《温水煮相公》 第一章 听天由命 二月中旬,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虽然早出了正月,走在街道上往两边看去,还是能看见贴在那些住家门口的春联泛着耀眼的红。空气也似乎还残存着『年』的味道。 一辆狂奔的马车由远及近不管不顾地从不算太宽的街道上驶过,马蹄落在石板路上溅起一路的水花和一路急促的马蹄声! 马车在宫门前堪堪停住,不等驭夫放下脚凳,车里的一人已是跳了下来,只是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地上湿滑不已,他身子晃悠了一下便被驭夫一把扶住:「福公公!您慢些!」 「府里都要出人命了,咱家慢的了么!」福全站稳身子随即推开驭夫,撩起袍子踉踉跄跄地朝着宫门跑去:「贤王府主管福全有要事禀报,请将军放行!」 看守宫门的侍卫接了他手里的腰牌就往宫门里跑,听见声音的黄门官已然迎着侍卫走了出来:「福公公您请进吧!」 「嗳!嗳!」福全口中忙不迭的应了就往宫门里跑,两个人一错身的功夫,黄门官低头小声说道:「陛下在凤仪宫。」 福全一愣,随即理会,马上也低声回了句:「兄弟,老哥哥谢谢你!」 「唉!」回头看着福全远去的背影黄门官嘆了口气。 「看把福公公急的,腰牌还在小的手里呢!」侍卫走到黄门官身边停了下来,也往宫门里望去。 「给咱家吧。」伸手接了腰牌,黄门官翻过来调过去地瞅了两眼:「咱家马上就该换班了,回去带给他。」 「贤王府里的那位小爷从头年拖到现如今,是不是差不多了?」侍卫将手拢在嘴边凑向黄门官极小声的嘀咕道。 「活腻味了吧!」黄门官沉了脸:「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咱家看你是活的差不多了!」 「得!小的嘴欠了!」侍卫心里一惊,忙不轻不重的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一下:「小的还是去当差吧……」 「嗯。」黄门官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眼睛依旧望着宫门里,少倾,他喃喃自语道:「小王爷……唉!可惜了……」 …… 凤仪宫正殿里,大惠的皇帝陛下正襟危坐,眼睛盯着大殿外的绵绵细雨出神。 宫女医女们不停的从他身边走过,寝殿里皇后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不绝于耳,他已经听了两个多时辰,脑袋都快炸了! 「让膳房准备些粥来。」他忽然开了口:「皇后喊了这许久,许是该饿了。」 「是。」立在殿门口的太监垂首应了:「老奴这就去让膳房去做。」 皇帝陛下站了起来朝着殿门走去。 寝宫的门口虽然挂着厚厚的棉门帘子,他还是能从不时挑起就落下的缝隙里闻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这股子味道似乎有点邪性,闻多了,他竟隐隐觉得腹部也痛了起来,再配上皇后经久不绝的嘶吼声,皇帝陛下感同身受不敢再坐下去了…… 站在檐下,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清凉的湿润的空气沁入心脾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头脑也随之清醒起来。 「师傅,陛下在里面吗?」 「福全?你怎么连把伞都没拿?是贤王爷……?」 宫门口两个人急急的谈话声将皇帝陛下的视线吸引了过去,他轻咳了一声:「章则?」 「跟我进来吧。」章则对着福全递了个眼色:「皇后娘娘生产,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都在此间候着呢……」 福全抬头瞅了章则一眼,脸上一副哭像。 对上福全的眼神,章则心里一惊,已然猜到了大概:「赶紧过去禀报一声吧……」 「陛下!」跟在章则身后才走到凤仪宫正殿高高的台阶前福全就跪了下去,他把头重重的磕在白玉阶上带着哭腔说道:「贤王爷从昨夜就昏睡不醒,唿吸浅淡,手足俱冷,大夫说怕是……怕是……陛下!求您救救我们王爷吧!」 福全的头实实在在的磕在台阶上,一下……一下……这让立在高处皇帝陛下似乎都感觉到了足下的震动。 他蹙着眉俯视着跪在那里的福全,只觉得无比闹心! 身后寝宫里的喊得惊天动地的女人要生,跪在脚下的人却告诉自己贤王要死了…… 一个要生,一个要死,这两样都不是自称天子的他所能掌控的,于是皇帝陛下只能不着痕迹地苦笑一声。 若有可能,他真想先脱了衬裤躺在床上替自己的女人生了孩子,再换上寿衣睡进棺材替自己的弟弟去死……然而二者皆不可能,于是皇帝陛下只好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一切皆有天意,让国师去处理吧。」 他那个弟弟从出生就开始闹死,磕磕绊绊的长到十九岁太不容易。 这次病的尤为沉重,连年前过府去诊脉的太医回来都直摇头。因此这回皇帝陛下也没有再派太医跟过去,直接把自己兄弟的命交代到了老天的手里:是活是死,唯有听天由命了! 「可是陛下……」章则把手里的伞放下迈步走到皇帝陛下身边轻声提醒道:「国师大人正在闭关修行吶。」 「他……」寝宫里一声惨叫勐地响起将皇帝陛下的话打断,他把手放在腹部才想揉一揉马上觉出不妥,于是做了个斩钉截铁的挥手动作:「他该出关了!」 「啊?」章则很诧异,国师大人以往闭关修行不都是自己出关吗?皇帝陛下强行让国师大人出关,好似不太好…… 皇帝陛下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决定不太好,然而天子的话是金口玉言,不好出尔反尔,他也只能将错就错了:「事关贤王生死,朕也只能让国师出关了。至于修行……」 「救人一命也是修行。」皇帝陛下终于给自己的决定找到了个满意的藉口:「章则,你去国师府传朕口谕,就说朕把贤王交给他了,让他务必保住贤王的性命!」 「是。」章则行礼告退不敢耽搁,快步下了台阶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福全往外就走。一名小太监忙拿起支在一旁的雨伞追了上去…… 章则接过伞来才想起自己方才还要去御膳房的事儿,又嘱咐了小太监几句才快步离去。 这两人才离开凤仪宫,就从寝宫里传来一阵婴儿咿咿呀呀的啼哭声,皇帝陛下沉沉的出了口气,知道皇后是终于诞下了孩儿。而他的各种临产症状也在这一声声地婴儿啼哭里慢慢地烟消云散了…… 然而未等他这口气喘顺了,里面又同时响起几声惊唿:「娘娘!」 「娘娘!您怎么了!」 「娘娘,您醒醒吶!」 寝宫里一片兵荒马乱,吵得皇帝陛下的脑袋又快要炸开了:「又怎么了!」 「启奏陛下……」见他沉了脸,守在寝宫门口的宫女连忙敛衣跪倒:「是……是皇后娘娘才一听说诞下皇女……便厥过去了……」 …… 大惠国自立国初期常闹旱灾,致使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大惠高祖皇帝为此忧心忡忡,时常愁的睡不着觉。 某夜高祖皇帝伏案浅眠,偶得一梦:梦中一高人指点,说是大惠建都之处五行缺水,非得皇族中一童男入道为国师才能护佑大惠从此风调雨顺。 梦醒之后,高祖皇帝仔细思考梦中那个看着比院子里那棵枣树还要高的高人的话语,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便下了一道圣旨,每两地支轮迴从大惠景氏皇族中选一孩童为国师,国师童真入道住国师府,修习玄学,以自身侍奉苍天大地,祈求四季风雨调顺,国泰民安! 国师弃景姓而从水姓。 现任国师名为水轻舟。 国师府里梦高殿正是国师闭关清修之所在。 梦高殿外两名童子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扰了国师大人修行。 梦高殿里檀香渺渺,纤尘不染。一袭白衣的国师大人冰清玉洁姿容绝世如同仙人,此刻正三千青丝半挽赤足斜倚在一张矮榻上,素手执书看得入迷……那书的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疯婆子传》! 「大人,宫里的章公公和贤王府的福公公过来了。」 门外传来童子小心翼翼的声音,水轻舟的低垂着眼帘视线仍旧停留在书页之上,只淡淡地问道:「嗯?」 「章公公说是来传陛下的口谕的!」听到国师大人应了,小童连忙又加上一句。 水轻舟抬眼往门口望去,心里却是暗自思忖:陛下明知我闭关修行还差了章公公过来想必是急事,看来我这个清闲日子又到头了…… 嘟起嘴来,他纵了纵鼻子,小声嘟嚷道:「烦人……看书都不让人看安稳了……」 合上书卷,水轻舟起身轻轻一跃已经把书放在了高高的房梁之上,悄无声息地落在雪白的地毯之上,他垂眼轻笑出声:「真是有趣的书呢……看得我都想找个女人了……」 「国师大人?」使劲支愣着耳朵也没听清屋里那位说了什么,门口的小童只得开口问道。 「请二位公公进来吧。」房门打开,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师大人赤足站在门里温和的说道,声如琴音悦耳。 候在不远处的章则与福全一起走了过来,才站在了梦高殿的檐下二人便停住了脚步同时对着水轻舟行礼道:「国师大人。」 「章公公。」水轻舟对着章则随意的拱拱手:「陛下有何口谕传给本座?」 「陛下说把贤王交给您了,让您务必保住贤王的性命!」章则不敢怠慢,一字不落的把皇帝陛下的原话传了过去。 「国师大人,您神通广大!求您救救我们王爷吧!」不等章则说完福全已经跪了下去,他对着水轻舟作揖道:「我们王爷昨夜一直昏睡不醒,反反覆覆只说一句话……」 「哦?」水轻舟忙示意门口的童子过去扶起福全:「贤王殿下说什么?」 「我们王爷昏睡着,说话言语并不清晰……」福全侧头想了想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大概是说:他觉得他还有救……让我们给他换个大夫……」 ------题外话------ 新文开张啦~ 走过路过的朋友点个收藏呗~ 本文预计是一本钱财风美食文,欢喜冤家一对一~ 至于会不会跑偏……看心情……(¬_¬) 据说看了俺的文十分利于减肥,所以一直为身材苦恼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一定要收藏啊~\(^o^)/~ 总之老朋友新朋友都出来冒个泡儿哈~ 让俺常看见你们的小脸儿~
第二章 沖喜新娘 水轻舟两道剑眉微微挑起,强忍了没有笑出声:「宫里太医院的正副两位院使都去给你家主子诊过脉了,在咱们大惠帝都里怕是再难换个更好的大夫了。」 「谁说不是呢!」章公公马上点头道:「万岁爷若不是心疼贤王殿下,也不会指使老奴过来请国师大人您出关吶。」 「国师大人,您可千万得救救我们王爷啊!」一看两人的态度,福全愈发的心里没底儿,声泪俱下地又要下跪,却被水轻舟用眼神止住:「福公公,稍安勿躁。陛下都开了金口,这事儿本座必然得管。」 「哎呦……国师大人您这么说,老奴可是心里踏实了……」福公公话说了一半看见国师大人已经微阖双目做沉思状,他生生把后面几句想要感谢的言语吞进了肚子,唯恐搅了国师大人的思绪。 水轻舟才垂下眼帘,《疯婆子传》里那些乌七八糟的文字便一股脑的涌进了脑袋,这让他不由得腹中一热…… 有滋有味地琢磨了好一阵之后,他轻声说道:「得找个干净的女子……」 「女子?」国师大人说话的声音太轻,福全影影焯焯地只听见这么两个字,他还怀疑自己是听岔了,又瞅了章则一眼。 国师大人满脑子的疯言疯语,根本没把贤王的生死放在心上,一时失神说错了话,睁眼看见站在门外的两个太监和两个童子都目光烁烁地盯着自己,水轻舟也只能将错就错了:「对。得找个干净的女子来沖喜!」 …… 「哎!哎!别拔了啊!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啊!」燕之眼瞅着脑电监护仪上的图形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又眼瞅着医生走了进来掀开她的眼皮用小手电照了照并抬眼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沉声说道:「把机器和药物都撤了吧……」 两个戴着大口罩的护士马上过来手脚麻利地将她手腕上扎着的输液针拔去…… 「别拔啊!我才抢救了五次!你们再试试啊!」眼看着自己被宣布了死亡,燕之真急了!她才二十岁,还没活够呢! 急赤白脸的冲到病床前燕之想要拦住护士们的动作,然而不等她伸手,后脑上忽然一阵剧痛袭来,让她不由自主的两手抱着头闭眼蹲了下去…… …… 燕之睁眼看着头顶着上的一片艷红已经发了好一会儿呆。 她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如果自己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看见东西? 还有,上面那么一大片姨妈红是怎么回事? 在没有弄明白之前,她一动不敢动,唯恐这是一个梦,梦醒了,她还得接着去死…… 耳边似乎有一缕浅淡的气息存在,她静静的听着,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那缕气息唿吸着…… 「憋死我了!」半晌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唿气而没有吸气! 心中一动,她勐地坐了起来,果然看见旁边躺着个人正在气息奄奄地倒气! 「喘气儿!喘气儿!」一把撩开盖在身上的锦被,燕之跪在那人的身边左手扣紧右手做起了胸部按压…… 久病成医。 燕之活了二十多岁,在医院的时间比在家还多,对于一般的救护知识和手段她掌握的一点不比那些护士差。 反覆几次按压之后,手下那人的喉咙里有了唿噜唿噜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一样,并不能顺畅的唿吸…… 燕之停了动作,犹豫了一下,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人的脸上…… 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子,五官立体深邃,只是,他却梳着古人的髮式还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衫! 「今儿我是见了鬼了!怎么看人都像几千年前的!」 一闭眼,心一横,燕之深吸一口气,右手按住他的额头左手抬起他的下巴,她俯身咬住了他的嘴巴往里送了一口气…… 如此人工唿吸与心肺復甦交替进行了几次,青年终于有了反应,他抬手轻飘飘地推了鼓着嘴又要给他做人工唿吸的燕之一把,支着身子挣扎着趴在床边,吐了! 「你什么意思啊?」燕之抬手用力的擦着自己的嘴巴,恨不得擦下层皮去:「你多长时间没刷牙了?我还没噁心呢,你倒吐了!」 「呕……」青年回头瞟了她一眼,烂泥似的趴在那里又一通吐。 只是他许久不曾正经进食,胃里没有东西,只能趴着一顿干呕。 「哎,你快别吐了,听得我都噁心了!」 看他吐得后背一抽抽非常痛苦,燕之心里不忍,伸手在他的背上轻拍着:「心里想点别的……别光想着咱俩亲嘴儿的事儿……否则越想越噁心……我也是为了救你的命……」 燕之说不下去了,她看见了拍在青年背上的那只手…… 那只手生的极漂亮,十指尖尖肤色白皙。 只是,那并不是燕之的手! 「色胚!你竟然趁本王体力不支之时占本王的便宜!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那青年总算是喘上一口气来,回想起方才的遭遇,他还是气愤非常,挣扎着想要起来弄死那个登徒女! 奈何他自己折腾了半天也只是手足无力地在床边上划了几下,连头都抬不起来。 放了狠话之后,身后却无半点反应,这让他觉得十分蹊跷。 好不容易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却见那个女子正中了邪似的盯着自己的手在看…… 「哎!」他身子软没力气,只能反手碰了碰她。 「嗯?」燕之垂眸看向他,眼神涣散,如同丢了魂。 「先把爷扶起来……」他放软了语气说道。 「呵呵。」燕之心不在焉的笑笑,又把手举到了自己的眼前:「扶不起。怕你讹我……」 她是搞不清自己现在的状况,可她并没有疯! 大爷是随便就能扶的么?她可没钱被人讹…… ------题外话------ 俺开文没看黄历,正赶上春节前夕~ 现在签约作品属性那里还是驻站作品,这样的属性是不能评价和打赏的~ 要等到节后才能处理~ 不过俺决定还是继续连载~ 也就是说,这个文将陪着我们一起过年啦~\(^o^)/~
第三章 你是胭脂 将两只手的手掌手背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燕之承认,这是一双漂亮的手,可这双手并不是自己的! 生在自己身上的手却不是自己的?!这样的想法说出来也没人信! 燕之知道自己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环顾四周,入眼的是一片喜庆的红色。 屋里陈设俱都是古代的样式,做工与用料一看就是上佳的,是一种不着痕迹的富贵奢华。靠墙摆着的一张案几竟是她从未见过的紫褐色,案几上两只金粉描绘的碗口粗的龙凤喜烛已经燃了大半,挺大的一间屋子里都被烛光染上了晕黄…… 「原来是新房啊……」看着墙上挂着的巨大的双喜字,燕之又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番,大红的喜服似乎过于的大了,并不合身…… 她哆嗦了一下。 如果自己是这间新房里的新娘,那新郎呢? 勐地想起方才还叫嚣着要弄死自己的青年已经有好一会没有说话了,燕之赶紧低头望向他,却见他脸朝着下一动不动的躺着,死人一样! 「哎!」燕之推了他几下,见对方毫无反应顿时慌了神!忙跳到地上将他翻了个仰面朝天,伸手一摸他的鼻息果然是又昏死了过去! 「别死了就成!这屋里就咱俩个,你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还说不清楚了……」对方一息尚存,燕之心里稍安。预备着再给他来一场胸压急救。 解开衣襟上的带子,又把他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都敞开,燕之吸了口凉气! 衣衫里裹着的是一具年轻顺熘的身体,只是这身体瘦得已经脱了形!惨白的皮肤下一根根肋骨高高的竖起,看着吓人! 不敢多看,也不能多想,燕之用力的一遍遍地按压着他的左胸,一遍遍地做着人工唿吸…… 她的心里有着千般疑问,可这都得等他醒了才能去问。 「你……你到底对本王做了什么……」青年总算是再次醒来,他先是愣了会儿神,大约是觉出冷了,他抬手在身上摸了一把随即有气无力的惊唿出声! 燕之累的满头是汗,正坐在床边唿哧唿哧地喘着粗气。听见他哼哼唧唧的声音,她瞟了他一眼,冷笑道:「赤身裸体,孤男寡女,今儿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吧?你说我对你做了什么?现在你的小菊花已经是姐姐我的了……」 她忽然探身俯视着他说道:「怎么样,接下来你是不是该哭着求姐姐对你负责啦?」 那青年直直地与她对视着,燕之也把对方看了仔细。发现他身上虽然瘦的没了人样儿脸上倒是没有大脱形,依旧能看出是个眉清目秀鼻樑高挺的俊美模样。 只是这人的脸色由里及外的泛着青灰色,若是不说话再闭上眼,就活脱脱地是个死相! 两个人对视了一阵,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视线。 「扶本王起来。」他对着她微微地抬了抬手。 「不哭不闹也不让我负责啦?」这次燕之没有拒绝,伸手从他的颈后穿过轻而易举地将他託了起来,并拉过两个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来垫在了他的身后,让他能倚靠着坐起。 「你救了本王。」那青年低着头缓缓了喘息了一阵随即费力的抬了手想要将散开的衣襟合拢,只是他如此坐着都觉得头脑昏沉两只手臂如有千金哪里抬得起来。 「成,脑子没坏!」燕之摇头笑笑,也是一阵头晕目眩,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儿,疼的她闭了眼:「嘶……」 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她后脑上隆起了老大的一个包,燕之没敢去揉。 伸手将青年身上的衣衫一件件拉起又把上面的带子系好,燕之显得有些笨手笨脚。 青年垂眼瞅着自己衣衫上的一个莫名其妙的死疙瘩轻飘飘的说道:「硌人,再系……」 「事儿多!」男子里衣的带子系在腋下,他身上光骨头没肉别说那个死疙瘩,就是坐在铺着厚厚褥子的床上也觉得硌得慌! 燕之皱着眉将那个疙瘩解开,又给他从新系了个松松垮垮的死扣儿:「这样结实,衣服不会散开。」 青年低头瞅了瞅竟是浅浅的一笑:「没伺候过人?」 「笑话!姐姐可是千金大小姐来的,从来都是别人伺候我!」燕之侧身坐在他的身边,三把两把的将他的衣衫都系好:「你这么大的谱,怎么这屋里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 青年瞟了她白嫩嫩的小手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这是你我的新房,他们不能进来。」 燕之点点头,心里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她倒是并不吃惊。 「那,你是谁?」她轻声问道。 「贤王。」想了想,他才回道。 「没问你这个。」古代的贤王有好几个,谁知道你是哪朝哪代的贤王?燕之追问道:「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抬头诧异地看着她,如同看着怪物,末了还是回道:「景行。」 「景行……」燕之轻声重复着他的名字而后点点头:「不错,好名字!」 「哦?」景行歪着头看她,身子几乎出熘到床上去:「怎么好?」 「……」燕之挠了挠头,最后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哪儿好,就是随口说说,你别当真!」 「呵呵……呵呵……」这样的回答显然是让景行觉得意外,他竟忍不住笑了两声,身子随即有瘫倒在床上:「咳咳……扶本王起来……」 「那我是谁?」燕之起身一边拖死狗似的将他托起一边小声问道。 「你是胭脂。」他坐稳了身子喘匀了气息才看着她说道:「本王的沖喜娘子。」
第四章 洞房三日 「我是……你娘子?」燕之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 「沖喜的……」景行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帘,似乎连睁着眼都累的不行。 「沖喜的?」燕之脑子里迅速的琢磨了一下,也没弄明白这个沖喜成亲与正儿八经的成亲到底有什么区别。 不过,听他的意思二者还是不同的。 至于到底有什么不同,燕之现在也没心思去深究。 她得搞清楚现如今自己到底是谁! 「甭管它沖喜还是沖什么吧,反正咱俩现在已经是两口子了对不对?」燕之嘆了口气,感觉自己遇到的事情太过蹊跷,上一秒才被大夫宣布了死亡,下一秒她就和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躺在了一个被窝里,这样的事情搁谁身上都得懵逼! 景行垂着头似乎也嘆了口气,没有言语。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我怎么看了那么生气呢!」燕之抬手推了他一把,没用多大力气,景行晃悠了一下身子歪倒在床上。 「哈哈!哈哈!」看着躺在床上的青年,燕之先是一愣,随即止不住大笑起来:「你可真是身娇腰柔易推倒……我都没使劲呢,你就又躺下了……哈哈!」 「扶……扶本王起来!」一抹怒色自景行的眼中一闪而过,他侧头瞅着燕之断断续续地说道:「有话就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这么会儿工夫我都扶你好几次了。」燕之笑嘻嘻的过去,单腿跪在床上一手拉着他的手臂一手托着他的后背利利落落地将景行又拽了起来。 略微整理了一下他身上的衣衫,燕之将摊在一旁的簇新的锦被拉了过来盖在他的身上,而后她抬眼看着他说道:「跟我说说,我到底是谁?家在哪里?」 「嗯?」景行的眼睛里满是疑问的神情。 「我……」燕之起身在床前来回走了两趟才说道:「我记不起来了。方才醒了,咱俩就躺在一个被窝里了,至于别的……我一概的想不起来……」 怕对方不信,燕之走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抓起景行的手往自己的后脑勺上摸去:「你看看,多大的一个包啊!我觉得我是摔坏了脑袋了……」 「不要动手动脚的!」景行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把自己手从燕之的手里抽出来,于是他只好轻声说道:「不用摸啦,本王信你说的话。」 「那你说吧。」燕之松了手侧身坐在床边,景行先把自己的两只手都藏在了被子下面才开口道:「我已然昏睡了两三日,对于姑娘的出身并不清楚。」 「既如此,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叫胭脂?咱们又是如何拜堂成亲的?」燕之对于景行的话是将信将疑。 看对方身体虚弱不支的样子,她相信他是有可能昏睡过的。可既然是昏睡了又如何能知道她的名字? 「本王这次昏睡有些怪异。」喘息了一会儿景行才接着说道:「本王人虽然昏睡身子不能动弹,可我心里却是明白的。」 「所以,府里的管事和本王说的话,我都听得见。」说完他往摆放案几的方向侧了侧脸:「胭脂姑娘,你去那里看看……」 紫褐色的案几上除了两只碗口粗的喜烛之外还摆着几样水果点心,并且在案几的正中央还置着一只小巧的竹架。竹架上放着一本封面上蒙着软缎的册子。 燕之回头看了景行一眼,景行对着她微微点了头:「那是你我的婚书。」 婚书在燕之的手中展开,里面的红纸上只写了三行字,燕之认真的看了几遍,发现自己对阅读这样的古代文字居然没有一点障碍。 「我怎么只有名字没有姓氏呢?」拿着婚书走到床边,燕之问道。 「女子嫁人当然只能从夫姓,婚书上只写你的名字。」景行回道。 「哦。」燕之点点头:「原来我叫胭脂,这名字也挺好听……」 景行低着头不动声色的装着没听见,心里却道:「好听个屁!乡下丫头不是都叫这样的名字吗!桃红……柳绿……胭脂……俗不可耐!」 「我十七……你十九……」燕之又点点头:「岁数倒是般配。」 景行依旧的不说话。 「媒人……水轻舟……」燕之随手将婚书合上,又放回了竹架之上:「媒婆子的名字也好听!」 「咳咳!咳咳!」正在装聋作哑的贤王爷实在忍不住了,咧嘴一笑就让口水呛住:「哪里有媒婆子了,婚书上的证人是国师大人……咳咳!」 「啊?」燕之用力的想了想,脑子里也没有水轻舟这么一号人物,于是只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我没听说过他。」 景行别过脸去一撇嘴,心里嘀咕道:孤陋寡闻!乡下丫头也就这样儿了…… 「哎,怎么咱俩说了这么半天话了,外面一点动静没有呢?」燕之回头往门口瞅了一眼,提步走了过去:「你先歇着,我出去看看……」 「……」景行张了张嘴才想止住她的动作,走到门口的燕之拽着两扇门板已经先开了口:「怎么回事,你家的房门为什么打不开呢?」 「王爷?」听见门板被屋里的人拽得山响,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吓死我了!」燕之松了手,拍着胸口大声说道:「你家王爷已经醒了,你们赶紧把门打开吧,放我出去透透气!」 「胭脂姑娘。」身后传来景行淡淡的声音:「你我要在新房里洞房三日,你出不去。」 「什么?洞房三日?」燕之回身瞅着他眼睛瞪得熘圆:「那你还出得去啊?!」
第五章 新房灵堂 床上,一片花团锦簇的被褥里裹着的瘦骨伶仃的青年头深深的垂着,他纤细的脖颈似乎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脑袋。 景行垂头侧脸对着瞠目结舌的燕之一笑:「胭脂姑娘,本王三日之后能否出的去这间屋子,可全凭你的本事了。」 他瘦得脸上没有多少肉,显得一双眼睛奇大。只是他病的没了底气,在看人的时候便显得眼大而无神。所以即便他口中轻飘飘地说着威胁人的话语仍是没有多少气势。 「大爷果然是不能扶的。这就讹上我了……」燕之对着他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真缺德!」 「本王大约是阳寿将近时运不济,所以才要胭脂姑娘来沖喜。」看着她,景行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不管姑娘如何想,都得一心一意的借本王些福气,你不能心里有怨。」 「呵呵!」燕之冷笑一声:「那我要是不愿意和王爷您在这屋里不清不楚地待上三天呢?」 景行的手颤颤巍巍的从被里伸了出来,堪堪朝着窗子的方向指了指:「姑娘不妨看看外面。」 燕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到窗边,轻轻一推,窗户扇应声而开,倒是没有从外面关死。 只是燕之只往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新房内一片红灿灿,新房外一片白花花。红的彻底,白的极致! 盯着停在院子正中的那副棺木,燕之心里哆嗦了下,随即关上了窗:「这是……什么意思?」 「这屋里是本王的新房。」景行依旧是好脾气的笑着说话,所说声音不大,还是让燕之觉得阴阳怪气的:「屋外是灵堂。」 「三日之后,本王若是能活着出了新房,胭脂姑娘就能得一世安康。否则……」 「打住!」燕之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从现在开始,咱谁都别提那个字儿!丧气!」 「不错,本王也不爱听那个字。」景行几不可见的点点头,语调愈发的轻了:「我才十九岁……还没活够呢……」 同样的话,她也说过:我才二十岁,我还没有活过…… 世界那么大,美好的事物那么多,她总要去看看去经歷了才会甘心…… 谁愿意在如花的年纪就死去呢? 「没活过就好好活着。」燕之走过去,轻轻的牵起他的手腕又送回了被中:「若是你的生死真的在我身上,我愿意你活下去。」 「为什么?」感觉到她话语中突来的善意,景行有些意外。 「不为什么。」感觉到他腕上的肌肤没有一点温度,燕之又把锦被往上扥了扥,顺手把边边角角的都掖在了他的身下,只让他露出个头来:「我告诉你,外面的世界大着呢,好吃的多着呢……想玩么?想吃么?想就得使劲活着!」 景行对着她笑得有气无力,眼睛一翻一翻的,瞅那样子随时都要晕过去似的。 「别晕!」燕之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竟揪起薄薄的一层皮来!她心里一软,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看着我,我身上不是有福气吗?你得不错眼珠的看着,只有看住了,福气才是你的呢!」 「呵呵……」景行笑了笑,脑袋也跟着晃了晃:「你跟本王说说话……我没力气了……」 「说话啊……」燕之仰着头想了想问道:「先跟我说说,你到底得的什么病啊?怎么就到了这般地步呢?」 「说不好……」景行闭上了眼,把头向后仰在枕头上:「本王从生下来就开始闹病……这么多年来,看了很多大夫用了很多方子,都不见去根。」 「国内的不行就去国外看看啊,我看你是没有要命的急症,都是些慢性病。」燕之一开口就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 她现在虽然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可她却明白自己八成是到了古代了。 当然,没有全须全尾的都过来,只来了一缕魂魄。 既然是古代,那她说出国内国外的话就是不合时宜的。 没想到景行听了她的话竟然没有觉得不妥,反而接口道:「怎么没有去过,近两年,本王用的方子便都是我七姐夫开出的,他可是誉满杏林的好大夫。」 「七姐夫?」燕之摇头道:「你姐姐还真多……」 话一出口,燕之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如果现在是古代,景行家又是王侯之辈,那兄弟姐妹多些是很正常的事儿。 「那个……」燕之忙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爹还真成!」 本想是把自己方才说的话圆回来,不曾想自己是又犯了二! 燕之琢磨着既然是古代的王侯之家,那老贤王后院的妃妾定然不少,一堆女人比着赛的生,有七个闺女实在不算什么。 「本王与七个姐姐乃是一奶同胞的兄妹。你不要乱说。」景行是从心里把燕之当做了没有见识的乡下丫头,因此也没有深究她话语中的不敬。 倒不是他的涵养脾气有多么好,皆因为他现在虽然醒着,脑子却还昏沉着,身子也是病恹恹的没有力气。既然要向这个据说八字不错福泽深厚的女子借些福气,他也犯不上在这个时候呵斥她几句惹她不痛快。 听了景行的话燕之有些吃惊!没想到他竟是听出了自己话里的意思。 景行的父亲老贤王年轻的时候身子也不太好,时不时的要闹些病。因此等他该着定亲娶亲的时候,父母千挑万选地才为他定下一门可心的亲事。 景行的母妃家在大惠也是响噹噹的门第。景行的外祖父在世的时候曾任二品兵部尚书之职,掌管兵部要务,为朝中重臣!他膝下四个儿子皆是将才,手握重兵把守大惠各处关隘。 贤王官居一品世袭爵位,自然不会对一个二品官员的身家有多少兴趣。老贤王的父母之所以能愿意与一门武夫攀亲戚,不为别的,就是看中了兵部尚书掌上明珠的那副人高马大的身子板! 自己儿子的身子羸弱,也只有娶了身子结实的儿媳妇才能生下皮皮实实的嫡孙来……老贤王父母的想法很实际。 这门亲事才定下来的时候,老贤王是万分的不乐意! 私下里,他是见过尚书家的掌上明珠的,也着实被那颗『巨大的明珠』吓得不轻。而『大明珠』瞅见老贤王之后倒是满意的很! 退回几十年,老贤王在帝都里也是出了名的病美人,身材清瘦颀长,行动风流顾盼生姿……这样的美男子落到情窦初开的大明珠眼里自然成了宝贝。 老贤王为了这门婚事没少和父母闹腾,最后还是老老贤王明白儿子的心思。关起门来,他对着儿子谆谆教导了一番:娶妻当娶强,纳妾的时候当可选那些品貌俱佳的女子…… 老贤王听了父亲的话别别扭扭的与兵部尚书家的『大明珠』成了亲,而大明珠也不负众望,进门三年给他生了两个大胖丫头! 老贤王熬了三年抱上了两个沉甸甸的大丫头之后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开始一门心思的琢磨起纳妾来。理由非常的堂而皇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有责任为景家延续香火。 景行的母亲人虽生的高大威勐,心却是玲珑剔透。 见夫君一个一个地将各色女子弄回了后宅,她不动声色地回了趟娘家偷了父亲的兵刃『崑崙刀』带回贤王府。 当天夜里,老贤王睡得正香,迷迷煳煳的被一阵『霍霍』声惊醒,他撩开帐子往外面一看,自己的娘子正骑在一只长条凳子上磨大刀!并且还对着他笑了笑:「夫君再睡会吧,为妻还要磨一会儿……」 凛凛刀光中,老贤王倒是清醒过来,天一亮就麻利地将后院的几个女子一起打发了,从此修身养性地过起了日子。 景行他娘见好就收,投桃报李,肚子也没闲着,一口气再给他凑了个七仙女之后终于诞下了景行! 只是孩子生多了也伤身体,生下景行没多久后她便故去了。 而老贤王看着七个高大威勐仪表堂堂的女儿,再看看病弱不堪的幼子,他长嘆一声:「摸刀的女人碰不得!」 …… 「哎!」见景行半晌不语,燕之怕他又晕过去,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晕了?」 「没有。」景行摇摇头轻声说道:「我在想我母妃和我父王。」 燕之心里一凛。猜想着老贤王多半是没了,否则这王位也轮不到病痨鬼去做。 可他这个时候心里总想着个故去的人却是有些不好…… 燕之摸了摸肚子问道:「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怎么也没人给咱们送点饭菜来?」 「本王没有胃口。」景行睁了眼朝着窗户的方向扬扬下巴:「姑娘需要什么就让他们去准备……」 ------题外话------ 先贴~ 还有一半~ 马上就该到点了,再不贴赶不上审核~ 下班回来老妈就占着电脑和我家亲戚通话,耽误了些时间~
第六章 恼羞成怒 景行睁了眼朝着窗户的方向扬扬下巴:「姑娘需要什么就让他们去准备……」 「要什么都成?」燕之回头小声问道。 景行昏昏沉沉的不想说话,只胡乱的点了头。 「哎呀……什么都能要啊……」燕之搓着手笑嘻嘻地走到窗户前,想都没有想,勐地推开窗户扇,外面顿时传来一声急促的惨叫:「啊!」 「莽莽撞撞的!做什么!」一直站在窗外支愣着耳朵听着屋里动静的福全两手捂着下巴对燕之吼道。 「你怎么趴我家窗户跟前?」福全的话不好听,让本想陪个不是的燕之立马打消了原来的念头,她回身对着景行说道:「你看看这个人吶,听壁脚呢……」 景行侧过脸,淡淡的往这边扫了一眼。 福全隔着老远见昏睡了两三天的主子居然是坐在床上不禁惊喜万分,勐地想起国师大人嘱咐的话,他放下手来,和颜悦色的说道:「姑娘可是需要什么?」 「这屋里太冷了,王爷有病在身禁不得,还请……」人家客客气气的说话,燕之也马上和气起来:「怎么称唿您呢?」 「我是府里的管事,姓福。」福全回道。 「原来福管事。」燕之朝着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唿,而福全心里则是一阵的不痛快,暗道:这女子好大的架子,不过是沖喜的女人,还真把自己当了正经主子! 「姑娘只要说你要什么就好。」他面色无波地说道。 「我要个……火盆!」燕之支起窗户连比划带说,就怕对方听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不是做饭呢,是放在屋里取暖的。」 福全对着身后挥挥手:「去,送个无烟炭火盆来。」 屋里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番邦地毯,景行很喜欢那上面的织出的花色,就是在隆冬时节也从不在寝殿里放火盆。如今福全顾不上这些了,还是保命要紧! 国师大人说了:三天,万事都由着她,惟独不能让她出了那间新房! 番邦的地毯便是再金贵也是有价的东西,比不上王爷的性命! 火盆很快被送到了窗台上,燕之用两大块搌布垫着搬进了屋里,用脚勾着厚厚的地毯掀起一块来露出下面的青石地面,才把火盆放在了地上。 「再给我准备点吃的。」 「镜子……不是梳妆的用的,要那种大个的……」 「加床被子。」 「沏壶茶。」 「蜡烛也快没了。」 「对了,得预备个盆子还有擦手的布。」 「我的头摔了一下,给我找点药。」 「给我找本闲书看看……」 景行听着她趴在窗台上嘁嘁喳喳的要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早就烦躁的不行,强忍着没有开口,直到听见她居然要了一本书,他实在忍不住了:「你又不识字,要书做什么!」 「你没睡啊?看你半天吱声,以为你睡着了呢。我都没敢大声说话。」燕之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谁说我不识字?咱俩婚书上的字我不是都认识么。」 景行扭脸看了看老大的屋里堆得到处都是东西都快成了杂货铺子,他强打起精神挥挥手:「书架上都是书,胭脂姑娘若是认识字可以看看。」 「哦。」燕之往那张大床的边上一看,这才注意到那里靠墙立着一架子的书:「那就不要书了……我要……」 「可以啦!」窗户四敞大开着,景行只觉得凉风飕飕地往屋里灌,他冷得直哆嗦,听见她还要往屋里要东西,忙止住了她:「姑娘……先用膳吧……缺什么等下再说。」 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景行对上福全的眼神也放软了口气。 「那我不要了。福管事,还得麻烦您一下,开开门,让我出去一会儿,就一会儿!」燕之竖着一根细白的手指可怜兮兮地说道。 「不可!」主僕二人同时开了口,竟是异口同声的拒绝了她。 「可我要上厕所?懂吗?」燕之揉着肚子说道:「你们这里拉屎撒尿的地方叫什么?茅厕?还是什么?」 一只红漆木桶从外面杵了进来。 「给我个水桶做什么?」燕之接了,探头往里看看了,见桶底还撒了一层带着松香的木屑。 「那是恭桶!」景行只觉得脸上发热像是在发烧。听了那个乡下丫头的话,他作为一个男子都觉得臊得慌!当着外人,连拉屎撒尿这样不成体统的话都说出来了! 「哦。」燕之把恭桶放在了地上,有些意兴阑珊。知道自己这三天是真的别想出这间屋子了…… 「胭脂姑娘,那个用过了要送出来,不要放在我们王爷的房里。」福全把恭桶上的盖子递给她,不等她说话就把窗户关上了。他早就看出主子不耐烦了…… 燕之蹲在地上洗了手,一边擦手一边走到桌子边看了看那碗煮的烂糟糟的一面条皱了眉:「这么厚的一层油,怎么吃啊……」 「燕之姑娘不是要如厕吗?怎么恭桶都摆在桌子前了又不用了?」景行看见房里乱七八糟的就来气,见她居然就要吃饭了,不禁开口噁心她一下。 「先吃,吃完了再拉……」燕之拖着一只椅子摆在了床头站了上去,伸手去够书架最上层的书。 「用膳的时候还看书?」景行仰在枕头上翻着眼皮瞪着她,越看越讨厌!就盼着三天过去,自己如果真能躲过一劫,要紧赶紧把这个粗俗不堪的东西处理掉! 「嗯。我就爱学习……不看书吃不下饭。」燕之心不在焉的应了,手里翻看着一本书:「疯婆子传?好看吗?」 「放下!」景行心里一慌,挣扎着就要坐起:「那是……那是……咳咳……」 那还是他精神好的时候放在书架的最上头的,不成想放的那么高都没藏住!他又羞又气,就像被人看透了心事似的,几乎想叫人进来把这个女人直接丢进棺材里去!
第七章 清粥甜粥 「得得……我不看了。」 翻了几眼,燕之就看出那是一本淫词烂曲。她若无其事地将《疯婆子传》放了回去随手又拿了一本书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回身一看,景行经过方才的一番挣扎又歪在了床上,这回没等他说话燕之便先把他拽了起来:「你说你急什么吶,咱俩三天都不出了这间屋子,你还怕我把你的小老婆拐走了?」 景行急火攻心折腾了一通如今身上又是骨软筋软没了半分力气。被她拖死狗似地拖起靠在枕头上,他只觉得屁股连带着两条腿都搓得生疼! 「去用膳吧。」挥挥手,他闭上了眼,实在没有精神和她置气,索性不再搭理她。 燕之看他轻飘飘的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轰苍蝇! 好在现在的节气也不该是有苍蝇的时候,她也没多想,抓了景行纤瘦的手掌又塞进了被子:「我看那碗面煮的挺烂,要不你也少吃一点?」 「不吃……」景行别过脸去。 「那你好好歇着吧。」燕之一手拿书一手拖着椅子到桌子边坐下,把手里的书拿起翻了几眼就扔在了桌上。拿起筷子从碗里挑了一筷子面条,面条太糟,还没等她的嘴过去,筷子上的面条大多已经断成了两截又掉回碗里。 燕之端起碗直接用筷子往嘴里扒拉,面条入口根本没有嚼劲,再配上蒙了猪油的面汤,味道差极了! 有的吃就吃,现在不是挑挑拣拣的时候。燕之没说什么,皱着眉吃了那碗面,面汤却留在了碗里。 收了碗筷放进托盘,她端起到了窗户边叫道:「福管事?」 窗户应声而开,福全手里也端着一只托盘站在窗外。 跟在他身后的小厮先把燕之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福全才把托盘递给她:「有劳胭脂姑娘,这是我家王爷的药,还请姑娘服侍王爷服下。」 黑漆漆的药汤子浓的如墨,从窗外一送进来就带进股子苦味。小巧的托盘上放着一碗汤药,一碗温水,一碟子带着糖花的梅子。 燕之垂眼看了看上面的东西随口说道:「就这么喝?」 「啊?」福全看着她:「喝药,不都是这么喝么?」 「可你家王爷不是昏睡了几日了,他水米未进肚子里没有粮食,这药能喝?」 「这是补药。就是要空腹服用的。」听了燕之的话,福全很耐心的解释道:「王爷虽然昏睡了两三日,却并非水米未进,总是有人服侍着会给王爷喝些糖水。」 「糖水?」燕之把药放在桌上,看了床上的景行一眼。 摇曳的烛光下,景行闭着眼眉头微蹙,清瘦的脸上显出难看的青灰色。 「煮些清粥吧,煮得软一些。」燕之对着福全说道:「不要放糖,也不要加猪油,就要清粥。」 「姑娘不是才用过膳么?这么快就腹中飢饿了?」碗筷才拿走,屋里那位就又要吃的,福全有点不耐烦了:「姑娘先服侍王爷用了药,咱家这就吩咐膳房去煮粥,估摸着还得会子时候呢。」 燕之摆摆手一指景行:「不是我吃,是给他吃。」 「给王爷用啊……」福全的脸色顿时好了起来:「姑娘有所不知,我家王爷一向不喜欢清粥,向来都是喝甜粥的。」 ------题外话------ 大年三十,辞旧迎新,先给朋友们拜个早年! ps:俺先贴一半哈,今天实在太忙了,才放假~上午才开始准备菜啊肉啊~ 等俺夜里再补~
第八章 久病成医 「刚刚我吃面的时候就问过他了,王爷说没有胃口。」燕之扫了景行一眼接着说道:「再好吃的东西吃久了也会没有味道,福管事就听我的吧,兴许清粥小菜还能让王爷多少吃些。」 福全没再多话:「清粥要煮一会儿,还请姑娘先服侍王爷把药用了。」 「行。」燕之说完话就关了窗。院子里白花花的灵棚里那口漆皮油亮的大棺材多看一眼都让她觉得膈应! 「来吧小宝贝儿,喝药药了……」燕之端着托盘走到景行身边,先把托盘放在床边上,她四下看了看,最后把方才她擦手用过的布巾拿了过来给景行围在了脖子上。 景行吃力的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一把揪了布巾。 「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啊!不垫上点喝药灌一脖子多难受?」燕之摇摇头,又把布巾拿了起来给他围上:「听话啊,这个是姐姐擦手用过的,又不是擦脚的……」 没等她的话说完,景行又把布巾揪下直接扔到地上:「劳烦姑娘把药给我。」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底气,轻飘飘的,透着股冷冰冰的疏离。 燕之低头看着地上的布巾愣了愣还是端起药碗来递了过去。 牙白骨瓷药碗不大,景行用手接了却觉得有千斤重。他的手在抑制不住的轻颤着…… 身子虚弱到了极点,唯有心里的一点念头支撑着他活到了现在,小小的一碗汤药他端起来都觉得力不从心。 药汤子跟着他的颤抖起了波浪,左一下右一下地顺着药碗撒了出去,从他的指尖落在锦被上,哩哩啦啦的湿了一片…… 燕之伸手从他的手里把药碗接了过来,侧身坐在床边,伸臂揽住景行的肩让他慢慢地坐了起来。 「看我干什么,吃药!」对上他诧异的目光燕之没给他好脸儿,将药碗放到了他的唇边:「想要脸要面子也得身子好起来才成。我不过是擦擦手的布巾你都嫌弃,我的福气你就不嫌弃了?可见也是个假干净。」 景行被她说的无言以对,咽了口吐沫,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他嘆了口气,低头就着燕之的手猫儿似的喝起药来。 他喝的极慢,倒是没有再发脾气,很艰难的喝两口喘息一阵。 「慢慢喝,不急。」他每次停下,燕之便把药碗放下,用手在他的胸前轻抚着:「我让他们给你煮了清粥,等这碗药喝完了再喝。」 「清粥不好喝,没滋没味的。」半碗汤药下了肚,景行的肚子如同开了锅,一下一下的往上拱,让他只想吐。他低着头眼睛盯着燕之的手想把这阵呕吐感压下去。 「你看看你这脸色,青里透着黑,一看就是肾不好,总吃甜食不宜休养,吃点清淡的才好。」燕之轻声说道。 「姑娘学过医术?」景行抬头转向她。 两个人离得太近,他清浅的唿吸带着苦涩的药味扑在燕之的脸上,她低了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端起了药碗:「我见了你的脸色心里就冒出这些想法,至于我是不是学过医术,我忘了……」 燕之也嘆了口气。 活了二十年,她也一直在生病,久病成医,她确实看了很多医学方面的书籍。 「喝吧,再不喝就凉了。」燕之把药碗送到了景行的唇边:「闭上眼,一口气喝下去……」 汤药凉了便带了股子臭烘烘的味道,景行胃里一阵翻腾,往边上一歪头张嘴就吐了出去,才喝下去的半碗药都吐在了燕之的身上! 燕之放下了药碗,一手托在景行的胸前一手虚握成拳在他的背上轻捶着:「喝不下去咱就不喝了,你别为难自己。」 「胭脂姑娘,实在对不住,本王忍不住。」好一阵过后,景行才稍稍缓了过来些。 燕之扶着他靠在枕头上,麻利地收拾药碗端着到了窗前:「福总管!」 窗户打开,福全站在外面先朝着屋里的景行望去:「主子?」 「给我送些热水布巾过来,再给你家王爷准备一套衣服,一床棉被。」燕之把手里的托盘直接递给了福全身后的小厮:「哦,还得给我也送套衣服。」 用两盆子热水,又换了几块布巾,燕之总算把景行收拾干净,又半拖半抱地脱了他身上的大红喜服将他直接塞进了被窝里:「福管事又给你送了套大红衣衫过来,我瞅着比你身上的这件还硬,干脆别穿了,你就这么呆着吧。」 景行蔫头耷脑的『嗯』了一声,半死不活的样子。 「胭脂姑娘,清粥煮好了。你问问王爷还用吗?」福全在外面小心翼翼的说道:「喜服……还是给王爷穿上吧,国师大人说了,即便是沖喜也得依照大婚的样子。」 燕之没言语,探了半个身子出去直接从福全手里把放着粥碗的托盘抢了过来,回身,她随手关了窗子。
第九章 你太棒了 窗户关上又打开,燕之把才脱下的霞帔大裳扔了出去,只穿着贴身小袄八福裙站在屋里淡声说道:「那件衣服才被王爷吐了,拿去洗吧。」 对上福全的眼睛,燕之问道:「请问福管事,现在什么时候了?」 「现在是……」福全一回头,身后提着灯笼的小厮忙回道:「巳时已过。」 「对啊都这么晚了,我们也该歇着了,谁睡觉的时候穿戴整齐的躺着?」燕之笑了笑抬手又关了窗户:「您也在这儿站了一天了,也回去歇着吧。」 「胭脂姑娘。」福全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是故意提高了的:「沖喜三日非同儿戏,还请姑娘照着国师大人的话去做。」 「明日早起,还请姑娘伺候王爷穿上喜服,就是姑娘你也要穿戴齐整。」 「行了,知道啦。」燕之撇撇嘴,端着托盘走到了床边:「你家的管事真啰嗦。」 景行好歹睁了眼,瞪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认出人来。又往她手上瞟了两眼随即说道:「本王不想吃。」 「知道你没胃口。」燕之不理他的话,伸手在托盘下摸了一把,见托盘被擦洗的干净并未沾了油污才放心的放在床边上。 「可一点东西不吃也不成。」燕之说着话又把他往起拽了一把,让他的身子能坐起来些:「白米粥,总比苦药汤子好喝。你尝一尝,要是吃了肚子里还是不舒服咱就不吃。」 燕之用汤匙在粥碗里搅合一下盛起一勺来吹了吹送到了景行的唇边:「啊——张嘴……」她张大嘴巴哄孩子似的说道。 景行挑了眼皮看着她却不肯张嘴,身上虽然没有力气眼神却在犯倔。 他是贤王殿下,她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乡下丫头,现在这个乡下丫头居然敢不停他的话,公然的藐视起他来,这让景行非常的气愤! 他方才已经对她说的够明白了,他不喜喝白粥,他也不想吃东西,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妞儿还是固执地举着汤匙在他面前,瞅那架势,他要是不张嘴,她就敢掰开他的嘴直接往里灌! 「我说你是跟谁较劲呢?」燕之看着他轻笑出声:「挺大的人了,好赖看不出来?」 景行垂了眼帘往一侧偏了头。 他在心里不断的开解着自己:你是个男人,可别和个妇人一般见识。好歹熬过这三天,到时候在收拾她这个没大没小的东西! 「你别小瞧这一碗粥。」燕之把汤匙放回碗里侧身坐在了床边上:「食补与补药的作用是一样的。我看你还肯喝药就知道一点……」 景行斜着眼看着她。 「我知道,你并不想这么窝窝囊囊的死去。」燕之伸手把的脸扳过来朝着自己:「我说的对不对?」 景行眨眨眼,不置可否。 他觉得她说的根本就是废话! 活得好好的,谁愿意死? 「病久了的人大多都是不想活着的。」燕之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字的说道:「吃不下喝不下,浑身没有一处舒坦的地方,活多活一天就是多受一天罪……这样的日子没过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姑娘……你也生过重病?」她说的不错,缠绵病榻天天等死的日子是让人绝望的,他从记事开始就离不开药罐子,太过难受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的想到过死…… 「也许吧。我记不得了……」燕之又盛了一勺粥送到了他的唇边:「国师大人不是让你听我的么?那就别犯倔,试着喝点吧。」 「听了姑娘的话,本王就能安然无虞么?」景行看着她问道。 「总得试一试。」燕之面色平和的与之对视着:「看你我的造化。」 景行张了嘴,燕之没犹豫,也不管他是要说话还是要喝粥,先将汤匙送进了他的口中,景行只好勉为其难地将粥含在口中,沉了一口气之后才一点点地将粥咽了下去,末了,他用力一伸脖子,脸上露出个痛苦的表情。 「铁器放久了还会生锈,你这肚子多久没有装粮食了?」燕之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景行的脸,等着他表情缓和过来,她便又盛了粥送进他的口中:「触类旁通,道理都是一样的。该用就得用。你总是空着肚子,喝再多的补药也是作用不大,不如咱这一碗粥喝了舒服。」 清粥煮的软烂,暖暖的流到了胃里,景行的口中只留下淡淡的米香。 最最普通不过的滋味竟让他觉出了陌生,如同重读一本旧书,里面的内容虽然早就读得寡然无味,可重读起来的感觉也并不使人生厌。 「空腹食之为食物,患者食之为药物。」燕之怕他不肯多吃,便一边东拉西扯着一边瞅准机会一勺一勺地将米粥餵了进去:「谷肉果菜,食养尽之,无使过之,伤其正也。」 一小碗粥很快的见了底,燕之站了起来,举着空碗给他看:「太棒了!吃了一碗粥,你真厉害!」 景行被她夸得也莫名的高兴起来,毕竟是喝了一碗粥,他也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本王还能再用一些……」 「慢慢来,不要急。」燕之收了粥碗放在桌上,又端着清水过来让他漱了口:「你那么爱吃甜食,牙齿倒是挺白。」 「本王又不是顽童,用过甜的食物自然知道漱口。」景行接过布巾擦了擦唇边的水渍,布巾马上被燕之拿了去。 他坐在床上,眼神一直追着燕之的身影,看着她在屋里忙来忙去,看了一会儿,景行忽然开口道:「胭脂姑娘,你怎么每次到了铜镜前都低头呢?既然不照铜镜,你要了它作甚?」
第十章 同床共枕 燕之脸朝着门站着,景行看不到她面上的表情只看到她的身子顿了下。 肚子里有了点粮食,他脑子也活泛起来,闲闲地瞅着她。 「这铜镜不是我要照的……」燕之把手里的布巾丢进铜盆里回身看着景行说道:「这个是……照妖镜!」 「嗯?」景行皱了眉。 「没听说过?」燕之神神叨叨地往四下看了看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把镜子挡在门口可以驱邪避凶,扫除霉运,让那些进来的妖魔鬼怪见见自己的丑陋容貌,它们心里定会惭愧的不敢乱串门子了!」 「哦。」景行淡淡的应了,心里不以为然的想到:果然是乡下女子,也就这点见识了…… 铜镜是个立身带架子的大铜镜,被人从窗户外面顺进来,如今就堵在窗前。 燕之信口胡说一气便给自己挖了个大坑,既然说了照妖镜要摆在门口,她只得硬着头皮拖着铜镜往门口拽! 铜镜死沉死沉,脚下还铺着厚厚的地毯,移动起来便分外的费力气。 低着头连拖带拽总算是把铜镜立在了门口,燕之怕景行起疑,还特意把镜面朝了外。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往镜子里看一眼。 她不敢。 虽然猜到自己定是换了一副身体,可燕之却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 仿佛只有不看镜中的那个影子她就依旧还是原来的她。 「你干什么!」看着燕之折腾了个气喘吁吁,又看着她径直走到床边直接爬了上去,景行往她的脚上看了一眼,这才看见原来她的脚上只穿了足衣并未穿鞋子。 「明儿还得让福管事给我预备双鞋。」顺着他的眼神燕之也回头看了看随即说道:「地上就你的鞋,我就纳闷了,我到底是怎么进的屋子?」 「胭脂姑娘来的时候便睡着……」 「睡着?」燕之坐在床边支起一条腿来低着头从缠在小腿上的绑腿上找头儿,总算是在腿肚子上被她找到了掖在绑腿里的布条,一圈一圈的把绑腿解开,才把裹在里面的足衣脱了:「是晕着吧?」 解了两条腿上的绑腿又脱了足衣,燕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都仍在了地上翻身接着往床里爬去。 「你干什么?!」景行眼神闪了闪,先往窗户那里看去,窗外透着亮,显见着是有人候在外面。 「上床当然是睡觉了。」燕之拖过丢在床尾的枕头来摆好,又把被子折成了直筒子她钻了进去扬脸看了他一眼:「我脑袋上的大包到底是怎么回事?」 躺下身子,头挨了枕头,燕之被后脑勺上传来的痛感提醒了她,让她又想起了那个大包,伸手一摸,竟然比方才肿得还要大!并且表面热乎乎的,似是在发烫。 「本王不知道。」景行抬眼望向红彤彤的帐子顶,顿时觉得一阵眩晕,他赶紧闭了眼。 燕之盯着他的脸瞧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随即也闭了眼:「就你那脸色,也看不出是不是在说瞎话……你躺在这里都知道这屋里发生的事情,怎么会不知道我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你既然不愿意说,那咱就睡觉吧。」 「本王……确实不知姑娘头上的伤是如何而来。」景行轻声说道。 「睡吧。」燕之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知道不是你打的,你下手没有这么大的力气……最好别让姐姐找到这孙子……否则……」她嘟嘟嚷嚷地说道。 「否则就如何?」景行半躺半坐地靠在枕头上,有心出熘下去躺着,又不愿与她这么头挨着头睡在一起。 「否则……」燕之想了想才说道:「我也不为难他,到时候只要用门上的木栓给他脑袋上也来一下子就成。」 「本王看姑娘这一棍子下去非得出了人命。」 「呵呵!」燕之冷笑了一声,心里却想:人命早就出了!我现在这身子的原主没准儿就是这么没的。 景行侧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她说话,耳边听着她匀称的唿吸声倒是没来由的烦躁起来。 他一个人睡惯了,先前昏睡的时候倒还不觉得,现在他醒了过来旁边再躺了个人便觉得万分的别扭! 「那个……胭脂姑娘……」忍了一刻之后,燕之浅浅的唿吸声竟然比三九天颳得西北风声音还要大,景行别说睡觉就是阖上眼闭目养神都不成了,他忍无可忍的开了口。 燕之睁了眼,静静的看着他。 「你在这里睡觉……本王睡不着。」他和和气气地说道。 「那王爷的意思是让我睡到哪里?」燕之问道。 景行为难的在屋里看了一圈,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这屋里就这一张床。 「姑娘可否头朝那边……」景行的视线落到了床尾。 燕之没言语,起身拖着那个大枕头放到了床尾,她才要爬过去躺下,景行忙叫住了她:「胭脂姑娘,不要换了,你还是在这边睡吧……」 「你想好了?!」燕之回身看着他:「别一会儿我躺下了你又让我躺对面去!」 「嗯。本王想好了。」景行微微点头,并两手支着身子想往外让一让,只是他手臂上没有力气,只试了试便作罢。 他可不想和乡下丫头的一对儿脚丫子同床共枕喽! 「睡吧,别瞎想也别瞎折腾,咱俩还得在这屋里同床共枕两天,你就全当是治病了。」燕之把枕头再次摆好一头倒了下去,她面朝着里淡淡的嘆了口气,很想能一觉睡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一切都恢復成原来的样子,只要她还没有死,哪怕再用电除颤仪电击她几次都成……只要她还活着……活在她所熟悉的现代…… …… 突然的来到了古代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燕之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没用多少工夫便睡了过去…… 她再睁眼的时候,屋里已经一片漆黑。 在无边的夜色里,她静静的躺在床上,直到耳边传来几声似有若无地喘息声她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睡了一觉之后,她依旧躺在了古代的雕花大床上,而身边那个病怏怏的王爷也还在。 「景行……亲爱的……」她很小声的叫道,并轻轻的推了推身边的男子。 景行睡得安稳,并未醒来。 燕之放了心,撩了被子起身往床尾爬去,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地,朝着墙边摸摸索索的走了过去,摸到恭桶,把木盖拿起来放到一边儿,她手忙脚乱地撩起裙摆坐了下去:「憋死我了……」 她不敢放开了任性的尿,怕床上的那位听见,于是在黑暗中,燕之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地夹着两条腿提着臀一点一点的尿了好一会儿…… 「舒坦……」肚子里一空,她松开了紧紧攥着裙摆的手委顿在恭桶上,心满意足地嘆了口气。「把恭桶送出去。」床上『睡得安稳』的那位忽然开了口。
第十一章 尴尬同居 景行轻轻地一句话堪比凭空里的炸雷将燕之炸的外焦里嫩『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撒尿啊!」 对方一阵沉默过后不咸不淡地回道:「没见过。」 「……」燕之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脸上热的像发烧。 愣了一阵过后她才想起衬裤还褪在小腿上,于是手忙脚乱地弯腰在腿上摸索了一番总算是把衬裤提了上去。她一边胡乱地繫着裤带一边偷眼往床的方向张望,只是屋里黑乎乎的一片,她也只模模煳煳地看出床上躺着个人,连景行的面目都看不清。 估摸着对方也瞧不见自己光屁股地狼狈模样,燕之心里稍稍踏实了些:「这回看见了,王爷您可开了眼了……」 「太黑。本王并未看见。姑娘大可放心。」大约是听出了她话里的不自在,景行心里觉着这事儿有点意思……于是便多说了句:「声音倒是听得真切。」 「!」燕之才摸到恭桶的盖子将其盖好,听了景行的话她气得差点把手里恭桶朝着他砸过去! 这东西病病歪歪的要死要活,一碗粥下了肚说话就这么气人!燕之有点后悔自己对他过于的心慈了,早知他有了点力气说话就这么贱,她就应该让他活活憋死! 支起窗户,燕之探出半个身子把恭捅放到了外面。站在窗外的两个壮汉齐齐的看着她,见她马上回了屋便没有言语。 燕之关上窗,往床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憋着一口气走了过去。没走两步她的脚就踢在了椅子腿上,疼的她眼泪都冒了出来! 她的脚上即没有鞋子也没有足衣,是实打实的肉碰了木头,燕之觉得脚趾都疼的发木了…… 强忍着那股钻心的疼痛慢慢的散去,燕之抽泣了一声。 屋里黑漆漆的也挺好…… 至少她可以借着这个由头肆无忌惮的流一会儿眼泪。 她死了。 再也见不到父母至亲,也见不到从小到大陪伴她的那些同学伙伴…… 这里周遭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两眼一抹黑的。 她孤零零的成了另一个人。 而这个人还莫名其妙的带着头上的伤成了对面那个没心没肺男人的沖喜新娘。 原来,她最怕的就是太早的死去。现在,她似乎是用另一个人的身份存活了下来。 可是她没家了…… 并且如果那个即便是病着也瞧不上自己的狗屁王爷若是在这三天里蹬了腿,她怕是还是活不成。 以后的事情她一概的不敢想,条条都是绝路! 哽咽了一声,燕之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又往床边摸了过去。这回走得小心了,几乎是一寸一寸的挪到了床跟前。 右脚慢慢落下,她踩到了一样东西。燕之没犹豫,一脚把景行的鞋踢到了床底! 「啪」地一声,鞋子落下,她心里一阵痛快,仿佛被她踢飞的是床上的那个男子。 上了床,燕之不声不响的从景行的脚下爬了过去,明知道对方醒着,她却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 「胭脂姑娘。」她才慢腾腾地爬了过去摆好姿势要躺下景行却温和了开了口:「姑娘如厕之后并未净手,这不太好吧……」 「还有更不好的呢!」燕之一把将被子摔在床上,翻身跪在景行身边大声吼道:「你不是看不见么?那姐姐就告诉你:我非但没洗手还没擦屁股呢!噁心么?嫌弃么?那你就说句话让我滚蛋啊!」 黑暗中,景行惊诧地看着那个忽然发了疯的女子,她说了什么,其实他并未听清。他只是看见了那一双闪着泪光的眼睛……满眼的都是委屈与恐惧…… 「王爷?」窗外有人提声问道。 「无事。」景行淡声应了。 窗户上人影一闪又没了声音。 屋里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儿地对视着,谁也看不清谁…… 沉默了一会儿,燕之心里的火已然自己熄了,床上调了个身,拍拍枕头躺了下去。 摸到被子裹在身上,她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像条肉虫,一动不动,睡意全无。 少倾,身边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燕之知道景行也没有睡着。她背对着他全做不知。 「胭脂姑娘。」景行自己支着身子坐了起来,只是身后没了枕头的支撑他又仰躺了下去:「扶本王起来。」 「呵呵!」燕之冷笑一声:「除了这句,您还能说点别的么……」 「扶本王起来。」他加重了语气。 燕之怒气沖沖地回身对了他,先看见了映在窗上的两条人影,顿时就没了脾气。 「深经半夜的,你起来干嘛?」燕之把他拽了起来,又把两个枕头落在一起让他靠着:「睡不着了?要不要我把高处的那本好书拿给您瞅瞅?」 「牙尖嘴利。」没想到乡下丫头还有点小脾气,景行暗自摇头:就你这样的若是放到大户人家的后宅里,都难活过今年去…… 「扶爷下地。」他轻声说道。 「下地?这会子你下地干什么?」燕之眯着眼往地中间看了看:「是口渴了么?桌上的水估计都放冷了,我去给你要点热的喝。」 「不喝茶。」景行止住了她,声音越发的小了:「本王……要如厕。」 「呦!」燕之的眼睛悠地亮了起来,她手脚并用地爬到床尾下了地,伸着两只手往案几的方向摸了过去:「新鲜吶!王爷方才不是还嫌我脏么?感情您吃了五谷杂粮也是要拉要尿的……」 景行侧头瞅着一团黑影越走越远,不禁问道:「胭脂姑娘要做什么?」 「点灯。」一点亮光闪过,燕之用火摺子点燃了一根新蜡烛。 这东西她要来的时候便问了使用的方法,这会儿正好用上。 走到窗户跟前要了一只新恭桶,燕之把它直接放到了床前。她笑眯眯过去把景行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头,腰上用力架起了他,让他坐在了恭桶上:「尿吧。」 景行穿着里衣坐在恭桶上东倒西歪的,缓了一阵才稳定下来。他指了指香案上明晃晃的蜡烛:「灭了。姑娘也请站远些。」 「不能灭。」燕之摇摇头笑得像朵花,她弯腰在他的耳边说道:「不瞒王爷您说,我也没见过男人尿尿呢!也想开开眼!」 ------题外话------ 出来冒泡啦~ 让俺知道俺不是在单机~\(^o^)/~
第十二章 相拥取暖 景行扬起脸来看着燕之微微一笑:「好。」 「啊?」燕之愣住。没想到对方竟不要脸到了这样的高度! 「扶爷起来。」他慢慢的抬了手伸给她:「爷是男人,不会蹲着小解。」 燕之绷着脸装作如无其事的又把他架了起来,等到两个人面对面的站了,她才发现对方的身材竟比自己高了一头! 「站好喽!你怎么老往我身上贴!」燕之搂着景行的腰想让他脸朝着恭桶站着,而对方摇摇晃晃的却总是站不稳,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她的肩上。 好在对方瘦的吓人,否则燕之还真扶不住他。 「本王……身上没有力气……」景行头枕在燕之的肩上,他腿上打着颤儿每说一句话都要深吸一口气,燕之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唿出的浅浅的气息…… 回头往四下踅摸了一番,燕之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安置他。 「扶住了我!」她把他的另一只手也搭在了自己肩上,而后屈膝用力两手互相攥着的手腕子勒着对方的细腰原地抱着转了身又走了两步,燕之把目瞪口呆的景行放在地上让他后背靠在床架子上,又把恭桶提了过来摆在他身前,她转身朝着香案走去。 「胭脂姑娘……」 燕之背对着他摆摆手:「王爷您先尿着……我……我把烛台端过去,这样才能看的清楚……」 「胭脂姑娘……」景行又叫了她,声音哆哆嗦嗦的。 屋里忽然一片漆黑,是燕之吹熄了蜡烛。 「得,看你吓成这样,我就不看了!」黑暗中燕之依旧脸朝着的香案,她吐了吐舌头,抬起两只手堵住了耳朵:「别着急……等你提上裤子我再点上蜡烛……」 燕之堵着耳朵似乎听觉更加的灵敏,她屏息凝神的等着身后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只是等了半天她也没等来『稀里哗啦声』倒是觉得脚下似是一震。 把手指从耳朵眼里松开些,她试探着问道:「王爷,您解决完了吗?」 「扶……扶本王起来……」身后是气息奄奄的人声。 摸到了火摺子点燃了蜡烛,燕之回身,就看见景行瘫在地上两条大长腿蜷起抵着恭桶,拧眉闭目,头用力朝后仰着,似乎稍不留神就能一头扎进恭桶去…… 「我去!你是有多爱这个尿桶啊!」燕之赶紧走过去将恭桶提开双手放在他的腋下将他拖了起来:「到底尿了没有啊?」 景行摇摇头,脸色阴沉:「本王叫了你几次……」 「理解有误!有误!」燕之又把他靠在床架子上,单手提了恭桶过来摆好:「我以为你是让我赶紧吹了蜡烛呢……」 她弯腰盯着他的腰带仔细看了看,三两下解开丢在床上,景行的衬裤落了地,套在脚脖子上,燕之两手扶着他,脸别向一旁,她使劲闭着眼说道:「行啦,快点解决!」 稀里哗啦的一阵水声终于响起,燕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总算是解决了……可还有两天呢!难道我还得天天给他脱裤子?! 「你不要动。」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要弯腰燕之赶紧止住了他的动作,她闭着眼蹲下先摸到了一条小细腿,顺着小细腿一路向下,她摸到了落在了地上的衬裤,赶紧提了起来给他穿上,提裤子的时候更是加倍的小心,唯恐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你先坐下,坐下咱再系腰带……」 提了恭桶出去,又要了温水给他擦了手,燕之总算是把这位身子柔弱的大爷送进了被窝。 将他的被子掖好,燕之看着他问道:「渴不渴?我看你嘴唇都是干的。」 景行抿抿唇瓣摇了头:「睡觉!」 「身子有病就这样,想要脸要面子都不成。」燕之吹了蜡烛上了床,躺在被窝里好意地劝道:「别跟自己较劲……」 景行一边听着她絮絮叨叨一边紧闭着眼哆嗦。 方才那一番折腾,让只穿着中衣的他已然冷透了,再进了被窝,本来就没有多少热乎气的被子也是凉冰冰的,让他如同睡进了冰窖! 病了这么久,他身上已经没有多少肉,尤其的不抗冷,他没有气力说话,只能全神贯注地苦挨…… 一只温热的小手覆上他的额头,景行睁了眼。 身下床铺的轻颤让燕之觉出了不对,她忙起了身。 「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拿起搭在床头的布巾燕之先把他头上的冷汗擦净,又探进被子去撩起了他的衣服在身上也擦了几把。 「我冷……」景行哆嗦到牙齿叩叩地响着:「快给爷盖上。」 一具暖暖的身子倚在了他身边,燕之伸手将蜷在一起的景行揽进怀里,她把自己的被子搭在外面,两人盖了两床被。 「可别发烧……」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别死。你得好好的……」 他活了,她才能活。 「睡吧。」燕之拍了怕他瘦骨嶙峋的嵴背,嘆了口气:「太瘦了……」 景行窝在她的怀里,鼻尖都是带着她身体味道的温暖,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与她贴的更紧。 「胭脂,你进了本王了被子……」他轻声说道。 「要不怎么办吶?」燕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你都快把床给抖散了……」 「哎?」燕之忽然停下动作:「你怎么不叫我胭脂姑娘了?」 景行没言语。 进了他的被窝,出去还想着当姑娘? 「知道你事儿多!」燕之也没有再问,只轻声道:「等你暖和过来我就回我自己被窝去……我也习惯自己睡……」 「本王倦了。」景行伸臂拦住了她的腰:「睡吧。」
第十三章 镜中少女 景行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已经空了。 躺在被窝里他侧头往屋里望去见燕之正坐在桌边发呆。 屋里飘着皑皑的水汽,还能听见『咕嘟咕嘟』煮着东西的声音。 燕之嘆了口气,抬眼往床上望去,景行赶紧闭了眼。 起身,把才剥出的几枚栗子扔进架在泥炉上的一只小铜锅里,铜锅里的黑米粥正开着,她蹲在小火炉旁拿起架在锅上的勺子搅合了几下。 抬头看见立在门口的铜镜,燕之很快别过脸去。 想看,又很怕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她心里无比的矛盾。 把手里的勺子架在锅上,燕之回到桌边,默不作声地将桌子收拾干净,把盛着栗子皮的碗放在了窗台上。 回头又看了看床上的那人睡得安稳,燕之似乎下了决心,几步走到铜镜旁,她咽了口吐沫,试试探探地伸出手去挪动了它…… 冰凉的光滑的镜面上蒙着一层哈气,燕之只能看到一个模煳的人影。 用手扥着袖口将镜面一寸寸地擦了出了来,她的眼睛始终看着自己的手在铜镜上来回移动,而眼睛的余光则分明看见镜面上的人影已经清晰的映在了上面…… 放下手,她先是低着头定了定心神才慢慢的抬眼看向铜镜,条件反射似的,燕之对着镜子咧嘴一笑,镜中的影子亦是对她一笑…… 「胭脂……」燕之眨了眨眼,两颗滚烫的泪珠『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让她眼前一片模煳。 抹了一把眼泪,她依旧笑着朝着铜镜的影子伸出手去:「胭脂,我是燕之……」她喃喃自语道。 白皙如玉的手指落在镜面上,她抚摸着镜中少女的容颜。 镜中女子明眸善睐,淡雅如梅。单薄高挑的身子还没有完全长开,显得过于的纤瘦。 铜镜与现代的镜子不同,她看不出镜中自己的肤色,可每每看到自己的那双手的时候,燕之也能知道她现在是个肤色白皙的美丽女子。 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的女子看了片刻,燕之吸着鼻子笑了笑:「挺好看……」 「呵!」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燕之视线一转,两个人在铜镜里对视着,依旧是看不清彼此的容貌。 「你笑什么!」燕之对着镜中那条模煳的影子一瞪眼:「我就是挺好看的!」 「……」景行垂了眼帘,没有接口。 让他张嘴去夸赞一个女子的容貌?他开不了口…… 燕之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姿容尚可的乡下女子,与帝都里的那些大家闺秀自是不能比的。甚至,连小家碧玉都比不得…… 只是这个女子昨晚已然与他睡在了一个被窝里,他以后活一天也不会亏待了她,总是能给她个衣食无忧的。 「睡不着就起来吧。」看见了现在的自己,她的心里反倒是踏实了。 不论如何她也算是活着呢,以后要想的就是活下去的问题了。 她把铜镜又对着门口摆好,走到床边扶着他坐了起来:「估摸着你也该醒了,我才要了一盆子热水,这会儿正好给你洗漱。」 景行坐在那里,暗自吃惊,今日他头晕目眩的难受感觉竟褪了很多! 「这一觉睡得不赖,脸色都看着好了。」燕之投了布巾,热乎乎的盖在景行的脸上,烫的他只往后躲:「就是还是脸黑!」 燕之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笑道:「别跟我瞪眼!姐姐能把你这个小黑脸餵成小白脸儿。你信不信?」 想起她昨日说的话,景行开口问道:「胭脂,你是不是想起过往的事情了?」 ------题外话------ 先贴~ 余下的再补~ 省的赶不上审核~
第十四章 不明伤痕 「胭脂,你是不是想起过往的事情了?」景行开口问道。 燕之垂下眼帘,把布巾在手里来回来去的叠起,最后成了四四方方的一块:「没有,我连自己长什么模样都忘了。方才看见镜中的自己,我也不认识……」 「你煮了什么?闻着挺香……」看着她蔫头耷脑的样子,景行心里起了一丝不忍,他轻声岔开了话题。 「啊!都忘了!」燕之勐地抬头转身就跑,几步跑到门口蹲了下来,她就用手里的布巾垫着把小铜锅端了下来放在地上:「黑米栗子粥,身子虚弱肾虚的人喝这样的粥就好,养人。」 往回走的时候,她顺手拿了展开搭在衣架上的袍子。 袍子是簇新的,布料和里子都用的是上好的料子,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你现在还病着,这样的衣衫好看是好看,只是穿着会不舒服。」燕之帮景行把袍子穿起,随手把腰带搭在了床头上:「这个啊,等你下地的时候再系。」 「好。」煮了粥的屋里暖洋洋的,连唿吸里都带了一丝丝的香甜。景行的心情也跟着平和了许多。 往日他闹病的时候心境也会跟着病情起起落落,一年到头没有几天痛快的时候。 今儿倒是难得的有了好心情。 他往门口望了一眼,轻声说道:「粥要冷了就不好喝了……」 「饿了?」燕之把自己盖的那床被子叠好放到了床里,把景行的被子整理利落之后仍给他盖在腿上:「能觉出饿来是好事儿,说明你的病见好。」 盛了一碗粥过来,燕之一边走一边用勺子搅拌着:「自己能吃吗?」 「本王手上没力气。」景行身后靠着两个枕头一双手却伸进了被子,摆明了不想动。 「懒。」燕之瞪了他一眼,回身又拿了条布巾过来:「铺腿上。」 景行仰着脸看着她,没有动。 他是贤王爷,不是什么人都能指使得动的。 燕之与他对视了一眼,心下已经瞭然:这东西才好一点架子就端起来了! 放下粥碗,她将布巾展开铺在了他的身上:「吃吧,趁热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现在可以没有半点资本和个病王爷置气。 「胭脂,加点糖。」喝了两口粥之后,景行开口道。 「不行。」燕之把勺子放在碗里看着他道:「王爷,您肾不好,饮食要清淡。甜食也要少吃。」 「你怎么老说爷的肾不好!」景行皱了眉,脸沉了下来。 燕之被他突然的变脸唬得愣住,随即她又笑了:「咱讲道理啊……」 十九岁的景行比上一世的她还小,燕之从始至终都把他当了个大个儿的病孩子,而此病孩子却认为自己是个男人! 男人嘛,谁愿意被人说肾不好? 并且还是被头一个与他同床共枕的女子如是说,景行觉得这样的话语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面色无华暗淡,唇角发黑,是肾经虚弱的表象。我一看王爷的面色便有了这个念头。」不管对方是男人还是大孩子,燕之都得好脾气的哄着他,谁让自己的命和他的命给拴在一块了呢。 「王爷您这书架子上的医书不少,可见您平日也是没少看。您说我说的和医书上说的是不是一样?」久病不愈的人大多会通过各种途径了解自己的病症,并且想寻得一个彻底让自己好起来的法子。 燕之自己得的就是肾病,从肾炎到肾衰,她经歷了十多年。 期间她看了大量的相关书籍,已经可以算是半个大夫。 同病相怜,她完全能够理解景行的一些言行。 「谷肉果菜,食养尽之,无使过之,伤其正也……这是哪部医书里的话?」景行轻声问道。 这是《黄帝内经》里的一段话,燕之昨天为了哄他喝白粥的时候说过。没想到他竟一字不落的记了下来。 而这个世界是不是有《黄帝内经》都不得而知呢,燕之不能把名字告诉他,否则对方找不到这部书又是个事儿! 「我记不得。」燕之亦是直视着他,不曾躲闪:「我与王爷说的话都是想到了就说了,至于这些都是哪部书上或是什么人写的,我……说不出来。」 「看来……你确实识字。」景行垂了眼帘看向她手里的粥碗,语气缓和下来。 「当然。」燕之盛了一勺粥送进他的口中:「早就说了,我是大家闺秀,来头大着呢!」 「哦?」景行斜着眼瞟着她,一看就是完全的不信。 「你怎么就不信吶!」 燕之放下粥碗把两只手伸到他的面前:「你看吧,我这双手像是干活的么?」 燕之的手是少见的漂亮,几乎挑不出毛病,这点景行也不得不承认,至少他没有见过比她的手还好看的手。 而这样的一双手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女儿能有的。 「还有,你看看我是不是……」燕之一撸衣袖露出一节手臂来,她本想说『常下地的人能有我这么白么』,可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左臂上的时候顿时愣住! 白皙纤细的手臂外侧生着米粒大小的一颗痣,色如胭脂般红艷,而臂弯里是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纵横交叉丑陋不堪! 这个女子曾经寻死过…… 手指抚上伤痕,胭脂的心里蓦地浮上一股莫名的情绪,那是深深的绝望。 「接着吃吧。」她放下了衣袖,端起碗来盛了一勺餵给他…… 两个人都不在说话,景行安安静静地吃了那碗粥。 收了碗,胭脂拿起他身上的布巾要给他擦嘴,景行伸手接了:「还有吗?」 「嗯?」燕之以为他还要再添些:「一次少吃点,等下再吃吧?」 「本王是让你去吃。」景行把布巾递给她。 小小的铜锅里煮不了多少东西,燕之没滋没味地把剩下的粥吃了,将用过的傢伙什都摆在了托盘上,她推开了窗。 外面的雨还下着,檐下的雨滴已经连成线。 隔着霏霏雨幕,福全孤零零的站在对面的灵棚里,眼神阴冷。
第十五章 自称为妾 燕之只往灵棚的方向瞟了一眼随即放下了窗户。 福全阴森森的眼神她不是没瞅见,只是自忖自己醒过来就被关进了这间屋子也没机会得罪过对方,因此她犯不上胡思乱想。 更何况福全身后的那口大棺材实在碍眼,她多一眼都不想看! 「今儿早晨没人送药来。」吃饱喝足又睡了个好觉,景行身子略感舒适脾气也显得越发的好,他说话的时候还对着燕之笑了笑。 「是我没让他们送来。」燕之蹲在地上洗了手,走到床边用搭在床头的布巾擦手,看见景行皱了眉她也皱了眉,弯腰与他脸对着脸说道:「怎么地,还嫌弃我?」 她这就是一句玩笑话。 景行待见她还是嫌弃她对于燕之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只不过两人还得在屋里『洞房』两日,能保持着友好的气氛那是最好不过了。 「胭脂。」景行认真的看着她似是在端详她的容貌:「你……」 他顿了下,随即移开视线:「你既然睡在了爷的房里……」 「错!」燕之探过头去笑嘻嘻地看着他别别扭扭的模样越看越有意思,怀疑他是在偷偷的害羞:「我不是睡在了你的房里,我是睡在了你的被窝里!」 「!」景行心惊肉跳地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与一个女子同床共枕,感觉很不错。至少他踏踏实实地睡了几个时辰,连对方何时起身的都没有察觉。 可这原本不是要藏在两个人心里不能说出来么? 现在被她大大方方地摊开在两人之间,景行倒觉得没了味道。 终归是个不懂风情的……他在心里默默地嘆了气。 「本王自然明白。」他脸上不自在的表情退去,说话和颜悦色的:「既然你也明白自己的身份,那就不能在本王面前总是称『我』,你要称『妾』才是。」 「王爷大可放宽了心,我没想讹你养我一辈子。」 景行的和颜悦色落在燕之的眼中分明透着一个『假』!她又不傻,对方是个古代的王爷,在后院养个女人根本就不算件事。而处了着一天多,听其言观其色,燕之也看出对方是把自己当了使唤丫头药引子了,从没当回事儿。 他能这样说已经是对自己最大的恩典了。 只是,她是燕之。不是那个不知为了什么事情就要寻死觅活的胭脂。所以,她并不需要他给自己一个一辈子管饭的承诺。 就为了那一日三餐,还不足以使她能对着他称了『妾』。 「哦?」景行语调越发的轻柔,简直像是两个情投意合的男女在诉说情话了:「胭脂,你为何要如此说呢?」 燕之随口的一句话简直让景行气炸了肺! 他不嫌弃她粗鄙无礼,想要给她个名份,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居然敢不领贤王爷的情?! 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我啊……」燕之却完全没有看出对方发了火,只笑着说道:「我大约是这么说话习惯了,王爷您让我自称为『妾』,我实在张不开嘴。」 「不识好歹!」景行垂了眼帘,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也许我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吧……」燕之把布巾扔到铜盆里,知道他也不会再用:「也没有福气在王爷您家的后园里吃一辈子闲饭……穷命!」 她对着他伸出了手:「王爷,您今儿可还没说那句话呢。」 「嗯?」景行皱眉。 「扶爷起来啊……」燕之学着他的口气说道。 「爷不想起来!」景行一歪头看向了窗户,侧耳听了一番后说道:「外面还在下雨?」 「想知道?」燕之一掀被子扶着他的肩膀没用多少力气就把景行託了起来:「想知道外面是不是下雨就自己过去看。」 「放肆!」景行对着燕之怒目而视,只是他急火攻心眼前发黑根本看见对方的人:「不要动手动脚的……」 燕之蹲在床边一边为他穿鞋一边暗自想到:什么玩意啊!连我扶他一下都这么大的反应,分明就是嫌弃我嘛,还说什么要让我自称『妾』,就你这态度,我凭什么嫁给你! 燕之以为他是要娶她,她忘了,在古时候有种后宅的女子确实是被称为『妾室』。 景行身为亲王,立正妃是了不得的大事,而他要收个通房丫头在身边,那就不是事儿! 费了半天劲才从床底下把另外一只被她踢进去的鞋子够出来,燕之给他套在脚上:「王爷,吃了饭您得稍稍活动活动。」 「不活动!不起来!」 景行发了火,闹起了小脾气。 生平从来都是他指使旁人,而这个女子居然想管起他来了,偏偏他身子绵软无力不是她的对手,这就更让他对着她光有气而无计可施! 「外面的人都死了吗!」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没死。」燕之扶着他站了起来:「都让我轰走了,在灵棚里戳着呢!」 「大晚上尿个尿墙外边儿都有人在听着,你说多别扭!」
第十六章 恶毒心思 景行被燕之架着站了起来。 他不想站。可他现在身上没有力气,只能气急败坏地由着她折腾自己。 双脚落了地,腿上打着哆嗦,景行暗自做了决定:你不是看不上爷给你的名份吗?那爷就偏偏把你留在爷的后宅,还不给你名份! 清凉扑面而来,景行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这才发现两个人已经走到了窗边。 「有病的时候也别太由着自己懒在床上。」燕之把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让他依靠着自己站稳,她支起了窗户,纵着鼻子深深吸了口气:「嗯……」 小雨中的空气潮湿清新,沁人心脾。景行脑中盘桓多日的混沌感觉竟被冲散不少,他只觉头脑清醒了很多。 燕之往对面瞟了一眼,方才还对着这边窗子发狠的福管事已经不见了踪影。灵棚前一排人躬着身在给景行行礼,也不知道都是哪儿冒出来的! 「嚯!他们都是在给王爷行礼呢……我可不敢在您身边站着。」燕之想往一旁挪挪,景行却伸手抓住了她肩上的衣服。 面色平淡的对着前面的侍卫僕人们点点头,他心里暗自琢磨着:想跟爷分开站?美得你!就在爷身边当拐棍吧!用不了一刻工夫王府上下就会传遍了,你是爷的人…… 「二月下雨……真是少见。」大惠地处北方,开春后风沙大。往年头场春雨怎么也得在三月初。 景行抬头看着外面一方灰濛濛的天空心绪倒是平和下来。 他是亲王,世袭爵位。从一落生就是王族贵胄,又是个没娘的孩子,因此不管是老贤王还是他上面的七个姐姐都有点惯着他。让他颇有点小脾气。 不过他的坏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有点高兴的事儿就能把心里的烦闷给带过去。 位极人臣,也造就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个性。因此即便是他心里不痛快了,也只会暗地里使坏整治旁人,他很少挂在脸上。 「春雨贵如油,这儿下雨好啊,农人们可要欢喜了……」燕之轻声应道。 「哦?」侧头看向她,只看见她一头微乱的髮髻:「胭脂,你怎么不梳妆?」 「这个……」燕之伸手在头上摸了一把,感觉脑后的那个大髻子还挺结实,一时半会儿的散不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样的髮式……我……我不会梳……」 因为不会梳理,所以她便不敢随意的解开头髮。 早晨起来的时候她照了镜子,觉得还不算乱,便想对付一天。 「福全。」景行开口叫道,声音不大。 「回王爷,左侍郎大人过府来探病,福管事才去了前殿招待。」一名僕役赶紧接口道。 景行的眉头微微一蹙马上散开,他点点头。 他有七个姐姐,六个远嫁。唯一嫁到帝都的就剩了一个三姐。 景行的母妃走得早,他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因此上便与上面的几位姐姐相差了不小的岁数。 他降生的时候府里没有出阁的姐姐就剩了六姐和七姐,景行可以说是这两个姐姐拉扯起来的,感情尤其深厚。他姐姐虽多,可最终嫁在家门口的只剩了一个,就这个姐夫还是他最看不上的! 僕役口中的『左侍郎大人』就是景行的三姐夫徐奉。 该姐夫在礼部供职,干的就是迎来送往的差事。于是便沾染了一些习气,是个为人世故八面玲珑的人物。在朝堂上颇有些人缘。 而景行在心里给三姐夫的评价却差得很:三姐夫惯会用嘴做事,为人刁滑,真真应了那句俗话,破茶壶,好嘴儿! 「关了窗。」一眼瞥见几个人撑着伞从前面拐了过来,景行竟身轻如燕的往后退了一步。 燕之也看见有人往这边走,听见他的话她二话不说将支持的窗户落下。 「什么人吶?连王爷您都躲着怕见……」燕之上下打量着景行,怎么也没明白他方才的动作怎么就那么利落。 「我怕他做什么!」景行朝着燕之伸了手:「扶本王回去歇着……」 「哦。」燕之扶着他回去坐到了床上,依旧是靠着两个枕头,身上盖着被子:「累不累,不累就看看闲书?」 景行若有所思的发了会呆,而后说道:「待会儿等那个讨人厌的东西走了,你叫福管事过来一下。」
第十七章 结果不同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一直不停,贴着墙壁站在外面的侍卫僕役又都被燕之打发到了对面的灵棚里,因此屋里便格外的安静。 景行靠在床上闲闲地听着外面雨落的沙沙声,心里琢磨着三姐夫走没走。 景行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几个姐姐都把他当了宝贝,姐弟之间又差了些岁数,于是上面的几个大姐姐们都恨不得把这个病怏怏的弟弟当儿子惯着。 老贤王七个女儿都是贤王妃所生,因此都有郡主封号。 三郡主是姐妹里唯一夫家就在帝都的,所以平日里过府探望的便格外的勤。 景行默默地算了日子,估摸着三姐也有月余未来了,她现在大约该出月子了。 上次与三姐见面的时候还是年前,她正大着肚子快要生娃娃。 想到此,他又惦记上了姐姐,也不知道她身子如何,生的是男是女…… 「看看来人走了没有。」景行望向燕之。 燕之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向外看了看,对着外面喊道:「福管事,麻烦您过来一下,王爷刚还说要找您呢!」 福全很快的出现在窗口,他先是眯起眼睛对着景行端详了片刻才躬身行礼道:「王爷。」 「本王病了这些日子,脑子一直昏沉着,都忘了问你,我三姐生了没有?她身子可好?」景行见窗口只出现了福全一个人身影不禁松了口气。 他实在是不爱和那个整天满脸带笑的三姐夫说话,一方面是委实没有话说,另一方面他不爱听对方说话的内容。 三姐夫总是一派和气的摆出一副老大哥的姿态与他倾心长谈,一谈便是几个时辰!能从朝堂上谈到别人家的后宅里去!并且事事都能谈出一番大道理…… 这些大道理听着都是好话,可落在景行的耳中就是放屁! 三姐夫每每来一趟就不走,一坐半天,屁股沉的如同秤砣,能把一盏艷茶喝成了白水,然而他讲的又大多不是景行爱听的,因此便格外的烦他。 「三郡主这一胎诞下的是个女娃娃,方才徐大人还说她们母女都很好,只是三郡主才出了月子,亲家婆婆心疼媳妇,就只让徐大人过来探望王爷您。」主子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好,福全隔着老远与景行说话都能觉出王爷的气息似是稳了很多! 看来,国师大人果然给出了个好主意,沖喜的好处是立竿见影的。 「走了?」景行轻声问道。 「是。小人才把徐大人送出去,他说……」抬起眼皮瞅了景行一眼,福全小声说道:「徐大人说明日还会再来探望。」 景行皱了眉,转念一想又放松了心情。 他现在可是在病中,沖喜三日。他在卧房里一待,三姐夫断不能从窗户爬进来与他聊天下大事。 「女娃娃……女娃娃好!」景行微笑着点了头:「这下三姐可是儿女双全了!」 「是啊。」福全压低了声音说道:「亲家婆婆也是高兴的合不拢嘴,连说是菩萨保佑,要吃三个月的素还愿呢!」 「只是……徐家虽然得了个小小姐,可满月酒却没敢大办。」 「为何?」景行看向福全。 景行的三姐这一胎已经是第三胎,头两个生的都是儿子。如今生了个女儿正是最好不过。徐家又是体面人家,怎么连这么大的喜事都不办几桌酒席呢? 「是宫里的皇后娘娘也诞下了皇女,刚听徐大人说万岁爷新拟了封号,等皇女出了满月就赐封公主呢!」 同样的事情,没有女儿的徐家便是件喜事,而到了宫里虽然面上也是件喜事,可皇后娘娘心里却苦的很…… 没有儿子傍身,她终是地位不稳。 更何况她虽然贵为皇后却并不是大惠皇帝的结髮妻。 先皇后故去前也留下了子嗣。 那是皇帝陛下膝前唯一的皇儿! ------题外话------ 放心看哈~ 俺不写宫斗,更不写宅斗~ 目前就是让各路人马出来亮相~ 这个文主打:好吃的! \(^o^)/~
第十八章 锦衣玉食 「原来如此。」景行微微点头。 在这个时候给个小丫头大操大办满月酒确实会触了某些人的霉头。 「你到库房里看看……」景行想了下接着说道:「本王记得七姐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几匹上好的丝缎,颜色艷丽的很,正好拿出来给三姐送去……让她给小娃娃做衣裳穿。」 「呵呵……」燕之站在一边听着,忽然轻笑出声。 「嗯?」景行歪着头望向她。 「王爷,您别嫌我多嘴。」燕之开口道:「我听您话里的意思,您的七姐似乎是嫁的远?」 景行点点头。 「既如此,那她回一趟娘家可是不易。您想想,她都给您留了几匹丝缎,又怎么会不给同在帝都的姐姐带呢?再说了,小孩子才生下都是穿薄薄的布衣最好,软和吸水,拉了尿了的要常洗,太好的布料不适合给小孩子用……」 「这倒是。」景行点头称是:「三姐家里如果有了,那就不新鲜了。」 又想了片刻,他眼睛一亮:「本王那串银铃就好!还是照着慈恩寺钟鼓楼的风铃做的,你让她们谁给编个络子,把那串银铃坠上,等我见了小外甥女的时候亲自给她!」 「是。」福全不着痕迹地瞟了燕之一眼,低头应了。 「再预备些补品。」才想了个好点子,景行心情大好,话也多了起来:「明儿那个……三姐夫不是还要过来?让他给我姐姐带回去。」 「是。」福全也听出主子是高兴了。往日,不与徐大人面对了面,王爷是极少称唿对方一声三姐夫的。 「去吧。」景行对着窗户抬抬手,福全行了礼告退。 福全一走,燕之赶紧把支起的窗户落下。对面的东西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哎呀……看本王这记性!」 关了窗,屋里又剩了两个人,景行看着燕之笑着摇头:「本想让福全给你指派个婆子。」 「给我指派个婆子?伺候我?」燕之也是一笑:「我还没使唤过丫头婆子呢。」 「是教你梳妆。」景行往她的头上看去:「你不是说不会梳这种妇人的髻子。」 「……」燕之一愣。 抬手摸了摸头上的髮髻,她低了头。 心里阴沉沉的,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这是古代。成亲的女子是要束髮结髻的。 不明不白的,她就成了个已婚妇女了……这事儿搁谁身上也没法痛快了! 「过来。」景行对着她伸出了手。 燕之蔫头耷脑的走到了他身前:「是要扶王爷起来吗?」 景行犹豫了下,握住了她拢在袖中的手。 她的手温暖柔软,单薄地不堪一握。垂眼瞧着那只纤纤素手,景行心里一盪,语气轻柔地说道:「胭脂,不要怕。好好在爷身边待着,爷保你一辈子的锦衣玉食。」 「你都不喜欢我,我和你也是才认识……」燕之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手从他的掌中抽了出来:「难道王爷真的心甘情愿的娶我这样的女子为妻吗?」 「娶你为妻?」景行轻声重复道:「你以为爷要娶你?」 燕之抬了眼与景行对视着:「王爷您方才说的话不是要娶我的意思吗?」 「呵呵!」景行摇头淡笑:「你呀,真是个乡下丫头……」 「你是爷的沖喜娘子,爷要不给你个名份,你可怎么活?」景行又捂住了她的手,无限爱怜的说道。 她的手真是漂亮,他越看越喜欢,很想张嘴咬一口尝尝味道! 景行这么想着,真就把那只白皙的小手放进了嘴里……
第十九章 不识好歹 燕之看着他把自己的手放进了口中,不轻不重的咬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只手不是自己的。 合上唇,细细的咬着她的手掌,从掌侧一直咬到了小指尖儿……他撩了眼皮斜睨着她:「疼吗?」 她脸上无波无澜也看着自己的手,景行一直盯着她的脸在看,以为她是被自己的一番动作吓傻了。 「我……我得好好想想……」燕之的脑子里还在反覆地琢磨着他的话:他说要给她个名份……那自己到底要不要答应嫁给他呢…… 上一世,她咬牙跺脚的就惦记着一件事:活下去…… 对于男女情爱方面的事情是没有一点闲心去思索,现在才到了这个两眼一抹黑的古代就有人说要给她个名份,燕之震惊之余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想到以后的日子,有个王爷相公依靠着似乎也不错。可听着对方话里那意思,就算给了自己名份也是因为自己是他的『沖喜娘子』,颇有点不情不愿似的…… 「那就……好好想想吧。」景行在心里冷笑一声,松开了她的手。 他脸上仍带着一抹淡笑,眼睛一闭头一歪,看着是要闭目养神的模样。 「你咬我干什么?」燕之后知后觉地看到了手上的一排整齐的牙印不禁提高了声音:「要吃肉啊!」 「你有肉吗?」景行闭着眼梦呓似的说道。 「我……」燕之想了想铜镜中少女清瘦干瘪的身材立时被噎得没了话。 不言不语地回到桌边坐下,燕之拿起昨天扔在桌上的那本书翻看着,线装的书籍里面的字体都是竖着排列的,她看着很吃力,然而翻看了一两页之后她的心竟然安静了下来,燕之索性拉了椅子坐在了窗前明亮的地方看起书来。 偌大的屋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偶尔响起,静的出奇。 景行偷偷睁了眼瞟向燕之。 窗前,那个女子坐在椅子上,单手搭在窗台上看书看得入神,灰暗的光影里,她的身子是很瘦小的一堆,脸上还带着小姑娘的稚气。 景行不错眼珠的看着她,生平第一次为了个女人动起了心思。 如果不是一场沖喜把燕之送到了他的房里,景行自信一辈子都不会对这样的一个不识好歹的女子动心思! 可就是燕之的那句『我……我得好好想想……』让他动了气! 他想给她个名份,而她居然还要想一想?最可笑的是这个女人竟然还以为自己是要娶她! 景行勾唇一笑,心道:做本王的正妃?你也配! 「中午吃点什么?我好让他们去预备。」燕之的眼神还落在书上,突然开口问道。 「……」景行一惊,不知道对方如何知道自己是醒着的。 「你不是说爷黑么,说说,爷吃什么能让脸色变白点儿。」景行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小声嘀咕道:「爷真黑?怎么之前没人说起呢……」 燕之合上书推开窗户往外看了看,雨还是不紧不慢的下着,似乎还要下好一阵子…… 外面的天色也更加的阴沉,明明是午间时分看着却像傍晚天要黑的时候。 「这雨下的,倒像是南方了……」她深吸了一口湿润清冷的空气笑道:「王爷您这么一说我才醒过闷来。」 「嗯?」窗户一打开,冷风就灌了进来,景行不由自主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缺心眼儿啊……」燕之关了窗,看着他说道。 景行微微蹙眉,眼神不善。 「没说王爷您……」燕之撇撇嘴解释道:「我是说我自己呢,缺心眼儿!」 「嗯。」景行点点头:「这么说,算是中肯。」 「呵呵。」燕之笑了笑,不想和他斗嘴:「大家都害怕您王爷的身份,说话自然顾忌着,谁敢明目张胆的说王爷的脸黑?」 「你不是就敢么。」景行淡淡的说道。 「所以我才说自己缺心眼儿啊。」燕之把书放在桌上又看见自己手上的齿痕,她对着景行扬扬手说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破了?」景行盯着她的手看。 「那倒没有,就是一排牙印,难看死了!」燕之说着话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仿佛上面还沾着他的口水似的。 「没有齿痕……爷又没用力气。」屋里的光线虽然不算明亮,她白皙的手掌上的一排城墙垛子似的牙印景行也看得清清楚楚,他口是心非地说道。 「怎么没有!」燕之气唿唿的走到床前,把手伸到他的眼前:「亏我对你那么好,一早就给煮粥吃……哎呦!」 景行探头咬住了那只自己送上门来的小手,重重的叩上了牙齿!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咬死你!他心里恨恨的想到。
第二十章 他真有病 景行这一口咬的狠,燕之疼的脸色顿时变了! 她用力的照着景行的肩上推了一把,景行松了嘴,头向后软趴趴的仰了过去,『咚』地一声撞在床架子上,他两眼一黑,半天没有吱声。 两滴豆大的血珠子从手掌一侧冒了出来很快的滑落到被子上,燕之把手放在唇边,用力的吸着伤口处,鲜血不断的被她吮吸进口中,满嘴腥咸,她一口一口的咽了…… 这都是血啊…… 是她的血…… 生病的时候她总是贫血,最后虚弱而亡,救都救而不活…… 所以她宁可把血都咽进肚子也不能让它们白白的流掉。 「疯子!」燕之对着仰躺在床上的景行怒目而视道:「你到底是畜生还是人!怎么老咬我!」 手上的疼劲已然开始消散,现在是丝丝拉拉的疼。 这点疼燕之能忍,上一世大病过一场,她经歷了太多的疼痛,被景行咬的伤口虽然见了血,可他虚弱的身子气力小,就算他是发了狠的,但咬合力终究有限。 景行看着她,并没有因为她害了疼心里就痛快了,也没有因为她骂了自己是畜生而生气,他是心平气和的看着她:「胭脂,你为什么不哭不闹?」 「我怎么不想哭不想闹啊!可有什么用呢!」燕之甩甩手,似乎这样就会疼痛轻些:「你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是身上的还是脑袋里头的?」 「七姐夫说本王没大病……就是……」景行笑了笑,舒舒服服的半躺半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燕之,他话说了一半就住了口。 「就是什么?」燕之看着他,越看越奇怪。 她竟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温柔?! 温柔?! 这两个字从燕之的脑子里一冒出来,她就打了个寒颤:他绝对脑子有毛病!不是有种精神病就是有抖s症状么,非得让人疼了难受了,他才能舒服了…… 燕之从病理的角度给景行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于是她心里反倒安静下来:管他抖s还是抖m,我都不配合就是!反正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三天的时间。他现在手足无力,能做出的过激举动有限,自己只要小心的注意着就是了。 景行从小跟着姐姐们长大,可姐姐只是姐姐,与母亲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老贤王自认是个讲道理的人,虽然他知道他的道理讲不过妻子的大刀,但作为父亲,他还是很有威严管束子女们的。 作为一名慈父,即便是最生气的时候他也没有打过自己的子女们。 女儿们出嫁了,若是做了什么错事自有婆家丈夫管束,因此用不着他动手。 而儿子呢,一天到晚赖叽叽的如同病猫,他虽然养着个病孩子天天闹心,可也捨不得动景行一个手指头。反正这孩子长大了会有他媳妇收拾他……他自己就被贤王妃收拾了一辈子,天天觉得脖子上架了把大刀! 这样的日子久了,老贤王也习惯了。放眼看看四周他的兄弟同僚们大多是妻妾成群,过的却是鸡飞狗跳没个顺心的时候,他更认定自己的这套想法尤其正确。 他自己不打孩子,也不许女儿们仗着身大力不亏打弟弟,并且为此特意嘱咐过几个闺女:谁也不许对弟弟动手! 父王的命令自然是要听的。景行虽然是病孩子,可他也有七八岁狗嫌的时候,姐姐们偶尔也会被他气得暴跳如雷,好话他不听,打又打不得,姐姐们另闢蹊径想出了法子:咬他! 景行从小到大没挨过打是真的,可他却没少挨了姐姐们的咬!久而久之,咬人倒成了他心里想起就会温暖的事情,那是她们姐弟至亲之间才会有的亲昵。 燕之的态度让他心里有气,可他家有家规:不能打人。并且燕之只是没有见识而已,小惩大诫,景行咬了她,带了几分狠带了几分亲昵…… 他希望她那个不太灵光的脑袋能早点开窍…… 燕之不明白景行眼中的一抹温柔从何而来,已经很笃定的将他众多小病里又加了个大病:精神病! 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种当初被称为绝症的疾病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有了解决的方子,而精神病始终无解。 既然医学都暂时拿这种病没办法,燕之也只能谨小慎微的与景行相处了。只要他别再发了疯就成。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把话说完,燕之没有再问。 谁知道他是为什么疯的?万一她说错了话,对方又要开牙,疼的还是她…… 三天,转眼就要过去,燕之终于盼来了天黑。 「王爷,咱睡觉吧。」伺候着景行洗漱了,燕之就要张罗着上床睡觉。眼睛一闭再一睁,三天沖喜的时间就到头了!
第二十一章 互相伤害 「睡觉?」景行看着燕之,心里却觉得她每说一句话都是那么的粗鄙。 就算是府里的粗使丫头也会说一声『安歇』,她却只会大大咧咧的说『睡觉』。 燕之在床边身子弯成了一张弓,正费力的够着床里的枕头,床上躺着的这个病病歪歪的东西口上说着要给自己名份,实则嫌弃自己,她心里明镜似的。因此尽量的让自己的身子不与他接触了:「是啊,不早啦,不睡觉干嘛……」 「快过戊时了吧?」景行轻声说道。 燕之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往窗户那里看了看,窗外隐约有灯光闪烁,偶尔还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大概……是吧……」 对于古代这个时辰她并不太明白,只大约估摸了一下时间便随口应了。 「王爷,国师大人已经过府来了。」福全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从门外传了进来。 「嗯。」景行淡淡的应了,抬手撩了被子:「胭脂,扶爷起来。」 「呵呵!」自从挨了咬,燕之与他相处便分外的小心,唯独他一说这句话,她就会忍不住地笑:「好,我扶您起来在屋里熘达一圈再睡。」 景行垂眼看着蹲在地上正在为自己穿鞋的女子,面无表情。 在这屋里待了几天,她就几天没有梳理头髮,因此景行居高临下看着的是一头蓬松的乱发! 想了想,他还是打消了要派个婆子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念头。 这个女人,别看脑袋被摔得忘了旧事,心还是野的。他要留她在后宅可以,但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可得好好的改一改才成…… 「好了。」就在景行对着燕之脑袋上那个歪七扭八的髻子出神的时候,她却勐地站了起来,无声无息的,两个人就撞在了一起,燕之的头顶正顶在景行的下巴上,立时将他顶得仰躺在了床上! 「哎呀……疼死了……」景行的下巴尖尖的都是骨头,燕之又起的急,这一下两个人都撞得不轻,她两手抱着头只觉头盖骨几乎要被对方的尖下巴戳开,而景行两条大长腿搭在床边身子却躺在床上没了声音! 燕之含着两泡眼泪看向景行,一看对方的样子她立时忘了疼:「我的天啊!王爷!您可不能这样啊!咱都睡了三天了,就差这一晚了,您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扑到床上,燕之先在他的鼻尖探了探他的气息,感觉到他既有出气也有进气,她松了口气,手忙脚乱地把他扶了起来:「王爷您先坐好了,让我看看您伤到了没有……」 缓过一口气来,景行推开了她的手。 大约是这女人身上的福气有限而又与自己的八字不合,否则自己又怎么会总受伤呢…… 扶着床架子,景行费力的站了起来,腿上轻微的颤抖着。 这些时日总是病卧在床,他少有行动,如今没人扶着他,他连走路都犯憷! 「是要到门口去么?」燕之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看他走得晃晃悠悠的忙伸手扶住了他。 这回景行没有推开她的手,两个人一步一挪地走到了房门前停住了步:「开门。」沉了沉气,他开口道。 「啊?」燕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以为他是被自己撞煳涂了:「王爷,您忘了,咱们现在还不能出去……」 她的话音未落房门已经应声而开,一股冷风顿时扑了进来带着福全欣喜的声音:「恭喜王爷,大劫已过!此后必定……必定……福寿绵长……那个……吉人天相……」 门口摆了面巨大的立身铜镜,福全开了房门没看见主子倒是先被自己的影像吓了一跳,一句早就想好的吉利话说了个磕磕巴巴,颇有些言不由衷的意味。 「呵呵,有意思!」一声清雅的笑声接了口:「王爷您这是在房里摆龙门么?怎的门口放了这么多物件?」 「让国师大人笑话了……」景行把手臂从胭脂的手中抽了出来,尽量让自己站的稳些:「本王能躲过此劫多亏了国师,这个情分我是要记在心里的。」 门口摆着的一应物事都是燕之从窗户里搬进来的。景行嫌乱,她不敢招惹他,便都给堆在了门口。 先有僕人丫头进来把堆在门口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又给打扫了出去。 水轻舟负手立在一旁,先看着有婆子两手各提了一只恭桶走过去,紧跟着后面的丫头手里就端了一只煮饭的铜锅……他单手握拳抵在唇上笑出了声儿:「没想到王爷您过的还不错……倒是有滋有味的……」 屋里,景行瞟了燕之一眼,心里恼火的很:拜你所赐,本王这次可是丢了大脸了! 「哎?」燕之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还拉着景行的衣袖唯恐他摔倒,她看着外面的人川流不息的进来又出去不觉羡慕起来:「不是不能进出这个屋子吗……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二章 弃如敝履 「王爷。」 「国师。」 门口的东西被僕役们打扫干净,景行与水轻舟面对了面,双方对着行礼问好没人回答燕之的话。 燕之的手随着景行的手臂抬起落下,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抓着他的衣袖。 讪讪地松了手,燕之看向景行:「王爷,是不是三天时间到了?」 景行垂眸看着她。 「那……那我是不是能出去了?」他的眼神冷淡,颇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燕之看了心里有些发毛。 「福全。」景行冲着垂手立在门口的管事说道:「给她单独安排个住处。」 「是。」福全忙应了:「请随我来。」 主子没有发话,燕之目前的身份不明,福全不好称唿她,只好连称唿都省了。 「哦。」燕之对着景行张了张嘴,觉得还有话要说,可一对上他冷淡的眼神她也没了与之说话的兴致,只低了头提步从房门里迈了出去。 虽然是夜晚,贤王寝殿外面的院子依旧被灯火照的通明。 僕役们正在拆那个搭在院中的灵棚。 巨大的棺木被几名壮汉抬了出来,汉子们担在肩上的木槓与沾了水的麻绳摩擦出『吱吱』的声音,听了使人头皮发麻。 「福管事……」跟在福全的身后,燕之的眼睛却盯在那口大棺材上,越看越害怕,她只好说话壮胆:「沖喜不是三天么,怎么大半夜的就把我放出来了?」 「到了今日戊时正是三日。」福全负着手走得飞快,他身边跟着个提灯的小厮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哦……难怪他方才问我是什么时辰了。」燕之醒来的时候已经与景行躺在了一张床上,之前的事情她是一概不知,依着她算的日子,要再过了今晚才算三天。 跟着前面二人的节奏燕之的脚步也不知不觉地快了起来,脑子一走神的工夫她就与那口大棺材一处平行了。 燕之扭头看了那压得四个壮汉都弯了腰的东西一怔,她停了脚步扭头就往回跑! 不行!她绝对不能与那个东西同路了! 她刚死过一次,对一切与死亡沾边儿的东西都忌讳! 「福公公,那个沖喜娘子跑了!」听到脚步声,提灯的小厮回头张望了一番忙叫住了福全。 福全回身,看着越跑越远的一团黑影淡淡地说道:「慌什么,这是贤王府,她能跑哪儿去……」 燕之一口气跑回了景行住着的院子,院子里的灵棚已经拆走,露出很大的一块空地。 寝殿檐下,正在小声说着什么景行与水轻舟同时闭了嘴,一起看向两手扶着大腿弯腰喘个不停的女子…… 「我……那个……」燕之跑得疾了气息不稳,话都说不顺畅:「王爷……您能不能把今儿我看的那本书赏了我?」 她没话找话,楞给自己编了个回来的理由。 「去拿吧。」景行点点头不再看她。 「谢谢王爷!」燕之喘匀了这口气,还觉得胸口在隐隐作痛,可见这具身子原来的主人也是不爱运动的,娇气得很。 站直了身子,她朝着寝殿走去,怎么看都觉得披着斗篷坐在檐下聊天的两个人不对劲。 景行就算身子不好行动不便也是可以在寝殿里招唿客人的,他倒好,披着斗篷在外面就与客人说上了话,难怪连燕之都看着别扭了。 前殿内有十来个穿着打扮的一样的丫鬟在收拾着,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先前的披红挂彩已然被撤换下来,连喜帐都换成了宝蓝色的厚厚的锦缎帐子。 燕之站在门口顿了下才朝着桌子走去,她白天看的那本书还放在桌上没有被收起。 屋里的丫鬟们训练有素,明知道进来个人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依旧有条不紊的各自忙碌着,燕之拿了书偷眼四下打量了几眼,她暗自点了头:还是这样的布置雅致气派…… 「胭脂姑娘,你拿了书了?」福全在外面催促道,显见的,他是听见了燕之与景行的对话。 「嗯,拿了。」燕之收了四处打量的视线回身准备出屋,一眼看见被丫鬟们换下的东西都扔在窗前的地上…… 燕之目光一涩,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好好的……为什么都扔了呢?!」 窗前凌乱的一堆里有才被撤换下来的喜帐以及方才还放在床上的枕头被褥。 那些簇新的东西上还丢着两只烧了一半的喜烛。 「这是主子吩咐的。」一名丫鬟回头看了燕之,对着旁边的同伴努努嘴,眼中俱是幸灾乐祸的意味。 燕之看明白了,那些东西都是她碰过的,他心里厌弃自己,自然自己碰过的东西他也不会再留。 「王爷。」燕之出了房门,轻声说道:「书……我不要了。您把这些东西给了我吧。」 景行侧头望去,见她正吃力的抱着一抱他才让扔了的被褥枕头,东西太多,她两手十指用力的绞在一起才堪堪抱住。手臂从大红喜服的衣袖中露出一大截,纤细白皙。 「书也拿去吧,爷看过了的。」看着她的手,景行心里微微一动,放缓了声音说道。 她尽心的服侍了他三日,他知道她那双手的温暖…… 「多谢你。」燕之艰难的转身要回去拿书,脚踢在门槛上,她惊唿一声抱着一堆东西朝着屋里的地上扑去,狼狈异常的摔在门里,而那些东西还被她牢牢地抱在怀里。 「你就不能再回来拿一趟么!」景行见她摔倒心里没来由的起了火,说话也大声起来:「非得这么莽莽撞撞的!」 「不能!」燕之从地上爬了起来,拿了桌上的书宝贝一样的揣进怀里:「我若是不要它,用不了多一会儿它就会被你扔掉!」她对着他吼道。 ------题外话------ 元宵节快乐!
第二十三章 禁足三月 寝殿内外一片静默。连一直忙着做事的几个丫鬟也停了手里的活儿垂首站在墙边儿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贤王府从来没人敢这么跟景行说话。就算是几位出嫁的郡主也不会这么粗声大气的呵斥她们的兄弟…… 水轻舟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更仔细的打量了燕之一番。只是燕之一直低着头蹲在地上收拾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国师大人只看见了她一头乱糟糟的头髮。 「禁足三月。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出院子。」景行淡淡的开了口,水轻舟往他脸上瞟了一眼,也看不出他的喜怒来。 贤王爷病怏怏的身子一直脸色难看,他就是变了脸,外人也难瞅出来。 景行与燕之相处了三日,对她的性子有所了解,所以即便是燕之对他又吼又叫了,他也没有生气。和个没有分寸的乡下女子生气?那是自贬身份的事情…… 然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燕之就算是他的沖喜娘子也是不能对他这个主子粗言粗语的,尤其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就更不行。这次他若是饶了她,府里的下人使唤丫头有样学样,早晚也得登鼻上脸! 罚是一定要罚的,还得罚得她知道个『怕』字! 打蛇打七寸,他知道她最怕什么。 在这间屋子里被关了三天她都要度日如年了,要是把她关个三个月…… 景行心里一阵痛快:三个月后,你定会懂得什么是尊卑贵贱了! 从斗篷里伸出手来挥了挥,景行望向福全:「带她下去吧。」 「是。」福全应了看向燕之,心里一个劲的发愁,还是不知道叫她什么好。 被子褥子枕头,平日叠起来放在床上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燕之想一把将它们都抱起来却是几次都没有成功。 这些东西如同长了手脚,七手八脚的要往地上落,她怎么抱都抱不利落…… 屋里屋外的人都看着她,燕之甚至听见靠墙立着的丫鬟有人倒抽了冷气。 景行身子微微靠着门框两条腿颤抖着眉头蹙起,只觉身前这个女子委实是上不得台面的。他都如此处罚她了,她居然还捨不得这些没用的东西! 试了几次之后,燕之索性把怀里的东西又丢在地上,单单挑出那顶喜帐来摊开,把其余的物事一股脑的丢在喜帐上,她揪了四个角打了个巨大无比的包袱往肩上一搭,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身子向前弯着,一步一步的挪了出去,从始至终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景行一眼。 「国师大人。」景行对从身前过去的燕之也是视而不见,只对着水轻舟微微一笑:「请坐下说话。」 「好。」水轻舟也笑着应了,一袭白衣飘然若仙,行云流水般地走到檐下,才作势要坐下,耳边就听见『吱嘎』一响,二人都扭了头看过去,却原来是燕之身上的包袱太大,她被半掩的院门卡在院门口动弹不得了! 「……」燕之先是用力的往前迈了步,却发现大包袱被门板卡的更死,于是她只得先往后退了几步,包袱与门板果然分开,她身上的压力顿减。 抬腿照着门板就是一脚,门板晃悠了几下贴到了墙上,燕之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呵呵!」水轻舟看得有趣,眼睛一直盯在燕之身后:「这女子是个有脾气的……」 「惭愧!」景行口中说着惭愧脸上却是洋洋得意的模样:「三天,就三天,就让本王就给惯坏了……现在都敢对本王如此说话了……唉!可见这女人是惯不得的。」 「呵呵……呵呵……」水行舟笑着点头,不置可否。 …… 从景行的寝殿出来一直往后走,燕之只觉得越走越黑,身前只有小厮手里的一盏风灯亮着,勉强可以看到脚下的路。 福全在前面走得不声不响也不管燕之能不能跟上,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燕之咬牙跟着,只觉背上的包袱越来越沉两只手就要揪不住:「福管事,请问您还有多远呢?怎么这路都走不到头了……」 「这是贤王府的后宅,大着呢!」福全阴阳怪气地说道:「甭管好路歹路总有到头的时候,甭问,跟着咱家走就是了……」 穿了王府的花园,又走了老长的一段之后,福全终于停了下来:「到了。」 「请进去吧。」小厮从福全手里接过钥匙打开了锁头,用脚踹开了院门,他对着燕之说道。 「哦。」总算是到了地方了,燕之没有多想多看直接走了进去,紧接着身后一阵门板关起锁头落下的声响,福全在门外说道:「三个月不能踏出此院半步,这个是王爷的意思。以后两餐自有人给你送来,好自为之……」 包袱滑落在地上,燕之勐地回头,只看见两扇紧闭的门板前放着那盏风灯。
第二十四章 一副药渣 昏黄的灯光摇曳着从月白色的罩子里透了出来,只照亮了不大的一块地方,燕之环顾四周,依旧是什么都看不清。 提起风灯她朝着身后的房子走去。 登上两阶不高的台阶站在屋前的平台上燕之抬了头,隐约地能看见头上搭着雨檐。 试着推了推紧闭的房门,一扇门板应声而开。 燕之先把风灯举了进去照了照,在确定没有耗子在地上乱窜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进了屋。 屋子一看就是长久的没有人居住了,四处飘散着阴冷的霉味。 抬手在鼻子前面扇着风燕之原地转了圈,周围的陈设立时尽收眼底:「真够脏的……」 房间内除了一桌一床再无旁的物事,倒是一目了然! 燕之先用手推了推那张桌子,桌子挺结实也挺沉,她竟然没有推动,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木头做的。 把风灯放在桌上,她走到那架木床边看了看,床上落满了灰尘,床顶上还挂着些破败的蛛网…… 「这怎么睡啊……」燕之又往四下踅摸了一番,想找个盆子搌布把床和桌子都收拾收拾。 外面院门有了响动,紧接着院子里响起了男子说话的声音:「成了,就放这儿……王爷说把这东西送给那个沖喜娘子……让她天天照照……」 燕之先是被突然的响动吓得紧张地屏住了唿吸,随即她又明白过来赶紧跑了出去:「等一下!」 院门口站着两个僕役打扮的汉子,只瞟了燕之一眼就低头走了出去,院门关死,外面咔哒一声落了锁…… 院子里除了她的那个大包袱又多了个小包袱,以及一件一人多高的物件,燕之伸着脖子看了半天才明白:先前被她摆在景行房里的那面『照妖镜』如今被摆在了她禁足的地方! 「这人的心眼都没针尖儿大!」燕之对着前院的方向撇撇嘴,走过去拿了那个小包袱:「我这狗记性啊!没谁了!」 勐然想起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地上定是湿的,她忙来来回回的跑了两趟,总算是把大包袱也搬进了屋子,而那面铜镜则被她暂时放在了檐下,想等着把屋里收拾干净了再弄进来。 尽管有喜帐包着,放在最下面的那床被子依旧是被浸湿了。 屋里到处都是灰尘,地上只要走过就会留了足印,燕之举着被子想找个干净地方晾上都不成,末了只好把小包袱解开,将包袱皮铺在桌子上才把湿被子搭在了上面。 小包袱里包着两套衣裙,燕之只看了那颜色就知道是和府里的丫鬟们穿的衣裙是一样的。 把大包袱在床上摊开好歹整理出一块能容身的地方,燕之连鞋都没脱就蜷在了上面。 身下是乱成一堆的褥子枕头,身上裹着那床没湿的被子她的牙齿『格格』地碰在一起,周身都觉得冷。 「有什么事儿都等到天亮了再说吧……」 窝在床上,外边有夜风带着哨声刮过。她往窗户的方向看了看,破败不堪的窗户纸被风吹得『哗哗』直响。桌上风灯里灯光也似乎比外面摇得还要厉害…… 燕之撩了被子把头也蒙在里面,立时闻出被子里景行身上的味道。 他大约是吃久了药,身上都染了挥之不去的药香…… 「呵呵……」燕之咧嘴笑了笑:「什么沖喜娘子啊,三天,你就是把我当做了一副救命的药!」 药用过了,药渣自然是要被丢弃的…… ------题外话------ 感谢收藏了的朋友们! 鞠躬~
第二十五章 天壤之别 想到景行,燕之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痛快。 燕之把被子撩开一条缝,她睁了眼看着桌上的风灯,眼睛半天才眨一下…… 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这是她第一次单独的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燕之的心里没着没落的。 这些古人对于有着现代灵魂的她来说在某种意义上都是早就是死去的人。而她自己对于这些古人又何尝不是鬼怪妖孽呢? 如此这么想着,她最最惧怕的死亡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前世与今生重合在一起,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我到底是谁……」 风灯里面的灯光剧烈的闪耀了一下,油尽灯枯,紧接着屋里就暗了下来。 无边的黑夜里她一直睁着眼看着一个方向,上一世她是燕之,这一世,景行说她是胭脂,连姓氏都要随他的胭脂…… 「我就是燕之!」燕之打了个哈欠,蹬掉了脚上的鞋子,把一双腿都缩回了被里:「睡觉吧……」她自言自语道。 穿越了时空,跨越了生死,她以另一个人的样貌又活了过来,可灵魂始终未变! 燕之沉沉的睡去,做着漫无边际的梦。梦中有个男子始终不远不近的站在那里,眼神忧伤地望着她…… 燕之心里难过极了,她一步一步地想要走近他,他一步一步的后退,她始终看不清他的容貌。 燕之急了,双手提起裙摆跑了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追上他! 『咚』的一声,睡着觉都手舞足蹈的她掉到了地上,激起一片烟尘。 「咳咳……咳咳……」燕之睁了眼,只觉得这间屋子的房顶似乎高的离谱,片刻之后,醒过神来才明白自己是躺在了地上! 侧头望向窗户,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完了!完了!」燕之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穿上鞋子就往门口跑:「起晚了会不会没饭吃啊……」 一口气跑到院门口燕之把脸贴在门上透过门缝往外看,外面空无一人。 不死心,她又弯下腰撅着屁股从两扇门板下往外看去,也没看见外面的地上摆着食物。 搞不清到底是自己错过了人家送来的早饭还是根本就没人来送早饭,燕之抓了抓头髮安慰自己道:「少吃一顿而已……」 回身,昨晚被夜色掩盖的景物顿时映入眼帘,院子里的一切都暴露了本来面目,燕之看得目瞪口呆:「这是……猪圈?!」 院子很大,是空落落的大。 正房三间,枯树两棵,以及一大片被矮墙围起来的圈舍! 燕之不可置信的走了过去,探身往矮墙里看了看,巨大的石槽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这里确实是猪圈无疑! 「成啊,你个病痨鬼!」气极反笑,燕之摇了摇头:「你家里那么大的地方竟然让我住在这里!」 「祸害活千年,狼心狗肺的东西且死不了呢!」往猪食槽子里吐了口吐沫,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靠着院墙与猪圈的矮墙之间还搭着一间不大的屋子,燕之随手拉开虚掩的门探头往里一看,马上就又把门关上了:「茅房怎么建在猪圈隔壁了?」 她生在城市,没有养猪的经验,就是现在社会里农村的庄户人家家里养猪,很多也是把厕所搭在猪圈旁边的。 眼睛一睁一闭变化太大,上一个夜晚还与大惠贤王爷同床共枕的燕之,一睁眼就住进了这座被废弃的猪舍! ------题外话------ 情人节快乐! 没有情人的同学们也要快乐!\(^o^)/~
第二十六章 过好今天 燕之被禁足的院子不小,前院是猪圈以及一片空场,后面有一眼水井和一处不小的厨房。 井沿上放着一只木桶,而木桶上拴着的绳子早就烂成了几截掉在地上。 厨房的墙壁上还能看出烟燻火燎之后留下颜色,靠墙并排垒着两盘大灶,灶上架着两口生了锈的大铁锅。 燕之探头往锅里看了看:「这么大?应该是熬猪食用的……」 前院后院走了个遍,燕之就把这所院子的情况摸了个清楚,末了她眯着眼抬头看着灰濛濛的天嘆了口气:「干吧……」 她没有再想景行,也没有去想以后的事情。 景行是昨天,以后的事情是明天,而她现在要过的是今天。 只有把屋子打扫干净了,她今天才能安安生生地住进去,再踏踏实实的睡在床上而不是蜷在上面凑合…… 回了屋,燕之从床上堆着的那堆东西里挑挑拣拣一番,挑出了几块布巾还有一对儿燃了少许的喜烛以及那册写着国师大人名字的婚书。 「我说怎么那么硌人呢,还好,没给压碎了……」把喜烛和婚书放在桌上,燕之拿着一块布巾又去了厨房。 厨房的地上丢着一捆麻绳,墙边还立着一把笤帚和一只空了的水缸。扫帚是旧的,像个大排刷子似的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根毛。 抓起麻绳来用力拽了拽,绳子倒是挺结实。 燕之拿了笤帚又回了前面,先把檐下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来,她才回屋把床上的东西依旧用喜帐包了一步一挪地提了出来放在了那块干净地上。 把晾在桌上的被子也用包袱皮包了放在外面,她把裙摆往腰里一掖开始打扫屋里的灰尘。 站在光秃秃的床架子上,她先扫了上面的蛛网塔灰,又踩在桌子上面把四面墙能够得着的地方都扫了一遍,这才由里往外的把屋里的地上扫了。 这屋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住了,到处都是土。里里外外的扫了四五遍才算把地上铺着的青砖从尘土里扫了出来。 用那捆子麻绳拴结实了水桶,燕之把绳子的另一头缠在了不远处立着的一盘石磨的摇把上。这样从井里提水她从来都没有做过,她得预防着把别把唯一的一只水桶给掉进井里去。 趴在井边反反覆覆的把水桶丢下再提起,她暗自摸索着提水的经验,慢慢的,木桶再被提起的时候里面终于不再是空空如也…… …… 早就恢復了原样的寝殿内,景行一个人坐在桌前垂眸搅合着一碗红糖粥。 桌子桌面巨大,那只精巧雅致的细瓷碗摆在上面显得出奇的小! 福全垂手立在桌子的对面,一边看着他手里的动作一面小声说着话。 「哦?」景行停了手里的动作轻撩起眼皮来看向福全:「府里那么多地方,你怎么把她安置在那里?」 昨夜没了那个女人在身边睡着,他竟有些不习惯。被子也是越睡越冷始终的暖不过来,几乎一夜没怎么睡着的贤王爷眼下一片青黛之色,眼中却泛着血丝。因此他冷不丁瞟了福全一眼就让福全心里一颤! 思索了一下,福全才小心谨慎地开了口:「回王爷的话,咱们府里空置的地方确实不少,可王爷您也说了要给她禁足三月……」 「老奴就觉着还是给她安排个僻静的地方妥当些。毕竟和那些丫头婆子们住的太近,万一她讲话没个分寸,被下人们传了闲话,伤的还是主子您的体面。」 贤王爷只说给燕之禁足三月,并未言说给她禁足在哪里。 因此把燕之关进那处废弃的猪舍玩是福全私自做的主。 在寝殿的墙外听了三天的壁脚,他对于寝殿里发生的事情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自然也不难猜出主子的心思。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让那个女人过得舒服自在了!唯有如此,三月之后,再把她从禁足之处放出来,她才会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斤两以及在寝殿里住的三日有多么的难得! 主子年岁轻又是个慈悲的性子,能由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对着他大唿小叫,他福全可不能由着她今后都这么放肆! 毕竟是以后要跟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女人,知道进退与规矩是必须的事情! 福全认为他这也是为燕之好。 景行想了想,又垂眸看向了桌上的那碗糖粥:「不许难为她。」 「是。」见景行并没有要责备自己的意思,福全面上的表情一松忙回道:「主子您大可放心,老奴连给她送饭都安排的是跟在身边的人,断不会指使了那些眉眼高低的丫鬟婆子们去!」 景行微微点头:「本王乏了,把这个端下去吧。」说罢他把手里的汤匙轻轻放下等着福全过来将他扶起:「以后不要再给爷预备这样的糖粥。」 「啊?」福全快步走了过来躬身两手扶起了身子绵软的贤王爷,他看着已经没了热乎气的粥碗一愣:「王爷,您说您不喝糖粥了?」 「不喝了。」景行有气无力的说道:「爷又不是小孩子,天天喝这个东西早就腻味了……」 「那老奴这就安排膳房给主子预备些吃食去。」扶着主子在床上躺下,福全将锦被给他盖上就要出去却被景行叫住:「不用,以后早膳爷就用些白粥即可。」 福全收拾了桌上的东西躬身退了出去。景行躺在床上瞪着两眼看着床顶的帐子发呆…… 帐子上晃来晃去都是那个女人气势汹汹的样子,像是要吃人似的:「我若是不要它,用不了多一会儿它就会被你扔掉!」 她对着他大吼大叫的时候眼里是含着泪的,那个时候他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景行对着眼前那个疯婆娘笑了笑:「空腹食之为食物,患者食之为药物……你说的,药食同源……本王也觉得有些道理。就是你的脾气太差,本王实在是讨厌的紧!」 …… 「啊嚏!」 才从井里提了水上来的燕之毫无徵兆的打了个喷嚏,手里的水桶立时又掉了下去。 「有人暗恋我!」她老神在在的笑了笑:「一定是有人暗恋姐姐,在背后念叨我呢!」 ------题外话------ 感谢投了评价票和打赏了朋友们! 鞠躬感谢! 也感谢所有收藏了此文的朋友!
第二十七章 她的过错 燕之弯着腰提着一桶水摇摇晃晃地往前院走,两只脚分开的很远,走路的姿势怪异难看。 那只水桶闲置了太久,桶壁上干裂开了几道大小不一的缝隙。水不时地从木桶里漏出一些,很快的打湿了燕之的鞋子,她每走一步都会踩出『滋滋』的水声,脚下一片冰凉。 见桶里的水没了不少,燕之忙深吸了一口气,迈开两腿小细腿紧走了几步将水提到了正屋的檐下。 才要进屋,她一眼瞥见放在大小包袱旁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只老旧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碗面。 「呀,有饭吃了!」心里一喜,燕之扭头往院门口望去,两扇远门紧闭着,似乎从未被打开过:「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没听见动静……」 既然来的人已经离去,那她也就剩了道谢的话,燕之放下水桶,端着托盘直接坐在了不高的台阶上。 从早晨起来一直手脚不得闲的忙活到现在,她早就饿了,而且是又渴又饿,可面对着上面蒙了一层凝住了的油脂的面她还是觉得倒了胃口。 低头在那碗面上闻了闻,猪油冷却后的腥腻腻的气味惹得燕之皱了眉:「古代这饭啊……唉!简直了!」 牢骚发过,饭还是得吃。 燕之端了那只大碗准备开吃的时候才发现没有筷子可用! 不可思议地又往托盘上看了一眼,她喃喃道:「吃面条……有把勺子也成啊……」 两手端着那碗温吞面,燕之吃的豪气沖天,连汤带水稀得稠的一股脑的倒进口中,既不敢细嚼也不敢咂摸滋味更不能琢磨煳在唇上的那层油腻腻的东西! 几口冷汤下了肚,碗里大多只剩了烂糟糟的面,没有餐具更难扒拉到嘴里去。 在衬裤上用力的擦了擦手,燕之抓起一把面条送进了口中,一闭眼,她别过脸去,口中使劲嚼着那些并没有咬劲的面,两颗泪珠无声地滚落到了碗中。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若说有愧,她也只对自己的父母心存愧疚。 她总是生病,让父母花了那么多的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可她仍是死了…… 「对不起!爸,妈!」燕之抬头看着灰沉沉的天空抽噎道:「对不起……之之没有活下来……对不起!」 没有活下来,父母生养了她一场爱了她一场,而她没有活到父母白髮苍苍的一天在他们的膝前行孝也许是她永生都不能弥补的错! 屁股下面隐隐的透上来一股子冰凉,燕之鼓着腮回了头…… 木桶里渗出的水已经流了一地,而她就坐在冷水里。 「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燕之撇撇嘴终于哭出了声:「鞋子湿了……现在连裤子都湿了……我冷!」 『啊……啊……啊……』枯树上落着的一只老鸹被她的哭声惊了起来,大声叫着飞远。 「鸟人!你也敢笑话我……」 燕之心里『腾』地起了火,她不哭了,勐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举起手里的大碗就要朝着老鸹飞走的方向丢去,可很快的她又停住了动作:「要不是老子没有碗喝水,非得用它把你砸下来!」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这个时候不是发脾气的时候,这个大碗还得留着,总不能让她以后像驴似的把头扎进水桶去饮水吧…… 恢復了理智的燕之抬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把碗里剩下的食物一点不剩的都吃了下去。 …… 马不停蹄的忙活了大半天之后,燕之把东西归了位。 站在门口她往屋里看去,陈旧的木床上铺着锦缎被褥摆着两只花团锦簌的枕头显得颇为不搭。 「成!总算是像个人住的地方了!」燕之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的地上多了一堆树枝,是她踩在桌子上从院子的那两棵枯树上折的。 火摺子是她从景行的寝殿里带过来的,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处。 添了一把树枝进了灶膛,里面的火渐渐的旺了。 大铁锅也被她刷了出来,如今里面盛着半锅水。 起身,燕之脱了身上的艷红的喜服毫不犹豫地填进灶膛里…… 喜服瞬间被点燃,火焰从炉口冒了出来,将燕之的脸映得通红。 ------题外话------ 字数少~ 补在明天的章节里~
第二十八章 做了小贼 「这就是猪食……绝逼猪食……」 天擦黑的时候,有小厮不声不响的开了院门给燕之送了饭,仍旧是一碗汤汤水水煮的乱七八糟的吃食,这次倒是没有忘了给她带来一把勺子。 坐在台阶上抱着那只大碗,燕之嘴里一边嚼着食物一边吐槽着晚饭。 饭碗很大,里面装的食物的量也不小,只是这种把菜与饭煮在一起加点简单的调味料再撒上一层猪油的做法她实在吃不惯,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是捧了一碗泔水! 干了一天活,吃了两顿『泔水』,燕之又烧了一点热水洗漱。 眼瞅着都要到三月,今年的倒春寒似乎格外的长,在屋里待不了多一会就会觉得手脚冰凉。 风灯里没了油,如今只剩了两只燃过的喜烛,燕之捨不得用,天一黑她就早早的进了被窝。 把两床被子都盖在身上,她睡了个暖暖唿唿的觉。 在一阵紧似一阵的『哗哗』声中燕之醒了过来。 迷迷煳煳的闭着眼听了片刻,她怀疑外面在下大雨。 然而很快的燕之就发现了这『哗哗』声是风吹了窗棂上的破烂的窗户纸发出的…… 躺在被中发了会呆,燕之撩了被子穿鞋下地。 鞋子在厨房里烤过,没有干透,如今穿在脚上像踩了两块冰! 开了房门,站在檐下被冷风一吹,残存的睡意也被吹走,燕之抬头看了看天,意外的看见了点点繁星…… 「看来,明儿是个好天。」 到了这个世界几天了,不是阴天就是下雨,现在能看见星星都让她觉得快活! 睡不着觉,又无所事事。燕之在空旷的院子里熘达起来,熘达到猪圈边她停了步,看着倚着院墙建的猪舍心里一动:踩在那上面应该能爬出去! 如此一想,她心里活泛起来,进了猪圈爬上了猪舍! 躬着身子一点点地站直,燕之往外看了看,墙外是黑乎乎的一片,只在很远的地方才有着几点光亮。 双手扒着院墙用力往上一纵,燕之骑在了墙上,她把两条腿都挂向了墙外面不假思索的跳了下去! 一人多高的院墙并不算太高,从上面跳了下来只觉得两只脚的脚后跟被蹲了下,她就势蹲在地上没敢起来…… 等了片刻,确定附近确实没有人以后,她起身走到院门前上了那条来时的小路,凭着记忆往前摸索了过去。 这条路七扭八歪的贯穿了王府的后花园,大约白天看得时候会很美丽,燕之现在走在上面是胆战心惊地唯恐自己被人发现了,只觉得自己像是走在一条蛇上。 走了一会儿,又见了院墙,小路也出现了分岔。 燕之左右看了看,左面是去往王府前院方向的,也是她来的方向,而此时她调头往右走去。 这次每走多远便见了个院子,两扇院门大开着,而院子里的一排房子都黑着灯。 轻手轻脚的上了台阶,燕之往里看了几眼,没敢进去…… 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房前墙根上扣着的一排物事将她的视线吸引了过去,那是一排木盆,被人整齐地码在了墙边。 咽了下口水,燕之用手搓了搓脸,心里嘀咕道:偷人家的东西可不好啊…… 这么想着,她的脚已经迈进了院子走到了墙边,拿了一只木盆端着就往外走! 「没有盆子……我都没法洗脸……」 「对!还没法洗衣服……」 「而且这也不算偷……病痨鬼家的不就是我家的么……我是他的沖喜娘子呢……」 一路风驰电掣的照原路回了自己的院子,气喘吁吁的燕之顿时傻了眼:「妈蛋的!怎么进去啊!」
第二十九章 得不偿失 抱着大木盆燕之犯了难,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是脑子一热,现在她脑子不热了,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要想再爬到墙上去可是件难事! 前世今生,燕之活了两世,身子都不太健壮,尤其是见了这等需要登高爬梯的体力活她就更加头疼。 「别急……别急……」抱着木盆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燕之在心里不断的安慰着自己。 站在她跳墙的地方,燕之把木盆放在地上试着往上跳了几次,发现无论自己多么用力两只手都不能够到墙头上,而且就差那么一点点! 「有了!」情急之中燕之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她一路小跑着又去了方才的院子,这次没有犹豫,抱了一只木盆就走! 回到院墙边儿,她把两只木盆倒扣在一起,先用手压了压觉着安全了才小心翼翼的踩了上去…… 有了两只大木盆的高度垫底,她轻而易举的摸到了墙头,手上用力两脚一登,终于又爬上了院墙! 从猪舍上下来跑回了屋子,燕之拿了包袱皮,又去后院解了井上的绳子,带着这些东西她又爬上了猪舍,将绳子的一头和包袱皮扔到墙外,而挂着水桶的一头仍旧留在了院墙里头。 沉了口气,燕之再次从墙上跳了出去! 在地上摊开包袱皮把两只木盆仍旧倒扣着摆在上面,燕之把包袱皮的四个角打了结用绳子拴好,先照着原来的法子踩在盆上爬了回去,骑在墙头上,她拽着绳子稳稳地将两只木盆提了上去…… 关了房门,燕之两手颤抖地把门栓也闩好,一直提着心总算归了位,她哆哆嗦嗦的蹲在地上,两条腿软成了面条没了半分气力…… 「哎呀……」长嘆了一声,抬手在头上摸了一把,燕之摸了满手的冷汗,而脸却热得发了烧,心脏跳得更是厉害,似乎一张嘴就能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吓死我了……」 捶了捶胸口,燕之想要站起来,腿还软着,她竟没能站直身子。 弯着腰身子抵在门板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那黑乎乎的一堆东西,看着看着她摇着头苦笑了一声:「堕落了啊……真真地堕落了……」 本想着只拿一个木盆来用,现在她有了两个。这木盆笨重粗大,一看就是府里的婢女们洗衣服用的,燕之琢磨着盆子要是再大点,她倒是可以拿来泡澡了。 解了包袱皮,燕之把两只木盆都送去了隔壁的屋子。 她住的地方一熘三间屋子,一大两小。两间小屋如今一间空置着,另一间里靠墙立着一把锄头。 出去一趟,她就成了小贼。 虽然这两个盆子燕之只是临时拿来用用,可终究不是什么长脸的事儿。 燕之心里揣着这件不长脸的事儿是既愧疚又兴奋,本想着上床去睡个回笼觉,翻来覆去的躺了一会之后,毫无睡意的她又爬了起来开门走了出去。 站在门口,夜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打在身上,两条肥大的裤腿也灌进了凉风鼓鼓囊囊的就像要飞走。 燕之打了个喷嚏:「真他娘的凉快啊……」 心里隐隐的觉出不对劲,就算是衬裤太肥了也不应该是这种清凉的感觉,她低了头,大吃一惊! 衬裤变成了开裆裤,在大腿根的部分颳了一道大大的口子,燕之一低头就看见了自己的大腿和屁股! 「我去!难怪这么凉快!」用手一前一后的捂着赶紧回了屋,燕之又进了被窝。 尽管这院子里就她一个人住着,她还是没有胆子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站在门口。 躺在床上依旧的睡不着,燕之的一只手闲闲的伸进裤裆里扣着那个窟窿,越扣越大…… 喜服被她一把火给烧了,那样的衣服就是不烧平日里也是没法穿的。 她现在虽然有两套衣裙能替换着穿,可里衣就身上的这一套而已。 想着想着,燕之觉得有点得不偿失了,为了两个木盆当了小贼不说还穿了开裆裤,这让她相当的窝火。 可就算心里有火也怨不得旁人,衬裤是爬墙的时候撕的,她只能怨自己爬墙的技艺不精! 迷迷煳煳就要睡着之前燕之暗自下了决心:明儿开始,得了空就要练习爬墙…… 正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燕之被院子里发出的声音惊醒了过来,她支愣着耳朵听了一阵,确定院子里是进来了人。 躺在床上,扭头望向窗户,正看见一个人影趴在外面往屋里看,燕之一皱眉,忽地一下坐了起来:「看什么呢?!趴在外面还点人样啊!」 燕之来了气,火只往脑门子上撞! 不管怎么说,她一个女人睡在屋里,对方也不能这么没了礼数! 「是……是福管事吩咐的……要把碗收了去……」 站在窗前的小厮被她吼得赶紧跑到院子里站了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请姑姑把碗给我……」 一听外面站的原来是个半大孩子,燕之的气顿时消了。 昨儿吃饭的两个大碗都被她洗得干干净净的收了,本想留着喝口热水啥的,没想到福全竟差了人过来要:「真够小气的!」 这倒不是福全小气,而是他谨慎惯了。 王爷身子不好,房里一直没有女人。燕之是第一个睡在贤王爷身边的女人,就算她再不懂事,在主子的心里都与一般的丫头有很大的不同。 这下给燕之禁足了三个月,对于后宅的女子来说已经算是很严厉的惩戒了。 福全怕她一个人待久了会想不开,做出割脉之类的傻事来,万一她伤了或是死了的,他不好向主子交代。 燕之有心装傻不给他,又怕这个孩子空着手回去会挨了说,想了想她才狠心说道:「不过就是两只碗,还怕我给吃了不成?」 「就在后面的厨房里,自己拿去吧……」 「谢谢姑姑!」半大小子道了谢,撒丫子跑到了后院,没一会儿又跑了出来:「姑姑您且歇着,午饭做好了我先给您送过来……」 「别忘了带双筷子!」燕之追到屋门口对着院门喊道。 「记下了!」半大小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接着就是院门落锁的声音。 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了,燕之才穿上衣裙走了出去,把院门从里面闩死,这样虽然她还是不能从大门走出去,外面的人也别想随随便便的走进来。 ------题外话------ 燕之骑在墙头上无比怨恨的看着作者君发牢骚:哎,为什么做你文里的女主都那么苦逼啊!苏夏至去爬了秀才家的墙头,岳西就更别说了,非但爬墙连房都是上了!我这身子的原主身上没有几两肉,你让我也爬墙?! 钱财陪着笑安慰道:女主是那么容易就做的?做俺文里的女主必备技能之一就是爬墙!你多练习练习就会熟练的掌握这项技能了……
第三十章 还有后门 晌午的时候,送饭的小厮开了院门的锁却进不去只能拍响了门板:「姑姑开门!」 「外面是谁啊?」练习了一上午爬墙功夫的燕之站在门里拍打着身上的土装模作样地问道。 「姑姑,我是给你送饭的秋夕啊。」半大小子被问得一愣,随即老老实实地答道。 「原来是秋夕……」燕之满脸带笑的拉开门栓开了院门将小厮放了进来:「原来你叫秋夕,名字怪好听的。」 秋夕站在院门口看了看她手里扶着的门栓不解的问道:「姑姑您怎么还把门锁了?这多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了……」燕之好脾气的接了他手里的托盘轻声细语的说道:「阿秋,你看看这院子多大多僻静,姐姐就一个人住着能不害怕么?虽说把门闩上当不得什么,可姐姐心里能踏实点儿。」 「哦。」半大小子好煳弄,也不多想地点了头转身要走:「那姑姑您先用饭吧,碗筷就给收到这盘子里不用您刷洗,后面有婆子洗碗呢。」 「哎!」燕之单手举着托盘,忙伸手拉住了半大小子的衣袖:「姐姐有话说呢!你怎么来来去去都和风似的!」 秋夕站住,脸腾地红了个透! 他一边扭着身子往门外躲一边磕磕巴巴地说道:「快松手!你……是王爷的人……是姑姑……小的不能叫你姐姐……」 「我是王爷的人?」燕之皱了眉:「我是王爷的人就住在……」她歪头看了看那一大片猪圈。 「就三个月……」秋夕也知道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挺受罪,便好心地安慰道:「姑姑你在这里安生住着,再不要多说话,到了期限王爷就会恩准你出去了。」 「呵呵。」燕之低头一乐,知道这孩子说的是好话,可她听了却很不是滋味。 听听,她得不言不语的在这里呆三个月才能得到他的恩准出去…… 「我问你点事儿。」抬了头,燕之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古人与现代人的思想不同,有些道理是无法讲通的。 「姑姑请说。」秋夕站在院门口堵着,一手还拉着那块敞开的门板,瞅那意思是防着燕之跑出去似的。 「一日三餐,为何每天只给我送两顿饭?」燕之看着半大小子问道。 「这个啊……」秋夕四下看了看才小声说道:「这个是府里的规矩,犯了错的奴婢下人被主子禁足或是打了板子都只吃两餐,有的还要被饿上几日呢!」 「……」燕之心里一沉。 并不是为现在她一天只能吃到两顿饭而委屈,而是她真听不得那句话:『犯了错的奴婢下人……』 「原来是这样啊……」她轻轻地点了头:「那阿秋,多谢你每天来给我送饭了……」 「姑姑?」秋夕听出她声音有异,不禁歪着脑袋去看她:「姑姑,是不是我说错话了?师傅总说我是话唠,嘴贱……」 「没有。」燕之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我是真心谢你的,阿秋是个好孩子。」 被她一夸,秋夕不好意思了,嘿嘿傻笑了几声,看向燕之的眼神也亲切起来:「其实两餐饭也没啥,我每次都给姑姑你多盛些,姑姑吃两顿饱饭,早晨也不会很饿的。」 「嗯。」燕之应了:「你也没吃饭呢吧?快回去吧。」 「嗳。」秋夕出了院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姑姑莫怪,我还得把门锁上。」 燕之看着他一笑:「锁吧。晚上过来的时候给我带点针线过来,我的衣衫破了。」 半大小子痛快的应了,锁上院门离去。 燕之端着托盘发了会呆,看着上面的那只大碗装的食物没有一点胃口。 …… 天快黑的时候,秋夕送来了晚饭,是冒尖的一大碗。 燕之又道了谢。 她挺喜欢这个实在的孩子。 「针线带来了?」 「姑姑……福管事说……」他答应的事儿没有办成,秋夕有点磨不开面子,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地面:「我师父说了,姑姑的衣衫破了就交给小的,府里有绣娘和缝缝补补的婆子,不用姑姑亲自动手的。」 福全听给燕之沐浴更衣的婆子说过,她臂上有割脉留下的新伤,似是寻死过。因此秋夕午间回来与他一说燕之想要点针线的事儿便被他断然拒绝了。 针这种东西也是利器,福全不敢让这些的东西落在燕之的手里。 「哦……这样啊……」燕之没有为难秋夕,面色平和的点头道:「那等以后我把衣裳换下来再说吧。」 端着一大碗汤泡饭,燕之一勺一勺子的忘嘴里送,吃的没滋没味。 屋里除了床连把椅子都没有,她每次吃饭只能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尽管隔着裙子,可她穿着开裆裤坐在石头台阶上还是觉得屁股下面凉飕飕的。 身上就这一条衬裤,她如何能脱了送出去缝补?总不能空身穿着裙子在屋里屋外的晃悠吧。 「看来啊,求人不如求自己。」一大碗汤泡饭都进了肚子,燕之撑的够呛,一张嘴打了个饱嗝,顿时从嗓子眼里冒上一股怪味,她赶紧伸脖子咽了口吐沫压了下去。 这些饭菜的味道是不能细琢磨的,一琢磨她就会想起餵猪的泔水来。 饭碗留不住,她也懒得刷洗,随手丢在托盘上起了身,燕之两手捂在屁股蛋上,只觉得那里是冰凉一片。 吃的太饱不好马上就上床去挺尸,她一个人又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熘达开来,从前院走到了后院,她站在了后院锁着的院门前从门缝里往外看去:「外面怎么还有光亮?这王府可真够大的!」 天色已暗,门缝外的景物模煳一片,燕之只能看见远处有点点灯光闪烁。 闲着没事儿找事,她又把正屋里的桌子拖了出来摆在了后院的围墙底下,燕之扶着厨房的墙站了上去。 「哇!」夜色中燕之的两眼发了光:「原来这里能出去啊!」 隔着一条河,她看到了对岸亮光点点,正是华灯初上时分。 ------题外话------ 收藏了的朋友一定要点开看看哈~ 新文上架全看数据~ 其中追文率是很重要的一条~ 大家每天都点点新的章节,可以增加点击率~ 谢啦!\(^o^)/~
第三十一章 科技力量 趴在后院的墙头上燕之看直了眼。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看到了外面样子。 回头往前院景行寝宫的方向看了看,那里也有灯光亮着,可怎么看着那么远呢…… 燕之又扭头看向了河对岸,不远处有着不少人家,那里或明或暗的灯火让她着迷。 房子下面就是家啊,那才是人住的地方呢…… 外面的花园里入夜会有侍卫巡视,燕之不敢趴墙头太久。 美滋滋的从桌子上下来,她动了心思:等明天天亮的时候再来研究研究那把铜锁。 桌子不能摆在墙边,否则秋夕来送饭的时候见了会起疑,燕之又咬牙切齿地把那张死沉死沉地桌子挪回了屋。 拿着秃了吧唧的笤帚把桌子在地上拖动的痕迹也打扫了,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 打了桶井水,燕之快速的洗漱了,哆哆嗦嗦地一口气从后院跑回了屋,摸黑上了床。 厨房里没有多少柴火,院子里那两棵树上能被她够到的树枝都被她折了下来,燕之不捨得烧水洗脸,想留着那点柴火烧口开水喝。 蜷在被窝里,身上盖着两床被子,她侧身而卧,两只手插在自己的腋下。 手是被井水冰透了的,腋下的是温暖的,隔着薄薄的里衣打了个寒颤,燕之嘆了口气:「活人不能让尿给憋死……我也不能被困死在这个鬼地方……」 有些话就不能说,比如这个『尿』字,才说出了口燕之就觉出肚子胀来! 强忍着想一觉睡到大天亮,结果才躺了一刻的功夫燕之就诈尸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穿上鞋子开了门冲进了猪圈旁边的茅厕…… 若说住在猪圈旁边吃的是泔水这些燕之都能两眼一闭的忍了,唯独这院子里的茅厕燕之是无论如何也习惯不了。 她现在每天最最头疼的事情就是如厕问题,万没有想到古代的茅厕带给她的困扰是如此的巨大,几天功夫下来,简直就成了她的心病! 猪圈旁的茅厕只有她一个人用着,她也打扫的很干净,可茅厕里没有厕纸,只有几根颳得光滑的竹片! 燕之蹲在地上研究了那几根竹片半天终于得出了它们的正确使用用途:大号之后刮菊花用的! 在得出这个答案之后,她二话不说便把那几根厕简都踢进了茅坑,她才不会用这些别人拭过菊花的东西呢!简直想想都觉得噁心! 没了厕简还是得上茅厕,燕之只能把一条干净的布巾撕成了小块,就这个也不能敞开用,布巾就那么几条,用完了她没地方找去…… 照着一天大号一次的规律,燕之在心里算过,一个月后她就得撕衣裳擦屁股了,等三个月后景行把她从这里放出去的时候,她估摸着自己为了擦屁股得把衣衫都撕了彻底地成了『燕光腚』!否则以后也只能入乡随俗:棍刮! 从茅厕出来,燕之提着开裆裤又一路狂奔回屋里钻进了被窝,被窝里还是热乎的,这让她冰凉的身子觉出了舒适,她闭上眼哼哼了一句:「明天地……明天地……不要急……不要急……」 明天,她得想法子出去…… …… 天明之后,燕之神色如常地起床洗漱收拾床铺。 秋夕是个厚道孩子,去年中秋的时候才到了王府里,据说还是福全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 这孩子可怜燕之孤单单地被关在这种破败冷僻的地方,总是膳房里才敲了云板放饭他就第一个盛了给燕之送来。 燕之摸不准他会什么时候来,就不敢轻举妄动,怕自己露了马脚。 才到晌午,秋夕就敲响了院门,今日果然比昨日更早了些:「姑姑!吃饭啦!我给你捞了两片肉呢!」 燕之接了汤饭微笑着道了谢,又拉着半大小子在院门口说了几句不要紧的闲话这才放他离去,一切都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 秋夕锁了门小马似的跑远了,燕之的心也随之狂跳起来…… 把手里的托盘放回屋里,她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到了后院的院门前,伸手轻轻地拿起挂在铜环上的那只锈迹斑斑地铜锁,她歪着头看得仔细。 「小事儿一桩!」片刻之后燕之面带微笑的松了手:「姐姐可是来自科技发展的现代呢……这么把锁就能锁住我了?」 回了前院,她拿了小屋里的铁镐,提着到了后院的门前,举起对着锁头比划了几下,用力砸了下去…… 咔吧一声,铜锁掉在了地上! 「毫无难度!」燕之笑着说道:「只用了姐姐科技力量的一半功力!」
第三十二章 有点钱了 『科技力量』,燕之只用了『力量』就把后门上的铜锁敲了下来,完全没有科技含量! 轻轻将院门拉开一条缝,她无声无息的探出头去观察了一番又回了院子。 把手里提着的铁镐放了回去,燕之走到院门前检查了下门栓,在确定门栓已经闩好之后她来到后院的门前捡起地上的铜锁开门走了出去。 关好两扇门板,站在台阶上燕之左右看了看,咧嘴一笑:「当景行关上了院门,姐姐就自己打开了后门……」 下了台阶,脚下是一条能走过马车的土道。只是土道常年的没人走动两边长满了杂草。 再往前二三十步的样子就是一条挺宽的河,前几日下了雨,河堤上的泥土被雨水洇透泛着黑沉沉的颜色。 身后是贤王府高大的院墙,竟似一眼看不到头。 而脚下的这条土道也只修到了后门这里,再往前便没了路。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燕之迈开两腿顺着土道走去,裙下风光无限,凉快的很! 土道的尽头连着外面的街道,街道上铺着青石板,石板路连着石拱桥,过了桥便是大片的住家。 穿行在这些样式古老的街道房舍之间,燕之有种置身事外的错觉。 眼前古香古色的一切都是鲜活的,而她的思绪飘忽,看着身边擦肩而过的行人,闻着空气里飘着的各家各户不同的饭菜气息,燕之像是在看一部古装的电影。 「姑娘,可是要吃面。」正是吃晌午饭的时候,正在招唿生意的妇人看着站在摊子前的燕之大声招唿着:「咱家的面汤水足,还给加一勺豚脂!」 燕之在不大的面摊前站了有些工夫,眼看着筷子粗细的面条被丢进滚着热汤的锅里又被捞起在碗中,汤汤水水的再淋一勺昏黄油腻的豚脂就被送到了食客们的面前…… 豚脂,就是炼过的猪油。里面加了盐,可以调味。 燕之紧闭着口唇,克制着没有用手去捂鼻子。 原来她每天吃的饭食并不是被人慢待了,而是这个时候的人的饮食习惯本就是如此的。 「多谢婶子!」听见那妇人热切的招唿声,燕之抬头看着她,一张嘴就带了笑:「我极少出门,也才住到此处,想请婶子给指个道儿……」 「我就说看着姑娘你眼生呢。」将才出锅的一碗面条端上了桌,那妇人并未因她没有照顾自己的生意而冷淡,仍是大声问道:「姑娘要去哪里?这里我熟的很。」 「不过是买些零碎,针头线脑的。」燕之回道。 「那就是杂货铺子了。」妇人从面摊子后走了出来,用搌布擦了手,拉着燕之说道:「你且往前走,出了这条街,那边都是做生意的,杂货铺子就有两间呢。」 「多谢婶子!」燕之道了谢,依着妇人的指点,果然没走多远就看见了挂着招牌的杂货铺子。 在那条两边都是商铺的街道上走了个来回,燕之只能看着铺子里的各色商品眼馋。 她什么都缺,就是随身用的东西都缺,可是她没钱买! 抓耳挠腮的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她恶狠狠地盯着摆在杂货铺柜檯上的各色丝线很想扑上去抢一缕就跑…… 穿着开裆裤逛大街,就算没人知道,她也觉得寒碜!总觉得自己一抬腿就能带起一股子骚气来…… 她很想赶紧把裤子缝上。 明抢这样不堪的想法也就只是在她的脑子里转了转就作罢,燕之并没有当强盗的胆子。 手指挠到腮边,她碰到了挂在耳垂上的坠子,燕之有了主意。 「掌柜的,您看看这个能当多少银子。」摘了一只耳环,她进了一间小小的当铺,举着放在了高高的柜檯上。 柜檯里的小伙计不看东西先看人,打量了燕之一番才把耳环拿起看了看:「金的倒是金的……只是这成色不好……」 「呵呵!」燕之冷笑一声:「这坠子是我娘陪嫁的东西,你可以说它分量不重,但这成色却是一等一的!」 「呵呵!」她笑柜檯里的伙计也笑,只是伙计笑得奸诈:「姑娘,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再好的东西到了我们这里也是旧货,旧货不值钱!」 「一句话,多少钱?」燕之身上一个铜钱没有,她得想法子弄点钱才行。 讨价还价一番,燕之当了一只耳环。 是活当。她收了当期为三个月的当票揣着很小的一点碎银出了当铺。 其实当两只能多得些银子,可她留了个心眼儿。 这身子的原主身份成谜,她身上挂着的东西也就这一对耳环是能证明身份的,她要留着一只,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
第三十三章 琢磨财路 揣着一点碎银,燕之唯恐它丢了。 在这个世界,她举目无亲,一切都得靠自己。 这点钱对于她来说太过重要了! 进了杂货铺子,陪着笑脸与掌柜的讨价还价一番,对方嫌她磨叽,一缕白色棉线两根小针一把铁剪子少要了她两文钱。 愿望达成,能省一文是一文,燕之并不贪心。付了银子拿回找头仔细的收起,她眉开眼笑地出了铺子。 无论如何,消费的时候总是令人愉悦的,燕之的灵魂没有变,骨子里仍有点小女孩儿的脾气。 头一次出来,不敢在外面耽搁太久,燕之顺着原路往回走,要上石桥的时候见上面正有辆马车沖了下来,她忙站到了路边。 一阵疾风颳过,吹起了马车上的帘子,露出一张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 水轻舟蹙眉随意的往车外瞟了一眼,就见了道边站着个头髮蓬乱的女子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剪子傻笑! 「嗯?」他心里一动,总觉得那乱糟糟的髮式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倾身靠近车窗,伸手撩起落下的帘子,水轻舟往外看去,方才还站着人的地方却已经空了。 「看什么呢?」与水轻舟并排坐在车里的景行也往车窗外看去:「今年这倒春寒甚久,开春了还这么凉。」 说着话,他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身子也往里靠了靠。 「看看护城河的水升了多高。」国师大人的职责之一便是要护佑大惠风调雨顺,因此水轻舟随口一说的话,景行也没有多想便接口道:「春雨连着下了几日,国师大人可心安矣。」 放下帘子,水轻舟坐正了身子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方才一阵突来的春风吹起的不止是国师大人家马车上的帘子还有燕之的裙摆! 惊慌失措的她在顾不得欣赏才买来的几样东西,赶紧捂着屁股上了桥一口气跑回了院子。 院子里一片沉寂还是她走时的样子,燕之放了心。 轻轻地关上院门闩好,燕之摸出了揣在怀里的那把坏了的铜锁又把它虚虚地挂在了门环上。 在杂货铺子里她问过价钱,买只一模一样的铜锁要几十文钱,燕之没捨得买。 身上的钱不多,还不足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支出,她必须再回到这里,毕竟有那么一间屋子住着,还能为她挡风遮雨,不至于露宿街头…… 在没有摸清楚外面的环境之前,燕之决定还是留在此处安身。 晚上吃过晚饭之后,燕之脱了衬裤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屁股底下凉飕飕的飞针走线…… 看着裤裆上的大口子被自己一针一针的缝起,燕之美滋滋地哼起了小曲。 小曲的调子还是上一世的,她张嘴就来,只是歌词记不太清,她也随口改了:「走四方……路迢迢水长长……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走四方……看裤裆……撕开来又缝上……白天走四方,晚上补裤裆……」 细细密密的缝好了衬裤,燕之嘆着气把它翻了个个又穿在了身上。 几天不洗不换,她知道这样的穿着脏,可就这么一条裤子,也只能将就了。 …… 接连的两天燕之一天两趟的往外跑,只在午间和晚上秋夕送饭的时候准时回来。 在外面她只用眼睛看,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在无边的夜色里她的脑子是天马行空的…… 卖耳坠子的钱又被花了一些,燕之买了一身最便宜的里衣。 衬裤穿了好几天了,再不换洗她都不好意思往人跟前站了,她总是怀疑自己身上脏到了一定的程度,有了味道…… 如此琢磨了两天之后,她心里渐渐的有了主意。 第三天一早燕之便出了门,这次她没有在漫无目的的闲逛悠,而是直接去了杂活铺子买了五只经纬编制得细密的竹篓。又去了卖布的地方买了些不掉颜色的深色粗布。 把这些东西都收到了后院的厨房里,燕之安心的等着秋夕送了午饭,吃过午饭之后她又出了门,这趟她买回来八升豆子。 八升豆子绿豆和黄豆各四升。买了这些东西之后,燕之身上的钱已是所剩无几。 「成败在此一举,你们可千万别掉链子……」拔了些外面的枯草烧了半锅水,调好了温度,燕之把豆子分在两只木盆里泡上,她要把这些豆子都发了豆芽! 在外面转悠了两天,又去了附近的菜市看了,燕之发现这个时候的蔬菜价格非但贵的惊人,而且市面上能见的蔬菜也少的可怜。 菜市上买豆芽的小贩并不少见,少见的是鲜亮的货色! 豆芽这种东西并不好保存,用手抓了就会断掉,暴露在外面用不了多久就会挂上一层铁锈色…… 而燕之就住在这些住家的附近,并不用像那些小贩那样每日里从城外运进城里来贩卖,她自信如果这批豆芽成功的发了出来,就凭那鲜亮劲就能把别家的货色比下去!
第三十四章 生意上门 上一世,燕之所学专业皆与食品有关。 虽然不愿意死,但她也知道自己这病怕是活不长久,因此在考学的时候也是由着自己的喜好学了这个食品研究的课程,整个烹管系就她一个女生,再加上她身体不好,因此系里的老师和班里的同学便格外的照顾她。 只要她的身体状况允许,几乎所有的实习实验课都把她安排进去。 以目前她所掌握的烹饪方面的系统知识来说,在古代的这个世界里,可以说是独树一帜的,这点燕之自己也有所察觉了。 钱花了出去,附近也转悠了个遍,燕之不在出门,没事儿就在院子里练习爬墙!虽然她现在并不想往前院去,但『艺不压身』,自从那唯一的一次爬墙把裤子撕了之后燕之就决定要练好这门『技艺』。 只要她一天不能自由自在的进出大门,围墙就是禁锢她的藩篱。 还是那句话: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了,她也不能让几面墙给困住了! 黄豆和绿豆泡了整整一天一夜,豆子泡透鼓起,外面的豆皮有了微微裂开的趋势。 燕之蹲在地上又把两个盆里的豆子挑挑拣拣了一番,拣出了一些发不起来的死豆。 剪了两块布巾分别垫在四只竹篓的下面,燕之把两样豆子分别装在竹篓里,外面用粗布缝的套子罩上。 豆芽在发制的过程中是完全不能见阳光的,唯有在黑暗处发出的豆芽才会是白嫩嫩的漂亮。 把四只竹篓放在了厨房里,燕之关严了窗台上的木窗,原本就光线暗淡的厨房里也显得愈发的黑了。白天只有从打开的门口才能有阳光透进来。 发豆芽每天要浇两三次水,燕之把浇水的时辰定在了早晨的天亮前以及晚上的天黑后,这样就能确保她发的豆芽彻底的见不到了光。 安安生生的过了三四天,燕之每天按时给豆芽浇水,还会在早晨天凉的时候烧上一锅热水,让厨房里保持了适当的温度。 竹篓里的豆芽已经长得挺高。她又在河边找了几块大石头洗干净了压在了豆芽上。 豆芽是不能由着性子任它们疯长的,压了石头的豆芽会生的粗壮,口感更好。 每天应心地侍弄着这四篓子豆芽,燕之每次浇水过后都会提起竹篓来掂掂分量,看看豆芽长了多少。 她在心里仔细的计算过,一升豆子大约能发出八倍重量的豆芽来,尽管古代的计量单位与现代的不同,但豆子发豆芽的出成古代与现代差异应该不会太大。 就按最最保守的出成计算,她这第一批豆芽卖出去回本是不成问题的。 六天之后,她早早的起来,先给豆芽浇了水。并且其中的一篓子绿豆芽和一篓子黄豆芽浇得尤其的透!等水份控的差不多了,她就要把这两篓子豆芽拿出去卖了…… 临出门前,燕之揭了套在竹篓上的粗布袋子,她小心的从哪些探着嫩黄色芽胚的豆芽中抽出几根来看了看,随即便用湿布巾盖在了上面:「漂亮!」她洋洋得意的说道。 豆芽生的壮实齐整,是满满的两竹篓子,肩背手提着自己忙活了几天的成果,燕之颇有底气的出了门。 过了石桥没有多远就有一处小的菜市,但这里开市的时辰稍晚,在菜市里摆摊子还要交银子。燕之没有去这里,而是径直又往西走了二里路去了稍远的一个早市。 早市是附近的商贩们自发形成的,担子驴车随处一停便可以招揽生意,很是方便。 因为早市开的早,这里的菜价肉价又比常摊铺子里的便宜一点点的,所以颇受附近住家的欢迎,甚至连附近三五里处的人家也会到这里採买,人一多也就让早市越发的红火。 燕之背上背着一只竹篓,手里还提着一只,几十斤的分量压得她根本走不快。 咬牙走到了早市的地方,她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放眼一看,眼前都是人,早市最好的地方早就被人占上,燕之一边抬手擦汗一边心里着急,她得赶紧找块地方把东西放下才能做生意。 好不容易在一处买豆腐的摊子旁挤了块地方,燕之赶紧把背上的竹篓摆在了地上,不等她揭开盖在豆芽上的布巾,面前已经占了一个人。 看着眼前那身灰色的袍子,燕之心里一阵激动,以为生意上了门,她手动作不停口中则忙不迭的说道:「新鲜的好豆芽,才发出来的……」 「二十文钱!」她的话还未说完,对方已经伸过一只手来:「摆摊子,二十文钱!」
第三十五章 一场风波 燕之垂眸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那只手干净厚实,手指紧紧併拢像是随时可以扬起扇人个大嘴巴子! 燕之皱了眉。 一文钱没挣到手,倒先来个要钱的! 她抬头的时候已然是面带微笑,只是这微笑平和的很,没有半点谄媚之色:「我才来,生意都未曾做起,没钱吶……」 她好言好语的说道。眼睛直视着站在面前的年轻男子。 男子的手僵在那里,他只与燕之对视了一眼便马上回头望去…… 燕之侧身探头也朝着他看的方向望去,就见这男子身后不远处放着一只长条板凳,板凳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汉子。那汉子手里拿了一支拐杖,见年轻的男子看向自己,他面无表情的抬起拐杖对着燕之指了指。 黑袍汉子生的平常,往那里一坐就带了股子不好惹的气势。燕之看着他,心里却是一沉,知道自己是遇到地痞混混了! 对面坐着的中年汉子一看就是不好说话的,而身前立着的青年倒像是脾气不错。燕之惹不起阎王只好和小鬼打交道,她收回了视线从竹篓中抓了几根豆芽出来放到青年男子的掌中:「你看,我的豆芽生的多好!这样的货色还怕卖不出去么?通融通融吧……我是真没钱!你容我卖些豆芽出去,你还怕没钱收?」 青年长得周正浓眉大眼的,他一言不发的听燕之说完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鲜亮的豆芽,末了还是回头往身后望去。 「有钱就在这里摆摊子,没钱就让她腾地方滚蛋!你老看我做什么!」坐在长条凳子上的汉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近前,先是一拐棍打掉了青年手里的豆芽,紧接着,他脸一沉眼里露了凶光,抡起拐棍朝着青年的后背上打去:「废物!三天了!你个没用的东西一份钱没收上来,让老子喝西北风去啊!」 「你别打他!」就在黑衣汉子举起了拐棍的时候燕之也伸了手!她一把将青年扯开,拐棍带着风声砸了个空:「不就二十文钱嘛……我先付些定钱就是了。」 长这么大从来没和流氓打过交道的燕之心跳的厉害。 她看出来了,跟自己的要钱的青年是这黑袍汉子的手下,他要不到钱就得挨揍! 黑袍汉子手里的拐棍通体乌黑倒像是铁做的,这样的东西敲在身上谁受得了? 「你别打他啊……」将青年拉到一边,燕之一屁股坐在地上,她一边脱鞋一边不时的抬眼看看凶神恶煞般的中年汉子:「大不了我不在此处做生意了就是,你别为难他!」 老实人吃亏。燕之觉得那青年就是个老实人,若非走投无路,谁愿意投奔到混混的手下当了杂碎呢…… 脱了两只鞋,各自从里面倒出几枚铜板,燕之捡在手里穿好鞋子站了起来:「这是十二文钱,都给你。」 「你若是信得过我,就让我在此处安安生生地卖了这些豆芽,到时候不管卖多卖少,我都会把余下的钱凑足给你……」 黑袍汉子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他不说话,四周做生意的小贩也不敢吱声,都紧闭着嘴巴看向燕之。 「打发要饭的呢?」黑袍汉子抬起拐棍轻轻一打燕之的手掌,几枚铜钱立时掉落在地上:「认识爷么?」 燕之摇摇头:「今儿是我第一天学着做生意,谁也不认识。」 「姑娘,这位是苏三爷,咱们在这里做生意讨饭吃多亏了有苏三爷照看着!」买豆腐的小贩奓着胆子接了口,唯恐燕之口不择言惹了麻烦。 「嗯。」燕之点点头:「原来是苏三爷。」 「在爷的地头上就得守爷的规矩。」苏三爷拐棍重重地戳在地上,回身又坐在了长条板凳上:「贩菜的,二十文。贩肉的,无论鸡鸭鹅还是羊豚都要五十文,爷这里价钱公道的很。」 「是的,是的。」四周的小贩们众口一词,一起朝着苏三爷挑了大拇指:「三爷收的真不多!」 苏三爷不怒自威,扫了多嘴的众人一眼,小贩们赶紧闭了嘴。 「你……」他用拐杖指着燕之说道:「我念你是头一天来,也不为难你,今儿就让你在这里先做生意。可有一样,后交银子就得交三十文了!」 「成。」燕之蹲在地上把铜板捡了起来又放在鞋里。 苏三爷看的撇了嘴。他一想到鞋里放着硬邦邦地铜板就觉得脚疼,再说了,他也没见过谁家的女子把钱藏在鞋里的!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围观的众人散去,小贩们也都忙活起自己的生意来。 燕之把盖在竹篓上的布巾撩开,露出盖着的鲜嫩的豆芽,才张开嘴,又赶紧闭上了…… 做买卖得有称啊,没有称怎么称斤两呢……
第三十六章 小本生意 竹篓前已经围了三三两两的人,来早市才买的大多是持家的妇人,这些妇人挑家过日子花钱手紧,因此採买的时候也挑的仔细。 「这家的豆芽新鲜,就是放到晌午再煮也是可以的……」一名妇人一边和同来的女子说着话一边递了篮子过来:「捡齐整的给我称一斤!」 「啊?」燕之正为没有称挠头,没想到这么快生意就到了眼前,忙不迭的接了对方的菜篮眼睛却往两边踅摸起来…… 她想看看旁边的小贩谁家的称闲着没用,她就借过来临时对付一下。 「收钱。」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青年走了过来,从燕之手里接了篮子看似随意的抓了几把豆芽放在里面,他将篮子递给了买菜的妇人:「一斤。只多不少。」 妇人接了篮子并不付钱而是先提着掂了掂分量:「这有一斤?我看怕是不够……」 青年也不解释,见旁边的小贩才称了东西,他一把将人家手里的称的夺了过来:「借用一下!」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口气阴沉,小贩虽然有些不乐意,可知道他是苏三爷的手下,口中还得说着客气话:「用您的……不就是用一下么,您用完了我再用……」 青年把妇人菜篮里的豆芽一股脑的倒进秤盘子,他提起了秤桿将秤砣也挂了上去,等着秤桿打平,他把称举到了妇人的眼前,还是不说话。 两个女人头顶着头凑过去看分量,一看之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后生,你这手真有准头啊!」 「收钱。」青年不接妇人的话茬,回手又把豆芽扣进篮子,他不声不响的把篮子举到了妇人的身前。 豆芽很娇气,如此来回的一折腾,篮子里原本齐整整的豆芽断了不少。那妇人看了眼篮子里的东西,马上耷拉了脸子。 可这番折腾原是她自己找来的,因此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黑着脸付了钱转身就走, 「婶子!」燕之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又往菜篮子里抓了两把好豆芽:「小本生意才开张,婶子您是第一份,以后还望婶子多照顾我的生意吶!」 「好说!好说!」得了便宜,妇人马上又眉开眼笑起来,她与同伴说道:「同样的价钱,这家的豆芽看着就顺眼,你还不也称些回去……」 …… 万事开头难,生意开了张,余下的便是水到渠成。 有那个青年帮衬着,两竹篓豆芽很快见了底。 竹篓里剩下的大多是断掉的豆芽,燕之把两个篓子里的豆芽倒在一处便宜卖掉了。 「这是四十文钱。」背上空了的竹篓,燕之将手里的一摞铜钱递给青年:「三十文给苏三爷,十文钱给你。」 青年的眉头拧成了大疙瘩,他闷声说道:「你给我钱做什么?」 「你帮我忙活了一早,我请你吃个烧饼!」燕之笑着说道。 十文钱,实在是不多。不足以表达个谢意。燕之也没有谢他,只说是请他吃个烧饼,这么说倒是透着亲近。 「我走啦!」燕之依旧是肩背手提着竹篓往回走,与青年错身的功夫她才小声说道:「找点正经营生做吧,你当不了混混……」 「傻了?」燕之走后,苏三爷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用拐棍杵了杵站在早市路口的青年:「让你挨摊子收钱,你收不上来,倒是帮着那个娘们儿卖了一早晨豆芽儿!」 「爹!」青年抬头冲着苏三爷说道:「什么娘们……您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嗯?!」苏三爷一扬眉,凑近青年笑模笑样地说道:「现在认识我这个爹了?刚才老子用拐棍敲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叫我爹?嫌我是个瘸子,丢了你的人啦?」 「您别胡说……」青年把手里的钱递给他:「我没嫌过您。」 「怎么多了?」接过铜钱,苏三爷摊开在手里掂了掂,随口问道。 「这是四十文钱,有十文钱是她给我的。」青年低声说道。 「嗯……」苏三爷又一扬眉,两道浓眉几乎立了起来:「有点意思啊,这女人不但胆大,还知道知恩图报,不小家子气!」 「给你的,你就自己拿着吧。」苏三爷把一把铜钱又塞进儿子的手中:「小冰,看见没有,只要你把这块早市看住了,不用你多费力气,咱一家人也能吃香的喝辣的。」 「爹,我都十九了,您别再叫我小冰了……」青年的声音更小,他看着四周没了闲人便沉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明儿……我不来了……我不想一辈子当混混……」 「你说什么?」脸上才有了点笑模样的苏三爷立时沉了脸:「爹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我说……」苏冰抬了头对上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的说道:「我说我明天不会来了,我不想一辈子当混混。」 『啪』!苏三爷抬手照着儿子的脸上就是一记耳光:「有种你再说一遍!」 「我说……」这一嘴巴抽的狠,苏冰才一张嘴,鲜血就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他抬手在唇边摸了一把,而后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上的血迹讷讷地说道:「爹……我明天不会来了。」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去。 苏三爷则站在原处半天没动地方,半晌之后他才重重地嘆了口气:「你连混混都当不了,你还能干点什么……」 …… 卖掉了豆芽,竹篓空了下来便没了分量,燕之走得飞快。路上她去了趟卖粮食的铺子,又买了八升豆子。 这批发的豆芽只够两天卖的,她得趁着此时青黄不接的时候再发几次。 发豆芽是小生意,挣不到大钱,可这门生意稳妥,尤其是新鲜的蔬菜还没从地里长出来的时候豆芽尤其好卖,因此燕之决定把小生意做到今年的新菜下来的时候再收手。 一早卖的收入,给了苏冰四十文之后余下的正好买了豆子,燕之背着豆子回了那处临时的家,趁着秋夕没来送饭之前赶紧把竹篓布巾这些东西洗了收进了厨房。 一切收拾妥当,燕之才烂泥似得坐在了正屋门口的台阶上,直到此时她才觉出累…… 晒着正午的太阳,她昏昏欲睡地坐了好一阵秋夕才端了饭送来。 「姑姑饿了吧?今儿晚了半个时辰。」不等燕之开口秋夕就赶紧赔不是:「王爷新用的方子要先分开来煎,而后再把两碗药汤兑在一起再煮,我煮好了药才去膳房,就是这个时辰了。」 「景行又病了?」燕之接了秋夕手里的东西轻声问道。 「我的天啊!」秋夕吓了一跳,忙回身往后看去:「姑姑,可不敢如此称唿王爷啊!」 「嗯。」燕之吐了吐舌头:「我以后注意!」 「前几日王爷与国师大人以及京里的几位大人出去围猎,在西山围场住了一晚,回来就发了热,昨晚上烧得厉害,福管事连夜进宫请的太医院的大夫过来诊脉呢!」 秋夕根深蒂固地认为燕之是贤王爷屋里的人,因此便多了嘴:「姑姑你也别着急,王爷喝了药方才就醒了。」 ------题外话------ 此文大约是本月28号pk。 俺没经歷过pk,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 只是听说pk期间要加更,俺也得照着这个路子走~ 所以把正常更新放在了早上,等加更的时候把第二更放在晚上~ 暂时是这么想的,所以跟大家叨叨几句~ 重点事情再说一遍:28号pk,所以加更也从28号开始。
第三十七章 脸皮太厚 「姑姑你也别着急,王爷喝了药,方才就醒了。」秋夕怕燕之心里惦记着主子的病,忍不住多了嘴。 身为一名伺候人的下人,张口说出主子的情形,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都是犯忌讳的。 「我……能不急么……」燕之饿极了,空着肚子忙了一早,直到现在才吃上一口说热不热说冷不冷的温吞饭,她坐在台阶上抱着大碗,一勺子一勺子地往嘴里送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连秋夕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她是急着吃上一口饭填饱了肚子。 「……」秋夕看这个她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嘴都要合不上,每嚼一次东西都特别费劲地在嘴里倒腾一番。他挠挠头不解地问道:「姑姑怎么饿成这样?」 「啊?」意识到自己的这幅吃相实在难看,燕之想解释几句,只是嘴里的食物太多,又不能一口咽了,她只得伸着脖子皱着眉头看着秋夕大嚼特嚼…… 秋夕也跟着她一起皱了眉头,感觉自己看着她吃饭也快被噎死了! 「哎呦……」总算是把口中的食物咽下,燕之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放下了勺子开口道:「看出我难受了吧?我心里一难受就想吃东西……」 秋夕点点头,握了拳在胸口重重地捶了几下才觉得唿吸顺畅了:「姑姑难受起来倒是和旁人不同。」 「要不王爷怎么就相中我呢……哎!没辙!」燕之无奈的嘆了气,两手捧着大碗喝了口汤。 秋夕咧着嘴想笑,心道:姑姑的人是挺好,就是脸皮太厚! 「咦?」 「怎么啦?」预备着要走的半大小子听见燕之的声音又回了头,就见她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大碗看,秋夕走过去也低了头:「饭里有腌臜东西?」 「府里换大师傅了?」燕之抬头看着他说道:「今儿这饭菜口味与往日的不同。」 秋夕一怔,随即老神在在的问道:「姑姑倒是说说有什么不同?我怎么瞅着都一样吶。」 「那是你的舌头不好使。」燕之又看了眼碗里的食物而后笃定地说道:「往日的饭食像泔水,今儿这个好些,汤水浓,这汤里用了老母鸡!」 「姑姑,你太厉害了!」秋夕听她说完不禁挑起两根大拇指来在她眼前晃着:「咱主子病着,三郡主过府探望,还带着小小姐。」 「小小姐才那么大点儿……」秋夕两只手比划了个襁褓的大小:「还跟着奶妈子和一个给奶妈子煮饭的老婆子。姑姑吃的这汤就是奶妈子吃剩下的……」 「姑姑放心,奶妈子是用碗单盛了喝的,我看着这汤不错,就把剩下的给姑姑倒饭里了。」 燕之点点头,知道自己是沾了乳娘的光,吃了下奶饭。 「阿秋,多谢你!」燕之诚心实意的说道:「多谢你总是这么照顾我,有心了!」 「姑姑你快别这么说……」秋夕见她说得认真顿时扭捏起来:「我……我有私心的……姑姑是王爷屋里的人,以后早晚得出了这间院子,到时候只求姑姑还能拉扯我一把……」 王爷屋里的人…… 燕之低头笑了笑,她在这里关了这么些日子了,从来没见景行过来过。说的是禁足三个月,谁知道三个月后他还能不能记起自己来呢。 「姑姑是踩到泥里了?」秋夕一指她脚上的鞋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主子特别的爱干净,姑姑以后可不能让他见了你穿这样的鞋子。」 燕之早晨卖豆芽的时候挨着的摊子是买豆腐的,弄得地上落了不少水,水和土搅在一起,她踩了两脚泥。 回来之后,她光顾着收拾竹篓布巾,如今才看到自己的两只鞋子都脏的没了模样! 「还说呢!」燕之往身后努努嘴:「后院井里的吊桶裂了几道口子,我提点水都撒鞋上了,再往地上一踩,可不都成了泥了!」 自己去早市的事儿是不能说的,她只得扯了谎:「我就这么一双鞋,洗了就没得穿了。」 「我就说么,又没下雨,姑姑怎会踩在泥地里呢……」秋夕说着话人已经跑去了后院,燕之心里一惊,赶紧起身追了过去。 「姑姑你且安心吃饭。」秋夕几下解了绑在磨盘上的麻绳,提着木桶往外走:「我去去就来!」 「把麻绳给我留下。」燕之拦住了他:「这根绳子长,我还得留着晾晒衣服呢。」 秋夕出去又回来,身后还跟着福全。 燕之一见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进院子,吓得头髮都要立起来了! 好在福全只是看着秋夕把绳索和新吊桶在辘轳上捆好又不着痕迹地扫了燕之一眼就离去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往厨房里看一眼。 「福管事这是什么意思?」等福全走了燕之提着的心又归了位,她拉着秋夕轻声问道。 「我说是给姑姑换个吊桶和井绳,福管事总是不放心,他……他怕你想不开……」秋夕也觉得福全有点小题大做,他天天和燕之接触着,从来都没觉得她是个小心眼子的女子。 「嗤!」燕之不以为然的笑道:「好好的,我干嘛想不开?我还等着三个月后到王爷跟前去享福呢……」 …… 景行的寝殿里,三郡主抱着女儿正在与他说话:「阿弟,这银铃络子还是你送的,她啊,听见这铃声就不会哭闹了!」 三郡主生了女儿出了月子没多久,精神却好,只是她身子原本就粗壮,产后还没有完全恢復,便越发的看着脸大如银盆,腰身似水缸! 景行稀里煳涂的烧了两三天,才退了热,靠坐在床上周身酸痛,强支撑着才没有出熘到被子里去。 听了三姐的话,他看向她怀中的婴儿露出一个病怏怏的笑容来:「三姐,孩子还小,别让她离我太近……再招了病去……」 「你这身子啊总是病着,姐姐都忘了你是个病人了!」 三郡主心疼弟弟也心疼自己的闺女,忙把孩子交到了等在殿外的乳娘手中,让她去了别的屋子。 「她呢?」回到寝殿,三郡主四下打量了一番开口问道。 「谁?」景行只觉得眼前一暗,原来是人高马大的三姐走到了床前,一堵肉墙似得挡了光! 「你的沖喜娘子啊。」三郡主说着话一侧身坐在了床边,景行只觉得床板忽悠了一下,要塌!
第三十八章 他的亲事 三郡主一屁股坐在了床边,景行的心勐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担心这床板要被三姐坐塌! 「被我禁足了。」等了片刻,估摸着床板没事儿,景行才放松了身体轻声说道。 「她惹你生气了?」伸手将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握住,三郡主景姃嘆了口气:「你说说你啊,还不到二十岁,正是好时候,怎么就老是病呢。」 沖喜娘子被弟弟禁了足,禁了也就禁了,一个身份卑微的丫头并不值得她去多费心思。 「我也不想啊……」景行闭了眼万分疲惫的说道:「可我这身子不争气,没来由的就要病一场,真烦人!」 三郡主把景行的手捂在掌中,感觉就是两层皮包了几根细细的骨头,单薄的可怜!她心里心疼这个最小的弟弟,恨不得替他生了这一场病:「看看你瘦的,姐姐这身肉要是能贴给你些就好了……」 景行笑了笑,微微摇了头:「我不要……三姐身上的肉太肥……留着贴给三姐夫吧。」 「还是病的轻,有精神贫嘴呢!」三郡主见天的为自己这一身肥膘发愁,生了这个女儿之后她越发的丰腴,觉着自己的大腿都比兄弟的腰粗了! 「呵呵!」景行睁了眼看着她轻笑道:「三姐夫若是站在姐姐的身后,我光看见他头上的帽子了……」 「让你贫!编排起姐姐来了!」景姃被他说得又气又笑,末了把景行的手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别以为你现在大了姐姐就不敢收拾你了!」 景行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枕头上,手掌上传来轻微的疼痛,让他想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他也经常生病甚至病重的时候要死要活的,每到那个时候几个姐姐就吓得不行,三姐更是会急得在他的手上咬上几口狠的,直到他哼哼唧唧地哭出了声她才会流着泪松口…… 他知道,姐姐们更怕他就这样死去了…… 「三姐。」景行看着景姃疲倦地笑笑:「你别担心,兄弟我命长着呢……」 「我还得成亲……生子……为我们景家开枝散叶……再把这贤王的位子传给我的儿子……」 「对,就该这样的……」景姃哽咽了下,她背过身去掏了帕子出来擦了擦眼泪才接着说道:「早就该给你定下门亲事了。你心里可有心仪的闺秀?」 景行轻轻的摇了头:「我这个样子,一年倒有大半年在榻上生病,谁家闺秀愿意嫁过来?」 「你这个话说的姐姐就不爱听了!」景姃把他的手放进被子,怕他冷还把锦被掖了个严实:「你是什么身份的?能嫁到咱家来的女子定是修了几世的福分,除了宫里的皇后娘娘,谁的身份能比贤王妃尊贵?」 「你的亲事并不难办,难得是你得有个自己中意的贤王妃,姐姐才好请了大媒到人家府上去提亲吶!」 景行笑了笑,半天没有言语,看那样子是又昏睡过去了。 景姃说的没错,并且景行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想成亲并不难,难的是找到一位可心的女子做他的贤王妃。 婚姻是大事,景行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将就。 …… 燕之的这顿午饭吃的半半落落,待到福全和秋夕都走了以后她偷偷的开了院门出去拔了些枯草回来烧了一点开水。 院子里的井水大概是与护城河离得太近,燕之总觉得井水带了股子土腥味,这样的井水让她并不敢打起就喝,怕喝了闹肚子。总是要烧开了喝才安心。 用大碗将开水从大锅里舀出些来晾在灶台上,她晃晃悠悠地走到前院,准备接着去吃那碗下奶饭。 燕之才从后院走出来就吓了一跳!随手放在檐下的饭碗边蹲了一只大脏猫,此刻正把脑袋扎进碗里吃的带劲! 「我让你吃了吗?!」大脏猫太脏了,燕之怕它身上有跳蚤不敢过去,只远远地站在一边冲着它喊道:「那是下奶的!我告诉你,你把我的饭吃了,你要是产不下猫奶来,我就把你炖了喝猫汤!」 大脏猫大概原来也是家养的,它并不太怕人。听见燕之的喊叫,它只是警觉地瞄了她一眼就又低了头津津有味地吃着碗里的食物,并且吃得摇头晃脑的…… 「我去啊!啧啧!」与大脏猫照了面,燕之马上撇了嘴:「我说,就你长得那模样,你还有脸吃饭呢!」 大脏猫不但脏还其丑无比,三角脸大尖耳朵,半边猫脸没了毛,皮开肉绽的,大约是被别的活物咬了。 眼瞅着那碗饭已经不能再吃,燕之索性蹲在一边让大脏猫吃个饱。 大脏猫一边吃一边不时的回头看看,直到吃饱之后又伸出舌头舔了碗才不慌不忙地上了墙,转眼走了个无影无踪。 吃晚饭的时候,燕之特意留了一些在碗里。 饭碗放在了院墙边上,她想着没准儿那只猫还会再来。 大脏猫太脏了,身上的毛都看不出颜色来,一缕一缕的打了结。燕之可以从嘴里省下几口饭给它,却不能容忍它蹲在自己平时坐的台阶上吃东西。 ……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燕之就出了门。 她得赶去早市占个好地方,这样才能尽快的把豆芽卖掉。 临出门前她到院墙边看了看,昨夜的剩饭还留在碗里,大脏猫没有来吃。 「果然是泔水,猫都不爱吃!」燕之小声嘀咕道。
第三十九章 遭人算计【求收】 燕之起的早出来的也早,到了早市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 来的早就能占到块好地方做生意,燕之挑好了地方放下竹篓往四周看了看,没看见苏三爷,也没看见昨天帮她卖豆芽的青年。 竹篓上的布巾打开,鲜灵灵的黄豆芽绿豆芽晾了出来,生意很快的上了门,燕之忙着招唿摊子前的婶子大嫂,暂时没了闲心惦记旁的事情。 因为没有称,燕之也只能估摸着分量把豆芽卖给人家。 好在有了昨日的经验,她下手抓的时候心里也有个大概。碰上心细矫情的,燕之就多抓给对方一把两把的,倒是很快地就将两篓子豆芽卖出了大半。 此时天光大亮,早市上的人也越发的多了。 燕之弯腰从竹篓底下拔出一些齐整的豆芽摆在最上面招揽生意,感觉到摊子前又站了人,她才想起身说话就看见了随后点在地上的黑色拐棍。 不等来人开口,燕之起身把早就预备好的铜钱递了过去:「苏三爷,这是二十文钱。」 苏三爷耷拉着眼皮扫了她一眼,扬了扬了下巴:「收了,点点数。」 一个半大孩子从苏三爷身后挤了过来,从燕之的手里接了钱,撅着嘴一五一十地数了放进胸前挂着的袋子里:「正好儿!」 苏三爷一言不发地转身往下个摊子走去,半大小子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苏三爷走路的姿势怪异,左腿似乎是不会打弯,右腿落了地,左腿才直直的跟上去,他手里明明拄着拐杖,可行走的时候总是两脚踩实之后那根拐棍才会戳到地上,燕之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是在一蹦一跳的走,像个老兔子! 两篓子豆芽卖光,天色尚早。 燕之收拾东西往早市外走,盘算着回去的时候再买点豆子。 「你昨儿和我儿子说了什么了?」走到了早市的出口处,她被那根拐棍拦下,苏三爷坐在长条板凳上,眼睛却往来来往往的人身上扫去,凡是与他对上视线的行人无一例外地都赶紧低了头匆匆走了过去。 「啊?」燕之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住,想了想才说道:「三爷说的是昨天帮我卖豆芽的那个人?」 苏三爷板着脸点点头。 燕之歪着脑袋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啊。他让我收钱,他给人家装豆芽,手底下可准了,连称都不用!」 「我家过去就是卖菜的,我大哥看摊子看了好几年,手底下能不准么!」站在苏三爷身后的小子得意洋洋的接口道。 燕之看向他,就见那小子脸颊上一片红肿,怎么看都像是被人打了。 苏三爷回身看了他一眼,半大小子马上不说话了,又撅起了嘴,倔楞楞的一拧头望了天。 燕之冷眼看着对面的两个人,越看越煳涂,不像是大混混带着个小跟班,倒像是一对儿别别扭扭的父子! 而那个嘴撅得像驴子的小子又管昨日的青年叫大哥……燕之放了心,若他们真是父子三人,那苏三爷就不会对那个青年下狠手。 「我拼下这块地盘不容易,你一句话就把我儿子给说走了。」苏三爷抬眼盯着燕之沉声说道:「你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燕之苦笑道:「三爷,昨儿您不都看见了么,卖豆芽就那么会儿工夫,我和令公子说的话不超过一巴掌……」 她伸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连令公子的高姓大名都不知晓,更不会多嘴劝他离家啊。」 「你甭不承认,这事儿和你脱不了干系。」尽管燕之说的语气无比真诚,苏三爷却去全然不信,认准了是她拐了自己的儿子:「他说要去烧瓷器,可你看看他做的这些东西有谁会出银子买!」 苏三爷手里的拐棍指向身后的一个摊子,燕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就见那处破房子的地上摆了不少奇形怪状的瓷器。 燕之越过苏三爷走了过去,蹲在地上小心的把那些品相差劲的瓷器一一拿起看了看,最后她挑了一柄大肚歪嘴的茶壶和四个杯口不太圆的茶杯:「这些东西多少钱?」 「呵呵!」苏三爷回头看了一眼,一拍大腿笑出了声:「你是不是傻啊!就那些破东西还花钱买?」 燕之把茶壶和茶杯用布巾包了放到了竹篓里背上,她摸出十文钱来放在长条凳子上:「他现在烧的瓷器也许不值什么钱,可人哪,就怕用了心。」 「他用心了,以后总能烧出漂亮的东西来……」 燕之说完就走,苏三爷看着她离去也没再拦。 「小么,把钱收了,单放着。这个是你哥挣的十个大子!」眼看着燕之走远,他举起拐棍一捅自己的小儿子:「我说你跟爹犯什么倔?你哥傻,不要爹这份产业,你也傻啊?」 「我哥不傻!」半大小子对着苏三爷一瞪眼,还是过去把凳子上的钱收了起来:「爹,我看那女的真不知道我哥去哪儿了……」 「她本来就不知道。」苏三爷把拐杖戳在地上戳了一个小坑:「你哥在哪儿,爹心里有数。」 「那您还和她说那样的话?不是赖上人家了么……」被叫做小么的孩子坐在了长条凳子上不解的问道。 「呵呵……」苏三爷看了小儿子一眼,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你傻你还不爱听,你哥都十九了,早就该定门亲事了,胆子小的姑娘敢嫁咱家里来?」 「噢……」小么恍然大悟,看着苏三爷点点头:「老爹,那我也不小了,您看着也给我定门亲事吧……」说着话,他往燕之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小声说道:「就照着嫂子那样的定一个就成!」 「滚你的吧!」苏三爷笑着在儿子的头上拍了一巴掌,他用手比划了个一寸来长的大小说道:「你那个小家雀儿才这么大点儿,娶了媳妇有什么用!」 …… 「阿嚏!」没来由的燕之打了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赶路。 卖了两篓子豆芽,身上有了钱,燕之想添置几样小东西。 抬手把额前的一缕头髮别在耳后,她随手摸了摸乱糟糟的髮髻自言自语道:「梳子是必须买的,再不梳头,我得比那只大脏猫还邋遢了……」 ------题外话------ 首先感谢打赏了的诸位老大! 那些鲜花钻石以及评价票都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 鞠躬感谢~感谢您对钱财最直接的褒奖~ 另外,再关门说点私事儿~ 今儿该燕之和贤王爷上阵pk了,可大伙看看小行行那德行,病歪歪的没有力气啊~ 而钱财也得上班~不能随时观察pk的情况~ 所以俺把家留给兄弟姐妹们了~ 看见有人留言,大家别不好意思,一定一哄而上,抱大腿扒衣服……总之,把人留下来就成! 唯有收藏的人多了,文文才能顺利上架呢~\(^o^)/~ 哈哈!其实俺扯淡半天就一个意思:求收! 大家也出来冒冒泡,制造一个评论区虚假繁荣的态势,留住一个是一个!
第四十章 月夜遇见【二更求收】 只凭着卖豆芽挣不了多少钱,燕之还得算计着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 买了四升豆子之后她又盘算了好一阵子才进了杂货铺子。 从杂货铺子出来的时候,她背后的竹篓里多了一把巴掌大小的黄杨木做的木梳,十张草纸,一颗药丸大小的桂花胰子和很少的一小包粗盐。 这里没有沐浴露洗髮液也没有牙膏,每天只能用拔凉的井水洗漱对于从现代社会而来的燕之来说简直是种煎熬。 她和景行同住了三日,那三日也是稀里煳涂的过的,燕之并不知道所谓的锦衣玉食是什么。她对自己的要求从来都不高,干干净净地活着就是了。 有了那块很小的桂花胰子,她就可以洗头沐浴,而早晚漱口的时候用淡盐水刷刷牙也是好的。 背着这些东西往回走,燕之很快乐。 一路哼哼唧唧地唱着小曲到了家门口,她先是推开没有上锁的院门往里看了看,直到确认院子里安安静静之后才偷偷摸摸的走了进去。 放下竹篓,燕之先往前院跑去,才走到正房的墙边她就看见了那只大脏猫正蹲在饭碗前回头看着她,圆熘熘的眼睛里流露出满是戒备的眼神。 「不识好歹的!」吁出一口气,燕之不在往前走,她对着又脏又丑的猫咪笑道:「你这德性倒是和前院的那位一样,吃着我的饭还嫌弃着我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魔怔似得和那只猫说了几句话,燕之赶紧回了后院。 秋夕也该来送饭了,她得先把竹篓收进厨房藏好。 没多大一会儿,秋夕给燕之送来的午饭,走得时候照例要拿走她上顿饭用过的碗筷。 「姑姑,怎么不见了饭碗?」见正屋檐下的托盘上只放着一双筷子,秋夕开口问道。 「在那儿呢。」燕之抬手一指:「给它用了。」 「嚯!原来这只狸奴到了姑姑这里!」秋夕一看窝在墙边的那只猫便提高了声音说道:「它总是到膳房里作乱,前些日子被煮饭的婆子逮住给了一面杖,正好打在它头上,这些天没再见它,都以为它是死在外面了……」 「没死在外面,死我这里来了……」燕之狼吞虎咽的将碗里的饭吃了大半,把剩下的都倒进了墙边的大碗里。 随手把碗放在秋夕端着的托盘里,她笑着说道:「把这只大碗留给它吧,你拿这个回去交差。」 「姑姑今日怎么总是笑?」看她笑着,秋夕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可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我在这里能遇到什么好事啊……」燕之走到猫咪的旁边看着它说道:「是院子里多了这个喘气的东西,我觉得有了伴儿,不闷得慌了。」 「唉……」秋夕轻声嘆了口气,很懂事地开解她道:「姑姑心里也不要着急,这里住着虽然僻静,可是事少。三个月不长,等主子放了姑姑出去就好了。」 燕之笑笑,看着秋夕说道:「我不急……」 她开心的很单纯,不过是卖豆芽挣了些银子,买了点小东小西,现在又来了只猫投奔她,这让她觉得很满足。 前世今生,这是她头一次凭着自己的一双手挣了钱,这让她觉得不生病的自己也挺厉害! 这些话燕之不能和任何人说,所以她只能自己在心里美滋滋的偷偷地满足着。 …… 晚饭过后,燕之开了院门出去拔了些枯草。 站在河岸上,看着一河春水流的不疾不徐,她惊奇的发现春天是真的来了,绿色的嫩芽不知何时已经破土而出,四周一片绿草茵茵,不经意间,连风都温暖起来…… 家门口的枯草被燕之拔得所剩无几,马上连烧火的柴火都没有了。 眼瞅着到了清明农户们就要开始在田里种瓜点豆,用不了多少时候新菜就会上市,她的豆芽就该不好卖了。 「没事儿。」看着河水出了会神,燕之一身轻松的回了院子:「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总会有法子的……明天先买点柴回来……」 越没钱的时候越得自己心疼自己。 一碗开水能让她免了不少疾病,她得把钱花到最该用的地方。 烧了一锅热水,燕之在厨房里摸着黑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这是她到了这个地方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洗干净了! 洗完之后,燕之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出了厨房,直觉四肢绵软,身子都小了一号。 方才狠狠的一顿搓洗,她好悬没把自己身上搓下一层皮去! 脚下踩着棉花,头晕脑胀地回了屋,燕之摸到了放在桌上的木梳,把湿漉漉的长髮拢在胸前,一下一下的梳理着,鼻尖都是桂花的馥郁芳香 用桂花胰子足足洗了三遍,才把一头涩涩的头髮洗得光滑柔软了,燕之梳着梳着就犯了困。 她站在窗前吹着夜风,并不想就这么睡去。 窗棂上破烂的窗户纸早就被燕之收拾了个干净,如今透过那些横竖木条交织出来的方方正正的格子她能看见院子里的那两棵树也发了芽,似乎……还带了花苞! 「哎?到底是什么花啊……」好奇心起,燕之趿拉着鞋子跑到了树下仰着脑袋看了半天还是没看清楚。 回屋拖了桌子出来,燕之爬了上去,踮起脚尖来才堪堪够到一枝花枝,她凑了过去,浅浅的丝丝缕缕的雅致的香气袭了过来,她眯起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心绪分外的平和安宁…… 「胭脂?」凉薄清淡的声音从墙外传来,燕之歪着头去看,景行披着一袭狐裘站在月光里,眼神清澈地望着她。 ------题外话------ 鞠躬感谢所有收藏了本文的朋友! 感谢!o(n_n)o~
第四十一章 不长记性 燕之扭头看着墙外的景行,手里还捻着那只费了力气才够到的花枝。 她怀疑方才洗澡的时间过长脑子缺氧因此产生了幻觉…… 可她自问平日除了在心里骂过景行几句小心眼儿人渣之外,对他并没有非分之想,因此此时就是出现了幻觉也不应该是景行的身影。 「景行?」月光里的人影太过虚幻,燕之往前探了身子轻声唤道。 景行皱了眉。 有多久没有人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了? 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来说,能当面直唿其名的人并不多。 「还真的是你啊……」看见他眉头蹙起,燕之马上往回缩了缩,她知道自己眼睛看见的身影绝对真实,就是那个把她当了药渣的人渣站在墙外了。 「这么夜了,王爷怎么还在外面熘达?」见对方紧闭了两片薄唇并没有要回答自己问话的意思,她只好没话找话地说道。 「这是本王的后宅,不是外面。」景行神色淡淡的开了口。 「啊……」燕之点点头:「王爷说的是。那,您继续熘达吧,我就不耽误您了……」 「不要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回房去吧。」景行也没有想和她闲聊的意思,不等她把话说完,他已经转了身往回走去。 走了几步之后,他心里暗自纳闷:好好的,怎么就走到此处了呢? 猪舍外面就是贤王府的花园。 花园歷经几代贤王修葺,园中不但种着不少奇花异草,连亭台楼阁也建的颇具匠心,通往各处的小道曲曲折折,在花草茂盛的时候,走在这样的小路上很有些曲径通幽的味道。 秋夕提着一盏灯笼跟在景行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他刚才听得真真切切,姑姑是叫了主子的名字的,而主子竟没有发火!由此可见他猜测的不错,主子是真喜欢胭脂姑姑,他以后可得更应心的伺候她,没准儿自己最怕的那桩事,姑姑就能帮着化解了呢…… 走在两排灌木之间,道路幽暗不明。景行停了下来,原想着回身叫秋夕去前面引路,他却看见隔着不远处的院墙里燕之还披头散髮地站在高处,怎么看都像只女鬼! 「把院门打开。」景行对着两扇紧闭的院门抬了抬尖尖的下巴。 「姑姑……会把院门从里面闩上的。」只听主子的语气,秋夕就两腿开始发软。他跟在福全身边当差,眼力见自然比旁的僕役强不少,因此贤王爷一开口,他就知道要坏事! 「打开。」景行已经从秋夕的身前走了过去,站在了院门前。 秋夕只能硬着头皮过去,把灯笼杆插在墙上的孔洞里,摸出钥匙来开了铜锁,他抬手一推,院门应声而开:「哎呀,姑姑今儿晚上怎么没有锁门吶……」秋夕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道。 「在门外候着。」景行吩咐了一句之后提步进了院子,他反手关了院门。 那个不懂规矩的女人只穿了里衣,他不想让旁人看见她这副德行。 「爷不是让你回房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走到近前,景行才明白燕之是站在了桌子上,他看着她问道。 「王爷……怎么又回来了……」燕之往院门的方向眯着眼看了看,心里只觉得奇怪:他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我忘了把院门闩上了? 景行冷眼看着她,等着她回话。 「我也想回去啊……」燕之弯腰提起裤腿,露出两只脚来,只有一只脚上踩着鞋子,而另一只则光着:「我把鞋子踢掉了……」 燕之很随意的蹲下身子,往地上踅摸起来,她在找那只不听话的布鞋,而景行的眼神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她那只白生生的赤足上。 燕之这具身子的原主手脚都生得异乎寻常的漂亮,且肤色白皙,就算在朦胧的夜色里也泛着瓷白的光。 「在那呢!」总算在地上寻见了鞋子,燕之欢唿一声,指着对景行说道:「王爷,劳您大驾,帮我把它踢过来。」 景行回头看了看,随即从狐裘里伸出手来将蹲在桌上的燕之抱了起来…… 「景行!你要摔死我么!」身子被两只纤细的手臂拦着,燕之吓得赶紧搂住了景行的脖子! 她见过这个男人半死不活的模样,如今就这么被他抱着,燕之动都不敢动,就怕他没了力气把自己扔在地上。 「穿鞋。」景行走了几步松了松手臂,让她的腿垂下去一些,燕之忙伸了脚往下踩去,正踩在那只鞋子上。 提上鞋子起了身,燕之的心脏还『嘭嘭』地跳的厉害! 她不明白这个病痨鬼怎么就突然的抱了她。 而他的怀抱,让她没有一点安全感…… 燕之攥着拳头在胸口上捶了几拳,忽然抡起拳头照着景行砸去:「疯啦?!」 景行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动作干净利落! 「胭脂,爷看你是不想出了这个院子了……」他欺身向她,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题外话------ 360度无死角鞠躬! 感谢收藏了朋友们!
第四十二章 迴光返照 「你……你说什么……」几乎是景行一靠近她,燕之就全神戒备起来,伸出手去将送到自己耳边的两片唇瓣用力的捏住了:「我怎么不长记性了?」 「我跟你说啊,你有话就说,别张嘴咬人!」上一次燕之被咬了手,现在手掌上还留着他的齿痕,因此一看见他那嘴大白牙又出现了在眼前,燕之条件反射似得把他的嘴唇捏在了一起成了鸭子嘴。 景行垂眸看着她,黑暗里,两个人对视着。 他幽幽的眼神让燕之想起了大脏猫…… 「讲道理……有话好好说,不带咬人的!」燕之试着松了松手指,又用力捏住。 她被他咬怕了,时至今日都心有余悸。 「唉!不识好歹的女人……」景行心里嘆着气,抬手轻轻拂开了她的手掌:「胭脂,难道你没有学过规矩么?」 「王爷是说我不懂规矩?」燕之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我不是下人,我也不做下人。」贤王府的规矩都是给下人们定的,燕之虽然不知道她这具身子原来的身份,她也没破罐子破摔到要为了一口饭就委身在他身边做低伏小的过日子。 「就因为你在爷的房里待了三日?」景行唇角维扬,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抬起,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温和。 燕之看了他一眼,很认真的摇了头:「是王爷弄错了。我没有恃宠而骄。」 「哦?」她身上馥郁的香气让景行有些心不在焉,他垂眸,又往她的脚上望去…… 「就因为我与王爷同床共枕了三日,王爷就给了我个下人的身份不是么?」燕之并不傻,没事儿的时候她的脑子也闲不住。 景行在她面前并没有掩饰过心思。 两个人地位相差悬殊,他也没有掩饰的必要。 也正是如此,事后燕之很容易地就品出了他对自己的态度:不过是个沖喜的丫头,如同一副好药,就算是喝药能救治了他身上的病痛,他也不会从心里去感谢那包药材。 更何况,药煮过了就成了药渣,他如今肯把她这副『药渣』留在府中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胭脂,有一件事爷希望你得想明白了。」景行往前走了一步,燕之抬了头看向他,眼神戒备。 「进了爷的屋子就是爷的人……」 「打住!」燕之小声说道:「王爷这话说的不对!」 「嗯?」他示意她说下去。 「进了王爷屋子的人多了去了!每天给王爷打扫屋子的丫鬟婆子……那个福管事……对了,听说您还有七个姐姐,我相信他们都进过您的屋子,难道这些人都是王爷的人了?」 景行暗自磨了磨牙,只觉得面前这个女子的脑袋里装的尽是歪理邪说,都是些似是而非的道理,他要不咬她几口,她终究不知道他的厉害! 「没得说了吧?」燕之耸耸肩,唿出一口气:「所以我虽然进了王爷的屋子,我也很有自知之明,断不会赖上王爷您的。」 这话让景行的心里一沉,不想在于燕之交谈。 这个女子太不知好歹。 依着她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与他划清关系,这么看来倒成了他要赖着她了?! 一想到这里,景行便没了张嘴的兴致,面无表情地出了大门:「锁上!没有爷的吩咐,不许她出来半步!」 「是!」秋夕吓得脸都白了,赶紧锁了院门,提着灯笼往景行的身后追去…… 「什么人吶!好一阵歹一阵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听着外面没了声音,燕之才走过去拉好了门闩,自己小声叨叨着:「爱锁不锁,反正我也没打算从这里走出去……」 没来由的和那个病痨鬼闹了一肚子气,燕之没了半点睡意。 把桌子拖回了屋子,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抬起手臂揉了把脸,燕之闻到了衣袖上极淡的药香。 她把两只袖子都闻了闻,确定那是从景行身上沾到的。 「这傢伙打鸡血啦?怎么忽然就有了力气了?」支着身子坐了起来,燕之越想越觉得邪性:「他不是要死了吧……」 前几天还病得连裤子都提不住的人,今天就能把她抱了起来,其前后反差太大,燕之只能用『迴光返照』来解释了…… ------题外话------ 一般,贴文后俺都会再看几次~ 但白天俺要上班,所以即使发现了文中的错字和不通顺的地方,也只能夜里再修改~ 大家若是看见了那些错别字啥的就自己捂脸吧~ 不用不好意思~
第四十三章 勇勐过后 胡思乱想到后半夜燕之才勉强睡了过去,结果合眼的工夫她就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惊醒了! 燕之马上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穿上鞋子开门走了出去。 此刻天色将明,正是晨露重的时候,连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是潮湿阴冷的。 燕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沉了一口气往前院的方向望去…… 虽然景行对她总是阴晴不定,燕之仍旧不愿意他就这么死了。 他才二十岁,多好的年华啊…… 「阿嚏!」还来不及捂上口鼻,燕之便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随即此起彼伏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两只猫轻轻巧巧地从院子里窜上了院墙跑了出去,落在后面的正是那只又脏又丑的猫! 「饱暖思淫慾,这话说的一点错没有!」意识到先前的哭声只是猫儿们发了春,燕之倒是轻松起来:「才吃了几顿饱饭吶,你就开始折腾……」 哈欠连天的回了屋子,她关了房门又钻回了被窝,头一波发的豆芽已经卖完,再发的豆芽还未长成,今天她不用再起个大早去早市,燕之决定睡觉睡到自然醒为止。 「姑姑!姑姑!」似乎又是一眨眼的功夫,燕之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了起来。 秋夕没等着院门完全打开便从外面挤了进来:「姑姑……你没怎么样吧?」 燕之接了他手里的东西,打着哈欠游魂似得走到了屋前,弯腰坐在了台阶上:「我能怎么样啊……就是睡得太死了,没听见你敲门。」 「哦!哦!」秋夕凑到燕之的身前偷偷的打量着她:「姑姑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披头散髮衣衫凌乱的燕之抬头看了看秋夕,被正午的阳光一照,她马上又低了头:「都这时候了?」 「姑姑往日都是我一叫门就开的,今儿我叫了半天你才出来,可把我吓坏了!」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也的确像是才起榻,秋夕松了口气也坐了下来。 他不敢挨着燕之坐,只是坐在了屋檐下的平台上。 「别听福管事瞎咧咧,我才不会寻死呢。」才起来,还没有洗漱也没有胃口,于是燕之对着秋夕说道:「要不你先回去吃饭,晚上再来把碗收回去?」 「不急,姑姑这里清静,我在这里坐一会儿。」秋夕两手都在自己的腿上拍打着轻声说道:「今儿一早管事就打发我去了康济堂,从咱王府到康济堂来回得有十多里路,我是跑着去的,累死了!」 「康济堂?」燕之两手抱着膝盖扭脸看向他,她还是困,眼皮子重得要使劲瞪着才能分开。 「康济堂就是咱帝都最有名的药铺子啊。」秋夕撇着嘴说道:「姑姑你是不知道啊,这家药铺子最会坑人钱财,药贵的吓人!」 「景行又病了?!」燕之蓦地睁开了眼,没了丁点睡意。 「嘘!」秋夕急着沖她摆摆手:「可不敢这么称唿咱家主子!有罪!」 「嗤……我这一着急啊就忘了。」燕之嗤笑一声,心道:什么咱家主子啊,我可不是他的奴才! 「姑姑别急,就让我买了十贴膏药,王爷没大病。」见她着急,秋夕赶紧说道。 「呵呵……」燕之干笑了几声,止不住腹诽道:他浑身都是小毛病,只要不死就没大病…… …… 「王爷,要不老奴伺候您用膳吧?」福全垂手站在景行的身侧陪着小心说道。 景行肩头后背连带着手臂上贴了好几帖膏药,他觉得自己的半身皮都被提了上去,紧巴巴的别提多难受了。 昨天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抱起了那个女人,当时倒没觉得如何,乃至他生着闷气回了自己的寝殿也只是觉得手臂微酸,哪知一觉醒来后果立现,他的两条胳膊疼得抬不起来,连腰带还是福全帮着他系上的! 手里的汤匙好像精铁做的重似千斤,景行的颤颤巍巍的盛了一勺粥,结果还没等送到口中就都被抖在了袍子上。 「不吃了。伺候本王更衣。」把汤匙扔在桌上,景行皱着眉起了身:「就穿那件新做的袍子。」 「王爷您是要出府去?」福全先帮着他脱了身上的袍子才拿了件象牙白的春衫过来:「是不是太薄了?」 「无妨。又不出门。」景行咬牙抬了胳膊总算是把袍子穿上:「国师大人等下要过府来。」 换好了衣服,景行站到镜子前左右看了看,他摸着自己的下巴问身后的福全:「我怎么觉着这衣服显得本王的脸黑啊。」 福全走到他身前去仔细看了看,春衫的料子是好料子,勐一看没什么,可仔细一看就能看出那上面泛着柔和的光。看完了衣服又看主子,福全摇摇头:「不黑。」 他天天看着景行,早就失了判断,也看不出对方美丑来,就觉得王爷穿什么都是一样好看气派! 「是么?」听了他的话景行又看向铜镜,只觉里面的人黑白分明,怎么看怎么别扭:「给本王挑件颜色深的试试……」 连着换了两身衣服,景行皆不满意。门外有僕役过来禀告,说是国师大人已经到了府门前。 「行了,就这样吧。」景行提步出了寝殿,一路迎到了府门前,才与水轻舟拱手作礼没等开口,对方已经吸着鼻子凑了过来:「王爷,您身上这是什么味?」 景行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大概是膏药味……」
第四十四章 有了个伴 水轻舟被景行的话逗笑了,他一面往王府里走一面说道:「平日里也只听过有薰香的,单是贤王爷有趣,熏膏药,这可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呵呵。」国师大人笑,景行也跟着笑:「我吃多了药,寻常的香料如何压得住我身上的味道,非得这膏药不可!」 「膏药就不是药了?」水轻舟侧头看着他笑道。 景行则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地说道:「左不过我身上的这股子药味也去不掉,索性就弄几贴味道更大的膏药贴上,闻着也痛快。」 「哈哈!」水轻舟伸手拉住了景行的手臂,是一种毫不见外的亲热:「往常王爷病癒都懒怠说话,唯有这次却有了脾气!」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往正殿走,景行暗自打量着身旁的水轻舟,只觉得对方行动风流面若桃花,好看干净得如不食人间烟火似得。 他心里暗道:我们两个个头差不多,我还比他小着几岁,再过两年定能高过他。他不过肤色是白些……我要是没病,单说相貌却也不输于他…… …… 「我说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燕之吃了午饭之后偷偷出了趟门,在街上买了一担柴。 虽然有些睡眠不足,她也不敢再睡,就怕白天睡多了夜里睡不着。 前前后后收拾一番,看时辰还早,她闲的闹心,便拿着个竹篓把那只大脏猫给扣住了! 试试探探地对着大脏猫伸了手,大脏猫只是趴在地上并不反抗。 燕之想把大脏猫留在身边养起来做个伴,又怕他身上有跳蚤臭虫,便拿着剪子把猫身上擀毡的猫毛都剪了下来。 只是她剃毛的手艺实在差劲,大脏猫披着一身七长八短的毛皮算是丑到了家! 「你别不爱听!」燕之又烧了些热水给它洗了澡,边洗边给脏猫兼丑猫讲道理:「人丑就该多读书,猫丑就该在家藏着!没见过你这么不嫌寒颤的,这么丑了还出去追母猫,难怪人家见了你就跑!」 说完之后燕之也产生了疑惑:「你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 把猫翻过来扒着它的肚子和屁股研究了半天,燕之断定此猫是只公猫。 将猫洗干净之后,燕之才发现自己连块富余的布巾都没有。 好在午后的太阳正足,她便抱水淋淋的猫咪一起坐在屋前晒太阳。 猫咪半边脸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寸把长的口子斜在猫脸上,勐看上去颇有几分凶气。 但燕之知道此猫脾气温顺,因此她并不怕它,倒是觉得厨娘下手太狠,一面杖下来几乎将猫咪毁了容。 「先在我这儿好好养着,养好了伤你再出去……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口饭,你留下来陪着我行不行?」燕之一边抚着它身上坑坑洼洼的皮毛一边轻声细语的与它商量着。 猫咪听不懂人话,一放到地上就要逃跑,燕之只能用绳子把它拴在了雨檐下的柱子上。 猫咪失了自由又没了一身猫毛,蔫头耷脑地卧在窗下,是小小的一堆儿,身上还不停的哆嗦着…… 燕之看着它却愣了神。 「我这样做与前头的那位有什么分别?」看着猫咪想到了自己,燕之摇着头给猫解了绳子:「我不拴着你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当然,愿意留下,我也欢迎。」 吃了晚饭,燕之去了后院厨房忙活自己发的那几篓子豆芽,又洗漱了才回了屋。 回屋前她房前屋后都看了一遍,也没有看到那只猫。 沉默着回了屋子,屋里没有点蜡烛,是灰濛濛的一片。 「唉!」燕之嘆了口气,摸黑上了床:「猫跑了……」 她还是一个人。 夜色来临的时候,整座王府都静了下来。 孤零零的躺在床上,燕之忍着那份无可奈何的寂寞只想早点睡去。 床下传来几声轻微的声响,她勐地竖起了耳朵,身子都紧张起来:「什么东西!」 「嗷……」床底传来一声猫叫。 「哎呀!」燕之光着脚下地,趴在床前把猫够了出来:「你叫的太难听了……」 「嗷……」猫咪对着眉开眼笑的她又叫了一声。 ------题外话------ 修改记录。 2017年3月3日。
第四十五章 添置新衣 天气一天热似一天,豆芽长的愈快。 四天一茬,燕之往早市跑的更勤,挣点辛苦钱。 好在她是一个人过日子,还不用算计吃饭住处,一段日子下来,她竟存了一笔小小的银子。 苏三爷曾经打发小儿子给她送来一桿秤,燕之诚惶诚恐地道了谢却没有收。 仍旧是按日子交钱买平安。 从本意来说,她并不想和个混混扯上关系。 而对于苏三爷板着脸瞪过来的冷冷眼神,她也只做不知。倒是会笑着和小么说上几句闲话,还问过一次他哥哥的情形。 就因为她随口问出的这句话,苏三爷心里舒坦不少,也没有追究她不给自己面子的事情。只叮嘱了小儿子,让他看住了那几个没憋好屁的汉子,只要他们敢往燕之身边凑合,转眼苏三爷的拐棍就会指到那些人的眼前。 卖光了两篓子豆芽,燕之收拾东西,背着竹篓子顶着满头热汗离开了早市。 她身上穿的还是福全差人丢给她的衣裙。 衣裙絮着一层棉花,是冬天的穿戴,如今早就穿不住,就是走在路上也显出了不合时宜。 福全只派了秋夕看着燕之,偶尔问上一句半句,心里也没把她太当回事儿,因此府里的丫鬟僕妇们都换了春衫的时候,住在废弃猪舍的燕之却被忽略了。 人家不给自己新的衣服,燕之也不会开口去讨要。 丫鬟婆子的衣裙再好也是下人穿的,她可从没有认为自己比谁矮了半头。 从早市出来,燕之直奔了布庄,准备添置两套衣裳。 布庄才开门,里面还没有客人。 布庄的掌柜拿着一把量布用的竹尺横眉立目地指使着两个伙计在店里打扫。看见燕之进来,掌柜的马上换上一副笑脸,殷勤的招唿道:「姑娘是给自己选料子还是给府上的什么人选呢?」 「是我自己。」燕之的眼神在柜檯上摆着的布匹上来回扫了几遍,她才问道:「掌柜的,可有现成的?」 她出去的早,先前穿着一套棉衣还勉强能维持,忙活了一早又走了一路,她早就热的一张脸泛了红像是在发烧。 「有,有,有!」掌柜的连连应着,进了铺子的里屋,再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几套颜色鲜亮的衣裙,正是燕之现在这个年纪该穿的颜色。 燕之看见那些衣裙先是眼睛一亮,她把手在身上蹭了几下才接了过来,每一套都看过之后她犹犹豫豫地说道:「这些颜色都太浅了,不禁脏,我想买耐脏点的。」 漂亮的颜色她也喜欢,可她见天的往早市这样的地方跑,沾点水地上就成了泥,这些干净素雅的颜色她不敢穿。 「颜色深的料子是有,不过得现做。姑娘若是等得就成。」看着燕之的一脑门子的汗珠子,布庄掌柜的又笑着说道:「再说这几套衣服的花色都是才上市的新货,姑娘若不早点买去,一两天就能被人看上选走。」 燕之的手在那些新衣上轻轻的摩挲着,心里也在暗暗合计着价钱。 这一世她才十七八岁,正是花儿似得年纪,哪个大姑娘不想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合计来合计去,最后爱美之心占了上风,燕之还是在那几套衣裙里选了两套花色最可心的付了银子。让掌柜的给包好,没捨得往背后的竹篓里放,而是双手抱着走了出去。 一口气走回家,才进了门,大脏猫就小跑着迎了上来翘着尾巴在燕之的腿边蹭着撒娇,口中还『嗷嗷』叫个不停。 大脏猫被她当宝贝儿似得养了些日子,毛长得齐整了些,它也胖了不少,现在看着倒不那么丑的碍眼了。 只是它的嗓子不好,一张嘴如同虎啸,听了让人闹心! 它虽然叫声像虎可毕竟是猫,燕之便给它起了个好名字,叫做『唐伯猫』。 「等急了吧……」关好了院门,她顾不上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先蹲下身子摸了摸唐伯猫的猫头:「今儿我买了好东西,晚上咱们做好吃的!」 燕之今天早市的摊子挨着一个卖鱼的摊子,木桶中游来游去的鲫鱼让她看了着实眼馋。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燕之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吃饱过。顿顿饭都是凑合。 春天的鲫鱼最是肥美,虽然价钱比羊肉还贵,但燕之没犹豫,直接买了五条回来。 如今她有了点钱,终于能顾得上这张嘴了! 白天她不敢大张旗鼓的在厨房里鼓捣吃食,只有等着夜沉了之后才能偷偷摸摸地去做。
第四十六章 被抓现行 吃了午饭之后燕之又出了趟门。 早晨买鱼的时候没多想,买回来才记起家里别说调料,就是切菜的案板和菜刀都没有。 才夹着一块三尺长的案板提着一把菜刀进了门,燕之就听见前门有了动静! 赶紧把手里的东西都送进厨房,她还没走到前院就听见秋夕扯着脖子在喊:「姑姑!姑姑!」 「人在呢,人在呢!」燕之加快了步子走了过去开了院门:「刚说打点水要洗衣服……」 「噢。」秋夕看了她一眼,过去端了放在檐下的托盘和饭碗:「才帮着花匠在园子里拾到花草,就顺手把这个带回去。」 「王府里这么缺人手?」燕之看那半大孩子一头的汗不禁说道:「你又要伺候王爷又要给我送饭,已经够多活了,怎么还让你干上花匠的活儿了?」 「王爷身边伺候的人可轮不到我。」秋夕站在门口低着头:「我在府里就是干跑腿的活儿……」 他抬头看着燕之欲言又止。 「怎么了?」燕之轻声问道。 这孩子心地不坏,燕之挺待见他。看着他那样子就猜到对方大概是遇到了为难事。 秋夕摇摇头:「没人指使我帮着花匠干活,是我自己张罗的。姑姑,我不能一辈子都干跑腿儿的活……」 「再过几年我就老了,就是主子肯留着我跑腿儿,我也跑不动啦……」 「老?!」燕之被他这番话逗笑了:「你才多大就说老?不过,你能这么想倒是不错的,当花匠是门手艺,比跑腿儿强。」 「嗯。」秋夕垂着头,出了院子。 「阿秋。」在院门被锁上前,燕之叫住了他:「晚饭就给我盛一碗白饭就好……」 「不要菜?」秋夕追问道:「不要菜光吃白饭?」 「府里的汤汤水水饭我实在是不爱吃,还不如吃白饭呢。」燕之回道。 「知道了。」秋夕关了院门在外面应了。 「晚上咱晚点吃饭。」扒着门缝看着秋夕走远,燕之回身对着蹲在自己身后的唐伯猫说道。 天气暖起来之后白天明显的长了很多,这个时候离吃晚饭的时候还早。燕之看午后的阳光正好,便回了屋把被褥抱了出来晒晒太阳。 先前捆吊桶的那根麻绳被她绑在了院里两棵树的中间,不长不短的刚好平日能晾晒衣物。 路过猪圈的时候,燕之看见里面的一大片空地上冒出一片嫩黄色的小草,她心里一动。 这处猪圈早就废弃,因之与花园毗邻,福全担心猪粪的味道飘到前面去搅了主子的兴致还特意在猪圈里填了一层土。 站在猪圈外面看了一阵,燕之越过矮墙进到了里面,她蹲在地上把才冒出来的草芽一棵棵地连根拔起。 有猪粪垫底,这里的地一定是片肥地,燕之想把它收拾收拾种点好养活的蔬菜。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猪圈里成了光秃秃的模样,燕之也弄了一身土。 烧水洗澡,换上新买的衣裙,她站在铜镜前久久地凝视着镜中的女子,还是觉得陌生。 「这是我啊……」嘆了口气,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她努力的想着自己原来的容貌,却发现旧时的容颜在记忆中也是模煳一片。 屋里暗了下来,镜中的人影也变得朦胧,燕之看见唐伯猫从门槛上探头进来:「饿了吧?怎么这么晚了阿秋还不来送饭呢?」 燕之出了屋抱起了猫咪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有秋夕送了晚饭,她才能踏踏实实去厨房鼓捣。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秋夕终于给燕之送来了晚饭,是干巴巴的一碗糙米饭:「姑姑饿了吧?王爷才从宫里回来,府里放饭放的晚了。」 主子不先动筷子,下人们是不能先吃饭的。景行回来的晚,又没有提前吩咐下来,整座贤王府的人都得饿着肚子等…… 「无妨。」燕之放下猫咪接了他手里的东西点头道:「你也快回去用饭吧。」 秋夕蹲下来逗弄了唐伯猫几下,惋惜道:「姑姑把这狸奴养的真好,就是它脸上的那块疤怕是去不掉了。」 燕之咧嘴笑笑。 她养着猫咪不过是做个伴儿,好看不好看的并不重要,只要它性子好就可以了…… 唐伯猫的性子温顺,燕之很喜欢它。 这个时候的猫咪还被唤作『狸奴』,燕之很不喜欢那个『奴』字,因此从不这样称唿它。 送走了秋夕,她赶紧把门闩别好,还特意用手拉了拉,然后一头扎进了厨房! 厨房里太黑了,燕之只得点了灯。 引柴烧火,锅热了,她把切碎了的猪肥膘肉扔进锅里耗着,不多的一点肥肉一会儿的工夫被炼成了猪油。 用炒菜的铁勺子盛出些猪油,燕之收拾干净打了花刀的鲫鱼放了进去,连带着姜片和葱段一起在锅里煎着。 等到锅里飘出了香味,燕之往锅里加了水,先用大火将鱼汤催开才撤了两块柴火改用小火熬着…… 一个时辰之后,锅里的清汤被煮成了奶白色,燕之把汤里的葱姜挑了出来,将切得细细的白萝蔔丝放了进去。 「别急别急!这么一大锅呢,足够咱俩吃的!」待到萝蔔丝煮软,又加了调味料,燕之尝了一口咸淡,美得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才是汤呢……太香了!」 把鱼汤盛在大碗里小心翼翼的端到了正屋的桌子上,燕之又跑回了厨房,把大铁锅刷洗干净,用剩下的一勺猪油把那一大碗干巴巴的糙米饭给炒了:「没有鸡蛋,只能撒点葱花了。」 「唐伯猫啊,咱回屋吃饭去……」 一手端着炒饭,一手提着风灯,一人一猫回了前院,燕之不时的低头在炒饭上闻闻味道:「终于能吃上顿饱饭了……」 「胭脂这么说,是在怪本王慢待了你么?」清冷的声音接了口,惊得燕之呆立在地上连说话都结巴了:「王……王……王……」 听着对方成串的王字说出口,慌乱成了一团,景行眼中浮上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呸呸!学的什么狗叫!」燕之皱了眉定了定心神,她回头看向院门:「我明明插门了啊……」 ------题外话------ 第一次pk安全度过~ 感谢所有收藏了朋友们! 接着,该等着第二次pk了~
第四十七章 吃完算帐 燕之回头看向院门,两扇院门虚掩着,门缝里投进一道明晃晃的光来。 看来他今儿是换了跟班。 若是秋夕跟着,那个孩子会在外面就给自己递个信儿。 回过头来,燕之恢復了常态。 没偷没抢的,不过是给自己做了一顿饭,她怕个毛线! 「王爷若是不嫌屋里寒酸,就请进来坐坐。」燕之提步往屋里走,她顺势瞟了景行一眼,见对方穿的颇为华贵气派,是个精心打扮过的模样。 景行并不想进屋,他知道这屋子原是下人们居住的。 可燕之从他身前一过,一股子香喷喷的小葱炒饭的味道在他鼻子前飘过之后,他鬼使神差地跟了进去。 站在门口,景行打量了一下屋里的陈设,只见里面除了一床一桌再无余物,堪称寒酸。而破旧的架子床上铺着的花团锦簇的褥子以及叠得整齐的大红被面的锦被则显得分外的扎眼! 「王爷请坐吧。」 屋里没有椅子,大方桌被燕之摆在了床前面,她指了指床铺轻声说道。 景行原本听着她偷偷熘了出去是带着气来的,可看见那一床与这屋子格格不入的铺盖,他忽然没了气。 走过去撩了袍子坐在床边儿,他想起了与她同床共枕的日子,想起了她趴在地上抱着那么一大堆被褥杂物冲着他大喊大叫…… 「王爷可曾用了晚膳?」燕之看着他问道。 景行垂眸看了看桌上的一汤一饭,随即摇了摇头:「未曾。」 燕之没言语,扭头出了屋子。 屋里只剩了景行一个人,他伸手在床上摸了摸。 手下的褥子松软温暖,似乎还带着午后阳光的温度,让他的手掌在上面轻抚着,捨不得移开。 「一起吃吧。」燕之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只汤匙和四个茶杯:「我这里没有碗筷,王爷将就下吧。」 茶杯做的很不规矩,比寻常的饭碗稍小,勉强也可用来装饭。 燕之盛了一茶杯炒饭放在了景行的面前,又盛了一茶杯鱼汤给他:「先吃,吃完了再骂我。」 景行抬眼看向她,欲言又止。 「嗷!」屋里进了生人,唐伯猫不敢进来,只在从门外探了半个身子进屋冲着燕之叫道。 燕之出去端了它的猫碗进来,盛了两勺炒饭,又从汤里捞出几个鱼头来端了出去。 将那碗东西拌了拌才放在檐下,唐伯猫就急赤白脸地将脑袋扎了进去,一面吃一面发出『呜呜』的叫声。 燕之洗了手回屋,见景行正端着茶杯喝汤,那茶杯炒饭已经空了。 她绕过桌子也坐在了床上,又给他盛了一碗:「我没地方坐……」感觉到他望向自己的视线,燕之轻声说道。 「胭脂煮的饭食很美味。」他接过茶杯端详着:「这是府里的?」 手里的『小碗』样子有趣,七扭八歪的似乎碗口都不圆,就是有点过于的秀气,一次只能装两三勺饭。 「这是我买的。」燕之把炒饭和鱼汤都往他跟前推了推,自己也开始吃饭。 第一勺炒饭送进口中,燕之轻微地嘆了气:「这才是饭呢……」 景行又侧头看了看她,只是他平常吃饭也很规矩,讲究个食不言,因此也只是看了看燕之便又沉默着去吃饭喝汤。 一大碗鲫鱼萝蔔丝汤,一大碗小葱炒饭,很快的被两个人分而食之见了底。 景行往空空如也的两只碗里瞅了一眼,先放下了勺子。 「吃饱了?」燕之喝完最后一口鱼汤,颇有些意犹未尽:「太他娘的好喝了!」 「胭脂!」景行皱了眉。 「好喝……好喝……把『他娘的』去掉,成了吧?」燕之赶紧起身举了手做投降状。 景行从袖笼里掏出一方帕子在唇边擦了擦,眼睛依旧盯着她看。 「王爷,没想到您也挺有饭量啊!」燕之就怕他吃完就和自己翻脸,于是满脸带笑的没话找话道:「您吃了十二碗!」 景行眉心跳了跳,他也没想到自己竟吃了这么多。 可对方说的话他也实在不爱听,十二碗?怎么听着都像是在说一个饭桶废物! 「就为了这一口吃食,你就敢违抗本王的命令偷偷出府去?」收了帕子,景行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语气不善。 燕之吧唧吧唧嘴,显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心道:「这就来了!这混帐东西都吃了我的饭了,怎么还这么不讲情面呢……」 「我吃不饱。」想了想,她避重就轻地开了口:「府里的饭食我吃不惯,天天吃不饱,都要饿死了……」 「哪来的银子?」景行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从那次夜里被她气走,两个人有日子没见,她的确实是瘦了!如今的燕之下巴尖尖脸小了一圈儿,越发的显得两只眼睛大的出奇。 嗯?燕之不动声色的琢磨着他的问话,觉着对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卖豆芽的事儿! 「我……卖了耳坠子。」她头垂得更低,好似很难为情似的。 这话半真半假,燕之心里虚的很,就怕对方看见自己表情。 她脸皮再厚,也没到了瞪着眼说瞎话的程度。 「只买了这些?」景行看向她的耳垂,那里果然没了东西。 「不止这些。」燕之开始给他报帐:「我还买了案板,菜刀,炒菜勺子,一些调料……」看见桌上的茶杯她赶紧又指着加上一句:「还买了茶壶和茶杯……」 茶杯?难怪自己吃了那么多,原来那东西根本就不是饭碗! 景行磨了磨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了燕之的身前,低头轻声说道:「胭脂,你在说谎!」 「啊?!」一股冷汗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顺着她瘦弱的嵴背滑落。燕之心里一沉:完蛋了!这混帐东西还是知道啦! 「你还买了新衣……还是两身呢。」景行围着她转了一圈,燕之身上衣裙是浅淡的碧蓝色,样式简单素雅,衬得她高挑地身材愈显苗条聘婷。 「什么都别想瞒了本王!」他站在了燕之的身前。 「呵呵……」燕之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苦笑:「没想到我藏得这么严实还是被王爷您『看』到了……」 ------题外话------ 3月6日修改过。
第四十八章 暂不追究 「呵呵……」燕之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苦笑:「没想到我藏得这么严实还是被王爷您『看』到了……」 她扭头望向摆在床脚的包袱,想着里面包着的几样东西,心里倒是踏实不少。 卖豆芽挣得钱除了花去的,余下的都被她化零为整换了张银票贴身藏着,包袱里除了那套未曾上身的新衣和一身里衣之外就是那些从景行房里捡回来的东西,她也不怕他翻看。 「哼!」景行不理她话里编排自己翻看她东西的意思接着问道:「谁给你开的门?」 「没谁,是我自己把后门的锁砸了。」燕之小声说道。 「跟上来。」沉默了片刻之后,景行提步出了屋。 「这是用什么砸的?」站在后院的门前,他手里拿着那把被敲坏了的铜锁看了看。 「铁镐。」燕之低着头,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就敲了一下。」 「知道错了?」夜色里,身前的女人孤零零的站着,一头秀髮只用一根带子束了随意的垂在身后,肤色白皙不施粉黛,身子纤细得使人怜惜。 这样的燕之是与景行遇到的所有的女人都不同的。 她身上就有那么一股子劲,自成一派别有味道。 先前景行认为她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女子,没有见过市面也是正常。谁知几次接触下来,他对燕之的认识又发生了变化。 他认为燕之就是傻,而且是犯着倔的冒傻气! 人要是笨了,他可以点化着她,让她慢慢的懂了事。 可这个又傻又倔的女子连好赖都分不清楚,他如何才能让她变得聪明起来? 景行伸手挑了她的下巴,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着:「胭脂,说话。」 燕之抿了抿嘴唇,侧过头去。 她厌烦透了他的这个动作! 燕之只想抄起小屋里的铁镐给他也来那么一下子,她就不信他的脑袋比铜锁还硬! 「成。有脾气!」景行笑了笑,收了手。 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还能在他面前倔到什么时候。 「念在你这一餐饭上,本王暂且不追究你私自外出的罪过。」 燕之暗自撇撇嘴。她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出去是什么罪过。 「这院门……」景行说话间把坏了的铜锁又挂在了门环上:「就先这样吧。」 这是允许自己自由出门了? 燕之心里一喜,马上行礼道:「多谢王爷!」 「先不忙谢。」他欺身到了燕之的身前抓住了她的手送到唇边做了个咬人的动作,吓得燕之一哆嗦,用力的把手抽了出来藏在了身后。 「呵呵!」景行微微一笑,露出一嘴白森森的好牙:「知道怕就成!」 「想出府去,可以。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爷希望你心里有个数。」她的手掌捏起来是绵软的,如同一团软软的糖饧,景行慢慢的咽下口中的口水才沉沉的说道:「还有,你不能忘了,你是爷屋里的人。」 …… 送了景行离去,趴在门缝上看着那一束灯光渐渐远去,燕之转了身嘆了口气:「再忍忍……等银子多点了,姑奶奶就离开这里……天天受这厮的鸟气也是够了!」 「嗷……」唐伯猫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在她的腿边轻轻的蹭着。 「没吃饱吧?」燕之抱起了它,顺着猫咪背上的毛小声说道:「都让那个东西给吃啦!他吃了十二碗!我也没吃饱……」 …… 「呃!」寝殿里,景行一个没忍住,打了个脆生生的饱嗝。 正站在主子身前帮着他更衣的福全立马闻到了一股子热烘烘的臭葱味,他不着痕迹地噁心了一下,没敢表现出来。 「给爷送杯茶来。」景行也觉出自己口中的气味似乎不大好,他接了腰带自己束上,背了身对着福全吩咐道。 「是。」福全屏息闭气拿着他换下的衣服先走到衣架边挂了上去然后才走了出去。 站在寝殿的门口,福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里纳闷:王爷到宫里吃的什么?怎么都是大葱味?真够熏人的! 站在屋子的正中间,景行四下里看着。 这是他一直住着的屋子,屋内的陈设铺盖无一不是精緻非常。 如今他一个人站在屋里却总觉得这里面缺了什么…… 想想方才坐着的蓬松温暖的褥子,景行点点头:「我这屋里没有热乎气……」 住了快二十年的屋子,让他住的没了人气,景行失落的同时又暗暗奇怪:自己过去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王爷。」福全端着一盏茶站在门口。 「嗯。」景行冲着他一点头,自顾自地坐在了椅子上。 福全走进来把茶盏放在桌上,自己则拿着托盘站在了一边儿。 景行端起茶盏揭开盖子,淡淡的茶香随着热气升腾起来,是个沁人心脾的味道。 茶是好茶,但他整日里离不开药,因此也不敢喝浓茶。嘴馋的时候就只能饮上这么一盏只放了三两片茶叶的淡茶。 低头抿了小小的一口茶水慢慢的咽了下去,景行把茶盏放在了桌上:「今年的天贶节聚会陛下派给了国师大人操持。」 「那日他过府来也是与本王商议此事,说他的国师府太过窄小容不下多少人,想借咱们府里的园子用用。」 福全低眉顺眼的听着他说话,并不插嘴。 他知道主子并不是在与他商量,而就是在告诉他这件事儿。 「从明儿起就安排些人手去园子里收拾吧。」果然,景行直接吩咐道:「本王欠了国师大人一个人情,这次正好还了。」 「是。」福全忙应了。 「府里的人手若是不够就在外面招些工匠回来,别捨不得银子。」想了想,景行接着说道:「往年本王从不凑这个热闹。既然今年是在咱们府里办,你要用点心!」 「不能显得寒酸了,也别显得张扬了……」 「老奴明白。」福全打景行还是个幼童的时候就跟着他,自认为没人比他更能明白主子的心意。 大惠帝都每年都会举行天贶节聚会,至于聚会地点不外乎那些高门大户之间轮换着。 贤王爷是个内敛的性子。 他既然答应了国师大人,就肯定会用心去办。 但,这个办也得有个度。 帝都里的王公贵胄不少,他们的眼睛都是盯着旁人的,就盼着平日谁能出点岔子呢!他犯不上在这上面冒头给人家嘴里递话。 「后院那里是不是有两把钥匙?」景行看着福全问道。 「啊?后院?」后宅的院落分分散散的有好几处,福全不知道主子问的是哪一处。 「就是……胭脂禁足的那里。」景行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盖在眼脸上,像两柄黛青色的羽扇。她住在那里,他就不想再说那里是猪舍了…… 「是有两把。」福全点了头。 「把那一把给本王留下。」他淡淡地说道:「另外,修园子的人也要叮嘱好,不许他们扰了胭脂。」
第四十九章 都吃多了 「王爷。」福全把手里的一枚铜钥匙放在了景行的面前:「这把是府里备着的,另一把平日秋夕拿着,您看是不是也收回来?」 「就让秋夕拿着吧。他挺会做事。」景行拿起钥匙来看了看微微一笑,随即放进了腰上悬着的荷包里。 福全一直偷眼瞅着景行,见他面上竟带了笑,福全眸光闪了闪:「老奴再给王爷续些茶去。」 他走到景行身边端起了桌上的茶盏要走,景行却挥了手:「不喝了,你端下去吧。」 「是。」福全端着茶盏躬身退了出去。 王爷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方才他那一笑福全就留了心。 出了主子的寝殿,他沉着脸回了自己的屋子,进门之前福全对着候在门口的小厮说道:「去,把秋夕给咱家叫过来!」 …… 福全一走,景行就又把那柄钥匙从荷包里拿了出来。他把钥匙当笔拿着在桌上写字,直至比比划划的写了好几个字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写了一片的『胭脂』! 景行先是一愣,而后他毫无徵兆地又打了个饱嗝:「呃!」 「怎么吃了那么多呢……」 他平日身子好的时候也是没什么饭量,多好的饭菜到了嘴里都是没滋没味的。 能让他想着吃第二顿的吃食不多。 燕之说他吃了十二碗,其实小小的茶杯装不了多少东西,都扣在饭碗里也就是两碗炒饭。 这样的饭量对于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青年来说并不算多,而对于景行来说那就是破天荒的事了。 「都怪你!都怪你!」拿着钥匙在桌面上那一片看不见的『胭脂』上勐戳一气,末了,他自己嗤嗤地笑了起来:「我这是越活越抽抽了……」 景行心里挺高兴,先前知道燕之偷着出府的怒火早就熄了。 特别是得燕之是卖了耳坠子才有了钱之后,他越发的心平气和起来。 那个女人虽然胆子大到敢砸了锁头出去,可她出去之后也不过是买了些吃喝穿戴。 在他看来,别说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就是深宅大院中的女子亦是如此,她们没出阁的时候她们只会想着穿衣打扮,等嫁了人,就会把心思都放在自己的夫君身上…… 花前月下,红鸾帐里,讲究的是个情趣。 后院那个又傻又倔的女人被关了些日子之后总算是开窍了知道打扮打扮自己了…… 收了钥匙站了起来,景行揉着硬邦邦的胃部在屋里熘达了几圈,又打了一个酸臭的饱嗝之后他摇了摇头:「以后可不能吃这么多了……」 …… 天还没亮燕之便早早的起了床。 既然已经被景行发现了自己偷偷出去的事,她就得赶紧把厨房里的豆芽卖掉。 昨天晚上他磨着牙在自己耳边说的话燕之听得清楚,尤其是最后一句:你是爷屋里的人…… 这话在燕之听来并不是一句好话,甚至充满了危险! 她知道他对着自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并不是有多喜欢自己,他不过是想让她明白:自己是他的女人,必须依附于他才能在这贤王府里有一席之地! 他贤王爷的女人怎么可以去早市卖豆芽呢?! 背着豆芽出门的时候,燕之心里是有数的:她的豆芽生意是做到头了。 不过就算景行不敲打自己,燕之也预备着卖完这次豆芽就收手的。 天气渐热,地里的新菜一下来,豆芽的销路也会打个大大的折扣,如今不过是早点收了而已。 不卖豆芽,她还可以琢磨点旁的来钱的路子,终归一句话: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在早市卖光了两篓子豆芽,燕之收拾了东西往回走,到了早市口的时候小么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亲亲热热地拦住了她:「姐姐,我大哥回来啦!」 「哟,那感情好!」燕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左右看了看,见苏三爷没在附近才小声问道:「他烧出了好瓷器没有啊?」 「没有。」小么用力的摇摇头:「他是在城外饿昏了被人抬回家里的,姐姐你是不知道啊!我哥一醒就红了眼的要吃东西!我娘熬了一锅菜粥,都让他一个人喝了!」 「一锅……」燕之揉了揉鼻子,想起了自家厨房里熬猪食的两口大锅,干笑了几声:「令兄好饭量吶!」 「什么好饭量啊……我哥是吃多了!」小么撇着嘴道:「夜里又拉又吐的,现在都起不来炕了!」 「你哥都这样了你还高兴?」燕之抬手在他的头上拍了一巴掌:「没良心的!」 「没事儿,我哥又不是病了。他是吃饱了撑得!」小么无所谓的晃悠晃悠脑袋,依旧是眯着眼睛笑:「我是高兴我哥回来了就有人陪着我睡觉了,姐姐你不知道,一个人睡在一间屋子里可没意思了……」 「是啊……」燕之轻声嘆了气:「有人陪着是好……」 …… 和小么说了几句话之后燕之赶紧回了家。 虽然知道景行一大早是不会往她住的院子跑,她还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怕家里出事。 她住的地方是贤王府的后院,从来深宅大院里都没有少过是非。 燕之可不想把脑子都用在应付这些闲事上头去。 开了院门进了家,只有唐伯猫兴高采烈的蹲在门口等着她。 燕之松了一口气。 估摸着离吃午饭还有些时候,她先把厨房里的竹篓也摆在了井边里里外外的刷洗了一番后才收了回去。 刚把几块布巾泡进木盆,前院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燕之身子顿了顿才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姑姑,吃饭了。」秋夕等她开了两扇院门走了进来:「也没问姑姑,我就给姑姑盛了菜。」 他两手举着托盘送到了燕之的眼前笑嘻嘻的说道:「菜里有肉!」 燕之垂眸看了看那碗汤汤水水的饭食,并没有伸手去接。 正午的阳光照在上面,饭菜上泛着黄灿灿的油光……里面飘着几片带着肉皮的猪肉。 「姑姑?」秋夕小心翼翼地又叫了一声。 燕之抬眼看着他:「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孩子,没想到是看走了眼!」 秋夕脸上的笑意凝住,脸色刷的白了! 「回去吧。」燕之单手接了他手里的东西扭头要走,秋夕却伸手拉住了她:「姑姑!你别这样……我……我是没办法……」
第五十章 前因后果 燕之低头看着秋夕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那双手握起来是一对儿小拳头,一看就是孩子的手。 他还是个孩子啊……燕之在心里默默地想到。 「人都有遇到难事儿的时候。但这不是我们坑人的理由!」 燕之看向秋夕,秋夕的眼神躲闪,眼里都是泪水:「姑姑,我……我没想坑你……」 「不想坑我?」燕之冷哼一声:「不想坑我会去到景行那里告状说我出去了?!」 昨儿景行一走燕之就把前前后后的事儿细细的捋了一遍。 她被禁足在这座废弃的猪舍,这里虽然也在贤王府的后宅之内,实则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丫头婆子都不会走到这里来。 平日进出的人只有秋夕一人。 若说前些日子那晚与景行墙里墙外的遇到是偶然,昨日景行回府连衣服都未换就匆匆而来就绝对不是意外了! 燕之根本就不信天下间凑巧的事儿都能被她遇到。 既然景行的出现不是意外那就一定是有人给他送了信,否则他也不会绷着小脸呲着一嘴大白牙到自己这里兴师问罪。 再想到秋夕昨儿下午突然到来的事儿,可见他也不知单纯的只为顺手把饭碗拿回去,他是为了看看她回来了没有! 如此一想,燕之心里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这个半大小子给出卖了…… 这样的结果让燕之非常难过,来到异世,她接触最多的就是秋夕。 她一直把他当了懂事的孩子看,很喜欢他。谁知对方分明就是个小叛徒! 「姑姑。」秋夕低了头,两只手仍旧用力的抓着燕之的衣袖:「我是怕你真的跑了,福管事会责罚我……」 「那是最好!叛徒就该里外不落好!」板起脸,燕之恨恨地说道:「最好先把屁股打烂!不,把嘴打烂!嘴太欠!」 若不是被这个小子出卖,她最起码还可以再发一茬豆芽卖的! 断人财路最可恨! 尤其是断她这样穷的叮噹响的穷人的财路的人就更可恨! 秋夕低着头,松了一只手用袖子在眼前抹了一把:「姑姑,若是真被打死了我都不怕,只要给我留个全尸就成。」 「呵!壮士啊!」燕之甩了甩手臂。 「姑姑!」秋夕的手被甩开,他马上又惊慌失措地抓住了燕之的衣袖:「我是怕福管事抓着这个由头又要提把我送进宫的事儿!」 「哈哈!」燕之听了他的话皮笑肉不笑地『哈哈』了几声:「我就听说过往宫里送漂亮大姑娘的,还没听说过往宫里送臭小子的呢!」 说完这番话她自己也愣住:宫里的那位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否则好端端的他往身边收一堆半大小子有什么用? 「是送进宫去净身!」秋夕抬头看着燕之,满脸都是泪水:「福管事要把我送进宫去净身!姑姑,你救救我……我不想当太监!」 「……这……怎么会是这样……」燕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你在王府里当你的小跑腿不是挺好的,他干嘛要送你进宫去切……切那个小鸡鸡……」她往秋夕的胯上瞄了一眼,实在说不出那东西的大名来。 「各个王府能进出后宅的都是太监。咱主子早晚也得迎娶王妃进门,不单是我,府里还有五个新买来的小厮都得进宫去……切……切了……」 「福全这个老东西真够毒的!他既然那么忠心主子,干嘛不先把自己的老鸡鸡切了!」燕之走到台阶边气哼哼的坐下,随手把托盘放在一边,唐伯猫马上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凑到饭碗边闻了闻。 燕之拿起筷子挑了一片肉出来扔给它。 「福管事就是太监啊!」秋夕诧异地看着燕之:「他是宫里总管太监章公公的徒弟,姑姑难道不知道?」 「好好的,谁会注意你们身上是不是少了二两肉……」燕之讪讪的放下筷子仰脸看着他:「不是,你说了半天我还是没明白,难道你把我出卖了就能不去当太监了?」 「嗯。」秋夕咬着嘴唇点点头:「王爷说,以后会放我出府的。」 「哦……」燕之扭脸看向院子里的两棵树,先前它们没有发芽的时候她没认出来,现在那两棵树上开满了大朵的象牙白色的花朵,正是两株生的极好的玉兰。 院子里到处都飘散着玉兰的花香,燕之眯着眼细嗅花香,片刻之后她淡淡地说道:「被出卖了一场,能换来这么个结果,还能让我接受。值!」 「不过,阿秋。」她慢慢的侧头望向他:「人吶,一辈子长着呢,遇到沟沟坎坎是常有的事儿。下次,你再遇到难事儿的时候还有谁能让你出卖……」 ------题外话------ 三月八日,女人节~ 姐姐妹妹们节日快乐!
第五十一章 请先敲门 人这一辈子不管有多长,可最后能留在我们身边的亲朋好友都不会太多。 损人利己的好处是暂时的,而很有可能会实实在在地失去一个以真心对自己的朋友。 燕之的问题偏于沉重,别说秋夕这样的半大孩子,就是大人也不好作答。 毕竟利益面前,真心常常是被忽略的东西。 「姑姑……」秋夕白着脸张了张嘴。 「回去吃饭吧,去晚了连菜汤都没了……」燕之扭头又看向那两棵盛开了满树繁花的玉兰神色已是平和下来。 他毕竟是个男孩子,但凡心性正常的男孩子谁愿意当阉人? 燕之在心里嘆了口气。 秋夕脸上才干的泪又涌了出来。 他并不是个爱哭的孩子,就算当初他爹给他卖到贤王府的时候他也没有落泪,他知道家里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娘亲若是在不救治也会死去……可燕之的话却让他心里难受得要死! 他都出卖了她了,可姑姑还是记挂着他嘴里的一口饭! 「昨儿晚上福管事把我叫了去,问了姑姑的事。」秋夕吸熘了下鼻子小声说道。 「福管事问我做什么?」燕之侧头看着他。 秋夕摇摇头:「大概是王爷到了姑姑这里的事儿福管事才知道,所以叫了我去询问。」 「不过……我什么都没和他说。」秋夕偷偷看了燕之一眼又低下头去:「姑姑出去的事儿我就跟主子说了。」 「我觉着我出去已经够小心了,你是如何发现我出去了?」如今秋夕和福全说什么已经不重要,毕竟景行已经说了,不会追究她私自出府的事儿,燕之也不怕福全来为难自己。 「姑姑一到了杂货铺子我就看见了……姑姑一直低着头看切菜的板子没瞅见我。」 「哦……」燕之放了心,看来自己一早出去卖豆芽的事儿并未暴露:「去吃饭吧。」 「那……」秋夕看着燕之,很想求她不要再生自己的气,可有觉得自己没脸说,于是只得垂头丧气地转身往外走:「那我回去了……」 秋夕往外走,福全正好从外面进来,两个人走了个对脸。 福全叫住了他:「你哭什么?」 秋夕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燕之,两只手都在脸上抹着:「没……没哭……」 「让我骂的!」燕之看见福全仍旧稳稳噹噹地坐在台阶上,她一指放在身旁的托盘:「福管事,您上眼看看有他这么送饭的么?」 福全走过去低头看着那一碗汤汤水水没言语。 府里的下人们都吃的是这个,他没看出这碗饭有什么不妥。 「我不挑食,可你也不能天天给我吃猪食吧?!」燕之站了起来,叉着腰在原地走了转了一圈:「最起码的,菜和饭得用两个碗盛!老是这么泡在一起,我的爱宠都不吃!」 福全面无表情地看着唐伯猫把脑袋扎在饭碗里吃的正香。 「它是饿的!」燕之也看见了那只专打自己脸的馋猫正做的事儿,她咬着牙道:「它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秋夕。」福全看着半大孩子吩咐道:「以后给送饭将饭菜分开来装。」 「饭还得再多点!」现在家里多了一只猫,她得把它的口粮也要出来。 福全对着秋夕点了头,转身他眼神在燕之身上扫了扫,沉声问道:「胭脂姑娘,这身衣裙不是府里的吧?」 「我也不知道。」燕之美滋滋地扭了扭身子:「福管事问王爷去呗。」 她那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身上的新衣是景行给的。 福全仔细的看了看燕之身上衣裙的料子,发现这身衣裙虽然看着式样新颜色鲜亮,实则并不是什么好衣料。他垂下了眼皮子,内里有几分看不上燕之:猖狂什么?不就是主子赐了你一套衣裙么,又不是什么好货色,可见你在主子心里也不过如此! 福全自然不会蠢到为了她身上的一套衣服就跑到景行面前去刨根问底。 不过他倒是从燕之身上的这套新衣看出了别的东西。 福全提步上了台阶站在正房的门口往里看了看才往外走,看见候在门口的秋夕他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是。」秋夕应了,小跑着出了院子。 秋夕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给燕之送来了一个衣柜两把椅子。 把这些东西送进屋里安置好,秋夕偷偷地告诉燕之:「这是福管事让给姑姑送来的,还有,这院门上的另一把钥匙被咱王爷收了去了。」 「……」贤王府里一切的东西都是景行的,对此燕之无话可说,只是她知道自己以后得提防着他随时会进到此间院子了…… …… 燕之的担心很快得到了证实。 才过了晚饭时辰,景行就无声无息地从门外走了进来:「胭脂,这么黑了为何还不点灯?」 已经洗漱干净准备睡觉的燕之咬牙切齿的说道:「景行!你进门的时候能不能先敲敲门?」
第五十二章 他的霸道 燕之住的屋子旧是旧了些,可屋子不小,她见景行堂而皇之地进了屋心里气的不行,脱口而出的声音便大了许多,如同狮子吼! 景行被她突然的一嗓子吓了一跳,顿时停在门口没有在往前走。 他耳朵『嗡嗡』叫着只觉四周都是回声儿。 愣了片刻之后他几步走到床前阴森森地说道:「胭脂,你又冲着爷大喊大叫,你就不怕爷再罚你?」 「我是女的!」燕之身上裹着棉被成了个长条筒子,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似乎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继续大声说道:「女的!」 「呵呵!」景行轻笑出声:「爷知道。」 「……」燕之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王爷,您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我才洗了澡钻了被窝,您就往屋里走,咱先不说外面院门闩着您就进来了这件事了,我住的屋子房门是关严了吧?您能不能在门外吱个声让我也顺便穿个衣服?!」 「胭脂沐浴过后竟是赤着身子回来的?」屋里没有浴桶,景行猜测她定是在后院里洗得澡。 「我当然是穿着衣服回来的,可我现在是要睡觉了,睡觉当然要脱了衣服睡才舒服啊!」燕之被他气得一张小脸通红,真想起来把他推出去! 对上他饶有兴味的一双眼睛,燕之住了口。 少顷才说道:「王爷,咱说岔了!重点不是我穿没穿衣服,而是您来我的房间最起码应该敲敲门,我毕竟是个女子,我得要脸!」 「你是女子不假……可胭脂你不要忘了,你也是爷屋里的女人。」景行气势汹汹的说着话,人倒是转了身子往外走去:「爷进自己女人的屋子从来都不敲门!」 「什么玩意儿!」燕之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口水,心里默默的骂道:不要脸还有理了! 景行只走了两步突然又折了回来,他弯腰将手探进了燕之身上裹着的被子里…… 被子里是温热的,他的手正落在她的脚上。 景行顺着燕之光滑的脚面一直向上滑去,先是摸到了她纤细的小腿…… 她腿上的肌肤细腻温凉,正是才沐浴后的清爽模样。 燕之就觉得一股子凉气从下而上席捲了全身,她哆嗦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抬起另一只脚狠狠的踹开了景行的手:「滚开!」 景行歪着头看她,面上的表情古怪,他轻声说道:「起来吧,穿上衣裳,爷有话和你说。」 这次他一直走了出去,回手带上了房门负手站在了门外。 立在院门口的侍卫只往院里看了一眼便又扭过头去。 侍卫心道:原来谁笔管熘直地往门口一戳都像个侍卫…… 景行出去后燕之又撅着嘴躺在床上生了会儿闷气才撩开被子起了身,她身上的里衣都穿着,只是右腿的裤管被高高的挽起。 方才在厨房里洗漱的时候湿了裤腿,她又懒得换,便挽起来凑合,没曾想这一懒倒是救了她,否则瞪眼说瞎话哄骗贤王爷的事儿可是不好交待。 磨磨蹭蹭的穿戴整齐,燕之摸到桌上的火折点燃了风灯,先把床上的被褥叠好才走过去开了房门。 景行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走到燕之身前他停了步弯腰看着她:「又跟爷闹脾气了?」 燕之侧过头去不冷不热地说道:「王爷不是有话对我说么?请讲吧。」 「给你的。爷亲自挑的。」景行将手里的一个小包袱递到燕之眼前,他也扭脸假意地往屋里四处打量着:「刚才爷就想给你穿上,可你踹了爷……还让爷滚……」 他的话里有着小小的扭捏和小小的委屈,燕之不禁看向他,她怀疑他是在害羞…… 不过景行常年的生病肤色偏于暗淡,就是红了脸也不明显。 「拿着啊!」他又把手里的小包袱对着她扬了扬。 「这是什么?」抿着嘴唇,燕之还是伸手接了东西,她先用手捏了捏。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景行故作平静的走到桌边倾身坐了下去,还有手掌在桌子上拍了拍:「福全送来的?」 「嗯。」燕之知道他问的是屋里多出来的两把椅子和那个衣柜,于是便点了头:「吃晌午饭的时候秋夕带着人给搬过来的,那孩子很懂事。」 景行扭过脸来看着她,要笑不笑的:「傻!看谁都是懂事的。」 燕之垂了眼帘,有一句话她不敢说:她看他就不懂事……连最起码的礼貌都不懂! 「你不说爷也知道,你就是看爷不像好人。」景行身子往后靠了靠又起了身:「太硬了,硌得慌!」 福全给燕之送来的椅子自然不会预备坐垫,他也想不到身为金枝玉叶的主子会坐到这间屋子里。 「拿着干嘛?打开看看啊。」景行对着抱着小包袱站在地中间的燕之说道。 燕之走到床边坐下,把小包袱放在腿上打开来,里面包着两双做工精緻的用料讲究的绣鞋,一双藕荷色绣着萱草的花纹,一双翡蓝色,在鞋面上缀了一团碧蓝的穗子。两双绣鞋高贵中带着几分俏皮,是燕之从未见过的款式,颜色正与她新买的两套春衫相配。 「好看……」她把两双鞋子放在床上轻声说道。 「那就穿上给爷瞅瞅!」景行笑着走过去,弯腰抄起她的两条腿放到床上,一把脱了她的鞋子:「以后不要再穿这个,太丑!」 「王爷……我自己来……我会穿鞋……」见他拿了一只新鞋就要往自己的脚上套,燕之慌了神,忙把腿往回收。哪知纤细的脚踝被景行死死的攥住,她怎么抽也抽不回来! 「爷知道你会穿鞋。」景行侧身坐在床上,把燕之的两条腿都架在自己的腿上,他慢条斯理地将一双新鞋给她穿在脚上并按了按鞋面,燕之立马在鞋子里缩起了脚趾…… 「可爷愿意给你穿鞋。」他握着她的两只脚,眼睛狼似得盯着她:「以后胭脂你也只能穿爷给你买的绣鞋……」
第五十三章 如此朋友 「王爷的意思是想养着我么?」燕之也盯着他,目光锐利。 「爷现在难道没有养着胭脂么?」景行的眼中带了笑意。 「呵呵!」燕之仰头一笑:「所以我就住进了猪圈?每天吃的是猪食?王爷,您就是这么养我的?」 「胭脂!」景行皱了眉,面色难看起来:「爷难道在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儿好?」 「王爷。」燕之沉了口气,把两条腿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她垂眼看着自己脚上的一双新鞋轻声说道:「我是记不得过去了,从我醒过来就是躺在您的床上,可有一样我能知道,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也不会去做任何人的奴才。」 「您若真心想对我好,那咱就像朋友那样处着。」燕之扭头看向景行:「我是女人,不是您养在后宅的一个玩意儿!想起来就给我点儿好脸,翻脸的时候连我碰过的东西都要丢掉……」 景行的眉头已然拧成了大疙瘩,身旁的这个女人说的话让他懊恼又难堪,可对上她干干净净的一张脸,他又不想发火。 隐隐的,景行甚至觉得,自己只要再和她翻脸一次,这个女人就会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他再也抓不住她! 一想到以后这个女人会远离自己,景行已经不由自主地伸过手去抓住了她:「胭脂,你是怨爷对你不好?」 燕之张了张嘴,脑子里千遍万遍地提醒着自己:千万别说实话!千万别在他面前说实话!这傢伙小心眼儿! 可她忍了片刻之后还是脱口而出:「你本来对我就不好!」说完还瞪了他一眼。 燕之的这一眼落在景行的眼中就是小女儿家在撒娇,简直太对了他的心思! 先前还闷在胸中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他腆着脸又往燕之身边坐了坐:「胭脂真想与本王做朋友?」 「王爷若是觉得我不配做您的朋友,那这鞋子还您……我也不配穿它。」燕之收回腿来就要脱鞋却被景行按住了两只手:「你这个女人脾气怎么比爷还大?爷说什么了?你就脱鞋!」 「那王爷您说吧。」燕之两只手都被攥着,两个人的身子几乎贴在了一起,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惯有的药香也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唿到自己颈间的浅浅的气息…… 燕之的心忽然不安起来…… 与一个男子这样的亲近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现在的景行不是那个躺在床上要死要活的病孩子,燕之很难再对两人之间的如此亲近保持无动于衷的态度。 「做了朋友以后呢……」景行猜不透燕之的心思,他也懒得去猜。 他甚至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 真把她当了通房丫头?他估摸着她敢拿铁镐把后院的锁砸了,他若是敢强行钻了她的被窝,那把铁镐就绝对能敲到他的脑袋上! 照她说的,俩人做朋友?一男一女长久的相处之后,除了钻被窝还能做朋友?!想到这里景行自己都笑了:「胭脂,你就只想和爷做朋友嘛?」 燕之看着他,全神戒备着,却是没有开口回他。 搁着燕之的本意两个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可这样的话她终究是不敢说出来的…… 「成!」景行重重的点了头,眼睛里的笑意愈浓:「爷依你就是,咱们先做朋友!」 他松了手,起身四下看了看:「哎,没有香,你说咱俩用不用再拜个把子?爷是大哥,你是小弟,以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他开口的时候燕之还认真的听着,待到听了几句之后才意识到他说的都是玩笑话,燕之抬脚照着他就踹:「你还是王爷呢,怎么没点正行!拜什么把子?还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谁要和你死在一起啊!」 「呵呵!呵呵!」景行眼看着燕之的脚踹了过来并未躲闪,倒是就势一扑倒在了床上。 他翻了个身仰面朝天地躺着,脸上都是笑:「哎,胭脂,你把爷的腿踹坏了……爷现在走不了了……」 「我根本就没使劲!」燕之扭身想要拉起他:「你别装了,要躺,回你的寝殿躺着去,躺我床上算怎么回事儿啊!」 「爷知道你没使劲,你捨不得真的踢爷……」景行伸臂将燕之揽在了胸前:「小丫头,真倔!」 多少女人巴不得他能躺倒她们的床上去呢,也就只有这个傻女人才会嫌弃他…… 景行嘆了口气,两手十指交叉地扣死将不断挣扎的燕之紧紧的抱住:「别大折腾了,爷身上没肉,你这么蹭来蹭去的,爷胸口上的皮都得被你蹭没了……」 他这么一说,燕之也想起了他那瘦得皮包骨的一副小身子板,果然停止了挣扎,只是气势汹汹的说道:「那你放开我不就得了!」 「不放。」景行吃吃笑着摇摇头:「毕竟我们现在是好朋友好兄弟了……兄弟之间就应该是这样同气连枝亲密无间的……」 ------题外话------ 明天,第二次pk! 加油~
第五十四章 人前人后 景行说出的一番话堪称不要脸至极,燕之知道自己得绷着脸生气才对,偏偏她听了之后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趴在他身上两人一个『呵呵……呵呵……』一个『嗤嗤……嗤嗤……』的笑作一团,燕之一边笑一边生自己的气,她明明不想笑的,现在却管不住自己的嘴…… 燕之绷住了劲突然把两只手伸到了景行的腋下,而后咯吱起来:「笑就好好笑!你听听你笑的那是什么声儿……」 她就听不得他的笑,嗤嗤的,像是漏了气,又像是一口气提不上来随时都要断气似得。 景行别看瘦却一身痒痒肉,碰到哪里都是一阵挣扎,并且笑得惊天动地:「胭脂……别咯吱爷……爷要喘不上气儿来啦……哈哈哈……」 趁着他笑得缩成一团自己松了手,燕之赶紧爬了起来站在床边整理着凌乱的衣裙,眼睛却瞪着床上的还在『哈哈哈』个不停的人。 景行终于止住了笑,侧身躺在床上,单薄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口中唿哧唿哧地喘着气,他笑眯眯的瞅着燕之,眼里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扶爷起来……」看她整理好衣裙,景行抬了手伸向燕之。 燕之绷着脸瞪着他没有动。 「爷身子都笑软啦,没有力气……」景行好脾气的笑着,纤细的手掌依旧固执地伸向她:「不信你摸摸……」 燕之往前走了一步,弯腰拉起了他。他的手掌绵软潮湿似乎是带了汗。 景行下了地,自顾自地走到铜镜前一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一边举止优雅地整理着身上的锦袍。 燕之用手在床上抚了抚,将褶皱的褥子扯平,回身看见他站的地方还是开口说道:「别站在窗口,那里有风,你身上出了汗,留神又要生病。」 景行侧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走过来抱住了她:「你心里有爷……别不承认……」 他抱过之后不等燕之说话就松了手,大咧咧地坐在了椅子上,屁股一挨了椅子景行就皱了眉。 燕之走过去伸手摸了摸桌上放着的歪嘴茶壶,感觉到壶里的水还是温热的才倒了一杯放到了他的面前:「我这里没有茶,王爷将就喝吧。」 「我不怎么饮茶。」景行端起茶杯来就喝,倒是并不挑剔。 只是尽管他现在口渴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喝,并不着急。 慢条斯理的一杯白水下了肚,他把茶杯放在了桌上:「府里有不少好茶,都是人家送的。胭脂若是喜欢,爷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带些。」 胭脂淡淡的看着他。 「爷下次来先敲门还不成么?真是的……」景行看着她嘆了口气,声音小了许多。 「好。」燕之笑了笑,又给他倒了杯水。 他那样身份的人肯做出丁点让步都不太容易,燕之见好就收,并不紧逼。 日子还长着吶…… 「不喝了,喝多了挡饭。」 凳子实在太硬,景行坐不住,又起了身在屋里熘达开来,先看了看燕之脚上的新鞋,他摇头摆尾的显摆道:「爷的眼光怎么样?这藕荷色正陪你身上的浅紫,雅致。」 燕之低头也往脚上看去,身上束着的裙子正搭在脚面上,不长不短的。一双脚在裙下只露出浅浅的一截足尖来,含蓄俏皮,正是少女们时兴的装扮。 「王爷的眼光是不赖。」她点头贊道。 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她也爱美。 景行笑了笑又走到铜镜前站定,他负手而立,探身向前看着里面的人影左右晃了晃脑袋:「爷怎么又黑了……」 燕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道:你本来就不白,再黑点也不明显…… 「都说国师大人是咱们大惠第一俊俏的男子,可爷觉得爷的长相也不赖……」景行对着镜子的自己顾影自怜,越看越觉得自己真挺漂亮,他一扭头想和燕之说话,却看见她正对着自己撇嘴! 「你甭不信!」景行大步走过来拽着她一起到铜镜前站住,他指着镜中的自己说道:「你看看,爷的眉眼生的好不好?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呵呵……」燕之咧开嘴笑了笑,她其实是想放声大笑的,想到后果,她没敢放肆。 「国师大人就是白!他眼睛可没我大……」景行依旧喋喋不休的说道。 「那是……」燕之知道自己若是不点头说他漂亮,他就得拉着自己在铜镜前一直看下去:「国师大人我是没见过,但我想,国师大人的脸一定没有王爷您的大……」 「胭脂怎么会没见过国师大人吶?」景行侧脸看着她:「你忘了?就是那天……」 话说了一半,他勐然住了口。 那天,水轻舟特意过府来来看望他,而也正是那天,他把她禁足到了这里。 她背着一个大包袱从他的寝殿里走了出去,压得背都是弯的,如何会有心情去看旁人呢…… 「我……许是见过吧。没有印象了。」脑子中一个模煳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燕之并没有记起水轻舟的样貌来:「原来国师大人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啊,下次有机会遇到的时候一定要看看……」 燕之轻声接了口,并不想他太过难堪。 「呵呵。」景行干笑了几声,接着说道:「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他可算不上。」 「哦?」燕之随口问道:「王爷都说国师大人那么漂亮了,还不是天下第一?」 谁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跟她并无半点关系。红颜易老,韶华易逝,人活着与其对着看得见摸不着的美人嗟嘆还不如对着一桌子美食大快朵颐实在…… 「当今公认的天下第一美男是大昭的皇帝陛下,若论起来我们还是几代的姻亲呢!」景行见她并不迁怒于自己,心情顿时开朗,话也多了起来:「本王的七姐夫就是大昭皇帝陛下的堂兄。我七姐夫也生的漂亮……就是名字比我七姐还秀气!」 「哦?」燕之看着镜中那个笑的花似得青年,神情有些恍惚,那一晚的记忆堪称深刻,人前人后的他截然不同。她看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他叫赢绯,是不是像个女子的名字?」景行自顾自的说道,完全没有注意到燕之已经沉了脸。 ------题外话------ 嘿嘿~嘿嘿~ 赢绯出来打酱油了~ 俺不怎么写番外的原因也是如此~ 大约会把一些配角的故事延续到下个文中去……\(^o^)/~ 给第一次看钱财文字的朋友说明一下,赢绯是俺上个文《财色双收之娘娘是土匪》中的角色~ 好啦,新文第二次pk开始,在手机app免费文推荐上~ 大家喜欢就收藏吧~ 有事没事的都出来冒泡啦~ 咱们得一起把新人留住哈~ 俺负责码字,讲述故事~ 大家负责扒衣服,威胁,利诱…… 总之咱们的目标明确:收藏的人越多越好哈~
第五十五章 被表白了 「胭脂,你有没有听爷说话?」看着镜中的女子微微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景行开口问道。 「嗯。」燕之不置可否的应了。 「那你说说,爷刚才都和你说什么了?」景行却是不信,不依不饶的接口道。 「王爷方才说不能多喝水,怕挡了饭。我就想您大概还没有用晚膳呢。」燕之淡淡的应道。 「爷就说你心里有爷……」景行一抬胳膊就把她搂进了怀里,喜滋滋地低声说道:「你啊,就是脾气倔,不会说个好听的……」 燕之棍子似得站着,两只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心道:这人什么毛病?怎么这么爱搂搂抱抱的? 「给爷弄点吃的吧?你做的饭食爷爱吃。」景行低头在燕之的耳边轻声细语的说道:「爷今天可是一整天都未曾吃东西了……」 「王爷怎么一天都不吃东西?」燕之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他的怀抱提起风灯往屋外走:「我去厨房看看……」 「忙……呵呵!爷忙啊……」景行自然不能说昨天吃的太多不好消化,他一天都觉得肚子里堵得慌,哪里还吃的下去? 把风灯放在窗台上,燕之一边挽衣袖一边对着跟过来的景行说道:「没想着您会过来,家里也没单预备什么,我给您做碗馄饨吃行吗?」 「胭脂做什么就吃什么。爷不挑。」景行站在厨房的门口犹豫了下还是踱着四方步进了厨房。 他抬眼在厨房里四下打量着,口中不忘感慨道:「不瞒你说,爷这可是头一次进这种地方。府里的膳房爷都不知道里面什么样儿。」 「王爷是做大事的人,这种地方除了油烟就是油盐,也没啥可看的。」燕之说着话把大碗里泡着的焯好的荠菜捞了出来挤去水分放在案板上。 厨房里的除了两盘大灶就没了像样的厨具,燕之得把大碗腾出来和面。 「你这话说的……」听出她话里编排自己的意味景行摇摇头,决定不和她一般见识。 走到燕之身后,看着她只和了很小的一团面,他不禁说道:「这么少?」 竹篓里只有二斤面,还是燕之给自己预备的,就是给他抓这两把她都有些心疼。 燕之并不心疼旁人吃自己一口饭,她是心疼自己的两把好面没准儿就餵了白眼狼…… 「包馄饨用不了多少面。」燕之往面里捏了一小撮盐,又加了适量的水,三把两把地和好放在灶台上并在大碗上盖了块湿布巾饧着。 「再说现在很晚了,这个时候不宜吃太多的东西。」饧面需要时间,燕之正好利用这段时间调馅。 「那倒是。」想起昨天自己吃了一肚子的炒饭打嗝打个不停,景行点点头,伸着脖子依旧往燕之身后凑:「这是什么菜?爷怎么没见过?」 「这是荠菜,开春才下来的,现在正好吃。」燕之口中解释着,手里却没闲着,把那一团荠菜捋顺了才切了几刀,她回头看着景行道:「王爷,您都贴我身上了!」 「爷冷!」景行站在燕之的身后探头探脑地正心里痒痒,听了她的话索性伸臂抱住了燕之的腰,将脸颊贴在她的背上嬉皮笑脸地说道:「这样还好些……不那么冷了……」 燕之抬眼望天,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王爷,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爷不想和你做朋友……」景行收紧了手臂,两个人前胸贴着后背亲密的毫无间隙:「爷想和你好……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好……你愿不愿意?」 这,算是表白么? 燕之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一下…… 她放下了手里的菜刀,轻轻的捶了捶胸口,只觉得得心思开始纷乱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一个男子对自己表白,虽然突兀得让她意外,可燕之的心里还是有着小小的感动! 「王爷请先放手……」愣了片刻之后她轻声说道:「我先把这顿饭做了。」 「嗯,成!」景行松了手,站到了一边儿。 她是他的女人,从两个人醒过来躺在一张床上就註定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景行并不想逼着燕之即刻就应了自己,她就在自家的后院里,难不成还能跑了? 景行不远不近的看着燕之忙活,越看越诧异! 她切菜的动作麻利流畅,擀馄饨皮时也熟练老道,一看就是常煮饭食的。 再想想她那双柔软白皙的手……景行拧了眉头:胭脂过去到底是生在何等样的人家呢?她的手足一看就是极少劳作的,怎么做起饭食来倒是做惯了的? 「荠菜吃油,非得油水大了才香。」燕之低头闻了闻馅料的咸淡,笑着说道:「没有鲜肉,我切了些油渣进去,应该也不赖。」 「胭脂。」景行看着她问道:「你不是常说自己大家闺秀么?怎的你竟会做这些膳房里的活计呢?」 「我也不知道。」燕之耸耸肩装傻到底:「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说明我原来定是个十全十美的大家闺秀……王爷信不信?」 对于这样说辞,景行自然是笑笑拉到,不会当真。 帝都里的大家闺秀不少,都是在年幼时便请了名师教着,而她们所学也大抵不过是琴棋书画舞艺刺绣之类的,倒是真没听说有哪家的闺秀专门去学了厨艺。 用筷子挑着一点点菜馅包了二十来个小馄饨,燕之拍了怕手上的面粉往大锅里加了水点了柴火。 回头看见景行还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她笑了笑:「不用想了,我知道王爷您不信……」
第五十六章 别样护持 被燕之一语道破了心事,景行却是不以为意的笑笑:「胭脂倒是说说,爷为什么不信你的话?」 「王爷是不信高门大户间的女子会去学这烹菜煮饭的本事。」燕之揭开锅盖看了看,见锅里的水已经冒了细泡便随手加了些调味料下去,待水大开了才把案板上的馄饨丢进汤里。 景行又走了过去,贴着燕之站了:「你这里调味的东西倒是多。」 燕之回身一把推开他:「你怎么像膏药似得……」 「不叫爷王爷了?也不对着爷说『您』了?」景行说着话又吃吃笑着靠在燕之身上,还把下巴放到了她的肩上:「胭脂,答应爷吧……要不,等下就和爷回去吧?」 「这是两回事儿!」馄饨下了锅要赶紧用勺子搅合几下,否则就会贴了锅底破了皮。燕之贴着铁锅用勺背推着让锅里的汤成了旋涡,馄饨像游鱼似得在里面起起伏伏…… 她回手推到他的脸上:「你有点王爷样么?别把下巴放我肩膀上,硌人!」 景行张嘴咬着了她的手指,动作又快又准! 他咬着燕之的手口齿不清的笑道:「王爷能有什么样?」 「松嘴!」燕之被他咬怕了,马上扬起了手里的铁勺子:「再咬我,我打你了啊!」 「哈哈!」景行看见铁勺子果然松了口,却又伸臂抱住了燕之的腰:「爷跟你说,帝都里的亲王就那么几个,爷可是最好的一个,旁的王爷都没有爷模样好年轻……」 「脸皮真够厚的……」燕之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得摇着头说道:「难怪王爷的病总是不好,里外皮都厚,药都泡不透!」 「里外皮都厚……」景行笑模笑样地重复着她的话,越琢磨越有意思:「爷知道人外头都有皮包着,照胭脂这么说,人里面也包了一层皮了?」 「什么皮包包皮的!别说啦!」燕之忍着笑板着脸推开他:「这都说的什么呀……」 拿了大碗把锅里的馄饨都盛了了出来,燕之又往锅里加了些凉水防止灶膛里的余火把锅烧干,她拿了把勺子端着大碗往外走:「拿着灯……回屋吃去。」 「哦。」景行提了窗台上的风灯追了出去:「胭脂,你慢些走,爷给你照着路……」 「吃吧,仔细别烫着……」回了正屋,燕之把大碗放在桌上赶紧把烫的发红的手放在唇边吹着:「这里面包的大多是菜,晚上多吃几个也不怕积食。」 「有劳胭脂了。」景行放下风灯端端正正的坐下,先俯身在大碗上闻了闻:「放麻油了?」 「嗯。」燕之一看他就想笑,满脑子都是皮包包皮,她只得低着头坐在了桌子对面摆着的椅子上忍笑:「快吃吧,时候不早了,吃饱了,王爷也早些回去歇着。」 景行拿起汤匙从碗里捞出一只馄饨来看了看,馄饨薄皮大馅小小的一只秀气的很,里面的馅料从滋润透亮的皮子里透出一团碧色,配着清淡的底汤,颜色颇为养眼! 他凑过去吹了吹,却隔着桌子探过半个身子来将汤匙送到了燕之的唇边:「你先尝尝……」 燕之看了看面前的勺子,抬了眼看向他。 「怎么?嫌爷脏?」景行不错眼珠地盯着她,一只手仍旧举在燕之的面前。 「我这里就这一柄勺子……」燕之轻声说道。 「快吃。」景行没听见似的对着她抬抬手。 想了想,燕之低了头就着他的手吃了那只馄饨。 「哎,这就对了!」景行收了手,脸上又带了笑:「就给你吃一个尝尝味儿,余下的都是爷的!」 荠菜是燕之从河边摘得,才长成的荠菜还有些嫩,再长两天做馅会更好吃。 她细细的嚼了,慢慢的咽了,嘴里都是荠菜特有的味道。 零星的几点油渣吃起来也很香,并不会油腻,燕之对这碗馄饨的味道很是满意,她看向景行,见他吃的斯斯文文,动作很是优雅。 「吃得惯么?」她轻声问道。 「嗯。」咽了口中的食物,景行才应了,而后又接着吃了起来。 王爷终归是王爷,吃饭都是有模有样的。 景行进膳的时候便极少说话。 「很好吃,爷喜欢。」吃完最后一只馄饨,又喝了几口汤,他放下汤匙拿出帕子来擦了嘴才对着燕之说道:「单这一碗馄饨就比府里的大师傅煮的好。」 燕之笑笑:「大锅饭与小锅做的自然不能比。」 「你煮饭的锅也不小!」想起后院厨房的两盘大灶和两口大铁锅景行不禁问道:「难不成煮饭的锅都是这般巨大?」 「这里原本是养猪的猪舍,厨房里的灶和锅当然是熬猪食用的,当然是越大越好。」燕之淡淡地说道。 「……」景行被她说的一噎,心里又开始犯堵,竟和昨日吃多了之后的感觉差不多! 「早点歇着吧。」相对无言的坐了片刻景行意兴阑珊地起了身:「爷回去了。」 燕之也站了起来,默不作声地将他送了出去。 她知道自己的话又让他不爱听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 两个人真想长长久久的好下去,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做夫妻,都不是靠几句好话哄出来的。 事实如此,她目前的境况就是他那天的一句话决定的。 燕之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小心眼儿人,可她也不能转眼就忘了他对自己翻脸时的样子。 「这门还得锁上。」景行从荷包里拿出了钥匙转身对着燕之说道。 「锁吧。」燕之低着头,声音如常。 「唉!」景行嘆了口气,又走回来轻轻的将她拥进了怀里:「小丫头儿,别光想着爷的不好……」 「爷把这里锁上,你才能安逸。」他俯身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这么多年,爷房里从来没有过女人,若是不把这院门锁上,府里的丫鬟婆子能把你这里的门槛踏烂,整日里四处都是眼睛盯着你,你还能偷偷的熘出府去么?」 「再说府里备着的钥匙都被爷收了,你还不明白爷的心意么?」 「我傻!不明白……」燕之抬了头,笑吟吟地看着他,眼睛里亮闪闪的。 「爷最会教傻丫头了!」景行一挑眉,抓着她的一只手就往外拉扯:「走,跟爷回寝殿去,爷慢慢的教你……」 ------题外话------ 嗷嗷!求收啊~收啊~啊啊啊~ 哈哈! 大家放心,俺没疯~真的~ 说说咱们这个文哈,字数已经马上就够十万字了,暂且不能加更了~ 还请大家谅解~ 但是!俺还得求大家出来多冒泡哈~ 据说评论区的活跃程度也是记录在这个文的数据里的~ 鞠躬~
第五十七章 乱了心思 眼看就要被拉扯着出了院子,燕之急了,一把拽住了院门:「景行!」 她这才发现景行终归是个男子,就算是他身子不好力气也是比自己大了很多。 不等她再说什么,景行已是站在了门口,笑盈盈地回了头柔声说道:「这么怕跟爷回去?」 「这么不明不白的跟你回去算是怎么一回事?」燕之把手从他的掌中抽了回来赶紧往回退了两步。 「那你就每天多给爷做点好吃的,把爷的身子养起来……」景行对着她眨眨眼,眸色幽深:「等爷的身子好了,你就得跟着爷回去。」 「王爷您自己都说了,看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汤药身子都是如此的,我可没有本事凭几顿饭就把您的身子养好了。」燕之被他说得一副小心肝起起伏伏,又是害怕又是带着小小的窃喜…… 两世为人,时至今日她才第一次遇到一个男子对着她做这样的事儿说这样的话,单是他不时的搂搂抱抱都让她的心里纠结成了一个硬邦邦的疙瘩,脑子里似是塞进了一团打了结的棉线,哪里还能好好的思考。 「你是爷的沖喜娘子。」景行堵在门口,正挡住了身后两名侍卫的视线,他小声说道:「是爷救命的药。」 燕之愣住。 他说她是救命的药…… 「别瞎想。」景行对着摆摆手:「快回屋去吧,爷看着你进屋再走。」 「嗯。」燕之望了他一眼:「你也早些回去歇着。」 景行又对着她抬抬手。 燕之不在多说,扭头回了屋子。 站在屋里扶着两扇门板,燕之支愣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半晌之后,她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一条缝,探出了半个身子去…… 院门处景行依旧笑吟吟地站着,细高细高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单薄模样。 「哈哈!」对上燕之诧异的眼神,他得意的笑道:「爷就知道你得出来……」说着话他对着她抬抬下巴,轻声说道:「你会喜欢上爷的……」 『咣当!』燕之退回了屋里,重重的拍上了两扇房门:「嘚瑟什么啊,我就是看你走没走……」 「呵呵!」景行神清气爽地转了身就手把钥匙丢给了躲在暗处的侍卫:「锁上。」 「是。」侍卫接了钥匙合上院门从外面落了锁。 「拿来。」不等侍卫转身,景行的手已然伸了过来夺了那把钥匙:「回寝殿。」 …… 听着外面彻底归于平静燕之才转了身,看见桌上摆着的大碗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吃独食的……还真就给我吃了一个……」 端了饭碗去了厨房,借着锅里的温水把碗洗了,又收拾了厨房,燕之这才提着风灯回了屋。 铺了被褥,躺在床上出了会儿神,燕之又坐了起来,她爬到床脚打开了大包袱,从最下面摸出了一沓子粗纸。 纸是最便宜的那种,上面还能看见小小的木屑和一些杂质,燕之是买来当厕纸用的。 她现在心里已经乱到了一定的程度,精神亢奋异常,很想随便写点什么让自己分散一下注意力,才能让自己睡个安稳觉。 燕之可不想一个人瞪着眼躺在床上等着天亮…… 失眠的滋味太难熬了。 点了灯,在桌上把纸铺好,燕之才想起自己这里根本没有笔墨。 前些日子她在杂货铺子里见过有卖毛笔砚台的,当时她还拿起看了看,一问价钱便又放了回去。 「也没问问他明儿还来不来了……」她趴在桌上,眼睛盯着微微晃动的灯光喃喃说道:「要是他总来的话,以后可得想想给他预备点什么吃……」 若是景行常来自己这里吃饭,她还得好好的算计着身上的这点银子,虽说一口饭当不了什么,可毕竟是多了口人。 总不能把景行当猫餵了,给他剩下口饭就成…… 「哎呀!我的猫呢!」被景行闹腾了一个晚上,燕之直到此时才想起她的爱猫已经有时间没在眼前出现了,于是她赶紧穿好衣服提上鞋子出了屋。 「唐伯猫!乖宝贝儿!在哪儿呢?」站在门口喊了几声,燕之心急火燎的在房前屋后的找了起来。 唐伯猫的性子温顺,也不怕人,被她养的很是乖巧。虽然每天它都要跑到园子里撒撒欢,可到了晚上必定会早早地回来睡在燕之的床下。 「猫呢?」把厨房的一小堆柴火后面也看了,燕之还是没看到唐伯猫的影子。 心里一沉,各种乱七八糟不好的结果一股脑的涌了上来,燕之很怕它又去了王府里的膳房偷嘴,现在已然遭了厨娘的毒手…… 「我得出去找找!」想了想,燕之还是义无反顾地登上了猪舍抬腿爬上了院墙。 把腿搭在院墙上的时候她特意的留了心,就怕再刮出一条开裆裤来! 前段日子的苦练没有白费,如今再爬上这高大的院墙果然轻松了许多。 「姐姐果然有当飞贼的潜质。」骑在墙头上燕之不忘先往前院的方向瞅了一眼:「那东西也不知道睡了没有……」 余光扫过,靠近院门旁边的墙头上似乎有一团小小的黑影! 「妈蛋的!这是谁干的没屁眼儿缺德事儿!」 「你傻了?怎么不叫呢……」 跪在墙头上,她哆哆嗦嗦地爬了过去,那团黑影果然就是失踪了许久的唐伯猫,只是它如今被用麻绳五花大绑地捆了个结实,连猫嘴都被绳子拴了几圈……哪里还出得了声儿! …… 「就剩这么点肉渣了。」到厨房把不多的一把肉渣都餵给了狼吞虎咽的猫咪,燕之蹲在旁边看着它轻声说道:「明儿我多买点肉回来给你吃,宝贝儿啊,你别和景行一般见识。他现在和你还不熟呢……」 骂归骂,气归气,燕之就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是谁欺负了唐伯猫。 明儿若是他再来,她得和他好好聊聊了。 不单是为了猫,也为了她自己……
第五十八章 新的财路 一晚上先是被景行撩拨的乱了心思,又差点为寻不见唐伯猫爬墙出去,心境起起落落的一番折腾之后,燕之躺在床上耳边听着床下唐伯猫的唿噜声睡了个好觉,连梦都没做! 清晨时分,燕之毫无徵兆的醒了,扭头看着外面还黑的天色她忽然笑了笑:「想那么多确实没用,没心没肺的挺好……」 说一千道一万终是还得为了这张嘴忙活,何况现在家里又添了一张馋嘴。 早早的起了床,收拾洗漱之后燕之便轻手轻脚地开了院门去了河堤。 从她住的院子出去就是大惠帝都护城河的河堤,开了春,正是各种野菜长势好的时候,河边土肥水足,这里的野菜生的尤其的茂盛!又是贤王府的院墙外面,因此这一段河堤便成了人迹罕至的地方,除了燕之,寻常的百姓可不敢到这里挖野菜。 提着竹篓子一直走到贤王府围墙的尽头燕之才停了下来。把竹篓放在地上,她蹲下身子开始挖野菜。 河边上能吃的野菜有好几种,她单挑长得最多的荠菜挖。 半个时辰之后,一只背篓已经装满,天色也大亮起来,河对岸稀稀拉拉的见了行人。 燕之起了身,蹲的久了她觉出了腿发麻眼发黑…… 忍过身子的不适,提着一竹篓荠菜回了院子,燕之把荠菜倒在地上,一颗一颗的捋顺用草绳分别捆了。没有称,只能是眼看着每捆荠菜的分量差不多就是了。 把捆好的荠菜整齐的码回竹篓里,燕之又往荠菜上撒了些水这才背着竹篓出了门。 天气渐暖,再加上景行见天的在家里神出鬼没,豆芽的生意已是不能再做,前思后想的,燕之把眼光放在了门口河堤上那些应季的野菜上。 至于能不能卖钱,她心里也没谱。 只能是按照上一世的经验,将这些没主的野菜收拾打扮得整齐漂亮,好能让早晨出来採买的婶子大娘们看上眼买了回去。 燕之起个大早赶了晚集,挖野菜耽搁了时间,走到早市的时候这里已是没了落脚的地方。 「姐姐!」正在燕之顶着一头细密的薄汗站在早市口踮着脚东张西望的时候,小么手里举着个比他的脸还大的饼子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挤了过来:「我还以为姐姐今天不来了呢。」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脖子,最后五官纵在一起露出一个挤眉弄眼地痛苦表情来,总算是咽了嘴里的东西:「噎死我啦!」 燕之伸手摸了摸他攥着的大饼子,估摸着要是把它扔在地上再踩一脚一准儿能镶进地里当了地砖用! 「这也太硬了……」 「我娘昨日早晨做的,本来没这么硬,放了一天就成这样儿了。」小么不以为意的接口道:「今早上,我爹又和我哥发了脾气,就用这个大饼子给我哥头上砍了一道子青!」 「小么,胡说什么呢!」苏冰沉着一张脸挤了过来,对上燕之的视线,他神色略显不自然地点点头。 有日子未见,苏冰瘦了不少,人倒是显得沉稳了许多。 燕之看着他脑门上立着的一条紫黑的印子咧嘴笑了:「苏三爷好功夫啊,一饼子就给苏公子砸成了二郎神君!」 「哈哈!姐姐,你说的和我娘说的一样!咳咳!咳咳!」听了燕之话小么拍着大腿又说又笑的,结果被干饼子呛住,脸红脖子粗的咳嗽起来。 「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苏冰瞪了自己的兄弟一眼才回手指着身后道边上苏三爷常做的那条长条板凳说道:「到那里去卖吧。」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地面并不与燕之的视线相对,脸却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你看看你,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燕之一边给小么捶着后背一边朝着苏冰指的方向看去:「苏三爷没过来啊?」 「我爹又对我哥动手了,我娘发了大脾气……咳咳!咳咳!砍了我爹两饼子,都拍我爹脸上了……我爹嫌寒碜……」小么用手揪着自己的脖子断断续续地说道。 「吃你的吧!多话!」苏冰抬手照着兄弟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随即红着一张脸往早市里走去,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燕之走到了长条凳子边,把背上的竹篓放在了地上,她把荠菜拿出来在凳子上摆了顺顺熘熘的一排,看见小么跟了过来她笑着说道:「你家可真热闹。」 「我家就是热闹,我们哥俩都怕我爹,我爹怕我娘!」小么低头看了看:「姐姐,你不卖豆芽啦?」 「暂时不卖了。」荠菜一摆上马上就有人过来问价,燕之说了个不高不低的价格,正是时下菜蔬的均价。 一竹篓的芥菜新鲜又干净,论把卖,买的卖的都省心。 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卖光,燕之先把人家的凳子擦干净才把竹篓背了起来。 「小么!」拦住在早市里来回熘达的半大孩子,燕之将二十文钱递到了他手里:「今儿早市的钱,你还没收呢。」 「我哥不让收姐姐的钱。」看着左右没人注意,小么又把一把铜钱举到了燕之的面前:「我得听我哥的!」 「拿着吧。」燕之推开他的手轻声说道:「你家指着这个过日子,你要是不收,让苏三爷知道了,还得打你哥。」 「……」小么看着手里的铜钱犹豫了下:「可我哥说……」 「甭听你哥的。」燕之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扭身就走:「等什么时候你家他能做了主再听他的……」 ------题外话------ 第二次pk过了~ 感谢所有收藏和点击了的朋友们~ 鞠躬! ps: 说个老问题。 新文期,各种数据非常重要,文文能出现在大家视野里的机会不多~ 除了推荐就是搜索~ 而一个文的评价在这个时候就尤其重要哈~ 所以请各位老大高抬贵手,若是投评价票请投五星! 这个关系到此文的推广哈,毕竟它还很弱小,需要我们共同来维护~ 到了上架以后,俺是不会提这个的~ 多谢多谢~
第五十九章 没憋好屁 「给她了?」直到燕之离了早市,苏冰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拽了小么一把。 「姐姐没要。」小么把手里的铜钱递给他:「哥,你说姐姐今儿穿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没注意。我没事儿看人家姑娘穿什么衣裳做什么!」苏冰接了钱对小么说道:「去把道边儿的凳子收了,咱爹不来,放那儿碍事。」 「哦。」小么马上去了对面拖着苏三爷常坐的那条凳子送去了存放杂物的小屋里。 苏冰则站在原地没动。 他又往燕之离去的方向瞟了一眼,路上已然看不到她的身影。 「衣裳好看倒是好看,就是鞋子和新衣的颜色不配……要是换双鞋子一准儿更好看……」他轻声说道。 …… 早市地上脏,燕之没捨得穿景行送她的新绣鞋,仍旧穿了那双旧的。 这双鞋子原本就有些大,又是布做的,越穿越大,走路就不太跟脚。 一路踢里踏拉地回了家已经是正午,才收了筐子洗了手院门便被敲响。 燕之过去开了门,见秋夕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放了两只碗,饭菜果然被分开了装。 「回去福管事为难你没有?」接了午饭,看着蔫头耷脑的孩子有点可怜,燕之先开了口。 「没有。」秋夕摇摇头:「就是……就是王爷不用我跟着了……」 燕之看着他,停了片刻才说道:「想不明白了?」 「嗯。」秋夕轻轻地点了头:「姑姑,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了什么么?」 「想不明白你就慢慢想吧。」燕之端着托盘往屋里走。如今正午的太阳虽然没有夏日的毒辣,可正是容易把人晒黑的时候,她也得注意防晒。 倒不是燕之有多臭美,而是她大半天在外面讨生活,若是黑得太过明显,她也怕引起景行的疑心来,被他禁止了出王府。 「姑姑,你先别把门闩上呢,我待会儿还得过来一趟。」 燕之立在门口回了头,见秋夕正往外走,缩肩耷背的佝偻着身子,像个小老头! 燕之看着他,终是没有说话。 有些事就得自己想明白了才成。至于能想到哪一层,也得看他的悟性。 燕之大约能猜到景行为何不许秋夕跟在身边。 他能在景行跟前告了她的密,就难保不会为了旁的事儿多嘴说了景行的行踪。 景行需要的是个口风严实的小跟班,他用人可以不挑人是否机灵,但性子稳妥却是最紧要的一条! 秋夕告密的事儿正犯了景行的忌讳,因此不等秋夕讨要好处,他便允了他日后离府的事。 「姑姑,我把这些送厨房去吧?」 燕之的一顿饭没有吃完,秋夕又在外面叫道。 她放下筷子出了屋,见他端着一些碗碟便问道:「福管事不是怕我寻死,不让我这里留这些瓷器吗?」 「这是王爷让送来的。」秋夕看着她说道:「一早,主子出府前就吩咐了下来,让把他用的碗筷送姑姑这里来些。说是姑姑要的。」 「我要的?」燕之挠了挠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跟景行提过要这个:「那就送厨房去吧。」 脑子一转,她就明白过来。 那东西是不想和府里的下人们混着用了吃饭的傢伙! 「这些瓷器共是十九件,都是府里登记在册的。要是有了破损,姑姑要说一声的。」秋夕把一摞碗碟分别放在了两盘大灶的灶台上,回身看见燕之在外面站着便小声说道。 「那你赶紧把这些『祖宗』端回去吧!」燕之立马撇了嘴:「要是万一我手滑给摔碎了,福管事是不是还得让我赔啊?」 「那倒不至于。」秋夕抿嘴一笑:「姑姑别怕,王爷用的物件都有规矩定制,就说这套瓷器吧,也是王爷亲定了样式在官窑里烧的。就如姑姑说的,万一要是有个破损了,得告知福管事。府里每年都要补一批瓷器呢。」 「哦……」燕之进了厨房,拿起一只饭碗来瞧了瞧又放下,心道:确实是比苏冰烧的歪嘴茶壶好了太多。 「姑姑,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就回去了。」 「秋夕。」燕之叫住了他,走过去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挺胸抬头往前看!有点小伙子的朝气!你缩成那个德行给谁看呢?一辈子就准备缩成个这个龟样儿了?」 「姑姑?」秋夕回头诧异地看着她。 「以后上午少往我这儿跑。」燕之压低了声音说道:「明白吗?」 「嗳!明白!」秋夕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咧嘴要哭,燕之对着他一瞪眼:「没出息!」 「嘿嘿!姑姑,我不哭!」秋夕吸熘了一下鼻子,又抬了胳膊在眼睛上抹了抹:「那我回去了?」 「回去吧。」燕之点点头,看着那个半大孩子小马似的冲出了院子,挺胸抬头的又精神起来。 …… 「王爷,院门没锁。」侍卫开了院门上的锁,双手捧着把钥匙递给了景行。 「是吗?」景行接了钥匙用手轻轻一推院门,院门应声而开。 他脸上立时有了笑意:「今儿你们就不用再翻墙进去给爷开门了。」收好钥匙,他接过了另一个侍卫提着的包袱并挥挥手:「找个不碍眼的地方躲着去,别让她瞅见。」 「是。」两名侍卫同时抱拳应了,再一转眼两个人已经先后上了树。 「滚下来!」景行拧着眉头走到树下用力踹了一脚:「爷说的话你们没听见是吧?爬那么高不是瞅得更清楚吗!」 「属下知道了!」侍卫们赶紧飞身而下,隐在了假山的后面。 「蠢东西!」景行轻声嘀咕着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随手又关了院门落了闩:「非得爷说明白了才知道滚远点……」 假山后面,两名侍卫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王爷准是没憋好屁! 「胭脂,知道给爷留门儿了?」站在打开的房门外,景行假模假式地敲了敲门板:「爷可敲门了啊……」 也不等燕之说话,他已经笑模笑样的迈着四方步踱了进来,走到燕之身前,景行弯下腰轻笑道:「今天有没有想爷?」 ------题外话------ 我今天出外勤,回復大家的留言若是慢了,大家多担待哈~ 错字晚上改~
第六十章 不打自招 景行进屋的时候燕之正坐在床边做针线活。 飞针走线,似模似样。 她上一世拿针线的时候不多,因此虽然看着她做的是那么回事儿,实际也就是粗针大线,能把两片布封起来而已。 而这一世她隐约的觉出自己身上还残存着这具身子原主的一些技能,而恰好这具身子的原主似乎也是不太爱做女红,手下的针线功夫也差强人意。 抬头看了看俯身在自己身前说话的景行,她扬了扬手里的针:「离远点,别扎到你。」 景行笑了笑,把手里的包袱放在桌上又走了回来贴着燕之坐下。 「这做的什么?」他探过身子往燕之手里看了看。 缝完最后两针,燕之把线咬断将针别在线团上。她起了身走到椅子旁把新缝制的坐垫放在了椅子上。 「呦!这是给爷做的?」景行美滋滋地跟过来,弯腰拿起细看,然后摇头笑道:「这是什么做的?怎么还有两只袖子?」 燕之见他来了几次都是坐不惯自己屋里的椅子,也知道椅子太硬,而他太瘦,坐久一会儿就会硌得慌,便动了心思想给椅子上加个坐垫。 可她穷的叮噹乱响,身上的银子有限,身边的东西也有限。 正好那套冬天的衣裙被换了下来暂时穿不着,燕之又不愿意穿府里丫头下人的衣服,便把这套衣服改了改缝了坐垫。 裙子和小袄都是薄棉的。她先把裙子对摺两次叠了直接放在小袄里,让后把小袄和里面的裙子缝在一起,如此看着虽然不太漂亮,几层棉衣的厚度摆在那里,坐着应该不成问题。 燕之从景行的手里把那件带着袖子的坐垫抢了回来放在椅子上,前襟朝下,后背朝上,瞅着倒还平整。 把两只衣袖拢到椅背后繫上,燕之伸手按了按,自我感觉颇为良好! 「嫌不好?」她抬眼撩了景行一眼:「那你别坐!」 说着话她自己调身要坐下,而景行也忙不迭地说道:「坐坐坐!这是胭脂给爷做的,爷当然坐!」 结果燕之的动作快先坐在了椅子上,景行则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腿上! 「呦!」他诧异地低头往下看去,看见了燕之并在一起的两条腿:「我说这么软和呢……」 「快起来!」燕之愣了下,两手一起去推他:「光是骨头,硌死我啦……」 「呵呵!」景行面朝前红了脸,心一横,他扶着桌子任燕之在背后推搡着就是不起身:「爷把这身子交代给你了,胭脂,你得好好养着爷,将来爷身上有多少肉,全在你……」 「讹上我了?」燕之推不动他索性不推了,她把两只手都放在了他的腋下轻轻挠了挠:「你自己看着办!」 景行一身痒痒肉就怕咯吱,燕之的手一挪到他的腋下,他便绷直了身子,待到她一说话,景行马上弹了起来:「别咯吱爷!一笑起来爷就没力气了!」 「就这点本事还敢在姐姐跟前挑衅?」燕之起了身,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走到床边收了针线。 「哎,晚上咱吃什么?爷还饿着呢。」景行整理了一下袍服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他沉了沉屁股,感觉比坐在硬邦邦的木头上舒服了太多! 「我的爱宠没了,我没心情做饭,王爷要是饿了就回前院去吃吧。」燕之轻声嘆了口气,轻声说道。 「爱宠?」景行撇着嘴笑道:「胭脂说的是那个脸上带块疤的狸奴吧?那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见了爷就叫……」 对上燕之意味深长的笑意,景行起了身径直走到她的身前低头轻声说道:「行啊,傻丫头今儿机灵了,知道和爷动心眼子了?」 燕之不说话,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爷不喜欢带毛的东西,国师就养了只狸奴,俩眼儿不是一个颜色的,瞅着挺好看,可就是脏!」他俯身在胭脂耳边很小声地说道:「国师大人就是自己不知道,他走路的时候还爱甩袖子呢,以为自己挺俊俏!爷跟你说,尤其在太阳地里,他一甩袖子就有狸奴的毛乱飞……」 「国师大人家里养的是波斯猫。」燕之听他说的好笑,也是抿嘴一乐:「咱大惠可是少见的很。」 「好像是从番邦来的。」景行点点头不置可否地说道:「爷不喜欢这些带毛的畜生,没留心。」 「不过那只狸奴可是比胭脂养的这只好看多了……」 「人家的狸奴再好看也是人家的,我的唐伯猫却只陪着我。」燕之低了头说道。 景行看着她乌黑的一头秀髮沉吟了下转身出了屋。 站在门口,他拍了拍巴掌,一名侍卫马上从院墙外掠了进来:「王爷。」 「把那只狸奴放下来吧。」景行吩咐道。 「是。」侍卫应了,纵身上了院墙。 「禀王爷,那只狸奴不见了。」很快,侍卫在围着院墙查看了两遍之后又站在了景行的面前。 「不见了?昨儿爷见你们捆得挺结实的啊……」景行托着下巴想了想随即对着侍卫使了个眼色:「那狸奴跑不远,赶紧找找去,找不来你们就别回来啦!」 「是!」侍卫往屋门口看了一眼,正瞅见燕之从屋里出来,于是大声应了转身快步离去。 「丢不了,府里这么大的地方,人都得走一会儿呢,更何况一只小小的狸奴。」景行拉住了燕之柔声劝道:「我让他们给你找去了,咱在屋里等着就是了。」 「如今天都黑了,王爷让他们到哪里找去?」燕之气哼哼的说道:「再说了,我的唐伯猫根本没有惹到你,你干嘛要捆着它?」 「爷就是嫌这些东西脏。」把燕之拉回了屋子,景行把她按在椅子上,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拖过来打开:「胭脂若是愿意养着它做个伴儿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别让它睡在床上……」 「唐伯猫从来都不上床,它只睡在床下。」景行的话又让燕之不爱听了,她皱眉道:「再说它又没有睡到王爷寝殿的床上去,王爷何必看它别扭呢。」 「这些东西都是惯出来的毛病,胭脂对它那么好,你那只狸奴早晚得上了床,爷可不想沾一身毛!」景行说着话把包袱里的东西摊开在桌子上:「看看,爷给你带什么来啦……别老想着那个带毛的畜生,它可不会像爷这么疼你……」
第六十一章 倒霉的猫 包袱被景行推到了燕之面前,他献宝似的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摆了出来:「看你这里只有一盏风灯,去趟后院还要提着,爷给你拿来这个,以后天黑了就点蜡,没烟没味道……」 燕之接过了他递来的烛台,感觉入手沉甸甸的挺有分量:「我睡得早,夜里也不怎么起来,倒是没觉得风灯的油烟重,只是提来提去的确实不方便。」 燕之偷偷摸摸的挣钱钱不容易,她也知道蜡烛用着要比油灯好,可蜡烛也比灯油贵了很多,过日子,她只能精打细算着。点灯熬油她都心疼,哪里捨得点了蜡。 「你是捨不得烧银子!」景行把她手里的烛台又拿了回来放在桌上,从包袱里拿了支蜡插在上面,凑在风灯前点了:「爷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用吧,爷连蜡烛都给你预备了。你就是成宿的烧着,爷也供得起。」 「知道你供得起。」屋里燃了两盏灯顿时亮了许多,映得燕之的脸色更显白皙干净。她抬头看着景行轻声说道:「可过日子也得算计着,细水长流。否则家里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禁得折腾。」 「不过是几根蜡烛……」景行不以为意的摇头,他伸手捏了捏燕之的脸颊:「还说自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闺秀?爷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是个乡下傻丫头,没见过世面。」 燕之垂了眼眸,没有言语。 景行的话她很不爱听,倒不是因为她总是说自己是个乡下丫头,而是他口气中的那股子张扬劲不招她待见。 「生气啦?」觉出了燕之的冷淡,景行俯身侧脸看着她:「爷也没说什么啊……」 夏虫不可以语冰。对着他这样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皇族贵胄说精打细算地过日子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燕之无声的嘆了口气,起身提了风灯要出去:「王爷不是饿了?我去厨房看看……」 「不急在这一会儿半会儿的!」景行拉住了她,又把她按在椅子上,他自己则站在了她的身后:「胭脂,你的梳子呢,给爷。」 「嗯?」燕之犹豫了下,还是从袖笼了掏出了那柄小小的木梳反手递给他:「王爷要给我梳头?」 「等会儿再看。」景行把她的头扳正,拔了她束髮的木簪放在桌上,燕之一头及腰长发如墨般倾洒下来铺在她单薄的后背上…… 「胭脂的头发生的好。」他拢了她的秀髮由衷的轻嘆道:「一把都攥不过来。」 「……」燕之被他没轻没重的揪了几下头髮扯得头皮生疼,不禁身子往后靠去:「轻点啊……」 「哦……」景行的手下立时放轻了不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爷是头一次给女人梳头,你别乱动,一动爷就拢不住你的头髮……」 「呵呵!」燕之端坐了身子不再动弹,嘴里却说道:「我就光是头发生的好?」 「胭脂的手足都生的极好。」景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两声才低声说道:「知道爷为什么总是说你是乡下丫头嘛?就是因为你那一双天足。」 「啥?嘶……」燕之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一回身,自己扯了头髮,疼的她口中直唿冷气。 「别乱动!」景行对着她的头顶瞪了一眼见她老实了才羞答答地说道:「帝都的贵女多是缠足,走路都得有人扶着,胭脂的脚不是,爷……爷喜欢着呢……」 「王爷见过哪位贵女的脚啦?」燕之想了想,觉出了他话里的毛病,皱着眉问道。 「爷哪位贵女的脚也没见过!」隐隐听出她话里的酸意,景行心里越发的美起来:「爷是看不得她们那行走的模样,没人扶着就走不了道儿,站着都不稳。」 「我几个姐姐都是天足,我父王也是要给她们缠足的,我母妃不许。」说着话他走到了燕之的身前拉起了她往铜镜前走,嘴里还笑着说道:「就我二姐的脚大,我二姐夫的半拉屁股都印不下她一个脚印儿!」 燕之低头笑了笑,心道:辛亏你二姐没在跟前,否则听你这么编排她,给你一脚可是够你受的! 「呦!」停在铜镜前,燕之看到了景行为她梳的髮髻喝醉了酒似的摇摇缓缓地顶在脑袋上,是随时都能散开的架势,只是一蓬乱发上插着的一只双股多宝簪子颤巍巍地闪着光,分外的引人注目! 「爷梳的不太好……你别嫌弃爷手笨。」他站在燕之的身后,面色扭捏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手足无措着:「簪子是爷选的,爷看三姐戴着挺好看,今儿下了朝就给你也买了一支,胭脂若是不喜这个样式……」 「我喜欢。」燕之回了身子面对着他轻声说道:「景行,我很喜欢。」 真心是什么,燕之说不清楚。 可她知道此刻这个男子必定是以真心在对她。 他在笨拙的骄傲的像个小男孩儿似的用心地讨好着自己,这,让她感动莫名。 「真喜欢?」景行看看她头上的簪子又看看她:「其实爷买了七八支呢,就怕你说不好看……本想着,你若是不喜欢这支就把那些拿来让你自己挑选的。」 「这支就很好。」燕之抿嘴笑笑也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我很喜欢。」 「爷的眼光错的了么!」景行也笑了,他长长的唿出一口气又凑到了燕之面前:「怎么谢爷?」 「不是还没用晚膳吗?厨房里留着饭呢,我也没吃呢……」燕之回了身对着铜镜拔了簪子看了看,三把两把的挽了个丸子头用簪子别了。 「光是一顿饭可不成!」景行拦住了她,嘟着嘴送到了燕之的面前:「亲一个,胭脂,就亲一个!」他伸着一根纤细的手指在燕之的眼前晃啊晃啊…… 「……」燕之咽了下口水,眼睛都没了焦距,她看不清他唇瓣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心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快点儿……快点儿……」景行的一张脸热烘烘的拱到了自己的前面,燕之本能地伸出手去推开他:「离我远点儿!」 「就不!」景行又往前站了一步,眼睛都红了起来,他俯身凝视着她,目光坚定:「亲个!」 「王爷。您出来看看吧……」侍卫的声音忽然自门外响起,惹得景行立时将眉头拧成了大疙瘩。 他看着燕之沉了口气,扭头气势汹汹的走了出去:「何事,说!」 「……」侍卫跑了一头汗,被他呵斥的莫名其妙。抬头看了景行一眼,才小心的说道:「狸奴找来了。」 燕之跟在景行身后出了屋子,正看见侍卫朝着景行举了手,两手各抓着一只五花大绑的猫咪:「园子里的狸奴都让属下给抓了!外面还捆着三只呢!」 ------题外话------ 感谢朋友们的收藏和点击~ 鞠躬~ 另外也感谢投了本文评价票和打赏了钱财的朋友们~ 鞠躬~ 今日加更,晚上六点送出~
第六十二章 耳光初吻 「王爷。」燕之走到景行身前躬身福了福:「这些都不是我养的那只,您让他们放了吧。」 景行站在正房的檐下眯着眼往侍卫两手上举着的猫身上看了半晌之后才点了头:「这两只确实不是胭脂养的,她那只比这两只丑多了!」 胭脂低着头抿紧了嘴唇,很想拿针线把景行的嘴缝上! 景行被这个不开眼的侍卫搅了自己的好事,心里正冒着邪火,越看对方越不顺眼,于是他挥了挥手烦躁地说道:「去去去!赶紧把这些脏东西都扔出园子去,别让爷再瞅见它们!」 「王爷……」侍卫放下两只手又问了一句:「外面还有三只呢,要不请这位姑娘出去认认?」 景行看向燕之:「去看看吧?」 「好。」燕之淡淡的应了,下了台阶跟着侍卫朝着院门走去。 到了院门处她住了脚并不踏出院子半步,侍卫则紧走了几步又把另外三只倒霉的猫给提了过来。 燕之只扫了一眼便摇了头:「都不是。」 「其实姑娘不说我也知道不是。」侍卫把捆得结实的几只猫提了起来转身就走:「姑娘院子里养的那只狸奴叫起来『嗷嗷』的,太难听了……」 「哎!」燕之叫住了侍卫:「别把它们扔到荒郊野地去,它们活不了……」 侍卫愣了下,随即点了头飞身离去。 关好了院门,燕之回头看见景行还在屋门口站着,便轻声说道:「进屋去把灯提着,咱们弄饭吃去。」 「也就你敢指使爷。」景行提着风灯跟了过来,见燕之正弯腰在井台边上洗手,便先推了厨房的门走了进去。 「嗷……嗷……」被燕之关在厨房里的唐伯猫一见了他便竖起尾巴来警觉的叫了几声而后从景行的腿边跑了出去蹲在了燕之的身边! 「胭脂?」景行把风灯放在窗台上堵住了要进屋的燕之:「这猫奴不是丢了吗?」 「难道不是王爷您派人把它捆在墙头上的?」他语气不善,带了一分薄怒,燕之心中一沉,再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的时候,她笑吟吟的横了他一眼:「昨日若不是我把它救下来,它就得在院墙上待一天一宿,王爷您怎么还跟我发脾气?」 「爷……没发脾气啊……」被她意味深长的一眼瞪得浑身轻飘飘的景行立时接口道:「爷刚才还怕你着急,不是马上就差了人去找么……」 「嗯,那咱们就扯平了。」燕之趁机推开他迈步进了屋:「我不说您欺负唐伯猫的事儿了,王爷也不许记恨我把它藏起来这件事儿。」 景行站在门口独自沉吟。 怎么都觉得自己是被燕之耍了。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他竟然让个乡下来的傻丫头给耍了,景行想来想去的倒是没有生气。 想起她方才横了自己的一记眼神,他扬了扬眉,心道:敢对爷使美人计了…… 既然她对自己用了美人计,景行认为自己是个大丈夫,没道理不受了。 可受了对方的美人计之后也得给她点教训,否则以后这女人他可管不住! 「胭脂。」慢悠悠地走到燕之的身前,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跟爷动心眼子,爷心里别扭。」 「多大点事儿啊。」燕之只想撇嘴,可脸上还是堆了笑:「只许你欺负我的猫,我连句话都不能说?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可狸奴是畜生,你不能为了个畜生就让爷心里别扭。」景行板着脸依旧不依不饶。 「怎么道理在你面前就讲不通吶。」燕之无奈的摇摇头,伸手在他胸口上揉了两把:「你是男人,心眼儿别那么小!心里难受,给你揉揉,成了吧……打猫还得看主人呢,我这里就有它给我做个伴儿,唐伯猫不见了,你说我心里别扭不?」 「它是带毛的畜生,和爷不能比!」景行伸手把燕之的两只手同时握住,他俯身咬着了她的唇:「亲一个,亲了爷就不气了……」 燕之一惊,没想到他能存了这个心思,她拼了全力抽出了双手,也没多想,照着景行的脸就抽了过去:「唔唔……唔唔……」 ------题外话------ 二更~
第六十三章 两败俱伤 燕之的双唇被景行咬住,她仍是奋力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两个人唇齿相依贴的太近,她这一巴掌打的没轻没重,有一半拍在景行的耳朵上,景行顿时觉得两眼一黑,耳中『嗡嗡』直响…… 他松了嘴,闭了眼,强忍了那股子头晕目眩的不适,手掌始终抓着燕之的一只手臂不让她挣脱。 「景行?」对上他忽然没了一点血色的脸,燕之也吓了一跳。她止了挣扎,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你没事儿吧?」 景行缓缓的睁了眼,一双眸子仍是通红。 他直直的盯着燕之,咬牙切齿的抱起她往前走了几步将她放在了宽大的灶台上,而后张开嘴狠狠的咬住了燕之的嘴! 燕之的两片唇瓣都在他的口中,被他吮吸的生疼,可她口不能言,也只能一边推搡着他一边呜咽着:「呜呜……呜呜……」 「烫……烫……」燕之坐在灶台上,锅里还温着东西,灶膛里的木柴要灭不灭的仍能把锅里的水顶得小开。初时坐在上面,隔着衣裙还不觉得什么,稍坐一会儿就能觉出滚烫来…… 燕之先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嘴上,很快的她就觉出了不对劲,只得更用力的想要推开那个嘬着自己的唇瓣像个没有断奶的小兽似的东西! 可景行就站在她的两腿之间,燕之前面动弹不得,身后就是口热腾腾的大铁锅,身下如同坐了一团火,她实在受不了了,两只手同时往景行的脸上拍去,『哌哌』的几个耳光立时扇得他倒退了几步,身子晃悠着坐在了地上! 「艹艹!艹!烫死我了!」燕之得了自由赶紧跳到地上,她两只手拍着屁股身子朝后扭着,倒是没看见裙子被烤煳。 景行两只手捧着自己的脸,燕之两手拍着屁股,二人统一觉得都是火辣辣的疼! 「你……你怎么总是打我呢……」被几个耳光扇得有些晕头转向的景行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在地上又蹦又跳的女人,委委屈屈的小声说道。 「打你?」听了他的话燕之顿时停了动作,横眉立目的走到景行的身前居高临下的骂道:「打你都是轻的,我都想弄死你呢!」 说完她一调身对着他吼道:「你摸摸!都烫熟了!晚上就吃烤屁股吧!」 景行仰头看着她,伸手在燕之的屁股上摸了摸,只觉得手下的裙子还热的可以,可见方才确实是把她烫得够呛! 「爷不知道那灶台下面还生着火呢……」景行赶紧起身来扶住了燕之:「让爷瞅瞅,若是烫的狠了,得上烫伤药。」 「滚你的吧!这地方怎么看吶!」燕之心里有气,一把推开了他:「跟你在一块儿就没好,先是脑袋被摔得不知道自己谁了,后又住进了猪圈,现在倒好,连屁股都能烫成这个德行……王爷,您还是离我远点吧!」 燕之才开始说的时候只是气话,说着说着,她悲从中来,先前的受的那些委屈通通涌上心头,她落了泪…… 燕之的哭泣是无声,只一个人默默的不断的用手背抹着滔滔而出的泪水,她单薄的肩膀不时的抖动下,垂着头,自己难过自己的。 景行走过去,伸手撩了她的裙子,却只看见她身上的衬裤。 「让爷瞧瞧。」他轻声说道。 「现在……不那么疼了……」燕之回身看了他一眼,抽抽噎噎的说道:「再说……这里怎么看吶……」 她不会装。 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燕之很老实的对着景行说了实话。 「唉!」景行起身来走到她的身前,掏出袖笼里的帕子轻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别哭啦,爷看不得女人哭……」 燕之低了头,泪水很快的落到了地上,湿了小小的两处。 景行把她揽进怀里,让燕之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胸口:「别哭,别哭,是爷粗心了。」 「你不是方才还说扯平了么,现在错在爷,算爷欠了胭脂的。」景行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在燕之的背上轻抚着,他小声说道:「爷不吃晚膳了,你回屋去歇着吧。」 燕之靠着他哭了一会儿,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她扪心自问,好像也不是讨厌景行。 只是他一些过于亲近的举动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沉默不语的往回退了一步,燕之转身到了灶前揭开了盖在大铁锅上的盖子,锅里还用小火蒸着一大碗羊蹄汤。 「你把这碗汤端屋里去。」用布巾垫着把大碗从锅里端了出来放在灶台上,她对着景行说道。 「成,爷端。」景行过来接了燕之手里的布巾垫在碗外边,两手捧着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屋里就剩了自己,燕之赶紧偷偷的又在屁股上按了按,没觉出大疼来,她这才放了心。 往灶台里又添了块柴火,让火稍稍旺了些,她把大铁锅里的热水淘了出来放在木盆里,想等着吃了饭洗碗用。 等着锅里的水烧干,铁锅被烧热后,燕之放了勺油下去。 她炒菜的用的油都是自己炼的猪油。 这个时代虽然有了植物油的出现,可因为榨油的工艺相对落后,榨出的素油非但味道不佳,价格更是贵的惊人。 燕之吃不起素油,也只好凑合着用猪油炒菜做饭。 只是她炼油的法子精细,并不是寻常人家里用的大火干锅炼制的法子,而是加了开水和少许盐小火慢慢熬制出来的。 用这样的法子炼油虽说费柴火费工夫,可炼出的油冷却后洁白细腻,猪腥气味去了很多。 可猪油就是猪油,用它炒菜非得现吃现做才好吃。否则只要菜冷了,口感就会油腻。 「还做什么?」景行把一碗汤送去了正屋,回来看见燕之正站在灶台边忙活就凑了过去往锅里看了看:「这饼子不小!」 「这是烙饼不是饼子。」燕之把饼在锅里翻了个又往饼上撒了很少的一点油:「王爷平日吃的面食大概做的都精细,我来了这么久也没见府里吃过烙饼。」 「饼子爷吃过不少,没吃过燕之你做的这样儿的。」景行如此说并不是恭维她,而是他吃的饭食皆是有人单独预备着,而他平日吃的最多的就是各种配料精细的粥。 烙饼这种后世北方常见的面食也是当厨具发展起来之后才慢慢的普及开来。 那时要烙制面食是用一种叫做『鏊』的炊具,燕之的厨房里只有两口大铁锅,她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一张两面金黄,层多焦脆的烙饼出了锅,燕之把它切成几牙放在盘子里又让景行端去了前面:「就在屋里等着吧,我再炒个韭菜鸡蛋咱们就吃饭。」 一汤一菜都冒着热气摆在桌上,燕之和景行面对面坐了。 拿了一牙烙饼递给他,燕之把那盆汤往他身前推了推:「羊蹄枸杞汤,炖了一个多时辰了,你多喝些。」 「胭脂也吃……」景行又把那盆汤推到了桌子中间。 一顿饭,两个人吃的呲牙咧嘴一个劲的抽冷气。 景行的脸被燕之几巴掌抽得红肿一片,燕之的嘴被他嘬的又红又亮几乎破了皮,挺好的饭菜却只能一点点的往嘴里送,俩人都张不开嘴…… 「呵呵……」喝了一口浓浓的汤汁,景行又不管不顾地咬了一口烙饼,他玩命的似的咀嚼着,盯着皱眉苦吃的燕之笑道:「两败俱伤,何苦来的……」
第六十四章 再动心思 这一顿饭食材尽管简单常见,却是燕之花了心思的。 羊蹄枸杞韭菜都有养肾的功效,虽然用羊肉炖汤味道会更好,但她算计着身上的那点银子也只能买了便宜的羊蹄。 景行面色暗淡正是病弱肾虚的表象,好在他年轻,燕之琢磨着如此应心的养着他,总是能慢慢的给他养好。 听了景行的话,燕之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我方才急了,下手没轻没重,王爷这样子明天可是没法出门了。」 隔了这会儿功夫,景行的脸颊完全肿了起来,泛着红亮的光,像是抹了层油! 「算啦,你也好不了哪儿去……」景行一看燕之就想笑,她的嘴唇撅着,说话时也嘟着嘴,屁股上有伤,她不敢实打实的坐在椅子上,只虚虚地坐了一个角,样子堪称狼狈,景行心里也心疼她,可就是想笑…… 笑还不是个好声,原本他好的时候笑声就是有气无力的『嗤嗤』声,现在他两侧脸颊都肿胀的不能大动,他便收敛着笑,『唿唿……唿唿……』的连绵不绝…… 燕之默不作声的吃饭,忍着屁股和嘴上的疼痛细嚼慢咽,心里却在暗骂:什么东西!狼心狗肺的! 一顿饭总算吃完,燕之收拾了碗筷去了厨房刷洗,等她拿着布巾回到屋里准备擦桌子的时候却发现景行已经不在了。 「现在是吃完抹嘴就走,将来估计是提上裤子就不认帐了……白眼狼!」燕之一边用力的擦着桌子一边小声儿嘀咕着,等她擦好桌子一回身,却看见那个被自己骂了『白眼狼』的东西正顶着一张红脸笑吟吟地倚在门板上看着自己。 「我……我以为你回去了……」燕之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喜,说话结结巴巴的。 「爷还没脱裤子呢,这帐爷没法认……」景行走近她低头在燕之的耳边说道。 「嘴还是欠!我打的还是轻!」燕之推了他一把,自己也乐了:「怎么又回来了?」 景行抬了手,把一只不大的瓷瓶递给她:「獾子油,这东西疗烫伤最好。」 「这东西能不能消肿啊?王爷的脸上也擦一些……」燕之拔了瓷瓶上的木塞闻了闻却皱了眉:「不太好闻。」 景行也向后躲去,就怕她给自己抹脸上:「爷不用这个,这是油,爷的脸已然够亮了……」 「爷回去了,明儿还得去早朝。」他一躲就躲到屋外,临走前不忘嘱咐道:「胭脂用的时候也小心些,留神别脏了衣衫」。 …… 临睡前,燕之自己给自己上了药。怕被獾子油脏了衣服被褥,她侧身而卧,将被子掀开一条缝,把屁股在外面晾了整宿。 第二天清早,她依旧是早早的醒来,先闻到了一股子刺鼻的药味。 伸手试试探探的在身后一摸,居然已经好了许多,也没了那种火烧火燎的痛感。 起来把床铺收拾了,她好歹洗漱了一番又到河边去挖了满满的一竹篓荠菜回来。 荠菜是贴着地面生长的野菜,就是採摘了也是扑扑楞楞的一棵,燕之要想把这些荠菜捆起来得费些功夫。 不过经过了一天的时间,河边上的荠菜又长大了些,她收拾起来倒是比昨日省事。 到了早市,老远就看见小么蹲在苏三爷常坐的那条凳子上啃饼子,燕之走过去笑道:「怎么天天吃这个?」 她伸手一摸,只觉他手里的饼子比昨天的还硬。 「我娘不爱煮饭,一做就是几顿的。这个还是前日做的呢。」小么一边说话一边东张西望着,等有个小贩挑着担子从他身前走过的时候,小么伸手从人家的框里拿了个梨子。 梨子是去年的旧货,存了一冬再加上开春后这段时日,瞅着就不新鲜,黄色的皮上满是褐色的斑点。 小贩回头看了看是他,没说话,径直走了进去。 小么抓起梨子就啃,也不嫌脏,咔哧咔哧几口就把一个燕之觉得该扔了的破梨吃了下去,末了,他扬手扔了梨核用手背在嘴上一抹看着燕之愣住了:「姐姐,你的嘴怎么了?肿的像猪拱嘴!」 「烫的。」燕之出门前就知道自己这张嘴必定会引起大家的注目,所以她早就想好了託辞:「我喝水喝急了,不但是嘴连舌头都烫了……」 小么从凳子上跳下来,歪着脑袋左看右看的,最后他问道:「可姐姐你咋把整个儿嘴都烫了呢?」 「这个……嘿嘿!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烫成这样儿了……」燕之顾左右而言其他,开始四处踅摸起来:「我得赶紧进去了,待会儿又没好地方了。」 「还在这里吧,我爹没来。」小么一指身后的凳子,把饼子咬在嘴里叼着,腾出两只手来帮着燕之把竹篓子拿了下来放在地上。 「苏三爷的伤还没好?」燕之道了谢,蹲在地上把荠菜从竹篓里拿出来摆在长条凳子上。 「那算什么伤啊,我爹要陪着我娘看大夫去,我娘最近总是吐,我琢磨着是这饼子不好消化,我娘吃坏了肚子。」小么嘆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道:「其实不该我爹陪着我娘去,我哥去就好了。我爹别看腿不好,走得快着呢!我娘吐得粥都喝不下去,哪有力气追着他。」 「小么是个好孩子,知道心疼娘。」燕之起身揉了揉他的头髮轻声说道:「你娘也没白给你做大饼子吃。」 「大饼子顶时候,吃了抗饿。」小么看着燕之说道:「姐姐明天来吗?若是来的话,我也给你带个吃。」 「算啦,算啦!」燕之听了赶紧摆手,她苦笑着说道:「你看看,我连嘴都张不开,你家的大饼子我可咬不动。」 「其实……我也不太爱吃。」小么贼眉鼠眼的往人群里扫了几眼才轻声说道:「吃的我腮帮子都累得慌……可咱这附近就没个卖吃食的摊子,只能凑合了……」 「嗯。」燕之点点头,心里却活泛起来。 早市上人来人往,小贩和附近的住户都不少,但大家皆是来去匆匆来了就走,谁会把卖吃食的摊子摆在这里呢……
第六十五章 我们的菜 卖了荠菜燕之并未急着回去,而是背着竹篓子在早市附近转了转。 她住在贤王府里,既没有自己的房子也没有可以耕种的土地,所以不管是卖豆芽还是应季的荠菜都不能长久的维持生计。 每日能有点收入,不管银子多少,她心里才能踏实些,燕之觉着自己不能光做这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生意,也得做长远的打算了。 景行贵为贤王自然是不缺钱的,可燕之却从未想过伸手和他要银子花。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更何况她与景行的关系还没有她上一世和自己的父母贴心,燕之压根没觉得景行的身家与自己有何关系。 熘熘达达粗粗看了一圈,燕之心里有了底。 也难怪早市的生意如此之好,早市附近有不少平民住家,房子不少。 这些住在皇城根下的寻常百姓大多是在帝都里做事讨生活,除了房前屋后的那点地能种些小葱蒜头,他们还是得天天买菜吃。 转回官道上,燕之准备回去,却与苏冰走了个碰头。 苏冰走得急,两只手里都提着东西,燕之微笑着与之打了招唿,苏冰却盯着她的嘴皱起了眉。 燕之见他一手提着捆菜一手提着只鸡便猜该是急着回家做饭。 早晨才听小么说了,他兄弟二人的母亲生了病,这几日都是在凑合,没有正经煮过饭。 「燕姑娘。」燕之与苏冰打过招唿就要离去却被他叫住。 苏冰把手里的老母鸡提起来对着燕之问道:「你会做鸡汤吗?」 「你会杀鸡么?」燕之站在道边回道。 「嗯。」苏冰又是一愣,随即重重的点头:「看我爹杀过。」 燕之低头笑了笑才说道:「杀鸡的时候把鸡血留着,这个做汤好喝又养人。」 「碗里放点淡盐水再把鸡血放进去,用不了多少时候鸡血就能凝成了块,倒出来切成小块就能煮汤。」 「把鸡控了血拾到干净,斩成几块,先用滚开的水把生鸡块烫一下,再换了水,等水烧开了把葱姜鸡块一起加进去,大火烧开了改小火炖着,一个多时辰就能喝了。熬鸡汤要紧记住两条,水要一次放足不要中间加凉水,另一个就是调味料要最后加。等鸡汤熬的差不多的时候,你记得把鸡血扔进去一起煮,放点胡椒粉去腥,你娘定会喜欢的!」 「小么嘴太碎……」燕之说的简单,苏冰却听得认真。最后听到她提了自己的母亲,他马上想到是自己的弟弟又把家里的事儿说给她听了。 「小么是心疼婶子。」燕之说完提步就走,眼瞅着就要晌午了,她得赶紧回她的『猪窝』去! 「姐姐会煮吧?」直到燕之离去之后,小么才晃晃悠悠地走到苏冰身侧,他手里提着一块肥膘又三指厚的猪肉:「哥,屠户的份钱我也收了,要不,咱一起回去吧?也不知道娘咋样了……」 「咱娘没病。」苏冰的眼睛一直盯着燕之离去的方向眉头深锁。 「没病?没病干嘛老吐?」小么顺着哥哥的视线也往官道上瞟了一眼,随即笑道:「哥,你看见姐姐的嘴了吗?肿的和猪拱嘴似的!」 「你也看出来啦?」苏冰扭头看向自己笑得没心没肺的兄弟。 「有眼就看得见。」小么咧嘴一笑:「姐姐说是烫的,连舌头都烫了。」 「她说是烫的?」苏冰对弟弟的说辞将信将疑:「舌头也烫了?没觉出她说话大舌头啊……」 「许是舌头烫的轻。」小么推了苏冰一把小声说道:「哥,你别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咱娘到底是咋了,你为啥说她没病?」 「什么有了媳妇忘了娘?!再扯淡我揍你!」苏冰对着兄弟瞪了眼:「娘为什么吐?你问问咱爹去!」 「这不是就咱哥俩吗,你急什么啊?一说燕姐姐你就急眼……」苏冰一瞪眼,小么立时缩了头:「再说咱娘有病问咱爹做什么,咱爹又不是郎中……」 「说你什么好!」苏冰肚子里有话说不出,抬手想给兄弟一下子,结果手里还提着一只脾气不好的活鸡,老母鸡两只翅膀被别在一起正难受的要命,勐然被提高了,它伸着脖子朝着小么就啄了过去! 小么腿脚麻利,从小练得都是野路子的功夫,看着母鸡对自己发起了攻击,他抡起猪肉就把鸡头抽开了:「敢偷袭小爷!抽不死你的!」 老母鸡被抽了一脸猪油,声都没出就耷拉了脑袋。 苏冰提着鸡茫然的看了看,然后说道:「这就死啦?我还没把鸡血控出来呢……」 …… 「我在这儿呢。」听见院门外有了响动,燕之叫住了正往正屋走的景行:「王爷今儿来的早。」 她往景行的脸上看去,却发现一天一宿的功夫他的脸已经恢復的很好,便猜想着是用了什么药。 「爷脸上擦了养肌露。是我七姐夫给我七姐配了擦脸的,上次她回来的时候落下了,爷就用了些。」景行慢悠悠地走到猪圈旁看着蹲在里面忙活的燕之问道:「胭脂种的什么?」 忙活了半天,燕之戴着一顶竹斗笠,脸上红扑扑的带着薄汗,她仰着头仔细的盯着景行的脸看,由衷地赞嘆道:「你七姐夫定是极喜欢你七姐的,配的这个什么露又好用又香,离得这么远都能闻到花香味!」 「当年七姐夫为了求娶我七姐可是费了大工夫了!」景行说话的时候声音哑哑的,听着有气无力:「我七姐看不上他,一直躲着他,结果我七姐夫就从大昭追到了大惠,一待就是半年……」 「半年之后吶?」燕之放下手里的铁镐走向他:「你是不是又病了?怎么听着说话的声音不对呢。」 「半年以后……呵呵……呵呵……」半年以后他七姐大了肚子,害口吐得直不起腰来,他七姐夫一个方子开了出来,他七姐也不吐了,美滋滋地丢下他嫁去了大昭! 只是这些话关系到他姐姐的清誉,景行自然是不会说的。 侧头躲开她满是泥土的爪子,景行往后退了几步:「不碍的,爷都病习惯了,这点小病不算什么。」 「跟爷说说,你这是种的什么?」 燕之站在猪圈里回头往身后望望,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他的病:「都是菜。种的有点晚了,不过应该问题不大。再过段日子,咱就能吃上自家地里出的新鲜菜了。」 「那感情好。」景行看着站在矮墙里的燕之微笑道:「这些都是粗活,让下人们做就是了。」 暮春,傍晚的霞光里,那个女人挽着衣袖顶着斗笠笨拙地种了一猪圈的菜,只是那些菜被她种得混乱,也只能等蔬菜们自己长出来才能分清品种了。 景行一直不远不近的看着她,眼神迷离。 「这是我们的菜。别让外人插手。」燕之很明确地拒绝了他的好意:「我种出什么来你就吃什么吧。」 「好。」景行轻声应了。 ------题外话------ 煲汤的时候,尤其是肉汤,盐一定要后放~ 盐的成分是氯化钠,过早的加在汤里容易使肉类中的蛋白质凝固,这样的肉是很难煮烂的~ 吃起来硬不说,也影响汤的味道~
第六十六章 花开灿烂 「不弄了,地里的活儿没完没了,干不完。」燕之提着铁镐从猪圈里翻了出来指了指正屋:「进屋待着去,你看看你啊,站着都打晃。」 景行点头轻笑道:「乡下丫头,说话做事都像个乡下妞儿!」 「你是眼里看不上乡下人。」燕之把铁镐放回了小屋,出来见景行才上了台阶,她走过去摘了斗笠扣在他的头上:「都不种地,你吃什么?」 「爷不是那个意思。」景行比燕之高了不少,若是看着她说话便要低着头,此时他背对着太阳,面上的表情模煳。 「屋里坐着去吧,我先洗手去。」燕之抬头看了看他转身快步去了后院。 再回来的时候,她挽起的袖子已经放了下来,额上的碎发湿成了一缕一缕的贴在脑门上,显见是不但洗了手还一起洗了脸。 「怎么把它拴起来啦?」景行指着窝在床脚的唐伯猫问道。 「最近园子里人多,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呢,我不敢把它放出去,怕被人捉了去。」燕之知道他不喜欢唐伯猫,便解了拴在床腿上的绳子,牵着猫咪去了屋外,把它拴在了檐下的柱子上。 「嗷……」唐伯猫左右挣吧了几下,不满的叫道。 「再忍忍……等天一黑外面就没人了,就放你出去访亲会友……」燕之轻抚着猫背安抚道。 「嗤!」景行在屋里笑道:「这狸奴生的貌丑,也就是燕之你拿它当宝贝,谁会捉它……」 「你当我是怕人把它捉了去养着?」燕之起身进了屋,提起歪嘴茶壶倒了杯温水给他:「我是怕有那不开眼的把它捉了去,炖一锅!」 「爷不想喝水……」景行轻轻的摇了头。 燕之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摸了摸,果然有些烫手。 「真是又病了……你啊,身子比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还娇贵……唉!」燕之嘆了口:「要不,去床上躺会儿?」 「爷都躺了一天了,不想躺着……」景行依旧是摇头。 「那你想怎么着?」燕之抬起了他的脸,两个人脸对脸看着:「真难伺候……」 「呵呵……」景行看着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眼睛眯着:「烦爷了?」 「没有……」燕之用指尖在他两侧的太阳穴上画着圈的轻揉着:「没烦你,你也别烦自己总是生病。咱慢慢养着,时间长了,总会好的……」 景行慢慢地阖了眼将额头抵在燕之的身上,只觉紧绷的头皮正在缓缓地松懈下来,让他的神智也跟着清明起来。 「再揉揉……」一会儿工夫之后,感觉到燕之似乎是要停手,景行忙按住了她的手:「爷头疼……」 「吃药了?」燕之顿了下,轻声问道。 「别说吃药……爷听见这个字都觉得嘴里苦。」景行哼哼唧唧的说道。 「自己娇自己,真成了大姑娘了!」燕之在他头上重重的按了下随即松了手:「昨儿王爷走得时候说还要去早朝的,既然是病了为何不告假?非得拖成了大病自己难受?」 「唉!爷也没法子啊,这段日子边界上不太平,爷不去早朝是不行的。」景行放松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头向后仰着,是个松松垮垮的姿态,软塌塌的,如同没了骨头。 「嗯?」燕之不解的问道:「边界上不太平不应该是武官们的事儿么?怎么王爷还操心这个?」 「爷不操心不成啊!」景行眼睛半睁半闭的『呵呵』笑道:「因为爷主管兵部的各项事宜,连兵部尚书都得听爷的,可不正是那些武官们的头头么!」 「……」燕之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觉得大惠这个皇帝也有病,并且是病在脑袋上! 但凡正常点的人也不会把保家卫国戍边这样重要的差使交给个整天闹死的病秧子…… 「傻丫头!就你那点脑子就别想什么国家大事了,只要想着怎么把爷着身子调养好就对了。」景行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拍了怕燕之的头顶:「今年天贶节聚会在咱府里办,爷让他们把院子好好收拾收拾,你好好在屋里待着,别搭理外面的那些人。」 「这里的院门都锁了多久了?我搭理谁去啊?」燕之翻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三个月。」景行对着她伸出三根细细的手指小声说道:「爷没忘,胭脂放心,再过几日爷一准儿放你出去。」 「爱放不放。」燕之把桌上的那杯水端起来一饮而尽:「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要往前面跑。」 「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爷说了话不能不算数。」景行看着她,很认真的说道:「就算爷现在一张嘴就可以把外面的院门打开,可爷还是得再关你几日,就这几日了……这是给府里的人看的。」 「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吧,没必要说给我听的。」 原本景行若是不说,燕之也并不会去刻意的多想被禁足的事,如今他正儿八经的给她解释了一番,燕之却觉得自己被狠狠的噁心了一下! 关着她,是为了给下人们看,并且还关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早一天都不能放她出去,这还是为了堵住府里几百口子人的嘴…… 他到底把她当了什么?! 燕之出了屋子,坐在了檐下的台阶上,看着院子里两棵玉兰树上花开灿烂,而树下是大朵大朵的落花…… 花儿开到了极致便是败落。 年年如此。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胭脂,你是不是在生爷的气?」景行站在燕之的身后看了她许久才确定了自己判断:胭脂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 「王爷,放不放我出去都随您。」燕之头也没回仍旧目视前方:「但有一样我得说明白了,我肯住在这猪圈里并不是我认为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而是我无处可去……」 ------题外话------ 心疼俺的燕之~
第六十七章 终有温暖 才被燕之揉捏得轻松起来的头皮又被她的一番话堵得紧了起来。 从二月底关到了现在,景行发现燕之的性子分毫未变,仍旧倔得像头驴! 她说她肯住在这猪圈里不过是因为无处可去…… 这样的话更是让景行的心里冒了火! 偌大的王府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她? 他又对她费了多少心思,难道她就没有感觉吗? 真是个冷情的女人! 那日在寝殿里,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他大吼大叫全不给他留面子,他不过就是将她禁足在了这里,不过是三月的时光,她都忍不了? 这样的脾性,这样的心胸,如何能做他身边的女人? 景行站在门里看着坐在台阶上背对着自己的燕之,眼神渐冷。 院门轻响,秋夕端着托盘从门缝里挤了进来,隔着老远看见燕之他大声叫道:「姑姑,我给你送晚膳来了,就是今儿的饭不太好,你又得说像是泔水了。」 「嗯,没有关系。」燕之扭头看着他笑笑,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道:「放在这里就成了。」 「嗳。」秋夕端着托盘走了过来,看见负手立在屋里的景行一愣:「王爷。」他赶紧放下托盘行了礼。 景行垂眼看了看他,无动于衷地迈步出了屋子:「你吃饭吧,爷回去了。」 迈步走下台阶的时候,景行扫了燕之一眼,正看见唐伯猫轻手轻脚地走到托盘旁边凑过去在两只饭碗上闻了闻,而后意兴阑珊的又退了回去。 托盘上摆着两只碗,一只装着半碗灰煳煳的杂粮饭,一只装一碗汤菜,汤上飘着几片褐色的菜叶,景行愣是没瞅出到底是什么菜。 他知道府里下人们吃的饭食自是不能和自己吃的比,可也万没有想到她平日吃的竟是这样的东西! 「胭脂。」停下脚步,景行轻声唤道。 胭脂仰着头看向他,傍晚的阳光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景行只看到她眯起的眼中闪着光。 「你的饭才让那只狸奴闻了,你不要吃。等下爷再差人给你送来。」说完不等燕之回话他便走了出去。 他怕她开口拒绝,那才让他在那个小厮面前下不来台。 「我见院门开着,以为王爷走了……」直到景行出了院门秋夕才对着燕之吐了吐舌头:「我还特意晚来了会子呢……」 「秋夕。」景行声音自院外传来:「鸹噪什么!」 「快去吧。」燕之对着秋夕摆摆手,秋夕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天上的霞光散尽,燕之静坐在灰白的夜色里,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她现在脑子里已然乱成了一锅粥,景行的话让她听着难受,心里是丝丝拉拉的疼。 天下之大,没有片瓦属于她。 世人虽多,没有一个能让她依靠。 穿越到了这个异世,她始终是孤独的。 「嗷……」唐伯猫走到她的身边歪着头在燕之的腿边蹭了蹭去。 「知道了,我还有你!」燕之长出了一口气,解开了拴着猫咪的绳子:「出去玩吧,饿了就回来,我买了两只猪棒骨,屠户人好,特意给留了不少肉呢……」 这么一说,燕之自己的心情也随之豁然开朗。 这世界始终是有温暖的。 比如早晨那个说话和气的屠户,还有总是明里暗里照顾着自己的苏家兄弟…… 燕之站了起来,脚步轻快的去了后院提了桶水回来,趁着天色没有大黑,她得把地先浇了。 …… 「把府里膳房里的婆子打发了,安排两个会煮饭的人进去。」 福全才回了屋就被景行叫去了贤王府的正殿『银安殿』。 银安殿平日难得打开,景行下了朝回来都是直接回到自己的寝殿更衣,若是有了不得不让他处理的公务,他也会到书房去批阅摺子。 如今非年非节,更不是什么祭祖的大日子,主子却把他召去正殿可见是有了大事。 可进了银安殿不等给主子行礼,侧身靠坐在正位黄花梨木雕花椅子上的景行就开了口。 「……」福全不明所以的听了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没敢立时接茬,而是抬眼偷偷地看向景行。 难道膳房里两个煮饭的婆子竟值得主子坐在这里说起? 福全的脑子里马上把后院出入膳房的几个女人一一过了一遍,他更加觉得景行今儿的作为匪夷所思:难不成主子去了膳房,那几个没有眼力见的婢妇出言无状冲撞了王爷? 「你别胡想了。」景行不耐烦地指着摆在下首桌上的几个碗说道:「你去看看!好好看!」 福全是贤王府的总管太监,素日用膳都是在自己的屋里。他的饭食虽然和景行的饭食比不得,但比大厨房里做出的『泔水下奶饭』却好了不知多少。 福全走过去一看那几只碗里装着的东西心里就全明白了,他赶紧撩衣服跪在了地上垂着头说道:「王爷息怒,这是老奴办事不周,老奴明儿就换了这几个婆子!」 「还要等到明日?」景行冷笑一声:「本王每年花在府里吃穿上的用度何时少过?你去给本王查!这些银子到底是被那个混帐贪了去!」 「府里上下几百口子人,一人口中剋扣下一块肉一口饭就是多少?嗯?」 「贪墨了本王银子的会在暗处笑话本王是个傻子,府里的人不明真相,也会说本王心疼一口吃喝!」 「王爷息怒!」福全半个身子伏在地上不敢起来,他伺候了景行这么多年,这是头一遭见他发了这么大的火! 福全心里又恨又怕,恨膳房那些人贪心不足做的越来越过分,怕景行收拾了那些人之后余怒不消,还会反手把自己也收拾了。 「你现在就去办,连夜查!一定要查出个源头来,以后断不可再出了这种让人在背后戳本王嵴梁骨的丑事!」 「是!」福全磕头应了,倒退了几步匆匆出了大殿。 「王爷。」秋夕立在殿外躬身说道:「您的晚膳是在这里用还是送去寝殿?」 「盛出些来,给她送去……」景行淡淡的说道,完全看不出是才发了火的样子。 「是。」秋夕行礼要走,殿上又有声音幽幽地传了出来:「那个……告诉她,爷气得都没吃晚膳呢……」 「是。」秋夕又应了。 「还有,爷烧的厉害,躺在榻上起不来啦……」 ------题外话------ 看到了评论区大伙儿的留言~ 俺觉得很温暖~ 鞠躬!
第六十八章 萌生退意 「秋夕回来没有?」 听到寝殿里传出的声音,候在大殿门外听差的僕役不禁嘆了口气:不到一刻的功夫,这句话王爷都问了多少遍了…… 「回王爷,秋夕还没回来。要不,小的去寻寻他?」僕役回道。 「算了。」 景行两眼盯着寝殿紧闭的门板,也觉得自己是过于的心急了。 「关心则乱吶……」他收回视线仰面躺好,用手将眼睛盖上,大殿里点了三支蜡烛,光线明亮得刺眼。 细细地将把燕之禁足的事情又想了一遍,景行越发的觉得自己并未处罚错了她。 唯独的,他当时在下不来台的情况下张嘴就禁足了她三个月,这件事他有些后悔。 「三个月……时间是长了些……」轻轻地嘆了气,景行又觉出头昏脑涨来:「要是禁足她一个月就好了……她现在就能出来看看我了……」 「秋夕!快着,主子都问了你几次了,你小子干什么去了?」 殿外有僕役小声说话的声音响起,景行抬了手又往门口望去,马上,他翻了个身脸朝里躺着。 总不能让个跑腿儿的下人都看出自己是在眼巴巴地等着听她的消息…… 「王爷。」秋夕不理两个看门僕役的问话,只对着他们咧嘴笑笑就站到了大殿的门口高声叫道。 「进来。」隔了片刻之后,景行才淡淡的开了口。 「是。」 身后传来沉重的殿门被推开又关上的声音,景行暗自一笑:这小子挺懂事。 「王爷。」秋夕进了寝殿只往往前走了两步便不敢再往前走,他看着躺在床上细细长长的裹在被中的身影一眼低下了头。 「嗯。」景行眼睛看着帷帐上的一处花纹,状似无意地问道:「给她送去了?」 「是。小的把晚膳给姑姑送过去了。用食盒装的,在园子里也没遇到人。」 「她……怎么说?」 景行暗自得意,心道:胭脂看了食盒里的饭食定会吃惊不小,她啊,其实不笨,就是太倔!可再倔她也是女人,我都差人给她送了自己的晚膳过去,她还能不明白我的心思?感动去吧……我不在跟前,没人给你擦眼泪! 「姑姑和平时一样,只对我道了谢,没说什么。」秋夕照实回道。 景行的一只手正闲闲地扣着被子上的一个线头,听了秋夕的话他手下没了轻重,从被子里扥出一条棉线来! 「那你有没有告诉她本王病重已然不能起榻?」他丢了手里的棉线,找到断掉的线头用力的往外抽着棉线,似乎能把燕之从小小的针眼儿里抽出来似的。 「说了。」秋夕的头垂得更低,声音也更小:「姑姑说……」 「她说什么?」景行咬着嘴唇耳朵支愣着:「大点声儿!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是。」秋夕沉了口气大声说道:「姑姑在浇地,她说让我帮着她打桶水去。」 「难道她听到本王病重竟没有着急?」景行恨声问道。 「禀王爷,天黑了,姑姑站在猪圈里,小的都看不清姑姑……」秋夕说完赶紧又补上一句:「不过,小的猜想姑姑就算什么都不说,心里也定是急的不行的……」 「滚出去!」景行朝着身后杨了手。 待到寝殿内一片安静之后,他撩了被子勐地坐了起来,只是他起得过于勐了,眼前发黑胃里一阵翻滚:「额!」 景行打了个嗝,吐出口浊气。 「气死我了!」他单手在胸口重重地捶了几拳,心里堵得难受:「我怎么就遇到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吶!」 生气之余,景行嘴里还泛着酸,颇有些自怜自哀地嘆了口气,枯坐良久,他扶着床板又躺了下去:「她心里没我,我对她多好都是白搭……」 …… 景行已经有几天没来自己的院子了。 燕之是不闻不问,每天都忙忙碌碌的过自己的日子。 秋夕却知道姑姑这几天话变少了,有时见了他还会往他身后敞开的门口看看。 他知道姑姑心里惦记着王爷。 「王爷病了两天,还得早朝,昨日是实在起不来了,府里的大夫在寝殿前守了一宿。」秋夕站在门口对接了午饭的燕之说道。 燕之垂了眼帘,没有搭茬。 景行与她相差的距离过于遥远。 这个距离既是身份地位上的也是灵魂深处的东西。 与一个压根就没把女人当回事儿的大男人谈场恋爱并不是浪漫的选择。 燕之只觉身心俱疲。 她是一缕来自现代的魂魄,他是生在古代皇族的金枝玉叶。 面对贵为贤王的景行,燕之没有力量招架。她心里有话不能说,甚至她都不敢对他完全说了实话。 夫妻情侣,原本应是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一种关系。 她却知道,她与景行之间隔着不止一座高山,甚至还有可能隔着一片汪洋…… 勉强在一起的两个人,没有幸福可言。 而处在这样的社会里,燕之也无力改变景行骨子里的傲慢与偏见。 他几日刻意的疏远更让燕之心灰意冷。 玉兰树上的繁花将要落尽,绿叶缀满了枝头,春去夏来,到处生机勃勃。 此时,燕之却觉得自己该离开了。 趁着这份爱还没有沉重到要压垮她的时候,她可以全须全尾的离开……
第六十九章 禁足结束 「姑姑,姑姑,快开门吶!」秋夕一边将院门敲得山响一边默念道:姑姑这会子可别出去!若是她不在里面可如何是好? 河边的野草已经长得老高,混杂在野草中的荠菜也被燕之採摘的七七八八,她特意留了一些生得粗壮结实的荠菜没有动,现在荠菜正是开花的时候,她留下的这些正好打种。 做人留一线,挖野菜也要在河堤上留下些,燕之做事温和稳重,并不激进。 景行已经有半个月没来她的院子,燕之又过上了一人一猫的日子。 每天很早就起来,先去河边摘了荠菜去早市卖,若是生意好收的早,她便会背着竹篓在早市附近转转。 她在找房子。并不是为了搬出王府有个地方住,而是眼看着荠菜也没得採摘了,她又快没有收入了。她得找点新的营生做。 景行不来,府里的饭菜却明显见好。燕之最近也极少起火做饭。 虽然秋夕送来的饭菜依旧是汤汤水水的东西,但煮饭的食材却是实实在在的新鲜量足,燕之为了能多省点银子,每天凑合着胡乱吃了这两顿饭。 才洗了衣服正在晾晒的燕之听到敲门声赶紧把手里的衣服丢在盆子里过去开了门:「秋夕,怎么这么急?」 「姑姑,快走!王爷叫你呢!」秋夕一看见门里的燕之顿时松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臂就往前院跑:「快点,快点,去晚了就糟了!」 燕之心里一沉。 她一直惦记多日前景行还生着病。他那个人,大病没有小病不断,身子孱弱到了一定的程度,总像一根细细的丝线,稍不小心就会断掉。 小病多了也是大病,燕之虽然气他对自己的态度,可还不至于恶毒到希望他就此死去。 心里如同压了一盘石磨,燕之就怕从秋夕的口中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所以一路紧走慢赶的她都紧闭了嘴不敢去问。 两个人小跑着从后院到了景行独居的院落,燕之停住了脚步让跳得过于快了的心脏缓了缓。 「让我喘口气儿。」她对拽着自己手臂往台阶上拉的秋夕说道。 半尺多高的台阶就在眼前,她的腿如同灌了铅,沉重的竟然迈不上去。 片刻之后,燕之与秋夕一前一后的进了院子,她目光不受控制的往景行寝殿的门口望去,出乎意料的,前殿的殿门紧闭,门口只垂手立着两名眼生的僕役。 「姑姑,王爷在书房。」秋夕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还直眉瞪眼脸朝着寝殿的方向张望,便赶紧小声说道:「王爷才从宫里回来,更了衣便去了书房。」 燕之收回了视线,垂了眼帘,默不作声地跟在秋夕的身后走着,心里只觉自己可笑:他就是真有个好歹又与你何干?你就是急的吐了血又能怎样……咸吃萝蔔淡操心!我也是自己找不自在! 景行的书房就设在配殿里,与寝殿门口的冷清不同,配殿的门口占满了人。 不但有僕役还有不少穿着锦罗衣裙的俏丽丫头。 「王爷,小的把胭脂姑姑带来了。」秋夕站在书房的门外高声说道。 「主子正在用膳,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福全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对着秋夕低声呵斥道。 「无妨。」景行的声音自里面传了出来,不大,也听不出喜怒来:「让她进来吧。」 从站在那些花团锦簇的丫鬟前的那一刻起,燕之胸腔里那颗突突乱跳的心便沉稳下来,乃至于她听到了他久违的声音之后,燕之唇角闪过一抹自嘲的笑意随即从里到外恢復了常态。 「姑姑,快进去啊!」秋夕往旁边让了让,他对着木然站在门口的燕之急急的说道。 燕之面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在一众丫鬟婆子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她面无表情的提步进了书房。 一走进书房,眼前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燕之只往里走了两步便停了脚步。 四周一片寂静,屋里如同没人似的。 燕之略略抬了头,就见屋里一张巨大的圆桌后面景行正目色沉沉的望着她,而他的身后和两边则围了一群人! 她们的手里或是端着杯盘碗碟,或是捧着布巾茶盅,俱都静静的守在主子的身边,一心一意的伺候着他…… 也难怪这书房里静成了这个德行,这些丫头的眼中只有景行这个主子,甚至连自己的唿吸都忘记了。 与景行的目光才一对上燕之便低了头,随即想到自己见了他是该行礼的。 「王爷。」她屈膝福了福。 「胭脂。」伴随着汤匙放在盘子上的轻响景行开了口,站在书房门口的女人已然瘦的变了模样。尖尖的下巴……束在裙中的腰肢只剩了盈盈一握……唯有两只大的出奇的眼中依旧是目光清澈笃定。 景行看得心中一疼。 燕之低着头并未搭茬,景行轻咳一声只好接着说道:「本王念你这段时日诚心悔改,也知道了自己的过错,禁足之事到今日便作罢。」 「原本这样的事是小事,可你身份不同……」说这话的时候景行有意无意地扫了身边的丫鬟们一眼,声音也高了些许:「罚你禁足是本王亲自罚的,放你出来自然也是本王亲自来放。」 「呵呵。」燕之一声轻笑,淡淡回道:「多谢王爷!燕之记下了。」 景行一皱眉。 「胭脂。」他轻声叫道。 「王爷有事但请吩咐。」燕之不抬头,他看不到她面上的表情,只是从她的如常的语气里,景行还是觉出了她的疏离。 如此,确实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候…… 景行只得说道:「没有。」 「那燕之告退。」燕之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转身出了书房。 出了书房站在宽敞的院子里燕之抬了头死死地盯着头上的太阳,午后的阳光正浓,刺得她眼睛生疼,她仍是倔强地睁着眼,终于将已经漫上眼眶的泪水生生地逼了回去…… ------题外话------ 这一章贴出去,估计读文的妹纸们准有想用火炮轰死景行的冲动了~ 慢慢来,慢慢来哈~
第七十章 久违会面【二更】 那么久的时间未见,景行看着她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没说两句话又神情冷淡的走了出去,一出一进,他攒了那么久的热乎乎的爱火就这样被燕之的冷情冷脸浇得没了生气。 不动声色的拿起放在瓷盘上的描着金边细瓷汤匙,景行盛了一勺肉糜羹送到了唇边,一股子羊膻气顿时横冲直撞的窜进了他的鼻子,熏得他胃里一阵翻腾! 他垂眸往汤匙了瞅了瞅,里面白腻的高汤里舖着一层切得细碎的羊肉。 他想到了在燕之那里吃到的羊蹄汤…… 同样是羊身上的肉,她就能做的清淡适口,没有羊膻气,那日,他们两个人嘴上都有伤,可还是将那一碗汤喝得干净…… 想起燕之,景行只觉一言难尽顿时没了半点儿胃口。 放下汤匙,他挥了挥手:「都端下去吧。」 「王爷,可是不合口味?」一直站在下首处察言观色的福全赶紧问道:「小厨房里还备了旁的吃食……」 「把兵部的摺子拿过来吧。」景行不等他说完已经起了身,一转头就见了站在他身后的一排花枝招展的女子,他顿时一皱眉:「碍事!出去!」 花枝招展的丫鬟们统一的白了脸,更加的大气不敢出,一个一个低头退了出去。 府里的人都知道主子轻易的不发脾气。但凡发了脾气便会有人遭殃。 前些日子主子发了一次火,膳房里的两个煮饭的婆子还有四个做杂工的僕妇被连夜的打发了出去,在府里震动极大! 要知道那两个婆子可是在府里做了一辈子了,还是老王妃从娘家带过来的呢。 可自始至终大伙儿也没猜到主子是如何知晓膳房的婆子们贪墨的。 由此平日行事他们也更加的小心,唯恐做错了事被手眼通天的贤王爷看到,以后也被赶出贤王府…… …… 「福总管,小膳房的人过来送信,所已然备好了晚膳。」一名小厮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对着福全行了礼。 「嗯。」福全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你就候在这里,待咱家进去问问。」 王爷在书房里公干了挺长时间,中间只让人送进一碗淡淡的参茶进去,因此福全早早的就让专门给景行做饭的小膳房早早的准备了晚膳,他估摸着主子也该饿了。 「王爷。」一进书房,福全就看见景行正拿着一册奏摺盯着窗户做沉思状,于是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晚膳好了,您是不是先用些?」 「都该吃晚膳了?」景行把手里的摺子合起放在书案上眼睛仍旧盯着窗户:「还早么。」 他的寝殿和书房除了盛夏时分都是极少打开门窗的,因此他只能看看从窗户纸外透进的光亮。 「有烙饼么?本王想吃烙饼卷鸡蛋。」午膳被那个女人气了一顿,现在还真有点饿了。景行想了想忽然很想吃外表烙得金黄里面很多层的大饼! 话一出口,景行和福全都愣住。 福全是从来没听说府里做过这样的吃食,因此愣住。而景行却知道自己又想起被关在猪圈里的那头倔驴了! 「老奴这就去小膳房让他们现做。」福全琢磨着兴许小膳房的大师傅会做烙饼卷鸡蛋呢,他还是赶紧过去问问吧。 进行扶着书案起了身,边整理身上的袍服边说道:「你别跑了,他们做不出来。」 出了书房,一看天色果然还早,景行犹犹豫豫的往寝殿走。 到了门口,早有守在那里的僕役打开了寝殿的房门。 景行往里瞅了一眼,扭头大步往外走去,两名贴身侍卫顿时跟了过去,福全也想跟着,却被景行止住了:「本王就是去园子里走走,有他们俩跟着就成了。」 福全站在书房门口,眼看着主子走了出去,他对着候在檐下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小厮是跟着福全当差着,人机灵的很,一看管事的眼神,他马上说道:「小的这就去到小膳房说一声,就说主子没有传膳……」 …… 从自己住的院子出来景行径直奔了花园。 此时王府里还没有放晚饭,园子里还有不少在做工的僕役。 景行沉着一张脸寒着一双眼,逮谁瞪谁,只在园子里转了半圈就把园子里的人吓得通通躲了起来! 左看右看的,除了身后的两个侍卫,再看不见一个活人,景行终于放松了表情,一路分花拂柳去了燕之住着的院子。 站在已经没了锁头的院门前,他回身看着两名侍卫,两名侍卫不用他瞪眼瞬间没了人影。 「看住了,别让人过来!」他吩咐道。 「是。」躲在暗处的侍卫轻声应了。 伸手轻轻的推了推院门,院门应声而开,景行心里一阵窃喜:哼!还知道给爷留门呢…… 闪身进了院子,他反手关了院门,又将门栓落了,这才往正屋的门口望去,燕之就在檐下靠墙而坐,仰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夕阳均匀的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暖暖的,如同镀了层金边儿,分外柔和。 「胭脂,怎么睡在这里?」他走过去,看见她身边摆着两样小菜,盘子上架着一双筷子。 胭脂睁了眼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忽然嘿嘿一笑:「哎呀,是王爷啊,容我起来给您行礼……」 说着话她把放在两腿间的一只酒罈豪气沖天的往旁边一放,摇摇晃晃的就要起身。 试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燕之一把薅住了景行的袍子抱着他的两条腿一点一点的往起站,而景行则赶紧用双手抓着了腰带,他觉得自己穿在身上的衬裤马上就要被她拽下去了! 「嘿嘿!嘿嘿!」燕之爬着爬着又不动了,她盯着眼前的袍子出了会神,忽然抬手照着景行的屁股就是一下子:「驾!」 景行皱眉伸手扶住了摇摇晃晃的她:「喝酒了?」 「一点点……」燕之呵呵笑着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样子:「可我没醉……」 ------题外话------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二更来了~ 俺知道一定有很多人想说爱俺的~ 嘿嘿~嘿嘿~ 好了,看完早点休息哈~ 晚安!o(n_n)o~
第七十一章 酒后真言 那个说着自己没醉的女人此刻摇摇晃晃地挂在自己身上,景行低头俯视着她。 燕之的目光迷离,一张小脸白的几乎透明。 「你别扶着我……」燕之满嘴酒气的开了口,她回头指着身后的墙壁说道:「把我靠在哪儿就成……」 「胭脂,你就这么讨厌我?」景行收紧了扶着她双肩的手臂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他轻声问道。 「不讨厌你……」燕之挣吧了下身子想要推开他:「可我也不喜欢你了……」 「为什么?」 「别摇晃我!没看地都跟着摇晃了么!」燕之对着景行吼道:「赶紧把我靠墙上去!你在摇晃我,我都要吐啦!」 景行无奈的看着看,最后也只得扶着她靠墙站好。 「嘿嘿!」燕之对着他傻笑了几声:「这个态度就对了……咱得平等的站在一个高度才能说话。」 「胭脂就是踮起脚来站着也没有本王高。」景行站在她对面,看着她身子紧紧的贴着墙用力的保持着平衡,心里忽然一紧,他轻声说道:「你说,你怎么那么倔呢!」 明明都站不稳了,依旧要死命的站着,难道靠在我的怀里不好么…… 景行只觉得燕之既可怜又可气,就像个浑身生了刺的刺猬,只要抱住她就会扎手,让人没法去疼她。 「王爷,有话咱坐下说吧……」摇晃了一阵,燕之终于醒过闷来,明白还是坐着说话稳妥。 她背贴着墙壁慢慢地往下出熘,身子蹲了一半,她又抓着景行袍子的下摆往起站,景行只得把她架了起来。 燕之摇摇晃晃地进了屋,过了一会她手里拿着那个带着两只袖子的椅垫走了出来,她先坐在了地上,把椅垫放在了一旁。 「坐下!」她重重的拍了拍垫子摇头晃脑地说道:「听姐姐给你讲道理。」 景行看着她,侧头嘆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了垫子上。 「你看看,身为王爷多好啊,连屁股都金贵……」燕之仰头靠在墙上长长的出了口气,似乎是很疲倦的样子:「这垫子是给你做的,你不来,我天天看着它生气……」 景行垂着头听她说话,只觉得她总是话里有话,让他听不明白。 眼睛的余光扫到地上摆着的两盘子小菜,他嗤笑一声:「没心没肺的女人……爷让你气的两顿饭没吃,你这里倒是有酒有肉过的自在。」 燕之看了他一眼,趴在他腿上把两盘子菜端了过来放在了两个人的中间,她把架在盘子上的筷子拿起来递到景行手里说道:「吃吧,这都是我做的,干净。筷子我还没用呢,你先吃……」 对上景行气哼哼盯着自己的目光,燕之咧嘴一笑:「我说,你这是跟谁置气吶?」 「跟你!」景行恨声说道。 「唉……」燕之笑着嘆了气:「你两顿饭没吃就气成这样,我一天三顿饭都没吃是不是得气疯啦?」 「你为什么不吃饭?」景行眸色深沉,紧盯着她不放。 「为什么?」燕之提起酒罈子来抱着依旧是笑,仿佛没了脾气的泥人:「因为没人给我送啊……」 「早晨我还被禁足在这里,依着府里的规矩,被禁足的丫头僕妇因为不劳作所以是没有早饭的。到了中午,我还没等到秋夕送来那一口『下奶饭』不是就被王爷您叫去书房啦,结果您『大慈大悲』的解了我的禁足,然后我又回到这里,这可倒好,院门打开啦,饭也没人送了,三顿饭,我都给你省了……」 「胭脂……爷……爷没想到是这个样子……」景行眼中戾气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懊恼的神色:「秋夕这混帐真是不会做事!」 「怨不得人家孩子。」燕之提起酒罈子来喝了一口,咕咚一声咽了,辛辣的烈酒顺着食道滑进肚子,一路如同着了火! 她张着嘴巴哈着气,停了片刻才接着说道:「秋夕不过是个听吩咐做事的小子,上面的人吩咐一声,他就得巴巴的每天给我送饭,上面的人再吩咐一声,他就不能再给我送饭了,如此而已。他哪里做得了主。」 「可这真不是爷吩咐他的……」景行急急的解释道。 「我知道啊……」燕之对着他点点头:「你不会心疼我一口吃喝的……这些日子府里的膳食也见好,我知道定是王爷你出手整治了膳房。」 「胭脂……」景行喃喃的叫着她的名字,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委屈:「你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燕之对着那两盘菜扬扬下巴示意他赶紧吃:「你真当我是没有见识的乡下丫头?」 「那我这个乡下丫头就告诉你:我知道你对我好,一直都护着我,否则在王府的后宅里,哪怕我住进了猪圈,仍是会不得安宁。」 景行皱了眉,不可置信的望着她:「既如此,你为何还……」 「既然我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处处忤逆你?在秋夕带来话说你病了的时候,我连句体己的好话都不会说?」燕之也看着他,眼神是千年古井般的深邃沉静:「人吶,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若你真的病的起不来榻,我无关痛痒的一句好话能有屁用?!你那个时候最需要的是个好大夫……」 「可你要是说了,爷听了心里会舒坦些,爷心里舒服了,病也会轻些,就不那么难受了!」景行忽然提高了声音说道,像极了个斗气的孩子。 「你若真是个小孩子,我一定会把天下的好话都说给你听,哄得你找不到东南西北,哄得你只听我的话……」燕之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那并不是什么难事。」 「胭脂,你就照着你说的做啊!关起门来,爷不在乎在你面前当个孩子!」景行把筷子扔掉期身到了燕之的身边,伸臂拦住了挑起了她的下巴。 她的下巴尖尖的,骨头上包着一层皮,摸起来有些硌人。 燕之抬手毫不犹豫的打掉了他的手:「以后别对我做这个动作!」 她一把推开他,语气也锋利起来:「关起门来?嗯?为什么要关起门来?是王爷觉得我见不得人吗?还是王爷觉得我不配做那个站在您身边的女人?」 「……」景行被她问的一噎,顿时没了话。 「王爷,您不是孩子,所以那些哄孩子的话我若是说了,我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噁心!」 「还有,您不是总觉得我在忤逆您吗?可我压根就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换个角度去想问题……」燕之看着他轻声说道:「如果,我不是胭脂而是您的七位姐姐中任何一位,你的姐夫们若是因为我只不过是对着他们说了句实话就被禁足在猪圈中三个月,王爷您是不是还会笃定的认为是你的姐姐们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就该被罚?!」
第七十二章 夜色缭乱 「……」景行看着燕之,几次想张口,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 燕之的问题听着简单,他却发现根本无法回答。 因为不管如何回答最后的答案都是:她确实没错,过分的是他! 燕之看着景行脸上的表情变换眼神闪烁,知道他内心定是纠结无比,她轻笑一声,扭脸看向前方,不在多说。 有些话点到即可,多说反倒无趣。 「可胭脂,爷也希望你明白一件事。」经过一番思索,景行几乎是斟字酌句地开了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毕竟不是我的姐姐们,而在那么多人的面前你就不能给也留些颜面?」 燕之双手捧起酒罈子来灌了一大口酒下去:「啊……」喝完,她张大嘴哈出一口酒气…… 「这就是第一个问题了。」燕之嘟起嘴唇来想吹走落在鼻尖上的髮丝,吹了两次都没有成功,景行伸手过来将那几根不听话的头髮为她别在了耳后。 燕之扭脸对着他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王爷,您对我很好。」 景行被她说得心里挺美,脸上却故意板着面孔说道:「你才知道?」 「不是都说了几遍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是……」 「可是?你又要说难听的话了。」景行转脸看向院子里的两棵玉兰树,玉兰树生的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他却看得一愣:上次来的时候树上还开满了玉兰,现在却只剩了叶子…… 这世间,最难看透的是人心,最不禁混的便是时间。 「王爷若是不爱听,我就不说了。」燕之也看向了玉兰树,目光柔和。 「说吧,有话都说了,爷怕不让你说得把你憋坏了!」景行淡淡地说道。 他倒要听听这个女人还能说出什么耸人听闻的言论来,反正现在院子里也就他们两个人,他也不用跟个醉鬼计较对错。 「那我真说了啊……」 「说吧。」景行沉了一口气。 「嘿嘿!」燕之抬手揉了把脸,只觉两片眼皮重似千斤,有些要睁不开了。 「王爷把对人的好都分了等级。」睁不开眼她索性就闭着眼说话,虽然有点头昏脑涨的眩晕,可燕之从始至终都意识清晰。 「分了等级?」景行锁着眉头看向她:「困了?」 燕之慢慢的摇摇头:「别打断我……」 景行气得一挑眉,没在言语。 片刻之后燕之才语速缓慢地说道:「对,就是分了等级。你对你姐姐的好是郡主级的,所以呢,如你姐姐们一样身份的贵女们是可以张扬的……」 「你对我的好呢,是对乡下丫头级的……」 「乡下丫头嘛,没地位,没权势,没见识……王爷就是心里喜欢她也得藏着掖着,所以我说这就是第一个问题了,王爷为什么总是偷偷地来看我?为什么只有关起门来你才能在我面前露出孩子的本心?」 「说穿了一句话……」燕之抬起了右手竖起了一根手指,而后又重重的放下:「你觉得我配不上你,而我只能做个被你偷偷养在后院的女人……见不得光……」 「所以……」燕之举起酒罈来喝了酒,唇边有酒浆流下,她抬臂抹了下唇角:「所以王爷对我的好不过如此……」 「这样的好,与你也许已是难得,可我看不上。」 景行想到她会说出难听的话来,可仍旧没想到她的话会难听至此! 如同扒光了他所有的衣服,就这样把浑身没肉的他丢在帝都最最繁华的大街上让人观看! 这样的感觉简直难堪透了! 景行不知道自己是该捂脸还是捂屁股。 让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在钻进地缝之前,他得先捏死这个扒了他衣服让他丢人现眼的女人! 「说得好!爷竟无言以对……」景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面前马上探过来一只手来:「既然王爷也觉得我说的好,那你得赏我……」 「赏!爷得赏得你长记性……」景行张嘴恶狠狠的咬住了燕之的手,他含混不清的说道:「疼不疼?爷对你好还不对了?你还看不上?说得爷像倒贴似的,到底咱俩谁是爷!」 知道燕之怕疼,他叩上牙齿的时候控制了力道,饶是如此,景行还是马上觉出了舌尖有腥甜的味道在蔓延…… 出血了? 他马上松了嘴:「胭脂,疼不疼?爷刚才是气急了……你等着爷给你找药去……」 他两手捧着那只白皙的小手忙不迭的揉搓着,可仍从两个齿痕里渗出了鲜红的血丝。 「胭脂,疼就吱声……爷气急了就这样……我管不住自己……」景行有些慌乱,一半是被人扒开了隐在内心深处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东西,另一半却是他发现胭脂与他确实离得很远。 这个距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他更愿意她真是个没有见识的乡下丫头。 可现在,他却悲哀的发现,王府的后院根本藏不住她…… …… 燕之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 她茫然的扭头望向窗户的方向,想看看现在的时辰,却意外的看到了景行的侧脸。 燕之迅速的清醒过来,马上意识到自己是躺在他的怀里头下枕着景行的手臂! 「醒了?」景行疲倦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醒了就别枕着爷的胳膊了,都麻了……」 「哦!」燕之赶紧支起身子,看着他呲牙咧嘴的把那只小细胳膊收了回去,却发现了更加让她吃惊的事儿:「景行,你怎么不穿衣服?」 「爷……太累了……穿不上……」景行一边揉着胳膊一边看着她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好牙,夜色里,他明亮的眼神是腻死人的甜! 燕之打了个冷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胭脂,你可是爷的女人了……」他靠近她,两个人脸对着脸:「你高不高兴?」 「嗯?」燕之定定地看着他,不明所以的问道:「什么意思?」 「害羞了?呵呵……」景行笑得荡漾:「我们欢好了……爷都要累死了……」 「别扯淡!」燕之一把推开眼前那张十分欠抽的脸撩了被子坐了起来:「别以为乡下丫头好骗!欢好了我应该屁股疼,可我现在看见你就头疼!」 ------题外话------ 嘿嘿~嘿嘿~ 俺啥也不说~
第七十三章 恋人未满 燕之撩了被子坐了起来,看见自己身上的一套里衣都穿的规规矩矩,她扭头对着景行笑了笑:「好人吶!王爷您就是个好人!自己都累的穿不上衣服了,还得先给小女子穿上。」 景行侧身躺在那里,单手支着头,也正看着她。 「景行。」燕之叫了他的名字,景行一扬眉。 「就沖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尤其是还在我喝的有点不省人事的情况下,你仍然能够坐怀不乱……」说到此处,燕之挠了挠头,她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是病到了那里,不能那啥了吧?」 景行瞪了眼,『噌』地坐了起来:「爷那里好着呢!」 「我错啦!」上一句话才说完她就后悔了,景行身子再弱也是个男人,男人的通病,哪怕是腿打颤身子都站不稳了,也得咬牙跺脚的说自己的『那里好着呢』! 仿佛那里的尊严兹体事大,已经到了瞪着眼吹牛皮都不能解决问题地步,非得不要脸的往死里吹才能体现出男子的英雄气概来。 「这个我信!绝对信!」燕之扫了扫他瘦骨嶙峋弱鸡无比的病弱身材,勉为其难地摆出一个真信了的表情来:「刚才我是嘴欠了……王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把被子盖上吧。」 抛开一起不谈,他的身子终究太过孱弱,她住的地方窗上连层窗户纸都没有,初夏时节,一早一晚的还是挺凉,燕之就怕他吹了夜风再折腾病了。 拢了被子把景行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趁着靠近他的功夫,燕之特意往他身上瞄了几眼,发现他也只是光了膀子,衬裤还套在腰上,并不是全裸了的。 「看什么!」景行忽然来了气,又把燕之才给他盖上的被子掀开,他气势汹汹地说道:「爷做了就是做了,反正以后你是爷的女人,爷认帐!」 「够爷们儿!」酒醒之后,燕之两侧的太阳穴正一蹦一蹦的跳着疼,看着坐在床上赌气的像个孩子似的景行,她又气又笑地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认帐就行。姐姐最看不上那种提上裤子不认帐的杂碎!要不怎么说王爷您是好人呢,裤子没脱就认帐了。」 景行一愣,只觉此话颇为熟悉。 他马上记起了过去自己调侃她事说的话:爷还没脱裤子呢,这帐爷没法认…… 侧了脸,景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在如此尴尬的境地里,他一点儿不想笑,可面对了她竖在自己眼前的大拇指,他忍不住…… 「不许揭爷的短处!」景行气哼哼的说道。 「不揭。可王爷您也不能再揭被子了。」燕之往前挪了挪拉起摊在床上的棉被又给他包了起来:「自己的身子得自己爱惜,否则别说我给你补羊蹄子,就是补牛蹄子也不管用。」 「爷自己补了。」他抓着她的手说道:「驴蹄子!」 「呦!」黑暗中燕之只能影影焯焯地看出自己的手掌上落着几个牙印,有两处已经结了浅浅的痂。 「掐死你个属狗的白眼狼儿!」燕之一把甩开他的手,整个身子扑了过去,两只手果然掐住了景行的脖子:「牙痒痒你咬自己啊,怎么老咬我!我真是好心餵了驴肝肺,闲的蛋疼没事干了,管你干嘛?!冻死你才好……」 她越说越气,三两下又把才包起的景行从棉被里扒了出来:「不是愿意晾排骨吗?那就好好晾着吧……」 「呵呵!」看她发了脾气,景行倒安静下来,他拉了被子披在身上伸臂过去把燕之也包在了里面:「你闲的蛋疼?你有吗?」 「我……」燕之梗楞了一下脖子脱口而出:「我闲的乳酸了,成了吧!」 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燕之边笑边在他身上拧了几把:「让你咬我……让你咬我……」 景行依旧是笑,不躲不闪,任她出着气。 待到燕之松了手,他才重重地嘆了口气:「爷遇到你就没招了,自己都觉得自己窝囊……」 「你还窝囊?」燕之撇嘴道:「王爷身边花红柳绿的一堆漂亮姑娘上赶着往您身上贴呢,她们不会惹您生气。」 「她们是不会惹爷生气,可爷不待见她们。」景行低了头把下巴垫在燕之的头顶轻声道:「你啊,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还掉到了爷的榻上,爷想忽视你都不成。」 「说到这个,我一直想问你呢……」燕之想仰头看着他说话,可头顶被景行压着,她抬不起头来。只得闷声说道:「我到底是如何到的贤王府?怎么会成了你的沖喜娘子了?」 「你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老天给爷的女人。」景行停了停才开口回道。 「嗤!」燕之闭了嘴。 她知道他是不想说了。 他不愿讲的事,逼也没用。 「爷说你是爷的女人,可你却说看不上爷……呵呵!」景行轻笑几声,燕之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鼻尖都是他身上的味道,沉沉的药味已经渗入他的骨血皮囊,让他身上的药香挥之不去如影相随…… 燕之情不自禁的伸出舌头去在他胸口的皮肤上舔了下,她觉得这个身体里散发着药味的男子一定是苦的。 「胭脂?」景行的身子颤了下,他收紧了双臂俯身在她的耳边哑声问道:「真没把爷当男人?嗯?」 暧昧不清的气氛瞬间将两个裹了起来,似有若无的在他们之间涌动…… 燕之和景行都觉出对方的身子渐渐热了起来。 「现在什么时候了?」燕之红着脸从被子里坐了起来,故作姿态地往窗户处望去。 「还不到子时。」女人离开了怀抱,景行只觉一阵空虚,他伸手想把她再拉回来:「还早,我们可以再睡一会儿。」 燕之却跪在床上往外爬去:「不能再睡了,再睡就要出事情了……」 「胭脂……别走。」景行揽住了她的腰,不让她逃走。 「我给你做饭去。」燕之回头看着他笑道:「你刚才不是还委屈吗,都两顿饭没吃啦……」 「你告诉爷……」景行不松手,抿了抿髮干的嘴唇问道:「在你心里,到底把爷当了什么?」 「说不清。」这个问题让燕之有些苦恼,她实话实说道:「大约是恋人未满吧。」 …… 吃了一肚子烙饼卷鸡蛋的贤王爷坐在马车上正在出神,车外有人轻声唤道:「王爷,到了。」 早朝的马车一水儿停在宫门外,整整齐齐的,而宫门口也站了不少等着早朝的官吏。 景行一下马车就看见那些站在金殿上比老娘们还能吵吵的人模狗样的男子们心里泛起一阵腻歪。 伸开双臂任跟车的亲随帮自己把袍服整理利落,他似是无意的问道:「知道『恋人未满』是什么意思嘛?」 那名亲随一愣,他看着景行结结巴巴地说道:「『恋人』是啥人啊?」 「蠢货!」景行一甩袍袖转脸就笑容可掬地走向那些人模狗样的男子们,临了,不忘小声丢下一句:「恋人是谁,是你该问的吗?」
第七十四章 一份厚礼 金殿内,龙椅上,大惠的皇帝陛下景云正蹙着眉头耐着性子听着臣子们喋喋不休的奏本。 景行位列武官首位,此刻他也微微侧着头看着站在殿中慷慨陈词的白鬍子老头做倾听状,脑子里却在反反覆覆的琢磨着:恋人未满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这四个字单从字面上来看就不太好,景行越琢磨便越认为这不是一个好词! 哼!非得爷把你睡了才叫恋人满了? 想到这里,景行只觉得腹中一热有了感觉…… 他赶紧垂眸往自己的身上扫了一眼…… 还好,毕竟是上朝穿的是繁复的公服,连他自己都瞅不出有何异常来。 一分神的功夫,他再往殿里望去,发现站在那里说话白鬍子老头已经变成了黑鬍子老头,而坐在龙椅上的皇兄眉头已然拧成了大疙瘩! 他垂下头暗自想笑:也难怪皇兄会愁成这样。东夷使臣拿了国书前来求亲,皇兄的嫡公主才几个月大,这哪里是求亲,分明是要求个人质回去养着…… 「如今东夷势大,我大惠已往毗邻东夷的边界上增派了三万人马,但对方仍是贼心不死屡犯我边境扰我臣民,难道除了和谈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黑鬍子文官归了位,皇帝陛下开了金口,语气虽然还算平和,但已是比平日说话声音大了些许。 这已经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并且在最近几年尤为突出。 东夷是马背上的民族,民风彪悍,四季随着草场的长势迁移,行动起来非常迅速,如同大草原上突然刮过的疾风,来去无踪。 东夷夹在大昭与大惠之间,如今大昭国力日渐强盛,大昭的皇帝赢素对东夷的态度也随之强硬起来,东夷人权衡利弊,知道自己是惹不起大昭国了,继而变本加厉地骚扰起大惠来。 「陛下。」立在文官首位的东阁大学士解慎双手捧着笏板站出一步朗声说道:「东夷本无与我朝和谈的诚意,边境上虽然增加了三万守军,可这三万人每日消耗的粮草便要不少银子,如果只守不战,时日长了,国库的银子怕是要吃不消。」 「老师的意思是?」边境的情况摆在那里,无关痛痒的话谁都会说,关键是如何解决问题,这才是景云最头疼的。 「这,恐怕是要听听贤王殿下的高见了。」解慎原本是一代大儒,亦是景云做太子时的老师,景云后来登基做了皇帝,不管在人前人后仍旧不改称唿,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老师』。 老师与学生目光交错,解慎不着痕迹的往景行那边瞟了一眼。 景云心领神会,淡淡地说道:「贤王年轻,又总是病着,朕总不能派他去边关守着,他也才上朝议事,没有多少经验,这样棘手的事,他一时哪里想得出主意来。」 师生两个一唱一和,原本想着在金殿里竖起根杆子来,让景行顺杆爬上去。 可景行戳在那里东摇西晃的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非但没有顺杆爬上去,他还有要往地上出熘的趋势…… 「陛下说的极是!」在没有躺在地上之前,景行一脸严肃的对着景云行礼道:「臣弟见识浅薄,确实不堪重任,陛下……」 「说远了!」景云不耐的一挥手,并对着身边的太监说道:「去,把贤王带到偏殿去歇着吧。」 「是。」须弥座下的两名太监赶紧走到了景行的身边,一边一个扶住了他去了偏殿。 …… 一个人坐在偏殿的椅子上,景行面无表情的四下打量着。 虽然与大殿只隔着两扇门板,但金殿上的人声这里是半点听不到的。 景行极少来偏殿,但每次来他都会觉得这里阴气森森的不是个好地方。 据说身子不好的先皇后就是在这里候着陛下下朝,莫名的薨逝在了此殿中。 景行的身子也不好,他又格外的怕死,因此这个死过人的地方正是犯了他的忌讳,让他怎么待着都不舒服! 「怎么不坐着?」殿门打开,景云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响着散朝的钟鼓声。 「皇兄。」见皇帝陛下孤身前来,身后连个随侍都没跟着,景行也不在装病,开门见山的说道:「方才殿上解大人也说了,三万兵马驻守边境,时日久了国库都会吃紧,皇兄可想过我大惠一旦真与东夷蛮子开战,国库的银子是否能支撑的住呢?」 「坐下说。」景云先坐在了主位上又一指下首的椅子:「朕并未说一定要与东夷开战,只是想听听诸位臣工都会说些什么。」 景行慢悠悠走到椅子边坐下,心道:陛下都和姓解的倔老头在朝上一唱一和了,还说没想好是不是要对东夷开战?骗谁呢…… 「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看看朝上的那些东西……」景云挥挥手,一副不想再说下去的模样:「朕看,到了最后谁也靠不住,还得靠咱们兄弟!」 景行的父亲老贤王与景云的父皇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而景云又比景行大了十来岁,他倒是确实挺心疼这个病病歪歪的叔伯兄弟。 「皇兄。」景行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字的说道:「就算是真打起来了,也是臣弟我挥剑上阵,皇兄您坐镇金殿就好。」 这话景行说的真诚,景云听得动情。 皇帝陛下笑着对那个胳膊还没有剑柄粗的兄弟说道:「好好养病……一定要好好养病……」 「说起来快到你的生辰了吧?」片刻之后,皇帝陛下忽然问道:「朕记得今年你是满二十岁了吧?」 「是。」景行赶紧起身行礼道:「劳皇兄惦念着,臣弟今年正是虚度二十光阴了。」 「好!你也该及冠了!」景云起身扶起了他,轻声说道:「王叔已然不在,到时候朕给你选个表字。」 这是天大的恩典! 父王不在了,长兄如父。皇帝陛下这话透着自家人之间的亲近。他竟亲自担了为景行取表字的事情,要知道,这原本应该是景行的父亲该做的事。 「多谢皇兄!」景行撩衣服要跪,却被皇帝陛下拦住:「及冠了便是大人,你也该立个正妃了。」 「如今可有心仪的贵女?」 皇帝陛下的问话让景行愣住。 正妃? 燕之忽然在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她手里还提着一把炒菜的大铁勺子…… ------题外话------ 说点事情:本文4月5号上架。
第七十五章 天贶旧闻 「在皇兄明前臣弟不敢妄言。」既然皇帝陛下已经提了他要立正妃的事儿,景行觉着还是有必要把自己的想法和堂兄说明白,也好过将来皇帝陛下一拍大腿御笔一挥随便给他指了门糟心的亲事好得多。 「有话但说无妨。」景云微笑着点了头。 「臣弟自幼病弱,平日除了到皇兄这里听差便是在府里养病,与帝都里各府的贵女甚少谋面,哪里会有心仪的女子。因此……」他低了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臣弟还望皇兄能够体谅……婚姻大事,臣弟想再看一看……」 「那就先看一看。」皇帝陛下又点了头,话里有话地说道:「今年的天贶节聚会不是就在你府里办?到时候你可以好好看看。」 天贶节本事民间旧俗。 民间到了六月六日这天百姓们为了防止衣服被褥发了霉,会把家里压箱子底的织物袍服铺盖都挂在太阳地里晾晒一番。 久而久之,这些习俗流传开来,不但进了帝都里的高门大户之家也传进了皇宫。 于是便有了帝都的贵族男女们借着这由头兴起的聚会。 民间的百姓们到了六月六日这天要把花花绿绿的被褥衣服晒得到处都是,而帝都的那些身份高贵的青年男女自然不用做这些粗鄙的事儿。 他们会聚在一起晒文章。把自己在这一年里的诗作文章写出来挂在花枝上却不能留下姓名,让参加聚会的人去评点。 若遇到自己心仪的好文章还可以收藏起来,等过了节再悄没声息地去各府问询。 如此,若遇到了合眼缘的人便会成就出一番甜美佳话。 当然,歷年闹出的笑话也是不少。 两年前的天贶节聚会后,工部左侍郎家的长公子就从枣树上摘到了一篇锦绣文章,越读越喜欢,几乎到了魔怔的地步! 于是聚会回来这位长公子便磨了自己的父亲,言说自己已然看上了一位佳人,想要娶回来琴瑟相和过天长地久的日子。 工部左侍郎大人被儿子磨得闹心,又觉得儿子年过十七可以成家了,便动用了关系拿着誊抄的文章去各处府邸试探口风。 结果探来探去探出了事情,那份文章竟然是国师大人亲笔所做! 国师大人青春貌美谪仙似的人物,称作『佳人』并不为过,可此『佳人』是个公的就不成了! 于是原本该成的一段佳话变成了让人喷饭的笑话!工部左侍郎大人家的长公子头一次参加天贶节聚会便被重重的伤了心,并且落下了个不敢出门的毛病。 他唯恐自己出门多了便会与国师大人撞上,那才是令他不知如何面对的事情。 如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家苦读经文以疗情伤。 两年过去,该公子不但用佛经疗好了心伤还读出了感觉,最近正天天闹着要出家当和尚去! 工部左侍郎大人被这个儿子折腾的苦不堪言,奈何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独子,他还不能把儿子怎么样了。 唯有在暗处咬牙切齿的骂几句:「水轻舟,你个妖人!害人不浅!」 …… 离了皇宫,贤王府的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 马车一侧车窗上的帘子撩起,坐在车里的景行眼睛直直的望着外面,脑子里却在想着事情。 皇兄一天到晚有多少事情在忙?他是绝对没有功夫与自己谈论什么兄弟情义的。 方才在偏殿中君臣的一番对话言犹在耳,景行心里已经把皇帝陛下话里的深意揣度了个七七八八! 大惠与东夷必有一战。 虽然两国目前明面上还在和谈,甚至东夷国还提出要与大惠联姻,但景行知道皇帝陛下之所以没有翻脸不过是尽其所能的拖延时间,让国库的银子能够存的更多些罢了。 他如今分内主理兵部事宜,皇帝陛下和解大人在朝上说的那番就是给他听的。 当然,皇帝并不是真想自己能拿出什么好的计策来,而是先给他吹吹风,让他回去也给自己的四位舅舅们吹吹风…… 景行的母妃出身行伍世家,娘家姓徐。他的外祖父在世的时候曾经掌管兵部,官至兵部尚书。 景行的四个舅舅皆是手握重兵如今把守在大惠的几处紧要的关隘上。 可以说大惠的江山是否安稳,很大程度上要看徐家的虎狼兄弟的忠心与否。 在这一点上,皇帝陛下倒是很放心。 徐家为大惠的开国元勛,世代忠良。徐家的男人们虽然镇守在大惠的边境上,他们却都把家眷留在了帝都。 也正是如此才能消除了皇帝陛下心中的那点不安。 可这样的兵部是没人能管的。 景行接管兵部事务前,已经有两位资歷颇深的老臣递了摺子,字里行间的意思不外乎一句话:惹不起徐家的那帮人! 皇帝陛下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把兵部交到了景行的手里,并且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的舅舅们是不会把你如何的……」 景行接手了这桩棘手的公案,也没见他如何运作,徐家上下就集体的规矩起来,他的几位表哥更是殚精竭虑地替他打点着兵部的各项事宜,不使出现纰漏。 至此,皇帝陛下也没少得意,自认是走了一步好棋! 就目前的情形来说,景行估摸着与东夷开战还得有些时日,那么迫在眉睫的便是皇帝要给他立贤王妃这件事了。 听陛下话里的意思他若是自己在天贶节后还定不下个贤王妃的人选来,就要为他指婚了! 「天贶节……六月六……」景行闭了眼,捏了捏眉心。 才一闭眼,燕之的模样就毫无徵兆的冒了出来,这回她手里没拿炒菜的大铁勺子,而是提着一把菜刀正在切菜,『咔哧咔哧』的手起刀落,案板上的青菜便成了段……
第七十六章 片刻安宁 回到王府的时候正是正午时分,景行下了马车径直回了自己院子。 「王爷,传膳吗?」 寝殿里,福全一边伺候着景行更衣一边问道。 「传吧。」 大半夜的吃了一肚子的烙饼卷鸡蛋,挺顶时候。再加上皇帝陛下提了要给他选立贤王妃的事儿,景行现在有点闹心没什么胃口。 待到杯盘碗碟摆了一桌子,他看着那些油乎乎冒着热气的食物已然没了动筷子的欲望。 勉强喝了一碗粥,他让人收了桌上的东西:「把窗子支上。」 午膳里有个菜是蒸鱼,他一口没吃,倒是觉得满屋子都是鱼腥味,闻着噁心! 福全将窗子支起来半扇,回头看见景行已经躺在了床上,他赶紧走过去放下了半边帷帐:「主子。」 「有事就说。」景行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蹙了蹙眉。 「老奴是想请主子的示下,要不要给后院的那位送碗药去?」福全侧身站在床前低着头小声问道。 「后院的那位?你是说胭脂?」景行翻身坐了起来:「胭脂病了?」 「她没有生病。」听出主子略急的语气福全暗自嘆了口气:女人就是祸水…… 「王爷您昨夜宿在了后院,依照规矩,主母未曾诞下子嗣前妾室是不能先怀有身孕的。」福全说着话抬眼看了看景行:「老奴是想问问主子您,是不是从今日开始就要往后院送『避子汤』了?」 「送什么『避子汤』!」景行立时瞪了眼。 旁人不知道燕之的脾性,景行却是知道的。 他更知道,这碗避子汤只要端进了她的屋子,她与他之间的那点情分就算是断了! 立妃的事儿还悬而未决,他的后院是断然不能出事的。 「可是……」福全压低了声音为难的说道:「万一以后主母进了府,岂不是会为这点小事怪罪王爷?」 「敢!」景行已经没了要躺下小憩的心情,干脆又下了地。 他走到窗前先把窗子完全打开才阴森森的说道:「胭脂若是有孕了就是生,谁敢容不下她们母子就是跟本王过不去!本王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在贤王府里,本王说的话就是规矩!」 「是。老奴知道了。」福全闭了嘴不在多说。 景行在窗前站了片刻,才一回身就觉得屋里还是腥味扑鼻,他提步往外走去。 「不要关门了。」站在寝殿门口,他对着候在外面的僕役说道,说完他负着手依旧的往外走,福全从寝殿里走了出来,对着一名小厮丢了个眼色。 景行回身正看见这一幕,他没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去朝着福全点了点。 福全一激灵,忙说道:「老奴是想差他做些事去。」 「哼!」景行冷哼一声,翩然出了院子。 良久之后,福全才抬了头,从袖笼里掏出帕子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 「打开。」站在燕之住的院子门外,景行先用手试着推了推院门,发现门是从里面闩死了的,他对着身后的侍卫挥挥手。 一名侍卫飞身进去打开了院门。 关上院门前,景行对着侍卫们说道:「若是再让人跟了本王的梢,你们就一起滚蛋吧!」 「是!」两名侍卫高声应了。 『咣当』!景行关上了院门落了闩:「甭管是谁过来都不许靠近!」 「是!」两名侍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乎是已然寻到了地方藏身。 景行摇头嘆气,心道:蠢货!没眼力见的东西! 一转身,他先往院子里看了看,燕之没在院子里,倒是猪圈里种的那些菜都长了出来,绿油油的一片,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乡下来的傻丫头……」景行喃喃的说着话,唇角上扬,不自觉的面容也跟着柔和起来。 「哎呀!又忘了敲门啦!」迈上台阶他才想起这个严重的问题,有心偷偷熘出去敲门再进,他又不想让外面的两名蠢货笑话了自己。 思前想后的的一番犹豫,他还是装模作样的在门板上敲了两下:「胭脂,在屋里呢吗?怎么爷敲了半天门都不来开呢?」 屋里一片寂静,没人回应。他轻手轻脚的推开了虚掩的房门,一眼看见燕之正睡在床上。 她睡得很沉,被子捲成了筒子被她骑着,一只白生生的纤足露在外面,看得景行眼神一暗…… 回手关了房门,他把门闩也给闩死了。 走到床前,景行俯身看着她,伸手摸到她的脚上,入手的是一片寒凉。 「嗷!」唐伯猫从床下探出半个身子来,瞪着一双琥珀色的大圆眼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脖子上还松松地繫着一圈绳子。 「嗯?」燕之睁了眼,眼神换撒的看着站在床前的人:「景行?」 「园子都修好了,你怎么还拴着它!」景行抬脚踢了唐伯猫一脚并且恶狠狠地瞪了它一眼。 「嗷!」唐伯猫灵巧的躲开,又钻回了床下。 「爷敲门了,你没去开,爷怕你出事才自己进来的!」再一抬眼,燕之已经坐了起来,正迷迷煳煳地摇晃着身子,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 「怎么困成这样?」景行轻笑一声,弯腰坐在床边脱了鞋躺下,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说道:「爷也累了,正好歇歇。」 燕之昨夜整宿没有合眼,景行走了之后,她又把厨房和碗筷收拾了,如此一折腾,时间早不早晚不晚的,燕之不敢再睡,怕一觉睡过去耽误了去早市。 忙活了半天,又去看了一处房子,她才回到了贤王府,身子已经疲倦得不行。 好歹扒拉了一口午饭就躺下了,几乎是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你应该回你的寝殿去睡。」燕之推了景行一把,见他没有要动的意思,自己便脸朝里躺下了。 伸腿勾了被子上来,燕之把自己盖好便安静的不动了,景行被晾在了外面。 「嘿?」等了一会儿,耳边听着那个女人的唿吸又平稳下来,景行估摸着她是睡着了,只得自己伸手想要抻过被子来盖上。 燕之却先他一步动了,拽着一个被子角照着身后的他蒙了下来,嘴里还含含煳煳地说道:「盖上些,别晾着……」 景行期身贴了过去,两人盖在了一床被子里,他听见燕之似乎是嘆了口气:「别闹我……我很累……」 「睡吧。」景行心里一疼,伸臂抱住了她,自己也闭了眼。 燕之是令他头疼的女子,可景行却觉得奇怪,每次一靠近她,他便会有难得的片刻安宁。 脑子里不在想朝堂,也不在想生死,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 他喜欢这种身心平和的放松的感觉,甚至于已经开始迷恋这片刻的安宁了…… 就在景行揽着燕之的腰肢准备睡个安逸的午觉的时候,他怀里的女人忽然勐地坐了起来,伸着鼻子在他身上闻来闻去:「你吃什么了啊?怎么身上一股子烂鱼味?」
第七十七章 见见世面 燕之又凑到景行胸前吸熘了几下鼻子:「就是你身上的味!熏人!」 景行伸臂把她圈在胸前,一只手还按住了她的头使她动弹不得,他吃吃笑道:「怎么跟狗似的?喜欢闻爷身上的味就别起来了,爷让你闻个够……」 「不要闹啦!」燕之脸朝下紧贴在他的身上连喘气都费劲,她一面瓮声瓮气地说着话一面把一只手偷偷伸到了景行的腋下:「再不放手姐姐就要报復了!」 景行怕痒赶紧松了手:「哎呀,爷就这点短处,你还总揪着不放……」 「嗤!」燕之坐起来整理着散乱的头髮,口中却说道:「王爷您身上的短处太多,我一个人可揪不过来!」 「胭脂一个人揪不过来,那爷再帮你找个帮手如何?」景行侧身躺着,单手支着头笑眯眯的说道。 「嗯?」燕之停下手里的动作狐疑地看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说笑罢了。」景行一看燕之的脸色就知道这个话题是绝不能再往下深说了,于是他拿起燕之放在枕头边上的木簪问道:「怎么还戴着这个,爷不是给你买了支新的?」 燕之瞟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木簪别在髮髻上。 「乡下丫头!」景行却笑了:「留着它做什么?爷给你买,你就戴。就是算是丢了旧了,爷再给你添置就是,别学小户人家的女子,有了好东西都压箱子底藏着掖着,小气!」 「这只钗子不一样……」燕之轻声说道:「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那就留着吧。」景行愣了下,伸手握了她的手,拇指的指肚在燕之的手背上摩挲着:「爷记得那次一起买了几只钗子回来,一会儿你跟爷回去,把那些钗子都收了吧。不过,这些你可要戴着,爷喜欢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我不去。」景行的院子,不管是寝殿还是书房,都没有给燕之留下什么好的印象。甚至偶尔往前院的方向望去,她都会莫名难受,别说是为了几只钗子,就是那院子里藏着金山银山,燕之也不愿轻易再去。 「你怎么心里老记恨着爷呢……」景行扯着她的手作势要咬,燕之想都没想就抬起巴掌:「你再咬我试试!」 「哈哈!」景行低头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下,笑着说道:「乡下妞儿,爷就喜欢你这股子倔劲!狠起来连爷都打。」 「得,你不爱去爷的院子就算啦,等爷下次过来的时候给你带过来就是。」 燕之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两个人待在床上,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四目相对竟一时没了话。 燕之与景行初遇的时候,他是个身子软的像面条的病秧子。 再有一次两人同床共枕是她微醺酒醉之时。 如今晴天白日的,让她在头脑清楚的情形下再与他躺在一起,燕之实在是躺不下去。 景行眼神幽幽地瞅着她,摆出了一副『就不起来』的姿态,燕之觉着他的目光里内容太多,怎么看都是没憋好屁的模样! 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原本就容易出事。 燕之并不排斥与景行有身体上的接触,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睡在一起,她心里是牴触的! 「你睡吧,我还泡着两件衣服没洗呢……」燕之爬到了床边,用脚够到了鞋子穿上:「要不,王爷也把身上的袍子脱了,我给一起洗了吧,实在是太难闻了!」 「真这么难闻?」景行翻身坐起,撩起自己袍子的下摆嗅了嗅:「午膳的时候有条蒸鱼,爷也闻着不好,都没动筷子,还是惹了一身腥气!」 「那是没做好。」燕之走到桌边倒了杯白水喝了一口才说道:「这个时候天热,鱼是很容易腐烂的,就是新鲜的鱼,若是烹制的手法不到家,也会是腥味很重。」 「是鱼就有腥味,没辙!」景行不以为意的说道:「以后不让膳房做了就是。」 「大可不必。」燕之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的景行说道:「鱼是好东西,只要处理得当,就能味美可口!」 「可鱼腥气重啊……」景行从小到大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对食材的认识有限,倒是吃东西嘴刁的很。 「那有什么……」燕之笑了笑:「教学生讲究个因材施教,食材也是如此,用对了法子就可以解决掉食材本身带着的不足。」 「咱就说这个鱼吧,我最少有五种法子去除腥味,等过几天我做给你吃,也做清蒸鱼,王爷可以尝尝是不是与府里做出的味道不同。」 景行点点头:「燕之煮饭的手艺确实不赖,我还记得在你这里喝的羊蹄汤呢,味道很好却没有膻气。小膳房里煮的羊糜羹却油腻的很。」 「就是个烹饪手法不同。」燕之很耐心的解释到:「王爷身子虚弱,并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我做的那碗羊蹄汤是去了上面的浮油的,是把粗纸放在汤面上吸油,这样的才能把上面的一层羊油都吸干净,王爷喝到嘴里的都是不沾油星的清汤,自然口感清淡不膻。」 「没想到煮饭还有如此多的讲究。」景行第一次与人聊起煮饭做菜,居然听得津津有味:「胭脂于此道倒是懂得不少。」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是一门学问,我懂得并不算多。」燕之看着他说道:「平日在这里待着也是没事,鼓捣些吃的也能打发时间。」 「住着闷了就跟爷回去住着吧?」景行也下了地,走到铜镜前晃着脑袋照镜子,眼睛的余光却一直在燕之身上。 「我不去。」燕之果然摇了头。 「嗯,爷明白……」虽然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景行还是小小的失望了下。 扭脸对上燕之看向自己的目光,他勾唇一笑:「在胭脂心里咱还是未满的……」 「不过爷不急,早晚都得满了……还得冒出来!」景行走到她身前弯着腰一字一顿地说道。 「啊?」燕之皱着眉仰望着他:「什么意思啊?」 「到时候……爷再告诉你。」景行忽然一笑,荡漾之情溢于言表:「去买几身好衣服吧,六月六咱府里热闹,胭脂别老闷在这里,也到园子里见见世面去!」
第七十八章 绝对亲爹 「去做几身好衣服吧,六月六咱府里热闹,胭脂别老闷在这里,也到园子里见见世面去!」 说着话,景行提起挂在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卷子银票来,也没看,直接捻了一张递给燕之:「要去好的铺子做,别给爷省银子。」 燕之看着他手中的银票并不伸手去接,还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拿着呀!」景行的手又往燕之身前伸了伸,口中笑道:「爷的银票又没长牙,你还怕它咬了你?」 「我不要。」燕之抿着嘴唇摇了头,两只手都背到身后:「我没有伸手向人要钱花的习惯。」 「爷知道你有倔脾气,这银子是爷给你的,不算是你向爷讨要的。」手伸在半空很是尴尬,景行脸上的笑意已经有些勉强:「再说了,这是爷给你的,你也不要?」 燕之往后一靠,身子完全贴在了椅背上,已是没有退路。 「若这钱是我夫君给的,我便会收下,并且收的天经地义,花的心安理得。」燕之看着他轻声问道:「王爷可是认为我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如此了?」 这话让景行颇难回答。 他很想大手一挥把手里的银票直接塞进这个瞪着一双漆黑如墨般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女人的衣襟里去,再用力的在她的胸上抓一把,告诉她:爷就是你的男人! 可这样的话景行却不敢说。 燕之的眼神如有魔力,让他在她的注视下连谎话都不能说出口。 景行把手里的银票放在了桌上,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髮髻,他别开视线看向窗户:「爷拿出的银票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胭脂不愿意要就用它去笼火吧。」 再一低头,看见燕之正看着桌上的银票发呆,景行心里一阵难受,如鲠在喉,竟在屋里待不下去。 「爷回去了,晚上再过来和你一起用晚膳。」快步出了屋子,站在檐下,他嘆了口气:「我是真他娘的废物……窝囊!」 院门开合的声音惊醒了燕之,她抬头在屋里看了看,发现景行已经不在了。 伸手拿起银票,燕之看着上面的文字笑了笑:「有钱,任性!土鳖!」 银票的面值是一百两,这对于燕之来说堪称巨款! 突然地得了一笔巨款,燕之并没有发横财的喜悦,心里倒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恍惚间,她有种被包养的错觉。 起身走到床边,她揭开床头的褥子,从下面拿出一本书来。 书是从景行的寝殿里拿回来的,不算厚的一册,她已经反反覆覆的看了很多遍。 把银票夹在书页中又藏回原处,燕之把床上的褥子抻平整,自认为看不出异样了才侧身坐在了床边。 坐了一会儿,她又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两脚蹬了鞋子,口中喃喃说道:「扰人清梦最是可恨!姐姐又要失眠啦……」 片刻之后,燕之裹着被子睡着。 这一觉睡得很累,她一直在做梦,梦里她左手大铁勺右手切菜刀追着景行满院子跑,口里不停的喊着:「有种你站住!」 而景行则身轻如燕动作灵活,没有了半点病秧子的模样,他不时地回头对着她贱笑:「快点来抓我啊,抓住我就让你嘿嘿嘿……」 他跑,她追……直到梦醒都未曾追上。 …… 入了夏,各种蔬菜繁多,市面上很新鲜的蔬菜都不值多少钱。燕之的野菜生意彻底的没了销路。 好在她已经盘算了好了新的营生,目前就缺个可心的地方。 围着早市附近转悠了多日,她对于附近的道路已经摸得烂熟于胸。 房子看了多处,燕之都不太满意。 至于不满意的根本原因还是她兜里的钱太少,若是拿出去租了房子,她怕是连以后做生意的本钱都剩不下了。 「姐姐!」才上了官道,燕之就被人叫住:「你怎么不去早市卖菜啦?」 小么蹲在路边的一块半截石碑上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爬上去的。 「下来!摔着你可怎么办?」燕之走过去,伸臂把他从上面抱了下来:「你怎么不在早市里看场子,跑出来偷懒呢?」 半大小子被燕之抱着却不肯松手下地,猴子似的挂在燕之身上笑嘻嘻地说道:「我在等姐姐你呀!」 「胡扯吧你!」半大小子挺重,燕之往路边上走了两步,想把他放在地上:「你就知道我一准儿从官道上走?」 「是真的在等姐姐!」小么赶紧说道:「我没骗你,是有人看见姐姐你这几天都在后面的巷子里看房子,姐姐你看好了吗?」 「没有。」燕之摇摇头:「都太贵了,姐姐租不起。」 「那就租我家的房子吧!」小么眼睛一亮,两手抱着燕之的脖子在她耳边说道:「我和我哥住在一间屋里,他的房子还空着呢!」 「多大啦,还让人抱着?」 苏三爷的拐棍已经悄无声息地伸到了儿子的眼前,他作势一挥冲着小么喝道:「下来!」 「是姐姐自己抱我的,又不是我赖着姐姐!」小么口中虽然小声嘀咕着,可还是惧怕他爹手里的那根棍子,只得不情不愿地下了地:「娘现在肚子里有了小弟弟了不能抱着我,我自己找个人抱着,爹还管着……」 「什么小弟弟!」苏三爷原本已经背着手走了,听见儿子的话又停下来骂道:「老子养了你们两个秃小子还不够?你娘这胎定要给老子生个闺女!」 说完,他瞟了燕之一眼问道:「你租房子干嘛?」 「啊?」没想到对方骂完儿子会和自己说话,燕之顿了下才回道:「我想租个地方做生意。」 「做生意?什么生意?」苏三爷转过身面对着燕之问道。 「我想开个做饭食的铺子。」想到以后还要在早市附近做生意,他这样的地头蛇能不得罪就最好不好得罪,燕之实话实说道。 「哎呀!姐姐是你亲自做么?」小么摇着燕之的衣袖问道。 「是啊。」燕之笑着点头:「以后你要多照顾姐姐的生意啊!」 「你看那个房子怎么样?」苏三爷过来一拐棍敲开儿子拉着燕之的手,他回手指着早市口边上的屋子说道:「那里面都是我大儿子的东西,你要是看上了那处房子,就去找他商量吧。」 ------题外话------ 感谢收藏了本文的朋友们~
第七十九章 父子上阵 「姐姐,我哥就在里面呢,你等着,我给你找他去!」小么听完他爹的话,不由分说拖着燕之就往早市门口走。到了苏三爷说的那间房子跟前小么松了手,自己一个人钻进了早市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燕之回头看看,见苏三爷正拄着拐杖走过来,腿虽然跛着,走得却挺胸抬头挺有气势。 「那里面装的都是些破烂货,你自己拾到吧,看着有用就留着用,没用的话就都扔了,省的占地方。」走到燕之身前,他用手里的拐棍往开着门的小屋指了指:「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就和小冰说,让他帮衬着你一把,总好过你一个人张罗。」 燕之看他站在了长条凳子前,那意思是要坐下。长条凳子摆在道儿边上,正是一片太阳地,她自作主张,搬了凳子放在了几步远的一棵杨树下:「我先看看吧……这是我头一次自己租房子做买卖,心里也没底儿。」 四平八稳的坐在树荫下,苏三爷很受用。 只是燕之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他不耐烦的打断了:「还看什么?这几天你看得还少啊?有谁家的房子比这间更好?」 燕之听他说话横冲直撞的,像是把自己也当了孩子训。但她与苏家父子接触的时日不短,也知道这一家子人心眼儿不坏,苏三爷嘴头子上虽然厉害,可也从来没有为难过自己。 燕之知道好赖,也没有挑对方言语上的毛病。真就把苏三爷当了长辈很耐心的解释道:「三爷,您也听我说了,我要开的是个做吃食的铺子。」 「听见啦,三爷我的耳朵又不聋!」苏三爷拧身看了她一眼:「做吃食的铺子卖的不过是炊饼,烧饼之类的东西,你还嫌咱这房子小了垒不下两个灶台?」 燕之抿嘴一乐,心道:我还拿好主意最后做什么品种呢,您倒是不赖,都帮我想好了…… 「听您说话就是行家啊。」燕之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苏三爷一直看着她,认为对方这话也确实是在夸自己,于是他又拧了身子朝着前面,似是满不在乎地说道:「这算什么,三爷在市面上也有几个朋友,都是做大买卖的。城北最有名的馄饨刘听说过吧?人家开的铺子大,三家房子摆桌子,赶上饭点都未准有座!」 「三间屋子?太大了,我要开的是个小铺子,用不了那么大的地方。」燕之轻声说道。 三间房的门面有多大?在苏三爷的眼里已然是大买卖,而在燕之的眼中却不算什么。 要知道她上一世去实习的饭店可是光餐厅就有六层,能同时接待上万人的…… 「你一个丫头片子能把这间屋子经营起来就算是本事了,还想着三间门面?」苏三爷摇摇头:「这个可不比你卖点野菜豆芽,那些东西本钱有限,你这个铺子要是租下别人的房子,光房租就得多少银子?就凭你买点炊饼烧饼能挣多少钱?每日还不是都给人家挣了房租了。」 「听三爷一句话,咱这处房子虽然小,可该有的都有,够你用了。就算你买卖赔了,日后好好和小冰商量,你还怕他追着你要房租去?」 话说到此,燕之心里有了数,难怪房子是苏家的,苏三爷却只让大儿子来与她谈房租的事儿,原是打着要把她和苏冰拴在一起的心思呢! 「三爷,不是我挑剔,实话实说,做饭食的勤行,头一样就离不开水。这房子附近没有水井,我是做不起来买卖的。」燕之正色道:「和面刷傢伙都得用水,这可不是从家里提桶水就能干起来的活。」 燕之说到了点子上,苏三爷不说话了,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法子来。 想要有水,最便宜的法子就是在房子的附近打口井。 先不说这底下是否有水脉,光是打井就是一大笔银子,他不能为了儿子那没影的婚事先投下这么一大笔钱去。 「三爷多句嘴。」沉吟半晌之后苏三爷开了口:「问句不该问的话。」 「您请说。」他要问什么燕之已经猜到,倒是并不惊慌。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吶?怎么抛头露面最生意的事儿要你一个姑娘家出来做?」苏三爷沉声问道。 已经走到燕之身后不远处的苏冰伸手拉住了弟弟,示意他不要出声。 「我摔坏了脑子,从前的事儿记不得了,我肯定是有父有母的,但他们是谁,我也不知道。现在就我一个人,在贤王府里做帮工,就是晚上帮着厨房做顿饭的活,早上还有半天时间,我想再找点事做,所以才要开个铺子。」 燕之的话半真半假,也只能这么说了。 她头一句就把自己摔坏了脑袋的事儿讲了出来,燕之琢磨着,但凡心疼自己儿子的父母就不能允许他娶个来歷不明的女子进门,也正好绝了苏三爷心里的那点念想。 话一出口,苏三爷却点了头,没有半点诧异怀疑的意思,他这样的反应倒是让燕之有点捉摸不透了。 「甭直眉瞪眼的瞅着我,三爷知道你说的是实话。」苏三爷侧身坐着,早就看见儿子木头桩子似的戳在那里,他索性说道:「我家小冰跟着你回去过,就是看见你进了贤王府的后门,三爷我早就知道你在贤王府里做工呢!」 「咳咳!咳咳!」没想到老爹一点面子不给自己留,当着人家姑娘的面揭了自己短,苏冰先给了回头朝着自己坏笑的弟弟一巴掌,才红着脸走了过来:「别听我爹胡说,我是回家,正好和燕姑娘同路……」 「我哥扯谎!」小么捂着脑袋躲到了燕之身前,小声说道:「他都跟了姐姐你好几次了……」 「……」燕之扬扬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水,好办!」苏冰被亲爹和亲兄弟同时揭了老底,而且揭得干净,里子面子都没给他留! 他索性心一横也不要脸了,赶紧说道:「燕姑娘买口水缸吧,大点的,我每天早上帮你把水挑满,准保不会耽误了你做生意!」 「好小子啊,真能干!」苏三爷撇着嘴对着儿子竖起了大拇指,他看着燕之说道:「这白眼儿狼儿子三爷我算是白养了!我家里的水缸都没见他挑过水!」 ------题外话------ 文文明天(4月5号)上架~ 这是俺上架的第四本小说,实话实说,仍旧战战兢兢~ 一个作者的成功与否,一半来自于他的文字,另一半则来自于读者的支持,二者密不可分,相辅相成! 所以说,没了兄弟姐妹们的支持,俺将寸步难行。 新文上架,再看章节就要收费了,这也是一部分读者要离开的时候了~ 再此,俺依旧诚心诚意的挽留您:请支持正版好么?让我们一起走下去…… 还是那句话:别的不敢说,钱财坑品绝对有保证! 明天的章节会在12:30左右贴出, 大家订阅后在评论区留言,俺给个每个订阅的朋友都准备了一个小红包~ 不多,是俺的一点心意~ 另外,为了回馈全本订阅的读友,以后每月的5号,您只要订阅了并在评论区留言,俺都会送上订阅红包滴~ 注意是每个月5号都有红包~
第八十章 陛下口谕 「爹!咱家院子里就有一眼井,家里也没有水缸,哪里还用挑水?」苏冰被他爹说得面红耳赤,他看了燕之一眼,见她也跟着小么一起笑得嘻嘻哈哈便更加的磨不开面子,只好对着自己的老爹小声儿说道:「要不,今儿您早点回去吧?我娘不是最近不爱动弹,您回去也陪我娘说说话。」 苏三爷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拐杖杵在地上,一步一个小坑,说走就走。 「爹,早市还没散呢,您还真回家去啊?」小么追问道。 苏三爷停下脚步,一派严肃的回头瞅了瞅站在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他点点头:「你娘早去你二姨家串门子了,用不着爹陪着。爹去杂货铺子看看,要是有大水缸就让他们给你送来一口。」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燕之说的:「租房子的事儿就这么定了,这口水缸算三爷我的贺礼,也省的等你开张的时候再随份子。」 燕之还没有吐口要租苏家的房子,苏三爷的贺礼已经预备下,实实在在的一口大缸到时候往屋里一送,燕之连张口推辞都难! 看着苏三爷顶着炎炎烈日跛着腿还要替自己张罗着买水缸的事儿,尽管对方是强买强卖的做法,燕之心里依旧是感动的! 尽管她没有嫁进苏家做儿媳妇的打算,可苏家人对自己的好,燕之告诉自己,得记着! 沉吟了片刻之后,燕之转身对着苏冰说道:「这房子我租了,但这屋里我得收拾收拾。三爷说和你谈房租的事儿,咱现在就说说这个吧。」 苏冰被燕之看着,心里一慌,张嘴脱口而出:「只要是燕姑娘你租,房租你说多少是多少!」 「对对对!」小么也跟着说道:「姐姐你能在这里做生意最好了,以后我天天到你这里吃烧饼,家里我娘的做的就让我爹和我哥吃吧!」 「还是……还是让爹自己吃吧。」苏冰低了头轻声嘀咕道。 「……」这兄弟俩一人一句,听得燕之只想笑:「你们哥俩见过我的手艺吗?没亲眼见过没亲自尝过就说了这话?我可什么都当真!等我生意开了张,每天都给你们哥俩留俩烧饼,你们不吃都不成!」 小么抓了抓头皮抬头看了看哥哥,而后试探着问道:「姐姐的手艺总不会比我娘还差吧?」 「姐姐做的饼可比婶子做的还硬!」燕之弯下腰拍了拍他的头顶一本正经的说道:「婶子做的饼不过能当地砖用,姐姐做的饼可是能盖房的!大瓦房……不对!是大饼子房!」 小么一听就乐了:「那感情好!用姐姐做得饼盖房,用我娘做的饼当地砖,我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饿了,随便啃一口就能嚼半天!」 「瞎胡扯什么呢!」苏冰揪着弟弟的衣服往早市里推:「你进去看看去,我和燕姑娘得说正事儿。」 「今儿就算了吧。」燕之抬头看着天色不早,心里也急了起来:「明儿咱们再细细的说。我看附近人家的房子都是按年出租,咱也照这个规矩,我先租一年试试,你也想想到底收多少房租,也好让我心里有个谱。」 「也行。」苏冰知道她住在贤王府里,大户人家规矩多出入并不方便,于是忙说道:「燕姑娘先回去吧。」 与苏家兄弟道了别,双方说定了明日一早就立下租房子的约书的事儿,燕之快步往回赶去。 景行解了她的禁足,现在后院并不上锁,燕之反倒觉出不安全来,就怕自己出门的功夫有人进到自己的院子,因此,她现在院门落闩格外的勤! 知道她不爱和后宅的一众丫鬟婆子搅在一起,景行也不愿燕之与那些长舌妇过多的接触,自那日燕之喝酒说了醉话之后,他便依然让秋夕给她送饭。 只送午饭。 晚饭的时候他更愿意与她一起吃。 就是有时候忙得脱不开身,他才会打发秋夕给燕之送去晚膳。 当然,这份晚膳必定是出自他的小膳房。 燕之走了一头热汗,总算是在午膳前赶回了贤王府。 才洗了把脸,秋夕就在院子外喊上了:「姑姑,吃饭啦!」 燕之把布巾搭在肩上先去给他开了门,她自己则站在一边擦脸擦手:「以后大中午的别跑了,天热了。我自己随便做点吃食就好,你也别天天回去都吃剩饭。」 府里的下人大多是买来的,除了仅存的几个老人,大多数僕役僕妇到了岁数都会被放出府去。 景行并没有打算把用他们一辈子。 这样虽然不会耽误了这些人出去娶妻嫁人,可也因为在王府里相处的时光就那么几年,他们大多成不了一辈子的朋友,因此倒养成了王府里人大多情薄自私的性子。 除了府里正经的主子,后宅里论资排辈成风,没人会把个跑腿的小厮放在眼中。 秋夕担了给燕之送饭的差事,再回膳房就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了。 那次他无心的一句话,燕之便留了心,总想找个机会和他说说呢。 燕之的起居并不讲究,都在一间屋子里,外人进去是不合礼数的。 秋夕是个男孩子便更不能进,他站在檐下手里还端着一只托盘等着燕之过来,口中轻声说道:「不碍的,姑姑不必心疼我,再热,我也给姑姑送不不了几天饭了。」 「嗯?」燕之把布巾搭在臂弯上走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随口问道:「福总管给你派新的差使了?」 「没有。」秋夕低了头说道:「王爷已经把我的卖身契给了我,还给我了二两银子。做完这个月,我就能回家了。」 「那是好事儿啊,你怎么还这个德行?」燕之笑着说道:「怎么地,你还给我送饭送上瘾了?还是捨不得福公公?」 「我听说……他和你还是亲戚呢。」 「谁捨不得那个老……老公公!」说起福全,秋夕恨得小脸都扭曲起来,张嘴差点把『老阉货』叫出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回了头,见院门紧闭着,燕之与秋夕相视一笑:「幸好没人!」她吐了吐舌头。 「姑姑这个院子旁人不敢靠近,王爷早就吩咐下来的,说姑姑喜欢清静,谁要是扰了姑姑的清静,就捲铺盖滚出贤王府!」 「他还对你们说这些话来的?」燕之眼睛一转追问道。 「就是王爷说的,当时我就在书房外面当差呢。听得真真切切的!」 燕之转身进屋,偷偷咧嘴一笑,心里美滋滋的。 把碗筷放在桌上,拿了托盘递给秋夕,她神色如常的说道:「既然你和福管事是亲戚,怎么你姓秋,他姓福呢?」 「他不姓『福』,我也不姓『秋』。」尽管知道附近没人,秋夕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同宗同族,都姓王。福管事是进宫当了太监之后才有了现在的名字,而我进府的那天正好是秋夕节,王爷见我头髮散着,把我当了丫头,指名叫了秋夕。」 「主子赐名是恩典,从此我在府里就叫了这个丫头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啊……」燕之安慰他道:「反正你不是要出府了么?等你回了家,以前叫什么就还叫什么,现在就再忍几天吧。」 秋夕低了头垂头丧气的往回走,似乎连回家都提不起兴致来。 到了院门口,他回头对着燕之说道:「姑姑,别当着福管事说他过去的事儿,他不许我对旁人说的!」 「好。」燕之点头应了。 秋夕出了院子,燕之过去落了闩,而后快步回了屋子,反手又把屋门闩死,她站在门口解了束裙子的腰带。 一手提着要掉的裙子一手拿着腰带,燕之拖泥带水地走到床边坐下,从腰带的夹层里拿出三张银票来。 三张银票,每一张都是最小的面额,三张就是三两。 这三两银子是她这几个月起早贪黑挣得辛苦钱,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似乎比景行给她的那张百两的银票重得多。 因为怕丢,燕之特意把随身系的腰带拆开一条缝,她把银票每天贴身藏着心里才觉得踏实点儿。 来到这个世界一转眼的时间依然几个月了,她始终过的没着没落。 直到腰里藏着的银子一天天的多了起来她才逐渐的安了心。 都说钱是人的胆,她现在全部的身家就是手中的三两银票,燕之实在没有胆子大手大脚的花钱。 把银票捻着数了几遍,燕之也把开铺子的各项开销算了个七七八八,末了她还是嘆了气:「还是不够呀……」 钱太少。怎么算都是捉襟见肘的不富裕。 以当时的物价来说,租一处里外间的大房子才四百文钱一个月。并不贵。 原本燕之就想着要租下这么一处,外间做买卖,里间存些食材。 她想得挺好,但真和人家谈的时候,那些包租户众口一词,都是要整年把房子租出去,至于房租更是要一交一年的…… 这笔帐很好算,燕之根本就付不出一年的房租。 勉强有家同意了她半年交一次房租,可交了房租后剩下的银子又不够做生意的本钱了…… 早市口的房子位置挺好,唯独的附近没有水井,这点很不方便。 左思右想的,她的手已经伸到了褥子下面,摸到了藏在那里的书册。 书册里夹着景行给她的那张百两银票…… 燕之手在书皮上摸了摸,她又把手缩了回来。 手伸出去再收回来,她心里已经打了几个转,最后她一拍床板站了起来:「不用瞎琢磨了!姐姐决定了,有多少钱办多大的事儿,就租苏家的小屋子吧!」 她咬牙切齿的下了决心,早忘了裙子没了腰带繫着,顿时落在了地上。 燕之不理掉在地上的裙子,倒是先把那几张银票又收回腰带,这才提起裙子来系好。 站在铜镜前整理着衣裙,燕之又想起景行对她说的话,她拧着身子审视着净重镜中的自己喃喃自语道:「我身上的衣服也不寒碜啊,干嘛还说让我买几套好的……」 燕之身上的衣裙虽然在她自己看来是『相当的不错』,可落在景行的眼中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寒酸』! 燕之虽然经常熘出王府去,但她去的地方不外乎两处:一处是早市,一处就是不远处的杂货铺子。 这两处地方平日去的都是附近的平民百姓。老百姓过日子从来都是把吃放在头一位,其次才是穿。 燕之满眼看到的女人都是这些人家里出来的,穿的自然好不到哪儿去,能维持个干净齐整已然算是体面,她身上穿的两套衣裙都是春天才买的,倒是在那些人的眼里,看着她穿的太好,颇有些各色了! 而景行出王府进皇宫,他所见的人皆是达官显贵,眼光自然比燕之高了不知多少去,他那一声『乡下丫头』虽然多少带了些调笑的意味,但毫无疑问的,两个人对一套衣服好坏与否的认知是天差地别的。 只是此时的燕之并未意识到这些。 吃了午饭,燕之又出了门。这回没去远处,她先去了杂货铺子买了几样东西,又去了做衣裳的铺子取了才做好的新衣。 新衣是前几天就做了的,今儿才到取衣服的日子。 她前两套衣裙还是开春买的,现在是六月天,进了夏,春衫早就穿不住了。 拿着新衣在身上比划了一番,燕之自觉自己是个美丽的姑娘,美滋滋地在裁缝铺子里照了半天镜子,她一高兴,又买了几尺好白布。 把这些东西包好提着,燕之顶着头上的大太阳走了回来,又是一头一脸的热汗。 烧了半锅水热水洗了澡,她换上了自己的新做的那套衣裙,站在自己屋里的铜镜前她提着裙摆转了个圈,淡淡的蓝色裙摆像撑开的雨伞般蓬开来,如同一朵开在田埂上的野花! 燕之觉得自己实在是很漂亮,并且是干干净净的漂亮。 也只有她这个年龄的少女才会带着这样干净的特质,那是没有被世事沧桑侵蚀过的纯美。 又转了几圈之后,她觉出了眩晕,于是干脆一头扑到了床上。 身子扑向床铺的剎那间,她只觉眼前一黑,胃里也翻腾起来…… 燕之不敢乱动,老老实实的趴在那里,直到这股子不适过去才踢了鞋盘腿坐在了床上。 她把才买的白布铺在床上,大概比划了个尺寸,用剪子裁下一块来,她准备缝个月事带。 来了古代一遭,燕之除了重活了一回之外也长了不少见识。 比如她现在也知道用布袋子装上草木灰来当卫生巾用,虽然每次月事过后她都得洗上几条血迹斑斑的月事带,但总好过垫着厚厚的一沓糙纸。 糙纸用多了她也用不起,并且古时的糙纸没有条件消毒,这样的东西她也不敢随便乱用,唯恐得了病。 月事带眼看就要完工,房门突然被敲响,景行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胭脂?这么热你怎么还关着门吶……」 燕之心里一惊,赶紧把手里的布袋子缠起将针别在上面随手塞到了枕头下。 她起身下地过去开了门,景行带着一身热烘烘的暑气进了屋:「今儿可真热!」 「这么热你还过来,就不能等太阳落下去再来?」燕之把他让进了屋里,自己则去了后院。 景行径直走到床边伸手从枕头下面摸出那一卷子布来,他打开看了看,又不动声色地照原样放了回去:「连个月事带都缝不好……弯弯曲曲的像条蛇……」 燕之手里拿着条湿布巾进来递给他:「擦擦汗。」 「没出汗。」景行坐在椅子上,还是用布巾把脸和手都擦了,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燕之的身上扫来扫去:「这就是胭脂买的好衣裳?」 「好不好看?」燕之这才想起自己换了新衣,又在屋里转了一圈,这回她没敢再提起裙摆来,方才洗了澡,她嫌热只套了新衣,下身却没有穿衬裤! 「好看。」景行也觉得如此淡雅的颜色与她挺般配,就是这身衣裙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这身衣裙就在平常穿吧,等下让府里的绣娘过来给来给你量量尺寸……就是离六月六没有几日时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出来。」 「不好看?」燕之站在屋子中间,看看景行又看看铜镜中自己的身影,她略显失落的小声说道:「我怎么觉着挺好看的呢……」 「爷也觉得挺好看的。」景行把布巾搭在椅背上走过去抱住了她:「知道六月六咱府里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燕之摇摇头。 后世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天贶节这个名字,大多数地方也没了六月六晒书的风俗,只有很少的一些地方还留有遗风,会在每年的这一天晒晒家里压箱底的被褥。 「今年的天贶节聚会在咱府里办,到时候各府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都会聚在咱府里。」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做什么?」燕之随口问道。 「晒诗文,吹拉弹唱,这么多人能玩的东西多着呢!」他抬眼望向镜中相拥在一起的男女,不由得的笑了笑:「要不爷怎么上赶着把你的禁足给解了?就是让你能出来凑个热闹啊,没想到你还给爷甩了脸子……唉!」 他脸朝着镜子面上带着笑意,口中却幽幽的嘆了气。 燕之背对着铜镜,自然看不到他面上的古怪。只是听着他颇为委屈的嘆息声,她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道:「那日我只见了屋里屋外都是些年轻的女子,心里就带了气,连带着更是气你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所以才不想与你多说一句话,只想赶紧离你还有你那一屋子的女人远点儿……」 「嫉妒了?」景行脸上的笑意愈浓,他俯身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 「不完全是嫉妒……」燕之缩了脖子,只觉他口中唿出的气息都是烫人的。她想了想才如实答道:「我其实是很生气的……」 「你心里有爷了,是不是?」景行的声音愈轻,带着蛊惑的味道。 燕之却觉出了他的异样。 「你不要动,让我摸摸!」燕之手摸向他的额头,手下的温度果然是偏高的。 「你又发烧了。」燕之退后一步,想要扶着他坐下,景行却揽着她的腰肢不肯松手:「说啊,爷问你话呢……」 「说毛线!」燕之掰开了他的手扶着他坐在了床边:「赶紧躺下吧。」 「唉,刚要说道点子上,就被胭脂看出爷正病着。」他弯腰脱了鞋,眼巴巴地看着站在身前的燕之说道:「给爷句痛快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受么?」燕之又要摸他的额头,景行侧身躲开,就势躺下:「没事儿……爷打小病惯了,若是一天不生病反倒会浑身难受……」 「有些东西是心里头想的,我说不太清楚。」燕之弯腰抻过被子来捲起给他塞到怀里让景行抱着:「发热的时候不能捂太严实,你抱着它吧。」 「你干嘛去?」伸手拉住又要离开的她,景行像个孩子似的耍赖:「今儿要是不把你的心里话告诉爷,爷就不松手了……」 燕之转过身子看着他,目光柔和:「景行,我想,我是有点喜欢你了。」 「……」景行的眼睛蓦地瞪大,他呆呆的仰视着燕之,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燕之託着他的后脑勺让他躺在枕头上,笑道:「好了,我都说了,你也得好好歇一歇。听话……」 景行果然听话的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散开在眼睑上,是一片黛色。 「胭脂,你得喜欢爷一辈子,不许变心……」 这样的话,看着她的时候景行是说不出口的。 如今趁着自己生了病,也趁着她心疼的时候他做了无赖:「你得明白,爷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那可不好说了。」燕之侧身坐在床边端详着他的面容。 景行此时的脸色难看,带着几分病弱的憔悴。 只是他尽管憔悴,皮肤仍旧是光洁细腻的,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有什么不好说的?」景行睁了眼直直的看着她。 「我的啥意思是,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我们只能过好每一天就是了。」 「一辈子不许变心……这话怎么就只对我说呢?若是你以后变了心呢,我找谁哭去?」 你是高高在上的贤王爷,我不过是一缕来自异世的魂魄。 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喜欢上了别的女子,我又能把你怎么样呢? 这是燕之心里的话。 同样的,当着景行,这些她也说不出来。 景行握紧了她的手,没有言语。 半晌过后,他才轻声说道:「胭脂,你是爷的第一个女人,爷很看重你。」 他的话是不禁琢磨的,燕之却不想在这个时候为了这个问题与他死缠烂打:「不要说话了,睡吧。这会子发了热,到了夜里怕是烧的更厉害。」 「爷来的时候才服了药,怕你嫌爷身上的药味重,爷还换了袍子……」大约是药效起来,景行只觉得睏倦。 他闭了眼,很轻很轻的说道:「等过了天贶节,爷要和你说件事儿……」 「好。」能过了六月六才说的事儿,要么就是无关紧要的事儿,要么就是大事儿,燕之听他说的郑重,反倒不想知道他要说的内容了:「等你有力气了再说。」 …… 景行这一病又闹了几天。 他住回了自己的寝殿,身边有府里的两个大夫照看着,外人连靠近他都难。 燕之通过秋夕不时的能得到点景行的消息,有一天的晚上趁着夜色,她甚至硬着头皮去了前面。 只是才到了景行所住院子的门口便被人拦了下来,她没能见到景行的面。 见不到光着急也没用,燕之调理了下心情,抓紧时间忙着开铺子的事儿。 她租了早市口的小房子,并且正儿八经的写了约书,以后按月给苏家交房租。 尽管苏家父子并未把她每个月的那点房租当回事,燕之却把这些都落在了纸上。白纸黑字的写的清楚却也摆明了她不想白占苏家便宜的态度。 「啊呀,没想到你这个丫头还挺倔!」苏三爷看着一个人忙里忙外的燕之摇了摇头,男人犯倔那是要强,女子犯倔算什么?那是自己找罪受…… 苏三爷虽然对燕之与自家的那笔帐算的太过清楚明白,可他还是暗自对这个女子点了头:一是一二是二,做事有规矩。 房租能按月交,燕之身上的银子便富余了些,请了人手过来开始紧锣密鼓的收拾起房子来。 到了六月初四,景行终于又面带微笑地踏进了燕之的院子。 看着蹲在猪圈里间苗的女子他轻声问道:「乡下妞儿,爷病了几日,耽误了差人过来给你做衣裳啦,要不,这就跟爷出去买几身现成的?」 骤然地听到了他的声音,燕之以为耳朵出了毛病,她慢慢的回身,待到看见真是那个病痨鬼站在了身前,她先是欢唿一声,随即扔了手里抓着的菜叶,撩了裙子大刀阔斧地翻出了猪圈,一下子抱住了景行,而景行也伸臂抱住了她。 心心念念的牵挂着的人能被自己抱在怀里,两个人一时都捨不得松手。 「怎么瘦了?」少顷,景行和燕之同时开了口,竟说了同样的话。 「你得好好养养了……」一愣之下,景行和燕之又同时回了对方的话,说的内容还是一样! 燕之闭了嘴,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药香,鼻子一阵阵地发酸。 「过了节,就搬回去吧?」景行用力的收紧双臂,几乎想把她勒进自己的身体中:「咱们也该圆满了……」 「等过几天,我也要告诉你件事情。」燕之的心跳的厉害。她都有些担心她的心脏会从胸腔里蹦出来砸到景行身上! 「什么事?现在就说吧。」景行低头咬住了燕之的耳朵,轻轻的咬,咬的她软了双腿,若不是靠在他的身上,燕之几乎站不住。 「还没……还没完全弄好呢……」小铺子倾注了她很大的心血,她想把她的秘密与他分享。 哪怕是以后这桩生意有可能会是失败的,她也希望他能够看到自己的努力。 我一直在努力,努力的活着,努力的靠近你的高度…… 在这个世上,我没有亲人,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燕之抬头仰视着他,她咽了下口水,踮起了脚尖,吻向他…… 四片唇瓣一碰到就分开,这是她第一次吻一个男子,燕之没有多想,只看见他的唇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片刻不能安分,她很想尝尝他的滋味。 景行收回一只手来抚上自己的唇瓣,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直直地看着燕之,少顷,他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我还要……」 燕之却低了头只顾得害羞,嘴里说着胡话:「今……今天的没有啦……明天……明天再说吧……」 …… 明天转眼就到,景行下了朝换了便服就想往后院跑。 伺候着他换了朝服,福全暗自对主子察言观色着,直到景行又莫名其妙的勾唇一笑,他才断定:关在后院猪圈里的那个女人已然成了精,主子魂儿都要被她勾走了! 「成了,本王这里不用留人伺候了。」换了一件月白色的绸衫,绸衫的料子很好,很服帖的穿在身上让景行显得越发的身材高挑,就是有些瘦的过了分。 好在他身上再瘦脸上也还看得过去,因此这样的简单到让他似带了几分仙气。 景行提步出了寝殿的大门却没能走远。 「王爷。」一名僕役从院子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见到他忙行礼禀告道:「礼部左侍郎,徐大人过府来了。」 「这会子他来做什么?」景行整日里深居简出,没怎么得罪过惹人。虽然在朝理政,可他人缘挺好。若是让景行挑出几个宿敌来来都难,可若非让他指出个讨厌的人来,那一定是他三姐夫徐奉徐大人莫属! 眼瞅着自己与佳人猪圈相会的美事被人搅了局,景行恨得牙根痒痒! 正琢磨着不是装病把对方打发走,徐大人已经不请自入笑得和朵花似的走了进来,他一看见立在檐下的景行便摇着头道:「王爷太客气了,三姐夫又不是外人,你怎么还候在这里呢!」 「徐大人请到书房说话吧。」景行撩了他一眼,只得先往书房走去。 「嗳,小舅子,你用了午膳了么?」徐奉几步走到景行身侧低声问道。 「才用过。」景行心里一阵解气:合着到我这是赶饭点儿来了?我就不吃!你也一起饿着吧! 「我要是早点来就好了……」徐奉又嘆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软绵绵的肚子,他跟着小舅子一起进了书房。 景行身子不好,他住的房子大多是门窗紧闭,因此徐奉前脚才进了书房,后脚就差点被里面腾腾的热气给推出来! 「你这屋里也太热了!」他本来就胖,被热气这么一扑,脑门上顿时见了汗,有心换个无说话,一转眼就看见王爷小舅子已经四平八翁地坐在了椅子上。 徐大人硬着头皮走过去才要坐,景行已经指着靠近窗户的一把椅子让道:「请坐吧,那里离着窗户近,会凉快些。」 徐奉没有多想,走过去坐下。一坐下他就后悔了!感觉自己是坐在了一块被烤热的铁板上,烫的屁股生疼菊花一紧! 这把椅子离着窗户近是没错,只是书房的窗户都是关着的,这把椅子就在靠近窗户的阳光里晒了几个时辰,早就热的烫手了。 「你怎么总是算计姐夫呢?」徐大人笑模笑样的开了口并不生气,他起身走到景行下首的位子坐下,看着小舅子笑道:「你就坏吧!」 徐奉一坐下就知道是着了景行的道,可他一直把景行当了孩子看,并不会真和他计较。 景行不动声色地对着门口的福全使了个眼色:「上茶。」 不大会儿功夫,一碗滚烫的热茶被放在了徐大人手边的桌子上,同时还摆了几盘精緻的点心。 徐奉人胖饭量大,平时就怕挨饿,见了点心他也不客气,伸手捻起一块张嘴就咬下半块去! 点心是酥皮点心,猪油做的酥,吃多了就煳嘴,他这一大口咬下去嘴里就倒腾不开了,点心都黏到了牙床子上,他端起茶来就是一口想把点心顺下去。 谁知茶太烫了,一口下去,徐大人立时瞪了眼,含着一口热茶不敢咽,愣是等着茶水温了下来他才小口小口的咽了下去。 景行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越看越觉得他那个油汪汪的脑门子腻得慌:「三姐夫,你好像有点谢顶啊……」他轻声说道。 徐奉的家里都是读书人,他父亲除了给他传下来万卷诗书之外,还把徐家祖传的谢顶也传给了他!这是徐奉的心病,从二十多岁就开始担心自己要掉头髮,连沐浴洗髮的时候都要自己亲自动手,不许僕人们碰自己的头髮…… 饶是如此,到了岁数,他的头髮还是以让他心惊肉跳地速度争先恐后地离开了他,徐奉干着急,却没有一点办法! 如今景行的话正戳到了他的痛处,让他顿时打消了要与小舅子一番长谈的兴致。 放下茶杯,把咬了一口的点心扔回盘子,徐奉从袖笼里掏出帕子来小心地在脑门上轻轻按了按:「其实姐夫来这一趟是传旨的。」 景行一听赶紧站了起来:「福全,摆香案……」 「哎哎……」徐奉也站了起来,慢悠悠的接着说道:「口谕,是陛下的口谕,陛下说了,让你坐着听就成。」 景行一扬眉,对着门口的福全挥了手。 「今日本王也去早朝了,陛下怎么没当面与本王说呢?」他看着徐奉狐疑的问道。 「嗨,陛下多忙啊,日夜为国事操劳,就算这么忙,陛下也没忘了要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小舅子,你说,这是多大的恩典……」 「陛下的口谕说了什么?」景行果断的截住了他三姐夫的话头,他知道,此时如果不拦着徐大人,他能从陛下的恩典说到陛下的脚后跟上去…… 「陛下说,天贶节聚会让你不要看别的女子了,只把心思放在两位姑娘身上就好。」徐奉说的抑扬顿挫,一道口谕让他说得比读圣旨还庄严:「这两位姑娘,一位是东阁大学士解大人家的二小姐,闺名一个『懿』字。」 东阁大学士解慎有两女一儿,大女儿嫁给了当今陛下,如今执金册宝住钦安殿,是宫里唯一的贵妃,地位尊崇,很得陛下宠爱。难得的是解家女儿家教门风颇严,解贵妃虽然得宠却并不恃宠生娇,依旧对皇后娘娘恭敬有加,让皇后在各个方面都挑不出她什么大的错处,因此两宫倒是能够平和相处,从未让皇帝陛下为后宫的事操过心。 解慎的二女儿是大惠出了名的美人与才女。 她十二岁时写了两幅对子便已闻名天下,如今二九年华,待宇闺中,是帝都名门望族青年们都垂涎的正妻人选。 只是解大人一个女儿嫁进了宫,身边只剩了一个女儿,他倒是不急着把闺女嫁出去。留来留去,留到了十八岁。这样的年龄女子在寻常的百姓家里大多已经嫁人做了母亲,所以解懿也成了帝都里有名的老姑娘! 解姑娘虽然年岁稍大,可解家的女儿还愁嫁不出去么? 那些想要求娶她的人仍旧趋之若鹜,媒人早就踢坏了解家的几条门槛。 「两位?那除了这位解二小姐之外,陛下还提到了哪位千金呢?」景行见他说了一半又端起茶来吸熘吸熘地喝个没完,只得准问道。 「这位千金王爷你认识。」徐奉放下茶盏,似乎是藏了宝贝不想露出来给人看似的,吞吞吐吐的说道:「就是我家小八!」 「徐八妹?」脑子里蓦地冒出个黑瘦黑瘦地猴子姑娘来,牙尖嘴利还馋的厉害! 景行记得有一年自己生病,他三姐带着这位小姑子一起过府来探望他,徐八妹见什么吃什么馋的使人生厌,连他放在桌上的药都喝了一口,末了还问他:「这是什么茶?」 抬头又看见了三姐夫那个锃光瓦亮的秃脑门,景行在心里默默地把徐八妹的名字一笔滑去! 让他娶个馋嘴猴子已经是勉为其难,若是这个猴子将来还有可能长成秃顶的猴子,那是万万不能娶回来当贤王妃的! ------题外话------ 如果您是通过订阅这一章看到钱财的留言的,那就请接受俺最诚挚的感谢! 感谢您对钱财最为直接且宝贵的支持! 鞠躬感谢所有订阅了正版的朋友们!
第八十一章 真实想法 传完陛下口谕,徐奉不愿在贤王府蒸笼似的书房里多待,马上起身告辞。 景行就是再不喜欢这位三姐夫,也得陪着笑脸将他送出去。 站在府门口,徐奉忽然回过身来盯着景行的眼睛低声问道:「小舅子,你也有年头没见过我家小八了吧?」 「确实。」景行想了想与徐八妹见面的时间大概还是四年前了。 徐奉嘆了口气:「若说当哥哥的不应当背后说自己妹妹的闲话……」 「那就不要说了。」午后的阳光正烈,贤王府门口没遮没拦的,景行只站了片刻就觉得暑气难当。他一听三姐夫那话头又要有长篇累牍的意思,赶紧出言制止,可是没截住! 徐奉摇头晃脑地接着说道:「我家小八哪儿哪儿都好,各方面都没得挑,哪家的公子不喜欢她吶……」 景行抄手站在大门边上,有心靠在门框上站着,又觉得太不像样子。于是只得强打精神点点头,口中应付着:「那是,那是。」 心里却想道:本王就不喜欢猴子! 「我与你姐姐也常说,小八要是不那么嘴馋,脾气好些,不张嘴就骂骂咧咧的……」 「呦!」景行听他说的认真越发觉得好笑,他插嘴道:「几年未见,令妹竟然长本事了,还学会骂骂咧咧了?」 徐奉颇为严肃的点点头:「这个骂骂咧咧也只是在小八生气的时候,拙荆发脾气的时候可是会动手打人的。」 这话让景行无法接口。 徐奉口中的『拙荆』正是景行的三姐,他总不能说:我三姐急了动手都不算什么,我母妃怒起来可是会动大刀的! 不管名门望族家的女儿养的有多么的骄纵,这个张嘴骂人抬手打人都不能算是个好的品性。 景行深知自家女人都颇剽悍,在景家姐妹面前,只会动嘴骂人的女子还真不算什么。 「你跟姐夫说说,陛下所说的二位,你到底心仪哪位呢?」 就在景行一错眼珠的功夫,徐奉那个油亮亮的大脑门子已然晃到了自己的眼前,他赶紧不着痕迹的退开半步,唯恐对方蹭自己一嘴油! 徐奉的个子比景行矮了半头,景行一垂眸就能很全面地看到他的额头,还能闻见他身上热烘烘的汗味。 「陛下的口谕也是才传到,本王也未细想过……」景行故作沉吟地停了停才接着说道:「若单轮年岁,倒是解小姐与本王更般配,就是不知道人家是如何想法。」 「这就成了!」徐奉一拍巴掌,低声说道:「只要小舅子你把这番话禀明陛下,陛下御笔一挥就能为你指了婚,哪家的姑娘敢说不乐意?」 「哦?」景行笑眯眯的斜睨着他,不置可否。 「姐夫明白你的意思。」徐奉也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那我就回去向陛下復命了……」 景行道了声『辛苦』,总算是把这位不招人待见的三姐夫送上了马车。 又馋又懒,嘴还欠,浑身的毛病还敢说自己的妹妹哪儿哪儿都好?景行一面往回走一面在心里腹诽着:这样的女子谁看的上? 想着想着,他停住了脚步自言自语道:「三姐夫在和我耍心眼子呢……成!你个徐半秃!」 …… 「老爷?」驭夫将马车赶出去老远才在车外叫了声。 马车里,徐奉早就解开袍子的前襟手里摇着一柄摺扇凉快上了。 「赶紧回府。」听见驭夫的话,他直接吩咐道。 从陛下传了这道口谕下来,他就担着心。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奔了贤王府。 若说这么大的事儿,他应该先回去跟家里人说说再去告诉景行。 毕竟陛下虽然是让他传了口谕,可也没急着要个结果出来,他大可不必急着去小舅子府里『烫屁股喝热茶』。 可徐奉的『家里人』就是景行的三姐!这样的一层关系,就不得不让他动了心思。唯恐自己的妻子要亲上加亲促成了自家和景家的这门亲事。 八妹和三郡主最为要好。三郡主嫁进徐家的时候,徐八妹还是个黑瘦黑瘦的小丫头。 因为家里有个黑瘦黑瘦的总是生病的弟弟,三郡主自打见了这个小姑子之后就格外的照顾。 久而久之,徐八妹对嫂子比对哥哥还亲近,亲近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徐奉就怕妹子不听自己的话,被妻子鼓动的嫁过去,所以他先下手为强,噁心了小舅子一把。 在探得景行更属意解家小姐之后,他总算是放了心。 「亲王又如何……嗤!」徐奉用力的扇了几下,又放轻了动作,他是觉得风大了也不成,保不齐会把额头上的头髮扇走:「就你那病病殃殃的德行能活几年啊?还看不上我家小八?」 徐奉在车里朝着贤王府的方向一撇嘴:「我代我们家小八谢谢您啦……谁愿意嫁给你等着做寡妇!」 …… 徐家的马车才拐进一条街道眼瞅着就到徐府,马车边一匹黑马飞快的掠了过去。 「谁家的信使?怎么这么急?」徐奉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往外看着。 「似乎是……夫人娘家的。」驭夫眼尖,看见马股上烙的标记正是贤王府的标记。 徐奉听到驭夫的禀告,诧异的盯着转眼就跑的没了影的黑马出神,心里略感不安:「贤王府的?我不是才从那出来么……」 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徐奉在车厢里将自己衣袍整理利落才四平八稳的下了车。 进了府门一路前行,徐奉径直去了后堂。 徐奉是个孝子,每日下朝回来都是先去后堂给母亲请了安之后才会回自己的院子。 今日照旧是如此,谁知往日一片安静的后堂里竟是笑声一片。 「母亲。」婆子挑了竹帘,徐奉一进去就看见自己母亲正看着三郡主怀里的小女儿笑个不停,他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 「回来啦。」看见儿子进来,徐母笑着说道:「你快来看看吧,你闺女拿了她舅舅的信不散手呢。」 三郡主抱着孩子,看见徐奉,她起身迎了过来:「外面热,先脱了袍子吧。」 徐奉望向女儿,见她一手攥着一只信封,一手攥着攥着一方绣帕,两只小手都没闲着。 绣帕上绣着一只金蟾,活灵活现的,徐奉一看就知道那是妹妹的帕子。 徐八妹闺名金蟾,刺绣的手艺高超,最拿手的就是绣三条腿的金色蛤蟆,她绣出的绣品活灵活现的,似乎那只金蟾真就能从口中吐出金钱来。 只是徐金蟾长大了之后忽然转了性子,安静守礼,不爱和帝都里贵女们走动,因此很多人虽然对她的绣品赞不绝口,却并不知道那些绣品是出自徐金蟾之手。 「小舅子来信了?」徐奉对着女儿拍拍手:「来,闺女,爹爹抱抱!」 小婴儿才几个月大,不会说话,看见父亲对着自己拍手顿时咧嘴笑得痛快,却并不愿离开母亲的怀抱。 徐奉逗了女儿半天,仍是不能把她抱在怀里,于是他伸手捏着女儿胖胖的脸蛋子笑道:「惯会哄爹爹的小东西,就是不让爹爹抱!」 「你再捏她的脸蛋子,看老身不打你的手!」徐母一看儿子的动作就瞪眼道:「她还小,你总是捏她的腮,以后会总是流口水!」 「是是!儿子以后不做了。」徐奉赶紧走到母亲面前说道。 「看你这一头汗,坐下说话。」徐母心疼儿子辛苦,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他赶紧坐下。 「是我娘家兄弟来的信。是张帖子。」娘家兄弟是贤王殿下,她说起话来自然硬气:「今年的天贶节聚会在贤王府办,我兄弟身子不好,操办这样大的场面怕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毕竟去的都是些名门望族,他便邀妾身过府去帮衬着他一日。」 「哦。确实应该过去一趟。」徐奉结果丫鬟递上的布巾擦了头脸,端起桌上的茶来吸熘吸熘地喝着。 他把娘子的话仔细在脑子中过了一遍,倒是没觉出有什么毛病来。 可他心里就是有种不安的感觉,觉得这份请帖来的蹊跷。 「明日天贶节,陛下放了休沐,不如为夫代夫人过去就是。咱闺女正是粘人的时候,夫人要是出去的时辰久了,她怕是要哭坏……」 大中午的没吃饭,徐奉早就饿了,端茶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看着自己的手暗自思忖:我这到底是饿的呢,还是心慌呢? 「天贶节聚会去的都是些年轻人,你过去只会碍了那些孩子的眼!」不等儿媳开口,徐母已经接口道:「就让郡主带着金蟾去,把我小孙女放老身这里,她跟老身亲着呢,她娘不在跟前也不会哭。」 「请帖上也请金蟾了?」徐奉的手不抖了,他终于弄明白自己心慌的癥结所在。 「金蟾早就收到请帖了,难不成咱们徐家就不算大户人家了?」三郡主看着徐奉笑道。 「金蟾呢?」徐奉往屋里看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妹妹的身影。 「她被你闺女扯了头上的簪子,回去梳头了。」三郡主抓着女儿的手臂对着丈夫摇了摇:「这不,她手里的帕子还是妹妹的,若不用这个换,她就不给姑姑簪子!」 徐奉给了女儿一个慈父的微笑:「夫人还是把孩子抱回去吧,看着她是要困了,都没方才精神了。」 「到母亲这里也有会子工夫了。」此时也到了小婴儿每日午睡的时候,三郡主抱着孩子起身告辞:「媳妇先回去了。」 「你还不跟着一起回去?」徐母先对着儿媳妇点了头,继而对着儿子说道。 老太太很会做事,总是会给足儿媳妇面子。 她知道,儿子若想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必少不了要去依仗儿媳妇娘家的势力。 「让她们娘儿两个先回去吧。」徐奉朝着三郡主一笑:「为夫在娘这里用了午膳再回去。为夫已然饿的腿都抖了。」 这是徐奉的老毛病,受不得饿,只要一饿就会腿颤手抖,站着都费劲。 三郡主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没有多想,自己抱着女儿先行离去。 三郡主一走,徐母就张罗着让人给送进一桌子饭菜来。徐奉一个人守着一张桌子这顿吃!只把坐在一边看着的徐老夫人都觉得肚子撑得难受:「儿啊,你这个吃法,娘怎么看着心里害怕呢?」 徐奉抬头看着母亲一笑,满头满脸的大汗珠子,额上的帽子都被他洇湿了一片:「儿子不是打小就能吃么,这算什么病?娘不要担心。」 说着话,他掏出布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一挥手,把母亲屋里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都下去。」 「有事儿?」徐母生的慈眉善目,是个神态端庄的模样。 直等着屋里的人都出去了,她才探身朝着儿子轻声问道:「是贤王府有事?」 「唉!」徐奉朝着母亲点点头也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就要给我那个病痨鬼小舅子指婚了!」 「是啊?」徐母眼睛一亮,精光四射:「快和娘说说,谁家姑娘倒霉催的要被指婚给他啦?」 「唉!」徐奉长吁短嘆的说道:「一户是东阁大学士家的二小姐,一户就是……」他看了母亲一眼,徐母脸都白了,立时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难不成是咱家金蟾?」 徐奉点点头:「不错,就是我妹妹。」 「那可不成!」徐老夫人愣了片刻之后,老泪纵横道:「我几十岁了才生下小八来,娘一想到我的小八年纪轻轻的就要守寡,娘的心就跟被剜了一块肉似的疼啊……」 「娘!」徐奉多少年没见过母亲落泪了,就是他爹死的时候,他也没见母亲哭成这样。 他赶紧起身扶着母亲坐下,抽出袖笼里的布帕子给母亲擦眼泪:「娘,您别哭啊,我妹妹不是还没嫁过去吗……」 「一股子汗味,熏人!」徐母一把推开儿子给自己擦泪的手,她仰头看着徐奉说道:「那你倒是赶紧替你妹妹想个万全的法子啊!」 「能不想吗!」徐奉弯腰站在母亲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瞒母亲,儿子接了陛下的口谕就先去贤王府探了探那个病痨鬼的口风,我听他那意思还有些看不上咱家小八吶……」 「呸!」徐母一口老痰啐在地上,顺带喷了徐奉一脸吐沫星子:「什么东西啊!就他那成天要死不活的模样,还看不上咱家小八?」 「这也怨不得他。」徐奉不动声色地擦了擦脸陪着笑说道:「他见小八的时候还是几年前了,那个时候小八还小,没长开呢……」 ------题外话------ 先鞠躬感谢所有首订了朋友们! 昨天鑑于题外话字数限制,俺有些话没有说,今儿再接着说哈~o(n_n)o~ 第一,关于更新时间 鑑于潇湘的审核制度,发文后只有一个小时的修改时间,所以俺只能把贴文的时间定在晚上8点了。 因为俺下班后到家的时间是七点左右,八点,正可以让俺踏踏实实的完成贴文,修改的工作。 第二,关于更新的字数 钱财兼职小写手,而且是手残脑慢一族,没多少存稿,但是俺会尽量保证更新的字数。 目前会坚持万更。以后若是存稿用完,裸更的时候也会最少保证不低于6000的字数。 第三,关于月票 50张月票加更一章。 加更的文会在俺周日休息的时候贴出。 最后,这个文连载期间,没有极为特殊的原因,不会断更。 今晚八点,还有六千字章节贴出!
第八十二章 一把新锁 听了儿子的话,徐老夫人心头总算是舒服了些:「那是,咱们小八头几年过于清秀了,人吶,要是太瘦了就会显得黑。」 「不算黑,不算黑。」徐奉马上点了头。 「这几年金蟾长开了,真应了那句话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就你那个病秧子小舅子也就是没见到她,若是见到了,还能等到陛下给他指婚?哼!」 徐母稳稳重重地端坐在椅子上,越说越觉得景行配不上自己的闺女,她对着儿子招招手,徐奉赶紧俯首帖耳地往前走了一步。 「咱们让金蟾装病,左不过聚会就是一天的光景,过了这一天,你进宫面圣,把病秧子看上解家二小姐的事儿告诉陛下不就得了?」徐母在儿子的耳边嘀咕道。 「万万不可!」徐奉听完母亲的话马上摇头道:「三郡主和金蟾那么好,我妹妹要是装了病她能看不出来?」 「而且三郡主的脾气暴躁沾火就着,她看娘家的病秧子就像一朵花……」 「呸!」徐母原本对景行是没什么看法的,鑑于他有可能要当了自己的姑爷,因此上老太太便没了慈悲的性子,简直听不得这个人的一点好了:「他算什么花?连路边的狗尾巴草都不如!要说像花啊,咱国师大人还差不多!」 「呵呵。」徐奉被母亲打断了话,只得跟着『呵呵』了两声,至于贤王爷与国师大人谁是花谁是草,他还真没意见。 「总而言之呢,是不能让小八装病。」待到母亲住了口徐奉才接着说道:「还得去参加那个聚会。」 「不行!」徐母头一摇看着儿子说道:「你妹妹一去非得让那个病秧子看上不可,你这是出的什么主意?非得把你妹妹往火坑里推?」 「娘您别急啊,听儿子把话说完……」徐奉回身拉过一把椅子来,娘两个脸对脸坐着:「今日若不是说起了这个聚会,我都忘了有这么件事儿。」 「这样的聚会我妹妹是必须去的,不去,显得咱们徐家身份不够尊贵。」 徐母慢慢地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若是不去,外人还以为咱们小八连请柬都未收到呢。」 「所以去还是必须要去的。」娘两个先统一了步调。 「娘,您待会儿去我妹妹屋里一趟,把我小舅子那副半死不活的德行好好的和她说说,这话,我当哥哥的不好说,您和她能说。」 「我妹妹不傻,说完了那个病秧子的情形,你再把陛下要为他指婚的事儿笼统的与她说一说,她就明白了。要紧别说解家小姐的事儿,毕竟这是陛下与儿子亲口说的,万一被传了出去,那源头一找就能找到儿子这里。」 「这话还用你说?娘心里有数。」徐母点点头:「这就成了?」 「明天的事儿也只能如此了。」徐奉小心翼翼的接着说道:「但,今日儿子再进宫一次,得先把贤王属意解家二小姐的事儿告诉陛下。然后再在旁边帮着他美言几句……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徐奉冲着母亲挤了挤眼,递了不可言说的眼神过去。 「如此甚好!」徐母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今儿要是能把你小舅子的婚事定下来,明儿他就是看见咱们金蟾也晚喽!咱们徐家的嫡女都是给人当正妻的。他没了贤王妃这份聘礼,娘就能一口回绝了他,还不怕你屋里的那个女人记恨!」 「那儿子这就进宫去!」事不迟疑,迟则生变,徐奉马上起了身:「母亲也赶紧和我妹妹说说去。您可背着点那些丫头婆子的。」 「娘看你这汗出的厉害,不洗洗再进宫了?」徐母拉住了儿子,抬手在他的头上摸了一把,顿时湿淋淋的摸了满手的汗! 「来不及了。」徐奉对母亲说道:「儿子等下在车上擦擦再换身衣服就是了。」 徐家母子在屋里嘀咕了一番,自作主张替贤王爷定下一桩亲事。 娘两个分头行动,预备着把贤王爷与解家二小姐的这桩才有点那个意思的亲事做成板上钉钉的好事! …… 六月六,天贶节。 一大早三郡主与小姑子在徐府门前会了面,三郡主先是一皱眉头:「金蟾,你这身裙子也太素了,还是去年置办下的吧?」 徐金蟾先给嫂子行了礼,才轻声说道:「我不怎么参与这样的聚会,认识的人也不多,就穿的随意了些。这身衣裙穿着凉快,我很喜欢穿。」 「你穿的素净,怎么连钗环首饰也不多戴几样?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不打扮打扮,生的再俊也得给人比下去!」三郡主拉着小姑子就要往回走:「走,到我屋里去挑几样头面去,过年的时候我才打了一套,没戴过呢。」 「嫂子。」徐金蟾却是站着没动,她仍旧轻声细语的说道:「您看看,我穿的如此素净,若是单单戴了满头的首饰珠翠可有多俗气?」 「也是。」三郡主看着小姑子说不出话来了。 「走吧,别耽误了时辰。」扶着婆子的手,徐金蟾先上了马车:「嫂子快上来。」她朝着三郡主伸了手。 三郡主只得扶着小姑子的手上了车。 徐家的两辆马车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后面的马车上拉着四个丫鬟,而三郡主和徐金蟾则坐在前面的马车上。 姑嫂二人坐在一张凳子上,统一的朝着一个方向侧着头。徐金蟾在看车外的景物,三郡主在看她。 徐金蟾回头看着三郡主一笑:「总看着我做什么?」 「我是看你越大越不知道要好,替你着急!」三郡主拉起了她的手,与自己的手比了比,只觉得小姑子的手小的可怜,像个孩子的手。 「我这个人吶,不合群。到了人堆里,若是穿的太过花俏倒让自己不自在了。」徐金蟾心里明白嫂子是从心里向着自己,因此在三郡主面前,她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不过今天不同,昨日娘和自己咬耳朵的那番话是不能说的。 不能说的原因倒不是徐金蟾怕景行看上自己,而是她知道嫂子家里就这么一个兄弟,若是母亲说的话传到嫂子的耳中,嫂子会伤心的。 「我们金蟾吶是个好姑娘!」三郡主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把小姑子的手盖上,两只手一上一下的把对方的小手盖了个严严实实:「也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能娶到你。」 徐金蟾低着头微微一笑:「我还小吶,嫂子就嫌我啦?」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三郡主抓起她的手放到嘴边假模假式的要咬:「我什么时候嫌过你?」 「那就让我在家再待几年,让我多享几年福。」徐金蟾侧头看着她笑吟吟地说道。 「嫂子留你在家一辈子都没有关系。」三郡主把手放在膝上,依旧拉着小姑子的手,她感慨道:「可女人大了就得嫁人啊,再过个一两年,嫂子就算什么都不说,娘都得着急了!」 「我不怕娘……」徐金蟾靠在三郡主身上眼神又瞟向了车窗外:「嫂子只要不嫌我就成。」 「唉……」三郡主轻声嘆了口气。 自己这个小姑子越长越懂事,乖巧得让人心疼。 她倒是有心为弟弟保了这个媒,让景家和徐家亲上加亲。 可弟弟那身子实在是弱的厉害,他虽然年岁不小早该娶妻生子,可三郡主一直不敢催他,生怕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但凡沾了女人的身子,食髓知味的,以后就明白了当男人的好处,日日挂在女人的身上,那可真能早早的要了他的命! 三郡主从婆家出来的不晚,因此徐家的马车到达贤王府的时候,贤王府的门前还没有几辆马车。 姑嫂二人下了马车,一前一后的上了王府正门前的一熘台阶,四个穿戴体面的小丫头目不斜视地紧随其后,让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调教出来的。 「三郡主到了。」福全躬身在景行身边低声说道。 此时景行正坐在银安殿里与先到的国师大人喝茶扯闲,听了福全的禀告他站了起来:「家姊回来了,本王先出去迎迎。」 「请便。」水轻舟也起了身,随着景行一起往外走,但他只走到了银安殿的门口就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外走。 景行出了银安殿一直迎到了立在大门里的影壁前才与三郡主一行人碰了面。 他先是亲亲热热的走向姐姐,一眼扫见跟在姐姐身后的人,他愣了下。 小姐和丫鬟们的身份气势截然不同,景行是看见跟在三郡主身后的徐金蟾愣了下,依稀中,他只觉得对方看着有几分眼熟。 「不认识啦?」三郡主拉起弟弟的手等着徐金蟾走在跟前才笑着说道:「你们可是早就见过的,她还喝过你的药呢!」 「徐八妹?!」一提喝药的事儿,景行顿时想起那个嘴馋无比的猴子姑娘来,可那个小丫头与眼前的这个文文静静貌美的女子相差也太大了! 「贤王殿下。」徐金蟾立在吃惊不小的景行身前裊裊婷婷地行了礼:「王爷万福!」 「呵呵!」景行苦笑着摇头,对着三姐说道:「徐姑娘变化太大,若不是三姐你说是她,我们怕是走在路上遇到都不认识呢。」 「要不说呢,亲戚们若是不走动了也会生分。」三郡主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拉着小姑子大步往里走:「咱里面说话去,这里晒着多热。」 「徐姑娘,请!」景行是王府的主人,他随着姐姐走了几步马上意识到长大了的猴子姑娘算是客人,于是他忙对着徐金蟾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金蟾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三个人拖拖拉拉地一起上了台阶走到了银安殿门前,看见负手站在门里的水轻舟,三郡主松了手,也过来行礼打招唿:「国师大人。」 「不敢,不敢。」水轻舟虽然是国师,可他原本也是景姓皇族贵胄,抡起辈分来与景行同辈,也要叫三郡主一声族姐。因此他侧了身并不受三郡主这一礼。 「这位是我婆家小妹。」与水轻舟打过招唿之后,三郡主又为徐金蟾与水轻舟做了引荐。 「国师大人万福!」徐金蟾头都不抬,眼睛直盯着自己的足尖侧身行了礼。 「徐小姐多礼了!」水轻舟抬手遥遥地虚扶一把,只在徐金蟾身上扫了一眼便移开了。 「你们进去说话吧。」三郡主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我去园子里瞧瞧去。」 「好。劳烦三姐了。」景行请她回来就是帮着打理一应事务的,因此倒是没有客气。 「嫂子,我与你一起去。」见三郡主已经往后走去,徐金蟾忙对着景行与水轻舟福了福,提步跟了过去。 「徐家小姐几年前来过我府里一次。」等着两个女人走远,景行与水轻舟又回了银安殿落座,他无限感慨的说道:「这才几年啊,她出落得都让人认不得了!」 水轻舟垂眸坐在椅子上,葱白一样的手指搭在茶杯上,皮肤竟似比手下的细瓷还光滑细腻。 他身上素白的袍子样式简单,做工却极好,连景行都没看出那是什么料子做的,走起来竟然有淡淡的五彩光华流动! 「本座好似也见过她。」水轻舟侧头凝思,良久之后他勾唇一笑摇摇头:「记不得了。」 「国师大人定是记错了。」景行盯着水轻舟放在茶杯上的手,心里已是酸到不行!他就不明白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生的这么白! 「徐姑娘极少出门,若非如此,以她今时今日的容貌怎么会从未有人提及呢?」 「哦?」水轻舟唇角微扬,两片水润的唇瓣只是翘起个好看的弧度来,他轻声说道:「许是本座记错了吧。」 …… 「这么热的天,你跟着我做什么?」贤王府是自己的娘家,三郡主轻车熟路,一口气从银安殿走到了王府的花园,她身子高大,站在哪儿都是显眼的,路上不断有下人过来行礼。 徐金蟾往前走了两步,与嫂子站成了一排:「王爷和国师大人说话,哪有我插嘴的份儿?还不如跟着嫂子你到园子里逛逛。」 「嫂子说你什么好吶……」三郡主伸着一根胖胖的手指在她的脑袋上轻点了几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多少女子都抢着要与他们说话呢,你倒好,躲着!」 说了两句,见她并不搭茬,三郡主也只好作罢,拉着她往园子里走。 身前是两条人影长长的落在地上,一条又粗又长,一条秀气很多…… 徐金蟾望着地上的人影笑了笑,心道:嫂子的身子可真壮实,像假山! 意识到小姑子似乎是心不在焉,三郡主侧头看了看她,正看到她看着地上傻笑,于是三郡主也往地上看去,她自己脑袋嗡地一下,着实是被自己的影子吓了一跳。 今一早出门三郡主是刻意的打扮了一番,唯恐在一众有身份的公子小姐中败落下去,丢了娘家与婆家双方的脸面。 光金玉挂佩、珠玉髮簪就戴了两套,再加上压鬓的华胜束髮的小钗子,七七八八的戴了一头,如今这些看着流光溢彩美不胜收的头饰落在地上的影子上就完全的看不出模样来,成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样子,三郡主停住脚步摸着脑袋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嫂子像棵大树?」 徐金蟾捂嘴偷笑,看着丫鬟婆子都落得远,她才说道:「我看着像假山!」 「有那么粗么?」三郡主又往地上的影子看了看,心里暗道:确实是像座小山啦……小山上还长了一山头小树! 她一路苦恼地从院子里穿行而过,一面为自己这副威武雄壮的身子板发愁,一面倒是觉得府里的园子修得委实不错。 亭台楼阁疏落有致,奇花异草摆放有序,园子中的一池碧水中开了半池的莲花,清风习习中花香阵阵,美景无限…… 「这里为何不上锁?」一直走到了园子的最深处,三郡主在燕之住的院子外停了下来。 「回三郡主,这里住着人吶。」一名贤王府的婆子忙过来回道:「王爷平日里不许我们靠近这里。」 「锁上!」院子里是废弃的猪舍,三郡主是知道的,如果被来参加聚会的人看到贤王府里还有如此破败的地方那可多丢脸!因此她都没问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就下了命令:「赶紧上管事那里取了钥匙来!」 「是。」说话的婆子得了命令马上快步离去。 过了会子工夫,那婆子又唿哧带喘地跑了回来:「禀郡主……福管事说,这里的钥匙是被王爷收了去的。」 三郡主一皱眉,她记起来了,那次弟弟病了她来探望,他亲口告诉过自己把那个沖喜的女人禁足在了此处。 「另找把锁,锁上。」她看了婆子一眼,语气不善。 婆子很快的领了把新锁回来,当着三郡主的面锁了后院的院门。 「把钥匙给我。」三郡主接过了婆子手里的钥匙随手递给小姑子:「帮我收着,等咱们走得时候记得提醒我,把这个留给王爷。」 「好。」钥匙是两把,徐金蟾将它们小心的装进了自己挂在腰上的荷包里。 「走,咱们再到别处瞅瞅。」院门落了锁,三郡主放了心,又与众人往小径上走去:「这里什么时候栽了竹子了?」 「栽了两年了。」府里的婆子凑过来说道:「是王爷那年去普陀寺进香,见山门里一条小径上两边都是竹子,景致极好,王爷看了心生欢喜,回来就差了人种了这片竹林。」 「倒是好看。」徐金蟾轻声说道。 小径蜿蜒,两侧修竹成墙,隔了头上的阳光,也隔了外面的暑气,走在这片竹林当中,满眼的翠绿立时让人浮躁的心静下不少。 「妹妹今年要晒什么?」小径狭窄,不能并肩而行,走在前面的三郡主回头问道。 「我就是过来凑个热闹,没什么可晒的。」徐金蟾仰着头左看右看,实在是很喜欢竹林里这份清净:「可惜啊,咱们府里没有园子,哪怕是种上一小片竹林也好……」 「妹妹喜欢这里?」三郡主也抬头看了一眼随即说道:「嫂子倒是觉得前面的菡萏开的好看,花娇叶翠,这里怎么看都是碧色,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嗳,今儿可是天贶节,不晒东西可不成。」想起自己先前说的话,三郡主走过来对着小姑子伸了手:「把你的做的诗文拿出来吧!」 「可我真没准备啊。」徐金蟾在嫂子身前转了个圈,轻笑着说道:「嫂子你看,我身上可能藏了东西?」 「我不信!」三郡主走过去伸手在小姑子伸手一顿摸索,果然是什么都没有搜出来:「你说你……干什么来啦!」 「若不是娘说我必须得来,我还真不想出来呢。」徐金蟾整理好衣裙慢条斯理的说道:「这样的聚会参加过一次也就够了,真是无趣……」 「无趣也得晒!」趁着她低头的功夫,三郡主一把扯出小姑子掖在衣襟里帕子就往外走:「今天若是不晒,你什么时候才能晒来好姻缘吶……」 「嫂子!」徐金蟾小跑着追上去,拉住了她:「你拿我的帕子做什么?」 「趁着别府的人来的少,嫂子先替你找个显眼的地方把这方帕子挂上去。」三郡主扬了扬手里的丝帕,素色的帕子上只用金线绣着一只三条腿的蛤蟆,蛤蟆张着大嘴,口中含着一枚金钱。 正是小姑子亲手所绣。 「算啦,算啦!」徐金蟾一听忙作揖道:「好嫂子了,您就放过我吧。」 三郡主背了手,笑吟吟地倒退着往外走,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那我自己选个地方就是了!」 徐金蟾跑过去接过自己的丝帕转身又跑进了竹林…… 「这里肯定没人看得见!」三郡主一看她选的地方便连连摇头:「我看,除了你没人愿意到这么僻静的地方。」 「没人来才好。」徐金蟾拍拍手挽起嫂子的大粗胳膊往外走:「等聚会过了,我再把它收回来!」 …… 后院里,燕之一大清早便先洗了个澡。 在屋里换上那套新作的衣裙,她从大包袱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从里面拿出来那支景行送给她的多宝簪子…… 站在铜镜前,挽好头髮,她把那支多宝簪子轻轻地插在了头上:「好看吗?」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问道。 「好看啊!」很快,她又自己笑着回道:「他送给我的,我很喜欢……」
第八十三章 双姝争艷 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燕之美滋滋的出了屋,窝在门口的唐伯猫马上站起来走向她,眯着眼睛在她的腿边蹭来蹭去。 知道今天府里有聚会,燕之怕它到园子里乱跑,便又给它拴在了檐下的柱子上。 抬头看了看天色,她觉得还早,阳光却已经很足,照在脸上能让人觉出烫来! 「今儿这天可是够热!」燕之嘀咕了一句,弯腰拍了拍唐伯猫的脑袋:「等着啊,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到后院的厨房里,燕之从扣着的大碗里抓出一把炼油剩下的肉渣来放在案板上用刀斩碎了,又切了很小的一块馒头,把两样东西放在猫食碗里拌了拌,她收拾了灶台上的东西,端着一碗猫食去餵猫。 「今儿不是没出去吗……」 猫食碗放在地上,唐伯猫伸着鼻子闻来闻去的就是不吃,燕之蹲在一边看得着急,又把猫食碗往前推了推:「你尝尝,有荤有素,营养全面,味道真不错!」 「嗷!」唐伯猫委屈的叫了一声,终于还是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来。 它吃的极为精细,伸着粉嫩的小舌头专挑碗里的肉渣吃,一会功夫之后,猫食碗里只剩了些馒头渣子。 唐伯猫伸着舌头舔了舔嘴,又窝回了柱子后面。 有柱子挡着,它晒不着。 燕之嘆了口气:「太馋了你……光吃肉,以后会成大肥猫的!成了大肥猫你就跑不动啦,作为一只猫,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么……」 唐伯猫不为所动,也不听她唠叨,舔完了嘴舔爪子,舔完了爪子它背靠在柱子上坐好伸出一条腿去,低着头开始舔屁股…… 「别舔啦!假干净!」一想到它高兴了也会舔舔自己的手,燕之赶紧打断了它继续搞『个人卫生』的举动,她解了拴在柱子上的麻绳,牵着猫咪进了屋。 「等正午的时候外面肯定热的和下火似的,你还是在屋里吧。」她把麻绳的一头系在床腿上,唐伯猫呲熘一下就钻进了床底。 「老规矩,不许往床底下拉屎撒尿!」燕之趴在地上探着头对床下的唐伯猫嘱咐道。 屋里被燕之收拾的很是干净利落,她每天都会把屋里的地擦一遍,连床底下也不放过,如今她趴在地上,只觉得身下的地面凉丝丝的让人觉得很舒服。 「明天出去买张蓆子回来,太热的时候就把蓆子铺在地上睡觉……」她站了起来,一面整理的衣服一面算计着买了蓆子之后身上还能剩下多少银子。 草蓆比南方运来的竹蓆要便宜不少,燕之没多想,很快便决定先买张草蓆用着,等明年银子富余了再买张结实耐用的竹蓆。 过了天贶节眼瞅着就要进入伏天,王府的外面就是一条护城河,因此这几天她觉得夜里睡觉的时候蚊子格外的多。 站在窗前,看着光秃秃的木格子窗户扇,燕之觉得必须得买些窗纱回来把窗户蒙上。 这两样东西都是紧要的,燕之没犹豫便做了决定。 若是她一个人过日子,这些银子都是可以节省下来的,可她现在屋里多了个人,那个人还生的金枝玉叶娇贵的很,她得养小苗似的养着他,用心浇水呵护着,只盼着他能长得茁壮起来…… 一想到景行,燕之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她缓步出了屋,往院门的方向看了看。 外面似乎是比往日热闹些,站在屋门口就能隐隐的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燕之朝着大门走去,她拉开了门栓想要开门出去看看,一拉之下,院门竟没有开。 「嗯?」燕之怔了下。 自从那天景行解了她禁足之后后院就再没有锁上过,燕之虽然极少开门出去,但每天她都要过来开两次院门放送饭的秋夕进来,她看见了几次那把挂在门环上的带着铜锈的旧锁。 不死心的拉扯了几次门板,两扇门板依旧不能打开,而燕之却从被她扯开的门缝里看到了连着两个门环的铜锁。 铜锁通体干净金黄,没有锈迹,一看就知道是把新锁。 那把旧的铜锁则吊在一只门环上轻轻的晃悠着…… 面无表情的透过门缝看着挂在外面的两把锁,燕之的脑子有那么一瞬是空的。 门缝有一寸多宽,从这方寸之间的地方望出去,她能看见远处人影绰绰。 「呵呵。」燕之笑了一声,关严了大门。 一扇院门,两个世界,外面的衣香云鬓莺莺燕燕皆与自己无关。 她看都不看一眼。 …… 天贶节聚会,是大惠贵族青年男女的聚会,一年就这么一天可以让这些依然长大了的公子小姐们堂而皇之的相见,因此凡是得到了请柬的人大多会盛装出席。 晒诗文什么的不过是个幌子,这些心怀叵测的年轻人们更愿意睁大了眼多看看一看来参加聚会的人,保不齐有合了眼缘的,家世若是再能相当就最好不过,正好成就了一门好姻缘。 自己看对了眼的,总比被媒婆子说在一起的亲事顺心。 「走吧,咱们也出去露个面。」景行与水轻舟在银安殿里坐的时候不短,他看着外面的僕人一直进进出出往里迎着客人,估摸着人已经来的差不多。 这场聚会原本应该在国师府里举行,水轻舟推说国师府地方太小,求了景行,于是今年的聚会就改在了贤王府。 「好。」作为半个主人的国师大人也站了起来与景行一起走了出去。 一出大殿水轻舟马上又退了回去,景行走着走着身边便没了人,他不禁停下脚步回身望去:「国师大人?」 「殿下稍候。」站在银安殿里,水轻舟抬起一只手来从袖笼里摸出只小巧玉瓶来,他把打开软木塞子倒出一些在白皙的手掌上:「来点儿?」他把手里拿着的玉瓶朝着景行晃了晃。 「这是什么?」景行走过去接过瓶子来闻了闻,倒是有点淡淡的脂粉香气。 「这是本座秘方制的香脂,用了珍珠粉,末利,羽豆……」水轻舟说了长长的一串名字出来,景行只听了一头雾水:「这些东西怎么都像是胭脂香粉的东西呢?」 「不一样。」当着景行的面,国师大人把那些香脂细细的抹在脸上,脖子上甚是手背上,他一边抹一边道:「胭脂香粉是女人梳妆用的东西,本座做得这个香脂却只有一个作用,防止被外面的日头晒黑。」 「……」景行看看肤白貌美的国师大人笑了:「国师大人已然够白了,还用抹这个?」 「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水轻舟把手伸向景行,景行却握了瓶子不打算给他:「既然这么好用,余下的这点本王就收了!」 水轻舟盯着他看了几眼才摇头道:「世上人的皮肤各不相同,王爷用我这个方子是没用的。」 「那国师大人不如再受点累,为本王也调个方子出来?」一听说东西没用,景行随即把玉瓶换给了人家,还回去之前不忘讲个条件。 「王爷用的方子是现成的,不用单调。」水轻舟收了玉瓶这才走了出去,当他从景行身前过去的时候,景行闻到了一股子似有若无的香气:「王爷脸黑,只有多敷些白粉了。多敷几层就好,总能遮盖起来。」 景行被他的一番话气笑了。他快走几步与水轻舟同行了,小声嘀咕道:「哎!」 他用手肘碰了碰水轻舟。 「嗯?」水轻舟侧头望向他。 「国师大人听过民间有这么一句话么,小白脸儿没有好心眼儿……」景行吃吃笑着说道。 「总好过小黑脸儿……」水轻舟收回视线淡淡的说道。 …… 小黑脸儿贤王殿下与小白脸儿国师大人一出现在园子里,便被先到的青年们围了上。而那些贵族仕女们则保持着一贯的矜持,只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面带微笑着看着这边的一切。 聚会的气氛很随意。 来去自由,主人不必出去迎接客人,客人离去时也不必和主人打招唿。倒是彼此都方便,省了不少客套嘘话。 「国师大人,贤王殿下,怎不见您二位把诗文晒上呢?」青年们与主人见礼之后,有人便开口问道。 顿时四周安静下来,不少人竖起耳朵来…… 国师大人不做国师了也是身份尊贵的郡王,贤王爷就更不必说了,若说帝都未曾婚配的贵族男子中,属他们二位为楚翘。 但景行病弱之名远播,惦记他那个贤王妃位置的女子很有进门就当寡妇的危险,因此倒是水轻舟更能吸引那些女子的目光些。 「哈哈!本王可是凭着在自己家里办着方便,一早就把拙作晒出去了,你们大可去找,只要找到了本王就认,彩头随你们提!」景行广袖一挥笑着说道。 他人生的瘦弱,细细高高的一条,说话倒是爽快,青年们听了顿时叫起好来:「王爷您既然这么说了,若是我们寻到了您的大作可是要重重的敲笔竹槓的!」 「不用客气,尽管敲来。」都是些场面上人说的场面话,谁也不会当真。景行的身份摆在那里,这些青年人想找到他的文章的心思不假,找到了就是多了个与贤王搭讪的话头,谁敢拿着那张纸到他面前去狮子大张口? 要知道贤王殿下的四个舅舅可都是抡大刀的! 「待会儿我去问问阿弟,看他把东西挂在哪里了,好告诉你!」坐在凉亭中饮茶的三郡主听了景行的话后推了推了坐在旁边发呆的小姑子。 「嫂子不要去问。」徐金蟾回过神来忙摇头道:「等下我就要回去了……」 「不成,今儿嫂子要等聚会散了才能回去,你也不许走,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去。」三郡主招了丫鬟过来要了一盘切好去了籽的香瓜放到了小姑子跟前:「好几个人看着咱们这边吶,都是看你的。」她压低了声音说道。 徐金蟾微微蹙眉,转身对了半池莲花:「嫂子又在说笑。」 见小姑子对那些贵族子弟都没意思,三郡主心里窃喜。 小姑子今年才十七岁,若是能在等一年,弟弟的身子养好些,她还是有心去保这个媒的。 「国师大人,您的吶?」 见众人都望向自己,水轻舟知道是躲不过去了,他伸手解了挂在腰上的玉牌挑在指尖举了:「本座的文章拿不出手去,便把这块玉牌挂出去吧。」 他的手举起,手臂上的衣袖滑落,白皙如玉的肌肤露在众人眼前,顿时把所有的视线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国师大人真俊吶!」三郡主由衷地赞嘆道:「女人也没这么漂亮的!」 背身对着她的徐金蟾看着池中的莲花垂下了眼帘,轻声说道:「韶华易逝,红颜易老,不过是一具皮囊。」 三郡主没有听到小姑子的话,却是惊唿一声站了起来! 水轻舟在一众男女此起彼伏地惊唿声里已是跃身而起,白衣当风,猎猎有声!他一飞沖天,双脚连连踢出竟似在空中漫步一般从众人的头上掠过,落到了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上。 这棵梧桐树是王府里最高的树,已经在这里长了几十年,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叶子生的太过密实,连阳光都透不下来。 水轻舟站在梧桐的枝丫上,指尖挑着的玉牌被他挂在了梧桐最高的那棵小枝上。 梧桐的树枝很脆,尤其的高处的枝杈更是如此,禁不得人立在上面。 水轻舟自持一身轻功高绝,因此大大方方地把玉牌挂在了这样一个寻常人根本就上不来的地方。 他倒是不怕那块玉牌被人拿了去…… 转身要从树上纵身而下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 他看见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里,有个挽着裤管和衣袖的年轻女子正在院子里浇地。 她的半截手臂和半截小腿都落在外面,是雪样的白…… 水轻舟看得眯起了眼睛。 「国师大人不厚道啊……」终于有人忍不住叫道:「您把东西挂的那么高,谁能够得着啊!」 一阵热辣辣的风吹过,水轻舟翩然而下落在众人身前:「凭本事,本座的玉牌哪有那么容易拿到……」 他声音清冷,偏又生的谪仙一般,似乎有他在的地方连天气都变得清凉起来,没人会去注意他语气中的高傲疏离。 青年们又举在了一起开始谈天说地,少女们也三五成群的散在各处弹琴奏乐,有意无意的显露着自己的才华。 王府院子里一时曲调悠扬笑声阵阵,到处都是鲜花美人,景致旖旎。 三郡主要帮着弟弟招唿客人,坐不住,也不知去了哪里。 徐金蟾耐着性子打发了两个过来搭讪的青年,她起身一个人往院子深处走去。 路过一座凉亭的时候,正有几个女子凑在一起谈论胡琴,徐金蟾停下脚步,安静的听着。 「我才学了一支曲儿,我娘不许我在家里奏这样的东西。」说话的女子大约是年纪不大,说话的声音有点急,好像怕手里的胡琴被人抢了去似的。 大惠帝都来往的客商很多,这些商旅在带来各地的货物的同时,也把各地的乐器带到了帝都。 胡琴便是其中的一种。 但,高门世家是不屑于弹奏这些在坊间兴起的弓弦乐器的,他们认为,只有琴,筝这样的乐器才是与自己的身份相匹配的。 但天贶节聚会是年轻人的聚会,景行就让府里也备下了胡琴之类正在时兴的乐器。 「董家妹子,你弹吧,这里就我们几个要好的姐妹,谁若是回去告诉了旁人,我就咒她烂舌头!」 「是啊,是啊,我们谁说谁烂舌头……」 被众人七嘴八舌的一劝,被称作董家妹子的女子也有心显摆,于是她把胡琴放在的左腿膝上,左手持琴,右手握弓,她摆了个似模似样的姿势笑着说道:「程家姐姐,这个不叫『弹』,要说拉胡琴。」 「哦哦哦……」众人一起接了口:「那你就拉吧!」 徐金蟾站在假山后面抿嘴一笑:「这话说的……」 「说什么啦,你竟笑成这样?」景行笑着走近她,在离着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嘘!」徐金蟾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往凉亭的方向指了指。 景行探头出去,将亭子里坐着几个女子,有一个已经摆好了姿势似乎是要演奏胡琴,他冲着徐金蟾点点头。 「那我拉了啊……」董家小姐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便得意起来,右手才一抬起,就听见『嗤嗤扭扭』一阵怪声传出,众人一起傻了眼!心里皆道:胡琴怎么是这个腔调?听着倒像是出虚恭的声音…… 假山后,徐金蟾看着神情古怪的景行也红了脸,她急匆匆的往小道上跑去了,也没看方向。 而凉亭里的董家小姐已是大哭出声:「这个屁……呜呜……不是我放的……呜呜……」 这样的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没憋住竟放出个屁来,实在是丢了大人了!一时之间董家小姐已经想到了死! 「当然不是妹子放的,是姐姐……」银铃似的声音响起,环佩叮铃声里,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裊裊婷婷地走进了凉亭。 众女子见她进来忙起身迎拥了过去:「解姐姐,您怎么才来呀?」 「我才从大昭回来,今日进了城回府拜见了爹爹就又赶了来。」解懿走过去挨个扶起了几个女子,最后她拉着哭哭啼啼的董家小姐说道:「姐姐可是连衣裙都未换就赶来了,你闻闻是不是臭的?」 她人生的明艷端方,说话却温柔,两句话就哄得董家小姐破涕为笑:「姐姐怎么会是臭的?我才是臭的……」 「好吧,我们姐俩一起臭。」她拉着董家小姐坐下,对着众人使了个眼色:「看她们谁敢说我们!」 「不敢,不敢……」几个年轻女子嘻嘻哈哈的配合道。 一场难言的尴尬就此化去,众女子转了话题,一起向解懿打听起大昭的风土人情来。 解懿便把此去所见所闻讲了一些出来,连景行都听得津津有味:赶明儿七姐夫来的时候,我也跟着他去大昭看看,带着胭脂一起去…… 想到了燕之,景行才记起此行的目的。他又看了凉亭里的解懿一眼,提步上了小径。 解懿听见身后的动静略微回头看了看,正看见景行离去的身影…… 园子里的小径四通八达,只要认准了方向就不会迷路。 徐金蟾被一屁臊走之后一口气跑回来那片竹林。 站在竹林中,她看不见旁人,旁人也看不见她,徐金蟾才觉得舒服了些。 扶着一棵竹子喘匀了气,她往四周看了看,凭着记忆往竹林深处走去,想把自己系在竹子上的绣帕拿回来。 只是竹林里的小径蜿蜒曲折,她看着四周的景致都是一样的,早就分辨不出方才自己把绣帕留在了哪里。 「哎?」随意的一仰头,徐金蟾竟看到了一只挂在竹枝上的墨绿色的荷包! 青青翠竹间的墨绿色荷包并不显眼,显见荷包的主人并不想有人看到它。 扳着竹子让它弯了下来,她解了挂在上面的荷包,先看见了那上面绣着的一个『行』字。 想了想,她不动神色的把荷包又挂在竹枝上,然后慢慢的松了手。 回身,想从来路退回去,徐金蟾一转身就看见了立在身后的景行,而他的手里正拿着自己的绣帕。 「怎么不拿着?」景行微笑着问道。 徐金蟾垂眸,顿了下才行礼道:「请王爷把帕子还与我吧。」 「这是你的?」景行把绣帕打开看了看。其实上面绣的正是人家姑娘的名字,他这就是明知故问。 「嗯。」徐金蟾轻声应了:「是嫂子逼着我挂上去的,我也回来寻它。」 「等一下。」景行走过去把竹枝上的荷包摘了下来,裹在丝帕里一起递给她:「都是你的,本王不能赖帐!」 徐金蟾犹豫了,并未伸手。 「拿着吧。」景行抓起她的手腕来把两样东西一起放在她的手中扭头往外走去:「跟上来,本王带你出去。」 跟在景行身后,没走几步路就出了竹林,徐金蟾看见景行正皱眉看着后院院门上的铜锁。 「是我嫂子吩咐人锁上的。」她走过去轻声说道。 院内,燕之正提着水桶走过,听见有人说话,她立在那里,看向两扇紧闭的大门。 「我三姐让锁的?」 「是。」徐金蟾点头道。 「真是的!」景行来来回回在门前走了几步,对着身后一招手,黑衣侍卫马上出现在他的眼前:「去,到三郡主那里去要钥匙去!」 「王爷!」徐金蟾忙插嘴道:「钥匙,在我这里。」 ------题外话------ 末利就是茉莉哈~ 这个词原本来自梵文~ 古时一般都是音译~ 但是茉莉二字是后来才有的洋话,俺用的是我国古代的叫法~ 这里说明一下~
第八十四章 离开王府 「这里的钥匙怎么会在徐姑娘手上?」景行指着门板上的锁头,景行诧异的问道。 「是嫂子让我拿着的。」徐金蟾从荷包里拿出那两把钥匙来双手捧着送了过去:「今儿王府里事情多,嫂子怕忘记了,还特意嘱咐了我收着,说是等我们回府前要提醒她把钥匙给王爷留下。」 景行垂眸,看见那双伸到自己跟前的手,他接了钥匙,心道:好小的手…… 徐金蟾身材娇小,一张瓜子脸上生着一双杏眼黑似点漆,挺秀的琼鼻下唇瓣水润,正是含苞待放的少女模样。 景行细看了她一番之后笑道:「本王记得徐姑娘幼时肤色可与今时不同。」 他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说人家小时候黑,也好在两家的关系近便,否则这话可算是无礼了。 「现在也黑的。」徐金蟾低头轻声说道:「只是我现在大了,学了装扮,多敷些细粉便显得白些。」 「呵呵!」景行笑出了声:「方才,就是方才,国师大人还告诉本王要抹粉遮黑呢。」 徐金蟾抿了抿唇,说道:「王爷急着找钥匙,不是要开这院门么?」 景行转头看向两扇紧闭的院门。 院子里,燕之也正盯着院门看。 她听见外面景行说道:「这里原本不上锁的,本王只是看见有人锁了才着急找钥匙,现在有了钥匙倒是不急着开。」 说不出什么原因,景行这个时候并不希望燕之出来。 远处凉亭里的解姑娘与眼前的这位徐姑娘,终有一位会成为自己的贤王妃,他觉着还是把事情告诉了燕之以后再让她们去面对才会好些。 想起燕之的倔脾气,景行心里是既无奈又害怕。 想想就头疼…… 景行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气。 徐金蟾抬头看着他。 对上她问询的目光,景行笑了笑:「本王得去前面招唿客人了,徐姑娘不如在园子里再逛逛?」 「王爷请便。」徐金蟾行礼道。 景行点点头,收起钥匙,扭头走了。 徐金蟾直到景行走远才看向院门,她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下才试着用手轻轻推了下院门。 燕之看见了门下缝隙里出现的一对儿足尖,一看就是女人的脚。她没吱声,提着水桶去了后院。 推了两次之后,院门被徐金蟾推开一条缝隙,她凑过去往里看了看:「也没什么啊……」 缝隙里她能看见里面是一处打扫干净的院落,就是院子里的房子看着有些旧。 松手转身。徐金蟾百无聊赖的四下看了看,自言自语道:「钥匙已经给了王爷了,那,我是不是能先回去了……」 院子里到处都是人声乐声,她听了烦躁莫名,竟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远处凉亭里的几个女子依旧聊得火热,如今已经换了话题,从大昭的风土人情转到了景行身上。 因为聊得是男人,所以几个女子聊得格外起劲上心!各个都是眼冒精光小脸泛着亮…… 「早就听说贤王爷身子不好,今儿是头一次见他,也不像传闻的那么不好啊!」 「确实是不好,你们不知道?贤王殿下过了年差点……」 「怎么没听说啊!就是皇后娘娘诞下小公主那天么,听说贤王府都开始为王爷准备后事了……」 「后来,不是国师大人给做了法,让贤王爷赶紧成婚沖喜……这一招还真好使!王爷自打那次病过之后身子就好多了……」 这时有两个丫鬟过来往凉亭的石桌上摆了点心果品,几个谈兴正浓的女子齐齐的闭了嘴,俱都面含微笑的端坐在那里,尽显大家闺秀之风范。 「别装了!姐姐都替你们几个丫头累!」等着丫鬟们退了下去,解懿才开口笑道:「今儿我也是才知道,国师大人还会做法?」 「怎么不会啊?」解懿话音才落,董家小姐马上接口道:「解姐姐,你看国师大人生的样貌可像凡人?我就觉得他定是神仙下凡来的!」 「国师大人的品貌可是天下无双了……」 解懿低头颔首没有接茬。 原本她在大昭游歷兴致正浓,父亲一封书信便把她急急的召了回来。 信中,父亲告诉她,当今陛下有意为贤王殿下指婚,贤王妃的头一个人选就是她! 既然贤王殿下将来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夫婿,那么,她就不能再让别的女子去说他的闲言碎语,尤其还是当着她的面,那就更不成了! 解懿一张嘴就把一众女子的兴趣从景行身上引到了水轻舟身上,她又闭了嘴,坐在一旁专心的听她们闲聊。 见她们说得热闹,解懿倒是在心里心里轻嘆道:你们这些人啊,也就是此时说说罢了,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到我们自己做主的…… 继而她又想到了自己和景行,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贤王身子不好的事儿尽人皆知,解懿也是知道的。 今儿早晨她一回府父亲就表情凝重的告诉她:陛下昨晚已经订下她与贤王的婚事,今儿就差了宫里的章公公过来送了信,还说连媒人也定了下来,就是礼部左侍郎徐奉大人! 对于这样的一门婚事,解懿是无悲无喜。 自己的父亲倒是深锁眉头,很想进宫去再与陛下说说去。 解懿拦下了父亲:「就这样吧,爹爹是朝中重臣,对陛下忠心不二。陛下虽然称唿您一声老师,可自古伴君如伴虎,父亲您若是为了女儿的婚事拂了陛下的意,怕是从此君臣之间便要有了嫌隙……女儿不愿父亲为难……」 「谢姐姐,你怎么不说话?」董家小姐一回头,看见解懿正端着一盏茶发呆,她忙凑过去问道。 「姐姐是累了。」解懿马上给了她一个笑脸:「你不是才学了一支曲子?姐姐也想听呢。」 「是啊,说着话就忘了这事儿了,董家妹子,你还是接着拉吧……」 众女子一起凑趣窜到着她,董姑娘先是推脱,推脱不过,只好扭扭捏捏地又拿起了那把胡琴。 方才她摆好了拉琴的姿势,却放出一个响屁,丢了大人了,这下正好扳回几分面子,因此她再次拿起弓弦的时候先暗自夹紧了屁股,唯恐再闹了笑话。 左手持琴,右手操弓,董家小姐全神贯注地奏出一首曲子,众女子一听那调子果然是新的,便都安静下来倾听,董家小姐看着众人赞赏的眼神心里高兴,便越发的卖了力气,甩开膀子状似疯癫,将一首曲子奏得欢快洒脱精彩纷呈! 哪知得意忘形,她又放松了身体,在右手握了满把弦,左手拉出个滑音准备收尾的时候,身下再次传出了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脆响! 一首曲子以屁开始,又以屁完结,董家小姐坐到了有始有终! 这次,连解懿都愣住,脑袋了乱成了一团麻,她总不能再对旁边捂着鼻子的众贵女说:「这还是我放的!」 …… 董家小姐捂着脸哭着离去。 此后,再没有出现在贵女们的聚会中…… …… 正午的时候,景行在银安殿设宴招待众位宾客。 宴会未开始前,总管太监章则过来颁旨,景行忙叫人摆了香案,他则率众人跪拜接旨。 这是一道皇恩浩荡的圣旨。 圣旨中,皇帝陛下先是表彰了一下景行一家诚信素孚,且世受国恩,秉性忠良的品性,接着又嘆息了一番他父王与母妃故去的早,如今贤王到了及冠之年竟没有长辈能为他操持及冠礼。接着,皇帝陛下便以皇兄的身份要为他置办这个及冠礼。不但亲自为贤王选了表字,还特意赐给他金冠一顶,玉簪三只,四季蟒袍四套,以及挂玉,玉钩等各若干……总之是摆满了香案前的两张桌子! 陛下御笔亲书,为景行赐了表字:无疾。 这是从《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中所说药师佛第六大愿中甄选出的两个字,可见陛下也是希望他从此『一切皆得端正黠慧,诸根完具,无诸疾苦』。 景行拜谢了皇帝陛下的恩典,先去后室更衣,毕竟是皇帝陛下御赐的衣冠,他必须得穿。 三郡主眼含热泪要把章公公请进银安殿去坐坐,章则忙摆手说道:「老奴实在是不敢坐,等着殿下出来,老奴道个别就得回宫去。」 三郡主千恩万谢地说了一堆好话,又对着福全使了个眼色。 身前身后都是人,她不好明着给章公公塞银票,可这是老规矩,总不能让出宫颁旨的公公白跑一趟。 景行趁着更衣的功夫,赶紧让人把秋夕叫了过来,他给了秋夕一把钥匙,沉声说道:「去给她送饭,记得带句话给她:府里的人太多,爷脱不开身,晚上在过去看她,让她别乱跑!」 「是。」秋夕应了,赶紧跑了出去。 寝殿里只有景行一个人,他看着镜中已经穿戴整齐的自己摇了摇头:「不能再拖了,今儿晚上必须得和胭脂说说了……」 他要立贤王妃,那是大事,陛下的一道圣旨下来,就会尽人皆知,瞒不住! 与其让燕之从旁人的口中知道这件事,景行觉得还是自己和她先说清楚了好。 他估摸着燕之会大闹一场,会哭,会和自己发脾气…… 他想好了,这次无论她对自己怎么发火,他都由着她,哄着她,等她的气消了也就好了。 若她实在是气不过,那他就把她安排到别院去住。 自己以后王府和别院两边住着,两个女人互相见不着也少了很多事。 「女人多了也麻烦!爷有两个就足够了!」他重重的嘆了口气提步出了屋子。 来参见聚会的宾客们大多已经回了银安殿,景行从后面一出来就看见三姐与章公已经走到了影壁墙的前面,他紧走了几步追了过去。 「贤王爷真是一表人才吶!」章则回身看见戴了金冠换了绛色蟒袍的景行行礼道:「老奴再给王爷您道个喜!」 「章公公快请起!」景行双手扶住了他,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不会是指婚的事儿吧? 「呵呵!」章则看看四周远近都是人,又笑道:「这个啊,老奴可不能再多嘴了!」 「什么好事儿啊?」看着眼前已经束髮戴冠的弟弟,三郡主的眼神有些移不开,她竟从弟弟的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听了章公公的话,她掏出帕子里擦了擦眼泪的泪水问道。 「今儿晚上就知道了。」章则说完就往外走:「晚上说不准老奴还得再来府上颁旨呢!」 景行与三郡主一起送了章公公出去,福全则一直把他送到了马车前,将章公公扶上了马车。 「师傅。」车帘子放下前,福全把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这是我们主子让给您的。」 「师傅在宫里花不着钱,你拿着吧。」章公公看着他说道:「咱们当太监伺候人的,以后也没个家业,你呢,岁数也不小了,等主母进了门,府里事有她操持着,你也能省点心。」 「看见好的宅子,你也置办下一套,留着养老。」 「嗳,我知道了。」福全规规矩矩地听完,末了还是把那张银票塞进了章则的手里。 「你小子,不听话了!」章则笑了笑,轻声说道:「陛下已经为你家主子指了婚,圣旨晚上就到,还是师傅过来传旨。刚才府里人多嘴杂的师傅就没说。」 「定了?」福全瞬间睁大了眼:「哪家?」 「解家。」章公公轻声说道。 直到宫里的马车走得没了影,福全才迈步上了台阶,一进府们就看见景行和三郡主都站在影壁前,显见的是正在等他。 「王爷,郡主。」福全走过极小声地说道:「章公公说,陛下已经为主子您指了婚,圣旨晚上就到!」 「这么快?」 「定的哪一家?」 景行与三郡主同时开了口。 福全先对着景行点点头,然后说道:「解家。」 「哦。」景行听了倒是没说什么,三郡主却是大失所望道:「解家的丫头都十九了,她姐姐还是贵妃娘娘,解大人是帝师,有这么两层关系,连阿弟你都要让着她些,以后可有你受的!」 景行却是一笑:「无妨,你弟弟我才不会受女人的气,若是解氏太过刁蛮,我就去别院住着去!」 「看你那出息……人还没进门呢,你都吓得要跑了!」看了福全一眼,三郡主更难听的话没有说出来。 「好啦,晚上的事儿晚上再说,大殿里还有那么多宾客呢,咱们还是进去先招唿着吧。」说完,景行拉着三郡主的手往大殿走去。 一进大殿,众人便把景行围住了,因为临时有了陛下颁旨赐表字金冠这样的盛事,大伙赶上了自然要道贺一番。 透过围着的众人,景行的视线不期然的与站在女子中解懿对上,对方的眼神不避不躲,显见是也知道了二人订婚的事儿。 景行对着她微微点了下头。 解懿颔首垂眸应了。 主子们在席面上道贺,各府的僕役们已经悄然离去,没多大会子功夫,各府的为贤王殿下送上的生辰贺礼便接二连三的送到,让景行颇有些应接不暇! 一场聚会越办越热闹,竟一直从早上闹到了晚上。 …… 「姑姑!姑姑!」 听见秋夕敲门的声音,燕之过去给他开了门:「今儿怎么连晚饭都送来了?」 「我不是来送晚饭的。」秋夕看见燕之手里还抱着被子,不禁跺脚道:「哎呀姑姑,您怎么还有心弄这个?」 「天贶节,不是都要晒被褥?」燕之抱着被子往回走:「正好天热了,这床棉被太厚,盖不住,我晒晒收起来。」 秋夕站在门外没有进去,看见他中午送来的饭食还摆在饭桌上:「姑姑,你没有吃午饭?」 「有事?」燕之把被子放在床上叠了一半,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头看着他。 天才擦黑,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比屋外暗了不少,燕之看不到秋夕面上的表情:「有事儿就说,我听着呢。」 「是……王爷订婚的事儿……」秋夕嗫嚅着说道。 「什么?」燕之直起身子走到他身前问道:「你说景行订婚了?」 「是王爷……」秋夕不敢直唿景行的名讳,他小声说道:「皇帝陛下才下得旨,王爷和三郡主正在前面接旨呢……」 燕之没有听完,推开秋夕一头沖了出去。 「姑姑!姑姑!您不能去啊!」秋夕吓坏了伸手要去抓她,却被燕之带了一个跟头,一下子摔在地上:「姑姑……姑姑……」 他爬了起来,膝盖上已经有血洇了出来,秋夕顾不上这些仍旧一瘸一拐地追着了上去。 从后院到景行的寝殿,燕之来过有数的几次,可她却记忆深刻。尤其是在天黑下来的时候,她更是一口气就跑到了景行住的院子外面。 院子里四处散着王府里的僕妇,聚会散了,她们还得收拾好一会儿。 看见燕之没命似的跑过去,很多人都停下手里的活望向她。 顾不上了……燕之现在已经顾不上去在乎旁人的各色目光,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见到景行! 守在门口的侍卫黑着脸伸手拦住了她。 「我……我要……我要见景行……」燕之喘得几乎要断了气,这么长的一段距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跑过来的。 「大胆!王爷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一名侍卫已经往四周看去:「这是哪个婆子手底下的,怎么如此没有规矩!」 「姑姑!快回去吧!」秋夕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燕之的腰用力的拖着她往回走:「王爷没在这里,他在前面接旨呢……咱回去吧……姑姑!」 秋夕还是个孩子,如何能困住如同疯了似的燕之? 一句话没说完,燕之已经挣开他往前面的银安殿跑去…… 她很想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似乎晚了一步就会让她万劫不復一般…… 银安殿内外灯火通明,接旨的香案还摆在大殿的门前,几名锦衣侍卫守在那里,谁也靠近不得。 景行才送了章公公离开,手里还捧着那道陛下为他和解懿指婚的圣旨。 「景行……」燕之从暗影里走了出来,轻声叫道。 她的手臂还被秋夕拽着,因此她虽然看见了他,却依旧不能靠近。 「这是?」三郡主看着燕之诧异的问道。 「三姐!」景行抬手止住了三郡主的话,他大步走到燕之面前近乎哀求的说道:「胭脂,别闹,先回去,等爷晚上过去找你。」 「你订婚了?」燕之看着他手里的圣旨语气飘忽的问道。 景行看着手里的圣旨,简直想把它藏起来。 「是啊,王爷订婚了,是陛下指的婚。」三郡主走过来看着燕之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不就是那个沖喜娘子么?」 「难不成你以为与我阿弟在一个屋里住了几天,你就成了当家主母了?」 弟弟订婚了,而弟媳妇的人选竟然不是和她要好的小姑子,三郡主心里有气无处撒,正好问清楚了燕之的身份,她走过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不过是我们买回来沖喜的丫头而已!王爷性子善,还想着要给将你收了做妾,你还想如何?!」 「三姐!」景行把手里的圣旨放在三郡主的手里,沉声道:「先去开祠堂把圣旨供奉起来,告知祖宗吧!」 「你!」三郡主对着景行怒目而视:「阿弟,这个女人你若不管教她,等你的正妃进了门,非得把你的后院搅得不得安宁喽!你看看她看我的眼神……」 「先扶三郡主下去。」景行见两个女人都是死拧的脾气,只得招手让两个侍女过来先弄走一个。 三郡主不愿让弟弟难堪,瞪了燕之一眼去了祠堂。 「进来吧。」景行冲着燕之伸了手。 燕之却低着头已经走了过去。 银安殿里的酒席才撤了下去,大殿的四门大开着,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子浓郁的酒肉饭菜的味道。 「把门关上,你们先下去。」景行走到最近的一张桌子边坐下。 待到殿里收拾僕役们都推了出去,殿门也被关上,他才轻声叫道:「胭脂,坐下说话。」 燕之抬头看向他,只觉今日的他与往日似乎是变了模样:「你怎么把头髮都束起来了?」 平日他的头髮有一半是披在肩上的,今日他将头髮整整齐齐的束起,不但显得利落了许多,甚至连五官也显得更为深邃,人,一下子显得凌厉起来。 身上自然而然的带了气势,不怒自威。 「今日,是本王的生辰,本王二十岁了,以后都要束髮戴冠了。」他起身走到她的身前看着她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戴了金冠的他瞅着高了许多,燕之只仰头看了他一眼便低了头:「你订婚了?」 她问的还是那句话。 这是她的心结,非得亲口听他说出一个结果来才能死心! 「是!爷订婚了!」景行忽然来了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只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憋得难受! 「那我呢?」燕之的声音小的如同呢喃一般。 「胭脂,你别逼爷!」景行伸手抓住了她的双臂,却惊讶的发现,似乎只是一天的功夫,她已经憔悴的不堪一击,整个身子都在轻颤着! 「胭脂啊,你别这样,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爷的正妻必须得是门当户对的女子才行啊……」 「那我呢?」燕之固执的问着同一句话。 「……」景行咽了下口水,艰难的说道:「爷会收你做妾……但爷保证,不会让府里的人看轻了你……」 「滚开!」燕之一把推开他冷声说道:「景行,是你一直看不起我!所以才会有今天的局面!」 「什么门当户对,这不过是藉口而已!」 「你早就知道有今天了是吗?」 「可我也早就告诉过你:我,燕之,绝不当人家的丫头!我也决不当任何的妾室!」 燕之跑的头髮松散,有几缕已经贴在了她脸色煞白的鬓角上,她后退了半步,以便可以直视着景行,一字一顿的说道:「早知今天,你干嘛要来招惹我!」 「胭脂,你已经与爷同床共枕过,你可想过,爷若不收你做妾室,你以后可如何能活?」景行走向她,朝着她伸出手去,很想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哪怕她是一直刺猬,此时他也想抱着他。 他知道,她心里疼…… 「滚开!」燕之推开了他的手,又往后退了一步:「你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 「我是如何躺到你的床上的,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在没有认识你之前,我一定是不愿意做这个什么该死的沖喜娘子的!」 「景行,你听好了:我不愿意!」 「可我看了当时要死要活的你,又心疼你!那晚上我救过你的命!你记得吗!」 「我们同床共枕了三天,我伺候了你三天,难道你就这么算计我!」 「伺候主子原本就是贱婢的职责所在,你难道还委屈了?」三郡主的声音在殿外传来,字字如针:「你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自己身份?那本郡主就再说一遍:你是我们买回来的丫头!」 「我是你买回来的?」燕之哽咽了下,眼睛通红地看着景行。 「是福全买回来的,当时爷病重,事先并不知道此事。」 「我原来真是花银子买来的贱婢啊……」燕之身子摇晃了下,景行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你为什么早不说呢?」燕之抬头看着他,两只眼里都是泪水:「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这么倔的性子,爷哪儿敢说呢……」景行拂去她粘在脸颊上的髮丝,发现她的皮肤几乎是冰的! 「坐下说吧……」 燕之再次推开了他的手,慢慢的后退,靠在了门板上。 「胭脂,有些话,爷不怕当着你说实话。」景行的眼睛也红了,他看着她一步步的离自己越来越远,却始终不得其法将她拉进自己的怀抱。 「爷生下来没多久,母妃就故去了。她是拼着命生下的我,为景家留了后。」 「爷从小生病,早就活腻了……可爷不敢死,也不能死……作为景家唯一的男子,爷得为景家开枝散叶留下孩子……」 「是,要生孩子,你也可以生……可胭脂你想过么,爷的亲王爵位是世袭的,若你没有强大的娘家做依靠,谁能护着你们孤儿寡母啊……」 「爷这样子,自己心里有数,能活一年就是赚一年……可爷知道,爷活不了多久的。」 大殿外三郡主已是泣不成声…… 「呵呵!」半晌之后,燕之咧开嘴笑了笑:「真缺德……景行你他娘的简直不是人!」 「你要为景家开枝散叶,所以就得害了那个与你订婚的女子以后为你守一辈子活寡呗?还得累死累活的看着你的孩子,这一辈都要搁在你们景家了……」 「……」景行张张嘴,一时竟被她问的没了话。 「我们散了吧……散了吧……」燕之看着他说道:「我这样的女人是绝不会给人做妾的,现在,你就是给我个贤王妃的位子我也不会要了。我看不上!」 「散了?什么意思?」景行逼近她,抬起了燕之的下巴:「你想离开爷?嗯?」 燕之抬手一耳光扇了过去,是清清脆脆的一声:「我早就说过,别对我做这个人动作!」 「爷要不愿意散呢!」景行的唇角有血丝落下,他像没有知觉似的紧紧地抱住了她:「爷不会放开你的……爷捨不得……」 「那就等着为我收尸吧。」燕之淡淡的说道。 景行的身子僵住,他痛苦地看着怀里的女人说道:「你想死?」 「与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是比死还让我痛苦的事!」燕之的声音冷得像没了一点儿生气:「我不能忍受我的丈夫趴在我的身上做着与别的女人同样的事!」 「那样,你只会让我觉得噁心!」 「我会噁心那个周旋于两个或者更多女人的之间的你,我也噁心堕落到与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的自己!」 「太脏啦……实在是太脏了……现在只是这样说说我都会想吐……」 说着话,燕之只觉得嗓子眼里一阵发痒,腥甜的,带着铁锈味的鲜血已是溢了出来,点点滴滴的落在了地上…… 「胭脂!」景行吓得忙四下张望着:「人呢,来人吶……快叫大夫过来!」 「景行。」燕之抬手把嘴上的鲜血抹了一把,倒是觉得堵得难受的心舒服了一些:「你听我说。」 「我不给人做奴婢的……」 「爷这就把你的卖身契拿来,去了你的奴籍!」景行一手扶着她,一开了大门,冲着外面喊道:「福全,去拿!」 大殿外的人早就被打发走了,只站着三郡主和福全两个人。 听了主子的吩咐,福全忙往快步离去,很快的,他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走了回来递给景行:「王爷,就是这张。」 「好了,胭脂,你放心了?」他把那张卖身契递给燕之:「爷带你看大夫去。」 「老奴已经让府里的大夫候着了。」福全退了出去,在大殿外说道。 「我没想到我们最后竟弄成这样……始终,你都没有看得起我……」燕之低头仔细地看着纸上的字,看过之后,她仔细的把那张卖身契叠起收入怀中。 「咳咳!我才值三十两啊……」轻咳了一声,推开了景行扶着自己的手:「王爷,我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可我做事有我的原则。」 「我也知道生了病咬牙活着的滋味是什么。」 「可我仍然不会让自己堕落的……堕落到自己都噁心自己的地步……」 「王爷,这几个月来,多谢您的照拂。」燕之对着景行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平心静气的说,您没有错。」 景行的眼睛一亮,他看着燕之轻声叫道:「胭脂……」 「我不叫胭脂,我叫燕之。」燕之站直了身子,抬手将额上的髮丝抚开:「今儿是王爷的生辰,咱好了一场,就好聚好散吧。」 临出门前,她站在门口看着他说道:「景行,我祝你长命百岁!」 景行垂下头,不在看她。 「那我走啦。」燕之回头看了那个低着头的男子一眼,又喃喃地说道:「这次,我可真的走啦……」 景行仍是站着不动。 燕之费力的提起两条灌了铅似的腿出了银安殿,头也不回朝前走去。 她一直朝前走,一直走出去贤王府的大门才停住了脚步。 身后,是金碧辉煌的贤王府,身前,是喧譁嘈杂的街道。 每次从后门熘出去的时候,她都会偷偷摸摸的再回到这里。 这是她头一次走出了贤王府的正门,可她再也不会回来啦。 燕之只停留一下,便一步一步地下了台阶,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 景行失魂落魄地在银安殿里站了很久,直到三郡主进来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他才开口道:「她要走,就走吧……福全,拿些银子给她。」 「她若是不要,就把别院的宅子给她。她一个女人,总得有地方住才是。」 「禀王爷,她已经走了。」福全与三郡主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 「走了?」景行抬头往大殿外望去:「她就是走也得先去收拾收拾啊。」 「走了,直接出王府无走了。没想到,这个女子还挺有脾气。」 三郡主嘆了口气,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三姐听她说话啊,竟想起咱母妃来了……」 「可她身上没钱吶。以后可怎么活?」景行似乎没有听见三郡主的话,他看着福全问道:「她每月有多少月份银子?」 「啊?」福全怔住,想了想之后,他说道:「胭脂入府后还未等分到各房去当差就被王爷禁足了,老奴没给她发过月份银子。」 「什么?没发过月份银子?」景行伸出手来,哆嗦的不行。 心里已经乱到了一定的地步,他不能思考只能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掰着算…… 一个月……一个月……一个月……一个月…… 「四个月。」景行举着四根手指在三郡主面前吃吃笑道:「这个傻丫头,四个月,没有拿过我一分银子……」 「三姐,你说她傻不傻?」 「我还经常去她那里吃饭呢……」 「她想着法子的给我做好吃的,要给我补身子……我还笑话她,说她抠抠唧唧的,总是买些人家不要的羊蹄子,猪肠子给我吃……」 「她是真没钱吶,不是捨不得……」 「她还在猪圈里种了好多菜,说……那些菜是我们菜……」 燕之走了,他把燕之的好都想起来了。 景行吃吃笑着,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她连耳坠子都卖啦……」 「我当时怎么就不明白她是没有一点钱呢……」 「这个傻丫头,没钱还养着我……傻透了!」 「呵呵……」他又把四根手指伸到了三郡主眼前:「她养了我四个月……我吃了她四个月的软饭……呵呵呵……」 「哎呀,这个不怨你!」三郡主被弟弟的样子吓坏了,她『噌』地一下站起来冲着福全吩咐道:「多派些人手出去,把那个胭脂姑娘找回来!」 「是。老奴这就去。」福全应道。 【第一卷。完】 ------题外话------ 这一章,后面是从新写的~ 所以慢了~ 50张月票,俺看到了~ 加更明天送出~ 感谢所有投了月票的朋友!
第一章 咱们回家【月票加更】 「找回来也没用。」景行看着福全几乎是小跑着出了银安殿,他仍旧是笑:「呵呵,三姐,你是不知道胭脂的脾气有多倔,她若是急起来连我都打……」 「这回可不是一巴掌就能让她出气的了……我订了婚,就是把她找回来也没用,她说不会给我当妾,那就一定不会……我知道,她的脾气就这样……」 「唉!」三郡主走到景行身前抬手从他的袖笼里摸出了帕子,一边轻轻的擦拭着他唇角的血丝一边说道:「不当妾就不当吧,三姐倒是喜欢她这样的性子。」 景行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她:「三姐……我也喜欢她。」 「唉!」三郡主又是一声长嘆:「喜欢也别逼她了。」 「咱母妃什么样子,你是记不得了。」三郡主把帕子递给景行,站直身子比划了一下:「比我还高,比我粗壮,咱父王的身量还没你高呢,天热的时候,父王就往母妃身后躲,一准儿晒不着!」 这样的故事几个姐姐都给景行讲过,每次听到景行都会咧嘴笑笑,这回他却没笑:「父王当年娶母妃的时候定是不愿意的……」 「愿意不愿意的,他们也过了一辈子。」三郡主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往殿外看着:「若是父王不喜欢母妃,怎么会有我们姐弟八个孩子。」 景行低了头:「父王也纳过妾。」 三郡主回头瞪了他一眼:「没哪个女人能容得自己的夫君纳妾,什么贤良淑德,都是装的!高门大户里女人的心思最是龌龊,三姐听得多了……你姐夫若是敢纳妾,我一准儿学咱母妃,用刀剁了他!」 「三姐夫不敢……」景行咧嘴笑笑。 「他那个人……蔫人出豹子……」三郡主说了几句之后便一挥手:「不说他!咱先说好了,等把胭脂姑娘找回来你可别在逼她了……」 「咱母妃就因为父王纳妾的事儿和父王动了刀,胭脂要是那个性子,你逼她也没用。」三郡主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跟三姐说句实话,你跟胭脂到底圆房没有?」 景行正眼睛盯着对面的几条椅子腿发呆,听了姐姐的话,他的眼睛蓦地睁大了。 片刻之后,他慢慢地侧过头来看着三郡主说道:「当然圆房了,要不你弟弟我能随便由着一个女人抽我嘴巴!我近些时日都是宿在她那里的。」 「三姐就是这么一问。其实,你不说,三姐也料到了。」三郡主又往大殿外看了看才说道:「那就更得把她找回来了,说不定胭脂都有了身孕了,咱们景家的孩子可不能生到外面去!」 「咳咳!咳咳!」景行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着咳嗽了几声脸都憋红了:「也……也不会那么快吧?」 「怎么不会?!」三郡主又一瞪眼:「就你七姐,就被那个你七姐夫沾了一次身子就怀上了!要不能那么容易被他娶回去?」 「那……那是得把胭脂找回来。」景行也看向殿外。 外面是黑沉沉的一片,夜色已深。 「找回来,咱好好对人家,若是她实在不乐意做妾室,那就等她生下孩子来,你好好安置她……总要让她衣食无忧才是。」三郡主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 「嗯……」景行随口应了,脸上泪痕犹在,眼珠子叽里咕噜地转着,显得心事重重。 …… 「福管事,咱们往哪里去找啊?再说这位姑娘我们也没见过是什么模样,怎么找?」贤王府的台阶下福全被一群府里的僕役围着等着他拿主意。 福全面色镇定的环视了一下围着自己的汉子冷哼道:「没见过不会问么?长着嘴就为了说废话?」 他一张嘴,僕役们顿时没了声儿,等着听他能讲出个什么法子来。 福全想了想,抬手指着一个身材苗条清秀的僕役说道:「她叫胭脂,身量……就和他差不多……嗯,长得也差不多……眉清目秀的。」 众僕役统一的看向了那名青年,该青年被看得不好意,顿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众僕役集体的撇了嘴:咱王爷眼瞎啦?怎么会看上这种货色! 「别愣着着了!赶紧找去!」福全抬手赶人:「多往人多的亮的地方找,她毕竟是个女子,胆子小。」 「是。」僕役们应了,四散开去。 …… 下了贤王府的台阶,燕之茫然的走在街道上,心是空的,她像是没了感觉。 没多大会儿功夫,这条街道走到了尽头。 站在街头,她左右看看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燕之虽然来了这里几个月时间,也经常出王府,可她去的地方很少,也不敢走得太远,这次一从王府的正门出来,眼前都是陌生的景物,她很快的迷失了方向。 无所谓了,她没有家了,方向对她并不是那么重要,往哪个方向走都是一样的结果。 她现在只想离贤王府越远越好。 想到这里,燕之转向了一条深深的巷子,走得快了起来。 巷子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很快的,燕之发现自己又面临了选择。 这回她没有多想,只是随意地往右面的一条胡同里拐去。 胡同的尽头是一处院子,燕之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燕之只得转了身:「怎么就走没了路呢……」 「姑姑……」隔着几步远的地方,靠墙站着一条小小的身影,此刻正紧张的看着她,一双眼睛瞪得熘圆。 「秋夕?!」燕之站在那里没有动,脸上也没有表情:「他让你跟着我的?」 秋夕马上摇了头:「姑姑,是我自己跟着你的。」 「跟着我做什么。」燕之提步慢慢地从秋夕身前走了过去:「你也看见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去哪儿呢。」 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她听见了身后拖拖拉拉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其实一直在,只是她方才一直没了心似的,自然是听不到的…… 「赶紧回去吧。再晚,王府该落闩了。」燕之没有回头,只轻声说道。 「我不回去了。姑姑,让我跟着你吧。」身后,是小男孩糯糯的声音。 「跟着我,等着饿死?」燕之只觉得自己说话动作都比平时缓慢了许多,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姑姑是不会让我饿死的。」秋夕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不敢靠的太近,仍旧倚着墙站着。 燕之转身面对了他:「秋夕,你有家,就是不回王府你也有地方去,而我,是没有家的。」 「姑姑,我也没有家。」秋夕背靠在墙上伸手入怀,从里面掏出一样东西来递给燕之:「这是我的卖身钱,是我爹把我卖了,当初说是为了给我娘治病……」 「现在,我娘没了……我也没家了。」秋夕撇撇嘴,想强忍着,可是没忍住,还是呜呜地哭出了声。 卖身契被他贴身装着,有些发潮。里面还夹着两张一两银子的银票。 燕之小心的打开,借着月色去看上面那些潦草的字迹,末了,她把银票和卖身契放在一起叠好还给给他:「娘没了,你还有个爹,所以,回家吧。」 「我没家啦!」秋夕蹲在地上,抱着头哭的委屈:「我爹又成亲了,我娘才没了几个月他就成亲了……」 痴情女子薄情汉……这样的故事太多,薄情寡性之人,世上从不缺少。 「有家。」燕之沉默了好一会,她对着端在地上的一小堆人伸出了手:「秋夕,咱们回家。」 秋夕抬了头,眼里的泪水汪着,他看见了燕之伸到自己的眼前的手是模煳的一个影子,但他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只手。 「走吧,咱俩别夜游神似的在外面逛盪了。路走多了费鞋,咱以后得省着银子花。」燕之用力拉起了他,秋夕却疼的一咧嘴:「嘶……」 他抽了口冷气。 「你腿怎么了?」离得近了,燕之才看见他的膝盖上洇出一片血迹,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发现那处血迹已经结了板子,是硬硬的一片。 「是我自己跑的急,摔了一跤,没事儿。」秋夕吸熘下鼻子已然破涕为笑,他赶紧抓紧了燕之的手说道:「姑姑,我走得快着呢,真没事儿……」 「那咱就走!」燕之也对着她一笑,伸手抹了把他脸上的泪水,又颳了下他的鼻子:「不害羞,哭鼻子!」 「嘿嘿!」秋夕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我……我以后不哭了……」 「我才不信呢!」燕之牵着他的手往胡同外走去,她放慢了脚步边走边说道:「光我就看见你哭了几次啦……」 「那我不是还小么。」秋夕小声说道。 「这回咱俩可是一样了。」燕之眼睛看着前方苦笑了下:「我今儿才知道自己也是他买来的……」 「不过我比你值钱!」燕之说着话得意的扬起了下巴:「我值三十两,你才六两,一个我能买五个你!」 「我不是还小呢么。」秋夕抬头看了看她,轻声说道:「姑姑,你养我几年吧。等我大了,有了力气就能多卖些银子了。」 站在胡同口,燕之停了脚步,她面对了秋夕一字一字的说道:「姑姑养你。但以后再不会卖自己,也不会卖你。记住了,咱再不给人当奴做婢!」 ------题外话------ 月票50张加更~ 鞠躬感谢所有投了本文月票的朋友!
第二章 雨过天晴 「嗳!」秋夕听了燕之的话马上点了头:「以后咱若是穷的吃不上饭了,我要饭养活姑姑!」 「嗯,真有志气!」燕之被他一番逗笑了:「你就这点本事?不是卖了自己就是要饭?」 秋夕仰着头看着她,想得很卖力,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姑姑,我跑的快!我能跑腿儿!」 燕之弯腰指着他的膝盖说道:「现在跑跑看。」 「现在跑不动。」秋夕泄了气,感觉自己很没用:「姑姑,你还是别养我了,我就会吃饭……」 「呵呵!」燕之起身牵着他的手往左右看了看:「会吃就成,姑姑就是会做饭!」 燕之豪气沖天的吹完牛皮又开始挠头皮:「这他娘的到底是哪儿啊?我怎么连东南西北都看不出来。」 「我知道!」秋夕见自己终于有了用处,心里一高兴,说话的声音就格外的大:「这里是吹箫巷!离着王府没多远。」 他话一说完,身后的屋里就传出一声粗嘎的声音来,怒气沖沖地带着火气:「外面的那个崽子!要吹箫就他娘的滚回被窝子里吹去,别站在你爷爷家的窗户根底下吹!刚睡下,就被鸹噪醒了……」 「姑姑,快走吧!」秋夕被这突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他朝着燕之吐了吐舌头,拉着她就走。 走了几步之后,燕之看见路边有块鸡蛋大的石头,便过去捡了起来,瞄准了方才那家的窗户丢了过去! 『哎呦!』天热,家家都开着窗户睡觉,那枚石头径直飞进了屋,紧接着叫骂声就响了起来:「婢子生的东西,有种别跑,等你爷爷出去打出你屎来!」 「妈蛋的!敢说老子是婢子生的!你有种就站屋里别出来,我这就把你脑袋里的屎打出来!」燕之正左看右看着,秋夕已经捡了一块更大的石头咬牙切齿的扔进了窗户,屋里的惊唿声又起:「哎呦!怎么还砸啊……」 「姑姑快跑!」不等屋里的人出来,秋夕一把拉住燕之的手就往对面的巷子里跑去…… 秋夕腿上有伤跑的一瘸一拐,跑进巷子之后燕之见身后并没有人追来便放慢了脚步:「这是去哪儿啊?」 「姑姑不先回去收拾东西吗?」秋夕边走边说道:「我带姑姑到王府的后院去,咱现在从前门指定是进不去了。」 「不能回去了。」燕之拉住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觉闷得厉害,眼瞅着要下雨:「我出来的时候打了王爷,若是这个时候回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燕之知道景行并不会记恨自己打他的那一耳光。 可她现在心灰意冷,已经不想在与那个男人有半点牵绊。 她没有多少东西,屋里铺的盖的还有大包袱里被她收着的那些东西大多是从景行屋里捡来的。 既然两个人散了,那就散的彻底吧。 东西不管值多少银子她都不会再要。 燕之要把关于景行的一切都留在贤王府。 那些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终归是不属于她…… 「这里离护城河近么?」燕之问道,说完她马上又接了一句:「就是王府后面那处护城河。最好能绕着点走,咱还是离王府远点吧。」 「那好办。姑姑跟着我就是了。」秋夕在王府里干的就是跑腿的活,对这附近的街道巷子自是熟悉无比。 他带着燕之只朝着南走,专挑没人的胡同巷子走,待到两个人都走了一身汗,燕之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到护城河的对岸。 隔着宽宽的护城河,她能看见贤王府那一片深宅大院。 「成了,这里姑姑就认识了。」路上已经行少见,四处漆黑一片,燕之与秋夕的手紧紧的握着,她眼盯着前方说道:「咱得快点走,淋了雨可不好。」 在倾盆大雨落下之前,燕之带着秋夕终于进到了早市前的那所小小的房子。 「没想着晚上会过来,这里没预备油灯。」摸到放在新垒好的灶台上放着的火摺子,燕之点燃了一把引火的稻草,接着又点燃了一根木柴。 把燃着的木柴放在灶膛口处,正好能把屋里照亮些。 「姑姑,这是什么地方?」屋子很小,秋夕好奇的在原地转了个圈:「看着像厨房。」 「就是厨房,我租的。」拉过苏三爷专座,那个长条凳子,燕之让秋夕坐下:「我看看你腿。」 「没事儿!真没事儿!」秋夕弯着腰把腿抱住,他歪着脑袋说道:「我常摔跤,这不算什么。」 燕之不搭理他,仍是把他的裤管小心的挽了上去…… 红肿的膝盖暴露在两个人眼前,上面已经被挫没了一块皮!小孩儿巴掌大的一块伤口上正在往外渗着血水,看着都疼! 「裤子就这么挽着吧。否则粘在伤口上脱都脱不下来。」 秋夕还穿着贤王府小厮的衣服,上面是半截的灰色长衫,下身是同色的肥腿裤子。他人生的瘦小干净像个女娃娃,穿着这么一身下人的衣服也不显得寒酸。 「嗯。」秋夕应了,一双眼睛闲不住仍在屋里踅摸:「姑姑,这儿挺好,咱以后住这儿就成。」 「睡锅里啊?」燕之侧身坐在了靠墙摆着的案子上:「正好两口锅,咱两一人睡一口……」 外面的雨下的正疾,哗啦哗啦的,像从天上在往下倒。屋子太小,地上很快就被溅湿了一片。秋夕站起来要去关门,却被燕之叫住:「你别动,我去!」 从案子上跳下来关上敞开的房门,小屋里顿时憋闷起来:「咱们这里没有药,你得自己注意些!千万别沾了脏水,化脓就麻烦了!」 古代不比现代,缺医少药的平民百姓,很有可能会因为小小的一场风寒或是一条小小的伤口感染夺去了性命。 「睡一会吧。」燕之把秋夕抱到了长条案子上,扶着他躺在了上面,她自己则坐在那条板凳上靠墙坐了:「等明天雨停了,咱再想办法。」 灶膛里只有一根柴火,烧不了多久,小屋里很快陷入了一片黑暗。 「姑姑,你租这里是要做生意的?」秋夕侧身躺着,膝盖上是火烧火燎的疼,他看着灶膛里忽明忽暗的一点余火问道。 「嗯。」明天,还有千头万绪的事情在等着她,她必须得养好精神去面对。燕之抱胸坐在那里已经闭了眼。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儿,一件一件的堵在脑子里,是杂乱无章的使人心烦意乱的。 燕之只想了一下,就果断的止了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 从贤王府出来的时候,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现在离着不远的案子上就躺着个能和她说话聊天的秋夕。她不是一个人了,她又有了家。 为了这个家,为了那个明天一早就会向自己要吃要喝的小男孩儿,也为了自己,燕之告诉自己:往前看吧,骚年! 景行,贤王府,那些给了她无数记忆的人和地方,象灶膛里的炭火一样,熄灭在燕之的脑子里。 「姑姑,做什么生意啊?」秋夕似乎是很兴奋,总有说不完的话。 半晌,他没有听到燕之的回答,仍接着说道:「做什么生意都成,我给姑姑打下手,我不要工钱,姑姑给我口饭吃就成……」 「还想要工钱?美得你!」燕之突然接口道:「卖身契上的字没看清楚,你今年几岁了?」 「九岁。」秋夕马上说道:「到了中秋我就十岁啦。」 「唉……」燕之淡淡的嘆了气。 一个九岁的孩子,若是生在了现代社会,正是守在父母身边撒娇的时候,秋夕却已经想着要挣钱养活自己了。 「姑姑?」听到她的嘆息秋夕马上支起身子望向她。 「秋夕。」她闭着眼说道:「我会好好挣钱的,一定好好养着你!」 「嘿嘿……」秋夕又躺了回去,口中傻笑了几声:「不用好好养着,有口吃的就成,等姑姑老了,我养活姑姑……」 「竟说混话!我才十七,哪里就说到养老了?」燕之横了躺在案子上的小黑影一眼:「赶紧睡觉,明儿一早咱就出去找房子去。」 ……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寝殿内依旧亮着灯,景行和衣而卧在床上,两眼无神的等着窗户看。 一场大雨把派出去寻找胭脂的人都浇了回来,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明日天晴了再打发人出去。 福全过来禀告过,说秋夕不见了。 景行估摸着他是跟着燕之走了。 「机灵点,替爷好好照看着她,将来爷亏待不了你……」自言自语地从床上起来,景行在窗前站了片刻,他推门走了出去。 拿起一支立在檐下的油纸伞,他挥手支开要来为自己打伞的僕役自己撑着雨伞往外走。 几名侍卫跟了过去,两名侍卫提着灯打着伞走在前面。 「去……后院。」景行轻声吩咐道。 后院的院门紧闭着,一只门环上挂着两只铜锁。 一只新,一只旧。 雨水从门板上簌簌的滑落,是一面细密的雨帘。 往日,每次看见这紧闭的院门的时候,景行都知道,里面有个女人在等着他。 如今,院门和往日一样的关着,他很想当他推开这扇门的时候,那个女人仍旧会从屋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对着他喊:「景行!你怎么又不敲门……」 推开院门走了进去,他回身关了院门:「你们不要跟着本王。」他沉声说道。 径直走到正屋的门前,他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他熟悉的味道,那是她的味道。 「胭脂。」景行轻声唤道。 屋里一片寂静。 回身把油纸伞放到了屋外。他走到桌边摸到了放在最里面的火摺子。 点燃了桌上的蜡烛,他笑了笑,燕之爱干净,放什么东西都很有规矩,用过之后总会放回原来的位置,他很喜欢她这一点。 带着两只袖子的垫子好好地放在他常住的那张椅子上,桌上还摆着两只饭碗。 饭碗的食物已经坏掉,泛着馊味。 他拿起筷子来翻了翻,能看出那是一碗没有多少肉的炖萝蔔。 抬头想了想,这应该是他让秋夕给她送来的那顿午饭。 「午饭没有吃……晚膳的时候又和爷闹了那么一场……胭脂,你又两顿饭没吃了……」 「爷……一直以为自己对你很好了……是你要的太多,太不懂事……」他放下了筷子苦笑了下:「原来,爷高看了自己……」 中午时分,就在他在银安殿里与那些锦衣玉服的王孙公子们吃着珍馐美味喝着玉液琼浆的时候,他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的那个女子吃的午膳就是这样一碗炖萝蔔,一碗糙米饭。 回身看见床上叠了一半的被子,他走过去才想坐下,瞥见身上穿着的蟒袍已然被雨水打湿了半截,景行忙脱了那件陛下御赐的新衣随手丢在地上,唯恐上的雨水染湿了燕之的被子。 抱起被子闻了闻,上面都是她的味道。那床被子大约是白天晒过,被子里的热气还未完全散去。 景行动作笨拙的把被子叠好放在了床里与那个堆在床脚的大包袱摆在一起,他盯着那个大包袱看了看,又把它拖了过来在床上打开…… 那里面都是她的东西,不,或者说都是他扔了不要的东西,如今都好好的被她叠的整齐的收在包袱里,一样儿没少。 景行把它们一样一样的都打开,每一样都凑近鼻子闻一闻,似乎这些东西上都有燕之的味道。 包袱里东西被他弄了一床,摆的乱七八糟,他蹲在那些东西上面很孩子气的笑笑:「胭脂,你要是不回来啊,这些东西可都是爷的了!」 「不对……好像少了东西!爷给了她一张银票呢……」景行忽然高兴起来,若是那张银票被她带着,总是能救救急,不至于让她露宿街头! 他又把床上摊着的东西翻腾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那张银票,景行几乎是欢唿一声扑到了床上:「有钱就行了,你好好找间客栈住着,可藏好了,别让爷找到你……」 他身子细高,腿脚用力伸开的时候正好可以碰到床的两头,这时他的手就正好摸在床头的褥子上,他马上摸出褥子下面藏着东西! 他起身,掀开褥子,看到了那本早就被他忘记了的书。 「呵呵……」 被打开的书页里那张百两面值的银票平平整整地躺在里面,隔开几页,里面还夹着一张婚书,上面写着他和她的名字,那是国师大人念了咒子的婚书,只是为了蒙蔽过路的冤亲债主,让他能够籍着喜气多活几年…… 这样的一份婚书,原本就和道士画的符咒一般只是为了驱邪避祸,没人会当真的,她却宝贝似的压在了自己的床头…… 「是我负了你。」景行合上了书册,把它放回到了床下。 这一刻,他心里针扎似的疼:燕之是真的不要他了。 捡起地上的袍子穿上,景行才要出去,一眼瞥见拴在床脚的麻绳,他马上蹲下身子伸手拽住了麻绳轻轻一拽,从床底下拽出唐伯猫来:「呦!这个狸奴还在呢!」 「来人!」他就势坐在地上,试试探探地对着唐伯猫伸出了手:「你在这儿,胭脂一定会回来的!」 唐伯猫被燕之养得干净,它脸上的那道伤疤早就癒合,猫脸上的毛也生出不少,看着比过去漂亮了许多,目前正朝着娇气猫及小馋猫的方向发展,它看着景行对着自己抬起了手,便也跟着伸出了爪子,飞快地在景行的手臂上挠了一下,趁着景行疼的一缩手的功夫,唐伯猫又钻回了床下。 「王爷。」侍卫推门而入,才迈进一只脚来就已经被景行喝住:「站门口!谁也不许进来!」 「是。」两名侍卫一起堵在了门口。 「去……弄点餵狸奴的吃食去。它爱吃什么就弄什么,快点儿!」景行拽着绳子又把唐伯猫拉了出来:「你最好听话些,再敢挠爷就饿着你!爷可不像胭脂会惯着你!」 「嗷!」唐伯猫竖着尾巴炸着毛,一副不肯合作的模样。 一人一猫对峙着,一会儿工夫过后,一碗切碎了的小鱼干摆在了唐伯猫的面前,它小心翼翼地过去闻了闻,而后『嗷呜』一声,一头扎进了饭碗里。 「爷得上朝去了。」深夜,雨势见小,景行笑容满面的牵着被一碗小鱼干收服了的唐伯猫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把猫拴在门口的柱子上,吩咐候在门口的两名侍卫道:「你们两个以后就守在着吧,若是看见胭脂回来,一定将她留下!」 「是。」两名侍卫应了。 「它已经吃饱了,你们给它弄点水喝,待会放它出去熘熘,别把爷的爱宠看丢了……」贤王爷出门之前还不忘吩咐道。 …… 夏天的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一大清早,苏冰和小么踩着积水来到早市的时候这里还没有来人。 「哥!」小么叫住往早市里走的苏冰,朝着小屋虚掩的房门指了指:「昨儿姐姐走得时候没锁门?」 「燕姑娘昨日就没来!」苏冰给弟弟使了个眼色,小么马上跑开,一会儿手里抄着把铁锹跑了回来:「哥!」 苏冰摆摆手,示意他退后,自己则提着铁锹几步走到小屋门前,他用铁锹捅开了房门,就看见已经躺在长凳上的燕之和睡在案子上的秋夕! 「燕姑娘!」苏冰迈开大步,几乎是一下子就从屋外站到了燕之身前:「你怎么样?」 「嗯?」燕之睡得正香,听见有人说话,她就想爬起,只是她睡在长条凳子上,又硬又窄,还不能翻身,燕之的身子早就睡得半边麻木,她挣扎着要起来,却一头扎进苏冰怀里,把猝不及防的苏冰一下又给顶了出去! ------题外话------ 还有一更~ 10:30分之前帖~
第三章 有新家了 小么站在小屋的门口正想进去,就见刚进去的哥哥又拖着铁锹倒退着出来,他赶紧伸手拉住苏冰:「哥,你那么着急出来干什么?」 「不是我要出来的。」苏冰一摇头,诧异的看着坐在椅子上眼睛都没睁开的燕之,随即他的脸色变沉了下来:「燕姑娘,谁打你了?」 燕之的髮髻散乱,唇角还有干涸的血迹,她原本就生的白皙,现在更是白的没了血色,只显得两只幽黑的眸子奇大无比! 「没人打我。」燕之起来在屋里不大的地方熘达了两圈,这才觉得周身的血液又流动起来。她一边捶着发麻的左臂一边看着外面的天色说道:「都这会子了?我可睡得真死!」 「没打架?那姐姐你脸上怎么有血?」小么走到燕之身前仰着头问道。 「是他身上的。」燕之一指秋夕的膝盖:「我们出来的急,怕赶上雨,就一路跑了来,秋夕摔破了膝盖,我帮他把裤腿挽了,没注意蹭上的吧……」 有些话,就是烂到肚子里也不能说出来。燕之只好对着苏家兄弟扯了谎。 秋夕也爬了起来,噹啷着两条小腿坐在案子上眯着眼看看站在燕之跟前的小么,又扭头看向扶着铁锹站在门口的苏冰。 「姐姐,他是谁?」小么问道。 「他是秋夕,过去也在贤王府做工,昨天跟着我一起出来了。」燕之过去抬起他的小腿来看了看,见他膝盖上的伤口虽然紫的红的一片看着挺吓人,倒是没有发炎化脓的症状,她顿时放了心。 「姑姑,不疼啦。」秋夕马上给了燕之一个笑脸。 「呦,你叫姐姐姑姑啊,那你得叫我一声小叔叔!来,叫一声让我听听。」小么凑到秋夕跟前笑嘻嘻地说道。 「让我看看。」苏冰进来一扒拉小么的脑袋把他赶了出去:「别在这儿添乱!」 小小的一间屋子待了四个人,顿时让人觉出拥挤来。 苏冰扶起秋夕的腿看了看,回头说道:「小么,你回家一趟,跟爹要金疮药。」 「嘿,那个谁,你先叫我一声小叔叔,我马上就去!」小么趴在门口看着秋夕耍贫嘴。 秋夕把腿放下,从案子上跳了下来站到了燕之的身边:「我不用你的药。」 「小么,别跑了。早市马上就上人了,就你哥一个人忙不过来。」燕之也跟着说道:「再待一会儿我们就出去找房子,路上遇到药铺子正好给他买药。」 「你……不在贤王府里住着了?」苏冰看着燕之问道。 「我不在那里做工了,人家自然不让我住了。以后就得租房子住了。」燕之拉着秋夕在长条凳子边坐下,她以手为梳把他头上乱糟糟的头髮梳理的有了模样:「我们两个人,也不用多大的地方,有个容身之处就好。」 「燕姑娘,我多嘴问一句,秋夕以后是要跟着你过?他没家么?」苏冰犹犹豫豫地问道。 「他没家,我也没家,他叫我一声姑姑,以后他都会跟着我,我们就是一家人。」燕之干干脆脆的答道。 「明白了!」苏冰对着秋夕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唿,然后他看着燕之说道:「你们就两个人,不如就住我家,我家的院子不小,多你们两个人还热闹!」 「姐姐你就带着我大侄子住我家去吧,反正早晚也得住进去。」小么看着秋夕偎在燕之身前心里一时又发了酸,他也摸摸索索的挤进了屋抱住了燕之的一条胳膊。 「在家里粘着娘,出来就粘着燕姑娘,越大越没出息!」苏冰对着小么一瞪眼:「赶紧出去,你不看看这屋里还有落脚的地方么!」 「那哥你出去吧。」小么抱着燕之的胳膊不撒手:「姐姐,今儿就搬去我家住吧?以后咱俩住一屋。」 「不要脸!」秋夕突然冒出一句来。 「昨天晚上你不是还跟姐姐住一个屋里了么,要说不要脸,也是你先不要的!」小么从小混迹于市井,混的是嘴上一套,手上一套,从来都是不吃亏的。 燕之被两个孩子吵得头疼,赶紧往中间站了站隔开了二位的视线:「毕竟是两家人,住在一起还是不方便。再说婶子现在有孕在身,过几个月你们家里也要添丁进口,有你们哥俩忙的,我和秋夕还是单找房子住。」 苏冰大失所望。 他见燕之说的坚决不像客套,失望之余也不好再勉强。 对于租房子的事,燕之有自己的想法。 她才离开了贤王府,那种滋味和死了一次没有区别。 她不能前脚从一个男人家里出来,后脚又住到另外一个男人的家里去。 苏冰对自己有意,她心知肚明,因此便更不愿和他走得太近。 不清不楚的,以后她不会再住到任何一个男人的家里去。这份房租,燕之就没想省。 早市上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商贩,苏家兄弟都出去忙活,燕之好歹把自己和秋夕收拾的能出门了,她锁了门带着秋夕往外城走过。 前段时间她要租个门面房做买卖在市面上跑了很久,因此燕之对于附近的房租价格心里是有谱的。 早市地处南城,在往外走个一二里路就是外城,那里的房租要比内城便宜些。 从早晨走到快正午的时候,燕之谈下来一家独门独户的小院。 小院很小,只有两间土坯房和一间厨房。 因为院子里带着一眼水井,所以别看地方僻静,仍旧要每个月三百文的房租。 小院的主人是个老秀才,考了半辈子功名依旧只是个秀才,最后老秀才心灰意冷,卖了家里的几亩老田置办下三处宅子,安心的吃房租养老。 「这儿以后就是咱的家啦!」送走了大热天还穿得一丝不苟的白鬍子老秀才,燕之和秋夕又挨着屋转了一圈,站在很小的天井里对跟在身后的小小子说道。 「嗯。」小小子点点头,伸手又把怀里揣着的卖身契和银票拿了出来递给她:「姑姑,这个卖身契你帮我收着,银票不用收,咱家里现在不富裕,花钱的地方多。」 「那也花不着你的钱。」燕之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收了:「东西姑姑帮你收着,等你什么时候需要就拿回去。现在,咱们得赶紧出去一趟,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得置办些过日子要用的东西去!」 「成。」秋夕应了,两个人锁了门顶着正午的太阳出了门。 打听了最近的市集,燕之捡着过日子必须要用的东西挑挑拣拣的买了一些,两个人一趟一趟的往家里搬。 天黑的时候,燕之招唿在屋里收拾秋夕出来吃饭。 摆在天井里的一张小桌子边两个人分头做了,燕之把桌上的大碗往秋夕身前一推:「快吃吧,今儿就只能煮碗面条了,等以后姑姑给你做好的吃!」 一碗面条,清汤煮的,里面窝着一个荷包蛋,还有几根滑炒过的肉丝和几条绿绿的油菜。虽然简单,但是有荤有素颜色养眼。 「面条就挺好,比咱府里的饭食看着就好!」秋夕只吃了一口便瞪圆了眼说道:「我没想到姑姑煮饭的手艺竟是这般好!」 燕之听他开口闭口的还是贤王府,只笑笑没有说话。 拿了筷子挑了面条,燕之发现自己的手抖的厉害,似乎那双筷子是铁的,重得让她快要拿不住。 一筷子的面条又被她抖回到了碗里,燕之只好哆哆嗦嗦地用筷子再夹,竹筷子把碗敲得发出轻微的声响,秋夕嚼着满嘴的面条看了她一眼。 「姑姑?」秋夕很快发现了燕之的异样,他伸手握住了燕之的手:「你怎么了?手这么凉,怎么还哆嗦?」 「我是饿过劲了。」燕之说完放下筷子闭着眼说道:「厨房窗台上的小罐子里有糖,你去给我抓一把来。」 「嗳!」秋夕赶紧起身进了厨房,他把那一小罐糖都放在了燕之跟前:「姑姑,糖来啦。」 燕之哆嗦着手从糖罐里挖出一把来送进嘴里,慢慢的咽了下去。 「我两天没吃饭了……这次真是饿得过了……」 两口糖吃了进去,燕之感觉好了许多,她把那一大碗面条端起来唏哩唿噜地很快的吃了下去,连汤都没剩下。 「可是吃饱了……」放下饭碗,燕之轻声说道。 「姑姑,屋里的床我都铺好了,你回屋歇着去,这两个碗我来洗。」将她放下了碗筷,秋夕起身就要收拾,燕之伸手拉住了他:「不忙收拾,你先坐下,我有话说。」 秋夕听话的坐下,仰着小脸看着她。 燕之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子:「哎呀,世事难料啊,谁能想到咱俩混成了一家子呢!」 「福管事老说,人心隔肚皮,世上就没好人。可我知道,姑姑就是好人,我跟着姑姑以后也能当个好人。」秋夕很认真的说道。 「世上怎么就没好人了?」燕之对着秋夕一摆手:「别听福全胡说八道!」 「嗯。」秋夕点了头。 「还有……」燕之压低了声音:「以后,贤王府的人和事都不要再提,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更是一个字都不能说!」 ------题外话------ 先贴~ 这一章会修改~
第四章 准备大婚【月票加更】 摸着黑在厨房里洗漱了,秋夕端着满满的一盆子脏水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出去倒掉。 等他回来的时候看见燕之还坐在屋门口的小板凳上,摇着一把摺扇发呆。 「姑姑,累了一天了,你怎么不早点歇着?」收好了木盆,又关了厨房的门,他趿拉着两只鞋『吧嗒吧嗒』地跑到燕之身边。 「就会好好走路?腿上的伤还没有好呢,又跑!」燕之仰头看着他说道。 「呵呵,早不疼了。」秋夕扶着墙慢慢的坐在门槛上,受伤的腿直直地往前伸着,不敢弯。 一天一夜的功夫,他的膝盖上已经结了一大块硬痂,虽然不再那么疼痛,却是稍微一弯曲就会裂开,所以他起来坐下的时候都格外小心。 「院门闩好了?」燕之问道。 「落闩了。」秋夕点点头:「厨房的门也关严了,姑姑放心吧,就是下雨也溅不到屋里去。」 燕之冲着秋夕扇着口中说道:「倒不是怕下雨溅水,是咱们这里僻静,我怕有野猫的什么进去祸害。」 秋夕常听见燕之对着唐伯猫喊『猫咪』,因此知道她说的野猫是什么。 「姑姑什么时候买的扇子?我今儿一直跟着姑姑,都没看见你买这个。」秋夕从燕之手里接过摺扇,打开合上地折腾了几次,他举着扇子给燕之扇着风:「摺扇好看,可是不结实。」 「是老秀才领着咱们过来看房子落下的。明儿,你给他送过去。老人家记性不好,容易丢三落四的。」 经秋夕这么一说,燕之也觉着得买两把扇子回来。 夏天蚊子多,天一擦黑,蚊子就格外的多,她得买两把扇子回来扇蚊子。 「嗳。」秋夕应了。 「我放了套新衣服在你屋里,明儿别穿这身衣服了,灰耗子似的,难看!」燕之扥了扥秋夕的裤腿子撇嘴道:「我早看这身衣服不顺眼了,正好换了。」 秋夕笑笑,知道姑姑是不愿自己穿着贤王府小厮的衣服在外面招摇,省的招回事来。 「知道啦。」他轻声应道。 屋里屋外都没有点灯,天气闷热阴沉没有月亮,两个人就坐在夜色里小声地说着话。 没了王府里时远时近的打更声,只有外面树上的伏天和匿在灌木上的油蛉高一声低一声的叫个不停,虽然一动就要出汗,燕之和秋夕都觉得心里是安宁的。 这是在自己的家里,哪怕房子是租来的,这仍是他们的家。 「姑姑和你商量商量啊……」燕之收回膝了两手抱着,侧头看着旁边的小小子说道:「我叫燕之,你叫秋夕,一家人连姓都不一样,以后少不了会惹来闲话。」 「不用商量,姑姑让我叫什么就是什么。」秋夕马上答道。 「你在家的时候叫什么?」 「叫王文,我娘在世的时候总是说,希望我大了能识文断字,别想祖辈人一样,都是睁眼瞎。」 「你娘说的对。要识文断字……」燕之伸手握住了秋夕的小手说道:「你看这样行么,你还叫『文』对外就说你叫燕文,等你大了,姓王还是姓燕都随你。咱现在先暂时这么叫着……」 「燕文……」小小子喃喃的说了几遍之后对着燕之一点头:「那我就叫『燕文』。」 「阿文。」燕之摇了摇他的手:「以后,我就叫你阿文。」 「嗳!」小小子大声的应了。 「回屋睡觉!」燕之起了身,回手把燕文也拉了起来:「咱还得忙活几天,争取这个月十五之前把铺子开起来!」 原本租了小屋子回来,燕之是想准备充分了再开张的。如今她有家了,家里还有了个会说会笑的贴心小小子,燕之觉着小小子既然肯跟着自己,那她就绝不能亏待了他。 所以铺子得紧锣密鼓的开起来,小小子不但会说会笑,更得要吃要喝,她得卯足劲挣银子! 两人各自回了屋,燕之躺在新买的被褥上还是睡不着。 景行已经被她刻意的忽略,她为他已经激出一口血,她不能再为了他,为了他们之间的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感情搭上自己性命。 燕之把明天要做的事情在脑子里捋了两遍,再确定无误后,她才长出了一口气:「钱还是不够……」 燕之从贤王府出来的时候只带了贴身放着的两张一两的银票。 苦干了几个月,她抠抠唧唧地攒出来三两银子,给了苏家一个月的房租,又请了人回来在小屋里进行了一番改造,垒了两盘灶,光这两样就用去了一两银子。 昨天租了这个院子,还买了些必须用的东西,又花钱差不多一两银子,如今满打满算,她还剩了一两银子。 这一两银子既要添置些炊具,还得预备下铺子里要用的原材料,明显是不够的。她还得另想法子。 虽然燕文把他的二两银子给了自己,可燕之就没打算用。 燕之琢磨着,等日子稍稍稳定些,就送阿文去读书。 到时候如果自己挣不出他的学费来,那就从他这二两银子里出。 …… 第二天一早,燕之和阿文在家吃了早饭便锁了门出来。 天阴沉沉的,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他们先去了铁匠铺买了两口铁锅。 铁锅在上灶前还要经过一回大火烧,这叫做『开锅』,『开锅』之后还要用猪油里里外外的涂抹一遍才算是彻底完工可以用了。 开锅之后的铁锅会更耐用且煮食物的时候不易粘锅。 留下阿文在铁匠铺,等着两口锅开好送去早市口的小屋,燕之一个人匆匆离去。 她去了当铺。 当初为了卖豆芽,她当了一只耳坠子做了本钱。 那只耳坠子早就被她赎了回来,今儿她还得把它在典当出去。 头次当的时候,是当了一只,这次燕之当了一对儿,这能让她拿到的银子多些。 「掌柜的,这副耳坠子您可收好了,我六个月后一定会来赎!」 这对儿金耳环是实心的,成色很好,用料也足。一对儿当了二两多银子。 六个月,燕之得用三两银子才能把它赎回。 这是属于这具身子原主唯一的一样物事了,燕之必须得把它留住。 「好。」当铺的掌柜随口应了。 来他铺子里当东西的大多是家里有了急事急着用钱,几乎每个人在当了东西都会说这么一句:我以后一定会来赎! 但当铺的掌柜听多了这样的话早就没了感觉。 而大多数当了东西的人,以后也是不会来赎当初被他当了的东西的。 「六个月,我一定会再来!」又看了眼已经被当铺掌柜收进垫着锦缎的木盒中的耳坠子,燕之转身离去。 …… 这一天的早朝景行听得格外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朝,他还不能走。昨日陛下一连两道圣旨颁到了贤王府,又是赐表字又是指婚,这是多大的恩典?他必须得到皇兄跟前去千恩万谢去! 一进了御书房,景行就看见了坐在里面的解慎,两个人俱都一怔,这是即将成为翁婿的两个男人头一次如此认真的审视对方,眼中俱是五味杂陈之色。 解慎忙起了身,待到景行给陛下行过礼之后,他才对着景行抱拳拱手道:「贤王殿下。」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解慎保的是景家的江山社稷,哪怕景行与自己的女儿成亲后就是自己的后辈了,他还是得向景行行礼。 「解大人多礼了!」景行忙走过去虚扶了对方,两个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别处并未对上。 「都是一家人,坐下说话!」皇帝陛下满脸笑意,他看着景行说道:「朕只为你指了婚,至于成亲的日子并未定下,无疾……」 景行的表字是无疾,也是昨天才有的,现在皇帝陛下当着他的面亲亲热热地叫了声『无疾』,景行却听着很陌生。 「陛下。」景行微微侧了身面朝了坐在龙书案后面的景云。 「正好,咱们的岳丈在此,不如,就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来?」 解慎的大女儿是景云的贵妃,而二女儿即将成为贤王妃,他正是眼前这两位权势滔天的男子的岳父大人,可解慎却只觉得忧心忡忡。 一入宫门深似海,解慎心疼那个从此终身出不得宫门的半步的大女儿,也心疼即将嫁给对面那个病秧子的二女儿,一颗心掰成了两半,解大人如今看皇帝陛下与贤王殿下是格外的不顺眼! 「不急!」 「不忙!」 解慎与景行先后开口道。 「哦?」景云看着景行笑道:「解卿家是捨不得爱女,因此不急,无疾,你怎么也不着急呢?」 「启禀皇兄。」景行先是露出一个含羞带怯的微笑来,似乎是面对了老丈人说这些话很不好意思似的:「昨日臣弟接了皇兄的旨意便写了家书,连夜派了人送了出去,把这桩喜事告知了六位姐姐。」 「书信一去一回都要月余,臣弟自幼跟在姐姐们身边长大,如今成亲这样的大事,总要等姐姐都到了才可操办。」 「况且姐姐们都嫁的远,就是见到臣弟的信件就动身到帝都,等到的时候也得是冬天了。因此臣弟不敢着急啊……」 「倒是这个理儿。」皇帝陛下点头道:「无疾也不要一直等着,该准备什么就先预备着,缺什么就和皇兄说,你大婚,总要办得体面些才是。」 ------题外话------ 月票100张加更。 感谢所有投了本文月票的朋友~ 鞠躬! 感谢您对钱财的厚爱~
第五章 不要找了 陪着笑脸对皇帝陛下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情之后,景行从御书房里退了出来。 他跟在一名引路太监的身后往宫外走。 天气又闷又热,从御书房到宫门口又要走挺长的一段路,他身上穿着的朝服是里外三层,已经热得几乎要穿不住! 出了宫门,引路的太监看着他上了马车才扭身回去。 马车在宫门外候了半天已经被烘透了,景行一坐进去就觉得自己如同进了蒸笼,周遭都是热烘烘湿哒哒的热气,他平日并不太爱出汗,如今也是热汗淋漓。 热也不能说,他得忍着。 景行拿起丢在座上的摺扇来挑起了车窗上挂着的帘子,顿时觉得外面热乎乎的风慢悠悠的涌了进来,似乎是能把人黏住! 与解懿订了婚,景行并不觉得欢喜。 燕之走了,他在难过了一夜之后,好像也不那么悲伤了。 景行认了命。 人不跟命争,他再能瞒着掖着又如何?还是留不住那个女人。 御书房里皇帝陛下的一番话虽然说得和蔼可亲,实则已是告诉了他:婚事不要久拖,今年就要办。 对于婚姻,他并未奢望过多。 只要他的王妃能多给他生下几个孩儿来也就是了。 他给那个女人贤王妃的尊崇地位,将来他的王位也会传给她生下的子嗣,而她在享受这种无上荣光的同时,也要在他死后拼尽全力保护着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然后,再看着他们的孩子开枝散叶…… 皇族的男子哪个不是如此?他们生在王侯之家,从一落生,就担了要延续景氏高贵血统的责任,他亦不能例外。 一想到要和解懿成亲,然后欢好生孩子,景行打了个嗝,竟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他咬过燕之的唇几次,每次都会让他觉得血脉贲张想对她做点什么…… 转念,他又想到了解懿的唇。昨日隔着那么多人他并没有细看她,却看清了她的唇。 她的唇瓣上是涂了口脂的,勐一看去会显得水润饱满…… 景行想像着自己咬上那涂着红色口脂的朱唇…… 「呃!」他又打了个嗝。 只觉满嘴是油乎乎的腻味。 胡思乱想了一路,马车停在了府门前,景行下了车提步上了台阶。 「王爷。」福全从府门里迎了出来,垂首站在门槛边上。 「嗯。」景行应了一声,进了王府。 才从影壁后面走出来,就看见院子里站了好些人。 是自己府里的僕役将几个生的苗条的女子围在了院子中央。 景行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抬眼扫了那些女子一遍,他大吃一惊:这些女人怎么都长得像男人? 继而他又怀疑是侍卫们男扮女装了。 「干什么呢这是?」景行停下脚步,回身朝着福全问道。 福全忙紧走几步到了他的身前,低头垂首道:「回王爷,这是府里人出去找回来的胭脂姑娘……」 「什么?!」景行只觉得眼前一黑,他又挨个看了看那些生得像男人似的女人们,说道:「谁说胭脂长这个模样的?」 「王爷。」僕役们一看王爷的脸色就知道差使办砸了,于是有人小声指着一个身材偏瘦的僕役说道:「是福管事说那个胭脂姑娘长得和他相像……」 景行只看了那个汉子一眼就闭了眼,少顷,他挥手无力道:「把人放了,都滚下去吧!」 转身他咬牙走回了寝殿,景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开口。 他不敢开口,低着头使劲忍着肚子里的那股子噁心,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吐出来。 「王爷,先更衣吧。」福全见他坐了半天,脸上的汗是顺着下巴往下直淌,他赶紧让小厮去把府里的大夫请过来,然后走到景行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去,打盆热水,给本王擦擦。」景行抬了头,脸色灰白大汗淋漓地说道。 「是。」福全心里觉着他此时擦身怕是没有力气,可一看王爷的颜色,他没敢废话,忙出去让人安排。 很快,一盆子不凉不热的水被端了进来,景行已经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扔在地上,他则赤条条的站在屋里中间:「快点给本王擦擦……这汗出的邪性……」 他说话的声音虚浮,看都不看福全一眼。 福全是个伺候人太监,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福全就贴身伺候着他,所以景行在福全的面前能脱个彻底而满不在乎。 福全挽起衣袖,先把一块厚厚的布巾放在水里投湿,拧干,他走到景行身前先给他擦了脸。 景行闭着眼,唿吸粗重。 隔着厚厚的布巾,福全都能感觉到他的皮肤热的烫手! 擦了脸擦脖子,擦了脖子擦前胸……福全前前后后给他擦了个遍,然后把布巾扔进盆里,他扶着景行坐到了床边。 「不要找了……」 景行一坐到床上就向后仰去,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他伸手把床里的夹被拽了过来搭在身上。 发烫的肌肤挨着凉丝丝的缎子被面,让他舒服的打了个哆嗦,他头脑昏沉意识却极为清醒的说道:「以后不要再找胭脂了……」 他不能再丢人现眼了。 今儿府里的人出去带会那么多『胭脂』来,弄不好已经弄得满城风雨。 他不能再抓着那个女人不放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成了旁人口中的笑话。 景行昏了过去。 他中了很严重的暑热。 …… 燕之典当了耳坠子之后,又买了调味料,她两手提满了东西回了早市口的小房子。 离着老远就看见燕文站在道边的树下正左右张望着,她叫了他一声:「阿文,快来接我一把。」 「姑姑,屋门口的那个瘸子说是找你的,他坐了半天了。」燕文一边从燕之手里接过几样东西一边小声说道。 「他是苏三爷,就是昨天你见过的苏冰和小么的爹。」燕之低头看着他笑道:「你怕他?」 「我老觉得他是要打人……」燕文偷看了苏三爷一眼嘀嘀咕咕地说道。 「你又没招他,他干嘛打你?」燕之与阿文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小屋前,她先和堵在门口的苏三爷打了招唿:「三爷,您找我有事儿?这么热的天,您怎么不到屋里坐着……」 这原本是随口说出的客套话,燕之说完也觉得不妥。毕竟自己的小屋子太小了,苏三爷若是坐到屋里,她就别想进去了。 「那屋里比外面更热,我还是坐这儿吧。」苏三爷拖着凳子往边上挪了挪,让出了门口让燕之过去,却用拐棍拦住了燕文:「这小崽子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以前也没听你说过啊。」 「姑姑!」被拦下的燕文急急的叫了一声。 燕之回头,先是一皱眉,很想发火,转念,她压下了勐然窜上来的火气好言好语道:「三爷,他是燕文,叫我一声姑姑,是我的亲人。」 「三爷我怎么听说这个孩子叫什么……秋夕?怎么一宿的功夫就跟了你的姓了?」苏三爷站了起来,用拐杖捅了捅燕文的后背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孩子得有七八岁了吧?跟着你算儿子啊还是算兄弟?」 「姑姑。」苏三爷的拐棍包着个铁疙瘩,杵在背上生疼,燕文顿时吓得往燕之跟前凑了凑。 「三爷!」燕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伸手把燕文拉到了自己身后,她一把推开苏三爷的拐杖说道:「燕文还是个孩子,您别吓唬他!」 苏三爷一扬眉,缓缓地把拐棍落了地。他脸色有些难看。 「这孩子是个苦出身,娘没了,爹又成了亲不要他了,所以他才跟着我过。」说着话,燕之侧头看了燕文一眼,放缓了语气说道:「甭管是儿子也好兄弟也罢,我都得养着他。」 「你养着他?」苏三爷往边上走了几步又走回来:「你养着他,那他就是你儿子!」 「儿子就儿子吧。」燕之目前才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突然的多了个九岁的大儿子,这让她有点哭笑不得,她拍了拍燕文的头说道:「儿子,你长得太快了……」 燕文却十分乖巧地提着东西进了屋:「姑姑,我还小呢……」 「这他娘的怎么那么乱呢!」苏三爷看着一问一答的两个人又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之后,他忽然说道:「对了,我听小冰说你要租房子住?」 「嗯、王府里的那份工已经不做了,以后我就专心经营这个铺子。自然得找地方另住。」 「找什么地方?家里就有地方住,租什么地方?钱多了烧的?」他朝着燕之一瞪眼,大手一挥道:「我让小冰回家去收拾了,今儿你就带着你这个大儿子回家住去!」 燕之抿了唇想了想,而后慢条斯理地给苏三爷行了个礼:「三爷,我知道您是好心……」 苏三爷的拐棍抬起来一直指到了燕之的眼前,他止住了她的话:「怎么着啊?听你这个意思,还不愿意来搬进来啊?不给三爷面子?」 不远处的一棵大柳树后躲着苏冰和小么哥俩。 看见老爹冲着燕之扬起了拐棍,小么急的就要冲出去:「咱爹可别打姐姐,他那拐棍,一下子能把姐姐骨头打断了!」 「小么!」苏冰一把拉住他在树后藏好。他咬着半个嘴唇死死的盯着前方轻声道:「别急……再看看……」 ------题外话------ 还有一章~ 十点半左右贴出~
第六章 不去苏家 「三爷。」看了指向自己的拐杖一眼,燕之抬起头直视着苏三爷道:「我把您当成长辈敬重,您说我给不给您面子?」 「那咱就别废话了,一会儿我让小冰套辆车过来接你们娘儿俩,今儿晚上你们就搬家里住去!」苏三爷面色稍霁,声音虽大,语气却缓和了很多。 「三爷,既然我把您当了长辈,那么我就放肆地说一句……」燕之看向苏三爷的眼神恭敬有礼,语气却是坚决的:「若我就是您的亲生闺女,不明不白的,您是否能容我住到别人家里去?」 苏三爷看着她,半晌之后,他把拐杖重重地戳到地上,背着手走了。 路过那条长条凳子的时候,他抡起拐棍噼山似的砸了下来,『咔嚓』一声,长条凳子分成了两半倒在地上! 燕文哆嗦了一下,他缩起了脑袋就要往燕之身后躲,只是才躲了一下,他又哆哆嗦嗦的站到了燕之的身前:「姑姑,他要是再来,你就先跑,我挡着……」 「跑什么啊!没看人家三爷都走了吗。」燕之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强自镇定地说道:「没事儿,苏三爷脾气是大,但他讲理,有话你就跟他直说,别拐弯抹角的就成。」 「我不跟他说话。」燕文头摇得像拨浪鼓:「姑姑,你看见了吧?他手里的拐棍是铁的吧?一下子就把那条凳子砸断了!」 「去把那破凳子捡回来吧。」燕之拿起地上的东西进了屋:「木柴也贵着呢,那凳子能烧一锅开水。」 燕之斗胆和苏三爷顶了嘴,也是被对方逼得没了办法。 今日她若妥协了,带着阿文住进苏家,那以后再出苏家的大门就难了! 她的日子只能她自己做主。 燕之不能让苏三爷凭着几句话就把自己拿捏在手里。 这种事,绝不能开了头! 小屋里空着的灶台上,两口油亮的大铁锅已经归了位,燕之伸手摸了摸,知道阿文已经刷洗过了。 看见阿文跟进来,燕之小声问道:「铁匠铺子的伙计帮你送锅回来的时候又要钱了么?」 「要了。」阿文把四分五裂的凳子扔进柴堆,他拍了拍手,从腰带里拿出藏在里面的十文钱来递给燕之:「那伙计说送锅要加十文钱,我说身上没钱,等我家大人回来了再给。那个伙计嫌热,没等就走了。姑姑给的钱就没用上。」 燕之收了铜板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你这里省了十文,姑姑今儿买调味料还划下去四文零头,咱今天发大财啦,省了十四文钱呢!」 「姑姑,咱买了这么多东西了,是不是准备的差不多啦?」燕之笑,阿文也跟着笑,两个人笑得真像发了大财似的,眼睛都眯着。 「差远啦。」燕之把包袱里的调味料都拿出来收进了长条案子下面的柜子里,几乎将一只柜子摆满。 「你看,这只是一部分调料,真正要花的大钱还在后面呢。」燕之关了柜门,打开了屋里大水缸上的盖子,她愣了下。 缸里是满满的一缸水,吸熘吸熘地在缸沿上荡漾,似乎再多加一滴水都会从缸里冒出来。 看来,今天苏冰老早就来过了…… 「姑姑,咱铺子里本来就小,你还留着这些破东西干什么?」阿文指着堆在案子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瓷器说道。 「这可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燕之往两个锅里都舀了水,把两个灶台的火都点了起来她才起身走到案子边弯腰拿了只茶杯出来:「看着眼熟么?」 「哦……我想起来啦,这个和姑姑屋里用着的那套杯子是一样的,王爷也用过吧?」 「嘘!」燕之伸手捏住了他的两片唇瓣小声说道:「姑姑昨晚上怎么嘱咐你来的,这么快就忘了?」 站在小屋门外的苏冰皱着眉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屋里两人说的话他听得很清楚。 「我不说了!」嘴唇被捏着,阿文说话吱吱呜呜的不清楚。 「你没做过瓷器,所以你不懂。」没想到屋外有人偷听,燕之松了捏着阿文嘴巴的手把那只茶杯放在了他的手中:「每一只瓷器都是工匠们一只一只地用心造出来的,这里面有他们多少心血外行人是永远无法体会的。」 「我们只是用肉眼看到了这只茶杯的颜色大小,以及它能值几个钱,可做瓷器的工匠却是从这只杯子从泥土时的样子一步一步地将它做成这个模样。」 「就像爹娘看着自己的儿女都俊着呢,有谁会说自己的儿女丑?」 「我爹就说我生的像女娃娃,不好看……」阿文小声说道。 「那是你爹没人心!」回身看见锅里的水已经要开,燕之把才买的粗白布扔进去烫了烫又捞了出来:「以后谁敢当着我的面说你不好看,我准骂他!」 把粗布展开晾在案子上,燕之又看了看灶台里的火,估摸着也是马上就要燃尽,她拍拍手说道:「走吧,咱回家吧。」 「苏冰,怎么站在这儿啊?」一出门就看见戳在门口的苏冰,燕之开口问道。 如今二人相熟,燕之已经不再叫他一声苏公子,只亲热的叫了他的名字。 「你别怕我爹,他从不打女人。」苏冰看了她一阵才开了口,声音嘶哑低沉。 「你看见啦?」燕之笑了笑:「看见了你还不过来拉着你爹一把?你可真成!我白把你当兄弟了!」 苏冰紧紧地抿紧了嘴唇,问道:「铺子是不是要开张了?」 「是啊。我预备着这个月十五就开张。」燕之点头道:「现在我和阿文都出来了,家里两张嘴,再加上两处房子的房租一个月就要不少钱,原本想着等灶台再干一干,现在只能每天都烧上火烘着吧。」 「这个月十五……」苏冰想了想说道:「那没几天了。」 「燕姑娘。」他叫了燕之沉声道:「你做的是吃食铺子,我手笨,帮不上忙。」 「但我有力气,以后你屋里那口缸,我天天都会给它挑满。」 一条扁担挑两桶水,一口大缸,苏冰一天最少要来回五趟才能挑满。 这笔帐很好算,可这笔人情不好还…… 燕之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她又要欠下苏冰这笔挑水的债了…… …… 「姑姑啊,您都算了一个晚上了,到底有什么好算的?」 吃了晚饭燕之就趴在屋里的小炕桌上写写算算,还不时咬着笔自言自语一番。 燕之做饭,阿文就自觉的包下了洗碗收拾的活儿。 他洗了碗,归置好厨房,又把两间屋子的地都扫了一遍,看见燕之还在屋里忙,就自己弄了盆凉水洗漱了光着脚丫爬上了炕,跪在小炕桌的另一头伸着脑袋看:「姑姑,你会写字啊?」 他说的无比大声,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院门闩好了?」燕之抬头看了他一眼,顺手把桌上散乱的纸张收在了一块。 「门闩好了,厨房的门窗也关严了,姑姑放心吧,野猫进不去!」阿文笑着说道。 「嗯。那就好。」燕之也对着他笑笑,又低了头:「不管做什么做生意,触类旁通,其实都是一样的。」 「哪怕咱们的买卖再小也得先把成本计算出来才成。」 「姑姑,什么是成本?」 燕之想了想,觉着三言两语的很难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 她抬头看着他:「阿文,再过些日子,只要咱们的生意做起来,我就送你去读书。」 「我读书?我都九岁了!再说读书是有钱人家做的事儿,姑姑,咱们家没钱。」 阿文先是不可思议的吃惊了一番,随即小东西自己摇了头:「再说我也笨,读不会。」 「咱家现在是没钱,可咱家不能穷一辈子。」燕之撩了他一眼,把桌上的那些纸推到他的面前:「念几个字我听听。」 阿文低了头,用力的看着纸上的字,看着好像都见过,却是一个也读不出来。 「儿子。」燕之看着他笑道:「以后咱家有钱了,你老子我难道还得请个秀才回来给我管着帐本儿?」 阿文眨了眨眼,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成,咱家的钱得咱自己管着!」 「那不就得了!」燕之伸过手去按住了他的头顶轻声说道:「一定要读书,记着你娘的话:不当睁眼瞎。」 「可是姑姑,我要是去读书了,以后铺子里不就是你一个人支撑着了?那怎么成?」 阿文悄悄的把身子缩了缩,以便让燕之可以毫不费力的把手放在自己的头顶上。 他很喜欢她摸自己头。过去,娘亲还在的时候也会这样的摸着的他的头顶,弯着腰和他说话…… 「原本就没打你的主意。」燕之松了手盘腿坐在炕上:「咱是小本生意,若不是太忙的话,我一个人就成。」 租门面的时候,燕之想的简单:只做半天生意,能让她挣个细水长流的银子就成。 现在每月的花销摆在这里,她原先的想法肯定是不行了,最起码,她得从那间小小的门面房里挣出房租和两个人的吃喝来。 先前攒的三两银子已经花的差不多,一对儿耳坠子也典当了,她已经没了退路。 总之,她得先把生意做起来,再往后的路该如何走,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题外话------ 这一章会补充字数~ 怕赶不上审核,所以先贴~ 大伙明天刷新一下,会看到补充的内容~ ps:鞠躬感谢所有投了月票的朋友! 群抱抱~
第七章 没钱将就 过了天贶节,马上进了伏天,到了一年里最热的时候,而且是闷热。 第二天一早起来,燕之吃了早饭要出门,看着天色阴沉又要下雨,她对蹲在厨房地上洗碗的燕文说道:「阿文,今儿你就在家待着吧,我就是去粮市看看。」 阿文听了,碗也不刷了,急匆匆的从厨房跑了出来关了门:「我要跟姑姑一起去。」 「还怕我给你扔了?」两个人锁了院门并排着走,燕之推了阿文一把:「真把我当你娘了?这么粘人。」 「姑姑,咱屋里有虫子,我不敢一个人待着。」阿文被她说的很不好意思,低着头说道。 「有虫子?我怎么不知道啊?」燕之停下来不走了:「是咱睡觉的屋子还是厨房里?」 「都有。」燕文回道。 「先回去看看!」 才锁上的院门又被打开,燕之径直去了阿文住着的屋子。 外面阴着天,屋里的光线不好,她点了油灯先往炕上看了看:「哪儿有虫子啊,没有啊……」 「姑姑,你看墙上!」阿文过来拉着她往一面墙走去。 房子是土坯房,墙上坑坑洼洼的并不平整,前日急着租房子,燕之也没细看,只看了屋顶没漏雨门窗能关严,关键是房租不算太贵就决定租了。今儿一细看,她才看见土坯房的墙上有不少小洞,不时能看见伸着两根触鬚的小黑虫子从洞里爬进爬出! 「我去!太噁心了!」燕之打了个冷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举着油灯几个屋都看了一遍,燕之把房主老秀才请了过来。 「周伯,婶子,您二位看看吧。」老秀才姓周,老两口一起跟着燕之过来看虫子。 周秀才不声不响的背着手走进屋,一直走到墙跟前忽然伸着脖子把脸贴了上去,说是在看虫子,燕之瞧着他是在用鼻子闻虫子。 周秀才眼神不好,贴着墙『闻』了半天终于被他逮住了一只小黑虫,他用手捏着递到燕之的眼前摇着头道:「不过区区一潮虫,莫怕,老朽自有办法收拾。」 「有法子?那您快说。」燕之往后躲了躲。 一只潮虫没什么,可满墙的潮虫她也犯憷! 「此虫畏寒,燕姑娘只需等到冬天,它们自然就会销声匿迹。」周秀才一本正经地说道。 「嗯。那成。」燕之点点头:「既然这屋里不止我们一家房客,那我下月把房租减半,余下的您和是满墙的潮虫要去吧!」 「唉!」听她这么一说周婶子忙过来说道:「燕姑娘,实在对不住!这屋子盖的时候我们手里的银子紧,盖到最后连瓦片都快买不起。最后本该再刷两层石灰水的,为了省银子就没刷,这才让土坯里生了虫。」 「要不,你们两个先出去转转,我和你周伯给你们弄些药熏一熏,等过了晌午你们再回来,到时候婶子保证让这两间屋子干净了!」 想了想,反正也正好要出去,燕之装作为难的应了:「那好,既然婶子您这么说,我们就先出去转转,还有,厨房也有,您也得给熏熏。」 「成!」 见周婶子应的痛快,燕之也不再墨迹,领着阿文去了粮市。 粮市是南城一条街道的名字。 粮市两边都是卖粮市的铺子,一家挨着一家,帝都里卖粮食的大商号都在这里开有买卖,因为铺子集中,价钱又比一般的杂货铺子里卖的粮食便宜些,所以这里很是出名。 燕之领着阿文顺着街道的一边走,挨家铺子看,最后她挑中里一家店面不大但却收拾的井井有条的铺子走了进去。 这家铺子里靠着两边的墙壁摆了两排木箱,木箱里装的正是米面杂粮。 粮食的品种虽多,但就是地上也看不见一个米粒或是一颗豆子。 比那些看着敞亮却是在地上散落的粮食的大铺子也显得冷清些。 「姑娘,买粮食啊?」掌柜的看见有人进来忙从后面迎了出来,袍子上还沾着面粉。 燕之随口问了几样粮食的价格,老闆一一报了价,听着倒是与别家铺子差不多。 「一石麦子多少钱?」燕之问了半天,其实这才是她今天要买的东西。 古时的粮食加工比较粗糙,若买面粉,一般都是先买了麦子,再用石磨磨成粉。也有铺子会直接卖面粉,但价钱可比买了麦子自己磨粉贵上些。 「一石?!」寻常人家买粮食多是问一升或者一斗,燕之张口问的就是一石的价格,掌柜的一听就知道来了大主顾:「五百文!磨粉单加银子。」他伸出一只手掌来,五根手指分开着。 燕之看了货,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她用一两银子买了两石麦子,让掌柜的帮着磨成粉,明天给送到早市去。 「磨出了粉,过箩的时候,掌柜的一定要把三遍箩的面粉分开装,不要掺在一起!」临出铺子前,燕之朝着送她出来的掌柜又嘱咐了一遍。 「姑姑,那么多铺子呢,干嘛非买他家的?你看他那个小气劲儿,为了给咱们送一趟粮食还掰饬半天,非得再要您二十文钱!」出了门之后又走出几步之后,燕文才小声问道。 「他家的粮食干净。」燕之随手往路过的一家铺子地上一指:「看见地上落着的那些粮食么?刚才姑姑就看见有家铺子的伙计用扫帚扫了地上的粮食,又给倒回木柜中。」 「那姑姑怎么知道他家的粮食干净?要是他趁着没人看见的时候已经把掉在地上的粮食扫了掺进了进去呢?」阿文追问道。 「用眼看啊。」燕之很耐心的说道:「地上扫起的粮食会什么都有,随手倒进粮柜里,自然是几样粮食和灰尘掺在一起的,谁还给你一粒一粒的分开放?」 「哦……」阿文点了头:「姑姑看得可真仔细。」 「我前段日子没少来这里转悠,也是跟来买粮的婶子们学的。」燕之实话实说道。 「这一下就花了一两银子,这回算是大头钱了吧?」阿文老气横秋的嘆了口气:「姑姑,铺子还没开张呢,咱银子都流水似的花出去了,可真费钱!」 「这些花出去的银子就是成本,昨儿你不是还问过我什么是成本么。」燕之边走边说道:「做生意就得有本钱,坑蒙拐骗那样的无本生意,咱们可不做……」 两个人说着话往回走,赶上道边儿上有买菜的担子,燕之还买了几条顶花带刺的小青瓜。 想起她还在猪圈里种了一熘青瓜,走的时候都开了花了,现在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去照看着…… 燕之有些失神。 她觉得可以不去想贤王府的那些事和那个人,可这些东西就像杂草一样,总在不经意间从脑子里滋生出来,让她的心疼的没着没落。 「姑姑。」一只小手伸到燕之的眼前,抹去了她脸上滑落的泪水。阿文轻声叫了她。 「走吧,回家吧。」燕之吸了下鼻子,没事儿人似的说道:「中午咱吃凉面,多用井水过几遍,让面条凉凉的,吃着舒服……」 走到快到家的时候,下起了雨。 燕之与阿文一起往家里跑,阿文的腿还没有好,跑不快,燕之跑几步就要停下来等等他,最后索性不跑了,两个人冒雨往前走。 好在雨不大,淅淅沥沥的,看那架势能连着下个几天。 缠绵的雨中,自己租的小院出现在了眼前,从远处看,整座院子冒着白烟,雾气腾腾里掩映着几座土坯房子,很像仙山上神仙们修行的洞府! 「姑姑!咱家着火啦!我们被褥都是新买的!还有一身新衣,我都没穿过呢……」阿文叫了一声,小马一样的跑了出去,哪里像腿上有伤的样子! 一靠近院子,燕之马上闻到了一股子呛人的味道,才冲进院子里的阿文又咳嗽着跑了出来:「姑姑,咱家没着,是秀才公和秀才婆在咱院子里点了好多青艾,被雨浇了,所以到处是烟!」 「没着就好……」燕之摇着头喘着粗气摸进了院子,在一片烟雾中找到了被熏得涕泪横流的一对老夫妻,没等她开口,周婶子就说道:「燕姑娘,你先不要急,等这波青艾烧完了还有掺了砒霜的香条呢!婶子说让这房子干净了就一准儿能让房子干净了。」 「算啦!」燕之高举双手投降:「就这样吧。」 …… 送走了老秀才夫妇,燕之和阿文一通收拾,屋里屋外的擦了几遍,仍旧是一片烟燻火燎的味道。 「先凑合住一段日子,等咱钱富裕了就搬家。」燕之看着阿文说道。 「其实,那些潮虫不咬人。」阿文知道燕之的难处,他懂事的说道:「就是吹了灯后,它们会满墙爬……」 「别说啦!」燕之听得头髮都要竖起来,只觉得这屋子一刻也住不得了。 「燕姑娘。」周婶子去而復返,手里还提着一篮子新鲜的蔬菜:「这是婶子种的,你别嫌弃。」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多谢婶子。」燕之嘆了口气,伸手接了提着去了厨房:「我把篮子给您腾出来……」 有钱讲究,没钱将就。 房东老两口人不错,燕之现在也只能在这里与虫儿们为邻,凑合着住下去了。 ------题外话------ 晚上还有一更,十点半左右贴出。
第八章 彼此试探 早市散了,苏三爷看看没什么事儿就先回了家。 苏冰瞅着卖猪肉的屠户把架子车停在了小房子前,他也跟了过去。 「那明日晌午就让我婆娘送过来。」屠户问过明日要送来的猪肉和下水的数量满脸带笑的从小屋里退了出来,看见苏冰,他赶紧点头道:「小爷还没回去啊。」 「嗯。」这些人天天见,苏冰也不和他客气,点了个头就进了屋。 他揭开水缸上的木盖往里看了看,伸手拿了扁担和水桶要走:「够用了,别挑了。」燕之拦下了他。 「明日就开张了,看你一个人忙,也帮不上什么。」苏冰在屋里原地转了个圈,想找件他能上手的活。 「那不还有阿文呢吗。」燕之往屋外看了看,小东西正蹲在树底下剥蒜:「剥两头就够了,多了没用!」她冲着外面喊道。 把一大块猪肉切成了几条放进木盆里,用清水泡上,燕之见苏冰还在屋里站着就说道:「明儿叫小么过来吃早饭,我给他留出来。」 「嗯。」苏冰应了,低头走了出去。 走了几步之后,他又走了回来,闷声说道:「明儿我也不在家吃早饭!」 「……」燕之一愣,随即笑道:「那我也给你留出来。」 「那我回去了。」苏冰扯着唇角一笑,调头大步离去。 「还没开张呢,就有两个吃白食的了……」等着苏冰走了,阿文才提着衣衫的下摆兜着一兜剥得干净的蒜瓣进了屋,当着燕之嘟嚷道。 「人家苏冰天天给咱挑水,我怎么没见你叨叨吶!」燕之听见他的话不由自主的往外看了眼,见外面已经没了苏冰的影子才接着说道:「你是男孩子,心胸开阔些。一顿吃喝都被让你看在眼里,咱以后就这点出息了?」 「咱们不是没钱么……」阿文小声说道。 「就苏家那哥俩吃咱一顿早饭就能把咱家吃的过不下去了?」燕之站在阿文身前弯腰看着他的脸说道。 「那倒不会……」阿文瞥了燕之一眼,又垂下了眼帘。 「你这个孩子太记仇,目光短浅,还没我的唐伯猫尾巴长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不就是那天小么让你叫他一声叔叔你就记在心里了?」燕之端着木盆把泡肉的水换掉之后又加了清水:「多大点儿事儿啊,你怎么总是记着。」 「人吶,要是总记着旁人的错处,越想越恨,那活着可多累。」燕之语重心长的开解着半大孩子。 阿文听她说得十分在理,不禁点了头:「那姑姑心里也不记恨王爷了么?」 燕之一噎,她拿着布巾慢悠悠的擦着手,最后重重地把布巾摔在案子上:「他死不死啊!」 …… 暑天中暑,景行软踏踏的躺在床上,床前站着两个面貌清秀的小厮一下一下的给他扇着扇子。 他现在病的已经不知道冷热,也不知道饥饱,只觉得这两个穿着灰衣的小厮往他跟前一站,站成了一面影壁墙,使他格外的烦心。 他早就想把床前的两个人赶出去了,可他懒怠说话,就任他们两个人扇个不停,目前已经一人扇出了一头大汗。 景行眯着眼看着他们,心里暗暗地和两个小厮较着劲:爷就不说停,看你们能扇多久! 他连着几天告病没有上朝,皇帝陛下以及朝臣们早就习惯朝堂上他的位置总是空着的。 照例是陛下派了章则带着太医院的太医过来诊了脉,而那些有头有脸的官员们也纷纷差了人到贤王府送来各式各样的补品。 贤王府库房里的补品已经堆成山,福全经常要彻底清点一下,把放坏了东西直接扔掉。 「王爷,解家来人了。」福全躬着身子走到床前在他的耳边说道。 「嗯。」景行张张嘴总算是说了句话:「收了拜帖,替本王多谢解大人。」 解慎是他将来的老丈人,就沖这点,景行也得对他另眼相看。 「王爷,是解二小姐亲自过府来探望了!」福全再次说道。 景行睁了眼看向福全:「她亲自来啦?」 「是。」福全脸上的神情有些激动他伸手要扶起景行来:「是,就是解家的二小姐。」 「王爷,老奴扶您起来换身衣服擦把脸?」 景行却轻轻一摇头:「不用。」 「请她进来吧。」 「到寝殿?」毕竟两个人还没有成婚,福全觉着把解家小姐请到寝殿似乎有些失礼。 「去吧。」景行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嘴。 解懿跟在福全的身后走到了寝殿门口,福全亲自为她撩了帘子:「请。」 解懿却犹豫了下,她回头对跟着自己的两名侍女说道:「跟进来吧。」 两名侍女很有眼力见,只进了寝殿便停住了。解懿一个人绕过了屏风走到了寝殿里。 头一眼先看见床榻前站着两名僕役,解懿暗自出了口气。 这次贤王生病,她也是斟酌了很久,还与父亲商议了一番才决定来过府探望。 两个人已经被指了婚,马上就要拜堂成亲,这个时候,她若不到贤王府露一面,似乎太说不过去。 她慢步从外面走了进来,目光先到了两名僕役身上,而躺在床上的景行则一直眯着眼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贤王殿下万福。」走到桌前还离着床榻有几步路,解懿停下脚步,冲着病榻的方向端庄的行了礼。 景行闭了眼侧过头去心里一阵发凉:她根本就没看我…… 「请起。」他有气无力地说道:「天气炎热就不要跑了,本王也快好了。」 「应该的。」于情于理,解懿知道自己都应该来着一趟。 不来不成。 不来,是会被人家说闲话的。 客套话说完,寝殿内忽然静了下来。 解懿面色无波地站在那里。 景行不请她坐,她就不坐。一面等着对方说话,一面在心里念起了经文: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既然嫁给床榻上的那个男子是她今生的劫数,那她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身体不过一副皮囊而已,解懿早就想好了,要把自己布施给景行。 「阿懿,过来。」景行看着低眉敛目的端庄女子,他对着她抬了抬手:「扶本王起来。」 解懿抬头,看着立在床前的两名僕役,眼中现出疑惑的表情,很快,她的面色又恢復了平静,并且真的走到了床前,她伸手拉住了景行的衣袖试着拽了拽,却发现这样根本不可能把他扶起来。 于是她只能转头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心里同时想到:原来他竟生的是这般样貌……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清彼此。 解懿垂下眼帘,脸上带了淡淡的红晕:「王爷,是要什么东西么?不如我拿与王爷。」 「不用。」景行笑了笑。 她的羞怯,她的美丽,她的温顺有礼……这些都是他所喜欢的。 景行心情愉悦地想到:「原来,每个女子相差如此之大……阿懿就很好,是个可人……」 「坐下。」他轻轻拍了拍床边的位置:「坐下与本王说说话。」 解懿看了看两扇门板一样戳在床前的僕役们,她站在原地没动:「殿下想说什么?」 「就讲讲你在大昭所见吧。」景行抬眼瞟了打扇的僕役一眼,僕役们忙躬身退了出去。 「过来坐。」他又拍了拍床板。 解懿拢在衣袖中的两只手用力的绞在了一起,犹豫再三之后,她轻声说道:「王爷,我还是坐在椅子上吧。」 「好。」景行脸上的笑意愈浓:「上茶。」 解懿侧身端坐在大圆桌旁边的椅子上开始轻声细语地说起了她游歷大昭的事情。 景行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脸上始终带着笑。 他并不打断她的谈话,直到对方偶尔停下来的时候,他才会问一两个问题,让她把话题继续下去…… 而当解懿滔滔不绝地讲个没完没了的时候,景行却在心里琢磨着:方才那两个小子给爷扇了两个时辰扇子,爷看你到底能说多久! 解家二小姐过府探病,在王爷的寝宫里已经待了一个多时辰,连站在寝殿门口的福全都有些心焦起来:「这位解小姐的屁股可是真沉!我家王爷抱病在床,还得招唿她那么长的时候……茶水都换了两过了。」 晚膳前,解懿坚决的推辞了贤王爷留膳的美意,离了贤王府。 一上了马车,她就端起车上预备的凉茶来一饮而尽,她把茶碗递给丫鬟,喉咙沙哑地说道:「与我再斟一碗……」 …… 「福全。」 解二小姐一走,景行顿时觉得寝殿里安静下来。 他让福全把自己扶了起来:「为本王更衣。」 「王爷您要出去?」福全忙问道。 王爷现在身子虚的厉害,已禁不得折腾,福全一听他说要更衣,马上紧张起来。 「不出去。」景行虚弱的摆摆手:「躺了几日了,身上累得慌,本王去园子里走走。」 「不去了。」好不容易换上了一件玉色长衫,他身上实在没有力气,景行又改了主意:「改日再说。」 「是。」福全有扶着他坐在了床上。 「派个人去后院,把那个狸奴给爷送过来。」景行吩咐道:「再给它弄点好吃的。」 ------题外话------ 推个文: 病王溺宠公主狂妃文/九步天涯 内容介绍: 那年,她借尸还魂到了四岁的殷解忧身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他的玉佩破了相。 她抚着额头的血迹,除了瞪大眼睛,再也无法反应。 十年后,她以殷王府遗孤的身份入京为姨母侍疾,又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砸到了他身上。 他拳头虚握,咳嗽连连,送她两个字——真沉! 目前正在首推中,大家感兴趣的话点进去看看吧~明早会贴出月票加更~ 感谢您投出的宝贵月票~ 鞠躬!
第九章 两种心思 「王爷。卑职把狸奴带过来了。」侍卫在寝殿的门口说道。 「快进来。」景行把手里的帕子递给福全。 他才吃了药,满嘴的苦味。 福全接了帕子,将装着蜜饯的碟子捧到了他眼前。 碟子里放着两颗外面裹了一层糖霜的梅子,看着很诱人。 景行不由自主的朝着梅子伸出手去…… 手抬了一半又放下,他摇了摇头:「以后不要预备这些东西了。」 胭脂说过,让他少吃这些,还说让他吃的膳食不要太油腻,菜里要少放油盐……这些他都记着呢。 没有刻意的去记,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每次吃饭前都会唠叨这么几句,让他想忘都忘不掉。 「是。」福全把那只碟子放在僕役手里端着的托盘上,他弯腰靠近景行,想扶着他躺下。 「本王稍坐片刻。」景行推开了他的手往门口张望着。 黑衣侍卫一手抓着俩猫爪子倒提着唐伯猫站在屏风处不敢往前再走。 寝殿里铺着一整张地毯,走上去跟踩在棉花上似的,侍卫只踩了一脚就赶紧退了回去。 他的鞋底太脏,已经在地毯上踩了个大脚印子! 「你这是怎么拿着它呢!」一看唐伯猫在侍卫手中受了倒悬之苦,景行当场沉了脸:「连抱狸奴都不会?」 「回王爷,这狸奴跑的可快了!」侍卫忙躬身说道:「早上卑职放他出去方便,满园子追着它跑,差点没追上它。」 侍卫一身武功在身,平日用时甚少,自打接了这份看猫的差使之后,该侍卫自认为自己轻功见涨,从这棵树上窜到另一棵树上简直到了行云流水的地步,毫无障碍! 「不是拴着呢么?怎么还差点让它跑了?」景行对着侍卫抬抬手,示意他过去。 「拴着呢,它带着这根麻绳跑……」侍卫转脸看向福全又看了看地毯。 福全走过去伸了手:「把狸奴给咱家吧。」 「福管事,您可小心点!这东西野着呢,爱挠人!」 「嗷!」唐伯猫突然叫了一声,吓了福全一跳:「嚯!它叫的可真难听。」 「可不是么!」侍卫很贊同福全的话:「没听见狸奴这个叫法的。听着和山里的老虎勐兽似的!」 比划了几下,福全也照着侍卫的样子抓着猫爪子把唐伯猫倒提着送到了景行的眼前。 「给它放下……」景行往四周看了看,觉得把唐伯猫放哪儿都不合适,他还是觉得它脏。 「扶本王起来。」 两名僕役过来,扶着他起身坐在了床边儿上。 「放这儿。」垫了一方帕子在腿上,景行抬头说道。 唐伯猫被放到了他的腿上,马上翻身要跑,景行忙按住了它,唐伯猫『嗷』地一声在他的手上挠了一爪子! 景行仍是按着它不松手,眼睛则盯着自己手背上的两道渗着血珠子的伤痕发了直。 半晌之后,他忽然哽咽了下,双眼通红的说道:「你怎么总是挠我呢……爷想对你好……别挠我啦……疼……」 他想燕之了。 想得抓心挠肺的。 本来,他都认了命了,想把解二小姐娶进门,给她贤王妃的名份,两个人一起生儿育女,趁他活着的时候,多生几个…… 可今儿解懿过府探病走了这一遭,却把他的心给走凉了。 他认了命,解二小姐却没有认命。 她看似乖巧的言行下处处都给自己留了后路。 她进他的寝殿是带着丫鬟进来的…… 他让她扶他一把,她只虚虚的拽了他的衣袖,却不肯抓住他的手…… 甚至,她都不愿坐在他的床边,而只勉为其难的坐在离着他好远的椅子上…… 解二小姐可以耐着性子来看看他,心里却没有他。 世上的女子确实是不一样的。 有个女人急起来会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而就是那个坏脾气的女子也会在他病的起不来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地拉着他的手揽着他的肩把他扶起来…… 还是这个女人,连他送她的鞋子都捨不得穿,却捨得用卖了耳坠子的钱给他买一口吃食…… 她说:有病了也不要急,咱慢慢调养着,总会好起来的…… 「备车。」他忽然吩咐道。 「王爷,这么晚了您还出去?」福全与侍卫对视了一眼,小声说道:「您这身子,才见好……」 「备车。」景行双手抱着唐伯猫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外门口走去。 他还得去找她…… 没了她,活着真没意思。 …… 今儿到早市的行人和商贩都会不由自主的抽着鼻子闻一闻:「谁家炖肉呢?可真香!」 六月十五,燕之的小铺子不声不响的开了张。 自古至今,从事烹饪这一行的都知道,它叫『勤行』。 顾名思义,必须要做到手勤,眼勤才能做好这门手艺。 好吃懒做的人,绝成不了一个好的大师傅! 燕之昨天回家吃了午饭之后就睡下了,子夜时分,她已经带着阿文摸黑来到了铺子。 阿文烧火,她和面,到了就开始忙活。 做火烧用不着好面。 麦子磨成粉要过箩筛去麸子,头箩面就是好面,面粉白筋性强,这样的面粉论斤卖,很贵!二箩面和三箩面就便宜很多,寻常人家过日子,大多会买二箩面三箩面,只有过年的时候会买几斤好面,就为了包几顿饺子。 用好面做出的面条和馒头会又白又有咬劲,而用它做了烧饼就是糟践了,还会硬邦邦的咬不动! 燕之昨天走之前就和了一块面,天热,那一块面早就饧过了劲成了发面。 燕之又往面盆里面加了五瓢二箩面,两瓢三箩面,两样面粉掺在一起又往里抓了把糖。 「姑姑,是做甜火烧么?」阿文一面看着火一面问道。 「我要做碰面火烧烧饼,就是得把发面和死面和在一起做出的烧饼,发面又酸味,可这点发面又犯不上加硷了,就添把糖中和一下,等烧饼熟了,吃不出甜味来。」 她这边和好了一大盆子面盖上湿粗布饧着,阿文那边两只大灶上的铁锅里的水也烧开了。 燕之铺子小铺子里垒了两盘灶台一个烤炉,设计十分巧妙。 烤炉是两层,与旁边的灶台相连,只要有一个灶台点上火,烤炉那边就有热气,只烘烤并不见明火,利用灶台的余温加热,可以省不少木柴。 把切好泡去血水的猪肉和洗的干净的猪肺猪肝等都过了水,燕之把两只锅里水淘干净,阿文则端着那些热水小心地走了出去,倒在了路边的泄雨沟里。 燕之往右手边上的铁锅里加了一勺油,看着油热了,她把葱姜等香料放进去煸炒了一番,等着锅里冒出了香料的香味,她才加了调味料进去,加水烧开,把一碗甜面酱倒进锅搅匀,锅里的汤汁马上加重了颜色。 等着锅再开起,燕之把过了水的猪肉猪下水一起到了进去,用大铁勺子搅拌了几下,她把立在灶台边上的大木头锅盖盖上:「记着,开锅后用小火啊,别烧太多柴火。」 让阿文看着火,燕之开始做烧饼。 面团在饧了一会之后,表面变得滋润起来,燕之又把整块面团揉了一边,她从大面团上掐了一块下来放在案子上。 擀开成片,在上面刷油撒面又撒了一点点椒盐,捲起成条,揪成大小均匀的面剂子。 面剂子被一个一个的摆在案子上,码的整整齐齐的,燕之做的利落。 这两天她已经试着做了几次火烧烧饼,方法还是凭着上一世学来的记忆,但手法却熟练了很多。 拿着几只面剂子走到灶台边,她把它们一只只地贴在空着的铁锅上按成椭圆的饼子,一锅正好能贴十五个大火烧。 火烧一面很快被烙得焦黄,燕之把它们翻了个个接着贴在铁锅上,待到两面都成了同样的颜色,她把这些只有六成熟的火烧坯子一个一个码进了烤炉里,在每个饼子上都刷上一层薄油,燕之关上了烤炉的木头门。 「姑姑,先做的是椒盐的?」阿文看了一眼说道。 「嗯。」趁着烘烤烧饼的间隙,燕之又从面缸里揪了块面下来,重复着做起擀面,撒盐撒面,捲成条再揪成剂子的步骤:「饿了吧?咱现在睡得早,一天是两顿饭,昨儿的晚饭还没吃呢,等会儿火烧熟了你就吃一个,先垫吧垫吧。」 「我等着和姑姑一块吃。」阿文轻声说道。 外面,漆黑一片,连官道上都见不到一个过路的行人。 屋里热气腾腾,摆在小小窗台上的一盏油灯上有只灰蛾忽上忽下的飞舞着…… 燕之回头看了眼蹲在灶前烧火的孩子笑了笑,只觉心里分外的温暖。 若是没有先前闹得那一场,她现在还会住在贤王府的后院里,这间铺子也会照常开,但是不会开的这么急……也不会有这个懂事的小东西陪着自己。 得失之间,燕之有些恍惚:人和人的缘分吶可真是奇怪……曾经亲近的人,忽然就变成了陌路,而两个原本互不相干的人,却又过在一起成了一家人。 「那就等滷肉炖好了再吃。」燕之又拿着几个剂子过去贴在了铁锅上:「姑姑还煮了鸡蛋呢,待会用着肉汤滷一卤,吃起来带着肉味,可香了!」 「姑姑,我吃个火烧就行,鸡蛋留着卖吧。」王府里最近的饭吃并不差,但是也不可能给下人们敞开了吃肉,一大锅肉就在眼前,虽然锅上盖着锅盖,阿文还是能闻见锅里的肉味,他咽了下口水说道。 ------题外话------ 月票150张加更。 鞠躬感谢投了本文月票的朋友~
第十章 开张大吉 「这个鸡蛋必须吃,而且还得一天吃一个。」燕之打开烤炉的门,带着椒盐和酥油香味的热气马上扑了出来,她往边上一侧头躲了躲。 阿文是个八九岁的半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燕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小,总觉得这孩子亏嘴,营养没跟上。 贤王府的膳食她管不了,可自己家吃什么她说了算。 趁着阿文还小,她得好好的把他养起来,最好将来能长成个大个子…… 男人不管生的相貌如何,身量高了看人都是居高临下的,自然的带了气势。 一想到个子高的男人,燕之的脑子里便冒出一条细高细高的身影来,她马上一甩脑袋,把那个才冒头的身影生生甩了出去。 「熟了!」燕之很大声的说道。 阿文马上站了起来,拿了挂在墙上的笸箩双手端着等在一边。 燕之把烤的焦黄的火烧捡到笸箩里,又把贴在铁锅上半熟的火烧码了进去,挨个刷了油。 回头看见阿文正把脸趴在笸箩上闻味儿,燕之笑道:「想吃就吃。」 「真香啊……」阿文眯着眼摇头晃脑地说道:「咱要是能天天吃火烧就好了!」 「别多了,再过一个月,你闻到这股子味儿就不会这么馋了。」拿了一个才出锅的火烧,燕之先捏了捏,然后掰开看了看里面的层次。 她把一半给了阿文,另一半自己咬了一口。细细的嚼了,只觉得外面香脆里面塇腾,口感很好:「还成。」她笑着说道。 「离着老远就闻到香味了!」苏冰说着话从外面走了进来,探头往笸箩里看看:「卖相不赖!」 燕之往外看了一眼,见天还黑着,不禁说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早市还得有会子才能开呢。」 「昨日回去的时候忘记把水桶带回去了。」苏冰把两只木桶挂在扁担上挑着才要走,燕之把一笸箩火烧送到了他的面前:「尝尝,才出锅的。」 「好。」苏冰没有和她客气,拿了一个出了屋。 「我娘烙的饼子以后就让我爹一个人吃吧……」一个火烧很快下了肚,苏冰只觉意犹未尽。闻闻手上残留的椒盐香味,觉着自己还能吃三个:「要是能天天都能吃她做的火烧就好了……」他自言自语道。 …… 早市一开张,燕之的小铺子就被围上了。大伙大多都是闻着味寻来的。 燕之把一张长案子摆在门口,上面摆了四只盖着粗白布的笸箩,笸箩里摆了满满地四样面食:椒盐火烧,空心火烧,芝麻烧饼,油酥烧饼。 头两样三文钱两个,后两样烧饼上有麻仁,五文钱两个。 小么双手捧着一个夹着肉的火烧吃的满嘴是油,边吃边说道:「姐姐,我跟你说,这样的大饼子天天让我吃都成!」 阿文听了扁扁小嘴,心道:「猪!都吃两个了!还要天天吃!真要把我们吃穷了……」 早市附近并没有饭食铺子,燕之这份买卖是独一份,因此开张就很红火! 她做的烧饼火烧个大塇软,就是放上一两天也不会硬得咬不动,基本上一出锅就能卖掉大半,基本存不住。 而且燕之做生意十分活泛,滷肉即论斤卖又可以花上两文钱买上两片夹在空心火烧里带着卖,若是再添一文钱,还能吃上半个滷蛋,这样搭配着卖,很受早市里的商贩们喜欢。 早市开的早,商贩们为了抢个好地方大多是天不亮空着肚子就出来了,燕之的摊子开了张,他们也有了吃早饭的地方。 只是小贩们大多花钱节省,买烧饼夹肉的少,倒是滷蛋,滷豆腐这样便宜的素食卖的好。 从夜里忙活到早市散了,燕之做的面食和卤货也卖的差不多了,她也带着阿文开始收拾铺子。 「燕丫头。」苏三爷背着一只手站在小屋门口皱着眉往里四下打量着:「这这么点地方,你就能鼓捣出那么多吃食来?」 「三爷。」燕之放下手里的活计擦擦手,从屋里搬着一只簇新的长条凳子走了出来摆在地上:「您坐。」 苏三爷一扬眉,歪着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长凳子,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微微点了头:「嗯。」 「你忙你的,三爷我就是看看。」他手里的拐棍一下一下的戳在地上,很快的在地上戳出一片小坑来。 「成,那您先坐着歇歇,我把里头才送来的肉收拾了。」 小屋这里用水不方便,因此燕之和屠户说好了,每天让他给送来收拾干净的两府猪下水和半片后尖。 这样虽然会多花点银子,可也让燕之能省下不少收拾的时间同时也省了不少水。 苏三爷坐在门口监工似的盯着屋里的两个人看了半天,晒得满头汗,他也觉得再晒下去怕是要中暑,于是站了起来说道:「像是个干活的衙役。」 屋里的活已经干的差不多,燕之出来收拾摆在门口的案子和笸箩,听了他的话,笑了笑:「摸索着干吧,我也是头一次做这个。」 苏三爷走过来把一直背着的手伸在笸箩上张开,扔了一把铜钱进去。 燕之看得一皱眉! 上一世,她所学皆与餐饮有关,因此格外的注意卫生问题。 今儿做生意的时候也是她张罗的给人拿烧饼切肉称重,而收钱的事儿只让阿文去做。 现在苏三爷把一把铜钱扔在了她盛面食的笸箩里,这,让她非常反感,还不能直白的说出来。 「您这是?」她看着苏三爷问道。 「还真能白吃你的?」苏三爷一抬胳膊,让衣袖往手臂上沉了沉,又把手背到身后:「你们娘俩挣钱不容易,以后他们过来吃,你多给他们夹几片肉,饭钱,找三爷来要。」 自己老婆做的那饭实在是没法说,苏三爷自己也不太会做饭,这段日子看着两个儿天天在家端着饭碗相面,他也挺心疼。 这下好了,孩子们能在燕之这里吃上一顿好的,他觉得踏实不少。 刚才他看了,觉得燕之干活不煳弄还干净,比城门口的饭食铺子做的强多了! 「好。」燕之点头应了,知道他口里说的『他们』是苏冰兄弟俩,可见这个当爹的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还是记挂着两个儿子的。 「你屋里就屁大点儿地方,这个东西……」苏三爷抬起拐棍来杵了杵那张长条案子说道:「屋里哪儿放的下啊?放外头,一晚上就得让人搬家当噼柴烧了去!」 「是放屋里。」当着苏三爷的面,燕之变戏法似的把那张长条案子拆成几块板子收进了屋:「您看,这不收进了来了。」 「有点脑子。」他朝屋里的阿文一扬下巴:「那个……小子,过来把三爷的凳子搬屋里去,明儿早上给它放树荫下面去。」 阿文出来拖着那条凳子回了屋,没说话。 「闷嘴葫芦,没你姑姑会办事。」苏三爷数落了燕文一句转身要走,却被燕之叫住:「三爷,这个您拿着!」 她把手里的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 苏三爷垂眼看了看,随后一摆手:「当三爷什么人了?」 「是让您给婶子带回去的。」燕之轻声说道:「让婶子尝尝我的手艺。」 「那成。」苏三爷接了油纸包,转身往家走:「你们也赶紧收拾回家去吧,大中午的,别在这耗着。」 「嗳。」燕之应了。 才锁好屋门要走,小么从早市里跑了出来,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看,他凑近燕之问道:「姐姐,看见我爹了么?」 「你爹?刚回家了啊。」 「那就好!」小么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递给燕之:「我哥让给姐姐的,这是我们哥儿俩的早饭钱,还说让姐姐给切斤滷肉,要带皮的,给我爹和娘带回去吃……」 「呵呵……」燕之轻笑了一声,嘆着气说道:「你们这一家人多好啊……」 「好?姐姐既然觉着我家好,为什么不肯搬到我家住啊?」小么嬉皮笑脸的说道。 「我和姑姑有家,搬你家去做什么!」阿文过来拉起燕之的手就走:「姑姑,咱们回家啦。」 …… 燕之与阿文回了家,吃了顿简单的午饭,燕之先进屋去关上门把今天的收入数了几遍,然后坐在天井里往小饭桌上一趴开始写写算算。 阿文收拾好了碗筷也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了一边,因为看到燕之的眉头拧成了大疙瘩,他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半个时辰之后,燕之眼睛盯着桌上的那张纸长长的出了口气,仍旧是不说话。 「姑姑,赔了多少?」阿文察言观色地看了半天,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见燕之总是紧闭着双唇不说话,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燕之扭头看着他,忽然抬手揪住了他的鼻子:「乌鸦嘴!」 「哎呦呦……」她揪着不散手,阿文挣吧了几次都没有挣脱,只好求饶道:「好姑姑,儿子不敢啦!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燕之哈哈一笑,松了手:「有些东西要等着月底结余的时候才能算清,我只是算了个大概……」 「赔了多少?」阿文顶着个红鼻子头急急的问道。 燕之又抬起了手朝着他伸了过去,阿文赶紧捂住了鼻子! 「没赔。」燕之笑着在他的头上揉了一把然后把一张纸放到了他的面前:「差不多挣了二百文吧,不多。」 「啊?!」阿文张大嘴巴,半天才说道:「二百文吶,还不多?」 「不多。」燕之指着那张写满字的纸说道:「姑姑算计着,到了这个月的月底,咱们能一天挣到三百文。」 阿文低头盯着那张写满字的纸看了半天,又把纸推到了燕之面前:「姑姑,你再好好算算,是不是算错了……一天就挣三百文?」 「是啊。」燕之压低了声音说道:「现在做烧饼啥的还得咱们自己单买油,等过个十来天,滷肉汤里撇出的浮油攒多了,再熬一熬去了水汽,就能当油脂使了,这样咱就能省下一笔成本来。」 「做这样的生意,就要薄利多销,成本消耗降下来后,咱挣到手里的钱就会多。一天三百文,是我对这个铺子最低的要求。以后还会慢慢多起来的。」 「姑姑,今儿才一天啊……」每天能有二百文的进项,阿文就觉得十分满足,三百文的收入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要知道在大惠帝都,一个搬运货物的壮苦力,从早干到晚,也才能挣到八十文钱。他们两个妇孺之辈还能挣了四个壮汉的工钱? 「我心里有数。」燕之把腿和胳膊都伸展了开去,伸了个舒舒服服的懒腰:「累死我了……」 现在是伏天,最热的时候。 天气热了,人们大多会吃的比平时少些。尤其是对肉食也不那么馋了。 今天铺子里的卤货素食买的就比荤食快。 这一方面是因为素食便宜,另一点也正是因为人们苦夏,食慾变差了。 等到秋冬季节,才是她的滷肉大卖的时候,那时候会挣得更多! 「再过段日子,我得招个伙计回来。」燕之收了桌上的纸张,盖上砚台,拿着毛笔准备回屋。 「请伙计?那我呢?」阿文忙问道。 「到了秋天,就送你进学堂读书去。」燕之轻声说道。 「进了学堂,那我也成了小爷啦!」阿文把小饭桌立了起来,靠在窗户根下。 「还没进学堂呢,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燕之停了下来回头说道:「你还是你,到任何时候都是这样!」 树,不能断根。人,不能忘本。 燕之的这句话,阿文记了一辈子。 …… 自打那天夜里贤王爷出去在外面逛游到了半夜才回来之后,他就添了个毛病:天天都要出去逛! 为此,景行特意又添置了一辆普通的马车,专为他出去东游西逛巡街之用。 挂着贤王府标志的马车太过显眼,很多人盯着,景行毕竟是亲王的身份,还是有所顾忌的。 他更怕燕之认出他的马车来会故意躲着他,因此每日都是乘坐了那辆外观普通的马车出去。 他派人去秋夕家打探过,得知那个孩子并未回家之后,他更加笃定的相信秋夕是和燕之在一起。 于是又派了人出去暗暗的打听一个叫『秋夕』的小小子,只是打听了多日,他终于摸清了帝都里一共有十几个孩子叫秋夕!但,没有一个是从贤王府里出去的…… …… 书房里,景行放下公文,摸了摸卧在旁边椅子上的唐伯猫,觉得它还是瘦。 便有些怀疑它和自己一样,是只病猫。 否则怎么会在大鱼大肉的餵了两个月之后仍是细熘熘的一条呢? 「去请大夫过来。」景行对着外面吩咐道。 很快,府里的二位大夫便提着药箱来了书房,给王爷行过礼之后摆出脉枕就要给景行诊脉。 「给它看看。」景行指着唐伯猫说道:「此狸奴本王养了不少时日,为何总是如此消瘦呢?」 两个大夫学的是给人看病,面对了这么一只『嗷嗷』叫的狸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景行退而求其次,又让大夫给看看,这只狸奴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 这回两位大夫很快的就做出了判断:「禀王爷,是雄的!」 景行瞪了他们一眼,抬手打发走了二人。 「庸医!」待到二位大夫出了书房,景行才沉着脸说道:「本王当然是雄的,还用你们说!」 才立了秋,天气仍旧是热,唐伯猫被他拴在椅子上活动范围有限,因此也懒洋洋的不爱动。 只是它现在已经被景行养熟,倒是不再挠他。 「她也不要你啦。本王知道你难受……」景行捏了捏额头,又提起了笔,他对着同病相怜的唐伯猫说道:「你再忍一忍,等本王批了这份公文,咱们就出去。」 公文批完,贤王爷言出必行,抱着唐伯猫一起上了马车。 「又出去了?」景行的马车刚刚离去一会儿,三郡主就登了门,结果自然扑了空。 「是。」福全让人给三郡主上了茶,立在一边说道:「王爷是带着狸奴出去的。」 「唉!」三郡主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嘆气道:「只要他不生病,就由着他吧。总是闷着更不好。」 「是。」福全垂手立在一旁应道。 「王妃住的院子收拾的如何了?」 立了秋马上离着冬天不远,眼瞅着就到了弟弟该大婚的日子,景家远嫁的几位姐妹们接了消息也准备要一起回娘家来,可这个要成亲的正主却一点不把成亲的事儿放在心上,连收拾新房的事情都不闻不问。 没法子,三郡主只好没事儿就往贤王府跑,帮着弟弟操持操持。 「王爷让停了。说一时半会儿的用不上。」福全回道。 「停了?」三郡主把手里茶杯放在桌子上,急道:「怎么用不上啊?难不成他又动了旁的心思?」 …… 马车在路上不紧不慢的走着,景行的眼睛一直盯着车窗外面。 外面天色已暗,正是万家灯火初明之时。 写着『国师府』三个字的匾额在车外一闪而过,景行自言自语道:「到了北城了?」 「停车。」他叫停了马车,伸手抱起了正在坐塌上打唿噜的唐伯猫:「走,国师也养了一只狸奴,本王带你看看去……」 ------题外话------ 火烧,烧饼是有区别的~ 火烧是白皮的,烧饼是带芝麻的~ 这两样东西在现代的叫法已经被混淆,但是在古代是有区分~ 俺开这个文的时候,就是想把一些比较正统的饮食写一写~不会信口开河哈~ 故事写到现在,后面的情节俺做了些调整,所以先前存的稿子就出现了些问题~ 这些问题主要体现在燕之经营的价格上~ 俺最早设计是先让她经营滷味的,所以这个价格就不适合了~ 好在俺就存了四万稿子,所以已经修改完毕~ 目前裸更,基本头天写完第二天就会贴文,俺来不及细细的检查~ 所以别字和不通顺的地方也只能在夜里修改~ 大家可以第二天看看头天的章节哈~ 兼职作者,时间问题是硬伤~ 给您带来阅读方面的不便,俺很抱歉!
第十一章 月夜遇险 「启禀国师大人,贤王殿下到了。」头顶梳着两个抓髻的青衣小童立在长秋殿外脆生生的说道。 水轻舟才净了手准备用膳,屁股还没挨到椅子便又站直了身子往外走去:「本座去迎!」 贤王爷大驾莅临,他得亲自去迎接。 在国师府的门口,二位见了面,水轻舟一眼就看见了景行怀里抱着的唐伯猫,他觉得挺新鲜,只听说过贤王爷天天闹死,没听说过这位王爷何时有了兴致养狸奴。 寒暄一番之后,国师大人将贤王爷引进了长秋殿,落座之后,他让人给景行奉了茶。 水轻舟虽然和景行一起办过天贶节聚会,但那也是他嫌乱,便随手推给一心想还自己人情的景行的,实则抛开这些,二人私下并无多少交集。 水轻舟作为大惠国师,五岁便离了父王和母亲住进了国师府,他孤零零的一个人长大,小时候是天天被各位师父逼着背各种各样的经咒典籍学一些奇门幻术,成人之后师父们管不了他了,他依旧清心寡欲地过一个人的日子。 每日除了看看《疯婆子传》这样的艷书就是满世界的寻觅保养身体的秘方,其实他与谁都走得不近便,近乎于独来独往。 水轻舟撩了袍子坐下,一抬眼皮,就看见景行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他下意识的低头往身上看了看,怀疑自己是出去的急,衣袍有穿得不周正的地方。 周身看了一遍之后,没有发现有任何不妥之处,水轻舟微笑着开口问道:「无疾,为何这般看着我?」 两个人都是景姓皇族出身,水轻舟还比景行大了几岁,国师虽然是虚职,但地位却在三公之上,因此他这么叫着景行的表字便透着亲切。 「我是看国师你动履康适,神态怡然,心下好生羡慕。」景行收回目光轻声说道。 水轻舟知道他是在羡慕自己身子康健不爱生病,便开口安慰道:「身子都天天日日的调养才能好。无疾不妨在在膳食上多加调理,对身子好处是很大的。」 这话正与燕之说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处,景行听后上了心,他追问道:「不知平日给国师大人料理饭食的人是何处请的?」 「是皇后娘娘亲自指了两位在宫里膳房当差的御厨过来。」 景行听了又盯着他的脸看了看,越发的觉得对方气色绝佳面若桃花,他抬手指着桌上摆着的吃食问道:「这就是他们做的?」 「嗯,是他们做的。」水轻舟点点头,随口说道:「无疾可用了晚膳了?若是没有,不如就一起吃顿便饭?」 「我……」景行这段时日都是没有胃口的,但想到桌上摆着的那些吃食吃了以后能让人生出国师大人那样的肤色气韵来,他临时改了主意:「那我就不和国师大人客气了!」 水轻舟马上吩咐膳房去准备一桌待客菜餚,还特意嘱咐了几句:「要滋补养身的。」 「无疾什么时候也喜欢上豢养狸奴了?」两人坐着说了半天话,水轻舟一直没明白他到底是干嘛来了,而景行又话少,他只好没话找话说。 「哦,说起来正是要向国师大人讨教一下如何能把它养的肥一些。」景行单手托起唐伯猫来让水轻舟看:「这只狸奴我都养了两月有余,还是这么瘦!」 唐伯猫是只长成的猫,虽然瘦,身子却长。景行一只手托着它,它的半个身子直直地趴在主人的手臂上,几乎正好与那只手臂一般长了,因此看起来就格外的瘦! 水轻舟看得直皱眉,心道:真是什么人养什么东西,他的狸奴和他人一样! 「养狸奴与养人一样,都需要调养。」水轻舟身边就有一只养了两年的狸奴,自认很有经验,而且他认为自己的狸奴比景行的狸奴漂亮千倍,很值得拿出来显摆一番:「绣雪。」 他冲着偏殿里叫了一声,很快,一只浑身披着雪白长毛的大胖猫就从偏殿里走了出来,不疾不徐步子优雅地走到了水轻舟的身前,躬身跳到了他的膝上。 白猫侧头警觉地看了景行抱着的唐伯猫一眼,随即乖巧的蜷在了水轻舟的身上。 水轻舟伸手将它抱在了臂弯,一只手托着一只手捋着它背上的毛,动作十分自然娴熟。 他起身走到景行身旁的椅子边坐下说道:「狸奴喜食腥膻的东西,我都是让人专门给它炖了鱼汤再拌了肉粒吃。」 景行一看水轻舟抱起狸奴的姿势就断定对方对它是无比的宠爱,定是常抱着的。 「国师大人的狸奴叫绣雪啊?」景行侧头认真打量着对方的爱宠怎么看都觉得它双不同颜色的眼睛看着别扭!没准儿就有一个是瞎的!他就在兵部见过一个瞎了一只眼的主簿,那人的两只眼睛就是一只黑一只灰,和国师大人狸奴差不多。 「正是。」水轻舟轻抚着白猫的背毛,轻声说道:「无疾养的狸奴可有名字?」 「有啊。它叫唐伯猫。」唐伯猫总是试图靠近国师大人怀里的绣雪,景行只好用两只手把它按在了自己腿上。 「它为何姓唐?」水轻舟愣了愣,觉着对方的狸奴不但长得丑,名字也怪异的很! 「我养它的时候,它就叫这个名字,具体为什么姓唐,我也不知道。」景行心里忽然一动,他每天四处漫无目的的寻找燕之,心里是茫然的,如今他忽然觉得找到燕之是非常紧迫的事情,因为现在是他在养着这只狸奴,所以他要告诉燕之:你若是再不回来,唐伯猫就要叫景伯猫了! 「我的这只狸奴还有个别的名字。」水轻舟轻轻地拍了拍猫头说道:「狮子狸!」 景行看着绣雪,觉着它头大毛长腿短粗,确实有那么三分像画里的雪狮子,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腿上趴着的总想往绣雪身上扑的狸奴脑中灵光一闪,他开口道:「巧了!国师大人的狸奴叫狮子狸,我的这只也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老虎狸!」 「老虎狸?」水轻舟养猫两年头一次听说还这么个品种,他皱眉道:「它生的又不像老虎,为何叫这个名字?」 「你听!」景行用力的一掐唐伯猫,唐伯猫受疼,马上冲着景行呲牙叫了起来:「嗷!嗷!」当真声赛虎豹! 这两声叫把水轻舟吓了一跳,绣雪更是吓得炸了毛,『嗖』的跳到地上,直接跑进了偏殿。 唐伯猫见状也用力挣脱了景行,随着绣雪追了过去! 「哎!」景行急了,起身要追,却被水轻舟拉住:「跑不了,偏殿几处窗子都关着,它们只能从这道门出来。」 「那就好。」景行放了心,扶着椅子的扶手坐下。 水轻舟侧耳听了听偏殿的动静,不禁问道:「无疾,你的那只老虎狸是雌的还是雄的?」 「国师大人的呢?」景行不答,反问道。 「我那只是雌的。」水轻舟据实答道。 「哎呀巧了!」景行抬眼看向殿中墙上悬挂的匾额:「我那只也是雌的。」 「哦,都是雌的在一起玩耍倒是无妨。」水轻舟笑道。 两个人说着话,有小童在殿门口禀告,说饭菜已然准备妥当,水轻舟让把桌上的饭菜撤下去,把才做的饭食摆了上来。 宾主在一张大圆桌旁对着坐了,两人离着挺远,说话都不自觉地大了声:「无疾,我素来是不饮酒的,府里也不准备,今日只能以茶代酒了,我敬你!」 「冒昧前来,叨扰了国师大人,还请见谅!」景行也双手捧起了茶杯,对着水轻舟一举:「此杯,我满饮了!」 说完他把一杯热茶一饮而尽,把茶杯向水轻舟一亮,水轻舟正看见杯底剩下的一片泡开的茶叶! 他朝着站在桌边伺候的小童看了一眼,那童子很有眼力见的为贤王爷往茶杯里续了热水。 水轻舟也喝了手里的茶,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个人开始低头用膳。 景行放眼往桌上巡视了一番,见大多是些汤汤水水的东西,用膳的时候,也不好总是说话,他看了一遭之后,最后把视线落在一只靠近水轻舟那头的汤谷子上,一名童子察言观色,不等他说话,马上用一只小小的瓷盅盛了双手捧着放到了他的面前。 「此粥名为『玫瑰枣子粥』,用了玫瑰,粳米,黑芝麻,红枣肉,红糖熬制,益气补虚,无疾尝一尝。」水轻舟见他拿了汤匙在瓷盅里搅合了半天却不往嘴里送,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轻声解释了一番。 景行点点头,喝药似的盛了点粥汤送进了嘴里。 「这个味道虽然重些,食后却颇具强筋健骨之功效。」见他似乎并不太爱吃『玫瑰枣子粥』,水轻舟又指了旁边的一道汤,小童马上又盛了一碗放在了景行面前的桌上。 「这是用当归,鹌鹑,红枣……」水轻舟还未说完,景行就抬头问道:「怎么每道汤里都有枣子?」 水轻舟一摇头:「也不是都有,那道淮山炖鸡汤就没有。」 景行先是喝了一杯热茶,继而又喝了一肚子乱七八糟的汤,撑的他肚子难受如同坠了石头。 据国师大人所说,他今晚上喝的这一肚子汤既能强身健体还能美肤养颜,景行是半信半疑,因为他越喝越觉得国师大人家的饭菜像是女人坐月子才吃的! 尤其是其中被国师大人着重推荐的汤,景行就见他三姐喝过。他三姐那时候才生了小娃娃,亲自哺乳餵养,因此要喝那样的汤催乳下奶! 闲话聊了,饭也吃了,景行起身告辞,水轻舟叫了一名侍卫进来,吩咐他去偏殿把贤王殿下的猫给抱出来。 侍卫进去了好一会子功夫才出来,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了水轻舟一眼,走到景行身前把唐伯猫递了过来,景行伸手把唐伯猫抱在怀里,用手顺了顺它的背毛,摸下一把白毛来。 他不着痕迹的把猫毛甩了出去,抱着唐伯猫出了国师府坐着马车离去。 水轻舟送了贤王爷离去,站在府门口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到底干嘛来了?」 马车上,景行把唐伯猫又放在了坐凳上,他自己则贴着车厢壁一头坐着。 他还是不爱抱猫,觉着它身上的毛粘在衣服上太脏。 「爷知道国师大人为何总穿白袍了,他的狸奴掉毛太厉害……」景行懒洋洋地看了唐伯猫一眼轻声说道:「嗐,你得手了吗?」 …… 燕之的小铺子已经开了两个来月,生意稳中有升,现在她每天都能挣到三百文钱左右。 出了夏天入了秋,她虽然每天忙得不得闲,但日子总算是安安稳稳的过了起来。 每个月她都会一个人去趟银铺,把手里大把的铜钱换了银票。 银票一张一张的多了起来,她也不敢再随身带着,便把这些银票捲起放进一只小小的瓷坛里,在她住的屋里启块地砖,挖了个坑,燕之把装着银票的瓷坛埋在了地下,又把地砖盖在上面。 燕文知道燕之在攒钱,但他从来都不过问,每天跟在燕之的身边打打下手学着做,他已经学会了烙火烧和烧饼。 只是他个子太小也没有力气,还和不了那一大缸面。 土坯房子经了先前老秀才夫妻的一通折腾,在加上屋里长久的有人居住,每天都会开门开窗通风换气,墙上的潮虫也销声匿迹了。 燕之和阿文一商量,两人决定还是在这里继续住下去。 在一个地方住久了就会生出感情来,很少有人愿意经常搬家。 燕之和老秀才夫妻相处的很好,经常会带回些滷味,面食来给老两口送去。 投桃报李,周婶子也会把她种的蔬菜时不时的给他们送过来一篮子。 老两口只有一子,早就成亲,做的是长途贩运的生意,常年的带着老婆孩子在外面跑,只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与父母团聚段日子。 周秀才功名在身,有三处房子出租,按月还在官府里领到一两银子的廪膳饷,所以这老两口并不缺钱使,过的很自在。 他们也很待见燕之燕文两个人。 最近周婶子更生了要为燕之说个婆家的心思,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家才暂时没有和燕之说起。 「非得老实本分的人家才行。」周秀才手里拿着一本泛了黄的书籍心不在焉的听老妻絮絮叨叨一番之后发表了见解:「燕姑娘没有娘家可依仗,若是去了门风剽悍的人家,她是会被妯娌们欺负的。」 「我也是有了这个念头,还没和燕姑娘说过。」周婶子坐在太阳地里抱着一只篮子把晒干了的豆子从干豆皮里剥出来,留着明年做种子:「其实,我外甥人就挺好……」 「一个不学无术的东西,还是个酒鬼,哪里好了?」周秀才放下手里的书咳嗽了一声:「女人嫁人如同再生,那个孩子无父无母身世已经可怜,你不要害她!」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周婶子把手里的豆子往篮子里一扔冲着老秀才喊道。 周秀才撩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说道:「用嘴。」 原本摆好了架势要和相公干仗的周婶子听了老秀才的话竟笑了:「老东西!一辈子都在用嘴哄我……」 周秀才拿起了书,几乎贴在了脸上才能模煳地看到上面的字迹,他不动声色的说道:「此言差矣,老朽除了用嘴,也会用别的哄娘子开心快活……」 「老不正经的!」周婶子抓起一颗豆子扔向周秀才,她红着一张老脸笑道:「越老越坏!」 …… 「明儿收了铺子咱先不回家呢。」 过了子时,燕之与阿文锁了门往早市走。 他们每天都是如此,夜里从家里出来,到了铺子先把卤货和面食做出来,等着早市上了人,再一起招唿客人贩卖。 也不多做,随着早市的时间开张收摊子,过的很有规律。 「不回家干嘛去啊?」阿文一直抬着头往天上看。 「看道!总仰着头看天做什么。」燕之拉了阿文一把,阿文就势把小手放进了她的手中:「明儿咱去学堂看看。」燕之说道。 「真送我进学堂?」阿文不看天了,他扭头看着燕之,眼睛亮晶晶的。 夜色里,两个人是抹黑走路,燕之侧头看着阿文,能看见小东西的眼中有光闪过。 她伸手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哭什么……」 「姑姑,我一定好好学,将来也考个秀才,以后我要做大官,把俸禄银子都给姑姑!」 燕之笑了笑。 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清楚。可燕之相信阿文现在说的话都是真的,她很爱听…… 不是因为阿文有志气要当个大官,也不是他说要把当官挣得俸禄银子都给自己,而是小东西想的将来里还有自己…… 「你不是立志要做个乞丐要饭养姑姑么……」燕之扯着他的手晃悠了一下:「改主意了?」 「姑姑,你别笑话我了……」小东西不好意思的说道,说完他又抬头看了天。 「天上有什么啊?让你一晚上看个没完?」燕之也抬了头看天。 墨蓝色的夜空里飘着几丝羽毛般的云,一轮明月银盘似的挂在天上,已经近乎满月。 「快十五了……」阿文小声说道。 这个月的十五,该是中秋节了! 燕之心里一动,想起过去他说的话:「阿文要九岁了。」 「嗯,我九岁了。」阿文吸了吸鼻子。 小东西大概是想娘了…… 阿文是八月十五落生的,生辰很好记。 「那咱今儿收了摊子就出去。」燕之用力的握了他的手一下:「给你添置两身新衣,咱再在外面吃顿好的!」 这两个月大概是吃的油水足了,阿文也开始长个。 之前才买的里衣过水之后竟短了一截! 燕之决定以后再给他买衣服一定要买的大一些,否则小孩子长得太快,衣服没穿坏就小了。 「姑姑做的饭食就是好吃的,咱们不用在外面吃。」小东西对着燕之笑笑,而后小声说道:「姑姑给我做碗面吧,要放两个蛋,过去,每年我过生辰的时候,我娘都会给我做面吃……」 燕之鼻子一酸,才要说话,道边的树林子里忽然窜出个人来,东倒西歪的往前走了几步,那人看看燕之,张开双臂就扑了上来:「小娘子,你哥哥这里就有俩蛋!来,和哥哥亲热一下,俩蛋都给你……」 那人一靠近,燕之就闻到了一股子熏人的酒臭气,她顾不上说话,拉着阿文往边上一躲,哪知道那个醉汉虽然走得摇摇晃晃却是一副身高臂长的体格,他一伸胳膊正好抓住了燕之的头髮,用力一抓,燕之吃痛,只得倒退了两步立时就和那个醉汉贴身站了! 她的手还牵着阿文的手不曾分开,燕之倒退着踉跄了几步也带的阿文跟着靠在了醉汉的身上。 「我的儿……」那醉汉力大无穷,一手揪着燕之的头髮一手把吓呆了阿文推了开来,他含煳不清地说道:「滚一边儿去……待你老子与你娘亲热亲热……明年给你添个兄弟……」 「畜生!放开我姑姑!」阿文只愣了一下,马上清醒过来,他和姑姑是遇到了登徒子了!于是小东西立马又沖了过来用力推搡着那个醉汉。 阿文的力量太小了,那醉汉任他在自己身上拍打,他则揪着燕之的头髮让她面对了自己嘿嘿笑道:「小娘子,咱去树林子里做回露水夫妻呀……」 「放开!」慌乱之中,燕之一把抓住了那个男人的子孙根拼了全力揪了一把! 那男子先是一怔,而后果然松了手,双手捂着裤裆怪叫着蹦跶了几下,脚底下拌蒜,摔倒在地上! 「小娘们儿,够狠……够狠……」他在地上只翻滚了两下就挣扎着要起身,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盯着燕之:「想害老子断子绝孙?老子干死你!」 「姑姑!快跑啊!」阿文跑到燕之身边,拉着的手就往前拖,燕之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一声不吭地朝着醉汉走去。 到了醉汉身前,她抬腿照着他的脸就是一脚,又是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咔吧一声脆响,才坐起来的醉汉闷哼一声双手捂着脸朝后仰去,他在地上带着哭腔嚎道:「老子的鼻子塌了……小娘们儿要杀人了!」 燕之双手攥着拳又追了过去,她抬腿没轻没重的专往那个汉子的裤裆脸上踢,一脚接着一脚,牙齿重重的咬着下唇,她发了狠,疯了似的,踢得那汉子很快就哭爹喊娘的讨了饶。 「姑姑!别踢了!」阿文眼看着那个汉子躺在地上只剩了呻吟,他忙扑过去抱住了燕之:「再踢就出人命了!」 「孙子!你丫不是有俩蛋么!掏出来看看碎了没有!」燕之煞白着一张脸披头散髮的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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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学徒难收【月票加更】 那醉汉被燕之踢得满脸是血,眼睛已经煳上根本睁不开。 他蜷着身子躺在地上,已经顾不得要脸,两手全力护着裆部! 听到燕之的话,他只是呻吟了一声并未作答,酒倒是醒了几分。 一番狂踢之后,燕之整个身子都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方才她真是气急了,若不是被阿文抱住,燕之会一直不停脚的踢下去。 阿文拉着她的手紧紧的攥着,两个人的掌心都是汗津津的。 无边的夜色下,不宽的土道上,三条人影僵持着。 一刻之后,燕之又一言不发的转了身,拉着阿文朝着早市走去。 阿文则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看,直到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影再也看不清楚他才小声地问道:「姑姑,咱就这么走了?」 「嗯。」燕之应了一声便住了口,阿文抬头看着她,只觉得在黑夜里姑姑煞白的脸色有点吓人,他也闭了嘴。 此时的燕之是愤怒的,而此时的燕之又是无能为力的,所以燕之对自己的目前的境况便愈加的愤怒! 为了生活,她得起早贪黑的奔波,这个,她没啥可抱怨的。 世上苦哈哈过日子的人多了去了,她好歹还能挣下一口饭钱。 生活如此艰难,连她从家到早市这条道儿上都不能安生了! 今儿要不是她拼了命的抵抗,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畜生,再被她制服之后,燕之竟拿他没了办法! 「姑姑,干嘛不报官啊?」阿文方才就想提醒燕之要把那个男人报官的,否则那人伤好了,再纠集些人在路上堵着他们,将是后患无穷。 「我就是在气这个……」燕之终于开了口,声音还颤抖着:「姑姑在帝都是没有户牒的,我也记不起过去的事情,所以若是将那个混蛋送去官府,我连自己的身份都说不清楚,弄不好还会惹了麻烦。」 一个人就是再落魄都会有个身份。 户牒,这种类似于现代社会户口本身份证一类的东西,古代也是有的。 燕之却没有。 一个连最基本的百姓身份都没有的人,是没有话语权的。 燕之活了两世,居然活得没了做人的身份! 「姑姑是个弱女子……总要受人欺负……」燕之侧头看着阿文苦笑道。 「姑姑是女子不错,可姑姑你一点儿都不弱!」阿文伸出小手来对着燕之竖起了大拇指,他面上的表情是无比崇拜的:「刚才姑姑像个大侠!一个人都快把他踢死了,厉害的不得了!」 「姑姑厉害?」燕之轻声问了一句。 「厉害!」小东西点点头:「姑姑的手脚都厉害,但姑姑的脑袋最厉害,懂很多事情!」 「有眼光……」燕之愣愣,随即伸手在阿文的头上用力的揉搓一把,把他也揉搓成了个披头散髮的样子:「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 阿文的话让燕之纠结成团的心豁然开朗,还是那句话: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没人能一帆风顺地活到长命百岁,既然活着就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烦心事儿。 她有脑子,还有一身好手艺,慢慢来吧,问题总是能解决的。 「姑姑……」两个人紧紧的拉着手越走越快,阿文回头往后瞟了一眼,很小声地说道:「咱们这模样有点吓人……」 「嗯?」燕之不解的看着他。 「披头散髮的……」阿文说道。 燕之恍然大悟,顿时明白阿文说的是彼此形象不佳,俱都是披头散髮脸色苍白的鬼样! 「以后咱天天晚上都这么出门了!」燕之对着阿文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酒鬼也得怕真鬼!」 路上受了一场惊吓,可日子还得过,两个人还是走到了早市口的小铺子,照例的要开张做生意。 开了门,燕之拉着阿文在门口把头髮梳好,又彼此帮着检查了一番,没发现衣服上沾了头髮才进了屋。 她做的食物都是直接入口的,燕之对卫生方面的要求极高。 「今儿晚上遇到的事儿跟谁都别说。」燕之一面忙着手底下的活儿一面不忘嘱咐着阿文。 「知道。」阿文正往大铁锅里舀水。水缸很高,里面的水只剩了一尺来高,他要探进大半个身子去才能够到。 燕之听见他说话带着回音儿,一回头,见那个孩子都快扎到水缸里去了,她拍了怕手上的面,过去把他从水缸里掏了出来:「这种活让姑姑来,你个子小,不要勉强。」 往大铁锅里加了半锅水,燕之把手里的水瓢扔进了水缸,阿文接着把木头盖子扣在了水缸上,两个人又开始各忙各的。 「姑姑,那个人不会有什么事儿吧……」阿文忽然说道。 「能有什么事儿啊?」燕之头都不回地说道:「死不了。」 「死不了也麻烦……」小东西盯着燕之的后背说道:「要是以后他好了,还去那条道上堵着咱们可怎么办?」 燕之现在租住的房子地处南城,在一个叫南菜园的村子里。 南菜园那里都是菜地,只在田和田之间纵横交错着一些土道。而菜农们也会在道边种上点香椿树。 在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才从树上冒出来的香椿芽能卖个不错价钱,这些树种下去之后不用打理,完全的靠天吃饭,因此慢慢的种的就多了起来,在道边上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树林。 从南菜园到早市口的铺子,一路上得过两处这样的小林子。 燕之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墙壁发了会儿呆,而后又接着烙起了火烧:「容我想想再说。」 立秋之后,一早一晚开始变凉,也果然如燕之先前对阿文所说的:到了秋天之后咱们的肉食会好卖些。 现在她每天要抓紧时间烙出几笸箩火烧烧饼来,然后把两口大锅都做上滷味。 马上就要到中秋节,这两天滷味卖的尤其快!阿文看着满满腾腾的两大锅满满腾腾的滷味说道:「咱就两口锅,昨天早市还没收呢,咱家的货都卖光了,以后怕是要不购买。」 「不够卖也不会再多做了。」燕之站在灶台边,用铁筷子在那些大块的滷肉上扎了些洞:「咱们就这么点地方,再多做了,咱俩也忙不过来。」 燕之打铺子开张以后就打了主意要收个手脚勤快的小学徒,至今不能如愿。 她做出的滷味味道好、烧饼火烧个大酥脆,想来小铺子当学徒的人不少,但燕之一个一个的把这些人叫过来看了看,又都摇了头。 既然是收学徒,依照规矩便是跟着师傅一起吃住,至于学期几年,要看师傅是不是把手里的真才实学教给你。 才学徒的时候,师傅要管吃管住管穿,但是不给工钱。 也就是说,做学徒的人都要先白给师傅做几年工,全当交了学费。 燕之收徒弟难就难在她是女子!岁数又年轻,因此便格外的难找! 她总不能收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养在家里当徒弟使唤吧? 而岁数小的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像阿文那样过早的懂事的不多,大多是小么那个德行的,做事还带着孩子气,没谱的很。 因此这件事从夏天拖到了秋天,一直没有办成。 苏冰倒是意意思思的在家里提出过要来燕之的铺子里学手艺的事儿,这苏三爷没开口呢,他娘就把大饼子拽到了他的头上:「休想!掌勺做饭那是女人在家干的差使,你一个爷们儿,学那个不嫌丢人吶!」 苏冰见老娘挺着个肚子走路都费劲,心里虽然还有想法,嘴上却老老实实的闭严了。 老娘岁数不小了,还怀着身子,他不敢让娘生气。 闷声不响的把掉到地上的大饼子捡起来放进了盘子里,推门回了自己屋。 「孩子大了,你的脾气也得改改,不能总是说动手就动手。」大儿子走了,屋里就剩了夫妻两个,苏三爷放低了姿态试着与媳妇商量道:「不如,让小么去试试?他还小……」 苏婶子自打有孕在身之后,脾气也随着肚子一天天的见长,相公的话没说完呢,她就把才拿起的大饼子朝着丈夫扔了过去:「小也是爷们儿!咱苏家的爷们儿就得让媳妇伺候着吃上一口饭,学什么做饭吶!」 苏三爷早有防备,见媳妇一抬手,他就一歪头,伸手接住了对方扔向自己的『武器』,他用手捏了捏手里的东西呵呵笑道:「小冰他娘,你做的这个不是贴饼子,它是铁饼子!咱苏家的爷们儿没有不怕的……」 「反正,咱儿子不能去学那个……」苏婶子不理相公的编排,气势汹汹的瞪了他一眼:「让你儿子把姓燕的丫头娶回来不就得了!以后儿媳妇做饭,我还省事了呢!」 苏三爷抬眼看了看媳妇笑了笑,指着桌上的饭菜说道:「吃饭,吃饭,儿子娶媳妇不着急,你先顾着自己吧。」 等着老婆偃旗息鼓了,苏三爷才暗自嘆了气:没见识的娘们儿,你想的倒美,问题是姓燕的丫头连我都不怕,你儿子还真不是人家姑娘的对手! …… 「走,咱今儿进城去。」收了摊子,燕之拉着阿文要进城,阿文却没动:「姑姑,咱不先回去看看了?」 自打夜里遇到那么一出之后,阿文就有些心神不宁。 总想着要到道上去看一样才能踏实。 「有什么可看的。」燕之依旧是往城里的方向走:「那畜生要是死在了路上,早市这里早就有消息传过来了,哪儿还能这么清静。」 ------题外话------ 月票200张加更。 感谢所有投了月票的朋友~ o(n_n)o~
第十三章 相拥取暖 帝都分内城和外城。 达官显贵们大多住在内城,离着皇宫今,上朝听差方便。 升斗小民们住在外城。 外城有大片的土地,那是百姓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地方,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的子子孙孙都禁锢在那片能生出庄稼,长出青菜的地方,不过是为了脖子上的这一张嘴。 燕之领着阿文往城里走,从城外脏乱破败的土道走向铺着石条板子的街道,她不时的左看右看。 内城和外城天差地别。 这里的商铺鳞次栉比,行人如织,穿着打扮也比外城的百姓光鲜。 「姑姑,你是不是也觉得内城好?」阿文在贤王府当得是跑腿的小厮,经常在内城里跑,因此对于城里的景致看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新鲜了。 「嗯。」燕之点点头:「这里繁华。人多。」 她来到帝都半年多了,这是燕之第一次踏进内城。 「那姑姑也想住在城里吧?」阿文拉着燕之道边上走,不时的躲避着擦身而过的马车。 「不想。」这次燕之摇了头,而后又东张西望起来。 「那姑姑还说城里好?」阿文小声的说道:「城外的人都觉得能进内城住的人是有本事的。」 「呵呵!」燕之咧嘴笑笑:「有一天,兴许姑姑会把铺子开在城里。你信不信?」 「信!」阿文毫不犹豫的点了头:「姑姑说行就一定行!」 燕之笑了,是那种没心没肺的笑,眉眼弯弯的,带着一股子憨气。 她伸手一揉阿文的脑门说道:「姑姑自己都不信,你倒信了?」 「我信。」阿文也对着她笑笑。 有的时候,燕之从心里庆幸从贤王府出来的这段日子有阿文陪着她。 这个孩子对她是无条件的信任,甚至她随口一说的话,他都会当了真。 也正是因为如此,燕之才咬着牙坚持下来。 她总不能让阿文失望了。 「三年。」燕之在心里说:「我要把铺子开到城里来!」 早市口的铺子地方太小,让她施展不开,并且那附近没有水井,也没有茅厕,她和阿文每天在小铺子里忙活,却轻易的不敢喝口水,喝了水也没地方方便,只能憋着回家。 租下那处房子只是权宜之计,燕之从未想过要在那里干长久了。 这些都是她心里的想法,她和谁也没说过。 在成衣铺子给两个人都添置了新衣,燕之仍不肯走,站在摆着一熘布匹的柜檯前挑挑拣拣,专摸那些看着厚实的布。 阿文美滋滋的提着装着新衣的包袱看着她选料子,结果发现她选的颜色花纹都是颜色偏于重的布,阿文在她身边小声嘀咕道:「姑姑,这些布做了衣裳你穿着不好看,显老……」 「不是做衣裳穿。」燕之扭头看着他说道:「姑姑要给你做个书袋,让你背着去学堂,所以都挑这些耐脏结实的颜色。」 阿文低了头,过了一会,他拽着燕之就往外走:「别挑啦,姑姑,我不爱读书!」 「在家不会说的好好的么?怎么出门就变卦了?」出了成衣铺子的门,燕之拉住他皱着眉说道:「不读书就得当一辈子睁眼瞎!你忘了你娘怎么说的了!」 「我没忘。」小东西把提着的包袱挎在臂上,低着头说道:「我若是去学堂了,以后就是姑姑一个人走夜路了,我……我不放心姑姑。」 燕之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下来。 她赶紧抬头吸了吸鼻子,又左右看了看才把心里那份酸楚压了下去。 阿文说的是很实际的问题,今天在铺子里的时候她就想过到了,阿文若是进了学堂,自然就不能再让他陪着自己大半夜的往早市口跑,可一想到那段黑漆漆的路,燕之也很发憷…… 「刚才好像看见一家书铺子的。」想了想,燕之还是牵起了阿文的小手:「就在那条街上。」 阿文站在原地没有动:「我不去学堂。」 燕之嘆了口气,很愧疚的说道:「这回听你的,先不去学堂了。」 「那咱回家吧!」小东西眼睛登时亮了,反倒扯着燕之往前走去:「快点吧姑姑,我都饿了!」 「不行!还是得去买书。」燕之拽住了他:「我教你。」 …… 两个人在城里逛到天快擦黑还在城里吃了顿饭才叫了辆骡车回了家。 上了土道,燕之和阿文特意盯着外面看了一路,路上清清静静地,早就没了那个汉子的身影。 让骡车停到了路口,两个人早早的下了车,没敢直接坐着车到家门口。 附近的街坊邻居,进进出出都是凭着两条腿,还没见谁捨得僱车出入呢。 「姑姑,下次咱走着回来吧,也就十里路,要了咱二十文钱!咱得卖多少烧饼才能挣回来……」 阿文与燕之并排朝家走着,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着。 燕之笑道:「你这个碎嘴啊,我真是服了!挣了钱不就是花的?咱俩要是走回来,晚上就别睡觉了,转身还得回铺子去,片刻不得闲……」 「姑姑,你看……」阿文打断了燕之的话,朝着周秀才家的院子一指。 燕之扭头看去,就见一辆牛拉的平板车正停在老秀才家院门口。 「大概是秀才公的儿子回来了吧。」燕之只看了一眼就扭头开了自家院门上的锁,推门走了进去:「赶紧进来,闩上门。」 个人过个人的日子,旁人就算是出入有车马也是旁人的,燕之并不关心。 「回屋赶紧躺回去,睡不了两个时辰咱就得走了。」燕之把手里的包袱递给阿文,自己则进了厨房。 阿文把包袱放在燕之屋里的床上,点了灯才要出去,就见她手里提着两块青砖走了进来。 青砖是厨房垒灶台剩下的,没剩几块,老秀才便顺手给码在了厨房的窗台上。 「姑姑拿它干嘛?」阿文见燕之把青砖放在地上用油纸包了起来,又用包袱皮包上背在身上试了试,他好奇的问道。 「姑姑琢磨着咱们以后不能空着手走夜路了。」燕之把包袱解下来抡了抡,感觉这东西要是拍在昨晚那个杂碎的脑袋上,一下就能把对方脑浆子拍出来! 「是不是有点狠吶?」她看着阿文问道。 「姑姑,咱要是遇到巡夜的差爷,人家问你干嘛半夜背着块砖赶路,你可怎么说?」阿文挠挠头回道。 「有道理!」燕之十分赞许的拍了拍阿文的肩膀:「会用脑子想问题了,很好!」 只要是正常的人,就不会深经半夜的背着块砖赶路,用这玩意防身显然不安全。 她把青砖从包袱里拿了出来,又送回了厨房,屋里屋外的踅摸了半天,最后拿着两根擀面杖站在院子里挥舞了几下,她满意的说道:「就是它了!」 擀面杖是枣木做成,通体褐色,拿在手里很有分量。 一根是擀面条用的,有三尺多长。一只短些,是擀饺子皮用的。 燕之把短的那根递给阿文,自己则轮着长擀面杖又耍了几招。 她从未习过武,因此耍棍子的动作极为难看兼不协调,看得阿文蹲在地上笑出了眼泪:「姑姑,你慢些……留神砸了自己……」 收手之后,燕之回忆自己方才的一番『棍法』,唿哧带喘地笑道:「妈蛋的,孙猴子似的!」 「睡觉去吧。」燕之一看天色已经不早,赶紧与阿文各自回了屋睡觉。 因为知道睡不了多会儿就得往铺子赶,燕之没敢睡实,连衣服都没脱,迷迷煳煳的歇了一会儿,两个人便一人提着一根擀面杖出了门。 月到中秋,晚上已经有了寒意。 经歷了昨晚那件事情,两个人在路上话都不敢说,不时的往四周看看,脚下走得格外的急。 等到了小铺子的时候竟然都走出了一身汗! 开了门,进了铺子,燕之顾不得点灯,先走到水缸旁,揭开盖子舀了半瓢水一口气喝了几大口! 阿文点了灯,站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她,那根擀面棍被他别在腰上支愣着。 「姑姑,别喝了……咱这里没有茅厕。」他吧嗒着嘴说道,显见的也是渴了。 燕之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是只喝煮开的水,今儿也是走的太急,她实在渴的厉害,就顾不上讲究了。 「你等着烧开了再喝吧,生水不干净,喝不好就闹肚子。」燕之把水瓢扣在木头盖上,把手里的擀面杖放到了一旁:「你是男孩子,怕什么?喝饱了就上外面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去……」 「我……我是怕姑姑肚子难受……」小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嗤……」燕子舀了水准备洗手和面:「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 …… 「快点!快点!你开门……」中午收了铺子,燕之一路急行恨不得飞回家! 站在家门前,她把钥匙给了阿文,自己攥着拳头在旁边心急火燎的原地踏步…… 憋了将近一天的时间,燕之觉得肚子马上就要爆炸! 阿文忍着笑开了门,燕之旋风一样的沖了进去。 半晌之后,她哼着小曲儿从茅厕里走了出来,阿文正白着一张脸站在外面:「姑姑,我看见那个人了!就在隔壁的周秀才家!」 ------题外话------ 已经修改~ 4月15日~
第十四章 一碗面条 「什么人?」燕之听阿文说话没头没尾的,又见他脸色难看,她眼珠转了转靠近他:「前晚上遇到的那个杂碎?」 「就是他。」阿文点点头。 「没认错?」燕之又问了一句。 毕竟是在晚上遇到的,光线不好,认错了人也是难免的事儿。 「绝对错不了!」阿文忽然蹲下去一些,噼着两条腿一步一步地挪着走了几步,脸上还带着痛苦的表情说道:「那人都这么走道了,还有他的脸……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没一块好地方!」 「哦。」燕之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她拿着木盆打了些水,弯着腰在井沿上细细的把手洗了,又端着木盆把水倒在了院子外头。 关门之前,燕之往周秀才家看了一眼,见那辆平板车还停在他家的院门口,拉车的牛没有套在车上,而是被拴在旁边的一棵树上,正侧着身子在树干上蹭来蹭去。 燕之把院门闩好,把盆子放回厨房,她对着阿文说道:「把小饭桌摆上。」 「吃饭啊?」阿文抬头看了看天色,俩人回来之前在小铺子里吃了些东西,他还没觉出饿来呢。 燕之没搭理他,迳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虽然亲眼见了周秀才家里的那个人,她听了阿文的叙述估计八九不离十就是对方。 燕之一直不甚踏实的情绪反而安静下来。 这个人如果来无影去无踪的,她反而不好办。 现在知道了他和周秀才家有关系,以后真和他有了冲突,顺藤摸瓜,也不怕他躲起来找不到! 燕之从包袱里拿出新买的毛笔纸张和一册开蒙的书籍走了出来,看见阿文已经把两只小板凳在饭桌边摆好,燕之坐了下去冲着阿文的屋里喊道:「阿文,出来,咱们从今天开始学字。」 「来啦!」阿文从屋里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换了一身新衣的他站在燕之面前笑道:「姑姑,我穿新衣服了!」 燕之把他拉到身前来,弯腰把两条裤腿挽上一块:「太长了,等下姑姑帮你绷上个边儿。」 阿文是个半大孩子,还不用穿长袍,燕之就给他买了一件大衫和一条肥腿裤子配成了一身衣服。 大衫和裤子都偏于大,穿着在身上显得有些不利落。 不过小孩子长得快,布料的衣服下了水也会抽些长短。燕之想着着套衣服他大概能凑合着穿两年了。 「坐这边。」燕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道。 阿文看着她,欲言又止,磨磨蹭蹭地踢着小板凳过来,又磨磨唧唧的坐下。 燕之不看他,权作不知。 「这支新笔是你的。」燕之把带着铜笔帽的毛笔递到了阿文手里:「武将掌中有刀,文人手中有笔,以笔为刀,笔这种东西一也是可以做武器的。」 「所以,你得爱护它。」 新买的毛笔,笔毫都是用胶封住,燕之已经用温水泡了胶质给那支新笔开了锋。 她拿起架在砚台上的那只旧笔做了个五指握笔的手势让阿文看:「古来握笔的方法很多,姑姑只教你个常见的,以后你若对练字有了兴趣倒是可以去秀才公家请教些别的握笔的姿势。」 「姑姑,秀才公家的那个人……」 阿文才开了口,燕之就打断了他:「拿起你的笔,照着我握笔的手势拿。既然姑姑说要教你,那咱们现在就是先生和学生,你若再说废话,我会打你手板!」 燕之说要打他手板,实则手边连戒尺都没有。她说这番话不过是提醒阿文以后要把学习当了正事,要用心学。 阿文一吐舌头,闭了嘴。安安心心的照着燕之的手势模仿起来…… 燕之从穿越过来之后,就渐渐的发现了一些这具身子的奇怪之处。 她发现自己除了没有这具身子过去的记忆之外,是全盘接受了这具身子原主的各种本事的! 比如,她能流利阅读古代那些笔画颇多的繁体字,再比如,她可以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并且能写出几种字体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燕之才猜测这具身子的原主不会是景行口中的『乡下丫头』。 古人大多重男轻女,别说乡下,就是在帝都,也只有大户人家的女子才能识文断字,燕之就凭着自己脑袋里时不时冒出的『之乎者也』就能感觉到胭脂非但识字,而且还学识颇深! 甚至她的两手指尖都带着薄茧,应该也是会操琴奏乐的。 他们去了城里的卖书的铺子,可却没买回一本正经印制的书来,一本正经官府督造印制的书籍价格贵的惊人!根本不是寻常百姓买的起的。 一套全本的《列国三十六史》要一百多两银子! 一本小孩子开蒙的入门书籍也要几两银子。 这是燕之没有料到的事情。 她统共只带了一两多银子出去,本以为是很富裕了,没想到连一本正经的书都买不起。 于是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租了一本回来自己抄。 租的书也不是印制出来的,而是手抄本。 燕之挑了本看着干净平整字迹有形有体的手抄本租了,租期是一个月,只要三十文钱。 她可以每天抄几页,这样一个月后,就能阿文就能有这本《开蒙贤文》了。 看着阿文拿笔有了模样,燕之提笔蘸墨,在砚台上顺了笔,她在纸上写了两个字:燕文。 「燕是姓,文是名,今儿我们就学这两个字。」燕之把那张纸推到阿文面前,指着上面的字说道:「这是你的名字,也是你一辈子都要去维护的东西。」 「是名气么?」阿文看着自己的名字轻声问道。 「是尊严,骨气。」燕之淡淡的答道。 …… 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头让阿文一笔一划的照着写,燕之则起身去了厨房。 从面袋子里盛了两碗好面放进和面的瓦盆,燕之捏了很少的一撮细盐撒进了面里。 盐是面的筋骨,加了盐的面团擀出的面条会更加的劲道爽滑。 她要给小东西做一碗面,一碗他馋了几天的,过去只有在过生辰的时候才能吃上的面。 面团和好,盖了屉布饧在一边,燕之点火烧水。 往灶膛里添了两块噼柴,让它自己烧着,燕之把面板放在桌上,又从面缸里抓了把面洒在上面。 她把饧了一会的面团分成两小块放在面板上,才想擀面的傢伙什还在屋里。 去阿文的屋里把那根小的擀面杖拿了出来,燕之停在正在兴致勃勃奋笔疾书的小东西身后站了站,伸头往桌上一看,一张一尺见方的宣纸上东倒西歪见缝插针地写了一片『燕文』,个个都像鸡爪子一样笔画直直愣愣的。 燕之一撇嘴,伸手拍拍他的头却说道:「我家阿文写的真好!」 「真的?!」阿文得了夸奖不禁回头对着燕之一笑,脸蛋子上一道墨痕直插入鬓,花里胡哨小鬼儿似的! 「接着写吧。」燕之转身不动声色地走开了。 回了厨房,她用擀面杖将那块不大的面团在面板上擀出细细的一条来,用刷子在上面刷了一层油,燕之把那一条细长的面对摺捏在一起成了一个长长的筒子。 又抓了把面洒在面板上,燕之把那长条面慢慢的一边搓着一边拉长,让它成了筷子粗细的长长的一根…… 两小块面条,被她做成了两根面条,水开了,两根面条下了锅,燕之用筷子小心的搅和了两下。 面里刷了油,不会粘在一起。等面熟的时候,就成了一根空心面。 「阿文,把桌子收拾了,咱们吃饭了。」燕之在厨房里喊道。 「嗳!」阿文应了,把小饭桌上的东西收拾好送回屋,他一头扎进厨房站在燕之身边说道:「姑姑,做什么了?这么香!」 「去洗把脸。」燕之对着他笑道。 阿文拿了木盆出去打了井水,他快速无比的把脸揉了几把,一低头,看见了一盆子黑水,墨汁似的。 他自己也挺奇怪:「呦!我怎么都写脸上去了……」 等他倒了水把自己收拾干净之后,见燕之已经坐在小饭桌旁等着他,阿文不好意地说道:「下次姑姑做好了饭就放在灶台上,我去端。」 「阿文,来。」燕之示意他过来坐下,她把桌上的一只大碗往他身前推了推:「阿文九岁了,今儿是你的生辰,姑姑没忘。」 小东西一会儿换新衣一会儿又对她说今儿是十五,燕之哪里会不懂他那点小小的心思呢…… 阿文低头,一眼看见那碗清汤面上放着两只雪白的荷包蛋,几根与面条粗细差不多的鸡丝,两片碧绿的油菜叶…… 这碗面看着精緻极了,青白分明,引人食慾。 只是姑姑做的面与娘亲做的面完全不同。 阿文的家里穷,吃不起好面,因此每次他过生辰的时候,母亲做的面条都是黑乎乎的,用筷子一挑还会断到碗里。也没有鸡丝,只会多放两只鸡蛋。 这样的面在阿文的记忆中是无比奢侈的…… 「阿文,姑姑的手艺再好也做不你娘亲味道的面来,可姑姑的心思是与你娘亲一样的,都是希望你皮皮实实的长大……」 母亲做出的饭菜味道永远是天下至臻的美味,从古至今从未变过。 燕之没有问过阿文的娘亲是如何烹制那碗让阿文念念不忘的面条的,她只想着以后每年中秋的时候都要记得为这个孩子准备一碗面了,并且一定不能忘了要放两只鸡蛋。 ------题外话------ 第二更在十点半。
第十五章 诈出实情 「快吃,面条不能泡久了。」燕之用筷子挑起面条来笑道:「一碗一根,够长够寿吧?阿文,长命百岁!」 阿文的小手一直捂在脸上,此时才慢慢的放了下来。他伸手拿起筷子却不敢看燕之,端起碗来就往嘴里扒拉:「姑姑,那我吃啦……」 「不能这么吃!这个是鸡汤,烫!」燕之说的慢了,阿文已经被烫得伸着舌头张着嘴不停的抽冷气:「太烫了……烫的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幸好面条这么烫,让他可以趁机把眼泪流出去,他答应了姑姑的,以后不哭……他得说话算话。 「用白水漱漱口。」燕之倒了杯白水给阿文,看着他漱了口,燕之扳着他的头两人面对了面:「张嘴,我看看……」 「倒是没什么大事儿。」仔细检查了阿文的嘴巴一番,燕之又了回去:「这个面条是空心的,面里存汤,味道厚,可吃的时候也得小心,容易烫嘴。」 「头一次吃这样的面条,在王府的时候我见了不少小膳房里的吃食,也没见他们做出这样的面来。」阿文又端起饭碗来随口说道。说完他想起姑姑是不爱听王府里的事情的,于是赶紧闭了嘴安心吃饭。 两碗面,两个小菜,不仅给阿文过了生辰,还过了中秋节,正是一举两得,其乐融融。 吃了饭,燕之轰着阿文赶紧回屋睡觉去。他们晚上还得接着赶夜路,夜里也得接着忙…… …… 照例是忙活了一夜。天明早市开始上人的时候,燕之也支起案子开始做生意。 中秋节是大节,家家户户都得做些好饭菜大吃一顿,因此燕之琢磨着今的肉食会销路差些,便多和了十斤面,做了烧饼。 可巧,一位年岁不大的妇人一下子买了十个火烧夹肉,燕之得再切些滷肉才够。 就在她进屋切肉的功夫,外面候着的几个妇人已经嘁嘁喳喳的扯上了闲话。燕之端着一盘子肉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几个人正说到了贤王爷的婚事。 这桩燕之早就知道了的事情,如今仍旧是女人们聚在一起闲扯淡的话题。 燕之依旧面色如常的干着手底下的活儿,阿文则歪着头看了看她。 「收钱!」燕之低声说道。 她不知道自己站在人前的时候姿态是否自然,她只知道如今自己听到贤王爷这三个字的时候依旧会觉得扎心。 还是时间太短了……等再过个一二年我就能把他给忘了…… 燕之在心里如是开解着自己。 「天贶节陛下给贤王殿下和解老爷家的二小姐指了婚,到今年冬天估摸着也该办喜事了……」 朝堂对于百姓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女人们弄不清士大夫们身上的品级爵位,只把穿着官袍的大人们一併喊了老爷。 解二小姐在高门大户中名头不小,老百姓听说她名头的人也挺多。 坊间的话多是如此,乱传一气之后就变了味道,于是解懿现在百姓的传闻里是天上的仙女投生的,美的没了边儿,有才的没了边儿,简直就不是人了……只有皇帝陛那样的人才配的上她。 如今解二小姐花落贤王府,那些三姑六婆大婶子们还挺替她抱屈:「听说贤王爷身子不好……是个瘫子……上朝都是躺在金殿上的……」 「唉,解二小姐也是命不好,大概是她姐姐把她家的福气都带走了,解大小姐成了贵妃,解二小姐以后怕是要当寡妇……」 「嫂子,这是您的肉火烧,吃好了再来!」一大包东西递了过去,燕之打断了几位聊得正带劲的话题。 燕之可以在心里咬牙切齿的骂着景行,可她仍然不爱听这些人那么说他。 并且燕之总觉得景行像个阴魂不散的恶鬼,总会在她以为自己就要忘了他的时候,他就会呲牙咧嘴的冒出来彰显自己的存在! 早市散去,燕之和阿文也开始收拾摊子。 她每天都要把大铁锅里的卤汤煮开,捞了里面的碎渣,再把汤盛在一只小缸里。 滷味好吃与否的一个至关重要的诀窍就是要有老汤。 一罈子保存得当的老汤是能一辈一辈地传下去的,存的越久越金贵! 「燕丫头,给爷做口吃的。」苏三爷风尘僕僕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只说了一句话之后便又出了屋:「小子,把三爷的凳子拿出来。」 「您等会啊,我看看有什么可做的。」燕之应了,让阿文先把凳子拖了出去,她在屋里看了看,就剩了一碗才从锅里捞出来的肉渣以及五六个火烧。 「剥几瓣蒜去。」燕之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把才进屋的阿文又给指使了出去。 正好大铁锅里的卤汤已经煮开,燕之拖了小缸过来,把卤汤盛了出来,没都盛干净,还在锅里留了个汤底。 加了半瓢水进去,燕之等锅开的功夫把几个火烧改刀成了菱形块,用刀背搓起放进了锅里。 又从那碗准备要拿回家自己吃的筋头巴脑碎肉头里挑出一些来扔进锅里。 这些肉头里既有猪皮又有猪下水,燕之把碗里能用筷子夹起来的都给添了进去。 火烧碎肉卤汤在一起煮了会,燕之撤了火,用一只苏冰做的大海碗装了,又拍了几瓣蒜末洒在上面,两手端着出了屋放在了苏三爷的面前:「铺子里没啥了,俺也凑合着吃吧。」 苏三爷先是闻了闻,随即一抬手:「筷子。」 小铺子里只有两双筷子,是燕之和阿文自己用的,阿文不愿意给苏三爷使,进屋去拿了一双二尺来长的铁筷子递给他。 苏三爷没接,笑模笑样的看着阿文说道:「换一双去!小子,别和爷动心眼儿,三爷又没病!」 阿文低头回了屋,还是不愿意让苏三爷用自己和姑姑的筷子。 燕之已经从案子底下摸出一柄汤匙来洗了递给了他:「把这个给三爷送去。」 三爷接了汤匙,在大海碗里一通搅合,将蒜末和里面的烧饼肉头搅合到了一处,而后风捲残云般的吃了起来…… 燕之收拾完屋里的灶台和案子,苏三爷也正好放下勺子,他张开嘴哈出一口气,又嚼了几下,伸手连嘴带脸一起摸了一把,抹得豪气沖天,是一只大手从左到右狠狠的一下,燕之眼看着他把嘴上的油都摸到了耳朵上! 「舒坦!」他往屋里看了看,起身到水缸旁盛了半瓢水灌了下去:「你这个一顿乱煮还挺对三爷的路子!」 苏三爷放下水瓢就要到怀里摸钱,燕之赶紧摆了手:「都是剩的,不算什么。」 「那三爷就不给了。」苏三爷也不和她客气,出了门要走,临走之前他不忘嘱咐燕之道:「燕丫头,你晚上走路的时候带上点傢伙,南菜园那边不太平,出了劫道的,说是前日就有个人被截了,不但身上的银钱没了,那人还被劫道的……那个什么,反正你晚上小心点就是!」 苏三爷说了几句,勐然想起燕之还是个没嫁人的大姑娘,于是临时把后半段话吞了回去。 「劫道的?」燕之看了阿文一眼。 「这事儿指定是有的,三爷我就是刚从衙门里回来,衙门里的朋友亲口告诉我的,说那个人的……那个什么,反正三爷说让你小心点就小心点!没坏处!」 那个人伤的不是地方,苏三爷不能当着个大姑娘胡说八道,只得点到为止,梗楞着脖子走了。 苏三爷走了,燕之和阿文锁了门提着擀面杖也一直往家里走。 晌午十分,阳光很足,晒在身上能让人觉出热来。 两个人闷头走了一阵之后,阿文忽然抬了头眯着眼说道:「姑姑,你成了劫道的了……」 燕之对着阿文一呲牙:「还有你,儿子!」 到了家门口,燕之才开了门锁,隔壁院子的周婶子开了院门出来,看见她忙大声叫道:「正要看看你们娘儿俩回来没有呢……」 她转身回了院子,转眼又提着一篮子东西朝着燕之走来:「昨儿中秋节,我妹妹给送来的月饼,还有些菜,婶子家里人少,吃不完。」 「家里来客人了?这两天总听见婶子家院子里有人说话。」燕之伸手接了篮子,先道了谢,随即状似无意的问道。 「别提了!」周婶子顿时变了脸,横眉立目地说道:「来的都是官差,一天好几拨,这两天家里就没利索过!」 「哦?婶子家出啥事了?好端端的官差干嘛来?」燕之把篮子递给阿文:「给腾出来……」 「十四那晚上,我妹妹拿了五百文钱,让我家外甥给送过来。」 「那是去年她家盖房从婶子这里借的,正想着过中秋过来看看我们老两口再把钱还了。」 「我那外甥出来的晚,就在路上遇到了强盗,三五个畜生不但抢了她身上的钱,还把他给打废了!」 「你是没见吶,太惨啦,我外甥来到婶子家的时候都成了血葫芦!没把婶子吓死!」 「大半夜见到这么一个东西,周伯也受了惊吓吧?」燕之冷笑了一声。 「他那眼神!鬼站到跟前都不知道害怕!」周婶子摇头道。 两个人说着话,从周家院子里出来几个人,其中两个人架着一个汉子一步一步地往平板车的方向挪,走得极慢。 周婶子回头瞅见不禁叫道:「就不会把车赶到门口去?非得让他走出来?」 「你看看,这就是我外甥,生的一表人才……婶子还有心给你们……」周婶子说着话眼睛红了起来,她摆摆手说道:「每天都得去医馆换药,遭了大罪了!」 燕之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人,而此人如有所感竟慢悠悠慢悠悠地转过头来。 他脸上有伤,五官都挪了位似的,是一副扭曲的模样。 看先是随意的看了燕之一眼,随后就瞪大了眼! 这是他的眼睛肿着,就是瞪眼也不明显,外人仍是看不出他面上的变化。 燕之一直盯着他看,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对方也认出了自己。 没有多想,燕之朝着对方走过去。 而那人看见她手里提着的擀面杖不禁瑟缩了下,似乎是想跑! 「哎?她提留着根棍子干嘛?」周婶子也看出了毛病,忙不迭地追了过去。 到了周家门口,燕之才看见周秀才也抄着手站在门里,眉头紧皱,瞅着就有些不耐烦。 「周伯。」燕之先和老秀才打了招唿,又扭头看向了只往两名青年身后躲的壮汉:「哎,听说你是遇到劫道的了?」 燕之把手里的擀面杖横在平板车上,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快让他们走吧,还得赶着去医馆呢!」周婶子追了过来要拉开燕之,心里也暗自奇怪:这孩子平日听稳重的啊,今怎么看见汉子倒过来说了话? 「他的病,去医馆是治不好的。」燕之直视着那人的眼睛,眨都不眨:「得我这个强盗……劫道的……还有什么?你还说了什么屁话了?」 燕之用擀面棍捅了捅他。 扶着他的两个青年同时出了手,挡开了燕之:「做什么!」 「做强盗!」燕之大声说道:「这个畜生不是说我是强盗么!」 「什么……」周婶子拉住燕之,就怕她冷不丁的给外甥一棍子:「燕姑娘,你到底说什么呢?」 「周伯,正好您也在,我就说说我是如何成了他口中的强盗的吧!」 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有周秀才在场的情形下,燕之把那晚的事儿大致的情形说了出来,并且连带着那些污言秽语也一併学了,末了她用擀面棍一捅那个汉子:「孙子,老子说的是也不是!」 「我……大姨……大姨夫……我不认识她呀……」那汉子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只对着周婶子说道:「大姨,我真的是遇到劫道的了!」 「放屁!当初你见我是一个人赶路便生了歹意,活该你犯到我手里,我可是炼过功夫的!」 燕之截了他的话头冲着周秀才大声说道:「他说的都是谎话!」 「你说的也不是实话!」那汉子被燕之揭了老底,早就恼羞成怒,他歪着嘴恶狠狠地说道:「小娘们儿!那晚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你还带着个小崽子呢!」 「哈!」燕之仰头一笑,心道:杂碎,你方才还说与我并不相识,如何知道我是带着阿文赶路的! ------题外话------ 明天俺休息~ 早晨会加更~ 大家晚安~
第十六章 不能将就 方才周婶子和燕之说话的功夫,她就开始动了心思。 这桩事情弄到现在,可以说对她是非常被动。 摆在面前的就是两条路:要么装作不认识那个杂碎任他胡说八道一气,反正他说的话都是信口开河的,官差们就是信了,也只能去找找那几个所谓的『劫道的』。 要么就是揭穿他,让大伙儿知道这个畜生的本来面目。 两条路都不好,都有后患,燕之稍稍思索了一下,决定两害相权取其轻:先干掉他! 打定了主意,她说话的时候就留了心眼儿,故意省略了那晚阿文与之同行的事实,只说是自己一个人把他收拾成这幅模样,而那个汉子没想到突然的会遇到了她,心慌意乱之下难免说出的话欠了思考,因此在燕之几句话之后便被诈出了马脚。 「不是遇到劫道了的么?」燕之提着擀面杖在他身边来来回回熘达了几趟,她看向脸色发青的周秀才:「周伯,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如何同官府讲,您老自己看着办!」 这样做并不是十全的方法,可燕之实在没有再好的法子了。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暴露了那个登徒子的恶行,也同时暴露了自己确实被他欺负过的事实! 在古代,一个女人的名节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好歹她有着现代的灵魂,倒是能拎清保面子与保安全哪个更重要些。 「姑姑,干嘛和他客气?咱们也把他报官府去!」阿文黑着一张小脸跑了过来,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抓着擀面杖。 他先把篮子塞进周婶子手中,提着擀面杖朝着那个已经没人扶着的汉子沖了过去,抬手照着他就是一棍子:「畜生!」 那汉子原本就站不稳,没了旁人的扶持,他只好自己扶着平板车勉强站了,看见阿文对着自己抡起了棍子,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结果那一棍子就瓷瓷实实地敲在了他的手背上,疼的他立时出了一身冷汗! 「哎……」周婶子本想拦住阿文,转念一想,自己外甥对人家姑娘做了如此下作之事,她实在没脸开口。 「成啦。」燕之过去拉着阿文的小手往回走:「你秀才公是读书人,最看不得脏东西,这个畜生既然在秀才公家里,他就定会给咱们个交代!」 燕之目前的身份是『黑户』,她自是不愿意轻易地面对了官府的人。于是她便送了顶大帽子给周秀才,她则领着阿文回了家,等着周秀才用读书人的方式去处理此事。 「回屋睡觉。」一回了院子,落了门栓,燕之就对着阿文摆摆手,让他赶紧回屋歇着去。 「姑姑,咱还是等会儿再睡吧。」阿文看着燕之说道:「一会儿秀才公要是过来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燕之打了个哈欠往屋里走:「若是秀才公自己来,就开门请进来,若是那个杂碎也跟着,你就接着给他一棍子,反正是不能让他到咱院里来。」 「不过,就是过来也得有会子功夫呢,你踏踏实实睡吧。」 果然如燕之所说,院门被敲响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别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燕之经营着小铺子,作息时间与大伙并不一样。 往常这个时候正是她睡得最沉的时候。如今被敲门声吵醒,她惨白着一张脸开了门。 门口站着脸色同样不好看的周秀才夫妻。 「哎呦!燕姑娘啊,你脸色可不好看。」周婶子见了燕之便陪着笑说道。 「净说没用的!遇到张世明那畜生做的事,她脸色如何能好?」周秀才与老妻过了一辈子,轻易的没发过火,他今天却句句针对她,每句话都是横着出来的! 周婶子尴尬的对着燕之笑笑,一低头,眼睛红了。 为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外甥。相公已经骂了自己几个时辰,她心里委屈,可还不敢还嘴。 「周伯,周婶,请进来说话。」燕之转身让了半步,等着那两口子进了门,她关了院门。 阿文只穿着里衣站在门口,眼睛眯着,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看见家里来了人,他赶紧回了屋,再出来的时候,小东西已经穿戴整齐。 燕之进屋去点了油灯,端着放在了门口的小饭桌上:「您二位坐吧。」 她把两张小板凳放到了周秀才和周婶子面前,自己才要坐在门槛上,周秀才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抱着拳一揖到地:「燕姑娘,老朽先给你陪个不是!」 「那张世明虽是拙荆的外甥,可老朽亦对他万分的厌弃!实不相瞒,他说的那些话,老朽一直都是将信将疑,只是拙荆情急之下竟自作主张的去报了官,才弄些现在这般不可收拾。」 「哦,老朽的意思是在官府那里不好交代,并不是说燕姑娘这里。」周秀才说完又怕燕之误会,赶紧又解释了一句。 「这事儿原本就和您没关系,您不必如此!」燕之伸手扶起了他,指着小板凳说道:「请坐。」 她租的小院只有两间房,也分不出哪间是正房。燕之与阿文一人一间住了,没有法把客人请到屋里去,只能坐在外面招待了。 「不坐了。」周秀才双手摆摆嘆了口气:「老朽就是告诉燕姑娘一声,张世明那厮已经随着他兄弟回家去了,明日老朽也会带着拙荆亲自去妻妹家去一趟,把实情告知他的父母,你放心,以后那厮定是不会来纠缠与你,也不敢说了燕姑娘的闲话!」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从来不怕人家说闲话。」燕之听他说完,顿了顿才开口道:「至于说别的……」 燕之砖头看向周婶子。 「燕姑娘,不用你说,我也得和我妹子好好说说,让她好好管束世明。」周婶子赶紧说道。 …… 「姑姑,你说那人以后还敢找咱们麻烦么?」送走了周秀才两口子,阿文看着燕之问道。 「谁知道呢。」燕之不置可否地说道:「那混蛋年岁不小,早不是他爹娘能管的住的。咱们以后还是要小心为上。」 「知道了。」阿文心事重重地点了头。 「这会儿也没法睡觉了,咱们写会儿字。」燕之回屋拿了笔墨纸砚出来,放在小饭桌上,她看着阿文眉头皱着,笑道:「没啥的,别发愁。」 「姓张的手脚好着的时候姑姑都不怕他,更别说他现在已然是个废物!」示意阿文坐下,燕之把毛笔递到他的手中:「咱们该干嘛干嘛,想多了没用。」 「先把你的名字写一遍……」 …… 「阿弟,你和三姐好好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从立秋到立冬,三郡主天天往贤王府跑,总算是把景行给堵在了府里。 景行表现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来:「三姐,你这话说的我都煳涂了,我什么也没想啊!」 「你……」三郡主伸手一指他才要说话,又闭了嘴。她起身亲自把书房的门关严了才接着说道:「大姐二姐她们可都在路上了,你府里才开始收拾给王妃住的院子,我问你,你这个婚到底能不能成了!」 「本王身子一直不好,总是生病。」景行深深地嘆了口气,颇为幽怨的说道:「三姐这话若是旁人说的也就罢了,我从小身子如何,难道三姐不知道么?本王病一好就吩咐他们赶紧去收拾新房了,还让我怎么样呢?」 「我……我知道啊。」三郡主点头道:「可你也不能现在才开始修院子啊!」 「现在都上冻了,用水和了泥,马上就冻成了冰坨子,你让人家怎么干?」三郡主天天跟自己的这个弟弟着急,他病了,她急。现在他没病,她还是急。 三郡主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做了缺德的事儿了,所以这辈子就天天不得安生呢! 「天冷,我有什么办法?」景行摊着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无辜地说道:「三姐,要我说,你也别急了,咱们就慢慢干。都说慢工出细活,王妃住的院子,万万不能马虎了!弟弟我可早就说了,花多钱都成,只要造的好!」 三郡主一咧嘴,嘴角生疼! 这几天她心里有火,连带着表了出来,早晨一醒眼睛都被煳住,两个嘴角一边了个燎泡,让她连喝水都得嘟着嘴,别扭透了! 皇帝陛下天贶节就给阿弟指了婚,按理来说到冬天也该把婚事办了。 可现在已经是冻手冻脚的冬天了,贤王府给王妃住的院子才大张旗鼓的动了工,怎么算计着时间都不够用…… 「其实,你们可以先成婚。」三郡主小心翼翼地喝了口热茶,她给景行出了个主意:「先把婚事办了,然后等明年天暖和了再修王妃住的院子。」 「没有这样的道理!」景行马上摇了头:「谁家嫁女儿不是希望办得体体面面的?我若是这样对了阿懿,就是她不说什么,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可大姐二姐她们大老远的来了,你又不成婚,她们不是白跑一趟么?」 「三姐这话说的……」景行把卧在旁边椅子上的唐伯猫抱了起来,捋着它的背毛说道:「我成不成婚,都不能影响几位姐姐回娘家。」 「……」三郡主被他堵得没了话,只得拿猫出气:「这狸奴真丑!也就你待见它……」 「呵呵!」景行轻笑一声开口道:「三姐,你还别瞧不上它,它可是国师大人家的乘龙快婿呢!」 ------题外话------ 赶紧还月票欠下债~ 人家是欠了一屁股债~ 俺是欠了几屁股了…… o(n_n)o哈哈~ 月票259张加更~ 鞠躬感谢所有投了月票的朋友~
第十七章 不可言说 三郡主拿这个弟弟是没有一点办法,末了只得说道:「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三姐明日不来了。」 景行送了三姐离去,在王府门口他可怜兮兮的说道:「三姐,你在家好好过年吧,等过了年再来。」 上了马车,三郡主还是禁不住撩了车帘子往外看去,景行还站在王府门前的台阶上笑眯眯的看着她,是细细高高的一个人。孤零零的。 想起他从小到大一场一场闹得那些病,三郡主放了撩着帘子的手,捂着嘴哭了一场。 三郡主一走,景行就换了便服上了马车也跟着出来了。 依旧是漫无目的的在帝都里逛盪。 明知道每一趟都是空跑,可他还是的得出来。 不出来不行。 不出来在家里他根本没有片刻的安宁。 仿佛他若是在外面少转了一趟,燕之就会受到更多的苦。 他不是没有想过,燕之会不会离开帝都。 但深思熟虑一番之后,他又认为她出不去帝都。 一个是因为她离开的时候身上没有银子。 这年头身上没钱是寸步难行的。 另一个就是燕之没有身份。 大惠的百姓从一出生就要在原郡的官府衙门去记录在案,领取户牒。 此户牒会跟随这个人一生,随便他到了哪里,随处都有检查身份的官差,也只有这个才能说明自己的身份。 燕之没有户牒,所以她连帝都的城门都出不去。 两样加在一起,景行估摸着燕之还是在帝都呢。 那日与解懿的见面让他清醒过来,就是他愿意两眼一闭灯一吹和她做了夫妻,人家解二小姐心里还是不乐意的! 这让景行心里非常腻味! 仿佛自己犯了贱,热脸贴了对方的冷屁股。 他和谁也没说,但是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绝不和解懿成亲! 万事都讲究个你情我愿,夫妻之间尤要如此。 他景行再不济,也没沦落到要逼迫一个女人和自己躺在一个被窝里的道理! 所以在外人还在猜测着他与解懿的准确婚期的时候,他的心里早就把解二小姐拒之于贤王府的门外了。 不管能不能找到燕之,解懿都不会是他的贤王妃! 在王府里,他的心总是不静,似乎非得坐在马车里,感觉着屁股下面两个车轮的转动,他的思绪才能跟着一起转动起来。 三姐今天提的事儿,他也考虑过。 不过他是考虑着如何把这么婚事搅黄! 他的这门婚事是皇帝亲自下的旨,尽人皆知,他不能违了陛下的意悔婚,所以只能另想它法。 天天在帝都的街上转着,也不白转,还真就让他想出个法子来。 只不过此法子有点缺德,他只能暗暗的实行,而不能和任何人说起。 他决定拖死解二小姐!直到她被拖得受不了了,自己主动求陛下解了这门婚事! 解懿已经十九岁了,过了年就是二十岁,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姑娘! 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寻常百姓之家,姑娘到了十九还没有婆家都是件愁人的事儿。 要是这个姑娘二十多岁了还没嫁出去呢?就是家人不说闲话,此姑娘也得急疯了。 景行就是等着解姑娘自己疯掉。 夏天他生了一场大病,拖拖拉拉地到秋天才好,他一好就开始张罗着修葺王妃的院子。 才把各种工匠凑齐了,他又染了风寒。 他一病,修葺王妃院子的事儿只能停了下来,因为王爷吩咐过:给王妃预备的院子一定什么都要最好的,旁人他不放心,非得自己监工才成! 等他这次病好了,兴致勃勃地到了后院,让接着修院子。可工匠们却发了愁! 大惠本来就地处北方,到了冬天尤其的冷。 一堆土一盆子水和了泥,还没等用完呢,就冻成了一整块…… 这活儿根本没法干! 没法干,贤王爷还总是沉着一张脸催命似的催着大伙干活。 于是乎,那些工匠们纷纷陪着小心辞了工,连工钱都不要了! 现在给王妃准备的偌大的一个院子,只剩了六名工匠在忙活,并且这六位也是准备拿了这个月的工钱就辞工的…… 对此结果,景行非常满意,他预备着进了腊月再大病一场,开春才能好。 他一病就是要死要活的,他连命都快保不住了,皇帝陛下自然也不好再催着他成婚的事儿。 如此拖个一年半载的,他就不信解二小姐还能在家踏踏实实的等着自己去娶! 想到此,景行冷笑了一声:「爷身子再不好也还能活个几年呢,咱们就耗着吧……」 …… 入冬之前,燕之大大的忙活了一阵。 她不但给阿文和自己都添置了冬衣,还存了不少过冬的蔬菜。 小厨房里摆的满满当当的都是白菜萝蔔大南瓜,推门进去就能闻到一股子湿乎乎的菜味。 不止这些,她还晒了不少茄子干,莴苣干,腌了一小缸酸菜……总之,是够他们两个人吃上一冬了。 阿文很聪明,学字很快,燕之交给他的新字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记熟。 一本《开蒙贤文》只学了个把月就学的七七八八,燕之想着这几天要抽个功夫再到城里的书铺子一趟,租册新书回来,她先慢慢的抄着,等上一本书教完,这一本也正好续上。 「穿上斗篷去!」燕之收拾利落出了屋,只觉得外面的空气透着阴冷。天已经阴了两日,大概是要下雪了。 让阿文回去穿了斗篷,她也回屋去拿了把油纸伞。 「今儿不拿擀面杖了,这个就成。」燕之把油纸伞在阿文的面前晃了晃。 「那我拿姑姑的擀面杖,我这个太小了,耍不开!」阿文说完又回了屋,把小擀面杖放回去,换了根大的出来。 前几日他和小么干架,小么手持一根大竹竿,打的他全无还手之力。落败之余,阿文总结了失败的经验,认为是自己的『兵器』不顺手。 拿了大擀面杖出来,阿文也比划了几下,燕之看了不禁摇头:怎么谁耍起棍子来都像猴子呢…… 「走吧。」两人熄了灯锁了院门,照常往小铺子走去开工。 「想回家么?」天气寒冷,燕之一张嘴说话就喷出了一团热气来。 「啊?」阿文仰头看了燕之一眼,随即明白姑姑口中的回家是那个有着父亲和后娘的家,他果断的摇了头:「我的家就在这儿。」 燕之嘆了口气。 进了腊月一天天的接近年关,小铺子最近的生意也一天好似一天,两个人忙得片刻不得闲。 燕之带着阿文卯足了劲,就是一通勐干,一点不惜力气,每天回家之后都是累得倒头就睡。 两人都想着到了过年的时候再好好的歇息一阵子。 一年到头,总得有个头。 所以人们在忙忙碌碌的奔波了一整年之后都会停下来,从四面八方往家里赶。 回家过年,兴许会更累,可与父母妻儿相聚的时刻,心都是放松的…… 早市只经营到腊月二十九,再开市的时候要到明年的正月十六。 燕之的小铺子也照着这个时间经营,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能和阿文歇上半个月。 「那,今年就咱俩过年。」燕之拉起阿文的小手轻声说道。 没等他们走到早市口的铺子,雪就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燕之撑开油纸伞把阿文拉进伞下:「一下雪就不好走,明儿你苏冰舅舅又要遭罪了……」 「等过几年我大了,就我来挑水。」小东西跟着说道。 燕之却是一笑:「等你能扛起那根扁担了,怎么地也得十年工夫呢。」 「那怎么办吶?」苏家兄弟,阿文跟苏冰亲近些,他虽然也会和小么玩在一起,却在心里认为小么这个人实在不怎么样!因为他总是爱在姑姑身边撒娇,要装出一副小孩子的模样! 阿文最见不的小么对着燕之摇头摆尾的样子,每次见了都会在心里骂一句:真贱! 「今年就这么着吧。」燕之看着雪花鹅毛似的一团一团地从天上砸了下来落在地上轻声道:「明年,咱让拉水车的给咱送水。小铺子里的大水缸装满了大概要是二十几文钱。」 「那不是要增加成本了?」小东西跟在燕之身边久了,耳濡目染的学了些经营方面的新词,不过这些新词也只有从姑姑口中能听见。 「那这钱也得花。」 苏冰不欠她的,燕之不能让他给自己不拿钱的苦力。 「等过了年,我就先和你苏冰舅舅说说,他要是还要帮咱们挑水,我就给他开工钱。」燕之想过之后做了决定。 大雪下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才渐渐的小了,到处都是天寒地冻的。 早市上来的人倒是不少,人们已经开始准备过年的年货。 年货这种东西很是奇怪,年前的时候不管怎么准备,买多少回来,都会让人觉得不够。非得到了年三十的这一天,开始预备年夜饭了,实在没时间再到街上採买了,才会作罢。 燕之做出的几大锅卤货很快就被抢光,跟不要钱似的! 早市还没收,她就已经没有货可卖。 燕之打发了阿文去早市里买几颗葱,已经去了好一会儿了。她等得心急,只得出来张望,一出铺子就看见小么穿的跟球似的蹲在地上写写画画,燕之不动声色的占到了他的身后:「小么,写什么呢?」 「写我的名字。」小么仰头看了她一眼,蹲在地上往旁边儿挪了挪:「姐姐,我写给你看!」 他冻的通红的小手里握着一根树枝,动作十分生疏的在雪地上写了两个字,燕之低头一看:小妖! 燕之一扬眉,忍着笑问道:「谁教你的?」 「阿文。」小么仰着小脸看着她:「姐姐,你说我写的好不好?」 「嗯,不赖!」燕之点了头。 小么咧嘴一笑,用力一吸,把才流出的鼻涕又吸了回去。他低头又在地上写了两个字:「这个是哥的名字。」 燕之再一看:酥饼! 「呵呵!」她忍不住笑道:「都是阿文教你的?」 「嗯!」小么点点头接着说道:「我还让他教我写我爹的名字,阿文说他不会写。」 燕之笑着蹲了下来,心道:什么不会写!那小子是怕被你爹的拐棍敲! 她从小么的手里接过那根树枝,在平整的雪地上写了小么的名字:「苏聪,这个是你的大名。」 接着,燕之又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小么。这个是你的小名。」 小么贴着燕之伸着头看了半天,狐疑地说道:「姐姐,你写的和阿文写的不一样啊。」 「照姐姐教的写,阿文写的是错字。」燕之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明儿出来戴个帽子,看你耳朵冻的。」 「一点都不冷。」小么用树枝在燕之写的字上又描了一遍,小声问道:「姐姐,阿文会写字了,是你教的么?」 「嗯。是我教的。」燕之又往早市的方向看去,见阿文正一手提着一棵葱一窜一窜地踮着脚往回跑,很像个在雪里蹦跶的兔子! 「不过阿文是初学,有很多字都会写错,你若是有了不认识的字就来问姐姐好了。」燕之笑着起了身。 「姐姐,我一个字都不认识,我也想和你学识字。」阿文也站了起来拉着她的衣袖说道。 「小么啊,你几岁了?」燕之觉得有些奇怪,要说苏家的日子在老百姓中可算是好日子,送小么进学堂并不是很么难事,苏三爷为何就不让孩子去读书呢? 「八岁。」小么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姐,你可别告诉阿文啊!」 「啊?」他一报岁数,连燕之也吃了一惊,因为这个孩子生的虎头虎脑身子壮实,燕之只看他比阿文还高了半头,就以为他岁数也比阿文大些。 不曾想,小么倒是比阿文还小。 「没想到你这么小就出来帮着你爹做事了……」燕之不由得伸手把他揽在自己身边小声说道:「小么,你还小,回去和你爹说说,让他送你去读书。」 小么低了头:「我家的钱是我娘管着,我爹说话没用。我娘说读书没用,是瞎花银子……」 燕之皱了眉。 看看阿文,再看看小么,她忽然觉得那句话真真没错:投胎是个技术活儿! 一样都是做母亲的,想法却差了这么多! 「你怎么又粘着我姑姑!」阿文离着老远就看见小么紧贴着姑姑蹲着,现在他还紧贴着姑姑站着,阿文越看越碍眼,举起手里的大葱朝着小么就捅了过去:「你个小妖精!离我姑姑远点儿!」 ------题外话------ 大约十点半还有一更~o(n_n)o~
第十八章 小人算计 眼瞅着大葱就要戳到小么的脸上,他身子灵活的一闪,已经躲在了燕之身后,一双小手搂着燕之的腰从她的身后探出头来冲着阿文笑道:「阿文,你不是好汉!偷袭是小人做的事儿,小舅舅不和你一般计较!」 阿文一击不中,又开始第二次进攻:「什么小舅舅,你就是个小妖精!什么小人大人的,我只管把你打趴下就是!」 两个孩子围着燕之开了战,嘻嘻哈哈地打作一团。 燕之瞅准机会先是从阿文的手里夺了两根大葱,又掰开了小么搂着的手,她头也不回地进了小铺子,完全不理已经倒在雪地上的两个半大小子。 等到阿文顶着一头乱髮回到小铺子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完毕正等着他回家。 「姑姑,今儿我没输!」阿文站在门口把身上的雪花拍打干净又往屋里四下看看:「您怎么自己都干了?」 「走吧。」燕之把阿文拉到身前,将斗篷给他披上:「出汗了,路上可不许摘帽子。」 「嗳。」阿文咧嘴笑笑。 「就这儿吧?」 「没摆着东西,也不知道这家铺子是卖什么的。」 听见外面有人很大声的说话,燕之把钥匙给了阿文:「锁上门,」自己先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两名穿着皂衣的衙差,身上的衣服油脂麻花,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酒气! 「哎,小娘们儿,你是叫……」其中一个衙差指着燕之说了一半后转头对同伴说道:「张头儿,他说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的?」 「燕之。」被唤作李头儿的人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说道。 「我是燕之。」燕之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人。 「成,没走错地方!」那个衙差朝着燕之走了两步,脚步虚浮:「跟……差爷走一趟吧!」 「走?去哪儿?」燕之皱眉道。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走你就走,别等着差爷锁了你!」衙差说话结结巴巴的,看来来之前喝了不少。 「就算衙差办案也得把话说明白了吧?」燕之沉了脸说道:「还请您二位说个痛快话!」 「痛快话是吧?」被称作张头儿的衙差也走了上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燕之一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痛快话就是有人把姑娘你告下啦,你得跟我们到衙门去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谁告的我?我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话说到此,燕之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到自己是被人暗算了! 而且暗算人是算准了时间,专挑了年底她最挣钱的时候。 「燕之啊,差爷们只是听差办案,老爷说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至于你到底犯了什么案,是什么人告了你,你都到堂上去问大老爷去吧!」 姓张的衙差对着另一名衙差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纵身向前朝着燕之就抓了过来! 只是他喝酒之后脚步不稳,一脚迈出去,脚下一滑,他直接来了个噼叉,腿上的大劲被猝不及防的抻开,疼得他嗷嗷直叫! 「姑姑!」阿文站在燕之身边轻轻的拉了她一把,用口型说道:「跑?」 燕之摇了头。 跑的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若是有人存心想坑她,跑是没有用的。 她低头轻声说了一句:「去找小么,让他去找苏三爷。」 阿文听完没犹豫,快步朝着早市里跑去。 早市里还有一处破房子,是苏家父子和苏三爷的手下歇脚的地方。 姓张的衙差看着阿文跑去的方向蹙起了眉头。 燕之则往前几步挡住了他的视线,她问道:「贵姓张?」 那人移过眼来看着燕之点点头,眼中眸光一闪:「不错。」 「张大人请吧。」燕之往前走去:「不是要到衙门说清楚么?那就走吧。」 姓张的衙差费了把子力气才把同伴从地上拖了起来,那人扶着姓张的走了几步说道:「嗐,张头儿,我怎么觉得我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和那个苏瘸子似的?」 「怎么着?要和我比比腿?」苏三爷拄着拐棍从早市里走了出来,满脸带笑,只是他眼中目光不善。 一步一步问问的走了过来,苏三爷先对着姓张的抱了拳:「张班头,今儿你怎么得空来早市了?」 张班头抱拳回礼,说话客客气气的:「三爷,咱给人当差就得听人指使,要不大冷的的天谁爱出来挨冻?我是半个案。」 说完他一指站在路边的燕之,俯身靠近苏三爷嘀咕了几句。 「辅税?」苏三爷安静的听他说完才抬起头来,他把拐杖在地上重重戳了一下嘿嘿笑着说道:「我在这里看了四年场子里,都是按月把银子递到主簿大人手里,可从来没听主簿大人说过什么辅税的事儿!」 「苏三爷,您是不知道啊……」张班头又靠近苏三爷嘀咕了一番,然后他一扬眉小声说道:「您说是吧?」 「张班头,你要是这么说,我也不能驳了你的面子。」苏三爷笑得眼边的皱纹连成排,几乎看不见眼珠子:「这么着吧,我跟着燕丫头到衙门里去一趟。」 「到了主簿大人跟前,我不说话,就让燕丫头自己说。怎么样?」 「哎呦三爷!」先前滑到的衙差见他二人一直嘁嘁喳喳的咬着耳朵说话,他插不上嘴。现在他忙凑上来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您腿脚也不利落,跟着跑什么啊……」 苏三爷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腿脚不利落。 这人喝了酒,原本是嘴笨,现在再加上脑子不好使,所以专挑苏三爷不爱听的说:「您看看这雪,多厚啊!您要是再摔一次,那条好腿也得摔瘸了……」 苏三爷沉了脸,慢慢的走到那名衙差跟前,抽鼻子一闻,他沉声说道:「喝酒了?」 「喝了!」那人撸袖子指着姓张想衙差说道:「张班头请客,我哪儿敢不去吶!」 「行,小子,你记着今儿说的话!」苏三爷抬起拐杖来在衙差的皂靴上狠狠的戳了一下:「等你明白的时候,咱找个地儿好好聊聊!」 那衙差吃痛,蹲在地上揉着脚说道:「你怎么把拐棍往我脚上戳啊!」 苏三爷转头又对了张班头,他和颜悦色的说道:「张班头,走吧。」 「三爷,您何必蹚这潭浑水呢!」张班头拉住了苏三爷,说话都带了讨好的意味:「三爷若是跟着去了衙门,主簿大人又得怪我们不会办事儿了……」 「别人,我不管。她,必须管!」苏三爷也趴在张班头的耳边小声说道:「我那个大儿子都十八了……老哥哥这话,你明白了吧?」 张班头咽了下口水,低着头思索了片刻,他对着蹲在地上衙差一招手:「回去吧……」 苏三爷拱手笑着把二人送上了官道,直到二人走远了,他才沉了脸:「你怎么得罪姓张的了?」 「我没得罪他。」燕之肯定的说道:「我若是没有猜错,这个姓张的和张世明认识!」 「他就是张世明的小叔!」苏三爷接口道。 ------题外话------ 今天就这么多了~ 大家晚安~
第十九章 虚不受补 张世明是个混混,在没有被燕之打残之前天天游手好闲地混迹于市井,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挣的是造孽钱。 不过他不在南城混,南城是苏三爷的地盘。 但苏三爷是知道他的。见过几面,没说过什么话,不过点头之交而已。 苏三爷在南城的地面上混,单凭一根拐棍肯定是不行的,他与南城衙门里的县丞关系不赖,更与衙门里的师爷兼着主簿的韩伯贤私交甚笃。 凭着这层关系,不但南城的三教九流要给苏三爷些面子,衙门里的捕头衙差也得给他个笑脸。 张班头是张世明的小叔,这个苏三爷是早就知道的。 可他不知道天天扎在小铺子里忙活的燕之如何能得罪了张姓叔侄! 燕之便把八月十四那晚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苏三爷越听脸色越难看。 「真没吃亏?」待到燕之说完之后,苏三爷眼睛盯着燕之问道。 「那个畜生被我打得那副模样,我能吃什么亏?」燕之反问。 苏三爷点点头,骂道:「看他人高马大的有个人样儿,原来竟是如此下作!燕丫头,你打的好!没打死他,已经算他命大了!」 盗亦有道,做混混也得论人品。 像张世明做的事儿若是传出去,以后他连混都难了,也难怪他要死咬了是遭了盗匪。 燕之扯了唇角露出个苦笑来。 若不会被姓张的杂碎逼得没了活路,她才不愿做这样的『侠女』呢…… 「这回知道怕了吧?」苏三爷来来回回在雪地上走了两趟才说道:「搬三爷家去吧。张世明是不敢闹到三爷家里去的!」 燕之听完果断的摇了头:「现在我更不能搬您家去住了。」 「三爷,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和阿文好。」看着苏三爷一瞪眼,燕之忙接着说道:「婶子就快到月份了吧?张世明是个小人,他那样的人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现在搬去您家就是给您添乱,所以我更不能去。」 苏三爷低着头想了片刻,他沉声说道:「过年,衙门也没人办差,再说三爷在张班头面前帮你拦下了这事儿,他一时半会的也会再来找你麻烦。踏踏实实的过年吧。等过了年,三爷去衙门里找个朋友敲打敲打张世明。」 「多谢三爷!」燕之先对着苏三爷行礼道谢后接着说道:「方才您与张班头说话,我没听清楚。他可说了我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 「没杀人放火,没坑蒙拐骗,你做的是正经生意,能犯什么事儿?」苏三爷回头看看,见小么和阿文都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们,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官字两个口,他们要给你按上个罪名有的是法子!张班头说你没交辅税。」 根据大惠《市律》,对商户经营是要收取各种杂税的。 但这个杂税也只是针对那些相对比较大的买卖。 像燕之与在早市做生意的小商贩们一般是不用缴税经营的。就算是地方上要从这些人身上盘剥些银钱,也大多会像南城衙门这样与苏三爷这样的人串通了,弄出块类似早市的地方,凡是入内经营的商贩都得交点钱。 苏三爷收了钱,并不是一个人独吞。 他得拿出一部分去餵着衙门里的人,还得拿出一部分来养着那些如狼似虎的手下,余下的才是他自己的那份。 至于张班头口中的辅税,那在苏三爷看来就是扯淡的话! 燕之的小铺子连正儿八经交税的格都不够,她交什么辅税? 「我明白了。」看来,对方就是故意来找茬的,而且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藉口! 「明白了,就回去吧,也不早了。」苏三爷扬起拐杖指了指小么,没说话,径直上了大道。 小么跟阿文说了几句什么,跑着追到了苏三爷的身后,苏三爷回头看了他一眼,照旧走自己路。 「姑姑,没事儿了吧?」阿文走到燕之身前拉住了她:「刚才可吓死我了!」 「嗯,没事儿了!」燕之对着阿文笑笑:「咱的伞还在屋里呢……」 「我去拿。」阿文跑到小铺子前,开了锁进去,拿了伞。 燕之直觉上觉得张世明是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的,否则他就不会处心积虑的等了几个月,单挑她生意最忙的时候下手。 但这样的话她是不会和阿文说的。 阿文怎么说也是个孩子,即便说了,他也拿不出个主意来,还要天天陪着她提心弔胆,燕之认为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姑姑,走吧。」阿文走过来说道。 「门锁好了?」既然对方是个下作的杂碎,那自己就得更加的小心。燕之往小铺子的门上看了看。 「锁好了。」阿文把钥匙递给燕之。 「在忙两天,咱们就能好好歇歇了。」燕之拉起了阿文的小手,轻声说道。 「姑姑,过年的时候内城里有庙会,一直到十五呢!」阿文许是被方才的事情吓得够呛,小手冰凉。 燕之用自己的手包住了他的,两人一起往回走:「想来庙会?」 「想!」阿文马上点头道:「庙会上新鲜玩意儿可多了!还有戏班子搭台唱戏的,听一出大戏才两文钱!」 「你看过?」燕之笑着问道。 「没有。」阿文小声说道:「是听秋风说的。」 秋风也是贤王府里的小厮,燕之只听阿文说过他是跟着福全做事的,并没有见过其人。 「那咱到时候就进城去看看!」孩子们总是对过年充满了各种期待,燕之现在虽是心事重重,仍是不忍让阿文失望,她很痛快的应承下来:「咱也听听大戏!」 「太好了!」小傢伙顿时笑开了花,又一窜一窜的像个兔子似的走了起来:「还有好几天才过节呢……我真希望今天就过节!」 「快了……」燕之用力的拉着他,总怕他滑倒:「没几天了。」 腊月二十七的时候,燕之把自己埋在地砖下的罐子挖了出来,数出了一些银票,趁着阿文睡觉的时候,她一个人去了南城的驿馆。 悄悄的去,悄悄地回,自始至终阿文都不知道她出去了一趟。 腊月二十九早市就要封市,因此二十八那天来早市採买的人尤其的多! 这一天,燕之不但卖出了卤货比往常翻了两翻,她还把铺子里的好面都给卖了出去。 做火烧烧饼用不着好面,正好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包饺子,都要买些好面预备着。燕之攒了几个月的好面,小屋里都快堆不下那些面袋子,这下一股脑的被她卖了出去了,还卖了个好价钱! 面袋子一清空,小屋里又有了下脚的地方,看着也显得大了些。 燕之与阿文收拾利落后,她站在屋里四下看了看,心里总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那日苏三爷在张班头面前递了话,张世明果然消停了下来。 可燕之却总觉得他一直躲在某个地方,狼一样的窥视着自己,让她不能有片刻的放松。 「燕姑娘,铺子这边没什么活儿了吧?」一想到要有半个月见不到燕之,苏冰心里稍感不舍。 张世明的事儿,苏三爷跟他讲了,因此他这段日子总是有意无意的盯在小铺子的四周,唯恐被那厮钻了空子。 「我把水桶挑回去。」他把两只空了的水桶担在了扁担上看着燕之说道:「再给你这里挑水就得十六了。」 「帮我把这些卤汤挑回去吧。」燕之指着灶台边的两只罈子说道:「卤汤我已经开过了,现在天冷,给它放在屋外就成。这东西非得日子久了才能味道醇厚,这两罈子卤汤可是费了我不少功夫。」 「小铺子十多天都不来人,我有点不放心。」燕之对苏冰说道。 「那就先存我家几天,等开市了,我再给你送回来。」苏冰把两罈子卤汤放进水桶里挑走了,心里很高兴,因为燕之把她铺子里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了他保管着。 …… 从进了腊月开始,贤王府就一天比一天的热闹起来。 景行的几位姐姐们陆陆续续的从天南地北的赶了回来,目前已经凑齐了七位,只是三郡主就嫁在了帝都,并不住在府里。 六位常年不见的姐姐们勐然地都出现在了家里,景行先是高兴,天天守着姐姐们似乎有说不完的体己话…… 姐姐们都是无比的关爱着他,个个都把这个最小的弟弟当了儿子看,照顾的可谓无微不至!似乎都想把自己几年不在家的缺憾弥补给他。 于是乎,贤王爷在高兴了几天之后就发了愁!无端的冒出六个娘来,还都是亲娘,谁受得了? 景行现在是衣食住行都有人管着,他院子里的小膳房成日的一派繁忙景象,六个姐姐轮番进去指挥着大师傅给他做出各种奇怪的饮食,都是她们在外多年费尽心思踅摸到的养人偏方! 景行不忍拂了姐姐们的一番心意,每日回府就是硬着头皮吞下那些养人的膳食,目前已经腹泻了两天。 「王爷。这个是才送来的。」福全的话在寝殿里想起,景行就嘆了口气:「又是什么?大夫都说本王体虚不受补,你就不会替本王拦着几位郡主些?」 实在是不能再补了,再补他得把肠子都拉出去了…… 「回王爷,是差役送来的。」福全躬身对着脸朝里躺着的贤王爷说道。 「嗯?」景行皱着眉回了头,就见福全双手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不大的木盒。 他抬了手,福全忙把托盘放在床边,将贤王爷扶了起来。 「拿来。」景行又嘆了口气,原本打算着是装场大病的,现在倒是不用装,他已经被姐姐们『补』在了床榻之上,连下地都费劲了。 当着景行的面,福全去了木盒上的蜡封之后,将盒子递到了他的手里。 景行心不在焉的接了,随手打开了,入眼的一枚双股多宝簪子,簪子下还压着一张纸。 他先是一怔随即勐地坐直了身子,把那张纸从盒里拿了出来,双手微微颤抖着将它展开一看,那是张面值三十两的银票。 ------题外话------ 月票300加更~ 因为读文的朋友大多高冷不爱搭理俺~ 所以俺只能悄没声息的加更了~ o(n_n)o~ 没事儿就出来冒冒泡儿哈~ 晚上的更新在十点半。 错字还是要等夜里修改~
第二十章 两不相欠 简单的木盒里只装着两样儿东西:一支多宝钗子,一张银票。 景行一手拿着一样,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直到他觉得自己能语气如常的时候才开了口:「送东西的人呢?」 「走了吧。」福全看了他手上的东西一眼很快的移开了视线,依旧是一副低眉敛目的规矩模样:「王爷稍候,老奴这就去门房问问去。」 王爷手里的那根钗子在福全的眼中很是普通,没有几位郡主头上戴着的那些钗子看着气派,王爷手里的那张银票他也看得很清楚:面值三十两。 福全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些东西的来歷。 看着福全出了寝殿,景行又把立在床边的僕役也赶了出去。 他慢慢的把那只钗子放在鼻尖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胭脂……该回家了……」 那上面还带着燕之发间的味道,和过去一样。 他又把那只木盒拿了起来反反覆覆的看了看,在发现那上面看不出任何线索之后,他又把它放在了被子上。 多宝钗子是他买给燕之的,错不了。 至于那张三十两的银票,他也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胭脂的卖身银子已然还清,自此两不相欠! 她说了,绝不给人当奴做婢。 如今她说到做到,竟连这三十两银子也不愿欠了他的……并且还的干净利落,面都不露! 「真倔……」景行轻吻了一下那支髮钗,轻声道:「你从不欠爷的……是爷欠了你的……」 「王爷。」福全看见跟在主子身边的两名亲随都被轰了出来,他没敢直接进去,而是现在寝殿外通报了一声:「老奴把门房给带来了。」 「进来吧。」景行把银票和钗子装回木盒,抬头看着门口。 福全领着一名生的斯文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本册子。 门房见了景行忙躬身行礼,景行点点头。 「王爷,送东西的差役是南城驿站的。他送来东西,门房让他留下过姓名。」福全把手里的册子捧到景行的身前,指着一行歪七扭八的字说道。 景行探头看了看,又问了门房几句便把他打发了出去。 「去把大夫请过来。」景行吩咐道。 现在几个姐姐都在王府里住着,他这边稍稍有点动静就能把那几位招过来,所以尽管他现在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南城去,也只能先不动声色的把病养好。 否则就是没了姐姐们的监管,他也不敢轻易出门,肚腹疼痛说来就来,他总不能坐在恭桶上去见她…… 景行垂了眼眸,一只手在木盒上摩挲着。 燕之走的时候是六月,离现在已有半载。只有半载的时间她就给他送过来一张三十两面值的银票,这是让景行非常吃惊的! 兵部一个七品的武官每个月的俸禄米是七石半,就是这样的收入若是还要养家餬口都难在半年攒出三十两银子来。那么,燕之离开贤王府之后去做了什么呢? 她一个女人还带着孩子,在身无分文的情形下连活命都难! 景行手上的动作慢慢的停了下来,他握住了那只木盒。 身处帝都,他虽然甚少去南城,但对于那里的情形还是知道一些的。 南城的外城住的多是靠地吃饭的菜农和小商贩。南城的内城是商贾聚集之地,那里颇为繁华,不但商铺林立,还有两座有名的戏楼,甚至那里的烟花柳巷也是在帝都出了名的! 烟花柳巷…… 景行咬住了下唇,往深了一想,又觉得依着燕之的脾气,是绝无可能栖身于那种地方的。 「她不会去。」景行缓缓的摇了摇头。 那她一名弱质女流,是寻到了什么差使能挣到比一个赳赳武夫的俸禄银子还多呢? 景行又想煳涂了。 「王爷,大夫来了。」福全领着府里的大夫进了寝殿。 「给本王把把脉,看能不能调个方子,让本王的身上快点有了力气……」景行把手搭在了床边儿上,等着大夫过来号脉。 想不明白的事他就暂时不想了。 只要燕之还在帝都就好。 他已经找了她那么久,不在乎多这一天半天的时间。现在,最紧要的是他得先好起来。 「阿弟,听说你传了府里的大夫,可是身子又有了不适之处?」郡主们不用通报,径直地进了景行的寝殿。 景行忙握着那只木盒把手收进了被子:「大夫只说我是虚不受补,倒是没什么大病。」 趴在桌上正在细细思索方子的大夫只得低了头,心道:今儿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六位郡主齐刷刷地出现在了自己的寝殿里,景行顿时觉得屋里变得满满腾腾的,他从姐姐们脸上挨个看过去,只觉个个都是肤白貌美威武雄壮,惟独他这个男子身子却弱成这样! 「我这一病,又连累阿姐们空跑一趟,连年都过不踏实了。」他轻声说道。 「说的什么话!我们姐妹能守着你过年也是好的。」七郡主年纪最小,脾气也最为率直,她走到床边侧身坐下,景行凝神静气的等着,竟然没有听到床板的响声,他脱口道:「七姐,你瘦了!」 「看出来啦?」七郡主笑着说道:「你七姐夫那个人吶总说人太过肥胖了不好,日日逼着我在府里走动,七姐我有时犯懒不爱动弹,他就……」 说着话她脸一红扭过头去:「我和你说这个干吗……」 「小七是一刻都离不开端王爷,今儿都说了他几次了?」 「我看是端王爷离不开咱们家小七,不是说陪国太夫人过了节就来咱们大惠接你?」 几位郡主你一言我一语的编排上了小妹妹,七郡主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眼角眉梢却带着淡淡的得色! 「七姐夫医术无双,七姐,你该听他的话。」景行伸手握住了七郡主的手,轻声说道。 「什么天下无双!七姐当年就是信了这个,跑去求他为你治病,如今你身子还是这般的弱……」七公主低了头双手捧着弟弟瘦得骨节分明的手掌,心里一阵难过:「我们姐儿几个,看不见你,想你。现在看见了,又心疼你……唉!」 「佛祖都有度不了的人,再好的大夫也有治不了的病,」景行拍了怕她的手背柔声道:「七姐啊,这是我的命啊,你怎么能怪七姐夫的医术不好呢?」 「阿弟。」长郡主走了过来,七郡主忙起身让了地方,长郡主年岁比景行大了许多,如今连孙子都有了。 她慢悠悠地敛了衣裙坐下,景行终于如愿的听到了床板发出了『咔』的一声。 「你现在这个样子虽然成不得婚,但咱们的礼数可不能少了。」长郡主看着他说道:「初一走亲戚拜年,姐姐们替你到解家走一趟,也正好看看解家的小妮子,我见她的时候,她才这般高!」 长郡主伸手比划了个高度,笑着说道:「听说是长成了才貌双全的大美人,阿弟,你是个有福气的!」 景行咧嘴一笑,点头道:「确实是……有福气……」 …… 燕之赶在年前把景行送她的钗子以及三十两银子送了出去,感觉是去了一大块心病! 虽然还有张世明那件事堵着,但她现在心情愉快暂时懒得去想那个杂碎,只想安心的和阿文过个好年。 年三十的晚上,她做了六个好菜,摆的小饭桌几乎放不下! 在吃饭之前,燕之又领着阿文到外面放了一挂一丈多长的鞭炮,在院门口留了一地的炮仗皮,都落在了雪地上,是一片星星点点的艷红,瞅着就喜兴! 平平安安的过了年,她和阿文在家足吃足睡了三天,总算是把年前透支的体力补了回来,初四的晚上两人商定初五去城里逛庙会听戏去! …… 『裕长厚』是南城最有的名的茶庄。 裕长厚同时也是南城里最高的楼,统共三层,据说站在裕长厚的三楼能一直望到城墙外面去! 景行如今就站在裕长厚三楼的窗前默不作声往楼下四处打量着…… 楼下游人如织,都是来逛庙会的,而楼上的景行没心情逛庙会凑热闹,他只盯着人看,并且只看领着孩子的女人。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五天了。早就派了手下将南城的几处烟花之地摸了个遍,也没打听到有个入行前叫胭脂的女子。 裕长厚的楼下就有一处有名的红楼,据说里面的卖春的女子皆是色艺双绝,只陪酒都开出了二十两纹银的价钱! 红楼的门口突然的出现了一阵骚动,大唿小叫中,一个男人抓着一个女人的头髮正死命的往外拖! 景行移了视线望了过去,只面无表情的看着。 「大爷,奴家只卖艺不卖身,是个清倌,奴家不出堂子……」那女子大约是哭的久了,一张嘴说话的声音都是哑的。 「早卖晚卖都是卖,你进了红楼,大爷我出了银子!」大冬天的,那汉子身上披着大氅,只是大氅下他居然光着膀子,一条胡服裤子也只潦草的系在肚子上,随着他一肚子肥油忽悠着,看着随时都要掉下来似的! 「今儿破五,爷正好给你点了红烛,别给脸不要脸!你个婊子还讲什么贞洁?那不是天大的笑话么!」那汉子虽然说着大惠的官话却带着明显的外地口音,听着怪了怪气的,十分难听! 这样的热闹最是引人注目,那些原本在逛庙会的百姓也不逛了,很多都停了脚步,兴致勃勃地看起来热闹。 「诸位大爷,您谁伸伸手救救奴家!」女子两手抱着红楼门口的柱子死活不撒手,一边带着哭腔向路人求救。只是看热闹的人虽多,却不论男女老少没有一个愿意伸手救她! 一个愿卖,一个愿买,这两个人都是脏的要死,景行平日也很看不惯那些偷着逛窑子的官吏,所以他只往两人身上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视线。 他勐然看见人群中有条纤细的身影正一点一点的往红楼门口靠近,挤到那个汉子身后,那女子没犹豫,抡起手里的棍子照着他的后脖颈子就是一下!就在人们的惊唿声里,她拉着那个清倌就往人群里钻,身后还跟着个提着个小包袱的孩子! ------题外话------ 已经补齐内容~
第二十一章 管出事来 尽管离着远…… 尽管裕长厚楼下的街道上人头攒动…… 尽管他只看到了她一头乌黑的秀髮和一个居高临下的侧影…… 景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子,那是燕之! 他顿时身子前倾靠在了窗栏上,视线紧紧地盯在那个一手拖着个披头撒发的女子一手提着根棍子还不时的后头张望一番的燕之身上片刻不敢放松! 抿紧唇瓣,他抬手朝着燕之一指,然后一扬尖尖的下巴,隐在暗处的影卫已经飞身掠出,一条黑色身影轻飘飘的从裕长厚的三楼跳了出去,先是无声无息的单脚落在二楼悬挂的匾额上,只轻轻一点便落到了楼下一辆马车的车厢上,再一闪身,影卫已经落了地,瞬间混迹于人流当中没了踪影…… 「呵呵……呵呵……」景行眼看着燕之拐进一间铺子没了影儿,他不受控制的笑了起来,抓着窗栏的手几乎用了全力,指甲已经把上面的漆皮抠了起来,指节上是用力过度显出的青白色…… 他笑着蹲了下去,然后瘫坐在地上…… 终于又看见她了…… 景行长长的嘆了口气,他闭上了眼靠在身后的墙上,只觉无比的疲累。 当他的眼看到了燕之的那一刻,景行觉得风是清的,云是白的,天是蓝的,日头是温暖的……世间万物从那一刻起都恢復了它们本来的面目,不再是混沌一片。 他无处可依的灵魂也随之归了位。 堵在心中的一口气,终于顺畅了,同时他也彻彻底底的觉出了累。 景行明白,自己是真活过来了。 从收到那只木盒起,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连这个年是如何过的他也不知道。 一碗一碗的苦药汤子喝了下去,他眼睛都不带眨的。 他为的就是能支撑到这一刻。 新年伊始,正是官吏们走动最为频繁的几天,不知有多少人都被他託病挡在了贤王府的门外,而他则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躲在这裕长厚五天了! 五天,以及过去的六个月,他都在想找到那个女人。 天见可怜,终是被他找到了! 燕之手起棍落把那名嫖客敲晕的同时,景行的心就定了下来,这才是他的女人他的王妃! 即便是没了他,她仍旧会抄起棍子活下去,并且活得挺胸抬头绝不落魄。 分开六个月,她不但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还能抡起棍子救了人?一想到这个,景行就又笑了起来,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出了两行热泪…… 两手盖在脸上,重重的揉了一把,景行扶着墙缓缓地起了身:「回府。」 他得先回去好好的洗个澡,睡一觉,换身好衣服,收拾的利利落落体体面面的再去见她。 对,鬍子也得刮干净,不能扎了她…… 「把那个东夷人做掉。」上马车的时候,他看见倒在红楼前的胖大汉子已经站了起来,正和两名官差大唿小叫,他随口说道。 百姓们孤陋寡闻,他却是知道的,那人虽然说着大惠的官话,却带着东夷的口音,对方一张嘴他就听了出来。 「是。」有人在车外应了。 景行勾唇一笑:「胭脂,别怕,爷在呢……」 拉过座上的狐裘盖在身上,景行闭上了眼,随着马车有贵了点晃动很快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累极了…… …… 大年初五,燕之和阿文在家吃了早饭收拾利落之后就进了城。 经过张世明那件事之后,燕之养成了个新的习惯,就是走到哪儿都得提着那根擀面杖。 没成想今儿就真派上了用场。 南城的庙会每个十五都有,唯有春节后的庙会最热闹时间也最长。 过节的时候,外城的铺子大多挂板歇业,一直到正月十六之后才会接待客人。内城也是如此,很多铺子也会关门歇些时日,因此庙会变成了各种游商以及卖艺人的天下。 燕之领着阿文顺着人流往富隆寺的方向去,一路走走停停,不时地在街道两旁游商们摆的摊子前驻足一番,两个人都是瞪着眼看,很少掏银子买。 阿文跟着燕之过日子,在吃喝上从来没有亏过嘴。 因此他见了那些庙会上的吃食也不犯馋,尤其像吹糖人儿这样的东西就更是只能看了,他才不会吃那些被小贩们用嘴吹出来的玩意儿呢! 一人花了两文钱在临时搭起的戏台子前的长条凳子上坐下,俩人兴致勃勃的看起了大戏。 大戏没有整出的,都是折子戏,每一段都不长,演的大多是喜庆的曲目。 像『跳加官』『跳财神』『麻姑献寿』这样的,光看戏台口摆的戏牌都觉得热闹吉利! 只是戏台上的伶人们虽然扮的各路神仙,但戏服破旧,扮相马虎,尤其是扮麻姑的男旦大约是过于的丑陋,燕之越看越觉得台上像是演了一出『钟馗嫁妹』,都是些妖魔鬼怪在台上不遗余力的蹦跶…… 看了三出折子戏之后,燕之与阿文同时起了身。毕竟是在正月里,在空地上吹着凉风伸着脖子看了半个时辰之后,俩人都冻成了冰棍子,实在冷得受不了了! 离开了戏台,两个人接着逛游,直到走到了裕长厚前的那条街上出了事儿。 人们聚在红楼前看热闹堵了道,燕之和阿文挤在行人中间,往后退不出去,往前走动不了。没办法,她只好把阿文护在身后站在了一间铺子的檐下,想等着红楼前的那出戏收场了再过去。 谁知只看了几眼,燕之心里就起了火! 尤其是看着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揪着清倌的头髮不撒手,她的怒火更是压抑不住…… 对方的动作让她想起了张世明曾经也这样撕扯过自己头髮! 同样都是女人,她能理解那名女子此时的无助。 从不爱管闲事的燕之决定管了这桩闲事! 她低头嘱咐了阿文几句便提着擀面杖朝着人群里挤了进去,很快,燕之就挤到了那名壮汉的身后,抬手就是一擀面杖! 她把那人当了张世明,因此敲的格外的狠,一棍子下去,那人连声儿都没出就趴在了地上!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时间多想,她只得扯着那名清倌的手抬腿就跑,看热闹的人见地上躺了一个,顿时以为是除了人命,见到燕之手里轮着棍子没命地跑了过来马上就闪出一条道来让她们顺顺利利的跑出去老远。 跑了一段路之后,燕之正想停下来辨辨方向,那只手上忽然一紧,她已被那名清倌人拉进了一间铺子。 「跟我来!」清倌人对这里的路很熟,领着燕之直接从那间铺子穿了过去,又接连钻了几条巷子之后,燕之发现道上的人渐渐变得少了起来。 「到了。」就在燕之再次想要停下的时候,那女子倒是在一处清清静静的小院门口停了步,她敲了门,院门很快从里面被打开,一名生的俊俏的小童站在门里。 「姑娘请先进来坐坐,这里是我家。」清倌人陪着笑对燕之说道:「您救了奴家,怎么也得喝杯茶再走!」 燕之想了想,见她家也只有一个半大孩子便点头应了。 随着她进了院子,燕之被请进了正房。 「姑娘请稍后。」那女子容颜俏丽,如今乱了花容,她十分不好意思的对着燕之行礼朝着后堂走去,临出门前她对着门外的小童吩咐道:「上茶。」 不大会儿的功夫,小童就端着一只托盘进了屋,托盘上不但有一只茶壶两只茶碗还有四碟子点心。 燕之见他岁数小还端了这么多东西,忙伸手从他手里接了托盘放在了桌上。 小童对着燕之笑笑:「多谢小姐!」 他说话有礼,挺招人喜欢,一看就是家教不错的。 小童把茶壶茶碗点心一样一样的摆在桌上就退了下去,不多说不少道。 燕之却心里起了疑! 这孩子虽然穿着一身新衣,可看他的做派分明就是个伺候人的小厮。 方才那个清倌人都沦落到去红楼卖艺了,如何还能用得起下人? 并且这间屋里的家具摆设虽说算不上奢华最少透着雅致,若是置办起来也得要大笔的银子。 再加上这所地处内城的一座宅院…… 燕之越想越觉得蹊跷,她握紧了手里的擀面杖起了身,对着阿文说道:「咱还是走吧!」 「嗯。」阿文提起小包袱跟在燕之的身后一起出了门径直朝着院门走去。 「小姐,我家主人还未出来待客,您怎么就要走了呢?」小童从厢房里跑了出来急急地说道:「您若是这么走了,主人会怪我的!」 「我和你家主人萍水相逢并不相熟,并且我们住在城外,实在不能久坐……」 「那姑娘也得容我道个谢再走。」绵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燕之转了身,清倌人已经换了衣衫走到了她的身前。只见那人一头青丝已然挽了起来露出来一张白皙的俏脸,身上的裙装褪去换了一件雪白的广袖袍子,脸上铅华虽然洗尽,却依旧笑得妖娆:「姑娘,我姓梅,叫梅卿。还未请教姑娘的芳名?」 燕之皱着眉看着他,脑子里蓦地飘出两个字:男的?
第二十二章 如梦似幻 燕之脸上错愕的表情只一瞬之后便淡去。 见对方正在对着自己行礼,她也敛衣回了礼。 「梅公子,你也听到我说的了,我家住在城外,如今天色不早,不便叨扰。」她伸手拉了院门径直走了出去:「阿文。」 燕之的话说的十分客气,却是把梅卿晾在了那里,她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梅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垂了浓密的睫毛抿紧了唇瓣。 他几不可见的一笑:那个女子救了自己,却看不上自己…… 「阿文,你还想再去庙会逛吗?」燕之侧头问走在身边的小东西。 阿文马上说道:「姑姑,其实庙会也没什么意思,咱们回家吧。」说着话,他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看。 燕之顺着他的视线也回了头,就见梅卿站在院子的门口,两手绞着,瞪着一双水润的眼睛仍旧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像个受了气而不敢吱声的孩子。 她停住脚步,沉了口气又朝着梅卿走了过去。 梅卿的眼睛一亮,一张漂亮的脸上顿时带了笑,他一歪头才要开口,燕之已经抬手把他绞在一起的手掌上打了一巴掌:「你是个男人!这样的动作像什么?」 梅卿愣住,他怔怔看着燕之嘟着嘴说道:「姑娘?」 「有手有脚的非得做这个?」燕之看着他,发现梅卿不但生了一副好相貌更生了一双好眼!那双眼如一汪清水似的望着自己,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着,竟像是会说话的似的。 对上那样的一双眼,燕之没法对着他板起脸说话,但她的语气仍旧不善:「今儿被人抓着头髮的时候你难道不觉得噁心么?三百六十行,能养活自己的活计多了去了,为什么非要卖肉!」 「姑娘,我……我只卖艺不卖身。」梅卿轻声说道。 「这句话就是扯淡的话!现在为了生活你能卖艺,等生活艰难了你就会去卖身,这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燕之嗤笑一声,显见对他的回答是不以为然的。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姓名么?那就把自己收拾成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再来问我。」燕之说完转身就走:「阿文,回家啦。今儿破五,咱回家包饺子去!」 「姑姑,我想吃酸菜馅的。」阿文迎着燕之走了过去,把手朝着她伸了过去,燕之马上伸手握住了他的:「那就吃酸菜馅的。」 直到燕之和阿文走出了这条长长的巷子,梅卿才慢慢地走回了院子。 站在干干净净的院子中间,他往四下望了望,发现家里没有一点过节的意思。 小童站在厢房的檐下看着他,也是神情木讷。 「咱们附近有馆子卖酸菜馅饺子的么?」他看着小童问道。 「一过节,很多铺子都关了,连卖饭食的都少了。」小童看着他说道:「就是不过节,咱附近的馆子也没有卖这个的。」 「拿点钱,多跑几家,不论什么馅的,买回些就好。」梅卿慢悠悠地往后院走,边走边说道:「今儿破五,咱们也吃饺子。」 …… 被梅卿拉着一通乱跑,燕之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在身边跟着个阿文,这小子穿了两条巷子很快就找对了路,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往回走去。 这回没叫马车,而是一路走回了家。 「姑姑,咱又省了二十文!」一进院子阿文就笑嘻嘻的说道。 「嗯,省下二十文,咱以后买马车。」燕之没回屋先去了厨房,阿文马上尾巴一样的追了进来:「姑姑,咱以后真能买上马车?」 「买马车可能没那么快。」蹲在地上点了块噼柴扔进火盆,看着火烧旺了,她又抓了几块没烟的木炭放了进去:「咱得先攒钱买处宅子,不用太大的,咱们不能总是租房子住。」 无烟的木炭说是无烟,其实也是有烟的,只是这个木炭烧的好,烟也少些罢了。 「买房子也得好多钱……」阿文顿时没了热情,因为姑姑说的这些对他来说都太过遥远,或者说在阿文看来最起码他们也要再干好多年才能住上自己的房子,至于马车,那更是远的不着边际的事儿了。 端着才笼着的火盆出去放在檐下,燕之又去厨房洗了手才回了屋,阿文也提着包袱进了她的屋子。 现在天冷,屋里必须要放了火盆才能待,燕之便让阿文搬到了自己屋里住着。 这倒不是她捨不得多买一只火盆多烧几斤木炭,而是她怕那个孩子晚上睡得太死了会被燃烧殆尽的炭火熏着。 每年冬天都会有人被炭火熏死,因此燕之用火盆用的是分外小心。 她只把炭火旺时的火盆放进屋,而晚上睡着之前必定会把火盆端出去。 好在她做的被褥都很厚实,俩人再把盖不着的夹被压在腿上,倒是没觉出屋里有多冷来。 「你接着把昨日姑姑交给你的五个字再写几遍,我去做饭。」燕之把烧得旺了起来的火盆端了进来,见阿文已经把他们从庙会上买来的各种东西都摆在了炕桌上便说道:「若不是碰上梅卿,咱们还能再逛一会儿,我原本还打算买个荷包呢,那把长生锁就这样送出去不太好看。」 长生锁是把小银锁,燕之买了是想送给苏家新出生的婴儿的。 她听小么说过,过年的时候他娘就该生小娃娃了。那出了正月苏婶子也该出月子,她正好把这份礼送过去,也省的临时预备。 「姑姑为什么不自己绣呢?」阿文把那把长命锁拿起来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名:「我娘说,是女人就会做针线……」 「姑姑的针线活就和你现在写的字一样,拿不出手。」燕之白了他一眼去了厨房。 半个时辰之后,在饺子下锅前,燕之带着阿文又出去放了一挂鞭。 北方的习俗,正月初五不但要吃饺子还必须得放鞭炮,这叫『崩穷气』,否则这一年都得晦气缠身发达不了。 因为吃的是饺子,不用另外再做菜,燕之总觉得桌上缺点什么,她把节前周婶子送来的一罈子烧酒给烫了,两人面前一人摆了一杯:「饺子就酒越吃越有,咱俩也喝一杯!」 「你喝一口试试,喝不了就别喝。」燕之对着阿文说道。 结果阿文龇牙咧嘴的把一碗酒喝下了肚子,抱着她叫了半天娘亲之后倒在炕上睡了过去。 燕之帮他脱了衣服,将小东西放在了大炕的里面,她给他盖了两床被子。 上一世的燕之除了在专业课上品过几种酒之外,便再未沾过酒,如今她却发现自己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馋酒的。 这是胭脂的习性,并非她的。 浅尝辄止,燕之并没有打算成了酒鬼,可胭脂身上这点无伤大雅的癖好她也不打算改了,反正她们现在就是一个人。 她喝酒不就东西,单是一口一口的慢慢的倒进嘴里,再含着这口酒一点一点的咽下去。 胭脂安安静静的体会着辛辣的酒浆像一股岩浆一样顺着她的食道滑进胃里,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仿佛自己会从里到外的燃烧起来,这让觉得很痛快! 院子里似乎有了响动,很轻。 胭脂侧头往外看了看,愣了片刻之后,她穿鞋下地,一手提着酒罈一手提着擀面杖,将屋门踢开后走了出去。 院子里漆黑一片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外面干冷干冷的,北风不时地唿哨着从屋顶刮过,将屋上积雪吹得到处都是。 这样的清冷让燕之感觉舒适,她干脆关了房门,把擀面杖立在了墙边,她则坐在了靠墙放着的小板凳上。 四周一片静怡,她又灌了口酒在嘴里,闭了眼慢慢的往下咽,头昏脑涨中她轻轻的摇晃着身体,想让这份眩晕加剧!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她才能放松下来,什么都不想…… 再睁眼的时候,燕之看见了景行就站在自己的身前,是真真实实的一个人。 她看着他,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现在已经睡着,正在做梦。 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她忽然开口叫道:「景行。」 因为是在做梦,所以燕之的内心也是格外的平和,连声音都是平稳的:「你又瘦了……」 「胭脂……你走了那么久……没人养着爷了……」景行慢慢的蹲在了她的面前,说话的声音都是哽咽的。 燕之看着他,慢慢的摇了头:「你不用我养……我也不叫胭脂。」 说完她不耐烦的嘆了口气:「我说,你都订婚了啊,怎么还总往我梦里跑呢?我不喜欢这样……不喜欢……」 「那你打爷吧……」景行凑近她,将脸伸了过去:「打吧,怎么解气怎么打。」 「我打你做什么?」胭脂抬手推开了他的脸。 她的手指是冰凉的,摸在景行的脸上,让他打了个激灵。 「嗯?」胭脂推了他一下之后似乎也觉出了不对头,她又朝着他伸出了手去:「今天,我这个梦做得奇怪,摸着你像个真人了……」 「景行,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是你没心的。」她轻抚着他的脸说道。 「呵呵……」景行轻笑出声:「爷这么不好,你为什么不打?」 「我不打你……」燕之又摇摇头,因为难得的能做这样的一个梦,梦里两个人能彼此看着对方说说话,燕之忽然觉得很快活,她闭了眼轻声说道:「以后你别来我梦里了,总来不好,我放下啦……你和她好好过日子吧……祝福你们的话,我说不出口,我也不愿意说,所以啊,我还祝你长命百岁吧……」 景行红了眼,扑上将她抱住,张嘴咬住了她的两片唇瓣:「不许说啦!」 她的话,字字如针,都扎在了他的心上…… 他怎么没心呢……只是他看清自己真心的时候已经是她离开之后。 还好,他找到了她。 还好,一切都还不晚。 这一生,我都不会再松开你的手……景行在心里对着燕之说道。 ------题外话------ 今晚就这么多了~ 景行会和燕之纠缠一生~ 俺看很多人都在猜测男二,其实,他早就出来了~ o(n_n)o~ 晚安啦~
第二十三章 铺子出事 这种滋味太过真实,真实的让燕之使劲的瞪着眼想看清那个与自己贴的如此之近的人到底是人是鬼。 双唇被他咬着,燕之不能说话,于是她抬手照着景行的脸一巴掌扇了上去!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她那一巴掌只有一半拍在了景行的脸上,而另一半抽的是自己。 「呵呵!」景行松了口,却笑着轻抚着燕之的脸颊说道:「不是说不打爷么?你这一巴掌可是够狠,连自己都打了……」 他侧过去凑近燕之,盯着她的脸问道:「疼不疼?」 燕之狐疑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思考。 「傻样儿!」景行凑过去坐在她身边的板凳上伸臂把燕之搂在了身边,他轻声的嘆了口气,才说道:「这么看着爷做什么?」 「景行,你告诉我实话……你……你是死了吗?」燕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很小声的问道。 景行侧过头去与她对视着,看她说的如此认真,他知道燕之定是又喝醉了。 否则也不会对着他这么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问出这样的话来。 「爷要是死了来找你,你怕不怕?」景行说出这句的时候,他就看着两颗泪水已经从燕之那双大的出奇的眼中滚落下来…… 「胭脂,别哭……」 景行伸手抚在她的脸颊上,只用拇指摸去她不断落下的泪水,他鼻子一酸,心里却是高兴的:「乡下妞儿……爷要是死了,看你能为爷哭这一场,值了……你这眼泪真是为爷流的……」 「你都死了,看我哭这一场有屁用啊!」燕之抬手没轻没重地朝着他捶了下去:「你干嘛要死?为什么不好好活着?你才二十岁!二十岁啊!你不是还要和那个女人生一堆孩子么!你死了,你的姐姐们会难过的!你为什么不使劲活着……气死我了!」 景行用力收紧了臂膀,把燕之搂紧了怀里,轻声问道:「胭脂,你心疼了……爷现在心里欢喜得很……爷高兴!就为了你这一番话,爷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你手里了……你好好收着,为爷管着……」 「滚蛋!没人心的白眼儿狼!我干嘛要心疼你……我才不心疼呢!」燕之用力的摇摇头,把眼泪都抹在了景行的衣襟上:「你好的时候,嫌弃我,如今做了鬼又来纠缠我,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赶紧走,把你的后事交代给你的王妃去吧……老子才没空管你这死鬼的事儿呢!」 燕之说着话用力将景行推开,自己咬牙启齿的站了起来快步回了屋:「老子睡觉去!你走吧……天上地下,你该去哪儿去哪儿……」 景行被燕之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身上穿着厚重的狐裘,起身的时候分外狼狈! 「这脾气……」景行一边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笑道:「喝了酒就成爷的老子了?辈分长得到快。」 回身看见两扇门板已经关严实,他走过去试着推了推,门板应声而开,景行迈步走了进去,反手关了房门。 屋里的油灯点着,只是灯芯已经燃了老长,该剪了。 在摇曳的灯光里,景行抬眼打量着屋子里的简单陈设,以及连墙皮都没有土坯墙,他又嘆了口气。 燕之趴在炕上,人很安静,似乎已睡着。她的脚还伸在大炕外面,鞋都没脱…… 景行走了过去,才想帮她脱了鞋子,燕之『唿』地一下又坐了起来,满脸的泪水! 瞟了立在身前的景行一眼,她一声不响的下了地,将屋里的火盆端了出去,然后游魂似得走了回来,爬上了大炕。 脱鞋上炕,燕之倒头就睡,自己拉了被子盖上。 她面朝着墙,景行只听见她幽幽说道:「这梦做的……没完了……」 很快,躺在床上的女人没了声。 景行伸着脖子往里看了看,看清了睡在里面的人正是原来府里跑腿的小厮,他皱了皱眉。 屋里很安静,连炕上两个人的唿吸声都清晰可闻,景行被晾在了地上。 他侧身坐在小炕桌边,看见桌上摆着的大半碗饺子,他伸手捏了一个放在了口中。 饺子已经凉了,但还没有凉透,吃到嘴里依旧很香,只是景行直到把那个饺子咽了下去,也没吃出是什么馅的来:「怎么有点酸?」 酸菜馅的饺子在百姓家里过节常见的吃食,景行从小到大即便是在冬天也没缺了菜吃,贤王府是没人给他预备酸菜过冬的,因此他也从未吃过酸菜馅的饺子。 伸手解了身上的狐裘随手放在一边儿,景行坐在了炕上,又往大炕里看了一眼,尽管阿文睡得人事不知,他还是觉得那孩子躺在那里碍眼! 轻手轻脚的爬上了炕,景行把阿文从被窝里掏了出来抱着下了地。 「来人。」站在门口他叫出一名影卫把阿文递给他:「放隔壁去。」 回身又从炕上把阿文的被子抱了递给等在门口的影卫手里:「给他盖好了。」 才要关门回屋,景行又出去把燕之放在檐下的小酒罈拿了起来,这才进了屋。 关好房门,他脱了靴子上了炕,盘腿坐在小炕桌边上,从袖笼里抽出帕子来擦了手,又捏了个饺子放进嘴里,这回他有点吃出滋味了:「好像是白菜馅的?胭脂拌馅的时候定是放错了调料……不过,加了醋味道也很不错……」 一个人坐在炕边上,景行慢条斯理的吃了几个凉饺子又喝了两口烧酒,他扭头看向睡在炕里的女人,吃吃的笑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爷这小日子可真不赖!」 说着话,他四肢着地的爬到了燕之身后,先是低头看着她,随后,他的手悄悄的探进了被子…… 燕之是穿着衣服睡得,而且还穿的是棉衣,因此当景行的手滑进她的衣襟的时候,他发现她的里衣是塞进裙子里的,腰上的带子系的结实! 「爷现在是老婆有了,儿子还没有呢……」隔着里衣,他在她的小腹上轻轻的摩挲着:「胭脂,你再等爷些时日,等爷把身边的事情处理干净,咱就圆房!」 「先圆房,再成亲……爷真等不了了……」他掀开了被子,火热的眼神在燕之的身上流连着,他忽然俯身凑到燕之的胸前用脸颊蹭了蹭,而后果断的又把被子放下,将燕之包了个严严实实:「爷现在不碰你,等爷把王妃的位置给你收回来的……」 说完,他又爬回了小炕桌前坐好,闷声不响的将碗里的剩饺子吃了个精光,酒却没有再碰…… …… 燕之醒来的时候依然是第二天的晌午时分。 「阿文……」看见身边的位置空了一块,燕之随口叫道,人还没有清醒。 「姑姑,你醒了?」阿文推门走了进来,头上都是雪花:「又下雪了,这场雪可真大!」 燕之眯着眼睛往窗户的方向看了看,只觉外面亮的刺眼。 阿文带着一身寒气爬上了炕,把小手放在了燕之的手背上:「外面可冷了……」 手上冰寒的感觉让燕之打了个哆嗦,她赶紧把手收回被子:「饿了吧?」 她往小炕桌上瞟了一眼,见桌上的大碗已经见了底就说道:「天这么冷你还吃凉饺子?不怕闹肚子啊!」 「姑姑,我还没吃饭呢。」阿文翻身在炕边坐好,两条小腿不停的晃荡着,他回头看着燕之意意思思地说道:「姑姑,你昨晚喝多了……我也喝多了……结果你把我送回屋去了,这饺子是姑姑吃的……」 「啊?」燕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回身往大炕上看了看,果然没了小东西的被子:「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人喝多了就这样儿,净干些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儿……」说完他小声说道:「我爹喝醉了就说自己是神仙,会飞,他老要上房上树,给我娘吓得,整宿不敢睡,要一直看着他……」 「……」燕之揉了把脸,撩了被子要下地:「看来,以后我也得少喝点了……这都干的什么事儿啊!」 燕之想想就后怕,这么冷的天,幸亏是把阿文抱回他的屋子睡去,自己要是把他扔到了外面睡一宿,非得冻出病来! 「刚才你在外面干嘛呢?这么冷的天不说在屋里待着。」燕之一边穿着鞋子一边说道。 「我把火盆笼起来了。等烟散了就能搬屋里了。」阿文笑着说道。 「那姑姑省事儿了!」燕之先对着他笑笑,随后说道:「等会火盆留着我端,你不要动。那个要是烫了人可没轻的。」 「嗳。」阿文乖巧的应了。 燕之回身把被子叠了,拿着桌上的空碗去了厨房:「我做饭去……」 进了厨房,燕之先烧了半锅热水洗漱了。洗脸的时候,她的手在嘴上滑过去的时候燕之竟觉出了隐隐的痛意。 燕之的手停在唇上反覆的抚摸着,那上面似乎是有一圈齿痕,又似乎没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以后还是少想那个人……」想了想,燕之觉得还是自己过于的敏感了。 自己的嘴上如果真有一圈牙印,方才阿文看见了肯定会告诉她的。既然阿文都没有说,那就是她多想了。 燕之的房内,阿文正跪在小炕桌边写字,一边写一边兜着牙齿咬着自己的上嘴唇:「姑姑喝多了也够呛,她是怎么把自己嘴上咬了一圈印子呢……」 …… 一场大雪连着下了三四天,在颳了一天的大风之后,天终于放了晴,天空是湛蓝湛蓝的晴的透亮。 「阿文,今儿天不错,咱去铺子里看看去。」 再有几天早市就又该开始了,燕之的小铺子也得重新开张。她做的是吃食的生意,很多东西都得提前预备出来。 自初五那天夜里做了一夜的怪梦之后,他们的日子过得依旧平静如常,于是燕之才多少放了心,也认定了那就是个梦。 虽然梦里她看见景行的魂魄来找了自己,可着之后的几天倒是很太平,没有贤王爷『猝逝』的消息传来,燕之也没有再多想。 燕之上一世相信科学,她是个无神论者。 这一世,她相信鬼魂神怪之说。因为她就是一缕来自异世的魂魄。 所以她在『梦』中见到景行『鬼魂』的时候并不害怕,她只是从心里难受! 为景行,也为自己,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候早早的离开了…… 「姑姑,你又发呆啦!」阿文锁好了院门,把钥匙放进了燕之腰上挂着的荷包里小声说道:「姑姑是有心事么?」 「我是盘算着咱们铺子里的事儿呢,调味料都得买了,还得去粮市买面……你说得多少事啊?不多想想就会忘了,到时候咱可怎么开张呢?」 燕之说的条条是道,阿文马上点头附和道:「还有姑姑年前就说的,过了年还得找个拉水车的给咱送水的事……」 「对,这个你不说我还真忘了!」燕之把阿文斗篷上的风帽给他扣在头上,两人一人拿着一根擀面棍往早市铺子走去。 大雪虽然停了,地上却落着厚厚的积雪,路上行人罕至,这样冷的天气,人们更愿意窝在家里猫冬。 当小铺子在视线里出现的时候,燕之的心也随之沉了下来。 她看见了留在铺子前的雪地上那一大片杂乱的脚印! 铺子出事了! 门上的铜锁已经不见,两扇门板虚掩着,燕之一推门就看见了屋里一片狼藉的景象…… 小铺子所有的东西都被砸得稀烂,连架在灶上的两口大锅也被砸得没了底儿! 地上都是碎了的瓷器,和一些香料。燕之平日干活用的案子被噼成了两半,一口大缸只剩了半截,缸低不多的水里泡着一只死耗子。 「姑姑……」 「你别进来!」燕之对着站在门口的阿文说道:「这里都是瓷器的碎片,你不要进来了……」 张世明! 看着眼前的一切燕之已经不做他想,断定了就是那个杂碎做的。 「阿文,你认识苏三爷家么?」燕之从铺子里走了出来,觉着是踩了东西,她低头看去,原来锁在门上的铜锁已经坏在了雪地上。 她弯腰捡起,铜锁冷得如同冰块。 「不认识。」阿文摇了头:「只听小么说过,他家离这里不远。」 「你去上早市里的房子跑一趟,看看三爷的手下有没有在的。」燕之垂眸看着手里的铜锁沉声说道。 阿文应了一声马上往早市里跑去。 「欺人太甚吶……」燕之轻声说道。 这次,她必须得和张世明清算了! ------题外话------ 大家久等了! 俺今天上了两个班,十点到家~ 贴的字数少~ 不够的字数会在明早九点贴出~ 另外,俺明天还得上个晚班~ 所以正常更新还会晚,大家不要一直等。 有个同事病了,俺得替班~
第二十四章 三爷出马 有些事,不是忍忍就能过的。 有些人,不是你想躲着就能躲得开的。 张世明就是这样的杂碎。 燕之早已不把他当人看。 而张世明也知道自己只与阿文生活在一起,并无靠山,因此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欺负她。 所以,这次绝不能再息事宁人,否则对方会变本加厉的做出一些事来! 「姑姑!」阿文从早市里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打着哈欠的汉子:「这二位叔叔就是苏三爷身边的人。」阿文边跑边说道,口中喷出一团团的白雾。 「怎么啦?大过节的都不消停!」两个在屋里喝了大半夜的酒,正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被阿文的砸门声吵醒,如今都黑着脸语气不善。 「您二位过来一看便知。」燕之指了指身后的小房子。 房里的样子是一目了然的,两个人站在门口一看就傻了眼! 早市这里是苏三爷管着的,他常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平日他从小商小贩们身上压榨些钱财,可他也确实将早市保护的很好,最起码南城的混混不敢到这里来祸害商贩们。 尽管现在早市眼暂时关闭些时日,苏三爷也跟手下吩咐了,让他们两两当值轮换着在早市看守,就是怕过节的时候有人使坏。 结果,还是出事了…… 两个鬍子拉碴的汉子对视了一眼,知道自己的差使是办砸了。 「姑娘,你看现在过节,大伙儿都在家过节呢,若是这个时候找兄弟来为你找出这个砸铺子的人怕是有点麻烦,不如再等几天……」 燕之抬了手止住了汉子的话头:「这事儿不用找,我知道是谁干的。三爷也知道。」 「我们三爷也知道?」两名汉子同时开口问道。 「知道。」燕之点了下头道:「所以还请哪位带个路,我想去趟三爷家,请他给那个主意。」 两个汉子略微商量了一下便分了工,一个人去趟苏三爷家,一个人留在这里看着,以防再有人来把小房子都放火烧了! 「阿文,你跟着这位伯伯在此看着吧,姑姑自己跑一趟就成了。」 这一趟怕是要跑不少地方,燕之也打定了主意要去见官,衙门那种地方,她并不愿阿文进去。 将小东西留在了早市,燕之跟着三爷的手下快步离去。 走了大约两刻的功夫,两人在一处南北朝向围着青砖院墙的大院子外停住了步。 那汉子小心翼翼的敲响了院门:「三爷,您在家呢么?」 很快,院门就打开了,开门的是小么:「德叔?」 他只和那个汉子打了个招唿便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燕之,小么欢唿一声甩开手里的两扇门板从门里沖了出来:「姐姐,你来看我啊!我娘昨才生了小娃娃……」 跑到燕之跟前,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是个小弟弟,我娘气得一直骂我爹就会打一样的种!」 「……」燕之知道苏三爷两口子都想再添个小闺女,并且苏婶子年岁不小,这一胎生了之后再怀孩子也费劲。看来,着两口子是穿不上贴身小棉袄了…… 「三爷在么?」燕之只对着小么笑了笑,她是带着事儿找来的,实在没多少心情说应酬的话。 「在啊!他不在,我娘骂谁啊……」小么说完朝着院子里喊道:「爹!燕姐姐来啦!」 他这一嗓子倒是好使,院里两间屋子的房门都打开了,苏冰和苏三爷父子俩同时出了屋:「谁?!」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三爷,是我。」燕之牵着小么的手站到了苏家的大门外。 「哦,是燕丫头啊。」苏三爷瞥了儿子一眼,朝着门口招手道:「进屋来坐。」 「不了。」燕之马上说道:「三爷,我找您有急事!」 「哦。」苏三爷应了一声,转身回了屋,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身上加了一件棉袍子,手里也拿起了那根拐杖。 门板开合的瞬间,燕之看见有个脸色苍白的女子正微微弯着腰站在屋里朝她不错眼珠的打量着。 「什么事儿非得在外面说啊,这都到家门口了,燕姑娘也不进来坐坐。」苏冰迎过去,仍是希望燕之来家里小坐片刻。 「改日我再来给婶子道喜,今儿来的匆忙,我就找三爷讨个主意就走。」燕之看着苏冰说道。 「说吧。」苏三爷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带燕之来的汉子忙满陪着小心凑了过去:「三爷!听说嫂子生了?又给您添了个大胖小子?」 苏三爷眼神瞟向他,不阴不阳地说道:「没看好场子吧?」 「咱早市没事儿,是这位燕姑娘的铺子让人给砸了!」那汉子赶紧说道。 「什么?」苏冰皱眉道:「难道还是张世明干的?」 「怎么回事?」朝着两个说话的人不耐烦的挥挥手,苏三爷望向燕之:「你告诉三爷!」 燕之就将小铺子被砸的情形讲了一遍,讲的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把铺子的惨状说了个清楚:「铺子只剩了一间房,其余的都被砸了。」 苏三爷沉吟了片刻,他看着燕之问道:「你来找我,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了?」 「我想报官。」燕之也看着他说道:「节前的时候我看见三爷和那个张班头打过招唿,如今还是这样,我若是再忍下去,姓张的杂碎会更加嚣张的,弄不好我以后连生意都难做了。」 「今儿是初十,衙门里谁当值?」苏三爷问手下。 「日子逢双就是韩主簿。」那汉子忙回到。 「是伯贤吶……」苏三爷小声嘀咕了一句之后他对着燕之一点头:「那三爷就陪你到衙门走一趟!」 「我也去!」苏冰说着话就要往门外走,却被苏三爷一把薅住:「你去没用,在家伺候你娘去!」 「我二姨不是在么?我在家也帮不上忙。」苏冰皱眉道。 「等爹一出去,你就想个法子赶紧把你二姨打发走!这两天,可是烦坏老子了!那个老娘们长个嘴就闲不住!大嗓门,和叫驴似的,吵得老子脑仁疼!」 苏三爷不但把儿子薅回来院子,还给他派了活儿,苏冰为难的看看燕之只得说道:「要是需要人手,就来家找我,我也能打!」 「有老子呢,用不着你们!」苏三爷一挥手,把小儿子也赶回了院子,临走前他嘱咐道:「你们俩也警醒些,张世明是个下三滥,做事不讲道义。咱们也得防着点儿!」 「知道。」苏冰忙应了。 「走。」苏三爷抬头看了看天色,拄着拐棍走到前面:「咱们直接去衙门。」 「三爷不去铺子看看了?」燕之朝着苏家哥俩点点头,赶紧追了过去。 「用不着。」苏三爷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说道:「过节的时候,衙门散的早,咱们再晚去会儿怕是连喘气的都看不见。」 苏三爷腿脚虽不灵便,走得却挺快。只是先前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雪,地上的积雪很厚,他那条伤腿抬不起来,每走一步都会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足印,并且他的靴子上已经铲了一层雪。 「三爷!」走到大路口的时候。路边正好停了一辆骡车,燕之走过去一问,正是接送客人车辆,她马上叫住了苏三爷:「咱坐车去。」 苏三爷顿了下,随即走过来踩着脚凳上了车,等着那名带路的汉子也上了车之后,燕之也钻进了车厢。 「去南城衙门。」苏三爷对着外面的驭夫吩咐道。 骡车走到早市附近的时候,苏三爷把自己的手下轰下了车:「别他娘的光知道灌马尿,多用点心思看好了场子!要是再看出事来,老子一棍子敲死你!」 「三爷,大过节的,咱不兴说那个字儿,不吉利!」那汉子下了车,撩了帘子朝着车里说道:「一会儿您回来的时候还去不去早市?」 「干什么?」苏三爷不耐烦的问道。 「年前有人送了我六只鸡,两只公的被兄弟我宰了吃了,还有四只是老母鸡,我的意思是,三爷您要是回来从早市过,就把那四只鸡捎回去给嫂子补补身子。」 「嗯……」苏三爷的脸色缓和下来,他摸着下巴说道:「那你回去把鸡收拾干净,老子可没工夫拾到这个。」 「成!」那汉子应了之后忙放下帘子让开了几步路:「三爷您先去忙,等您回来,这四只鸡兄弟我保证给您收拾好!」 「什么他娘的人送的,不定哪儿偷的呢!」马车又走了起来,苏三爷忽然说道:「燕丫头,你那铺子里存了值钱的东西没有?估摸着损失了多少两银子?」 「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燕之想了想之后才说道:「就是里面的东西得从新置办了,现在天这么冷,泥瓦匠也不好找啊。」 「盘灶的事儿,用不着好的泥瓦匠。到时候三爷给你找人,这个不是大事儿。」苏三爷压低了声音说道:「衙门里没有善茬子,待会儿你少说话。如今这儿事已经不光是你和张世明之间的事儿了,他小叔也掺和在里头。三爷我只想把姓张的畜生收拾里,至于张班头……」 「能把张世明收拾了就成!别的人咱也不要牵连了。」 苏三爷一说,燕之就明白了。 张班头是衙门的人,苏三爷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民不和官斗,苏三爷虽然不是什么良民,但是对于官府的人也是忌惮的。 ------题外话------ 同事家里有事临时请了两天假~ 俺得替她两天,早班晚班连着上,有点忙~ 贴文不规率,见谅! 评论区的留言俺都看了,暂时没时间回復,也请见谅! 抗过今天就好啦~
第二十五章 黑心班头 到了南城的衙门口,燕之先下了车,待要伸手去扶苏三爷的时候,对方却摆了手:「不用。」 燕之也不勉强,迳自驭夫跟前付了车资,又数出二十文钱来递了过去:「劳驾,能不能等我们一会儿?半个时辰,若是半个时辰我们还不出了来,您就走您的。」 今天天冷,出来串亲戚的人不多。 驭夫跑了半天也没挣到多少银子,二十文钱,今天拉车牲口的草料是够了。 驭夫接了银子,又跟燕之说了一遍:「我就等二位半个时辰,您二位麻利着点!」 「好嘞。」燕之笑着点了头,再一回头,见苏三爷已然上了南城衙门的台阶。 燕之抬头看了看衙门大门,若不是门楣上挂着南城衙门的牌匾,她几乎以为这里是一处破落地主的私宅,入眼的是一片破败的景象。 两扇红漆剥落的大门只开了一扇,苏三爷站在门里等着燕之。 燕之赶紧收回视线跟了上去。这里虽然破败不堪,但里面的人却是官小权大,正如苏三爷所说,衙门里没有善茬! 提步迈过高高的门槛,燕之进了县衙的大门,先看见里面是一处不大的院子,以及一熘排开的三间大房子。 「南城是小衙门,这里最大的官老爷就是县丞大人,不比北城衙门,人家那里做衙门的是县令大人。」见燕之站在门口不时的东张西望,苏三爷小声说道:「这里没个体统。你看看,年都过完了,差役也不来当差,门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待会我先进去看看,若是需要你进去,你在进去,听见没有?」苏三爷看着燕之嘱咐道:「这帮人,没个模样,敢把窑姐儿带屋里去,你就在这儿等着,别走远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你问话呢。」 「嗯。」燕之点头应了。 苏三爷这才拖着伤腿走到了园子里,扯着嗓子喊道:「伯贤?韩主簿?你在哪屋呢?」 『咣当』一声,右边厢房的门被推开,一名中年汉子红光满面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鸡爪子。 「呦!三爷,您过节吉祥啊!」那人一见了苏三爷便大步走了过去,伸出油脂麻花的手一把抓在苏三爷的衣袖上就往屋里拽:「正喝着呢,张班头请客,从馆子里买了一桌酒菜回来,还有烧鸭子呢!来了就得先喝三杯,咱哥俩可是有日子没喝了。」 苏三爷站着没动,先对着韩伯贤抱拳拜年道了吉祥,心道:姓张这桌酒席就是封嘴用的,伯贤都喝成这样了,他怕是也不好说话了。 「往年你可是得正月十五才露面的,今年怎么早了?」 「我找伯贤你有事儿。」既然来了,苏三爷决定还是把说到了,于是他拉着韩伯贤往正堂边的一间房子走去:「走,到你屋里说去!」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进了屋,院子里又静了下来,燕之只得站在大门口的门洞子里等。 片刻之后,右侧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衙差从屋里走了出来,轻手轻脚的走到了苏三爷和韩伯贤进的那间屋子门外,他微微弯下腰,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之上。 他这一侧脸,屋里的人说的什么话还未听清倒是先看见了站在门楼里的燕之。 燕之也正面色无波的看着他。 张班头脸色一变,随即站直了身子朝着燕之走去:「怎么着啊,告到衙门来了?还跟苏瘸子来的?」 他叉着腰在燕之身前笑着说道:「姓燕的,张爷我不妨告诉你,这事儿咱没完!」 「你小娘们儿狠啊,把我大侄子的子孙根都踢断了,他还没成亲呢,连儿子都没有,以后谁给他养老送终?」 「我们这样的人,你惹不起。」 燕之看着他不说话。 因为对方说了这么一番话之后,燕之知道,和他说人话是没用的。 「怕了?」张班头无声的一笑,仍旧小声说道:「你不是让苏瘸子给你当靠山么?成!」 「张爷告诉你接下来怎么怎么玩……」他贼眉鼠眼地往韩伯贤的屋子望了一眼,接着说道:「待会儿韩主簿必定会做个和事佬,让我和苏瘸子和解。」 「我呢,一准儿听主簿大人的话,还得回去说说我家世明……」他盯着燕之阴恻恻地说道:「让他先不要轻举妄动,给你些时日,让你把铺子再归置好……然后,我们再砸!」 「你听明白了么?其实,今儿你就算不来,最近这一两个月我们都不会找你的麻烦,我们得等着你铺子里东西多的时候砸,要不你那点家当还不值张爷我这一顿饭钱呢!」 「小娘们儿,张爷说的你听明白了么?」张班头伸着脑袋靠近燕之,笑的好不得意:「苏瘸子是个什么东西,张爷是官,他不过是个混混儿,爷会怕他?」 燕之不动神色的退了半步,扬起右手照着张班头的脸就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之后,她又反手回来打在了他的另一边脸上,左右开弓,一边打一边叫道:「张班头,您别这样,这不关您的事儿啊……」 不等张班头反应过来,几间屋子的门被先后推开,喝得面红耳赤的衙差们以及韩伯贤苏三爷都涌了出来:「干什么呢?」 韩伯贤指着门洞里的两个人问道,手里的鸡爪子已经没了抓子只剩了一根骨头。 燕之忙说道:「诸位大人,你们快来拦着些张大人吧,他说他侄子干了不是人的事儿,他这个做叔叔的也颜面无光,他自打耳光谢罪,还说他侄子还要砸我的铺子,说等我归置好才去,他管不住……」 「张班头,怎么回事儿啊?你侄子砸人家姑娘铺子干嘛?不是看上人家了吧?就他那样的,人都废了,可别坑人家姑娘……」 「苏三爷,你快看看张班头吧,没说几句话呢,就抽自己大嘴巴……可吓死我了……」看见苏三爷和韩伯贤走近,燕之马上躲到了他们二人的身后。探头看着双手捂着脸的张班头,脸上都是惧怕的表情。 「张班头是喝多了!他今儿没少喝……」浑身酒气的衙差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刚才三爷把事儿都和我说了。」韩伯贤把鸡骨头仍在地上对张班头说道:「你那个侄子做的确实过了分,先前是到咱们这里报官,说是遭了劫,后又说是他喝多了自己摔沟里去了,挺大的人了,说话办事都没个样儿!」 「现在又把人家姑娘的铺子砸了,砸一次还不够?还要等人家姑娘收拾好了再去砸?他缺不缺德啊!」 「这个,不用问,定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韩伯贤才说完,衙差们就起了哄:「他也没别的本事了,就吓唬吓唬人家小姑娘行……」 张班头双手捂着脸,脑子里快速的思考着,不敢轻易开口,就怕自己当着这么多人说错了话。 当门洞里只有他和燕之两个人的时候,他可以说得无所顾忌,什么解气说什么。 现在人多了,他就得管住了嘴。方才那样的话是万万不能当着这些人说的,尤其是那个苏瘸子!他手底下有几十号子混混,真惹急了他可不好收场…… 可自己方才那番话已经说了,这小娘儿们若是在众人面前都给说出来可如何是好呢…… 就在张班头思索妙计良方的时候,那些衙差已经拖着他往回拽了:「你侄子的事儿有他爹娘呢,你就别瞎操心了,走,回屋接着喝去!」 「公文到!」一声清喝从衙门外传来,众人都闭了嘴往门口望去…… 帝都的衙门都算上,平时虽然有人当差,但正职大老爷登堂办案都得过了十五。 因此这个时候传到衙门的公文必定是急事大事! 「南城衙门,今儿谁领头当差啊?出来接公文。」两名皂衣壮汉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两人叉腰站在了门口:「大人,请!」 韩伯贤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是来了上司了,他忙整理的帽子衣袍快步迎了上去:「不知上差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都是当差办事,您客气了。」一名身着青衣官服的青年提步走了进来,见到韩伯贤已经躬身立在了身前,青年伸手扶起了他:「本官是都察院都事刘镜尘,来送加急公文!」 「原来是刘大人!快里面请!」韩伯贤的腰弯着,人矮了半截,酒倒是全醒了! 都察院的都事,那可是七品官!南城衙门最大的县丞大人才九品! 连县丞大人见了人家都得行礼的,更别说他一个区区主簿了…… 「愣着干嘛?赶紧沏茶去!」韩伯贤对着那些喝得面红耳赤的衙差们一使眼色,让他们赶紧滚回厢房,少在这儿碍眼! 「是!」衙差们忙架着脸色面沉似水的张班头进了厢房。 一进屋,这帮人就便关了门齐齐地趴在了门缝和窗户缝处往外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那青年跟在韩伯贤的身后往里走,不经意的扫了靠墙站着的燕之和苏三爷一眼,他顿时停下脚步看向他们! 他看的是燕之,燕之也抬了头看他…… 就见对方是个中等的个头,一张脸生的干净周正,两道剑眉此刻正紧紧的蹙在一起,而他的一双眼睛不停的在燕之的脸上审视着…… 「胭脂?你是不是胭脂?」他走近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题外话------ 又出来个青年~ 嘿嘿~嘿嘿~ 景行同学啊,命真苦~ 好赖,俺明天不用上两个班了~ 所以,咱接着加更! 感谢大家的支持~ 准文辛苦了!
第二十六章 事情解决 「胭脂?你是不是胭脂?」那年轻的官吏因为激动说话都带了颤音儿,他只在门洞了停了一下便大步的走向了燕之。 苏三爷上前一步,不偏不倚,正揽到了他与燕之的身前,他抱拳行礼道:「都事大人,我们只是来告状的平头百姓,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刘镜尘探头又看了苏三爷身后的燕之一眼,他果断摇头:「不会,本官不会认错人!等一下……胭脂,你来告状?」 「嗯。」燕之点点头,一脑袋浆煳。 直觉上燕之和苏三爷想的一样,这人一定是认错人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因为他开口就叫了自己『胭脂』! 这个名字她只在自己的那张卖身契上见过,所以景行也一直这么叫她。 「既如此,你等我一下。本官现在还有公务。」说完刘镜尘他朝着错愕不已的韩伯贤走了过去,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燕之说道:「胭脂,一定要等我!」 「……」燕之皱着眉点点头。 刘镜尘脸上终于现出一个笑容,他扭头随着韩伯贤走进了南城衙门的大堂。 苏三爷缓缓的转了身子,紧锁眉头沉沉的看着燕之。 「我不记得他是谁。」燕之平静的说道。 「我这里摔过……」燕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说道:「我跟您说过的,对于过去的事情,我没有一点记忆。」 苏三爷侧头看了看戳在门口的两位壮汉,他轻声说道:「燕丫头啊,你这事,用不着三爷管了……」 他在市面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刚才这位大人看着燕之的眼神他就知道,此二人必定是旧识! 燕之说不记得对方了,苏三爷也信。 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若是能记起自己的过往,定是早就寻回家去了,何至于一个人漂泊在外? 「三爷,我有话跟您说。」燕之往四周看了看,提步往大门口走去,还没等出去就被一名壮汉伸臂拦住,他和颜悦色的说道:「姑娘,请留步。我家大人方才不是请姑娘稍候片刻?」 「我还不能找个僻静的地方说个话了?」燕之好笑地看着他:「我说等着你家大人就一定会等,还请行个方便。」 「姑娘,还请你不要为难在下。」那壮汉分毫不让,说着话还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门口。 南城衙门原本就只开了一扇门,这壮汉这一站正把门口堵上,任谁过去都得从他身边挤过去。苏三爷这样的男人自然可以不在乎,可燕之是个姑娘家,硬要从他身边挤过去就不好看了…… 「不急在一时。」苏三爷过来打了圆场:「待会儿咱回去说去。」 燕之也只得点头应了。 她是想把方才张班头的那番话和苏三爷说说,让他心里也有个谱,同时也想问问苏三爷,照着目前的形势,似乎应该把张班头也捅出去才好…… 可这样的话如何能在衙门里说? 隔墙有耳,并且那个张班头就在厢房里,燕之想想,还是等下找个没人的时候再和苏三爷说。 隔着一面墙,趴在厢房窗户边一直往外偷看的张班头已然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现在懊悔死了! 懊悔自己一时逞了口舌之快,说了那些过火的话。 饶是他平日行事谨慎收敛,今日在看到燕之孤零零地站在门楼里,他还是过于的轻视对方了。 得意忘形,必出事端! 刚才燕之敢在两个人单独面对的时候抬手打了自己两个嘴巴,他就明白,自己是和侄子一样都对她看走了眼。 敢在衙门里公然的打衙差,这样的事儿一般的女子谁敢干? 外面那个女子就敢! 事到如此,张班头很庆幸自己方才忍了那口气没有立时与燕之计较,否则,现在真是没有半点缓和的余地了…… 「张班头!韩主簿让你过去一趟。」一名衙差从大堂里跑了过来,推开厢房的门朝着屋里喊道:「快着啊!」 「什么事儿啊?」张班头抹了把额上的汗水,叫住了来人。 「你那个侄子……啧啧!」衙差站在门口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趁早别搭理他了!刚才刘大人问起外面那个女子的事儿,韩主簿就一五一十的说了,我听了都生气!」 「他欺负了人家姑娘在先,如今又把人家的铺子砸了,有这么欺负人的么?」 「这事儿做的可太下作了!」 「张世明就不是个好孩子,他也岁数不小了,张班头,你少和他掺和吧……」 「我先过去。」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张世明躬着身子走到了门口,摇着头说道:「你们以为我愿意搭理他?还不是怕他出去惹事,所以才让他住在我家里么……我就是想看着他点儿……」 「快去吧,里边还等着你呢。」 张班头从厢房里走了出来先往大门口望了一眼,见燕之和苏三爷还站在那里,他苦着脸露出个笑模样来然后赶紧去了大堂。 没过一会儿,刘镜尘从大堂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韩伯贤和张班头。 「胭脂,你要告的事儿韩主簿已然处理了。」走到燕之面前,他停住脚步轻声说道:「让韩主簿与你说一说。」 「燕之姑娘,你看这样行不行,张世明这厮我这就给他收了监,多关他些日子!」韩主簿本来生的就斯文,如今他放缓了声音说话更显一团和气:「另一个,他砸了姑娘的铺子,该多少损失就让赔多少……」 「那可不行!」苏三爷打断了韩主簿的话插嘴道:「他砸了燕丫头的铺子,现在铺子得重修了,又是工又是料,这钱谁出?」 「当然是张世明出!」张班头赶紧说道:「这笔修缮的银子不用姑娘结,直接找我!」 「人家好端端的铺子,本来十六就得开门做生意了,现在弄成这样了,耽误的生意怎么算?」苏三爷又加上一句:「燕姑娘经营的不错,一个月怎么也得有二十两的进项!」 「这个也得他出。」张班头暗自摇头,心道:这次可是出了血本了……他娘的!苏瘸子真会添乱! 「胭脂,你看……」刘镜尘一直看着燕之的脸色,见他始终不说话,不禁问道:「可还有事情要说?」 「那个杂碎说了,等我收拾好了,他还会去砸,说我惹不起他……」燕之看着张班头轻声说道。 「他不敢!」张班头马上明白,燕之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他忙说道:「等他从牢里出来,在下就把他送回他爹娘身边去,他家在城外,以后绝不许他踏进南城半步!」 「那就先这样吧。」燕之淡淡的说道。 …… 一行人从城南衙门出来,燕之看见候在路边的马车已然不见。 算算自己在里面耽搁得有一个多时辰,人家驭夫赶车走了,她也没啥可说的。 「胭脂,你去哪儿?」见她站在道边东张西望,刘镜尘柔声说道:「不如做我的车,我送你回去?」 「刘大人公务在身,您的马车小女子还是不坐了。」燕之知道他有话要和自己说,而她也有很多事要询问,但现在苏三爷就跟在身边,阿文还在早市等着自己,显然不是个说话的时候,她只得压下心里的疑问,等今后有了机会再说。 「我今日确实还有再去几处衙门……」刘镜尘也不多客气,只问道:「可否说个地址与我,以后好去寻你。」 「我的那间铺子就在南城外城的早市口,那里只有我一间铺子,所以并不难找。」燕之答道。 「我这几日没有一点空闲,东夷的使臣在这南城走失了,等我忙过这一阵定会去找你!」刘镜尘走近燕之轻声说道:「若是南城衙门不好好办差,你就告诉我。」 他把一面铁质的腰牌递给燕之:「凭着这个就能找到我。」 「嗯。」燕之伸手接了,见那上面正反都有字,正面写着『都察院』三个字,背面写着两个字『都事』。 与燕之道了别,又客气的对苏三爷点了点头,刘镜尘上了马车,带着两名护卫离去。 「三爷,没车了。」燕之很不好意思地说道:「要知道要耽搁这么久,还不如让赶车的多等会儿呢。」 「事办了就不急了,走吧。」苏三爷说完已经提步朝前走去,燕之忙跟了过去。 「苏三爷怎么对这个姑娘这么好?不是动了歪心思吧……」南城衙门口,几个衙差还站在那里张望着。 「瞎说什么呢?那个姑娘可是要给他家苏冰当媳妇的!他能不护着?」韩伯贤拿了一张令牌出来塞给其中一名衙差:「赶紧把张世明给锁回来,关他小子到十五再放!」 「是!」衙差们一涌而出,骂骂咧咧地奔了张班头家:「这么冷的天,咱们哥儿几个还得出去办差,就凭这个,让他吃几天牢饭就不亏!」 …… 「三爷,有几句话我必须得和您说说。」大雪过后,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积雪遮盖了裸露在外的一切脏乱的东西,放眼看去,世界分外清明。 「说吧。」苏三爷低头走路,眼睛只看自己脚前的一块地方。 燕之便把张班头方才对自己说的话又对苏三爷讲了一遍:「张班头是个小人,三爷您经常要出入南城衙门,这个人是什么货色,三爷您心里应该有个谱。」 苏三爷脸色难看的点点头:「两面三刀的人多了,不差他一个。三爷也不怕他!」 …… 「关到十五就放了?」景行听完两个黑衣影卫一字不落的将今天的所见所闻禀报了之后,他冷笑一声:「还给苏冰当媳妇?」 他纤细的手指扣在书案上发出『笃笃』的轻响,思索了片刻之后,景行开口道:「十五,张世明一被放出来,就把他抓到兵部大牢去,别让他回家!」 「在大牢里,好好招待着……」 「是!」两个影卫同时应了。 ------题外话------ 月票350加更~ 鞠躬感谢您投出的宝贵月票~ 晚上还有正常更新哈~o(n_n)o~
第二十七章 书房夜谈 景行自打初五夜里见了燕之一面之后,就再没露面。 弄得燕之一直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 他不去见燕之并不是怕燕之酒醒之后在与他翻脸,而是他实在去不了了。 景行在燕之那里吃了半碗凉饺子喝了几口冷酒,回到贤王府就又拉上了! 原本之前他就被几位郡主给『补』的腹泻不止,还没好利落呢就急着去见燕之,结果他又吃坏了肚子…… 弄成了这幅倒霉样儿他实在不愿意出现在燕之面前,干脆就派了影卫守着她。 一则可护着她,不至于出了什么事儿。 另一个,就是他可以躺在寝殿的床上都能知道燕之每天都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以及见了什么人…… 影卫们每天把燕之的生活起居事无巨细的讲给景行听,头几天的内容几乎一样,不外乎起床,洗漱,做饭,吃饭,以及教阿文读书识字。虽然内容乏味以及,景行却听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听见燕之每日虽然足不出户依然能变着花样做出各种饭食的时候他更是连连嗟嘆:若不是气走了她,现在这些好吃的就都是爷的了,哪里轮得到阿文吃! 今日影卫们禀告的内容堪称丰富以及,景行听了却非常不是滋味。 燕之流落在外半年多,还是被人欺负了…… 并且不过是半年时间,就有人要打她的主意了…… 景行认为这两件事之所以会发生,都是自己的责任,所以他的赶快弥补这些过失。 不管是欺负燕之的还是惦记燕之的,他都不能让他们安逸了。 「阿弟。」 听见声音,景行抬头往书房的门口瞧去,见七郡主正从门外进来,他忙起了身:「七姐还未歇息啊?」 「睡不着,看书房里的灯亮着,七姐就来找你说说话。」七郡主拉着弟弟的手一起坐在一张矮榻上,景行挎着七郡主的胳膊随即倚在了他的身上。 七郡主侧头看着他笑了笑:「今儿看着你精神倒是好些了。」 「嗯。我好了。」景行闭着眼轻声说道。 「好了,是不是又要往外跑了?」七郡主也放低了声音。 「七姐?」景行坐起来看着她:「三姐又和你说什么了?」 「三姐就是什么都不说,七姐也能看出来。」七郡主景嫃贴在景行的耳边说道:「阿弟不想娶解家的妮子,你心里有人了!」 景行垂眸眼神飘忽,一言不发。 「行啦,你不说就别说,七姐知道你为难什么。」景嫃推了他一把,景行就势又靠在了她的身上:「七姐,阿弟是真没法子了……解懿她根本就不想跟我过日子……」 「那妮子精过了头,说瞎话都像说实话一样,确实要不得!」景嫃轻抚着景行的披散在身上的髮丝,就像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一样。 他们的母妃去的早,父王也在景行几岁的时候过了世,那个时候上面的几个姐姐早就成婚,府里只剩了六郡主和七郡主照看着景行。 如今,书房里只剩了相依相偎的姐弟二人小声的说着话,她又成了那个一心一意只护着他的小姐姐,而他则是那个见不到她就会哭闹的小娃娃。 在七姐面前,景行是愿意肆意的做一回小娃娃的。 如今他们姐弟都已长大,她远嫁到了大昭,他也即将成家,过去那种相依为命的日子再难有。 而未来,大昭与大惠之间路途遥遥,他的身体也是时好时坏,他们姐弟是註定见一面少一面的…… 「三姐说你看上了那个沖喜的姑娘。」景嫃轻笑道:「你怎么那么笨吶!喜欢人家还把人家气走了?」 「她离了王府,我才从心里喜欢上她的。」景行把自己的手放在姐姐的手上,景嫃马上握住了他的手:「不晚,只要那姑娘还未嫁人,就不晚。」 「她就是嫁了人我也会把她夺回来的!除了我,谁敢娶她就等着死吧!」 「阿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景行话让景嫃吓了一跳,她忙要把景行推着坐好,可他就像没了骨头一样贴在自己的左胳膊上。 「人家姑娘要是嫁人了,你就别再纠缠人家了,做什么还要杀了人家的相公?」 「呵呵!」景行歪着头看了姐姐一眼忽然笑了,这笑容特别狡黠还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她的相公就是我,七姐你怕什么?弟弟又没疯,总不会把自己给弄死。」 「呸呸呸!童言无忌!菩萨呀,您可别听他胡说八道!」七郡主双手合十闭着眼嘀嘀咕咕一番之后扭头对着景行瞪了眼:「大过节的,你胡说什么呢!正月里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没事儿,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弟弟我还得活几年呢……」 「你怎么还说啊!」七郡主抬手想给他一巴掌,看着他瘦的那副可怜相,她举起的手竟落不下去,最后只得重重的拍在自己的腿上。 七郡主红了眼。 景行赶紧抱住了她的粗腰摇晃起来:「七姐,阿弟错啦!阿弟不敢胡说八道啦……七姐,好七姐……你别生气了……」 「唉!」七郡主嘆了口气,拿出帕子来在眼睛上擦了擦:「咱母妃和父王去的早,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餵大……」 「呵呵!」七郡主才开了口,正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教训弟弟一番,景行已经笑着趴在了她的身上:「七姐你也胡说了……我才不是吃那些东西长大的……」 「……」七郡主一怔,随即自己也笑了,她抬手在景行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贫嘴!」 「七姐方才说解懿假话都当真话说是什么意思?」见姐姐破涕为笑,景行起身到书案前把茶盏端了放在她的手里:「七姐来前才泡的,我没有动呢。」 七郡主解开盖子饮了一口说道:「初一,我和姐姐们不是一起到解府去了么?」 「其实,不去也是可以的。」景行淡淡的说道。 「大姐的意思是帮你笼络笼络你那个岳父大人,也好让你以后好与之相处。他解家再怎么样也是我景家的臣,我们去给他拜年,这面子已经是给足了他!」 「姐姐们辛苦了!」 「为了你,这都不算什么。」景嫃又喝了口茶继续道:「我们才到的时候,解家那妮子就出来待客,开始我冷眼旁观着,也觉得她挺好,人生的俊俏不说,说话做事也有分寸。」 「结果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她去年年初的时候去了趟大昭游歷,你六姐就说,早就听说大昭有座华盖山,高耸入云,最高的地方到了夜里都能听到天上的神仙讲话。」 「你六姐就问她有没有去华盖山看看,解家那妮子当时说的是『自然上去看了』,后来就把话岔了开去。」 景行认真的听着景嫃的话,直到此时他才问道:「解懿如此说可有什么不妥?」 「自然是不妥!」景嫃冷哼一声道:「华盖山上有大昭皇室的行宫,半山上就有人把守了。就是当地的百姓都不许擅自上山的。而且,华盖山终年积雪不化,每年能上山的时间非常短暂,她三月到的那里还是大雪封山的时候,连路都没有,她如何上去?」 「所以七姐一听她说上去看了,就知道她在扯谎了。」 「七姐这番话可曾与别的姐姐们说过?」景行轻声问道。 「没有。」景嫃看着他说道:「当时,我以为她只不过是想当着我们姐妹的面炫耀一番,小姑娘么,总是喜欢争强好胜的,我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让姐姐们对她有了看法。」 「阿弟,你是知道的,三姐那嘴就没把门的,我若当着她的说了解家小姐扯谎的事儿,三姐转脸就会跟她的小姑子说去,弄不好就能弄得满城风雨,在大宅门里传成了笑话!」 「还是七姐想的周全。」景行亦是点了头。 「七姐,你回去的时候帮兄弟办点事。」景行俯身在景嫃的耳边说道:「让七姐夫帮我查查边关那边的出入记录,看看有没有她!」 「查这个做什么?七姐以为她就是信口一说。」 「七姐你不是刚说过,觉得她说话做事有分寸?」景行继续说道:「她这样的稳重性子可是会信口胡说的?」 景嫃侧头看着他,随后摇了摇头:「不会。」 「七姐你想想,大昭与大惠之间来往一趟就是驿站的快马也得而是多天的路程,坐马车走趟来回更慢!解懿离开大惠帝都几个月,她若是根本就没有如她所说是去了大昭,那她到底去了哪里呢?」 「对啊,她一走几个月,就算没去大昭,在大惠游歷,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她何必说瞎话呢?」景嫃瞟了景行一眼,忽然觉得弟弟有点发绿! 「这个女人坚决不能让她进了咱家的门!」七郡主气得站了起来,景行伸手又把她拉着坐下:「先让七姐夫把我查查,等坐实了她没有去大昭之后再说!」 「我来的时候,你七姐夫说等陪着我婆婆过了上元节之后就来接我。」七郡主对着景行笑了笑:「阿弟,七姐过了十五也该走啦,你七姐夫的身份你也知道,若是随便的过了两国的边境,大惠这边也是要派人迎接的。」 「七姐不想麻烦人,所以过了十五我就走,等走到了边界也正好能与你七姐夫遇上……」 「又要走啦……」景行也笑了笑,姐弟二人都是苦笑:「这一走,不知何年再见呢。」 ------题外话------ 十点半还有一更!
第二十八章 出手相护 正月十五,上元节。 已经在贤王府养病多时的景行早早的进了宫。 年年的上元节都要在太庙里举行祭祀『太一神』的仪式。作为景姓皇族的一员,他也得到场。 在太庙举行祭祀大典,主祭是皇帝陛下。 景行也只是站在一排人里跟着起来跪下,再跟着陛下念念叨叨几句即可,倒是不费什么体力。 而且这个祭祀的时间并不长,只等着献上供奉的祭品,皇帝陛下再念完祭文即可完成。 景行跪在皇帝陛下的身后正神情庄严地琢磨今儿回府去是吃一个还是吃两个元宵的时候,他忽然觉出似乎是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景行微微一侧头,就看见了跪在自己旁边的水轻舟正蹙着眉头看着自己,目光甚是复杂! 景行对着国师大人微微一笑,水轻舟则慢慢的别过头去。 被人莫名其妙的看了一阵,又被人莫名其妙的晾在这里,景行自忖并无得罪国师大人的地方,因此他也没把对方的行为放在心上 待到祭祀仪式结束,陛下急匆匆的回了后宫,众人也就自行散去,景行觉着水轻舟在离开大殿前似乎是又瞪了自己一眼! 「这是怎么了?」感觉到国师大人今日行为颇古怪,景行有心追上去问问,只是水轻舟一出了太庙就没了踪影,让他只得作罢。 景行慢悠悠的走在人群之后出了宫,才上了马车,就有侍卫过来贴着车厢沉声说道:「王爷,张世明已经送进兵部大牢了。」 「嗯?不是说关到十六么,怎么今儿就出来了?」 「是他那个在衙门当差的小叔放的,说是早让他出来一天,回家去陪着爹娘过上元节。」侍卫回道。 「还想过节?呵呵。」景行笑了一声,懒洋洋地靠在车厢上吩咐道:「去兵部。」 …… 景行的马车径直的驶进了兵部,走了几重院落之后,在兵部大牢前停了下来。 此处大牢,只关武将和武官,因此连院墙都修得分外厚实高大。 景行才从马车上下来,里面的主事以及牢头已然迎了出来,见面先对景行说了一大堆拜年的吉祥话! 景行乐呵呵地听他们说完,将手里的一张银票丢了过去:「好听的话就别说了,给弟兄们买肉吃去!」 别看景行在兵部与部下说话不太讲究,可他管理兵部却是一板一眼极严,绝不许他们酗酒。 喝酒误事,大惠的官员都能有喝醉的时候,兵部的官却不行! 他们若是醉了,大惠的江山就不稳了。 「放了我!听见没有!知道我小叔是谁吗……你们现在放了爷,爷就不和你们计较……听见没有!」 景行正说着话,就从院子里传出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他侧头往里一看,笑了:「你们是怎么招待的?他怎么还能嚷呢?」 「回王爷,这人不是说十六才来么,我们就让那哥几个明儿才当差,没想到今儿就把人送来了。」牢头过来忙说道。 「今儿十五,好日子啊!」景行笑着一挥手提步往里走去:「本王亲自招待招待他!」 兵部大牢的院子里能跑马,是一马平川的大! 在院子的一侧竖起了三根木桩,一个大汉被剥得干干净净地捆在其中一根木桩子上,听见有人进来,那汉子停止了叫骂恶狠狠的朝着景行望来。 景行今日穿的官袍,头上还带着紫金冠,一看就是身份尊贵无比,张世明没见过他这么气派的人,也弄不清对方的身份,见进行面带微笑的像自己走了过来,他福至心灵,顿时意识到对方是专为自己来的,便沾沾自喜地想到:是小叔求了人来救我了…… 「大人啊!小人冤枉啊!求您放了我……」景行才一走近,他就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 景行和颜悦色地对着他抬抬手,轻声问道:「你叫张世明?」 「啊!」张世明一听他张口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越发的相信对方是来救自己的,于是他带着哭腔说道:「大人,您是认识我小叔吧?」 「不认识。」景行摇摇头。 背着手围着他转了一圈,只觉得对方虽然生的五大三粗却长了一身好皮,白的很!白的可恨! 他自己肤色发暗,因此见了肤白貌美之人第一反应就是刺眼。 鑑于张世明对燕之做的那些事儿,景行是看他白的格外刺眼。 「你冷不冷?」景行搓着手,哈着热气问道。 「怎么不冷啊!我从牢里一出来,才走出去没多远就被人给弄这儿来了,这的人邪性,来了就脱衣服,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呵呵!」景行咧嘴一笑,回头对着牢头说道:「听见没有,人家问你什么毛病呢!」 「禀王爷,这小子是自己有毛病!」牢头走过来,抬脚在张世明的胯下很有分寸地踢了一脚:「他这玩意有毛病,属下查了,俩蛋都没了,他就是个废物!」 「你说谁是废物!」这个话题已经成了张世明心头的一根刺,谁都提不得,尤其面前又站了一圈男人笑模笑样地看着他,他就更受不了! 「端个火盆去。」景行吩咐一声,很快,一盆烧的正旺的炭火连同架子一起被放在了张世明身前。 景行过去,伸手拿了插在火盆里的火钳,在烧红的木炭中挑挑拣拣一番,他夹了一块不大的木炭,笑嘻嘻的走到张世明身前轻声说道:「这个热乎,吃一块吧,吃了肚子里暖和!」 张世明吓得脸都变了色,火炭虽然没挨上他,他还是觉出了烫!于是张世明用力的摇着头说道:「不吃……我不吃……大人,我不冷了……」 「哎呀……」景行举着火钳回头往身后看了看,为难的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呢,他们都是本王的手下,本王的面子你都不给,你让我怎么替你说情放了你?」 「这东西吃了还能活命啊……求求大人了!小人没得罪过您……您就放了小人吧……」张世明吓坏了,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哭着求到。 「说了这么多还是不给本王面子。不过,这块也凉了,本王再给你换块热乎的去。」 将木炭丢在火盆里,景行夹了一块鸡蛋大的烧的通红的木炭出来,又朝着张世明走了过去。 牢头见状,上去两手一托一错,就把张世明的下颌骨给下了,景行顺势把火钳上木炭送进了他合不上的口中:「趁热吃啊……」
第二十九章 谁更狠厉 木炭被景行捅进张世明的口中,对方立时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啊!……啊!」 他的下颌骨被摘了,半个脸不能动,嘴也合不上,只能伸着脖子摇着头想把口中的木炭甩出去,可景行选的那块木炭大小太合适了,正好将他的嘴填满,根本吐不出去! 张世明要疼死了! 他觉得自己的舌头和上下牙膛都被嘴里的火炭粘住,正在一点点的被烫熟。 疼的过了劲儿就是麻木,片刻之后,张世明停住了动作和喊叫,涕泪横流地望向景行。 「暖和了吗?」景行负手而立,微笑着说道:「要不要再来一块?」 张世明嘴里堵着东西,口鼻一起往外喷着白烟,景行的话让他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景行点点头,轻声说道:「本王明白了,他还是冷。」 他往边上站了站,对着火盆一指:「就让他坐哪儿吧。」 「你看我们王爷对你多好!」牢头和主事见景行亲自动了手,这两人也不敢闲着,一撸袖子,把张世明从柱子上解了下来,只捆着手足架着奋力挣扎的张世明把他按坐在了烧的正旺的火盆上! 张世明的身下顿时冒了烟,他痛苦地扭动的身体,两眼圆睁,脸上的表情扭曲,口中发着『啊啊啊』的怪声…… 他挣扎的厉害,牢头和主事两个人几乎要按不住他,连身下的火盆架子都跟着一起挪动着,与地上的青砖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景行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过去,抬起腿来用穿着厚底朝靴的脚将张世明的赤脚踩在了地上。 左右臂膀都有人按着,一双脚又被人踩着,张世明只能牢牢地坐在火盆上,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是惹了惹不起的人了! 景行低头往他胯间看了看,提起火钳又往他的两腿中间堆了几块火炭,一青烟过后,张世明的胯上起了一蓬火…… 「这多干净啊,毛都燎没了。」景行吃吃笑着说道。 「呃……呃……」张世明看着景行发出一声哀鸣,他太痛苦了,现在的他,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想死?」景行收了笑,低头在他耳边说道:「那可不行,本王还没玩够呢……」 「王爷,这小子晕死过去!」看张世明坐在火盆上一动不动,老头身后在他的鼻尖一探而后对着景行说道。 「弄盆子水给他洗洗……」景行抬了脚,用手扇着风往一旁摆着的太师椅走去,他扶着椅子的把手才坐下,侍卫马上将狐裘披在了他的身上。 景行站了起来,让狐裘垂下将他整个身子都裹严实了才又坐下。 一名狱卒提了一桶水过来,牢头接了过去才要往躺在地上的张世明身上浇,景行却抬手止住了他:「开水!」 牢头一愣,过去人犯若是被打晕过去,都是用冷水浇头,一激就醒,今儿是头一次听说用开水浇人的…… 「去弄两桶开水去!」牢头把水桶又递给狱卒,自己则紧走几步到了景行的身前,他笑着说道:「小的又和王爷您学了一招,开水浇头!」 「开水浇头就把人烫死了……」景行拢了拢身上的狐裘,他哆哆嗦嗦地说道:「这厮是个下三滥,长这么大就没干过一件人事!本王要为民除害,待会儿开水来了,都往他的下三路上浇,听见没有?」 「是。」牢头往自己的双手啐了口吐沫,他对着主事一使眼色:「等会儿我浇完了前面,你给他翻翻身,咱给他浇匀实了!」 …… 正月十五上元节,是过了春节后的第一个大节,过完今天,春节就算过完了,人们在歇息了一段时日之后,又得开始为来年的生计忙活。 因此每年的正月十五都格外的热闹,人们会在这一天撒欢似的放纵一把,吃吃喝喝地闹到深夜,很有点醉生梦死的意味。 张班头坐在屋里已经了喝了两杯热辣辣的小酒儿,还没有上头。 桌上摆着三个酒菜,桌子对面摆着一副碗筷,显见的他并非自斟自饮。 「还忙活什么呢?这三个菜就够了,别弄了!」他拿起筷子来夹了一片猪头肉放进嘴里,抬脸朝着门外含煳不清的喊道。 「就这一个汤了。」棉门帘子一挑,先是进来一股子凉飕飕的香风,香风里裹着羊肉的膻气,一起先进了屋。 打扮的油光水滑的女子端着一只汤碗走了进来,看见坐在桌子旁边的张班头就是一笑:「羊腰子汤,壮阳的。」 「嘿嘿!」张班头笑了几声,待到那女子走到近前才把汤碗放下,他一把将她拉过来坐在了自己腿上:「张爷用不着!」 那女子一坐下马上又弹了起来,红着脸在他的肩上捶了一下:「吃着饭呢,爷这是干什么呢……」 「快坐下吃。」张班头用筷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张爷我都先喝了两杯了。」 「我没张爷酒量好,就陪着您意思意思。」那扭着身子走了过去坐下,拿起筷子从汤盆里挑出一块肉来隔着桌子伸长了胳膊递到了他的嘴边儿,不说话,但是用一双眼勾魂儿似的看着张班头。 张班头盯着对方眼睛,张嘴吃了她送过来了那块肉,嚼了几口之后说道:「够骚!」 女子抿嘴一乐,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明儿还去衙门么?」 「去。」张班头端起酒杯来也喝了一口:「最近几日都得到衙门去当差,听韩主簿说,是东夷的什么人物在咱南城走失了,现在满帝都的衙门都在找这个人,连这个月的休沐都给免了。」 「那,张爷明儿是回家还是来奴家这儿?」那女子端着酒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张班头。 张班头心里一阵腻味,心道:他娘的败兴!这娘们儿是越来越拿娇,不过是个暗门子卖肉的货,还想管住我了? 「那得看你今儿晚上怎么伺候爷了……」张班头对着那女子挤挤眼:「怎么样?今儿咱玩个全套的?」 女子把酒杯放在桌上,一只手摸着另一只手腕上的银镯子说道:「张爷得给奴家添点脂粉钱。」 张班头哼了一声,摸出一块不大的碎银来扔到桌上:「够不够?」 那女子马上满脸笑意的站了起来走到张班头身侧为他倒了杯酒:「张爷先喝着,奴家这就去准备……」 她扭腰摆胯地出了屋,顺手也带走了桌上的那块碎银。 「贱货!」张班头低声骂了一句,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他起了身,将身上的衣服脱得只剩了里衣后又坐在了椅子上,伸手把汤碗端了过来,拿着汤勺直接就喝。 汤还没喝两口呢,外面就传来一阵孩子的惊叫声,张班头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往门口望了望,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 很快的,他就打消了要出去的念头。 他有家室,又是官差,若是从这院子里出去看热闹,弄不好就得被人认出来。他老婆对他不赖,他如今能在衙门里谋上这个差使也是靠了她的娘家哥哥与县丞大人相熟才办成的,他可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夜宿暗门子的事儿。 「外头这是闹腾什么呢?」女子端了茶盏进了屋,不时回头张望着:「好像是出事儿了!」 「别管闲事!」张班头一拍桌子示意她过来:「放了几包?」 「一包。」那女子小声说道。 「两包!」张班头沉了脸:「张爷花了钱你还不让我痛快了?」 女子沉了口气,只得从袖笼里拿出一包药来放进了茶盏,用筷子搅合了几下喝了下去。 那是她在娼寮里买的幻药,吃了之后人就会少了痛感,若是两包一起吃,就是用刀子在身上割出一道口子来都是没有感觉的…… 女子心里有些害怕。 这个张班头面善心黑,每次都是让她一天没有精神,如今他让自己服了两包…… 那女子小心翼翼的看了张班头一眼陪着笑道:「张爷,您可别要了奴家的性命。」 「张爷要你的命干嘛?」张班头端起汤碗来将里面的汤都灌进了肚子,起身往外走:「你赶紧吃,我去趟茅厕。」 他才撩了帘子出了屋,院门就被砸响了,张班头对那女子说道:「你去看看。」 女子出了屋,过去开了院门,就见自家的门口站了一堆人,都是男人! 「认识吗?」砸门的汉子正是此处的里正,他知道女人是个什么货色,因此说话的语气很不客气。 「里正大哥,奴家自然是认识你的。」女子笑着说道。 「这个人,认识么?」里正皱着眉往边上站了站,他对着身后众人说道:「你们也让开些,让她看看……」 看热闹的人们往四周散开了些,那女子这才看见门口的雪地上的还躺着个浑身赤裸的人! 她哆哆嗦嗦地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就往回跑去:「张爷!张爷您快出来,外面的人是你侄子!」 …… 张世明并没有死。 或者说,他现在还没死。 张班头穿好衣服匆匆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乍一看到张世明的惨状,他还是惊呆了! 在衙门里当了几年的班头,大牢里各种整人的手段他都见过,在看见张世明那一身伤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过去那些整人的招数都算个屁! 雪地上的张世明成了两半人。 上身完好无损,下身血肉模煳,周身散发着一股香喷喷的烤肉味道,单闻了这股子香味,让人很有扑到他身上咬上几口的冲动! ------题外话------ 推个文~ 《引妻入帐:魅王枭宠小狂妃》作者:洪瑞 内容介绍: 她是现代跆拳道女教练,一朝穿越,成了齐国公主韩非烟。 和亲路上惨遭毒手,坠崖失忆,再睁眼竟然昏睡在楚国奴隶市场,变成了细皮嫩肉的待宰羔羊。 阴差阳错,她成了楚国霆王府的一名带刀护卫。 为了生存,她步步为营,扎紧胸口过日子。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要亲口说出真相,府上却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 「贱婢!竟敢勾引主子,不知道主子最讨厌女人吗?」有兴趣的同学不妨点进去看看~ ps:十点半还有一更。
第三十章 踏雪而来 躺在雪地上的张世明看着是个囫囵人,实则是不能动的…… 张班头方才就试着想把他弄进屋去,结果发现根本不能碰他!一碰,他下半身的肉就一块一块的往下掉,而且掉下来的都是都是完全熟透了的…… 血水不断的从他的身下洇了出来,将雪地染红了一片。 张班头就蹲在那一片冰冷的血水里红着眼看着张世明说道:「世明……告诉小叔,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张世明目光涣散视线飘忽的看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张班头低头靠近了他,左右看了看,从他的口中掏出几块黑漆漆的渣子。张班头用手捻了捻,看出那是还没有燃尽的木炭。 「说不出话了就写……把仇人的名字写在雪上……」一番检查过后,张班头看出张世明的下颌骨已经脱了臼,嘴里没有一块好地方,都被烫熟了。 张班头扶起他的手臂,移到了旁边一块平整的地上,他握着侄子的手忽然觉出了不对劲,感觉像是握着死人的手! 借着里正手里提着的灯笼的微弱的光,张班头看清了张世明的手,两手的手筋都被挑断,若不是被自己握着,他的手就只能晃晃荡盪地吊在手腕上,动弹不得…… 「谁!谁他娘的这么狠啊!」张班头老泪纵横,一屁股坐在血水里,他轻轻地托起侄子的上半身,将他抱进怀里痛哭道:「世明啊……你伤成了这样,小叔怎么像你爹交代啊……」 子时才过,张世明咽了气,他死在了正月十六里,是疼死的。 南城衙门的停尸房里,张班头拉了张椅子坐在张世明的身边,他沉着一张脸,眼睛里都是血丝! 南城是个小衙门,没有仵作。 他在等着上面派的仵作过来验尸,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 外面路上的积雪很深,路上不好走,他还得继续等下去。 两个多时辰,他面对着已经死去的侄子,脑子里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来来回回的捋了几遍,如今他已经有了结论:这事儿是苏三爷做下的! 「苏瘸子……姓燕的小娘儿们还没进你们苏家的门呢,我侄子怎么就不能上她了?」张班头自言自语着,声音带着哭腔:「她弄断了世明的子孙根,我们砸了她的铺子,这过分么?」 「原本这事儿我都和世明说好了,这次出来就不再招惹她了……谁让她认识那个都察院的大人呢……我们惹不起,躲着都不成了?」 「话又说回来,张爷我惹不起都察院的人,我还惹不起你一个混混儿?!」张班头起身在张世明的肩上拍了拍:「等着,这个仇,小叔给你报!」 听见外面有了人声,张班头慢慢地走了出去…… …… 正月十五一过,贤王府的几位郡主纷纷准备启程回去。 来的时候她们是一个一个的到来,而走的时候却是一同离去。 景行心里十分的难受。 姐姐们是约好了一起走的,这样离别的时候大家就只要难过一次就好。 她们捨不得让他一次一次的伤心难过。 送走了姐姐们,热闹了多日的王府又安静下来,没人再逼着他喝各种补药,也没人会坐在他的床边儿与他说一些漫无边际的话……景行觉得四周都是空空荡荡的。 贤王府大的让人心慌意乱,寝殿也大的让人睡不着觉……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番之后,起身穿衣去了书房。 连着批了两份公文,他提着笔发了呆,唐伯猫『嗷……』地叫了一声,跳到了椅子上,卧在了他的身边。 「走!爷带你找她去!」景行发下笔,将公文收起,抱着唐伯猫起了身,走到书房门口了,他又停了步,把唐伯猫放到了地上:「爷不能带你去!她要是见爷把你餵的这么好,就更不会回来了!」 「备车。」出了书房,他吩咐了一声之后又回了寝殿,换了一身衣裳,又把髮髻从新挽了,戴了一支墨玉簪子,站在铜镜前左看右看的总算觉得自己能出门了,看着镜中的自己,他苦笑一声:「去见自己的媳妇,怕什么!」 披上狐裘出了寝殿,已经有侍卫举着伞站到了檐下候着。景行往外看了看:「又下雪了?」 「是。」侍卫回道:「看样子又是场大雪。」 「走。」景行提步走出,侍卫忙举着伞跟了上去。 …… 早市开了几天了,每天都有人来问小铺子要何时能开。 小铺子要从新经营起来,燕之觉着比初次将它开起来的时候还要累! 所有的傢伙事都要从新置办不说,关键是天太冷,灶台就是盘起来也不能很快的干了,只能慢慢的等。 白天在外面跑了一天,也没买到几样东西。 才过了年,各家铺子里的东西都不全,等着货物上齐全了,怎么也得出了正月。 燕之知道自己着急也没多少用处,所以和阿文商议了一下,她决定过几天再去採买,也省的天天白跑路。 晚上两个人一起写了会字,阿文回了自己的屋子睡下。 小东西毕竟是大了些,知道了害臊。 燕之还没有睡,租的那册新书就快要到了归还的期限,她白天要去忙铺子事儿,也只有夜里多抄些了。 门板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燕之头都没抬便说了句:「没锁,进来吧。」 房门发出一声轻响,是被推开的声音。 「睡不着就过来陪着姑姑写字,别开着……门……」 燕之写完笔下的这个字才停了下来,她扭头看向了门口:「景行……」 那个名字,她脱口而出。 ------题外话------ 有点少~ 明儿补~
第三十一章 无赖行径 「景行。」他的名字,燕之脱口而出。 「嗳。」景行笑着应了,关上门走向发愣的她。 一问一答,平常的如同寻常人家的夫妻,不过是随口打个招唿。 燕之有片刻的恍惚,随即清醒过来。 今日她没有喝酒,也没有睡得人事不知,所以她现在看见的人,是实实在在的大活人,是那个已经与旁人订了婚的贤王爷,是从心里就看低了她的景行。 「看见爷怎么傻了?」景行走到燕之身前,俯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燕之抬手在他才亲过的地方重重的蹭了一下,结果手又被他抓了去,景行挑着眉看着她,慢慢的把燕之的手送到唇边小鸡啄米似的连亲了好几下! 「王爷,您走错地方了吧?」燕之把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面色无波的说道。 「你这小屋弄得还挺暖和。」景行解了狐裘扔在炕上,弯腰坐下脱了靴子,一转身上了炕。 「这雪下的太大了,你摸摸爷的手凉不凉……」他知道燕之是不会伸手去摸他的手的,于是景行直接用两只冰凉的手捧住了燕之的脸:「凉不凉?」 燕之打了个冷颤。 那捂在自己脸上的手已经没了一点温度,冷的像冰。 知道自己手凉,景行只捧着燕之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便松了手。 他爬到炕里拖了枕头过来摆在炕头上,又脱了身上的袍子堆在一边儿,哆哆嗦嗦地拽了被子过来躺下,他面朝着燕之笑道:「爷不闹你,你忙你的,爷就想踏踏实实的睡个觉。再不睡觉,爷要困死了……」 他说完就闭了眼,轻轻地嘆了口气。 燕之看看他,又看看灰濛濛的天色,不言不语的调了身子拿起架在砚台上的毛笔接着抄起书来。 景行睁了眼,直勾勾的盯着那抹纤瘦的背影,看得心里发疼…… 他想去抱住她,像原来那样抱着她,听听她的心跳,闻闻她的发香,再听她说说猪圈里那些菜的长势……那是多么安逸的日子……原本那样的日子是可以延续下去的,却因为他的轻视,让他们再回到过去已是困难重重…… 现在,在他和燕之之间又多了个解懿。 这是他的错! 是他看重了解懿,而看轻了燕之。 「睡醒了就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燕之俯首在小炕桌上一笔一划的抄写着,口中轻声说道:「你身子不好,别瞎折腾自己。」 景行闭了眼,翻了个身,气得哆嗦。 她的话平静的让他想撩了被子起来与她大吵一架! 可他知道这会子是绝对不能吵的。 燕之已经不屑于与自己吵架了…… 她把他当了陌生人,或者说,她只把他当了贤王爷,而贤王爷即便有滔天的权势也与她无关。 他已经不再是她心里藏着的那个男人了。 景行拉了被子上来蒙了头,被子里的狭小的空间里,铺天盖地的都是她身上的味道。 她从不用胭脂水粉,可她爱干净,总是要把自己从里到外都收拾的清清爽爽,因此她的被子上也是这种清清爽爽的味道,那是燕之特有的温馨的味道…… 「不晚……」景行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阖了眼。 七姐说了,你未娶她未嫁,一切都还不晚…… 他得先把解懿解决掉才能名正言顺地来见燕之,否则,他实在是没脸把她拖进自己的被窝里! 现在也还不错,虽然她不给自己一个好脸儿,可自己毕竟躺在了她的炕上,这可是她赖不掉的…… 景行很快的睡了过去,睡得很沉,连唿吸都是粗重的。 燕之离开贤王府半年多的时间,他日日受着煎熬,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如今总算是又守在了她的身边,他也知道了累…… 燕之抄完了一页书,把毛笔放下,伸了个懒腰。 盘腿坐着的时间有点长,如今两条腿都有些发木,她把腿打开伸到了小炕桌下面,两只手支着身子才要往后倒,才想起身后还睡着一个人! 燕之做事是极为认真的。 经常会到了忘我的地步。 景行才进来的时候,她也是心烦意乱的,于是她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好好抄书……这一抄就是半个时辰,她也恢復了平和。 甚至她都没有去问他到底是如何找到的自己,这一趟又是因何而来。 问了也是白问,并且问的没有意义。 所以燕之索性三咸其口,把他当了空气。 景行不是张世明,对他不能用擀面杖。 他是贤王爷,他最看重的是门当户对,脸面这样事情。 燕之知道他之所以肯订了婚选择了别的女人,不过是因为自己是个孤女,没有靠山,所以与他也谈不上门当户对。 自己再晾着他几次,面子也不给他,用不了多久,心高气傲的贤王殿下便会气急败坏的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以后,他过他的鲜衣怒马的日子,她过她的汲汲营营的日子。 两个人或许有过交集,但现在,他们已经是越走越远了。 燕之虽然不能原谅景行弃她而与别的女人订婚的事情,但她却并不恨他。 理智上,燕之明白,在这样的王朝里,在这样的男权至上的世界里,景行所做的这些是无可厚非的。 她之所以心寒和愤怒,不过是她成了别人婚姻的牺牲品,并且,即便是被他伤的体无完肤了,她还什么都不能说! 这就是世道! 在这样的世道里,女人活着就要受委屈…… 燕之不能选择世道,可她能让自己不再受景行的气。 只凭这一点,燕之就觉得自己比这世上大部分的女人都要幸运。 她有着独立而自尊的人格,她能养活自己,所以也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身后,那个人的唿吸声越来越重,听得燕之皱了眉。 她收了腿,轻轻的调了身子过来,见景行只在被子上露出个髮髻来,他的脸都埋在了被子里,难怪睡得唿哧带喘的。 燕之两手托着他的头让他舒舒服服的睡在了枕头上,他唿吸声果然浅了些。只是他唿出的气息扑在她的脸颊上,让燕之觉出了烫! 她伸手敷在他的额上摸了摸,确实有些烫手。 「你说你瞎折腾什么呢……」燕之无声的嘆了气,探身把他的狐裘拿了起来。 狐裘很沉,沉的燕之两手几乎拿不住,是极为罕见的玄色。 燕之把它展开轻轻地盖在了被子外面。 她穿鞋下地,开门走了出去。 炕上,景行睁了眼,侧头往门口看了一眼,勾唇笑了。 「王爷,今儿雪大,路上不好走,咱们得早点上路。」侍卫在门外轻声说道。 过了正月十五便又恢復了早朝。 若是平时,景行反正夜里也睡不安稳,他倒是愿意到朝堂上去的。 在金殿上,他能饶有兴味的看着各位臣工困得东摇西晃脸色苍白眼底乌青的样子暗自发笑,他甚至发现他的三姐夫也是个人才,居然练成了站着睡觉而不摔倒的绝技…… 漫漫长夜,一帮人想睡而不能睡,都陪着他一起熬到天亮,这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而今天,一听到侍卫的禀报景行就皱了眉,因为他不想起,更不想动! 在这间堪称简陋的小屋里看着她背影,可比站在富丽堂皇的金殿上看着那些白鬍子黑鬍子的男人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强多了…… 燕之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景行已经穿好了袍服,正坐在炕边上皱着眉头穿靴子。 看见她进来,他马上换了一副笑脸说道:「这一觉睡得真好!」 「趁热喝了。」燕之走过去,把碗递给他:「喝了会发汗,你穿严实些,别吹了风。」 「好。」景行伸手接了,抬眼看着燕之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哈……」他张嘴吐了口气:「又甜又辣。」 燕之皱眉,接了他手里的碗才要转身已经被他一把抱住! 「松开。」燕之抬起的手慢慢的握成了拳头,她身子僵直冷冷地说道。 「爷想了好久了……让爷抱一下……」他把头埋在她的胸口,很小声很小声地说道。 「景行,我们之间已经完了。你这样做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燕之白着一张脸低头看着他头上的簪子轻声说道:「我是不会与一个有妇之夫纠缠在一起的。」 「爷知道。」景行闭了眼点头道:「可爷知道的太晚,直到你走了,爷才知道有人曾经那么一心一意的对过我……」 「爷差点和别的女人成了亲,可爷没成亲就不是有妇之夫。」他接着说道:「胭脂,爷知道你生气……」 「我不生气。」燕之打断了他的话:「至于王爷您娶谁不娶谁也和我没关系。您说来我这儿就是为了睡个觉,现在您觉也睡了,就请走吧。走了,就别再来。那样,我们俩都清净。」 「爷都要娶别的女人了,你怎么能不生气呢?胭脂,你必须生气!」景行站了起来,他的双手从她的腰上移到了她的后背上,景行把燕之按到自己的怀里俯身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爷来,并不是只想睡个觉而已。爷想睡你……那日你醉的时候爷就想了……」 「滚开!」这番话终于让燕之剧烈的挣扎起来,她扭着身子想要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我不愿意!」 「会愿意的。」景行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等爷退了婚,咱就圆房。」 「圆你妹!」燕之把手里的饭碗扣在了景行的额头上。 景行笑着把碗从她的手里夺了过来扔在炕上,就手把她也抱了起来放到了炕上:「睡一会儿吧,爷被窝都给你暖好了……」 ------题外话------ 还有一更。
第三十二章 苏冰受伤 景行把燕之塞进了被窝里,临走前,他咬了她的嘴:「爷去早朝了,晚上给爷留门留饭。」 燕之躺在他焐热的被窝里发呆,对于这个找上门来的无赖无计可施。 搬家? 自己都住在南菜园这样偏僻的地方了,不是还被他找到了?可见搬家是没用的。 和他好好谈谈? 燕之马上烦躁的翻了个身。景行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并且他脑子里想了什么外人是很难看透的。 燕之也看不透他,但燕之知道,与他是没道理可讲的。 躲不掉,又说不清楚,难道自己这一辈子就得与这么个东西纠缠了? 「凭什么啊!」燕之气得又翻了个身,她居然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那股子久未闻到的药香。 她揪着被子闻了闻,被子里外都染了他的味道…… 「这人有毒。」燕之打了个哈欠:「连我的被子都让他传染了……」 在炕上翻来覆去的折腾到快天亮,燕之总算是睡了过去。 睡觉的时候她的眉都是蹙着的。 她做了梦,梦里她踩到了一贴被人扔到路上的狗皮膏药上,她想尽了法子想把那贴膏药从从鞋底上弄下去都没有成功,最后她气急了,拼着一双鞋不穿了,用剪子把鞋底剪了下来…… 看着手里没了鞋底子的鞋,燕之总算是痛快了些。可转眼的功夫,那贴膏药不知怎么的又贴在了她的脸上…… …… 「爹!快开门!」小么在院门外用力的敲着门板。 苏三爷从屋里出来骂骂咧咧地开了门:「嚎什么呢?你弟弟刚睡着,就你这大嗓门,他受的了?」 「爹……」小么一看见苏三爷眼泪就落了下来:「我哥……我哥让人给打了!」 「别哭!」苏三爷神色一凝,他回头往身后看了看,见房门关的严实才拉着儿子走到了院子外面,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娘还没出月子,你说话小点声儿,别让她着急!」 「嗯。」小么点了头,抬胳膊一抹眼泪小声说道:「刚才,我和我哥才出了早市口就遇到了三个人,他们拿着棍子见了我们哥俩就打,我哥一个人拖住了他们三个让我跑……」 「我就跑回了早市去叫人……」 「等德叔他们追过来的时候,那些人都跑了……」 「你哥……怎么样了?」苏三爷面沉似水,脸上照着一层黑气。 如他们这样的人,打打杀杀是难免的。所谓看场子抢地盘,就是看谁狠。打跑了原来在此处混的混混儿,谁就当这块地方的家。 苏三爷当年老老实实的买菜却被地面上的混混儿们欺负的连生意都做不下去,最后他急了眼,拉上几个同样小商贩和菜农抡起扁担锄头和那帮混混拼了命…… 那几个混混儿被赶走了,他搭上了一条腿,成了人人口中的苏三爷,也成了南城一个新晋的混混儿。 这一混就是十来年,他占稳了南城的这块地盘。 苏三爷是苦出身,知道被人欺负的滋味,因此上他虽然在南城混,却从不做欺男霸女的缺德事儿,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太太平平的过了这十来年。 现在,他的太平日子有人要伸手搅合了…… 「哼!」苏三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他得罪过的人不多,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最近得罪的人却只有一个:张班头! 若说也不算得罪,毕竟两人之间还没有最后撕破脸。 原本苏三爷想着有那个刘大人这层关系,对方更不敢把燕之怎么样,如今看来,他确实不敢再对燕之如何,而是把一脑门子的邪火都发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说呀!你哥到底如何了?」见小么吭吭哧哧的只是哭,苏三爷火气上升,冲着他吼道:「哭他娘的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 小么被他这一嗓子吓得顿时收了声,哽咽了几下之后他才说道:「我哥身上都是血,我没看到他伤到了哪儿,德叔他们说先带着他去看大夫,让我回来报信。」 「没脑子的东西!小冰都出事儿了,怎么还让你一个人单独跑。」苏三爷气哼哼的嘀咕了一句之后又对着小么嘱咐道:「记住了,你哥的事儿可别和你娘说!」 「我不说。娘还没出月子呢。」小么抽抽噎噎地点头道。 「别哭了,脸都皴了。」苏三爷揪起袍子来在儿子的脸上抹了一把:「回家吧,把门锁好了,除了爹,谁叫也别开!」 「爹,您说那些人会不会来咱家啊?」见父亲要走,小么有些害怕,不禁问道。 「他们没这个胆子!」苏三爷一瞪眼,冷冷的说道:「咱家的四周住的都是爹的兄弟,有事儿你只要喊一嗓子,他们指定得管!」 眼看着小么回了家,关了院门,苏三爷跟过去用拐杖戳了戳门板,见里面落了闩他才朝着早市走去。 没走几步呢,就被一个汉子叫住:「三爷,是不是出事儿了?我刚才怎么听见小么说他哥被打了?」 苏三爷点点头:「我这就过去看看。」 「三爷等我片刻,我穿件衣服。」 「你别去了。」苏三爷叫住了他:「咱们的老窝都在这儿呢,你把他们几个也叫出来留下看家,顺便给各家送给信,都留点心!」 …… 苏三爷是在医馆见到了的苏冰。 苏冰最重的伤在头上,当时幸亏他躲得快,那人一刀砍下来的时候才没把他的脑袋整个砍开了! 「知道是谁么?」苏三爷扳着儿子那个已经被剃光的脑袋看了半晌,他盯着那处两寸来长的刀口轻声问道。 「是张班头。」苏冰头上的伤不算太重,他左手的手指被人踩折了两根,郎中不许他随便动弹,已经用小竹板将他的两根伤了的手指固定了。 苏冰流了太多的血,脸色苍白,连说话都没了底气:「德叔他们一过来,那些人就跑了,跑的时候,我听见有人了喊了一句『张班头,他们人多』……」 「小冰……别说话啦……」苏三爷低头用脑门在儿子的秃脑袋上轻轻的碰了碰:「这事儿有爹呢,姓张的他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三爷,我去外面雇个车,咱们先回家吧。」被小么唤作德叔的汉子叫做赵正德,他见苏冰的伤势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便与苏三爷商量道:「小爷今天流血流的太多了,回家去得好好的补一阵子。」 「回什么家?」苏三爷抬头,把拐杖往地上用力戳了几下,他咬着牙说道:「我儿子都这样了,他是为了谁啊?不回家,德子,你僱车,把小冰送南菜园燕丫头那儿去,让她伺候!」 「爹!」才要闭目养神的苏冰听了他的言论吓得立时要扶着床板下地:「你怎么还赖上人家燕姑娘了?张班头这个事儿明显是借着他侄子的事儿找茬,他不是一直想往早市里伸手么……」 「若不是燕丫头和张世明那档子事儿,张班头能找到茬?」苏三爷抬起拐杖来指着儿子问道。 「就算没有先前那档子事儿,燕姑娘的铺子是在咱早市口开的,爹,咱收了人家的租金,她的铺子被张世明砸了,咱能不管?」苏冰梗楞着脖子看着自己的老爹针锋相对道。 「我说小冰啊,你是不是被张班头一刀砍傻了?」苏三爷被儿子的一番话气得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他一屁股坐在苏冰的身旁一字一字的说道:「爹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明白?」 「明白。」苏冰点点头:「爹是想让燕姑娘给我做媳妇。」 「这不就结了!」苏三爷一拍大腿,心急火燎地说道:「燕丫头太有主意,你根本就降服不住她,如今……」他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如今,又有个什么都察院的刘大人和她攀上了关系,爹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刘大人看燕丫头的眼神就不是个好眼神……」 「你还不赶紧借着脑袋上的这个大口子赖上她,以后还能有你什么事儿啊……」 「再说了,以后成了亲,你好好的疼她,咱还能亏待了她?」 「这不是一会儿事。」苏冰听他爹说完,依旧是摇头:「我……我是喜欢她,所以更不能逼她。」 「你喜欢她不就得了?燕姑娘又没个亲人,以后嫁进你们苏家,不比她一个人带着个小小子强?哪个女人不得靠着男人才能过日子。」赵正德也跟着劝道。 「燕姑娘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苏冰才一开口就被苏三爷打断了:「怎么不一样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人,还能生出三头六臂来?你娘当娘可是出了名的泼辣,附近几个村子的人谁不知道她?你爹我还不是和她过了一辈子!」 「我娘嫁了爹一辈子,连个烧饼都烙不好,可燕姑娘却凭着烙烧饼能养活两口人。」苏冰看着苏三爷说道:「爹,我知道这话您不爱听,可我娘真和燕姑娘比不了,我娘见识短。」 「成!」苏三爷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儿子说道:「老子不管你的闲事了……可咱家你也暂时不能回呢!」 「……」苏冰仰着头茫然的看着老爹说道:「爹……不至于吧?我不就是说了句实话么,您怎么连家都不许我回了?」 「呵呵,现在知道家里好了?当初你不是还往外跑呢么?」苏三爷看了他都上的伤口一眼,随即别开了视线:「你那个短视的娘还没出月子,你现在这个德行她见了能不心疼?她要是再哭几鼻子,你这个混蛋儿子不心疼娘,老子还心疼自己的媳妇呢!」 ------题外话------ 这一章补上昨天欠的哈~ 俺是昨天晚上被儿子的老师拉进个群给开了个会,一直开到晚上十点~ 原因是俺儿子和同学们的关系太好啦,前后左右转着圈的说话~ o(n_n)o哈哈~ 结果,俺这个当娘的只好受了一晚上的教育~ …… 推个正在pk的文,《槿绣良缘之弃女毒妃》作者:林木有枝 文文连结:http://。xxsy/info/892613。html 大伙儿动动小手帮着收一个吧~ 看不看的,先让它长个收~ 多谢啦!
第三十三章 狗皮膏药 下了一夜的大雪,将上场落的残雪盖在下面,路上格外的难走。 燕之快天亮的时候才睡,没睡多久她便起了来收拾做饭。 「今儿咱不去铺子了。」早饭做好,她没有多少胃口,倒是觉得有些头疼,于是临时决定在家里歇一天。 「新书,姑姑抄完了,还没有查检,你吃了早饭对照着看看吧。」燕之对着独自坐在小炕桌边的阿文说道:「明天,咱无论如何都得出去一趟,把书还了。」 「姑姑,你不吃饭么?」看她上了炕又抻了被子睡下,阿文问道。 「不吃了……」燕之哈欠连天地说道:「姑姑昨夜睡得晚,这会子得补觉了……」 这一觉燕之睡得依旧不好。 她心里有事儿总是睡不实,眼睛虽然闭着,耳朵却支楞着听着屋里的动静。 阿文吃完了饭端着碗筷送去厨房刷洗,过了一会儿功夫,他又蹑手蹑脚的进了屋,爬上了炕,翻开了书,一页一页的把她抄好的文字与书上比对着…… 这些,燕之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这样迷迷煳煳的睡了个煳涂觉,燕之不敢再睡,怕夜里又要失眠。 她起来叠好被褥出了屋,见阿文正拿了把笤帚盯着院子里不大的一块地方看着什么。 「不嫌冷么?」燕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直接冲进了厨房:「别扫了,回屋去吧。看着天阴的,估摸着雪还得下。」 「姑姑,我觉得咱家夜里进来了人!」阿文拿着笤帚也跟进了厨房,他对着着准备烧水的燕之小声说道。 燕之只觉得头皮一蹦,颇有些被人捉姦在床的错觉! 她扭脸看向他,问道:「你看见谁进来啦?」 「我没看见人……」阿文用笤帚指着厨房门外的一片雪地说道:「那上面的脚印子有那么大……肯定不是姑姑和我的!」 燕之垂下眼帘,把手里才引着的稻草连同一小块木柴塞进了灶膛,不大的火苗将她略显苍白的面容映的忽明忽暗:「是王爷来了。」 想着那东西还会不请自来,燕之觉着这事儿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她实话实说道。 「姑姑,你会跟着王爷回王府么?」阿文似乎并没有多少吃惊的意思,他凑到燕之身旁蹲了下去,小声问道。 「不会。」燕之摇摇头。 「那就好了!」小东西马上高兴起来,他提着扫把又去了院子:「我也不爱回王府,福管事总是想把我送进宫呢……姑姑只要不回王府我就不怕他!」 「不管在哪儿你都别怕他!」燕之对着外面扫雪的孩子说道:「你现在又不是贤王府的人,你怕他做什么!」 阿文回头对着燕之笑笑:「那姑姑怕不怕王爷……」 「我怕他做什么!」燕之『噌』地站了起来:「我又不欠他钱,又没拐了他的老婆孩子,我为什么要怕他!」 阿文对着燕之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没有说话。 「好好扫地!」燕之说完自己也乐了,觉出了自己话里的外强中干:「你小子没事儿老琢磨我干嘛?」 「姑姑,其实……」小东西犹豫了片刻,还是跑进了厨房在她的耳边说道:「其实,姑姑也不必怕,因为王爷也怕姑姑!」 「他怕我?」燕之侧头看着他。 「怕!」阿文点头道:「那次天贶节聚会,我就在园子里当差,看见王爷去了姑姑住的后院几次,他拿着钥匙在后院的门口来来回回的走……我从来没见过王爷那个样子……」 燕之没有说话,只是往灶里又加了根噼柴。 那日,她就在门里,他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那日,是她的梦醒时分,即便已经过去了几个月,那天发生的一切仍旧历歷在目。 「姑姑?」几乎是一瞬间,阿文看着燕之的脸色变得苍白,他赶紧牵着她的衣袖摇了摇:「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话多……若是说了姑姑不爱听的话,姑姑就全当我在胡说八道好了!」 「呵呵!」燕之低头一笑,轻声说道:「今儿这话你说的及时,姑姑要谢谢你呢。」 阿文的话如当头棒喝,一下就敲醒了她! 景行的到来,让她黑天白天都不能睡好觉,燕之承认,见到他,自己的心里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欢喜的。 阿文的话让那一丝欢喜也马上烟消云散了。 实在是没什么可欢喜的。 她在他的心里不过如此。燕之在心里如是想到。 …… 景行顶风冒雪回到燕之住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戌时过半。 下了马车,他走到院门前推了推,随即挥了手:「打开。」 侍卫从墙头上跳了进去打开了院门,景行赶紧走了进去。 燕之和阿文的房里都黑着灯,瞅着是都已入睡的模样。 景行走到燕之的门前用手推了推房门,房门没有推开,是里面落了闩。 他在门口来回走了两趟,又站到了窗户前。 两手抓着窗棂往外一拉,那扇窗户扇竟然被他拉了起来,景行心里一阵狂喜,探身往房里爬了进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他才猫着腰把一条长腿搭在了窗台上,就看见站在窗前的那个人! 燕之手里拿着擀面站静静的立在窗前,景行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却能看见她一双大的出奇的眼睛。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无声的对视着。 慢慢的景行低了头,把另一条腿也搭在了窗台上。 他个子太高,身上又穿着厚重的狐裘,因此他在做出这样的一副爬窗户的动作显得拖泥带水,狼狈极了! 景行跳进了屋,窗户『啪』的一声落下,外面的雪光被挡住,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 他周身寒气,像是冻透了的,哆哆嗦嗦的轻声唤道:「胭脂,爷来啦……」 「王爷,您是金枝玉叶,何必如此糟践自己?」燕之亦是轻声说道:「方才,您可知道,我若是一棍子敲下去的后果是什么?」 「你想打爷么?」景行又往前走了一步,他俯身看着她:「打吧。」 「你把爷关在门外,还不如打爷一棍子呢!」他伸手解了狐裘,让它随意的落在地上,他直直地站在她的身前说道:「爷让你打。」 「我不会打你的。这一棍子下去,我以后就再没有好日过了。」燕之摇摇头,走到房门前拉开了门栓:「现在还不晚,你回去吧,外面天这么冷,跟着你的侍卫要在冰天雪地里等着你,那得遭多少罪……」 「胭脂你心疼他们啊?」景行眼睛一亮,他赶紧说道:「那你就跟爷回去吧?猪圈还给你留着呢!」 「滚蛋!」燕之忽然大声说道:「你家的猪圈你自己去住吧!我要住人住的地方!」 「别恼……别恼……爷说错话了……」景行走到燕之身前,他这回看清了,她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我是人……你为什么要让我住在猪圈里……」 「既然觉得我配不上你,那你就狠心到底啊!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我喜欢了你一场……没求过你什么……你就让我好好过日吧……有些事情,我经歷一次也就够了……」 燕之捶着自己的胸口看着他说道:「我也会疼!会疼!我是人!」 「慢慢来……胭脂,慢慢来。爷没有逼你……爷不敢。」景行走到她的身前,轻轻的把她揽进了怀里:「爷知道你委屈……心里怨恨爷……」 「我没有怨恨你,这是实话。」燕之晃晃悠悠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炕边上:「我早就想明白了了。」 「回不去了……身份,地位,这些都是你我之间的鸿沟。过去,我以为只要我们彼此心中有着对方,那这些世俗的东西就都不是问题……」 「你看,这样的话,这样的想法有多么的幼稚可笑?」 燕之踢了鞋子爬上可炕,摆好了枕头,又摸黑铺上了褥子:「昨晚到今天,我都不能睡觉。我可累了……」 「我还是那个燕之,没靠山,没地位,没钱,我什么都没有,可我有脾气……」燕之躺了下去,这一番长篇大论,让她觉得头脑昏沉,似乎是一闭眼就能一夜好睡:「既然不能走下去,我也不想彼此纠缠。」 「王爷,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这里没您的饭,也没您睡觉的地方,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关好……」 「以后真的别再来了……」 燕之说完这句话后便闭了嘴,屋里又安静下来。 隔壁的房间始终没有声音,景行猜测燕之定是先嘱咐了那孩子几句。 站在门口,他发了会呆,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景行伸手关了房门,走了两步,他踩在了狐裘上。 弯腰捡起那袭狐裘,他慢慢的走到大炕前,也脱了靴子上了炕,他把燕之从被子里掏了出来:「穿着衣服睡多难受……」 「滚开……你别再碰我……」燕之似有若无的嘀咕了一句,便又没了声音。 她的额头滚烫,睡得昏沉。 「胭脂,你在发烧。」景行把她放回到被窝里轻声问道:「和爷回府吧?府里有大夫……」 「你走开……」燕之断断续续的说道。 景行下了地,在门口叫了侍卫:「回府,请穆大夫过来,就说这里的病人在发烧,让他多备些药过来。」 「是。」侍卫领命离去。 景行回了屋,在小炕桌上摸到了火摺子,点了灯。 炕上的女子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锁。 「胭脂,你再忍忍,大夫等下就来了,爷知道你不想回王府。」景行上了炕,坐在了她的身边,轻声说道。 燕之微微睁了眼,很烦躁的看了看他又闭上了眼睛:「你别在我跟前晃就成了……你走了我就好了……」 「那不成!」景行嬉皮笑脸的摇头道:「你看见爷不过是病一场,爷再看不见你,就连命都没了……」 「爷从来不能委屈了自己……」他撩了被子钻进了被窝,把浑身颤抖的她捞进了自己的怀里,就像那一天,她抱着他相拥取暖一样:「所以,胭脂宝贝儿,你就凑合着吧。」 「滚蛋……不要脸……」燕之有气无力的挣扎了几下也只能作罢。 她烧的厉害,身上实在没了力气…… 迷迷煳煳中,燕之知道,有大夫来给自己诊了脉……在她似乎将要睡着的时候,景行又抱起了她,餵她喝了药…… 他笨手笨脚的伺候了她一夜…… ------题外话------ 明儿开始还债~
第三十四章 威逼利诱 如同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都不得安生,燕之挣扎着醒了过来。 室内一片安静,小炕桌上的油灯亮着。 燕之有些煳涂,她觉得自己是睡了很久了,怎么还是夜里? 她扭头看向窗户,那里一片灰暗。 「阿文。」想起今儿要进城去把租的书还了,燕之忙撩了被子起来,她看见了盖在被子外面的狐裘。 「姑姑!救命!唔唔……」门外,阿文只叫了一声便没了声音,燕之愣了一瞬,随即下了地推门走了出去。 「唔唔……唔唔……」阿文被一名侍卫拦着,嘴也被他用手捂住,连话都说不出! 「放了他。」燕之看着那名侍卫说道:「你们王爷呢?」 「回姑娘,不是不放,是他不听话。」那名侍卫为难的说道:「王爷一早就出去了,小的也不知道主子去了何处。」 燕之抬头看了看天,估摸着这会子已经到了中午,只是天阴着,在屋里看不出早晚来。 「我家阿文一直乖巧懂事,就是偶有顽皮的时候也轮不到旁人去管!」燕之往前走一步,那侍卫带着阿文往后退一步,很快,燕之把他们逼到了墙角:「放开他!」 「姑娘,您别为难小的,他要是不好好说话,小的就把他放了,等下王爷回来定会怪罪小的的!」那侍卫苦着一张脸对着燕之求道。 「嗯?」燕之听他话里有话,略一思忖,她低头看着阿文问道:「你骂他们了?」 「呜呜……」阿文马上摇了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燕之沉了脸。 「胭脂你怎么起来了?」院门被推开,景行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袱。 「还烧不烧了?」他走近燕之先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摸:「快回屋去,还烧着呢!」 「你先让你的人把我家阿文放了。」燕之推开他的手冷冷地说道。 「叫爷一声听听。」景行扭身对着侍卫一扬下巴,侍卫马上松开了钳制着阿文的手。 「姑姑,王爷让我叫他姑父呢!我若是不叫,他就不许我去见你!」阿文一得了自由马上往燕之身边跑,哪知景行快了一步,已经先站到了燕之身前,阿文一头撞到了他的身上! 「王爷!」阿文吓得倒退了几步又贴在了墙上。 「还是不会好好说话。」景行朝着侍卫说道:「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教教,别在院子里待着,本王看了生气!」 「是!」侍卫忙躬身应了,抓起阿文的双臂四下看了看,他提气纵身带着阿文上了房! 屋顶上传来一声阿文的惊叫,一团积雪被踩落下来掉在了天井里…… 「景行!」燕之气得大声说道:「这抽的什么风!」 「回屋,回屋。」景行转身一撩身上的斗篷把燕之裹了进去,他揽着她的身子往屋里走:「孩子不听话就得管,他管我叫一声姑父能有亏吃?」 「房上都是雪,俩人要是摔下来可怎么办?」一进屋,燕之就从他的斗篷里钻了出来冲着景行吼道。 「这么大声?看来是好多了。」景行对着她笑笑,走到大炕边上先把手里的包袱放下,脱了身上的斗篷。 燕之见他身上穿着官服,料想他出去一趟也是为了公事。 景行端起小炕桌上的茶壶才要倒水,燕之走了过去从他的手里把茶壶夺了下来,拿着去了厨房。 厨房的地上放着一只泥炉,上面架着一只熬药的砂锅。 那不是自家的东西,不用想就知道是景行让人拿来的。 燕之往大锅里加了两瓢水,点了火。 景行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爷忙了半天,忙得没喝上口水呢。」 「那也不能喝凉水。」燕之把茶壶里的剩茶倒了,洗了茶壶,从柜子里拿出茶叶罐抓了一点茶叶放了进去:「我这里没有好茶,你将就喝吧。」 「爷不怎么喝茶,你也别忙活了,烧口白水喝就成。」景行轻声说道。 燕之不看他,把茶壶放在了灶台上,她拿着个小板凳坐在了灶台前,拿了块噼柴填进了灶膛:「先把阿文放下来。外面这么冷,在房上待久了会冻病的。」 「会叫了么?」景行把厨房的门推开一半,他探了头出去对着房上问道。 「禀王爷,着小子嘴硬的很,小的已经带着他在房上跑了两圈了,光是哭!」侍卫在房上回道。 「胭脂啊,你看看,这多让爷没面子!」景行关了厨房的门,看着燕之小声说道:「院里院外,那么多侍卫都看着呢,爷的话若是连小孩子都敢不听,你说爷以后还怎么管着旁人?」 燕之沉了口气随即起了身走到了门口,景行看着她眼珠子转了转马上回手拉开了门板。 「阿文。」燕之往前走了一步朝着对面的屋顶说道:「叫吧,姑姑让你叫的。」 「姑姑?」房上,小东西的声音哆嗦着。 「阿文乖,听姑姑的话。」燕之对着房上柔声说道:「快点下来,马上就要吃饭了。」 「姑……姑父。」半晌过后,一声蚊吶似的声音从房上飘了下来,燕之瞟了景行一眼,转身回了厨房。 「还是你说话管用!」景行笑着看了燕之一眼,大步走了出去:「下来吧。」 侍卫带着吓得脸色发白的阿文从房上落了下来,阿文蔫头耷脑的站在景行身前。 「这一声,爷不让你白叫。」景行往身上摸了摸,他进了燕之的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支笔。 「爷知道你正跟着你姑姑习字读书,拿着。」他把手里的笔递给阿文:「好好学!」 「多谢王爷……」阿文伸了小手才要接,景行却沉了脸:「嗯?」 「多谢姑父。」阿文低着头说道。 「这多好!」那只通体雕了一支寒梅的以象牙为笔管的毛笔被塞进了阿文的小手中,沉甸甸的。 「喝茶吧。」景行再回到厨房的时候,燕之已经沏好了茶,并倒了一杯晾在桌上。 「等爷下次来的时候再给他配上一方砚台,单是一支笔当见面礼有点拿不出手。」景行端着茶饮了一口,笑着说道。 「我家里不缺这些,阿文有两支毛笔呢。」燕之走到门口冲着外面喊道:「阿文,过来。」 「姑姑?」阿文马上从小屋里跑了出来。 「过来。」燕之对着他招招手:「姑姑给你泡了一碗姜糖水,你快去喝了。」 「哦。」小东西犹豫了下,还是别别扭扭的进了厨房,端起灶台上的一碗姜糖水一言不发的喝了下去。 「去把小炕桌收拾了,马上就吃饭。」她这一觉睡到了这般时候,阿文连早饭都没有吃,想来应该早就饿了。 「嗳。」阿文轻声应了,放下空了的饭碗,他去了燕之的屋子。 「马上就吃饭?」景行端着茶杯四下看了看,没看见一样马上就能吃的东西:「爷也饿了。」 燕之出屋,拿了一只挂在墙上的鼓鼓囊囊的布袋进来:「你身边带了多少人?」 「啊?」景行一怔:「什么人?」 「我家附近有多少人是你带来的?」燕之又问道。 「十来个人吧。」景行在心里粗粗算了下说道。 「那一锅不够吃的。」燕之又把剩下的一只布袋子也拿了进来:「我这里不比王府,只预备了我和阿文的吃的,王爷以后不要过来,这么多人我养不起。」 「胭脂只要养爷就成,旁人都不用你费心。」景行总算是明白过来,原来燕之是要给自己的随从侍卫也准备饭食。他心里高兴,笑着说道:「你放心,爷从不亏待手下人,这些人回去府里都有现成的饭,顿顿有肉!」 「哼!」想起贤王府的饭食,燕之冷哼了一声。 「胭脂不爱听,爷不说了。」景行放下茶杯,走过去打开了灶台上的布袋子往里一看,见里面都是饺子,他伸手拿了一个,饺子硬邦邦的像石头! 「这是我前些日子包的,放在外头冻上了再收到布袋子里挂在外头的墙上,懒得做饭的时候就煮几个。」大锅里的水烧开了,燕之把两袋饺子都下了锅,她用笊篱贴着锅边把沉底儿的饺子推了推…… 「这个法子好!」景行点点头:「咱府里有冰窖,天热的时候也能把饺子冻起来……」 「这样的冻饺子不过是为了冬天菜蔬少的时候吃个方便,夏天什么菜没有?偏要吃这冻了的?」燕之把两只空了的布袋子抖了抖,叠起收进了柜子:「还是新鲜的好吃。」 「呵呵,爷不懂这个,爷没做过饭食。」景行干笑了几声,接口道。 「是啊,所以王爷您来我这儿是为了什么呢?」燕之回身看着他。 「胭脂,你是爷的娘子啊。」景行走近她,轻声说道。 「我不过是您的沖喜娘子,连婚书都是假的。」饺子已经飘了起来,厨房里到处都是雾一样的水汽。 「可爷现在已经当真了。」景行俯身在她的耳边呢喃道:「胭脂,你我同床共枕了三天,这个你赖不掉。」 「呵呵!」胭脂回身看着他嗤笑一声:「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咱们也日了三天,王爷,不如咱们就好聚好散吧?」 「那怎么成!」他伸手抱住了她,心里苦的如同吃了黄连:「有一句话爷得告诉你,这辈子,只要爷活着,你就只能是爷的!爷死了,也会在身边给你留块地方,等你百年的时候仍旧要和爷睡在一个棺材里……」 ------题外话------ 月票400张加更~ 鞠躬感谢您对本文的支持!o(n_n)o~
第三十五章 又要搬家 这才是景行…… 不管他表面上笑得多么和善无害,他的心都是黑的。 活着祸害她一辈子还不够,这厮居然连自己死了都不放过? 燕之目不转睛的听他说完便对着他挥了挥笊篱:「松手,饺子该出锅了!」 「胭脂,爷都对你说情话了,你怎么一点表示没有?」景行看着她拿了大碗盛了两碗饺子要走,他拦住了她。 「你那是情话?」燕之一手端了一碗饺子,很想都扣他脑袋上! 「啊!」景行很认真的点头道:「我都说了,我们要生生死死在一起了,还不是情话?」 「那就等你死了再说吧。」燕之端着两碗饺子从他身边走了过去:「阿文,过来拿碗拿筷子。」 饺子上了桌,贤王爷不用人请,已然脱了靴子坐在了主位上,他从阿文手里接了碗筷笑呵呵的看着燕之说道:「娘子,快坐下吃饭。」 「滚蛋!」燕之气结,骂人话的脱口而出。 「娘子若是再当着他骂爷,爷就让人给他弄房上去。」景行夹了一碗饺子放在了燕之面前:「甭灯爷,再瞪你也咬不动!赶紧坐下吃饭。」说完他对着阿文一点头:「你也坐下。」 燕之沉了口气,她在心里不断的对自己说着:别和混蛋一般见识!否则气死了也是白死! 「吃饭。」燕之招唿着阿文上了炕。 阿文看着平时应该姑姑做的地方被人占了,他皱了皱眉。 「饿了吧?早饭都没吃呢。」燕之把自己面前的那碗饺子递到了阿文面前,碗还没放到桌子上呢,就被景行给截住了:「这是爷给你的!」 燕之无奈,只好又端了回来。 景行笑了,看看小炕桌边儿坐的俩人,他美滋滋地说道:「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回可全了……」 燕之低头吃饺子,懒得搭理他。 「姑姑,吃不吃腊八蒜?」阿文看着她问道。 今儿这顿饺子是酸菜馅的,照理说不就着腊八醋和腊八蒜吃也挺好,燕之才想说不用了,她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吃!给我多盛几瓣腊八蒜。」 阿文应了一声,跑去了厨房。 屋里就剩了景行和燕之俩人,他慢条斯理的咽了嘴里的饺子,探身在燕之身边小声说道:「这个孩子是假的,不作数,娘子,给爷生个真的儿子吧?」 燕之抬了眼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你到底吃不吃饭?」 「吃!」景行看她眼中隐隐的怒气,他在心里暗自嘆了口气,知道自己伤她太深,要想哄得她回心转意还得使出那水磨的功夫来…… 「姑姑,咱家厨房里有好几个穿黑衣服披白斗篷的人呢,把锅里的饺子都吃了,连汤都快喝完了。」阿文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景行的。 「甭管他们。」燕之从他手里端着的小碗里加了一瓣翠绿的腊八蒜放进嘴里『咔吧咔吧』地嚼着:「你吃你的。」 景行看着她,也夹了一瓣蒜闻了闻,没吃,放到了桌子上。 几个人默不作声的吃了一顿饭,阿文收拾了碗筷去了厨房,燕之也跟了过去。 厨房的地上到处都是水印,是那些侍卫靴子上带着雪进了厨房化出的雪水。 除此之外,厨房里倒是一如原来的样子,甚至连碗柜里的碗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燕之心里纳闷,问道:「他们是拿什么吃的饭吶?」 「影卫身上都带着碗。」景行站在门口接口道:「他们吃饭没个准时辰,随爷出去的时候多半要饿肚子,今日能吃上顿热饭,还要多谢胭脂!」 燕之把茶壶茶碗递给他,并未接茬。 自己则拿了搌布回屋去擦了桌子。 「胭脂,这几服药是爷让府里的大夫专门给你调的。」景行进来把茶壶茶杯放下,他把带来的包袱打开拿出几服药来放在炕上:「穆大夫说,你身子虽无大病,可你太过劳累,要多歇息些才好。」 景行当着燕之没敢说实话。 实则是燕之自从情伤吐血后并未好好调理过,又日日忙碌,时常累到脱力,她现在的身子有些亏了。 大夫给她开的是降逆调节脏腑器官的方子,里面用了不少好药材。 「我没病,只是太累了。」燕之坐在炕边上看着他说道:「闹了两天了,也够了吧?明日我就得到铺子去忙了,家里没人,王爷您还来?」 景行能找到南菜园来,就能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生意,燕之知道这些对于景行来说都算不上秘密。 「爷就没想闹你。」景行走到燕之的身侧坐了下去:「爷也不能天天来陪着你。」 他抓起燕之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咬了一口:「胭脂,给爷些时日,让爷把那件事处理了,爷会用八抬大轿抬你入府的。」 燕之摇摇头轻声道:「我不愿意。」 「爷知道你现在心里有疙瘩,所以爷不会逼你。」他抓着燕之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越看越觉得燕之的手漂亮:「你想干什么爷也不拦着,可有一样,你不能太累了……」 燕之侧脸看向了别处,心道:我一直都这么累……不累吃什么?不累拿什么交房租? 「昨日,爷才说了猪圈你就急了,其实,你不在的时候爷经常宿在那里,你留下的东西都在呢,就是让爷弄得很乱……」 景行把她的脸扳了过来,他对着她笑了笑:「爷没让人进去收拾,等以后你回了府自己去收拾。」 「还有你的狸奴……」说这句话的时候,景行看见燕之的眼中目光闪了闪,他马上住了口:「娘子,为何爷再你心里还不如那猫奴?!」 「我不是你娘子。」燕之摇头道:「王爷当然比猫要金贵,只是王爷您用不着我去操心惦念……」 「你别以为总是这样说些气话,爷就不来了。」景行轻笑着说道:「娘子,你换个法子吧,这招对爷没用!」 「你别叫我娘子……」燕之垂眸淡淡的说道:「这比骂我还让我难受。」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爷才会这么叫你……」 景行伸臂搂住了她。 他的娘子,他的正妃,景行已经认定了燕之。只是他现在还有婚约在身,他这么叫她是会找麻烦的。 景行不怕麻烦,可他不愿让任何人找燕之的麻烦,因此他只能克制着自己,关起门来偷偷的叫她一声娘子…… 燕之摇摇头,也不在和他多说。 看来,自己得想法子离开帝都了…… 「胭脂,你好好想想,若是能想通那是最好。爷还是想让你搬回王府去住。」 「不去!」燕之断然拒绝。 「太倔!」景行无可奈何的对着她笑道:「那爷得了空就来陪你,你给爷做好了饭,爷给你暖被窝……」 燕之皱着眉头看着,想听他还能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来。 「爷这几日忙,都来不了……」他看见燕之的眼睛又闪了闪,景行忽然气恼起来,凑过去咬住了她的嘴:「怎么爷不来你还高兴上了?」 不过他随即又松开了嘴,忍无可忍地说道:「以后不许吃蒜瓣!」 「哈哈!」看着他被熏走,燕之得意的笑道:「王爷您受不了了吧?别来我这里就好了……要不我天天吃蒜,顿顿吃葱!」 「成啊。」景行起身用一根手指戳着她的脑门子说道:「那爷就不亲了,咱直接圆房。」 燕之闭了嘴…… 景行没待多一会儿便带着人匆匆离去。 临走前特意嘱咐了阿文,让他记得给燕之熬药。 等到院子里彻底的没有动静,燕之才到了大门口往外面看了看,外面的雪地已经被打扫过,连车辙的印子都未曾留下。 「这两天没见周婶子过来啊。」燕之关上院门前往周秀才家望了一眼。 「秀才公家好像出事了。」阿文把燕之拽了进来,他小声说道:「方才我在房上的时候,看见她在她家的院子里哭呢!」 「啊?都看见她了,周婶子难道没看见你?」燕之一想到景行出门的阵仗就开始头疼,要是明日邻居问了自己家里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她还得提前编好一套说辞…… 「她看不见,那侍卫是让我趴在房上的。」阿文恨声道:「房上可冷了……还趴雪上……」 「你起这个,姑姑还得再给你弄碗姜汤喝去。」燕之说完就去了厨房:「节过完了,她儿子也该走了,周婶子许是捨不得儿子走,因此难过,她家出不了什么事儿。」 到了晚上,燕之洗漱了正准备睡觉,阿文推门进了屋,手里还拿着一个木盆,他冲着燕之说道:「姑姑,真出事儿了,张世明死了!」 燕之正在炕上铺被,听了阿文的话她停住了手里的活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出去倒水,看见好多人围在秀才公家门口,就过去问了问。」阿文小声道:「是村口的婶子说的,说张世明被人烧的半拉身子都没了,死在了一个暗门子门口,他小叔当时就在那暗门子家里鬼混呢!」 「……」 张世明死不死的燕之并没有多少感觉,她只是吃惊这人最后竟落得个如此横死的死法! 坐在炕上沉思了片刻之后,燕之抬头对着阿文说道:「儿子,这回咱真得搬家了……」 尽管张世明的死于自己没有关系,可鑑于之前的那档子事儿,燕之相信周婶子再见自己也得别扭。 与其让人家张嘴赶走自己,不如趁早先做打算…… 「咱房租交到了四月,时间还宽裕,正好等咱把铺子开起来再去找房子。」燕之对着门口的阿文说道:「早点睡,明儿得进城还书去。」 ------题外话------ 没够三更~ 所以月票加更的颇水~ 俺补一章~
第三十六章 从长计议 燕之的铺子还没有收拾好,她现在不用黑天半夜的往早市跑。 一早起来,两个人在家吃了早饭,燕之还把景行给她带来的药煎了一副喝了。 她烧已经退了,身子还有些无力,那些药是补药,对于她来说正适用。 自己的身子还得自己爱惜,燕之不愿意为了和景行怄一口气把好好的药也给糟践了。 连着阴了多日的天总算放了晴,就是干冷干冷的,西北风颳在脸上小刀子似的割人。 两个人先去了城里的书铺子把租的书还了,燕之又买了些宣纸还买了个荷包。 荷包是红色的,上面绣着一支如意,她想用它装了先前买的那把长命锁,等到苏婶子出月子的时候就拿这个当贺礼。 「这火烧烙得和咱们铺子的差远啦!」阿文指着一个铺子小声说道:「还比咱们的卖的贵!」 燕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见那是一个做面食的铺子,除了火烧还经营着馒头糕饼一类的品种。 许是快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那家铺子的生意显得不错,摊子前挤满了人。 「这铺子在内城经营,房租啥的指定比咱们的贵,卖的烧饼贵些也是正常。」燕之站着看了一会轻声说道:「别看他卖的贵,未必有咱们的铺子挣钱。」 「看这家铺子是整天经营的,难道还没咱们经营半天的铺子挣钱?」阿文看着街对面的铺子里客人进进出出川流不息,不禁问道。 「现在是饭口,这时候看不出什么来。」燕之低头看了眼阿文耐心说道:「经营铺子要看的不止是忙得时候,更要看不忙的时候各占了多少时间。」 「咱们在这儿就看了这么一会儿,姑姑不好下定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此间铺子这么大的地方最少要雇两名伙计帮工,你想想,一个月下来两个伙计的工钱就得多少?」 「伙计在铺子里干活还得包吃包住呢!」小东西脑子活泛,燕之简单说了几句,他就明白过来:「所以,铺子大不见得挣钱就多,咱铺子小,只要经营的好,一样能挣大钱!」 燕之摇头笑道:「小铺子就是小铺子,挣大钱有点难,但养活咱们两个人是足够用了。」 「咱还是看咱的小铺子去吧。」燕之拉起了阿文的手往回走:「先去铺子看看,没什么事儿咱就早点回家,早点做饭。」 两个人走到早市的时候,早市已经散了,官道上的积雪被踩的很实,光滑的像一面镜子。 小心翼翼的从官道上下来,燕之朝着自己的铺子走去,阿文则一直歪着头往早市里看:「小么也不知道回家没有……」 「你去里头看看他在不在。」燕之松了手让阿文去早市里找小么玩。 两个孩子虽然见了面就斗嘴,可还是喜欢在一处玩,燕之也愿意阿文能多有几个玩伴。 在她的心里,九岁的阿文依旧是个孩子,是孩子就得爱玩,她可不想让他闷在铺子里一味的做个小伙计。 「那我去看看!」阿文欢唿一声就往早市里跑,没跑几步就滑了个跟头,他趴在地上回头朝着燕之笑笑,爬起来接着跑。 燕之摇摇头,走到小屋子前开了锁开门走了进去。 两盘大灶以及烤炉已经照着原来的样子垒了起来,燕之走过去往砖缝里摸了摸。 外面一片天寒地冻,小屋里也好不了哪儿去,她摸着新垒的灶台非但没干,还冻得挺瓷实! 小屋里被张世明砸坏的东西大多早就被清理了,两张被毁了案子被燕之留了下来堆在墙角占了不小的地方,她准备着将来把这些都当了噼柴。 「还得买口大缸。」看着原本放缸的地方空了一块,燕之觉得挺别扭。 算算日子没几天就要出正月了,燕之琢磨着可以先去粮市买些麦子磨了面,等着定做的两张新案子一送过来,她再添置上些调料啥的,小铺子就又能开张了…… 「姑姑,酥饼子被人打了!」酥饼子是阿文给苏冰起的外号,当着苏冰的面儿他不敢叫,只能偷偷的叫。为此燕之没少说他,今儿他这一急又顺口叫出了来。 「嗯?」燕之脑子里正想着铺子里的事儿,阿文勐地从外面沖了进来,她并没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什么酥饼?」 「就是小么的大哥!」阿文把斗篷上的风帽拉掉露出头来,他对着燕之比划道:「现在苏冰舅舅的头上都秃了,手指头还断了!」 「走,看看去!」一听阿文说完,燕之便出了铺子,锁了门就往早市里走。 「燕……燕姑娘……我那个……我都快好了……」苏冰看着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燕之语无伦次的说道。 燕之的视线落在他的头皮上,让秃了头的苏冰觉着自己像是光着身子出现在她的面前,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谁干的?」他头皮上的刀口已经结了痂,燕之看了依旧觉得后怕! 也幸亏他从小就被苏三爷逼着练武,虽说不是什么正经的路子,可总算是在关键的时候救了他一命,否则他再慢一点,脑袋就得被人噼开了! 「是张班头。」苏冰一只手臂还吊着,他在乱糟糟的屋里四下看了看,走到床边拿起一件不知谁的夹衫盖住了脑袋:「我这个样子有点吓人……」 「伤口晾着好得快。」燕之走过去轻轻的揭了那件夹衫搭在了椅子背上:「你的手怎么样?会不会落下病根?」 「燕姑娘,我们小爷这手可是够呛!大夫说了,他这手以后跟前没人伺候着连裤腰带自己都系不上!」一直站在门口听着屋里两人说话的赵正德接口道。 「德叔!」苏冰忙对着他使了个眼色,而后看着燕之说道:「别听德叔的,他吓唬你呢。」 「我这两根手指虽然被踩得伤了骨头,可伤的并不重,大夫说只要养的好,以后是不会留下病根的。」 张世明……又是和张家叔侄有干系,燕之心里一阵别扭,知道他是被自己的事情牵连了。 还害得他有家不能回。 「缺银子么?」燕之问的很直接。虚头巴脑的问候她懒得说。 「不缺。」苏冰笑着摇头道:「我现在连门都不用出,每天就是吃吃喝喝,都靠德叔他们照看。也不用再去医馆换药啥的,花不着什么钱。」 「那我明日再来看你。」燕之没在屋里多待起身告辞道。 「哎……燕姑娘!」赵正德在门口拦住了她:「你就这么走了?」 「明天我再来。」燕之看了姓赵的一眼,领着阿文快步离去。 「这姑娘胆子不小!就你头上的这大口子,德叔我看了都瘆得慌……」赵正德拉着还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苏冰回了屋,放下了门帘子:「别看了,留神你头上的伤口冻了,若是留了疤以后连头髮都长不出来!」 …… 「阿文,你知道都察院在哪儿么?」回家的路上燕之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进了家门她才开口问道。 「没去过。」阿文回道:「王爷掌管的是兵部,兵部我倒是去过两趟。」 「哦。」燕之没回屋先去了厨房。 天气太冷了,现在洗手都不敢用井里才打上的水,要烧热了才能用。 「阿文,过来洗手。」烧了办锅热水,燕之用木盆子盛出些来放在了地上。 阿文脱了斗篷从自己屋里跑了过来,两人蹲在地上守着一盆热水洗手。 「真舒服啊……」阿文把小手按在水里泡着,他摇头晃脑的说道。 「明儿姑姑想去趟都察院找找那个姓张的大人。」燕之走了一路,脑子里一直在思忖着这件事。铺子被砸的时候她一门心思的想把这件事报官,结果让她十分失望! 在南城衙门如不是遇到了刘镜尘,凭着张班头那样龌龊的性子,未必能痛痛快快的解决了。 民不和官斗,苏三爷在地头上再有势力,他也是个『民』,和张世明那个在衙门里当班头的小叔斗都会万分吃力。 燕之看着苏冰头上的刀伤很想帮他做点什么,可这一次她得谋划好了再做,并且还有做得绝了后患。 张世明那样的杂碎死就死了,并且死不足惜,苏家人对自己可是不赖,燕之打心眼儿里不愿苏家的人为自己的事儿『吃了瓜落儿』。 早晨出去的早,午饭又没吃,两个人还走了不少路,所以都饿了。 燕之和面烙了两张脂油饼,又炖了一大锅萝蔔丸子汤,汤里加了不少胡椒粉:「又是汤又是菜,吃这个暖和。」 才把饭食摆上了小炕桌,景行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知道爷来,饭都准备上了?」他看着燕之笑嘻嘻的说道。 燕之看了他一眼,冲着阿文说道:「再拿一副碗筷去。」 「好了没有?爷一直惦记着……」景行走到她身前,连狐裘都未脱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是真没事儿了……」 手下的皮肤是正常的温度,他放了心,这才把狐裘脱了随手往炕里一扔:「昨夜里没爷搂着,胭脂还睡得着么?」 他往门口看了一眼,俯身在燕之的脸上亲了一口。 「王爷不是说这几天都忙么?」燕之侧头平静的看着他。 「路上不好走,爷想忙也忙不成了。」景行坐在炕边上脱了靴子,坐到了小炕桌边儿上。 他伸着两只手对着燕之拍了拍微笑着说道:「娘子,给爷弄块布巾擦擦手好吃饭吶!」
第三十七章 寻人不遇 燕之做的丸子是水打的馅,用多少肉馅就要加多少水,做这样的丸子是很需要的技巧的,否则这样比例的丸子馅若是不打上劲,一进了锅就得散成了肉渣! 景行把吃了两碗萝蔔丸子汤,吃的额上见了汗。 「胭脂煮饭的手艺真好,肉丸子入口即化,嫩的像豆腐!」放下碗筷,他颇有些意犹未尽的看了汤碗一眼:「不能再吃了,爷这肚子吃多了又得闹病。」 燕之横了他一眼,心道:两大碗丸子汤再加半张脂油饼,你还想吃多少? 燕之和阿文一起收拾了桌子,俩人都去了厨房。再回屋的时候,她发现景行不见了…… 「捨不得爷了?」景行进来看见站在门口燕之便笑嘻嘻地说道:「爷今儿不走,就宿在你这儿。」 燕之过去擦了桌子,边擦边说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头上出了汗连斗篷都不穿就敢往外跑?」 「唉……」景行贴着她站了,伸手揽住了燕之的腰,他长长的嘆了口气轻声说道:「除了爷的几位姐姐,也就你敢这样说爷了。」 燕之皱眉,扭了扭身子,却被他更紧的抱进怀里:「别动……你这样动……爷心里痒痒……」 「咱这样算什么?」燕之身子僵住,她背对着他说道:「腻腻歪歪的有意思么?」 「胭脂,你若是不想等了,爷就把解懿收拾了,这样倒是省事。」景行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道。 「什么?!」燕之费力的挣扎了几下,终是和他面对了面:「收拾了?怎么收拾?」 「那方法可多了去了……」景行呵呵笑道:「解二小姐最喜四方游歷,这齣门在外难免碰到点事儿……娘子若是急着嫁过来,那爷就让她在外面出点事儿……」 「景行!」燕之气得双手握了拳,咬牙切齿的看着他说道:「你说的这都是人话么?!解二小姐可是与你订了婚的女人,你都能笑着说让她死在外面儿?」 「爷没说!」景行低头看着他,眼光温柔:「让她死在外面的话是胭脂你说的。」 「屁!」燕之沉声说道:「那难道不是你话里的意思?」 「解二小姐在爷心里什么都不是。」景行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就是没有胭脂你,爷也不会与她成亲。」 「还有,爷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看着她的眼睛勾唇一笑:「可爷愿意听你的话,你让爷杀了她,爷就去杀,你说留她一命,爷就留……都听你的……」 「爱杀不杀!那是你的未婚娘子,她死她活关我屁事!」燕之也瞪着他说道:「别用这个来威胁我,没用!」 「我管不了那么多的……」燕之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我这里只想着如何能挣到我和阿文的一日三餐,其余的都与我无关……」 景行低头看着她的手,良久之后,他轻声道:「把爷再装回你的心里吧……你这样说,爷要嫉妒死了……你能原谅阿文,就得原谅爷……」 「阿文是个孩子,他懂什么?」 「爷在你面前愿意做个孩子!」景行梗楞着脖子气哼哼的说道。 「王爷真不要脸!」一直躲在门外的阿文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在外面挠着头想了想壮着胆子大声说道:「姑姑,咱们还写字么?」 景行慢慢的转身看向两扇房门沉声道:「回屋去!再敢出声就把你扔房上去!」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燕之气极反笑:「你我初见的时候,你病得要死要活,人倒是有个王爷样儿,说话做事最起码还要个体面。」 「现在倒好,要么要把和你订婚的女人『收拾』了,要么就动不动把个孩子扔房上去……你怎么越活越抽抽了!」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娘子你相识之后爷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爷有什么办法?」景行说话慢悠悠的,全不在意她话里话外挖苦自己的意味:「胭脂,你既然救了爷的命,就得继续救下去,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爷真成了恶人!」 「我既不是千年老人参,也不是救命的灵芝草,没本事治病救人。」燕之推开他往门口走去:「多说无用,我也不和王爷您多费口舌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的意思你心里都明白。王爷不是要宿在这儿么?那我搬去和阿文睡好了。」 「那爷也搬过去,天冷,咱三个人挤着睡暖和。」景行姿势优雅的转身坐在大炕边上脱了靴子就往里面爬:「爷这就把被子抱过去……」 「景行!」燕之气得把手里的东西朝着他扔了过去,景行抬手利利落落地抓住了那块搌布:「娘子不妨再大声些,让外面的人听见以为爷对你做了什么呢……」 燕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绪逐渐平復下来,她走到大炕前伸手接了景行手里的搌布轻声说道:「你就在这儿歇着吧。」 「那娘子呢?」景行要笑不笑的看着燕之问道。 燕之探过头去轻声说道:「今儿晚上本姑娘宠幸你,洗干净了躺被窝里等着吧!」 「这……这什么女人吶……」燕之出去了半天,景行才回过味来,他吃吃笑道:「这不要脸的劲儿,爷真喜欢!」 …… 景行在南菜园住了一晚,搂着燕之睡了一个好觉,早晨喝了一大碗小米粥吃了两个滷蛋,美滋滋的上路了。 走之前他告诉燕之:「爷这趟出去的时日会久些,你好好把药吃了,等爷一回来就来陪你。」 燕之与他一起出的门,对于他要去哪儿,何时回来是不闻不问。 上了官道,景行撩了车窗上的帘子往回望去,依稀还能看见燕之和阿文的身影。 两个人走在雪地上,手牵着手,一人拿了一根擀面杖…… 「唉!」景行一阵心酸,他坐回了车里喃喃说道:「傻胭脂……你以为拿个棍子就能有太平日子了……」 他现在身份微妙,即便想护着她也只能悄然行事,否则就会给她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身份地位是个好东西,可现在,景行也觉得这些偶尔也会成了累赘! …… 燕之与阿文来到铺子的时候早市正开着,她先去买了两只鸽子。 等着小贩把鸽子收拾干净,她拿着回铺子,正和苏三爷走了个对脸,燕之停住了脚步打了声招唿:「三爷。」 苏三爷看着她手上的鸽子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走了过去。 「小么他爹一定以为姑姑买了鸽子是自己吃的。」阿文小声嘟嚷道:「看他那眼神……」 「整天看着旁人的眼色累不累啊?」燕之听了不以为然的回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待会儿等鸽子炖好了就给苏冰送过去,管他爹想什么呢。」 「姑姑,鸽子炖不了,咱铺子里没水。」阿文看着她说道。 「可不是么!」燕之拧着眉头说道:「过去咱用水都是人家苏冰一桶桶的挑来,我从来没操过心,姑姑都忘了这个茬了!」 「鸽子拿回家炖去,咱俩买东西去!」 把鸽子暂且放在了铺子里,燕之与阿文先去了杂货铺子买了个大号的水缸,只付了一半的钱。另一半说好等把水缸送到了铺子里再付。 过了年,杂货铺子里又上了不少新货,燕之又一道买了几样东西,放进了自己挑好的那口水缸里,让掌柜的一起给送过去。 「姑姑,咱现在干嘛去啊?」杂货铺子的伙计都派出去送货,掌柜的说要过两个时辰马车才能回来,这会子若是再回铺子也是无事可做。 「咱们去都察院找找那位刘大人去。」 燕之拉着阿文出了杂货铺子,一路打听着到了都察院的衙门口。 都察院的衙门比南城的衙门气派了许多,门口还有两个腰上挂着刀的差役把守着。 燕之一见这个阵仗只好拿出了那块刘镜尘给她的腰牌递给了门口的一位衙差:「劳驾,这位差爷,我找这位大人,麻烦您给通禀一声。」 衙差先看了燕之几眼才接了腰牌,他看了看上面刻着的字说道:「都察院里几道衙门,各个衙门口里都有都事,不知姑娘你要找的是哪位都事?」 「啊?」没想到都察院竟这般大,下属还有这么多部门。燕之不知道刘镜尘到底在哪个衙门口里当值,只得报出了他的名字:「我找刘镜尘刘大人。」 「那姑娘这一趟是白来了。」差役把腰牌递给燕之,不耐烦地说道:「刘大人前几日就离京了,办差去了。」 「请问差爷,刘大人大约何时能回来呢?」没见到人,燕之有点失望。她有不少事情想要问问刘镜尘,也只能以后再说了。 「怎么也得两三个月吧?」差役看着燕之说道:「刘大人与兵部的人一起去了东夷买马……」 「咳咳!」站在对面的差役咳嗽了几声打断了他的话:「这种事儿,你和她说什么……到时候被上头的人知道,又得说咱们嘴碎!」 「姑娘,你过段日子再来问问吧,大人们的行踪哪是我们该问的。」那名差役说完对着燕之挥挥手,赶人:「若是有急事就去刘大人家里找,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都察院的人怎么还要管买马的事儿啊?」两人走出去了老远,燕之才自言自语道。 ------题外话------ 刘大人也奇怪自己为什么要买马去呢……呵呵……
第三十八章 两件事情 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燕之的小铺子重新开了张。她和阿文又过上了黑白颠倒的日子。 原本燕之就琢磨着过了年要找个赶水车的来送水,还想着要和苏冰怎么开口,如今他手上和头上都有伤需要养着,燕之倒省了不少话。 虽说买水用要增加些成本,可燕之宁愿如此也不想再让苏冰每天给她挑水。 花钱买了个踏实,她最不愿欠的就是人情债。 小铺子里不管多忙,燕之都会给苏冰送去两顿饭。有时是她去,有时是阿文去,顿顿有肉,她变着花样的给苏冰吃。 苏三爷这几天看见燕之脸上又有了笑模样,在她跟他打招唿的时候,也会答应一声。 燕之却并不太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 不管苏三爷对自己笑也好恼也罢,她都会尽本分去照看苏冰。 至于苏三爷和他的手下们是如何的想法,燕之没空去琢磨。 日子还长,朋友之间相处的方式也很多,在燕之的脑子里可从来没想过『以身相许』这四个字。 「姑姑,小么又说让我教他写字呢。」回了家,两人照常的一个教一个学,已经成了习惯。 阿文正在抄书,他一边写着字一边对燕之说道。 坐在小炕桌另一边的燕之也低头写着什么,听他说完,燕之说道:「你要教他就好好教,不用煳弄。小么相信你才会找你,欺骗朋友的事儿不能做。」 「姑姑,要不你来教他吧?我也不认识几个字,自己还写不好呢,怎么教小么。」阿文用手小手托着腮看着对面的燕之说道。 燕之抬眼看向他:「这个姑姑不能答应。」 「他爹娘并不把识文断字当回事儿,姑姑若是教了他,他娘心里指定会有想法。」燕之对着阿文一招手,阿文马上身子往前一探,两人伸着脖子隔着一张小炕桌,燕之小声道:「你让小么回家磨他娘去,他还不到九岁,去学堂不算太晚,让他狠下心来见天的在她娘跟前闹,用不了几天,他娘就得送他进学堂读书。」 「小么说他娘脾气比他爹还大,他要是这么闹了,他娘打他怎么办?」 「那是亲娘!他娘脾气再不好还能真把儿子打个好歹的?」燕之用笔桿戳了阿文的脑门子一下:「这主意你可别说是姑姑说的,记住了?」 「嗯!」阿文点了头:「明日见了小么我就告诉他去。」 燕之笑了笑,又坐好接着写了起来。 「姑姑,你是在写文章么?我见姑姑总是写东西。」阿文把毛笔架在砚台上又探了身子过来。 燕之随手拿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给他:「姑姑把咱们平日用的滷水方子给记了下来。这方子是我调整了几个月后的结果,现在的味道最好。只是滷水里放了那多么香料,日后姑姑若是放下了,也会忘记一些。趁着记得全,先把这方子定下来。」 「以后等咱的铺子开了分店的时候,就按照这个方子统一投料,就能保证咱们的卤货开到哪儿都是一个味儿!」 「姑姑想的可真多啊!」小东西的眼睛亮闪闪的,看向燕之的眼神满是崇拜之情:「咱们的铺子这么小,姑姑都想到要开分店了,还要把铺子开到内城去呢!」 「嗯,咱们做的是长久的生意自然要做长久的打算。」燕之也把毛笔放下,将才写完的一页纸拿起来吹了吹:「你再看看这个……」 「这个是……」阿文把那张纸铺在桌上看了半天才惊讶的说道:「姑姑要买房子?!」 「对!」燕之长长的出了口气,也支起身子跪坐在小炕桌的一头,她看着那张纸说道:「租房子住终究不是长久的办法,咱们得买处宅子。」 「买宅子要好多银子啊!」阿文也低头看着那张纸轻声说道:「我家的房子翻盖过,还就盖了两间正房,我爹借了八两银子,一直还不上,后来我娘又病了,人家债主又催着要钱,才把我卖了……」 「姑姑,咱要买宅子哪儿有那么多钱啊……」 「放心,将来买了宅子也有你一间屋子,姑姑会想法子挣钱的!」燕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记的姑姑和你说的话么?无论何时何地,姑姑都不会再卖了你!阿文,别怕……」 小东西抬头看了燕之一眼抿嘴笑了:「姑姑那咱有了新家,咱俩的房子还得挨着!」 「成!」燕之在他的脸蛋上揪了一把:「儿子,姑姑怎么觉得你胖了啊……」 「我是胖了!」阿文马上扶着小炕桌站了起来,撩着棉衣亮出了小肚子:「姑姑,你看看我都有肚子了!」 「别光长肉,还得长个儿!」燕之探过身子去在他圆鼓鼓的肚子上按了按,笑着说道:「像个大西瓜!」 阿文怕痒,嘻嘻哈哈地笑着赶紧把衣服放下,他又趴在了小炕桌前,指着那张纸问道:「姑姑,你怎么在这里画了个钩子?」 燕之抬眼一看轻声说道:「那个不是钩子,是问号。」 「问号?是什么意思?」 问号普及的时间很晚,古代是没有这个符号的,也难怪他会有此一问。 燕之看着他挠头道:「这个……这个的意思就是还没有着落的事情……」 「你看……」燕之指着纸上她写的字迹说道:「买房子有两件事最重要。一个是银子,另一个就是买了宅子之后要把房契过户到姑姑身上。」 「可姑姑现在把过去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如何才能把户牒补上也是个问题。」 「啊?」小东西低头看着那张纸说道:「姑姑若这么说,咱买房子的事儿还没影儿呢?」 「嘿嘿……阿文真聪明!」燕之不好意思的笑笑。 「慢慢来!」她伸手在阿文皱起的眉头上轻抚着:「咱先定下来下一步的要做的事情,然后就是想法子解决那些问题了。」 「那咱还得去找那个刘大人。」小东西想了想说道:「兴许他能知道姑姑过去的事儿呢。」 「他肯定知道。否则也不会一见了我就叫了我胭脂……」燕之若有所思地回道。 ------题外话------ 有点少,不要嫌弃~
第三十九章 三爷的报復 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出来进去的难免要与房东碰了面。 燕之和阿文就没少与周婶子碰面。 见了面就难免要打声招唿,一个开口一个点头,气氛透着尴尬。 燕之自问不欠她什么,所以周婶子那张没有一点笑模样的脸便格外的让她腻味。 房租还有几个月才到期,她原本想着是再寻一处房子租住。可这几天燕之打听了一下近处买房和租房的价格后算了一笔帐,她改了主意:不租房子了,她要买处属于她和阿文的小院! 与其每月给人家交房租,还不如咬咬牙攒钱买了宅子,只有只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她和阿文才不用再看房东的一张黑脸! 帝都的房价城里和城外差了很多。 若是买上一处内城的宅子,单就一座最最简单的四合院都要二三百两银子,而外城的房价就比内城落了大约一半的价格,若是同样大小的宅子到城外去买,不足百两即可置办下。 燕之用了半年的时间攒出了三十两银子还了景行,她算过,今年好好把铺子经营着,天热的时候再添点本小利厚的各式凉拌小菜,那一年存下个百十两银子并不难。 如此也就是一年多的时间,她就能在外城买上房子。 买房面临着两个难题,银子的问题好解决,她现在面临的最迫切的问题就是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需要一份户牒!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非得求助于人才行,对于已经多日未在自己眼前出现的景行来说,帮着她解决这个事情大约只是举手之劳小事儿,可燕之心里却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因此她也不会去求景行帮忙。 那么,余下的路就剩了一条:刘镜尘! 只要他能告诉自己过去的事情就成,她就能寻根问祖,再找回胭脂曾经的身份。 可现在明明在都察院供职的刘镜尘竟被莫名其妙的调到了兵部去听差,并且这份差事一办就是几个月,燕之只能静等他回来再说了…… …… 自从侄子在绿枝家门口出了事之后,张班头就没过上过一天舒心日子! 先是为了张世明操办后事忙里忙外,后又被自己的老婆知道了他夜宿暗门子的事儿与他闹得不可开交,媳妇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他低声下气的登门去求,结果被大舅哥一耳刮子给抽了出来。 几档子事情堆在一起,张班头心里有火发不出,他去找了苏三爷的晦气,把苏冰给打了一顿。 只是当时一片慌乱中他跑得急,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认出自己来。 如今这些事儿过了有些日子,张班头的心也渐渐归于平静,思前想后,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张世明拖累了。 张世明才死的时候张班头只觉得他死的窝囊,因为一个女人被个混混害了性命!这样的死法太难看,也太不值! 「咱们叔侄俩是一样的毛病……轻敌了啊……」张班头一个人在班房里喝闷酒,这顿酒从天亮喝到了天黑,把一众酒友都喝散了,只剩了他自己东倒西歪地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着。 「世明啊,你说你想找女人又何必到路上去劫那个姓燕的娘们儿呢?花上一点银子,去找绿枝那个骚货,还不是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 「现在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小叔我可是被你害死喽……」 他摸索着抓起筷子从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菜朝着嘴巴的方向送了过去,那筷子菜都落到了他的皂衣上,他丢了筷子,嘴里依旧空嚼着:「你小婶回娘家了……她还带人把绿枝打了一顿……现在那个骚娘们连门都不敢给我开……小叔我还得躲着那个苏瘸子些……这都是你这个混帐给小叔惹来的!」 「没酒了?」端起桌上的酒杯看了看,他又把酒壶拿起晃了晃,然后张班头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没了……就不喝了……」 起身走到门前,他拿了一顶不知是谁挂在门板上的帽子扣在头顶迈步走了出去。 晕头转向地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张班头往衙门的后院走去。 进了茅厕,他靠着墙解了束在皂衣上的腰带,却没有脱里面的棉裤,站着尿了一裤子之后又把腰带规规矩矩的系好走了出来。 外面天色已暗,张班头模模煳煳的想着自己是该回家了。 从后院一言不发的走到衙门口,张班头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立了春,早晚依旧很凉,站在大街上被冷风一吹,肚子里那些酒啊肉啊的东西已经成了一锅粥,还是坐在火上煮开了的粥,一个劲的往上涌! 他赶紧快走了几步到了个背风的地方站了,扶着墙想把那股噁心劲给压下去。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似是有人小跑着过来,不等张班头回头去看,一只麻袋已经从他头上罩了下来…… …… 「苏三爷?」张班头头上的麻袋和嘴里堵着的东西被取了下来,他先看见了那个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汉子:「这是什么地方?」 「苏三爷?」苏三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道:「张班头怎么改了称唿了,你不是一直叫爷『苏瘸子』么!」 「三爷您是不是对在下有什么误会?」被人套了口袋塞进马车带到这个地方,张班头的酒已经醒了几分,他脖子僵硬的扭头往四下看了看,只觉此处甚是眼熟:「这……这不是我家么?」 「三爷我不愿意你死在外头,特意雇了车把你拉回来的。」苏三爷眯着眼看着他,说话的语气不善。 「三爷!咱有话好好说……」 「去你娘的吧!你给我儿子头上一刀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和老子好好说话呢?」苏三爷打断他的话,把拐棍递给了一名手下,他撩起了袍子的下摆:「三爷做事直来直去,你毁了我儿子的两根手指,还在他头上砍了一刀,老子一样儿不少的得还回去!」 说着话他踢了个板凳过去,捞起委身在地的张班头的一条腿放了上去,抬腿照着他的膝盖就跺了下去,『咔嚓』一声脆响,张班头的小腿在反折过来,折了个彻底! 张班头两眼一闭惨叫一声,顿时躺在了地上…… 「道上有句话叫做『祸不及妻儿』!姓张的,你砍我儿子那一刀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日!」苏三爷抄起他的另一条腿又搭在了板凳上,他抬脚又是一下,跺折了张班头的另一条腿:「今儿三爷把话给你撂下,老子三个儿子,你一个儿子,你要是再敢动我苏家人一根头髮,我就让你断子绝孙!」 「姓苏的,你不是说祸不及妻儿么?有种什么事儿都沖你张爷来,别动我儿子!」张班头疼得脸都不是人色了,他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看着苏三爷吼道。 苏三爷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把袍子放下,又从手下手里接了拐杖,他冷笑一声说道:「你他娘的做了恶,自有老子来收拾你,至于你儿子,自有老子的儿子去收拾,三爷做事儿,公平的很!」 他缓步走到张班头身边,用拐杖在他身上戳了戳:「姓张的,三爷有三个儿子,就你生的那个小兔崽子有多少斤两,你自己躺在这儿好好掂量掂量吧!」 「走。」苏三爷说完了话已是径直出了屋:「张班头,以后你就是张瘫子了……好好养着吧!」 …… 「姑姑。」看见燕之望着窗户又发了呆,阿文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嗯?」燕之回头望向他:「何事?」 「这一页我抄完了。」阿文把笔放下,将写满字的纸递给她。 燕之接了看了一遍轻声说道:「不错,这一篇字写的很好,没有一笔是错的。」 「姑姑是在想王爷么?」阿文看着她小声问道。 「我想他干嘛?」燕之把纸放在桌上,穿鞋下了地。 她走开门走了出去,仰头望着檐下淅淅沥沥的雨帘轻声道:「姑姑早就不想他了……」 转眼的功夫,她已经穿越过来一年了。 燕之记得她才来的时候就是初春,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她和景行被关在寝殿里同床共枕了三天,那时候外面就下着雨…… 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 即便像现在这样睁大了眼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燕之仍旧觉得有几分恍惚,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唯独她心底的那道伤仍旧会隐隐作痛,疼的分外清楚。 景行自那日离开后便彻底的没了消息,甚至市面上连同他与解二小姐订婚的事儿也成了旧闻,渐渐的无人再提。 前几天燕之又去了趟都察院,她仍旧是白去了一趟,刘镜尘还没有回来。不过,那次在都察院门口当差的差役人不错,给了她个地址,说是刘大人家的地址。 燕之并未去过。 她总觉得若是刘镜尘没回帝都的话,她就是找去了他家也是无用的。 租住的房子还有一个月就要到期,周秀才已经过来问过,燕之告诉他还要继续租住,周秀才倒是没说什么。 「姑姑决定了,去参加那个做素斋的赛事。」燕之回身看着阿文说道:「报国寺的素斋赛事在月底举行,到时候咱们的铺子得停几天。」
第四十章 闯过一关 燕之是在前几日去都察院找刘镜尘的时候看到的报国寺要举办做素斋赛事的告示的。 当时她一看见告示上写的头等奖赏是一千两纹银的时候,她便动了心思。 经过几日的思忖,燕之终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阿文:「那个告示你不是也见了?头名有一千两银子,第二名也有三百两银子呢,姑姑想去试一试……」 「姑姑,你没见那告示有多少人看嘛?」阿文看着站在屋外的燕之说道:「我看有不少人都有意去参加呢。」 「不管这些。」燕之回身对着阿文轻声道:「关键是,姑姑已经决定参加这场赛事了,所以我会全力以赴。」 「姑姑……能赢么?」阿文趴在小炕桌上侧头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嘿嘿!」燕子走过去重重的敲着桌上的纸张说道:「和咱买房的事儿一样,没谱!」 「……」对于这样的答案,阿文皱了眉,不知说什么好。 「你老皱着眉头做什么,小老头儿似的!」燕之伸手在阿文的脑门上轻抚着:「有什么可愁的?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做就是了。」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她对着阿文笑着说道:「这件事不外乎有两个结果,成功或者失败。可是阿文,姑姑若不去做,是註定没有任何结果的。」 「那姑姑,咱们得先做什么呢?」阿文的眉头舒展开来,仰着头问道。 「明儿收了铺子先去报国寺报名。」燕之回道。 …… 报国寺在北城,小铺子在南城。一个南一个北,两处离得很远,晌午收了铺子燕之没敢耽误时间,直接叫了辆骡车赶了过去。 到了地方付了车资,燕之看着街对面的报国寺也不由得惊嘆一声:「可真够大的!」 走到气派的山门前,她仰头看着头顶上的牌匾轻声念道:「敕建大报国寺……原来是皇帝下令造的寺庙……」 报国寺是皇帝下旨建造的不假,不过不是现在的皇帝,而是先帝下的旨意,这里头一任方丈未出家前也是大惠德宗时期的一名肱股之臣。 如今当朝的皇后娘娘就是这位方丈的后辈。 请教了寺门口的知客僧,燕之领着阿文直接去了后面的斋堂。 凡是参加这次赛事的人都得先去斋堂候着,等里面负责斋堂事宜的典座僧传唤。 燕之到了斋堂的时候,报国寺的斋堂外已经聚了不少人。 「姑姑,这些都是要参加素斋竞技的?」阿文看着那些人小声问道。 「大概是吧。」燕之也在打量着那些人,发现是男的多女的少,虽然聚在一起也有三四十人的样子,却很安静,偶有说话的,也是轻声细语。似乎是置身于诸佛菩萨的道场,人也自然而然的变得身心宁静起来…… 按照佛制,报国寺的僧人持『不非时食』戒,过午不食,因此这里虽是斋堂却没几个僧人,只在斋堂入口处立着个年岁不大的沙弥,偶尔张嘴让门口等着人进去一个。 「听说,这次素食竞技的赏银是平章政事薛大人府上出的,原本是借着斋僧的名头为皇后娘娘求子的。」排在燕之前头的两个人小声嘀咕着。 燕之看向阿文。 「平章政事薛大人是当朝国丈,咱们的皇后娘娘正是他家的嫡长女。」阿文一对上燕之的目光,马上抻了抻她的衣袖,待到燕之弯腰下来,他才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他知道燕之头上受过伤,对于很多大惠百姓都知道的事儿她却是不知道的,因此小东西一看她的眼神马上就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燕之轻轻的点了头,并揉揉他的头髮以示感谢。 去年她才来的时候,记得听景行说过,皇后娘娘和他三姐是前后脚的生了孩子,而且都是女孩儿。 这才不过一年光景,皇后娘娘就已然迫不及待的求子了,可见就是皇帝身边的女人也未必能过的真舒服了,生不出儿子来就是罪过…… 燕之排在队伍里缓缓前行,随意的回头一看,身后已是又站了几个人,她抿嘴一笑,心道:看来奔着那奖赏银子来的人果然不少,天下间还是贪财的人多! 斋堂只有一处入口,前面的人进去之后却并未见有人再出来,燕之看了半天觉得挺奇怪,几十号子人进去了,里面得挤成什么样子…… 站在门口的小沙弥不时的回头往斋堂里看一眼,这时他对着燕之合十道:「请进。」 「多谢!」燕之忙合十还礼,与阿文一前一后的走进了进去。 直到进了斋堂之内,她才发现里面情形与自己想的完全不同!斋堂里是想像不到的大! 燕之粗粗的一看里面整齐码放的桌椅就算出这里最少能容得下二百名以上的僧众同时过堂用斋。 斋堂虽大却也十分清净,除了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的两名中年僧人以外,再无旁人。 「施主,请过来说话。」一名生的慈眉善目的僧人见燕之进来冲着她温和的说道。 「阿弥陀佛!」燕之紧走了几步,朝着两名僧人合十念了声佛号。 两名僧人亦是双手合十同声说道:「阿弥陀佛!」 双方打了招唿之后,一名僧人执笔一名僧人开口问询,把燕之的名字和地址写了下来。 燕之不着痕迹的往僧人笔下的纸张上看了一眼,见亦是密密麻麻的写了不少人名。 「好,小僧已然将施主的姓名留下了,本月十六就是第一场竞技,还望施主回去好好准备。」写字的和尚放下笔看着燕之轻声说道。 「我记下了。」燕之点头说道。 「施主请这边出去吧。」那和尚指着斋堂的侧门说道:「那里出去就是香积厨,顺便劳烦施主帮着把这两笸箩菜送过去。」 「好说好说!」既然要来人家的寺庙参加素斋竞技,就手帮着出家人做点事也是应该,燕之答应了一声朝着摆着两笸箩菜的桌子走去,阿文已经先她一步跑了过去,端起装的最多的一只笸箩说道:「姑姑,这样的事儿阿文来做就好!」 「等一下!」燕之只扫了那两只笸箩地的菜蔬一眼便赶忙叫住了阿文:「先把东西放下,让姑姑看看。」 「啊?这里都是些寻常的菜蔬啊……咱家也有的。」阿文又往手上端着的笸箩里看了看还是听话的放在了桌上。 燕之走过去低头在笸箩里挑挑拣拣,不一会儿她就把原本收在笸箩里的几颗葱,几头蒜,一把蒜黄,和一捆蔫了吧唧的韭菜给拿了出来摆在了一边儿。 「这回行了。」又把两个笸箩里的东西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燕之才开口说道。 「哦!」阿文应了,与燕之一人端了一只笸箩出了斋堂。 身后,两名僧人相视一笑,微微的点了头。 「今日来的人虽多,算上方才这位施主,能过了这第一关的也不过才九人。」一名僧人开口轻声说道。 「世人自称信佛的多,可真正听世尊教诲的人却不多,末法时代,传法越发艰难!」另一名僧人点头说道。 「再请一人进来……」两人略略感慨了一番之后,便又对着门外发了话。 …… 燕之和阿文出了斋堂便看见对面屋子的檐下摆了一熘的案子,有个伙头僧正站在那里切豆腐,她便提步走了过去:「师傅,请问把这些菜是放到这里么?」 那僧人放下刀,扭头往燕之端的笸箩里看了看,这才说道:「有劳施主,正是放在此处。」 「好。」燕之和阿文把笸箩放在案子上才要走,那伙头僧递了一支竹简给她:「请施主本月十六寅时到此处进行第一场竞技。题目就是为本寺的僧众准备早斋的饭食。」 「寅时?」燕之接了竹简忙问道:「食材是寺里预备么?还有,吃早斋的师傅大约有多少人呢?」 「竞技的食材自是有本寺预备,每日一场竞技,会有三人同时操持早斋,至于能有多少僧众去吃施主预备下的饭食,就要看施主的手艺了。」 「是不是我们三人当天预备的饭食,哪个吃的人多就胜出?」燕之又问道。 「正是如此。」伙头僧点头应了。 「多谢师傅指点!」燕之道了谢,又问了路,与阿文一起出了报国寺。 「姑姑,给我看看。」出了寺门,阿文接过燕之手里的竹简看了看,见上面只刻了个日期时辰,便又还给了她:「寅时,那可是大半夜啊!」 「是啊。」燕之收好了竹简领着他往大街上走:「这个月怕是要耽误不少生意了。」 素食竞技一共三场,要在半个月里完成,燕之要做不少准备,时间并不充裕。 「姑姑,你刚才干嘛把那些菜都从笸箩里拿出来啊?」 燕之叫了辆马车往回赶,阿文上了车才坐好就忙不迭地问道。 「报国寺里在斋堂吃饭的都是出家人,不得食五辛。这个是出家人的规矩。」燕之看着他笑道:「那是他们给姑姑出的一道题,若是姑姑连这点基本的规矩都不懂,是没资格参加余下的竞技的。」 「啊?还有这些讲究啊……」阿文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五辛就是葱姜?」 「不是的。」燕之耐心的解释道:「佛经里讲的五辛是指大蒜、茗葱、慈葱、兰葱、兴渠这五样东西,兴渠这种东西我们这里是没有的,其余的说白了就是葱,蒜,韭菜,韭黄,青蒜一类吃了口中会留不洁味道的蔬菜。」 「但姜是好东西,出家人也是可以吃的。」 「哦……」阿文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了头:「这么多东西都不能吃,岂不是少了很多口福?」 「出家人修行是为了脱离生死轮迴,他们要断绝各种欲望……食慾也是欲望……」燕之挠着头皮说道:「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总之,姑姑这第一关是侥倖过了!」
第四十一章 苏家日常 从报国寺回来的时候燕之特意拐了个弯去了趟卖书的铺子,她咬牙租了几册关于佛法方面的书籍。 这样的书籍印成文字流传于世的并不多,因此就是租书也是格外的贵!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钱得花!」两手小心翼翼的抱着几册书出了书铺子,燕之还在心疼才花出去的那些银子,她笑道:「姑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临时抱佛脚』了。」 「姑姑只要不是看了这些书就要出家当姑子去就好。」阿文瞥了眼她怀里的书册小声嘀咕道。 「嗯?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燕之停下脚步看着阿文说道。 「姑姑最近总是一个人发呆,我和姑姑说话,姑姑也不回……」阿文低着头轻声说道:「姑姑是想王爷了吧……」 「啥?!」燕之先吃吃惊这孩子心里竟存了这样的想法,继而又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言行,她犹犹豫豫的说道:「阿文,姑姑心里好像确实没有想他……」 「那就好!」阿文抬了头看着她,如释重负地说道:「姑姑只要不想王爷,王爷以后就是不来了,姑姑也不会伤心了!」 「原来阿文是担心这个啊……」燕之腾出一只手来揉揉他的脑袋,嘆了口气:「他来,姑姑拦不住,他不来,姑姑也不会想。姑姑现在没别的心思,就想着把那一千两赏金挣回来!其余的,都是扯淡。」 「姑姑,其实第二名的三百两银子也不少了。」两个人又上了马车,阿文压低了声音说道。 「是不少。」燕之眼睛看着车窗外说道。 对于这次素斋竞技其余参赛者的水平燕之是毫不知情的。 她唯一清楚的便是自己的斤两。 其实对于燕之来说,一千两银子或是三百两银子甚至第三名的一百两赏金是没有分别的。 都是个只可远观不能摸到的数字而已。 她口中时常会念叨一句要挣到那一千两的赏金,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多些信心罢了。 实则,对于此次竞技的结果,她是无法预料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要全力以赴去应对本月十六日的第一场竞技! …… 「燕丫头,你这铺子一关半个月,是不想做生意了?」 这个月十六就要开始素斋竞技,燕之算了下时间已是非常紧张。 虽然每场竞技过后要等出了结果之后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参加下一场,但燕之还是决定拿出这半个月的时间来全程观摩这场赛事。 当然,除了这半个月的时间,同时还得搭上她半个月的收入! 「三爷,我上次不是在重修铺子的时候就和您商量过了,咱这铺子太小,我想着入夏的时候再添些小菜,就得再接出些地方去。」 参加素食竞技的事儿燕之不想让外人知道,于是她便和苏三爷提了个旧的话茬。 「如今天开春了,要是不赶紧把地方扩出去,真等了立夏也来不及啊,那不是更耽误买卖?」 「哦。」苏三爷点点头,他抬眼望着天说道:「那三爷也把话挑明了说,这块地方是三爷留给小冰的,所以你不管加盖多少房子,你用可以,可最后都得归我儿子。」 燕之抬头看着他,笑道:「这个自然。」 苏冰给她挑了几个月的水,又因为她挨了一顿打,燕之心里一直觉着欠了他老大的人情,如今苏三爷这么一说燕之倒是坦然接受,只是仍在心里一声长嘆:三爷啊,你是觉得你儿子就值这接出的一间小屋么…… 燕之是个行动派,不管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和苏三爷打了招唿之后她就开始张罗着招来几个泥瓦匠开始大张旗鼓的开始扩建小铺子。 苏三爷当初买这一块地皮的时候只是为了占下早市这块地盘,并没有打算在此处常住。 他盖了那座堪堪能进去两三个人的小屋也是为了放个凳子,赶上颳风下雨的时候能有个地方躲避,没想着它还能生出钱来。 燕之这一开始扩建,苏三爷心里就是一惊:燕丫头这哪儿是接出一间屋子来啊,这分明就是再盖一间正儿八经的房子! 他在心里一算计,算出要盖出这么一处房子来大约需要的银子,苏三爷觉着自己过于的小气了,本来他是想提点燕之一下,告诉她这块地和房子将来都是他大儿子的,想让她心里有个谱,可现在看来,倒成了他在敲人家小姑娘的竹槓了! 意识到这点之后,苏三爷有些懊悔。思来想去一番之后,他决定还是把人情送给儿子去做。 「小冰啊,燕丫头在早市口盖得房子地基都开始刨了,爹看着那架势,她那房子盖出来可比咱家的小屋大了不少呢。」饭桌上,苏三爷对着闷头吃饭的儿子开了口。 「苏姑娘心大,她也和我说过,将来新房子盖好了,那处小铺子就专门做吃食用,她可以添不少新东西呢。」苏冰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两根手指断了的骨头基本已经长好,就是还不能用力气。 他娘一出了月子他便回了家,现在每天仍是跟着苏三爷在早市巡场子。 「盖多大的房子也是咱家的,除非她嫁进咱家来,否则到了契约上的日子,娘就不让她接着租了。」苏冰娘坐在炕上才给小儿子餵了奶,正哄着他睡觉,听了苏冰父子的对话,她擦嘴道。 苏三爷和苏冰一起抬头看了她一眼,爷儿俩个都皱着眉头。 「干什么?我还说错了?」苏冰娘把小儿子轻轻的放在炕上,才要下地,小婴儿就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她忙又把他抱了起来,一边不耐烦的拍着一边说道:「小冰,娘和你说,娘并不是想为难姓燕的丫头。可你也不能由着她这么折腾,她那小铺子才开了几天啊,银子没挣下几个就这么花钱可不成!」 「娘,不管人家燕姑娘怎么花钱,那钱都是人家自己挣的,我凭什么说三道四?」苏冰看着他娘沉声说道:「再说了,不管燕姑娘嫁不嫁我,咱们都和人家定了五年的契约,五年里,人家爱怎么干都是人家的事儿,您就少操心吧!」 「你这孩子从小就傻,现在连好赖都不懂了是吧?」苏冰娘在家里说一不二惯了,看着大儿子竟敢明目张胆的和自己顶嘴,她的火立时拱了上来,说话的声音立时大了:「你有本事就把姓燕的娶回来,前脚你们成亲,后脚娘就把那块地的地契给她,绝不含煳!」 「您愿意给,人家燕姑娘还未必愿意要呢……」苏冰低着头小声说道。 「你少说两句吧!」苏三爷用手里的筷子在桌上敲了敲,转头又对着自己的老婆使了眼色:「小点声儿,你看看把咱儿子吓得……」 「没一个好东西!都是白眼儿狼!」苏冰娘的声音果然小了些,她看着怀里张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儿子气哼哼的说道:「你也不是好东西!才两月就会咬人了!我这是餵了狼崽子啊,要把娘胸脯上肉咬下一块了!」 苏三爷听了媳妇的话扭头无声的一笑,转脸再看向苏冰的时候他小声说道:「小冰,爹的意思是咱家出钱你出面,在小铺子旁边打口井。」 苏冰端着饭碗不吃了,直楞楞的看着父亲说道:「在早市打井?」 「对。」苏三爷撂下筷子接着说道:「燕丫头重情义,她不愿欠着咱家的人情,你看,她宁愿花钱僱人送水都不愿你再给她挑水……」 「爹的意思是,咱家打了水井就在小铺子旁,她若是再花钱僱人送水,就是不给咱面子了……」苏冰轻声说道。 「也不完全是。」苏三爷与儿子对视了一眼,又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爹让你出面,就是让她承你几分情面。」 「小冰啊,当爹的也就帮你到这里了。」苏三爷看着自己的儿子嘆了口气:「娶媳妇凭个人的本事,你光喜欢燕丫头没用,你得用点旁的法子……」 苏冰垂了眼帘,没有言语。 「小么呢?饭都快凉了,他怎么还不过来吃饭?」苏冰娘对着门的方向扯脖子喊道:「小么!别他娘的写你的鬼画符了!赶紧滚过来吃饭!」 「哇……哇……」才被哄得安静了小婴儿被他娘一嗓子吼得又张着小嘴儿嚎了起来,声音一点不比他娘的小! 隔壁屋子里,小么正趴在一张方桌上泼墨挥毫。 上个月他得了阿文的指点在家闹了几天,张罗着要去学堂读书。 他闹了几天绝食,被他娘几顿暴揍之后咬牙坚持下来,最后苏婶子害了怕,唯恐把儿子饿出个好歹来,最后总算是答应了他的要求,把他送进了离家最近的一处学堂。 小么兴致勃勃的进了学堂之后很是新鲜了几天,然而面对着那个只会拿着戒尺逼他们背书写字却从不讲解书文的黑鬍子先生,他很快的失去了学习的兴趣。 可进学堂是他自己要求的,若是才去了几天便要退学,小么觉得太丢面子,于是只能咬牙坚持着,去一天算一天。 「小么,娘叫你先吃饭。」房门推开,苏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随意地往桌上瞥了一眼,就见弟弟在挺大的一张纸上画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站在小么着身后指着纸上写着『先生』二字的画像说道:「这是一条盘蛇?」 「这是一坨屎。」小么头也不抬的说道。 「……」苏冰又指着一只大嘴老鸹上面的黑疙瘩说道:「这个……难道是个『娘』字?」 「嗯。」小么点头道。 苏冰的手移到纸上的一个光头和尚上点了点:「这个是谁?」 小么终于抬了头,看着他呲牙一笑:「嘿嘿……嘿嘿……」
第四十二章 投机取巧 第一场竞技的时间定在十六日的寅时。这个时间是照着报国寺里僧众修行做功课的时间定的。 因为这一场的要求就是同场的三位竞技者在寅时到场操作,辰时正僧人们用早斋时将斋饭准备好就行,因此燕之倒是不用为准备食材这样的事情操心。 为了避免误了竞技的时间,燕之雇了辆骡车给了双倍的车资丑时半就到了报国寺。 其实,头天在报国寺找间客栈住下更省钱,由于燕之没有户牒不能投宿,也只好作罢。 三更半夜,报国寺的大门紧闭,燕之和阿文提着一盏灯笼摸到了寺庙的后门进到了厨房的院子。 院子里已经站了几个人,看来不是参加竞技的就是过来看热闹的,大伙看见燕之领着个孩子进来脸上纷纷现出诧异的表情。 燕之谁也不认识,自然也省了客套。她四下看了看,领着阿文坐在了斋堂门口的台阶上。 从寅时开始竞技到辰时正结束,是两个时辰的时间。用现代的计时方法去算就是从竞技开始到结束要经过四个小时! 燕之算过一笔细帐。斋堂里能同时容下二百名左右的僧人用早斋。那么她要想赢得这场竞技只有一百名以上的僧人肯留下自己做的饭菜才有绝对胜出的把握。 也就是说,她必须得在两个时辰内做出一百多人的饭菜来! 两个时辰,既要有干有稀,还得有菜,这不但需要她合理的应用好时间更需要她有一定的体力! 参加竞技是可以带一名助手入场的,燕之的助手是阿文,可阿文除了烧火之外并不能再帮上什么忙,因此燕之今天註定要打一场恶仗! 因此在竞技开始前,她就要尽可能的保存体力,能坐着就不站着…… 「姑姑,他们都是大人……」阿文吹熄了灯笼里的蜡烛靠在燕之的身边小声说道。 「那又怎样?」燕之伸臂搂住了他轻声说道:「两个人参加竞技,其中必须有一个人去烧火才行,阿文给姑姑烧了多少时间的火了?他们谁能有咱俩配合的好?」 「这倒是!」小东西坐直了身子,顿时有了底气:「姑姑天天都是自己烙烧饼做卤货,我天天给姑姑烧火,咱们一直都是如此干活的。」 「今儿咱还得这么干。」燕之拍了拍阿文单薄的肩膀笑道:「儿子,你一定要听好了我的吩咐,控制好大小火,其余的都有我呢!」 「没问题!」阿文也看着燕之笑着说道。 提前一刻的时候,有伙头僧出来喊了几个人的名字,说是可以进到香积厨里了。 报国寺的厨房与报国寺的规模一样,很大,也很简单。 靠墙盘着的三盘大灶收拾的干干净净,竟是连油星都不见! 燕之只粗粗的将厨房里的陈设打量了一番之后便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报国寺里常驻僧人也就是二百来人,这些人一日两餐,三个灶台正好应付的过来。 「燕施主,你个灶台和张案子是你用的。」伙头僧面无表情的给进场的六个人分别指出了各自的灶台分配了刀具,又对着众人说道:「食材,只能用厨房里现有的这些,各位施主直到辰时正之前不得离开此处。竞技的结果在我寺僧众过斋后即可出来,所以还请诸位施主听到结果后再走。」 伙头僧说完便合十退到了一边坐下,而准备看热闹的那些人也进了场,悄没声息地靠墙站了一排。 寅时正,监赛的典座僧敲了一声梆子:「诸位施主可以开始了。」 与燕之同场竞赛的二人一听这话顿时集体地跑到码放食材的架子前争先恐后地抢起了蔬菜! 燕之却看都不看,一边挽着衣袖一边对阿文说道:「大火,烧水半锅。」 「是。」阿文端了张小板凳过来坐在了灶台前,小东西先用火摺子点燃了一把稻草,而后又引燃了一根不大的噼柴。而就在他做这些的时候,燕之已经在一旁将手细细的洗了,并且刷了锅又往锅里加了半锅水。 「姑姑,是熬粥么?」阿文小声问道。 不止是阿文,就是旁观的众人一看她先烧了水也大多以为燕之会先煮一锅粥出来。 「不,先做主食。」燕之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轻声回道。 在竞技前,她虽然不能确定今天能用的食材,但却先把报国寺僧众的起居习惯仔仔细细的分析了一番,也正是如此,燕之在心里反覆的掂量了一番之后,才决定了剑走偏锋的路子:不能按照寻常的早饭做! 出家众每日时间的安排与在家人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就以报国寺的僧众来说,他们早上起床的时间是丑时半,洗漱后就要到经堂开始早课,辰时正用早斋,然后去寺里的各个大殿打扫清洗,午时正开始午膳,午时半之前就要结束午膳。 午时半后要去大殿上诵经禅修。申时是晚课时间,亥时打鼓熄灯。 燕之算过,这些过午不食的僧人从头天的午膳过后再到第二天的早膳之前要等漫长的九个时辰! 如此长时间的不进食,只要是正常的人都会饿,并且是很饿! 因此若是做一顿中规中矩的早饭,燕之认为并不讨好,所以这场做早斋的竞技,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做那些汤汤水水的早饭! 「姑姑,水要开了。」阿文冲着燕之说道。 「别加柴了,往锅里加一半冷水。」燕之往和面的面缸里放了半缸粗面,从面粉中扒拉出一个坑。她见阿文已经往锅里加了几瓢凉水,便过去伸手摸了摸。 「行了。姑姑和面,你给姑姑加水。」摸着锅里的水温还些许有些烫手,燕之不让阿文往里再加凉水,她弯腰在面缸前等着阿文把微烫的水倒进了她先前扒拉出的那个面坑里。 「再加。」燕之一面将水和面粉和在一起一边说道。 她为这顿早斋准备的主食是烙饼。 烙饼的面团比较软,一斤面最少要加进六两半的热水,唯有这样面团才能烙出松软多层的烙饼来。 很快的,一缸面和好,燕之没有用湿布盖上,而是直接往面团上浇了两勺子素油! 油盖在面团上,是一样可以断绝面团直接暴露在外风干的,并且被厚厚的一层素油滋润着,面团饧好后烙出的饼也会更加酥香。 「把锅里的剩水淘出去,用小火烧锅,空烧。」和好面之后燕之给阿文派了活,自己则走到了摆放食材的架子前。 仲春时节,时鲜的菜蔬并不多,再加上同场的那两位已经先挑拣过,如今架子上只剩了一些萝蔔南瓜和一盆子芥菜疙瘩。 大惠冬季时间比较长,不管是在家人或是出家人都要吃一个冬天的冬储菜,燕之现在看见萝蔔和南瓜就脑袋疼,她想,那些和尚们大抵也会是如她一样的反应,早就吃腻了这些东西。 「就它了!」她端了那盆子芥菜疙瘩回来,并顺手拿了架子上的擦床。 「姑姑咋拿了咸菜啊?」阿文一看她手里的东西轻声道:「看看他们的……」 旁边两边的灶台上也挺忙活,一个正在煮菜粥,一个正在做豆腐汤。 「没空。」燕之小声说道。 她确实没空。接下来她要在一个时辰之内烙出二十多张饼来,燕之已经把时间细分到了在烙饼的间隙中她还得用擦床把那些芥菜疙瘩擦成丝…… 忙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报国寺的厨房里没有饼铛,但好在这里的大铁锅足够大,倒是能让燕之烙出一张张像盘子似的大饼来。 二十六张大饼出锅进了笸箩,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大火烧水。」大铁锅烙饼之后空了出来,燕之直接往锅里加了大半锅水,趁着阿文烧水的功夫,她把已经擦成丝的芥菜用水洗了几遍。 芥菜疙瘩是用盐腌出来的,直接入口是很咸,食用的时候必须用水泡泡才能吃。 可燕之做饭的时间非常紧张,她没时间浸泡芥菜丝,便用了更直接的法子去咸味:过水焯! 芥菜丝用水焯过,燕之把锅里的水淘出去倒掉仍旧让阿文烧了大火。 两大勺子素油下了锅,燕之放了点花椒进去炝锅,等着花椒在油里炸出香味,燕之用笊篱把那些花椒粒又捞了出来,她往锅里放了一勺甜面酱,用锅里的油泄开,再加了一勺酱油半勺糖进去调好了酱汁,最后把焯好的芥菜丝倒进锅里旺火扒拉了几下,将酱汁与菜搅拌均匀随即出了锅。 「还是大火!」用余下的两刻时间,燕之又熬出了一锅简单的苞米面粥。 「成了!」苞米面粥被盛在了木盆里,大饼也被切成了牙,燕之的早斋是酥油饼,酱炒芥菜丝,还有一盆子不稀不稠的苞米面粥! 与她同场的另外二人,一人做了菜粥馒头,另一人做了豆腐汤捞饭。 只是做馒头的那位用的是寺里的发面,饧面的时间不够,蒸出的馒头髮的不好,硬邦邦的卖相难看。燕之直接把他给出了局,余下的就剩了那位做捞饭的仁兄了…… 辰时正,外面的云板被敲响,报国寺的僧人们陆陆续续的到了斋堂,而燕之他们做的早斋也被几个小沙弥端了出去。 僧人们吃早饭和午饭都叫做过堂。 过堂还要有相应的仪轨,时间较长。 燕之趁着这段时间又把自己方才用过的灶具里里外外的刷洗了一番,连灶膛外堆的噼柴她都和阿文又给送到了厨房里专门堆放噼柴的地方才洗手走了出来。 「姑娘,在下看你方才在烙饼的时候放了不少素油进去,这样做出的饼不会太过油腻么?」见她出来,有个汉子立时迎了过来问道。 「就是要油大一些。」人家诚心实意的来问,燕之倒并不藏私,她笑着说道:「人在肚子饿的时候,还是喜欢油大口味重的吃食。」 「是的。」那人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笑道:「姑娘好是聪慧!」 「不敢!」燕之客客气气的说道:「投机取巧而已。」
第四十三章 街边偶遇 燕之这一场赢得毫无悬念。 当小沙弥端着空空的笸箩和空了的盆子从斋堂里出来的时候她便已经猜到了结果。 不过当报国寺的典座僧把第二支竹简递给她的时候,燕之还是没忍住,笑得眉眼弯弯的很不矜持…… 「刚才姑姑应该装着很淡然的样子才对。」与阿文一道从报国寺出来燕之拿着那支竹简笑得依旧荡漾。 「姑姑笑起来特别好看!」阿文抬头看着她也是一脸笑意。 「姑姑也知道自己笑起来倾国倾城,所以轻易不笑……」前后左右都没人,燕之大言不惭的吹上了牛皮! 「呵呵!」阿文低头笑道:「姑姑现在很高兴是不是?咱们赢了,我也很高兴……」 「是啊,高兴!」燕之一边与阿文说着话一边东张西望着:「做了大半夜的饭,咱还饿着肚子呢。先找个大酒楼,姑姑请你大吃大喝一顿!」 走了两条街,两人终于在一家大酒楼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个面食摊子,燕之要了两大碗面,与阿文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喝起来。 「没姑姑做的好吃!」阿文被燕之养刁了胃口,每次在外面吃饭他都会偷偷摸摸的加上这么一句,燕之开始还说他几句,后来听得多了也就懒得再说。 「吃饱了么?」放下碗筷,燕之从荷包里数出些铜板来准备把面钱付了,那面摊子的主人也不知道见了什么,一把夺了阿文手里的碗筷往担子里一放,又推开燕之拿了她和阿文坐着的长条凳子挑着担子就往巷子里头跑! 「直娘贼!天杀的巡捕又出来巡街啦!」那小贩边跑边喊,惹得在四周做生意的小贩们如同炸了窝的鸡一般四散奔逃开去…… 「怎么了这是!」燕之弯腰拉起坐在地上的阿文往路口望去,就见一队穿着皂衣的差役正快步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原来是遇到抓小商贩的了……」燕之弯腰帮着阿文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心里却在暗自嘀咕:今儿是遇到古代的城管了。 白吃了两碗面,甭管好吃不好吃的,没给人家钱,燕之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她便领着阿文朝那个小贩逃走的方向走去,想着若是出了那条巷子能遇到那名小贩,她就把面钱给人家。 「成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燕之听见身后有人说,并且声音还有些耳熟,便回头看了一眼,她怀疑自己是看见了刘镜尘! 那人走到燕之身前咧嘴笑道:「胭脂,果然是你!我还以为是认错了人吶!」 「刘镜尘?!」燕之看着对面一嘴好牙以及一对儿大白眼珠子走到了自己跟前她不禁吃惊的说道:「天哪!你怎么这么黑啊!我都快认不出你来啦……」 「呵呵……」刘镜尘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才办差回来没几日,是去东夷了一趟。」 「知道。」燕之盯着他的脸不错眼珠的看着,想不出几个月未见怎么那个温和俊俏的刘大人就变成了这幅模样,脸上皮肤黑还不说,还起了一层皮,看着就不干净! 「听说你被派去买马了。」 「正是。」刘镜尘点头道:「这一趟差使很重要,我出去一趟倒是长了不少见识。」 燕之不置可否的点了头,心道:你长了什么见识我不知道,不过倒是现在都能闻见你身上的那股子马味儿…… 「刘大人方才叫我什么?」去了都察院几趟如今总算是在路上遇到他,燕之不想错过机会,忙开口问道。 「胭脂啊。」刘镜尘轻声说道,眼中俱是笑意。 「不是,之前你是不是还叫我别的来的?」燕之摆摆手又问道。 「没有……没有吧……」刘镜尘顿了下才说道:「我一转过来就看见你了,并未说过旁的话。」 「哦。」燕之没有多想只随口道:「刘大人……」 「胭脂方才不是叫了我的名字?这会子怎么又如此见外?」刘镜尘走近她柔声说道。 「嘿嘿……方才是勐一看见大人太过惊讶,因此说话失了分寸。」燕之干笑了两声问道:「刘大人不是在都察院么,怎么又做起了这巡捕的差使?」 「唉……不说也罢!」刘镜尘摆摆手是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谁让我官微言轻呢,上头派我去哪里自然就要去的。」 「都不容易。」燕之点头表示理解:「刘大人毕竟年轻,多歷练歷练终归是好的。」 「呵呵!」刘镜尘侧头轻笑道:「胭脂又说这样的话,咱们不是说好了,以后你再也不对我说如此的话了?」 「……」燕之知道,那大概是胭脂与他说过的话,可她对胭脂之前的事情全无记忆,因此倒不知道如何接口了。 只是隐隐的,燕之还是觉出了刘镜尘与胭脂的关系非同一般,肯定不止是简单的认识。 「刘大人,您快过来吧!我们抓到个卖针线的妇人,这娘们儿手狠,扎了咱们的一个弟兄!」 燕之心里正想着要如何开口问问他自己过去的身世,一名差役站在巷子口冲着刘镜尘喊道。 「胭脂,对不住,我才调到户部当差……」刘镜尘回头朝着巷子口看了看,他才扭头对着燕之小声说道:「这两天上头抓的严,内城就不许这些游商出现,我们天天在外面捉这些人,甚是疲惫……」 「改日我再与胭脂好好说说话!」他对着燕之一抱拳转身要走,燕之一把薅住了他的衣服急急说道:「等会儿!我就问你几句话!」 「说吧。」刘镜尘又往巷子口望了望,有些为难的说道:「我这会子正在当差……」 「你就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就成!」燕之急急的说道:「我头摔了一下,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谁!」 「难道燕之连我也忘记了?」刘镜尘原本急着要走,听了她的话反而站定了身子一字一字的说道:「你是不是把我也给忘了?」 燕之点点头。 「难怪了!」刘镜尘闭了眼。 他一闭眼再一闭嘴,燕之就觉得他脖子上是顶了一块用了大半截的墨条,连五官都快要分辨不出了, 「刘大人,您快来啊!那婆子把针扎到咱们兄弟的嘴里了……这可如何是好!」巷子口差役又急急的叫道。 「胭脂,你先回去吧。」刘镜尘不敢再耽搁时间,他对着燕之轻声说道:「明儿,我去南城早市口你的铺子找你,咱们再好好说一说。现在我实在耽搁不得了……」 说完他马上朝着巷子口跑了过去,燕之也领着阿文追了过去。 等她追出来的时候,巷子口已经没了官差的身影,燕之只看见地上留着一滩血迹…… 「他是不是说现在是在户部当差?」燕之脑子里很乱,直觉告诉她,这个刘镜尘方知道自己忘了过去的事情的时候并不是难过,而是松了一口气…… 「是。」阿文马上说道:「姑姑,你没闻见他身上有一股臭味么?」 「姑姑现在就想知道自己谁,管他香的臭的!」燕之摆摆手不让阿文打断自己的思路:「你有没有听见叫了一声成先生?」 「没有。」阿文摇头道:「我就听见刘大人叫了姑姑一声胭脂。」 「见了鬼了!难道是我累得出现了幻听了……」燕之叉着腰在原地转了转,她一眼就看见了先前挑着担子跑的很快的小贩:「哎!我还没给你面钱呢!」 那小贩才从巷子的尽头探头出来,看见燕之他愣了下随时准备要跑。 「他们走了。」燕之冲着身后指了指,示意那些官差已经不在此处。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小贩挑着担子过来放在地上,接了燕之递过来的面钱不住嘴的道谢。 「姑娘是与那个黑狗蛋相熟吧?」小贩收了银子轻声说道:「我方才看见你和他说话来着。」 「嗯。」燕之听了对方竟给刘镜尘起了这么称唿忍不住笑道:「是认识。」 「他是新来的,早前不在这一片当差。」小贩见没了风险,便又把摊子支了起来:「但他丈人家就住在这条巷子里头,我们都认识。」 ------题外话------ 先贴~ 否则赶不上审核了~ 明天继续~
第四十四章 自断桃花 燕之没想到在街边的面摊子上吃顿饭还能遇到了满大街追游商的刘镜尘。 刘镜尘去了趟东夷买马,估计也是风吹日晒的颇为辛苦,一张脸又黑又爆皮,成了小贩口中的黑狗蛋! 虽然没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可燕之却从小贩的口里知道了他岳父家的位置,也算是收穫不小。 「回家,好好睡一觉再说。」低头看见阿文白着一张小脸满是疲惫的神色,燕之心里一疼…… 小东西还是个孩子呢,跟着自己一样要为了以后的日子没日没夜的奔波。 雇了辆马车,燕之直接让驭夫赶着回南菜园。 两个人挤在车厢里的一张凳子上随着马车的行进不停的摇晃着都渐渐的有了睡意。 「那个刘大人真有趣!」阿文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着说道:「六部衙门,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他就去了两部,照着这个样子,到了今年年底,他就能把六部全部走一遍!」 燕之本来已经眯着眼就快睡着,听了他的话她想了想才说道:「姑姑觉着他大约是得罪人了……」 「不过也不好说。」燕之转念一想又说道:「看刘大人年岁也不大,估计进了衙门供职的时日还短,越是大衙门口里越是欺生,他便难免被指使来指使去的。」 「刘大人还说明儿要去铺子里找姑姑呢,他也没说个准时辰,让姑姑怎么等他?」阿文俯身趴在的燕之的膝上打了个哈欠:「一句话的事儿,他就告诉姑姑是谁不就得了?非得多等一日……」 「等就等吧……姑姑已经稀里煳涂的过了这些日子,不在乎多等一日。」燕之轻抚着阿文的头髮说道:「若是他不把姑姑过去的事情讲与我听,只说了个姓名,姑姑也是一样不知道自己到底生在哪里,长在哪里,爹娘是谁……」 燕之和阿文一夜未睡,两个人都累得够呛,到家只简单的洗漱了便各自回屋补觉。 这一觉睡得分外的沉,燕之一直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才醒。 穿衣下地,燕之叠好了被褥开门站在檐下活动了下四肢,只觉周身疼痛,是累过了劲儿的感觉。 「姑姑,你也起来了?」她这边房门才有动静,阿文便从他的房里走了出来,身上的衣服倒是穿戴的齐整,显然是比燕之起的还早。 「饿醒了吧?」燕之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她笑着说道:「咱昨天就吃了一碗面,姑姑想着你也该饿了。」 「嘿嘿!」阿文拍拍肚子有些不好意的说道:「我也太能吃了!每顿饭吃的都比姑姑多……」 「能吃多好啊!」燕之张牙舞爪非常难看的将身体活动了一番,挽了衣袖进了厨房:「你可是小伙子,将来长大了是要顶门立户的,能吃就吃,长成个大个子才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厨房,燕之点了灯,阿文已经坐在灶台边引燃了柴火烧上了水。 燕之与阿文在一起生活久了,有些习惯已经成了规律。 燕之不喝生水,阿文也跟着她一起只喝煮开的水,因此每日起来不管早晚都是要先烧些水灌在茶壶里。 「今儿去铺子正好到早市买些菜回来。」这两天燕之一门心思在琢磨素斋竞技的事,家里的菜已经被他们吃的所剩无几。 切了几刀腊肉,又打了两个鸡蛋,燕之用葱花炝锅做了个简单的炒饭,两人吃饱了又照常写了篇字才一起出去直奔了早市。 几日没来,燕之见新房子的地基已经挖的差不多,隔着不远的地方居然也搭起了架子,有十来个汉子正在忙活着。 「姑姑,那也是盖房子的吧?」阿文小声问道。 燕之摇摇头径直走了过去,发现苏冰也蹲在那堆人里,不过他头上戴着顶黑色的瓦楞帽。 瓦楞帽不是新的,扣在他的头上,帽檐四周都是他生的寸把长的头髮。 苏冰回头看见站在人群外面的燕之不由得一愣,他起身从人堆里走了出来,见燕之和阿文的视线都盯在自己的头上,他颇不自在地说道:「这帽子是我爹的,早晨出门的时候我娘一定让我戴上。」 「婶子可能是怕你头上的伤不能受凉,你和三爷出门早,早上还是挺凉的。」那帽子的样式实在是不适合年轻男子戴着,燕之看着苏冰只觉得滑稽的很,倒不如光着头看着顺眼。 燕之的灵魂来自现代,她看古代男子各个顶着一头长髮可是别扭了好一阵,倒是看着苏冰这个很有现代意味的寸头挺好,可现在对方又扣上了帽子…… 「他们这是干什么呢?」燕之指着那几个人说道:「怎么挖了这么深一个大坑啊?」 「是我要挖口井。」苏冰看着燕之说道:「请了工匠过来寻了水脉,前日才定在这里。」 燕之看着他,没有言语。 苏冰跟着苏三爷看场子,得了钱都是直接交给苏三爷,要说他身上能有个三瓜俩枣的零花钱,燕之信。可如今是在打井啊,因此燕之对于苏冰的这番话是完全的不信! 「是……是我爹让我打这口井的。」苏冰被燕之看得发了毛,他觉得她的那双眼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皮肉里,自己的五脏六腑早就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在这样的眼神下,他不由自主的就把实话吐露了出来。 「这样啊……」燕之点点头,轻声说道:「苏三爷这次可是没少往里砸银子。」 「燕姑娘!」苏冰脑子一热,几乎就想问问燕之到底有没有嫁给自己的意思,他低头一看瞪着两大眼珠子正看着自己的阿文临时改了话茬:「以后这眼井打好了,你就别让水车送水了吧?」 「那是自然!」燕之痛痛快快的点了头:「自己铺子门口就有眼井,用着多方便吶。」 苏冰的脸『噌』的就红了起来,燕之的这句话不亚于给他灌了一盆子鸡血,让他头脑发热几乎立时就想冲过去抱着她! 「只是用也不能白用。」燕之接着说道:「一会儿我就和三爷说说去,这钱不能让你家独自出了,怎么着也得算上我的一份!」 「!」苏冰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结结巴巴的说道:「我爹的意思不是要你花银子啊……」 「三爷怎么想那是他的事儿,我可不能不懂事儿。」燕之心里嘆了口气,有些话说白了倒没意思。苏冰的心思她早就知道,只是自己实在没有这份心思。 不止是苏冰,现在燕之就没有要找个男人成家的想法。 她带着阿文两个人过日子,虽然累,却清净。 燕之在贤王府住了几个月,早就烦透了各种莫名其妙的规矩。她现在挣得银子能养活自己和阿文,实在没有必要嫁人的。 对于将来的事情,燕之想过,可有景行在身边腻味着,她也想不出个头绪来。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想明白了:万事靠自己,再不会掏心掏肺地去信个男人了。 「你先忙着,我去早市里买点菜。」燕之对苏冰并没有太多的话要说,有些事儿不用解释,说多了矫情。她相信苏冰心里也有数。 在早市里逛游了个来回,燕之也没买多少菜。 这个时节新鲜的蔬菜零零星星的才下来,正贵的吓人。不过在早市每日闭市之前商贩们会把没卖出的货物贱卖,燕之想着待会儿再过来一趟捡点便宜货。 隔着一条街,苏三爷皱眉瞅着对面的燕之,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平心而论,若没有儿子这层关系,他是很愿意给燕之个好脸的。 苏三爷在南城混了这么多年,见的人不少,但像燕之这样的女子他可没见过。 他看着燕之蹲下身子在一捆菜前挑挑拣拣,把那根擀面棍夹在了腋下,苏三爷竟笑了笑,他觉着她和自己很像,都离不开棍子,那是他们的武器。 自己的儿子配不上人家燕姑娘。这话苏三爷在心里不知道对自己说了多少遍了,可当苏冰方才垂头丧气的跟他说燕之也要出些打井的银子的时候,他还是气得给了儿子一拐棍! 他气苏冰没本事,留不住燕之这样的女子…… 强扭的瓜不甜,苏三爷虽然明里暗里的没少帮着儿子往燕之身边凑合,可他终究不能强逼着燕之嫁进苏家,他知道自己的儿子终究和人家姑娘没有缘分。 「三爷!」燕之买了一把新鲜的芫荽放进阿文提着的菜篮里,一回身就看见站在对面的苏三爷,也看见了站在苏三爷身后的小么。 「小么,你怎么没去学堂啊?」燕之领着阿文走了过来,弯腰看着小么说道:「你这头怎么了?摔跟头了?」 小么的头上顶着一个紫的发亮的大包,燕之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发现那上面是抹了一层药:「和人打架了?」 「没有……」小么疼的一缩脖子,口中吸着冷气道:「是先生打的。」 「什么先生啊这是!怎么把你打成这样!」燕之很待见小么,一听他的话就急了眼:「让你娘找他去!」 「我娘昨天去了……」小么抬眼看了看苏三爷小声说道:「她把先生的衣服都撕烂了……先生在学堂里又哭又闹的,要上吊呢……」 「啊?」燕之张了张嘴简直不知说啥好了。 「你怎么不把你干的好事也说说?」苏三爷瞪着儿子骂道:「有把先生画成一滩屎的么!」 「可先生明明就是姓『屎』的……」小么低着头小声说道。 「放屁!那是一个字么?人家先生是姓史!」苏三爷气得把拐杖在地上用力的戳了几下:「老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听说过有姓这个『屎』的!」 ------题外话------ 节日快乐朋友们!o(n_n)o~ 第二更放在十点半哈~ 大家上个月一共投了本文782张月票~ 先鞠躬感谢大家对钱财的厚爱! 俺原本说了50张月票加更一章,但俺兼职码字写文,经常是身不由己,时间紧张~ 所以只加更到400张月票~ 那么,这个月继续还债哈~ 四捨五入好算帐,782张月票算800张~ 那俺这个月要还要再加更8章哈~ 这个俺不赖帐~ 五月,俺不求月票啦~ 兼职写手本身在更新字数上就处于劣势,俺不拼字数,还是保质保量的完成这个故事吧~ 所以,这个月不管您投不投俺月票,俺都会保证先还完上个月欠下的8章哈~ 五月,加油吧~
第四十五章 白等一天 小么的画惹恼了学堂里的史先生,情急之下,他用戒尺敲了小么的头。 小么大大咧咧的顶着一个大包回了家,他娘一看就不干了! 第二天便杀进了学堂,一个人当着一众娃娃的面把史先生抓了个满脸花外加衣不遮体。 史先生是个读书人,自然不能跟个妇人计较,可他咽不下这口气,越想越窝囊,当着小么他娘的面踩在桌子上,一根腰带搭在房樑上头往里一伸就要寻死。 小么娘一看要出人命心里也害了怕,想把史先生从房上放下来,她又没那份力气,急中生智,小么娘找了把剪刀剪断了挂在樑上的腰带,史先生落了地,倒是不必再死,只是崴了脚。 事到如此,还是苏三爷出面摆平。 他赔了二两银子给史先生,让他买件新衣再去医馆看看脚。 史先生惹不起他,只好忍气吞声收了银两,只说自己才疏学浅教不了苏家的二少爷,让苏三爷把小么领回了家。 自此,小么的求学之路就此断绝,前后不过个把月。 「姐姐,我娘说我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材料。」小么低着头,总觉得在阿文面前矮了一截。 「放屁!」燕之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这话太糙,尤其是当着苏三爷说就更是不妥。 于是她忙改口道:「姐姐不贊同你娘的说法,谁天生就什么都会的?还不是慢慢学来的?」 「咱就是读不出个秀才,多认些字总是不难。」 苏三爷脸朝着别处,耳朵却在听着她二人说话,只觉得燕之的话很对,他也不爱听自己的媳妇总说自己的儿子就是个当混混的料…… 「姐姐……我以后还能跟阿文学写字吗?」小么看着阿文问道。 「你是想和阿文一起玩吧?」燕之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你问阿文的事儿让阿文来回答,姐姐得赶紧回铺子看看了。」 刘镜尘说了,今儿要来早市口铺子找她,燕之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他,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燕之和两个孩子说了几句之后便接了阿文手里的菜篮子先回了铺子。 她一边跟几个工匠商量着盖房子的事儿,一边不时的往外面看看,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早市闭市也没等来刘镜尘。 站在官道边的树下,燕之把一早晨的事儿都想了想,她确定刘镜尘就是没来。 盖房的工匠有两个人晚上就在小铺子里打地铺,若是刘镜尘来的早了,铺子里也是有人的,不可能没有一点消息。 阿文和小么又玩到了一处,两个人蹲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下正在写写画画,燕之看了一眼便又转头看向了官道。 苏冰从早市里走了出来,远远的看了看燕之,他招唿了小么一声:「回家了……」 小么好久没和阿文在一起玩,俩人正聊得开心,他看着苏冰意意思思的不肯走:「我待会儿跟爹一起回去……」 「爹一会儿要去衙门,你也跟着去?」苏冰走过去拉起了弟弟,他对着阿文轻声问道:「你姑姑是在等人么?」 「嗯。」阿文站了起来,用脚把地上的酥饼二字抹掉,他低着头说道:「在等刘大人。」 「刘大人?」苏冰一皱眉:「就是去买马的那个?」 「他买马回来了。」阿文抬头看了一眼苏冰说道:「刘大人现在在户部当了巡捕,带着好几个人满大街的捉小贩呢。」 「那……这个刘大人多大岁数。」苏冰抿着唇问道。 「看不出来。」阿文皱着眉说道:「刘大人太黑了……没模样!」 「哦。」苏冰心里总算舒服了些,他走到阿文身前小声问道:「这个刘大人成家了么?」 「成家了。」阿文马上回道。 「你怎么知道的?」苏冰又追问了一句。 「我和姑姑还知道刘大人的岳父家住哪儿呢。」阿文被问的有些不耐烦,他冲着苏冰说道:「我姑姑就在那里,舅舅不如过去问个清楚。」 「不用问了,我哥就关心那个刘黑子娶没娶媳妇,现在他知道了自然就没问题了。」小么接口道。 「小么!不要胡说八道!」苏冰见弟弟转眼又给刘大人起了个新名字,赶紧沉了脸:「刘大人可不是你们学堂的先生,你若是再胡乱叫,刘大人就会把你抓紧大牢,到时候娘都救不了你!」 苏冰吓唬了弟弟一番,领着他先回了家。 阿文没了玩伴只好凑到了燕之身后。 他知道燕之为了弄清自己的身份费了不少心思,阿文并不说话,只是站在她的身边与她一起东张西望着。 两个人一直等到了天擦黑也没等来刘镜尘。 「不等了。」燕之出了口长气,看着阿文说道:「他要来早就来了,咱这一天的时间是白白的耽误了。」 「姑姑,要不明儿咱们去刘大人的岳父家去一趟?总能找到他的。」阿文不忍看燕之面上失落的表情,小东西忙不迭的说道。 「这事儿怕是没这么简单。」燕之在外面站了一天,脑子没闲着,她把遇到刘镜尘之后的事情前后想了几遍,猜想着他现在是故意的躲避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是找到了刘镜尘的岳父家也是没用的,对方随便寻个理由便能打发了自己。 「第二场竞技是二十日,已经没几天了,姑姑不能再浪费时间和体力了,一切都等素斋竞技过了再说!」燕之沉声说道。 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燕之决定先集中精力去应付这场赛事。 至于刘镜尘,那是要有了闲工夫之后才能去找的。 燕之带着阿文回了家,临走前又嘱咐了住在小铺子里的二位工匠,若是有位姓刘的大人过来寻她,就让来人直接去南菜园村家里去找。 …… 「姑姑,第二场竞技还是要给那么多和尚做饭吃么?」阿文拿着那支竹简已经看了几遍,燕之只坐在一边静静的翻看着一本租来的书。 「不会。」燕之轻声说道:「你没看见竹简上的时辰么,是二十日的未时正。」 「报国寺的出家人都是过午不食的,所以这一场做出的饭菜定是由在家人来评判的。」 「那是不是就比给和尚们做饭容易些?」 「这个可不好说。」燕之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着屋顶说道:「姑姑胜了第一场,是因为姑姑摸清了报国寺里出家人起居习惯,知道他们在吃早饭的时候定会飢肠辘辘,喜欢口味重油性大的饭菜。」 「所以姑姑就在和烙饼面的时候又加了两勺子油进去,连那个酱炒芥菜丝都炒的油亮亮的?」阿文接口道。 「不错。」燕之缓缓的低头看向他:「这样的饭菜总比白菜豆腐馒头引人注目。」 「还有一点。」燕之忽然笑道:「监赛的典座僧也帮了咱们一把,没看过堂的时候,咱们的酥油饼和芥菜丝是先被端进去的么?」 「是哦!」阿文点头道:「我也看见了。」 「那是因为姑姑在竞技开始的时候并未急着去挑拣蔬菜,而是先洗了手!」 「烹饪一道,做的都是入口的东西,头一样讲究就是要干净。姑姑上来就洗手正是最规矩的做法,连那个伙头僧都对着姑姑点了头呢!」 细节决定成败。这句话不但在现代适用,在古代同样适用。 …… 燕之在家心平气和的养了两天精神,她不在分心去想刘镜尘的事,只俯首案头用心地看书。 「姑姑啊,你这个不像是要去做饭煮菜倒像是要去考秀才的!」阿文笑着说道。 「这些书都是高僧大德关于佛法方面的感悟,还有一两篇是居士写的,看了倒是挺有意思。」燕之放下书看着阿文说道。 「反正姑姑只要不看多这些书就闹着出家当姑子去就好。」阿文撇着嘴说道。 「正相反……」燕之把书合上老神在在的说道:「姑姑原本还有几分嚮往青灯古佛的清静日子,看了这些文字之后,姑姑发现自己是一天也过不了那样的日子!」 「姑姑是又馋又俗,即便是在寺庙里做素斋,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一千两赏金……所以是俗透了……」
第四十六章 知道姓氏 「哎呀,又短了!」二十日一早,燕之早早的起来与阿文都换了春衫。 阿文的衣服是分身的裤褂,是去年秋天才买的,买的时候燕之特意买的大了些,如今穿上长短堪堪合适。 「没见你长个儿光见衣服短……」阿文站在炕上,燕之站在炕前弯腰把他的裤腿子又抻了抻而后仰头看着他笑道:「今儿若是完事儿早就再给你买身衣裳去。」 「姑姑啊……」阿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忽然俯身扑在了燕之身上,他双臂搂着她的脖子,头枕在在燕之的肩上糯糯地说道:「你有时候说话真像我娘亲啊……」 「你娘多大岁数,姑姑才多大岁数?」燕之抱着他笑道:「你倒是越大越爱撒娇了……」 「就是像嘛。」阿文被燕之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生的就秀气很像个女孩子,现在脸一红倒像是涂了胭脂的模样,很是娇俏。 「那……你叫我一声听听!」燕之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笑着说道。 「娘……」阿文凑到燕之的耳边很小声很小声的说道:「娘啊……我可想你了……」 燕之抱紧了他,眼睛已是红了:「儿子……好孩子……」 她很轻很轻的说道。 「姑姑,咱得走了……」阿文趴在燕之的肩头待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捨的站直了身子,小东西两眼通红低着头下地穿了鞋。 「今儿都二十了,很快就到清明了,不如,去给你娘上个坟吧?」两个人收拾好出了门,南菜园是个偏僻的村子,要走到官道上才能拦下拉客的马车。 「我都不知道我娘的坟在哪儿。」阿文边走边说道:「我爹把我卖了的时候我娘正病着,这两年我也没回过家,我娘去世的时候我还在王府里,没人给我送信儿……」 「这个并不是什么难事儿。」燕之牵起他的小手说道:「有功夫就回家一趟,一问就知道了。」 阿文摇摇头。 「姑姑,我要等自己有了本事再去给我娘上坟。」他抬头对着燕之笑笑:「可我现在还得靠姑姑养着,我没脸去见她。」 「儿子,你现在就很厉害了!」燕之停下脚步看着阿文的眼睛说道:「小铺子不是姑姑一个人的,那是咱们两个人开起来的。」 「还有,姑姑现在参加的素斋竞技不是也是你陪着姑姑?」 「我就会烧火……」阿文又摇了摇头:「这不算本事。」 「这就是本事!」燕之正色道:「一道菜餚的好坏会有诸多因素左右,火候就是至关重要的一项。」 「若是旁人跟着姑姑去参加这次竞技,没准儿他连姑姑需要的火头的大小都分不清呢。」 「而我家阿文就能很明白姑姑需要的大火、中火、小火、微火各是什么样子的火力。」 「姑姑做的那道酱炒芥菜丝就是旺火速成菜,火力小一点,那么一大锅芥菜丝就会出汤,出了汤,那道菜便算是失败了!」 「那我还真挺厉害的……」阿文仰头看着燕之脸上俱是笑意:「姑姑,除了在王府里你骂过我一次,后来就再没有骂过我……姑姑现在总是夸我呢!」 「那我姑姑现在就得骂你一顿!」燕之拉着他快步朝前走去:「你要是再磨磨唧唧的,咱俩可就要误了时辰了!」 「姑姑快跑!」小东西先是被燕之拉着走,听了她的话后他迈步跑了起来,倒成了是在拽着燕之跑:「好多赏金啊……咱们万万不能晚了!」 …… 「这里好像多了很多官差啊。」从马车上下来,燕之正在付车资,就听见阿文在身边小声嘀咕道。 「哦?」燕之收了荷包回头望去果然见报国寺的山门前站了一排穿着皂衣挎着腰刀的人:「大概是寺里来了什么大人物进香吧。」 燕之只看出这些人是官府的人,但具体这些差役隶属那个衙门她就分辨不出了。 「碍不着咱们。」燕之领着阿文穿了街道走向报国寺:「反正咱们是从侧门进。」 这里已经来过两次,燕之轻车熟路地顺着报国寺的外墙直接走到了侧门,她一眼就看见了刘镜尘! 大概是刘镜尘的官职比那些穿着皂衣的衙差高了不少,便捞到张桌椅坐在了侧门口。 刘镜尘正在喝茶,几天未见,他的脸虽然还是很黑却光滑了很多,不见了那一层爆皮儿。 放下茶杯,刘镜尘正看见了放在桌上的一支竹简,他捻了起来随口问道:「报上名来。」 「燕之。」燕之淡淡的回道。 「胭脂!」刘镜尘抬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之色,他勐地站了起来张嘴道:「你……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找?」燕之勾唇一笑:「刘大人怕是弄错了,小女子来此处并不是寻人的。」 「我姑姑是来参加素斋竞技的。」阿文梗楞着脖子说道。 这个黑狗蛋刘大人言而无信,竟让姑姑在铺子白等了一天,阿文再见到他全无好感,觉得他和福管事一样使人生厌! 「参加素斋竞技?」刘镜尘看看阿文又看看手里的竹简,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古怪:「可胭脂……你不是连厨房都肯踏进的么?」 「此一时彼一时。过去的事情小女子不记得,可现在小女子却得自己煮饭做菜。」胭脂语气清淡却是不想与之多谈:「刘大人,若是查检无误,还请把竹简还来。」 她对着刘镜尘伸了手。 刘镜尘低头看着那只白皙的素手竟鬼使神差的伸手想要握住,燕之收了手,沉了脸:「刘大人?!」 「对不住!」刘镜尘忙把手里的竹简递给她,他往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日并非我故意爽约,实是被派了拆,身不由己……」 燕之点点头看着他:「我是不是姓成?」 「你都想起来了?」刘镜尘的脸顿时变了颜色。 「果然。」燕之冷笑一声。 那天她听见他唤了自己一声『成先生』,那果然不是幻听。 燕之后来反覆思忖过,确定那是刘镜尘突然见到自己后脱口而出的话……就是真话。 先生?她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女无论如何也不能做了刘镜尘的先生,燕之觉得她后两个字是没有听清楚,那大概就是她这具身子本尊的名字了…… 成先生?成线绳?成显圣? 燕之照着那个读音猜测了一番,结果她自己也觉得那样的名字委实太过难听! 「那……」燕之才要接着问下去,寺里已经传出了云板的声音,那是为提醒竞技者要入场而敲响的。 「素斋竞技还有一位施主没有到场,请赶紧!」从侧门口跑出个小沙弥来对着外面喊道。 「算了,以后再说吧。」燕之只得暂时止住了话茬,对着刘镜尘点点头拉着阿文小跑着进了报国寺。 「施主,请进场吧。」香积厨门口的僧人收了燕之手中的竹简合十道:「今儿这第二场竞技九人,只取一人胜出。施主出来后不要随便走动,待九位施主的菜品都被评点过才会出结果。」 「多谢师傅!」燕之听完之后道了谢赶紧进了厨房。 厨房里除了已经站在灶台前的另两位参加竞技的男子四周还站了一圈人。这让偌大的厨房也显得逼仄起来。 燕之到典座僧处领了今天这场赛事的食材与阿文一起到了那个空着的灶台后站了。 「姑姑,他们都看着咱们呢!」阿文低着头小声说道。 「没看你,人家都看我呢。」燕之轻声笑道:「唉,都怪姑姑太漂亮了!」 「扑哧……」阿文抬头往四周看了一遍,见众人的视线果真都盯在姑姑身上,他忍不住笑道:「这些人……怎么都傻乎乎的……」 从燕之一走进厨房,便把屋里众人的视线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燕之口中故作轻松的与阿文说笑着,实则她却是明白的:自古在家煮饭做菜大多是女人的事,而能进了御膳房或是饭店酒楼成了名厨的却大多是男人。 如今她往香积厨里一站,本身就是个异类,也难怪大伙儿要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盯着她看了…… 「这一场为诸位施主准备的食材相同,分量也是一样的。」典座僧见人已到齐便起身开口道:「这一场的评判为帝都里九位在家居士。」 「诸位施主可随意安排这些食材,以一个时辰为限,做出九份饭食即可。」典座僧看着燕之三人问道:「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三人一起摇了头。 典座僧坐下,伙头僧举着棒子敲了一声,第二场竞技正式开始。 燕之依旧是先把手细细的洗了,一边洗一边琢磨着今天的菜式该如何做。 她参加了两场竞技,到了现在也不禁为此次竞技的安排拍案叫绝! 这是只有内行人才设计的出的一套过程。 第一场,比的是每个竞技者的基本功以及对相关的学识。 第二场,就要是看每位竞技者的临时应变能力以及调味的水平了。 众口难调,这一场虽然不用再拼体力,却要更费一番心思! 「大火,烧水。」燕之净了手起身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对着阿文笑道:「儿子,什么都别想,照着姑姑说的做就成。」 ------题外话------ 第二更在十点半
第四十七章 一菜一饭一汤 燕之从典座僧那里领来的食材如今都摆在案子上,有水发香菇,冬笋,腐竹,有好米好面,还有一些应季的时蔬。 都是些比较常见的食材。 这一场素斋竞技开始的时候就定在了报国寺,这已经是告诉了参加竞技的这些人:这次素斋要做僧人也能吃的全素斋,而不是打着素斋的名头,实则只用了素食原料,而调味的时候要用上高汤提味的假素斋!因之不能沾半点荤腥的东西,又不能用五辛之物调和,因此,全素斋最难的就是调味! 燕之吩咐了阿文去点火烧水之后,自己先用好面加盐和了一块面团,并捎带手把米淘了泡在一边。 这些做好之后,她又把香菇去了根,冬笋改刀切片,腐竹也切成了寸段。 把案板上切好的食材分别装在盘子里,燕之走到灶台边揭开锅盖看了看,见里面的水还未开,她就先去往和面的木盆里加了一瓢水…… 「这是?」旁边观看的人不时的小声议论着:「那面是和硬了么?」 「不像……」有人马上接了口:「我瞅着这位姑娘不是要做澄面就是要洗面筋。」 不一会儿功夫,燕之把盆里的一块面团反覆用水搓洗了,成了很小的一块面筋。 先前说话的汉子有些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我说对了吧?」 「姑姑,水大开了。」阿文冲着燕之说道。 「嗯。」燕之不理旁人的议论,把先前淘好的米下了开水锅,她站在灶台边不停的用大铁勺子贴着锅底搅合着,就怕有米沾了锅。 好米下锅前用水泡了一会儿,很容易煮熟,燕之捞了几粒米用手掐了掐,感觉将将没有硬心了便马上用笊篱将米捞出放在了垫了屉布的笼屉上。 「捞饭?」阿文看着问道。 「嗯。」燕之嘴里应着手底下忙活着,她把锅里的米汤都盛出来在一只木盆里,又往锅里加了几瓢水,把笼屉架在了大锅上:「大火蒸饭。」 「知道。」阿文赶紧又往灶膛里添了两块柴。 趁着蒸饭的功夫,燕之走到盛放食材的笸箩旁把里面的一把油菜拿了出来,摘了油菜最外面的几瓣叶子只留了一颗嫩芯。 把这些油菜芯洗干净之后,她在每一颗的后面都打了一个十字花刀。 不到两刻的功夫,捞饭蒸好,燕之垫了块搌布颇为费力的把热气腾腾的笼屉端下了灶台放在了旁边的案子上,她把笼屉上的盖子揭开一些,让出锅的捞饭能够稍微的透透气。 「干嘛不都揭开啊?」阿文不解的问道。 「这样把捞饭晾一会才会更劲道,若是把盖子都揭了,上面的一层捞饭很快就会风干硬掉,吃到嘴里口感不好。」燕之小声说道。 「哦。」阿文点点头,又问道:「姑姑锅里的水还要么?」 「不要了。」燕之说着话已经把锅里的蒸锅水淘了出来换了两瓢净水下去:「大火烧开,姑姑要焯菜了。」 「那刚才的水不是正好用么?」阿文看她还是要做开水,不禁可惜道:「这下可要耽误时辰了……」 「方才的蒸锅水会有笼屉和米饭的味道,不能用。」燕之言简意赅的说道:「今儿这场竞技比的就是调味,所以姑姑不能让菜粘上乱七八糟的味道。」 锅里的水少,很快烧开,燕之往水里扔了把盐,又点了些素油进去,这才把油菜放在滚水里烫了一下很快的捞了出来,又把冬笋和腐竹也分别烫了,她把锅里的水淘出倒掉,待锅烧干后,燕之往锅里加了几勺子素油。 等油锅烧热后,燕之把洗好的面筋搓成一个个小球放在锅里炸至金黄色捞了出来。 「中火就好。」燕之把先前收拾好的食材都放在了灶台上,把锅里的油盛出去大半,只留了半勺底油的样子,她沉了口气看着阿文说道:「千万不要火大了!」 「姑姑放心!」小东西两眼等着灶膛,头也不抬的回道。 姜末,很少的一点豆豉,一勺子糖,盐,以及酱油被先后投入锅中,燕之不停的用炒菜勺子在锅里搅拌着,待到这些煸炒出香味后,她才往锅里加了些水,然后把香菇,油面筋,腐竹还有冬笋片都倒了进去,将食材和汤料搅拌均匀后,燕之拿过锅盖来盖在上面轻声说道:「七十二拜都拜了,就差这一哆嗦了……」 食材在铁锅里小火焖了一刻的时间,燕之把这些菜分别装在九只细瓷碗中,码的整整齐齐,并围着这些焖好的食材又摆了一圈烫过的油菜芯。 大火勾了一些薄薄的芡汁淋在上面,燕之把这九碗菜放在九个托盘里,又分别配了一碗喷香的捞饭和一碗米汤。 「我的做好了!」燕之对着典座僧点点头。 「时辰刚好。」典座僧微笑着说道。 一菜一饭一汤,这样的搭配是最寻常规矩的一餐饭。 捞饭米汤,原汤化原食,这是古人所说的饮食观点,换做现代的说法就是营养的补充作用。一碗米汤正好补上了大米在水煮过程中溶解在水中的一些养分。 而那一碗菜却是把报国寺提供的食材里可以入菜的食材都用上了,就连那一碗好面也被燕之做成了油炸面筋焖在菜里。做到了每种原材料的物尽其用。 九位竞技者分成三场,时间都是一个时辰。 燕之参加的第一场,因此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收拾了灶台和案子,并让阿文把没有用完的噼柴也送回了原处。 从香积厨出来,燕之急匆匆的就往侧门处走去,还没走几步便被一名小沙弥追了上来:「燕施主,竞技开始请不要随意离开此处。」 他指着一间屋子说道:「屋里有茶,还有我寺厨僧做的糕饼点心,施主可以在此稍事等候。」 燕之看了看两扇紧闭的门板也只好打消了趁着两场赛事的间隙去找刘镜尘的念头。 「小师傅,让我家阿文出去一趟成么?」往回走了几步燕之仍不死心,对小沙弥说道。 小沙弥少年老成,说话气人:「施主若是甘愿放弃此次竞赛的结果,自是可以随意出去的。」 这话说的噎人,不过竞技就是竞技,自然她参加了就得遵守寺里的规矩。燕之没言语,领着阿文进了备着茶点的屋子。 屋子里摆了几张桌子二十来把椅子,坐满了人。 燕之一进去,不出意外的便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燕之对那些目光是视而不见,拿了两只干净的茶杯倒了两杯茶又走了出来。 阿文一手抓着一块点心,跟着燕之坐到了靠墙摆着的一排长条凳子上。 燕之递给阿文一杯茶,阿文递给她一块点心。 燕之先捏了捏点心,只咬了一小口尝了尝味道便又递给了阿文:「你都吃了吧,姑姑不饿。」 「挺好吃的。」阿文吃的嘴上都是点心渣子,他喝了一口茶之后小声说道:「姑姑别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刘大人还避着姑姑,咱就想点法子到他老丈人家闹上一场,看他还能躲到什么时候!」 ------题外话------ 修改完毕~
第四十八章 再胜一场 「你小子想的这是啥主意啊?」燕之看着附近人少,便小声说道:「姑姑一去他岳父家闹腾,有理都变成没理了。」 「姑姑只是猜测刘大人是知道姑姑的身世,可姑姑自己并不记得过去的那些事儿了。」 「若是他随意编些谎话来骗我,姑姑也分不清真假。」燕之喝了口茶笑着说道:「这寺里的茶倒是挺好喝,比咱家的茶叶末强。」 「我喝不出好坏来。」阿文一口气喝光了半盏茶看着燕之说道:「姑姑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走一步看一步。」燕之垂眼看着杯里的一盏清茶轻声道:「今儿倒是没想到会遇见了他,而且还知道了自己姓成,不错了。」 她扭头看着阿文贼眉鼠眼的问道:「哎,儿子,帝都里有没有王公贵胄姓成啊?」 「呵呵!」阿文低头『呵呵』笑道:「姑姑啊,帝都里王公贵胄都是姓景的……贤王爷不就是么!」 「别提他,影响我认祖归宗的心情!」燕之一伸胳膊把低头偷笑的阿文搂在自己身边接着问道:「不是还有异姓王么?难道就没个姓成的?」 「咱大惠的百姓谁不知道,大惠只有景姓皇族有亲王爵位的,太祖皇帝时就留了规矩,大惠是没有异姓王的。」阿文靠在燕之的身边小声嘀咕道。 「这什么破规矩啊!让姑姑我想当个郡主的希望都没有了……」燕之嘆了口气。 阿文抬头看了她一眼笑得更欢了:「姑姑,你还是别当郡主了……我就见过贤王府的三郡主,她的腰……」阿文两只手伸展开来比划个大小:「三郡主的腰比报国寺山门里的香炉还粗呢!姑姑的腰太细,当不了郡主!」 「又胡扯!」燕之低头看了他一眼也笑了:「姑姑还没听说过册封郡主是按腰粗腰细的呢……去,给姑姑倒杯茶去!」 「嗳。」阿文把手里的一点糕点都塞进嘴里,一手拿着一只茶杯去倒茶。 很快,阿文就端着两杯茶走了回来,递了一杯到燕之手里。 「阿文,那你听说过帝都里有大户人家是成的么?」燕之接了茶杯依旧在想着方才的问题。 「姑姑,其实……」阿文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燕之端着茶杯才要喝,却停了下来皱眉道:「我怎么就见不得你这个德行呢?有话就说出来,别学那个刘狗蛋,总是话说一半,吞一半,也不怕憋出病来!」 「我是想说,帝都里有钱有势的人虽多,我却不认识几个,确实没有听说过姓成的。还有……」阿文看着燕之轻声说道:「姑姑,你并非帝都人士。你说话虽然口音和帝都的官话很像,可我早就听出姑姑是外郡来的了。」 「……」燕之沉默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道:「姑姑其实并不是真想当个郡主啥的,只是觉得成这个姓氏应该姓的并不多,若是大户人家有姓了这个姓的,可能知道的人会多些吧……」 「攀龙附凤的事姑姑心里从来没有这个想法,姑姑现在只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补上一张户牒,再弄个路引,那样,我们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姑姑想离开帝都?」她的话让阿文有些吃惊:「就咱们两个么?」 「不知道。」燕之把茶杯放在凳子上伸手摸了摸阿文的头髮:「到时候你若不想跟着姑姑了,我也会给你安排好,总不能让你挨冻受饿。」 「姑姑。你快别这么说!」阿文也把茶杯放到了凳子上,他两手紧紧抱着燕之的一只手臂说道:「咱不是早就说好了,咱们俩是一家人,姑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那就带着你。」燕之嘆了口气苦笑道:「原来啊,他总是叫姑姑乡下妞儿,姑姑还总是要抢白几句,现在阿文也这么说,姑姑也没啥可说的了,就安心的做个乡下妞儿了……」 「王爷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都这么久没来咱家了。」阿文知道燕之口中的他说的是景行,便嘟嚷道:「要是王爷在,姑姑只要去求了他,他定会把那个刘大人给送到姑姑跟前来,也省的让姑姑绕了这么多圈子。」 「他是他,我是我。姑姑是不会求他做任何事的。」燕之移开视线抬眼看了远处,寺外一棵杨树才落了杨花,生了叶子,嫩绿嫩绿的一树新叶看了使人心生欢喜……春夏交接,正是繁花似锦的好时候…… 燕之说话的声音却是凉凉的:「姑姑若是有一天非要离开这帝都不可了,大概也会是因为他。」 …… 两个人坐在院子的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四周虽然有不少过来观看的人,可这些人都是男人,碍于身份,也没人过来与燕之坐在一处。 这倒让她得了清净,甚至坐着闭目养神了片刻。 「姑姑,大和尚出来了!」天将黑的时候,院子里突然骚动起来,阿文赶紧推了推身旁的燕之:「许是出结果了。」 燕之睁了眼,往前望去,就见那慈眉善目的典座僧已然站在了斋堂的门口,而他身边还站着个双手捧着托盘的小沙弥! 「阿弥陀佛!」典座僧站在那里开了腔,显然没有请大伙进到斋堂里的意思:「诸位施主久候了!」 「好说,好说!」 「师傅,还请您老人家快点说结果吧!」 「就是,就是,我们等了几个时辰就是为了这个啊……」 原本还算安静的汉子们统一的显得有些心急,聚在典座僧的四周,七嘴八舌的催促道。 燕之也站了起来,走到了众人的身后。阿文站在她身边踮起脚尖往前张望着,却只能看见身前的一片或宽或窄的嵴背。 「那贫僧也不多说了,只把结果告诉诸位施主就是了。」典座僧被众人催促着说话仍旧不慌不忙:「先要告诉诸位施主的是。今儿这一场竞技的评判都是大惠帝都里有名的几位居士。」 「贫僧先说两位,一位是户部尚书家的太夫人,另一位是礼部左侍郎府上的太夫人……」 「嚯!」典座僧声音未落,人群里已经齐齐的发出一声惊唿:「难怪今儿报国寺外那么多巡捕,原来是来了两位诰命夫人!」 「户部尚书刘大人就是当今皇后娘娘的父亲,大和尚口里的太夫人就是刘大人的母亲,是二品诰命夫人。那个左侍郎府上的太夫人就是三郡主的婆母,她是三品诰命夫人。」 阿文在燕之身边很小声的说道。 燕之点了点头。 这些事情若是阿文不说,她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典座僧三言两语的把九位评判说了出来,才接着说道:「今天这场竞技虽然只取一人胜出,但其余的八位施主也各有赏金十两……」 「十两啊……不少了……」 「忙活了这么多天,才十两?」 人群里议论纷纷,有人高兴有人发了牢骚,燕之是费了半天劲也没听清典座僧最后一句说了什么。 「肃静!」典座僧闭了嘴,小沙弥却轻喝一声:「嫌少的可以不要,布施给报国寺就是了!」 「呵呵!」燕之听得笑出了声:「这小和尚有意思啊,一张嘴就是横着出来的。」 「也就是在寺里……」阿文探着身子看了那小和尚一眼,轻声说道:「这要是在王府里如此说话,早就不知道挨了多少板子了!」 「要!要!十两我们也要!」发牢骚的几个人赶紧表了态,唯恐到手的银子进了报国寺的功德簿子。 「那好,就请被贫僧念到姓名的施主过来领取证物。」典座僧受持『不捉金钱戒』并不能给大伙直接把银子分发下来,他只给了众人一张帖子,告诉他们随时都可以拿着此贴去户部刘尚书府支取赏金。 燕之听着那些并不熟悉的人名被一个个叫起,她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直到八个人都上去领了帖子,她也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姑姑!」阿文紧张的抓住了燕之的手,声音颤抖着问道:「是不是……」 燕之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她唯恐没有听清典座僧说的话。 「燕施主。」典座僧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人们纷纷往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这是尚书府的入府腰牌。三十日,是最后一场竞技。施主要自备所有的食材用具,巳时正到尚书府的膳房。」典座僧将手里的一枚繫着墨绿色穗子的白玉牌递了过来:「这一场,燕施主的一菜一饭一汤胜出!」 「多谢师傅!」燕之对着典座僧合十行礼,双手接了那块玉牌,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大步出了报国寺。 「姑姑,有两个人不服呢!」阿文的手里都是汗,小脸也因为激动变得红彤彤的,他边走边回头往后张望着:「他们还围着人家大和尚呢……」 燕之却像没听到似的,一出了报国寺的侧门就四下张望着,外面却没了那些巡捕的影子! 「唉!又晚了一步……」她紧紧的攥着那块玉牌小声说道。 「咱们再去前面看看。」阿文知道燕之在找刘镜尘,拉着她就往报国寺的山门跑,到了才发现竟是连寺门都紧闭了。 「刚才,寺里的师傅是不是说要到尚书府去做第三场竞技?」燕之如梦初醒似的看着阿文问道。 「还得自备食材和用具呢!」阿文接口道。 ------题外话------ 第二更十点半~典座僧就是掌管寺中杂务的和尚。 小沙弥是佛教中对年龄不足20岁,或其他初级出家男子的称唿。
第四十九章 虚情假意 燕之赢了第二场竞技。紧接着十天之后她便要面临第三场也就是最后一场竞技! 「自备食材,还得自备用具,调料什么的自是不必说了……」坐在回南菜园的马车上,燕之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着,眼睛则看着车窗外。 「姑姑,咱这一场是如何能赢的,你给我说说吧?」阿文靠在她的身上依旧回味着方才典座僧把那块玉牌递给燕之时的情景:「姑姑,你是没看见啊,有两个人都要把庙里的大和尚给吃了!」 「只能赢不能输?这算什么。」燕之扭过头来看着阿文说道:「你可别学他们!」 「谁要学他们……」阿文撇撇嘴仰着小脸哀求道:「姑姑,说说吧,我可想听了!」 「素斋竞技每一场都有着侧重的地方。」燕之把这场竞技的过程又回想了一遍才开口道:「今儿这一场考量的是调味。」 「一道菜的好坏一般是通过四点来判断:色香味形。」 「今天的这一场就是看调味的?」阿文跟着燕之参加了两场竞技,忽然的对煮菜做饭感了兴趣。但他现在除了会烧火之外对烹饪一道可说是一窍不通,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如今他这个小外行与那两个嗷嗷叫的汉子一样也有这个疑问:姑姑到底是凭什么赢得? 「不完全是。」燕之知道阿文对此道全无基础可言,因此尽量说得简单:「色香味形是不可分开的,一道菜端到食客面前,食客先会看清这道菜的外观颜色以及摆盘的方式这几样,然后会闻到菜餚的香味,最后才是吃到口中品尝它的味道……来了哪一样去判断此菜的好坏都是偏颇的。」 「今儿这场只是侧重调味罢了。」 「哦……」阿文慢慢的点了头:「我看他们都煮了还几个菜呢,倒是姑姑把所有的食材放在了一起成了一个菜赢了……」 「素菜烹饪起来最难的就是调味,而你也看到了,今天有两位参加竞技的不就是因为把这些食材分开烹调导致的超了时间?」 「一个时辰,要做出菜,还要做出饭,以及汤,时间是非常紧张的,他们一种原料做一个菜本身就是最笨的法子啊!」 「姑姑的捞饭可以同时留出米汤来,这样就可以省了单独煮汤的时间。」 「我用煮汤的时间炸了些油面筋出来,再把那些食材放在一起用小火焖,正好让口味单一的素食可以互相藉助些味道,这样再稍稍调调味,就会比单一的去做一种蔬菜口味好得多!」 「但姑姑焖至食材的时候并未把油菜芯放进去,只是把它用盐水焯了在菜餚码在碗里后围了一圈,正是起了提色的作用。那个大和尚不是说了,今儿来的那几位居士大多是年岁比较大的,人岁数大了,胃口也就小了,若是一下子摆在他们面前七个碟子八个碗的,这些老人家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吃的下这么多东西?」 「可是姑姑,若是评判的不是这些老人家呢?你这么做不就吃亏了?」阿文接着问道。 「就算是换了评判的人选也是无妨的,一起竞技的人那么多,同时被端上的菜饭能少的了?他就是个大肚汉也不能一下子吃了五六碗饭再吃十几盘子的菜!姑姑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这一场种在味道,菜饭都要少而精!」 「还有十天就是最后一场竞技了,姑姑可有了安排?」阿文很小声的说道,就怕让人听了去。 「三十日那天是正日子,不能算。所以只有九天了……」燕之低头看着阿文说道:「姑姑不是正在想么……就被你问东问西的给打断了……」 「那姑姑快点想吧,我不说话了。」阿文看着燕之咧嘴一笑,随即伏在了她的膝上。 燕之又转头看向了车窗外面,心道:最后这一场竞赛全凭大家随意发挥了,她虽然连着参加过两场,可从始至终都是只顾着忙活自己手下的活计,根本没有观察过旁人的手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这一场连对手的手艺好坏都完全的不清楚,要成睁眼瞎喽……」她嗤笑一声摇摇头。 「那也不怕!」阿文闭着眼说道:「今儿那些人还有十两赏金拿呢,等到三十日那场就算姑姑那个啥了……怎么也能领个二十两的赏金吧?咱不亏……」 「你不是说不说话了么?」燕之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小子笑道。 「……」阿文又闭了嘴,只嘿嘿的傻笑了几声。 …… 「解小姐,实在对不住您,我们主子才服了药睡下,昨夜他可是咳嗽了整夜……唉!」福全站在王府门前躬着身子对前来探视景行的解懿说道。 「王爷这场病可以病的太久了……」解懿也嘆了气。这是她过了年后第三次到贤王府探病了,只是三次都没有见到景行。 「要不,解小姐进去坐坐吧?我们王爷睡眠浅,兴许过不了多一会儿就能醒来。」福全让开了身子十分殷勤的往府门里让着解懿。 「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见不到正好。 解懿虽然隔三差五的就到贤王府露个面,内心里却并不是非要见到景行的。听福全很有诚意的想请她进府去坐坐,解懿忙摆手道:「让王爷好好歇着吧,还是不要打扰到他才是。」 两个人客客气气的对着说了一番场面上的话,解懿微微蹙着眉头下了贤王府的台阶上了自家的马车:「回府。」她轻声对着驭夫吩咐了一声。 「小姐,贤王爷病了有两个多月了,昨儿老爷还说让您把府里收着的那只老参给送过来呢,奴婢竟忘了和您说了。」同来的婢女伺候着解懿坐好,并随手撩开车帘子往外看了看:「小姐不去外头走走?」 「不能去……」解懿抬眼望车外瞟了一眼,轻轻的嘆了气:「我如今是订了婚的人,未婚夫婿病着,怎么能随处走走呢……会被人说闲话的。」 「小姐!那是不是贤王爷?」婢女忽然指着车外一辆才过去的车马小声说道:「难道奴婢看错了?」 「调头,跟过去!」解懿一把放下了婢女手里的车帘,对着车外沉声说道:「别靠的太近……」
第五十章 贤王回府 「主子,有人跟踪。」影卫在车外用传音入密对车内的景行说道。 三月底的天气,他还穿着一袭薄棉的斗篷蜷在车坐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 「嗯?」他轻哼了一声睁了眼,眉头轻蹙看向了车窗:「谁?」 车上的亲随马上抬手撩了帘子:「马上就要到王府了。」 「是解府的马车。」影卫顿了下接着说道:「车里是解二小姐和一个婢子。」 「把马车停在府门口。」景行沉思了片刻吩咐道。 很快马车缓缓的停在了贤王府的门口,驭夫才放了脚凳,车里的亲随就跳了下来,回身挂起了车上的帘子:「王爷。」他对着车里伸了手。 景行扶着亲随的手动作缓慢的下了车,提步上了两阶台阶便将手握成拳抵在了唇边咳嗽起来,竟是咳得连迈步都异常艰难…… 「主子?!」没想到主子离府数月忽然归来,得了消息的福全小跑着从府门里跑了出来。 景行微微抬头扫了他一眼。 福全眼珠子一转,马上闭了嘴。 他快步下了台阶,与那名亲随一起扶住了景行。 「解二小姐来过?」景行低着头轻声问道。 「来了,这段日子她来了三次,每次都被老奴挡住了。方才也是才走。」福全小声回道。 「嗯。」景行应了,止住了咳嗽。 他侧了头往街道上望去,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二小姐,王爷……好像朝着咱们看呢……」婢女回头看着身后的解懿说道。 解懿也正透过车帘撩起的缝隙往外张望着,景行一下马车她就看见了。 如今他站在那里不走,分明就是在等自己。 解懿咬了咬嘴唇,轻声道:「都被他看到了……那就过去吧……」 「阿懿,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坐坐?咳咳……咳咳……」看着解懿的从马车上下来,景行推开了福全的手朝着她伸了过去…… 「王爷。」解懿站在马车前敛衣行礼并未向前:「方才福管事说王爷才睡下……」 景行略显尴尬的收回手去,心里冷笑一声:就知道你不会过来!哼! 「本王若不说睡下了,哪里出得去……」他轻咳了几声才接着说道:「福全如今只听我三姐的话,本王是用不得他了……」 「王爷,老奴不敢!」福全听了他的话忙走到台阶下撩衣服跪了下去:「三郡主昨儿回去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王爷服了药必须静养,可……」 「行了……你快起来吧。」景行不耐烦的一抬手:「兵部堆了那么多的摺子,本王静养的了么?」 「王爷,福管事说的不错,兵部的摺子再多也得慢慢批阅,您还是赶紧回去吧。」解懿看着他放低了声音说道:「您这个当主子的,可别为难了他们……」 「阿懿,你怎么倒帮着他说话?」景行虽然说着埋怨的话语,脸上却都是嘉许之意:「本王可要恼了……以后他们不止是听三姐的话,还会听记得话,独独不听本王的……」 「王爷要是再偷着跑出去,三郡主也是会恼的。」解懿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夸她会说话办事笼络人心了。抬手用衣袖遮住了口鼻笑道:「那时候王爷可是不好再对三郡主说什么摺子太多的话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对,就本王不对……」景行也笑道:「阿懿若是不来府里坐坐就快回去吧,这里说话终究没个样子。」 「好。」解懿又行礼道:「改日再来看您!」 景行一直站在台阶上,直到解府的马车走得没了踪影他才在亲随和福全的搀扶下步履踉跄着回了寝殿。 「备浴汤。」景行脱了斗篷和外袍后却并未更衣:「这衣服穿了两日了,快拿走,都是土味。」 「王爷,不如先歇歇吧?您连着两日没下马车,如何受得住?」福全抱起他扔在地毯上的衣物轻声劝道:「这一趟,主子出去的时日最久,老奴实在是担心主子的身体啊……」 「说起这个,本文倒是想起来了……」景行对着伺候他的亲随一招手:「那药方子呢?拿出来给福全。」 亲随听了忙从衣襟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了福全。 「这个方子是我七姐夫求来的,你亲自看着他们抓药,只许府里的两位大夫看。」景行沉声吩咐道:「开这方子的大夫可是大昭皇后娘娘的母亲呢,听说,楼夫人脾气古怪,已经多年不出药庐了。当年我七姐为了去见她可没少吃苦。」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福全一手抱着一堆衣服,一手拿着那张药方走了出去。 景行待他出去后扶着桌子坐在了椅子上,他用两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派去她那里的影卫可曾回来?」 「还没有。」亲随低声回道。 「去把狸奴抱过来……」他的回答让景行略感失望,可也没有法子。 他离京数月,全程掩了行踪,只有皇帝陛下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为了怕事情暴露,景行甚至暂时断了与帝都间的各种联繫,如今他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一进帝都便先去了宫里与陛下进行了一番密谈。 如今他已经累得连走路都没了力气。 唐伯猫被抱了进来,景行看得一愣:「怎么肥了这么多?」 「看着它的侍卫怕它跑了,一直拴着它。」亲随把胖了许多的唐伯猫递到景行面前:「王爷您要抱着它么?沉的压手!」 景行伸手在唐伯猫的背上摸了摸,摇头道:「算啦,本王现在没有力气,把它放在地上吧。」 「禀王爷,那个侍卫说……此狸奴正在闹春……会随处疴尿……」亲随小声说道。 景行挥了挥手,有气无力的说道:「那就先抱出去吧,等本王缓缓再带你到国师大人府上去……」 亲随躬身行礼又把唐伯猫抱了出去。 「王爷,这是户部尚书刘大人府上送来的帖子,老奴听那送信的管事说,是请王爷您去尚书府品尝素斋的。」 福全进来的时候拿了几张拜帖,他先把户部尚书的帖子放到了景行的眼前,毕竟刘尚书是当朝皇后娘娘的父亲,是名副其实的国丈大人。 「素斋竞技……都是素菜有什么好吃的!」景行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在桌上:「拿本王的帖子去回,就说本王身子未愈,就不去了。」 「再封六百两银子一併送了过去,就说是本王为竞技的头一名添的彩头。」他一个人人都知道的病秧子,去不去的本就不打紧,刘尚书这个帖子不过是礼节上的客套罢了。 但人可以不去,礼却要到。国丈大人的面子还是要给几分的…… 「快些伺候本王沐浴。」见浴桶抬了进来,景行挣扎着起了身,他微笑着道:「等下本王还要出去呢……」 ------题外话------ 十点半十点半……第二更~
第五十一章 恍惚之间 「等这个豆子发上豆芽了,你可不许再动!」燕之把泡了一天的绿豆放进一只竹篓里,架在木盆上用粗布盖好放在了厨房的角落里。 她家的厨房背光,常年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倒是挺适合发豆芽。 「姑姑放心吧,我肯定不动。」阿文把手上的水都抹到了裤子上,那是他方才搅合泡在水里的豆子的时候弄湿的。 「还有,发豆芽的时候就怕见光,你也不许把姑姑盖在竹篓上的布揭开!」燕之一脸严肃的说道。 「我保证不摸不动!」阿文举起了两只小手把手掌朝着燕之摇了摇:「我发誓!」 「你那是投降!」燕之把他的两只手按了下来笑道:「锅里还有点热水,你洗了脚再睡……」 「姑姑,咱明天是不是还得出去买些菜刀啥的?我看那些人去报国寺都带着好几把刀呢。姑姑怎么也得备上两把!」小东西一边往木盆里舀水一边说道。 「两把?」已经走到院子的燕之笑骂道:「你个小坏蛋,怎么拐着弯儿骂姑姑?欠揍了是不是!两把刀是说姑姑的手艺稀松平常上不得台面呢!」 「啊?还有这个说法?」阿文端着一盆子热水出来,盆子里的水太满,一边走一边摇摇晃晃地往外洒,燕之赶紧过去把木盆接了过来:「傻小子,你就不会少盛点么?看看,裤子都湿了……」 「是姑姑说锅里还有一点热水嘛……」阿文把裤腿挽了起来坐在小板凳上,他看着燕之问道:「姑姑,咱明天还出去么?」 「该买的都买了,明儿姑姑就要在家闭关了。」燕之今天带着阿文出去跑了半天,到粮市买了些最好的豆子,还买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惟独没有刀。 古代的刀具受条件制约,大多厚重笨拙,与现代的轻薄有钢口的菜刀是完全不能相比的。 这样的刀具日常切切菜还可以用,若是要把原料进行些更繁复的刀工处理,那就很难做到了。 所以燕之并未考虑在此多花银子。 「姑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燕之推门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听着阿文在外面洗了脚又出去倒了水,还听着他锁了院门,这才安心的吹了灯…… 「一千两赏金还没影儿呢,我这十来天可是花进去不少了……」躺在炕上,燕之睁眼看着黑漆漆的屋顶粗粗算了笔帐:算上她半个月的收入以及盖房子和今天买原材料的钱,她已经花了差不多五十两银子,这其中绝大部分是铺子被砸了之后张班头赔给自己的,余下的便是她不多的一点积蓄,这些钱都花了出去之后,燕之的手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 不过也正如阿文所说,她已经坚持到了第三场竞技,这一场完毕后,她便是鎩羽而归也不打紧,最起码还能收到些尚书府打赏的赏金,怎么也不会比上一场的十两银子少。 有了这笔钱,新房子盖起来就能有本钱运作重新开张了…… 燕之很早就上了炕,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闹心的问题,越想越清醒,因此待她想的累了迷迷煳煳快要睡着的时候已然是深夜。 昏沉中,燕之听到一声轻响,接着就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睁了眼,侧头往窗户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一条细细高高的影子正轻手轻脚的朝着炕边摸了过来。 燕之闭了眼,全没了半点睡意,也不想和这个忽然又冒出来的东西多说一个字。 她知道景行正站在炕边看着自己,而且看了很久,但燕之的心里始终平静。 这个人啊……已经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了…… 现在她对他小毛贼一样的行径是防不胜防,于是索性不防,等她将来能弄清了身份,就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和他纠缠在一起…… 景行双手支在炕边儿探头看了燕之好一会儿才美滋滋的坐下脱了靴子,又脱了身上的袍子,他只穿着里衣爬到燕之的身边,轻声说道:「娘子啊,爷回来啦!你是不是特别高兴啊,咱先亲一个吧!」 在他俯身就要咬上燕之的时候,燕之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两片唇瓣,她睁了眼,眼神清明地看着他。 「原来娘子在装睡!」景行一摇头,甩开了燕之的手,他按着她的手臂俯身向她准确无误的咬住了燕之的唇! 「胭脂……爷太想你了……」他咬的温柔,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兽一样,只轻轻的吮着她的唇瓣,身子却渐渐的火热起来…… 有那么一刻,燕之觉得自己是昏了头了,因为,在这样的不能称之为亲吻的吻里,她竟觉得他好像是爱自己的…… 「这样下去不是事儿!」趁着迷煳中还有一丝清明,燕之捉住了景行要伸进自己衣襟里的手:「景行,你到底想让我怎样?」 「就……摸一摸么……」在夜里,景行的脸肆无忌惮的烧着,热着……他觉着身子就要炸开了…… 他想要对燕之做点什么…… 燕之推开他手坐了起来,爬到小炕桌边想去点灯,却被景行一把抱住:「胭脂,你都不想爷么?」 燕之被他抱在怀里搂得紧紧的,连唿吸都变得困难了。 她很快觉出了他身子烫的厉害,燕之费力的从景行的钳制里抽出一只手去按在了他的额头上:「你又发烧了!」 这话让景行一阵气恼,他伸手抓了燕之的手就往嘴里送:「你个傻女人!没心没肺的!爷咬死你!」 哪知燕之早有提防,就怕他翻脸咬人,连推带搡的把手抽了出来,又用了全身的力气把他推开,燕之快速地爬到大炕的边上,摸到了炕桌上的火摺子点燃了油灯…… 等她回身在往身后看去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眉! 景行正躺在炕上打滚儿,他一边在被子上翻滚着一边喊道:「爷没发烧……爷难受……难受……」 他原本就是身子瘦长,现在身上又只穿了里衣便显得尤其的瘦! 燕之就仿佛看见一根成了精的面条在眼前拧巴来拧巴去地抽疯…… 「你到底想干嘛?!」燕之强自镇定着自己,她沉声说道:「王爷,你能不能小点声儿?这让左右的邻居听到像个什么样子!我还没嫁人呢!」 景行被她一嗓子喝住,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他斜眼盯着燕之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毫无徵兆地大声嚎道:「爷身子弱……都两次了……」 「我去!」不等他说完,燕之已经扑了上去掀起被子就把景行捂在了里面! ------题外话------ 修改完毕~
第五十二章 两难境地 燕之一用被子把景行蒙住,他马上便闭了嘴,老老实实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燕之按着被角等了片刻,见他没了一点动静,怕被子闷久了真把他憋坏,她慢慢的掀了被子…… 被子下景行忽闪着一双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眼,面色如常。 燕之松了手,才要起身,景行却从伸臂圈住了她,将她按到了自己的胸前。 他很轻的嘆了口气…… 「放开!」燕之挣扎道:「咱们这算怎么回事啊!」 「胭脂,你只能嫁给爷。」景行直视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嗯?」燕之略一思忖,猜测他这话是因为自己方才说了『我还没嫁人呢』…… 「爷会用正妻之礼迎娶你,你得为爷生儿育女,爷若是先走一步,你得把咱们的孩儿抚育成人,让他们成家立业承袭爷的王位。」 景行抬头在燕之的额上落下一记轻吻:「等你寿终正寝的时候,也要睡在爷的棺材里……咱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燕之听着他用最温柔的语调说着如此骇人的情话,心里只有莫名的悲哀。 「我曾经那么盲目的喜欢过你……那个时候,你若肯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一定会高兴的不知道姓什么了……」燕之苦笑了下。 「傻妞儿,你现在就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景行打断了她的话,调侃道。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只能去弥补却不能把那段痛苦的记忆从她的脑袋里抹去…… 他不能让她心里总是想着这些,只好插口道:「爷记得你好似记不得过去的事情了……」 「我……」燕之才想把自己姓成的事情说给他听,转念一想,又怕自己过于急切的寻根问祖会引起她的怀疑,便改口道:「我早晚都会知道的!」 「爷却知道胭脂姓什么。」景行看着她淡淡的说道。 「你知道?」燕之眼睛一亮:「那你告诉我!」 「以吾之姓冠汝之名,胭脂,你早晚必会随了爷的姓氏,你姓景。」景行柔声说道。 燕之一呆,她低了头又开始挣扎着想爬起来。 「胭脂?」景行抱着她,两个人一个推推搡搡,一个就不松手,别别扭扭的坐了起来。 他盘腿坐好,一抄燕之的腿弯,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跟爷说说,又闹什么气呢?怎么好好的脸都变了颜色了……」 燕之沉了沉了气,尽量平和地说道:「景行,你别这样和我说话,也别对我……」 「让爷别抱着你?也不能亲你?」景行探头过来,与燕之脸对着脸说道。 「是!」燕之闭了眼,不去看他。 他的眼神太过直接,那里面都是欲望…… 他对她的欲望…… 燕子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懂得那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他的眼神,她不能多看。 多看了,就会乱了心思…… 「我不喜欢这样!你让我十分难堪……」燕之闭着眼虽然那人的唿吸就扑在自己的脸上,她还是把早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景行,我还是过去的那个胭脂,从未变过。」 「我没有显赫的身世,我没有强大的娘家可以依仗,我就是个平头百姓,与你心里想要的贤王妃差了千里万里……」 「并且从你订婚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彻底放下了你……」 「你,还有你姐姐对我说的那些话,都像刺一样的扎进了我的肉里,我可以不说不提,可我忘不掉……」 「现在你和解二小姐订了婚,可以说是门当户对合了你的心意了。那你就照着你原来和我说的那样去和她过你们的日子吧。」 「咱们各过各的,各自安好。现在这样才真让我心里难受!我像是在偷汉子……每当你抱着我或是与我有了亲近的动作,我就会想到解二小姐……景行,给我留点面子吧?啊?」 「我喜欢你的时候是掏心掏肺的喜欢,恨不得自己有一碗吃的就给你吃一碗,现在你是别人的男人了,我就放下你了……」 「我们之间的这场爱恋是你挑起来的,你啊,你不是个东西,撩拨了我,又看不上我……」 「那就由我来结束它吧。从今往后,咱都别来往了。我这个人小气记仇,乡下丫头么,就这点度量。高门大户里贵女们的贤良淑德我也学不会,这辈子,我就想过的简简单单的,别生病,别生气,有好男人看得上我的,我也喜欢的就嫁了……呜呜……」 景行听不下去了,张嘴咬住了她! 「爷不打自己的女人,可胭脂你也不能什么话都说!」直到燕之一连捶了他几拳景行才松了嘴:「以后你再敢当着爷的面说嫁人,说旁的男人,爷就亲你,让你闭嘴!」 「放屁!放屁!你那是什么亲人啊,你那个是咬人!咬人!」燕之一面用衣袖擦着嘴上景行的口水一面骂道:「狗!属狗的!」 「不是亲么?」景行抬手抚着自己的唇瓣不解的说道:「就是这样的啊,唇碰着唇……」 「谁告诉你是唇碰着唇的?」燕之摸着嘴上的一圈牙印真想把他那一嘴好牙都给掰了,省的他以后动不动就咬人! 「福全吶。」景行的脸有些发红,不过他面色一直不太好看,因此就是此刻红了也并不明显:「宫里新进了妃嫔都是有嬷嬷教导的,还会给她们看些话本,爷让福全弄回来一册……」 「天底下跟着太监学春宫的也就是您贤王殿下了!」燕之冲着景行撇嘴道:「那是给女人看得!自然要笑不露齿话不高声,是为了让皇帝陛下喜欢,可王爷,您也学会了这些,皇帝陛下喜欢您了吗?」 「胡闹!皇兄喜欢爷做什么!」 景行被燕之说的几乎想再钻进被子里去,但此刻作为一个男人,他知道自己是绝不能退却的,否则今后可真没好日子了…… 「爷告诉你,亲嘴都是这么亲的,绝错不了!」景行抬眼看了燕之,又赶紧垂下眼帘:「我姐姐和姐夫们定也是如此的……」 「胡扯!」燕之气极反笑:「你何时见到你的姐姐或是姐夫嘴上老出现一圈牙印了?见过么?」 景行怔住。 他仔细的想了想,确实是没有见过…… 他偷眼看了看燕之嘟起的嘴上那一圈城墙垛子似的牙印儿也觉出了不对头,但仍是死鸭子嘴硬道:「他们……他们就是咬的轻些罢了……爷下次也轻些……」 「你那个是咬人!」燕之见他仍自絮絮叨叨的胡说八道,不禁脑子一热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往下一带,她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唇瓣敷在了他的唇上…… 两片温暖湿润的唇才一碰到就分开,燕之探出舌尖去轻轻地撬开他闭紧的唇瓣探进景行的口中…… 唇齿相依中,两个人柔软的舌头纠缠在一起,同时的失了神……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亲吻,晕头转向中,景行迷迷煳煳的想到。 「我真疯了!」不知过了多久,燕之忽然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景行,白着脸下了地,鞋子都没有穿踉踉跄跄的开门走了出去。 从水井里提出一桶凉的扎手的井水来,燕之双手捧着洗了把脸。 冷热相激,她浑身一颤。 「胭脂……」景行衣衫不整的追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她的两只鞋子:「穿上吧,地上凉。」 「对不住,我方才忘形了……」燕之接过了鞋,低着头穿上,她脸上的水珠儿滴滴答答的顺着髮丝滑落在地上:「以后不会了……」 「爷很喜欢……」景行走过来拥住了她,用手轻抚着她脸上的水渍,入手的却是一片温热…… 「胭脂,别哭啊!」景行忙将她抱了起来回了屋。 把燕之放在炕上坐好,他从自己的衣袍中翻出一方帕子来在她的眼前擦拭着:「这是爷的错,你别埋怨自己……」 「是爷让你难受了……」 爱不得,推不开,燕之陷入了两难境地。 「再等等……爷要让解家自己退婚!」景行咬牙说道。
第五十三章 阿文的前程 景行与解懿的婚事虽然是皇帝陛下的指的婚,可毕竟皇帝陛下也给了他面子,提前让徐奉过来问过他的意思,如今景行心思已变,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与解懿完婚,但他不能莽撞的提出退婚,那样不仅得罪了解家,就是皇帝陛下的面上也不好看。 因此景行现在是处心积虑的等着解家自己把这门婚事退了。 燕之摇摇头,从他的手里接过帕子自己把脸擦了干净:「你与解二小姐订婚的时候我拼了力气去拦了,这样的结果是你做的决定。」 「以后,你与解二小姐成亲也好退婚也罢,都别和我说,景行,我从不想站在你二人中间。」燕之下了地出了屋,蹲在水桶边撩着水把景行的帕子洗了,她才把帕子晾在了檐下悬着的竹竿上就见阿文从屋里走了出来,正紧张的看着她。 「吵醒你了?」燕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小脸,轻声说道:「还早呢,快回去睡,再醒了才有早饭吃。」 「姑姑,我不是饿了……」阿文被她说的笑了起来,他往燕之身后看了一眼,随即又皱了眉。 「赶紧回去睡,姑姑这里没事儿。」燕之不用回头要知道景行一直尾巴一样的尾随着自己,她伸臂推开了屋门对着阿文扬扬下巴:「乖!」 「王爷你不许再欺负我姑姑!」阿文仰头看着燕之,他忽然绕开她走到景行面前说道:「我姑姑不爱哭的,偏王爷一来就惹得她哭!」 「王爷和姑姑相熟又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姑姑一直都这个样子,在王府的时候王爷为何不对她好些?姑姑那么伤心的从王府里出来,王爷您当时为何不出来留下她?」 「姑姑每日都是在铺子里辛苦劳作,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儿,即便如此,她也从未说过累落过泪,可我姑姑竟被王爷你逼成这样,看着她这样,我心疼!」 「阿文!」燕之走过来站到了他与景行的中间,她看着他说道:「姑姑的话都不听了?回屋睡觉去……」 身后这东西行事诡异,燕之虽然并不怕他,可她怕阿文在他跟前吃了亏! 「阿文?」景行从燕之身后走了过来,拦住了阿文的去路:「在府里的时候爷给你起的名字是……秋夕?」 「那是女娃娃叫的!」阿文低着头说道。 「不错,胭脂这个名字改的好,景文。」景行笑着点点头。 「燕文!」燕之与阿文异口同声的说道。 「胭脂,爷一直没明白呢,你怎么让自己姓了燕了?」景行回头看着燕之问道。 「我一直都姓燕!」燕之没好气的说道。 燕之是穿越过来的,『燕』是她上一世的姓氏,可燕之与胭脂几乎同音,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胭脂说是就是……」景行依旧是笑,他俯身在燕之耳边说道:「早晚都会姓景的,现在爷不和你争。」 「……」燕之领着阿文就走,懒得和他废话。 「等一下,爷有话和他说。」景行转身回了屋:「阿文,进来。」 阿文与燕之对视了一眼。 「进来吧!」景行的声音自屋里传了出来:「爷除了你姑姑谁也不咬!你怕什么……」 燕之脸一红,阿文已经拧着眉头往亮着灯的屋里走去,燕之赶紧跟了过去。 「胭脂,给爷弄点水喝……爷今儿才回来,午间喝了药,竟一觉睡了几个时辰,这不,才起来就赶着来看你。」屋里景行已经穿好了袍子,正坐在小炕桌边上摆弄桌上的茶壶。 茶壶里没有多少水,燕之进了屋从他手里夺了茶壶:「不许吓唬阿文!」 「爷是他姑父,能怎么着他?」景行笑嘻嘻的说道。 燕之瞪了他一眼,端着茶壶去了厨房。 景行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直到厨房里有了灯光他才看向阿文:「几岁了?」 「九……九岁了……」阿文哆嗦了下。 转瞬的功夫,王爷看向自己的视线就变了模样,与看姑姑时的完全不同! 现在屋里就剩了他们两个人,阿文很怕他…… 「九岁……」景行微微皱眉道:「九岁学武有点晚了,就是苦练一番也未必有大成就……学文……开蒙就更晚了……」 他这些话是自言自语,并未有与阿文商量的意思,似乎是要给阿文安排个去处似的。 阿文心里愈发的慌乱,他对着景行说道:「王爷,小的早就学文了!是姑姑亲自教的!」 「你姑姑又不是先生,她能……」景行话一出口马上闭了嘴。 细想起来,他对于燕之的了解并不多,有些话说的太快就会自己打脸,景行换了个口吻接着说道:「你姑姑又不是先生,她能教你识字不假,可你将来若是想求取功名怕还是不够。」 「小么说学堂里的先生讲的书没意思极了,他现在都不去学堂了。可我姑姑讲的就好,她让我照着书上的字抄写,却经常教我书上没有东西。」 在阿文的心中燕之是无所不能的!景行的话他很不爱听,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反驳他,只能拐外抹角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景行抬眼看着他,点点头:「你跟着她确实涨了见识,脾气也随了她了!」 「王爷……」阿文仔细听着他说话的口气,倒是没听出要动怒的意思来,可他心里仍是惴惴不安着想要给景行陪个罪。 「叫声姑父,爷就不怪罪你。」景行轻描淡写地说道:「以后还要在你姑姑面前这么叫。」 「王爷恕罪!」阿文屈膝跪在地上,小声说道:「姑姑养我一场,我只听她的话。什么时候姑姑让我这般叫了,阿文定会如此称唿王爷!」 「嗯!」景行站了起来,在阿文身前走了几步,伸臂揪着他的衣衫把他提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沉……」 「确实有长进!」他皮笑肉不笑的弯腰看着阿文说道:「小子,你差点成了小太监……」 阿文的小脸血色褪去,他抬头看着景行。 「不错!好孩子!」景行负着手走回大炕边儿坐下,脸上终于有了正经的笑模样:「好好跟着她吧,等再过几年你长大了,爷给你安排个好前程。」 「我跟着姑姑就是最好的前程了。」阿文松了口气,小声道:「姑姑就我一个亲人,她待我如娘亲一般,我得给她养老……」 「养老?用不着你!」景行又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说道:「过段日子,你姑姑嫁进贤王府,爷就给你找两个师傅,文武一起学,学个十年八年的有了出息就给爷进兵营当兵去!」 「小子……」景行沉声道:「就用你这颗忠心保着你姑姑是不够的,你得真有本事才成!」 「姑姑说笔也能成刀……」阿文接口道。 「那是文人的说法。」景行直视着阿文的眼睛说道:「小子,你得手里握着刀剑,别人才能好好的听你说话!爷这话你可听明白了?」 阿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景行伸手指着他还想说话,一眼瞥见燕之已经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一挥手说道:「回屋去吧,把爷的话好好想想。」 「嗯。」阿文行了礼出了屋,燕之正好从他身边走过去:「姑姑,做了什么?好香啊!」小东西皱着鼻子闻着飘在鼻间的香味问道。 「蛋羹,还有一碗呢,去吃吧。」燕之回头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神态轻松才放了心:「吃了就回屋去,别出来招他!」她小声说道。 「嗳!」阿文小跑着进了厨房。 「说什么呢?那么小声……」景行走到燕之身后轻笑着说道:「还怕爷听见?」 「我让阿文吃了蛋羹就回屋,别出来招你!」燕之回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把小托盘里的东西放在了炕桌上。 景行在井边洗了手,两手湿哒哒的无处放,他在屋里四下看了看,最后伸手走到了燕之身前:「胭脂……怎么办吶?」 燕之出去拿了挂在竹竿上布巾给他,景行眼巴巴的看着他就是不接:「爷来来回回的坐了两个多月的马车,身子都要摇散了,累……」 燕之不言不语地把都快伸到自己脸上的两只湿爪子擦干,转身出去把布巾又搭在了竹竿上。 「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吃饱喝足你爱干嘛干嘛,就是别在闹我了。」燕之关了门,脱鞋上炕,整理了下被褥一头倒了下去:「我这几天可忙了,我可没精力应付你了。」 「胭脂,别瞎想,万事有爷呢,你若是不想这么累,就去爷别院住着吧,什么都不用你动手,你只要安心的过日子就是了。」 景行坐在小炕桌前,看着放在眼前的一大碗嫩嫩的鸡蛋羹心里说道:还得是胭脂,我就是什么都不说,她也知道我现在空着肚子呢,这碗蛋羹这会子吃了,有抗饿又不不会存食,她对我还是用了心的…… 「呵呵,金屋藏娇,我怎么听着王爷是想把我当外室养起来呢?」燕之转过身子看着冷笑道。 「你现在心里不痛快,爷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爷不说了。」景行伸手拿了汤匙在蛋羹里搅合了几下,让上面淋的麻油滷汁小葱花与蛋羹拌在一起,他低头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小声说道:「咸淡正好,里面还放了山药啊?」 燕之又转了身子面朝了墙,没有回话。 景行回头看了看,也没再言语。 燕之心里有气他知道。燕之现在并不想见到他,他也知道。 景行觉得自己是魔怔了,他现在看燕之是哪儿哪儿都好,他就是放不下她。 「这是什么?」吃饱喝足,景行简单的漱了口脱了外袍,又爬进了燕之的被窝,才想把枕头往自己这边拽一拽,他竟从枕头下摸出一块玉牌来。 「尚书府的腰牌。」燕之回身从他的手里拿了玉牌又塞到了枕头下面:「月末,我要去尚书府参加素食竞技……」
第五十四章 请走侧门 景行没想到他在府里才推掉的素斋竞技,燕之居然去参与了。 见她把玉牌收走,景行不动声色的躺下,什么都没说。 从本意来说,他不愿意燕之出现这样的场合。 可他现在与燕之之间已经是如此境地,他知道此时是不能过于明显的插手燕之的事情的,那样,只会让她更加的牴触自己。 「睡吧。」折腾到这般时候,两个人都累得可以,景行把燕之捞到怀里才伸了胳膊去拉被子,燕之已经又躺到了一边儿。 景行轻声嘆了口气:「胭脂,你的气什么时候才能消呢……」 黑暗里,燕之看着对面的墙壁一直沉默着。 良久之后,景行伸手在燕之眼前摸了一把,他摸出了燕之还睁着眼便又期身贴了上去:「胭脂,无论如何都别和爷置气,有了事儿要说,爷能护你周全。」 「你能活多久?」燕之淡淡的开口道。 「……」身后是一片沉默。 「你连自己活都多久都不知道凭什么说能护我周全?」燕之接着说道:「过好你自己的吧,没你,我过的更好。」 「可没你,爷就要过不下去了……」景行把头埋在了燕之的颈间轻声说道。 「呵呵!」燕之摇头笑道:「邪性……我喜欢你的时候,你看不上我。现在你喜欢我了,我又看不上你了……你说,咱俩八字是不是不合?」 「怎么八字不合?我们可是有婚书的!国师大人不是写了,我们是天作之合!」景行接口道。 「你自己也说了,那婚书是假的……」说到此,燕之忽然转过身子与景行面对了面:「话说,那张婚书上我的生辰八字是哪儿来的?」 景行想了想说道:「爷看见那张婚书的时候比你早一些,是福全告诉爷的。当时爷也没在意。」 「不过你这一说爷也觉得这个八字来的蹊跷,明儿回了府爷找福全来问问。」 「再问问福全我叫什么,哪有人只有名字没有姓的。」燕之看着他说道:「还有,福全到底是从什么人的手里买的我。」 「亲爷一下!」景行嘟着嘴凑到燕之面前,眼睛亮极了:「就一下……」 「……」燕之翻身朝里,不再搭理他。 「不对!」屋内安静的片刻之后,景行又坐了起来:「胭脂,你何时学会这样亲嘴儿的?爷都不会的,你到底是如何学会的?」 燕之侧身躺着双臂抱胸,闭着眼说道:「想知道?」 「嗯。」景行沉声应了。 「那就把我刚才的问题都问清了,我就告诉你!」燕之淡淡的说道。 「好。」景行点点头,他俯身在燕之面前说道:「爷明儿一准儿去问,现在……咱先亲一个吧……」 「滚开!」燕之伸手推开了他的脸:「我要睡觉了……明儿还有的忙呢……」 「那就先欠着!」景行颇为不满的躺在枕上仍在说道:「明儿等爷问清了,你得多亲爷一次……」 …… 景行这两个月来一直在路上奔波,如今睡在燕之的炕上,他这一觉睡得分外的沉。 等他醒来时外面已经是一片艷阳高照,身边的女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景行侧头看着空出的枕头,枕头上有个窝,是燕之躺过的痕迹。 他挑眉一笑,是孩子气的傻笑。 把脸伏在那个窝里他吸了口气,闻到的都是燕之头髮的味道:「娘子……爷醒了,以后咱天天醒了都要亲一个!」 「啵!」他嘟着嘴亲了下枕头翻身坐了起来,穿戴整齐出了屋。 檐下的小饭桌上,阿文正坐的端端正正的提笔写字,看见他从屋里出来,小东西把笔架在砚台上行礼道:「王爷,您可要洗漱?」 「嗯。」景行低头看着小桌上写了字的纸,心里暗自吃惊:这些字头定是胭脂写的,我怎么从未见她写过如此的字体呢?倒是很像男子的笔迹,很适合根基浅的孩子临摹。 「这是你姑姑写的?」他指着纸上头一排的字问道。 阿文从厨房里出来端了半盆热水放在井台上,他只往小桌上瞟了一眼便说道:「是。姑姑说只让我看这些字的结构笔画,只要写对了就好,倒不一定要照着她的笔体写。」 景行点点头,挽了衣袖走到井边,先用淡盐水舒了口,又用温水洗了脸:「你姑姑呢?」他往厨房的方向张望着。 「有事?」厨房的房门打开,燕之从里站了出来,随手又关了门。 「你在屋里做什么?」景行看着她脸上竟带了一层薄汗不禁奇道:「怎么热成这样!」 「我在准备素斋竞技要用的食材。」燕之堵着门口并不打算请他进去:「王爷可要留下吃午饭?」 景行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不了。爷才回来,压了很多事儿要处理,就是想看看你,如今看也看了……」景行忽然一笑,他对着燕之撅起了嘴,做出个亲吻的模样来:「爷先回去,等忙过了手头上的事情再来陪你。」 燕之看着他,轻声说道:「别忘了咱说好的话。」 「忘不了。」景行点头道:「等爷的消息吧!」 景行在燕之这里睡了个好觉,走得时候神清气爽,健步如飞,正是一个大好青年该有的模样。 燕之看着他从面前走了过去,并未跟出去相送,她转身又进了厨房关了门。 今天又过了半天,剩下的时间不多。到三十日没剩了几天,燕之必须要加紧了。 景行一走几天没有露面,他是被府里堆积如山的摺子绊住了脚,实在的抽不出身。而燕之也正好得了清净踏踏实实的闭门忙活了六七日,总算是把竞技用的食材都备了出来。 三十日巳时前,燕之与阿文提前一些到了户部尚书刘大人的府门前。她手里提着一只没有上漆的食盒。 刘尚书府的门前才有辆马车缓缓的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位身着白色广袖袍服的绝色青年,正与迎出府门的刘尚书微笑抱拳打着招唿:「刘大人……」 「国师大人,快里面请!」 「嚯!今儿这场的气派可是太大了!居然连国师大人都来了……」阿文抓住了燕之的手小声说道。 尚书府的门口虽然被空了出来,可隔了一条街却是站了很多人在看热闹。 水轻舟自马车上一下来,人群重便有人惊唿出声:「这是咱们的国师大人!先前还到了个解府的二小姐,这可是咱们大惠两个生的最漂亮的人了!」 「走吧,咱们也该进去了……」燕之提步走了过去,才拿出玉牌交到门房手里,对方却十分客气的说道:「原是来参加的素斋竞技的厨子,还请走侧门!」 水轻舟听见身后有人话语,随意的回了头,正看见燕之伸手去接那块玉牌…… 那只白皙的手让他眼光一凝。 ------题外话------ 俺老妈突发脑血栓,今儿才出院~ 明天恢復正常更新~ 大家追文辛苦了~
第五十五章 变了规矩 燕之面色无波的问道:「还请告知侧门怎么走?」 门房从门楼下走了出来,抬手往右边一指:「顺着墙走,这边的侧门进去就是没多远就是膳房了。姑娘快过去吧。」 燕之点点头,领着阿文往侧门走去。 「国师大人?」刘尚书回头正看见水轻舟朝着府门看,他也朝着那个方向张望了一番,怀疑是僕役们不懂规矩出了差错。 「无事。」水轻舟回身缓步走到刘尚书的身边微笑着看着他,刘尚书不好让客人在院子里站着,也只得陪着他接着往里面走,边走边回头看看,总觉得是被国师大人看到了什么,心里颇不踏实。 照着门房的指点,燕之轻而易举的从侧门进了尚书府,果然是没走多远就到了膳房。 「尚书府可比贤王府小多了。」阿文一边四下张望着一边小声嘀咕道。 刘尚书的女儿虽然做了皇后,可却只做到了尚书之职,他的府邸自然比不过景行的亲王府。 「又不是咱们家,管它大小。」燕之也小声说了一句:「咱们是来竞技的,少说话。」 「哦。」阿文应了一声,不但闭了嘴,还规规矩矩地站在了燕之的身侧,不在四处踅摸。 竞技还未开始,尚书府膳房的门是紧闭的,但院子里却整齐的摆了几套桌椅,有的已经被人占上。 「姑娘可是来参加素斋竞技的?」一名收拾的干净利落的中年妇人走到燕之身前问道。 「正是。」燕之点了头。 几乎是她的话音才落便有几道视线或明或暗的扫了过来,落在燕之身上。 「这次竞技是最后一场,原本只剩了姑娘在内的三人参与,但咱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又派了个善做素斋的御厨过来,所以这一场也就成了四人竞技。」那妇人确认了燕之的参赛身份之后才接着说道:「但规矩却稍有变化:只取一人胜出,其他三人平分余下的赏金。姑娘可听明白了?」 原本最后一场是三个人竞技,头一名的赏金是一千两。第二名的赏金是三百两银子,而第三名只有一百五十两。这样的赏金安排自然会让参加最后一场的三个人拼尽全力去角逐那头一名的赏金,而现在…… 燕之在心里冷笑一声:什么稍有变化!这次分明就是让我们从报国寺过来的三个人为那个御厨做陪衬,然后各拿一百五两银子拉倒!刘家也是小气的可以啊,既然搞出了这么大的名头,却连头名奖赏都算计好了,还是自己人得! 燕之虽然猜到了刘尚书在为头名的赏金用心思,却没有想到这次素斋竞赛第一名的赏金累计起来已经升到了一万两千七百两! 帝都高官众多,刘尚书遍洒帖子邀人来家里品尝素斋。大伙都知道他这档子事办得到底是为了什么,因此便是很多接了帖子推脱不来的官吏也是将礼金送了过来,回帖的内容也大多与景行相同:为头一名增加些赏金! 如此攒鸡毛凑掸子,连刘尚书自己都未曾想到头一名的赏金竟有了一万两千多两! 这些钱让刘尚书坐不住了,托人给宫里的女儿递了个消息,今儿皇后娘娘就派了个御厨来,而且此御厨还是御膳房掌灶的亲传弟子! 「姑娘可是听明白了?」那中年妇人见燕之半晌没有言语便又问了一遍。 「听是听明白了,我就想问问那二位也愿意?」燕之抬眼望旁边一瞧,见隔着不远的两张桌子后面各做了两拨人,都瞅着自己看,双方的眼神一对上,她就明白了:那二位也不愿意!只是审时度势,敢怒不敢言! 「他们?姑娘说的是另二位竞技的吧?他们倒是没说什么。」中年妇人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硬气,这事儿放谁身上也不能心平气和的愿意了。 临时修改规矩,原本做的就不漂亮,现在还要问她是否听明白了?燕之暗自嗤笑一声:这是面子里子都要要,唯独不要脸了!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燕之淡淡的回道。 「那好,既然姑娘已认可了这场比赛的规矩,就请跟我过来吧。」中年妇人穿衣打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的,举手投足间香风阵阵,也不知她身上抹了什么。 她领着燕之和阿文走到一张空着的桌边站定说道:「我是府里膳房专管食材的管事,姑娘但请把你预备的食材放在这里,让婆子查检查检。」 「都查了?」燕之笑道:「御厨大人也查了?」 「自然。」那婆子点头道:「这一场竞技非同小可,来府里当评判的都是些什么人物?自然要谨慎小心些。」 「可惜啊,来晚了,否则也能看看大伙都预备了什么食材。」燕之嘆着气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随手打开了盖子…… 与另外两桌摆的满满的两桌面东西不同,燕之食盒里的东西是一目了然的:两只小小的酒罈,一只鼓鼓囊囊的布袋,两只小碗,各装着几里饱满的花椒以及不多的一点盐。一只炒菜的勺子,一柄笊篱。 「就这些?」中年妇人打开食盒里的布袋,见里面装了豆芽便放在了一旁,她诧异地问道:「姑娘?你怎么连刀都没预备?」 「用不着。」豆芽不能在空气中暴露的太久,否则就会发黑,燕之见她看完了,忙把布袋子又系了起来,她才要把食盒的盖子扣上,那妇人却拦住了她:「姑娘还请照着我说的做。」 燕之照着那妇人的指示,用指尖点了些细盐放进口中,又用筷子从两只酒罈里各沾一点舔了舔…… 那妇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片刻之后她才点了头:「还请姑娘勿怪,尚书大人吩咐过,每一样调料和食材都要查,就怕这些东西里下了毒!」 「呵呵。」燕之咧嘴一笑,将桌上的东西又收回了食盒,这回她再盖上盖子的时候,那管家婆子没再拦她。 「周嬷嬷,时辰马上就到了,请妈妈安排他们三个进厨房吧。」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厮跑了过来传了消息:「宫里来的御厨已经安排去了前院的膳房。这里就是他们三人了!」 「走吧。」被唤作周嬷嬷的妇人听了小厮的话,走到膳房门口伸手推开了两扇房门:「一个时辰为限,诸位请自行安排菜式,多少不计,样式不计,只要各位觉得是自己拿手的素斋即可!」 ------题外话------ 还是少~ 容我缓一天~ 太累~
第五十六章 只一道菜 为了一万多两银子,刘尚书私自改了竞技的规矩,还把本应同场竞技的四个人分开,让宫里来的御厨独自占了前院的一处膳房。 刘尚书府虽然比不上贤王府大,可前后仍是几进院子,整座府里除了住着尚书大人,还住着尚书夫人以及他的两位如夫人。几位夫人各有子女,但嫡庶有别,刘尚书也怕几个女人常见了面就要掐架,于是他给每位夫人的院子里都设了小膳房房。 他坐享齐人之福,平日里也是隔三差五的到几个女人的屋里吃顿饭。于是尚书府的三个女人便暗自使出了力量绞尽脑汁地在吃上下功夫,都想让自己屋里的好饭菜能把尚书大人留下。 如此几年下来,倒是让尚书府私房菜出了名,在帝都的大宅门里叫的颇响! 宫里来的御厨就是去了正室夫人院里的小膳房。 若是单纯只为了做一餐素斋还没什么,可这是一场明码标价的素食竞技,这样的安排就很有问题了! 素食竞技规定每位大厨只能带一位打下手的入场,现在御厨去了小膳房,谁知道他到底用了几个帮忙的? 因此,素斋竞技的最后一场竞技,从一开始就并不公平! 燕之提着食盒与阿文进了尚书府的膳房,站在门口她先往里看了看。这间厨房比报国寺的膳房小了不少,膳房里的煮菜做饭的傢伙事儿倒是置办的齐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气派。 膳房里有三盘灶,两盘大灶,一盘小灶。燕之进来的晚了一步,大灶被先进来的二位给占了,她只剩了个小灶。 小灶上只架着一只小铁锅,铁锅上没有配笼屉,燕之过去看了看,觉得这个锅应该是专为了热点剩菜用的。 大灶烧起来费柴火,若是热点剩饭菜,还是小灶台节省些。 看来,这个尚书夫人还挺会过日子,连这点小地方都算计到了……燕之暗自想到。 其实,这次燕之也想错了。 连厨房里的柴火都要算计的并不是尚书夫人,而是刘尚书自己! 比尚书府的私房菜更出名的便是刘尚书的奸贪吝啬! 连皇帝陛下都曾在景行的面前表露过对这位国丈大人的不满:他若是肯把揽钱的心思都用在国事上,户部也不会如现在这般让朕费心! 景行当时听了这话只是咳嗽了几声,脸上连个表情都没有。 他心里明白的很:刘尚书那个德行还不是陛下您最愿意见到的?如今您自己虽然累点,可户部被刘尚书看着,他虽不能拿出什么好的策略去整肃户部的各种沉疴,但却着着实实的为陛下您抓了不少银子!恐怕,这才是陛下愿意把他放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的根本原因吧…… 「燕姑娘,此处灶台虽小,倒是很适合姑娘你用。」周嬷嬷是不能说自家的灶具不好的,她见燕之站在膳房的门口张望了许久都未曾进去,赶紧推着燕之走到了小灶台前站了。 「哦?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燕之把食盒放在身后的桌上笑着问道。 「姑娘人生的这般秀气,自然该用秀气的灶台。」周嬷嬷也笑着说道:「燕姑娘还请快些准备吧,只一个时辰,时间不富裕。」 她说完不等燕之回话已是迳自走了出去,才在膳房门口站定就有粗实婆子拿了椅子过来摆在了她的身后,周嬷嬷坐了下去,两手交叠刚在大腿上,倒也有几分端庄稳重的派头。 周嬷嬷去了门外监视着厨房里的动静,厨房里的三个人已经有两个人不声不响的忙了起来,燕之却好像并不着急,她只洗了手刷了锅便稳稳噹噹的往桌子后面一坐,云淡风轻的看着屋里的另外两人手忙脚乱的忙活……看着比坐在厨房门外的周嬷嬷更像是监场子的。 周嬷嬷看着坐在屋里的燕之皱了下眉,她随即想到:「这个女子倒是机灵,反正做与不做结果都是一样的,不过都是一百五十两银子……不过听说她做的素斋味道不赖,正可以留下她,以后在夫人的小膳房里当差也不错……」 燕之并没有一直坐着。 一百五十两银子在老百姓眼中确实不少了,可从始至终,燕之盯着的都是素斋竞技的头一名的赏金! 时间过去一半的时候,有人站在膳房的门口报了时辰,燕之站了起来,坐在门口的周嬷嬷竟随着她一起起了身,她似乎这个时候才发现燕之生的挺高,比一般的女子都高,她站直的时候是挺胸抬头的站着,眼神平和,仿佛整个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燕之这一站,就让周嬷嬷打消了想要把她弄进尚书府的念头。 周嬷嬷知道这样的女人她是降服不住的。 燕之身上不经意间流露的气势并不比她家大夫人差。并且周嬷嬷看出来了,那并不是燕之装出来的,而是她自然而然带出来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样气势的女儿呢? 周嬷嬷想不出了…… 毕竟,能养出这样女儿的人家,是完全没有必要让自家的女儿亲手做羹汤的。 「大火,滚开的水。」燕之起身挽了衣袖轻声说道。 「好。」阿文应了一声,已经往小铁锅里加了两瓢水,然后蹲在地上引燃了干草…… 燕之打开了食盒,把里面的布袋打开,她拿了只大碗摆在桌上,开始收拾袋子里的豆芽。 豆芽从豆子长成豆芽整用了八天时间,现在豆芽不老不嫩,吃着正是口感最好的时候。 燕之把豆芽的两端都去了,只剩了中间白生生的一根,这样的豆芽在大师傅口中还有个别的名字:掐菜! 她的手生的漂亮皮肤又白,白生生的豆芽一根根的从她手里过了一遍,动作轻柔利落,每一下都恰到好处,似乎是指尖上的舞蹈,让人看了移不开眼睛…… 旁边大灶台上的两名男子已经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里活计傻愣愣的看着燕之忙活。 「蒸锅。」燕之没有抬眼,只轻轻的说了一句,旁边的两名男子如梦初醒似的赶紧道了谢,一个往灶台里添了两根柴,一个红着脸去接着切菜了…… 「姑姑,锅大开了。」阿文小声说道。 「正好,这些掐菜也够了一盘菜了!」燕之把冒尖儿一碗掐菜倒进锅里,用笊篱轻轻的搅合了一下,几乎是才用开水把掐菜烫熟便用笊篱给捞了出来空在一边。 「还是大火!」燕之迅速的把锅里的水淘了出去,待锅烧热后,她拿起食盒里的一只小酒罈打开,往锅里倒了些油。 这个油,是燕之用了六天时间才鼓捣出来,今天能否得到那头名的千两赏金,全靠它了! 燕之从小酒罈里倒出的油近乎于无色,淡的如水似的,她往油里扔了几粒花椒,等着花椒才炸出香味的时候,她马上又用笊篱把油里的花椒捞了出来,再把焯过水的掐菜倒在热花椒油里,加入盐,糖,醋翻炒几下出锅装盘! 「我的菜好了!」燕之把手里的菜盘子放进食盒盖上盖子说道:「请送上去吧!」 「就一个?」周嬷嬷进了厨房,不可置信的问道。 「就一个。」燕之点点头:「请务必快点送上去!」
第五十七章 冤家路窄 「来人。」周嬷嬷对着厨房外喊了一声,马上就进来了一位穿着尚书府婢子衣裙的小丫鬟:「周嬷嬷,可是要往前面送菜去?」 「正是。」周嬷嬷把燕之的食盒提起递到了小丫鬟手里:「这位燕姑娘就做了一道菜,你要快些送上去。」 「这食盒不是咱府里的吧?」小丫鬟接过食盒撇了下嘴:「倒像是外头人家用的。」 「我这道菜是旺火速成烹制而成,刚出锅很热,不能用带了漆的食盒,会染了食盒里的漆味。」燕之看着那丫鬟轻声说。 小丫鬟上下瞟了燕之几眼,仍旧对着周嬷嬷说道:「那我这就去了。」 周嬷嬷点点头,两人说着话出了厨房。 燕之暗自摇了头,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她与阿文分工合作,把自己用了的小灶台收拾干净,又和周嬷嬷要了个篮子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收了进去后提着出了厨房。 「燕姑娘,过来坐。」周嬷嬷坐在一张方桌后面正在喝茶,见燕之和阿文前后脚从厨房出来,她对着燕之招招手,态度颇为友好的说道。 燕之走了过去,低头看见桌上的茶杯各个都是杯口朝上,也不知道是被人用过还是没用过的,她马上打消了想喝口水的念头。 「喝茶。」周嬷嬷抬手倒了杯茶放在燕之的面前,燕之微笑着点头道了谢,却并未伸手去碰。 「前面那位听说已经出了七道菜了,就是这屋里的二位也各出了两道菜,单是姑娘你稳如泰山,一个时辰只做了个煮豆芽。」 周嬷嬷虽然在大厨房这里监场,也没少打听前面小厨房的消息,她见燕之干活手脚麻利有条不紊,还自带了一身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派便有心结交,于是说话时口气便分外的温和,如通长辈在与小辈闲聊一般。 「嗯。」燕之笑笑说道:「一道菜,已是够了。」 「确实!」周嬷嬷探身靠近燕之小声说道:「人家御膳房出来的怎么也比咱们见识多,燕姑娘这样做倒是省事,比里头的那两位拎得清事理。要不我怎么见了你喜欢呢!咱们投缘。老话说的好,『宁和聪明打顿架不和傻子说句话』,我看燕姑娘就是个聪明的!」 燕之听了这话又是低头一笑,没说什么。 周嬷嬷看着她,以为对方是被自己夸的不好意思了,又像是被自己说中了心事有点不敢承认,她这样的表现正是寻常女子该有的表现,有点小聪明,又不甚太聪明,好拉拢又好当枪使唤……关键是她还做的一手好饭菜,这样的年轻女子可不好找呢! 周嬷嬷思前想后的,又认为是可以把燕之推荐到大夫人跟前去了,而且大夫人若真能看上了她,那,这位燕姑娘以后肯定对自己是感恩戴德的,自己在府里的力量也会增了一分,早晚能把膳房里的另一位管事李婆子挤兑走! 周嬷嬷认为凭着自己的本事,独自管理这一处膳房还是不成问题的。 然而她却不知自己是完全会错了意! 燕之见她认定了自己是只冲了那一百五十两银子去的,全然看不出自己那道菜的妙处,因此索性闭了嘴。 这是一场素食竞技,燕之只想用菜品说话,对于周嬷嬷这样的对烹饪之道并不精通的人,她是无话可说的! 倒是方才周嬷嬷说的『前面的那位已经出了七道菜了』让她留了心,燕之想着,一会儿若有机会,她很想看看这七道菜到底都是什么…… 反正,她心里有本帐,不管是谁,只用一个灶台在一个时辰内要出那么多菜都不容易。 毕竟根据当下人们普遍应用的烹饪手法多是蒸煮之类费时费火的,像燕之方才做的这道在现代社会十分普遍的旺火速成菜在当时并不常见! 炒,这个烹饪方法虽然产生的时间比较早,但真正流传开来的时间并不长。 任何一种烹饪方法的流传都是社会发展到了一定阶段的产物,不可能凭空冒了出来。 在人们对于食材的认识更侧重于饱腹的时候,燕之这种更注重菜餚味道的制作方法便是超前的! 两人坐着聊天,周嬷嬷说的兴致勃勃,燕之则回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打发时间,很快,大膳房里的另外两名竞技者也走了出来。这二位一个做了五道菜,一个做了六道菜,都顶着一头热汗站在院子里勐灌茶水,看着都是着急冒火的模样。 「扑哧!」周嬷嬷对着燕之使了个眼色,捂着嘴笑道:「你看看,你看看……他们就算是累成这样也是一百五十两银子,何苦来呢!」 「也未必就是一百五十两了。」燕之淡淡的答道。 不管结果如何,最起码人家是按照规矩去做了,也尽力了,这样的对手是值得人尊重的!燕之自己现在也是一名竞技者,因此便十分不爱听周婆子笑话那两人的话。 「这个燕姑娘请放心!」周嬷嬷没听出燕之话里的意思来,她愈加小声的说道:「一早,赏金就封好了,三个一百五十两装的都是银票,就在前头厅里摆着呢!」 「头等赏金也封好了?」燕之侧头看着她,要笑不笑的问道。 「封好了!这么厚!」周嬷嬷用左手比划了个厚度,撇着嘴说道:「我的天,一万多两啊!」 燕之的眼睛一眯…… 她不明白怎么告示上写的一千两赏金怎么会变成了一万多两。 不过她也没开口去问,她现在等得就是一个结果。 「周嬷嬷,大人传了话,让三位参与竞技的厨子过去呢!」一名青衣小厮一头跑进了院子,微微有些气喘地对着周嬷嬷说道。 「这么说御厨的菜也都上齐了?」周嬷嬷起了身,一边整理衣裙一边随口问道。 「最后一道菜才上去大人就让来传话了,肯定是上齐了。」小厮端起桌上的一碗茶仰头灌了下去,他用手在嘴边儿抹了把皱眉道:「快走吧!前面可都是贵人,哪个发起脾气来,你们都惹不起!」 「是是是!」周嬷嬷连说了三个是,她朝着燕之和另外两个汉子一挥手正色道:「到了厅上你们可都注意点儿,这里不比你们家里,说话可要有分寸!」 那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沉声应了,燕之则闭紧了嘴唇。 「姑姑?」阿文手里提着篮子拉着燕之的手小声说道:「我也去……」 「小孩子干什么去!」周嬷嬷对着阿文呵斥了一声,引得燕之抬眼看了她:「阿文虽然小,可他是我的助手,若他们二位能带着助手过去,我家阿文为什么不行?」 周嬷嬷被燕之的话顶的没了说辞,她心里下了决心,咬定主意不再帮着燕之进尚书府了:没眼力见了东西!本想着帮你在大夫人跟前说几句好话,让你能有个进尚书府当差的机会,你不是放不下这个小崽子吗?那就回你家里好好去疼吧!一辈子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女子! 「这二位也不能出去。」周嬷嬷沉了脸:「我家大人吩咐了,只让参与竞技的三个厨子过去!」 「就在这里等着姑姑,哪儿也不要去啊!」燕之嘱咐阿文道:「等姑姑完了事就来接你回家。」 「嗯。」阿文低了头,松开了拉着燕之的手。 「小兄弟,过来这里!」两个不能与伙伴同去的小子已经凑在了一起,他们齐齐的对着阿文说道:「我们一起在这里等就是了。」 「哦。」阿文看了燕之一眼转身去了他们那里:「姑姑,快点回来……」 「好。」燕之应了一声快步出了院子去追已经走出去老远的几个人。 从尚书府的大膳房走到小厮口中的『前面』其实并未走多远。 燕之随意的打量了一番尚书府内部的房屋院落,感觉也确实如阿文所说,比贤王府小了不少。不过不管大小都是别人家的房子,跟她没关系…… 进了一个跨院,入眼的便是一片郁郁葱葱,满院的花草以及树木都修剪的极好,透着此间主人在这上面没少费心思,正是一处雅致精巧的所在。 院子的尽头是一处青砖盖起的花厅,掩在这花红柳绿中倒像是闹中取静,独自怡然自在着…… 「好景致……」燕之轻声说道。 「进去可别乱说话!」周嬷嬷大约是听到了燕之说的话,她回头横眉立目的呵斥道:「听见没有!」 「听见了!」不等燕之开口,一名汉子已经接口道,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周嬷嬷这才领着众人走到了花厅前对着里面行礼道:「启禀大人,人已经带到了!」 「嗯,都请进来吧!」花厅里传出尚书刘大人的声音,说话很是客气,还用了个请字。 「进去吧!」周嬷嬷往边上让了一步,立在了花厅的外面。这样的场合,屋里是没有她站的地方的。 两名汉子又是对视了一眼,竟没有一个人往前走,他们对着燕之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意思思的是让她先走。 燕之淡淡一笑,提步上了台阶。 花厅的台阶不高只有五层,上了台阶就是一处不宽的平台,燕之还没有进去就看见了坐在屋里首位上的那个人正面无表情两眼冒光地看着她…… 燕之咬了咬嘴唇,心道:妈蛋的!哪儿都少不了他!真是闲的无事可做了,难怪当了贤王!
第五十八章 高手对局 燕之还没进到花厅里就先看见了坐在主位上的景行。 景行坐的很气派,四平八稳的靠在水轻舟的身上,面无表情却目光灼灼的盯着门外的燕之。 水轻舟也在看燕之,微微皱着眉,嵴背挺直的坐在椅子上,单看起来就象一副白描润彩的好画,只是这幅好画旁边贴了个如泼墨写意般贤王爷就有点不伦不类了,完全的两个路子! 燕之愣了下,怎么看着这二位的这个坐法都有些别扭。虽然是分别坐在两张紫檀太师椅上,但这两张椅子紧挨着放在了一起,把手之间连条缝儿都没有,乍一看,倒像是贤王爷与国师大人挤在一把椅子上坐着! 要知道花厅里的这幅局面可都是景行一手造成的! 他原本说了不来尚书府凑这个热闹,连六百两银子礼金都让福全给送了过来,可当他知道燕之要来参加这场竞技之后马上改了主意,是无论如何也得来的! 于是景行便搞了一场让刘尚书意想不到的突然袭击,等大伙都到齐了坐好了,他才满面春风的姗姗来迟。 贤王爷大驾来到那是给尚书府面上增光的事儿,刘尚书自然是满心欢喜,可也犯了难! 先前预备招唿客人的花厅是按照客人的身份安排的座次,水轻舟贵为国师名正言顺的坐了上位。现在景行一来,位次就乱了套,他一个堂堂亲王也是要给安排在上位的……刘尚书没办法,只能在一个位置上摆了两把椅子,国师大人便与贤王爷肩并肩腿挨腿的坐在了一处。 水轻舟心里别扭透了!新仇旧恨的都涌了上来,很想一巴掌抽死旁边的这贴狗皮膏药,可碍于情面,他也只能强自忍了…… 对上燕之的眼神,水轻舟轻咳了一声,又往旁边挪了挪,他也知道自己和景行的这个坐法实在是难看的过了头! 哪知国师大人的身子才挪开,景行马上就把手臂放在了两人想搭着的中间的扶手上,他这回可算是坐舒服了,连脸上都带了笑。 景行先是微笑着看了水轻舟一眼,水轻舟瞪了他一眼!景行全做不知,仍旧对着花厅的门口开口道:「为何不进来?」 燕之沉了口气,提了裙摆迈步进了花厅。而她身后的两位大师傅似乎都有些胆小,毕竟他们平时都待在厨房里,见生客的时候不多,如今花厅里坐的又都是帝都里一等一的贵人,这二位从心里发憷!站在门口僵着脸,两个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见燕之已经先进了花厅,这二位还再一味的客气:「您请!」 「还是您先请……」 「不不……您年长,还是您先走吧……」 「还是贤弟先走一步吧……」 两个人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成了兄弟,并且谁都不肯『先走一步』,两人嘀嘀咕咕一番,坐在屋里的刘尚书发了话:「还不快些进来。」 尚书大人的一句话顶这哥俩的十句,两人顿时闭了嘴,又同时迈了腿,『哎呦!』一声惊唿之后,两位临时凑成的好兄弟被卡在不宽的门框里,挤得谁也动不了了…… 燕之站在门口的位置并未往里走,一进来她才发现原来这花厅内里还藏着干坤,是两间屋子中间建了一面墙的木头雕花窗子,还留了个挂了竹帘的月亮门,这样一间花厅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坐了刘尚书以及景行和水轻舟等十来位男子,这十来位男子中还有两个是披着袈裟的光头和尚,而竹帘后面影影焯焯的也坐了不少人,燕之只扫了一眼就看出里面坐的都是些女子。 听见身后的动静,燕之回了头,就看见那哥俩儿正拼了命的往里挤,先头是客客气气的都不敢进来,如今又要争前恐后的要进来,燕之知道这二位是无心之过,但这样子确实狼狈,她轻声道:「一个一个走就是了。」 两个汉子顿时都停了动作,一个先进了花厅,另一个马上也跟了进来,三个人站成了一排,一起朝着屋里的众人行了礼。 「今儿这场竞技已然有了结果,诸位做的菜餚就摆在桌子上,你们也可以看一看。」作为此间主人的尚书刘大人起了身,和颜悦色的走到三人身前,把手里的信封递给了他们:「都是好菜,都不错,辛苦了!」 他这话说的客气实则强硬,不过就是在告诉燕之他们:看见没有,摆在桌上的菜已经有了高下之分,你们几位都不是头一名,所以赶紧拿了钱走人吧! 一万二千多两的赏金数目巨大,刘尚书就是想贪了这些钱也得做足了功夫,因此才把在大膳房里做菜的几个人叫了过来,他要摆出一副众人心服口服的假象来给在座的每个人看。 刘尚书做了大半辈子的官,身上的官威很盛,尤其是在平头百姓面前就更胜一筹!他手里的信封才递到两个汉子的眼前,那二位就不由自主的伸手接了。 刘尚书面带微笑的把手里的最后一只信封递给了燕之,燕之却抬头看了他:「大人,小女子想过去看看那些菜。」 一直盯着这边的景行眼睛悠地一亮,他唇角微扬,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但这笑容稍纵即逝,转眼他就又成了个看热闹的模样。 刘尚书却是一愣。 他真没想到竟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提出要看一看这些菜! 可话是他说的,人家要看了他也不能拦着,于是他在楞了一下之后马上恢復了常态,很大方的说道:「燕姑娘是吧?请过去看吧。」 「多谢大人!」燕之朝着他点点头提步走到了摆在花厅正中的那张巨大的圆桌旁边。 同来的两名汉子对视了一眼也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大圆桌上放了二十一个菜,这些菜虽然是被放在一张桌上,却被分了四份。正是把参加竞技的四人的菜分了开来。 摆在桌子正中的九个菜是宫里来的御厨所做,旁人的菜都摆在了四周,成了正儿八经的陪衬,燕之的菜则被放在桌子的最外侧,看着竟是连筷子都未曾动过一般。 燕之点点头,这里的状况果然与自己猜想的差不多。 「中间的九道菜想必是一位大师傅做的,可否请出来一见呢?」燕之扭头看着已经归位做好的刘尚书轻声说道。 「当然可以。」刘尚书一抬手,坐在众人之后的一名穿着宫里御膳房棕色袍子的壮硕汉子已然起了身,迈步走了过来。 燕之垂眸,暗自冷哼:真会看人下菜碟儿啊!同是竞技的,这宫里来的就能有个座位,我们就得戳着! 「姑娘可是想要请教这些菜的做法?」那人走到燕之跟前,燕之马上闻到了一股子蒸锅炒锅油烟子的味道,那是长期待在厨房里还不爱洗澡换衣服的人才会有的味道,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御厨的头髮……果然髮丝上油汪汪的浮着一层头油! 「这些菜有些是秘方制作,是不能随便说的。」御厨说话的声音不小,倒是挺实在。 「我不问您这些是如何做出来的,我只是想请教这条豆腐鱼蒸了多少时间,又煨了多少时间才能做出如此红亮的色泽来?」 「内行啊!」御厨听了燕之话又朝她打量了一番才说道:「蒸了两刻时间定型,又煨了一刻时间入味。」 「这么一道菜可真费劲啊……」燕之轻声嘆道。 「可不是么!」她的话让御厨颇有同感,如同遇到了知音一般,他接口道:「哪一道名菜好菜不是费工夫的?要想菜好吃,多是要费时费力的。」 「正是,正是。」燕之屏息听清,摆出的是一副受教的姿态,待到御厨说完她又指了中间的一道菜问道:「这个清炖鸡翅用的是冬笋豆皮冬菇……还用了面筋!这个菜光看这几样食材处理起来得用些时间,再蒸熟,也不是省事的菜。」 燕之随口就说出了一道菜的主料和配料,这让旁边的御厨愈发的吃惊,甚至连花厅里外间里坐着的所有人都被燕之的话吸引了,不由自主的凝神听着。 「没想到燕姑娘还真是个高手啊!」御厨没什么心机,平时在御膳房里就是喜欢琢磨这些,难得的有人与他讨论一番,而且还能都说到点子上,这让该御厨聊性打发,若不是有规矩管着,他真想把这些菜都端过来让燕之尝一尝,再评评味道,内行评内行才能真正评出个子丑寅卯来,而不是像他这样过来摆摆样子就轻轻松松的拿了个头名。 御厨的师傅是御膳房的掌灶大厨,他每日看得都是珍馐美味,昨儿师傅说让他来皇后娘娘的娘家来走走场子,他还有些不情愿。 虚名,他看不上,赏金估计也到不了他手里去,御厨觉得自己来这一趟都是在替别人卖力气。 「这九道菜,其中有五道菜需要先蒸再入味,最起码要经过两道手续……」 「那一个灶台您的忙活多少时辰吶?」燕之突然插嘴道。 「一个灶台?一个灶台可不行!」那御厨右手在桌上一挥,指着自己的菜说道:「蒸得定了型还得把它稍稍放放才能从屉里整个取出来,怎么也得预备两个灶台,一个锅光蒸东西,一个锅调汤调味。」 「就算这样,一个时辰做出九道菜来都很难……我实在想不出您是怎么做的。」燕之轻声问道。 「若是在宫里,御膳房的人多,一人出一个菜,很快就能做出来。」御厨收了手看着燕之说道:「在这里就只能紧着做了,两个灶,我们三个人忙活了半天,也没太在意时辰,这九道菜是一桌斋菜,怎么也得做完了才算齐整!」 「哦。」燕之抬眼,在屋里每个人的脸上看过,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刘尚书身上只看了一下便移了开去。 ------题外话------ 第二更在十点半~
第五十九章 并不简单 一个时辰,一盘灶,一个主厨一个打杂的,这是此场竞技最基本的规矩。燕之轻描淡写的就把御厨不合规矩的地方让他自己说了出来,她却闭了嘴。 众目睽睽之下,刘尚书就是再想替这个御厨狡辩也是无话可说。因此先前裁定的名次就要重新排过。 事情弄成这样,尚书大人的面子显然有些挂不住。 「这个要说也怨不得他。」他起了身走到大圆桌前沉吟可片刻说道:「李御厨是临时参与进来,对竞技的规矩还没理清。否则他做的素斋还是能拔得头筹的……」 「哪道菜是你做的?」李御厨一个不留神便掉进了燕之挖的坑里,虽然这样的名次对于身为御厨的他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但,若是让他承认败在三个民间百姓的手里,李御厨也颇有几分不甘。 在对着桌子发了通呆之后,他忽然开了口截住了尚书大人的话茬。 刘尚书不由得皱了眉。 从政多年,他已经不太习惯自己说话的时候被人打断了。 不过李御厨的话倒是提醒里他,这个女子好像就做了一道不起眼的菜,正好让她也出来丢人现眼一番,让她没事儿多嘴! 按说李大厨现在已经没有身份在这个场合多说什么,但刘尚书却未制止他,显然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坐在一旁的报国寺典座僧轻轻的抬了头望向中间的桌子。 「就是这道。」燕之指着放在桌上的那盘子豆芽说道。 「就这一道?」李御厨惊讶的说道:「姑娘难不成就想凭着这一道掐菜就夺了那头名去?」 「这一道菜已然足够。」燕之轻声回道。 她这句话说得声音不大,但内容可谓石破天惊,狂傲异常,引得屋里屋外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那道菜我们不是没看见,不过是豆芽掐了头尾,不用尝都知道必定是味道寡淡的,只看着就像没做熟的生菜,外面那女子也太过猖狂,竟然想用一道菜就单挑宫里的御厨么?」 隔间里一名女子已然忍不住开了口,竟是不给燕之留一点面子! 景行垂了眼眸看着自己的墨色的袍服,拢在衣袖中的手轻轻地敲在椅子的扶手上…… 屋里坐着的六位女子,除了刘尚书的夫人和小女儿之外,还坐着解懿和几位朝中大员的夫人,刚才说话正是刘尚书的小女儿,当今皇后的滴亲妹子,也是解懿的手帕交小姐妹刘宝月。 「连尝都未曾尝过就知道小女子的这道菜味道寡淡了?这也确实厉害!」燕之淡淡一笑。 「你难道不服气么?」解懿一个没拉住,刘宝月已经走到了竹帘后面朝着燕之大声说道:「我刘家私房菜不管如何在帝都也是略有薄名的,难道我们的见识还不如你一个寻常百姓?」 「斗嘴骂大街那是泼妇才会做的事,我学不来。」燕之扭头望向那张摇曳的竹帘一字一字的说道:「你若觉得我做的不好便动手做个菜摆在这里,比说这么多废话强!」 「君子远庖厨,我们虽然懂得吃出美味,谁说我们一定要回做了?」刘宝月从小大的都没进过厨房几次,燕之让她去做菜那还真是难为她了。 「呵呵!」燕之嗤笑一声,瞟了刘尚书一眼,没多说话。 这场竞技就是刘尚书牵头做起来的,如今他自己的女儿倒说出了『君子远庖厨』的话,真是『啪啪』打脸呢! 「宝月,闭嘴!」刘尚书气得朝着竹帘里的小女儿呵斥道:「这里何时轮到你说话了?!」 刘宝月被父亲训斥的脸色一白,还想再抢白几句已是被解懿拉回去坐下:「宝月妹妹从来都是直性子,她啊,有话藏不住,倒也没有旁的意思。」 解懿几句话让刘尚书微微放了心。 众人都知道解懿早就与景行订了婚,刘尚书甚至猜测景行此来也是为了陪伴于她,因此解懿一向着刘宝月说话,刘尚书便自以为是的认为贤王爷定然会和解二小姐一样向着刘家。 李御厨不理两个女人之间的舌枪唇剑,他自顾自的拿了一副干净的碗筷夹了一筷子豆芽,没吃之前先闻了闻,他眼睛蓦地睁大:「这是什么油?」 「自然是素油。」燕之看着他说道。 一筷子豆芽入了口,刘大厨细细的嚼着,整个花厅里都能听见他口中传出的咔嚓咔嚓的脆响,由此可见即便过了这么久,燕之做出的那道菜还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脆嫩,那此菜刚出锅的时候必定口感更好! 「不可能!」一口豆芽吃完,李御厨放下碗筷,他看着燕之说道:「姑娘用的素油没有一点素油的味道,我在御膳房几年,还没见过如此素油呢。」 「所以,我断言,姑娘你做这道菜用的绝非是素油!」李御厨斩钉截铁的说道。 素油也叫植物油。 用古法压榨出的素油大多都保留的原来本身的味道和颜色。 比如用芝麻做出的香油就带着炒芝麻的醇香以及红亮的色泽。 古代的榨油工艺相对简单,压榨出的素油也比较粗糙,里面含有大量的杂质,这样素油在烹制菜餚时随着油温的升高,里面的杂质非常容易碳化,做出的菜便会随着素油的变化而颜色加深,并且还会因为素油本身带着很重的味道会遮住食材本身的味道,因此,这也是炒菜不能流行开来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燕之炒菜素油是她把从市集採买来的一般的素油又经过了深加工,利用上一世她所学到的知识把粗糙的素油又进行了脱色,脱臭以及脱味等的处理做出的类似于现代的色拉油一样的油脂,用这样纯净的素油烹制的菜餚才能最大可能的保证食材的原汁原味不被沾染。 因此李御厨在吃了一口完全豆芽味的豆芽之后根本不信燕之是用了市面上常见的烹制出来的:「如果这道菜真是用素油做出来的,那可太不简单了!」 「麻烦周嬷嬷您让我家阿文过来一趟。」燕之并不与李御厨多说,直接对着花厅外候着的周嬷嬷说道:「让他把东西都带着。」 「大人?」周嬷嬷并没有动,她看向了站在方桌旁的刘尚书。 「让个腿脚快的人去!」刘尚书听不懂燕之与李御厨在说什么,可既然李御厨断言她用的不是素油,那,今儿这场竞技不管谁赢都与姓燕的女子无关了…… 一万多两银子啊…… 想到这里刘尚书不禁抿进了唇角,这些钱他拿不到,旁人也别拿到! 「姑姑!」阿文的声音隔着老远穿了过来:「那小子抢了我们的篮子!」 尚书府的小厮嫌阿文走的慢,一把夺了他手里的篮子已经先跑到了花厅门口回话:「禀大人,人已带到。」 燕之迈步出了花厅,从小厮手中接了竹篮轻声说道:「再麻烦小哥给送碗凉水过来……」
第六十章 实至名归 「再等姑姑一会儿。」燕之提了篮子轻声对阿文说道:「大概很快就有结果了。」 「知道了。」阿文乖巧的点点头,站到了一边。 阿文看着燕之又走了回去,他还看见了坐在了首位上的贤王爷…… 原来王爷在里面啊……小东西一看见景行心里顿时放松下来,也说不上什么原因,他就是认为有贤王爷在姑姑定然吃不了亏。 「这就是我用的素油。」燕之把竹篮放在桌上,她把里面的一只小酒罈拿了递给李御厨:「您随意检验。」 李大厨接过酒罈一把打开上面的盖子先凑过去闻了闻,很意外的,他只闻出了油脂的味道,却并未闻出这罈子里的东西是用什么做出来的。 青衣小厮端了一碗凉水进来放在桌上又退了出去。 燕之看了李御厨一眼,对着他抬了手:「才打的清水。」 李大厨把小酒罈放在了桌上,拿了一只干净的筷子在酒罈里沾了沾才提了起来…… 不止是另外参加竞技的两人,连报国寺的典座僧也站了起来走到了桌边,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盯在李大厨手里的一只筷子上,只有水轻舟看向了燕之。 如有所感,燕之抬了头望了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正视那个贵为国师的男子,两个人的眼神都是淡淡的,不躲不避,看得肆无忌惮…… 景行原本也是看着那根筷子的,可他总会分出一些余光去盯着燕之,所以燕之一与水轻舟对视,他马上就发觉了! 「国师大人吶,你又养了只新狸奴?」他伸手在水轻舟的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不等水轻舟开口景行已经在他面前摊开了手掌小声说道:「看看,这些毛都不是白的!」 水轻舟看着他手上的一根说黄不黄说白不白的猫毛眉毛都立起来了,是个马上就要翻脸的姿态,景行一反手,手里的猫毛轻飘飘的落了下来,眨眼不见了踪影…… 「胭脂是本王的沖喜娘子,国师大人你也见过她的。」低头敛目间,景行忽然很小声的说道:「她一定要来参加这个什么素斋竞技,本王被她磨得实在头痛,也只能由着她了……唉!女人吶,就不能惯着,越惯着越不听话,胭脂可是被本王惯坏了……」 水轻舟不动声色地听他说完一番话,他见两人之间的椅子扶手已经空了出来便不失时机的把手搭了上去,身子轻轻地靠在椅背上,依旧是明目张胆的看向燕之,全然不把景行的话当回事。 两把椅子三个扶手,两个都被水轻舟占了,景行的左手就无处可放,他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燕之的身后往桌子里探头望去:「本王不懂此道,你可测出来了?给本王说说这到底是不是素油呢?」 他身子原本就比寻常男子要高上半头,如今往燕之身后一站,在外人看来贤王爷是个凑趣看热闹的姿态,只有燕之心里明白:这混帐东西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 燕之提步往前走了一步靠在了桌子上,景行也往前一步是认真盯着那只装着清水的碗弯腰细看的模样…… 两个人的身体就这样似有若无的贴在一起,燕之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景行指着水上的一层细密的油珠子说道:「这是油?若不是看它浮在水上,本王还以为是蜂蜜水!」 李御厨放下手里的筷子先对着景行行了礼之后对着燕之也是一揖道:「燕姑娘说的没错,这一场竞技姑娘这一道菜足矣!」 「贤王殿下,如您所见,小的已经验了燕姑娘所带的素油,那的确是素油,并且是被燕姑娘用了独家方法处理过,这些素油已然没了杂味,还清澈无比,就这一样,小人已是熟的心服口服!」 「再一个,燕姑娘这道菜用了并不常见的炒制,火候用的老道,让极其简单的掐菜在成熟后还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并且调料用的精妙,有花椒的麻香,还有淡淡的醋香,此二味配在一起,这道菜口味丰富口感爽脆!只可惜啊……」 李御厨摇了摇头略带遗憾的说道:「只可惜这道菜出锅的时间久了,有些失色……才出锅的时候定然是更加美味!」 「多谢您这般褒奖!」燕之也趁着向李御厨回礼的功夫走开了两步,离景行远了些。 「这么说,她这道菜你们都是做不出来的?」景行看着那两位参加竞技的汉子问道。 「燕姑娘这道菜烹制起来并不难,难得是她独创了这清澈如水的素油和这醋香加麻香的味道,这才是这道菜的精妙之处……」 李御厨抬手一指桌上的那些菜接着说道:「这些菜虽然制作起来要比燕姑娘的那道菜繁复,可我们几人的菜都是老菜,他们两人的菜在下就能原封不动的照做一份,燕姑娘的菜我们确是做不出的!」 「是的。」那两名汉子等李御厨说完也同时点了头:「御厨大人的菜我们还能照着做出一两个,燕姑娘的菜我等的确做不了……」 「如此,今儿这场的头名就该是这位燕姑娘了?」水轻舟也起身走了过来微笑着说道。 景行心里一阵噁心!他扭头看向白衣若仙的国师大人,也想一巴掌抽死他! 他费了这么半天劲,又费了这么多口舌,等的就是这句话,结果好不容易让那三个厨子自己承认了技不如人,那一锤定音的话却被水轻舟抢了去! 国师大人对于贤王爷的怒意是完全的没有注意到。 他只看着坐在屋里的几个人说道:「诸位大人,方丈的意思呢?」 「阿弥陀佛!」报国寺的方丈禅师看了刘尚书一眼,高声念了佛号,算是回答。 报国寺与刘尚书先祖的渊源颇深,因此刘尚书就是再吝啬,每年也没少往寺里送香油钱,方丈禅师想的通透,他就是过来给刘大人充充门面,刘大人可没想听他的意见。 「呵呵……」 「国师大人的意思呢?」 屋里坐着的几个人都是谁也不想得罪,于是便统一的打起了哈哈。 「国师大人的意思就是这位燕姑娘是头名啊!」景行笑眯眯地说道。 刘尚书咽了口吐沫,又在心里骂了水轻舟几句长舌头多嘴驴之后脸上挂着一抹僵硬的笑意点头道:「没想到这一场竞技出了个真正的高手!燕姑娘得了这头名是实至名归!」 他回身走到座位旁拿起托盘上的最后一只信封步履沉重的走到燕之身前温和的说道:「不知燕姑娘可愿留在我府上在膳房做个掌灶?」
第六十一章 大方布施 刘尚书拿着最后一只信封走到了燕之身前,用温和无比的语气问道:「不知燕姑娘可愿留在我府上到膳房做个掌灶?」 燕之想都没想就摇了头:「多谢尚书大人抬爱,小女子身边还带着个孩童,并且我们姑侄闲散惯了,实在进不得高门大户,贵府的掌灶之职小女子应承不来。」 「哦……」刘尚书沉了脸,拉长了声音哼了一声,抬手把信封心不甘情不愿地递了过去:「此次头名赏金为一千两,全赖帝都诸位至交好友添金,如今是一万二千七百两!」说着话他抬眼看着燕之目露凶光压低了声音说道:「燕姑娘,你可拿好了!」 燕之神色平静的接了信封,如同没有看见刘尚书那虎视眈眈的目光般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将信封打开,她从厚厚的一沓子银票里数出几张收入袖笼,而后把余下的银票依旧装进了信封。 燕之走到报国寺主持的面前停了步,她双手捧着信封举到了大和尚的面前朗声说道:「法师,这是小女子参加素食竞技得来的赏金,我只留下一千两银子,余下的都布施给报国寺!」 「嗡……」燕之的话音才落,花厅内外便起了一阵小小的议论之声。 一万多两银子啊!她眼睛都没眨说布施就布施了……这样的大手笔,便是在大宅门里待久了的人们也会为之动容! 「阿弥陀佛!」主持和尚也是一愣,但他马上恢復了常态,双手合十问道:「贫僧赞嘆施主布施功德!但不知燕施主对布施的银两可有安排?」 「有的!」燕之低头沉思了片刻才说道:「其中六千两为助印经书之用,望贵寺能将这些经书流通起来,让更多的百姓得到佛法的教化。」 「再有三千两还请大和尚及贵寺的高僧们择吉日为我大惠做一场祈福法会,愿我大惠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余下的两千七百两,一千两用于斋僧,一千七百两用于为贵寺的僧众添置僧衣。」 「阿弥陀佛!」报国寺的主持低眉敛目听完燕之对余下一万一千七百两银子的安排后才抬手接了她手里的信封:「随喜赞嘆燕施主善行!」 「随喜赞嘆!」典座僧也走了过来对燕之合十说道。 「典座师父。」燕之很敬重这个慈眉善目的出家人,她轻声说道:「那次在香积厨的院子里为您捧玉牌的小师傅身上的僧衣已经小了,这次贵寺做僧衣的时候多给他做一套吧,他岁数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可以。」典座僧微笑着点了头。 一万多两银子,放在大户人家就是在帐簿上增加个数目而已,可若是放在手无寸铁的燕之那里,却是能为她引来杀身之祸的!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她一个孤零零的小丫头,身上突然的多出那么多银子来,那就是阎王爷的催命符啊,刚才刘尚书的眼神燕之看见了,她也相信,只要她不答应刘尚书留在府里做个厨娘的要求,那么,她和阿文一出了尚书府,用不了多久,整个帝都的人都会知道有个叫燕之的女人在素食竞技后得到了一万多两银子…… 那样,她会被很多居心叵测的人盯上,以后再无宁日! 银子多了是好,可你得有命花才成啊…… 燕之在接了那一万多两烫手的赏金之后,只留下了一千两,其余的当着一屋子人的面直接被她布施了出去! 景行慢悠悠的走回椅子边坐了下去,他心里暗自笑道:不愧是本王看上的女人,脑子里果然有东西,我过去是太小瞧她了…… 「那,尚书大人,此间已经无事,请容小女子告退!」燕之转身朝着刘尚书行礼道。 「……」刘尚书张了张嘴,从内心里来说他是不想这么就把燕之放走的,可她现在身上只剩了一千两银子。为了一千两银子让他劳心劳肺的似乎又犯不上…… 「燕姑娘。」李御厨在刘尚书犹豫的工夫里又开了口,他指着大圆桌上自己所做的那些菜品说道:「区区不才,想请姑娘点评下。」 「你是宫里的御厨,怎么倒求一个无名的女子去评点自己的菜餚呢?」头等赏金归了燕之,屋里坐着的刘宝月心里是万分的不愿! 她不心疼那些钱,但她就是不愿意燕之在国师大人面前出这么大的风头! 燕之本来都准备要走了,听了刘宝月的话她提步走到圆桌前先对着李御厨行礼道:「既然您问了,小女子便会诚心去说,言语中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您海涵!」 「这是在说菜,姑娘就该如此!」李御厨还礼道:「还请姑娘直言便是。」 「你看他……」刘宝月气得屁股又离了凳子,本想接着再说几句,她抬眼对上母亲凌厉的眼神顿时闭了嘴。 「外面的事情自有刘大人,妹妹这急可是自找的……」解懿端起桌上的茶塞进刘宝月的手中柔声说道:「你我姐妹在这里喝喝茶听听他们说菜不是挺好?」 刘宝月因为姐姐是大惠的皇后娘娘便颇有些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帝都里的贵女能与她来往的也不多,她自认为也只有解懿这样出身的女子才资格与自己深交。 这次府里办素斋竞技,刘尚书让她写些帖子邀请些小姐妹到府里做客,刘宝月想了半天也就请了解懿一人,由此可见解懿在她心里的地位。 「今儿国师大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倒替那个女子说话……」她接了茶杯轻声嘀咕道:「还是贤王爷好,他都往咱们这边儿看了几次了,定是在看姐姐你呢!」 「姐姐坐在这里都未曾看见王爷看向这里,妹妹倒是如何看到的?」解懿抿嘴一笑,不忘编排她几句:「妹妹你不听着外面的人说菜怎么总是看向外面,你是在看什么?」 刘宝月被她说的小脸一红,顿时低了头,她心里美滋滋的说道:「人家谁也没看!解姐姐你不要胡说……」 「好,那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屋里两个女子轻声细语地说着悄悄话,屋外燕之也开了口:「斋者,戒洁也。」 燕之一开口,解懿便闭了嘴,她转脸看着竹帘凝神倾听起来。 「既然我们做的是素斋,那便要严格依照『戒』去做。」 「佛法很多都在讲断欲,这个欲有的来自于内心,有的来自于外界。那外境所说的『色、声、香、味、触』,便是能引起人们欲望的因。」 「您做的这些菜虽然用的都是素的食材,可却取了鱼,鸡,鳖,鸡翅等等腥物的形状,虽能勾起人们的食慾,却也引人动了要吃肉的欲望,恕我直言,这样的菜餚是根本不能称之为素斋的,而只能叫素菜!」 「所以不管您这场竞技是否过了时辰,也不管您用了几个灶台,这些都是其次的,在小女子看来,您的这些菜是连摆上这张桌子的资格都没有。」 「这不是素斋。」燕之说的十分中肯,声音也不大,但却让李御厨白了脸。 「阿弥陀佛!」典座僧却点头道:「燕施主所言极是!这样的菜的确已然不能再叫素斋了……」 「受教了。」李御厨对着燕之拱手道:「李某做了十余年菜,到今日方知自己是做偏了,有幸遇到姑娘真是李某的造化!」 「您客气了!」燕之敛衣行礼:「能与同道中人痛痛快快的说上几句话亦是造化,能遇到御厨大人今日小女子也是不虚此行!」 「对不住刘大人您,小人没办好娘娘的差事!」李御厨哈哈一笑,转身对着刘尚书抱拳行礼道:「李某这就回宫去交差领罪了!」他说完又朝着屋里所有的人抱拳示意一番,迈步走了出去。 「小女子也告退了。」燕之也对着屋里的众人又行了礼,提步往门口走去:「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屋里的那位姑娘,说话请说全了,否则断章取义便让好好的一句话有了歧义。」燕之出门前淡淡的说道。 坐在竹帘里的刘宝月脸腾的一下子如火烧一般,她张了几次嘴都是无话可说,只能一言不发地听了这几句训斥。 解懿却站了起来走到了竹帘边往花厅的门口望去,只是此时燕之已经走了出去。 …… 「阿文,回家了。」燕之从花厅里一出来就朝着阿文伸了手,小东西却马上跑进了花厅:「姑姑,咱家的食盒还没拿呢!」 燕之笑道:「可不是么,姑姑都忘了。」 接了小厮送进去的食盒,阿文把篮子里的东西都装进了食盒里,才要把小酒罈也装进去,刘尚书开口道:「燕姑娘,可否把这个留下?」 「好,阿文就把那些素油留下吧。」燕之知道刘尚书是想留着那些素油让人照着做出来,她不怕他去研究,索性大大方方地把小酒罈留了下来,她与阿文一起快步离了尚书府。 「天都黑了……」站在宽敞的街道边上,阿文笑嘻嘻的说道:「姑姑啊,今儿咱回家吃顿好的吧?」 「都这会儿了,也没地方买菜了啊!」燕之左右看了看为难的说道:「要不,姑姑带你去大酒楼里吃一顿?」 她这段日子天天关门在厨房里鼓捣做素油,一天三顿饭都做的简单,小东西有点亏嘴。 「那地方有什么可吃的!」小东西摇摇头仰着小脸说道:「我现在就想吃姑姑做的腊肉炒饭!」 「那好说!」燕之往左右看了看,领着阿文往街对面停着的马车走去:「回去姑姑就给你做。」 …… 「这马车是怎么了?走得这么慢?」阿文跪在车厢里的凳子上一直往车外看着,不时催促驭夫几句:「伯伯啊,快一点好不好,我还等着回家吃饭呢,您这般赶车,我和姑姑明儿早上的早饭都得耽误了!」 「小公子莫急,老朽的这匹马老了,跑不动了,老朽捨不得抽打它。」赶车的老汉头也不回的说道:「不如这样吧,等到了地方,少收你们五文钱?」 「不用急,您慢慢赶车就是。」燕之把阿文叫了回来,轻声说道:「我们不急。」 驭夫道了谢,依旧走得不紧不慢,等到燕之坐在车上被摇晃得睡了两觉之后发觉仍旧没有到达南菜园村的时候,她终于觉出了这辆车的诡异! 「停车!」燕之扑到车厢口一撩帘子对着驭夫说道:「我们不坐了!」 「姑娘还请回车里坐好吧!」驭夫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精光四射:「再有一刻的工夫就能把你们送到家了!」 「送到家?你说的是什么家?」燕之全神戒备的说道。 「当然是姑娘您自己家。」那人扬起鞭子在空中抽出一个脆响,不在搭理车里的两个人。 「姑姑,怎么回事?」阿文从凳子上下来凑到了燕之的身边,小声问道。 「我们遇到坏人了!不知道要把咱们拉到哪儿去呢!」燕之沉声说道,她眼睛盯着车下随时准备着要跳车。 阿文也撩着半边车帘子往外看着:「这……这就是咱们回家的路啊……」 「嗯?」燕之抬了头往道路两边看去,她看见了道边上种着的一排排香椿树……可不正是往南菜园走的路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马车在燕之租住的小院前停了下来,燕之下了车,茫然地看着赶车的老者。 老者一甩鞭子赶着车走了,没搭理她。 「钱!车资还没给呢!」等到马车快走得没了影,燕之才想起还没付车钱呢。 「姑姑,回去吧。我看,那老伯是不会要的。」阿文自己从燕之腰上挂着的荷包里取了钥匙开了门拉着她走了进去,才要关门落闩,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自家门口:「王爷,到了。」 燕之一皱眉,扭身进了院子回了屋。 才点了油灯就见景行从屋外走了进来,要笑不笑的走到燕之身前低头看着她说道:「爷这一路可是打发了四拨人才让胭脂平平安安地到了家,你得谢谢爷!」 他嘟着嘴把脸凑到了燕之的眼前:「亲一个!用你的亲法……」 ------题外话------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这句话本意讲的是慈悲,是说君子不忍看到飞禽走兽死去所以远离杀戮~ 这里的庖厨代表是用刀杀死飞禽走兽的行为~ 所以,燕之说刘宝月的话是断章取义~
第六十二章 断了线索 燕之前脚进门景行后脚就追了来,他把燕之逼在了大炕前头,嘟着嘴讨亲亲:「亲一个!用你的亲法……」 他一靠近自己燕之就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那是染在他骨子里的味道。 平日里,燕之见到他就会腻味。 既不能远离也不能亲近,景行的纠缠让燕之产生了很大困扰。 可每当闻到他身上带着的这股子药味,燕之内里已经硬如磐石的心便会软化。 曾经,她也过过每天离不开各种药物针剂的日子,那种在绝望里寻找希望的感觉并不是人人都能体会的…… 「问出我是谁来了?」燕之往后一退,一只脚已经抵到了大炕边上,她晃悠了一下没等坐到炕上已经被景行抱进了怀里:「你啊……见到爷就不能给爷个好脸儿?」 「给过,你不要。」燕之轻声说道。 「爷是看走了眼了……」景行并不和她生气,反倒更加用了力气抱紧了她:「我的乡下妞儿啊,今天可真威风!连皇后娘娘的妹妹都给数落了!」 「你不觉得我是过于狂妄了么?」燕之仰了脸看着他,正看见他尖尖的下巴。 「你会是贤王妃,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她窝在景行的怀里并未像往常一样挣扎,这让他心里欣喜万分! 景行低了头轻声说道:「爷手里的剑保的不止是大惠的万里山河,还有自己的女人。胭脂,除了爷,谁也不能欺负你,别说她一个刘宝月,就是她姐姐刘宝珠也不行!」 「景行!」燕之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急急的说道:「你原来是个多么稳重的性子,怎么现在说话成了这样!隔墙有耳……」 「傻妞儿!」景行嘟嘴在她的掌心吻了下,吻得燕之赶紧收了手浑身哆嗦了下。 「再抱一会儿……」感觉到怀里的女人又开始挣扎,景行更紧的抱住了她。 「要勒死我啦!」燕之被他抱得如此之紧,紧的几乎透不过气来,她的手臂也被他箍着,只能小幅度的摆动着锤在他的屁股上:「快放开!快放开!」 「你心里有爷,就是不肯认!」景行忽然得意的说道:「爷只要一靠近你,你就会身子发软……」 「胭脂啊,咱和好吧?你都气了一年多了,也该消气了……」他小意的哀求道。 「你说的,咱再见的时候就告诉我我是谁的……」燕之不愿与他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同样的话说多了没意思。 「爷那次回去就问了,福全那时见你跟着一个年轻的妇人,那女子称唿你一声成姑娘。他带了婆子过去,就让婆子先去给你验身。」景行嘆了口气,知道今天与她『和好』仍不可能,便说了从福全那里问来的话,倒是没有分毫隐瞒。 「验身?验什么身?」燕之不解的问道:「难不成我当时是做男装打扮?」 「是验你还是不是处子之身了……」景行伏在燕之的耳边说道:「爷的沖喜娘子当然要干干净净的……难不成随便买个女人回来就能上了爷的榻?」 「嗤!」燕之不以为然的嗤笑道:「王爷你还知道干净?当初不是还想妻妾同娶,坐享齐人之福么?你就没想过我也会嫌脏?」 「爷不和你抬槓。」景行垂眸看着她:「你这番理论也就在爷这里说说就算,在大惠,不,是全天下都算上,男子就是女人的天,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 「但爷既然喜欢了你,就会一心一意的对你,以后爷的王府里就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王爷,这些话您好似不该和我说的。」燕之仰头看着他。 「爷就和你说!」景行磨了磨牙眼神都暗了下来,瞅着是随时准备要咬人的样子…… 「那……后来呢……」燕之就怕他犯这个张嘴咬人的毛病,赶紧接着方才的话题问道。 「后来?后来爷没看到啊……」景行忽然吃吃一笑,轻声说道:「应该是婆子让你脱了衣裙,然后在脱了里衣……」 「景行!」燕之气得恨声道:「你要是不好好说,我就不听了!」 「唉!」景行嘆了口气,伸手捂在她的后脑勺上,把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倔!你怎么那么倔呢!」 「你啊,一直都是这么倔的……」他嘆了口气之后接着说道:「婆子要问你验身,你闹得厉害,不许她脱你的衣裙,后来还是几个婆子按着你才勉强验了的……」 眼泪,无声无息的从燕之的眼中落了下来,虽然她并未记得这件事情的任何细节,但,她仍旧觉出了无边的屈辱! 深深的,无助的,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比死还让她难过的屈辱…… 那是属于胭脂的感觉,她却体会到了。 「你们这样是要逼死我么……」燕之喃喃的说道,并不是她想说,而是身体里似乎有个人一定要说,再不说就没法活了,要憋死了:「我是个女子,我也要脸,被那些人那样的羞辱,是不想给我留活路了么……」 「你看,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你的想法都是一样的。」景行捧起她的脸,用两个拇指摸去了她才落下的一对儿眼泪:「你就是那个时候寻的死……当时你的手臂被捆着,你便从那样从房里沖了出去,滚下了楼梯……」 「是寻死?」燕之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不是失足?」 「是寻死。」景行难过的看着她,眼里都是疼惜:「你没有死,只是被摔昏了,再醒了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福全觉着这样正好,于是便与那个妇人谈下了价钱,三十两银子。那妇人估计是怕你再寻死,她白赔了银子,因此三十两银子便把你卖了。还说,白养了你几个月,把你当菩萨似的供着,没想到只得了三十两……」 「还能找到那个妇人么?」燕之轻声问道:「我说的是把我卖了那个妇人。」 「在找了……」景行轻抚着他的脸颊说道:「爷那日问过福全之后便让他去找那个女子了,福全当初也怕那个女人反悔到府里来找事,因此也没说实话。」 「他去了衙门去查卖身契上人牙子的姓名,发现那也是假的……」 ------题外话------ 晚安,我的朋友们~ 明天是母亲节,不要忘了对妈妈说句感谢的话~
第六十三章 不能买房 景行带来的消息不少,却没有实质的内容,与燕之心里想得差不太多。 她知道景行在这些事情上是没有隐瞒的必要的,因此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一定还没有查到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去做饭。」燕之低着头要走,景行却把她抵在大炕边上,用帕子把她脸上的泪痕轻轻的擦了:「别哭了,爷不知道怎么的,就见不得你哭。」 「之前的事儿都过去了,以后再没有婆子敢来给你验身……」景行垂眸看着她忽然低声说道:「爷亲自验……」 本来他说头一句话的时候燕之的心里还是感动的,乃至于他又加上了一句,内容便跑了偏,燕之吸熘了下鼻子一把推开他,开门去了厨房。 屋里的女人横冲直撞的走了出去,房门还大开着。阿文听见这屋有了动静马上从他的屋里跑过来一看,见屋里只剩了景行正坐在床边脱靴子,他一缩脖子连礼都未行便跑去了厨房。 景行上了炕,盘腿坐在小炕桌边上,他先是往厨房里看了一眼,透过打开房门,他能看见燕之在里面忙碌的身影…… 「唉!」他轻声嘆了气。 这声嘆息既是心疼燕之又是为了自己。 若不是自己身上还与解懿有着婚约,他早就该把她接回王府了。 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她还是在外面更好些。 「家里没什么菜,凑合一顿吧。」不大一会儿工夫,燕之便端着一只大托盘走了进来,人还没走到炕边上,炒饭的香味已经先飘了过来,景行放下手里的书籍笑道:「爷闻见肉味了!那些斋菜再好也没肉香。」 燕之先把一碗腊肉炒饭放到了景行面前,她一抬下巴,对着那册书说道:「放桌子下面去,那书是我租的,弄上了油污是要赔钱的。」 「今儿胭脂评点素斋的那些话原是从这里看到的……」景行抬眼看了她,听话的把书放到了一边儿:「你在讲那番话的时候爷可吓得不轻。」 「王爷您是那胆小的人么?」燕之白了他一眼,一边把托盘上的碗筷摆好一边说道:「再说我也没说什么啊,你害什么怕?」 「爷看你讲的头头是道,怕你心思都放在了这里头,以后会出家当了姑子!」景行说完对着外面喊道:「阿文,给爷投块布巾过来!」 阿文见景行在便不愿意到燕之屋里吃饭,如今他正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大口大口地吃着炒饭,听见的景行的话,他起身站在厨房的嘴巴鼓鼓囊囊地应了:「哦!」 景行一看阿文手里端的碗,再低头看看自己面前摆着的,不干了! 他指着厨房大声说道:「胭脂,那小子的碗为什么那么大!爷这碗为什么这么小!你这饭是怎么分的?」 燕之看着他一皱眉,只觉得这一刻他简直就像个争吃争喝的孩子! 阿文用清水投了块布巾双手举着递了过去,燕之摇摇头,拿了景行面前的碗走了出去。 「吃吧,这是我家里最大的碗了!」再回来的时候燕之把一只大汤碗放到了他的面前,因为装的还是方才那碗炒饭,就显得有点少。 景行的饭量不大,他争的是个大碗,低头看见桌上的大海碗再想想阿文用的那只,他点了头:「爷以后就用这个吃饭!」 阿文接了布巾又回了厨房,燕之侧身坐在炕边上,她拿起汤匙来盛了一勺子炒饭,饭还没吃,她先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景行从大海碗上的抬起头来看着她,碗太大,衬得他的脸格外的小。 燕之瞟了他一眼,只觉眼前的画面实在是滑稽,她索性把勺子放回碗里笑道:「王爷,您知道您这样的叫什么么?」 「叫什么?反正你早晚得管我叫了相公……」景行看她笑道荡漾便也跟着一笑,他笑得腼腆,吃相斯文,口中说的话却是占人便宜的话。 「吃饭端大碗干活瞪大眼,说的就是你这样的……」燕之往他跟前一探头笑道:「吃软饭的!」 景行身子一僵,举着一勺子饭扭脸儿看向燕之,他眨了眨眼,细细的琢磨了一番自己的行为,没事儿就跑到人家这里吃白食,可不就是吃软饭的么! 想到此,他把一勺子炒饭放入口中慢条斯理的嚼了咽了,又喝了口汤才说道:「爷吃自己女人的软饭不丢人……这是个本事!」 「这话说的……」燕之对着他挑起了大拇指由衷的说道:「是真不要脸啊!」 「脸面这种东西是给外人看的。」景行先把大海碗往燕之这边推了过去,紧接着他的人也挪到了燕之身边。两个人挤在一处只占了小炕桌的一边儿:「爷在你面前没脸可讲,所以爷会在你这里吃一辈子的软饭……今儿胭脂不是才挣了一千两银子?明儿做顿排骨吃吧?你做的那个……粉蒸骨很是美味,爷想那口肉想了一年了……」 粉蒸骨这道菜还是燕之在贤王府猪舍住着的时候给景行做过,也就做了一次,燕之没想到他到了现在还记得那道菜的名字。 「你一个堂堂王爷还看得上我那一千两银子?」燕之往嘴里送了口饭,用力的嚼着:「王爷您一年的俸禄都是小数,光您的私田铺子一天就给您挣回多少钱来?凭什么算计我呢!」 「爷的那份家业将来都是你的。」景行眼神温柔的看着她:「将来有一天,爷若是先走一步,怎么也得给你和孩子们留下些活命钱。让你可以不再操劳算计着过日子……」 燕之扭头含着一大口炒饭看着他,心里觉得他这话说的很是丧气,她有点不爱听…… 「傻妞儿!」景行探头过去伸出舌头来勾去了燕之唇边的一粒饭,他轻声说道:「别怕,爷现在还没吃上你这口好肉呢,爷捨不得死……」 说话的时候,他用手轻轻的拍了拍燕之的屁股。 心里才升起的一点悲哀的情绪马上就被他这一句话说的灰飞烟灭,燕之抬手用力一推,景行晃悠了几下还是躺到了大炕上! 「爷还没吃饱呢,娘子急什么……」他吃吃笑着爬了起来又坐到了燕之身边,燕之却伸手把他的大碗推到了桌子对面:「好好吃饭!」 「这就好好吃。」景行伸了胳膊把碗够了回来,依旧挨着燕之吃了起来。 他见好就收,不敢真惹恼了她,燕之也不搭理他,两个人踏踏实实的吃了一顿晚饭。 晚饭之后,燕之把阿文叫了进来写字抄书,她自己收拾了碗筷拿去厨房洗刷。 阿文趴在小炕桌边上写几笔就看偷偷看景行几眼,一张纸写了半天也没写上几个字。 「一心不能二用。爷在你旁边你就连个笔都拿不住了?!」景行原本是靠着枕头倚着墙在看书,他知道阿文在偷看自己,便眼皮都不抬的说道。 「小的……没看王爷您……」阿文忙说道:「小的是在看墙。」 「嗯?」景行抬眼看向他。 「这房子是土坯房,我和姑姑才搬进来的时候,墙上净是些潮虫,姑姑就不许我把枕头和被褥靠墙放着,说太脏。」阿文说话的时候不敢看他,只低着头说道。 「爷怎么没看见呢?」景行坐直了身子,拿了油灯往墙上照了半天也没看见一只潮虫。 「去年用药熏了一次,今年还没到连阴天的时候,这些虫子就还没出来。」阿文回道。 「哦。」景行听他一说便不在靠墙而坐,还把枕头拖了过来,他往小炕桌上一看,随手从阿文手里拿过毛笔来蘸了墨,又拿起阿文抄的书来看了几眼才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边写边说道:「过来看看爷运笔的方法,在落笔前,你的心里就要把这个字的结构想好,哪怕是生僻字也要先记住了所有的笔画,不能写一笔看一笔……」 「看明白了么?」写完那一句话景行停了笔,抬眼看着阿文问道。 「这话姑姑也对我说过,可我写生字的时候总怕写错,就会看一笔写一笔,结果写完了这个字就和旁的字不一样了。」阿文专心致志的看着景行的手,一时忘了彼此的身份,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与贤王爷说话的时候竟然忘了自称『小的』! 「那就这样……」景行把毛笔架在砚台上,用右手的食指在桌面上写了个『燕』字:「遇到不会写的字先在桌上写几遍,等记清了笔画再提笔。」 「知道了!」阿文笑着点了头去看景行,结果两个人面上同时一僵,彼此都觉得这样说话颇有些不可思议。 「写吧。」景行轻咳了几声,伸了腿穿靴子下了地,他熘熘达达的去了厨房。 燕之已经把碗筷刷洗干净,正坐在灶台边烧水:「我这里没有买浴桶,只能将就着洗漱。你还是回王府去吧,自己家里多舒服……」 「你在哪儿,哪儿就是爷的家。」景行摇摇头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可这里的房子也太破了,地方也偏僻,你就没打算换个地方住?」 「我从王府出来的时候身上没钱,当时能有个地方就就心满意足了,旁的我都没多想。」燕之拿了一小块噼柴扔进灶膛里轻声说道:「这回素斋竞技我得了一千两银子的赏金,就想先买处宅子的。」 「好哇!这钱该花!」景行笑着点头道:「胭脂可看好了房子了?看好了就搬,可别住在这生了虫的地方了!」 「还没看。」燕之轻轻摇了头:「看了我也买不了……我没有户牒,买了宅子也不能过户到自己身上。」 ------题外话------ 母亲节,愿天下的妈妈们节日快乐!
第六十四章 都认命吧 没有户牒,买了房子也不能转成自己的家业,所以燕之即便是现在有了钱也买不了宅子。 「这个不是大事儿。」景行想了想说道:「明儿爷就给你弄一张户牒,胭脂是愿意独自立户还是落在爷的府里都成!」 「我虽然不记得过去的事情,可我毕竟有身份。王爷您给我弄的户牒是假的,万一,我是说万一,将来有人用这个说事儿,就又是个麻烦。」燕之轻声说道。 「这倒也是。」景行点点头:「胭脂虽然记不得旁人,可难免会有人识得你,这户牒的事儿还真不能办草率了。」 作为贤王妃以后要抛头露面的时候会比现在多不少,景行给燕之弄个假身份是易如反掌的事儿,可假的就是假的,若真被人必有用心的人盯上就又是一桩事! 景行自己是从不怕事儿的,可他不愿燕之出一点事儿。 「有人认得我。」燕之站了起来,看着景行说道:「可他现在似乎是在迴避我,不想我记起过去的事情。」 「谁?」景行微微皱起秀气的眉峰,沉声问道。 「刘镜尘。」燕之说话的时候是看着他的眼睛的,结果她发现景行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眼神如常没有任何变化:「王爷难道不认识他么?他原来是都察院的都事。」 「都察院的都事是几品……」景行负手而立扬了头看着屋顶想了想才说道:「是七品吧?这样的小吏在帝都的六部衙门多如牛毛,他们的上司连与爷说话的机会都少,更何况是这些人。」 燕之一说刘镜尘的名字,景行马上就想起了那个被他支出去买马的小官。 他日常接触的那些人都是瞪眼说瞎话脸不变色心不跳的主儿,怎么可能被燕之一句问话就露出破绽…… 「不过胭脂既然知道他是都察院的人就好办,爷明日一早就会差人把他请去兵部问询。到了爷那里,就没有问不出来的话。」 景行把刘镜尘远远的打发了出去也是因为他莫名地对着燕之献了殷勤,并且听影卫说对方还是个年轻漂亮的青年,这就让景行的心里愈发的不痛快。 在他没把燕之娶回贤王府之前,他是不会让任何可能对自己成为燕之相公构成威胁的男子存在! 于是他便轻轻的敲打了刘镜尘一番,希望他能在去东夷的路上想明白,以后少往燕之身边凑合。 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知道燕之底细的人…… 想到此处,景行的眸色变得深沉起来,他不自觉的轻哼了一声。 燕之出身的好坏如今景行都不会在乎,他只要她的身子是清白干净的就好。 但,如果明日从刘镜尘那里问出什么他不想听到的话来……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嗯?你这是和谁生气呢?」屋里就他们两个人,自然有点动静就会听得一清二楚,燕之随口问道。 「自然是刘镜尘!」景行看向燕之时眼神已然柔和起来:「燕之方才不是说他躲着你,不想说出过去的事情么。」 「他总是这样我也觉得挺奇怪……」燕之看着他轻声说道:「景行,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过去的身世是让人难以启齿的,所以他才不愿说出来。」 「那咱就不想过去的,只看着今天,看着明天。」景行把她拉进自己的怀中抚着她的髮丝说道:「只有一样,胭脂以后在心里得多想想爷,也不许总记着爷不好的地方。」 「……」燕之伏在他的胸口没有说话。 景行带给她的伤害是刻骨铭心的。 可景行对她的好,燕之也是心知肚明。 换做一年前,若是没有解懿出现的时候,她想也许自己是会重新接受他的。 可现在他与解懿订了婚,她除了屡屡赶他离开自己之外什么都不能说了。 她不管说什么都好像是在鼓励他离开解懿,而她自己倒成了夹在景行与解懿中间的第三者! 「我不做你和解二小姐中间的女人。」这样的想法让燕之心里腾地升起了一团火,她果断而坚决的推开了景行:「过去的事我控制不了,将来,我只想清清白白的做人。」 燕之的话让景行的眼中现出一抹痛苦的眼神,那是他种在燕之心里的一个死结,而如何解开它,他始终不得其法! 「回你的贤王府去,过你的日子,那样,我们两个就都不痛苦了……」燕之抬手轻抚着他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轻声细气的说道:「我心里虽然气你弃了我而选了解二小姐,可也明白,你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的。」 「不……」景行摇了摇头:「爷只想到了婚姻,却忘了人心……」 「人心……」燕之轻轻一笑:「是啊,人心。所以我放不下,总是会想,明明那时候我们好好的,怎么转眼的功夫我倒成了个你和解二小姐之间那个多余的人……景行,我不愿意和你这样不清不楚的,你可明白?」 「可你啊,就像根藤蔓一样,把我的手脚都捆绑的死死的,让我想喘口气都难……」 「我惹不起你,躲不开你,现在连想安安静静的过日都不成了,我们日日这样耳鬓厮磨着,到底算什么?」 「躲不开爷?惹不起爷?」景行沉声说道:「爷缚住了你的手脚?」 燕之点点头:「我快憋死了……我难受!」 「傻妞儿,那就认命吧……」景行眸色温柔的俯下头来吻住了她,是真真正正的吻,他抵开了她紧闭的唇瓣,将舌尖霸道无比的送入她的口中,纠缠着她惊慌失措的柔软的小舌…… 「爷早就认命了。」好一会工夫之后,他才放开了她,并把那具软的不行的身子无限爱怜的抱稳:「爷虽然订过婚,可除了你之外再没有碰过旁的女人,现在爷又被你亲也亲了,睡也睡了……爷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跟着你,被你嫌弃了也不敢吱声,爷的清白早就没了,爷认命……」 「放……放屁!」燕之被他亲得七荤八素,脑袋倒还留着几分清明,她含含煳煳地说道:「你这个胡搅蛮缠,我什么时候污你清白了?」 「呵呵!」景行呵呵笑道:「爷的清白早就被你夺了,这事儿你可赖不掉!我七个姐姐都知道咱们早就睡过了……」 「所以啊,胭脂,你也得认命。」景行低头又在她水润的唇上重重的亲了一口:「别老想着把爷轰走,没用!你得想着如何把咱今后的日子过红火了才是正事!」 「至于旁的……」景行笑着说道:「男主外女主内,外头的事儿都留给爷。」 …… 景行是个认死理的人。 当然,这个死理得是他自己心里认定的事儿他就会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至于别人想什么说什么似乎都与他无关。 燕之拿他是一点办法没有,只得随着他折腾。 好在景行无论怎么腻着她,最后关头他都能克制地管住自己并且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说道:「胭脂,你等着!等着爷把你娶回去,看爷怎么收拾你!」 这样的话燕之听了几遍,便从开始时的心惊肉跳变成了习以为常。 但从内心来说,她也承认这个男人是珍重她的。 先前一直忙活着竞技的事儿,她有十来天没到铺子里去。如今竞技的事儿一了,燕之第二天一早就带着阿文去了早市。 经过是十多天,新房子已经盖了起来,是座规规矩矩的青砖瓦房。它与小铺子有一面墙连在一起,新房和旧房子同时进入了燕之的眼帘,让她觉着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十多天前新房子的地基才挖好,连墙都没起来呢,如今却是门窗都装上了的正儿八经的房子,燕之只看见它『建』,却没有见到它建起的过程,所以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就觉得这房子是凭空冒出来的! 苏冰与燕之并排站着,眼睛也看着前面。 他觉着眼前的景象正像了他与燕之,燕之是新盖的房子,高大气派。他是一旁的铺子,低矮破旧。不用谁说,他自己就觉出了两个人的不般配! 只有十多天未见,苏冰看着燕之好似又变了样貌。 虽然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她看人时的眼神似乎变得更加笃定,让他不敢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说话。 「这些天多亏了你!」燕之不在的时候便把这里的事情都託付给了苏冰,现在看着新房子盖得又快又好,燕之由衷地对着苏冰道了谢:「我就是天天在这里看着也未必能建的这么好!」 苏冰不爱听她说这样客气的话,因此便沉着脸一摇头:「你不是说这房子以后归我么,我自然要用心盯着。」 话一出口苏冰就后悔了,他说的是气话,可说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是没有立场对燕之说这样的话的,于是他赶紧说道:「我说笑的,你别在意。」 「没事儿!」燕之笑盈盈要往屋里走,却被苏冰一把拉住:「别进去!才平了地,正要往上漫地砖。」 「哦。」燕之赶紧站住了身子问道:「把地铺好了,得什么时间才能进人呢?」 「那个快。」苏冰不着痕迹的松了拉着燕之的手心里突突乱跳着说道:「铺好了就能进人。」 「铺好了地面,再把屋里归置归置,给门窗上了锁,我就又该开始做生意了……」燕之站在新房子的门外往里看了看笑道:「可真不小啊,隔开个里外间就能住人了!」 「是可以住人了。」苏冰一指不远处的井台说道:「咱们挖的井也出水了。」 打井的时候燕之除了银子,开始的时候苏冰是乐意的,可现在,他却觉得两人一起出银子也不错,总算是件两人一起做出的东西。 …… 「主子,这个就是刘镜尘的举荐书。」一名黑衣人将手里的一个信封放到了书案上,景行拿了起来,见信封上两个抬头落款都没写。 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一看,景行顿时坐直了身子! 他手里拿的是刘镜尘被保举进都察院的举荐信,虽然整张信纸上都没有落下举荐者的姓名,可信纸上的字他却看着眼熟。 沉思了片刻景行起身到了书架前仰头在上面寻找着,他的视线落在了一册乐谱上,伸手把它拿了出来。 那是一册手抄的乐谱,出自景行的三姐夫徐奉之手。 乐谱被他摊在桌上,又把那封举荐信摆在一边。 两相比较,景行立刻就断定那封举荐信是徐奉写的! 「把信还放回原处。」景行把信纸装回了信封递给黑衣人:「仔细些,万不可留下破绽。」 「是。」黑衣人接了信封离了书房。 「王爷,补汤好了。」福全在书房门外说道。 景行不爱喝药,也不爱听这个药字,福全就经常把药说成了补汤。 「送进来吧。」 福全端着一盏汤药进来放到了书案上,他躬着身子问道:「您还出去么?」 景行抬头往窗户那里看了看,摇了摇头。 「那老奴这就让膳房给您王爷预备晚膳。」福全说道。 「不忙。」景行端了汤药一饮而尽,福全忙把清水递到了他的手里,景行漱了漱口后放下了杯子,问道:「本王不在府里的时候,徐侍郎可来过?」 景行不太待见这位圆头圆脑的三姐夫,因此在不当着三姐面的时候,他只会称唿徐奉一声徐侍郎或是徐大人。 「徐大人可是有日子没来了。」福全把桌上的水杯药碗都收进了托盘轻声说道:「才开春儿的时候二公子病了一场,三郡主还与老奴说……说徐大人忙得整日里不着家,三个孩子都得她一个人操心。」 「养儿育女可不就是当娘的多操心么。」景行听了福全的话只淡淡的说道:「三郡主心重,小娃娃生病是常事,徐大人是孩子的父亲,他肯定也是着急的。」 「那是,那是。」福全与景行说了几句寻常的闲话端着托盘出了书房,景行则起身走到了窗前。 抬手支起窗子,他听见外面『嗷』地一声叫,原是卧在外面窗台上唐伯猫被他开窗的时候直接推到了地上! 唐伯猫抬头看了看窗里的景行,又灵灵巧巧地跳到了窗台上,景行伸手抚着它嵴背上的毛小声说道:「唐伯猫啊,你当爹了,不过你也真没用啊,你的婆娘只生了一个小崽子!」
第六十五章 摆迷魂阵 景行託病几个月没有上朝,不过他也没闲着,先是替皇帝陛下秘密办了趟差顺道还查了一桩事请,回到帝都又应了燕之要把她的身世查清楚。 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被他查出了事儿! 今儿一早他从南菜园出来还在马车上就下了命令,让人把刘景行弄去兵部大牢。 结果等他到了兵部的时候他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景行就预感到事情出了岔。 直到晌午的时候,他先后派出的三个人才回来一个,那名亲卫向他禀告道:「刘镜尘几日前已经从吏部领了差事,带着妻小出京上任去了。」 他被外放到了承天府,在知府手下做个推官,仍是七品品级。 但这样的推官却是掌管着一方推勾狱讼之事,权利很大,油水很足,比在帝都的都察院里当个七品都事强了很多,因此景行都能想得到,刘镜尘得了调令之后应该是欢天喜地地领着一家老小出京的。 景行给亲卫下的命令是把刘镜尘带回兵部,因此那名亲卫在向他禀告之后便又离去,自去追赶先前的两位弟兄。 景行白去了一趟兵部,没见着人,他只得先回了贤王府。 一个布衣出身的白丁,在毫无背景的情形下竟然一下子进了都察院,这本身就不是正常的事儿,当初景行只把他当了一般的小吏去惩治,并不知道他与燕之的过去竟然能扯上关系,否则,早就把他弄进兵部问询一番,哪里还用费这些周折! 在书房里把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刘镜尘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儿往起一串,景行明白姓刘背后是有人戳着呢,否则他也不能从东夷一回来就被调去了户部,而这次出京又拿的是吏部的调令…… 「来人!」站在窗前他把这些事又想了一遍马上对着外面沉声说道。 「王爷!」站在书房门口的侍卫没进屋,直接走到了窗前。 「带上一队人去承天府接应咱们的人,务必把那个刘镜尘活着带回来!」 「是!」亲卫应了一声快步离了院子。 景行的手依旧在唐伯猫的嵴背上轻轻的抚摸着…… 刘镜尘性命堪忧。 他一个七品小官又无特殊的才能与背景是不值得为他大费周章的。 那人在后面把他调来调去,不过是想把刘镜尘的记录在案的身份籍贯等等重要的东西在调来调去的过程中给一点点的抹干净! 「徐奉……」景行低头看着唐伯猫在心里暗暗的想道:他怎么会为刘镜尘写那样一封举荐信呢?按道理来说这二人应该是不是认识的啊…… 「嗷!」唐伯猫忽然对着墙头叫了一声,它警觉的朝着院门口的方向张望着,一动不动! 「谁回来了?」景行也看向自己院子的大门,一道黑影却直接从墙头跃了进来,一个起落间已经站到了窗口前:「王爷,属下已经查到了昨天那几拨人的来歷!」 那人一身灰尘,脸上不知道是涂黑了还是被风沙煳上了,几乎看不清面貌,若不说话,倒像是在窗口前立了一截枯树桩。 「四拨人都查清了?」景行眼睛盯着那人轻声问道:「可有礼部左侍郎徐大人跟前的人?」 「没有!」那汉子说话还有些气喘,他低声说道:「四拨人都是一个主子指使的,他们最后都去了青云观!」 「青云观……」景行抿紧嘴唇点点头:「有点意思啊,国师大人也掺和进来了……」
第六十六章 贤王来访 大惠的国师都是从景姓皇族子弟中挑选出来的。 国师必须是童真入道,因此当国师到了一定的年纪要成家立业的时候,也就是他卸任国师的时候。 上一任国师卸任离开,新的一任国师入住国师府,从此改景姓为水姓成为大惠新的国师。 水轻舟成为国师的时候还是个孩子,但他一旦行礼禀告天地继任国师之位开始便地位尊崇,就是他的生身父母见了他也是要行礼的。 不管他地位如何,他都得从一个小孩子成长起来,这便需要有擅长各种奇门异术以及学问好的人来教授他。 等他长成后这些人就要离开国师府,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入青云观修行养老。因此青云观住着的那些人其实都是抚养水轻舟长大并教了他一身本事的人。 所以景行一听影卫说昨日跟踪燕之马车的四拨人最后都去了青云观便知道他们大概是水轻舟派出去的。 「追本王的女人,还先后派了四拨人……」景行垂眸看向卧在窗台上的唐伯猫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说,他是不是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唐伯猫把尾巴在窗台上扫来扫去的眯着眼睛要睡觉,没有回应贤王爷的话。 景行低头看了它一阵,伸手抱起了唐伯猫往外就走:「爷替你讨个公道去!国师大人做的太过分了,连你婆娘有孕生小小崽子都未曾送个信来,万一它们母子有个好歹的,你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这爹当得不是白卖力气了!」 「王爷?」福全才去小膳房安排了景行的晚膳就见他咬牙切齿的抱着又肥又壮的唐伯猫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脚下抹了油似的走得飞快,他忙问道:「这么晚了您是要去园子里走走?」 「本王去国师府坐坐,晚膳不要预备了,本王就在他府上用了,若是本王与国师大人谈的高兴了兴许今儿晚上还宿在国师府呢!」 「怎么了这是?」福全一路小跑着送贤王爷上了马车,他转身快步回了景行的院子,把立在书房门口的小厮招过来低声问道:「主子这是和谁生气呢?」 小厮摇摇头,一脸茫然的说道:「主子发怒了?没有啊!」 「你说说你!」福全抬起右手拇指捏着中指伸出其余的三个手指头去指着他骂道:「让咱家说你什么好?你长着眼睛是出气儿的?没看出咱主子是发了大脾气了?」 小厮依旧是摇头,他小声说道:「王爷从书房里一出来您不就看见了么,方才王爷在书房里做了什么,小的也看不见啊……」 「滚一边儿去!」福全一挥手支走了小厮,他走到书房的窗户前往里看了看,他只看见了摊在书案上的一本书。 福全想了想,又看了看门口戳着的两个直眉瞪眼的小厮,他没敢进到书房里去。 这两个小厮是新来的,都是景行弄回来的。 平日倒是听话的很,只是他们只听景行的话,连三郡主的话在他们二人这里都不好使,福全拿他们也没办法。 因此福全虽然知道景行是带着火气出的门,却不知道他发火的原因,也只能干着急…… …… 昨日先后派了四拨人跟着那个女子,最后还是跟丢了。 水轻舟倒并不着急。 既然出手拦着他的人是景行,那么以后盯住他就行了…… 他只要出了贤王府去了姓燕的女子那里,他总能找到她的居处。 用了晚膳,让小童给自己预备了加了各种芬芳药料的香汤,水轻舟脱了外裳只穿着一身中衣进了浴房,他准备泡个养生加美肤的香汤沐浴,再好好的睡个觉…… 昨日他睡得晚,今早起来在照镜子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眼下似乎是有了黛色,因此今儿晚上是无论如何要早睡了! 拔了束髮的簪子,解了绸衣,水轻舟先伸手试了试香汤的温度,这才抬腿迈进了浴盆里,缓缓的坐下之后,水轻舟把头枕向身后,马上有童子把一只铜盆摆在了他的脑后,一人托着他的后脑,一人拿了竹舀盛了温水往他的髮丝上倒了下去…… 水轻舟闭着眼,面色平和的任人伺候着洗髮沐浴,他自己则还在琢磨着昨天的蹊跷事。 那个女子是异于常人的。 昨日是第二次遇到她。 上一次是去年天贶节的时候,他立在梧桐树上,看见她正在贤王府的后院给蔬菜浇水,他被她太过白皙的肌肤惊艷了一把。 只是那次树下站了太多的人,他并未仔细的看了她。 后来离了贤王府他便忘记了她。 毕竟肤白貌美的女子虽然不多,可也不少,他身为大惠的国师,是不能对任何女子动心的。 昨日在刘尚书府里再次遇到了她,他才头一次正眼看了她,这一看让水轻舟大为惊讶! 一闪而过间,他看到了这样的景象:她大着肚子弯腰在一盘灶前煮饭,而坐在灶前为她烧火添柴的人居然是自己! 作为国师的水轻舟是能看出寻常人的命格的,可他却看不清自己将来的命数。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在这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女子的命运里看到了自己…… 大惊之余,他找机会派了人出去跟着她,不为别的,他只想再好好的看一看她将来的命数,说不定也能连带着看清自己的将来。 他派出去的人被人摆了迷魂阵,竟然追丢了她,不过影卫回来的时候也禀告了他:「贤王爷在路上露过面,那些人应该就是贤王府的人。」 水轻舟知道那是景行故意的。 他的意思不过是让自己远离那个姓燕的女子。 「国师大人,贤王爷出府了。」浴房外有人轻声说道。 「可查到了他去了哪里?」水轻舟睁了眼,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中坐起身子,小童忙用布巾兜起起他的髮丝,轻轻的擦拭着。 「应该马上就到国师府了。」浴房外那人犹豫地回道:「属下看贤王殿下还抱着一只狸奴!」 「什么?」水轻舟立时扭脸看向门口:「他居然还敢抱着那个丑东西来!」
第六十七章 兄弟隔心 水轻舟人生的漂亮也非常的爱美。 他也喜欢那种没有瑕疵的美。 比如燕之那双天纤纤素手以及她从里及外的如玉般白皙细腻的肌肤…… 从浴房出来穿戴整齐,水轻舟到了国师府的大门口去迎接景行。 他的眼神一落到景行怀里抱着的那只又肥又壮的生着一身说黄不黄说橘不橘的狸奴身上便沉了下去。 「国师大人,本王来看看你!」景行看着缓步而来的水轻舟也是微微一愣:这人是怎么长的?什么时候看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看本座?」水轻舟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无疾,我们不是昨天才在刘大人府上见过?」 「本王是觉得国师大人一定有话说。」景行对着他一抬眉毛,眼睛顿时瞪得老大,样子看着古怪。 水轻舟不由得皱了眉:你好好不笑不闹倒还有几分威严,出什么怪样!像个毛头小子! 「有话说?」水轻舟自己都不知道能和他有什么话说。若是偏要找点话头,那他倒挺愿意把贤王爷怀里抱着的那个丑东西先扔出去! 「没话说你昨天让人追了我一路?」景行笑着一拉水轻舟的手提步就往里面走:「咱哥俩进去说,站着说话太累,本王这爱宠又太沉,本王都快站不住了……」 「无疾。」水轻舟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他从景行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眼睛看着唐伯猫说道:「能不能把它放你车里不要带进去?」 「这就是国师大人你不通人情了。」景行低头无限爱怜看着唐伯猫,轻抚着它的背毛说道:「它现在老婆孩子就在你屋里头,这都到了家门口了,难道你忍心不让它们一家人见上一见?」 「贤王殿下,您这话说的有些过了吧?」水轻舟忍耐了他以及他怀里的那只贱畜多日,景行一番不阴不阳的话终是挑起了他的怒火!水轻舟白着一张俏脸往景行身前走了一步沉声道:「当初殿下不是说这个丑东西是只雌的么?为何……为何……」 「为何什么?」看着水轻舟为了一只狸奴动了怒气,景行心里一阵痛快!心道:让你也尝尝自己的女人被人惦记的滋味! 转念一想,狸奴毕竟是畜生,国师养的狸奴再貌美仍旧比不上燕之的一个头髮丝,所以两相比较,还是国师的行为更恶劣! 水轻舟对他怒目而视,脑子里强忍着要把景行和唐伯猫轰出去的念头…… 他越是生气景行脸上的笑意愈浓,他用胳膊肘一碰水轻舟低声说道:「怎么着?咱哥俩非得为了两只畜生翻脸?」 「请!」水轻舟静默了片刻,终是暂时咽下了胸中的这口恶气,抬手意意思思的一扬,算是给了景行面子。 景行满脸带笑的跟着他进了长秋殿,一落座他就把唐伯猫放在地上,大肥猫放矮了身子在地上轻手轻脚的走了几步,刺熘一下跑进了偏殿,才进去就听见偏殿里『嗷』地一声猫叫,唐伯猫被一名道士打扮的老者提着背毛揪了出来,他看了景行一眼,沉声说道:「无疾,你怎么总是欺负轻舟?」 「哎呀,叔公您也在啊!」景行见了那白眉白须如同得道神仙似的老者忙起身行礼道:「您老可好啊?可有日子没见您了。」 从偏殿里出来的老者年轻时也做过大惠的国师,他年长娶妻后与妻子的感情甚笃,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地过了两年多好日子。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两年之后,她的妻子死于难产,一尸两命!他亲手葬了妻子之后已是万念俱灰,心痛之余深感世事无常,他进了青云观,出家做了道士。 他也是景姓皇族的人,论辈分,景行和水轻舟都要叫他一声叔公。外面的人则尊称他一声『御道人』。 御道人也是水轻舟的几位授业恩师之一。 他提着唐伯猫走到景行身前把它交还给景行道:「轻舟那只狸奴前几个月生产的时候险些没了性命,那狸奴是他一手养大,娇惯的如同孩童一般,你若有话说,不妨就对他直说,何必去祸害那个畜生。」 「叔公您老可越来与偏心了!」景行接过唐伯猫单手抱着,脸上现出一个苦相来:「国师大人是您一手养大的,您就偏着他,我也是没爹没娘长起来的,您为何就不心疼心疼我……」 「唉!」御道人轻声嘆了口气说道:「无疾啊,轻舟坐在国师的位子上,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你们是兄弟,有些话我就是不说,你心里也明白。叔公不但心疼他,也心疼你!」 他伸手拍了拍景行的肩膀沉声道:「你们兄弟都命苦……生在皇族里,有谁能真痛快了?」 「别互相难为!」御道人说完又看了看水轻舟,提步出了大殿:「无疾这次气色不赖,你可是换了药方子?」 「是我七姐夫托人给我送来的……」景行没说那方子是赢绯亲自给他的。他偷偷离京的事是不能随便外道的。 「那就是了……」御道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可仍是字字清晰:「楼家的医术果然了得……唉……」 「唉……」景行和水轻舟也随着他一起嘆了气,知道他大约是又想起了自己早就没了的妻儿。 「本座寻那燕姑娘并不是想害她性命。」挥手让在大殿里伺候的童子退了出去,水轻舟看着景行说道:「本座身为国师,既不能贪恋女色亦不能害人性命,所以,你大可放心。」 「国师大人这么一说,本王更不放心了。」景行垂眸看着怀里的唐伯猫轻声道:「国师大人既然什么都不为,你追着我家胭脂四九城的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你家胭脂?」水轻舟唇角一勾侧头看着他问道:「无疾,这话你就不怕解二小姐误会?」 「误会?误会什么?」景行大咧咧说道:「胭脂是本王的沖喜娘子,这事儿还是国师大人一手经办的,帝都里谁人不晓?阿懿受解大人教养多年,她可最是贤良淑德,怎么会误会本王先有了娘子呢?」 「娘子?」水轻舟神色一凝:「无疾,你可知将来解家小姐才是你的正妻?」 「将来的事儿也得等本王能活到那一天再说。」景行抬眼对上水轻舟的眼睛笑眯眯的问道:「没想到啊,国师大人和解阿懿的关系倒是不赖。」 「胡说什么!」水轻舟皱眉道:「本座与解家小姐不过是点头之交,何来关系好坏!」 「点头之交……」景行点点头说道:「难得听见国师大人为女人说句话……」 ------题外话------ 还是少~ 忙着带老娘做康復~ 上午下午都得跑医院~ 俺在跟着大夫学~ 大家追文辛苦~
第六十八章 试探口风 景行与水轻舟坐在大殿里试试探探的说着话。 水轻舟知道景行这般时候出现在国师府是为了什么,可景行却一直没明白水轻舟昨天追着燕之跑了大半个帝都到底是何意。 作为大惠的国师,水轻舟只要一天在位子上一天便不能接近女色,也不能杀人。 景行知道他的这些禁忌。才更加好奇水轻舟接近燕之的目的。 水轻舟也不能对景行讲出自己找燕之只是想堪破自己的未来,因此这兄弟两个虽然看着是在心平气和的说话扯闲,实则一个试探一个迴避,两人说话都透着小心。 「无疾,其实本座寻那燕姑娘也是因为昨日见她命格奇异让我起了探究的心思,才想再见她一面看个清楚。」水轻舟不想与景行在解二小姐的身上过多纠缠,也知道自己若不说出跟踪燕之的目的他定是不肯善罢甘休,于是水轻舟避重就轻地说道。 「哦?」景行抬眸看向他:「国师大人从我家胭脂身上看到了什么?」 坊间一直传说大惠的歷任国师都是有神通的,至于真有神通还是假有神通,这是连皇帝陛下都说不清的事儿。 水轻舟闭了嘴,身子轻轻的靠在椅背上,是个正襟危坐的姿态,看着很是高深莫测。 景行对于他的话是将信将疑,又看不得他这副装神弄鬼的姿态,于是他一抬尖尖的下巴对着水轻舟小声说道:「要不国师大人你也给本王看看?看看本王和胭脂的头一个孩儿是儿子还是闺女?」 「……」水轻舟一皱眉。 「最好是个儿子,本王今年都虚度光阴二十有一了,若是还膝下无子,每年告祭祖宗的时候都没脸和祖宗们说!」景行唉声嘆气的说道。 「胭脂便是产下子嗣也是庶子,无法承袭殿下的爵位。」水轻舟接口道。 「这么说,国师大人是看出本王头一个孩儿的母亲不是胭脂了?」景行突然问道。 水轻舟慢慢的扭头看向了门口,淡淡地说道:「本座如何知道这些,难不成殿下将本座看成那游街算命的了?」 「国师这话说的……」景行吃吃一笑,水轻舟听着他这有气无力的如同漏气的笑声就觉得他说不出好话来,于是赶紧扭头看向他…… 「兄长怎么能和那个走街串巷算命的比呢?」景行笑眯眯的开口道:「本王给他们一两银子,想听什么他们就会挑着跟本王说,要不……」他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来对着水轻舟摇了摇:「要不我给兄长你二两!你给我算一卦?」 水轻舟沉了脸,面上已是染了薄怒! 「又要急了!无趣……咱们兄弟两个说话哪儿那么多正经的啊……」景行摇摇头,对着大殿外的童子喊道:「去,把你主子喝了就变漂亮的那些汤汤水水的预备一些端上来,本王还没用晚膳呢!」 殿外立着的两个小童一起往殿里头望了进来。 「看什么!」景行板了面孔对着两个孩子一瞪眼:「本王别说在国师府吃顿饭,就是搬过来住,你主子都不会说什么!」 「去预备吧。」水轻舟对着小童挥挥手,直到两个童子走开了他才说道:「无疾,这里就你我二人,既然你方才唤了我一声兄长,那愚兄就问你一句:这一趟来我府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能有什么意思啊?不就是想知道兄长你为何好端端的就对注意上我家胭脂了么。」景行看着他一笑,他起身走到水轻舟身前弯下腰来居高临下的轻声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兄弟我也不强人所难……我换个事情请教请教兄长你成不成?」 「你说吧。」水轻舟迟疑了下还是点了头。 「你若真能看人命数,那就看看我还能活多久……」景行笑眯眯的说道。 水轻舟神色一凝,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天机不可泄露。」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景行嗤笑一声扭头就走:「看你这个样子本王就知道了……」 「不过,本王有句话得跟国师大人说说……」走到门前,景行回头说道:「不管国师大人喜欢不喜欢我家唐伯猫,它都是你家那只狸奴的夫君,既然它们孩子都生下来了,国师大人又何必拦着不让它们相见?」 「不如我们两家结个亲,挑个好日子,给它们把婚事办了?何必让它们受这相思之苦呢……」 「胡闹!狸奴成的什么家?」水轻舟盯着景行轻声喝道:「你到底闹得什么?」 「听不出来?」景行对着他扬了扬眉:「本王的意思是咱们哥俩应该听叔公的话做个好兄弟,彼此都没亏吃!」 …… 几天之后,新房子彻底完工,燕之又让那些工匠们把铺子前后的一片地给平整了出来漫了一层石板。如此一收拾,让她的铺子看着格外的规矩干净。 「这些石板又用了十多两银子吧?」苏冰围着铺子前前后后的走了一圈,也承认铺上石板让小铺子有了城里大酒楼的味道,可他仍是认为多花这些钱有些不值! 「天马上就热起来了,我是想以后在外头摆几张桌子,再添个吃食。」燕之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在铺子门口桌子随吃随走,人要是多了,地就容易脏。铺上石板路,每天往地上倒几盆子水一冲,拾到起来省事!」 「烧饼火烧,卤货,这些都够你忙的没了时闲,怎么还要填东西?忙得过来么?」苏冰看着燕之细细高高的身子总觉得她是过于的瘦了,他怕她太过劳累,只得劝道:「银子挣不完,该歇歇的时候也得歇歇。」 「单是我和阿文指定是忙不过的。」燕之放下手里的搌布看着苏冰说道:「我还是想收两个学徒,并且还想把这里做买卖的时间改改。」
第六十九章 重张之前 「改时辰?」苏冰往早市里看了看,他不解的问道:「怎么改?若是不和早市一起开铺子关铺子,这里如此僻静,平时除了前面官道上有马车经过连行人都少,改了时辰没了客人,燕姑娘做的烧饼卤货卖谁去?」 「先试试再说。」燕之把搌布投了投,伸着胳膊垫着脚用力的去够柜子最上面的一层,想再擦一遍:「现在紧要的是要先招两个学徒。」 苏冰走过去,从她手里把搌布接了,一声不吭地把柜子又擦了一遍。 他受伤的时候还是在正月里,如今已经到了四月,先前被剃光的头髮又长了出来,只有寸把长,又黑又密,将他头上的伤口遮得严严实实一点看不来。 燕之盯着他的脑袋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确定从各个角度去观察都是看不见他头皮上那道不深的疤痕这才放了心。 她出了口长气笑道:「幸亏啊……」 「幸亏什么?」苏冰把那个巨大的柜子擦干净,这才回头,才张了口就见父亲正站在门口黑着一脸瞪着自己,苏冰忙叫了声:「爹。」 「哼。」苏三爷不禁晒,过了一个春天就被晒黑了许多,人一黑就显瘦,燕之回头看见黑不拉叽的苏三爷勐地想起黑的更彻底的刘镜尘,她立时想到:也不知道景行查的如何了,这都两三天了,也没个消息…… 「在家也没见你这么勤勤。」苏三爷两手都扶在拐杖上左右看了看,阿文已经拖着长条凳子从小铺子里走了出来放在了他的身后:「三爷坐吧。」 「嗯。」苏三爷对着阿文露出个笑模样来,只是阿文心里一直有点怕他,所以每次走到他身前的时候都会低着头,因此苏三爷的这个笑阿文是没有看见的。 凳子摆在哪儿苏三爷就坐在哪儿,现在正是早市要散的时候,天色已经快到了晌午,于是燕之就看见黑魆魆的苏三爷坐在明亮亮的阳光里,几乎看不清脸上的眉眼儿。 「阿文!」小么从早市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叫道:「阿文……爹!」他跑到苏三爷跟前没停步,只叫了一声便直接朝着小铺子的跑。 苏三爷手疾眼快,伸拐棍杵在儿子的屁股上:「管谁叫爹呢!」 「爹,您不要捣乱,我在和德叔打赌,一个字一文钱,我都赢了九文了!」小么屁股吃痛挺着肚子往前一跳连窜带蹦的进了小铺子:「阿文,你再把那个『俏』字给我写一遍,德叔说我写的不对……」 小么见了阿文就把油脂麻花的小手伸到他的眼前催促道:「快点儿,快点儿!趁着德叔喝多了正迷煳,我多挣点钱,等燕姐姐的铺子重新开张,我怎么也得捧捧场!」 阿文手里也拿着一块搌布正在擦案板,他低头看见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小脏手说道:「就用九文钱?」 「别着急啊!」小么收了手揪着自己的裤子往上拽了拽:「德叔一喝醉没有半天脑子醒不了,我慢慢挣,等到吃了晌午饭,我估摸着怎么能也能挣个十五文,到时候我要买个大火烧夹好多好多好多肉!」 燕之的铺子已经关了月余,小么天天盼着她赶紧重新开张,他好买点滷肉吃。这段日子可把他馋坏了…… 「十五文钱……你还想夹好多好多肉?」阿文撇撇嘴,瞟了门口的苏三爷一眼没再言语。 「我想买三个烧饼夹肉,给我爹和我哥一人一个。十五文钱是少点……」小么挠挠头,因为想着就是从德叔那里骗到十五文钱也不够用,他顿时没了再骗的欲望。 「拿着。」阿文把手里的搌布塞进小么的手里,指着案板说道:「这块案板,还有靠墙的案子,都归你,擦干净了指定能从我姑姑那里换到三个烧饼夹肉,我姑姑心眼儿好,从来不算计钱……」 「这还不好办!」小么一听痛痛快快地便应了,一弯腰,半拉屁股从裤腰里露了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皱眉道:「看见了么?」 「看见了。」阿文点点头:「你屁股都露出来了!」 「谁让你看这个了!」小么把搌布扔在案几上又提了提裤子:「这是我娘新给我做的裤子,我说太大了,她偏说我长得快!」 说着话小么压低了声音对着阿文说道:「你看看我这条裤子像不像是给我爹做的?」 阿文仔细的看了看点了头:「像!」 「我就知道我娘是骗我呢!」小么很生气的说道:「这条裤子明明就是我爹不要的旧裤子!」他把小手从裤腰里伸进去在里面摸索了一番,把手指头从裤裆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洞里伸了出来用力扯了扯:「都破了,还说是新的!」 「都破了你还撕?」阿文拿了笤帚边扫地边说道:「口子越撕越大。」 「我就是想撕大点儿……」他把手拿了出来,拿了搌布卖力的在案板上擦了起来:「等尿尿的时候直接把那东西从洞里掏出来,连裤子都不用脱了……」 苏三爷坐在凳子上,冷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在卖力地帮着人家干活,他简直想把两个他亲手养大的白眼狼叫出来一人揍一顿! 然而他不能拦着大儿子对那个姓燕的丫头痴心妄想,也不能让二儿子不嘴馋人家的烧饼夹肉,两个儿子的愿望比较起来,苏三爷觉着还是二儿子的想法比较现实,毕竟烧饼夹肉最后能入了小么的肚子,而姓燕的丫头…… 苏三爷很想嘆气,总觉得大儿子将来要在男女之事上吃点苦…… 「三爷喝茶。」燕之从新房子里出来端着茶壶拿着茶碗,苏冰跟在她身后搬着一张桌子。 燕之把茶杯放在桌上倒了杯茶放到苏三爷跟前,她只在桌前站了。 「这回在开张,三爷看你弄得动静不小,看着是想弄个饭食铺子?」苏三爷看着茶水上浮着的几个泡沫沉声问道。 「差不多吧。」燕之笑笑说道:「还是随着卤货做点东西。」 「我这里除了烧饼就是卤货,我想把这两样儿东西放在一起煮了卖,又是菜又是干粮,您看看怎么样?」 「哦……」苏三爷想了想说道:「你给我做过一碗,味道不赖。」 「对,就是那个!」燕之看着官道说道:「我看了,官道上每天过的马车不少,早市附近又没有旁的饭食铺子,来来往往的这些人也只能再往前赶个二三里才能吃上饭,我这个小饭铺没准儿就真能做起来。」 「刚才还听你说要把这里开店的时辰改改?」苏三爷左手端起了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喝了一口才问道。 「是。」燕之看了苏冰一眼随即说道:「单做早市的生意,我和阿文就得来来回回的走夜路,这终究不是个事儿。等铺子过几天开张的时候就会把时辰改了。」 「改时辰也不是不可以……」苏三爷放下了茶杯,燕之端起茶壶才要给他倒上,他已经把手按在了茶杯上。 苏三爷抬眼看着燕之说道:「改了时辰,三爷这里就得整天的留人了……那每月的看场子钱三爷可得要涨涨了!」 「爹!」苏冰走到桌前说道:「燕姑娘租的是咱家的房子,怎么还让她单交看场子的钱?」 「两回事。」苏三爷抬眼看着儿子说道:「就她一个女人带着那个半大小子能安安稳稳的做生意么?」 「别多了,随便来两个小混混儿捣乱就能让她这生意做不下去!你爹若是不整天给她安排了人守着,出了事儿算谁的?」 「……」苏三爷说的是实情,苏冰也没了话,他只得看向了燕之。 「还是三爷您想的周到。」燕之轻声细语的开了口,语气还是平常的样子:「不过既然是收钱看场子,就不能只看我经营的那一会儿,咱商量商量啊,是不是把夜里也算上?」 ------题外话------ 明天开始俺就不用上下午的往医院跑带着老妈输液了~ 所以,明儿开始加更还帐哈~
第七十章 言多语失 苏三爷要给燕之的『保护费』涨钱,燕之也没和他客气,很直接的提出既然多收了钱,那就不管白天夜里都得管着。 苏三爷是为了钱。他手下百十号子人都靠着他吃饭,哪怕是他心里再偏袒着燕之,在明面上依旧得一是一二是二。 当然了,若是燕之肯嫁进苏家,那就是自己人了,是可以另说的。 苏三爷倒是明白,让燕之嫁进苏家,这事是想都不用想了…… 燕之现如今就是这个铺子的掌柜,让她花钱可以,但拿了钱该办的事儿你也得办! 于是二人就在铺子的门口进行了讨价还价。 燕之和苏三爷都不是墨迹的人,三言两语的敲定,燕之这边再多拿出两份『保护费』来,苏三爷那边夜里又给她派个人过来看着。 方才小么和阿文的谈话虽然是在小铺子那边,但两间屋子就隔着一面墙,现在墙上还开了个大大的窗户,因此两个孩子说的话燕之在新房子里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她特意跟苏三爷说明白:不管白天夜里,在他这边看着的人都不能喝酒! 喝酒误事。一个喝醉了的汉子你还能指望他保证了铺子的安全? 这个要求苏三爷也答应了下来。毕竟上次燕之的铺子被砸就是在夜里,那会儿若是他手下的兄弟惊醒些,也不至于让她屋里的东西被砸的没有一样儿囫囵的…… 「你这铺子还没开张,就要多拿出这么多银子来饿,我都替你发愁!」等着苏三爷与燕之谈判完毕离去后,苏冰才皱着眉头说道:「燕姑娘,我看你还是照原来的时辰开铺子吧。大不了……大不了我天天去接你还有阿文……」 这话,苏冰是硬着头皮说的。 他说了之后就小心翼翼的等着燕之回话。 苏冰不怕辛苦。就是天天深更半夜的去接她,他都乐意!现在他就怕燕之开口拒绝了自己…… 「天天接我和阿文?」燕之进屋又拿了个茶杯出来给他倒了杯茶:「一早你要在早市看场子,夜里还得走到南菜园去接我和阿文,你不睡觉了?」 「可这铺子开在这种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要是再改了开铺子的时辰,早市一散这里连个人都少来,你这生意……」 燕之的话让苏冰有着小小的失望,他现在更替她着急,因为着急的厉害,所以失望了也没那么难受。 「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燕之对着苏冰笑笑倒是一点不见着急冒火的样子:「我现在不愁铺子没人来,就愁找不到可心的伙计!」 「这个我可以帮你。」苏冰沉吟了片刻说道:「女的……女的成么?」 「怎么不成?」燕之笑道:「我不就是女的?只要对方能吃苦,本分,手脚干净就成!」 「那我回去问问我表姐去。」苏冰看了燕之一眼,放低了声音说道:「她是个寡妇……」 「哦?」燕之想了想,好像人家是不是寡妇与自己铺子的经营也没什么冲突,于是便说道:「我就那几个条件,并且我这里就是按月开工钱,再包三顿饭。她若是想来,你就把她带来让我看看,能成就留下,不成的话我再找。」 「好。」苏冰松了口气也笑了:「我还怕你嫌她呢……」 「好好的,哪个女人愿意当寡妇?你说她是你表姐,想必岁数也不大,人家已经够不易的了,我嫌弃她做什么。」燕之嘆了口气,轻声说道。 「燕姐姐,我大表姐来了是不是铺子就能开张了?」小么从小铺子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提熘裤子,走得磕磕绊绊的很不利索。 「你这裤子也太大了!」刚才燕之就听见他说自己的裤子大,这回见了那裤子的真容,还是大的超出了自己的想像,燕之忍不住笑道:「婶子也真是的,小么长得再快也得吃一口长一口,难不成还风一吹就长一寸?这裤子让他怎么穿吶!」 迎着小么走了过去,燕之蹲在他身前撩了他的衣裳让小么自己按在胸前,她则解了他腰上的充当了腰带的布条子搭在胳膊上伸手把噹啷到地上的裤子提了起来,燕之把又肥又长的裤腰提到了小么的腋下,她把那裤腰整个儿往回缅了一圈后用布条子给他在腰上绕了两圈繫上。 把裤腰处理好之后,燕之又把那两条裤腿子挽起,这才让小么放下了衣襟:「回去和你娘说,这裤子等你长大了再穿不迟,现在穿着太大了,不利索。」 「燕姐姐,你还没告诉我铺子什么时候开张吶?」小么还小,不知道要好,现在他的大肥裤子被燕之给收拾利落,他走了几步试了试,感觉不会随时把屁股露出来便高兴起来,心里想的依旧是个吃:「是不是非得我大表姐来了才成啊?」 「你大表姐来不来我都得做生意。」燕之站了起来笑着说道:「过去这铺子就我和阿文两个人不是一样开张?」 「和我娘说了,没用。」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都明白彼此说的是什么。 「再过三天就开张。」燕之弯腰在小么耳边小声说道:「到时候你别在家吃早饭了,到姐姐这里吃,我给你夹好多好多好多肉!」 「太好了!」小么眼睛一亮,就手搂住了燕之的脖子就要往她身上爬:「我最喜欢燕姐姐了!」 「我姑姑用你喜欢?」不等小么挂在燕之的身上,阿文已经从小铺子里沖了出来,两手抓着他的大裤腰用力的往下拽:「小妖精!你赶紧下来!要不我就把你扒了!」 「别扒!别扒!」小么赶紧松了手,两手拽着裤腰说道:「大外甥,你这个没大没小的毛病得治治,小舅舅若是成了个光腚,你面子上就好看了?」 阿文没言语,抿着小嘴进了小铺子,再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提着一根噼柴气势汹汹的朝着小么就沖了过去:「有种你别跑,今儿我非得把你嘴欠的臭毛病给治好了!」 「燕姐姐!你看看啊!他都抄傢伙了……」小么从小跟着苏三爷就是学打架,因此别看阿文手里拿了『武器』,小么依旧是完全的不怕他。只咋咋唿唿的围着燕之转。 「阿文!」燕之伸臂拦住了跑到自己身前的小小子呵斥道:「闹着玩的话怎么还急了?再说你和小么这么好,怎么翻脸就动傢伙?」 「姑姑,他天天要当我小舅舅,我不爱听!」阿文的眼睛只盯着小么,他用噼柴指着小么说道:「王爷说了,能动手的手的时候就别动嘴!动了手就一次打服了他,以后他身上的毛病就都没了!」 「王爷?!」苏冰端着茶杯的手颤了下,他如同被雷噼了似的半天没缓过神来:「燕姑娘……」 苏冰扭头看向燕之,没来由的,他觉出了心惊肉跳,顿时冒了一头汗! 「嗯。」燕之一时不知道回什么好,只得点点头。 「我……我先回去了……」苏冰把手里的茶杯放到了桌上,他缓缓的起了身低着头走到了早市口,一路上撞了两个人都没有停下来。 「跟着你哥去!」燕之赶紧把小么从身后拖了出来,指着苏冰说道。 「我哥怎么啦?」小么光顾着和阿文嬉闹,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什么,这时一看低头站在早市口的苏冰,他不以为然的说道:「没事儿,他又不是不认识家。」 「快去吧……」阿文意识到自己嘴快说错了话,他看着没了魂似的苏冰只觉得分外可怜,但话都出去了自然不能收回,阿文只得推了推小么:「你哥可能是病了……你快过去啊!」 「哦!」小么听说哥哥病了这才收起要接着玩闹的心思,撒丫子朝着苏冰追了过去。 「姑姑,我错了!」看着小么追上了苏冰,又看着他拉着苏冰往早市里走去,阿文才走到燕之跟前轻声说道。 「祸从口出,言多语失。」燕之沉了脸看着他:「你不是还说小么嘴欠你不爱听么?怎么自己说话的时候就不过过脑子?」 「姑姑,我知道错了……」阿文低着头下巴抵在自己的胸口上不敢看她。 燕之极少对他发脾气,但只要她发了脾气,阿文心里就特别的难受! 不是怕,是难受! 他看着她进了贤王府,也看着她和王爷好了一场,又看着她孤身一人离开王府……对于燕之的一切喜怒哀乐,阿文都是一个旁观者。 他还小,有些话他说不出也讲不清楚。 可阿文却知道,燕之是多么用力的在活着。 姑姑心善,哪怕嘴上说着咬牙切齿的话,她的心底也是善良的……像他的娘亲一样…… 如今燕之对着他黑了脸,这比打他几巴掌还让难受! 「早点收了吧。」燕之在心里暗自嘆了气,说来说去阿文都是个孩子,大人之间的事情有时连自己都难说明白,又何况他现在才这般年纪呢。 景行现在与解二小姐订了婚,眼瞅着就一年了,两个人迟迟没有成婚已经在帝都里开始有了风言风语,在这个时候,燕之实在是不愿意与他牵扯在一起。 那样,对谁都不好。 …… 景行走到小院里的时候,燕之正站在井边仰着头看天。 她的脚下放着两个大花盆,花盆里出了几株小苗,才浇了水,花盆里的土都是湿的。 天边最后的一抹晚霞就要散去,燕之脸在暮色里显得如水般沉静。 ------题外话------ 这一章是月票加更~ 上个月俺还欠了几屁股帐呢~ 先还债~ 还差七章~ 还有一章放在十点半贴出~ 鞠躬感谢所有投出了月票的朋友~ 也感谢打赏了的朋友们~ 更感谢一直正版订阅的您~
第七十一章 兜兜转转 景行一拐进院子就看见燕之站在井边上正对着头上的一片天空出神。 不由自主的,景行停了步也抬头往天上望去。 栖身于一处小小的院子,两间房子和厨房离得很近,再算上厨房和卧房的屋檐,就算是抬头看了天,能看到的地方也不大。 就在头上不大的一片还残留着一丝晚霞。 天空太小,晚霞像是被围在里面,憋憋屈屈的,试试探探的想要伸展开来延伸到外面去…… 「胭脂,怎么站在这里发呆。」景行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看向了燕之,他大步走到她的身前微笑着说道:「天都黑了,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爷吧,爷好看!」 燕之慢悠悠的低了头看着他似乎还在神游天外。 「傻妞儿,想什么呢?」景行心里一阵难受。 就算燕之不说景行也能知道她过的窝囊。 并且他更明白这些大多是自己带给她的。 可景行心里依旧没有想过要放开她。 人生一世,能太太平平的活着已经是福分,还想过得自在了,那就是奢望! 就算他自己都是过一天算一天,太长远的事儿是不敢想的。 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最善变的也是人心。 有些东西你就算及早的谋划了也赶不上变化。 「你把我这儿当成什么了?」燕之看了他一阵,慢慢地回了神:「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住店呢?」 「……」景行被她说得一愣,他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一把抱住了她:「生气了?」 「你头几天来的时候说什么来的?」燕之推开他,弯腰要把花盆端到不碍事的地方去,景行忙从她手里把花盆抢了:「爷上次来的时候说的话很多,胭脂,你给爷提个醒儿,爷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他端着个大花盆,左看右看,坠得几乎要直不起腰来,只感觉有千斤重,比抱着燕之都沉! 燕之往自己房间的窗户根下一指:「放哪儿吧。」 景行一看却摇了头:「那里可不成,爷经常从窗户要进进出出的,放哪儿不方便!」说完他自作主张把大花盆放到了阿文房间的窗户下头。 「你不是说要吃粉蒸骨么……」燕之看着他强撑着把两个大花盆都摆到了一处才板着脸说道:「我做了……你又几天没过来……」 景行蹲在地上端详着两个花盆,又不时的挪一挪:「现在爷也想吃……」 燕之看得奇怪,便走过去问道:「你这是折腾什么呢?」 「胭脂你看……」景行往边上让了让,拉着燕之一起蹲在花盆前面说道:「这里面花长得有高有低,爷是把生的矮小的那些都朝了外,这样多让日头晒晒它们才能长得好。」 「这不是花……」燕之站了起来撩帘子进了屋:「这是我种的菜。一个花盆里都是豆角,一个是青瓜。」 景行又是一怔。 他记起了王府后院里她种在猪圈里的那些菜…… 燕之点了油灯,脑子里也在想那些被她种在猪圈里的菜。 她费了好多力气去伺候它们,却一口没有吃上,白白忙活了一场…… 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啊…… 如同她与景行的爱恋,她亦是白爱了一场。 现在他又回过头来找她,她却再没了当初的心气儿。 「胭脂,你再骂爷几句!」景行从屋外追了进来,嬉皮笑脸的坐在大炕边上,仰头看着她:「爷爱听!」 「贱!」燕之横了他一眼,发现他眼睛正泛着异样的光亮,是真的高兴! 「吃饭了么?」燕之移开了视线,轻声问道。 「没呢。」景行侧头看着她,浓密的睫毛忽闪着,像蝴蝶飞舞时那一双不安分的蝶翼:「爷服了药就出来了,到你这儿还能让爷饿了肚子?」 「今儿可没排骨了,我和阿文都吃了!」燕之不看他,迳自去了厨房。 「呵呵!」隔着竹帘,景行朝着外面燕之模模煳煳的背影傻笑了几声,他得意地自言自语道:「胭脂嫌爷来来去去的没个谱呢……」 燕之那几句牢骚让景行听得心花怒放,浑身舒坦! 在景行的认知里,这才是两口子过日子该有的。 不管好的坏的,她都在他面前发泄出来,有什么说什么,不用唯唯诺诺,不用挑挑拣拣,不用试试探探……他愿意燕之在他面前就这么放肆着……那才是把他真当了她的男人! 先脱了身上的袍子丢在炕上,景行又弯腰脱了靴子,靴子脱了一只,他停下了动作长长的出了口气:「我可不是贱么……」 曾经的燕之就是这样与他相处的,他那个时候还经常的暗自埋怨她说话没个分寸! 关起门来,夫妻之间若是时时刻刻也讲了分寸,那样的日子该如何过呢? 景行把靴子扔在地上,回身坐在了小炕桌边上:「大约和解二成了亲,爷的日子也许就是那样了吧……」他自言自语道。 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他才发现自己想要的正是过去被自己诟病的东西……景行不由得摇摇头苦笑了下。 「这种东西你不能吃太多。」过了一会儿,燕之端着托盘进来,先把一只碟子放到了他的面前又把筷子递了过去:「吃吧。」 景行低头一看,跟前的碟子里放着三块蒸得酥软香糯的粉蒸排骨。 「不是说没了么……」景行低头瞅着那三块排骨笑得不见了眉眼。 「就剩了三块……」燕之又把一碗飘着蛋花的鸡汤也放到了桌上:「慢点喝,烫!」 燕之放下了吃食拿了托盘要走却被景行叫住:「坐下,爷有话和你说。」 「说吧,我站着一样听。」燕之看着他说道。 景行往炕里挪了挪身子,拍着空出来的位置说道:「爷坐着,你站着,这么说话像什么?」 「王爷您不是就喜欢这么和人说话么。」燕之把托盘放在小炕桌上侧身坐在了一边。 「你是爷的娘子,能和他们一样?」景行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先闻了闻,他对着她一笑:「闻着就香!」 燕之做粉蒸排骨的米粉是自己炒制的,是把糯米和好米放在一起加了香料炒的。 她排骨腌的透,米粉炒的香,上锅蒸的又够时候,排骨肉入口酥软,没一会儿三块排骨就被景行吃的干净,碟子里只剩了三支长短一致的小骨头。 「还想吃……」景行抬眼看了燕之:「爷还没吃饱呢……」 「这东西油腻,我怕你吃多了难受。」燕之把汤碗推到他跟前:「喝汤吧。」 「胭脂,你让爷办得事儿,爷还没办好呢。」景行拿起汤匙来在汤碗里搅合了下才轻声说道:「爷慢了一步,刘镜尘已经外派出京了。」 「不过你也别急,爷已经派了两拨人去截他了。」他怕燕之失望,忙又加了句:「估摸着一两天就能有个准消息了。」 「他……是不是得罪人了?否则在帝都好好的怎么要被外派出去?」燕之犹豫了一番,还是小声说道:「我怎么觉得那么别扭啊,前赶后错的,就是和他说不上话!」 ------题外话------ 修改完毕~
第七十二章 一双新鞋 「从面上看,刘镜尘是得了份好差事,不像是得罪人了。」景行一小口一小口的把那碗汤喝了才说道:「至于实则是为了什么爷迟早能查明白。」 「王爷您不是在兵部么,怎么这种查案子的事儿您也能管?」燕之把小炕桌上的碗筷收到了托盘里。 「爷给你这儿放两个丫鬟婆子吧?」景行看着燕之的脸色陪着笑说道:「你伺候爷,丫鬟婆子伺候你。平日里那些粗活就让她们去做,你也能陪爷多坐坐。」 「你自己在我这里白吃还不够,还要把你府里的人送我这里帮你养着?」燕之横了他一眼起身端着托盘去了厨房。 「呵呵,爷不是怕你累么。」景行喝了一肚子汤坐着就有些不舒服,他穿靴子下了地,居然看见靠墙的地上放着一双布面布底的鞋子。 他眼珠子转了转,走过去弯腰盯着那双布鞋仔细地看了看,看出那是一双新鞋。 景行回头往外看了看,见燕之正在厨房里忙活才弯腰拿起一只鞋来在自己的脚上比了比。 他脚上穿着单靴,厚锦做的,上的是皮底子,现在穿着有些热了。 景行怀疑这双鞋子是燕之买给他的,但是又不敢确定。 就势坐在炕边,他又把才穿上的靴子脱了摆在地上,心里忐忑的把布鞋套在了脚上,不大不小,正好! 「在家还是穿这样的鞋舒坦。」景行撩了帘子伸出一条大长腿去在外面晃了晃。 燕之正蹲在井边洗两件衣裳,侧头看了看他,没有言语。 鞋子买了两天了。 她不声不响的放在了炕头上,燕之并不惜告诉他是买给他的。 他愿意穿就穿,不愿意穿就摆在哪儿也不占地儿。 看着景行每次宿在这里上下炕都要脱穿靴子也挺费劲,燕之犹豫了半天还是没管住自己的手,她给他预备了一双穿着轻便舒服的鞋。 其实,在燕之的心里还是有很大程度是不愿意的。 总觉得自己这样的做了就是某种程度的妥协。 景行几天没来,傍晚的时候她就发了呆。 燕之嘴上虽然不愿承认,可心里却会时不时的想起他。 这样矛盾的自己让燕之自己都产生了困惑。 她放不下过去的那些恩怨,她恨过去的他恨得要死,可又忍不住喜欢着他…… 在景行没来之前,燕之是纠结的。 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燕之忽然就想通透了:等有了户牒,能买上处宅子安个家最好,不能买也不强求,我就带着阿文再找个能做买卖的地方去…… 天下之大,总会有她安身的地方。 她有手艺,就算是真成了身无分文也不怕,大不了再苦一回,从头开始…… 眼不见为净。 两个人分开了,不纠缠了,才能各自回归正轨,过个人的日子去。 至于他与解懿的婚事……那是他自己事儿。 燕之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件事上张口说一句话! 愿意成亲,是他的事儿,不愿意成亲,也是他的事儿。 她是绝对不会掺和的。 「别老撩着帘子,有蚊子!」燕之把一件衣服洗完,回身看见景行还站在门口唿打着竹帘便皱着眉说道。 「这么早就有蚊子了?」帘子也是新的,他撩起放下就会带起一股子清新的竹香来,景行闻着挺好闻,便不由自主的多撩了几下。 被燕之嚷嚷了一嗓子之后他放下帘子走了出来,从她手里接了井绳把吊桶扔进了井里,用了巧劲儿把井绳一晃悠,吊桶倒在了井里打了水又被他提了上来。 「你还会这个?」燕之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拿起扣在井沿上的水瓢从吊桶里舀出两瓢水倒进了木盆,她又蹲在地上揉搓起衣裳来。 院子里没有灯,只从燕之的屋里透出点光亮来,影影焯焯的灰暗里,燕之的两只忙活的手显得格外的白。 「胭脂……」景行蹲下身子回头看了看,轻声问道:「阿文呢?」 「去秀才公家了。」燕之说着话又抬头看了天,小声嘀咕道:「都去了半天了,这也该回来了……」 「胭脂,若是有一天,爷没了爵位,没了俸禄,成了个闲人,你能不能养着爷?」冰凉的水里,景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燕之的手也是冰凉一片。 燕之一愣。 她抬头看了他,而后摇了头。 「从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你的孩儿承袭你的爵位,没了爵位,你之前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么?」 「而且王爷您也轮不到我养。」燕之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继续投着衣服:「退一万步,就算您没了爵位不做王爷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您身边的钱财养活自己都是不成问题的。再说了,您还有七个姐姐呢,她们能眼看着您真吃了软饭?」 说到最后燕之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沉声问道:「好日子不想过,你到底折腾什么呢?」 「没事儿,爷就是一问。」景行起身把双手甩了甩,进了厨房:「反正啊,不管你乐意不乐意,也不管爷以后是好是坏,你都得给爷预备一碗饭!」 「我欠你的!」燕之越听越气,冲着他的后背吼道:「你好好的时候看不上我,倒霉了倒来吃我一碗饭,我凭什么管你?」 「你的男人你不管谁管?」景行自己倒了杯白水端着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正想再说几句话,一条黑影已经落到了他的身前:「主子!」 「追上了?」景行一看那名侍卫正是自己派出去追刘镜尘的,于是也没迴避燕之,直接开口问道。 「追上了。」那名侍卫声音嘶哑的说道:「属下已经把他带回了兵部,不过他身上的伤挺重,只剩了一口气儿!」
第七十三章 来了新人 燕之听见那侍卫和景行说话便起身要进屋,却被景行叫住:「胭脂。」 他走到燕之身前喝了茶杯里的水,把空杯子递给她:「爷得去趟兵部。」 燕之点点头。 「带回的是刘镜尘。」景行知道她定是听见了侍卫才说的话,便轻声说道:「少往城里去,每日除了去铺子,也少在外面耽搁。」 「我知道了。」燕之明白他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担心,于是又点了点头。 「爷走了,等有了消息就告诉你。」景行进屋去换了衣服出来对着燕之轻声道:「早点歇着,以后爷要是不来会派个人给你送给信儿……」 「嗯。」燕之应了。 跟着景行到了院门口,燕之本想着是把门栓落了,却看见景行的马车从不远处的一处院子里驶了出来,她心里一动,暗自道:难怪都没见他的马车停在门口过,原来是藏在那里。 景行上了马车才一离去,阿文就从秀才公家小跑着沖了过来,一手拿着一个甜瓜,他献宝似的举到了燕之的眼前笑嘻嘻的说道:「姑姑,着急了吧?甜瓜是秀才公给的……」 「怎么这么久?」燕之等着阿文进了院子随手关了院门落了门栓,她小声儿问道:「秀才婆没难为你吧?」 因为张世明那档子事儿的关系,秀才公老两口已经不怎么来燕之这边走动,尤其是周婶子,就算是与燕之走了个对脸儿也会低了头默不作声的走过去,没了两家人才认识时的亲热劲儿。 「秀才婆病了,她家屋里可乱了……」阿文挤眉弄眼的说道:「秀才公的眼睛不好,还得伺候秀才婆,姑姑,你是没去他们家屋里啊……乱的都没下脚的地方了!」 「难怪了……」燕之点点头。 今儿才吃了晚饭久不登门的秀才公来了家里,说是让阿文过去帮个忙,帮着他把家里的米挑挑。 燕之当时还奇怪这样事儿不是周婶子就做了,怎么还来叫阿文,原来她是病了…… 过去的米不太干净,买回来要挑挑里面的小石子或是杂物什么的才能吃,否则做出的饭会很牙碜。 燕之买回来新米都会和阿文挑过了才会放进米缸里,秀才公眼睛看不清东西,秀才婆又病了,难怪他会来家里叫阿文过去帮忙了。 「秀才婆病的厉害?」燕之把阿文拿回来的甜瓜洗了又递给他一个,自己吃了另一个的。 甜瓜摘得早,并不甜,倒是挺脆,吃着和嚼青瓜没两样,燕之只吃了一口就不想吃了…… 「是病的厉害。」阿文回道:「她在屋里躺着都起不来了……而且……她家院子里还放了几条木头板子,秀才公说,那是要给秀才婆做寿材的。」 一句话让燕之彻底的没了吃瓜的欲望。 世事无常,人生无常。 前段看着还好好的一个人,如今病的竟要准备后事了…… 「早睡吧。」燕之把咬了一口的甜瓜放在厨房的桌上,她关好了门走了出来对着院子里的阿文说道:「明儿咱早点到铺子去,你苏冰舅舅说要带个人过来呢。」 「知道。」阿文又把手里的甜瓜啃了几口,勉勉强强吃完,他蹲在地上撩着木盆里的水洗了手:「姑姑也早睡吧,等咱们的铺子一开张,有姑姑累的。」 「嗯。」燕之应了一声,撩帘子回了屋。一进门就看见她给景行买的那双新布鞋整整齐齐的摆在大炕前头,她走过去,坐下,併拢了双腿,把自己的一双脚摆在了那双鞋子的旁边…… 景行的个子虽然高大可他的手脚都不大,因此他不管是穿鞋还是穿靴子,都显得很秀气。 燕之把脚从鞋子里褪了出来,把自己的鞋子紧挨着景行的鞋子摆了,她坐在大炕上低头看着那两双空鞋子,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自己与景行已经成婚,过起了老夫老妻的日子似的…… 「我这是想什么呢!」伸脚把景行的那双新鞋踢得东一只西一只之后,燕之吹了灯直挺挺地倒在了炕上:「睡觉睡觉……胡思乱想没有用啊……」 第二天清晨,燕之和阿文早早的起来,洗漱之后,燕之去了厨房做早饭,阿文拿着一把笤帚把两个屋子和院子里都打扫了一番。 「姑姑,这两盆菜怎么放这儿了啊?」扫来扫去的,阿文总觉得院子里有些别扭,把笤帚簸箕立在了墙边不碍事的地方,他站在院子中间四下打量着,还真被他看出了问题:「放在这儿,咱都没法摆饭桌了。」 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天冷的时候就在燕之屋里的小炕桌上吃饭,等天暖了,俩人便又挪到了屋外,把小饭桌摆在了屋檐下,靠近阿文房间的那一侧。 现在那里摆了两个大花盆,别说放小饭桌了,连走道都碍事了,也难怪阿文发了牢骚。 燕之从厨房里往外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那是王爷摆的。」 「哦!王爷又来啦?」阿文吐了吐舌头,明白了姑姑话里的意思:那人没眼力见,他哪儿会干活儿? 「把这个给秀才公和秀才婆送过去。」燕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食盒:「过去就把咱家的碗腾下来,别让秀才公洗。」 「知道啦!」阿文接过食盒就要跑,燕之忙拉住了他:「好好走!这食盒里有一大碗白粥,你这么跑还不都撒出来!」 阿文去了秀才公家,燕之走到檐下拖着两个花盆给放到了不碍事的地方才回了厨房。 不大会儿功夫,阿文提着食盒进来放到桌上:「姑姑,碗拿回来了,秀才公让谢谢姑姑,他又给了我几个甜瓜,我不想要,可要是不收下,秀才公就不许我回来。」 「放哪儿当菜吃吧。」燕之把才出锅的一张葱花鸡蛋饼放在了盘子里:「周婶子看着好点没有?」 「没看见。」阿文出去洗了手,摆了饭桌又进来拿碗筷:「我去的时候秀才公好像才起来,秀才公说他正为煮饭发愁呢。」 周秀才被媳妇伺候了一辈子,从未下厨做过饭。如今老妻病倒,他也跟着遭了罪,老两口的正常日子都要过不下去。 他家里不缺钱,不缺东西,就是缺个人手照顾着,可他的儿子还把小生意做到了外郡去,一年到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几日,周秀才看着老妻在床上哼哼唧唧,自己却连一碗汤药都煮不好,着急冒火的,眼睛就更看不清,昨天烧火的时候,就把一蓬鬍子燎着了!也幸亏他脑子还好使,直接把脸扎到了放了凉水的锅里…… 「这几天姑姑做饭的时候都多做些,把秀才公和周婶子的也做出来。」燕之弯腰看了看灶膛里的火,往锅里加了一瓢水。 「记着提醒姑姑,今儿叫个车。明儿咱过去的时候,得把家里的滷水拉过去了。」燕之坐到了小饭桌前,阿文赶紧把筷子递到了她的手里:「姑姑,咱铺子一开,就把滷煮火烧添上?」 「先做过去那几样儿,再看看今天来的人怎么样,等她能干活了再添。」燕之接了筷子对着阿文一点头:「快吃,吃完咱就走,这几天铺子里事儿多。」 「嗳。」阿文脆生生的应了,拿了一张鸡蛋饼撕了半张递给燕之:「姑姑也吃!」 「可有一样儿……」燕之看着他说道:「以后说话的时候过过脑子!」 「哦。」阿文小声的应了,他咬了口鸡蛋饼边吃边说道:「姑姑是不愿意苏冰舅舅知道王爷老来咱们这里么?」 「……」沉吟了一阵,燕之才开口说道:「这不是姑姑愿不愿意的事儿。王爷他身份特殊,原本就不该来咱们这里的,你想想,昨儿你说的话若是被人传了出去,是不是对谁都不好?」 「小么说……他哥哥喜欢姑姑!」阿文很小声的说道:「他也愿意姑姑做他的嫂子。」 「小屁孩儿!」燕之先瞪了他一眼而后笑道:「喜欢你姑姑的人多了去了,姑姑天天为这个发愁啊!」 「其实……也没几个……」燕之原本说的是句玩笑话,没想到阿文当了真,小东西一本正经的说道:「就苏冰舅舅和王爷,姑姑不用发愁。」 「快吃饭吧!」燕之被小东西的话说的哭笑不得,心里倒是嘆了口气:就一个景行就够闹心了……再多,她还活不活了…… …… 两个人到了早市铺子的时候,苏冰已经领着个女子站在了铺子前正在说话。 「早来了吧……」燕之快走了几步过去,先开了两间铺子的房门:「来,进来说话。」 「这是我大表姐,是我大姨家的。」苏冰虽然在和燕之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眼睛一直看着别处:「大表姐,这位是燕姑娘。」 「燕姑娘。」那女子生的相貌端正,身材消瘦,身量中等,虽然没有刻意的打扮,可人倒是看着收拾的挺干净。 她听苏冰说完马上过来就给燕之行了礼:「我夫家姓赵,姑娘若是不嫌弃便叫我一声嫂子吧。」 「姐姐的闺名是?」燕之忙扶起她笑着问道。 「我大表姐娘家姓宋,叫宋秀秀。」苏冰见宋秀秀扭扭捏捏的半天不肯开口,便接口道。 「秀秀……好听!」燕之拉着宋秀秀进了铺子,俩人站在门口她说道:「我以后叫你秀秀姐。」说着话她往屋里一指:「看看吧,这屋是新盖起来的,隔壁那间小房子也是咱们的铺子,我这里现在就俩人,活儿累。工钱按月结,管两顿饭。」 「你若是觉着自己能干就留下……先试工!」 「我真能留下?」宋秀秀回头看了苏冰一眼,又扭头看向燕之:「燕姑娘不看看我煮饭的手艺啦?」 「大表姐,你可真是!」苏冰听了她的话直摇头:「昨日不是就与你说了,燕姑娘这里只做烧饼火烧还有卤货,咱家里煮饭的那一套用不上!」
第七十四章 兵部探监 景行离了南菜园直接去了兵部。 马车一直到了兵部大牢门前才停了下来。 「王爷。」当值的牢头站在高大院门前迎着景行说道:「给那个小子放单间了。」 「没死吧?」景行脚步不停,直接进了院门,边走边问道。 「没死,暂时也没醒。」牢头据实答道。 走到一排房子前景行停了步,牢头忙往最里面的一间走去:「甲字号!」 厚重的房门打开,景行站在门口便闻见了一股夹杂在血腥味道里的药味。 药里不知是用了什么,闻着都苦的厉害,景行立时皱了眉。 「王爷!」屋里坐着两名大夫,看见景行从门外忙起身行礼。 「嗯。」景行点点头,视线直接落在躺在床上的男子身上。 他走过去,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端详着他:「伤在哪儿了?」 「他身上共有两处刀伤,一处在左腿上,一处在右臂上。」一名大夫走到景行身后说道:「这两处伤都很深,他是失血过重才昏迷不醒的,目下来看,还得缓几日才能醒来。」 景行伸手一把揭了盖在刘镜尘身上的被子,见到他是赤条条的躺在床上,身下的褥子上还留着几片血渍。 刘镜尘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身上已经没了血色。是惨白的一具身子和黑魆魆的一张脸。 景行的视线从他的脸上一路向下,在刘镜尘身上一一扫过,看了他包了白布的手臂的大腿,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刘镜尘的胯上…… 刘镜尘还很年轻,虽然昏迷着,他的四肢依旧显得健康有力。 他的面皮虽然被晒黑还没有完全缓过来,但也能看出他的面貌生的周正,算是中上之姿。 景行不动声色的把被子扔到刘镜尘的身上,他转身对着屋里的两个大夫说道:「先救活他,让他赶紧开口说话。」 「是!」一名大夫走了过去又把被子给刘镜尘盖好。 「你出来。」景行对着牢头一招手,自己已经出了单间。 「王爷?」牢头忙跟了出来并且追到了景行身后。 景行一伸手揽住了那牢头的肩膀,他靠近牢头的耳朵小声说道:「这人是重犯,对谁都别提!」 「小的明白!」那牢头才想躬身回话,身子已经被景行搂住,他不敢动弹,只仰头看着景行。 「别管本王的三姐夫,还是皇后娘娘的那亲爹,他们谁来打听,都不能说!」景行一字一字的说道:「里边那厮醒了,不许他和任何人说话……」 「知道了!」牢头想都没想便点了头:「小的会把外面的院门都锁起来,连那俩大夫也关在这里头吧,什么时候王爷你发了话,小的再把他们放出来!」 「呵呵!」景行仰头一乐,重重的拍了拍牢头的肩膀:「好好当差!」 「是!」牢头诚惶诚恐地对着景行的背影弯下了腰去。 「弄点吃食来。」景行大步走出了大牢的院子,去了他在兵部落脚的小院。 才一进门,他就对着立在门口听差的亲随吩咐道:「别弄一堆中看不中吃的东西,让他们给本王做碗面就成。」 「他不是带着老小家眷去上任的么?他的家眷呢?」进了屋,景行一屁股坐在书案后面,他拿起摆在案上的文书看了看,又放在原处。 「这厮身后一直跟着人。」护送刘镜尘回来的侍卫也跟了进来,站在书案前说道:「先前属下们以为是护着他的,谁知道那些人都是要杀他的!」
第七十五章 宋秀秀 「追杀他的是什么人。」景行才一坐下就有人送了茶上来,他揭开盏碗看了看,推给了站在书案前的亲卫。 亲卫一路奔波,前后快千里,一进帝都就先去寻了景行復命,原本他都累的过了劲,却瞬间被那盏贤王爷亲手送到身前的热茶暖了心,只觉得遇到这样的主子就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以后就是为王爷赴汤蹈火也会在所不惜! 亲卫端起茶来一饮而尽,连带着喝了一嘴茶叶,他毫不在意的嚼碎咽了下去。 「多谢王爷!」咽了口中的茶叶,亲卫对着景行抱拳行礼道。 景行却只摆摆手,示意他接着说。 「属下看那些人的路子不像是官府中人。」黑衣亲卫喝了一碗茶似乎是更渴了,他侧头清了清嗓子才接着说道:「他们像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景行才提起笔来想把桌上的那份公文批了,听了亲卫的话,景行撩了眼皮看着他说道:「杀手?」 「属下看着像!」亲卫点了点头。 「接着说。」景行低头垂眸,又把那份文书看了一遍,才刷刷点点的落了笔。 「刘镜尘这次赴任带了家眷,还有一名僕妇,已经被咱们的人一併救下。属下怕他死在外头,便只给他止了血就赶了回来,刘镜尘的家眷也是咱们的人护着,他们走的慢,明后天的也能到了。」 「去歇着吧。」景行头也不抬的说道:「这些时日事儿多,你就在王府里歇着,本王随时有事儿就能指使你。」 「是!」亲卫行了礼退了出去。 「王爷。」亲卫前脚出屋,就有侍卫两手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把一小碗面和两个小菜放在了书案上。 「给爷倒杯水来,不要茶。」景行批阅了公文,拿起吹了吹,放在了书案的右上角,他搓了搓手,正在收茶盏的侍卫忙说道:「属下这就给您拿块布巾去……」 兵部是景行的地盘。 他平日处理公务的时候时常要到这里来,因此景行特意在兵部的后院圈出了块地方来,即为了公干,也为了平时累了的时候能有个歇脚的地方。 可这里毕竟是大惠的兵部衙门,景行御下甚严,不许兵部的大小官吏在公干的时候饮酒,也不选他们把女人带到这里来。 并且他也以身作则,也没把婢女婆子安排到这里伺候着。 平日他在这里的时候就是跟在身边的侍卫临时充当了僕役,可毕竟他们毕竟不是僕役,所以伺候起景行来经常丢三落四,很没眼力见。 景行却从不说什么。 术业有专攻,跟在他身边的人不用的时候都是一个个不起眼儿的汉子,用的时候就都成了一柄柄的利剑! 他不能要求一把好剑的眼界跟个僕妇婆子一般。 等着侍卫又送进了布巾来景行擦了手,他拿起了筷子在碗里搅和了一下,挑了一筷子面条上来,还没等把筷子送到唇边,挑着的面条便纷纷又断回了碗里。 他默不作声地吃了那一小碗兵部的厨子精心做出的烂面条,心里打定主意,得让人给找个煮饭好的厨子来…… …… 燕之狠狠的忙活了几天,新铺子开了张。 这次除了她和阿文外苏冰的大表姐宋秀秀也留了下来。 宋秀秀是苏冰大姨家的孩子,今年二十多岁,两年前丈夫病死,家业没给她留下,倒是给她留了两个闺女。 因为连着生了两个闺女,宋秀秀在婆家并不得势。 今年初二回门的时候,宋秀秀的母亲看见了两个外孙女身上都有伤,一问之下竟是孩子的奶奶和婶子打的! 宋秀秀的母亲是个脾气暴的,当时就带了两个儿子到亲家家里大闹了一场,大过节的,他们母子把宋秀秀婆婆家的祖宗牌位都砸了! 这事儿可是犯了大忌讳。 两家人彻底撕破了脸。 可宋秀秀的婆婆家却忌惮苏三爷的势力,没敢大闹,只把宋秀秀母女三人给轰了出去。 事到如此,宋家也不能再让自己的闺女回去受罪,于是宋秀秀便带着两个闺女回了娘家住着。 过日子就是如此,嫁出去的女儿就是人家的人。 如今宋秀秀娘儿仨个一回来,一天两天的还好,日子一久,宋家的两个儿媳妇便一起有了闲话。 宋秀秀吃娘家一口饭便得看着两个嫂子的脸,她心里并不舒服。可为了两个闺女,她也只能咬牙忍着。 人穷志短,她手里没钱,也不敢有脾气,整日里在家不停的干活,就怕嫂子们再说了难听的话。 可不管她在娘家如何操劳,在旁人的眼中都成了个吃白食的,她自己白吃白喝不说,还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吃…… 宋秀秀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还是明白的,她知道寄人篱下的日子终不得长久,她还是的想法子挣钱才行。 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做的工并不多,偷偷摸摸的找了几个月也没遇到合适的。这次苏冰一把她带到燕之的铺子,燕之亲亲热热的叫了她一声秀秀姐,她就打定主意要留下来,因此,并且格外卖力的学着做烧饼火烧…… 燕之一面细心的教着她,一面冷眼旁观着她,没几天燕之心里就对宋秀秀了解个大概:这是个老实的女人,在人前不会说话,让她招唿生意,简直就势块木头!她这样的人只适合留在后面本本分分的干活。 能有个本分人在铺子里干活就成! 燕之对宋秀秀很满意。 她虽然做事有点慢吞吞的,但她手脚麻利不闲着,假以时日,自己再教教她,宋秀秀一个人就能把烙烧饼火烧的活担起来。 燕之目前的生意,烧饼和火烧虽然挣钱比卤货少,可却是她这里的招牌! 基本上来早市买菜的人们和住在早市附近的住家都知道了她这里的烧饼不但个儿大,还油分足,吃起来又酥又香,远近卖面食的铺子,没有一家做的比她家的好。 尤其是这次重新开张之后,燕之把做买卖的时间改在了白天,她这里的生意就是头一两天受了些影响,几日之后,赶上饭口的时候,附近的住户便零零星星的有来铺子里买面食和卤货的了。 白天有了生意,燕之便开始张罗着把滷煮火烧给添上了…… 等新添的品种有了销路,她相信很快就能把先前盖房的银子挣回来! …… 「王爷,那小子醒了!」 四五天之后,景行才回了王府,朝服还未换下,亲卫便进来低声禀告道。
第七十六章 上行下效 景行才从进了王府,朝服都未换下,亲卫便过来禀报:「王爷,那小子醒了!」 「别脱了!」景行一听,马上把腿从福全的怀里抽了出来踩在地上,福全又把他脚上的靴子往小腿上拽了拽。 「走。」景行起身就往寝殿外面走,福全也快步追了出去,他跟在景行身后说道:「王爷,补汤都熬好了,您是不是服了再走?」 景行站住,朝着身后伸了手。 福全会意,快步去了小膳房,很快就端着托盘走到了景行的身前。 景行抬手从托盘上拿了汤药仰脖子喝了,又含了一口清水话也不说直接出了院子。 「吴侍卫!」福全追到院门口,总算是追上了景行的一名亲卫,他小声说道:「咱王爷这身子弱,你们哥几个常跟着他,多费心,别让王爷太操劳了!咱家先谢谢您!」 「瞧您这话说的……」吴侍卫忙对着福全拱手道:「这话福总管您不说,小的也得尽心伺候着咱主子啊!」 「王爷这药每日服用三次,王爷若是忙得顾不上回府,吴侍卫,你们哥儿几个要记得让王爷服药。」福全说着话就把托盘上的两个纸包递了过去。 「知道了。」吴侍卫接了两包药材快步赶了出去。 「哎呦!瞅我着记性!忘了和王爷说了……」眼看着景行一人走得没了影儿,福全才勐地记起今儿三公主回来过,她一个人在院子里的菡萏亭边坐了半天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 「王爷!」两名大夫自从进了兵部的大牢之后就没离开过,不过他们本来也是兵部的人,一看自己被限制行动便知道单间里的人定是个极为重要人物。 「不是说醒了么?」景行径直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闭目躺在那里的刘镜尘,觉得他的脸色果然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好些。 最起码的,看着像个活人了…… 「是醒了,才醒了没一会儿工夫他便又睡了。」一名大夫回道。 「弄醒他!」景行回身,自己拉了把椅子放到了床边,四平八稳地坐了。 「是!」两名大夫一起凑了过来,一人掀开刘镜尘的眼皮看了看,一人则伸手在他的身上推了推:「哎,醒醒……你醒醒……王爷在这儿呢……」 「你是怎么进来的?」景行伸手一扒拉那名说话的大夫:「新来的?」 「回王爷的话,卑职来兵部供职是明威将军保举来的。」那名大夫生的文质彬彬,说话也斯斯文文的。 「原来是明威将军推举过来的……」景行侧头仔细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好好学着点儿。」 明威将军是景行的嫡系,二人也是亲戚。 他是景行大舅家的长子。私底下,景行会叫他一声表兄。 原本想把这个做事不力的大夫轰出去,听说他是表兄保举进来的,景行临时改了主意,对另一名大夫说道:「多教教他,这里是兵部,不是太医院!」 「是。」那大夫应了,两手撸了衣袖,薅着刘镜尘的衣襟,抬手就是一个嘴巴! 一声脆响之后,站在景行身边的大夫哆嗦了下:「王爷不就让叫醒他么?」 「王爷既然吩咐了下来,那咱们就只管用最快的法子把他叫醒,让他醒了能说话就是……不要多想旁的事情。」那大夫见刘镜尘已经睁了眼,便两手捧着他的头让他在枕头上躺好。 刘镜尘睡得迷迷煳煳天旋地转,他听见身边有人说话的声音,只是失血过多身子虚弱,他心里虽然想看看是谁在说话,可就是醒不过来。 「你是谁?」睁眼看着站在床边的大夫,刘镜尘视线飘忽,他声音嘶哑的问道。 「我是大夫。」那名大夫轻手轻脚的整理好他的已经后,把他的手从被子拉了出来号脉…… 「你……打我了?」片刻之后,刘镜尘伸手在脸颊上摸了摸,直觉那一侧是火辣辣的有些烫手。 「没有。」那大夫松了手,回身对着景行说道:「王爷,他方才醒过来没一会儿工夫就又睡了。这次看着好些,但身子还虚。您问话不要超了半个时辰。」 「嗯。」景行点点头。 那大夫行了礼,一拉愣在景行身旁的同伴:「走吧……王爷说话你也想听?」 「是,是!在下告退!」愣着的大夫如梦初醒,忙对着景行行礼退了出去。 「这里都是如此叫醒人犯的?」 出了单间的门儿,两个人走到了大院子里,新来的大夫问道。 「看情形。抽嘴巴是最省事的,偶尔也用针刺穴道。」那大夫看看他,指着墙边儿说道:「咱先在这儿坐坐,贤王爷下手狠,里面那位弄不好支撑不了一个时辰,咱俩还得随时预备着进去救他一次……」 「老天爷!」新来的大夫扶着墙哆哆嗦嗦地坐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道:「我还以为刑部大牢用冷水浇人犯已经很……」 「咱们这里也浇水……」在大牢里被关了几天,这名大夫心里有些憋闷,因此抽刘镜尘的那个嘴巴,他是用八成力道,如今他闭目体会着手掌上出来的微微疼痛感,倒是觉得心绪开阔了许多,他微笑着说道:「不过是浇开水……」 …… 很小的一间单间里就剩了景行和刘镜尘。 躺着的刘镜尘正看着坐着的景行,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您是……您是王爷?」 景行才到府里就又出来,身上还穿着亲王的朝服。 刘镜尘是个小官,自然与景行不相识,可他毕竟是个官,光看朝服就能分辨出对方官职的大小来。 「认识胭脂么?」景行不理他的问话,直接开口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胭脂……胭脂?」刘镜尘昏睡了几日,今日醒了也没多久,他自觉脑子还是有些发木,想事情的时候总会比往日慢上许多。 景行站了起来,走到靠墙摆着案几前,他打开了放在上面的木箱,翻翻捡捡的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来。 拿着布包走回来,景行把椅子又往床边拽了拽后坐下,当着刘镜尘的面儿他把布包打开,从那别在布上的一排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来对着刘镜尘的左眼比划了几下…… 「王爷,您认识胭脂?」刘镜尘把头用力的往后躲,有气无力的问道。 「刘镜尘,现在是本王在问你……」景行把手里的银针插在褥子上,银针也叫毫针,插进褥子里的一头很细,留在外面的一半颤巍的抖动着…… 刘镜尘的心也跟着一抖,好似那根针已经扎到了自己的身上! 「下官倒是认识一位叫胭脂的女子……就是不知与王爷您问起的胭脂是不是同一位。」他赶紧开口说道。 「把知道都说出来,若是敢隐瞒半分,本王一定会让你后悔现在还活着。」景行把插在褥子里的毫针拔了出来,朝着刘镜尘身上盖着的被子伸了过去…… 「下官不敢……不敢……」刘镜尘的眼睛紧盯着那根银针,身子用力的往后挪动了下,这一动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口,疼的他顿时惨叫了一声! 「王爷?」守在单间外面的侍卫很牢头同时开了口。 景行起身,单手揭了他的被子,见刘镜尘上身已经穿了衣衫,而下面依旧光着。 他往刘镜尘包裹着的大腿上看了看,并未发现有血迹渗出的痕迹,于是对着门外说道:「无事。」 门外又归于寂静。 「她姓什么?」景行站在床前眼睛死死的盯着刘镜尘沉声问道。 「胭脂姓成。」刘镜尘几乎是脱口而出连个磕巴都没打。 床前站着的这个身穿蟒袍的王爷眼神太吓人了,刘镜尘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敢在他的面前说慢了一点儿,他就会用手里的毫针戳瞎自己的眼睛! 「她叫什么。」景行接着问道。 「纯熙。」刘镜尘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 「成纯熙……纯熙……」景行轻轻的念叨着这个名字,声音已然是不自觉的轻柔起来:「纯熙,谓大光明也……真好听!」 刘镜尘看着他面上的表情,听着他说话的声音,心中不由得一动:这位王爷难不成是看上胭脂了?可他到底是哪位王爷呢…… 「你和胭脂到底是如何相识的?」景行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又冷了下来,并且在语气中有着隐隐的怒气。 「下官与胭脂很早就相识了……」刘镜尘揣度着景行的心思,斟字酌句地问道:「王爷,您既然认识她,为何不让她告诉您呢?」 景行抬手就把手里的毫针扎进了刘镜尘的人中上,还用手捻了捻…… 人中穴为急救昏厥要穴,人在昏厥的时候重重的掐一下都能让人疼醒,更别说现在刘镜尘是清醒的! 景行这一针下去,疼的他身子打挺楞硬生生的坐了起来,口中惨叫的声儿都变了! 「谁也别进来!这混帐死不了!」听到门响,景行沉声喝道。 「是!」侍卫们在门外齐齐的应了。 「你早就知道胭脂忘却了过去种种,还对本王说这种话?」景行看着冷汗涔涔的刘镜尘说道。 「下官不敢啊……」痛苦中,刘镜尘却是一喜:原来胭脂还没记起过去的事情…… 「王爷,胭脂实为下官的师尊,在人前下官要叫她一声先生的。」刘镜尘期期艾艾的说道:「只是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所以私我们是称唿彼此的名字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胭脂既然是你的师尊,你敢称唿她的名字便是大逆不道!」对于这个结果景行心里惊奇,语气却愈发的阴沉:「再说了,她今年才多大年纪?你这般年岁怎么可能拜她为师?」 「王爷问的是……」刘镜尘忙说道:「她是代父受徒,教授于我的!」 「胭脂的父亲是谁?」景行追问道。 「是……成子……」刘镜尘小声说道。 「乐圣成子?!」景行悠地瞪大了眼睛!
第七十七章 说与不说 文圣,孔家。 武圣,关家。 医圣,楼家。 乐圣,成家。 这是闻名于世的四圣世家。 这些人家的子弟都是一笑轻王侯,醉眼看生死的角色! 是连各国的帝王皇族见了他们都要陪个笑脸的存在! 如今刘镜尘开口说出胭脂的本名叫做成纯熙,而她的父亲就是乐圣成子的时候,景行瞬间有了喘不上气的感觉…… 「乐圣成子?」他悠地瞪大了眼睛,又追问道。 「是的。」刘镜尘赶紧点点头。 景行伸手把刺进他人中的那支毫针拔了出来,刘镜尘顿时觉得一阵轻松,痛感立减。可还没等他抬手擦擦满头的冷汗,一阵新的剧痛传来,疼得他嗷嗷惨叫着只想一头撞死! 景行又把银针扎进了他的人中穴! 「王爷,下官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您怎么还扎我?!」刘镜尘惊恐异常地哑声问道。 「你说的话本王不爱听!」景行慢悠悠的从布包里又抽出了一根针…… 刘镜尘没想到一支郎中治病救人的银针到了他的手里竟成了兇器,他大腿和手臂被刀砍了时候都没觉得有这般疼! 顺着景行的视线看去,刘镜尘吓得差点尿在床上:「王爷饶命啊!」 他一只手臂用不上力气。只能用另一只手撑着床板挣扎着要起来。只是他试了几次都没能下了地,刘镜尘只得用那只好手揪着衣服的下摆盖在了胯上:「您问的话,下官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景行从对方的胯上移开视线,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到了椅子上:「把关于胭脂的一切,只要你知道的都给本王讲讲。」 「是!」刘镜尘忙不迭的点了头…… …… 「好好给他治治,别让他死了。」一个多时辰后,景行从牢房的单间里走了出来,他对着坐在墙边晒太阳的两名大夫和颜悦色的吩咐道。 「是!是!」新来的大夫忙不迭的应了。 「你怎么怕成这样?」另一名大夫起来整理好衣袍,看着脸色难看的同伴笑道:「咱们王爷顶讲道理了!你只要按照他的吩咐办差就是了,其余的完全没必要去想,而且王爷对待咱们可好了,别看这里是兵部,咱们挣到手的银子绝不比户部的那些油耗子少!」 「可你听听刚才里面那声儿……」新来的大夫一边擦着头上的冷汗一边小声说道。 「咱们只要对王爷绝对的忠心,王爷就会对咱们一等一的好。至于犯人是死是活,不是咱们操心的。」『老』大夫横了新来的大夫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咱王爷护犊子,兵部的人出去他都护着,可咱王爷眼里也不揉沙子……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真干不了,那趁早自己走!」 「干得了!干得了!」新来的大夫追在那名大夫的身后一起进了单间,他能得到明威将军的保举已是不易,若是平白的混没了这份肥差,凭着他那点医术,想要养活一家老小十几口子人,还真难! 刘镜尘又昏了过去,他光着屁股侧身躺在那里,大腿上的伤口处插了五六根银针…… 「呵呵!」『老』大夫一看这情景就笑了:「这小子是得罪咱们王爷……咱们王爷可是个好脾气的,极少发火。」 「王爷脾气好?」新来的大夫过去为刘镜尘诊了脉,一支一支的拔了那些银针:「你看看这些针扎的……」 「完全不必担心。」『老』大夫拿了案几上的药箱走到了床边语气轻松地说道:「咱王爷确实是个好脾气的,对咱们这些人都能有个笑脸儿。帝都里哪个王爷能做到这个份上?没有吧?」 「嗯。是没有。」新来的大夫没见过别的王爷,但他在刑部待过,别说刑部尚书大人或是侍郎大人,就是刑部衙门里的一个官职不大的管事看见他这样的大夫或是仵作都是一样的沉着脸。 「并且咱们王爷手底下有分寸。」『老』大夫收了银针,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针灸的手法要比你我还要高呢!」 「哦?」这话,心来的大夫可有些不信了…… 「不明白了吧?」『老』大夫手下利索的把刘镜尘缠在腿上的白布条解开,口中不忘闲聊:「医圣知道么?」 「那能不知道么!」新来的大夫接口道:「是大昭皇后娘娘的母亲楼夫人。」 「知道咱王爷的七姐夫是谁么?」『老』大夫自问自答道:「就是楼家的传人!」 「哦!」新来的大夫脸上露出一个羡慕的表情来:「能在楼家学医,真是有福气啊……」 「咱王爷的针灸之术就被他七姐夫指点过,那可是真功夫!」『老』大夫说话间已经又给刘镜尘的伤口上上了药。 「敢问……」刘镜尘早就醒了,可他不敢睁眼,就怕才走的那位活阎王再回来折磨自己。 如今他猜想那人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才气息奄奄的开了口:「敢问二位,这里是哪里呢?在下到底犯了何罪?」 「此处是兵部大牢。」新来的大夫嘆了口气小声说道:「你犯了什么罪你自己难道不知道?问我们做什么……」 刘镜尘确实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罪,但他却从那名的大夫的话语里听出了端倪:「兵部大牢?他是贤王爷!」 …… 「王爷,好歹您也用些,福管事还让属下从府里带了药呢。」吴侍卫看着景行把桌上的两个菜挑挑拣拣的扒拉了几遍了,就是不往嘴里送,他看着心里直着急,只得开口说道。 「不吃了。」景行把筷子放到桌上,拿起布巾擦了手:「去南菜园。」 桌上的两个菜都做的油汪汪的,景行光看着就不想吃,可他肚子又饿,于是脑子里想来想去的都是燕之做的那一顿好饭…… 燕之做的饭菜他都喜欢,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菜啊肉啊一经了她的手便成了美味,他喜欢的不得了! 并且已经吃惯了燕之做的饭菜再吃旁人做的,景行已经吃不下去…… 他心里有火,这把心头火是听了刘镜尘的那番话后才被点燃的。 从他出了大牢到现在已经过了不少工夫,这把火非但没有被他浇灭,倒是有了越烧越旺的趋势! 「胭脂怎么是成家的女儿呢……」坐在马车里,景行用手盖在了眼上喃喃自语道:「真是麻烦吶……」 乐圣成子唯一的女儿,那意味着什么? 千年世家,地位超然,他的女儿可是堪比各国的公主般尊贵的! 并且歷来这些圣人的后代子孙都是各国皇亲贵胄联姻的对象。 大昭的皇帝陛下就迎娶了医圣的女儿为后。 而大惠的皇帝陛下第一个皇后故去后就曾流露过要与这样的人家联姻的意思,只是当时没有寻到合适的人选才作罢…… 「这要是让人知道了还得了啊……」景行身子往后一靠,愁眉苦脸地说道:「乡下妞儿,爷……该不该对你说实情呢……」 ------题外话------ 抱歉了~ 有些少~
第七十八章 没说实话 从兵部到南菜园,景行闹心了一路。 等到了燕之住的小院外头,阿文开了院门,景行提步进了院子,走过不长的一段过道,才在不大的院子里露了头,他就看见了燕之住着的那间房子里映出的灯光。 天气渐热,小屋的门窗都开着,晕黄的光影自门上的竹帘以及窗上的窗扇里透了出来,洒在小院的地上,显得分外柔和…… 景行站在地上的一片光里顿了顿才掀了帘子进了屋。 燕之正蹲在大炕上做针线活儿,她显然是听见了方才阿文与景行在外面说了话,竟是头也不抬的说道:「今儿不是说不来了,我可没预备你的饭。」 「那爷就饿着。」景行笑模笑样地走了过去,他看见了摆在炕边上的一双新鞋,心里顿时痛快起来:「一顿两顿的不吃也饿不出人命来……」 他往炕边上一坐,先扒了脚上的靴子,又脱了足衣,这才把那双布鞋套在了脚上:「舒坦……」 燕之没搭理他,一心一意的忙活自己手底下的活儿。 景行伸着两条长腿自己欣赏了一番那双布鞋才回头往身后望去。 身后的炕上枕头被子都被挪到了边上,大炕的中间扑了一床做的半半落落的被子。 被子里面三新,没缝上的地方露出的棉花雪白,白棉布的里子,蚕丝被面,颜色淡雅……只是燕之做针线的手法堪称笨拙,她是光着脚蹲在被面上,一边缝一边往后退,不像是缝被子倒像是在种地插秧…… 「歪了……歪了……」景行指着那一行针脚笑道:「爷当初叫你乡下妞儿都叫错了,连乡下姑娘也没你这么做活的!」 「又歪了?」燕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才缝完的那条线:「还成!比刚才缝的好多了……反正我是不拆了……」 燕之说完又蹲了下来皱着眉头扯着针线继续忙活起来:「我发现自己做针线的手艺可真不怎么样,好歹这些不比衣服,要不穿出去可真丢人了!」 「无妨,爷不嫌弃。」景行伸手摸了摸,觉着她絮在被里的棉花倒还絮得平整。 「问出我的身世了?」一行线缝完,燕之从小炕桌上拿来棉线认针,她轻声问道。 「没有。」景行摇摇头:「爷过去的时候那厮又晕着,折腾了半天也不醒,大夫说他是失血过多所致,要不了命,就是虚。」 「这不,等了一天,爷看他一时半会也醒不了,就到你这儿来了。」 景行想过了,关于燕之的身份他还是不能说出来。 他对于刘镜尘说的那番话是将信将疑的。 他信刘镜尘说的燕之是乐圣成子唯一的女儿,但他不信他说的那些是燕之缠着他非要来帝都开开眼界长长见识的话。 燕之是忘却了过去,可她性子却淡,景行与她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根本就不信她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所以在弄清刘镜尘那番话的真假之前,更为了燕之不被帝都里的那些皇亲贵胄以及大宅门里的人盯上,景行决定暂且压下她是乐圣女儿的事情。 他已经派了妥帖的人去了秀灵,刘镜尘说乐圣成子没有故去前是隐居在那里的。 景行派了人过去打听,并且如果刘镜尘说的情形是真的,那么也正好在秀灵郡为燕之把户牒补上。 「刘镜尘伤的厉害?」燕之认好了针,又留了长长的一条线,她才抬头看向景行。 「刀伤,腿上,手臂上都有,腿上的那条重。」景行不以为意的伸手比划了个深度:「有这么深,在大腿上,流了那厮身上的多一半血,爷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的颜色比白布单子还白呢!」 燕之轻轻点了头,心里明白,刘镜尘这算是捡了条命。 「他的家眷呢?」燕之往边上挪了挪,落了针,因为留的线过于的长,她在往外抽针线的时候胳膊长长的伸了出去…… 景行赶紧往边儿上躲了躲,怕她胳膊伸过来扎到自己身上…… 「扎不着你啊……」燕之横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爷不怕扎,也就怕你把爷跟被子缝一块儿……」景行吃吃笑道。 「滚你的吧!」燕之低着头也笑了:「我的手艺至于那么差么……」 景行笑了一阵才说道:「刘镜尘的家眷染了『肠游』,这病是可以让人染上的,所以爷就是想去问问话,他们也都拦着。」 这话景行说的是实话。 肠游,就是后世所说的痢疾。 这病是有传染性的,因此景行身边的亲卫是一直拦着不许他去提审刘镜尘的家眷。 「你身子弱,近来总算是没有生病,可别往这些人跟前去。」燕之停下手里的动作轻声说道:「这事儿也不急在这几天,只要他们性命无虞,那就等他们养好了身子再问就是了。」 「爷就知道你心疼我……」景行一侧身,一张脸已经凑到了燕之身前,他伸手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笑嘻嘻的说道:「亲一个……」 燕之拿着针戳向了他:「一边儿去!别给我捣乱!要不这点活儿半夜我也干不完,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呵呵!」景行并不怕她手里的那根缝被子的针,仍旧作势向后退去:「要做到半夜啊?那不如先给爷做点吃的吧……爷可饿坏了……」 「我就纳了闷了,没遇到我之前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还吃不上一顿饭了?」燕之穿鞋下地,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一面往厨房走。 景行如影随形,尾巴一样的跟了进去。 小厨房的一片漆黑里,燕之摸到了灶台上的火摺子,才转了身要去点油灯就一头撞进了身后那人的怀里,景行就势抱住了她:「哎呀,胭脂,你这是要非礼爷么……」 「你不是饿了么,到底还吃不吃饭?」燕之拧吧了几下身子没好气的说道。 「爷想先吃你……」黑暗里,景行俯下身,准确无误地吻住了她…… 「有完没完!」少顷,燕之气喘吁吁的小声说道:「再这样就别吃了!」 「呵呵……」景行从她的手中接过了火摺子,摸到桌边点燃了油灯,他回身舔着唇瓣对站在灶台边脸色绯红眼睛水汪汪的燕之笑道:「很美味……没吃够……」 燕之用手背在唇瓣上抹了一把,没搭理他。 「随意做些就好,不要太麻烦……」景行见她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赶紧收了嬉皮笑脸,陪着小心说道。 …… 一个时辰之后,吃饱喝足的景行洗漱之后上炕吹了油灯进了被窝,身上盖得正是燕之新做的那床夹被。 接着就是一声惊唿传来,吓得先躺下的燕之翻身坐起:「你怎么了?」 「扎死爷了!」景行也爬了起来,重新点了灯,他呲牙咧嘴的指着那床新被子说道:「针……胭脂,你是不是把针别被子上了?」 「呦!」燕之一愣:「可不是么……我都忘了……针还在上面别着呢!」
第七十九章 风水倒转 燕之缝了一床新薄被给景行,随手把行被子的针别在了上面,景行被针扎了。 事儿是小事儿,可把燕之吓得够呛。在她的认知里,小小的一根针可是比刀还厉害的!毕竟上一世久病缠身的她被针扎怕了…… 景行借着这个茬小题大做又钻了燕之的被窝。 前些日子燕之为了他这个无赖的行为发了一次火,景行总算是有所收敛。这次他哼哼唧唧的说是被针扎疼了,一定要燕之给他揉揉屁股。 黑暗中,两个人躺在一个枕头上,燕之寒着一张脸,景行是笑嘻嘻的模样。 「我刚才看了,针是扎在你的手臂上,就一个血点子,揉屁股做什么?」燕之冷冷的说道。 「扎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爷见了你就心里痒痒,又碰不得,爷现在是心疼……」景行抓了燕之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他脸上在笑,心里却是在嘆气:她可是成子的女儿啊……若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可还会给我做一床被子,买一双鞋,做一顿饭呢…… 「心疼?我怎么揉?」平时还好,只要两个人能同床共枕了或是景行对她做了亲昵的动作,燕之必定会心里起火。 燕之心里有道坎儿迈不过去。 她现在生活在古代,可她这具身子里装的灵魂却是现代的。 她做事有自己的底线。 现在的境况让她难受,又无法出离。 「别气……别气……爷不闹了。」几乎是燕之的话一出口,景行马上就意识到了她情绪的变化,赶紧收起了调笑的表情,柔声说道:「乡下妞儿啊,别老钻牛角尖儿。在爷心里,你就是爷的正妻,夫妻之间,关起门来别事事较真儿。」 「你想多了,难受的还是自己。」他好言好语的劝道。 「呵呵!」燕之冷笑了一声,翻身面朝了墙,心道:我和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没啥可说的。 「沉住了气……」景行贴过去,抱住了她,在燕之的耳边轻声说道:「爷知道你心里的委屈,为了爷这么好的男人,这委屈你得先受受,等以后爷把你抬进王府,你威风的日子在后头呢……」 一片漆黑里,燕之闭了眼。 景行的自说自话都被她刻意的忽视了…… 他越是说这样的话,她的心里便越气,燕之索性装了聋子哑巴。 她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会把身后的这个东西掐死! 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当气得想掐死景行的念头一冒出来,燕之马上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从来她都不是小心眼儿的人,现在的她倒像个患得患失的恋爱中的小姑娘! 燕之勐地坐了起来,因为起的突然,把景行松松拦在她身上的手臂一下子摔到了床上…… 「我……我去茅厕……」燕之没看他,掀了被子爬到大炕边上穿鞋走了出去。 景行也坐了起来,盯着她出了屋,他支愣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燕之站在屋檐下并未走远,她低着头站了一阵,只想让自己翻滚的心绪快点归于平静。 「怎么在这儿站着?」 半个时辰之后,景行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门前那个纤细的背影轻声说道。 燕之慢慢的回了头,她眼神定定的看着身后的男子也轻声说道:「景行……我还是喜欢你……」 「……」景行的眼睛一亮,突来的欣喜若狂中,他竟不知说什么好了:「胭脂……」 他往前迈了一步,燕之却退了一步。 站在不大的院子中间,她被清凉的月色笼罩着,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人…… 「你若是想以后和我好好的过日子,那就明媒正娶我吧。」燕之抬头想了想才接着说道:「我不为难你,到了天贶节的时候,你若能清清爽爽的来求娶,我二话不说,带着阿文跟你回家。」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有婚约在身,那,咱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吧!」 「我不在乎你有没有爵位,我也不在乎你有多少银子产业,哪怕你一无所有了,我也能养活你一辈子。养活自己的男人,我也不会觉得委屈……」燕之低头扭脸儿看向不远处的他,轻声道:「但这不明白不白的日子我是不能再和你过了……」 燕之说完从景行的身边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她又从屋里走了出来,双手抱了个包袱,她走到景行身前,把包袱塞进他的怀里,推着他往院门走去:「记住了,天贶节,就是咱俩见分晓的日子。没把自己屁股擦干净就别来了,我看你腻味!」 「哎哎……胭脂!爷这样儿怎么见人吶!你让爷睡一宿成不成……」景行一面小意哀求着,一面要把燕之才打开的门再关上,没想到燕之态度无比坚决,竟一根一根的把他的手指从门板上掰开,毫不留情的将他推了出去:「你身上的那些破事没了,随时来我都留你,洗干净了躺在炕上让你睡,现在,滚你的吧!你在我炕上,我睡不着觉……」 『咣当』一声,两扇门板从身后关严,景行穿着中衣抱着个大包袱站在门口,被燕之扫地出门了! 景行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看,耳边听着院里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他挠了挠头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看夫人的意思就是不让您住了。」亲卫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绷着脸强忍了笑,小声说道。 景行经常宿在燕之这里,私下里,这些侍卫亲卫们请教了景行的意思,都一致的称唿燕之一声夫人。 「敢笑出来,本王砍了你!」景行一看亲卫的嘴脸顿时来了脾气,他沉下来脸来骂道:「还不去备车!没眼力见的东西!」 「是!」那名亲卫应了一声,几个起落就进了不远处的院子,夜色里,景行依旧听见有几声几不可闻的嗤嗤笑声传来…… 他又回头看了看,见两扇门板关的还是那么严实,这才死了心,明白燕之这次是要坚决与自己做个了断了:要么,娶了她,好好过日子。要么,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 「你说的啊,天贶节等着爷来睡吧!」景行磨了磨牙…… 深经半夜的,他也不能在这里与她大闹。景行略一思忖,还是上了马车:「去兵部。」他心烦意乱地吩咐道。 马车从南菜园村出来,上了官道,很快就跑了起来。坐在车里的景行发了会子呆才把回过神来,他看到了放在一边的那个大包袱,包袱皮正是燕之新做的那床夹被。 他把包袱提了起来抱在怀里打开,见里面都是自己的衣服,景行一样一样的掏了出来扔在车凳上,待到检查完毕他欢唿一声:「停车!赶紧回去,本王的靴子还在胭脂那儿呢!那可是爷穿着最合适的一双靴子,没了它,爷就不能走路了!」 ------题外话------ 风水轮流转,今儿,贤王爷也被人家赶出来了…… 容俺不厚道的笑一会儿~
第八十章 邻里之间 马车停了下来,车上的景行却改了主意:「还是去兵部吧。」 与解懿退婚的事情是势在必行的。 可早退婚还是晚退婚却由不得他。 燕之今儿晚上跟他说的那番话不是玩笑,那是她最后的底线。 景行便是心再大,她心底的那条线他也是不敢也不能触碰的。 否则,他们便真会没了以后…… 靴子他有很多双,甚至他都弄不清具体的数字,但放在燕之那里的那双是不能取回的,他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哪怕到了天贶节的时候他依旧不能如愿的与解家退婚,那,他还能腆着脸到南菜园来,跟燕之说他是来换靴子穿的…… 马车又稳稳的走了起来,景行在车里把衣衫穿戴好,他把那床充当了包袱皮的夹被也整整齐齐叠了放在身边:「若是把靴子拿回来燕之还是不许爷进她的屋,爷就说是把夹被送回去的,她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把被子缝上,总不会狠心把你扔了的……」 「胭脂说她还喜欢我……」景行拍了拍夹被傻笑了几声:「其实,她就是不说爷也知道……我们啊,就差了个洞房花烛了!」 …… 把景行轰出了家门,燕之脚步轻松的回了屋,进屋就看见了摆在地上的两只短腰靴子。 原本以为这屋里属于景行东西都被她收拾了出去,没想到地上这么显眼的一双靴子竟给忽略了。 「狗皮膏药……真粘人!」燕之摇着头笑着走了过去,把两只靴子摆在了墙边上原来放布鞋的地方:「该说,我都说了。其余的就只能看你了……」 上炕吹灯,燕之侧身躺在枕头上,鼻间都是景行的身上的那股子淡淡的药香。 她嘆了口气,把枕头拿到怀里抱着,像是抱着那个又高又瘦的东西:「你得明白,我是个人,有血有肉的,哪儿禁得你没完没了的撩拨……」 「跟着你,将来吃苦受累,我都不怕。咱若是两口子,那今后的一切我都能坦然接受。」 「可现在……我到底算什么呢……」 思绪翻滚着折腾到了后半夜燕之才睡着,似乎才闭了眼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燕之费劲的睁开眼往窗户的方向看去,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她不敢赖床,忙起来穿衣下了地,把炕上的被褥叠好出了屋,阿文已经拿着笤帚在院子里打扫:「姑姑,今儿还给秀才公家送早饭去么?秀才婆的身子见好,昨儿我就看见她在院子里熘达呢,就是看见我也不搭理我。」 「秀才公搭理你么?」燕之拿了木盆出来,舀了半瓢凉水,弯腰在井沿儿边上洗脸。 一捧冰凉的井水让她立时清醒过来,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理啊……秀才公和我说话可好了,每次给他送饭,他都先说谢谢姑姑呢!」阿文扫完了院子又进了燕之的屋子去打扫,他看见了立在墙边的靴子,心道:王爷来了?他难道到姑姑屋里换了双鞋就走了? 「那不就得了。」燕之压低了声音说道:「秀才婆是个病人,你跟她较什么劲?他们老两口都岁数大了,咱们现在是邻居,能照顾一下就是照顾一下,远亲不如近邻,头些日子,秀才婆送来的菜你还少吃了……」 「我才没跟她较劲呢。」阿文在燕之屋里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景行留宿的痕迹,他把屋里地上扫干净出了屋:「这不是就告诉了姑姑么。」 「心眼儿别跟针鼻那么小……你可是咱家的男子汉……」 燕之洗漱了,端着盆子去倒水。 院子外有条排水沟,住在道儿两边的人家都把脏水倒到沟里。 燕之一开院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周婶子,她一怔,见对方大病一场几乎变了样貌,头髮也白了一层,显得很是苍老! 「婶子,这么早过来,有事儿啊?」燕之一愣之后马上恢復了常态,她看着秀才婆微笑着说道。 「燕姑娘……」周婶子正站在门口听院子里两个人说话,没想到燕之这么快就到了眼前。惊慌之下,她结结巴巴的开了口:「我来……我来干什么来啦?」 「呵呵!」燕之笑出了声儿:「您慢慢想……我先把水倒了。」 「哦哦!」周婶子这才醒过闷来,自己是堵了人家的门口:「快倒了吧,端着怪沉的!」 「婶子,进去说吧。」燕之倒了水走回来,见她仍站在门口便往里让道:「正和阿文说呢,待会做了早饭给您和秀才公送过去。」 「想起来了……」听了燕之话,秀才婆马上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把手里的竹篮塞进燕之的手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婶子过来就是告诉你别做我们俩人的饭啦,婶子好了,以后还是自己煮饭。这段日子,多亏了你和阿文,婶子……婶子……」 为了张世明的事儿,秀才婆对燕之有了看法。 明知道张世明死的罪有应得,她还是在心里记恨上了燕之,以至于后来俩人走了对脸儿她都不理燕之。 这段子她生了病,家里的亲戚没什么人来看望不说,自己的儿子也指不上,倒是阿文没少往家里跑,端茶倒水的不说,还天天送过来一顿早饭…… 秀才婆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她知道,都是燕之指使阿文过来的。 刚才又听见了阿文和燕之的对话,她心里顿时有了愧疚。原本这一趟是秀才公逼着她过来,她还有些不乐意,现在没了心里的疙瘩,她也明白过来:去的事儿是自己过于的小气了…… 「篮子的豆角是婶子刚摘的,你和阿文若是喜欢吃,就到咱家的地里摘去!」周婶子很想对燕之说几句道歉的话,可结结巴巴的开了口,对上燕之的一张笑脸,她又觉得实在是没有必要再说了…… 「成!」燕之看了看篮子里的豆角和几颗小葱也没客气:「您稍等等,我把篮子给您腾出来。」 她拿着木盘提着竹篮进了院子,很快,阿文提着竹篮跑了出来:「秀才婆婆,我姑姑让把篮子还给您!」 「那婆婆就回去了。」周婶子接了篮子一看,里面的菜没了,放着四只鸭蛋…… 「鸭蛋是我在早市买的……」燕之在厨房里大声说道:「婶子拿回去也尝尝鲜吧……」 「你姑姑就是事儿多!」周婶子咧嘴一笑,她在阿文的头顶拍了拍说道:「婆婆可理你了啊……别又跟你姑姑跟前告状去……」
第八十一章 疑是故人 远亲不如近邻,这话一点不假。 周婶子因为张世明的事儿心里对燕之存了疙瘩,可她前段日子大病一场,燕之不计前嫌,每天都打发了阿文过去给他们老两口送一餐早饭。 今儿早上她听见了阿文与燕之的一番对话,总算是又明白过来:是自己的心眼儿过于的小了! 一篮子新摘的豆角小葱送进了燕之的家,再还回来的时候里面装了几个鸭蛋,一来一往的两家和了好,倒像是比先前还亲近了。 吃了早饭,稍事收拾,燕之和阿文出门奔了早市铺子。 早市铺子改了时间,没几天的功夫住在附近的人家便都知道了,现在一天三个饭口燕之铺子的生意都不错,一点不比原先差。就是宋秀秀学的有点慢,干起活来手忙脚乱的,经常是做烧饼的时候就忘了烤炉里还烤着火烧。 辛亏阿文机灵用心,一面烧火一面还能分心帮着她盯着烤炉,这两人合作,虽然经常听到一阵的大唿小叫,倒是从来没有烤煳过一炉。 燕之的铺子改了经营的时间之后,早市收摊子后那些没有卖完菜蔬的商贩便收拾了东西凑到了她家铺子的近处接着摆摊子,倒也不用再担回家去了。 如此,没几天的功夫,围着燕之的铺子四周又形成了个小市场。 苏三爷没想到燕之的一个改动倒给他又添了点外财,他在一边暗自观察了段日子,干脆又开了价码,让这些商贩们再交一份银子。 苏三爷要的银子不多,不过是给手下看场子的弟兄要个酒钱。燕之便把这钱都包了下来,按月多给苏三爷一两银子。 小商贩们知道是燕之自掏了腰包给他们买了个平安,于是这些人投桃报李,每日也会在燕之的铺子买个烧饼滷蛋的当午饭,同样是花不了几个钱,还能喝上一碗茶叶末煮的大碗茶,大伙儿和气生财,小本生意,倒也做得其乐融融。 燕之与阿文到了早市铺子的时候,宋秀秀已经在铺子里忙活上了。 看见燕之进来,她眼睛一亮如同看见了救星:「东家,您看!」她把一块银子递到燕之手里着急地说道:「就是方才,来了位军爷,要咱们给他烙出三百个芝麻烧饼来,说是午时正来取,我说等你来了让他和你说,可他撂下银子就走了,这可怎么办吶?!」 燕之接了银子掂了掂分量,知道这些钱买三百个芝麻烧饼是有富余的,这是桩好买卖! 她往外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下时间说道:「怎么办,干呗!」 「可是三百个呢,一会儿咱铺子一开张就有人等着要烧饼火烧的,哪儿预备的出三百个呢?」宋秀秀跟在燕之身后急的直搓手。 「今儿咱换换差事。」燕之收了银子,一面挽袖子一面说道:「秀秀姐,你今天在外面盯着卖货,我和阿文烙烧饼做卤货。」 「可我……可我慢吶……」宋秀秀了想了想,觉着自己就是卖货也手脚太慢,会让客人跟着一起着急。 「不怕慢,就怕站。」燕之对着她笑了笑:「卖一份货收一份银子,要紧不要算错帐就行!」 「那……那我试试?」宋秀秀来了铺子之后一直在后面做烧饼火烧,很少到前面去,和生人接触,她有些犯憷。 可三百个火烧她也做不出,只能退而求其次,她出去卖货,毕竟燕之的手底下比她快了不是一星半点…… 「儿子!今儿又是咱俩搭帮干活了,你要加把劲儿啊!」燕之舀水洗手,笑着对阿文说道。 阿文已经点燃了一把枯草当引子,引燃了一小根木柴,他脆生生的回道:「姑姑,放心吧!我有的是力气!」 在铺子外面张罗着摆案几笸箩准备着开门做生意的宋秀秀一听屋里俩人的对话就皱了眉头:这个东家啊,明明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却要叫阿文儿子,也不怕人家听见笑话…… 外面宋秀秀一个人胡思乱想着,里面的燕之与阿文已经干的热火朝天! 既然已经收了人家的银子,那在约定的时辰内,她就得把三百个芝麻烧饼做出去。 燕之在心里先把要和多少面计算了下,准备一缸面把一上午的烧饼火烧面都和出来。 「芝麻仁不多了,等粮市的伙计过来送面,记得提醒姑姑要上几斤。」把面粉一瓢一瓢的盛进面缸,燕之对坐在灶台前的阿文说道。 小东西记性好,跟他说什么都能记在心里,燕之便总是把一些零七八碎的小事儿说给他听,阿文每次都记得清楚,从来没耽误过事儿。 燕之把他当成个跟在身边的小管家。 「记下了。」阿文起身揭开锅盖看了看,回头说道:「姑姑,水热了,可以和面了。」 和面需要温水,不用等水大开了。阿文跟在燕之身边,虽然没有亲手和过面,但做烧饼火烧的过程他早就烂熟于胸,若论经验倒是比宋秀秀还强些。因此不用燕之开口,他也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一大个人一个孩子,俩人配合默契,很快的,第一炉火烧便送了出去。 早市上来买烧饼火烧的大多是附近的人家,居家过日子要算计,芝麻烧饼比白皮火烧稍贵,因此清早的时候大多是买火烧的客人。 连着做了两炉火烧之后,燕之开始一炉一炉的把火烧和芝麻烧饼混着做,每次出炉都把芝麻烧饼留下大半码在笸箩里,忙忙叨叨的过了一个多时辰,一笸箩芝麻烧饼冒了尖儿,正是三百个! 才把这些烧饼烙出来,宋秀秀便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她凑到燕之的耳边说道:「东家,兵爷来啦!」 「来就来吧,还能怎么地?」燕之抬手一抹额上的薄汗,对着站在外面的两名兵士说道:「劳驾,这烧饼是给您送过去呢,还是您自己拿走?」 「送车上去吧。」屋外,一声清雅的声音传来,燕之听得一愣:怎么好像是熟人呢?
第八十二章 与卿相遇 燕之听见外面那人说话的声音耳熟微微觉得有些奇怪,待到一名兵士进来抱着装满芝麻烧饼的笸箩走了出去,她也跟着到了门口。 门外停着两辆马车,都挂着层层的纱帘,外面的人是不能看清车里的情形的。 燕之只往马车的方向撩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除了景行,她与出入能有马车坐的人并没有相熟的,因此车里的人到底是谁也与她没了关系。 「姑娘。」站在门外的兵士见她出来便开口道:「跟你们掌柜的说一声,笸箩我们先用用,等回来的时候再给你们放下。」 燕之点点头,客客气气的说道:「军爷尽管用就是,若是以后还需要烧饼火烧的,尽管过来,我们定不会误了您的事儿!」 「姑娘就是此间的掌柜?」那名兵士明显是个当头头的,听了燕之的话马上琢磨出味道来。 「小本生意,什么掌柜不掌柜的,不过挣个辛苦钱。」燕之笑着应了。 那兵士也不在啰嗦,走到一辆马车前问询了一句什么,两辆马车便缓缓的调了头,上了官道之后往南去了。而原本候在官道上的一队骑着的兵士也跟在马车的后面渐渐的走远了。 马车走了老远,水轻舟才伸手撩了帘子探头往回望去。铺子的门口依旧是堵了不少人,却不见了那名穿着水蓝色衣裙的清淡女子。 「原来是在南城啊……」水轻舟放下了纱帘端端正正的坐了回去,如玉般光洁白皙的脸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难怪在贤王府附近寻不到她……」 昨夜水轻舟的母亲突然到了国师府,并且事先没有透露一点消息,她这一出现可把水轻舟惊得不轻! 要知道一个有了封地的亲王是绝对不能轻易地离开属地到帝都来的,就是他的亲属家眷没有得到皇帝的召唤也同样不能随便的离开属地。 更何况她的母亲还带了百十个兵丁到了国师府! 水轻舟昨天已经连夜上本把母亲到来的情形向皇帝陛下做了如实禀报,今儿一早又亲自在皇帝陛下面前去领罪。 好在大惠的皇帝陛下景云问清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并未过多的斥责于他,只是吩咐了水轻舟赶紧把他母妃和那百多个兵士给悄无声息的送出城去,让他们不声不响的回了属地也就是了。 水轻舟的父亲是安王,水轻舟是安王的嫡长子。 原本依照皇族的规矩,他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安王世子,将来就是不做国师了也可以等到父王百年之后承袭安王的爵位。 可他从小离开了父王与母妃,一个人在帝都长大,久而久之,与父王与母妃的关系便生分了许多,安王与安王妃都格外的偏袒在自己跟前长大的次子,因此头几年便请了旨,把安王世子的封号给了小儿子,而水轻舟做不成世子,将来他卸去国师的身份便只能做个郡王! 若说对于父母的所作所为水轻舟心里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可皇帝的圣旨下了,他的二弟也成了安王世子,他还能如何呢? 一大早就来回奔波,搁谁也痛快不了!水轻舟自打成了国师,连皇帝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的,这次为了那个偏心眼儿的母亲,他还得低头伏小在御前领罪,而后又急匆匆的回了国师府,把母亲和她带来的一队人马一起往城外送…… 没想到却在眼瞅着就要出了南城的时候偶遇了燕之,这让水轻舟郁郁寡欢的心境才有了些许纾解。 先前本想着派人去跟着景行,顺藤摸瓜找到她。 可景行抱着与他一个德行的泼皮无赖狸奴上了门,明着敲打了他一番,水轻舟便没有再有所动作。 他没有想到少年老成的景行竟会为了一个女人做了这样的事儿说了这样的话,由此可见这个女人在贤王爷的心里自然也是非同一般! 水轻舟很想通过看清燕之的命格来窥视自己的将来,可若是惹恼了贤王爷,那麻烦可是马上就到! 他犯不上为了将来的事儿去得罪一个整日介闹死的病秧子…… 「大人,出了永定门了。」有人在车外轻声说道。 过了永定门就是出了帝都,景行在车里暗自松了口气:「到长亭就停下吧。」他对着外面吩咐道。 两辆马车在十里长亭前慢慢的停了下来,水轻舟闭目沉气了一番才撩了袍子下了车。 「母妃。」他走到前面的那辆马车前停住了脚步轻声说道:「孩儿已经修书一封送回了府里,您回去父王也不会为难于您,只是……这样莽撞的事儿以后万不可再做!」 「你是在教训母妃么?」车上的帘子刷的一下被拉开,从车窗里露出一张妆容精緻却带着怒气的妇人面孔来,她横眉立目的看着站在车下的水轻舟厉声喝道:「看来我这一趟是给国师大人您添了麻烦了,要不要我给国师大人陪个不是呢?!」 水轻舟脸色一白,他往四周看了看,见随行的兵士和侍卫都站的远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母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您这一趟擅自离了父王封地确实是不该。幸亏陛下没有计较……」 「陛下都计较了你还计较什么?」安王妃不爱听这个大儿子说话,她看着站在车外那个生的仙人之姿的青年,心里也觉得诧异:两个儿子都是我生的,怎么他就生的这般俊俏!枢儿虽也生的不差,可和他比起来还是落了下风…… 水轻舟闭了嘴,他垂下眼帘强自让自己平静下来才轻声说道:「母妃回去吧,路上小心。」 分开了二十多年,他们母子之间的情分已经比水还淡。 为了他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兄弟,母亲对他已经到了不顾死活的地步! 初夏的暖阳里,水轻舟竟觉出了冷…… 「母妃问你的话呢?」安王妃见他似要离开,忙从车窗里伸出手来扯住了水轻舟的衣襟:「世子让母妃带给你的话,你到底怎么想的?」 水轻舟的视线落在那只揪着自己衣襟的手上,他始终没有抬头正眼看过他的母亲。 不能看,也不敢看。 他知道母亲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几乎一夜之间,水轻舟觉得自己的心死了…… 从此以后,他没有父亲母亲,也没了家。 ------题外话------ 端午安康! 十点半还有一更~
第八十三章 回城路上 「遥儿,难道母妃问你一句话竟这般的难么?」安王妃揪着水轻舟的衣襟不肯松手,她看着儿子的一头墨发轻声说道:「你我母子相隔千里,母妃心里却是一直惦记你的……」 「呵呵!」水轻舟轻笑了一声。 水轻舟,本名景遥,字轻舟。 他自当了国师那日起便以水为姓,以表字为名。 是以大惠的百姓都知道他们的国师叫做水轻舟,却没人知道知道他的本名。 安王妃一声『遥儿』先是叫得水轻舟身子轻颤了下,可当他听到母亲竟当着自己面又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的时候,他除了笑笑,已是无话可说。 抬起素白的一只手,水轻舟把母亲的手从自己的衣襟上拂开,他淡淡的说道:「母妃的心里只有一个儿子,那人却不是我!」 说完,他一甩袍袖,头也不回的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那些吃食够你们吃一餐了,不出百里不许投宿!」 水轻舟这话不是在与安王妃商量,而是命令! 国师虽然并不参与国家政事,但他地位超然,别说是他的母妃,便是他的父亲安王在他面前一样得听命于他。 「你!你个……呜呜……」安王妃愣了下,随即明白过啦,立时气得大喊起来,只是她才张嘴说了几个字,就被车里的婆子用帕子捂了嘴拉了回去:「王妃!请您慎言吶!」 车里的两名僕妇齐齐的跪在安王妃的面前磕头道:「可不敢在国师大人面前说这样的话啊……」 「他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难道不是逆子么?」安王妃气得用力的拍着坐凳吼道。 「他现在是国师大人,并不是大公子啊……」一名僕妇流着泪说道。 「……」安王妃顿时没了话。 那孩子,早就被她和夫君给捨弃了,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又怎么会把自己放在眼里呢…… 「回去吧。」沉默了片刻,安王妃用手拢了拢髮丝,轻声细语道,又成了端庄的王妃模样。 这一趟看来是白来了。 若不是她想问的事情太过紧要绝不能用书信传送,她又何苦辛苦奔波千里来看他那张冷脸! 两辆马车同时行驶起来,只是方向相悖,母子二人终究成了背道而驰。 「把车停一下。」永定门外有一片柳树林子,水轻舟让驭夫把马车赶到了里面。 随行的侍卫弄不清国师大人要做什么,只能安安静静的站在了一边。 水轻舟心绪烦乱到了一定的程度,此刻并不急着回府,他只想找个没人打搅的地方让自己安静下来。 车窗上的层层纱帘轻轻飘起落下,车外的柳枝随着清风柔柔的摇曳着,水轻舟却靠在车厢里,好看的眼睛里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滑落。 其实,比母亲的突然到来更让他心惊的是她说出的话…… 在梦高殿里,安王妃清清楚楚的在他跟前问道:「你父王是想让你卜一卦,看看他以后有没有坐上龙椅的命!」 水轻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直安于南方的父王竟然真有了谋反的心思! 而当母亲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水轻舟便明白,他已经成了家里的一颗弃子。 有些话,就算对方不说出来他也能琢磨出味道来。 所以他昨日就在府里严辞拒绝了母亲的请求。 他父王问的事情是不用算的…… 水轻舟年年都要在太庙里当着景氏祖先的面为皇族祈福,他心里早就知道了结果。 可当他对母亲说出要安于本分的时候,他母亲的表情是不屑的。 权利,是使人疯狂的东西。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当皇帝的命! 他的父亲安王便没有,如果非要逆天而行,那将会搭上的就是安王一家老小三代人的性命…… 他们这一支会被绝了的! 他自己也会被牵扯其中,最终被赐了毒酒! 这些都是他早就看到了的结果,可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天自己竟然在燕之的命格里看到了将来的自己。 在那个女子的将来里,他,是活着的…… 水轻舟虽然不能看清自己的命数,可他能从旁人的命格里揣度出自己的将来。 可他才从燕之的未来里看到了生的希望,父王和母妃便有了动作。 水轻舟心里难过极了…… 他的母亲不远千里到了帝都去见他,哪里是因为思念呢!她不过是想拖着他下水,利用他国师的身份去蛊惑一些百姓而已。 为了虚无缥缈的看得见摸不到的权利,他被生身父母又抛弃了一次! 水轻舟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脸上泪痕已干。 他扭头看向车窗,纱帘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 「进城吧。」水轻舟淡淡的说道,语气如常。 马车从柳树林子出来上了官道,进了永定门一直往北走,这条路比较偏僻,道路两边的树多住家少,并且住的大多是靠卖苦力挣钱的人家,因此那些房屋看上去就显得低矮破旧。 水轻舟透过纱帘望着外面那些已经升起了炊烟的屋舍以及赤着脚在家门口嬉笑打闹等着吃饭的孩子们,他面上的表情也跟着柔和起来。 生在这样的人家虽然清苦些,可有爹娘疼着,兄弟姐妹们一处长大,也挺好……想着想着,水轻舟嘆了口气,有些人吶,即便是位极人臣封侯拜相仍旧没个知足的时候,殊不知贪心不足蛇吞象,到最后只能落得个死无葬尸之地! 「还说回来的时候把笸箩还给人家呢,忘得死死的……」车外一名侍卫小声说道。 「一个笸箩,又没有几个钱,那女掌柜也不会追到咱府里找你要,怕什么……」 「还别说,那个姑娘生的可挺俊俏……那个白净劲可少有!」 水轻舟默不作声的听着侍卫们闲扯,听了几句就听出他们是在说燕之。 伸手撩了帘子,水轻舟往外看去,只觉外面的景物甚是陌生。 南城他很少来,也瞧不出是到了哪里:「到了何处了?」 「禀国师大人,才过了南菜园,还得走一阵子才能到内城。」侍卫策马到了马车边上回道。 「过了那个卖烧饼的铺子了么?」水轻舟又问道。 「马上就到了。」那侍卫伸着脖子往前看了看才回道:「就在前面了!」 「到了就停下。」水轻舟放下了帘子,坐在车里一面整理着袍服一面说道。 ------题外话------已经将字数补上~
第八十四章 太尴尬了 「阿文,把菜端过去!」锅里的油还没有大热,刺刺拉拉的蹦着油点子,燕之手里攥着几粒葱花,一手拿着炒菜的大铁勺冲着外面喊道:「再把碗筷也摆上。」 「嗳!」阿文很快应了,人却没有进来:「姑姑,咱们在门口吃吧?门口凉快!」 「端屋里去……」铺子外面没遮没拦的,官道上过来过去的行人和车马都能看到这里,外面再凉快,她也不能在路边上吃饭,那成了什么样子? 「姑姑……」阿文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的两个笸箩还滴着水。 小东西是在井边把傢伙什刷洗了,顺带着锁上了井盖。 苏家这口井打在了早市口,这里白天人来人往的,到了晚上就难得的见个人。 苏三爷怕有人使坏往井里扔点脏东西或是尿泡尿啥的,便在井沿上加个盖子。盖子是木头做的,一圈用铁皮包上,非常结实! 每天燕之收铺子的时候都把井盖锁上,早市一开,苏冰或是小么就会把盖子打开。商贩们若是想给蔬菜上浇点水显得鲜灵,便会买个一文钱的井水,钱虽然不多,却是个坐地生财的小买卖。 「不行!」燕之低头看着锅里的菜,听阿文的口气以为他还要在大街上吃饭,便断然的拒绝道:「你看看咱附近有人在外面吃饭么?」 「姑姑,我不是说这个事儿……」小东西提着两个湿淋淋的笸箩凑到燕之身后眼睛瞪得老大,紧张兮兮地说道:「是国师大人在外面呢!」 「嗯?」燕之把才炒熟的菜出了锅,又往锅里加了半瓢水才走了出去,正看见一袭白衣的水轻舟负手站在门口正往小铺子里张望。 「国师大人?」燕之没想到一身华服的水轻舟会出现在自家的铺子前,她稍稍一愣随即敛衣行礼道:「没想到国师大人竟会到了此处。」 「燕姑娘。」水轻舟对着她点点头说道:「这是你开的铺子?」 「是啊。」燕之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小本生意,挣点辛苦钱罢了。」 水轻舟又点了头,先往小铺子里看了看,见阿文端着一盘菜去了旁边的屋子,他便也跟了过去。 燕之弄不清他来的目的,也只好去了隔壁。 这间青砖大瓦房是新盖的,燕之的滷煮火烧还没有添上,因此这边的房子也暂时没用上,但屋里的桌子凳子是早就预备下的,并且每天都会打扫,因此屋里透着干净敞亮! 燕之进去的时候水轻舟已经四平八稳地在一张桌子后落了座。他往摆着碗筷和两盘子菜的桌子上看了看说道:「那是……那是什么菜?本座看着很是清爽,不如照着也给本座上两个……」 旁边桌上摆着一盘暴腌的蓑衣青瓜,还有一个才出锅的肉丝炒豆角丝,两样菜都用的是常见的食材,可青瓜被燕之打了花刀,豆角肉丝又用的是水轻舟并不常见的炒制方法烹制,因此他看着都眼熟,但全部的叫不上菜名来! 莫名的,水轻舟白皙如玉的脸颊泛了红…… 叫不出菜名来便显得他没有见识,水轻舟暗自的不好意思起来…… 「国师大人也没吃晚饭啊?」燕之笑着说道:「那您等等,马上就开饭!」 燕之的铺子重新开张后,边上渐渐多了些买菜的摊子。 燕之掏银子又多给苏三爷一些银子,算是让这些人名正言顺的能在道边儿卖了菜继续做了生意。 于是这些菜贩们便经常会送些菜给燕之。 天一热,各种蔬菜瓜果的也便宜下来,燕之见那些不值几个钱便收了。 最近几天她和安文都是收摊后在铺子里吃了晚饭才回去。回家洗漱一番便可以围在小炕桌边上读书写字,困了就睡,倒是省了不少事。 很快,一盘子熘肉片,一大碗丝瓜蛋花汤又上了桌,燕之端着一只装了米饭的大碗进了屋:「家常便饭,一起吃吧!」 「……」水轻舟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才明白过来:「难不成……这是燕姑娘为自己煮的晚饭?」 「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吃吧。」燕之把一大碗米饭分了三碗,先递给了水轻舟一碗:「这只碗是新的。」、 「……」水轻舟心下大窘,没想到自己竟一屁股坐在了人家的饭桌子前,伸手要了饭! 他怎么想怎么别扭,一张脸俏脸红的几乎要滴血:「燕……燕姑娘……要不,本座给银子吧……」 水轻舟接了那碗米饭放在桌上,忙伸手往袖笼摸去,这一摸不打紧,他红扑扑的一张脸瞬间又白了! 他低着头从袖笼里摸出把扇子来放在桌上,小声说道:「我……本座……没带银子……」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水轻舟好想死啊…… 丢人丢到家了!
第八十五章 兄弟相逢 水轻舟以后燕之开的是饭食铺子,便点了饭菜,等燕之又添了个菜加了个汤端着一碗白米饭进了屋,他才知道自己是弄错了,人家这桌子饭菜做的是晚饭。 尴尬之余,水轻舟本想着给燕之放下些银子,也不算白吃了她一顿饭。谁知道他出门并未有带银子的习惯,当着燕之也阿文的面在袖笼里掏了半天却只掏出把扇子来! 低头闷声不响的坐在方桌儿边儿上,水轻舟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觉着自己今天是出了大丑…… 「早晨国师大人在我铺子里买了三百个芝麻烧饼吧?」燕之从阿文手里拿过筷子来递到了水轻舟的面前。 水轻舟垂眸看着她那双生得毫无瑕疵的手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芝麻烧饼是五文钱两个,早晨您给的那些银子有富裕,还说等您回来找给您呢。」燕之轻声说道。 「余下那些银子够买这些饭菜了?」水轻舟顿时抬了头,才要伸手去接燕之手里的筷子,他心里忐忑又怕出了差错,把手又收了回来。 「足够啦!」燕之笑着说道:「这顿饭菜能值几个钱……」 「那……燕姑娘也坐下吃吧!」水轻舟轻轻唿出一口气,脸上的总算有了点血色。 他伸手接了筷子,看看燕之又看看阿文,轻声道:「这些饭菜也太多了,本座一人哪里吃的下,你们也坐下吧,这顿饭,本座请了……余下的银子就……赏给你吧!」 最后那句话水轻舟是看着阿文说的。 买了三百个烧饼到底给了燕之多少银子,水轻舟是不知情的。他出门极少带银子,也从不把银子当回事儿。 那次素斋竞技过后,燕之眼都不眨的便把一万多两银子布施了出去,那做派便是一般的大户人家的子弟也做不出的!水轻舟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说把富余的钱赏给她。 若是赏给燕之,钱少了,他都觉得拿不出手! 燕之抿嘴无声的一笑,对着阿文使了个眼色。 「多谢国师大人赏!」阿文会意,忙忍住了笑,一本正经的走到水轻舟身前行了礼。 「坐下吃饭。」水轻舟只看了阿文一眼便把视线落在了桌上摆着的菜盘子上。 阿文还是个小孩子,水轻舟面对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从小没有玩伴,是一个人孤零零的长大,孤零零的学本事,孤零零的待在国师府里喝那些汤汤水水…… 他偶尔也会觉得寂寞,但能让他觉出寂寞的时候并不多,因为寂寞早就成了他的习惯…… 关起门来,逗逗狸奴,偷偷看看《疯婆子传》,水轻舟过的就是孤零零的日子。 将来的事情,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能劝动父王不反叛那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不行……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他还没有想好…… 水轻舟用膳的时候话少,因此喜欢在饭桌上嘁嘁喳喳的边吃边说的燕之和阿文也一起闭了嘴,只能安安静静的吃饭。 饭桌子上多了个哑巴冰山美人,燕之和阿文都觉得挺别扭,只盼着国师大人赶紧吃饱走人! 方桌不算很大,水轻舟坐在了燕之的对面。桌上的菜他只动了两个,那盘子蓑衣青瓜放在了阿文的面前,水轻舟已经看了好几眼…… 若是在国师府里用膳,他只要把视线落在那里,便有人马上会把那道菜送到他的眼前,根本不需要他有大的动作。 可惜这里是在燕之的铺子里,桌上的菜他看的次数再多,那道菜也不会自己走到他面前去…… 阿文在贤王府里干的就是跑腿伺候人的活儿,他偷眼看着国师大人的眼神,马上便猜到了对方的心思。他放下碗筷,把自己面前的那道蓑衣青瓜双手端起放在了水轻舟的跟前:「国师大人,这道菜是蓑衣青瓜,只有夏天才能吃到,并且只有我姑姑会做哦!」 水轻舟抬眸看向阿文,开始有点喜欢这个有眼力见的孩子了。 水轻舟把筷子伸了过去,挑了一条看着最小的青瓜夹了起来,结果那条看着巴掌长的小青瓜竟然随着他的筷子不断的伸长,水轻舟只好随着它的伸长而用力的往高处抬起了手臂…… 「哈哈!」看着对面那倾国倾城的美人一脸诧异的高举着一条一尺多长的青瓜,燕之没忍住笑出了声儿:「这青瓜上打了两面花刀,一斜一正,两面花刀都不切断,加上作料腌制片刻,它就会比原来长了几倍不止……」 燕之端起装青瓜的盘子,示意水轻舟把筷子上的青瓜放回去,她另拿了双干净的筷子把盘子里整条的青瓜都夹断,成了一段段的。 「尝尝吧。」夹了一筷子青瓜放在水轻舟的碗中,燕之笑道:「这道菜的妙处就在刀工上,在别处大概没有我这么做的。」 水轻舟的脸红了红,他在她的面前又出丑了…… 不过很奇怪的,许是燕之与他说话显得很自然,如同是故友闲聊一般让他并未再有先前的窘迫之感。 「燕姑娘祖籍何处呢?」水轻舟待脸上那股子火烧火燎的羞臊劲儿过去才看着她说道:「本座看姑娘煮菜的手艺与本地的做法有很大不同。」 「我啊,身无长物。也没什么爱好。唯有在吃上面肯下功夫。这些菜式都是我平时没事儿瞎鼓捣出来的,至于手法么……」燕之笑了笑说道:「不外乎就是煎炒烹炸,夏天再多个凉拌啥的,也没什么。」 「燕姑娘过于的谦逊了。」不好总盯着对方的脑门看,水轻舟不着痕迹的垂下眼帘轻声道:「姑娘既然能得了素食竞技的头名,可见在烹饪一道上是有天赋的,可想过要去官府人家做掌灶么?」 「那日在尚书府的时候我就说过,想必国师大人您也听见了,我闲散惯了,实在不是到大宅门里混饭吃的料。唯有挣点辛苦钱,够吃够喝的就成了,主要是过的自在。」 燕之一听他的话茬似乎是有意让自己去国师府掌灶,她马上言简意赅的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她受不了大宅门里的那些规矩,所以宁愿混迹于市井挣点小钱,也不去大户人家受罪! 「可惜了……」大约是猜到她会拒绝,水轻舟说话时的语气仍是寻常的语气:「姑娘今后若是改了主意……」 「我说今儿怎么没等着爷回来用膳呢,原是来了贵客!」 帘子一撩,景行热气腾腾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的朝服未换,手里还托着一个西瓜。 「胭脂,怎么没多加两个菜?」他把西瓜重重的放在桌上,拉过把椅子来坐在了燕之的身边,笑模笑样地说道。
第八十六章 景氏兄弟意外的在一张饭桌上碰了面,两人视线一对上便各自望向了别处。 自从那天把景行从家里赶走,燕之已经有几天没看见他了,如今他如同从天上掉下来的就坐在自己身边,燕之虽然觉着有些不可思议,可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 「今儿爷还真饿了!小子,在拿副碗筷去。」景行先对着阿文吩咐了一声才扭脸儿在燕之的脸上狠狠的看了几眼,只看得燕之面红心跳的别开了视线,他才没事儿人似的把燕之面前的碗筷拿到了自己面前,他先是吃了一大口米饭,一面嚼着一面把那盘子熘肉片拉倒自己面前来伸了筷子过去专挑菜里的肉片吃。 他毫不避嫌的与燕之用了一副碗筷,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那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水轻舟垂下眼帘也夹了筷子菜放到了自己碗中,面色平和地淡淡说道:「这顿饭愚兄请客,无疾你多用些。」 「嗯?」景行夹着一筷子肉片正要往嘴里放,听了水轻舟的话他一挑眉笑道:「这话怎么说的,在兄弟的家里怎么还是哥哥您请客呢?」 水轻舟夹起一粒米来放进口中没滋没味的嚼着,没有言语。 桌子下面燕之用膝盖微微地碰了碰旁边的那条大长腿:「王爷是出去公干了?都这般时候还穿着朝服。」 景行上半身不动,下面一条腿已经从袍子的侧面伸了出去紧紧的贴上了燕之的腿,没想到现在这般情况下他还是敢做出这个举动,燕之只得把自己腿併拢了离他远些…… 然而,她才一动,旁边的腿便又贴了上来。隔着两层单薄的衣料,燕之甚至能感觉到他腿上的温度…… 「爷早上就去南边了。去送个长辈。她大老远的来一趟,只住了一晚就走了,爷不送送她心里说不过去。」 景行下面做着一套动作嘴上说着一套话,一个人分成了两半,单看他面上的稳重劲儿任谁也想不到桌下他正意意思思的撩拨着燕之。 水轻舟慢慢的嚼着嘴里的食物,知道景行的话全部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看来,皇帝陛下对自己的父王与母妃还是心存戒备的,否则也不会让贤王爷亲自去办这趟差事了。 不过这样也好,有贤王爷跟在母妃的身后监督着她,料她也不敢在路上盘桓,再惹出别的是非来! 想到此处,水轻舟竟觉得心里痛快了些许,他抬眼看向那些菜,把筷子伸向了景行面前的那盘子熘肉片,燕之忙把那盘菜往前推了推。 「我吃好了!」阿文快速的扒拉完碗里的饭菜连汤都没喝端着空碗就往外走。平时吃饭,景行若是来了他都会自己单独盛了饭菜回屋去吃,现在一张饭桌子两边不但坐了个贤王爷还坐了个国师大人,这屋里阿文是实在待不下去了…… 「都是自家人,咱们兄弟早就该多走动多亲近了。」景行拿出一家之主的派头来,脸上带笑说话也透着亲近:「这个……这个菜也好吃……」 说着话,景行夹起一条青瓜,看着巴掌长短的青瓜竟然越拉越长,也幸亏他身高臂长,带他把那条青瓜都夹了起来,一条手臂已经举了老高,筷子上那条被打了花刀的青瓜晃晃悠悠的像条小青蛇…… 「呦!」景行诧异的轻声说道:「这个不是青瓜么,怎么这么长……」 「这道菜是蓑衣青瓜,妙处就在刀工上,在别处都没有燕姑娘这么做的。无疾,你也没吃过吧?多吃些,天热,败火!」一看对方也现了丑,水轻舟心里愈加的舒畅,他微笑着看发愣的景行轻声说道。 景行心里一阵噁心! 他先头拿出了家主的气派说了话,转眼就被这条长虫似的青瓜无声无息地打了脸! 哪有家主连家里女人做的饭菜都叫不上名字的道理呢…… 「蓑衣青瓜……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景行把一条青瓜都放到了自己的碗里,上去就是一口,嚼得咔咔作响如狗啃骨头般的:「先前胭脂做的时候还不叫这个名字。」 「哦?」水轻舟忍了笑问道:「不知燕姑娘先前给这道菜取得是何名呢?」 「先前?」景行咽了口中食物开口道:「先前胭脂说这青瓜切得像条蛇,就叫又细又长的青瓜,还是本王觉得那名字不太雅致,改叫了蓑衣青瓜!」 我去!燕之瞪了景行一眼,心道:我什么时候起过那么猥琐的名字了!
第八十七章 听着景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燕之并未有任何表示。 饭桌子上两个男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起因复杂,燕之冷眼旁观就能看出点眉目来,这个时候能少说就少说,管他们是为了什么斗嘴,总之最后别让他们为了自己斗嘴就成! 她自问没长了一身招人爱的肉,也不会让天底下的男人都爱上自己,现在自己只要一插嘴,势必就把战火引到身上来。 燕之嚼着『又细又长』的青瓜,嘴里也是咔咔作响,对于景行那番言论是既未认同也为驳斥,她一门心思的吃自己的饭喝自己的汤…… 但凡两个人之间的『战争』大多如此,若是有了积极参与的旁观者,打仗的二位便势必要争个高低出来,而此时充当了旁观者的燕之似乎把同坐在一张桌子周围的贤王爷和国师大人当成了不存在,这二位也觉得再说下去就有些像妇人扯闲,并且扯来扯去都扯不出个胜负! 既然没有胜负,那么二人也没有再多说的必要,因此景行和水轻舟统一的闭了嘴开始吃饭。 吃饭的时候景行和水轻舟依旧是不声不响的较劲!基本上是国师大人的筷子落到那盘子菜上景行必定也要夹一筷子,桌上的三个菜眼瞅着见了底,水轻舟瞟了景行一眼,自己盛了碗汤,景行马上也盛了一碗三口两口的喝了,又盛了第二碗…… 燕之冷眼看着两个身份高贵气派非常的男人竟做出如此幼稚的事情来,不禁在心里摇头道:名副其实的俩二逼! 吃了饭,景行和水轻舟都坐在椅子上不动。 燕之不言不语的收拾了碗筷去了隔壁。 「胭脂,沏壶茶,好茶啊!」景行回头对着门外高声说道。 「姑姑,咱们这儿有好茶?」阿文凑到在灶台边洗碗的燕之身边小声问道。 「有个屁!咱们这儿只有煮大碗茶的茶叶末儿!」燕之用炊帚沾了硷水将每只饭碗都里里外外的刷洗一遍摆在灶边:「抓一把放壶里,这几个碗再沖洗一遍就好,马上就能把锅腾出来做水。」 「今儿王爷可是吃了不少……他还喝得下去茶么?」阿文吐了吐舌头:「头一次见他吃了这么多饭……」 「要不怎么还坐着呢!」燕之气哼哼的小声说道:「他那个身子自己不知道爱惜,旁人怎么着急都没用!哪有这么吃饭的?他平时吃东西猫儿似的!肉片切厚了都不吃,今儿可好,连熘肉片里的青瓜片都吃干净了!」 隔着一堵墙,水轻舟面无表情地听着燕之与阿文说话。 他自幼习武,六识过人,因此对于隔壁的谈话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低头微微一笑,水轻舟起了身:「无疾,吃好了我们就回去吧。」 「国师大人要走了?」景行单手一扶桌子站了起来:「本王送送你……」 坐着还好,一站起来景行就想皱眉头。肚子坠得如同里面揣着个磨盘,让他很想再坐到椅子上去。 「一起走!」水轻舟走到他的身边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儿,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本座有话与王爷说。」 「慢点……慢点!」被水轻舟的手拉着往外走,景行完全没有力量反抗,只觉对方的一只手似乎就力大无穷,自己若是不跟着他出去,国师大人就能扯着自己的手臂把自己抡出去! 刚才这顿饭确实吃的太多,因此景行每走一步都会觉得难受无比:「咱们喝了茶再走不迟……」 「喝了茶王爷还能走?」水轻舟一路把他拖到了自己的马车前,转头看着他笑道:「能上去么?要不要愚兄扶你一把?」 「哥哥把我抱车上去最好……」景行站在马车前,甩开水轻舟的手,他勾唇一笑,笑得万分的不正经! 水轻舟俊脸一沉,立时周身都带了寒气。 景行却转身对着小铺子叫道:「胭脂,别沏茶了……」 燕之从小屋里走了出来,一看外面的情形就知道这二位是终于要走了,她回头对着阿文使了个眼色才走到了马车前:「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今日这一餐膳食本座已经知道燕姑娘的厨艺实在了得,改日本座会再来叨扰的。」水轻舟见燕之过来脸上才有了点笑模样,他客气的回道。 「胭脂,爷等下还有些事情,便不回去了,你收拾好了早些回去。」景行往前一步挡在了水轻舟的身前,他的视线落在燕之的脸上,温温柔柔的…… 「回去吃些山楂丸,不要积了食。」看着水轻舟转身上了车,燕之才很小声的说道。 景行的眨了眨,顿时亮了几分:「让爷回去吧……」他也极小声的说道。 「王爷走好!」燕之低头行礼道。 车上,水轻舟端端正正的坐着,明目张胆地听着车外一对儿男女正在窃窃私语…… 听了燕之的话他不禁一笑,看着景行探身进来,他又恢復了先前的模样。 …… 「姑姑,今儿可是晚了。」将两间屋子收拾利落之后锁了门,阿文把钥匙递给燕之。 「可不么……这顿饭吃的……」燕之把钥匙收进荷包,她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这顿饭吃的太累……当着阿文,这样的话燕之是没法说的。即便是说了,阿文也未必懂。 「燕姑娘。」两人才走了几步,暗处便有人迎着她们走了过来行礼道:「王爷把马车给姑娘您留下了,请上车吧!」
第八十八章 成人之美 燕之一看拦住自己的汉子颇有几分眼熟,她皱眉想了片刻却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他。 「姑姑,他是那个拉着咱们满帝都跑的老伯!」燕之盯着那汉子看,阿文也盯着他看,一看到对方那见稜见角的严肃面容阿文马上就想了起来。 「那日正是在下为燕姑娘驾车。」那汉子看向阿文点点头:「小公子眼力不差。」 「上车?去哪儿?」认清了对方是景行的人燕之更觉意外。 景行那个人大事极精明,小事上确是大大咧咧。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自打一落地便被父王姐姐们当眼珠子似的宠着,在这样的氛围中成长起来的他尤其的不会照顾人! 燕之与他相处断断续续的一年多时间,这是他头一次留下马车给她用。 反常既妖,燕之看着停在路边的马车心里莫名的忐忑起来…… 「去哪儿?」那汉子回答的一板一眼似乎是咬着舌头在说话:「自然是听燕姑娘吩咐。」 「哦。」燕之放了心,拉着阿文朝马车走去:「那咱们就回家吧……」 「坐马车喽!」阿文欢唿一声已经跑到了马车跟前,也不等驭夫放下脚凳,他已然灵灵巧巧的爬上了车:「姑姑快来,我拉你上来!」 见燕之上了马车,赶车的汉子也不等她开口,已经吆喝一声让马儿走了起来。燕之撩着帘子往外看了看,见确实是朝着南菜园的方向在行驶才又退回到坐凳边坐好。 「这车……不赖……」帘子放下,车厢里四面八方都是景行身上的味道,很淡,淡到燕之要仔细的去闻才能闻到那股子药香…… 这让她有种景行就坐在身边的错觉。 黑漆漆的车厢里,燕之想到了方才景行紧挨着着自己的那条腿。 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她都可以感觉到他滚烫的温度和骨头的硬度…… 燕之一皱眉,对着车外问道:「王爷是不是又病着呢?」 「嗯。」赶车的汉子只『嗯』了一声。 「真是……唉!」燕之嘆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姑姑,王爷送的那个西瓜还在铺子里呢。」阿文趴在一侧的车窗边往外看着,微风不时的吹动着车帘拂过他的脸颊,他便不时的歪一下头。 「明儿晌午的时候再吃吧。」燕之心不在焉地说道:「咱们俩也吃不完……」 「那个西瓜是王爷在城外五十里的地方买的。」车外那汉子冷淡的声音又传了进来,这次声音大了些:「就为了挑那一个西瓜,王爷走了两片瓜田!」 现在西瓜才上市,贵的吓人!在早市这种地方还看不到有人卖。 赶车的汉子说景行为了挑一个好西竟然走了两片瓜田,燕之信他说的,景行确实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要么不做,做了就要最好! 「劳驾……那个,咱们回去一趟……」这话燕之有些说不出口,可她还是对着外面说道:「我忘了拿西瓜了。」 那是景行的一片心,她捨不得给别人吃了…… 「是!」车外的汉子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很快的在官道上将马车调了头…… …… 水轻舟的马车已经进了内城,车厢里兄弟两人默不作声的坐着。 景行虽然不说话手却没闲着,他一直在揉肚子。 「既然吃不了这么多久吃点儿,也省的现在受罪。」水轻舟听着旁边不绝于耳的悉悉索索声简直忍无可忍,他侧头看着很没坐像的景行说道:「无疾这模样可一点不像平时的样子了……」 「平时?平时那是在外人跟前……」景行背靠着车厢换了个姿势,两条大长腿直直的伸了出去,看着似乎连这车厢都要装不下:「现在车厢里就咱哥儿俩,咱们是兄弟。在兄弟面前自然是怎么舒坦怎么待着。」 说完他瞥了坐的端正的水轻舟一眼笑道:「国师大人难不成在自己的寝殿了也是如此坐着?」 「自然。」水轻舟点点头:「你我皆是皇室子弟,行住坐卧皆有规矩,贤王爷就不怕这样的坐像让下人看到平白的被笑话了?」 「本王就不信国师大人你沐浴的时候也坐的像个木雕泥塑的菩萨……」吃的太多了,景行只觉得怎么待着都难受,先前是觉得肚子里有盘石磨坠着,现在他觉着肚子里有两盘石磨了…… 水轻舟将视线移到了别处,懒得搭理他。 旁人也许不知道贤王殿下的德行,可水轻舟经过这一年来与景行的接触对他的看法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 景行在他的心中再不是那个动不动就闹死的沉稳的病秧子了,他自打及冠后就成了个无赖,而且还是最上不得台面的那种! 原先,水轻舟在心里对景行还是略略的有着几分同情的,现在,他巴不得景行赶紧再得一场大病早点去见阎王爷…… 「阿嚏!」忽然的,景行连着打了两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猝不及防中水轻舟吓了一跳,他被景行的口水喷了一头,气得他对着景行吼道:「为什么不捂上嘴!脏死了!」 「来不及了……」景行仰着头似乎意犹未尽还想再憋出个喷嚏来,他朝着水轻舟摆摆手带着鼻音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骂我呢……」 想想自己方才还盼着他早点去见阎王爷,水轻舟立时又把头扭向了一旁,心里暗暗的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了。 「骂我的人不多,国师大人你算一个……」憋了半天,景行憋出两泡眼泪也没再打出喷嚏。他一面用帕子擦着口鼻一面笑嘻嘻的说道:「说不定国师大人还盼着我早点死了呢。」 他说的话半真半假,可真就说到了水轻舟的心里。诧异之余,水轻舟几乎有点怀疑他也有些神通:「不要乱说话!本座为何要盼着你早死?」 「这车里就你我兄弟,我们不说这没滋没味的话。」景行收了帕子对着水轻舟一摆手,他收回了腿,身子笔直坐起,哪里还有半点痞子样:「本王今天出城送的是你的母妃。」 水轻舟转过脸来看着他:「本座却没有看到王爷。」 「那是本王不想被国师大人看到。」景行盯着水轻舟说道:「国师大人可知道还有何人同路去送安王妃了?」 安王妃若论辈分是景行的长辈,可他在提到她的时候却只称唿她一声安王妃,这让水轻舟心里一动:难不成父王要谋反的事这么快就走露了消息?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否则皇帝陛下早就会有所动作了…… 水轻舟看着景行,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是阿懿。」景行靠近水轻舟,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国师大人是否能够告诉本王,阿懿是什么时候与你母妃熟识的?」 水轻舟的眼神一闪,他与景行针锋相对地对视着,周身都带了寒气! 「怎么,想杀了本王?」景行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是同样冰冷的:「国师大人若是动了杀戒,怕是也会被煞气反噬活不成了吧?」 「王爷到底想说什么?」水轻舟思忖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解家小姐如何与我母妃相熟,王爷为何不去亲口问她?」 「问她?」景行呵呵一笑,冷冷地说道:「问她为何要与国师大人你私通给本王头上扣了顶绿帽子么?!」 「景行!你不要胡扯!本座与解二小姐之间清清白白,哪里有你说的这般龌龊!」水轻舟被景行的一番话气得一张俏脸煞白,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再怎么说解二小姐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说这番话的时候就不怕污了她的清白!」 「清白?你们也配说这两个字!」景行伸手一抓水轻舟的衣襟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本王知道你不能碰女人,破了童子身你便会没了神通!」 「你……你是怎么知道本座有神通的?」景行一句话直指他藏得最深的秘密,水轻舟立时如同遭了雷噼,头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看来叔公没告诉你啊……」景行看着他轻声说道:「在你没被选作灵童之前,本王才是国师的不二人选,只是本王从小身子孱弱,叔公他们都怕我活不长久……」 「既如此,王爷你就该知道本座与解二小姐之间根本就不可能有私情!」水轻舟开口道。 「不错,你们现在确实没有夫妻之实。」景行点点头,笑道:「解懿那个贱人不过是等着本王早些死去呢,至于你……」 景行伸手在水轻舟的脸上拍了怕:「国师大人你敢说你不知道解懿的想法?」 水轻舟看着他一言不发。 「有一点本王从始至终没想明白,国师大人既然从未看上过解懿,又为何不与她说明白呢?」 「本座也想不明白,王爷你既然早就有所察觉为何直到今日才讲出来呢?」水轻舟不答反问。 「不明白?那本王就告诉你……」景行吃吃笑着说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既然哥哥喜欢解懿这件衣衫,那本王自然要成人之美了……」
第八十九章 关心则乱 「成人之美……」水轻舟垂眸轻笑一声:「无疾就算是要成人之美也该送愚兄一件新衣衫,怎么把自己穿过的旧衫送人,这个不太好吧……」 「旧衫?」没想到顶着大惠第一才女名头的解懿到了水轻舟的口中居然成了『旧衫』,景行有点不自在。 毕竟自己还曾经想过要娶那个女人过门的,水轻舟这么说她不是也同时踩了自己一脚? 「什么旧衫,本王可没穿过。」景行开口说道。 「哦?」水轻舟道:「无疾,你急于与解家二小姐撇清关系到底是为了什么?」 「甭管本王为了什么,如今这种情形,国师大人还是认下这门亲事为好,这样大家的颜面上都好看。」景行淡淡地说道。 「无疾是什么时候觉得愚兄是个可以随便任你揉搓的?」水轻舟抬头看向景行。 「哪里,哪里,本王这不是和国师大人您商量呢么……」景行与水轻舟对视着,哥俩的脸上都带着笑意,眼中也同样的都是一片冰寒:「国师大人您让解家与本王解了婚约即可,至于本王今天看到的一切,我保证不会对任何人提及!」 「原来无疾是想与解家二小姐解除婚约啊……」水轻舟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那怪你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要愚兄来接手这个棘手的事情……陛下那里确实说不过去啊……」 「解家二小姐……国师大人真是无情之人!」景行撇着嘴摇头晃脑道:「怎么?让人家替你跑了腿办了事儿,如今就管她叫了解家二小姐?」 「嗯?」水轻舟听他话里有话便没有随意接口。 「去年,解家二小姐不是出去游歷了?」景行盯着水轻舟的眼睛说道:「还用本王说出她去了哪里么?」 水轻舟眼神果然飘忽了下,景行勾唇一笑,点到即止。 「让……愚兄想一想……」片刻之后,水轻舟移开了视线沉声道:「过几日我们再谈。」 「成!」景行马上点头道:「国师大人不妨好好的想想,只是别想太久。」 水轻舟眼睛看着车窗上层层摇曳的纱帘没有言语,一直到景行叫停了马车与他假模假式的作别后水轻舟才把身子缓缓的向后靠去,他那坐姿与吃饱撑的坐不住的景行同出一辙,也如同没了骨头! 舒舒服服的靠在车厢上,水轻舟闭了眼,颀长的身子随着车子的行驶有节奏的晃动着…… 「呵呵!」又过了片刻,他几不可闻的轻笑了两声,唇角轻扬,挪揄道:「病秧子……想讹我!」 说完他就闭了嘴,只在心里想到:那厮的话里没有几句实话,但解二小姐去见了母妃这句恐怕是真的。 水轻舟没骨头似的摊在车凳上,脑子里却在快速地思索着:看来解二小姐去年出京游歷应该是去了父王的封地……去也就去了,她为何不实话实说,非要说是去了大央呢? 难道…… 水轻舟勐地坐了起来,脸色难看的很:「看来,本座也得去会会这位解家二小姐了!」 …… 「王爷,您还要出去?」 景行到兵部下了马车,侍卫才伺候着他换了常服,他便气哼哼的往外走,侍卫忙追着他问道:「王爷,备车么?」 「去把那个刘镜尘提上来!」景行走得飞快,两腿生了风,径直往兵部大牢走去。 景行在生气。并且是在生自己的气! 今日与国师大人的一番谈话,他并未占得便宜,还被对方窥破了心事,这让景行有些烦闷。 关心则乱,今儿他一得到国师大人正在与燕之共进晚膳的事情心就跟着乱了,这绝不是好事! 燕之给他定下了解除婚约的最后时间,这让本来还想再拖些时日等着解家自己退婚的他有些急了。 试试探探的,他在皇兄面前曾经唉声嘆气地透露过要与解懿解除婚约的意思,他说自己身子孱弱,总觉来日无多,不想耽误了人家。 结果他才开了个头就被皇帝陛下呵斥了:「无疾,莫要胡言乱语!是不是解家说了什么?若真如此,朕明日就去问问大学士!你们的婚事是朕定下的,无疾你只管好好将养身体,就今年吧,朕会亲自为你订个日子成亲!」 说完,皇帝陛下还特别亲切的拍了拍景行的肩膀,安慰他道:「放心,有皇兄在,定让你高高兴兴的把王妃娶回去!」 景行听了当时就给皇帝哥哥跪下了,口中一面咳嗽一面气息奄奄的说道:「多谢皇兄!只是臣弟这身子……」 「唉!可怜见的……」皇帝陛下伸手把他扶了起来,小声说道:「身子不好也不怕,宫里有秘制的丹药,等你成亲的时候,朕就赏你几丸……洞房花烛总是能应付的。」 想到此,景行愈加的气愤,心道:不吃丹药爷也能洞房! 「王爷,刘镜尘已经提到!」侍卫躬身在景行身边说道。 「嗯。」景行坐在太师椅上正沉思发呆,听了侍卫的话他扭脸看向不远处,已经换了囚服的刘镜尘就被绑在最左边的柱子上。 经过这段时日的调养,刘镜尘身上的两处伤口都已癒合,只是伤口上结的痂还未曾完全脱落。 此时才从床上被拖出来的刘镜尘正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景行结结巴巴地说道:「贤……贤……贤……」 刘镜尘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一个人,连景行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他都怕,怕得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两条腿已经抖了起来…… 「咸?盐吃多了?」站在刘镜尘身边的侍卫上去就是个嘴巴:「你小子伤在腿上,怎么舌头还不利落了!」 「贤王殿下!」一耳光挨在了脸上刘镜尘的结巴立时好转,只是那侍卫是个练家子,手下的劲头太足,这一下子抽得刘镜尘脑袋『嗡』地一响,他眼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景行都跟着晃悠起来:「还请贤王殿下明示,下官到底犯了什么罪?」 「你再把胭脂在灵秀郡时的事情说一说,还有,胭脂是如何到的帝都,也要说说。」景行不理刘镜尘的问话,只淡淡的说道。 同样的问题,景行已经问了他几遍,并且每次都让人记录了下来。 灵秀郡在大惠的最西边,来来回回就是骑着快马也得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景行手上还没有拿到燕之身份的确凿消息,并且从始至终他对刘镜尘说的话都没有完全的相信。 他总觉得这厮对自己隐藏了一些很重要的内容,所以最近经常会把刘镜尘提出来问问同样的问题。 只要他说的有谎话,那重复的次数多了,时间再久一些,就一定会有破绽流露出来! 燕之丢失了一段记忆,景行想要帮着她找回她遗失的那段记忆…… ------题外话------ 字数已加~
第九十章 小么告密 入了夏,天气一天热似一天。 燕之在小范围的试了几次之后正式的添上了滷煮火烧。 早市口挨着官道,顺着官道走能一直走到帝都外城的南城门,只是这边较偏僻,除了沿途几大片菜园子附近有些小村落有些住户,就是那些进出帝都帮着客商们挑担子卸货的苦力了。 滷煮火烧就是针对这些人添的。 燕之铺子里有两盘大灶,两盘灶同时烧着,两大锅卤货基本就够一天卖的。即便是不够卖的,她也不会再做。 天热,食材很容易坏掉,多做了卖不出去就会糟践了东西。 而客人们来买卤货的时候都会捡着齐整的挑,如此切下来的那些刀前刀后的下脚料便没人乐意买回去。 过去,燕之都是把这些下脚料再切碎些卖了烧饼夹肉,现在,她是把这些都扔进滷煮火烧的大锅里接着炖去。反正吃滷煮的客人们大多是糙汉子,只要一大碗滷煮里干货多就成,没人和她计较这些食材切得好不好看。 这些人吃东西就要个实惠顶时候就是了。 燕之的滷煮火烧每碗里都有几刀肉头,几刀小肠,几刀肺头,再加上几刀炸豆腐,一勺子卤汤,这个是汤底儿,至于往汤底儿里加多少个火烧全凭客人的肚量。 买上这么一碗又是干粮又是菜又是汤的滷煮火烧,花不了几个钱,可能吃的挺饱!并且这一大碗里真有干货!猪肠子猪肺虽然都是下水,可这些却也都是肉,这些肉被燕之搁在大锅里用小火咕嘟着,很是入味。 苦力们吃东西就爱吃这样既顶时候又抗饿的饭食,所以这道新的吃食一添上马上就把客人招了来…… 尤其是晌午饭口的时候,饭食铺子外便堆满等着吃饭的人,看着就热闹! 早市一散,燕之就把桌椅摆到了铺子外的几棵大树下面。 新盖的房子虽然不小,可也架不住吃饭的人多,并且在树下凉爽通风,正和了那些糙汉子的意,燕之也可以少听些嘁嘁喳喳的吵吵声。 「这时候,怎么还这么多人……」苏三爷背着手站在铺子外面朝着树下看了看,想吃一碗滷煮再回家。 「您屋里坐着去。」燕之从屋里看见他堵在门口便笑着说道:「旁边屋里没人,您一个人坐着也热不到哪儿去。」 「那就给三爷来两份汤底儿,再来四个火烧。」大树下没地方坐,苏三爷也不爱和那些卖苦力的糙汉子坐在一处,他提着拐棍去了旁边屋子。 他总觉得这些人身上的汗味太重,与他们坐在一起那酸臭的汗味不但熏鼻子还辣眼睛!闻多了,连饭都不想吃…… 新房子里的桌椅板凳大多被摆在了外面,屋里被空了出来,显得很是敞亮。 苏三爷才靠着窗户根坐了,燕之就端着一碗滷煮火烧走了进来:「两份汤底儿,四个火烧。」她把东西放在了桌上,又去柜橱里拿出一只小酒壶来放到了苏三爷的手边。 苏三爷用手拿起小酒壶来掂了掂,觉出里面也就有半壶酒,正够他就着这碗滷煮火烧吃完,还得喝的不上头。 「您慢用,添什么就说一声。」燕之说了一句之后便又走了出去。 「爹!」小么打开的窗户外头探进头来,眼睛盯着桌上的大碗吧嗒吧嗒嘴:「我也饿了……」 「饿了就滚进来!杵在外头还等着老子餵你?」苏三爷瞪了儿子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嘿嘿!我自己会吃饭,不用爹喂!」小么几步就从外头跑了进来,从筷子筒里拿了筷子一屁股坐到了苏三爷旁边的椅子上。 儿子一坐下,苏三爷就觉出一股热烘烘的臭味扑了过来,熏得他够呛! 他不动声色的在儿子的身上打量了一番,末了指着他趿拉在脚上的鞋子说道:「你把鞋给老子提上!就你那脚比猪下水还臭!」 「爹,我哥又要走呢……」小么把两只鞋踢出去老远,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含含煳煳地说道。 「走?他要去哪儿?」伸手拿起一只倒扣在桌上的饭碗,苏三爷把小酒壶里的酒都倒了进去。听了小么的话,他动作一顿,歪着头问道。 「我哥说还想去学做瓷器,他说整日价在早市混没意思,混到死也就是爹现在这幅样子……」小么用筷子在碗里扒拉着,专挑里面的干活吃,苏三爷倒拿着筷子朝着他的小脏手敲了一下:「要吃就吃,不吃滚蛋!别瞎扒拉,没规矩!」 骂完二儿子,苏三爷接着骂大儿子:「混?老子用一条腿拼下的地盘,你哥他娘的敢说老子是混?!」 「我哥没说爹混,他说他自己呢……」小么伸手端起酒碗来抿了一口,马上张大了嘴用手扇着风说道:「嘶……太辣了!嘶……」 从儿子手里结过酒碗来苏三爷也抿了一口,小么忙把滷煮火烧推到了他爹跟前,又把桌上的筷子拿起来双手捧着递了过去:「爹,这酒是烧酒,喝多了上火,您少喝。」 苏三爷瞥了儿子一眼,接了筷子从碗里夹了一块火烧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顺手又把那只装着滷煮火烧的碗推到了小么面前:「你燕姐姐就给了爹小半壶酒,统共也没几口……」 「燕姐姐心好,天天早上都给我做个烧饼夹肉吃……」小么说着往苏三爷跟前一探头:「她给我放的肉别人的多!」 「吃可以,你得给人钱。」苏三爷端起碗来又喝了一口。 「给。我才不吃白食呢,让人笑话!」小么接口道。 「说说,你哥这次要去哪儿?他还没死心?」苏三爷说话的声音小了些。 「去哪儿他没说,我哥还是想学烧瓷器去。」小么端起滷煮火烧的大碗来喝了一口汤,而后把碗放到了苏三爷手边上:「爹,您知道就成了,可别和我哥说是我告的密……我可不想当坏人……」 小么说完用手背在嘴上抹了一下就跑了出了去。 不一刻,燕之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三爷,这是小么给您添的汤底儿,他说刚才那碗里的肉都让他吃了……」 ------题外话------ 这一章还得补字~ 俺一定得把时间调整一下~ 这样大家看得累,俺写的也累,天天怕断更……
第九十一章 一小碗汤底摆在了桌上,燕之又出忙活了。 苏三爷小口抿着酒半天都没动筷子。 前后生了三个儿子,在他心里是最看重苏冰的。 苏冰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至今他都记得当年等着他落生时的忐忑心情,也记得当稳婆从屋里出来告诉他有了儿子之后的欣喜! 再往后又有了小么,现在小么也不是么儿了,他家最小的那个儿子还在吃奶。 小么和三儿子出生的时候他也高兴,却和苏冰出生时的欣喜之情不同了…… 儿子多了,便不新鲜了。 长子,在苏三爷的心里终是与另外的两个儿子不同的…… 低头从小碗里夹起一块儿小肠来放进口中细细的嚼着,怎么嚼也嚼不烂,最后苏三爷就那样囫囵着咽了下去:「小么要是老大就好了……」 盯着小么给他后买的那碗汤底儿苏三爷在心里琢磨着:小冰是伤了心了,燕丫头肯定不会跟他,他天天来早市看场子,与燕丫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心里也好受不了……所以他才不愿意再在这里干下去……要是给他早点说个媳妇说不定他也就不动歪念头了…… 想到这里,苏三爷心里有了主意。他先把酒碗里的一点酒都倒进嘴里喝了又加了两筷子肉吃,最后把小碗里的汤底倒进大碗里一搅合,他大口的吃了起来。 吃完回家,他得和媳妇商量商量给大儿子成家的事儿了…… …… 晚上收了摊子,阿文把几个大笸箩都搬去了井台边洗刷,屋里就剩了燕之在晚饭。 燕之一边忙着手底下的活儿并不时的往门外看看。 几天没见景行,她有些想他。昨天他忽然出现在铺子里,饭桌上还坐着个国师大人,她都没机会和他说几句话。 知道他身上又病着,燕之这一天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的不安生。 把一根蔫头耷脑的莴苣去了皮,燕之把案子上的杂物收拾了要扔掉,一转身就看见景行正靠在门框上笑嘻嘻的看着她。 燕之一愣,没想到只一转眼的功夫他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傻妞儿,爷都瞅你好一会儿了,看着你对着一根菜发呆,你看看你把一根又粗又长的菜削成什么样儿了。」 小铺子里太小,景行一进去就站在了燕之身边,他视线在燕之的脸上,口中不忘说着不正经的话。 「什么又粗又长的菜……这就是根莴苣!」燕之从他身边走过去要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了外面的筐里:「不是说好了,不把屁股擦干净不许你来见我么。」 回到屋里,燕之用搌布把案板擦干净准备切菜,身后咣当一声响后景行已经期身上来从后面抱住了她:「爷屁股很干净,你要不要看看……」 燕之的心里勐地一跳,没想到他竟能把这么不要脸的话说出来,震惊之余,她忙神不守舍的往门口望去,见小铺子的门已经关的严严实实还落了闩! 「看门做什么?你相公就在眼前不看么……」景行把她的身子扳了过来,两个人面对面站了,他抬起她的下巴来笑着说道:「爷什么时候和胭脂说好了不来了?」 「咱们不是前些日子说好了,你得把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了才能来见我呢!」燕之格楞着脖子说道。 他又托她的下巴了,燕之有点生气,对于他这个居高临下的动作,她始终有些排斥。 「爷身上这些破事儿,就是胭脂不说,爷也得一样一样的去办,可爷也没说不来见你啊……」景行脸上的笑意愈浓,他俯下身来在燕之的耳边说道:「娘子,你想爷了吧……爷都看出来了……」
第九十二章 景行俯下身来在燕之的耳边说道:「娘子,你想爷了吧……爷都看出来了……」 燕之轻声嘆了口气,把手里捧着的莴苣皮又放回到案板上,她擦了擦手然后敷在景行的额上:「病了就好好养着,怎么还跑出来?我不折腾你,你倒自己折腾起自己来了。」 「爷不是想你么……」景行把她的手握住放到唇边就要亲,燕之忙用力的把手抽了出来:「我手脏,削了莴苣皮!」 「你什么样儿爷都不嫌。」景行俯身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爷在旁边等着,不给你添乱。」 「这屋里热,你去旁边屋里坐着。」景行一放开她,燕之忙红着脸背了身忙活起来,颇有些手忙脚乱:「那屋里凉快。」 「不去。爷就在这儿陪着你,要热咱两口子一起热。」景行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就看阿文托着四五个笸箩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便说道:「别看了,除了爷还有谁敢把你姑姑关屋里头。」 「王爷。」阿文抿嘴一笑,端着一摞笸箩弯腰给景行鞠了个躬才进了屋:「姑姑,笸箩刷完了,您看看还有要洗的东西么,若是没有,我就去把井盖锁上了。」 「拿过去沖沖。」燕之把去了皮的莴苣和一把大叶子芥蓝放在木盆里递给阿文:「把盆子放地上,别在井台上洗。」 「知道。姑姑每次都嘱咐我这个。」阿文接了盆子又从景行眼前贴着门框出了屋。 「这小子怎么见了爷都跟见了鬼似的?」景行看着阿文低着头熘出了门,不禁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爷有那么吓人么?」 「你手底下的人谁不怕你?更何况阿文还小,他先前在王府里一直把你当主子看,你又整天沉着脸,他怕了你一两年,就算现在他不跟着你了,过去的习惯又哪是一朝一夕就能改了的?」燕之一面切着茄子一面说道。 「也对。」景行点点头,忽然又凑到燕之身后来小声问道:「胭脂怕爷么?」 「我怕你做什么?」燕之把茄子切成了夹刀片,她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又不想谋你的家产,也不想指着你给娘家人派个一官半职的,我为何要怕你?」 「胭脂你这话可说的不老实了……」景行吃吃笑了几声,咬着燕之的耳朵说道:「你啊,心最大了!你谋的是爷这个人,你看爷的眼神儿……啧啧啧啧!爷都不好意思了……」 「这话说的真不嫌寒颤!」燕之回手推开他:「你还是离我远点把,听你说话,我都臊得慌!」 景行看她手里还拿着刀,怕她切了手,果然不再往她身上靠,嘴里却没闲着:「娘子也别害臊,你我之间本应赤诚相见有什么说什么。放心,爷这一身皮肉都是你的,旁的女人想都别想!」 「嗤!」燕之面上露出个不以为然的表情来,又把他的话琢磨了一遍,怎么都觉得他是话里有话,并且都是不正经的话。 「可有一样,爷为你守身如玉,你也得如此对爷,不许让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近了身!」景行不徐不疾的说道。 「不三不四的男人?」燕之切好的茄子搓堆放在盘子里,她回头看了景行一眼说道:「王爷这话怎么不对自己说说?我身边不三不四的男人就你一个!」 「国师就不是什么好人!」景行马上直眉瞪眼地说道:「你没听过那句话么: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子!你说国师大人的脸白不白?」 「国师大人的脸白不白,我可说不好,没事儿我才不盯着人家的脸看呢!」燕之没想到好好的他竟然把国师大人扯了出来,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倒是你这个小黑脸儿却着实的不是个东西!」 「爷不黑!也是喝药喝多了才显得黑的!」说着话景行一拉衣袖,露出一条小细胳膊来在燕之面前晃了晃:「白不白?爷身上白着呢!」 「白!白!」燕之赶紧笑着应了,唯恐自己说的慢了一步,他真把袍子脱了晾出一身皮肉来。 「别闹了,咱说点正经的。」燕之说话的时候往门外瞟了一眼才问道:「刘景行到底醒了没有啊?你问出什么来啦?」 「早就醒了。」景行放下衣袖,也看向门外说道:「爷没少问他,可他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的,爷也不知道他说的哪句话上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就直接派了人出去打听了……」
第九十三章 「这人有些奇怪。」听了景行的话燕之并未多想。先前她也问过刘镜尘自己的事儿,燕之觉出他每次说话都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想说出实话来。 「怎么个奇怪法?」景行本想着随便说几句把燕之搪塞过去,听了她的话景行倒上了心,他追问道。 「我前后见过他几次,感觉他好像藏了什么事儿不想让我知道。」燕之一块肉切了丝,放在碗里加了个鸡蛋和一把淀粉和一点盐上了浆,她手下忙活着继续说道:「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 景行点点头,才要说话见阿文端着洗好的菜进来,他往后退了半步,让阿文挤了过去。 「你去旁边屋里坐着吧,我马上就要炒菜了,这里烟燻火燎的,咱们三个人也转不开啊!」燕之接了阿文手里的木盆把菜放在案板上,把盆子随后放在了案几下面。 「那让阿文出去不就得了。」景行对着阿文一挥手:「不要在这里碍事!」 「阿文会烧火,你会么?」燕之甩甩手上的水直接把景行推了出去:「景爷,您快点出去吧!你看看你的大个子,跟柱子似的,你才碍事呢!」 「呵呵!」景行被她推着往前走,嘴里小声儿说道:「胭脂,你怎么叫我景爷啊,多见外啊。」 「景爷……王爷……殿下,您说吧,我还能教您什么?」燕之一口气把景行从小屋推到了大屋里,按到了椅子上坐着,她把手里的一头蒜放在景行面前说道:「剥蒜吧,这个会干吧?」 「叫我声相公听听!」景行拉着燕之的手不肯松开,笑眯眯的说道:「偷偷的叫一声就成。」 「偷偷的?」燕之一把甩开他的手往外走去:「要叫就光明正大的叫,偷人的事儿我才不做!」 「说的这么难听……」景行对着燕之的后背说道:「还说爷是柱子,爷就是柱子,爷是你的顶樑柱!」 「谁家的顶樑柱立在地中间?出来进去的还不得竟往柱子上撞?」燕之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 「爷这根柱子就立在地中间!爷看谁敢说爷碍事!」等着燕之走了出去,景行一面小声儿嘀咕着一面拿起了那头蒜来看了看:「这玩意儿怎么弄开……」 一会儿的功夫两盘子热菜出了锅,燕之一边往焯好了的莴苣丝里加作料一边对阿文说道:「把菜端过去,再把王爷剥的蒜拿过来。」 「姑姑让王爷剥蒜?!」阿文的眼睛本来就大,现在他又瞪着,一张小脸儿上配上一双大眼珠子显得有些滑稽:「王爷哪会干活啊!」 「剥蒜算什么活儿,你也太小看他了。」燕之用筷子从小罈子里蘸了两筷子芝麻油点到菜里,笑着说道:「赶紧去吧,这个凉拌菜再加点蒜泥就做好了。」 阿文端着一盘子酱爆肉丝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小手里拿着几瓣蒜放在案板上:「这是王爷剥得!厉害吧?」 小东西说完又端着另一盘菜送去隔壁的屋子,那口气就像是景行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这……这是用手剥得?」燕之把一瓣蒜拿了起来细看,见上面斑斑驳驳『一身伤』,她轻声笑道:「狗啃的似的……」 「爷就知道你背地里不会说爷的好话!」景行弯腰站在燕之身后,一开口就是满嘴的大蒜味! 「还真是啃的啊?」燕之忍着笑从他身边挤了过去把蒜洗了才放进石臼里:「知道你不会干活,我可没想到景爷您连瓣蒜都不会剥!」 「这有什么难的。就两瓣剥的不好,其余的不是都挺好。」 小屋比较矮小,景行站在屋里会不知不觉的弯着腰,看着燕之背对着自己笑个不停,他也不生气,只往她身后又走了一步,轻声说道:「看爷剥瓣蒜你都笑成这样,要不,让爷亲一个吧……」 「滚一边去!」燕之赶紧收了笑,把蒜泥倒在了菜上:「快去洗手,洗了手就吃饭。」 …… 「胭脂……」吃了饭,景行把燕之和阿文送回了南菜园。 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景行拉着燕之就是不放她下去:「让爷进去吧……」 「你别磨我。」燕之低了头,看着两只握在一起的手轻声说道:「我就怕你磨我,你说两句好话我就心软。」 「你看看咱俩现在的样子,除了没有夫妻之实哪一点不像两口子?」 「我身边是没有爹娘亲人,若是有,他们可能由着我这么不明白不白的跟了你?」 「胭脂,你对爷不放心么?」景行收紧了自己的手掌,把她的手放在眼前细细的看着:「糙了许多……」 「世事会变人心会变。」燕之把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弯腰往下了车:「以后的事儿,谁能说得清……」
第九十四章 世事会变人心会变,昨夜你还曾对我说着情话,转过天来你就与别的女人订了婚…… 燕之低着头下了车,没在说什么。 可有些事儿就像一根刺似的扎在肉里,也许等着时间久了,那根刺被肉包住了,就不像才受伤的时候那么疼。可肉里终究是埋了根刺,碰不得,一碰就会疼…… 这样的感觉,燕之对景行说过,那些所谓的大度放下,她统统的做不不到。 「胭脂。」景行追了下来叫住了她:「回去好好歇着,别胡想。」 燕之回身面对了他,踮起脚来想要去摸他的额头,景行忙低了头:「不烧了……」 「你这身子娇气,自己更要在意着。」燕之收了手催着他上车:「我不胡想,你也别胡想。赶紧回去吧,明儿还得上早朝,你才能睡多一会儿啊。」 「爷看着你进去就走。」景行抓起燕之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下:「乡下妞儿,爷给你留下辆马车吧?你天天这样的走着,也不近便。」 「我就开了那么间小铺子,房子都是租来的,哪里就能用的起马车了?」燕之笑笑说道:「小本生意倒不惹人眼馋,若真出入有了车马可就是个事儿了,王爷您还得给我配几个侍卫才成!」 「真不要?养车马的银子爷出。」景行拉着燕之的手不肯松开,也笑着说道:「爷本来就不会照顾人,好不如容易知道心疼你一回,你还不给爷个面子?」 燕之看着他,忽然一把揪着景行的衣襟让他低了头,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若是我相公,以后你的便都是我的,现在,你花银子养着车马我也不要!这条路不近便我也走了一年了,你若是心疼我,就麻利的把我娶回去!」 「倔!」景行垂眸与燕之对视着,一双眼中俱是脉脉温情:「早晚让你随了爷的姓!」 「那我就等着了。」燕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转身进了院子,关上两扇门板的时候,她看见景行仍是站在原地未动,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要吃人似的…… …… 铺子里添了滷煮火烧,两盘灶便整天的闲不下来。一锅炖着三指厚肥膘的猪肉外加小肠和肺头豆腐片,肉香和芝麻烧饼的香味能飘出去老远。 燕之本想着做个幌子挂出去招揽食客,只是她想了很久都没想出个可心的名字来。 没多久她的小铺子就有了名字,是来来往往的食客们给叫起来的,叫做『香客来』! 闻着香味把客人给引来了,燕之觉着这名字挺好,比自己动脑筋想出来的都好。于是她便用这个名字做了幌子挂在了门口。 但凡开饭食铺子的没有不卖酒水的,燕之这里是个例外,不管那些常来的客人如何念叨,她就是不把这一项添上。 「掌柜的,买酒挣钱吶,那么多人都问咱铺子里有没有酒呢,你咋不添上呢?」宋秀秀把两碗滷煮火烧给客人送上了桌,回来就在燕之身边小声念叨着:「添上这个不费事儿,酒盅也好刷洗,连硷水都不用泡。」 「这钱咱不能挣。」燕之把一锅火烧摆进了烤炉,随手又把一摞白皮火烧整整齐齐的码在了滷肉锅的边上,让这些火烧和肉一起炖着:「别看外面那些人现在都能坐着老老实实的吃饭,要是几杯酒下去,准有那喝多的!」 「哦,原来掌柜的是怕这些人喝多了打架生事儿啊!」铺子里就三个人,阿文还是个孩子,燕之这么一说宋秀秀马上接口道:「男人都这德行,喝点酒就好说些过火的话。老话说的『酒壮怂人胆』,好好的一个人,喝了酒脾气就大!」 「我倒是不怕他们喝了酒散酒疯。」燕之从宋秀秀身边走了过去,从面缸里揪了块面放到案板上边揉边说道:「喝酒误事。常在咱们这里吃饭的食客都是在城门口帮着客商们上货卸货的苦力。」 「他们这些人的肩膀上可扛着一家子老小的饭辙呢。大中午,天这么热,谁吃了饭不犯困?他们若是再喝几杯酒,等下还能好好的出去干活?还不都得先睡几个时辰!」 「一家子老小都等着他们挣饭钱呢,咱们可不能只为了眼前的那点银子就让别人吃不上饭了。」燕之抬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宋秀秀笑道:「再者说了,他们家里人的饭钱都挣不出来,还能捨得在咱们这里吃滷煮火烧?」 「还真是这个理儿!」宋秀秀听了燕之的话点头道:「那些赶车的也不能饮了酒再赶车,这昏昏沉沉的再出了事儿!」 「咱做的是长久的买卖,虽说开铺子就是了为挣钱,可也得挣能挣的钱。」燕之轻声说道。 「掌柜的,咱这买卖一定能长久了!」宋秀秀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掌柜的心好,好人好报!」 长久了……多久才算是长久呢? 燕之抿嘴一笑,心里却想道:「这里生意再好,房子也不是自己的。若想真正踏实了,还得自己买房子……」 「展柜的,有人找您!」才出去的宋秀秀又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就是上次来咱们这里买了三百烧饼的军爷。」 「哦?」燕之下意识想看看面缸里还剩了多少面。 「燕姑娘。」没等燕之出去,那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双手捧着一只信封递了进来:「这是我们大人的请柬……」
第九十五章 燕之眼睛下意识地瞟向了面缸,想看看里面和好还能烙多少火烧,站在小铺子外面的汉子已经双手捧着一只信封递了进来:「燕姑娘,这是我家大人的请柬!」 「你家大人?」燕之脑子一转,马上明白他说的大人就是国师大人,忙伸手接了那只信封。 信封上只写了四个字『燕之惠启』,字迹俊秀飘逸,墨迹比寻常见到的墨色稍显浅淡,更让那几个字有了流云烟霞般的出尘之气。 国师大人写的一手好字,燕之在心里暗自说道。 信封用蜡封了,蜡油上还落着水轻舟的私印。 燕之手头没有开启蜡油的工具,又不好把信封放在做烧饼的案板上用刀把蜡油去了,于是她抬头看向那送信的汉子:「这是?」 「国师大人是想邀燕姑娘在天贶节到国师府赴宴。」送信的汉子回道。 「天贶节啊……」对于这个日子燕之实在没什么好印象,她又问道:「国师大人还请了谁呢?」 「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燕之知道就是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便点头道:「辛苦你跑这一趟。」她回身从装钱的木盒里拿出不大的一块碎银给了那汉子:「买碗茶吃吧。」 「多谢燕姑娘!」那汉子也不推辞,高高兴兴的接了揣进怀里:「那在下就回去復命了。」 待到那汉子离去燕之才关了门,在案几上找了块干净地方用刀把蜡油挑开,拿出了里面装着的请柬。 请柬施用素色的锦缎蒙的面,看着雅致极了,里面的内容也简单,只客客气气的几句话,邀请燕之在天贶节午时半的时候到国师府,国师大人要请客! 「这人真有意思!」燕之把请柬给了阿文:「这些字,都是你认识的。」 「姑姑,国师大人干嘛请您吃饭吶?」阿文把请柬看了一遍,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姑姑闻闻,国师大人用的墨就没有臭味!」 「俗!」燕之抬手在阿文的脑门子上点了点:「什么臭味,人家文人墨客都说那是墨香!」 「明明是臭的,非要说是香的,文人墨客的鼻子都不太好使!」阿文撇嘴说道。 「要不说你俗呢!舞文弄墨明明是风雅的事情,你非要说这墨是香的还是臭的……」燕之接过请柬又放回信封,她把信封放到了装钱的木箱里。 「你大姑姑呢?这半天都没见人了。」燕之洗了手,开了房门,这才发现宋秀秀也没在门外看着生意。 「可能是去茅厕了吧。」阿文小声道。 小铺子附近没有茅厕,他们几个人要是想去厕所就得走挺远。 「那姑姑去外头先看会儿摊子。」燕之也没在意,她端了新烙好的一笸箩烧饼火烧去了外头,临出去前燕之又嘱咐了阿文几句:「烤炉里的火烧马上就得,你可别忘了。」 「我记着呢。」阿文点头道。 燕之才把笸箩放在外头的桌子上,就见宋秀秀低着头从官道上走了回来,那并不是去茅厕的方向…… 「掌柜的,我来吧。」宋秀秀走到燕之跟前接过她手里的屉布盖在笸箩上:「您说这人也真是的,借咱们的笸箩都多长时间了,到现在也不给还回来!」 她小声嘀咕道。 「啊?」燕之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接着问道:「什么笸箩?」 「掌柜的您也忘了?上次不就是他买了咱三百个芝麻烧饼,还从咱铺子里借走了一个笸箩,说是回来就还咱的……」 「是有这事儿。」燕之恍然大悟,她又往官道上看了一眼才说道:「秀秀姐,你刚才不是去追着那个军爷要笸箩去了吧?」 「他不是军爷。」宋秀秀小声说道:「他说他是国师府里的侍卫。」 「嚯!你还真去要了啊?」燕之万没想到平时老实巴交堪称木讷的宋秀秀会追着国师府的侍卫讨要一个不值钱的笸箩,她笑着对宋秀秀竖起了大拇指:「厉害了我的秀秀姐!我都没胆子去要呢。」 「他们说了是借的……是借的就该还……」宋秀秀被燕之夸得红了脸,她伸手把燕之挑着大拇指的手按下去说道:「咱们的笸箩还是新的呢,干嘛不要……」
第九十六章 「要的对!」燕之重重的拍了拍宋秀秀的肩膀笑着说道:「那侍卫怎么说的?」 「他没说什么,还瞪了我一眼呢。」宋秀秀往官道上看了一眼小声道:「我……我是不是给东家你找事儿了……」 「这不算事儿。」燕之侧身让出地方让她仍留在外面看摊子,她自己又进了热气腾腾的小屋:「笸箩要回来也是咱铺子里用的,要不回来也就算了,都是小事儿,秀秀姐别多想。」 「哦。」宋秀秀应了,正好又来了买烧饼的客人,两人便各忙各的,没有再闲聊。 没过一会儿工夫,宋秀秀就脸红脖子粗地走了进来,一手提着一个簇新的笸箩:「东家,他说咱家的笸箩早丢了,赔给咱一个新的!」 「呦!这不是两个么?」燕之回身看着她手里柳条编的笸箩,雪白的笸箩一个是和铺子里用的大小差不多的,另一个就大太多了:「怎么还赔个这么大的?」 「这个是赔给铺子的。」宋秀秀把小笸箩放在面板上,吭吭吱吱了半天燕之才听明白:「那个……大个儿的,是他给我的……他说我小心眼子……」 「哈哈!」从宋秀秀手里把那个巨大的笸箩接过来看了看,她笑着说道:「我看那人心眼儿也不大,这么个大笸箩,铺上褥子都能让阿文睡在里头了!」 「那东家就拿回去给阿文睡觉吧……」宋秀秀气得一跺脚:「他就是寒碜我呢!嫌我事儿多!」 「没那么严重。」燕之看着宋秀秀的脸一直红着,知道她是真往心里去了,忙开解她说道:「不过是个玩笑,咱们开门做生意什么人没遇见过?怎么还气成这样儿?」 燕之把那个大笸箩递给她:「这么个大傢伙怎么也得几十文钱,等一数伏粮食就爱生虫儿,这个晒粮食挺好!」 「我不要!」宋秀秀伸手把笸箩推开低着头走了出去。 燕之拿着个大笸箩在屋里看了看,实在找不到个地方放它,只好把它送去了隔壁的屋里:「这也太大了……」 看着那个跟桌面大小差不多的笸箩燕之摇头笑了笑,一抬头透过打开的窗子看见在外面招唿客人的宋秀秀脸上的红色还未完全褪去,燕之想了想,怀疑方才那个送信的侍卫大概是说了什么过火的话让宋秀秀难堪了。 宋秀秀是个寡妇,人是好人,就是性格木讷有点一根筋的意思,平日里燕之和她说话都不说那玩笑话,毕竟这是古代,人嘴两张皮,舌头底下能杀人。 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那侍卫应该进退有度说话有分寸的,否则国师大人也不会打发他出来送信。 思来想去,燕之估摸着还是宋秀秀过于的心胸狭窄了,不管外人说了什么她都会往心里去。 这个毛病不好直说出来,只能今后找机会再慢慢的开解她了。 「头疼……」燕之託着下巴偷眼看着外面的宋秀秀,看得脑袋疼。 按说宋秀秀那样性子的人并不适合在外面看摊子招唿客人,可她手底下的干活又慢,屋里烙烧饼和做滷煮两样活儿她还盯不下来:「还得招人吶……」 「掌柜的,两碗滷煮,各放三个火烧!」宋秀秀收了银子对着小屋里喊道。 「马上就得!」燕之赶紧应了,快步走了回去。 「姑姑,您会去么?」阿文见她进来便问道。 「没想好呢。」燕之用竹筷子从锅里夹出些小肠肺头来用刀切了分在两个碗里,又夹出两片炸豆腐块来放在案板上,她瞥了阿文一眼问道:「你想去?」 「都说国师府里有棵大枣树是神树,当年就是它成了精点化了咱大惠的太祖爷爷才化解了一场大旱灾!」阿文端起放在灶台上的大碗来喝了口水,抬手一抹脑门子上的汗:「姑姑,咱去看看吧,国师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 燕之低头看着他,小东西在灶台边坐了半天也不知道出了多少汗,后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把这个送出去。」燕之往两个碗里加了汤,撒了一小撮芫荽末,末了浇了蒜汁,两碗滷煮火烧算是做得了。 她一面擦着手一面说道:「送完了就在树荫下待会儿,落落汗。」 「我没事儿。」小东西知道燕之是心疼他,送了两碗滷煮出去之后很快的又坐在了灶前:「出汗多了也不怕,多喝点水就是了。」 「姑姑的话都不听了?」燕之把他从小板凳上拉了起来,用布巾擦了他满头满脸的汗珠子:「去,外面歇会儿去,什么时候身上没汗了再进来。这会儿不忙,姑姑一个人就成。」 燕之把一个夹了滷肉的火烧塞到阿文的手里:「把这个吃了。」 「这么多肉啊!」阿文拿着火烧顿时笑开了花:「姑姑,您说我怎么这么能吃肉啊!」 「能吃好,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吃能喝的才能长个大个子呢!」燕之抬手把他推了出去,看着他吃得那么香不禁轻笑道:「天天吃,怎么还吃成这个德行!」 「我喜欢吃姑姑做的饭,什么都好吃!」阿文出了屋就坐在了门口的长条凳子上,他脸朝着屋里小声说道:「姑姑,咱到底去不去啊?」 「去。姑姑也想看看你说的神树呢。」燕之笑着说道。 「太好了!」阿文立时高兴的跳了起来:「我要告诉小么去!」 「阿文!」燕之赶紧叫住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事儿和谁都不能说!」 「哦……」阿文小声应了:「那我不说了。」 过清明的时候,小么跟着他娘去了百花山踏青。小么在阿文面前显摆了好几天,阿文心里羡慕嘴里却不说,他一直想找个机会也在小么面前显摆一回。 现在机会来了,他却只能把这事儿藏在心里,阿文有点小小的失望。
第九十七章 「大人。」青衣侍卫一直走到了梦高殿前才看到了站在大枣树下的水轻舟,他紧走了几步过去行礼道。 大枣树是少见的高大繁茂,此时正是枣花盛开的时候,黄绿色的枣花落了一地,一袭白衣的水轻舟站在落花上慢慢了回了身:「怎么这般慢?」 「回大人,属下在燕姑娘铺子的近处发现了暗卫,派了两拨人才把那名暗卫引开。」青衣侍卫垂首说道。 「是贤王的人?」 「是。」 水轻舟微微点了头:「她收了请柬?」 「收了。」青衣侍卫自动把被人追着讨要笸箩的事情给忽略了,直接说道:「燕姑娘说会带着那孩子一起来。」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水轻舟勾唇一笑,他抬手一挥衣袖,正碰到一支树枝上,立时扑簌簌又落了一片枣花,让树下站着的他身上发间都沾了星星点点,带了几分妖娆之色。 「没被贤王的人盯上吧?」水轻舟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绿叶碎花移步朝着大殿走去,脚步轻松却无半点声音。 「没有。」青衣侍卫马上答道:「属下回来的时候的,那暗卫还未回去呢!」 「下去吧。」挥退了了侍卫水轻舟径直进了大殿,一眼看到只白色的小狸奴蜷在主位的椅子上睡得正香。 水轻舟走过去抱起了它自己坐在椅子上,他一面心不在焉地顺着小狸奴柔软的皮毛一面专心致志的思索着事情,脸上的笑意愈浓:「有意思……」 …… 因为不能在小么面前显摆,阿文心里已然不是那么热烈的想要到国师府看那棵据说早就成了精的枣树。可燕之却已经不动声色地开始为赴宴做准备。 天贶节在大惠是很重要的节日。 既然是过节,就得和平常的日子过的不一样。 达官显贵们会在这一天晒书,晒经,晒文章,风雅的很。而老百姓在这一天也晒,不过是晒被褥,晒棉衣,外带吃顿好的,实惠的很! 而国师大人居然把设宴的时间定在了这个时候,燕之势必要耽误一天的生意。为了阿文能看到那棵传说中的神树,燕之还是决定少挣这一天的银子。 阿文自从跟着她,小东西既能吃苦又听话,少年老成,懂事的让燕之心疼! 平日两人能去的地方除了南菜园就是早市口,连去内城的机会都不多,天天让小东西在铺子里干活,燕之总觉得亏了他。 清明的时候,小么跟着他娘和两个姨一起去了百花山踏青,回来眉飞色舞的在阿文跟前显摆了几天,当时阿文虽然什么都没说,可燕之看出来了,小东西心里是羡慕眼馋的…… 燕之对于那棵枣树是不好奇的,枣树么,就算是成了精也得开花结枣,它也不能结出李子来。可既然阿文想去看看,那她就乐意带着他到国师府走一遭。 「姑姑,今儿咱不在铺子里吃饭了?」阿文看看天色还早,燕之已经收了幌子匆匆忙忙的收拾起来,眼看着是要关门收摊子了。 「快着,赶紧把手底下的活儿干完了,咱们进趟城!」燕之一面收着桌子一面说道。 ------题外话------ 少,抱歉!
第九十八章 早早的把铺子收了,燕之带着阿文拦了辆马车去了内城。 「怎么只给我买新衣?姑姑也没几身衣裙呢。」连着走了几间成衣铺子,阿文见燕之只看他的衣服,小东西拉住了燕之不走了。 「不急。先给阿文买好了衣裳,姑姑再去挑。」燕之揉了揉了阿文的脑袋,只觉得手下潮乎乎的:「真能出汗!」 燕之往街上看了看,拉着他走到一处卖冰酪的摊子前站定:「来一碗。」 「姑姑,我要这个红豆蜜水的!」阿文正走得口干舌燥,见燕之竟然给自己买了只有城里才见得着的冰酪顿时高兴的跑到了摊子里头,指着用冰糖煮了的一碗红豆仰着小脸求那个做生意的妇人道:「婶子,多给一勺吧!」 「瞅着孩子生得真是俊呢!」那妇人拖了张凳子过来满脸带笑地说道:「就看你这张小脸儿,婶子就多给你装些!」 那妇人做生意爽利,一只小碗里盛了冰水之后足足又给盛了三勺煮红豆!她把冒尖儿的一碗冰饮送到了阿文的手里:「坐凳子上吃去。」 「多谢婶子!」阿文接了小碗却不坐,他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只碗迈着小碎步走到了燕之跟前说道:「姑姑先吃!」 「哎呦!这小后生可真懂事!」那妇人对着燕之一通夸赞:「我这里见多了只顾着自己吃喝的孩子,妹子,你家这娃娃教的好,大了定是个孝顺的!」 一碗冰饮价值不菲,寻常人家过日子处处算计,哪个主妇捨得拿出几十文钱给孩子买这样的东西吃? 即便是家境宽裕些的中等人家也是在天大热的时候买一碗给孩子吃,那妇人见燕之只穿了寻常的布衣布裙,头上连件首饰都没戴,心里不禁犯了嘀咕,怕对方掏不出银子来。 燕之对着那妇人笑笑才低头对着阿文说道:「快坐下吃,这东西一会儿就化,姑姑不吃这个,太凉。」 看着阿文稳稳噹噹地坐下,她才从荷包里倒出几枚铜钱来,递到那妇人手里。 那妇人接了一数竟还多了几文,不禁抬头看向燕之,燕之对着她笑道:「不多,我看见嫂子给了我家阿文好几勺红豆呢。」 「那不值几个钱。」妇人道了谢,收了铜钱又拿了张凳子来让燕之坐:「嫂子这里就是那冰贵些,还不好存着,就是姑娘你说的,用不了多大会儿的功夫就化了……」 燕之坐在凳子上等着阿文。口中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妇人搭着话,抬眼正看见这条街里面的那座红楼。 华灯初上,此时正是红楼这种地方忙碌的时候,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听见从那里传来的丝竹之声,以及伴在乐声里的或高或低的笑声。 燕之想起了过年的时候她救得那个生的比女人还漂亮的男子。 他叫什么来的? 一时之间,燕之竟记不起那人的姓名,只记起他那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 「姑娘不怎么到城里来吧?」那妇人顺着燕之的视线望去,语带不屑地小声儿说道:「可别看那处,都知道那里是处腌臜所在,男的女的都是做那种营生的!」 「啊?」燕之正绞尽脑汁地去想那青年的名字,听了妇人的话她才转过头来,面上现成一个问询的表情来:「那种营生?」 「看你还是个姑娘,嫂子这话原不该说的……」妇人瞥了阿文一眼,捂着半拉嘴凑到燕之耳边说道:「就是做皮肉生意的!」 「哦哦!」燕之忙露出个诧异的表情来,看看旁边坐着的阿文已经把一碗冰饮吃完,她起身过去拉起了他:「把碗给婶子吧,咱还得赶紧买衣服去呢。」 「原来姑娘是进城买衣服啊。」那妇人从阿文手里接了碗,她指着身后巷子说道:「从这儿穿过去,径直走两条街,有个铺子叫『千福祥』,是南方人开的,那里的绸缎布匹花样最多,姑娘不妨过去看看,咱南城数他家的铺子大!」
第九十九章 置办衣裳 顺着卖冰酪的妇人指的路,燕之没费力气就寻到了千福祥绸缎庄。 千福祥很大,一熘四间屋子打通的店面,前面卖布匹绸缎,后院里左右分开,有绣娘和裁缝接活做成衣。 铺子里还有不少客人,见燕之领着阿文进来,铺子里正忙的伙计只招唿了他们一声便又去招待旁人了。 如此倒是正和了燕之的意。她逛铺子买东西就怕被伙计缠着,一遇到那过分热情的便会扰了她想买东西的兴致,通常都是人家说的天花乱坠,她却只想赶紧换家铺子…… 安安静静的在千福祥里转了一圈,燕之把柜上摆的那些布匹看了个遍,她低头问跟在身边的阿文:「可有喜欢的?」 「我觉得那块好看!」阿文往边上一指,燕之扭头看去,见伙计正抻着一块布料给两个妇人看,其中一名妇人还不时的伸手在布料上捻一捻,脸上带着犹豫的神色。 燕之走了过去站在那二人的身后,她个子纤细高挑,能很清楚的看清那衣料。 站在远处看的时候,燕之以为那料子是近乎于白色的,如今走近了她才看清那料子原是极浅淡的水蓝色。这样的颜色正适合在夏天穿,看着就显得清凉。 「姑姑,是不是好看?」阿文小声道:「这布看着薄薄的,穿上应该很舒服。」 「小公子真是好眼力!」拿着布的伙计接口道:「这料子叫『楚纨』,是我们原郡的特产!」 伙计说着话往前伸了胳膊,把料子举到了燕之眼前一晃又收了回去:「别看这料子轻薄,穿在身上却不沾身,不落色,即便是坐了压了也不会起死褶儿。您几位买了去,在我们这里做上,既省事穿上还体面!」 「哎呦,那得多少银子?」 「这料子有做好的成衣么?」 燕之与一名妇人同时开了口,那伙计听话听音儿马上对着燕之说道:「姑娘,这楚纨算是咱们这里最好的料子,一套样式寻常的衣裙光料子就得五两银子往上,这样的衣料都是现量了尺寸做的,没有成衣。」 「喜欢么?」燕之低了头看着阿文问道。 「姑姑,这也太贵了!」阿文小声说道。 五两银子,在大惠帝都够一户人家好吃好喝的花上一年了! 「姑姑就问你喜不喜欢?」燕之笑道:「你倒是会过日子,越来越像个小丫头了!」 「喜欢……」阿文瞟了站在身前的妇人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我们做两身,现在就量了尺寸,最快得几日做好?」燕之对着伙计问道。 「两身?」伙计眼中立时露出一抹欣喜之色,他看看燕之又看看阿文,又补上一句:「姑娘,这两身衣裳算上裁剪缝制的银子可不少……」 「你这话什么意思?」阿文一听便拧着眉头说道:「还怕我姑姑不给银子么!」 「小公子,瞧您这话说得……」伙计把衣料放在柜上,细细的捲起抱在怀里,他先是点头哈腰地对着阿文笑了笑才转向燕之说道:「这位姑娘,请跟小的来!」 燕之跟着伙计到了千福堂的后院,伙计把她引到右侧的一间屋子前冲着里面喊了一句,马上有绣娘出来接了伙计手里的衣料并带着燕之进了屋。 绣娘给两个人分别量了尺寸,又问燕之要做什么样式的。 燕之也没多想,只说道:「只要简单穿着方便就是了,也不要绣花,我喜欢素净的衣衫。」 「不绣花?」绣娘拿起料子在燕之身上比划了一下,带着惋惜的口吻说道:「这样的好的衣料不绣花岂不是过于的素净了?」 她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身后案几上的放着的笸箩里一通翻,找出一块纱来放在衣料上:「姑娘,您过来看看,好不好看?」 燕之走过去看向铺在几上的衣料,眼前顿觉一亮:「这是什么纱?确实好看!」 「这便是天下闻名的亳州轻容纱!此纱制成罩衫穿在这套衣裙外面,岂不风雅别致?」绣娘年轻,又是个会打扮的,她一看燕之窈窕的身材便觉得这样的好身子若不穿好些简直是糟践了,于是便极力劝燕之再做一件轻容纱的罩衫。 燕之伸手把那块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纱拿在手里看了看,心里也不禁惊嘆:这纱竟是这般的轻,也不知是用什么织成的,举之若无,状若烟云,穿起来定然会显得很飘逸! 「那就再做一件罩衣吧!」脑子一热,燕之连价钱都没问便做了决定,等绣娘去了前头裁了轻容纱回来一算帐,燕之只听得眼前一黑:「什么!两套衣衫加上这件纱衣竟然要十九两银子?!」 一件轻容纱做成的纱衣竟比两套衣衫还贵,这是燕之万万没有想到的。 把荷包里的银票都留在了千福祥还差四两银子。燕之便和千福祥的掌柜说好,等三日后衣服做好,让伙计给送到早市口铺子去,她再把余下的银子补齐。 身上没了钱,两人也没心思再逛。还想着在城里吃了晚饭回去,还是因为没剩下多少钱作罢。 拦了马车直接回南菜园,坐在车里燕之一声不吭,阿文偷偷的看了她几次,最后忍不住小声问道:「姑姑,你生气啦?」 「生气?生什么气?」燕之扭头看向阿文。 「我看姑姑一直不说话,以为姑姑是在生气。」阿文靠在燕之的身上,两手抱着她的一只手臂似乎是在哄她:「今儿咱花钱是多了,姑姑别心疼,以后咱少吃点儿肉,再把银子省出来!」 「至于么!」燕之看着小东西笑道:「你姑姑我什么时候心疼过花钱了?」 「再说了,银子是挣出来的,不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为了穿件好衣服,咱以后啃几年青菜?那过的叫什么日子啊……」 燕之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她看着车窗外夜色里那一棵棵碗口粗细的香椿树说道:「方才我是在想啊,咱们做两套衣服都得快二十两了,那王爷穿的衣服得值多少银子?」 「去年快要立夏的时候,王爷让府里的绣娘做了两套便服,我记得福总管说光缀在袖口的两圈东珠就花了四百两银子。而且还用的是成色不那么好的珠子!」阿文小声说道。 「……」燕之听得一撇嘴,心道:这东西还要赖着我吃软饭呢,我哪儿养得起啊!
第一百章 我喜欢他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简单而忙碌,眼瞅着就到了六月。 从那晚分开后,燕之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景行。景行也没差人送过信儿,这让燕之有些担心。 她不知道景行是又病了还是被自己说的那番话吓住,一时没有与解家解除婚约,而他也不好再在自己眼前晃悠…… 越临近天贶节,燕之便越沉静,经常许久不说一句话。 「掌柜的,来碗滷煮火烧。」在门外看摊子的宋秀秀进了屋,在燕之身边低声说道:「多给放点汤底,火烧就要两个就成,我单给钱。」 「亲戚来啦?」燕之抬手从墙上的架子上拿下一个大碗来,用刀铲起些才切好的小肠放了进去,宋秀秀一看那量比平时的两份都多! 「我表弟才过来,这会子都该吃晌午饭了,他连早饭都没吃呢。」宋秀秀嘆了口气说道:「我二姨和姨父的脾气都不好,两人就不会好好说话。说不了几句就急,一上火就动手……」 「苏冰又挨打了?」燕之停下手里的活计问道。 「可不是么!」宋秀秀一拧眉一撇嘴,说话的声音却更小:「掌柜的,您说,他都是个快二十的后生了,就算当爹妈的也不该再他了是不是?」 燕之没表态只接着问道:「这回是为了什么事儿呢?」 「我也不知道。」宋秀秀摇摇头:「我表弟嘴严实着呢!刚才我问了半天,他都不吭气。待会儿等小么过来我再问问。」 说完,她往外看了一眼,急匆匆地走了出去:「来客人了……」 燕之又从大锅里盛出块滷肉来放到碗里,这才浇了汤淋了蒜汁又抓了把芫荽末放在最上面。她放下刀擦了擦手,端着碗去了隔壁。 苏冰和苏三爷一样,虽然喜欢树下的清凉却不喜欢和那些浑身散发着汗味的苦力们坐在一处,因此他们爷俩来吃滷煮都是坐在大屋里,不同的是苏三爷喜欢坐在临窗的桌子旁,苏冰却每次都坐在靠墙一面的桌旁。 燕之端着那碗滷煮进去的时候苏冰正一只手搭在桌上发呆,听见声音,他缓缓的抬了头,燕之就看见了他脸颊上的一个巴掌印。 苏冰又低了头,没言语。 燕之也没言语,把碗放在了他的面前,又从筷子筒里拿了一双筷子对齐了放到了碗边上。 苏冰抬头见燕之还站在桌前才说道:「我没事儿,你去忙吧……」 「想不想发发牢骚,背后骂骂三爷?若是想的话你就骂,我当个听客。放心,绝对不给你告密去!」燕之看着他有些憔悴的面容轻声说道。 苏冰低头,笑了。 再抬头的时候他的脸上还带着笑意:「骂错人了,我脸上这巴掌不是我爹打的,是我娘。」 「甭管是三爷打的还是你娘抽得,这一巴掌你都得挨了,还不能还手。谁让他们是你的爹娘呢……」燕之也笑了,她坐在了苏冰对面的椅子上笑道:「不过,背后发几句牢骚还是可以的,别把自己委屈怀了。」 「我知道。」苏冰点点头,拿起了筷子夹了块切成菱形块的火烧却不往嘴里送,他看着燕之说道:「我没委屈,就是有些话和我娘讲不通。」 「讲不通就别讲了。父母的想法与你会有些不同,他们没准儿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话在你这儿就讲不通呢。」 「你非要跟他们讲出个子丑寅某来,那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燕之开解他道。 「燕姑娘,你多大了?」苏冰忽然问道。 「我……我也弄不清楚。」燕之被他问得一愣,赶紧在心里想了想才说道:「我进贤王府的时候,他说我十七了,那今年我得是十八了。」 「他?」苏冰静盯着燕之的眼睛说道:「是贤王爷?」 「是。」燕之没有犹豫,点头道:「是贤王爷。」 苏冰的脸顿时僵住,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原来,阿文那天说的是真的啊……」 燕之没言语。 「那……燕姑娘可是已经属意于贤王爷?」苏冰不死心,又问了道。 「我喜欢他。」燕之轻声回道。
第一百零一章 被逼相亲 对于苏冰的问题燕之没有片刻迴避和犹豫的意思,马上就做了回答,这让苏冰心里分外的难受! 燕之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可有些事儿与其含含煳煳的藏着掖着还不如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这样也省得让苏冰再对她心存幻想。 她给不了苏冰想要的未来,所以亦不让他做无谓的等待与猜测。 「你可真是……」苏冰的脸色不好,他先是看着一本正经作答的燕之愣了下,而后又摇着头夹了块火烧往嘴里送,手抬到一半,他又把筷子插在碗里一面用力的戳着一面小声说道:「这样的话就不是女子该说的……」 「喜欢就是喜欢,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燕之笑笑,无比坦然地说道。 苏冰的脸红了…… 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燕之在他面前说喜欢别的男子他会脸红。 强压着心里的那份失落,他头也不抬的说道:「这样的话可不能对旁人说……人家会笑话你的。」 「这样的话自然是不能随便乱说的。」燕之放轻了声音道:「不过,旁人说什么我也不会在意。个人过个人的日子,把自己的日子过明白了就是了。」 「把自己的日子过明白了……」苏冰自言自语似的重复了一遍燕之的话,他抬头看着她问道:「可怎么才叫过明白了呢?」 「旁人如何过日子我不知道,我过日子很简单,把今天该做的事情尽力做好,把明天的事情尽量安排好。」 「我得把我的小铺子好好经营着,别看它小,可它能养活我和阿文还有秀秀姐。」 「就这么简单?」苏冰诧异地说道:「要是这么简单,岂不是人人都有好日子过了?」 「也不尽然。」燕之笑道:「咱也不用说远的,只看看这身边的人,你说,有多少人今天在混日子,该做的事儿不做,能做的事儿不做。今天有的吃了就不会去想明天事儿,一天一天的混下来,这样的人你能说他把日子过明白了?」 苏冰点点头:「却是如此。」 「快吃吧,这东西凉了可不好吃。」燕之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吃完了,你也该干嘛干嘛去。别管和父母之间有什么事儿,都要找个机会好好的解开了,别心里存着疙瘩。」 「说了,我娘根本不听。」苏冰又低下了头:「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和我娘过了这半辈子。」 「那你就找三爷问问去呗。」燕之忍着笑说道:「让三爷教你点绝招儿,看怎么才能把婶子哄高兴了,你以后也少挨点打。」 「我爹能有什么绝招啊,他也说不过我娘!他说不过了就甩门出去,一连几天不露面,我娘还能怎么办?」苏冰说着话往嘴里塞了块滷肉,一抬头正看见燕之要笑不笑的站在桌前看着他,苏冰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扭脸看向了别处:「别看我!我脸上这大巴掌印子……怪丢人的……」 「你看看,三爷早就把绝招教给你了,你怎么就不学学呢?」燕之轻笑着说道:「你爹都知道你娘脾气不好,在她正在气头上的时候要躲出去避避,你怎么就敢和你娘对着干呢?你说,你不挨打谁挨打?」 「就算有天大的理,人在发脾气的时候你也别想跟她说明白了,你就不能忍忍,等你娘心平气和的时候再说?」 「这次不一样……」苏冰用力的咽了口中的食物,似乎是同时下了决心似的,他看着燕之说道:「我娘是让我相亲呢,说相上了就要给我定亲了……」 「相中了可不是要定亲么。」燕之笑道:「要不你想怎么地呢?」 「可我一点都不想成亲!」苏冰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第一百零二章 国色天香 「可我一点都不想成亲!」苏冰看着燕之说道:「我娘这段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没事儿就逼着我相亲!」 「唉……」燕之摇头嘆气:「我这儿说了半天你还是没听明白啊!」 苏冰一皱眉头,显然是没弄懂燕之话里的意思。 「我方才不是说了么,让你和三爷好好学学……」 「是说了啊。」苏冰点头:「可我也不能总是躲在外面不回家吧?」 燕之扭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小声说道:「那是话面上的意思,往深了说就是你就不会在你娘气头上的时候避避她的火气?」 「你年岁大了,婶子操心你的终身大事这是人之常情。婶子让你相亲你就去啊,谁说相亲就一定能相中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顺着我娘的意思去相亲,然后就和我娘说没看中那家的女子?」苏冰瞪圆了俩眼瞅着燕之,颇有些不信这话是她说出来的:「这不是骗我娘么?」 「说好听点儿这叫圆融,说难听点这叫耍滑头,不过怎么说也不能算是骗人吧?」燕之平心静气地说道。 苏冰低头看了看面前的滷煮火烧,他又抬了头,很认真地说道:「燕姑娘,你是在教我做个不老实的人。」 燕之抬手挠了挠头转身就走:「得!刚才的话算我白说!你还是在你娘跟前当个老实的儿子,瓷瓷实实地挨你的大嘴巴去吧!反正那是你的亲娘,总不会把你往死了抽!」 「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直至燕之出了屋子苏冰还在自顾自的小声嘀咕着。 「你太笨啦!」苏秀秀从窗户外探进头来,指着苏冰哭笑不得地说道:「我们掌柜的说的多明白啊,你娘虽然说了让你相中了哪家姑娘就赶紧成亲,你去不去是一回事,相不中又是另一回事,你娘又没说随便找个女子就让你娶了,你何必挨那下子打?!」 「我明白了……」苏冰沉了口气说道:「可我还是不想去……」 他心里已经有了相中的女子,苏冰觉着若是再去相看别人家的女子,终归是不好的。 这话他没法说出来,当着燕之尤其的不能说。 「懒得搭理你!」宋秀秀指着桌上的滷煮火烧说道:「快点吃吧,过一会儿姨父就该来了,他就看不得你这个怂样儿!」 …… 「王爷,到了。」既是侍卫又是驭夫的汉子放下脚凳对着车厢沉声说道。 「嗯。」景行应了,仍是头脑昏沉的不愿动弹。 一片宁静中,他似乎又打了个盹,随即勐地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这才算是真正的醒了过来。 听到车里悉悉索索的声音,立在车旁的汉子伸手把帘子兜上了车厢顶上,福全忙挤到那汉子的前面将大半个身子探进车厢去扶着一脸倦容的景行下了车。 「我三姐可醒了?」脚踩在了地上,景行仍然没有放开福全的手,他一面慢慢地迈着步一面轻声问道。 「三郡主晌午的时候醒了,服了药又睡了。」福全躬身低头看着脚前那短短的一段路亦是压低了声音回道:「倒是徐府的老夫人打发了人过来问……」 「问什么?」景行停住了脚步,眉眼间都带了煞气:「徐奉没过来?」 「徐老夫人就让人问问三郡主何时回去,说小公子和小小姐们都闹着要找娘亲呢。」福全接着说道:「徐大人没有到咱们府里来,倒是八小姐来了两趟了,今儿快到晌午的时候八小姐还是与解小姐一道来的呢。」 徐金蟾性子淡漠,私底下不爱与帝都里的贵女们往来,景行听说她竟然和解懿一起到了王府也觉得挺意外,想不通这两个女人何时成了闺中好友。 「二位小姐只在前殿稍坐了片刻就离去了,解小姐还给王爷您留了留了张便贴。」福全见景行并未开口才接续说道:「老奴把那便贴放在王爷的书房了,王爷您若是……」 「回寝殿。」景行打断了福全的话提步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你去预备些汤水,给本王擦擦。」 「是。」福全应了,先送了景行回了寝殿坐着,他才指使了僕役们去准备热水。 转眼的功夫再回到寝殿,福全看到景行已经自己解了朝服,只是他身子虚弱也只能让衣服四敞大开的穿在身上而没有脱下来。 「王爷,您歇歇吧。再这么熬着,老奴真怕您着身子受不住啊!」福全看得心里一疼,忙快步走了过去伺候着他脱了朝服,又去了他头上的朝冠,而后福全跪在地上脱了他足上的靴子。 「本王这身子一向如此,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身上繁复的朝服褪去让他顿觉轻松了许多。 福全抬眼看了他,欲言又止。 景行靠在椅子上自己脱了足衣:「去把那双布履拿来,待会儿本王就穿它。」 「最近给王爷添置夏服老奴特意让人给您做了几双新步履,要不,老奴给您取来试试?」福全偷眼看着景行的脸色陪着小心问道。 「你不是把那双步履给扔了吧?!」景行一瞪眼,怒道:「福全,你怎么总看它不顺眼!」 「老奴不敢!」福全被骂的一激灵,屈膝跪在地上说道:「王爷,那双步履老奴昨日才差人去洗了,现在还未曾干透呢。」 「没给扔了?」景行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又追问了一句。 「真没有!就在后院晾着呢。」福全后背上冒了一层白毛汗,心道:老天爷!幸亏没把那双破鞋扔了,否则,看王爷这个架势,为了一双鞋能把我脑袋砍下来! 「别晾后院,那里出入的人多手杂,再把本王的鞋子偷了去。」景行想了想说道:「就晾书房的窗台上!」 「是。」福全跪在地上暗自摇头:谁那么不开眼啊,府里那么多贵重的东西不去偷非要去偷您那两只鞋? 景行病病歪歪的身子虚弱,不敢泡在浴桶里洗个痛快。让福全伺候着把身子擦拭了一番之后,他换了轻便的衣服出了寝殿。 「王爷,传膳么?」福全走过来躬身问道。 「先去看看我三姐。」景行说完就朝着院门走去:「外客都挡了,今儿本王谁也不想见!」 「是。」福全应了。 …… 「王爷。」坐在床榻前的脚凳上正发呆的两个婆子见进来的是景行忙站了起来行礼。 景行只挥了挥手,视线直接朝着床上躺着的女人脸上看去。 两名僕妇不敢吱声,倒退了几步立在了墙边儿。 走到床边儿,景行先仔细的观察了一番三郡主的脸色一番才轻声道:「看着倒是比昨日好些。」 「是好些了。」一名僕妇接口道:「府里的大夫早晨给三郡主诊脉的时候也说三郡主再养些时日就能大好了。」 「你们要多应心伺候着。」景行说着话侧身坐在了床边儿,他伸手探进夹被去摸到了姐姐的手,也摸到了她手腕上缠着的纱布…… 抿紧了两片薄唇,景行的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怒意! 徐奉…… 这个名字在景行的脑中一冒出来,他便马上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景行在心里告诉自己。 「下朝了……」 手一被握住,景姃便醒了过来。 她看看坐在床边的景行又扭头看向了窗户:「什么时候了……三姐是睡煳涂了……」 「该用晚膳了。你饿不饿?」景行看着她柔声问道。 「现在不想吃。」景姃微微摇头道:「我整日里躺着,吃不下。」 「三姐,该起来走走了。」景行俯身向她,托着她的后背让三郡主坐起来些:「你总是这么躺着,日子久了会把身子躺软的。」 僕妇走过来在景姃的伸手又放了个枕头。 三郡主面色苍白,原本红润的嘴唇也起了皮成了灰白色,整个人看着像老了很多岁。 「我瘦了。」三郡主一抬手臂,衣袖滑落,她苦笑着一摇头:「过去啊,三姐总想苗条些,却总是胖。如今倒好,在家里躺着还掉肉呢。」 「大夫说了,再养几日就大好了。」景行把她的手臂按下,笑着说道:「等三姐好了,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他靠近她轻声说道:「你弟妇烹饪的手艺可说是国色天香!三姐,你想不想尝尝?」 「呵呵!」三郡主轻笑了几声,开口说话的声音都是轻飘飘的:「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国色天香,那不是说美人的话么,怎么倒成了夸手艺的了。」 「我娘子的手艺当得这几个字!」景行有些得意地显摆道:「这,我还嫌不够呢!」
第一百零三章 尊贵身份 看着景行说起娘子来时眉飞色舞的样子景姃也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她扭脸儿看向立在一旁的两个僕妇。 两名僕妇会意,忙行礼退出去。 「说话小心些!」三郡主又把自己缠着纱布的手放在被子下面,她看着景行说道:「阿弟,你现在与解家的二小姐还有婚约在身呢。」 「三姐……我的三姐啊……」景行看着瘦了一圈的姐姐,心里一阵疼:当年那个风光大嫁的女子现在竟活成了这样的小心翼翼模样,连在自己的娘家都不敢说笑了! 「怎么了?」听他叫着自己眼睛通红地看着自己,三郡主忙用那只好手在脸上摩挲了几下:「三姐躺了几天了,一直没起来梳洗,是不是都没法瞧了?」 「谁说没法瞧?本王的几位姐姐俱都是国色天香之容貌!」景行抓住了景姃的手故作轻松地说道:「累了一天了,你弟弟没有胃口用膳呢,要是三姐肯陪着我一起用膳,我还能多少吃一些。」 「多大了还撒娇?」三郡主被景行说得笑了起来:「你就不会说点别的?又是国色天香……我看阿弟读的那些书都忘光了吧?」 「没有都忘光。」景行一本正经的摇头:「本王还记住了个国色天香!」 景姃抿嘴笑了一阵忽然嘆了气:「阿弟,三姐现在很后悔。」 「三姐,你就在府里住着,徐家来人,我都让福全给轰走了。这是贤王府,三姐认他徐奉,我便让他活着,三姐若是不想看见他……」 「别说他!」景姃脸上的笑意瞬间变得僵硬起来,她用力的吸了口气,接着说道:「三姐是后悔当初没拦着胭脂,让她一个人出了王府,还对她说了那么多刻薄的话,真是把她伤到了。」 「你看看,你们现在多好!一说到她,阿弟的脸上就没断了笑。」景姃轻声道:「三姐看着你长大,阿弟从小便稳重有余不像个孩子,现在倒像是个年轻人了。」 「她啊,哪哪儿都好,就是性子倔!」说到燕之,景行果然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也就是她敢把我从屋里赶出去,三姐,你是不知道……」 景行说着话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是没瞅见当时兄弟我有多难堪,连袍子都没穿!」 「闭嘴!」景姃的苍白的脸色终于红了起来:「没个正经的!怎么什么都说,你和胭脂还未成亲,这……这样的事儿能说么?你让她怎么见人!」 「呵呵!」景行笑道:「这个三姐就不用担心了。早晚我都得把她娶回来。不过,到时候三姐可别对她那么凶了,胭脂和寻常的女子不一样,她那脾气大着呢,可她也真疼我!要是以后她惹了三姐不痛快,三姐别和她一般见识,有了气沖我来!」 「这就护上了?」三郡主瞪了景行一眼:「你心里有了娘子哪里还有我们姐儿几个的位置,看我不给你七姐告状去的!」 「七姐最疼我了,我才不怕她!」景行笑着起了身,就手把景姃身上盖得夹被掀了:「三姐你穿的这么多还盖着被子,不嫌热么?」 「起来吧,我们一起用晚膳。」 「你先出去吧,我收拾收拾就到前面去。」被子被撩了,三郡主也不好再躺着,她把两个婆子喊了进来,服侍着她穿了鞋子下了地。 「不去前面用膳,就在我院子里吃。」景行临出门前说道。 …… 景姃洗漱一番脚步虚浮地走到了景行住的院子,一进去就看见了摆在檐下的桌子上堆满了各式菜餚,景行见她进来才要起身,景姃已经摆了手:「坐着吧,你脸色也不好看,这几日可是苦了你。」 「等三姐好了,就去找她算帐去!」景姃走到桌边坐下,小声说道。 「嗯?」景行正色道:「算什么帐?我家胭脂还没进门呢就惹到三姐了?」 「啧啧!啧啧!」景姃撇嘴,摇头道:「白养了,白养了!三姐的阿弟被人拐走喽!看看,连说一句都不成了……」 说完她指着饭桌子继续道:「堂堂的贤王爷,用膳都把桌子摆在了院子里,咱们这样的人家可见过如此用膳的?你还说不是被她带坏了。」 「这不是天热么,三姐过去又是最怕热的。」景行吃吃笑了几声,知道景姃是在说笑,他把立在身边的伺候的福全支走,才极轻地说道:「三姐,您猜猜,她是谁!」 「?」景姃抬眼望去,就见景行对着她无声地念了两个字:胭脂。 「不是福全买来的么?」景姃思索了一番说道:「三姐说不好。」 「她那做派和咱帝都里的贵女不一样,脾气又大,难不成还是在大户人家里待过的?」 景行摇摇头。 景姃琢磨着弟弟的眼神,心里一惊,她探身靠近景行说道:「是官家小姐?」 景行又摇摇头。 这次景姃却笑了,她抬手拿起筷子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说道:「三姐不猜了,再猜下去就只有郡主公主了……」 「差不多。」景行轻轻的点了头。 「啊?!」景姃愣住:「你说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左右为难 「吃饭。」看见三郡主脸上那不可思议的表情,景行盛了碗汤递给她,苦笑道:「耳听眼见都未必是实的,当初,若不是我太看重门第,现在何至于此。」 「成亲自然要讲究个门当户对,谁家不是这样?」三郡主接了细瓷小碗又感嘆了一句:「你啊,现在与过去真大不一样了!还知道给三姐盛汤了。」 「这话也对也不对。」景行看了三郡主一眼轻声说道:「吃饭吧,一句两句的说不清。」 景行的话没说完,景姃却听出了些滋味。 那些所谓的门当户对的夫妻有多少是同床异梦?又有多少是貌合神离? 他们硬着头皮生儿育女,从此便像做完了一桩事,男人便极少踏进女人的屋里…… 男人们在外面沾花惹草,那叫风流快活! 女人在后宅尽心竭力的养育着儿女,哪怕心里对丈夫的种种行为再不齿,面上仍旧要保持着当家主母的仪容,甚至哪怕心里恨得杀人放火了仍得忍着!否则就会成了人人笑话的妒妇! 「三姐……」景行起身,用帕子擦了景姃眼中落下的泪水,轻声说道:「不想吃就不要吃了,我陪你到园子里走走。」 「看我,好端端的就这样。」景姃接过他手里的帕子,侧身擦了眼睛:「吃,我都几日没好好用膳了,再不吃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那就多用些。」景行把他看着好的几个菜都堆到了三郡主跟前:「等三姐有了力气,我就陪着你到徐家去,把他骂死!」 「呵呵!」景姃破涕为笑,看着景行道:「贫嘴!三姐真真要去找她算帐了,看她把我的兄弟都给带坏了,油嘴滑舌的。」 「我也想她了。」景行拿着筷子在眼前的菜上巡了一遍却没有一道想吃的:「哪天散朝早了,我带着三姐一起过去看看她去,顺道再一起吃顿饭。她现在开了个饭食铺子,生意不错。」 「还说她是公主郡主的,这话说漏了吧?」景姃往四下一看,见院子里就他们姐弟二人才放心说道:「公主郡主会开饭食铺子?」 「嗯?」话没说完,景姃就看到了晾在书房窗台上的一双布鞋,她皱眉道:「这个福全,是怎么管着下人的!竟然把他们的东西晾在此处!」 「那是我的。」桌上煮的没了颜色的菜统一的烂糟糟的让景行没有食慾,他舀了几勺汤放在饭里拌了拌好歹吃了:「胭脂给我买的,穿着舒坦。」 「这眼光可不怎么样!」三郡主摇头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别说公主,就是我这郡主也看不上这样的物件!」 「胭脂是她的乳名。她姓成。」景行放下汤匙和饭碗,拿起桌上熏了香的布巾擦了手,他才抬眼看向景姃。 「姓成?这个姓怎么那么熟悉呢……」景姃扬脸看着屋檐冥思苦想道:「我肯定是听见过。」 「是徐奉常提起吧?」说到这个名字,景行的声音都冷了下来。 「……」景姃勐地低头与景行对视着:「难不成她是乐圣成子的什么人?」 「燕之就是成子的女儿。」景行点头道:「他唯一的女儿。」 「原来是这样啊……」景姃的颓然的瘫在椅子上,人都没了精神:「徐奉……作孽啊!」 「这不关三姐的事儿!」景行忙起身走到景姃身边握住了她不停的绞着络子的手:「三姐,您得把这事儿搁在心里,对谁也不能说……」 「不会弄错了吧?」景姃扬脸看着景行问道。 「不会错的。」景行轻声道:「我早就派了人去灵秀郡,连她的户牒都补办好了。」 「那你还不把她接回来?还让她开什么饭食铺子?」景姃愣了片刻才说道。 「我早就与她讲过的,即便是那时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我就求过她,让胭脂搬回来住着,可她那个脾气啊……」景行无可奈何的摇了头:「若不是我磨着她实在没了办法,她这辈子大概都不会与我说一句话!」 「这次她把我轰出来,也说过了,若是不能与解家解了婚约,以后就要与我桥归桥路归路呢……」 「以她成家嫡女的身份确实没有给人做小为妾的道理。」景姃的眉头深深拧着,已是愁的不行:「可现在这个时候,咱们若是提了与解家退婚岂不是让人说闲话?!」 「我原本想着拖个一二年的,解懿年岁大了,若总是不成亲,她会耗不起,这样等着解家自己提出来退婚,到时候我只要顺水推舟的应了就好……」 「如今胭脂不愿再维持这样的局面。她已然把话说死,我也想着拼着不要了这个王位被陛下呵斥一顿也要退了婚……」 「胡闹!」景姃重重的推开景行的手,她扶着桌子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抬手指着景行的鼻子骂道:「这样混帐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王位难不成是你一个人的?!」 「别说退婚这事儿还没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是真到了那一天,三姐就是拼着再得罪胭脂一回也不会让你由着性子胡来的!」 「几个姐姐们远嫁,你以为她们在婆家能说上话的根本是什么?」 「还不是因为她们的娘家是帝都里的贤王府!」 「阿弟,难不成你真会为了胭脂就不管姐姐们了么?!」 「姐姐们,本王会管!」景行面色无波但斩钉截铁地说道:「胭脂,本王也要!」 「可现在小公主才夭亡了,解贵妃又被牵扯到里面。这个时候阿弟若是在陛下面前提出与解家解了婚约,你可怎么开口啊?」 「现在不能提退婚的事。」景行移开视线轻声道:「胭脂虽然脾气倔,可她是个明事理的……」 「那你现在就去和她说明白!」景姃打断了他的话,扯着他的衣袖就往外走:「三姐和你一起去,把这些事儿都和胭脂说说,也好过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这般时候,我哪儿都不能去!」景行被她拽着走了几步总算是站定了身子,他小声说道:「宫里乱成这样,万一陛下有事传召,我得随时候着……」 「唉!」景姃嘆了口气,也觉得暂时没有好的法子:「怎么事情都赶到一块儿了!」 「呵呵!」景行冷笑一声,接口道:「三姐不要急,既是凑到了一起,那就一起解决了吧。」 「累了你了……苦了你了……」景姃拍了拍他的手,大热的天儿,姐弟两个人的手却都是冷的。 …… 晚膳之后,三郡主知道景行公务繁忙,两个人说了会子话之后她便起身离去。 景行去了书房,还没走到书案前就看见了放在上的一张折起的纸。 坐下之后,他拿起了来一看,正是福全说的那张解懿留的便贴。 纸上的字工整秀气,每一笔都写的恰到好处,像极了解懿的为人。内容倒是一目了然:邀景行在天贶节的时候同去国师府赴宴。 「福全。」景行把纸上的内容看过一遍之后折起压在了砚台下面,他朝着书房外问道:「国师府送来的请帖呢?」
第一百零五章 「还请王爷稍候。」福全在书房外应了,又过了一会儿才拿着一册请帖走了进来,双手举着递到景行的手边:「老奴听王爷说不打算去,就把它收到库里去了。」 景行一个人占了一处很大的院子,他的书房也大的惊人。尽管在朝臣前他已是尽量的摆出一副不问世事的姿态,可毕竟他还挑着兵部的担子,因此景行日常批阅的公文也是惊人的。 为了维持他一贯的闲散王爷的姿态,景行的书房里是极少存着公文以及各府送来的请帖。 他身后一面墙摆放的都是书架,上面除了几套诗词曲谱之外,摆的大多是流传于世的各类淫词曲的孤本,任谁看了这些东西也得认为此间的主人必是一位不学无术之徒! 景行接了请帖打开一看,见里面的日期写的果然与解懿所留的便贴上的日期与时辰都是一样的。 「这是要给本王下绊子啊……」景行把水轻舟写的请帖放在鼻尖一闻,随即把它丢在了书案上:「骚气!」 请帖上熏了香,已经散去不少,仍能闻出那香味里有薄荷味,很适合天热的时候用。 「发什么呆?」景姃手里拿着一柄竹尺进来,见景行正仰在椅背上望天,她轻声道:「累了就早点歇着,瞅瞅你这坐像……」 「单收着。」景行坐好,指指书案上的请帖。 「王爷的意思是?」福全过来拿起请帖,躬身问道。 「国师难得请客,本王若不是不去有些说不过去。」景行似乎是有些烦躁,他皱了下眉说道:「现在还说不好,得看天贶节的时候陛下给本王派不派差事。」 「后天就是天贶节了,也该放休沐了。」三郡主等着福全出去才走到景行身前蹲下身子就要给他脱鞋。 景行马上把两条腿都抬了起来,他两手扶着椅子的把手用力的不让两只脚着地,低头看着景姃问道:「三姐,您这是?」 「把脚放下!」景姃用力的按下他的一条腿,一下子就扒了他脚上鞋子:「三姐量量尺寸,给你做双新鞋。」 「真是……唉!」景行摇着头嘆了口气,先把三郡主拉了起来才有把脚伸进了鞋里穿好:「我如何会少了穿戴?三姐不用给我做鞋,还没入夏的时候福全就又给我预备了好几双布履,就试了试了大小,都没穿呢!」 「我就说么,今年置办夏天的单衣,福全难道忘了给你置办几双布履。」 三郡主从地上起来急了,顿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的几乎要站不稳,景行忙起身来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还是觉得头晕?」他轻声问道。 「无妨。」闭着眼歇了片刻,景姃睁开了眼,指着窗台上的鞋子说道:「别的三姐不管,可你得记着自己的身份。这样的东西能传出去么?平白的让人家笑话了!」 「这鞋我可捨不得在外面穿!」景行端起书案上的茶盏递给三郡主:「这是胭脂送我的,和旁的不一样!」 「得得,算三姐我瞎操心了。」景姃结过茶盏来打开盖子抿了一小口接着说道:「一说到她啊,你就什么都听不进了!」 「呵呵!」景行不置可否的笑笑。 「你这屋里怎么不用个有眼力见的?」景姃知道胭脂是弟弟的心头宝,任谁说不得,因此也不再鞋子的事儿上多说。她抬眼看着景行小声问道:「福全年纪不小了,老眼昏花的,你怎么还让他担着书房里的差事?」 「我用惯了他了。」景行走到窗台边,拿起一只鞋来把手伸进去摸了摸,觉着还有点潮,便又放在了原处:「此处不比别的地方,别人我不放心。」 「那就让福全带个徒弟。手把手的教上段日子,你用着一样顺手。」景姃一口气把茶盏里的参茶饮尽随即起了身:「府里那么小子,你就没一个看得上的?」 「再说吧。」景行把三郡主送出了门,见福全正抄着两手站在门口便吩咐道:「你把三郡主送过去,顺道让府里的大夫再给郡主调调方子,补补气血。」
第一百零六章 不能说的事 行看着三郡主扶着福全的手腕带着两个婆子出了院门离去,他两片薄唇抿紧了,竟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 福全是皇帝陛下安插在贤王府的眼线,老贤王活着的时候,他盯着的是老贤王。现在,福全盯着的是景行,这一点景行一只是清楚的。 并且,老贤王在世的时候亦是心知肚明。 父子两个俱都是把这件事儿搁在了心里,对谁也没说。 老贤王脾气好,在家怕媳妇,在朝堂上也极少说话。一辈子无功无过,最后混了个『寿终正寝』。 景行在为人处世上深的其父真传,在朝堂上也极少说话,并且小小年纪的便落下了个好人缘,谁也不得罪,在朝臣们的议论中是口碑极佳的! 当然,也有打心里看不上他的。那个差点做了他岳父的东阁大学士解慎就是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并且非常的不满意自己的二女儿结下了这门亲事。 解慎就曾经对二女儿说过:「若不是陛下下旨为你二人指婚,为父说什么也不会将你许配个那样一个……」 解慎与女儿的话没有说完,因此景行派在解府监听的影卫也没能把后面的话带回来,但他知道,在解大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单凭着解大人对自己的这番态度,景行就断定,也许用不了二年的光景,只要自己依旧的病病恹恹要死要活,解大人便会没了耐性,早晚得在陛下面前开口解了这门婚事。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生生耗成了『望门寡』! 解慎肚子里有真东西,作为帝师,他是称职的。 可景行却认为此人是读书读多了,继而烧坏了脑子,有点儿一根筋! 人是好人,也是朝堂上不可多得耿直贤臣,就是『贤』得过了火,该管的不该管的都要说上几句,有点招人厌烦。 不过解大人官居高位,旁人就是厌烦他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如何,只能集体的对他敬而远之。 所以没人搭理的解大人便越发的清高起来,除了当今陛下能与之说上几句话之外,朝臣们是轻易不会登解府的大门。 皇帝陛下对于这样的大臣是喜欢的,解大人既贤且闲,又不会结党营私,陛下对其很是信赖,把票拟的差事交给了他,不怕他看多了摺子给谁去通风报信…… 朝堂上的事情如此错综复杂都没让景行头疼过,倒是燕之成了他的变数! 燕之与世上的女子不同。 这是一种感觉,景行也很难细细的把这些不同一条一条的说出来。 在她面前,他的那些算计谋划很难派上用场。 如同两个高手过招,燕之就是那个剑走偏锋的高手,他除了不顾一切的赤膊上阵黏住了她,已是别无它法…… 「乡下妞儿啊……你可别给爷出么蛾子……」 景行看着那一群人出了院子,才转身回到书案后坐下,有小厮进来换了茶盏出去,景行从笔架上拿了支笔才要蘸墨,看见压在砚台下的那张便贴他眸光一沉,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一册公文没有批完,福全已经回了书房。 景行听见动静抬眼看了看又垂下眼帘看向了手里的摺子:「让大夫去了诊脉了?」他随口问道。 「去了。大夫说三郡主身子已无大碍,让在膳食上多加些补血的吃食呢。」福全走到书案前,用手背在茶盏上碰了碰,试出是温热的便退到了一旁。 「给本王预备出一套衣服来,天贶节那天穿。」景行吩咐道。 「王爷是预备去国师府了?」福全轻声道。 「若是没有公务就去。」景行很随意的说道:「既然是阿懿都过来说了,本王怎么也得露露面才是。」 「是这个理儿。」福全忙应了,他看着晾在窗台的上的布鞋试探着问道:「王爷,天热,不如穿布履?」 「也可。」景行平日并不特别注意穿戴,都任由福全去置办。这次因为要去国师府他才特意的吩咐了几句。 男人要才女人要貌,景行自持自己才貌双全,站在哪儿都比旁人高上一头,可站在同样高人一头的国师大人跟前,他觉着自己也得打扮打扮才成。 「方才三郡主还问徐府来过人没有呢。」福全小声道。 景行抬眼看向了他。 「老奴就照王爷吩咐的,说您留了话,凡是徐家来人都要给挡了……」福全忙说道。 「嗯。」景行微微点了下头:「别让她知道徐奉没来过。」 「三郡主没问徐大人,她说,想见见八小姐。」福全回道。 「见徐八妹啊……」景行知道三姐和这个小姑子一直要好,也知道徐金蟾到王府来了几次了,他恨徐奉做事不像个男人,可没道理拦着三姐不让她与徐金蟾见面。 「明儿我问问三姐,若是她愿意,正好一起去国师府里散散心。」景行放下笔说道:「徐八妹也去,她们姑嫂也能能说说话……」 ------题外话------ 文中提到的『票拟』一词是指凡朝廷重要文书,先由内阁拟定批答文字,以墨笔写于票签上,送请皇帝批准,称票拟。
第一百零七章 都不容易 「秀秀姐,这个你带回去,明儿咱们歇业,你也好歇歇。」晚上收了摊子,燕之把早就留出来的卤货和芝麻烧饼分别包了递给正要下工的宋秀秀。 宋秀秀看着她手里的两个油纸包吓得不轻,她往后退了两步后脚跟碰到了小屋的门槛才停住:「掌柜的?你是嫌我手脚慢脑子笨不要我了?」 「我是让你把这些拿回去好好过节!」燕之走到她跟前把两大包东西塞进她的怀里:「你如今住在娘家,不比自己有个住处,拿回去吧,往饭桌子上一摆,也让旁人少说几句闲话。」 「掌柜的……」宋秀秀鼻子一酸,嘴里的话已然说不下去。她两手抱着那些吃食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 如今她母女三人都住在娘家,虽然有父母在,可嫂子们的话里话外的难听话也没少说。这些话如同冷箭似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她就得听上几句,为了两个闺女,宋秀秀都忍了。 就连在燕之铺子里做工挣的钱也交到了母亲手里,她每个月尽心尽力的干活,可手里依旧紧紧巴巴的,连给孩子们做件新衣的钱都没有。 有时候被嫂子欺负狠了,她在家不敢言语,私下里就对着燕之发几句牢骚。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就怕被人听见了传回嫂子们的耳朵里去,那,她们娘儿几个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甭多想。」燕之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日子过一天,你那两个闺女就大一天,登入了秋天凉快了,你就把两闺女带来,就让孩子们在外面玩,你天天看着她们心里就安生了。」 「真能带到咱铺子来?」宋秀秀抬了头,眼里盈满了泪水,她看着燕之兴奋的问道。 「看你,又哭又笑的……」燕之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哎呦!那可太好了!」宋秀秀扬脸用手抹了把眼睛,笑着说道:「掌柜的这么一说,我心里都敞亮起来,再忍忍,等立了秋我就把她们都带来!」 「带来吧,咱们铺子前面这块地方够小姐俩跑着玩儿了。到时候就跟咱们一起吃饭,多添两双筷子就是了。」燕之马上应了下来。 宋秀秀对燕之心存感激,很想说几句场面上的话感谢她一番,奈何她最笨,绞尽脑汁的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到几句合适的词语,只得把两个油纸包往案板上一放,拦着正要出屋的燕之说道:「掌柜的,你对我是真好,要不,我给您磕个头吧!」 「你快拉倒吧!」燕之比她高出不少,一听她的话便把忙抓住了宋秀秀的两条手臂不让她跪下去:「这是干什么?几斤卤货几个烧饼就值得秀秀姐你给我磕个头?这不是寒碜我么!」 「赶紧回去吧,下工了。」燕之推着宋秀秀让她倒退着出了小屋:「明儿咱们这里歇业一天,秀秀姐后天再来上工。」 「我知道了。」燕之一松手,宋秀秀便又跑进了小屋,转眼拿着两包东西出来,她从燕之跟前走过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掌柜的给的,我忘了拿……」 「阿文,锁门,咱们也赶紧回家去。快要下雨了。」宋秀秀一走,燕之又在两个屋里都查检了一番,才和阿文锁了铺子急匆匆的往南菜园赶,还没下官道雨就落了下来,电闪雷鸣的,阵势惊人! 「姑姑快跑!」阿文拉着燕之就朝小院的方向跑,燕之倒是走得不急不慌的:「现在跑也没用了,回去洗澡吧。」 到了家,两个人都淋透了雨,燕之先去了厨房烧了满满的一锅水:「先把湿衣服脱了,别病了!」她对着外面喊道。 「姑姑说什么?」阿文已经把小褂脱了,光着上身冲进了厨房:「雨声太大了,我没听清……」 「没事儿了。」燕之一看他的模样便笑道:「阿文身上可是没少长肉……」 「我也觉得自己胖了不少。」阿文把湿透了小褂放在木盆里,他挤到燕之身边接了她手里的木柴填进灶里:「姑姑,你说我怎么还打不过小么呢?」 「你又和小么动手了?」燕之听了忙往阿文身上看去,唯恐他又挂了彩。 「他没追上我。我跑的快!」阿文耸耸肩,脸上不无得意的显摆道:「打不过就跑,我才不会傻了吧唧的挨揍呢!」 「英雄!」燕之站了起来,对着阿文挑了大拇指:「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就沖我家阿文这句打不过就跑,姑姑就知道你长大了一定会有出息!」 「姑姑,其实我也想总是跑,我琢磨着得给小么来次狠的,他才能长记性!要不他总是贱招!」 阿文把放在柴堆旁的小板凳拿了过来坐上,两脚互相踩着把粘了两坨子泥的鞋子脱了下来。 「狠的?」燕之才想回屋去拿换洗的衣服,一听阿文的话茬,她站在门口回头看着他问道:「你想怎么个狠法?」 「还没想好。」阿文低着头没注意燕之脸上的表情,他自顾自地说道:「我得瞅准机会,一次就让他长记性!」 『啪!』燕之的巴掌已经不轻不重的落在了他的肩头,阿文诧异的抬头看向她:「姑姑?」 「能玩到一块就玩,玩不到一块去就少往一块凑!你少动这些花花肠子!」燕之拧着眉头说道:「你小子这还是玩么?这是要玩命啊!」 「姑姑,您是不知道小么有多找人厌烦……」 「那就别和他一块玩就是了!」燕之直接打断了阿文的话:「姑姑不管你们怎么打架,就是骨碌到泥地里去都没事儿,就是不能下黑手出阴招!你们是小伙伴,又不是仇人,输不起才是丢人现眼呢!」 「哦,我知道啦!」燕之平时对阿文极少,对他连重话都很少说。如今她脸色一沉阿文马上服了软,他忙说道:「姑姑,您放心吧,我不会真把小么怎么样的……」 「你真跟小么动手,十有八九也是你吃亏!」燕之横了他一眼,指着地上阿文从鞋底上磕下来的两坨泥说道:「赶紧弄出去,这要是踩一脚,非得滑倒了!」 「哦。」阿文应了,马上起身用簸箕搓了两坨泥巴冲进了雨里,没一会儿他又从外面跑了进来:「雨这么大,姑姑,您说明天咱还能去国师府么?」
第一百零八章 「去!」燕之出了厨房,紧跑两步冲到了自己屋子的门口:「国师大人送来的请帖既然接了就得去,不去那是失礼……」 「可这雨明日也未必停呢……」阿文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黑黑的夜色里雨水瓢泼似的落下不禁有些发愁:「我们的新衣花了那么多银子,若是淋了雨多可惜……」 …… 「姑姑,还下雨呢。」 大雨下了半宿转了小雨,天亮之后小雨还在下。 阿文吃了早饭就站在屋门口仰着头望天,长吁短嘆的。 「不妨碍你看大枣树。」燕之把小炕桌上的碗筷收了要送去厨房,阿文忙伸手接了过去:「大枣树看不看的不打紧,倒是咱们从这里走到国师府有些难办。出了门儿,道上都是泥……」 「是啊,咱们这里都是土道,非得上了官道才能好走些。」燕之也抬头往外看了一眼,对着厨房里喊道:「别刷碗了,咱们换了衣服赶紧出门吧。这雨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了,路上怕是马车都少。」 「嗳。」阿文应了一声,很快的从厨房里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搌布:「天贶节下雨,今儿可没法子晒被褥了。」 「又到天贶节了……」 日子过得真快。 不管是好日子还是难过的日子,都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 转眼,她离开贤王府已经一年了。 唐伯猫还会认识她么…… 猪圈里又是杂草丛生了吧…… 去年今日,是他及冠的日子,今年今日,又到了他的生辰。 「生日快乐!」燕之轻声说道。 「我这就去换衣服。」阿文擦了小炕桌,听到燕之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只知道姑姑说了个『快』字,以为燕之在催促自己:「姑姑也梳洗打扮吧。」 燕之却是一笑:「姑姑也换身新衣就是了。」 来了古代这么久,她都梳不好头髮,只能简简单单的挽了用簪子别上。燕之也从未在胭脂水粉上花过银子。 上一世,她便不喜欢描眉画眼,这一世,她依旧不喜欢这些。 很快的,小东西换了新衣从屋里欢唿雀跃着跑了出来:「姑姑,我漂不漂亮?」 「姑姑啊……」不等燕之开口阿文已是站到正在梳头的燕之身前傻乎乎的说道:「你可真好看……」 燕之两手各拧了一股青丝正不知该如何把束髮的带子繫上,看见阿文进来,她忙对着桌上那条水蓝色的丝带扬了扬下巴:「给姑姑系上……」 …… 「王爷,三郡主才上了马车。」福全一边伺候着景行穿戴整齐,一边说道。 「嗯。」景行起了身,走到铜镜前看了眼镜中的自己,随即迈步出了寝殿。 侍卫盛了伞举在景行的头顶,两人朝着停在院外的马车走去。 「快擦擦,头上都淋了雨了!」没等着景行坐定,景姃手里的帕子已经递到了眼前,景行一侧脸先打了个喷嚏。 「无妨。」他摆了摆手,一指那帕子道:「三姐,你快把这个收了吧!熏死人了!」 「呸呸!」景姃啐了几口,急赤白脸的对着他说道:「平日你胡说倒也罢了,今日什么日子?怎么自己的生辰之日也如此说话!」 景行才扭过头来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景姃赶紧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着凉了?」 「这是有人正想我呢……」景行笑着躲开了三郡主的手,对车外的驭夫吩咐道:「国师府。」 景行与三郡主到了国师府的时候解懿与徐金蟾也是才到。 几拨人互相见了礼,景姃听见徐金蟾叫了自己『嫂嫂』立时红了眼,徐金蟾拉着三郡主的手两个人坐到一张案几的后面,原本与她坐在一处的解懿反倒没了位置。 「阿懿,过来坐。」知道三姐有话要和徐八妹说,正在和水轻舟闲扯的景行笑着招唿她过来与自己同坐一桌。 按理说,这样的聚会男女是不该同席的。可他们二人有婚约在身是尽人皆知的事情,解懿犹豫了下,还是款款而行到了景行的身边敛衣正襟危坐在了他身边的蒲团上。 水轻舟看着坐在一处的两人微微一笑。 「国师大人啊,那些都是何人吶?」景行随意的坐在蒲团上,指着几张显然是被人占了的案几问道。 「是尚书府的宝月小姐,文选清吏司郎中府的五公子,太医院院判小张大人,还有……」正说着话,一阵欢笑声伴随着嘁嘁喳喳的说话声打断了水轻舟的话,景行侧头寻声望去,见一群人说说笑笑的从院子的侧门进来,锦衣罗裙,云鬓花颜,正是一群青春年少的贵族子弟! 「贤王爷还真来了啊?!」那些人显见是已经与水轻舟见了礼的,他们一见坐在客首位置上的景行便一起走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行礼道:「国师大人说王爷会来,我们方才还说下了雨,您怕是不会出府了。」 「国师大人的请帖谁敢不来?」在一众当中,景行的官位最高,可他没有一点架子的起了身,笑眯眯的和那些围过来的年轻人分别打了招唿:「你们再看看国师大人把聚会安排的地方,不来岂不可惜!」 「可说是呢!」那些身份尊贵的年轻人闹笑一声,顺着景行的话说道:「我们既然到了这流觞亭,少不得要讨国师大人的好茶吃吃!」 水轻舟设宴招待众人的地方叫做九曲流觞亭,原本是国师府的花园。 花园里有一处活水流过,九曲八弯,甚是奇特! 在建造这国师府的时候,工匠们便巧妙的将这处活水保留了下来,并在水边依着地势建了迴廊,迴廊的尽头又见了一处亭台,便是众人口中的流觞亭了。 流觞亭,顾名思义乃是取了古人饮酒赋诗曲水流觞的典故而得名。 国师府的歷代国师也曾在这里举行盛会,招待各处的贤人雅士。只是大惠的国师是不能饮酒的,于是饮酒便成了饮茶。 而国师府里的茶是先帝爷御批赏赐的贡茶『春露』,这茶产的极少,便是宫里都少见了,就是今天在场的这些贵族男女们也大多是只闻其名却从未尝过的! 「国师大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都摆上来吧!」景行与众人说笑了一番之后扭头看向孤身坐在流觞亭里的水轻舟笑道:「难不成还有没来的客人?」 「是还有一位。」水轻舟微笑着点了头:「不过,开席吧……」 他抬起一双玉手来一拍,很快的,便有一队小童捧着托盘鱼贯而入进了院子。
第一百零九章 水轻舟是个极要好的人,因此上国师府里的杯盘碗碟无一不透着精緻! 用精緻的器具盛着很适合夏季食用的清淡菜餚摆在了宾客身前的案几上,不用吃,光看着就让人觉着赏心悦目。 景行垂了眼帘在几个菜上瞟了几眼,听着迴廊里众人都在夸这些菜,他腹诽道:清汤寡水,索然无味!跟我旁边的解二与亭子里装模作样的景遥一个德行!哪有我家胭脂做的菜好吃!国色天香,好看又美味…… 僕役们轻手轻脚的把一只红泥炉放在了流觞亭里,两名身着白衫的小童随即跪坐在了红泥炉的两侧,用紫砂壶盛了泉水放在火上煮着,准备烹茶。 那坐在迴廊里的青年男女们一看这个架势便兴奋起来,纷纷朝亭子里望去:「国师大人,等下可是要用春露?」 「今年的春露也是才到没几日,诸君有口福了。」水轻舟淡笑着回道。 「早就听说这春露的名字,今日才有缘见到,少不得要多饮几杯!」有性急的青年已经起了身,大有要抢夺一番之势! 「你们都坐下!」刘宝月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子,她一开口旁人立时便安静下来:「哪有这样的?凭着力气去抢算什么本事?不如……」她扭脸儿双目含情地望向水轻舟笑着说道:「不如就请国师大人出个题目,大伙儿也好排出个先后来。」 「也好。」水轻舟点头,他对着景行问道:「无疾,你可有好主意?」 「本王来就是混吃喝的。主意么,问他们便是……」景行身子往后一靠倚在了迴廊的柱子上,一条大长腿已是舒舒服服的伸到了案几下面,他把手臂支在蜷起的一条腿上托着腮看向众人:「说吧,你们最拿得出手的本事是什么?」 众人嘁嘁喳喳的说了一些,景行听了之后单指着一名生的颇有些老像的男子笑道:「小张大夫,旁人说擅长弄乐也便是了,唯你没有说实话!」 「……」被称作小张大夫的青年被景行说得愣住,他见在座的众人都看着自己顿时脸红脖子粗的说道:「贤王殿下……下官确实粗通音律,没有说谎啊!」 「你通音律不假。」景行咧嘴一笑,露出一嘴雪白的牙齿来:「可你最擅长的分明就是扎人,你说说,本王都被你扎了几回了?现在想起还隐隐作痛呢!」 「不错!不错!」景行的话才说完,众人便笑出了声,俱都对着小张大夫笑道:「这里没有被你扎过的没有几位,你也别向前了,等着喝那最后一盏茶吧!」 「最后……就最后……」小张大夫先是被景行的话吓出一脑门子汗来,继而听出他不过是在说笑而已,提起的心才算放下。至于那春露第几杯才能轮到自己,小张大夫也没心思再争了…… 他只是一名御医,虽然也是家境殷实,可与身边的众人比较起来,堪称毫无势力可言。 就在大伙儿与景行说说笑笑的时候,一名戴着斗笠的小厮已经走进了流觞亭,他先摘了斗笠放在一旁才走到水轻舟身边躬身低语了几句。 「请进来吧。」水轻舟不着痕迹地看了与那些贵族子弟们打成一片的景行一眼,面色平和的说道。 「谁呀?这么晚才来,真是失礼!」一直把心思放在水轻舟身上的刘宝月蹙起修整描画得细细的两道眉毛开口道:「竟然连到国师府赴宴都敢迟了。」 「是哦,这人好大的架子!」 「连贤王殿下都到了,此人莫不是以为自己的身份比贤王殿下还要尊贵?」 「好啦,好啦……今儿要不是下雨,你们这些年轻人都要去晒诗文抢荷包去了,也未必就会和我们这些『老人家』在一起饮茶扯闲。」景行见有人已是把自己扯了进来,张嘴打起了哈哈:「又不是朝会。连国师大人都没说什么呢,你看看你们……」 他伸出手去广袖一挥已是把那些人都指到了:「年轻,就是沉不住气!」 「呵呵!」徐金蟾一直小声地与景姃说着话,她回头望景行坐的方向望了一眼轻笑道:「嫂嫂,贤王殿下说话真是有趣!他才多大,倒在我们这些人中当起了老人家了……」 「他啊,现在性子确实活泼了些。」景姃心里有事儿,一直没有注意众人都说了什么,也只有景行说话的时候她才略略的听一听:「当初你若是这样说多好,嫂子倒愿意你们能成了一家,也少了多少烦心事!」 「嫂子!」徐金蟾赶紧使了个眼色止住了景姃的话茬,她对着三郡主轻轻的摇了摇头。 「王爷,您都成了老人家了,怎么也不着急把婚事办了?」有人才说了这句,众人便异口同声的附和道:「陛下去年就下了旨,这都一年了,我们何时才能吃上殿下您的喜酒呢?」 燕之被小厮引着走进园子的时候正听见景行笑着说道:「本王的婚事早晚是要办的,到时候你们谁也别想跑!先把贺礼准备好……」 燕之站住,紧紧的抿进了唇瓣。 她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他,更没有想到自己才来就听到了从他口中说出的这样的一番话…… 「姑姑?」阿文忙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我不看大枣树了,咱回去吧!」 「燕姑娘,请这边来!」领路的小厮听见身后没了脚步声转身催促道:「国师大人说了,里面就等您了!」 「走吧,都到了,怎么也要看看再回去。」燕之握了握阿文的小手,对着他笑了笑:「姑姑没事……」 院子里的青年男女们的说笑声被一阵清脆的『哒哒』声打断,众人或是闭嘴或是蹙眉齐齐的望向花园的小径,继而是一阵难得的安静。 青石铺就的小路上一名身材高挑纤细的女子撑着油纸伞缓缓的走了过来,烟雨濛濛里她身上白色的纱衣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扬起,偶尔会从裙摆处露出她踩着木屐的雪白的一点足尖…… 油纸伞遮住了她的头脸,坐在迴廊和亭子里的人们只能看到那只握住伞柄的手,白皙得如玉雕成! 就在不经意间,燕之走出了一副水墨青烟的画,她成了画中人…… 「胭脂?!」景行脱口而出扶着案几站了起来,而燕之已经走到了流觞亭前对着同样起身迎向自己的水轻舟点了头:「国师大人,我没有来迟吧?」 ------题外话------ 俺不是故意不写,就是没时间。 老妈这次病的厉害,治疗了一个多月效果甚微,仍旧不能动弹,并且情绪极其不好,爱哭爱闹,小孩子似的。除了她睡觉的时候,只要看不到我便会哭闹。 最近码字都是这个时候贴出,那是因为这个点我儿子下学了,能帮我看着老妈一会儿。 大家追文辛苦!
第一百一十章 「国师大人,我没有来迟吧?」燕之朝着自己迎过来的水轻舟轻声说道。 「……」水轻舟有剎那的愣神,他一时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不由自主的起了身并且走到了燕之的身前。 「姑娘来的正好。」水轻舟看着她干干净净的一张素颜微笑着说道。 「胭脂。」 燕之缓缓的回了身,抬起撑在头上的油纸伞,淡淡的看向了立在迴廊里的景行:「贤王殿下也在啊。」说完她移开视线随意的扫了一眼坐在案几后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众人道:「原来,国师大人这里还有客人。」 她那张不施粉黛的俏脸才在众人面前露了出来便惹得其中的几位青年投来了热切的目光,刘宝月在看清燕之的容貌之后马上站了起来指着她高声说道:「我道是谁……」 她『呵呵』冷笑几声之后扭头对着迴廊下的众人说道:「你们不认识她吧?我却识得!她就是拿了我家一千两赏金的那个厨娘,叫什么……燕之?」 说完她又看向坐在主客位上的解懿说道:「解姐姐,那次素食竞技你也在的,你可记得她?」 「原是那位姑娘。」解懿略一思忖便点了头:「今日燕姑娘换了衣裙,倒是风采更盛!」 「什么风采更盛,不过是换了件新衣!解姐姐你还夸她?一个在厨下与人做羹汤的贱婢连规矩都不懂,在国师大人和贤王殿下身前竟然连礼都不行!这样身份的人如何配与我们坐在一处说话?」 「宝月啊,人家燕姑娘到了这里不管怎么说也是国师大人请来的客人,你这话说的可是有些……」景姃已是许久未曾见过燕之,如今勐一见她竟是有些认不出了。 见景行沉了脸看向刘宝月,景姃怕他在气头上做出过火的事来,赶紧开口截住了刘宝月的话茬。 原来,她就是与景行订了婚的解家二小姐…… 于刘宝月的话中燕之便留意了这一句『解姐姐』。她凝神看向解懿,心里滋味虽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说燕之仍是暗自点头道: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大美人! 「喂!本小姐在于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我!」若是在平时,刘宝月断然是不会轻易地拂了三郡主的面子,可她眼里心里装的都是水轻舟,她如何能容得水轻舟对燕之有了好脸色?! 色令智昏中,刘宝月一张嘴便得罪了几个人而不自知,仍旧横眉立目地朝着燕之磨牙,就想等个机会能弄死她才解恨! 「我上次就告诉过你了,撒泼斗嘴是泼妇才会做的事。你若觉得我不该拿那素斋竞技的头名赏金大可做一道菜摆在这里也让大家瞧瞧。」 此时此地的这些人已经让燕之没了一点儿兴致,她牵起来阿文的手已是准备离去:「阿文,不看大枣树了吧?」 「我早就不想看了!」阿文握紧了燕之的手气哼哼的说道。 「煮饭烧菜那是粗鄙人才会做的事儿。」刘宝月被燕之的话堵得一口闷气上不来出不去,真是难受极了!再看看身边那些贵族子弟个个都看戏似的看着她没人帮她说一句话,这更让她觉得难堪!她不管不顾地冲进霏霏雨雾里拦住了正要与水轻舟作别的燕之发着狠说道:「琴棋书画,你又有哪样儿拿得出手!」 「胭脂,跟爷回去!」 「燕姑娘,还请留步!」 景行与水轻舟也一前一后的走到了两个女子的身边,候在园子四周的小厮忙撑了伞过去遮住了纷纷落下的雨水…… ------题外话------ 这个桥段明天无论如何会写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燕之才辞行要走景行与水轻舟便同时走了过去,花园里一片诡异的寂静。 此处坐的都是在人堆里摸爬滚打的贵族子弟,如今园子里的情形落在他们的眼中,众人马上看出事儿来:这个女子与国师大人和贤王怕是都有些关联呢…… 解懿仍旧是仪态端庄的坐在案几之后也看向院中的几人,脸上已没了她惯常带着的笑意。 「今儿是要出乱子啊……」三郡主一面小声嘀咕着一面已是起了身。 「嫂嫂。」徐金蟾伸手扯住了她的裙摆,对着景姃摇了摇头。 「想跑了?」众人各怀心思地注视着院中的几人,刘宝月却一门心思的想让燕之颜面扫地! 「若说煮菜做饭,我确实比不得你这样的出身的女子,毕竟爹娘疼我,断不会让我去学厨娘下人们的手艺……」 「贤者云:一出茶饭便知妻,要知贤母看儿衣。」景行淡淡的开了口,语气却是不善:「原来刘小姐把洗手调羹看做是下人们才要学的手艺。」 「贤王殿下好似发怒了?!」景行话一出口,迴廊里就有人小声的议论起来:「宝月姑娘说的话有些……我娘还总是叫我学做些菜式呢……」 「远的,本国太祖贞圣皇后就是布衣出身,煮的一手好饭菜,深得太祖皇帝嘉许!」景行往前一步拦在刘宝月与燕之中间接着说道:「近的,邻邦大昭岳皇后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子表率,请问刘小姐,这二位哪一个是身份卑贱了?」 景行的话字字句句如刀似箭,让一时昏了头的刘宝月张口结舌起来:「王爷,臣女,臣女不是那个意思……」 她扭头看向身旁的水轻舟,急的几乎要落泪:「国师大人……」 「燕姑娘才来就走,是在怪本座招唿不周么?」水轻舟看着燕之,面上笑得温柔:「怎么也要坐下喝杯茶,让本座尽尽地主之谊。」 他这话软中带硬,已经带了点威胁的意思,景行马上转向他,燕之却已经开了口:「国师大人这里高朋满座,您去招唿您的客人吧。是小女子来的不是时候,饮茶就不必了,我不渴。」 「呵呵,我家胭脂不喝!」景行一探身在水轻舟耳边说道。 「你家胭脂?」水轻舟微微侧头,一双妙目眸光流转,他亦轻声说道:「无疾是想让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你的沖喜娘子?」 燕之曾经是景行府里的奴婢,就算去年她离开贤王府的时候景行去了她的奴籍给了她自由身,但,曾经做过奴婢的人虽然不再是贱籍,在平民当中还是低人一等的下下人。 这样的事实如果被公之于众实在是对燕之十分不利的! 景行神色一凝,沉默了。 人言可畏啊…… 「怕了?」见水轻舟竟真的说了话,刘宝月顿时又有了底气。她在心里暗自琢磨过:尚书府的势力虽然与贤王府差的太远,可加上个国师再加上个皇后娘娘,那分量可就不同了! 「你不是就会煮个饭吧?」刘宝月回手指向流觞亭:「你可识得?」 流觞亭里除了水轻舟坐着的案几旁还单独摆了一张案几,上面放着一张通体乌黑的古琴。 「那是古琴,我姑姑当然识得!」阿文只看了一眼便抢着说道。 燕之没有说话,她的视线一落到那张古琴上,执伞的素手便不受控制的颤了下,她只觉得头痛的就要裂开…… 「知道古琴有什么稀奇……」刘宝月对着燕之一抬下巴,嗤笑道:「你可会弹奏?」 说完她转身进了流觞亭敛衣在古琴后坐定,抬眼看着燕之唇角含着一丝嘲弄的笑意拨响的琴弦。 刘宝月虽然被刘尚书养的骄纵,但贵族女子该学的琴棋书画以及舞她也是下了翻功夫的,不说别的,刘宝月的琴艺在帝都的贵女中便颇有些名气,她对此颇为自负,也就肯在解氏姐妹面前低个头。 「这是『花间月』,当今帝都最盛行的曲子。」徐金蟾倾听片刻才对又坐到身边的景姃说道:「她操琴技艺娴熟,也极有韵味……只是……」 「只是比起你兄长来还差的远。」景姃轻声说道。 「是啊……」徐金蟾伸过手去握住了景姃的手道:「嫂嫂,你都气了这么久了,我哥也知道错啦,等此间的宴会散了,咱们一起回家吧?回家去,我还是跟嫂子一头,帮着你骂他!」 「妹子,你没有成亲,自是不能知道嫂子的心境。」景姃拉起衣袖来露出了繫着丝帕的手腕轻声说道:「嫂子那时都不想活了……」 「……」徐金蟾低头看着那只细了很多的手腕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把手盖在丝帕掩着的伤处轻抚着…… 「早就好了,就是留了疤。」景姃知道小姑子是真替自己难过,心里反而轻松了些:「别和旁人说,这样的事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嫂子,你有三个孩儿呢……」徐金蟾低着头应了,轻声道:「以后可不能再做这样的傻事!」 「不会了。」景姃嘆了口气:「当时嫂子真是气过了头,气他不但在外面养了女人还生了孩子……现在我想明白了,为这样的人死,不值!」 「请吧!」迴廊里响起来掌声,让景姃住了口,她和徐金蟾一起望向流觞亭,见刘宝月一曲弹罢已经起了身,正对着燕之趾高气扬的说着话。 「胭脂,不用理会她。」景行低声说道。 燕之却像没有听见似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径直进了流觞亭。 她把手中的油纸伞合上交到了阿文的手里,『哒哒,哒哒』,屐齿敲在地上留下一串清脆的响声。 在蒲团前燕之将脚上的一双木屐褪下,敛衣赤足正坐在蒲团上,她垂下眼帘盯着几上的古琴沉默了片刻,她朝着旁边伸出手去…… 「姑娘,你要什么?」在流觞亭里伺候的白衣童子走到燕之身后问道。 水轻舟眼神大亮,拧身翩然跃入亭中抽出袖笼中月白色的丝帕放到了燕之的手中。 「好好的琴都给弄脏了……」燕之接了帕子一边在琴上细细的擦拭着一边自言自语道。 她头疼的厉害,可又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手脚,手指抚上一根根的琴弦,燕之头脑中那些影影焯焯的影像似乎都要活了过来,一个个的要从她的脑袋里冲出! 「你说什么!」刘宝月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都是干净的,她恼羞成怒的走到案几前却被水轻舟伸臂拦住,他没有说话,只用眼神定定的看着气势汹汹的刘宝月。 刘宝月愣住:「国师大人?」 「没想到这张『春雷』竟落到了国师手中。」燕之轻声开口道。 「这是春雷?」 「那琴不是早就被焚了?」 「不是吧……」 迴廊里的众人炸了锅,纷纷起身往流觞亭里凑了过来,大伙儿都想走近看看那张据说被烧毁了的名琴! 「不错,此琴却是『春雷』。」水轻舟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燕之:「本座也没想到燕姑娘竟识得此琴!」 燕之却不理会他,双手放在膝上闭目凝神坐了片刻,就在众人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她慢慢抬起了双手放在琴上,左手按弦取音,右手弹弦出音,渺渺琴音随着她双手起伏流淌而出…… 「这是什么曲子?」徐奉爱琴成痴,景姃当初也是被他一手绝佳琴艺折服才以郡主的身份下嫁到徐家,伴在徐奉的身边十余年,她听过的曲子成百上千,而燕之弹奏的乐曲她却叫不出名字! 徐金蟾侧耳凝神听着,似是完全融入到了琴音里,醉了一般…… ------题外话------ 还是没写完,来不及了,先贴~
第一百一十二章 曾有先贤说过:众器之中,琴德最优。八音之中,惟弦为最,而琴为之首。 古琴,可以说是名人雅士最为推崇的乐器。 『左琴右书』更是士大夫们生活的常态。 正坐在流觞亭里,燕之神态安然地抚弄着琴弦,琴音自她的纤纤玉指下飘出…… 景行倚着流觞亭的柱子透过人群看着她,心里的滋味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上一刻,燕之还如同一颗被他收入匣中的宝珠,唯有他才能看到她的华光。如今,他的宝珠就那样落在众目睽睽之下,景行悲哀的发现,原来她的光芒比他看到的更为璀璨! 终是藏不住她了…… 解懿站在人群里回了头看着景行,而景行的温柔的目光却看着抚琴的女子。 她微微蹙了眉,回眸望了一眼之后又转过身去,解懿抓住自己的衣襟用力的揪了一把,而后慢慢的松了手。 六月初的细雨里,燕之用琴音勾勒出了四季。 那妙曼的乐声如早春悄悄开出的头一朵花,如仲夏清晨拂过露水的微风,如深秋挂在天际的皎皎明月,如隆冬漫天洒落的新雪…… 亭中除了琴音再没了青年们的窃窃私语声,他们一张张年轻的面庞上也没了吃惊的表情,转而代之的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平和。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中,是天下的根本。 和,是天下通行的准则。 达到中和的境界,天地由此运行,万物生生不已。 这是儒家至高的德行标准。 水轻舟负手而立仰头看着亭外的阴沉灰暗的天空,心中却是一片和风暖阳。 他从燕之弹奏的琴声里听出了中和之意,更听出了道法自然,那是一种难言难书的大自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大音希声,这样的乐声不单要用耳去听,更要用心去感悟。 乐声止歇,余音绕樑,燕之双掌轻按在琴弦之上沉思着…… 「这是什么曲子?」 良久之后,众人如梦初醒,有人走到燕之身前问道。 「燕姑娘,你可知道乐圣成子?」水轻舟慢慢的低了头柔声问道。 燕之缓缓的抬了头说道:「那是家父。」 景行的眼睛蓦地睁大,冷汗从嵴背上涔涔流下…… 「那,姑娘是?」水轻舟俯身向她,一双白皙的手掌支在了案几上。 「我自然是他的女儿。」燕之抬手扶着阿文的手臂站了起来,她淡笑道:「我是成纯熙。」 「啊!竟然是乐圣的女儿!」人群中有人惊唿道。 燕之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提了裙摆露出一双白皙秀气的玉足来踩上了木屐,牵着阿文的手往外走去。 「你……你如何又成了乐圣的女儿……」刘宝月看着燕之朝着自己走了过来,面红耳赤地结巴道。 燕之却如没听见似的径直走到了流觞亭边,她接过阿文手里的油纸伞撑了起来,阿文把小手自自然然地放在了她的手中:「姑姑,咱回家吧?」 「好。」燕之轻声应了。 「胭脂……」景行的声音几不可闻,燕之却听见了。她停住脚步回头望向他,脸色白的几乎透明。 「胭脂。」他又轻唤了一声却说不出下去。 燕之很仔细的看了他眼神时而温柔时而愤怒时而怜惜,似乎是要把他的样貌印在心里似的。而后她展颜一笑,开口道:「王爷,我祝您长命百岁!」 今儿是他的生辰,她始终记得。 可她却说了『王爷,我祝您长命百岁』…… 那是去年今日她离开王府时说过的话…… 景行身子晃了晃几乎摔倒,他忙靠着身后的柱子站定,而后眼睁睁的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走近雨中。 「成姑娘,您还未曾说出这首曲子的名字呢!」小张大夫追着问道。 「此曲无名。」燕之脚步未停已是走到了园子的门口。 「成姑娘!我是文选清吏司郎中府的邓五,我今年十九了,还未曾娶妻!」又有人喊道。 「邓公子,想娶媳妇要去求媒人的,你和我说没用!」燕之的声音自园子外传来,已是越走越远。 众人一声闹笑,对着那身穿宝蓝色华服的娃娃脸青年说道:「五公子,别看了,人家成姑娘没看上你!」 「秒人……真真是个秒人!」邓五不理众损友的嘲笑倒是洋洋自得的笑道:「你们听见没有,成姑娘方才也唤了我邓公子呢!」 「成姑娘!」就在青年们开始眉飞色舞地谈论起燕之和她弹奏的曲子的时候,水轻舟已悄无声息地拦在了燕之的身前。 「还请国师大人叫我燕之吧。」燕之淡淡的说道。 「燕姑娘,今日之事,是我不对!」水轻舟双手整理了衣衫,规规矩矩的在燕之身前行礼道。 燕之却拉着阿文侧身闪开,不受他这一礼。 「燕姑娘?」水轻舟俊脸一红,他没想到对方竟这么不给他面子。 「『先敬罗衣后敬人』,世人多是如此。国师大人你也不过如此……你这一礼还不是因为我姓成?」燕之抬起伞来看着站在雨中的他说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水轻舟被燕之几句话说得脸上发烧一时没了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自己也有被人说成俗人的一天,而是还是恶俗! 燕之不理会呆立在身前的国师大人,领着阿文绕过水轻舟不慌不忙的往外走去。 国师府地处繁华,燕之从国师府里走出来没多远就僱到了一辆马车。 两人上了车,跟驭夫说了地方,马车便往南城驶去。 燕之面上虽然平和可心里已经乱到了一定的程度,她没有让直接回南菜园而是去了南城的内城。 她需要时间好好的梳理一下自己思绪。 因为下雨,内城街道上往来的人少了些许,燕之领着阿文漫无目的的走着。 「姑娘!」道边儿有人叫了一声儿,燕之扭头望去,正见卖冰酪的夫人从棚子里探出半个身子眼神热切的看着自己:「不记得我了?前些日子你还带着小公子在我这里吃过冰酪呢!」 燕之笑着点了头,牵着阿文的小手走了过去:「下雨还出摊子?」 她与那妇人打了声招唿,便松了手让阿文到支着雨棚的冰酪摊子前去挑喜欢吃的口味。 「我们这里的冰是每年入冬的时候就在私窑里订下的,一入夏人家就给送来,一天两块。我若不出摊子冰就得白白的化掉,赔不起啊!」妇人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的燕之,末了她嘆着气说道:「姑娘穿了这身衣裙太显眼……」 她凑近燕之压低了声音说道:「道上那些后生可净是看着姑娘的!」 「呵呵!」燕之笑了笑,掏了铜钱出来递了过去:「这还要谢谢嫂子您呢,就是去了您说的那家布庄做的。」 夫人收了收了钱,照着阿文说的样式给他盛了满满的一碗冰酪,又在上面多加了几勺子冰糖红豆。 「多谢婶子!」 阿文双手捧着这冒尖儿的一碗冰酪喜笑颜开的对着燕之说道:「姑姑快来吃!现在有冰渣,待会儿就化啦!」 「姑姑不吃,太凉!」燕之摆摆手示意阿文坐下吃:「你在这里慢慢吃,姑姑去对面的书肆看看。」 「姑姑你且去吧,嫂子帮你照看着小公子,你放心就是!」那妇人既会做生意又会说话,很有眼力见。 「我九岁了,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照看……」阿文嘴里嚼着细碎的冰粒『咔吧咔吧』直响,他抬头往街对面燕之指的铺子看了一眼说道:「我吃完了就去那里找姑姑……」 「好。」燕之与阿文说好之后径直去了书肆。 才一走近书肆,燕之便闻到了一股子带着潮气的纸墨味道。 她立在门口收了伞立在墙边才往屋里瞧去,先看见了靠墙立着的桌子上摆着的那张古琴。 燕之的头又毫无徵兆的疼了起来,她抬手抚在两边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揉了揉。 「姑娘是看书还是来听曲?」站在书架前的伙计满脸堆笑的应了过来说道:「咱们这里前几日才刻印了两册新文,姑娘您可要看看?」 「我想看看字帖。」燕之放下手轻声说道。 「有!咱们这里字帖可是不少呢!您平时都临谁的帖子?」伙计做了个请的手势,又朝着挂着帘子的后门喊道:「里边谁闲着呢,拿几册字帖出来!」 「来啦!」一阵脚步声从帘子后传来,应声的是个孩子。 「陈哥,这是下面的两册,柜子上的我够不着。」那孩子小跑着进来却不敢往前走,只站在门口低着头小声说道。 「养活你有什么用!」伙计走过去恶声恶语的说道:「拿不着不会踩凳子够去?」 「我……我这就回去拿……」孩子始终垂着头,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怎么都湿了!」伙计接了书一摸便发了火,拿起书照着孩子噼头盖脸的砸了下去:「这是书!你知道这一本要多少银子么?就是把你卖了也不值这一本书钱!」 小孩子似乎是被他打得多了竟直直地站在那里连躲避都不会,只用两只手不停的抓着自己裤腿哭哭咧咧地说道:「陈哥,外面下雨呢,我都是抱着跑过来的……」 「抱着跑过来还淋成这样?」那伙计用手在孩子的头上又敲了两下才勐然想起书肆里还有个女客,忙收敛了换了一副笑脸来对着燕之说道:「这孩子啊,不管不成,太淘气!」 「疼不疼?」燕之不接伙计双手递过来的字帖,她走到小孩子身前轻声问道。 「不……不疼……」孩子小声抽噎着说道。 「怕成这样儿?」燕之伸手盖在那孩子的头上,小孩子抬了头,露出一张脏乎乎的小脸儿来,他一看到燕之便伸手抱住了她的一只手臂大声叫道:「公子!你快来啊!我看见那位会包饺子的姑娘啦!」
第一百一十四章 燕之发火 「你说谁?小山子,你说你看见谁了?」后面一阵散乱的脚步声响起,很快的挂在后门上的帘子被撩开,一张苍白俊俏的面孔露了出来,青年似乎是忌惮拿着书的伙计,他先找着伙计赔着笑点了头才看向被小童拉着的燕之。 青年的目光一落到燕之的脸上先是一怔随即一双无神的桃花眼便亮了:「恩人,真的是你!」 看清书肆站的确实是燕之后,青年才从帘子后走了出来,他快步走到燕之跟前刚要行礼,才想起手里那拿着洗衣用的棒槌:「哎呀,太失礼了!」 燕之看着他手忙脚乱地给自己行了礼,心里已然想起他就是正月里救的那个在红楼里卖艺的伶人。 「梅卿?」前些日子燕之偶尔记起了他,却死活的叫不出他的名字,如今他就站在了眼前,燕之脱口而出叫出了他的名字。 「您还记得我?!」梅卿听她叫出了名字竟撇了撇嘴红了眼,看着是个要哭的模样:「真好……真好……」 他连着说了几句『真好』,燕之也没明白到底有什么好了。只是一看见他,燕之也把抱着自己一只胳膊不撒手的脏孩子给想起来了,这孩子就是梅卿家里的那个端茶倒水的小童。 燕之把这二位上下打量了一番,见那孩子已然瘦的完全变了模样,而梅卿虽然穿的薄衫料子不错,可皱皱巴巴的也不知多久没有浆洗,袍子的下摆被他塞进腰带里,挽着裤腿光脚趿拉着鞋子……两个人早就没了几个月前的漂亮模样,现在是统一的又脏又邋遢! 「落难了?」燕之问道。 「唉!一言难尽啊……」梅卿一开口就嘆了气,燕之不由自主地也随着他长长的出了口气,想起并排坐在国师府迴廊里的两个身影,她还是觉得无比的憋闷! 「姑娘,您怎么还和这样的人说话?平白地丢了自己的身份!」没等着梅卿说完,书肆的伙计凑到燕之身边伸手一扒拉小山子:「滚回去!调了多少墨了?」 「你也回去!夫人让你洗的衣裳都洗完了么?」 燕之听得一皱眉,心道:这是什么夫人?怎么还让个大小伙子给自己洗衣服?难不成贴身穿的里衣也让他洗?真不嫌寒碜! 「陈哥,这位姑娘救过我的性命,是我的恩人!您通融通融,让我们说几句话……」梅卿一看那伙计竟哆嗦了下,陪着小心说道。 「去去去!干活去!」伙计不耐烦的扬起拿着字帖的手对着梅卿一比划,低声道:「再废话,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他欠你银子?」燕之在国师府看了一处好戏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见那伙计说话恶声恶气的连小孩子都欺负,她心里的邪火又拱了上来,伸手薅住了那伙计的衣襟! 「不欠啊……」那伙计没想到身旁这个纤细瘦弱的女子竟然说动手就动手,他一个大男人虽然不怕她,可还是吓了一跳。 「那他卖身到你们这里了?」燕之又问道。 「没有!没有!」梅卿被燕之这句话说得面红耳赤,忙摇着双手说道:「姑娘,在下仍是清白之身,没有卖身在此处!我和小山子只是在这里上工,混口饭吃!」 「那不就结了,凭本事吃饭,怕他做什么?」燕之拧着眉头瞪着梅卿说道。 「姑姑!」阿文吃了冰酪从门外进来,一看屋里的情形就急了眼,他左右一看,抄起立在墙边儿的雨伞,牛犊子似的就沖了过来:「放开我姑姑!小爷敲死你!」 「是姑姑抓着他呢!」燕之手疾眼快伸手拦住了冲着那伙计怒目而视的阿文笑了:「好孩子,姑姑没白疼你……」 松了抓着伙计的手,燕之对梅卿说道:「有话就说吧。」 「陈哥,那我先和这位姑娘说几句话,您放心,后面的活儿耽误不了!」梅卿见燕之已经往书肆外走去,他忙对着那生的壮实的伙计作揖求道。 「小白脸子就是好啊!什么时候都有人帮衬着。」那伙计把手里的书掸了掸,阴阳怪气的说道:「去吧,外面的可是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看着是比咱夫人年轻水灵!」 这伙计的话才说完,就觉得身后有了动静,他回头一看,一柄雨伞已经朝着自己砸了下来,才走到门口的燕之竟又折了回来,无声无息的动了手! 燕之不说话,抿紧嘴唇搂头盖脸的照着伙计就是一通砸,那伙挡了几下伸手抄住了雨伞,他平时在书肆里威风惯了,又仗着和东家太太有一层不清不楚的关系,就没怕过谁,今儿他被燕之砸的着几下子可算是吃了大亏,顿时忘了彼此的身份,对着燕之喊道:「小娘们儿连你陈大爷都敢打?是不是活腻味了!我告诉你,他原来就是个卖屁股的!你护着他也不是什么好货!」 雨伞被他抓住,燕之拽了一下就知道自己的力气是无论如何不能把雨伞再抢回来,又听见对方嘴里依旧说着难听至极的话,她胸中的火儿几乎就要从脑门子里顶出来! 燕之松了抓着雨伞的手,往四周一看,就看看桌上摆的那张古琴能搬动,于是她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把琴抱了起来…… 「哎!哎!我告诉你,这琴可几十两银子呢!有种你照陈爷我脑袋上砸!陈爷我要是躲一下,我跟你姓儿……哎哎!」 燕之铁青着一张脸走到伙计身前拼了全身的力气举起古琴对着伙计就砸了下去,『哐』地一声,伙计应声倒地,两流子鲜血马上从他的头上渗出流下,很快的煳上了他的眼睛! 「你……你怎么还真砸啊……」 伙计见了血,脑子倒清醒起来,他不敢再对着燕之胡说八道,丢了手里的书,两只手都在头上乱摸,很快的就把一张脸抹成了个血葫芦,看着就吓人! 「我姑姑不砸你成么!」阿文见燕之动了手就一直抱着那伙计的腰让他不好动弹,如今伙计躺在了地上,阿文仍不解气,抬脚照着伙计的肚子狠狠的跺了几脚:「跟我姑姑姓?我们家才没有你这样的孙子呢!」 小么告诉过他,打人的时候要往人身上软的地方招唿,比如肚子和裤裆,这些地方都不禁打! 「老天爷啊!这是怎么了?」前面的动静太大,将正在午睡的女人吵醒,她走到前面一看顿时吓得大叫着往二进院子跑去:「相公!你快来看看吧,有人在咱家里闹事呢!把咱的伙计都打死了……」 ------题外话------ 已经补齐余下的内容~
第一百一十五章 随着那妇人一番大唿小叫,不但把在书肆的东家喊了来还把几个路过的行人也引了进来看热闹,让不大的书肆里站满了人。 书肆的掌柜是个生的相貌堂堂的中年人,与他一併过来的还有两个伙计,三人俱都是两手乌黑,显见的是正在后面印制书页。 此间书肆前面是店,后面就是印书的作坊。这样的地方叫做私坊,此处贩卖的书籍自产自销,比官府里印制的书要稍稍便宜些,但也不是寻常百姓人家能买得起的。 能开得起私坊的人,一般都是地方上的士绅土财主,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是有些势力的。 掌柜的一出来并不说话,先把屋里的情形看了一遍。 他的视线一落到云鬓蓬松衣衫不整的女子身上便轻喝了一声:「回去!」 那妇人本来是躲在人后偷偷的瞅着地上哼哼吱吱的伙计,被自己男人勐不丁呵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她缩着脖子抬眼看了掌柜的一眼赶紧又回了后面。 「怎么回事?」他一开口问询,地上躺着的伙计便赶紧说道:「掌柜的……您可得给小人做主啊……」 「你说!」那掌柜的瞪了伙计一眼止住了他的话茬,对着梅卿说道:「办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掌柜的……」梅卿咽了下口水,声音有些颤抖着说道:「这位姑娘是来咱们书肆买书的……」 「等一下!」打了人,出了点火,燕之理智回笼,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鲁莽,在对方人多势众的情形下,她和阿文是很容易的吃亏的! 在紧急的情形下需要急智。 燕之也止住了梅卿的话,在众人诧异的眼光里,她对着阿文和小山子说道:「你们先出去一下。」 「掌柜的,您可看住了她们!她还砸了咱们的琴呢……」躺在地上的伙计坐了起来,一时忘了自己还在装死的事。 「去,就到对面那个婶子的摊子去坐会儿。」燕之伸手拉过小山子让他和阿文牵着手出了屋。 书肆掌柜打量着燕之的穿戴气势,也弄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来路,于是便对身后的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忙去了外面看着两个孩子。 「我既然敢揍他就不会跑。」燕之对着那掌柜点点头,才看向已经吓傻了的梅卿:「说吧,有什么说什么。」 「嗳。」梅卿对上燕之平静的眼神有看看站了一屋子的人,他决定豁出了! 梅卿原本就是个伎子出身,平时能言善道,让他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出来自是不难。只是听话听音,书肆掌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掌柜的,您别听他一面之词!」伙计也听出了一身汗,隐隐的,他觉得掌柜的已经听出他与夫人之间的不堪事,情急之下他在地上坐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指着燕之说道:「他们原本就是旧识,是相好的……」 燕之弯腰捡起地上的古琴,照着满头满脸血了唿啦的伙计又拍了下去! 伙计晃悠了两下,应声而倒,没了声音。 「不是出人命了吧!」看热闹的人同时的往后退去,顿时屋子中间空出一大块地方来。 就在燕之弯腰去捡起古琴的时候,书肆掌柜便意识到了不好!只是他站在书肆的后门处,离着燕之还有几步路,等他喊着『有话好说』奔过来的时候,燕之已经手起琴落干净利索的拍倒了伙计。 「我让你嘴欠!」燕之把琴扔到地上,拍了拍手。 书肆装柜先是蹲下身子在伙计的鼻尖探试了一番,在觉出那伙计还有气息出入后才起身对燕之说道:「姑娘,事情还未说清楚,你就屡屡伤人,这样做不妥吧?」 「他方才说的话屋里的人应该都听见了,那是人说的话么?」燕之说话的语气凉飕飕的,她平视着书肆掌柜说道:「既然他话里话外毁我清誉的时候你不管,就别怪我出手!」 一屋子的人证,谁说话大伙儿都听得一清二楚。 燕之为了自己女子的声誉出手伤人,这说到哪儿去,也是她有理。 书肆掌柜自知伙计说话有毛病,并且他也觉得伙计挨了打活该,到了现在他只是心疼那张摔坏了的古琴。 而且从梅卿的嘴里他也把事情的原委听了个大概,掌柜的并不煳涂,伙计平时是个什么人,他心知肚明。 「去医馆请个大夫过来瞅瞅。」他又把另一个伙计大发了出去这才客客气气的对燕之说道:「别的先不说,琴是姑娘摔坏的吧?」 燕之却马上摇了头:「别的问什么不说?他对我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就都不提了?」 她听出来了,掌柜的并不想多事,只想跟自己要点银子。 只是现在燕之心里有股子看不见摸不着的邪火无处可泻,自然是不肯顺着他的话说的。 她的银子也不是大风颳来的,凭什么听了那伙计的骂还要花钱息事宁人呢? 「好。」书肆掌柜见燕之一副不好说话的模样便也沉了脸,他走到柜檯前拿起上面的布巾一边擦着手一边慢悠悠的说道:「姑娘既然这么说,那咱们也不用商量了,官府见吧。到时候堂上的大人可就没在下好说话了!」 「好说话不好说的都没关系,到哪儿都得讲个理!」燕之看着皮笑肉不笑的掌柜冷冷的说道。 「姑娘,官府是咱们这些百姓去的地方吗?」一个妇人从看热闹的人堆里挤了出来,拉着燕之的一条胳膊把小脸紧绷就想打架的她拽到了墙边极小声的说道:「妹子,听嫂子一句话,破财消灾!你家若是没有些门道就别和他较劲,掌管内城衙门的大人都与他称兄道弟呢!」 「呵呵!」燕之倒是一笑,看着卖冰酪的妇人心生好感,只觉得在这个时候还敢对她说这番话的人是个真真正正的心善的人:「嫂子,我家阿文可有再吃一碗冰酪?您给小山子也装一碗吧,小孩子都喜欢吃这个。」 「姑娘啊,听嫂子一句吧!」卖冰酪的妇人偷眼看了书肆掌柜一眼,急道:「这人不好惹啊……」 「嫂子,我是来买书的,不是来惹事的。」燕之拍了怕妇人的手背说道:「没事儿,这天下总得有叫人讲理的地方。」 这边两个女人小声说着话,那边在大夫赶来之前躺在地上的伙计已经醒了过来。 书肆掌柜一直支愣着耳朵虽然没有听清燕之到底说了什么,但从她面上的表情来看,对方是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让他心里打了鼓,也琢磨起燕之的身份来:看她的穿戴应该是家境殷实,莫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 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南城这边的大户人家我都识得,也没见过她啊…… 可不管如何,他不想白搭进一张琴去。 书肆掌柜看了跟着大夫进来的伙计一眼,眼珠子转了转。 「这位姑娘,我们掌柜的最好说话,只要你赔了这张琴钱……」那伙计会意,忙对燕之说道。 「是报官还是咱们一起去官府?」燕之指着满脸是血的伙计道:「他也得去!」 「成!」书肆掌柜的把布巾往柜檯上一摔,大声说道:「就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请吧!」 「掌柜的!琴钱我赔!您就让这位姑娘走吧……」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梅卿急的要哭,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掌柜的身前伸臂拦住了他。 「你赔?!」书肆掌柜摇头笑道:「姓梅的,你穷的连个窝都没有了,你拿什么赔?」 「我……我会弹曲儿,我还会干活儿!掌柜的,我和小山子两个人的工钱都不要啦,我们白给您干活儿,直到赔上琴钱!」梅卿急的只给燕之使眼色:「快走啊,走啊!」 「走?往哪儿走?」书肆掌柜用力一推梅卿,梅卿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两只鞋趿拉在脚上的破布鞋一前一后落在他的身边…… 「这事儿因你而起,姓梅的,今儿我若是拿不回来那几十两银子,你就等着重操旧业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梅卿的遭遇 「这事儿因你而起,姓梅的,今儿我若是拿不回来那几十两银子,你就等着重操旧业吧!」 书肆掌柜生的体面心胸却并不开阔,燕之是登门买书的客人,他不好得罪,于是便对着梅卿发了狠。 「为了几十两银子就要逼良为娼?!」燕之走到书肆掌柜的身前指着他的胸口说道:「但凡有人心的就说不出如此没人味的话来!」 「……」书肆掌柜被她噎得没说出话来。 他想了想,似乎怎么说都有些恃强凌弱的意思,那样儿还不如不说呢! 在书肆里瞧热闹的人不少,这些人大多是本地人,多少知道些书肆掌柜的底细。 众人听了燕之的话虽然不能当着书肆掌柜的叫好,但大家看燕之的目光已是带了赞许的意味。 「穿上鞋,起来。」燕之燕之回身负手而立,腰背挺得笔直,连脖子都梗楞着,竟似比那掌柜的还不好惹! 「哦。」梅卿用手拽起薄衫的下摆在脸上擦了一把,忙不迭地把东一只西一只落在两处的破鞋套在脚上。 燕之看着他脚上的两只『开口笑』点点头:「几个月不见,混得不错!」 「让姑娘见笑了……」梅卿脸上泪痕犹在已是红了脸。 他本是红楼里艷名远播的红伶,生的标緻雌雄莫辩。如今虽然邋遢了些,可样貌依旧漂亮。 燕之看着他,想起了水轻舟,她在心里暗自把两个人做了一番比较,最后她得出了结论:各有千秋! 想到水轻舟,很自然的就想到了景行…… 燕之用力的咬了下嘴唇,强行把那张脸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她看向书肆的掌柜:「走吧,再磨蹭会儿衙门都关门了。」 「衙门岂有关门的道理!」书肆掌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他对伙计说道:「请高班头过来瞅瞅。」 伙计应了,也没打伞就跑了出去。 「等着吧……等衙门的人过来可就不是一张琴的事儿了。」书肆掌柜摸着下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这个伙计被姑娘你打的只剩了半条命,少不得你也得拿个几十两银子!」 「掌柜的,可使不得啊!」梅卿吓得花容失色,赶紧哀求道:「方才大夫诊脉开方子,不过才要了二百文,您怎么和这位姑娘要几十两呢?」 「别求他!他要几十两我就给啊?」燕之走到摆在案几前的椅子边,她把椅子冲着屋里摆好才四平八稳地坐了下去。 「这混帐再敢嘴欠,我还打他!到时候我赏他一百两,让他买口好棺材睡!」燕之看着还坐在地上的伙计说慢条斯理地说道。 一百两,在普通百姓的眼里可是笔大数目,别说屋里围观的人们,连书肆掌柜都闭了嘴一起看向她。 「说说,你是怎么改行做了这个了?」众人看着燕之,燕之瞪着书肆的掌柜,她本来就眼睛大,再加上她心里窝着一团火,看人的时候便带了戾气,书肆掌柜被燕之瞪了几眼之后竟别开了视线不敢在与她对视。 「唉!」梅卿一开口先长长地嘆了口气,燕之听得皱了眉,怎么听都觉得他这一声长嘆像是唱戏的叫板,之后就该亮嗓子开唱了! 「此事说来话长吶……」梅卿期期艾艾地说道。 「那你就简短截说拣紧要的讲!」燕之果断截住了他的话头。 梅卿抬头,目光在燕之的脸上打了个转儿,再开口的时候便言语中便没了那么多零碎。 原来,自燕之把他救了之后没多久梅卿就被官府的人找了去,说是那个在红楼下纠缠他的壮汉莫名其妙的没了踪影。 而这个壮汉还是东夷的什么重要人物,到了大惠帝都没几日。 大人物失踪就是大事,东夷使节不依不饶的在大小衙门闹了几场,声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大惠必须要给东夷个交代!』 东夷人找官府的麻烦,官府的人就找红楼的麻烦。 红楼的老鸨子是个仗义的,为了保住红楼里那些红男绿女继续给她挣皮肉钱,没犹豫就把梅卿供了出去! 从此梅卿算是走了霉运,再加上他做清倌做的早,已经挣下了一份家业。 他在南城内城有一处位置不错的宅子,手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有几个余钱。 官府里的大人关了他些日子,堂上堂下没少折磨他,板子打在梅卿的身上,他疼的哭爹喊娘也说不出那个东夷的大人物到底在何处。 其实堂上的大人也知道梅卿不知道那东夷人到了何处。 甚至于他认为这事儿说不准就是东夷人在故意找茬,想从大惠皇帝手里讨要些好处…… 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腿的,他要是不声不响的回了东夷,谁能找到他? 并且这事儿最后不知为什么闹到了兵部,最后惊动了贤王爷! 贤王爷亲自出面找东夷人商谈了一番,至于谈话的内容,底下人是不知情的,但这事儿也就此偃旗息鼓,没人再追究。 事到如此本来就没梅卿什么事儿,按说早就该把他从大牢里放出来,可坏就坏在审理此案的大人瞅上了梅卿的那处房产…… 几经折腾,梅卿的宅子归了那位大人,而他虽然被送大牢里放了出来,却没了住处,只得带着同样流落街头的小山子在市面上找能活口的营生。 他被红楼的老鸨子坑了一场,心灰意冷之余算是信了那句话:表子无情戏子无义! 再记起燕之曾经说过的话,这一遭落难他决定凭力气挣钱养活自己,再不做那卖笑的淫贱生意。 可他大小学的就是以色事人的本事,又是从红楼那种地方出来的,哪家正经的生意人会请他? 颠沛流离了半个来月,梅卿才在这间书肆落了脚。 但掌柜的欺负他,一面让他在店面里弹曲招揽客人,一面让他在后面做苦工! 梅卿没做过这个,手忙脚乱的砸了刷洗的碗盘也要赔钱,几个月下来非但没到手一文钱还欠了书肆掌柜的一两多银子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梅卿讲了个七七八八。 事关被人谋了宅子和被书肆掌柜欺负的事儿他都说的含含煳煳,但燕之略一思索也能完全的听明白。 「后悔么?」待他说完,燕之开口问道。 「啊?」梅卿茫然的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你若是再做清倌过的可比如今好。」 「不!」梅卿断然的摇了头:「我不能自己再糟践自己了……」 「呵呵!」燕之站了起来,走到梅卿身前抬手打在他两只绞在一起的手上,梅卿赶紧把手垂了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好。 「我姓燕,叫燕之。」燕之看着他轻声道。 梅卿听得一愣,随即扁了嘴…… 他两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说过: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姓名么?那就把自己收拾成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再来问我。 现在,她亲口说了自己的名字,那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干干净净的人了! ------题外话------ 已经补齐余下内容~
第一百一十七章 燕之收徒 自打做了卖笑的生意,梅卿就知道那些往他身上花钱的人就没把自己当人看过! 甚至于在内心里他也没把自己当人看过。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干得就是让人轻贱的营生,若是再想活出个人样来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伸手接了恩客递来的银子,他就已然把尊严脸面丢进了尘埃任人践踏! 而如今,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燕之却把他当了人看…… 梅卿两手捂着脸慢慢的蹲在了地上,先是『呜呜咽咽』的哭,哭了几声之后他越发的觉出了委屈,干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并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燕之起先还皱着眉听着他咧咧,哪知没一会儿的功夫他竟哭上了瘾,眼瞅着就要背过气去! 燕之听得闹心,提步就往门外走。 「哎,你去哪儿啊?」一看她要出门儿,梅卿马上收了声,惊慌失措地看着燕之问道。 燕之回头看了眼哭的梨花带雨的那张三花脸,她心里一阵腻味,扭头看着外面灰濛濛的天色说道:「我听不得人哭,尤其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哭,我更听不得!」 「那我不哭啦!」梅卿说不哭就不哭,又把薄衫的下摆撩了起来在脸上擦了一把之后爬了起来追到了燕之的身后。 「姓梅的,好不识相!」站在柜檯里的书肆掌柜冷眼旁观着屋里的情形,尤其是燕之报了姓名之后他便放了心。 在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大户人家姓燕! 并且帝都里连姓这个姓氏的人都不多。 既然对方是没有根基的,他就不怕。 在他的地头上,他就不信她一个弱女子能折腾出花样来! 燕之回了头,见那书肆掌柜的目光果然是落在自己身上。 「做人留一线,日后也好让自己有个退路。」书肆掌柜从柜檯后走了出来,装模作样的掸了掸长衫,气气派派地走到门口,他微微弯腰,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对着梅卿说道:「你可想好了,等这位燕姑娘拍手走人,你在我这儿还如何待下去!」 梅卿往后退了半步,脸色一白,两手又无措的绞在一起,十个手指头顿时拧成了麻花。 是啊,现在已经过的举步维艰了,今儿又出了事端,以后可怎么过啊…… 『啪』! 燕之抬手重重的打在他纠缠在一起的手上:「怕什么?!」 「燕姑娘!」梅卿心一横,屈膝跪在了燕之跟前:「我一个人没家没业的,死不足惜。小山子是我从红楼里买回来的。」 「这孩子是个听话的孩子,也是干干净净的孩子,求姑娘你带走他吧,不求锦衣玉食,你给他口饭吃就成!」 「让他能长大成人,也算没白来这人世一遭……」 言到此处,梅卿心里发酸,悲从中来,眼泪盈满眼眶又要哭! 燕之撩了一眼站在梅卿身后的书肆掌柜,又看了眼被自己一番话感动得要哭的梅卿,她一阵头疼! 是真疼,两个太阳穴隐隐约约的跳着,脑袋里像有个小人拿着柄大铁锤在不停的敲击着。 没想到几个月前自己管了一桩闲事,竟惹出这么多破事儿来! 强忍着头疼欲裂的痛楚,燕之说道:「既然跪下了,就索性再给我磕个头吧。」 「成!」梅卿想都不想地俯身将头触在地上:「您如今肯收留小山子就是救了他一命,别说磕一个,就是磕十个百个头都是应该的!」 「你叫我一声师父。」燕之垂眸看着他,轻声说道。 「啊?!」梅卿趴在地上扬脸看着她,满眼的疑问。 「我有一身烹饪技艺,天下无双!」燕之看着他字字清晰的说道:「也许不能让你大富大贵,但开宗立派却不是什么难事。」 「嗡……」屋里的人炸了锅,他们看着侃侃而谈的燕之笑道:「小姑娘说话好大的口气,只会个煮饭做菜就想开宗立派?哈哈!你可真敢说话啊……」 「师父!」在高一声低一声的起闹声里,梅卿整理了下衣服又给燕之磕了头。 她说,听不得人哭,那他就不哭。 她说,她有一身烹饪技艺,旁人都不信,他信! 就凭她当初抡着一根擀面杖就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自己,梅卿就毫不犹豫的信了她! 「好。」燕之点点头伸手拉起了他:「既然你认了我做师父,那你的事儿师父必然得管到底!」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万事都得有个前因后果。 燕之虽然此时头疼欲裂,可她仍然能把眼前的情形看清楚。 书肆掌柜与坐在地上的伙计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东西,梅卿和小山子落到这些人手里就没个好! 此时她若想伸把手再拉梅卿一把就得有个缘由了。否则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得被人说了闲话。 嘴下留德的人会说她不自量力管了闲事,嘴下无德的人就得说她看上了梅卿的那张脸! 燕之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收了梅卿当徒弟,甭管她是否有真才实学能不能教得梅卿开宗立派,他们二人之间的名份已定,就是师徒! 师徒如父子,如今燕之再管梅卿的事儿就是合情合理,谁再说闲话就是嘴欠! 「没想到燕姑娘还是古道侠肠!」隔着梅卿,书肆掌柜对上燕之的眼神口中奚落道:「姑娘自己身上的事情还未了,还想管这个废物?」 「古道侠肠谈不上!」燕之一挥手,指着地上已经打烂了雨伞说道:「梅卿,去,拿着它。」 梅卿依言马上绕过书肆掌柜在伙计身边捡起了油纸伞。 伙计在梅卿的耳边冷哼了一声,梅卿吓得一哆嗦,连看都没敢看他,踢里踏拉地跑到了燕之的身侧。 燕之站得笔直如同一柄利剑,她眼神不善地环视了下屋里的众人,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了下,似乎是要把那人的样貌记下似的。 最后,她仍旧看向书肆的掌柜沉声说道:「师父我听不得大人哭,更听不得那些说三道四的屁话!」 「待会儿有谁管不住自己那张嘴说了不中听的话,你就拿伞抽!打死打残都有师父我背着!」 「嗳。」梅卿看看手里的破雨伞,又看看书肆掌柜,他答应的很没底气。 「吼吼哈哈!」书肆掌柜听燕之说完忽然仰脖子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声落到燕之的耳中甚是刺耳矫情,如同起闹似的:「燕姑娘说话有趣,比戏楼里的那些戏文还好听……吼吼!哈哈!……哎呦!」 书肆掌柜的话还没说完,燕之已经夺了梅卿手里的破伞照着他的脑袋敲了下去,幸亏站在掌柜身后的伙计见燕之一动手就赶紧拉了他一把,饶是如此,书肆掌柜的左肩上仍是挨了重重的一击! 「说我像唱戏的戏子,这话师父就不爱听!」燕之打完就退回到门口,她把雨伞递给吓得腿只打颤的梅卿:「看见没有,就照这么打!」 「连老子都敢打?」书肆掌柜的吃痛竟动了杀心,他一推扶着自己的伙计大声说道:「去把老子的镇宅宝剑拿来,非得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们儿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怎么了这是?离着老远就听见你们吵吵!」穿着皂衣的衙差从门外晃悠着膀子走了进来,他先不动声色地看了下屋里的情形才对着站在屋子正中的书肆掌柜说道:「王掌柜,谁这么大的胆子,都欺负到你头上了?」 书肆掌柜心中一喜,他赶紧迎向那衙差捶胸顿足地说道:「高班头,您可来了!您看看……」 他先把袖子撩了想让高班头看看他肩上的伤痕,只是掌柜的生的粗壮,袖子只撸到臂弯便再起拽不上去,他试了两下没敢再用力气,怕把袖子扯撕了。 回手指着坐在地上的伙计,书肆掌柜的说道:「我这里都要出人命了!您看看她把我的伙计打的!还有这地上的琴也是她砸的,这琴可是有名的,是我花了重金从人家手里买回来了,就让她给摔成这样儿!」 高班头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书肆掌柜把事情的经过胡说八道了一番,高班头听完最后站在了燕之的跟前,他先上下打量了燕之一番,确定自己确实没见过这个女子。 一歪脑袋,高班头看向了旁边的梅卿:「怎么个意思?你今儿唱的是哪一出?英雄救美?」他斜楞着眼睛瞟了燕之,不三不四的说道:「小娘们儿,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小白脸儿了?高爷告诉你,他可不是什么好货,就是头几个月,他还在……」 高班头伸出棒槌粗细的一根手指朝着红楼的方向指去:「他就在东边的红楼里弹曲卖肉!这样的人你管他干嘛?」 燕之皱了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书肆掌柜扯了厚厚地嘴唇一笑:「怕了?晚了!」 「他嘴太臭,我听他说话犯噁心!」燕之看了对面的二人,眼中俱是厌恶之色。 「高班头,您听听!」书肆掌柜瞪了眼指着燕之说道:「她就这么不知好歹!砸了我的琴伤了我的伙计,我都没想难为她,和气生财么,我说让她把几百两琴钱赔上,再把伙计的药钱赔上,这不过分吧?」 「不过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走到哪儿也得这样!」被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子嫌弃嘴臭,高班头恼羞成怒。 他眯眼盯着燕之阴森森地说道:「不但是琴钱,药钱,还得把王掌柜此处耽误的生意赔上!」 「可不是么!我都让她给气煳涂了!」王掌柜一拍巴掌走向柜檯扒拉起了算盘珠子:「一天的生意没做成……印书也耽误了……我也不跟你多要……」 他岔开五个手指晃了晃:「五百两!少一文,这事儿都没完!」 「五……五百两……」梅卿结结巴巴地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文钱我都不会掏。」 燕之提步往外就走:「梅卿,跟我回去。」 「……」梅卿看着已经走到门外的燕之勾唇一笑,他伸臂快速地关上了两扇门板大叫道:「师父,你快走!带上小山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病一场 梅卿关上了书肆的门让燕之快跑,末了还不忘让她带上小山子。 燕之皱着眉回身看着两扇紧闭的门板并没有动,她知道高班头和王掌柜是不会轻易让她走的。 她走了,他们就是再把梅卿卖了也卖不出五百两银子来! 果然,书肆里一声惨叫之后房门又被打开,高班头先沖了出来,他看见气定神闲地站在细雨中的燕之倒是一愣:「你怎么没走?」 燕之看向他的身后,梅卿正用一只手臂扶着地挣扎的要爬起来,而他的左臂则面条似的耷拉着。 「你怎么了?」燕之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 梅卿低着头,看着她露出裙底的一点足尖,只觉得是雪样的白,漂亮的使人想一辈子就这样匍匐在她的脚下都心甘情愿。 梅卿忘了手臂的疼痛,趴在地上朝着燕之的脚伸出手去…… 「师父扶你起来。」燕之弯腰捉住那只手用力扶起了他:「胳膊怎么了?」 燕之望向他的左侧,没看见刀砍剑噼的伤口才稍稍放了心。 「自不量力!」高班头斜腰拉胯地往门口一站,屁股顶着一边儿的门框,一只手按在对面的门框上,他一个人五大三粗的将门口堵了个严实:「就你,还跟高爷我挣吧?胳膊给你卸了!你就说疼不疼!」 高班头使了手段将梅卿的手臂摘了环,疼的梅卿小脸煞白顺着鬓角往下淌汗,可他在燕之面前愣是咬紧了牙一声没吭! 「刚才王掌柜的话你听见了吧?」高班头看着燕之摇头晃脑地说道:「五百两,你赶紧把银子掏了,别让高爷我费事儿,大热天的天,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进了牢里可不好混!」 一句『操你大爷』就在燕之的嘴边儿,但她一看高班头那副尊容,生生把这句话给咽了。 「要么去衙门,要么让我们走人,走那条路,你自己选。」燕之看着高班头和凑过去的王掌柜说道:「还是那句话,一文钱我都不会掏!」 「嗨!这小娘们儿这脾气,高爷今儿就教教你如何做人!」高班头一撸袖子就要过去抓燕之,燕之却抬头望了天:「我若是挨了打,你回去可没法子向你主子交代!」 「你跟谁说话呢?」高班头的手伸着也往上看去,结果没等他的头抬起来呢就觉得有股子奇大无比的力道撞在自己身上,让他倒退着从书肆里飞了出去,四仰八叉的落在了街上,顿时溅起一片雨水来! 「高班头!大人叫你带人赶紧回衙门呢!」就在一阵寂静里,突然有人飞奔过来,直接冲进了书肆:「王掌柜,我们班头呢?」 王掌柜面上的表情如同刚见了鬼,他木讷地抬手往街上一指:「就在外头的水坑里呢,谁也没碰他,他自己飞出去的……」 「喝了多少啊这是?」才来的衙差摇摇头,完全不信王掌柜的话。 他跑出从地上把摔得七荤八素的高班头拉起来,急赤白脸地说道:「快着,快着!赶紧带上这些人回衙门,大人要亲自过堂呢!」 连同看热闹的当事几方都被带去了衙门。 先前走路晃悠着膀子的高班头扶着衙差的肩膀走得拖泥带水,一路上他时不时抬头往天上看看。 「高班头,你走路不看地老看天干嘛?」 高班头生得一身肥肉分量不轻,衙差扶着他走路挺费力气,就怕再摔个跟头,还得找人来抬他:「好好看着点道儿……」 「邪了!我分明觉着有人踹了我一脚,可愣是没瞅见人!」 「你就是酒喝太多了自己摔得!」衙差看看走在前面的一堆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以后少喝点,咱们干这一行得罪的人多,你看看今天,要不是兄弟我来了,你就得在雨地里睡一觉。那些看热闹的没人扶你……」 「真有人踹我!出来的时候我才喝了两盅,就我这酒量,两盅至于睡地上去?」 「得得!你现在还满嘴的酒气呢!」衙差使劲憋着气,就怕高班头说话,高班头一张嘴臭的跟大粪坑似的,熏得他一阵阵地犯噁心! 「那小娘们什么来头,看啊走路的架势气派不小啊。」衙差随口说道:「王掌柜这回讹人家多少银子?」 「五百两。」高班头小声回道。 「难怪咱大人一听你去的是书肆,就赶紧让我出来叫你回去,王掌柜的那里一出事儿,咱们就发财!嘿嘿!」 「我还是觉得有人踹了我一脚……我胸口疼!」高班头若有所思的把手伸进衣服去在胸口的部位按了按。 「你要是前面的那个小娘们儿我就给你揉一揉!」衙差笑着推了哼哼唧唧的高班头一把:「你疼?回家找嫂子揉去!揉完上面再给你揉揉下面……」 「你他娘的还说风凉话是不是?」高班头停住脚步伸手拉开了衣襟,他低头一看,胸口上没长毛的地方乌黑了一片,正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大脚印子! 「呦!」衙差也吃了一惊,他把帽子摘了下来抓着头皮说道:「看着还真是鞋底子印儿……」 「今儿八成是要出事儿……」高班头掩起衣襟心事重重地看着燕之的背影说道:「那姑娘邪性,怕不是咱们能招惹的起的!」 …… 书肆离着南城内城的衙门不远,燕之强打着精神跟在众人的身后走进了大堂,见大堂里还跪着一个人! 「大人怎么跪地上了?」她听见衙差和高班头一起小声说道。 燕之静立在衙门口往里瞧去,就见写着明镜高悬四字金匾的下面摆着一张黑漆雕花的长条书案,书案后摆着两张椅子,分别坐着景行和水轻舟! 景行和水轻舟看见燕之从外面进来眼睛都亮了,两个同时起身迎向她:「胭脂,可吃了亏?」 「是谁欺负的燕姑娘?」水轻舟寒着一张俊脸冷冰冰的往进来的一群人里看了个遍,他对着阿文招招手,柔声说道:「阿文,你来给本座说说。」 「国师大人……」阿文领着畏畏缩缩的小山子走到水轻舟身前,一张嘴就被燕之止住了:「讲道理,我不欺负人。」 她微微顿了顿尽力稳住了身子才轻声道:「方才梅卿在高班头来的时候已经把事情讲了一遍,当时阿文没在屋里,因此里边说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让他们再把事情分开讲一遍,大伙儿自然能知道事情的原委。」说完,她对着梅卿说道:「梅卿,你先代为师把事情说一说,我带阿文去外头……」 说完,她不看已经走到身边的景行拉起阿文的小手就往外走,只是才走了两三步,燕之便觉眼前一黑,脑袋嗡地一下,她朝着青砖地面一头栽了下去,人事不知! 「胭脂!」 「燕姑娘!」 景行与水轻舟飞身掠起,终是水轻舟功夫比景行强了许多,他先一步到了燕之的身前,伸臂拦住了燕之的身子! 「把她给我!」慢了一步的景行面沉似水,不由分说从水轻舟手里把燕之夺了过去,抱着就往外走:「这里的事儿归你了!」 「怎么做你看着办!」衙门外传来景行冷冷的声音。 …… 头天淋了雨,第二天又在国师府看了一场『好戏』,内外煎熬中,燕之大病一场! 昏昏沉沉里,燕之在炕上躺了三四日,人都烧煳涂了。 高烧中,她起了满嘴的燎泡,时不时地说着胡话:「怎么这么欺负人吶……」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干嘛这么糟践我……」 「唉……」侧身坐在炕边上的三郡主伸手在燕之的额上摸了一把:「搁在以前,三姐也许还会说她心胸狭窄,如今啊,三姐算明白了,哪个女人能容得自己的男人和旁的女人好?」 「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受了委屈也不能找个人说说,也不怪她憋屈成这样,是咱们对不住她。」 景行盘膝坐在大炕里,一手握着燕之的一只手。 只是燕之却似乎总是心有所感,时不时的要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脸上的表情是不耐烦的。 「你气我恼我,也别和自己过不去啊。」景行苦笑了下,再一次抓住了她那只不听话的手:「胭脂,赶紧好起来吧……你这样,爷真怕了……」 稀里煳涂的,燕之也听见总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她也觉出有人不时地抱起她来餵水餵药,可她就是醒不了。 浑身疼的没着没落,四肢百骸都肆意地往几个方向伸展开去,燕之觉着马上自己就得散了架! 她想缩成小小的一团,让自己的手脚筋骨都还是自己的,可有人就是那么讨厌!总是要把她的手拽掉…… 「没手可不行……我还得养阿文呢……还有小山子……还有梅卿……」 燕之呢喃自语着终于又把手缩了回来,她唿出一口热气翻了个身。 天旋地转的一阵眩晕过去,燕之的头又疼了起来,这回她的脑子里是两个小人在拿着锤子往眼眶上用力的再敲,敲得燕之死死地把眼睛闭上不能睁开,她琢磨着,只要一睁眼眼珠子就得被人敲出去! 「纯熙……乖女儿……他们都说你生了双极好的眼睛……」 温凉舒适的感觉让燕之觉着舒服极了,她伸手想去抓住些什么:「爹爹……女儿好累啊……我要回家……」 景行微凉的手才覆上她的额头便被燕之抱住,掌下,他摸出她的眼里有泪落下……
第一百二十章 脱胎换骨 一场大病,燕之昏昏沉沉的睡了三四天,烧的人事不知。 景行除了上朝的时候都守在她的身边,让府里的两个大夫也跟了过来,随时给燕之把脉熬药。 几天功夫下来,他也起了满嘴的燎泡,急的! 三郡主更急! 她眼睁睁的看着弟弟迅速的瘦了下去,景行原本就是个瘦高的身量,现在再一瘦便显得凌厉异常,出了鞘的刀子一般,让人不敢靠近。 「胭脂啊,你可不能有个好歹的啊……」景姃心急如焚,燕之躺在大炕上身子忽冷忽热餵药都费劲,三郡主跟着着急,也没有太好的法子。 「胭脂不会有事儿的。」景行冷冷地看了三郡主一眼:「她现在心里定是怨我恨我,所以,她得好起来……」 「好起来……打爷骂爷……都随你……」他看着她苍白的容颜轻柔的地说道。 「国师大人来了。」外面有人说道。 「不见!」景行眼皮都没抬便发了话。 那日若不是水轻舟在流觞亭摆了『戏台』,燕之又何至于看到了那么一出?! 景行已经把水轻舟的所作所为都记在了心里,他等着机会呢…… 总要给水轻舟一个教训,让他知道疼! 「本座来探望燕之姑娘,怎么还得无疾你应允?」水轻舟不请自入,几步走到大炕前停住了脚步。 他先与三郡主互相见了礼才微微弯了腰看向躺在炕上的燕之,景行马上伸手挡在了燕之的额头上:「看什么?」 水轻舟抬眼对上景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轻声道:「看病人。」 景行与之对视着,眼里都是怒意:「用不着!」 「嗯……」燕之睡得迷迷煳煳的正是似醒非醒,她觉出了身边有人说话和走动马上皱眉含含煳煳地说了句:「吵……烦人……」 「胭脂?」景行赶紧把手拿开,轻声问道:「爷不说话了,你安心睡……」 燕之沉了口气睁了眼,她眼神空洞地看着站在大炕前面的水轻舟,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认出他来,燕之吭吭哧哧的翻身要朝里:「小白脸儿……没有好心眼儿……」 才把头扭过去,她就看见了景行,燕之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大概是确定自己仍是在做梦,于是又闭了眼:「这个小黑脸儿更不是东西……」 「呵呵!呵呵!」景行伸手捞起了她,紧紧的抱住笑得必哭还难看:「胭脂啊,你可算醒了!吓死爷了!」 熟悉的药香带着温热裹住了她,燕之睁了眼,默不作声的发呆。 那是景行身上的味道……她太过熟悉了…… 「阿文。」燕之无力地推开他,支着身子冲着房门说道。 「胭脂,你要什么?爷给你去拿……」景行手脚并用地从炕里爬到炕沿边柔声问道。 「出去!」燕之垂下眼帘气吁吁地喘了会儿,胸口才平復下来,她冷冷地说道:「这里不是王爷您的贤王府!也不是国师大人的国师府!」 燕之把景行和水轻舟以及三郡主一起从屋里赶了出去。 「内什么……」站在门口,景行先提上了鞋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阿文说道:「你姑姑让爷出来歇歇,你进去伺候吧!」 阿文愁眉苦脸的小脸立时带了笑,撩了帘子就冲进了屋:「姑姑!你可醒了,王爷不许我进来看你呢……」 「这小混蛋让燕之给惯坏了!没大没小的。」景行见三郡主和水轻舟都瞪着自己,便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墙边扒拉起燕之种的几盆子青瓜豆角来。 水轻舟笑了笑便在小院里四处踅摸起来,而三郡主也没接他的话茬,她总不好在国师大人面前不给自己的亲兄弟留面子。 「小山子!」很快的,阿文又从屋里跑了出来进了厨房:「快来帮忙!」 「嗳。」隔壁的房门推开,小山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低着头去了厨房。 梅卿也从门里探出个头来看了看,正看见景行拍着两只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梅卿一缩脖子,赶紧又退回了屋里,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这人怎么还在这儿?」三郡主也看见了梅卿,她走到景行身前小声道:「赶紧找个地方打发了吧,再怎么说孤男寡女的住在一处也不是个事儿!」 景行摇了摇头。 这事儿放在以前,他还能在燕之面前说几句,甚至直接把人处理掉。 现在无论如何他也不敢这么做了。 尽管看梅卿刺眼,他也得忍了! 梅卿是燕之当着好多人的面收的弟子,如何处理梅卿可轮不到外人张嘴动手…… 外人…… 一想到这个词儿,景行就觉得浑身蛋疼! 再怎么说爷也不是胭脂的外人!我们都在一个被窝里睡过觉了,爷是她的『内人』!景行在心里气哼哼地想到。 小山子烧火做水,阿文端了两盆子水送进了燕之的屋里,来来回回跑了几趟之后,他走了出来,对着众人行礼道:「我姑姑请贵客们进去呢。」 景行心里一阵发酸。 他才把自己放到了燕之身边当了她的『内人』,转眼工夫他就成了阿文口中的『贵客』! 屋里的旧方桌边摆了两把椅子,景姃和水轻舟分别坐了,景行心一横,腆着脸坐到了炕边上。 炕上的被褥已经叠好,整整齐齐地码在炕里,梳洗过后换了一身衣服的燕之跪坐在小炕桌后面,她眼看着景行坐到了身前,倒是没有说什么。 景行心里一喜,他这才抬眼看向了燕之。 明明还是那副眉眼,可景行却觉得燕之像是变了一个人! 那是一种劫后余生脱胎换骨的变化。 「上茶。」燕之声音嘶哑但平静的对站在门口的阿文说道。 「我听阿文说,这几日三郡主经常过来照顾我,多谢了!」燕之垂眸,侧身行礼道。 三郡主忙起身还礼:「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胭脂,你怎么还和我客气!」 当年先帝礼请乐圣成子入大惠的时候就下过一道圣旨,不但是成子,就是成子的家人都是只拜天地不用拜大惠的君臣。 三郡主自然不敢受她一礼。 「梅卿的事多亏了国师大人和贤王爷,多谢了!」燕之不接三郡主的话,转而对着水轻舟和景行说道。 「燕姑娘……我……」水轻舟心里一阵别扭! 本想着用燕之噁心一下景行,可水轻舟现在自己也挺噁心。 他在燕之的口中已经成了恶俗小人,这样的评价,真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胭脂,你,是不是想起来了……」景行心里难受,仍旧试探着轻声问道。 「是啊。」燕之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上竟带着笑意:「我都想起来了。」 「你要是早点想起来多好……唉!」三郡主嘆息一声:「你和阿弟也不会……」 「挺好……」燕之对着端茶进来的阿文招招手,让他把茶壶和茶杯放在了小炕桌上,她拿起茶壶给屋里的每个人都倒了杯茶:「这时候想起来刚刚好。」 唯有如此,才能让她看清身边的人和事,也唯有如此,才能让她对那个男人死了心! 话说一半,点到为止,屋里的人都不傻,自然明白燕之没说的那一半话是什么意思。 景行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等着阿文把茶杯送到了方桌上退了出去,水轻舟起身抱拳才要说话,燕之却抢在他前面说道:「天贶节那日多亏了国师大人府上的『春雷』……」 燕之伸了手出去,水轻舟这才看见她的手指上都有伤:「好久不弹琴,我都没有留指甲……」 从小,她便是父亲的掌中宝心头肉,成子每每在抚琴的时候都会把小小的女娃娃放在膝上,让她与他一起聆听他之间流淌的那些曲调。 他是个男人,不会带孩子,可他仍旧固执的亲手养育着自己的女儿。 常常是他的袍子湿了,他才知道女儿尿了…… 成家的每一个男丁都有着极高的天分,可他们从生下来便带了病,都是天盲! 这一代的乐圣就是个天生的瞎子。 当他得知妻子为她诞下了个眼睛水汪汪的女儿之后欣喜得像个孩子,竟是跪在祖宗的牌位前哭了几个时辰! 成子为他的女儿取名成纯熙。 纯熙,谓大光明也。 胭脂,是她的乳名。 成子听妻子说过,胭脂是极美的颜色。 他看不见任何色彩,可在他的心里,女儿就是极美的…… 「说来奇怪,一摸到琴弦我就记起来了,连手指破了都不知。」燕之端起茶来抿了一口,笑着说道:「你们说我傻不傻。」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两个灵魂 在国师府流觞亭里,燕之的手指抚上琴弦的那一刻,往昔的,属于胭脂的所有的记忆便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涌进了她的脑海。 那首曲子是成纯熙弹奏的。 那一刻,燕之与众人一样,是个静心聆听的听众。 甚至直到出了国师府她才觉出了指尖的痛。 「你们说我傻不傻。」燕之笑了笑放下了茶杯。 小屋里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在座的三个人谁没有轻视过她? 一年前,她与景行情浓的时候,她在他的心里不过只能做个妾! 在景姃的认知里,她就是个买来的下人丫头! 而水轻舟虽然白吃了燕之一顿饭,却更恶毒,转身就把她当了让贤王爷难堪的棋子! 傲慢与偏见,是许多人骨子里的脾性,遇事便会显露无疑。 燕之死过。 成纯熙也死过。 再活过来的时候,她们对于人性的看法早就不復当初。 燕之可以云淡风轻地与那些曾经轻贱过自己的人心平气和的说话,并不是她缺心少肺不想计较,而是此时此刻,还有许多事等着她。 「胭脂,以后你有何打算?」三郡主看了眼沉着脸默不作声的景行,张嘴帮他问了燕之:「是要回灵秀郡么?」 「我现在拖家带口的,哪能说走就走。」燕之摇摇头,有些轻微的眩晕。她把才端起的茶杯放下。 病了几天,她腹中早就空空如也,新泡的茶还是少喝为佳。 「先上报官府,将户牒补上。我行动也能方便些。」 景行起身出了门,片刻之后又回来坐下:「户牒,给你补上了。我差人回府去取,等下就能到。」 「呵呵!」燕之低头笑出了声:「原来王爷早就知道了我是谁……」 「也并不长。」景行嘆了口气,转瞬之间,他所小心翼翼藏起的东西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形下公之于众,后果让他始料未及! 在这个时候把户牒给她显然不是最好的时机。 可她若是若是在补办户牒的时候知晓他曾经先一步办了这件事,那他就更不好与她解释了。 权衡利弊,景行只得把户牒给了她。明知她会误会,他还是得拿出来…… 这屋里还坐着个水轻舟,景行此时就算有千言万语也不能当着外人讲出来。 「梅卿在城里的那处宅子已经要了回来。」水轻舟轻声道:「官府封了那处书肆,那日去了衙门的刁民数罪併罚,已经查抄了家产遣送出京,此生不得迴转。」 「这是他们自找的。」燕之对于书肆掌柜以及那个伙计并不同情,她只对着水轻舟点头致谢道:「多谢国师大人!」 水轻舟愧对于她,忙道了一声:「惭愧……」 「胭脂才好些,还是让她多歇歇。」三郡主率先起了身对着燕之说道:「还有几服药,我让阿文收到厨房了,你要记着服用。」 「有劳三郡主!」燕之微笑着道了谢,言语中是客套的疏离。 「爷也先回去了!」景行勐地站了起来,大步出了门:「国师大人,一起走吧,她也得歇歇了!」 实在坐不住了! 燕之醒来之后绝口不提先前的事情,景行就知道他们之间已无迴旋的余地。 他不怕她发火将他轰出来,可他怕她这种带着笑的冷淡。 「怎么会成了这样?」马车上,三郡主嘆息道:「现在陛下也知道了胭脂的身份,三姐估摸着用不了几日陛下就得召见她。」 「这个时候咱们若是再提与解家退婚不是成了踩低攀高了?」 景行闭眼靠在车厢上,脸色难看至极! 三郡主的话他一字不落的听见了,他心里明白的很:这个时候,就算他与解懿退了婚,燕之也不会嫁给他了! 成子早在三年前便驾鹤西去,燕之是他唯一的子嗣,是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乐圣的衣钵的。 只等着皇帝陛下召见后,确认了她的身份,燕之便是这一代的乐圣! 作为天下雅乐唯一正统的传人,大惠的皇帝陛下见了她都要以礼相待,而她的终身大事,是无人能左右的! 「我是自作聪明……一错再错啊……」景行痛苦地说道。 「嗯?」景姃看着他说道:「三姐觉着这次阿弟并未做错什么,也早就定了要与解家退婚的,谁想到国师大人弄了这一出呢……」 景行闭了嘴,多一个字都不想再说。 三姐并不了解燕之的性子。 他燕之脾性里有种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与别的女子不同之处就在于,她从未想过要依附于男人! 她有手有脚有本事,不但能养活自己,也能养活她身边那一大家子人,哪怕她不是成纯熙,也会一样活得挺胸抬头! 出于私心,景行却总想把她藏着掖着,让她做他的小女人,可燕之压根就不是这块料。 …… 「姑姑,他们都走了!」阿文关上院门跑回了院子,就见脸色雪白的燕之已经扶着墙站在了檐下,他赶紧过去要扶着她,燕之却说道:「搬把椅子出来,我在外面透透气。」 「燕……师父。」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梅卿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仍旧警觉的四处打量着。 燕之看着他依旧是几天前的邋遢模样:「你怎么也不把自己收拾收拾?」 「我……我不敢出屋……」梅卿接过阿文手里的椅子示意他去扶着燕之坐下。 「瞧你这点出息!」身边没了外人,燕之不再强撑着,她扶着阿文的手臂哆哆嗦嗦地坐在椅子上说道:「我没力气大声儿说话,你们都过来些。」 阿文,梅卿,小山子,垂手立在了燕之的身前。 燕之一皱眉,看着影壁墙似的一排人有气无力地说道:「拿个板凳坐下,别堵着我……」 「我病了几天了?」 「算上今天是五天了。」家里就两个小板凳,阿文让梅卿和小山子坐了,他自己径直坐在了燕之身旁的门槛上。 「五天!」燕之吃了一惊:「铺子那边还不得乱套了!」 「姑姑别急,我早就去送了信儿,那边儿有秀姨呢。」阿文赶紧说道。 燕之抬头看了天色说道:「待会儿去官道上拦辆马车,我得过去瞅瞅!」 宋秀秀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脑筋并不活泛。铺子几天不开门,客人们一定早就有了闲话,这可不是她能处理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死心塌地 阿文去官道上拦了辆马车,几个人一起去了早市口。 如今燕之面临的事情可以说是千头万绪,可哪样儿也没有饭食铺子重要,家里又添了两张嘴,都指着饭铺子养活呢! 因此她才能起了炕,就着急去早市口看看。 「绣姨!」马车还未停下,阿文就从车窗里看见了蹲在道边儿的宋秀秀,他张牙舞爪地对着她摇着手:「我姑姑也来啦!」 「当家的,你可来了!我都要愁死了……」 这种载客的马车车厢十分简陋,只挂着半扇破竹帘,宋秀秀一听燕之在车里,便探了身子进去。对上梅卿的视线,她臊了个大红脸:「怎么还有生人!」 「这不是生人。」燕之扶着宋秀秀的手下了车,四个人就只有一把伞,她现在病歪歪的,也没和大伙儿客气,直接撑了:「他是我新收的徒弟,叫梅卿。」 付了车钱,打发了走了驭夫,几个人都站在了树下,燕之给他们引荐了才问宋秀秀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她一下车就看见地上摆了几个大木盆,盆子里泡着收拾干净的猪下水。 「咱都四天没做生意了,杀猪的婆娘天天往咱铺子里送这些。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还是小么机灵,出了个注意,让我给卖了。」 「这里是官道,过来过去的人能买这个?」燕之哭笑不得地问道。 「还真没什么人买!」宋秀秀瞟了梅卿一眼,心道:东家收的这个后生怎么生的这么俊!大姑娘似的。 「前三天都被我姨夫买去了……」 「连着吃三天猪下水?三爷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吃这些东西了!」燕之很不厚道的笑了。 「可说是呢!他们又不会做,白水加葱姜盐一煮,白花花的都是油!我姨夫说看见猪肠子就噁心呢……」宋秀秀低头,看见慢慢腾腾的几盆子下水都快愁死了:「又老下雨,路过的马车都没有停下的……」 「方才付车钱的时候我怎么没想起来啊!」宋秀秀忽然一瞪眼,对着燕之说道:「掌柜的就该说自己没钱,我正好让那赶车的拿走两挂下水!」 「快拉倒吧!」燕之被她的一番话气笑了:「行了,都收了吧,在这里摆着,没人买。」 燕之进了小屋,几盆子下水也被搬了回来。 宋秀秀盯着她的脸说道:「掌柜的,你可瘦多了!怎么病的这么重?」 「生病哪有谱?轻重都不由我。」燕之笑笑,对着站在门外正向里张望的梅卿说道:「这间屋子,还有旁边的那间屋子,都是我租的。」 「当时收你为徒的时候也是我情急之下想的法子。」 燕之用眼神往小屋里一扫,接着说道:「你看见吧,这就是我如今经营的营生,撑不死饿不着。生意说的过去。」 「烹饪这一行是勤行。聪明人不愿意干,脑子笨的,手脚懒的人干不了。至于你是不是那块材料,能不能吃这份苦,我也说不好。」 「现在欺负你的人已经被轰出帝都了,你的宅子也要回来了,至于今后你是跟着我,还是自己另寻出路,都随你。」 「师父,那日我一个头磕在地上,大伙儿都看着呢!」梅卿听燕之话里的意思竟像是要打发自己走,他顿时急了! 「我虽然过去干的是卖笑的营生,可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比谁也不少!」情急之下,他直接跪在了雨地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救我命的时候我就认定了这理儿!现在没事儿了我就走,那我成什么东西了!」 「赶紧起来!」燕之忙伸了手往起拖他:「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跪地上。」 「师父,我要是起来了,您可不许再赶我走……以后死心塌地的跟着您!」燕之病还没好,梅卿故意的坠在地上,她拉了两次都没拉动他,干脆松了手:「威胁我?」 「徒弟不敢!」梅卿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袍子原本就脏,这回还湿了半截,瞅着比要饭的花子强不了多少。 「既然留下了,就好好干。」燕之脸色虽然苍白却带了笑,梅卿的一番话很对她的脾气,她爱听。 「再遇到这样的事儿,就和屠夫娘子说,让她不要给铺子里送货就是了。」燕之对着众人说道。 「啊?还能不送啊?」宋秀秀为人过于的实在,她看着堆了一地的下水依旧是愁:「这怎么办啊……」 「烧火做水,做熟了就是了。」 燕之几句话几个人就都忙活起来。 一个多时辰之后,几盆子猪下水被卤熟晾在了盘子里。 「刷油。刷上油晾着外面便不会干,油亮亮的看着还好看。」燕之说道。 宋秀秀一个人在铺子里盯了几天,燕之先给她放了工。又指使着阿文小山子和梅卿把两间屋子都收拾干净了才锁门出来:「先吃饭去。」燕之说道。 从早晨忙到现在,大家早就饿了。 在路上拦了马车,燕之带着他们几个人去了内城。 随意找了个铺子填饱了肚子,她又领着几个人去了布庄。 书肆被封了,梅卿和小山子的衣物都没拿出来,两个人除了身上的这身衣服便再没旁的东西。 「拣素净的衣料,你们自己挑。」燕之指着柜檯上码得整齐的布匹说道:「挑好了就在此处做,今儿咱们先买一套现成的回去,大小肥瘦的也别讲究了,凑合着穿吧。」 「不用在此处做。裁剪缝制衣衫的银子比布还贵呢!」梅卿走到柜檯前,只拣便宜的看。 他现在还得靠燕之养活着,只能尽量的少花师父的银子了。 「不做?」燕之看了看他挑的布料皱眉道:「你师父我的针线活可不怎样,我也没耐性一针一线地缝衣服。」 「不用您。」梅卿抬眼对着她抿嘴一笑,扯过衣料来披在肩上往铜镜里瞧去:「我自己做……他们这里绣娘的手艺也未必有我好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摊牌 燕之给梅卿和小山子一人扯了一身衣服的布料,又给他们买了两身换洗的里衣和一身常服。 梅卿抱着这一大包袱东西美滋滋地跟在燕之后面,燕之一回头就看见他正自顾自的傻笑。 「又不是什么好料子,你至于乐成这样么?」燕之笑道。 梅卿抿着嘴笑得含羞带怯的,他走到燕之身边轻声道:「这个不一样,是师父给我买的。」 梅卿从小长在花楼里,最是看中皮相。 那是他活命的本钱。 打他挂牌接客开始,收到的衣服料子不知有多少,可他心里明白,恩客们肯在他身上花银子不过是听个曲儿再占占他的便宜,图个乐子罢了。 若论岁数,他今年也十八了,与燕之同岁。 他叫燕之一声师父,她便实心实意的把自己当了晚辈。 在燕之面前,梅卿是心甘情愿的做低伏小,他愿意当个大孩子。 当孩子多好啊,有师父疼着,师父还给他买了新衣。 梅卿知道,燕之给他买的新衣最是干净!她压根就没图他什么。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打心眼里敬重她! 身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也只有燕之没有嫌弃现在的他。 「瞅着点路,别光傻笑。」燕之一边说着一边往道路两边的铺子张望,瞅见买杂活的铺子,她走了进去,买了几缕好丝线,又买了几根绣花针,顺道买了几把新伞,一盒子蚊香,还买了几把最便宜的芭蕉扇。 燕之身子虚,没体力。见採买的东西差不多了便拦了车直接回了南菜园。 「你们几个好好把自己收拾收拾,换了衣服再上炕。」燕之进屋前看着梅卿身上脏的没了模样的长衫说道。 梅卿脸一红:「您进屋歇着吧,待会儿我就换了。」 燕之没再多说,洗洗手回了自己的屋子。 脱鞋上了炕,燕之呲牙咧嘴地爬到炕里拖了枕头过来摆好,一头躺了下去…… 她身上还发着热,并未好利落,强撑着出去安排了铺子里的事儿又进了趟城,如今她只觉得身子沉重,两条腿就快支撑不住。 燕之闭着眼耳朵还支楞着听着外面的动静,就是不让自己去想国师府的那一幕,也不许自己想景行。 厨房的门被打开,小山子在和阿文小声说着话,两人嘀嘀咕咕一番之后就听见阿文说道:「先烧水让梅哥哥洗。我姑姑爱干净,他太脏啦……然后是你洗,最后轮到我。」 燕之无声的一笑,心道:没想到这小子还挺爱张罗,有点小管家的意思。 心平气和地发着热,她自己闷在屋里忍着身上的不适,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燕之睡得并不沉,似乎外面的一切的声音她都听到了,只是她太累了,不想动弹,甚至连眼皮都不想抬。 帘子挑起,有人进了屋,脚步很轻,燕之闻到了一股子热烘烘的药味, 药碗放在小炕桌上发出轻微的声音,紧接着燕之觉得眼皮外一亮,是油灯被点亮了。 再然后一只手轻轻的覆上了她的额头,那手微凉干燥,皮肤柔软…… 燕之睁了眼与景行对视着。 站在大炕前,景行的躬着身子才能摸到她,她的额头虽热却已不似昨日那般烫手。 「起来吃药。」他张张嘴,心里有千般思绪,却只说了这句他自己最不爱听的话。 吃药…… 他还没学会吃饭便已学会了吃药,耳边听到最多话莫过于此。 他腻味透了这句话。 燕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接过他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而后放在了小炕桌上。 她不说话景行便不敢说话,两个人默不作声的坐了片刻之后,景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从袖笼里摸出一只信封来递了过去:「你的户牒,先头我的人来过,说是你出去了。」 「嗯,是去铺子看看。」燕之点头接了,只看了看信封却并未拿出里面的户牒来看。 曾经,她梦寐以求的想要一个身份,想像普通人一样能光明正大的活着,她觉得能把这件事解决了就是去了她的一块心病。 如今户籍在手,她却没了惊喜。 一切,都不过如此。 如同她与他之间的爱情。 曾经,她那么想挺胸抬头地站在他的身边,让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 现在,就算他把贤王妃的珠冠双手奉上,她都会不屑一顾! 时过境迁,世事无常,她的心境已不復当初。 天贶节成了燕之的梦魇。 在极端的痛苦里,燕之长大了。 「胭脂,有些事儿太过紧要,爷不能说。」景行一直注视着她的动作,而燕之却安静的很。 她如此反常的镇定使他心慌意乱,思索了一下,他才艰难地开了口。 「既如此,就别说了。」燕之淡淡接口道:「该说的时候你不说,就永远都别说。」 「爷知道你心里有些误会……」 「我没有误会。」燕之果断地截住了景行的话茬,她抬眼看着他道:「你我之间的问题从来都没有变过。」 「从始至终,你都瞧不起我。认为我不堪大事,所以有了事儿你会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 「你有权有谋,你认为自己能护着我,甚至,王爷您还会认为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景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燕之的话虽然不好听,却着实说到了点子上,他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 「胭脂,有些事儿未必知道了就是好事。」景行沉声道:「事事都清清楚楚了又有什么用呢?」 燕之慢慢地抬起了一只手遮在了自己的头顶,她扭头看向景行嗤笑一声:「景行,看见了么,你就是这只手,你想为我挡风遮雨,可你要知道,手再大也大不过天去!终有你捂不住的一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会原谅 手再大也大不过天去……多么简单而直白的道理。 景行看着燕之举着的那只手,只觉是狠狠的甩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行啊,成家大小姐和燕家的傻丫头就是不一样啊,脾气见涨!」 「我从变过。一直都是燕之。」燕之放下手,看着景行针锋相对道:「倒是王爷你,先看我是个乡下傻丫头,再看我是燕之,如今看我是乐圣的女儿……」 「说话真狠!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爷留……」景行垂了眼帘,嘟嘟嚷嚷的小声儿说道。 燕之点点头,闭了嘴,索性不在言语。 景行低头百无聊赖地坐了一阵,回头看见燕之闭了眼老僧入定似的盘膝坐在大炕中间,是瘦骨伶仃的孤单模样,他心里一酸,爬向了她:「胭脂,你告诉爷,爷得怎么做你才能不气爷了……」 燕之睁眼看着那张在自己眼前的面孔,心里却想到:怎么看多了这张脸,我连美丑都分不出了呢?国师大人和梅卿都生的漂亮精緻,我却还是看着他这模样顺眼…… 她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温柔,这让一直盯着燕之看的景行雀跃不已! 「胭脂……」他又往前凑了凑,她的唇就在眼前,唇上起了皮还有几个已然瘪了的燎泡,甚至她唿出的热气直接扑在景行的脸上,让他能清楚地闻到她口中的汤药味儿。 景行不由自主的侧了头,他想亲亲她,润一润她的唇瓣。 「过去,不管你是谁,我都义无反顾的喜欢了你。对此,我至今不悔!」燕之眼中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我能容忍你病怏怏的身体,我珍视我们在一起的所有时间,哪怕有一天你真的先走一步,我想,在以后只有我一个人的日子里,我也会心平气和的老去,最后躺在你的身边,我们一起归于尘土……」 生同衾死同穴,这不是结果,是燕之能给予景行的最真实的承诺。 她想用她一生的幸福去换与他在一起的短暂的岁月。 「你对不起我对你的这一片心。」燕之伸手用力抓住了自己的衣襟,指节泛着白:「我忘了自己是谁都不会忘了喜欢你,可你呢?竟然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番话来!你早就知道了我是谁却不肯告诉我!」 「你的心到底有多黑多硬才能如此对我?!」 燕之仰头冷笑一声:「所以,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原谅你了。」 「过去的,一笔勾销。」 「以后,你我之间再不谈情!」 …… 「怎么样啊?」三郡主从景行进王府就一路追着他,虽然一看弟弟的脸色她就猜到事情大概没有解决,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胭脂还生气呢?」 「生气。这不,又把我赶出来了。」景行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她生气才对,若是一点不气就是她心里真没我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那个脾气也太大了。」景姃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嘆了口气:「你都去哄她了,她就不能给你个台阶下?」 景行低着头,脑子里都是燕之方才说过的话。 听了三姐的话,他不由得一阵苦笑:她都打定了主意不和我过了,还提什么台阶面子…… 「去准备浴汤。」景行挥手打发了要过来伺候他更衣的福全,看着他走出了寝殿才小声说道:「胭脂要见刘镜尘和沈氏,我答应了。」 「见吧……」三郡主愣了愣,随即说道:「阿弟,你护得了三姐一时却护不了我一世。胭脂早晚都得知道的。」 「这事儿是徐奉做下的,和三姐没关系。」景行轻声道:「胭脂虽然恼我,可她那个人恩怨分明,不会迁怒于三姐身上的。」 「徐奉是我的夫君,他做下的与我做下的又有什么分别?」景姃拿起烛台边的铜签子挑了挑灯芯:「在旁人看来还不是一样的。」 景行心中一动。 三姐这话没错,在外人看来,她与徐奉夫妻同体,自然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忽然说道:「三姐,你与徐奉和离吧!」 「什么?!」三郡主勐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弟弟:「阿弟,你说什么?」 「王爷,浴汤备下了,您是在浴房沐浴还是在寝殿?」福全在门外问道。 景行对景姃使了个眼色才开口道:「去浴房。」 「三姐,这事儿你先好好琢磨琢磨,等我得空了在于你细说!」景行起身的功夫俯身在三郡主耳边轻声道:「别当着福全说……」 …… 第二天,天才亮,燕之就听见院子里有了动静。 她晚上睡下的时候又服了一次药,倒是睡得很安稳。 一夜好睡,让她身子缓上来不少,想着今天要早些去铺子,燕之也早早的起了炕。 「这么早起来就为了做衣服?」开门出来,燕之看见了坐在小板凳上低头缝着衣衫的梅卿。 「师父,您也起来了?」梅卿忙吧怀里的东西放在笸箩里起身到燕之跟前行礼道:「是我吵了您吧?」 「没有。」燕之摆摆手,从笸箩里拿起了那件衣服,她吃惊的说道:「真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样的好手艺!」 昨天才扯的布料,如今已经被梅卿裁剪了缝制的七七八八有了模样,燕之捋着衣襟细看,就见那上面的针脚细密整齐,藏得又好,不细看都看不来。 「昨儿晚上我没找到尺子,就比着我那件旧衫裁了。」被燕之一夸,梅卿掩口一笑:「这件样式简单,都是一样的针法,这料子好,织的密不会跳丝,我连包边都省了。」 燕之把那件儿没做好的衣服搭在胳膊上,腾出一只手来照着他捂嘴的手就是一巴掌:「你是男人,记住喽!」 「……」梅卿挨了一巴掌,赶紧把两只手都背在了身后,他低着头讷讷地说道:「师父,人家……」 「嗯?」燕之冷哼了一声。 「不是人家,是我……」梅卿偷眼看了燕之又低了头:「我一定改。」 「嗯。」燕之这才缓和了面上的表情,她把衣服递到梅卿的手里说道:「今儿你和小山子先别去铺子呢。」 「这衣服不急着做,明儿早晨再做也成。您放心,我不点着灯熬油……」 「我不是说这个。」燕之一摆手,心道:谁有工夫跟你算计那点灯油钱吶! 「国师大人已经把你的宅子收回来了,你得到衙门走一趟,把房契改回来。」燕之走到井边提了捅水上来,刚要去厨房拿盆子,梅卿却叫住了她:「师父,宅子是看您的面子要回来了,就改了您的名字吧。」 「我要你一处宅子做什么?」燕之回头瞅了他一眼:「那是你自己挣下来的,如何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动心思 家里院门就两把钥匙,燕之把自己的一把给了梅卿,又给了他些钱。 燕之出门早,昨儿做了那么多猪下水,她得赶在出第一炉火烧的时候先用滚开的卤汤过一遍。 临出门前她嘱咐同样准备出门的梅卿道:「早去早回,别在路上耽搁。也别往书肆那条街上去。拿了房契先回家去看看,若是少了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别不吱声,找张纸记下来,到时候师父帮你去讨要!」 「嗳。」梅卿马上点头应了,他跟在燕之的身后送她出了门:「我和小山子若是完事早就去铺子找您吧?」 「你这边儿事儿也不少呢,完事儿也不会太早。你和小山子先回家来吧。」燕之一摆手忽又想起什么来,她回头问道:「你们俩会做饭么?」 梅卿和小山子一起摇了头:「掌柜的,我们公子从来不在家里开火煮饭,我就会烧水。」 「那晌午你们俩就在外头随便吃点,晚上等我回来做。」燕之说完看向小山子:「以后不许再叫他公子,也别叫我掌柜的……」 燕之问了下小山子的岁数,把他拉过来和阿文比了比身量:「你们俩高矮差不多,既然你说不清生辰,咱们按照先来后到,你得叫阿文一声小哥哥。以后你和阿文一样,都叫我一声姑姑就成了。」 「我多了个弟弟啊!」小孩子总是要急着长大,阿文也好装个小大人,他笑模笑样地面对了小山子摇头摆尾地说道:「叫声哥哥听听!」 燕之看得一挑眉,怎么看阿文那不三不四的做派都有点眼熟,似乎颇像景行调戏自己的时候! 「小哥哥!」小山子歪着头看着阿文大大方方地叫道。 「哥哥就是哥哥,怎么还加个小字?」阿文不太满意,想让小山子再叫一遍却被燕之扯着往前走去:「梅卿是大哥哥,你可不就是小哥哥么,你还不爱听了?哥哥不能白当,以后你得照应着小山子些……」 「知道。姑姑放心吧。」阿文跟在燕之身边边走边回头:「山子,你姓什么啊?」 「是啊,光知道你叫小山子,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燕之停了步转身问道。 「他是红楼里的几位姑娘去西山庙里拜佛还愿的时候捡回来的。红楼的鸨子婆给起的名儿,叫庙山。我们就都叫他小山子。」梅卿看着小山子轻轻嘆气道:「他生的干净,鸨子婆没安好心,要把他当倌儿养着。」 「我怕他被那些人糟践了,便出了银子买了他。也没想过他姓什么……不如……」梅卿眼睛一亮,他推了小山子一把,见小山子没动,他心里着急干脆推着小山子走到了燕之的身前说道:「你给姑姑磕个头,求姑姑赐你个姓氏!」 小山子回头看看梅卿又看了看燕之,小声道:「姑姑,我是我家公子买的,我的命是他救的,我想姓梅。」 「应该!」燕之一笑,伸手揉了揉小山子的头说道:「好孩子,就凭你这句话,姑姑也高看一眼!」 「不过庙山不好听,姑姑给你改一个字。」她拉起小山子的手来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个『妙』字:「这个字与庙字同音,你以后就叫妙山,梅妙山。」 小山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而后举着伸到了梅卿眼前:「姑姑给我起的名,我很喜欢!」 「你这孩子,真不懂事……」梅卿说着话一扭身子擦了脸上落下的泪水,他吸熘着鼻子说道:「跟姑姑的姓多好,跟着我做什么……没出息!」 「成了啊!挺大的人了,总是爱抹眼泪,你的出息就这样儿?」燕之笑了笑说道:「得,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得去铺子了,你们也赶紧锁门出去办事,有什么事儿咱们晚上再说!」 燕之说走就走,梅卿把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回过身来的时候,燕之和阿文已经拐弯走得没了影儿。 他低头看向了正仰着脸望着自己的小山子,娇俏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傻!」 他拇指和中指对着捏了,翘起小指只用一根食指轻轻地点在小山子的额头上:「傻不傻啊你……」 …… 早朝一散,景行便出了皇宫。 坐在闷热的马车里,他照例闭目养神。 马车走得很慢,驭夫在没有得到主子的命令之前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哪儿,景行也不知道。 他最想去的地方是南菜园。 可事到如今,他再没皮没脸地贴着燕之就真成了无赖了。 他绝不能让燕之真把自己当了无耻之徒看! 景行自认空有一肚子坏水,现在却有了不能施展的痛苦。 他的那些贼心眼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对燕之用了,并且用了也未必就有好的结果,通常都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去兵部。」景行睁眼对着外面的驭夫吩咐道。 燕之不是要见刘镜尘么,他得先敲打敲打那个姓刘的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苏冰相亲 景行到了兵部径直去了后面的兵部大牢。 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正坐在牢房里对着墙壁发呆的刘镜尘扭头望去,一看见进来的人是景行,他哆嗦了下赶紧站了起来:「王……王爷!」 「胭脂想见见你。」景行一进牢房,牢头就把一把太师椅放到了他的身后,景行两手按在把手上缓缓的坐了下去。 「胭脂来啦?」刘镜尘说话的时候眼睛已经望向景行的身后,门口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刘镜尘反覆在那些亲卫和牢头身上看了几遍,眼睛里的光又逐渐黯淡了下去。 「胭脂心慈手软才会信了你的一番鬼话,本王可没那么好的耐性。」景行的视线一直落在刘镜尘的脸上,看着他由希望到失落,景行的心里一阵痛快。 贤王爷的话不说完,刘镜尘不敢插嘴。他垂着手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儿,心惊胆战的听着对方的话语,一个字都不敢落下,唯恐没听清楚。 这几个月来,刘镜尘早就被景行收拾怕了!已然到了听见景行的声音他都怕得要死…… 景行拿着两寸来长的银针扎了他多少穴位关节,刘镜尘早就说不清了,他就记住了个疼!而且是要死要活的疼! 「不许跟胭脂说本王早就知道她身份的事!」景行把左手支在椅子的把手上,上身都斜靠过去:「你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刘镜尘点头如捣蒜,应声虫似地把景行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不许跟胭脂说王爷早就知道她身份的事儿……」 景行站了起来,忽然觉得刘镜尘此时的样子简直是不堪入目,他转身儿离了牢房,对着跟在身后的牢头说道:「给他收拾收拾,把裤子给他穿上!」 兵部大牢是景行的地盘,这里管治起来也与一般的大牢不同。 别处的犯人在关押的时候都要换了囚服,兵部大牢却是让关押的犯人光着,并且是无冬歷夏都光着! 自打实行了这个法子以后,兵部大牢再也没有发生过犯人逃脱的事情。 毕竟光着屁股就算跑出去了,到了外头也不好藏身。 …… 从天贶节之后连着五天没做生意,燕之铺子的生意明显差了很多。 燕之倒是不急,她时不时地往外面站一站,让那些来买烧饼卤货的客人看一看自己,大伙儿自然就没了闲话。 她现在身子并未大好,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病容。 到了晌午,陆陆续续的来了几位吃滷煮火烧的客人,燕之给每位食客的碗里都多加了两个火烧。 「掌柜的,每碗都多给了两个火烧?」宋秀秀看着她把四个火烧切了块放在碗里小声问道。 「嗯。」燕之手里拿刀的时候就不爱言语,她怕分散了精力会切手。 「白给的?」宋秀秀追问道。 燕之点点头。 「那我得跟他们说说去……」宋秀秀往树底下看了一眼,大声道:「每碗都多给了两个火烧呢!」 燕之停了手里的动作,看着她笑道:「不用说。一碗滷煮吃下去,谁的肚子里没数?」 多给两个火烧是小恩小惠,她得靠着这些食客的嘴把铺子开张的事儿传出去,再把那些不知道的食客们喊回来…… 这些人的一句好话,顶她自己说十句百句。 宋秀秀没在说什么,端着两碗滷煮出了屋,燕之把案板上切剩下的一段小肠又扔回锅里,她也站到了门外头:「阿文,今儿生意淡,你也别老在屋里待着,太热!」 数伏天,下雨的时候到处都潮乎乎的,不下雨的时候闷热,人不动都会一身一身的出汗,小屋里的灶台离不开火,因此更是奇热无比。 「别用井水擦身上!」一把拉住要往井边跑的阿文,燕之心疼地用布巾见他脑门子上汗水擦了:「你身上热,井水太凉,炸痱子。」 「姑姑,我怎么觉着今年比去年热啊?」阿文出了一身汗,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流。 他呲牙咧嘴的从燕之手里接过布巾,撩起衣服来把身上也擦了擦:「去年我可没这么多汗。」 「你是长得壮实了些,去年你身上哪里有肉?」燕之看着他笑道:「人一胖了就爱出汗。」 「胖了不好看!」阿文点头道:「我是比去年胖了不少。」 「我可不想生的和小么一般!」阿文冲着燕之身后努努嘴:「姑姑回头看看,跑过来一坨肉!」 燕之闻言回身,就看见小么顶着一头热汗穿着一双大了许多的草鞋跑了过来:「燕姐姐,你可来啦!我都想死你啦!」 小么的头髮是新剃的,只留头顶中间的一片梳了个抓髻,其余的都剃的干净,看着倒是凉快。 他衣襟大开着,燕之能看见随着他动作,他那一身肥肉也跟着抖动着…… 「燕姐姐,我大表姐说你病了,可是大好了?」小么一口气跑到了燕之跟前,热烘烘的一具身子就要往她身上爬,阿文过来一把扯住他,骂道:「你看看你这一身臭汗!还想让我姑姑抱着?非得粘我姑姑身上不可!」 「我好了。你还惦记着,真是有心了!」两个孩子见了面就要斗嘴,燕之早就见怪不怪。 她把两个孩子分开,一手领着一个让他们坐在了树下的一张空座子两边儿:「天热,都老老实实地坐着……小么怎么这会子出来了?」 「我跟着我哥去相亲了。刚从人家回来。」小么贼眉鼠眼地往四周看了看,没看见宋秀秀在外头才撇着嘴说道:「那家是我大姨看上的……跟我娘一说,我娘就逼着我哥去瞅瞅,不去还不成!」 小么口中的大姨就是宋秀秀的娘,小东西人精似的,也知道说人闲话的时候要避讳些。 「那你娘还不给换件大小合适的衣裳?」燕之笑着指了指他四敞大开的已经说道:「又是你爹的吧?」 「不是。」小么一摇头:「这件衣裳是我哥穿小了的……」 燕之听得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别扭。 苏家三个孩子,小么行二。苏三爷两口子一个最疼苏冰,一个最疼才生的小三,于是小么就成了家里的地位便有些尴尬。 虽然不至于爹不疼娘不待见,也是从小就拣剩衣服穿,燕之从见到他的那天开始就没见他身上利落过。 「这草鞋是我爹的。」小么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晃了晃,眼瞅着他脚上的那只鞋就要掉! 「今儿那家人的脸都这样儿的……又长又大的鞋底子脸。」小么一指草鞋底子,嘿嘿笑道:「我看那个驴脸姐姐是相中我哥了!」 ------题外话------ 已修改~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刚说人家一家子鞋底子脸,怎么又成了驴脸了?」燕之知道此时自己是不该笑,可听了小么的话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儿。 「都一样!都是大长脸!」小么一手在上一手在下,手心相对,在自己的脸前比划了个长短:「我哥要是娶了她,那脸亲一遍得亲一旬!」 「哈哈!」燕之摇头笑道:「你小子快别说了,越说越没边儿,留神你哥过来听见!」 「我哥回家了,听不见。」小么放低了声音说道:「我是怕我大表姐听见。她要是回家和我大姨一说,那老娘们儿,嘴碎的啊……」 「小么,说什么呢?让我们掌柜的听见这顿笑!」宋秀秀拿了搌布出来要把旁边桌上几个碗收了,她边收拾边说道:「哎,今儿我娘不是带着你哥去相亲了?如何了?」 小么把脚放在地上坐的规规矩矩,他看着宋秀秀手里的几个空碗咽了下口水:「不知道啊。」 「你怎么不知道?你不是也跟着去了?」宋秀秀站在他面前皱眉道。 「我就是陪着我哥去的。再说了,我一个小孩子,人家根本不让我进屋听他们说话。」小么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着看向了燕之:「燕姐姐,我馋了……」 「等着。」燕之才往小屋里一走,小么马上就跟了过去,阿文先他一步进了屋,坐在了灶台前。 「燕姐姐,我爱吃肥肉,带皮的!」小么看着燕之一块肥瘦肉上的瘦肉切了下了又把底下的带皮肥肉扔回锅里,他赶紧说道:「瘦肉柴,没有肥肉香!」 燕之把那块瘦肉切了片放进碗里,又挑了根细细的小肠出来:「你看看你的肚子,都快赶上灶台上的锅大了!以后在姐姐这里只能吃瘦肉,肥肠也不能吃!」 「人啊,太瘦太胖了都要做病,你得记着。」燕之切好了滷肉又往碗里切了两个火烧,浇了卤汤蒜汁,她把这碗滷煮放在托盘里才交到小么的手里:「自己端着,外面找地方吃去。」 「燕姐姐,我今儿没带钱。」小么接了托盘仰着小脸说道:「待会儿我和我爹要了再给你。」 「没带钱就把人扣下,给我干几天活再走!」燕之擦擦手,扭着他胖胖脸蛋子往外一抬下巴:「吃去吧,不够再来添。」 「嗳!」小么一纵鼻子笑得没了眼睛,转身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往树底下走去:「燕姐姐,你把我扣下吧,我比阿文机灵,你教我做烧饼做滷煮,我指定比他学的快!」 「扣下你当噼柴烧!」阿文捡起脚边的一块木柴朝门外扔了出去:「我姑姑才不会要你呢!干活瞪大眼,吃饭端大碗的东西!」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小舅舅要生气了!」小么把托盘放在桌上,回头朝着小屋说道:「燕姐姐,我说真的呢,你要不要我?」 阿文马上回头紧张的看着燕之。 「问你娘去!」宋秀秀接口道:「你想跟着掌柜的当学徒就当了?你娘要是不松口,你什么也干不成!」 …… 晚上关了铺子燕之就急着要回家,家里还有两个人等着她回去做晚饭呢。 走在路上,燕之趁着阿文没注意特意的往四周看了看,她并未看见景行的马车。 不来就不来吧……燕之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断干净了最好,拖拖拉拉的没意思! 燕之和阿文到家的时候梅卿和小山子也是才到家。 燕之看着院子里摆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包袱不禁问道:「搬家呢?你这是不打算回去住了?」 梅卿忙把那些包袱都摆在了檐下腾出了块地方来,他抿抿嘴轻声说道:「师父,我把城里的宅子卖了……」 ------题外话------ 还是得补字~ 而且这一章会补一大半~ 怕断更,先贴~ 给追文的朋友鞠躬! 辛苦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梅卿的打算 「什么?」燕之走得急,身上微微见了汗,正想进屋去换件衣服就出来做饭。听到梅卿的话她停了步,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其实燕之是听清了梅卿说的话了,她听见他说把城里的房子给卖了,只是一时她的脑子还没转过来,没想到让他出去了一天就办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我把宅子卖了。」梅卿回了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几张纸,他一起递到了燕之的面前。 燕之看了他一眼,伸手接了,打开一看见有一张上面写了字,她迈步进了屋。 阿文也跟了进去点了小炕桌上的油灯。 燕之站在灯前把手里的那些纸凑过去一看,见是三张银票外加一张卖宅子的契约。 银票一共是二百五十两,契约上写着那处宅子的地址大小以及买卖双方的名字,两枚鲜红的手印按在名字上。 「买宅子的是旁边的街坊,他和我说了几次,想买我的宅子……」梅卿站在屋子中间,两只手十个手指头又拧成了麻花:「师父,银票您收着吧。」 燕之把银票和契约都放到了小炕桌上,她慢慢的坐在了炕边上看着梅卿说道:「我跟你要银子使了?」 梅卿摇摇头。 「你欠了人家的钱了?」 「没有!没有!」梅卿头摇得更厉害了。 「那好好的把宅子卖了干嘛?」燕之知道梅卿那处宅子是靠什么挣出来的,说起来虽然难听,可那也算是他的血汗钱了。 她想不明白他怎么就捨得卖了。 「师父……」梅卿抬头看了看,欲言又止。 「姑姑,咱今儿晚上吃什么啊?我先摘菜去。」阿文马上往外走去,到了门口他还拉上了戳在帘子外头的小山子:「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听!」 阿文一问,燕之才想起没从早市买菜回来。 她想了想说道:「把花盆儿里的豆角摘了,再剥几瓣蒜,待会儿咱们焖面吃。」 「师父,我是从哪儿来的您是知道的。」梅卿等燕之说完才开口道。 「嗯。」燕之点点头。 「我们这样的人都是贱籍……」梅卿的声音几不可闻:「我和小山子都是贱籍。」 贱籍也叫贱民,是不属于士农工商的。 他们世世代代只能从事娼妓,奴僕,戏子等等所谓的『贱业』,贱民不能参加科举,甚至不能与普通百姓之间通婚,贱民的子嗣仍旧是贱民! 「师父,我跟着您好好学本事,我要攒银子,脱离贱籍。」梅卿沉了口气:「那处宅子卖就卖了,等将来我挣了干净的钱再买!」 燕之是乐圣的女儿,梅卿是后来听衙门里的人议论才知道的。 他是她的徒弟,他得给师父长脸! 燕之又点了点头。 虽然觉得他做事有些唐突可毕竟事出有因。 并且梅卿想要脱离贱籍她心里也是贊成的。 「房子是你的,买卖随你。只要把银子用在正地方就好。」燕之起身把桌上的东西都递给了梅卿:「既然房子卖了,怎么不把脱离贱籍的事儿一起办了?难道不是都在衙门里办?」 「是在衙门办……」梅卿后退了一步,两只手都背在了身后,他面红耳赤的说道:「您先帮我攒着吧……」 「……」燕之一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的话没说完:「是不是银子不够?」 「是。」梅卿赶紧说道:「我慢慢攒……攒几年就够了!」 「还得攒几年?」燕之诧异地看着他:「城里的一处宅子都卖啦,还不够?」 「不够。」梅卿摇头道:「咱大惠还算好的,花银子就能脱了贱籍,东夷可是不成的……」 「差多少?师父给你补上。」燕之还有一千两银票埋在地下藏着,因此她说这番话的时候非常的有底气:「脱离贱籍是正事儿,师父支持你!」 「不用!不用!等我出了师,攒几年就成了……」梅卿和小山子在燕之这里白吃白喝,他哪儿有脸再花她的钱? 「你就说差多少吧。」燕之打断了他的话:「这银子师父出,你明儿再去趟衙门,把事儿办了……」 梅卿慢慢的举起手来,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两还是二百两?」燕之着急出去做饭,她把契约和银票塞给梅卿,自己挑了帘子要出去:「明儿早晨师父就给你。」 「是两千两。」梅卿低声说道。 「我去!」燕之愣在门口,心道:我就是把地刨出口井来也刨不出两千两银子啊! 「师父,您要去哪儿?」梅卿见她说了『我去』却还愣在门口没动,不禁问道。 「我去做饭。」燕之放下帘子走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燕之从屋里出来见阿文和小山子正蹲在厨房门口摘豆角。 她现在井边洗了手然后进了厨房。 「姑姑生气了?」小山子仰着头看见燕之不声不响的从俩人身边走过去,他小小声的说道。 「不会。姑姑病还没好,她是累的。」阿文把手里的那根豆角扔进木盆里,看见里面几根被撅折了的豆角说道:「你怎么又给弄断了?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豆角要先摘了老丝,洗干净了才能撅折!」 「哎呀,我又忘了……」小山子对着阿文吐吐舌头:「先撅后撅折还不一样?最后都是煮熟了吃……」 「不一样!」阿文停下手里的动作绷着小脸儿说道:「姑姑说过,先撅断了洗的时候豆角里的养分容易被水洗走,而且还容易粘上脏东西。」 「那能有多少养分啊?」小山子不以为然的笑笑:「再说咱家的豆角不是种在花盆里的?连肥都不用上,能有多脏?」 「甭管有多少养分,平白的洗了出去是不是可惜?」阿文夺过小山子手里的豆角严肃地说道:「一文钱少不少?平白的扔了,你捨得?」 小山子摇摇头:「不捨得。」 「那不就得了!」阿文拍了拍小山子的肩膀说道:「一文钱再少,买东西的时候差了,人家也不给咱。洗出的养分再少,糟践了也可惜。你正在长身子,少一点养分也长不高!」 燕之正在厨房里和面,一面想着要如何弄到两千两银子,一面听着门口的两个小东西说话,听着听着,她无声的一笑。 阿文说的话,都是原封不动照搬她的。 想当初阿文也是摘了豆角就随手撅断的,燕之便对他说了那番话。这小子还真听进去了…… 「小哥哥,你说的真对!我以后也先摘,不弄断了。」小山子说道。 「哥哥就是哥哥,别加那个小字。」阿文得意的一笑,把手里的豆角又还给了小山子:「你管我叫哥哥,咱俩都管梅哥哥叫大哥哥不就行了?」 「我不敢叫公子大哥哥……」小山子的声音更小了:「我是他买回来的,他是我的主子。」 「梅大哥!」阿文抬头就是一嗓子,吓了小山子一跳:「你叫他干嘛呀?」 「阿文,有事儿?」梅卿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空了的包袱皮,看样子是正在屋里收拾。 「麻烦您先把蚊香点上。这几天蚊子多,咱们要是睡的时候再点,屋里太呛了!」阿文笑着说道。 「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梅卿把手里的包袱皮用力抖了抖就手叠好又回了屋:「我把师父那屋的也点上。」 「看见没有?」阿文对着小山子挤挤眼:「就这么说话。他又不吃人,你怕他做什么?」 小山子心有余悸的回头看看,他轻声道:「我……我还是不敢……」 「怂玩意儿!」阿文把最后一根豆角摘好扔进木盆,他起身也进了厨房:「你洗豆角,我帮姑姑烧火去。」 今天的晚饭燕之做的简单,焖了一锅面,用小泥炉煮了一砂锅冰糖绿豆汤。 小饭桌在屋檐下摆好,油灯摆在了窗台上,四个人围在小桌边吃饭。 梅卿活了这么大可以说从来没有正经过过日子,如今端着一个大碗,里面又是豆角又是面还有几块咸肉,他吃的很香,心里头是从来没有过的安逸。 燕之大病过后仍是没什么胃口,她等下还要喝药,因此连绿豆汤都没有喝,只吃了小半碗焖面。 放下碗筷,她看着小饭桌旁的三个人,觉着自己这里人气还挺旺! 去年她从贤王府失魂落魄地出来的时候只有阿文跟着她,如今她家里已经有了四个人了。 只是这一家子好似只有她一个大人,阿文和小山子都是小小子,而梅卿则完全一副大姑娘的做派,吃饭都秀气的过了火,一根面条用筷子夹了,他小口小口地吃,燕之觉着他要是把那一碗焖面都吃下去天都得亮了! 「我说大哥哥,你能不能大口大口的吃啊?」燕之看梅卿吃饭都累得慌,她忍不住说道。 「能,能啊。」梅卿愣了下,他抿嘴一乐,拧着身子把头一低:「师父,您怎么也叫我大哥哥……怪不好意思的!」 燕之不动神色的起身回了屋,她心道:我倒是想叫你大婶子呢! …… 吃了饭,燕之把阿文和小山子都叫进了屋,她照例要教阿文读书识字,现在又多了个小山子。 小山子还没有开蒙,大字不识几个,燕之就给阿文讲了一篇新的文章,然后让阿文去抄书,她则手把手地教小山子执笔写字。 一会儿的功夫,小山子也拿了毛笔在一张纸上开始写笔画,因为是初学,所以写的横不平竖不直,每一笔都像蚯蚓成了精,东倒西歪地爬在纸上! 「姑姑,我写的是不是太丑了?」小山子写满一张纸,抬眼看着燕之小声说道:「没小哥哥写的好。」 「不丑。」燕之把那张纸拿过来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遍,又放在桌上:「头一次就写成这样,真不赖!」 「那我再写一张!」小山子得了赞扬,小脸乐开了话,他跪在小炕桌边上,又铺好一张纸,分外认真的写了起来…… 不大的小屋里一片安宁,只有毛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和满屋子的墨香。 燕之一侧头,就看见梅卿不知何时也坐在了炕边上,正低着头飞针走线做着针线活儿……
第一百三十章 重要决定 不大的一间土坯房里待了四个人,屋里依旧安安静静的。 燕之看看跪在小炕桌边上对着头写字的两个孩子,再看看坐在炕头上不声不响飞针走线的梅卿,她无声的笑了。 一年的功夫,她有了个能养家餬口的小铺子,还有了两个『儿子』和一个比女人还像女人的俊俏『小媳妇』,燕之觉得挺有成就感。 只是…… 才想到了『小媳妇』,景行那张要笑不笑的脸就自动的钻进了她的脑袋,燕之脸上的笑容僵住,很想伸手把这个东西从自己脑袋里掏出来掐死! 梅卿手里的虽然做着针线活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落在燕之身上。 她的脸色一变,梅卿就发觉了。 「师父,您别发愁。两千两银子除了那大富大贵的人家,谁能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他缝完最后两针,低头咬断了棉线随手把针别在衣襟上,梅卿把扇子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看,而后递给了燕之:「我和小山子现在什么都不会做,都得靠您养活着,我们不能再花您的银子了。」 燕之伸手接了他递过来的蒲扇也正反都看了看,发现扇子已经被梅卿用布包了一圈细边儿,连扇柄也被他拧了线绳密密匝匝地绑了一圈,看着比蒲扇原来的模样秀气了很多,用着也不硌手了。 「你这手可真巧!」燕之挥起蒲扇豪气沖天的扇了几下,小炕桌上的油灯顿时灯光摇曳起来,眼看着就要被她扇灭,燕之赶紧放缓了动作。 「我没想到去了贱籍竟要花这么多银子。」她轻摇着扇子缓缓地开了口:「两千两银子确实不少,不过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你喊我一声师父,小山子叫我一声姑姑,吃我一口饭就是应该,也没什么的。」 梅卿听着她说话,抿嘴一乐,把针线笸箩放在腿上,他在里面的碎布头上挑挑拣拣,挑了两根细长的布条出来放在了一边,他又拿起了一把扇子,看那样子是准备把家里的蒲扇都包上边儿缠上扇柄。 扇子是那天燕之从内城买来的,一共买了四把,家里每人一把。她一看他手里的布条,认出那是给他买的那块衣料上裁下来的。 「怎么做上这个了?你的衣裳做完了?」 「做完了,您看看!」梅卿美滋滋地站了起来,燕之这才看见那件才做好的衣服就被他坐在屁股底下压着。 「咱家没熨斗,我就淋了点水压压,这样才能服帖些。」梅卿把新衣抖开举在身前在地上转了个圈儿:「师父,好不好看?」 衫子的颜色清淡,很配梅卿俊俏的模样。 燕之在他转身的功夫,看见他屁股上湿了一片。 她拿起小炕桌上的茶杯,不动声色的渴了一口里面的白水,移开了视线。心道:他真是个没心没肺的,自己贱籍的身份还未曾脱离,这就臭美上了……这也不赖,可见这人心也够大! 燕之不喜欢和小肚鸡肠的人打交道,梅卿的做派虽然女里女气,可他心胸开阔,有股子傻里傻气的大气劲儿,燕之挺待见他。 「哈哈!梅大哥……」阿文笑着用手里的毛笔朝着他身后指了指:「你袍子湿了!」 「啊?」梅卿先看看乐不可支的阿文再看看憋着使劲不乐的小山子,他下意识的一回头:「呦,水淋多啦!这可不是我尿的!」 说完,他都没敢再看燕之,把手里衣服往身后一捂,快步跑出了屋。 过了一会儿,他在外面小声说道:「小山子,你先把扇子和针线笸箩给我送过来,我还没做完呢……」 燕之摇头一笑,知道两千两银子的事儿还得自己想法子弄去…… …… 第二天一早,燕之把昨晚剩下的扁豆焖面热了,几个人分着吃了,便带着梅卿小山子和阿文奔了早市口。 大清早,天气还不算闷热,是夏天里最舒适的时候。 梅卿看见路边上一丛丛的开了小紫花的荆条挺好看,便过去折了一根拿在手里:「师父,我觉得您住的这里比城里好多了!到处都是花花草草的,看着就让人心里痛快。」 「那你还买城里的宅子?」燕之看了他一眼,随口说道。 「您别看我住在南城,帝都我都没走全过。」梅卿几步走到燕之的身边把手里的荆条递给燕之:「这花儿开的好看。」 荆条一凑近燕之,她便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苦味,燕之摇摇头,没接。 梅卿也不生气,仍旧乐呵呵地说道:「当初我买宅子的时候就为了做生意方便,若说住着清净,还得是外城。」 燕之看着前面没有言语,心里却已经琢磨开来:家里又多了两口人,她租的小院太小,已经住着不方便了……若是照着梅卿说的,只在外城置办一处宅子,确实花不了多少钱。 依着燕之早先的打算,她是预备在城里繁华的地方买处宅子的。 她还打算把生意开到城里去。 城里城外的住户不同,她若想把生意做大,早晚都得进城。 但铺子可以开到城里,她这一家子人却未必一定要住到城里去。 就算以后住处离着铺子远些,再置办下一套车马就是了! 同行的几个人谁也不会想到,从南菜园到早市口几里路的距离,燕之已经做了个很重要的决定:先买处宅子,把家安定下来! …… 梅卿的出现让早市口的小铺子空前的热闹了起来。 那些赶早买菜买肉的大婶子小媳妇们很多都借着买烧饼火烧的茬堵到了门口的摊子上,眼神都直勾勾的落在站在摊子后的梅卿身上! 梅卿才来,燕之还没教过他什么,好在买火烧收钱不用教,只要识数就成。 燕之把他安排在了外头,让他和宋秀秀一起卖东西收银子。 梅卿生的出挑,脸皮却是奇厚无比! 他不怕人看,也不管买烧饼火烧的女人们有多大年岁,他都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倒让那些女人们红了脸,卯足了劲地掏钱买了烧饼,到早市散去的时候,燕之烙得烧饼火烧明显比往日多了不少。 「梅大哥招人!外面还有几个女的没走呢……」阿文坐在灶台前,脸朝着屋外小声说道。 燕之皱了眉。 梅卿过去在红楼吃的就是以色侍人这碗饭,如今让他在外面招揽生意,他做的如鱼得水,习气使然,梅卿眉眼含笑的做派燕之却看不得! ------题外话------ 昨天停电了,一天一宿。今儿下午才勉强通上~ 明儿早晨才能轮到给俺家换上新电錶~ 断更的章节俺会补上~ 鞠躬!
第一百三十一章 燕之教徒 「师父!」摊子前站的几个女人买了烧饼都不走,嘻嘻哈哈地只是说闲话。梅卿一面与她们闲扯着一面收了笸箩准备回屋去再拿些烧饼出来,一回身,他看见了站在小屋门口的燕之,于是眉开眼笑地叫了一声。 从早上出了第一炉烧饼到了晌午,梅卿手没闲着,嘴也没闲着,他心里估摸着凭着自己这么卖力气的干活儿,燕之定是会夸赞他几句,可他细一看燕之的脸色,又怀疑自己是做错了事! 燕之从他手里把笸箩接了递到小山子手里:「把才出炉的那些送出去。」 「梅卿,过来。」她一指旁边的屋子,自己先走了过去。 「阿文,我是不是惹师父生气了?」看着燕之进了屋,梅卿赶紧小声儿的问道。 阿文冲着外头那几个半老徐娘一努嘴,挤眉弄眼儿的说道:「我姑姑和秀秀姨卖了好多日子烧饼了,也没见咱铺子门口被人堵上呢!」 「……」梅卿心里一动,有点明白了。 「师父。」梅卿进了屋,见燕之已经在门口的一张桌子后坐下,他忙规规矩矩的站了。 「累不累?」燕之端起茶壶倒了杯茶叶末沏的茶给他。 「不累!」梅卿马上两手接了茶杯,一口气灌了下去:「卖一份收一份银子,比您在屋里头还凉快些,累什么……」 「就是渴吧?」燕之见他说着话又把视线落到了大茶壶上,于是她把茶壶往他跟前一推:「自己倒。」 「是渴,我这嗓子都冒烟儿了……啊……」他对着燕之一张嘴:「师父,您看看我嗓子是不是都红了?」 「话太多!」燕之一侧头,就怕他这一张嘴把吐沫星子喷自己脸上来。 「嘿嘿!」梅卿又规规矩矩地在桌边站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女人都这样儿,嘴碎!我从小到大一直扮了女子,确实话多!」 燕之回过头来看着他,要笑不笑的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女人都这样,嘴碎?」 「哎呦喂,瞧我!」梅卿一拧身子脸朝了外,马上又拧了回来,他捂着嘴说道:「师父,我可不是说您呢!您哪儿能和外面那些老娘们儿一样啊!」 「管住了自己的嘴。」燕之脸上没了一点儿笑模样,语气沉沉地说道:「回家关上门,你可着劲儿的碎嘴师父都不会管,在外面,不成!」 「我改!」梅卿两手用力互相揉搓着,他看着燕之说道:「师父,我一定改!您别生气,也别赶我走!」 「我不赶你走。」燕之摆摆手,心里很想再说说他那两只拧成麻花似的手,又怕自己语气太重了吓到他,最后她只得说道:「出去干活吧,等你在铺子里熟悉几日,我就先教你做火烧。」 「嗳。」梅卿应了,出门之前又自己倒了杯茶喝了才出去。 「婶子们,该回家做饭了吧?再不回去,家里老的小的可都得挨饿了。」 燕之听着外面梅卿与那几个女人说话不禁乐了,一转眼的功夫,『姐姐们』变成了『婶子们』,这可是犯了女人的忌讳了。 从古至今,没见那个女子就爱听别人把自己往老了叫呢! 「这怎么说话呢?怎么收了银子我们就长了一辈了!」果然,马上就有人表示了不满:「才觉得你这个后生嘴甜会说话,还说以后天天来买你家的烧饼呢,现在成了婶子……我们明儿可都不来了啊!」 「不来不成!」梅卿马上接口道:「婶子们若是不来照顾我家的生意,以后我再见到您几位可就叫大奶奶了!」 「呸!贫嘴!」那女人的声音里竟带了笑声儿,『大奶奶』,可是对大户人家的媳妇才能叫的,平白的被抬高了身份,她自然又乐意听了:「得,我们也歇够了,回去煮饭了。」 听着外面嘁嘁喳喳的话语声渐渐的散了,燕之才从屋里出来,抬头看着太阳几乎正对了头顶,她赶紧去了小屋子:「秀秀姐,把桌子摆树下去吧,快到饭口了。」 早市一散,也就是稍稍能喘口气儿就得马上忙活起来,在南城门口搬运货物的苦力们很多都会来这里吃一大碗滷煮火烧,再喝上几碗不要钱的大碗茶,在井边用拔凉的井水洗把脸,然后接着到城门外再卖半天力气挣点血汗钱养家餬口…… …… 从晌午的饭口一直要忙活到天擦黑才算是送走了最后一拨食客,照例是众人开始洗洗刷刷的收摊子,而燕之则要准备几个人的晚饭。 门口堆了不少小商贩送来的卖不出去的菜。三伏天,又闷又热,那些菜离了水大多是蔫头耷脑的。 燕之就在这堆菜里挑拣着,脑子里盘算着待会儿做什么菜。 「阿文,拿个木盆过来。」她从那堆菜里先拣出一小堆比大拇指粗不了多少的小青瓜来,小青瓜浑身是刺,有的头上的花儿还顶着。 「把这个好好洗洗,咱们做酱菜吃。」燕之把小青瓜都放进了阿文端着的木盆里,她又嘱咐道:「拿布巾捋着洗,别扎了手!」 「知道啦。」阿文应了,端着木盆朝井边走去:「小山子,再给我送个盆子来……」 小山子很快从小屋里出来,抱着木盆也去了井边。 如此闷热的天气,在井边洗菜,实在是最舒服的活儿了,两个孩子都喜欢干这个。 「掌柜的,桌子凳子都收屋里去了。」宋秀秀拿了个板凳递到燕之屁股下面让她坐着,自己则蹲在了旁边也帮着摘起了菜。 「这儿用不着你。」燕之把她手里的青菜夺了过来,催促道:「快点回家吧,两个孩子还等着你呢!」 「那我走了。」宋秀秀笑笑,起身把挽起的衣袖放下,她对着屋里正趴在案板上挑米的梅卿说道:「掌柜的,你看看吧,你的大徒弟挑米是一粒一粒的挑,我看你们今儿晚上也吃不上这碗米饭了!」 「甭管他!」燕之不抬头,轻声道:「你走你的。」 「掌柜的……」宋秀秀又推了她一把。 「你今儿怎么也墨迹起来了?待会儿我摘了菜自会去教我那个大徒弟挑米……」燕之笑着抬头转身,看见景行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的身后。
第一百三十二章 您请回吧 燕之笑着转了身,就看见了站在身后的景行。 她仰着脸,他低着头,俩人对视着,谁都没说话。 有几天没见他了?燕之看着那张就在眼前的容貌,神情却恍惚起来。 其实,也没几天没见面,她却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怎么才两三日未见,爷就像几辈子没见胭脂了……」景行看着下巴尖尖她低声说道。 燕之默不作声地回了头起了身,先去井边儿洗了手才缓步进了铺子:「王爷,请进来坐。」 这样见外的称唿让景行脸上一僵,他往四周看了看,除了看见井边还蹲着两个孩子,周围倒是没人瞅着他。 景行长长的出了口气,心里挺别扭。 她这么一本正经的叫他,还不如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呢…… 景行一进屋就看见燕之坐在临近门口的一张桌子后面,桌上摆着一只大茶壶,燕之正拿着一块布巾擦手。 「请坐。」 燕之头也不抬的开了口,她放下布巾端起茶壶来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到了对面,一杯自己端了浅浅的抿了一口:「我这里就是茶叶末,没有好茶。」 景行坐下,二话不说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有事儿?」燕之知道他常年吃药不怎么喝茶,因此即便是看见他的茶杯空了也没再给续上。她往窗外看了看,见阿文和小山子端着洗好的两盆子菜走了过去。 「胭脂不是要见刘镜尘么,爷接你过去。」景行看着对面的那个女人,心里五味杂陈,该说的话太多,竟到了不知该说哪句的地步。 「现在?」燕之诧异的扭头望向他:「我还没做饭呢……」 「不急。」景行咧嘴一笑:「人在兵部大牢里关着呢,那里,爷说了算!」 「那就请王爷在屋里坐坐,我先去做饭。」燕之也不和他多说,起身目不斜视地朝外走去。 从景行身边走过的时候,燕之特意加快了步子,还是被他一伸手拦住了…… 景行手上用力一把将身材纤细的她楼到自己的身前,他分开两条大长腿让她站在了自己的两腿间,而他则腿上用力紧紧的夹住了她! 燕之低头看着他,一动不动。 景行把身子慢慢地,一点点地凑近她,然后把脸埋在燕之的怀里,无比贪婪的深深的吸了口气:「你身上都是肉味……滷肉味……」 他含含煳煳的说道。 「怎么着?王爷您还想吃人吶?」燕之伸手把他贴在自己胸口拱来拱去的头推开。 「想。」景行抬头仰视着她:「你是口好肉,早晚都得进了爷的肚子!」 「滚蛋!」燕之脸色一白,用力从他的束缚下挣脱了出去:「这种混帐话以后别在我面前说!」 「嗳,胭脂,爷也没用晚膳呢!」景行对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大声说道。 没一会儿功夫,隔壁的小屋里便传来切菜炒菜的声音,再一会儿,阿文和小山子一人端着一只大海碗放到了里面靠墙的桌子上,两人出去的时候齐齐的对着景行行了礼,然后飞快的出了屋。 景行起身走到里面的桌前看了看,见桌上的两个菜,一个豍豆肉丁,一个肉炒三丝。 他弯腰在两碗菜上都闻了闻,点头道:「香!」 景行自顾自地在主位上才做好,燕之就一手端着一只小盘子进了屋,她把手里的两盘菜往门口的饭桌上上一放,冲着景行说道:「王爷请您移步到此处!那桌是我们吃的!」 景行看着她,不紧不慢地问道:「胭脂,你在哪儿用膳?」 燕之没搭理他。 「不理爷?成。」景行笑着对她抛了个意义不明的眼神而后对着跟进来的阿文一招手:「小子,去,把爷的碗筷和你姑姑放一个桌上去!」 阿文手里端着两碗饭,他扭头儿又跑了出去:「小山子,把饭端回来,我怎么看见饭里有沙子啊……」 「有沙子?」梅卿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我挑了半天吶,怎么还有沙子……」 「呵呵!」景行两手往桌上一扶起了身,他走到燕之身前一探身子,笑嘻嘻地说道:「你收的这个徒弟可没阿文机灵。」 「我乐意!」燕之伸手推了他一把,横眉冷目地说道:「我徒弟人实在,我乐意收他!」 「他那可不是实在,是冒傻气。」景行往后躲了一下,又把脸伸到了燕之的眼前。 「我乐意!」燕之把手盖到他的脸上又推了进行一把:「傻人有傻福!」 「他那么笨,能学什么啊?」景行的脸被推开,他马上又弯下腰凑到她身前,嘴里也没闲着:「爷看你是白费心了……」 「我乐意!我乐意!我乐意!」燕之被他气得心里起了邪火,抬手照着他身上就招唿过去,噼里啪啦没轻没重的一顿巴掌打在景行的身上,她却火气更大,几乎要发疯:「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再收下爷吧……一天看不见你,爷心里不是滋味……」景行收了笑容,很小声的说道。 「我……」燕之被他那副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模样气昏了头,巴掌,雨点似的落在景行的身上…… 头嗡嗡叫着,两个太阳穴也开始一跳一跳的隐隐作痛起来,一句『我乐意』几乎脱口而出,燕之忽然意识到自己差点着了景行的道,于是她生生改口道:「我……我不乐意!」 「好了……好了……不乐意就不乐意……你别这么大的气!」景行眼看着她的脸色从通红到苍白,眨眼间,燕之的脸上已经没了丁点儿血色,唯有以一双大大的眼睛瞪得熘圆,两眼通红像要冒火似的看着自己…… 景行怕了。 他与她相处了那么久,自然对燕之的脾气秉性有所了解。 去年他定亲的时候,燕之情伤吐血。 今年在国师府他随口说的几句话又害得她大病一场。 景行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说道:「胭脂,你有气打爷骂爷都成,就是别跟自己置气。」 「王爷,您请回吧。」燕之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才轻声道:「明日此时,我自会到兵部衙门。今日,就算了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景行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阿文小山子梅卿都站在小屋的门口。 众目睽睽之下,景行堪称狼狈的走向自己的马车。 眼看着燕之的脸变了颜色,他实在不敢再逼她了…… 再紧逼一步都会出事。 他对她有多了解,就能明白她现在的心里有多苦…… 「阿文,好好照看着你姑姑。」站在马车前,景行沉声说道。 身后一片寂静,无人应他。 景行慢慢的回身望去,站在小屋门口的几个人早没了影儿,再往大屋望去,那里原本打开的两扇门板竟已关严。 景行无声的一笑。 在朝堂上,他是权倾朝野的贤王爷。在燕之这里,他屁都不是! 阿文才从贤王府出来一年,如今这孩子也只听燕之的话。他叫阿文把碗筷放到燕之吃饭的桌上去,那孩子就敢端着饭碗跑出去,楞说米里有沙子…… 「回府。」上了马车,帘子放下,车厢里一片漆黑。景行愣了一阵儿才对着外面吩咐道。 …… 「姑姑,王爷走了。」一直趴在窗台上往外窥视的阿文一看见景行的马车动了起来并回头对坐在桌边沉着脸的燕之小声儿说道。 「吃饭。」燕之挪动了一下身子朝着桌子坐好:「把菜都端过来,咱们就在这儿吃。」 几个人都有眼力见,知道她心烦,因此动作都格外的轻。 先前放在靠墙桌上的两碗菜被端了过来,阿文和小山子又去小屋把米饭和筷子拿了过来,先递了一副碗筷给了燕之。 燕之伸手接了,看看里面冒尖的一碗饭,她往旁边的碗里掰出去一些:「别站着,都坐下赶紧吃饭,吃完了咱们还得回家呢。」 「嗳。」几个人同时应了,分别坐下,端起饭碗吃了起来。 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米饭上,梅卿连饭带才一起扒拉进了嘴里,他细细的嚼了几口,抬眼看向了坐在对面的燕之。 「这道菜的烹饪手法是旺火速成的炒制,与寻常见的煮菜不一样,所以素菜经过这样的烹制口感仍会脆嫩。」燕之淡淡的说道。 「师父,我还没问呢,您就知道我要说什么?」梅卿歪着脑袋眯起眼睛笑得好看:「您真厉害!」 「这没什么。」燕之眼皮不抬,似乎兴致不高:「我做菜的手艺与旁人很是不同,你吃了自然心里会有疑问。」 「一步一步来,等你先熟悉一下铺子里的锅碗瓢盆,再认认那些常见的菜蔬,我就开始教你入门的手艺。」 「嗯。我一定好好学!」梅卿大声说道。 燕之点点头,没言语。 「姑姑,若说进门先后,也是我先来的,您怎么单单收了梅大哥当徒弟?」阿文咽下口中的饭菜小心翼翼地问道。 「去,给我把糖罐拿来。」燕之开口道。 「哎呦,糖罐放灶台里面了吧?我得踩着凳子才能够着……」阿文一边说一边起身要搬着凳子去隔壁,燕之伸手拦住了他:「现在知道姑姑为什么不收你当徒弟了吧?」 「……」阿文眼珠子一转心里马上敞亮起来:「我知道了,姑姑是嫌我个头小!」 「不是嫌你个头小,是你本来就还是个孩子。」燕之让他把椅子放下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她用勺子盛了一勺豍豆肉丁放进他的碗里:「你想学炒菜,也得先长得胳膊能够到了放到灶台里面的调味料啊。」 ------题外话------ 豍豆就是现代的豌豆。 先贴~
第一百三十四章 桑梓同处 「师父,您和王爷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吃了饭,两个小东西端着碗筷去井边刷洗,梅卿擦了桌子吹了大屋的油灯,出门见到站在门口的燕之,他走过去轻声说道:「我是笨,打小我娘就说我学曲慢,人家姑娘听两遍就能跟着哼唱,我得听几天才成。」 「你娘呢?」燕之回头看着他问道。 「早没了。」梅卿竟笑了笑:「我娘是我爹养在外头的外室。我爹是跑买卖的。我四岁那年,他做亏了生意,偷着跑回了原郡,临走的时候连我娘住着的那处宅在都卖啦,寒冬腊月里,眼瞅着就该过年了,我和我娘被买房子的人赶了出来。」 「我娘带着我,就在原来住着的房子附近游荡,等着我爹能心软回来接我们母子。好歹混到了那年开春儿,还是混不下去了,我生了病,要死了,我娘抱着跑了几家药铺子都赊不出一副救命的药来,最后我娘心一横,去了红楼……」 「小时候,跟着我娘,我没少挨打。」梅卿干干的抽噎了一下,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娘被男人欺负了就会把气撒在我身上,骂我,拧我……然后又抱着我哭一场。」 「可我娘没让我受过罪,别人家的娃娃能吃上的,我也能吃上,别人家的娃娃能穿的好衣裳,我也能穿上……她说了,没了我那个混帐爹,她也一样能养活我……」 「我娘养活我到了十岁,她得了花柳病,快咽气的时候连我都不认得了,一直叫着我爹的名字……我爹对她那么狠,她临了还记着他……」 梅卿住了口,燕之却始终沉默着。 女人啊,活着都不容易…… 女人啊,都傻…… 「我娘就是贱籍,所以我也是贱籍。」梅卿接着说道:「师父,我有句话一直憋在心里不敢说,我说了您可别生气!」 「你说吧。」燕之点点头。 「师父的样貌和我娘有几分相像……」梅卿的两只手在自己的脸上比划着名:「你们都是眼睛很大,比大惠的人白,鼻樑也高……所以自打我见了您就心生好感……」 「你娘是龟兹人?」燕之轻声问道。 「您怎么知道?」梅卿吃惊的愣了片刻,才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问道:「师父,您认识我爹?」 「不认识!」燕之果断的摇了头:「你不用胡乱猜想,我不认识他。」 「那,师父如何能知晓我娘是龟兹人啊?」梅卿百思不得其解,追问道。 「我娘也是龟兹人。」燕之轻声道:「你一说我与你母亲的样貌相似,我便猜到了。」 「哎呀,原来我娘与师父的母亲竟是桑梓同处!」梅卿两步走到燕之的身边伸手挽起了她的一只手臂摇晃道:「我就说么,一看到师父您我就想起我娘来!」 「姓梅的!你干什么呢!」阿文端着木盆往回走,他听不见梅卿和燕之说了什么,就看见梅卿突然对燕之动手动脚的,阿文立时急了眼,小跑着到了二人跟前,用手里的木盆朝着梅卿的腰上撞了过去:「我姑姑是你师父!」 「是我师父啊……」梅卿被木盆撞疼了,他松了手,两手一起揉着腰肢诧异地看着阿文说道:「这还用你说?」 「小哥哥的意思是,你不该对姑姑拉拉扯扯的,你是男的……」小山子走过来小声儿说道。 「没事儿,我和梅卿说话呢。」燕之笑着对阿文一摆手:「你梅大哥总是把自己当了梅大姐,要他彻底改过来也得慢慢来不是?」 「赶紧把碗送屋里去,咱们也得锁门回家了。」 燕之把两个孩子打发去了屋里,这才对梅卿说道:「我与王爷不管说什么吵什么,都与你们无关,你以后不要听,就算听见了也别往心里去,他是气我呢。」 「那不是气您……」梅卿回头,见两个小东西正趴在门板上对锁头,便压低了声音说道:「师父,我觉着,贤王爷喜欢您,他是巴结您呢……」 「话多!」一说到景行,燕之立马翻脸,她回身就走:「回家!」 「嘿嘿!嘿嘿!」阿文锁了门把钥匙收了,从梅卿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对着梅卿坏笑道:「挨说了吧?嘿嘿!以后别当着姑姑说那个人……」 …… 几个人回了南菜园,才把院门开了,周婶子就从门里探出个头来,扯着嗓子喊道:「阿文吶,是你们回来了么?」 周婶子一喊,燕之就赶紧算了下日子,见房租并未到期才踏实下来:「婶子,有事儿啊?」 让几个人先回家去烧水洗澡,燕之则迎着周婶子走了过去。 「我们当家的让我过来问问,你那屋里还有潮虫没有?一进数伏,咱们这里就又闷又热,最爱生虫子,我们当家的翻书翻出个方子来,说是用过之后屋里再没长过虫子!」 燕之听得没心一跳,心道:去年您二位就差点要在我屋里烧砒霜,今年还要弄个更灵验的?用过之后别说了虫子里,估计连人一起都得熏死! 「不用!不用!」燕之又摇头又摆手,唯恐天黑对方看不清自己的动作,她特意大声说道:「婶子,我屋里已经没潮虫了,用不着那个新方子了!」 「我估摸着也是没了。」周婶子点头笑道:「若不然,你这么爱干净的性子早就过来找婶子了。」 「可不是么。有虫子我就找您和秀才公去!」燕之扶起周婶子的一只手臂,搀着她往回走:「以后天黑了,您别出来,这深一脚浅一脚的,再摔倒了。」 「就这两步道儿,婶子闭着眼也能走……」周婶子正说着话,一只脚已经踩到了泥里,顿时滑得晃悠了下,幸亏有燕之扶住了她。 「说嘴打嘴,呵呵!」两手扶着燕之站稳,周婶子又把踩了泥的那只脚在地上用力蹭了蹭才接着说道:「前几日婶子见你院子里总有人进进出出的,还有骑着高头大马来的,那都是什么人啊?」 「你管人家来的什么人呢!不该问的别问!」周秀才站在院门口沉声说道:「妇道人家,少说些家长里短的闲事!」 「周伯。」燕之对着周秀才笑笑:「您也没歇着呢?」 「老朽有件事情要与燕姑娘商量一下。」周秀才眯着眼使劲地看,可依旧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题外话------ 今儿终于早了点儿~ o(n_n)o~ 评论区的留言俺都会看哈,就是前段俺过的鸡飞狗跳的,实在没有精力回復了~ 关于更新,俺现在更新确实少,这个没啥可多说的了,家里有个瘫痪而且中度脑萎缩的老妈,俺现在只能在尽量保证不断更上垂死挣扎~ 关于内容,哪怕是有一千字,俺也会写的言之有物,不会注水。 这是底线。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买房置地 周秀才眼神不好,鼻子便格外的好使。 燕之扶着周婶子从他身前走过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滷肉的味道。 燕之从早到晚进了铺子就难得清闲,别说衣裙上,就是她的头髮上都带了肉香。 周秀才悄没声息地摸了摸肚子,觉着有点饿了。 天热的时候,老百姓家家户户都把桌椅板凳摆在院子里,一早一晚的坐在外面还能觉出些许的凉爽来。 周家的院子里也摆了张桌子,桌上还放着一盏油灯,如豆的一点光亮上有几只小飞虫欢快地飞舞着。 「坐下说话。」周婶子一坐下就拉着燕之坐到了她身边的椅子上,她侧着脸端详着燕之的面容皱眉道:「头两天听阿文说你病了,婶子见你家里出来进去的尽是人,就没过去。如今看你的脸色仍是不好,可是没好利落?」 「小病,没什么的。」燕之对着周婶子笑笑,她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把说道:「我是热的。铺子地方小,屋里还有两盘灶,您说热不热?」 燕之这场病是心里有火带起来的,这话她如何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因此只能随便搪塞了几句。 周秀才径直进了屋子,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只不小的油纸包。 他把油纸包放到桌上,自己则摸摸索索的坐到了椅子上:「燕姑娘,你把这个带回去煮了喝。」 周婶子一看那个油纸包便显摆起来:「这是春节的时候我儿子带回来的,说是天热的时候解暑去热最好!咱们这里可没见人有人喝这个。」 燕之接了油纸包,先闻了闻,而后抽出一角来看了看里头包着的东西,她犹犹豫豫地说道:「菊花……银花……土茯苓……这是岭南的凉茶?」 「这你也知道?」周婶子咋咋唿唿地说道:「宝生还说这方子难得,人家药铺子只给抓这些药材,就是可不肯把方子给咱!」 「配凉茶的药材大多寻常,方子才是紧要的。人家把药方子给了你,以后谁还买他家陪着的凉茶?」周秀才横了周婶子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南方湿热多雨,古时就有不少药铺经营的凉茶很出名,但毕竟隔着千山万水,北方并不多见。 燕之也没见过凉茶的方子,她只是闻出那包药材的味道与上一世她喝过的某种凉茶有些像才猜测出那是一包熬制凉茶的药材。 「这是好东西,我收了!多谢周伯周婶!」燕之又把油纸包包好并道了谢。 「这不算什么。」周秀才手掌一挥,气势不小地说道:「屋里还有一包,我和你婶子年岁大了,都不爱喝这个,你喝完了再来拿。」 周婶子从桌下伸了脚朝着对面的周秀才踢了一下,正踢在他的腿上。 凉茶是儿子孝敬他们老两口的,虽然周婶子并不爱喝那个味儿,可是对面那个老东西竟都要送了人,她还是捨不得…… 周秀才不动声色的把两条腿都收了回来。 「你不是有事儿找燕姑娘?怎么净说些没用的!」周婶子瞪了周秀才一眼,瞪完才想起自己的相公是个睁眼瞎,她瞪了也是白瞪,对方根本看不见。 周秀才一抖长衫的下摆,随后把两手放在了大腿上,是个正襟危坐的样子,他脸朝着周婶子一言不发,面沉似水。 周婶子赶紧闭了嘴,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燕之看着这老两口的做派心里既觉好笑又生出了几分感慨:一物降一物,老秀才平时都让着他娘子,真等着他瞪了眼,周婶子还是怕! 「是这么回事。」周秀才绷了一会儿劲才开口道:「老朽的兄长早就过世了,长嫂孀居多年,如今老矣,想把家兄留下的那片宅子和几亩薄田一併卖掉,投奔儿子去。」 「我们大嫂家的地不多,两亩一分多,她家宅子也盖了二十多年了,倒是砖房。」周婶子没忍住又插了话,结果她一开口,周秀才就闭了嘴不说话了。 燕之低头笑了。 「你说,你说……我不说了还不行?」周婶子这回是明目张胆地从桌下伸过腿去轻轻地在周秀才的腿上蹭了蹭:「燕姑娘还等着呢……」 「哼!」周秀才冷哼一声,还是受了娘子的一招『老美人计』! 「此事她说了已有些时日,我也帮着她问了几户人家,都没成。」周秀才接着说道:「老朽知道燕姑娘与阿文还未在帝都置办下宅子,但一直没有问询过,就是怕你看不上。」 这回燕之听明白了,周秀才说了那么多话,原来就是想问问她能不能把他大哥留下的宅子和地买了。 其实,周秀才先前问了一大圈最后才问道燕之头上,并不是怕她看不上那块地,而是怕她没钱! 前两日燕之病倒,她那个小院里进进出出的人都是些生人。周秀才虽然眼神不济但他不是真瞎了,自然知道在帝都的地面上什么人家才能驱使着两匹马拉的车。 既然那些有身份的人都肯屈尊降贵进了燕之的小院儿,那燕之的身份也差不了。 周秀才读了几十年的书,见识还是有的。 他现在确实是有些担心燕之看不上他哥哥留下的那几间破房子和薄田了…… 「我确实是有意把家安顿下来。」燕之倒是没多想,她对周秀才说道:「至于能不能买下来,也得等我看过再定。」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午后心情 与周秀才定下了看宅子的时间,燕之提着一大包药材回了家。 「姑姑,灶间里的那锅水是给您烧的。」燕之回来的时候阿文几个人已经洗了澡换了在家穿的衣裳正坐在院子里闲扯,他看见燕之走了进来忙起身去接了她手里的油纸包。 「嗯。」燕之回屋取了要换的衣衫出来对着几个人说道:「把我拿回来的那包药材挑挑,按样分开,看看里头掺了几种草药。」 「好嘞!」阿文马上应了,他把靠墙立的小饭桌放了下来,梅卿则回屋去拿了油灯出来,三个人两张板凳,小山子自觉地蹲在了小饭桌旁边…… 燕之摸着黑在厨房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一大包药材已经被三个人分成了几小堆摆在饭桌上,油纸包里还剩了些切得面目全非的药材渣。 「师父,这些实在是分不出来了。」梅卿站了起来,要把小板凳让给燕之坐。 「你坐着吧。」燕之一摆手,从井里提了桶水上来把换下的衣服泡上:「你们把那些药材分开包上,明儿我去趟药铺子问问,看看剩下的都是些什么。」 「这是治什么的药?怎么连个方子都没有?」梅卿看着燕之问道。 「这是一副配好的药材,煮了就是凉茶,周婶子的儿子从南边儿带回来的,咱们帝都怕是都找不出这么一张方子来。」燕之进了厨房把皂角粉拿了出来洒在才泡的衣服上:「现在正是喝凉茶的时候,这东西清热解毒、祛火除湿,这是好东西啊!」 「姑姑是想在铺子里添上这个?」阿文小声儿问道。 「有这个想法。」燕之点头道:「成不成的试试就知道了。」 …… 第二天,忙过了饭口,燕之便把铺子里的事情交给了宋秀秀,她自己则去了药铺子。 把那些分成小包的药材拿给了药铺子里的大伙计看了,对方又从那些切得细碎的药材渣里分辨出了两种药材。 燕之让大伙计帮忙将那些药材分别称了,她很快的计算出了这副凉茶里各种药材的比例。 借了纸笔,燕之把这副凉茶的方子写了出来,让大伙计照方抓药又给抓了两副,顺便还买了些冰糖。 出了药铺子,燕之又去了隔着不远的杂货铺子,买了两只齐腰高的水缸,还买了四个没上漆的小板凳。 「姑娘,可有日子没瞅见你了。」杂货铺子的掌柜收了银子,又指使着伙计把燕之买的东西连带着那几大包药材都绑在了车上,要帮着她送回去。 杂货铺子离着贤王府不算太远,燕之过去偷着从王府里跑出来的时候来过几次,没想到那掌柜竟然记住了她。 「送到南城的早市口。」燕之对着站在门口的伙计说道:「那里就我一家饭食铺子。」 「是啊,是有日子没见了。」打发走了伙计,燕之才笑着对掌柜的说道。 「姑娘,我们这里也有冰糖,成色不比药铺子里的差,您是老主顾了,以后到我们铺子里来买,我一准儿给您便宜些!」掌柜的帮着伙计把燕之的东西绑上车的时候已然摸出其中一包包的是大块的冰糖,他满脸堆笑地招揽着生意。 「好。」燕之随口应了出了铺子。 午后,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路上行人稀少。 燕之顺着道边的树荫走,走着走着,她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不远处的护城河边上,贤王府静静的矗里在一片郁郁葱葱里,气派非常! 那里有太多她不愿想起又怎么也忘不掉的记忆了…… 偌大的一座王府并未因她的离开有了半点变化,影影焯焯里,那两扇她经常出入的后门此刻依旧紧闭着。 地球离了谁都转,景行离了她也不会即刻死去,她伤心难过又如何……燕之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扭头朝着早市口走去。 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没了景行,她依旧是燕之!
第一百三十七章 燕之回到铺子的时候就看见阿文,小山子和小么在铺子门口坐了一排,坐的正是她才买的几个小板凳。 「怎么坐在太阳地里?看看这一人一头汗!」燕之看着几个晒得脸蛋子通红的小小子笑道。 「掌柜的,咱们铺子里那么多椅子了,咋还买了这么多板凳儿?」青砖房前屋檐挺宽,宋秀秀把卖烧饼的和滷肉的桌子摆在了屋檐下,正好晒不着。 「是拿家里用的。家里又添了两口人,没得坐。」燕之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说道:「秀秀姐,收摊子吧,咱们今儿早点收,我要出去办点事。」 「掌柜的有事儿就去忙,我们几个人留下看铺子就成了。」宋秀秀也不多嘴打听燕之要去哪里办事,只说道:「眼瞅着就该上人了,这一笸箩火烧和这盘子滷肉都能卖掉呢。」 「那成。」燕之想了想也就点了头,她对着梅卿说道:「晚上你们就在铺子里吃饱了再回去,我估摸着我回家早不了。」 「阿文,你要看好了灶台,别让里面留余火。还有,回家的时候把这几个小板凳带回去。」留下几个孩子和梅卿宋秀秀看家,燕之多少有点不放心,忍不住又嘱咐了几句。 「姑姑放心,我还会关好窗子锁好门的。」阿文应道。 「燕姐姐,他都在你家住了几天了,怎么还不走?」小么仰着头看着燕之问道。 「梅卿以后都不走了。」燕之顺着小么手指的方向看去,见他指的是梅卿便说道:「他是我收的徒弟,要说搬出去住,怎么也得等他学会了手艺出师的时候。」 「那他什么时候能出师啊?」小么撅了嘴,显然燕之的回答让他并不满意。 「说不好……」燕之故意逗他,老神在在的说道:「聪明的孩子学三年就能出师,笨的孩子五年也出不了师……」 小么又看了梅卿一眼,小东西摇摇头站了起来:「我看他生的漂亮,脑子却并不聪明,他要出师得十年了……」 梅卿气得一瞪眼,心道:我有这么笨么! 「你今儿怎么还没回家呢?」燕之说着话进了小屋拿了盆子布巾出来奔了井边,小么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小声说道:「我爹让衙门里的人叫去了,还没回来呢。」 「那你别乱跑,待会儿就在铺子里和阿文他们一块吃饭,吃饱了就在这儿等着你爹过来接你。」燕之提了桶水上来,弯腰在井沿边儿上洗手洗脸。 「燕姐姐,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哥啊?」小么侧身坐在井沿上,一条腿支着地,一条腿不安分的晃悠着:「我娘想让我哥早点成家,总让人帮着我哥提亲,我哥一个都瞧不上,他就觉得燕姐姐好……」 燕之捧起一捧水来在脸上揉了两把,一阵凉意透过肌肤渗透进来,让她觉得舒服了不少。 她抬头满脸是水地看着小么笑道:「你哥挺有眼光,燕姐姐确实不赖!」 「燕姐姐,你真是……哈哈!」小么听了她的话皱了下眉头随即笑道:「这话若是让我娘听见,定会说你的脸皮比我的还厚!」 燕之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也皱了眉,她伸手揪着小么的衣襟让他双脚落地站在了一边儿:「以后不许坐井沿上!掉进去怎么办!」 「没事儿……我在家就坐井沿上,凉快!」小么大大咧咧的耸肩双手揪着要掉的裤子往上一提,看见燕之沉了脸,他马上改口道:「我不坐了!」 「这还差不多!」燕之伸出湿淋淋的手去在他的头上揉了一把:「待会儿让你大表姐多给你切些滷肉夹烧饼里,就说我说的。」 「还是燕姐姐你说吧,我表姐是个死心眼子,我说的话她不信!」小么小声说道。 「秀秀姐,给小么做个烧饼夹肉,多放肉!」燕之果然朝着不远处的宋秀秀喊道,一扭脸的功夫正看到苏三爷跛着一条腿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她便随口打了招唿:「三爷,小么刚才还说要等着您一起回家呢。」 「我吃烧饼去!」小么一看自己的亲爹,两手抓着裤腰跑回了铺子。 「燕丫头,今儿衙门里的人告诉三爷说你是什么乐圣的闺女,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苏三爷走到燕之身前站定,沉声问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苏三爷开门见山,见了燕之便问了她的身份。 燕之泼了木盆里的水,看着苏三爷轻声道:「是。官府的人说的没错,我是乐圣的女儿。」 苏三爷一瞪眼,很想质问燕之一番,问她为何不早些说出实情,可他脑袋里一想到南城县丞提到燕之的态度,他自己也不由得收敛了起来。 不管从何来讲,他都是没有资格去责备燕之的。 「我也是才想起过去的事儿。」燕之一开口,态度与过去一般无二:「三爷,您要是早几天问我,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苏三爷点点头。 燕之语气平和并未有半点看清他的意思,这让苏三爷很是受用。 「那,以后就得称唿你一声成小姐了?」 「您还叫我燕丫头就成。」燕之微笑道。 苏三爷的脸上现出一个不易觉察的笑容来。 「小么,回家了!」他提起拐杖点在地上,背着一只手朝前走去:「就他娘的知道吃!」 「爹!您等等我!」小么把手里吃了大半的烧饼夹肉塞进嘴里,又一手拿了一个追着苏三爷跑了过去,边跑边口齿不清地说道:「爹!给您一个!这肉是带皮的肥肉,可香了!」 苏三爷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个布袋子塞进小么系的松松垮垮的裤腰带里:「把钱给你燕姐姐送过去!别吃白食!」 小么把右手的烧饼递到苏三爷的手里,笑眯眯的说道:「我没吃白食,我明儿就来给燕姐姐噼噼柴。」 苏三爷看了儿子一眼,又朝前走去。转身的工夫,他小声说道:「去,再买个去,给你娘带回去。」 「这个就是给我娘带回去的!」小么把另一只手举到苏三爷跟前:「一个给您,一个给我娘。我哥要是馋了自己就能过来吃,我就没给他买。」 苏三爷侧头看了小么一眼,见他油脂麻花的小脸几乎都要看不出模样来,身上的衣服也是大儿子穿剩下的,套在小么还未张开的身量上显得尤为肥大…… 苏三爷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气,心里忽然觉得有几分愧对自己的这个二儿子。 「你想跟着燕丫头干?」他往井边看了一眼,见燕之已经回了铺子才对着小么问道。 「想啊!可想了!」小么立马点头道:「燕姐姐人好,眼界高。跟着她我能长成个好人!您看阿文,他过去就是王府里跑腿的小厮,若说聪明,他可比不了我!他现在都能背文章了,还不是燕姐姐教的!」 儿子说,跟着燕之能长成个好人,这话让苏三爷听了很不是滋味! 是啊,他有三个儿子,除了那个还吃奶的三儿子,上头两个大的都无意将来接手他的地盘…… 跟着他,苏冰和小么将来也不过就是当个混混头儿! 「既然你想跟着燕丫头学手艺,就正儿八经地去跟人家说,求着她收下你。」苏三爷转身接着朝前走去,边走边对跟在身旁的小么说道。 「我娘不乐意啊……」小么老气横秋地长吁短嘆道:「我哥的事儿最近就让我娘着急冒火的,我再提和燕姐姐学煮饭的事儿,我娘非得气疯喽!」 「学手艺是正经事,你娘疯什么疯?!」苏三爷把烧饼夹肉送到嘴边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家里的小事儿,你娘说了算,大事儿,还得听你爹我的!」 「那爹的意思是……」小么几步跑到苏三爷的身前倒退着走,他紧盯着亲爹的眼睛说道:「我能去燕姐姐的铺子当学徒了?」 「当什么学徒?」苏三爷对着儿子一抬下巴:「你得求她收了你当徒弟!」 ------题外话------ 千万别断更!
第一百三十九章 「要不是我娘拦着,我就成了燕姐姐的徒弟了,还有那个新来的小白脸儿什么事儿!」小么对着苏三爷眉飞色舞地说道:「爹,您就看着吧,我读书虽然不怎么样,可吃饭他们谁也不如我!」 「光吃?那他娘的是酒囊饭袋!」苏三爷笑着用拐棍在儿子肉墩墩的屁股上轻轻的敲了一下:「你是得跟着燕丫头学煮饭,光吃可不行。」 「燕姐姐说过,做饭手艺好的人都会吃,不喜欢吃的人做不出大伙儿都喜欢的味道来!」小么伸手把裤子又往上提了提:「就说做饼子吧,我娘做的和燕姐姐做的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同样都是用面做,我娘煮饭的年头比燕姐姐长不长?」 苏三爷看了儿子一眼,点点头:「咱家的饭一直都是你娘做,从她进门到现在都有二十年了。」 「我娘就是没有悟性的。」小么一本正经的说道:「做了二十年,咱家的饼子还是那么硬!她自己都不爱吃。」 「我贪吃不假,可我吃的出好坏来,这就是燕姐姐说的悟性。」 难得的,爷俩能聊到一块去,苏三爷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老二聪明啊,说话办事都随我…… 「直着走!」看着儿子已经拐弯进了一条不宽的街道,苏三爷叫住了他。 「啊?」小么回头看着他说道:「不回家了?」 「看你穿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跟他娘的要饭的花子似的!」苏三爷慢悠悠地已经径直走去:「赶紧滚过来,爹给你买两条裤子去。」 「爹,别买了。我这裤子穿着凉快。」小么嘴上说着客气的话,人已经连跳带蹦地追上了苏三爷。 「凉快个屁!」苏三爷咬了口烧饼夹肉,冷哼哼地说道:「半拉屁股蛋子都在外头晾着,真丢老子的脸!」 …… 燕之洗了把脸在铺子里换了身衣服,她一个人在官道上拦了辆马车直接奔了兵部衙门。 出门前,阿文说了两次要跟着她,燕之都没答应。 她要去见的是刘镜尘,那些她自己都不愿记起的事情,燕之并不愿意过多的人知道。 下了马车,天色渐暗,而天边还残留着大片的火烧云,通红的云边有着并不刺眼的金边儿,那是太阳留在今天的最后的颜色…… 燕之下了马车付了车资,站在路边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衣裙,再抬头望向兵部衙门正门的时候,景行已经负手站在了仪门下面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燕之不着痕迹的深吸了口气,才要提步登上台阶,景行已经先她一步走了下来。 他才下了台阶,马车便停在了二人的身边,驭夫放下了脚凳侍卫撩起了车厢上的帘子。 「上去吧。」景行对上燕之问询的目光轻声嘆了口气:「兵部大牢在院子后头,从这里走过去还有段路呢。」 燕之没有说话,直接踩了脚凳上了马车。 景行弯腰进了车厢的时候看见燕之已经坐在了靠窗的坐凳上,他不禁摇了摇头就势坐在了燕之对面的坐凳上,驭夫早得了命令,因此不等景行发话已经驾着马车走了起来。 「非得这样么?」景行探身在燕之的身前低声说道:「你非得和爷分的这么清?」 「我最近心里一直不痛快,来见刘镜尘也不是什么让人舒心的事儿,王爷最好别招惹我……」宽敞的马车里四面八方都是景行身上的味道,燕之腻味透了! 他不在的时候,燕之把炕上的被单子洗了,夹被也晾晒了,可只要一躺下,她还是能闻到他的味道。 那丝丝缕缕的药香如影随形地缠着她追着她,让燕之总觉得只要自己一回头就能看到景行那张让她心烦意乱的脸! 景行点点头:「爷不招你……」 他起身坐在了燕之的身边,伸臂紧紧的抱住了她:「爷没招你……是你自己跑到爷跟前招爷的……」 马车里『噼里啪啦』地骤然地响起一连串脆响,景行却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赶车的驭夫和跟车的亲卫们便也没听见似的俱都目不斜视没人吱声,大伙儿只是暗暗的替贤王爷脸疼。 ------题外话------ 更新少,大家别嫌弃~ 俺争取下月一号开始恢復正常更新~
第一百四十章 马车停在兵部大牢门前的空地上,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景行才自己撩了帘子从车上跳下。 脚一着地,他便四下看了一圈,赶车的驭夫和跟车的亲卫居然一起没了踪影! 他摸着脸『嗤嗤』笑了几声:「混帐东西们!跑的倒快!」 话是骂人的话,可他语气轻松,任谁一听都是心情不错。 燕之在车里整理好衣裙才黑着脸躬身走了出来,景行站在车下负手而立,笑模笑样的看着她,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燕之懒得理他,低头往地上看了一眼,也觉出景行的马车要比平时她坐的马车要高大一些。 「这套衣裙你穿着好看!」景行歪着头上一眼下一眼的在燕之身上看个不停,燕之仍是不理他,身子微微一蹲已是纵身跳下…… 站在车下的景行眼疾手快,提步向前伸臂接住了她! 「高不高?」他把抱在怀里的燕之又往上託了托,自己仰着头看着她的下巴。 燕之原本是个细高挑的身材,景行的身量在男子里也是出类拔萃的,他抱着她的两条腿,故意使坏,站的晃晃悠悠,燕之怕摔下来,很自然的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一起,是个无比亲密的姿态! 「我是不是打的轻了?!」燕之低头看着他,黄昏的余晖里,她看见了他的一口雪白的好牙以及满脸的巴掌印! 「疼着呢……」景行哼哼唧唧地把脸在燕子的肚子上蹭了蹭:「不过爷心里高兴,你打的越狠,心里越恨爷,就越放不下爷……」 景行说的是心里话。 他不怕燕之在他面前哭闹,也不怕燕之没轻没重的几记耳光,他是真怕燕之从此对他不理不睬! 「放手!」燕之闭了下眼睛,让自己忍了胸口不断翻涌的怒火,她压低了声音说道。 「扶好了……」景行说放就放并不纠缠,两只抱着燕之的手臂稍稍松了些,燕之便紧贴着他的身子滑落到了地上。 感觉到她的双足实实在在地着了地,景行才完全的松了手,也不管燕之沉着一张脸仍是笑眯眯地帮她整理好身上披着的纱衣:「胭脂,你可真白!」 他由衷的赞嘆道。 她可真白……不禁是景行要有如此感嘆,燕之没有记起过去的事情之前也常常在沐浴的时候看着自己这一身白的透亮的雪样肌肤感到困惑。 现在她却明白,自己之所以有着与大惠女子不同的肤色,那是因为胭脂的娘亲是龟兹人! 用现代的说法就是,龟兹人中有很多人是道地的白种人,胭脂的母亲就是来自龟兹的白种人。 好在她的样貌更多的像了父亲,清秀俊雅,没有长成高鼻樑深眼窝有色目的怪模样…… 「待会儿让牢头带着你进去,爷就不跟着了。爷若在里面,你们说话不方便。」景行往后退开一步让出路来,他一指不远处掩映在几棵树下的院落:「爷就在哪儿等着你。」 「嗯。」燕之耐着性子应了。 抛开两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不提,他还是大惠的贤王爷,该给的面子,她还是的给他。 「甭管多晚,你出来的时候,爷想和你吃顿饭。」景行放低了声音语调温柔的说道。 「那可抱歉了!」燕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饭了。」 「这样啊……」景行点点头,一副万事都好商量的派头:「爷还说咱俩好了一场,就算没成了夫妻也不该成了仇敌。吃顿『散伙饭』,也算有始有终呢……」 「好,这『散伙饭』我一定吃!」燕之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景行目光粘在她的脸上看了好一阵才抬了手:「里面的,出来一个!」 「王爷!」几乎是他的话才出口,兵部大牢的院门便从里面打开,当值的牢头小跑着到了二人跟前分别行了礼。 「把刘镜尘提出来,找个肃静的屋子。」景行简单明了的吩咐了两句之后一指燕之:「带这位姑娘进去吧。」 「是!」牢头躬身应了,对着燕之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跟着小的进来吧……」 燕之跟在牢头的身后走进了兵部大牢的院子,两扇厚重的大门关起时,她回了头,看见景行还站在原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细细高高的一个人,显得分外孤单…… 「去吧。」景行对着她微笑道:「别怕,牢房外头就是爷的人……」 ------题外话------ 加油啊~钱财~
第一百四十一章 燕之一进了兵部大牢的院子,景行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一挥宽大的袍袖转身朝着院墙走去,走到拐角的地方他站住,那里留着一处并不起眼的侧门。 小门自里面打开,景行进去之后,小门又从里面关上。 景行一声不吭的沿着院墙朝着牢房的方向走,没走多远,他进了一处拱门,拱门里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的墙上没有窗子,因此就是白天这里也燃着长明灯。 「这间。」早就候在此处的亲卫见他进来忙伸手拉开了一扇门:「他们还没有到。」 景行点点头,略略低头走了进去,亲卫马上在外面关了门。 房门一关,不大的一间屋子变成了与世隔绝,外面的声音一点听不到,当然,里面的声音也穿不出去。 这是监听人犯说话的密室,一墙之隔处是另一间房子,只要隔壁有人了说话,景行就能在这里听得一清二楚! 屋里没有灯,景行朝着迎面墙壁上透着丝丝光亮的地方慢慢的走了过去,那里摆着一张椅子,他缓缓的坐了下去…… 「进去!」没过多大会儿隔壁传来声音,先是房门被打开,接着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听着是有三两个人一起进了屋。 「看什么!老子让你进去呢!」悉悉索索的推搡声过后,有人小声地问道:「差爷,怎么给我换号房了?是不是我的案子判下来了?」 黑暗里,景行面无表情地抬了头闭上了眼睛,光听这声音他就能想像出刘镜尘吓得脸色苍白的模样…… 软蛋!景行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判什么判?!」两个牢头一个把刘镜尘推到了墙边,另一个跟了过去,手法熟练地将刘镜尘的两只手都绑到了镶在墙里的铁环上:「你的案子谁审了?」 「贤王殿下不是问了我几次了……」刘镜尘偷偷的动了动手腕,发现完全没有挣开的可能! 他心里愈加的没了底儿,两条腿已是不觉地抖了起来。 「过堂了么?谁告的状?谁是证人?可有当堂证词签字画押?」 「……」刘镜尘被牢头问的一愣,他摇摇头道:「都没有。」 「那不就结了!」两个牢头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用调侃的语气说道:「什么都没有,你就想案子结了?你想什么呢!」 「差爷,求您二位提点小的几句,我这个案子到底什么时候能上堂?」刘镜尘手脚都被绑在铁环里动弹不得,他看着两个牢头已经朝着房门走去便提高了声音叫道。 「上堂?上什么堂?」一个牢头已经走了出去,一个牢头拉着门板看着『挂』在墙上的刘镜尘说道:「这里是兵部!谁有闲工夫审官司断案!」 『咣当』一声,房门合上,屋里只剩了刘镜尘一个人。 他一面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一面思量着牢头的话,越想越害怕! 这里是兵部,是贤王爷的地盘,他不明不白的被押在这里几个月,被景行用针扎得想死的心都有了,可他还是没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位堪比阎王爷的贤王爷! 并且牢头的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这里是兵部,就不是审官司断案的地方! 这么一想,刘镜尘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难道他要无声无息的死在这种地方? 他又往房里四下看了个遍,小声儿道:「我怎么老觉着这屋里还有人呢……」 隔壁的一团漆黑里,景行对着屋顶翻了个白眼儿! 「那是你做了亏心事心里有鬼!」才关上的房门又被打开,牢头显然是听到了他说的话:「有个贵客要见见你,该说的不该说的你都想好了再开口!」 「贵客?是礼部左侍郎徐奉徐大人么?」刘镜尘听到贵客二字眼神都活泛起来,他手脚被束缚了动弹不得,便伸长了脖子使劲的往牢头身后望去。 徐奉的名字传到景行的耳朵里的时候,他扶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慢慢的攥紧握成了拳头! 「姑娘,您请!」牢头不理刘镜尘的问话,回身又把房门打开了些,他退后两步对着门外躬身道。 燕之站在牢房的门外沉了口气,才提步走了进来。 「你是……」刘镜尘死死的盯着站在门口的高挑女子,只觉得眼熟极了。 「怎么不叫我先生了?」燕之慢步走到了屋子的中央,那里摆着一桌一椅,她敛了衣裙稳稳噹噹地坐在了刘镜尘的面前。 「你是胭脂!」刘镜尘惊唿出声……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你是胭脂!」刘镜尘惊唿出声,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牢头口中的贵客竟是她! 刘镜尘在兵部大牢几个月,被景行藏得密不透风,别说是外头的人,就是同被关在大牢里的人犯他也未见过。因此乍一看到燕之竟让他有了意想不到的惊喜。 燕之面上无悲无喜,稳稳噹噹地椅子上坐下,她才看向了刘镜尘…… 几个月未见,刘镜尘脸上的一层黑皮褪去,燕之看到的一张没有血色的憔悴的面容。 「你怎么不叫我先生了?」面对的这样的一张脸燕之也很吃惊,一别之后,刘镜尘明显见老,并且消瘦了不少,人也没了头次见他的意气风发的劲头。 刘镜尘听了燕之的话先是皱眉看着她,随即他脸色一变,试试探探的问道:「你……你都记起来了?」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一辈子都记不起过去的那些事儿呢?」燕之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只可惜啊,老天没随了你的心愿,我确实都记起来了。」 刘镜尘闭了嘴,脸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是不能活着走出这座大牢了…… 「先生,有一句话我得告诉您,当初把您卖掉,我是真不知情。」静默了会子工夫,刘镜尘才小声说道。 「我知道。」燕之点点头:「你就是再胆大妄为,也没到了敢把乐圣的女儿卖掉的地步。」 刘镜尘垂着头嘆了口气:「后来,我去找过您,满世界的找……可帝都这么大,您又是那个身份,我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把您的身份说出来……」 「这事儿就一直压在我心里头,直到那天在南城衙门看见您,我当时是又害怕又高兴……」 「害怕的是起居然还活着?高兴的是我已经摔坏了脑子,即便是面对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也是不记得了!」 燕之开口打断了刘镜尘的话:「可我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呢,我与你那个族姐并不相熟,又没有过节,她为何要害我?!」 「刘氏她……她并非我的族姐。」刘镜尘的头垂得更低,他犹犹豫豫地说道:「我与她之前也不相熟,其实,也就比先生您早见她一日而已。」 「她到底是谁?」燕之追问道。 燕之自从有了胭脂的记忆后也曾把过去的事情在脑子里都细细地过了一遍。 如今看来,刘镜尘与刘氏的话语若是深思起来本就漏洞大多,只是涉世不深的胭脂太多相信刘镜尘才会着了他们的道! 她与刘镜尘可以说是一起长大,刘镜尘最初的身份是乐圣成子的贴身书童。 虽然胭脂过去并未问过他家里的情形,可也从未听说过他还有什么家人。 所以说刘氏是他族姐的话,很显然是他说了谎! 「刘氏……刘氏……」刘镜尘一连说了几遍刘氏,还抬头在屋里又看了一番才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刘氏是礼部左侍郎徐奉大人府里的婢女,她一直伺候徐大人,因此也是颇通音律,后被徐大人收了做通房……」 徐奉?燕之只觉这个名字很是耳熟,可又想不起在何时听到过。 「后来徐大人与贤王府的三郡主成了亲,郡主心高气傲,进了门就把徐大人身边的几个通房都打发了……」刘镜尘继续说道。 而此时在隔壁一直听着的景行早已沉了脸! ------题外话------ 我老妈昏迷了~ 所以最近的更新估计会很不稳定…… 也许会停更一段时间~ 但钱财是绝对不会弃坑的。 很抱歉,有些事,并不是我能左右的…… 鞠躬! 追文辛苦!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逐出师门 一墙之隔,墙的那边燕之与刘镜尘说着话,墙的这边景行听到徐奉的名字已然沉了脸! 燕之对徐奉并不熟悉,还是在贤王府做沖喜娘子的时候影影焯焯的见了个身影听他说了几句话,但景行对徐奉可是熟的不能再熟! 徐奉是他的三姐夫。 自从知道了徐奉与燕之被卖一事扯上关系,景行已经暗地里派人把徐奉监视了起来,并且把他的老底查了个清清楚楚! 那个看着憨厚老实的畏妻如虎的徐大人可并不老实。 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乃寻常事,女子却要从一而终,如此混帐的观念别说在男人的脑袋里,就是古代的那些女子们也大多接受了下来。 燕之听着刘镜尘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般的旧事,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三郡主一进门便把徐大人身边的几个通房一併打发了,那几个女子拿了三郡主的银子又身份低微自然不敢再回去缠着徐大人,唯有刘氏是个有心机的……」 刘镜尘说着话偷眼看了燕之一眼,看见燕之面朝着自己眼神却直直地盯着一侧墙壁发呆,他便停了下来。 「怎么不说了?」屋里才安静下来燕之就移了视线望向刘镜尘。 「我以为……以为先生不想听这些。」刘镜尘小声道。 胭脂……那个与他一起长大的女子,被成子宠得如同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她如何会懂得凡尘俗世中的芸芸众生活的是多么的艰难…… 他对她始终是忌惮的。 即便是她失去了记忆的时候,他也只敢仗着胆子唤她一声『胭脂』。 现在,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却不敢再叫她的名字。 明明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啊…… 刘镜尘垂下眼帘在心里重重地嘆了口气。 「那日在街上遇到,我听小贩说你成亲了?」燕之想了想才开口说道:「你娶的是刘氏吧。」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并不是问询的口吻。 刘镜尘一怔,继而苍白的脸上通红一片!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是我想娶她!是……是徐大人把她许给我的……我……我不敢不要她……」 「我还是不明白。」燕之歪着脑袋又想了一阵接着问道:「我与刘氏并不相识,也无过节,她为何要把我卖掉?」 「是……是徐大人说了,想见你。」刘镜尘声音小了许多,他侧开头避开燕之的视线说道:「那时,徐大人对我十分器重,也应了我,说要给我份好差事……」 「我与徐大人聊得投机,又多吃了几杯酒,便不知怎么的就把先生说了出来,徐大人就说要见见先生……」 「原来如此。」燕之轻轻的点了头:「那徐奉也好音律?」 「何止是喜好,徐大人对于此道已是痴狂!我只献了乐圣大人的两只曲谱与他,他便待我如上宾!还说与我是知音呢……」 刘镜尘的话没说完就被燕之的几声冷笑打断:「知音?呵呵!」 「若没有我父亲的作的那两首曲子,你怕是连徐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吧?」 刘镜尘被燕之一句话堵得脸色更红了,燕之瞪着他,竟想到了铺子里做滷煮火烧的猪肝! 「徐大人他总是说我有才呢,先前我托人引荐见到了大人,奏了一首曲子,大人就让我坐在席上了……」 「呵呵!」燕之又是一声冷笑,她摆摆手说道:「行了,不用说了。徐大人对你确实不错,连他的女人都给你了,可见对你是另眼相待的!」 余下的事情燕之已经不想再问。 从刘镜尘的话语中她便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至于其中细节,她也不想探究。 很多事情知道的太清楚,不过是让自己多气几天罢了…… 「刘氏和徐奉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吧?」燕之站了起来走到刘镜尘身前说道。 刘镜尘脸上的红色很快褪去,成了白中透着点黄的病态。 听了燕之的话,他摇了摇头:「我没跟他们说过。」 燕之没言语。她心里倒是明白,也幸亏刘镜尘没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否则等不到刘氏把自己卖进贤王府,徐奉多半都会把自己和刘镜尘杀了灭口! 「那……」燕之抿了下嘴唇,似乎是有些犹豫要不要说这句话。 「那,你和贤王爷说过我是谁么?」 有些事,她可以不问清楚。还有些事,她必须要问的明明白白! 燕之忍不住还是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刘镜尘咽了下口水,马上记起了景行的话:不许跟胭脂说本王早就知道她身份的事儿! 而此时坐在隔壁的景行也不禁扭脸面对了墙壁。 「没有!」刘镜尘果断的摇了头:「先生的身份我连徐大人都不敢告诉,哪有胆子跟贤王殿下说啊!他要是知道了,还不早就砍了我了?」 「也是。」燕之知道刘镜尘这话说的没错,依着景行的性子,要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定然不会留着他活到现在! 「先生……」刘镜尘看了燕之一眼马上低了头,他轻声说道:「我没想害您……」 「我就想凭着自己这一身本事谋个好前程。」 「当初让先生一起到了帝都,我是想养着先生一辈子的……」 「你养着我?」燕之咧嘴一笑。 「啊。」刘镜尘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说道:「才来的时候先生不也说这里比家里热闹?我就想着我和先生能在帝都过一辈子呢。」 「所以你后来遇到我的时候就故意避而不见?再后来干脆就带着你的便宜老婆一走了之?这就是你要养我的态度?」 燕之脸上满是笑意,说出的话却不给对方留一点情面:「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呢!」 「我……」刘镜尘眼神飘忽地说道:「先生,我不想死啊!」 「这话留着上堂的时候对审案子的官老爷说吧!」燕之又往前走了一步,她一字一字清晰无比的说道:「我今儿来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当年父亲让我带他收徒,让你成了乐圣门徒。而你竟做出了如此忘恩负义的事来!」 「成氏门中决不允许如你这般的奸佞势力小人存在!今日,我成纯熙便逐你出师门!从此灵秀成家再无刘镜尘这个人!」 「山水虽有相逢,你我今生永成陌路!」 燕之说完转身朝着牢门走去。 「先生!」刘镜尘颤抖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撕心裂肺地说道:「救救我吧,我不想死……」 「先生二字以后也不必再叫。」牢头从外面打开了房门,燕之迈步走了出去,站在门外她背朝着刘镜尘说道:「你的死活自有朝廷的律例定夺,你自求多福吧。」 ------题外话------ 我回来了,大伙放心吧~ 评论区的留言我都看到了,只是老妈才走的那几天我实在不想说话。没有及时回復,还请大伙多担待了! 从老妈这次发病到她去世,前前后后不足三月,我的状态一直不是很好。 我很怕是现在的结果。 我父亲去世很早,我与老妈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的生活在一起。 她一走,我便觉得家里空了好大的一块。 感谢有那么贴心的读者朋友的陪伴,也感谢qq书城里那些新朋友的关爱! 你们的留言让我觉得很温暖…… 一併鞠躬感谢啦! 我看到评论区有读者说我弃文啥的……这里我得说一句:我写文至今,从未弃过一个文。哪怕是没有稿费的公众文,我也会有始有终的写完。所以这个担心您大可不必~ 另外,我很快就会搬家,所以这几天更新字数不会太多~请大家再容我几天哈~
第一百四十四章 罪有应得 牢房的门被关上,刘镜尘哀嚎的声音顿时小了很多。 燕之听着身后一声接着一声的『先生,我不想死……救救我吧……』,她在门口驻足片刻,随即对着候在旁边的牢头点点头:「劳驾,带我出去吧。」 牢头忙点头哈腰地道了声『不敢』,接了狱卒手里的灯笼引着燕之往长长的迴廊的另一头走去。 刘镜尘的被关在兵部大牢,他的死活攥在景行的手里。 燕之想过,若是她开口与景行说说,留下刘镜尘的一条命并不难。 可她并不想开口对景行提这件事。 那个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起来的刘镜尘在她的心里早就死了。 死在他自己的贪婪与愚不可及里…… 长长的迴廊似乎是走不到头的。 燕之跟在牢头的身后,视线却落在他手中的灯笼上。 晕黄的光影从灯笼里洒了下来,只能照见两人脚下不长的一小段路。 「那个女犯还有那个小崽子就在那里关着,您要不要过去瞅瞅?」在一处拐弯的地方牢头停住了脚步,他指着一扇门板对燕之说道。 「刘氏也关在这儿?」燕之扭头望向那间只有门没有窗的房间。 「才来的时候她和那个小崽子都得了肠游,要死不活的,治了个把月才算捡回条命。头些日子才把她们娘儿俩移过来。」 牢头对燕之说话的时候脸上陪着笑,只是光线太暗,燕之总觉得他脸上的笑意狰狞,她只看了一眼便又看向关着刘氏的牢房:「他们都有孩子了?」 想起牢头口中的小崽子,燕之不由得提步朝着牢房走去。 「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刘镜尘的种!」牢头嘿嘿笑了几声,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粗鄙:「您瞅瞅就知道了,小崽子生的可没姓刘的好看。」 紧走了几步,牢头赶到了燕之的前面喊了一嗓子:「谁当值呢?」 「金头儿,是我!」迴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穿皂衣的汉子汉子跑了过来:「说是王爷过来了,就知道今儿晚上得提人犯,我一直候着呢!」 「打开。」牢头提着灯笼朝着旁边的牢门一指。 「这就开!」狱卒一面在一串钥匙里挑着一面不时地朝燕之看看。 「看什么!」牢头抬脚朝着狱卒的小腿就踹:「这位贵客是咱王爷请来的,是你看得?」 「哦!哦!」狱卒忙不迭的应了,果然不敢再看燕之一眼,手脚麻利的开了门上的锁。 「赶紧起开吧……」牢头抬手把狱卒扒拉到一边,亲自开了牢门先往里瞅了瞅才站到了一边儿:「您请!」 「娘……」小孩子的声音自牢里传了出来,带着畏畏缩缩的哭腔。 燕之站在门口,牢里漆黑一片,她并不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牢头把灯笼探进了门里,燕之这才看见靠墙摆着的光板床上坐着一个女人,她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个孩子。 孩子缩成一团脸朝着里,让人看不清面貌。 「你是……」燕之站在灯光里,虽然看不清牢里女人的模样,但那个女人显然是认出了她:「我知道你!」 情急之下,刘氏一时想不起燕之的名字,她慌里慌张地抱着孩子下了地,几步走到燕之的身前往外看去:「你是不是见到大人了?他怎么不来接我们母子出去?」 牢头伸臂拦住了还想往牢门外挤的女人,凶神恶煞般地吼道:「滚回去!看你脏的那样儿,也敢往贵客身上撞!」 刘氏被牢头搡的晃悠了几下才站稳了身子,怀里的孩子伸手死命的搂住她的脖子惊恐万分的回头瞅了一眼就把脸埋在了刘氏的肩头。 在这里,小小的他已经学会了隐忍。 当着牢头狱卒哭闹是会挨揍的…… 燕之看清了那个小娃娃的脸,确实与刘镜尘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之处。 刘氏看看牢头再看看燕之,心思一转,她马上抱着孩子跪在了地上:「千错万错皆是由我而起,我给你磕头赔罪!」 说着话她把孩子放在了一旁,两手按着地面重重的叩起头来:「我死不足惜,只求你念在镜尘将你引荐给大人的份上把他接出去吧……那是大人的骨血啊……」 「娘……」孩子身上只穿着一件囚衣,没有穿裤子,光着两只小脚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刘氏的身边靠在了她的身上。 「他是病了么?」燕之看着那个孩子,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只轻声问道。 「饿的。」刘氏慢慢的直了身子,小心地把孩子抱在怀中,她吸熘下鼻子说道:「我家金疙瘩能吃,他又是长身子的时候,牢里一天只一顿饭,他吃不饱,总是饿……」 燕之看向牢头:「不看了,走吧。」 「姑娘!」见燕之转身要走,刘氏跪着挪了两步急急说道:「你能进到此处,是不是大人让你来的?我知道你是来看刘镜尘的……」 「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位大人。」燕之回过头来看着刘氏说道:「还有,你落得如此下场乃是罪有应得!你怎么有脸求我?」 …… 从兵部大牢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完全的黑了。 牢头开了院门将燕之送出门去马上又退了回去。 站在院门口热烘烘的晚风拂过她的脸颊,燕之深深的吸了口气,她抬头看了天。 深蓝色的夜空里星子闪耀一片静怡,她看了良久才感觉紧紧揪成一团的心渐渐松懈下来。 牢里关着的两个人的确是罪有应得,可她心里仍旧觉不出痛快来…… 再一低头,燕之看见景行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静静的看着自己。他换了一身轻薄的黑色衣衫,长发松松的挽起,有几缕没有束起的髮丝上还挂着水珠儿。 「怕不怕?」景行见燕之望向自己便径直朝着她走了过来:「这里面是大牢,关的都不是好东西,爷还想着你在里头待不住呢。」 「你还真成!」走到燕之跟前,他俯身对着她笑道:「爷都批了几份公文还沐浴过了你才出来。」 「不是要请我吃散伙饭么,有酒没有?」他身上药香与澡豆的气味混在一起网一样的将燕之包住,让她透不过气来! 燕之屏住唿吸往旁边迈开一步说道:「赶紧吃吧,吃完拉倒!」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女人的蠢 吃完拉倒? 景行目光沉沉地盯着燕之的背影现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来。 进了屋,燕之站在门口先四下扫了几眼,见屋里陈设简单,一张书案全当了桌子,上面摆了几道用盘子和大碗盛着的菜餚汤水。 景行在耽搁了一会儿,似乎是对着守在门口的侍卫吩咐了几句什么。 他从燕之身边走了过去,指着椅子说道:「怎么站着?坐啊。」 燕之过去坐下,见景行也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这张临时做了饭桌子的书案很是宽大,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互相瞅了一眼,景行对着燕之咧嘴一笑,燕之却别开了视线。怎么都觉得俩人这么坐着是冒傻气! 「胭脂,你有什么想法,和爷说说。」景行坐的四平八稳没有一点不自在的感觉,他看着燕之微笑着问道。 「说什么?」燕之扭过脸来淡淡地说道:「散伙饭,吃了散伙,有什么说的。」 「没问你这个。」景行抿了下嘴唇才说道:「爷是问你想如何处置了牢里关着的两个人才解恨。」 「恨?!」燕之诧异地看着景行,琢磨了一下他的话,也觉得自己是该恨刘镜尘和刘氏的。 可她偏偏对这两个人生不起彻骨的恨意来。 一时之间,燕之也不知该如何回復景行的话了。 「王爷。」静默中,侍卫站在门外小心翼翼的说道。 景行往门口看了一眼,起身走了过去。 燕之听见身后一阵响动,景行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只繫着麻绳的小酒罈,酒罈上的泥封已然去了。 「我这里没有酒,喝酒误事,我也不许他们喝。」景行把酒罈放在书案上,他在袖笼里翻腾里一番似乎是没找到想找的东西。 燕之从袖笼里抽出丝帕来递了过去:「那就别喝了。别坏了你的规矩。」 「你又不是兵部的人,也不是爷的手下,你守什么规矩?」景行接过帕子来擦了擦手,随手把那方帕子塞进了自己的怀里:「现在跟爷讲规矩了?你看看爷这脸还能出去见人么……」 他一弯腰,和燕之来了个脸对脸,燕之马上就看见了他满脸的巴掌的印儿,都是自己方才在马车里打的! 「欠!」燕之移开了视线,开口说道。 「呵呵!」景行站直了身子走到对面坐下,他笑道:「屋里就咱俩,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爷都由着你。」 景行伸手提起酒罈来撕了上面的封纸倒了一杯欠身递给燕之:「你喝。这里毕竟是兵部,爷给下面的人立了规矩,自己也得被规矩管着。」 燕之伸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把酒杯放在桌上,她垂下眼帘轻声道:「酒我喝了,是不是就没事儿了?」 「胭脂连筷子都没拿,就算吃饭了?」景行拿起筷子来夹了跟前的菜送到燕之面前的布菜碟上:「别空着肚子饮酒,伤身。」 燕之没搭理他,自己欠身够过酒罈子来又倒了一杯:「我看见刘氏生的那个孩子了,说是徐奉的。」 景行脸上的笑意瞬间隐去,他抬头看向屋门,见房门已经关好才说道:「当初我三姐把那徐奉身边的几个女人打发出去的时候并未亏待她们。」 「不但给了银子,还差人将她们各自送回了家。」 「我不想和你掰饬这些事儿。」燕之饮了口酒,轻声说道:「这都是旁人的事儿,与我无关。」 「那……」景行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了:「胭脂是想让爷放了那两个人,让他们带着徐奉的孩子走?」 燕之摇摇头,把半杯酒倒进了嘴里:「怎么处理他们,王爷看着办,我只说那个让人心疼,摊上了这样的爹娘……」 「那个孩子今年四岁,他是我三姐嫁进徐家后才生下的。」景行伸臂够到酒罈,把燕之手边的酒杯满上:「当初打发那几个女人走的时候,她就和徐奉讲的明明白白,以后身边不许再招旁的女人,徐奉也应了她。」 「我七个姐姐,脾气秉性各不相同,唯有一样她们都随了我母妃,便是不许自己的夫婿纳妾养外室!」 「哼!」燕之冷笑了一声。 「大惠的男子妻妾共处原本是寻常事,爷才与胭脂相识的时候,的确没把这个当事儿。」景行知道她是想起了了自己遭遇,于是忙说道:「现在爷心里如何还放得下的别的女人?胭脂,你不能老揪着爷的这点破事不松手啊……」 「我揪着你了?」燕之抬眼翻着景行道:「我还没贱到要揪着解家二小姐的未婚夫婿不松手呢!」 「得,得!这话咱也别提了,一提你就得看爷别扭!」景行赶紧拿起筷子来又给燕之加了些菜:「尝尝,这道菜还不错。不过,他们怎么做也没你的手艺好!」 燕之对着景行怒目而视。 景行赔笑道:「你这么看着爷,爷都不敢说话了。」 燕之移开视线,端起酒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了起来。 「唉!你们女人吶……」景行把筷子架在筷架上嘆了口气:「那时,爷知道了这孩子的来路便告诉了三姐,谁知道她竟会为了这么点事儿寻死……」 「就这么点事儿?」燕之梗楞着脖子直勾勾地看着景行说道:「自己嫁了那么多年的男人,为他生儿育女,一心一意的跟他过日子,操持着一个家。谁知道那个姓徐的竟是两面三刀的人渣!不但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还养了孩子……你三姐被他伤透了心,才会一时想不开走了绝路,你竟说这是小事儿?」 景行被她说的愣住,思忖了下才说道:「爷的意思是,为徐奉这样的人寻死不值得。」 「那是因为你三姐把一颗心都扑在了徐奉身上!所以才会被他伤的不想活了!」燕之很轻很轻的说道:「女人吶,有的时候蠢得像猪一样的……以为自己爱恋的那个男人就是她的一切了……哪怕她是郡主皇族,她都爱恋的如此卑微小心……」 「你说,这样的女人蠢不蠢呢?」燕之眼睛通红的看向景行:「这样的蠢女人,天底下有大把大把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陈年旧事 「呵呵,今儿咱俩说话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景行听了燕之的话扬了扬眉,他笑道:「本想说点让你高兴的话,可咱们怎么就从一个女人说到天底下所有的女人身上去了?」 燕之端起手边的酒杯送到唇边,才发现里面已然空了。 她把酒杯又放到了书案上,提起酒罈子勐灌了一口。 将酒咽下之后她品了品滋味,蹙眉道:「甜的,太淡。」 「这是大昭婺州产的酒,在当地很有名。」燕之喝了酒更显得肤白若雪,唇瓣却如涂了胭脂似的殷红。 景行视线落在燕之嘟起的嘴唇上不由得暗自咽了下口水。 「过年的时候我七姐带回来一些,府里还有,胭脂若是喜欢,爷都给你留着。」 「我没有酒瘾,也没有酒量。」燕之听着婺州这个地方挺耳熟,应该是她上一世听过的地名:「再好的酒我也喝不出好来,王爷自己留着吧。」 「胭脂的酒量确实不太好。」景行对着她笑道:「爷都见你醉了几次了。」 「是么?」燕之撩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在小碟子里扒拉来扒拉去就是不往嘴里送:「我没胡言乱语吧?」 「没有。」景行不动声色的摇了头:「爷见你喝多了就是倒头就睡,没听见你说什么。」 「我虽然没有酒量,可我的酒品好,喝多了睡觉不闹人。」燕之点点头,也觉得自己喝多了就应该是安安生生的睡觉,否则她不会对酒醉后的事儿没有一点印象。 景行脸上的笑意愈浓。 「我想起来了!」燕之指着酒罈子说道:「我爹爹提过这个婺州。好似那里也叫金华?」 「不错。」景行想了想接口道:「金华才叫了没多少年,还是叫婺州的人多。」 「我就说觉得这个地方听着耳熟,刘镜尘就是金华人。我爹早年去金华访友,就是在那里收留的他。」 燕之提起酒罈里喝了一口才接着说道:「后来,我爹把他带回了灵秀,养在了身边。」 「我爹眼睛不好,刘镜尘很有眼力见,我爹就把他留在了书房里做了书童。」 「耳濡目染的,刘镜尘平日没少听我爹抚琴奏乐,他还求了我爹很多次,想要拜在我爹的门下做个名正言顺的成氏弟子。」 「这人心倒不小!」景行冷哼道:「他那种趋炎附势的性子如何能弹奏出雅乐来!」 「……」燕之抬眼看向他,眼中倒是带了赞许的意味:「我爹也说他性子不够纯良,再怎么调教也是成不了大才的。」 「后来,我爹爹就病了,身体大不如前。」燕之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声音小了:「刘镜尘服侍我爹很是用心,府里虽然也有使唤的人,可都没有他伺候的好。」 「再往后,我爹教我音律的时候也不在让他迴避,一来二去的,他也学了几只曲子。」 「我和刘镜尘是一起长起来的,名为主僕,我却从未把他当了下人看。」 「我爹爹教我的技法和心法,我也会教了他。」 「只可惜他终究资质一般,虽然能学到一些皮毛,却始终不能登堂入室。」 「但他终究是我教出来的,我爹爹便让他唤我一声『先生』。这样也算是给了他个成家弟子的身份。」 景行默不作声地听着燕之的话,心里却道:成子之所以最后又让刘镜尘拜胭脂为师,不过是始终对他不能完全的信任,因此才让他们之间成了师徒……毕竟刘镜尘是个男子,与胭脂朝夕相处,难免不生出旁的心思来。 「我十五岁的时候,父亲故去。我在家里为他守孝一年。那一年,我没有出过府门一步。」燕之哽咽了一声,心里疼的难受。 「我对我娘没什么印象,好像从记事起亲人就只有爹爹一人。」 「令堂是因病亡故的。」景行不知何时已经拖了椅子过来与燕之坐在了一面,他从怀里拿出帕子来在她的脸上抹了一把,却被燕之一把推开:「我没哭!」 「我就是一说起我爹来心里就难受……」 「难受就不说了。」景行凑到燕之面前端详了一番,见她脸色虽然难看但确实没有落泪才放了心。 他拿过一只饭碗来倒了酒递给燕之:「喝吧。」 燕之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的酒碗,一歪头瞪着景行道:「干什么?想把我灌醉了?」 「嗯。」景行沉着脸一点头:「灌醉了你,往爷的床上一扔,多省事!」 「嘿嘿!」燕之勾唇一笑,低头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了半碗酒,身子摇摇晃晃地说道:「你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在这上头倒是君子的很……我信你,所以才会大晚上的独自到了这兵部。」 「爷是君子?」景行看着在身旁摇头晃脑的女人不禁一声苦笑:「胭脂,你到底喝多没喝多啊?怎么这会子倒会给爷戴高帽了!」 「我没夸你……你除了这点还不错之外,其余的地方都坏透了!」燕之伸手把酒碗从景行的手里夺了过来一口气喝完,她扶着桌子起了身,把空碗扣在了景行的头顶上:「王爷,酒喝完了……对了,我再吃口菜……」 燕之夹了筷子菜放进口中胡乱嚼了咽下:「酒喝完了,菜也吃了,我得回去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没法散伙 燕之酒没少喝,菜却只吃了一口就要走。 景行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一手把她扣在自己头顶的饭碗拿了下来放到了桌上:「胭脂,你又喝多了。不如,就在爷这里歇歇?明儿一早爷再送你回去。」 「我喝的是不少,可现在就是头晕,还没到醉的地步。」燕之慢悠悠地开了口,说出的话也是很有条理,只是她又把桌上的饭碗拿了起来扣在了景行的头上:「不是说男子过了二十岁就得束髮了,你都二十多了,得戴上冠……」 景行才要说话,就见燕之又拿起一根筷子来朝着自己的脑袋戳了下去:「戴上冠……再用簪子别上……」 「还说没醉!都要给爷脑袋上戳个窟窿出来啦!」景行无可奈何的笑笑,一把从她手里把筷子夺了过去:「该歇着了……不用束髮戴冠了。」 「你睡吧,我得回去了。」燕之推开他扶着自己的手朝着房门走去,居然走得挺稳,脚下没有一点拌蒜的意思。 「胭脂,等等爷!」景行忙起了身,一面用帕子擦着顺着脑门往下流的酒浆一面追了过去。 「你歇着吧。」燕之回头瞅了他一眼已然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屋外檐下挂了两盏灯笼,灯笼下离着两位身着黑衣的侍卫。 燕之面无表情的看看戳在门口的两位男子,她挥了挥手:「同志们辛苦了!」 两个侍卫狐疑地看了看她,统一的觉得自己是没听明白她说了什么。 「备车!」景行带着一身酒气很快的走了出来,他对着侍卫吩咐道。 马车很快的停在了小院前,燕之再次与景行挥手作别:「王爷,别送了。以后好好的,按时服药,还有,你身子不好,早点成个家……」 景行沉了脸,伸臂抱起她直接塞进了马车,跟着自己也跳了上去。 马车悄无声息地从兵部衙门的后面驶了出去,车外的侍卫们都强忍着笑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车里的景行正呲牙咧嘴的忍疼。 他的头髮被燕之揪着,两个人都不出声儿,只互相瞪着。 「主子?」出了王府或是兵部,驭夫便改了称唿,他在车外轻声问道。 「咳咳,咳咳咳……」景行先是有节奏地咳了几声,随后吩咐道:「去南菜园。」 驭夫得了他的暗示,便赶着马车在帝都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总之是离南菜园越走越远了…… 「疼着呢……」过了片刻景行见燕之仍没有松手的意思不禁小声说道:「要不,胭脂换个地方抓?」他说话的功夫已经牵起了燕之的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屁股上:「这里肉厚些……」 燕之两只手都收了回来,她一把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景行,用手背在自己的唇上重重的抹了几下:「散伙饭都吃了,咱俩桥归桥路归路,你再敢咬我……我……」 燕之想说几句狠话撑撑场子,只是她稀里煳涂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句能让贤王爷害怕的话来。 「散伙饭?呵呵!」景行得了自由也翻身坐起,他把头上乱七八糟的头髮好歹拢了拢束了起来:「爷的饭桌子上有酒有菜就是没有饭!没吃饭,就不叫散伙饭,散什么伙!」 「……」燕之被他的歪理邪说气得两手在自己裙子上抓了抓,景行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别挠脸!爷还得见人呢!」 「送我回去。」燕之沉了口气,规规矩矩地坐好。心里想道:管你说什么,反正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你胡混了。 「就是送胭脂回去啊。」景行偷眼观察着燕之的脸色,见她不像要再发疯的模样才试试探探地又靠了过来:「夜里路上没有车马,很快就到了。」 燕之闭了眼,不在言语,摆明了不想搭理他。 景行独自坐了片刻,开始没话找话说:「国师大人家狸奴的产了一只小的,挺有趣。」 燕之扭脸对了车窗,夜风不断的将挂在那里的帘子吹起一些,她能透过那小小的缝隙看到外面。 车窗外乌黑一片。 在无尽的夜色的笼罩下,大惠帝都白天的繁华与热闹都没了踪影,只偶尔有点点的光亮一闪而过。 燕之头昏脑涨地出了神,就听见耳边有人说道:「我就带它去了一次,它就给国师大人家的狸奴种上了……呵呵呵……呵呵呵……」 燕之被这阵恼人的笑声打断了思绪,她随口问道:「你带谁去的国师府上?」 「就是你养的那只狸奴啊。」景行见她终于肯与自己说话,顿时摇头摆尾起来:「胭脂不是叫它『唐伯猫』?」 「唐伯猫就是猫!什么狸奴狸奴的,真难听!」燕之转过头来轻声说道:「你不要把它教坏了,它是一只好猫。」 ------题外话------ 八月,快点过去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护佑与忽悠 「唐伯猫不就是当了爹么,这怎么是学坏呢?」景行看燕之一本正经的说着醉话,只觉得挺有意思,不禁逗她道:「爷倒觉得那是个本事,爷都不如他……」 「你确实不如它。」燕之瞟了景行一眼又看向了自身一侧的车窗:「它是好猫,你可不是好人。」 「好人……嗤!」景行哧哧笑了几声,自言自语道:「爷要是好人,还能活到现在……」 燕之听见了他说的话,觉着这话里有话,可她现在在马车里摇晃了一阵头更晕了,也就没有多想。 「我母妃就是好人,令堂也是好人。」景行不理燕之仍旧自顾自地说道:「可她们都早早的离去了。」 「我听爹爹说过,我娘是龟兹人。」沉默了片刻燕之才接口道:「我爹说,遇到我娘的时候她正在跳舞,那些看到我娘舞姿的人都说我娘是天上的仙子,美得不可方物……只可惜我爹是个盲人,从一落生就没看见过光亮。」 「当年乐圣被龟兹舞姬所迷,滞留龟兹一年有余,此事在各国间都有传闻。」景行伸手把燕之一侧车窗上的帘子挂起,顺势吹了车里的蜡烛。 「这些,我都未曾听爹爹说过呢。」燕之扭头说道。 「乐圣成子出身高贵,是各国君主都仰视的人物。他与舞姬纠缠在一起的事儿若是发生在寻常人家不过就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他是乐圣啊……」景行嘆了口气轻声道:「在他那个位置上,必备声名所累,不得自由。」 「当时,以成子的声名,是各国都要争着礼请的。可他身边却跟着个身份卑微的舞姬……」 一个是贵如天人的乐圣,一个是靠舞技谋生的伶人,这样的两个人结为夫妻,是无论如何不能被大多数贵族所认同的。 「成子带着他的新婚娘子流转于各地,连故国都容不下他们,最后倒是我们大惠的先帝爷听说乐圣到了进了大惠的国界,他不顾年事已高亲自带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陛下去迎接,在大惠的国界边上,先帝爷不顾安危的陪着你父亲三日有余。」 「后来成子便随着先帝回来,在太庙奏了十三首雅乐以敬天地!我父王说,十三首雅乐都是没有谱子的,成子凭着一张古琴奏得那年冬天一场雪下了十三天,将原本有意要犯我大惠的东夷人阻到了边塞以外寸步难行,实实地为大惠化解了一场血战!」 「成子说,那是他献给先帝爷的一份谢礼。此后他便在大惠各地游歷,再没来过帝都。最后在令堂身体抱恙的时候才在灵秀住了下来。」 「我只听父亲说过,雅乐是凡人对苍天祭礼,非得心地至真至纯的人才能奏出无有障碍的曲子,那样的曲子才能让苍天听到凡人的诉求……」 燕之听景行讲的入迷,眼神亮晶晶的在黑暗中望着他,只是她一张嘴仍是满嘴的酒气:「风花雪月是美景,风刀血雨亦能杀人。我爹说他的心念已经沾染了凡尘俗世的欲望,再难奏响雅乐与天地畅所欲言了。」 「所以他把我养在府里,不许我出去,也不许我和一般大小的伙伴玩耍,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伴我的唯有琴音与父亲温和的话语。」 「他说,胭脂,你是乐圣的女儿,你要护佑一方苍生……」 「呵呵!」燕之伸手在景行的脸上拍了拍,说道:「我连自己都护佑不了,还被你忽悠了那么久……」 ------题外话------ 今天没码字~ 这是存稿~ 俺家里来了两拨客人,忙了一天~
第一百四十九章 都怪你 「忽悠?」这个词景行听着耳生,他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燕之一扬眉,煳里煳涂的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知道自己又说了上一世才会出现的言语,于是她反问道:「什么忽悠?谁说的?」 景行见她说话颠三倒四的,便以为燕之酒醉说了胡话,因此也没有再深究:「胭脂可会奏雅乐?」 「雅乐三千……」燕之身子靠在车厢上幽幽地开了口,却没有往下再说,景行只得开口问道:「胭脂都会?」 「这只是个笼统的说法。」燕之摇了摇头:「我都不会!」 「看着胭脂倒是不笨,没想到竟然一首都未曾学会。」景行总觉得她醉的可以,自然也不会把她的话当了真:「这可如何是好?」 「我又没想指着这个吃饭,会不会的又怎样?」燕之淡淡地回道。 「就早市口那个小摊子?」景行凑过来在燕之的耳边小声儿说道:「跟了爷吧……爷保证这辈子就有你一个女人!」 「无福消受!」燕之后脑勺抵在木板大摇其头:「屁话!屁话!」 景行嘆了口气,把头枕在了燕之的肩上,委委屈屈地说道:「得,爷就是吃软饭的命了!爷让你养着了……」 「刘镜尘也说要养着我呢。」燕之这次倒是没有推开景行,只开口道。 「他也配!」景行冷冷地说道。 「我父亲去世后,刘镜尘先前还能在府里安生待着,后来便对我说帝都里有个什么在礼部的什么大人礼贤下士,尤其对精通乐理器乐的人更是待若上宾。他很想去帝都里看看……」 不只是在现代,古代也是一样,年轻人的脑袋里总会时不时的冒出这样的一句话: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他说的就是徐奉。」景行说着话又往燕之身边挪了挪,就势伸了条手臂揽住了她的腰:「那厮用了不少手段收罗了不少曲谱,至于说他能礼贤下士……嗤!纯粹是胡扯。」 「我那个时候连府门都极少出,又如何知道外面的事情呢。刘镜尘没事儿就在我面前提提帝都,把这里说的如同人间仙境。」 「所以,你就被他说动了?」景行和她搭着话,心里却想道:这就是缘分了!当初若不是刘镜尘说动了胭脂到了帝都,依着她的性子,定是不会离开灵秀的,那,他和她这辈子就会错过! 「嗯。」燕之轻轻的应了一声:「其实,一出灵秀我就后悔了,外面如何能有家里好呢……」 「那为何不回去呢?」景行侧了头看向她,却只看到她尖尖的下巴:「怎的才几日胭脂竟清减了这么多?」 「哼!」燕之伸手把景行枕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推开,带着气说道:「托王爷您的福,看见您我就心里堵得慌!能不瘦么……」 「爷就不该说话。」景行被燕之噎了两句却并不气恼,只笑着说道:「接着说吧,爷就听着。」 燕之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两眼烁烁放光的瞪着景行。 「爷真不搭茬了。」景行对着燕之摊手道:「反正爷说什么胭脂都不爱听,还不如不说呢。」 「都怪你!」片刻之后燕之开了腔,恼羞成怒地说道:「我说到哪儿了?我忘了!」 「呵呵!呵呵!」景行抬头笑出了声儿:「赖爷,赖爷!爷的脑子也不大好使,就记得胭脂说外面没有家里好。」 ------题外话------ 这还是存稿~ 钱财同学发烧了哈~ 昨天晚上被送到医院挂水去了~ 没啥大病,俺倒觉得发发烧挺挺痛快~ 身体的火都出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 后怕 「到了帝都,我更加的失望,这里跟刘镜尘之前讲的帝都根本就是两个样子。」燕之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她瞪了嬉皮笑脸的景行一眼便接着说道:「到处都是人,就连夜晚都是喧嚣的。」 没有了灯光的车厢里只有燕之和景行。 景行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觉着喝了酒的燕之与平时的燕之都是一样的真实,而此时的她往往说出的话更加的直白大胆。 他总是觉得对面那具纤瘦的身子里藏着巨大的力量,那是他也不能掌控的力量。 这样的燕之越是接触久了,越是使他着迷。 「到了帝都几天,我都住在客栈里,只想着赶紧回去。」燕之任景行肆意地瞅着自己,心里一派坦然:「倒是刘镜尘见天的往外跑,没几天,我们就搬去了一处僻静的宅院,那时我并不知道刘氏与徐奉的关系,只是看她一个人还带着个小娃娃过日子很是奇怪。」 「好端端的怎么住到生人家里去了?」景行眼睛盯着燕之,脑子也没闲着:「胭脂可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子。」 「是我弄丢了银子……」燕之在记忆中尽力的回想着那些时日的片段,隐隐地觉出那时银子丢得太过蹊跷。 「你啊!」景行皱眉用手指头戳着燕之的脑门子小声道:「所有的性子就会对爷使,平日那股子机灵劲哪儿去了?什么银子丢了啊,这分明是刘镜尘用的计策,让你不得不住进刘氏家里去。」 「大概是吧。」燕之歪过头去看着景行:「你还真挺聪明的,我才一说丢了银子,你就想到了这一层。」 「怎么样?现在跟了爷也不晚啊!」景行被燕之一夸,马上得寸进尺地又靠了过来,他笑嘻嘻地说道。 燕之不等他靠近便伸了手将两个人隔开:「我过去是傻,那个时候我小嘛,又没出过门……现在我长大了。」 「长大了?」景行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燕之,很小声地说道:「爷怎么看不出你哪儿长大了。」 「反正我现在没那么容易上当受骗了。」燕之的声音也轻了起来,她甚至嘆了口气。 胭脂,那个纯洁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早就没了。 她那样的人,没了父亲的庇护,在凡尘俗世中是很难活下去的…… 「胭脂出门的时候怎么不带着几个稳妥地人呢?」景行接口道:「乐圣在灵秀的府邸也不小啊,再说他早年间四处游歷,跟在他身边的侍卫必也人数众多……」 「灵秀家里的人确实不少。」燕之低着头说道:「只不过我是偷着跑出来的,若是被他们知道了,我哪里还出的来。」 「刘氏的一颗心都用在了徐奉身上,你住到她那里,她又深知徐奉的喜好,定会对你使手段,让你见不到徐奉。」景行恨声道。 「不错。」燕之重重地点了头,头垂得愈低:「她听我奏了一支曲子后脸色都变了。那时,我还以为她病了。」 「她还领来个男子,说是要给我说媒,让我嫁了那人……情急之下,我拿了桌上的剪子在手臂上划了几道口子,那人见了血,吓得扭头就跑……」燕之轻笑道:「就这点胆子,还想娶我?呸!」 景行伸臂紧紧的把燕之拥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的下巴在她的头顶上摩挲着,声音轻颤着说道:「不说啦……不说啦……」 恐惧,铺天盖地的笼罩着景行。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哪怕燕之口中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他听着她用这样清淡的口气讲了出来,仍是觉得后怕!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家里来人 燕之在景行的怀里挣扎的厉害,但不管她如何的拍打着他的手,景行都没有松开。 渐渐的,怀中的女子安静下来。景行低了头凑近她,能听见她鼻间发出的带着酒香的均匀的气息。 「真倔!」他微笑着在她的额上亲了一口,又把睡着了的燕之往自己的腿拖了拖,让她待得更加的舒服。 把一切都做好之后,他往车外看了看,轻声道:「南菜园。」 …… 马车才驶进南菜园,驭夫就看见道边有盏灯笼被人举着朝马车迎了过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几乎同时开了口:「姑姑?!是您回来了么?」 「师父,是您么?」 「赶紧回去开门!」景行撩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认出是阿文和梅卿,他对着他们小声吩咐道:「小点声儿!胭脂才睡着……」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小院的门口,侍卫过来把帘子撩到了车厢顶上,景行小心翼翼地从车里挪了出来,怀里抱着睡得安稳的燕之。 景行脚一落地就快步地进了院子,让提着灯笼的阿文只能小跑着才能赶到他的前面去:「王爷,您慢点儿……」 景行一口气把燕之送到了屋里的炕上,梅卿正要把炕里放着的枕头拿过来,景行却伸臂拦住了他:「你出去吧。」 梅卿看了看景行,扭头儿对阿文小声说道:「你先伺候着,若是忙不过来就叫我和小山子。」 景行单腿跪在炕中间把枕头拽了过来让燕之枕上,又把她的鞋子脱了让她在炕上躺好,他给她盖上了夹被。 景行站在炕边上凝神端详了燕之一会儿才转身朝外走去,阿文忙追着他问道:「王爷,我姑姑这是……」 「喝酒喝急了。」景行脚步不停的出了屋,看见立在门口的梅卿他皱了皱眉,忽然走回去低头在梅卿耳边说道:「小子,知道能进屋去伺候的都是什么人么?」 「啊?」梅卿抬头不解的看着他。 「本王的府里,只有阉人才能进后宅。」景行盯着梅卿那副漂亮的容貌越看越别扭,一想到这小子眼前花似地在燕之身边转来转去他就烦躁起来:「本王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是想当胭脂的弟子还是想当她的使唤人,随你挑!」景行说完大步朝着小院外走去。 天色已然过了午夜,他得赶紧回去收拾收拾赶早朝了。 上马车前,景行又把阿文叫到身前嘱咐道:「好好伺候着她,若是有了什么事儿就到王府里给本王送给信儿,别让你姑姑自己为难。」 阿文跟在燕之身边时日不短,知道她就是有了难事也不会求到景行头上去。可王爷的话是好话,于是阿文马上就点头应了:「是。」 景行上了车,马车很快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阿文直到马车走远才回了小院,把院门落了闩,他走到院子里头见梅卿站在井边上正发呆便说道:「梅大哥,快回屋睡去吧,我姑姑喝多了不闹酒,不用看着她。」 「小文……」梅卿侧身坐在井沿上两根手指不停的卷着衣襟上的带子,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得罪贤王爷了?我怎么觉着他老瞅我别扭呢?」 「刚才我思前想后的,也没想到在王爷面前有失礼的地方啊。你在王府里待过,是不是王府里有什么不一样的规矩?」 「梅大哥,你别多想。」阿文抿嘴笑道:「现在王爷是看你不顺眼,再过两年,他看我和小山子也得不顺眼喽……这你还不明白?谁让你是个男人呢……王府里能进后宅伺候女眷的都是公公!」 「你知道公公吧?」说到『公公』,阿文马上就想到了福全,他厌恶的说道:「那些人……有些阴着呢!」 「照理说也不至于啊……」梅卿蹙眉道:「你是她子侄,我是她的徒弟,这都差了辈了,王爷怎么还能想到别处去呢?」 「他那个人,肚子里的花花肠肠弯弯绕绕,你琢磨这个有完?」帘子挑了起来,燕之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摇着一柄蒲扇眼神清明:「给我倒杯水去,白水就成,不要茶。」 「姑姑,您这么快就醒了?」 「刚还看您睡得挺实。」 见她从屋里出来,阿文和梅卿都挺意外,一起凑到了燕之身前看着她。 「倒水去啊?看着我做什么?」燕之冲着他们两个用力地扇了扇蒲扇,轰蚊子似的:「别离我这么近,热!」 她心里却道:我睡得实个屁!若是不装睡装醉,那东西指不定还拉着我在帝都里逛游多久呢! 「小山子在烧水呢,我看看去。」梅卿也看出她确实没有醉意才放心的去了厨房。 阿文端了张小板凳过来放在燕之的脚边儿:「姑姑坐吧。」 燕之坐下,看看天色道:「很夜了,我这儿没什么事儿,你们赶紧都回屋睡觉去,明儿还得去铺子忙呢。」 「没事儿。」阿文把小饭桌放到燕之身边,又进屋去把油灯端了出来:「姑姑不在家,我们几个都睡不着,现在也不困。」 「就是啊。」梅卿两手端着一只小茶杯迈着碎步从厨房里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师父不在,我们几个都不敢睡。」 「多大了?是不是还得哄着你们几个才成?」燕之看着围在自己身前的几个人摇头笑道:「我这里用不着你们,都歇着去吧。」 「师父,喝吧。不凉不热的。」梅卿把小茶杯递到了燕之的手里,自己则拿了张板凳过来坐在了一边。 「就这一小口?」燕之一口喝干了杯里的水,把杯子放到桌上:「多来点儿,渴坏我了!」 「有!刚才我用两个大碗倒腾的,还在厨房呢,我给您端去。」梅卿才要起身,小山子已经去了厨房:「我去,我去……」 燕之接连喝了大半碗水,总算是觉得舒服了些,她放下大碗慢条斯理地摇晃着扇子轻声道:「过一段日子咱们家里得来些人。」 「啊?谁呀?」阿文几个人同时开口问道。 「我也说不准。」燕之想了想说道:「我给灵秀家里去了信,让家里的侍卫过来几个,具体谁能来,我也没接到信呢。」 「那感情好!」梅卿接口道:「师父身边早就该有几个这样的人了,就今儿晚上师父没回家的时候,我们几个都出去接了好几次了呢!提心弔胆的……」 「就是咱家地方小,来了人得打地铺了。」小山子往几个人住着的小屋看了看,有点发愁。 小屋里已经住了三个人,再挤进几个侍卫去,怕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对了,晚上秀才公还过来一趟呢,说他家那个卖宅子的亲戚回来了,姑姑随时都可以过去看看呢。」阿文说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能卑微 燕之想了想与秀才公约好的日子不禁说道:「这不是还好几天呢么……」 「这种地方偏僻,眼瞅着就出南城了。」梅卿坐着的时候手也不闲着,两手不停的卷着衣襟上的带子,燕之先前就瞪了他一眼,他把手收了回去。这会子一说话就又不自觉地摸上了两条系在一起的带子上,燕之看了不动声色的扬起手里的蒲扇照着他的手就拍了下去! 「哎呦师父,我又忘啦!」梅卿耸起肩膀一缩脑袋躲了一下,随即他红着脸说道:「我这双手就是贱,总要摸索点什么心里才踏实。」 「你要是个丫头,我都不会说什么。」燕之收回手慢悠悠地摇着蒲扇轻声道:「可你是个大小伙子,那就得把身上的这些零碎都得改掉!」 「下次师父再看见我这样儿,就用您门后面的立着的那根棍子打我。」梅卿两手放在膝上坐的挺胸抬头的,他自己都觉得这样坐着挺别扭,太累…… 「明儿早上就到秀才公那边去一趟。」现在租的小院四个人都住的紧紧巴巴,等那几个侍卫再过来,这里肯定是住不下的。 她现在手里的银子就那么多,可花钱的地方更多。 到城里地界好的地方买上一处大宅子,住着是舒服,而且城里的人多,正是做生意的好去处。燕之要是想在城里安家落户就得把手里的银子都花出去才成。 衡量了下利弊,燕之很快的做了决定:就把家安在南城。买处大宅子,把一家人都安置进去。在置办一套车马,连拉人带拉货,以后她出个门也方便。 城南的房子比城里便宜的不是一星半点,她得剩下钱来攒着,而且还得狠狠的攒一阵子,明年最要紧的事儿就是把梅卿和小山子的贱籍先给去了! 两个人就得两千两…… 两千两,她的烙多少个烧饼卖多少碗滷煮才能挣出来呢…… 燕之越想脑袋越大。 「老秀才家的亲戚这么早就巴巴地过来,那是心急了!」梅卿见燕之没往下再说便插嘴道:「他们是着急把宅子卖了呢。」 「嗯?」燕之抬头看向他。 「我的意思是,师父就是相中了那处地方也别急着付银子,他们着急卖,咱们不着急买,卖家必定得落价!」 梅卿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说的不错。」燕之笑模笑样地对梅卿说道:「家里你最大,是大哥哥。明儿去看宅子的时候多用点心。」 「嗳!」梅卿被燕之夸的心花怒放,自觉比旁边坐着的两个小的聪明多了! 「行了,都回屋睡觉去!」 话说的差不多,燕之把几个人都赶回了屋:「有什么事儿都明天再说。」 小院里少了三个人立时安静下来。 燕之几不可闻的嘆了口气,起身站在院子中央抬头看着天,半圆的月亮挂在天东面。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夜色格外的深沉。 想着方才在马车里与景行说过的话,燕之不经意间露出一抹微笑。 她知道景行喜欢她,也知道景行和谢二小姐之间除了那一道婚约绝无私情。 可她仍是决定要不顾一切的断开与他之间的所有牵绊。 她与他之间隔得并不只是一道指婚的圣旨,还有他的七个姐姐们,他母妃族人的前程,以及太多大多的东西。 而这所有的东西都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结成了一张无形的网,牵一髮而动全身。 景行是这张网的关键所在,没了他,网上的人便都会活的难受。 而最让燕之所不能忍受的就是:在这张关系网上的人对于景行来说都是重要的,是他的至亲!而这些人都排在她的前头! 也正因为如此,才让她觉出了心灰意冷。 她可以义无反顾的陪着他生生死死,但,她还没有大度到能容忍被他忽视! 景行对于她的忽视并不是刻意的,而是在他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在人情世故面前,他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女人,并一厢情愿且心安理得地替她做出了决定:那就是等待与忍耐。 等着他把他和解二小姐之间的事情妥妥帖帖的解决掉,再妥妥帖帖地迎娶她进门。 「凭什么啊?!」燕之笑着轻声说道:「都是爹娘生养的,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该委屈自己?凭什么我就得等着?」 一辈子是转瞬之间之间的事。 燕之死过,心境自然与寻常人不一样。 她能理解景行所做的一切,却不想让自己窝窝囊囊的爱着了。 「如果,连喜欢我这件事都要藏着掖着,那就不要喜欢了……」闭上眼,燕之的唇角仍旧倔强的翘起着。 哪怕我爱的那个人并未把我看做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我依然会尊重自己。 唯有感情,不能卑微…… …… 第二天一早,燕之在家里收拾收拾便带着几个人先去了周秀才家。 周家人才吃了早饭,燕之过来的时候,周婶子正和一个头髮稀疏的老妇人坐在院子里闲扯,旁边的翻桌子上还摆着几副碗筷没有归置。 「走,我跟着你们过去看看。」周婶子见了燕之忙把那卖房的老妇引荐了,又扯着嗓子朝着后院喊道:「相公,我们出去了啊,你别在茅厕蹲时候长了,院门还没锁呢……」 「闭嘴!」不等她说完,周秀才的声音便从后面传了过来,听着颇有些气恼:「胡咧咧什么!」 「你这个人吶……」卖房的老妇两手拍着大腿『哈哈』笑得痛快:「小叔这个人是最要颜面的,偏偏你总是扫他的脸……」 「我也没说什么啊,他还急了!」周婶子噘着嘴往外就走:「大嫂,你也麻利地吧。燕姑娘待会儿还得去铺子呢。」 老妇家的房子和地在南菜园村的最南边,燕之虽然在此处住了些日子,却从来没走到这里过。 打开锈迹斑斑的锁头,推开歪歪斜斜的挂在门框上的两扇门板,老妇很热络地往院子里让燕之:「大姑娘,进来瞅瞅吧,我家这几间房子都是正儿八经的砖房……」 「师父,这房子也太破了!」进到院子,见到了砖房的真容,梅卿马上开口道:「这根本不能住人!」 燕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倒是笑道:成!小伙子,上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落户南城 周秀才哥哥家的宅院多年无人居住又少有打理早就破败不堪,梅卿才进了院子往那几间破屋烂瓦上扫了一眼就大声说道:「这根本不能住人!」 那时候买宅院要花多少银子,一个是看宅院的位置,一个就是看房子。 地处繁华的砖瓦房比外城或是城外的宅子要贵上许多! 「是啊姑姑,这房子也太破了!您还说咱买了宅子搬过去就能住呢,您看看这门板……」阿文一听梅卿的话头马上就接了话,他伸手拽着门板拉了拉,那扇门板眼瞅着就要从门框上掉下来:「木头都让虫蛀了……」 「房子在人归置……」卖宅子的老妇急于将宅子出手,她忙止住了阿文的话拉着燕之往正屋走去:「我家这房子看着是破旧……」 几间房子早就被腾空,因此房门上也没上锁,老妇伸手一推房门,房门晃悠了两下『唿』地朝着门口的二人倒了下来! 燕之想也没想拖着愣在门口的老妇往旁边躲开几步,没等二人站稳,单薄的门板已然拍在地上从中间裂了道大口子! 我艹!燕之先前没害怕,等回过神来却吓出一头汗来,她放开拉着老妇的手在头上抹了一把冷汗,沉声道:「这房子还是不要进去了,有什么事儿都在外头说吧。」 「师父,您离那房子远点吧!」梅卿给阿文递了个颜色,小东西马上过去拉着就走:「姑姑,快走!咱不看了!吓死我了……」 南城外城住的大多是菜农和苦力,极少有买得起宅院的主顾,并且在大惠还有条律例是专门控制土地良田交易买卖的,那就是如果有人家想要将名下的田地贩卖,必须想要求得同族亲眷的允许才成! 老妇卖的宅子和田地虽然是她名下的产业,可那也是周秀才家的祖产,因此周秀才不点头她就卖不掉。 老妇寡居多年,早就不在南菜园常住,想把老房子买了拿着银子养老。 这事儿她求了周秀才多次,他一直没有同意。 周秀才自有他的一番打算。 他倒不是想贪了寡嫂的几间破屋子几亩烂地,而是周家地原本是相连的,寡嫂若是把地卖给了一户混不讲理的人家,他们老两口还得在南菜园村住着,以后难免要生闲气。 前段日子,老寡妇旧事重提,依旧是想把这处老宅和田地一起买了,并且说得十分感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连带着把周秀才早就作古了兄长也提了出来。 她只说自己命苦,相公去的早,现在谁也靠不住,唯有银钱傍身才是正理。 周秀才眼睛虽然看不清耳朵却好使,被嫂子哭丧似的叨叨了半天,他听得心烦意乱,最终点头同意对方可以把房子和地卖掉。 但周秀才留了个心眼儿,他说买主得他找。 老妇看着周秀才找了个把月才找来的买主连屋门都没进就要走,急的她忙拉着周婶子说道:「他二婶,嫂子嘴笨,你倒是帮我说说话啊!」 「有什么可说的?」周秀才摸着门框小心翼翼的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他面朝院子的方向却一个人也看不清,只管大声说道:「大嫂,您这几间房子谁买了也没法住,都得拆了从新盖。」 「小叔,我在这儿呢。」老妇见周秀才对着燕之叫了『大嫂』赶紧小声儿说道。 「咳咳!」周秀才干咳了几声,扭脸对着有人说话的方向道:「老朽自然知道大嫂在那边,我就是在和你说话。」 燕之低头抿嘴一乐。 「那小叔你说怎么办吶?八月,我就得回去了。来来回回这么远,我可折腾不动了……」 「燕姑娘,你的意思呢?」周秀才一扬手,老妇刚要咧咧几声,马上住了口。 「周伯,您也说了,这房子谁买了都得拆了另盖。」燕之抬头对着周秀才说道:「也不瞒您和婶子,我现在家里人多是想置办一处宽敞的宅院,可这处房子我不能买。住不了人啊。」 「房子当砖瓦买。」周秀才走到老妇跟前说了些什么,他这才对燕之说道:「地,就按市面上的价钱,成不成?」 周秀才对着燕之伸出一只手来:「纹银五十两。」 燕之看了看老妇拿出的田契,又在心里细细地算了几遍,最终点了头:「成!」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小么拜师 周秀才出面,谈好了作价五十两纹银把哥哥嫂子曾经住过的一处宅子卖与了燕之。 早市口的铺子要开张,燕之没有多耽搁,请周秀才当了这宗交易的保人,并当场给了二十两的银票做定钱,说好明天一早直接去衙门将房契地契一起过户更名后便匆匆离去。 「我住进这院子的时候还没燕姑娘大呢,也是花儿似的年纪。」燕之一走,周婶子也扶着周秀才要回去,卖房子的老妇却在院子里熘达起来。 她轻手轻脚地挨屋把房门打开,在每间屋里都站了站:「我和你哥哥成亲的时候就在这屋拜的天地,那时候公公婆婆还在世呢。」 「我才进门的时候才十五,一家人坐在一块吃饭,我连筷子都不敢往菜碗里伸,顿顿吃不饱。」老妇从正屋里出来看着站在院子的周秀才夫妻笑了笑,两行泪水顺着她满是皱纹的面颊落在地上:「你哥哥人好,知道心疼我,每天晚上都给我拿块干粮回屋……」 「说起这些事儿的就像在眼前似的,可你们看看……」老妇回手一指身后的几间旧屋嘴唇哆哆嗦嗦地说道:「一转眼儿的功夫啊,咱们都老了,房子也老了。人家都不把它当房子看了,只能当砖瓦卖……」 「唉!」周秀才轻声嘆了口气,对着院子里那个模模煳煳的影子说道:「嫂子,您得往前看,甭回头,拿着这些银子过几年痛痛快快的日子。」 「就算把房子卖了,我们不是还住在这村子么。」周婶子走过去扥着衣袖在妯娌的脸上擦了擦:「嫂子,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那都有你吃饭睡觉的地方。」 「嗳。」老妇人应了一声,听着倒像是在嘆气。 她回头又看了几眼旧房子这才把手里的钥匙塞进了周婶子手里:「院门的钥匙你给那姑娘吧,我记性不好,记不住事儿。」 …… 「姑姑,两亩多地再把那处院子加上,地方可不小,您是要都盖了房子?」阿文把才出炉的烧饼捡到了笸箩里用白布单子盖上。 「这我还嫌小呢。」燕之背对着他,手里拿着把猪鬃刷子往烧饼剂子上刷糖水:「总不能还让你们三个挤在一张炕上。」 刷完糖水,燕之把剂子拿了起来在装麻仁的盆子里按了按,让剂子粘上芝麻仁后她把剂子码在了高粱杆做的盖帘上。 「五十两银子,就买了块地,这可不便宜。」阿文站在她的身后小声嘀咕道:「在我们家,一亩地都到不了二十两。」 「毕竟是帝都里的价钱。我算了算,也就多给了那婶子三四两银子。」案板上的剂子都沾了芝麻,燕之把盖帘递给阿文,阿文把盖帘上的剂子整整齐齐的贴在了大铁锅上。 「她是拿了银子养老去,咱们还能挣。」燕之过去往灶膛里看了看,轻声道:「咱们以后还得和秀才公做街坊呢,他既开了口,我总不好为了三四两银子就把街坊得罪了。」 「姑姑说的对。」阿文点点头。 「说到你家里了,你有几年没回去了吧?」燕之低头看着阿文黑黝黝的头髮说道。 「不回去。我娘没了,也没人惦念我。」阿文很小声的说道。 「随你。」燕之伸手在他的头顶揉了揉:「你那个爹也实在没个当爹的样儿,不回去就不回去吧。」 「呦,小么,穿新衣了?你娘咋捨得给做一身新的?」宋秀秀的声音从外面穿了进来,燕之走到小屋的门口看见小么正扶着隔壁屋子的门框往屋里看呢,苏冰站在摊子前,朝着燕之点点头:「本来我爹说送他过来,可这小子着急,一直闹腾着要来见你。」 「见我就见我,闹腾什么啊?」燕之走出屋去,在小么厚实的背上拍了一巴掌:「这是谁啊?穿的这么体面,是要说媳妇去啊!」 「燕姐姐,我正找你呢!」小么回过身来拉住了她的手道:「不对!我不能叫你姐姐了!」 小么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燕之屈膝跪了下去:「师父,我是来拜师的!」 「这是怎么个茬?」燕之看看小么,想伸手把他拉起来:「拜师也不是这个拜法啊……」 「三爷呢?」小么跪在地上死活不起来,燕之只好看向苏冰。 「我爹……他在家呢。」现在正是早市最繁忙的时候,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小么往地上一跪马上就被人看热闹的人围上了,苏冰只能含含煳煳地说道。 「师父,师父!」小么抬手拉了拉燕之的衣袖,待她弯下腰来,他才仰着头在燕之的耳边说道:「我爹在家看弟弟呢。」 「你娘呢?」燕之吃惊的说道:「你弟弟那么小,你爹会看么?」 「我娘被我和我爹气走了!」小么撇撇嘴轻声道:「她去我二姨家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先后次序 「那你还是起来吧。」 燕之拉着小么的手想把他拽起来,小么却屁股往下一沉,两手游鱼似的从燕之的手里脱了出去,他往地上一趴压低了声音说道:「师父,我已经把我娘得罪惨了,您再不收下我,我可是两头不是人了!」 燕之才想说话,一眼扫见旁边围着的那些看热闹的人,她提步往屋里走去:「小么,进来说话。」 正主进了屋,瞧热闹的那些人见没热闹可看刚要散去,梅卿赶紧把木头一样戳在摊子后头的宋秀秀拉开,他把才端出来的那笸箩烧饼上的盖布打开大声招唿道:「才出炉的烧饼,又酥又香!不买几个回去亏不亏啊……」 听了他的叫卖声,有不少人回头望向笸箩里的烧饼,也有直眉瞪眼瞅着他的,总之,还真被他叫回不少人来:「小文,屋里的那炉烧饼要是得了赶紧送出来,外头还有好几位贵客等着呢!」 「你娘还是不愿意你来跟我学手艺,是不是?」外面吵吵闹闹的,燕之使了个眼色让小么把门关上,门板才关了一半,苏冰从门外挤了进来:「我爹说这事儿得听他的,让别搭理我娘。」 「这事儿两说着。」燕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兄弟二人正色道:「要拜师就好好拜。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当我什么人都收呢?」 「师父……」小么一开口燕之便止住了他:「先别叫师父呢,你还不是我徒弟。」 「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小么不理燕之的话,厚着脸皮凑到燕之跟前扶着她坐在椅子上,他四周看了看,到柜檯前把放在上面的茶壶茶杯拿了过来,给燕之倒了杯茶:「我知道您不能什么人都收了当徒弟。您要收也得收那机灵懂事的……」 「相对于机灵懂事,我更看重那些本分厚道的。」燕之接了小么递过的茶抿了一口,看着他说道。 「我就是表面上看着机灵懂事,内里本分厚道的好孩子!」小么拖过一把椅子来才想坐,对上燕之的眼神他没敢造次,回头对着苏冰说道:「大哥,你坐啊。」 「燕姑娘,我也帮着我兄弟求个人情,你收了他吧!」苏冰沉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也站到了燕之的身前:「小么虽然看着油头滑脑的,其实他可是个实在孩子。」 小么马上点了头:「我可是在了。」 「嗯,一顿吃两烧饼夹肉都不饱,是挺实在。」燕之听了这哥俩的话很想笑,可这个场合实在不该嘻嘻哈哈,她只能强忍了笑意,绷着脸说道:「我在早市口摆摊子一两年了,小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 「那……」苏冰不解的看着她。 「那我干嘛不收了他当徒弟?」燕之抬手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放到苏冰身前,示意他坐下。 苏冰点点头,坐在了燕之的对面。 「师父,您是不是也怕我娘?」小么脑子活泛,眼珠子转了转,琢磨出点滋味来。 「我不欠你娘的银子,更不欠你娘的人情,我怕她做什么?」燕之横了他一眼才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小么拍了拍胸口意意思思地又要往燕之跟前凑,燕之心里想着不能心软,可还是伸手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小么马上乐开了花,自己爬到了燕之的腿上坐了。 「下来!都要拜师了,你有点样子!」苏冰看着弟弟气不打一处来,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恨不得自己也缩小了变成个小娃娃,让燕之抱着! 「你听我说……」燕之伸手在小么胖乎乎的圆脸上捏了一把,觉着这孩子生得浓眉大眼的,长大了,模样也错不了。招人喜欢。 「您说吧,我听着呢。」小么知道自己沉,因此一坐到燕之身上他便不敢乱动了。 「做事情呢,要有个先后次序,次序乱了,事情多半就办不成。」小么平时叫燕之一声『姐姐』,但燕之从来都是把他当了小孩子看的,因此和小么说话的时候她格外的有耐心。 「这个道理我懂!」小么点点头,也小声道:「就好像我哥哥以后和我嫂子过日子,得先成了亲才能有小孩子呢,要是次序乱了,我哥哥定会被我爹爹的拐棍打折了腿!」 「胡说什么呢!」两人说话嘀嘀咕咕的,苏冰是伸着耳朵在听,结果却听到了这么一句,他顿时臊了个大红脸,两手都在自己的腿上抓挠着,很想把对面那个胡说八道的小胖子抓起来揍一顿! 「话俗理不粗。」燕之抬眼看了恼羞成怒的苏冰,她抱着小么调了个方向侧身而坐,让苏冰不能一伸手就打到小么身上:「现在你想拜师这个事儿就是次序乱了,你说能成么?」 「现在我要是收下你,你娘还不得天天到咱这铺子里来闹?你说,我还能做生意么?」 小么仰头看着燕之,总算是完全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小么娘不比旁人,她若是到燕之的铺子里来闹事,燕之是不好出手收拾她的。真闹到了那个地步,苏三爷的面上也不好看。 「师父,那我该怎么办吶?」小么没了主意,眼巴巴的看着燕之问道。 「对付你娘,你都没办法了?」燕之笑着说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见面礼 「我爹都拿我娘没法子。」小么伸手搂住燕之的脖子把嘴贴到她的耳边说道:「昨晚上,我爹才开口说了让我跟着您学手艺的事儿,我娘就对我爹瞪了眼!」 「你娘瞪眼,你爹就不会瞪眼?」小么说话有趣,燕之听得认真,期间不忘小声发表一下见解:「看着你爹在早市熘达来熘达去挺厉害的啊。」 苏冰看着自己的一奶同胞的弟弟坐在自己心爱之人的膝上,两人头顶着头,亲密的如同一个人,他只觉自己还不如不来呢。 「那是我爹在外面……」小么一撇嘴,瞅了苏冰一眼,更加小声地说道:「我爹一瞪眼,我娘就要掀桌子,结我爹能不按着桌子么?」 「完了……完了……」燕之一摇头也撇嘴嘴说道:「你爹俩手都按桌子上了,怕是要吃亏!」 「谁说不是呢!」小么接口道:「我娘没掀了桌子就朝着我爹的头髮抓过去了,我爹被我娘揪着头髮按到桌子上了,我爹能干么?」 「你爹是让着你娘呢,他要是真和你娘动手,你娘可打不过你爹。」 苏冰看了一阵,听了几句,觉着坐在这儿听自己爹娘的闲话也不好,他起身一言不发的走了。 扭头看着苏冰出了屋,燕之把小么放在了地上,她对着他说道:「别说你爹那些失败的经验了。现在你哥走了,你给我说说你怎么对付你娘吧。」 小么呆了下,摇头道:「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你快拉倒吧!」燕之被他老气横秋的一句话气乐了,她盯着小么的沉声道:「现在就咱俩人,你既然想拜我为师,那我也得跟你说明白了。」 「烹饪之道是一门能吃一辈子的手艺,可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这一行有苦又累,你受得了这份苦和累么?」 「师父,这个我早就想明白了。我爹说过,要想人前显贵必定背后受罪,我能吃苦。」小么说话的时候是难得的一本正经:「再说了,我跟着您甭管以后学什么,都会是个正儿八经的人,我不想长大了还当混混。」 燕之一挑眉毛身子往后一靠,很认真的把小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对于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听了也颇有些意外。 「我要当个好人。」小么直视着燕之的眼睛轻声道:「我娘骂我爹的时候总是骂他是个混子,我不能让我媳妇也这么骂我。」 「就沖你这么小就能想到这一层,你这个徒弟我收了!」燕之『嘿嘿』一笑,她欠身贴近了小胖子在他耳边说道:「为师先教你一招,权当见面礼了……」 小么伸着脖子弓着身听得认真。 屋外的宋秀秀一面忙活着手里的活一面不时地透过敞开的窗户往屋里看上一眼,梅卿却头也不回地说道:「甭看了,我师父一直待见你那个小表弟,我看吶,我一准儿要多个师弟了。」 梅卿的话才说完,小么就推门从屋里走了出来,垂头丧气地看了宋秀秀一眼,低着头就要走。 「哎!小么!」宋秀秀叫住了他,小声问道:「怎么样了?我们东家收你了没有啊?」 小么低着头晃悠了下脑袋:「别问了……」说完,小么抬腿就跑,急的宋秀秀只朝着他身后喊道:「你赶紧回家去,别瞎跑!」 小么一口气跑跑停停,没回自己家,他跑了宋秀秀家。 他娘和他爹打了半宿的架,虽然前半段她占了上风薅住了相公的头髮把他按在桌子上,可后半段苏三爷反败为胜,把她按在被窝里好一顿收拾! 小么娘睡了一觉,早起时分浑身酸痛不已,她越想越觉得吃了亏,于是把小儿子往苏三爷怀里一放,她黑着脸去了大姐家。 「娘!」小么在大姨家门口先沉了口气,然后他一推院门,还没等进到院子里就嚷上了:「娘!燕姐姐看不上我,她说我烧饼大的字认不到一笸箩,太笨!不能当她的徒弟!」 「放他娘的屁!」东屋的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小么娘横眉立目地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看满脸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二儿子,她心里一疼,走到小么跟前,在他的脸上胡噜了几下:「拜她为师,那是给她脸呢,她还不乐意了?!」 「说你笨?那是她眼瞎!我的三个儿子有哪个是笨的!」小么娘两句话说得又来了气,拉着小么就要去找燕之干架:「走,娘跟你找她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乱了辈分 小么娘拉着二儿子就往外走,小么的大姨从屋里追了出来喊道:「你这就回去了?不是刚还说不和小么他爹过了?」 「我不回去。」小么娘走的大步流星很是豪迈,拖着屁股只往后坐的小么头气势汹汹地出了院子:「晚饭别忘了把我的也做上。」 「大姨,晚饭还得加上我那份儿!」小么在院门外大声说道。 被小么唤作大姨的女子急吼吼地追出了院门,见那娘俩已经拖拖拉拉的走出去老远,她自言自语道:「那么好的相公哪儿找去?不知足!也不怕瘸子跟着别的女人跑了……」 「你叫谁瘸子呢?!」小么娘忽然停住了脚步,指着她大姐的鼻子说道:「我家相公的脚是有点毛病,但不厉害,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那是眼瞎!」小么的大姨扭身儿回了院子里,嘴里小声嘀咕道:「小么爹又不是瘸了一天两天了,也就你看他不瘸!」 「大姐!我还没说完呢!」小么娘说着话又要往回走,小么忙伸手拉住了她:「娘,咱还去不去早市口了?」 「去。」小么娘低头一看儿子,决定还是先找燕之好好说道说道去:「先让姓燕的收下你,回来我也得和你大姨好好说说,她老叫你爹『瘸子』,娘不爱听!」 …… 娘儿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会儿工夫就走到了早市口。 「大姨,您来啦!」这会儿正是早市将散未散的时候,来买烧饼的人不少,宋秀秀抬眼看见黑着脸走来的那对儿母子,她赶紧大声说道。 「别嚷了!隔着二里地都听见了。」站在买烧饼的人后头,小么娘一直朝着燕之新盖的青砖房子打量着:「姓燕……燕姑娘呢?」 早市口虽然是苏三爷的地盘,但苏三爷也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混混当下来必定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不让自己的老婆来这里抛头露面。 小么娘只记得几年前自家盖得那间小的不能再小的屋子,如今小屋旁边又起了一所大房子,新砖新瓦新漆的窗棂,把自家住的房子都给比了下去。 看看人家盖得大房子,再看看自家盖的小房子,小么娘顿时有些泄气。 「我们东家就在屋里呢。」宋秀秀回手一指小屋:「马上就到晌午的饭口了,正烙烧饼呢。」 「忙你的吧。」小么娘对着宋秀秀一挥手,自己走到了小屋的门前,正看见燕之端着一盖帘烧饼坯子站在铁锅前忙活。 「咳咳!」小么娘没少听两个儿子提起燕之,自己没有正经和燕之说过话。如今带着气来了,却发现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但既然堵在了人家的门口,她也不好干站着,便先干咳了两声。 燕之回了头与小么娘的视线对上,两人都把对方看了个仔细。 小么娘是个好拔尖儿性子,自己虽然身为寻常百姓,偏偏还谁都瞧不上。 如今她把燕之看了个清清楚楚,心里也不禁暗自说道:「难怪我两个儿子都追在她屁股后面跑,姓燕的丫头确实生的标緻!光脸蛋那白劲就少见的很!」 「是婶子吧?」燕之先把锅盖盖上才又回过头来笑着说道:「您先去隔壁屋坐坐,我把这锅烧饼烙出来就过去。」 小么娘脑子有点乱,琢磨着燕之这声婶子叫的她不该答应。 按说小么要拜燕之为师,那燕之就该和她是一个辈分,可先前小么娘一直把燕之当了大儿子相中的姑娘,是苏家儿媳的人选,不叫她婶子叫什么? 待到燕之把在铁锅里烙得定了形的烧饼码进了烤炉里才不慌不忙地从小屋里出来,见小么娘还站在外头,眼睛盯着她自己的脚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么老老实实地站在他娘身边,看见燕之,他眨了眨眼,轻轻推了他娘一把,小声道:「娘……」 「燕姑娘,小么说你不愿意收下他做徒弟,是嫌他笨?」一提起儿子的事儿,小么娘又来了气,一张嘴就是高声大气的,让围着摊子买东西的人都扭了脸望向了她们。 燕之心道:这人脾气真够直的,说话也不挑个地方,若是我真存了心思不收下小么,这孩子因为他娘这句话得被人说一辈子笨去…… 「小么很聪明,是个懂事的孩子。」燕之站在人前,一开口先夸了小么。 「他聪明?」小么娘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她想都没想就接口道:「他聪明什么?就会和他爹一起气我!」 燕之微微扬眉,见围观的众人有不少已然笑出了声,她朝着小么说道:「还不把你娘让屋里坐着去。」 ------题外话------ 我妈的五七。我们这里风俗是要办的。 这两天家里都是人,我连睡觉的地方都没了~ 所以没法码字~ 家里来了很多亲戚,都给我老妈做纸船啥的~弄得家里一团乱糟糟的~ 我也不懂这些,烦的要死~ 都是我的长辈,没法骂大街赶人~ 更新没有保证,俺只能道歉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秀秀姐,沏壶新茶过来。」燕之进屋前停了下,对着宋秀秀说道。 「嗳。」宋秀秀应了,进屋去拿了茶壶出来见小么娘正拧着眉头上一眼下一眼地盯着梅卿看,她忙小声说道:「姨,进屋坐着去吧,这里没遮没拦的多晒人!」 「这人谁啊?」小么娘的眼神仍是落在梅卿身上不肯进屋。 「他是梅卿,是我们东家收的徒弟。」宋秀秀知道小么娘的脾气,就怕她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于是一个劲的朝小么使眼色,心里急的很想把小么娘推屋里去。 梅卿听见身后的二人提到了自己,便回头对着小么娘笑着点了点头,才要开口叫人,小么娘又开了口:「你男的女的?」 梅卿脸上的笑容僵住。 然而一转眼他又笑成了花儿:「你猜?」 梅卿张嘴一说话,小么娘顿时打消了心里的疑惑,她没搭理梅卿,扭身进了屋:「我说,你怎么收了个公妖精?」 「秀姨!」梅卿气得一跺脚,对着宋秀秀咬牙道:「她说话忒难听了!」 「我大姨就那样儿,老煳涂了!你可别和她一般见识!」宋秀秀胆小,就怕小么娘听见梅卿的话再出来打架,她赶紧走到梅卿身前又是作揖又是行礼,不住口的赔不是:「咱还得做生意呢,别给咱东家生事!」 『扑哧!』梅卿见宋秀秀着急的模样的已是笑出了声:「绣姨,瞧把你吓得……」 他对着屋门一扬下巴轻声道:「我不和她打架,我师父准能把她收拾了!」 …… 「那是我大徒弟,梅卿。」燕之手里拿着两个空茶杯对着小么娘说道:「坐。」 小么娘没客气,把椅子往外一拖坐到了燕之的对面:「我这个人说话不会藏着掖着。」 「有事儿您就说吧。」燕之微微一笑:「我就喜欢这样的性子。」 「那好!」小么娘回手把站在身边的小么往燕之那头一推:「你也说了,我家小么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既如此,他来拜你为师,你怎么就不肯应承下来呢?」 「拜我为师?您让小么跟我学什么?」燕之看着小么娘慢悠悠地问道。 「当然是学烧火煮饭啦!」小么娘冲口而出道:「你除了烧火煮饭还会什么?」 「娘!」 小么忙插嘴道:「我师父识文断字,除了煮饭她还会好些本事呢!」 「嗤……识文断字……」小么娘不以为然地说道:「女人又不能考状元光宗耀祖,识文断字有什么用?不如会点针线活,会煮饭实在。」 「今儿咱就说这个煮饭。」燕之心里早就知道小么娘是个何等样人,她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屋里的两盘灶台您看见了吧?」 「看见了啊。」小么娘点点头。 「小么这个身量往灶前一站,他够得着锅么?」燕之轻描淡写地说道:「连锅都够不着,他如何能学煮饭?」 「……」小么娘被燕之问得没了话,她想了好半天才开了口,音量已是降了下去:「现在他是矮点儿……可他早晚会长大的,再过几年小么准能长过你收的那个大徒弟。」 「那就再过几年吧……」燕之笑眯眯地看着小么娘道:「等小么长够了个头再说。」 「……」小么娘吃了燕之一根软钉子,人家还是笑着说的,她也不好就此翻脸。 有心拉着儿子回去,可在来的路上她没少在儿子面前说大话,她又觉得就这么走了太没面子。 左思右想的,小么娘也觉出自己这一趟来的冒失了。 坐在对面那个笑眯眯的女子还真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吓唬住的人。 ------题外话------ 吃了晚饭,把亲戚们都送走了,俺今天得补觉~ 打了几天地铺,俺老怕半夜被人踩一脚……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小么娘平日没少听两个儿子念叨燕之,可她压根就没把这个十来岁的丫头看到眼里。 一个孤身来到帝都讨生活的女子,连个清清楚楚的娘家人都没有,也确实不值得她多费思量。 抱着这种轻慢的心思,小么娘和燕之正式的说上了话,她没想到自己竟在笑容满面的燕之面前碰了壁! 宋秀秀端着茶壶进来先瞅了瞅燕之的脸色。 「我来吧。」燕之接了她手里的茶壶给小么娘面前的茶杯里倒上。 「老二,跟你姐出去玩去!」小么娘思忖了一会儿,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让儿子听见为好。 「哦。」小么应了,回头眼巴巴的看向燕之。 燕之抬手在他的头顶上按了按,微笑道:「去吧,饿了就跟梅卿要个烧饼夹肉吃。别和你表姐要,她捨不得放肉。」 「嗳!」小么这才听话的出了屋。 小么娘冷眼旁观着两个说话,她的心里挺不是滋味。 儿子是真心实意的叛变到燕之那头去了!她是当娘的,就算平时再粗枝大叶,儿子的那点小心思也瞒不住她。 这么看着,自己这个比灶台高不了多少的二儿子确实是想跟着燕之学手艺了。 可燕之只能教小么煮饭,这门手艺小么娘是一百个瞧不上!尤其小么还是个男娃娃,男娃娃长大了就是条汉子,哪有汉子老围着锅台转的道理? 燕之小口小口的抿着茶,看着坐在对面的小么娘脸上的表情不断的细微变化着,她也不说话,任对方坐在哪儿越想越纠结…… 「燕……燕姑娘!」小么娘下了决心,她两手按在桌子上站了起来,倾身向前对着燕之说道:「别等过几年了,这事儿咱今儿就定下来吧!」 「嗯?」燕之微微抬头,面上依旧是不慌不忙。 「我说小么拜你为师的事儿就定下来吧。」小么娘小声说道。 燕之一摆手:「婶子……」 「你别叫我婶子了!」小么娘往窗外瞟了一眼才说道:「咱们之间这辈分没法论了。」 她嘆了口气,眼瞅着大儿子相中的姑娘要变成自己的同辈,颇有些不甘愿地说道:「不瞒你说,小么为了拜你为师都跟我闹了两天了。」 「小孩子么,总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您晾他几天,等他这股子热乎劲儿过去就没事了。」燕之和颜悦色的说道。 「从我肚子里钻出来的种,脾气也随我!」小么娘一撇嘴:「这孩子认死理儿,他认定的事儿,九头驴也拉不回!」 燕之抿嘴一笑,心里暗暗道:不是都说认死理儿的人九头牛也拉不回么,怎么到了她的嘴里就换成驴了…… 「儿大不由娘,这儿子我不管了,交给你管着吧。」小么娘放低了声音说道:「来的时候我都和小么说了,你定会收下他的……你可别扫了我的脸,让我在儿子面前说了空话。」 「这不是扫不扫您脸的事儿,我收徒弟自然会有我的考量。」 燕之放下茶杯正色道:「小么还小,长大了不定想要做什么呢。再说了,我看您也不是很贊成他留在我这里。」 「收徒弟头一样,就得师徒双方都得心甘情愿,一个愿意学,一个好好教,才能把人教出来……」 「谁说我不贊成他留在你这里学手艺了?」小么娘顺着燕之的话脱口而出道:「我先前还觉着煮饭做菜不是男人该干的活儿,可你看看你这新房盖得多气派!这才多少日子,你就把砖瓦房盖起来了,可见是真有本事的……」 「我家老二就这个命了!」小么娘看着窗外不时回头望窗户里望一眼的胖儿子不由自主的笑了笑:「都说我三个儿子命好,其实啊,我一点不省心!」 「每天小冰和小么跟着他爹一往早市口走,我就提心弔胆的。」 「现在小么既然不肯走他爹的老路,我也放心了。」小么娘扭过头来接着说道:「煮饭就煮饭吧,他愿意吃这碗安生饭也好,也省的我天天怕他也被人伤到哪儿……」 「话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倒是说句话啊!」小么娘说完就等着燕之表态。 燕之闭紧了嘴唇不发一言。 「我说你……」小么娘急的一拍大腿:「当初我们小冰为了你可是差点搭上性命!就凭这个,你还不肯收下他兄弟?」 「您这是让我为难啊……」燕之也起了身,搓着手说道:「您看看,小么他还是个孩子呢,小孩子做事哪有长性呢?」
第一百六十章 「老二!」小么娘破天荒地在燕之面前说了软话,燕之却犹犹豫豫的仍旧不肯收下小么。 小么娘心头火起,一把攥住燕之的手腕子拖着她出了门:「给你师父跪下磕头!」 小么二话不说走到燕之跟前就跪,一个头端端正正地磕在地上,他抬起头来对着燕之叫道:「师父。」 当着铺子前一众人的面,小么叫了燕之『师父』,声儿不大,小东西的脸先红了,接着,他红了眼睛…… 「正好,这里的人都给做个证,我儿子的头磕了,师父也叫了,以后师徒如父子,怎么教他都凭你,我把小么交给你了。」小么娘松了手,两眼仍不住的在燕之脸上打量着:「小么皮,要是以后他惹了你生气,你就打他屁股,那里肉厚,可千万别打他脑袋……」 看着看着她嘆了口气,仰着头走了。 燕之低头弯腰把小么拉了起来,两手在他肉唿唿的胖脸上抹了一把轻声道:「哭什么,你娘不是答应了么。」 「我高兴呢……」小么吸熘了下鼻子颇有些不好意,眼睛都不知道看哪儿好了。末了,他一缩脖子笑嘻嘻地说道:「师父,今儿我就跟您回家吧?」 「这事儿以后再说。」燕之把他脑门上的土擦干净,对着他娘离去的方向一努嘴:「还不赶紧把你娘送回家去!」 「嗳!」小么连跑带颠地去追自己的娘亲,从梅卿身边跑过去的时候他还停了下,嬉皮笑脸地叫道:「师哥!」 梅卿愣神地功夫小么已经跑了过去。 「恭喜师父!」梅卿缓过神来笑着走到燕之跟前行礼道:「恭喜您收了个可心的徒弟。」 他这一说,铺子前看热闹的人也纷纷跟着说道:「小么这孩子机灵,长大了也错不了!」 「燕姑娘收了这个徒弟委实不错,苏三爷的儿子,没人敢惹……」 「呵呵!大伙儿也瞅见了,他娘让孩子跪下叫我师父了,我能不留下他么……」燕之苦笑着摆手道:「我这小地方用不了几个人,再说,小么还小呢,终归是个孩子……」 …… 「娘,您走这么快干嘛呀!」小么喊了他娘几声,他娘都没理他,小么只好紧跑两步拉住了母亲的手。 小么娘用力甩开儿子的手,扬起手臂来照着他的头就是一下子! 小么两手抱着头往后躲了几步对着他娘说道:「干嘛又打我?!您不是刚还和我师父说不能打头么!」 小么娘横了儿子一眼,抬腿接着朝前走:「你都拜她为师了,还追着我做什么?」 「就是我师父让我送送娘的。」小么挨了莫名其妙的一巴掌却并不在乎,从小到大他娘打他的时候多了去了,他没法和她计较。 小么娘闭了嘴,心里仍旧生着自己的气。 「娘,还是您厉害!」小么要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她娘的步子,小傢伙不时地歪头瞅瞅她:「您一开口,我师父还真把我收下啦……」 「拜了个做烧饼的当师父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小么娘两眼看着前面,两条腿走路快的要生风:「现在娘帮着你拜了师父,你哥以后的那点念想就绝了!」 小么娘心里始终都是不痛快的。 二儿子的一个头磕在了地上,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地绝了大儿子的念头,以后,苏冰再无可能娶燕之进门了…… 苏家虽然是靠打打杀杀起家的,那他们夫妻二人也得守着规矩办事。不能允许大儿子娶了小么的师傅当媳妇,那是乱了辈分的事! 「燕姐姐没当我师父的时候也没想要嫁给我哥……」小么小声嘀咕道。 「哼!」小么娘冷哼了一声,在心里暗自说道:你懂个屁!要是小冰真放不下姓燕的丫头,娘就让人绑了她往你哥被窝里一送,生米煮成熟饭,嫁不嫁的,还由得着她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甘蔗没有两头甜,好事儿不能让他苏家都占了。 小么娘虽然争强好胜,可这浅显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二儿子称心如意的拜了燕之为师,大儿子就得另找媳妇。 在小么娘心里,苏冰的分量终归和另外两个儿子不同。 苏冰毕竟是苏家的长子,是她和那个混帐男人的头一个孩子。 心里想着事儿,小么娘闷头走路,走着走着,小么停了步,她下意识的一抬头:「呦!怎么走这儿来了!」 娘儿俩个正停在了自家的门口。 苏家院门两扇门板一开一合,小么娘歪头往院子里瞅了一眼,正赶上抱着小儿子在院子里来回熘达的苏三爷往外头看,夫妻两个人的视线隔着老远突然对上,两人都是一怔! 小么娘一怔之后转身就走,苏三爷却眼睛一亮,单手托着小儿子风似的从院子里颳了出来,他一边跑一边对着小么喊道:「还不快拦着你娘!」 「嗷!」小么应了,挥舞的手臂几步就跑到了娘亲身前。 「不是东西!让开!」小么娘见路被二儿子拦了,瞪眼道:「娘刚帮你拜了师父,你就向着你爹?」 「我向着娘!」小么一侧身子灵灵巧巧地躲过了他娘的大巴掌,伸手抓了娘亲的腰带『呲熘』一下子扥开,他把腰带往苏三爷怀里一塞撒丫子就跑:「爹!我就能帮你到这儿啦!我先去我师父家躲几天,等我娘消了气我再回来……」 「白眼儿狼!混帐东西!看你回来老娘不把你的腿敲断了的!」 小么娘两手抓着下裙跳着脚的骂,苏三爷把媳妇的腰带紧紧的攥在手里却不给她,他也跟着媳妇一起骂:「这孩子太皮了!明儿我一准儿把他的腿打断了!」 「打断了?」小么娘火气正盛,怎么看自己的相公怎么都觉得腻味! 儿子跑了,她把所有的火都撒到了苏三爷身上,原地转身对着自己的相公撒开了泼:「姓苏的,你还是不是人吶!把我儿子的腿打断了,让他跟你一样当瘸子?」 「呸!」小么娘两手一松,摆出个要撸胳膊的架势,裙子顿时落在了地上,露出了里面的衬裤! 苏三爷脸一沉,往四周扫了扫,见没有人看着才把小儿子往媳妇手里一送,他弯腰捡起媳妇的下裙往小么娘头上一蒙,拦腰把媳妇和儿子一起抱了起来几步就进了自家的院子。 「姓苏的!你放下我!有种你和老娘单打独斗,看我能不能胜了你!」 苏三爷憋着气一直进了屋,他把媳妇往炕上一扔,回身关上屋门落了闩:「就咱俩,炕上打……」 「放屁!小三儿不是人吶……」小么娘坐了起来,抱起还睡着的小儿子伸手往下边一摸,她赶紧站了起来,一手提着孩子的两条小腿一手脱着孩子身上的裤子:「赶紧端盆子水去!三儿拉了!」 「没长进的东西。」苏三爷过来接过媳妇手里的脏衣服胳膊伸着往外走,捏着鼻子说道:「都这么大了,还拉裤子……」 「随你!多大也长进不了!」小么娘恨声道。 「疯婆娘,这闹的……」苏三爷把儿子的脏裤子扔在了门口摆着的木盆里,嘆气道:「没法和她讲理……」 …… 「你是睡觉呢还是打把式呢!」 小屋的炕上原本睡了三个人就有些挤了,现在又加上个小么便更加的挤! 看着天亮了,阿文一把甩开小么搂着自己的脖子的手臂侧身坐了起来。 「烧饼夹肉……」梅卿也侧着身子躺着,他看着阿文笑着小声儿说道。 「啊?」阿文皱眉看向他:「什么烧饼夹肉啊?」 「我说你们仨呢!」梅卿轻笑道:「你和小山子生的单薄就像两片片开的烧饼,中间加了那么一大坨肉!」他对着依旧唿唿大睡的小么抬了抬下巴:「你说,像不像烧饼夹肉?」 「谁要他啊!一坨臭肉!」小么坐在炕沿上穿了鞋开门走了出去。 「还早呢,再睡儿吧……」梅卿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你睡吧,我擦擦身上……都是汗……」阿文一面和梅卿说着话一面往燕之的屋子看了看,见燕之的房门也是打开的便走了过去:「姑姑,您也这么早就起来啦。」 屋里没有点灯,灰暗的光线里,阿文看见炕上的被褥还摊开着,燕之却没在屋里。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国师来了 见燕之的屋里没人,阿文起初也没在意,自己打水洗漱了见燕之还没有回来,他站在小院里轻声叫了一声:「姑姑?」 小院里一片安静无人回应。 小文忙把手里的布巾扔到木盆里,自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他看见院门虽然关着,门栓却打开了。 「昨儿夜里头还是我落得栓呢。」阿文嘴里小声儿嘟嚷着拉开院门走了出去。 在家门口四下看了看,阿文心里一动,朝着村南头跑去! 「姑姑,您怎么在这儿呢!」在才买的破旧的院落门口,阿文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燕之,他松了口气。 夏日晨曦里,阳光虽然刺眼却并不太热,燕之单薄的身影坐在阳光还未照到的地方,显得有些孤独。 阿文的鼻子忽然一酸…… 「儿子,过来!」燕之回头对着阿文微笑着一招手:「坐这儿。」 阿文上了台阶,坐在了燕之的身边,俩人脸朝着院子里坐着:「您这是看什么呢?」 「看房子。」燕之轻声道。 「这破房子都快塌了,有什么可看的?」阿文看着一排破败不已的屋舍不解的问道。 「再过段日子,你再看这里的时候会移不开眼的!」燕之伸臂搂住了阿文的肩膀,抬手指着那些破房子说道:「把这都拆了,连院墙也一起拆了,连上咱们买的那二亩地……还有咱院子外头的那一条子没主的地一起,我要盖起一座新宅院来。」 「到时候啊,你就不用和梅卿他们挤在一个炕上睡觉啦,你们几个一人一间屋子,屋里的桌椅柜子都让你们自己挑选去,那住着才舒服痛快呢……」 「咱们盖两进院子,厨房也得盖的大些,还要盖一间浴房,以后咱洗澡的时候也不用在厨房里凑合了……」 「还有屋里的地也不要石板子的,太凉!」燕之扭脸对着阿文说道:「姑姑喜欢木头地板,进门光着脚踩在上面都不凉,你说好不好?」 阿文看着燕之,看着她满眼得意之色地说着话,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欢喜起来:「姑姑,您是在高兴么?」 「看出来啦?」燕之收了下搂着阿文肩膀的手臂又看向了院子里:「姑姑能不高兴么,这里会盖起新房子,垒起新院墙,还会在院子里种上花花草草,我们一家人都要搬到这里住着……这儿啊,是我们的家……」 房子还没有建起来,在燕之的心里却早就勾勒出了它的模样。 房子建在内城还是外城也并不太重要了,从她想着要把一家人安置在这里开始,燕之便已经把这儿当做了家。 这是她来到古代凭着自己的本事挣来的产业,地方不算太大,位置也不算很好,可这足以让燕之偷偷的骄傲着…… 从周婶子手里接过这所院子的钥匙的时候她是不动声色的,没人能懂燕之心里的那份欣喜之情! 「姑姑,木头地板好是好,可要是天冷的时候在屋里放上火盆,是不是容易着火啊?」阿文小声说道。 「小心些就是了。」燕之不以为意地说道:「大户人家也有不少地上铺木头板子的,你见几家子着火了?」 阿文的话一出口,自己就后悔了。姑姑难得高兴一场,他不该张嘴说房子着火这样败兴的话。 「咱家以后有小么的房子么?」小东西立时岔开了话。 「咱家以后要建两进院子呢,还没有小么住的地方了?」燕之对着阿文意味深长的一笑:「你啊,你心里搁下他了,就瞅着他顺眼了。」 「姑姑……」阿文的脸一红,欲言又止。 「嗯?」 「昨天……您收下小么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说您是碍于小么娘的情面呢……」阿文意意思思地说道。 「是有人说我怕小么娘吧?」燕之摇头笑道:「人家说姑姑的闲话,你不爱听了?」 「嗯。」阿文马上点了头。 「儿子,姑姑得说一句。」燕之收回搂着阿文的手臂在他的心口上轻轻地拍了拍:「这里要开阔些,别什么话都往耳朵里听。有些话啊,就是听见了也得当没听见。」 「你和小么在一起玩了多久了,你还不知道那小子早就想到姑姑身边来了?」 「他就没憋好屁!想吃您一辈子呢!」小么恨声道。 「小心眼子!」燕之笑道:「光许姑姑对你好,我就不能疼别的孩子了?」 「咱家孩子太多了……」阿文垂了眼帘轻声道:「先前来了个小山子,现在又跟回来一个不要脸的小么!」 「你听见姑姑管他们谁叫儿子了?」燕之收了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是个正襟危坐的姿态。 「嘿嘿!」阿文抬眼偷偷地看看燕之,小脸又红了:「姑姑还是最疼我!」 「心胸开阔些,眼睛也看得长远些。」燕之顿了下接着说道:「事事计较,你就跟小么娘一个见识了。」 「小么现在是我的徒弟,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要是小么娘一直不松口,小么也不能和你住一个屋里。至于外人说什么,就随他们说去,我还能掉块肉?」 「要说啊,小么娘的见识可真不怎么样。」阿文站了起来,看了看天色:「拜了姑姑当师父多好啊,您可是乐圣家的人呢!」 「她不知道我是谁。」燕之抬手,阿文过来扶着她起了身:「苏三爷做事有分寸,没告诉她。」 「难怪了!」阿文思索了片刻才点头道:「看来啊,苏三爷也知道小么娘那嘴没把门的。」 「那是人家苏家的事儿,咱也管不着。」燕之一挥手往外走去:「锁门回家,吃了早饭咱们也得去铺子了。」 「嗳。」阿文应了,拿了挂在门环上的锁头将院门锁上,再看燕之已经走出去老远,他边跑边问道:「姑姑,咱们的新家什么时候破土动工啊?」 「很快。」燕之头也不回的说道:「找到了好工匠就开工……」 …… 燕之猜得没错,关于她身世的事儿苏三爷确实没有和小么娘说过。 当初他被叫去南城衙门,里头的官老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把燕之的身份说出去,就怕出了纰漏。 在铺子里忙活到早市散了,燕之只喝了口水就又开始忙活。 天热,来吃滷煮的人都坐在道边的树下,燕之忙里偷闲往外瞅了一眼,见外面摆的桌子边已经坐满了食客便说道:「看看凉茶还剩的多么,若是还有,就趁着现在人多张罗张罗卖几碗。」 「早没了!」梅卿端着托盘进来拿了灶台上的两碗滷煮又出了小屋:「咱家的凉茶卖的可好了,早晨出的第一锅没等晾凉就都卖了。」 「那一会儿看看药材还剩多少,再採买的时候要少买些了,这东西现在喝着是不错,去火。等天一凉就卖不动了,咱别存一大堆药材占地方。」燕之随口道。 「姑姑。」阿文抱了一抱木柴从外头进来,他站在燕之身边小声说道:「我看见国师大人了。」 「哦?」燕之停了手里的动作看向阿文:「在哪儿?」 「就在外头的马车里呢!」阿文接着说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看着燕之款款地走向自己的马车,水轻舟只觉恍若隔世。 「国师大人。」水轻舟的马车虽然停在官道边的树荫下,却离着那些食客挺远,因此燕之也不怕和他打了招唿被人听见。 「燕姑娘。」两个人互相对着行了礼。 「如今身子可大好了?」水轻舟轻声问道。 「嗯?」燕之犹豫了下,稍一思忖,明白他还记挂着自己天贶节后得的那场大病,于是说道:「费心了,早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听了水轻舟的话燕之只是笑笑。 「在此处与燕姑娘说话实在失礼。」感觉到燕之对自己说话依旧与过去一样不远不近,不热不冷,水轻舟心里稍稍舒坦了些。 他整理了一下雪白的薄衫,对着燕之拱手道:「知道燕姑娘不喜旁人打扰,我在吩咐了人将马车停在此处。」 「国师大人有心了。」燕之笑着回了礼。 「唉!」水轻舟长长的嘆了口气,微微低着头说道:「这一趟如不是要为陛下办差,我实在不敢来见姑娘。」 「哦?」燕之看着他问道:「听国师大人话里的意思,莫不是陛下派给您的差事与我有关?」 「正是。」水轻舟抬了头正色道:「姑娘是乐家人,身份尊贵非比寻常。你到了帝都,这事儿是定要向陛下禀报的。还望姑娘勿怪!」 「哪里话……」燕之摆手轻声道:「就算国师大人您不说,那日也有那么多人见了我,陛下都会知道。」 「这些时日,我的饭食铺子还能照常开张做生意,还要多谢国师大人的照拂,并未将我的行踪说出去。」 「非也!非也!」水轻舟苦笑道:「实不相瞒,这都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还要请燕姑娘进宫去坐坐。」 「陛下说了时日?」燕之在国师府暴露了身份,照理说这本应是震动天下的大事。可奇怪的是,她这里依旧是风平浪静,并没有人跟过来骚扰。原来是皇帝陛下下的旨意…… 莫名的,燕之对这个如此有『眼力见』的皇帝陛下有了些好感。 「就是这个月廿八。」 「廿八……月底了。」燕之粗粗的算了下日子随即点了头:「我会去的。」 「到时,我来接姑娘可好?」水轻舟得罪过燕之,因此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也是没底儿的,若是燕之一口回绝了他,那就尴尬了…… 「……」燕之歪着头很认真的想了想,又点了头:「那就有劳国师大人了!」 「如是甚好!」水轻舟深吸了口气,脸上终于现出一抹浅笑。 他笑得真心实意,眉角眼梢都带了欢快,将他的人衬得分外的活泛漂亮,悠忽之间,如同一名少年。 他们哥俩可真像啊……看着笑模笑样的国师大人燕之竟想到了景行。 景行真心笑得时候也是如此,眉眼弯弯的成了月牙,他的目光会从那道月牙里透出来看着你,赤诚而没有心机…… 「呵呵!」燕之不由得笑出了声。 「失礼了!」她一笑,水轻舟的脸上霎时染了绯色,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藏在袖中侧身而立,眼睛看向了别处:「燕姑娘,来的时候我还拍你气还没消,不肯与我说话呢。」 哼! 「呵呵……」燕之微笑着说道:「国师大人多虑了……」 有些事,她可以不提,可忘记却非常的难。 水轻舟只是一个与她无关的人,她犯不上得罪他。燕之如是想到。
第一百六十四章 「那我回去了?」道边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小铺子里里外外的又都是吃饭的人,水轻舟也不好堂而皇之的站在寻常百姓前,皇帝陛下的口谕已然带到,他只得对着燕之说道。 来的时候,水轻舟有些发憷,现在他却很想再和燕之多说几句话。 作为大惠的国师,从小到大他都是以一副不食人间焰火的仙人样貌示人。 朝廷上的事纷纷扰扰,却与他无关。 国师大人摆明了置身事外的态度,他让自己活成了高高在上的摆设。如同寺庙里的木雕泥塑的菩萨般,人们怕的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因果报应,却没人怕端坐在莲花台上的神像。 水轻舟就这样俯瞰着众生,看着他们绞尽脑汁地明争暗斗,也看着他们胜利,败落,甚至出丑。 他也没想过自己会像朝臣们一样使用那些卑鄙无耻的伎俩,直到景行几次三番的威胁了他! 水轻舟很生气。 但即便生气了,国师大人也得有国师大人风度。 景行抓住了他的脉门,他也抓住了景行的短处。 贤王爷如同一尾泥鳅,黑不熘秋,滑不留手,要想抓住他的短处可并不简单。 燕之就是贤王爷的软肋。 为了敲打景行一番,水轻舟不着痕迹地设了一局棋,燕之就是棋盘上的『宫子』,落下这枚致胜的棋子,双方输赢立现! 这局棋让景行输的体无完肤,可也让水轻舟原形毕露,两个人在燕之面前都成了笑话! 水轻舟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女子竟有着那样的身份。 他也没想到那样身份的她竟能在市井中隐姓埋名的活着。 燕之说他『先敬罗衣后敬人』,这样的评价让水轻舟羞愧不已。 于是他便冷眼看着她。 看着看着,水轻舟倒是释然了。 燕之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高贵不是装出来的,她的高傲是生在骨子里的。 也唯有她这样的人,才能够心平气和的安于平淡,安于苦难。 「好。」听了水轻舟的话燕之微笑着点头应了:「廿八的时候,国师大人只要把马车派去南菜园就好。」 「嗯。」水轻舟不置可否的回身上了马车。 到时候他还是得来接她一趟的,否则宫中禁卫森严,她想要进去,势必还要费一番口舌。 上了马车,水轻舟才在座位上坐定便伸出手去将车窗上的帘子挑起一条缝来,他凑过去偷偷的往外看着,却发现道边的树荫下早就没了那个女子的身影。 「嗯?」将帘子完全撩开,水轻舟探出头去却见燕之已经走到了小铺子的门前只停了下和门口的女子说了句什么便进了屋。 「她是真没把本座当回事儿啊……」水轻舟自嘲的笑笑,放下了帘子。 晌午时分,外面热的像下火一样,车厢里也热的像蒸笼。 水轻舟正襟危坐,像是不怕热似的,面色如常地闭目想着心事。 他又想到了那日在燕之脑袋里看到景象…… 这些日子水轻舟没少琢磨那一闪而过的画面,他很想知道那以后的事情。 就在刚刚,他还偷眼盯着燕之的脑门看了半天,只是一无所获。 不过水轻舟倒并不太意外。 这世上本来就有两种人会有所谓的半仙之体。 一种人能『通灵』,一种人能『通神』。 水轻舟就可以通灵,他能通过神通看清凡人的宿命。 而乐圣则是能通神的。他能通过乐音与天地交谈,甚至能把人们对上天的祈求传递过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可走了!」国师大人的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地驶过,宋秀秀小声儿的嘀咕了一句。 「谁呀?谁走了?」梅卿从笸箩里拿了两个芝麻烧饼转身给食客送了过去。 梅卿不过是随口问问,并未想要知道个结果,宋秀秀却吓了一跳,她忙说道:「没……没什么……」 抬眼再往官道的方向望过去,那个骑在马上送了她大笸箩的高大汉子已经没了踪影,宋秀秀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烦人!」 那汉子从到了这里就一直东张西望的,不但看了宋秀秀好几次还对着她笑了笑,惹得宋秀秀脸热心跳的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我得罪你啦?」梅卿收了银子放进木匣子,听了宋秀秀的话,他停住脚步问道。 「没说你,忙你的去吧!」宋秀秀低着头小声道。 「哦。」梅卿又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人今儿是怎么了? 几个人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忙过了晌午的饭口,树荫里只剩了两桌散客。 燕之从小铺子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小么。 「老追着我做什么?」燕之回头看着满头大汗的小胖子说道:「是不是又饿了?」 「他还饿?」宋秀秀一面洗碗一面说道:「他的嘴就没闲着,刚还白嘴儿吃了个才出炉的火烧呢!」 「我其实不饿。」小么揪起衣襟来看了看,没捨得擦汗:「就是我平时吃惯了三顿饭,咱们这里只吃早饭和晚饭,我有点……嘿嘿……」 「饿了就吃,你们几个都正长身体的时候。」 燕之到井边洗了把脸,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也洗洗。看看你那汗出的……离着老远都能闻见你身上的汗味!」 「师父,您也带我去吧?我都好长时间没去内城了。」小么蹲在地上捧着木盆里的水意意思思的洗了洗,只洗脸边脸蛋子,连脑门都没沾水。 「属猫的?怎么就洗前面一块!」燕之抬脚照着他的屁股轻轻踢了一脚:「别起来,好好洗!」 「师父,是不是带我进城了?」小么这回不再凑合,不但将脸洗了,连带着脖子和脑门都过了水,弄得头髮湿漉漉的打了绺连衣襟都湿了一大片:「您看,我洗的干不干净!带我去吧……」 他在燕之身前嬉皮笑脸的哀求着:「您要是不带我去,阿文总是看我不顺眼,一会儿他该打我了!」 「又说废话!」燕之接过他手里的布巾拧干把他的脸又擦了一遍:「你和阿文打架,哪次是你吃亏了?」 「师父……师父……您轻点!我皮嫩……」小么一边躲着燕之的手一边笑嘻嘻的说道。 「今儿先带阿文去,下次再带你去。」燕之把布巾又扔进木盆里,小么赶紧蹲下投了:「要不……我们俩都跟您去吧?」 「铺子不做生意了?」燕之看着他说道:「阿文这册书的文章学完了,师父得再给他挑本书去。你要是肯学着写字读书,以后再去书馆就带着你。」 过了晌午的饭口,铺子里大忙的时候少,燕之带着阿文进了城。 小么站在树荫里伸着脖子眼巴巴的朝着两个人的背影张望,就盼着燕之能回头瞅见自己。 「姑姑,他还看着呢!」拐弯儿时候,阿文飞快的往后看了一眼笑着对燕之说道:「脖子伸得老长呢!」 「这一次咱回来,小么就得张罗着要学识字了。」燕之轻哼了一声:「跟着我就必须得识文断字,我可不是他娘!」 「姑姑还是为他好。」阿文轻声道。 「他娘把他交给我了,姑姑可不得好好教他么。」燕之侧头看了阿文一眼,小声道:「待会儿买了新书跟姑姑去趟布庄,我想做两身新衣裳,你帮着姑姑挑挑。」 「嗳!」阿文立时眉开眼笑起来:「其实啊,梅大哥的眼光好,姑姑应该带着他来……」 …… 这一趟进城,燕之又买了几支笔并且多买了些纸。 家里的孩子不只是有阿文,还有小山子和小么呢,以后孩子们都得跟着她读书识字。 「姑姑,那是王爷的马车!」两人才进了南菜园的村口,阿文就对着燕之说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先进去吧。」燕之把手里的包袱递给阿文,自己则朝着马车走去。 景行的马车停在南菜园的村口,如今天色已黑,他只撩着帘子从车窗里露出个脸儿来:「小子,过来。」 燕之与阿文同时停下脚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夜色里,都看不清彼此面上的表情。 「王爷是有事对阿文说?」燕之知道阿文从心里惧怕景行,因此先开了口。 「和胭脂说也是一样的。」景行看着她轻声道:「他家里来人了,找到了爷的府里,说是他爹前日自房上坠落在地上……」 「是摔伤了胳膊腿的么?」燕之听见走到自己身侧的阿文唿吸都急促起来,她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 阿文紧闭着嘴,现在他也忘了怕,双眼直视着景行。 「你爹他已经没了……你家里来的人说,停灵三天,明日出殡。」景行看着阿文说道。 「死了……?」阿文拉住了燕之的手追问道:「姑姑,我是不是听错了?」 「心里难受就哭。」燕之嘆了口气,低下头柔声道:「想不想去送送他?」 阿文扁了扁嘴,眼中蒙了一层雾气,却没有立时哭出来:「我……我是他的儿子,应该去。」 「应该。」燕之点点头:「父子至亲,也是一世的缘分。他养你小,你养他老。」 「你那个爹虽然没有好好养你,以后,你也不用给他养老了,最后这一程,你该去。」 燕之拉起阿文的手往小院走:「姑姑陪你去。」 敲开小院的门,俩人进去又很快出来,阿文已经换了一身玉白色的单衣。 「出门的时候把门锁好,早点去铺子里,你们几个手都慢,小么又是才来,明儿你要多费心。」燕之对送她出来的梅卿嘱咐道。 「师父,您也小心些,毕竟是走夜路。」梅卿还要再说几句,他一眼看见了停在村口的马车顿时闭了嘴。 夜色里,虽然只能模模煳煳地看到马车的轮廓,可那架马车撩起帘子的车窗里竟有灯光透出! 梅卿见过不少显贵,算是见过些世面的,自然明白什么人才会捨得在车厢里也点起烛火…… 「回去吧,都早点睡,明儿别耽误了去铺子的时辰。」顺着梅卿的视线燕之也回头看了一眼,口中仍是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师父,您怎么出门就带着他啊……」燕之回来的时候小么正倒在炕上睡得迷迷煳煳没有听清她在外头说了什么,就知道师父有急事要出趟门,明早都回不来。 「他爹明儿出殡,难道你要替阿文当孝子贤孙去!」燕之看着小么皱眉道:「怎么什么都争?」 「……」小么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说道:「我真不知道是这事儿。」说着话他走到阿文身前伸手在怀里一阵摸索,拿出一只钱袋来塞进阿文的手中:「你爹出殡得花钱,这是我爹给我的零花,都给你。」 阿文神情落寞,游魂似的。 他低头看着那只拿着钱袋的小胖手喃喃道:「你爹怎么给你这么多零花……」 小么心里一阵后悔:我没事说我爹做什么……他爹才没,我这么说话可是不太好! 「留着吧。师父这里有。」燕之拿起钱袋又给小么揣进怀里:「你们几个都回去吧,我和阿文得赶紧上官道拦马车去。」 燕之走在前面,阿文跟在她的身边,走过马车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景行已然从车上下来站在了路边。 「多谢王爷!」燕之客客气气的敛衣行礼道:「这么夜了,还让您跑一趟。」 「上车,爷送你们去。」景行长身玉立,夜里也看不出他面色黑白来,只看出他是细细高高的一个青年。 「不了……」燕之收回视线往道路的两边看了看:「这会儿还不算太晚,应该还有马车。」 「此时早就关了城门,寻常的马车如何能出去?」景行也不废话,让出身后的脚凳沉声道:「上来。」 景行的马车宽大舒适,却只有一副坐凳,燕之上去略一思忖拧身坐在了中间。 阿文从心里惧怕景行,燕之是知道的,孩子此时心情也不好,她只得坐在了两个人中间的位置。 景行上来随意的一扫看似随意的坐下,他唇角带着一丝笑意轻声道:「走吧。」 马车到了南城城门下停了下来,燕之才要撩帘子往外看,景行却伸臂按住了她的手:「别动。」 他是高高在上的贤王,她是乐圣的女儿,两个人的身份都是非比寻常,自然不能随意的抛头露面。 一阵马蹄声响,有侍卫策马走了过去,紧接着燕之就听见外面有人沉声喝道:「开门!」 「呦!」手城门的兵卒过来看清了侍卫手里的腰牌顿时惊唿一声:「千总大人,是贤王殿下的车驾到了!」 「开门,开门啊!别耽误了殿下公干!」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了过去,马车毫无徵兆的再次走了起来。 马车驶过侧门的时候,景行有意无意的咳嗽了一声,躬身立在道边的武官与两名兵士忙低了头。 大惠的规矩,除了紧急战事,帝都四城的城门都是朝开暮合,不到开城门的时候,无论谁都得的从侧门出。 马车一出了车便走得明显快了起来,景行这才把车窗上的帘子挂起,车窗外掌风袭向挂在车顶的烛台,茶杯口粗的蜡烛一闪而灭。 「车厢里若是太亮了……」 「外头黑,车里亮,不安全。」燕之扭头看向车外,只见道边的树已经变成了黑色的影子正张牙舞爪的向后扑倒下去。 『马车走得挺快……』燕之如是想到。 「不错。」景行在黑漆漆的车厢里不遮不掩地打量着身边的女子:「胭脂懂得不少。」 夜风带着夏季黏煳煳的潮热吹了进来带起了燕之额上的髮丝,她抿了下唇瓣,没有说话。 「你也睡会。」景行不知从哪里摸出个靠垫来递给燕之:「咱们得走一夜呢。」 「这么远!」燕之吃惊道:「你的马车也得跑一夜?」 「正是。」景行点了点头。 「我来王府的时候……走了两天呢。」阿文忽然很小声的接了口。 ------题外话------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俺居然还活着呢~ 嘿嘿~ 病了几天,本子被家人收了,没法码字哈~ 今天一上来才发现潇湘改版了~ 还不错~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来王府的时候……走了两天呢。」阿文忽然很小声的接了口。 燕之听得心里一阵难受。 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命运多舛,去王府的时候没了娘亲,现在回去是奔丧,一来一回,他成了没爹没娘的人。 「闭上眼,睡一会儿。」燕之伸臂揽过阿文,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她拉住他的一只小手握了握:「儿子,别多想,有姑姑呢。」 「嗯。」阿文听话的闭上了眼,半晌之后,他才很小声的应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哭音。 马车里安静下来,马蹄声显得分外清晰。 阿文的手不大,手掌薄薄的,燕之无意识的捏着他的小手屏息而坐,可她鼻尖依旧能闻到景行身上传来的带着淡淡苦味的药香。 燕之支愣着耳朵听了半天,发现景行竟是半天没有动静,她不禁回头望去,正对上那一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眸子! 燕之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你老看着我干嘛!」 「爷就想看看胭脂什么时候才肯回头看爷一眼。」景行弯腰在坐凳下面拿出一个垫子来放到了燕之的身后:「靠着吧,坐马车也累人。」 「那个……」燕之把几句感谢的话憋在嘴边上就是说不出口,只觉得若是说了自己便是矫情了。 想了想,燕之还是把那几句话咽了下去。 她与景行之间的感情很难说得清讲的明。即便是做不成夫妻当不成朋友,她想,她与他之间也是有着默契的。 过去的种种,她一概不想提起。 未来,她也并无期许。 唯有放下,才能让彼此都好过些。 「胭脂是想对爷道谢吧?」景行的声音冷冷的从燕之的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燕之摇了摇头:「我得向王爷您道个歉。」 「嗯?」景行『唿』地坐了起来,整个人都挤向了燕之:「你做什么对不起爷的事儿了?」 他的唿出的气息喷在燕之的面颊上,带着他口中清新的味道,燕之一失神,想到了他们情浓的时候,他给她的亲吻…… 燕之轻颤了下,身上颤慄起一层小疙瘩来。 黑暗中,景行自顾自的笑了笑。 燕之身体的反应他都感觉到了,他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能不能好好说话?」燕之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说吧,说吧。在下洗耳恭听!」景行不敢再在她面前说些没轻没重的话,他忙说道。 燕之往旁边费力的挪了挪身子想让两个人不要这样贴在一起,景行倒是并不为难她,他身子往后一靠倚在了车厢上。 日子还长,她的脾气又倔,慢慢来吧……景行心里不断的对自己说道:别逼得她太紧,真把胭脂惹得翻脸不认人了,那就真没有一点儿迴旋的余地了…… 「关于刘镜尘的事儿……我错怪了王爷。」燕之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阿文,见他已是安稳的睡去才轻声道:「原本我以为王爷捉了刘镜尘之后定会用了手段让他招出我的身份来。」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我是谁,却不肯对我说出实情。」 「那日在兵部我见了刘镜尘,而后才知道他一直没有对王爷讲过此事……」 「这件事,是我小气了!还曾经为此怨恨过王爷……」 「就为这点事儿?」景行接口道。 「嗯。」燕之点点头:「我早就想有机会见了王爷就一定要道歉的……」 「完全不必!」景行一挥手,无比大方的说道:「爷是男人,不会和你计较这些。」 「不管王爷计较不计较,我都得把话说明白了,错了就是错了。」燕之一面说着话一面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总觉着他方才的话里有话。 「既然胭脂说了,那爷就听了,以后这点事儿你也别老记着了。」景行闭上了眼轻声道:「你我之间,若是说道歉的话,也是爷该对你说的。」 「可爷是不会说这些话的。」景行淡淡地说道:「千般道歉有何用?爷只想这一辈子都对你好……」 燕之低着头听着他说话,却没有再回应。 良久之后,景行听见身边的女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极轻:「哼!」 …… 天色微明的时候,阿文又往车外看了一眼。 一夜车马劳顿,他睡睡醒醒已经往外看了几次了。 车窗的景致渐渐清晰,都是他熟悉的样子…… 「到了?」他半个身子趴在窗上向外看去,马车已经驶进了那村子。 「姑姑,这就是我家。」马车停下,阿文先下了车,他指着一处院门大开的院子小声说道。 燕之才要跟着下去却被景行拉住,他对着外面吩咐道:「福全,你跟过去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阿文的安排 「福全也跟过来了?」燕之被景行拉住,动作慢了些,福全已经走到马车前来行了礼。 燕之探身往后一看,见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福全想必是一直在那辆车上。 「福全与阿文是亲戚,让他去就好。」景行抓着燕之的手臂不松手,就是不让她下马车:「阿文他爹还停在家里,胭脂不要去,丧气。」 「照看着他些。」燕之动弹不得,只得对福全说道:「福管事,好好照看着阿文。」 福全先是一怔,随即明白『阿文』就是过去的『秋夕』,他低眉顺眼地说道:「成姑娘放心。」 「他也知道我姓成了……」燕之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意味:「看来啊,我倒霉就倒霉到我姓了燕!」 「没有关系。」景行知道她这话就是甩给自己的听的,也不生气,笑呵呵的松了手,虚扶着她坐下:「现在你愿意姓什么就姓什么,最终你都会随了爷的姓氏。」 燕之屁股才一挨着凳子马上就弹了起来,她一头冲出车厢跳了下去,景行只听见她嘴里还叨叨着:「姓你妹!美的你……」 景行摇摇头只得也跟着下了马车。 从车上下来,景行就看见燕之并未进了阿文家的院子,而是站在几步外,而福全则被一帮人簇拥着站在院门处,阿文已经不见了踪影。 景行走到燕之身侧站定,冷眼旁观着眼前这些围着福全的嘁嘁喳喳说个不停的人们,只听了几句他就明白了:这些人都是阿文家远的近的亲戚,他们围着福全正统一的拍马屁! 燕之看了几眼便一言不发的越过众人迈步进了院子,景行也沉着脸跟了过去。 阿文家的院子不算大,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各两间,格局很规矩,就是几间房子都显得格外的老旧,正房前的空地上用草蓆搭起了一座简简单单的灵棚,只有顶子,四面透风! 一具薄皮棺材用两个长条凳子架起摆在灵棚的正中,一个面容憔悴髮髻散乱的女子目光呆滞地委顿在地上铺着的一张破草蓆上,眼神直楞楞地落在跪在棺材前磕头的阿文身上。 阿文磕了头自己站了起来,他左右看了看,他想上枝香再烧些纸钱,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你是谁啊?」那女人扬脸看着阿文声音嘶哑地开了口:「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还给他磕头呢……」 「我是他儿子。」阿文看了她一眼,指着没有上漆的薄皮棺材说道。 「你是……你是小文?」那女人悠地睁大了眼,两手扶着架棺材的长条凳子费力的站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哦哦哦,他死了,你是他儿子……」 没前没后的说了几句话之后那个女人忽然轻声问道:「你是不是也要赶我走?是不是也会说『这房子是你们王家的』,与我没有关系?」 女人一站起来才让大家看清,她腰肢粗大,腹部高高隆起,是身怀六甲的模样。 「你要生娃娃啦?」阿文也轻声问道。 「是啊,要生娃娃啦!」那个女人咧嘴一笑,哭似的说道:「你们王家的人都在逼我走呢,连我肚子里的孩子他们也不认……你爹撒手一走,我们娘俩儿也没了活路……」 「你说这话给谁听呢?」那女人才说了几句就被正房里冲出的一个婆子打断了:「什么叫我们逼着你走啊?你说说,你嫁进来几年了?怎么头两年都没怀上,偏偏现在就怀上了?你怎么保证是我小叔的孩儿?」 「大伯母?你在我家房里做什么?」阿文侧头看着那婆子接口道。 那婆子横眉立目地看向阿文,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之后马上干嚎着紧走几步抱住了阿文:「小文吶……我命苦的儿哦!你爹娘都短命,留下你个可怜的儿啊……大伯母看着就心疼……」 「大伯母!」阿文皱着眉一把推开她,看着她身上的棉袄说道:「大热的天,你怎么穿着我娘的棉袄?」 「收拾……大伯母不是帮着你收拾呢么!」那婆子被阿文问得有些磨不开面子,手忙脚乱地脱了身上八成新的棉袄干笑道:「这不,收拾屋里的柜子,看见这件棉袄都潮了,想拿出去晒晒呢……」 「你把我娘的棉衣都撑肥了!」阿文从婆子手里抢过棉袄万分厌恶的使劲抖了抖,仿佛上面粘了不干净的东西似的:「我娘的东西,你们谁都不要动!」 「你这孩子,怎么都不识好歹了?」那婆子脸上的横肉跳了跳,终是忍住几句污言秽语,尽量放缓了声音说道:「你爹娘都没了,还能有谁替你做主?大伯和大伯母打小就向着你,你家里的事儿,伯母能不操心么?」 「这二位是?」那婆子扭脸儿看见并排站在院门口的一对儿青年男女忙问道。 「姑姑。」阿文回头看见燕之,紧绷的小脸立时垮了下来,含着两泡泪水跑到燕之跟前,他两手抱着娘亲的棉袄轻声道:「我不想见她们……一点不都想……」 「当年我娘病的时候,她们就不让我爹给花银子瞧病……说我娘是无底洞,专门来祸害人家银子的……」 「这里是你的家,做什么都是你自己做主。」燕之拿出帕子来给阿文擦了眼泪:「不想见她们?轰出去就是了!」 「嗳!」阿文吸了吸鼻子,转身对着那个婆子说道:「你走吧!以后不要来我家!」 「!」那婆子只怔了下,就对着正屋里喊道:「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你们都出来看看吧……小叔家的白眼儿狼赶咱们走呢!」 只片刻功夫,正屋里又跑出两个上了年岁的婆子来,看面相都是不好惹的主儿! 「小崽子,这才走了几天啊,长本事了是吧!连长辈都敢轰了?」 几个泼妇将阿文围着,个个露胳膊挽袖子的拉开了架势就要动手。 燕之看得火起,提步就要上前,景行却拦在了她的身前:「让福全进来!」 他说话声音不大,却自然的带了煞气。 那几个女人被他一句话唬住,互相看了几眼,倒也没敢轻举妄动。 「王爷息怒!」福全自院门外小跑着进来,一看里面的情形便心下瞭然,他面带惭愧的对着景行行礼道:「她们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妇人……」 「帮着阿文把这里的事处理了。」景行一摆手,冷声道:「是你帮着阿文!」 「老奴明白!」福全脸上一白,腰弯的快要对摺起来。 伸手一拉燕之,景行二人出了院子直接上了马车。 燕之一路走得很配合,并未甩开景行的手。 景行往座子上一坐便闭了眼,燕之也不搭理他,而是自始至终往窗外看着…… 「何必要自降身份。」景行没头没尾地说道。 燕之回头看着他,想了想之后起身就要下车,景行忙伸臂抱住了她:「爷不说了!」 「阿文于我,就是家人。我把他当儿子看。」燕之沉声道:「王爷您生来高高在上惯了,我却没有那么金贵。」 「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 「如果连对人的好都要分个高低贵贱,那岂不是很可笑的事?」 「爷不是看那些悍妇腻味么,随口说了句话,你看看惹你说了多少?」景行想要收回手臂把燕之揽进怀里,谁知她两手都扒了车窗就是不肯就范! 「景行!」燕之的脸色只一瞬间就白的透明起来。 「爷就是想让你坐下……」景行只觉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像刀子似的,恨不得在自己的身上戳上几个窟窿才会干休,他嘟了下嘴,小声道:「就会凶爷……」 院子里传出几声女人的哭喊,紧接着,燕之就看见几个女人捂着脸从院子里踉跄着走出,身子还在瑟瑟发抖着,那里还是方才的彪悍模样? 「挨嘴巴了?」燕之自言自语道。 「打的还是轻!」景行见她没有再恼自己,便意意思思地凑到窗前来也往外看去。 燕之一歪头,两人的视线对上,燕之瞪了他一眼。 「呵呵!」景行却摇头笑道:「哎,胭脂,你说你还在爷的车上呢,就不能对爷好点?」 燕之没搭理他,看着院子里不时的有人进进出出,她暗自想到:等新家盖好,我就置办一套车马。 没多大会子功夫,阿文家的里里外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四周忽然一静,福全的声音自院子里传了出来:「起灵!」 有人挑着招魂幡先从院子里出来,后面跟着抱着瓦盆的阿文。 出了院门,阿文举起手里的瓦盆重重的摔在地上!接着,先前停在灵棚里的那具没上漆的薄皮棺材也被上了麻绳被几个汉子抬了出来…… 半个多时辰之后,阿文随在几个汉子身后走了回来,小脸阴沉着,膝盖上都是土。 「姑姑。」他径直走到马车前对燕之说道:「给我点银子。」 燕之问都没问就拿出一张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够么?」 「嗯。」阿文接过银票看了看转头要走,顿了下,他还是对燕之说道:「家里的房子和地都归我了,族里的长辈们都做了证,写了字据。」 「但我没赶那个女人走。」 「嗯?」燕之问道:「她没有娘家人么?」 「我没问。」阿文摇摇头:「我要了这房子地,旁人说不出什么来,她还能踏踏实实的住着。」 「我爹不是个好人……」阿文眼睛盯着地面轻声道:「我娘跟着他就是受罪,那个女人也没享了福。」 「她肚子里的娃娃没错……那是我王家的骨血。」 「这银子是给她的,我让她好好的把小娃娃养活起来。若是她想再走一家人家……」阿文抬头看着燕之问道:「姑姑,咱就养着那个小娃娃,成么?」 「成。」燕之马上点了头:「咱家现在不怕多一双筷子。」 「谢谢姑姑!」阿文跪下来端端正正地给燕之磕了个头。
第一百六十九章 「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呢,哪能收这么多儿子?」阿文拿了银票进了院子,景行则窝在燕之身侧小声嘀咕道。 「谁说养了就是儿子?再说谁知道她会生个男的还是女的?王爷如何知道就是儿子了?」燕之盯着院子的门口耳朵支愣着,嘴里说的话却是给景行听的。 「爷说是个男娃娃还会错么?」景行个子高,蹲了一会儿就觉得挺憋屈,他退回去坐下,把两条大长腿直直的伸了出去。 伸得时候也不好好伸,他故意蹭着了燕之。 「有意思么?」燕之回头看着景行说道。 「你不是不爱搭理爷么……」景行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泼皮模样。 燕之皱眉,眼神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就见景行满脸的倦容,肤色暗淡下巴尖尖,连唇瓣都发了白,怎么看都是一副短命相…… 想着他年纪轻轻的就总是要死要活,燕之心里一阵唏嘘,不自觉的软了下去…… 「姑姑,咱们回去吧。」燕之瞅着景行发愣的功夫,阿文自车下爬了上来,手里提着个不大的包袱。 「这是那件棉袄,我娘的。」阿文把包袱举了举,对着燕之说道。 「王爷。」阿文又对着闭目养神的景行行了礼:「我回来了。」 「都办妥了?」景行闭着眼,慢悠悠地问道。 「办妥了。」阿文立在景行身侧,一五一十地回道:「我爹已经入了土,一时半会儿的我也不会回来了。」 「小文!」大着肚子的妇人一手托着腰一手拿着银票追了出去:「你让婶子继续住在这里已是大度,婶子再不能拿你的银子!」 「拿着吧,这是阿文给他弟弟的。」阿文低着头不说话,燕之看那女人被两个侍卫拦住尤要往马车前挤,她忙推了景行一把:「人家大着肚子呢!」 景行睁了眼,『扑哧』笑出了声儿,他眼睛在燕之的腰腹处不怀好意地看了几眼之后才对着外面的侍卫说道:「让她过来吧。」 燕之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自己也往自己身上看着,然后脑子一动,后知后觉,她觉出了刚才那句话说的有毛病! 燕之的脸顿时红了!心道:龌龊东西,又占我便宜! 「小文,小文!」那妇人从车厢外探进半个身子来把手里的银票使劲往里递:「你还是个孩子呢,婶子不能花你的钱!」 「我姑姑都说了,那是我给弟弟留的。」阿文靠在燕之身上,哑着声音说道:「家里的地你也别让荒了,就算自己不种,租出去也能换些口粮……将来,我弟弟得姓王。你别给他改姓。」 「嗯。」那妇人泪如雨下,抽抽噎噎的说道:「你放心,婶子听你的。」 「王爷。」福全走到景行的一侧低声说了几句话,景行点点头:「回去吧。」 妇人被侍卫拖着离开了马车,她仍旧哭着追了几步,冲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嘶声喊道:「小文,在外面若是受了委屈就回家来……听见没有啊……」 阿文则把头埋在燕之的膝上沉默着,直到马车驶出了十来里地,燕之才发现趴在自己腿上的那个小小的身子肩膀在不停的抖动着! 「别闷着,想哭就哭出来。」燕之抚着他的热气腾腾地后脑勺柔声道。 「姑姑……」阿文带着鼻音闷声闷气地说道:「我……我就是想我娘了……真想她啊……」 说着话,阿文更加的抱紧了怀里的棉衣……
第一百七十章 阿文抱着娘亲的棉袄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而后又与燕之讲起了他小时候的一些事儿,哭一场笑一场的,小东西说累了,趴在燕之的腿上睡了过去。 燕之轻嘆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弯腰把阿文的两条腿也放在了凳子上。 景行眯着眼看了看,见燕之坐的挺胸抬头身子僵直,他不动声色的起了身拿了垫子直接坐在了地板上。 景行一离开,燕之便松了口气,身子也跟着松懈下来,她疲惫的靠在车厢上也闭了眼…… 接近晌午的时候马车停了下,一行人简单的吃了饭便接着赶路了。 「胭脂。」燕之睡得正沉的时候忽然被人叫醒,她睡眼惺忪的睁了眼,见景行正对着她伸着双臂。 「把阿文给我吧。」景行见她对着自己现出个疑惑的表情来只得轻声道。 「到了?」燕之忙扭头往外望去,车窗外却是漆黑一片,只影影焯焯地从或远或近的院落里透出的暗淡的光亮里猜出是进了村子了。 景行从燕之的怀里捞起睡着的安稳弯腰下了马车,才往前走了几步阿文便惊醒过来,小东西才一挣扎,景行便低声说道:「闭眼!接着睡!」 阿文吓了一激灵,赶紧闭了眼。他记着自己方才明明是被姑姑抱着睡的,现在如何到了王爷的怀里? 在阿文的百思不得其解中,景行堂而皇之的进了燕之租的小院儿进而登堂入室,抱着阿文进了燕之的屋子。 「哎!」弯腰把阿文放到了炕上,景行趁机在小东西的耳边说道:「你该醒了……」 这话让阿文如蒙大赦,立时翻身而起,逃也似的下了地,几步就窜出了屋子:「姑姑,我睡醒了……」他对着在门口走了对头的燕之说道。 燕之撩起竹帘看着坐在炕头上景行微微皱了眉。 「赏口水喝……」景行对着她笑了笑。 燕之放下帘子去了厨房,等她端着茶壶拿着茶杯出来的时候,梅卿从屋里探出头来对着她轻声道:「师父?」 燕之对着他使了个眼色,梅卿又退回了屋里。 「外头坐着吧,屋里热。」燕之把茶杯茶壶放在小饭桌上,她撩了帘子对着坐在屋里的景行说道。 景行盘腿坐在炕上,手肘放在炕桌上侧着头按着自己的额头,脸色很是难看。 「就做这儿吧,外头蚊子多。」他抬眼看着燕之,有气无力地说道。 燕之没有言语,端了茶壶茶杯进了屋。 她到了杯水放到了炕桌上:「这是白水。」 景行看了眼桌上的水杯却没有伸手去端:「爷头疼。」 「还是快回去吧,王府里有好大夫,何苦在我这里耽搁时辰。」燕之的手伸到一半停住,她只是淡淡的说道。 景行抬手将燕之的手按到了自己的额头上,他翻着眼皮看着她不满地说道:「爷跟着你们走了一遭,你不心疼爷就是了,怎么还赶爷走?!」 手下的皮肤干燥且热烘烘的,燕之蹙眉道:「你又发烧了。」 「心疼了?」景行的两道视线一直注视着她,见燕之神情微变,他倒是莫名的高兴起来,脸上露出个孩子似的微笑来。 燕之看得一阵心酸,嘴上却淡淡地说道:「我心不心疼又有什么用?难受的还是王爷您自己。」 「心真狠……」景行仰着脸轻声道:「可爷就是放不下你……」 「贱!」燕之扭头看向别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呵呵!」景行笑出了声儿:「也就是你敢和爷这么说话。」 「对了,刘镜尘死了。」景行见燕之并不搭理自己便接着说道。 「怎么死的?」燕之猜到刘景城大概是得死,可真听到他的死讯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吃惊。 「你甭这么看着爷!」景行脸上的笑意收起,又成了半死不活的模样:「不是爷杀得的他,是他自己做多了亏心事没脸活着见人,头撞了墙死的。」 「他会撞墙?」燕之想了想说道:「没想到他那样的人竟还有这样的魄力。」 「谁说不是呢。」景行垂了眼帘端起手边的茶盏有滋有味的喝了起来,看那样子分明是在饮一杯当年才下来的明前绿,哪里像是在喝白水…… 景行说的话半真半假。 刘镜尘是撞墙而死的没错,只是他并不是心甘情愿自己撞得墙,而是被狱卒倒剪着双臂在石头垒成的墙壁上撞了十来下才咽的气! 刘氏和刘镜尘都是害过燕之的人,景行从未想过让他们活着走出兵部大牢。
第一百七十一章 燕之对景行说的话是完全的不信。 她与刘镜尘是一起长起来的,没人比她更了解刘镜尘的品性。 他可不会因为羞愧就自我了断了。 但燕之也不会当面揭穿景行。 让两个人都难堪的事儿,她犯不上做。 「这一趟来来回回的走了不少路,王爷您受累了。」燕之不想再说刘镜尘的话题,便岔开了话:「我代阿文谢谢王爷!」 「代阿文谢我?!」景行单手支着头靠在小炕桌上一副不好惹的派头,语气中带了些怨气:「阿文算什么?他的事能值得爷走动?」 「爷就知道你得陪着他走这一遭,所以爷才心甘情愿地坐了十来个时辰的马车。」他翻着眼皮斜眼看着燕之气哼哼地说道:「可爷不是为了阿文,爷就是为了胭脂你!」 「你甭揣着明白装煳涂,想和爷之间分的清清楚楚?」景行身子前倾,脑袋几乎要扎进燕之的怀里去:「你分的了么?」 燕之垂眸看着他,一动不动的。 两人斗鸡似的怒目而视,燕之越看他这幅无赖相越来气,一双手已是暗暗的握了拳头! 景行忽然伸手摸到了她的袖笼里捉住了她的手,把她的小拳头包在自己的手掌里,他『呵呵』笑出了声儿:「真气了?想弄死爷?」 燕之咬着嘴唇不说话,景行的眼中却满是笑意:「乡下妞儿啊,你要么就再狠点一刀子捅死爷,要么就大度点,收下爷。如今你这样狠不起来又不认命可不好,咱俩都难受……」 「我不会做那样的事儿。」燕之把手从景行的手里挣脱出来,她沉了口气轻声道:「你是贤王殿下,国之重臣,就算我是乐圣的女儿也是不能要了你的性命的。」 「王爷也别想三言两语的激怒我,那样的傻事,我才不会做。」 「王爷进了我的屋子,我这房子的四周便都是您的人了吧?」燕之抬手在指着屋顶说道:「上面就有。」 「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我如何能伤的了王爷?」 「倒是我对着贤王爷一动手,以后可就真与您脱不了干系了,对不对?」 燕之嗤笑一声,俯身对着景行说道:「景行,咱俩以后就井水不犯河水吧。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是个乡下妞呢,可我不是!我是乐圣的女儿,王爷,这个身份您也头疼吧?呵呵!」 景行点点头,眼神闪烁如同两团火焰:「成啊,确实变机灵了!」 「也没多机灵,只是不太容易被骗了。」燕之冷冷的说道。 「那爷就不骗你了!」景行突然伸手抱住了燕之,不等她挣扎就把她按到了身边坐下,他两手紧紧的搂着她的腰肢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胭脂现在是聪明人了,那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要说话就好好说,你别老动手动脚的!」两个紧挨着坐了,燕之又闻见了他身上的药香,心便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脸也跟着发了烧! 燕之一阵气恼! 她非常抗拒景行对她的亲昵动作,挣扎了几下都没有挣开他的钳制,燕之发了邪火,张嘴狠狠的咬在了他的肩上:「放开我!」 景行疼的身子一紧,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嘶……」他抽了口凉气,闭着眼仰了头,生生地抗了这刻骨的疼痛。 「你还不如给爷一刀呢。」燕之松了嘴,景行却没有松手,鲜血已经洇湿了他肩上的衣衫,是黑红的一片,他却看都不看,眼睛只看着燕之:「胭脂,咱们俩是分不开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那就由不得王爷您了!」燕之把满口腥甜的血水咽下,抬手才要擦擦唇瓣,景行已经拿了帕子在她的唇上轻轻地擦着:「由不得爷,也由不得你……」 三伏天,周身都是闷热潮湿的感觉,可景行的指尖却是冰凉的。 在他的指尖的轻抚下,燕之的身子又打了个冷颤。 简直不像人!这东西怎么里外都是冷的?燕之在心里暗自嘀咕道。 「爷心里有你,你心里也有爷,胭脂,你说咱俩怎么分开?」景行垂着眼帘,一双长长的睫毛忽闪着,让他难得的带了些许孩子气。 「人生苦短,这一辈子能遇到个可心的人是多少世才能修来的……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你的。」 景行收了帕子,轻咳了几声才缓缓地起了身:「歇着吧,爷回去了。」 晕黄的灯光里,燕之一仰头就看到了他尖尖的下巴和温柔的目光,以及苍白的面色。 「爷是不是白些了?」景行勾唇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爷现在的饮食都是照胭脂你原来说的那样安排呢,不但很少吃糖,爷现在连味重的吃食都不碰了。再服着我七姐夫给配的药,近来爷自己都觉出自己越发的肤白貌美了!」 燕之绷着脸儿看向别处,心道:真不要脸!哪有自己夸自己漂亮的? 「你不看?那爷可真走了。」景行俯身笑着用额头顶了顶燕之的脑门儿:「送送我吧。」 景行一张嘴,他唿出的气息便扑在燕之的面颊上,热乎乎的有些烫人。 燕之点点头,默不作声的把景行送出了小院。 「王爷。」燕之看着他上了马车才开口道:「回去记着让大夫看看。」 「好。」景行轻声应了:「回去吧,爷看着你关了院门就走。」 小院的门关上,燕之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景行的视线里,他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放下窗帘将身子软软地靠在车厢上吩咐道:「回兵部。」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他得赶着回去洗漱一番换了朝服去上早朝了。 百姓们眼中看得只是一日三餐,有的吃便认为天下太平。 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朝堂上的纷争对于升斗小民们来说是虚无缥缈的事情,没人会去关心这些。 景行的肩上却担着重责。 他虽然并不用亲自带兵冲锋陷阵,但却掌控着大惠兵权! 对于他来说,所谓的天下太平就是大惠戍边的将士们用兵戈铁拳捍卫出来的。 在其位谋其政,所以他不敢有须臾的懈怠。 「老天啊,让我多活两年吧……」景行蜷在车厢里,眼前都是燕之带着恨意的眼神,他嘆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我想和她好好的过两年日子……」 …… 「阿文,你在家歇一天吧?」 几个人吃了早饭准备出门,燕之拉住了阿文轻声道:「在家好好的睡一天,缓缓再去铺子。」 「我待不住。」阿文摇摇头已经追着小么出了院子:「铺子里热闹,我愿意去。」 「我去趟周婶子家。」见梅卿锁了门,燕之提步朝着周秀才家走去:「你们几个先头里走吧,我说句话就去赶你们。」
第一百七十三章 燕之急匆匆的去了周秀才家,进去没多一会就又走了出来,看见梅卿几个人都站在自家小院的门口没走。 「姑姑,咱们还是一块走吧。」阿文迎着燕之走过去很自然的把自己的手递给了她。 燕之牵起阿文的小手笑了笑:「走吧。今儿教梅卿和面做烧饼。」 她知道几个孩子是好心,唯恐自己单独在路上行走再出了什么岔子。 有句话燕之始终没和他们几个人说,她自打恢復了记忆之后,神识也越发清明,她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身边有人跟着。 暗自观察了几天,燕之放了心。 那个跟着自己的人非但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倒是在暗地里保护着自己。 只是这样活在旁人的视线里让燕之也很是气恼。 她虽然面上表现的一无所知,但心里早就有了打算。 就算跟着自己的影卫是景行派来的也不行! 燕之目视前方,脑子里想着事情,就觉得自己越走越慢,并且走得拖拖拉拉。 「小么?你不会自己走路么?」燕之歪头看着抱着自己一只手臂的小胖子开口说道:「你看看,咱们手拉手地走成了一排,别人还怎么走?」 「师父,您想什么呢?走路都发呆了。」小么看了阿文一眼,见他没有松手便也腆着脸继续抱着燕之的手臂不看松开。 「想……」燕之顿了下才说道:「想着咱们家盖房子的事儿呢。」 「要盖了?」几个人一听都来了精神,梅卿和小山子也凑到了燕之的身边。 「热死我啦!」燕之一抬手,自己从人堆里沖了出去:「都好好走道,谁也别挨着我!」 阿文瞪了小么一眼,恨声道:「都怪你!」 「你愿意和你姑姑亲近,我就不能和我师父亲近了?」小么一撇嘴,根本不把阿文的话放在心上,他紧跑两步追到了燕之的身边笑嘻嘻抓住了她的衣袖:「师父,盖房子怎么不找我爹啊?让他给您找几个好工匠,您也省心吶。」 「还用给咱们盖铺子的那些人,师父都和他们说好了。这个月二十五就破土动工。」燕之轻轻甩了甩衣袖,没有甩开小么的手,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咱就这点出息了?这也和阿文争?他不是才没了爹么,师父怕他心里难受。」 「我把这事儿给忘了!」小么对着燕之一吐舌头:「打我认识他开始,他就跟在您身边,我都忘了他也是有爹的人吶!」 「……」小么的话让燕之听得忍俊不禁,她又不好大笑,只得摇头道:「你这脑袋里都装的什么?没爹,没爹哪来的阿文。」 「要说,他也挺可怜的。」小么回头瞅瞅蔫头耷脑的阿文,忽然叫道:「阿文。」 阿文抬了头皱着眉头望向他。 「我爹虽然瘸了条腿,但他疼儿子,你看看我爹多疼我大哥和我。」小么等着阿文走到身边拉住了他:「要不,我和我爹说说,以后你也管他叫爹得了!」 「你自己留着你的亲爹吧!」阿文气得伸手推开圆头圆脑的小么径直走了过去:「谁死了爹立马就认一个回来?!」 「快走吧,别胡闹了。」梅卿笑着说道:「你倒是大方。」
第一百七十四章 梅卿从小就混迹于红楼,在脂粉堆里待久了,他也不知不觉地染上了不少女子的脾性。一手针线活做的比燕之还好,学东西也快。 燕之把和烧饼面的比例告诉了他,又手把手的教了他两天,梅卿便能麻利的烙出大小均匀酥香层多的饼子来了。 「不赖!」梅卿端着一笸箩才出炉的芝麻烧饼从燕之身前走过,她伸手拿了一个捏了捏又放了进去:「这回饧的够时候了,你看看是不是显得烧饼的个大了?」 梅卿抿嘴一笑,美滋滋地把一笸箩烧饼放在了外面的桌子上,用白粗布单子盖上,又喜滋滋地进了屋。 「师父,您去外头歇着吧,小屋里太热。」梅卿把蒲扇递到燕之的手里轻声道:「没多少活儿了,我一个人就成。」 「忙你的吧。」燕之拿着蒲扇扇了几下,只觉得扇起的都是热风,并不凉爽:「这个月二十咱家里的房子就开工了,我得两头盯着,铺子里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师父,新家有我的地方没有?」梅卿进屋学做面食,小么就被安排出去和宋秀秀卖货,小东西脑子机灵嘴又甜,再加上来早市买菜的人都知道他爹是苏三爷,大伙儿都忌惮他爹几分,因此上连讨价还价的人都少了,燕之的买卖做的挺痛快。 「你是不准备回家去了?」小么生的胖,格外的怕热,这几天在外头卖货虽然是站在屋檐下,他还是晒黑了不少,如今顶着一头细密汗珠子的他回头对着燕之一笑,露出了一嘴大白牙! 燕之看得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真他娘的黑!这小子也太不禁晒了…… 「回啊。」小么小么脸上的笑意僵了下,转眼又笑着说道:「我娘现在的气也不知道消了没有,我得等她想我了再回去……」 「你娘还能真跟你生气?」燕之走到小么身后抬手给他扇着扇子:「该回家就回家,别让你娘着急。」 「嗳。」小么瞥了宋秀秀一眼,没再说话。 「看我干吗?还怕我给你娘传话去?」宋秀秀一面拿着块搌布把桌子擦了一面说道:「你爹一天往咱们这里得跑三四趟,轮得到我说话么。」 「我的意思是,要是大表姐看见了我娘就跟她说一声,我过几天就回去,让她别惦记着我。」小么被宋秀秀说破了心事倒也不在意,随意的敷衍了她几句。 过了晌午的饭口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小么娘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个大包袱登了门,见了正忙着招唿食客的儿子噼头盖脸的一顿骂,没等小么接上话,她把包袱往他的手里一塞,扭头走了! 「瞧我姨这脾气,沾火就着,连我姨父都发憷!」宋秀秀小声嘀咕道。 「去,赶紧送送你娘去!」燕之接了小么手里的包袱推了他一把:「快去啊,发什么愣!」 「哦!」小么这才梦醒了似的追了过去:「娘!您等等啊,我还没看见弟弟呢!」 小么娘先前走得挺快,听了儿子的话她停住了脚步站在了道边儿的树下:「狼崽子!连娘都不想,你会想弟弟?」 「想啊,我最想娘了!」小么跑到母亲身前唿哧带喘的说道:「哦,对了,您等等我……」 又跑回铺子,小么提着一壶凉茶跑了回来:「娘,喝吧,这个可解暑了,是我师父熬的凉茶。」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小么娘接了儿子递过来的茶壶对着壶嘴儿喝了一口就把茶壶嘴杵到了小儿子的口中。 苏小三儿抱着大茶壶有滋有喝了几口,哼哼唧唧地把壶嘴吐了出来,口水与凉茶顿时流了下来,让他胸口的衣服湿了一片。 「娘,这是凉茶,喝了去暑气的,您也喝点儿。」小么把茶壶从弟弟怀里夺了过来,还没等递到母亲手里,苏小三儿就鬼哭狼嚎地哭了起来! 「讨债鬼!没见过小小子这么爱嚎的!」小么娘拧着眉头把茶壶送到了苏小三儿的怀里,小小子立马止了哭闹伸了两只小胖手抱住了茶壶,伸着小嘴儿凑了过去,茶壶嘴儿还没舔到,口水倒是先流了出来…… 小么看着弟弟的腌臜模样不禁撇了嘴:「你可真脏!」 「他懂什么,还小呢。」小么娘托着茶壶小心地餵了小儿子一口凉茶,眼睛横了小么一眼:「咱们家三个孩子中数你小时候最脏!都过了周岁了还天天拉裤子里……」 「娘!」小么见娘亲又要老生常谈揭自己的短处赶紧摆着手止住了她的话茬:「您别在这儿说这个啊,让他们听见了该笑话我了!」 「知道要脸了?」苏小三被养的肥肥白白非常壮实,小么娘抱着他走了一路也觉着挺累,她四下看了看转身靠在了树上,才要说话就见阿文搬着张椅子走了过来:「婶子,我姑姑说请您屋里坐坐呢。」 「不过去啦,跟你姑姑说,我就是看看小么,没别的事儿。」小么娘对着阿文点点头就势坐在了椅子上:「我和小么说几句话就回了。你们忙你们的。」 阿文是个有眼力见的孩子,放下椅子也不多话,不声不响的回了铺子。 「学着什么了?」小么娘把苏小三儿放在自己的腿上,顿觉轻松不少,她扬脸看着小么说道:「我来的时候怎么看见你干的是伙计的活啊。」 「忙得时候什么都干,我师父有时候还得出来招唿客人呢。」小么走到母亲身前蹲了下去,揪起弟弟的衣襟来给他擦了擦口水:「都他娘的流成一条大河了……」 说完他赶紧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小么娘倒是没挑儿子话里的毛病:「眼瞅着立秋了,早晚凉,娘给你带了几身衣服过来。」 「还是娘疼我!」小么伸手把母亲和弟弟一起抱住笑着说道:「今儿我刚说回去看娘去呢,您就来了。」 小么娘生了三个儿子,从她的私心里来说最喜欢大儿子苏冰,最疼现在怀里抱着的苏小三儿。听了小么的话,她心里一软,隐隐的竟觉得亏欠了二儿子的。 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虽然不能一边齐,可手心手背都是她的肉,哪个儿子离开了身边儿当娘的都惦记着。 「还得热几天,你也别老想着回家。来来回回跑着容易上火。」小么娘托着小儿子屁股往上抱了抱才接着说道:「要是没钱花了就找你爹要,要紧别饿着自己!」 「饿不着我。」小么咧嘴笑着,忽然觉着自己的娘也个『好娘』,能好好的跟自己说话,不会张嘴就骂抬手就打:「我师父家里煮饭顿顿有肉,管够!」 「那就多吃肉,多吃肉长力气。」小么娘小声道。 「我师父说了,吃饭不能偏食,不管菜肉都得吃。」小么站了起来撩了衣服露出个圆滚滚的肚子来,他自己拍着肚皮说道:「师父还说我有点胖,她说,人若是过于的胖了就是病,我现在这个样子稍稍注意着饮食就成。」 「你师父说的都对!甭听娘说了!」小么娘听见儿子的话里句句不离『师父』二字,立时犯了酸。她起身照着儿子就是一脚:「白养活你了!」 小么笑着闪开,转头再看,母亲已经抱着弟弟走出去好几步远了:「娘,怎么不多坐会儿?」他朝着母亲的背影大声道。 「回去了。再过一会儿你兄弟该闹觉了。」小么娘抱着个胖小子也走得挺快,转眼就过了官道,她站在对面朝着小么说道:「立秋的时候回家啊,贴秋膘儿,娘炖肉给你吃!」 「嗳。」小么笑眯眯的应了,一直看着母亲抱着弟弟走得没了影儿才拖着椅子回了铺子。 「壶呢?」阿文端着一摞碗从小么身边走过,他随口说道:「别放桶里,都是油。茶壶得单刷。」 「哎呦!」小么把凳子送回屋,一拍油亮的大脑门子小马一样的沖了出来:「茶壶让我弟弟抱着呢!我娘也不嫌沉!」 小么很快的跑出去又很快的跑回来,手依旧捂在脑门上:「师父……那个……」 燕之放下手里的面坯子回头瞅着他道:「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娘打的。」小么不好意思的小声道:「我弟弟抱着咱家的茶壶不撒手,我要了几次都要不过来,这不是一着急就给抢了过来……」 「然后,你娘急了?」燕之皱眉道。 「嗯……」小么点点头:「非但没给我茶壶,还给了我一下子……」
第一百七十六章 茶壶没有从弟弟的手里夺过来,小么还被急了眼的娘亲给了一巴掌。 顶着脑门子上的一片红站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是毫不在意,只觉得自己的娘亲做事太过鲁莽,家里又不缺一把茶壶,这样拿走了铺子里的东西让他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堪。 「我娘就是惯着弟弟……」他含羞带愧地揉着热辣辣的脑门偷眼看了看燕之:「师父,要不我把壶钱给赔上吧?」 说着话小么伸手入怀在贴身的地方一阵摸索,没等他的手从衣襟里出来,燕之的大蒲扇已经落到了他的肩膀头上:「树底下的几桌人都走了,你要是脑袋不疼了就赶紧收碗去!别说这有的没的废话!」 「嗳!」小么一吐舌头,转身连蹦带跳地朝着道边儿树下空着的两张桌子跑去。 「这孩子懂事儿了。」宋秀秀一手端着一碗滷煮从小屋里出来,笑着对燕之道:「头年的时候他去我娘家还逮着什么拿什么呢,现在还知道拿了铺子的东西要赔钱了。」 燕之笑了笑,对于宋秀秀的一番话不置可否。 老百姓过日子大多不易,尤其是掌家的女人们尤其的小气好算计。 燕之过过穷苦的日子,花钱的时候也是量力而为不会大手大脚,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和小么去计较一把壶钱。 而宋秀秀的娘家就是小么的姨家,到了姨家难免会手闲嘴贱做点招人烦的事儿,燕之认为那也不算什么,毕竟小么还是个孩子呢,又正在人嫌狗不待见的年纪里,到哪儿都是讨厌…… 在燕之看来,小么所有的脾性都是个聪明孩子的脾性。 聪明孩子是用不着大人多说的,到了该懂事的年纪他就自然会懂事。 一直忙过饭口,铺子里只剩了两位食客,几个人都闲了下来。 燕之洗了把脸,拿着蒲扇进了青砖房。 这会儿离着吃晚饭还有会子功夫,正是不早不晚的时候,她准备先把今天的收入算算。 「姑姑。」 「师父。」 阿文和小么一起打外面进来,阿文的手里端着把茶壶,小么的手里提着个包袱,正是他娘带来的那个。 「新沏的。」阿文把茶壶放到了燕之面前,又去柜檯里拿了她常用的茶杯出来。 小么把举着包袱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他则跪在了椅子上小心翼翼的解开了包袱皮…… 燕之和阿文不约而同的停下手里的动作望向他。 「嚯!」包袱打开,小么一扬眉嘴里惊唿道:「天啊,我娘疯啦……怎么给我也做新衣裳啦!」 从小到大,小么都是捡苏冰的旧衣服穿。 若说依着苏家的产业,将他当成小少爷似的养着也是可以的,偏偏他一出生就是苏家的老二,从古至今,但凡家里的老二处境都有些相似,皆是『上有老下有小』! 上有『老』大哥继承家业,下有『小』兄弟包圆了父母的宠爱,老二在家中的地位便有些尴尬。 偏偏小么娘过日子很能算计,于是小么从小到大就没闯过几件新衣裳。 「你怎么这样说你娘亲!」阿文皱了眉,不解地看着他道:「有娘疼着都不知足,还说你娘疯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么盯着一摞新衣服依旧在发傻,他挥了挥手轻声道:「你不知道,我娘过去从不给我做新衣的……」 「啊?」阿文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阿文记得娘亲在的时候,就算家里再穷,赶上过年的时候,娘也会省出一点点银子来买了布给自己做身新衣服,他娘总是说『过年就是过孩子呢,没有新衣怎么叫过年呢……』 至于小么娘这样的娘,他还真没见过。 「我娘也不是不好……」小么扭脸看着阿文,想要解释一番,却发现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清的,于是他索性转了话茬:「帮我看看,我的新衣裳怎么样!」 小么从椅子上下来,拿了包袱里最上头的一件抖开在自己身前比划着名。 那是一条青灰色的细布裤子,颜色挺耐脏。小么双手拽着两边缀着带子的裤腰一直往上举,最后直举到了头顶上才算没让两条裤腿拖了地! 「嘿嘿,好像有点大了!」小么从裤裆底下探出头来对着阿文说道。 「这也太大了!」阿文满脸惊诧地问道:「你娘这到底是给谁做的衣裳啊,我怎么看着你爹都穿不了啊……」 「姑姑!」阿文话说了一半突然回了头对着燕之说道:「这裤子王爷穿着定然可以!」 「屁!」燕之黑了脸,瞪了那条长得出了奇的裤子一眼对着外头说道:「梅卿,看看这衣服能不能改改,简直不是人穿的!」 ------题外话------ 15号恢復正常更新哈~ 评论区的留言俺都看到了~ 搬家搬的俺要疯……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到月底了 「你都笑了一晚上了!」大热的天,燕之坐在屋里沉着脸生闷气,耳中不时传来梅卿的笑声,她听得火气更盛,胸腔里的怒气一拱一拱的,她觉着自己这一张嘴就能喷出火来:「有什么高兴的事儿也跟为师说说,别光一个人傻笑!」 门口的竹帘撩开,梅卿一手拿着一块布探进半个身子,他眉开眼笑的把手里的东西对着燕之抖了抖笑道:「师父,您瞅瞅可乐不可乐!小么他娘真不会做活,轻易不给他做件衣裳,也不用尺子量量再裁剪!」 那条比小么还要高大粗壮的裤子已经被拆开成了两大块布,其中的一块上还挂着裤腰。 燕之愣了下,随即认出了他手里的东西,她不解的问道:「这有什么可笑的?」 梅卿自看了那条巨大无比的裤子就一直在偷笑小么娘是个笨婆娘,手底下没个谱才会做出如此不着调的东西来。 他听着燕之的话茬抬眼望去,这才看清了燕之的脸上面沉似水。 梅卿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哎呦,我怎么这儿傻啊!师父的针线活儿也不怎么样,如今我笑了这许久,她定是以为我在笑话她了! 「也是啊,这有什么好笑的?」梅卿小声应了一句,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师父教训的是,我不笑了。」 屋外安静下来,只剩了剪子铰布发出的『咔咔』声以及蛐蛐们的鸣叫声。 燕之盯着帘子发了会呆,满腔的怒火渐渐的消失于无形。 没了邪火,她脑子也清明起来,再把刚才的事情琢磨了一遍便有些后悔:我也是,怎么把火撒到梅卿身上去了! 燕之心里的苦恼是不能和任何人说的。 她在想景行。 并且是抓心挠肺的想。 虽然打定了主意要和那个『脚踩两只船』的混蛋分开,燕之的思想仍旧不能马上的断绝对他的思念。 对于自己内心深处的这种思念,燕之是深恶痛绝的,她甚至无数次的鄙视了自己:贱!想他干嘛啊!他身体不好,左右摇摆,至今都没有给你一个正儿八经的身份,你还对他念念不忘?贱! 骂了,也反省了,燕之仍旧对这种思念束手无策,只能强忍了。 可往往一点小事儿就能把思念勾起来,因此上景行仍会时不时的在燕之的脑子里冒出来,惹得她心烦意乱。 佛经中阐明人有八苦,其中有一苦叫做『求不得苦』。 『求不得苦』是普罗大众对它的通俗叫法,而它正式的名字叫做『虽復希求而不得之苦』。 燕之就是被这种苦折磨着,外表虽然还能保持着平静,像没事儿人似的该干嘛干嘛,但内心却在被它反反覆覆的煎熬着! 院子里又有了动静,这会是笑声连成了片!燕之眨了眨眼凝神听去,却是阿文几个回来了。 晚上从铺子里回来,燕之就把几个孩子打发到了周秀才家。 这是她和周秀才说好的,以后家里的三个孩子每日晚间都要去周家读书识字。 对于教几个孩子识文断字,周秀才是很乐意做的! 原本他也是当过几年先生,如今重操旧业,老秀才心里很快乐,觉得自己不老,还有人会求着自己教书。 由于教的书目是他自定的,并且每晚也就半个时辰,因此周秀才坚决不肯收束脩。 燕之知道读书人大多有几分较真的脾气,因此也不多说,只让几个孩子去周家的时候不时的带点东西过去。不论是灯油吃食还是纸墨都有,绝不让老秀才吃亏白教了。 「小点声儿!」梅卿给几个孩子开了院门,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小院,他紧张兮兮的往燕之住的屋子的门口看了一眼轻声道:「师父……师父在屋里看书呢……你们小点声儿!」 燕之已经起了身正要出去看看,听了梅卿的话,她又回身拿起了放在炕桌上的一本书。 「都回来啦?」撩了帘子出去,几个人站了一院子,越发的显得小院地方太小。 「师父您坐。」梅卿忙把板凳摆在了她的脚下转身去了厨房。 「师父,您看我!」小么走到燕之身前仰着圆圆的胖脸仰视着她,燕之马上看到了他的一脑门子黑! 「这是用脑门儿研磨了?」燕之一扬眉,看着那张小花脸不由自主的笑了:「是不是把磨弄手上了?赶紧洗洗去。」 「才不是呢!」阿文也走到燕之身侧扶着她坐下,才要张嘴,小么已抢着说道:「手上没有,我就是不小心蹭上的……」 「秀才公教了一篇新文,让我们抄写一遍,他睡着了,脑袋砸在桌子上染了墨迹不说还把秀才公吓得不轻!」阿文不给小么留面子,马上揭了短。 「就半个时辰你还能睡着了?」燕之看向小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可真成!」 「嘿嘿!」小么脸皮厚,唯独怕燕之说他。抬脚照着阿文的屁股不轻不重的踢了一下,他嘟嚷道:「咱不是说好了不跟师父说的么……」 「谁跟你说好了!」阿文回头瞪了他一眼,又使劲拧身看着自己的衣服骂道:「属驴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小人!」 「就你还君子呢?」小么撇撇嘴,不以为然的走到井边提了半桶水上来洗脸,嘴里仍不肯吃亏:「丫头才爱嚼舌头!」 「你!」阿文生的白净清秀确实有点像女娃娃,偶尔在外头卖烧饼的时候经常要被那些大娘婶子们掐脸蛋或是摸上一把。阿文嘴上不说心里腻味,因此宁愿猫在小屋里烧火也不愿意出去卖货。 他很不愿意别人把他与女娃娃相比较,小么的话正是说到了他的痛处,阿文绷着小脸瞪着撅着屁股的小么很想一脚把他踹井里去! 「行了,别在一块就打架斗嘴的。」燕之伸手拉住了他,微笑着说道:「跟姑姑说说,今儿学的哪篇文章。」 「是姑姑您教过我的。」阿文回过头来不再和小么较劲:「我都会背了,秀才公还夸了我呢!」 「小山子和小么入学晚,你要多教教他们。」燕之看向站在小桌另一头的小山子说道:「听不懂的一定要问,可不能当闷葫芦。」 「姑姑,我知道了。」小山子话少,常常笑而不语的看着阿文和小么打架斗嘴,虽然他从不掺和到二人的『战争』里,但从心里来说,他也觉得很多事都怨小么,阿文是不会主动招惹那个小胖子的。 小桌上摊开着几片布,燕之仔细瞅了瞅,看出那是一件小袄的样式,针线笸箩里还放着一卷子布,看来小么娘做的裤子还剩了不少。 「烧上水了。」梅卿从厨房里出来带着一身热气拿起立在窗台上的蒲扇递给燕之:「师父,房子破土的时候咱们是不是得让铺子关一天啊?」 「不用。」燕之接了扇子摇摇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让他们干他们的,咱们几个照旧到铺子里干咱们的去。」 「哦。」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同时应了。 「怎么了?」燕之不解地问道。 盖房子这样的事儿放在谁家都是大事儿,必定要大大的操持一番搞得四邻皆知才好,她却说这是小事儿,几个人都觉得有些意外。 「师父,您就不过去盯着了?」梅卿小声道:「到时候左邻右舍的过去看热闹,没个招唿的人成么?」 「我也不懂得土木活计,过去了也是碍事。」燕之摇起扇子来,院子里的几个人都觉出了有风从身边掠过:「我知道你的意思,等咱家新宅子盖好了再请村子里的人吃一顿就没人说闲话了。」 月底廿五的时候,宅子动了工,果然如燕之说的在开工前并未广而告之,只是放了一挂长鞭,算是告知了南菜园村的村民们。 转眼到了廿八,要入宫面圣的日子。 ------题外话------ 二更在晚上十点半~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尴尬关系 到了廿八这天,燕之起得比平时早了很多。 虽然对于进宫面圣这件事她并无多少热情,可仍旧马虎不得。 洗漱过后换了新衣,燕之拿着木梳沾了水把一头青丝细细的梳了,她挽了个极其简单的髮式,一手伸到头顶扶着髮髻,一手去拿小炕桌上的钗子。 钗子是一对儿,是梅卿领着她到一间非常不起眼儿的铺子挑的。 虽然钗子只是一般的银钗,做工可谓巧夺天工,稍稍懂点行的就能看出这钗子出自名家之手。 梅卿说此间的工匠是番邦来的,生的一双异瞳,容貌古怪,因此甚少见客,但他做的首饰可是不管达官显贵还是寻常百姓都很喜欢。 燕之去的时候也没见到那工匠,坐在桌边等了会子才有个驼背的老妇出来招唿她。 老妇做生意的态度也挺有意思,见了燕之只问了她想要的首饰品种,又让燕之站起来走了几步便去了后室。 老妇人再出来的时候双手捧了只上面雕着花纹的紫檀木盘,里面只放了一对儿钗子:「十两金,不二价。」 这间铺子在坊间的名字也正是『不二价』! 燕之当时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吃惊的不行! 在大惠连小孩子都会说这句歌谣:一两金八两银,马去不用鞭,咬牙过今年。 两支银钗就要八十两银子! 幸亏来之前梅卿把这店里的规矩都说与了燕之听,因此燕之二话不说付了银子,拿上那对儿钗子走人。 如今那对儿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银钗分左右插在了髮髻上,一面的钗头上是用银丝编出的一朵半开的牡丹,一面的钗头上用薄薄的银片子做出一只蝴蝶来。 蝴蝶的翅膀是可以随着人的走动而扇动的,与另一支钗子唿应起来,正是一副『蝶戏牡丹』的画面。 收拾停当,燕之凑到铜镜前仔细的端详着自己,末了,她点了点头,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漂亮!」 直到此时燕之才开始佩服起老妇人的眼界来,卖给自己的这对钗子果然非常的适合。 开门出了房间,燕之关了房门站在檐下看了看天色,这才说道:「我先出门了,你们也别贪睡,吃了饭再去铺子。」 「嗳。」小屋里很快的有了响动,几个人先后应了,燕之这才放心的出了院子。 「国师大人?!」 才将院门打开,燕之就看见了站在夏日晨光里一袭白衣的青年男子。 蔼蔼的湿湿的雾气伏在地面上,很轻很缓的流动着…… 水轻舟目视着才从台阶上走下的女子,眼中是满满的惊艷! 「是来接我的?」燕之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马车笑道。 「正是。」水轻舟微微低着头,仍在打量着她。 「我还以为国师大人会去早市口呢,幸亏我今儿出来的早。」燕之知道他在看自己,只落落大方地说道。 「是先去的那里。」水轻舟收了视线,让开一步,让燕之走了过去:「只是我去的时候燕姑娘的铺子还关着,那里人又多,我便顺着路来寻你。」 「不叫自己本座了?」燕之自己上了马车,她坐在了车厢的一侧,把主座依旧留给水轻舟。 「我……那个……本座……」 被她一提醒,水轻舟竟然结巴起来,他发现自己居然不能张嘴说话了! 「燕姑娘若是不说这一句,我都未曾留意呢。」水轻舟沉了口气才开口道:「我把燕姑娘当朋友的。」 「哦?」燕之眼波在他脸上一转,笑模笑样的望向了窗外,显然对于他的这番说辞是不信的。 「燕姑娘,你得信我!」 这日子,水轻舟想了很多。他把从燕之身上看到的那些情景想了又想,最后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既然以后两个人能住在一处屋檐下,他烧火,她煮饭,那他们二人的关系似乎已经唿之欲出了…… 他和她能有如此亲近的关系,这样的结果让水轻舟挺意外。 「信。」燕之想都不想便答道:「你是国师大人,我当然信你说的话。」 燕之看着车窗外渐渐被朝霞染红的天空,暗自想到:朋友?朋友有金兰之交,有贫贱之交,有患难之交,还有莫逆之交很多很多种,我们这样算什么朋友? 水轻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侧颜,默默的感受着她的思想,他悲哀的想到:燕之,我不能说啊,我知道你会是我的娘子……你为何不信我呢…… 娘子,夫君。 能这样互相称唿的一对男女,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骨肉相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们就该是不分彼此的一个人。 ------题外话------ 註:「马去不用鞭,咬牙过今年。」这句话就是古代的童谣,不是钱财原创,特此说明。 第二更,不多,不要嫌弃~o(n_n)o~ 钱财读者群:425522858永远十八岁的小清新们 敲门砖:钱财笔名,或是钱财的任意一部作品名字。 晚安,小伙伴们~
第一百七十九章 都不是好鸟 「还挺远。」燕之下了马车,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明明晃晃地甚是耀眼,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朝那一片红墙琉璃瓦看去:「原来皇宫是这样的……」 大惠的皇宫与她记忆中皇宫的样子稍有不同,因此燕之看得分外认真。 「燕姑娘难不成从未到皇宫来过?」水轻舟看着她很奇怪的问道。 「嗯?」燕之转头看着他,只觉他这话更是奇怪,古代的皇宫禁卫森严,又不像现代皇宫花点钱买张票就能进去逛逛,谁没事儿闲的会来这里看墙看屋顶? 「燕姑娘来帝都也有些时日,我以为燕姑娘早就过来过。」水轻舟听出她话里的不解轻声解释道。 「确实未曾。」燕之微笑摇头:「我平日甚少出门的。」 「国师大人。」一声招唿打断了二人的谈话,章则快步迎了上来又冲着燕之行礼道:「这位可是成姑娘?」 他用的是问询的语调,却已向燕之弯下腰去,可见早就认定了对方的身份。 「正是。」燕之让开一步客客气气地应了,并不受他这一礼。 章则虽然面上无须,可一看他满脸的褶子就能知道已是年岁不小,让一个这么大年岁的人对着自己行礼,燕之觉着挺别扭。 章则起身仍是微微躬着身子不着痕迹的将燕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心里已是对她生了几分好感,再一开口声音都大了几分,透着亲近:「请随我来。」 「这位是陛下身边的章公公。」燕之连皇宫都未曾见过定然也不会知道宫里这位大太监的名头,水轻舟低声对着燕之说道。 「章……公……公……」燕之缓缓的把这三个字念了一遍,轻笑道:「久闻大名了。」 她面上带着笑,语气却透着冷。 水轻舟面无表情的犯了迷煳。他实在不明白燕之是如何知道章公公的名号的。 大惠从立国伊始便不许宦官干政,更不许太监们随意出宫与官吏们接触,甚至大惠的太祖皇帝曾经下过旨意,入宫做内侍的小童不能识字! 燕之确实听说过章公公的名号。 并且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且印象深刻! 那一年天贶节,就是他到贤王府颁旨宣布的景行与解懿的婚事。 燕之发疯似的从猪舍跑到了银安殿,一路上就听到了两拨人在喜气洋洋地议论这件事,她没有看清那些人的长相却记住了几个人的名字:章公公……解府的二小姐……以及皇帝陛下。 「走吧,早朝也该散了。」章则倒是没把燕之的话当真,以为她不过是客气几句。 章则在前面引路,国师大人在身侧陪伴,身后还跟了不少宫娥内侍,燕之这一趟皇宫进的虽不张扬,却也能看出皇帝陛下对其的重视。 才行过端门就听见鼓声钟响,燕之寻声望去,身畔水轻舟轻声道:「是散朝了。」 「哦。」燕之微微地点了头。 过了太和门,就见三三两两的官员相伴而来,皆是单手将笏板抱在怀中走得规规矩矩。 这些才下朝的官员见了燕之一行人都停了下来,只站在道边儿分别向水轻舟和章则行礼打招唿,然后又目送着他们走了过去。 「那女子是何人?」 「来头不小!」 「嗯?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你就能看出她来头不小?」 景行站在金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之下被户部的几位大臣拦住说话,他一心二用,一只耳朵听着前面的白鬍子老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要兵部出些人帮着收皇庄地里庄稼的事儿,一只耳朵听着身后慢步走过的黑鬍子官吏们说闲话。 听清了身后二人的窃窃私语,景行不动声色的扭头望向了殿前那条长长的石板路,他瞬间呆住! 早就想到过她会被皇帝陛下宣召进宫,可景行却没有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快得让他猝不及防! 「您看看那姑娘的气势做派,非百年世家才能养出,除非眼瞎,才会看她是个寻常女子……」 身后走过的两个男人仍不忘碎嘴唠叨,景行听得一阵苦笑。 他暗自想到,连这些人都看出胭脂身份不凡,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王爷?」户部尚书止住话茬也顺着景行的视线回头望去:「国师大人身侧的女子是何人吶?」 「改日,列位大人,此事咱们改日再议。」景行沉了口气丢下几个伸着脖子朝燕之看的白鬍子老头朝着章则大步迎了上去。 「王爷,王爷,您倒是给下官个准信儿啊!」白鬍子老头不死心提步就追。 他才当了户部尚书没几天,先前户部尚书刘大人是皇后娘娘的父亲,年岁离致事还有些年,可谁知国丈大人在月初的一畅围猎中骑着马莫名其妙的掉进了一个大坑,结果等人把刘大人寻到的时候,他正昏迷在坑底,他骑的那匹马正踩在他的背上,而他的一只脚还伸在马镫里…… 一人一马被从坑底捞了出来,马没事儿,刘大人也捡回一条命,却从腰部以下都没了知觉成了废人。 于是当了多年副手的老侍郎终于得到了升迁,成了新的户部尚书。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大人自然不敢有半点马虎之处,尤其过了八月十五就要开始秋收,替皇帝陛下管理着皇庄的他更是分外小心。 「付大人。」景行停住脚步笑得阴森森地对着几乎要一头扎进自己怀里的白鬍子老头说道:「你要是再追着本王,到时候本王可是一兵一卒都不派给你,让你心疼的那些高粱芝麻都烂到地里!」 「……」景行翻脸如翻书,脸上的笑容都带着水波纹似的,一盪一盪的很不稳定,瞅着就就像要发大脾气的模样!付大人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回去吧。」景行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低声道:「皇庄的粮食都是本王皇兄的,你还怕我给耽误了?」 「不敢,不敢……」付大人咽了口吐沫,识趣地退后几步:「老臣告退。」 「嗯。回去吧。」景行挥了挥手转身,章则已经走到了身前。 「王爷。」章则把手里的拂尘一甩搭在臂弯里对着景行躬身行礼道。 「章公公快快请起,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多礼!」景行热情无比双手扶起了章则说道:「您这是带着燕姑娘见陛下去?」 「燕姑娘?」章则对上景行的目光,马上理会到他口中的燕姑娘就是自己身后站着的那位,于是他点头道:「正是。陛下请了这位姑娘去御书房坐坐呢。」 「正好一起走。」景行走了几步当不当正不正的挤在了燕之与水轻舟之间,他对着国师大人眨眨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去接我家胭脂怎么也不告诉本王一声儿,真不够意思!」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燕之和水轻舟都听清了他说了什么。 水轻舟轻哼了一声,不想在众人面前与这个短命的贤王爷多言,他提步就走,走了几步水轻舟想明白了:我干嘛走?燕之姑娘又不是真许给他了!什么他家的胭脂,真不要脸! 水轻舟自认比这个外表庄重骨子里就是个泼皮无赖的贤王爷要高洁不少,冷眼旁观看景行做了几件缺德事儿之后,他越发地从心里看不上景行。 因此双方见了面,水轻舟对景行多半是敬而远之并不想深交。 折回来走到燕之的另一侧,国师大人轻声道:「等下皇后娘娘兴许也在,刘宝月便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子。」 「刘宝月?」这个名字半生不熟的似曾相识,燕之知道自己是见过这个人的,但却一时没记起她的样貌来。 「忘了?」景行『嗤嗤』一笑,指着水轻舟轻飘飘地说道:「就是在国师府流觞亭与他一道欺负你的那个女人那就是刘宝月!」 燕之步子一顿,随即便越过二人直接走到了前面。 她心道:都不是好东西! 「恶人!」景行对着朝自己怒目而视的水轻舟笑嘻嘻地无声地说出了两个字也快步朝前走去:「胭脂,等等爷呀……」 …… 「章则,是不是朕的贵客来了?」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景云在殿里问道。 「回陛下,是成姑娘到了。」章则对着殿里毕恭毕敬地回道:「国师大人和贤王殿下也一同来了。」 「那就都进来吧。」皇帝陛下开了金口。 立在御书房门口的小太监听了这话忙上前一步挑了门帘,燕之跟在章则身后稍稍提了裙摆迈过高高的门槛进了殿内。 御书房是正经的宫殿建制。左右设有配殿,主殿的三面墙都是从地面到房顶的书架,书架高处的地方大约是不怎么用得着的书籍,外头照着锦缎。 主殿的正中摆了一张巨大的御案。御案是紫楠做成,珍贵无比! 景云就坐在御案后面的龙椅上面带微笑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燕之:「过来坐。」 皇帝陛下对着她招招手。 而此时燕之也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过去给他磕头呢…… 想着记忆中父亲成子曾经说过,乐圣见了大惠的皇帝是不用行跪拜之礼的,燕之款款地走到御案前对着景云福了福:「陛下万福金安!」 景云才下朝,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朝服,头上戴着金丝翼善冠,如此正式的穿戴让皇帝陛下看着非常威严,很有种高高在上的气势。 「坐吧。」景云说话的声音越发的柔和,显然燕之的这一礼让皇帝陛下挺受用。 ------题外话------ 俺暂时还没找工作~ 以后大概还得工作上班,毕竟养家餬口得挣钱才成~ 所以贴文的时间还定在晚上,这样俺以后就是找到了新工作也不用再改来改去的~ 所有的加更都放在早上~ 一般加更都是在夜里码出来的,正好早上贴~ 好啦,正好跟小伙伴们说一声:明儿早上会有加更滴~ 晚安~φ(≧w≦*)?
第一百八十章 皇帝的允诺 皇帝陛下吩咐一声,章则马上到配殿里搬了把椅子出来。 这些事儿原本有殿前的小太监会去做,用不着他。可燕之身份特殊,为人平和,章则心里挺待见她,于是便亲自动了手。 燕之道了谢安安静静的坐下,耳边听着景行与水轻舟分别说着话,她抿了抿嘴唇。 「上茶。」皇帝陛下忽然开口道,显见他是一直注意着燕之的举动。 御书房里所有的人向燕之的时候面上都带着微笑,燕之微微垂着眼帘直视着对面的椅子腿,只做不知。 在她看来,这屋里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朕年少时曾见过你的父亲,也见过你。」景云饮了一口茶看着燕之说道。 「哦?」揭了茶盏上的盖子顿时一阵沁人心脾的茶香袭了上来,燕之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我都不记得了。」 「哈哈!你要记得那还得了?」景云笑道:「那一年朕随先皇去乐陵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才满十岁的少年,你才这么大,还是个小娃娃呢!」 皇帝陛下分开两手比划了个大小:「你父亲抱着你,连我父皇见你生的可爱想要抱一抱都不成。回来的时候先帝嘆道,同为父亲,他便不如成先生宠爱女儿。倒是成家的女儿被宝贝得更像个公主!」 燕之静静的听着他说那些她经歷过却毫无记忆的旧事,听着听着眼睛就红了…… 活了两世,她都是父母掌上明珠,心尖儿上的宝贝,那时的她曾经如此的幸福过。 也更因为这样,燕之也深深的遗憾着,两世为人,她都未曾在父母膝前行孝过。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生命里永远都不能弥补的缺失,是燕之埋在心底的最疼的伤。 一只手伸到了眼前,燕之泪眼婆娑的看着那纤长的薄薄的掌上托着的帕子愣了下才抬手接了。 「不要哭啦,眼睛会肿的。」景行柔声低语道。 燕之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擦了脸颊上的泪水。 「好啦,好啦,朕不说了。」景云也摇着头道:「才说上几句话就惹得成姑娘伤心,可是不应该。」 「陛下言重了。」燕之沉了口气才开口道:「我只是在惭愧。父亲这般疼爱于我,我却未曾在他跟前尽过孝……」 「无疾,你与成姑娘认识?」景云抬眼看着立在燕之身前的景行问道。 「认识。」景行不假思索的回道:「我与胭脂相识有几年了……」 「我性子向来顽劣,才来帝都的时候弄丢了银两又摔坏了脑子,因此在贤王爷府上做工过。」燕之打断了景行话。 既然他从未在皇帝陛下面前提过自己是他的沖喜娘子,那就永远都不要提了。 如今景行又与解懿有婚约在身,燕之实在不想再与他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就是心里再不舍也得放下了…… 相识了几年又如何,终是有缘无份! 「多谢王爷!」燕之把手里的帕子递给景行,脸上笑意疏离声音清冷。 景行神色痛苦地深深的凝视着她,终是不好如此僵持着,他只得回到对面的椅子前坐下。 「摔坏了脑子?」景云直视着燕之问道:「如今可大好了?」 「已是大好。」燕之点点头。 「那……」皇帝陛下眼神在屋里的几个人身上扫过,确定了没有外人才接着说道:「成姑娘既是成家唯一的传人,你可会奏雅乐?」 燕之抬了眼帘与皇帝陛下对视着,眼神坚定地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当然。」 「好!」景云如释重负地双手一合拍出一声脆响:「雅乐不失,便是天佑我大惠!」 皇帝陛下搓了搓手,很想现在就让燕之演奏一曲。 他稍稍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燕之不是伶人,他若随意驱使了,那是很不妥的行为! 当年先帝把成子礼请回大惠的时候可是下了大功夫。 并且与成子有过约定,那就是不会强迫他演奏雅乐。 成子在大惠是上宾,来去自由,见天子也不用跪拜,这些都是先帝给予他的礼遇。 也正是如此才让不通俗事的成子心甘情愿的留了下来,从未动过离去的念头。 想到先帝对成子毕恭毕敬的态度,景云与燕之说话的时候也越发的和颜悦色起来:「在帝都可还住的习惯?若是觉得外头不好就住进宫里来吧?皇后和贵妃都提过你,她们都想与你亲近呢。」 「多谢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厚爱,我在外面住的习惯。」燕之先道了谢随后拒绝了皇帝陛下的好意:「并且我出来的时日不短,也该回去看看了。」 「也好。」 皇帝陛下也不强求,微笑着说道:「以后要多走动。别单单只去他们府里……」景云伸手一指相邻而坐的景行和水轻舟继续道:「朕虽然是个老头子了,但自认并不迂腐,还未到让人厌烦的地步吧?」 「不敢!」 「微臣惶恐!」 景行与水轻舟一起站了起来,开口表了忠心。 「陛下春秋鼎盛,哪里老了?」燕之又端详了坐在御案后面的男子一番,很诚恳地说道:「您不要自称老头子了,完全的不像。」 「哈哈!这话朕爱听!」景云笑着说道:「说说,你有什么心事无法达成的,朕定允了你!」 景行眼睛一亮,目光烁烁地看向燕之…… 水轻舟则蹙了眉神情严肃地注视着御书房里发生的一切…… 「这我可得好好想想。」燕之忽略掉景行的目光,脸对着皇帝陛下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说话金口玉言,您既然许了我这么大的恩典,我断不能说个太容易的事情。」 敢于皇帝讨价还价的放眼大惠也就成氏父女了。 景行依稀仿佛从燕之身上看到了成子的影子。 那年,当他的父皇向成子伸出双手提出想要抱抱成子怀中的奶娃娃的时候,那个有着琥珀色眸子的清俊男子就是这样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的。 这样直白的话语与毫不掩饰的性情在景云看来无异于是冒傻气,可他却知道,非得心思单纯如水的人才能奏出感动上苍的雅乐。 皇帝陛下这下是真的快乐起来,虽然未曾亲耳听过燕之奏起雅乐,他相信如她所说,她能奏出那些乐曲…… 景云提笔蘸了墨刷刷点点一挥而就,他拿起案上的纸张吹了吹还未干透的墨迹起身走到燕之身前:「拿着,慢慢想。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朕都先允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冤家路窄 燕之站了起来双手接了皇帝陛下递过来的那张纸,她仔细看了看而后小心的收起,这才对景云说道:「陛下何时得了空,我想请您吃顿饭。」 「哦?」景云微微一怔,越发觉得有趣。 只觉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淡雅女子与他见的所有女子都不同,说话又透着一股子憨直,就算与皇帝说话也落落大方如同聊家常一般。 「你是想谢谢朕?」 「正是。」燕之点头道:「我的厨艺不赖。」 「哈哈!有趣,爽利!」景云朗声笑道:「你若是个男子,朕看你能做个提刀打仗的将军。冲锋陷阵,杀敌护国!」 皇帝陛下的话单从字面的去听是褒奖的话,但细一琢磨,燕之也听出来了:他是说笑我说话太直太沖呢。 「提刀打仗的将军要有勇有谋才能百战不殆,我这样的无勇无谋连莽夫都算不上,上了战场怕是要拖累人家。」燕之摇头笑道,也不再提要请皇帝吃饭的事儿。「……」景云阅人无数,唯独没有见过燕之这样的女子。 他倒是隐隐的觉得燕之很有几分男子的气魄。 提刀打仗的将军要有勇有谋才能百战不殆……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便不是那种养在深闺里目光短线的女人能说出来的。 「他日朕得了空一定去成姑娘府上赴宴。」收了轻慢的心思,皇帝陛下郑重其事地说道。 「好。」燕之展颜一笑,应了。 「陛下,皇后娘娘宫里的人过来说午膳已然准备好了,要请成姑娘过去用膳呢。」章则在门口躬身说道。 「都该用午膳了?」景云抬头往窗户的方向望了望才对着燕之说道:「皇后听说你要来,头几日就差人准备饭食了,你也过去坐坐。」 国师府里发生的事儿景云略有耳闻。 水轻舟也与他提过,说成纯熙性子有些孤傲,不喜热闹。 当然,这只是国师大人一厢情愿的揣度,燕之并非不喜然闹,她是不喜欢与那些酸文假醋的白莲花们凑热闹! 「是。」皇帝陛下说话挺客气,燕之却知道这一趟自己是非去不可的。 她就是再不喜这样的场合,也不能把皇帝和皇后得罪了。 起身告了退,燕之缓步出了御书房,就见门外站着两个穿着宫装的女子正垂首候着。 「姑娘,请随我来。」两人一见燕之马上过来行了礼,又对着送燕之出来的章则告了辞才往外走去。 皇后住在坤宁宫,离着御书房还有好几重院落。 燕之跟在两名宫婢的身后走着不忘左顾右盼,心里暗暗诧异:这皇宫也不小啊,怎么就没见后世的书上有记载呢? 宫里的房子一概的高大威严,又都是统一的红墙琉璃瓦,燕之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致,收了视线专心走路。 不管多好的房子多好的景致,千篇一律的看多了也会觉得乏味。 正午的阳光照在光秃秃的甬道上,让光滑平整的玉石板都反了光刺得人双眼生疼!燕之往墙边儿挪了挪,尽量不让阳光晒到自己。 「出来的急,忘了给姑娘您备下把伞遮着了。」年岁稍大的宫人回过头来陪着笑说道:「就到了。」 说话间到了坤宁宫的宫门外,不等人传禀,燕之在两名宫人的带领下直接进了院子。 「呦,可来了!皇后娘娘才还问起呢!」守在门口的小太监一见领路的宫女回身就跑上了台阶,躬身在摇曳的珠帘外头高声说道:「启禀皇后娘娘,成姑娘到了!」 「快请。」帘子里有人说道,声音不大。 站在高大的宫门外头,燕之整理了下衣裙才提步迈了进去。 身后的帘子『哗啦』一声落下,大殿里的光线也随之暗了不少,燕之只往里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右侧首位的一个生的容貌秀丽脱俗的女子。 那是解懿。
第一百八十二章 虽说冤家路窄,燕之见了解懿倒是很平和。 她的视线与解懿的视线对上随即分开,燕之望向了坐在坤宁宫正中主位上的女子见对方也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燕之忙敛衣行礼道:「皇后娘娘。」 「快过来坐。」刘皇后起身离了坐走到燕之身前牵了她的手往里走,边走边说道:「早就听说你来了帝都,你倒是藏的严,任谁也寻不到。」 「解贵妃也常提起你呢,我们姐妹可都想见一见你。」刘皇后走到宽大的过了份的椅子前并未急着落座,而是面向左手边的女子说道:「你看看,成姑娘生的有多俊俏体面,可不是让人见了就心生喜欢么!」 「娘娘说的是。」解贵妃也起身走到了燕之身前上下打量着她,而后伸手拉起她的另一只手轻声细气地说道:「果然是生的标緻!」 刘皇后脸上施了粉黛,可仍旧难掩病容。燕之看不出她肤色到底是黑是白,倒是能看出这个皇后娘娘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 大热的天,刘皇后穿了几层衣裙仍旧神态自若,燕之却知道她的手掌冰凉,握着很不舒服。 「贵妃娘娘。」初次见面,虽然不用行跪拜之礼可必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燕之借着给解贵妃行礼的时机不着痕迹地将手从刘皇后的掌中抽了出来。 「让她们认识认识,以后也好多多亲近。」刘皇后似乎是大病初癒的模样,说话很没有底气,声音虚浮。被宫婢扶着坐下之后,她才指着已经起身立在下首的一众女子说道。 在解贵妃的引荐下,燕之与那些贵女们相互道了好见了礼,她被围在身边的各种带着女人体温的热烘烘的香气熏得鼻子痒痒,强忍了才没打出喷嚏来。 末了她仍旧只记住了解懿一个人。 解氏姐妹生的很像。都是一样的弯弯眉杏核眼,只不过解懿的眼角有些上扬,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明艷。好在她性子稳重,倒是把脸上的艷色遮去不少。 「成姑娘。」寒暄过后,刘皇后吩咐了传膳,她一个人占了一张案几,燕之面前也单摆了张案几,其余的女眷们两人坐在一张案几后面:「本宫只听说你名唤纯熙,可有取字?」 「未曾。」燕之回道。 「那,本宫就唤你一声纯熙了。」刘皇后和颜悦色地说道:「总叫成姑娘显得生分。」 「好。」面前的案几上摆满了各式佳肴,先不说味道如何,单看这些盛器就很养眼。 美食美器,相得益彰。 燕之虽然对坤宁宫里所有的女人都不上心,却把一案几的傢伙什看到了眼里,她暗自点头道:虽然在这个朝代炒菜还没有大行其道,但就这些膳食来说,御厨们的烹饪技艺已经很成熟,不管在刀工上还是用料上都很独特。 而这正与上一世她对古代烹饪的流传发展的认识是相同的。 「只可惜啊,这些终是被记载的太少,很多都失传了……」燕之喃喃自语道。 「吃啊。怎么只看着。」刘皇后自己拿着筷子也没吃几口东西,一直注意着燕之的举动,见她只是对着一桌子的好菜呆呆地看,便以为燕之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子。 刘皇后不动声色的得意着……心道:还道她有多厉害,也不过如此!害的本宫多费了好几天的心思亲自盯着这膳食……宝月的话言过其实了! 皇后娘娘赐的午膳是由御膳房的几位大厨们晾出了压箱子底儿手艺烹调出来的。 不但用料极为考究,烹饪手法繁复,连盛器有不少都出自官窑名家之手,在外面是绝无同款的! 而刘皇后之所以要劳心劳肺的办这一场盛宴,起因却是因为她妹子刘宝月的一番话。 当初办素斋竞技的时候,刘家满打满算能把头名揽进自家,万没有料到头名竟被燕之所得。 刘宝月并不心疼他爹给了头名包了多少赏金,她只对燕之让她在国师大人面前丢了脸这件事怀恨在心,因此心心念念的都是要找个机会报復燕之一番。 哪知没过多久她又在国师府里被燕之重重的扫了脸,并且这事儿在大宅门里传的沸沸扬扬,幸亏她的胞姐是当朝的皇后娘娘才把这事儿压了下来,没有扩散到坊间去。 两重打击之下,刘宝月明白了一个道理:在那个不知道姓成还是姓燕的女人跟前,她永远都得被对方压过一头去! 想清楚之后,刘宝月顿觉万念俱灰,改了心性,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连绣房都不出了。每日里早晚三炷香,她在自己的房里供起了菩萨,念起了『阿弥陀佛』。说是在家先带髮修行几年,等机缘到了就去庙里落了发当姑子去! 自己的嫡亲妹子若是真成了姑子那还了得? 刘皇后断然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娘家。 于是找了个日子把刘宝月叫到坤宁宫来,宫门一关,大殿里就剩了刘家姐妹,刘皇后指着刘宝月的鼻子好一顿骂! 这一顿骂开始的时候刘皇后只是单纯的生气妹妹不懂事,骂着骂着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自己那个早夭的女儿,刘皇后思前想后的,越想越悲,也觉得在这深宫大院里自己的悽苦日子也没个头,非得到了死期才能解脱。 于是乎,刘皇后也要跟着妹妹一起修行去,顺道再超度超度那个与自己没有缘分的女儿。 这下可把刘宝月吓坏了! 她自己关起门来在家抽疯还不算什么,若是一国皇后在宫里发了疯那更不得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刘皇后哭哭咧咧地也要跟着妹子吃斋念佛去,刘宝月听着姐姐的话吓得一哆嗦! 她在家里疯言疯语的不过是给父亲看,也是想逼着她爹帮他说说话,等国师大人不做国师的时候能娶了她。 她装疯卖傻只是关起门来在自家折腾,可刘皇后就不成了!若是她的皇后姐姐敢不管不顾地在皇宫里闹腾,皇帝陛下震怒之下一准儿得怪罪到刘府去,那一家人的脑袋还不都得搬家! 被姐姐的一番话吓得『疯病』马上『痊癒』的刘宝月转过头来又开始开解刘宝珠。 姐俩儿个哭一阵骂一阵,嘀嘀咕咕发了一通牢骚之后都觉得痛快了不少,同时也把心中的怨气转到了燕之身上! 认为刘家最近之所以走了霉运皆有燕之所起。燕之没有来帝都之前,刘家一直顺风顺水。自打她来了之后便开始怪事连连,先是刘皇后失了女儿,接着就是刘宝月接连在国师大人跟前出丑,再往后就是连国丈大人打猎的时候都能掉坑里被马踩了…… 刘氏姐妹有志一同,都想找个机会惩治燕之一番! 当然,碍于燕之的身份,就算刘皇后也不敢由着性的惩治于她,只能是让燕之在人前也同样的出出丑,压压她的气势罢了。 于是两姐妹商量了半日,终于商量出一个法子来,燕之不是凭着烹饪饭食挣了刘家的银子么,那就让她在这个上面丢丢人! 刘皇后看着燕之面对的一案几的佳肴美味沉吟不语,她不禁心中暗喜。 往妹妹坐的方向瞟了一眼,姐妹二人的视线碰上竟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别处。 大庭广众之下,刘皇后知道自己作为一国之皇后是不能得意忘形的。 解懿拢着衣袖用汤匙盛了浅浅的一点鱼翅羹送进口中,耳边只听刘皇后问道:「阿懿,你可订婚日子有些日子了,今年入冬也该把婚事办了吧?」 大殿里一片寂静,方才还窃窃低语的女人们马上伸了耳朵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着听解家的二小姐如何回復。 才送进口中的珍馐几乎要咽不下去,解懿不动声色地放下汤匙敛衣起了身,座上的刘皇后却抬手道:「坐着说吧,不要拘束。」 「是。」解懿告了谢才不慌不忙的坐下,微垂着头似乎是在害羞:「禀娘娘,这些事儿都是我父亲在安排,我从不敢过问的。」 皇后娘娘的话听着虽然是很平常的问话,实则是很让解懿难堪的。 皇帝为她与贤王指婚已经是去年的事儿,到了今年贤王府那边仍旧没有一点动静。 若说依着景行的身子骨还有她的岁数,谁都认为两个人会在皇帝下旨后尽快完婚,谁想到这场受到万人瞩目的婚事能一拖两年呢? 解懿最初的想法与众人的想法是一样的。 她也认为景行会很快的张罗起婚事迎娶她过门,为此,才订婚的那些时日她还颇懊恼了些天。 渐渐的,解懿觉出了蹊跷,她硬着头皮登了几次贤王府的大门,从与景行接触地细微末节中她马上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这种变化并不明显,甚至可以说是无迹可寻的,可解懿就是感觉到了,这是女人的知觉! 贤王爷已然变了心,他已无意于她! 这样的结果让解懿震惊莫名,她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景行在匆匆数月中就改了心思呢? 直到在国师府与燕之再次相遇,解懿心中的疑惑才被解开:那个于她订了婚的贤王爷已然钟情于成氏后人!并且到了情根深种的地步! 解懿心里并不待见景行,就算是应了与他的婚事也是因为圣命难违,她没有胆子抗旨。 但不管内心里如何的抗拒与贤王的婚事,解懿仍会带着笑嫁进贤王府做那个高高在上的贤王妃,然后等着他耗到灯枯油尽…… 解懿想过,只有忍到景行死了,她才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哪怕她将来会做一名年轻的寡妇,她也不愿与他在一张床榻上同眠共寝,更不愿为这样一个註定短命的病痨鬼生儿育女! 只要一想到景行寝殿里那重的发苦的药味,解懿就会觉得头昏脑涨,一刻都不想在他面前多待! 可即便这样,解懿也不愿就这样成了贤王爷的弃妇! 她不喜欢他是一回事,他若想不要她了,那可不成! 解懿把国师府的那出戏看在眼里却没有声张,她只是安安静静地把整桩事在心里细细的理顺了几遍,继而明白过来:景行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与自己退婚了!他现在这样不过是拖着自己,自己年岁不小,哪里禁得住虚耗光阴呢? 等到自己耗不起了,自然会去求爹爹退婚的,而他正好遂了心愿,又不会惹怒了陛下……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将事情想明白之后,解懿心里有了底:那就拖着吧,解家的女儿就算年岁大点又如何?有的是人想要求娶呢! 反正景行病怏怏的身子是拖不起的,而成纯熙那样身份的女子也势必不会嫁进王府做小…… 如此到了贤王爷拖不下去的时候,也就只能亲自去求皇帝陛下解除与解家的婚约了。 皇帝陛下若是怪罪下来也只会惩办景行,与解家无关。 总之,她与贤王爷虽然两两相厌,可谁先开口提退婚,谁输! 解贵妃偷偷的吐了口气,妹妹的回覆很是妥帖,正是大家闺秀该说的。 女子的婚事原本就只能听父母的安排,懂规矩的世家小姐是绝不会在长辈跟前张口议论自己的终身大事的。 「我看啊,腊月就办了吧。」刘皇后看着低头害羞的解懿说道:「等本宫见了陛下,再求陛下给你们指个日子……」 皇后娘娘的话解懿是不能搭茬的,她只能把头垂的更低,唇角含了一抹浅笑,似乎是羞得张不开嘴了…… 在众人的一片恭喜声中,解懿抬眼往对面瞧去,见燕之始终在盯着面前的一只大盘子看个不停,似乎着殿里的一切都于她无关一般。
第一百八十四章 刘皇后与解懿之间一问一答,不仅大殿里在座的女眷们听见了,燕之也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落下! 可这由于她有什么关系呢? 燕之目视着摆在案几正中的那道菜失了神,仿佛盘子里躺着个缩小了的景行…… 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拿起筷架上的银箸抿进嘴唇直上直下的戳了下去! 『噗』地一声,银箸一半没在了肉里…… 解懿双眉扬起,露出个吃惊的表情,她一直在偷瞄着坐在对面燕之,如今看她不声不响地来了这么一下子,解懿不禁想到:她这是恨我呢……恨得想要扎死我…… 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其实很多时候就是亲眼见到的也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 而人遇到了事儿又多会联想,引申到自己身上去,因此就有了这样或是那样的误会。 谢二小姐认为燕之已然把自己恨到了一定地步,而燕之从始至终都没有把她当成过事儿! 她与景行相识在前,皇帝陛下为谢景两家指婚在后。燕之要怨恨也只会怨恨景行的贪得无厌,她并不会把这份怒火烧到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身上。 「纯熙,可是本宫这里的菜式不对你的口味?」大殿里暗自盯着燕之的大有人在,刘皇后此时便开口问道。 皇后娘娘一开口,那些偷着注视着燕之的女子们倒是可以堂而皇之的盯着她看了。 众人视线一致地落在燕之面前的那盘菜上,只见一只硕大的瓷盘上摆着一只外皮红亮的『烧鸭子』上,而两只筷子立香一样的戳在上面,倒像是上供一般! 「我是看这道菜……」燕之没想到自己不声不响的一个举动竟引起这么多人关注,她颇有几分懊恼,只得收了在景行身上戳几个窟窿的心思专心致志的自圆其说起来。 先前她虽然盯着面前的菜看了半天实则心思没在这上头,如今打起精神来端详了一眼被自己戳了两窟窿的『烧鸭子』燕之愣住,心道:这是什么东西?鸡鸭可没有这么大的!难道是只鹅? 燕之侧头往旁边的案几上依次看了过去,发现只有自己的案几上摆了这盘子独一份的东西。 「我是看这道菜有没有熟透。」瓷盘里的菜小山似的,燕之这么想也是常情,落在刘皇后的眼中都是她没见过世面的表现。 光禄寺膳房最好的大师傅烹饪出的菜餚焉有半生不熟的道理? 「这道菜可是本宫特意吩咐了为纯熙烹制的,你可得多用些。」刘皇后说着话挥了挥手,先前引着燕之来坤宁宫的宫婢马上走到燕之坐的案几前跪了下去,当着燕之的面净了手,拿起了放在盘里的匕首将那『烧鸭子』来了个开膛破肚,露出了藏在烧鸭子腹中的一只鸽子! 一股肉香伴着香料的味道顿时四散开来,惹得坐在燕之旁边案几上的女子轻唿一声:「呀!这鸭子烤的好,没了一点腥气味儿。」 「这东西可不是鸭子。」刘皇后微笑着说道:「本宫先不说呢,你们都看看这是什么做的。」 ------题外话------ 少,明早补一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坤宁宫内 「不是鸭子?看着挺像啊……」 「指定不是鸭子,鸭子哪有这么大?」 大殿里不管岁数大的还是年前的女人们都歪了头往燕之坐的方向看,还不时地小声议论着。 因为已经知道了燕之的身份,所以对皇后娘娘特别给她添了一道菜也没人敢议论什么,倒是都对那道独一无二的菜餚挺好奇。 解懿唿出一口气,一直端着架子坐着的身子也稍稍松懈下来。 对面那位案几上的一道菜将众人先前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转移了方向,让她顿觉少了压力。 「贤王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刘皇后的那番话显见的让自己的妹妹丢了面子,解贵妃暗自恼火。见没人注意到她们姐妹,她才极小声地说道:「陛下都给你们指婚那么长时间了,他怎么还不张罗着把你们的婚事办了?」 解懿抬头目光深沉的望向对面的燕之轻声道:「我亦不知。」 「唉!」解贵妃嘆了口气,不再言语。 女人都是如此,便是如她已然坐到了贵妃的位置上又如何呢?都是一样的身不由己。 这到底是一只什么鸟儿?! 燕之盯着盘子里已经被开膛破肚的『烧鸭子』头疼不已。 要说鸡、鸭、鹅这些常见的食材她都见过,单从体型和头部的样子就能很容易的将它们区分开来。 盘子里的这只显然不是鸡鸭。 答案似乎只剩了一个,鹅! 燕之伸手拿了筷子倾身向前在盘子里扒拉了下,她仔细看了看,已然确定这就是一只鹅。 「这是鹅……」放下筷子,她接过宫娥递上来的帕子擦着手,又随意的往已经被切开的腹部瞥了一眼,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顿了下才接着说道:「不过这不是寻常饲养是家鹅,这是一只天鹅。哦,就是鹄。」 在大惠,天鹅是外邦人的叫法,人们普遍会称唿它为『鸿鹄』。 刘皇后脸上的笑容才现便有些发僵,转瞬之间她有恢復了常态:「纯熙,果然见识渊博,竟连这个也能看出来!这是才进贡来的,头几日陛下才赐了本宫三只。」 家里养的鹅原本就是由鸿鹄驯化而来,二者之间的区别微小,就是经验丰富的大厨也未必区分的出。刘皇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燕之竟能准确无误地说出它的名字来。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燕之起身行礼道谢。 刘皇后摆手示意她坐下:「快尝尝吧,都说这东西女人吃了最好。」 「的确。」燕之缓缓坐下,不慌不忙地说道:「这道菜尤其补气血,女人体虚时用了最好。」 「陛下就说让本宫多用些呢。」刘皇后笑着对燕之说道:「本宫原不知竟还有如此多的讲究。」 解贵妃心下一片黯然。 皇帝陛下赏赐了皇后三只鸿鹄,她却连根鸟毛都没看到。 若不是在今儿的宴席上亲眼见了,解贵妃还想不到陛下竟会偏心到如此地步。 「姐姐。」耳边听到一声轻唤,解贵妃的手被解懿握住。 解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的握了解贵妃的手一下。 来日方长,又何必争一时之短长呢…… 这样的道理,她们姐妹早就明白的。 虽然没能在宴会上让燕之出丑难堪,但刘皇后意外的显摆了下皇帝陛下对自己的宠爱,狠狠的压了才貌双全的解贵妃一头。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刘皇后认为自己并未吃亏,倒是非常愉快。 她伸手在自己的小腹上轻轻的揉了揉,心里柔柔地想到:陛下如此宠爱于我,希望老天保佑我这一胎能诞下龙儿…… …… 燕之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让燕之郁闷不已! 早饭就没吃,午饭又没法吃,站在皇宫门口的大太阳底下往四周踅摸了一番,她只想找辆马车赶紧到铺子里去填饱肚子。 「成姑娘!这里,这里!」 怎么才出了皇宫就遇到熟人了? 燕之寻声望去,就见隔着挺远的地方停着好几辆马车,那里站了不少青年。 「您过来啊……」一名穿着淡蓝色长衫的青年对着她招手道:「宫门前我们是不能过去的。」 燕之想了下,与送她出来的坤宁宫掌事姑姑道了别提步走了过去。 「是在下……」那名蓝衫青年见燕之真走到了近前激动的脸红脖子粗地说道:「成姑娘怕是记不得在下了……我是文选清吏郎中府的……」 「我记得你。」燕之径直走到那青年身前才站定,她歪着头看着他说道:「你是邓五公子,还未曾娶妻呢。」 旁边围着的青年们一声闹笑,邓五的脸更红了:「没想到成姑娘你还真记得在下呢……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他连着说了几遍『荣幸之至』后又颇有几分恼怒的对着众青年一瞪眼:「你们都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在一阵高过一阵的闹笑声里,邓五抬眼看了燕之马上又低下了头:「成姑娘,那个……在下现在虽然还未娶妻,却是……却是已然订了亲的。」 他说的万分艰难,含羞带愧的,仿佛做了什么对不起燕之的事儿。 「恭喜你啊!」燕之笑着说道,只觉对方像个孩子似的率真可爱。 ------题外话------ 补上昨天的~φ(≧w≦*)?~
第一百八十六章 「才定下来的。」邓五公子放低了声音说道:「原本我家里是不太催着我成亲的,可最近也不知是怎么的了,我爹逼着我定了这门亲事,我若不点头就不许我出府门。」 「什么不许出门,明明是不同意定下亲事,你爹就要把你打死了!」邓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接了过去,他一皱眉回身吼道:「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 几个青年依旧是笑着,没人把邓五的愤怒当回事儿。 「你们这是?」燕之看了这些人和那些站在更远处的几位女子有些奇怪的问道:「大热的天,怎么到了此处?」 皇宫外面一圈都是平坦的空场连棵树都没有,这些人都站在太阳底下晒得额上见了汗。 「我们就是候在这里想见成姑娘你啊!」邓五回道。 「是为了……见我?」燕之又把站在邓五身后的一众青年挨个看了看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是的,是的!我们都是为见成姑娘一面而来……」青年们对上燕之的目光,忙不迭的开口应道:「自国师府一别,就没了成姑娘的消息,我等都曾到国师大人面前询问过姑娘的去处,可国师大人却是不肯告知姑娘的住处。」 「今日成姑娘进宫,我们才从旁出得了消息,这不,就都候在这里了。」邓五抢着说道。 看来,我是要红啊…… 燕之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说完扭头一笑,心道:这一世没白活,咱也成了有人追捧的名人了…… 「我在南城的早市口开了个饭食铺子,你们若是不嫌弃,有空可以过去坐坐。」她在皇宫里一出现,以后不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燕之知道,就算水轻舟和景行故意隐瞒了自己的行踪也是藏不了多久的事情,还不如她自己大大方方的讲出来好些。 「什么?她竟然开了饭食铺子?」站在原处的一个少女惊唿道:「天啊!我没有听错吧?」 「是啊,我开了饭食铺子。」燕之看着面前那些目瞪口呆的青年男女们笑道:「好啦,这里没遮没盖的,大伙儿散了吧,不要中了暑气。」 「成姑娘。」一辆马车停在了燕之身后,水轻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上来吧。」 「好。」燕之没犹豫,对着一众失魂落魄的青年男女点了头,转身上了水轻舟的马车。 「她怎么会开饭食铺子?」 「她可是乐圣的女儿,怎么能做那样的营生……」 「这样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国师大人与成姑娘坐在一辆马车上吶!」 「真是国师大人!」 马车才一离开,就有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各种语气各种调调落在燕之的耳中,她一撇嘴说道:「我还以为他们有多喜欢我呢,原来也就那样了……」 「你都听见了?」水轻舟两条剑眉挑起盯着燕之问道。 「国师大人也听见了?」燕之看了他一眼轻笑道:「看见你和开饭食铺子的我坐在一辆车上,外头那些姑娘可是伤透了心了!」 「咳咳!」水轻舟素白的一只手握了拳抵在唇上干咳几声,俊脸上微微露出一抹绯色。 「我倒不想耳朵这么长什么话都听见呢,可我自小就六识过人,想不听都不成。」燕之耸了下肩颇为无奈的说道。 「只装作不知就是了。」水轻舟轻声道:「世上的人喜好乱嚼舌根的人很多,成姑娘不要什么都听到心里去。」 「嘴长在他们身上,随他们说去。」燕之抬手整理了下衣袖,端端正正的坐好,眼睛却看向了车窗外:「这是去哪儿啊?」 「国师府。」水轻舟直视着燕之回答。 ------题外话------ 少,俺聊天耽误了时间~ 别打俺~ 俺补~
第一百八十七章 「嗯?」燕之扭头望向水轻舟:「国师大人若是有事就请在道边停下,我自己叫辆马车回去就是。」 她这话说的挺客气,水轻舟却听出对方已是有了怒气。 「燕姑娘,我是想请你到国师府里好好说说话。」水轻舟平日与女子接触的不多,燕之眼瞅着要发火,他有些不知所措。 「好好说说话?」燕之身子往后一靠,倚在了车厢上,要笑不笑的说道:「国师大人既然说了『请』字,那就得先问问我愿不愿去了?」 水轻舟的俊脸先是一红,随即退了血色,白的几乎透明。 燕之再一次给了他难堪! 「那……」在轻轻晃动的马车里,两人对视了片刻,见燕之毫无妥协的意思,水轻舟先移开了视线,哑声道:「先送燕姑娘回府吧。」 这样的气氛让燕之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她尽量放缓了语调说道:「国师大人政事繁忙,我就不打搅您了。还请在道边儿停下……」 「燕之!」水轻舟移了身子坐到了燕之的对面,他看着她轻声说道:「对不住,我确实该先问问你的意思的。我又错了!」 「国师大人言重了。」燕之一摆手跟着嘆了口气,她摇头笑道:「我看出来了,咱俩八字不和,见了面就犯沖,以后还是少往一块凑吧。」 「你我八字和的很!」水轻舟不知的也来了气,不过他倒不是生燕之的气,他是在气自己。 时至今日,水轻舟才知道自己笨的可以! 明明想去向燕之示好的,可无意之间还是得罪了她。 「……」燕之又把身子往里挪了挪了,看着气急败坏的国师大人,她也有点摸不着头续了…… 暗自琢磨了一番之后,燕之压低身子很小声的问道:「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水轻舟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这次他倒是没有脸红,甚至还很认真的把燕之的话思考了一番,最后他才慎重的摇头道:「没有。」 「唿……」燕之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你可真是……」水轻舟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句合适的词语去形容对面的女子,他只能摇着头说道:「燕姑娘的确与一般的女子不同。堪称绝无仅有!」 一个现代的灵魂装在一具古代的身子里,她就是挽起了长发穿起了一层一层的衫子和裙子,骨子里的她仍是与古代的女子相差了很多。 这点,燕之就是故意想掩藏了,也藏不住。 「我没什么见识,若是说话冲撞了你,还请国师大人也不要往心里去。」燕之又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才接着说道:「成了,就到这儿吧。这里人多车多,我自己找辆车回去也很方便。」 「燕之!」水轻舟又瞪了眼,他拧着眉头说道:「他们都看着你上了我的马车了,我怎么让你半路再换了车回去?我成什么人了!」 「得!」燕之很想把两只手都举起来做个投降的姿势,鑑于国师大人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她怕自己张牙舞爪的吓着他,只得作罢。 「这会儿还早,就请国师大人把我送到早市口吧,我得到铺子里去看看。」 「好。」水轻舟这才放松了面上的表情,腰杆笔直的坐好,他清了清嗓子对着车外吩咐道:「送燕姑娘到早市口。」 「是。」驭夫在车外应了,马上就驱使着马儿小跑起来。 燕之无奈的坐在闷热无比的马车里,感受着与水轻舟相对无言的尴尬,她暗自想到:回去把家底儿都拿出来好好算算,看看能不能先置办辆马车。这『顺风车』坐的也太难受了! 「有劳国师大人了!」不到半个时辰,水轻舟的马车停到了早市口的官道边上的树荫下面,燕之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按理说到了自己的铺子跟前,她应该说几句客气话,最起码也应该让国师大人到铺子里喝杯茶再走。可鑑于这一路太过诡异的气氛,燕之话到嘴边儿都没敢说。
第一百八十八章 相处尴尬 站在路边上,燕之原想着目送国师大人离去后也好赶紧回铺子弄口吃的,哪知道水轻舟也慢条斯理地下了车。 燕之看着他站在马车前自顾自的整理着衣衫不禁皱眉暗自想道:他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话说? 俩人在马车上尴尴咖咖地坐了一路,国师大人一直都是正襟危坐紧闭了嘴,燕之实在想不出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可说的。 水轻舟收拾了一番,自认为十分妥当得体之后才对着躬身立在旁边的驭夫和侍卫吩咐了几句,而后施施然朝着燕之走来:「进去吧。」 「?」燕之见对方已经朝铺子走了过去,她只好跟了上去。 「掌柜的。」老远瞅见燕之跟水轻舟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才从小屋出来还端着两碗滷煮的宋秀秀诧异的往四周看了看:「您怎么和国师大人一起回来了?」她很小声的说道。 宋秀秀胆小,虽然见了水轻舟两次,可她还是怕他。甚至明知道见了国师大人是要行大礼的,心里惧怕之余,她也给忘的没影了…… 燕之头都没回,抬手往身后一指,宋秀秀伸长脖子朝着那个方向一看,就看见那个送了她大笸箩的侍卫也正往她这个方向看呢,两人视线远远的对上,宋秀秀耷拉了脸,再没了打听闲话的心情:「真烦人!又来了!」 「嗯?」已经走到了青砖房子门口的水轻舟回了头。 「没说您!」燕之知道他也是六识过人,宋秀秀小声嘟嚷的话定然被他听了去,于是赶紧说道:「说那个老来铺子里吃白食的呢。」 「……」水轻舟撩了下眼皮,心里羞臊不已面上仍是强自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样子。 燕之也即刻觉出来自己的这话还不如不说呢,怎么解释都像是在指桑骂槐。 「爱信不信,反正没说你!」想想也觉好笑,怎么说都是错。 燕之快步走了过去,对着水轻舟一使眼色:「国师大人吶,您花儿似的往这里一站,没看那些人都不吃饭光看您了么?」 水轻舟『嗯』了一声进了屋,发现屋里并无食客,并且收拾的干净透亮。 缓步走到靠墙的桌边站定,他先伸了一根手指在桌上蹭了下,而后点了头。 燕之的铺子从里到外拾到的确实干净,桌面上连点油星都没有,单凭这点连很多有名的酒楼食肆都比不了。 水轻舟这才放心坐下,一双眼睛不时地往门口望望。 「师父,您这一打扮可真好看吶。」 「我姑姑本来就好看,还用你说!」 隔壁屋里两个孩子说话的声音影影焯焯地传来,水轻舟堂而皇之的偷听着。 这么多年来,六识同样过人的他早就习惯了听着身边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大多时候,水轻舟都能保持了镇静,仿佛是个聋子似的。 而现在,他如玉的俊脸上唇瓣轻扬,越听越觉得隔壁屋里的那几个人说话师徒不像师徒,姑侄不像姑侄的。 「屋里就这么大的地方,怎么都挤进来了?小么,你都快趴案板上去了!」燕之说话的时候大概还在切东西,她的语调伴随着刀落到案板上的声音起起落落:「阿文,引个火出去,把外头的小炉子也拢起来。」 「师父,我来切吧。」听这说话的声音是个青年,水轻舟听着耳熟,稍稍一想,他就记起那是燕之救起的。 「行了,我就想吃碗凉面,不想吃肉!你看看你的手指头,十个切了几个了?」燕之嘆了口气:「右手拿刀,你是怎么把右手也切了的?」 「呵呵,我笨嘛……」那青年是个好脾气的,被燕之数落了也不生气,仍旧说道:「晌午忙的那会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抓刀上了……」 「看见没有?」『当』地一声过后燕之说道:「干活得有规矩,再忙也得照着规矩来。刀不用的时候一定要把刀刃沖里,刀把向右,这样你就算你不小心碰到了刀上,也不至于割伤自己。」 「师父,我看人家用完刀都是往菜敦子上一剁……」 「跟着我学手艺就得听我的。甭学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燕之的声音大了些:「小么,你说的那是杀猪的或是野路子才会干的事儿,你见哪个正经大厨会把刀剁墩子上的?」 「天天这么剁,多好的菜墩子也得留了刀痕,再切精细的东西,墩子面上坑坑洼洼的,还切的了么?」 「外面的人怎么干活师父管不着,可打我手底下出去的,谁也不许把刀剁菜墩子上!」 「知道了。」两个声音同时应了。 「姑姑,水开了……」阿文在外面喊道。 「去,给我打盆子凉水去……」 又是一阵忙活,杂七杂八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听着就热闹。 一会儿的功夫,燕之端着一只托盘进了屋,腰上繫着围裙。 「我是真饿了,没顾得上招唿您。」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燕之解了围裙搭在旁边的椅背上,自己坐在了水轻舟的对面。 「无妨。」水轻舟垂眼往托盘里望去,就见上面放了两大碗面,还有三四样切的精细的面码和两小碗调好的作料。 「我估摸着国师大人您也没吃午饭呢,将就着吃一顿吧。」燕之先把一碗面放到了他的面前,又递了筷子过去:「用井水过了凉的,这碗调料里加了蒜汁,我也不知道国师大人吃不吃,单调了碗芝麻酱的给您。」 「我平日饮食并无多少忌讳,只是……」水轻舟看着那只大碗有点发愁:「面有些多了……」 「没多少。」燕之自顾自地往碗里夹了几筷子鲜灵灵的面码之后又盛了两勺调好的料汁,她一面拌面一面说道:「吃这个,就得用大碗,这样拌着才痛快。」 水轻舟没动,看着燕之拌好了面才照葫芦画瓢也把自己的那碗面拌好,他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来送进嘴里小心翼翼的嚼着,唯恐发出不雅的声音来。 「你没吃过凉面?」燕之吃饭用的碗虽然巨大,可她吃相斯文并不粗鲁。见水轻舟吃碗面条像摘线团似的,一根一根地挑着吃,燕之放下了筷子问道:「是不是不合口味?我再做点别的给你吃吧?」 「这面很美味!」水轻舟咽了口中的食物才说道:「我很喜欢,就是……就是我惯常用膳都是如此的。燕姑娘你见多了就知道了……」 嗯? 燕之心道:听他话里的意思,以后是要常来啊…… 「国师大人有事不妨直说。」燕之有点吃不下去了,她可没时间天天陪着个冰清玉洁的木头美人,并且察言观色的,她还是认为水轻舟跟了自己回来必定是有事要说。
第一百八十九章 陛下口谕 「先吃饭。」水轻舟看着燕之轻声道。 燕之沉了口气,只得拿起筷子来默不作声的吃了。 一碗劲道爽口的凉面被她吃了个没滋没味,放下碗,燕之出了屋。 水轻舟嘆了口气,一咬牙,玩命儿似的把碗里剩的面条都扒拉到了嘴里…… 一碗凉面的饭量并不算多,奈何国师大人饮食有自己的一套习惯,他习惯了吃些汤汤水水的东西,凉面的味道再好,这一碗的量对于他来说也是太多。 并且国师大人活的很在意,尤其的注重保养自己,即便是在炎炎夏日,他也是只吃热的东西,过了井水的面条一根根下了肚,现在已经成了石头般的压在他的腹中,让他很不舒服。 在燕之再次回到屋里的时候,水轻舟一伸脖子,咽了口中那一大团面,噎得他只想翻白眼儿…… 燕之看了憋得俊脸通红的国师大人一眼,把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放到了他的面前:「喝吧。」 水轻舟低头浅浅的嗅了嗅茶汤的味道,他眼睛一亮,抬头看着燕之问道:「四君子茶?」 「嗯。」燕之点点头。 阿文端着茶壶进来放在了桌上,不言不语的退了出去。 四君子茶也叫四君子汤,是用党参、茯苓、白朮、甘草这四味寻常的药材熬煮,趁热饮用有助消化和养生的功效。 燕之看他吃饭的样子就知道这顿饭并不合国师大人的胃口,一碗面吃了怕是要难受,于是便出去给他煮了碗四君子茶。 「燕姑娘这里还备了药材?」一碗热汤可谓对症下药,水轻舟一碗汤渴了下去,身上有了微微的汗意,脸上倒是清爽干净,不像寻常人,会热的大汗淋淋。 「药食同源。国师大人口里的药材,在我这里有些是当香料用的。正好铺子里也卖凉茶,所以药材就多了些。」燕之倒了杯茶,放在桌上等着它晾凉。 水轻舟点点头,又没了话。 燕之坐在他对面那叫一个郁闷,心道:有话就说,没话您就回去呗,这么干坐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现在饭也吃完了,国师大人可以说了。」等了片刻,见水轻舟仍无开口的意思,燕之治好旧事重提,由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我认为,燕姑娘说的很有道理。」水轻舟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不疾不徐的,让人如沐春风。 燕之却听得莫名其妙。 她小心的问道:「很有道理?国师大人的意思是?」 「药食同源,方才燕姑娘不是才讲过?我以为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水轻舟慢悠悠的说道。 燕之一瞪眼,差点没让他给气死! 「吃饭的时候您不是说有些话要等吃了饭再说么?」燕之摸不清水轻舟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干脆直来直去地说道。 「哦,是的。」水轻舟也想起是有这么个话茬,他往四周看了看说道:「此处我来了两次了,怎么都是空着的?」 「您刚才就想说这个?」燕之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嗯。」水轻舟垂下眼帘,很含蓄的说道:「燕姑娘,铺子的生意若是不好,我可以帮忙的。」 「……」燕之张了张嘴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国师大人是关心我铺子的生意么?」半晌之后,她笑了笑解释道:「这会儿正是暑热天气,来铺子吃饭的食客大多是附近的苦力,他们忙活了半天,正好趁着吃饭的这点功夫落落汗,所以没人愿意坐在屋里。」 「等天冷了,赶上饭口的时候这屋里得坐不下。」 「如此说来,此间铺子的生意尚可?」水轻舟很认真的问道。 「凑合吧。」燕之低头一笑,闲闲地说道:「养活我们几个人是够了,饿不着。」 「那燕姑娘缺不缺银子使?」 燕之很想说:缺!这世上没人嫌钱多压手! 等她抬头对上国师大人真诚无比的眼神的时候马上收起了调笑的念头很严肃的说道:「不缺。」 在国师大人面前她不敢乱开玩笑,唯恐一句无心的话语会被对方当了真,继而真差人送几张银票过来…… 如此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捱到了晚上铺子关门,燕之被磨盘一样坐在青砖房里的国师大人烦的连晚饭都没有做,她催着几个人把东西收拾好,熄了灯上了锁,就等着国师大人自己能够明白过来赶紧滚蛋,他们也好回南菜园。 在燕之不断的腹诽里,水轻舟一派闲适地从屋里走了出来:「收工了吧?」 「嗯。」燕之对着阿文使了个眼色,小东西会意,马上去吹灯锁门。 「上车,我送你回去。」水轻舟到路边才站定,驭夫就赶着马车停了过来。 「啊?」燕之一阵头疼,又不好太驳了他的面子,只得陪着笑说道:「我们师徒好几个人呢,车上也坐不下,国师大人不必客气,我们走回去就成了。」 「这是陛下的口谕。」水轻舟看着她缓缓说道。 …… 「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燕之无奈上了水轻舟的马车,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是的。」水轻舟看向车外才黑下来的天空点了下头:「在御书房里说的,让我将燕姑娘一定送回府上,贤王殿下也听到了。」 ------题外话------ 和国师大人聊天,真是件痛苦的事儿~
第一百九十章 皇帝陛下的一句口谕也了不得,让与国师大人完全没有话说的燕之只得又坐了他的马车回了南菜园村。 乃至下了马车,燕之和水轻舟一起傻了眼:家里的钥匙是阿文拿着,而阿文和梅卿几个人还在回家的路上。 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了,空气中飘荡着村子里各家各户饭菜的味道。 在黑漆漆的夜色里,燕之明目张胆地瞪了负手立在马车前的水轻舟一眼,心道:还他娘的不如不送呢!这可倒好,站在门口餵蚊子! 「你别急,我差人去接他们。」一把铜锁是挡不住国师大人的,可他也不好抱着燕之翻墙越嵴地把她送进院子去。水轻舟瞅着对面的俩大白眼珠子正冒着幽幽的怒火望着自己,忙打发了两名侍卫原路返回去接人。 「是我疏忽了。」小院门口就剩了他们两个人,侍卫们都牵了马站背身站在远处,水轻舟走到燕之身前小声说道。 「不怨你。」人家低声下气的说了软话,燕之的火气顿时熄了不少。她嘆了口气说道:「你是好心。」 国师大人好心办了坏事,心里也挺别扭。 他在燕之的铺子里坐了半日,也听见她与铺子里的人说说笑笑的很随和,水轻舟很纳闷,不明白她为什么单单和自己没话。 在马车上他一直等着陪她说话,只要燕之开了口,他必定会作答,如此一问一答的才能说上话。 可等了一路燕之也没说什么,水轻舟一直觉着男人就该话少,若是话太多了会招人讨厌。 他就一直挺讨厌景行。 那个病秧子在朝里人缘好口碑嘉,跟谁都能说上话。 往往散朝之后,从金殿到宫门不近的一段路,景行能和随行的官员说一路…… 话多了伤气,水轻舟甚至认为景行之所以身子总是养不好和他嘴碎有关系。 国师大人站在自己身前了,燕之抬头看了他一眼,觉着他生的真是漂亮,随随便便的往哪儿一站就像一幅画。 是画就该高高的挂在墙上让人欣赏,实在不宜离得太近。 「陛下说……」 「陛下不是说让国师大人天天来接送我吧?」燕之蓦地睁大了眼睛,尽量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有。」水轻舟意兴阑珊,也没了谈话的兴致,既然她不愿意与自己单独相处,那余下的话也不比再说了。 「他们回来了。」 果然,国师大人的话说过一会儿之后,马蹄声传来,很快的两匹快马奔到了小院前停住。 「师父。」梅卿从马上下来只顾得叫了燕之一声,便扑到前面的水沟边儿吐了起来。 两匹马坐了六个人,好在几个人中有三个孩子,梅卿的身量也偏于瘦消。 「骑马真好玩儿!」小么从马上下来就欢天喜地的说道。 「梅大哥是受不得颠簸。」知道燕之担心,阿文赶紧说道。 「赶紧开门,给他端碗水出来漱漱口。」燕之打发了小山子过去给梅卿捶着背,又让阿文进了院子打水拿布巾,几个孩子一通忙活才算把手软脚软的梅卿搀回了屋。 「进去坐坐吧。」等到外头安静下来之后,燕之才对着水轻舟客客气气地说道。 「改日吧。」水轻舟点头告辞,脸上的表情倒是和平时一样。 看着国师大人上了马车,有看着马车渐渐的走远,燕之这才快步回了小院,一进去就反手落了门闩。 马车里,国师大人一直波澜不惊的脸慢慢的沉了下来。 他能与帝都里大宅门贵女们很轻松的说上几句话,在燕之面前却不行。 怎会如此呢? 刚才他本想把皇帝陛下说的话也说给她听的,聪明如她,一定会明白陛下话里的意思。 可话到嘴边,水轻舟却咽了回去。 燕之并不喜欢自己。 想想以后两个人要这样过完余生,水轻舟眉头紧锁,轻轻地阖了眼…… …… 「姑姑,您不吃点么?」阿文在帘子外头叫道。 「你们吃吧,吃了也别收拾了,早点歇着吧。」今儿回来的急,大伙都没吃晚饭。燕之回来先去隔壁屋里看了梅卿,见他没什么大碍之后便进了厨房。 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饭放在小饭桌上,燕之洗了把脸回了屋。 「你们吃吧,姑姑不饿。」脱了鞋上了炕,燕之歪着炕头上闭了眼,只觉得浑身疲惫的很。 燕之很想就这样的沉沉的睡去,然而一天的经歷又争先恐后的从她的脑袋里窜来窜去,虽然乱的可以,但却件件清晰。 院子里几个人围在饭桌边坐下吃饭,很小声的说着话,燕之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她是手放在额上掐着两边的太阳穴用力的揉着。 帘子轻响,屋里有了脚步声,两只小手替了她的手不轻不重的在燕之额上揉着,燕之闭着眼笑了:「真舒服啊……」 「那我给姑姑多揉揉。」阿文跪在炕上轻声到。 「不用,你也早点歇着……」燕之拍了拍他的小手:「辛亏今儿不用去秀才公家,要不连你们的功课都耽误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无赖行径 燕之闭着眼与阿文说着话。 阿文先是跪坐在炕上为她揉着突突乱跳的太阳穴,过了一会儿,燕之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猜想阿文大概是换了个姿势。 「累了就回去歇着吧。」闲闲的说了会儿话,燕之觉着轻松了不少,倦意袭来,她慢悠悠地说道:「出去的时候帮姑姑把灯灭了。」 「姑姑睡吧,等您睡了我再走。」小东西的声音也是轻轻的,像是从天边飘过来。 似睡非睡的燕之微微的勾了唇,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算是告诉阿文她听见了他说的话。 阿文的小手似乎是一直在给她轻揉着,燕之已然进入了浅浅的睡眠。 她睡得魂魄摇曳如同出了窍般地,仿佛坐在波涛汹涌的一叶扁舟之上,即心惊胆战又无计可施。 小小的一只船在风浪巨大的江河之上显然是不安全的,因此燕之即便是在睡着也不能安稳,总是随时要醒来的样子。 一缕似有若无的带着清苦味道的药香钻进了燕之的鼻子,她立时毫无徵兆的睁开了眼。 屋内一灯如豆。 坐在头顶上的人已经不是阿文。 「吵醒你了?」景行的手指灵巧的按在她额头的两侧,轻重刚好。 燕之躺在土炕边上仰视着他,头上的那个人是颠倒的,一时之间他也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傻了?今儿咱们不是在宫里见了。」景行咧嘴一笑,他俯身在她的额头上重重的亲了一口,脆生生的挺响。燕之觉着脑门上的那块皮都快让他嘬红了。 「谁让你进来的?」神智归位,燕之彻底醒了过来,她翻身而起对着那个不请自来的东西瞪了眼。 「爷要进来他们谁能拦得住?」景行下了地,穿着足衣的脚踩在燕之的绣鞋上慢条斯理的脱了外面的长衫放在了炕桌上,又弯腰坐在炕沿上解了绑腿脱了足衣。 景行手臂伸出去老长只用两根手指捏着两只足衣前后看了一圈,最后一扬手,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了地上:「臭!」 「再臭也没你臭!」燕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顿时来了火:「景行!有你这样的么!我还是个大姑娘呢!」 「怎么着,不想当大姑娘了?」景行一抬手两只袖子从他纤细的手臂上滑了下去,他把两只手枕在脑袋下面眼里含着笑说道:「那爷今儿晚上就让你当了小媳妇……哎哎!哎哎!别抓爷的脸……」 不等他的混话说完,燕之已是气得扑了上去,也不管是头是脸,她连挠再抓,心里的火一拱一拱的根本压不住,那一刻,燕之真想把这个彻头彻尾的无赖弄死! 景行抱住了头硬扛了她的一顿拳脚,直到身后只剩了唿哧唿哧的喘气声他才松了手呲牙咧嘴的坐了起来:「胭脂,多大仇啊这是,你想把爷打死啊。」 束髮的簪子已经没了踪影,景行把头上凌乱不堪的长髮都拢到身后,不断有断髮落下,他捡了一把扔到了地上:「打两下出出气就得了,怎么还揪头髮啊,你都把爷揪秃了……」 身后,是一阵压抑的,小小的哭泣声。 「胭脂……」景行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个把头深深的埋在膝上抱头痛哭的女子愣了一瞬,他往前挪动了下身子伸臂抱住了她:「爷知道你委屈……」 「你混蛋!」燕之抽泣着说道。 「嗯。」景行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在她的嵴背上胡噜着,脸色难看。 「咱俩都散了。我都没去找你算帐,你凭什么老来招惹我……」燕之哭的伤心以极,肩膀一抽一抽的简直要喘不上来气。 「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你当你的王爷,我卖我的烧饼,你要是不来,咱一辈子也见不着,多省心……」 「爷就是不来咱也能见到,今儿在宫里还见了呢。」景行嘆着气小声儿道:「你我这辈子都分不开,除非一个人先死了。」 「分!必须分!」燕之一用力,挣开景行的手臂坐直了身子,她吸熘着鼻子扁着嘴带着哭腔说道:「你只要管住了自己别来找我,我保证以后就是在街上遇见了你也会装作没看见,绝不看你一眼!」 「这样慢慢熬着,一天两天的兴许难受,可日子久了,咱就都习惯了……」 「诸事皆可忍,唯有此事,爷不忍。」景行目不转睛地看着燕之,跪起身子一寸一寸地挪到了燕之的身前,他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俯视着那张涕泪模煳的脸很认真的看了片刻,景行低下头柔软的唇瓣落在了她的眼上:「爷今年二十一了,连生死都放下了,可爷放不下你……」 「胭脂啊,你是爷命里的魔……」冰凉的唇瓣从她肿起的眼皮上一路而下,滑过燕之的鼻尖,最后毫不犹豫的敷在她微张的嘴上,不等燕之反应过来,景行的舌尖已然霸道的登堂入室…… 燕之哭的头昏脑涨,又被他亲得不能唿吸,她只觉身子在不断的下坠,眼前一片漆黑,四肢百骸都没了力气,只能任由他摆布。 「爷要是趁人之危,你可就真变成了小媳妇了……」 景行终是放开了她,揪着衣襟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先别闹啦,爷这一趟是有事儿要与你说的。」 「混蛋!」一扭头躲避着他的手,燕之身子往后蹭去,嘴里一顿一顿地说道:「我没话和你说……」 「好啦,咱说正事儿。」景行嬉皮笑脸地凑到燕之身前,身子冷不丁地向前一扑,灵灵巧巧地就把她压在了身下:「你是听爷说话,还是跟爷睡觉,爷让你自己挑。」 ------题外话------ 俺说,若论不要脸,贤王爷甩国师大人十八条街~ 小瞒说:不是十八条,是八十条…… 如今一看,还得再加一百条~
第一百九十二章 景行笑嘻嘻地给燕之指了两条道,要么听他说话,要么跟他睡觉。 他说『睡觉』的时候还鱼摆尾似的在燕之身上扭了扭。 燕之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她再迟钝也能明白景行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的意思了,于是来不及细想她张口道:「你先下来,要说话就好好说,这像什么样子!」 景行嗤嗤笑了两声,燕之就觉得身上一颤一颤的,她咬牙切齿的骂道:「快点滚下来,你这个……这个……」 结巴了两句,那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燕之毕竟是个姑娘,就算是有个现代的灵魂,让她开口说一些只有夫妻间才能说的话她也张不开嘴。 景行慢慢的起了身,两手支在她的身侧,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眼里波涛汹涌,但涌动的不是水,是油。 只要有一点火星,两个人就能被滔天的大火吞噬。 「你快下来……」不知不觉的,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燕之的眼眶中滚落,落在炕上,洇湿了一片。 她的身体抑制不住的哆嗦起来。 也不是怕,燕之心里明白,她并不惧怕景行真的对她做点什么,只是她不甘心就这么煳里煳涂的做了。 「爷是男人。」景行终于挪了下来,他伸手拉起了已经都成一团的燕之轻声道:「胭脂,你早晚都得经歷这一遭的。」 「到……到到……到时候再说……」燕之张了嘴不想在他面前示弱,结果说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来,几乎连不成话。 「呵呵!」景行侧头看着她,笑道:「成,就凭这句话,爷就当你答应了。」 燕之闭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她想,在身子停止颤抖之前还是少说话的好。 「胭脂。」他四脚着地的爬向她,燕之却警觉的往后退去:「你又要干什么!」 「你这样的装扮真好看吶……」景行爬到了燕之的身前,跪着抱住了她,他低头近乎贪婪地在她的头髮上吸了口气:「还没沐浴?」 天气闷热,坐着不动都要生汗。燕之刚刚与他闹了一场,身上热乎乎的,前胸后背早就见了汗。 闻着这样热气腾腾带着女子体香的味道,景行不由自主的收紧了手臂…… 「没沐浴也没你臭!」燕之一把推开他,后背贴在墙上急吼吼地喘着粗气说道:「赶紧说,说完了该去哪儿去哪儿!别在我眼前晃悠就成。」 「说正事。」伸手端起小炕桌上的茶杯,景行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是阿文给燕之晾的,现在喝着正舒服, 身上的燥热稍退,景行看到了落在小炕桌下面的髮簪,他伸手够了出了递给了燕之:「给爷把头髮束上。」 燕之对他怒目而视,并无伸手去接。 「束上,这样披头撒发的太不成样。」景行也不在意,转了身子背对了她:「梳好了,咱就说正事。」 燕之往前挪了挪,发现即便是跪在他的身后也够不到他的头顶,于是只得下了地,没等她开口,坐在炕上的景行已然调了身子仍旧背对着她:「陛下是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的。」 「什么?」燕之才把他一头乱糟糟的头髮拢在一处,听了这话她探身向前扳了景行的肩膀扭向自己:「什么意思?」 两人离得如此之近,是个脸对脸的状态,景行一撅嘴就亲到了燕之的嘴上。 这个亲吻带着戏嚯的意味,他亲过便抬了眼看向她:「怕不怕?」 「怕有什么用。」燕之满脑子都是事儿,也没计较他偷袭了自己,只接着问道:「有人和陛下说了?」 在皇帝陛下面前说了谎,那是欺君之罪。 这要是被陛下怪罪下来,脑袋就会搬家了。 「爷的王府里早就有陛下安插的人,并且我娶亲沖喜一事陛下是知道的。还用别人说什么?爷在王府里的一言一行哪有陛下不知道的。」 「你的身边有陛下安插的人?」燕之好歹把他的头髮拢在一起挽起个髻子来用玉簪束好,她扶着小炕桌慢慢地坐到了炕沿上:「你既然知道,为何还留着这个眼线呢?」 「你以为陛下为何肯把兵部交到我的手里?」景行伸手摸了摸头髮,小声嘀咕到:「太紧了,抓的头皮疼。」 「凑合着吧,嫌我梳得不好你找别人梳去。」燕之不耐烦地往他的头上瞅了一眼,这才发现他的左耳朵后面还落了一缕头髮没梳上去。 她移开了视线,全当没有看见。
第一百九十三章 景行挪了身子脸朝着燕之坐好,两条大长腿眼瞅着伸到了她的跟前。 燕之垂眼看了看,见对方生了一双好脚,尤其是一对足跟光滑浑圆,倒不像是瘦的没了光剩了皮的苦相。 再一抬头,见对方正用一根手指卷着垂在耳边的那缕头髮绕来绕去表情欠的很,燕之一皱眉,移开了视线。 「就会对付爷,落头髮了。」景行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 燕之马上站到了他身边,一把拔了他束髮的簪子,又把他手里的头髮抢过来拢在一起,以手指为梳顺了顺头髮,然后麻利地给他从新将头髮束了起来。 「这回好,不松不紧的。」景行伸手拉住要走的燕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他把头放在了她的肩上:「这话咱得小声儿说。」 燕之一扬眉还是没和他计较。 她扛着一个大脑袋,想听听这东西到底能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来。 「不单是爷府里,朝廷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身边都有陛下安插的人。」景行没有再说笑,开口说的话就让燕之吓了一跳。 「那他们也都知道自己被陛下监视了?」燕之小声问道。 「不管怎么着,他们都得装着不知道。」景行轻笑一声,似乎是在说一件很好笑的事:「那些老东西,都精着呢!别看他们在上朝的时候各个装的老眼昏花精神不济,实则朝廷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最清楚。」 「天天这么装着也真够累的。」燕之撇撇嘴,想起进宫的时候看见他也被几个『老东西』围着,不禁说道:「你也挺累。」 景行又笑了一声,嗤嗤的,口中喷出的热气扑在燕之的脖子上,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景行知道燕之话里的意思是说自己更能装,并不是真的心疼了他。 「反正你以后在和陛下说话的时候要多留心。」朝廷上的事儿并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景行也不想和燕之多说。他接着方才的话说道:「万一,爷是说万一,陛下要是再问起你在王府里的事儿,你可千万别瞒着,能讲的都要讲实话。」 「陛下还会让我入宫?」想起在坤宁宫里吃的那顿饭,再想想在宴会上作陪的那些人,燕之只觉头疼欲裂,她揉拍了拍额头。 「头又疼了?」景行坐直了身子伸手在燕之的额头上轻揉着:「你姓成,是成子唯一的后人,就这个身份,不单是陛下,就是今后行走在各国,各国的国君都会待你如上宾。」 「这么好?」燕之拍开了他的手,身子往后挪了挪,让两个人中间有了点距离。 「这并非好事。」景行脸上表情是严肃的,他说话的声音却愈小:「胭脂,你在他们的眼中如同一件稀世的珍宝,谁都想得到。」 「可珍宝只此一件,你想想,那些得不到的人会如何呢?」 燕之抬了眼与景行对视着:「难不成,他们会杀了我?」 景行点点头:「既然我得不到,那也不能让别的国家的国君得到,这样的想法很正常。」 「这有什么意义么?」燕之能理解景行说的话,可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那些国君动了刀子。 「庙里的佛菩萨有什么用呢?不过就是木雕泥塑。」景行轻轻地说道:「可百姓们知道庙里供奉着佛菩萨就会觉得心安。」 「乐圣的身份大抵也是如此。」景行嘆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当初,你爹把你养得那么严密,甚至都不让你离开乐陵也是因为如此。」 「爷一直费尽了手段掩藏你的身份也是因为如此。」 「单凭你是乐圣的女儿,陛下今后就还会召见你。」 「并且……」景行眼中有怒气一闪而过,他很快的调整了语气接着说道:「陛下今日在御书房里当着我的面对国师说了,让他以后与你多走动走动。」 「多走动走动?」燕之想了想说道:「孤男寡女的,我和他走动什么?难道陛下是想给国师和我……」 「哼!」景行抿紧嘴唇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原来他是想和我说这个啊……」想起晚上水轻舟几次欲言又止,燕之总算明白过来,难怪他会无缘无故的关心起自己铺子的生意来,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爷就坐你跟前呢,你不许想他!」景行几下蹭到燕之面前,伸手把她的脸扭向了自己:「看着爷!」 「又黑又丑!」燕之脱口而出,然后两个人都笑了。 「爷可觉着自己最近白了不少呢。」景行伸手拉下里衣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来:「你看看,是不是白了?」 「你一个大男人,白点黑点又能怎么样呢!」燕之往后躲了躲,推开了他的胳膊。 「这话爷爱听。」景行收回手臂往四下看了看说道:「也听说你买了块地,盖宅子呢。」 「正事说完了?」燕之拿起小炕桌他的衣服递了过去:「多谢王爷辛苦这一趟,家里地方小,我就不留您了。」 「正事说完了……」景行不接她手里的东西直接躺在了炕上就势往炕里一滚,他躺在了燕之的枕头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她一眨眼:「正事儿说完咱该睡觉了。」 「景行!你怎么这样啊!」燕之气得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扔,爬过去抓着景行的两条腿就往炕边上拽:「你现在还有点王爷的样子么?都成了无赖了!」 「爷就是无赖。」景行被燕之拖到了炕边上顺势坐起抱住了她:「爷不许你想着那个小白脸,一时一刻都不许想!」
第一百九十四章 「国师大人肤白貌美大长腿,我为什么不能想?」燕之俯视着他,口中嗤笑道。 「爷的腿更长。」景行手上用力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腿上,随即两手环住了燕之身子让她动弹不得:「别动,爷还没说完呢。」 燕之的两条胳膊也被他揽住了,身子坐在他的腿上,她觉着两人的这个姿势委实难看,她回头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见房门和窗户都关了才松了口气。 「外头都是爷的人,没人敢进来。」景行颠了下腿,让燕之扭过头来看着他:「你这一进宫,看见的人太多,明儿就得有不少人来巴结你。」 「我一没权二没势,巴结我有什么用?」燕之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别管他们为了什么,应酬这些人都是累人的事儿,还不如你卖烧饼自在呢。」景行把嘴凑到燕之的耳边轻声道:「能拦的,爷暗地里都会帮你拦住,实在有那不要脸的非往你跟前凑,你也别给他们好脸!陛下都得给你几分面子呢。」 燕之身子往后仰着对景行侧目而视:「哼!」 景行嗤嗤笑了几声:「看爷干什么,爷和他们能一样了?爷在你面前是不讲脸面的。」 「你不要脸了,就不许我要脸?」燕之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把他看了个透。 「在后宅,爷给你脸面。在外头,你得给爷脸面。这才是夫妇之道。」景行笑着说道:「咱两口子以后可是什么不要脸的事儿都得做的。」 「谁跟你做不要脸的事儿啊!」燕之挣吧了两下,景行手上用力又把她抱回了自己的怀里:「不做,你如何能给爷生儿子?」 燕之低了头没有言语。 「这段日子事儿多,一样样的都凑一起了,爷得慢慢的处理。」景行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歉意:「不能急。急了就要出乱子。」 「今儿在皇后娘娘的宫里我看见她了。」想起解懿那张端庄明媚的俏脸燕之心里就是不是滋味。 「谢二难为你了?」景行皱了眉,不用燕之明说,他也能知道这个『她』是谁:「是不是她说了让你难堪的话?」 「没有。」燕之摇摇头:「我们未曾说过话,她也没有为难我。」 可也正是解懿那份端端正正的做派让燕之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噁心。 解懿并不喜欢景行,所以她才能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如此云淡风轻。 燕之说完忽然烦躁起来,怎么都觉的自己与他谈论解懿都是一件不够光彩的事儿。 她发了狠的死命挣扎了几下终于从景行的手臂中挣了出来:「趁我理智尚存没有动手掐死你之前,你赶紧走吧。」 景行嘆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 他与她之间始终隔了个解懿,而正是经过了他的同意,在众人面前解懿才变得如此堂堂正正而燕之则成了见不得光的那一个。 「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瞎想。」景行弯腰拿了薄靴直接套在脚上连足衣都没穿,又从炕上拿了长衫慢条斯理地穿上:「就是想的太多了你的头才会疼。」 燕之背过身去脸朝着门口不想搭理他。 「回去了。爷在这儿你没法睡安逸喽。」景行悉悉索索的穿好衣服缓步走到燕之身边拉着她的手一起朝外走去:「别怄气了,送送爷……」 他身上的药香又幽幽地传了过来,燕之闻了便是一阵心酸。 她想恨他,毕竟他对她做的事儿搁在谁身上也难大度了。 可每每闻到这带着苦气的药香,燕之便恨不起来。 他二十一岁了,没学会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吃药。 他这二十年可过得有多苦。 燕之太知道那种缠绵病榻要死要活的滋味了,所以她对他始终存着一份怜惜,心疼他在最年轻的时候却已经时刻准备着行将就木。 有时候,燕之也会问自己:我到底是爱他还是同情他? 问出的结果让燕之自己都觉得沮丧:她同情他,她也爱他。 景行是她活了两世的初恋,是刻骨铭心的。 「与国师说话的时候不要看着他的眼睛。」走到院门前,景行忽然停下脚步俯身在燕之的耳边轻声说道。 「嗯?」燕之不解的望着他。 「这是个秘密。」景行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大惠的歷任国师都是有神通的,他们可以看到以后的事情。」 「嗯?还有这种事?」燕之吃了一惊,颇有些不能相信:「那国师大人不是成了神仙了?神仙还怕皇帝?再说了,既然是秘密,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个……」景行想了想才说道:「胭脂,有些话爷不能说。」 「那就别说了。」他不说,燕之也不追问。她心里虽然有着诸多疑问,但细想景行的话,燕之还是相信的。 她自己就是穿越而来的一缕魂魄,她相信这世上定有很多凡人解释不通的事情存在。 「有件事爷可以告诉你,国师大人不是神仙,所以你也不必怕他。」景行拉着燕之的手不肯松开,小声嘱咐道:「听爷的话,离那个狐狸精远点儿!」 「你们哥俩我都想离着远一点。」燕之甩开他的手拉开了门栓打开了院门,她往边上一侧身,留了地方让景行走过。 「爷走了,你回去就歇着。」景行迈步走了出去,站在门外不忘回头嘱咐道:「别瞎想了,听见没有?」 沉沉的夜色中,景行的眸子闪着温柔的光,燕之甚至能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原本应该鲜衣怒马地青年此刻正衣衫凌乱地站在她的面前,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倦意。 「别老熬夜。」燕之忍不住说道:「你回去也早些歇着。」 「哪里还能歇着,爷回去就得换了衣服预备着早朝了。」景行揉了把脸,对着燕之笑了笑:「回去吧乡下妞儿,爷的命给你留着,咱该做的还没做呢……」 燕之伸手拉了门板关上,直接落了闩。 很快的,门外响起了马车渐渐远去的声音。 燕之贴在门板上,面无表情的听着,直到再也听不见外头的声响才低着头回了自己屋子。 一进门,她就看见了被景行丢在地上的两只足衣。 燕之走过去弯腰拾了起来。 足衣很干净,上面还残留着的皂角的味道。 「不臭啊……」她轻声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天还没亮,燕之租住的小院里就有了动静。 梅卿蹑手蹑脚地将房门打开探出半个身子来左右看了看,看清院子里真没了那两个凶神恶煞般的侍卫之后他一路小跑着扎进了茅厕。 过了会子功夫,他又小跑着从茅厕里出来想回屋去再睡个回笼觉。 一抬头,梅卿看见了晾在屋檐下的两只足衣。 「梅大哥,你怎么堵在门口啊,快让让,我都快尿出来了!」小么从屋里跑出来,一出门就看见梅卿堵在门口,他咋咋唿唿地喊道。 「小点声儿!」梅卿把右手的食指点在鼻尖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压着嗓子说道:「你也不看看这才什么时候,你这么大声一吵吵,还不把师父也给吵起来?」 小么吐了吐舌头,夹着两条腿迈着小碎步跑去了茅厕。 昨晚上几个人才吃了晚饭就被不请自来的贤王爷给轰回了屋。 大热天,非但不许他们几个出来,还让他们把门窗关严了。 四个人只得坐月子似的在屋里闷了一宿,一大早就都给尿憋醒了。 「这是小么的吧?」梅卿伸手把两只半干的足衣从竹竿上够了下来,拿着进了屋,他推开窗户把足衣一只一只的搭在了窗台上:「你们俩都脚小,也就小么他娘能给他做这个大的足衣。」 梅卿把足衣晾好,小心翼翼的闻了闻自己的手:「这回洗的还挺干净。」 「那不是小么的。」阿文坐在炕沿上睡眼惺忪地往窗户上看了一眼打着哈欠道:「最近几天你什么时候看那小子穿足衣了?他不是一直赤脚穿鞋么。」 「那这到底谁的?」被阿文一说,梅卿也明白过来。 他对着阿文小声道:「我还以为是小么洗了晾在师父门口了,还怕师父起来就看见头上两只这个东西呢。」 「没人要?」小么挠着屁股趿拉着鞋进来,见屋里几个都对着袜子相面便笑道:「没人要我要,我不嫌大!」 「我看你是脸大!」阿文穿上鞋起了身走到窗户前又把足衣拿了出去。 踩在板凳上,阿文费力的把足衣晾回原来的地方,他趴在窗台上对着几个人小声说道:「王爷的。」 「啊?!」屋里的三个人同时张大了嘴,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啊什么啊?」阿文赶紧侧耳往隔壁屋听了听,待到确定没有吵醒燕之之后他才小大人似的说道:「姑姑做事有分寸,咱们别出去乱说话就成。」 「那是自然。」梅卿和小山子忙不迭的点了头,小么则想起了苏冰。他默默的想到:我哥哥和师父看来是真做不成夫妻了,唉!人家是王爷,我哥哥是小混混,没法比…… 燕之今日起的比平时略晚了些。 景行走后,她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琢磨着白天的那些事儿,直到半夜了才睡着。 等她把炕上的被褥叠好从屋里的出来的时候,院子的小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 「师父,我熬了一锅粥,家里还有十来个烧饼呢,待会儿放在锅里热热就够咱们几个吃的了。」梅卿从厨房里出来给燕之行礼道。 「嗯。」燕之点点头,觉着今儿家里挺肃静,不像平时一起来就能听见几个小东西嘁嘁喳喳的拌嘴。 「他们几个呢?」燕之走到井边提了半桶水,准备洗漱。 「让周婆婆叫去了。」梅卿说完又进了厨房:「周婆婆家的地里豆角都熟了,她说自家吃不完,让他们几个帮着去摘豆角,多了的就让他们拿回来呢。」 「哦。」燕之打了水端着木盆准备进屋去:「今儿铺子里就你们几个人忙活,你得多上心。」 「行。」梅卿在厨房里说道:「师父在家好好歇歇,昨儿可把您累得够呛。」 「不歇着。」燕之撩了帘子回了屋:「今儿说什么我也先去骡马市瞅瞅去。」 「那地方我去过,没什么可瞅的,又脏又臭的。」 「那也得去。」燕之接口道:「咱家先置办一套车马吧。」 与国师大人同车的感受太过难熬,燕之为了避免此类事情再度发生,她决定先把马车买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附庸风雅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三个小子一人提着一个篮子,里面都装了才从地里摘得菜。 「谢过周婆婆了?」燕之看着几个孩子问道。 「谢什么,自家地里种的,不值几个钱。」周婶子跟在孩子的后面也进了小院:「你把几个孩子教的真好,今儿的菜都是他们三摘得,都没让我下地里去。」 「他们岁数小,腿脚又灵便,干点这个累不着。」燕之笑着说道。 人家当着自己的面夸了几个孩子,她听着挺高兴,嘴里虽然和周婶子说着话,眼睛已经朝着几个孩子挨个儿看了过去:「傻站着干什么,洗手,吃饭。」 「嗳。」几个孩子把菜篮子里的菜送进了厨房,提着空篮子出来放在周婶子的脚边儿。 「婶子,跟着一起吃吧。」燕之客气道。 「你也快吃去吧。」周婶子一摆手,弯腰拿起了几只菜篮就往外走:「是我那当家的让我过来和娃娃们说说,今儿回来就过去学功课。」 「秀才公回来啦?」周秀才跟着南城的几个读书人一起去了城外的寺里听高僧讲经,原说要去三日的,燕之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总觉得他应该明天才回来呢。 「回来了。昨儿晚上就回来了。」已经走了几步的周婶子又折了回来背对着几个孩子脸对着燕之小声儿说道:「脑袋上磕了这么大一个紫疙瘩!」 她用手比划了个鸡蛋大小的样子,强忍着笑说道:「我说他就是活该!平日里也没见他烧香拜佛,人家一说什么来了个云游的高僧道行高,他就非要去听什么讲经。」 「结果,听经的时候打瞌睡,脑袋撞柱子上了,他说幸亏当时和尚们都在敲法器,他头撞柱子的声音谁也没听见!」 燕之抿嘴一笑,没好意思敞开了笑,她没想到平日走路都要迈四方步的老秀才还有如此附庸风雅的毛病。 「您给周伯上点药,兴许消肿就快些。」燕之把周婶子送出了门,看着她下了台阶才说道。 「上什么药啊,连皮都没破,不碍的。」周婶子一只胳膊上挽着三个篮子一手捂着嘴笑道:「燕姑娘,你可别和旁人说啊,你周伯好面子,咱可不能揭他的短儿!」 「嗳。」燕之点头一本正经的应了。 「别刷了,晚上回来再说。」送走了周婶子,燕之回来吃过早饭就张罗着要出门:「你们四个去铺子,我去骡马市,咱们一块走。」 「您去哪儿干嘛啊?可脏了,隔着二里地就能闻到牲口味,满地的粪蛋子。」小么凑到燕之身边说道。 「师父要置办一挂车马呢。」梅卿和小山子也出了院子,几个人都站在门口等着阿文锁好门户。 「师父,您会相马么?」小么抬头看着燕之问道。 燕之被小么问的一愣,她光想着赶紧买辆马车回来,可没想到自己根本就不会挑牲口。 别说相马了,就是把骡子、马放到一起她也未必能分出来。 更何况买了马之后还得把它赶回来呢,燕之对此道是一窍不通! 燕之细想了一下,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有点草率。 家里这点地方,五个人坐在院子吃饭都显得拥挤,更别说再养匹马了。它一调屁股一撅尾巴就能把马粪蛋子和马尿都送到井里去! 「那么脏啊……」燕之顾左右而言他,总不好在小傢伙面前露怯,她对着小么点点头:「那师父不去了,改天求个懂行的人去就是了。」 打消了买马的念头,燕之照旧去铺子里忙活。几个人才从南菜园村出来上了大道就看见一队车马气气派派的走了过来。 燕之站在路边朝着那几辆马车打量了一番,心道:这车不错,也不知道都置办下来得多少银子。 「成姑娘?」 马车上撩起的帘子里探出个头来向前张望着,那人一眼看见了给马车让路的燕之,他忙不迭的叫停了马车急急的说道:「快停下,快停下!怎么能让成姑娘您给咱家让路呢!可折煞咱家了!」 「章公公?」燕之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人也挺意外:「您是来找我的?」 「可不是么!可巧在这儿就遇上了。」章则走到燕之面前就要行礼,燕之忙伸手扶住了他:「不敢当!」 「咱家是奉了陛下的口谕来的。」章则左右看了看说道:「找个方便的地方说话?」 「那回家里坐吧。」燕之回身一指不远处的小院。 ------题外话------ 明儿一号了~ 十一月了~ 填坑~ 第一更早上十点。 第二更晚上十点。 这样也好记。 大家的保底月票给俺留着,俺十一月求月票~ 欧啦,就这样~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宫中的礼物 大清早的,燕之想去骡马市买马没去成,想去铺子开工也没去成,她被章公公堵在了路上。 燕之留下阿文帮着自己招待客人,她让梅卿带着小山子和小么去了铺子。 打开院门前燕之先对着阿文使了个眼色。 阿文会意,开了锁头之后先跑进了院子,他手忙脚乱地踩着凳子把挂在燕之门口一看就是男人穿的足衣扯了下来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把板凳归了位,阿文又把放在厨房门口的一盆子没有刷洗的碗筷送进了厨房。 「院子小,章公公您将就坐坐。」燕之引着章则慢悠悠地从外面进来,她抬眼先往自己的门前一扫,顿时轻松下来:「阿文吶,备茶。」 小东西确实有眼力价。 她笑眯眯地对着厨房里的阿文说道。 「知道了姑姑。」阿文揣着一对儿足衣,小胸脯鼓鼓囊囊装模作样地蹲在灶台前拿着一把干草引火。 小院里就两间房,都做了卧房,燕之没法把客人往屋里让,她只能与章则在院子里说话。 燕之把自己屋里的两把椅子都搬了出来放在小饭桌的两侧,然后对着章公公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请坐。」 「是够小的。」章则抄着两只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并往两间屋里都瞅了瞅,他嘆息道:「成姑娘,您说您这又是何必呢?既然到了帝都,您就该早点让陛下知道,陛下是无论如何不会让您住在这么个地方的。」 「我素来好静,这里挺好。虽然小些,收拾起来倒也省事。」燕之微笑着请章公公入座,大大方方的说道。 「咱先说正事儿,不忙坐。」章公公也是满脸带笑地说道。 燕之心下却是一怔:说正事儿?怎么都是来说正事的。 「端进来。」章公公对着小院通往院门的过道里喊了一嗓子,马上有人排着队进来,手里都捧着托盘,托盘上覆着锦缎,盖得严实。 「这是?」燕之看向章则。 「这是陛下和娘娘让给成姑娘送来的。」因之燕之的身份,章则很慎重的没有说是『陛下和娘娘赏赐下来的』,而是用了『送来的』。 大惠从先帝爷起就对乐圣成子礼遇非常,到了现如今的皇帝这里自然也不能坏了礼数。 章则把托盘上的锦缎揭了,托盘上码放整齐的金子便露了出来。 燕之面色如常的看着,并没有说话。 「一共五十金,送屋里去吧。」黄金不是小数目,自然不能随便放置,章则自作主张让内侍把东西送进了燕之的屋里。 一金也是一镒,就是二十两的分量。 这是官制的标准,别说寻常百姓,就是品阶太小的官吏也未必能见到。 五十金就是一千两黄金,根据市值差不多就是一万两白银,燕之马上就算出了这份礼物的价值。 帘子掀起的时候,章则也顺便往屋里打量了一番,而后他又摇了头:「唉!陛下若是知道成姑娘住在如此简陋之处定会自责不已!」 「这里很好,什么都不缺,就是小了些。」燕之笑了笑轻声道:「开始的时候只有我和阿文住在此处,那几个徒弟都是后来的。」 章则的话燕之不过是听听,心下颇不以为然。 若景行说的话是实情,那皇帝陛下定是一早就知道了自己曾经住在养猪的院子里的事儿,昨日御书房相见的时候他仍旧一派坦然,也没见他自责了。 「不过我在这里也住不长了。」燕之接着说道:「现在家里人多了,孩子们也不能总挤在一起,我另建了个宅子,您若是过些日子来,咱们就能去新宅子里喝茶说话了。」 「那感情好!」章则的笑道:「陛下还念叨着要来成姑娘府上尝尝您的手艺呢,咱家回去就跟陛下禀报,请陛下过段时日再来。」 「好。」皇帝陛下要来家里吃饭,小院里自然招待不开,若是等新家建好再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燕之马上点了头。 「还有呢。」等到两名内侍退了出去,章则马上又叫进来两位:「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让给成姑娘送来的。」 同样的托盘,同样的锦缎,不同的是这两位内侍托着的是叠得整齐的衣裙,衣裙上分别压着两只古色古香的小盒子。虽然不知道木盒里装了什么东西,单看这盒子也是价值不菲。 「两套衣裳,两套头面,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章则看着燕之说道。 「这些礼物太贵重,我实在受之有愧。」燕之回道。 两套头面就是两套首饰,里面最起码要有发梳,步摇,钗子,额饰,坠子,簪子几样,这些东西又是出自坤宁宫。皇后娘娘送的礼物必然不能漫过皇帝陛下的五十金去,燕之琢磨着也差不到多少去。 燕之有点头疼了。 无功不受禄。虽然明知道皇帝夫妻送了厚礼来不过是想在世人面前做个礼待自己的样子,燕之心里仍有些惴惴不安。 「娘娘的东西咱家给送到了地方,娘娘还有句话吩咐咱家问问成姑娘呢。」章则让内侍把皇后娘娘送的礼物仍旧送进燕之的房里,他则对着燕之说道。 「您请说。」燕之神色一凝。 东西才收,皇后娘娘不会马上就提出什么让她为难的要求吧…… 「娘娘想问问姑娘,是如何分辨出那道菜是鸿鹄所烤制的。」章则看着燕之道:「咱家也觉着新鲜呢,成姑娘到底是怎么把鸿鹄和寻常的鹅区分开来的?」 「仔细看就能看出不同来。」燕之放了心,皇后娘娘原来想问的只是这个。 「家鹅原本就是由鸿鹄驯养而来,它们已经失了飞翔的本事,所以大多肥美。」阿文端了茶壶和茶杯从燕之身边走过放在了小饭桌上,燕之顿了顿。 「因此家鹅的体型就比鸿鹄大了不少。再者此时正是鸿鹄换羽和哺育雏鸟的时候,它们的身上就比平时更为消瘦。」 「那只禽,先前我也不敢判定到底是何物。好在当时有宫娥剖开了它,我看到它肉很紧实腹部却没有膛油,再加上皇后娘娘又让大伙看看这食材到底是什么,我才猜想平常的食材娘娘也不会有此一说,便大着胆子猜了是『鹄』,至于能说对了,只是侥倖而已。」 ------题外话------ 感谢十月所有为此文投了月票和评价票的朋友! 也感谢打赏了钱财的朋友们~ 鞠躬! 感谢您的厚爱~ 第二更在晚上十点送到。
第一百九十八章 脱离贱籍 章则很认真地听了燕之解释,并坐下喝了一杯茶叶末泡的茶,他又要求看了看燕之新盖的宅子才笑眯眯的离去。 燕之回了屋看着摆在炕桌上的四盘子东西发呆。 「姑姑,那个公公回去的时候您该打赏些辛苦钱的。」过了好一会子,阿文才撩了帘子进来。他只看了桌上的东西一眼便别开了视线。 「嗯?」燕之转头看着他,随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可不是么,姑姑粗心了。」 「以后有机会再补吧。」她又说道。 「姑姑,咱家门外现在都是人。」阿文小声说道:「我刚才差点关不上院门。」 昨儿晚上是水轻舟带着侍卫把她送回来,今儿一早又是章公公带来的两辆马车停在了自己门口,这样的阵势自然让南菜园村的村民们好奇,燕之知道,自己估计在最近的一段时日里是难得清静了。 「都是瞧热闹的,没事儿。」她侧身坐到炕沿上伸手拿了一只木盒看了看。 木盒很有分量,面上四个角刻着一样的蝠纹。 燕之把盖得严丝合缝的木盒打开,一团柔软的丝绸里放着一套首饰,全部为紫金做成。首饰的颜色式样正配了托盘里那套紫色衣裙。 燕之只往木盒里瞟了一眼就随手放在炕桌上,她就势拿起了那件紫色的衣裳。 衣裳是分身的,单是一件带着里衬的夹袄提在手里就沉甸甸的,小袄的衣襟袖口上都用紫色的丝线绣了花边,针脚细密匀称,一看就是手艺高超的绣娘做出来的活计。 「姑姑,您怎么不试试吶?这衣服真好看!」阿文见她拿起又放下都没有在身上比划一下,便说道:「三郡主就有很多这样的衣裙,看着就富贵。」 「我看着这些衣服像是戏服。」燕之又坐在炕沿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昨日在皇后娘娘的坤宁宫内,那些作陪的女子大多穿了这样的衣裙,各个都是妆容精緻衣着华丽,行住坐卧有板有眼,甚至连脸上的笑意都是一个模样,正像了一台好戏,所有的人都粉墨登场入戏颇深,唯有燕之游离在外,甚至连戏都不看。 并不是因为她清高,而是她活得原本就和这些富贵闲人不同。 「姑姑,这么多好东西,您怎么还不高兴啊?」阿文出去端了茶杯进来递到燕之手里。 燕之接了茶杯喝了一口,抬眼往外看了看:「去瞅瞅,街坊邻居们都走了没有。轻着点,别让外头的人看见你。」 「知道。」阿文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口撩了帘子猫似的走了出去。 「都走了。」阿文回来的时候燕之正用手指沾着茶水在小炕桌上写写画画。桌上的东西都被她扔在了炕上。 「算帐呢,别说话。」好久不做数学题,燕之觉得自己在上一世学到的那些知识有不少已经生疏了。 她要按市价把金子换算成银子,燕之唯恐自己算错,因此反覆计算了三遍才用手在小炕桌上一抹,那些阿文看不懂的数字便在她的手下成了一片水迹,再一转眼桌上的水渍便干得没了痕迹。 掀开炕上的蓆子,燕之拿出压在下面的一张包袱皮数了几块金子放在上面,又把一个油纸包加了进去包好打了结。 「真够沉的!」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抬腿上炕拉了叠好的夹被摊开把炕上的东西盖住:「走吧。」 「咱就这么出去了?」阿文回头往屋里看了看轻声道:「来了贼可怎么办啊?」 「一般二般的毛贼进不了咱家,至于三般四般的咱也拦不住。」关上房门,燕之把沉甸甸的包袱挎在臂弯上仰头朝着高处说道:「藏着的那位,我把家交给你了,帮我看住了!」 躲在暗处的影卫不禁咂舌:夫人难道看见我了?! 燕之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影卫,她只是六识过人,早就发现了有人跟在自己的身边。 做贼似得从自家院子里出来,看到附近没人,燕之拉着阿文就往村外跑:「快走,让人瞅见了就难办了!」 两个人一口气跑上了官道才停了下来,燕之两手按着大腿弯着腰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行了……姑姑爬墙的功夫好久不练……都退步了……」 「呵呵!」阿文也跑得小脸红扑扑的,他从燕之的胳膊上把那个沉甸甸的包袱接了过来背到自己身上笑着说道:「其实,在王府里的时候我早就知道姑姑常常出去,没想到您还会爬墙呢。」 「小混蛋!」燕之喘上一口气抬手揪了揪他的鼻子:「还好意思说,当初还是你这个小混蛋给我告的密呢。」 「我就混蛋了那么一回,后来就学好了。」阿文光滑的小脸越发的红了,他把手臂挽在燕之的臂弯里扶着她站直了身子:「王府里那时候总是少了东西……」 「别扯淡!」燕之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王府里丢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姑姑我是宁可饿死也不会偷东西去的!」 说这话的时候,燕之勐然间想起了头次爬墙出去拿回的两只木盆,于是说话的声音便小了许多。 「我可没说您啊!」阿文急的直跳脚:「这不是说到这儿了么,我就随口说了。」 「那后来逮住贼没有?」 「没有。」阿文摇摇头道:「王爷很生气,一怒之下打发了很多人,后宅连听差的小厮都不够用了。后来福总管还找了我,说要给我那什么去……」 「福全,老变态!天天琢磨着切人家的小jj!」燕之恨恨的骂了一句,提步向前走去:「以后别说王府里的事儿,听了我就想咬人……」 「咱是去铺子么?」阿文听了燕之的话总想笑,使劲绷着劲儿才没笑出了声儿来。 「去衙门。」燕之看着前面说道。 …… 「您是成姑娘?」 南城衙门破败的门楼下面燕之被腰里挂着单刀的衙差拦住,燕之掏出油纸包,把里面包着的户牒拿出来递给他:「劳驾,我要给我的徒弟出了贱籍。」 鬍子拉碴的衙差身上穿着油脂麻花的皂衣,用不三不四的目光瞄了燕之几眼才接了她的户牒,一看之下他马上惊唿出声,发了疯似的跑进了院子:「韩大人,成姑娘来啦!」 「这人怎么了?」阿文拽了拽燕之的衣袖撇嘴道:「跟认识姑姑似的……」 院子里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中年汉子快步从里面迎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衙差。 中年汉子走到燕之身前停住,二人均是一愣。 「韩主簿?」燕之愣了一阵才想起见过此人,这人还是苏三爷的朋友,当初头她来告张世明,就是姓韩的出面处理的。 「我们大人早不做主簿了,现在是南城的县丞大人。」先前跑进去送信的衙差凑过来点头哈腰地说道。 「韩大人。」燕之看着韩伯贤点了点头。 「不敢,不敢!」韩伯贤伸手拉开脏了吧唧的手下躬身说道:「成姑娘,下官有眼无珠,当时真不知道您就是成姑娘。」 「今儿我是来办事的。」燕之一摆手,决口不提过去的事情。 「您里面请!」韩伯贤躬身抬手在前面引着路,身子几乎对摺起来,燕之正好能看到他高高撅起的屁股。 她暗自冷笑一声:贱! 虽然打心眼里瞅不上这种人,燕之也无可奈何,还得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南城衙门的大堂。 世事多是如此,看人下菜碟的多了去了,并不多韩伯贤一个。 南城衙门虽然年久失修破破烂烂没了模样,大堂却是不小。 燕之进了前后门都四敞大开的大堂,穿堂风从身上拂过,让她觉出几分阴凉来。 「成姑娘,请上座!」韩伯贤毕恭毕敬的往里一抬手,燕之顺着他手的方向一看顿时皱了眉:「韩大人,那是您官座,我如何能坐得?」 「坐得,坐得!」韩伯贤忙不迭地说道:「昨日听闻姑娘已然进宫面圣了,您都进过陛下的御书房了,卑职这里就没有您坐不了的地方。」 燕之摇摇头,也不多说,自己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坐了。 韩伯贤一看,她把师爷的地方给占了,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公案的后面。 「这人是我徒弟,这个是我收的孩子,叫我一声姑姑。」燕之把梅卿和小山子的户牒转手递给阿文,阿文给送到了韩伯贤的手里:「他们两个都是苦出身,没爹没娘的,早先在红楼待过些日子,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韩伯贤忙起了身对着阿文也点头哈腰一番之后才低头细细的看了一遍手里的两张纸,而后他对着燕之说道:「成姑娘,您看这样如何,脱离贱籍依着咱大惠的法令是可以的,可这也得出一笔重金。还有,便是有了银子还得有个保人。这保人必定得是那有身份有名望的人才成呢。」 「卑职的意思是,您先把这两张户牒放在卑职这里,等卑职与上司大人禀报了就给您办,您在家等着就成。」 「脱离贱籍的钱我带着呢。」燕之对着阿文一扬下巴,小东西马上把身上背的包袱解了放到了韩伯贤的面前。 不大的包袱放在木头案几上发出几声脆响,阿文当着韩伯贤的面打开了包袱,黄橙橙的金子露出真容,屋里所有的人都看直了眼。 「这是库银啊!」韩伯贤拿起一锭金子看了看吃惊的说道。 库银只能上缴国库,一般不能流通。 「这是陛下赐给我的。」燕之淡淡的说道。 韩伯贤赶紧把手里的金子又放回去,他把手放在两腿中间偷偷的搓着,口中却说道:「既然是御赐之物,卑职就更不敢收了。」 「怎么,这钱不能花?」燕之轻声问道。 「能花是能花……」韩伯贤抬头扫了眼堆在大堂里的几名衙差,他沉声喝道:「还听?」 衙差们赶紧退了出去,一时间大堂里肃静下来,只剩了抄着手立在门口的一名老者。 燕之不由得多看了那人几眼。 「成姑娘放心,此人是卑职的师爷,他年岁大了,耳朵不好使,咱们说什么他都听不见。」韩伯贤忙说道。 门口一直默不作声的老者听了上司的话也表了态:「是的,老朽耳背。」 「……」燕之微微一扬眉,抿嘴一笑。 韩伯贤无比尴尬几乎要恼羞成怒,在他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发火把不开眼的师爷轰出去的时候燕之接着说道:「韩大人有话尽管说。」 「卑职的意思是您没必要非花这笔钱。」韩伯贤压下怒火用手敲着公案上的两张户牒道:「只要卑职跟上头通禀一声,就凭成姑娘的名字,这事就办成了。」 「那不是还得等些日子么。」燕之轻声道:「我的徒弟还是贱籍,这样的事儿我一天都等不了了。」 「既然金子能花,不就是还缺个保人么?」燕之思忖了下说道:「南菜园的周秀才是个读书人,知书达理,在村子里是个德高望重的人,他能不能当保人?」 「老秀才啊,卑职知道他。」韩伯贤应道:「有功名的人自是可以的。」 「出门雇辆车。」燕之侧头对着阿文说道:「你替姑姑跑一趟,把秀才公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麻烦他老人家。」 「嗳。」阿文答应一声快步离了大堂。 「您看看您,等个一两日的这事儿不就成了么……」韩伯贤自认是替燕之着想的,他不死心的劝道:「办好了也不用您跑了,卑职会亲自给您送府上去。」 …… 在燕之的坚持下,用皇帝陛下给的金子,又有周秀才做了保人,在吃晌午饭之前韩伯贤办好了所有的手续把两张新户牒交到了燕之的手里。 燕之道了谢,扶着眼神不济的老秀才出了南城衙门。 韩伯贤率众送出,一直看着燕之等人上了马车他才松了口气。 回身看见跟在身后的师爷,他气不打一处来,张口骂道:「老废物!」 师爷无动于衷的站着,如同木头似的。 旁边的衙差忙推了他一把:「师爷?韩大人和你说话呢。」 师爷转头看向衙差慢条斯理地说道:「啊?是吃饭了么?」 …… 离了南城衙门,燕之先送了脑袋上一片青紫的周秀才回了家,然后才去了铺子。 反正雇了马车,她也不怕来来回回的跑几趟。 「有车就是方便。」坐在马车上,燕之心情大好的看着外面的景物对阿文说道:「一上午就把事儿办好了,还是马跑的快。」 说完她自己心中倒是一动:家里现在暂时放不下车马,我可以先雇一辆用着啊。 想到这里,她偷偷从车厢里探出头去往前看了看,见拉车的马匹身上的毛掉的一块一块的难看的很,燕之缩回了身子没言语, 她就是僱车也得雇辆干净漂亮的,现在这辆她看不上。 到了铺子的时候正是饭口,梅卿几个人已经忙翻了天,个个顶着一头热汗。 看见燕之领着阿文到来他们如同看见了救星,都暗自松了口气。 「东家,您一来我们心里就踏实。」宋秀秀进屋端滷煮的时候丢下一句话又匆匆的走了出去。 「可不是么。」梅卿用布巾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其实也没多忙,还是平常那些客人,也没人催我们,我们就是心里着急。」 「你才干了几天?心里没底才会着急。」燕之拿了围裙系好,把梅卿和小山子一起赶了出去:「你们两个都出去吧,今儿我和阿文烙烧饼。」 「早晨我们来的时候铺子前面都停了不少马车了,我正愁咱门口连张桌子都摆不下呢,那些人就自己散了。」梅卿让开了案子前的地方站在了门口,他对着燕之说道:「您说新鲜不新鲜。」 「走了就得了。」燕之一边揉着面一边想到:「这些人八成也是冲着自己来的。」 「烦人!」她小声儿地嘀咕了一句,若是让她见天的去应付那些慕名而来的达官显贵们还真不如在早市口卖烧饼自在呢。 想起昨天夜里景行对自己说的话『能拦的,爷暗地里都会替你拦住』,燕之一阵失神…… 天下间哪有真正的安逸啊,她之所以还能安安静静的过小日子,不过是有人一直护着自己罢了。 忙过饭口,食客们渐少,燕之洗了把脸坐在青砖房子里摇着蒲扇歇息。 「梅卿,小山子。」她把两个人叫了进来指着桌上的两张纸说道:「瞅瞅。」 「师父,这是什么啊?」梅卿与小山子对视了一眼之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看看不就知道了。」燕之绷着劲儿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是认识字么。」 梅卿伸手拿了上面的一张纸看了一眼之后眼睛顿时发了光! 他咽了口吐沫又拿起了另一张纸,手抖得纸张『哗哗』作响。 「没出息!」燕之用力的扇了下蒲扇,风把她额前碎发扬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她得意的说道:「师父跑了趟衙门,这事儿就成了。」 「师父……」梅卿拿着两张纸在原地转了圈,他对着小山子说道:「小山子,咱们脱了贱籍了!咱们是人了……」 「你这话说的……」燕之鼻子犯了酸,轻声地嘆了口气。 「我们给您磕头!」梅卿又哭又笑的拉着小山子跪在地上诚心实意的磕起了头,地上『咚咚』作响! 「快起来吧!」燕之听得心惊肉跳,唯恐两个人磕坏了脑袋:「行了,别磕了,地砖都要碎了!」 「呵呵!」梅卿起了身,又把手里的户牒看了一遍,口中不断的傻笑着。 「师兄?」小么站在门口试试探探的叫了一声:「疯了你?」 「疯啦!」梅卿回头看见他笑着扑了过去,小么尖叫一声扭头就跑,一出门就被立在外头的阿文堵住:「快闪开,梅大哥疯啦……」 梅卿追上小么伸臂把他抱了起来在原地转起了圈儿,只是小么身子太重,两圈过后,梅卿的脚底下拌了蒜,两人一起惊唿着倒在地上。 ------题外话------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居然不是三点啦~ 嘿嘿~ 第二更送出~ 看完早睡哈~ 晚安!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有人来访 勐然见了户牒,梅卿知道自己已经脱了贱籍成了一名普通的百姓顿时高兴的发了疯,他抱着小么转起了圈,结果乐极生悲两人摔了跟头。 大徒弟摔了小徒弟,燕之的两个徒弟转眼之间都受了伤。 梅卿摔倒的时候手撑在地上搓破了皮,小么则磕在了脑门子上。 「这回不疯了吧!」燕之从屋里出来气得用扇子照着梅卿的后背来了一下子,她弯下腰拉起了哼哼唧唧的小么:「师父看看……疼不疼?」 小么从小摔摔打打惯了,这点伤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可师父这一心疼他,他倒是觉出了疼,头往燕之怀里一扎娇声娇气地说道:「疼着呢……」 燕之闻言又给了梅卿一扇子:「没个大师兄的样儿!」 梅卿的手掌上没了一块皮,疼的火烧火燎一抽一抽的,可他脸上依旧笑意连连。 「师弟,师哥今儿心里高兴,得意忘形啦,你别生气。」他对着小么赔了不是。 小么回头看了梅卿一眼,抽抽搭搭地说道:「师哥,我没生气,我就是疼……」 阿文拧着眉头不声不响地走到了小么的身后抬腿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踹完就跑。 小么『呦』了一声,回头一看是阿文,他撒丫子就追。 跑了几步,小么收住了腿又一副哭相地走向燕之:「师父,我还是疼,您再给我吹吹吧……」 「你就装吧!」阿文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指着小么说道:「姑姑,您别搭理他!他装可怜呢!」 燕之摇着扇子回了屋,谁也不搭理了。 「你看着眼馋是吧?」撒娇没了地方,小么瞬间恢復了本性,他一撸袖子对着阿文扬了扬眉毛:「有种你别跑,看我不打的你叫爷爷的!」 阿文脸色一变,望着小么的身后叫道:「苏三爷。」 「爹?」小么一惊,赶紧回了头,身后却是空空如也。 「嗳!」阿文高声应了,转身跑得飞快:「我的乖儿……」 …… 自打燕之在皇宫里露了面,她的身边便逐渐热闹起来。 不管是在早市口铺子还是在南菜园村都有人对着她探头探脑的观望。 燕之对这些人一概採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 没几天的功夫,先前还偷偷摸摸在燕之附近观望的人便又有了新的动作,有人开始大着胆子与她搭讪起来。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燕之是烦不胜烦,总是不得安静。 託了苏三爷,燕之雇下了一套车马。 赶车的是个相貌堂堂的汉子,三十多岁,话不多。每日早晚接送燕之几个人,燕之管他两顿饭,再另算工钱。 转眼数伏过去,天已立秋,可还是热。 一早,燕之才来了铺子正在小屋里和面,听见有个女子在外面与宋秀秀说话:「这位嫂子,向您打听个人吶。」 「谁呀?」宋秀秀问道。 「有个叫燕之的姑娘,嫂子可识得?」 「掌柜的,有人找您。」宋秀秀到了小屋门口对着屋里的燕之说道。 梅卿的两手都带了伤,这些日子燕之都没有让他再着水和面。 「我这就出去。」燕之把缸里的面和滋润了又盖上了屉布才解了围裙走了出去。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体面素净的小丫头,脸朝着小屋,见了燕之她没敢说话又看向了宋秀秀:「大嫂?」 「这就是我们东家。」宋秀秀应道。 「燕姑娘万福!」小丫头忙到燕之身前行了礼,燕之又打量了她一番,断定自己没见过此人。 「燕姑娘,我们小姐想请您过去说几句话。」小丫头挺机灵,说话并不高声,她指了指停在远处的一辆马车说道:「我们家小姐都来了几次了。」 马车并不起眼,车窗上帘子挂的严严实实,安安静静的停在官道边上。 「你家小姐是?」燕之收回视线瞅着小丫头问道。 「我们小姐姓徐,是礼部左侍郎徐奉徐大人的嫡亲妹子。」小丫头清清楚楚是回道。 徐金蟾?她来找自己做什么? 燕之顿了下,随即点了头:「带路吧。」 跟在小丫鬟的身后来到了马车前,徐金蟾已经下了车候在那里。 「燕姑娘。」徐金蟾见了燕之移步朝前行礼道:「我这一趟来得实在唐突,姑娘勿怪。」 「哪里。」徐金蟾虽然生在富贵人家,穿衣打扮倒是素净不张扬,燕之看了就有几分好感。见人家给自己行了礼,她也敛衣回礼道:「不如请徐姑娘到我的铺子里坐一坐?」 「不了。」徐金蟾忙说道:「不敢叨扰燕姑娘太久,我说几句话就走。」 徐金蟾平日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自然不能大大咧咧地站在路边上说话。 她把燕之让上了自家的马车。 「我是来求姑娘的!」一上马车,徐金蟾便又对着燕之行了礼:「我嫂嫂要和我兄长和离,谁的劝都不听了,我想见见她。」
第二百章 有事相求 「求我?」燕之说话的语气很慢,她的脑袋里还在想着事情。 燕之平日与徐金蟾并无接触,甚至连她的容貌都是今日才看清的。 她对于徐金蟾最深的印象是对方的声音。 两年前的天贶节,贤王府的后宅里,燕之站在猪舍的门里听着她对景行说:「钥匙在我这里」。 「我嫂嫂回了娘家,她现在谁也不见。」徐金蟾侧身坐在燕之对面的凳子上,车厢里并不宽敞,两人这么坐着,彼此的膝盖都要碰到,看着是个很亲密的姿态。 「我去了贤王府很多次,也求了福管事,都不行。」徐金蟾说话的时候微微垂着头,两只小手不停的绞着一方帕子,燕之看见那方帕子上绣着一只三条腿的蛤蟆。 「徐姑娘相见自己的嫂子,您求了王府的管事都没有用,求我就有用了?」燕之淡淡的说道:「再说我与三郡主也不相熟,如何能说的上话?」 「可贤王殿下会听您的话啊!」徐金蟾的话脱口而出。 燕之一挑眉毛,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对面那个生的小巧玲珑的女子:「你说什么?」 「对不住,是我失言了了!」徐金蟾停了手里的动作又要起身行礼赔罪,燕之却一把按住了她:「贤王殿下并不听我的话,所以徐小姐的忙我帮不了。」 「我哥哥只有刘氏一个外室……刘氏是府里的旧人,我嫂子还没嫁进来的时候她就在了。」徐金蟾觉着肚子里有好些话要说,可真见了燕之,她却发现自己的脑子已然跟不上嘴巴。 「我不是说我嫂子是他们中间的多余的那个人啊!」徐金蟾抬头看向燕之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解释道:「那刘氏并非恶人,她就是想留在哥哥身边罢了……」 「不是,不是!我说这些干嘛……」徐金蟾摇了下头,停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哥哥和刘氏是好是坏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的,我不想嫂子和哥哥和离,他们都有三个孩儿了,以后孩子没了娘可多可怜。」 「三郡主可以带走她的三个孩子,她养得起。」徐金蟾的话语毫无章法逻辑,燕之竟然听懂了。 「徐姑娘是不是想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燕之看向徐金蟾轻声问道。 「是,正是此意。」徐金蟾忙不迭的点了头:「我哥哥不好,可嫂子都和他成亲那么多年了,他也捨不得嫂嫂的。」 「那就让你哥哥去求。」燕之嗤笑一声,心道:世界果然很小! 想想那个与徐奉青梅竹马的刘氏自己倒是认识,不过燕之对刘氏的看法可与徐金蟾不一样,就是她把自己卖进贤王府的。 「徐姑娘,这是您的家事,我并不想掺和。」燕之往外看了一眼预备着起身下车。 「胭脂!」徐金蟾见状两手抓住了她的手:「你别走,我是真没法子了啊!」 胭脂……这名字只有自己这一世的父母叫过,景行也一直叫她胭脂,而从不叫她燕之。 两个名字的读音几乎相同,但她知道景行叫的是『胭脂』。 「我嫂嫂说你是贤王殿下的娘子,你们早就成亲了。」徐金蟾蹲在燕之的腿边,扬脸儿看着她:「嫂嫂说你心地好,能当知己。」 燕之沉默了下,挣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徐金蟾的单薄的肩膀:「你还是离你嫂子远点吧,她满嘴胡说八道也就骗骗你这个实诚孩子!」 「我不是景行的娘子,也没和他成亲。」 「骗人!」徐金蟾低着头小声说道:「你都叫王爷的名字了,还说不是他的娘子?」 「国师大人本名叫什么来的,你看看我这记性,就在嘴边儿上……」燕之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说道。 「国师大人也姓景吶,他的名字是遥啊……」徐金蟾脱口而出。 「呵呵!」燕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就势站了起来:「你可叫了国师大人的名字了……」 「胭脂,你使诈……」徐金蟾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看着要哭。 「徐姑娘,你的忙我帮不上,我走啦。」燕之说着话甩开被徐金蟾拉着的手跳下马车,她回身对着徐金蟾笑道:「不过,你倒是挺不错,有空了就来我这里坐坐,滷煮管够。」 早上正是烧饼卖得多的时候,燕之怕耽误了买卖,与徐金蟾挥手作别后她赶紧回了铺子。 「当家的。」宋秀秀从门外探头进来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姑娘跟着您回来了。」 「嗯?」燕之系上围裙挽着袖子出来一看,徐金蟾正怯生生的站在小铺子的屋檐下低着头只管看着自己的足尖。 「我……我现在就有空。」徐金蟾抬头看了燕之一眼小声说道:「胭脂方才说请我用膳的,我出来的匆忙,还未曾用早膳。」 「……」燕之抿嘴一笑,心道:真遇到实诚孩子了…… 「来吧。」把徐家的八小姐让进了青砖房子,燕之说道:「我这会儿忙,你先自己坐坐。」 「你忙吧,我等着就是了。」徐金蟾坐在靠墙摆放的桌子后面轻声道:「胭脂,你别烦我,我真不想让嫂嫂走……」 燕之没言语,转身去了隔壁的屋子。 过了一会儿,燕之又端着一壶茶和几样吃食进来。 屋里就只有徐金蟾一个人,她仍旧坐的端端正正。 燕之暗自点头,这大家闺秀真不是白叫的,人家什么时候都有模有样的。 「早上没有滷煮,只有烧饼和卤货。」燕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拿了一副碗筷给她:「尝尝,都是新出锅的。」 燕之说了两句话又去了隔壁的屋子,徐金蟾这才俯身在那盘子切好的卤货上闻了闻,眼神闪了闪。 早市开的早散的也早,等早市散了买烧饼的人就少了,燕之暂且得了闲,这才有功夫去陪徐金蟾说话。 「呦!」燕之一坐下就看见两只空盘子摆在桌上,盘底只剩了几粒芝麻和一层卤货的汤汁:「吃饱没有?要不要再添些?」 徐金蟾吃完了两个烧饼和一小盘子滷肉正在独自饮茶,听了燕之的话她轻声道:「已经用的很饱,不要再添了。」 说完她又加上一句:「我头一次吃这个,很对口味,就吃的多了些。平日我没有这么大的饭量。」 燕之一点头,回答的一本正经:「没有关系,我是开饭食铺子的,我就喜欢能吃的。」 「我平时吃的真不多。」徐金蟾怕她不信还特意说道:「你可以问问我嫂嫂。」 「不必,我信。」燕之并不想跟她在吃多吃少的问题上纠缠,她拿了茶壶过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 「这里怎么没人呢?」徐金蟾小声说道:「我看着那些人只卖你家的烧饼,这屋里只有我一个食客。」 「啊?」这话听着很耳熟,燕之马上想起前几日国师大人还曾说过:「徐姑娘是觉得我这里生意不好吧?」 「会好的!」徐金蟾抬眼看着燕之道:「胭脂,你不要急。你的手艺这么好……」 听话听音。听这位徐姑娘说了一早晨的话,燕之看出来了,她的实诚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实诚。 燕之又把那天对水轻舟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对着徐金蟾说了一遍,对方听完似懂非懂,眼睛发了直。 「我不太懂这些。」徐金蟾实话实说道:「家里原先是我母亲掌家,后来是我嫂嫂,现在嫂嫂回了娘家,我娘总是让我一起看帐册,我看不下去……」 「你帮帮我吧。」提到了嫂子,徐金蟾勐然记起此行的目的,她直眉瞪眼地说道:「我不太会说话,若是说错了你就骂我。」 「我不求你帮着我哥哥去说情,只求你跟贤王殿下说说,让他安排我们姑嫂见一面,就一面!」徐金蟾伸了一根手指出来,燕之看见了她的手,很小,比孩子的大不了多少。 「嫂子被哥哥伤透了心,可她跟我好。」徐金蟾见燕之看着自己以为她把话听进去了,不由心中窃喜。她接着说道:「我们只要能见到,我想事情就会有转机。」 「徐姑娘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为何不亲自见了景行去说明白呢?」燕之耐着性子听完不禁问道。 「殿下他病了,近来都未曾出王府,我见不到他。」 「景行又病了?」徐金蟾的话没说完燕之便开口问道:「什么病。」 「我哥哥也不知道,只说殿下已经几日没有上早朝了。」 燕之低了头沉吟不语。 「胭脂,你去王府探病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徐金蟾东说西说,如今总算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她紧张无比的紧盯着燕之,就怕对方开口拒绝。 「我不去探病。」一时之间燕之心中五味杂沉也说不出个滋味来。 她想心疼景行,想一心一意的跟着他,想在他生病的时候能够照顾她…… 可她到底算什么?! 「帮不了你。」燕之起身出了屋。 「我说错话了?」徐金蟾瞪着门口发了呆:「我后来不是没让她帮我说话了么,把我带进王府就成啊……」 燕之这回出去直忙过了晌午的饭口。 一忙起来时间就过的快,燕之也暂时忘记了那个没事儿就要死要活的病秧子。 「师父,案板我收拾吧。」梅卿过来接了她手里搌布低声提醒道:「那位徐小姐还在呢。」 「她还没走?」燕之往外头瞟了一眼,见漫天的火烧云红彤彤的,用不了多少功夫就得天黑了。 「请你吃滷煮。」燕之把一大碗滷煮火烧放在徐金蟾面前:「单给你做的。」 入秋了,白日渐短,青砖房子里光线昏暗,安安静静坐在屋角的女子是小小的一团。 「我方才看见了,你这里吃饭的人不少。」徐金蟾抬头对着燕之笑笑,不大的小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真是个傻丫头啊…… 燕之嘆息一声坐下,叫小山子进来去从新泡壶茶。 「没问你吃不吃猪下水。」她带着歉意说道:「吃不惯就放那儿。」 来的是客,燕之并未把徐金蟾当了客人,把她晾在铺子里待了一天,燕之有些过意不去。 「我不挑食,什么都吃。」徐金蟾仍是先俯身闻了闻然后笑着说道:「这个我也没吃过。」 「那就尝尝。」燕之也笑了:「趁热吃。」 徐金蟾拿着筷子吃的慢条斯理地没有一点声音,每一口都细细的嚼了再缓缓的咽了,一板一眼的动作透着规矩。 「吃得太饱了。」一碗滷煮火烧吃完,碗里只剩了点卤汤,徐金蟾放下筷子用丝帕擦了嘴,她含了口热茶在嘴里涮了刷,然后偷偷地咽了,这才抬头对着燕之说道:「城里没见哪家铺子经营这个的。」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燕之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挺得意:「你若不嫌弃这里就常来,我请你吃。」 「我可记下了。」徐金蟾坐直了身子看着燕之说道:「以后我真来。」 「好。」燕之点头应了。 只要她不提贤王府不提景行,燕之倒是很乐意身边多这么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 「胭脂,贤王殿下都几日未曾上朝了,你就不着急么。」徐金蟾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一天,坐的屁股疼,她也没能求得燕之点个头,眼瞅着天色将晚,她不好再坐,只得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句。 问完这话徐金蟾就老老实实的坐好等着燕之骂她。 甚至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招人厌烦。 「你也不要管他们两口子的事儿了。」燕之心平气和的开了口,并没有责怪徐金蟾的意思。 「为了哥哥嫂子的事儿我娘都急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劝谁。」徐金蟾的声音小的几不可闻:「胭脂,我心里很怕……」 「怕什么?」燕之劝道:「就算你哥哥嫂子和离了,你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他们的事儿碍不着你。」 「嫂子要是走了,我们家就得散……」徐金蟾低着头起了身对着燕之福了福:「我走啦,叨扰了。」 三郡主和徐奉的日子过得下去过不下去燕之并不关心,她倒是有些心疼徐金蟾。 「我送送你。」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屋,就见门口停了辆马车,水轻舟正踩着脚凳走下来。
第二百零一章 怕啥来啥 燕之把干坐了一天的徐小姐送出屋,正赶上水轻舟从马车上下来。 徐金蟾与国师大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道:他(她)来干什么? 水轻舟自从得了皇帝陛下的提点,接长不短地就会到燕之的铺子坐坐。 他来了几回之后便寻到了规律,知道燕之一天什么时候忙碌,因此现在只是在傍晚时分才到。 先前燕之摸不清水轻舟粘着自己到底想干什么,自从景行把御书房里的事儿跟她说了,燕之倒是坦然了。 国师大人对她并无爱意,她对国师大人也没有旁的心思,二人遇到一起不过是溪水汇入江河,翻不起半点浪花。 「国师大人。」徐金蟾走到水轻舟身前行礼道。 「徐姑娘。」水轻舟颔首,抬头看见跟在徐金蟾身后的燕之,他笑了笑:「你这里有客人啊。」 徐金蟾低着头紧紧的抿了下唇。 「正送徐姑娘出来。」燕之虽然没有爱上水轻舟,可国师大人毕竟是顶顶漂亮的一个人,漂亮的人到哪儿也让人讨厌不起来,因此燕之对他说话的时候不但和颜悦色还带了笑:「国师大人还请稍候。」 「告辞。」徐金蟾低着头对着水轻舟福了福,她看见了水轻舟从袍子底下露出鞋子。 鞋子只露出个鞋面看不清全貌,是用浅淡的蓝色织锦做的,颜色与水轻舟身上穿的水墨青色薄衫很配。 只看了一眼她便移开了视线,提步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扶着小丫头的手正要上车的徐金蟾回身看着燕之说道:「胭脂,我还得来找你。你心好,我若是多磨磨你,你大概就能帮我了。」 「哈哈!」燕之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她走到马车前伸手替徐金蟾撩了帘子:「来的时候留着肚子,我这里管饱!」 「嗯。」徐金蟾点点头又行了礼:「你别给我撩帘子,我受不起。」 「我知道,你是成家的大小姐。」徐金蟾小声说道。 「成家就我一个子嗣,所以不分大小。」燕之又笑了,若不是水轻舟还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真想抱抱这个傻丫头:「快回去吧,天晚了,别让家里人惦记。」 「是。」徐金蟾应了随即上了马车。 燕之看着她坐好才放了帘子,驭夫一甩鞭子赶着车上了官道。 「你这是干什么?」马车里是灰濛濛的一片,徐金蟾低着头想心事,耳边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扭头看向坐在侧凳上的婢女,见她正面目扭曲的夹紧两条腿不停地在扭来扭去。 「小姐……」小丫头都快哭了,说话带着颤音儿:「您在人家铺子里坐了一天……奴婢都快……都快憋死了……」 马车停在早市口,那里并没有茅厕,要解决内急就得进了早市还得走挺远。 徐金蟾在燕之的铺子里坐了一天,小丫头就在马车里候了一天。 她下车几次都没有找到茅厕,又不能像拉车的马一样随地解决了,于是只能生忍。 被小丫头一提醒,徐金蟾也觉得肚子难受起来。 她吃了两顿瓷瓷实实的饭,又喝了一壶茶水,先前是胃胀,现在是小腹发胀…… 暗地里把两条腿併拢,徐金蟾侧身撩了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去:「到哪儿了?」 「回小姐,咱们还没出南城呢。」驭夫忙答道。 「哦。」徐金蟾皱着眉收了手依旧端端正正的坐好,心里却想道:愁死人了!怎么还那么远啊…… 「你们几个自己先收拾吧。」送走了徐金蟾来了个水轻舟,两人都是屁股沉的可以,燕之知道今儿的晚饭又得回去吃了:「把门口那几样菜挑挑,咱们回去吃。」 「国师大人,请!」嘱咐完了几个巴巴等着吃饭的小的,燕之微笑着对着水轻舟一抬手。 「燕姑娘还未曾用晚膳?」水轻舟移步跟着燕之进了屋,没用人让,自己就朝着最里面靠墙的那张桌子走去。 「呵呵……」燕之打了个哈哈,原想说『是没有吃晚饭』,她又怕水轻舟借上一句『巧了,我也没吃呢』,舌头一打转,她含含煳煳地说道:「不急。」 门外小么和阿文小山子蹲在地上准备着从一大堆小贩们送的菜里挑些好的,阿文挡住了小山子的手没让他碰那些菜:「山子,你的手干净,去给姑姑送壶茶进去。」 「不是才沏了一壶?」小么身子胖蹲不住,直接坐在了地上。 「国师大人是贵客,哪有让贵客喝旧茶的?」阿文横了小么一眼。 「破事儿真多!」小么撇了下嘴,他忽然往前蹭了蹭对着阿文挤挤眼:「哎!哎!」 阿文一皱眉:「不知道干净!哪有在地上搓着走的?裤子不要了?」 「哎,你说……」小么对着青砖房子努努嘴小声道:「国师大人怎么老来啊?」 「你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阿文把两根看着挺新鲜的青瓜放进了篮子,口中不咸不淡的答道。 「我可不敢!」小么缩了缩脖子,抓了一把芥菜扔进篮子,阿文又给扔了出来:「这东西都老了,不好吃。」 「王爷可有日子没来了。」小么在一堆菜里拨拉拨拉觉着没有自己想吃的便收了手。 「你想他啦?」阿文挑出一把小白菜来堆到小么身前:「摘了。」 「我想他干什么?」小么拿起一颗小白菜来用手指掐着要把根儿摘了,奈何那棵菜虽然蔫了吧唧,根须却很有韧性,小么掐来掐去的怎么也弄不断,他心里一急张嘴就咬,总算是把菜根给咬了下来。 「呸呸!」吐了嘴里沙子,小么把菜扔进菜篮,转眼菜又到了地上:「脏死了!」阿文嫌弃地说道。 「你说,我师父到底喜欢国师大人呢还是贤王爷呢?」小么冲着阿文挤眉弄眼的说道。 「这是你该问的么?」阿文抬了头拿了一颗大芹菜指着他低声道:「再胡说八道我抽你!」 小么一斜眼完全不把阿文的威胁当回事嘴里仍旧嘀咕着:「我瞅着国师大人好,生的俊,还厉害。」 「你瞅着好?你嫁啊……」阿文嗤笑道。 …… 屋外两个孩子的话水轻舟和燕之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燕之面色如常的坐在那里饮茶,心里却磨牙道:小么这个孩子话太多,非得把他的嘴缝起来不可! 水轻舟却要笑不笑的看着她:「我还没吃饭呢……」 ------题外话------ 国师大人也挺实诚……
第二百零二章 两种心思 常言道老实人吃亏。 燕之现在有点怀疑这句话了。 她觉着自己是被组团而来的两个老实人『欺负』了。 国师大人都好意思告诉自己『他还没吃饭呢』,燕之也不好意思让他空着肚子走。 本来大伙也得吃饭,燕之不在乎多做一个人的。 「时间短,熬得不够火候,将就喝吧。」燕之把一只小小的砂锅放在了水轻舟面前的桌子上,她把汤勺递给他:「留神,烫。」 她的动作语气十分自然,自然的就像对家里人一样。 水轻舟笼着袖子接了汤勺,脸上泛了红。 「外头倒是凉快。」燕之见他面似桃花,脸色好看的惊人不禁多看了两眼,以为是屋里太热了:「要不咱们也搬出去吃?」 水轻舟挑眉看了她一眼便又垂眸看向了小砂锅里的粥:「这是羊肉的?」 燕之见他并不回自己的话便知道他是不愿出去吃饭。 别说是水轻舟这样的身份,就是规矩多的寻常人家也不会把桌子摆在当街吃饭去。 「早上看羊肉新鲜就买了一只羊腿,用井水拔了一天了。我煮的时候没闻见有多膻气。」燕之又盛了两碗米饭放在桌上:「没外人,国师大人也别嫌饭菜简陋,将就吃吧。」 「汤碗呢?」水轻舟脸色愈红,他听得真切,方才燕之说了『没外人』。 水轻舟琢磨着燕之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就你自己吃,还用盛出来么?」燕之对饭菜的要求首要的是注意营养味道,其次才会注意餐具以及菜餚的装饰。她以为水轻舟精细惯了,喝粥吃饭得各自用碗。 「就我自己吃?」水轻舟指着那只小砂锅问道:「这是单给我煮的?」 「是啊。」燕之一点头:「这东西费火,方才两个灶台都占上了,我就用小泥炉煮了这些,都是你的。我不爱吃牛羊肉,膻气。」 「既是不喜牛羊肉为何还买了?」水轻舟心里美滋滋的,话也往日多些。 「我不爱吃,不妨碍我做了给大伙吃。」燕之把不大的一盘葱爆羊肉也推到了他的面前:「外头的几个孩子都长身体你,我这个做姑姑做师父的总不能亏了他们。」 「你那个大徒弟看着年岁也不小了。」水轻舟用汤勺在小砂锅里轻轻的搅和着,粥很粘稠,米粒都煮开了花,一股热气腾腾的烟雾轻飘飘的盪在他的脸上,将他的一张俊脸也衬得朦胧起来。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燕之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米饭上:「谁说师父的年纪一定要比徒弟大?」 水轻舟看着小砂锅里粘稠喷香的肉粥思索了一阵才点了头:「然。」 「什么?」燕之夹了一片肉正要往嘴里放,就听见对方没头没尾的说了一个字,停了动作看向对面的国师大人。 「没什么。」水轻舟笑着摇了摇头开始专心致志的吃饭。 …… 吃了晚饭,等着阿文几个把里里外外都收拾完,燕之和水轻舟从屋里出来在铺子门口道了别后各自上了马车。 一个人坐在车里,水轻舟独自高兴着。因为燕之认了他是『自己人』。 大惠的国师做不了一辈子,除非他想孤独终老。 水轻舟在国师府过了多年一个人的日子,年岁渐长,他也得为自己安排后路了。 父王已经立了自己的兄弟当世子,以后亲王的爵位必定轮不到自己,他今后最多做个郡王。 那个早就没了自己位置的家他不能回去,并且父王和兄弟皆生了异心,水轻舟也不想与他们走动。 他今后的路只剩了一条:卸任之后娶妻生子,远离是非。 想想父王暗地里做的那些事儿,水轻舟后背一阵发凉。 他已经派了几拨人出去警告那个总想坐上龙椅的父亲,没人比他更清楚这场谋反会给景氏安王一族人带来什么样的厄运! 燕之是他的贵人,他想活着,就必须有她在身边。 …… 「这一天……」一上马车燕之就没骨头似的靠在了车厢上,她有气无力地小声嘀咕道:「陪这两个人吃饭说话比干一天活儿都累!」 「师父,要不您在家歇歇吧?铺子里的那些活儿我们几个就成了。」梅卿小声说道:「他们总不好追到家里去。」 「躲不了啊。」燕之仰着头闭了眼,身子随着马车的摇晃轻轻晃动着:「这二位都是有备而来,光躲着没用。」 「不过,铺子里确实还得招几个人。」 「算上我表姐,铺子里一共六个人,忙得过来了吧?」天黑了下来,车厢里光线混沌,连对面坐着的人面貌都看不清楚,小么朝着燕之坐着的方向说道:「师父,咱铺子就那么小块地方,再收人进来都没处落脚了。」 「非挤在一处?」燕之声音很轻:「师父想再开一间铺子。」 「师父要做大买卖了啊!」小么摸到燕之身边跟她挤在一张凳子上热切地问道:「开新铺子的时候您的带着我,我还什么都不会呢,得跟在师父身边才成。」 「什么都不会?」燕之伸手在黑暗中准确地捏住了小么的两片唇瓣:「我看你挺会贫嘴!」 「呜呜……」嘴唇被捏住,小么一时张不开嘴,只能哼哼了几声。 「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话,就把你的嘴缝上!」燕之用力捏了他的嘴巴一下才松了手,小么马上张口道:「师父,我说什么了……」 「自己想去。」燕之抬手推开紧挨着自己的热烘烘的身子:「晚上你和阿文说什么来的……」 「噢,您说这个啊……」小么又凑到燕之身边贴着她的耳朵问道:「师父,您觉得国师大人和王爷谁好?」 「梅卿。」燕之淡淡地开了口:「回去就把这小子的嘴缝上,针脚细密点儿,别让他漏风。」 「是!」梅卿马上应了,笑着说道:「您放心,我还给他绣上一圈花儿,准好看!」 「我错啦!」小么抱着燕之的一条手臂摇着说道:「要不,师父还是打我两下吧,可别把我嘴缝上……」 「得用纳鞋底子的麻绳!」阿文接口道:「细线缝不住,他的嘴太欠!」 「阿文,咱还是好兄弟呢,你怎么不帮着我说说情呢……」小么嘴上说着软话,一只腿已经悄然伸了出去,对着阿文说话的方向就是一脚! 「哎呦!」小么惊唿一声:「你坐什么上了?」 「石锁。」阿文坏笑道:「把式叔放凳子下头的。」 车把式话不多,也跟着苏三爷当过几天混混,虽然后来『从良』当了车把式,可仍旧喜欢练练拳脚。 他车上常带着一只石锁,没事儿的时候就举几下,用完了就放在坐凳下面也不碍事。 阿文坐着也不老实,随手把石锁拖了出来骑在上面,可巧小么偷袭他就踢上了。 一车人打打闹闹地进了村子,待到几个孩子先下了车燕之才跳了下来。 「东家,我回了。」车把式把人送到了地方,便赶着马车离去,阿文走到了小院的门前,摸出钥匙来摸着黑开了锁。 「不对劲!」燕之一迈进院子就觉出了异样。 她反手拔了门上的门栓:「谁?!」 小院里的地上有一团黑影一动不动,但,若有若无的,燕之还听到了两道唿吸声。 「来……」毛骨悚然中,燕之先发制人开口要喊,哪知才叫了一个字就被人捂住了嘴:「小丫头儿,吓着你了?」 「羽姑姑!」燕之扔了门栓反手抱住了身前的人:「你可来啦!」 「不单是姑姑,你宫叔叔也来了。」 小院里亮起了烛火,阿文梅卿几个人诧异的看着院子的一切。 平日老成持重的姑姑正抱着一个清瘦的妇人又哭又笑着:「宫叔叔呢?为何不出来一见?」 「追人去了。」清瘦妇人用脚一踢地上的黑衣男子:「我们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厮在房上,刚才又来了一个,功夫不错,跑的挺快。你宫叔叔追出去了。」
第二百零三章 爷来看看你 燕之与那清瘦妇人说着话,眼睛还在四处瞟着。 妇人一笑:「你啊,和公子一样,耳朵好使。」说完她对着迎面的墙上说道:「穆兮,下来。」 「我就说听到院子里有两人么。」燕之吸了下鼻子背过身去用帕子在脸上擦了一把。 「师父?」小么对着燕之挤挤眼,没敢大声儿说话。 「少主。」燕之回了身子:「穆兮?」 「是。」蓝衫少年对着燕之行了礼,低眉顺眼地垂手立在一旁,很有规矩。 「你都长这么高了?」燕之感嘆一声,继而对着清瘦妇人说道:「那个时候他才这般高……」 她用手在自己的身前比划了一下。 「他都十五了。」清瘦妇人嘆了口气:「小丫头儿,你都出来三年了……」 「羽姑姑,是我不懂事,让您和叔叔们担心了。」燕之低了头给妇人要行礼,才要屈膝,两只手臂已是被妇人架住:「丫头,你这是做什么?论名分,你是我们的主人,姑姑可受不起。」 「论情分,您却是我的长辈。」燕之看着她轻声道:「三年,你们担了多少心……」 那妇人眼睛微微一红面上也有激动的神色,但很快就成了寻常的样子:「跑都跑了,我们几个找也找了,好歹你现在一切安好。」 「是,我现在很好。」燕子重重地点点头。 「他们……」那妇人看向燕之的身后眉头拧成了大疙瘩:「谁是你收的徒弟?」 「小丫头,不是姑姑爱唠叨,你不该随便收徒的,成家是什么样的家世……」 「姑姑,我收了徒弟也不是教他们音律。」燕之笑着对一直瞪眼瞅着自己的几个人说道:「过来给师父的姑姑行礼。」 「这两个是我收的徒弟,大的叫梅卿,小的叫……苏聪,这是阿文,这是小山子。」燕之对上几个人的目光才想起要给大家互相介绍一番。 小么的大名叫做苏聪,燕之叫惯了他的小名,竟想了想才记起他的大名。 那妇人看着站了一排对着自己行礼的几个小子仍旧皱着眉:「怎么没改姓?」 「这个……」燕之犹豫了下,不知该如何给她解释:「反正都是家里人。」 那妇人点点头:「既然是养在家里的,以后还是要改。否则以后他们生了娃娃也不好认祖归宗。」 「嘿嘿!」燕之咧嘴一笑,看着梅卿几个递了个眼神儿:「以后再说。」 「方才你说不教他们音律?」那妇人围着几个人转了一圈忽然出手照着小么的头上就是一巴掌:「你师父在说话,不知道低头?嗯?」 「姑姑!」燕之一惊,伸手就把被打懵了的小么拉进怀里:「他们不是下人,都是我家的!」 「你家的?」那妇人诧异的看着燕之:「姑姑管教他们还是轻的,若是你宫叔叔看见他这样非得赏他一顿好打。」 「你看看穆兮,他才进府的时候还少挨了打了?」 「不一样。」燕之身体里装着的是一缕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魂魄,她又把小么当了孩子,自然不能看着羽姑姑对他说打就打:「我教徒弟不会轻易打他们的。」 「不打能成才?」那妇人把小么从燕之怀里拖出来又塞回一排小子中间,她背着手弯下腰对着眼睛叽里咕噜乱转的小么说道:「你师父心软,我可不惯着你。低头!」 「姑姑,屋里说话吧。」燕之怕小么再挨打忙对他使了个眼色,小么倒是很听话,马上低了头。 拉着那妇人进了屋,燕之点着了小炕桌上的油灯。 「这里哪有家里好,你怎么就不回去呢?」 燕之听她说话的语气显然是已经进过自己的屋子。 「说来话长。」燕之坐在炕沿上,示意那妇人也坐下。 她顶着成纯熙的名字从成家出来,一走几年,现在她活成了燕之,其中缘由哪是几句话说得清的。 「丫头,若不是姑姑看着你长大,真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你性子变了不少。」妇人的眼神落在燕之的身上,一寸一寸的看着:「可你生得却越发的像公子了。」 燕之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道:「都说女儿会像爹爹,父亲在的时候却说我像母亲。」 「你还没告诉姑姑你教那两个小子什么呢。」羽姑姑的目光盯在进来送茶的阿文身上,见他径直走到燕之跟前先把茶杯放到了小炕桌上才收回了视线:「方才你说,这小子姓燕,跟你姓,你怎么姓燕了?难怪我们寻不到你。」 「师父。」打燕之一进屋,穆兮就守在了房门外头。他一开口,羽姑姑就站了起来:「你宫叔叔回来了。」 燕之出了门,就见一个黑袍汉子正面朝着站在厨房门口的几个孩子打量。 「少主。」听见身后声响,黑袍汉子回了头,先仔细的看了燕之一番才躬身下去。 「宫叔叔快请起!」燕之过去双手扶起了他。 黑袍汉子身材也偏于瘦削,五官深邃肤色雪白,身量很高,一看就与寻常的男子不同。 「没追上?」羽姑姑见他空手而回便知道是追丢了。 「贼子狡诈,只带着我满城乱跑,并不回贼巢,我担心少主这里人手少便先回来了。」黑袍汉子简单的说了几句转头对穆兮说道:「远点放哨子。这些贼人怕是还有同党。」 「是。」穆兮干脆的应了,对着燕之一点头纵身上了房。 「师父,来了!」房上的声音不大,听着像是人越走越远的样子:「有车马。」 很快的,燕之也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想起地上还有个不知死活的汉子,她急忙追着已经出了院子的黑袍男子说道:「宫叔叔,先别动手,有误会!」 「丫头,你别往前头跑!」羽姑姑说着话身形一闪挡在了燕之的前面:「院里待着去。」 燕之没有动,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已经冲到了院门口的车马。 十多名黑衣侍卫包围着一辆马车,没人说话,只有马匹唿唿的喘息声。 一支火把悠地亮了起来,举在赶车的驭夫手中,他单手撩了帘子,一张满是病容的年轻面孔露了出来,景行轻描淡写的扫了黑袍汉子和羽姑姑一眼,转而看着燕之笑道:「胭脂,爷来看看你。」
第二百零四章 别管闲事 燕之身前站着宫与羽,景行身前身后被十来个侍卫围住。 两个人离得不远,中间却隔了那么多人。 立在马车前,景行站的笔直脸上带着微笑,他背上的冷汗涔涔流下已经湿透了里衣。 「家里来客人了?」一看这阵势,景行就知道中间一定出了岔子,他语气闲淡的说道:「要不,爷改日再来。」 「景行。」当着众人他的名字脱口而出,燕之没管住自己的嘴。 附近院子传来门板开合的声音,她往左右看了看。 景行一挥手,骑在马上的侍卫们纷纷退出了村子。 「爷让他们去外头等着,省的惊了百姓。」景行知道燕之不喜张扬,更不愿意打扰了街坊四邻。 「你吃饭了吗?」 叫住了他,燕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看着他强撑着站在那里,她忍不住要心疼。 景行怔了下,笑成了一朵花儿:「未曾。」 …… 燕之把景行让进了院子。 从宫和羽身边走过的时候,景行很随和的与二人打了招唿:「原来是五音前辈,幸会!」 宫,羽对视了一样,没想到这个病弱的青年竟知道他们的名号。 「这是贤王爷。」走在前面的燕之轻声说道。 「殿下。」二人拱手做礼,也是神色如常。 即便是面对大惠的先帝爷五音亦是如此,别说景行只是个亲王。 景行点头走了过去,见到俯身趴在院子的侍卫,他蹲了下去伸手在那人的脖颈处摸了摸。 「来人。」手指感受到手下仍有轻微脉动,景行心里一松。 一个影卫从培养到派上用场最少要用十年时间。 景行贴身的侍卫百余人,这些人个个都可以抛家舍业为他出生入死。丢了金银财宝景行眼皮都不眨一下,可伤了一个影卫他就会心疼! 「姑姑。」燕之看向羽姑姑:「这是王爷派来护着我的,把解药给他吧。」 「这小子只是被我点了穴道,用不着解药。」羽姑姑等着景行的两名侍卫将地上躺着同伴架起之后连续几掌拍了出去,都落到了那人的背上。 「小子,回去自己揉揉双臂的内关穴。觉着手臂胀痛的时候不要练功,三两日就好。」羽姑姑对着已经醒来的汉子说道。 「王爷!」那才醒的侍卫手脚都麻痹着,脑子也有些迟钝,他往身边的人身上依次望去,直到看见了景行他才一惊,挣扎着要行礼:「属下办事不力,还请王爷责罚!」 「回去好好养几天。」景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败在五音前辈的手下不丢人。」 影卫眼睛顿时大亮,冲着羽姑姑抱了拳。 羽姑姑一摆手,爱答不理地模样。 影卫被架了出去,燕之进了厨房。 站在屋子中间她四下看了看,琢磨着这顿饭能做些什么。 景行慢条斯理地踱进了厨房站到了燕之的身后。 「理我远点,熏人!」苦涩药香铺天盖地的冲进了她的鼻子,燕之心里一阵难过,有点想哭,心里想到:他又病了,他怎么老实生病呢,天天喝着苦药汤子,把人都泡苦了…… 「爷得了影卫的消息带着人就过来了,来不及沐浴更衣。」景行伸了胳膊闻了闻自己,他随意地说道:「闻多了就闻不出来了。」 他本意是说自己常常吃药早就习惯了这股子药味,而燕之却听成了别的意思。 她以为景行是在与自己调笑,让她多与他待在一起就会对他身上的味道习以为常。 「都病成这样了嘴还这么欠!」燕之挽了衣袖拿了扣在锅上的木盆走了出去。 景行被她骂的一愣,等燕之洗了手进来他才委委屈屈地说道:「爷都病了好几日了,你不心疼么?怎么还骂爷?」 燕之有心回他几句,转身看见几个人都杵在院子里伸着脖子往厨房里看,她只得说道:「宫叔,羽姑姑,你们先坐,很快就好。」 「小丫头,你会煮饭啦?」羽姑姑站在厨房门口直眉瞪眼地看着燕之:「你都自己煮饭了还不回去?」 成纯熙生下来就被成子宠上了天,别说进厨房,就是贵女们都要学的女红他都不愿女儿去做。因此她虽然能熟知高人隐士都不知的六乐,却分不清总角小儿都知道的五谷。 现在她居然挽了衣袖要和面,也难怪羽和宫看得目瞪口呆。 「姑姑。」燕之笑了笑轻声道:「我并不是不回乐陵,而是我一到帝都就摔坏了脑子,直到最近我才记起过去的事情。这不就赶紧家里去了信么。」 「阿羽。」宫站在屋檐下沉声道:「少主有客人。」 五音是乐圣成子身边的五个最得力的侍卫。 成子没有在大惠定居之前,经常作为上宾游走于各国之间,没有武功高绝之人的保护,他一个身上带着大量银钱的盲人简直寸步难行。 五音从小与成子一同长大,名为主僕实则更像家人。 五音也随成姓,分别名为宫、商、角、徵、羽』 多年以来,无数次恶战之后,五音已经去了二音,如今只剩了成宫、成商、成羽。 「一起吃吧。」半个多时辰后燕之端着碗筷出了厨房招唿着几个人过来吃饭,羽姑姑却说什么也不肯进屋,说是不合规矩。 穆兮接了燕之手里的碗筷不声不响的先递给了端坐在小饭桌边的师父。 成宫生的高,坐在小板凳上倒像是蹲着,样子很是滑稽。 燕之忙了一天,光晚上就做了两顿饭,也累得不行。见那二位领着穆兮实在不肯进来,她也不勉强,放了帘子回了屋:「缺什么就和那几个孩子要。」 屋里炕头上景行和平时一样盘腿坐着。 他面色无波地用筷子在碗里轻轻的搅合着。旁人进来不进来与他无关,反正他得先坐在燕之家的炕头上。 碗里盛了面片汤。 汤是用羊腿骨熬的,薄薄的面片是用鸡蛋和了面擀出来的,上面还飘着几颗碧绿的菜心,汤上泛着点点油星,看着虽然清淡,口味倒是醇厚。 「晚上我们在铺子里吃过饭了,家里也没预备菜,你凑合吃一口吧。」燕之坐在了屋里的椅子上。 「唉……」景行眼睛盯着跟前的大碗幽幽地说道:「没劲。」 「嗯?」燕之看着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又怎么了?」 「胭脂原来都是坐在爷身边的,现在倒好,离爷八丈远,透着生分。没劲……」景行说话的时候似乎也放低了声音,可他说道慢,字字清楚,他相信外头坐着的那几位都听得见。 「人家吃肉,爷喝汤,没劲……」挑了一片面片放进嘴里,景行吃药似的嚼着,瞅着都没食慾:「你姑姑叔叔都有两味小菜呢,爷这儿就一碗汤,没劲……」 一条羊腿,肉炒了菜还给国师大人煮了粥,就剩了几根骨头。 燕之本想把几根骨头煮了汤明早给孩子们做热汤面吃,正好家里来了人,她临时用了改做夜宵。 没想到景行絮絮叨叨地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燕之忙活了一天,到晚上还落了一堆不是。她心里有气,起身到了炕前,伸手从景行的手里把碗夺了过来:「没劲就别吃了!」 景行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仰头看着她说道:「坐下,看着爷吃。」 燕之抿着嘴唇看着他。 景行的眼很大,眼角轻轻上扬,不笑的时候看着威严,笑得时候便带了几分孩子气。 景行现在就笑模笑样的看着燕之,大大眼中布满了血丝,甚至连眼眶都更显深邃。 「你怎么总是病呢!」燕之看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病了还来做什么?给我添堵?」 「别怕,爷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景行低头捧着燕之的两只手轻轻地吻了吻,然后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爷要不说几句难听的话你就不肯过来,哼!」 「外头桌上的小菜口重,你现在总是吃药,饮食也得清淡些,我便没有给你端过来,不识好歹的……」燕之站了起来坐在了小炕桌的对面,她往门口瞟了一眼。 「爷什么时候争过一口吃的?」景行又拿起了筷子轻笑道:「别看了,爷都坐你炕头上了,外头的两位前辈还不明白?」 燕之懒得和他废话,只觉得说什么都能让他给扯到自己身上来,并且非得把两个人的关系说得勾搭成奸了才成。 景行吃的不多,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吃药都吃饱了……」他轻声嘀咕了一句。 「今儿徐府的小姐来找过我,还提起你病了。」燕之开口问道:「你这回是生的什么病?」 「爷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若是有日子没病,爷自己都犯疑,觉着身子不病就不对了。」景行拉起燕之搭在小炕桌上的手身子往前挪了挪,他探身朝着燕之轻声问道:「知道爷病了也不去看看?心真狠。」 燕之低了头,抽出了自己的手:「你活该!」 「呵呵!」景行摇着头笑笑:「爷心宽,不和你计较。」 「不过……」他笑过之后便换了严肃的语气:「胭脂,你可不要管徐八妹的事儿。我三姐是一定要与姓徐的和离的!」 ------题外话------ 这一章是昨天晚上的~ 我贴晚了,没赶上审核~
第二百零五章 花花肠子 「我又不是拴红绳的月老,为什么要去管人间痴男怨女的乱套子事儿?」燕之要把自己的手从景行的手里抽出来,景行却扯的更紧了。 「你的手足都好看,谁也比不了。」景行把燕之的两只手翻过来掌心朝上,他把脸埋在了她的手掌上拱了拱不满地说道:「整天烙烧饼,皮都粗了……」 燕之不声不响的曲起手指,指甲正对着景行的下巴,是个要挠人的姿态。 「呵呵!」景行张嘴叼住了她的几根手指微微用力咬了一口,燕之刚一皱眉,他就松了嘴:「你那只狸奴可长本事了,现在惯爱挠人,府里的人都不敢招它。」 唐伯猫…… 好久没有听到它的消息,燕之都快忘了那只丑猫。 「都说两口子打架劝和不劝分,你倒是想得开,还让你三姐与姓徐的必须和离?你就不怕过些日子等三郡主气消了后悔?」 景行微微抬头撩着眼皮看向燕之:「嗤!三条腿儿蛤蟆不好找,两条腿儿的好男人有的是!和离了她也是爷的三姐!当年我三姐也不知道看上他什么了……」 三条腿儿的蛤蟆? 燕之想到了实诚的徐姑娘,不禁失笑:「徐姑娘的名字倒是有趣!」 「徐金蟾?金蟾倒是三天腿儿,可她是个雌蛤蟆。」景行说的颇不正经:「她过去可馋了,又黑又瘦,我三姐带着她回王府,她连爷的汤药都喝过。」 「不过……」景行顿了下才说道:「徐八妹虽然是徐奉的妹子,脾气秉性却与姓徐的不一样,她与我三姐走得很近。」 「徐姑娘今日在我铺子里坐了一天,她求的不过是让你松口与三郡主见一见。」燕之把手抽了回来,把那碗凉了的羊汤端到了方桌上。 羊汤凉了就有了膻气,燕之就闻不得这股子膻味。 「爷的命啊,真苦!」景行病怏怏的仍旧趴在小炕桌上,歪着脑袋看燕之走来走去,嘴却不闲着:「就会用羊蹄子,羊骨头对付爷。」 「肚子饿的时候什么都是好的。」燕之侧身坐在炕上:「我那个时候天天饿肚子,平日不喜欢吃的羊汤也一样喝,没得挑挑拣拣。」 「别说这个!」景行的脸贴着小炕桌扭向燕之坐的方向,很没样子:「一说起这个你就要赶爷走了。」 「你怎么没骨头似的?」燕之皱眉道。 「爷浑身疼。」景行也皱了眉,他把手放在桌上给燕之看:「烧了几天,总是不退,指头缝里都疼!」 景行的手很单薄,是骨头上覆着一层皮,纤细的指尖上泛着白,没有半点血色。 「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燕之嘆了口气扶着他坐起,弯腰拿起了地上的鞋子给他套在了脚上。 「看看,就知道是这样……再让爷坐一会儿……」景行低头看看自己的脚笑了笑:「在你这儿,爷心里痛快,身上也能轻快点。」 「徐姑娘所求之事我不会管。」燕之拉着他站了起来,一边整理着他身上的袍子一边说道:「至于是不是要和离,还是应该让三郡主自己做主,你也不该硬把人家夫妻拆开。」 「我被卖进王府,虽然是刘镜尘要巴结徐奉引起的,可我与徐奉连面都没见过,你别为了我的事儿为难你三姐。」 「和离是我三姐亲口说的,怎么成了爷硬把他们夫妻拆开了?」景行小声说道。 「切!」燕之一扯唇角嗤笑出声:「你三姐知道徐奉养外室这事儿都多久了?她要铁了心的与徐奉和离现在早就离了。」 「天贶节的时候在国师府里我还见过她与徐姑娘在一起说说笑笑呢,可见三郡主那个时候便已经心情好转,怎么过了这几个月之后倒闹得提了和离?」 「徐姑娘就算找到你也没用,现在就是你不想要这个三姐夫了……」 景行把手轻轻的敷在她的唇上止住了余下的话。 他定定的看着她,眼神中有嘉许的意味。 「是我三姐咽不下这口气,爷可没掺和。」他对着燕之眨了眨眼。 「随你怎么说。」燕之拂开他的手掌轻声说道:「你的花花肠子太多,总有你的道理。」 「爷的肠子再花对你都是一心一意的。」景行俯身在她的耳边说道。 「姑姑,劳烦您给王爷把把脉。」燕之横了他一眼,显然对于这个『一心一意』是完全的不信。 羽应声进了屋,景行只好不情不愿的放开燕之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椅子上:「有劳前辈!」 他很自觉的把臂上的衣袖拉起,将小臂平放在了桌面上。 羽用二指探到了他的腕上,她侧着头望着屋顶的方向并不说话,眉头却越拧越深。 燕之的心已经吊了起来,在胸腔里七上八下的跳动着,就怕羽姑姑说出不好的话来。 「不要怕,爷自己的身子,心里有数。」景行抬起左手来想要安慰燕之一番,却被羽姑姑抓着按到了桌上:「不要讲话!」 景行对着燕之一扬眉,果然闭了嘴。 「王爷现在用的方子是谁开的?」两只手都把过脉之后,羽开口问道。 「是我七姐夫开的。」景行放下衣袖起了身,似乎对诊断结果并不关心:「我七姐夫就是大昭的端王。」 「大昭……端王?」羽思忖了下才对着燕之说道:「那位王爷学的是楼家的医术,是极好的大夫。姑姑的医术不如他。」 「贤王殿下现在如何了?」大昭端王的医术虽然精妙,可远水解不了近渴,燕之只想让羽给景行看看,只要他别老烧着就好。 「他方才还说身上无一处不疼呢。」 「这种疼痛是发热所致,王爷府上的大夫使得方子就能消散。」羽姑姑看向景行颇为惋惜的说道:「王爷既然对自己的病体颇为了解,那老妇就不多言了。」 景行对着羽点点头,客客气气的道了谢之后提步往外走去:「既然两位前辈到了,那本王暂且就把人手撤回去了,还请姑姑多费心。」 燕之称唿羽为姑姑,景行也随了燕之称唿她。 这本是天大的面子,羽却并不领情:「王爷,您既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该远离我家少主才是,何苦害她?」 ------题外话------ 俺要是把景行写的翘了辫子,会不会有人拿着板砖拍俺啊? 嘿嘿~ 俺就随便说说,大家千万别当真~ 哎~拿砖头的那个,赶紧放下吧~ o(n_n)o~晚安!
第二百零六章 无望等待 羽的话简单粗暴,燕之听得心惊肉跳。 她的脑子里只剩了一个声音:命不久矣! 「本王自打落生便要死要活,放眼大惠,谁不知道本王『命不久矣』?」景行笑吟吟的看着羽,很温和的说道:「你家少主自然也是知道的。」 羽闭了嘴看着他,似乎还有话要说。 景行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本王可没有一点要害你家少主的意思。别说对胭脂,本王对谁也没生过龌龊心思。」 「胭脂,你说本王说的是不是实情?」景行转头对默不作声的燕之说道。 燕之抬了头看向他,目光中尽是怜惜之情。她并未听清景行与羽姑姑到底说了什么,燕之的脑袋中仍是那句话:他命不久矣…… 「爷回去了。」景行牵起有些发呆的燕之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就这一个动作就让喜怒不形于色的宫都瞪了眼。 「你那个姑姑说话爷不爱听。」上车的时候,景行俯身在燕之的耳边说道:「爷那几句话也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 「嗯?」燕之抬眼看着他,好似看一眼少一眼似的。 「傻样儿!」景行看出了她的不舍,心里也软软的犯了酸:「爷这几日告了假,都在府里。你若放心不下,就去瞅瞅爷。」 燕之瞪了他一眼。 这话她听明白了,这东西又给自己挖坑呢。他的话任谁听了也会认为他们两个人早就暗通款曲经常往来。 「呵呵!醒了?」景行笑着坐进了马车,赶紧给驭夫递了个眼神。 贤王爷的马车来时如飞,走得时候也不慢,逃命似的跑远了。 「夜了,有什么话都明儿再说。」燕之转身回了小院。 没空也没心情去解释景行说的那些鬼话,而自己从乐陵一走三年,其中过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 几个半大孩子都在屋门口站着,扭脸看向走进来的燕之。 晚上一番折腾,早过了平日歇息的时辰,几个孩子也在铺子里忙活了一天,此刻都是昏昏欲睡的模样。 「地方小,只能挤挤了。」 燕之吩咐一声,让梅卿和阿文去自己屋里撤了炕上的蓆子又抱了两床新被过去铺在地上:「阿文,小山子,你们两个睡地上。」 小么眯着眼看了看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宫,一声不响地甩了鞋子从阿文和小山子中间爬了过去,躺在地中间。 他可不愿意挨着一个不熟悉的老头子睡觉。 小么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万一夜里在炕上打了把式,估计那老头一嘴巴扇过来,能把他直接抽铺子里去! 「要不姑姑也睡地上?」安排好隔壁屋子里的几个人,燕之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进来就看见羽皱着眉头站在炕前。 「没那么多讲究,都睡炕上。」燕之看着大炕也有些发愁,家里一下子添了这么多少人,被褥都不够用了。 粗粗的洗漱一番熄灯上炕,燕之把自己的一套被褥让给了羽用,她自己则用了给景行预备的那一套。 「小丫头……你可真变了许多。」黑暗中,羽姑姑长长的嘆了口气:「太像公子了。」 「还小丫头?」枕着景行用过的枕头,闻着似有若无的药香,燕之对着屋顶笑了笑:「我都快二十了。」 「其余的姑姑可以不问。」羽坐了起来,声音冷冷地说道:「刘镜尘呢?若不是他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你断不会连个招唿不打就走。这事儿可不能说说就完!」 「他死了。」燕之也嘆了口气,人都死了,不完又能如何呢? 乐陵成府寡淡的日子哪抵得上十丈软红的诱惑? 成子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却心细如丝。他说,那孩子不是个安分的人,早点送出去吧。 成子口中的孩子就是刘镜尘。 最后,还是年幼的成纯熙的一句话留下了他:「送走了他,府里便只剩了叔叔和姑姑们了……」 刘镜尘被留了下来。 他被保留了自己的姓氏,成了一名伴童。 也因此让他永远都成不了成家的家臣。 「他倒是会死!」羽冷哼了一声,余怒未消地接着说道:「我们几个万没有想到你们会到了帝都,以为你们会去大昭,这两三年从大惠到大昭,我们一把老骨头不知跑了多少回,都是刘镜尘这个坏种惹出来的事端!」 「是我少不经事连累了二位叔叔和姑姑。」燕之伸出手去握住了羽的手:「我的错。」 「小丫头……」羽的声音里有着少见的惊慌:「你是少主啊,不该对姑姑认错的。」 「错了就得认。」燕之拍了拍了她的手轻声道:「所以这三年不管过的如何,我也都认了。」 「咱们回去吧?还是府里清净自在。」羽盯着燕之说道。 「再等等。」燕之有些迟疑地说道。 再等等…… 她早就拿到了户牒,本可以抬腿就走的,她在等什么呢…… 「我置办了一块地,正在盖宅子。」燕之终于为自己继续留在帝都寻到了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怎么也得等宅子盖好再走。」 「贤王爷是订了亲的,还是陛下的旨意。」羽姑姑侧身躺下,面朝着燕之:「等着他能等出什么来?」 「姑姑,乐陵到帝都路途遥遥,您和宫叔还走了这么久呢。」许久之后,羽才听见燕之回道:「我怕我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丫头,放下他婚约在身不提,你可知道他已然病入经脉无药可救了?」贤王爷是死是活,羽都不心疼。她只怕他死缠烂打地缠着燕之,然后他死了,让少主空余伤心。 「他……还能活多久?」燕之的声音极淡,淡到她自己都没有听清楚。 「就是精心调养着也熬不过两三年去。」羽接了口:「若是他照这样操劳下去,随时都会……」 「姑姑!」燕之勐地打断了羽的话,随即她很快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又说道:「很夜了,睡吧。」 「嗯。」羽又嘆了口气,不再吱声。 燕之则轻轻的蜷了身子用夹被蒙住了头。 狭小的空间里都是景行的味道,燕之在黑暗中睁着眼。 她知道羽姑姑要说什么,可她真听不得那个『死』字啊。 也许,她正在经歷一场无望的等待。 可即便如此,燕之仍是真心实意的盼着景行不要死……
第二百零七章 长本事了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燕之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 她睁眼对着亮了的窗子发了会呆。 脑子虽然已经清醒,她的身体却不想动弹。 几乎是一睁眼,景行就在她的脑子里冒了出来,病恹恹的带着一脸坏笑…… 「烦人!」燕之勐地掀了被子坐了起来用力的摇了摇脑袋:「夜里折腾得还不够?白天还闹我!」 因为羽姑姑的一句『命不久矣』,燕之闹了半宿的心病,好不容易睡着又做了梦。 梦中景行频频闹死,每次将要断气的时候都会被及时赶来的神医救活,如此反覆多次,燕之只觉心脏已不堪重负,她倒想自己赶紧死了,眼不见心不烦省的闹心! 羽姑姑的被褥已经叠了起来,土炕的半边儿空着。 燕之叠好自己的被褥,又用扫炕笤帚把铺在炕上的布单子扫平这才穿好了衣裙下了地。 挑了帘子出去,燕之看见小院里都是人,堪称拥挤! 小么捂着裆部在茅厕门口别着腿站着,嘴里不停的嘟嚷着:「师哥,你快点儿啊,我都憋不住了!」 井台旁边还蹲着阿文和小山子在洗漱。 「姑姑。」两个孩子抬头看见燕之同时开口叫道。 「嗯。」燕之应了,随口问道:「叔公和姑婆呢?」 她称唿宫和羽一声叔叔、姑姑,孩子们自然得跟着她叫,于是便叫了宫和羽『叔公』『姑婆』。 阿文回头朝着门窗紧闭的厨房努努嘴小声道:「屋里呢,怕吵了姑姑睡觉,就一直关着门窗。」 燕之走过去拍了拍门板:「姑姑?」 门板应声而来,一股热气腾腾的烟气从门缝里涌了出来,熏得燕之好一阵咳嗽:「宫叔儿呢?」 「丫头,别进来,呛!」雾气昭昭里羽姑姑对着燕之一挥手:「早饭姑姑煮就成,你宫叔烧火呢。」 燕之垂眼往灶台的方向一看,地上果然蹲着一团黑影,鬼魅一般。 「您二位快出来吧,这么熏着谁也受不了!」燕之在厨房门口好言好语地叫了几遍,二位高手就是不肯出来,言说自己会闭气,这点菸雾委实不算什么。 最后燕之一着急,忍不住喝道:「不算什么也给我出来,点火烧房呢!」 二位高手一早经了延续火燎灰头土脸的站在厨房门口往屋里看,羽姑姑还一个劲儿的说道:「丫头,这不合规矩!哪有你给我们煮饭的道理?」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这里我说了算。」燕之把灶台里的柴火撤出去几根用水浇灭,这才笑着门口的宫和羽说道:「我就没见过姑姑和宫叔儿做过饭。」 「这煮饭的手艺可不是拿起来就会的。」燕之揭开笼屉看了看,见里面放着几个干巴巴的烧饼。 她拿了碗出去盛了半碗井水,羽姑姑看见忙说道:「锅里有水,姑姑知道蒸干粮锅里得加水。」 「这烧饼都剩了两天了,这么沖的火烧着,就是蒸热了外皮也是硬的。」燕之撩着水淋在烧饼上又把锅盖盖上:「您二位以后可别进厨房了,咱新家房子还没盖好呢,就想把旧家一把火烧了?」 宫和羽对视了一眼,没有言语。 吃了早饭,车把式敲了门,他并不进院子,只在门口候着。 「姑姑,您和宫叔一路奔波,要不,先在家里歇几天?」 一辆马车坐不下八个人,燕之意意思思的开了口,想让昨天来的三位留在家里。 「嗯。」宫点了头:「府里的马车也该到了,我去城外迎迎,让羽和穆兮跟着少主吧。」 穆兮昨晚在外头守夜,被燕之强行留在家里补觉,于是马车拉着挤在一起的六个人驶出了南菜园村。 燕之恢復记忆之后,思来想去的,还是给乐陵成府去了封信。 她写信的意思是想告知看家的五音,自己在帝一切很好,让他们不要着急。 没想到几位接了信竟顾不上回信直接就往帝都赶,走到接近帝都的时候,宫和羽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下一眼就看到他们惦念的少主。 于是这几位干脆舍了马车,运起轻功一路发足狂奔而来,把成府的马车甩在了路上。 到了早市口,在车厢里捂出一身汗的几个人赶紧下了车。 羽见到了燕之口中的饭食铺子,吃惊的要合不上嘴:「丫头,这真是你开的?」 「可不是么,这是我开的。」燕之把车把式留下,说是今天要包一天他的车,把式不用赶着车四处揽活,自然愿意。 「不过,房子是租的。」燕之领着羽在两间屋里都看了看:「虽然小点,可能养活我们几个了。」 「姑姑真没想到啊……」羽在青砖房子里的每张桌子前都站了站就是不肯坐下,她看着燕之感慨道:「丫头,姑姑真没想到你会煮饭了,真长本事了。」 「我不但会煮饭,还煮的一手好饭呢!」燕之笑着对羽说道:「姑姑,您就在这屋坐着,我先把早晨这阵子忙过去,待会儿咱们进城一趟。」 「成。」羽姑姑口上应了,却手里拖着把椅子跟着燕之出了门。 小屋里太小,羽进不去。并且就是进去了她也帮不上忙,于是她只好坐在了小屋的外面,饶有兴味的看着忙个不停的燕之。 「三爷,您瞅瞅!」跟在苏三爷身边在早市熘达的汉子一指羽:「我出来进去三趟了,那老娘们儿门神似的堵在人家燕姑娘门口,是不是找事儿的?」 苏三爷停住脚步,把拐杖杵在了身旁的树干上,他盯着面貌不善的羽看了几眼,也没看出对方的路子来:「这娘们儿瞅着眼生,不是常来早市的人。」 「要不我看着像闹事儿的呢,哪有坐人家门口的道理?人家燕姑娘出来进去的多不方便。」 「看看去。」苏三爷收回手把拐杖重重的戳在地上,他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你怎么坐在这里?」苏三爷在羽姑姑身前站定,沉声问道。 「那我该坐哪儿?」羽抬眼扫了苏三爷,目光落在他的残腿上,她轻哼了一声:「碍眼!」
第二百零八章 苏三爷的脸立时沉了下来,他抓着拐杖的手已然冒了青筋。 羽出口伤人,张嘴就说了苏三爷『碍眼』。 不管对方是说他的人碍眼还是说他的腿碍眼,苏三爷都不乐意听。 他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身前的一块地方:「三爷不打女人。」 他不打女人,他的手下可以打,并且嘴欠的女人缺的就是一顿毒打,只要一次,他保证那个女人再没了多嘴的毛病。 「东家,我姨夫来啦!」 苏三爷一过来,宋秀秀就留了心,一看这架势,她顾不上招唿买烧饼的客人,跑到小屋前对着里面正闷头烙烧饼的燕之喊道:「您快出去看看吧……」 其实放在苏三爷一张口燕之就听见了。 只是她正在思索别的事情,再加上苏三爷又是常来常往的,她就没太在意。 一看宋秀秀的表情,燕之就知道外头出事了。 她扔下手里干的半半落落的活计带着两手白面一步就出了门:「三爷,这是我姑姑。」 「羽姑姑,这位是苏三爷,小么的父亲,这两年没少照顾我。」 拦住正在撸袖子的混混,燕之站到了两拨人的中间言简意赅地给双方介绍了一番,然后她面朝着羽眨了下眼。 「姑姑?」苏三爷目不转睛的盯着羽。 「是啊,才从家里过来。」燕之面上笑着,心里却『砰砰』乱跳! 幸亏宋秀秀把自己叫了出来,否则准得出大事。 「原来是燕丫头的亲戚。」苏三爷心里也是一惊。 他的手下虽然不知道燕之的身份,他却是早就知道了的。 既然燕之挑明了那个老娘们儿是她亲近的人,苏三爷就是再不爱听羽说话也只能算了。 「走了。」对着燕之点点头,苏三爷把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戳,仰着头瘸着腿走了。 那混混一看无架可打,有些遗憾地朝着案子上摆着的烧饼和滷肉看了几眼,恋恋不捨的也要走,燕之却叫住了他:「带几个烧饼夹肉回去给大伙吃吧,才出锅的,正好吃呢!」 「那多不好意思啊!」那混混本想着卖把子力气把羽揍一顿换几个烧饼夹肉吃,没想到燕之出来几句话就让他无架可打了,正遗憾间,燕之又发了话,让他白拿几个去吃。那混混心里高兴,嘴上说着客气话,腿却朝着烧饼摊子迈了过去。 苏三爷自从知道了燕之是成纯熙之后就特意地嘱咐了手下,谁也不许到燕之的铺子里去蹭吃蹭喝!以后谁嘴馋了想吃人家的烧饼,就自己掏银子买,不能赊帐! 并且苏三爷话说的挺狠:「要是让三爷我知道你们谁去人家燕姑娘的铺子白吃白喝就滚蛋吧!以后别在南城混,三爷我见一次打一次!」 这帮混混都是混日子的,吃喝嫖赌样样沾,就是不好好过日子。 因为钱来的快,所以去的也快。 混混们经常闹饥荒,有了银子就乱花,所以时时的连饭都吃不上。 劝走了苏三爷,燕之松了口气,一回头,羽姑姑已经进到了小屋里。 「姑姑,那些都是入口的东西,别用手摸!」案板上放着的那块面团已经被羽按扁,她正伸着手指往面上戳洞! 燕之进去看看案板上那个不甚规则的『大麻将牌』嘆了口气,心道:羽姑姑这是返老还童了。 「丫头,姑姑刚才也看你做了半天了,你让我试试?」羽姑姑两眼放光地瞅着她,跃跃欲试的要上手。 「您要学做烧饼,改日我教您。」燕之把摊在案板上的半发面又揉成了团:「今儿可没工夫了。咱们不是说好了要进城一趟么。」 「成。」羽姑姑伸手从面团上揪下块面来,手里捏来捏去的出了屋。 燕之撇撇嘴。 要是阿文他们几个敢这么糟践粮食,她一准儿得说他们几句。 现在换成了比自己父亲小不了几岁的羽,燕之虽然看着别扭,也不好开口呵斥。 接连出了几炉烧饼火烧,燕之估摸着能应付过晌午的饭口去,她把梅卿叫了进了小屋盯着,她自己则带着羽和穆兮去了内城。 「他们一来,你也失宠了。」小么从外头进来端烧饼,顺手在阿文的肩上拍了拍:「这回我师父进城也没带你,难受吧?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阿文一皱眉,用力抖了抖肩,把小么的爪子从自己的身上甩了下去:「我不难受!」 「别硬撑着啦。」小么把空笸箩放在案板上,踮起脚来够了烤炉上的一笸箩烧饼又贴着阿文的身后走了出去:「你说姑婆都多大年纪了?她怎么也老粘着我师父啊。」 小么说着话已经出了屋,显然也没想从阿文这里讨到答案。 阿文起身打开烤炉的门往里看了看又把门关上。 他才想羽的身份大概就是燕之的侍卫,就和贤王爷身边老跟着的那几个人一样。 只不过羽好像特别厉害,贤王爷的侍卫都不是她的对手。 「哎,师哥!」小么才出去又回来,他小声说道:「那个徐姑娘又来了。」 「来就来吧,师父没在铺子里,她坐不住。」梅卿拍了拍手上面粉,又用布巾擦了手才不慌不忙的出了小屋。 燕之出去的时候就会把铺子里的事儿交代给年纪稍大的梅卿。 现在来了客人,梅卿理所当然的要出面招待。 「徐小姐。」梅卿给徐金蟾行了礼,而后规规矩矩地说道:「真是不巧,家师才出去,归时不定。」 徐金蟾听他称唿燕之为『家师』就抬眼看了看他,心道:胭脂教的徒儿不错,懂礼数。 「没有关系。」徐金蟾和和气气的点了头,自己往青砖房子里走:「你忙你的,我在此等候就是了。」 梅卿看着她轻车熟路地进了屋倒是愣了下,没料到对方竟没走。 「阿文烤炉的烧饼你想着出,我去给贵客沏茶。」人家不走,他就得接着招待,总之是不能丢了师父的脸面。 梅卿进屋去拿了铜壶出来坐在泥炉上,没等一小壶水烧开,小么就在他的身后说道:「哎,师哥!」 「国师大人也来了……」 …… 燕之带着羽姑姑和穆兮进了趟城,连着去了几家铺子,她採买了许多东西。 家里多出三个人来,且一时半会他们也没打算回乐陵去,燕之得给他们准备铺盖和一些换洗的衣裳。 带着几大包袱布料和棉花回了铺子,燕之一下马车就朝着小屋喊道:「梅卿,你跟着把式先回南菜园一趟,把车上的东西送回家。」 梅卿提着铜壶从青砖房里出来:「师父,有贵客。」 「哦?」燕之才走到屋子门口,就见徐金蟾和水轻舟坐在一张桌子旁都扭脸看着自己。
第二百零九章 不谋而合 燕之才在门口露了面,水轻舟和徐金蟾便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俩人孤男寡女的在一处坐了几个时辰,尽说些毫无用处的废话,并且连废话似乎都已说完,目前正处在无话可说的地步。 饶是如此,这二位仍是不肯离开,都是一副必须要见到燕之的模样。 「招唿不周,慢待了贵客。」燕之进了屋对着里面的二位笑着行礼道。 水轻舟与徐金蟾同时起了身还礼作答。 「梅卿,再沏壶新茶。」燕之走过去坐在了徐金蟾的身边,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嗷,胭脂,我带了这个。」徐金蟾把放在桌上的一只一尺见方的木匣子推到了燕之面前:「说是好茶,就是不知入不入你的眼。」 徐金蟾自认吃了燕之的两顿饭就该谢谢人家。 在自己的房里琢磨了半天,她才想到了这么一份谢礼。 在她看来,送给燕之的东西断不能是那些黄白之物,太俗!倒是这茶还不赖,市面上见不着不说,还透着雅致。 木盒没有上漆,但颜色已经偏于暗淡,看着就是放了不少年的老物件。燕之轻轻摸了摸木盒的盖子,心道:这要是装一盒子银票数目必定可观! 装茶的器具是绝对不能有味道的,否则会让里面的茶串了味。 这样的木盒正是大户人家用来收藏茶砖的。 「这个可不多见。」燕之当着送礼人的面大大方方的把木盒上的盖子打开,揭开上面的油纸看了看又原封不动的包好盖上:「多谢!」 「此茶喝起来颇费些功夫,得先煮了再调味。等天再冷些,落了雪,咱们穿得厚厚的坐在院子里煮茶吃最好。今儿还是请两位喝我这儿的茶叶末吧。」 「哪儿有你这般待客的?」水轻舟微笑着说道:「徐小姐轻易不来,你也给她喝茶叶末?」 国师大人这话说的很有意思。 听着是在说笑,实则已经把自己和徐金蟾分了开来。 徐金蟾是轻易不来的外客,而国师大人则是燕之的『自己人』。 「无妨。」徐金蟾抬眼看了看水轻舟轻声细语地说道。 「在我这里的茶就是煮了放在外面大伙儿白喝的。吃一大碗滷煮,喝一大碗茶,吃饱喝足之后给了饭钱抹嘴就走,明儿这些食客还来。」 「茶叶末就挺好,实惠。好茶叶我也供不起。」燕之笑道:「不过国师大人既然说了,我也不能再用茶叶末待客。」 「师父。」梅卿端着一壶新沏的茶进来,还换了新茶杯,他把桌上的一套茶具收进托盘里才要走,燕之叫住了他:「车上都是我买的棉花布料,你跟着车把式回南菜园,把他们几个人的被褥做上。」 「是。」梅卿应了,又躬身站了下,见燕之再无旁的吩咐才退了出去。 「胭脂,你怎么府上都没留几个婆子丫头使唤?」徐金蟾只等着梅卿出了屋,有听着他走远了才对着燕之说道:「他不是你徒弟么?」 「是我徒弟啊。」燕之听了徐金蟾的话愣了下,继而说道:「这孩子心灵手巧,做的针线活就是丫头婆子也没几个比得上的。要不我怎么打发他回去呢。」 「噢。」徐金蟾点点头,仍是坚持着自己的看法:「咱们身边还是用个丫头伺候着好。」 水轻舟对着徐金蟾枯坐了半天,好不容易听见从她口中说出一句不是废话的话来,他微微地点了头。 两个女人说话,自持极有涵养的国师大人不便总是插嘴,可他也觉得以燕之的身份确实应该有下人伺候着才对。 「我住的地方小,目前住着都挤得很,再来个丫头婆子的可没地方安排。」燕之虽然穿越到了古代,但她的灵魂还是现代的,不愿意身边总跟着人伺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燕之并不能完全适应。 「你这里有客人,我先回去了。」徐金蟾在袖中绞着手指思索了片刻,她起了身:「明日我再来。」 三郡主与哥哥闹着和离的事儿不是什么好事儿,徐金蟾不想当着外人的面提起,尤其这个外人还是国师大人,她就更不想说了。 徐金蟾没想到水轻舟倒是沉得住气,在人家的铺子里坐成了磐石。他不走,只好自己先走了。 「我求的事儿,你再想想。」转身对着燕之,徐金蟾低着头小声道:「可别想太多日子,我,我都要急死了……」 「徐姑娘。」尽管徐金蟾的提出的要求可说是无礼,燕之仍是莫名的心疼这个小姑娘:「你所求之事,恕我无能为力。」 徐金蟾的眼睛亮了一下又暗淡下去。 「还是那句话,若是你哥哥真捨不得三郡主,就让他自己想法子留人。」燕之好言好语的劝道。 「我明日再来。」徐金蟾垂首听着燕之讲完,蔫头耷脑地行礼告辞。 「回去吧,别送啦。」出了青砖房子,她挤出一丝笑来对着点点头缓步离去。 「徐奉被贬出京了。」送走了徐金蟾,燕之回屋才坐下水轻舟便压低了声音说道。 「……」燕之听得心里更别扭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我真不知道这些。若是知道了怎么也不能说刚才的话。」 「贤王没和燕姑娘提过?」水轻舟坐的端正,上身笔管熘直眼睛却瞟向了窗外。 燕之皱了眉:「他好端端的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在下以为燕姑娘与贤王走得很近便,徐奉是他三姐夫,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也会与燕姑娘说一说。」水轻舟淡淡的说道。 「国师大人这话我就不明白了。」燕之听他说话阴阳怪气的就难受,恨不得伸手把他从屋里推出去:「贤王爷家里的事儿跟我说得着么?」 就算她与景行之间真有了『不可告人』之事,也轮不到旁人在她面前指手画脚。 燕之自问自己虽非圣贤,但最基本的做人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她心里不管对景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都会克制自己,不会放任自己的感情失控。 她要的是一场光明正大的爱恋。 无关彼此的身份,甚至无关生死。 如果景行给不了她要的光明正大,那她宁愿两个人之间的这份感情流于荒芜也绝不苟且。 燕之心里有气说话的声音难免就大了些,羽姑姑左手捏着一小块面右手叉腰往屋里看了看:「少主?」 燕之沉了口气,转过身去的时候已是面带微笑:「姑姑,我这里无事。」 羽的兵刃就在腰上,那是一柄薄薄的软剑。 羽点点头闪身倒了一旁。 「你生气了?」水轻舟一双漂亮的大眼眨了眨,目光一直停留在燕之的脸上:「你那个姑姑方才好似要对本座动手。」 「国师大人可是我羽姑姑的对手?」燕之直视着他,眼神毫不躲闪。 「五音联手天下已是鲜有对手。」水轻舟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可仍忍不住注视了她的眼睛。 忽然之间,燕之想起了景行的话,忙避开了水轻舟的凝视。 她垂眸端起茶盏浅浅的饮了一口。 「若是单打独斗,本座的胜算大些。」水轻舟心里有点失落。 他天生貌美,多少女人见了他都会失神落魄,可燕之却不肯多看他一眼……难道他真就比不上景行? 「哦。」燕之点点头:「原来国师大人的武功竟这般厉害。」 景行那个病秧子也打不过我呢!水轻舟在心里嘀咕道。 「那贤王殿下就更不是国师大人的对手了。」燕之放下茶杯,随口说道。 水轻舟大吃一惊,没想到对方竟然把自己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我与无疾……不曾切磋过。」他迟疑着说道。 「留下吃饭吧。」燕之站了起来:「我这就去做。」 她知道水轻舟想要与自己多处一些时间,可她与他交情太浅,有些话说深了不是说浅了也不是。 出于礼节,水轻舟来了她得亲自招待,可一扯到了景行,燕之便连应酬的心情都没了。 「今日就算了。」水轻舟起身,从袖笼中拿出巴掌大的一只玉盒递给燕之:「我来,就是想把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燕之看看手里的东西又抬头看向水轻舟。 「今年的就剩了这些,明年的到了,我都给你留着。」水轻舟答非所问的回道。 送走了国师大人,燕之慢悠悠地往回走,累得不想说话。 她是心累。 景行说的对,应酬这些人果然没有她卖烧饼自在。 「公子也是如此。」燕之进了屋才坐下,羽就站到了门口:「他最不喜的就是应酬这些无趣的人。」 「可不是么。」燕之趴在桌上嘆了口气:「我爹爹可是宁愿一个人坐在屋檐下发呆也不愿出去与那些千方百计要见他的人说话呢。」 「公子还未曾与夫人成亲的时候也是很喜欢出去的。」羽侧身站在门口,半边身子落着阳光,让她的脸也半明半暗着。 燕之眯着眼看着羽,她看见羽在笑。 「可我们每到一处,公子常常还没有待到尽兴便会被人发觉,于是就转去下一个地方。」羽转脸看着燕之:「公子也会俯身在案几上生闷气,许久不说话。」 「我没有生气。就是有点累。」燕之轻声道。 「公子把家安在了乐陵也是图个清静。」羽说道:「帝都的人太多了。总是没有青山碧水让人看了心生欢喜。」 「还是我爹爹英明吶!」燕之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而后坐了起来,她顺手拿起了水轻舟留下的那只玉盒。 玉盒材质水润光滑白如凝脂,看着就价值不菲。 玉盒的盖子是一小块插在槽中的浅黄色的花梨木片。 揪着挂在花梨木上穗子,燕之小心翼翼的把木片抽了出来,小小的玉盒中装着些颜色碧绿茶叶,根根大小一致,都是茶树上的最最稀少的芽尖儿。 「扑哧!」燕之忍不不住笑道:「这两人……真成!」
第二百一十章 拥挤不堪 国师大人与徐金蟾都给燕之带来了礼物,而且礼物很统一,都是茶。 二位的不谋而合让燕之笑了半天,身上的疲惫之意也消失于无形。 不管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给自己送了礼,燕之心里都是愉快的。 她知道,这二位都是真心在与自己结交。 世上的人功利心太强,虚情假意太多,一点真心已是难得。 燕之对此要求并不多,你以真心待我,她便回以真心。 梅卿被她打发回去做被褥,宋秀秀手慢,一个人掌灶忙不过来。燕之系了围裙披挂上阵,又在灶台边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把一天的生意做下来。 燕之让阿文包了几个芝麻烧饼和一些滷肉给了车把式,全当了他的晚饭。 几个芝麻烧饼转眼进了车把式的肚子,滷肉他一块没动。 家里的两个儿子正是抽条的时候,他媳妇生孩子的时候落下了病,干不得重活累活,只能养着。家里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指着他赶车挣的这点银子。 银子挣到手,大头得拿出去买草料。小头才是他一家人花的。 拉车的牲口养活着车把式的一家老小,他不敢慢待了。 他家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虽然没让家里人挨了饿,可也没让孩子老婆吃过什么好的,顿顿都是清汤寡水的饭菜。 车把式用包芝麻烧饼的油纸把滷肉又包了一层,小心翼翼的把这一包东西揣进怀里。他用手拍了拍怀里的这些肉,想着今儿晚上回去老婆孩子们能吃上一口好吃的的热闹场面,车把式不由自主的笑了:「就是少了点……」 「没吃饱?」燕之从小屋出来手里提着一篮子菜,正听见了车把式的话。 「饱了,饱了!」车把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家里的两个小子太能吃,我说他们呢……」 燕之点点头,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铺子已经收了摊,剩下的滷肉都被燕之包了准备拿回去,想想若是再给把式几个烧饼也没啥意思,燕之便没有言语。 坐着马车回了南菜园,燕之才下了车就看见了自家院门口停着的两辆马车和几个看热闹的村民。 「燕姑娘,你发财了吧?家里来的都是有钱的大老爷,啧啧!」有个婆子对着燕之大声说道:「听人说,你那个饭食铺子一天能挣十两银子呢!」 「嚯!十两?真不少!」有人跟着起了哄。 燕之让小么他们把车上的菜肉拿进院子,她则笑着对那个婆子说道:「婶子,你听谁说的我的铺子一天才挣十两银子?说少了!」 「那是多少?」那婆子的眼睛都瞪圆了:「十两可不少了。」 「反正他也是胡说八道,干嘛不替我多说点?」燕之伸出手去在那婆子的眼前晃了晃:「以后得说我的铺子一天最少挣五十两……」 十两对于这些靠种菜为生的村民来说都是一笔了不得的数目,燕之开口就是五十两,这些人听了却一起摇了头,完全不信。 「我不信……」那婆子说道。 「不信就对了。」燕之笑着往家走:「就卖个烧饼火烧,一天就挣十两了?」 「这是什么人吶?」那婆子咧嘴笑笑,指着从院子里迎出来的宫和几个人问道。 「少主。」燕之还没说话,宫与那些人已经对着她行了礼。 四周一片安静,看热闹的人们一起闭了嘴。 燕之没多说话,仍是对着街坊邻居笑着点了头,然后提步进了院子。 「师父,您回来啦!」 小院里点着灯,地中间铺着蓆子,梅卿赤脚站在席上,手里还捻着针线。 「怎么铺到地上了?还不得粘上土?」燕之看着地上做的半半落落的被子问道。 「屋里没地方。」梅卿歪头往燕之身后看去。燕之也随着他回了头,发现梅卿是在看宫。 院子里铺了张蓆子,还有一口井,再加上先前进来的阿文小山子和小么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地方,宫没地方站,只得立在了茅厕门口。 燕之扶着羽的手臂迈了一大步,直接从席上斜着迈了过去,她推开了梅卿几个人住着的屋门,就见炕上地上都整整齐齐的摆了东西,只留了一条勉强能走过人去的缝隙,缝隙不长,从门口直通到炕边上。 燕之看得心里一堵,她把房门关上,回身问梅卿:「做了多少了?」 「三套铺盖,就剩了这条被子了。」梅卿美滋滋的回道。 从铺子里回来他就没闲着,燕之买的是成捆的棉花,这样的棉花要絮在理子上再把被面缝上才能做成一床被子。梅卿觉着自己的手脚挺快。 「那你赶紧做吧,把地方腾出来,咱们好摆桌子吃饭。」燕之轻声道。 贴着墙边儿,燕之走到了自己屋子的门口,回头看着宫说道:「宫叔,您要不先去厨房坐坐?」 屋里屋外都没了地方,燕之也不知道能让宫坐到哪儿,只能把他从茅房门口让到了厨房。 「少主不必费心。」宫一招手,从过道里走出两个人来,院子里已经没了落脚的地方,这二位方才就站在过道里。 「煮饭这样的事情,以后就让她们去做。」 燕之咧嘴对着那两个看着风尘僕僕的女子笑笑,温和地说道:「那……你们就看着做吧。」 燕之转身要进屋,看见自己屋子的窗台下还摞着两只木箱,而原来摆在那里的大花盆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四下看了看:「花盆呢?」 宫不见动作拧身上房,落地的时候他一手拎着一个花盆:「在这里。」 「那个……」燕之抬手朝着门口一指:「还是放外头去吧,放房上万一砸了人不好。」 撩了帘子进了屋,燕之径直走到炕边上坐下。 屋里没点灯,透过帘子的缝隙她能影影焯焯地看见一院子的人都在忙。 羽站在蓆子边上一跃而起直接落到了燕之的房门口,她站在门口轻声叫道:「丫头?」 「姑姑,进来吧。」燕之在屋里应了。 「还以为你歇着了。」羽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小炕桌上,是国师大人和徐小姐送给燕之的两盒茶。 羽摸到火摺子点了灯,轻声道:「这会子可别睡着了,她们俩煮饭快,一会儿就好。」 「嗯。」燕之又应了,听着语气很平和。 羽回头低头看了看坐在炕边上的燕之,微笑着转身又出去了。 在她看来,小丫头还是那个小丫头,对于外面的事情一概的不懂,偶尔有些小脾气,但脾气发过了就完,从来不记仇。 燕之抬头望向门口,帘子外头有人影一闪,是羽姑姑一窜一蹦的走了。院子里的东西摆的再多也拦不住她。 燕之抬手把脸罩住重重的揉了一把,然后她嘆了口气。没敢大声儿,怕院子里的人听见。 当初她租这个小院的时候只有阿文陪在身边,院子虽小,一人一间住着,天冷的时候她还会觉得屋里清冷空旷。 后来又来了梅卿和小山子,两间房也能住得下,及至小么欢天喜地的也住了进来,她已经觉出这里太过拥挤憋闷,最明显的感觉就是早晨去茅厕都要等着了。 现在倒好,除了昨天到的宫、羽、穆兮三人,今儿又来了两个赶车的驭夫,两个丫鬟…… 「还不如把我也扔房上去呢……」燕之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家里的人口,数来数去的两只手都不够用了,满打满算十二口人! 「还他娘的有两匹马呢!」燕之身子往后一仰,想躺下放松放松,哪知后脑勺『咚』的一声磕在炕上,疼得她抱着脑袋蜷在成了一团…… 她忘了,昨晚上就把炕席和一床炕被拿去隔壁屋子铺在了地上,如今她的睡着只是一层布单子盖着的实打实的砖头垒起来的土炕! 人少的时候荒凉,人多了无处安置又觉得闹心。燕之闭着眼睛含着两泡泪水忍着疼,心里琢磨着在新房子没有完工之前,她的日子得如何有序的过下去。 「姑姑,吃饭了。」好一会儿过后,阿文在帘子外头说道。 「哦。」燕之从炕上爬了起来,见阿文掀着帘子,两个婢女端着饭菜和碗筷进了屋。 燕之起身走到桌子旁看了看上面的几样饭食不禁皱了眉,两盘子煮的泛了黄的青菜,一碗炖的汤汁浓稠的猪肉,和一碟子撒了芝麻的肉脯。 「厨房里只这些菜蔬,我们捡着少主过去喜欢吃的煮了几样。」年岁大的婢女低着头轻声说道:「您尝尝,若是不和少主的胃口,我们再另做。」 「我过去就爱吃这个?」燕之的目光在几个盘子碗上扫来扫去,发现没有一样是她想吃的。 「今日准备的仓促,像这道菜……」年岁大些的婢女指着那碗猪肉说道:「是要把肉皮都煮烂了才好。」 燕之点点头,心道:难怪成纯熙那么好骗,原来是天天吃猪食,所以也笨的像头猪…… 「你怎么还站在外头?」燕之坐在椅子上,抬头看见阿文还撩着帘子候在门口就说道:「进来,小么和小山子呢?都进来,跟姑姑一块吃饭。」 「丫头,那可不成。」羽姑姑的声音从院子里飘了进来:「这几个小子可不小了,他们是不能随随便便进了你的屋子。」 「成。那我出去跟你们一块吃。」燕之心烦意乱地唿出一口浊气,起了身就往外走,心道:都他娘的挤成相片了,还这么多臭规矩呢! 「那也不成啊!」羽姑姑一句话没说完,燕之已经出了屋,就见院子里站满了人,正等着吃饭。 「你看,没地儿吧……」羽姑姑对着目瞪口呆的燕之一挥手:「你还是回屋吃去吧。」 ------题外话------ 同情燕之三秒钟~ 这日子过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凭什么啊 燕之回了屋,还是屋里清净。 虽然她知道院子就站了满满腾腾地一院子人。 人少的时候,他们是一家人围着一张小饭桌吃饭,有说有笑的。现在人多了,她却独自坐在大方桌旁边默不作声的吃了一顿饭。 这顿饭燕之吃的没滋没味。 吃了饭,她人不必动,丫头进来给给她送了布巾和一杯茶。 用温热的布巾擦了手,又用茶漱了口,丫头端着东西退了出去。 一个丫头退了出去,另一个丫头随即进了屋。她放了杯茶在燕之的身旁。 「有事儿?」燕之抬头望向她。 「无……无事。」丫头被她问得有些惊慌:「是等着听少主的吩咐呢。」 「我也……无事。」燕之站了起来,在原地左右看了看,帘子外面依旧是人影绰绰,她只得走到了炕边坐下。 其实燕之是不想坐在这里的,没了炕被铺垫着,土炕尤其的硬,坐不了多一会儿就能觉出硌得慌来。 「少主,要不我把琴给您抱过来?」丫头看她只是坐着便试探着问道。 「把我的琴也带来了?」记忆中成纯熙会好几样乐器,燕之也闹不清他们给自己带来了什么。 「带来了。」大丫头说着就出了门,也不叫人,力大无穷的把摞在窗户根下面的两只木箱拖进了屋子:「不但是少主的琴,还有您的衣裳呢!」 「……」燕之愣了一下之后赶紧止住了她的动作:「不要拿了……我不弹琴。」 「啊?哦。」丫头没说什么,又拖着箱子往门口扥。 「就放屋里吧。」燕之轻声说道。 「少主不是最不喜屋里杂乱?」丫头回头看着她。 「放屋里吧,毕竟是我的衣裳。」燕之起身过去要帮忙,丫头吓得脸都白了:「少主,哪有让您动手的道理……」 燕之又坐在了炕头上,看着丫头自己咬着牙把两只箱子拖到了墙边码好。 「丫头,贤王殿下到了。在门口呢。」羽姑姑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燕之听得一愣:「他来了?来了就进来呗,干嘛在门口站着?」 「哦。」羽姑姑应了,一会儿的功夫帘子撩开,景行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歪着头看了看侧身立在门口的丫头没言语。 「你出去吧。」燕之发了话,丫头行了礼退出了屋。 「怎么个意思?连爷也拦着不让进了?」屋里只剩了两个人,景行马上换了一副微笑的表情看着燕之。 燕之对着他努努嘴,只用口型说道:「关……门。」 景行会意转身关了门,并走到窗户前把支着的窗户扇也放了下来:「爷受了风寒,怕冷的厉害。」 燕之嘆了口气,门窗紧闭的屋里让她觉得自在了些:「可憋死我了……」 「一天没见,燕之的气势可涨了不少!爷看你这家里守卫可不少,里外都是人。」景行笑着走了过来却不坐下,他站在燕之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瞅着她说道:「你下的命令不许爷进来的?」 「我就说么,你到我这里什么时候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今儿怎么还要让人通禀一声,原是被我姑姑给拦了。」燕之轻声道:「我没下命令,是他们自作主张在门口设的岗……」 「怎么气哼哼的?这些人招你了?」景行俯身两手捧起她的脸仔细的看着。 「没有。」燕之对上他眼中关切的目光原本烦躁的心情竟委屈起来:「你都看见了,我家里家外都是人……对,外头还有两匹马呢!」 「呵呵!」景行轻声笑道:「这些人都是哪儿冒出来的?昨天爷来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吶。」 「昨天他们还在路上呢。」燕之蔫头耷脑的说道:「我这里就两间屋子,打地铺也睡不下啊。」 「今儿才让梅卿给羽姑姑他们备好了被褥,这下好了,还缺四套呢……」 听了燕之发的牢骚,景行笑得『嗤嗤』的,看着一直要强有主见的她像个小孩子。 「还缺四套?」景行忍住了笑摇着头说道:「爷看四套未必能够,说不准现在路上还有你成家的车马呢!」 燕之就不爱听他那两声笑,嗤嗤地,总让人觉得他哪里漏了气,又听他一本正经地调笑自己,燕之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在他的腰上抓了一把使劲拧了一下! 「哎呦!」景行身子一僵皱眉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都要烦死了,你还笑!」燕之伸手把他推开拧了身子背对着他:「都是家里来的人,又是投奔我的,总不好让他们去住客栈。」 「你这里人多眼杂的,咱们说说话都方便。」景行弯下腰伸手去拉燕之:「爷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不去。黑灯瞎火的能去哪儿啊?」燕之甩开了他的手:「再说了,你不是还没好利索,可别折腾了。」 「咱们就在附近走走,今儿外头的月色可好了。」 景行生拉硬拽的把燕之拖了起来,无意间往旁边的小炕桌上扫了一眼,景行停住了动作轻声道:「胭脂,这东西是从何而来的?」 「什么?」燕之一面整理着衣裙一面扭头看去:「那只玉盒么?是国师大人送我的茶叶。」 景行迈步走到小炕桌前拿起了装茶砖的木头盒子对着燕之问道:「爷问的是这个。」 「这是徐小姐送给我的。」燕之想了徐金蟾与国师大人一起送了自己茶叶的事还是觉得有些好笑:「这两个人跟商量好了似的,今儿都送了我茶叶。」 景行把木头盒子打开,动作很是小心。 他又揭开了包着茶砖的油纸往里看了看,而后景行拽着油纸把茶砖从木头盒子里拿了出来,他把手里东西举到了高处看了看。 「怎么了?」燕之见他表情越来越严肃不禁问道:「你在找什么?」 景行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把茶砖放在炕桌上之后,他拿起了那只木盒凑近了油灯,在木盒的内壁上,景行看到了一个模煳的字迹『瑾』! 「胭脂,这个归爷了!」景行把茶砖照原样放好,转脸对着燕之他微笑着说道。 「凭什么啊?」燕之一瞪眼。 景行低头亲了她一口:「非得让爷做出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雪中送炭 「非得让爷做出来?!」景行低头亲了燕之一口,动作利落,堪称稳准狠! 燕之赶紧把小炕桌上木盒子拿起来塞到他手中:「你的了。」 外头站了一院子的人,房顶上也是人,她就是脸再大心再宽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亲热。 「呵呵!」景行得意的一笑:「这么痛快?你就不问问爷要这盒茶砖做什么?」 「不问。」燕之侧身坐在炕沿上垂了眼不去看他:「东西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你爱干嘛干嘛。」 「痛快!爷就喜欢你这个性子,真不像个女人。」 燕之撩了眼皮看着他:「不像个女人?成,咱们以后当兄弟。」 「爷才不跟你当兄弟呢。」景行俯身向她,眼光烁烁地动了动嘴。 燕之一愣,随即一把推开了他。 她看得清清楚楚,他说的是:爷要睡你! 景行被推了一个踉跄,他倒退了两步又嬉皮笑脸地走到燕之身前弯了腰。 燕之以为他又要偷袭自己,忙用手背挡在了嘴上:「你又想干嘛!」说完她往窗户的方向一抬下巴放低了姿态小声道:「外头可老的少的都有……」 「今儿不是国师和徐八妹都给胭脂送礼了?爷也凑凑热闹。」景行伸手把燕之拉了起来。 「你也要送我礼物?」燕之看着他问道。 「不算礼物。」景行赶紧拉着她往门口走,不让燕之有说话的机会。 他知道燕之在想什么。 他曾经送过她一样小小的礼物,送的时候也没花多少心思,那东西也不值几个钱,不过是博她一笑罢了。 那支多宝钗子,后来燕之也还了他,可她心里的疙瘩还在。 在就在吧,他亏欠她的太多。 原来在王府的时候,明明他能好好待她的,可他却看轻了她。 若不是他如此算计,他与燕之说不定连儿子都生了。 昨日因今日果。目前的一切不顺遂都源自于他自己,因此现在不论燕之对他说出什么冷嘲热讽的的话来他都听着。 他只能对她更好。 走到门前,景行放开了燕之的手,他单手开了房门,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出乎燕之的意料,方才还热闹无比的院子里就只剩了立在门口的两个丫头。 「人呢?」燕之看着那个年岁大的丫头问道。 「回少主,车把式去了外头的马车里歇着,穆兮陪着小公子们去学堂了……」 「丫头,你要出去?」羽和宫自房上飘然而落,截住了大丫头的话茬。 「嗯,我与王爷出去……赏月。」燕之硬着头皮说道,自己都觉得寒碜。 燕之走出了院子,回身对羽说道:「姑姑别跟着了,我就在附近走走。」 景行一招手叫过一名侍卫来,他低低说了几句话并把手里的木头盒子递给了侍卫:「一定要收好!」 「是。」侍卫转身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这里地不平,爷扶着你走。」打发了侍卫,景行伸手握住了燕之的手,大模大样的下了台阶。 燕之随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她甚至能感觉到宫和羽落到自己背上的两道视线。 「哪有月亮啊?」燕之抬头看了看天小声说道:「黑灯瞎火的,就咱俩在外头熘达……」 「呵呵!」景行轻声笑道:「爷来的时候月色好着呢,不知为何胭脂一出来就成了这般模样。」 「你到底要把我带哪儿去?」燕之没让羽跟着,景行也没让侍卫跟着,两个人摸着黑走路,低头都看不清自己的鞋子:「这是水沟,还要往那边走?」 小院门前有条沟,是条污水沟。连着整个南菜园村,沟底铺着石板,一直通到地头上去。家家户户的脏水都倒在里头流出去。 「还得走。」景行扶着燕之走上了盖在沟上几块木板,燕之犹豫着先踩上一只脚在木板上跺了跺:「哎?怎么好像修过了?」 脚下的地很结实,没有了过去走在上面的摇摇晃晃的感觉。 「早修过了,这上面走马车都没事儿。」景行拉着她一直朝前走,直到来到燕之家正对着的院子跟前才停了步。 景行推开院门牵着燕之的手走了进去,反手关了院门:「这院子怎么样?」 「这是……你的?」 院子是很普通的民居,正房房门大开着,屋里亮着灯。 燕之踮起脚来往正房里看了看,景行却迈步走了过去:「进来看。」 正房一熘五间,正与燕之的房子遥遥相对,燕之提步上了台阶,见屋里桌椅摆的齐整,归置的挺利落。 「这院子大,看着就痛快。」踩在门槛上燕之伸着脖子往对面看去,能影影焯焯地看见自家院子里的灯光。 「这是你的了。」景行进屋去拿了几张纸出来递给她:「房契,收据,都在这儿了,你收着吧。」 「什么意思?」燕之扬脸看着他:「给我处宅子做什么?」 「就这么个破地方能有什么意思啊?」景行不由分说地把手里的几张纸叠好塞进了燕之的衣襟:「这里原本是爷放车马的地方,你那边那么小,你不是还愁没地方安排他们么?这回不就能安排了。」 「这是什么时候买的?」燕之伸手把几张纸拿出来展开借着屋里的灯光看着上面的字迹,买卖双方写的很清楚,倒是一套齐全的手续。 「爷知道你住在这儿的时候,第二天就花了重金买了。」景行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里住的农户大多是在附近种菜的,你把人家的宅子买了也就是断了人家营生,原房主能乐意?」燕之看完了房契心里仍旧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收他的东西。 「爷给他的银子都够他在城里置办下一套好房产了,他能不乐意么。」景行大言不惭的说道。 实则原先住在此地的农户听说有人要买自己的宅子是万分的不乐意,断然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然而景行对于此处宅子是势在必得。于是一夜之间这户人家就从南菜园村搬走了,现在还在贤王爷的一处农庄种地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珍稀品种 「那我……收了。」燕之听他这么一说便点了头:「你的这份礼物算得上雪中送炭,帮了我大忙了。」 「这不算礼物。这不过是爷的一样儿东西。」景行背着手走下台阶在一侧的厢房门口停住了脚步,他推开房门往里看了看而后回头说道:「爷的东西,都是你的。」 院子建的很规矩,看得出此处原先的主人家境还算过得去。 方方正正的院子,一侧盖了四间厢房,一侧是半截石头墙围起来的棚子,正好放车马。 燕之现在家里有两辆马车,棚子里还放不下,车厢得放在院子里。 「这话说的。」燕之摇摇头缓步走了过来也往厢房里看了看,对于景行的话不置可否。 「爷的家业都是你的,爷的爵位是咱儿子的。」景行歪头看着燕之轻声说道。 燕之皱了眉,她慢慢地扭过头去对上景行的视线说道:「你现在怎么就不会跟我好好说话呢?一张嘴就没正经的,油嘴滑舌!」 「爷是你男人,你是爷的女人,咱俩在一块不说这个说什么?」景行一扬眉,抬起一只手来在自己的脑袋上点了点:「说国家大事?那爷这里可是病的不轻。」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样才能说到一块去。」景行放下手臂继续发表他的高论:「在陛下面前自然要说自己政务上的难处,与同僚要说时事,见了高僧要说『如是我闻』,碰见真人要讲『道法自然』……所以爷就爱和胭脂说话。」 「那是你就爱胡说八道!」燕之横了他一眼,自己也笑了。 「爷这话若是对别的女人说了,她不定得多高兴呢,你可倒好,不领情。」景行别开了视线,脸上虽然还笑着语气已然发了酸。 「我不是别的女人。」燕之直接黑了脸:「别把哄别的女人的那一套用在我这儿。」 「乡下妞儿,小心眼儿!」见燕之扭身要走,景行伸手拉住了她。但燕之闹了脾气,拧着身子还是要走,他只得从身后抱住了她:「你说你生的哪门子气呦,能让爷哄得女人就你一个,旁人,爷看不上。」 「哼。」燕之身子僵着口气冷淡地说道:「看不上你还和人家订婚?」 「那不一样。」景行嘆了口气,心道:得!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到订婚上去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燕子梗楞着脖子端着肩,整个身子较着劲,景行觉着自己要不用力抱着她,她现在这气性能忽闪着手臂上了房! 「真想知道?」景行探头看着燕之的小声问道。 燕之对他怒目而视。 「走,咱屋里坐着说去。」说完景行仍旧不肯放开她,他的前胸贴着燕之的后背,两个四条腿磨磨蹭蹭地上了台阶又进了屋,走到椅子前景行一屁股坐下把挣扎着要跑的燕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不是坐着说么?」一坐到到他的腿上燕之就不敢大折腾了,怕对方的小细腿被自己压折了…… 「这不是都坐着么。」景行把脸贴在燕之的背上轻声道:「这样儿多好。」 能把燕之整个人抱在怀里的感觉让景行很满足。 他暗暗的踮起脚来让燕之的两条腿都离了地,如此她身体的全部重量就都到了他的身上。 他要的就是她的全部。 并且不许她有一丝一毫的保留。 燕之正一门心思的支着身子想让自己的分量轻些,景行的一个动作就让她猝不及防地失去了平衡,于是她小声地惊唿着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惊慌之中,燕之两只手很自然的搂住了景行的脖子。 对上景行戏嚯的眼神,燕之心里一气,欠了身子咬住了他的嘴:「你就坏吧!」 她咬过之后就要松开,景行却单手按住了燕之的后脑舌尖趁机滑进了她的口中…… 燕之只觉全身的血液瞬间都涌上了脑袋,她似乎灵魂离了躯体身子瘫软,只能被动地任他夺走她肺中的一点点儿氧气…… 要死了……她晕乎乎地想到。 燕之紧紧地靠近景行,垂死般地想要从他口中夺过一丝空气…… 背后一阵冰凉,是他的手从她小袄的下摆滑了进去正在撕拽着掖在裙腰中的里衣。 「不行!」燕之脑袋昏沉沉的按住了他的手。 景行一言不发,两眼不错眼珠地看着她,那只手仍是固执的揪出了她的里衣,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肌肤。 燕之寒毛直竖心跳得要从嘴里蹦出来,慌乱之中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口中只会去喊他的名字:「景行!景行!」 景行眼中的狠厉褪去,尽是温柔的颜色:「傻妞儿……你怕什么?爷会等着给你穿上凤冠霞帔用八抬大轿把你抬进王府的那一日,爷还想要掀红盖头呢!」 燕之的脸渐渐的红了上来,先前她吓得心惊肉跳,现在她才知道了要害羞。 景行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却不想搭理他。 「胭脂,别和爷较劲了。」他的手掌仍在她的背上轻抚着,指尖微凉。 「多少人家都是妻妾成群的?娶个门当户对的正妻,娶几个貌美如花的妾室,男人么……」他轻笑了一声。 燕之背过手去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衣服里拿了出来甩在一边:「滚蛋!」 他说的话都是实情,可燕之一个字都不想听。 「爷过去虽然也这么想,现在爷可没这么想。」景行把手放在鼻子上深深的吸了口气,撩着眼皮冲着燕之坏笑:「肉味!」 「放屁!」燕之几乎恼羞成怒起来:「我回家就换了衣裙,哪有滷肉味!」 「没说滷肉,爷说的是你身上的肉味。」景行呵呵笑道。 燕之怒极反笑:「王爷您不必在我这里期期艾艾,现在也不晚。您先娶妻再纳妾,有跟我耍贫嘴的功夫,还不如找您那貌美如花的妾室去呢!」 「若没有遇到你,爷兴许会这么做。」景行抬手把她鬓角一缕垂下的髮丝拢到了耳朵后头,他扬脸看着她轻声道:「爷能活几年呢,怎么会在女人身上多用心思。」 「爷要死的时候遇到了你,爷先是厌烦你,后来爷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再往后,爷觉着得给你个名份,可你不稀罕……倔!」 拉起燕之的手,景行轻轻的吻了下:「你这倔劲爷可是腻味透了,可爷也真喜欢你这股子倔劲。」 「爷说的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说的就是这个。」 「那些女人只会忍着,忍着自己的夫君往府里接回一个又一个的女人。」 景行把燕之的手打开,他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的写了个字:「忍,心字头上一把刀。那些女人忍的心黑心冷,那里还像个女人。」 「我才不忍呢!」燕之抽回手来在他的衣袖上重重地抹了几下,仿佛上面有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自己养活自己,凭什么看男人的脸色?」 「一辈子长不过几十载,我凭什么要委屈自己?」 「呵呵!」景行两手捧着对着咬牙切齿的女人狠狠的亲了一口:「你说的对!爷太喜欢了!」 「抽什么风?」燕之皱眉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他有些明明奇妙。 「你像我母妃。」景行轻声道:「我母妃就不许我父王纳妾。她还和我父王动了刀。」 「出人命了?」燕之追问道。 「没有。」景行笑着摇头:「若是出了人命,那里会有我。」 燕之点点头。 「我父王说过,母妃是敢和他拼命的。」 「你父王怕你母妃?」燕之问道。 景行点点头又摇了头:「父王没有说过。」 「你那个时候还是小孩子吧?你父王自是不会对你说这些的。」燕之扶着景行的两只手臂站了起来,这回他没有再拦着。 「我父王对我说过,他说他辜负了母妃很多年,他一直看不上她,后来……」景行沉默了一阵也起了身,他拉起了燕之的手柔声道:「爷送你回去。」 「后来呢?」燕之站在原处不肯动,她心里似乎压着块巨石,沉重得让她不自觉的拍了拍胸口。 「后来……我母妃年岁大了身子也不好了,她还生了我。」 「所以你父王就感动了?」 「嗯。」景行扭脸看着屋外说道:「让他们过来收拾吧,很夜了。」 「好。」燕之点点头随着他一起往外走。 她知道景行并没有说实话。 他母妃与他父王之间的事情定然有许多不能外道的地方。 燕之甚至于不想知道结果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老贤王就生在帝王之家。 能让他这样冷漠无情之人转了心性,景行的母妃必定是经歷了一番惨烈的过程。 这样的故事还是不听的好。 「胭脂,咱算和好了吧?」走到院门口景行停住脚步面对了燕之轻声问道。 「嗯?」燕之想了想,一时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和他打架来的。 「忘了?」景行小心地看着燕之的脸色试试探探地说道:「那次你从国师府回来大病了一场,说以后再不和爷谈情的了。」 一句话把那日的记忆全部勾了起来,燕之顿时来了气:「谁会跟你个黑心狼谈情!」 「呵呵!」景行看她变脸变得如此之快不禁笑道:「胭脂原来还说爷是白眼狼呢,怎么又成了黑心狼?爷到底是什么品种的?」 「白眼儿黑心狼!」燕之横眉立目地说道。 ------题外话------ 今天就贴这么多了。 今天是我老妈百天祭日。 我这几天都在家里叠元宝,叠了几百个。 没怎么码字~ 大家别催我哈~ 钱财并不是个多产的作者,我的慢源于我思考的东西要比写出来的多很多~ 很多情节都需要反覆的斟酌才敢落笔,唯恐出了bug无法补救~ 我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笔下每一个虚构的故事都尽量的合情合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和好吧 「白眼儿黑心狼?呵呵!」景行笑着拉住了燕之就是不许她开门出去:「这品种听着就新鲜,世间少有。」 「拉着我做什么?不是要叫人过来收拾?」想起旧事,燕之心里有气伸了那只没被拉住了的手要去拉门栓:「什么时候把门落闩了……」 「咱先说正事儿,你急什么。」景行又把燕之的另一只手拉住,一边一只夹在了自己的腋下,他把腾出来的两手支在了门板上。 燕之被他圈在手臂当中,身后是门板身前是嬉皮笑脸的景行,她完全动弹不得。 「咱们是得好好谈谈。」燕之沉了口气,把心里那股子怒气强压了下去,她抬眼看着景行说道:「天天这么纠缠不清的确实不是个事儿,你说吧,你到底要怎么着?」 「别和国师走得太近,别管徐八妹的闲事。」景行低头抵在在她的额上轻声道:「等着爷。」 「我在外面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还要王爷您管着?」燕之抿了下嘴唇,抬眼看着他。 「别人爷不管,就这俩人不成。」黑暗中,两人的视线中都燃着火苗,可说是针锋相对。 燕之自从在贤王府出来之后景行见了他每每说话便会放低了姿态,像今天这样强势的时候并不多见。 燕之是个相对理智的人。 哪怕是现在她正在生气仍是能够用心去思索他的话。 思前想后,燕之勐然一凛,她把自己手从他的腋下抽出反手揪着了景行的衣袖:「你要做什么?让你姐姐与徐奉和离,又不许我与徐金蟾走得太近……景行,你是不是要动……」 景行低头吻住了燕之,很温柔地吮了下她的唇瓣吞了她要说的话。 「这里都是冰的。」景行用一个手指在燕之的唇上点了点:「等着爷。」 燕之打了个寒颤,他的指尖也是冰的。 「景行……」燕之伸开双臂抱住了他,他的腰肢纤细的可怜,竟让她觉得自己稍稍用力就能把他勒成两半:「你的好好的……我没图你什么,就图你能太太平平的活着。」 三年,他时日无多。 燕之忽然觉得自己很蠢。 他的心,她看得到。 他的难处,她也看得到。 可她却没了耐性。 她要的恋爱非常简单:堂堂正正,彼此相爱。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燕之才会特别委屈,因为,即便是这么简单的恋爱她都不能拥有。 「爷知道。」景行笑得像个孩子,眉眼弯弯喜气洋洋:「你没那多么心思,嘴里虽然经常骂爷,你心里一直没放下过爷。」 他把燕之拥进怀里,一只手抚着她披在背上的髮丝很轻的嘆了口气:「咱算是和好了吧?」 「没有……」 燕之窝在他的怀里哽咽了一声儿:「你明天再来问问我……」 「呵呵!」景行笑得时候燕之贴在他的胸口听得特别清晰:「那好,爷明儿再来问。要是胭脂还不肯点头,爷就天天来问。」 「要是我一年,两年,三年都不肯答应呢?」 「没有关系。」景行抱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咱先把儿子生了,旁的事情燕之慢慢想。」 燕之闭了眼,两颗豆大的泪水落在景行的袍子上洇了进去…… 三年以后呢?谁还会这样拥着她问:胭脂,咱们和好了吧? …… 景行送了燕之一个院子,正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燕之把家里来的车马都安排到了对面的院子,并且不许两个丫头在她屋里陪住。 虽然一家人分成了两下住着,好在不远,来来回回的也没几步路。 羽没用燕之开口,自己搬去了对面,她和宫分了工,她白天跟着燕之,晚上就是宫和穆兮分别护卫。 燕之现在有了两辆马车可以用着,先前雇的那辆便有些多余。燕之仍然把车把式留了下来,工钱照旧,只是让他改去拉货。 一间饭食铺子每天要用的各种东西不少,过去人手不够,燕之都是让人把货送到铺子里。 商人做生意挣得是银子,因此人家即便给她送货也要附加了要求,必须要订够多少才成。 香料油盐还好说,尤其是粮食,要多了没地方放,夏天还要生虫。现在铺子里有了拉货的车就活泛了许多,燕之可以按照买卖的需求来安排进货的数量,方便了许多。 自那晚之后,连着几日景行都未露面。 他不来,燕之也不会刻意的去打听他的消息。 二人心照不宣,安安静静的干着自己的事情。 新宅子的地基已经打好,开始起了墙。 燕之先前对于土木工程是毫无兴趣,不过是偶尔过去瞅瞅。 哪知看着看着让她看出了不少问题,于是燕之索性又把工匠们聚在一起,她把自己想法很笼统的对着大伙讲了一遍,说不清楚的地方就在地上画图。 如此连说带画的,工匠们总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好在砖墙才垒上还未干透,拆着倒不费劲。 在原有的地基上,盖好的砖墙又被拆成了一块一块的砖,新居照着燕之画在地上的样子改了模样。 ------题外话------ 别打俺啊~ 俺错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宫和羽来了帝都几天,开始的时候羽还时不时地在燕之跟前提提回乐陵的事儿,每次提过之后燕之大多是回她一句『不急,再等等』,要么就是笑而不语。 几次之后,羽也不便再提。燕之虽然尊称她一声姑姑,可毕竟她是仆,燕之是主。 羽和宫都不敢做燕之的主,她仍旧像往常一样过日子,早出晚归,经营着小饭食铺子。 燕之现在并不缺钱。成子给留下的家业只要她不可着劲的挥霍,够她过几辈子衣食无忧的日子。 在燕之的心里,那些财物似乎与她没有多大的关系。她也不想在这个年纪就当了米虫混吃等死。只有实实在在的有份事做她才能觉得踏实。 一早坐着马车到了早市口,燕之才下来就看见了徐府的马车。 「徐姑娘,早来了。」燕之过去与徐金蟾打了个招唿。 人家开店的还没来,她这个闲坐的都来了……徐金蟾从马车上还没下来先闹个脸红。 「成姑娘。」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徐金蟾敛了衣裙给燕之行了礼:「我……我只能在你这里坐坐。」 燕之还了礼,听她的话茬像是藏着难言之隐,当着丫头驭夫不好说话,燕之拉着徐金蟾的手一起进了青砖房子。 「成姑娘,你去忙你的,等晚上你收铺子的时候我就回去。」进了屋徐金蟾就赶紧对燕之说道。 「徐府那么大你都坐不下了?怎么想起到我这里干坐着?」徐金蟾这段时间常往铺子里跑,两个人虽然说的话不多,但燕之把她当了才长大的孩子,自然而然的说话就随便些。 徐金蟾摇摇头默不作声地坐到了靠墙的桌子后面。 见她不答燕之也不追问,转身出了屋给梅卿几个人安排了活才又回到了屋里。 「用过早饭没有?」燕之坐在了徐金蟾的对面随口问道。 没想到对方竟摇了头:「未曾。」说完之后徐金蟾忙抬头看着要起身的燕之道:「胭脂,你别准备了,我吃不下的。」 「饭也不吃,这么早就从家里出来……」燕之坐好半开玩笑地说道:「小丫头,你到我这里避难来了?」 「嗯。」徐金蟾又低了头,很小声的应了。 燕之看着她,心里暗暗想到:要说三郡主与徐奉和离了也算不上要死要活的事儿,徐家就算求不得三郡主回心转意也犯不上把自家的姑娘逼得不敢在家里露面啊。 「不是因为胭脂没有帮我。」看燕之坐着沉吟不语,徐金蟾以为她在过意不去,于是解释道:「你别往心里去,是我自己的事儿。」 原本燕之对徐奉和景姃夫妇二人的印象都不算好,至于他们到底和离还是继续凑在一起过日子她并不上心,倒是徐金蟾的这句话让她真有些过意不去了。 小丫头没经歷过什么,可心地良善,自己为难的在家里都待不住,仍要替她着想,怕她误会了。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燕之凝神静气预备着听徐金蟾讲出一篇苦大仇深的故事来。 「姑姑。」没等徐金蟾开口,小山子端着茶壶进来放在桌上,又去柜檯里拿了两只待客用的茶杯倒上了茶:「梅大哥说家里没肉了,让跟您着儿支点银子去早市呢。」 「去找你秀秀姐要去。要是有小里嵴就买几条,晚上我给你们做熘肉片吃。」燕之看着小山子说道。 「嗳。」小山子答应一声从屋里退了出去,才一出门就听见他在外头说道:「晚上姑姑要做饭呢,吃熘肉片儿!」 「真哒?」小么从门外探进个头来眉开眼笑地问道:「师父,晚上您要亲自下厨?」 自从成家的两个使唤丫头到了之后燕之便再没进过家里的厨房。 几天来,两个丫头在家使出了浑身的本事煮出了一顿又一顿的饭,让阿文小山子们吃的怨声载道,就连燕之自己也在吃了几日这二位的手艺之后渐渐的找回了住在猪舍时的感觉。 天天面对着一桌子大碗小碗的菜餚却无处下箸也挺难受,因此早上还在来时的路上燕之就吩咐了梅卿,让他到了铺子先去早市里买几斤好肉搁着,她预备着晚上这顿饭还是自己来做。 「没看见师父这儿有客人?」燕之回了头看着小么说道:「盯着摊子去,小山子去早市了,你还乱跑。」 「你这里真热闹……」直到门口的小么没了影儿徐金蟾才抬了头轻声道:「只在这里坐着都觉得安心。」 「这回不是茶叶末了。」燕之倒了杯茶给她。 「我兄长被贬了。」徐金蟾说话的时候垂了眼帘不看燕之,仿佛被贬出京的犯官是她一般:「原想着有我嫂子在,我兄长就算暂且离了帝都,用不了多久也能回来。」 「可我嫂子铁了心要和离,以后我们徐家若是没了贤王府这门亲戚那可真难维持了……」 「就算你哥哥被贬,三郡主回了娘家,你们徐家也不至于吃不上饭吧?」 「徐家几房亲戚虽然也有做官的,也只有我兄长做到了礼部左侍郎。这样的品阶在朝廷里本不算什么,那几房亲戚肯依附于在兄长的身边不过是看我们有贤王这门姻亲罢了。」徐金蟾细声细气地说着家里的难处话,条理分明,不疾不徐,倒有了几分官宦人家女儿的稳重气派。 得势的时候不张扬,失势的时候不颓靡,燕之暗自点了头,愈加的看重了她:「原来是这个难以维持。」 「兄长现在是戴罪之身,虽然被贬,官职还在,陛下只是把他贬出了帝都,让他在外头当差。最后到底要如何处置于他还未下定论。」徐金蟾接着说道:「我母亲亲自去了贤王府几次也没求出个结果来,现在她只得另寻它法。」 这个徐老夫人估计是见景行那边指不上又要去抱旁人家的大粗腿了……燕之心里想到。 「我娘想把我许配给刘大人家的大公子。」徐金蟾说完皱了下眉,似乎是说到刘家那个大公子都很不情愿似的。 「刘家?哪个刘家?」燕之来了帝都几年,从不曾用了心思到结交权贵上面去,因此徐金蟾一说刘家她就一愣。 「就是皇后娘娘的娘家。」 「哦。」燕之想起来了,那次素斋竞技就是刘家办起来的。 「我以为刘家就两个女儿呢,没想到还有儿子。」她嗤笑一声,觉得徐母想要攀附的这条大腿果然不错,够粗! 「刘家嫡出确实只有两个女儿,那大公子是庶出。」徐家嫡出的小姐要与刘家庶出的大公子联姻,这显然不是一出门当户对的婚事。 燕之抬头想了想问道:「这刘大公子多大年岁?」 「三十有一。」 「你呢?」 「虚度光阴,十七了。」 燕之听得一阵噁心,她冷笑道:「你娘还真成,为了保住你哥哥的官位这是要不管你的死活啊!」 「徐家的将来都在我哥哥身上,我娘这么做也是没了法子。」徐金蟾轻声嘆了口气。 「你既然这么体谅你娘的苦衷,那就应了她的安排就是,何苦躲到我这里?」燕之脸色微沉。 「胭脂,那个刘公子已然死了两房娘子了,身边还有三房妾室,我如何愿意嫁给这样的人?!」徐金蟾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燕之,眼底通红:「今日若不是我和母亲说了兴许你会答应帮我劝劝嫂子,她是不会允许我出府的。」 女儿养在身边十七年,没事儿的时候说她是掌中宝心头肉,这才把儿子贬出帝都,徐老夫人便要舍女保子了,可见这十来年的宠爱也不过如此! 徐金蟾伤心的也正是这个原因。 她在徐家,左不过也是一颗棋子。 而要把她捨出去的正是她的母亲! 「胭脂,我不愿意嫁给那人做填房……」看着燕之就像看着亲人,徐金蟾呜呜地哭出了声。 她哭相非常难看,闭着眼不看人一张小嘴咧成了瓢,抬着两只胳膊左一下右一下地在脸上抹着泪水,可她的眼泪滔滔不绝,却擦越多,她干脆趴在桌上痛哭起来:「他儿子都十三了……」 「只要你不想嫁就没人能逼着你嫁过去。」燕之起身走到了徐金蟾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更何况你娘想出的这个主意并不高明,徐家与贤王府现在还是姻亲关系呢,贤王都没有说话,刘家就能为了个庶子去到陛下面前开口求情了?」 徐金蟾抬了头,鼻涕眼泪煳了一脸:「胭脂……」她抽抽搭搭有些接不上气:「我若是不肯答应这门亲事,我娘定会万分难过的。」 「傻话!」燕之仰看着屋顶喘了口粗气:「嫁给那位三十多岁的公子给十三的孩子当后娘你就乐意了?你娘明知道你的心思还执意要这么做,已是不管你的死活,你还想她难不难过?」 「你以为是你救苦救难的佛菩萨,能把徐家从苦海里拉出来?」 徐金蟾抽泣了下摇摇头。 「那不就结了。」燕之出去端了盆水进来:「过来洗把脸,等着吃早饭。」 「胭脂,我以后可怎么办吶?」徐金蟾依旧是愁,脑袋里嗡嗡作响简直不能好好的思考。 「就跟今天一样啊,天天到我这里蹭吃蹭喝吧。」燕之笑道。 燕之去了隔壁忙活,徐金蟾洗了脸孤零零地坐在墙角儿回想着方才两个人谈话。然后她做了个深唿吸的动作,试试探探地把腿伸了出去将后背靠在了椅背上,这样坐着让她觉得很舒服。 徐金蟾心里有了底气。 燕之既然答应了让她天天来蹭吃蹭喝,那就是表明了要护着她。 徐家虽然一家人都在逼她答应这门婚事,可她只要躲在燕之这里,徐家的人还真不敢把她如何了。 这样想着徐金蟾心里一松,这几天她都为了这件事吃不下睡不着的,如今事情有了转机,她紧张的心里也松懈下来,顿时觉得疲倦无比,转眼的功夫便睡了过去。 燕之端着两套烧饼夹肉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平日端庄胆小的徐家小姐斜腰拉胯地睡在椅子上,眼皮还是浮肿的。 「唉……」燕之嘆了口,轻手轻脚地把吃食放在桌上,她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 …… 如此徐金蟾每天都是早早的来,天擦黑才回去,倒是过了两天安静的日子。 然而安静的日子也就两天,到了第三天头上,徐金蟾忽然没有来。 一直等到了晌午,徐金蟾既没有露面也没有差人来送信,燕之觉出了不好,怕徐家软禁了小丫头,再不许她出门。 「羽姑姑,您去一趟徐府,把徐姑娘接过来。」燕之本想着支了羽去看看徐金蟾,哪知羽却不肯去:「我得守着你,我走了,少主这里连个护卫都没有可不成!」 「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事?羽姑姑您快去快回不就得了?」燕之好说歹说羽就是摇头,无奈之下她只得摘了围裙上了马车:「我也去,成了吧?」 「丫头,别怪姑姑又多嘴,哪有你老在铺子里忙活的?你看你的手……」羽把燕之的手牵过来心疼地说道:「粗糙了很多。」 「不耽误我弹琴。」燕之抿嘴一笑就势把手收了回来:「梅卿和小么都是我的徒弟,既然他们叫了我师父,那我就得应心的教他们本事。」 「姑姑,您是习武之人,您一定听过这句话,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本事要常常练着才会熟能生巧。」她压低了声音对着羽说道:「我也不瞒您,我虽然在徒弟们面前吹嘘了一番自己的手艺,实则我在家什么样儿您最清楚,因此在教徒弟的时候我自己也得常动手才成呢。」 羽点点头,她往车窗外瞟了一眼说道:「你要是喜欢上了煮饭,回家里教他们也是一样的,何必如此辛劳做这么小的生意?丫头,你又不缺银子使。」 「谁说我不缺银子使?」燕之对着羽说道:「姑姑没来之前我还闹穷呢,连梅卿和小山子的贱籍都是用陛下给的银子去除的。」 「丫头啊你小声些!」羽轻声道:「你是你爹爹的女儿,在世人的眼中你们都是神仙样的人呢,你怎么能收个那种地方出来的徒儿?」 「现在姑姑又说我是成家的女儿了?方才我让姑姑一个人接徐姑娘,您还不乐意呢!」燕之侧身坐在了羽的身边靠着她说道:「我虽然在帝都待了不少时日,却是从不与这些人往来的。」 「现在我的一举一动得有多少人盯着呢,徐金蟾见天的往我的铺子跑人家只会说是她在巴结我,可我这么冷不丁的往徐家一跑,传出去就成了成纯熙与徐家过从甚密了。」 「姑姑没想到这一层。」羽面上一僵,心里有些后悔。 「是您老把我当了孩子。」燕之笑道:「待会儿到了徐府您自己下去,能把徐小姐接出来最好,若是徐家人不许咱们见人,我再下去。」 「小丫头,你怎么又管起徐家那姑娘的闲事来了?」羽不解地问道:「过去你可是从不掺和这些。」 「现在我也不爱掺和这些。」燕之嘆了口气:「毕竟是人家的家事,管不好反而落一身埋怨。」 「那你还管她做什么?」羽认为燕之说的非常对,反而不明白她为何单单管了徐金蟾。 「那天,徐姑娘对我说她十七了,而她娘为了徐家要把她嫁给一个三十一岁的男子做填房,她说她不愿意嫁给这样的人……」 「唉,徐姑娘也可怜。」羽陪着燕之一起嘆了气。 有一句话燕之却没有说出来,穿越而来,醒过来的那一刻她也正是十七岁。那时也没有问过她愿不愿去给个要死的人沖喜…… …… 因为不熟悉路途,驭夫停了几次打听,等到燕之的马车停到徐府门口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 徐家的大门紧闭,门口连个传话的小厮都没有。 羽下了车,拍响门板,过了会子功夫大门才开了一条缝,从里面走出个门房来。 羽的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简简单单地说了来意,指名道姓要见徐金蟾。 徐家的门房可算得有眼力见的,在徐家风光的时候门前也是人来车往热闹无比,门房见多了达官显贵,如今再看稀松平常往门口一站眼睛绝不四下踅摸的羽他就知道对方必是有来头的。 「还请稍候,在下这就进去禀告家主。」门房客客气气地返回徐家,仍旧关了院门。 羽站门外,一动不动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徐家的大门再次打开,这次不是开了一条缝而是开了一扇门,一名穿戴齐整体面的老者身后带着两名小厮笑容满面的从门里走了出来。 「原是贵客到了!」老者双手抱拳对着羽拱手道:「不巧的很,我们八小姐身子不适,今日才没有去拜见成姑娘。」 「八小姐说了,还请您给成姑娘带句话,等过几日身子大好了定会过府拜望!」 徐府的官家这番话说的很客气,甚至还连连地邀请羽进去喝杯茶再走,然而不管羽如何讲,对方就是不许她去见徐金蟾…… 「徐姑娘昨日走的时候还与我约好今日要去陪我说说话的,怎么转眼的功夫她就病了?」车厢上的帘子撩开,燕之对着羽一伸手:「姑姑。」 羽身子一晃已是从徐府门前的台阶上到了车厢旁,她抬手扶着燕之稳稳噹噹的踩着脚凳下了车。 燕之穿的衣裙一贯素雅,再加上她身材高挑皮肤雪白,如今她自带仙气出人意料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一下子看呆了出来应付羽的徐府官家。 「这位莫非就是成姑娘。」愣了片刻之后,徐府的管家很快明白过来,他快步下了台阶,走到燕之身前躬身施礼道。 「是我。」燕之淡淡的说道。 只是她虽然答了老者的话,神态间分明又有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这正是高位者才有的姿态。 「成姑娘请进!」管家自作了主张先把贵客迎了进去,他转头又对跟在身后的小厮沉声道:「快去禀告老妇人,就说成姑娘亲自来了!」 小厮得了命令飞奔而去,燕之则跟在老者的身后扶着羽的一直手臂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 过了影背墙,顺着左侧的青砖道刚走到正房门前,就见一群婆子丫头簇拥着一个穿着深紫色宽袖长袄的老妇急匆匆走了过来。 那老妇人走的虽急却嵴背挺直双目直直的目视着前方,头上的钗环首饰只微微摇晃着并不见有大的摆动。 好一派贵妇气势! 燕之看着一大群女人浩浩荡荡地走向自己,人还未曾到跟前,风已经把各种混合在一起的香味送了过来,熏得燕之微微蹙眉,强把要打喷嚏的感觉压了下去。 「成姑娘芳驾莅临,老身迎接迟了,还望勿怪!」徐老夫人才作势要给燕之行礼,燕之已经伸手扶起了她:「徐老夫人太多礼了,不敢当!」 徐奉是个身材肥胖的人,他的母亲也是如此,身材丰腴很,从后宅急匆匆赶到正堂,徐老夫人额头鬓角都见了汗。 因之徐奉平日喜欢抚琴弄箫,兴致来了经常会与母亲说一说关于音律方面的秘闻。期间就少不得要提到成子。 徐老夫人老早就听到过成家的名望,并且几乎要把耳朵听出膙子,如今头次见到了成家的来人,她不由自主的盯着燕之多看几眼。 而燕之就看见了一张油腻腻的老女人的脸……
第二百一十六章 徐府抢人 徐老夫人对于成子的大名是如雷贯耳,最近又听说成子唯一的女儿来了帝都,并且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召见了她。 以徐老夫人的身份还未能成为坤宁宫的座上宾,因此她虽然知道有成纯熙这么号人物也知道自己的小女儿经常去见成纯熙,但徐老夫人自己是头一次见到成姑娘本人,因此徐老夫人眯着眼看得格外仔细。 她打量着着燕之,燕之微微低着头看她。二人身高差了得有半个头,在外人看来成姑娘是用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畏畏缩缩的徐老夫人。 燕之的视线在徐老夫人脸上扫了扫,她有些诧异,从这张眉洼鬓角渗着汗的脸上她没瞧出有什么地方与徐金蟾相像来。 「您是……金蟾的娘亲?」怕给徐金蟾认错了娘,燕之开口问了问。 「金蟾正是老身的幼女。」徐老夫人忙回道。 「哦。」燕之点点头眼睛已然看向了她的身后:「原来真是徐伯母。」 她口中叫着伯母身子却站的笔直,没有一点小辈见了长辈的谦卑,任谁看了也是一副眼高于顶的做派。 而正是这股子做派让徐夫人认定了眼前这位打扮素雅的姑娘应该就是成纯熙了。 徐老夫人陪着笑把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大姑娘小媳妇一一给燕之做了介绍,竟是徐家后宅有点头脸的女眷都出来迎接她了。 「怎么不见金蟾?」燕之微笑着对着一众女子颔首道。 「已经让人叫去了。」徐老夫人生的慈眉善目,说话也是不疾不徐,她笑眯眯地对着燕之说道:「成姑娘,咱们进去说话。」 「好。」燕之点头跟在徐老夫人身后进了徐府的正堂。 分宾主落座之后有丫鬟送上了香茶糕点在燕之身旁的小方桌上摆了一桌子。 徐家的一众女眷众星捧月似的要和燕之说话,燕之大多是哼哼哈哈地有礼貌的应付过去。 如此消磨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徐金蟾才进了正堂,燕之心道:这是在后面嘱咐好徐姑娘了,要不也会放她出来见我。 「成姑娘,母亲。」进了屋徐金蟾先给燕之和徐老夫人行了礼,又给在座的长辈和同辈分别打了招唿才不声不响的坐在了燕之身旁的空位上。 徐金蟾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裙,头上还戴了几样精緻的首饰,描眉画眼的一看就是特意装扮过。 燕之看着被打扮成假人似的徐姑娘,除了觉得她这幅妆容显老之外倒是没从她脸上看出悲苦的表情来。 「听伯母说你病了,可好些了?」当着一屋子的人,燕之纵然心里有疑问也不能问,只挑着能说的话说。 「是母亲心疼我,不许我出门去。原是小病的,母亲并不知晓我与成姑娘约好了的事情。」徐金蟾起身又给燕之赔罪道:「胭脂,害你替我担心了。」 「没事就好。」燕之笑着对她说道。 徐老夫人冷眼旁观着她们说话,见女儿与成姑娘说话很有分寸,她不禁放了心。又见燕之对女儿说话的时候是笑着说的,她脸上的笑意也浓了几分,毕竟能与成家的女儿结交说出去可是件长脸的事儿! 「成啦,既然你没什么事儿,我也就放心了。」 燕之的话才说了一半徐金蟾就抓住了她的手急急的说道:「胭脂,你要走了?我才过来呢,咱们还没说话呢!」 「是啊,成姑娘这样的贵客我们平日请都请不来,今日既然都到家里了,那就一定要多坐坐!」徐老夫人也忙挽留燕之道。 燕之却依然起了身,反手握住了徐金蟾的手不着痕迹的一拉,徐金蟾就势起了身。 「来的匆忙,给徐伯母添了不少麻烦,已经失礼啦……」燕之回头微笑着对徐老夫人说道:「改日,改日我再来看望伯母!」 她来的时候无声无息,走得时候又像一阵风,没等满屋子的女人都站起来,燕之已经拉着徐金蟾走了出去。 徐老夫人才盘算着要和燕之多说会子话呢,人家却不给她机会。 没法子,徐老夫人只得追在燕之身后相送。眼看着燕之领着自己的闺女绕过影壁墙就要出府去了,她忙对着管家一使眼色:「别让小姐乱跑!」 管家年岁也不小了,得了主人的命令不敢怠慢踉踉跄跄的追了出去。 老管家出门一看就是一惊,见燕之正拉着自家的小姐往停在台阶下的马车走呢:「八小姐,老夫人说您身子未好不要离成姑娘太近便,留神过了病。」 「你跟我走还是听你娘的话回去?」燕之一边留神看着脚下的台阶一边低低的声音问道。 「我跟你走!」从正堂出来的时候是燕之拉着徐金蟾往外走,现在形势变了,成了徐金蟾走在前面拖着燕之往外跑:「胭脂,你走快点儿!」 「呵呵!」燕之笑着叫了句:「羽姑姑我要带徐姑娘回咱家去。」 本来跟在燕之身边行的羽二话不说停了下来,伸臂拦住了几乎是冲过来的老管家。 「哎!八小姐!」老管家左闪右闪都躲不开拦在身前的羽,他急的喊了起来:「老夫人说了八小姐不能跟着成姑娘走!」 「哦?」把徐金蟾送上马车,燕之缓缓的转了身子望向渐渐走近的徐老夫人:「伯母,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成姑娘,你可别误会!」徐老夫人气喘吁吁的下了台阶,先对着燕之苦笑了下,继而转头对着管家呵斥道:「胡说什么!净打着老身的旗号哄骗小姐,也不怕成姑娘笑话!」 骂完了管家,成老妇人脸上两条立起来的眉毛又弯了下去,她换了一副笑脸对着燕之说道:「金蟾打小被老身娇惯坏了,比她几个哥哥还要顽劣,管家不敢说她,就打着老身的名头吓唬她……唉!」 徐老夫人嘆着气走到马车前,她一撩帘子探头对着里面的徐金蟾说道:「下来,别粘着你成姐姐!」 徐金蟾看着母亲笑着对自己说着咬牙切齿的话,她浑身打了个冷颤:「娘……是……是成姐姐有事找我……」 面对着紧贴在车厢壁上的女儿,徐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隐了下去,她对着徐金蟾伸了一只手:「金蟾,听话!」 「别挡着我家少主上车!」羽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徐老夫人的时候,她伸手在徐老夫人的脖颈处一扒拉,也不见她用力,徐老夫人肥胖的身子就朝着跟过来的两个婢子身上倒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可置信 徐老夫人是个身量不高体态偏于胖的贵妇人,她平时走几步路就会唿哧带喘必须有人搀扶,羽见她站在马车前堵了燕之的路,伸手扒拉了她一下,徐老夫人连惊唿都未来得及便倒在了身后的两个婢女身上! 「老夫人!」徐府的家眷顿时炸了锅,里里外外把徐老夫人围住,嘁嘁喳喳的各个都变现出对掌家人的关心。 徐金蟾被母亲吓唬的低了头,接着车厢里一亮,她再抬头就不见了堵着门口的母亲。 紧接着外头高一声低一声的大唿小叫传了进来,徐金蟾不及细想弯着腰就要下车。 「回去坐着吧,你娘没事儿。」燕之踩着脚凳上了车拦住了徐金蟾。 「胭脂,你看!」徐金蟾愣在车里,她看见自己的护卫才从马车前飞了过去! 徐老夫想要巴结燕之,徐家的家丁可不认识什么成姑娘,跟在管家身后的两名跟班兼打手一见主母吃了亏马上就朝着羽扑了过来,结果才到羽的身后架势还未拉开就被羽抬腿蹬在肚子上,那名家丁顿时斜斜地飞了出去,待到他屁股和后背落地的时候已是在三四丈以外的地方了! 「羽姑姑。」 「住手!」 燕之和徐老夫人同时开了口,各自叫住了自己的人。 然而徐老夫人还是说慢了。 徐府的另一个家丁已经摆出了架势,双腿下蹲微微分开脚尖向外扎了马步,右手掌左手拳圆睁二目瞪着羽,仗着在自家门口他拿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大喊一声:「老娘们儿,竟敢在我们徐府门前撒野!看我不……」 羽抬腿在原地一个转了半圈,大大的裙摆散开像张开的帆一样带着风声兜向那人,一脚侧踢直接把他踢倒在地! 那名家丁脸朝下挣扎着了几次也没起来,他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喷出了两颗带着血的后槽牙。 「这是干什么?」燕之皱起了眉头:「我不过是想和徐姑娘说几句体己话,伯母,您说成么?」 「成成成……」徐老夫人眼看着地上的一摊血立时觉得一阵心慌,她听了燕之话马上点了头:「金蟾,好好陪着你成姐姐,听见没有?」 「伯母放心,过会儿我自会派车把徐姑娘送回来。」燕之放下了帘子,拉着徐金蟾坐回到车里:「羽姑姑,走了。」 「大嫂,这真是乐圣家的女儿?」眼看着羽飞身上了马车,又看着燕之的马车渐渐走远,徐金蟾的三婶才凑到徐老夫人耳边小声的说道:「怎么如此蛮不讲理……」 「前些日子她进了宫,据说见了皇帝陛下也没有跪拜,陛下还在御书房见了她,知道当时作陪的是谁么?是贤王殿下和国师大人吶……」 「这个事儿我也听说了……陛下可真给足了她面子!」 徐老夫人嘆了口气:「你既知道还问她是不是成家的女儿?她那样的身份用得着和咱们讲理么?」 「金蟾这一走……」 徐老夫人抬手止住了弟妹的话,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轻声道:「若是咱们金蟾真能成了成姑娘的手帕之交,咱们就用不着上赶着去巴结刘家了……金蟾嫁过去确实有些委屈……」 「啊?!」那妇人张大了嘴很吃惊啊了一声,对上徐老夫人带着厉色的眼神她马上识时务地说道:「嫂子说的是。」 「管家。」徐老夫人不再理会身旁的妇人,她招手叫了管家过来低低地吩咐了几句,徐府的官家正提心弔胆地怕挨了主人的处罚,现在见老夫人竟不提自己受辱一事,他顿时放了心,忙说道:「您放心,这事儿老奴定散的尽人皆知!」 「快去办吧。」徐老夫人沉着脸说道。 …… 「我娘……没事儿吧?」 坐在马车上,徐金蟾一直偷偷地看着背身坐在一侧的羽,最后她忍不住小声问道。 羽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娘又不是泥捏的,我又没动手打她,她能有什么事儿?」 徐金蟾把两只手互相蹭了蹭,觉出自己的掌心已是汗津津的:「没事就好……」 「你是怎么招了你娘了,今儿怎么连门都不让出了?」燕之看着她轻声问道。 「胭脂!」徐金蟾抬头看向燕之:「晚上你别送我回去!」 「嗯?」燕之笑了笑:「先说说,你这个大姑娘家家的怎么连家都不愿意回了?」 「今儿幸亏你来了。」徐金蟾说话的时候打了个冷颤:「我娘将我禁了足,不许我出门。」 「与刘家的亲事是我三婶提的,刘家要三日后上门提亲,说是月底就要来迎娶了。」 「我娘已经答应了刘家,她让我在家收收心,等着出嫁……」 「你的手怎么了?」先前没注意,燕之无意间一撇徐金蟾放在膝上的手,见她右手四指上缠着经纬稀疏的白布便问了一句。 「烫的。」徐金蟾赶紧拉了衣袖下来想把右手挡住,燕之却拦住了她:「烫伤不要捂着,还是晾着吧。」 「刘家不知道听谁说的我绣工好,指明了让我给……给那人绣一条束腰的带子,我不想绣……就把一盏才沏的热茶打翻在了手上……」 「不想绣就不绣,怎么还自己伤了自己?」燕之摇摇头很不贊同对方的做法:「姑姑,您那里可有治烫伤的药?我记得好似獾子油就挺好。」 「家里有。」羽调过身来坐在了徐金蟾旁边,伸手抓住她的腕子解了白布看了看:「以后不要包着,听我家少主的,晾着就成。」 「嗯。」白布从手指上解开的那一瞬连带着扯破了一个豆大的水泡,徐金蟾疼得一咧嘴。她咬了下嘴唇,没让自己出声儿。 燕之看着也咧了下嘴,跟着她一起害疼。 烫伤比刀伤还要痛上几分,徐金蟾对自己也没手软。 燕之明白,这个小姑娘大概是有了穷途末路的绝望。 「以后不要伤害自己。」她看着身边的这个脸色难看至极的小姑娘轻声道:「任何时候都要先保护好自己。」 …… 傍晚的时候,景行才从皇宫里出来。 连着病了几天,压了一堆的公事,直到临近晚膳的时候他才被皇帝陛下放了行。 「王爷。」上了马车,景行只觉疲惫万分,他四肢软软地瘫坐在坐凳上还没得眼睛合上车外就有亲卫小声的禀报导:「刚得到消息,说夫人把徐府的八小姐抢回家了。」 「放屁!」景行一把撩开车窗上的帘子对着外头骑在马上的亲随骂道:「她抢个丫头回去做什么!」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同态度 侍卫挨了主子的骂却并不闭嘴,他骑在马上拧着身子对马车里的景行嘀咕道:「王爷,消息是咱们的探子送回来,错不了!」 景行托着下巴想了想问道:「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不是道听途说,是探子在徐府门前亲眼所见,错不了。」 侍卫连着说了两遍『错不了』,景行耷拉着眼皮阴森森的『嗯』了一声,那侍卫察言观色赶紧闭了嘴,双腿用力一夹马腹,他离着马车远了些。 拉上帘子,景行一个人坐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车厢里没有点灯,是一片混混吞吞的黑暗。就在这片黑暗里,景行悄无声息的咧嘴一笑,他笑得很得意,估摸着燕之闹了这一场,刘家和徐家的联姻就得黄了。 徐奉这个混帐没了倚仗必定会惶惶不可终日,他要的就是姓徐的慌了手脚,那样,他就可以张嘴和徐家谈条件了。 别的不谈,三姐的几个孩子都得给要回来! 孩子还是得跟着自己的娘亲才成,否则别说三郡主不放心,就是景行这个当舅舅的也会心里不踏实。 「王爷,是回府里还是去兵部?」赶车的驭夫在外头问道。 「去南菜园。」景行吩咐道。 「王爷,你不换身衣服了?」多嘴的侍卫又多了嘴,主子身上还穿着左一层又一层的朝服,他看着都觉得累。 「南菜园。」景行又说了一遍。 他现在就想赶紧见到燕之,她都到徐府去抢人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必须得找她问清楚了才成。 与此同时水轻舟也得到了禀报,其内容与景行知道的一样。 水轻舟静静的听完之后挥手让来人退了下去,他起了身慢腾腾地在大殿里转上了圈。 转了两圈之后,他走到大殿的门口停住了脚步,面上仍有犹豫之色。 他想去看看燕之,问问她需不要帮忙。 可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此时过去太过鲁莽。 她都把徐金蟾抢回家里去了,说不定徐家的人就等在那里,这个时候他一露面惹了闲话不说,她若真惹出事来,他倒不好明着帮她了…… 如此瞻前顾后地想了有不少时间,水轻舟心里总算是有了定论。 「什么时辰了?」他开口问道。 「禀国师大人,才过亥时。」大殿门口立着的小童脆生生地回道。 水轻舟一怔,他没有想到自己思索的时候竟耗去这么多的时间。 这个时候已是大多数人家入睡的时候,他此时再赶去燕之的住处显然是不合礼数的。 已经走出殿门的国师大人转身又进了大殿,水轻舟下了决心:明早一定要去见见她…… …… 景行到了南菜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从马车上一下来就闻到了一股子饭菜的味道。 走到小院的门前,他才要敲门,院门已经从里面打开,穆兮站在门里对着他行礼道:「贤王殿下请进。我家少主言道道,您来了不必通报。」 「嗯……好。」景行笑模笑样地应了,慢悠悠的从穆兮身边挤了过去。 小院太小,院门前的那条通道也尤其的狭窄,饶是门口的两人都是纤瘦身材仍免不了要碰到。 穆兮一皱眉,他怀疑贤王殿下身上定然贴了膏药,要不就是装了药丸子,总之是带了股苦苦的药味…… 景行径直到了燕之的屋门前,他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燕之正坐在炕头上与身前的孩子说话,抬头见他进来似乎有些意外,但她仍是对他点头道:「王爷先请坐坐,我和这孩子还有几句话说。」 「殿下。」小么忙给景行行了礼。 「你忙你的。」景行一边与燕之说着话一边走到小么身后伸着脖子往她手里拿着的纸上看了看,就见上面斗大的字没写几个,而且个个字都写的颇具规模,撇是尽可能的往左,捺是玩命的往右,笔画之间联繫的有限,每个字看着都像要散了架。 并且这些大字的最下面居然还有个小字,小到几乎成了个黑疙瘩,景行仔细辨认了一番才看出那是个『苏』字。 看过之后他给这篇字的主人下了定论:无可救药!比脚写的还难看! 「你别以为师父不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呢。」燕之把手里的纸对着小么晃了晃:「你是故意的。」 「师父,我可不敢!」小么往前一步笑嘻嘻地说道:「真是秀才公说的,他说抄一页纸就成,您看看,我抄的也是《孝经》。」 「《孝经》十八章,人家阿文和小山子一张纸能抄一章的内容,你可倒好……」燕之把那张纸拍在小炕桌上把上面的字挨个儿点了一遍:「你就写了九个字!」 「十一个……」小么小声说道。 「你的名字不算!」燕之一拍桌子,仍是不疾不徐地说道:「把你那点小聪明都用这儿了,秀才公让抄一页纸,你就抄一页,煳弄谁呢?」 「师父,下次我一定改……」小么回头偷偷瞅了景行一眼,小声说道:「要不,我回屋去再抄一张纸的成么?」 「咱上次怎么说的?」燕之沉着脸问道。 「再煳弄就罚抄写三遍。」小么的声音小的他自己都要听不清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甘心 「阿文上次只罚了十文的零用钱。」一想到要抄写三遍文章小么的脑袋『嗡』的一下,他又回头瞅了瞅坐在椅子上的景行,估摸着师父看在有外人的份上说不定能放自己一马:「师父,您罚我十五文钱吧?」 「罚你三十文钱都没用。你根本就不心疼那点儿钱!」燕之把他的脑袋拧着朝着了自己:「你老看他干嘛?」 景行笑而不语,只看热闹,而且看得津津有味。 「三遍……我抄一夜都抄不完……」小么意意思思的说道。 「我看你这意思就是不想写了?」燕之冲着小么点点头:「成,王爷在这儿,我懒得和你多说。这样,从今儿开始你只能吃春儿做的饭,师父炒的菜你一筷子都不许动。」 春儿是成家来的两个丫头中年岁大的那一个,年岁稍小的叫冬儿。 「三遍!」小么一听马上伸了三根手指出来急急地说道:「就三遍吧,师父放心,今儿晚上不抄完我不睡觉!」 「呵呵!」景行看着跑出去的小胖子摇了摇头:「这孩子机灵是机灵,可依我看吶,就不是个能读书的苗子,你何苦管着他。」 「总不能由着他成了睁眼瞎。」燕之扭头一看小炕桌上的纸自己也笑了:「人家老秀才给他们三个人留了功课,阿文和小山子都能踏踏实实地写完,就这个孩子,没一次不是煳弄的。」 「我也不是一定让他们学出个秀才举人来,最起码的得识文断字能看得懂文章。会读书的孩子眼界总会开阔些……」 燕之说着说着就住了嘴,她有点迷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他说上了这个。像一对儿成亲了多少年的小夫妻,彼此已然熟悉的像老夫妻一般地聊着家常。 身边一暖,却是景行已然坐在了身边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怎么不说了?爷爱听你说这些……」 「这有什么好听的?不过是家长里短罢了。」燕之伸手摸了摸小炕桌上的茶盏,拿了起来要递给他:「你好好坐着,喝口茶。这个是大麦茶,饭后喝最好。」 景行并不伸手去接,而是从她的肩头探过身去借着她的手浅浅的抿了一口:「以后儿子让你教导,爷没什么耐性,怕是说不了几句就要动手了。」 燕之听他又开始『胡说八道』便回头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哪有儿子?」 景行的两只手在她的腹部一勒,他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急什么,以后爷给你装上。」 「放……放……放……」燕之被他说得一阵面红心跳,一句『放屁』还没说出来景行已经放开了她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大炕上:「爷累着呢……」 燕之本想说他几句,可又没想好合适的说辞。 但凡两个人在这种事上说了话,她都无法去接景行的话茬。她只要回一句,他就有十句等着呢,而且句句都是『胡说八道』,她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背对着景行燕之让脸上发热的感觉稍稍褪了些她才扭头去看他,见他身上穿戴得整整齐齐连朝靴都未脱闭眼躺在身后,脸色泛着青白。 燕之心里一疼,好不容易想出的几句反击的话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起身弯腰抬了他的一只脚要把他脚上的朝靴脱下来。 景行马上睁了眼,然后坐了起来:「爷坐不了多一会儿。」 他口中说着坐不了多一会儿却自己弯腰把两只靴子脱了东一只西一只的扔在地上,转身又要往炕上躺,燕之一把拉住了他:「把袍子脱了,这么压着都是褶子,明日上朝还穿不穿了?」 「嗳,那就脱了吧。」他穿着足衣站在地上伸开了双臂笑模笑样地看着燕之。 燕之嘆了口气,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前伸手解了他衣襟上的带子…… 「舒服多了……」没了外袍的束缚。景行觉着身上轻快不少,他盘腿坐在小炕桌边上,拿了放在桌角的几张纸看了看:「你写的?」 他看了燕之一眼,又低头细细地读起纸上的文字。 「嗯。写着玩的。」燕之把他的官服展平叠好放在一边随即出了屋。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她又端着一只托盘进来,见景行还在看她写的东西。 「擦擦手,吃饭。」燕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小炕桌上递了湿布巾给他。 景行把那几张纸放在桌子下面,他往前挪了挪身子,低头瞅着桌上的饭食说道:「你怎么知道爷还未曾用晚膳呢?」 「你连官服都没换就到了我这儿,我又不傻。」看他擦了手,燕之接过了布巾放在一边先把一小碗粥推到了他面前:「晚上家里吃的粥,我加了点山药又熬了熬,你先喝几口暖暖胃。」 景行在宫里待了一天,在皇帝陛下跟前当了一天的差,两个说的都是些费脑子的事儿,因此他先前只觉得很累倒是没觉出饿来,喝了两口热粥之后,他才觉出肚子空来。 景行嘆了口气看着燕之说道:「这是爷今天吃的头一顿正经饭。」 燕之给他煮了一点山药粥,热了一个馒头,炒了一盘子白菜木耳肉片,一盘子滑熘鸡肉片,量不大,味道也偏于清淡,都是很好消化的东西。 燕之没说话,只是把菜又往他那边推了推。 「爷看你写的这些挺好,再多写些都能印书了。」景行咽了口中的食物轻声说道。 「没想那么多,有些东西怕自己忘了便随手记了下来。」燕之把桌子下的几页纸拿了起来压到了床单子下面。 燕之穿越到古代几年,她发现自己头脑中上一世学过的专业知识很多已经开始模煳。 趁着没有把那些知识全部交还给老师之前,燕之决定把能记得清的都要记录下来。 这个记录并不系统,虽然绝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围绕着烹饪方面,也偶尔会记几首她还能背诵出来的古诗。 因此景行说那些东西是能够印书的,燕之也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哪些文字。 「爷只要吃上你做的饭食就想快点把你娶回去,以后一天三顿饭,都得你给爷做。」景行喝了一碗粥,馒头吃了半个,两盘子菜不多,已经被他吃得见了底儿。 这样的饭量还不如小么,但对于常年病怏怏的贤王爷来说已经是吃多了。 「你把徐八妹藏哪儿了?」吃了饭喝着热乎乎的大麦茶,景行不动声色地问道。 「你又在我身边派人跟着了?」燕之皱了下眉,总被人监视的感觉并不太好。 「胭脂在徐府抢人的事儿现在可是传的尽人皆知,别说是爷,怕是连宫里的陛下也听说了。」景行放下茶盏摆出一副无辜的面容对了她:「你现在身边的几个人比爷的影卫还厉害,也就是有心派人跟着也不成了。」 「徐家给徐姑娘定了门亲事,那人是个死了两任老婆还有好几个孩子的鳏夫,徐姑娘心里不愿意嫁他,可徐家的人逼着她非嫁不可,我看不过去才出手的。」燕之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婚姻大事关乎自己的一生,为什么要听凭旁人的摆布!」末了,她又加上一句。 这也正是燕之肯对徐金蟾出手相救的原因。 在这样的社会里,委实没有几个人能左右自己的婚姻。 徐金蟾如此,景行亦是如此。 燕之心里始终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莫名情绪,直到把徐金蟾从徐老夫人跟前带走的那一瞬她才明白那是什么。 那种情绪叫做不甘心。 因为爱着,所以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她牵着徐金蟾的手坐进马车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景行。
第二百二十章 一招险棋 「婚姻大事关乎自己的一生,为什么要听凭旁人的摆布!」 只这一句话景行就已经听明白了,她不甘心。 「胭脂。」他握住了她的手:「你的婚姻大事可以由着自己做主。」 成子去世后燕之便没了双亲,她今时今日的地位确实没人能去左右她的婚姻。 就算是大惠的皇帝陛下暗地里想撮合国师大人与成家联姻也只会在御书房里轻飘飘地点化水轻舟几句,而不会直接下旨为他们指婚。 大惠的先帝爷为了留住成子,当着天下人的面许了成子无上的荣耀,到了景云这里自然得遵从他父皇的意愿,只会继续礼遇成家。 燕之是承了她父亲的光了。 「不错,我的婚姻大事是可以由着自己做主。」燕之看着他点点头:「不过王爷您却不能。」 景行一阵头疼,知道自己又找了不自在。 他能对着燕之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却不能提到婚姻之事。只要他说了,必定会让她黑了脸。 其实,燕之现在握着一张皇帝陛下许诺的圣谕,她若求着皇帝陛下解了景行与谢二小姐的婚约也未尝不可。 但这事儿燕之也只是想了想,并不真想去那么做。 她已经把自己的底线亮给了景行,现在,她需要他的态度。 景行与解家的婚事必须由他自己去解决。 燕之看着景行对自己露出一个苦哈哈的笑容来马上转了话题,她并不想让他太过难堪。 「徐姑娘只在铺子里坐了坐我便让羽姑姑把她送回去了。」燕之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抽了出来,把桌上的茶盏送到了他的手里:「她还是个小姑娘呢,以后要嫁人的,总不好夜不归宿。」 「我还让羽姑姑给徐家带了话,明儿一早就去接徐姑娘。羽姑姑的身手徐老夫人也亲眼见了,我想,她还不至于老到煳涂了,看不出我的意思来。」 「胭脂是管定了这桩闲事了。」景行低头喝了口茶轻声道。 「徐家好的时候是整个家族都跟着沾光,如今徐奉遭贬徐家人竟然把一个小姑娘给舍了,尤其是那个徐老夫人为了儿子的荣华富贵就不管女儿的死活了,我看不下去。」 「徐八妹命好啊。」景行抬眼看着燕之笑道:「她怎么就入了你的眼了呢?」 「你命不好了?」燕之斜睨着他。 「呵呵!」景行垂眸轻笑,然后他突然把手里的茶盏放在小炕桌上,一把拉倒燕之俩人一起骨碌到了炕上:「没完了,嗯?爷忙了一天都快累死了,出了宫就赶来看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老用话打爷的脸呢。」 「在我这儿,你就没脸。」燕之被他压着说话都有些上不来气,她抬手推了推他,隔着几层衣衫,她能清楚的摸到他单薄的背上有几根骨头排列着…… 「太瘦了……」燕之几不可闻的嘆了口气,哄孩子似的一只手在他的背上轻拍着。 「成,那爷就不要脸了……」景行低头在她的脖子上用力的吮了一口就势枕在她的肩上:「让爷住这儿吧?」 「不成!」燕之心里一惊,马上坐了起来:「你看看我这儿老的少的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明儿一早你拍拍屁股走了,我的脸也不要了?」 「又不是没住过……」景行一听燕之的话马上开始耍赖,他一翻身躺到了大炕的里面,伸手就要去拿枕头被褥「爷都要累死了……」 「什么死了活了的!」燕之也爬到了炕上,手忙脚乱地把没了骨头似的贤王爷拽了起来:「累了就回你家睡去。」 「这儿就是爷的家,爷就要睡这里。」景行被她拽着一只胳膊仍旧要往下躺,燕之一沉脸:「我真生气了啊!」 景行支着身子仰着脸看着跪在身前的女子眨了眨眼:「那你得让爷亲一下!」 燕之一扬眉,抿了抿嘴唇,最后红着脸闭了眼…… …… 「可是走了。」总算把胡搅蛮缠的贤王爷送上了马车,燕之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丫头啊……」羽站在她的身后嘆着气说道:「若是王爷不能与解家解了婚约,你可怎么办吶?」 燕之回头看着她笑了笑:「走一步看一步。若以后真到了姑姑的说的那个份上,您就拦着他,别让他再到我的跟前来。」 「可你们都……」羽看着燕之轻声说道:「你以后可怎么嫁人呢……」 「那我就不嫁啦。」燕之侧身从羽的身边缓步走了过去。 她与他虽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情。 若是她这样待他仍旧不能得到一份圆满,那就不要也罢。 马车上景行一只手盖在脸上已经躺了好一会儿。 方才,他不但亲了她,还趁着她意乱情迷的时候摸了她。 他的手上都是燕之身上的味道,这味道使他着迷…… 撅起嘴唇,景行轻轻的吻了自己的掌心一下,柔声说道:「傻妞儿,别急,爷走的是一步险棋。」 险棋,赢了许是大获全胜。 输了,他也得护她周全。 因此这步棋走得虽然艰难,景行却没给自己留下输棋的余地。 他必须赢。 他不但得给燕之一个交代,他还有七个姐姐,甚至母妃的娘家都指着他呢…… 当着燕之的面,景行能发自真心的说一声『累』,背着她的时候,明枪暗箭他都得扛着。 他是男人。 …… 国师大人起的很早。并且起来就开始忙活。 他把身边伺候的几个人指使的脚不着地,又是帮着他沐浴,又是挑选衣衫,等到他选好了髮簪束起了头髮能出门的时候却被一名不速之客堵到了国师府。 她来做什么? 水轻舟看着手里的拜帖蹙起了眉头。 拜帖用素锦包了面,里面熏了香的纸上写着两行娟秀的小字,落款留着解懿的名字。 水轻舟不想见她,总觉得解懿这个时候来访定然没有好事。 经过一番长久的思考,国师大人不紧不慢的发了话:「把解小姐请到梦高殿,本座随后就到。」 传帖子的小童得了命令行礼而退,水轻舟起身去了内殿:「来人,替本座更衣。」 他身上的这身袍子可是新做的,今儿是第一次上身,他只想穿着给燕之看。
第二百二十一章 「国师大人。」解懿见水轻舟自殿门外进来忙起身行礼道。 「解姑娘。」水轻舟微微点头从她身前走了过去:「请坐。」 水轻舟在主位上坐定,有童子上来献了茶。 他端起茶盏来轻轻吹了吹了茶上并不存在的浮末,眼角的余光瞥着坐在一旁的解懿并不出声,等着对方先开口。 解懿坐下先略略整理了下衣裙,在心里又把要说的话整理了一番才面向水轻舟轻声道:「这一趟来的唐突,还望国师大人勿怪!」 「解姑娘有话请讲。」水轻舟把茶盏放在案几上正眼看了她。 「是这样……」解懿见对方说话并无多余客套便也省了先前想好铺垫,她微笑着说道:「我往年出去游歷时曾买到过一副扇面,这扇面上的画我极喜欢,托人去做了扇骨蒙了面。」 她说着话从袖笼中拿出一只摺扇来缓缓的打开:「我这趟来见国师大人是想向您求几个字,家父寿辰将近,我想用这柄扇子做了寿礼。」 「哦?解姑娘的意思是想本座题写扇面?」水轻舟一伸手,小童忙从解懿手里把扇子拿了双手捧着送了古来。 「正是。」解懿轻轻地点了头。 水轻舟接过扇子来一折一折地打开,见那上面是一副水墨竹石图,整幅扇面只在一侧做了画,一半的扇面留白,勐一看确实有些单薄。 水轻舟微微点了头:「却是好画。寥寥数笔妙趣横生。解姑娘眼力不错。」 「多谢国师大人夸奖。」解懿掩唇笑道:「几枝竹,一片石,手摇清风怀中入……若是能再加上您的墨宝就再好不过了。」 「好。」水轻舟略微想了想随即点了头:「本座的字实在算不上墨宝,既然解姑娘不嫌弃,那本座就在谢大人眼前献丑了。」 给扇面提个款不过举手之劳,水轻舟就是不看解懿的面子也得给解慎几分面子。 并且这也没有不合规矩的地方,他这才答应了下来,做个水顺人情罢了。 「那国师大人是答应了?」 「是。」 「多谢国师大人!」解懿笑着起了身又给水轻舟行了礼:「既如此,我便告辞了。三日后自会使人来取。」 「好。」水轻舟起身将她送出了大殿,目送着她出了院子才又回到殿里坐下。 他平日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极少与人往来,先前还猜测解懿此行的目的,如今见她只是来向自己求字,水轻舟提起的心才又归了位。 「好画!」拿起摺扇再次打开,他又细细地将那副画看了看,也承认画画的人功力不凡:「像是名家手笔,怎么没有落款呢……」 把扇子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了两遍才要放下,水轻舟的视线落在了扇骨上。 他目光一沉,起身拿着扇子走到了大殿的门口,借着清晨暖暖的阳光,他看清了那蜡黄色的扇骨上落着并不明显的褐色的瘢痕。 瘢痕粗看像点点春雨,细看如滴滴清泪…… 国师大人的原本白皙无暇的一张俊脸瞬间没了一丝血色! 这是湘妃竹做的扇骨。 一寸湘妃一寸金,这样的一柄十六档的扇骨已是价值不菲,而让水轻舟震惊的并不是这扇子有多金贵,而是在大惠,如此上品的湘妃竹只能在一处寻到,那就是安王府的园子里! ------题外话------ 外出了一天,晚上才回来,先贴,省的断更~ 鞠躬~
第二百二十二章 看清扇骨的那一瞬水轻舟心里忽然漫上来一股子恨意,他躲在国师府里这么多年,几乎是处处小心谨慎,如今仍是着了父王的道!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解懿居然也与他们成了一丘之貉。 拿着扇子走回殿内,水轻舟慢慢地坐下。 虽然事发突然,可也没让他乱了方寸。水轻舟素白的一双手把那柄扇子打开再合上来来回回几次,他需要静静地思索一番。 从小就生活在国师府里,水轻舟孤单惯了,遇到再大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思索对策。 好在这些年他也算过的顺风顺水,倒没有遇到几件让他觉出棘手的事。 但远在封地的父王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 水轻舟也不知道这块心病什么时候会要了自己甚至整个家族的所有人的性命! 安王命中并无成为帝王的命数,他那个成天想着要当二儿子也没有当皇帝的命,可这父子俩压根就没把水轻舟的警告放在心上。 父子二人齐心协力在属地经营多年,早就养的兵强马壮粮草丰足。在这样的底气下,也就难怪安王又生起了要从侄子手中将皇位夺回来的念头。 对于父皇当年把皇位传与大皇子,安王始终是是耿耿于怀的! 他至今也没明白一项宠爱自己的父皇为何要在临终前突然立了大皇子为皇太子,甚至都没有给他一点盘桓的机会父皇便龙驭宾天了。 大皇子顺理成章地继承了了大统坐上了那把他以为会是自己的龙椅,而他都没有等到皇兄的登基大典便被一道圣旨调离了帝都,从此再没有踏进过京城一步,甚至他母妃薨逝的时候他上表奔丧也没有得到皇兄的允许。 他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输得这样不明不白。 都说他的长子当今的国师大人是有神通的,对此,安王是将信将疑。 不过他也希望儿子真有神通,那样他就可以让儿子去地府问问那个死了多年的父皇,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水轻舟想得失神的时候,一只白色狸奴从大殿外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它走到水轻舟的腿边娇滴滴的叫了一声,眯着眼睛在他的袍子上轻蹭着。 水轻舟把手里的扇子扔到了案几上,俯身抱起了它,狸奴马上趴在了他的手臂上很舒服的闭了眼。 几年不见父王,水轻舟与他甚至往来的书信都少的可怜。但水轻舟自信对父王还是有些了解的。 从他让解懿给自己送了柄扇子来水轻舟就明白了,父王已经与他挑明,休想独善其身! 水轻舟低头在狸奴长长的柔软的长毛上轻嗅着,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喃喃自语道:「你说他们怎么那么狠……死都得拉上我……」 狸奴听不懂人话,更不会安慰他,只会安逸的窝在他的怀抱中打着长长的唿噜。 「哼!」少顷,水轻舟忽然抬了头:「来人,备车更衣!」 「大人,该用午膳了,您现在就出去吗?」小童在殿门外问道。 「什么?」水轻舟望向了外面:「都这般时候了?」 他没觉得自己耽搁了多少时辰,似乎送走解懿也是一盏茶之前的事,可小童却说该用午膳了…… 「不更衣了,备车吧。」水轻舟起身把狸奴放在了椅子上,回身看见那柄躺在案几上摺扇,他顿了顿随即拿了起来打开,扔在了狸奴旁边……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祝福~ 感谢还有你们这样的朋友记得俺的生日~ 群抱抱! 让俺觉得很温暖~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国师亦凡人 水轻舟到了早市口的时候正是燕之铺子里最忙的时候。 燕之把他让到了青砖房子里,自己又急匆匆的去了隔壁:「您先坐坐,我去去就来。」 水轻舟一进屋就看见了徐金蟾:「徐姑娘?」 他不知道这位徐府的八小姐被燕之『抢』回来之后是不是就一直没有回过家。 「国师大人?」徐金蟾正站在桌子旁低着头摘芹菜,她看见立在门口的水轻舟脸上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 把手里的芹菜放在桌上,徐金蟾对着他行了礼。 水轻舟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坐,毕竟孤男孤女的独处是件于礼不合的事儿。 「胭脂说要教我包饺子呢……」见对方不说话,徐金蟾只得没话找话地说道。 「哦?」这话让水轻舟觉出了新鲜,在他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想过饺子是如何包出来的这种事。 「徐姑娘莫非连包饺子都不会?」他随口说道。 「啊?」徐金蟾脸一红,头垂得更低:「我……我确实不会。」 水轻舟点点头:「那是要学学。」 「学什么?」燕之从水轻舟身后轻轻巧巧地进了屋,见徐金蟾低着头揪着自己的衣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面上一怔,口中犹自说道:「国师大人坐啊,怎么还站着?」 「这回可不是茶叶末了。」燕之先倒了杯茶给他,自己则站到了徐金蟾的身边侧头看了看她小声问道:「怎么了?」 徐金蟾往旁边桌上坐着的水轻舟身上瞟了一眼,小声说道:「没……没什么。」 燕之笑了笑,猜想着她这幅模样估计是不会说话聊天的国师大人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今儿咱们吃饺子,都别走了。」 她顺手拿起一颗芹菜只几下就把上面的叶子摘了个干净,摘完叶子才把芹菜一根一根地噼开放在桌上。 水轻舟看着她一双雪白纤细的小手忙活个不停,灵巧熟络,与徐金蟾一片一片小心翼翼摘菜的架势完全不同,一看就是常煮饭的模样,他不禁奇道:「燕姑娘莫非学过厨艺?」 「没有。」燕之早就想过有人会问她这个问题,因此在国师大人开口问询之后她马上回道:「也是这两三年自己过日子胡琢磨出来的一套法子,没人教,要不怎么和人家煮饭的手艺不一样呢。」 「嗯。」水轻舟点头道:「燕姑娘天资聪颖蕙质兰心,果然是有无师自通的本事。」 燕之笑了笑,把桌上的摘好的芹菜拢在一起两手掐着出了门:「小山子,把菜洗了去。」 燕之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洗了手,她一面把挽起衣袖放下一面对水轻舟说道:「我没把国师大人当外人,招唿不周之处,您多包涵吧!」 「燕姑娘哪里话。」水轻舟摆摆手轻声道:「你不把我……和徐姑娘当外人,如此甚好。」 他本想说『你没把我当外人,很好』,瞥见坐在一旁低头不语的徐金蟾,他才又加上了『徐姑娘』。 水轻舟昨晚就盘算好了今儿要来燕之这里问问他为何要到徐府抢了徐金蟾,可被抢的人就在一个屋里坐着,他前思后想的还是没问。 三个人往屋里一坐暂时没了话。 现在正是晌午饭口的时候,燕之听着隔壁几个人忙乱的声音心里一阵起急。 单是徐金蟾还好说,燕之已经把她当成个小妹妹。 既然是小妹妹,那么许多繁文缛节便成了可有可无。她可以让这个小妹妹一个人在青砖房子里待着,而她忙活她的。 水轻舟就不一样了,毕竟他的国师身份在哪儿,燕之不能总把他一个人扔在屋里枯坐。 喝了半盏茶,燕之起了身,徐金蟾马上也跟着站了起来。 见燕之望向自己,徐金蟾小声说道:「胭脂不是说教我包饺子么……」 「你就在这儿等着,待会儿咱们就在这屋包。」燕之把她又按在了椅子上。 徐金蟾瞅了正襟危坐的国师大人一眼,硬着头皮又坐了下来。 好在这次燕之又是很快回来,她手端着一只木盆,身后跟着梅卿。 「放桌上就成。」燕之对着门口的桌子扬扬下巴,梅卿把手里的案板和菜刀摆在桌上便又退了出去。 「这是要开始包了么?」徐金蟾起身到了燕之身边小声问道。 「还早呢。」燕之木盆也放在桌上,徐金蟾往里看了看,见盆里放着一大块猪肉,还有一段葱一块姜。 燕之把两只胳膊伸到了徐金蟾的跟前:「帮我把袖子挽上,才洗了手,湿。」 虽然梅卿和宋秀秀都能单独挑起一摊子活儿来,燕之也并未当了甩手掌柜,赶上生意忙的时候她便亲自上阵,为了干活方便,她日常穿的衣裙也大多是分身袄裙,上身的小袄做的很合身,还特意做了利落的窄袖口。 湖蓝色的衣袖挽起一截,露出她纤细的手臂,肤白胜雪。 徐金蟾和水轻舟不禁都在心里嘆了一句:真白! 「吃饭的人多,我早点下手做,等包完了也差不多该吃晚饭了。」燕之说着话把盆里的大块猪肉拿了出来用刀切成几条去了皮。 「我还以为得都切了呢。」徐金蟾目不转睛的看着燕之的动作,轻声说道。 「肉皮剁里头不好吃,也不容易熟。」燕之低头干活,嘴上不忘给她讲解着:「包饺子得先把面和好饧着再剁馅,这样两不耽误……」 水轻舟的手已经按到了肚子上。 解懿的到访让他没了吃早膳的心情,本想着到了燕之这里能赶上午膳。 先前每次他来的时候燕之都在忙,可她在忙也会忙里抽闲给他送一大碗滷煮过来。 他开始是有些吃不惯滷煮的味道,吃了一两次之后,他现在隔着老远闻到那股子带着小肠味道的卤香味已是隐隐的犯了馋。 一听燕之说做的是晚饭,水轻舟收了收腹算了一下自己还得受几个时辰的饿。 他自己也觉得挺诧异。 在府里他天天过的没飢没饱,似乎见天的不吃饭也没什么。 现在可好,他觉得就不能看见燕之,只要见了她,就会想吃东西…… 「这刀怎么这么沉吶?」徐金蟾惊唿一声,水轻舟抬头望去,见站在桌前剁肉馅的已经换了人。 徐金蟾两手都握在刀把上每剁一刀看着都颇费力气。 水轻舟看得一皱眉,看着她干活就觉得累,觉着她这样的法子剁下去,一会儿就能把案板和桌子都噼开…… 「这刀就是沉。」燕之从她手里把刀接了过来,平着在案板上铲了铲把肉都搓到了一块儿:「我用着也不顺手,一直想买把轻薄些的,到现在也没买到呢。」 燕之这番话是有感而发。 古代的冶炼技术与现代的冶炼技术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燕之手里的这柄菜刀虽然已经是她花银子买到的最好了,可仍旧与她在现代社会使用的刀具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水轻舟心里一动。 自从天贶节在国师府出了那档子事儿之后他就一直觉得有愧于燕之。 总想找个机会郑重其事的给燕之道个歉,甚至想送她一样稀世珍宝赔罪。 然而想起素食竞技后燕之云淡风轻地便布施了一万两银子出去,水轻舟倒不敢轻易地送她礼物了。 怕她认为自己是个只识金银的俗物! 送人礼物最好不过是投其所好。 水轻舟暗自一笑,打定了主意要送给燕之一柄好刀。 徐金蟾站在燕之身旁总想帮帮忙,奈何她在徐府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八小姐,所以即便是她现在有心出力也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燕之一个人剁馅调馅,和面,等把这几样东西都准备好之后她才笑着对徐金蟾说道:「成了,这回就该包饺子了。」 「哎呦!」徐金蟾嘆气道:「吃顿饭可真麻烦啊。」 「这还不算什么呢。」燕之把切菜的案板换了面板,往上面撒了一层薄面:「有些菜餚制作繁复需要几道手续,那才叫麻烦呢。」 燕之把面搓了条下了剂子又按扁,她拿起擀面杖几下就擀出一张饺子皮来:「会包么?」 徐金蟾摇摇头。 她马上说道:「国师大人定是会包饺子的!」 「我?」水轻舟一怔:「我也不会啊……」 徐金蟾忽然扭头狠狠的瞪了水轻舟一眼:「我以为只有我不会包饺子,原来国师大人也不会!」 她这话说的很不客气,甚至还带了些许的恼怒。顿时把水轻舟给听愣了。 当了这么多年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他早就习惯了被人仰视,徐金蟾的这番话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水轻舟先看向了燕之,见她也正看着自己,水轻舟喃喃说道:「我没得罪她啊……」话里透着委屈。 燕之扭脸儿笑了笑,怎么瞅都觉得对面的两个人越活越抽抽,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
第二百二十四章 饺子上了桌,徐金蟾专挑难看的吃。 一大碗白生生气蛤蟆似的饺子摆在桌上,她怀疑里面长得难看的都是自己包的。 为了不让那些奇形怪状的饺子落到旁人的碗里,徐金蟾眼疾手快地把自己吃撑了。 放下碗筷,徐金蟾直了直腰,才从袖笼里抽出帕子要擦擦嘴,她一抬眼,就见坐在对面的水轻舟正一手托着一只小碗,一手的筷子上夹着个怪模怪样的饺子正在端详着。 徐金蟾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燕之包的饺子都是薄皮大馅很小的边儿,煮熟了之后看着像小元宝一样。而她才学包饺子,手艺差的很,包的饺子都是没什么馅还有个大大的边儿,看着像个耳朵! 水轻舟的筷子上就夹着个『耳朵』。 好在他看过一番之后还是不声不响的把那个『耳朵』送进了嘴里。 眼看着那个难看的饺子进了生的俊秀无比的国师大人的肚子,徐金蟾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他的那些话实在是失礼。 「下次再包,我就能包好看些了。」她小声说道。 「孰能生巧,多包几次就是了。」燕之随口说道:「我看这次包的就挺好,最起码都没有露陷。」 「胭脂,明儿咱还包饺子吧?」徐金蟾轻声道。 「行啊,只要你吃不腻就成。」包饺子也算有事干,总比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坐着强,燕之马上应了。 吃了饭茶都没喝,水轻舟便起身告了辞。 他一走,燕之和徐金蟾统一地出了口长气。 心里同时说道:可算是走了…… 「国师大人大概找胭脂有事,却没有得空说。」看着水轻舟的马车上了官道徐金蟾才说道。 「明儿我还让羽姑姑去接你,你就在府里等着,也别特意备车。」燕之岔开了话题,并不想当着徐金蟾的面去聊水轻舟。 从燕之的本心来说,她并不讨厌水轻舟,可要说喜欢也谈不上。 她相信水轻舟对自己的感觉也是如此,不过是泛泛之交罢了。 水轻舟接了皇帝陛下的口谕没事儿就到自己这里露露面,燕之也没拿这事儿太当回事。 她相信,国师大人虽然言语空泛为人木讷,可他并不傻。来的次数多了,他自然能明白她的心思。 他们二人之间作为朋友许是能处的长长久久,但绝无可能做了夫妻。 「胭脂,若是……」徐金蟾顿了下接着说道:「若是我给你找了麻烦,你要告诉我……」 「什么麻烦不麻烦,现在说这个话不是见外么。」燕之扭头对着徐金蟾笑着说道:「听人家说,昨天我把你从徐府里抢回来的事儿就传的满城风雨了。」 「啊?」徐金蟾抬头慢慢的转向燕之:「怎么没人告诉我吶!」 「嗤!」燕之轻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告诉你又能怎样?堵上这些人的嘴?」 燕之抬手在徐金蟾的背上拍了下:「挺胸抬头!你才多大啊,怎么就勾胸搭背的。」 「我真羡慕你!」徐金蟾果然挺直了嵴背,她对着燕之也笑了笑:「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那是。」燕之装着得意的模样高高的扬起了下巴:「放眼帝都,有谁敢在你家门口抢人的?」 「我娘说,和刘家的婚事已经作罢,刘家昨天就差人把我的生辰八字书送回来了。」徐金蟾在燕之耳边小声说道。 「识相……刘家还挺上道。」燕之点点头对着徐金蟾说道:「我得恭喜你啊!」 「我娘说,这么一闹,怕是以后我都不好许配人家了。」徐金蟾往左右看了看,见就她们两个人才接着说道:「那我也不怕,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没有关系,好过嫁进刘家当填房。」 「这话说的对。什么都能凑合,唯有婚姻之事凑合不得。」燕之这话是有感而发的,不仅是说给徐金蟾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辈子好几十年呢,凑合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国师大人回了国师府。 下了马车水轻舟衣袍都没有换便径直去了梦高殿。 一只脚迈进了殿门,他已经看见了那柄被丢在椅子上的摺扇仍好好的躺在上面,水轻舟抿紧了嘴唇。 没有他的命令下人们是不敢随便动国师大人的东西的,所以梦高殿虽然被收拾的纤尘不染,可这柄扇子却还在原处。 走到椅子前拿起摺扇,他正反都看了,这才死了心。 扇子没有一点破损,还是那把好扇子。 狸奴对这柄扇子不感兴趣并没有撕咬它,水轻舟想让绣雪当帮凶毁了这柄扇子的计划失败了。 绣雪可是最好撕纸的,尤其喜欢在纸上磨尖尖的指甲。 水轻舟原想着自己晚上回来的时候,这柄来路不明的扇子早就被自己养的狸奴毁尸灭迹了,并且是畜生毁的,她谢二小姐总不能和只小畜较劲。 值钱的摺扇他也存了几把,三天后,他再还她一柄好扇子就是了…… 手里的这柄扇子,水轻舟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它从国师府出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立秋之后天气转凉,景行每到季节更换的时候便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也说不出身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反正就是哪哪儿都难受。 捂着半边脸儿景行下了马车,看见大夫已经候在兵部小院儿的门口了。 「王爷,请您把嘴再张开些。」两名侍卫举着烛台一左一右地站在了景行的两侧,那名大夫手里也拿着根蜡烛正站在景行的身前弯着腰眯着眼往他的嘴里看着。 景行尽可能地把嘴张开,他仰着头看着头顶上的三根蜡烛,唯恐哪支滴下蜡油到他的脸上。 好在几个人都谨慎,没有蜡烛油滴落下来。景行合上嘴咽了口水:「本王觉着不想是上火。」 「王爷说的对,确实不是上火。」那大夫把蜡烛放在桌上躬身说道:「殿下是生了牙齿,但这颗牙齿生在后面,要长出来还得些时日。卑职看着您的后牙床子都肿了。」 「长牙?呵呵!」二十多岁长牙的事儿并不稀奇,景行没想到自己这身子骨居然也能长了新牙。 他轻抚着自己肿得有些歪了的脸看着大夫问道:「本王听说这个也有长不出来活活疼死的……」 「王爷尽可放心,卑职这就下去给您开个方子,您吃两副药就能减些痛楚。」那大夫就在兵部供职,并不是景行府里养着的大夫,因此说话倒比较直接:「只是要消肿还有些麻烦。」 「怎么说?」景行说话的时候皱了下眉,他的牙又开始疼上了,并且带的脑袋都跟着疼了起来。 「王爷的牙齿生不出来自然就消不了肿,卑职的意思不如现在就用刀子将牙床子割开,待牙齿生出就好了。」 「什么?」景行吓了一跳。 女人生孩子难产听说过把下边豁开的,他生颗牙也这么费劲得把上边豁开?景行抽了口冷气,总觉得在嘴里动刀不是个事儿。 「你先给本王开两副药试试吧,要紧一样,别让它这么疼了就成。」景行强忍着疼说道。 「光为了止疼好办。」大夫从袖笼里抽出一个布包来在桌上打开,景行扫了一眼,见布上别着几枚银针:「只要在合谷、颊车、下关三处穴位上下针就可以解了王爷的病痛之苦。」 「那就赶紧下针吧。」景行常年的生病,药几乎是天天喝,针灸也得隔三差五的的来一次,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听了大夫的话景行马上点头道。 大夫三处下针,景行疼痛立减。 牙不疼了,他心情也跟着好了,决定今天就宿在这里,也好多批些公文。 赏了大夫三两银子打发了他,景行拿了一册公文,亲卫忙过来研了墨。 「说说,今儿都有什么新鲜事儿。」景行眼睛看着公文,准备一心二用再听听手下们搜罗的各种消息。 「是。」那名亲卫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张纸,他照着纸上文字言简意赅地把新近发生的事儿一件一件的叙述了出来。 亲卫的声音不大,语速缓慢,他每次说完一条消息便要抬眼看看景行,若是他没有任何反应,亲卫便接着说下一件事。 「谁去了军器监?」景行从批文上抬起头问道。 「是国师大人。」亲卫又把那条消息细看了一遍才肯定地说道。 「国师大人去咱们的军器监做了什么?」水轻舟为人自律,私下也很少与帝都里达官显贵们接触,更不会没事儿去军器监那种地方,所以景行很好奇他这一趟的目的。 「国师大人去见了李大人,说是要李大人帮着造两柄好刀。」亲卫回道。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忠臣佞臣 「两柄好刀?」景行放下手里的批文盯着亲卫问道:「什么样的刀?」 景行觉着越发的奇怪,国师大人若是想寻件趁手的兵器也不至于去军器监现造啊。并且据他所知国师大人收藏的好刀好剑也有几柄,就是军器监造出的最好的刀剑也没有他手里现有的好。 「是这样的……」亲卫把手里的纸调过来放到了书案上:「王爷请看。」 景行拿起纸来看了看,问道:「这谁画的?国师大人的原图呢?」 「王爷请稍后,卑职这就去问问。」亲卫说完马上出了屋。 景行把纸上的内容粗粗扫了一遍,最后又落到了图上,他自言自语道:「要是没画错,那这是两把菜刀吧……」 依着景行对水轻舟的了解,他那种人是一辈子也不会踏进厨房的。 那么他特意去了军器监求了这两把刀就一定不会是自己要拿着去切菜。 国师大人好吃懒做,他更不会为了府里的厨子去造两把刀。能让他屈尊降贵去求刀的人定是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 想到这里景行已经不想再多猜了。 「行啊,这是真准备抢本王的女人了!」景行冷笑一声,把纸扔到桌上。 「王爷,卑职问清楚了,说国师大人的原图和这个画的一样,是两把菜刀。一把重的,一把轻的。」亲卫去而復返,如实说道。 「嗯。」景行轻声应了,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国师大人开了口,就让他们好好做,用最好的工匠最好的铁。」 「是。」亲卫躬身应了,正要出去传话又被景行叫住:「不是还存着好几块陨铁么,该用就用。」 既然这两把刀是送给燕之的,那他正好做个顺水人情,送就送最好的。 …… 「陛下,贤王殿下到了。」内侍在御书房外说道。 「宣。」景云把笔在砚台上蘸了蘸继续在奏摺上批覆着。 「皇兄。」景行从外面进来一直走到御案前站定,他才要行礼,景云已然说道:「免了。」 「谢皇兄。」景行低眉敛目毕恭毕敬地回道。 「茶。」景云抬起执笔的手挥了挥:「坐吧。」 景行又道了谢才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 章公公过来奉了茶很快退了出去。 只有陛下和贤王殿下在御书房的时候,里面多半是不会留人伺候的。 「拿到了?」景云低头看着奏章,状似无意地问道。 「是。拿到了。」景行从袖中抽出一只细长的锦盒来起身放到了御案上而后又不声不响地坐了回去。 景云批覆完了那册奏章拿起吹了吹才合起放在一旁,他看了正襟危坐在下首的景行一眼皱眉道:「无疾,你这两天面色可不好。」 「唉!」景行嘆了口气,指着自己的嘴说道:「臣弟在长牙齿,痛得不思饮食。」 「你说你啊……」景云伸着手指朝着他点了几下:「这两年跟你身上着的急可有多少?你如今还病到牙上去了?倒是病的全面!」 「惭愧啊!」景行撇撇嘴,看着是一副苦相:「让皇兄如此惦记,臣弟惶恐……」 「朕跟前总缺放心的人使唤,你若身子好好的,朕也能轻快些。唉……」景云又嘆了口气抬手拿起了那只锦盒打开,拿出了里面的摺扇。 「这不是原来的那柄扇子了。」皇帝陛下把扇子拿在手里只看了眼扇骨便说道。 「的确不是了。」景行点头道。 景云皱着眉头一折一折地将扇子打开,见里面素白的一张扇面上撒了金粉,规规矩矩了写了两行字:平静如水,正直如绳。 「正直如绳……呵呵!」景云冷笑一声把扇子扔到了桌上:「无疾,此事你怎么看?」 「这个……」在皇帝陛下跟前是不能信口开河的,景行斟字酌句地说道:「臣弟以为国师大人题的字还是不错的,单从字面上看也是好话。」 正直乃是君子的品德,水轻舟在扇面上写的两行字用白话来说就是要行的正,走的直,莫走旁门左道。 这句话往深了看倒是有规劝旁人与提醒自己要做个正直君子的意思。 「朕没问你这个!」景云用手在扇面上重重地戳了戳,景行忙附和道:「国师大人的字也确实有长进,臣弟自愧不如!」 东西摆在哪儿,皇帝陛下眼睛又没瞎,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景行闭紧了嘴,对于这件事本身不置一词。 事实就是解懿拿着安王的扇子去见了水轻舟,而水轻舟还了一把自己的扇子。 不管国师大人扇面上的字写得多么冠冕堂皇,最终他都是留下了原来的那把扇子,只此一点就足以说明他这个人是有问题的。 至于国师大人只是心虚了还是与安王狼狈成了奸这些都得皇帝陛下自己去判断,不是他景行该多嘴的。 景行却知道,当那柄扇子通过解懿的手送进了国师府之后,陛下就已然把自己的话信了五分。 信五分就够了。 只要陛下对国师大人和解懿起了疑心,那他就不会再让自己与解家联姻,更不会去支持水轻舟在与燕之在一起了。 「朕给了他们机会……三天,不短了。」景云把扇子又拿起来反覆看了看而后问道:「解慎知不知道此事?」 解慎是帝师,也是景云信得过的人。 在皇帝陛下的心中,他的老师虽然过于迂腐刚直,却是个忠心不二的贤臣。 他甚至已经想好要让解贵妃怀个自己的孩儿,如今看来,一切都言之过早了。 「据臣弟所知,谢大人好似不知道此事。」景行马上回道。 大惠真正的能臣良将不多,景行早就在心里掂量过了,解懿与水轻舟这种人死不足惜,可谢大人却是有真本事的! 若是朝廷里解慎这样的人死绝了,那大惠的国运也就该完了。 「他最好是不知道!」 景云把扇子装进锦盒,抬眼望向景行,他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轻轻说道:「无疾,你费了这么大的心思,难道只是为了成纯熙?」 景行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大惠皇帝陛下,脸上青白的颜色活脱脱像个死人:「皇兄,您这话是让臣弟现在就去死么……」 ------题外话------ 平静如水,正直如绳……这句话出自东汉註明隐士严遵。 俺在这里是引用一下哈,特此说明!
第二百二十七章 帝王心事 「混话!」景云沉了脸,就势把手里装了扇子的锦盒重重地拍在御案上:「朕待你如何,你心里竟没数么?怎么说出如此要死要活的话来!」 「皇兄息怒!」景行起身撩了袍子跪了下去。 「你还知道朕是你的兄长!」景云面沉似水,一双眼睛冒着精光死死地盯着低头跪在地上的景行沉声道:「朕都不能问你话了?」 「皇兄自然问得。」景行低着头,景云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只能听出他讲话的气息有些不稳。 「既然皇兄问了,那臣弟也和皇兄您说说心里话。」景行嘆了口气,千迴百转的,让景云听了都不由自主的跟着他发起了愁。 「皇兄说的成纯熙,臣弟唤她胭脂。」 「两年前的一场重病,臣弟已是昏迷,还是皇兄和国师大人想了个沖喜的法子救了臣弟。可皇兄您却不知成姑娘就是臣弟的沖喜娘子。」 「哦?」听了景行的话皇帝陛下装腔作势地说道:「竟有这种事?」 景行点点头:「臣弟能起死回生,正是因为与胭脂八字相合,命数相通。」 「那时候胭脂摔坏了脑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而臣弟见识浅薄,虽然心里很是喜爱她,可也只把她当了寻常女子。」 「再后来,皇兄要为臣弟指婚,臣弟自然是欣喜万分,千挑万选的定下了解家……」说到这里景行抬头看着景云道:「皇兄,您说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一妻一妾可算多了?」 景云想都没想就摇了头:「你贵为贤王,别说一妻一妾,就是再多些也应该。我们景氏一族本就人丁单薄,不多纳妾室如何多产孩儿。」 「臣弟想的也如皇兄一般……」景行苦笑了一下委顿在地上,他低了头呵呵笑了两声:「臣弟想着,胭脂与我有恩,不管如何也不能慢待了她,总要给她个名份的。」 「你如只把她当妾室纳了,怕是她以后脑子好了也要怪你。」景云轻声道:「成子的嫡女,嫁给谁都是要做正妻的。」 「呵呵!」景行笑着摇了头:「她啊,就是脑子没有好也是不愿与臣弟做妾的。」 「哦?」景云皱了下眉,低声问道:「如此一说,无疾莫非还未曾与她圆房?」 「皇兄……」景行直起了身子轻声道:「臣弟虽然身子弱,可毕竟是个男人。胭脂既然是臣弟的沖喜娘子,臣弟与她互相爱慕,我们在一起同床共枕几个月……怎么可能没有……没有肌肤之亲。」 景云微微点头,心道:还用你说,朕早就知道了。 「可就是这样,胭脂仍是走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景行的心实实在在的疼了一下:「她走得干脆,不管臣弟是吓唬她还是求她都没有用,胭脂真走了,她说,她绝不与另一个女人分享丈夫,她说,她觉得我脏……」 「这话就过了。」景云不以为然地说道:「就算她将来嫁了人家,成了当家主母,也不能不许她的夫婿纳妾啊。」 「她走了,臣弟心里也难过,可想着终归是个女人么……」景行接着说道:「臣弟觉着总不能为了个女人坏了规矩。」 「再往后,臣弟又病了一场,解懿过府来探病,臣弟才知道自己错了,唉!」景行又是一声长嘆:「臣弟当初病的要死了,胭脂没有半点嫌弃臣弟的意思,衣不解带地伺候了臣弟几天几夜,可谢小姐名为探病,却连臣弟的寝殿都不肯进……」 「皇兄,臣弟自小便病弱,从来都是把药当饭吃的,您说,我这样的身子就是强撑着又能活多久?」 「不要胡说!」景云双手扶着御案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景行身前,伸臂扶起了他:「你才多大年纪,竟说这样的话!」 景行看着他笑了笑:「臣弟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皇兄这些年也没少为臣弟操心。」 他抬手在自己的胸口上拍了拍轻声道:「臣弟这里都记着呢……」 「坐下说话吧。」景云的脸色缓和了少许,他指了指景行身后的椅子。 景行道了谢,候着皇帝陛下重新坐在了龙椅上他才老老实实地坐下,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虚汗。 「自那一件事之后,臣弟心里便明白了,天下的女子虽多,能知心的却不多。」景行接着说道。 景云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似乎也颇有所感。 「自那之后,臣弟就存了心思要找到胭脂。」 「天见可怜,半年之后臣弟总算是寻到了她。」景行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带出了一丝笑意,可这笑容稍纵即逝,他马上又哭丧了脸:「可胭脂仍是不肯跟臣弟回去,她仍是那句话,绝不与旁的女子共侍一夫!」 「她也是个有脾气的。」景云插言道。 「胭脂是成子的独生女儿,怎会没有脾气。」景行轻声道:「那时,她为了生活已经经营了一家小小的饭食铺子,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荆钗布衣粗茶淡饭,她若是没有脾气,如何能受得了这么多苦。」 「朕听说她厨艺不赖。」 「胭脂煮饭的手艺确实天下无双。」景行抬眼看着皇帝陛下说道:「国丈大人府里曾经办过一场素食竞技,胭脂可是把御厨都胜了的!」 「朕听皇后说过此事。」景云不以为然的说道:「操持这些终归不是正道儿,她若听你的话,你还得劝劝她,多练练琴艺。」 「胭脂的琴艺早就融入骨血……」景行看着龙椅上坐着的堂兄说道:「徐奉的琴艺皇兄是知道的。」 「自然。」景云点头道:「比成姑娘如何?」 「没法比。」景行说道:「胭脂奏出的琴音使人如听仙乐,凡夫俗子的琴音如何与她相比?」 「竟然高出这么多?」景云无比惋惜地说道:「可惜,朕至今无缘听到……」 「臣弟也只听过一次。」景行接着说道:「也正是那次在国师府操琴让胭脂恢復了清明,她记起了自己是谁。」 「呵呵,她此番记起了过往,怕是要与你难堪了。」 「没有。」景行低声道:「她大病了一场,烧了几天,好了之后就说再也不许臣弟去找她了,还让臣弟与解姑娘好好过日子。」 「竟是这样?」景云一扬眉抬手摸了摸自己才长出的鬍子:「成姑娘还是识大体的。」 大惠的男子过了而立之年便要开始蓄鬚,否则便会被人诟病为老不尊,有装嫩的嫌疑。 皇帝陛下虽然万分的不愿老去,可他毕竟也过了三十岁,如果还不把鬍子留起来也说不过去。 立了秋之后,他觉着天气渐渐凉爽了,这个时候开始留鬍子倒是个好时候,于是一咬牙决定自此蓄鬚。 如今他用手一摸下巴先把自己下了一跳! 手下的鬍鬚半长不短根根都跟刺似的扎手! 难怪他昨日宠幸解贵妃的时候,她总是推开自己的面颊…… 「哼!」皇帝陛下暗自冷笑了一声,决定今夜接着宣解贵妃侍寝,他要把她的前胸后背都亲遍了,看她敢言语的! 「胭脂虽然脾气大些,可她也只在那一件事上脾气大,旁的她倒是很守规矩。」景行没有国师大人的神通,看不到皇帝陛下已然想到了解贵妃光熘熘的身子,他自顾自的说道:「她还劝臣弟说,既然是陛下指的婚,臣弟就该早点与解姑娘把婚事操办了。」 「不忙操办。」皇帝陛下忽然打断了他:「此事先缓一缓。」 「皇兄……」景行慢慢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御案前缓缓地跪了下去:「臣弟求皇兄下旨解了与解家的婚事,哪怕就此孤独终老,臣弟也不能与一个与反贼有染的女子成亲!」 「这个你也不要外传。」景云压低了声音道:「此事先到此为止,朕自有安排!」 …… 「陛下,坤宁宫过来人请您去用晚膳呢。」章公公进来在皇帝陛下身边轻声说道。 「不去。」景云不耐烦的一挥手:「让皇后好好养胎,朕过几日再去看她。」 「是。」章则躬身退了出去。 景云眼睛盯着御案上的奏摺脑子里仍旧想着景行的话。 他一句一句的把景行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半点破绽,这与他收到的消息是一致的。 把奏摺推向一遍,他提笔在纸上先写了成纯熙的名字,又在旁边写了景行的表字『无疾』,接着他又写了国师二字,很快的,皇帝陛下摇了摇头,把国师的名字直接划去。 「成家……还有他母妃的娘家……无疾七个姐姐的夫家……」景云重重的摇了头:「这样的势力要正儿如何抗衡?」
第二百二十八章 皇帝陛下在御书房里盘算着如何不让朝堂上任何一方的势力独大,坐在马车上的景行也没闲着。 因为想的过于认真,让他暂时忘了牙疼。 方才在御书房里的一番话有真有假。 真的多,假的少。 看似闲聊似的一番话景行却已经在心里反反覆覆地斟酌了三天,甚至在说话的时候要带上什么表情,哪里要嘆口气他都事先想到了。 尤其是说到燕之的时候,他还告诉自己一定要低着头…… 景行自信可以当着皇帝陛下的面把假话都说成真的一样,唯有提到燕之的时候他没有把握。 燕之是那个能让他起心动念的人。 他绝不能让皇帝陛下捏住了自己的软肋! 「嘶……」捂着脸抽了口冷气,景行小声说道:「庸医!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扎了针也只管一会儿……」 他知道自己牙疼的根源在于牙齿生不出来,所以口中虽然骂着大夫倒是没有真生大夫的气。 经过一番回想,景行确信自己没有说错了话,他紧绷着的那根弦一松,马上又知道了牙疼。 捂着半边脸坐了起来,他拧着眉头问道:「到哪儿了?」 「回王爷话,已经到了双桂巷了。」侍卫在车外回道。 听着离王府还有段路,进行疲惫地靠在车厢闭了眼。 每次从宫里出来都会让他觉得累,心累。 这种累不同于身体的疲累,常常会让他有不堪重负的感觉。 每每累到了一定程度,他就想去燕之那里。 先吃一顿她亲手做的味道绝佳的饭菜,然后躺在她那铺的软乎乎的大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调戏她几句,看着她羞恼又不好声张的模样,景行便会觉得四肢百骸都舒服的不得了,当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燕之是个清净的人。她不仰视权利,景行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汲汲营营的算计。 她身边养着的人也不少,可她却从不会在他面前为自己的人谋半分好处。甚至,她也从不和他提钱。 「傻妞儿!真想把爷养成吃软饭的啊……」想到燕之,景行又有了要去南菜园的想法:「那爷现在就去吃!先吃饭,再吃你……」 他坐了起来,撩了帘子才想说话,一名骑在马上的侍卫已经靠了过来,低声说道:「王爷,徐大人在府里呢。福总管给派人送的信。」 徐奉来了? 景行撩着帘子的慢慢地攥了起来,他垂眼想了想沉声道:「去,请库部主事于大人过府一趟。就说本王有要事。」 「是。」侍卫应了策马儿去。 事情解决一件是一件,三姐与徐奉之间的事情也拖了许久了,既然姓徐的自己送上门来,也省得自己以后再去找他了。 「王爷。」马车才停稳,福全已经撩了车帘子,景行扶着他的一只手臂躬身出了车厢:「人呢?」 福全微微往身后一侧头,景行顺着方向望去,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你?」 徐奉乍一看景行也是一愣:「哎呦!王爷的脸怎么了?」 一听声音,景行耷拉下了眼皮,看着脚底下的脚凳慢悠悠地下了车。 几个月未见,徐奉像变了个人似的,瘦的完全脱了像。原本圆的大盘子似的一张脸已经没剩了多少肉,两腮的皮松松垮垮地耷拉着,一下子就显了老!
第二百二十九章 景行盯着徐奉一阵端详,他皱着眉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徐奉一愣,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个问题,一时之间自己也忘了自己的岁数。 犹豫了下他才开口道:「三十七了。」 「哦。」景行点点头,心道:「老梆子!」 「小舅子!」徐奉见他提步就往里走,不由得开口叫道。 景行停住了脚步,身子不动只回了头说道:「你说什么?」 徐奉心里一惊,忙改口道:「王爷,卑职有要事要与您商议。」 「哼!」景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徐大人吶,本王怎么记得你出京去了?不是偷着跑回来的吧?」 「哎呦,那我哪儿敢啊!」徐奉从袖笼里掏出帕子来满脸胡撸了一把,弯着腰说道:「是东夷递国书的使者到了驿站,卑职是护送使者入京的,明儿一早就得赶回去。」 景行扭头上了台阶,徐奉赶紧亦步亦趋的跟在众人之后也进了王府。 「去,把大夫叫过来,本王牙又疼上了。」进了书房,景行往椅子上一座,就有内侍过来去了他头上的朝冠,又将他头上束髮的金簪换成了稍轻些的玉簪。 很快,府里的大夫夹着一只小木箱跟在福全身后进了书房,见内侍正伺候着王爷更衣,他行了礼站在了一旁。 「行了。」景行把手里布巾扔进小厮端着的铜盆里,他挥了挥手,内侍和小厮们赶紧行礼退了出去。 「还疼,给本王扎扎。」景行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将头枕在了上面,他闭了眼:「除了把本王嘴里的肉豁开,几枚别的法子让牙长出来了?」 大夫把针给他扎上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豁开也成。」 「说说。」景行立时睁了眼,两眼放光地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此牙不能长出不外乎是生的不是地方,上面有肉挡着。」那大夫两手拢在袖中轻声说道:「可牙齿终是要长出来的,如同麦粒入了土终要发芽一般。」 景行点点头,觉着大夫说的挺好,自己的牙可不就是埋在牙肉里的种子么,它想出来自然得经过一段时间。 「所以王爷您不要担心。」大夫伸手轻轻捻了银针,景行疼得面皮跟着一起抖了几下:「用不了几日,王爷口中的牙肉就会从肿胀开始烂掉,等烂到一定地步,新牙就生出来了!」 景行自己动手把脸上的三根银针都拔了,抬手往地上一扔:「出去!」 若不是这大夫医术精湛也在王府里服侍了他几年,就凭他刚才那几句话,景行就想把他弄死! 大夫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王爷,慌慌张张地出了书房。 福全忙蹲下身子用手在地上摸索着,直到将三枚银针全都找到了他才一声不吭地站到了门口。 「王爷,您还没用晚膳吧?」徐奉一直等着说话的机会,如今见景行总算消停下来,他忙开了口。 「徐大人不是有话要说么?」景行坐直了身子,用手在脸上摸索着,在三个针眼上依次摸了过去,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在指尖上他看到了几点血迹。
第二百三十章 景行用拇指在手指上捻了捻,将那血迹搓得没了痕迹:「有话就说。」 他低垂着眼帘遮了眼中的目光。 「这……」徐奉往门口瞅了瞅,福全低眉敛目地站在那里,完全无视他的暗示。 「还怕人听啊。」景行嗤笑一声对着福全挥挥手,福全这才行礼退了出去。 「王爷,阿姃可在府里?你让我见一见她吧。」徐奉往前走了几步,小声说道。 「别提我三姐!」隔着一张书案景行横眉立目地盯着他沉声道:「你要是找本王说公事,本王就耐着性子听你说说,若是到本王跟前说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儿就滚出去!」 「阿姃?现在你想起我三姐来了?嗯?」景行抬手重重的拍在书案上吓得徐奉浑身一颤:「你在外头养外室花天酒地地时候可有想过她?」 「我……」徐奉虽然瘦得脱了形可爱出汗的毛病还在,他不但饿了时候能出汗,心虚胆颤的时候同样能出汗。 如今他头上和身上的冷汗一层层的往外冒,出的他心慌意乱几乎要脱力。 掏出帕子来哆哆嗦嗦地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子,徐奉让自己心绪沉了沉才开口道:「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可也罪不至死吧?」 「就算阿姃恼我恨我也得让我说几句话话吧?」 「就这样一声不吭的处置了我,王爷,您说我冤不冤?」徐奉虽然被贬出京,可他的品阶还在,并且此次前来他也存了要与景行好好周旋一番的心思。 徐奉心里明镜似的,三郡主那个人一天到晚咋咋唿唿,实则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 并且在刘氏的事儿没有暴露之前,他们夫妻表面上处的还不错。 他相信三郡主心里定是有他的。 女人,但凡心里装了一个男人是很难放下的。 也正是对此深信不疑,徐奉才有底气到贤王府走这一遭。 贤王府如同一棵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他徐家今后的荣华富贵虽然不见得就得吊在景行这个半死不活的『树』上,可能在树底下待着的时候徐奉还是不想轻易的离开。 「你还有脸在本王跟前喊冤?」景行笑得阴森森的,徐奉没听过他这样笑过。往日不管在朝堂上还是外头遇上,贤王爷都是一派和气与世无争的模样,即便是笑了也是毫无声息,并不吓人。 徐奉听着他笑得古怪,不由得抬了头,这一看吓得他差点晕死过去! 景行的脸上一片血渍,鬼似的。 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景行暂时住了口,他伸手在脸上摸了摸,知道是方才拔针的时候太急了,弄伤了自己。 「当初你徐来求娶我三姐的时候我们可是说的明明白白,你不得纳妾留通房。当时你是不是应了本王了!」他放下手继续说道。 「是。」徐奉小声应了:「我当时也把刘氏送出去了……可谁想到她竟让要寻死啊……」 「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言而有信。你捨不得她就别答应我三姐的条件啊,现在又与本王说什么刘氏寻死觅活的?你可想过我三姐知道此事后是何等样的心情?」 「她一心求死,在腕上割了几道伤……血都快流尽了……」 景行越说越气,几乎要咬牙切齿了:「为了一个贱婢,你背信弃义,逼得髮妻没了活路,你还有脸在本王这里喊冤!」 「失势了才想起我三姐的好?知道来求她了?你好大的脸!」 景行起身走到墙边立着的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头拿出一只木盒来,他一手拿着走到徐奉跟前轻轻地打开:「本王不想多跟你废话。」 「今儿你若是肯签了和离书,那这个东西本王就当没看见过。反之,你也别在本王跟前多说了。洗干净了脖子等着挨刀砍吧!」 景行手里拿着的正是从燕之那里要来的那盒茶砖。 「这可是你那个亲亲的好妹子给本王送来的。」景行呵呵一乐,『啪』地一声把盒子木头片又推了回去,他低头在徐奉耳边说道:「徐大人,本王没想到你和我王叔还有往来啊……」 徐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手脚同时没了力气。 他身子摇晃了几下才堪堪站住,他对着景行伸出了手:「和离……这个要给我……」
第二百三十一章 「这个啊……」景行掂了掂手里的木盒斜睨着徐奉轻声说道:「这么一块好茶砖怕是连我皇兄都饮不上,徐大人开的价有些低了。」 「王爷。」徐奉抬眼看着他笑了笑:「安王府特造的茶砖虽然不多见,可这块未必就是从卑职府里出来的。」 「您说,卑职若是死不承认……这事情闹大了陛下要是问起来,您是不是也脱不了栽赃陷害的干系呢?」 「再者说了,既然是我与阿姃要和离,怎么也得我们两个人当面说清楚吧?您现在这样逼着卑职签下和离书……卑职就想啊,是不是阿姃也是被谁逼的不能出来见我了?」 「卑职与阿姃有三个孩儿,阿姃就是捨得卑职,她也捨不得那三个孩儿……」 「真坏!」景行抬起右手来伸出食指对着他指了指:「你说你的聪明劲儿怎么就不用在正地方呢?」 「你咬死了不认这茶砖是从你徐府出来的就成了?」景行也笑了笑:「你说,本王若是现在就请上几位大人去到你的家里,当着你老母亲的面把徐小姐请出来问问会是怎样的结果?」 徐奉浸淫官场多年自然不是景行几句话能吓唬住的,可他知道,自己的妹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她根本就不是贤王的对手。 用不了几句话,她就得照着贤王爷的话往下说去…… 徐奉低了头,抓着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 他把眼前的事情又想了想,随即嘆了气。 贤王是铁了心要拆散三郡主的婚事了,凭着贤王府的势力抓着他的错处不放,他没有半点抵抗的能力。 而今后没了贤王府这棵大树,他也会愈加的难混了。 「我签。」思量到此徐奉终是点了头,一滴汗珠子被他甩到地上。 景行往后退了一步,唯恐他满头满脸的汗溅到自己身上:「哎,不忙。」 「……」徐奉抬头看着他,以为对方又改了念头。 「你那番话倒是提醒本王了,我那三个外甥还小,确实离不开娘。」景行和颜悦色地说道:「这么着吧,三个孩子都跟着我三姐回来吧,我这个当舅舅的受点累养着他们就是了。」 「你放心,他们在王府里吃不了亏,比跟着你这个没出息的爹强!」 「王爷……您这样做也未免太绝了吧?」徐奉的眼睛都红了,不管他与三郡主之间有多少真情,他的三个孩子他可是都放在心上的。 「不行啊?」景行横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走到书案后面坐下:「那本王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这就带着人去徐府一趟,公事公办最好。」 「徐大人你呢私通藩王意图不轨……这个得挨一刀吧?」景行抬手做了个刀砍斧噼的动作。 徐奉又是一颤,只觉得脖子上颳起了冷风…… 「如此大罪,怎么也得把你家抄了吧?」 「抄家都是轻的,陛下若是龙颜震怒没准儿还得株连九族……」景行摇摇头轻声道:「哎呀,以后你徐家可真是清净了……」 「一切都照王爷您说的办。」徐奉颓然说道,一句话几乎用了他所有的力气。 「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景行从书案上拿起几张纸再把笔墨往前一推:「写!」 「王爷,于大人过府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福全在书房门外禀告道。 「来的正好。」景行马上开口道:「请于大人来书房。」 和离书并不是徐奉写了就成的,它上面还得有人证才成。 于大人是兵部的老人,为人沉稳持重做事一板一眼,正是做人证的好人选。 …… 一个时辰之后,景行亲自把于大人送出了贤王府,看着莫名其妙做了证人的于大人皱着眉上了马车,又看着马车渐渐走远,他一步一步地下了台阶:「备车,本王要去南菜园。」 总算是把三姐的事情圆满的解决了,景行不动声色的高兴着。 高兴之余他更想见到她……
第二百三十二章 细作安排 徐奉出了贤王府,一步一步地下了高高的台阶。 站在平地上他回头望了望,敕建贤王府的金字匾额在两只巨大灯笼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刺眼。 从此这个地方便与他无关了…… 他同时失去的还有那个不甚聪慧的女人和他的三个儿女。 对于三郡主,徐奉心中并无多少爱意。 他更可惜的是和离之后如她这样身份地位的女子再难找到。 至于孩子…… 徐奉攥了攥拳,心道:他们终究是我的骨血,姓的是徐。你景行就是再厉害又能如何?我的孩儿不过是叫你一声舅舅! 「大人。」亲随见他站在那里木雕泥塑似的半晌不动便小声的叫了一声。 「嗯?」徐奉一哆嗦,大梦初醒般地扭过头来愣了一阵,眼看着跟着自己回京的几个人俱都是灰头土脸的没了精神,他清醒过来,朝着马车走去:「回府。」 他的小家没了,可徐家一大家子人的日子还得过下去,他是这个大家的家主,不能没了魂而似的。 夜晚的帝都街上仍有不少行人,徐府的马车不能行进的很快。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徐奉任身上的汗肆意的流淌着。 他聚精会神地想着方才景行的言行,越想越觉得蹊跷。 如他们这样的人家多少夫妻同床异梦面和心不合地过了一辈子,除非到死,两口子之间不管有多少深仇大恨也不会轻易的分开。 他们的婚姻原本就联繫着两家人的命运。 可方才景行分明不给他一点说话的机会,是铁了心地要三郡主与自己和离……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三郡主这个人生的五大三粗,实则心里还是有着小女人的那点心思。 这样的女人只要成了家便会一切以夫婿子女为重,三郡主就是把一颗心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所以徐奉相信她会为了自己养外室而寻死觅活,甚至于他才听到她为了此事一心求死的时候心里还暗暗地得意过。 当初他让刘镜尘带着刘氏离开帝都的时候原本是存了要杀掉这二人的心思。 结果杀手追了去,不但刘镜尘和刘氏都没有死,他花重金雇的杀手倒是被追来的人干掉了两个! 难不成那两个姓刘的都被贤王劫走了? 几样事情串在一起想了一遍,徐奉咽了口口水,不敢再想下去。 现在三郡主与孩子们都与自己脱了干系,那,自己怕是前途堪忧了…… 「走后门,不要惊动府里的人。」徐奉对着赶车的驭夫吩咐道。 一盏茶的功夫,马车悄悄地驶进了徐府。 徐奉下了马车径直朝着母亲的院子走去。 站在房门外,徐奉掏出湿哒哒的帕子来擦了擦脸,又仔细的整理了衣袍才对着当值的婆子点了头。 那婆子忙对着屋里说道:「老夫人,大人回来了。」 「谁?」徐老夫人的声音徒然响起,接着从里面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徐奉才进了门,一个人就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大哥!你可回来了,咱娘天天都念叨着你呢!」 徐奉先回头对着外头吩咐道:「关严了院门,别说我回来了。」 「是。」婆子小厮轻声应了,赶紧给院门落了闩。 「小八也在这里啊。」徐奉拍了拍徐金蟾的后背温和的笑了笑:「别堵着门口,让大哥先给娘行礼去。」 「大哥……」徐金蟾却没有动,她仰着头嘴巴张的大大的是个吃惊的模样:「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瘦了好,瘦了身上觉得轻松。」徐奉也知道自己现在瘦的脱了形,怀疑自己生了重病,可眼前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都是让他头疼的,他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身体了。 「敬先?真是你啊!」徐老夫人从内室出来一看到儿子就泪如雨下:「儿啊,你是遭了什么罪哦,疼死娘了!」 「娘,儿子没事儿,让您老挂念了!」徐奉迎着母亲快步走了过去,跪在了徐老夫人的身前。 徐母弯下腰去捧起了儿子的脸只看了一眼便伸臂把他搂进了怀里:「可疼死娘了……」 徐奉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把脸埋在母亲的身上稳了稳情绪才轻声道:「娘,别哭了,您若哭坏了身子可就是儿子惹出的罪了。」 「快起来。」徐母嚎了几声意识到儿子还在地上跪着,她忙止住了悲声把他拉了起来:「小八,去让厨房赶紧准备些吃食去,不是还有几盅燕窝,让他们给煨上。」 「嗳,我这就去。」徐金蟾掏出帕子擦了脸上的泪水才要出门却被徐奉叫住:「小八,就说是你和娘要吃些夜宵,别让那些院子的人知道我回来了。」 「我知道了。」徐金蟾点头应了出门去了厨房。 「娘,咱屋里说话去。」徐奉扶着母亲的手往内室走去:「我这次回来就只能住一晚,明早城门一开就得赶回去,有些话就只能咱们娘俩说。」 徐奉与徐老夫人嘀嘀咕咕了大半夜,把家里一些紧要的事儿都说了一遍,他特意告诉了母亲:「放出去的银子该收的都收了吧,您也别想着儿子东山再起了,关起门来吃一碗安生饭比什么都强。」 「真没希望了?」似乎是一夜之间母子两人都苍老了起来,徐母声音嘶哑地问道:「咱们多使银子,寻寻门路也不成么?」 「娘啊……」徐奉苦笑了下轻声道:「别费那功夫了,您想想是谁把儿子贬出去的?」 「陛下啊。」徐母脸色一变,急急地问道:「你和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被陛下拿了把柄?」 「陛下手里若是真有儿子的把柄还会留着我的这个?」徐奉抬手在脑袋上敲了敲,他看着母亲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估摸着我是得罪了小人,那人定是在陛下面前进了儿子的谗言了。」 「那可如何是好?」大儿子她的主心骨,听徐奉这么一说,徐老夫人一时也没了主意。 「韬光养晦。」徐奉凑近母亲轻声说道:「咱们家里的银子您看得紧些,其他几房都有产业,以后少给他们贴补。咱们现在是遇到事儿了,先顾着自己吧。」 徐老夫人点了点头,她抬眼看向儿子对着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她怎么办?」 「她现在跟儿子隔了心了,娘不用管她。」徐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把与三郡主和离的事儿告诉老娘。 能瞒一时是一时吧,等实在瞒不住了再说。 「明儿一早贤王府的人会过来接孩子。」徐奉的眼睛闪了闪,接着说道:「您别拦着。」 「接走?什么时候送回来?」徐母一皱眉:「眼瞅着都该中秋了,咱徐家的子嗣怎么到景家过节去了!」 「娘,现在是什么时候啊……」徐奉伸手在桌上轻轻拍了怕:「儿子这里的事儿就够闹心的了,哪有心思过节呢。我巴不得我那个小舅子把孩子们接过去呢。」 「再怎么说那也是贤王府,不比咱们这里好?」 「可是……」徐母一张嘴就被徐奉笑着打断了:「娘,不管在哪儿,我都是孩子们的爹,他们都得姓徐!我那个小舅子就是再眼馋也没辙,谁让他身子不成呢!」 「那是!」徐母一撇嘴,现出一个刻薄的笑容来:「他可没有我儿子的福报大!」 「对,就是娘这句话,儿子福报大着呢!」徐奉看着母亲轻声道:「您什么都别想,看住了那几房,别让他们在这个时候惹是生非,再过些日子,等陛下的气消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把儿子再调回来。」 清晨时分,一夜没合眼的徐奉又上了马车,看着站在车下送自己出来的徐金蟾他和蔼的一笑:「小八,替大哥好好伺候着娘。等大哥下次回来给你添置几套新衣裳,你看看你,穿的太素了,哪有点小姑娘的样子。」 「大哥,我对不住你……」徐金蟾低着头把手里的一个大包袱放到了马车上:「娘和婶子要把我嫁到刘家去,我不乐意。」 「娘岁数大了,难免会做煳涂事儿,大哥要是在家一准儿不能同意这门婚事!」徐奉看着车前站着的瘦瘦小小的女子不禁嘆了口气,心道:什么都不懂……还是太小了…… 「刘家那小子配不上我妹妹!」他轻声说道:「你还小,以后定然会有一门良配等着你呢,在家多待几年,别急着嫁人。」 「看您说的……」徐金蟾被徐奉的几句话说得脸都红了,她微微抬头怯生生地看着他说道:「大哥,您别生我的气就成。」 「大哥什么时候跟你生过气?」徐奉往四下看了看,忽然用极小的声音问道:「小八,你怎么跟成家的小姐走的那么近吶?」 「您说胭脂啊?」徐金蟾展颜笑道:「大哥,您定猜不到她是谁。她就是贤王殿下的那个沖喜娘子!」 「什么!」徐奉脸上的笑容僵住,他『噌』地一下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来问道:「你是从何处听到的这个消息?」 「您小声点儿!」徐金蟾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在徐奉耳边轻声道:「是嫂嫂说的……」 徐奉一屁股坐在车厢里,整个人都呆住了。 一霎时,他全明白了…… 难怪一向好脾气的贤王忽然对自己发了狠,原来癥结竟在成子的女儿身上! 「哥哥听闻这个成姑娘是个有见识的闺秀,你要多多和她亲近。」临行之前,徐奉如是嘱咐着自己的妹妹。 从始至终他都没问过徐金蟾茶砖的事儿。 贤王爷说茶砖是徐金蟾亲自送给他的,徐奉压根就不信。 听了妹妹的话他倒是有点明白景行的意图了。 马车上,他闭着眼在心里想到:贤王这个黑心的东西,不要脸透了!连女人的事儿都要掺和……你不就是不想我家小八和成家小姐走得太近么?我偏不让你如愿! ------题外话------ 感谢十一月所有投了月票的朋友~ 鞠躬~ 这个月月底月票双倍,大家要是想给景景和燕之凑份子的话可以攒着道月底投哈~ 俺先谢了~ 第一更~ 十点半还有一更~
第二百三十三章 帮个忙 景行煳着半脸血进了燕之的屋子,燕之看得一阵心惊:「这是怎么了?脸都肿了,摔着了?」 在燕之看来凭着贤王爷身边的亲卫的武功,他是很难被人伤到的,那么他脸上的血便只剩了自己磕碰而来。 「啊?我的脸怎么了?」景行进门就开始装傻,他用手在脸上摸了摸,看着燕之笑道:「没事儿啊。」 燕之放下手中的毛笔,下地走到窗户边拿起放在窗台上的一块铜镜给他:「你自己看看……」 景行接过铜镜歪着脑袋装模作样地照了照,不以为意的把镜子又放到了窗台上:「小事儿。爷来的时候让府里的大夫给扎了几针,可能是爷出来的急,血没止住。」 「你急什么,屁股后头有狼追着?」燕之拉着他走到炕边上让他坐下,自己捧着他的一张脸左看右看的,真没发现有大的外伤,她才横了他一眼:「等着!」 景行笑了笑,看着她转身出了屋。 燕之再回来时候端了一盆子热水进来放在盆架子上,她投了一块布巾递给他:「快擦擦吧,瞅着吓人。」 「不擦。」景行脱了靴子稳稳噹噹地往炕头上一坐,歪着头对燕之笑道:「爷自己看不见,你要是看着害怕,你来给爷擦。」 燕之摇摇头,还是走了过去把他脸上的血迹擦了干净:「又不是没手没脚的,偏偏耍赖让我伺候你。」她一边擦着一边小声嘀咕道。 「爷可没耍赖。」景行伸臂将燕之圈进了臂弯,他仰着脸笑眯眯地说道:「爷的手也没闲着。」 燕之低头看着他,看得十分仔细,景行『嗤嗤』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越看越觉得爷好看?」 燕之一皱眉,用手在他一侧的脸上按了按:「脸都是肿的,歪瓜裂枣,好看什么……」 景行也皱了皱眉,往后躲了下:「别动哪儿,一碰就疼。」 「这到底是怎么了?」燕之把布巾放在小炕桌上,寻宝似的在他脸上又看了一遍:「没有青紫的地方啊。」 「是里头。」景行一张嘴对着她含含煳煳的说道:「大夫说爷在长牙齿,可总也长不出来,你看看,肿了几日了,什么都吃不了。」 「这是长智齿呢。」燕之看了一眼,小声说道:「赶紧放开我。」 「不放,好几日才落到爷手里,让爷多抱一会儿……」景行把脸贴在了燕之的身上哼哼唧唧地说道:「抱着就不疼了。」 燕之看了他一会儿,见他还没有松手的意思,便回头说道:「羽姑姑,您来一下,王爷说他牙疼。」 「哦。」很快的,羽推门走了进来,她往屋里一看,就见贤王爷正单手托着腮正愁眉苦脸地看着燕之。 「王爷看着我家少主也没用。」羽径直走到燕之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还请王爷您开尊口。」 「啊……」景行勐地一张嘴:「看吧!」 「嚯!」羽耸了下肩膀,往后退了半步。 「姑姑您也不能治?」燕之看她这样忙问道。 「嘴可真大!」羽小声说道。 「姑姑您能治么?」燕之看了眼景行却是笑不出来。 这是古代啊…… 是一场重感冒都会死人的古代。 在没有现代各种抗生素的朝代里,很多死亡都是由一处小小的感染引起的。 「小事。」羽姑姑回身对着燕之说道:「丫头,你先出去转转,一盏茶的功夫就好。」 「这么快?」燕之犹犹豫豫地往外走,她对景行说道:「我去厨房给你做些吃的,待会儿羽姑姑给你治好了牙,你就能吃东西了。」 才走到厨房门口,她就听到屋里一声闷哼,接着羽姑姑说道:「行了,王爷您漱漱口……」 …… 「能吃东西么?」燕之端着才做好的饭菜回来的时候景行正躺在炕上瞪着屋顶发呆。 听了燕之的话,他扭头看着她:「胭脂。」 「嗯?」燕之把托盘上的吃食一样样儿的放在炕桌上,她俯身看着他:「让我看看。」 这次景行却说什么也不肯张嘴了。 羽在他的牙床子上用小刀划了个叉,他知道那定是血肉模煳的一处伤口,这样的伤口他是不会让她看的。 「不给看,省的你也说爷嘴大。」他翻身而起凑到了小炕桌边上看着上面的饭菜说道:「还真饿了。」 小炕桌上摆着一张松软的鸡蛋饼,一碗去了油星的排骨汤,一小碟子滑熘鸡肉片。 燕之把托盘放在桌上,撕了半张鸡蛋饼递给他:「吃吧,鸡肉片是上了浆滑炒的,很嫩。」 景行伸手接了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地吃了下去才对着燕之说道:「很好吃。」 「你啊……唉!」燕之嘆了口气侧身坐在了小炕桌的另一头儿,轻声道:「连牙齿都生病……」 「我皇兄也说了同样的话。」景行抬眼撩着她笑了笑:「他说我得的病很全面。」 「……」燕之扯扯唇角,实在无话可说。 「爷跟你商量商量啊。」吃了饭,景行放下碗筷瞅着燕之说道。 「说吧。」燕之道。 「再过一两天爷得把三姐接回来了。」景行说道:「爷把她送到西山的碧云庵去了。」 「难怪徐小姐去了王府几次都见不到三郡主,原来她就没在府里。」燕之恍然大悟似的说道:「那丫头也是个死心眼子,一等就是一天,连着去了好些天呢。」 「爷知道。」景行点头道:「我三姐与徐八妹要好,若是让她们见到,怕是徐八妹哭哭啼啼一番话我三姐就得跟着她回徐家去。」 「这种事儿还得让你三姐自己拿主意比较好。」燕之轻声道:「她若是捨不得原来的家,早晚都得回去。你总不能让你三姐在庵堂里住一辈子。」 「是啊。」景行点头道:「已经在庵里住了不少时日了,她早就闹着要回家了。」 「那就让她回家住呗,这有什么可商量的。」 「徐奉已经写了和离书。」景行压低了声音说道:「此事我三姐还不知晓呢。」 「怎么个意思?」燕之盯着他问道:「难不成人家两口子离婚,不是……和离,是你安排的?」 「正是。」景行马上点头认了:「是爷逼着姓徐的写下的和离书。」 「这事儿你倒是办的挺利索。」半晌之后燕之才点了头:「怎么你自己退个婚就那么费劲呢?」 「不是一码事儿。」景行赶紧挪到了燕之身边搂住了她陪着笑说道:「咱们又不是急着成亲,总要把事情按照轻重缓急办了。」 「谁说我不急?」燕之推开他,格楞着脖子说道。 「你先帮着也把我三姐的事办好,接下来爷就办你!」景行满脸坏笑着凑了过来又把燕之抱在了怀里:「要不,爷今晚就不走了吧?」 「滚你的吧!」燕之见他又是满嘴不正经的话乱冒赶紧止住了他:「到底要和我商量什么?」 「我三姐大概还捨不得那个姓徐的,爷怕她知道了这事儿后要大闹一场。」景行把燕之的手包在自己的手掌里握了下小声说道:「爷想让你帮着劝劝她,有些话啊,还是你们女人家之间说更好些。」
第二百三十四章 景行的话让燕之很为难。 单看三郡主先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儿,燕之虽然不至于与她一见面就咬牙切齿,可从心里仍是对她喜欢不起来。 可从景行方面来说,燕之又觉得有必要和三郡主保持良好的关系。 燕之想着想着随意地一歪头,就看见景行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张没有血色的脸还微微有些肿起,心里一疼,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 「这就对了!」景行眼睛一亮,扑过来抱住她高兴地像个孩子:「爷有七个姐姐,都是你的大姑子,不过胭脂你的命好啊,六个大姑子嫁得远,以后咱们跟前就只有三姐一个人,你们关系好了,爷也省心。」 燕之低头轻声道:「我并不在乎旁人如何说。去这一趟也只是看你的面子。」 她这话说得直白,甚至于狂傲。 景行却听明白了。 燕之身无分文的时候都敢决绝地从贤王府里走出去,她就是这种骨子里孤傲的性子。 并且就凭她是成纯熙,确实是不用看三郡主的脸色的。 「爷知道。」景行歪着头过去在她的唇上吻了下:「今年中秋咱们一起过吧?」 燕之抿了下嘴唇说道:「你来我这里,我不拦着。若是到贤王府,我是不会去的。」 「唉!」景行嘆了口气,燕之说了不去贤王府,他也不敢强求。转身躺在了燕之的腿上,景行仰视着她说道:「中秋府里来的客人会多,爷那一日都不得闲,要见你怕是还得晚上……」 「那就晚上,中秋节,正好看月亮。」燕之伸手盖上了他的眼睛。 手心被他长长的睫毛轻轻的扫了一下,燕之的心也跟着颤了下,她想拿开手却被他按住:「爷能看你就成。」 风花雪月都比不过有你在身畔相陪的日子…… …… 「姑姑呢?」小山子站在燕之的门外叫了几遍屋里都没有动静便问道。 「去新宅子了吧?」阿文轻轻地把门推开一条缝儿往里瞅了瞅,见炕上被褥已经叠了起来便肯定地说道:「定是去新宅子了,我去叫姑姑回来吃饭。」 燕之站在新宅的院子里正在和羽说话:「工匠们说明日就能上樑了,我琢磨着等天大冷的时候咱们就能搬过来住了。」 羽皱着眉四下看了看说道:「丫头,你是预备着在这破地方常住了?」 「怎么是破地方呢?」燕之对着羽一笑:「等房子建好了,再置办上家具,好好归置归置就有模样了。」 「羽姑姑,来。」燕之拉着羽从一堆木头中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二进院子,她指着一处码着砖的地方说道:「我要在这里种上棵玉兰,那花开的时候可香了,一院子都能闻得见。」 「姑姑记得你喜欢蔷薇的。」 在乐陵成府成纯熙的院落,有一面是没有没有院墙的,在那里种了一排蔷薇。 燕之的记忆中并没有栽种蔷薇的片段,她却记得那满园的香以及那掩映在葱葱绿叶中的簇簇繁花。 「喜欢。」燕之笑了笑:「今年是来不及了,等明年开了春,先种上玉兰树,蔷薇也种上。只是这两种花各有各的香,散在一起也不知会是什么味道了。」 「这样一说,明年开春咱们也回不了家了。」羽小声说道。 燕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他在这里啊,我捨不得离开。」 从帝都到乐陵相隔了千山万水,燕之很怕她这一走与景行就是永别。 「唉……」羽嘆息一声,心道:这丫头真真与公子一样的性情。当初公子也是为了夫人才在乐陵住下的……可夫人那么早就没了,剩下公子一人孤单单地过了那么多年。 「姑姑若是愿意回去住……」 「丫头,你是我的主子,你在哪儿,姑姑就在哪儿。」羽打断了燕之的话。 「姑姑,吃饭啦!」阿文从前院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一见燕之就说道:「我就知道姑姑会在这里。」 「走,吃饭去。」燕之转身往回走:「今儿我得到木作铺子瞅瞅,咱们也得提前把家具定下了。等这边房子盖好咱们就搬家。」 「姑姑,能给我买张桌子么?」阿文跟在燕之身旁小声道。 「又跟小么打架了?」燕之停下脚步指着后面的一排房子说道:「到时候你们自己挑,一人一间,姑姑给你们都买买上新桌子新家具。」 「一人一间?那冬儿和春儿她们还是没地方住啊。」羽接口道。 「怎么没地方住?」燕之说道:「我住的房子不是盖了两层么,还不够咱们住的?」 「那如何使得?」羽飞身落到了燕之的身前正色道:「丫头,你是我们的主子,这里只有你能住。」 「那么多讲究啊……」燕之挠了挠头低头对着阿文挤挤眼:「儿子,要不然,你们两人一间吧?」 「那我和小山子一间。」阿文马上说道。 「丫头,你怎么叫他……」羽眼睛瞪得熘圆诧异地瞅着燕之说道:「你可还没出阁呢。」 「这不没外人么。」燕之牵起阿文的手赶紧往外走去:「姑姑,您就当没听见吧。」 「这丫头简直要认不得了……」羽望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摇着头嘆着气追了上去:「让你宫叔知道定要唠叨几句的……」 「你自己怎么不说……」少顷,宫自后院盖的半半落落的房里走了出来自言自语道:「倒让我去少主跟前讨嫌。」 …… 吃了早饭,几个人一到早市口,宋秀秀就把小么拉倒一边嘀嘀咕咕了一番。 燕之看了这两个人一眼,径直去了小屋。 「师父,我出去一趟!」小么冲着燕之喊了一嗓子撒丫子就往早市口里跑。 「别跑,好好走!」燕之站在小屋的门口对着他说道。 早市人多,别看小么生的肥头大耳的,动作却很灵活,只闪了几下就没了踪影。 「这是急什么呢?火烧屁股似的。」燕之皱着眉说道。 「东家!」宋秀秀凑到燕之身前把她推到了屋里,用手拢在嘴边说道:「小么他哥又跑了!」 「苏冰?!」燕之不动声色地问道:「昨日我还见他呢。不是去了朋友家吧?」 「他有什么朋友啊!」宋秀秀一咧嘴:「我姨一早就去我家了,说他昨天夜里走的,连铺盖都带走了。」 「半夜……」燕之想了下说道:「那个时候离家定然走不远,四个城门都没开呢,他出不了城。」 「我爹也是这么说的。」宋秀秀说道:「东家,您是没看见把我姨给急的啊,话都说不清了,颠三倒四的。」 「他这么走了总得有个原因吧?」燕之接口道:「难不成……又和他娘闹气了?」 「可不是么!」宋秀秀又咧了下嘴:「我姨那个脾气啊,炮仗似的,她说她打了我表弟两个耳刮子,结果把人给打跑了。」 燕之摇了摇头:「打人不打脸,苏冰也不是小孩子了,哪有这么打的!」 「我姨也悔了,跟我娘说不该动手的。」 「好好的,为什么打苏冰?这娘儿两个都打成这样了,三爷就没管?」 「我姨父当时没在家里,出去喝酒了。」宋秀秀接着说道:「月初的时候,我姨请媒婆子给我表弟说了一门亲事,我表弟没看上,他不是看上……」 宋秀秀瞟了燕之一眼赶紧住了嘴:「哎呦,东家,您看看我这嘴!」 「然后呢?」燕之面色无波地问道。 「然后……」宋秀秀想了想赶紧说道:「不曾想那家姑娘就相中了我表弟了。」 「两家人家又住的不远,白天就我姨和三儿在家,那姑娘就常过去帮着我姨干点活儿。」 「这一来二去的,我姨也觉得那姑娘挺好,说她手脚勤勤,煮的饭比……比……」宋秀秀结巴了下才说道:「比东家您做的还好吃!」 燕之没言语,心道:说的她就好像吃过我做的饭似的。 「放屁!」小么从门外气喘吁吁地说道:「要是她做的饭好吃,我爹还用天天躲出去喝酒?」 「小么,怎么和你表姐说话呢!」燕之呵斥道。
第二百三十五章 小么被燕之呵斥了一句马上住了口。 燕之见梅卿几个都站在外面看着自己便说道:「你们几个该干嘛干嘛,小么,你过来。」 她从小屋出来进了青砖房子。 「找着你哥了?」关上房门燕之小声问道。 小么摇摇头:「我爹也没来,早市里头都没人管。」 「你爹那么多手下,早市怎么会没人管?」燕之伸手揉了揉小么的脑袋温和地说道:「这些事儿用不着你操心。」 「我不担心这个。」小么抬头看着燕之说道:「我娘脾气不好,几句话不顺着她,她就要打人。」 「我大哥的脾气也有些随我娘,别看他平日里不多说不少道的,可他若是发了脾气是会跟我娘急眼的。」 「脾气再不好也不能和自己的老娘发火,那是混蛋!」燕之拉过一把椅子来坐下:「要我说,你也别着急,你哥又不是没脑子的,说不准用不了多会儿功夫,他的气消了,肚子一饿,就回家了。」 「嗯。」小么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上次他跑出就是饿得受不了了才回的家。」 「干活去吧,别瞎想。」燕之起了身开了房门:「手脚麻利点儿,一会儿把烧饼烙出来,我领着你进城去。」 「要是等咱回来的时候,你爹那边还没消息,晚上就送你回家看看去。」 「嗳!」小么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但他的心挺宽。被燕之开解了几句之后已经舒展了眉头挽了衣袖跑到外头忙活去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几炉烧饼火烧出了炉,燕之看看能够今天卖的了便带上小么进了城。 南城这边住的富贵人家少,做家具生意的木作铺子只有两家。 燕之两家铺子的家具都看了看,她不挑样式,只看手艺,最后选定了一家。 拿出她早就画好的家具样式,又说了尺寸,燕之在这家铺子里定了几样家具,言明先看看做出来的样子,若是好,就把新宅子里所有的家具都交给这家铺子来做。 晚上铺子收了工,苏三爷那边仍旧没有传来消息。 燕之没有食言,亲自送小么回了家。 「小么,拿着。」在苏家的门口下了马车,燕之把一个包袱递给他:「吃的。我估计你娘今儿是没心思做饭了。」 小么伸手接了转头往自己的院子看了看。 苏家的院门大开着,正房里灯火通明。 燕之过去牵起小么的手提步往里走去。 「娘,爹,我回来啦!」一进院子小么就朝着里面喊道。 「小冰!」正房的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小么娘从屋里沖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跑了几步,她看清站在院子里的是二儿子之后眼中的光亮顿时黯淡了下去,有气无力的看了看燕之,小么娘叫了句『燕姑娘』。 燕之点点头,没有多说话。 她现在收了小么当徒弟,与小么娘就是一个辈分了,还真不好称唿对方。 「娘,给您和我爹带了些吃食。都是我师父装的,我也不知道装了啥。」小么对着母亲说道。 小么娘低头看着二儿子,从头看到脚,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儿子的手上。 小么手紧紧的握着燕之的手,即便是面对了自己这个亲娘,他都没有松开。 「娘领着你……」她慢慢地走到儿子跟前,对着他伸出了手。 「啊?」小么张着嘴露出个吃惊的模样,他看了看站在屋门口的那些人顿时面红耳赤起来:「我都多大了还用领着……我去看看弟弟去……」 松开燕之的手,他快步进了屋,留下亲娘与师父对视着。 「这小子,害臊了。」燕之对着小么娘笑了笑,面色平和。 「屋里坐吧。」小么娘也笑了笑,唇角竟扯出几条皱纹来。 一夜之间,她老了几岁,显得很是憔悴。 「屋里说话。」苏三爷也说道。 进了屋,见里面还坐着两个中年妇人,燕之一看她们的长相就猜到她们应该是小么娘的姐妹。 果然,小么对着那两个女人都喊了『姨』。 屋里乱的没了模样,桌子上摆了一只茶壶和几只茶杯,茶杯里都装着剩茶。 「我去沏壶茶。」小么娘蔫头耷脑的进来提了茶壶要出去,燕之赶紧拦住了她:「别忙了,不渴。」 苏三爷从小么娘手里把茶壶拿过来放到桌上,他又在桌上扒拉出一块地方来把小么手里的包袱解开,见里面包了两个大大的油纸包。 两个油纸包里一个包了芝麻烧饼,一个包了切好的滷肉,纸包一打开就飘了满屋子的肉香,惹得一屋子人都朝着桌上看去。 「都过来吃。」苏三爷拿了个芝麻烧饼两手掰开,又捏了几片滷肉往里一夹,他把手里烧饼递到了小么娘的手里:「你也得吃点东西。」 「对对!得吃东西,家里不是还有小三呢么。」苏三爷一开口,那两个妇人也一起跟着说道:「光着急没用。小冰是个后生,别人家像他这般大的后生不是都得出去歷练歷练?等他在外头待些日子自然就知道家里的好了。」 这边七嘴八舌地劝着,苏三爷一口气已然两个烧饼下了肚。他端起桌上的一碗剩茶一口喝了这才对着燕之说道:「一天没吃东西了。」 燕之又点了点头。 站在她的角度,也是没法劝的,怎么说都不对劲,于是她干脆也不劝了。 在苏家小坐了片刻,燕之起身告辞,本想着让小么在家里住几天,苏三爷却一摆手:「他在家也顶不上用,他娘还得多煮一个人的饭,还不如跟着燕姑娘回去呢。」 「那我就把他领回去吧。三爷,您留步。」燕之领着小么出了院子,回身对送出来的苏三爷说道:「有了消息您跟小么说一声,这孩子也惦记着呢。」 「成。」苏三爷点了头。 燕之上了马车才走,苏家院墙的拐角处便走出个女子来。 她先朝着越走越远的马车瞧了几眼才走到苏家门口对着三爷说道:「叔,这女的谁啊?我怎么没见过她。」 苏三爷一见此女就气不打一处来,可碍于对方是个姑娘家家的他不好破口大骂,只得颇为厌烦的一挥手:「都什么时辰了?赶紧回家去!」 「哎!叔,您还没告诉我呢!」那女子见苏三爷已经进了院子忙快步跟了上去急吼吼地说道:「她是不是就是个那个早市口占了咱家房子卖烧饼的女人?」 「不嫌寒碜!」苏三爷忍无可忍的停住了脚,沉着脸道:「滚一边儿去!丧门星,谁跟你是一家子!」 那女子被骂的怔住,等她醒过闷来地时候苏三爷已经进了屋,她听见他在屋里喊道:「我跟你说,这门亲事别说小冰看不上,就是小冰不说话,老子也绝不许这样的娘们儿进门!」 又过了一会儿,小么娘开了们探头往外一看,见那个女子还在院子里站着,她忙使劲的挥了挥手,示意对方赶紧离开。 那女子在苏三爷跟前讨了个无趣,又见平时对自己有说有笑的苏婶子也赶自己,便一跺脚气哼哼地走了出去。 苏家离她自己家不远,大晚上一个姑娘走夜里她也不害怕,光顾着生气了:「爱说不说!姑奶奶自己有腿,明儿一早就去早市口瞅瞅去,若真是勾搭我家小冰的人,看我不砸了她的铺子的!」 …… 此女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等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对着镜子描眉画眼梳妆打扮,她挑了一身最鲜亮的衣裙穿上,又从她娘的柜子里偷了些铜钱装着,气势汹汹地杀到了早市口。 只是她来的太早,燕之的铺子还关着。 瞪着一双牛眼,她坐在井沿上枯坐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等到铺子来了人。 她看见了小么,看见了宋秀秀,也看见了如花似玉的梅卿…… 直眉瞪眼地走了过去,她看着梅卿却对着小么说道:「哎,哪个是你师父啊?」 小么先前以为她是来买烧饼的客人,因此说话十分的客气:「姑娘也是喜欢吃我师父烙得烧饼?今儿我师父不来铺子,是我师哥掌灶。」 「小胖子,你过来。」那女子拉着小么走到一旁,拿了几枚铜钱塞进他手里:「昨儿跟着你回家的那个女人就是你师父吧?」 小么一皱眉,甩开了她手问道:「你谁啊?问这个干吗?」 「你不认识我。」那女子抿嘴一笑轻声道:「再过些日子啊,你就得叫我一声嫂子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不期而遇 小么听了她的话不禁又仔细打量对方一番。 先前没仔细看她的时候,小么只觉得这个女的生得不好看,这回看仔细了,他一撇嘴:「难怪我哥要跑……」 「小冰跑了是跟婶子拌嘴,可不关我事!」那女子瞪着眼接口道。 「哎,你别瞪眼,我怕你眼珠子掉下来。」小么弄清了对方的身份,心里十分厌恶她,说话也就不好听了。 那女人身量中等,不胖不瘦的,光看背影挺是那么回事儿,可一看了她的面相,任谁也得在心里说一声:嚯!这大眼珠子! 她生了一双牛眼,眼珠子往外努着,如今一瞪眼,眼睛显得尤其大,不过却是眼大而无神。 把手里攥着的几枚铜钱又递给她,小么扭头就走,心道:就这几个钱就想让小爷叫你嫂子了?小爷可没那么贱! 走了几步他回头看见那个女子还站在那里便说道:「一会儿头炉烧饼就出来了,你买个烧饼夹肉吧。」 「成,我给你买。」那女子面上露出个笑容来,她有心巴结小么,接着问道:「一个够么?我有钱。」 「我哪儿知道你吃一个够不够啊。」小么嬉皮笑脸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也尝尝我们铺子里的吃食,再把你煮饭的手艺掂量掂量,看看有我师哥做的好么。」 「那是你师哥啊?」那女子往小屋里歪着头看了看:「生的挺俊。」 「俊你也别惦记了。」小么抬手一挥指着来来往往到早市口买菜的大姑娘小媳妇说道:「我师哥可是早市一枝花,相中他的人多了去了,人家可没你这么大的眼。」 说完也不等那女子回话,小么一熘烟儿跑进了小屋。 梅卿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若是再说我是早市一枝花,我就告诉师父去。」 「师哥,我是夸你呢!」小么挤到梅卿的身后笑道:「师哥,外头那个大牛眼也看上了你……」 「阿文,晚上咱回去都得和师父说说,小么来了不干活光耍贫嘴。」梅卿眼皮都没抬地轻声说道。 「得,得,我干活去!」小么拿起笸箩站在烤炉旁边等着头炉烧饼出锅,嘴里小声道:「就会告状……还师哥呢,咱哥俩说笑几句都不成了?」 「说笑?成啊!」梅卿停下手里的活儿,拍了拍手上的面粉作势要出去:「我去和那个姑娘说说去,就说是你看着她不赖。让她等你两年……」 「师哥!咱别说笑了成么?」小么打断了梅卿的话:「我出去卖烧饼了……」 「该!」阿文捂着嘴笑道:「还是梅大哥你有办法,他就是嘴欠。」 …… 燕之一大早就出了城,跟着景行去了西山。 两人各自坐在自己的马车上,一前一后的往京西走,燕之撩了帘子往外看了一路,景行则坐在车里生了一肚子闷气。 原本说好了这次来西山就是他和燕之一起来,两人可以坐一辆马车。可临到出门的时候,羽和宫都跟了过来,他和燕之只好分了开来。 这是他头一次与燕之出城。 景行原本是存了要带着她出来好好游玩一番的心思的,现在跟了两尊大神来,简直太碍眼了! 总算是到了西山脚下,景行下了马车径直来到燕之的马车前,他撩了帘子朝着她伸过手去:「胭脂。」 燕之抿嘴一乐:「不用扶我。」 景行固执的伸着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燕之拧不过他,只得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景行展颜一笑,手上用力一拽使得才起身的燕之扑向他,他就势抱着她转了个身才放在地上。 「马车上不去,咱们得走山路了。」景行拉着她的手往山坡上走去,完全不理身后黑着脸的羽和宫。 碧云庵在半山腰上,他们还要走挺长的一段路。好在西山本就是一处风景优美的所在,虽然入了秋,树叶大多已然转黄,可这秋色入眼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这里胭脂可曾来过?」 燕之摇了头。 她来了帝都几年,去过的地方有限,甚至连帝都都未曾逛全过。 「爷也很少出来。不过这里倒是来过几次。」 两个人走得不快,景行指着山上的一座小亭子说道:「到了那里往东看,能看到宫里。」 燕之点点头:「那是晴雪亭,等入冬初雪过后天晴的时候来看才最有趣。素雪落在红叶之上,旭日朝辉映衬着青石玉琼,美的不可方物。」 「你明明来过……」景行停住脚步侧头看着她:「和谁来的?」 「没来过。」燕之松了他的手继续朝前走去:「不过是听人说的罢了。」 「谁说的?」景行追着她问道:「难道是那个老秀才?」 她方才的一番话可不是南菜园里的村民能讲出来的,也就是读过书的周秀才能说那样的话。 「忘记了。」 燕之看着那座亭子有些失神。 这里她的确来过,并且是和上一世的父母一起来的。 记忆中,山上的亭子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若是她没有记错,那座亭子里应该还立着一块石碑。 此刻景色依旧,却已物是人非…… 「胭脂?」景行唤了她一声:「怎么不走了?」 「怕你走不动啊。」燕之回过神来对着他笑道:「我们比一比如何?看谁先到那座亭子。」 「不比,上山累人,我们好好走就是了。」景行体力不济,并不应战。燕之却不管他,自己提了裙摆快步向前走去:「我先走了啊……」 看着宫和羽也快步地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景行一咬牙,也提步追了上去。 解懿从山路上才转下来的时候,先与跑得小脸红扑扑的燕之照了面,接着,她便看见了落后一段景行。 解懿立在山道边上默不作声地看着从山下上来一行人,她咬了下唇瓣。 景行今儿穿的是便服,大约是心情不错,又追着燕之跑了一段山路,如今看着脸上的颜色竟是出奇的好,破天荒的没有显出病态来,怎么瞅着都是公子如玉的模样。与那个病怏怏的贤王爷分明就是两个人。 燕之也看见了解懿。 在解懿居高临下的注视下,燕之只觉周身的血液都冲上的脑袋,像被人抽了一记耳光,脸上热辣辣的! 无比的尴尬,无比的难堪。 没有任何一句辞藻能形容出燕之此刻的心情来。 「成姑娘。」解懿脸上错愕的表情稍纵即逝,她两手相握搭在腰间对着燕之屈膝行礼道。 「解小姐。」燕之还礼之后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会面,让燕之一时乱了心思。 「王爷,请留步。」她听见身后的女子叫住了景行,只觉分外的刺耳。 燕之没有回头,仍朝着山上的亭子走去。 「胭脂,等一等!」她听见景行在叫她…… ------题外话------ 好尴尬啊…… 可怜的燕之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无法言说 燕之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到这里并不是只有景行与她两个人,尤其解懿也在,她得给他留面子。 闭了下眼沉了口气,燕之回头看向景行:「王爷?」 景行往前走了两步轻声道:「山路陡,慢些走。」 他眼中的愧疚是显而易见的,燕之移开了视线:「好。」她应了一声没再多说,又朝着山上走去,仍旧走得很快。 景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走得没了影儿才慢吞吞的转身看向了解懿。 解懿身旁的两名僕妇忙朝着景行行了礼,二人往下山的方向走了段路,直到估摸着听不到主子说话才停住了脚步。 「王爷也是去寿安寺听经的?」解懿见他不说话只得先开了口。 西山上有两座寺庙,一座是在半山腰上的碧云庵,一座是再往北走一些的寿安寺。 寿安寺乃是一座古剎,香火十分旺盛。 常有高僧慕名而来拜谒,结果来的高僧多了,寿安寺的方丈便行了方便,留这些修行人在此讲经传播佛法。 久而久之,讲经堂里常有妙法宣讲,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客前来听经,让寿安寺名声大噪。 景行心里正疑惑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了她,一听她的话,他心里明白,今儿能遇上,纯属偶然。 想到这里,景行不禁摇了头,他随便挑了个日子与燕之出来一趟都能与解懿遇到,可见最近是时运不佳。 一会儿去碧云庵接三郡主的时候他得多烧几炷香贿赂下菩萨…… 解懿见他摇头,便以为他的意思是并不是来听经的,下意识的,她扭头往燕之离去的方向看去。 凭着女人的只觉,解懿的心里早就猜测景行与燕之的关系非同一般,如今三人对面,她把猜测坐实,心里不禁冷笑:你是成子的嫡女又如何,我才是陛下给他指婚的贤王妃! 女人有时很是奇怪。 比如此时的解懿,她明明从没有把景行放在心里过,可看到这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竟去喜欢了别人,她还是犯了酸! 在她没有放弃他之前,解懿认为,景行就是她的。 …… 一口气爬到了山上,燕之唿哧带喘地进了晴雪亭。 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时空,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层层叠叠的山峰,燕之一阵茫然。 我这是何苦呢? 她问自己。 晴雪亭很小,里面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写着『西山晴雪』四个字,晴雪亭也因字而得名。 燕之走到石碑前踮起脚来伸着胳膊在刻在石头中的笔画中一笔一笔的描着,描着描着,她的唇角轻轻翘起,竟是笑了…… 笑着笑着,两滴泪水便滚落下来…… 她想到了爸爸妈妈。 上一世也是这样,她面对着石碑把『西山晴雪』四个字勾画了几遍,而父母则相拥着背对着她在看风景…… 似乎只是一转眼,她一直在描着那几个字,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两个最爱自己的人…… 燕之慢慢的回了头,身后空空如也。 她慢慢地走了几步,走到记忆中父母站着的地方停了下来,对着那一片山峦拼了全力大声喊道:「爸……妈……」 山峰间顿时起了回声,爸……妈……爸妈……爸妈……一遍又一遍的传来,最后又归于平静。 景行追到晴雪亭的时候燕之已经离开。 她走了另一条路下山。 待到景行去了碧云庵接了三郡主出来急匆匆地往回赶的时候,他却看见了燕之。 燕之正在路边的菜地里拔萝蔔。 ------题外话------ 少,先贴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一场发泄 「停车!」景行叫停了马车。 「那是胭脂?」三郡主顺着他的视线往外望去,也看见了正在田里忙活的年轻女子。 「是她。」景行犹豫了下还是下了车:「我下去看看。」 「少主。」宫早就注意到了景行的马车,如今见他下了车径直朝着这边儿走了过来,宫小声说道:「贤王殿下过来了。」 燕之两手揪着一把萝蔔叶正跟地里的萝蔔较劲,听见宫的话她顿了下,才抬了头。 「胭脂?」燕之满头是汗满手是泥,景行料想她已经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辰。 「王爷……」燕之直起腰抬手把额上的汗蹭在衣袖上,见景姃也跟了过来便又招唿了一声:「三郡主。」 「胭脂,你这是?」景姃走到地头上停住了步,她看着地里的一个个土坑以及堆在一起的大大小小的白萝蔔皱了眉。 「这块地我包了!」燕之往四周一挥手:「王爷,三郡主,你们要不要萝蔔?要的话自己拔。」 「这也……太多了。」三郡主回头看着自己的弟弟有点不敢说话。 景行方才在车上已经把他们在山上遇到解懿的事儿跟她说了,三郡主摸不清燕之的想法,唯恐自己说错了话给弟弟添了乱。 景行薄唇紧闭盯着燕之看了会儿,他对着散在身后的侍卫一扬下巴,那些侍卫马上会意,挽了衣袖就要下地。 「干什么?」燕之看向景行:「王爷若是有事自管去忙,我还没拔够呢!」 侍卫们赶紧停住脚步,一起看向景行。 景行一言不发的解了身上的斗篷走到了地里。 「这是要干什么啊……」三郡主在袖中搓着手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自己是该下地帮忙还是仍旧站在路边上看热闹。 「郡主,您还是回车里坐着吧。」景行的一名亲随走到三郡主身旁低声说道:「依小的看,这一地萝蔔若是只王爷和夫人劳作,得拔一阵呢。」 「哎呦!」三郡主一阵头疼,燕之的脾气如何她心里自然有数,没想到自己的弟弟也跟着她疯了起来。 这里虽然是郊外,可万一被熟人看见贤王在地里帮着个姑娘拔萝蔔指定会成了笑谈! 「你赶紧走,别跟着我抽疯!」见景行走到自己身边,燕之压低了声音说道。 「没有关系,一起疯吧。」景行往脚下看了看,挑了个叶子多的萝蔔攥住往上提了提,然后双手用力一下子就把那个萝蔔拔了出来,连带着带起一些泥土来。 他看向燕之,燕之却往旁边走开了些准本另外再开闢出块『战场』来。 景行一声不响的跟了过去:「爷知道你生气。」他低声道。 「我他娘的是活该,自找的!」燕之弯腰揪着一丛萝蔔叶子,左右摇晃了几下,咬牙切齿地说道:「没脸生气!」 萝蔔叶子被她拔下来一半,萝蔔却还瓷瓷实实地长在地上。 「呵呵!」景行低头笑道:「胭脂要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不如打爷一顿……」 「搁着刚才,我宰了你的心思都有!」燕之沉了口气,把手合在一起吹了下又把剩下的萝蔔叶子都攥了手里用力往上一拽,一根鲜灵灵的萝蔔被她从土里完整地拽了出来。 她把萝蔔随手扔在一旁又攥了一把叶子开始用力:「现在,我还有留着力气干旁的事儿呢……」 这话让景行心里一沉。 「胭脂,有些话爷没跟你说过……」 「那就别说了。」又一个萝蔔被燕之从地里拔了出来,她背对着景行说道:「你不说呢,自有你不说的道理。我呢,也没心思听。」
第二百三十九章 燕之并没有跟景行大吵大闹,她甚至连埋怨的话都没有说。 弯着腰在地里拔了半天的萝蔔,她的手上先是起了水泡,水泡很快的磨破,萝蔔叶子上很多都带了血。 燕之一声不吭,身上大汗淋漓,双臂累得几乎没了知觉,她也似乎不知道了疼。 「没了?」燕之手里提着一根萝蔔四下看了看,见一片地里立在土里的萝蔔如今都躺在了地上,她摇摇晃晃地朝着道边走去:「宫叔,羽姑姑,你们帮着收收吧,我实在没力气了……」 不等景行说话,也没等着宫和羽走到地里,景行的侍卫们一哄而上,在田间忙活起来,很快,一地的萝蔔都被装进了马车,景行又在田里走了一圈,唯恐有漏网之萝蔔让燕之看见再下来折腾。 三郡主和景行挤在一张坐凳上,车厢里堆的都是大萝蔔,两人连腿都伸不开了。 驭夫过来将车里的灯点起,无意间看了贤王爷和三郡主一眼,感觉二人灰头土脸的坐在萝蔔堆里,像两个萝蔔成了精! 「你看看你身上的土……啧啧!」车厢里一亮,三郡主看清了弟弟的尊容,她忙掏了帕子出来要给景行擦脸,景行却缩成一团往后躲去:「三姐,你别碰我,我浑身疼……」 「阿弟。」三郡主嘆了口气,轻声道:「你若实在不想娶阿懿就早点把事情像陛下挑明了吧,你看看你们两个,这闹得哪一出呢。」 「早就说过了。」景行用斗篷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他才出了一身大汗,贴身的衣服都是湿的,他不敢让自己招了风,唯恐再病一场。 「陛下怎么说?」景姃追问道。 景行闭着眼摇了摇头。 「那可如何是好?」景姃光着急,心里一点主意没有。 「哼!」不知想到了什么,景行冷笑一声。 …… 两家的马车凑在一起成了一个车队,行进的很快。一个多时辰后,终于驶进了帝都。 燕之坐到马车里就睡着了。 她累得不但手脚酸软连精神也涣散起来。 马车停在校园门口的时候她才醒了过来,坐在车上愣了片刻,她回了神,明白自己这是到家了。 「丫头,你先等等。」羽在车下止住要起身的燕之:「等他们把萝蔔卸了你再下来。」 「哦。」燕之又坐了下去,低头看着堆在车厢里的萝蔔她问道:「怎么这么少?不是都给我扔了吧?」 「一个不少,爷那车上还有呢。」 燕之抬眼望向车外,看见了像刚从土里刨出来的景行,她咧嘴一笑:「萝蔔精!嘿嘿!」 「咳咳!」景行干咳了几声,止住了身后此起彼伏的笑声。 车上的萝蔔都被卸了下去,燕之下了车。 她先对着站在远处的三郡主点了点头才对着景行说道:「今儿我就不请王爷和三郡主进去坐了,你回去也得收拾收拾。」 「胭脂……」 「算啦!」燕之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多说无益,王爷早些回去吧,还没和三郡主说吧?」 「还没有。」景行轻声道。 「就算你是为了她好,该说的话你也得说。」燕之抬眼看着他:「否则,两个人都难受。」 景行点点头,知道她这话是有所指的。 「那爷先回去了。」景行盯着燕之的眼睛小声说道:「你也好好歇歇。」 燕之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有言语。 …… 「师父,您出去一天就为了买这些萝蔔啊?」小么几个人围着一堆萝蔔正在说话,看见燕之进来,他赶紧凑过去说道。 「你哥找着了?」燕之进了屋,春儿忙端了盆子要去打水,燕之叫住了她:「去烧水吧,这身衣服都得换了。」 「是。」大丫头应了一声,去了厨房。 「没有。」小么仍在院子帮着阿文和小山子把萝蔔靠着墙码了起来:「我爹说有人见他出城了。」 「你哥今年有二十一了吧?」燕之记得苏冰是比自己大着两岁的。 「是啊。」小么接口道:「要不我娘怎么老着急给他说门亲事呢,在不成亲他都老了!」 「二十一,老什么老?」燕之一口气喝了两杯茶才出了屋:「不过你哥是大人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心里有数,你也别太着急了。」 「姑姑,这些萝蔔都是咱们吃的?」阿文蹲在地上一边忙活一边问道。 「是让你们几个练刀工呢。」燕之说道。
第二百四十章 「练刀工?」几个大孩子小孩子一起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燕之:「用萝蔔?」 「对,切萝蔔。」燕之点点头:「你们不能光会烙烧饼做滷肉,若想做的一手好饭菜,还是得从基本功练起。」 燕之虽说早就料到会有与解懿景行三人对面的一天,但真等着这天到了,她仍是心绪乱成一锅粥有些难以自控。 乃至在萝蔔地里撒了欢发泄一番,燕之除了累得手脚酸软之外心里还是一样的难受。 因为不想说话,上了马车她就装着睡熟,实则一直是闭着眼想事情。 想的天马行空,想她和景行,想铺子的生意,甚至于想到了苏冰离家出走会去哪里…… 她也想到了脚下的一车萝蔔。 如今天气还不算大冷,储存过冬的蔬菜还有些早。 秋萝蔔才下来,都得先在屋外头晾晾,去去水气。 萝蔔太多,存不住,吃不完,燕之在胡思乱想的同时也抽出一点时间来给这些萝蔔安排了去处:让几个孩子先切片再切丝练习刀工吧,尤其是梅卿,这孩子本本分分地跟在自己身边,不能让他一辈子只会个烙烧饼做滷煮。 「明儿给你们都单买把菜刀去,吃饭的傢伙,还得得挑顺手的才成。」燕之对着几个孩子说道。 「师父,厨房里不是有刀么,用那个就成。」梅卿脱离贱籍的银子还是燕之掏的,虽说燕之早就说了这钱不用他还,可梅卿还是不愿意师父再在自己身上多花银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练刀工必须得有自己专用的刀具,不但得置办,还得置办好的。」燕之言之凿凿地说道。 「哦。」院子里蹲着的几个人全部都听她的,马上齐齐的点了头。 「明儿早上开始,每天切半个时辰。」她得让自己忙起来,否则天天脑子里琢磨着景行和解懿那点不着边际的破事,她早晚得疯了。 一句话说完,燕之马上意识到了不妥,她改口道:「明儿不成,刀还没买呢,等买了刀再说吧。」 …… 原以为自己会心烦意乱的不能安睡,没想到洗了个热水澡之后燕之竟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清早。 燕之起了床,现在家里的早饭有冬儿和春儿张罗用不着她,因此燕之洗漱一番之后照例去了新宅子走了走。 新宅子的院墙还没有修好,她没走正门,直接从一条沟上迈过去进了院子。 地上散着许多红红的炮仗皮,是前日主屋上樑的时候放的。 「这回就快了。」燕之对着身后的羽说道。 「丫头,今儿在家歇歇吧。」羽走到她的身旁小声说道:「让姑姑看看你的手。」 「没事儿,我在家也待不住。」燕之握了拳,面色轻松地说道:「姑姑别担心,我这个人心大,多难的事儿也是难受一会儿就过去。」 羽牵起她的手把她的拳头展开,看着燕之手掌和手指上的大大小小破了的和没破的水泡,她皱着眉头从身上摸出个小瓷瓶来,拔了上面的软木塞把里面的药粉洒在破了的地方。 「还挺疼……」燕之被药粉杀得浑身哆嗦了下:「这几个泡也挑了吧?」 「不要碰它,过个一两天水泡儿自己就会瘪了。」羽又把帕子拿了出来,包在了伤口多的那只手上:「也别总是沾水,你的手若是伤了可没法子抚琴了。」 「嗯。」燕之点点头。 「姑姑,我想过了,等过了年天气稍稍暖和些咱们就回乐陵去。」 「要回去了?」羽两条眉毛同时一扬,笑着说道:「对嘛,回咱自己家去,不受旁人的鸟气!」 燕之笑了笑,心里说道:乐陵也是大惠的地方,就是回去了又能如何呢?不过是走个眼不见为净罢了。 依着燕之的脾气还真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了。 「这里再有个把月也差不多能盖好了。」踩着一地的红色碎屑走到了二进院子:「今年咱们就在这儿过年了!」 …… 一早到了铺子,燕之先给几个人分派了活儿,她手上有伤,因此仍是让梅卿在小屋里掌灶烙烧饼做滷肉。 回头看见小么还站在外头东张西望着,燕之不禁说道:「别看了,你哥要是回来了,你爹一准儿会来给你送信的。」 「我找那个疯婆子呢。」小么四周看了一遍也没看见昨日来的那位牛眼姑娘,他才小声说道:「可他娘的别来了,我娘也是,怎么就相上这样的人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什么疯婆子?」 燕之一问,小么就把昨天的事情嘁嘁喳喳的说了一番,尤其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下那个女人的相貌,燕之听完一乐,怎么都觉得他说的是一头牛。 「师父,她要是来了,您甭搭理她,我就能把她打发了。」小么有点不好意,认为这是自己的娘给燕之招来的事儿,理应是他出头。 「行,那我就指着你了。」燕之心里倒是没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见小么说的认真,她也笑着点了头。 铺子一开张就有人等着要买烧饼,燕之闲不住,看着哪边儿忙不过来了就去搭把手,这样一直忙到早市闭市她才得了闲。 才想着去买几把菜刀回来,水轻舟却意外的登了门。 前些日子国师大人和徐金蟾几乎天天都在铺子里,然后忽然之间两人又都不来了。 徐金蟾倒是给燕之送了信,说是母亲病了,她得在家照顾,还让燕之不要担心,说她大哥做主,不许家里人再提与刘家的婚事。 「国师大人可有几日没来了。」燕之暗自嘆了口气,知道自己怕是又出不了门了。 「今儿是特意来给你送这个的。」水轻舟的手从宽大的衣袖中伸了出来,白皙的手掌上托着一只一尺多长扁平的木盒。 「这是什么?」燕之没接,狐疑地看着他。 「看看不就知道了。」水轻舟固执地伸着手。 燕之只得接了过来,并看了他一眼:「那我看看。」 水轻舟负手立在她的身旁,微笑着点了头。 羽站在青砖房子的外头往屋里瞥了一眼,心道:还是国师大人生的好,与丫头站在一起是多么的般配!真不知道丫头相中那个病秧子什么了…… 「这可太漂亮了!」木盒被打开,里面是用锦缎裹着的两把菜刀。 菜刀通体乌黑,刀身轻薄却颇有分量连刀把都是用乌木做的,一看就是手艺绝佳的工匠才能打造出来的东西。 「我喜欢!」两把刀作用不同,刀身轻薄的是平时切菜片肉的切刀,刀头厚的一把是噼骨用的剁刀,刀的样式是燕之画出来的,她没想到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水轻舟竟上了心。 燕之用拇指在刀刃上轻轻蹭了下马上知道手里的刀已然开了刃。 「慢些,不要割了手。」水轻舟一看她的动作心就提了起来,忙开口嘱咐道。 「没事儿。」燕之抬头对着他一笑:「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燕之出去几趟,拿了案板,盐罐和一个萝蔔进来:「看着啊……」 她冲着水轻舟一扬眉,得意地说道:「谁也没见过我正儿八经的切东西呢。」 燕之一笑,水轻舟便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 他看出来了,燕之现在是真高兴了,脸上的笑容毫不作假,一双大大的眼睛笑眯眯的竟带了几分孩子气。 这样的燕之是水轻舟从未见过的。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有些入迷。 「嘶……」燕之想把萝蔔腌一下,才抓了盐要往萝蔔上抹,得意忘形之下她忘了两只手上都有伤,登时被盐杀得一甩手。 「割手了?」水轻舟身子一闪已是落到了她的身边,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让我看看!」 手里的小手柔若无骨,水轻舟的手一麻似乎不是自己的了…… 「我没事……」燕之用力的想要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抽回:「放手啊!」 「哦。」水轻舟游魂似的应了一声,却把手指紧紧的收了回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真的没事!」燕之用力的把自己的手从水轻舟的掌中抽了出来,她当着他的面把两只手摊开来说道:「是我一时忘了手上有旧伤抓了盐杀得……」 水轻舟的手还伸着,他往燕之的手上望了一眼,不声不响地把手收了回来。 「对不住。」他轻声道:「是我唐突了。」 燕之扯了扯唇角一摇头,摆明了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国师大人送了我这份厚礼,我还没谢您呢。」她客客气气地说道。 「不用谢的。」水轻舟垂了眼帘,遮住了眼中的失望之色。 这两把刀是他亲自去了求了人打造出来的,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让她高兴。 只是单纯的高兴快活就好,他不要她道谢。 一个谢字说出来了,只会让人觉得生分。 「那好,就等着我新宅子盖好了,请国师大人过来坐坐,到时候我亲自下厨做几个拿手菜招待您。」燕之从善如流不再说客气话。 「如此甚好。」水轻舟这才抬眼来微笑着点了头:「我一定来。」 国师大人没有多待,只在小铺子里饮了盏茶便起身告辞。 燕之送他出来,他有些犹豫地说道:「我……这些时日大约是不能来了。」 「哦?」燕之心里一阵轻松,面对着奉旨前来勾搭自己的国师大人她一直都有些头疼。 人家没有明说要与自己如何如何,她自然也不好开口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每次与国师大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燕之就会觉出尴尬来。 然而国师大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份尴尬,仍是常来常往。 「秋分的时候要有祭祀。」水轻舟说道:「我要忙些时日。」 送国师大人上了马车,燕之沉默了片刻,她打定主意,有些话还是要和他讲清楚为好。 「丫头,怎么还出去么?」羽走到燕之身后问道。 「出去。」燕之收了心思回去拿了桌上的两把菜刀带着一起进了城。 马车上水轻舟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这只手方才握住过燕之的手,似乎现在掌上还留着她的温度。 燕之并不喜欢自己,对此水轻舟心知肚明。 可他却似乎有一点点喜欢上了她了…… 若是没有贤王,她还会不会抽出自己的手掌呢……水轻舟想着想着不禁皱了眉。 是得找个时候与她好好说说话了。 她和自己中间似乎总是隔着个人,有时候是景行,有时候是徐金蟾,让他们都没有机会好好的说说呢…… 除了没有世袭的爵位,水轻舟自认为处处都比景行要强,他看着手掌轻声道:「我能活的长久,能陪你一辈子。」 …… 西山一行过后,燕之空前地忙了起来。 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如此眼瞅着到了中秋节,她当着一家人的面宣布了这几日忙来的成果:「我在城里买了处门面,准备再开一间铺子。」 「啊?」羽听了之后忙问道:「丫头,你的意思是过了节咱们也不回乐陵了?」 「不耽误。」燕之仰着头不知道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回去也是要回来的。」 羽和宫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她说的不耽误到底是什么意思。 燕之却低头看向了阿文,笑着说道:「姑姑说了,要把铺子开到城里去,说道做到!」
第二百四十三章 将来的事 燕之不动声色地买了处门面,几个孩子挺高兴,都张罗着等新铺子开了张要跟着燕之过去。 「到时候再说。」以后的事情燕之只想了个大概,可以归结为一句话:她得多挣些银子。 跟在自己身边的四个孩子,除了小么有父母兄弟,梅卿,小山子和阿文都倚靠着她,燕之并不只想给他们一天三顿饱饭,还想给他们一个好日子。 一个离开她以后他们也能过得很好的日子…… 「姑姑。」趁着羽没在门口看着,阿文跟在燕之身后进了屋。 「你怎么没去秀才公家?」燕之洗了手回头看了他一眼:「找姑姑有事儿?」 「姑姑,您是不是要走啦?最近这几天您都把铺子的生意交给梅大哥了……」阿文小声问道。 燕之坐在方桌用手背碰了碰桌上的茶壶,阿文赶紧过来倒了杯茶给她:「姑姑进门的时候才沏的。」 「是有这个打算。」燕之低头抿了一口热茶才看着阿文笑道:「小东西,还挺机灵。」 「哎呀……」燕之长出了口气气,对着门口一努嘴儿:「姑姑出来好几年了,再不回家看看都说不过去了。」 「我要跟着您一起走。」阿文站到燕之的身前低着头说道。 「没出息的!」燕之歪头看着他:「明儿十五,你的生辰,又大了一岁了,怎么还离不开姑姑?」 「姑姑还记得我的生辰啊?」阿文抬头看向燕之:「我以为……」 「你以为我忘记了?」燕之伸手把他拉过来不以为然的地说道:「我又没老到记不住事儿呢,怎么会忘了。」 「你今年……」仰着头想了想燕之才说道:「十一了吧?」 「嗯。」窝在燕之的怀里阿文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可他仍旧不想离开她的怀抱,反正屋里就他们两个人,阿文可以肆无忌惮的脸红,他也不怕被人笑话。 「早先王爷说过,等你长大些就送你进演武堂。」燕之把阿文揽在身前暗自吃惊,小孩子长得就是快,不过是两三年的光景,阿文已经长高了一头,身上的稚气渐渐消退,已然有了少年的模样。 「我儿子生的漂亮,等你再大些,怕是要比梅卿还要招姑娘们喜欢呢!」燕之看阿文完全是老娘看儿子的心态,连说话的语气也不知不觉地的老气横秋起来,浑然忘了自己也还是个姑娘呢。 「我不去。」阿文红着脸摇了头:「我就跟着姑姑,您应了我的,咱们是一家人。」 「傻小子!去了演武堂就不是你了?」燕之笑着一捏他的鼻子:「只要你心里认我这个姑姑,我就会一辈子把你当儿子养着,让你跟着王爷不过是想给你谋个好前程。」 「我不去。」阿文抬头看着燕之说道:「姑姑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再过个一二年,等我再长高些,我也要跟姑姑学烹饪的手艺。」 「忘了你娘的话啦?」燕之轻声说道:「你娘可是盼着你能够识文断字,大了有出息呢。现在你跟着秀才公学文,进了演武堂又可以学武,以后我儿子就是文武全才了。」 「你长出息了,你娘泉下有知定会欢喜不尽的。」 「我跟着姑姑就是长出息呢。」阿文垂下眼帘小声道:「我娘要是活着能见到现在的我,她也会如此说的。」 「我如今会写很多字,还能读书,会做烧饼滷肉,还跟羽姑姑学了几招拳脚上的功夫,也是文武全才啦……」 「呵呵!」燕之摇着头笑道:「你这个文武全才可是不值什么。不过,既然你不想去演武堂那姑姑也不勉强你,这事儿你还是要自己多掂量掂量,王爷不是也说过了,你现在练武都有些晚了,再晚,抻筋噼腿的怕是会更受罪。」 「我不是怕受罪,我就是不想离开姑姑您……」 「姑姑的意思是你该想想今后了,眼瞅着你一年大似一年的,终归得为将来打算吶。」 「我早想好了。」阿文抬了头看着燕之说道:「我也要跟着姑姑学烹饪的手艺,姑姑放心,将来我定然不会比梅大哥和小么差了!」 「唉……」燕之轻声嘆了口气:「傻儿子,受累的命!」 「那姑姑是准备教我了?」阿文追问道。 「唉!」燕之又嘆了口气。 阿文马上靠在燕之的身上求道:「姑姑啊,您会乐陵的时候也带上我呗……」 「你要是不嫌路上颠簸就跟着吧。」燕之无奈地摇摇头。 「不要脸!」小么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板一看房里的情形马上回头对着身后说道:「师哥,亏咱还在外头傻等着他呢,阿文这小子倒粘着咱师傅拿娇呢!」 ------题外话------ 停了两天,是我眼睛实在看不清东西~ 盯着屏幕会流眼泪还会有刺痛感~ 大家追文辛苦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行了,你平时还少粘着师父了?」梅卿抿嘴笑着过来拉着小么就往外走:「师父,我送他们几个去秀才公家。」 「嗯。」燕之对着阿文一扬脸:「快去吧,别让你梅大哥等着。」 「嗳。」阿文应了出了屋,出门就喊:「小妖精!你说谁不要脸呢!」 「谁应声我说谁呢。」小么的嘴从来都不是吃素的:「要不人家山子怎么不搭茬呢。」 「没完啦?出了门还嚷?不怕街坊四邻的笑话!」梅卿柔声细语的呵斥道,几个孩子说话的声音立马小了下来。 燕之坐在屋里端着茶听着几个孩子鸡一嘴鸭一嘴地打着嘴仗渐行渐远,不禁微微一笑,如是不想景行,她现在的日子堪称完美。 有吃有喝,家里又热闹,她觉得这就挺好。 想到此燕之又一愣,觉着自己似乎没有啥远大的志向。 上一世她是拼了命的想要活下来,除了这个她似乎什么也顾不上想了。这一世,当活着已然不是问题的时候,燕之才发现自己还是没什么理想。 没有就没有吧…… 抛开成纯熙的身份不说,她的身体里装的其实不过是个最最普通的灵魂。 「可不是么,不过是个普通人……」燕之笑的无比坦然。 「丫头,你笑什么?」羽从屋外进来看着她说道。 「不过是听那几个孩子拌嘴听得有趣。」燕之随口回道。 「你看看你把他们几个惯得……」羽摇着头说道:「见了我他们还知道行礼,见了丫头你却不像样子!」 「除了小么,那几个孩子都是苦出身,他们虽然与我亲近却是把我当了长辈的。」燕之轻声道:「这几个孩子都很懂事,我也喜欢看他们这活泼的模样,姑姑您可别吓唬他们。」 「你就惯着吧。」羽低声说道:「没瞅见穆兮没事儿的时候也老往这个院子跑?你宫叔都说了,那孩子也愿意跟你亲近。」 「您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明儿给穆兮也置办一套笔墨,让他也跟着学功课去。」 坐在屋顶的一袭黑衣的少年听了燕之的话咧嘴一笑,露出一嘴小白牙…… …… 「今儿你们都沾沾阿文的光!」一大早,燕之就把几个孩子叫了起来:「赶紧洗漱,水开了我就煮面。」 「怎么是师父做早饭?」梅卿洗漱完毕进了厨房,见烟气腾腾的屋里站的却是燕之。 「把面端出去。」燕之站在灶台边正在往碗里盛面,灶台边上已经摆了几碗面:「今儿说是阿文的生辰,师父做了空心面,鸡汤的。」 「哎呀,师父要是早些说就好了,怎么也得给他准备份贺礼呀。」梅卿从柜子里拿了托盘把面放在上面小声说道。 「小孩子过生辰哪儿那么多事?」燕之把手里的面也放在托盘上:「快去吃吧,今儿铺子就半天生意,咱们早点回来过中秋!」 八月十五,天气已然转凉,一早一晚的屋里尤其的冷。 梅卿端着几碗面进了屋,把冒着热气的面摆在桌上,他对着发愣的阿文说道:「我今儿才知道是你的生辰,先欠着,过些日子大哥再补给你!」 「谢谢梅大哥。」阿文抬眼看看他,又低头看了桌上的面,眼睛泛了红:「姑姑都记着吶……」 一碗面上放着两只荷包蛋,搭着两片嫩嫩的油菜心几根粗细均匀的鸡丝看着就引人食慾,与他们才从贤王府里出来的那年他过生辰时吃的那碗面看着是一个模样。 不同的是,那年他吃的是清汤面,如今清汤已经换成了鸡汤,味道愈浓。 他没了娘亲却有了个和娘一样的姑姑…… 阿文干干地抽泣了一声伸手端起了面,姑姑说过,两个荷包蛋都得吃了才叫有头有尾,吃了有头有尾的蛋来年必定会无病无灾,顺顺利利。
第二百四十五章 八月十五,帝都的百姓们大多放下了平时忙活的营生赶回家过节。 燕之的小铺子也只经营了半天早早的收了摊子。 家里早就准备了不少食材,她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把两个院子的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 又是几日不见景行,她心里虽然还惦记着他说的两个人要一起过中秋这件事,可是对方不来她也不会去问。 眼瞅着快到亥时,景行带着一身寒气满嘴的酒气登了门。 「今儿陛下在宫里宴请东夷的使臣,酒宴散的晚,爷走不开。」径直走到燕之身前他陪着笑说道:「等久了吧?」 燕之趴在小炕桌上歪头看着他面无表情。 「不认识爷了?」景行侧身坐在她的身边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一把:「病了?怎么瞅着脸色不对。」 他的手之间冰凉,按在皮肤上激得燕之哆嗦了下。 「凉!」燕之坐了起来推开了他的手:「既然才吃了酒宴,那就不用热菜了吧?」 「宫里的酒宴哪里是吃的饱的?」他靠近她压低了声音说道。 「漱漱口。」燕之把茶壶推到他的跟前自己穿鞋下地去了厨房。 一阵忙活之后燕之端着几个热菜一碗汤回了屋,见景行已经脱了朝服上了炕,细细的一条躺在那里,使劲的伸着腿在够放在炕里面的棉被。 「伸个手又能怎么样?」燕之见他懒到了一定的地步忍不住说道:「若是没人伺候着你可如何是好。」 「呵呵。」景行笑着爬了起来伸手把燕之手里的菜放在了小炕桌上:「才想躺下来歇歇你就回来了,还挺快。」 「看你累成这样,若是不来差个人过来说一声也就是了。」燕之把托盘放在了方桌上走过来坐下。 「平日也就算了,今儿可是中秋,咱俩无论如何也得在一起吃顿饭。」景行挪到燕之身旁盘腿坐好,他俯身对着她哈了口气:「你闻闻,爷可漱口了。」 燕之歪头一躲:「不要胡闹!」 「还气呢?」景行满脸带笑地看着她眼中俱是讨好的意味:「今儿过节,胭脂,你大人大量,饶爷一次?」 「就一次。」他伸了一根纤细的手指到她的面前:「爷保证,以后若是再出那样的事儿,你就用你的那把新刀砍了爷!」 「你怎么知道我有新刀了?」燕之扭脸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别冤枉爷啊。」景行马上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噘着嘴说道:「爷早就没在你身边安排人了。」 「那两把刀用的可以陨铁,这样的东西唯有我兵部军器监才有。」燕之垂了眼帘偷偷地看着燕之近在咫尺的唇瓣,他咽了下口水:「胭脂莫不是真以为凭国师的本事能讨到这种东西?若不是爷知道那两把刀最后是落到胭脂你的手里,光凭他私自进了一趟军器监,爷就能参他一本!」 「那……那两把刀我不要了。」燕之心里咯噔一下,那两把刀她确实喜欢,可再喜欢她也不愿意为了样东西让水轻舟替自己背了锅! 「干嘛不要?」景行撩了眼皮,有点阴阳怪气地说道:「怕爷坑了国师?」 「你不会那么做。」燕之摇头道:「为这事儿参国师大人一本,若是陛下深究起来不是把我也给卖了?」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 景行的脸色缓和下来,他凑近燕之出其不意地狠狠地亲了一口:「就凭你这句话让爷高兴,咱亲一个!」 「别闹!」燕之两手按住景行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你好好坐着,我有话要说。」 「咱先说好了……」景行眼神闪烁警惕地说道:「今儿过节,你可不能说不好听的话。」 ------题外话------ 谢谢亲爱的你们~ 比心!
第二百四十六章 「什么话好听?」燕之白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了放在炕边的一本书:「想听好听的回你自己家去,王府里的人都得巴结你,你爱听什么他们就说什么。」 「不听!不听!」景行抬手把两只耳朵捂住紧闭着眼睛耍了无赖:「今儿中秋节,你不能让爷心里不痛快!」 「给你银子也不要?」燕之看着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把夹在书中的一张纸拿出来放在他的腿上:「看看吧。」 「嗯?」景行睁了眼斜睨着她:「什么银子?」 「自己看。」燕之从盘子里拿起一只蟹来揭了上面蒸得泛了橘红色的盖子,她拿了一柄小巧的铜匙把中间不能吃的内脏舀了出去,露出了下面满满的蟹黄。 用铜匙盛了一点姜醋汁淋在蟹黄上,燕之把那一块蟹黄挖了出来送到了景行的嘴边儿。 景行垂眼看着手里的东西一张嘴吃了那勺子蟹黄。 东西到了嘴里他才醒过闷来:「就这一口好吃,你还都给爷了。」 他放下手里的纸张把两只手的衣袖往上拉了拉,看着小炕桌上的菜问道:「蟹呢?爷剥给你吃。」 「这东西寒大,你不能多吃。」燕之把没了蟹黄的螃蟹掰开将螃蟹腿上带着蟹肉放在姜醋汁里蘸了蘸递给景行:「就给你留了一个,过节,应应景。」 见景行瞪着自己不说话,燕之又说道:「晚饭的时候我跟着他们一起吃了的。」 景行这才把东西接了斯斯文文地吃了下去:「有好吃的别给爷留着,你自己多吃,爷不缺嘴。」 「看了?」燕之擦了手把放在桌上的茶盏端起来饮了一口,随手放在了景行的跟前:「这处门面是我新买的,已经过了户。」 景行也端起茶来浅浅的抿了一口,喝出里面是姜茶之后他又喝了一口。 「你给爷看这个做什么?」景行眼睛在几盘子菜上来回看了几遍,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难不成爷给了你一处破宅子,你要还爷一处好宅子?」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燕之才拿起筷子来夹了鱼肉要放在他面前的碟子上,听了他不阴不阳的几句话,燕之沉了脸。 「这是给爷的!」见燕之的筷子又要放回去,景行快速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自己凑了过来吃了那筷子上的鱼肉:「鲜!」 他冲着燕之一扬眉,燕之冲着他一瞪眼。 「爷也没说什么啊。」摇头摆尾地吃了口中的食物,景行又往燕之身边挪了挪,两个人紧紧的靠在了一起,他顺势搂住了她的腰:「咱俩都几天没见啦?你看看爷刚进门的时候,你那是什么脸色?」 「亏着爷大度,不和你一般见识……」 燕之仍旧对着他怒目而视。 景行一看气氛不对马上换了一副贱笑来柔声道:「爷说错啦!是胭脂你大人大量,不和爷一般见识!」 「好好坐着。」燕之搡了他一把,把筷子塞进他手中:「自己吃,还等着我为你?」 「呵呵。」景行接了筷子身子却依旧挨着燕之,他从鱼腹上夹起一块没刺的鱼肉送到燕之唇边:「给爷个面子,吃一口……」 燕之看着他,终是张嘴吃了那口鱼。 「跟爷说说那门面房是怎么回事?」景行心满意足,果然端正地坐了老老实实地吃起饭来。 「这处门脸在内城,原先是个外郡的商馆,人家另寻了地方建了更大的商馆,这处房子就让我买了。」燕之简单地房子的背景跟景行说了说,然后接着说道:「这处房子位置不赖,我想开个正儿八经的馆子。」 「我琢磨着算你一份。」她抬眼看向景行:「什么都不用你管,以后按年给你分一成银子。」
第二百四十七章 景行放下筷子拿布巾擦了手,又把那张纸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那张纸是房契,并且是在衙门备了案的,上面盖着官印。 看着上面鲜红的官印景行心中一动。 古时买卖房屋大多是买卖双方请了人证私下进行,而去衙门备案的少之又少。 皆因为只要到衙门一备案就要多交不少房税,尤其像燕之新买的这处门面又在内城,光税钱就能在偏僻的地方买一处不小的宅子。 景行想的是燕之既然要多花了银子走官府正途拿了房契,想必也是怕自己将来没了之后要和姐姐们扯皮。 而燕之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她不过是按照自己上一世的经验办事,认为买房子置地是件大事,自然该通过官府按部就班地过了户。 唯有这样才能让她心里踏实。 至于多交多少税钱,她连想都没想过。 「如此一间酒馆食肆一年能有收多少银子?还不都是你的辛苦钱。」景行抬眼看向燕之微笑着说道:「你要是愿意活动活动,爷不拦着。只要别把自己累着就成。」 「至于这一成银子……」他把房契又夹在了书页当中,慢悠悠地说道:「爷不要。留着给你添妆。」 「这一成银子不管多少就是个意思,我知道你不缺银子使。」燕之盛了碗红枣栗子排骨汤给他:「把这个喝了,炖了半日,栗子都要化了。」 景行接了她手里的碗,燕之才接着说道:「太太平平的做生意不容易。我现在开的铺子在早市口,有苏三爷帮着照看倒是没怎么遇到泼皮无赖。」 「新买的那处门面在内城,苏三爷没那么大的势力。若是赶上个吃白食讹钱的,就是找官府怕是也不顶事。」 景行听燕之说完这才点了头:「懂了。胭脂是让爷帮你镇着些,省的有人动歪心思。」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燕之看着他说道:「我在帝都,身边跟着羽姑姑和宫叔,自然不会惊动了你。哪天,我要是不在帝都里,你就帮着我照看下铺子。」 「你要走?去哪儿?」景行嘴里含着一块不大的排骨顾不上啃,腮上鼓起个包来,直勾勾地盯着燕之问道:「爷怎么听着你像安排后路呢。」 「你先说答应不答应吧?」燕之一扬下巴:「你要是嫌麻烦,我就找旁人帮忙。」 「你敢!」景行一瞪眼,鹌鹑蛋大小的一块排骨被他直接咽了下去,噎得他伸着脖子眨巴着眼睛说道:「你的事儿就是爷的事儿,你去找外人帮忙,打爷的脸?」 「那成,我就当你应了。」燕之抓起他的一只手与自己的手拍了下巴掌:「咱也不用写文书了,就击掌为誓吧。」 「这正儿八经的,让爷都得当了事儿了。」景行看着自己的手笑道:「爷答应了!」 「我身边的几个孩子都是一心一意的地跟着我,我总不能慢待了他们。」燕之抬眼望门口处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梅卿岁数不小了,新铺子开了张,我准备交给他去打理。」 「那孩子个性绵软,现在还没成气候。若让他单独支起一片生意来,他一准儿得被人欺负了。」 「如今你答应了帮我照看着,我也能放心些。」 景行用心听着燕之说话,越听越觉得她话里有话,不禁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要不我怎么说给你分一成银子呢。」燕之却看着他笑了:「我虽然念你一份人情,可亲兄弟也得明算帐,这一成银子也是你该得的。」 「胭脂,你要去哪儿?」景行抓住了她的手:「你跟爷说实话。」 「还能去哪儿?」燕之横了他一眼:「自然是回家去了。」 「乐陵?」景行的脑子里马上算了算帝都到乐陵的路途,这一算他更加不肯松开她的手:「何时归来?」 燕之看着他,心里一酸,其中滋味一言难尽。 「我不是还没走呢么。」她轻声说道:「总得有了启程的日子才能知道归期呢……」 …… 景行这一顿饭吃的无比难受,可他也不能强把燕之留在帝都。 从此一颗心就悬在了嗓子眼儿,不能想燕之,一想就堵心! 没等他把这堵心事压下去,更闹心的事儿发生了,而且还是大事。 东夷的使臣没有在大惠的皇帝陛下手里讨要到满意数量的钱粮,和谈不欢而散,东夷使臣们竟然不告而别离自行离开了帝都!
第二百四十八章 御书房的西暖阁并不大,暖阁的地上铺了一整张赭红色结着金银丝的地毯,让暖阁看起来尤其的温暖。是入冬以后景云小憩时最喜欢的去处。 如今景云在西暖阁里召见了几位重臣,正在商议东夷使臣不告而别后的相关对策。 听着臣下斟字酌句地说着话,景云抬手在眉间捏了捏。章公公忙将一只引枕拿了垫在了皇帝陛下的身侧,景云的手臂放下正好搭在上面。 景行低着头目光落在地毯的花纹上,顺着那繁复的线条他的视线也在慢慢地『画』着花,他慢慢的转动着眼珠,心不在焉地从地毯上的花纹上看到了对面的一双朝靴上。 朝靴的底子上踩了泥,景行看得一皱眉,觉着地上的这块地毯被对方给弄脏了…… 顺着那双靴子无意识的抬头往上看去,在毫无徵兆的情形下景行与解慎对视了。 解慎的眉头拧的更紧,眼中带着一闪而过的厌恶之色。 对方越是讨厌自己,他越是要表现出一派友好的气氛来噁心对方,于是景行对着解慎现出一个皮笑肉不笑地微笑来并微微一点头。 点头的动作颇为难拿,似有若无的,不仔细看都觉察不到贤王爷是点了头,任谁看了他那种居高临下做派都会觉得不舒服 解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 景行却一扬眉,觉得这个差点成了自己老丈人的老头挺有趣。年纪一大把了,仍旧像毛头小子般的喜怒形于色,连自己这个亲王都得看对方的臭脸。 「礼部拟摺子递上来,口气不必客气!」待到那名官员闭了嘴景云才看着礼部尚书说道:「朕对于东夷可算是仁至义尽,然而东夷人的胆子也越发的大了!张嘴就要一千万石的粮草。」 「一千万石!」景云一拍身前的案几:「这些蛮子可真敢要!」 「陛下息怒!」皇帝一发火,西暖阁里在座的大臣们赶紧起了身就势跪了一地:「请陛下保重龙体!」 「歷年来,朕体恤两国百姓疾苦,不愿与东夷人刀兵相见,倒是愈发的让他们没了分寸!」景云的目光从一众趴在地上的后背上看过去越看越气,觉着这些人大多只会说些场面上的话,真到了让他们卖力气的时候,这些人又统一的成了木雕泥塑,连说话都是千篇一律的内容。 「陛下,老臣以为这次万不可再对东夷人存了仁慈之心!」解慎直起身对着景云抱拳道:「东夷人缺少教化,自难以感悟陛下休兵止戈乃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 「不错。」景云的声音了带着浓浓的鼻音:「那达木儿以为朕是怕了他才不敢对东夷举兵的!」 「陛下,恕臣直言。」解慎沉声道:「就算陛下允了他们的无理要求,东夷人也不会满足,他们仍是要生事的。」 「几年没有大的战事,东夷人得以休养生息,不但人口增长,牲畜更是增了不知多少。有人有粮,东夷人这头长在大草原上的狼如何能够老老实实的蜷在一处?」 「老师的意思是?」景云背脸咳嗽了几声,对着地上一抬手:「都起来。」 众臣告了谢,又屏息敛目地坐在了椅子上。 「大惠与东夷必有一战。」解慎起了身站在原处掷地有声地说道:「这一战关乎我大惠的根本!」 「老师的意思是,打?」景云问话的时候眼睛却在屋里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他清楚地看见有人哆嗦了下…… 「此战无可避免。」解慎也看着在座的众人说道:「东夷使臣已经离开数日,时不待我,还请陛下早下定夺!」 「解大人的话……呵呵……」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也起了身,他先对着皇帝陛下躬身行了礼,继而扭头看着解慎慈眉善目地说道:「怎么又说打打杀杀的话呢……」 景行暗自一笑,心道:老东西,又来和稀泥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户部尚书一开口,西暖阁里有几位大臣便不约而同地皱了眉。 众人脸上的表情稍纵即逝,但还是被景行看到了眼里。 单凭着一个表情,他已经把屋里的主战派和主和派分了开来。 户部尚书说话慢条斯理地,甚至说一句话还要想上半天才回接着说下一句,如此洋洋洒洒地说了有一刻的时间,听得景行只想睡觉,而皇帝陛下脸上也现出了不耐烦的颜色。 景行坐在椅子上垂着眼帘,别人看不出他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凝神倾听。 户部尚书的话他听明白了,不外乎就是与东夷打一场仗消耗的粮草一千万石也未必够用,还不如再派人去与东夷人谈谈…… 「匹夫误国!」户部尚书的堪堪闭了嘴正在对着皇帝陛下行礼地功夫解慎已然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说来说去都是这些陈词滥调!难道往昔我大惠与东夷人谈的少了?哪次不是给了粮食银子之后他们就老实几日,然后仍是在我边境上肆意掠夺,扰得我大惠的黎民百姓流离失所过不下去日子!」 「与东夷人和谈无异于与虎谋皮,别说一千万石粮草换不来多久的太平,就是再加一千万石也不能满足达木儿的贪慾!」说道此处,解慎对着景云拱手道:「陛下,他是想吞了我大惠的边境两郡啊!」 「解大人言重了……」被解慎骂了几句,户部尚书仍是不疾不徐地开了口,没看出半点生气的意思来:「东夷人生在马背上,一年四季赶着牲畜随着草场迁徙,他们吞了我大惠的两郡有何用?难不成还要把妇孺安排在那里等着我们派兵去再把地方夺回来?」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东夷人想要找个地方常驻下来,那也是去夺大昭那边的地界啊,大昭与东夷相邻的地方可是在一片大草原上。」 「以如今大昭的国力兵力,东夷人焉敢觊觎大昭的国土?」解慎的话一出口,景行看见皇帝陛下都皱了眉。 东夷人世代生存在大昭与大惠之间的大片草原上,与两国皆有接壤。 大昭的赢氏皇族如今的皇帝赢素年轻的时候号称天下第一美人,但却是个狠角色。 几场恶战把东夷人打的伤筋动骨老老实实地呆在东夷的国界一边十多年不敢踏进大昭的土地半步。 解慎的话虽说说的是实情可却也让大惠的皇帝陛下面上无光,也难怪景云沉了脸。 户部尚书察言观色立时觉得来了机会,顿时开始反击,又是有理有据地讲了一刻的时间,解慎实在听不下去了,当着皇帝陛下的面与户部尚书吵了起来。 西暖阁的朝臣们自此原形毕露分成两派舌枪唇剑你来我往,主战派的一名侍郎口舌笨拙,他说不过人家,于是面红耳赤地露胳膊挽袖子地准备开打,景行没事儿人似的站在一旁看戏,一看到自己的手下居然要动手,他悄无声息地走到侍郎的身后抬手重重地拧了对方一把! 侍郎大人吃痛,咬牙切齿地回了头,一看面色无波的景行,他立马恢復了常态,规规矩矩地放下了朝服的两只袖子,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他是侍郎不假,可他这个侍郎却是兵部侍郎,贤王爷监管着兵部事宜,是他的顶头上司。 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在侍郎大人的心里,景行可是比皇帝陛下还厉害的人物。 「都滚出去!」 一屋子乱闹闹的声音吵得景云脑仁都要蹦出来,他一拍案几沉声喝道:「门口跪着去!不成体统!」 「无疾!」皇帝陛下叫住了趁乱跟着一起往外走的景行:「你留下。」
第二百五十章 景行才走到西暖阁的门口就被皇帝陛下叫住,他只得停了步。 「哼!」吵架吵得面红耳赤的解慎回头看了他一眼迈步走了出去,景行看他走得抬头挺胸,好像出去跪着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总之是面上有光。 「皇兄。」顿了下,景行走到景云跟前躬身行礼道:「您看……着一屋子人都出去跪着了,单剩臣弟一人怕是……」 「朕让你留下,他们谁敢说什么?」景云染了风寒,才退了热,说话一急就要咳嗽。 他扭头对着一旁咳嗽了几声又喝了口水才对着景行一挥手,示意景行坐下:「你身子弱,在外头跪不了一会儿工夫怕是又得闹病。」 「解大人年岁不小……」章则把一把椅子放到了景行的身后,景行回头朝着章公公点点头虚虚地坐了半个屁股,保持着随时起身跪地磕头的谦卑姿态:「今儿外头风挺大。」 「朕这个老丈人啊……」景云摇着头气哼哼地说道:「居然和付伯约吵起来了……你看看他们吵架的样子可有半点老迈龙钟的模样!」 「解大人和付大人身子都不错。」景行陪着笑说道:「这是好事,有他们在,皇兄也可轻松些。」 「现在东夷的使臣一声不吭的出了帝都,朕如何能轻松?」景云说话一急紧跟着又咳嗽起来,章则忙过去把放在桌角的一碗汤药递到了他的手中:「陛下,先把药服了吧。」 「嗯。」景云接过药碗来喝了药,景行赶紧把桌上的一碗白水递了过去。 景云撩了眼皮看了他一眼,接了杯子:「坐下说话。」 「朕想听听无疾的想法。」漱过口之后景云长出了一口气,他身子往后一靠闭着眼说道。 「臣弟认为解大人说的很在理。」景行谨慎地开口道。 「哦?」景云一皱眉,景行马上又接着说道:「当然,付大人说的也不错。各有各的理。」 「无疾。」皇帝陛下疲惫地说道:「此处只有你我兄弟二人,那些无用的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朕要听你的心里话。」 听我的心里话? 景行心里冷笑一声:是战还是和,你心里早就有了主意,现在不过是借着旁人的嘴说出来罢了。以后真与东夷开了战,胜了,是你皇帝陛下英明神武,败了,则是出了这个主意的人和前方的将士无能! 「是。」景行慢悠悠地开了口,眼睛却一直在偷偷地观察着皇帝陛下的脸色:「臣弟以为东夷人并无和谈的诚心。」 「他们之所以来我大惠一趟无非是走个过场。」见皇帝陛下虽然闭着眼却是一副凝神倾听的模样,景行接着说道:「东夷的使臣提出个一千万石的数目来,也是要探探皇兄的意思。」 「皇兄若是仍与他们周旋,就说明咱们大惠底气不足,并未存了与之对决的心思。」 「若是陛下一口回绝了东夷人的请求,他们也可拿这个当藉口,反咬咱们一口,并以此发兵与我们开战。」 「只从这两方面来说,臣弟都认为东夷人已经做好了与我们大惠开战的准备,如今皇兄已然拒绝了他们的请求,也正给了东夷人开战的藉口。」 「所以?」景云睁了眼目光烁烁地盯着景行。 「所以此战无可迴避。」景行沉声道:「臣弟以为陛下还得早作安排,战事怕是会来的很快!」 景云点点头,他压低了声音问道:「若是打起来,无疾认为朝中和人可为帅御敌?」 「呵呵!」景行苦笑一声:「皇兄如此看着臣弟,莫不是要让臣弟出征?」 「你不行!」皇帝陛下眉头深锁一摇头:「你这身子太过差劲。」 景行愣了片刻,不由心头一惊:「皇兄莫不是想御驾亲征?!」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听了景行的话景云仍旧直视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景行背上立时出了一层冷汗。 御驾亲征,这事儿可是太大了!光想想他都觉得心惊肉跳。 「皇兄可有必胜东夷人的把握?」景行说话的声音很轻,尽管他知道这屋子隔音,仍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唯恐走露了风声。 「战事不到最后谁敢说有必胜的把握?」景云移开视线淡淡地说道。 「那臣弟就不多言了。」 战事瞬息万变,大惠国力虽然略强于东夷,可真打起来最后的胜负还真不好说。 单看今年来两国数次交手的结果,大惠实在没有在东夷人身上占到多少便宜。 在这样的情形下皇帝御驾亲征就是很冒失的行为,一旦景云的安危在战场上出了问题,那大惠的根本就要动摇了。 「边境上的守将是徐功还是徐守?」景云问道。 大惠边境上的守军半年一换防,这些事情都是要上报到兵部,再由兵部拟好摺子递上去。 换防是规矩,在没有战事的时候景云便放了权给景行,他也只是偶尔会问几句。 景行自接管了兵部事务后,闷声不响地做了不少变动。 他化繁为简,将换防的人选固定下来,只让相邻两地的将士调动,这样既避免了长途奔袭造成的粮草消耗也可让驻守在当地的将士们能够安心修筑攻防。 几年下来,大惠与东夷人交手虽然没有大的胜仗,可也没有多少兵士伤亡。 也正是因为这个结果,解慎曾经在皇帝陛下面前直言景行是个只会混日子的『无为王爷』,没有半点景氏先祖的血性! 「是安平将军徐功。」景行想都没想就接了口。 「嗯。」景云点点头:「让他们也做些准备吧。」 「是。」景行沉声应了。 「无疾啊……」景云扭过脸儿来看着景行:「那边儿可有动静?」 景行微微摇头:「臣弟放在徐奉身边的人一直盯得很紧,并未见到他与那边联络。」 「东夷人狼子野心,朕早就想把这个祸患除去了!」景云的手握成拳在自己的腿上捶了下:「这一仗,朕要保我大惠十年的太平!」 景行垂下眼帘默默地想道:想得还挺美!你想十年就十年?单凭大惠的那点儿兵力能和东夷人拼多久? 「你下去吧。」景云对着景行一挥手。 景行起身,轻声道:「陛下。」 「……」景云看向他:「还有事?」 难得有与皇帝陛下单独说话的机会,景行虽然知道此时不该提起私事,他还是轻声问道:「臣弟与解家的婚约……」 自己才一开口皇帝陛下就皱了眉,景行审时度势,闭了嘴。 「添乱!」景云抬眼小声说道:「大战在即,朕都忙成什么样子了?哪有功夫想这些事。」 景行低着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臣弟都二十多了,就算臣弟自己不急,可几个姐姐每每来信就是问询此时,真是烦不胜烦……」 「臣弟想着若是早点生下个一男半女的给家里留了后,也就没人催着臣弟成亲了吧。」 「稍安勿躁。」景云想想他说的也是实情,于是耐着性子说道:「再等等,看看解家的动静。」 「是。」景行只得应了。 「下去吧。」 景行行礼作退,一出西暖阁的门他便被一股子凉意扑得打了个寒颤,不由得往天上望去:「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过了中秋之后天气马上转了凉,想着又快到了自己难熬的冬天景行嘆了口气。 被皇帝陛下赶出来的几个臣子大都低着头跪在檐下,听见门口的响动,大伙统一的扭头朝着景行望了过来。 景行微微地对着众人点了头,看见只有解慎不合群,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院子里。霏霏雨雾落在他的身上,让他的官袍的颜色都变得深了些许。 「章公公。」景行回神对着送自己出来的章则一使眼色:「留步吧,别送了。」 「殿下您慢走。」章则会意,忙躬身说道。 目送着贤王爷下了台阶出了院子,章则忙转身回了西暖阁,点了蜡烛放在了景云身前的案几上:「陛下,外头下雨呢,您瞅瞅这屋里黑的。」 「下雨了?」景行扭头往窗户的方向望去,看到那里果然是灰濛濛的一片,于是他说道:「让他们几个都进来吧。」 「嗳。」章则轻声应了站在门口说道:「列位大人,陛下宣召呢,都请进来吧。」 …… 立在正堂的檐下,解懿抬头望天已然有了一段功夫。 「二小姐,回屋等着吧,外头凉。」一名周身收拾得干净利落的丫鬟从正堂里出来站在她身后轻声说道。 「烫壶酒,估摸着老爷也该回来了。」解懿把手里的书递给丫鬟:「让膳房再加个汤……」 她话说了一半就见解慎已经大步从影壁墙后面走了进来,身后的亲随一路小跑着跟着他,手里举着的雨伞却举不到解慎的头上去。 解懿忙打开立在门边的雨伞迎了上了:「爹爹,不要淋了雨……」
第二百五十二章 解慎在宫里被皇帝姑爷罚了跪,他心里存着火,看谁都沉着脸,直到见到了解懿,他脸上才有了点笑模样。 换了便服进了正堂,解慎对着起身对着自己行礼的女儿一摆手:「坐下,吃饭。」 「今日天寒,特意给爹爹温了酒。」解懿从丫鬟手里接过酒壶来亲自倒了酒双手捧着送到了解慎跟前:「不过爹爹只能饮一杯。」 「一杯就很好。」解慎从女儿手里接了酒盅先送到鼻尖闻了闻然后饮了一小口。 解慎与夫人感情甚笃,他的夫人没有出阁的时候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女,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夫妻二人自成亲后可说是琴瑟相和,日子过得很是美满。 然而解夫人去世的早,解慎中年丧妻后感念夫妻情分并未再娶,甚至连侍妾都没有纳,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清心寡欲地过日子。 如今长女进宫位列贵妃几年,他跟前只剩了解懿一个女儿。 解懿已然过了二十岁,这样的年龄的女子若是还未出阁,搁在寻常百姓家得让父母愁死! 解慎却不愁。 他认为命中一切皆有定数实在强求不得。 他虽然没有为解家留下儿子却并不以此为憾。看多了官宦人家的纨绔子弟那些不成才的事情,解慎反而认为自己的两个女儿有才有貌,比那些人家的不孝子强百倍。 大女儿与皇帝陛下情投意合,早早的嫁进了帝王家,解慎更加的宠爱解懿。 他许她像个男子一样周游列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他也许她到了年纪不出嫁仍在家过舒心的日子,即便是养成了老姑娘也没啥。 真到了那一天,他就给二女儿招个才高八斗的上门女婿,以后生了孩儿都姓解! 解慎小算盘打得挺好,尽管头些年登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幸好解懿一个没看上,最后全部不了了之。 眼瞅着二女儿一天大似一天,解慎暗自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跟她说说招婿的事情,可皇帝陛下没给他这个招上门女婿的机会,一道圣旨下来为解懿指了婚! 原本解慎就从心里看不上景行油头油脑的做派,尤其是这个病痨鬼断了他解家招上门婿的路后解慎更是看他没有一处顺眼的地方。 甚至于到了解慎就不能跟景行挨得太近,只要两个人离得近了,解慎就会觉得身边站了个巨大的药罐子,而且还是什么药材苦就煮什么的药罐子,熏得他要流眼泪…… 贤王无才无德,与帝都里的那些纨绔子弟一般无二,实在配不上自家秀外慧中的小女儿! 「谁惹爹爹生气了?」见父亲面色不善,似乎想事儿想得愣了神,解懿放下筷子轻声说道:「公事哪有办完的时候?爹爹先吃饭,等下饭菜冷了,吃了难受。」 解慎抬眼看了看女儿,轻声嘆了口气:「嗯,吃饭。」 解懿盯着父亲的脸察言观色一番,试探着问道:「难不成是贤王殿下……」 「那个废人……不提他。」解慎烦躁的一摆手,抬头看见正堂里只有父女二人这才小声说道:「这段时间不要出去了。」 「嗯?」解懿不解地看着父亲:「不要出去?」 「你不是前段时日还张罗着要去木里郡么?别去了。」解慎轻声道:「最近边境上不太平,怕是要打仗了。」 木里郡是大惠与东夷接壤的边境重镇,那里经过歷朝歷代修缮,道路四通八达,西面连着东夷,西南方与大昭接壤, 地理位置极为特殊,乃兵家必争之地。 「东夷人的使臣不是还在帝都么,怎么转眼就要动武?」解懿状似随意的问道。 「东夷人走了。」解慎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前几日就偷着跑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东夷使臣跑了?」解懿追问道。 解慎拿起筷子一挥手:「吃饭。」 解慎虽然脾气不太好,做事倒是很稳妥的。 尤其是关于朝堂上的事儿他极少外人面前提起,即便坐在一个饭桌前吃饭的人是自己的闺女,他一样谨慎得很。 解懿闭了嘴没有再问。 在这种事上她是不敢多嘴的,多说一句父亲都会起了疑心。 父女二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丫头婆子进来收拾了桌上的杯盘碗碟并送了两盏香茶放在二人的面前。 「爹想找个时机在陛下跟前说说,把你和贤王的婚约。」等着下人们都出了屋解慎才说道:「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景行身子骨不好,摇摇晃晃地活过二十多岁,解慎每每见了他,讨厌之余还要琢磨着他还能活几天。 一想到景行死早了女儿就得成瞭望门寡,若是他晚死几日,女儿没准儿才嫁过去就得成了新寡,总之那东西怎么看都是短命的,解慎就怕他把自己的闺女给害了。 「让他拖着。」解懿才端起茶盏来,听了父亲的话她冷笑出声:「就凭他?还跟咱们拖着?」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和解慎想得一样,都认定景行那副病弱的身子实在没有『拖』的本钱。 「你是个姑娘家,就算他……」解慎不好把盼着景行快死的心意明说出来,只得含含煳煳的说道:「就算他那什么了,也是你吃亏,终究有损你的名声。」 「女儿不怕!」解懿把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轻声道:「就是拼着做瞭望门寡,我也不能如了他的意!」 「胡说什么!」解慎瞪着女儿呵斥道:「这样的话也是你能说的?」 「女儿不是气得很了么……」眼见得父亲动怒,解懿忙起身轻声道:「父亲莫要生气,女儿错了,这样的话以后不敢再说了。」 解慎默不作声地沉了口气才摆手示意女儿坐下:「你这是置气,用自己好好的日子和那个病痨鬼置气值得么?」 「听爹的话,以后若是他再与你提退婚一事,你一定要应了!」怕女儿想不通,解慎苦口婆心地劝道:「这话原是该你娘对你说的,可你娘走的早,爹爹也只能替她说了,你别嫌爹唠叨。」 「女儿不敢!」解懿忙垂首说道:「女儿也明白,爹爹这都是为了我好。」 「嗯。」解慎点点头:「当初若不是陛下下旨给你们指婚,爹爹定然不会把你许配给那样的人。」 「爹也知道你心气高洁,也不图那王妃的虚名。」解慎的声音小的只有父女二人能听见:「陛下指婚,为父身为人臣必要照旨行事,如今是贤王爷退婚,女儿可万不可为了一口气而断送了今后几十年的光阴!」 「就这几日,为父也会在陛下跟前求一求,说不定就能把这道旨意撤了呢。」 「那不是正好如了他的意了?!」解懿抬头看着父亲咬着下嘴唇说道:「要想退婚也成……不是东夷人那边总不太平么?让他自己请旨去戍边!」 「那个时候,没准儿女儿还敬他有几分胆量,愿意把退婚的事儿应承下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解慎抬头,目光沉沉地盯着女儿看了看。 他实在难以相信方才那一番话是从她的口中说出的。 那番话,话里话外透着恨意,而这恨意是来自解懿的心底。 在父亲面前,她一时之间忘了掩饰,说话的时候那些字眼儿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字字透着力道带着彻骨的寒意! 「女儿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抬眼对上父亲的目光她干脆一扬下巴粉唇嘟起声音却绵软地说道:「订婚也是他点了头的。如今一拖就是两年,我们就是偶尔遇到,他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连正经话都未曾与我说过几句。」 「现在他想退婚了女儿就得点头吗?」 「两载时光……他有多少机会登门退婚的?非得拖到如今么?」 「唉!」解慎轻嘆了一声。 女儿的话也对也不对。 细说起来,他倒是能明白景行的苦衷。 就算贤王爷一开始就对这门不甚满意,他也不能开口拒绝陛下的旨意。 身为人臣,天子的话是必须遵从的。 女儿再有才华,终究是个女子,见识与大丈夫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她耍点小性也是情有可原。 站在双方的立场上思索了良久,解慎拿定了主意:还是得速速解决了此事。若是时机得宜,他便亲自在陛下御前提出退掉这门婚事。他解慎一辈子做事坦坦荡荡,他不怕贤王爷回过头来咬自己。 「贤王这事儿做的是不体面,咱们解家自不必与他一般见识。」想通之后,解慎眉头舒展又对着女儿开解道:「既然你们没有缘分,就好聚好散吧。做人留一线,完全没有必要弄得没了说话的余地。」 「女儿知道。」解懿咬了下牙,轻声应了。 …… 淅淅沥沥地下了两天的毛毛雨,天色终于放了晴。 小么娘先把苏小三餵饱哄睡草草地吃了口没有凉透的午饭打发了自己。 把儿子往炕里推了推,她用两个枕头挡住了他,省的这小子睡觉不老实翻到地上去。 桌子上摆了好几个碗,早上用过的碗筷摆在了现在倒是正好和中午的碗筷凑到一起了。 「娘了个脚的!生了这许多崽子,可是活活累死老娘了!」 她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知道自己不能耽搁时间,否则用不了半个时辰儿子睡醒了又得被他缠上,什么活儿也干不了。 把小碗摞在大碗里,小么娘端着一摞碗手里还攥着一把筷子用脚轻轻地挑开了一闪门板,她从那条半开半合地门缝儿里挤了出去,准备着洗了碗再把泡了一天的一盆子衣服洗了。 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外头却是清凉一片,小风嗖嗖地刮着,让才从屋里出来的小么娘打了个寒颤。 「这一天冷似一天的……小冰那个混帐东西怎么就不知道回来呢!」她一个人叨叨着心里泛着酸进了厨房,把碗筷放在灶台上。 厨房里横着挂了一条三股麻线拧成的绳子,把屋子分成了两半。绳子上挂着几件大人孩子的衣裳。 小么娘把手往身上抹了一把之后摸了摸挂在绳上的衣服,衣服还没有干透,用手就能摸出潮气来。 摘了衣服搭在胳膊上,小么娘想把衣服晾在外头吹吹风。 才从厨房出来,她就听见门板开合的声音,小么娘忙往自己住的屋子望去,见两扇门板关的好好的并没有被风吹开。 「婶子。」有人轻声唤了她。 小么娘一扭头就瞅见了从门板后探进来的半个身子,和那双大大的牛眼! 「王家丫头啊,怎么在门口站着,快进来。」 牛眼姑娘姓王,是小么娘自己相中的儿媳妇,奈何大儿子看不上这姑娘,二儿子和小三儿又太小,否则她说什么也要把这姑娘娶进苏家的门。 「我叔没在家吧?」王姑娘前段时日没少登独家的门,苏三爷看她一个没过门的姑娘家总往自己家里跑便格外的瞧不上她,后来苏冰离家之后,苏三爷心里有火没地方发泄,见了她也没了好脸色,还骂了她两次。 苏三爷是个混混,走路都端着肩攥着拳头沉着脸,寻常的百姓见了这样横着走的人唯恐避之不及,王姑娘也不例外,她听见苏三爷的声音都发憷。 「没在。」小么娘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去早市了,还得会子回来呢。」 「那我就进来了!」王姑娘面上一松,终于老龟出壳似的从门板后面挪进了院子,她径直走到小么娘跟前,接过她手里的衣衫用力抖了抖展开搭在了晾衣服的绳子上:「小冰哥回来了吗?」 她犹犹豫豫的问道。 苏冰从家里跑出去多少和自己有些关系,王姑娘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儿,总觉得苏冰一天不回家她就一天不踏实。 「你这是怎么弄得?」王姑娘晾衣服的时候两手高举去够绳子,她手臂上的衣袖便滑下来一截,露出一片乌青来。 并且这片青里还透着紫红,一看就是新伤! 「没事儿。」王姑娘不以为意地一甩手又从小么娘手臂上拿起一件衣裳来:「我娘拧的,她嫌我不听话。」 「你娘疯了!好好的拧你做什么?」王姑娘越是不把自己的伤当回事儿小么娘便越心疼,她是真把这丫头当了儿媳妇看,奈何她没这个福分当人家的婆婆…… 「跟婶子说说是怎么回事。」小么娘抓住了王姑娘的两条手臂,见对方两条胳膊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她二话不说把衣服往王姑娘怀里一塞撸了袖子就要往外走:「我找你娘去!姑娘家家的,没这么打的!」 「婶子!」王姑娘快步追到了门口总算是拦下了要找自己老娘的干架的小么娘:「怪我不听话,我娘也是让我气的……」 「……」小么娘看着王姑娘问道:「你……又怎么招着你娘了?」 「嗐,其实也没什么。」王姑娘咧嘴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的情绪:「我表姨给我说了们亲事,说那户人家家里有几亩祖产,日子过得不错。我娘没问我就应了,我一犯浑和我表姨干了起来。」 「我表姨不是我的对手,被我推到鸡窝里去了,坐了一屁股鸡屎,还让我养的大公鸡啄了几下……我娘帮着我表姨一起打我,我没注意,把我娘也推鸡窝里去了,我娘是脸先着的地……呵呵,吃了一嘴鸡屎……她爬起来就揍我!」 ------题外话------ 再见,2017!
第二百五十五章 「那你娘下手也太重了……」小么娘咧嘴笑了一阵才说道:「当娘的心里都装着儿女,她虽说打了你,可也是为你好,王家丫头,你可别跟你娘存了疙瘩。」 「我从小到大挨的打多了去了,我要是和我娘生气,现在能把肚子气得跟气蛤蟆似的。」两个人说着话又走回院子,王姑娘把抱着的衣服一件件的抖开晾在了绳子上:「我娘这回倒是把我打醒了。」 「人和人之间得讲个缘分。」王姑娘嘆了口气:「我和小冰哥就是没缘分。」 「我看你娘是把你打傻了!」小么娘白了她一眼进了厨房,看着王姑娘也跟了进来她说道:「都到了婶子家里了,还说没缘分?」 「那是我跟婶子有缘分。」王姑娘看着小么娘在厨房里刷刷洗洗的,她插不上手,便就势倚在了门框上一站八道弯:「不瞒您说,我啊去了早市口,见了她了。」 「见了他?你去找你三叔还是去找小么了?」一听到早市口小么娘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自己的相公和儿子们,她抬头一看王姑娘的脸色随即明白过来:「嗷,原来是去见燕姑娘了?说了什么了?」 「没说话。」王姑娘一摇头:「她身边总是跟着个枯瘦婆子,那婆子看人眼神跟小刀子似的,我……我有点怕她。」 「那个燕姑娘挺邪性。」小么娘撇嘴接口道:「我也没瞅出她有什么大本事来,就把我的两个儿子都迷得找不着东南西北,连娘都不要了!」 「你瞅瞅早市口铺子,统共就那么点地方,她可养了不少人了,听你这么一说,她现在还用上婆子了?啧啧!啧啧!」小么娘摇头晃脑地说道:「挣点银子不够她显摆的。」 「您这么一说是挺邪性的!」王姑娘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我听见那婆子叫姓燕的『丫头』但瞅她们那样子又像主僕。」 「管她们呢……」说着说着,王姑娘又一摇头:「反正姓燕的我是见了,她生的标緻,白得跟鸡蛋清一般,干活儿也麻利。」 「不过啊,她身子可没我生的好,瘦不拉几的,没福气!」 「可不!」小么娘对于王姑娘的这番论调深表认同:「女儿家家的模样生的太过标緻就是个祸患……」 话一出口,她勐然记起苏三爷反覆地叮嘱过自己,万不可说燕姑娘的闲话,尤其是张世明的事儿,更是打死也不能说的。 王姑娘粗枝大叶的并未觉出小么娘的话说的半半落落,她嘆着气说道:「反正姓燕的还算凑合,也不怪小冰哥相中了她。」 「婶子。」她咬了下嘴唇,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道:「我是比不了姓燕的,所以我也不想着小冰哥了。」 「王家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么娘停下手里的伙计直眉瞪眼地看着她。 「我来的时候已经应了我娘了……」王姑娘咧嘴一笑:「我表姨说的那门亲事挺好,我嫁过去就能挑家过日子,我男人大了我七岁,他跟我娘保证了,说只要我点了头,以后就是我当家。」 「您看,小冰哥瞅不上我,还有人拿我当宝呢!」王姑娘说着说着竟一扬下巴眼睛看了屋顶,她像是对自己说道:「我得知足……」 小么娘愣了下,默默的点了头,没言语。 女子不比男子,到了岁数就得嫁人。谁家要是养了个老姑娘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小么娘虽然看着王姑娘挺好,可儿子都跑了,她也不能再用言语留着人家姑娘。 「这遭算是我最后一次登婶子您家的门啦。」王姑娘吸熘下鼻子,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这话说的!」小么娘心里突然的难受起来,她轻声道:「就算你嫁了人,总有回娘家的时候,就能来看看婶子?」 「我这一出门子啊,再回来可就是猴年马月喽!」王姑娘唉声嘆气道:「我男人家远吶。」 「定下日子了?」静默了片刻小么娘开口问道。 「还没呢。不过也没几天了,最迟到腊月初。三书六礼都得齐整了,我娘说日子挺紧。」说到自己的婚事,王姑娘稍稍有点扭捏:「今年我得去人家过年喽……」 「你等等。」小么娘把湿漉漉地两手用搌布擦干,她出了厨房。 「拿着。」没一会儿的功夫小么娘又走了回来,她把一只沉甸甸的蓝花布袋子塞进了王姑娘的手里:「这是婶子给你的贺礼,六百文,图个吉利!」 「哎呦,婶子……」王姑娘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钱,两手捧着袋子她很想收下嘴里却只能推却道:「这贺礼也太多了,我可不敢要。」 「留着当体己钱,别和你娘说。」小么娘按住了王姑娘的手小声道:「女人得有点钱傍身才成,万一赶上个急事需要使银子,爹有娘有也不如自己有!」 「嗯。」王姑娘心里一酸,觉着自己是投错了胎,小么娘倒像是她的亲娘。 「婶子和你投脾气,咱娘俩儿能说道一块堆儿去。」小么娘拍拍王姑娘的手背说道:「咱都是实心眼儿的人,以后就好好跟着人家过日子吧,甭管什么时候回来都要来瞧瞧婶子,记住了?」 「记住了。」王姑娘红着眼点头道:「我以后就不想着小冰哥了,再来也是看婶子您。」 …… 王姑娘从苏家出来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往前走,没回过头。 她不敢回头,她知道小么娘一定还站在门口呢,一回头她就得嚎啕大哭一场。 她喜欢苏冰。 觉得他哪儿哪儿都好,喜欢的抓心挠肺,喜欢得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出来给他…… 可他不稀罕,还让她丢了脸。 「小冰,你听着,我以后不稀罕你了!」王姑娘小声地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谁对我好我就跟谁好,以后我要和我男人好好过日子,我们要生两个小子一个丫头……我们家以后顿顿都有肉吃,我男人还会给我买金坠子金镯子……我们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嫉妒去吧你……」 「以后啊,就是真的遇上了你,我也不带瞅你一眼的!我会抬着头从你身边走过去……你就是叫我,我也装着没听见……」 王姑娘笑着抽泣了一声,冷风吹在面上有些疼,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苏冰啊……你这个混蛋,可别出事儿啊……早点儿回家。」王姑娘在心里偷偷地说道。 …… 下了早朝,景行才从宫里出来他的亲卫就迎了上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景行听完眼睛一亮:「消息不可泄露!」 亲卫点头离去。 景行没犹豫调头就往回走。 「陛下可在里面?」一直走到御书房见了在门口当值的太监景行才停住了步轻声问道。 「贤王殿下。」当值的太监躬身行了礼之后小心翼翼地回道:「陛下去了皇后娘娘宫里了。」 「哦?」景行一看他说话的时候透着小心便知道皇后那边大约是出了什么事情。 后宫的事儿作为臣子是不能问也不能提的,因此景行换了个方式问道:「陛下可留了话,说何时回来?」 「陛下没说。」当值的太监一挥拂尘对站在门那边的另一个太监说道:「看看去,屋里是不是该续水了?」 「有人啊?」景行对着御书房一挑眉,当值的太监极轻地说道:「是解大人。」 景行点点头。 他带来的消息十分重要,必须得亲自向皇帝陛下禀报,景行便低头在当值太监的耳边小声道:「劳烦公公跑一趟吧,本王此次前来实是有万分紧急的事情的,非得面见陛下才成!」 当值太监听了露出个为难的表情,他两手抱着拂尘搭在身前嘀嘀咕咕地说道:「不是奴婢为难王爷您,实在是……唉!」 当值太监脸上的五官拧在了一处,可见他是愁到了一定的程度。 「我就告诉您吧……」那太监心一横,几乎靠在了景行的身上轻声道:「今儿早上,皇后娘娘落了胎……」 「!」景行大吃一惊,看着御书房这里只留了两名太监当值他就知道宫里出了事儿,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这样的事儿。 「王爷,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当值的太监话一出口就后了悔,他白着脸嘴唇哆嗦着给景行作揖道:「奴婢嘴欠,可是把命交到您的手里了!」 不管是在何处当差嘴严都是必要的。 那太监能留在御书房当差不知要熬多少年,平时也定是个谨慎的。景行知道是自己为难了人家,才让他把不该说的事儿讲了出来。 「公公但可放心,本王心里有数。」他抬起头来很严肃地说道。 「那……那奴婢就安心了……」当值的太监抬起一只手来哆哆嗦嗦地在脑门上抹了一把,他慢慢的转身步履沉重地往回走,景行的视线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然后就看见挑帘站在书房门里的解慎! 「解大人吶!」景行眼神一闪,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微笑来:「你也在啊。」 解慎比景行先来一步,听进来续水的太监说贤王殿下在外头候着,解慎一阵腻味,若不是必要,他实在是不愿意多看景行一眼的。 解慎起了身预备着改个时间再来,没想到他撩了帘子才想出来就看见景行和个太监亲亲热热地站在一起偷偷摸摸地说着『不可告人』的话…… 至于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解慎是没有听见的。但他一看说话的人是景行便会认为对方说的话定是『不可告人』的,全凭了成见。 「贤王殿下。」见景行翻书似的换出一副使人厌烦的笑脸,解慎临时改了主意:选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儿御书房遇上了,那就干脆把两家之间的婚约解除吧! 两人论身份,解慎是景家的臣子,他见了景行仍是要行礼的。 只是他才拱了手,景行就大步走过来双手扶住了解慎的两只手臂,温和地说道:「解大人免礼!」 虚伪…… 解慎轻轻挣开景行地双手,在心里暗骂道:真真是个虚伪奸佞小人!除了会讨好那些阉人做些阿谀奉承地下做事,你还能干点什么? 景行不知道解慎心里想些什么,但他知道这老头不待见自己。 因此景行越发和缓地说道:「不如我们进屋去候着?」 解慎和景行都曾得到过皇帝陛下的恩典,这两个人是可以在御书房里候着天子的。 解慎没言语,板着面孔转身回了屋。 「公公。」景行则把当值的太监招了过来:「还是得劳烦公公去请陛下,就说本王的事情万分紧要,耽搁不得!」 「那……奴婢就冒死走一趟。」当值的太监咬牙应了。 贤王担的是兵部的差事,他若说是万分紧要的事儿定是耽搁不得的,当值太监不敢不往上传。 「公公放宽心,陛下若有责怪,本王也会一力承担。」 当下人的命都苦,两头谁都不敢得罪。当初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他在年岁幼小的时候就没了俩蛋,现在他可不想再把命混没了。 当值太监得了景行的承诺心里仍是忐忑,他一路小跑着奔了坤宁宫,嘴里一直念叨着『阿弥陀佛』…… 解慎坐在屋里一直看着门口,结果等了半晌也不见景行进来。 想着能在陛下回来之前探探他的口风,解慎压下烦躁的情绪起身又到了门口:「贤王殿下怎么不进来?」 「本王以为……」景行被他问得一愣,随即走了过去才小声说道:「本王以为解大人是不愿与本王坐在一处的。」 「老臣……」解慎本想说『老臣不敢』,对上景行带着笑意的目光,他心里莫名火起,脱口而出道:「老臣是不愿与贤王殿下坐在一处,但有些话却是不可不说!」 「解大人还是如此耿直。」景行被人扫了脸却仍是大度地说道:「既如此,本王就听听解大人到底有什么话不可不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径直坐在摆在下首的两张椅子上。 内侍进来送了茶,景行等着他出去了才看向了坐在对面的解慎。 景行不说话,等着对方开口。 他心里暗自想到:这老头莫不是要说婚约的事情?难道要催我赶紧成婚? 「殿下,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老臣就开门见山了。」解慎轻咳了一声沉声说道:「陛下已经为殿下与小女指婚两年,殿下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这个……」景行一笑:「难道解大人有了打算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老夫能有什么打算!」景行的话说的轻飘飘的,再加上解慎就见不得他脸上的皮笑肉不笑,顿时火冒三丈站了起来:「难不成我解家和殿下联姻还是为了贪图荣华富贵!」 「解大人这话说的可难听了。」景行脸上的笑意隐去,他两手在椅子的扶手上重重地拍了拍,看着解慎说道:「依着解大人的言语,令爱是真看中了本王这个人,已到了非本王不嫁,本王若是先一步辞世她也必会追随本王于地下了?」 景行的话是不能琢磨的,一细琢磨就能明白他说的有难听。 解慎站在椅子前愣了神,片刻之间他并未想出如何来回復贤王爷的话。 「嗤!」景行嗤笑一声,眼神冰冷地看着解慎说道:「令爱既然做不得贞洁烈妇,解大人便不要对着本王义正辞严了,有话直说便是!」 「万岁爷为小女与王爷指婚已两年余,依照规矩也早该完婚。小女并无失德的过失,王爷您既不来迎娶也不退婚,难道还有理了?」 解慎眼中的景行乃是浑身没有骨头无赖一般的人物,今儿勐然间景行对着他变了脸,说出的话虽然有强词夺理之嫌却又字字如刀让解慎一时难以还嘴。 一愣神的功夫,解慎的火气被景行压下去不少,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说道:「我们父女不会去攀龙附凤,王爷也不必对老臣言辞相逼。」 「解大人真会说话。」景行沉着脸连声音都冷了:「两家联姻本是好上加好的事,我皇兄也是为了咱们两家好。怎么让解大人一说倒像是本王欺负了你们,赖上解小姐了?」 御书房景云匆匆而来,听见屋里两人急赤白脸的争吵声,他停住了脚步并示意跟在身侧的人都不要出声。 「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解慎气得几乎要冲到景行身前按住他狠揍一顿,但他毕竟是在朝堂上待久了的人,心里就是在气也不会做出如此冲动地事来。 「哦?」景行身子一沉靠在椅背上轻声道:「本王不是说了,解大人有话直说就是。」 「好,那老臣就斗胆问问殿下准备何时迎娶小女?」解慎压低了声音问道。 「等不及了?」景行勾唇一笑,一字一字地说道:「既然解大人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本王就当着你的面再说一次,本王是不会迎娶她的。」 「并且,本王也早就跟解小姐提过此事了,她不愿意退婚啊,非得赖着本王……」说到此处,景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对着解慎一扬下巴:「解大人吶,你说她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等着把本王熬死之后好接手本王的家业呢?」 「胡说八道!」解慎被景行气得热血上涌,竟有了头晕目眩的感觉:「小女与你并未拜堂成亲,她现在还是我解家的人,如何会惦记起王爷的家产来?」 「所以,解大人才问本王何时迎娶她?是解小姐让你问的吧?」景行一撇嘴,摇头晃脑地感嘆道:「解大人这般正直的贤臣怎会教出如此有心术不正的女儿来呢……可惜啊,可惜!」 解慎侧过脸不去看景行那副使人生厌的嘴脸,他抬起手臂微微颤抖地指向景行:「老臣不想与王爷做这等口舌之争。」 「王爷身份高贵也不是小女高攀的起的。既如此你我两家不如干脆解了这门婚事!」 景行眼睛一亮,心跳加速,两手攥紧了椅子的扶手身子前倾聚精会神地等着解慎把话说完。 这老头前前后后说了这许多话,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一定还有话说。
第二百五十七章 解慎平时就看不惯景行的做派,尤其是他对谁都是一团和气,退潮的时候被一群各部的大臣们簇拥着,这些人嘁嘁喳喳地从出了金銮殿一直说到宫门口。 在解慎看来景行不但话多且还没有几句是正经的,唯独现在他倒是一本正经目光烁烁地盯着自己…… 难得的见他认了真,却是在等着自己点头解了与女儿的婚约! 解慎心里气得早就按着景行打了几顿了,这样的无赖打死都不多! 「小女说过,最是敬佩英雄丈夫。」气到了一定的地步,解慎发了狠,他想起了解懿的话于是沉声道:「如今大惠与东夷边境之间动盪不已,战事一触即发,若是王爷您肯请旨去戍边,定能稳定军心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那时,东夷人看见我大惠贤王亲征镇守边关,他们也得掂量掂量后果。王爷以一己之力没准儿就能避免一场战争,可算得大英雄大丈夫。那,老臣自会成全王爷的心愿,到陛下御前求陛下解了王爷与小女的婚约!」 「这主意是解懿出的吧?」景行听他说完,慢慢地起身走到解慎身前,负着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定是她的意思。」 解慎直视着他说道:「王爷只说答应不答应便是。」 「说得冠冕堂皇实则阴险无比,解大人吶,你家的女儿是用鸩毒餵大的吧?」 解慎脸色一变正要翻脸就听景行接着说道:「谁不知道本王活到现在都是药续着命?别说让本王提到上马去打仗,就是让本王坐在马车上从帝都到了边关都得没了半条命!」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的毒计,她是看着本王着急退婚才让解大人如此说的吧?」景行一摇头,用同情的眼神睨着解慎道:「这样的女人本王如何敢娶?连解大人你都成了她手中的刀剑!」 解慎一怔,门外听壁脚的皇帝陛下也是一怔。 景行说的没错,就算他去了边境稳定了军心鼓舞了士气,可帝都到边关路途遥遥,景行能活着到了那里他未必还能活着回来。 他的身子骨太弱,实在禁不得半点折腾。 御书房里安静下来,已没什么可听的,景云侧头对章则一使眼色,章公公会意立时高声喝道:「陛下驾到……」 立在门口的太监忙把帘子高高的挑了起来,景云轻咳一声提步进了屋,见解慎和景行已经躬身立在了门口在迎接他。 「平身吧。」景云径直走到龙椅前坐定:「赐坐。」 「谢陛下!」二人谢了恩分别坐下。 「无疾,朕听说你有急事禀告。」内侍们奉了茶退下之后,景云不理先来的解慎而是对着景行开了口:「何事?」 景行看向解慎。 景云一摆手:「说吧。」 「是。」景行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东夷使臣连护卫带文吏陪同等共二十一人,如今已全部抓到。」 「都抓到了?」景云神色凝重地看向景行:「在哪里抓到的?」 「是。都抓了。最远落网的四个人是在赤塔郡抓到的。」景行轻声道。 东夷人来的时候是被徐奉护送进京的,而离开的时候则是分散装扮而逃的。东夷人混在大惠的百姓当中,只要他们不张嘴说话就很难被辨别出来,因此这样的抓捕尤其困难。 解慎抬头看向对面的贤王爷,眼神有些困惑不解。 他想不明白景行是如何把混迹于百姓当中的那些人找到的…… 「好!做的好!」景云从进来的时候就沉着脸,听了景行的话他脸上总算见了点儿笑模样:「赤塔郡……跑得不慢!」 「东夷人跑得再快也逃不出皇兄您的手掌去。」景行接口道。 「如此看来,这边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东夷去。」景云看着景行微笑着点了头:「无疾,这趟差事你办的好!朕要赏你。」 ------题外话------ 更新少,大家别嫌弃~
第二百五十八章 「皇兄要赏臣弟?」景行状似无意地看向对面的解慎:「那臣弟可得要点好东西,就怕皇兄捨不得。」 景云也看了眼解慎,他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得看朕有没有。无疾,你可别要得朕没了面子。」 兄弟两个当着解慎的面打起了机锋,对于对方心里所想皆是明白的。 景行收回视线看着景云笑道:「臣弟要的自然是皇兄有的。」 「说来听听。」皇帝陛下脸上的笑意愈加深了。 景行一撩袍子起了身,面朝着景云行礼道:「臣弟想求皇兄把寝宫里的那副画像赏给臣弟。」 见景云一皱眉,景行接着说道:「就是番邦画师给陛下画的的那张,皇兄不是还赐了他个我朝的姓氏么,姓『金』。」 「哦……金慕圣。」景云松了口气,他就怕景行当着解慎的面提出解除婚约的事儿,那样他与解慎的面上都不好看。 「对,就是这个老金。」景行勐一点头:「臣弟太喜欢他的画了。画中人栩栩如生,跟陛下一般无二。」 「老金?呵呵。」景云想想那个番人的一脸络腮鬍子,若是他自己不说,旁人还真难看出他的年纪来:「可惜他去了大昭国,否则也让他给你画一幅。」 端起茶盏来饮了一口热茶,景云看着景云笑着说道:「你倒是好记性,朕都把那副画挂到寝宫去了,你竟然还惦记着。」 「也罢。」景云抬头对着门口说道:「章则,去把画拿过来,再去库里选几块好的雄精、雌黄、石青、石绿……总之朕有的好颜料你都选一块包了给他。」 「是。」章公公在御书房门外头应了。 「你可是真会要。」景云接着说道:「金慕生的画技与咱们的画法完全不同,朕让宫里的画师照着那副画画过,都不是那么回事。」 「各有各的巧妙。」景行不动声色地拍着皇帝陛下的马屁:「让老金用咱们的笔墨作画,他也未必作的出来。」 「这倒是。」景云扭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地解慎道:「老师的画就很好,尤其是花鸟画的格外的好。无疾若是有心学画,可以多看看解卿的画作,定会让你受益匪浅的。」 鬼使神差地解慎与景行对视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这二位同时在心里说道:「呸!」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章公公从外头进来,手里捧着两只木盒,一大一小。 两只木盒放到了龙书案上,景云打开了大的那只将装在里面的画轴拿了出来。他把画轴展开些露出一张画得栩栩如生的脸来,正是他自己。 「不过是三四年的光景,朕现在可是老了……」对着画上意气风发的人物景云感慨道:「若说相貌,咱们兄弟几个数轻舟好看,朕不如他,你不如朕。」 景行见皇帝夸赞国师生的好看的同时还踩了自己一脚,他十分的不以为然。男子要才,女子要貌,他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腹有才华就是了,脸长得再漂亮也不能贴边关去抵御东夷人…… 「臣弟倒认为是皇兄的相貌最好。」景行抬手一指景云手中的画像道:「英明神武都画出来了……」 景云满眼笑意的看着他,算是受了景行这一记『马屁』:「赏了你了!好好收着,朕也就此一张,以后若是再想看就得去你府里了。」 「谢皇兄!」景行赶紧走过去双手接了画轴卷好装进了木盒之中。 「这些颜料都是朕多年存下的,是上好的晶石,你要仔细着用。」景云打开小个的木盒看了一眼合上一併交到了景行手中:「你先回去吧,朕和老师还有话说。」 「是。」景行行礼之后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门外章则正与一名御医轻声地说着什么,看见景行从屋里出来他忙过来说道:「老奴送送殿下。」
第二百五十九章 「老奴送送殿下。」正在与御医说话的章则见景行从御书房里出来,忙跟了上去。 「章公公可是有话对本王说?」出了院子,离着守门的太监远了些景行停住了脚步轻声问道。 「没有啊。」章则愣了下,据实说道:「这不是规矩么,王爷您出宫,就该送送啊。」 「没那么多事儿。」景行一摆手低声道:「您赶紧回去吧,我皇兄那里离不开人。」 「嗳,多谢王爷您体谅!」章则没有和景行客气,弯腰行了礼转身离去。 景行抱着两个盒子慢悠悠地出了皇宫,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会儿还早,她应该还在早市口呢。」 亲卫过来接了他手里的东西放在车上又扶着他上了马车之后才问道:「王爷,回哪儿啊?」 「回……」自从把三姐接回王府之后,她知道景行自作主张让她与徐奉和离之后,三郡主就发了大脾气!先前见了景行是哭闹一番,后来就索性不理他。 三郡主与徐奉生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两个小点儿孩子还好说,毕竟年岁小好哄,而那个大儿子已经是个半大小子,还是个有主意的半大小子,正是犯浑的时候。 这孩子自从到了贤王府之后就没有一天消停过,见天的寻衅滋事,不是砸了屋里的东西就是欺负了下人,景行看这个外甥混蛋的无法无天,便背着他娘狠狠的训斥了他一番,结果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三郡主招了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母子碍了人的眼了,要一起抹脖子不活了…… 想想王府里鸡飞狗跳的情形景行脑仁都疼,他皱着眉说道:「去兵部。」 在兵部忙活到天黑,景行换了便服上了马车直奔了南菜园。 又是几天没见到燕之了,景行非常的想她。 然而就是再想景行也不敢总往燕之跟前凑合,他发现,自打从西山回来,燕之对他的态度变了。 他爱来不来,爱走不走,她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有时即便是他兴沖沖地到了她的跟前,而她依旧是忙自己的事情,坐下小炕桌旁一写就是一两个时辰,写得他意兴阑珊全没了说话的心情。 「我怎么那么不招待见呢……」坐在马车里景行自言自语道。 家里被三郡主和她的三个孩子折腾的乌烟瘴气,燕之这里又对他冷冷淡淡,景行活在冰火两重天中到哪儿都不自在。 景行想对她们好,全心全意的好。 他在这世上的亲人不多,所以能让他付出一份心意的人也不多。 除了上头的那七个姐姐之外现在还有个燕之,在景行的心里曾经悄悄地把这一堆女人排过队,燕之是拍在第一位的。 七个姐姐是他一奶同胞的血肉至亲,他从一出生就担了要保护她们的责任。 燕之则是他的命,他们本就应该是一个人。 现在景行觉着自己使用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他的良苦用心没人能懂。 不懂就不懂吧,他心里有数就成了。 「她人呢?」到了南菜园进了燕之的小院,出乎意料的燕之并没有在屋里待着。 「回王爷的话,我们少主去了新宅子了。」在院里看家的春儿忙回道。 「哦。」景行点点头,燕之屋里的炕上摆了两个大包袱便随口问道:「要搬过去住了?」 「我们少主没说。」春儿低着头回道。 景行转身大步离开,知道问也是白问。燕之这个女人就是邪性,凡是她身边的人具都是只听她的话并且死心塌地的跟着她,外人休想从这些人嘴里问出什么话来。 景行潦草地算了下日子,估摸着她的新房子也差不多该建好了。 这次他没有预料错,燕之的新居果然已经建造完毕,并且大面上已然收拾得挺利落。 站在崭新的院门外借着侍卫手里挑着的灯笼里透出的光线景行抬头看了看,而后点了头:「不赖!」 推门而入,景行一路边走边看,一直走到了二进院子他先看见了羽。 羽坐在高高的屋嵴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景行。 景行撩了她一眼点点头,他径直朝着那栋四门大开地灯火通明的房子走了过去。 站在门口,景行往里一看先暗自吃了惊:「这房子是怎么建的?为何在外头看着也没多大,怎么这样一看倒是不小!」 非但不小,而且显得很是空旷。 空空荡荡纤尘不染的地木地板上坐着身材纤细地女子,在她的四周摆了一地的东西。 燕之正默不作声地把那些东西一样样儿的拿出来,然后放在该放地地方去。 「这些事情怎么还要你亲自动手?」景行看着她起来坐下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几趟之后才开口问道。 燕之回头看着他,一张小脸双颊染了霞色,目光迷离:「把鞋脱了,这屋里的地板我可是擦了好几遍呢……」 景行目色一沉,轻声道:「喝酒了?」 「喝了!」燕之一梗楞脖子,眯着眼说道:「我高兴嘛,秀秀要出嫁了……」 「秀秀?」景行一挠头,一时没想起有这么一号人物来。 「就是小么的表姐啊。」燕之一撇嘴,小声道:「这你都不知道……」 景行看着她醉态可鞠地样子不禁一笑,心道:爷心里只想着你呢,旁人谁值得让爷多费心思…… ------题外话------ 经常有朋友把这个文中的人与《秀才娘子的锦绣年华》中的人物相比较,其实,这是没有可比性滴~ 两个故事男主身份地位不同,导致的他们为人处世的方法也不同~ 并且秀才那个文俺开篇的时候就想写一篇甜文的~自然读起来会轻松很多~ 目前这个文相对起伏比较大,埋线比较多,俺又写得慢,大家读的自然会着急~ 但是…… 依照钱财写文的套路,必定会苦尽甘来滴,表急哈~ 多说一句:求正版订阅! 码字不易,俺一直在坚持。 @芊芊蕊,谢谢您送的那些花花~ 也谢谢那些一直支持钱财的朋友们~ o(n_n)o~
第二百六十章 燕之说完又不理景行了,只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身边的东西。 景行探头往屋里打量了一番,没找到椅子。他干脆把靴子一脱坐在了门口。 靠着墙坐了,隔着斗篷他还是觉得屁股下头有些凉,尤其是两只脚离了靴子在迅速地失去热度,几乎是转眼间就冰凉一片。 蜷着身子,景行费力的把两条大长腿都收了回来用斗篷盖好,他哆哆嗦嗦的四下看着,竟在屋里发现了楼梯! 「呦!没想到胭脂还盖了栋小楼!」他有心起来上楼看看,一想到要走在如此冰凉的地板上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昨日登高罢,今朝更举觞。」燕之没回头却突然念了两句诗。 景行听得一愣,暗自琢磨起她诗句里隐含的『深意』,然而未等他琢磨出滋味来燕之又开了口:「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景行一听就乐了:「好诗啊!只是胭脂你爬的也太高了。」 燕之不搭理他,仰着头眯着眼做沉思状,想一会儿说一句:「强欲登高去,无人送酒来。」 「欲强登高无力去,篱边黄菊为谁开。」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愁至独登高处望,蔼然云树重伤魂。」 景行听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说个没完并且都是往高处去的诗句,如今已经爬到了天上,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她醉得不轻! 景行很喜欢燕之酒醉后的模样。 她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说个滔滔不绝并且必定说的都是真话。 就在景行饶有兴味地等着她再念出几句诗来的时候,燕之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慢悠悠地回头瞟了门口的景行一眼悠然道:「主人登高去,鸡犬空在家。」 「去你的吧!」景行笑着起身伸臂扑向了她,两人扭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是谁踩了斗篷,结果景行被扥得一扬脖子,两个人一起拖拖拉拉地倒在了地板上。 「你这是变着法子骂爷呢!」景行躺在下面,让燕之伏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你真当爷听不出来?」 「又胡闹!」燕之手里还拿着两册书籍,她皱着眉小声嘟嚷道:「我刚才说什么来的?让你一打岔都忘了……」 「哦,想起来啦!」她一松手,手里的书直接落在景行的胸口上,砸得他一咧嘴。 燕之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指着高处说道:「我说秀秀要成亲了,我高兴,替秀秀高兴!」 「人家成亲,你高兴做什么?」景行忍着疼说道。 「我当然高兴了!」燕之对着他一瞪眼:「我还说要帮着她做成亲时穿的喜服呢,她不要……」 景行笑着摇头:「胭脂做的饭食的确美味,可你的针线活儿……」 「我当然知道我针线活的手艺没有做饭的手艺好了!」燕之低头用两根手指捏住了景行的唇瓣:「你别说话,你一说话我就又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景行躺在地上眉眼含笑地看着她,燕之却移开了视线:「我是想让梅卿帮着她做的,梅卿的手艺好……」 「你出嫁的时候,爷会用凤冠霞帔来迎娶的。」景行拂开了她的手轻声道。 「哼!」燕之轻哼了一声,眼神仍在地上的一堆包袱里扫来扫去:「姐姐不稀罕!」 景行面上一僵,她却欢天喜地的说道:「找到啦!」 从景行身上爬起,燕之手脚并用地爬到一个包袱前,她盘腿坐下把包袱放在了自己两条腿上然后贼眉鼠眼地回头望身后看了一眼:「没人吧?这个可不能让他们看到……该笑话我了……」 景行默不作声的坐了起来,静静地看着她。 「也不给你看!」燕之对着他一扬下巴:「你这人啊是白眼狼儿,对你多好都没用,餵不熟。」 「胭脂……」景行的脸色一白,诧异地看着她:「你……厌烦爷了?」 「早就烦了!」燕之看着他眨眨眼,勐地点了头头:「我的苦恼皆因你而起,我不但烦你更烦我自己。」 「越说越烦……」燕之一挥手,把包袱一扔起身出了门:「憋死我了……」 景行看着她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又听着木屐敲在地上的声音逐渐远去,他神情木然的往前挪了挪伸臂拿起了燕之丢掉的那个包袱慢慢地打开…… 包袱里放着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布料,布料有着沉甸甸的分量以及刺眼的红色。 景行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布料,心里是一抽一抽地疼。 「那是我送秀秀的礼物。」 不知过了多久,燕之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进来,景行抬头看向她,门外的她脸上亦是一片雪白,眼睛亮的如有星子闪烁:「早就买了的。」 ------题外话------ 心疼我家景景一秒钟~ 你似乎被全世界都抛弃了~ 不要难过哈,你还有亲妈我! 接下来就是你要娶媳妇,而亲妈要过年~ 我们一起加油!
第二百六十一章 见景行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燕之往前走了两步把脚上的木屐脱在门口,她只穿着足衣进了屋:「这布料买了很久了,买的时候单是看它织的细密红的正,买回来才发现这样的衣料我是没有机会穿的。」 「胭脂怎么会没有机会穿呢?」 景行被她先前的一句话刺激了,觉着现在燕之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隐含着『深意』,他直眉瞪眼地看着她走了过来,脑子却在想着她穿了凤冠霞帔时的模样:她这样娟秀的身姿清淡的眉眼,穿了嫁衣定会是明艷端方的…… 「傻了?」燕之坐下从他的手里把衣料拿了过去又仔细的叠好:「想什么呢?」 「你说烦爷了……」景行扭脸儿对着她,说话的时候垂下了眼帘别开了视线:「怎么谁都烦我啊……」 「啊?」燕之停了手里的动作茫然地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我说这个了?不应该啊……」 「嗯。」景行轻声应了,看着是小孩子受了委屈般的样子。 燕之抓了抓头髮,脑子里模模煳煳的只记得自己是说了不少话,至于具体说了什么是全然的没了印象。 「我还说什么了?」 「你还作诗,都是往高处去的诗句,什么『强欲登高去,无人送酒来』,什么『愁至独登高处望,蔼然云树重伤魂』,你还说『主人登高去,鸡犬空在家』……你骂爷是鸡犬……」 「你别胡想。」燕之听得一阵头疼,她平日并无谈诗作对的雅好,也没有卖酸显摆的瘾,今日一口气背了那么多没头没尾的古诗出来全是因为她喝多了管不住自己的嘴了:「我喝多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啥。」 「要是我刚才的言语得罪了你,那我给你赔不是。」燕之伸手推了他一把:「快点儿,赶紧说你没这么小器!」 「那,胭脂没烦爷?」景行撩了眼皮受气小媳妇似的看着燕之。 「烦。」燕之想都没想便点了头:「烦你,恨你。」 景行慢慢地低了头,眼神黯淡了下去。 「就你这么一个坏东西,心眼儿坏,身子弱,简直没有一处好地方……」少顷,燕之淡淡地从容地说道:「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要喜欢……喜欢的不得了,心疼你,只要见了你我就高兴,一边恨你一边高兴……」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无比的坦然,全没有半点女人的扭捏与娇羞之色,听得景行心里涩涩的疼:「我啊,过去还想着能嫁了你,咱们过几天热热乎乎地日子呢,现在我也不想这些了。」 景行转了身子对着她,连声音都活泛起来:「为何不想了……」 「没用,想多了就是让自己难受。」燕之把布料横平竖直地叠好放在膝上拍了怕:「总想着这些,咱俩谁也别想痛快了,何必呢。」 「你现在也是身不由己了吧?活该!」燕之瞟了他一眼,轻声道:「依着你的脾气,那桩事儿早就该解决了。拖到了现在,你仍没有娶她进门,也没有解了婚约,为什么?因为你贤王爷也没招了……」 「你惹不起万岁爷。」俩人脸对着脸,她的话很轻只有他能听的见,但这话又很重,如同一柄实心的大铁锤重重的敲在了景行的心上,震得他几乎要鲜血四溅! 「别这么看着我!」燕之搡了景行一把:「你还真把姐姐当了傻子了?切!」 「你不傻,是爷傻!」景行被她推得晃悠了下,马上俯身伸臂抱住了燕之。 燕之唿出的热气扑在景行的脖子上,带着浓浓地酒香。 景行侧头迷恋地在她的脑门儿上亲了一口,什么话都没说。 他最爱叫她一声『乡下妞儿,傻丫头』,他也希望她真能活得这样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的人会少了很多思索,也就少了很多痛苦。 那样他就能坦然地排兵布阵,坦然的等待时机,坦然地面对她傻乎乎的等待,坦然地把自己的余生交给她直至安然地死去。 而现在景行的心里却是鲜血淋漓的疼! 燕之什么都明白,甚至明白得看穿了自己的灵魂最见不得光的那一面。 可即便如此,她仍然对他说了这样的话:烦你,恨你……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要喜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放开我!」莫名其妙地,燕之发现他的手臂竟是越收越紧,勒得她就要喘不上来气。 「不放!」景行发狠似的低头瞪着她说道:「真傻,傻死你得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燕之在新宅子里忙忙叨叨地过了两个时辰总算是完全清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她白着一张脸盯着坐在门口的发呆的景行看,似乎是想不起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什么时辰了。」燕之走到门口探头往外看了看,只见外头黑乎乎的一片也看不出时间来。 「子时了。」景行站了起来疲惫地说道。 「都这么晚了!」燕之吃了一惊,她回头看着摆了一地的东西摇摇头:「喝酒误事……什么都干……」 「你骂了我一个时辰。」景行出去把两只凉透了脚丫子又塞回到靴子里,靴子也是凉的,并且是带着湿意的凉,这股子凉意从脚底顺着腿一直往上走,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你就那么老实,乖乖地坐在这儿听我骂?」燕之对于他的话将信将疑。 她自认为上一世受了多年的教育,自己病病歪歪地虽然没啥成就,可她认定自己是个文明人。 文明人偶尔会发脾气,发了脾气会说一句半句的糙话是常情,可若说她骂了他一个时辰,燕之就要怀疑了。 景行不想和她掰饬,他低头看了看问道:「你的鞋子呢?穿上,爷送你回去。」 「我……」燕之出来转了一圈也没看到鞋子便抬头往高处问道:「姑姑,我是怎么来的?」 「坐马车。」羽的声音自屋顶传来。 景行解了身上的斗篷就要给燕之披上,她却往后躲去:「你穿着吧,就你那身子,一冷一热的都要生病……」 景行沉着脸不搭理她,仍旧把斗篷给她披好并系上带子,然后他一弯腰将燕之抱了起来:「你是女人,不知道脚上受了凉会腹痛么。」 「又不远,我自己走吧……」燕之被他抱得心惊胆战,唯恐他走几步之后便会体力不支将自己扔出去。 「老实些!再折腾真要摔了你了。」景行低头瞪了她一眼。 燕之果然闭了嘴,身子不敢有一点动静,甚至连唿吸都轻了许多。 景行在宅子里穿行而出一直把燕之抱到了自己的马车上,待到马车停到了旧宅子跟前时他又先跳了下去沉着脸把燕之抱回了屋。 「爷走了,你也早点歇着。」对上燕之问询的目光他终于放柔了声音说道:「爷没跟你生气,你别多想。」 燕之却一摆手:「我才不担心这个。你有什么脸跟我闹气?我是想问问你吃饭了么?」 景行摇摇头,脸上有了笑模样:「本想着到你这儿吃顿顺口的,没想到却听了一肚子骂,你说爷干嘛来了……」 「你等着!」燕之低头趿拉着鞋子快步出了屋,没一会儿她又嘴里『哈嘶……哈嘶』地抽着冷气走了进来。 从炕被下头拿出一块洗的干干净净地大手帕,燕之把一块才从灶膛里掏出来烤番薯包上塞进了景行手里:「先暖暖手,待会儿再吃,烫。」 她说着话又拿起堆在炕上的斗篷来对他一努嘴儿,景行赶紧弯了腰,燕之就势把斗篷给他披好:「我瞅着是要下雪,你身上的袍子太单薄,回去多穿些。」 「嗳。」景行脸上的笑意愈浓,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还是胭脂知道心疼人。」 「我不好,我就会骂人……」燕之白了他一眼:「新宅子盖好了,我这些日子挺忙,这几天我们就搬过去了。」 「知道。」景行低头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口:「要是爷来的时候这边没见到人,就去那边儿。」 「我想着搬了新家之后请陛下过来吃顿饭呢。」燕之抬头看着他问道:「你说好不好?」 「过些日子吧。」景行俯身在她的耳边低语道:「皇后娘娘才落了胎,陛下大概也没心情来吃这顿饭。」 「啊?」燕之吃惊不小:「她……她也太倒霉了……」 景行伸手在她的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燕之会意,马上闭了嘴。
第二百六十三章 景行捧着一块烤番薯如同捧着一块烧着的火炭,一路热乎乎地到了兵部。 马车停稳,他下了马车,深沉阴冷的夜色里他在地上并未急着往屋里去。 他不动,侍卫和驭夫也不敢动,唯恐他改了主意要去别处。 在一片静默里景行突然开了口,并且是气势汹汹地骂道:「废物!一个个儿的都是废物!」 侍卫和驭夫噼头盖脸的挨了骂,却没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于是纷纷低了头苦思冥想,回忆起这几天自己办过的差事…… 然而不等这些人自己找出错处景行已然自己说了谜底:「那个什么秀秀要成亲了,你们知道么!」 侍卫们稍稍抬头对了下眼神,又一起犯了煳涂:秀秀?谁是秀秀?难道王爷又看上旁的女子了? 「王爷。」一名亲卫贼眉鼠眼地往四下看了看,他凑到景行身边捂着半边脸低声道:「秀秀姑娘不是要成亲还没成亲呢么,只要王爷您吩咐一声,属下们这就去把秀秀姑姑给您请过来送府里去!」 「对对!对!」四周一片附和之声:「王爷您只要把那位秀秀姑娘的住处说给属下们……」 「你们……你们……」景行气得伸着一根手指朝着聚拢在身边的一堆黑影儿挨个儿指了过去:「你们是不是都吃了膙子了,怎么连秀秀都忘了,她是燕之雇的那个烙烧饼的女人!你们把她给爷送府里去做什么!」 「哦哦……」亲卫们一边点着头一边忍着笑,憋着一口气说道:「她啊,知道。她是个寡妇,还生了孩子呢。」 「就是她。」景行低头闻了闻手里的烤番薯,带着一点苦味的甜香让他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些:「就这么寡妇居然让国师家的人给拐跑了,你说说你们几个都是干什么吃的!」 亲卫们低了头没敢言语,心里还是没明白国师大人的家的人拐跑了夫人家的小寡妇秀秀,王爷生的什么气。 「本王问问你们,我和夫人在屋里说话的时候你们都在外头干什么呢?」景行一看方才还嘁嘁喳喳地一帮人说到正事儿就成了闷嘴儿葫芦顿时又来了气:「难不成你就站在马跟前看着它?」 景行指着驭夫问道。 「啊。」驭夫也是亲卫兼着,若真遇到了事情,他也一样能动手。看着主子的邪火冲着自己来了,驭夫抱着鞭子茫然地说道:「属下的指责就是赶车,看着车,随时等着王爷的吩咐。」 「要不说你们几个是废物呢!」景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国师大人那边儿人可从我家胭脂哪儿拐走个女人了,接下来该如何了,你们几个看着办!」 景行说完意味深长地扫了众人一眼,捧着烤番薯回屋了。 「咱王爷的意思是让咱哥儿几个去把夫人家的女人都娶了?」驭夫看着他进了屋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一名亲卫眉开眼笑地说道:「国师大人有事儿没事儿的就爱往咱夫人跟前凑合,咱王爷就是不说,心里能痛快了?这是让咱们几个给他报仇呢,以后夫人家女眷就都是咱们哥们的了,凭本事,谁娶到算谁的!」 「夫人娘家带来的那两个姑娘不错,瞅着挺俊……还会煮饭呢!」另一名侍卫接口道。 「那个……」暂时当了驭夫的侍卫咽了下口水,轻声道:「夫人家还有个叫羽的老婆子也没成亲呢吧?」 众人顿时大眼儿瞪小眼儿地没了话。 「别说那有的没的!羽都多大岁数了,娶她回来当娘养着?」『咣当』一声门板被推开,景行站在门里手里拿着半块烤番薯边吃边说道:「赶紧吃点东西去,有事儿忙了!」 「是!」众人闹笑一声四散开去。 半个时辰之后,景行连着几道密令发了出去,他换了袍服准备要去早朝了。 「姓解的,你不是想玩么,那本王就跟你玩个大的!」 坐在马车上,一夜没睡的景行脸色发着青,他微笑着轻声说道:「胭脂,爷以后都不让你受委屈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马车从兵部衙门里穿廊过户的出了门上了大街。 景行坐在里面脑袋嗡嗡直响。 一天一宿,他几乎没阖过眼,可奇怪的是现在的他并无多少困意,只是单纯的觉得累。 方才的那个决定现在想起都会让他觉得心惊肉跳且兴奋不已! 大惠的天下就要乱了。 而他,要趁火打劫,乱中取胜。 侧身往边上靠了靠,景行伸手撩了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去。 马车走的不快不慢,阴冷的小风不断的扫过他的面颊,景行哆嗦了下还是仰着头往远了看去。 深沉的夜色里没有半点星光,黑得彻底。连街道两边的屋舍也成了颜色更深的影子,妖魔鬼怪似的不断地从眼前掠过。 当人睁着两眼却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清的时候,内心往往都是恐惧的。 景行不由自主住的往南方望了过去,虽然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可他的心里悠地一下似乎是亮堂起来了。 那里有个女人在等着他。 不问生死,不问前程。 那个女人为他受了多少委屈,却依旧会心平气和地告诉他:恨他,也喜欢他。 景行鼻子一酸,唇角却勾了上去:「乡下妞儿,傻丫头……」 他的心里从来都装着一桿秤,谁对他好,谁厌烦他,他从来都是明白的。 可景行却没有想到燕之能对他好到这个地步。 他也对人好,可他对人的好都是条件的,还得看对方值不值自己去付出。 如此衡量来衡量去,仿佛对一个人好也成了买卖。 比如他与解家的婚约便是这样交易的结果。 从这点来说,谢二小姐与景行也算是同路人。 在今天之前,景行认为自己对燕之也是好的,甚至是最好的。 晚上听了她一番明明白白地『醉话』,景行如五雷轰顶般地顿悟了。 燕之精于算计,小本生意也被她做的红红火火风生水起,可她却从未算计过他。 不是不会而是不屑。 她有骄傲的资本,不屑于用感情去换取任何东西。 「王爷,到了。」侍卫已然下了马,站在车窗前轻声禀告道。 「嗯。」景行应了,起身踩着脚凳走了下来。 宫门前已经停了不少车辆,先到的官吏们纷纷过来与景行见礼,然后零零散散地官员们很快地汇聚成了一堆人,大家跟在景行的身后一起朝着打开的宫门走去。 在门洞下面,景行与解慎不期而遇。 这样的事情过去也有过,碍于自己与解懿的那纸婚约,景行多会笑着让解慎先行。今日他只是对着朝自己行礼的解大人点点头便微笑着走了过去。 解慎愣住,转瞬之间他便怒火升起,对着景行的背影暗自骂道:小人!彻头彻尾的小人!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与我解家退婚了,也就不把我当老丈人看了…… 然而他气归气却拿景行没有一点办法。 大惠的天下是景家的,他作的也是景家的臣子,即便是如今他已经官居一品,可遇到爵位第一等的贤王爷仍旧不得不低头。 …… 朝堂上风起云涌,天下的形势瞬息万变,可这些似乎与百姓们毫无关系。 进了腊月,忙活了一年的人们也更加的忙活起来,都想着再多挣些银子好能过个肥年! 燕之也忙,她忙着搬家。 其实旧宅也没多少东西可搬,东西大多是新置办的 新做的家具从城里一车一车的运到了新家,她指挥着众人一件件的搬进去再归了位,然厚再把该放的东西放进该放的地方,忙忙叨叨的忙了半个月之后,终于赶在过年前住进了新家。
第二百六十五章 原本分作两处的人和在一起都住进了新家,燕之的新宅子里还有不少空下来的房子。 站在新居的檐下,燕之支愣着耳朵倾听着,居然没有听见几个孩子嘁嘁喳喳说笑的声音。 先前住的小院房屋盖得潦草,墙壁是薄薄的土坯墙,并不太隔音,燕之早就习惯了随时都能听见孩子们打打闹闹地声音,如今乍一安静了,她有些不习惯。 「太大了……」燕之轻声说道。 盖房子的时候她总是怕盖小了住不开,于是又把左边的地买了,加上原本宅子边上的一条无主的空地被她统一的归到自家的院子里,新家完工之后的面积早就超出了她的想像。 「师父。」梅卿从前院走过来站在台阶前对着燕之行了礼。 燕之低头看着他一摆手:「在家里不要讲这些虚礼,有话就说。」 「是。」梅卿抿嘴一笑。 这样的话燕之已经对他说了多次,他都是笑着应了,而待到见到燕之的时候梅卿依旧会规规矩矩地行礼之后再说话。 师父是个大度的性子,对家里人尤其的宽厚,也正是因为这样梅卿才分外的注意自己的言行。 他是她收的大弟子,是阿文,小么和小山子们的大哥哥。 大哥哥就得有大哥哥的样子,他的年岁与燕之差不太多,若是言行没了分寸是比会让嘴贱的人说了闲话。 「师父,咱们这是都搬过来了。您看是不是该请村子里的街坊邻居过来吃顿饭?」 「是有这么个规矩。」燕之点点头。 这些日子忙忙叨叨的搬家,她把这事儿给忽略了。 依照风俗规矩,她搬家之后就该请街坊四邻的来家里吃顿宴席。 宴席用不着如同酒楼里那般精緻,只要大鱼大肉的流水席就是了。 可现在她们一家都搬过来几天了,现在才办新家的『安灶宴』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这样。」燕之想了想才对梅卿说道:「等下你们几个不是要到秀才公家去读书么,正好打听打听,算算咱们这个村子一共有多少户人家……」 「这个村一共有三十七户人家,有一户人家常年在外郡,院子空着。」燕之的话未说完,羽便在屋里搭了腔。 燕之的这处主屋分了两层,上层是她的闺房,而下面一层则疏疏落落的摆了书架和案几被燕之设计成了书房的样子。 羽要跟在燕之的身侧护着她的安危,便自作主张占了楼下的一间隔间,说什么也不肯住在燕之给她安排的大房子里去。 「那就是三十六户。」燕之回头笑了笑,没看见羽,也不知道她又藏到了什么地方。 「现在再请客也会被人家说咱们慢待了大伙儿,我也嫌在家里摆宴席太麻烦。」燕之转身对着梅卿继续说道:「明儿我去买些礼物,不是快过年了,咱就买些实惠的年货,预备出三十六份来,你带着弟弟们挨家挨户的送一份,礼到了心意到了也就是了。」 「嗳。」梅卿应了:「那我先和弟弟们去秀才公家了。」 眼看着几个孩子从后院过来一路说说笑笑地去了周秀才家,燕之才回了屋。 「丫头啊,姑姑看你是要考状元了,总是见你没完没了的写字。」燕之一进屋羽便冒了出来,她站在门口对着屋里的燕之说道。 「还有十来天就该过年了,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呢,我也的准备准备年货。」燕之低着头边在纸上写着什么边说道:「我把要採买的东西都记一记,明儿咱们进城一趟,正好把该买的一起买了。」 「过了年,咱们该回家了吧?」 燕之停了动作抬头往门口看了看,没有言语。 「唉……」隐在暗处的羽极轻的嘆了口气。 就在大惠的百姓们开始高高兴兴地置办起年货准备过年的时候,大惠的皇帝陛下却接到了一条密报,惊得他如坐针毡连夜宣了几个人进宫。 还在书房里忙着批阅文书的景行听了传旨太监带来的口谕不禁微微摇了头,心道:得,该来的终是来了! 大惠成昌九年,安王一声不吭的反了! 几乎同时,东夷人也对大惠开了战。 内忧外困同时而来,让大惠皇帝一时间之间焦头烂额几乎要乱了手脚。
第二百六十六章 安王谋反早在景云的意料之中,他只是没有想到对方竟挑了这么个时候。 原本谋算着先出其不意地把东夷人解决了然后就逼着安王撤藩还朝,安王能听话回来做个闲散王爷也就罢了。如果对方敢抗旨,他就挥师南上直接平了安王府收了对方的封地,并且会诛杀安王一族所有的族人! 可安王没给景云诏安或是诛杀他的机会,他毫无声息且气势汹汹地反了,连昭告天下的檄文都没有发,仿佛这大惠的天下本就是该是他安王的,而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才是货真价实的乱臣贼子。 御书房暖阁内,景云面无表情地听着几位近臣小声地商议着粮草调动的事情。 战场开了两处,粮草辎重的消耗是惊人的。 尽管景云登基以来韬光养晦积攒了不少家底,可大惠毕竟不是大国,战事拖得时间过久也会把国力拖垮。 「不可!」一直默不作声地景行忽然开口道:「所有粮草辎重都要以右相为主,他要多少给多少。」 景云一收到安王谋反的消息连夜便将右相武宁派了出去剿贼。 暖阁中的众臣闭了嘴一起看向抄手坐在角落里贤王爷。 「这一批辎重不能分!」景行加重了语气接着说道:「安王人马如今被拦截在结雅郡,那里原本驻扎的兵将也就万余人,如此少的兵将就算拼光杀光能拦得住精兵五万众的安王么?」 「什么安王,那老匹夫是反贼!」解慎突然插嘴道。 景行不咸不淡地瞟了他一眼:「安贼在封地起兵,明着是兵分二路,暗地里谁知道他要从几个地方动手?」 「是啊,王爷说的是。」众人纷纷点头:「安贼心思阴毒细密,确实不得不防。」 「管他毒不毒的,既然他敢反,那就等死吧。」景行那两只手怕冷似的一直拢在袖中,他缩着肩膀畏畏缩缩地,虽然说着狠话气势却没有,解慎冷眼看着他的做派横竖都不对眼。 「结雅是咱们大惠的腹地,四通八达,那里一乱,天下也会跟着乱。」景行并不知道解大人的心思,他只觉得冷的几乎要冻住,连说话都要拼力克制着才能不哆哆嗦嗦:「所以,右相这一战就得把安贼给……」 他的手终于从宽大的袍服里伸了出来,两手做了个包围的动作:「速战速决,不惜代价!」 「不错!」景云也点了头:「朕已经下旨给了武宁,无论如何要御安贼于结雅郡,不可让反贼四散。」 「陛下英明!」贤王爷带头起身对着皇帝陛下行了礼,一站八道弯,没骨头一般。 「陛下英明!」众臣也纷纷附和道。 「这批东西就不要分了。」景云一摆手:「你们赶紧下去安排车马押运吧,都给武宁送过去。」 「是。」众人齐声应了。 「无疾。」景云叫住走在最后的景行:「可是病了?」 「可不是么。」景行走得慢,大伙儿都走到了门口他才走到了暖阁中间:「要不臣弟怎么不敢往皇兄身边靠呢,就怕让您也染上。」 「你看看咱们兄弟俩……」景云伸手一拉嘴唇,将下面的唇瓣翻了过来对着景行含含煳煳地说道:「你瞅瞅……」 景行拖拖拉拉地走了过去,伸着脖子定睛一看,口中吃惊道:「嚯!这都没皮了!」 「前几日起了燎泡,天天汤药对付着才算是把这一嘴泡对付下去。」景云嘆了口气,他揽着景行的肩拍了拍:「朕也累啊……」 俩人离得很近,若无头上的朝冠拦着,两人就要脸贴了脸。 景行赶紧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了远一些的地方,愁眉苦脸地说道:「臣弟还是离您远点吧,陛下得保重龙体。」 「朕是急的。」景云示意他坐下。 景行后头一看,朝着最近的一张椅子走去,低头坐下前他暗自想到:皇帝这嘴也太臭了,吃了大粪似的!可熏死我了! 「你说,东夷那边儿派谁去最稳妥?」看着景行坐好之后皇帝陛下才压低了声音轻声道。 景行抬头,兄弟俩的视线对上,景行笑了笑,慢慢地抬手指向了自己。 宽大的衣袖顺着他的手臂滑落,露出里面一截细细的手腕和一只纤薄的手掌来,而他的皮肤却隐隐地露出青色……
二百六十七章 景云看着病弱不堪的堂弟嘆了口气:「你看看你瘦的……」话语中俱是怜惜之意。 景行笑着微微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那皇兄还不可怜可怜臣弟,让臣弟把成姑娘娶了吧?她煮的饭最对臣弟的口味。」 景云愣了愣却不接他的话茬:「此去边关路途遥远,又是在冬天……朕还是不放心你的身子。」 景行低头微微一笑,心道:安王一反,朝中就得派出多少兵将去?这个时候各地的兵马你敢随意调动?镇守边关的守将是我的亲舅舅,徐家将出了名的难相处,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去面对那几个性乖张的人?这一趟非我不成,你我皆是心知肚明! 大惠朝堂中不是没有上将军,但这些武将不管是谁只要一碰到徐家的人就会头疼! 比资歷,徐家先祖是随着高祖皇帝起兵的功臣,徐家将不是虚名,是徐家先辈们用性命换来的。这些后来立于朝堂的武将谁能比? 比势力,这些人就更得甘拜下风了。 徐家将最厉害的本事不是排兵布阵以及刀马上的功夫,而是人多! 徐家人太能生养了,每房都是人丁兴旺儿孙满堂。 当初景行的祖父母老老贤王以及老老贤王妃之所以要认定了徐家的小姐做儿媳就是看中了徐家这点光荣传统。 景行的母妃嫁进王府之后果然不负众望,一口气给老贤王生了七个威武雄壮的大丫头和一个豆芽菜似的儿子,算是没让景家这一支断了根。 徐家人能生,可徐家人却并不会教养子嗣。因此徐家一门人虽多却没有一位文采出众的人物,大多是舞枪弄棒做了武官。 如此这样的一群不学无术的武夫谁愿意管? 原本景云有自己的打算。 他想御驾亲征,虽不敢举倾国之兵去讨伐东夷,至少也要动用大半的兵马。 安王一反,打乱了皇帝陛下的计划,这样的形势下,他只能坐镇京师。 景云站了起来走到景行的跟前弯腰拍了拍他的肩:「无疾,打仗亲兄弟,此事旁的人朕信不过,也只有辛苦你了。」 「臣弟义不容辞。」 景行仰头看着他,也慢慢地站了起来而后跪在了景云的身前:「皇兄,臣弟就求您一件事。」 景行跪在地上,眼前就是皇帝陛下脚上的靴子。 他一直盯着那双靴子看,几乎要把靴子看出两个洞来。 终于,面前的靴子动了动,皇帝陛下的声音从高处传了下来:「还是要与解家解除婚约?」 「与解家解除婚约,臣弟要娶成纯熙!」景行一字一字地说道。 「这是两件事。」景云的声音里有着些许的怒意。 「对臣弟来说这就是一件事。」景行咬牙说道。 他知道皇帝陛下在怪他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可他顾不得了! 这是一场赌局。 为了能与皇帝陛下有个对赌的机会,景行把自己的命都押上了。 这一趟远行,前途未卜。就算是最后战事取得了胜利,他是不是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他的身体确实已禁不得多少折腾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景云背着手在暖阁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景行低着头也没说话,他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并且也表明了态度:为了保你的江山社稷我连命都搭上了,难道陛下就不能如了我的心意,让我娶了胭脂? 此时此地,在这样的一番情形之下景行提出这样的要求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没有人愿意受人威胁。 皇帝陛下尤其的不喜被旁人威胁。 景云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景行的身上,景行低头跪在地上,身子缩着,似乎还有些抖,像个胆小的罪犯在等着宣判。 如此的样子落在皇帝陛下的眼中让他不由自主的皱了眉,景云心里既有些看不上这样的景行,又有些窃喜。 在他的面前,即便是亲王也是战战兢兢的。 他需要臣子对自己的无条件的服从与忠心。 然而世间没有绝对的事。养狗还要偶尔赏根骨头给它,它才会撒着欢儿地对你摇尾巴。 景云想明白了,决定暂时先不和景行置气。边关缺个做事稳妥的督军,这个人非景行莫属,皇帝陛下只能退一步,赏根骨头给他…… 终于,景行看见那双走来走去的靴子又停在了自己的跟前,皇帝陛下的声音也自上而下的传了过来:「朕其实早就想将你与解懿的婚约解了,但也一直顾忌着解慎的颜面。他是帝师,也是朕的岳丈,这事儿处理不好,不但解家面上无光,朕面上也不好看。」 「解懿虽与安王勾结,可解慎还是忠于朝廷的。」 「皇兄说的是。」景行轻声附和道:「解大人对陛下却是忠心。」 「哼!朕看他也是老煳涂了,满腹文墨却不会管教女儿!闺阁女子哪有由着性子在外面游歷的?」景云说话的声音高了些,他也的确是在生气:「贵女没有贵女的样子,倒像是江湖中人!」 对于皇帝陛下的这番言语,景行并不是太认同的。然而陛下骂的是解氏父女,景行又觉得骂得多狠都不为过。 尤其是解懿…… 眼前浮现出那张妆容精緻的美丽面庞,景行磨了磨牙,心里烦透了这个心思沉沉的女人! 「无疾与解懿的婚约就此作罢。」 「皇兄说什么?!」景行勐地抬了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景云说道:「皇兄再说一次……」 「你也是个没出息的!」皇帝陛下瞟了他一眼才说道:「朕说,你与解懿的婚约就此作罢。」 「谢皇兄!」景行马上俯下身子给皇帝陛下磕头,兄弟俩离得太近,他这个头没磕在地上而是重重地砸在了皇帝陛下的靴子上,疼得景云一撇嘴:「脑袋倒是硬!」 「嘿嘿!」景行眉开眼笑的抬了头,笑是傻笑。 「唉……」景云伸手扶起了他:「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朕也只会和宗亲们说一说,你可明白?」 「明白。」景行点头道:「皇兄不愿打草惊蛇。」 「嗯。」景云走回去坐下,接着说道:「无疾要娶成纯熙一事,朕却不能给你们指婚。」 「当年成子入我大惠的时候,先帝以上宾之礼待他,给了成家无上的殊荣,成家子嗣的婚配……」景云看着景行轻声道:「朕也不好多言。」 「提亲的事不敢劳烦皇兄。」景行才坐下又站起来行礼道:「求皇兄能把贤王妃的册封诏书颁给臣弟。」 「胡闹!」景云端起茶盏才想饮一口,听了景行的话,他怒道:「亲还没有提,朕如何写册封诏书?诏书上写谁的名字?」
第二百六十九章 在御书房里,景行心平气和地挨了一个时辰的骂。 皇帝陛下越说越气全没了往日威严肃穆的模样,如同市井泼妇上身般地立在地中央两手叉腰对着景行连诉苦带呵斥。 这番话从景行出生说起,先是说他身体不好总是要死要活,皇帝陛下为他担了多少心。后又说道为了他的婚事皇帝陛下千挑万选地有多么的尽力, 其间连带着骂了解慎没教好解懿以及安王那个永远不知道感恩戴德的反贼。 一个时辰之后,皇帝陛下骂的口干舌燥,心神也逐渐安静下来,连着饮了两盏热茶之后,景云让章则拿出了一卷七彩锦缎玉轴的圣旨来,斟字酌句地在上面落了笔…… 怀里揣着封妃的诏书,景行被皇帝陛下从御书房里轰了出去,临出门前,陛下咬牙道:「东夷边境上的事情解决不了,无疾就不要回来了。」 下了台阶,缓步走出院子,景行停了步。 他伸手入怀摸了摸那道诏书。 诏书是极好的丝线织就,摸在手里光滑厚重,是沉甸甸的感觉。 「没做梦,是真的。」他大梦初醒似的露出个笑容来,并且这个笑容越来越大让他的五官聚拢在一起成了个怪模样:「胭脂,你是爷的媳妇儿了……嘿嘿!媳妇儿……」 他的手指在诏书上轻轻的摩挲着,仿佛那诏书变成了个美人儿,美得让他上下其手不能自已:「胭脂,咱俩可真不容易……」 景行咽了下口水。 现在是不能想那个女人的,一想,他就有种想对她做点什么的念头。 东夷那边战事吃紧,他不日就得离开帝都,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安排,他得先把燕之放一放:「再让你做几天大姑娘……等爷忙过这几天,就让你当小媳妇儿……你不要急……」 他笑着在心里说道。 「哎呦,王爷您怎么在这儿站着?」章则一出来就看见了堵在门口的景行,他忙过来行礼道:「老奴先给王爷您道喜!」 「多谢章公公!」 景行与解家的婚约解除另娶他人的事儿如今还不能昭告四方,因此两人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 景行的手从怀里出来的时候拿出一串银包金棱瓜手串来递给章则:「本王上朝就戴了这么个小玩意儿,这金棱瓜是空心的,里面能装丸药,拿着。」 「这奴婢可不敢要,太贵重了!」章则忙作揖摆手道。 「拿着吧!」景行抬手把手串扔给章公公:「本王高兴,这事儿还不能四下说去,也只能让章公公跟着我一起乐呵乐呵了。」 「行,您要这么说,老奴就收了!」章则一反手将手串纳入袖笼中,手出来的时候掌中已然是空的。 「公公有事就忙去吧,本王也得出宫了。」景行往前走了几步,见章则还跟着自己便笑着说道:「不用每次都送。」 「老奴也出宫。」章则往景行这边一歪身子眼睛仍旧看着前方说道:「是去解大人府上。」 「哦。」景行点点头。 既然他与解懿的婚约已经不存在,当初为双方指了婚的皇帝陛下自然是要告诉解家一声的,这倒霉差事就落到了总管太监章公公的头上。 章则抬头看了看天接着说道:「今儿怕是准备不及了,明儿老奴大概会去王爷府上。」 景行扭脸儿看着他:「哦?」 「王爷不是才拿了封妃的诏书?余下的印绶和金册以及王妃娘娘的礼服礼冠还没预备出来,陛下方才吩咐了,让老奴赶紧去办呢。」 「这事都是急事儿,老奴就是加紧了办也得一天一宿。」 「章公公。」景行停了脚步,看着章则沉声道:「王妃的礼冠礼服都要新的。若是赶制不及只要礼冠和霞帔就好。」 一天一宿,虽然能将王妃的印绶和金册赶制出来却并不能将全套礼服做好。 景行是一等亲王,他的王妃的大礼服自然也马虎不得。 制作一套这样的礼服不但费时费力上面需要的点缀的金线银线珠宝也很多。 章则却说明日就能将这些东西都送到贤王府去?景行不用想也能明白,那套礼服一定是早就预备好了的。 为解懿预备的礼服他是不会让燕之穿的。 ------题外话------ 有没有人想我? 我睡眠一直不好,所以眼睛恢復的很慢。 上个星期去医院的时候,医生建议我散瞳,强制让眼睛休息一下。 于是我接受了建议,做了的长效散瞳,所以一直没有回覆评论区的留言,昨天刚摘了眼罩~ 目前已经没啥事了~ 大家不用担心哈~
第二百七十章 但凡朝中内外命妇穿戴的礼服礼冠的制作都有极严的规矩管着。 大到上面珠宝用料的种类重量,小到礼服衣襟上花纹的样式和绣制时使用的丝线,事无巨细统一的落实在了文字上,不得随意增减。 也正是如此,做出全套的礼服礼冠也颇为费时。少则数月,多则经年。 「这个……」章则看向景行面露为难之色:「殿下,您是知道的,这一套衣冠做下来不但要不短的功夫,光是那上面缀着的珍珠就价值不菲……」 「都要新的。」景行打断了章公公的话,不容商榷地说道:「费时不怕,可以慢慢做。什么时候做好了,本王的王妃就什么时候穿。我也不为难公公,需要多少银子公公尽管开口,这银子本王出。」 「老奴明白了。」章则一点头,笑道:「王爷对王妃真是一往情深,用了心思了。」 「那是!」景行是真高兴里,脸上一直笑着,从里到外透着喜气:「本王就这么一个媳妇儿,可不是得宠着些。」 他笑,章则也陪着他笑。 从本心来说,章公公对燕之的印象不错,甚至认为如燕之那样的身份样貌的女子嫁了个整天闹死的王爷有点吃亏。 并且他对于景行说的话也是完全的不信。 毕竟男人妻妾成群是常情,皇帝陛下与先皇后成亲的时候也是鹣鲽情深,二人情浓的时候,陛下也曾在被窝里抱着皇后娘娘说过『朕只有你一个女人足矣』的话,可现在呢?皇帝陛下的后宫里女人虽然不算很多,也有几个了…… 景行与章公公在宫门前作别,两个人上了各自的马车之后分道扬镳,章公公接了件倒霉的差事,要去解府传旨,而景行则径直去了兵部。 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都是至关重要的。在离开帝都前,若不把这些事情落实了,景行是不敢离开的。 又是一夜未眠,兵部衙门里景行住着的小院里灯一直亮着。 大大小小的官员不时进进出出,有些人甚至是被景行的一道命令从热被窝里掏了出来,脸都顾不得洗便匆匆赶来…… 如此一件事一件事地安排下去,不知不觉间已然到了第二天的午间。 「回府再吃。」景行身心俱疲,累得几乎要虚脱。看着亲卫端上来的午膳完全没有胃口,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地朝着门口走去:「备车,回府。」 「王爷,您还是歇歇吧。」亲卫忙伸手搀住了,心疼道:「您得爱惜自己的身子,这都一天一宿没阖眼了。」 「无妨。」景行笑了笑,依旧往外走去:「今儿章公公会去府里,本王得在。」 说完他压低了声音美滋滋地说道:「你知道他来干什么?」 亲卫摇摇头:「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景行显摆似的一晃悠脑袋,然后他就觉出了一阵头晕目眩。 等着眼前的一片黑色褪去他又重见了光明,景行才一揪亲卫的耳朵小声说道:「是来给夫人送印绶和金册的!」 「那是大好事啊!」亲卫们长跟着景行往南菜园跑,陆陆续续的跑了两年,如今终于听到王爷得偿所愿,亲卫也跟着景行一块高兴:「夫人要是见了这些定会欢喜!」 「她还不知道呢。」景行个子高,扶着亲卫的肩膀上了马车:「发什么呆啊?赶紧回府。」 「是。」亲卫对着旁的侍卫一撇嘴,心道:印绶和金册都颁下来了,人家正主还不知道呢,这事儿也就王爷您办的出来! …… 章公公到贤王府的时候已然是掌灯时分。 他只带了一只木盒,里面装着贤王妃的印绶和金册。 「王爷,王妃娘娘的礼服和礼冠赶制不及,最快也要半年后才能造好。」章则如是说道。 「不急。」景行点点头。 这样就很好,总不能让燕之穿了旧衣。 「不过,陛下让王爷您明日就离京呢。」章则看着景行说道:「陛下说战事不等人吶……」 「明天?」景行怔住:「这么急……」
第二百七十一章 「阿弟,我听说说章公公到府里来了?」 景行送了传旨的章则出去,一回来就看见三郡主在书房里坐着。 为了与徐奉和离的事儿姐弟两个没少拌嘴,三郡主现在开口闭口的都是叫景行一声『王爷』,如今她有叫了他『阿弟』,景行心里微微一酸:「才送走。」 景行进了屋,随手把章公公送来的那只木盒放在了桌上。 景姃看了那木盒一眼,以为里面装的是重要的文书摺子,也没往心里去。 对于朝政和时局她是从不关心的。 过去在徐府生活的时候便是如此,徐奉偶尔会和她讲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发发牢骚,景姃每次都跟听天书似的,完全不知该如何搭话。 「阿弟,听说皇后娘娘这段时日凤体违和,我相熟的几位夫人已经进宫去探望问安了,你说姐姐是不是也该去一趟?」 三郡主性格粗枝大叶,做事没个准主意。 在徐府她有名是个当家主母,实则不过是个摆设,府里的大小事务她都要听徐母的安排。 现在与徐家没了关系,景姃遇事便顺理成章地依靠起兄弟来。 「皇后娘娘才落了胎,此时定会心绪烦闷,哪有精气神应付那许多人?」景行坐下,心里开始盘算起要做的事儿,嘴上却与三郡主说道:「这个时候三姐纵使去拜见了皇后娘娘也未必能落了好,左不过再过几日就过年了,过年的时候总要去宫里给娘娘拜年的,那时候再去不迟。」 「嗯。」三郡主点点头:「我先把礼物备下,这个可得好好想想。」 「让福全去办吧。」景行看着福全说道:「府里苏禄国产的上等燕菜可还有?」 「有。」福全回道:「入秋的时候苏禄国的东王使人送了两盒,是极好的血燕菜。」 「等三郡主进宫的时候把这个备上。记着用咱们贤王府的匣子装了。」景行嘱咐道。 「是。」福全垂手应了。 「你去给本王准备准备。」景行接着说道:「本王这一趟出门时间估计要长。」 「这个时候出门?」景姃并不知道景行要去边关督军的事情,因此乍一听到他要出门便分外的吃惊:「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什么事儿这么急啊,还非得你亲自去办?就不能过了年再走?」 「明儿就得走,陛下已然让章公公传了口谕。」三郡主一句话同时问了几个问题,景行看向她并未都回答了。 「是……是出事了么?」景姃知道后宅的女子不该多嘴多舌过问男人的公事,可看了景行一脸严肃的模样她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她起身走到桌前盯着景行问道:「能跟姐姐说说么?」 「三姐坐。」景行起身拉着景姃的手走到椅子前扶着她坐下:「我这一趟是出远门,归期未定,今年是不能陪三姐过年了。」 「啊?」弟弟的话让三郡主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 景行的手掌薄而温凉,景姃低头看着姐弟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依稀之间竟觉得回到了幼时。 那时,上头的两个姐姐先后出嫁,她就成了景行的大姐姐。 他总是生病,时常会闹腾一场,她终日提心弔胆地,就怕这个病弱的兄弟会追随着父王与母妃去了。 她拉着他的手轻易的不敢松开,似乎只有这样的拉着扯着兄弟才能留下一口气儿勉勉强强地活下去。 背地里景姃求神求佛求菩萨,甚至她会祈求所有的鬼怪狐仙,只要能让景行活着,她愿意用自己余生去换…… 「那,三姐带着孩子陪你去。」景姃拍了怕景行的手背,喃喃地说道:「家里就这几个人,总不能再分几处了。这年可怎么过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 「我这一趟又不是出去游山玩水,哪有拖家带口的道理?」景行听了三郡主的话笑了,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了随意地往门口一瞟,见福全已经出去,便对着立在那里的两名小厮一挥手将二人也打发了走了。 「三姐。」书房里只剩了姐弟二人,景行马上压低了声音,手肘搭在身旁的桌子上往三郡主那边一歪:「有些话兄弟得和你说说。」 「这些话很紧要,你听了要记在心里,跟谁都别说!」 三郡主心里一紧,眼神直直的盯着景行道:「你这么和三姐说话,我心里有点怕……」 「别怕。」景行对着她笑笑接着说道:「三姐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三郡主点点头:「那你说吧,我听着。」 「头一件,我知道三姐对于与徐奉和离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景行这句话才开了头,三郡主的脸色就变了…… 「不是兄弟我不讲人情世故。」景行与三郡主对视着说道:「若徐奉只是外头养了女人,别说他只养了一处外宅,就是养了十处八处的,只要三姐你能咽下这口气,兄弟我都不会逼着你与她和离。」 「就是啊!三姐气的也正是如此啊。」景姃黑着脸说道:「徐奉在外头养女人是他背信弃义,可你看看帝都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夫妻,那个不是人前恩爱人后各过各的日子?」 「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是气得要死要活的,可后来三姐去了碧云庵里住了段日子,天天吃斋念佛,我就想明白了,夫妻是冤家,这都是债!我这辈子就是来徐家还债的……」 「三姐果然是想的通透。」景行见她越说眼睛越亮,大有要长篇大论一番的趋势,便赶紧打断了对方的话:「可徐奉就不是盏省油的灯!」 「……」三郡主瞠目结舌地看着景行,她实在没想到平日里好脾气连说话都慢条斯理的徐奉到了兄弟的口中竟成了这样。 「徐奉的心大着呢!」景行的声音更加的小了:「陛下早就怀疑他与安王有来往。」 「啊?」安王谋反一事景姃是有所耳闻的,如今听到徐奉居然与安王之间还有联繫,她头一个反应就是不信:「就他那样的,安王要他有什么用?」 「不管三姐你信不信,他都是没少给安王通风报信。」景行冷哼一声:「没有证据兄弟我也不会如此笃定的说出来。」 三郡主傻了眼,一张脸由黑转白吓得够呛:「他居然通了反贼……这样的弥天大罪怕是要把徐氏一族都拖累了。」 「三姐总算是说了句明白话!」景行嘆了口气轻声道:「现在陛下是忙着平叛没工夫收拾这些拿着大惠的俸禄却生了外心的奸佞小人,等陛下回过手来处置这些人的时候能轻饶了他们?」 景姃摇摇头:「这些人大概都得死吧……」 「三姐若是不与徐奉和离,便与他还是一家人,他脖子上挨刀的时候能少了你?」 「那时候别说你是三郡主了,世人都只会说是你乱臣贼子的正妻,你的几个孩儿能活么?」景行接着说道:「就算是三姐愿意带着你的孩子们与徐奉一起赴死,可你的娘家毕竟是贤王府!三姐就不怕自己这样做会拖累了我其余的六位的姐姐?!」 三郡主完全怔住,好一会儿之后才梦呓似的说道:「我怎么能看着我的孩儿们这样死去呢……」 「不错,三姐舐犊情深自然不愿失去自己的孩儿,兄弟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姐你陪着那样的一个人去死啊。」 「阿弟……阿弟……」景姃张了张嘴,心里百种滋味口中千言万语皆是不能表达,只流着泪起身跪了下去,眼中的泪水扑簌簌的落下。 「三姐,快起来!」景行忙起身拉起了她:「咱没时间哭啦,兄弟我还有好几件事儿得和你说呢!」 「你说吧。」景姃一边吸熘着鼻子一边掏出块帕子来在脸上抹了一把,脸上的胭脂水粉和着眼泪被她和泥似的抹在一起煳在脸上。 「我与解懿的婚约陛下已经给解了。」景行坐下,一回身看见三郡主的三花脸不禁咧嘴一笑。 景姃会错了意,以为景行是心里高兴:「看把你乐的,这回可是能让花轿把胭脂抬回来了!」 「来不及了……」景行轻轻地嘆了口气:「本想着我离京还得几天,找一天先把她娶进门的,如今只能等我回来再说了。」 「阿弟,你这回到底是去哪儿啊?」景姃小心翼翼地问道:「能跟姐姐说说么?」 景行看着她,一时没言语。 「举头三尺有神明,姐姐向神明起誓,保证跟谁都不说!」景姃双手合十举在额上朝着屋顶说道:「我要是嘴欠管不住自己,就让我不得好死!」 「东夷与大惠开了战,陛下派我去边关督军。」景行终于开口道。 「这怎么行!」景姃才擦干的泪又冒了出来,她伸手抓住了景行的手哭着说道:「不行!不行!你这样的身子那里禁得折腾……朝里那么多武将呢,为何偏要让你去!」 「三姐,你听我说……」景行从三郡主的手里把帕子拿了很细心的将她花了妆的地方擦干净:「差事是我自己求来的,怨不得陛下。」 …… 景行费了不少工夫总算是三郡主劝好说通,并且着重的嘱咐了她一番。 让她在他不在贤王府的这段时日,只能深居简出关起门来过日子,绝对不能与徐家的任何人见面! 唯有如此远离是非才能少了是非…… 待到三郡主哭哭啼啼的一一应了,景行又赶紧调了几个人进府吩咐了一些事下去。 如此马不停蹄地忙到后半夜,景行放下笔,把才拟好的奏摺又看了一遍才装在木匣之中用蜡封了交给福全:「马上让人送进宫去!」 「是。」福全接了木匣转身出了屋,等他回来的时候却见景行在书房门口站着便说道「王爷,您歇息片刻吧。」 「没工夫歇着了……」景行嘆了口气,万分疲惫的用手揉了把脸:「东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福全躬身回道:「已经装了马车。王爷平日的用药也让大夫备下了,府里的二位大夫都要跟着您去办差呢。」 「一个大夫就成。」景行说道:「府里还有三郡主和几位小公子,也得有人照看着。」 「嗳。」福全点点头。 「去准备浴汤。本王要沐浴。」景行提步往寝殿走去:「水要热些。」 …… 「姑姑,那是王爷的马车!」 燕之的马车才从南菜园村出来上了官道,阿文便回头对着车里的燕之喊道。
第二百七十三章 燕之与阿文换了个位置,移到车窗边挑了帘子往外看去,见景行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苍白的面色更映得他一双眼睛黑的发亮。 「胭脂,过来。」景行对着燕之招了招手。 「你们先去铺子吧,别等我。」燕之回身对着马车里的几个人嘱咐道:「待会儿我和羽姑姑走着去。」 靠近年关,小铺子的生意好到让燕之又招了两名打杂的伙计。 每天不等铺子摘板儿做生意,门口就有不少人等着买滷肉烧饼,她每日都要比平时多做出快翻倍的量才勉强够卖。 燕之下了马车径直的朝着景行走去,俩人还隔着老远,景行就朝着她伸了手。 燕之走到景行的马车近前,迈步上了脚凳,手才堪堪与景行的手搭上就被他一把攥住,燕之被一股大力牵引着,身子不由自主地扑到了景行的怀里,不等她出声儿,身后已是一暗,却是被景行放下了挡在车门口的皮帘子。 「抽什么疯?外头那么多人瞅着呢,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燕之趴在景行的怀里,两人都穿的厚重,身上的斗篷拖拖拉拉地绊在一起,她试了试竟没有爬起来,只得气恼地小声儿骂道。 「爷抱着自己的媳妇儿,他们谁敢笑话?」景行两手环住燕之的腰就是不肯松手,一语双关地说道。 只是他平时经常对着燕之胡说八道,燕之听得多了自然不会对她称唿自己一声『媳妇儿』多想。 不过,她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欢快意味。 燕之停止了挣扎,抬头看着他。 宽大的车厢里被围了个密不透风,光线有些昏暗,景行一直笑着,朦朦胧胧中看着倒不似方才那般显得病弱。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早不晚的。你若是再晚一会儿到,说不定我都去了铺子了。」趴在他的怀中两个人离得如此之近,燕之竟没有闻到他身上常有的重重的药香,她不禁凑过去闻了闻:「你……才洗了澡就出来了?」 他的身上是清爽洁净的气味,仔细闻了还是能闻出汤药的味道。这样的味道是使人愉快的,燕之就势趴在了他的胸口上做了个深唿吸的动作。 景行『吃吃』笑着低头在她的发间吻了下:「想吃了爷?」 「你有什么好吃的?」燕之挑眉看着他:「光骨头没肉。」 「可爷想吃你……」景行低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他说话时口中唿出的气息扑在燕之的脸上,让她觉得热辣辣地。 燕之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心也跟着剧烈的跳动着:「几日不见,见了就没正经话!」 他的话是不能琢磨的,一琢磨就会让她想到别处去…… 「那爷就和胭脂说点儿正经话。」景行用力将又要逃走的她紧紧的抱住,他小声的用带着歉意地语调在她耳边说道:「爷和解懿的婚约已经解了。」 「嗯?!」燕之慢慢地抬头亦轻声说道:「解了?」 「嗯,解了。前日就解了,爷一直没空出来告诉你。」景行轻嘆一声柔声道:「对不住啊,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燕之看着他愣了会儿,鼻子一酸眼睛也跟着红了,心里的感觉五味杂陈简直一言难尽。 「呵呵!」半晌之后,燕之笑出了声儿:「咱俩相识几年,兜兜转转地竟成了最初的模样。」 最初的时候,她与他住在一间屋里躺在一张床上,他未娶她未嫁,那是多好的开始啊! 只可惜,几年的光阴经歷许多事之后,纵然回到了起点,心境早就不復当初。 她眨了眨眼,两颗豆大的泪水便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景行的心上,让他疼的要坐不住:「别哭……是爷对不住你。」 「我哭啦?」燕之回手在脸上摸了一把,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泪痕她颇有些自我嫌弃地说道:「你哭什么啊?真没出息!」 「胭脂,你别这样。」景行腾出一直手来慌乱地在她的脸上摩挲着,很快便将燕之脸上的泪水擦了个干净:「爷心疼。」 「照理说,你没了婚约,我是应该高兴的。」燕之拍开他的手,气哼哼地说道:「可我……只有一点点高兴。」 「景行,我现在是又高兴又生气!」燕之脑子里一片混乱,高兴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这两样极端的心情一起在她的胸口冲撞着,让她烦躁不已,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发泄一场。 「你这两天还是藏起来别见我了。」燕之勐地推开景行,东倒西歪地往车门口爬去:「我现在有点闹得慌,就想揍你一顿!」
第二百七十四章 「那就揍啊。」景行长胳膊长腿的,一俯身已经把燕之捞起有抱在了怀里:「爷就在你跟前,你怎么倒往外跑?」 马上的就得离京了,俩人相聚的时间都是景行舍了睡觉吃饭才挤出来,他可不能再放她跑了! 「你别以为自己身子弱我就捨不得打你了!」燕之板着脸瞪着眼看向景行:「你嫌弃我的时候就与别人订了婚,一拖就是两年,现在你告诉我婚约解了,我是不是就得陪着你高兴啊?」 「你当我是什么?」燕之捶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我这里头生的是人心不是石头!你凭什么想要就要想丢就丢?」 「没完了?」景行心里有愧,嘴上却赖兮兮地说道:「爷就做错了这么一件事儿,都被燕之数落了多少次了……咱能不能不提这个了?」 「没完!」燕之一梗楞脖子,本来都慢慢消了气又升了起来,她气势汹汹地说道:「我就说!」 景行不言语了,他伸手解了燕之披着的斗篷仍在车厢里然后把燕之放在上面,自己则覆在了她的身上,一只冰凉的手掌撩起燕之的薄棉小袄来滑了进去。 「你干什么!」他的手太凉了,隔着一层里衣,燕之都打了个寒颤:「景行!」 「你说你的,爷做爷的。」景行俯身看着她,眼里俱是笑意:「你嘴痛快了,总得让爷也痛快痛快吧?」 「无耻!无赖!」燕之与他怒目而视:「不要脸!」 「别装了。」景行低头,与她脸对着脸轻笑道:「也就不信你心里没爷了。」 燕之一怔,呆呆地仰视着他。 那双漆黑无比的眸子里映着两个人影,都是她。 仿佛已经刻在了上面…… 「你怎么那么讨厌啊!」燕之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了景行的脖子,气势全无泄气地说道:「就会欺负我……」 对于这样一个男人,她早就认了命。 心里再气再委屈,最后她都会妥协。 人,没有十全十美的。 她也不是完美的。 两个人能长长久久的走下去,最终白头到老,就是在相伴的岁月里不断的有人妥协,这次是你低头,下次是他低头……唯有如此才成。 「你也欺负爷,就是不许胡思乱想的。」景行的吻落在燕之的额上,鼻尖,最终吻住了她的唇:「有气了就往爷身上撒,爷甘之如饴……」 「我捨不得。」燕之极轻极轻的说道。 从她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时常地为他揪着心。 怕他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死去。 只有死过的人才会明白生的可贵。 燕之经歷过生死,才会如此的明白景行。 「爷知道。」景行嘆了口气:「你是真心疼爷。」 「行了,我不气了。」燕之拍了一下小袄下那只兴风作浪的手斜睨着他说道:「没完了?大早上就发春!」 「舒服么?」景行忽然在燕之的耳边小声嘀咕道:「你就没想过要摸摸爷么?」 「景行……」他的气息热热的扑在燕之的脸颊上,让她瞬时身子绵软手脚都没了力气:「我们还没成亲呢……别在马车上……」 景行的手停住,用力的咬了下舌头,疼得他一咧嘴:「爷回来就成亲!」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憋死爷了……」 「回来?你要去哪儿?」燕之听了他的话忙追问道。 「出去办趟差。」景行翻身坐在一旁,伸手拉起她:「陛下给爷派的差事,不去不成啊。」 「哦。」听他说是公事,燕之识趣地没有问这趟差事的内容,只说道:「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就走。」景行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打横坐了,用身上的斗篷将两个人一起裹了起来:「爷这趟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你在家好好的过年,等爷一回来就会来看你。」 景行并没有说归来的日期,因为他心里也没谱。 甚至,这一趟能否平安的回来都是未知的。 景行并不想把实情告诉燕之。 他不愿意她为自己提心弔胆地过日子。 「我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呢……」她伸臂搂住了他的腰肢,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口上轻轻地垂下了眼帘。 俩人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就得分开,燕之心里头一阵失落:「是不是很远吶?」 车厢里舖了厚厚的地毯,已然收拾成了跑远途的样子。可以让人直接躺在上面歇息。 「这个……爷不能说。」 「哦。」燕之点点头,不再追问。 「爷带了样东西给你。」景行伸手入怀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锦帕包着的物事来,他的手从燕之的身侧伸到前面,把东西放在燕之的腿上打开:「喜欢么?」 那是一对儿七尾凤钗,钗子是金钗,上面镶嵌了各种奇珍异宝,流光溢彩的,做工更是巧夺天工,看着就气派非凡! 「喜欢。」凤钗漂亮的过了份,燕之平日并不是披金挂银的做派,对于珠宝首饰的好坏也不太在意,但这凤钗仍旧一眼就让她觉出了是件好东西。 「爷给你戴上。」景行将凤钗分左右插在了燕之的髮髻上,然后他凝视了片刻点点头:「确实好看。」
第二百七十五章 燕之抿嘴一乐,依旧靠在景行的怀里轻声道:「你说好看我就戴着,正好过年,我也美一美。」 「这对儿凤钗现在可不能戴出去。」景行撩了斗篷过来把两个人严严实实地包住。 「嗯?」燕之眼皮都没抬,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乡下妞儿,什么都不懂。」景行抱着她轻轻晃动了下身子:「皇后娘娘戴着的是九尾凤钗,爷的正妻是贤王妃,依礼可戴七尾凤钗,这凤钗就是七尾的。只是此种样式的钗子是要成亲了之后才能戴,如今旁人都以为你是个没出阁的姑娘,戴了让人说闲话。」 「我本来就是个没出阁的姑娘。」燕之坐的安稳,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要睡着了:「街坊邻居见了我可都要称唿我一声燕姑娘呢。」 「那是爷心软。」景行抬起一条腿来在燕之的身下颠了下:「要不现在你连儿子都得给爷生了。」 「看把你能的!」燕之抬了头看着他:「你说生我就生了?」 景行低头,两人的视线对上,都是火辣辣的:「爷的聘礼胭脂可是收了。收了爷的钗子就得给爷当媳妇。哪有当了媳妇的不生孩儿的道理?你得给爷生个儿女双全。」 燕之被他看得浑身燥热几乎要烧起来,她红着脸移开了视线,看着遮得严严实实地车窗愣了会儿神儿,最后又笑着窝在了他的怀中。 「不生爷的气了?」景行也笑了,歪着头看着她小声问道。 「跟你真生气有完么?」燕之推了他一把:「别看我!」 景行被她推得身子往坐凳上一靠,而后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真想这么抱着你过一辈子,就让你在爷的眼皮子底下……」 燕之怔了怔没让自己往深了去想他的话。 一辈子不长,对于寻常人来说不过是几十年的光阴。而对于景行来说,他的生命却没有那么长久。 羽说过,他的身子最多还能支撑两年。 燕之不许自己去想以后…… 「什么时候回来?」她轻声问道。 「说不好。」景行眼神躲闪了下。 燕之没有再问。 「我等你回来。」她伸手在他的衣襟处摸了摸袍子的薄厚,接着说道:「出门在外的饭食比不得在家里,一日三餐怎么也要吃口热的。」 「嗯。」景行微笑着点了头。 「喝的水要烧大开了再喝。」 「嗯。」景行又点点头。 「别在马车上久坐,隔两个时辰就下去活动活动腿脚。」 景行点点头,没有吱声。 「你别嫌我啰嗦,你身子弱就得自己多在意着些才成。」见他没有搭茬,燕之抬了头,却意外的发现景行头抵在车厢上已然睡着,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一双长长的睫毛如同打开的小扇子般扣在下眼睑上,却盖不住眼下的两处黛色。 燕之看得一阵心疼,不用问也能猜到他昨晚定是又熬了夜。 「你相公俊不俊?是不是越看越喜欢?」景行的睡眠如蜻蜓点水,很快的,他又醒了过来,闭着眼伸手扣住燕之的后脑将她揽回怀中抱住,笑嗤嗤地说道:「让爷多抱一会儿。」 车厢里一片静怡,两个人的心里也是同样的平和。 人生苦短,真正能安静的时候并不多。 燕之分外的珍视眼前的片刻安宁。 「明儿走不成么?」少顷之后,燕之小声儿地说道:「晚上我们好好聚一聚。」 景行『嗤嗤』地笑了起来,笑得很不正经。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瞎想!」燕之被他笑得红着脸攥起拳头捶在了景行的胸口上,没用多少力气:「没正行的,别笑啦。」 「可爷就是那个意思。」景行果然不笑了,却一本正经地说道。 燕之扭脸看向了别处,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使劲绷着脸并在心里不断地提醒着自己:别笑,可千万别笑!你一笑,这东西就得蹬鼻子上脸,指不定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呢。 景行并未在由着性子调戏燕之,他马上的就得离开帝都,还有不少事儿没和她说呢。 燕之性子寡淡,但遇事非常有主见。景行并不怕她会像三郡主一般管不住嘴,什么都往外头说。 他不放心的是徐家的那个『三条腿的女蛤蟆』。 徐金蟾与燕之交好,前段时间俩人走得很近。 对于安王谋反,正是犯了皇帝陛下最最忌讳的事儿,以后安王一支定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景行知道皇帝陛下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呢,就等着他缓过手来,那些明的暗的与安王眉来眼去的人都得死! 徐奉没什么过人的才华却自视甚高,也不知道安王许了他什么好处,总之这人是给那边传了不少消息过去。 皇帝陛下原先没杀他不过是不愿打草惊蛇,但徐奉在景行的眼中早就成了死人。 景行就怕燕之与徐金蟾之间走动勤了招了祸事来,于是他趴在燕之的耳边嘀嘀咕咕的嘱咐了半天。 「那徐姑娘岂不是危矣?」燕之听完扭脸儿看着他。 「这回她就是被人当街砍死你也不许管闲事了!」景行板起脸来严肃地说道:「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私通反贼也会祸及家人。要怪就怪徐金蟾命苦,投胎到了徐家。」 「难怪你那时逼着你三姐与徐奉和离……」燕之轻声道:「你定是早就知道徐奉通敌的事了。」 燕之的问题景行并未回答而是接着说道:「你是成家的嫡女,别管外头什么人兴风作浪,只要你不参合,都能太太平平的过自己的日子。不该管的事儿要紧不要管!」 燕之点点头,很小声的应了:「我知道了。」 见她答应下来,景行才吁了口气,脸上又有了笑模样:「你在家好好的,爷出门在外才能安心。」 「嗯。」燕之一扯唇角笑得牵强:「你也好好的,若是差事办完了就早些回来。」 「这还用你说么。」景行笑得灿烂,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爷把心搁你这儿了,你好好收着。等着当新媳妇吧,爷回来咱就拜堂成亲!」 燕之低头,这回是真乐了…… …… 景行将燕之和送羽送到了早市口才回手离去。 站在道边儿直看着他的马车走得没了影儿燕之才意兴阑珊的往铺子走,两只手拢在袖中,有意无意地摸着那两支包好的凤钗。 铺子门口堵得都是买烧饼和滷肉的人,燕之一边解斗篷的带子一边往小屋里张望。 「掌柜的。」宋秀秀端着一只盖着屉布的荆条笸箩从小屋里走了出来,眉开眼笑地说道:「今一早就有人来要了二十斤滷肉,廿七来拿,不用咱们切。我收了他们五百文的订钱。」 宋秀秀与国师大人的侍卫首领才成亲,两口子正过的柔情蜜意,她现在和谁说话都笑盈盈地,从里到外透着喜气。 「廿七……」燕之的视线落在宋秀秀的脸上,脑子里算了下时间,点头道:「来得及。今儿和屠户要货的时候多要一头猪的生肉。」 「好。」宋秀秀笑着答应了。 「这些活儿以后让他们干。」燕之叫住了要走的宋秀秀,对着正在卖货的伙计一努嘴。 伙计是新招来的,还不会烙烧饼做滷肉,燕之冷眼旁观地看了他们几天,觉着俩人倒都挺勤谨。 可毕竟是才来的新人,燕之并不愿意他们卖货沾钱。 「嗳。」宋秀秀马上点了头,快步走了过去站到货摊子跟前将卖货的两个小子挤到了一边儿:「屋里还有一笸箩芝麻烧饼呢,赶紧端出来去。」 如此忙到腊月二十九,燕之发了话:「明儿起咱们就歇工了,大伙都回家踏踏实实地过个年,等到正月十六再开工。梅卿,待会儿你就把工钱给大伙儿发了。」 众人一阵欢唿,都挤到了梅卿跟前伸了手,惹得梅卿捂嘴笑道:「急什么,我师父的话还没说完呢。」 「得,我算看出来,现在没人想听我说话。」燕之笑着一指摆在柜檯上的几个油纸包:「里头包着的咱们店里的烧饼和滷肉,走的时候一人拿一份,那包最大的是秀秀的,别拿错了!」 「谢谢掌柜的!」伙计们没想到学徒还能有工钱,更没想到燕之如此大方,还给他们两个也包了过年的东西,两人结结巴巴地给燕之道了谢,都觉得自己是来对了地方,遇到了个好掌柜的。 小么垫着脚趴在柜檯边上看了看,他回头道:「师父,您多包了一份呢。」 「那份是你的。」燕之走过去拿了一包吃食递到小么跟前:「平日也就算了,过年的时候你得回家去陪陪你爹和你娘。」 小么一皱眉,隔了会儿才双手接了燕之手里的东西。 今年过年不比以往,大哥不在家,他不能也不回家。 「那我过了年就回咱家去。」小么抬头看着燕之嘟囔道。 跟在师父身边时间不短,小么早就把南菜园的家当成了自己家,而燕之于他则是比母亲还要亲近的亲人。 「你娘白养你了。」燕之抬手拍了拍小么的头:「别急着往回跑,你哥不在家你就是苏家的顶樑柱,大过年的,别让你爹娘心里难受。」 「那我也得给师父您拜年磕头啊!」小么看看阿文又看看小山子,意意思思地还是不想回自己家去:「还是你们俩好,能跟着师父过年。」 「早拜年晚拜年都没有关系,师父不会怪罪你。」燕之对小么说道:「乖乖地在家待到初五,回来早了,师父可不给你压岁钱!」 ------题外话------ 存了几天稿子,过节的时候我大概要出门几天~ 这个文春节的时候也会继续连载,不会断更,我会把稿子存在后台~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大惠地处偏北的地方,到了冬天便会大雪小雪的不断。 今年似乎与往年不同,进了腊月下了两场雪之后天就放了晴,一直到大年初一的夜里才又落了雪。 燕之在新家里踏踏实实地过了年,年三十晚上一大家子人不分主僕开了几桌宴席,桌上的好菜都是她亲自下厨做的,有几种菜式还是众人没有见过的,因此一顿年夜饭吃的甚是热闹,连家里的两个大丫头都求着燕之要和她学做饭的手艺。 三十守岁是旧俗,家里人欢天喜地地凑在前院的正房里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燕之强打精神熬过了子时,与大伙一起迎来了新年。 待到几个半大小子放了爆竹烟花回来给燕之拜了年,燕之把早就预备好的压岁钱给了孩子们之后才回了自己的居处。 「姑姑,天冷别站在外头。」燕之住处是栋二层小楼,她往楼上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见羽没跟着自己进来便叫了她。 羽点点头进了屋,端了屋里的火盆也上了楼:「这么早就睡下了?春儿正张罗着要玩『升官图』呢。」 「让他们玩吧,一年到头就这几天能玩痛快了,您别管他们。」燕之脱了外面穿着的棉袍子上了床:「我老喽,可没他们那么有精神。」 羽把火盆放在了门口,不以为然地说道:「老什么老,丫头比春儿还小呢。」 见燕之自己铺了被褥躺下了,羽走过去将被子的四角都往里掖了掖:「这床上缺个帐子,还是有帐子好,冬天睡着暖和。」 「可别给我挂那个东西。」燕之打了个哈欠,小声道:「我就喜欢屋里清清爽爽的,挂了帐子憋的慌。」 「丫头过去可是必须放了帐子才睡的。」 「我不是长大了么……」燕之忙转身面朝里躺着,没敢再多说。 毕竟她与过去的成纯熙是两个人,自然习惯会有许多不同。 羽迳自出了屋随手关严了房门:「睡吧,等炭火虚了,姑姑会端走的。」 「嗯。」燕之应了一声,睁了眼。 家里越热闹她便会越想景行。 天寒地冻的,家家户户都热热乎乎地聚在一起过节,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能不能吃上一顿像样的年夜饭…… 景行已经走了十来天了,并且彻底的没了消息。 不单是燕之这里没有接到过他的书信,连坊间也没人提起大惠的这位贤王爷了。 隐隐的,燕之的心里有了不安的感觉。 这种不安从与景行分别的那刻便生了出来,随着他离开的时日愈久,这种不安的感觉便愈强烈。 燕之平素并不与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往来,现在她倒是很想找个消息灵通的人打听打听外头的情形。 可她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她认识的能称得上高门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人只有两位:徐金蟾与国师大人。 一想到这两个人,燕之自己便摇了头:「还是再等等吧……这二位想必自己都过的焦头烂额了。」 强压着心里的念头,燕之不动声色地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过了两天,有人顶风冒雪地找上了门。 「给我拜年的?谁啊?」听了春儿的话燕之抬了头。 「奴婢没见过她,她只说找您和叫什么『王文』的。」春儿从前院走过来,脚下踩得都是雪,便站在门口没进屋:「我就说她找错了地方,咱们这里可没有叫『王文』的。」 「王文?」燕之心里一动,放下手里的书走了出去:「你去后院把阿文叫过来,就说他家里来人了。」 「啊?」春儿张着嘴愣了下神儿:「王文就是阿文吶?那人八成是他娘。」 「别胡说。」燕之停住脚步回身对着大丫头说道:「阿文本姓王,他现在随我姓燕,叫燕文。他的爹娘都已经故去了。」 「原来如此。阿文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春儿对着燕之福了福,忙去了后院。 …… 「恩人!」正屋里站着一个穿的五大三粗的乡下夫人,两手抱着一个粗大的被窝卷子。没等燕之看清她的模样,对方已经摇摇晃晃地跪了下去:「恩人,我们娘俩给您拜年来啦!」 她穿的太多,行动便显得笨拙,两条腿几乎跪不下去,让人看着像是蹲在地上。 「快请起!」虽然没看清她的长相,燕之已经猜到了妇人的身份,她忙伸手想要把对方扶起来,没想到竟没有扶动。 这是穿了多少衣裳……燕之暗自摇了头,对着羽使了个眼色。 羽走过来站在那妇人的身后把手放在她的腋下,手臂用力将其架了起来。 「大妹子,多谢你!」妇人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她气喘吁吁地将怀里的被窝卷子往上託了托,然后对着羽笑着说道:「看着你挺瘦,劲儿倒是不小,一看就是种过地!」 「没种过。」羽横了她一眼,没好气儿地说道。 「姑姑。」燕之知道羽的脾气,除了自己,她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这位是……」 燕之本想着把夫人的身份给与羽介绍一番,开了口却发现没法说。 好在此时阿文跟着春儿已经进了屋,看见那妇人,阿文也很吃惊:「婶子?您怎么过来了?」 「小文?」那妇人似乎是没认出阿文来,眯着眼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说道:「你长高了不少,婶子都不敢认你了……」 来的正是阿文的父亲后娶得那个女子。 「这是你妹子!」妇人有些慌乱,左右看了看,忙举着手里的大被窝卷子往阿文手里送:「蛋蛋,这是你哥哥!」 阿文不由自主地伸了手臂想接过那个巨大的襁褓,奈何他手臂太短,试了几次竟没有抱住。 「给我看看。」燕之从妇人的手里接过那个大卷子,小心翼翼的走到椅子边坐下,低头一看,笑了:「包的可真严实,这也看不见吶!」 「我们娘俩个三十儿那天就出来了,不多穿点不成啊,太冷了!孩子小,不禁的呢。」妇人一说到孩子便眉眼都带了笑,只是她脸上瘦的没有多少肉,一笑便满脸的细纹,很显老。 她自己也觉得这点,因此一张嘴就管羽叫了『大妹子』。 「蛋蛋,这可是咱们的恩人吶……」妇人把大被窝卷子放在桌子上先接了外头捆着的布绳,打开三四层粗布做的小被,从里头掏出个热气腾腾地骚孩子来放到了燕之的怀里:「要不是她帮衬着娘,就没你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妇人把孩子放到了燕之的怀里,她回身想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视线落在摊开的小被子上,妇人傻了眼:「我的娘啊,又尿了!」 四层被子,两层已经尿的透透的,她伸手一摸,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说娃娃怎么抱着这么暖和,原是让尿泡着呢。」 「恩人,把孩子给我吧,别脏了您的衣裳。」妇人把手在棉袄上蹭了蹭想把孩子接过去。 「没有关系。」燕之笑了笑,并未太在意,她对着小婴儿眨眨眼说道:「丹丹,你是丹丹啊……」 「不是丹丹。」夫人把桌上的被子捲起放到了椅子上,又走到燕之的身边也俯身看着自己的女儿笑道:「是蛋蛋。」 「蛋蛋?」燕之一皱眉:「她是个小姑娘,怎么叫蛋蛋?」 「这丫头生下来分量轻身子弱,接生的婆子说要起个结实名字坠着才好养活。」妇人忙回道:「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来,就看见院子的石碾子是个结实的物件,那碾子不就是个石头蛋子么,我就让闺女叫了蛋蛋。」 「好在叫了个蛋蛋没叫碾子。」燕之抿嘴笑了笑。 「蛋蛋是小名儿,大名还没起呢。」妇人抬头对着凑在燕之身边看小娃娃地阿文说道:「小文,你是她的长兄,你们的爹没了,蛋蛋的大名你给起。」 「我起?」阿文抬头,看看那妇人又看看燕之:「我不会起名字啊……」 「你婶子都说了,你就好好琢磨琢磨。」燕之端详着还睡着地小婴儿,心道:这孩子的眉眼儿可没阿文漂亮。 那妇人竟和燕之想到了一起,感嘆道:「蛋蛋可没她哥哥生的好,黑了吧唧的。」 「多大了?」燕之头次见那妇人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然显怀,燕之粗粗的算了下月份,这方面她没有经验,因此算了半天也是煳里煳涂的。 「快百天了。」 「还不足百天的娃娃,你就带着她出门子,万一孩子病了可怎么好!」羽拧着眉头嘀咕了一句。 「梅卿。」燕之抬头对站在门口的梅卿说道:「把客房收拾收拾去,先让你婶子住下。」 接着她又对春儿吩咐道:「烧过热水去,这小丫头身上都是湿的,得洗个澡再换衣服。」 「我们娘儿俩住客栈就成。」那妇人忙拉住了春儿说道:「来的时候我们娘儿俩都洗过了,不脏。大姑娘,别忙活了……」 「行了,听我的,住下吧。」燕之微笑着说道:「都到了家里了,哪有住客栈的道理。」 说着她低头对着哼哼哧哧要醒的小婴儿轻声道:「蛋蛋也想跟阿文哥哥多亲近亲近呢……」 「看这事儿闹得……」妇人手足无措地看着阿文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出来的时候,是想咱们一家人能过个团圆年。」 「婶子笨,没出过远门,雇了辆车还让个挨千刀的车把式给蒙了,才到了梁县就说是帝都了,婶子下了车一打听才知道梁县离帝都还远着呢!」 「没辙,我们只好在梁县住了一夜,又雇的车才到了这里。」 「赶上过节,好不容易才雇上车,路上误了时辰,要不我们早到了。」 「您是来和我过年的?」阿文看向那个女人。 「嗐!婶子也是瞎操心!」妇人躲闪着阿文的视线,很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回我是放心了,你的东家待你是真好!」 这妇人与阿文并不相熟。 他们也只是在阿文父亲出殡的时候见过一面。 一面之缘,阿文给了她十两银子,让她依旧住在了王家。 那女子感恩戴德,心里记住了阿文的好。 她嫁进王家几年,死鬼丈夫对她没有半点好处,没想到她却沾了他儿子的光。 阿文在帝都是如何生活的,她并不知晓。只听王家的亲戚说过,阿文是在大户人家当下人。 当下人势必要看主子的眼色,妇人琢磨着找个由头去帝都看看阿文。 妇人想的十分简单:若是阿文在大户人家过的不好,她便带他回家。 她不能让没了爹娘的孩子在外头忍气吞声地活着。 「阿文在我这里不是下人,我也不是他的东家。」燕之接了妇人的话茬微笑着说道:「我把他当了自己的孩子养着。」 妇人看向燕之,见她还梳着姑娘样式的髮髻不禁吃惊道:她明明还没出门子呢,怎么能把小文当孩儿养?不怕街坊四邻的笑话么…… 这些问题只在妇人的心里想了想,她并未真的问出来。 这样的问话是让人难堪的,还是不说的好。
第二百七十八章 燕之把蛋蛋娘安排住在了客房里。 她的家是才建起来的,里里外外摆的用的都是新东西。 看着床上里面三新的被褥,蛋蛋娘抱着蛋蛋不敢撒手,就怕闺女在给人家尿上。 家里意外的来了两位客人,燕之每天都会去客房里坐坐,与蛋蛋娘扯几句闲,再看看蛋蛋。 倒不是她有多么的好客,而是她心里总是记挂着景行,若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燕之就会觉得自己会从心里长出草来,很是心浮气躁。 燕之暗自算着日子,估摸着景行的归期。 她琢磨着最多初五景行就该回来了。 然而到了初五这一天,景行依旧没有消息,倒是把小么等了回来。 「师父,我给您拜年啦!」小么穿了一身新衣裳,和合身,还是年轻燕之给他买的。 三个孩子一人一身新衣,样式料子都相同,燕之一视同仁不偏不倚的,也省的几个孩子心里存了疙瘩。 她没给梅卿买衣裳。 梅卿大了,过去在穿戴上很是要好,如今他刻意地收敛了自己,只穿颜色深的衣衫。饶是如此,他仍是很惹眼,往人堆里一站总能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燕之给了梅卿点银子,让他自己去置办新衣。 梅卿先是不要,后来见燕之执意要给才红着一张俏脸接了,心里暗自想笑:师父咋还把我当小孩儿了?小孩子过节才要穿新衣呢。 「过一年大一岁,今年要平平安安地。」燕之拉起了跪在自己身前的小么递了个荷包给他。 红色的荷包上粗针大线地绣着一条大鲤鱼,里面装着压岁钱。 「师父最疼我了!」小么笑眯眯的把荷包挂在脖子上揣进了衣襟,他见正屋里只有燕之和春儿便腆着脸腻在了燕之的身边左右张望着:「阿文和小山子吶?都这会子了,他们不是还没起来呢吧?」 「家里来了客人,阿文和小山子都在客房里玩儿呢。」春儿走到桌边给大茶壶里续了水,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仔细着,你羽婆婆说话就回来,看你这么没有规矩又得骂你几句!」 「我找他们玩儿去!」小么脸皮厚并不怕羽的责骂,但很怕羽出手治他。 上次就因为他突然蹿到燕之的背上撒娇好悬把她撞了个跟头,羽急了眼,提熘着小么的腰带把他放到了一棵树上。 那棵树不但高还细! 浑身是肉的小么抱着树杈随着寒风在空中摇摇晃晃的,吓得差的尿了裤子。 燕之本想问问他家里的情形,没等她开口呢,小么已经一窜一窜地跑了出去。 「好好走道。」燕之在屋里说道:「外头都是雪,别摔了跤。」 「我知道啦……」小么在外头应了,声音越来越远。 今儿初五了。 北方的习俗,初五是要吃饺子的。 初五一过年就过了一大半了,燕之心里还是盼着景行能在今天回来,俩人吃顿薄皮大馅的饺子,也算是一起过了年。 一大早,她穿戴整齐到了前院的正房里坐着看书。 书上的文字整整齐齐的排着队入了她的眼,并没有多少进了她的脑袋。燕之的一颗心都在外头…… 「蛋蛋夜里总是哭,是不是吵着少主歇息了?」春儿见她看书看得心不在焉,便轻声道:「前院离着客房远,要不吃了午饭少主去西屋睡一会吧?」 「蛋蛋夜里总是哭?」燕之放下书看向立在身旁的大丫头:「是不是病了?」 「瞅着不像。」春儿摇摇头轻声道:「我看是饿的。」 「蛋蛋娘说她奶水不好,蛋蛋吃不饱。」 「哦。」燕之点了头。 一个没了丈夫的寡妇,孤零零地生下来个遗腹子,家里家外就她一个人,月子都坐不好,哪儿来的奶水哺育孩子。 「让梅卿去村子里问问,看看谁家有奶羊,咱们买一头。这样孩子就有的吃了。」燕之想了想,这么小的婴儿还是得喝奶。 她穿越的朝代牛奶并不多见。 有钱的人家会请了奶妈子带孩子,燕之是现代的思想,根本就没往方面想。 她能想到的也就是给小婴儿熬点浓米汤,或是弄头羊奶妈了。 俩人正说着话,一阵吵吵嚷嚷的叫骂声让燕之闭了嘴。 她站起来走到门口侧耳听了听,说道:「我怎么听着像是咱家后院里传来的?」 「就是咱家。」春儿跑出去看了看回来说道:「小么和阿文打起来了!」 燕之赶到后院儿的时候,就看见地上骨碌着两个雪孩子。他们身上裹了雪不说,连头髮眉毛上都煳了一层雪。 梅卿和小山子一人拽了一个正在用力地将滚在一起的两个雪人分开,蛋蛋娘则抱着蛋蛋站在旁边干着急,口中不断地说道:「别打了……别打了……」 燕之看不清两人的模样,单凭着身量就把地上的两个人分了开来。 身材敦实的是小么,瘦熘熘的那一个是阿文。 「看小爷不撕烂了你的臭嘴!」阿文薅着小么的头髮,两人打的热火朝天。不张嘴的时候从鼻孔里往外冒热气,说话的时候嘴里也往外喷热气,因此他喷云吐雾地对小么喊道:「我妹妹用得着你起名字吗!你算哪棵葱?」 「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怎么着,我对妹妹好还有错了?」小么嘻嘻哈哈地似乎很得意,他一手攥住了阿文的手腕子,一手从地上抓了把雪出其不意地拍在了阿文嘴里:「你看看你热的,嘴里都冒烟儿了,吃点冰的,凉快凉快!」 阿文含着一口雪一时说不了话,他气得对着小么的脸勐啐了几口,把雪水都吐到了小么的脸上。 「师父。」梅卿抬头看见了燕之,赶紧很大声地说了句:「他们俩闹着玩呢……」 燕之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地上的两个孩子等着他们说话。 「真闹着玩呢。」小么躺在雪地上一时起不来,他一边对着燕之说话一边留意这阿文的动作,唯恐被对方偷袭了:「我说阿文笨,他就不爱听了,还跟我急了……」 「放……」阿文张嘴想骂小么,想想姑姑还在旁边,他楞把那句不好听的话憋了回去:「姑姑,他胡说八道呢!」 「他乱给我妹妹起名字,起的可难听了!」 燕之沉着脸看向小么,仍旧不说话。 「嘿嘿!」小么心虚,不敢与燕之对视,他傻笑了几声没有言语。 「当着我姑姑的面儿你怎么不敢说了?」阿文气势汹汹说道:「我妹妹是个女娃娃,我不许旁人编排她!」 燕之看向小山子,不等她开口小山子就赶紧说道:「小么哥说叫大锤。」 燕之一瞪眼,心道,小丫头姓王,王大锤? 「那不是婶子说要起个结实的名字么……」小么躺在地上笑道:「大锤,多结实!砸什么都是一个坑。」 「滚你的吧!」阿文气道:「你怎么不让你妹妹叫大锤!」 「我娘不是生不出妹妹来嘛。」阿文越生气小么就越笑,他笑得上气不接下地说道。 「你爹是瘸子,你妹妹就叫拐棍儿,苏拐棍!」阿文气急败坏的喊道。 「闭嘴!」燕之喝住了两个斗嘴的孩子:「越说越不像话!」 打人不打脸说人不说短,燕之不能让阿文拿苏三爷的瘸腿说事儿。 把两个孩子叫进了正房,燕之把他们好一顿数落,末了还罚了他们不许吃午饭。 「羽姑姑呢?」阿文和小么一起轰出了屋,燕之才发现身边少了个人。 「羽姑姑在我师父房里呢。」穆兮隐在角落里轻声道:「她不让跟少主说。」 「不让跟我说?」燕之皱眉,琢磨着这句话里的意思。 「羽姑姑身上有痼疾,这些时日已经发了两次,她怕少主担心,不许我跟您说。」穆兮从暗处走了出来小声说道。
第二百七十九章 「羽姑姑怎么样了?」燕之急匆匆走到宫住的房子前的时候,他正负手立在檐下看着漫天的飞雪。 新家的后院不小,被分了几处,两厢还建了跨院。 宫和穆兮就住在东跨院里。 宫看了跟在燕之身后的穆兮一眼,穆兮赶紧低了头。 「宫叔,您别怨穆兮。是我半天没看见羽姑姑才问了他。」宫御下甚严,做事刻板不讲情面。燕之怕穆兮受责罚,忙把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也是问了半天他才告诉我羽姑姑病了。」 「阿羽是中了寒毒。我给她施了针,她睡下了。」宫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怕吵醒了屋里睡着的人:「这几日她毒发,腿疼的厉害,夜里不能安睡。」 「寒毒?」这名字燕之头次听说,她追问道:「什么时候中的毒,为何我没有一点印象?」 「阿羽受伤的时候少主还在夫人的腹中,自然无从知晓。」宫微微仰头又看向了纷纷扬扬地飞雪,目光深邃,似乎是回到了旧时:「那时公子才做了决定要来大惠。」 「消息不知为何泄露了出去,我们这一路行来遇到了好几国的人前来拦截。」 「眼瞅着就到了大惠的边境,我们又遇到了一拨人,对方手段下作至极!」羽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先一番争斗过后,他们输了,便跪地求饶。」 「当时夫人才有了身孕,公子不愿做伤人性命的事,就放过了他们。哪知我们才收拾东西准备上路,这些人便对着公子使了『素雪凝华』。」 「这『素雪凝华』是一种暗器,使出的时候便如这漫天的飞雪般铺天盖地的射出毒针来。……他们几个一起用身子将公子护住了,结果都受了伤。阿角和阿徵就是那时候没的。」 「商叔叔的腿是不是也中的此毒?」成子的贴身侍卫原本是五人,如今只剩了三人。燕之记忆中也只有这三个人,其中商的一双腿是残疾,行动起来全靠着腋下架着两只拐杖支撑着。 宫慢慢的点了头:「那素雪凝华的毒针是冰魄所制,一入皮肉就会融掉。阿商是把寒毒逼到了腿上才保住了性命。」 「后来,我们随着公子入了大惠,大惠的先帝爷闻讯与太子一起来迎接公子。公子感念先帝爷赤诚相待,遂决定留在大惠。」 「公子不愿来帝都,只说要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落脚。」 「于是就到了乐陵?」燕之接口道。 乐陵的成府依山而建,周遭清幽素净,山上有终年流淌的溪水,四季繁花不绝,确实是一处好地方。 「那不过公子的说辞罢了。」宫扭头看着燕之说道:「留在乐陵是因为夫人那时的身子重了,还有,那若汤山上的温泉水能克制住素雪凝华上的寒毒。」 「那怪羽姑姑总是急着要会乐陵去……」燕之大梦初醒似的说道:「出来这么久,真难为她了。」 「阿羽并不在乎自己身上的那点寒毒。她一直催少主回去是因为……」宫顿了顿,似乎是有些犹豫。 「是因为景行。」燕之轻声道:「羽姑姑是怕以后就剩了我一个人过日子……」 宫抿紧嘴唇没有言语,算是默认了。 「我去看看羽姑姑。」燕之从宫身边走了过去,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进了屋。 房间里简洁温暖,床边上放着一只火盆,床头上燃着一炉香。
第二百八十章 「这香……」燕之进门就闻见了一股子沉沉的香味,与寻常见到的薰香很是不同。 「这香是檀香里加了药材,有收敛心神的用处。能让阿羽多睡片刻。」宫轻声说道。 「原来如此。」燕之一点头:「难怪我闻了这香气竟会有睏倦之意。」 燕之走到床边探头看了看面朝里睡着的羽转身出了房门。 忍着一句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燕之想让宫把羽送回乐陵。 可她知道说了也是白说,这二人都不会同意。 他们是成子的护卫,成子故去后,他们便责无旁贷地护持起成纯熙。 如今她在帝都,宫和羽如何会回乐陵呢。 再等两天……燕之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万一这一两天景行就回来呢,她也好跟他见个面。 见个面,知道他好好的就成,然后她就带着羽回一趟乐陵,快去快回,回来的时候要把羽留在成家。家里后山上的一池热泉能让羽少受寒毒毒发之苦。 …… 梅卿得了燕之的吩咐,出去找了半天,还真被他从邻村买两头羊来。 两头羊是母子,养羊的农户说了,若是只把母羊买走乳羊也难养活,非得把这娘儿俩一起买走才成。 「它也得吃奶啊,我妹妹还得和羊崽子抢吃。」 听说家里买了羊回来,几个孩子都从屋里跑出来看。 梅卿在马棚的一角铺了两层草垫子,算是让两头羊有了住的地方。 「蛋蛋还小呢,吃不了多一口。」梅卿见小羊羔窝在母羊的旁边瑟瑟发抖,就怀疑它们还是冷,便又抱了一卷子草帘子过来要给铺在地上。 「这东西是畜生,和人不一样。」马夫端了盆草料进来放到母羊的跟前,笑着对梅卿说道:「咱这马棚背风,墙砌得厚,冻不着它们。」 「我看它这般小,身上的毛也稀疏,总觉得它冷。」梅卿心软,抱着草帘子在羊跟前转了一圈还是把草帘子又给两头羊铺上了。 有了羊奶娘,蛋蛋吃的饱足,夜里不再鬼哭狼嚎,一觉能睡到天快亮的时候。 孩子能吃能睡,蛋蛋娘也有了空闲修养,几天的功夫下来,母女两个眼瞅着水灵起来。 小孩子长得很快,蛋蛋稍稍长开了些也显得白净了不少,瞅着比才来的时候顺眼了许多。 一直住到了正月十三,蛋蛋娘来找燕之,说是一定要回去了。 「来的时候就为了看看小文,什么都预备。」燕之没把她们当外人,好吃好喝好招待地让她们住了好几天,蛋蛋娘觉得自己空手而来实在是失礼:「开春了我就抓些鸡崽子养着,等我下回来的时候给姑娘带几只家里养的大肥鸡来。」 「好。」燕之并未推辞,笑着应了。 若不是燕之也预备着离开帝都,她会多留这对儿母女住些日子。 如今这样,她不好留客,便让家里的驭夫套了车送蛋蛋母女回去。 正月十四一早,燕家的马车就候在了门口,车里还还放着个大包袱,里面都是燕之给母女两个带回去的东西。 蛋蛋娘千恩万谢地与燕之道了别,红着眼上了马车,阿文跟过去眼巴巴地看了看她怀里的小娃娃。 「婶子。」阿文轻声的开了口,眼神依旧流连在小婴儿的脸上,他把手里攥得发了潮的一张纸递了过来:「我娘不识字,可她最是佩服那些识文断字的人。我娘说她站在墙外头听过私塾地先生读书,听见里头有这么一句『文若春华,思若涌泉』。」 「我娘觉得好听,后来有了我就叫了阿文。」 「娘说,以后有了妹妹就叫王思。」 「婶子若是不嫌这名字是我娘起的……」 「王思……阿思……思思。」蛋蛋娘嘴里念叨着展开了那张纸,见上面写着两个字就问道:「这可是你妹妹的名字?」 「嗯!」阿文爬上车分别指着两个念道:「这个字是『王』,这个字是『思』。」 「王字我认识。这个思字婶子是才见识了。」蛋蛋娘盯着一个思字看了半天,末了一点头:「蛋蛋的大名就叫王思,这是她大娘给起的,好听。」 燕之让家里的驭夫赶车送了蛋蛋母女回家,同时还另雇了一辆马车,上面装着两只羊。
第二百八十一章 燕之在家里耐着性子左两天右两天地等了下来,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 景行仍旧没有回来。 燕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然急到了一定的程度。 一夜的功夫,她起了满嘴的口疮,别说吃东西,连喝口水都不敢张嘴。 燕之关起门儿来过节,与外人没了接触。 对于外头的消息自然也听不到,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出了蹊跷。燕之在帝都认识的人有限,能称为朋友的也只有徐金蟾与水轻舟二人。 她是一个没出门子的闺阁女流,自然不方便随意地串门子。 可如今赶上过年,这么重要的日子,没人来拜年就不对了。 水轻舟不来拜年可以说是避嫌,那徐金蟾呢? 燕之在家有些待不住了。 正月十五,皇后娘娘在宫里摆了宴席,宴请帝都里的名门贵女。旁的女子都是奉懿旨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唯有燕之是凤仪宫里的管事太监亲自来请的。 燕之现在没有半点应酬的心情,奈何这场宴会是皇后娘娘做东,她不好不去。 不出十五就是年,燕之不能空着手去见皇后娘娘,头天在家里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拿定了主意,让梅卿带着几个孩子去庙会逛了一圈,买回了些应景的小玩意儿。 燕之在一堆儿过节才能见到的小玩意儿里看中了一对儿一尺来高的泥娃娃。 泥娃娃做成了童男童女的样子,红袄绿裤头上顶着抓髻,脸蛋红红的很是喜兴。 燕之就把这对儿泥娃娃裹上锦缎又装进了一只木盒里带着进了宫。 在凤仪宫里燕之见到了三郡主景姃,只是人多眼杂的,两个人只是对着点点头并未交谈。 刘皇后先后没了两个孩子,似乎一下子就老了十来岁。厚厚的水粉胭脂抹了几层才勉强地遮住了脸上的病容。 新年里接受命妇与贵女们的朝拜是皇后娘娘必须做的事情,今年一直拖到了十五皇后娘娘才把众人召进了宫,燕之冷眼瞅着,她也会在强打精神应付着差事。 一个半时辰后,宴会结束,皇后娘娘回了寝宫,聚在凤仪宫的穿着隆重礼服的命妇以及披金挂银地贵女们在宫娥和内侍的引领下有条不紊地出了宫。 燕之上了马车往回走。 燕之六识过人,宴会上她支楞着耳朵听了半天,从那些妇人们的窃窃私语里,她听到了不少东家长西家短的『秘闻』,只是没有人提到过景行。 「不对劲啊……」坐在马车里,燕之回想着凤仪宫里的情形,她皱了下眉。 「丫头,贤王府的人在前头。」羽小声说道。 燕之撩了车窗上的帘子探头往外一看,就见三郡主正急匆匆地朝着自己的马车走来。 「停车。」燕之吩咐了一声。 「胭脂,你在么?」三郡主走到马车前试试探探地问道。 「在。」燕之在车里应了,厚厚的棉门帘子一撩,羽从车里跳了下来。 三郡主上了燕之的马车,驭夫又将车赶了起来。 「胭脂,怎么过年你也不去家里坐坐。」三郡主坐在了燕之的身边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我阿弟已经与解家退婚了,你可知道?」 「嗯。」燕之微微点头,心道:看来景行出京的时候来见我,他三姐是不知情的。 「哦?」三郡主眼睛一亮:「我阿弟可是给胭脂你写回书信来了?他在边关可好?那边战事如何了?」 「哎!看我……」没等燕之接口三郡主就嘆着气说道:「我是急煳涂了,如此紧要的事情他怎么会随便说出来呢……」 「景行去边关了?」燕之心里一沉。 「啊。」三郡主看着她,犹犹豫豫地说道:「难不成,他没有告诉你他去了边关?」 「谁跟谁打仗?」燕之问道。 「自然是东夷与我大惠了。」三阿郡主脱口而出。
第二百八十二章 景行为人处世十分老道圆滑,对谁说话,说什么话,说多少,他都得在心里盘算一番才会开口。 往往想说的是三句,真等他说出来没准儿就只剩了一句。 尤其面对了家里的这个三姐,景行说话便更加谨慎。 三郡主是个直脾气,说话做事都是直来直去,遇事不多想,见了未来的弟媳妇三言两语地就把弟弟给出卖了。 「阿弟也真是的,去边关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和你说说呢?」三郡主一面埋怨着弟弟一面有些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与景行毕竟是一奶同胞的姐弟,关系要比和燕之亲近些。 燕之却从这简单的几句话里听出了味道。 景行去了边关,临行前他知道此行兇险,所以来看看自己。并且他并不愿自己为他担心,所以对于他的行程只字未提。 「贼心眼子真多!」燕之端坐在马车里,耳边听着三郡主喋喋不休地说长道短,她却只想着景行。想着想着,燕之竟笑了下,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三郡主自从景行去了边关之后终日过的提心弔胆,夜晚要么睡不着,要么就是睡着了做梦。 梦境里的事情都是不好的,景行不是病了没药医治就是在两军对垒中被东夷人砍杀……吓得景姃这个年都没过好。 「我说吉人自有天相,三郡主不要过于忧虑了。」 燕之对三郡主并无多少好感,想着双方今后大约会成了一家人,燕之愿意不提过去与之搞好关系。 安慰了景姃几句,燕之与她道了别,目送着贤王府的马车走远才对着驭夫说道:「回家。」 不知道景行的消息的时候,燕之心一直提着,天下之大,四面八方地始终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如今她知道景行去了哪里,心里马上有了主意。 她要去找他。 三郡主说了,景行是以督军的身份去的边关,边关战事不停他就不能回来。 她和他之间分分合合了那么久,他们已经耽误了几年的光阴。在他余下的生命里,燕之不愿再做无谓的等待。 暗自打定了主意之后,燕之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起家里的事情。 早市口的生意得做下去,这一趟是出远门,要准备的东西也不少,燕之马不停蹄地忙活着。 过了节,饭食铺子照常做起了生意。燕之每天也跟着过去,但却完全不会插手,单让梅卿安排铺子里的所有事情。 她只是偶尔在旁边提点他几句。 梅卿很快的上了手,并且做的有板有眼。 燕之这趟出去会带着阿文同行,这是早就应了他的。 如此铺子里一下就少了两个人手,虽说节前又招了两个伙计,但毕竟来的时间短,燕之不能对他们完全放心,便又把春儿安排到了铺子里。 「要不,再寻个机灵的丫头?」羽见燕之身边使唤的人又少了一个不禁有些着急:「这一走就是上千里路,光剩了冬儿怕是要忙不过来。」 「一个都不带。」燕之笑着摆摆手:「让冬儿和穆兮留着看家吧,我用不着人伺候。」 「穆兮也留下?」宫问道。 「留下。」燕之点头道:「铺子还得做生意,穆兮功夫不弱,留他在家里镇着我才能安心出这趟远门。」 半个月之后的二月初三,燕之在梅卿几个人去了铺子之后,悄无声息地离了家。 她谁也没惊动,也不许他们送。 活了两世,燕之心里始终最怕的都是一个离别。 离家前的几天,小么就在她跟前求了几次,也要跟着去。 燕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跟他讲了道理,告诉他,在苏冰平安回家前,他是不能轻易离开父母的。 小么扎在燕之的怀里哭了一场,哭的燕之的鼻子也酸酸的,她答应了他,回来的时候会给他带礼物,还应了他,下次出门的时候一定会把他带上。 「等师父回来的时候,你和你梅大哥还有小山子都去接我。」燕之在小么的耳边轻声说道。 离开与归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她更愿意看到他们脸上快乐的表情。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出了帝都的城门。 官道上的行人与车马并不算多。 宫带着一顶大大的斗笠坐在前面赶着车,几名护卫骑马随在马车的两侧。 燕之伸手撩了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了看,外头正下着雨。 虽然立了春,可天气依旧冷的厉害。 毛毛细雨里裹着细小的雪花缠缠绵绵的落下,四周清凉一片。 「和我来的时候一样。」燕之轻声道。 她才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外头就是这样下着雨,她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一睁眼就看见了他…… 「回乐陵。」燕之对着赶车的宫说道。 先把羽送回乐陵,她再去找景行。虽然有些绕远,可终是走一步便离他近了一步。 【第二卷完】
第一章 劝阻 「不看了?」见阿文离开了车窗坐到了自己身边,燕之把身上斗篷撩开将阿文也裹了进去。 离开帝都已经两天了,雨雪一直没有停过,官道上结了一层冰壳,很不好走。 马车里也并不暖和,尤其要长时间的坐着,燕之觉着两条腿都有些木了。 坐在一边的羽看了阿文一眼,没有言语。 她很看不惯燕之宠着几个孩子的样子,明里暗里的劝过燕之几次,都被她三言两语地搪塞了过去。 说得次数多了,羽自己都觉得有些絮叨了,并且毫无用处,所以她也就不说了。 「不看了。」阿文身子往下一滑,坐在了车厢里,两手握了拳头在燕之的腿上有节奏地敲打着:「还是咱帝都里热闹。这才离开家多远吶,道上都没什么人了。」 「这样的天气,谁不愿意在家里待着?」燕之把两条腿都伸了出去让血脉流通流通:「再过些日子,进京做生意的人就多了,这条道上一准儿能热闹些。」 「喜欢热闹就在家里好好待着,铺子里每天都是人,你还没看够?」羽接口道。 开春后的雨雪天气似乎比数九寒冬还要冷。 羽的腿上受过伤,最怕这样的阴冷。当着燕之的面,她从不说自己身上的病痛,只僵着一张脸默默地忍疼。 疼痛这种东西是万分磨人的,忍得久了就会让人心烦意乱。 好在羽有一身过人的武功,她勉强还能运功克制着体内的寒毒些,但此刻也难免说话不太好听。 燕之对着阿文眨眨眼,娘儿两个飞快地交换了下眼神。 「婆婆,我给您捶捶腿吧。」阿文一挪身子坐到了羽的腿边儿,小拳头雨点似的落在羽的膝盖上,羽顿时觉得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着自己的骨头,疼得她抽了口冷气。 然后疼过之后,一直僵硬的腿似乎也放松了不少,这让羽觉出了小小的舒适。 羽紧绷着的脸上总算有了点松动的迹象。 「婆婆。」阿文抬头看着她问道:「还得走多久才能到家啊?」 「这就坐不住了?」羽转脸看向了门口,一阵寒风裹着雨雪将厚重的门帘捲起,宫的背影在帘子扬起落下的瞬间一闪而过:「还早呢。」 羽轻声道。 「我坐的住。」阿文很乖巧地说道:「就是怕路途太长,婆婆的腿疼。」 「这孩子……」羽似乎是笑了笑:「不怪少主偏着他。」 「哪个孩子我不偏着?」燕之笑道:「姑姑这么一说,倒像是我亏待了家里的几个孩子似的。」 「亏待?」羽撇撇嘴,带着气说道:「这些孩子都让少主您养成了少爷公子,哪里像徒弟晚辈。」 燕之笑笑:「反正,他们既然跟着我,我就这要这么养着他们。得识文断字,还得学本事……」 「等姑姑您老了,我养您。」阿文小声说道。 「用得着你?」羽也笑了:「等回了成家你小子就知道了,府里多的是人伺候少主呢!」 「那是现在。」阿文低着头轻声道:「等姑姑年岁大了的时候,府里的人能不老么?他们自己都走不动干不动了,如何伺候我姑姑?」 羽被阿文说的一噎,随即闭了嘴。 「老什么老!」燕之伸了胳膊在阿文的背上打了一巴掌:「你姑姑我年年十八貌美如花!」 「丫头,不如先去边关吧。」羽看着不时扬起又落下的门帘说道。 「嗯?」燕之一扬眉:「姑姑怎么知道我要去边关。」 羽没搭理她,心道:若不是知道了贤王爷在边关,你会愿意回乐陵?不过阿文说的没错,人吶,一转眼的功夫就老了。 寻常人还能有个年老的时候,可贤王爷那身子明摆着是熬不到白髮苍苍的一刻的。 羽心疼燕之,心中的念头时常自相矛盾。 她时而觉着该让燕之如了意跟了景行,时而又怕燕之真嫁了景行,以后要孤零零地独自活到白头。 「还是先回乐陵。」燕之离京的时候只说是要回乐陵,并没有提去找景行的事儿。 如今既然她的想法已经瞒不住,她干脆大大方方地说道:「先把姑姑您送回家里去,我再去找他。」 「不可。」宫在车外沉声道:「如今边关形势不明正是乱的时候,少主去不得。」
第二章 决心 「到时候再说吧。」燕之随口说道。 从帝都到乐陵都要走很久,燕之不想因为这个问题让宫着急。 她知道,宫和羽都是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他们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危险的跑的。 「阿羽,少主轻易不出门,她不知道外头的兇险,你难道也不知么?」宫没有回头,他知道羽在看着自己:「刀剑无眼,打仗的地方能去么?」 宫虽然在数落羽的不是,语气却与平常说话一般,听着很是平和。 羽盯着他的后背发了会呆,而后才轻声说道:「大哥,我错啦。」 燕之看着年岁加起来快要过百的二人,眼珠子转了转。 她觉着宫说羽的时候像是在说小妹妹,而羽那一句话又有那么点儿撒娇的意味。 「姑姑,您今年多大年岁了?」燕之开口问道。 她问这话只是单纯的好奇,并没有要把这二位凑合在一起的意思。 「我……」羽被她问得一愣,仍旧低着头小声念叨了一番:「我入师门习武那年是四岁……十九岁开始跟着公子……少主今年都二十了……」 「我都四十三岁了?!」她抬了头眼神有些茫然:「大哥,您说怎么过的这快呢……」 宫点点头。 「姑姑……」 「啊?」羽扭过头来看着燕之。 燕之本想问问她为何到了这般年纪还没有成家,话到嘴边她又觉得这样的问话势必要让羽难堪,于是临时改了口:「今儿咱们早点投宿,早上我吃的少,现在就觉得饿了。」 出门在外行住坐卧都不方便,一行人将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 其实一天吃两顿饭还是吃三顿饭对于燕之来说都无所谓,她只是觉得坐在马车上晃悠一天实在是累,她二十出头的年纪都觉得浑身跟散了一般,更别说宫和羽了。 「成,我现在就安排。」羽撩开车窗上的帘子对着外头的护卫吩咐了几句,那汉子随即催马先行了一步,到前头去寻客栈去了。 两辆马车,十来个人,非得大点的客栈才能住下,因此每日他们要投宿的时候,总要派个人出去打前站。等燕之的马车停在客栈门口的时候,就可以直接进到客房歇息了。 马车又走了不到二十里路停在了一家客栈的门口,燕之下了马车抬头看了看天色,天上黑沉沉的一片,也看不出是什么时辰了。 「看来这雨还得下。」她轻声道。 简单地用过晚膳,燕之让伙计给她往房间里送了几桶热水,她撩着水洗了洗头髮,又把身上擦了擦就上了床。 客栈里有浴桶,燕之嫌脏,没敢用。 羽用她剩下的水好歹洗漱了,只脱了外衣搭着一条棉被和燕之睡在了一张床上。 挥手灭了桌上的油灯,羽屏息静气地默默地运功,正当她把内息运行了一周天之后才唿出一口长气后燕之忽然很小声儿说道:「姑姑,您怎么不成亲吶?」 黑暗中,羽脸对着门口一瞪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丫头刚才不就说困了,怎么到琢磨上姑姑了?」 「忽然想到了就问问,您要是不愿意说就当我没问。」燕之非常不习惯与人同床共枕。 可羽坚持要和她住在一间房里:「咱们这趟出来人手少,姑姑必须跟在你身边才放心。」 「姑姑还想问问你呢,怎么就相中贤王爷了?」羽两手抱胸侧身而卧,脑子里想着景行那弱柳扶风的做派,她眉头紧锁轻声道:「风大点儿都能把他吹跑了……」 燕之轻笑了几声才说道:「听说边关那里风沙大,我见了他定要用绳子先捆了他,省的被风颳走。」 「要刮早就刮没影儿了,还能等着丫头你去了?」羽无声的笑了笑,接着说道:「丫头,你就听你宫叔的,好好在家住上一段时日。」 「不管他在哪儿,我都得找着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燕之闭了眼,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都认识三年了……总得有个结果吧。」 羽嘆了口气,心道:丫头这脾气可真是与公子一般无二,都是情深义重之人。认识三年又如何呢,我与大哥都认识一辈子了,还不就这样了……
第三章 战乱 要和景行有一个结果。 这一直是燕之心头的执念。 至于这个结果是什么,她没想过。 或者说她不许自己往深了想。 人活着总得有点盼头,燕之觉着自己就是景行的盼头。 所以她得到他的身边去,等有那么一天,他走不动了,站不稳了,坐不住了的时候,她得拉着他,扶着他,抱着他。 这种情愫是无法言说的,也是用常人无法理解的。 可燕之却始终明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把景行当做了另一个自己。 那个上一世苦苦挣扎在死生之间的燕之。 即便是她的魂魄穿越到了这个世界,燕之的心底仍是不甘心的。 她都那么努力的活着了为何还要死呢? 景行也才二十二岁,并且想起过去他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儿,燕之仍旧会恨得磨牙。 所以,她得到他身边去,死拉硬拽地让他活下去,活到她烦他了,甚至连恨他都懒得了,他才能离开…… …… 燕之一行人天亮出发,傍晚的时候投宿,走的很有规律。 十来天之后,已经离帝都有六七百里了。 大惠地处北方,他们是由东往西南方向走,初春时节,早晚冻手冻脚的,只有正午的时候才暖和些。 「怎么这么多人搬家?」阿文跪在马车的坐凳上脸朝着外说道:「昨天我就看见有人赶着驴马驮着包袱往东走呢,今儿又看见了好几波这样的人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羽听了阿文的话也从身后的车窗里望了出去,宫在车外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是搬家的,是逃难的。」 「嗯?」燕之把盖在身上的斗篷撩起放在一旁,凑到了阿文的身边:「让姑姑看看。」 阿文马上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窗口的位置。 果然如他所说,有不少人背着包袱扶老携幼地往东走。 「逃难?」燕之小声问道:「难道这就到了边关了?我怎么觉着没走多远呢。」 「不时到了边关,这些人大概是从结雅郡那边过来的。」羽放下帘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按说这里离结雅还有好几天的路程呢,怎么这些人都逃到此处了?您说是不是……败了?」 「不好说。」宫脸朝前,燕之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沉声道:「这些人大多是步行至此,算算应该是早就离开结雅了。我看未必是败了,大惠都多少年没打仗了?老百姓胆子小,有点风吹草动的就会跑。」 尽管宫和羽说的挺隐晦,燕之还是听明白了,他们在说大惠的将士在结雅郡围剿安王的事。 「找地方投宿,今儿就在这儿住下了。」燕之稍作思索,马上对着赶车的宫说道。 「丫头,别怕。这里离结雅郡就是快马也得走五六天呢。」羽用极轻的声音安慰燕之道:「就算真遇到了反贼,有姑姑和你宫叔叔在,你也不用怕。」 「我看,大约是没什么大事儿。」宫将马车停在了路边,回头对着燕之说道:「少主莫慌,若是反贼攻破了结雅郡,这里早就乱了,您看看路上的行人虽然走得急,可神色倒还从容。」 「我不是怕这个。」燕之退回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着宫和羽说道:「我是怕前面有了战事,势必货物匮乏。咱们今儿早点找间客栈住下,然后派人出去多採买些东西备着,也省的路上短了吃喝。」 「这个确实应该。」宫点头道:「阿羽,等下你护着少主,我去前面探探路。」 「好。」羽神色凝重地应了。 到了最近的镇子,住进了镇上唯一的一间客栈里,安排好车马之后,宫一个人骑马离去。 燕之进了客房,喝了杯店小二送进来的光有颜色没有味道的茶水之后便带着阿文和羽一起出了门。 在不大的镇子上逛了逛,燕之见铺子就进,问了问货物的价格,这一问之下她暗自咋舌:我去啊!这里的东西可比帝都里贵多了!
第三章 开饭食铺子时间一长,燕之发现自己添了毛病。 寻常人算帐的时候脑子都会想这样东西值多少文钱,而燕之的脑子里会冒出这样的念头:买了这些东西得烙多少烧饼才成? 在这个临时落脚的小镇上,燕之花了要烙几千个烧饼才能挣来的银子买了一些米面油盐腊肉干货,甚至还有两口不大的铁锅。 「丫头,心疼银子了吧?」羽见她蹙着眉抬着头看着光秃秃的树梢眼睛发直,便笑着说道:「公子给你留下的家业足够你花的,何必费这脑子算计三瓜俩枣的钱。」 「不能这么说。」燕之正算到紧要的地方,被羽一句话打了岔,她脑子的烧饼顿时乱了套,燕之暂且放下这些烧饼看向羽:「我不是心疼钱。钱挣回来就是要花的,我是觉得钱必须得花到明处,花了多少也得心中有数才成。」 「一算帐姑姑的头就疼,亏得你这么好使的脑子用在这上头。」羽说着话摇着头要把两口新买的铁锅放到马车上。 羽从小跟着师父学武,才长成大姑娘便跟在成子身边,燕之知道她根本没有自己过过日子,自然也不会用脑子去算计平日的花销。 跟羽说些居家过日的闲话简直是对牛弹琴,燕之叫住了她:「姑姑,那两口锅是才开的新锅,里外都是油,您得跟铺子里要点东西垫上才能放在咱们的车上呢。」 「可不是么。」羽把手里的铁锅翻了过来,果然看见锅底上也是油光铮亮的,便又返回了杂货铺子要了几张干荷叶出来。 用荷叶把两口锅包裹了放进马车,羽若有所思地看着燕之说道:「丫头,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我聪明嘛。」燕之微笑着上了车,一本正经地说道:「没人告诉过我,无师自通!」 「是聪明。」对于燕之的话羽是深信不疑的:「我听公子也说过,有些曲子公子也未曾学过,也没有谱子,公子也是无师自通的。」 燕之笑着看向别处,心道:我这个便宜老爹也挺能忽悠,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旁边多半是有人求曲谱,他才编了这些话出来。 几个人回了客栈,一直等到天擦黑宫才匆匆而回,他带回的消息却不太好。 「听说安王的人马已经被分成了两半,其中一部分就被包围在了结雅。听说结雅的四周都是大惠的人马,安王应该会想办法冲出来。路上的那些百姓大都是住在结雅城外的人。」 「安王若是不肯归降,那里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也就是说,咱们要是会乐陵的话,也不能从结雅走了?」乐陵在西面,从结雅穿城而过是寻常的走法。 「是。」宫点头道:「少主,要不……」 「不回帝都。」燕之知道宫是想劝自己调头回去,等着大惠个军队把安王再围个一段日子,那时候不用打,没了粮草的反贼也没法再反了。 「安王既然敢反,想必也是做足了准备。咱们的人围而不打,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燕之扫了眼屋里的人小声道:「咱们绕着走就是了,总之朝着乐陵走,不过是晚些时日到家。」 成子年轻的时候经常游走于各国之间,五音跟着他也见了不少次战火,因此宫虽然知道战争的惨烈,但对于他这样的旁观者来说,倒也并不惧怕。 如今燕之拿了主意,宫什么都没说,马上出去把护卫们召集在一起做了一番安排。 在客栈住了一夜之后,一行人在客栈里吃了早饭上路了。 为了行动方便,燕之特意换了男装。 只是她虽然穿了男子的袍服,也把头髮用簪子束在了头顶,但任谁都能一眼看穿她是个女流之辈。 小心谨慎地又往西走了两天,路上逃难的百姓渐渐的少了,燕之他们已经在沿途遇到了几次大惠的兵士,投宿到客栈之后夜里也会有差役进来盘查。 按照先前安排好了的路线,燕之的马车改了方向绕着结雅兜起了圈子。 五六天之后,官道走到了头,马车上了颠簸的土道,路上行人罕至,连村落都极少见了。 有那么两三天,燕之他们只能在马车里将就着住一宿,好在车上备了粮食,让他们虽然露宿在野外倒还不至于挨饿。 一路有惊无险地走了月余,燕之终于在三月间到了乐陵。 「可算是到了!」听了宫的禀告,燕之强忍着要挠头皮的动作呲牙咧嘴地说道。 「姑姑,到家咱就能吃顿好的了吧?」走了一个多月,阿文已经瘦出尖下巴。他舔了舔嘴唇说道:「我想吃炖肉,要肥的!」 「吃毛线!」燕之越挠越痒,痒得她心烦意乱地说道:「到家先烧水洗澡,你看看你,都臭了!」
第五章 拦截 人在旅途诸多不便,更何况还赶上大惠的内乱,燕之从帝都到乐陵生生走了一个半月。 在吃喝上凑合燕之还能忍受,就是这个动辄三五天地才能洗个澡让她非常不习惯。 不过即便是不习惯她也没有说什么。 如她这样身份的人出门一趟都是这么的不易,那寻常的百姓想必更加的艰难。 两辆马车进了乐陵城穿城而过,燕之透过车窗走马观花般的看了看,发现这里倒是还算平静。城里的铺子照常做着生意,路上的行人面上的表情也很平和。 才出了北城门,燕之的马车就被从城里追出来的一匹快马拦了下来,她听到外头有人问到:「在下是此间把总卫崇光。敢问是否是若汤山上的主人归来了?」 燕之一侧身坐到了阿文的身边想伸手撩了帘子往外看看,羽却一欠身伸手拦住了她。 羽对着她摇摇头,轻声说道:「方才你宫叔挂了成家的标志出城,巡城的兵丁才没有检查咱们的车辆。少主是什么身份的人,怎么轻易地让这些人见到。」 燕之一愣,她倒没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多么的高高在上,就是目前自己这副邋里邋遢的尊容确实有碍观瞻。 连着几天不洗澡,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有『味道』了。 「正是我们少主回来了。」宫在车外答道。 「既如此,请容在下到成先生驾前行礼参见。」来人说的很客气。 「宫叔,请过来吧。」燕之在车里接口道。 成子在世的时候,世人皆称唿他『成先生』,如今燕之做了成家的家主,外人说起她来的时候还是会尊她 一声『先生』。 「是。」宫应了一声,抬手撩了马车上的帘子。 他撩得非常有分寸,只将帘子撩起一条不大的缝隙,正让外面的人能影影焯焯地看着车里头坐了几个人,却看不清里面人的相貌衣着。 见宫站在车前挡得严实,来人就在原地抱拳拱手对着车里的燕之说道:「在下卫崇光,冒昧拦了先生的车马,还望先生见谅!」 「卫大人不必多礼。」外头的人看不见车里的情形,燕之却能看清外面,她扫了卫崇光一眼不急不慢地说道:「可是有事?」 这里是乐陵,从上到下谁不知道成家? 对方见了挂着成家家主标志的马车仍然拦住了,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是这样。」卫崇光站在马前躬着身子说话,在燕之的角度看过去倒像是他在对着拉车的马脉脉含情地诉说一般:「知州大人吩咐下来,说若是见到先生的车马势必要过来请安。帝都里文书前段时日便到了这里也是要确认先生的行踪。」 「在下得了手下的禀报便追了来,冒犯之处,还请先生勿怪!」卫崇光的腰弯的愈加厉害,语气也愈加的谦卑。 原来是皇帝陛下在确认我的行踪……燕之暗自想到。 燕之离开帝都之前的确想过要不要跟皇帝陛下说一声。 深思熟虑的思考过之后,她最后还是决定不说,谁也不惊动地上了路。 大惠先帝为了将成子留在大惠,给了他极高的殊荣。 这其中不但包括了见了皇帝不用跪拜行礼,还包括了他拥有绝对的自由。 成子是大惠的上宾不是臣子。 燕之若是放低了姿态留言辞行,以后怕是要行动都要跟皇帝陛下打招唿了,如此到正好被景云束缚了手脚。 当年成纯熙进帝都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去,那她燕之离开的时候自然也得不声不响地走。 如此才能仍旧来去随意。 「我很好,这就要回府去了。」燕之不动声色地对着给马鞠躬的卫崇光说道。
第六章 晕倒 「是。」卫崇光会退了几步站到了一旁,宫随即放下了帘子,燕之就听见他在外面说道:「成先生慢走。」 在确认了马车上就是成家家主以后,卫崇光不敢过多纠缠,目送着马车离去。 「头儿,是那位本尊回来了?」直到成家的马车走得没了影儿,跟着卫崇光一起出城的两个兵丁才一路小跑地到了他的身边小声问道。 「错不了。」卫崇光点头道:「没看见赶车的人是谁?能让五音之首做驭夫的人除了成家的家主还有谁?」 「那,是不是得赶紧禀报知州大人去?」 「当然。」卫崇光叉着腰低头思索了一阵说道:「成家那位一回来,咱们兄弟就有的忙了。」 「待会儿我去府衙,你们赶紧回去调一队兄弟去若汤山守着。」卫崇光说完伸手拉了马缰绳翻身上马,看着站在马前的两个兵丁嘱咐道:「有本事的人脾气也大,你们就在山下巡视,可千万别上山找麻烦去!」 「这还用头儿说,兄弟们都知道。」一名兵丁拍了马屁股一巴掌:「赶紧走吧,我们哥俩这就回去安排,误不了事儿。」 燕之坐在马车上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归来已然给乐陵的守军添了多少杂事,她正闭着眼装睡,心里七上八下着。 她顶着成纯熙的身份面貌活在这个世上,可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燕之。 乐陵有成纯熙的家,燕之用她的身份回到这里,从心里来说她是抗拒的。 尽管没人知道她不过是一缕穿越而来的魂魄,可她自己却总觉得自己是个赝品。 徒有其表的赝品。 她脑子里有成纯熙的记忆,甚至有成家人在音律方面异于常人的天赋,她还能感觉到这具身体里成纯熙残存的一点微弱的意识。 这种意识近来越来越强烈了。 燕之由先前的惊讶已经转成了害怕。 这世上总有一些奇奇怪怪无法解释的事情发生,若是回了成家之后成纯熙完全醒了过来可如何是好? 这具身子原本就是人家,她是个不请自来的住户,就算是被主人扫地出门也不能说什么。 总不能为了自己能活着就盼着成纯熙完完全全的死去吧? 燕之不自觉地摇了摇头,生命于每个人都是宝贵的,她生不起那样不堪的念头。 「姑姑早就想回家了吧?」阿文轻声道:「婆婆说还得走半个时辰呢。」 燕之睁了眼向外望去,车外的景色比乐陵城里萧索了许多。她对着阿文笑了笑。 这是成纯熙的家,而她那个有爸爸有妈妈的家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你商叔叔来了!」一直撩着帘子往外张望的羽突然回头对着燕之笑道:「丫头啊,还是你厉害,你商叔叔有多少年没下若汤山了……」 马车很快地又停了下来,这回燕之没在车里躲着,而是先一步下了车。 五音虽然是成子的侍卫,但也是成纯熙的长辈。 长辈怎么会嫌自己的孩子邋遢呢? 道边儿停着一辆马车,车前站着两个人,一袭黑衣一头白髮的成商看见燕之愣了下,他把双拐递了身边的随从对着燕之便拜了下去:「少主。」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可回来了……」 「二叔!」燕之双手扶着里他含羞带愧地说道:「嗯,我回来啦,让您担心了。」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尽管燕之方才还在思索自己到底是谁的问题,现在她就实实在在的惭愧着。 为成纯熙当年那么任性的一走了之惭愧! 「是我不懂事。」她轻声说道。 「回来就好。」成商抬头的时候眼睛红红地看向宫和羽:「大哥,阿羽,辛苦你们了!」 「回家。」燕之扭头看着周围的人勐地一挥手:「有什么话咱们都回家再说。」 众人纷纷上了马车,往前走了一段土路之后改走了山道。 成府就建在灵秀郡乐陵城外的若汤山上。 若汤山整座山都是成家的,是一座不甚高的山包,成府依山而建,四周环境清幽景色十分秀美。 终于还是到了…… 燕之站在成府的门前沉了一口气,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正在不受控制地狂跳着,让她非常的难受。 燕之抬手抓住了自己衣襟,额上冷汗涔涔。 「丫头,你怎么了?」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羽脸色焦急的看着她。 「姑姑,我没事儿……」燕之想对着羽笑笑却一头往地上栽去。 「丫头!」羽一把抱住了她,没让燕之摔倒地上:「大哥,丫头晕过去了!」
第七章 祭拜 「我没事。」燕之昏迷是一瞬间的事情。 在那一瞬里,她觉出了灵魂出窍的滋味,甚至能用自己的眼睛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审视着自己。 确切的说是看着成纯熙。 这是她第二次这样看着自己,第一次是上一世她死去的时候。 随之而来的是她滔天的愤怒! 这样死一次就够了,怎么再来第二次? 这样的遭遇任谁也受不了。 于是她像一个疯子似的怒不可遏地扑向了倒在羽怀中的女子,凑巧在宫飞身落到二人身边的时候,燕之开了口:「不要紧的,我只是累了。」 「别说话!」羽的一只手仍旧抓着燕之的手腕,过了片刻之后,羽松了手,眉头仍旧拧着。 羽的心脏也狂跳着,方才在很短暂的时间里,她差点以为燕之死了。 许是我没按在脉上?羽暗自想到。 「丫头,姑姑扶你先回房去歇歇吧。」 「我要先去看看我爹我娘。」燕之在胸口重重地捶了两拳,并对着站在门前迎接自己的下人们点了点头。心道:成家现在就我这么一个冒牌主子,怎么这么多佣人? 这事儿说来还得怨正版的成纯熙不会过日子。 成子去世后成家的家主便自然而然的成了她,成纯熙是在成子的手心里长大的,对于如何掌家简直是一窍不通! 成府的僕妇佣人大多是家生子,成子夫妇故去之后,成纯熙又任性的跑的没了踪影。这些人名为下人,却无主人伺候,平时大多无所事事,到了晚上到能辛勤耕耘。几年下来别的成就没有,家生子们又生出不少小家生子来! 好在成子活着的时候挣下了一份数目惊人的家产,不怕多养几个闲人。 成家的大门不像寻常的大户人家一样建在台阶之上,甚至连门槛都都很矮。并且整座成府虽然建在山上却是建得极为规矩,连接着各个院落之间的道路都是笔直的,即便拐弯儿也是见稜见角的拐。 成子双目是天盲,如此构造的府第不过是为了他的出入方便。 可这样的建筑落在寻常人的眼里倒有种规规矩矩的清肃之美。 「去祭拜公子与夫人也不急在一时半刻,丫头,你还是先歇歇去,明儿咱们再去也不迟。」进了成府的大门,羽轻声劝道。 「我一走几年,不但让叔叔和姑姑们担心,若是我爹娘在世定然也少不了要为我着急。」燕之停下来看着羽说道:「我得在爹娘跟前认了错才能踏实。今儿若是不去,晚上我是睡不着的。」 羽扭头看向身后,求救似的说道:「大哥,二哥……」 「我跟少主上去。」宫走过来说道:「阿羽就不要跟着了。」 羽最近寒毒发作的勤,走路时候稍长就会疼痛不已,成子夫妇的墓在后山,她跟上山,走路也会吃力。 「阿文,你也不要去了。」伸手接过僕人手里装着香烛的竹篮,燕之径直朝后院走去:「谁都别跟着。」 众人面面相觑地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看出少主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吧?」羽对着正在发愣的商轻声道:「她现在的本事大着呢,什么事儿都要亲力亲为,不爱指使人。」 「夫人便是这样的。」商轻声嘆气道:「少主出门几年,也是吃了苦了……」 「我倒觉得挺好。」羽压低了声音说道:「少主现在是真长大了。」 …… 凭着成纯熙的记忆,燕之轻车熟路地穿过一座一座的院落,从后院的小道往后山走去。 三月中旬,山上的草木才返了青,稍显萧索。 燕之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眼睛看着身边的每一寸景致,她要把这里从新仔细的看过,然后把它们都印在自己的记忆中。 「宫叔,我想和我爹娘说会儿话。」停在墓园的门口,燕之轻声道。 「好。」宫应了一声,抬手把看园子的那对儿夫妇也叫了过来:「我们都在这里候着,少主若是有事吩咐一声就成。」 燕之点点头,独自进了墓园。
第八章 认亲 墓园里只有一座成子夫妇合葬的坟茔,门口房子原本是一间佛堂。成子的夫人过世后,他经常会到这里来坐坐,便修了佛堂并在里面供奉了阿弥陀佛。 后来成子故去,与夫人合葬后,这里片平地就被圈了起来,并在佛堂旁边又盖了间屋子,让一对儿夫妻住了进来,平日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不过就是扫扫地给佛堂里的长明灯添些灯油罢了。 如今看园子的中年夫妇看着燕之走了进去并随手关了大门,两夫妻对视了一眼,又看看负手立在一旁的宫没敢言语。 「爹,娘,我回来了。」燕之没有四处张望,她径直走到成子夫妇的墓前把篮子放在地上,她弯腰把里面的几样贡品和香烛拿了出来摆在了墓前的供桌上,然后燕之跪了下去:「我给您二位磕个头,从此以后你们就是我的爹娘了。」 她很小声的说道。 她知道宫和羽都是练家子,别看年岁不小却是耳聪目明,尽管宫站在了园子外头,她说话的时候仍旧不敢大声。 「成纯熙,当着咱爹咱娘的面儿,今儿有几句话我必须跟你说明白了!」对着成子的墓碑磕了三个头,燕之直了身子捶了几下胸口:「你给我听好了……」 「你这个人是不是傻了,怎么自己跟自己说话呢?」 饶是燕之胆子不小仍是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不轻! 她『蹭』地站了起来,四处张望着厉声喝道:「谁?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燕之没往坟茔的方向瞅,潜意识里她认定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几乎是燕之才一张口,宫就一脚踹开了院门飞身而至「少主?」他站在了燕之的身前,眼睛却朝着她的身后望去,而后纵身而出落在了坟茔的后头。 宫从坟后出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一个孩童。 「少主饶命啊!这是我家小四儿啊!」看园子的中年夫妇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离着几步远就给燕之跪下了:「少主饶命……少主饶命……」 这二位似乎吓得比燕之还厉害,连正经话都说不出来了,翻来调去的就一句:少主饶命。 宫抓着那个孩子的腰带,孩子的头朝着地,燕之看不清他的面貌,不过一看对方不过是个孩子,燕之暗自松了口气:「宫叔,放下他吧。」 那孩子脚一落地就哭着朝自己的父母跑去,刚过去就被看园子的夫妇齐齐的给他按到了地上:「快给少主磕头,磕头啊你……」 那孩子不明所以,吓得连哭都忘了,只被爹娘一次一次的按到地上,很快的,孩子的脑门上红了一片。 「干什么这是!」燕之看着对着自己又是求饶又是磕头的两口子皱了眉:「我还没说要如何处置他呢,你们在我爹娘的墓前闹什么?」 燕之一句话让这夫妇二人马上闭了嘴,两人一人拽着孩子的一只手臂都不肯松手,只低着头哆嗦。 「跟我说说,你到幕后面做什么去了?」燕之看着那个发懵的孩子问道。 「帮我娘扫地啊。」小孩子撇撇嘴,仰着小脸看看燕之又看看沉着脸的宫,唇角向下弯了几次,终是没忍住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哭了起来:「娘……我怕……」 宫一言不发地去了墓后,拿着一把笤帚走了出来对着燕之点点头。 「你把我吓成这样儿,我还没哭呢!」燕之拍了拍胸口,对着哭两声儿就回头瞅自己一眼的孩子说道:「你哭什么?」 孩子看着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头顶剃秃了,只在耳朵上面各留了一缕头髮,生的干干净净四方大脸的挺招人喜欢。 「我……怕你……」孩子看着燕之小小的一团身子几乎要藏到母亲的身后去,说话的时候嘴巴一扁一扁的,瞅着是随时都要哭一场。 「行啦,男娃娃哭个没完没了的,也不嫌丢人。」燕之弯腰摸了摸他的头脑袋,感觉手下的头皮像砂纸一样:「你要是不哭啦,我就不罚你了。」 「四儿,别哭了!快点别哭了!再哭爹就打死你……」一听燕之的话,孩子爹着了急,恨不得让孩子立时闭上嘴。 燕之摇摇头,有点想笑。她没见过这样哄孩子的。 「这孩子挺好,孝顺。这么小就知道心疼爹娘了。」顿了顿,她开口说道:「单凭这一点我就不处罚他了。」 「谢少主!」跪在地上的男人眼睛一亮,惊喜万分地对着燕之磕头道。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你们也别难为孩子。」燕之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自己则又走到成子的墓前轻声道:「爹,娘,方才我说的话您二位也都听见了,要是没意见的话,我就当您们认下了啊……」
第九章 说错话 燕之有很多话想当着成子夫妇好好说说,然而身后站了几个围观的人让她一句都不能说了。 拜祭过后燕之下了山,临出园子之前又对看园子的夫妇嘱咐道:「不许再骂孩子了。」 那对儿夫妻对着燕之又是作揖又是磕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两口子目送着她走得没了影儿之后,关门回屋按着孩子揍了一顿! 俩人想想就后怕。 依着早些年少主的古怪脾气最轻也得把他们一家子从成家轰出去! 他们都快四十岁了,真离了成家又身无长物,就得活活饿死。 「少主的脾气好似温和了许多。」打完孩子两口子对着喘气,小四儿娘对孩儿他爹说道。 小四儿爹重重的点了头:「而且少主见了小孩儿也没有发火。」 过去的成纯熙性格偏于古怪安静的过了分,她的地方是不许人家出声的。她尤其听不得小孩子哭闹的声音,成家的下人们都知道她规矩多,不敢让自家的孩子靠近了她。 「怎么也是大了几岁。」小四儿娘小声道:「少主毕竟是个女人,女人啊,年岁大了心就软了……」 …… 燕之从山上下来,见羽和商正在正堂的檐下说话,见她过来,商忙拿了拐杖站了起来。 「丫头,膳房里早就预备好了饭菜,你看?」一路奔波,再加上身上的寒毒反覆发作,羽的面色颇显憔悴。 「那咱们就吃饭。」看出一家子人都在等着自己,燕之迈步进了正堂:「二叔,您腿脚不方便,以后有话就坐着说吧。」 因为早就知道少主今天要回府,膳房的三位厨娘使出了一身本事置办了慢慢一桌子菜餚。 燕之看着满眼的大鱼大肉却没有多少胃口。 「姑姑,这是什么汤?」阿文规规矩矩地坐在她的身边轻声说道:「在帝都可没见过这个。」 朝着阿文看到方向看了一眼,燕之随口道:「西红柿鸡蛋汤。」 「这叫西红柿么?」商接口道:「此物是头几个月前才在乐陵城里的铺子见到的,市面上少见的很。在此地却叫做番茄。这道菜是府里的厨娘到城里的酒楼里学来的。」 「是一种东西。」燕之知道自己嘴快说错了话,于是只得将错就错接着说道:「这样的做法只能叫汤,若是当菜吃,里面的鸡蛋要用油烹炒了才成。」 「呵呵!」看着商目瞪口呆一时接不上话,羽笑着说道:「二哥,我说丫头本事大着呢,你现在信了吧?她这几年可没白出去。」 「少主以后再出门可要跟我们老哥几个说一声。」商瞟了羽一眼,低眉顺眼地说道:「少主一走几年,家族里年年来人问询,我们实在是……」 「我爹都去世几年了,他们还未选出新的乐圣?」燕之想了想说道。 「他们哪敢选个乐圣出来。」羽冷哼一声:「成家能奏响太古琴的子弟才能成为乐圣,而丫头你九岁的时候靠近太古琴,那琴便为你自鸣,及笄那年便已经可以弹奏太古。家族里的人不过是不愿个女儿家接了乐圣的位子。」 「今年家族里来了两位年轻人,并未奏响太古。」商轻声道。 「他们不死心,就年年来试试吧。反正来来回回几千里路,不嫌累就跑着呗。」燕之拿了汤碗才想盛碗汤,身后站着的婢女忙从她手里把碗接了盛了碗西红柿鸡蛋汤放到了燕之的面前。 燕之只觉一阵头疼,她朝着身后站着两个丫鬟一挥手:「我吃饭不用这么伺候,你们也下去吃饭吧。」 两个丫鬟吓得脸色变了,忙行了礼退了出去,没敢走远,都站在了门口。 ------题外话------ 明儿情人节,会让燕之和景景过节滴~ o(n_n)o~
第十章 遇见 正堂里坐了一桌子人陪着燕之吃饭。 原本这些人都是没有资格同她坐在一起的,然而燕之坚持着让他们坐,宫,商,羽也只好硬着头皮坐了。 只有阿文是兴高采烈地坐在了燕之的身边吃了一顿与帝都家里完全不同风格的接风宴。 他年岁小,即便是能上桌子吃饭也没他说话的地方,因此便闷头勐吃。将一大桌子的菜都吃了个遍之后,他不声不响地放下了筷子,心里已然对这桌饭菜做了评价:原来成家的饭菜也就那么回事,跟姑姑亲手做的没法比…… 燕之估摸着那三位岁数大的吃饱了,她放下了筷子:「今儿都累了,早点歇着吧。」 起身离了坐,燕之出了正堂,跟在两个丫鬟的身后往自己住的院子走,越走心跳的越快。 成纯熙的院子与成子夫妇居住的院子毗邻,中间只用一排种的整齐的蔷薇做了院墙。 蔷薇已然发了芽,就是还没有长到茂密的程度,枝枝叶叶地扭在一起伸展着,是种张牙舞爪地难看。 燕之迈步进来默不作声地四下看了看,她点了点头:「一切都是旧时的模样。」 院子里的一切都是成纯熙走时的模样,如今她回了来,也像是才离开不久的感觉。 成纯熙并没有多爱院子的这些花花草草,只是她的父亲眼睛看不见鼻子和耳朵就分外的好使,在她心里父亲是比母亲还重要的,因此也肯为父亲多花点心思。 当年成纯熙差人种了这些权当了几面院墙的蔷薇,旁人都以为是她喜欢看花,其实她为了给父亲闻花香的。 蔷薇开花的时候花香浓郁,成纯熙自己很喜欢这种味道,便也让父亲一起闻闻。 至于蔷薇上生满了刺,若是父亲一不小心撞到了上面就会受伤这种事她是不会考虑的。 过去的成纯熙就是个一个不谙世事任性的孩子呀……这是燕之给『自己』下的结论。 「少主。」从卧房里走出一个丫鬟对着燕之行礼道:「您是到汤池沐浴还是在房里?」 「房里。」燕之吩咐了一声,低头对一直跟在身边的阿文说道:「阿文,你跟着他们到后院洗个澡去,那里有温泉。」 「姑姑,我洗完了能跟您住一个院子了么?」成府太大了,层层叠叠的几重院子不说,还到处都被陌生的面孔盯着看,阿文有些不习惯。 「成啊。」燕之点头道:「我记得这书房就有一张矮榻,你就在这儿住几天吧。」 「谢谢姑姑!」阿文的小脸上立马带了笑,蹦蹦跳跳地跟着一名婢女走了。 提步进了卧房,此时天色将暗,屋中的四角已经点了蜡烛很是明亮。有丫鬟正在收拾燕之带来的衣物。 「就放在包袱里吧。」想着住不了几天还要上路,燕之嫌来来回回的收拾麻烦,索性让丫鬟把包袱整个放进了衣柜。 「少主,让奴婢伺候您沐浴吧。」浴桶被送了进来,一桶一桶地热水被倒了进去,先前在门口对着燕之行礼的丫头走了过来就要帮着她脱衣服。 「不用。」燕之侧身避开她的手,温和的说道:「都出去吧,我自己来。」 打发了走几个面面相觑的丫鬟,燕之把房门从里头闩死,又把屋里的蜡烛灭了三支,那时的蜡烛要比使用油灯贵不少,她只是洗个澡,用不着屋里那么亮堂。 站在木桶前慢条斯理的脱了衣裙搭在椅背上,燕之抬腿坐进了浴桶里。 「唔……」水温稍热,让才泡进水里的燕之哆嗦了下。但这样的温度是很好适应的,很快燕之便低低地嘆息了一声:「舒服……」 闭着眼在氤氲的热气里泡了好一会儿,燕之觉得四肢百骸都要泡散了的时候,她睁了眼手里拿着支束髮的簪子自言自语道:「方才在爹娘跟前没捞到机会和你说话,现在这屋里就咱俩,成纯熙,我们谈谈吧。」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自信就是有人在门外守着也一定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进门的那一出是你闹的吧?」她抬手往桶里加了一瓢热水:「就算你不说话我也知道是你。」 「这里是你的地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明白告诉你吧,既然先前你寻了死,那我就当你是真死了。」 「听见没有,你死了!」她加重语气说道:「这具身子现在就是我燕之的。」 「你甭不服气。」她把银簪举到眼前漫不经心地看着簪子上的花纹慢悠悠地说道:「我和你不一样,你是自己寻死,我是没活够呢。」 「所以呢,你舍了这具身子,我要她!」 「不管以后的日子是好是坏,我都会好好的爱护她,争取活到她白髮苍苍的时候。」 「像今天这样的事儿,我不希望再来第二次。」她顿了顿,把右手放到了左胸上,银簪尖的一头抵在皮肤上戳了个小坑:「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待着,再敢把我推出去,那下次我就不会这么好脾气地和你讲道理了。」 「我会把这里戳个洞出来,让你也尝尝做孤魂野鬼的滋味。」手下用力,皮肤上传来一阵刺痛:「还有,爹娘我已经认了,该我做的事我都会做。」 「乐圣这个名号也不会在我手上丢掉。」 …… 该说的话说过之后,燕之在成纯熙的卧房里躺在她的床上睡了个好觉。 心里平平静静的,连梦都没做。 对于威胁身体里那个隐约存在的灵魂这件事燕之不认为自己做的不对。 这具身体本来就是成纯熙放弃了的,没有道理现在她燕之把日子过好了再把这具身子还给成纯熙。 第二天一早,燕之如平常一样的起了床,用过早饭之后,她把目前充当了成家管家之职的商请了进来,让他把这几年成府的情况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这一说就说了几个时辰,期间燕之多是倾听,只偶尔地提问几个关键的问题。 「二叔您先歇着,有事我在请教您。」商管家管的兢兢业业,他身有残疾,又不是专门的人才,成子肯用他,就是看中他的忠心。 燕之决定成家的大管家暂时还让商担着。 她看中的也是他的忠心。 商把成府这些年的帐册送到燕之这里,她一天没出院子,连晚饭都是草草地在书房里用了便又一头扎进了那些写的工整内容却乱糟糟的帐页上。 一天之后,燕之带着人到了乐陵城里,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了成家的各个铺子里,回来的时候又到山下的农庄看了看。 如此看了四五天之后,燕之不出去了,坐在正堂里将成家做了个大刀阔斧的修整。 先是将府里富余的人手派去了山下的农庄,而农庄里原本雇的那些把式只被她留下了几个手艺好的。 好把式可以当师父,并不需要太多,这样外头的人少了既省了月份银子还好管理,只此一个安排就让商对燕之刮目相看了。 燕之又把城里一直拖欠着成家银子的两家铺子收了回来另租。 只是时间太急,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租出去。 大事小事的忙活了十来天,燕之终于把成家的一本乱帐整理出了眉目。 当然,十天的时间也就只能做成这样,其中很多地方燕之并未过多的深究。 深究起来会牵扯很多方面,成子的万贯家财他自己都从未真正算清过,只笼统地知道个大概,燕之用这么短的时间想要将这些金银的数目弄得清清楚楚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这是个细活儿,急不得。 成家的事可以慢慢做,而有一个人她却等不及要见到他。 手头的事儿刚刚处理的七七八八,景行的影子就像春天的杂草一样从燕之的心里蹭蹭地往外冒,不用雨水,不用阳光,这些杂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蓬勃地发展起来,燕之感觉自己要是再在成家待下去,她的心头上就能长出一片大草原来! 「又走?!」羽天天在温泉里泡着,刚觉得身子舒适了,一听燕之的话,她马上说道:「丫头,那里可是在打仗呢……」 「姑姑,他的情况您最清楚了。仗打完了太平了得什么时候?」燕之看着羽微笑着说道:「我等不了。」 「……」羽抿进了嘴唇看着她,最后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道:「我这就收拾东西去。」 燕之的脾气就是如此,认准了事儿就要去做。羽知道谁劝她都没用,只能由着她。 「姑姑。」燕之站了起来,走到羽的身边轻声道:「我想,这次就让宫叔跟我去吧。」 「不成!」羽的两条眉毛几乎倒立起来,她大声道:「这个可不能听你的!」说完她往门口一站关上一闪门板,把剩下的一半堵上之后看着燕之道:「你是少主,别的事儿姑姑不管,唯有出门这件事儿,丫头你必须听……」 燕之笑微微的看着她,羽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是僭越了,忙改了说辞:「唯有丫头你出门,我必须得跟着你。」 「是啊。」商接口道:「如今外头不太平,少主出门不带人是不成的。」 两天之后,燕之离开了成府。 这次出门虽然仍旧是悄无声息地和谁都没打招唿,但是随行的人却多了不少。 宫从府里的护卫中又挑了十来名功夫好的,临出门前还特意嘱咐了商,让他再找些底子好的孩子教。 「这孩子身子骨不赖。」马车上,羽盯着阿文看了半晌之后说道:「就是年岁大点,现在练武要吃苦。」 「婆婆,我没想着练武啊。」阿文在羽的注视下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怕吃苦?」羽两手抱胸头往后一扬沉声道:「那你以后就别跟着。」 「你看看这前前后后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么?」羽继续说道:「真遇到了事儿,不管是谁都得上去拼命,难不成我们还得派个人护着你不成?」 「我不用人护着……」阿文被羽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小声道:「我也会拼命护着姑姑的。」 「嗤!」羽冷笑了一声:「就你?」 「姑姑,我怎么觉着路上的人又见少了呢?」燕之看着窗外说道:「而且路上的东西也越来越贵。」 「越往边境走人越少,咱们今后也得加倍地小心了。」羽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阿文此时偷偷地松了口气。 燕之对着他使了个眼色,阿文会意也对着燕之扮了个鬼脸。 其实,羽不说燕之心里也有数。 离开乐陵二十天了,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春衫,这里是离着边关越来越近了。 离着战火近了,离着他也近了。 想到此,燕之不由自主的露出个微笑来。 车队一早出来才行至午后,天上便下起了雨。 开始的毛毛细雨很快地转了大雨,官道上也变得泥泞起来很是难行,马蹄子踩在上面不时的滑一下。 这样的天气显然是不能急着赶路的,燕之他们便临时投宿到了一个小村子里。 村子很小,并没有客栈,宫包下了两个院子才把一队人安排住下。 「诸位幸亏是走到此处赶上了雨,若是到了前头的村子,怕是要到野地里过夜喽。」院子的主人家抱着几床被褥进来扔到了炕上,嘴里没话搭着话。 「哦?」燕之不动声色的问道:「难不成前头村子的人家不喜外客?」 「那倒不是,咱们这种地方外客少,能有人租咱们的房子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谁家会往外赶人呢。」那家院子的主人是个老汉,不认生,挺爱说话,他看出燕之才是这帮人的主子,因此陪着笑说道:「贵客有所不知,边关上下来个什么大老爷,听说是病重的要不成了。」 「大前日那些才走到前头的村子那位大老爷就熬不住了,只得住下了。他们一住,便把那村子围住了,进出的人都得盘查,你们这样的外乡客如何能进去?」 燕之垂了眼帘端起桌上的茶杯来抿了一口,口中淡淡地说道:「哦,这样啊。」 老汉见她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也不好再站在屋里闲聊,说了几句客气话之后便走了出去。 他一出门燕之便站了起来疾步往门口走去:「宫叔,咱们瞧瞧去!」 …… 春雨绵绵地落下,耳边细微的沙沙声伴着马蹄声。 燕之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车里,两只攥成拳的手掌里都是冷汗。 「也没准儿不是贤王爷呢。」宫知道她心里着急,他稳稳的赶着马车目视着前方轻声道。 「宫叔,我这几天都心里闹得慌。」燕之用拳头在胸口捶了几下,嘆着气说道:「但愿不是他……」 两个村子之间离着也就十来里路,天好的时候走着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这样的天气里,十里路也显得如同走不到头似的。 「别慌!」燕之搓了一把脸,沉了一口气忽然恨声道:「景行,你要敢现在就死了,我就真把你这个混蛋忘了!」 「不但这辈子忘了你,下辈子咱也别见面!你这个人啊,真是没有一点让人省心的地方,我自从认识了你就一直倒霉,我图什么啊……」 宫几不可闻的嘆了口气。 当年公子为了娶夫人就是吃了不少苦,最后两个人好不容易成了夫妻,结果好日子还没过几年呢,夫人就故去了,留下公子一个人孤孤单单地…… 「少主,到了!」宫突然说道。 「到了?」燕之闭了嘴,伸着脖子往前看去,然后心勐地一沉。 在村口树下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人燕之认识,正是景行的侍卫! 那些人也正往马车里张望,那名侍卫一看车里的燕之顿时一惊:「夫人?」 燕之知道这些人背地里都是喊自己夫人的。 当初,她头一次听见这个称唿的时候还偷偷的美过一阵。 「他在这儿?」燕之压着声音问道。 侍卫没有犹豫马上点了头:「在。」 扶着宫的手燕之下了马车,她对着侍卫一扬头:「带路。」 宫抄起车里的纸伞撑开举到了燕之的头上,燕之一言不发的往前走,两手始终握着拳头,姿势僵硬。 「就在那间屋里呢。」那名侍卫在村中的一处院子前站住了朝着院子里一指,正要让门口的侍卫进去通报一声,燕之却伸手把二人扒拉到了一旁提步走了进去。 站在门外,燕之强迫自己做了个几个深唿吸,然后毫不犹豫的伸手推了门板。 一扇门板应声而开,她侧身走了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屋里没人,床上凌乱的堆了些被子褥子,靠墙的小炕桌上亮着一盏油灯。 油灯里的灯芯老长,产生的光明有限,好在屋外虽然下着雨,天还没到黑的时候。 在昏暗的光线下,燕之匆忙的在屋里扫了一眼,她依旧没有看到人。 「难道不是这间屋子?」燕之狐疑地转了身,一抽鼻子,她闻到了那股子最熟悉不过的药味。 勐地转身,她大步走到炕前,伸手在那堆乱七八糟的被褥间伸手一摸,她摸到了一条腿! 燕之一把掀起最上面的一床被子,她看见了蜷着身子藏在炕上的人。 景行身上盖了厚厚的棉被,身下铺了几层被褥,正睡得热气腾腾昏天黑地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腿被人抓了一把,接着身上的被子也不翼而飞,他毫无防备的现了原形。 虽然露了真容,可景行并未完全醒来,他只迷迷煳煳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他看见了站在炕前头的那个表情僵硬头直眉瞪眼瞅着自己的女人。 「哎,胭脂,爷这次梦见的你最丑……」他勾唇笑了笑,无神的眼睛一闭面朝了里。 下一瞬,景行诈尸似的勐地从炕上坐了起来,他茫然的回身看了一眼,随后手脚并用地爬到炕边上仰头看着燕之试试探探地叫道:「胭脂?」 「嗳。」燕之的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题外话------ 嘿嘿~ 过年啦,来章肥的…… 让景行和燕之也过过年~
第十一章 花期 景行目不转睛地盯着燕之,两人的视线胶着,却都是一样的恍惚。 景行依旧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而燕之来的时候以为他病重,如今看他好好的趴在面前让她觉得很是意外。 不过好在是意外的惊喜而非意外的惊吓,只要他能喘着一口气活着,燕之心里就会觉得踏实。 片刻之后燕之忽然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景行一看她的动作就急了,豹子似的从炕上窜了下来,只在地上点了下就蹿到了燕之的身上:「不许走!」 燕子被他沖的往前勐走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低头看见搂住自己的两条纤细的手臂和盘在自己腰上的两条细腿,她马上在脑子里想像出了景行挂在自己身上的模样,不禁笑道:「不许走?你这是赖上我了,要打劫啊?」 「爷今天就是赖上你了,爷要劫你的色!」景行伸长脖子枕在燕之的肩上两个人以一种别别扭扭的姿势对视着:「就不许你走!」 「我不走。」燕之见他像个小孩子似的耍起了无赖,轻声道:「听说这村子里有个大老爷病了,我就猜到是你。急匆匆地赶了来,就宫叔叔一个人跟着。如今宫叔还在外头等着我呢,我怎么也得跟他说一声,也让他放心。」 「那你去说呗。」景行一双眼睛始终盯在燕之的脸上,饿狼似的,瞅得燕之有点心虚,总觉得他是跃跃欲试地想咬自己一口。 燕之本来站的笔直,如今背上挂了个大活人,燕之怕景行掉下去也只得弓起身子反手托住了他:「就这样去说?」 「胭脂,你摸爷的屁股了。」景行忽然说道。 「那你下来,就跟谁爱摸似的!」燕之白了他一眼,就势要把他放在地上。 「没穿鞋,没穿鞋!」景行的两条小细腿忙踢腾了两下,他让燕之看他光着的两只脚:「地上都是土。」 燕之往两边看了看,见并无可供他暂时坐一坐的椅子又不好真背着他去开门,最后只得转身把景行背回到了炕边儿。 「无赖!」燕之笑骂了一句,转身让景行坐在炕头上。 刚觉着背上一轻不等燕之把衣衫整理一下,她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被人拖拽到了炕上! 隔着单薄的春衫,燕之甚至能感觉到褥子上残留着景行的温度,身上则盖着那个只穿着里衣的青年。 景行垂眼恶狠狠地看着她,一手支在燕之的耳朵边一手轻轻地撩开她额上的几根髮丝:「想爷没有?」 「想了。」燕之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从帝都到边关几千里的路程,她从冬天走到了现在,何止是想他这么简单。 她爱他,爱上了这么一个坏东西。 景行俯身咬住了她的两片唇瓣,并且用了点力气:「可想死爷了……」 「景行……」燕之吃痛,含煳不清的叫了一声。 景行顿了下,马上变得温柔起来。 柔软的舌尖扫过她整齐的牙齿,轻轻地勾起她一直在躲避的舌勾入自己的口中…… 燕之头脑清明的一面轰然坍塌,在一片意乱情迷里,她被动的接受着他的爱抚,心中只剩了一个人的名字:景行。 「睡吧……」闭着眼,耳边是景行呢喃的声音,他口中的唿吸扑在燕之的脸上热得烫人。 「嗯?」燕之微微睁了眼,脑子里乱糟糟的往窗口看去:「还早吧。」 「呵呵,傻妞儿!」景行低头在她的胸口上亲了一口:「爷要睡你,成不成?」 燕之激灵打了个冷颤,立时就要坐起,手忙脚乱的要把身上的人推下去:「我们……还……还……还没成亲呢……」 「我们早就是夫妻了。」景行伸臂从枕头边上拿出个木匣,打开一顿翻腾,拿出一本册子递给燕之:「看看。」 燕之看了他一眼才低头打开册子,只看几眼便勐地抬头:「册封我是贤王妃,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也怕你使小性违心的不答应,那就不好办了。」景行的手伸向燕之的衣襟想要解开带子,却被燕之一巴掌将手拍开:「成家的女儿是你大惠的皇帝能指婚的么?」 景行停住动作,垂了眼眸轻声道:「那皇帝已经为我们指了婚,这桩婚事你认不认?」 燕之看着他,忽然起了调皮的心情,眼珠子一转,下巴一抬,侧身要下地:「婚姻大事不能草率,你容我想想……」 不等两只脚在地上踩实,燕之就被人仰面朝天的按在了床上,景行把她手里的册子夺了往边上一扔,一只手攥着燕之的两只手按到她的头上,单手灵巧地解了她衣襟上的带子:「你想你的,爷干爷的,咱们谁也不要耽误谁。」 「景行!」燕之两条腿踢了几下竟然没有挣脱,心里顿时慌乱起来。 外头有人,她不敢大声叫,两条腿支在炕上用力的一支身子,颠得景行晃悠了下。 景行慢慢地停了动作,目光沉沉地看向她:「真不愿意?」 燕之看着他脸上的潮红一点点的褪去,又露出原本肤色来,是一种病弱的苍白。 蓦地,燕之想起了他们初见时的情形。 一个要死,一个刚活。 他等着她沖喜续命,她盼着他活下来保命。 不经意间,他们从一开始便成了这种相依为命的关系。 相依为命,只有你,才能使我活下去…… 「放开我。」燕之小声说道。 景行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之情,燕之看着他咬下了嘴唇,似乎是很犹豫地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气哼哼地松了手。 燕之伸臂搂住了黯然起身的景行,环着他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她抬头主动的吻向了他的薄唇,在两瓣凉薄的唇上吸吮了下然后轻声道:「我愿意。」 「……」景行瞪大了眼睛,唿吸急切。 到了此刻,燕之反而不敢与他对视了,她一侧头,别开了视线。 仿佛身上的那人真成了野兽,多看一眼那人就会张开血盆大嘴将她连筋带骨地吞了下去,连渣都不剩。 接下来该怎样,她是完全的不知道,也不去想。 随波逐流般的放弃了一切,她闭上了眼,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了出去。只在脑子里模模煳煳地想到:是不是该洗个澡……是不是该拜天地呢…… 「嗯?」景行正满心狂喜地看着身下的人不知道该从哪里『先下嘴』好,听了燕之含含煳煳说了一句什么『没拜天地呢』,他马上深表认同:「对,天地是要拜的!」 翻身下地,景行走到炕边上拖过一个大木箱来,他笑模笑样地看着坐在看上的燕之说道:「胭脂,过来。」 燕之一点一点地挪了过去,狐疑地看着那个大木箱:「这里头是什么?」 景行对着她一扬眉毛露出个得意地笑容来,也不说话,抬手打开了盖子,燕之直起身子往里看去,里面是金灿灿红彤彤的一片! 景行双手从箱子里捧出那顶九翟冠来戴在了燕之的头上。 燕之毫无防备的被扣上了这么一顶金冠,只觉得头上一沉,她赶紧支楞起了脖子伸手扶住了头上的东西:「这么沉?这是女人戴的?」 「这是贤王妃的九翟冠。」景行又把箱子里的一套艷红的大衫拿了出来在地上一抖展开,转身披在燕之的身上:「伸手……」 他亲自伺候着她穿戴起来,又把她头上的金冠正了正,这才扶着燕之下了炕。 「你说这是王妃的穿戴?」燕之站在地上,抬手看了看自己身上宽袖大衫倒是觉得不肥不瘦的挺合身:「怎么像是特意给我做的。」 「就是爷特意给你预备的。但不是一套穿戴。」景行退后了一步,满眼赞许之色地打量着她,然后走近燕之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伏在她耳边轻声道:「这身红衣是爷给你预备的嫁衣,爷早就想好了,只要你来,就一定要给你穿上。」 「什么给我穿上,你是要……」燕之说不下去了,只红着脸别过了头去:「反正你是没憋好屁!」 「那你还来?」景行嗤嗤笑着说道:「可见胭脂也是憋着要自投罗网呢。」 「胡扯!」燕之勐地扭过头来,唇瓣在他的唇上扫过,景行飞快的在她嘴上响亮地亲了一下:「反正你来了,爷今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走的。」 说完他放开心跳如鼓的燕之,也郑重其事的把身上的衣衫整理了一番。 「你这是?」燕之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 「胭脂不是说要拜天地么,爷觉得也得拜一拜。」景行走到盆架子边,伸手在铜盆里把两手沾湿,借着手上的清水他把头髮从前到后捋了两把,乍一看他头上的髮髻倒是显得油光水滑服服帖帖挺是那么回事。 「就穿成这样?」燕之看他还穿着里衣赤脚踩着一双步履,笑道:「你可真能对付!」 「爷这样儿,你嫌不嫌弃?」景行提上布鞋,抬眼看着燕之问道。 燕之很仔细的想了想,似乎除了他的生死以及他心里只能装着自己以外,她还真不在乎其他的事情。 想明白之后燕之摇了头:「不嫌弃。」 「你不嫌弃就成。」景行微笑着走向她,拉起她的一只手,他站在屋里的地中央辨别了下方向,朝着帝都的放下跪了下去。 燕之随着他的动作与他并排跪在了屋子里。 「父王,母妃,儿子今天要成亲了,您二老来观礼吧。」待到燕之跪好,景行才对着帝都的方向开口道:「这是儿子认定的妻,成氏。」 「胭脂,你有没有什么要对父母说的?」景行扭头看着燕之问道。 「那,我也请爹娘来观礼吧。」燕之学着景行的样子也说了一遍:「爹,娘,女儿今日要嫁人了,他是我的夫君,景行。」 燕之觉得自己说出『夫君』二字的时候,景行的手明显地抖了下。 成纯熙的父母若是在泉下有知,大概不会愿意他们唯一的女儿就这样的草草的嫁了吧……燕之如是想到。 爸妈,你们放心,这辈子我无论如何都会幸福的!她又在心里默默地对上一世的父母说道。 「那我们来行礼。」景行用力的握了燕之的手一下:「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没有人观礼,亦没有人祝福,在这间不大的小屋里,两个年亲人无比虔诚的拜了三拜,而后相视一笑。 「娘子。」景行双手扶起了燕之,满脸是笑甜甜的叫了一声。 燕之一愣,脱口而出:「景行……」 景行摇摇头,俯身在她的唇上吻了下:「从今以后要叫为夫夫君了。」 「……」燕之张了张嘴,在他含情脉脉的注视下,那两个字竟然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没有关系,等下你就会叫了……」景行并不逼迫她,他仰头对着房顶笑道:「爹娘,还有岳父岳母大人,儿子看此刻时候不早啦,您们几位就先回去吧,我和胭脂也该洞房了,呵呵!」 行完礼就赶人,燕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就不怕爹娘真生气怪罪下来?」 「不会。」景行断然摇头,无比肯定地说道:「谁没年轻过?父母大人定会体谅我此刻的心情的。」 「你这脸皮可真够厚的!」燕之一撇嘴摇摇头,头上的金冠也跟着晃了下,吓得她赶紧伸手扶住了。 「娶媳妇脸皮薄可不成。」景行走过了拦腰抱起了她,一步一步地朝着土炕走去。 放下浑身僵直的燕之,景行当着她的面有条不紊地脱了上身月白色的里衣铺在褥子上,然后他看着燕之脱了自己的衬裤。 燕之心里莫名的慌乱起来,她既想大喊大叫又想一把推开身前这个光熘熘的青年夺路而逃,然而这两样事儿她都没有做,只是大力的咽了下口水,然后颤巍巍地说道:「景行……你冷不冷……」 景行勾唇一笑,眼中立时春色无边。 他期身道她的身前,一双纤细的手掌已经灵巧地解了她的大衫上的带子,他柔声说道:「胭脂,为夫也是头一遭,若是做的不好,你要多担待。」 随着他的力道燕之躺了下去,她看着他羞涩的一笑而后闭上了眼睛 什么都不想了。 他也没有再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 小炕桌上的灯光摇曳了几下,骤然地灭了。 黑暗里是两个人急促的唿吸声以及燕之偶尔发出的很小很小声的惊唿。 屋外就是景行的侍卫和宫,她很怕自己的声音会惊动了他们,若是那样,可真是太丢人了! 「嗯。」景行忽然闷哼一声,一阵寂静之后是燕之压抑不住的抽泣之声:「疼……」 景行心里一疼却又无限的欢喜,他咬了牙,贴在女子的耳边哄着她说道:「娘子,女人的头一遭总要疼的,你忍着些,为夫轻些……」 燕之憋着一口气忍疼,又想让他真正的快活一场,便点了头…… …… 入夜的时候,小屋里又有了灯光。 景行神清气爽地躺在炕上,怀里搂着一丝两气地燕之轻声细语的说着软话:「别气了,为夫这不是也头一次么,失了分寸也是正常。」 「放屁!」燕之浑身软的如同被人抽了筋骨一般,她抬腿想把他从被里踹出去,哪知一条腿用足了力气却只是向上拱了拱:「你看看我这身上,这可怎么见人?」 景行的眼睛一亮,看得燕之一哆嗦。 景行摸着燕之的膝盖眨眨眼:「还有力气?」 「你弄死我吧。」燕之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轻声道:「这慢刀子割肉的滋味可真是……」 说着话她对上景行明亮的眼神,忽然脸一红,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坏东西,哼!」 景行搂住了她,得意的一笑。 能让她说自己是个坏东西,可见自己还是很厉害的。 景行很愿意在燕之身上当一辈子的『坏东西』。 两人身上都是汗津津的,搂抱在一起也并不舒服。 可即便如此景行也不想放开她。 感觉到身上一阵凉意,燕之马上警觉的抬头:「你又想干嘛?」 景行一只手撩了被子正往里探头探脑:「让爷再看看……」 燕之抢过被子来将两人包裹严实,对着景行说道:「看什么看,睡觉!」 景行扑哧一乐,低着她的头不怀好意地说道:「又睡?娘子成不成啊?」 燕之也笑了,在被子里捶了他一拳:「贫嘴。我说的是真睡觉。」 「那睡吧。」景行往后躺了躺,让出半个枕头来让燕之睡:「我们就这样睡。」 燕之连着在路上颠簸了好些时日,方才又经了一场情事,她是真累了。 躺在景行的身边,她背对了他,两个人前胸贴着后背的贴在一起,燕之几乎立刻就要睡着。 片刻的安静之后,景行忽然说道:「不成,爷睡不着啊。」 「那你想怎么着?」燕之怕他身上有汗着了凉,忙反手按住了他:「盖好了,等汗落了再出去。」 「要不,咱说说话啊?」怀中抱着心爱的女人,景行时不时的就要升起再来一次的念头。但他知道燕之很是辛苦,不忍再折腾她,只得想了个分散精神的法子。 「说吧。」燕之闭着眼,迷迷煳煳地说道。 「娘子出帝都的时候没和陛下打招唿吧?」景行开口道。 「我为什么要和他打招唿?」燕之慢悠悠地回道:「这次打了招唿,以后就都要打招唿了。再往后是不是见了他还得磕头行礼啊?」 「我爹是成子,我不能做倒了行市,丢了成家的人。」 「以后你就会我景家的人了。」景行笑着在她的肩上咬了一口,心里已然乐开了花:自己媳妇做事这个霸道劲儿太和自己的心思了,连皇帝的面子也不给! ------题外话------ 这一章我反覆写了几次~ 我知道很多读者都在等着我更新~ 但若是写的不能让自己看过眼,我是不会随便的贴一章煳弄呢~ 大家久等了! 春节快乐!o(n_n)o
第十二章 一辈子 燕之原本又累又困,迷迷煳煳的与景行搭了几句话竟没了睡意。 她闭着眼把自己方才说的一番话思忖了一遍忽然转了身子与景行面对面的躺了:「我从帝都不辞而别,是不是给你找事儿了?」 她这一动作难免就带进被子些凉气来,景行待她躺好了随即将被子掖好,手臂也就势搭在了燕之的身上,那只手已经自动地滑到了燕之的屁股上,轻一下重一下的揉捏着。 「心里可欢喜?」他微笑着懒洋洋地问道。 「嗯?」燕之愣了下,她还在琢磨着景行的上一句话。 皇帝陛下早就给他们二人赐了婚,这事儿景行并未与燕之讲。可皇帝陛下哪会想到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景家妇呢? 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仍旧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帝都,似乎有点扫陛下的脸。 「傻妞儿,想什么呢?」景行等了片刻也没等来答案,再见她那一副愣了吧唧的模样笑道:「哎。」 「嗯?」燕之抬眼看着他,就见对面那人满眼皆是不正经的眼色。 「觉着爷怎么样?」景行轻声问道。 「不是个好东西!」燕之脸上一热,拧了身子就要转身。 景行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低头在她的凌乱的头髮上闻了闻,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都是汗味……」 风尘僕僕地走了一路,才找到落脚的地方就听到有个『大老爷』病的要死的消息,燕之心急火燎的寻了来就被这『要死』的人按到炕上整的要死,确实是该洗个澡了。 只是心里虽然明白自己确实是有了『味道』,可被他直接说了出来,燕之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并且有点恼羞成怒。 「你嫌弃我?」 「嗤!」垂眸对上怀里女人的视线,景行轻笑道:「想什么呢?你是爷的女人。不管你是香的臭的,都是爷的。咱俩都多长时间没见了?能闻到你身上的汗味爷都觉得欢喜。」 「破茶壶。」燕之含着笑瞪了他一眼,伸臂搂住了他,心下释然。 正如他所说的,不管香的臭的,她都已经是他的人了。既然是他的人,他就会护着宠着,至于旁人作何感想,他根本不在乎。 「破茶壶?」景行撩了眼皮看向小炕桌上摆着的茶壶茶碗:「都好好的呀。」 「破茶壶——好嘴儿!」燕之『扑哧』一笑:「没听人说过这句话?」 景行摇摇头也跟着笑道:「这样的俏皮话也就你这个卖烧饼的听过,爷没地方听去。」 「看不起卖烧饼的?」燕之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我就是卖烧饼的,怎么地?」 燕之那一巴掌打在景行的身上并不疼却『啪』地响了一声。 景行不由自主的加紧了双腿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连唿吸都粗重了。 燕之觉出这人又有要便成『狼』的危险,赶紧收了手,假装气恼道:「说来说去,你还不是看不上我那个小铺子。」 「天下间的因缘大多讲个门当户对。」景行懒洋洋的一笑,暗自把心里那股子热气压了下去。 媳妇已然睡在了自己的被窝里,他不着急,这口好肉都是他的了,可以慢慢地啃。 「现在是爷配不上胭脂了。」他抓住燕之的手往自己身上拽,俩人是个搂搂抱抱的姿态:「等以后爷闲了,也开个铺子。」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燕之接着说道:「爷想好了,就在你的铺子旁边开个酒坊,你卖烧饼爷酤酒,门当户对,绝配!」 「滚你的吧!」燕之先是用心听着,几句之后就知道他又在说不正经的话,想着他这样的人怎么也不像个卖酒的,燕之笑道:「你当是个人就能做生意呢?到时候赔的你裤子都得贴上。」 「爷要是赔的就剩自己了,你养不养我?」景行低头看着怀里女人。 「养。」燕之想都没想便应了,她用了力气,紧紧地搂着他,如同搂着珍宝似的。 景行闭眼一笑,心里快活极了。 两个人不着寸缕地贴在一起,皮挨着皮肉碰着肉,他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不掺一点假。 「傻。」他轻声地嘆了口气:「爷要是吃你一辈子呢?」 世上的女子千差万别,解懿肯嫁给他,图的不过是贤王妃的位份,而燕之却只图他这个人。 「那我也养。」燕之心里一酸,几不可闻地哽咽了下:「说好了,一辈子啊。我养你……」 一辈子有多长? 景行愣了下。 怎么也要到两个人白髮苍苍儿孙满堂的时候才算一辈子吧? 他又能陪着她走多久呢? 「嗯。」景行低头在她的额上吻了下:「爷就吃一辈子软饭了。」 明知道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景行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说了。 今儿是他们的洞房花烛之日,他想让她和自己一样的快活。 哪怕这快活是短暂的,他也愿意顺着她说。 燕之没有再说话,只是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上。 景行也抱着她,温柔的,无限怜惜地抱着。 两个人都是知道结局是什么,用不着再鲜血淋漓地说出来。 这样的结果光是想想都会觉得让人心痛。 景行并不心疼自己,他心疼燕之。 这辈子,他都会拖累她了,并且永远还不上她的情。 「爷不会放开你的。」他翻身压住了她,动作轻柔:「赖着你,吃一辈子的软饭。」 从她千里迢迢的从帝都追了来,景行就再也没打算给她留一点机会。 有一天,若是他死了,她就得为他守寡。 这是她的命。 景行简直不能想这个女人和旁的男人在一起的情景。 只要想了,他就会跟着想去作恶,杀掉那个想要占了自己位置的人! 疼,依旧是疼。 燕之放松了自己,承受着他带给自己的爱意。 她的手始终揽在他的腰上,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脑子里昏昏沉沉地想到:这个人真不是个好东西啊,无赖起来都这样的光明正大。 都说祸害活千年,她恍恍惚惚地笑了笑:「你怎么这么坏,赖上我了……」 …… 「雨停了。」 燕之汗津津地支起身子侧耳听了听,屋外一片寂静。 「还早。」景行累了个透,一身的力气都卖了出去,软绵绵地躺在被子里,说话的声音都哑了。 「你睡吧。」燕之撩了被子起来就要下地,腿上酸楚的感觉扯得她皱了下眉。 「干什么去?」景行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听了她的话他睁了眼问道。 「烧水,洗澡。」燕之从炕上凌乱的被褥中翻出了自己衣裙,背着身穿戴了:「我饿的难受。」 说完这个『饿』字,燕之立时觉得心慌起来。 站在炕边儿上想了想,自己似乎是从昨天早晨喝了点稀粥之外就再没吃过东西。 「外头有厨房么?」提上鞋子,燕之朝着屋门走去。 「用不着你动。」景行也坐了起来,慢条斯理地穿上里衣下了地跟了过去:「外头有人伺候,你在屋里等着,爷去让他们煮饭烧水。」 「嘘!」燕之回身捏住了他的两片唇瓣,小声道:「这都什么什么时候了?咱们不睡觉人家也不睡?」 燕之的话景行是不以为然的。 下人们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儿,伺候人还分时辰? 不过他现在什么事都愿意依着她,只要她高兴就成。 「那间屋子就是厨房,米面大概是有的。」开了门,云停雨歇之后室外一片清凉。 听到屋门开合的声音院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名侍卫探进半个身子来,对上景行的视线,他又退了出去关好了院门。 燕之被凉气一激打了个寒颤,她朝着景行指的那间屋子走去:「我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景行回屋拿了油灯追了过去。 「天凉,你还是在被窝里躺着去吧。」燕之接了油灯放在窗台上,见屋里的桌上还有一只油灯,便也给点了起来。 「爷陪着你。」景行反手关了屋门,这样他还能暖和些。 不大厨房里没有一点油烟气,倒是飘着浓浓的药味。 燕之走到灶台前伸手用指头摸了下:「这是谁的房子?怎么跟没住过人似的。」 「我小舅舅的。」景行抬眼把屋里打量了一番才说道:「去年,他看中了个女子,想在此处安个家,不过没用上。」 「嗯?」燕之挽了衣袖一边在厨房里翻箱倒柜一边随口问道:「为什么没用上?」 「人跑了。就没用上。」景行追在燕之的身后尾巴似的:「正好我在这儿等个人,临时住一住。」 「等人?谁啊?」厨房里米面油盐都有,甚至房樑上还挂着几刀上好腊肉,燕之心里开始盘算着能用这些材料做点什么顺口的吃食。 「我七姐夫。」景行靠近她,俯身在她的耳边说道:「就这几天,他就该来了。」 ------题外话------ 俺初二晚上就开始发烧,莫名其妙的烧,嗓子疼得不能说话,去了医院,病毒感冒~ 后来把儿子还着上了,我们娘俩儿一起挂点滴,烧的稀里煳涂~ 我是前天出来的,儿子是昨天出来的,这几天啥也顾不上了…… 昨天回来赶紧去了儿子的学校领新书啥的,回来就包书皮准备开学的东西…… 耽误了更新,很抱歉!
第十三章 拌嘴 景行有七个姐姐,燕之只见过他三姐。 鑑于三郡主并没有给燕之留下个好印象,所以她对自己其余的几位大姑子也毫不关心。 虽说习惯了现代的生活穿越到古代会有各种不方便,但燕之很庆幸一点:鑑于路途太远,景行的姐姐们一出嫁便少了机会回娘家,她还能过的清净些。 否则一个姑子半个婆,她跟前晃悠着三个半婆婆的日子光想想就够了。 「怎么要到这种地方见面。」燕之洗了手,又翻出个瓦盆来闻了闻,里面虽说也有一股子药味,但味道不重。 「这里说话方便。」景行说道。 「我还以为你在这里是为了等我呢。」把灶台和铁锅细细的刷洗了,燕之拿了灶台边上的一把枯草就着油灯点燃塞进灶膛又添了两块小木柴进去。 「爷听说你回了乐陵,没想这么快就能见到。」景行扶着燕之站了起来,自己拉着把椅子坐在了灶台前:「你忙别的去,爷烧火。」 「你会烧火?」燕之站在他身后没动地方。 「这有什么难的。」景行一挥手弯腰拿起一根木柴来往灶膛里拨弄了几下:「不就是烧过热水么,交给爷了。」 燕之看他干的似模似样便放心的走到一边和了一块面。 面和好之后她才发现没有擀面杖:「得,汤面也吃不了了。没擀面杖啊。」 「我小舅哪会预备这些劳什子,他就不是会过日子的人。」景行接口道。 找了个碗把面团扣上,燕之一回头见景行正蹲在灶台前忙活着便说道:「用不着那么看着,加两块大些的噼柴且烧一阵呢。」 「胭脂。」景行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还蹭了一块灰讪讪笑道:「火灭了。」 燕之走过去一看,不大的灶膛口里瓷瓷实实地塞满了噼柴连个缝儿都没有,她对着景行点点头忍着笑道:「王爷,您这是砌墙呢?」 「爷没干过这个,下次就会了。」扶着燕之的手起了身,景行刚要坐下却被她推了一把:「把樑上的腊肉解下来。」 「嗳。」景行应了,走到厨房中间仰着头看那几块挂在樑上的腊肉:「要哪块儿?」 「挑块瘦点的,咱们炒着吃。」燕之蹲下小心翼翼的把堵在灶膛口的噼柴都拽了出来,又引了火将灶火笼了起来。 木柴方才被烧烤了一番很好着,没多大会儿功夫灶膛里的火便烧得旺了。 燕之起身往锅里看了看见里面的水已经冒了热气,再一回头就见景行伸着两只手还在结那条挂着腊肉的麻绳。 麻绳已经被他揪成了死疙瘩。 「唉。」燕之嘆了口气,提着菜刀站在了椅子上割断了麻绳:「大爷,您还是坐一边儿歇着去吧。饭好了我叫你。」 「打小爷就没干过活儿。」景行把燕之从椅子上抱了下来放在地上,接了她手里的菜刀放在桌上:「你别嫌爷笨,让爷慢慢学。」 「不用你学。」燕之抬手把他脸上的灰抹了,轻声道:「我会做,你会吃就成。」 「好媳妇儿!」景行咧嘴笑了,两手抱着燕之的脑袋用力的亲了一口,嘬出一声脆响:「你看爷能干点什么尽管吩咐。」 「有茶叶么?去把屋里的茶壶拿过来,咱们泡茶喝。」燕之也不跟他客气,马上给他找了事情做。 「这活儿爷能干!」景行笑嘻嘻地出了屋,燕之瞅着他一撇嘴,心道:这再不会干,那就是真傻了。 景行摸黑进了屋,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他腹中一热。 那是他和燕之欢好后留下的味道。 缓步走到炕边上在被褥中摸索一阵,景行把那件铺在褥子上的里衣拿了起来对着窗子的方向展开,他看到了上面已经干涸了斑驳痕迹。 「娘,儿子娶媳妇了。」 黑暗中,他温柔的一笑,撒娇似的说道:「您要保佑儿子多活几年,我娘子傻着呢,我都这样了,她还一心一意的跟着我,您说,我要是不多护着她些时日,她是不是得被人欺负了?」 「景行,茶壶呢?赶紧拿来,水都开了。」燕之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是刻意压低了的。 深经半夜的,一点动静都能传出去老远,打扰了人家的清梦总是不好。 「屋里没灯,爷看不见吶。」景行走到坑头前把手里的里衣摸黑叠了放进了摆在一边的木箱里拿起茶壶出了屋。 泡了一壶新茶之后燕之把一条腊肉扔到锅里,盖上了锅盖。 「明儿我先回去一趟。」走到桌边把扣在面团上的碗拿了,燕之又把面团揉了揉,一团面在她的手下很快的滋润起来,光滑饱满:「你不是要等你七姐夫么,等你这边的事儿安排好了咱们再见。」 「你不跟爷住在一起?」景行抬眼看着她,眉头皱起。 「方便么?」燕之也看着他道:「来的时候也没多想,就一门心思的要见见你。现在见你挺好,我也就放心了。」 「你不想跟爷住在一起,还想假装黄花大姑娘?」景行的声音徒然的冷了下去。 「你这是放的什么屁!」燕之停了手里的动作,横眉立目地与景行针锋相对着:「黄花大姑娘是装的么?你手底下的人叫我一声『夫人』多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脏心眼子,在你嘴里,我早就不是黄花大姑娘了!」 「那么大声做什么……」景行对着燕之一努嘴,一脸的贱笑:「爷的贞操不是给了你嘛。」 「滚蛋!」燕之见他翻脸堪比翻书,心里有气不禁骂道:「你的贞操早就餵了狗了!」 「胡说……」景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起身拥住了她:「明明是餵了胭脂。」 燕之一愣,绷着脸拧了几下身子,最后没绷着,笑了:「一边去,别烦我……」
第十四章 新妇 燕之把景行推到一边儿自顾自的忙活着,不一会儿就把那条煮过的腊肉改刀切了片。又将一块面团拿在手上揪成了小片的面片煮熟。 淘干净锅里的水,就用厨房里现有的那些调料,燕之做出了一锅腊肉炒面片。 把锅里的炒面片分两碗盛了,燕之一回身见景行还在身后讪讪的站着这才说道:「过来吃饭。」 「肯和爷说话了?」景行笑微微地走过来接了燕之手里的两只碗放在了桌上,又走到橱柜前翻腾了一番,找出了一把筷子。 「你要是以后再动不动就给我脸色看,我还不理你。」燕之把筷子扔进锅里烫了烫,取出两双来用凉水沖洗了一番才递给景行:「在外头你是王爷,在我跟前可别摆这个谱,我见不得你那样的做派。」 「才成亲就给爷立规矩?」景行接过筷子瞟了燕之一眼轻声道:「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你还想说什么?!」燕之站在桌前不肯坐下,说话凉飕飕地。 景行一看对方又要翻脸,忙把手里的筷子放在桌上,装模作样地把腰带繫紧,衣襟上的带子也系严实,整理好衣衫之后他对着燕之一揖到地:「为夫说错了话,还望夫人原谅则个。」 燕之一愣,没想到他会如此正经的给自己赔不是。 看着他深深的弯腰躬在自己身前挺翘的屁股撅了老高,燕之又气又乐,板着脸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行了,吃饭吧。」 景行看着她,伸手开始解腰带…… 燕之往后退了一步,怀疑他是要报復自己,又动了把自己按在炕上的心思,她陪着小心问道:「你想干什么?」 「爷要吃饭啊。」景行意味深长地瞟了她一眼,把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上,燕之看着挺悬,似乎那条衬裤随时都有从他的小细腰上滑落的危险。 「这样吃饭才舒服。」撩起中衣来景行忽然冲着燕之挺了挺肚子,动作下流至极,而后四平八稳地坐在了椅子上,对着红着脸目瞪口呆地燕之一抬手:「夫人请坐。」 燕之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想了想,也实在不知说他什么好,只得绷着劲敛衣坐下。 一抬眼,对上景行含着笑的眸子,燕之一低头,歪着头笑出了声:「臭不要脸,怎么一成亲就成了这样儿了……」 「爷一直就这样儿。」把筷子递到燕之的手里,景行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也放在了她的面前:「你我是夫妻,同根同枝,血肉相连。什么样的说不能说?什么样的事儿不能做?别真生气就成。」 燕之心中一动,抬了眼看他。 景行伸手揪着她的脸蛋子轻轻地摇晃道:「傻妞儿,爷喜欢你,自然看你看得比什么都重。在爷跟前,你怎么着都成。」 燕之按住了他的手,在脸颊上轻轻地蹭了蹭,心里的那点怨气已然化成了绕指柔,很想站起来抱抱他。 「吃饭吧,不是早就饿了?」景行在她的脸上摩挲了几下收了手,拿起筷子来在碗里挑了块腊肉咬了一口,嚼了几下,景行一扬眉,举着他咬过的半块腊肉胳膊伸了老长非要燕之吃:「尝尝,很香!」 看着燕之张嘴把那块腊肉吃了,他才心满意足地一笑老老实实地吃了起来。 甜甜蜜蜜地吃了一顿饭,燕之洗了碗把厨房收拾利落,她烧了一大锅热水。 水烧好了,才发现这里并无她可以换洗的衣服。 「要不,洗完了你就进屋里躺着去,爷差人给你把衣服取来?」景行出主意道。 「那成什么样子了?一见你,我就一天一宿不出屋,还不得让人笑话!」燕之把两只衣袖放下,站在厨房门口看了看天色:「都这会儿了,我还是回去吧。」 说完她回身对着景行说道:「等你这边的事儿忙过去,就给我送个信儿,我再来。」 「过几天,等我七姐夫走了,我去接你。」景行拉住她的手轻声道。 「嗯。」燕之抿嘴一笑。 …… 天一亮,燕之便和宫一起回了来时投宿的小村子。 她一夜未归,羽见了她并没有惊讶的表情,燕之知道她定是什么都明白的。 燕之不禁脸一红,小声叫了句:「姑姑。」 羽嘆了口气,问道:「可要沐浴?」 「嗯。」燕之更加的不好意思,一歪头,她看见了院子里的一树梨花开的正好,不禁说道:「这里原来还有棵梨树,难怪离着老远就闻到了花香。」 「这种树怎么能种在院子里。」羽却看得一皱眉。 梨与离同音,不吉利。这样的树在讲究的人家是绝对不会种在庭院里的。 燕之笑了笑,不置可否。 让人烧了热水,燕之把房门一关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一身的红痕看得她自己都脸热心跳:「没轻没重的……」 好在她并不习惯事事被人伺候着,因此这一身痕迹旁人也看不到。 打开包袱,燕之在那几件衣裙上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最后挑了一套做了就没有上过身的月华裙穿在了身上。 与时下女子穿的水纹裙和八福裙不同,制成月华裙的料子是极为讲究的。粗看之下淡雅清新,但穿着的人稍一动作,此裙便会现出五彩斑斓华贵异常的光彩来。 并且月华裙裙幅是十幅,腰间的褶襉细密非常,非得纤细高挑的女子才能穿出味道。 体态稍稍丰盈些的女子穿上这样的裙子都会显得臃肿笨拙。 穿戴好之后,燕之在屋里转了个圈,看着身上的裙子扬起落下,尽管屋里没有铜镜,她仍然知道此刻的自己定然是美丽非凡的。 小声地哼着一支曲儿,燕之开了屋门:「来人……」 本想着叫人进来把浴桶抬出去,她却一眼看到了站在梨树下的那个人。 一树梨花半数开,花香四溢,树下的锦衣青年听见她的声音回过身来,微笑着看着她。 燕之看见了他满眼的惊艷之色…… 春光里,青年纤瘦高挑的身材笔直地站在那里,剑眉星目,一头长长的头髮并未束起随意地披散着,髮丝上还有未干的水气。 他的头上是如雪的繁花,他的脸上是温柔的浅笑,这样的情形却看得燕之心中一疼,她对着他伸出了手:「景行,过来。」 景行大步的走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狠狠地握了下,俯身在燕之的耳边说道:「你才走,爷就想了,没办法,只能追了来。」 「走,我跟你回去。」燕之几乎是立刻就做了决定,她对着站在院门口的羽说道:「姑姑,我们收拾东西吧……」 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收拾利落上了路。 「下次洗完澡等头髮干了再出来,你自己的身子得自己爱护着才成。」马车里,景行闭着眼枕在燕之的腿上,而燕之拿了一条大布巾在给他擦头髮。 「嗯。」景行勾唇一笑,轻声应了。 连换了两块大布巾才算把他的头髮擦干,燕之用手攥了攥觉得没什么水气了就让他坐直了身子把他的头髮束了起来。 梳好之后景行从座子底下的抽屉里找出一块铜镜来左右照了照,而后点头道:「相貌堂堂。」 「嗤……」燕之一咧嘴摇摇头,拿了梳子又梳起自己的头髮来。 「给爷。」景行把铜镜放在燕之的腿上,他接了梳子十指灵巧地梳理起来,一会儿的功夫,他把燕之的头髮盘了起来,是沉甸甸的一个髻子。 「那对儿凤钗可还带着?」不能燕之说话,他已经伸手摸入她的怀中,一阵摸索之后,景行掏出个锦帕包着的布包来:「昨儿爷脱你衣衫的时候就看见了……果然还在。」 「你……」燕之羞恼地一回身,才要说话,又被他拧了回去:「别动,就好了。」 两只钗子被分别插入了发间,景行盯着那髮髻看了好一阵才把铜镜塞进燕之的手里:「看看。」 燕之将铜镜举在面前,光亮橙黄的镜面上立时映出一张花容月貌来。 才经了雨露的女子俏脸绯红,眉眼含春,别有一番娇俏的风韵。 「这是爷的!」景行的手从她的身后伸了过来揽住了她,燕之就势靠在了他的怀里,两人的视线在铜镜中相遇互相打量着,而后相视一笑。 她的头髮已经被他梳成了妇人的样式,燕之左右晃动了下脑袋,插在髮髻上的凤钗也跟着颤动起来,两对儿羽翅欢快地扑棱着,展翅欲飞。 凤口中衔着一只翠环,环上挂着三排珠滴分别用珍珠红宝石串就,此刻随着的她的动作起伏晃动,通体华美尊贵。 「真好看!」燕之由衷地赞嘆道。 「爷的夫人,能不好看么。」景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着说道。 「哎……」燕之对着镜中的男子一笑,想好的话还没说出口,她马上感觉屁股被他重重地顶了一下:「你叫爷什么?」 「景行!」燕之吓得一缩脖子,赶紧往前挪了挪:「这是马车上……」 「人前呢,夫人可唤我一声『王爷』,人后呢,夫人要唤我一声『夫君』。」景行狗皮膏药似的期身上前又把燕之抱在了怀里:「夫人既知这是马车上,是不是该唤为夫一声『夫君』呢?」 「夫君……」好一会儿之后,燕之终于红着脸很小声地憋出一句来,继而她长出了一口气,大声道:「哎,我怎么叫着那么别扭吶……」 「呵呵!」景行笑着说道:「还是叫的少了,多叫些时日自然就好了。」 「现在能说正事了吗?」燕之回头问道。 「说吧。」景行趁机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我听说军营是不许女人出入的,我若是跟你回去了,是不是会……」燕之小声说道:「给你找麻烦吶?」
第十五章 自家人 「胭脂。」景行把燕之揽进怀里,他低了头枕在她的肩上轻声道:「这样的话往后不要再说。」 「……」燕之侧头看着他。 「爷的麻烦从来都没有少过,但没有一样儿是你带来的。」景行与她对视着,语气淡淡地说道:「为夫早上是如何与你说的?你我夫妻同根同枝,我既然娶了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只有外人的事情才是麻烦,你可明白?」 「嗯。」燕之抿嘴一笑:「以后我不说这样的话了。」 「就是。」景行也笑了,笑得有些疲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燕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只觉对方的手指微凉。她忙伸手在他的额上按了按:「昨儿夜里就没怎么睡,可别病了。」 「无碍的。」景行抬眼往车窗外看了看:「回去咱们就歇着,睡一觉就好。」 「王爷,端王爷到了。」马车外侍卫轻声禀告道。 「得,爷的好觉又被搅了。」景行对着燕之一嘟嘴,现出个委屈的表情来:「我这个七姐夫可真会赶时辰,早不来晚不来,偏要等着爷和媳妇睡觉的时候来。」 燕之伸手捏住了他的嘴,瞪着他小声地说道:「闭嘴!怎么什么都说……」 两个人对视着,无声地用眼神交流着,都没注意此时马车已然停了下来。 「小舅子,你七姐可让姐夫给你带来不少东西呢!」车厢里一亮,一柄羽扇挑了门口的帘子,接着又一暗,有人探进了半个身子将门口堵了个严实。 燕之赶紧松了手,匆匆扫了那生的俊俏的陌生男子一眼,再想想他方才说的话,便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呦!」那男子看看景行又看看燕之,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燕之头上的凤钗之上:「原来弟妹也在,是我唐突了。」 说着话,对方垂了眼帘面色平淡地退了出去,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景行拍了拍燕之的手笑了下,起身先下了马车,而后对着车里一伸手:「夫人。」 燕之略略整理了下衣裙搭了他的手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这位是大昭的端王殿下。」牵着燕之的手走到赢绯身前景行微笑着说道:「也是为夫的七姐夫,都是自家人。」 燕之没好意思抬眼去看对面站着的男子,只微微颔首敛衣行礼道:「七姐夫。」 既然景行说了都是自家人,燕之便只能随着他去称唿了。 「弟妹。」赢绯忙抱拳还礼。 「好啦,咱们进去说话。」景行给双方引荐完『哈哈』一笑,对着赢绯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我七姐和外甥们可好?」 「你还怕姐夫委屈了阿嫃?」赢绯对着景行也是一笑,两人并排走在了前面:「你那个大的外甥倒还懂事,只是才生的这个小的磨人,整日里只要阿嫃,连我这个当爹的也不认,若非如此脱不开身,阿嫃还想跟着姐夫一起来看看你。」 「哎,小舅子,娶媳妇怎么不告诉姐姐姐夫,你欠揍了是不是?」赢绯忽然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头次和弟媳妇见面就让你七姐夫丢脸。」 「唉!姐夫,您还不知道兄弟的脾气?」景行现出一个苦笑来,也是轻声道:「实不相瞒,这媳妇是兄弟我骗来的,是求了陛下指的婚,她先前都不知道呢。」 「哦?」赢绯侧头看了景行一眼,问道:「是成家的那位小姐?」 「就是她。」景行得意的一抬下巴,对着赢绯一眨眼:「兄弟厉害吧!」 赢绯对着他一挑大拇指,一扬眉:「做的漂亮!」 「哈哈!」两个男子相视一笑,气氛友好。 走到先前住的小院门口景行停住了脚步,对躬身行礼的一名侍卫说了几句什么才进了院子。 那名侍卫候着燕之走过来,行礼道:「夫人,方才王爷吩咐了,请您先进去歇着。夫人带来的人马小人自会安排妥当。」 燕之站在院门口往里看了看,见正房的两扇房门已经关严,檐下还有两名挎刀侍卫把守着。 「嗯。」燕之回头往身后一看,见宫正指使着成家的侍卫们往隔壁的院子里抬东西,她才对着站在身旁的羽说道:「姑姑也歇着吧,我这里不用跟着了。」 羽往四周看了几眼这才对着燕之点了头:「那我过去了。」 燕之进了院子,径直朝着卧房走去。 进了屋,她随手关了房门,屋里还是今早她离开时的模样,炕上堆了一堆的被褥,椅子背上还搭着几件景行换下来的衣衫。 燕之走过去一声不吭的开始收拾。 炕上的被褥都是新的,并且被面也是五颜六色透着股闹哄哄的喜兴劲儿。 看来当初景行的小舅舅是真打算在这里安个小家的,没想到新娘子落跑,没了女人,他自然没心情跑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子来住,现在竟成了她和景行的洞房。 被子被一条条地叠起放在了炕里面,露出了底下铺的厚厚的几层褥子。 最上面的那条褥子上还留着几处黑褐色的痕迹。燕之脸上一热,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走到椅子前把搭在上面的衣服一件件的拿起来翻看,她记得昨夜他是脱了身上的衣服铺了的,可手头上的几件衣服似乎都不是昨晚的那件。 燕之长出了一口气,只道那件见不得人衣衫大概已经被景行毁尸灭迹了。 「姑姑。」门口传来轻轻的拍门声:「您歇着了么?」 燕之忙把炕上的褥子叠起放到了炕头上木箱上这才过去开了门:「阿文?」 「姑姑住在这里啊?」阿文进屋来看了看说道:「婆婆让我过来问问您,午饭是咱们自己煮还是王爷这边预备。」 「他们会预备吧。」燕之皱着眉想了想,低声对阿文道:「你看见门口戳着的那个人了吗?」 「嗯。」阿文点点头:「就是他把我放进来的。」 「待会儿你出去问问他,我看他是王爷身边管事的。」 「他们煮饭好吃不了。」阿文做了个鬼脸对着屋里一指:「您看看这里乱的,一看就是没人收拾。」 燕之心道:就这个模样还是我刚刚收拾的呢。 「正好,你去厨房里烧点开水,泡壶茶,姑姑早就渴了。」燕之开了房门指着厨房的方向说道:「茶壶也在那里放着呢。」 「嗳。」阿文应了蹦蹦跳跳地往外头跑,燕之一把拉住了他:「轻点儿!」 她对着隔壁的正房一努嘴,阿文会意地点点头,果然放轻了动作。 「小姐身子丫鬟命!」屋里就剩了燕之一个人,她嘆了口气,还是决定先把屋里归置利落了再说。 乱成这样的房间她无论如何也是住不下去的,看着就闹心。 「姑姑,厨房里没有茶叶啊。」不大会儿的功夫阿文拿着茶壶进了屋,燕之放下手里的扫炕笤帚挪到了木箱旁边:「我找找,谁知道他把茶叶放哪儿了……」 木箱的盖子被她打开,不等凑过来阿文看清里面的东西燕之又赶紧把盖子扣上了:「我想起来了,王爷平日总是吃药,他是不饮茶的。你去外头找那个人要吧。」 「哦。」阿文没有多想,听话的出了屋。 燕之这才又把木箱打开,她探头往里一看,最上面放着的果然就是那件被『毁尸灭迹』了衣裳…… ------题外话------ 上元节快乐! 挠头,俺咋写成元宵节了呢~ 这过的啥日子啊~
第十六章 新婚 燕之将那件衣服拿了出来,展开看了看又给叠好,从箱子里找了块丝帕包好打了两个死结然后又塞进了箱子底下。 才把东西藏好,阿文就端着空壶茶进了来:「姑姑,那侍卫哥哥说了,王爷屋里有好茶,就是平日王爷不许人进他的屋子,他也不知道茶罐放在何处了。」 「这样啊。」燕之装模作样地四下看了看又打开了箱子一通翻腾,最后拿出了那个就放在手边儿上的青花瓷罐子来递给阿文:「你看看这个是不是。」 阿文双手接了罐子打开一看马上点了头:「就是这个!」 「放厨房去吧,这是常用的东西,放在箱子里拿来拿去的不方便。」 「好。」阿文应了,一手抱着茶叶罐子一手端着茶壶去了厨房。 燕之把炕上收拾利落,也下地出了屋。 立在檐下的两名侍卫见了她统一的行了礼,燕之点点头。 「把这壶茶给王爷送进去吧。」等着阿文端着新沏的茶过来,燕之对着侍卫说道。 两名侍卫一愣,其中一人马上转身对着紧闭的房门说了句:「王爷,夫人让送壶茶。」 「嗯。」景行的声音自屋里传来,听不出喜怒。 燕之暗自撇嘴,心道:这人就是个两面派,人前人后两个样儿! 侍卫自阿文手中接了茶壶茶杯送了进去,燕之对着立在院子的阿文说道:「去你们住的院子瞧瞧去。」 正房里两名男子已经停了谈话,景行面无表情地看着牵着手离去的燕之和阿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小子也是成家的。」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小口,赢绯开口道。 「啊?」景行回神,眼珠子转了转,燕之与阿文已经走出了院子。 「那孩子原是我府里的。」景行也端起一杯茶闻了闻,说道:「机灵本分,胭脂喜欢他,就收了当自己的孩子养着。」 「弟妹既有此心,养个你们自己的娃娃多好。」赢绯瞟了景行一眼笑着说道。 「一个可不成。」景行『嘿嘿』笑道:「兄弟我非得生个儿女双全不成。」 赢绯看着他,目光沉了沉。 「我给你把把脉。」他放下了茶杯冲着景行伸出了手。 景行却往边上一闪,大大咧咧地说道:「最近我觉着挺好,姐夫,你别见了我就想给我灌药汤子,我都喝怕了。」 房门关好,侍卫走了出去。 赢绯看着景行道:「无疾。」 景行抬眼看着他,咧嘴一笑,带出几分孩子气来:「姐夫,您一叫我表字,我也害怕。」 说着话他垂了眼帘,两排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里的神色:「我的身子就那样了,这辈子我是要拖累她的了。」 「弟妹看着气色尚佳,你们可以早点生娃娃。」赢绯嘆了口气,轻声道。 「这个可由不得我们了……」景行抬头看向门口喃喃地说道:「听天由命吧。」 「这幅画不错。」这样的话过于沉重,显然不宜多说。赢绯马上指着挂在堂上的一副画像说道:「这画上的人瞅着眼熟。」 景行也扭脸看向那副画,淡淡地说道:「这是我大惠的皇帝陛下。」 「哎呦!」赢绯吃了一惊,心道:见圣者像可是要行礼的。我这个小舅子可真成,弄了这么幅画挂在这儿…… 赢绯作势要起身却被景行按住:「行了,这屋里就咱兄弟两个,别折腾了。」 赢绯看看画像又看看景行,哭笑不得地说道:「有点意思啊!贵朝的皇帝陛下有点意思,差了贤王爷督战还不放心,还要……」他一指画像压低了声音道:「自己来不了,就让画像御驾亲征?」 「这倒不是。」景行一摇头,说道:「这幅画像可是我费了力气讨来的,我皇兄原是把它挂在自己的寝宫里的。」 「哦?」赢绯站起来负着手凑过去仔细地看着那副画,不禁赞嘆道:「这画法倒是少见。」 「不过,我说小舅子……」赢绯一边看一边笑道:「你讨了这幅画像可是要早晚跪拜的,有那份诚心不如供奉一尊送子观音吶。」 景行瞟了画像一眼跟着一皱眉,似乎是不想看第二眼似的,他移了下身子正对着门口坐好:「不提它,咱们接着说正事。」 赢绯回头看了看他,点着头回到原处坐好:「成,接着说。」 …… 燕之去隔壁院子转了转,把自己的衣服拿了回来,等她收拾好之后已经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 看见侍卫把饭菜直接送到了正屋里,燕之又去了隔壁的院子,和大伙一起吃了午饭。 转眼到了晚上,景行与赢绯仍未出屋。 燕之独自一人吃了顿没滋没味的饭,很潦草地洗漱了一番,铺床睡觉。 她几乎是头一挨枕头就睡了过去,并且睡得特别的沉,连景行开门进屋的声音都未曾听到。 站在门口看着炕上躺着个人景行先是一愣,随即笑了……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落了闩又轻手轻脚地走到炕边上,抬了一条腿跪在炕沿上,两手支着身子看燕之。 燕之睡得很实,唿吸绵长,怀里还抱着个枕头。 景行默不作声地看了一阵才起了身,脱了外袍搭在椅子背上他在屋里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轻声道:「还是得有个媳妇儿,这才是过日子呢。」 吹了油灯,把燕之给他铺的被子扔在炕里头,景行轻轻地掀了燕之的被子灵灵巧巧地滑了进去,他把那具温暖柔软的身子捞进怀里抱好,舒舒服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吃饭了?」几乎是景行一撩自己的被子燕之就有了察觉,一闻到那股子熟悉的药香,燕之连眼睛都没睁,只含含煳煳地问了一句。 「这都什么时辰了,早吃了。」景行轻声笑道。 「哦。」燕之拱了拱身子想把紧贴着自己的人拱到一边去,可那人贴的太紧她又困得不行,只得由他贴着:「那睡吧……」 室内一片安静,燕之转眼又睡了过去。 一路的奔波再加上昨夜的辛劳,燕之已经好久没有觉得这般疲累了。 「景行!」片刻之后,燕之惊唿一声,随即压低了声音:「我又跑不了,这事儿就不能歇歇再做?」 她心里纳闷:我的裤子他是怎么脱的?我怎么一点感觉没有…… 「爷躺不住啊……」景行的声音是颤抖的,唿出的气息热乎乎地扑在燕之的脸上:「就一次,爷说话算话。」 「不行!天天夜里不睡觉,你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燕之抬了腿想把身上的人顶下去,结果景行趁虚而入立时沉了身子,疼得燕之一哆嗦,余下的话化成了小小的一声:「嗯……」 「嗯……」景行也跟着轻哼了一声,舒服地哆嗦了下,他俯身吻上了燕之的唇:「谁说爷天天不睡觉……爷可是要天天睡的……」
第十七章 惊诧 一场事毕,景行说到做到果然不再纠缠,把两人盖好之后安安生生地睡起了觉。 燕之睡得迷迷瞪瞪的被他折腾了一番此刻已是睡意全无瞪着俩大眼看着黑漆漆的房顶发呆。 她颈下枕的是景行一条纤细的手臂,害得她一直提心弔胆地不敢枕实,唯恐自己睡着了会把他那一条小胳膊压断。 被子四周塞的严实,她身上还扒着个热烘烘的男人,燕之躺了一会,越发的觉得汗津津黏煳煳地难受。 两条腿更是酸痛不已,怎么放着都不对劲,并且有合不拢的趋势…… 燕之烦躁地在景行怀中换了个姿势,她把后背对了他,对方马上贴了过来并且抬了条腿搭在了她的身上。 燕之顿时气结,先揪着身前的脚丫子把那条大腿撇开,她翻身坐起,一把掀了被子,把景行按住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两巴掌! 屋里没有点灯,那两巴掌便响得格外清脆,燕之自己都吓了一跳。 景行大概是被她打的不轻,赤条条地趴在炕上反手在屁股上揉了揉,他在黑暗中默不作声地注视着燕之。 「我……屁股疼腿疼。」燕之打了贤王爷有点心虚,对上暗处那双闪着光的眼睛她小声说道。 「嗯。」景行淡声应了:「夫人前面屁股疼,为夫后面屁股疼。」 「打疼了?」先前的怒气很快消散,燕之看着他细细长长的一条身子又开始心疼:「我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有邪火。」 景行抓住她在自己身上轻柔的手,稍一用力又把她拉回自己的怀里:「夫人慾求不满,这是为夫的错。」 「什么欲求不满……我是……」燕之刚想反驳几句,却被他更紧的抱住,景行她摆了个仰面朝天的姿势,他则趴在了她的胸口上:「夫人初经云雨自然辛苦,为夫于此道也是生涩。我们多做做是了……总会让夫人觉出此间滋味。」 男女之间最最隐私的话语被他坦坦然然地说了出来听得燕之脸上一热心里一盪。 他们是夫妻了。 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 正如景行所说:同根同枝,连理相依。 她伸臂抱住了他,喃喃地说道:「我以为,你生气了……」 「没有。」景行闭着眼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已是昏昏欲睡:「为夫知道夫人很是辛苦……那里肿着。可为夫忍不住……」 燕之抬手散了他的头髮,把束髮的玉簪放到了枕头边上,她低头在景行的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满心温柔地抱住了那个毛茸茸的大脑袋,轻声道:「以后……不用忍着……」 「嗯。」景行似是马上就要睡着,说话断断续续的:「夫人忍着就是了……为夫就没想忍着……」 「……」燕之一噎,有心掐死这个混蛋! …… 燕之独自气了一阵又笑了一阵,末了自行消了火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小夫妻在一个被窝里同时醒来,却是燕之窝在了景行的怀里。 二人相视一笑,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你再躺躺,爷伺候你洗漱。」景行起来躬着身子伸长了手臂去够搭在椅子背上的衣衫,燕之手欠,趁机在他胸口上揪了一把:「小妞儿,爷伺候的可好?」 景行身子一僵,低头看着身下笑嘻嘻的女子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好,我屁股疼腿疼。」 「哦?那可如何是好?」燕之见他在学自己说话不禁忍着笑接口道。 「让爷里里外外都给揉一揉就好啦!」景行突然将也要起身的燕之扑到,两只手不停的使坏,惹得燕之惊唿连连,最后不得不讨了饶:「景行……景行……快放手,我哪儿都不疼了……不疼了……不用揉啦……」 两人在炕上嘻嘻哈哈地大闹了一番,高高兴兴的起了来。 景行原本跟前有个信得过的侍卫伺候着,因为燕之住了进来,侍卫自然不好在进院子。 没人伺候了,倒是正合了燕之的意,她本来就不习惯使奴唤婢。 把自己周身收拾利落,燕之开了房门站在屋檐下伸展了一下手臂扭了扭腰然后去了厨房。 做了一锅热水,燕之盛了一盆端进了两人住的屋子,景行正披头散髮地坐在椅子上发呆一副没睡够的模样。 「蔫了?」燕之把盆子放在盆架上,走到景行身前弯腰看着他:「夜里不是挺能折腾的么。」 「现在爷也能折腾。」景行岔开两条腿伸臂把她抱住:「胭脂信不信?」 「信。」燕之把他身前的头髮一起拢到了身后笑着说道:「你说什么我都信。」 「这还差不多。」景行扬脸看着她小声说道:「不走了吧?留下陪着爷吧。」 燕之愣了下。 来的时候她并未过多考虑今后的问题,单纯的只是想见见他。 如今两个人已然成了这种关系,若让她丢下他独自回帝都,她也捨不得。 想了想,燕之还是点了头:「好。」 谁知景行却板了脸两腿用力将她夹住:「陪自己相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胭脂怎么还要想!」 「你又不讲理了。」燕之低头点着他的脑门说道:「我出来这一趟都几个月了,家里还有一堆事儿,能不想想么?」 「那些都没有爷重要。」景行咬住了燕之的手指:「你那个铺子不开也罢,爷养得起你。」 「昨儿不是还立志要吃一辈子软饭么?怎么这就改了主意了?」燕之瞄着他,试着把手指往外扥了扥:「松嘴!」 「你这一说爷还真饿了。」景行马上松了嘴,一拍燕之的屁股:「还是夫人煮的饭菜好吃,为夫要吃夫人做的饭。」 「没东西怎么做?」燕之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俩人一起走到了盆架子旁:「赶紧洗把脸吧,待会儿你七姐夫不是还要过来么。」 「他不会这么早。」景行一面洗脸一面说道:「想来七姐夫昨夜定也早睡不了,如此重大的事儿,他也得回去和人商量商量。」 一听是『重大的事儿』,燕之随即闭了嘴。 其实不用景行说她也明白,昨天大惠和大昭的两位王爷关起门来密谈了一天,谈的肯定是万分重要的事情。 至于事情的内容如何燕之是毫不关心,甚至是排斥的。 她自认骨子里就是个普通平凡的女子,对于家国大事儿可说是一窍不通,也没有兴趣去打听。 「我去沏壶茶。」燕之把景行用过的洗脸水泼在了墙根儿底下去了厨房,等她端着一壶热茶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却见景行已然进了正房,燕之便也跟了进去。 正房里迎门挂着一张画像,燕之一见便有似曾相识之感,就多看了几眼。 而此时景行已经点燃了三支立香捧在手里对着那画像念念叨叨着。 燕之见他一派虔诚也不好过去打扰,只得先站在了门口候着,她六识过人,景行说的话声音虽小,她却听得真切,竟全是骂人的粗话! 什么「愿皇帝陛下那东西不举儿孙满堂啊……」 什么:「保佑皇兄多用几碗狗屎拌饭早点驾鹤西归啊……」总之都是恶毒至极的话语。 「呸!」在燕之的目瞪口呆里,景行又对着那画像吐了口口水才把香插进香炉。
第十八章 狡兔 景行回身对上燕之吃惊的眼神一扬眉,他微笑着走向她俯身在她的耳边道:「听见爷的话了?」 燕之不说话,只皱着眉看他。 才成亲两日,自认为很了解身前这个男人的燕之迷茫了。 自己到底嫁了个什么东西? 「傻了?想什么呢?」景行拥着她哄孩子似的轻轻摇晃着:「你夫君没有疯……我只是恨他。」 景行说『恨他』的时候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只有燕之能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双臂一紧。 「既如此,你又何必把它挂在此处天天看着,可不是自己噁心自己么?」燕之轻声道。 「是看着噁心。要不爷骂他呢。」景行『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挂着这幅东西就是给旁人看的。爷恨他,他也不放心爷……」 燕之的眉头皱着更深,心事重重地说道:「你的意思是,陛下派人监视你?!」 「无处不在。」景行从燕之手里接过茶壶走到桌边放下:「府里那个福全,胭脂不是也认识。」 燕之心里一沉,跟着就是一股莫名的悲哀油然而生,二十多年,他生生的活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连一点遮掩都没有,就着赤裸裸的展示着,好的,坏的,都无所遁形! 「没什么的。」景行再次走近她,声音轻柔地说道:「他监视着爷,爷也监视着别人监视着他。」 伸手捻起燕之衣襟上的带子景行举给燕之看:「如同这块布料,看似平平整整的,实则是用千丝万缕织就。」 「爷和他们就是这一条条的丝线,丝丝缕缕地织在一起,互相忌惮互相利用,谁也离不开谁。」 互相忌惮互相利用……燕之的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想着他离开帝都的时间,再想想册封贤王妃诏书上御笔亲留的时间,燕之终于明白了,难怪与解家的婚约会在那时解决,这其实是景行用到边关督战换取的。 「不累么……」抬手摸着他没有多少血色的肌肤看着他尖尖的下巴,燕之喃喃说道:「还是我养你吧,做什么狗屁王爷,真不如我卖烧饼省心。」 「嚯!野心不小哇!」景行笑得眯了眼睛:「傻妞儿,真想养汉子啊?」 「再过段时间,等爷把这场仗打完,咱们就回家去。」景行美滋滋地说道:「到时候爷什么都不干,天天在家躺着吃软饭。」 「现在也成啊。」燕之抬头眼神急切的看着他:「干嘛还等打完仗?你会打仗么?」 「不会。」景行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谁说督战的就得会打仗了?」 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鼻子蹭着燕之的鼻尖轻笑道:「爷只要管得住那几个会打仗的人就成了。」 燕之听得一阵发愁,才想说话,院门外却有人叫了一声:「可有人在?」 夫妻两个同时往院门口望去,燕之开口道:「我去看看。」 景行拉住她说道:「待会儿让阿文搬到这个院子住着吧,总不能开个院门还得你我亲自动手,他们也配!」 说着话景行迈步出了屋,慢悠悠地走到院门口打开了院门一言不发地看着外头的人。 那名兵士打扮的汉子显然没想贤王爷会亲自来开门,对上景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兵士吓得『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回王爷话,是吴侍卫让小的把这个送过来的。」 吴侍卫者,就是景行亲卫的首领,也就是总站在这个小院门口的那个人。 「嗯。」景行伸手提了兵士双手举起的一只竹篮转身回了院子,连院门都没关。 看见站在正屋檐下的燕之,景行对着她一招手献宝似的说道:「夫人,你看!」 他手里提着的那只竹篮里装了满满的一篮子食材,有菜有肉有鸡蛋不说,还有两尾不小的鲫鱼,每条都得有七八两重! 「好东西啊!」春天正是鲫鱼肥的时候,这个时候的鲫鱼不但肉质肥嫩还略带甘甜,炖汤最是好喝。 燕之过来看着那一篮子新鲜的菜肉问道:「这是早上现买的?」 「嗯。」景行提着竹篮进了厨房:「先对付几天,等咱们回了乌兰城就方便了。」 乌兰城是大惠的边境重镇,出了乌兰城往西走是东夷,往东走是大昭,并且此地地处平原地带,水草丰茂田地肥沃,从来都是各方拼死争夺的地方。 为了保住这片来之不易的地盘,大惠自开国起便在此处设下了重兵以确保国门万无一失。 「不住在这里么?」燕之接了他手里的东西先把那两条鲫鱼拿出来放在了木盆中。 「等跟七姐夫把事情说定爷就得去乌兰城。爷是督军,总不能离兵营太远。」他走到燕之身旁轻声道:「你得跟着爷一起回去,这里不能久住。」 「兵营里不是不能有女人么?」燕之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我若去了,不是坏了规矩?」 「不住兵营。」景行看着燕之低声道:「爷在城里置办了一套宅子,谁都不知道……」
第十九章 吃药 狡兔三窟,在边关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置办一套宅子,景行显然不是为了躲起来。 燕之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你带着封妃的诏书又买房子置地的,是早就等着我自投罗网呢?」 「嗯……」景行拉长了声音应了:「要不爷说你傻呢,你还不爱听。」 「这些菜是不是得吃几天?」燕之捶了他一拳,指着菜篮子问道。 景行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个问题。 「这些……」他看了眼桌上的菜篮子不解的问道:「这些东西为夫也不知道能吃几天,夫人看着安排就是。若是不新鲜了尽管扔出去,也不值几个钱。爷昨儿就安排了,让人每天都去乌兰城买菜呢。」 「嗯,我知道了。」燕之点点头,明白这些菜肉是每天都会按时送来的,不需要她算计着吃几天。 把两条新鲜的鲫鱼收拾干净用油轻炸了下,燕之烧了些热水把鲫鱼放进去又加了几片姜炖着。 煮鱼汤很费时间,趁着这会子功夫燕之又和了一块软面饧着然后去了隔壁的院子。 没一会儿燕之便抱着一抱被褥带着背着个大包袱的阿文回了自己暂时住着的小院。 「你自己收拾吧,姑姑做着饭呢。」燕之把阿文安排住在了厢房里之后赶紧去了厨房。 「姑姑,我收拾好了。」很快阿文就出现在厨房里,看见地上的一篮子菜蔬他笑着说道:「原来这个是送到这里了,一早就我就见侍卫哥哥挑拣,把车上好的嫩的菜挑了出来。」 「姑姑吃不惯他们煮的那些汤汤水水。」燕之用勺子在已经泛了白的鱼汤里轻轻的搅了搅,把景行假公济私的行为揽到了自己身上:「就让他们单给送些菜肉来。以后咱们自己做饭吃。」 「那感情好,跟着姑姑有肉吃!」阿文往日就喜欢跟在燕之身边,奈何自从燕之恢復了成纯熙的身份后随在她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这让早先与燕之相依为命生活在一起的阿文颇为失落。 姑姑虽然仍旧把他当成孩子似的疼着,可姑姑终归不是他一个人了的。 如今燕之又把他安排住进了她住的院子,这让阿文无比的开心,单只看着厨房里她忙碌的身影都会让阿文觉出安逸来,如同他们在帝都城南西厢村租住的小院儿里一样,还是简简单单的一家人。 「把那壶水给王爷送进去。」燕之回身对着灶台边上的一只精巧的泥炉一努嘴,上面的一只同样做工精巧的铜壶正从壶嘴里往外喷着热气:「留神别烫了手。」 「嗳。」阿文应了,拿起桌上一块干净的搌布垫着提了铜壶出去。 转眼阿文又回了厨房,手里依旧提着那只铜壶:「姑姑,王爷说不喝白水,要喝茶。」 「添毛病了还……」燕之小声儿地嘀咕了一句,冲着正房喊道:「不吃药了?」 「不想吃。」停了片刻,景行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想吃?」燕之想着自己来了两天确实没有见他吃药,原来不是不该吃,而是不想吃…… 燕之在一只茶杯里倒了半盏茶,又往里兑了些白水递给阿文:「送过去吧。」 「这……成么?」阿文端着一杯颜色淡淡的茶水为难地看着燕之。 「你又不是没在王府里待过,他见天吃药,哪能喝艷茶?」燕之对着阿文一挥手轻声道:「赶紧去吧,送完去旁边的院子拿些盘子碗过来,这里东西少,待会咱们吃饭都不够用的。」 阿文没在犹豫,小心的端着一杯茶水送进屋,出来的时候小跑着出了院子:「姑姑,我去了啊……」 「不用拿筷子啊。」燕之追出厨房嘱咐道。 「知道啦。」阿文随手关上了院门。 燕之一回身,就见景行从正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那只茶杯。 「凑合喝一口,留着肚子喝鱼汤。」她对着他笑了笑。 景行却对着她一皱眉手垂眸看了看茶杯又看向燕之:「净煳弄爷!」 「不敢!」燕之对着他一吐舌头:「早上的饭还没吃呢,空着肚子喝茶不好。」 景行把茶杯放在的窗台上,沉着脸对着燕之拍拍手:「爷生气了,过来,让爷抱抱。」 「嗤……无赖。」燕之侧头一笑,有心不搭理他,可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的朝着他迈了步。 景行伸手把才上了台阶的燕之拉近怀里,他低头看着她说道:「爷只听说过往酒里兑水的,没想到家里就出了个往茶里兑水的,胭脂,你煳弄爷。」 「煳弄当朝的贤王爷……好大的罪过。」他越是说得一本正经燕之越是想笑,她一笑身子便在景行的怀里轻微的颤抖着,惹得对方的眼神渐渐的暗了下来:「这么大的罪,爷得怎么罚你……」 他忽然俯身在燕之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没等他说完燕之就红着脸摇了头:「不成!不成!」 「不是现在,爷是说晚上的……」景行小声儿哀求道。 「晚上也不行!」燕之瞪了眼:「有好好的床不睡,你要去睡马车?我可不和你抽疯。」 「那你让爷刻个章。」景行嬉皮笑脸地张了嘴露出一口好牙对着燕之作势要咬,吓得燕之赶紧用手捂住了嘴:「这个更不成了,让人看见我还活不活了!」 景行兴致高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咬人,过去就曾经在燕之的唇上咬出过一圈牙印,还美其名曰『刻章』。 只是他刻过章之后燕之便两天没敢出来见人,为此还对景行翻过脸。 翻脸之后,景行收敛了许多,没想到今天他又旧事重提,还颇有跃跃欲试的架势。 如今两人成了夫妻,燕之并不怕在自己身上作乱,只是两个人的身份摆在那儿,出来进去都有好多人盯着,她不能顶着一圈城墙垛子似的牙印见人啊。 「我去看看鱼汤。」见燕之挣扎的要走,景行两手十指交叉地把她锁在了身前不依不饶地说道:「爷还在生气……」 「那你想怎么着?」燕之不动了,咬着唇看着他。 「既然夫人不喜为夫提的那些闺房之乐,不如这样……」景行低头看着燕之说道:「胭脂陪着为夫一起吃药吧,你我夫妻要同甘共苦。」 「什么?」燕之一咧嘴,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儿:「我看你是得吃药了,脑子坏掉了吧!」 「为夫的七姐夫是跟着神医楼家学的医术。」景行看着燕之问道:「楼家医术天下闻名,夫人定是听说过的。」 燕之一摇头:「小女子孤陋寡闻,真没听说过。」 景行一噎,笑着说道:「果然是欠收拾了,一点面子不给为夫留。」 「说重点。」燕之惦记着熬了一早上的鱼汤,心急火燎地要回厨房去。 「为夫求着七姐夫给你开了一张方子。」景行盯着燕之的眼睛轻声道:「胭脂,给爷生个孩儿吧。」
第二十章 衣装 生个孩子…… 听了景行的话燕之下意识地用两只手护在了腹部,仿佛那里已经有了一个生命似的。 她才与景行成亲,若不是他今日提起此事,燕之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想着将来会有一个她与他创造出来的婴儿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燕之不由得微笑起来,一颗心都柔柔的。 「我会生孩子的。」燕之抬头看着他,轻声道:「但是我不会吃药。」 「不管那方子是你七姐夫开出来的还是什么楼神医开的,我都不会吃。」燕之的眼神坚决,语气却很柔和:「我的身体很好,我们的孩子会在他该来的时候来的。」 景行深深的凝视着她,怀中的小女人在这一刻特别的让他心安。 「是爷心急了。」片刻之后,他用力的抱起燕之让她的双脚离了地:「爷恨不得立时就把儿子给你种到肚子里去……」 「女儿也成……」燕之双臂揽住了他的脖子让自己挂在了他的身上:「只要是我们的孩子,儿子女儿都好。」 「那就都装上!」景行抱着燕之在原地转了个圈盯着燕之不怀好意地笑道:「说得爷现在就想了……」 「赶紧放下……锅里还熬着鱼汤吶……」燕之手忙脚乱地一阵挣扎,终于挣开了景行的双手,一头扎进了厨房。 没过多一会儿,燕之便在厨房里喊景行过来吃饭。 景行负着手踱进屋子先抽鼻子闻了闻才说道:「为何不到正屋里去用饭?」 他是大惠的贤王爷,行住坐卧都有规矩。吃饭这样的事情自然也马虎不得。 在厨房用膳终是不成体统。 「对着那副画你吃得下去?」燕之拿起桌上的碗盛了碗鱼汤放在了景行面前,又拿了一牙饼递到他手里:「吃吧。」 碗里的鱼汤雪白浓稠,上面撒着几颗翠绿的小葱花,手里的烙饼外面金黄酥脆内里塇腾多层,景行咬了一口,发出『咔』地一声轻响,他对着燕之一扬眉,笑得很是满足:「夫人好手艺!」 燕之眼巴巴地看着他,似是就等着他这一声夸赞呢。 眼瞅着景行斯斯文文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燕之才拿起一牙饼来用手撕成了小块泡在了鱼汤里,然后用汤匙连汤带水地送进口中:「渔汤泡饼,好久没吃了……」 景行伸勺子子燕之的碗里成了一勺尝过之后也把自己手里的饼撕成小块扔进了鱼汤里:「这样吃也很美味。」 「鱼头泡饼,羊肉泡馍,这样的吃法在北方很常见。」燕之把桌上的一盘花椒油拌的莴笋丝推到景行面前:「尝尝这个。」 莴笋丝切得均匀纤细,焯的火候恰到好处,翠绿的一盘很是养眼。 景行夹了一筷子吃了才说道:「羊肉好办,过几日去了乌兰城夫人可以自己去挑。东夷人大多养这些。」 「难不成这里的人还能与东夷人做生意?」燕之有些意外地说道:「两国不是在打仗么?」 「打仗归打仗,做生意归做生意,这是两码事。」景行看着燕之说道:「百姓们得过日子。」 「我以为……」燕之话说到一半便住了口,总觉得在饭桌子说些杀人放火的事儿不太好。 「你以为爷在这儿轮着大刀和东夷人打打杀杀?」景行笑道:「那样的打法爷可不会。」 燕之抬眼看了看他袖口露出的两节小细胳膊,再想想他那两条又长又直的细腿,她暗自嘆了口气:「幸亏不用你轮着大刀亲自上阵杀敌去。」 「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景行垂了眼眸轻声道:「要不,他为何敢用爷做这个督军。」 见他自诩为国士,燕之抿嘴儿笑道:「先吃饭,吃饱了再吹牛皮。」 景行横她一眼,心中暗道:夏虫不可以语冰,一只手却已经抬起伸向燕之:「再给爷来块饼!」 …… 晌午时分,赢绯依约前来,又与景行往正屋里一扎门一关,外人谁也猜不透这俩人在干什么。 景行派了侍卫在小院周围严加把手,连壶茶水都得亲卫送进屋里去。 他关起门来不见人,燕之也暂时得了自由。将屋里屋外收拾干净利落之后,她把阿文叫了进来,俩人又和在南菜园村住着的时候一个样,阿文抄书练字,燕之则自顾自地写着什么。 两天之后的一个清晨,燕之独自醒来,发现景行竟一夜没有回屋。 穿衣下地,好歹将自己收拾利落了,燕之打开房门出了屋侧头往边上看去,见原本门神一样戳在正房门口的侍卫们已然被撤了出去。 燕之缓步走了过去,正房的两扇大门四敞大开着,桌上放了两只烛台,烛台上蜡烛燃着,下面积满了滑下的蜡油。 「又熬了夜。」燕之一只手扶着门框轻声说道。 景行停下笔抬头望向她,面色苍白憔悴:「无碍的,赶出这份奏摺,为夫可以在马车上补觉。」 「你还要出去?」燕之一阵心疼,声音也高了些。 「我们一起走。」景行对着燕之疲惫的一笑:「回乌兰城。」 「那我去收拾收拾。」燕之不在多说,转身要走,景行却叫住了她:「胭脂。」 「嗯?」燕之回望着他。 「房里那只木箱里为夫给你备了一套新衣,还有那顶花冠,你去穿戴上吧。」景行轻声说道。 「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么?」燕之一皱眉。 想着要带上那顶烛光宝气的九翟冠就觉得脖子疼,那东西实在是重的可以。 「非也。」景行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是爷的夫人,是贤王妃,会有很多人盯着你的。」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面子上的事儿,自古便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燕之点点头。
第二十一章 装扮 燕之先把阿文打发去了隔壁的院子,让他告诉宫和羽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洗漱过后,她开了那只一直摆在炕上的大木箱,把里面的一个包袱拿了出来,包袱里包着的正是那套她只穿了一会儿的大红衣裙。 那天晚上被景行的闹着穿了又脱了,这套衣裳也只沾了沾身,燕之并未看清它的样式。如今细看了才知道这套裳裙虽然颜色耀眼做工细緻,但却是平日里也能穿的,只在对襟和袖口处用丝线绣了一圈『流云百福』纹。 看着很是庄重体面。 燕之把衣裙穿了,又把那只九翟冠小心翼翼的捧了出来顶在头上,才穿戴好景行就开门走了进来。 景行已经换了衣服,身上穿的是一件绛红色的宽袖常服,腰上束着一条金线掐边儿的滚花腰带,垂下两条金银丝线编的络子,一只装了美玉一只装了只小巧的象牙盒子。脚上穿的是软底黑面的靴子,一头墨发被束在金冠里。 这样的他正是燕之记忆中的模样。 是种让人只能远观却不敢靠近的高贵清冷。 似乎唯有如此才是他了,虚伪地谦逊着,微笑着高高在上着…… 「爷就知道你会如此。」景行站在门口侧着身子一边单手把门板推上一边打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燕之。 「我这样怎么了?」燕之顺着他的视线也低了头往自己身上看去:「是不是裙子扎得太高了?」 「爷是说你只换了衣裳,脸上却没有装扮。」景行走到桌边把手里拿着的木盒放在桌上然后对着燕之说道:「过来坐下。」 「这么隆重?」燕之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坐下:「我进宫去面圣都没有这样费心打扮过。」 「这里与帝都不一样,入乡随俗吧。」景行把两只宽大的衣袖折了向里掖好,这才把那只朱漆木盒打开,燕之伸了脑袋一看马上瞪着他问道:「你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木盒做的十分巧妙,上下一共三层。三层里装的都是胭脂水粉等物。 「就许你们女人涂脂抹粉?」景行对着燕之一扬眉,抛了个媚眼儿过去:「就不许爷捯饬捯饬?」 燕之一咧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抬手在他的脸上重重的摸了一把,燕之回过手来指尖对着捻了捻:「你脸上根本就没抹这些东西。」 「这是给爷单制的,易容用的。」景行后退了一步对着燕之的脸端详了一阵,他用右手的食指在两个盒子里各沾了些细粉在左手的掌心里调匀了往燕之的脸上涂去:「闭眼,抬头,不要动……」 燕之只得闭了气扬脸坐好,等他停下手来她才抽鼻子一闻,发现涂在脸上的这些东西是没有香气的。 这果然不是女人用的。 燕之面上的神情松了下来:「想不到你还会这个。」 「爷会的东西多了去了。」景行勾唇一笑,手底下却没有停,熟练轻柔地在燕之的脸上涂涂抹抹勾勾画画:「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燕之一撇嘴,现出个不以为然的表情来。 「别动。」景行的手顿了下,燕之赶紧像先前一般坐好。 「张嘴。」她闭着眼,皮肤对外部的感觉分外的敏锐。景行的指甲在她的唇瓣上只轻轻一碰,燕之便听话的张开了嘴:「口脂不要涂太厚,我不喜欢。」 「嗯。」景行轻声应了,温热的唿吸扑在燕之的脸上,她偷偷的吸了口气,是清爽的气息。 燕之知道此时两人已然面对了面。 「抿一下。」 按照他说的话燕之抿了抿唇瓣,将上面的口脂蹭匀:「行了嘛?」 「张嘴。」 燕之张了嘴。 「舌头。」 「啊?」燕之迷煳了下,还是听话的探出了舌尖:「伸舌头做什么……唔……」 景行俯身咬住了她舌尖,将它吸吮到了自己的口中:「为夫忙活了半日早就渴了……讨点胭脂的口水……」 「没正行的!」片刻之后脸红心跳的燕之被景行放了开,她却不知不觉地抱住了他的腰:「你怎么那么讨厌吶。」 「高兴了?」景行拿起一面铜镜来递给燕之:「先说好,不许翻脸啊。」 燕之接过铜镜面朝了窗户低头一看,立马傻了眼,铜镜中一副瞅着眼熟的陌生面孔正对着自己皱着眉。 那副面貌瞅看着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只是眉毛细成了一根线,眼大出奇! 如今这两条线一样的眉毛正拧着几道弯地纵起,再配上那双眼角下垂的大眼睛,怎么看都是一副刻薄倒霉像,很招人厌烦。
第二十二章 招供 抛开美与丑的问题不说,燕之也承认:景行的化妆术是相当的可以! 竟然连她这个本尊都没认出镜中的那个人来。 那张脸的肤色亮白中透着油亮,尤其鼻洼眼角处更为明显,是油腻腻的一副面孔。正是在家里整日里胡吃海塞地贵族少妇该有的肤色。 两片薄唇上口脂抹得十分均匀,刷墙似的刷了一层,竟连唇上的竖纹都给遮盖了,唇角的部分稍稍向下,显得十分刻板。 景行给她画出一副足以乱真的假面孔,而且那副长相瞅着就不好惹,吊眉耷拉眼,似乎只要她一张嘴说话就能随随便便地把人噎死! 「你就让我这样出去见人?」燕之盯着铜镜看了片刻之后开了口。 「还看吶?」景行洗了手,把掖起的两只衣袖放了下来,他走到燕之身前为她正了正头上的九翟冠然后接过她手中的铜镜放在桌上:「走吧,咱们得到乌兰去吃午膳了。」 「现在就走?」燕之站着不动,回身看着炕上的木箱和桌上的东西说道:「这些东西都不要啦!」 「自会有人收拾。」景行却看不都不看,拉着她出了屋。 「厨房里的茶壶茶杯都是我从帝都里带出来的,也要带上。」燕之赶紧说道。 景行牵着她的手走到厨房前停了步,伸手一推门:「你看看还想要什么?不如爷让他们把这座院子也刨了带走?」 燕之伸了脖子往屋里一看,见原本摆在桌上的一套茶具已然不见了踪影,显见是被人收了去。 「院子又不是咱们的东西,我才不要呢。」燕之讪讪一笑,拉着景行就走:「是咱家的东西,一样儿也不能丢。」 「像个会过日子的!」景行用力的攥了她的手一下,笑着跟了出去。 院子里没人,燕之与景行手牵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一出院门就把她吓了一跳,门外不但有人还有马车,已经整整齐齐地排了队!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她赶紧松了与景行拉扯在一起的手。 她在那一队人里寻找着,发现自己带出来的人和马车也排在队伍里头,羽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姑姑,是我。」燕之想起自己顶着一张自己都不熟悉的面孔,她忙对着羽和宫点点头。 「天吶!」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一身红衣的女子与贤王爷上了一辆马车之后才对着宫说道:「大哥,你看看咱少主都把自己画成小鬼儿啦!」 「怕不是少主自己画的。」宫对着身后的侍卫一招手,示意他们跟上景行的马车然后才轻声道:「那样的装扮倒像是易容术。」 「哦?」羽的神色凝重起来。 「总之我们都得警醒些。」宫跳上了马车拿起了马鞭对着坐在车里的羽说道:「等到了地方,你去跟少主说,让她给咱们的人安排在她住的地方。」 「知道。」羽点了头。 景行的亲卫虽然个个身手了得,人数也不少,可他们毕竟是景行的亲卫。 真遇到了事情,只有贤王爷才是他们该捨命保护的对象。 同是侍卫,宫和羽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他们的少主,得他们自己护着才能放心。 …… 马车上景行闭着眼靠在一侧似乎是睡着了。 燕之默不作声地盯着紧闭的窗帘发了会儿呆后忽然蹲在车厢里一通翻腾,她在坐凳下的抽屉里翻出了一面铜镜来。 低着头又细细地『观赏』了一遍自己的模样,燕之一拍身边的景行:「哎,自从一上车你就没看过我。」 景行眼睛不睁唇角却是扬起,笑微微地说道:「不是看过了嘛,夫人的容貌早就印在了为夫心里。」 燕之拧着眉头盯着他:「昨儿你不是还提议在马车上可以……我想,我们可以试试……」 景行终于半死不活地睁了眼,只瞟了她一眼便扭脸儿看向了车窗的方向:「不急在一时,我们来日方长。」 「少废话!」燕之丢了铜镜扑在他的身上,板着景行的脑袋将其强行扭着沖了自己:「看着我!人家现在就要!」 「呵呵!」景行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儿,他挺腰顶了顶了燕之小声说道:「为夫也很想与夫人在马车上欢好一场,奈何为夫的小兄弟对夫人的这幅尊容还不熟悉,它怕生。」 「呸!」燕之两手扒着景行的眼皮不许他闭上,两人大眼瞪着大眼,一个满眼笑意一个气势汹汹:「你跟我说说,为什么一定要给我画成这幅鬼样儿!」 「自然是怕夫人的花容月貌被旁人瞧了去。」景行抓住了她的两只手笑嘻嘻的各亲了一口。 「不说实话是吧?」燕之抽出手来放在了他的腋下威胁道:「我要大刑伺候了!」 「哈哈!」景行笑着抱住了她,俯身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招了,招了,为夫这就招……夫人饶命!」 「说来听听。」燕之也轻声道。 「夫人不是不喜天天应酬那些不相干的人么?」景行抱着她一转身,让燕之坐在了马车的坐凳上,他则就势靠在了她的身上双臂搂住了她的腰肢:「乌兰城里有大惠的衙门,城外有大惠的守军,这些文臣武将可都是有家眷的。」 「爷到了这里,谁不得巴结着?」景行语气淡淡地说道:「你一来,也会有人巴结。」 「每日家里都是人来人往的,胭脂愿意招唿这些人?」 「不愿意。」光想想那样的场面都会心烦,燕之马上摇头道。 「为夫知道你不屑与这些人为伍,所以才将你打扮成了这样。」景行说着话又闭上了眼,一宿没睡,他感觉很疲倦:「到了乌兰城,胭脂跟在为夫身边谁也不要搭理,她们见你不好说话,自然会敬而远之,以后,你就能清净了……」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没了声音。 燕之低了头,见他已经蜷着身子躺在了坐凳上,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双手仍环着自己的腰,浓密的睫毛阖上,正盖住了眼皮上那浅浅的黛色。 景行就用这种别扭的姿势睡着了,唿吸清浅,面色苍白。 ------题外话------ 书城那边的朋友经常提问,这本书会什么时候完结? 俺眼睛不太好,所以平时甚少碰手机,而书城那边也挺奇怪,俺用电脑回復的读者留言,最后大多会被系统吞掉…… 这里对于这个问题俺再回復一次哈:本文写到这里只是一半的情节,所以还会连载一阵。 而书院这边的朋友也经常会担心景行同学会死翘翘…… 大家的担心俺是理解的,毕竟景行的小身子骨确实不堪一击~ 但是!也请大家看清写文的作者是俺这个事实哈~ 俺是绝对不会写悲剧的~ 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永远都不会写~
第二十三章 耳语 景行的马车内里十分宽敞,车厢里舖着厚厚的羊毛地毯。 燕之实在看不下去景行挺高的个子蜷成一团窝在坐凳上睡觉的难受模样,便轻轻地拍了拍他:「到下面去睡吧。」 景行睁眼看了看她,起身坐到了地毯上,仍仰着脸眯着眼睛盯着燕之不肯躺下。 燕之嘆了口气,蹲下身子脱了他脚上的靴子放在一边又从坐凳底下翻出了棉斗篷来才坐了下去。 她一坐下景行马上就靠了过去,枕在了燕之的腿上,燕之把斗篷展开把他的脚也一起盖住。 「真好……」景行在她的腿上轻轻蹭了蹭轻声嘆息道。 「睡吧。」燕之低头看着他的侧颜,只觉他的睫毛是那么的长那么的密,让她很想去摸摸。 燕之笑了笑,忍住了动作,怕搅了他难得的好觉。 离他越近越有种看不透他的感觉,可燕之心里却很安然。 看得透看不透又能怎样呢?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她的,并且全身心地依赖着她。 这就足够了么?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有了这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人,燕之很想两个人能有白头到老的那一天。 人,果然是欲壑难平的。苦笑了下,燕之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 车队行进的很快。 两个多时辰后,有侍卫在马车外禀告道:「王爷,离乌兰还有不到五十里了。」 景行身子微微一动,虽然未睁眼,人已是醒了。 片刻之后他吩咐道:「去给他们送个信儿,就说王妃与本王一起来了。」 「是。」马车外的人应了一声,紧接着一阵马蹄声渐渐远去。 「累不累?」景行睁眼见燕之正看着自己便笑了笑。 睡了一路,他的脸色好了许多,看起来也有了精神。 「不累。」燕之对着他也笑了笑:「我夜里睡得很好。」 景行支着身子坐了起来,燕之的脸上马上变了颜色,「怎么了?」他关切地问道。 「腿麻了,你别碰我!」燕之呲牙咧嘴地说道。 「哪边儿?」景行看着她的两条腿问道,然后不等燕之回答,他已经伸手抓了她的左臂摇晃起来:「右腿麻了就要动动左边的手臂,这样好的快。」 在一阵短暂难耐的麻痛之后,燕之的右腿迅速地恢復了知觉。 「哎,还挺管用。」燕之起身坐到了高处的坐凳上,用手捶着腿说道。 「是让爷压了一路,血脉不通了。」景行也坐到了坐凳上,伸手撩了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去:「开春了……」 「早就开春了。」燕之也往车窗外看去,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里开春晚,天热的日子也短。」景行说道。 外面大片的土地上又不少农人正在耕作。田间道边的草儿已经返青,到处都是一种燕之叫不出名字的小野花开着,一派生机勃勃地景象。 道边不时的冒出一棵棵巨大的油松来,这种树在帝都是见不到的,又高又大,一棵就能占不小的地方。 「真痛快啊!」燕之趴在车窗边看着那一望无边的广阔的平原,满眼都是鲜嫩的翠绿色,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那干燥温暖的带着田野清新气息的空气直进了肺里,舒服地不得了,一颗心都跟着愉悦起来! 她忽然大声说道:「景行,我喜欢这里!」 「爷也喜欢。」景行自身后拥住了她,两个人一起往外看去:「这是我大惠的土地,是我景氏的江山。」 燕之心里一动,扭脸在他耳边道:「你这话说的……跟陛下似的。」 「他说不这样的话来。」景行淡淡一笑,却没有再说下去。 一个从生下来就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的帝王,他直面的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他的眼里见的只是鲜血染就皇权,哪有闲心去看脚下这片如画的江山。 「爷今天要忙一阵子。」把燕之拉回车里,景行一面审视着她的妆容一面轻声道:「夜里你不要等着,困了就睡。」 「嗯。」燕之应了,不忘嘱咐道:「你也不要事事都硬撑着,累了就早点回家。」 「为夫记下了。」景行抬手为她正了正头上的九翟冠:「等下让楚风送你到宅子去,那里地方大,能把你的人马都安排进去。」 「如是甚好。」燕之压低了声音道:「我还怕家里地方下住不下这么多人呢。」 「别让那个老婆子住在你屋里。」景行皱着眉头道:「碍事儿。」 「羽姑姑虽然是我父亲的侍卫,却也是我的长辈,当然不会让她住在我房里。」燕之拧着眉瞪着景行道:「你不愿意称唿她一声『姑姑』也就罢了,怎么还叫她『老婆子』?」 她忘了自己现在是顶着一张假脸,两条细如黑线的眉毛扭扭曲曲的纵在一起甚是滑稽,景行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去对着车窗悄悄扬起了唇角。 「该死的!」燕之豁然醒悟,自己的这幅尊容实在是看了使人生厌,她握着拳头在景行的背上捶了一拳:「不许笑,看着我!」 景行反手捉住了她的手,低头笑道:「夫人再忍耐半日,回去洗了就是。」 「哼哼!」燕之一声冷笑,咬牙切齿地说道:「洗它做什么?我看这二皮脸挺好。」 「哦?」景行回头不解的看着她。 「既能辟邪又能避孕,一举两得!」燕之故意扬了扬眉,抬着下巴对着他。 景行摇头一笑,不置可否。 「王爷,各位大人将军们已经携了家眷在前面迎接了。」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有人在车外高声禀告道。 「别闹,该下车了。」景行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服,起身先下了车,然后把手伸向了车里。 燕之收敛了心神搭着他的手低头才要迈步出来,景行却忽然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夫人岂不闻,灭了灯烛女人都是一样的!」 『轰』地一下,燕之的胸中一股邪火立时就升了起来,她抬头横眉立目地对着景行冷声道:「你说什么?!」 ------题外话------ 景景的阴招太多啊~ 燕之一不留神就会被套路~
第二十四章 亮相 「夫人,外面很多人看着呢。」景行脸上带着牵强的笑意,柔声细语地说道。 燕之扭头看向车外,就以这样一幅『天老二她老大』的态势与外面迎接他们夫妻的文臣武将以及女眷们面对了面…… 此时众人面上皆是一样的瞠目结舌的表情。 瞬间,燕之便明白了景行的用心。 她明知对方是为了自己好,可还是心里还是很生气! 这厮竟明目张胆地套路了自己一把,而自己则毫无意外地掉进了他随便挖出的大坑里。 燕之狠狠地瞪了景行一眼,心里悲凉地认识到,自己这个泼妇加悍妇的恶名是彻底坐实了。 勉强扶着景行的手下了马车,燕之随即把他的手甩开。哪怕是在众人面前,她这个贤王妃仍是不给贤王爷留半点颜面。 景行脸上的笑意几乎都要挂不住。 「王爷,王妃,一路辛苦了!」难堪的静默过后,一名做武将打扮的中年汉子上前几步『哈哈』干笑了几声,对着景行和燕之行礼道:「末将以及诸位同僚在此恭请贤王殿下王妃娘娘入城。」 「千户大人多礼了!」景行双手扶起了行礼的汉子,又和颜悦色地对着一众人等抱拳道:「诸位大人也不必多礼。」 说完他转身对着燕之说道:「夫人,这位千户大人就是为夫常与你提起的小舅舅。」 燕之抬眼看向那人,此时徐辽也正看着她,二人不约而同的一皱眉。 燕之看徐辽的第一眼便觉得此人很脏,待到细看了一番之后觉得对方更脏! 看着他胸前系的颈巾上一片片的污渍,燕之点点头之后移开了视线。 「先进城!」徐辽双掌一合拍出一声脆响,转身对着列队相迎的武将文臣们一挥手:「诸位,都别站着了,春风楼已经设了宴,今儿咱们给王爷王妃洗尘接风!」 他这一说,那些原本有意过来给燕之行礼的女眷们也不好再往前凑合,远远地看着那一身红衣的女子又上了马车,这些女人便只得上了自家的马车跟了上去。 马车上燕之沉着一张脸不吱声,景行却坦坦然然地坐在她的身边,手里捏着她的手掌揉来揉去。 燕之用力的想要把手抽出来,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她只得说道:「放手!」 景行果然放了手,神情淡淡地看向窗子。 燕之心里一阵失落,心道:让你放手就放手啊?就不会哄哄我么…… 「呵呵!」景行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又把她的手握住,笑着叫道:「傻妞儿!跟爷较什么劲吶。」 燕之不想搭理他。倒也承认,跟他比,自己确实不太机灵。 「你要明白,爷的脸面就是你的脸面。」景行伸臂将她搂进怀中,轻声道:「只要爷是贤王,就没人敢当着你的面说三道四。」 「至于别人私底下说些什么,你又何必在意?」 燕之默默地思索了片刻,开口问道:「以后呢?」 「那要看你要过何等样的日子。」景行回过头来,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爷在一日自然能护你一日周全,他日爷不在了,就要靠胭脂自己了。」 「我不是傻么,没你活不了!」燕之心痛不已脱口而出。 「傻话。」景行爱怜地在她的背上拍了拍:「爷早就明白,你我是一样的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会想方设法地活着。」 「好好地,我们说这些做什么!」燕之烦躁地一摇头:「还有多远啊,早上没吃饭,我饿了。」 …… 春风楼是乌兰城里最大的酒楼。 燕之一进去就被里面浓郁的膻气熏得没了胃口。 主桌上摆满了大盘子大碗装着的冒了尖儿的各式菜餚,看着很是丰盛。 燕之却拿着筷子在碗里停了好了一会儿,最后用筷子尖挑起一粒米送进了口中。 她吃的斯文秀气,旁人自然也不好放开了吃喝,陪在桌旁的几位官家女眷只觉奇累无比,人人都想把那位不好伺候的贤王妃揍一顿! 好在燕之没有多久便离了席,并让人带话给景行,只说身子倦怠先回去了。 她这一走,俨然搬开了千斤巨石,众人都觉得莫名地轻松起来。 酒楼里的气氛也渐渐活络开来。 酒过三巡,敬酒的人少了,景行暂时得了清净。 「无疾。」徐辽歪着身子靠近景行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怎么把她接来了?」 景行嘆了口气,幽幽道:「不是我接的,是她自己来的。拦不住呀。」 徐辽也跟着嘆了口气:「当初定了解家的小姐多好,怎么就换了她了?」 「退婚,指婚,都是陛下做的主,咱们做臣子的又能怎么样呢?」景行端起一杯酒来要喝,徐辽忙用手盖住:「不成,心里再闷也不能借酒消愁,你的身子弱,还是不要喝了。」 「小舅舅。」景行看着徐辽轻轻点点了自己的胸口:「我这里堵得慌。」 「舅舅知道。」徐辽接过他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当初你外祖父给舅舅定下亲事的时候舅舅便如你一般的难受!」 「现在舅舅想开了,看着家里的婆娘不顺眼,我就不回去。」说完他对着景行递了个眼神过去:「宴席散了跟着舅舅走吧。」 「去哪儿?」景行随口问道。 「别问。」徐辽抓起胸前的颈巾在嘴上抹了几下挤眉弄眼地说道:「舅舅有个相好的,她闺女十三了,哪哪儿都长齐整了,就是黑了点儿,不过吹了灯娘们儿都一样,你要不要?」 景行心里『突』地一跳,燕之那副『死爹哭妈拧丧种』的模样随之冒了出来。 「我不喜欢黑丫头。」景行随即推辞道。 「黑丫头没味儿干净。」徐辽一抬手搭着景行的肩膀几乎贴在他的脸上小声道:「胡人娘们儿是白,瞅着漂亮,可她们身上都有股子骚气,洗不掉。」 「你想想,像不像骑着头大母羊?」 景行正拿着汤匙正要喝一口枸杞羊汤,闻言,他不动声色的停下动作,心里琢磨着又该到徐辽管束的兵营中去看看了。
第二十五章 怒火 「楚侍卫。」从春风楼里出来,燕之坐在马车上越想越不对劲,她探头对着随在车外的青年说道:「你说是王爷让我先退席回去?」 「是。」青年对着燕之点头道:「此时回府才不至于引人注目。」 燕之往马车后面看了看,见原来的车队已然不见了踪影。 「他们都回去了?」 「是。」青年言简意赅地回復道:「宫前辈和羽前辈已经先回去了。」 「哦。」她对于此处的状况并不熟悉,既然景行这样安排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燕之不再多问,退回了车里坐好。 「夫人。」那青年却在车外小声说道:「在下不姓楚。」 「嗯?」燕之看向他,她记得景行就是叫他『楚风』啊,难不成自己错了? 「在下姓吴,吴楚风。」吴楚风忙说道。 燕之点点头,自己似乎也听人称唿他『吴侍卫』,只是她素来对闲事不太上心,一直没想到这两个名字是一个人。 「对不住,是我弄错了。」燕之对车外的青年轻声道。 吴楚风勐地扭头看向燕之,眼神诧异。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贵为贤王妃的她会给自己赔不是…… 随即吴楚风的脸『腾』地红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夫……夫人,言重了……在下不敢当。」 燕之笑笑。 马车在乌兰城里转了半天,马车上的燕之已然是昏昏欲睡,好在是在她睡着前马车总算停了下来。 「到了?」马车一停,燕之便清醒过来,她靠近车窗往外看去,见阿文正从一处宅院的门口迎着马车跑过来。 「姑姑,您可回来了!」扶着燕之下了马车,阿文瞅了吴楚风一眼,小声说道:「婆婆生气啦!」 「你怎么惹到婆婆了?」燕之站在车下一面整理着衣裙一面望向那处宅院,宅院看着并不太起眼,光从大门来看,也只称得上是富庶人家而已。 「是婆婆把姑姑您跟丢了……」阿文的眼睛始终看着吴楚风,吴楚风对着他一笑,露出一嘴大白牙。 「我们到了这儿才知道姑姑您没有一起回来,余婆婆说,这是不把咱们的人放在眼里了。」阿文一五一十地跟燕之学舌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燕之心里有了谱。 在五音面前,天下习武之人大概都要称唿他们一声前辈。 他们早年跟着成子週游于列国之间,经歷了多少恶战才有了今日的盛名,如今却被景行三言两语地从自己身边调了开来,这样的事情对于他们而言确实是耻辱了。 「车上还有两本书。」燕之对着阿文吩咐了一声,自己则提步向前走去。 阿文爬上马车拿了坐凳上的书籍下来才要跟上去却被吴楚风拦住了:「阿文。」 他笑嘻嘻地一揪阿文的脸蛋子:「哥哥还记得你叫秋夕呢,你不记得我啦?」 秋夕这名字可说是阿文心中的一根刺,不能提不能想。 如今再次被人叫了这个名字,阿文只觉得是被人活生生的砍了一刀,胯上的那副东西似乎又要不翼而飞了! 「我叫燕文!」阿文大声吼道。 吴楚风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你嚷什么啊!」吴楚风上前一步跳到了阿文的身后就势捂住了他的嘴:「叫燕文就叫燕文呗,哥哥又不聋。」 吴楚风的话未说完就住了嘴,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掐在他的脖子上,让他连唿吸都困难起来! 「放开他。」宫的声音自吴楚风的头上飘了下来,听不出任何语气。 「前辈不要误会!」吴楚风想都没想就松了手,费劲地说道:「晚辈与阿文是旧识,我们在王府里原本是认识的,晚辈只是想与他亲近亲近。」 「谁想与你亲近!」阿文得了自由,回身抓起吴楚风的手就是一口,并且咬完就跑:「我叫燕文,你记住了!」 直到阿文跑进了院子,吴楚风才感觉脖子上一松,宫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吴楚风狠狠地做了几个深唿吸才把一口气喘匀,后背上都是冷汗。 他知道方才那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你他娘的怎么不提醒我!」吃惊过后,吴楚风一面甩着左手一面对还在发呆的驭夫低声骂道:「老子方才差点被宫前辈把脑袋拧了去!」 「太快了……」驭夫大梦初醒似的喃喃说道:「我才见了宫前辈从院墙里翻出来,就到了咱们近前了……」 吴楚风愣了下,随即苦笑着摇头:「还好咱们王爷把夫人娶回来了,这要是夫人一直不肯嫁给王爷,……咱们几个都得死在人家手里!」 驭夫打了个冷颤,点头道:「难怪咱们爷一定要娶了夫人,技不如人吶。」 「咱们回去吧。」吴楚风翻身上马一抓缰绳,手掌心一阵钻心的疼,他抽了口冷气,心道:这个小崽子,出府几年长本事了,咬人还真他娘的狠!
第二十六章 泡脚 「姑姑,咱们的新家您看怎么样?」燕之进了门就见羽站在院子中间黑着脸,她的四周摆了一地的箱子包袱。 「这回把我和你宫叔叔安排到哪个院子了?」羽看着她问道。 「姑姑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啊?」燕之佯装吃惊:「这可怎么办呢,我刚把吴侍卫打发了。」 「丫头的意思是这回我们还住在一处?」羽追问道。 「这是自然。」燕之走过去挽住了羽的手臂东张希望着:「这回我们算是暂且住下了,我们一家人当然要住在一起。」 燕之这话里分明是说前几天在小村子是暂住,不好安排住处。这里才是他们真正要落脚的地方,当然要妥善安置。 听她话里终是把自己当了一家人,羽面上的神情总算缓和了下来。 她一指地上的行李问道:「这院子倒是不小,丫头看看怎么分。」 「分?」燕之一扬眉:「分什么?都是咱们家的。」 「阿文,去厨房烧锅水!」羽看着她那张满脸跑眉毛的脸便一阵腻味:「快把你脸上的东西都洗了吧。」 「不急,我先看看。」燕之拉着羽前前后后把这处宅子瞧了个遍,才发现根本不需要自己费心去分配房间,院子前后分了三进,除了后院的马棚之外,所有的屋里都归置的利利落落。 头进院子里迎门三间正房,中间的一间宽敞大屋做了客堂,左手的一间是他们夫妇的卧房,右手的一间里放置了书案书架矮榻做了书房。 第二进院子正房厢房统共有十间,燕之让自家的侍卫住了六间,剩下四间房子留给景行的侍卫住。 「姑姑,我住哪儿啊?」阿文一手提着一个包袱追在燕之身后小声问道。 「后院那么多屋子还装不下你?」羽没好气地说道。 阿文看看燕之,低了头。 「姑姑特意给你留了个好地方!」后院虽然留了六间房子,宫和羽自然要单独各住一间,余下的四间房子得住下成家的十多个侍卫,燕之知道,阿文并不愿意和这些人住在一个屋里。 阿文从小就生得漂亮。 并且他的漂亮是难分性别的,否则景行也不会在才见到他的时候把他错看成了小丫头。 如今他长大了些,身量虽有长高,可皮肤仍是细腻光滑的。尤其是一张娃娃脸上生了一双杏核眼,还带了两个浅浅的梨涡,那小模样却是比寻常的女子都要标緻水灵! 阿文不但人长的好看,手脚也勤快,燕之就爱他这个干净劲儿,虽然把他当小子使唤着,心里却是当闺女疼着,时不时的给他做身新衣,打扮得像个小少爷,天长日久地下来,阿文被她养出了一股子贵气。 燕之看着阿文好,成家的那些功夫高强的侍卫们也看着他挺好。 知道少主宠着这小子,那些侍卫便分外的喜欢招惹阿文。 平日里不是捏捏他的脸蛋子就是抱着他在房上树上的乱窜一阵吓唬他,阿文又气又怕却一点办法没有。 燕之冷眼旁观着,见那些侍卫只是把阿文当了小孩子逗着玩,并无龌龊心思,因此在阿文没有找自己告状的情形下,她也懒得掺和他们的事儿。 从私心来讲,燕之倒是乐意阿文多与那些侍卫往来,毕竟一个男孩子要成长为一个男人,还是得在同类里学习更稳妥。 「这里就是小了点儿。」院子的门口依着院墙建了两处不大的门房,房子是细长的一条,只能放下一张床以及一副桌椅。 「不小,就我一个人住,足够了。」阿文欢天喜地地进了屋,先把手里的包袱放在了木板床上:「姑姑,我在厨房烧着水呢,我这就给您端去!」 「阿文。」燕之一把拉住他,回手关了房门低声道:「你跟姑姑说实话,为什么不愿意和侍卫哥哥们住在一处?」 阿文咬咬殷红的唇瓣,面露为难之色。 「是……他们欺负你了?」燕之用尽量含蓄的语气问道。 「那倒没什么。」阿文虽然生的精緻性格却是颇为爽利的,他不以为意地说道:「他们和我闹着玩儿,觉着我是个小孩子,难免要撩闲。」 「那是为了什么?」燕之更不明白了。 「姑姑……」阿文抓了抓头髮,一张嘴磨磨唧唧地先红了脸:「您是没去过他们的屋里……」 燕之想了想,自己确实从未进过侍卫的房子。 「他们都太臭了!」他撇着嘴万般嫌弃地说道:「在路上您见过他们洗脚么?」 燕之摇摇头。 「不洗脚,也不洗澡,还爱出汗。晚上睡下了张着嘴打唿噜放屁……」阿文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实在受不了了,他们比小么还臭!」 「姑姑知道了。」侍卫的房间她虽然没有进去过,但小么的臭脚丫子她却是闻过的,燕之随即点头道:「你就住在这里吧。」 「那我给姑姑打水去。」阿文开门跑了出去,看见宫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他行了个礼,小跑着去了后院。 「宫叔。」燕之笑着迎向宫:「有事儿啊?」 「请问少主,此次要住多久?」宫说话的时候面上是极少有表情的,平日话也不多,成家的侍卫没有不怕他的。 「我也不知道。」燕之实话实说:「我听王爷的意思大概是要常住了。」 「知道了。」宫一点头:「我出去一趟。」 他说走就走,也没说要去什么地方。 晌午的时候,宫回了来,带回了一个哑巴妇人和一个干瘦干瘦的小丫头。 燕之洗了澡正在屋里收拾,听阿文说宫买了两个人回来,她停了手里的活计去了后院。 「那两个人是做下人的。」不等燕之问询宫便说道:「府里的衣服总要有人浆洗,厨房里还缺个膳夫,还没寻到合适的。」 「还是找个厨娘,这样方便些。」出门在外,宫便成了燕之的大总管,事事替她打理着,让她省了不少心。 燕之和宫说了几句话要走,转身的功夫眼角的余光看见小院的檐下坐了一排人。 她停住脚步细看,就见自家的侍卫整整齐齐地坐在板凳上,一人一个木盆,挽着裤腿正在泡脚。 宫一伸胳膊,关上了院门,挡住了燕之的视线,沉着脸说道:「他们……委实是太臭了。」
第二十七章 奴隶 燕之回了自己的屋子,阿文也跟了进去。 一进门,阿文就赶紧把门关严了,还趴在门缝处往外看了看。 「干什么?做贼似的。」燕之说道。 「姑姑,咱们说的话定是被公公听了去了,要不那些人怎么一起洗上脚了……」阿文压低了声音说道。 燕之一怔,想起后院的一排『飞毛腿』集体泡脚的壮观场面不禁笑了起来。 她一笑,阿文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越想越好笑,竟是止不住了,一起笑了个上气不接下气! 一早坐着马车走了几个时辰,又装模作样地吃了一顿饭,回来还洗了澡收拾了房间,燕之觉得有点累。 抬头看了看天色,不早不晚的,她也不敢午睡,怕睡过了,夜里会睡不着。 「咱们去厨房看看。」燕之起身出了屋子:「晚上早点做饭,大伙儿都累了,吃了饭也能早些歇着。」 新家才安顿下来,还没有请到厨娘,燕之便想着这几日的饭还是得自己做。 「王爷回来用晚膳么?」阿文屁颠屁颠地跟在燕之后头追问道。 燕之一摇头:「他忙他的,咱们吃咱们的。」 两人才从前头转过来,就见羽正在厨房门口对着两个低着头的女子训话,燕之走过去在她们身前停住了步。 「这是少主。」羽才说完,那两个女子就一起跪在了地上,并且跪的姿势很奇怪,是以额头触地手掌前伸的样子跪爬在地上。 「是胡人?」燕之问道。 「是胡人。」羽点头道:「她们不太会说咱们的话,倒是能听懂咱们能说了什么。」 乌兰地处三国交界之处,各国之间的商队往来十分频繁,别有一种蓬勃豪放的繁荣景象。 这里不但有很大惠帝都都少见的商品在流通,更有些从胡地被贩卖来的奴隶娼妓被当做牲口一样的叫卖。 「起来吧。」燕之示意她们起来说道:「我这里不用行这样的大礼的。」 两名女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裙子上都是土,仍是低着头不敢言语。 「你们叫什么?」燕之知道这些女子经过长途跋涉和贩卖之后早就成了惊弓之鸟,胆子小的可怜,因此便刻意放缓了声音说道。 「奴婢叫比卢。」个子小年岁也小的小姑娘哆哆嗦嗦的开了口。 「你吶?」燕之又问。 「她是个哑巴,舌头被割了。」羽嘆了口气,接着说道:「我看卖身契上写的名字是其连。」 比卢和其连都是胡人的姓氏。 大惠是允许奴隶买卖的,因此乌兰的官府为了方便把这些被贩卖的奴隶们造册登记,大多会用他们的姓氏为名记录下来。 「姑姑,您先领着她们去洗个澡再换身衣服吧。」燕之听得心里一跳,她知道胡人大多民风彪悍男贵女贱,其连的舌头被割了,定是她原先的主人做的事情,可见她至少已经被贩卖了两回。 「再给她们找双鞋穿上。」看着两个人光着脚跟在羽身后往后面走,燕之又说道。 「姑姑,她们长得可真黑啊!」阿文对着燕之吐了吐舌头:「比煤还黑!」 「就你漂亮!」燕之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站在厨房里四下打量着:「一会儿嫌人家臭,一会儿又嫌人家黑,你说你一个小小子怎么变得婆婆妈妈?」 「可她们真是很黑啊……」阿文被燕之数落了几句仍忍不住嘀咕道:「小么夏天晒黑了也没她们黑!」 「你想小么了?」燕之回身笑模笑样地看着他:「在家的时候你们两个可是见了面的就打的。」 「想他?」阿文一撇嘴:「要想也是想梅大哥和小山子,谁会想那个臭东西!」 「没心肝的!」燕之伸出指头在阿文的脑门子上点了下:「你不想小么,我倒是挺想他的,一会儿吃了饭姑姑就写信去,都好久没收到家里的信了。」
第二十八章 嘴欠 新家虽然里外都是新的,燕之却看出景行是派人用心拾到过的。 不但屋里的家具齐整,就连厨房也是按照燕之的喜好做了一排柜子,将日常用的锅碗瓢盆都全部纳入其中,使人一看就觉得整齐干净。 厨房里油盐酱醋米面都有,甚至还有两担新鲜的蔬菜。 燕之身边光侍卫就有快二十人,每天光吃喝上的消耗就不少,她琢磨着明天得出去看看,最起码得寻到附近的菜市。 景行说了晚上不回来,燕之就没有特意的准备,只捞了一锅米饭,炒了个肉片青菜和一个肉末豆腐。 第二个菜才出锅,小黑丫头比卢怯生生地进了厨房,站在门口小声说道:「主人,羽管家让我们来的。」 「管家?」燕之把一锅肉末豆腐分两个大碗盛了,她回头看了小黑丫头一眼笑着说道:「这里没有管家,你叫她一声婆婆就是了。」 小黑丫头似乎没明白燕之话里的意思,她扭头看了眼站在门外的其连,只可惜其连低着头一直盯着地面,自然没有看见她求助的眼神。 阿文过来把灶台上的大碗端起放在了桌上,燕之往锅里加了一瓢水把锅刷洗干净。 「姑姑,还做汤么?」阿文递了块布巾给燕之。 「捞米饭不是有锅米汤么,原汤化原食,咱们就喝这个了。」燕之一面擦手一面看着堵在厨房门口的两个人,见她们果然比才见到的时候干净了许多,身上的破烂衣服换去,穿上了汉人女子的衣裙,两个人都有些撑不起衣服来。 「过来。」燕之对着小黑丫头招招手。 比卢回头看了看其连。 「看她做什么?」阿文走过去揪着她的衣袖连拉带拽地把送到了燕之身前:「我姑姑叫你,你就得赶紧过去!」 「阿文!」燕之瞪了阿文一眼,阿文马上松了手。 燕之朝着小黑丫头伸了手,吓得她紧闭着眼一缩脖子:「主人,我下次定会很快过来的……」 在心里嘆了口气,燕之抓住了比卢的手臂,只觉得她那纤细的小胳膊似乎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被扭断似的。 「这衣服有点大。」燕之把两只肥大的衣袖给她挽了起来:「这样看着就利落了。」 比卢慢慢地睁了眼,看着自己腕上两只挽起的衣袖发了下呆,她抬头看了眼燕之,很快又低了头。 「碗柜里有碗筷。」燕之走到一只木柜前停住步打开了柜门对着比卢说道:「以后吃饭的时候你要把碗筷拿出来放在桌上去。」 「是的,主人。」比卢走过去才要伸手拿碗,燕之却拦住了她:「知道拿几副碗筷么?」 小黑丫头被燕之问住,一时看着她发了呆。 比卢生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今她瘦的可怜,一张黑黢黢的小脸上便显得眼睛大的过了分,小怪物似的! 「阿文,你带比卢去叫大伙过来吃饭。」燕之对着侍卫们住的院子一扬下巴,阿文马上应了:「比卢,跟我走。」 比卢听话地跟着阿文去了侍卫们住着的院子。 「其连。你去把番茄洗了。」燕之指着地上的一盆子番茄说道:「洗完了,你也过来吃饭。」 其连听了燕之的话如蒙大赦,赶紧点了点头,进来端起木盆去了后院。 后院里有一眼井,她和比卢就住在后院里。 燕之自己盛了碗米饭又把菜盖在饭上,她端着碗筷去了前院。 侍卫们马山就会道厨房来吃饭,燕之并不会和他们一起用饭。 哪怕燕之那个现代的灵魂认为人生而平等,但这里毕竟这是古代,她身份摆在哪儿,行事还是得有所顾忌。 用过饭之后,燕之便让阿文去书房里拿了笔墨纸砚出来,两个人还像在南菜园家里一样,一张桌子分两头坐了,燕之给阿文挑了一篇文章抄写,她自己则写起了书信。 入夜时分,景行无声不响的回了宅子。 他的侍卫才从后院的墙外翻进院子,就被一身黑衣的羽堵在了那里。 「羽前辈!」那名侍卫马上抱拳行礼道:「王爷回府怕吵了夫人清梦才……」 「哼!」羽冷哼一声:「有正道不走,有门不进,就不怕老身把你当小贼砍了?」 「怕怕怕!」侍卫忙不迭地说了好话:「前辈您目光如炬,自是不会认错人的。」 「吴哥,你干嘛吶?」墙外一阵轻微的声响,又一名侍卫上了院墙:「赶紧开门吶,万一吵醒了夫人跟前的那个罗剎婆,咱们兄弟又得费不少口舌!」 吴楚风一阵苦笑,对着羽一抱拳:「前辈,莫动怒!这小子平日里就不会说话,我这就把他打死,也省的他祸害我们兄弟!」
第二十九章 和美 侍卫才飞身上了院墙,没等她看清后院的情形就被吴楚风一脚又给踢了下去。 「吴哥,你疯了!」那侍卫跌坐在地,忍着疼小声儿骂道:「是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开眼的!」吴楚风把嘴欠的东西一脚踢飞,不敢耽搁,下了院墙就势开了后门,待到景行的马车进了院子,他才对着地上侍卫挤眉弄眼地说道:「主子平日是怎么教咱们的?要尊重两位前辈,你都忘了?」 那侍卫顿时醒过闷儿来,一挺身站了起来,惊慌失色地轻声问道:「羽前辈在里头?」 「前辈们在不在跟前咱们说话也得有分寸……」吴楚风装模作样地还要数落那人几句,赶车的驭夫从门里探出个头来小声道:「吴哥,别演了,那老婆子早就回屋了。你们哥俩也赶紧进来吧。」 吴楚风脸一沉,真急了! 他双手叉腰在原地深吸了两口气,然后快步进了院子:「关门!」 待后院的院门关好,吴楚风指着站在四周的侍卫们低声呵斥道:「今儿我当着你们几个把话撩这儿,要是让我听见谁再管不住自己的嘴胡乱喷粪,我饶不了他!」 「吴哥,至于么!」挨了踢的侍卫四下看过,没有发现羽和宫,胆子便又大了起来:「那老虔婆……」 『啪』吴楚风出手如风,噼头盖脸的就给了他一下子:「当我说的话是放屁是吧?!」 一众侍卫皆傻了眼,赶紧过来把两个人隔开,七嘴八舌地劝道:「吴哥休要恼怒,以后我们都不说了就是了!」 「宫和羽前辈是什么人?」吴楚风一把扒拉开拦在身前的两名弟兄,走到那名侍卫跟前沉声道:「那是咱们夫人尊重的长辈!」 「别的我就不说了,夫人在咱们主子心里是何等重要,你不知道么?」 「当年夫人离了王府,那一年咱们主子是怎么过的?我们弟兄不是天天跟着他在帝都里逛游?」 侍卫们低了头,安静了下来。 「从帝都到乌兰,上千里的路程,咱们夫人跟过来了。」 「人家可是成家女儿,是贤王妃!」吴楚风瞪着那侍卫沉声道:「你想想,在边关别说她这样的身份,就是那些将军的家眷又有谁有这份魄力?」 那侍卫捂着半边脸摇了摇头。 「以后,别管是在夫人跟前还是宫和羽前辈面前,你们几个说话都放尊重些!」吴楚风扫了眼院子里所有的人最后视线落在驭夫身上,他加重了语气说道:「别给咱们主子生事,也别让咱们主子为难!」 …… 景行一个人从后院走到了前院,又摸黑进了屋。 对于双方侍卫之间的那点小摩擦,他是不会去管的。 这样的小事儿用不着他张嘴,吴楚风就能处理的很好。 关了房门落了闩,他一面解着腰带一边往床边儿走,黑暗中他看见那个女人脸朝着里睡得正香。 景行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只觉回到家里在自己的床上躺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是件很快活的事儿。 并且这种快活足以抵消他心中的诸多不快,让他的身心能够暂时的放松下来。 床上有两套枕头被褥,景行先把自己的枕头往里挪了挪,然后把燕之给他铺的那条被子扔到了床尾,他脱了衣衫靴子,轻手轻脚地撩开燕之的被子躺了进去。 被子里都是燕之身上的味道,是澡豆的香味掺杂了她的体香,景行埋首在她的颈间深吸了一口气,过瘾了似的,只觉浑身都舒服起来。 「景行……」燕之含含煳煳地叫了他一声,往里挪了挪了身子:「你回来啦……」 「嗯。」景行轻声应了,整个人贴在燕之的背上,一只手已经从她里衣的下摆滑了进去,落在胸口上轻轻地揉着。 「别闹……」片刻之后,燕之按住了那只在自己胸前作乱的手,说话的声音已是清醒了许多:「好好睡觉。」 「爷也想好好睡觉呢。」景行轻笑着把手抽了出来,燕之赶紧两手抱住在胸上,景行试着推了她两下,见对方态度坚决,他也不纠缠,竟一路往下奔了别处。 「哎呦,你怎么……」燕之惊唿一声,随即住了嘴,两只手一起用力想把景行的爪子从自己的衬裤里拽出来,哪知她一动作,景行就趁机把她捞到了怀里抱着,一手从她的身下穿过落在她的胸口上,自此他正好可以上下其手…… 「好不好……」感觉到怀抱中的这具身子终于不再紧绷,景行在燕之的耳边问道。 两人初尝云雨之情,都是生手。对于此事,燕之一直是只以为苦不以为乐的。 她苦挨几次之后竟有些怕了,心里也曾暗暗的想过:果然书里写的东西都是夸张骗人的,这滋味一点都不好……痛的要命…… 结果今日景行竟做起了水磨的功夫,一双手不断地在她的身上撩拨点火,燕之紧闭着双眼不啃声,黑暗中,她的感觉分外的敏锐,只觉得被下的那双手再这么揉搓下去,她就要化成一汪水了…… 终于,一声轻的不能再轻的低吟自燕之的口中溢出,让景行顿时眯了眼。 这是头一次听她发出这样的声音,景行只觉得好听极了,让他的身子顿时热了起来,若不做点什么简直就要炸开了。 这是一场分外契合的情事,在燕之抱着扎在自己怀中的景行昏睡过去之前,她昏天黑地地想到:当女人……其实挺美…… 第二天一早,两人先后醒来,竟都是一副水灵灵地好颜色。 「娘子。」景行支着头侧身看着燕之轻声叫道。 燕之脸一红,拧了身子偷偷一笑,继而又转身面向了他,燕之凑过去在景行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早,相公。」 景行大乐,脸上已然笑开了花,他扑在燕之的身上盯着她的眼睛问道:「美了?」 「嗯……」燕之闭上眼只是笑,片刻之后她才把被子拽了上来将两人都蒙住,闷闷地应了一声。 景行很快活。 这种快活来自于燕之餍足。 他觉得自己很能干,至少比他那些生龙活虎的亲卫们能干多了! 他的那些亲卫们若论单打独斗谁都不是宫和羽的对手,可同样是单打独斗,燕之便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打』得服服帖帖,都叫了他『相公』了!
第三十章 人品 一早起来,夫妻两个洗漱了,燕之去了厨房准备早饭,景行则立在书房的檐下伸展着筋骨。 闺房之乐好是好,但夜夜笙歌之后,他也觉得腰部隐隐作痛。 阿文从门房里出来,对着景行行了礼,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去开院门。 一眼瞥见他怀里露出的信封,景行开口叫住了他:「阿文,做什么去?」 「回王爷话,姑姑让我出去找个驿站,把信寄出去。」阿文规规矩矩地回道。 景行对着他一招手,示意他把信交给吴楚风:「以后给楚风就是了。这里驿馆前往帝都的驿使要一旬才送一次信,还不如跟爷的摺子一起走呢。」 阿文想了想,觉得贤王爷说的在理,随即从怀中把大信封掏了出来递给了吴楚风:「这是我姑姑给的邮资,也给你吧。」 吴楚风接了那封信却没有接阿文手里的碎银,他笑着说道:「小兄弟,这是咱们自己的信差送回去的,不用邮资。」 「哦。」阿文犹豫了下,对着景行又行了礼:「多谢王爷!」 景行大大咧咧一挥手:「去厨房吧,别让你姑姑太操劳了。」 「是。」阿文马上答应了,一熘烟跑去了后院。 景行进了书房,在书案后头落了座,他把吴楚风叫了进来。 「王爷。」吴楚风站在书案前凝神静听,等着他吩咐。 景行一皱眉,上身往椅背上一靠,右手放在案上以食指敲了敲:「放这儿。」 吴楚风看看他的手指,又看向景行。 「信!」景行的眉头锁得更深。 吴楚风恍然大悟,赶紧把手里的信放在书案上。 「本王要处理政务,去门口守着,谁都不能进!」景行吩咐道。 「是。」吴楚风绷着一张脸,拿出一柄薄如蝉翅的小刀放在了信上然后转身出了书房,关严了两扇门。 景行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吴楚风关了门他才收回视线。 推开信封上的小刀,那封信入手之后景行竟觉得有些沉。 景行起身走到后窗下举起手来把信对着光亮照了照又轻轻的摇了摇,走回书案后坐好,他把那封信翻过来调过去地仔细看了,在没有发现信封的接缝处有可疑的印记之后他拿起了小刀开启了蜡封。 燕之把信封封了两层,在蜡封之下还用浆煳粘了,景行拆起来却颇为流利,片刻之后,信封被打开,里面装的是几个小信封。 把那些小信封摆在眼前,景行挨个儿看过去,见上面的收信人分别写的是:梅卿,徐金蟾,水轻舟三人。 景行先把写给水轻舟的那封信拿了起来拆了。 燕之的字是自成一格的,毫无脂粉气,笔画硬瘦,能够一眼看到她运笔顿笔的痕迹,颇为俊秀,如名仕般风姿飘逸! 景行把那那封信通篇看下来不由得点了头:「胭脂这字真漂亮,已有要成大家之势!」 燕之的那封信内容很简单,不过是说了说她离开乐陵后的境况,讲了讲沿途所见,并告诉水轻舟自己已经安全地到了边关,至于别的并未多说,甚至连她的地址都没有留下。 从那封信里写的文字来看,景行至少知道了几个情况,第一就是燕之与水轻舟之间是有书信往来的。并且燕之最后一次接到水轻舟的信是在乐陵成家。 景行再把另外两封信也拆看过之后,又原封不动的封了起来。 他把几封信都装回大信封,思索了片刻之后,他把燕之写给水轻舟的信拿了出来…… …… 吃过早饭之后燕之张罗着要出门,景行手里拿着一顶帷帽追了出来。 「这里地势高,最是容易晒黑的。」把帷帽给燕之戴好之后,他拉起她的手一起朝着院子外头的马车走去。 燕之侧头看着他,见他换了一身黑色常服,不禁问道:「你要和我一起去菜市?」 「夫人才来,为夫自然要陪你在四处走走看看的。」扶着燕之先上了马车,景行也等车坐在了她的身边。 「姑姑!」说好了要一起出去的,没想到王爷却横插了一槓子,阿文站在马车下有点不知所措。 「你今天没有公务?」燕之看着景行追问道。 景行扭脸儿看着她:「爷今天就是陪夫人。」 「啊,太好了!」突来的惊喜让燕之顿时高兴起来,她摘了帷帽扑到景行身上勾着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不等景行有所反应,燕之已然对着车下的阿文招了手:「快上来,咱们一起去!」 阿文爬上了马车,与景行对视了一眼,双方都认为对方非常碍眼且有点多余! 有了景行跟随,他们很快的就到了城中的市集。 在下马车前,景行又把帷帽扣在了燕之的头上:「胭脂,你的样貌很容易被人记住,以后只要出门就要戴着这个。」 「知道了。」燕之随口应着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景象双眼顿时冒了光:「好大的集市!」 古往今来,大多数女人都是喜欢逛市集花银子的,燕之自然也不能免俗。 「这里的市集只要不打仗是每天都会开的。」景行难得见她身上带了小女儿态,不由得笑了起来,他轻声道:「胭脂喜欢什么就去买,为夫付银子。」 「果真!」燕之的眼睛更亮了。 「嗤!」景行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牵起了她的手往市集里走去,宫和羽以及景行的几个亲卫忙将散落在了他们夫妻的四周,很巧妙地将这二位包在了其中。 两个时辰之后,一行人打道回府。 马车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景行两腿发软地坐在一捆羊毛地毯上看着坐在旁边穿着异族袍子吃奶酪的燕之心道:那东西又酸又臭,胭脂还吃了那么多,回去可得让她多漱几次口!
第三十一章 幸福 陪着燕之逛了半天市集,景行又出银子又出力,哄得小媳妇儿心花怒放,隔着帷帽上的厚厚纱帷他都看见她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感觉媳妇很好哄的同时,景行拖着两条腿肚子要转筋的大长腿好不容易挪进了屋里坐下,打量着蹲在地上拆包袱的燕之,他琢磨着下次还是换个法子哄她,最好她再也想不去去市集闲逛的事儿! 行走于琳琅满目的商品之间然后掏了银子买回一些自己心仪的东西让燕之觉得很开心,同样的,在家里把包袱拆开把才买回来的宝贝一样一样的掏出来再观赏一遍依旧让她觉得很开心。 而燕之最开心的事情则是这些东西都是景行买给她的。 两人相识多年,景行送她的东西并不多。 最初送她的那只多宝簪子不过是他在帝都首饰铺子里随意买来的,并未花多少心思。而后来的那对儿凤钗更多的是代表了她贤王妃的身份,平日并不能随意佩戴。 唯有今日的这些东西,每一样儿都是经了她的手花了他的银子,两个人一起买回来,单纯的只是为了哄她开心。 越简单,越幸福。 抛开世俗的一切,燕之打心眼儿里愿意和景行好好的过日子,他不是王爷也没有关系,她可以挣银子养他,只要他能多活几年就好…… 「景行。」手里攥着一把银质刀鞘的弯刀,燕之忽然回头叫了他:「以后,咱们还去市集。」 对上那双喜悦的满满地都是爱意的眼神,景行的心颤了下。 两条腿的酸涩感以及才下定的决心顿时土崩瓦解,他听见自己毫不犹豫地应了她:「好。胭脂什么时候想去,为夫就会陪你去。」 说完之后,景行很想把自己的嘴赶紧缝起来!可他的心里却美滋滋的,并不后悔。 「也不能老去。」燕之抿嘴儿一笑:「今儿把你累坏了吧?再说天天这么花银子可不成。」 「笑话!」景行起身踱到燕之身前,双手一抖让衣袖滑落下来,他弯腰直接把燕之抱了起来:「看来夫人还是不知为夫的体力……」 他把笑得嘻嘻哈哈的燕之放在床上,然后合身压住了她:「不如,我们干一场,胭脂便知道你男人还有没有力气了。」 「知道你厉害……」燕之笑着抱住了他,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喂,不如,三场吧!」 「嚯!」景行假装吓了一跳,翻身坐起作势要逃:「要吃人了……」 燕之爬起来跪在床上从后面抱住了他,真就在景行的耳朵上轻轻的咬了一口。 景行只觉半边身子一阵酥麻,他打了个哆嗦。 定了下心神,景行伸手入怀掏出个帕子包着的东西来,他回身把燕之拉出来,脱了她的绣鞋足衣把新买的鞋子为她穿在了脚上。 「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燕之坐在床边拽着裙摆向前伸着两只脚,让她吃惊的不是景行在她眼皮子底下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买回这双鞋子,而是惊异于这双鞋子的样式,它简直就是一双现代款式! ------题外话------ 先贴一点,明儿补~
第三十二章 毯子 燕之脚上的鞋子有着现代的样式。或者说,是现代的鞋子延续了古代的样子。 厚厚的皮底儿上只在两根细细的皮带子,一根横在脚趾的部分,一根在鞋跟处。 她白皙纤巧的玉足穿着这样一双简单至极的鞋子,后跟的鞋带绑在她笔直的小腿上,是种活色生香的性感。 景行盯着燕之的两只脚看了半天才抬头看着她:「这鞋子不能穿出去,只能穿了给为夫看。」 燕之伸着两条腿欣赏了一番脚上的『凉鞋』,忽然一侧身倒在床上,她用右手支着腮看着景行,把一只脚搭在了他的腿上。 燕之抬手把裙子与衬裤往上提起些露出半条雪白的大腿,眼睛撩着景行轻声道:「色胚。」 景行眸光闪了闪,单手握着她的脚稍稍用力把她掀翻在床上欺身而上咬着燕之的耳朵说道:「学会勾引爷了?」 燕之撩拨成功,脸上现出小小的得意之情,她笑着要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白日宣淫总是不好,晚上的……晚上的……」 景行仍不肯放开她,低声道:「晚上也成,不过胭脂要穿着这双鞋子……」 燕之闭着眼只是笑,一张脸却越来越红。片刻之后她睁了眼见景行还饿狼似的盯着自己,她伸手用指尖在的脑门上写起了字。 景行凝神静气的一笔一画地跟着她的指尖在脑中也写开了字,末了发现她写的是『色胚』! 景行点点头:「为夫若不做些什么,是对不起夫人写的这两个字的……」 于是在燕之几声惊唿之下,景行很快的把她剥了个精光,唯独留下了脚上的一双鞋子…… 阿文端着一壶茶从后院过来,才上正房的台阶就被羽拦了下来:「那个……王爷和少主在房中有要事相商,你待会儿再来。」 「哦。」阿文很听话,端着茶壶退了下去。 过了半个时辰,他又端着茶壶过来,羽皱着眉从他手里接过茶壶茶杯来倒了杯热茶,也不嫌烫,一扬脖喝了! 「婆婆?」阿文诧异地看着她。 「咳咳!」羽轻咳了两声,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还没商议出个结果呢?」阿文对着卧房的方向努努嘴。 「少主和王爷的事儿轮到你管了?」羽沉了脸。 阿文一吐舌头,也觉得自己是僭越了:「婆婆,我走啦。」 「别走。」羽叫住了他,又把茶壶茶碗拿了过去:「我再喝一杯。」 …… 两个人在床上消耗了半天,直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从屋里出来。 阿文马上从他的小屋里也跑了出来:「姑姑,您渴不渴?晌午就沏了茶的,现在都凉了。」 「我不渴。」燕之老脸一热,笑着说道。 「夫人喝得饱足,为夫却渴的很。」景行负着手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极小声地嘀咕道。 燕之盯着他施施然进了书房才大声道:「吴楚风。」 「夫人,您叫我?」很快,吴楚风从后院跑了过来。 「嗯。」燕之点点头:「王爷的药怎么不见?这些时日也不见你们熬了。」 「回夫人,王爷平日要服的药都在行辕里,大夫也在行辕呢。」吴楚风据实回道。 「拿回来些。」燕之轻声道:「你向大夫问清楚了然后告诉我。」 燕之下了台阶往厨房走去:「既然咱么在此处落了脚,那就得正经过日子,王爷的药也不能停。」 「是。」吴楚风忙不迭的应了,偷眼往书房里瞅了瞅。 景行正看着门外走过去的燕之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第二天一早,景行出了门,只说晚上回来用膳,至于他去了何处,他没说,燕之也不问。 叫了其连和比卢进来将昨天买的羊毛毯子拿出去晒了晒,等到日头偏西的时候羊毛毯子又被送进了卧房。 燕之买回这块毯子原本是想放在床前当个脚垫子,可展开了一看上面的花纹,她又喜欢的紧,觉得铺在地上可惜了,于是临时起意把这块毯子铺在了床上。 晚上,燕之拉着景行站在床边好一顿显摆:「好不好看?漂不漂亮?」 景行不住的点头:「好看,漂亮!」 而后夫妻二人宽衣解带吹灯躺在新羊毛毯子上睡觉。 没一会儿功夫,景行与燕之又爬了起来,摸着黑把羊毛毯子掀了仍在地上。 太扎了!两人觉得像是睡了块软钉板,纤细柔韧的粗羊毛透过薄薄的里衣毫不费力地扎在他们的肌肤上,又疼又痒,如同上刑一般。 又过了些日子,燕之又去了市集,这才弄明白这块好看的羊毛毯子地用处,原来这是块挂毯。 既然东西被买了回来就不能糟践,这是燕之的原则。 于是这块漂亮的毯子被她挂在了书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谁知毯子很快又被景行扔了出来:「不要挂在这里,爷看见就浑身痒痒……」 ------题外话------ 俺就经常买回这样的东西,买的时候觉得很有用,很好,结果买回家才发现跟想的完全不一样……
第三十三章 约定 那块价值不菲的挂毯最终还是被放在了燕之的床前成了一块脚垫子。 景行回屋睡觉的时候低头看了看,抬脚踩了上去:「还是放在此处最好。」 燕之趴在床上往下看,得意地说道:「是吧,当初看上它的时候就觉得放在此处合适,可见我眼光不错。」 景行坐在床边横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 燕之到乌兰的时候已经入了春,转眼到了四月底,天气仍如她才来时一般,早晚凉,只有中午的时候稍稍暖和一些。 往年到了这般时候,帝都里那些要俏的姑娘们早就春衫,而在乌兰这个地方却不成,燕之仍穿着袷衣。尤其是一早一晚,她甚至能有冻手冻脚的感觉。 景行倒是过的轻松,他顶着个督军的名头,好似一点都没有受战事的影响,每天去一趟行辕,偶尔去一趟兵营,晌午准时回家用午膳,让后抱着燕之回屋睡个午觉,晚上必定要与她胡天胡地一番才肯睡觉。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燕之月事来了的时候。 「今晚休战!」躺在床上,燕之抓紧被子不许景行进去:「我要自己睡。」 「爷不习惯自己睡……」两个人过日子,景行在别的事情上都由着燕之,唯独一上了床,他便特别执拗,每天情事之后还非得搂着她睡在一个被窝里两人皮挨着皮肉挨着肉才成。 燕之开始时对两人这样的睡法很不习惯,然而一段时间下来习惯成自然,她接受了现实。 她是他的夫人,夫妇钻了一个被窝就算是在古代好似也没有什么。 燕之不能忍的是景行天天夜里打了鸡血吃了春药似的折腾! 两个人拉扯着被子谁也不肯退让:「景行,我……那个来了。」燕之小声说道。 「嗯?」景行怔了下,将一只手伸进被子去径直摸到了燕之的系的松松垮垮的裤腰上滑了进去…… 燕之忙慌乱地夹紧了双腿气道:「你做什么!」景行却已然把手抽了出来。 看着指尖上的血迹他自言自语道:「这东西怎么会来呢……」 「说的什么话,这东西若是不来了,就是我怀孕了!」燕之气急败坏地说道。 景行起身下了地,洗过手之后他吹熄了灯上了床,掀了燕之的被子躺了进去:「睡吧。」 燕之躺在那里正发愣,心里又气又迷煳。 听着他话里沉郁的口气,她压住想发火的心思思考了一番才试试探探地问道:「景行,你是急着想要个孩子是么?」 黑暗中他沉默了片刻后反问道:「你不想么?不想给爷生几个小娃娃?」 果然是为了这个…… 燕之心里一松,随即笑道:「几个?就是怀上了也得一个一个的生啊,我真不明白你这是着的哪门子急。」 「是啊,要一个一个的生……」景行的手落在燕之的小腹上画着圈地轻揉着:「一年生一个,最好能生三个。爷想让几个孩子坠着你缠着你,整日里要吃要喝的,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跑什么跑?」燕之扭脸看向他,很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你就够磨人的了,我往哪儿跑。」 「你原来就跑过……」景行小声说道。 「别来劲啊!」本来看他精神不好燕之还想好好哄哄他,没想到景行竟翻了旧帐。 他们之间什么都可以提,唯独是不能翻旧帐的。 上一世,燕之虽然早逝,可她在别的方面却一直顺顺噹噹,因为没有恋爱过,所以也没有遭受伤情之苦。 这一世在贤王府过的那些时日委实成了她心中的梦魇,与景行的一场爱恋始于懵懂的怜惜,终于景行对她的轻慢。 那是一根扎在心上的刺,虽然经了天长日久伤口癒合心肉已经把刺包上,可刺就是刺,只要碰到了就会疼! 「我不并不是一个大度的人。」燕之沉了口气才说道:「很多事我不提不想并不是我释然了,我只是觉得既然要和你过日子,那我就的把过去放下,往远了看……」 「爷的错,以后不说了。」景行默不作声的听她把话说完,马上态度诚恳地道了歉:「我也不是个事事大度的人。」 「那年看着你从王府里走出去,爷又生气又心寒,然后就没了一点儿你都消息,那时候可真难受哦,比死了都难受。」 「还说?」燕之作势要起来,景行伸臂抱住了她:「你这火气怎么说来就来呢。」 「还不是你招我的?」燕之梗楞着脖子浑身紧绷,一看就是在较劲。 「对对对,爷的错!」景行两只手就快抱不住她,索性抬腿压在了燕之身上:「没怀上也是爷的错,等你身上干净了,爷天天播种,一定让你这里大起来。」 景行拍了拍燕之的肚子。 燕之盯着景行的脸,始终看不出他的情绪。 莫名的,她的心慢慢地揪了起来。 「景行,你也得往远了看。」燕之凑过去在他凉薄的唇上轻轻吻过:「咱们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景行抿嘴儿一笑,眼中朦朦胧胧地。 「我算过命,算命的半仙儿说了,我命好福大,以后可是有儿有女的!」燕之笑着说道。 「以后……有爷么?」景行柔声问道。 「当然有!」燕之点头,不容置疑地说道:「没有你哪儿来的儿女?」 「那爷更得宝贝着胭脂了!」景行双臂收紧把燕之紧紧的拥在怀中:「这么旺家的女人,可不能让她再跑了。」 「你在哪儿我在哪儿。」燕之轻声道:「不会跑的。」 「说定了?」景行直视着她的眼睛。 「说定了。」燕之笑着答道。 燕之知道景行心中的恐惧。 他还有太多的事儿没有做完,他耗不起时间。 景行很快睡去,燕之窝在他的怀中保持着一个姿势很久,身子几乎麻木,她听着他的唿吸平稳了之后才很小心地动了动。 景行很快的睁了眼看向她,看清楚之后他才把眼闭上。 「唉……」在心里长嘆一声,燕之忽然觉得景行是真可怜。他如今二十多岁了,怕是都没有睡过几个踏实觉。 …… 「我不买这个。」翌日清晨燕之在逛菜市的时候有小贩迎着她走过来把一个干巴巴的饼子递给她,燕之赶紧摆手拒绝。 这里是边关,东夷与大惠两国又正在剑拔弩张的开战阶段,景行对燕之讲过,外面的东西不可胡乱食用,以防旁人下毒。 「不要钱!」卖饼的小贩在臂弯里挂着个脏兮兮的竹篮,那些饼子就摆在篮子里,上面盖了块油脂麻花的棉布:「有人付了钱请你吃的。」
第三十四章 酥饼 「哦。」燕之不动声色地将饼子递给阿文:「我回去再吃。」 她连饼钱是谁付的都没有问。 无事献殷勤能有什么好事?身边带的侍卫不多,燕之不想惹上任何麻烦。 「夫人您一定要吃啊,这饼子和面的时候放了很多酥油,就是才出锅的时候好吃!」那小贩追着燕之说道。 「好的。」用油和出的面团成本会比一般的烧饼高出不少,难怪这小贩要把饼子放在篮子里一个一个的卖,燕之边走边想到。 「给你。」阿文拿出一块碎银塞进小贩的手里并且快步走到了他的前面挡住了对方的路,这样那小贩就不能纠缠在燕之的身侧了。 燕之经常会带着阿文出门,而她又不愿带太多的侍卫,羽便在阿文身上动了心思,平日除了逼着他学武功以外还教了不少如何保护燕之的招数。 果然是艺不压身,今儿就用上了。 接收到羽赞许的目光阿文不动声色地得意了下,然后一扯小贩臂上的竹篮,饼子顿时掉了一地,小贩赶紧惊唿着蹲下身去捡,阿文则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很快的没了踪影。 「不理他就是了,又何必糟践了那许多饼子,都是粮食。」马车上燕之数落着阿文。 「谁让他老缠着姑姑。」阿文嘟着嘴说道:「再说我给他的银子不少,足够买那一篮子酥饼。」 「酥饼……」燕之伸手要从阿文的手里接过那个已经被包起的饼子,羽却止住了她:「没有试毒。」 「酥饼……酥饼……」燕之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心中勐地一动:「回去,我要见那个卖饼的小贩!」 马车很快的原路返回,菜市里依旧人来人往,却没了那小贩的踪影。 「姑姑。」阿文从菜市里跑到燕之的身前低声道:「人家说那个小贩是个游商,平日都在四处逛的,也许去了别处。」 「嗯。」燕之点点头皱着眉仍看着菜市里行人。 「姑姑认识他啊?」看了燕之的模样阿文更加的好奇起来。 「你忘啦?」燕之手里拿着那个已经试过没有毒的饼子轻声道:「酥饼,你不是说苏冰的名字叫起来就想是酥饼么。」 「会是苏大哥么?」阿文的眼睛瞪得熘圆与燕之一起盯着菜市里来来往往地人们:「要是苏大哥就好了。」 小么虽然很讨人嫌,阿文却很喜欢苏冰。 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他和姑姑两个人在铺子里忙活,那时候早市口的井还没有打,苏冰就天天给他们挑水,从苏家到铺子,来来回回要好几趟…… 那日,燕之一直在菜市里徘徊,却没有再看到小贩的影子。 以后连着几日她都去了那个菜市,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燕之心里是难过的,她甚至有些懊恼,在她看到那个饼子的时候没有一下子就想起苏冰来。 苏冰,那个为了她被张班头在头上砍了一刀差点丢了性命的青年竟被她给淡忘了…… 人在幸福的时候果然容易忘乎所以,我也不过如此!燕之在心里痛骂着自己。 越是找不到那个卖酥饼的小贩她便越是着急。 苏冰既然看见了自己却不肯过来与她相见,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的行动是受人限制的! 她得快点找到他…… 一早听见燕之吩咐预备马车景行赶紧进了书房,他就怕燕之会拉着他一起逛市集去。 为她花多少银子景行都不会心疼,只要她高兴,他就乐意。 可他实在是受不了在市集里驴拉磨似的走来走去,就那一次景行就怕了,现在想想都觉得大腿根泛酸,比一晚上欢好还要累! 「一个市集有什么好逛的。女人吶,都是喜欢花银子买些无用的东西。」看着燕之带着阿文和侍卫们出了门景行才起身从书架的高处取下一本书来踱到矮榻前坐了下去。 「夫人好似在寻人。」吴楚风戳在书房的门外轻声道。 「谁?」景行抬头望向门口。 「据说是个卖饼的小贩。」吴楚风回头往书房里看了看,见景行坐在了矮榻上,他便也旁边挪了几步站到了窗外,这样两个人说话也方便。 「哦。」景行放了心,他知道燕之对这些吃吃喝喝的事情很是上心,若是遇到了新鲜饭食必定要学会了才作罢,她寻个卖饼的小贩定是想学学此地饼子的做法呢。 景行不在言语,侧身靠在矮榻上专心致志地看书,半天都没有动静。 吴楚风稍稍回头往景行两手捧着的书上瞄了一眼,见书籍的封面上写着『疯婆子传』几个字…… 他偷偷地往景行身上瞥去,见那里果然鼓着。 「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景行阴森森地忽然开了口,视线仍落在书页上。 吴楚风没敢吱声,伸手把窗户扇放下了去。 …… 连着几日燕之都是一无所获,那小贩竟消失了。 这让燕之不仅着急还害怕起来。 她生怕苏冰遇到什么不测。 若真如此,她得后悔一辈子。 「夫人今日没有去菜市啊?」景行把手里的公文递到吴楚风手里,见燕之正低着头在院子里站着,他走过去柔声道:「为夫与你说了多少次了,这里地势高日头毒,你不是本地人,总这么晒着会被晒伤的。」 「哦。」燕之随口应道:「家里的菜够多了,今日不去菜市了。」 「既如此,那就跟为夫走吧。」景行让阿文去屋里取了帷帽给燕之戴上,拉着她往外走去:「为夫带你去散散心。」 「去哪儿?」苏冰还没有一点消息,燕之根本没有心思跟着景行出去乱逛。 「草甸子。」景行外头头对着燕之一笑:「现在那里景致最好,胭脂见了定会喜欢的!」
第三十五章 发现 燕之随着景行上了马车,她并不想扫了景行的兴致,而她自己却是兴致缺缺。 马车里进行歪着头看着燕之,燕之歪着头看向车外,他们两个人的手始终牵着。 景行捏了捏燕之的手指似乎觉得好不够,于是他悄悄地低下头去, 「你要是再咬人,晚上就去睡脚垫子。」燕之轻声道。 「夫人可是冷落为夫半天了。」景行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下,又往燕之身边挤了挤拥着她朝着一个方向望去:「还没有出城,外头都是人,有什么可看的。」 乌兰城里的人成分很乱,各国的人都有,可以说是千奇百怪。但燕之已经到这里有些日子了,景行知道她并不是看人。 「我在找人。」燕之的心里乱糟糟的,总怕苏冰在她眼皮子底下出点事儿。 「不就是个小贩吗。」马车车窗上的帘子有两层,景行伸手把撩起的厚重的绛锦窗帘也放了下去将外面的景致挡住。 「你也知道了?」燕之上半个身子很克制地靠在景行的怀中,她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闻着他身上的药香闭了眼。 「你夫君又不是豆腐做的。」景行小声嘀咕了一句,按住燕之的后背将她的身子全部地揽如怀中:「为夫就是你的依仗。」 就为他这一句话,燕之心里柔柔的眼角却湿润了。 「景行,我觉得我很幸福……」她轻声说道。 幸福是真的。 燕之很享受现在幸福。 她厌恶地是自己在幸福的时候就会忽略很多重要的事以及重要的人。 而没有这些人,她如何能一步一步地走向幸福呢? 景行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傻里傻气。 他低头在燕之的发间轻嗅着,他喜欢她身上的味道,清爽的带着澡豆香气的味道,有时还会带着厨房里的烟火气。 他就是要对她好,宠着她。 让她活得比这世间的女子都快活。 那样,在他离去后的岁月里,她的心便依旧会念着他记着他放不下他…… 即便是他死了,也不能允许她的身边出现别的男人。 燕之也好成纯熙也罢,都是他景行的。从里到外,从肉到皮,从身体到灵魂,全部都是他的! 「等下你和楚风说说,让他去寻。」景行柔声道。 「嗯。」燕之心不在焉地应了。 「想什么呢?」景行立马觉出来她的敷衍。 「你。」燕之声音淡淡的。 幸福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存在。 它会让人忽略一些人忘记一些事。可当幸福不在的时候,那些事或人便分外的鲜明。 燕之想到了在贤王府猪舍里过的那些时日。 因为苏冰的关系,让她开始思索自己。 人无完人,景行不是,她亦不是。 景行又笑了,他在她耳边说道:「胭脂,爷听人说,妇人心情愉悦的时候与之欢好,产下的孩儿会很漂亮呢。」 燕之抬头凝视着他的面孔轻声道:「你就很漂亮。」 「当然!」景行毫不迟疑的点头:「爷确实漂亮。」 「呵呵!」燕之笑了笑,闭目养神。 …… 「喜不喜欢?」 草甸子是乌兰城外的一大片水草丰茂的未曾开垦的土地,归属于大惠,一直被东夷人虎视眈眈地觊觎着。 春末夏初,微凉的清风拂过身侧不疾不徐地吹向远处,将一眼望不到边的碧草吹得起了波浪。 许许多多的野花夹杂在碧波上,如一片片的泡沫。 「喜欢。」燕之欣喜地看着眼前清新至极的景致忙不迭的点了头:「我头一次见……」 转头望向更远的地方,燕之的眼神一凝。 那里有一队大惠的人马正在操练,燕之觉得她看见了苏冰!
第三十六章 相见 远处,有一大队大惠的兵士乱糟糟的堆在一起,似乎是在休息。 就在这一大队人中,燕之觉得她看见了苏冰。可一转眼的功夫,那张熟悉的面孔便没了踪影。 燕之六识过人,她认为自己看见了苏冰,那多半就是看见了。 强压着激动的心情,燕之回头指着那些人:「景行……」 她只叫了他的名字便住了口。 身后,景行蹲在地上正在採摘那些开在青草丛中的野花。 他天生高贵,即便是蹲在地上低着头,也没有人敢去俯视他。 手中的野花已经有了一小把,景行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在一簇一簇盛开的花朵中耐心的挑选着比对着,只摘那些最大最好的。 当手里的野花快要攥不住的时候,景行拔了根细长的青草将那些花朵扎成了一束。 他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向燕之,红着脸带着温和的笑。 清风扬起他的衣袖,扑扑楞楞的向后飞去,让燕之有了错觉,竟觉得朝自己走来的青年是在御风而行。 景行把那束新鲜的野花举到了燕之的面前,他却别过了脸去:「快拿着,别让人笑话爷。」 他这样的举动让燕之在惊讶之余又很想笑,她接了那束花凑近景行道:「没想到你还会害臊……」 景行马上扭头瞪了她一眼:「沾花捻草那是女人做的事儿,爷可是大丈夫。」 燕之咧着嘴笑,低头看着手中的花,心里被幸福填的满满的。 草甸子上的野花是五颜六色的,景行只摘了白色,蓝色和紫色的三种,这样的颜色搭配起来十分素雅。 燕之凑过去闻了闻,亦是一捧淡淡的花香。 「看见谁了?」景行目视着远方开口道。 「啊?」燕之一愣神,随即一咬唇。 转眼的功夫她又把苏冰的事儿给忘了…… 「我好像看见苏冰了。」燕之实话实说并没有隐瞒。 「苏冰?」这个名字景行是有些印象的,但并不深刻。 「就是小么的哥哥,从家里跑出来的那个。」 燕之说起苏冰的时候说的是小么的哥哥,这让景行的心里稍稍舒坦了些。 她刚才看向那些兵士的目光亮的刺了景行的眼。 他想起苏冰是谁了。 在燕之离开王府的那些时日里,那小子曾经觊觎过他的女人! 好在燕之对这个苏冰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否则…… 「哦。」景行仰着脸眯着眼睛沉思了片刻才问道:「这些日子你要找的人是他?」 「就是他。」尽管景行掩饰的很好,燕之还是马上就从他的话中听出了问题。 她走到了景行的面前,拉起了他的手,笑着无声的说道:「酸!」 景行端着架子轻哼了一声,心里平和的很。 燕之并没有隐瞒他,这点让他很痛快。 他知道燕之是个拎得清的人。 不管早市口的那个小混混帮了她多少忙,燕之都是当成事儿记着而不是与那个人不清不楚的。 「爷过去瞅瞅。」景行稍稍用力捏了燕之的手一下然后松开,施施然地朝着那一大堆人走了过去,身后跟了十多名侍卫。 走着走着,景行回了头,看见燕之正低着头看手里的野花。 他不着痕迹地勾唇一笑,脚下的步子也轻快起来。 「小舅舅。」景行对迎着自己小跑而来的汉子扬了扬手:「跑什么,等我走过去就是了。」 「早就看见王爷了。」徐辽到了景行跟前停了步:「末将迎接王爷来迟……」 「小舅舅!」景行伸手虚扶了一把皱眉道:「我都和您说了多少次了,没外人就不要多礼。」 徐辽『哈哈』一笑,心里很受用。 他就爱听景行这么说,甥舅两人之间透着亲热。 俩人官职相差很多,可贤王爷始终会大声地叫他一声『小舅舅』。 「要不,请王妃娘娘也过来坐坐?」徐辽落了景行一个肩头的距离走在他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着。 那个女子低着头,徐辽看不清她的容貌。 徐辽也不想知道外甥媳妇到底生了一副什么模样,他只知道成家的女儿大抵与帝都的贵妇们是没有差别的,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儿,讨厌的紧! 「这地方,女人来不合适。」景行一摆手,带出几分不耐烦的意思。 徐辽回头紧走几步追上了景行,压低了声音问道:「无疾,早该换防了,该让你二舅回乌兰了吧?」 「小舅舅烦我啦?」景行身高腿长,看他走得不疾不徐实则并不慢。他意味深长地侧头看了徐辽一眼说道:「我还以为咱们爷俩儿最好了呢。」 「这话没错啊,咱爷俩是最啊!」徐辽紧随着景行说话小心翼翼的:「依照惯例早就该换防了,你迟迟不下命令,小舅舅我不是心里没底么。」 「怕真开了仗咱爷俩一起殉国?」在离着兵士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景行停住了步子笑吟吟地说道。 「这话可不能说!」徐辽脸上的笑容隐去变得凝重起来。 战场上有战场上的规矩,有些话是犯忌讳的。 「呵呵!」景行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伸了胳膊搭在徐辽的肩上,两个人成了勾肩搭背的模样:「实话告诉您吧,我就没打算换防。」 徐辽用力的挺着左肩支撑着景行靠在自己身上的分量,他皱眉看着景行:「什么意思?」 「二舅年岁大了跑不动了。」景行目视前方低声道:「这累人的差事就咱爷俩干吧。」 「就这么每天跑?」徐辽指着那些兵士问道。 「草原上的草一长出来东夷人就有了倚靠,他们养的牛羊就有了粮食,牛羊肥了,他们就有肉吃了。」景行垂眸看着一尺来高的青草接着说道:「可咱们不能吃草啊。」 「现在两下里开战,陛下的心思都用在剿灭安王上,武丞相那边儿可是要兵有兵要粮草有粮草,咱们这儿有什么?」 徐辽点点头,悲凉之情由内而生,他嘆了口气。 「所以咱们不能干等着。」顿了顿景行接着说道:「二舅岁数大了,办事又稳妥,我就让他带着那些老弱残兵在后头种粮食,过几个月新粮食就下来了,有了粮食才能稳定军心,吃饱了饭那些兵才能为咱们卖命。」 「小舅舅明白了!」听了景行的一番话,徐辽大有豁然开朗之感觉。他接口道:「无疾的意思就是我带着他们装装样子,只要别让东夷人打进来就是了。」 「等到安匪之患平定之后,咱们这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也不能只装样子。东夷人不会让咱们踏踏实实的等到今年的庄稼熟了才来叫阵。」景行轻声道:「瞅准了机会就干一票,能抢什么抢什么!」 徐辽来了精神,搓着手说道:「有无疾这句话小舅舅就放心了!」 「别抢女人!」进行看着他说道:「此时不比往日,咱们余粮不多,自己人都得省着吃,养不了闲人。」 「行。」徐辽有点失望,不过外甥说的十分在理,在这个时候他也不敢太放肆。 景行有自己的考量,他并未对徐辽讲实话。 他不让徐辽抢女人回来并不是怕她们白吃了粮食,而是怕因此而激怒了东夷人。 现在与东夷人硬碰硬交战,景行没有必胜的把握。 如今大惠可说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百姓们也是人心惶惶。 景行输不起。 只要惠军兵败一次,哪怕是小小的失败都有可能引出不可估量的后果! 帝都皇宫里的那位可是等着他打一场大胜仗来鼓舞士气呢。 「今儿的二十里跑完了?」景行看着席地而坐的那些兵士们问道。 「跑完了,我让他们埋锅造饭呢。」 「先别吃呢。」景行吩咐道:「再让他们疾跑十里,背上辎重!」 「三十里?!」徐辽摇头道:「这得把人累散了架。」 「那也得跑。」景行双手叉腰咬牙道:「三十里算什么,从帝都到这儿上千里地不是也跑了!」 …… 在景行的行辕里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之后燕之终于见到了失踪已久的苏冰。 苏冰背着一口大黑锅,双眼含泪满脸热汗看着燕之,喘得跟拉风箱似的:「燕……燕……」 景行端着一杯茶面无表情地开了口:「她是本王的王妃。」 苏冰心里别扭极了,使劲喘了几口粗气之后才朝着燕之拜了下去:「王妃娘娘……」
第三十七章 安排 苏冰朝着燕之站立的方向躬身拜了下去,燕之却回头看向坐在身后的景行。 景行这一句话说的堪称小气至极,与他往日装模作样的行事作风大相迳庭。 景行直视着燕之。 他就是要让这个女人知道,他可以纵容她的一切,唯独不许她对任何男人假以辞色。 她的身心必须都是他的。 并且景行也不会在苏冰面前隐藏自己对燕之的独占欲。 那样的小角色犯不上他贤王爷装模作样。 「我是你媳妇儿,苏冰是我的朋友。」燕之转头走到苏冰的身前,坦坦荡荡地说道。 与身后那个小肚鸡肠的男子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燕之能做的就是坦坦荡荡的行事。 并且,燕之觉得自己是有点喜欢他那个吃醋的劲儿的,唯有如此,他才会明白那几年她的心情。 爱情,原本就是排他的,当初他想坐拥齐人之福的时候是不会明白她心中的痛苦的。 「燕姑娘。」苏冰抬头看了燕之一眼马上低了头。 燕姑娘?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唿,燕之笑了笑,觉得挺亲切。 景行垂眼看着掌上的茶杯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的,什么姑娘?他早就把她从姑娘变成了小媳妇了! 「你怎么当了兵了?」匆匆看了苏冰一眼,燕之大吃一惊! 苏冰太黑了,虽然眉眼还是过去的眉眼,可外面的一层皮却黑到了一定的地步,简直可以媲美他身后背着的那口大黑锅! 「我黑了吧?」苏冰咧嘴一笑,两排牙齿露了出来,是明晃晃的白。 「晒的,这段日子天天在外头跑,就晒成这样儿了。」说着话他一撸袖子把手臂伸到燕之眼前,竟被晒成了黑白两种颜色。 「这里地势高日头毒,你出门的时候要遮上些。」苏冰抬头看了燕之一眼,移开了视线,心道:她还是那么白…… 燕之不说话,也不催促。 她走到案几前倒了杯茶递给了苏冰。 苏冰伸手接了,一口喝干,燕之把茶壶递给了他:「自己倒。」 「呵呵!」苏冰看着她笑了,这个女人没变,还是他认识的那个。 景行把手里的茶盏撂在案几上,发出『啪』地一声。 燕之没搭理他。 他手里端着那碗药半天了也没喝一口,喝汤药哪有就着茶水送服的?景行现在就是没事儿找事儿。 「我从家里出来还是想学烧瓷。」苏冰看着手里的茶壶顿了顿:「好瓷!这是青瓷。」 意识到自己说岔了的苏冰忙接着说道:「本想着从乌兰出去入大昭,然后去大昭的金州郡,没想到这里竟然打了仗。我还没出边关呢就被抓进了兵营。」 「我不想做兵士……」苏冰又住了嘴,他看向了景行。 「你盯着本王做什么?」景行端着茶盏小小地抿了一口慢慢地咽了下去,药汤子进了肚子,苦得他只想伸舌头。 喝药这件事就得憋着气一口而尽,像他这样小口小口的咽最苦。 「难不成还是本王把你抓进来的?」景行忍着满嘴的苦涩冷冷地说道。 「这个……自然不是!」苏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和贤王爷面对面的说上话。 因为燕之的关系,两个本该一辈子没有交集的男人对视了。 苏冰马上低了头说道:「我被抓进兵营的时候,王爷您还没到乌兰呢。」 「看你年轻力壮的竟然当了伙夫,可见你在兵营里也不老实。」景行沉声道。 「我为何要老实?」苏冰从小就跟着苏三爷在外头混,也是有脾气的人。景行三言两语的勾起了他心中的怨气,只听他接着说道:「我又不是吃不上饭了,是被他们硬抓进来的。」 大惠的兵士分两种,一种是兵户,这样的人家世代为兵,吃的就是这碗饭。一种是募集而来的。这样的人就成分复杂了,有隐姓埋名的悍匪,也有吃不上饭的乞丐流民。 景行面色无波地听着苏冰说话,他这个边关的督军并没有觉得手下做错了。 东夷人骁勇善战又兵强马肥,他就凭手底下这两万多人的乌合之众如何能与敌人对抗? 所以,粮草不足他就让徐辽带着人去抢,兵丁不够,就让人去抓,只要能把这些人训练的听话就成。 世上哪有那么多你情我愿的事儿? 「我跑了两次都没跑了,就被上头派去做伙夫了。」静默了片刻苏冰继续说道:「伙夫行动没有一点儿自由,出入都有人看着,夜里睡觉房门都从外头锁上。」 燕之听到此处才点头道:「难怪那日你在菜市见了我却不过来说话,原是被人看着的。」 「隔着老远看见你从马车上下来,我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想起那日的情形苏冰不自觉地笑了:「当时急的没有法子,便把身上带的钱都给了个小贩,买个了酥饼给你……」 「他们抓了你做伙夫没有把你身上的银子搜了去?」燕之不禁奇道。 「爷招募兵丁是为了打仗,又不会饿着他们,更不会短了他们的兵饷。」景行冷哼道。 苏冰点头道:「王爷说的不差,咱们这里确实从未差过饷银,大伙儿都说王爷比别处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官老爷强百倍!」 「你今后是如何打算的?」 「我还是想去大昭。」苏冰想了想说道。 「不想你爹你娘?就这么一条道儿走到黑了?」燕之看着站在屋门口的苏冰,他正好站在逆光里,身影与背上的那口大锅倒是成了一个整体,很像一只龟! 「躲着不是法子。」燕之嘆了口气轻声道:「你娘给你说的那门亲事早黄了,人家姑娘都嫁人了。」 「那是我娘相中的,不是我相中的。」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苏冰说起来还是气哼哼的:「那个女人就是一辈子不嫁人我也不会娶她!」 燕之一摆手,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废话:「你爹娘都惦记着你呢,不管怎么样,你得写封信告诉他们你在哪儿呢。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让家里的两个老人干着急,你就不觉得自己做的这事儿挺混蛋?」 景行含着一口药正想咽,燕之的话让他听了舒坦,连口中的药都不那么苦了。惹了事儿就跑的男人算不得男人,难怪燕之看不上他。 苏冰脸一红,不过他现在脸上肤色幽黑,就是红了也不明显。 「我……我还是要去大昭。」苏冰正视了燕之:「已然走到这里了,要是不去金州亲眼看看人家是怎么烧瓷的我不甘心。」 「我爹娘还不算太老,若是再过个一二年的,我就真没有胆子出家门了。」苏冰轻声道:「长这么大,我心里就惦记过两件事儿,一件是做不成了,只剩了学烧瓷一样儿,我要是不出去看看,等老了得后悔死。」 「嗯,我知道了。」思忖了片刻燕之点了头:「我来想办法。」 …… 苏冰又被景行遣回了兵营,继续做伙夫。 对于这个安排燕之很是贊同。 苏冰行事很有点小孩子气,脑袋一热指不定干出什么来呢。所以让他背着那口锅在军营里待上几天是稳妥的法子。 马车里景行靠在燕之的身上半躺半卧在长凳上,两条大长腿搭在一起,痞子似的。 燕之侧头看了看颇有些『放飞自我』的贤王爷,她从手里的那束野花中拽出一支来插在了他的髮髻上。 景行睁眼仰视着她:「好看吗?」 「好看。」燕之笑道:「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景行也跟着笑了笑:「在外人哪儿,爷兴许不是好人,在胭脂这里爷可是个大好人。」 「哦?」燕之笑模笑样地看着他:「好不好的,应该我说了算吧?」 「过几天有个商队要回大昭,让姓苏的小子跟着商队走。」景行慢条斯理地说道。 「现在这个时候兵荒马乱的,跟着商队走安全吗?」燕之有些担心地问道。 「商队是太平局的。」景行轻声道:「胭脂定然不知道太平局的东家是谁。」 「太平局?没听说过。」燕之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么个字号来:「他们是做什么的?」 「太平局背后的东家就是大昭的岳皇后,她的商队你说安不安全?」 「把苏冰放在这样的商队中我就放心了。」燕之心中石头总算落了地:「没想到大昭的皇后娘娘还做生意呢,那个皇帝还挺开明……」 「哎……」景行用手肘一碰燕之:「胭脂,爷这算不算是做了好人?」 「当然算!」燕之低头在他的脑门上亲了一口:「好人好报!这是报酬……」 「且……」景行不以为然地说道:「你煳弄爷……」 「那王爷您想让小女子如何还您这个人情吶?」燕之挑眉看着他。 「肉偿。」景行说着话一只手已经从燕之小袄的下摆滑了进去:「现在可不算啊,现在爷就是摸摸……」 …… 入夜,卧房里的娇喘声木头床地『吱嘎』终于渐渐平息。 景行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他把一个枕头垫在了燕之的身下。 「谁屁股枕枕头睡觉啊……」燕之被他折腾得四肢百骸闹着要分家,已经了没了力气,她嘟囔了一声把枕头抽了出来扔在了一旁。 「夫人委屈一会吧儿……」景行哄着她又把枕头拿回来往她屁股下面垫,燕之按住了他的手问道:「你这是抽什么风?」 「为夫看书里写的,说是夫妇行房后在妇人臀下置一枕,妇人易孕。」景行小声道。 燕之拍开他的手把枕头又扔了出来,打着哈欠说道:「少看那些不正经的东西,《疯婆子传》里还写着要连续行房九日呢,你受得了?」 景行一怔,随即趴在燕之的耳边问道:「夫人是如何知道是那部书里写的?」 「我专爱挑你书柜里放在高处的书看……」燕之笑道。
第三十八章 歪理 十来天之后,景行告诉燕之,苏冰已经跟着太平局的车队去了大昭。 「就让他这么走了?」燕之把一杯凉茶放在了书案上。 乌兰地处高原,冬季漫长,夏季短暂且干燥少雨,外来的人们大多会有一段时间的不适应。 燕之见家里的护卫们都有些上火徵兆便特意煮了凉茶。 景行几不可见的微微蹙了下眉。 他常年服药,凉茶的味道让他很不喜欢。 「要不爷派人给他追回来,给他摆桌酒席送行?」景行从公文上抬起头来,笑嗤嗤地看着燕之。 「我不是那个意思。」燕之一怔,怕他多想,刻意地放缓了语气说道:「他从家里跑出来,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我这么一个朋友,他这一走又是上千里的路,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帮他准备准备?」 「让爷说?」景行放下笔盯着燕之,眼神直直的刀子似的:「让爷说男人和女人之间根本就做不成朋友。」 「……」燕之闭了嘴,在这个问题上她与景行是掰饬不清的。 「姓苏的小子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呢。」景行端起凉茶来才要喝,燕之伸手夺了过来:「别喝了,你满嘴酸味,喝什么也不能败火!」 「爷没有吃醋。」景行拉住了燕之的手凑过去喝了一口然后一咧嘴,看那意思真跟喝药似的。 有那么一瞬,燕之很想把凉茶泼那『无赖』脸上:「看你那受罪的样儿,别喝了,赶紧松手!」 景行先把那杯凉茶拿了过来放在了燕之够不着的地方,然后抓着燕之的手腕将她拖到了自己的身前按到了自己的腿上:「夫人请上座。」 燕之放弃了挣扎,每次一坐在他的两条细腿上,她便要提心弔胆,唯恐自己稍一动作那两条腿的骨头就得断了。 「女人怎么想的,爷不知道。但爷是个男人,新苏的也是个男人,所以他想什么,爷最清楚。」景行把燕之的两条腿拢了,让她侧身坐在自己身上,这样说话的时候的两个人还能看见彼此的脸。 景行笑模笑样地看着燕之,而燕之则对着他怒目而视。 「男人喜欢女人,最终的目的就是……」景行忽然用肚子顶了下燕之,言简意赅的说道:「睡了她!」 燕之本来就是瞪着眼,听了这话她对着景行一扬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燕之除了吃惊还是吃惊,别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傻样儿!」景行看着眼前的俩大眼珠子不禁笑道:「爷从喜欢上你的那天开始就想睡你,经了多少年才睡上,爷不容易啊!」 「滚蛋!」燕之说了粗话,没见过有人能把不要脸的事说得这么天经地义的。 贤王爷就是一个这样的异类。 「你不爱听爷也得说。」景行依旧好脾气地说道:「男女有别,一阴一阳,如同一套锁钥匙,钥匙就得插到锁里,怎么做朋友?」 「!」燕之挠了挠头,她也挺纳闷儿,不明白他脑袋里的这套歪理邪说到底是怎么装进去的。 「爷说的在不在理?」景行问道。 「在理个屁!」扶着书案起了身,燕之径直朝着书房的门口走去:「照你这么说,男人只要与女人走得近一点就是没憋好屁?」 景行点头:「然也。」 「嗤!」燕之冷笑一声。 「胭脂。」景行叫住了她。 燕之回头:「干嘛?」 「爷想吃熘鱼片儿。」 他这几天服的药要忌口,荤腥全不能沾,每天只吃些素菜,景行觉着自己快要变成一头啃草的羊了。 燕之笑道:「馋了?」 「早就馋了。」景行笑得谄媚。 「小女子活到这般年纪,竟被王爷您几句话说得没了朋友,难过啊……」燕之回身一脚踏出了门外:「今儿我没心情下厨。」 「夫人!」景行赶紧又叫了一句:「你看看为夫都瘦了……」 书房外每日门神一样戳着的吴楚风不知去了何处,燕之转身对着景行眨眨眼,朝着卧房的方向一指:「王爷,咱们俩的交情都在那屋床上呢!」 「……」望着娘子如风摆柳般地故作风骚离去,景行摇头笑道:「唉,惯坏啦……」 …… 晚饭时分,吴楚风伺候着贤王爷洗了手便出了屋。 饭菜碗筷已经在桌子上摆好,景行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几盘子菜慢慢皱起了眉头,真没有熘鱼片…… 最后一道菜出锅,燕之亲自端了过来,一进屋就看见贤王爷对着一桌子饭菜在生气,她抿嘴儿一笑,把手里的盘子放在了景行跟前。 「哎呦!爷就想这口儿呢!」景行扬脸看向燕之时已然笑得灿烂:「有劳夫人了。」 他拿起筷子小心翼翼的夹起一片鱼片来左手随在筷子底下托着餵向燕之:「张嘴,头一口先给夫人吃……」 燕之张嘴吃了那一筷子鱼片,掰了半个馒头递给他:「吃吧,那一盘子都是你的。」 熘鱼片鲜嫩爽滑,入口即化,景行平日吃东西精细,还要挑好消化的,这道菜正对了他的胃口。 斯斯文文地将一盘子鱼片吃的只剩了几块配料,景行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轻声道:「胭脂,爷没让姓苏的空着手走,我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到了大昭,只要他不乱花钱就饿不着他。」 燕之抬头看向他。 「姓苏的小子遇事不会变通,不能给他太多银钱,会给他招祸端的。」景行以为她嫌自己给的银子少了,忙解释道。 「谢谢你。」燕之伸手握住了他的。 景行却一瞪眼:「爷赏的是姓苏的,你谢我做什么!」 「那就不谢了……」燕之松开他手,却被景行一把捉住:「你我夫妻之间原本就不该言谢的,一切都是应该。」 「得,您官大您有理。」燕之甩了甩手说道:「王爷,我还没吃饱呢。」 「还没吃饱?」景行嘆了口气:「你可太能吃了,爷得好好算算自己的家底儿去。照这么吃,几天就能吃掉爷的半个王府……」 「滚一边去吧!」燕之被他气笑了,抽出自己的手来加了一筷子菜送进口中又咬了口馒头,一边嚼着一边说道:「我吃你一口了?」 两人成亲到现在,燕之从未张嘴跟景行要过钱,家里吃吃喝喝的银子都是花的她自己的银子。 燕之从帝都里出来的时候身上带了不少银两,她平日花钱谨慎,就算是到菜市买菜也会货比三家讨价还价,花费并不太多,因此也没想过要找景行讨要些过日的钱。 景行伸手将她唇角的一点酱汁抹去,轻声道:「爷不是吃软饭么。」 「知道就好。」燕之嘴里塞得东西太多,说话不敢张嘴,怕喷景行一脸,因此她原本想气哼哼说的话便没了气势。 景行笑笑,待她吃饱喝足撂了筷子,他起身过去拉起了她。 「做什么?」燕之较着劲吃饭,吃得有点撑,她揉着肚子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爷和你还能干吗?」景行拉着燕之回了卧房,让她在床边坐下:「当然是谈谈交情了……」 「刚吃饱!」燕之立马弹了起来:「王爷,您肚子里的鱼片也得消化消化再折腾吧……」 「为夫放在高处的那些书夫人也少看吧,想的都是什么……」景行拽着燕之不撒手,双方一阵拔河之后,燕之又坐在了他的腿上。 「跑什么……」景行唿哧带喘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屁股一挨了那两条小细腿,燕之顿时老实起来,她不以为然地想道:什么我力气大?分明是你体力不济…… 「这个,你一定要收好。」景行把东西塞到了燕之的手里:「爷不怕你吃,爷就想好好的养你一辈子。」 燕之低头,看见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个景行从不离身的象牙盒子。 盒子非常小巧精緻,用络子装着。 景行把象牙盒子从络子里拿了出来打开,燕之就看见了藏在里面的一方小小的玉章。 「这是爷的私印。」对上燕之问询的目光,景行柔声道:「爷的所有产业银钱都得有这个才能动用,爷今儿就把身家都交给你了。」 「好多钱吧?」燕之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向景行,咽了口口水,她说了句自己都觉得特傻的话。 「是不少。」景行在她的鼻子上颳了下:「傻妞儿,没见过钱吶?有你这么问的么。」 「爷是世袭的爵位,这些产业是爷的祖上们几代传下来的,爷自己也没少挣……」景行仰着头想了一阵才说道:「这数目委实太大了,爷自己也没算清楚过,等回了帝都爷再慢慢跟你细说吧。」 「以后只要你不败家,咱的子孙们再白吃几辈子是不成问题的。」 「你自己拿着不是好好的……」如此一笔巨大的财富竟让燕之惶惶不安起来,她把象牙盒子盖上塞回络子递给景行:「我不要!」 「不要不成!」景行一把络子挂在了她的脖子上又把那个象牙盒子塞进了燕之的衣襟:「爷主外,你主内,咱家的钱就得你管着!」 「景行……」燕之眼里的泪水扑簌簌的落了下来,眼前那个男人的样子越来越模煳…… 「傻妞儿,哭什么。」景行掏出袖笼里的丝帕轻轻地在她的脸上擦拭着:「爷这不是好好的么,别哭啦。」 「好好的,你给我这个做什么?」燕之拍了拍胸口,手掌拍在象牙盒子上,硌得生疼。 「过去,是我母妃掌家,如今爷成亲了,自然是夫人你掌家啊。」景行嘆了口气说道:「胭脂,你难道想让爷把这些都交到别人的手里?」 「还是交给我吧。」燕之抽噎了下低声道:「到底有多少钱吶……」 「哈哈!」景行展颜笑道:「爷真不知道。」 ------题外话------ 幸福来得越是艰难,便越怕失去…… 所以,一定要珍惜眼前的幸福啊~ 比如父母健在的岁月,比如我们相爱时时光,那都是幸福……
第三十九章 生辰 燕之知道景行的身子羸弱,也知道他和她过不到白髮苍苍的那一天。 人都有一死,谁都不能摆脱这个归宿。 燕之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她只是想那一天能到来的晚一些,再晚一些…… 景行说想吃熘鱼片,她就去买鱼。 乌兰城里的人大多是不吃鱼的,因此在菜市上也很难见到有鱼卖。 燕之最后还是在春风楼找到了一种勉强能片出片来的河鲈鱼买了回来,并且价格不菲。 燕之想都没想就掏了银子,景行晚饭吃掉的那一盘子熘鱼片可是吃掉了一家人两个月的菜钱。 只要他能吃到肚子里去,燕之就觉得值! 景行把几代贤王经营起来的家业交到了燕之的手里,惹得她哭了一鼻子。 擦着燕之脸上滔滔不绝的泪水,景行的心里是快活的。 那个女人的心里装着自己呢,无关身份,无关财富,那个傻女人是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过日子。 这样的日子,哪怕只是一天,景行也觉得是天长地久了…… …… 乌兰的夏天少雨干燥,好在除了午间时分其余的时间都不算太热,单从这一点来说还是很舒适的。 景行忽然的忙了起来,每日早早的出门,夜里不管多晚都会回来睡在燕之的身边。 燕之却闲了下来,每天固定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早晨送景行出门,晚上等景行回家。 「回来啦。」一看见景行推门进来,正打瞌睡的燕之便从床上跳了下来,趿拉着鞋就往外跑。 景行迎着她走过来,伸臂拦腰抱起她又放到了床上:「急什么?怎么连鞋子都不穿好。」 他蹲在床边儿把两只绣鞋穿在了她雪白的纤足上。 「你先洗洗手,等着我。」燕之拉起了景行,自己则往外走去:「别睡啊,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果然很快回来,走得小心翼翼,手里端着一只大托盘:「快来帮忙!」 景行已然换了衣衫,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袍子站在床前系腰带,听了燕之的话,他把腰带往床上一扔快步走了过去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 「烫死我了!」燕之嘴里『嘶嘶』地抽着凉气,右手不停的甩着。 景行把托盘放在桌上回身过来捉住了她的手,燕之的右手虎口上红了一片,手上都是汤汁,显见是才淋上的。 「真是……」景行放开她的手朝着门口走去,燕之忙拉住了他:「屋里就有药,别折腾了。」 「还是你给我的呢。」燕之有个小木箱,里面装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她从中拿出个不大的瓷瓶来对着景行晃了晃:「獾子油,记得吗?」 「哈!」景行仰头一笑,再一低头,他歪着身子看向燕之的屁股:「爷摸过了,没留疤。」 燕之瞟了他一眼,倒了一点点獾子油在手上轻轻的抹开,屋里顿时瀰漫起一股子呛人的气味。 燕之皱着眉对着窗户的方向抬抬下巴:「把那扇窗子也打开,散散味儿。」 「成,连贤王爷你都敢指使了。」景行开了窗户回来坐下,看着托盘里的吃食说道:「特意给爷做的?」 托盘里是两大碗面,六碟子精緻的小菜。 小菜每一样量都不大,有荤有素,看着就勾人食慾。 「一人一杯,应个景儿。」燕之拿起酒壶来倒了杯酒,先递给了景行。 「今儿是什么日子啊?」景行接了酒杯用下巴点着桌上的吃食说道:「又是酒又是菜的……」 「今儿六月六,你说什么日子?」燕之坐在景行对面,对着他举起了酒杯。 「呦!爷的生辰啊。」景行伸臂过去与燕之重重地碰了下杯:「好媳妇儿,爷自己都忘记了。」 他这些日子忙得过了头,也没有注意节气,他的生辰正与天贶节是同一天,景行没把天贶节当回事儿,连同自己的生辰一起都忘了个干净。 「景行。」燕之看着他轻声道:「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这词听着新鲜。」景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把杯口对着燕之晾了晾才放在桌上:「爷真怕你会说那句……」 有两年他的生辰,她都对他说了同一句话:长命百岁。 如今他只要想起那时的情景心里便会堵得难受。 「吃面。」燕之把一碗鸡汤面放在景行面前,她并没有接他的话茬。 燕之知道景行怕听到的是哪句话,那个时候她对他咬牙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心里又何尝不是难受的要死。 「儿的生辰,娘的难日。」景行拿了筷子从碗里挑了一筷子面条说道:「爷一落生,母妃就没了,往年也没心思过这个生辰,胭脂疼爷,给爷做的这碗面,爷都得吃了。」 「一碗面而已……」燕之垂下眼帘轻声道:「一年一碗,我陪着你吃……」 景行抬头看着她,又低了头大口大口的吃了那碗寿面,连汤都喝的不剩。 「吃那么快做什么,又没人抢你的。」燕之低声嘀咕道。 「吃完了?」景行走到燕之身边把她手里的碗筷接了放在桌上,许是饮了酒的缘故,他的两腮难得的有了些许红色。 「你别吃饱了就折腾啊……」燕之心里一动,已经隐隐地猜到了他的用意,她口中说着推拒的话,心已然活络起来。 「爷有东西给你……」景行弯腰把她抱了起来朝着床铺走去:「都存了几日了……」 「没正经的!」燕之被他仰面放在床上,景行马上压了下来,两手支在她的耳边,他轻声道:「爷有感觉,今儿一定能给你种上!」
第四十章 来信 这日天公作美终于下了雨。 燕之在厨房手把手地教其连做饭。 宫把其连买回来,看中她是个哑巴,出身苦,这样的人但凡对她好一点儿便会踏踏实实的干活儿,并且还没有寻常僕妇爱嚼舌根的毛病。 宫想的不错,其连也确实本分踏实,干活不惜力。 燕之每次见她在后院洗衣服都要担心,总觉得照着她那个玩命搓洗的劲儿,大伙儿的衣服穿不了几次就得给搓出洞来! 经过一番比比划划,燕之总算是明白了,其连是会煮饭的,据她自己表示做饭的手艺还不赖。 于是燕之便给其连和比卢分了工,府里人的衣服归比卢洗,而其连专门负责大伙儿的一日三餐。 其连头一天煮饭,开始的时候燕之还在厨房里观察了一番,结果见她手脚麻利,手底下干净,洗菜切菜也是那么回事,燕之便放了心,放手让她去预备侍卫们的饭食。 结果早饭做好,燕之从前院便闻到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她去了厨房,就看见了灶上的一大锅菜粥。 菜粥里有米有菜,煮的很够火候,米煮开了花儿,菜煮得没了模样,说黄不黄说绿不绿的颜色,稠煳煳的不时拱起一个气泡儿来,燕之勐地一看,立时觉得她妥妥地煮了一锅热翔! 侍卫们不是猪,尤其是燕之的侍卫口味也被她养的很刁,一大早瞅见这么一锅东西,尽然没有一个人肯捧场,都推说不饿,等着晌午再吃。 燕之叮嘱了其连,让她把饭菜分开做,不要煮在一起。 其连很听话,将饭菜分开做了。做出一锅香喷喷的米饭,和一锅煮的稀烂的菜来。 自此,燕之总算摸清了其连的根底,她所谓的会做饭就是把各种食材统统煮熟而已…… 手把手教其连炒了两个菜,燕之让她自己把锅刷了再烧锅水,准备做个简单的汤就开饭。 想着水开还要会儿功夫,燕之出了厨房奔了前院,从书房路过的时候,她看见景行正负手立在窗下若有所思的盯着门房在看。 今儿下雨,景行便留在家中没有出去。 「看什么呢?」燕之停下脚步也往门房的方向看了看。 「那小子把小黑丫头带屋里去了。」景行对着门房扬了扬下巴,好似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你看看,连窗户都关严了,你说他们俩在屋里干什么呢……」 小黑丫头是比卢,景行从不叫比卢和其连的名字,只管她们一个叫『黑婆子』,一个叫『黑丫头』。 燕之想了想,确实有会子功夫没见阿文在自己眼前晃悠了。 顶着比毛毛细雨还小的雨,燕之走到门房前拍了拍门。 哪怕是在古代,燕之身上依旧保留了一些上一世的生活习惯。 比如,敲门。 「姑姑?」门房的窗子『唿』地一下从里头被推开,阿文一手举着窗户扇探出半个身子说道:「是不是该吃饭啦?我马上就来。」 「嗯。」燕之不动声色的往屋里看去,见比卢正慌慌张张地看着她,双手都背在了身后。 「你躲什么!」阿文回头看见比卢的样子不禁气道:「我姑姑又不吃人,你这是什么样子!」 「夫人……」比卢看了阿文一眼才对着燕之屈膝行礼道:「我……我洗了衣服,就是下雨,外头没法晾。」 燕之抬手一捋鬓角的髮丝说道:「那就等雨停了再晾。」 她自忖对小黑丫头从没有恶言恶语过,不明白她为何见了自己要怕成这样。 燕之挺郁闷…… 「姑姑,我教她写字呢。」阿文把窗子支起,走到比卢身边站住:「你往前站站,我给姑姑开门去。」 门房很小,细长的一条,摆了几样简单的家具之后,桌前便只能容一个人走动。 「我不进去了。」燕之垂眼往桌上看去,见比卢跟前的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丑的厉害。 「你们也赶紧出来吃饭吧。」 「这有什么可藏的,都说了,这支笔借你用的,我姑姑不会说你的。」阿文应了一声,仍是皱着眉数落比卢:「我说,你怎么那么上不得台面啊?做贼似的!」 「我……我不是贼……」燕之听见比卢小声地反驳道,很没有气势。 不过那是两个孩子之间的事儿,她并不打算掺和。 「没想到你养的那个小子倒是挺喜欢那个小黑丫头儿。」待到燕之走到近前,景行凑过去笑着说道:「阿文的眼光可不怎么样。」 「胡说什么啊!」燕之压低了声音说道:「阿文才多大?他不过是教比卢写字,让你一说就歪了。」 「你等着瞧吧,只要这小黑丫头肯听那小子的话,这两人早晚得睡一个被窝去……」景行的话没说完就挨了燕之一拳:「闭嘴!」 燕之瞪着他低声道:「你怎么跟媒婆子似的,咱家就这么几口人,都让你给说到一块去了!满脑子都是龌龊东西。」 「爷脑子里都是你。」景行笑嘻嘻的往四下看了看,见只有吴楚风在书房门口戳着才极小声地说道:「爷说的话你甭不信,宫老前辈和羽前辈指定有一腿!」 「你就胡说八道吧……」燕之摇着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话要是被羽姑姑听见一准儿和你翻脸,到时候王爷的面子往哪儿搁你自己可得想好了。」 「我傻啊?」景行不以为然地说道:「爷不就跟你说说么。」 「你要是真闲的难受,就找你的那个小舅舅聊天去吧,我看你们爷俩倒是有说不完的话。」 「爷在家才呆了一日你就烦我啦?」景行站在两扇门的中间,当不当正不正的把燕之挡在了书房里:「爷跟他有什么可说的,咱俩的话才说不完呢。」 「王爷,我还有个汤没做呢。」燕之对着外头努努嘴,示意吴楚风还在外头,让他不要信口开河。 「别走,爷有东西给你」景行伸臂拦住了她,搂着她的肩走到书案前:「刚到的。」 燕之低头,看见一只大信封。 「我家里来的信?」燕之心里高兴,一时忘了门口还戳着个人,拉着景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昨天还想着家里的书信该来了,今儿就收到了!沾了你的光了……」 其实,帝都来的书信四天前就到了,信是梅卿封的,他封的特别严实,景行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信封拆开,并且拆坏了,他只好另做了个一模一样的。 信封好做,可信封上梅卿的字迹却不好办,好在景行身边的能人众多,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一名大夫除了医术超群还能写一手好字。 并且此为大夫身怀绝技,非常善于模仿别人的笔迹,已经到了乱真的地步。 景行就让此君照着梅卿的字临摹了两天之后才在信封上落了笔,之后拿着两个信封比较笔迹,完全相同! 「家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燕之拿着信封看了看,并没有看出毛病来,只觉里面厚厚的一沓子,估计是好几封信转在了里头。 她把信封从一头撕开,将里面的信倒了出来,里面是三个小信封,燕之先把梅卿的写的那封信拆开来读。 很快的,燕之脸上的笑意隐去,她抬头看向景行:「解懿,她入宫了?」
第四十一章 牢笼 「是啊,解家的两位小姐都入宫了,这下解大人的国丈可是当得安稳了。」景行走到矮榻旁坐了下去,侧身靠着回头望向燕之笑得高深莫测:「陛下后宫得了一对儿姐妹,这可是一段佳话。」 燕之看着他,怎么都觉得他笑得有点幸灾乐祸。 她有点不明白皇帝陛下到底是以何种心思将解懿纳进宫的,毕竟此女曾经与他的堂弟订过亲,还是他亲自下的旨意。 如今把差点成了兄弟媳妇的女人弄进了自家的后宅,这事儿怎么听着都有点说不过去。 景行说这是一段『佳话』,燕之却不以为然。 并且解家姐妹共侍一夫,燕之光想想都觉得挺尴尬…… 「噁心!」想着皇帝陛下今儿晚上宿在贵妃的宫里,明儿又爬上了谢二的床,燕之一撇嘴,小声嘀咕道:「脏死了……」 「呵呵!」景行半边身子倚在矮榻上,一条大长腿伸出去,一条蜷起,坐的样子透着风骚。 他似乎是看穿了燕之的想法,笑着说道:「不会是你想的哪样儿。」 「我想什么了?」燕之白了他一眼,看见他那骚兮兮的姿态,燕之目光一顿,心想:这傢伙倒是个衣裳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就你那点儿小心思……」景行笑笑,闭了眼养神。 燕之低头把梅卿的信从头到尾看完发,她眼睛盯着书案上的一方镇纸发了呆。 少顷,她才问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帝都啊?」 「这个可由不得爷了。」景行睁眼看着房顶说道:「现在朝里不太平,安王的乱子未平,东夷人总想着趁火打劫,陛下是不会让爷回去的。」 「哦。」燕之应了一声。 景行又歪头看向她:「胭脂想回去了?」 燕之一摇头:「我跟你一起回去。」 景行沉默一会儿说道:「都谁给你写的信?」 大信封里装着三个小信封,分别是梅卿,徐金蟾和小么写来的。景行全部都看过了,他现在就是明知故问。 燕之把写信的三个人跟景行念叨了一遍,犹豫着问道:「你说,解二会不会背地里使坏啊?」 「使什么坏?」景行闭了眼,有点昏昏欲睡。最近公务繁忙,他见天的往大营跑,亲自盯着兵士们操练,让他觉出了累。 「解二眼界甚高,别看她平日待人接物很随和,实则是任谁都看不起的。」景行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是随时都要睡着:「胭脂是怕你那个小铺子被她惦记上?」 「你不觉得奇怪么?我和她又不熟,她去我铺子做什么?」燕之摇了摇手里的信纸:「梅卿说,她去了几次呢。」 「也许她只是想显摆一番也说不定呢。」景行自从与解懿解除了婚约之后就极少提她,今日是燕之主动提起了,他才多说了几句:「不管她藏的什么心思,胭脂都不必多虑的。」 「皇宫是什么地方?她进去了就别想出来。」景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一笑:「豺狼虎豹再兇悍又如何,只要关进了笼子,那就是个玩意儿!」 有什么东西在燕之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细想景行的话似乎有点明白皇帝陛下为何要做出让解懿入宫的决定了:「你的意思是说,陛下就是想把解懿囚禁了?」 景行沉吟不语。 关乎那个人的事,他并不想多说。 毕竟他是君,他是臣。 解懿入宫封妃的消息景行早就得了密报,他立马就明白了:皇帝陛下还是想用着解慎。 解懿与安王世子有染的事解慎是不知情的。 皇帝陛下既然想继续重用他,那就不会让解懿的事儿东窗事发。 想要封住解懿的嘴绑住她的腿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了她,而皇帝陛下却用了将其幽禁在皇宫里的法子,不过是为了保全解慎帝师的颜面。 而对于一个与反贼不清不楚的女人,她就是生的再美,皇帝陛下见了她也只会生气,是绝无可能宠幸与她的。 解懿完了。 她的性命已然被皇帝陛下攥在了手里,是在宫里孤独终老还是死于非命,都是陛下一念之间。 用不了多少时间,解懿这个名字就会被世人所淡忘,而她曾经做过的要当皇后的美梦,也终究成了一个永远都不能实现的梦。 「夫人。」吴楚风在书房外说道:「其连要见您,她比划的什么,卑职看不明白。」 「坏了!」燕之把手里的信纸放在桌上用镇纸压上,急匆匆地往外走:「还说要做个汤,这一耽搁,我都给忘的没影了……」 …… 燕之收到了家里的来信,非但没有高兴起来还闹起了心病。 家里就剩了几个孩子,连保护那几个孩子的穆兮也同样是个半大孩子。 燕之总怕他们吃了亏,若是只损失些银钱倒还没什么,她怕的是那几个孩子遭了人的暗算…… 「跟爷去行辕吧。」景行出门的时候也把燕之一起拖了出来:「省的你自己在家胡思乱想。」 在景行看来,燕之想的那些根本就是自己吓唬自己。 解懿进了宫如同进了牢房,而且还是死牢,皇帝陛下是不会允许她兴起半点风浪的。 景行话里话外地点过燕之几次,但燕之并没有明白的他话里的意思。 后来景行才醒悟过来,燕之对于解懿与安王父子勾结的事情是并不知晓的。 所以她才会认为解懿一进宫是势力更大了。 有些话,即便是夫妻之间也不能说。 景行只得另想它法,把媳妇从家里带出来散散心。 「后院里养着几只羊羔,昨儿人送来给爷吃肉的,胭脂去看看喜不喜欢,若是喜欢就捉一只回去养起来玩。」 景行有公事要忙,俩人在行辕的院子里分了开,燕之自己朝着后院走去。 徐辽听说王爷到了,匆匆忙忙的往前头跑,在过道里他与燕之不期而遇。 「你等一下!」徐辽暗自奇怪,行辕里怎么进来女人了? 他口中说着话,一只手已经伸向了燕之:「你是哪家的女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徐辽的手才伸出去,他便觉得自己被人揪住了脖子,吃痛之下,徐辽自然而然的踮起了脚,后脚跟儿离了地,下盘立马不稳,他被一股大力牵引着向后倒去,一下子摔出去老远! 「……」徐辽坐在地上先是愣住,然后勃然大怒! 多少年没吃过亏了,刚才这一跤摔得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他伸手摸向腰间的挎刀大声吼道:「他娘的,眼瞎了!你拉老子做什么!」
第四十二章 牢骚 燕之觉着身后刮过一阵邪风去,接着她就听到了男子的叫骂声。 燕之回身看去,先看见了宫的后背,她一探身,正看见徐辽举着刀身子下蹲拉开了架势要打架! 徐辽一心二用,他一面防着宫出手一面飞快的看了燕之一眼,顿时呆住! 他心里纳闷,总觉得自己是见过这个女子,可她这个长相,他分明又是头一次见。 「小舅舅。」燕之犹豫了下,还是随着景行叫了徐辽。 徐辽懵了:「小舅舅?」 他马上明白过来,这里叫他小舅舅的人就一个,这个女人的身份不是明摆着么…… 「您是……」徐辽没敢答应,眼前晃悠着一张贤王妃的脸,怎么也和眼前的女子对不上。 「小舅舅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才来的时候,您不是还在春风楼设了接风宴。」 现在是乌兰最热的时候,徐辽的脖子上没有繫着那块油脂麻花的颈巾,燕之看着他身上的袍子在下摆上有两块显眼的黑,那应该是他天长日久用手抓出来的,洗都洗不掉。 燕之不紧不慢的说着话,强忍了才没有皱眉。 「看我这记性!」徐辽想拍拍自己的脑门儿,结果手收回来还握着刀。 他惊出一身冷汗,差点自己把自己给噼了! 回刀入鞘,徐辽忙对着燕之行礼道:「王妃娘娘,末将眼拙……」 「您快请起!」燕之从宫的身后走出来一抬手,温和地说道:「不必多礼。」 徐辽虽然是景行的舅舅,可只是个五品千户守备将军,见了贤王妃是必须行礼的。 他不敢托大,老老实实的行礼起身,两眼又不受控制地看向燕之。 燕之出来的急,没带帷帽,脸上干干净净的,是她本来的模样。 她生的清秀,肤色比寻常人白皙许多,徐辽看了她两眼之后竟自惭形秽起来,暗道:无疾这是娶了个玉人啊,不愧是乐圣家的千金…… 一想到乐圣,徐辽看向宫,他大概猜出对方是谁了。 徐辽头皮发紧冷汗涔涔,知道那黑衣护卫必是五音之一,人家只把他扔出去已是手下留情了! 「王爷在前头呢,小舅舅只管去忙。」见徐辽站在哪儿发了楞,燕之开口说道。 「末将正要去见王爷呢。」徐辽松了一口气,忙顺着燕之的话说道:「如此末将便先行告退了。」 「您请自便。」与徐辽说话的时候,燕之始终是客客气气的。 徐辽顶着一头的冷汗去见了景行,进屋端起桌上的茶盏也不管是谁的一饮而尽。 「这天也不算太热啊,舅舅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景行从公文上抬起头看了徐辽一眼又低了头:「那些新兵训练的如何了?」 「无疾,舅舅刚才差点没了命。」徐辽右手在脸上从上到下一抹,咧着嘴说道:「我这汗是吓得。」 「哦?」景行抬头正视了他。 「我刚才从后院过来遇见王妃娘娘了,一开始,舅舅没认出她来,本想问询几句,结果差点没让她的侍卫给打死。」 「唉,您可别招她身边的那些人!」景行知道徐辽说了瞎话,他太知道自己的小舅舅是什么人了。 宫既然出了手,那徐辽就一定做了什么僭越的事。 他这个小舅舅正值盛年,别的毛病没有,唯独贪恋女色。 徐辽定是见了燕之想要搭话,然后被宫当做登徒子教训了。 景行心里默念道:若不是用人之际,打死你都不多! 「五音知道吧?」景行压低了声音说道:「都是跟着我老丈人周游列国的高手,我手底下的那些人在五音拳下都过不了五招!」 「我没招他们啊……」徐辽叫屈道:「我就是看行辕里进了女人觉着新鲜,就问了一句……」 景行一摆手,已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新兵招募的如何?要加紧训练。」 「这十来天又招了两百来人,能凑两队。」徐辽回道:「就是简单的操练,还有就是照着王爷您说的,让他们在草甸子上跑……」 「嗯。」景行把手里的公文对着徐辽一挥递了个眼神过去:「我向上讨的饷银陛下可是批了,舅舅还得加紧操练他们,说不准仗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 徐辽摇着头笑道:「天天让他们跑就算操练了?我看东夷人真打过来,他们也就会个跑!」 「这是给……」景行向上指了指:「给他们看的,否则我要了那么多饷银,人家两个兵都瞅不见,又该说些闲言碎语了。」 「这些文官就是碎嘴子!」徐辽往地上啐了一口,闷声道:「王爷您在这儿呢,咱们要点银子还如此费劲,往年……」 徐辽嘆了口气,摇了摇头:「憋气啊。」 景行也嘆了口气:「没粮草,没兵将,这仗不好打。」 「现在全凭大昭的兵马在那头拖着东夷人呢。」一说到战事,徐辽正色起来,他沉声道:「无疾,还是得把你二舅的兵马给调过来,咱们手底下的这点人怕是不够用。」 「熬过秋收吧。」景行苦笑道:「兵士们吃不饱,是要生事的。」 ------题外话------
第四十三章 欣喜 景行与徐辽关起门来发了一通牢骚之后,看着时辰不早,便把吴楚风叫了进来。 「夫人可喜欢那几只羊羔。」 「喜欢倒是喜欢,可夫人说了,这东西味道重,不能养在府里。」吴楚风回道。 「那就挑五只大点的烤了吧。」景行对徐辽说道:「小舅舅,您也别走了,午膳咱们就吃烤羊肉。」 「不过可不能饮酒。吃了饭还得去兵营里看看呢。」 「不喝酒光吃肉?」徐辽吧嗒吧嗒嘴,有些遗憾地说道:「那可是糟践了……」 …… 行辕大院里盖得房子有新有旧,景行挑了间最好的自己住。 燕之没来乌兰的时候,他大多都是宿在这里。 在后院遇到徐辽之后,燕之没有再闲逛,只看了看那几只小羊之后便去了景行的屋子歇着。 行辕虽然是景行临时处理公务的地方,但这里毕竟时常有武将兵士出入,燕之觉着自己还是低调些的好。 房门被推开,景行从外头进来,见燕之正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看着一本书,他笑着走了过去:「今儿事多,没工夫陪着你,闷了吧?」 他一走近,燕之便一捂鼻子:「你这是什么味儿?烟燻火燎的。」 「爷就在烤架边儿上站了站,就染上味道了?」景行架起两只胳膊闻了闻说道:「还行啊,反正爷自己闻不见。」 他伸手把燕之拉了起来轻声道:「爷让小舅舅留下一起用膳了,你怕是要吃不饱了。」 燕之猜想景行说这些是怕自己嫌弃徐辽吃东西没样儿,继而甩了脸子让大伙儿都不好下台。 「一顿饭而已,王爷您把我看得太小气了。」燕之一撇嘴,忍不住回道。 「又冤枉爷!」景行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小声嘀咕道:「爷可是真心疼你。」 「那我给您陪个不是?」燕之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算了,爷大度,不和傻妞儿一般见识。」两个人对彼此的路子都是心知肚明,景行见燕之已经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便拉着她一起出了门:「爷让他们烤羊肉呢,特意给你烤的。比帝都里吃到的烤肉强百倍!」 「待会儿用了午膳爷得出去一趟,胭脂若是没吃饱可以慢慢吃。」 两口子说着话从后院往前走,道边放着一只木盆,里面是一盆子血水。 两个人还没走到盆子跟前,就有一些蝇虫『嗡』地飞了起来,景行忙举起衣袖遮在燕之面前,怒道:「怎么把这腌臜物放在此处了!」 「这是膳夫留起来要沤肥的。」吴楚风忙跑了过来端起木盆往后面走:「卑职这就拿走……」 吴楚风从燕之身旁走过,一股浓浓的腥膻气也随之飘进了她的鼻子,燕之的胃毫无预兆地翻涌了一下,她忙推开景行的手臂,捂着嘴捧着肚子蹲在了地上:「呕……」 干呕了几声,一股酸水从下往上喷了出来,燕之吐了一地! 「让大夫过来!」景行吩咐了一声弯腰在燕之的后背上轻抚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燕之摇摇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别和我说话,我噁心……」 羽隔开景行,牵起燕之的手腕搭在她的脉上,半晌之后,她扶着燕之起了身,瞪了景行一眼。 「呵呵!」景行挑眉一笑,得意洋洋。 「我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就噁心上了。」一阵难受劲儿过去,燕之很快的恢復了正常,她慢慢地做了个深唿吸,再没了方才那种要吐的感觉。 「没事儿了,不用把脉了。」冲着赶来的大夫摆摆手,燕之说道。 「怎么会没事儿了呢……」景行走过来,用帕子轻轻地擦去她唇边的污渍,轻柔的微微颤抖着说道:「夫人要辛苦几个月了……爷,真高兴!」 ------题外话------ 昨天的一章加了些内容,结果总是提交不了~ 我只能等今儿过了十二点再试了~ 景行同学终于要当爹了~
第四十四章 爱意 燕之还没有走到前院就又回了方才歇息的屋子。 坐在椅子上,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半晌不语。 「又不舒服了?」景行把门一关,外人一概的不许进来,他自己则围着燕之转来转去。 燕之摇摇头。 景行蹲在燕之身前扬脸儿瞧着她,目光温柔极了:「怎么不说话?」 「这就……有了?」燕之轻声道。 「有了。」景行鼻子忽然一酸,他别过头去顿了下才说道:「我是爹,你是娘,我们有孩子了。」 燕之抿嘴儿一笑:「德行!」 活了两世,她的脑子里想得最多的始终是如何活下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做母亲。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一个活一天赚一天,父母同时也要为高额的医药费发愁一天的人,哪有资格奢望当母亲? 「待会儿我问问羽姑姑去,这孩子得什么什么时候出生啊。」燕之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刚回神儿,她抚着肚子说道:「我得给孩子预备下小衣服,被褥呢。」 「明年的五月中旬,爷问过大夫了。」景行凑过去在燕之的手背上亲了一口:「现在还早,我们回了帝都再预备也不迟。」 「陛下肯让你回去了?」燕之眼睛一亮。 「哼!总不能让爷的儿子生在这种地方。」景行一勾唇角,现出个不以为然的淡笑。 随即他又抬头看着燕之说道:「不如……」 「我和你一起回去!」 「爷还没说完呢,你就猜到了。」景行摇着头笑道:「还是你明白爷啊……」 「我知道你宝贝这个孩子。」燕之伸手拉起景行:「你别担心,若是打起来了,我身边有宫叔和羽姑姑总不会有性命之忧。」 「乌兰和帝都比不了,你怀着孩子还要和爷在这里受罪,委屈你了。」 「现在知道说这个话了?」燕之瞪着他小声儿道:「早你干什么去了?天天夜里折腾,你不是就等着这一天呢么。」 「呵呵,要不说胭脂了解爷呢。」景行面露得色,弯腰在燕之耳边道:「这爷还觉得慢呢……」 「要是你身子壮实些,爷就让你一年给爷生一个,肚子里天天揣着爷的种!」 「滚一边去!」燕之抬手就是一拳,景行按住了她的手,一脸的坏笑。 「话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怀上了?方才羽姑姑可是什么都没说。」她细细的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皱眉道:「羽姑姑确实没说什么啊……咱们不是弄错了吧?」 「你这个月的月事可来了?」景行要笑不笑地看着她问道。 燕之想了下日子,摇了头。 「爷一直记着你的小日子呢,那几天你身上没动静,爷心里就有谱了。只是日子还短,你这个傻妞儿不知道而已。」 景行拉着椅子过来紧挨着燕之坐了,美滋滋地说道:「爷还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这你都能知道?」 「就是爷生辰的那晚……」 「得,你说是就是吧……」燕之觉着他是高兴过了头,有点忘乎所以了。 不过,看着他这么高兴,燕之也跟着莫名的高兴起来:「你不是还要出去么,快去吃饭吧。我不太想吃烤羊肉,就不过去了吧?」 「都不吃了。」景行拉着燕之的手,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的肚子:「今儿这日子怎么能杀生呢?爷让厨房预备清淡的饭食去了,我小舅舅已经走了,他离不开肉。」 「不是烤了好几只羊?」想起见到的那一盆子血水,燕之又一阵噁心。 景行用手背在茶壶上试了试,倒了半杯茶给她:「那几只羊连皮一起都埋了,在儿子落生前,爷都不会吃活物了。」 「爷让人去请大庙里的喇嘛了,给那几只羊念念往生咒,为儿子积点福分。」 「真能折腾!」燕之抿了口茶水说道:「你不是不信这些么?」 「为了咱儿子,爷姑且信了。」景行接过她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 「你这一口一个儿子叫得倒是顺嘴,要是个丫头呢?」燕之知道景行一直盼着当爹,倒不是有多喜欢孩子,而是急着为景家留后。 既然是留后,自然只能是生儿子。 可……燕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瞬间觉得『鸭梨山大』! 「丫头也好。」景行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丫头跟娘亲,以后有个贴心的闺女陪着你也好。」 「景行……」燕之眼睛立时红了:「我不爱听你说这样的话。」 「爷以后要是再说这样的话,你就打爷。」景行把燕之拉起来坐在自己腿上,两人一起摇晃着说道:「爷觉着,你这一胎就是个儿子。」 「真的?」燕之回头看着他。 「爷的话你信不信?」 「信。」燕之点头。 「那就是儿子。」景行一本正经地点头:「爷昨晚上进去看过了。」 「滚你的吧!」燕之知道自己又上了当,仍是忍不住笑了:「没正行的……」 「唉……」景行长长地嘆了口气,幽幽地说道:「这以后可要委屈爷的小兄弟了,也跟着爷当和尚喽!」 燕之不搭理他,只抿着嘴儿笑。 景行歪着头看她,两人的视线对上都是一凝。 「胭脂……」景行几不可闻地叫了她。 「嗳。」燕之应了。 景行很想告诉她:你就是我的命啊…… …… 燕之有了身孕的事情一经确认,景行当天就写了好几封信分别给他的七个姐姐送去了消息。 隔天,燕之坐在书房的窗户根底下晒太阳,景行不许她在外头直接晒,说是容易晒成后院那个黑丫头一样的肤色,夜里两人睡在一个被窝里,燕之要是闭了眼再闭了嘴,他不好看见她…… 「你是不是太着急了?」歪在矮榻上,燕之懒洋洋地说道:「咱们有了孩子,也是咱们自己高兴的事儿,你怎么到处说呢?」 「头一次当爹,爷高兴嘛!」景行头也不抬的写着东西,随口答道。 「高兴也没必要弄这么大动静吧?」燕之打了个哈欠,轻声道:「这可不像你的性子。」 景行顿了下,心道:我就是要把消息散的尽人皆知,唯有如此,你才能后顾无忧啊。 信纸上的字迹一片模煳,景行用力的眨了几次眼睛,他抬头朝着窗户的方向望去,朦胧的光影里,那个女子的身影亦是缥缈的,他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他得把她有孕的消息告诉那些应该知道的人,这样,万一他熬不到这个孩子的落生,也不会有人去质疑孩子的来歷。 ------题外话------ 两天,我始终不能修改前面的文字~ 提交了好几次了~ 每次都说我过了时间~ 问题是,到底什么时间才能修改呢? 俺有点晕~
第四十五章 试探 燕之有了身孕之后,景行的态度便成了两个极端。 一方面四处送出他贤王爷有后了消息,一方面他不许燕之在随意离开宅子。 才知道肚子里有了个小生命的时候,燕之还有些将信将疑,因为她除了那次在行辕里吐过一次之后就没了别的反应。 乌兰的七月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虽然比帝都的夏季要凉爽不少,可头上太阳的威力却超出了燕之的想像。 身边的人眼见的都变黑了,唯有景行的肤色却日渐苍白。 等燕之看出景行脸色难看的时候,她又顾不上他了,肚子里那个小东西似乎是觉醒了一般,执拗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怀孕反应突如其来的爆发,燕之吃什么吐什么,甚至于喝口水都能吐得从鼻孔中喷出去!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每天除了睡着的时候,燕之大部分时间都在苦捱。 只十来天的功夫,她便瘦的脱了像,两条腿软的走不了道儿,一丝两气儿的躺在床上,连话都不爱说了。 「再过些日子我七姐夫就来了,到时候让他给你开个方子。」公务不忙的时候,景行会寸步不离地陪着燕之。 家里又请了个厨娘回来,景行吩咐新来的厨娘和其连一人六个时辰在厨房里待命。并且厨房里要时刻预备着些好消化的饭食,不管燕之有没有胃口,每隔一两个时辰景行都会亲自餵她吃一点东西。 「没事儿的。」燕之缓缓地喘了口气双眼紧闭,仿佛连张口说话都要耗费极大的体力似的:「羽姑姑说了,害口厉害的孩子聪明……」 「那这个孩子可是不得了!」景行手里端着一盅燕窝,他盛了一勺吹了吹送到燕之的唇边:「张嘴……没多少,两口就吃完了。」 燕之不敢摇头晃脑,怕吐。她勉为其难睁了眼,仿佛眼皮又千斤重:「我……」 她『蹭』地坐了起来,伸手抚上景行的面颊:「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病了?瘦了……」 「能不瘦么……你有了身子,闹腾成这样,爷是急的!」景行一侧脸避开了燕之的手,他把勺子送到了燕之的嘴边:「坐起来好,还怕你躺着咽不下去呢,吃了吧……」 燕之吞了那一勺燕窝,没嚼,直接咽了。 「剩下的你吃了吧,我再多吃一点儿就得吐。」燕之轻声道。 「那就别吃了,你现在肚子里存不住东西。」景行并不逼迫燕之进食,他两口吃了剩下的燕窝,起身慢步走到桌边,轻手轻脚地把瓷盅放在了桌上。 「等我这个难受劲儿过去,还是得我做饭。前段才把你养的身上见了肉,这些日子又瘦了。」燕之心疼地说道。 景行走过来摸着床边儿坐下,他看着燕之笑道:「商量点儿事啊。」 「你又想让我回帝都是不是?」燕之侧身躺下,背对着景行说道:「听说,东夷人打过来了?」 燕之虽然不怎么出门,但外头的事情她也是知道一些的。 当着景行,对于战事她不问也不提,实则是揪着心的。 刀枪不长眼,景行作为督军虽然不用抄傢伙上战场去拼杀,但作为边关将士的统帅,他也是不能离开这里的。 她可以往远了撤退,他却不行。 「你现在月份还浅,禁不得长途跋涉,不能回帝都。」景行在她身后躺下拥住了她:「爷的意思是,你先去小舅舅的那处宅子养着,乌兰离着那里不算远,爷得了空就过去看你。」 燕之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是不是,我们打不过东夷人?」 这是燕之第一次与景行提起战事。 她听见他长长地出了口气。 「算啦,当我没问。」燕之的心里空落落的,更加的担心起他的安危来。 「信不信爷?」景行凑到燕之的耳边轻声道。 「信。」尽管是在这样的心境下,燕之仍是毫不迟疑的应了。 「那爷就告诉你一个人,用不了多少时候了,爷要和东夷人打一场大的……」景行的声音沉了下来,透着狠厉:「这一场打好了,边境上最少太平十年!」 「那我先不走成么?」燕之慢慢的回了身子,两个人脸对着脸躺了:「我不想离你太远。若是真到了我拖累你的时候,不用你说,我马上走人。」 「唉。」景行嘆了口气:「这次就依你。下次,爷说让你走的时候,你可一定得听话。」 「知道了,孩儿他爹!」燕之扎到了他的怀中,闻着他身上的药香,心里是难得的安宁。 如此又过了些日子,眼瞅着临近中秋,燕之的身子一天天地安稳下来,害口的症状越来越轻。 毕竟年轻,孕吐一止住,燕之的胃口也好了起来,她变得能吃能睡,身子快速地恢復着。 景行却忙碌异常,经常三两日不着家,有时候抽空子回来看燕之一眼便又匆匆离去。 燕之见他虽然消瘦精神却好,才稍稍地放心了些。 八月十三,景行让人回来送信,说是晚上回来。 燕之亲自下厨炒了几个他爱吃的菜,可直到菜都冷了,景行也没回来。 入夜时分,景行终于赶了回来,燕之正盘腿坐在床上一针一线地缝制小孩子的衣衫,见他进来,她忙问道:「怎么这么晚,可吃了晚饭了?」 「在行辕用了晚膳了。」景行走到床边,低头在燕之的额上亲了一口,笑着问道:「爷几天没回来,儿子可乖了?」 燕之闻到他身上是才沐浴后的味道,甚至他的头髮都是潮湿的。 「很乖,我这几日觉着挺好。」燕之把手里的针线活儿对着他扬了扬:「你看我做的怎么样?」 「爷不懂这个。」景行坐在了燕之的身边,拿起旁边裁剪好的布片说道:「这些布倒是鲜亮,花花绿绿的,小娃娃穿着定然好看。」 燕之的心勐地一沉! 她抿了下嘴唇,顿了顿才说道:「你说,我选择的这些布料是不是太花哨了?像小丫头穿的。」 「不花。」景行把手里的布料又放回原来的位置微笑着说道:「胭脂喜欢就好。」 燕之丢了手里的东西一把抱住了他:「多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四十六章 双簧 「多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景行顿了下,随即笑着说道:「除了军国大事,爷可什么都交代了,不是连家底儿都给了你……」 燕之不说话,泪水已经将景行肩头的衣服染湿,她两手握着拳头,一拳一拳地锤在他的背上。 「这么捨不得爷?」景行抱住了她,一只手在燕之的背上轻抚着:「别怕,爷一时半会儿的没事儿。」 燕之抽泣了一声,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跟爷说说,那些布都是什么花色的?」景行轻声道:「爷估计就是那句话说错了。」 燕之伏在景行的肩上闭着眼默默地落泪,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道:「我针线活不好,怕做的衣服孩子穿不得,就买了便宜的棉布。这些衣服都是一匹布上裁剪下来的,都是湖蓝色的,哪有什么花花绿绿。」 「原来是这样啊。」景行嘆了口气:「果然是言多语失。」 燕之忽然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她穿鞋下地,端着铜盆出了屋。 一会儿,她端着一盆水进了屋,把铜盆放在架子上,燕之关好了房门落了闩。 「爷不饿,真吃了。」景行听见燕之进了屋脚步声有些沉,料定她是去厨房拿了饭食,于是陪着笑说道:「嗳,爷现在眼睛不好使,你让爷省点心吧,黑经半夜的,也没个人跟着你,还端了东西……」 燕之弯腰投布巾,两颗泪珠『吧嗒,吧嗒』地落在水里,她吸了口气,拧干了布巾先擦了把脸,又投了布巾拿着走向景行。 「怕回来吵到你,爷在行辕就沐浴过了,你闻闻,里外衣裳都换了。」景行扯着袖子伸着胳膊让燕之闻,上身却躲着她。 燕之单腿跪在床上一手搭着布巾一手搂着他的后脖颈子使劲把景行搂了过来,景行不敢和她较劲,忙伸手摸索着抓住了她的手:「爷自己来。」 「让我看看你。」燕之轻声说道。 「你就不能让爷美一美?」景行把脸埋在燕之的胸口不肯起来,他说的话却带着哀求的意味。 燕之咬了咬牙,仍捧起他的脸用热布巾轻轻地擦拭着…… 一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渐渐地显露出来,毫无生气。 景行抬头看着她,眼神朦胧连带笑意:「一点面子不给爷留,非得看见爷的丑模样?」 燕之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着,拇指刮过他凹陷的眼眶,景行闭了眼,随即感到她俯身下来吻住了他:「我的男人是天下第一等的漂亮,谁也比不了。」 燕之柔声说道。 「有眼光!」景行『哈哈』笑道:「爷的这层画皮都被你看出来了,以后可不好蒙你了。」 「你知道就好!」燕之咬住了他的嘴呜咽道:「疼不疼?」 「嗯……嗯……」景行不能说话只得点了头。 「还敢不敢骗我了?」燕之稍稍用了力气,身子轻颤着。 景行摇着头抱住了她,燕之就势坐在他的腿上。 过去燕之总是怕自己重会压到他,今儿她把自己的身子瓷瓷实实的放在了他的腿上,她还翘起了脚,就这么毫不保留地压着他。 他眼睛看不清了,那她就让他感觉到实实在在的自己,让他明白,她离不开他。 景行两手环在她的腰上,脸上带着笑意。 什么都不用说了,他都懂。 他的傻女人,一点没有嫌弃他变了容貌,她流的那些泪都是真心实意的。 「沉不沉?」燕之抬头看着他:「这是我和儿子两个人的分量。」 「不沉,爷还觉得你轻了。」景行低头,燕之马上凑过去吻住了他。 唇齿相依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情…… 「眼睛这样有多久了?」少顷,燕之才开口问道。 擦去他脸上涂得那些脂粉,燕之清楚的看到他凹进去的眼眶四周都是显现出明显的青色,久病成医,她上一世就经歷过这些,那是肾脏肝脏衰竭的体现。 羽姑姑说过,他的身子勉强还能支撑两年,燕之在心里默算着余下的时间。 「几个月吧,时好时坏。」景行的口气很轻松,似乎并未坏了心情:「胭脂在小舅舅的宅子见到爷的时候,爷就是在那里养病。」 「爷是督军,是万不能让外人知道爷的身子病成了这样,更不能让人知道爷成了睁眼瞎。」景行低头在燕之的耳边低声嘱咐道:「跟谁都不能说。」 「我知道了。」燕之微微点头:「你放心。」 两军交战之际,这样的消息确实不能泄露出去。燕之虽然不懂排兵布阵,但她知道军心不稳意味着什么! 「以后,你去哪儿我都要跟着。」燕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岔开五指与他十指交缠着握在一起。 她见景行没有回答便接着说道:「你不在家,我睡不安稳。我跟着你去行辕,你忙你的,我在屋里歇着就行。」 「好。」景行终是点了头。 「睡觉。」燕之起身爬上床,景行脱了鞋侧身坐在床边帮着她摆好枕头又伸长了胳膊拽过了自己被子。 燕之脱了衣裙搭在床帮上,一回身看见床上摆着的两条被子,她把自己的被子往床里面一推,钻了景行的被窝。 景行抱着她『嗤嗤』笑道:「小不要脸的,会钻汉子被窝了?」 「哼!」燕之轻哼一声,又爬了起来,景行赶紧拉着她说道:「爷那是说笑的话,你还当真了?若说不要脸,也是爷钻你的被窝多。」 燕之不理他,依旧要起身,景行攥着她的手不松开,末了燕之说道:「灯,我去灭灯。」 「……」景行一愣,松了手。 他的眼前灰濛濛一片,他连灯光都看不清了…… 燕之灭了灯烛很快又上了床,景行撩起被子把她包了进去。 「怎么不长呢。」景行把手放在燕之的小腹上摸了摸:「我看三姐有孕的时候,肚子有那么大……」 在被子里他比划了个大小,燕之笑道:「咱儿子还小呢。再说,我与三郡主的身材不同,就是足月了也未准有她肚子大。」 「等你肚子长起来的时候,爷一定带着你和儿子回家去。儿子得生在王府里。」景行轻声道。 燕之又在心里算起了日子,照景行说的时间,他们大概年底就能启程回帝都了。 可皇帝陛下会下旨让贤王回去么? 东夷人这边也是打打停停的,什么时候两国才能休战止戈呢? 燕之往景行身边靠了靠,暗嘆:这个男人活得可真不容易…… …… 一夜之间,贤王妃添了毛病,寸步不肯离开贤王爷。 据说是夜里睡觉睡魇了,幸亏有贤王爷在身边才醒过来。 请高人到府里看了看,也说王妃娘娘有孕在身身子弱易招邪祟,非得有阳气重的男人在身边镇着才能安稳。 于是贤王爷黑着一张脸拉着贤王妃的手去了行辕。 「我保证不出声儿!」燕之让人把一张矮榻放进了行辕的正堂里,又用两道屏风拦起。 正堂里坐着的大小官吏紧闭了嘴,看着戴着帷帽的王妃娘娘被个婆子架着一走三晃,说话尖声细气地来来回回的折腾。 「这是行辕!」景行在一众部下面前实在忍无可忍,对着王妃拍了桌子。 然而王妃虽然身子弱不禁风,派头却奇大:「行辕又如何?陛下的御书房我也进去喝过茶!」 众人齐齐的吸了口冷气,低着头等着座上的贤王爷奋起反击,他们也好看个笑话,如此晚上回家喝小酒的时候也有了谈资。 「哼!」贤王爷冷哼一声又拍了桌子:「说到做到,夫人你一点声都不许出!」 一屋子的人都是狠角色,听了贤王爷的话居然没一个人笑,都只在心里默默的腹诽道:怂货!家里的女人嚣张成这样都不打,要留着过年啊? 贤王妃来头颇大,连远在帝都的皇帝陛下都得给几分面子,贤王爷对于这只雌老虎敢怒不敢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于是燕之便堂而皇之的进了行辕的正堂。 她这雌老虎当得很有分寸,景行在屋里与众人议事的时候她并不露面,只等众人散去之后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累了吧?」站在景行身后,燕之在他的太阳穴上轻揉慢压,景行蹙起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他握住了她的手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燕之则把他说话的时候,底下官员们细微的表情以及一些小动作事无巨细地讲给景行听。 景行听得十分仔细,直到燕之停下来之后他才让吴楚风把大夫叫了过来。 燕之把来往的公文一册册地念给景行听,景行大多只听几句便把那些公文分了按照事情的轻重分了开来,那些急着要回復的公文便摆在了大夫跟前,景行口述,大夫用景行笔迹写下来。 批覆完毕的公文,燕之会接过来再一字不落的读一遍给景行听,直到他点了头才用蜡油封起。 临近晌午,紧急公文业已批覆完毕,景行朝着大夫坐着的方向客客气气地说道:「先生下去歇息吧。」 大夫放下笔,走到景行身前迳自替他把了脉,又扒着景行的眼皮看了看才说道:「王爷,那药还是停了吧。」 景行勐地抬头,沉声道:「下去!」 大夫低着头也不行礼,拖拖拉拉地出了屋。 燕之这才发现那大夫的一双鞋子竟是趿拉着没有穿上。
第四十七章 承诺 大夫『踢里踏拉』地出了屋,非但没有行礼而退甚至连房门都没关,态度嚣张至极。 燕之看着吴楚风从外头进来关上了两扇门,她扭头看着沉默不语的景行:「你……是想杀了那个大夫。」 景行身边的人都极有规矩,大夫又是跟在他身边的老人,他忽然变得如此散漫自然不是恃宠而骄,而是无所顾忌,活一天是一天了。 「爷没那么爱杀人。」景行低着头声音透着疲倦:「是那个蠢货自以为活不成了。」 对贤王爷那具身体的状况一清二楚,用贤王爷的笔迹批覆了那么多绝密的公文,也难怪大夫会认为自己活不长了。 「他要死,爷成全他。」景行慢悠悠地说道:「等爷走的时候带着他,到了下头,他接着给爷瞧病。」 「人家该你的?!」燕之伸手握了他的手,轻轻的摩挲着:「这辈子跟着你这么个王爷,挣点糟心的银子容易么?你还想拉着他下辈子伺候你?黑心东西!」 景行面色渐渐柔和下来,勾唇笑道:「那你下辈子跟不跟着爷?」 「这辈子我还没过呢。」燕之扶着他站了起来,走到屏风后坐到了矮榻上:「我去厨房看看,你躺下歇歇,能睡就睡,饭好了我叫你。」 燕之扶着他躺下,展开薄被给他盖上。 景行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裳:「别去问了,爷告诉你。」 「爷近来总觉倦怠,手足无力。便服了『仙石散』。」 「难怪你总是在行辕沐浴……」燕之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服了多久了?可曾有瘾了?」 景行摇摇头:「没上瘾。」 燕之慢慢的蹲下身子坐在矮榻上,景行忙往里挪了挪:「胭脂?」 没有听见燕之说话,他莫名的心慌起来。 所谓的『仙石散』其实并不是大夫开出来的正经方子,它是那些不走正道的术士方士们弄出来的东西。 据说服用后人会体力大增,夜御五女都不在话下。 只是此物长时服用便会上瘾,且只要服用了就会从身体里散发出异香,非得沐浴后才能散去。 鑑于此物的实际功效,燕之认为它就是一种『毒品』! 「五毒俱全……王爷您还真长进了!」燕之嘆了口气两手用力地在脸上揉了几把:「让我说你什么好!」 「爷不是没法子了么……」 「那也不能吃那种东西啊!」燕之头看着他:「你这身子可还禁得这般折腾?」 他们能在一起的岁月所剩无多,景行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挥霍生命,燕之都要心疼死了…… 「你别急……」景行两只手死死的抓着燕之的衣服,他坐了起来连声说道:「爷保证不吃那东西了!」 「我希望……回帝都的时候你能陪着我。」燕之咬着唇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还希望,儿子出生的时候,你要在我身边……」 「都说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了一遭,你若不陪着我,我会怕……」 「爷知道了。」景行摸到了燕之的手,两个人的手指都有些凉:「爷会陪着你到那一天,别怕。」 「说话算话?」燕之捧住了他的手放在心口上捂着。 「说话算话。」景行微笑道:「明儿十五,爷会陪着你去赏月。」
第四十八章 中秋 夜晚,一辆马车自城门口停了下来,前唿后拥的都是侍卫。 景行踩着脚凳慢慢地从车上下来,回手扶出了燕之。 侍卫们将二人围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大圈,将监门官和兵士们远远地隔了开去。 贤王爷一手扶着王妃走向城楼一面向守城的兵将们微笑点头示意,态度和蔼:「吃了月饼没有?」 「回王爷,我们吃了!」兵士们受宠若惊齐声回道。 「好好好!」景行连着说了几个好字,接着说道:「今儿中秋,各营都添了肉,可曾吃了?」 「回王爷,吃了!」兵士们回的声音愈加的大了。 燕之听得『扑哧』一笑,觉得他说的话像个管家婆子。 在景行宽大的袍袖里,她的手握着他的。 侍卫们留在城门楼下,守住了楼梯口,只有宫和羽依旧随在他们的身后。 「笑什么?」景行轻声道:「他们当兵就是为了挣银子吃饭,爷今年在这儿。他们就能吃上月饼吃上肉,这是爷的本事。」 「嗯,你本事最大。」燕之笑微微地,连说话都像是哄孩子。 两个人走得很慢,步调却出奇的一致,谁也不会想到那个正在拾阶而上的贤王爷眼睛几近失明。 怕城下有人偷射冷箭,城墙上灭了火把。 一阵疾风唿啸着吹来,燕之忙停下脚步两只手都扶在了景行的手臂上。 乌兰的八月,草甸子上的牧草虽然还绿着但天气已经冷了下来,夏天似乎刚开始就已经过去。 景行抬手顺着燕之的手臂摸到她的胸前拢紧了她身上的斗篷:「爷说让你早些出来的,非要在家里做什么空心面,阿文的那个小子好大的面子,过个生辰还得爷的夫人亲自下厨!」 为了这点事儿,景行在路上叨叨了几遍,如今燕之只是听着,心里知道他是在吃阿文那个半大小子的醋。 「今晚月色可好?」景行忽然低声问道。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燕之亦轻声道:「虽然清冷,月色却极好。」 「扶爷到城墙边上去。」 「嗯。」燕之的手臂挽在了景行的臂弯里,两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才站定。 「如此皎月也只有在乌兰才能赏到。」景行抬了头望向空中的圆月,燕之却抬了头看向他。 他的眼睛大而明澈,里面有万千星辰在闪烁,美丽极了…… 一地的银色月光里,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神态安宁。 「以后,胭脂还会来这个地方么?」景行轻声道。 「会。」燕之望向远方,中秋的月夜里城外的草原一眼望不到边,很远的地方有潮尔琴的声音传来,低回婉转,只是被风儿吹得断断续续…… 她是一定会来的。 有一天,当她也白髮苍苍的时候,想到这里,想到天上的皎皎明月,她依然会笑。 这里有她和他最美好的记忆…… 「真好啊,岁月静好,能这样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也挺好。」燕之由衷地说道。 景行嗤笑一声:「哪有什么岁月静好。」 燕之一愣,随即想起了一句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这是百里之外我大惠的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太平。」景行伸手,指尖触碰到粗粝的砖墙,他轻轻的抚摸着:「大惠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血铺就的,爷不能让它在爷的手里丢掉一分一毫!」 「原来战场离这里还有百里……」难怪她总听见有人说了两国开战,却见不到战火。 那一刻,燕之觉着自己身体里的血也燃烧起来,她侧头看着身边那个瘦弱的男子,只觉这才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我们的头一个孩子就叫『乌兰』吧。」景行朝着燕之柔声道:「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叫『乌兰』。」
第四十九章 命令 景行与燕之在乌兰的城楼上站了快一个时辰,吹了半天的夜风,演了一场给别人看的戏。 俩人回了家,没等景行把脸上的脂粉擦掉,就有人来敲了门! 深经半夜,能摸到此处敲门的必是景行的亲信,并且必定有急事。 「说。」书房里,景行没有接亲信双手递过来的密报,而是直接问道。 「方才,东夷人偷袭了我大惠的兵营,亡了一名百夫长和若干兵士。」来人言简意赅地禀告道。 「斥候可回来了?」景行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顿了下,他开口问道。 「回来了,在行辕。」 「走,去行辕。」景行边往外走边吩咐道。 「是。」吴楚风应了,跑着去了后院。 书房门口,燕之拦住了他,将斗篷给他披上,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胭脂……」景行才开口,燕之便说道:「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唉……」景行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 燕之扶着他往后院走,余光瞥见阿文站在院子里,她招手道:「阿文!」 「嗳。」阿文马上跑了过来,接了一名侍卫手里的灯笼走到了燕之的身前为她照着路。 燕之笑了笑。 这孩子太聪明,有些话不用说他就能明白。 马车从后门离开了家。 马车上,燕之从景行的手里接过那封没有拆开的密报,打开读了一遍。 景行蹙眉听完,轻声道:「这个要收好,等下在上面写个日子,放在书架上的盒子里,以后要收入卷宗的。」 「嗯。」燕之点点头,把密报纳入袖中。 …… 行辕里灯火通明。 景行到的时候,有几名官员已经在候着他。 燕之打发阿文去了厨房泡茶,同时吩咐伙夫预备出一些宵夜来。 这场仗虽然预先就预料到了,但对方出其不意地偷袭了大惠的骑兵营,一仗下来,兵士伤亡虽然有限。却伤了不少军马。 东夷人来去如风,依仗的就是善骑射。 他们极少与大惠的兵将真刀真枪地拼一场,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像夏天的阵雨一般,突如其来的出现,得手之后又快速的撤退回东夷的营地。 大惠的兵将以『卫』计数,一卫是一万人。 乌兰城虽然号称有三卫将士把守,实则不过两万人出点头。 而骑兵更少,总共千余人。 这些都是景行手里的精锐,方才密报上写着战马被烧死了百匹,他的骑兵已经十去了一! 贤王爷虽然仍旧面不改色地与众人说着话,但大伙儿都知道:王爷肉疼了! 「行了,就这样吧。」景行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行辕里嗡嗡地争论声顿时安静下来,屋里的人都看向主位上坐着的他。 「林将军。」景行的视线直直地盯在门口,看着是极力在压制着胸中怒火的模样。 「末将在!」姓林的将军起身站在了屋子的中央抱拳行礼道。 「从城里选三百精兵,现在就出发。」景行毫不迟疑地命令道:「把乌兰河上水坝毁掉!」 几乎所有人都吸了口凉气。 「去吧,要快!」景行对着林将军一抬手,是不容置疑地气势:「若还来得及,就把河上的桥也拆了!」 燕之坐在屏风后面打了个寒颤。 这个时候乌兰河水还未上冻,大坝一毁,河水便会朝着低处流去,那才聚在低处草场准备过冬的东夷人以及那些牲畜都会被大水吞噬!
第五十章 命 身体被轻轻的触碰了下,燕之又打了个冷颤。 抬头看见景行已经站在了身前,她忙起身扶着他坐下:「外头没人了怎么不叫我一声儿……」 「爷以为你睡着了。」景行说话的时候仍是脸对着她。 燕之凝视着那张被脂粉遮盖着的面容,心里有好些话要说,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军国大事她是不该多嘴的,可一想到那即将被乌兰河水吞噬的生命,燕之便觉得要想正眼看着景行都难! 「外面的事儿跟你没有关系,爷还是你的夫君。」景行伸手过来摸到了燕之的手握住。 这人眼睛虽然不好使了,心却格外的清明,竟能猜到她的心里去…… 燕之吃惊的一扬眉。 景行的手掌薄薄的没有什么温度,手背上也涂了易容的脂粉,饶是如此,仍能看出皮肤覆盖下手指关节的形状。 那是一只皮包着骨的手。 燕之反手握住了他,轻声道:「我只是觉得……」 话说了一半,她摇了摇头,觉着自己还是不应该在这个问题上多话。 「只是觉得要被河水淹死的东夷人可怜?」景行的声音是温和的,像是对小孩子说话般。 燕之点点头。 「这就是打仗!」景行的声音稍稍高了些:「在战场上,两军对垒,皆是无所不用其极,唯有致对方于死地才算胜利!」 「我知道。」燕之低着头注视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若是我们败了,大惠的百姓也会遭殃。」 「是。」景行接着说道:「在战争里,百姓是最苦的。爷当一天督军,就要保护我大惠的百姓免遭流离荼毒之苦。这是爷肩上必须担着的责任。」 「至于东夷百姓……」景行顿了顿说道:「只能怪他们投胎投错了地方。」 「嗯,都是命。」燕之的心里是悲哀的,明知道好多人要死了,她却没有一点办法。 甚至于从某些方面来讲,这些人就是要死的,他们不死,战阵在短时间能就还要拉锯,那样也许死的人会更多! 「爷从不信命。」景行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这些话都是他内心最最真实的想法,除了燕之,他不想让任何人听见。 「什么天道,什么命运,都是自欺欺人的说辞罢了。」 「所谓命运不过是人选择的结果。」 「再过两个时辰,就会有大批的东夷人被水淹没,这是他们的命么?非也,这是爷为他们选择的结果。」 「并且,爷可以告诉你,当爷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心中并无怜悯之意。」 「对东夷人的恻隐之心,就是对我大惠百姓的残忍!」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燕之喃喃说道。 「就是这个意思。」景行微微点头:「当年先帝爷在位的时候,大惠与东夷人也曾有过一场大战,战事到最后,我大惠已然被伤了根本,国祚动摇,是你父亲奏响琴音,让暴风雪连降数日,这才止住了东夷人进攻的态势,给了大惠喘息之机。」 「看你把我父亲都说成神仙了。」燕之不以为然地说道:「那是赶上暴风雪的天气了……」 「那一场突来的风雪,让还没有准备好过冬的东夷人损失了无数的牲口和百姓……这是你父亲衡量了利弊之后选择的结果。」 「战争是东夷人挑起来了,你父亲选择站在了大惠一边。」 「你是乐圣的女儿,岳父大人一定告诉过你,如何与天地交心而谈。」 燕之蓦地睁大了眼睛,只觉他说的太过不可思议! 在成纯熙的记忆中,确实有这样的画面,而成子确实跟女儿讲过类似的话题。 「那不是天道,是人道。老天不过是照着你父亲的决定去做了……」 「所以,我父亲厉害到能去指使老天了?」燕之皱眉道。 「怎么能说是指使呢?天、地、人是一样的,岳父大人不过是求朋友帮着办了些事儿而已。」景行扒拉开的燕之的手,用手指在她的掌心画着圈儿:「人的命,从来都是在自己手里的。老天不会替你做任何决定。」 ------题外话------ 这一章大概不太好理解~ 其实就是易经中的一些理念:天人合一,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才是最稳妥的~
第五十一章 大战(一) 对于景行的言论,燕之一时无言以对。 同时她也发现自己对于军国大事的理解与景行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作为大惠抵御东夷人的边关统帅,景行的思路一直明确:他只对大惠和大惠的黎民百姓负责。 燕之听了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话语只觉头疼,但也认为他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傻妞儿,这种事儿你就别操心了。」身边的女人半天没有动静,景行心里有些忐忑,回想自己的方才的话语,他怀疑是自己把燕之吓到了:「你就想着爷,再想着肚子里这个小的就好了。」 「嗯。」燕之应了。 这样的事儿,她确实不该插嘴。 「姑姑,宵夜做好了。」阿文很有规矩,在门外高声说道。 「端进来吧。」景行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能被外人知晓的,因此他要尽量少的出现在大伙儿面前,以防行动间露出破绽。 阿文进屋把夜宵放在桌上便又退了出去,看见站在门口的吴楚风,他开口说道:「吴大人,您也去吃些东西吧,我可以看会儿门。」 吴楚风作为景行的侍卫长肩上担着很多事情,而王爷现在又是这个模样,他简直寸步不敢离开。 吴楚风确实有些疲倦,这种疲倦不是来自于身体,而是来自于精神。 长时间的精神紧张,他难有松懈的时候。 听了阿文话,吴楚风愣了下,马上笑着一摸阿文的脑袋:「小子,今儿怎么对哥哥这么好?哥哥可是受宠若惊吶。」 阿文勐地甩开他的手,身子快速的后退,匆忙中竟用上了羽姑姑教的身手:「别动手动脚的!」 「小东西,事儿还不少。」吴楚风笑笑,并不和孩子一般见识:「哥哥不能离开这儿,待会儿有兄弟来替我。你快吃去吧,说不准下顿饭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呢。」 阿文小脸儿上的怒色淡去,有些迷茫地看着吴楚风。 他不懂为何在行辕里吃顿饭都成了没谱的事儿。 吴楚风没说什么,看着是挺放松的状态站在原地没动。 阿文毕竟没有经歷过打仗,他是不能理解战争的残酷的,吴楚风不想吓唬他。 宫无声无息地从房上跳了下来,轻咳了一声。 「宫前辈!」吴楚风忙对着他行了礼。 「嗯。」宫的双脚分开『不丁不八』地站着,高瘦的身材看谁都是居高临下的,让人很有压迫感。 燕之扶着景行在桌前坐好,她抬头往门口看了看:「让吴侍卫去吃些东西吧,宫叔叔在头呢。」 「楚风。」景行开口道:「去吃饭。」 「是。」吴楚风得了命令之后先对着宫行礼道谢:「多谢宫前辈!」,到过谢之后他匆匆去了后院。 王爷已经派人去扒了水坝,用不了几个时辰,草场就会被水淹了,东夷很有可能会大举反攻,这一仗打起来他还真不知道下顿饭什么时候吃,所以现在他必须要赶紧补充体力。 燕之与景行都没有胃口,两个人都只喝了半碗粥便让阿文把碗碟收了下去。 后半夜的时候,有兵士传回了消息,乌兰河的大坝已经扒开,林将军带着人正在拆桥。 景行点点头,对于这样的消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来。 「王爷,千户大人到了。」吴楚风通禀道。 「请。」景行开口的时候面朝了燕之的方向,燕之起身去了屏风后。 「王爷。」她听见了徐辽的声音,以及甲冑穿在身上行走时发出的摩擦声。 「末将已将人马集结好。」燕之细听徐辽的音调,她听出他的声音沉稳,甚至有着些许的亢奋。 他是直面东夷人的将军,作为大惠的军人,在即将与敌人展开厮杀的时候,他就会带了这种嗜血的亢奋! 「直娘贼!可憋死老子了,这次最好是那个达木儿出战,看我不把他的头颅砍下来的!」 「达木儿不会来。」景行肯定的答道:「舅舅也不要出战,你只要将那两处紧要的地方守住就成。」 「不出战?!」徐辽往上推了推头盔:「你让舅舅当缩在壳子里的老龟?」 景行寒着脸一笑,说话都是凉凉的:「本王不也在行辕里?那是什么?」 「末将嘴欠了!」徐辽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嘴上,他将自己的鼻子也打的一酸,顿时留下两行眼泪来:「东夷人被水一演,还不得找咱们拼命来?」 「这个舅舅不用管,只要守住关卡,本王就为你记一功!」 「是!」这是军命,徐辽必须服从。 他抱拳行礼准备告退,犹豫了下,徐辽猫腰走到景行身边低声问道:「王爷,末将斗胆问一句,谁去迎击东夷人了?」 景行直视着他,沉默不语。 徐辽马上醒悟过来,他皱眉摇头:「哎,无疾……」 「去吧。」景行开口赶人:「十五日之内,两处关口若有闪失,别怪本王军法处置!」 「是!」徐辽抱拳领命出了行辕。 走到军马前,他从马童手里接了缰绳纵身上马,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战马轻盈地越了出去,而马背上的徐辽却依旧皱着眉:「无疾到底怎么想的,为何排兵布阵也不和我们说说呢?怎么把他二舅派前头去了?老二除了会种地,哪有我能打?」 徐辽带着满腹疑问离开,前方的消息一件接着一件的传了回来,林将军拆了乌兰河上的两座桥,现在依然被追来的东夷人赶上,好在大惠的兵将也赶到了,双方展开了一场恶战! 天色大亮的时候,景行接到消息,大昭的端王爷正在往乌兰城赶,很快就到。 「吴楚风。」景行把吴楚风叫了进来,在脸上细緻的涂抹一番,生生画出一张健康的面容来。 「胭脂,七姐夫来了,爷的亲自去迎接。」景行低头对给自己换袍子的燕之说道:「这样的场合,你不能跟着。」 「好。」燕之什么也不问,直接点头道:「你,万事小心!」 「爷心里有数。」景行的用力的搂了她的肩膀一下:「在这儿等着爷。」 ------题外话------ 这战打完了,景行就要和燕之回帝都了~
第五十二章 大战(二) 景行要出城去迎接大昭的端王殿下,燕之不好跟着去,于是便派了阿文跟着。 临出门前,她把阿文好好地嘱咐了一番才放了出去。 景行是坐在一辆四匹马拉着的战车上出的城。 战车是指挥战斗的将帅才能乘坐的,四周用铁皮包裹了,看着有些笨重,这样的战车车厢是没有顶子的,视野非常开阔。当然,乘坐在上面的人只能被铁皮围栏保护起半个身子,也很危险。 「来了!」与景行一同乘坐战车的文小声道:「端王爷穿了铠甲,骑的是一匹黑马……」 阿文顿了下,然后才说道:「王爷,我看清楚了,端王爷的裤腿子上有血迹!」 对方的一队人马很快的到了近前,阿文适时闭嘴,他规规矩矩地站着,一双大眼不停的眨巴着,看着是有些害怕的模样。 「端王殿下远道而来,辛苦!」马蹄声停住,景行从从容容地对着声响的方向抱了拳,只看了对方一眼他便皱了眉:「七姐夫,您受伤了?!」 赢绯『哈哈』一笑,跳了下战马,他把马鞭子往腰后一别快步走向才从战车上下来的景行:「方才看见两边人马打的热闹,七姐夫手痒,就过去凑了个热闹,这血是东夷人的。」 「哎?」赢绯说话间看见怯生生抓着景行衣袖的阿文:「这小子……」 「就是我夫人收养的那个小子。」景行露出个苦笑来:「本想着带他出来见见世面,可这小子登不得台面,方才听见击鼓给吓着了。」 「阿文,还不给端王爷见礼!」景行一甩袖子,阿文被他带着往前扑了个趔趄,赢绯伸手想扶他一把,没想到小东西动作还挺快,一下子躲到了景行的身后,两只手紧紧的抓着一只衣袖怯生生地对着赢绯一作揖:「端……端王殿下……」 「呵呵。」赢绯轻声一笑,眼睛已经看向别处,心道:这孩子定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终是与世家子没法比。 「姐夫,您看看我这些兵训得如何!」景行一抬手,请赢绯登上战车,他和阿文一起拖拖拉拉地也跟了上来。 赢绯站在车上极目远望,草甸子上集结的几队兵士人数可不少,身上穿的也是新衣,瞅着挺齐整,显得颇有几分气势。 「怎么样?」景行站在赢绯身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之意:「这些人大多是我新招来的,就训了两个月。」 「嗯。」赢绯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不赖!」 「不赖?」景行对这个评价似乎不甚满意,他追问道:「七姐夫,您倒是说说我这些兵怎么不赖了?」 「呵呵!」赢绯一拍景行肩膀,笑着说道:「七姐夫才带兵打仗的时候也是你这般心气儿,给他们打扮的漂亮着呢!」 「这些兵是打仗的,我一天给他们吃两顿带肉的饭可不是为了摆架子。」景行双手扶着战车眯着眼睛说道:「七姐夫,咱哥俩说话还用藏着掖着的?」 「我再看看啊……」赢绯装模作样地又看了一阵,景行等得有些不耐烦,他对着传令兵喊道:「六丁六甲阵!」 传令兵得到命令马上原地举起了手中的两柄令旗挥舞起来…… 原本聚在一处的兵士们行动起来,动作整齐迅速,很快的形成了六个纵队,这六个纵队离得不远,能随意的拆分成新的阵型,很是灵活。 「无疾,你的骑兵怎么放在后头?这让战马如何跑起来?」其实,赢绯第一眼便看出了毛病,只是他在朝堂上待久了,说话很有分寸,尤其训练这些新兵的又是自己的小舅子,他不好上来就说实话让景行丢了面子。 「不瞒七姐夫……」景行往赢绯身边一歪头低声道:「兄弟我手里就三千骑兵,这些可是宝贝疙瘩,非得用在刀刃上才成。」 赢绯点头微笑:「话是这么说,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骑兵的作用首当其冲就是冲锋陷阵,放在后头就给压制住了,发挥不了作用。」 小舅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有三千骑兵,赢绯并不戳穿他,赢绯早就得了消息,东夷人偷袭得手,小舅子手里的那点宝贝疙瘩只剩了不足两千人马! 「去行辕里坐坐。」八月十五景行带着燕之在城楼上赏月是演戏,如今在端王爷跟前演示阵法仍旧是演戏。 不外乎是给外人一个大惠与大昭已经联盟了感觉。 …… 景行与赢绯一同回到行辕的时候,燕之正在屋里烹茶。 一只泥炉放在地中央,上面架着一只铜壶。 壶里的水大开着,咕咕地冒着泡泡儿…… 一群女人围坐在她的周围,正鸡一嘴鸭一嘴地说着话。
第五十三章 大战(三) 景行的亲卫都跟着他出了城,于是行辕门口的守卫就换成了一般的兵士。 这些兵士看见贤王爷的从战车上下来忙齐齐地行了礼:「贤王殿下!」 「嗯。」景行走的位置比赢绯稍稍落后一些。 阿文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院子里都是丫鬟婆子。」 景行脚步没停,只是皱了眉。 行辕是小舅子的地盘,赢绯自持与小舅子的关系亲密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大步地穿过院子,他迈步进了正堂。 其实赢绯往里走的时候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只是他脑子里有事儿一直想着要和景行好好说说。等他意识到正堂里坐满了人的时候,他的一条腿已经迈进了屋里! 行辕的正堂里摆着一只泥炉,上面烧着一只没盖盖儿的铜壶。 铜壶的水大开着,水气四散。赢绯就看见一群置身于皑皑轻烟中看不清面貌的『神仙姐姐』们统一地闭了嘴脸朝着自己望了过来。 赢绯处事不惊,被一帮女人盯着也没有乱了方寸,他收回腿站在屋外,摸着下巴说道:「哎,小舅子,弟妹在屋里办蟠桃会呢,来的都是女仙。」 景行看不见屋里的情形,但是一听赢绯的话,他立时就猜到屋里都是些什么人。 「这些女人啊……添乱!」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把阿文推了出去:「跟你姑姑说,爷回来了!」 燕之得到消息很快的迎了出来,她那场与各位将军夫人以及文官夫人们的『饮茶会』也自然而然地结束了。 方才隐在水气中的各位夫人跟在贤王妃的身后络绎而出露出了真容,赢绯挨个儿看过去,心里腹诽道:什么仙姑啊,罗剎鬼似的,真他娘的黑! 这些官家女眷大多在乌兰居住了有些年头,肤色大多被高原的太阳晒得比别处的女子黑了些许。 被赢绯看得女人大多都是低着头与景行见了礼之后自行离去,也有胆儿大的,也盯着赢绯看,最后倒是赢绯被几个女人看得不自在了起来。 「院子里的那个将军是谁认识?」赢绯听见院子外女人们嘁嘁喳喳说话的声音:「生的端的是体面人!」 「人家生的体面又如何,你还想……哎呦!」 「贫嘴!我家大姑子不是还没出阁么,都三十了……」 赢绯迈步进了屋,不想在听下去了。 景行与燕之在门口简短地说了几句话便也进了屋。 行辕是景行熟悉的地方,并不需要人时时都有人扶着他才能行动,阿文很有眼力见,已经先一步将正堂里的椅子都归了位,并且把小火炉子拖到了一旁。 「七姐夫坐。」景行径直走到书案后坐下:「咱说正事。」 景行连夜扒开了乌兰河上的大坝,势必将东夷人的火激起来,接下来双方将要面对的便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而依着大惠的实力,若是与东夷人硬碰硬的开战未必就能占了便宜。 所以在收到东夷人战书的那一刻起,景行就没想过要与东夷人硬拼。 只有得到大昭的支持,这场仗最终才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从他接了圣旨到乌兰上任,景行便让部下们迴避与东夷人正面交锋。 他得保存自己的实力等待时机。 一场战争的终极胜利,天时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 只有与大昭国的联盟书落实在了纸上,七姐夫又确实将重兵部署到了边关上,景行总算放了心。他才敢下命令扒了大坝! 东夷人身后有大昭的军队镇着,他们就是恨得咬碎了牙也不敢一路杀到景行跟前来…… 这些游牧人就是再兇悍,也不能以一敌二,同时与大惠和大昭开战。 大战在即,景行不敢有半点马虎懈怠。 他与赢绯密谈了一番,双方甚至连俘虏的处置都说到了。 晌午的时候,燕之亲自将午饭送进了屋。 她把筷子递到了景行的手里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两位人前处处装模作样的王爷此时仿佛都忘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吃边聊。 「那就这么定了吧。」赢绯把细瓷碗中的鸡汤喝干净,他一边用帕子擦着嘴一边起了身:「小舅子,姐夫这就回去了,咱们等这场仗打完了在叙!」 赢绯从行辕中出来上了马,回头要与景行辞行,一眼看见他夫妇二人并肩而立,手牵着手,赢绯愣了下…… 「七姐夫。」景行抬头轻声道:「等下次有了功夫,请与我夫人把把脉。」 「好。」赢绯痛快地冲着燕之一点头:「今日有劳弟妹了,行辕里的伙夫手艺也不错,煮的饭倒是很好吃。」 「那是我家夫人的手艺。」景行得意地说道:「七姐夫可是沾我的光了!」 「哈哈!说的是!」赢绯朗声一笑,马儿已是跑出了老远:「既有好菜,等过些日子,咱哥俩儿喝几杯,七姐夫可是带了好酒来呢!」 「那些女人可有生事的?」送走了赢绯,景行才轻声问道。 「没有。」燕之笑着摇头:「她们不过是惦记着自家亲人的安危罢了,都是来打听前面的情形。谁敢在这个时候在贤王妃面前闹事儿?」 「不过来了也是白来,我哪儿知道前头的战况啊。」燕之笑笑接着说道:「倒是今日我没有描成她们见过的样子,有几个人一直打听我是不是换了梳头的师傅。」 「爷这样的梳头师傅,也就你用的起。」景行扶着燕之的手臂,夫妻两个说着话往回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马上的斥候高声唿喊着:「报!急报!」 燕之回头张望,景行催着她赶紧走:「回屋。」 急报上的字景行看不见,必须得赶紧回去让燕之念给他听。
第五十四章 大战(四) 燕之扶着景行回到行辕里坐下,却没有念成急报。 军情十万火急,前方的将领甚至没有时间写回来只言片语,只得让兵士回来传话:「王爷,林将军说,东夷方是达木儿带的兵!」 达木儿是东夷五个部落的汗王,在东夷人的认知里,他是天神般的存在。 景行听到这个消息后稍稍思索了下。 根据他得到的情报,达木儿应该是在他的老窝忒米尔部落,那是在大草原深处的部族,四周都部署着重兵,达木儿甚至在那里建起了城镇。 出于谨慎,景行又问道:「与林将军对战的是达木儿?」 「回王爷,是的。」那名兵士一看就是从战场上跑回来的,鞋上带着泥,军服上溅了几处血迹。 景行一挥手,兵士行礼退下。 「王爷。」吴楚风从外头进来,直接走到景行的身侧低头道:「端王爷的人送来消息,达木儿的部队出现在一百五十里外。」 「动作挺快!」景行的右手无意识地插在腰带里,腰带下藏着一柄软剑。 「为本王束甲。」景行站了起来。 「你也要上去打仗?」燕之心里一急,伸手拉住了他。 「爷必须去。」景行低头,声音依旧温柔:「你在家安心等着爷。」 燕之想说:我安心的了么…… 这个时候,这样的话显然是不能说的。 她咬了下唇瓣,一颗心瞬间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别担心。」景行的手抬起来落到了燕之的肩上,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她轻声道:「这场仗打完了兴许……」 景行停了下,他意识到有人进了屋。 「王爷是我。」吴楚风忙说道。 「这场仗打完了,兴许咱们就能回帝都了。」景行低头在燕之的耳边小声道。 吴楚风抱着一只木箱,看着很有分量。 木箱里装着景行的全靠盔甲。 看着吴楚风把那些厚重的锁子甲套在了景行的身上,燕之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她挺了下腰,仿佛她也穿了一身甲冑,非得使劲站着才成。 景行太瘦了,燕之真怕那些精铁做的东西会压坏了他。 「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我一点儿都不担心。」走到景行的身前,燕之抬手将他战盔上的红缨捋了捋:「去吧,家里的水缸里还养着几条鱼呢,等你回来,我给你做熘鱼片吃。」 「好媳妇!」景行咧嘴笑了,清瘦的脸上竟笑出几道细纹:「多做点儿,七姐夫还要来咱家喝酒呢。」 「成。」燕之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她要让他知道,她也在笑。 燕之扶着景行的手将他送出了屋,她停住了脚步。 乌兰城里那么多女子都在等着他们的丈夫或是父亲兄弟,她,作为景行的女人,自然也不能拖了他的后退。 女人,是不能靠近将士们的战车或是武器的。 燕之以前从不迷信,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遵守这些规矩。 目送着景行出了行辕的大门,燕之看了看立在身旁的宫和羽,欲言又止。 景行身边的亲卫人数不少,身手不凡,但燕之还是揪着一颗心。 毕竟景行的眼睛不好,到了地形不熟悉的战场上,他是寸步难行的! 「我跟着王爷去。」宫走到燕之面前沉声道:「少主放心。」 「宫叔!」燕之张嘴想要阻拦,宫却已然飞身跃了出去,阿文一见也跟着往外跑,急的燕之叫道:「混帐小子,你去干嘛,添乱啊!」 阿文跑出的快回来的也快,小东西跑到燕之跟前才说道:「姑姑,我看见了,公公上了王爷的战车。」 原来宫叔是追上了景行……燕之心里终于稍稍松了些。 手腕被人抓住,燕之侧头看着羽说道:「姑姑,我没事儿……」 羽沉着脸不说话,直至号过脉才说道:「你现在是当娘的人,你自己好了,孩子才能好。」 燕之苦笑着挽起了羽的手臂,回身往里走:「我知道。」 「你看看你的脸色……」看着燕之扶着桌子缓缓坐下,羽接着说道:「有你宫叔跟着,定会护得王爷周全。」 燕之点点头。 心里却道:那是成千上万人的战场啊…… 「当年,五音跟着公子什么阵仗没见过?」羽面朝着行辕门口似是自言自语道:「你宫叔都让你放心了,你还担什么心吶……」
第五十五章 大战(五) 脑袋上顶这个堪比磨盘重的战盔,景行先是用力地伸着脖子想让自己看着精神些,然而在挺了不到十里路之后,他已经缩着脖子委顿在战车里。 当他带着一早集结在乌兰城外的那些新兵出征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将奔赴战场与达木儿做个最后的对决。 景行给了所有人错觉。 包括正在与林将军对垒的达木儿也认为景行会来加入战团。 同时,达木儿也知道大昭的端王正带着兵要来抄他的后路。 于是达木儿下了命令,让镇守忒米尔的长子带一队精兵去拦截赢绯。而他自己,则要会会那个龟缩在乌兰城里好几个月的病秧子! 达木儿甚至想过了,一定要拿景行的头颅去祭奠被乌兰河水淹死的东夷人!那些人里有他爱恋的一个女子。 若不是她出身太过卑贱,他是会娶她做第一斡儿朵的,除此之外的任何名份都会辱没了她。 然而,让达木儿没有想到的是,一直以文人治国满口什么礼义廉耻的大惠国的贤王爷竟然做出了扒开乌兰河的决定! 那个病怏子的心太狠了! 草原上的苍狼的心都要比那个贤王的心柔软…… 达木儿骑在马上手里拿着一把已经上好了火药的铁火铳,这是他花了重金从大昭国买回来的新鲜玩意儿。一百五十步内能把一头烈马的脑袋轰开花! 眼神阴鸷地扫了眼不远处正在交手的两员战将,达木儿举起铁火铳对着大惠一方的战将的脑袋比了比,他觉得这个距离还有些远。 若是那个病秧子到了,他就催马过去,不打那厮的头颅,达木儿要在景行的胸口上轰出一个血窟窿来,让对方也尝尝心碎的滋味…… …… 铁甲战车里是没有凳子的,景行只能坐在地板上。 感觉到脑袋都要快被战盔压扁,脖子也快被压断了的他伸手往边上摸了摸,他抓着一个人的袍子扥了扥:「把本王的战盔去了!」 宫垂眸看了看腿边坐成了一堆的青年,又抬了头看向了远处。 景行马上意识到自己拽错了人,讪讪的笑了下松了手。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会在战场上与达木儿交手的时候,他却带着那些训练没有多久的新兵直奔了忒米尔! 景行知道达木儿想要弄死自己。 他还是知道达木儿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到了草场上准备在那里过冬,估计此时那个老青梅已然泡到了河水里丢了性命。 景行不怕达木儿发怒,就怕老青梅的死激不起老竹马的怒火来。 现在达木儿既然已经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了战场上,那他正好可以去抄了东夷人的老窝! 景行很有自知之明。 在战场上是要真刀真枪拼命的,他自知一阵大风都能把自己吹到,就是上去拼命也是白给,所以索性不去。 战场有林将军,有七姐夫,还有他二舅,这些人足够达木儿应付一阵。 而他带着的那些新兵作战能力也很有限,就是能跑而已。 这些日子,他着重训练了新兵们的跑步能力,如今正好用上了。 「吴楚风。」景行知道吴楚风就在自己的周围,他看不见人,只得开口道:「照这个速度,咱们多久能到」 「最快也得四天。」吴楚风回道。 景行低着头在心里盘算了一番,他带的新兵只能靠两条腿赶路,四天时间是要急行军才能赶到忒米尔附近。而那个时候的部队显然是不能直接与留在忒米尔的东夷人对战的。 「改道,去下一处草场!」景行果断地吩咐道。 「是!」马蹄声在耳边响起,应该是有人去前面传达他的命令了。 东夷人自古就在大草原上游牧生活,一年四季随着河水与牧草迁徙。到了冬季东夷人就会按照不同的部族回到越冬的草场猫冬,直到第二年河水解冻牧草重新长成的时候再离开。 景行说的下一处牧场也是东夷人越冬的地方,并且是最大的一处。 三日之后,被大惠与大昭联军打得焦头烂额的达木儿得到了求救的消息:才进草场的牲口粮草都被人抢了!并且抢东西的大惠人正扑向忒米尔! 「……」达木儿在马上晃了晃,面沉似水。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从来都是他从别人手里抢东西,现在他却被人给抢了,并且抢得干干净净! 「是谁带的兵?」达木儿咬牙问道。 「回汗王,是大惠国的贤王。」 达木儿回手摸了摸挂在马鞍上的铁火铳,那东西已经在哪儿挂了几天了,看来是用不上了…… 于此同时赢绯也到了同样的情报。 坐在帐篷里正在吃午饭的端王爷愣了好一会儿,他起身走到身后挂着的地图前看了良久才哭笑不得的摇头道:「成啊,小舅子……姐夫在这儿和达木儿老贼拼命,你却带着人捞实惠去了……成!真成!」 …… 五日之后,景行带人虚张声势扑向忒米尔,彼时,那里已经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空城。 达木儿的小儿子弃城逃亡,带走了城里的东夷人以及大批的金银。 「放火,烧城。」此处已经是大草原的腹地,以目前大惠的兵力是不可能再派人来驻扎的。景行不想把这么一块重要的地盘留给东夷人和大昭人,他只能让它变成一座废墟! 当忒米尔烧成一片火海的时候,景行已经带着人迅速的撤离了。 这是当时与大昭商议好的,如果能将东夷人灭国,那么就将东夷人的地盘一分为二,忒米尔是要併入大昭的国界的。 来的时候,景行恨不得兵士都长了四条腿能像马似的跑起来。回去的时候,因为带了大量的牲畜粮食,走得尤其慢,非但跑不起来,倒像了爬! 不过此时景行已经不着急了。 他知道东夷人的大势已去,剩下的,就该是大惠与大昭的新一轮的谈判了。 一想到接下来的谈判,景行觉得一阵头疼! 这是一桩比打仗更让人费脑筋的事儿。 余下的事儿,景行已不想再多管。 离开帝都的时候他拍着胸脯答应皇帝陛下的几件事都已经兑现,剩下的时间,他要好好的陪着自己的女人,等着自己的孩子出生…… 回来的时候景行是坐在马车上的。 马车也是抢来的,虽然坐在车厢里风吹不着日晒不着,可景行却一直皱着眉,几次想回到战车上。 马车看着挺干净气派,可车厢里总有一股狐臭混合了骚气的怪味不停的钻进景行的鼻子,让他时不时的想吐! 「这车原来定是个狐狸精用的!」景行抬了自己的两只胳膊闻了闻,一下子被手臂上甲叶蹭了鼻子。他烦躁地对着车外喊道:「本王要坐战车!」 「王爷,您的战车上暂且装了些母羊。」吴楚风在马车外回道。 羊儿们秋季发情,到了明年开春产仔。景行估计战车上是装了大肚子母羊了。 不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这次的收穫太丰盛了!多到如何把这些牲畜和粮食草料带回去都成了事儿。 景行没说话,他只能忍着。 半道上即便把战车腾出来也无法刷洗,想想坐在满是羊粪的战车里的样子,景行摇摇头嘆了口气。 「王爷,端王爷在前头迎着呢。」往回走了六天之后,眼瞅着就要到乌兰城了,吴楚风从车窗外对着车里的景行小声说道。 「就知道他得拦着本王!」景行睁眼得意的一笑,他挥了挥手:「去准备吧……」 「是。」吴楚风应了。 「小舅子!」看见景行的马车停了下来,赢绯高声叫了一句,眼睛依旧盯着从眼前走过去的成群的肥羊身上,他是看着真眼馋! 「七姐夫!」站在马车前,景行先是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然后摘了头上的战盔扔回了车里:「这东西太沉了……」 「我听说了,七姐夫您活捉了达木儿。」景行冲着赢绯挑着大拇指说道:「若说打仗,兄弟我就服你!」 赢绯抿了抿嘴唇,笑得有点牵强。 达木儿已经死了。 就在赢绯已经有把握将其全须全尾的活捉的时候,达木儿用铁火铳对着自己来了一下子,连脑袋都炸没了! 赢绯对外说活捉了达木儿,不过是想籍此勾着逃跑的那些东夷人回来营救自己的汗王。 他也好趁机将东夷人一网打尽。 而此时,赢绯怀疑景行是知道内情的。 「七姐夫,我不会打仗,只能小打小闹抢点东西。」景行笑嘻嘻的朝着赢绯走来,身边紧随着一名黑衣高瘦的汉子。他脸上的笑意真诚且得意,像个小孩子向大人显摆似的说道:「你放心,兄弟我有分寸,这些东西都有七姐夫一份!」 赢绯脸上紧绷的肌肉松了些许,他也笑着说道:「这些事儿以后再说……」 赢绯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惊唿一声:「小舅子,小心!」 斜里一支箭飞了过来,眼瞅着朝着景行去了,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几条身影风一样的朝着箭来的方向飘了过去,接着就是一阵叫骂声,用的是东夷语:「杀了你这个魔鬼!你为什么不死……」 赢绯飞身扑向景行的时候站在景行身边的那个黑衣人已经先他一步抱着退回了马车,赢绯只看见了洒在路上的点点鲜红! 「护送王爷回城!」吴楚风唿哨一声,景行的亲卫马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马车围了起来,驭夫扬鞭让马车疾行起来,转眼间就奔出去老远。 「端王爷,事出紧急,小的先护送王爷回城了!」吴楚风面色青白地对着赢绯一抱拳,拍马向前赶去:「我先去行辕接大夫……」 赢绯愣在原地,羊群依旧源源不断地从他面前走过,他却不好在这个时候再去追问什么要如何分配这些东西了。 「怎么还回城找大夫,本王就是大夫啊……」赢绯忽然醒悟过来,朝着兵士招手道:「赶紧,备马!」 ------题外话------ 第一斡儿朵是类似于皇后的称唿。
第五十六章 阴谋 景行被宫从马车上抱下来送进行辕的时候,燕之已经等在那里。 夫妻二人已经分开了半月余,这十多天燕之每天都过得提心弔胆,她现在已经能理解那些总往行辕里跑,对着她没话找话说的女人了。 那是心里焦急没着没落地表现。 非得拉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上一堆有的没话才能让紧张的心情放松些。 看着景行半边身子鲜血淋漓地样子燕之只觉脚底的地『忽悠』一下似乎变成了棉花,虚虚的,随时都能让她一脚踩空! 强自镇定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燕之跟在宫的身后一起往屋里走,不知不觉间她走得一摇两晃,羽在旁边伸手扶住了她:「丫头。」 羽心疼地叫了她一声。 燕之点点头,没说话。 屋里拉起了屏风,大夫正在床前为景行把脉,燕之进了屋一言不发的只盯着景行的胸口看,直看到那里还在微微的起伏着她才稍稍放了点心。 他还活着…… 活着就好…… 燕之重重的喘了两口气,胸腔里憋得生疼,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然紧张地屏息好一会儿了。 「夫人,端王殿下到了。」屋外,吴楚风轻声禀告道。 「嚷嚷什么!」每天都在等死的大夫看见贤王爷就有点暴躁的趋势,他皱着眉嘟囔了一句。 「我去看看。」这里的事情她插不上手,就是呆在屋里也是跟着着急,燕之迈步出了屋,宫马上站在了门口,看那意思,没得到许可,任何人都别想进去。 「七姐夫。」看见站在后院里的赢绯,燕之侧身福了福:「您也来啦。」 「弟妹。」赢绯忙回礼道:「无疾的伤势如何了?」 话一出口,赢绯就知道自己不该在众人面前问这样的话。 于私,两家是姻亲。于公,景行却是大惠的边关统帅,他的安危自然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让您惦记了。」燕之面色温和地笑笑:「大夫在里头呢,一时还没出来结果。」 燕之对着赢绯抬手道:「咱们在屋里大夫倒不能安心看病,不如到前面等着去。」 赢绯张了嘴,心里想到:我是他七姐夫,人家可是他正儿八经的妻,若论近便还是人家夫妻近便,现在连成氏这么说了,我再要进屋似乎有点…… 赢绯心里想着脚下已经跟着燕之离了后院往前院走,他听见她对个半大孩子吩咐道:「阿文,去泡壶好茶来。」 赢绯认得那个孩子,还知道燕之很待见他。 燕之和赢绯到行辕正堂落了座,两个人客客气气地说着话喝着茶同时等着后头的消息。 此时行辕外已经聚了不少人,如今贤王爷在城外中了暗箭生死未卜,这些人也是在等着消息。 两盏茶之后,吴楚风过来禀告说大夫已经将王爷的伤处理好了,燕之这才和赢绯一起进了后堂。 淡淡的血腥味在屋里飘散着,地上扔着被剪碎的衣衫以及沾了血的布巾,阿文正弓着腰在地中间收拾。 「这些不要随便丢弃,都烧了吧。」燕之见阿文收拾完才嘱咐道。 「是。」阿文轻声应了,出了屋。 床上的景行仍旧闭着眼,一张清瘦的脸上肤色白得几乎透明,脖子上包着厚厚的白布。 赢绯走过去坐在床头的椅子上从被子里掏出景行的手来将自己右手的二指轻轻搭在景行的脉上。 「除了脖子上,别处可还有伤?」燕之看着大夫轻声问道。 大夫看着燕之显出个便秘地表情来,似乎是很痛苦:「回夫人,王爷的伤只有侧颈上一处。」 燕之看着他,不明白对方这幅德行到底是想表现出什么意思来。 难道是嫌景行身上的伤太少了? 「箭上可有毒?」赢绯将景行的手放回被中问道。 「试过了,没有毒性。」大夫回道。 「把方子给本王瞅瞅。」赢绯对着大夫伸了手。 大夫一指桌上的笔墨瞟了眼赢绯道:「小的没开方子。」 「嗯?」赢绯皱眉。 「在端王爷面前,小的不敢献丑!」大夫躬着身子说道。 「……」赢绯这才正眼看了看那个大夫,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你去写方子吧。」 景行毕竟是大惠的贤王爷,赢绯就算明知道自己的医术高明也不会明目张胆地越俎代庖。 大夫不再推辞,走到桌边刷刷点点写了几笔,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把那张纸撕了又重新写了一张双手捧着递给了赢绯。 燕之就站在桌边儿,她看见了大夫撕的那张方子并不是写错了药材,而是大夫竟习惯性地用了景行的笔迹。 赢绯接过那方子来细细的看过,这才又往上面加了些药材:「照这个抓药。」 燕之接了方子递给大夫,那大夫爷细细地观看了一番才行了礼出了屋。 「我也先回去了。」赢绯又看了景行一番起身向燕之告辞:「弟妹不要担心,无疾深睡不醒多半是因为失血和劳累所致,让他多睡些时候也好。」 「多谢七姐夫!」燕之道了谢,送赢绯出来。 来开行辕前,赢绯犹豫了下才对燕之轻声道:「无疾的身子很是虚弱,他病已伤了脏器,怕是要……看不清东西了。」 「什么?!」燕之抬头盯着赢绯的眼睛问道。 赢绯的眼睛闪了闪,他看出燕之好像并不知道景行的情形,忙说道:「这只是我猜测的,也许无疾养一养就会有起色呢。」 眼前的女人怀着身孕,赢绯并不敢说太重的话,只得避重就轻地说些让她心安的话。 「那就好。」燕之点点头:「等他醒了,我会多给他做些补汤喝的。」 「嗯。」赢绯转身出了行辕,随即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 急匆匆地来了这一趟,他心事沉沉地赶回了大昭的营地,早就忘了要讨要些牲口粮食的事情。 …… 看着燕之进了屋,羽没有跟进去,而是随手关了门。 她虽然百般不喜景行这个人,可是看了他死气沉沉地躺在那儿,羽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羽心疼燕之,又觉得她是自讨苦吃。 明知道那油嘴滑舌的小子是个短命的还要嫁,这能怨谁呢? 燕之慢慢地走到床边侧身坐下,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呢喃道:「七姐夫没看出你的眼睛早就出了问题,他还说让你多睡睡呢。」 「可是,你这么躺着不说话,我心里有点怕……」 燕之俯身亲吻着他的额头柔声道:「景行,我可想你了……」 「傻妞儿,你亲亲爷,要不爷醒不了啊。」 「……」耳边听见如此清楚的话语,燕之马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起身俯视着他,就见贤王爷紧闭着眼却嘟起了嘴! 「景行?」燕之试试探探地叫道。 「快亲亲!不亲爷醒不了……」 妈蛋的!妈蛋的!这厮简直太可恶了! 此时景行的行为简直比后世那些专业碰瓷,没有十万块扶不了起来的老太太还可恶! 燕之在心里狂骂了他几遍之后,终是恶狠狠地吻住了他…… 她太害怕了。 怕从此失去他。 她也太想他了。 十多天的时间比十个世纪还要长。 一阵狂喜瞬间将燕之淹没,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傻妞儿,刚才当着人不哭,这会子才哭……」景行一手搂着燕之的肩一手在她的背上轻抚上:「好啦,别哭啦,儿子都笑话你了。」 「你怎么这么混蛋啊!」他越是哄着她,燕之便越是伤心。仿佛现在才知道后怕似的,浑身都轻颤起来:「就不怕真把我吓个好歹的?」 「怕,怎么不怕……」感觉到她的变化,景行两手紧紧地抱住了她,忙不迭地说道:「爷不是听见屋里没人就赶紧醒了么。」 「这十多天……可把我累坏了。」景行幽幽地嘆了口气:「若不是怕你着急,爷一准儿先睡个够。」 他这样一说,燕之心里的火立时灭了,取而代之地是心疼:「厨房里炖着汤呢,你好歹喝几口,别空着肚子睡。」 「嗯。」景行从袖笼中摸索了一阵,才想起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并没有装帕子,于是他扥着衣袖在燕之的脸上摸索着擦拭着。 燕之怕压坏了他,慢慢坐了起来:「我去跟你端。」 景行伸手一抓,抓了个空,燕之忙握住了他的手:「可是要什么?」 景行摇摇头,轻声道:「爷现在正装人事不省呢,等下再去吧……」 「唉!你这督军当得……」燕之嘆了口气,问道:「你脖子上真有伤还是假有伤?」 「真的。」 「不过胭脂别担心!」燕之的紧张情绪景行马上就感觉到了,他一拉她的手,燕之会意俯身向他:「爷脖子上的伤不重,那些血是假的。」景行在她耳畔轻声道。 「……」燕之一阵无语。 「射箭的人是爷的人。」景行得意的笑道:「爷要是不来这么一场,我七姐夫天天都得追着我分东西!」 「分什么啊?!」燕之不解地追问道:「你是怕打完仗七姐夫跟你抢地盘?」 「非也!」景行摇头:「土地如何分,这个是大惠和大昭早就协商好的,白纸黑字,七姐夫跟我要不着。」 「那你这演的是哪一出啊?」燕之更煳涂了。 「你是没看见啊……」景行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了几声:「爷这一趟得抢了好多的牲口和粮草,够边关的将士们过几个肥年了!」 「好多牲口?我一头没瞅见。」燕之实话实说道。 「都藏起来了。哪儿能放乌兰城里啊。」景行狡黠地一笑:「若是放在明面上,眼馋的人可就不只是七姐夫了。」 「你也还行……」燕之摇头道:「跟你七姐夫还耍心眼子!」 「这不是我和七姐夫耍心眼儿,是为夫和大昭国动心眼儿。大昭国可比咱们大惠富余多了。」景行不笑了,正色道:「那些东西以后我会给七姐夫一些,让他回去应付差事。」 「没想到你还是个忠君爱国的好王爷。」俯身久了燕之会觉得累,她又扶着床帮坐了起来。 「哼!」景行冷冷地『哼』了一声:「爷是为了大惠,不是为了他!」 「他?」燕之马上明白景行口中的『他』说的是皇帝陛下。 「在路上放冷箭的事并不是爷可以做出来的。」景行嘴角一边向上勾起个弧度冷笑道:「是原本就有人想暗算爷,爷这才将计就计演了这么一齣戏!」 「什么意思?」燕之彻底的听煳涂了:「有人想暗算你?东夷人?」 依照目前的情形,是个人就得把这事儿怀疑到东夷人头上去。 景行没有立时回答,燕之等了会儿,才想说『不方便说就算了』的话,他却开了口:「杀手是右相派来的,但下命令的人却不是他。」 燕之顿时觉得周身泛起了寒意…… 在朝堂上,能让右相俯首帖耳的人只有一个,难怪景行连提都不愿意提到他了! 燕之想起挂在行辕正堂里的那副画像,忽然也想往上吐几口口水!
第五十七章 谈天 如果有可能,景行是永远都不想和燕之说这些话的。 燕之是个里外都干净的人,对于人性丑陋的东西她见的有限。 而景行知道,那些脸上涂着精緻妆容穿着华裳表面端庄的女人可能内里藏着一个娼妓的灵魂。 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也非人们想像的那样是什么皇天的儿子,是住在皇宫里的神祗。不管是先帝还是如今站在丹陛上的那个人都是凡人肉胎,都是戚戚小人! 景行不怕真小人,也不怕伪君子。 真小人与伪君子都有一个通病:贪婪! 与这些人交往虽然很累,但他生下来就註定与这些人打交道,所以对于这些人能使出的下作手段,景行是一概的不会意外。 景行自己活得复杂深沉,所以他更愿意让燕之活得简单。 可现在不行了,他清楚这具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少时日,他没有多少时间能护着自己的女人了,因此只能尽可能地教她,让她去看清身边的人和事。 「我就不明白了!」燕之愣了会神儿,忽然恶声恶气地说道:「你都做到这个地步了,皇……那个谁,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非要至你于死地呢?」 「小声儿些,隔墙有耳。」虽然知道外头有两边的侍卫把守着,景行仍旧谨慎地说道。 「我不是生气嘛……」燕之扶着他躺下,伸手探进他的衣裳里摸了摸,见确实没有别的伤了才放下心来:「要不你先睡会儿?刚不是说很累了。」 景行却抓着她的一只手不放,笑的有气无力地:「再摸摸,再摸摸,摸得爷好舒服……」 「你还有这个心思?」燕之脸上一热,做贼似的回头看了看:「脖子不疼了?也不累了?」 「爷有没有心思你会不知道?爷是身子弱,又不是身子废了……」景行那样子像个要糖吃的孩子。 从知道燕之有孕起,夫妻二人虽然仍旧同床共枕,但景行确实没有再闹腾过。 他心疼她怀着孩子辛苦,也怕自己动作起来没轻没重伤了她腹中的胎儿。 「等你伤好了再摸。」景行脖子上有伤,燕之很怕两人之间亲密的举动会害他血液上涌伤口再出血。 恨着心抽出手来,燕之为景行整理了下衣衫才将被子拉过来给他盖好:「你还没好呢,就老实点吧。」 「你说的啊……」景行心有不甘地说道:「等爷伤好了,你得和爷好好来一场!」 「嗯。」燕之低着头抿嘴一笑,很小声地应了。 她记得上一世好似看到过,说是孕中期夫妻是可以同房的,只要孕早期和孕晚期注意些就是了。 他现在身体虚弱的厉害,就是有着他折腾,他也未必能翻出水花来。 燕之如是想到。 景行一打岔,燕之倒是忘了方才的话题,一低头,看见他正瞪着两眼瞅着屋顶。 景行是看不清东西的,燕之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在想事情。 「你就不能好好歇歇么?怎么老是胡思乱想的。」燕之把手盖在了他的眼皮上,景行却笑着把她的手拉倒自己的唇上亲了一口。 「哎,我可是刚摸完……」燕之笑着逗他。 「爷还能嫌自己脏?」景行费力的挪动了下身子,然后拍拍身边空下来的地方:「你也歇歇,你现在身子重,最是受不得累。」 「我还以为你把儿子忘了呢。」燕之把被子给他盖好却没有躺下,她侧身坐在床边牵着景行的手要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摸摸儿子吧……」 「胭脂!」景行诚惶诚恐地挣脱了燕之的手,他急急说道:「碰不得,碰不得!」 「嗯?」燕之心里一沉,狐疑地看着他。 「胭脂,你可信鬼神?」景行开口解释道:「爷才从战场上回来,难免沾了煞气,爷不敢碰儿子是怕吓着他。」 「那你还碰我?就不怕吓到我么?」燕之明知道他看不见,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啊?」景行笑得温和:「你可是成家的女儿,是爷的福星,哪个鬼神敢来冲撞你!」 ------题外话------ 更新不稳定,鞠躬道歉! 我最近失眠严重,基本一次睡眠不会长过两三个小时,并且引发偏头痛復发。 第一次头疼还是我高考的时候,期间持续了半年才慢慢好起来,这次也持续了两个多月了~ 疼的时候让我想撞墙~ 再加上失眠,所以我大多数时候是在烦躁情绪里。 而在这样的状态下,我码字就极其慢~ 两个星期的时间,因为头疼,我吃了将近六盒止痛药,导致用药过量,起了一身皮疹,癞蛤蟆似的,此处我严重怀疑是给女配起错了名字,叫什么徐金蟾啊啊啊啊…… o(n_n)o~ 请大伙放心,我一直在治疗也在积极的锻鍊~ 并且钱财并不是小心眼儿的人,目前的状况就是身体不争气,也是我这两年太不注意造成的~ 不管如何,我都不会不负责任的完结一个故事~ 会认真完结的~
第五十八章 鸡汤 平心而论,燕之对于鬼神之说是信的。 否则她自己也不能凭着一缕魂魄穿越到古代成了成纯熙。 景行对于她腹中的孩子小心谨慎得过了分,燕之也能理解。 毕竟作为一个男子来说,为家族传宗接代延续血脉也是他的责任之一。 他景家虽然没有皇位要继承,却是有亲王爵位要承袭的,因此他们的这个孩子有多重要就不言而喻了。 贤王,这两个字就如同一棵参天大树,有很多人依附于此树下躲避着风霜剑雨。 「唉……」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燕之把景行的手放进被子:「你自己都这么累了,还要儿子跟着你累?我还是生个丫头吧……」 「听你的,生丫头。」景行知道燕之是心疼自己,他笑着躺好,美滋滋地说道:「咱们的女儿也是郡主,将来出嫁的时候多给她备上些嫁妆,让她吃穿不愁,看哪个夫家敢给她气受!」 「你想的倒是远。」燕之随口道。 景行仍旧是笑,他眼前并非是完全的黑暗,而是昏沉沉的一片,这让他会经常的烦躁。 每每这种烦躁的情绪升起的时候,景行就会做点别的事情分散自己的不安。 和燕之说了会儿话,景行心绪渐渐归于平静,他闭了嘴,开始专心致志地想事情。 燕之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并不惊动他。 「阿文。」燕之走到小院的门口果然看见阿文站在门外:「姑姑饿了,去端些吃食过来。」 「嗳!」小东西聪明的很,用不着燕之明说,他就知道这顿饭定然不是姑姑自己吃的:「外头风大,姑姑回屋歇着去,待会儿我给您送进去。」 厨房离着不远,燕之便在院子里等阿文回来。 她低着头慢慢地熘达着,脑子里也琢磨着事情。 依照景行所说,皇帝陛下对他已然起了杀心,可景行的身体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就是不杀他,他也活不长久,皇帝陛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和景行相处的越久,燕之便会觉得自己越看不透他,也越来越觉出景行行事的狠厉。 这次的事情,景行把自己也算计了进去,难道只是为了少给大昭的端王爷少送点肥羊? 燕之摇摇头,怎么都觉得景行不像是那么小气的人。 屋里那东西一定还有事瞒着自己,而且还是非常紧要的事情! 「姑姑。」阿文端着一只大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燕之伸手要接,他却侧身躲了下:「沉。」 羽婆婆说过,姑姑腹中有了小孩子,是不能拿重物的。阿文听了这话便记在了心里当了圣旨。 「姑姑没有那么娇气。」燕之紧走几步将房门开了一扇,阿文侧着身进了屋。 把托盘放到桌上,阿文连头都不抬就退了出去,他竟没有往床上看一眼。 在王府里的那段时日倒是不白待,阿文早就懂得管住了自己的眼睛和嘴巴,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 阿文从身前走过去的时候燕之抬手在他的头上揉了一把才进屋关了门。 「睡着了?」燕之一面盛鸡汤一面往里看了看,床上景行侧身躺着,脸朝着的里,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嗯,睡着了。」景行轻声道。 「睡着了好,这么好的鸡汤都是我一个人的。」燕之过去先扶着他坐起来,景行身上软的像面条,坐在那里直打晃。 燕之咬了下嘴唇,单腿跪在床上把床里的一床被子拽了过来叠成了一个豆腐块垫在了景行的身后:「靠着吧,不硬。」 景行有气无力地对着燕之笑笑:「爷不饿……」 「不饿也得吃。」燕之端了鸡汤过来挨着他坐下:「人是铁饭是钢,肚子里有食病才好的快。」 用汤匙盛了半勺鸡汤吹了吹,燕之举着送到了景行没有血色的唇边:「这汤里的浮油都让我用纸吸了,不腻。」 「这个鸡是……」景行躲了下,犹豫着问道。 「鸡是小舅舅昨日差人送来的,都是收拾干净了,不是在咱家宰杀的。」燕之忙解释道。 「那还好。」景行总算是把鸡汤喝到嘴里咽了下去。 鸡汤熬得火候恰好,只放了简单的几味调味料,入口之后鲜香浓郁却感觉清爽,这让吃了半个来月行军饭的景行顿时有了胃口,他忍不住前倾了身子,伸着脖子微张着嘴等着下一口…… 「假慈悲!」燕之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把一勺子鸡汤餵给了他。 「爷可是为了咱儿子才不杀生的,怎么是假的呢!」燕之把一块帕子塞进景行手里,他拿着擦了擦唇角又嘟着嘴要:「再来一口!」 一小碗鸡汤下了肚,景行摆了摆手:「已经够了。」 他的食慾就这点儿,饭量依旧小的可怜。 「这仗是不是打完了?」燕之坐在桌边端着大碗喝剩下的鸡汤,边喝边问道。 「大仗是打完了,小仗就不好说了。」景行稍稍吃了点东西越发觉得疲倦,他仰头靠在被子上闭了眼养神。 「睡吧,我不说话了。」燕之轻声道。 「嗯,爷睡一会儿。」景行身子往下一出熘躺在了枕头上,他在被里翻了个身脸又朝了墙:「旁人送来的消息吴楚风会处理,若是小舅舅那边来了消息,一定要叫爷起来。」 在进入沉睡前,景行断断续续地对燕之说道:「若是顺利的话,咱们很快就要回帝都了……」 ------题外话------ 假期愉快!o(n_n)o~ 明天的章节在上午11点~
第五十九章 牵制 燕之坐在床边儿有一搭没一搭地缝制着小衣服,时不时地探头瞅瞅景行。 景行有些发青的眼皮盖着下的眼珠子偶尔还会叽里咕噜地转上一阵,显见得他睡得也并不安稳。 自打他离了乌兰城,燕之的一颗心就悬着,如今他能全须全尾的睡在这张床上,燕之就知足。 她没什么高远的志向,只盼着他能活的长久些,两个人能安安生生地过段日子就成。 「吴楚风。」景行轻声地唤道。 「他没在屋里。」燕之往前挪了挪,伸手在他的头上摸了一把,感觉稍稍有些热,似乎是憋着要发烧的样子。 景行一愣,眼神迷濛涣散,像是一时想不起自己身处何地一般。 「嚷嚷了半天说要睡觉,这才睡了多一会啊……」燕之在他的背上轻拍着小声道:「这是在行辕呢,不是在战场上,你踏踏实实的睡吧。」 「什么时辰了?」景行面上的表情松弛下来,他朝着窗子的方向望了望,想凭着光线的强弱来判断时间。 「酉时了吧。」燕之也回头瞅了一眼,见外头的天色正是将暗未暗的时候。 这屋里原来摆着一只番邦来的时钟,每隔一刻就会从里面弹出一只鸟来有节奏的怪叫几声。燕之先是被这个钟錶的报时声吓了一跳,继而又被它吵得心烦,便不许人给它上弦。如今那东西成了个哑巴摆设完全没了用处。 「小舅舅那边还没有消息?」景行又问道。 「没有。」燕之劝他道:「这里有我盯着你还不放心?听话,好好睡一觉,你得养足精神,外头多少事儿都指着你呢。」 「把爷当孩子了……」景行笑着靠近她,燕之忙把枕头也往床边上扥了扥。 「你也躺下歇歇。」景行闭了眼,知道她在身边,他整个人都觉得轻松起来:「咱俩一起睡……」 「好。」燕之侧身躺下,景行马上掀了被子给她盖上。 景行很快的睡了过去,燕之却一直睁着眼看着他。 这次景行睡得很实,连唿吸都均匀绵长起来。 外头正是黄昏时分,屋里暗了下来,在暗淡的光线里,景行的脸色显出病态的白色。 燕之暗自嘆了口气,想着明日赢绯若是过来的话,就请他再给景行把把脉。 …… 晚间的时候,阿文送了汤药和晚膳过来。 燕之服侍着景行服了药,他没有吃晚饭,只说了几句话就接着睡下了。 睡到后半夜,他身上发了热,燕之忙把大夫请了过来。 大夫对于景行的病情早已见怪不怪,甚至连药都没有开,只对燕之说道:「王爷并无大碍,伤口也未感染,只让殿下多歇歇就好了。」 当着大夫的面,燕之没说什么。等大夫一走,她心里仍不踏实,不禁小声嘀咕道:「这也太能煳弄了……」 「这可不是煳弄。」羽接口道:「那大夫医术不俗,他说的都是实话。」 「王爷这身子常年泡在药罐子里,寻常的方子对他已是无用,况且王爷目下的情形不似要高烧的模样,丫头,你也不用太担心。」 「嗯。」燕之点点头:「既然姑姑也这么说了,那我就再看看。」 到了第二天的早上,景行从昏睡中醒来,出了一身薄汗,身上的热度也随之退了下去,果然如大夫所说无药自愈。 他睁了眼第一句话就问:「小舅舅那边……」 「还没送回消息。」燕之如实答道。 景行闭了眼不再说话。 燕之让他躺在被窝里,她一个人摸摸索索地帮他换了一身里衣,又把被汗焐潮了被褥一起换了:「今儿可要见外客?」燕之把被褥抱在怀里预备着在院子里晾晾。 景行摇摇头:「不见……」 「知道了。」燕之抱着被褥出了屋,没多大会儿功夫她就气喘吁吁地快步进了屋:「吴楚风给了我个竹筒……」 「快念念!」景行支着身子坐了起来,脸朝着她急切地说道。 燕之点了油灯将竹筒上封的蜡油烧化,打开上面的盖子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地纸来说道:「小舅舅说他打了败仗……东夷的大王子跑了……」 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徐辽言简意赅地禀告了战情并请景行下令责罚他。 燕之很快地将纸上的内容念了一遍,她拧着眉看向景行:「那个……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别烦……」 「燕之,过来。」景行面无表情地对着燕之招招手。 「是不是让我再念一遍……」燕之走道他跟前才坐下,就被景行抱住胡乱的亲吻了一通:「傻妞儿,跟爷回家吧……咱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疯啦!」好不容易把亲了自己一脸口水的东西按在一边,燕之对着低声道:「你听清楚了,小舅舅是打了败仗啦……」 「爷听得很清楚!」景行又扑了上来抱住了她,在燕之耳边小声道:「是爷让小舅舅把那些东夷人放走的!」 「啊?」燕之煳涂了:「什么意思?」 「呵呵!」景行笑得颇为得意:「七姐夫这几日都在追这股子东夷人,他想要斩尽杀绝,我哪能如了他的意!」 「大惠和大昭不是结了盟么?你怎么和你七姐夫还唱上对台戏了?」燕之愈发的不解:「再说跑掉的人可是东夷的大王子,你就不怕他以后再成了气候?」 「爷还怕这厮没出息成不了气候呢。」景行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笑模笑样地说道:「真把东夷人杀绝了,以后谁还能在大昭的边境上兴风作浪啊?」 「咱们大惠可打不过大昭。」景行抬起双臂枕在脑后笑道:「这下好了,爷放虎归山,虽然是只小老虎,大昭也得忌惮着,大惠暂且还能安稳些。」
第六十章 昏迷 景行性子沉稳持重,鲜少这样眉飞色舞摇头摆尾的时候,燕之看着他高兴便也跟着高兴,至于他心中那些豺狼虎豹的黑心思都被她自动过滤了。 燕之护犊子,只看得见自家相公的好。 再说他身子一直不好,过于的孱弱,这个时候倒有了几分年轻人该有的样貌,活泛了许多。 「爷想沐浴。」景行翻身坐起,抬了一只胳膊闻了闻:「身上不舒服。」 「这才出了汗,你就别瞎折腾了。」燕之拉起被子将他包裹起来,她俯身与他顶了顶额头:「这才退了烧。」 景行不说话,单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来抱着燕之的手臂不放,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还撒上娇了……」燕之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只得说道:「洗澡是绝对不行的,我给你把身上擦擦吧。」 燕之让阿文送进来一盆子热水,她伸手试了试水温,把布巾扔进去投湿了撩着景行的衣服将他身上擦洗了一番。 景行躺在床上笑微微的哼哼哧哧。 「舒服啦?」擦洗过后燕之忙拉了被子给他盖好,就怕他受了凉。 「爷就喜欢你围着爷转,伺候爷。」景行柔声道。 「得,大爷,那我再让您喜欢喜欢……」燕之两手支着床俯身向他,两个人脸对着脸说笑道:「您给点面子,让我伺候您吃点东西?」 「爷不饿。」景行轻声道。 「一点都不可爱了!」知道他看不清,燕之还是做了个生气的表情:「我不跟你好了!」 景行『吃吃』笑出了声儿,歪着头说道:「不跟爷好?那你跟谁好?」 「跟我闺女好!」燕之拉着他的手慢慢地放到自己的腹部,景行脸上的笑容凝住,燕之拉住了他的手不许他移开:「你都说了,我是成家的女儿,哪个鬼神敢冲撞我……」 景行愣了下,终是把手轻轻的敷在她的肚子上:「会动了么?」 燕之眼眶一热,哽咽了下。 「月份还小。」停了下,觉得自己的声音正常了,燕之才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动了。」 「嗯?」景行仰着脸对着她,似乎有些疑惑。 「就是……」燕之想了想,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只得说道:「就是觉得这里偶尔会一跳一跳的,像是心跳一样的,动静并不大。」 「那就是会动了。」景行笑得温柔,连说话的声音都温柔极了:「夫人辛苦。」 「别光用嘴哄我……」燕之吸了下鼻子,景行却小声地接了口:「也不是光用嘴,为夫还用这个……」他对着燕之拱了拱腰,笑得很不正经。 「你都这个德行了,就别发骚了。」燕之心里原本有些酸涩,被景行一闹倒是散了不少。她好言好语地劝道:「喝点粥吧,一早就熬上了,我煮的稀,你喝了就睡也不会积食。」 「好。」景行无奈地笑笑,点了头:「半碗就好。」 燕之亲自去了厨房盛了大半碗粥回来。 粥是用砂锅煮的,用了不少食材,煮的时间也长,各种食材几乎都被煮化溶在了汤里。 景行的食慾越来越差,饭量也极小,燕之只能想方设法地让他吃点养分足的东西。 半碗粥好歹都餵进了景行的肚子,燕之拿了他垫在胸口上的帕子说道:「这样就成,每顿多少吃些,你才能好得快。」 「嗯。」景行轻声应了,心里却道:我这身子怕是会越来越糟糕了…… 「夫人,端王爷过来了。」燕之才要起身,听见吴楚风在门外说道。 吴楚风说话很有脑子,哪怕后宅小院有宫和羽守着外人很难靠近,他仍是十分谨慎地只称唿了『夫人』。这样就好似屋里的贤王爷依旧未醒过来一般。 燕之看向景行,压低了声音问道:「见不见?」 「七姐夫还是郡王的时候就掌管着消金阁,消金阁的暗探可是让大昭的官吏们闻风丧胆的。」景行说道:「他心思如丝,又是医家圣手,爷总躲着他,他会生疑的。」 「那就是见?」 「不能就这么见。」景行稍一思忖说道:「他这次来多半是为了东夷大王子的事情,爷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还得装睡……」 两个人在屋里嘀嘀咕咕一番,燕之去了前院迎接大昭的端王爷。 「七姐夫。」燕之见了赢绯行礼道:「知道您不放心王爷就得过来,不曾想竟来的这般早。」 赢绯抱拳还礼,试探着问道:「无疾可醒了?」 燕之愁眉苦脸地摇了头:「他一直睡着,昨天晚间还发了烧,刚退了。」 「哦?」赢绯身材高大容貌俊美,如今他年岁渐长,行事也愈加的稳健有礼:「不知是否方便我去探望?」 「七姐夫这话就是外道了。」燕之侧开一步抬手道:「正想求您给我家王爷再把把脉呢。」 男女有别,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身后还跟着赢绯的四个贴身侍卫。 走到后院门口赢绯回头扫了一眼,四名侍卫随即停住了脚步站在了院外。 赢绯随在燕之身后进了屋,先闻到一股混在药味中的饭菜香气。他一眼看见圆桌上摆着简单的几样饭食却只放了一副碗筷。 「阿文。」燕之把阿文叫了进来:「怎么还没收拾?」 「才送来的,姑姑不是还未曾进早膳?」阿文低着头小声回道。 「收了吧。」燕之回手止住了他的话。 阿文闷声收拾了东西出去,赢绯已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在为景行诊脉。 燕之站在旁边,视线焦急地在景行和赢绯身上扫来扫去。 「可曾餵了饮食?」半晌之后赢绯收了手,抬头问道。 「就餵了两次药,还餵了些糖水。」燕之轻声道:「别的也不敢给他吃,就这么躺着,我怕呛到他。」 「可让无疾少服些汤水。」赢绯很认真地嘱咐道:「一次不要餵多,每日多餵几次,断不可让他这么空着肚子。」 「好。我记下了。」燕之重重地点了头,追问道:「七姐夫,王爷的脉象如何?他何时才能醒来?」 「这个……」赢绯起身单手托着下巴沉吟道:「说不好什么时候醒,无疾的脉象倒是比上次好了些,好好养着吧。」 站在赢绯的身后,燕之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儿,心道:都是套路话,跟没说一样! 赢绯一大早从营地来到乌兰城确实是找景行询问东夷大王子的事儿的。 如今东夷的达木儿一支虽然被剿灭,可他的死也让东夷各部重又分散了,成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尤其是达木儿的长子仓皇而逃,他身边不但跟着不少追随者,还有两个部族已经公开表示要拥立大王子为新的汗王了! 站在大昭的立场上,这是赢绯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可这个大王子竟狡猾地冲出了大昭的包围凭空消失了。 赢绯虽然怀疑对方是逃到了大惠镇守的地盘上,可现在大惠的边关统帅已是人事不省,他就是再着急,也不能公然的派兵追进大惠的地方。 ------题外话------ 五一节快乐!o(n_n)o~
第六十一章 忌惮 景行一直昏睡不醒,赢绯心里惦记着把没头苍蝇一样在草原上乱窜的几股东夷人彻底收拾了,因此没有多坐,来得快去的也快。 赢绯一走,『昏迷』在床上的贤王爷立时醒了过来:「胭脂,让吴楚风进来。」 「吴侍卫。」燕之开门对着候在院子里的吴楚风说道:「王爷都躺了两天了,是不是该给他翻个身吶?」 「小人这就给王爷翻翻身。」吴楚风会意,快步进了屋。 「再给王爷的手脚都捏捏,老这么躺着,血脉都不通了。」燕之又吩咐道。 「是。」吴楚风躬身应了。 「送信的人回去了?」听见身前有了动静,景行开口问道。 「没有。」吴楚风低声道:「徐将军让他拿了王爷的手谕再回去。」 「不能写手谕。」景行一摆手:「这事儿,出本王的口入他的耳,不能留下文字。」 「那,卑职这就把信使叫进来,王爷您亲口跟他说?」吴楚风躬着身子抬眼看着景行。 「你过来。」景行一伸手,吴楚风又往前走了一步,他的腿已经碰到了床板。景行摸到了他,搂住了吴楚风地肩膀,两个人头对着头,景行一边说吴楚风一边点头,末了景行问道:「听清楚了?」 吴楚风马上把他方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嗯。」景行松了手:「本王现在还不能露面,你去和来人说吧。」 「是。」吴楚风后退了一步抱歉行礼道:「卑职这就去。」 「再给那个大王子些牲口和粮草。」景行又说道:「跟我小舅舅说,别捨不得。」 吴楚风领命离去。 燕之关好的房门,见景行半倚半靠在床上正发呆,她知道他脑子闲不住,定是又在琢磨着什么。燕之也不打扰他,拿了针线笸箩里的小衣服往床边一坐,飞针走线。 没过一会儿,燕之就听见景行哼哼吱吱地唱起了曲儿,他正在屋里装病,因此声音不大,蚊子叫似的。 燕之头一次听见他开口唱歌,不禁放慢了动作支楞起耳朵认真地听了起来,一听之下大失所望,景行唱得断断续续七扭八歪,像是随时要断气儿似的! 就听见他口中唱道:「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迴风味忒颠犯,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竟是如假包换地淫词浪曲! 燕之听了几耳朵就被他吵得头疼,尤其是他气息不足高不上去低下来,一口气吊在那里,听得人喘不上气儿来。 燕之把针别在布上,右手握了拳捶了捶了自己胸口深吸了几口气:「你快别唱了,可憋坏我了……」 「呵呵!」景行从善如流马上住了口:「爷小时候一唱曲儿,准挨打!」 「要不是看你病着,我都想打你。」燕之端详着他的面色,总觉着比夜里好了不少。 「爷高兴!」景行慢悠悠地爬了过来凑到了燕之的身边躺在了她的腿上,他把耳朵贴在燕之的腹部仔细的听着:「小子,叫爹!」 「噗!」燕之笑出了声儿:「我看你是得意忘形了,什么事儿啊,让你乐成这样?」 「该回家了,你不高兴?」景行蜷在燕之的身边双臂环住了她的腰:「爷到这儿都快一年了,早就不想待了。」 「都说天高皇帝远。」燕之小声儿道:「这里是边关,你可是最大的官了,又没人管着你,难道还不自在?」 「这话看怎么说了。」景行顿了下才说道:「天高未必皇帝远。看看安王,他就是个例子。」 「皇帝心胸并不开阔,他用爷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乌兰城里的城外的守军都是徐家将,徐家将可是我母妃的娘家人,与爷是亲戚。爷在乌兰的时日越久,他就越不放心。」 「帝都里催着爷与东夷人交战的文书来了几次了,都被爷给压下来了,打仗要有个『天时地利与人和』才成,贸然行动就是输!」 「爷一直在等时机,可时间一长,宫里的那位就要乱猜度爷的心思……哼!」景行冷笑道:「他以为那个孤家寡人的位置谁都稀罕呢!」 「他为了防爷,一直让右相陈兵在结雅郡。明着是剿灭安王匪患,实则就是为了把守住大惠的腹地,防着爷也起兵谋反!否则,举倾国之兵为何久久收拾不了一个安王?」 「你才不会谋反呢,你是大惠的忠臣!」燕之脱口而出道。 「忠臣?!呵呵!」景行又是几声冷笑:「爷才不稀罕当什么忠臣呢,自古忠臣良将冤死横死的多,唯有祸害才能活的久长。」 「……」燕之胸口像压了块巨石,憋闷的很。 皇帝若是忌惮一个人,确实是可以用莫须有的罪名将其除去的,岳武穆父子便是如此丢得性命…… 「所以咱们只有回了帝都,天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安心些。」景行闭了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胭脂,你想当皇后嘛?」 「不想!」燕之立时回道。 ------题外话------ 九十万字了…… 向着完结前进……
第六十二章 圣旨到 想不想当皇后? 燕之被景行的问题吓出一身白毛汗来。 在古代,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是能丢了脑袋的! 「爷知道你就没这个心思……」景行不以为意地说道。 「快别说了!」燕之打断他:「方才你还告诉我隔墙有耳呢,怎么自己倒不注意了?」 景行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静默了片刻,他才接着说道:「乌兰到帝都,快马来回要一个多月。爷估摸着到下月中旬咱们就能离开此处了。」 「你确定皇帝能让你回去?」自从知道景云派人暗杀景行之后,燕之就对他没有一点好感,继而就有点激进了,一想到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往坏里想。 「他不让爷回去,难道还要留爷在这儿过年啊?」景行摸摸索索地撩了燕之的衣服,一只微凉的手隔着里衣摸在她的肚皮上,燕之抬手拍了他:「凉。」 景行收回手就势捉住了她的手,像是找到了一个好玩意儿轻轻地揉捏着:「大仗打完了,大昭捡了个便宜,抢了不少地盘。现在七姐夫可有的忙了,得趁着入冬下大雪前赶紧收拾掉草原上东夷人的几股残部。」 「没了东夷,大昭就得和瓦剌接壤了,那些人可是比东夷人还难对付,七姐夫肯定要先平定内乱的。」 「然后就是与咱们大惠从新划定疆界了。」景行面上现成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来:「爷得在这屋里多待些时日了。谈判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儿,爷可不想跟一群白鬍子老头围着一张桌子扯皮。」 「别说爷没那耐性,爷的儿子也等不了啊。」 「那咱回家养着去,行辕里人来人往的,怎么说也不方便。」燕之和景行商量道。 「成。」景行仰着头脸朝着燕之笑道:「回了家你就慢慢收拾,等圣旨下来,咱们说走就走,一天都不耽搁。」 夫妻二人在床上嘀嘀咕咕一番,商定再装两日样子就回家去。 两天之后,贤王爷被抬上了马车,身上盖着严严实实的被子,谁也没有瞅见他的正脸,倒是都看见他搭在被子外头的一只手瘦得皮包骨,单薄的手掌外头包着一层几乎透明的惨白皮肤,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与此同时,赢绯也得了消息,正带着一队骑兵满大草原地追杀着那些流窜作乱的东夷人。 回了自家那所僻静的宅院,景行仍旧深居简出,平日只在卧房和书房之间移动。 听到赢绯已经追着东夷人进了大草原的深处,景行把吴楚风叫了进来:「派个腿快的人瞅瞅去,我七姐夫在外头也疯跑了不少时日了,瞅瞅他有没有晒成黑炭头!」 「闲得啊?」等着吴楚风出了屋,燕之才低声说道:「你不在家好好养病,没事儿找你七姐夫做什么?你就不怕他知道你醒过来,又找你要东西?」 「夫人你是不知道我七姐夫的底细。」景行说道:「他的医术在天下可是有一号的,他平日里又仔细着保养。你别看他生的面嫩,实则早过而立之年了。」 「你的意思是,你七姐夫生的相貌英俊又显得年轻,所以你才派人去盯着他?」 「胡说八道!」景行被燕之气笑了:「爷可是为了你……」 「哦?还请王爷您明示,怎么说就是为了我呢?」 「爷觉着,他如果在草原里待久了都晒不黑,那一定是他抹了能变白的秘制香脂了,爷得跟他要个方子给你留着用。」 「哎呦,长进了啊,知道心疼人了……」燕之看他手里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便接了过来看了看封页上面的名字:「《圣人训》……」 燕之把书又塞到景行手里,轻声笑道:「果然是有长进了,眼睛好的时候呢就看《疯婆子传》,现在眼睛看不清东西了,就要『看』《圣人训》了……」 「傻妞儿,没见识!」景行接口道:「凡夫俗子看书用眼,爷可是用心在看呢!」 燕之撇撇嘴,提步向外走去:「王爷,吴楚风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公文呢,您用心看吧,我可不给你念了……」 …… 一个月转瞬即逝,燕之已经不动声色地收拾了行装,并且将几辆马车也修理了一番,随时准备着启程回帝都。 又过了几天,圣旨果如景行所料被骑着快马的驿使送进了行辕。
第六十三章 与圣旨前后脚到的是本应该在结雅郡剿灭安王的右相武宁。 景行没有出去接旨,只在行辕的正堂里见了武宁。 武宁显然没想到前段日子还大杀四方的贤王爷已经孱弱到了如此地步,看着倚在矮榻上那个纤瘦的青年,他瞪着眼张着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武宁愣着,景行也不说话,两个人就那么静静的僵持着,让一屋子的文臣武将尴尬极了! 少顷,武宁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这才想起矮榻上的那位可是大惠的贤王爷,他轻咳了一声躬身行礼道:「贤王殿下。」 「武大人。」景行微笑着开了口,如同才知道跟前站了人似的:「什么时候来的?坐下,坐下说话。」 武宁的道了谢,屁股才堪堪碰到椅子,耳边就响起来贤王爷要死不活地声音:「武大人,您这是从哪来啊?」 武宁忙又起身躬身道:「回王爷,下官是从结雅郡来。」 「哦……」景行拉长了声音应了,武宁就跟他这句话一起屏住了唿吸,半天没听见景行喘气,他自己也差点儿憋出个好歹来。 「难怪来的如此快。」景行一挥手,却指着门口说道:「坐下,咱们同朝为臣,不要如此客套。」 武宁往门口看了看,除了两扇门板他也没看见什么。 「王爷是请武大人坐呢。」吴楚风紧走两步到了武宁的身侧低声说道。 「……」武宁又是一愣,他的座位明明在景行的旁边,贤王爷指的方向不对啊…… 吴楚风哭丧着脸没言语,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武宁勐地明白过来,他拧身看向景行,这才注意到对方的一双大眼深陷在眼眶里,漆黑而无神! 「王爷?」武宁小声地唤道。 「坐下,坐下说话。」景行面上淡定从容,说话也一团和气:「看出来了?可别跟外头人说去。」 「下官不敢。」武宁撩了袍子缓缓坐下,又是屁股才挨了椅子就听见景行问道:「武大人吶,安匪剿得如何了?」 「回王爷……」武宁才要起来,景行摆了摆手:「行了,就坐着说吧。」 「是。」武宁坐好继续说道:「叛军已然剿得差不多了,安匪的妻妾以及二子六月初就被擒住押往帝都了。」 「主犯呢?」 「这个……主犯尚未缉拿归案。」武宁沉声道。 「擒贼亲王,主犯跑了就是没有剿利落。」景行幽幽说道:「安匪却是老奸巨猾,本王把东夷国都灭了,他还在负隅顽抗,那么大岁数了,可真能折腾!」 武宁觉得自己是坐在了一块烧红的铁板上,贤王爷的话让他火烧火燎的,要厚着脸皮才能在那个病秧子身边腆着脸坐下去。 当初大惠几乎是把能派出的精兵良将都给了武宁,并且在粮草方面也是倾全国之力供着他,让他去剿匪。 相对而言,景行这边就寒酸了许多,可以说是要什么没什么。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仍是将东夷人击败灭国,可见其手段谋略的高强,从而也让武宁自己都觉得自己挺没用。 「行啦,既然陛下指派了武大人来与大昭谈判,我就不啰嗦了。」景行叫过一名地方上的文官来吩咐道:「关于东夷国那边的地貌情形你要详细地讲给武大人听。」 他扭头朝着武宁的方向说道:「国土谈判是大事,还望武大人能尽心竭力寸土必争才是!」 「下官谨记王爷教诲。」武宁应道。 「那,没什么事儿本王就回去了。」景行拍了拍矮榻,外头马上进来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竟是一人抬一角连矮榻带人抬了就走。 「王爷……王爷……」武宁赶紧追了出去。 「还有事?」景行侧身躺着,一滩泥似的:「说吧。」 武宁想说话的太多了,千头万绪的事情要问,都堵在嘴边儿上他一时都不知该问哪件好了。 沉默了片刻他才轻声道:「王爷,下官想调些亲卫到乌兰来,您看……」 他抬眼一看景行,对方竟闭了眼死人般地动也不动了。 武宁忙看向吴楚风。 吴楚风探头过来望了望,急忙说道:「坏了!咱们王爷又厥过去了!赶紧去找大夫!」 一阵人仰马翻的忙乱,贤王爷被送进了马车,转眼马车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武宁孤零零地站在行辕的门口顿时发了愁,感觉自己也成了个瞎子,要做的事情太多,他现在是两眼一抹黑,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右相大人。这是王爷让交给您的。」景行指派给武宁的那名地方上的官员走到他伸手,手里捧着一只木匣:「这里头装的是贤王殿下亲笔写的手札,内容很是详尽,大人您可以先看一看。」
第六十四章 「姑姑,王爷回府了。」阿文从后院小跑着过来,往厨房里探了半个身子对着里面的燕之说道:「是抬回来的……」 燕之把手里大铁勺子往其连手里一塞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啊啊啊……」其连说不出话来,只急急地对着阿文比划,她指着燕之又指指自己的肚子:「啊啊啊……」 「姑姑,其连说让您慢点走,当心自己的身子!」阿文会意,追着燕之说道。 燕之一摆手,才要说话就看见吴楚风一伙人抬着矮榻从后院的门里出来,她忙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让我看看……」 她的手才伸进盖在景行身上的毯子里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攥了下,燕之怔了下,提到嗓子眼儿的心顿时归了位。她随在矮榻的旁边与这伙人一起到了前院。 景行被侍卫们抬进了卧房,那张矮榻也被送进了书房。 「你这又唱的哪一出啊?」屋里就剩了夫妻二人,燕之走到景行身旁弯着腰看向他。 「姓武的来啦,爷不爱搭理他,这不就『晕』回家了么。」景行坐了起来,他身上还穿着全套的官服,厚重繁琐,让他很不舒服。 「你是真成!武装到了牙齿了吧?」燕之扶着他起了身,两人脸对脸站着,景行伸着两只手臂让燕之帮他脱了官袍,嘴里却小声儿道:「夫人也可以啊,晴天白日的就要脱为夫的衣服……」 「那你穿着吧!」燕之抬手轻轻地给了他一巴掌:「当我爱伺候你呢……」 「你就是嘴硬。」景行笑嘻嘻地揪着燕之的鼻子左右晃了晃了:「你就明着说喜欢爷,离不开爷,就爱黑天白天的伺候爷怎么了?」 「不要脸!」燕之要笑不笑地横了他一眼,把他才脱下的官袍展开放在了衣架上:「谁黑天白天的伺候你啊……」 景行坐在床边自己脱了靴子放在了床底下。 「夫人。」吴楚风在门外叫道。 燕之过去开了房门见他端了一盆热水便一指脸盆架子:「放哪儿吧。」 侍卫们都是男子,平日是不会随便踏进这间卧房的。 得了燕之的许可,吴楚风端了热水进了屋,他把铜盆放在木架上顺手投了布巾:「王爷,右相大人带了六千人来,就驻扎在临郡。到乌兰也就两三日的路程。」 燕之听见他们说上了公事便推门出了屋:「我去厨房看看,炖了一锅羊肉萝蔔汤,差不多该熟了。」 吴楚风看着她出了门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口水。 夫人煮的饭总是特别合大伙的胃口,同样是炖羊肉,她做出来的羊汤喝着就没那么大的膻气,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调味料…… 「本王早就预料到了。」景行换上皮底的布鞋,伸手接过热布巾先擦了脸又擦了手:「乌兰城里都是兵部的人,右相是想插一槓子啊。」 他把布巾递给吴楚风,吴楚风又投干净了双手捧着递到他手里:「现在有王爷您在这儿坐镇着,右相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把人带进城,若是您一回帝都……」 「本王走了,他也不敢!」景行一瞪眼,苍白的脸上现出一股子蛮不讲理地狠劲儿:「这些人都在朝堂上坐久了,到哪儿都要弄拉帮结派那一套!可乌兰城是边关重地,本王只要活着一天就不能由着这些人把手伸进来!」 「可说是呢,六千人呢……」吴楚风往上一撩眼皮,意意思思地说道:「王爷,您说这要是上头没有命令,右相也不敢随意地调动六千吧?」 「还用你说?」景行又把脸仔细的擦了一遍,他仰脸问道:「擦干净了没有?」 吴楚风盯着他看了几眼才说道:「干净了。」 「本王脸上涂了那些东西,夫人见了怕是要害怕。还是擦干净了好。」 吴楚风心里一酸,他接过景行手里的布巾暗地里嘆了口气:王爷您现在的模样也好不了哪儿去……夫人早就看到了,她就是不说罢了……唉! 「派几个人出去……」景行压低了声音吩咐了吴楚风几句:「你这就去办,记着,别把那些晒黑的人派出去,安王现在躲躲藏藏的,想必都捂白了。」 「是!」吴楚风快步离去。他得快去快回,夫人正在厨房里教其连烙脂油饼呢,才出锅的脂油饼酥香可口,配上热得烫嘴的羊肉汤……光想想就让他觉得馋得不行! …… 正如燕之所说,景行确实是武装了到了牙齿。 他对付人的手段大多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无所不用其极。就连他自己孱弱的身体也被景行当做了武器利用得淋漓尽致。 他想见人的时候就会是清醒的,他不想见人的时候就会适时『昏厥病倒』,弄得想与他商讨事情的武宁始终找不到与之长谈的机会。
第六十五章 回京 五日之后,武宁终于见到了景行,并且是与乌兰城里的文武官员一起见的。 贤王爷得了陛下的旨意要回帝都了,他们是来送行的。 站在一众官员之中武宁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他是一只白鹤,旁人都是乌羽鸡! 乌兰的初冬已经很冷,景行穿着一件雀蓝色的棉斗篷,风帽上缀了一圈黑褐色的貉子毛。 貉子毛又长又浓密,将景行的一张脸围在风帽里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见王爷那白的几乎透明的脸颊以及微微勾起的唇瓣。 乌兰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员不少,大多是景行的嫡系,他平日又惯会做人,赏罚分明,大伙很服他。又因为亲眼目睹了贤王爷身子状况,大伙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倒是明白,此一别就是永别。所以大家都拥在景行身前要多与他说几句话。 依依惜别地话说起来没完没了,可走远路是赶个好时辰的,送行的人们适时地住了口,武宁终于有了单独和景行说话的机会。 「没想到王爷您走得这样急,下官愚笨,还有许多事情想要向王爷讨教呢。」 「武大人客气了。」景行一摆手,说话轻飘飘地:「讨教谈不上,武大人若真有不明之处,不妨多与地方上的官员们聊聊,他们在此处为官一任几年,总比本王知道的更多。」 「王爷可否就与大昭谈判一事提点下官几句?」武宁躬身在景行身前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既然是谈判,必是他有来言我有去语。目下两国还未曾开始谈,武大人让本王说什么呢?」 「大昭的端王爷与王爷您是亲戚,若是王爷您来谈,想必会容易些。」武宁打着哈哈笑道:「下官嘴笨,若是打仗还能挥两下刀枪,逗嘴皮子的事儿可不太行。」 「大昭的端王爷不但是本王的亲戚,那大昭的赢氏皇族与我大惠的景氏一族也是亲戚呢!」景行微微仰头露出个尖尖的下巴来,语气顿时冷厉起来:「依着武相的意思,是不是要请我皇兄来这里谈判才好?」 「下官不是那个意思!」武宁被景行的几句话惊到了,他忙回身往四周看了看,见其余的官员都站在远处才略略地放了心,他忙不迭的说道:「是下官失言了!」 「只要坐在桌子旁边,武相与大昭的端王就是对手。」沉默了片刻,景行估计着火候差不多了才接着说道:「许他漫天要价,就许你就地还钱。谈判么,不能急。」 「下官谨记王爷教诲。」武宁诚惶诚恐地说道。 「谈不上教诲。」景行挥挥手,侧头问道:「夫人上了马车没有?」 「夫人在马车上候着您呢。」吴楚风小声回道。 「行,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君,我们就此别过吧!」景行对着前方一抱拳,大声说道:「诸位也请多多保重,他日有缘再会!」 在众人的注视下,景行上了马车,他的车队很快地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里,只留下一路烟尘。 武宁抬手在额上摸了一把,竟摸了一手的冷汗。 他自己都有些奇怪。 往日在帝都的时候,他与景行打的交道并不少,但,从未真正把这个世袭的王爷放在眼里过。 如今不过几个月而已,武宁在面对景行的时候竟从心里生出了惧意。 他甚至庆幸谋反的人是安王而不是贤王。否则,大惠可能真要换天了…… 乌兰城在景行的治理下如同铁板一块,武宁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总觉得还有些关键的人没见过。 他缓缓地转身,送行的人分成两堆站在他身后,一堆人是那些官吏,一堆人是他们的眷属。 武宁站在两堆人的对面被数十双眼睛盯着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贤王一走,我得赶紧把那六千亲兵调过来……武宁如是想到。 …… 「真没想到,咱们说走就走了。」车厢一侧的窗帘挂起,燕之探着头一直往外张望着。冷风从车窗里吹进来,景行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宅子都被胭脂给卖了,不走,难道和姓武的挤到行辕去住?」 他笑微微地说道。 「这一晃大半年,才来的时候我还躲着不想见人,方才跟那些女人们说话,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燕之嘆了口气,放下帘子,在凳子上坐好:「那宅子离着帝都太远了,咱们多半也不会回来住,留着还得养着人打扫,我这才给出手了。」 「贤王爷住过的宅子,福地啊,夫人说说卖了多少银子?」景行身子一歪靠在燕之身上,他一撩斗篷把她也包了进去。
第六十六章 「怎么着?是不是卖宅子的银子你还想要回去?」燕之把他的手拢进斗篷,她总怕他冻着。 乌兰到帝都,一走就要个把月,燕之担心景行病弱的身子会扛不住。 「爷能跟你一样?」景行闭上了眼,嘴里仍旧逗着燕之:「也就是你这个乡下妞儿把那么丁点银子看到眼里去。留着吧,给你当脂粉钱。努尔郡的胭脂水粉不赖,『迎蝶粉』『玉簪粉』可是一直进宫到宫里的。咱们回去的时候正好要从努尔郡过。」 「我没那么大的脸。」用卖一座宅子的钱去买胭脂水粉,那得买多少?燕之一撇嘴。 「脸不大,心眼儿也不大。」景行『呵呵』笑道:「不禁逗。」 燕之没有言语,扭脸儿看向车窗,只是帘子已经放下,她什么也看不见。 在乌兰住了几个月,她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在离开前的头一晚,燕之还和景行一起去了草甸子。 夜色下的草甸子似乎与天空连在了一处,是那么的广阔与安静。 燕之与景行牵手并肩而立站在没膝深的牧草里,四周一片静怡,仿佛时间都静止了,那一刻是永恆的。 「真美啊……」那时,燕之由衷地感嘆道。 不管是百年之后还是千年之前,当人们面对如此坦荡的自然的时候,无法不为它感到折服! 哪怕在自然面前我们渺小地不如一粒微尘,我们都应该庆幸自己曾经来过这世间…… 「我大惠的河山无一处不美。」景行如是说:「爷活着一日,就不能让土地在爷的手里丢掉一寸。」 而能说出这样的他,在燕之的心里也早就成了英雄。 「你和小舅舅那么好,怎么走的时候不见见他?」燕之低头望着靠在自己身上的景行问道。 「见不见的又能怎么样呢?」景行平静地说道:「小舅舅把守的两处关口是极为重要的,他一个人要兼着两处的守将本就分身不暇,哪能轻易的离开驻地?」 「小舅舅是个粗中有细的性子,爷这一走……」景行顿了下,似乎是在想措辞。他虽然早就看淡了生死,但在燕之跟前,景行还是很忌讳说这个『死』字。 「爷可不想见小舅舅抹眼泪。」景行继续说道:「夫人若是恼了,为夫可以抱抱哄哄,小舅舅抹眼泪可怎么哄?爷也抱不动他啊。」 「扑哧!」燕之轻笑出声:「贫嘴!小舅舅听见了定会骂你几句。」 「他不敢。」景行得意地说道:「爷的官职大,小舅舅惹不起,最多就是背地里骂几句……」 「哎……」说着说着,他忽然想起一事来。景行坐直了身子冲着外头叫道:「吴楚风。」 「王爷。」吴楚风的声音马上自车外响起。 「行辕里的那幅画像你们可曾收了?」景行低声问道。 「收了。」吴楚风回道:「夫人吩咐的,凡是咱们的东西,一样儿都不留。」 「嗯。」景行吁了口气,摸到燕之的手拍了拍:「夫人会掌家,有你在,爷省了心了。」 「这种事儿不用你操心。」燕之小声道:「你就好好的养身体,少生点病,比什么都强!」 「成。」景行点点头:「回去爷就告假,在家好好的歇一阵,陪着你生孩子坐月子。」 景行把手移到燕之的腹部轻轻的摩挲着:「不过还得好久……得明年的五月才能见到儿子呢。」 「几个月而已,我这个要生的都没有着急,你急什么?」燕之接口道:「瓜熟蒂落,你就等着抱儿子吧。」
第六十七章 路上(二) 从帝都到乌兰的时候,景行是轻车简行,一路隐藏了行迹唯恐让人知道。如今贤王爷的车队浩浩荡荡,一眼看不到头尾,他是刻意地把自己暴露在了世人的眼皮子底下。 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景行联合强大的大昭国将东夷国灭掉了,这是多么大的功劳? 景行既不邀功也不摆谱,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往帝都走,他倒要看看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还如何对他下手! 不过景行的身子有恙燕之怀着身孕,夫妻二人都是禁不得颠簸,因此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但俩人在一辆马车里说说笑笑地倒是并不觉得枯燥烦闷。 稳稳噹噹地走了五六日,吴楚风悄悄地告诉景行:「王爷,右相派人出城去调那六千兵丁了。」 「嗯。」景行侧着头眼神空洞,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他才说道:「本王的摺子这两天也该到宫里了,咱们的人估摸着在结雅也折腾上了,右相那六千亲军进不了乌兰城。」 皇帝陛下就是对他再忌惮也不会置大惠的安慰不顾,孤注一掷地将右相的人安插进徐家将手底下。 又过了几天传来安王一伙在某处出现的消息,在景行听到此消息的前一日,武宁也收到了加急密报,他那六千人便又调头急奔了结雅御敌,果然如景行说的,这些人一个都没进了乌兰城。 「安王可是藏了不少日子了,他这一露面,多少人等着抓他呢。」燕之随口说道。 「不是他。」景行躺在车里,身子轻轻摇晃着,他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倦色。 「……」燕之扭脸儿看向他:「难不成……」 「嗯。」景行懒洋洋地低声笑道:「那是爷的人。」 「爷若是不给右相大人点几把火,他又怎么捨得把带来的人马派回去呢。」 说着他语带不屑地嘀咕了一句:「就他们那点小心思,太没出息!」 景行的话说得含含煳煳,燕之却听出了个大概。 她心里骂着那个小心眼儿的皇帝陛下,嘴里却劝着景行:「你现在已经不是督军了,就别操这份心了。有功夫琢磨这个还不如和我说说话呢。」 「也是,爷现在都不是督军了,还是陪夫人说话是正事。」景行扬脸对着燕之,笑嘻嘻地说道:「要不……夫人再给爷念书听吧?」 「去你的吧!」想起《疯婆子传》上的内容燕之不禁脸热心跳起来,她伸出一根手指戳着景行的脑门子轻声道:「色胚!那种书有什么可念的!」 「确实。」景行点点头:「那种书上的文字确实不好念,我们以后可以照着做。」 说完,他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 燕之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琢磨了一阵儿才明白过来,她一瞪眼气道:「照着做?你说我是疯婆子?」 「哈哈!」景行笑着躺倒,很得意地说道:「夫人跟着爷果然有长进,聪慧了些许……」 燕之气得磨牙,两只手攥着拳头很想在他身上狠狠的来几下子! 这人自从眼睛不好使了之后,一张嘴尤其的贱,说话拐弯抹角的,经常会把她带到坑里去。 「别气,爷和你闹着玩呢。」燕之发呆的功夫,景行的手已经摸摸索索地探了过来,他握着她的手极轻的嘆了口气:「我的胭脂很好……一直都很好……」 「是爷欠了你的……」
第六十八章 路上(三)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些都能还的清。可若是欠了情债呢? 景行脸上带着笑意心里却是苦的。 不管过去和将来,他都註定要亏欠燕之了,而他余下的时间不多,只能尽他所有安排好她们母子今后的日子。 「什么欠不欠的,两口子之间说这样的话可没劲了。」燕之想都没想便接口道:「你要是真心疼我,就把心思都用在养身体上吧。」 「咱两口子的家业够咱们以后衣食无忧了。旁的我都不求,只要你能陪在我和孩子身边就成。」 「我这个要求不高吧?」燕之见景行瞪着眼又是个发呆的模样便伸手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 「想再过一个月你这肚子得有多大。」景行往燕之身边挪了挪,伸臂环住了她的腰肢:「怎么不见长呢……」 「你天天摸,当然觉不出来了。」燕之被他一打岔便忘了方才说的话,她本来是靠坐在车厢。此时她慢慢的出熘下去躺在铺的厚厚的褥子上把景行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现在你再摸摸……」 景行轻轻的摩挲着,很清晰的感觉到掌下燕之的小腹已是微微的隆起了一些。 燕之身材苗条纤瘦,这样的小肚子在她穿上衣裙之后旁人是看不出来的。景行双目几近失明,自然更不能看见。 如今燕之平躺了,肚子自然就显了出来。 「这下爷摸出来了。」景行扬眉笑嗤嗤地点了头,他忽然想到:都说人死了之后是要转世投胎的,也不知道胭脂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上一世是什么人…… 想着想着,景行皱了眉,觉着不管那个投胎来给他做儿子的人上一世是个什么身份,十有八九都得是个男人! 这样想着,景行简直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将来还要窝在燕之的怀里吃奶这件事。 「回去先找几个乳娘!」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啊?太早了吧?」燕之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再说……我还想自己餵孩子呢……」 「不成!」景行立马不干了:「胭脂的奶不许给这个小王八蛋吃!」 「我儿子招你了?!」燕之看着他,也觉出了他语气的不善:「什么小王八蛋?亏你这个当爹的说的出来!」 「爷是心疼你……」被燕之一说,景行才升起的无名火顿时散去不少,找了个藉口道:「爷的姐姐们诞下孩儿都是让乳母带着,如此才能好好休养身子。」 「你先前总是吐,现如今又跟着爷奔波,等孩子生了,你什么都不要操心,好好坐月子才是正理,总得把亏了的身子补回去。」 「事儿真多。」燕之坐了起来,一面整理着衣裙一面笑着说道:「寻常人家还别生孩子了,弄这么大的阵仗,孩子出生还早,现在就找乳娘也太早了。」 「反正不许胭脂餵他!」景行低声道。 「你今儿精神不错啊。」燕之扭脸儿端详着他,见对方梗楞着脖子气哼哼地一副欠揍的模样,不禁笑道:「脾气也见涨。说话粗声大气的。」 「爷可不敢对你有脾气。」燕之的一句话让景行矮了半截,他陪着笑摸索到燕之身边把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抱着:「爷是真心疼你。」 「我知道。」燕之轻声应了,心里暖洋洋的。 傍晚时分,一行人投宿到了沿途的驿站。 驿站的驿长早就得了消息,带着一众驿卒早早地候在驿站外等着拜见贤王爷。 景行裹得严严实实地下了马车,对着朝自己躬身行礼的驿长吩咐道:「本王只住一宿,不见客!」 「是!」驿长忙不迭的应了,没敢抬头,他盯着贤王爷的两只靴子进了驿站的门才明白过来,方才自己是和王爷说了话了…… 景行想的挺好,在驿站住一宿第二天接着赶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在夜里就发了高烧,并且一烧就是两天。
第六十九章 路上(四) 在驿站住了两天,景行的烧刚退就催着赶紧上路,并且谁劝也不听,气得跟在他身边随行的大夫抱着脑袋蹲在屋门口直唿:「老夫不想活了……」 吴楚风看着王爷那架势都要把大夫给逼疯了,他也不敢强劝,偷偷的去求了燕之:「夫人,大夫说了,王爷的身子还未大安,急着赶路怕是要反覆。」 「为难你们几个了。」景行染了风寒怕给燕之招上,夫妻二人这两日便分房而睡。两个人住的屋子只隔了一道墙,因此隔壁屋里的动静燕之多少都能听见些:「我去看看他。」 燕之从屋里一出来就看见了抱着头『要死要活』地大夫,她暗自嘆了口气,知道遇到景行这样难缠的病患,时间长了,好脾气的人都得给磨出火来。 「先生辛苦了。」燕之走到大夫身前盈盈一礼:「王爷身前多亏了有您和吴侍卫照应着。」 大夫抬头诧异地看着她,随即如梦初醒似的起身回礼道:「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老朽是煳涂了……」他摇着头说道:「大夫竟然跟病人置气……唉!」 他抬手干净利落地捶了自己一拳,正色道:「夫人,王爷目下的情形还是要养个一两日,否则病情反覆最是难办!」 「不错。」跟在燕之身后的羽接口道:「少主还是去劝劝王爷,过两天王爷大好了,咱们走快些就是了。」 燕之点点头对门口的几个人使了眼色,她沉了一口气推门进了屋。 「胭脂?」听见门响景行歪着头轻声问道:「是不是你?爷听见你在门外说话了。」 「是我。」燕之应了,走到床边先摸了景行的额头:「今儿看着脸色缓过来了,还烧不烧?」 「不烧了。」景行往床里一躲,不许燕之碰他:「你还是别挨爷近了……」 「还说呢,今儿早晨一起来我就觉得腰疼。刚才就是问问大夫能不能给我弄两贴膏药贴贴。」燕之收了手侧身坐在床边儿:「那大夫却说膏药里都有麝香冰片,我现在用不得。」 「大夫说的是。」景行顿时紧张起来,燕之腹中的胎儿对于他来说太过重要,让他不得不万分谨慎的对待。 「胭脂有孕在身,吃喝上尤要谨慎,有许多要忌讳地东西。你若不甚明白,就叫大夫来细细的说一说,可不能胡乱服药的!」 「还有这么多讲究?」燕之小声嘀咕道:「多亏了我问了大夫呢。」 「爷给你揉揉。」景行支着身子凑了过来,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在燕之的腰上很有分寸的揉捏着:「你这个腰疼没准儿就是在马车坐的太久了,累得。」 「谁知道呢。」燕之不以为然地说道:「来的时候也没少坐了马车,没觉得如何啊。」 「你如今有了身子,自然不比那个时候。」景行紧张极了,不许燕之乱动,他扬声叫了吴楚风:「去跟管事的交代一声,本王还要在此住个两三日,让他别把闲杂人等安排进来。」 「是!」吴楚风不动声色地答应了,心道:滷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要想管住了王爷,还得夫人出马! 两日之后,景行的身体稍好些,燕之的『腰痛』症状才消退,夫妇二人这才离了驿站继续往帝都赶。 一路上景行总会把吴楚风叫道一旁嘀嘀咕咕几句,燕之先是没在意,可冷眼旁观了些时日之后,她断定景行有事儿瞒着她!
第七十章 路上(五) 景行有事儿瞒着自己,这让燕之心里很不痛快。 她想:咱俩都这样了,你还藏着掖着的,可是有点不厚道了…… 如此看着景行与吴楚风做贼似得嘀嘀咕咕,燕之越看越气,要不是知道吴楚风是名副其实地大小伙子,她都怀疑这二位有了姦情了! 纠结了两天之后燕之自己想通了:他都病成这样了,自己再跟他较劲似乎是更不厚道。他爱干嘛就干嘛吧,随他高兴就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燕之便摇头撇嘴笑了:「瞧我现在这点出息吧……」 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女性,她现在对于景行的要求竟少到随他高兴就好了…… 愣了一会神,燕之又把那股子才升起的『给现代女性丢人了』的惭愧念头压了下去,她双手叉腰忽然开口唱道:「为爱退让并不是输,抓紧你的手走过我的朝朝暮暮……」 景行才迷迷煳煳地睡着,冷不丁的被她一嗓子吵醒,他支愣着耳朵听了一阵之后才问道:「胭脂,方才爷仿佛听到有人在哭。」 「……」燕之面无表情地扶着他躺下:「没声儿啊,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许是爷做梦了。」景行侧身躺在马车里,面朝着燕之方向闭了眼:「影影焯焯的也没听清。」 「嗯。你是梦到神仙姐姐了。」燕之握住了他的手:「接着梦去,没准儿能瞧清楚神仙姐姐的模样。」 「不瞧。」景行笑微微地轻声道:「哪个女人也没你好,爷瞧她们做什么。」 「瞧这嘴甜的……」甜言蜜语谁不爱听?燕之笑道。 「爷的嘴真甜……」景行嘟着嘴扬起了脸儿:「胭脂要不要尝尝?」 「不要发骚!」燕之笑着推了他一把:「哎,咱商量点事儿啊?」 「说吧。」景行依旧撅着嘴讨亲,说话的时候嘟起的唇瓣小鱼吐泡泡似得一张一合着。 「真是!唉……」燕之被他缠得没了法子,只得低头在他的唇上重重的亲了一口:「行了吧?」 「凑合吧。」景行抿了抿嘴唇老老实实地躺好问道:「胭脂方才想说什么?」 「我是想到了家先回趟南菜园看看。」说这番话的时候燕之一直盯着景行看。 古代的女子不管身份如何高贵,只要嫁了人就要一切以夫家马首是瞻,是不能轻易的回娘家的。 南菜园的宅子是燕之的私宅,她又没了父母,因此回南菜园就与回娘家没啥区别了。 燕之是贤王妃,这样的身份让她不得不更顾忌景行的颜面。 夫妻两个离京一年,在外人看来是他们理所当然要一起回贤王府的。 「还生爷的气啊?」半晌之后景行才开了口,脸上倒是依旧平静。 「没有。」燕之当年离开王府的时候心灰意冷,如今她虽然与景行成了夫妻,但彼时在贤王府过的日子委实没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 不过燕之心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于那段让她想起来就难受的过往,燕之倒是能拿得起放得下。 「我就是怕你想到这上头去才和商量的。」燕之好言好语地说道:「我当初惦记着你一走就是一年,把家里的事儿都丢给梅卿了。早市口铺子,还有城里的那套门面房子都得那孩子操持着,也够他忙活的。」 「他是你徒弟,干这些不是应该的嘛。」景行随口回着,无神的眼睛叽里咕噜地转着,一看就是在分心想旁的事情。 「到了帝都,爷得先进宫面圣。」思索了片刻之后景行言道:「胭脂先回去住几天也好,爷正好让府里也准备准备。」 「你准备什么?」燕之想起贤王府里那些随处可见的下人,再想想碎嘴唠叨的三郡主,她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 景行意味不明的一笑:「不告诉你!」 「嗤!」燕之撩了眼皮子看向车窗处:「爱说不说……」 景行伸手摸到了她的手握住,燕之扭脸看他,景行却闭了眼。 …… 车队一路走走停停,行进的速速全凭着贤王爷的身体状况来定。 沿途遇到风景秀美的地方,景行还固执的要求停一停,他一定要拉着燕之过去看看。 眼瞅进了腊月,到处都是天寒地冻的。两个人穿的厚厚实实地并肩而立,燕之缩着脖子在荒山野谷里极目四望,只觉光秃秃的山丘上一片乌压压地松树,凛冽的寒风刀子似得在树梢上刮过,四处响起一阵鬼哭狼嚎般的风声,除了慎人毫无美感可言! 「阴生古苔绿,色染秋烟碧。说的就是此处的松。」景行看不见,脑中想着诗中的美景,他深吸了一口气,觉着空气中都带了松枝的特有的问道:「胭脂,你看着可美?」 「呵呵!」燕之扫了眼前的『美景』一眼,心道:你说的明明是秋天的景致,现在正是隆冬时节,美个屁! 「可惜啊……」景行往前走了一步,一阵山风卷过,将他吹得一个趔趄:「可惜爷的眼睛看不见……」 燕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王爷您要是眼睛好好的,是不是还预备着登高题字啊?」 「也是一桩雅事。」景行被风吹得半天张不开嘴,等着风过去了他才说道:「胭脂,你说爷题几个什么字好呢?」 燕之回头对着吴楚风一使眼色,吴楚风忙过来架住了景行。两人一左一右扶着景行往回走,燕之唿哧带喘地说道:「你就写,某年某月大惠贤王到此一游!可别写我的名字啊,我嫌丢人。」 景行愣神间,吴楚风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 「今儿晌午咱们就能进京城了。」马车里,燕之把手捂子放进景行的斗篷让他两手捧着:「我看你又要发病,这样病着进宫也不好吧?不如咱们先回家?」 景行微微摇头,轻声道:「爷只要还有口气儿就得先去见他,这是规矩。」 「我跟你一起去!」燕之心里的无名火『蹭』地一下就冒了出来:「规矩是人定的,总不能让规矩给逼死!」 「这是小事。」景行伸出一只手来,燕之忙握住了:「小事不要计较。」他回握了她的手,虚弱地摇了摇。 「那什么才是大事呢?」燕之心中一酸,哽咽道。 「除了生死,无大事。」景行柔声道。 景行对于自己的生死早就无法在乎,他所说的生死大事都是关于燕之的。 他活着一日,就得护她一日。 他得为她和儿子铺好路。 皇帝陛下非但得罪不得,他还得想方设法地与之维繫好关系。 「王爷。」吴楚风在马车外急急说道:「陛下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来了!」 ------题外话------ 电脑硬碟坏了,所有资料全部消失~ 包括本文的大纲,以及已经写完的三万多存稿,还有几个新文的故事梗概都没了…… 我一直用的是云写作,稿件是可以自动上传的,结果我昨天新装了机器在云上下载稿子的时候也只下载成功了五分之一的东西…… 一切都得从新开始了。 我说这些并不是诉苦哈,只是把实际情况告诉大家。 最后,追文辛苦了!
第七十一章 燕之听了吴楚风的话顿时拧眉嘀咕道:「瞅瞅你家这些亲戚,这能添乱!」 「夫人沾为夫的光,那位现在也是你的亲戚了。」景行靠在燕之身上笑道:「名副其实,皇亲国戚。」 「当我稀罕呢……」燕之淡淡地接了一句,想起往日景行私下里也曾对着那位的画像吐口水骂大街,她不禁笑道:「你也不待见他……」 说着话,燕之往两个人身上打量了一番:「咱们是不是得换身衣裳啊?」 「完全不必。」景行沉了口气勉强坐直了身子:「爷不用看也只知道自己比他漂亮,若是再换了衣裳,那风采岂不是要把他比的无地自容了?」 燕之看着他瘦得五官分外深邃的一张脸,心里一阵难受。 「那咱就给他留点面子吧。」压下那份酸楚的感觉,燕之顺着景行的话说道。 几千路走回来,就算是坐在马车里,景行也累的没剩多少力气,他是实在不想折腾了。 景行没坐多一会儿就又靠在了车厢上,他身子没骨头似得随着马车的行进有规律地摇晃着。 皇帝陛下要在天下人面前演一出君臣同心的大戏,景行养精蓄锐,等下他得配合着皇帝陛下才能把这齣戏演好。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皇帝陛下心里想的是什么了。 景行不着痕迹地勾了唇,他非但没有死在乌兰,他还有后了!这是皇帝陛下始料未及的。 他目下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要打消了皇帝陛下心中顾虑,那燕之母子今后的日子自然会安逸起来…… 「王爷,圣驾就在前面。」马车慢慢的停下,吴楚风的话打断了景行的思绪。 厚厚的棉门帘子被挑了起来,凉风紧跟着涌进了车厢。 景行拉住要起身下车的燕之,他两只手在她的颈间摸索了一番,断定燕之的斗篷系好了之后他才轻声道:「外头的人,仔细扶着王妃!」 燕之下了马车回身小心翼翼的把景行搀了下来,夫妻两个人才站好景云已然先一步走了过来:「无疾……」 景云愣住。 他早知道景行是病着回来的,只是没想到对方已经病得变了模样! 「无疾。」站在瘦弱不堪地贤王身前,景云心里微微有些触动,直到此时他才相信,景行是真的没有多少日子了…… 「皇兄,臣弟回来了。」景行朝着皇帝陛下说话的方向极慢的走了一步,他深吸了一口气,撩了衣服要跪,景云伸出双手去架住了:「免了!」 这句话景云是出自真心说的。 坐在他那个位置上,能说真话的时候不多。 当着外人的面,景云尤其的不敢说真话。 似乎从记事起,他听到的最多的话便是一句『三思而后行』。 先是母后对他说,后来他成了太子,先皇也没少对他说这句话。 久而久之,景云更多的时候是听人们说话,而他的话愈少。 君无戏言……金口玉言…… 他把说话看成了一种负担,因为他是皇帝,说出的话尤其有分量。 此刻,面对着行将就木的景行,景云破天荒地有些后悔了。 他若知道景行已经病到了这副田地,就不必多此一举默许了武宁派人刺杀他的决定了。 景云相信,贤王是忠心的。 ------题外话------ 我的机器是新装的,我自己买了硬体组装的,大概有点硬体冲突,总是重启~ 我先贴一点儿,不想总是断更~ 安全模式下无法排版,大伙先委屈着看看吧~
第七十二章 旁观 皇帝心中的后悔程度有限,并且稍纵即逝。 景云拉着景行的手侧身看向燕之,他面上带笑热络地说道:「如今朕要唤你一声弟妹了。」 燕之敛衣还礼,并没有差了礼数。 皇帝陛下与她客套了几句才招手让远远站在身后的群臣们过来。 燕之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人群站到了外面。随即她看见了同样站在人群之外的水轻舟! 寒冬时节,水轻舟只穿了一袭单薄的白衫,明显瘦了不少,一双眸子雾似的黑漆漆的看不到底,衬着他如玉的容颜,似乎真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没有半点人气儿! 燕之看着他,水轻舟也在凝视着她。 一瞬间,两个人都有些失神。 疾风吹起,扬起水轻舟两只宽大的衣袖猎猎作响,他不错眼珠地看着燕之,燕之却心中一动,很想伸手抓住他的衣衫,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有种冲动要过去摸摸他,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国师大人。」寒风过去,燕之展颜一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这似乎是一句现代人打招唿的话吧?燕之一面想着一面提步朝着水轻舟走去,哪知水轻舟只一扬眉,然后转身大步走开了。 燕之只走了一步便停住了,眼看着水轻舟径直上了马车。 「这人好大的架子!」羽跟在燕之身边低声道:「给脸不要脸!」 「姑姑!」燕之对着羽轻轻的摇了头。 四周都是人,燕之没有多说。 她与水轻舟虽然谈不上是至交好友,但燕之自忖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水轻舟平素爱端个架子不假,可放眼那些皇亲国戚又有谁不是整日价端着呢? 但水轻舟是不会刻意地在自己面前摆谱的,他那么做分明就是要与自己划清关系! 看来,安王作乱的余波终是波及到了水轻舟身上…… 「竟是半点都看不清了么?!」 皇帝陛下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四周鸹噪的声音顿时止住了。 燕之觉得一阵噁心! 若不是知道了他是怎样的人,她还真没准儿被皇帝陛下的这份溢于言表的焦急之情感动了。 现在燕之只觉得他虚伪至极,果然是个好戏子! 「是啊,看不清了。」景行的声音是平和而虚弱,如同在说旁人的事情:「臣弟以后不能提笔写字了。」 不能提笔写字也就不能在写奏摺,也同样不能在批阅公文,众人心里都明白:贤王爷是废了。 燕之冷眼旁观,眼神从那些人的脸上依次扫了过去。 她得记得那些人的样貌,还得记得他们的表情,等得了机会再一一讲给景行听。这是她在乌兰行辕里养成的习惯。 景行说过,察言观色也是一门学问。 她并无窥视他人的癖好,燕之只知道自己就是景行的眼睛。 因为知道了贤王爷目不能视,所以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倒是坦诚,除了惋惜之外还有幸灾乐祸…… 真现实啊……燕之在心里禁不住冷笑道。 「陛下,当遣太医速来给王爷诊治,万不可贻误!」 「解大人有心了。」景行摆摆手:「大昭的端王爷都给本王看过了,就这样了……」 燕之有些吃惊,她与解慎是见过的,没想到这次竟然没有认出他来,这位当世大儒苍老的厉害,不但腰背有些弯了,两鬓的鬚髮也是白多黑少。 倒是这平素百般厌弃景行的倔老头如今说话的时候透着恭敬。 不过一年的时间,燕之忽然有了恍若隔世的错觉,很多事情都变了……
第七十三章 家里人 燕之不远不近地站在一群人的外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们。 眼前的这些人在大惠百姓的眼里可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可在燕之的眼中这堆人里就没几个好人! 再看看那个被众星捧月似得围在中间一直面带微笑有气无力地与众人说着话的贤王爷,燕之心中冒出个不太好词来:一丘之貉! 有这些人衬着,景行在燕之的眼里便越发的像一株瘦弱的白莲花,深深地扎根在一潭烂泥里。 「陛下。」耳边听见皇帝陛下的意思是要让他们一起回宫,摆宴为他们接风,燕之只得出场了:「王爷路上染了风寒,您看?」 皇帝的话是金口玉言,景行就是身子再难受,皇帝陛下开了金口,他这个做臣子的也得进这趟宫。 仗着她贤王妃的身份,燕之在这个时候说话是最合适不过了。 景行笑微微地几乎要站不住,他的脸上挂着两块病态的绯红,看着就是身子在发热,他苦笑着摇了下头没说话。 方才还七嘴八舌鸹噪不止的群臣们也一起闭了嘴。 谁都看得出贤王现在是硬撑着应酬,但没人敢替他在皇帝面前说句话。 景云一扬眉,捋着养了一年终于养起来的鬍子点了头:「也可。无疾先回府养着吧。」 燕之移步走了过来,伸手扶住了景行:「陛下,那我就先把我家的病相公带走啦,赶明儿他身子大好了,我定会亲自把他送您跟前去!」 三言两语地摆脱了大惠君臣,燕之把景行又送回了马车里。 景行倚在燕之身上半晌没动静。 燕之伸手在他的额上试了试温度,大约是在外头站久了,景行的额头只是稍热。 「咱们俩的马车得分开了。」燕之小声说道:「你这样回王府我也不放心吶,要不……」 「爷跟你回去。」景行闭着眼说道:「让楚风带着爷的马车去兵部。」 「安排好车马再去跟三郡主说一声,告诉她,我们回帝都了。」燕之看着两家的马车分了开来,她叫住吴楚风嘱咐道:「跟她说,王爷病着呢,怕见客,先在南城养两天。」 「三姐得了消息,一准儿在府里骂我呢。」景行捏着嗓子学三郡主说话:「阿弟,你个没人心的东西!三姐是白疼你了,当真是娶了媳妇就不要姐姐了……呜呜……」 「不在咱们跟前指名道姓地骂你,咱就装不知道。」燕之撩了帘子往外瞅了瞅,他们是从帝都西门进的城,眼瞅着就到早市口了。 燕之抬眼看了看天,估摸了下时间。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辰,这会子早市口铺子应该刚忙过去饭口。 路上的景物渐渐熟悉起来,燕之的眼神也热切起来:「马上就能见到家里人了……」 离开帝都一年光景,她都没觉得如何,倒是这余下的一段路显得格外的长。似乎到了这个时候燕之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真想他们了! 家里人? 景行把这三个字默念了一遍,有些不以为然:那些人算什么家里人…… …… 「阿松,锅里的水开了,把洗净的碗筷水煮上。」梅卿从青砖房子里出来对着外头噼柴的少年说道:「碗筷轻拿轻放。」 「哦。」阿松把斧子往树墩上一剁,进了小屋:「梅掌柜……」 「我不是掌柜!」梅卿转身回了青砖房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铺子的掌柜是我师父。」 「我就不明白了……」小屋里一阵碗筷碰撞的声音传来,阿松接着说道:「我在酒楼里做学徒的时候,见人家的碗筷也就用水刷洗干净,为何咱们铺子里一定要煮呢?」 「因为用开水煮一刻的时间,能去掉许多我们看不见的脏东西。」 「您是吃滷煮的嘛……」阿松回身看见站在门外的女子有点不敢说话。 『吱』地一声,是桌子被推开时蹭着地砖发出的刺耳声音,梅卿从青砖房子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他扶着门框看见站在门口的燕之先是一愣,接着两眼一红眼泪跟着就落了下来:「师父,您可回来了……」
第七十四章 到家 「哭什么?」燕之微笑着看着梅卿:「我不在家,这一年辛苦了你。」 在没看见梅卿之前,燕之的心里也挺激动。 她强自让自己镇定着。 在景行跟前,燕之偶尔还会觉得自己会冒出些孩子气来,而对着梅卿,她是长辈,对方才是孩子。 梅卿勐吸了下鼻子,抬起衣袖在脸上一抹,他从青砖房子里出来快步跑向不远处的井台。 三把两把地从井里提上一桶水,梅卿弯腰洗了把脸,他从袖笼里拿出一块布帕子将脸擦干净又整理的下衣衫才走到燕之跟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师父,您回来了。」 「怎么就你们两个?」燕之伸手拉起了他,看着呆立在一旁的眼生的小子问道。 「刚出去。」梅卿冷不丁地见到燕之,他太高兴了,忍不住总想笑。光在燕之身边站着,他就美得不行:「饭口一过,我就让把式叔拉着他们几个回去了。」 「咱家里的大白菜晾的差不多了,我让他们几个先回去把菜放地窖,再不收就冻了。」 「这一年没少长本事,知道过日子了。」燕之两间屋里都看了看,见屋里收拾的利落干净不禁点了头:「不错。」 「梅大哥……」阿松瞪眼看了半天,趁着燕之进青砖房子的时候忙小声说道:「这位就是咱们的东家?!」 「对!这才是正经的东家呢。」梅卿对走过来的燕之说道:「师父,这是铺子里新来的伙计,才来了半个月,姓常,常松。」 「嗯。」燕之扫了那小伙子一眼点点头:「好好干。」 「嗳!」对上燕之的目光,阿松的脸『腾』地红了,他摸着后脑勺点头哈腰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有的是力气,以后有活您就叫我干!」 「秀秀吶?」燕之看向梅卿。 「绣姨就要临产了。」梅卿放低了声音道:「大概就这几日了,她的肚子这么大……」 梅卿在自己身前比划出一个大大的肚子来:「我看着害怕,好说歹说劝得她回家歇息了。」 「你做得对。」燕之心下瞭然,难怪他要给铺子里添个伙计,原来是宋秀秀要生孩子了。 粗粗算了下日子,宋秀秀是成亲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肚子倒是争气。 「收了铺子早些回去吧。」站在铺子门口说话不方便,燕之嘱咐了梅卿几句便朝着马车走去,边走边回头望早市口看去,见里面那条道的两边也盖了几处房子。 「那都是三爷盖的。」梅卿顺着她的目光一看,接口道:「现在早市口里也有几家长摊了,再往里头走还盖了几处房子呢,都有人家住着。」 燕之微笑着听着梅卿说话,心思却飘忽起来…… 是她在这里开了第一家铺子,那时也不是她多有眼光,而是几乎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以后匆匆数年,她终是给自己拼出一个家来。 「怎么不上来?」马车里探出一只手来,瘦骨伶仃薄薄的手掌纤长的手指毫无血色,看着吓人。 梅卿张大了嘴显出个无比吃惊的表情。 「王爷也回来啦。」燕之赶紧握住了那只手,轻轻的,唯恐攥疼了他。 梅卿马上对着马车躬身行礼:「贤王殿下,草民……」 「行啦……」景行扶着燕之上了车,慢悠悠地挥了手:「王妃把你当家里人看,无须多礼。」 「是。」梅卿躬身低头,心中一暖。 他一直知道燕之是把他们几个当了自己人的,如今这话从贤王爷嘴里说出来,他却有些意外。 王爷还是那个那个病怏怏的王爷,却似乎有了点人情味了! 「还是师父厉害!」梅卿自言自语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贤王爷与燕之近了也就染了人气,变得随和了。 几辆马车排着队很快的走远了,梅卿站在道儿边上发了会呆,阿松在小屋里叫他:「梅大哥,我把锅里的碗筷都收好了!」 「挂板,回家!」梅卿沉了口气,转身快步回了铺子。 师父回来的突然,看这样子贤王爷也要在南菜园住下,他得赶紧回去指使人把后院的房子收拾收拾…… …… 敲开自家的院门,开门的是穆兮。 这孩子一年没少蹿个子,身上的衣衫看着有些短了。 「少主?!师父,师叔!」一贯沉稳的少年也禁不住惊唿出声,他张开两只手臂将院门打开不忘回头喊道:「小么快来,我家少主回来了……」 「谁?谁来啦?」一声唿喊从后院到前院,一个半大小子马驹子似得跑了过来。 小么一看站在院子的一堆人,他只顿了一下便撂着蹶子蹿到了燕之身前伸着手要往她身上扑:「师父!师父!想我没有……我可想师父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薅住了他:「要点脸!这么大了还让人抱!」
第七十五章 好兄弟 小么被人薅住了衣服不能再往燕之身上靠,他心急火燎地伸着两只胳膊回头看去:「他娘的,揪着小爷作甚?你是要嫁给我当婆娘啊……呦!阿文!」 小么支楞楞地看着身后的小子。 天气冷,阿文雪白的一张俏脸被冻起两块腮红来,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瞪着小么,漂亮的如同喜画上的娃娃似的! 「阿文宝贝儿!想死你了!」小么姿势未变手臂收拢就要将阿文抱住,阿文却灵巧的一矮身子右腿后撤泄了小么的力道没让他抱住:「你离我远点儿!」 「不要不好意思,小舅舅疼你……」小么没有拜在燕之门下的时候原是叫她燕姐姐的,后来这小子死乞白赖地要跟着燕之,于是两人之间也自然岔开了辈分。 小么并不在乎自己辈分的大小,他人小鬼大,遇事自有一番算计。总之,他认定了跟着燕之定是一条好出路,不会再像他爹一样做了混混儿。 他对燕之尊重,对阿文却依旧要占嘴上的便宜。 小么嘴里嗷嗷叫着身子已经摇摇晃晃地砸向阿文,一转眼,两个半大小子已经倒在地上扭成了一团。 阿文不吱声,抿紧嘴唇抡起一只拳头狠狠地往小么身上招唿,小么则大唿小叫左摇右摆,也只是身上肉厚的地方挨了几拳。 一时之间燕之身前七手八脚地,羽沉着脸站到了她的身前,怕两个没轻没重的小子失手伤到她。 「姑姑,别理他们,让他们打去吧,咱们先进屋。」燕之拉着羽与往后院走,才让人把景行抬进她住的小楼里,她急着过去看看。 一行人跟着往后面去,宫瞥了垂手立在旁边的穆兮一眼。 穆兮忙说道:「是徒儿教了他一些粗浅的功夫。」 出去这段日子,羽没少教阿文。寻常壮汉都已经不是他的对手,而他与小么动手竟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宫一眼就看出来了,小么的动作看似笨拙实则很有章法,与本门的功夫是一个路子,只是这孩子练得还不到火候…… 「他拜你为师了?」宫沉声问道。 「没有。」穆兮低了头:「弟子……嘴欠……吃了他的烧饼夹肉……」 「叔公!您别为难穆兮啊,我们是君子之交……」小么一面防着阿文的拳头巴掌一面分心为穆兮辩解着:「咱铺子里的烧饼夹肉多好吃啊,您想不想吃?明儿我下了工也给您带几个回来!」 「真出息了!」原来那小子身上的功夫是用烧饼换的? 宫沉着脸去了后院。 「不打啦!还君子之交呢?你知道君子之交是什么意思嘛?」阿文攥住了小么的手腕子用力一推,两个人分了开来,他利落地起身,比卢忙跑过来帮着他拍打着身上的土。 「没事儿。」阿文对着比卢笑笑:「这小子是个混蛋,坏着呢!你少搭理他。」 比卢瞟了小么一眼,点了头。 「嚯!」小么歪头瞅见比卢顿时凑到跟前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她:「哎,这人是你从煤堆里刨出来的吧?真他娘黑啊……」 转头看见立在墙边的其连,小么笑了:「成啊,好事成双,你还刨了俩黑娘们儿回来!」 比卢往阿文身后藏了藏,小声道:「我……我不是黑娘们儿……」 小么闲闲的走到比卢跟前勐地一探头,两人脸对了脸:「别说,牙挺白!」 「一边去!」阿文伸手推开了他,仰着下巴说道:「你跟穆兮学的功夫?」 「算是吧……」小么的两只眼睛一直盯在比卢身上,口中说道:「也没正经学,一招半式地都是我偷看来的。」 「我的功夫可是羽婆婆教的。」阿文说完对着比卢和其连一招手:「走,我带你们去咱家后院瞧瞧去。」 小么听得莫名其妙,眼看着人家一起去了后院,他也巴巴地跟了过去。 走了几步之后,小么脑子里才转过弯来:阿文这个混蛋!他是要给我当长辈啊…… 小么咧嘴一笑,并不往心里去,依旧追着前面的几个人喊道:「阿文吶,等等小舅舅……」 …… 燕之回了南菜园,安静了许久的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好歹将一行人安顿下,还没等她踏踏实实地坐下喘口气,三郡主便登了门。 「三姐是白疼你了,当真是娶了媳妇就不要姐姐了……呜呜……」姐弟二人见了面,三郡主抱着景行便哽咽出声:「阿弟,你个没人心的东西!」 「呵呵!」燕之摇头一笑。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对白,真是都被景行说着了了!
第七十六章 立威 三郡主是提前得到的消息,她知道弟弟会在这两日到京。 在贤王府里等得她心急火燎的,早早的打发了几波人出去在帝都的四门守着,让他们只要见了王爷的车驾就赶紧回府告诉她。 结果三郡主等来了贤王爷已经到了帝都的确切消息,并且还是陛下带着群臣亲自相迎的,既有面子又有排场,放眼满朝文武谁能比得了?! 三郡主眉开眼笑地没等笑出声儿,就听见自己那威风八面的弟弟进了城之后跟着王妃去了南城! 这还得了?! 景姃心中的那把急火瞬间烧成了滔天的怒火,她让福全备了车马,带着一队侍卫以及丫头婆子出贤王府直奔了南菜园。 在马车上,她一个人生了一肚子的闷气,不但骂了景行更把燕之也狠狠的暗自腹诽了一把。 女子出嫁从夫,不管你娘家有多大的来头,只要入了夫家的门,就得一心一意的把夫家当做自己的家了。 现在这两人不声不响地在外头做了夫妻连孩子都怀上了,如今回来怎么说也得先进贤王府的大门啊…… 从贤王府到南菜园,景姃咬着嘴唇越想越气,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和那『白眼狼弟弟』和『没有规矩的弟媳妇』好好说道说道。 并且她横想竖想都都觉得自己占了理,因此便分外的有底气。 哪知到了南菜园燕府门前,她就被个中年妇人挡了架,哪怕是三郡主的贴身丫头先过去讲明了身份,那周身透着冷煞气息地妇人只是随口一句:「我家少主喜静,还请你家主子自己进来吧。」 景姃在马车里听了羽的话简直要气炸肺,她撩了帘子看向随行的侍卫,那侍卫是景行留下来看守王府的,性子本分圆融。 对上三郡主的狠厉的目光,侍卫马上过来低声道:「禀三郡主,属下们打不过五音前辈啊。就算是硬动了手,王爷那边……」 景姃虽然头脑发热地想要在燕之面前替弟弟立威,然而毕竟没有到了发疯的地步。 她直眉瞪眼地看着那名侍卫,心里琢磨着他的话,倒是冷静了几分。 这里是南菜园不是贤王府,弟弟回来头一天她就在弟媳妇家门口闹事,说出去她不是成了悍妇了? 还是先见到弟弟再说吧…… 强自压下火气,景姃下了马车,独自进了门,穿堂过院登了燕之居住的小楼,她一见到形容枯藁的弟弟便嚎啕大哭起来:「呜呜……走得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几天啊,阿弟……阿弟你受了多少苦啊……」 燕之先是坐在一边看这一场姐弟相见的苦情戏,待到两盏热茶进了肚,燕之看着三郡主的一双大眼已经哭肿,一脸的鼻涕眼泪委委屈屈地往景行的肩膀上蹭……她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 三郡主面上是心疼弟弟,可话里话外夹枪带棒地一直敲打着燕之。 燕之虽然大多数的时候性子随和,但她并非没有脾气的人。 并且她骨子里就是个现代的灵魂,让她完完全全地接受过去那套『三从四德』的东西是根本不可能的。 燕之看出来三郡主心里窝着火就是在找茬,想想以后两个人大概还要长久的相处,她决定不能由着这位大姑子姐在自己面前放肆了! 「比卢,打盆热水上来。」燕之对着楼下吩咐一声,没多大一会儿工夫,小黑丫头端着铜盆上了楼。 燕之接了铜盆放在椅子上,亲自投了一块布巾递给景姃:「行了啊,眼瞅着过年了,还哭上没完了?没看你弟弟都累的坐不住了,你要真心疼他就少嚎几声吧。」 「我心里难受!」景姃接了布铺在脸上先擤了一通鼻涕,她把布巾对着折了,抽抽噎噎地说道:「你说,有你们这样的么?哪能不回家呢,这不是让人笑话么!」 「谁笑话?!」燕之扶着昏昏沉沉的景行躺下,伸手一摸他的额头只觉烫手,她心里也起了火气:「他都病成这样了,到我这里不过是躲个清闲好好养病。」 「旁人嚼舌根子那是眼瞎嘴欠,您这个当姐姐也这么说我就不听了!」 燕之拉过被子给景行盖好,口中清清楚楚地说道:「我们两口子在哪儿,哪儿就是家。三郡主还是别跟我讲那些老理。」 「我爹娘去的早,自由自在惯了。虽说没人在我面前讲什么规矩,但那些劳什子的屁话我还是听到过一些的。」 「老话怎么说的,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三郡主您也嫁出去的姑娘了……贤王府的当家主母是我。」燕之抬了眼皮子看向目瞪口呆的景姃:「有些话您得掂量着说,这样对咱俩都好。」
第七十七章 较量 燕之能心平气和地看着小么和阿文在自己面前打打闹闹大唿小叫,却不能听三郡主这一番期期艾艾地闲话。 她自觉精力有限,没有多余的力气和好脸色去应付贤王府里的是是非非。 于是大事化简,燕之简单粗暴地给景姃指了条明道,要想在贤王府里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就得管住了自己的嘴,这样也省得过后两人在言语上冲撞起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三郡主半晌无语。 燕之的话让她心里压了块石头似得,沉甸甸的堵得她难受极了! 来的路上她想了一肚子地话,每一句拿出来都是占理的,她甚至假想了与燕之吵嘴时对方要说的话,并一一想好了最合适的说辞回击。 结果她的话才开了个头,就被燕之噼头盖脸的几句话给噎了瓷实,让她毫无还嘴之力。 三郡主把手里的一块布巾反反覆覆地叠成了豆腐块大小,她扭头看着身边睡得昏昏沉沉的景行,两串泪水跟着就落了下来。 当着弟弟的面受了弟妹的一顿数落,这让她打心里受不了。 即便是在徐家她只做了个当家不做主的少奶奶,可徐家上上下下当着她的面都供菩萨似得供着她,景姃从小到大头一次听这么不顺耳的话。 抽抽噎噎的,她只觉一阵悲凉,伸手要拉景行,她想问问弟弟:你三姐被你媳妇欺负了,你管不管? 「你别折腾他。」燕之伸手攥住了景姃的手腕,顺势拉起了她:「今儿这话既然开了头,那咱就单面罗对面鼓说清楚。」 三郡主原本省的高大粗壮,两个大水缸摞在一起似得身材。后来她知道徐奉在外头养了女人和孩子之后大受刺激,茶饭不思的折腾了些日子,身子倒是瘦了下来。 人一瘦势必显得高,饶是如此,景姃与燕之站在一起仍觉得自己要抬起眼才能看清她。 到了南菜园说了半天的话,到现在景姃才正眼瞧了燕之,见她身子高高瘦瘦的纤细苗条,根本看不出肚子来。 拉着三郡主的手让她坐在椅子上,燕之在坐下前用手一捋下裳让裙子贴在腹部露出个不甚明显的孕肚形状来:「是真有了,就是不显怀。」 三郡主嘆了口气,五味杂陈,也听不出是欣慰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奔波数千里走了一个多月,燕之也累得胳膊腿要散架,这个时候她只想抽空子好好睡一觉,实在没心情琢磨三郡主肚子的那点小心思。 「你这脾气啊……」三郡主嘆气摇头,看在她那个没出世的侄子份上,她决定还是好言劝劝燕之。 结果她才一开口,燕之就接口道:「我这个脾气怎么了?你弟弟可是喜欢的不得了呢。」 「……」景姃闭了嘴,她就没见过燕之这样的女人! 「你弟弟都没想过要改改我的脾气,您吶,也别操心啦。」燕之笑微微地倒了杯热茶放在景姃跟前,明知道自己的话对方不爱听,她还是要讲出来。 「王府是我的家,南菜园也是我的家,以后两个地方我都会住。」燕之看着景姃继续说道:「至于三郡主您……今后想住哪儿也随您。」 「你是在赶我走?!」景姃黑了脸,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坐不住。 「听我把话说完。」燕之抬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王府那么大的地儿,搁得下你们母子。我的心也没那么小,还搁不下几个人了?」 「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景姃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我的意思是,要在王府住着就安安生生的。」对上景姃的一双红肿的眼睛,燕之接着说道:「你要是实在瞅着我别扭,我也可以在外面单给你买一处宅子,地方大小都随你挑。」 「说来说去还是容不下我们母子!」景姃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床上的景行咬牙道:「这样的话,你敢等我阿弟醒了之后再说一遍么?」 「敢啊。」燕之笑道:「鸡毛蒜皮的一点破事,有什么不敢说的。」 …… 景姃携风雷之势杀到了南菜园,结果被燕之轻描淡写地几句话给灭了火。 垂头丧气地上了马车,景姃把自己紧紧的裹在斗篷里,觉得自己很可怜…… 看来王府里以后真没自己说话的地方了,她在府里一直都是当家的主子,如今忽然连话都不能说了,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想到此,景姃忽然发了狠:「与其看她的眼色,不如搬出住着自在!」
第七十八章 三郡主一走,燕之就让比卢上楼来收拾。 「这个别洗了,扔了吧。」指着桌上那块被三郡主煳满了鼻涕眼泪的布巾,燕之嫌弃地说道。 比卢乖巧胆小,燕之让她做什么就会一声不响的照着去做。 小黑丫头端着半盆水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尽量地放轻了脚步,木头的楼梯还是随着她的脚抬起落下不时地发出些声音来。 燕之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见景行的眉头微微蹙着,显见睡得也不安稳。 她走到开了门见羽就在门口盘膝而坐,不禁小声说道:「姑姑,您怎么坐在这里?累了就回去歇着吧。这里凉。」 「不凉。」羽上手虚握掌心向下放在丹田附近做了个收功的动作,轻巧异常地起了身:「王爷如何了?」 「烧着呢。」燕之侧身让羽进了屋随手关了房门:「我正说请大夫上来给他瞧瞧呢。」 羽走到床边垂眼看着景行的面色,燕之马上闭了嘴。 羽姑姑的医术虽然没有楼家医术那般天下闻名,可她也是师出名门医术了得。 片刻之后,羽一展手臂,让衣袖褪下少许,她伸手从被中将景行的手扯了出来,燕之忙床边的一个坐凳放在了她的身后。 「他身子太弱,是累着了。」把过脉之后羽收了手放下衣袖:「没什么大事儿,养几天吧。」 在羽看来,景行只要是还有口气儿就是没大事儿。 油尽灯枯,贤王爷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 这话就算她不说,羽知道燕之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她索性一个字都不提了,省的给大着肚子的少主心里添堵。 燕之轻手轻脚地给景行盖好,走到椅子前坐下,她倒了杯茶还没送到嘴边上就被羽一把夺了放在桌上:「方才与三郡主说话的时候已经吃了两盏了。」 「神了!」燕之一吐舌头对着羽一挑大拇指:「姑姑您厉害!」 羽不为马屁所动,只往燕之身旁一站:「不是说好了么,一天只饮两盏淡茶。」 「听您的。」燕之把茶壶推向一边,轻声问道:「就让他这么烧着睡?姑姑不给他开个方子?」 羽往床上瞟了一眼,心道:这人已经病入膏肓,神仙都难救了,开什么方子也是白搭……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羽思忖了下才说道:「让王爷先睡一会儿,我这就下去开药方,用了晚膳之后再服用,正好让王爷接着睡。」 「是不是吃了药就能退热了?」燕之拉住了羽的衣袖不让她走。 「丫头。」羽回身看着燕之说道:「王爷现在这样子,谁开方子也头疼。至于药服下去效果如何,那得看王爷个人的造化了。」 燕之面上神情一黯,她马上甩头平静地说道:「他不信命,我也不信。」 羽一扬眉,面上终于有了表情。 「呵呵!」燕之却是一笑,转了话题:「您说,我方才对三郡主是不是太不客气了?」 「你跟她客气什么?」羽的声音顿时高了些许:「你是成家的女儿,见了皇帝皇后都不用客气的,她还想踩到你头上去?」
第七十九章 正名 晚饭的时候,景行醒了过来,身上热得像着了火。 燕之给他前胸后背用湿布巾擦了散热顺带着换了一身里衣。 「喝几口吧……」把景行收拾停当,让他靠着个枕头坐在床上,燕之端了一只细瓷碗坐在了旁边:「熬了两个多时辰,米都熬化了,你多少喝几口,也好过空着肚子吃药。」 「这些事儿以后让别人去做,你也得多歇歇。」两个人脸对脸坐着,燕之能感觉到景行说话时口中唿出的气息都是热乎乎的。 「那你就赶紧好起来。」燕之见他咽了那勺子浓浓的粥汤赶紧又盛了一勺送到他的唇边:「你好了,我才能歇的踏实。」 景行笑微微的对着她,暗暗的用了力气咽下了口中的那点食物。 好歹把一小碗粥汤吃完,两个人竟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三姐是不是生气了?」听着燕之起身走动的声音景行说道:「今儿实在是累了。和三姐没说几句话呢,竟睡了过去。」 「她大概是生我的气吧。」燕之拿了布巾递给他,景行擦了擦嘴:「你们拌嘴了?」 「后宅那点破事,用不着你操心。」燕之三言两语地将她和三郡主之间说的那些话挑重要的讲给了景行听:「她爱在王府里住着就住着,咱们也不多他们娘几个那几双筷子。只要她不把自己当了王府里掌事主母,整日价想挑我的刺就成。」 「胭脂……」景行对着燕之伸出了手,燕之忙握住了:「有事儿?」 燕之心里一沉,景行是跟着姐姐们长大的,他又向来跟三郡主比较亲近。过去他们姐弟好到什么程度她是见过的,燕之怀疑景行是要替他三姐说好话了。 「有个事儿,爷一直瞒着你。」景行将她的两只手扣在自己的掌心里,轻抚着她的手背:「腊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爷要迎娶你过门!」 「啥?!」燕之的脑袋『嗡』地一下乱了,她张口结舌的说道:「腊月二十八……就是这个月底啊……眼瞅着就到了啊……不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燕之使劲地晃悠了下脑袋,让四分五裂地神智赶紧归位:「咱不是成亲了吗?还拜了天地高堂,对了……」她把景行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娃儿都有了,怎么又成亲?」 「真是个傻妞儿!」景行有气无力地笑笑,对着她的肚子说道:「小子,你可得随老子,千万别随你娘,赶明儿成了傻小子……」 「你先别跟儿子胡咧咧呢!」燕之两手捧起景行的脸来说道:「咱们不是有陛下御笔亲书的诏书吗?还有那个,你不是还给了我一对儿钗子,说是只有贤王妃才能戴的……」 「名正才能言顺。」景行凑过去迷恋地闻着燕之身上的味道:「在爷的心里,打你在外头躲着爷的时候你就是爷的媳妇了。」 「去你的吧,那时候我还恨你吶!」燕之心里甜丝丝,口中却说道:「哪有你这样的,强买强卖?」 「就是强买强卖。」景行笑着靠在了燕之的身上,软绵绵地说道:「爷知道,天底下再也没有比爷更宠着你的男人了……爷前半辈子就没拿女人当回事儿过,后半辈子是栽在你身上了。」 「怎么着,跟了我,你还亏了?」燕之坐直了身子抱住了他,鼻子里有些发酸。 「爷是捡了个宝贝,傻宝贝!」景行笑着喘息着,好一阵才让气息顺熘下来:「虽然你我早就成了亲,但有些俗礼却是不能免的。」 「爷得热热闹闹的办这一场婚事,当着天下人的面用龙凤花轿把你接进贤王府,给你正名。以后,你就是爷后宅里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谁也不能轻慢了你……」
第八十章 嫁衣 不管古代现代,大多数女子在长成后都会在心里默默地希翼着一场或浪漫或奢华的婚礼。 在那一天,自己用一种盛开极致美丽来完成从女孩儿到女人的过度。 燕之亦不能免俗。 哪怕上一世她病得要死要活的时候,她的心底里也埋着这个秘密,想穿一次婚纱,想见自己长大的样子。 可现在…… 燕之低头看着窝在自己身前的瘦弱的男子,再想想肚子里揣着的那个小东西,她几不可闻的嘆了口气:「其实……不办婚礼也没什么。」 从她脑子一热从帝都追着这个男人跑到了边境,再煳里煳涂地和他睡在了一个被窝里,燕之就认命了。 有没有那个仪式对她来说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见天的锅碗瓢盆药罐子,她和景行的日子过得也挺热闹。 景行笑了笑,仰起脸来寻到了她的唇边亲了一口:「这事儿得听爷的。你就等着花轿上门来接吧!」 景行毕竟是男人,他在朝堂上浸淫多年,看多了是是非非。 后宅与朝堂一样,那是女人们拼杀的战场。 三郡主是什么脾性,景行心知肚明。 她从小长在贤王府,又嫁了个表面会让着她的男人,她身上便带了大多数贵女都会有的骄娇二气。 燕之虽然也不是个好惹的性子,可就让她这么赤手空拳地进了贤王府,于她的颜面上也不好看。 景行心里早就想过,说一千道一万,不如用花轿热热闹闹地把她从贤王府的正门抬进去好使,一个明媒正娶地贤王妃本身就比一个无名无分跟着他的女人要霸气。 「腊月二十八……」燕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一边算一边埋怨他:「你看看你这事儿办的,瞒得我还挺严实!眼瞅着就到啦,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衣裳……出嫁怎么也得置办套嫁衣吧?」燕之心里一阵紧张一阵发愁,她抬头看着屋顶冥思苦想,忽然说道:「现做是来不及了,咱俩拜天地的时候你不是给我预备了一件?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穿了……」 燕之扶着景行坐好,她站起来掐着腰在原地转了两圈:「还成,我还没怎么长肚子呢,估摸着那件衣服还能穿上。」 「胭脂……」景行轻声叫了她,燕之却没有听见,仍旧自言自语着:「衣裳就穿那件了……我还没准备嫁妆吶!哎呦我去!这个我得找人问问去,好像是有讲究的。几铺几盖来的?」 「哎!」她扭头看向景行。 「嗯?」景行凝神倾听。 「帝都这里女子出嫁是不是还得陪送马桶……不是,恭桶啊……」 「哈哈……哈哈……」景行笑的有气无力,一只手揪着被子,笑几声喘几下:「看把爷的傻妞儿急的……」 「你还笑?还不是你生出来的这些事?」燕之瞪了他一眼,自己也笑了:「让我大着肚子出门子,你不嫌寒碜我还还嫌寒碜呢!」 「母凭子贵,这是你的本事!」景行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歪在床上吱吱歪歪地说道:「胭脂,快来给爷揉揉,笑岔气了……」 「景爷,您能消停点嘛?」燕之一屁股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弱不禁风地贤王爷慢慢的躺下,她用手在他的腰腹上一寸一寸地试探着问道:「是这儿么?这里疼不疼……」 「这儿。」景行侧身躺了把燕之的手放在了后腰上:「酸疼酸疼的……爷都不敢动。」 「该!让你笑话我啊……」燕之摸着他瘦成了皮包骨似得身子心疼不已,嘴上却调侃道:「这里是肾吧?以后还是少笑话我,对肾不好!」 「呵呵!哎呦……呵呵……」景行笑的呲牙咧嘴还是忍不住嘴欠:「爷的肾好着呢,就是用不上!」 「嘴挺硬啊。」燕之松了手对着门口喊道:「阿文,把那碗药送上来吧。」 「嗳!」小小子的声音自楼下传来,没一会儿楼梯上就有了脚步声。 景行笑不出来了。 管听见这个『药』字他就嘴里开始泛苦:「胭脂……」 「这方子是羽姑姑开的,说是安神的。」燕之从阿文端来的托盘上取了药碗闻了闻:「不多,一口就能咽了。」 有个半大孩子站在身边,景行又成了威严的贤王爷。他就这燕之的手张嘴服了药,却不能立时吞咽下去,满嘴的苦药汤是被他一点一点地咽下去的,简直苦透了! 景行漱口的时候,燕之看见他的牙齿都被药染黑了。 「羽姑姑说服了这药你能睡个好觉。」景行服了药,阿文退了出去,夫妻两个依旧坐在床上说着话。 「大婚的事儿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景行安慰燕之道:「先前,爷就是怕你劳累才没和你细说的。你的喜服早就备下了,是爷求了大姐为你绣制的,前些日才送到府里。」 一件女子的嫁衣做工繁琐,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出嫁也要早早准备。 燕之的这套嫁衣的繁琐程度自不必说,否则景行也不会特意求到长郡主那里去。 「……」燕之顿了下才说道:「大姐都多大岁数了,你还让她受这份累。」 长郡主确实年岁不小,如今已是儿孙满堂做了祖母,是被孙男娣女们供着的老夫人了。 燕之没想到景行为了这场大婚竟下了如此大的功夫,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姐都要一起帮着忙活。 「大姐是个有福气的,儿女双全,子孙满堂,她的孩子都是孝顺孩子……」景行眯着眼,似乎随时都要睡着的模样:「为夫要接接大姐的福气,希望胭脂以后也有这个福气,到老时有儿孙在膝前行孝……」 许是服了药的缘故,这一夜,景行睡得分外踏实。天快亮的时候,他出了一身汗,身上的燥热也渐渐的退了。而燕之却一夜未眠…… …… 三郡主气哼哼地去了一趟南菜园,非但没把弟弟两口子接回来还惹了一肚子气。 景姃自问是个有骨气的人,既然弟妹摆明了不接受自己的一番好意,那她也不会勉强人家听自己的! 坐在屋里把前前后后几年的事儿都想了一遍,景姃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我怎么命那么苦吶……」她抽抽噎噎地只觉委屈:「我是一心一意的跟着他过日子,结果他在外头养女人!我对阿弟好的连心都要掏出来了,可人家不领情啊……」 想来想去,她唯独不敢细想燕之才进贤王府那段。 她自己也知道,单凭着那时自己对燕之的一番冷言冷语,就不能怪人家记恨自己。 「还是搬出吧,何必留在这里自讨无趣呢!」景姃一咬牙,拿了主意:「搬!明儿就让福全到外头给我看宅子去!」 然而不等三郡主把那点子骨气变成现实,皇帝陛下的赏赐便流水似得被送进了贤王府,光皇帝身前的大太监章则一天就两进贤王府,由此可见贤王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是何等尊贵! 看着摆在银安殿上的诸多御赐珍宝,景姃失神的啃着手指甲…… 「不能走!」她把口中的咬的细碎的指甲啐了出去:「还是得住在王府里,阿弟总不能不管他两个亲外甥的前程。」 ------题外话------ 祝小朋友们和依旧有童心的大朋友们儿童节快乐! 今年俺大了一岁,以后就只能过五四啦~\(^o^)/~ 先鞠躬感谢上个月所有给钱财投了月票的诸位老大!够哥们儿! 另外,进了六月就是高三党最后冲刺的时间了,先预祝你们考出好成绩~ 有晚上跳广场舞的『小朋友』吗?体谅一下哈,这几天咱们让音箱小点声……
第八十一章 脾气 三郡主的那点骨气还没等化成行动就被皇帝陛下流水般送进贤王府的赏赐击得稀碎,继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盖上,消失于无形。 景行生着病又迷迷煳煳地说了些话,惹得燕之闹了心一宿没睡。 天蒙蒙亮的时候,羽又给景行把了脉,燕之伺候着他服了药,两口子都没吃早饭,只在床上说了几句不打紧的话的之后便一起睡了过去。 燕之是真累了,这一觉睡得特别沉。 『咚』地一声闷响将燕之从睡眠中惊醒,她勐地睁了眼有点犯迷煳,一时没弄清到底是醒了还是在做梦。 燕之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往旁边摸了摸,她摸了个空! 身体里的倦怠顿时一扫而空,她翻身坐起:「景行?」 「胭脂……爷在地上呢……」 燕之趴在床边上探身子一看,床底下的贤王爷正裹着被子拖泥带水地挣扎着要起来。 「怎么掉地上去了?」燕之下了床,顾不上穿鞋先把瘦得一把骨头的景行从被子里掏出来,扶着他坐在床边上,她才捡了被子趿拉上鞋:「醒了也不叫人,好歹有被子,要是磕破了头可如何是好……」 「爷看你睡得挺香,没捨得叫你。」景行服了药接连睡了两觉,精神恢復了不少。 他是被尿憋醒的,醒了之后也确实叫了燕之,燕之睡得过于的沉了没有听见。 景行心疼她怀着身子还得伺候自己,于是不肯再叫她,试探着要自己起来出恭,结果才一起身就掉到了地上,非但自己受了疼还把燕之给吵醒了。 燕之被他这么一吓,睡意全无。 她一边听着景行说话一边琢磨着以后得换个地方睡觉。 当初建宅子的时候,燕之也不知道自己和景行到底能走多远,更想不到他的眼睛会看不清东西。 她建了这所小楼,纯是兴致所致并未多想,可让景行住在此处就显出不方便了。 「我扶你。」不用他明说,俩人生活了这么久,燕之早就熟悉了景行的起居习惯。 「爷不坐着!」意识到燕之要让他坐在恭桶上,景行马上爷们儿起来:「爷是男人。」 「你是不是男人我还不清楚?!」燕之横了他一眼:「又没人看着,你较的哪门子劲?」 景行扭脸对上燕之。 「当我爱看呢!」燕之估摸着他站着不会摔倒便松了手:「毛病越来越多!」 景行挨了摔,把尿意也给摔没了。 他站在恭桶前做足了功夫,气沉丹田屏息用力总算是挤出几滴答来,末了,他打了个激灵浑身一颤觉得有点凉。 「劳烦夫人。」他自己系好了衬裤这才叫了燕之。 「以后屋里放个使唤人吧?」景行知道燕之与一般的贵女不同,她不爱指使人,尤其的不许外人随意地进到卧房里。 景行说这番话的时候就想到了,他一开口,燕之就得炸毛。 果不其然,燕之立马接了口:「你嫌弃我?」 「不敢。」景行低着头,觉着肚子里又有了尿。 顿了下,燕之站到了景行的身前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嫌我伺候的不好?」 「不懂好赖。」景行伸手摸到了燕之,意意思思的又要起来:「爷现在这样儿身边离不开人,你怀着孩子呢,爷那捨得事事用你?」 他这么一说燕之心里顿时舒服了:「用旁人我不放心。」 先前景行生病的时候俩人分开住过过几天,燕之没有一夜能安安稳稳地睡着,倒不如陪在他的身边踏实。 「若是真到了我身子笨了的时候,不用你说,我也会叫人进来的。」 景行点点头:「依你。」 「不是才坐下,怎么又起来啦?」燕之才要给他拿袍子穿上,景行却拉着她不肯松手:「扶爷一把,爷还得尿去……」 …… 燕之从小楼里出来的时候,梅卿他们几个已经去了铺子。 站在檐下她伸了个懒腰,没等把胳膊腿都伸展开呢,就被羽按了下去:「留神,莫动了胎气!」 「我没那么娇气。」燕之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抬头冲着楼上喊道:「景行,下雪啦,满院子都是白的!」 「下雪可不是白的么……」羽撇嘴说道:「满院子都是黑的,那下的是煤渣……」 「呵呵!」楼上传来一声轻笑:「你也别在外头站着,凉。」 「我站不住,好多事儿呢!」燕之对着楼上说完,站在院子里喊道:「都谁在家吶?都到我这院子来一趟!」 很快,一堆人站到了燕之的身前。 「呦,大夫也在啊?」在一堆人的身后燕之看见了那个很有性格的大夫。 「是的。」大夫走过来对着燕之行礼道:「夫人有事敬请吩咐。」 「是有事。」燕之对着吴楚风说道:「找几个有力气的,把楼上的床抬下来,这样王爷进出也方便些。」
第八十二章 景行眼睛看不清,住在小楼上连门都不能出。 虽然是冬天,燕之也不愿意他整天闷在楼上,招唿了侍卫们过来将床抬到了楼下的屋子里。 燕之带着比卢和其连很快的将房间收拾好,楼下的屋子太大,又没什么家具,便显得尤其的空旷,燕之让人往屋里放了两个火盆烘着。 景行现在的体力有限,就是不在床上躺着也会在卧榻上靠着,燕之家里没有预备这个,临时打发了吴楚风出去买了张卧榻回来。 这一折腾就过了晌午,燕之才想起这一大家子人还没吃饭吶! 「忙晕了,都忘了还得吃饭这事儿了。」燕之看着一院子的护卫,心里很过意不去。哪有光用人干活不给人家吃饭的? 「你们哥几个回去洗洗手洗洗脸……」家里的米面粮食都是现成的,地窖里也有菜,燕之一面挽袖子一面往后院走:「其连,比卢,都来给我搭把手,我看看家里有什么,好歹把中饭得做出来。」 「夫人。」比卢小跑着追到燕之的身前说道:「早晨梅公子说了……」 「梅卿?他说什么什么?」燕之低头看了眼小黑丫头停住了脚步。 「梅公子说,午膳不用夫人您操持,他会送回来。」比卢低着头吓得要哭:「我……我忘了跟您说啦。」 「啊!啊……」其连说不出话来,气的对着小黑丫头比比划划的,燕之看那意思她是在教训其连做事不用心。 其连年岁并不算大,却已经被贩卖过几手。往事是不能想也不能去触碰的。对于她来说,遇到燕之才算是彻底脱离苦海,因此她是死心塌地的原因跟着燕之。 虽然她干的仍旧是粗使下人的活,但夫人是把她当了人看的,从不会轻贱她。 贤王爷大胜东夷人之后,府里就有了消息,说着王爷与王妃要回帝都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其连就胆战心惊地过日子。 她很怕自己再被卖掉。 她是个女奴,还是被人割了舌头连话都不会说的女奴,她这样的人放到奴隶市场上是卖不了不少钱的,可其连知道,自己这辈子也没有好运气再遇到一个像贤王妃这样的主子了。 如果再被转手一次,如她这样的下等奴隶也许都不能再活过五年。 就在其连觉得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的时候,贤王爷和王妃动身离开乌兰的日子也到了,出乎她的意料,她和比卢都被叫上了马车。 其连在马车上偷偷的哭了很久,晚上投宿的时候,燕之看见她肿的桃儿似得一双眼睛还以为她是捨不得离开边关,其连当时就是急的连比划带嚷的:「啊……啊……」 她只想让夫人明白她的心里是有多么的高兴,是有多么的感激她! 其连觉得比卢有点不明白自己的身份了。 虽然她与阿文小公子交好,可奴隶就是奴隶,女奴大了,只要主人乐意,她就要陪着主人睡觉。可睡过了,她依旧还是个奴隶,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了。 这些都是其连心里根深蒂固的想法。 其连若是能说话就一定会对比卢说:「就算你过几年长大了能爬上阿文小公子的床,你也得好好干活!夫人才是咱们真正的主子吶!你怎么连该禀告夫人的话都忘记了?你真该挨鞭子!」 「好啦。」燕之拦住了张牙舞爪地其连,笑着说道对比卢说道:「做事要用心,下次要早点说。多亏你是记起来了,若是咱们做出二十来口子人的饭来,还得费火费工夫。」 「夫人,我知道了。」其连不敢抬头,小声说道。 「成了,去门口等着吧,我估计咱们的午饭也该到了。」燕之把小丫头打发去了前院,她接着往厨房走,才到了后院就就见一个马头从打开的院门里探了进来正往里张望着:「呦!马没拴好,都跑出来了!」 「夫人莫怕,这马拴着呢,就拴在门闩上。」一名侍卫忙跑了过去把那张大马脸推了出去:「府里的车马较多,马棚里搁不下了。」
第八十三章 依恋 才搬进新家的时候,燕之只觉得太大,大得从前院走到后院去看看几个孩子都得走一阵。 现在景行住了进来,连带着他的护卫大夫们也一起跟着,人多事多车马多,这处宅子便显得有点小了。 午饭送了来,车把式把马车停在了前门,几个侍卫去了前头帮着搬东西,后院的院门『吱嘎』一响,燕之扭头看去,见从门缝中先拱出一张马嘴来,接着整张马脸也从门里探了出来。 一人一马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对方挺碍眼。 燕之託着下巴想了想有了主意:「把村口的那处宅院改了马房就是了,反正两处离着也不远。」 燕之正琢磨着把后边这进院子也改了住人,小么咋咋唿唿地从前面跑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个笸箩:「师父,您饿不饿?我给您送饭来啦!」 「我看看,你师哥给我们预备了什么好吃的。」燕之笑着走了过去,揭开笸箩上盖着的小棉被:「火烧?师父可有日子没吃这个了。」 「这是才出锅的,你摸摸,烫手!」小么把笸箩往上举了举:「中午吃滷煮火烧,我师哥说您一定想这口儿了!」 「可不想么……」燕之把笸箩盖上,把小么往厨房赶:「赶紧送屋里去,别跟我着儿卖乖了。」 几个侍卫依次也进了厨房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却不走,闻着丝丝缕缕的肉香堆在门口小心翼翼问燕之:「夫人,要烧火的吧?我们都会……」 「饿了吧?」燕之看了那几个侍卫一眼,把扣着的几个碗打开看了看,厨房里顿时飘起了浓浓的滷肉香气。 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在外头风餐露宿的两三天不吃东西他们也能忍,可眼看着桌上摆的那几大碗滷肉,侍卫们不约而同地咽了口水。 「都别走了,说话咱们就开饭。」燕之从门板后头拿了围裙繫上,对着其连说道:「你烧火,锅里别放水,中火就成。」 把滷汁倒在锅里,燕之尝了尝咸淡往里加了半瓢热水,一回头,见门口立着的几个侍卫眼神都落在灶台上,她笑道:「干什么?要把锅吃了?」 「把蒜剥了。」燕之从墙上挂着的蒜辫子上揪了几头蒜递给侍卫:「吃这东西,非得有蒜才地道呢!」 侍卫们蹲在厨房门口围了一圈剥蒜,燕之把案板摆在灶台边上就手把切了卤货直接扔进锅里,小么端着笸箩过来麻利地把火烧贴着大铁锅码了一圈儿,师徒两个配合的挺好。 燕之抬头瞟了他一眼,发现这小子瘦了不少,个子倒是没见长,看着比阿文矮了不少。 「我洗手了,不信您看看……」小么腾出一只手来伸给燕之看:「师父不是老说么,咱这行是勤行,头一门功夫就是得知道干净。」 「好孩子!」燕之点点头:「小么懂事了。」 小么脸上的表情不自然起来,扭扭捏捏的,抿紧嘴唇,垂了眼帘。 苏三爷和小么娘管孩子都信奉一条:棍棒底下出孝子。 因此小么长到这么大挨了不计其数的揍却极少从爹娘口中听到一句半句夸他的好话。 燕之一句夸赞他的话竟让小么愣了会儿神。 默不作声地将笸箩里的火烧都放进了锅里,他把笸箩放在桌上过来要接燕之手里的刀:「师父,我来吧,这个我也能切。」 燕之却抬手一躲:「别沾手了,你去看看咱们柜子里的碗筷够不够用?我记得搬家的时候我还买了十个新碗呢,也不知道你梅大哥给收哪儿去了……」 小么抬头看着她,两手使劲攥着拳头,最后忍无可忍地伸出手去抱住了她,脑袋拱在燕之的身上低声说道:「师父,您摸摸我的头吧……您回来还没摸过呢……」
第八十四章 「师父手上都是油……」燕之在切滷肉,右手拿着刀左手上都是油。她支起两个手臂低头看着窝在胸前的小么笑着说道:「你等师父干完活,师父把你脑袋上那点毛儿都搰掳秃了!」 「不怕,师父摸吧……」小么知道自己有点讪脸。 若是燕之耷拉了脸呵斥他几句也没什么,小么明白,自己是个孩子,被大人骂几句也是常事,他从小到大早就练就了一张二皮脸,皮糙肉厚的,混不吝! 可偏偏燕之跟他说话时是好言好语还带了笑的,于是小么死死的闭着眼赖着不肯走。 「抬头!」燕之说道。 「啊?」小么才扬起脸来,燕之就低头在他的脑门子上亲了一口:「成了吧?赶紧滚蛋吧!撒娇也不挑个时候,一家子人都没吃饭呢!」 「嘿嘿!」小么低着头跑出了厨房,刚往侍卫们身边一站,就有侍卫小声说道:「小子,你活腻味了吧?敢往夫人身上靠?这要是让王爷知道,非得把你小子脑袋都给『摸』下来!」 「侍卫大哥是不知道,我还没拜进师门的时候,我师父还经常抱着我呢。」小么伸着小手捧了一捧蒜显摆道:「别看阿文整天粘着我师父,其实我师父最待见我!」 「这小子会拿娇耍贱!」侍卫们摇头笑道,有个年岁稍大些的侍卫却说道:「别不知道好赖!看你小子激灵会来事,我们哥几个才多说一句,现在夫人怀着身孕,王爷都当宝贝似得供着,你小子别没轻没重的!」 「!」小么如同挨了一闷棍,眼神都直了:「我师父……也要生小娃娃了?」 侍卫们说了什么,小么一句没听到耳朵里去。他心里就装了一件事:师父怀着身孕呢,再过些日子家里就该有更小小孩子了,他成了大人了…… 梅卿心细做事稳妥,他料到燕之才回来定会有一番忙碌,因此送回午饭很是简便好做,燕之没费什么事儿就做出一大锅滷煮火烧来。 滷煮火烧里头有肉有干粮,汤汤水水冬天吃了既暖和又顶时候,一众侍卫守在厨房门口个个吃的满嘴油光身上见了汗! 燕之从不心疼家里人吃喝,眼瞅着一锅吃食被吃的见了底儿,她虽然吃不了多少可看着别人吃的狼吞虎咽的也觉得痛快。 燕之从厨房出来,想着先回房去看看景行,结果才走了几步才想起有会子没见小么了。 「小么呢?」她回身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回铺子了?这孩子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前院呢。」宫不知从何处接了口,语气淡淡地:「蹲墙根儿哭呢。」 燕之仰头往屋顶上看了看,没瞅见说话的人,她径直朝前走去。 正房前,小么坐在积雪的台阶上头深深的抵在两腿的膝盖上,脚下是小片化了的白雪。 燕之慢慢的走过去,低头俯视着他,看着地上那一汪融了的雪水里不断的有泪水滴落。 小么果然在哭。 无声的哭。 「谁欺负你了?」燕之低声问道。 小么哆嗦了下,显然是没注意到她站到了身前:「没有,没人欺负我……师父还不知道我吗,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 「说实话!」燕之往前走了一步。 「没瞒您……」 小么一边胡乱应对着一边用袖子在脸上胡乱的磨着,燕之皱眉看了片刻忽然冷了声音:「有话说,有屁放!你个小崽子在我跟前逞什么能?」 「不说是吧?」燕之抬腿就走:「我就看不得你这一副受气媳妇样儿!」 「师父!」小么坐久了两腿都冻木了,勐然的起身竟然没有站稳,他一头栽倒在燕之身后,他两手伸出去抱住了燕之的腿哭道:「他们说,说师父您有小娃娃啦……」 燕之愣住,她回身看着趴在地上的孩子诧异地说道:「是有小娃娃了,可那又如何呢?!」
第八十五章 心里话 燕之看着抱着自己一条腿的小么感觉他哭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又心疼他趴在雪地上怕他受冻着凉:「起来,有话好好说,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不怕人笑话嘛。」 「原先,家里就我和我哥的时候,我爹我娘都喜欢我哥。打我记事起就捡我哥的剩衣服……」 小么趴在地上鼻尖下面就是雪,他不敢看燕之,看了师父那些在心里憋了好多年的话的就说不出来了。 燕之有点明白这孩子为什么会哭了。 她缓缓地蹲下身子伸手按在他的后脑勺上没有言语。 她得让小么好好的哭这一场,发泄了心中的委屈。 感觉到头上的温暖,小么顿了下,『嗷呜』一声咬了口地上的雪,肩膀一抽一抽的。 燕之鼻子犯了酸,这样的小么让她心疼。 「后来,我娘又怀了,我爹乐得都不知道姓什么了……一回家就冲着我娘叫闺女,两个人乐得跟老疯子似得……我知道,他想要个闺女,想要儿女双全,他叫的是我娘肚子里的娃娃。」 「那个娃娃还没有落生,我爹我娘便都喜欢他,可我吶?我也在屋里呢,他们都瞧不见我……」 小么是苏家的老二,小小年纪便体会了一把老二的悲哀。那种悲哀的感觉叫做『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似乎自己成了这个家里多余的人。 燕之活了两世都是家里的独子,小么的话却让她记起了上一世的某些事情。 那时她的病才确诊,父母怕她有心理负担便没有把真实的病情告诉她。 她清楚的记得在一次做完腰穿后,她躺在病床上等着麻药劲过去。来探病的奶奶以为她睡着了便小声的和她的妈妈说起话来。 大概的意思就是让燕之的妈妈别把钱都扔到医院,留点家底再生个健康的孩子…… 正是因为奶奶的话让燕之隐约猜到了自己大约是得了绝症,可最让她难过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她的妈妈竟然点了头! 虽然一直到她最后离开那个世界,她都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可家里就会有两个孩子的恐惧一直都埋在她心底。 燕之知道父母是爱自己的,她也知道自己不希望家里出现第二个孩子的想法很自私,她永远也不会当着父母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可那些想法却始终存在。 人,很多时候都会不自觉的自私着…… 燕之嘆了口气,现在她倒是真愿意妈妈再生个孩子了,那样,以后就会有个弟弟或是妹妹像她一样爱着爸爸妈妈了。 「我娘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小么把手伸了出来说道:「师父您看,这手心手背的肉一样吗?」 燕之看着他的小手,也觉得手心手背的肉不太一样了…… 「在苏家,我就是个多余的!」小么揉着眼坐了起来,两只手在地上瞎划拉着,积雪上很快的出现了一条一条的印记:「所以我不爱在家呆着。」 燕之觉着这小子话里有话,细一琢磨,她盯着他问道:「师父慢待你了?在师父这里你也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 小么抬头,贼眉鼠眼地看了燕之然后又低了头,他吭吭哧哧地说道:「师父没慢待我,刚才我还和侍卫大哥们说您最待见我呢……就是师父出门总带着阿文……这次师父都出去一年了,也是带阿文去的……」 「……」感情这小子心里是憋着这句话呢,燕之无声地笑了,这个小东西也生了贼心眼子! 小么没听见师父说话,小心翼翼地抬了头,燕之马上敛了笑意沉了脸。 「我就知道说了实话会让师父不爱听的……」他低了头老气横秋地说道:「争这些有什么意思吶……没意思。」 燕之抬手按在了他的脑门儿上,先轻轻的揉了揉,接着忽然用力推了他一把,小么不提防一下子倒在地上滚了一身的雪,头上脸上都是! 「为师觉得挺有意思!」燕之起身拍了拍手,转身往回走:「去厨房把东西收拾了回铺子去,慢一步,师父从乌兰带回来的好玩意儿都不给你!」 ------题外话------ 有时候,家长以为一碗水已经端平了,可孩子却不是那么想的…… 有二宝的家庭越来越多,如何让孩子们都感觉到父母的爱真是门学问呢~
第八十六章 礼物 「我这就回去!」小么从地上爬了起来,一面用棉袄的袖子在脸上蹭了几下一面往后院跑,跑了几步,他又折了回来:「嘿嘿!」 小么哭得脸上花里胡哨的,他眼神躲闪着,有点不好意思看燕之:「师父,地上滑,我扶着您。」 「知道害臊了?」燕之站住,掏出帕子来把他脸上的泪痕擦净又掸了掸他头上和身上的白雪:「我屋里有香脂,脸上抹一些,留神别皴了。」 「没事儿!」小么咧嘴一笑,仰着脸小声儿说道:「师父……」 「嗯?」燕之停了手里的动作垂眸看着他。 「刚才的事儿您和谁也别说啊,身为一个爷们儿哭得跟娘们儿似得……」 燕之用手指头戳着他的脑门子说道:「什么爷们儿娘们儿的?这满嘴说的都是什么?!」 「不说了,不说了……」小么笑嘻嘻地把燕之扶到了小楼门口才又往后院跑。 才从前院跑进厨房,小么就看见其连正在灶台前站着刷锅,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其连眼神慌乱地躲开了小么的视线。 小黑丫头心里有鬼啊…… 小么不动声色地把桌上洗干净的大碗摞起放在笸箩里,两手抱着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勐一回头,正与其连的视线对上,其连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炊帚掉在了大锅里。 小么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其连呲牙笑道:「小黑丫头儿,你老盯哥哥做什么?」 「谁……谁看你了……」其连手忙脚乱地从锅里把炊帚捞了上来,再一抬头,小么已经站到了眼前:「你……你要干什么?我会告诉文公子的!」 「文公子?阿文吶?」小么突然黑了脸,他慢悠悠地说道:「黑丫头,你要是嘴欠把小爷那个什么……的事儿告诉阿文,看小爷以后怎么收拾你!」 「……」其连低着头使劲的摇头:「我不会说的……你哭的声儿那么大……好多人都听见了……」 「嘶!」小么一皱眉:「哭什么哭?小爷哭了吗?小爷是被风吹得!」 「小么!」车把式在厨房外头喊道:「赶紧走吧,下雪天,道上不好走。」 「来啦。」小么应了,又嘱咐其连道:「把小爷的话记在心里头!」 「你小子出息了?会欺负小姑娘了?」车把式的话从厨房外头传来,声音越来越小,其连听见小么应了一句:「把式叔,您说我会欺负她么?我就是吓唬吓唬她……省的她什么都跟阿文说,那小子嘴毒着呢……」 小么走了,其连的身子也松了下来,闷不做声地干活儿。 「他就是欺负我了……」半晌之后,其连很小声地说道。 …… 「怎么不过来?」景行伸了手出去,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很快的被握住。 「我身上凉。」燕之站在火盆旁烤着手:「你等我散散身上的凉气,外头是真冷!」 景行身子孱弱,稍有个冷热就要病一场,燕之平日不得不加了小心。 「知道外头冷还不赶紧回来?哄了别人的儿子,就不怕把咱们的儿子冻着?」景行从卧榻上起了身,摸摸索索地朝着燕之的方向走了过来。 「祖宗,你让我省点心吧!」燕之赶紧迎上了他:「以后没人扶着不许自己起来!」 「你要把爷管成人犯了。」景行握住了她的手,心里顿时踏实下来。 「怕你冷,屋里多放了俩火盆,你自己起来万一碰到火盆上可如何是好?」燕之轻声说道。 「爷也想出去站站。」燕之的身上带着股子清冽的味道,那是冬天才有的味道,景行的脑子里映出王府花园里冬天的景致:「你现在身子也不方便,等你生了孩子,明年下雪的时候爷带你去西山赏雪去。」 明年…… 燕之跟景行过日子,总有种过一天赚一天的意思。 明年的事儿,她压根不敢想。 「一会儿我得把你应了我的事儿都记下来。」明知道他看不见,燕之仍旧笑着说道。 「怎么,还怕爷赖帐?」景行低头在她的发间轻嗅。 这女人身上总有股使他着迷的味道,他闻不够还上了瘾…… 「怕!」燕之扶着他在偌大的房间里慢悠悠地走着,她的手一直被景行握着:「写了之后还得让你按上手印,想赖帐都不成。」 景行笑了笑,他的女人捨不得他,怕他先走一步呢…… 「明儿咱得进宫一趟了。」景行回身一指,准确无误地指着桌子的方向说道:「三姐给送来的,陛下赏了不少东西下来,我得进宫谢恩去。」 燕之回头看见了放在桌上的锦匣,不禁问道:「三郡主差人送来的?我怎么没见有人来啊。」 「你才去了厨房,府里的人就过来了,是福全送过来的。」两个人一起走到桌边,燕之拉了椅子先让景行坐下,然后指着锦匣问:「这个,我能看么?」 「请!」景行摸到了锦匣拿起来递给她:「这上面的东西都是你的。」 「这几个大姑娘也给我了?」燕之接了锦匣打开拿出了里面的册子,才看了几行字就被一句话刺眼了,礼物中除了奇珍异宝之外还有四个宫娥! ------题外话------ 希望高考的学子们都能考个好成绩~
第八十八章 誓言 「嗤!」景行抬手在燕之的脸上摸了一把,嗤笑道:「解贵妃有了身孕,你看着爷做什么?」 燕之低头盯着他的两只眼睛晃了晃了手指:「你怎么知道我看着你呢?」 「醋罈子!」景行笑得得意:「爷虽说眼神不济,可心没瞎,爷还不知道你?」 燕之也笑了,对着景行竖起了右手的中指:「那是,那是,王爷您年轻有为身份尊贵,乃是帝都……不,是大惠女子们心中的那末『白月光』,我能不看严点儿么。」 「白月光?这是什么意思?」景行看不见她的不雅动作,只琢磨着她的话,半晌之后没听见燕之回话,他自己倒是把『白月光』的意思猜了个大概,他问坐在身边的燕之:「爷是你心中的『白月光』么?」 「你不但是我心中的白月光,还是我胸口的硃砂痣呢。」燕之撇嘴道。 「这话就是胡说了。」景行摇摇头,也没白她是在说笑了:「你胸口有没有硃砂痣,爷看得很清楚。」 燕之抿嘴不说话了。 她不过是随口说笑了几句,最后反倒被他调戏了。在这上头斗嘴,燕之从来都不是景行的对手。 「胭脂以为陛下为何要让解二在她姐姐宫里头?」 燕之没想到他会再提起解懿的话题来,不禁有点诧异:「为何?难道不是担心解贵妃肚子里的孩子,让解懿照看着比较稳妥?怎么说她们也是一奶同胞的姐妹俩。」 「不是你想的那样儿。」景行凑到燕之耳边轻声道:「陛下是给解二添堵呢!」 「嗯?怎么说?」景行每次贴着她耳边说的话都是出他的嘴入她的耳,不能让旁人听到的,因此燕之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让解二进宫不过是陛下的权宜之计。」景行把手搭在燕之的肩上,耐心地给她解释着:「也不是跟你说过么,解二是跟安王世子私下有往来的。」 「陛下是怀疑解二与安王世子有私情?」 「不是怀疑……」景行的声音小到不能再小:「宫里那位是认定了解懿与安王世子有私情……」 「那?」燕之才开了口,景行就回道:「陛下肯留把解懿收进宫,不过是为了给解大人一个交代,朝里入解大人这样的耿直能臣不多。」 「陛下的心可真大!」燕之嘆了口气,摇头道:「咱回来的路上还见了告示呢,说世子只要诚心纳降就饶他一命呢。」 「那都是给不明就里的百姓们看的。」景行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小子最好别落到陛下手里,否则必然不得好死。」 燕之心中一动,问道:「国师大人是不是也会受到牵连?」 「胭脂心疼他?」景行的声音莫名的带了冷意。 「说的什么屁话!」燕之学着他的语气说道:「我是醋罈子?我看你比我还能拈酸吃醋!」 「爷是你男人。」景行梗楞着脖子,蛮不讲理地说道:「爷不管活着死了,都是你男人!不许你想着景遥!」 「我就一心一意地想着景行成了吧?」燕之抬手锤了他一拳:「你说你,好好的说话不好么?怎么跟我耍起混蛋来了?要不是看你有病,瞧我不大巴掌伺候你的!」 「胭脂。」景行伸臂抱住了她,将头枕在燕之的肩上柔声说道:「你跟爷发个誓。」 「发什么誓?」 「就说,你这一辈子都只能有爷一个男人。」景行的吻落在燕之的耳边,呢喃道。
第八十九章 悍妇 「景行。」燕之发了会儿呆才开了口。 「嗯?」景行停下亲吻她的动作就势枕在燕之的肩上。 「我说……」燕之推了他一下,景行马上更紧地贴上了她:「有话你就说,爷听着呢。」 「我的意思是,这么不要脸的话你怎么能说得这么坦然吶?」燕之歪了头想看到景行的表情:「不成!我得好好看看你,看看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我不是离开男人就活不了的女人。」 景行默不作声地点了头。 燕之确实与大多数贵女不同,在她的脑子里似乎压根就没有要依仗男人活着这一条。所以那些寻常女子都要遵循的『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样的话在她那里连『屁』都算不上。 「以后我也不想再找男人。」燕之心里五味杂陈,有气也有怜惜,最后终是嘆了口气:「这话是我心里的话,可你非要逼着我说出来,我心里别扭!」 「是爷混蛋了!」景行的手臂用了些力气,把她捞到了自己的怀里:「爷是捨不得你,也捨不得咱们的日子。」 「捨不得我,你就使劲活着。」他身上想药味弄得发苦,燕之咬牙道:「活一天,咱们的日子就长一天!」 景行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空洞的眼神朦朦胧胧的。 他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几乎什么都被他算计到了,唯有这一件由不得他。 过去景行也曾经想过,最后要体体面面的走,绝不苟活世间活受罪。 现在,他改了主意了。 他有了燕之,还有了孩子,好日子那么长,他捨不得死了。 …… 第二天一早,景行与燕之一起进宫谢恩。 皇帝陛下挺高兴,随即大排宴宴为贤王庆功洗尘! 能坐在御宴上的人大多是朝中重臣,这样的场合燕之显然是不便参与的。 她正犹豫着是先回家还是在宫里等着景行,凤仪宫的女官已然过来请她,说是皇后娘娘在宫里已经摆了宴席,还邀了几宫的娘娘作陪呢。 皇后娘娘做到了这个份上,这场宴会燕之势必要参加。从御书房里告辞出来的时候她特意对景云说道:「陛下,王爷才好些,断不能饮酒的。在家里这话我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可您是他的皇兄,得管着他!」 「弟妹单放宽心,朕自会和那些人说,谁也不许给无疾敬酒。」景遥笑着说道。 「多谢陛下体恤!」燕之起身行礼:「那我这就去皇后娘娘宫里了。」 「快扶着贤王妃。」景云抬手道:「外头路滑,章则,安排暖轿,送贤王妃去皇后那里。」 「多谢陛下!」不等门口的章公公回话燕之已经再次告了谢:「都说帝都里最好的雪景在宫里头,我正想看看呢,您就容我走过去吧,也好趁机多看几眼,以后出去也好和旁人吹嘘一番!」 景行手里捧着一盏茶低头抿了一口,趁机隐了唇边的一抹淡笑。 他的媳妇儿就是聪明,做事儿太合他的心意了! 宫里的规矩最多,能在宫里坐轿坐撵的除了帝后就是那些有品阶的妃嫔们。 皇帝赏赐了轿子给燕之虽说是恩典,但也正犯了景行的忌讳,他的媳妇儿坐皇帝女人的轿子算怎么回事儿啊! 好在燕之大事不煳涂,三言两语地化解了尴尬,扶着凤仪宫女官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你这个王妃啊……」御书房里只剩了景氏兄弟二人,景云苦笑着对景行说道:「无疾是没看见她昨日进宫时的样子,朕若是不收回那几名宫娥,她怕是要把那几个女人都砍了!」 「唉!」景行蔫蔫的嘆了口气,他摸摸索索的放下茶杯双手抱拳对着景云作揖道:「皇兄您看在臣弟的面上就多担待吧!」 「胭脂早让臣弟的岳丈大人给宠坏了,就她那脾气……」景行重重的摇了摇头低声道:「说句让皇兄您笑话的话,臣弟也怕她。」 「不至于吧。」景云瞥了景云一眼,忽然有点担心他那么摇头晃脑的说话,小细脖子要支撑不住他的脑袋了。 「就说昨日吧。」景行身子前倾似乎是很怕外人听到他的话一般低声道:「臣弟若是不由着她,她脾气上来怕是要连臣弟一起收拾的!」
第九十章 一场大雪将帝都掩映得银装素裹,皇宫的雪景别别处更显恢弘气派。 燕之扶着女官的手低头走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看不看雪景不打紧,她要紧得看好了脚下的道儿。肚子里的孩子不但是景行的命根子,也是她的命根子,作为母亲,她必须保护好这个还没有出世的生命。 「歇会儿。」张嘴说话的时候燕之的口中散着哈气,她指着甬道边的一只石墩说道。 「坐那里?」两名搀扶着她的女官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的说道:「太凉了吧?」 「没事儿,正好走热了。」燕之拽着俩人朝着石墩走了过去,身后的几名宫娥也只好跟着。 「皇后娘娘的宫里我也去过,那次没觉得这么远啊。」待到女官将石墩上的积雪拂去,又掏了帕子盖在石墩上燕之才坐了下去。 石墩子在冰天雪地里早已冻透,但燕之穿的厚实,外头还裹了一条锦缎的棉斗篷,因此坐在上面并未觉出凉来。 「路上不好走,王妃您才会觉得远。」女官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只得给站在身旁的宫娥使了个眼色,自己则躬身与燕之说着话。 那宫娥会意忙对着燕之福了福快步离去。 「也对……哎?她干嘛去了?」燕之看着宫娥的背影问道。 「回禀王妃,是奴婢让她先回去给皇后娘娘送个信。」女官赶紧回道:「皇后娘娘听说您进了宫就打发奴婢们在陛下这边候着,奴婢怕娘娘等得心焦……」 「得,那咱赶紧走吧。」女官躬身说话的功夫,燕之抬头望四周看了一圈,她看见了宫墙上的羽。 羽是故意现身给燕之看到的。 皇宫禁地,任谁也不能带着侍卫进来,羽和宫明着候在宫门外,实则早就随着燕之和景行进了宫。 俩人的身法太快,让本想跟着进去的吴楚风看傻了眼,一愣神的功夫,那二位就没了踪影。 燕之心里有了底,脚下的步子也稍稍快了些,不一刻便到了凤仪宫。 皇后娘娘得了禀报率着各宫的娘娘亲自迎了出来,对燕之很是礼待。 皑皑白雪里,燕之好像进了花园,四周一片花团锦簇,这些皇帝的女人比赛似得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缭绕,一时之间熏得燕之只想捂鼻子! 陪着笑脸与各位妆容精緻得如同假人似得一堆女人寒暄一番,燕之总算是进了凤仪宫舒舒服服地坐了。 「昨儿就听说你进了宫,本宫才说到解贵妃宫里去和王妃说会子话,你就走了。」脱了头蓬才一坐下,刘皇后便看着燕之的腹部问道:「看不出来,许是王妃生的窈窕,本宫看你这肚子倒还没有解贵妃的大。」 陪坐的几位娘娘顺着刘皇后的话茬视线在燕之和解贵妃身上扫了一遍,眼中神色各异。 「本宫的身子可没有贤王妃生的婀娜,不怕姐姐妹妹们笑话,本宫不害口又能吃,这些肉怕是都生在自己身上了。」 解贵妃生了一双笑眼,说话也是一团和气。她看着燕之轻声问道:「王妃腹中的孩儿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如何能知道?」燕之也笑着回道:「我倒是天天盯着肚子看,也没看出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来。」 「去传陈太医。」刘皇后对着身边的女官吩咐道。 「王妃有所不知,太医院的这位陈太医医术了得,能诊出胎儿是男是女呢!」
第九十二章 当年事 燕之在凤仪的宴会上侃侃而谈,讲的都是她出京这一趟路上的所见所闻。 她讲的绘声绘色口感舌燥,而在座的诸位娘娘都是没出过远门的,听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大家似乎都忘了吃喝。 直至燕之告辞离宫,解懿跟在刘皇后和解贵妃身后一起出门相送,她不着痕迹地往燕之方才坐的地方瞟了一眼,见那一桌子的菜餚竟是纹丝未动! 解懿低头一笑,全当没看见。 人言可畏,祸从口出。在这皇宫内院里想要活到寿终正寝就必须管住了自己的嘴。方才她姐姐就因为多说了一句话惹了贤王妃的怨气,平白得让人看了笑话,何苦来的…… 站在凤仪宫的宫门前,解懿看着那个走得头也不回的女人抿了抿唇,心中泛着酸涩。 如今她依然活的洒脱,而自己却成了笼中鸟儿! …… 进宫前景行就对燕之叮嘱了一番,让她不要碰宫里的饮食。 上一世,燕之也看了几部狗血宫斗剧,看得时候她笑那些剧情狗血乱喷,真等她坐在了凤仪宫里之后,倒是也跟打了鸡血似的处处小心。 什么时候都如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既然当今皇帝心术不正,那皇宫内院对于燕之和景行来说就是龙潭虎穴。 「哎呦,心累!」上了自家的马车坐好,燕之长长的吐了口气。 「启禀王妃,方才有位小公公出来送信,说陛下留了王爷说话,让您先回府呢。」吴楚风在马车外说道。 撩了车窗上的帘子,燕之拧着眉往天上看了一眼,天色阴沉沉的,仍有零星的雪花飘落。 「说话多了伤气,他才好点,就不能过几天再说么……唉!」自言自语的一句,燕之对着外头吩咐道:「那咱们先回去吧。」 「是!」燕之的侍卫们齐声应了,羽走到吴楚风跟前低低说了几句什么,吴楚风神色不变眼睛却向燕之的马车望去。 「姑姑和他说什么了?」马车走了起来,燕之小声地问坐在门口的羽。 「姑姑把方才宫里的事儿和楚风说了说,让他去查查那个什么太医。」羽板着脸低声道:「姑姑也学过几天医术,可没听说过什么专断胎儿男女的大夫!听着都邪性,难不成有人想知道丫头腹中胎儿是男是女?」 「别说那个大夫邪性,我看宫里住着的女人也邪性。」燕之摇摇头:「一个个画的跟假人似得,一堆女人伺候一个男人……噁心!」 「这样的话公子也曾说过。」说起成子,羽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他说啊,甭管什么样的女子只要进了宫里头,最后都会心性大变,让人唏嘘。」 「我爹英明!」燕之颇为贊同地点点头,而后她忽然问道:「姑姑,我娘和我爹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的,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都是缘分吶……」羽嘆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都柔和起来「公子当年周游列国,到了龟兹境内的一处乐坊,只在墙外听了夫人唱的曲子便念念不忘了。那是公子已是名满天下的乐圣,而夫人不过是乐坊里学唱的女子。」 「咳咳!」宫的咳嗽声骤然响起,羽赶紧住了口。 「我要听!」燕之起身弯着腰往羽身边走了几步,羽赶紧扶住了她:「又不听话!马车还走着呢,怎么就起来了!」 「姑姑接着说……」燕之对着车外笑道:「宫叔不许听了,您一咳嗽,姑姑都不敢说话了!」 「咳咳……咳咳……」宫连着咳嗽了几声,听着是呛了风。而马车里的羽则红着一张老脸说道:「什么不敢说话了……你宫叔……他是……他是……」 「宫叔不许管!」燕之抱着羽的一只手臂小声道:「后来吶?我爹是不是求见我娘啦?」 「公子又看不见,开始他并未去见夫人,只是天天在墙外听夫人唱曲儿。」 「后来呢,我爹什么时候去见的我娘啊?」 「三天还是四天……姑姑记不清了。」羽往门口瞥了一眼才接着说道:「公子去了乐坊。」 「完了!我爹这步可是走错了,我娘定是把我爹当了留恋花丛的花花大少了!」 宫在车外听了燕之的话也不禁点了头,果然是母女连心,少主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主母的心思。 「丫头说着了!」羽一拍巴掌:「公子听了夫人三个月的曲儿,夫人却没有和公子说一句话!」 「我娘这么有性格啊,我爹虽然眼睛看不见,可他年轻的时候可是风度翩翩呢……」燕之抬头,也不知在看着什么,脑子里想像着那一对儿年轻人别扭的样子。 「公子什么时候都是风姿过人的!」羽由衷赞嘆道。 「后来吶?」 「后来?后来夫人一下子就出名了……」 「那是肯定的!」燕之接口道:「我爹是乐圣,走到哪儿都被千万双眼睛盯着。他竟然连着听了我娘三个月的曲儿,我娘不想出名都不成了。」 「就是这个理儿。」羽马上点了头:「有很多人都是远道而来,就为了见一见夫人呢!」 「得,我爹这下可难受了,他想见我娘也得跟一帮真正的花花大少们抢机会了!」 「那些登徒子如何能和公子相提并论?」羽不屑地说道:「成子想见一个乐坊的姑娘还用抢机会么?」 「不用抢机会?那我爹肯定是把我娘抢回来了!」燕之摇着羽的手臂求道:「姑姑,您快说啊,后来吶?」 「后来……」羽正纠结着要不要把那羞死人的话说出来,车外宫已经咳嗽成了一片:「咳咳咳!咳咳咳咳!」 「行啦,我知道了!宫叔您别咳了,姑姑又不敢说话了。」燕之撩着厚厚的棉门帘子探出头去对着宫小声道:「后来就有了我啦……」 「咳咳!咳咳!」宫瞪着眼只剩了干咳。 看着宫失措的样子羽别过头去笑了,笑过之后她忙把燕之拉了回来:「外头凉,小心冻着。」 「不怕,我皮实着呢。」燕之拂了下头髮,那上面落了雪花。 「也就你能跟你宫叔这么说话。」羽对着棉门帘子扬扬下巴。 「姑姑,我一直想问问您呢……」燕之想了下,凑到羽耳边轻声道:「姑姑喜欢宫叔么?」 「咳咳!咳咳!」羽一愣,随即脸红脖子粗地咳嗽起来。
第九十四章 发火 「香不香?」见燕之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小么一低头把脑袋杵到了阿文的鼻子前,阿文猝不及防一鼻子顶到他的头顶上顿时来了个酸鼻儿,涕泪横流! 「这人怎么那么讨厌吶!」比卢端了新沏的茶进来,正好把这一幕看了个清楚,小黑丫头顿时在心里骂了小么一句。 小么不等阿文缓过来『刺熘』一下躲到了燕之身后,他一面给燕之揉着肩膀一面撇着比卢:「黑妹妹,你又骂哥哥了吧?」 比卢放下托盘倒了杯茶放在燕之的手边,小丫头低着头没言语。 「人家招你了?」燕之回头看着小么笑道:「家里就你最皮!没事儿别老欺负比卢。」 「我可不敢欺负她!」小么两手搂着燕之的脖子整个人贴在她的身上,他看着正背身擦脸的阿文笑嘻嘻地说道:「小黑丫头又阿文哥哥罩着,我惹不起!」 阿文转过身来,眼睛和鼻子头都是红的,更显得他一张小脸白的素净。 「姑姑,您叫我们是有事儿吧?」他看都不看小么直接对着燕之说道。 「好好待着。」燕之拍了怕小么的脸蛋子,他马上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边。 「回来两天了,一直没闲工夫和你们几个说说话呢。」燕之指了指桌上的大包袱:「这些都是帝都里少见的玩意的,你们哥儿几个一人一份,都一样。」 「谢谢师父!」小么第一个到燕之身前行了礼。 「我……我都大了……」梅卿也过来行礼致谢,却红着脸说道:「我就别……」 「大什么?」燕之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在我这里你们都是孩子。去,打开,你给弟弟们拿。」 「嗳。」梅卿应了,走到桌前打开了包袱皮,里面的东西顿时摊了一桌子,杂货铺子似得! 「嚯!这是什么啊……」阿文和小山子顿时眼睛一亮也凑了过去。 阿文沉着一张小脸儿不声不响地凑到了小么的身后,燕之却叫了他:「阿文。」 「好哇!你想偷袭我!」小么立时反应过来,飞快地转身对着阿文拉开了架势:「小爷看出来了,你这一天都憋着和我打架呢,来吧,小爷成全你!」 「我不和你动手。」看了燕之一眼,阿文才对着小么淡淡地说道:「拳脚不长眼,我手重,你又得哭一场,还得让我姑姑抱抱哄哄。」 「不是!谁告诉你的……」小么一愣,顿时有了种被人剥了衣衫光着屁股站在大庭广众前的感觉:「到底是谁嘴这么欠啊!?」 他慢慢的转身走到比卢跟前,比卢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俩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比卢撇撇嘴眼泪落了下来:「不是我说的……」 「你吓唬她做什么!」阿文过来一拉小么:「有什么事儿沖我来!」 燕之冷眼旁观,沉了脸。 梅卿察言观色才要上前拉开两位,燕之却瞧了他一眼,梅卿略一琢磨,明白了,师父是不让自己管。 两个孩子拉拉扯扯地从屋里到了屋外顿时动了手,梅卿急的直搓手,他看看门外再看看燕之,小声哀求道:「师父,您说句话吧!这么打,怕是要出事儿!」 「出什么事儿?」燕之起身走到了门前,垂眼看着在灰濛濛地暮色里滚在地上的两个半大小子沉声道:「你这个大师哥,这点事儿都管不住?」 「……」梅卿想了想说道:「我这就把他们拉开……」 「小山子,把椅子搬过来。」 燕之四平八稳地坐到了正屋的檐下,梅卿忙给比卢递了眼色:「斗篷。」 「哦!」比卢小跑着去了拿了燕之的棉斗篷过来,梅卿接了为她披在身上。 「你们说,这俩小子谁能赢?」燕之侧身把胳膊倚在椅子的扶手上,是一副闲闲的姿态。 梅卿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敢吱声。
第九十五章 兄弟 「你他娘的!真使劲啊?」小么挨了一拳,疼得他呲牙咧嘴,抬了胳膊挡了阿文的拳头,小么趁机一拳击向阿文的面门! 小么的拳头在堪堪碰到阿文脑门的时候停住,两个半大小子腿脚缠在倒在雪地上,两双眼睛对视着,都有些发红。 「师弟!」阿文和小么已经打了好一会子,梅卿看得心惊肉跳,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别打脸啊,明儿一去铺子,人家看到了多寒碜!」 燕之看向梅卿。 梅卿抬手捂在了自己的唇上。 「打啊,怎么停住了?」燕之站了起来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往常到了这个时候天就该全黑了,如今因为下了雪的缘故,将天色映得灰濛濛的。 冰天雪地里两个孩子虎视眈眈地对视了片刻,小么的视线先柔和下来,他把拳头伸到阿文的脑门儿上轻轻地顶了顶:「我师父让打的,你服不服?」 阿文皱眉,厌恶地一甩头。 晌午打扫过的院子又落了雪,燕之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地轻响。 「为了这么点小事儿你们兄弟就动了手,以后再遇到了大事儿是不是就得动刀子?」 在两个孩子身前停住脚步,燕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阿文和小么的脸色都是一变,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松开了手脚。 「谁让你们起来了!」燕之沉着脸说道。 「师父,您别生气!」小么翻身跪在雪地上低着头说道:「这事儿因我而起,也是我先动的手,您罚我吧。」 「姑姑,不是比卢给我传的闲话,她真没说过!」阿文仰头看着燕之急急地解释道。 「比卢没嘴?用你出头了?」燕之强压的火被阿文的几句话瞬间点燃,她俯身直视着阿文一字一字地说道:「你要当英雄护着比卢?行!姑姑问问你,小么是你什么人?」 「是……」提到小么,阿文的心里有太多话要说了,并且没有一句是好话!可真等这些话到了嘴边儿上,阿文却哑巴了。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小么,到底是他的什么人? 「小么,阿文是你什么人?」同样的问题,燕之又问了一遍小么。 「他是我兄弟啊!」小么脱口而出:「我们在一起住着,在一个锅里吃饭,当然是兄弟了。」 阿文吃惊地看着小么,小么的唇边挂着一条血迹,看着有些刺目。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阿文心里想到:怎么把他打得见了血了?我没觉得自己下手这么黑啊…… 燕之的视线终于柔和些。 「为这点事儿至于闹成这样?」她看着两个逐渐恢復了理智的孩子开口道:「你们两个都是聪明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 「我以为是那个黑丫头告了密,把我丢人的事儿到处说……」 「你以为?」燕之回身叫了比卢:「是你说的么?」 比卢眼里含着两泡泪水使劲的摇了头:「夫人,您相信我,比卢没有多嘴说闲话……」 「那你是从哪儿听来的?」燕之看向阿文。 「是昨天把式叔和梅大哥说话的时候我听到的。」阿文低声道。 「嗷……」梅卿接口道:「昨日把式叔回去的晚了些,弟子便多问了几句家里的情形,怕送的东西不够吃,也是闲聊,说起小么那个什么耽误了会子功夫。」 梅卿知道小么好面子,没有直接说他哭鼻子的事儿。 「听明白了么?」燕之看着小么的脑袋顶问道。 「听明白了!」小么吸熘下鼻子回道:「是把式叔嘴欠!」
第九十六章 归来 「说的什么话!」燕之弯腰在小么的肩上来了一巴掌:「你们小孩子家家的那点子事儿值当你把式叔特意说几句闲话?」 小么一缩脖子,随即发现燕之根本没用力气,巴掌落在身上像为他拍打身上的雪花似得。 「不就是在师父跟前哭了一鼻子么?这也算事儿?」燕之点着小么的脑门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哭就哭了,师父就看不得你这个死不承认的德行!」 「承认,承认!昨儿是我哭天抹泪地耽误了时辰……」小么挺直了身子使劲支愣着脖子,把脑门子送到燕之的指尖下,这样燕之也不用使劲弯着腰才能够到他。 「阿文。」燕之看向另一个孩子。 小么忙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说话啊,你这个孩子,哑巴了!」 燕之侧头看向一旁,忍住了笑。 阿文低着头,轻声道:「我……我犯浑了。不管怎么说,和自家兄弟动手就是不对。」 燕之转了身扫了梅卿一眼,梅卿马上说道:「师父,您回屋歇着吧,这儿有我呢。」 「嗯。」燕之应了,提步往回走,从比卢身边走过的时候,她看见小黑丫头正紧张兮兮地瞅着院子地跪着的两个人,燕之心里一动,想起了景行说的话:男想女隔座山,女想男隔层衫,你的干儿子早晚落小黑丫头手里! 燕之自问没有生就一个封建的脑袋瓜子,可……脑子里想想自己养的水水灵灵地一个小小子长大了要跟小黑丫头成亲,她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比卢。」她对着小黑丫头伸出手去:「扶我一把。」 「啊?!」比卢怔了下,显见方才没有注意着燕之,转眼她明白过来忙扶住了燕之的手臂。 燕之四平八稳地回了小楼,她带走了比卢。 只有这样,那两个打红了眼的小小子才能好好说句话。 两个人之间的过节还是两个人当面说清楚最好,但凡掺和了第三个人,尤其对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只会越说越乱套。 「丫头怎么不一人赏他们一顿打?」才进了屋关上房门羽就忍不住开口道:「这两孩子再不打是要上天啊,在丫头你的面前就敢动手了!」 「我不爱动手打孩子。」燕之解了斗篷,羽接了过去:「许是我从小被我爹宠着,总觉得一家人就该好好说话,到不了动手的地步。」 「姑姑,您说王爷怎么还不回来呢,他都一天没服药了,我心里有点闹得慌。」见羽似乎还有长篇大论等着自己,燕之忙岔开了话题。 「我去看看。」羽说着话已经走到了门口,燕之忙叫住了她:「您上哪儿看去?王爷不是被陛下留了在宫里说话么。」 「那就进宫里瞅瞅去。」羽说起皇宫来和说寻常百姓家是没有区别的:「大内高手可拦不住我。」 「再等等吧。」燕之过去拉住她:「说不准陛下是又留了王爷用晚膳呢。」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回来送信,说贤王爷依旧在宫里头和陛下说话呢,归时未定,让王妃不用惦念。 景行是第二天的晌午才回的南菜园。 「在宫里和陛下聊了一天一夜?」待到房里就剩了他们夫妻二人,燕之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一面解着他身上的斗篷一面小声问道。 「没在宫里过夜。」景行说话轻飘飘的,听着如同一口气悬在胸口上,让人听了不舒服。 「爷是男人,是不能在宫里留宿的。」 「那你这一夜去哪儿了?」燕之停下动作看着他。 「爷回了趟王府。」景行自己脱了斗篷随手一扔,他摸摸索索地坐在床边儿就势躺了下去:「让爷歇会儿……」 「就不能差个人回来和我说一声儿?」燕之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瘦弱的青年,心里攒着一团火却不能发泄。 因为惦记着他的安危,燕之一夜未曾合眼。 忽然之间,她觉得万分疲累。
第九十七章 株连 燕之听景行说话总觉得他提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而景行则耳朵里『嗡嗡』叫着,只听见有个声音飘飘忽忽的,至于对方说了些什么内容,他并未听仔细了。 燕子看他一副昏昏沉沉地样子心里虽然有气还是弯腰抬了还垂在床边的两条腿脱了靴子,让他整个身子都躺在了床上。 拖了枕头为景行垫在脑下,燕之又拽了被子过来给他盖上。 耳边没了人说话的声音,景行却大梦初醒似得睁了眼:「胭脂?」 燕之看着他伸向自己的手掌,犹豫了下还是握住了。 她没有说话。 景行马上就觉出了异样:「恼了?你方才说了什么,爷没有听清。」 「没什么,你歇着吧。」燕之站直了身子想要离开:「别睡着了,温着药呢,我去给你端来。」 景行不肯松手,挣扎着坐了起来:「说了多少回了,这些活儿让他们去做。」 燕之被他拉着动不了,只好侧身坐在了床边上。 景行伸手去摸她的脸,燕之歪头避开。 「还是生爷的气了。」景行咧嘴一笑,屁股贴在床上搓到燕之身前,赖兮兮地往燕之怀里一靠:「有话就说,别憋着。」 燕之一愣。 相似的话昨晚上她不是还对小么和阿文说了?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成了生闷气了? 可见这嘴是生在自己身上,什么时候都是说别人的时候方便。 「先前陛下把你留在宫里的时候,你还知道差人回来给我送个信。怎么出了宫一扎进贤王府就没了消息了?」 燕之垂眼看着怀里的男人,从上而下的,能看见他笔直挺秀的鼻樑和两片苍白的薄唇。 都说唇薄之人薄情寡性,燕之并不懂得给人相面,但对于景行的性子她也有很多看不明白的地方。 古时男女婚配要门当户对,她先前对此颇不以为然,现在燕之却对此有了新的认知。 虽然门当户对的夫妻也不一定都能情投意合白头到老,但这话却又一定的道理。 毕竟只有旗鼓相当,才能淋漓尽致。 对于高手过招是如此,对于结成夫妻的一对儿男女也只有各方面高度相同了才会更加的契合。 燕之承认,在为人处世上她从景行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毕竟作为大惠的贤亲王,景行从小耳濡目染所能接触到的一切都是上位者才能见识到的。 而燕之骨子里就是个普通的现代的灵魂,深说起来他们二人并不算是门当户对的夫妻。 「没人回来送消息?」景行话说了一半便意识到什么,他缓了语气说道:「是爷疏忽了。」 「我一夜没合眼!」 「那现在咱俩人一块睡吧,没你,爷现在也睡不安稳。」景行笑微微地说道。 「你有事儿瞒着我。」燕之轻声道:「你也不会疏忽到忘了差人回来送信。」 「傻妞儿,知道爷为什么总是叫你这个?」景行轻嘆了口气:「女人吶,傻点好,傻人有傻福。」 「我不傻!」燕之对着他一瞪眼:「你还非叫我装傻充愣?」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是三郡主把送信的人拦下了!」 「大概是吧……」景行心里明白三姐这事儿做的差劲,可又不能多说,只得哄着燕之道:「爷昨天在宫里跟陛下说了一天话,把出去这一年的事儿都说了个遍!咱先睡觉,等爷缓上这口气,回去一准儿和三姐好好说说去……」 「你睡吧。」燕之听他话里的意思又开始抹稀泥,压着火不发作,起身要走。 「你别老出去,外头地上都是雪,爷担心你。」景行两手抱住了她:「得,你非要知道,爷就跟你说说府里那些闹心的事儿。」 燕之坐好,等着他开口。 「徐奉估摸着是要死了,昨晚上使人到咱府上跟三姐说想见见孩子。」景行轻声道:「爷才从宫里就得了府里的消息,幸亏赶得及拦住了三姐!」 「这俩人不是都和离了么……」燕之转念一想说道:「就算和离了,孩子也得叫他一声爹,他不是要死了,让孩子们见一见也没什么吧?」 「爷跟你说……」景行欠了身子伏在燕之耳边很小声地说道:「昨儿,陛下亲口跟我说的,安王和世子已经捉到了,正在押解进京的路上。」 「徐奉是跟安王暗中是有来往的。」景行有些烦躁地说道:「这个时候,我三姐还与徐家人藕断丝连的,爷用了那么大的力气让她和徐奉和离还有什么意义?」 「安王是谋反啊,这是株连九族的死罪!现在满朝文武连安王这两字都不敢说,三姐还和我闹了一场,非要去徐家……」 燕之总算是明白了景行的意思,她心里却想到:株连九族?那徐金蟾可怎么办吶?国师大人是不是也得跟着他的父亲和兄弟一起挨刀子? ------题外话------ 大伙吃粽子了吗?咸的还是甜的? 俺看网上很多人为了这个抬槓呢~ 端午节,大伙儿开心就好~
第九十九章 嫁衣 燕之才从过道里拐过来就看见吴楚风门神似得站在小楼的门口,她下意识的往院子里望去,果然看见雪地上有几行凌乱的脚印。 难道自己不在屋里的时候景行见了什么人? 「府里的管事过来了,才走。」没等燕之问询,吴楚风轻声禀告道:「说是徐大人昨夜里走了。」 燕之一皱眉:「王爷不是吩咐过,不许和徐家的人搭话么?怎么这消息还传到府里去了?」 「没传到府里去,是咱们的人送回的消息。」 燕之点点头。 这样的消息暂时不让三郡主知道最好,省得她在王府里发了疯没人镇得住她! 「才出锅的粥,厨房里还有,你去吃点暖和暖和。」吴楚风是景行的亲信,鞍前马后的跟在贤王爷的身边没少受累,燕之平素里边高看他一头待他很是客气。 「多谢夫人!」吴楚风忙抱拳行礼。贤王妃从未把他当成下人看待这让吴楚风心里非常受用,感恩戴德的同时,他对燕之也更加的恭谨,从不敢少了礼数。 燕之轻轻推开房门进了屋,才绕过挡在门口的屏风就看见景行正坐在椅子上面朝着她过来的方向。 「没有药味。」景行抽鼻子闻了闻,脸上的表情似乎是一松转眼他又皱了眉:「爷方才是怎么嘱咐你的?不要自己端着东西走来走去的,地上滑!」 「哼!」羽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转身离了屋子。 「是羽姑姑端着呢。」桌上放了一只大包袱,包裹得见稜见角,显见里面有个大盒子。 燕之把包袱提了放在椅子上,觉得还挺沉,见惯了景行身边总有重要的公文往来,她并未问询包袱里装了什么。 「五音前辈的轻功真是了得!」景行不由自主的赞嘆道:「她方才若是不开口,爷竟没听出进来了两个人!」 「吴楚风说府里过来了人了?」燕之把托盘上的两碟小菜放在景行跟前,拿了碗盛了粥递到了他的手里:「八宝粥,稍有点烫,你慢些吃。」 「就说你出去有会子功夫了,爷心里正惦记着,原来煮了粥。」景行接了粥碗送到鼻前闻了闻:「不是甜的?」 「少吃点菜吧,甜粥就菜吃味道不好。」燕之拿了筷子夹了点小菜送到他的唇边:「张嘴……」 小菜是白菜心切了细丝炝锅做的,用蒜蓉香醋麻油少许盐拌了很是爽口。 景行盛了勺粥送进口中,因为有小菜就着倒也没觉出烫嘴来。 原本口中寡淡到发苦的他顿时吃出了滋味,他对着燕之一抬尖尖的下巴:「再餵爷一口……」 燕之夹了点小菜才餵了景行,他已经举着汤匙伸向她:「爷也餵你一口……」 燕之凑过去笑着喝了那一勺粥:「你自己好好吃吧,不用管我。」 「你是爷的夫人,爷不管你还成?」景行微笑着说道。 夫妻两个你餵我一勺我餵你一筷子,一顿饭竟吃出了柔情蜜意来。 燕之见景行把碗放在了桌上,她拿了布巾带给他:「擦擦嘴。」 「把爷当孩子了?」景行笑了,他抓住了她的手:「打开包袱试试……」 「啊?」燕之扭头看向椅子上的包袱:「我的?」 「你的。」景行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柔声道:「出门子那天穿的嫁衣。」
第一百章 香气 「我这算是什么出门子……」燕之起身提了那包袱放在床上,景行已经自己慢悠悠地跟了过来。 「肚子都这么大了,再说出门子的话,不是让人笑话么?」 「你腹中是爷的种,爷认。」景行坐下伸手朝后面摸了摸,他摸到了床帮随即靠了过去:「这个孩子只要一落生就是世子,将来爷的王位也是他的,你现在是贤王妃以后是贤王的母妃,谁敢笑话你?」 燕之看了他一眼,心道:那是生了儿子以后,可生男生女这种事儿谁说的准?生下来个小丫头也挺好,就算没了亲王的爵位,她以后也多了一件贴心的小棉袄。 这话她也就在心里想想而已,景行不爱听她说生丫头的话,燕之索性不说了。 缀着穗子的包袱皮看着就贵重,可解起来挺费劲。 燕之费了会子功夫才把那些缠在一起的穗子解开,里面果然包着一个挺大的樟木盒子。 「好香!」包袱皮一打开樟木的香气顿时散了开来,气味芬芳沁人心脾,燕之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 景行却『噌』地坐起,他摸到身前的包袱皮几下拢起将箱子兜起口中叫道:「楚风!五音前辈!」 羽和宫还有吴楚风马上前后脚进了屋,彼此看了看。 这是景行头一次把燕之身边的人和自己身边的人叫在一处。 吴楚风对着宫和羽抱了下拳算是打过招唿,他几步走到屋子中间低声道:「王爷。」 「去查,看看这箱子到底是我大姐送来的还是半路被人做了手脚!」景行白着一张脸,面目表情几乎狰狞,他周身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燕之见他突然变脸有些不明所以,她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啦?」 「把里面的东西也好好查检,别藏了不干净的东西!」景行恨声道。 羽走了往前走了几步,一靠近床前她便闻到了香味顿时说道:「香樟木!」 景行点点头,说道:「两位前辈跟在我夫人身侧,以后还请万般小心。」 「我们跟着少主自然是万倍小心的!」羽几乎是从景行手里抢过了那个包袱提着就往外走:「王爷您还是把这些话对您的姐姐们或是身边的人好好说说吧!」 「姑姑!」燕之知道羽瞧不上景行,总觉得他病怏怏地拖累了自己。可像方才这么难听的话羽却从来没有当着景行的面说过,这太让景行没面子了。 「丫头,姑姑和宫叔是成家的家臣,我们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家主,至于旁人,任他王侯将相与我们何干!」 羽单手举起那个大包袱黑着脸说道:「这里面包着的箱子是香樟木做的,那香气闻多了会让有孕的妇人失胎!」 「!」燕之心脏勐地一跳,周身的血液上涌,嵴背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赶尽杀绝,好毒的招数! 「前辈,这里面的嫁衣是胭脂与本王大婚时要穿的,劳烦您现在就去查检,若是不能穿了,本王也好早做安排。」 景行依旧很客气的对羽开了口,并没有要追究她言语不敬的意思。 羽一言不发地出了屋,宫开口道:「少主,您与王爷先移驾到侧室坐一坐,这房里也要查。」 「应该。」景行缓缓地起了身,瘦弱的身子似乎有些摇摆,燕之忙扶住了他,立时感觉到他竟然是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景行?」 景行拍了拍她的手:「走吧。」 俩人才进了隔壁的房子,景行就一把抱住了燕之,两只手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他声音飘忽地说道:「别怕,爷不会再给他半点机会!」
第一百零一章 准备 一盆子狗血从天而降,将燕之淋了个惊醒! 至此她才完全相信上一世看的那些狗血小言中的情节也不一定都是狗血的,她所遇到的甚至比那些脑洞大开的写手们想像出的内容更加的不堪! 景行已经病到了这般地步,若是她腹中的孩子再没了,那,景氏贤王这一支就得绝后! 「我没怕。」燕之伸臂环住了景行的脖子轻声道:「我会把咱们的儿子养的壮壮实实的生下来,气死那个黑心的东西!」 「说得对!」景行阴沉的脸上终是因为她的一句话放了晴,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很小声的说道:「胭脂……你是爷的命啊……」 燕之点点头,心里酸涩着也幸福着…… …… 出了这档子事之后,燕之行事分外的小心起来。本想着年关前多去几趟早市口铺子,保险起见,她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安心在家过起了日子。 往年铺子要经营到腊月二十八那天才会挂板歇业,但景行把俩人大婚的日子定在了那一天,燕之也有不少东西要预备,于是便让梅卿只做到这个月的初十。 「姑姑,好不好看?」燕之只穿了正红的对襟大袖衫站在铜镜前,羽站在燕之的身后为她束着腰带。 这件嫁衣正是景行的大姐带着两房儿媳妇赶制出来的,周身绣了百个形态各异憨态可掬的稚子,铺开来看正是一副《百子嬉春图》。 难怪景行曾经当着燕之的面夸过口,说大姐的绣工很是出众,燕之看了半天楞没看出针脚来,可见这活儿做得有多细緻! 「好看。」羽看着镜中的红衣女子笑了笑,心中百感交集,自己眼看着长大了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她都要当娘了…… 「姑姑?」从镜中看到羽的神情有异,燕之回了头。 「姑姑是想啊,若是公子和夫人健在的话,他们得多欢喜……」羽眨巴了几下眼睛轻声道。 燕之一怔。 是啊,如今她可是要正正经经地嫁人了,父母要是知道的话也一定会送上祝福的…… 「那个……」羽伸手整理着她身上的衣衫岔开了这个让人难受的话题:「今儿都十五了,怎么没见凤冠霞帔呢?」 这身嫁衣羽仔仔细细的检查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那只香樟木做的箱子也被景行收了去。 至于那只樟木箱子到底是如何进了燕之的房间,她没有问过景行。景行总会把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的。 「王爷说,凤冠霞帔要打宫里送出来,他早就和宫里的章公公打过招唿,让早点送过来呢。」 「送过来也先让姑姑看看。」羽抬头在铜镜中与燕之的视线对上:「那些人信不得!」 「嗯。」燕之轻声应了。 …… 燕之想的简单,以为就算是大婚也不过是走个形式,可她没想到这个『形式』却是如此的繁琐冗长,并且大有没完没了的势头! 「烦死了啊!」看着摆在檐下的一百二十个红漆箱子,燕之忽然走过去踢了一脚:「大礼一百廿,这些都得装满了?」 「脚疼不疼?」景行披着斗篷倚着门框站着,不用看也知道她做了什么事:「爷早说了,这些都不用你操心,你只管等着爷花轿上门来抬就是了。」 「抬什么?抬着这一熘空箱子回去?」燕之瞪了他一眼:「羽姑姑说进了门是要打开箱子让人看的,这都二十三,我总不能装一百二十箱大火烧让你抬回去吧!」
第一百零二章 嫁妆 临近年关,贤王爷即将大婚的事儿已经传遍了帝都的街头巷尾,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惠朝到底有多少亲王、多少郡王、多少外姓王爷寻常的百姓是弄不明白的,但贤王爷是个列外。 记忆中这位时不时闹死的王爷好像是和帝师解大人家的二小姐订了婚的,可大伙一直也没等来这二位成亲的消息,倒是有人传言,说是解二小姐已然进宫做了妃子。 这样的结果似乎也并不突兀,毕竟嫁给正值盛年的皇帝陛下比嫁给个两条腿都迈进了坟茔里的病秧子王爷强百倍! 至于景行与解懿解除婚约的真相是什么百姓们是不会关心的。他们会照着自己的想法给这件事造出个『真像』来,并且认定了这才是真的真像! 于是帝都名媛才女解二小姐成了个俗不可耐的攀高枝儿的女人。 而那个即将成为贤王妃的女子也是个缺心眼儿的,否则谁家的女子愿意一出门子就成了寡妇? 反正跟贤王爷搭上边儿的女人不是傻就是奸,都不怎么样。 而贤王爷的阳寿能有多长?这个不好说的问题也被帝都的百姓们给定了下来,他们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有了结果:「才二十岁出头……正好时候呢,这一成亲碰了女人,阳气散尽,贤王爷就差不多了……可惜了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定会压低了声音,面带惋惜之色,如果再能摇几下头最好,如此才能将戏做足。哀嘆旁人早死的同时心底是对自己仍能活着的庆幸…… 不是王侯将相又如何?我们平头百姓捧着窝头就着咸菜喝口凉水能活到七老八十去,贤王爷比得了么? …… 「这是什么时候送进来的?」几天的功夫,一百十二口大箱子都被装满,而始终在家里没出过门的燕之竟然毫不知情。 『两条腿都进了坟茔』的贤王爷在床上靠着,他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本大红织锦包了封面的册子递给正在屋里翻箱子的『缺陷眼儿的』女人:「爷说了,这些都不用你操心。」 燕之扣上箱子盖过来接了那册子打开:「这是什么?」 「礼单。」景行怕冷似得把两只手都收回了被子里说道:「一百二十箱大礼抬进府里是要让宾客们看的,寒酸了、招摇了都不好。」 「这么多讲究啊?」燕之挨着景行坐下低头看那一份长长的礼单。 册子的内页是用红色帛纸做成,上面撒了细碎的金粉,工整的蝇头楷书抄写的字迹一行行有序的排列着,燕之先是随意的扫了几眼,接着被上面的内容吸引着看了下去,越看越吃惊:「这……这样一份大礼得多少银子啊?」 燕之从红艷艷的册子上抬头看向景行,见对方绿油油地躺在那里,她连忙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是看久了红色。 「你是成家的女儿,岳父大人若是健在,陪送的嫁妆定要比这个还要丰厚。」景行答非所问地回道:「这份单子是爷照着大惠长公主出嫁时规格备下的,还有朝冠十三顶以及凤冠霞帔等物要从宫里来,唯有此,才配的上你的身份。」
第一百零三章 霸道 「我问的不是这个。」眼瞅着旁边躺着的绿头绿脑的景行慢慢滴恢復成了正常的颜色,燕之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这一百二十口大箱子都装满可是要不少银子的,你不是把管钱的印信都给了我了?那你哪来的的这么多银子置办这些?」 「这个……」景行知道此时那个女人一定在盯着自己看因此连眨眼的动作都忍住了。 本想着她见了这么大一笔财富凭空冒了出来会高兴不已,没想着她却想到了别的地方,景行在心里暗自嘆气:这女人就不能傻一点嘛…… 「这是爷的私房钱。」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燕之轻声道:「你有多少私房钱我不管,可有一样,万不可贪墨!」 景行眨了眨眼,眼前仍旧是一片混沌的影子,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于是景行就在心里想像着她对自己说这番话时的样子。 想着想着,他不经意的笑了笑:「爷以为……」 他话说了一半便住了口,燕之却咂摸出了他话里的滋味:「你以为我是惦记你藏的那点私房银子?」 景行七个姐姐六个远嫁,只有三郡主留在了帝都。 别的姐姐们成亲后是如何过日子的景行并不十分清楚,唯有三郡主和徐奉两个人的日子他看得清清楚楚。 三郡主有名是徐家的当家主母,实则徐家的田地铺子都在徐老夫人手里攥着,景姃除了出嫁时带过去的那些丰厚嫁妆每年能见到银子也就是徐奉的那点儿俸禄。 徐奉为官做到了礼部左侍郎,他的俸禄银米在百姓的眼中算是一笔巨财,可在景行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徐奉的俸禄交到三郡主手里,便把徐府一大家子人的吃穿用度也推到了景姃的身上。 那点钱是怎么算计都不够花,景姃不敢声张,唯恐被人笑话了不会过日子。她闷不做声地为徐家贴了多少嫁妆她自己都说不清。 这一切景行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平日咋咋唿唿的三姐是真傻,被徐家的母子算计得可以! 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他也会旁敲侧击地提醒三姐几句,而景姃却说:「徐家家业单薄,你三姐夫又是个清廉的官,他交给我多少钱我就办多少事儿,三姐心里踏实!他可学不会贪墨收受贿赂的腌臜事儿……」 景行那时候就想,三姐是真心跟着徐奉过日子的,她傻就傻下去吧,好在徐家也都愿意煳弄着她。只要三姐心里痛快了,他作为娘家兄弟贴补她些银两也是小事儿,只要那姓徐的胖子能哄三姐一辈子就成。 方才燕之也说了差不多的话,万不可贪墨…… 她想和他过太太平平的日子,她想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你放心,爷的钱都是正途来的,爷就留了一笔银子。」景行对着燕之柔声道:「爷虽然早就想好了以后要靠着你吃软饭了,可娶媳妇的银子得爷自己掏。」 「都吃软饭了还要面子做什么?」燕之放松下来,笑着说道:「不过你可真没少藏钱吶,一百二十口箱子,光首饰就装了十二口,我戴得过来嘛?」 「那是爷给你预备的,要戴一辈子呢。」景行轻声道:「你忘啦,爷不是告诉过你么,这辈子你只能穿爷给你置办的绣鞋,钗环头面也一样,你只能戴爷给的。」 ------题外话------ 一直想把自己这个特二的笔名改了,结果又被编大给否了~ 看来,以后俺就只能只能不爱钱只爱财了~ 其实,俺都爱啊~(╥╯^╰╥)
第一百零四章 贺礼 景行极少对燕之讲情话,他是个行动多于言语的人。 「没见过你这么霸道的。」听了他的那些话,燕之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甜蜜与酸楚并存,总之是一言难尽。 「霸道?」景行愣了下,随即说道:「霸道也是你自己选中的男人,能怪谁?」 「怪自己呗。」燕之俯身靠在他的怀里笑着说道:「我傻还眼神不好,才会看中你这个坏东西。」 景行笑的温柔,尖尖的下巴抵在燕之的头顶上,两只手搭在她的背上。 这女人的脾气也倔的很,她能说出这样近乎撒娇的话来,让景行听了很是受用。 「徐家的事儿和三郡主说了?」 景行微微摇头。 「徐奉没了,这事儿对三郡主来说是大事儿,他们毕竟夫妻一场。」燕之轻声道:「这种事儿瞒不住,与其让她从旁人口中知道消息,不如你亲口告诉她。」 景行『哼』了一声,话里带着气:「你当那徐奉是个省油的灯?也亏得他是死了,否则以为三姐那煳涂的性子,说不得又要跟他混在一处去!」 「嗯?他们不是和离了?难不成私下还有来往?」燕之抬了头看向他。 「为夫在边关这一年,徐奉没少在我三姐这里下功夫。我三姐……唉!」景行欲言又止,燕之听出他是对三郡主与徐奉藕断丝连地牵扯着颇有微词,碍于姐弟情分才不愿把话说的太狠。 「三郡主又不是孩子。」 「若不是徐奉犯得是私通反贼的重罪,爷才懒得管他们之间的事!」三郡主有头无脑,做事不管前后,景行都拿她没办法,只能派了人手在王府里严防死守,这一年才没让三郡主惹出大事来。 「是是是,有多少军国大事还得你操心呢,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儿让贤王爷管着确实大材小用了。」 燕之直起身子坐好,伸手在景行的胸口上轻抚着口中说道:「消消气儿,以后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儿就让我出面吧,女人和女人说话总比你方便些。」 「徐奉一死,三姐也该断了念头,兴许以后就安分了。」景行说这番话的时候自己心里都不信,依着他对三郡主的了解,她势必还得闹一场。 「真不明白,三姐当初知道徐奉养了外室的时候还曾寻死觅活过,怎么就好了伤忘了疼呢……女人,真是……」 「夫妻一场,哪儿能说断就断的干净了,总得有个过程。」燕之把那册礼单在景行眼前晃了晃:「这礼单你收着?」 景行接了那册子又塞到枕头下面嘴里说道:「可见只有你心最狠,当初爷那么求你,你还是说走就走。」 「说我做什么!」燕之站了起来:「可惜我没有个替姐姐操碎了心的弟弟护着,要不能让你找着我?」 「胭脂姐姐做什么去?」床板一声轻响,身边已空,景行忙问道。 他自知时日无多,若无必要一步都不愿燕之离开自己,恨不得让两个人时时刻刻粘在一起不要分开。 「……」连『姐姐』都叫得如此顺口,可见这厮的脸皮厚度可观! 「姐姐让他们把药给送进来。」燕之一面开门一面说道。 「丫头。」屋外只有羽一个人,她正在院子里练功,每当这个时候景行的侍卫们就会自觉的迴避了。 「姑姑看见比卢了?让她把王爷的药端过来。」燕之迈步出了门站在檐下伸展下四肢:「我也练练,老这么待着身子都锈住了。」 「姑姑,我去端。」阿文从前院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小么,俩人手里都拿着东西。 眼瞅着就要过年,燕之一早就把他们小哥几个打发出去採买过年的东西。现在家里的人多,过个年要准备不少吃食,这一趟出去又没少花银子。 「师父,有人给您送了礼,我师哥拿着呢。」小么紧跑了几步越过了阿文大唿小叫道:「黑妹妹,接把手,你看哥哥拿了多少东西……」 阿文看着前方,两条秀气的眉已经拧了起来。 他就听不得小么见天的当着比卢胡说八道。 勐然间想起什么,阿文转了头,檐下站着的燕之也正看着他们。 于是两条纵起来的眉毛立时归了位,小小子对着燕之一吐舌头现出几分孩子气来:「好兄弟,不打架!」 燕之绷着脸移开了视线,心里特别想笑。 再好的夫妻也有拌嘴的时候,一院子的秃小子哪有不打架的? 打架没有关系,要紧不能真动了气下狠手就成……燕之如是想到。 「师父。」梅卿走过来,两手托着一只木盒腋下还夹着一大卷子红纸,他对着燕之行礼道:「弟子在村口遇到了徐家的人,说是他们小姐让给您送过来的。」 「徐家?金蟾?」燕之在帝都里认识的人不算多,梅卿一提徐家,她马上就想到了徐金蟾:「你怎么没把人带进来?」 「弟子是往家里请了,但徐家的人说府里家主才过世,要避讳的。」 燕之点了头,看来确实是徐金蟾派来的人了:「给我吧。」她对着梅卿伸了手,梅卿手里的盒子却被羽接了过去:「待我检查了丫头再看。」 俩人进了屋,当着燕之的面羽打开了盒子将里面的东西仔细看了才交到燕之的手上。 盒子里装了一挂戴在腰上的配饰,还有四方帕子。 帕子是颜色素雅的料子做的,都在角上绣了一样儿乐器,分别是:琴、瑟、二胡和琵琶,凑在一起正好称为『丝』。 有缠绵牵绊之意,很适合做新婚的贺礼。 燕之把帕子在桌上展开一直盯着看,半晌没有言语。 想着那个心灵手巧的少女独自一人躲在屋里为自己绣制这些帕子时的情景,燕之轻嘆了一声。 徐奉一死,徐家彻底了没了主心骨,再加上他与安王私下里有往来,皇帝陛下必然会迁怒徐家人。 人死一了百了,活着人却要受罪了。 「可是那些东西不好?」景行听见她的嘆息声劝道:「徐八妹对你也算有心了,她一个小姑娘要置办贺礼能有多少银子,你若看不上眼不用就是了。」 「她给我绣了四块丝帕,还编了一挂络子缀着一柄绿如意,都挺好。」燕之拿了那几样东西走到床边递到景行手里:「我是心疼她。」
第一百零五章 心思 徐金蟾差人给燕之送来了大婚贺礼,四方绣工精緻的丝帕,一挂如意腰饰,都是她亲手做的。 燕之捧着这几样东西感慨良多。 人情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说不清。可谁是真心待你,谁是虚情假意,自个心里最清楚。 用世俗的眼光去看人情,那人情可以薄如纸。 用人心去看人情,它就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徐金蟾的这份贺礼不值多少银子堪称寒酸,燕之却看得眼中一热。 她扭头看向窗子,光亮从窗棱里透过来,是朦胧的金黄色,看着很暖,而此刻隔着那扇窗子外面正是滴水成冰的腊月天气,屋顶上的积雪就是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也不会化掉。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景行问道。 「我在想徐小姐。」燕之收回目光,把丝帕一块一块的叠起,统一的露着绣花的一角:「她的手可真巧。」 「徐八妹?」景行眯了眼躺着,像只尖嘴猴腮的猫:「她不错,没什么心机,要不三姐和她投缘呢。」 燕之对于景行的这番话颇不以为然。 也不认为徐金蟾和三郡主是一类人。 徐金蟾年轻经事少,而三郡主……燕之瞟了景行一眼,心里默默地给景姃打着评语:二逼货,缺心眼儿! 燕之总是忘不掉三郡主曾经鼻孔朝天对着她说出的那番话,因此就算面上她不再提那些旧事,心里却早就把景姃隔得远远的不想亲近。 转念又想到徐金蟾,燕之不由自主的又嘆了气。 徐奉一死,不管皇帝陛下是否秋后算帐,徐家都完了。 徐金蟾摊上这样的兄长以后势必更加艰难。 拇指无意识地在帕子上轻蹭着,燕之轻声道:「这份贺礼不知用了她多少体己银子,我看她穿戴也不要好,怕也不会存些银子傍身,以后可怎么办吶……」 「你怕她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景行换了个姿势侧身躺着:「过去她是徐府的千金小姐,自然不愁嫁,如今这样门当户对的人家是不敢要她的。怎么也得等安王的事儿过去了,她才好觅得个合适的人家。」 景行身上的肉少的可怜,不论躺着坐着都觉得硌得慌,侧身躺着也不舒服,他皱着眉头坐了起来:「徐家几房人人自危,谁还会惦记着她?徐八妹命苦哇,摊上徐奉这样一个哥哥,把终身都耽误了。」 燕之看景行起来坐下的待不住,起身把两个枕头摞起垫在他身后:「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女人就剩了嫁人一条活路了!」 「徐家小姐还不到二十吶,这岁数着什么急?就算不嫁人又能怎么样呢,没了男人还活不了了?」 「快二十的姑娘在家里养着嫁不出去,你不着急,她娘得急死。」景行歪着头笑道。 燕之的话景行爱听。 别的女人嫁不嫁的与他何干?他的女人离得开男人就成。 他这身子病得有今没明的,就怕等他闭了眼之后燕之难过一阵子之后再嫁。 景行倒不是心疼景家那份家业,他就是不能忍受他的女人落到别的男人手里! 这样的事儿他都不能想,一想他就会生了恶念,死活都要带着燕之…… 景行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何其恶毒混蛋,是绝不敢当着燕之的面表露出来的。 燕之愣了下,忽然想起这是古代,女孩子到了二十岁还没婆家怎么说都是老姑娘了。 「我的意思是没有必要非得嫁人。」燕之解释道。 景行点头,心里越发的舒坦。自己相中的女人就是与众不同! 「自己长本事,挣了银子自己养自己,用不着看男人的脸色。真有那看对了眼的,徐姑娘也可以招个上门夫婿。」燕之接着说道。 景行抬头,黑漆漆的大眼瞪着燕之,神情一言难尽。 「能看见了我了?」燕之眼睛一亮,对着他比划着名两根手指:「几?」 景行闭了眼往后一靠养精神,实在懒得搭理她。 …… 晌午过后,吴楚风进来禀告:「王爷,夫人,府里人过来送信,说执礼的公公明日申时正到,要把夫人的礼服朝冠一併送过来。」 景行点头表示知道了。 吴楚风退了出去,燕之才开口道:「是送到我这里?」 「当然。」景行微笑着说道:「明儿公公们到来之前爷就得回王府了,咱再见的时候就是大婚当日了。」 「你要回去?」想着就要到了的大婚之日,燕之忽然紧张起来:「要不,你在和我说说还有什么该预备的吧,别到了时候让人看了笑话。」 「胭脂。」景行摸到了燕之的手握住,柔声道:「这些事儿爷都会安排,你照看好了自己和儿子就成。」 「嗯。」燕之轻声应了:「晚上歇息的时候安排个人伺候吧,你自己住着我有些不放心。」 「嗳。」景行把燕之揽进怀中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爷可等到这一天了……」 …… 景行在第二天晌午过后离开了南菜园,申时,总管太监章则率一众执礼太监如约而至,送来了贤王妃四时穿戴的翟衣翟冠,便服珠冠等物,洋洋洒洒地摆满了正房里的几张桌子。 全是照大惠的礼制,依照一等亲王命妇的规制置办的! 为了彰显燕之乐圣嫡女的身份,皇帝陛下还特意恩准贤王妃珠冠上可以佩戴九支翠羽,这样的规格可是只有皇后和皇太后才能有的。 皇帝陛下如此大张旗鼓地将东西送了来,同时也让乐圣女儿的住处现与众人眼前,连村子里的百姓们也吓得不轻,没想到那个卖烧饼的女子竟是个大人物! 南菜园的宅子忽然的热闹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贵妇们借着这个机会前赴后继的扑向了燕之,个个陪着笑脸想要结交,让疲于应付的她烦透了! 燕之并不在乎那顶她根本不会戴的珠冠上到底多了几根鸟毛,她只希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赶紧过去,好让她能安安静静的陪在景行身边。 隔日,燕之封了一张银票让羽送到了徐府并亲自交到了徐金蟾的手里,只说是随的礼金。 徐金蟾与燕之是旧识,她的哥哥没了,燕之把礼金送到她手里,这事儿也说的过去。 ------题外话------ 偷偷地贴文,吓你们一跳!哼!我就问你们怕不怕……o(n_n)o~ @梅香一缕沁相思看了评论区您的留言,俺觉得很幸福…… 鞠躬感谢每一位爱护钱财的朋友们!
第一百零六章 「今儿都早些歇着,明儿早些起来归置,前头的供桌还没摆呢。」吃了晚饭之后,梅卿就催着几个半大小子沐浴早睡,并且挨着屋进去看了:「师弟,你这棉靴子换了吧,穿那双底子上打了牛皮的。」 「知道啦!」小么才洗了澡,披头散髮地站在衣柜前翻腾,一条缅裆棉裤一直被他提到了腋下,上半身光着,肩膀头上鼓起两团来隐隐的显出了肌肉来。 梅卿看着他笑出了声儿:「婶子给你做的棉裤也太肥大了些,连袄都不用穿了,看着不利索,你脱下来,师哥给你改改。」 「我爹的。」小么半个身子扎进衣柜,声音打里面传了出来:「家里的事儿都是师哥你操持着,这些天事多,等师父的大喜事办过了再说吧。」 「正月里不动针线,这一等就出了正月了。」 「正月里不动针线?」小么回身瞪着梅卿:「那不是娘们儿的讲究么?」 梅卿一怔,脸上顿时现出不自在的表情来:「讲究就是讲究,还分什么娘们儿爷们儿的。」 「噗……」小么对着梅卿挤眉弄眼地一笑,又一头扎进了衣柜。 「我说,你这是找什么呢?这通翻腾……」梅卿走过去照着小么的嵴背甩了一巴掌:「笑!敢笑话师哥了……」 小么一缩脖子停住了动作:「我有五件中衣呢,怎么一件都找不着呢。」 小么在自己的胸口上拍得『啪啪』直响:「总不好光着膀子穿棉袄吧?」 「别找了,都洗了。」梅卿接口道:「没见过你这么懒的,脏了衣裳不是脱下来就洗吗,你倒好,攒了那么一大包袱!」 「谢谢师哥!」小么对着梅卿作揖道:「是您让小山子帮着我洗的吧?我谢谢他去!」 「是比卢拿出去洗的。」梅卿拉住穿了外袍就要出门的小么:「今儿在后院晾了一天了,都冻上了。」 「呦,是我黑妹妹洗的啊。」小么摸了摸后脑勺,他忽然说道:「糟啦!我的亲娘祖奶奶哦,这回小爷可丢大人了……」 「怎么了这是?」梅卿忙跟了出去:「人家比卢帮你洗了衣裳还洗出毛病了?」 「不是!」小么停住脚,贼眉鼠眼地往四下里一看,特别小声儿的说道:「师哥……我……我衬裤给尿上了……」 「什么?」梅卿看着他,马上明白了:「哎呦……这个事儿啊。」 梅卿做过清倌人,对于这些事儿比谁都懂。 他安慰小么道:「没事儿,经了这个,你就是大人了。男人都这样。」 「不是,那衬裤不是让黑妹妹拿走了吗,她要是看见了,我……我嫌寒碜!」小么急赤白脸地说道。 「比卢就是个小丫头,她一准儿不懂这个。」梅卿托着下巴沉吟了片刻说道:「以后啊,咱们的衣裳还是自己洗吧,确实不太好。」 「明儿得了空去周婶子家问问,让她在村子里帮忙找个稳靠的婆子过来,不用干别的活儿,就洗衣服。」 梅卿和小么一起扭头看向小院的门口,见燕之站在外头,身边跟着羽。 「师父。」两人忙过去给燕之行礼:「还以为您都歇着了。」 「嗯。」燕之微微点头。 「师父。」小么往前走了几步靠近燕之:「明儿您跟了王爷去王府,以后还回咱家来住么?」 「自然要回来的。」燕之看着他笑着说道:「师父要是不回来,你小子怕是要翻天!」 「那不能够!」小么唿出一口气,似乎是一颗悬着心的落了下来:「我现在多乖啊,不信您问我师哥。」 「都早点睡。明天家里必然事情多,就交给你们几个了。」燕之看向梅卿轻声道:「若是村子里的街坊四邻过来道贺,不管人家随不随礼都要好生待人家,不能做那眉眼高低的事儿。」 「师父放心,弟子谨记!」梅卿躬身应道。 「回屋吧,外头冷。」燕之转身,视线从小么身上扫过:「光着膀子穿袍子,可真有你的!」 小么对着燕之离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燕之从后院往前走,快拐弯儿的时候羽回了头:「这小子,不听话!又往后头跑呢!」 「孩子们大了,有些事儿您得装着看不见。」燕之笑着拉住了她:「小么怕是去后院找衣裳去了,您没看他都没得穿了么。」 「懒!你还惯着他们,个个养的都跟公子哥似得,春儿她们两个不在家里,还得单请了人给他们洗衣裳!」羽黑着脸说道。 「您不说我都忘了,等春儿她们俩回来得好好歇歇,都说伺候月子可累人了!」
第一百零七章 大婚(一) 燕之回到帝都的时候正好赶上宋秀秀要生孩子,她抽空去看了宋秀秀,这才发现宋秀秀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也难怪梅卿说她快到了月份也不捨得回家待产。 宋秀秀一成亲就从娘家搬了出来,她相公倾其所用在国师府附近买了个巴掌大的小院,俩人办过婚事之后也没了半点积蓄。 成了亲就怀上了孩子,宋秀秀开始发愁,光靠相公的那点俸禄银子养活她们娘儿几个太紧吧了! 宋秀秀是二嫁,头一次嫁人除了留给她一身伤痛还有两个小丫头。 眼瞅着要生孩子,跟前没人守着不成,宋秀秀的老娘就带着两个小丫头一起住进了巴掌大的小院里准备给闺女伺候月子。 小院太小,老太太住惯了家里敞亮的房子,心里憋得难受,见天嘴里就骂骂咧咧的,这些落在姑爷的眼里自然而然地让他黑了脸。 宋秀秀的相公嘴里什么都没说,宋秀秀却受不了了,几天功夫就急出了一嘴燎泡,喝水都疼! 因此她一见了燕之就哭了一鼻子:「东家,我后悔了,不该嫁人的,自己找罪受!」 「现在这时候说后悔不是晚了点儿?」燕之却笑了,宋秀秀家里的情形她只粗粗一看就心里瞭然:没钱闹的! 燕之客客气气地把宋秀秀脾气暴躁的娘亲和两个闺女一起送上了自己马车让她们先回家住着,只说宋秀秀的月子她会派人过来照看着,让她老人家放心。 宋秀秀的老娘惦记着闺女,可也实在城里窝的憋屈,她谢了燕之,臊眉耷眼的离去。 燕之随后把家里的两个大丫头支了过来给宋秀秀伺候月子,其实一个人伺候就够了,可大丫头毕竟是还没成亲的,一个人过来住着不方便,燕之便索性把两个丫头都派了来做个伴儿。 仰着头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燕之小声说道:「等秀秀出了月子再让她们俩多待几日,秀秀一个人带这个奶娃娃怕是忙不过来。」 「回屋吧,你出来时候不短了,外头凉。」羽劝道。 燕之摇摇头:「回去也睡不着。」 一年的时间,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景行的日子,如今冷不丁的分开,燕之只觉的没着没落的。 「惦记着明儿大婚那些事儿?」羽接口道:「今儿王爷派来的嬷嬷不是把大婚的礼仪又说一遍,我看丫头也听的挺细,别担心,成亲的事儿,乱闹闹的一天就过去了。」 「我没想这些。」如今她最放不下的就是景行,俩人在一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可这话她能跟谁说呢。 缓步走到正房的院子,唿吸着夜晚清冽的空气,燕之稍显烦乱的心绪也随之逐渐安静下来。 明日就能见到他了,他是不是也会记挂着自己呢…… 燕之抿嘴一笑,自言自语道:「我可没出息……」 「嗯?」羽扭脸儿看向院门的方向:「这个时候还有人来?」 燕之也看向院门:「有人来啦?」 羽没说话只点点头。 来人功夫不弱,脚底下也利索,气息绵长,几乎落地无声。 羽提息滑出两步站在了燕之的身前,此时正传来轻敲门板的声音。 「穆兮,开门。」 燕之只觉得耳边一道凉风颳了过去,穆兮已然站在了院门前:「哪位。」 「在下是国师大人派来的。」门外有人轻声应了,声音不高却分外耳熟。 「国师大人?」燕之才往前走了一步就被羽拉住:「请人家进来吧。」 「是。」穆兮拉开门闩打开了院门,露出站在门口的人,燕之一看就笑了:「我说怎么听着声音耳熟呢,侍卫长啊,方才我还与姑姑提起秀秀呢!」 「成姑娘。」来人大步进了院子手里抱着一只狭长的木匣对着燕之行了礼,又对着羽躬身点头道:「前辈。」 「我娘子很好,儿子也很好。」进来的正是水轻舟的近卫,宋秀秀的夫君。 燕之虽然见了他几次却没怎么说过话,因此总是记不住他的姓名,只好笼统地叫了他的官职。 也因着明日才是景行与燕之大婚的正日子,对方也依旧称唿燕之为『成姑娘』。 「屋里坐。」燕之才一回身就被侍卫长叫住:「成姑娘,在下是奉命来给姑娘送贺礼的……」他转手把怀中的木匣捧到燕之身前躬身道:「贺礼送到,在下告辞!」 「哎……」羽才接了木匣,侍卫长已经转身出了院子,等燕之追到门口一看,黑漆漆的夜色里哪还有半点影子。 「这是干什么?」她进了院子随手关了院门:「怎么连句话都不能说了。」 羽单手抱着木匣站在院子中间看着燕之说道:「丫头……」 燕之点点头:「姑姑先打开查看吧。」 进了正房当着燕之的面羽打开了木匣,龙涎香的味道随即散了出来,很淡很淡,正是水轻舟常用的薰香的味道。 木匣里放着一张古琴。 「春雷。」燕之轻声道。 千年名琴琴长三尺六寸五,放在木匣中竟是严丝合缝没有半点富余。 「丫头!」羽拦住燕之不由自主伸出的手:「这里头有龙涎香……」 「无碍的。」燕之轻声道:「这琴是沾染了国师身上薰香的味道,我想,他是不会用这些下作手段害我的。」 羽犹豫了下,燕之的两只手已经抚上木匣的底部,『咔哒』一声轻响,木匣的四壁已经与底部分离开来。 燕之坐下,待羽取了木头框子之后才沉了口气将两手放在琴上,清润中正的琴音随即响起…… 羽的眼里瞬间盈满了泪水,而宫则无声无息的站在了正房的檐下凝神倾听着。 一时间百感千集扑面而来,与公子游走于列国之间的肆意豪情又漫了上来,让两位年近半百之人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以为过去的岁月已经淡去,没想到一曲琴音就把往昔的画面一幕幕的勾勒起来,并且清晰无比,颜色鲜丽,而画中的故事也分外明了,恍若昨日才发生的一般。 羽抬头看向窗子,她知道宫立在那里。 眼中的泪水挡住了视线,让那扇墙和窗都扭曲着,如同此刻羽的心情。 一句『师哥,我喜欢你啊』,在心里藏了一辈子,她始终不敢说出口。如今她都老了,头髮都开始白了,那句话她仍旧不敢说。 「姑姑?」 羽一惊,忙转了身擦了泪水:「姑姑……竟想起了宫……公子。」 「我的私心杂念太多,琴艺可不敢和爹爹比。」燕之不疑有他,扶着桌子起了身:「姑姑帮我把这张琴收了吧。它是国师大人的心爱之物,我不能收。」 「好。」羽走过把春雷照原样封在了琴匣里:「此琴虽然不错,也还不如公子藏得那几张。」 「这些留存千年的古琴都是圣物,上面有几代乐者的灵魂,不分高下。」 燕之走到房门口站定,抬头看着夜空发呆。 羽怔了下,依稀仿佛记得公子也说过相同的话。 「是姑姑浅薄了。」她轻声道。 「我知道了。」燕之显然没有听见羽说了什么,她自说自话道:「国师大人是怕连累了我,所以才不声不响的差人送了这份贺礼。」 「安王和世子都已在陛下的手里。」羽收了琴走到燕之身后低声说道:「那个国师怕是也得遭殃。」 燕之回头皱着眉看着她:「难不成国师大人也参与了谋反?」 「这个就得问他自己了。」羽对这些是毫不关心的。 「我信他,他是不会干这种事儿的。」燕之用了万分肯定语气。 「回去歇着吧,明儿可是你的好日子。」羽一手抱着琴匣一手扶着燕之往外走,出了门,她飞快的往旁边看了一眼,窗前已是空空如也。 可羽知道,方才师哥一定就站在那里。 燕之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进门就看见了那套挂在衣架上的大红喜服,她走过去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她又想到了景行。 他现在睡了没有呢……明日他的喜服是什么样子的呢……要紧可别再病了…… 「明儿就见到了姑爷了,丫头,快歇着吧。」羽收好了春雷,回来见她还站在衣架前,不禁摇头道:「漱漱口就躺下,明早还得沐浴呢,今儿晚上就免了吧?」 「姑姑也去歇着吧。」简单的洗漱之后燕之躺在了床上,眼神始终落在那套喜服上,越看越觉得好看,很想起来穿上照照镜子。 羽拉了屏风挡住了她的视线,拧着眉头看着她。 燕之一笑随即合上了眼:「我睡着了……睡着了。」 屋里没有人走动的声音,燕之怀疑羽一直在看着她,于是也一直没敢睁眼,不知不觉中倒是真的睡了过去,并且睡得很沉…… 似乎是才闭了眼,燕之就被屋里的响动惊醒了。 迷迷煳煳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燕之吓了一跳:「你们……」 「回少主,这些都是王爷派来给您梳妆的。」屋里有外人在,羽说话分外谨慎:「丑时末就到了。」 「……」扶着羽的手坐起,燕之两眼无神的看着站了一屋子的女人头昏脑涨的想到:「丑时末?那不是大半夜就过来了?这些人一夜没睡?」 「请王妃沐浴更衣。」两名年轻俊俏的女子走到床前对着燕之屈膝行礼道。 燕之费力是忍住了一个哈欠,她含着两泡泪水看着两名婢女道:「这么早就沐浴?」 大婚的吉时在掌灯时分,这么早就起来洗澡,那接下来的时间得有多无聊? 「昨晚上姑姑催了你几次让你早睡的,现在知道困了?」羽拿了件小袄披在燕之的身上,低声说道:「今儿这一天事儿还多着呢,丫头得撑下来啊。」 「嗯。」燕之起身下床对着一屋子面生的女子点了头:「你们也辛苦了。」 这些女人没想到从贤王妃口中竟听到这么一句客气话,几个人对视了一番忙又行礼道:「奴婢们不辛苦!」 「呵呵!」燕之面朝着羽做了个鬼脸,对着身后女人们撇撇嘴:「这些人姑姑不都检查检查?」 羽绷着脸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已然查过了。」 燕之:「……」 …… 深经半夜,燕之睡得迷迷煳煳被拉了起来扶进了浴桶,身上都是手,把她残存的那点睡意折腾得荡然无存光剩了害臊! 原本以为沐浴过后就要上妆穿喜服,谁知却是换了一套常服,头上戴了那顶燕之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戴的缀满了鸟毛的珠冠被人前簇后拥着到了正房。 「哎呦,这些都是什么时候挂上的?」大红灯笼从后院一直挂到了前院,将南菜园的这处院子照的灯火通明,燕之抬头看着正房门前檐下悬着的红绸不禁点头道:「还怪好看的呢!」 婢女们端着架子随在她的身侧各个『宝相庄严』面貌同出一辙,如同泥塑的菩萨,谁都不敢笑。 景行太了解燕之了。 平时也听惯了她口中的惊人之语,因此在给燕之挑选随身婢女的时候,他特意让吴楚风挑的都是定力深厚的。 否则迎亲的时候王妃和侍女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可如何是好?! 并且这些侍女并非寻常的使唤丫头,而是景行特意豢养的『武女子』,别看她们外表娇弱,实则个个都是练家子。 正房里亦是被灯烛映得入白昼一般,迎面的宽大的香案上已经摆了成子夫妇的牌位和各式供品。 盯着牌位上镌刻的字迹,燕之的心顿时紧缩成一团,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扑簌簌的落下。 两世为人,今天就要嫁为人妇,她心里百感交集,燕之抱着那块沉甸甸的牌位哭成了泪人。 爹爹啊……娘亲啊……爸爸……妈妈……女儿要出嫁了…… 作为他们的女儿,燕之无声地唿唤前世今生的父母,母子连心,她相信他们一定是听到了…… 「丫头别哭了。」羽红着眼燃了三支香双手递给燕之:「给公子和夫人上香吧。」 燕之抽抽噎噎地接了香双手高举跪在了蒲团上对着牌位拜了三拜。 羽从她手中接了香插进香炉。 燕之起身敛衣再次行三拜九叩大礼! 祭拜了祖先,她就是准备做个新娘了…… 「公子,夫人,老奴僭越了!」羽走到香案前跪下磕了个头,她起身接了梅卿捧着的托盘走到了燕之身前:「这碗娘家饭原是该夫人餵了少主的,今儿老奴……」 「姑姑。」燕之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叫了她。 羽低头抽噎了下。 再抬头,她已是满脸的笑意:「丫头,今儿姑姑餵你吃这碗娘家饭。」 「姑姑不会说话……」羽用汤匙盛了一勺五谷杂粮粥送到燕之唇边说道:「丫头,走到哪儿都别怕,姑姑会一直跟着你,谁敢欺负你,姑姑势必会让他后悔来这世上!」 ------题外话------ @cierriver出差在外注意安全~今儿贴章肥的,证明俺也爱你~(づ ̄3 ̄)づ╭?~ @岚希团团七月头一天,感谢您投出的第一张月票,没让俺裸奔~ 同时也感谢六月投了月票的朋友们~鞠躬~ 明儿双更,第一更在上午十一点。 明儿见啦~
第一百零八章 大婚(二) 「还是生儿子吧。」 拜祭过成氏夫妇的牌位之后,燕之又被人搀回了屋,才穿了没多大会儿功夫的一身新衣被换下,燕之又被送进浴桶里洗了个澡。 婢女们伺候着她穿了里衣扶着她坐在床上便一起抬着浴桶出了屋。 屋里暂时只剩了燕之和羽,于是她发了感慨:「我琢磨闺女养大了出门子的时候我心里得特难受!」 羽托着个包着雪的布包按在燕之的眼皮子上敷着消肿,她低头瞅了燕之一眼心道:想得倒远,丫头你自己今儿刚要正儿八经的出嫁,这会子都操上自个闺女的心了…… 「王妃娘娘。」房门外有人唤道。 燕之一歪脑袋看向房门:「又是谁啊?大早上的光折腾了,吃饱了撑的,洗澡都洗了两遍!」 「应该……不会再沐浴了吧?」羽没成过亲,也不知道这齣门子之前到底要有多少罗里吧嗦的破事儿,她过去开了门,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进了屋。 妇人生的体面一脸的福相,未语先笑,对着燕之行礼道:「先给王妃娘娘道喜了!」 燕之瞅着这个完全眼生的妇人微笑着说道:「您是?」 「在宫里奴家也曾与王妃娘娘见过面,只是奴家坐的离王妃远,娘娘兴许没看到奴家。」那妇人轻声慢语地说道:「奴家的官人就在兵部供职,为库部主事杨英。奴家娘家姓李,杨李氏。」 这女人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话,燕之听得莫名其面,还是不知道景行打发这么人过来做什么。 她往杨李氏身后看了眼,没见有人往屋里搬浴桶这才放了心。 燕之看向站在杨李氏身侧的婢子。 那婢子马上开口道:「启禀王妃,这位杨夫人是父母公婆聚在,三亲六故齐整儿女双全的全福人,是来伺候娘娘您开脸上妆的。」 「哦。」燕之总算是明白这位是干嘛来的了,于是客客气气对着杨李氏一点头:「有劳杨夫人了!」 「王妃您说哪里话来,能伺候您是奴家的福分!」杨李氏一面说话一面伸出一双胖乎乎的手来挽着衣袖,她对着身边的婢女和颜悦色地说道:「劳烦姑娘们把东西预备下。」 「是。」两名婢女福了福出了屋,再回来的时候一人端了铜盆,一人拿了个不大的针线笸箩。 趁着杨李氏弯腰洗手的功夫燕之往笸箩里瞅了一眼,见里头放着一缕上好的五色丝线,几枚簇新的铜钱,还有一柄小巧的镊子。 「开脸,疼不疼啊?」燕之双手捧着脸颊仰头看着羽问道。 羽一摇头:「不知道。」 少顷,房里响起一声惊唿,紧接着房门被重重的推开,羽一手薅着杨李氏的衣襟将她提了出来! 「可以了,我们少主已然开过脸了。」羽把吓得浑身乱颤地杨李氏靠在墙上,变戏法似得拿出一只银元宝来塞到杨李氏的手里:「你受累了,下去吃杯喜酒吧。」 「啊?」杨李氏的手指上还缠着丝线,她惊慌失措地看着羽说道:「不是……奴家才在娘娘的脸上绞了一下……」 「老身说,可以了!」羽沉着一张脸眯着一双眼瞄着杨李氏说道:「夫人可听明白了?」 杨李氏马上点了头:「王妃娘娘已然开过脸了,多子多孙多福寿!」 羽松了手,提步回了屋,随手关了门,走到燕之身前,羽弯腰盯着她的额头看了半晌然后说道:「开脸就开脸,怎么还把头髮都拔下来好几根!」 「还没上妆梳头吶。」燕之揉着额头看着站了一屋子的婢女问道:「你们会吗?」 婢女们忙说道:「禀娘娘,您头次梳头还得请全幅人来。」 羽皱着眉出去又把还靠在墙上没缓过神来的杨李氏架了进来。 杨李氏一见燕之便忙不迭地说道:「娘娘已经开过脸了,可以了!」 「可是,我还没有梳头。」燕之低头忍着笑说道。 「看我,怎么就出去了呢……」杨李氏解了手指上缠着的丝线走到桌前对燕之做了个『请』的动作:「请娘娘移驾。」 「好。」燕之起身过去坐下背对着她。 杨李氏拿了桌上摆着的象牙梳子双手颤抖着开始给燕之梳头,口中犹自念叨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上妆梳头,穿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大红百子吉服,燕之像个布偶一样任人在自己身上忙活着。 先前她还紧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瞧得自己,半个时辰之后她索性闭了眼。 她已经被人化成了个涂着红脸蛋的小妖精,怎么看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的! 「丫头,趁着现在得空,赶紧吃口东西。」羽轻声道。 燕之睁眼看着桌上的几样点心摇了头:「太干了,不想吃这个。」 「等进了王府还得坐床呢,现在可不敢多吃汤汤水水的东西。」羽压低了声音说道:「一坐两个时辰不动,不能出恭……」 「阿文。」从早晨到晌午,燕之被折腾得颇为疲惫,现在的她心绪浮躁,只想喝口水:「给我倒杯茶来。」 「阿文到村口候着迎亲的依仗去了。」羽才接了口,小么就在外头说道:「师父,我在哪,我给您倒去!」 很快的,小么端着一盏热茶进了屋,他看见端坐在椅子上的燕之打了个愣神:「师父?」 燕之苦笑了下:「怎么,不认识师父了?」 「哈哈!」小么笑了两声赶紧闭了嘴,他把茶递到燕之的手里:「您一说话我就听出来了。」 「你怎么在我屋子外头呢?」燕之将那杯茶一口气喝光才问道。 「我可没偷懒!」小么的一双眼睛贼熘熘地在燕之脸上看来看去,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谁给您打扮的啊?怎么越打扮越丑呢?」 「唉!」燕之嘆息道:「师父也觉得丑……可她们都说好看。」 「不会说话!」羽踢了他一脚:「赶紧出去吧,这屋里都是女人,你个小小子进来做什么。」 「这就走。」小么对着羽一挑眉,他凑近燕之道:「师父,我爹我娘过来了,我才把他们接进来,您见不见他们?」 「师父现在不能出这个屋。」听到苏三爷两口子竟来了自己家里,燕之格外的高兴。 她想了想说道:「要不,你把你娘请进来说说话?」 「嗳。我这就去!」小么高兴得跑了出去,觉得师父给了自己挺大的面子,一早来了这么多人等着见贤王妃,师父唯独允了他! 小么才跑出燕之的院子便被拦到了外面,宫里仪仗进了来围住了院子,却是执礼太监到了! 虽然景云早就把封妃的金册宝印给了景行,可照着规矩,景行大婚当日,皇帝陛下仍要再下圣旨将这件事郑重其事的宣布一次。 燕之在院子里接了圣旨,让梅卿捧着到正房里供奉上,自有景行派来的人招唿着来传旨的公公和仪卫们。 这一趟是好差事,来的人都能收到不少赏银。 「老奴给王妃娘娘道喜!」执礼太监收了好处心里高兴不禁多了嘴:「老奴出宫的时候,也正是贤王爷出府迎亲的时候。」 「不过这一路上道贺的人不少,王爷接亲的依仗还得过会儿才能到。」 「王爷出府了?」心里『突』地一跳,知道景行就要来了忽然的有些慌乱。 「娘娘,还请您移驾更衣。」侍女过来行礼道。 「好。」燕之口中应着心里却道:「洗两次澡,也得换两次衣裳,古代结次婚可真够麻烦的……」 进了房燕之才知道这回虽然说的是『更衣』,其实是『穿衣』。 亲王大婚与庶民不同,亲王妃只有在接了皇帝的圣旨之后才被视为正式出阁,这时,她才能把凤冠霞帔穿戴齐整! 「王爷迎亲的花轿到了村头了!」在阿文报喜的声音里,一方龙凤喜帕盖在了燕之的头上,将外面的世界分割开来,她的眼前只剩了一片喜庆的红!
第一百零九章 大婚(三) 南菜园村是个小地方,因为地处偏僻的南城所以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 因为贤王爷的一场大婚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子瞬间出了名。 迎亲的依仗一直从村口蜿蜒到了燕之家的院子前,不算太宽的小道两边挤满了帝都里凑过来观礼的百姓。 景行面带微笑挺胸抬头地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耳朵里不时的传来人们惊嘆的声音:「嚯!怎么说人家也是王爷,瞧这体面的!啧啧!」 这样的赞嘆声他已经听了一路。 景行知道,燕之并不在乎这些虚无的东西。 或者说燕之原本就是个单纯的人,她虽然身份高贵但心态淡然,除了想过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的日子之外她别无野心。 曾经,景行对于这样的她很困惑。 便是到了现在他也没想明白,他那个跟神仙一样存在的岳父大人到底是用了何种的方法才把女儿养成了公主身百姓心的? 总之这样很好。 没有野心的人总会活得长久太平。 「王爷,到了。」吴楚风的声音在马前响起,语调不高:「下马,前行两步,上台阶门槛不高。」 景行翻身下马,左右早就被侍卫们隔出了一条道来,他照着吴楚风说的在心里默念着步子:一步,两步,抬腿…… 很顺利地进了门,早有特意请来帮着张罗喜事的长者迎了过来对着景行抱拳作揖道:「贤王殿下,您大喜啊!」 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景行客客气气的抱拳还礼,这个老学究还是他安排的,否则燕之身边一堆半大孩子还真不好应付今儿这场面。 老学究身上也披着一条红绸,头上的皂条软巾上斜插着一支红绒线花,做傧相打扮。 傧相在前头引着景行先进了正堂在成子夫妇的牌位前上香行礼,礼毕之后景行还喝了一碗齁死人的甜茶,算是在新娘子的娘家受了招待,被认可成为这家的乘龙快婿! 打正房出来,景行推开了吴楚风有意无意扶着自己的手:「本王要自己走过去。」 「是。」吴楚风低声应了,并不敢真的远离他的身边,仍旧与景行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同行着,就怕他万一有个磕磕绊绊,好能伸手拉着他。 景行回了帝都之后就住在了这里,他身子弱眼睛又看不清东西,每日有力气活动的时间有限,但只要他有力气走动就要从卧房到正房来来回回的走几趟。 这一条路脚底下有多少块地砖景行心里都有数。 他就是要等到了这一天,好能自己走到她的跟前去,牵着她的手将她送上花轿…… 身边仍旧是纷纷杂杂的声音,景行抬着头笑着往前走着,那些笑声与打招唿的声音都被他统一的忽视了,他只在心里惦记着自己的两只脚走了多少步…… 对于面带傻笑的贤王爷的这种行为是没人会挑理的,毕竟成亲这种事儿大多数人一辈子只能经歷一次,做了新郎官的王侯将相与平民百姓没有分别,都会紧张。 贤王爷的样子一看就是紧张了,走路都一顿一顿的,看着像个瞎子…… 终于,景行准确无误地站到了小楼的门前,他停住了脚步。 「门开着呢。」吴楚风低着头轻声道。 其实就算吴楚风不说景行也知道房门是开着的。 扑面而来的暖暖的气息里有着各种胭脂水粉的味道,燕之身边伺候的都是他派过来的人,谁敢封门跟他胡闹? 小小的往前移了一步,景行的靴子顶到了门槛,他迈步进了屋。 暗自松了口气,这条从门口到床头的路他更熟,这回他可径直走到新娘子身前了。 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景行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温暖起来。 这样的微笑才是发自心底的微笑。 他正在朝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走去,他都两天没见她了,想她想得心都疼了…… 靴子踩上床前铺着的地毯,景行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去:「胭脂。」 情不自禁中,他的声音打着颤儿,像个不经世事的少年郎。 两手摸了个空! 景行脸上的笑容僵住,燕之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景行?」 「轰!」屋子内外闹笑声四起,景行的脑子也跟着『轰』地一响顿时让他失了方向感! 新娘子没坐在床上! 百密一疏! 景行默默地收了手,心道:怎么就忘了嘱咐那些婢子,让她们把新娘子安排坐在床上呢…… 在一室的笑声里燕之偷偷地将盖头掀起一丝缝隙,她一眼看见了站在窗前的那个手误无措的男人,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似得,孤零零的笔直地站在那里。 「景行。」 手,被人攥住,身边是那个最熟悉的声音。 景行的嘴竟然一撇要哭似得用力的反握住了她:「胭脂。」 「我在。」他的手冰凉,刺得胭脂心疼:「为何不给王爷被个手捂子!」燕之转了身,盖头下她的声音带着十足的火气! 「王妃……」吴楚风忙走到近前躬身道:「王爷一定要骑马亲自来迎娶,所以……」 骑着马要拽着缰绳,自然不能再戴上手捂子。 燕之马上明白自己是错怪了人。 「无碍的,爷穿的多。」景行的心顿时暖了起来,果然是他心爱的女人,连他手凉了她都要生气…… 他摇了摇她的手臂,在众人的目光里靠近她柔声道:「娘子,为夫来接你了。」 燕之顶着盖头看不见表情,大伙只见新娘子马上点了头:「好,咱走吧。」 羽抬头望天,心道:绝配! …… 新娘子上了花轿,新郎官重新上马,迎亲的依仗在村子里绕了个圈上了官道,后面跟着几车吹吹打打的响器,再往后是穿着簇新衣裳个头都一般高的景行的亲兵们抬着新娘子陪送的一百二十抬嫁妆。 等到花轿被抬起的时候,前面的队伍已然走出去二三里了! 燕之乘坐的花轿是由十六个轿夫抬着的。 十六人抬的轿子已经与皇帝迎娶皇后时的规制相同了。 不同的是,皇后娘娘乘坐的花轿叫做凤舆,而燕之乘坐的轿子叫喜轿。 景行骑在马上随在喜轿的旁边志得意满,方才在房里的那些不快已然散去,他忽然低声说了句:「好好盖着盖头,不许偷看!那是要等着爷亲手挑了的!」 轿帘上掀起的一条小小的缝隙不见了,燕之放下撩着盖头的手心下愕然:这厮邪了啊!他是如何知道我在偷看的? 迎亲不能走回头路,贤王府的依仗从南城到北城绕了大半个帝都才又回到了王府。 沿途观礼的人聚了无数,都说是开了眼了,都多少年没见如此这么的排场了! 到了披红挂彩的贤王府正门,景行下了马,两条腿冻得跟棍子似得不听使唤。 喜轿却没有停,吹吹打打的被抬进了悬着四盏巨大的红灯笼的正门。 掌灯时分,贤王府里到处挂着蒙着双喜字的红灯笼,由里到外透着喜气! 在高朋贵宾们的注视下喜轿停在了银安殿的殿门前。 喜娘拿了繫着团花的红绸过来,一头递给了坐在轿子里的燕之一头送到了贤王爷手里。 轿前的槓子撤去,轿帘被挑在了喜轿顶上,蒙着盖头的燕之手里捧着一柄如意攥着红绸小心翼翼的下了轿。 新娘子的脚才落在地上,两名喜娘便齐齐的开了口:「金莲落地,步步平安!」 待到燕之跟在景行身后提步迈进银安殿的时候,喜娘又唱道:「新妇进门,多子多福!」 一百二十台嫁妆此刻已然都被打开整齐的摆在大殿前任来宾们观看评点。 大伙能说什么呢?如此丰厚的嫁妆,只能让人眼热嫉羡。 贤王父母故去多年,一对儿新人拜天地的时候照例是拜的牌位。 行过礼之后,新人一起去了王府里家庙拜祭,如此才算全部礼成,新娘新郎一起入了洞房。 坐在喜床上的燕之低头看着地上的靴子,她知道景行就站在自己身前等着挑盖头。 她紧张得两手冒汗,一颗心跳的早就乱了方寸! 自己化得小妖精似得这副尊容就要『大白于天下』了,一定会惹人笑话的…… 燕之在心里胡思乱想着眼前已是一亮,她条件反射的抬了头,正对上景行那一双黑漆漆的看不见底的眼睛。 「景行……」她几不可闻地唤了他的名字。 「夫人。」景行的手里拿着秤桿,笑盈盈地说道:「叫相公。」 怎么还是如此的没正行呢?燕之忙向四周望去,这才发现富丽堂皇喜气洋洋地洞房里倒是情景的很,除了两个目不斜视的喜娘之外就剩了他夫妇二人。 「唿……」燕之长长的出了口气,整个身子都泄了下来,才想拉着景行坐下歇歇,就见两个喜娘一起走了过来,燕之立时咽了想说的话。 一个喜娘接了景行手里的盖头和秤桿,一个喜娘将两半破开的瓠递到了燕之和景行的手里:「请王爷和王妃饮交杯酒。」 两个人手里的半片瓠用一条红色的丝线繫着,景行和燕之只浅浅的饮了一口就被喜娘接了过去交换着递给他们:「请满饮!」 仰头喝了交杯酒,喜娘收当做酒杯的瓠,两半扣在一起成了个囫囵个儿的瓠瓜,用上头的红丝线在中间绕了几绕,被放在了被子下头。 合卺礼过后,喜娘们并排站了对着景行夫妇行礼道:「给王爷,王妃道喜!」 「福全!」景行很高兴,一挥手对着外头吩咐道:「赏!」 「是。」福全在外头应了,喜娘们欢天喜地地退了出去。 「我以为……我以为得有人闹洞房呢。」再次单独面对了他,燕之莫名的有些害羞,说话打着磕巴。 「是爷不许他们来闹的。」景行摸到了燕之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一口,然后原形毕露地一把抱住了她,嘟着嘴过去吻住了燕之的唇瓣:「别说话,先让爷亲一口!」 ------题外话------ 第二更送出~ 此处俺要表扬一下忽然勤奋起来的钱财君:你是最胖的! @曾经的我们。很天真,这位qq阅读的书友,俺看到了您的留言,很可惜,俺每次在评论区回復的时候都会被系统吞掉~ 这里,钱财感谢所有订阅了正版的朋友们! 鞠躬!
第一百一十章 花烛夜(一) 景行说到做到,一口亲上燕之就没松嘴! 仿佛怀中的女子像一块沾了糖渣的梅子,非得在嘴里好好的含一会儿才能咂摸出酸甜的滋味来。 要死了……大脑缺氧手脚绵软地燕之攒起最后的一丝理智软绵绵地捶在景行的背上:「唔……唔。」 景行虽然亲得血脉偾张心情激盪但仍是保留着几分克制,他上半身伏在燕之的身上却让出了她的腹部,唯恐伤了她腹中的胎儿。 感受到燕之的动做景行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夫妻两个拉风箱似得的一起大口喘着气。 「疯了你!」缓过一口气儿来,燕之一把推开他:「想憋死我啊……」 景行就势躺在喜床上,四仰八叉的,脸上仍是笑微微的:「再憋一会儿,等爷去前头招唿招唿客人就回来与夫人洞房。」 「洞……洞什么房。」燕之听他说到『洞房』俩字心里就莫名的狂跳了下,她竟一下子就想起了在边关小村子里的一夜……在燕之的心里,那一夜才是她与景行的洞房花烛:「你还有力气动?」 景行扭脸儿对着她:「小看爷?」 「我哪儿敢啊,这不是落你手里了么。」燕之坐了起来,头上戴的的凤冠是用了好几支簪子固在髮髻上的,又沉又硬硌得她后脑勺疼。 试了试没把凤冠摘下来,燕之转头看向景行:「哎……这个能摘了吧?」 一句话没说完燕之就笑出了声儿,她伸手把景行拉了起来说道:「照照镜子,瞅瞅你这脸上……」 燕之勐地住了口。 「爷不用看也知道,定是蹭到了胭脂脸上的水粉。」景行抬了手伸向她,笑着说道:「倒是你,新娘子的妆花了可不好。」 燕之默不作声地拉着他的手扶他坐了起来,懊恼自己得意忘形,说话没过脑子。 「闺房之中的话哪儿那么多讲究。」景行忽然凑过去在她的脸上一通乱亲乱蹭,他的唇瓣粘着她唇上的口脂油腻腻的滑过燕之的脸颊,吃吃笑道:「爷是看不见,可不耽误爷亲自己的女人!」 「我去叫人送盆水进来。」被他一闹一笑燕之的心情也好转起来,她才要站起却被景行拉住:「夫人这副尊容还是为夫知道就好,不要吓了人。」 「贫嘴!」燕之瞪了他一眼不由得也笑了。 「来人,本王要洁面。」景行对着外头吩咐道。 外头马上有人应了,燕之听到外间屋子有了响动。 「让他们放下盆子就出去吧。」燕之轻声道。他夫妻两个一人一张大花脸,实在没法见人。 待到景行屏退了下人燕之才起身走了出去。 「这是……你原来住着的那间屋子?」新房里虽然布置得都是新物件,燕之一看这房子的格局还是觉得有点眼熟。 「嗯,是爷的寝殿。」景行摸着床边想要起身,他想走到燕之的身边去。 他与燕之最初的相遇就是在这间寝殿里,俩人在这里同床共枕了三天,后来也是他把她从这里赶了出去。 这样的记忆显然是很难忘却的,这是他带给她的伤痛,景行很怕燕之会想起这些。 「你起来做什么?」燕之在外间投了布巾,一转身见景行已经站到了身后:「这屋里的东西都是新摆下的,你不要自己走动,伤到了可如何是好?」 拽了把椅子过来让景行坐下,燕之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勺一手把热布巾摊开在手上为他擦着脸:「瞅瞅,满脸的红道子,都成了猫脸了!」 景行显然是在笑着,身子都在跟着震动着。 燕之停了手看着他:「笑什么?」 「哪有你这么伺候人的,煳弄孩子呢?」去了那些口脂水粉,景行的面色现出本色来。 燕之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张苍白瘦弱的面容,却发现他的面上竟难得的有了层薄薄的血色。 「呀!今儿这脸色看着可真好!」弯腰低头燕之飞快的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转身去投布巾。 「才不许爷闹了,你又招爷。」景行摇头笑道。 「快拾到利落了出去吧。」燕之又把他的脸擦了一遍进到里屋拿了落在喜床上两边都插了金花的皮弁冠来为他戴上:「我听执礼的公公说,陛下和皇后娘娘也要来府里呢。」 「他来不了。」景行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语气是肯定的。 「嗯?」燕之回头往身后看了看,将两扇大门关的严实才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来不了?」 原本是无心的一句话,景行的态度让燕之起了疑。 「猜的。」景行两手在脸上揉了揉说道:「夫人,且把你的香脂赏为夫一些可好?你的妆奁在屋里。」 「我给你拿去。」 妆奁盒摆在床边靠墙立着的案几上,旁边还放着她贤王妃的宝印金册,那是摆在那里给来闹洞房的人看的。 「今儿是咱大喜的日子,你可别生事。」燕之在指尖上沾了些香脂出来在手心里揉匀:「低头……」 「爷办事你还不放心?」景行低了头任她把香脂抹在自己的脸上,口中却说道:「你别胡思乱想,爷就是烦他,不想在咱么大婚的时候败兴,才那么一说。」 「嗯。去吧。」燕之扶着他的手臂俩人一起走到了门口,她开了门对着门外说道:「来人。」 「老奴在。」穿着酱色袍子的福全走了过来,他先对着屋里行了礼,一抬头,福全愣了下,马上又低了头。 燕之『腾』地一下红了脸,忙转身进了里屋。 「呵呵。」景行冰雪聪明立时知道了此刻的情形,他轻笑了一声说道:「无妨,福全不是多话之人。」 「让他们多送点热水来!」燕之在屋里说道。 「请王妃稍候。」 「胭脂,爷得会子功夫才能回来,你若倦了就先歇歇。」 外间是大门关合的声音,燕之坐在案几前伸着脖子看铜镜中的自己,没看细看,只瞟了一眼她就把那面铜镜扣在了桌上,镜中人怎一个丑字了得! 幸亏景行现在眼神不济,否则这幅模样真对不起他如此大张旗鼓地抬自己进门! 「少主,可是要洗漱?」外间屋里有了响动,听着那脚步声应该进来了不止一人。 「春儿!冬儿!」燕之回头寻声望去,竟看见了自己的两个大丫头:「你们来了啊!」 两个大丫头扁着嘴脸上都是一副哭相:「今儿是少主大喜的之日,是大人雇了车马送奴婢回来的。」 「还好,奴婢们到南菜园的时候正看见少主上花轿,是羽婆婆便让奴婢们跟了过来,说少主身边还是得有自己人。」 两个丫头见了燕之先是委屈的要哭,待看清了她之后,俩人又捂着嘴笑开了,眼泪一对儿一对儿的往下掉。 「得,别委屈了,我也是忙得昏了头,今儿确实该把你们接回来的。」眼前都是自己人,燕之脸皮厚了起来,她对着俩人招手道:「别站着,赶紧过来帮我头上的东西去了,我得好好洗把脸!」 …… 脸上乱七八糟的脂粉终于被洗净了,春儿和冬儿先后换了三盆水,尤其那头一盆水浓的变了颜色面上还凝着一层油,瞅着跟热汤似的! 「可算是有了人样了!」铜镜又立了起来,燕之往脸上抹点珍珠粉做的香脂,她对着镜中立在自己身后的俩丫头说道:「头髮没乱,不用再梳了。」 「哦。」春应了,过来捧起凤冠,燕之赶紧一侧身子:「可别戴这个了,把我脖子都压得缩回腔子了!」 「扑哧!」春儿和冬儿都笑了:「少主好歹也戴几样,您是新娘子,就得花哨着来。」 「戴这个。」燕之从妆奁的抽屉里拿出了那对儿七尾凤钗:「这钗子太显眼了,平日也没什么机会戴。」 「这个好!」凤钗被冬儿和春儿接了分左右戴在燕之的头上,两人又挑了一对儿水润透亮的翠玉珠花插在燕之的鬓角这才住了手。 燕之又薄薄地在脸上扑了一层细粉,上了淡妆,指尖沾了很少的一点口脂点在了唇上。 「太素了吧?」两个丫头同声说道:「再艷些显得精神。」 「可以啦!」燕之平素不喜涂脂抹粉,既然景行说了没人来闹洞房,她也懒得描眉画眼,如今的装扮在她看来正好。 就算来了外客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懈怠散漫。 「怎么,我连我阿弟的寝殿都进不得了?」 门外的声音让燕之皱了下眉,刚想到会不会有外客来,三郡主就出现了。 三郡主不算外客,她是景行的家里人。 燕之沉了口气收了脸上不耐烦的表情起身朝大门走去,春儿紧走了几步到前面开了门,燕之先看到了羽的后背:「姑姑。」 羽让开了门口。 燕之与景姃对视了:「三郡主。」 「外道了,怎么还叫三郡主呢?」景姃身后跟着几个穿金挂银的妇人,一看那气势就知道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女人:「新娘子还害羞呢,天地都拜了,以后要改口叫三姐了。」 妇人们早就知道了燕之的身份,此刻七嘴八舌地与她搭着话,唯恐说的慢了落在别人后头。 「那个……」面前这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女子虽然穿着艷红的喜服,但她的眼神依旧几年前一般清冷。 景姃别开了视线,没敢接着那些女人的话茬说下去,她干笑着说道:「这几位夫人的夫婿都在兵部供职,王爷在兵部主管事务多年,多亏了有这些大人帮衬着。」 「爷们儿的事女人不懂,咱们只管自己多亲多近才是。」 景姃这番话说得漂亮体面,正是官家女子间初识时该说的场面话,因此那些女子立时七嘴八舌的应了:「是呢,是呢,三郡主说的极是!」 「都请进来做吧。」燕之让开门口的路将几个女人让进了屋:「春儿,上茶。」 「是。」春儿应了,出门径直朝着院子里的小厨房走去,显见有人指点过。 「这就把凤冠去了?」头一次以大姑子和弟媳妇的身份面对了,景姃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憷她,她没话找话说也提步走了进去:「别怪三姐多嘴,你身边的这些下人可得好好的给立立规矩了……」 燕之伸手一把薅住了景姃的衣袖:「出来说话!」 「呦!新娘子怎么出门去了?」 「是啊,这会子应该坐床呢,没见过才进门的新媳妇满处走的!」 屋里的女人们极小声的说着话,燕之却把景姃拖到了羽跟前:「三郡主若是没有记住我说的话,现在我就再说一次:姑姑是我父亲的家臣亦是我的长辈,不是下人!」 这几句话别说三郡主,连羽都愣住了,谁也不会想到在这个时候作为新娘子的燕之会跟自己的大姑子翻脸。 景姃站在两个人中间,颜面尽失,她咬了下嘴唇似乎是忍了又忍才带着哭腔说道:「你……你竟为了个下人这般与我说话?」 「我说的三郡主没听懂是吧?」燕之面无表情的往前走了一步,景姃忙退了一步:「你想打我?!」 「丫头!」平时不嫌事儿大,连皇帝也没放在眼里的羽忙拉伸臂拦住了燕之:「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别生闲气,姑姑不碍的。」 「姑姑不与小辈计较是您宽厚仁慈,我却不能替您大方!」燕之死盯着景姃轻声道:「想来三郡主也是知道的,我肚量小脾气大,见不得我的人为了我受半点儿委屈!」 「你的人?」景姃气的脸色都变了:「我算明白了,这家里我才是外人!」说完她一甩手疾步往院门走去 「这事儿闹得……」三郡主负气而走,羽很不好意思的说道:「丫头啊,以后别这么说话,怎么说她也是你大姑子姐。」 「她跟我面前耍耍横没啥,但欺负姑姑您就不成了!」燕之转身回了新房竟是连正眼都不忘院门口看。 一直隐身在暗处的宫无声的注视着这一切,最后,老头无声地笑了…… 三郡主没进新房,屋里的几个人女人很有默契,谁也没有多嘴去问她,仍旧和燕之聊得有说有笑。 大半个时辰过去,几位夫人见好就收又联袂儿去。 春儿和冬儿忙着收拾桌上的茶杯果碟,燕之则坐在一边看着手臂粗的龙凤喜烛发呆。 三郡主一直是个让她头疼的存在,以后两个人都要在王府里过日子,可以预见的是矛盾定然不会少。 「唉!」燕之轻声嘆了口气。 「少主累了吧?」春儿忙过来问道:「不如您先躺下歇歇?」 「都忘了……」燕之从袖笼里摸出两封赏银来递给两个丫头,这是她怕有人闹洞房提前预备的:「拿着,沾沾我的喜气!」 「多谢少主!」两个丫头接了才要说几句道谢的话,寝殿的门被推了开来,景行迈着重重的步子进了屋:「你别跟着……你们都别跟着……今儿晚上可是本王的洞房花烛!」 「你们俩也下去歇着吧!」燕之忙迎了过去扶住了一身酒气的景行并把两个丫头打发了出去。 「呵呵!」景行一手揽着燕之的肩膀将她往怀里一兜慢悠悠地说道:「媳妇儿!娘子!夫人!爱妃!」 他说一句就抱着燕之的脑袋『邦』地亲一口,一句话说完,燕之已经是一脑门子的口水了! 爱妃?爱你妹! 燕之在心里腹诽着,口中问道:「这是喝了多少啊?」 景行往后退了一步对着燕之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 一杯? 接着,他又伸出了第二根? 两杯? 第三根手指才伸了一半,景行把手掌一挥『呵呵』笑着说道:「不知道,记不得了。」 「进屋坐着,我让人给你预备醒酒汤去。」燕之扶着他往屋里走,景行的脚下如同踩了钉子,身子晃晃悠悠地就是不抬腿! 「先扶着。」景行的寝宫做了新房,原本特别宽大的一整间屋子用木头雕花墙做了隔断,燕之伸手推了推那隔断觉得够结实才让景行转了身靠在上面:「你别动啊,我去拿把椅子出来给你坐。」 转身进屋搬了椅子出来,外屋已经没了人影。 燕之放下椅子忙出了屋,就见贤王爷正抱着一根檐下的柱子抬腿往上爬:「胭脂……你的个子可真高!」 ------题外话------ 登陆后台一刷新忽然多了那么多月票啊~ 嘿嘿!(*^▽^*)开心! 感谢投了月票的各位老大~ 没啥说的,明儿加更,明早十一点送出~ @磨磨叽叽爱上你谢谢您打赏!话说这个财财狗到底是谁起的名字?! 逼得俺又想改笔名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花烛夜(二) 「这小子喝多了。」燕之一丛寝殿里出来就看见景行抱着檐下的柱子爬。听见羽说话,她回了头,羽正双手抱在胸前靠着墙饶有兴味的看着新郎官撒酒疯。 贤王爷长到这么大,头一次醉酒,可说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寝殿前的院子里或明或暗地站了不少景行的亲卫,这些人脸上忍着笑意眼神飘忽统一的装没看见。 「景行。」燕之走过去扶住了他:「回屋吧,外头凉。」 景行回头盯着她的脸仔细的看了半晌,盯得燕之又怀疑他是看的见了,景行却忽然笑了:「是爷的胭脂。」 他松了抱着柱子的手臂搂上了燕之的肩:「也就你会这样连名带姓地叫爷。」 「不回屋,不冷。」意识到燕之要将他带回寝殿景行站住不走了。 「那你要怎么着?」燕之抬头看他的脸,红扑扑的,她又伸手去摸了他的手也是温热的,倒真是没有冻到。 「走走吧。」景行说完又低头对着燕之,似乎在等着她做决定。 「那就走走吧。」燕之点了头。 本想着扶着他就在院子走几步醒酒,不曾想景行却扳着燕之的肩朝着院门的方向走去。 「去给王爷拿斗篷来!」燕之忙回头吩咐道。 羽和吴楚风前后脚追了过来,手里分别拿着燕之和景行的斗篷。 两个人都穿戴好了,燕之往四下里看了看,发现王府里到处都挂着红灯笼,景致与她印象中的深沉抑郁完全不同! 燕之握住了景行的手笑着柔声道:「这里四处都是红灯,很漂亮。」 「漂亮吧?」景行得意的一抬下巴摇头摆尾地说道:「这是爷让人挂的,就知道你会喜欢!」 「喜欢。」燕之点点头。 如今她与景行有多么的相爱,当初她离开贤王府的时候就有多么心痛。 那片阴霾终是被燕之埋在了心底藏了起来,可景行却知道它的存在。 唯有光明才能照亮黑暗。 他的女人终是抗拒了她内心里最痛苦的部分依旧跟了他,那他就有责任给她一片光明! 前院里依旧传来人声,想是喜宴散去,府里的人正在收拾。 燕之正犹豫着要往哪边儿去,景行却牵着她的手往后院走去。 「慢些!」燕之见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忙两手扶住了他的手臂:「我扶着你。」 景行侧头笑了笑,脚步果然慢了下来。 穿庭过院,路上不断有下人婢女对着景行和燕之行礼。燕之皆是点头微笑。 直至两人进了王府的花园才清静下来。 「咱俩这场大婚让多少人跟着忙活呢。」看着挂在花园小径两侧的盏盏红灯由衷的感慨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会把场面弄得这样大。」 「就这一次嘛。」景行说话的语速比往常还有慢,让人听起来有种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口的感觉,没有一点儿醉意。 燕之抬头,正好景行也侧头朝向她。 他口中唿出的气息带着酒气扑在她的脸上:「爷这一辈子都活的谨小慎微不敢做半点引人注目的事,为了你,爷愿意张扬一回,只要你心里快活。」 「我很快活……」燕之轻声道。 也许,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会很短暂,但燕之相信,他给予她的爱意已是他的所有。 便是这份浓的化不开的感情已经让燕之无比的满足并且感恩戴德。 老天待她毕竟不薄,这一世让她遇到了景行。 她恨他时刻骨,爱他时铭心。 两种感情到已经到了极致,燕之的心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胭脂。」 「嗯?」燕之抬眼看他。 「爷用花轿把你又抬回来了。」 「我傻嘛……」燕之笑了笑。 「爷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景行伸臂抱住了她,紧紧的。 他的心里依然有种失而復得后的恐惧。 好在她又回来了。 为过去的所作所为道歉的话他不愿说,而原谅他的话她亦不愿讲。 过去的每一天都是歷史,它就是过去了,多说无益,当下才是人们最该过好的日子。 「走,去猪圈看看!」燕之忽然来了兴致,拉着景行往花园深处走去。 景行撇嘴:「你就不能忘了那些吗?」 「你能做我就不能说了?」燕之仰着头,脸上俱是笑意,树上挂着的红灯的光线映在她的眼中,化成了点点璀璨的星光:「以后啊,我还要把这些讲给儿子听呢。」 「小心眼子!」景行也笑道。 …… 「呀!这里也修过了?」 记忆中那个王府里最破旧的院落已经变了模样。 那道燕之曾经爬过的高高的院墙已经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半人高的木栅栏。 挨着栅栏种着一排花树,隆冬时节花树枯着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燕之看着一排栅栏墙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 「是照着胭脂乐陵娘家住的那处院子建的,这外头爷让花匠种了蔷薇。」景行的醉意似乎更浓,他说话的时候身子也跟着前后摇晃着。 「这里面能坐坐?」燕之忙扶住了他,转头看向站在远处的吴楚风。 「王爷不在帝都的时候也安排了人在此处打扫的。」吴楚风赶紧过来推开了两扇虚掩的栅栏门:「只是王爷不许人乱了屋里的摆设。」 一切如旧。扶着景行进了屋,屋里的陈设果然还是她离去时的原貌。 吴楚风偷着打量了下燕之面上的表情退了出去。 「夫人好像不生气了。」关了房门,他对着站在檐下的羽小声说道。 羽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她指着一处问道:「那里干嘛圈起?」 吴楚风顿时装了煳涂:「夫人曾经在此处闲居过几日,圈起那块地方大约是想要种些菜蔬。」 「哦。」羽收了手:「圈的太丑,看着如猪舍一般。」 可不就是猪圈么!吴楚风在心里战战兢兢地想到:等下可得把府里的人再叮嘱一遍,万不可把闲话传到她耳中去…… …… 屋里虽然还是过去的样子,但好在有人打扫,倒是干净的很。 燕之扶着景行要坐,他却往床的方向一指:「爷头晕。」 才挨了床坐下,景行就仰身躺了下去,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嘿嘿』笑道:「爷要这儿和胭脂洞房……」 燕之白了他一眼,心道:醉的跟猫似得,洞屁! 「哎?你怎么又上来了!」景行摇晃着坐起,挥舞着手臂说道:「下去!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上床!」 「唐伯猫?!」燕之惊唿一声单腿跪倒床上抱起了那个蜷成了一团的大肉球:「你怎么肥成这样儿了!」 …… 皇宫里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景云目光阴沉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黑衣汉子半晌无语。 章则谨慎地走到皇帝陛下的身侧弓着腰轻声道:「要不,请国师大人卜一卦?兴许就能算出大皇子的下落呢。」 景云扭脸看着章则,末了,他对着下面一挥手:「把宫里的侍卫再派出去些,接着找!」 ------题外话------ 月票加更。 感谢您投出的每一张宝贵月票!
第一百一十二章 醉言 当年的大丑猫长成了大肉球,可见它在王府里的日子挺滋润。 唐伯猫伸着粉色的小鼻子在燕之的身上闻来闻去,它抬头看了燕之一眼。 燕之忙说道:「唐伯猫,你还记不记得我?」 唐伯猫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安稳地卧在燕之的臂弯里,一点不认生。 「好猫!没白疼你!」燕之一边为唐伯猫顺毛一边笑道:「你看,它还认识我呢。」 「这狸奴脾气不好,爷身边的人也让它挠了几个了。」唐伯猫再不认生也是个畜生,景行就怕它伤了燕之:「吴楚风。」 「王爷。」吴楚风马上应了。 「把狸奴放到你们屋里去。」景行吩咐道。 「是。」吴楚风只是答应并不进来,屋里只有王爷与王妃二人,他不好冒冒失失地进去。 「走吧,外头玩去吧。」燕之怀有身孕,对这些猫猫狗狗的小动物还是少接触的好。于是她下了地,把唐伯猫递给了门外的吴楚风:「煮碗醒酒汤来,王爷刚说了头晕。」 「是。」吴楚风抱着唐伯猫出了院子。 「姑姑,王府里侍卫不少,风寒露冻的,您也回屋去歇着吧。」燕之对倚着柱子而立的羽说道。 羽摆摆手,冲着隔壁的小屋一努嘴:「这屋里就能歇着,你快回屋吧。」 「胭脂……」屋里的病秧子兼醉鬼含含煳煳的叫了一声,燕之回头看了一眼,匆匆忙忙地回了屋。 景行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瞪着俩大眼发呆,旁边的枕头上扣着他的帽子。 燕之过去想拿了那顶皮弁冠想放在桌上,弯腰起身的功夫,她就觉得腹中的小东西重重的动了下! 「哎呦!」燕之轻唿一声,抚着肚子坐在了床边儿。 「怎么了?」景行马上翻身对着她:「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燕之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用心地感受着胎动,很可惜,胎儿只动了一下就安静下来。 「方才孩子动了。」她轻声道:「往常都像小鱼一样在肚子里右,很轻的。这次倒像是踢了我一脚,挺有劲儿!」 景行凑了过来,侧着头伏在她的肚子上倾听着。 「听见了?」燕之屏住了唿吸,半晌之后她小声问道。 「嗯。」景行一点头:「爷听见胭脂的肚子在叫。」 「去你的!」燕之搡了他一把,景行却就势躺在了她的腿上:「你想吃什么让厨房预备去,用不了多少工夫。」 燕之对于贤王府的饮食感官还停留在几年前的记忆。 那些汤汤水水飘着一层猪油的月子饭仿佛带着泔水文出现在燕之的眼前,她噁心的一皱眉。 原本饿了大半天的肚子也顿时没了飢饿的感觉。 「若是不喜府上煮的饭食就把厨娘叫过来,后头的厨房爷早就打发人收拾了,你看着她们做就是了。」 「等我饿了再说吧。」燕之摇了摇头。 正如她所说,她与景行的一场大婚不知要惊动多少人,贤王府的下人们更是不知忙活了多少时日,如今三更半夜的,燕之一点都不想在麻烦旁人。 景行又贴在燕之的肚子上听了一会儿,忽然自言自语道:「儿子,你在你娘的肚子里好好长,外头的事儿有爹爹呢,他们谁敢打你和你娘的主意,爹爹定不会善罢甘休!」 「呃……」燕之伸手捂住了景行嘴:「说这些做什么?你就不怕吓到儿子?」 「爷的儿子哪会如此胆小?」景行一晃脑袋,忽然住了口。 「怎么不说了?」燕之移开了手低头看着他。 「爷头晕……」方才的动作大约是急了些,景行竟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肚子里的脏器一瞬间都在往上涌,他脑门『突突』跳着不敢张嘴说话,就怕一开口自己就吐了。 「想吐?」燕之忙用一支手臂兜着他半坐半靠在自己身上:「别躺着了,容易呛到。」 「有劳夫人。」好一会子之后,那股子噁心的感觉才退去,景行才敢说话。 「今儿喜宴上的宾客不少。」燕之没话找话分撒着他的注意力,同时在心里等着吴楚风赶紧把醒酒汤端来。 「爷大婚,他们巴不得过来凑热闹呢。」景行闭着眼说道。 「陛下也过来了?」燕之随口问道。 「他?呵呵!」景行脸上闪过一丝狠厉的表情:「他现在可没闲心来咱家凑热闹!」 「嗯?」燕之见他笑得古怪,心中一动,总觉得他一定是背着自己搞了事情! 景行对着燕之摆摆手示意她过来些:「爷告诉你……嘘……」景行搂着燕之的肩膀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他儿子丢了,他得找去!」 「……」燕之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皇帝陛下有儿子?这事儿她可是头次听说。 并且如此隐秘的事儿景行是如何知道的?! 燕之越想越不对劲,她把景行今天说的话一句一句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有什么东西渐渐地显露了出来…… 燕之脑袋『嗡』地一下,她极小声地说道:「你……你把陛下的儿子杀了?!」 「爷早说了,要为咱儿子积攒富德,杀生害命的事儿爷不干。」景行轻飘飘地回道。 这样的回答无异于已经承认了皇子的失踪定然与他有关。 燕之急得汗都出来了:「你就把他捉了藏起来也不成啊!」 「就得这样才成。」景行伸着一只手指指点点,看那样子像是在和谁讲道理似的:「傻妞儿,爷告诉你,两军若想谈判,你非得把对方打服了才能让他好好的坐到桌子旁边来答应你的条件。」 「世上万事皆是一个道理,并非是谁有理谁说了算,而是……」那只伸出去的手握成了拳,景行对着燕之一本正经地说道:「谁的拳头硬谁有理。」 「……」此时的醉话大概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吧?燕之吃惊之余并没有接口,她也很想看看在这具瘦弱的身体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灵魂。 「皇兄送了只樟木箱子来,这手段太过明显,不外乎是想敲打敲打爷,让爷有个忌讳!」 「呵呵!」景行仰头一笑:「敲打爷就沖爷来啊,他把下作的手段使在爷的女人身上可不成。」 「没错,皇兄唯一的儿子就是让爷劫了!爷就是让他明白,我景行就是死了,他的妻儿也是碰不得的!」 ------题外话------ 有点少,明儿接着双更~ 大家晚安~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名字 酒是种奇怪的东西,装在罈子里的时候没什么,可它一旦装进了人的肚子,就会产生千奇百怪的效果。 几乎从不饮酒的贤王爷醉酒之后成了话痨,并且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燕之心肝一震。 醒酒汤放在桌上已经凉透,而景行也沉沉地睡了过去,身上的喜服都没有脱。 燕之靠着床帮低头看着他,俩人盖着同一条棉被,正是几年前她做沖喜娘子时盖的那条大红被面的面棉被,洞房花烛夜,倒也应景。 自己怎么就选了个这样的男人呢? 想到此问题燕之自己都愣住。 细细地回味她与景行相识的过往,似乎他就没有给过她机会去选择。 「坏东西!」燕之在心里说道,脸上已经不由自主地带了笑意。 上一世的记忆中有这样一句话:自己选的路,就是跪着也得走完! 不管前世今生,燕之都没有跪着的习惯,因此她打定主意要与景行并肩而行,好好地走完余下的路。 屋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很轻。 燕之扭头看向窗户的方向。 「什么时辰了?」景行忽然开了口,嗓音沙哑。 「回王爷,快到寅时了。」回话的是福全。 景行轻咳着坐了起来,他伸手在身上摸了摸随即轻声道:「没洞房。」接着他又摇了头:「喝酒果然误事。」 「……」燕之好笑地看着他:「还想着这个?」 景行面对着她说:「这次记着,爷以后补。」 「别扯淡!」燕之笑出了声儿,她低声道:「没听说过还有补这个的。」 「怎么不能补?」景行慢慢地挪到了床边儿,两条腿在地上划拉着找鞋,身子却扭向燕之:「和胭脂在一起,哪天都是爷的良辰美景,咱们天天都能洞房花烛。」 「这嘴甜的,让姐姐瞅瞅抹蜜了没?」燕之伸手在他唇上点了点:「头疼不疼?」 景行一摇头,伸手拿了脚上勾着的靴子穿上。 「这么早起来做什么?不是不用去赶朝会么?」燕之下地拿了另一只靴子为他穿在脚上。 景行站在床前用力跺了两下脚,感觉到脚底下舒服了才说道:「等下爷带着你去家庙进香,打今儿开始,你就是我景家名正言顺的媳妇儿了。」 「合着过去不是?」燕之回身收拾着床上的被褥嘴不闲着给了他一句。 「在爷心里你早就是景家的媳妇了。」景行过去拉起了燕之,捧着她的脸说道:「可景家的祖宗们未必知道啊,咱得大张旗鼓地去和他们说一声才成!」 「嗯,那是得说一声儿。」燕之点头。 「这里有人收拾。」景行牵着燕之的手往外走,不许她去碰床上的铺盖:「府里舖子丫头不知有多少,哪有当家主母叠被的?以后你也不许做这些。」 燕之笑了笑,抬手拉开了房门,院子里竟站了好几个人。 「王爷,王妃。」众人一起对着他们行了礼。 「嗯。」景行淡淡的应了。 「又下雪了?」屋外的空气冷冽湿润,燕之深吸了口气,只觉一股清凉之意直入肺腑,有些昏沉的头脑立时清醒了。 「福全,叫软轿。」景行吩咐道,转脸儿他又柔声对燕之道:「地上滑,先回屋里坐着去,等轿子来了再走。」 「才落了雪,地上干净着呢。」燕之却扶着景行下了不高的台阶往园子里走去:「回去还得洗漱换衣裳,这下就得耽搁不少时间,别误了上香的时辰。」 「那就让他们把东西都送到此处,爷和你就在此处洗漱更衣……」 「我就想和你一起走走么……」燕之挎景行的手臂小声道:「王爷,您给不给这个面子呢?」 「走吧。」景行微笑着一点头,心里明白她是不愿一大清早就劳师动众的。 俩人回了寝殿,早有内侍,侍女候着。 一对新人被众人伺候着从里到外换了衣裳接着又是洗漱打扮好一通折腾。 燕之强忍着任那些眼生的婢女七手八脚地在自己身上头上有条不紊的忙活着,心里却想道:这也太别扭了!连换条衬裤也有这么多人围观?这是什么鬼!待会儿有了闲工夫得和景行好好说一说,让她们都离我远点…… 这次没用景行吩咐,两顶二人台的软轿早早地摆在了寝殿的门口,燕之和景行从寝殿里出来的时候直接上了软轿被人抬到了家庙前。 焚香祷告跪拜过后,景行让燕之往供桌上的长明灯里添了灯油并一语双关道:「延续宗庙香菸乃妇人之根本,爱妃要勉力为之!」 「是。」燕之低着头一副恭顺贤良的模样咬着后槽牙应了。心道:不就是让我给你景家多生几只猴子吗,说的酸文假醋的!这事儿是我一个人能办的吗…… 景行笑微微的伸了手,燕之赶紧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景行握住,不着痕迹的捏了捏。 虽说如愿抱得如花美眷,可眼睛看不见了终是有遗憾的。 此刻景行就很想看看身边这个女人面上到底是何等的表情,一定是有趣的紧! 二人缓步出了家庙,这个不大的院落里此刻已经站满了穿着贤王府各色服饰的人,福全垂手立在最前头。 燕之侧头看向景行,景行拍了拍她的手背站住。 「贤王府大管事率典史、典仪、长史、典膳、护卫、管事、司库、司匠、祠堂常住以及各处杂役僕妇共五百七十九人拜见贤王殿下,王妃娘娘!」 一个贤王府竟有小六百人围着景行一个人转?! 这个数字让燕之的脑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她已经听不到跪在院子里的那些那些人都在说什么了,只自顾自的想到:这些人可都是靠着贤王府活着的,以后都得我养着…… 五百七十九人,四捨五入就算六百人,每顿饭一人至少得三个火烧吧?六百人就是一千八个火烧…… 一个火烧的成本是多少钱来的? 一千八个大火烧『倾盆落下』将燕之砸得神情恍惚,她挣脱了景行的手,很想掰着自己的手指把这笔帐算明白了…… 「胭脂?」景行觉出有异,低声唤道。 「别说话……一石细面……这么多人还是吃粗面吧……一石粗面如今的行市得多少银子?」 景行侧耳听着她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听了一会儿他听明白了,猜想燕之是在算帐,便轻声道:「这些也用不着你亲自做,府里的大小帐房有四个人呢……」 「四个人?」燕之茫然地望向满院子的人:「十二个火烧……」 景行让福全把贤王府各处有头有脸的人叫过来拜见新进府的当家主母。 而满脑子大火烧的燕之对这些人的身份是一概的没记住。 接过福全手里的帐册转到燕之手里,景行唿出一口长气。 府里帐册的交接就是掌家权利的交接,景行算是彻底把自己的身家都交到了燕之的手里。 …… 「怎么不吃?昨儿夜里不就说饿了?」 回了寝殿,景行与燕之两个人用早膳,桌子上各色饭食摆了不少,燕之却没怎么动筷子。 「我知道王府里有不少人,可没想到竟是如此之巨!」燕之放下了筷子,见里屋只有他们夫妇二人才接着说道:「这些人都是靠着你活着?」 「不错。」景行点头:「这些人不但要靠着爷活着,有人还能靠着爷升官发财。」 「那得养到什么时候算一站啊……」燕之简直都要愁死了! 「胭脂原来是想这些……」景行模模煳煳地总算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沉思了下开口问道:「夫人的那两名爱徒要养到什么时候呢?」 「梅卿,小么?」燕之看着他说道:「这俩人在我的铺子里学徒做工,每个月都有银子挣,我并不用在他们身上花多少银子……」 「嗷……」燕之忽然一拍自己的大腿:「懂了!」 贤王府里养的人虽多,却不养闲人。 这些人虽说吃景行一口饭,可同时也能为景行挣银子,这道理如同燕之家里养着的那些半大小子是一个道理。 背靠大树好乘凉与抱团取暖从本质上来说是没有区别的。 『景大树』盛了一勺粥笑眯眯地送了过来:「吃饭,别饿着爷的儿子。」 「嗯。」燕之凑过去吞了那勺子粥就势接了他手里的粥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的谢王爷点拨!」 「怎么谢?」景行脸上的笑意愈深:「用嘴谢啊?」 「那你还想怎么着?」燕之夹了一点小菜放在粥碗里用勺子盛了餵在景行口中。 「那爷叫你一声,你答应了就成。」景行慢条斯理的咽了口中食物说道。 「叫吧。」燕之横了他一眼,以为他要说些两口子之间的肉麻话。 「傻妞儿!」景行瞪着一双黑的看不见底的眼睛对着她:「快答应。」 「……」燕之抿了下嘴唇,笑了:「嗳。」 屋里没有外人,燕之厚着脸皮应了,反正也没人听见。 站在寝殿门外的羽扬起了一边儿眉毛现出个奇怪的表情来,她拦住正要进去送点心的婢女:「王爷和王妃正在相商要事,你们待会儿再送来!」 「那,你自己应了的,可不许反悔!」景行仰着头『嗤嗤』笑了几声又对着燕之小声儿叫道:「傻妞儿,再应一声儿……」 「王爷的药吶?怎么这般时候还不送进来?」燕之扬声对着外头大声说道。 景行立时闭了嘴,老老实实的坐好,等着燕之餵粥给自己…… …… 燕之与景行大婚的时候是腊月二十八,转眼就是春节。 俩人在贤王府里过了个热热闹闹的春节。 三郡主似乎是有意避开了燕之,俩人只在三十晚上的家宴上见了面,彼此都客客气气的,倒是没有引出什么风波来。 大年初一景行与燕之一起进了宫,俩人除了要分别给帝后拜年之外,景行还要到太庙参加景氏皇族的祭拜。 「爷进宫的时候短不了,胭脂别等着爷,早些回府。」马车上景行与燕之说着话:「今儿是你三天回门的日子,你别自己回去,等爷回来陪着你回南菜园。」 「明儿初二是回娘家正日子,咱们正好可以在家里住两日。」 「嗯。」燕之轻声应了,想着他大婚夜说的那些醉话,不禁有些忐忑。 皇子失踪的事儿一点儿没有泄露出来,越是这样燕之才越是不安,总觉得皇帝陛下不该如此镇定的。 为了这个唯一的儿子能够太太平平地养大,景云把他藏了不少年。而他后宫的女人虽然也有人怀孕产子,但这些皇帝的孩子都像遭了魔咒似得,统一的活不了多久…… 所以那个被藏在暗处的大皇子便更加的弥足珍贵,他已经成了景云身上的逆鳞,谁也不能碰! 「大婚那天夜里……」燕之喃喃地开了口却很快地止住了。 原本闭目养神的景行慢慢的睁了眼问道:「那天夜里如何?」 燕之摇了摇头,隔墙有耳,外头不比侍卫守护森严的贤王府,她不能乱说话。 「爷……是不是说醉话了?」景行看不见燕之的动作,仍旧追问道。 景行宿醉,但第二天他就问了影卫他的言行,因此大婚夜他自己对燕之说了什么景行非常清楚。 他那个皇兄眼神很毒,在他面前一丝一毫的马脚都不能显露。 景行在心里飞快地思考着,燕之毕竟是女人,外头的这些风霜剑雨她经歷的不多,万一…… 景行相信燕之是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可万一这个傻妞儿要是藏不住事儿演不好这齣戏呢?不如现在就送她回南菜园去,毕竟今儿该是新媳妇回门的正日子,她就是不跟着自己进宫也情有可原。 「说了啊……」燕之把他的斗篷拢了拢,让景行的两只手都被包住:「忘了?」 她笑着说道:「你对着我说了一夜情话。你说你喜欢我。你还说你离不开我。还有……你说你是我一个人的。」 她每说一句,景行脸上的表情便轻松一分,待到燕之闭了嘴的时候,景行已经笑成了一朵花! 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宫门前,景行坚持着先下了车。 拉着燕之的手扶着她安安稳稳地从马车上下来,景行俯身轻声道:「傻妞儿,那些话都是爷的真心话。」 「爷离不开你。」 「爷是你一个人的。」 「爷喜欢你。比你想像的还要喜欢。」 燕之眯着眼仰视着他。 她很想告诉他,那种很喜欢很喜欢的感觉是名字的,叫做爱。 ------题外话------ 上午临时出去了半天,下午才回来,马马虎虎写出这么多字来赶紧贴了~没有分成两章~ 大家别嫌弃~ 说点题外话,本文进入收尾阶段了,俺也开始准备新文了,问问大伙,下个文俺准备写个现代种田文,你们有兴趣继续阅读吗? 评论区给俺留言吧~ 晚安!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决绝 「你怀着身子禁不得累,给皇后娘娘拜了年就早些回府,不要让为夫惦念着。」景行对着燕之轻声嘱咐道。 他眼睛几近失明,皇帝陛下是知道的,因此今早进宫景行特意带了福全随行。 先前有贤王妃扶着贤王爷走了一段路,福全并不靠前,只远远地跟在二人身后。 「知道啦。」燕之应了,她知道景行这番话不过是说给福全听的。 依着她过去的身份还真不用顾忌着皇后,现在成了亲倒有了束缚,燕之是贤王妃,她得顾忌着景行。 「福管事。」燕之叫过来福全:「好生照看着王爷,若是有宴也别让他再饮酒了。那日贪杯,他头疼了许久。」 「是。」福全躬身听着,燕之把景行的手搭在他的臂上:「有劳公公。」 两人分了开,燕之奔了凤仪宫,景行去了金銮殿殿。 大年初一,景云照例会在金銮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然后率领景氏皇族中人去太庙祭祖,午后会大排宴宴犒赏群臣。 因为年年都是如此,所以大臣们给皇帝陛下拜过年后并未出宫,而是聚在朝房里一面喝茶聊天一面等着太监来传唤大伙赴宴。 新年头一天,难得的不用议论政事,朝房里的众臣很有耐心的等着消息,个个面上表情轻松,是个一派和谐的局面。 「列为大人!」朝房的门从外面被推开,有太监在外头说道:「陛下口谕,让诸位到午门前观礼呢。」 「今年倒是早,还琢磨着得有会子工夫才能来传呢……」 「可不是,往年都是过了正午公公们才来……」 朝房里的文武大臣并未细听那太监说了什么,左不过年年都是如此,跟着大伙儿走就是了。 御宴不过是意思意思,谁敢当着皇帝陛下的面一通勐吃?那些赴宴的臣子们都得饿着肚子回家再吃去。 「列为大人,这边请!」抱着拂尘立在朝房门口的胖太监客客气气地抬手拦住了要往金殿去的臣子:「陛下口谕,请诸位大人到午门前观礼呢。」 众人停住了脚步,堵在朝房的门口面面相觑。 多年浸淫于朝堂之上,这些人都是长了毛比猴都精的存在,就凭太监的这一句话,他们便马上嗅出了不同的气氛。 「李公公。」有人已经凑到了胖太监的身前躬着身子压低了声音问道:「您给我们说说,这是观什么礼啊?别到时候陛下问起来,我们几个再露怯。」 「列位大人,您几个快别为难咱家了。」李太监抬手搓了搓冻得通红的鼻子头愁眉苦脸地说道:「观什么礼?陛下能跟咱家说?您几个赶紧去午门前候着吧,待会儿不就看见了。」 说完他一耷拉眼皮,把拂尘一挥,赶牲口似得把人往午门的方向轰:「快着,快着吧,咱家过来的时候陛下的御辇都在太庙前候驾了,难不成让陛下在午门前等候着大人们?」 临近正午时分,天气却奇冷无比。 官员们大年初一来给陛下拜年,来回的路上不是乘车就是坐轿,因此大多穿的单薄,穿厚了会显得臃肿不体面。 这些人从朝房走到午门,一路上没遮没盖的还喝着西北风,是从里到外的冷。 而午门的情形更让人发憷! 提刀佩剑的御林军已经将午门前的一大片开阔地圈了起来,只留个入口。等着文武百官进了圈子之后那个入口马上站了人。 他们被包围了! 今天是要出大事了! 这些本等着皇帝陛下赏饭吃的大小官员们再没了闲聊扯淡的心情,俱都战战兢兢地立在风口里大气儿不敢出,只在心里盼着自己做的那点见不得光的事儿别让陛下知道才好…… 很快,午门两侧角楼里的钟鼓齐鸣,是皇帝陛下到了。 午门前,文武百官跪了一地。 景云才从太庙来,身上穿的是十二章服头上戴的是十二旒冕,这套礼服是最尊贵的,只有在祭拜天地和祭祀宗庙这样重要的场合才会穿着。 站在午门的正门楼上,透过眼前摇曳的旒珠景云垂了眼帘往下看,那些跪着的臣子显得那样的渺小,真与蝼蚁一般。 哼! 景云在心里冷笑一声,谁知道这些看似卑微谦恭的人里面有没有藏着那个劫走他皇儿的人呢。 「众卿平身。」他两手一挥示意群臣们起来,眼睛却看向东面的燕翅楼。 那里,刘皇后率众宫妃以及今天进宫来朝拜的贵妇诰命们也才站定。 「坐吧。」景云坐在龙椅上,这才对着立在身后的皇亲国戚们说道。 看着正门楼上皇帝陛下落了座,这边的刘皇后才点头让燕翅楼上的女眷们也坐下。 「来。」刘皇后对着解懿一招手:「坐在本宫身边来。」 解懿不明所以,只好走了过去。 她不敢真与刘皇后挤在一张椅子上坐了,只得站在了刘皇后的身边。 「也不知道陛下叫咱们来看什么。」刘皇后身子坐的端正,目视着前方低声道:「还特意嘱咐了要让你到前头来。这话你心里有数就好,莫对旁人说起,也省的她们乱嚼舌根。」 「是。」解懿低眉顺眼的应了,并不多言。 「早知道有这个热闹瞧,方才贤王妃走得时候本宫就该留她。」刘皇后微微探身往下看了看笑道:「难得陛下有了心情,要与大家同乐。」 解懿老老实实的立在刘皇后身边,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肯说。 她入宫不久,看似有做了贵妃的姐姐护着,皇帝陛下宠着,解懿心里最清楚不过,她能够在这皇宫内院存活,完全是陛下仍要用着她父亲的缘故,否则…… 解懿脑子里闪过燕之起身告辞时的样子,竟是说走就走,任谁都别想拦住她的派头,她不着痕迹地往正楼上瞟了一眼,在一大堆皇亲国戚中,裹着雀蓝色斗篷坐在陛下身边的贤王爷正襟危坐,显得很有气势。 如果,自己安安生生地嫁了他,大概他也会像宠那个女人一样宠自己吧…… 解懿的视线不经意的往景行旁边一扫,她打了个寒颤忙垂了眼帘。 离着这么远,正门楼上那些人的面容都瞧不太清楚,可解懿却有种感觉:方才,她与皇帝陛下对视了! 一定是错觉…… 解懿强自镇定了,转而又在心里想到:兴许陛下看的并不是我,从我入宫至今,他从不宿在我的宫里,他看我做什么? 这么一想,解懿惴惴不安的心又渐渐地平静下来。 「启奏陛下,人犯已带到!」午门前,身穿铠甲全副武装单膝跪地说话的人正是御林军的首领。 景行不动声色的听着,心里却道:这人说话的声音耳熟,听着像是姓金的……难不成陛下把御林军调出来了?! 御林军是皇帝陛下的贴身卫队,虽然御林军的首领为三品武官却不归景行的兵部管,他只听皇帝一人调遣,换句话说,御林军里所有的兵丁将士都只唯皇帝陛下的命令是从。 要出事儿啊…… 景行双手扶着椅子的把手往后靠在椅背上,他凝神听着下面的动静,似乎是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正门楼下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唿声,但很快又安静了,景行单凭着几声惊唿声就能想像出文武百官脸上此刻定然是变了颜色的。 安王,安王世子被关在两辆囚车里拉了出来。 「无疾。」景云侧头对着景行说道:「你有多少日子没见过咱们的王叔了?」 「是哪位王叔?」景行装了煳涂,他已经猜到皇帝陛下定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处置安王父子了! 斗篷中他的手慢慢的握成了拳,景行一面与皇帝陛下说着话,一面担心着燕之:还没出太庙,他就让人去皇后娘娘宫里请人过来观礼,原来观的杀一儆百的礼!但愿燕之聪明些,可不要往前凑…… 「自然是安王。」说话的时候景云笑了起来,语气中嘲讽之意明显:「哦,朕都忘了,他现在已然不是安王了,他要抢了朕的江山做皇帝呢!」 「国师啊。」说完,景云又歪过头去对着坐在自己另一边的水轻舟说道:「太祖皇帝当年立国的时候曾经留过一道遗训。」 「这遗训说的清楚,若是景氏宗亲自己反了景氏的江山,要如何处置呢?」 景云的视线透过冕旒一瞬不瞬地盯着一袭白衣的水轻舟。 水轻舟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竟似比身上的白衣还要白。 他面无表情地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点天灯。」 『嗡』!能随在陛下身边登上午门的皆是皇亲国戚景氏族人,此时这些平时喜怒都不会外露的皇族中人竟是吓得一起面露惊慌之色! 「王叔……」景云两手一拍龙椅的扶手站了起来,他对着下面的囚车大声道:「朕仍唤你一声王叔,朕与你是同根同宗,可你不知足!」 「守着你的封地安安分分的做个忠臣安王不好么?你非要反!朕是真龙天子,受命于天!你想反朕,但你却没有当天子的命!」 皇帝陛下一起身,午门上所有的坐着的人便都站了起来。 景行低头听着景云的话,心里冷笑道:受命于天?狗屁!你若真是什么老天的儿子,怎么会连自己的儿子在哪儿都不知道……嗤! 「自古成王败寇,我输了。」在众人的视线里,安王靠在囚车上眯着眼仰视着午门城楼上的人,他面上表情淡然:「景云,你已经杀了我老少家眷一千余口,现在还说这些作甚?给老夫个痛快吧!」 水轻舟的身子晃了晃,一股腥甜的滋味涌了上来,他无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把胸中的不适暂且压了。 老少家眷一千余口?这是把安王府的人杀绝了。 那他的母妃也不在了? 他,没娘了? 水轻舟脑子完全不受使唤,只自顾自地胡思乱想着:家里人都死了,我却还独活着…… 「好,朕就给你个痛快!」景云双手一挥广袖捲起寒风猎猎作响,那两只巨大的袖口迎风张开,如同两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勐兽的血盆大口:「国师说了,点天灯!」 「陛下!万岁!罪臣知罪了……」 安王扶着囚车的柱子站了起来,面朝着跪在另一辆囚车中磕头如捣蒜的二儿子说道:「别求他。今儿咱父子一同上路正好有个伴儿。咱们得快些走,你娘在前头还等着咱们呢……」 「父王,儿子不想做皇帝了!您也快给陛下磕头认罪吧,您是陛下的长辈,您求他,您快求他啊!」 在儿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里安王嘆了口气:「我和你娘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废物!」 「父王,儿子怕啊……」安王世子身子已经抖得站不起来,他爬到囚车一头对着景云磕头道:「陛下,你要杀我就砍了我的头吧,别点天灯,我求你了!」 午门前两个高大的三脚架已经立了起来,上面各垂着一条长长的铁索。 景云一步迈到午门正楼的矮墙前看着跪求自己的安王世子,心里无比的痛快! 他的眼睛看向东侧燕翅楼,那里还有个女人曾经痴心妄想着要做皇后呢!他要让她好好看看,把身家性命押到如此一个毫无担当的废物身上到底值不值得! 「好。」景云点点头:「朕倒要看看你是如何知罪的!」 「把火把给他。」景云对准备行刑的御林军吩咐道。 两辆囚车同时被打开,安王父子被从里面拖了出来,一支松油火把被塞到了安王世子的手中,而安王则被推到了一个三脚架的下面。 两名御林军提着两只木桶过来将里面的油泼在安王身上,然后用三脚架上的铁链绑了他脚上铁镣铐将他倒挂了起来。 油,顺着安王半白的鬚髮小溪似的流在地上,很快的凝成了白花花的一片。而他的身子则在风中不断的打着旋。 每次他面朝了午门的时候都会使劲的看,那上面还有一个他的儿子呢,只可惜这一世他这个做父亲的从未给过他半点疼爱…… 不过那终究是他景瑾的骨血,比这个娇生惯养的儿子要强百倍。 只要他活着就好。 那样,他景瑾这一支的血脉就绝不了! 「我不!我不!你们别逼我……」御林军把安王世子架到了安王身前。 景云对着下面挥挥手。 安王世子往后退了半步就被人按住:「他是我父王啊……你们别逼我……」 挣扎中,他扔了火把。那火把落在地上弹了两下溅起一片火星瞬间将地上的油点燃,而很快的,地上的火『嘭』地旺了起来引燃了安王的头髮…… 「国师,你在说什么?」听到身边有人低声吟唱的声音,景云回头问道。 「往生咒。」水轻舟缓步走到矮墙边,唇边一丝鲜红的血液溢了出来:「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水轻舟身子轻飘飘的从午门上跃起又轻飘飘的落下,如同树上最后的一片树叶终是被风吹落…… 父子两个人都头朝着下,在这样颠倒的世界里正视了…… 这一世为父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我这一身血肉皆来自于你,如今,我全还了…… 往生咒的调子古朴悠扬,在寒风中传出去很远,有种使人心神安宁的力量。 火焰里,景瑾清楚地看见血不断地从水轻舟的嘴里冒了出来断线的珠子似得散落着……
第一百一十五章 绝配 燕之去了凤仪宫给皇后娘娘拜了年,客套了几句之后认为意思到了便起身告了辞。 她始终是不喜应酬的。 尤其是面对了一张张带着假笑的脸,会让她不由自主的烦躁起来。 「快点儿!去刑部调些衙役……徐奉徐家……」 从凤仪宫出来,时辰尚早。燕之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送她出宫的掌事宫女说着话一面思量着等下是直接回王府还是在城里转转。 两名御林军手里拿着出宫的腰牌疾步走了过去,二人低声说着话,声音很轻,六识过人的燕之只听了个影影焯焯。 徐奉徐家? 燕之心里咯噔一下。 走到宫门前,与相送的宫女道了别,燕之不动声色地上了马车。 「姑姑……」马车稳稳地走了起来,燕之俯身在羽的耳边的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他们去徐家也未必有什么。」羽听完之后低声说道:「这大过年的,皇帝就是想生事,是不是也得挑个日子?」 燕之摇摇头,心道:皇帝要生事一定是早就挑好了日子,还会跟谁商量? 「不成!我心里不踏实。」燕之握住了羽的手说道:「姑姑您受累去一趟徐府,别惊动旁人,把徐姑娘带出来就成。」 羽点头,撩了帘子又放下:「丫头,万一要是弄错了,咱们把个没出阁的大姑娘掳了似乎不太好吧?」 燕之展颜一笑:「咱又不是抢了头一回了,还怕这个?」 就算是掳错了也没有关系,总比让徐金蟾真遭了风险要强百倍。燕之如是想到。 马车没停,羽直接跳了下去。 驾车的宫对着羽说了句什么,羽应了。 燕之撩了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去,街道上已经没了羽的身影。 「宫叔,我怎么老觉得今天要出事呢?」燕之挪到了车门口的地方坐着,与驾车的宫只隔了一道棉帘子。 「莫慌。」宫语气如常,轻声道:「把徐府的人都带走不容易,只带走徐小姐一人并不是难事。」 「徐家别的人我不管,若真有危险,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落难。」 「嗯。」宫扬起手中的马鞭甩出个鞭花伴着一声脆响,一名侍卫马上凑了过来,宫与那侍卫说了几句话,侍卫扬鞭催马而去。 而燕之的马车仍旧不紧不慢地朝着贤王府的方向行去。 …… 午门正门楼很高,从上到下有十二丈,水轻舟纵身跃下,快到让皇帝陛下伸出的手连他的衣服都没有碰到。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忘了惊唿,也忘了捂上眼睛,就那么直楞楞地等着他落地摔成血肉模煳的一滩。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梵音未停,语调悠长深远。 水轻舟每吟唱出一句经文唇角就会有血水落下。 广袖扬起,他以不可思议的姿势调了头,如同一只双翅舒展开来的鹤鸟轻盈无比地落了地。 他的靴子正踩在自己的鲜血上。 那一眼无声的对视,大概是这一世这对父子唯一的一次了。 水轻舟在与他诀别,而透过燃烧的火焰,他分明看见那个鬚髮皆已燃了起来的老人以一种哀求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水轻舟甚至看见他的唇动了动。 景瑾说:「别死……好孩子,听话……」 那是无声的话语,水轻舟却听得真真切切。 如此温柔的话,像是在哄小孩子,他却等了二十多年。 他有父有母,却活的如同孤儿。 他始终不言不语地期待着,期待着有朝一日,父王母妃能像对阿弟那样笑着称唿自己一声:「好孩子。」然后再摸摸他的头。 就这一句就够了。 他一定会原谅他们的。 好孩子是孝顺的,不会记恨父母一辈子…… 雪白的锦袍上胸前染红了一片,水轻舟墨色的髮丝迎风而舞,如御风而行般地朝着景瑾走去,脚下是一个个的带血的印子。 景瑾身上浸了油的麻衣也烧了起来,他在火中痛苦至极的扭曲着、挣扎着、惨叫着……大火带着浓烟被风吹散,空气中到处都是令人战慄的焦煳味道! 《往生咒》能灭四重重罪,消十恶业,救拔亡灵脱离苦海。 水轻舟始终没有停了诵经。 站在那团橙色的火焰前,水轻舟双掌裹在袖中接二连三地拍了出去,顿时那团橙色的火焰便转成了青蓝色! 几乎火焰的颜色一变,景瑾的挣扎与扭动便戛然而止,很快的,他的肉身便燃烧殆尽,骨肉分离开来,一块块,一条条地落在了地上。 而此时,『观礼』的人们似乎才清醒过来,有不少人被吓得瘫坐在地上只剩了掩面发抖,而那些观礼的女眷们更是晕倒了一片。 …… 「把那袍子扔了!」景行对着福全疲惫地说道。 「扔了?」燕之过去看了看才要捡起来,却被景行一把拉住:「你不要碰!」 「嗯?」燕之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视线仍留在地上的一堆衣服上,怀疑上面被人泼了粪。 「你得罪谁了?」她小声儿问道。 「本王要沐浴。」景行对着福全挥挥手让他把地上的衣服赶紧弄出去。 「胭脂,你去洗洗手,你刚才碰到爷了。」景行只穿着中衣站在外间屋里像个刺猬似得哪都不碰,也不许旁人碰他。 燕之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身边闻了闻:「不臭啊,你到底怎么了?」 「没有烤肉味?」景行架着胳膊自己闻了闻:「爷怎么觉着身上都是烧死人的味呢……」 「怎么回事?」看来不只是徐家出了事儿,宫里也同样出事了! 「是……」景行欲言又止:「你还是别听了,爷怕吓着你。」 「到底怎么了?」燕之拉着景行回到里屋坐下,她坐在他的身边说道:「你不说我更着急!」 「爷看不见,只能说个大概。」景行抿了下嘴唇开了口,他把今儿宫里的情形大致与燕之说了说。 景行说的很笼统,燕之却听得汗毛直竖:「这个皇帝陛下可真够狠的!」 「安王要夺他的天下,他不狠也不成。否则有点本事的人就会动歪心思。」景行轻声道。 「不过幸亏夫人离去的早,今儿有不少人都给吓晕了,是抬回去的。」 「国师大人如何了?」燕之问道。 「无事。」景行过了片刻才说道。 「那就好。」燕之唿出一口气低声道:「也真够难为他的,要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兄弟点天灯,他怎么受得了呢。」 景行微微点头道:「国师也晕了过去,世子受刑时他并未亲眼瞧见。」 有一件事儿景行和谁都没提过。 旁人都以为水轻舟从午门跃下不过是为安王念了往生咒,这本无可厚非。 国师大人本就是为护佑大惠苍生而生,安王做了反贼走错了路,他更要慈悲超度。 人臣父子,国师大人都做到了。 景行没说的是,水轻舟终究是营私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用了禁术丹火! 丹火烧起来的时候是无色的,寻常人看不见。 景行天赋异禀,虽然身子已经弱到不能看清东西,但他却能看见水轻舟催动的丹火。 丹火能融掉万物,自然也能极快地结果了景瑾,让他少受了很多罪。 而水轻舟吐血昏厥后,安王世子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吊着直烧了许久才彻底咽了气。 「你也吓着了吧?」燕之见他眼睛发直坐着半晌不语,忙起身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轻轻的揉着:「胡撸胡撸瓢儿吓不着……」 景行倚在她的怀里鼻息间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慢慢地闭了眼,笑了。 别说在他面前杀个把人,就是让他站在死人堆里他也不会怕。 经多了事,景行从来不怕死人,只会顾忌活人。 他不过是厌恶那股子人身烧焦的味道罢了。 既然燕之以为他害怕,那他就认了,这样被她宠着哄着也挺好。 …… 「要不,咱们明儿再回去?」等着景行沐浴更衣之后已是掌灯时分,虽说冬天天黑的早,可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 看着身子微微有些发热的景行,燕之犹豫着回不回南菜园。 「要回的。三天回门,这是规矩。」景行站了起来自己往外间走:「给爷披上斗篷,爷必须和你一起回去。」 「你现在这样儿就怕夜里又要发烧。」燕之扶着他好言好语地劝道:「府里有大夫又有药,还是在府里住一宿,明儿,等你好些了咱再回去。」 「没听说四天回门的。」景行伸着手掰着手指头给她算日子:「二十八大婚,二十九大年夜,今儿初一,正好三天。」 燕之拗不过他,又惦记着回南菜园去瞅瞅徐金蟾,便与景行一起上了马车,俩人连晚饭都没吃,匆匆地奔了南城。 「王爷呢?」本想着大年初一要全家在一起吃团圆饭,景姃直到了晚膳时分才带着孩子奔了景行的院子,却发现景行的寝殿黑着。 「回三郡主,今儿是王妃娘娘回门的日子,王爷与王妃回了岳家,说晚膳等您吩咐了在开。」守门的小厮脆生生地回道。 「不早说!」三郡主沉了脸拧了身子气哼哼地往回走:「让我们娘几个白跑一趟!」 守门的小厮垂手不语,心里却道:王妃娘娘三天回门府里谁不知道?这还用说? 「晚膳摆在我屋里去。」景姃头也不回的对跟在身后的婆子说道:「让厨房给我蒸碗鸽子汤,把油撇干净。」 「是。」那婆子忙不迭的应了。 …… 「哎,有件事儿我得和你说说。」进了南菜园村眼瞅着就要到家门口,燕之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你可不许骂我。」 景行一皱眉:「你又收了个男徒弟?!」一想起她收的那个小白脸徒弟景行就腻味。 「什么啊!」燕之轻轻的给了他一拳:「说正经的呢,你别胡扯!」 「说吧,爷听着呢。」景行梗楞着脖子,心里琢磨着将来得了空还是得给梅卿弄走。 「徐家今天被抄家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嗯。爷还没出宫就知道了。」景行淡淡地说道:「不止是徐家,还有几位暗中与安王有往来的官吏一併被收了监抄了家。」 说着,景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坐直了身子问道:「难不成胭脂回来的时候也被人盘问过?」 「没有。」燕之一侧身子,两人脸对着脸,低声道:「不过,我出宫的时候听见有人说带人去徐家呢,就怕出事,就让羽姑姑去了徐家把徐小姐弄了出来。」 「弄了出来?怎么弄?可有让人看到了?」景行面不改色似乎一点不意外。 「怎么弄得,这个我不内行,说不清楚。不过羽姑姑说了,做的干净利落。」燕之贼兮兮地说道。 「五音前辈掳个人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倒非难事。」景行似乎是松了口气,他伸臂搂住了燕之的肩膀低着头吃吃笑出了声。 「这话说的难听,什么叫掳个人啊?我那是救人!」他笑燕之也跟着笑,具体为什么笑,她也说不清,但是若是不笑,燕之觉得自己就会心跳的厉害,毕竟是从皇帝陛下眼皮子底下抢人吶……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为了给咱儿子积攒富德,该救。」景行笑着说道。 「你别笑啦,你这么笑我看着瘆得慌。」燕之移开了视线撩了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就到家了。」 「别停。」景行对着赶车的驭夫吩咐道:「直接进后门。」 南菜园的院子也不小,燕之以为他懒怠多走那几步路。 叫开了院门,两辆马车径直进了后院。 梅卿带着几个小子匆匆迎了上来:「师父,知道您今天回门,我们都在前头候着呢。」 「嗯。」燕之笑着点头:「家里可好。」 「好着呢。」梅卿又过来给景行见了礼。 新姑爷上门,景行要面子,手一挥笑微微地说道:「赏。」 吴楚风忙拿出了早就红纸包好的银子按人头递了过去。 一家人从上到下都拿了赏银,个个喜笑颜开。燕之对梅卿吩咐道:「去安排晚饭吧,我和王爷换了衣裳就过去。」 「是。」梅卿应了,忙招唿着人去前面预备。 燕之扶着景行往小楼走,吴楚风则带着几个侍卫从车上往下卸东西。 「这个里头装的什么啊?」俩人前脚进屋,后脚就有人把一口箱子送了进来,燕之一面帮景行解着斗篷,一面说道:「若不是王爷手头用的东西就放到后头库里去,别放在屋里头碍事。」 景行眼睛不好,燕之是不许房里摆太多东西的。 「胭脂,坐。」景行摸着她的手拉着她一起坐下,说话之前他绷不住劲笑了几声,小声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爷和你是绝配啊。」 「不瞒你说,爷也弄了个人回来。」景行对着她一扬下巴,笑得颇不正经。 ------题外话------ @所有人 大家都在干嘛呢~跟我嗨起来!树上的朋友,洞里的朋友,请举起你们的双手敲几个字,让我在评论区看到你们的留言好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护身符 「这……」大木箱被打开,里面躺着个少年。 少年虽然紧闭着双眼,但一看那脸型,燕之心里就猜到了八九分:「他就是大皇子?他怎么没头髮?」 景行站在燕之身旁轻声道:「你再细看看。这孩子你该见过的。」 少年躺在木箱中,身上盖着棉被,看不出有唿吸的迹象,死人一般。 燕之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他还活着吧?」 「当然。」景行揽住了她的肩不让她再往后撤步:「爷宅心仁厚,是那滥杀无辜的人么。」 燕之一撇嘴,心道:这要脸皮多厚才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呢…… 「你看,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回来一个大活人,爷也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回来一个大活人。咱俩是不是绝配?」景行『呵呵』笑起来没完:「一男一女,正好!」 「好个屁!」燕之甩了下肩想把身上的狗皮膏药甩下去,景行忙更紧地揽住了她:「爷身子弱,爷看不见……」 「那你就老老实实待着,别乱晃!」燕之心烦意乱地吼了他一嗓子。 门外立着的羽和吴楚风两尊门神似得,面无表情地继续装耳聋。 「这可怎么办吶?」嚷嚷完了景行,燕之接着发愁:「家里多了两个人出来,不好办吶……」 抢徐金蟾的时候燕之心里有着一腔热血,现在人弄回来了,她的理智也全回来了,燕之开始琢磨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藏好才行。 贤王府有小六百余口人,南菜园这里也有几十口子人,这些人的性命都与他们夫妻息息相关,燕之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自己的冲动把这么多人都拖下深渊! 「慌什么。」景行轻咳了几声,燕之伸手在他额头试了试温度:「热乎乎的,晚上怕是真要烧起来。」 「无妨。」景行已经生病生到麻木,全不当事儿:「扶爷过去坐下。」 燕之先扶着景行坐下,自己也拉了椅子坐在了他身边:「大夫都在王府呢,羽姑姑虽说会诊脉,可这边儿没药啊……」 「胭脂。」景行伸手过来拍在燕之的腿上打断了她说的话:「往后你尽量住在此处就好。」 「……」燕之闭了嘴,疑惑的看着他。 贤王府和南菜园,燕之当然更愿意住在自己家里。 最起码身边的人都是自己的人,她住着舒心。 可俩人才大婚,就是做做样子也得在王府里住着。 否则她成天在娘家住着,景行得天天听闲话。 就算旁人不说,三郡主也得叨叨出正月去。 燕之本来都做好了捏着鼻子在王府里长住的打算,如今景行开口让她回南菜园住,燕之反而有点摸不透他的意思了。 「王府里毕竟人多,人多嘴杂事情就多,爷知道你不喜那里。」景行低着头极轻地说道。 「那你呢?」 景行抬头脸朝了她,笑嗤嗤地说道:「爷就一个吃软饭的,自然是夫人在哪儿爷就在哪儿。」 「要是这样也成。」燕之舒出一口气往门口的木箱瞟了一眼:「他……醒不了吧?」 「出来的时候用了迷香,醒不了。」 听了景行的话燕之才接着说道:「我在城里还有一处宅子,目下空着,不如把徐小姐和箱子里那个都送过去?」 「你那处宅子地处闹市,又是处门面,哪里藏得住人。」景行摇头笑笑。 「这里就成了?」燕之抬头四下看了看,怎么都觉得不踏实。 「此处极好。」景行开口道:「爷给你详解一番,你就明白了。」 他伸手在桌子上去摸茶壶,摆出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架势,燕之倒了杯茶递到他手里。 「南城地广人稀,胭脂这处宅子又建在村子的最里头,离着村民家都远,这里来往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并且两面院墙连着菜地,很是开阔,也很难在四周隐藏窥探。」 燕之凝神听得仔细,觉得景行的意思就是她家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可以说是建在了穷乡僻壤里。 这样的地方一般的人自然不会留心关注,而那些别也有用心的人也不好靠近,毕竟大片的菜地没遮没拦的,站个人很容易被发现。 「胭脂家里这幢绣楼建的最妙,乃附近最高之民宅,咱们的人只需站在楼上便可将附近的情形尽收眼底。」 燕之挑了眉,怎么觉着自己精心设计的这座小楼的作用有点像炮楼啊! 「并且你御下有方,府里的人进多出少,住在里面的人只要出不去,就自然不会把家里多了两个人的事儿说出去……」 景行说着说着又低了头,燕之正听得认真,无意扭头一看,他已是笑得趴在了桌上! 麻蛋的! 燕之抡起小拳头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 又被这个东西给耍了! 燕之醒过闷来,把景行方才说的话总结在一起,意思就是她在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建了所跟监狱似得宅子,并且自己还美滋滋地住在炮楼里! 「懒得搭理你!」燕之心里生气又忍不住想笑,只得作势起身往外走:「王爷您尽管笑个够,我却是要吃饭了。」 「夫人,为夫错啦!」景行伸手去拉她却拉了个空,马上认怂:「爷看不见,你得扶着爷。」 「不贫了?」燕之站在屋子中间看着扶着桌子站着的瘦弱青年,心里的那点气随即消失于无形,剩的只是怜惜。 景行伸着手摇了头。 燕之復又走过去扶住了他。 景行忙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吧,孩子们等着咱们去吃饭呢。」燕之放柔了语气说道。 「徐金蟾的事儿燕之不要多想。她素来抛头露面的少,也没听说她与谁走的近便。」景行与燕之并肩而行,边走边说道:「徐家被抄了家,女眷定然不少,爷只要寻个法子弄个人冒名顶替就是了。」 「不过,日后世上就没有徐金蟾这个人了,你要让她明白。」 「嗯。等我想好了再和她好好说说。」两人走到木箱旁边,燕之看着里面的少年问道:「他呢,你打算如何安置他呢?」 「不是爷,是你。」景行柔声道:「这孩子你要养在身边,好好待他,他就是你们母子今后的护身符免死牌!」 「我皇兄子嗣生了不少,却只有他一个孩儿活了下来。」景行冷笑道:「昨日那解贵妃惊吓过度也小产了。」 「解二的姐姐?」燕之吃了惊。 「正是她。」提到皇帝陛下,景云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如此一来,此子于我皇兄而言有多重要,你可明白?」 景云为了保住皇位大开杀戒,杀了安王一族一千余口。 如今皇位是保住了,他还得有个儿子继承才行。 「哎?这孩子我总看着眼熟啊!」燕之端详着那少年的容貌忽然说道。 「爷方才就说了,你见过他。」景行在燕之的耳边道:「爷给你提个醒儿,你不是去报国寺参加过什么素食竞技。」 「嗷!想起来了!」燕之指着那少年到:「他是跟在典座僧身边的小沙弥!」 「这孩子说话我还记得,能噎死人!」 「他母后故去之后皇兄就把他藏到了报国寺里,不止那典座僧,寺里许多僧人都是我皇兄安排进去的,全是为了他。」 景行的手碰到箱子拍了拍。 「你皇兄也是个怪人。」燕之摇着脑袋轻声道:「儿子养在身边不好么?非得送到庙里去?这孩子就是平安长大了和他也不会亲近的。」 「皇家的孩子,能长大的都是命大。」景行淡淡地说道:「皇兄自己就是这么长起来的,自然对宫里的人都不放心。」 「说来好笑。」景行笑了下说道:「那报国寺是皇家寺庙,刘皇后自持身份,竟然让她父亲刘尚书到那里搞出个素食竞技,这可是犯了我皇兄的忌讳了,让他对刘尚书也起了疑心,把刘尚书是连人带马陷入深坑,人虽有口气儿却成了瘫子!」 「那刘皇后和他爹到底知不知道大皇子就在报国寺呢?」 「他们父女若真知道,那里敢去那里生事?」景行一抬头,面上俱是嘲讽之意:「凑巧罢了。」 「先吃饭,有什么事儿都等会儿再说。」听到院子里梅卿与吴楚风说话的声音,燕之扶着景行走到门前开门走了出去。 …… 晚饭过后,景行的身子发了热。 燕之忙着照顾他,暂时把徐金蟾和大皇子的事儿都放了下来。 只嘱咐了家里所有的人,把嘴管住了,家里多了两个人的事儿跟谁也不能说! 景行这一场病来势汹汹,高烧一夜未退,快到天明的时候竟烧到抽搐。 思前想后,燕之断定他是在午门的风口里坐了太久,受了风寒了。 燕之心里慌乱,面上还尽量保持着镇定。 「姑姑,大夫,王爷这样,你们得帮我拿个主意了。」连夜去王府里接了大夫过去,燕之把羽也请进了屋,让这两位大夫赶紧给景行做个会诊拿出个治疗的法子来。 景行抖着身子烧的迷迷煳煳,脸色都成了青的,罩着一层死气。 「下针吧。」羽嘆了口气。 旁边的大夫点了头。 俩人在一旁简单的商议了几句便做了决定,由大夫执针。 景行被抬到了院子里放到了软榻上,身上的棉袍已经被脱了,只穿着单薄的中衣。 侍卫们举着灯烛为了一圈,个个神情严肃。 「王爷身上高热必须尽快散去,否则时辰久了会烧坏脑子的。」羽轻声解释道:「外头凉,正好能帮着他消热。」 燕之点头表示听见了。她的视线始终落在景行身上不敢移开。 而羽说的,她也是明白的。这样的退热方法在现代社会也会用到的,叫做物理降温。 大夫沉了口气拿出银针手法熟练的刺到了景行身上。 大椎、十二井、十宣、曲池、合谷……这些穴位上被一一落了针。 而大椎、十宣、井穴三处穴道下手由重,竟被刺出了血! 一个多时辰之后,终于有了疗效,景行身上的高热终于开始退了,身子也止住了抽动。 「丫头,王爷的烧暂且退了,你也赶紧躺下歇歇吧。」羽从燕之手里抢过布巾塞到吴楚风手里,拉着她往自己屋里走:「姑姑一直想说呢,你也心疼心疼自己吧!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王爷这算是闯过去了吧?」燕之轻声问道。 羽皱着眉,眉头拧成了疙瘩! 她看着燕之沉声道:「少主,您不能跟着他这么熬!身子哪里受得住?」 燕之吃惊的抬头:「姑姑?」 「王爷病成这样,就算今天闯过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到了灯枯油尽的那天。」一夜没睡,羽和燕之的眼中都有了血丝:「人这一口气咽下去有时也不那么容易,少主就这么陪着他不吃不喝不睡的熬着?」 燕之抿紧了唇瓣没有言语。 「总要有个轻重。」羽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少主,到了那般境地,你是顾着活人还是顾着将死之人?!」 「姑姑的意思我明白了。」燕之愣了片刻才开了口:「您放心,我有分寸的。」 「唉!」羽无奈地嘆息一声:「才说了心里有数,又要做什么去?」 「我去看看徐姑娘。」燕之对着羽一扯唇角露出个苦笑来:「咱都关了人家一天了,总得跟她讲明白了不是?」 「姑姑陪你去。」羽开了房门看着燕之出了屋,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心疼的不行。 「夫人来啦!」 屋里,徐金蟾低头坐在椅子上,而比卢和其连一边一个也搬了椅子坐在了她的身边。 仨人面前的方桌上摆着饭菜和一副碗筷。 听见门响,三个人一起抬了头,比卢和其连忙起身给燕之行礼。 燕之点头走了过去,伸手在盘子上一摸,盘子里的菜还是温热的。 「怎么不吃?」说着话她就势坐在了徐金蟾旁边的椅子上:「别跟姐姐闹,姐姐一宿没睡,都快累死了!」 比卢和其连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胭脂。」徐金蟾看着燕之小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我家是不是没了?」 从进了这间屋子,徐金蟾就这样坐着。坐的久了,她的身子和腿都没了知觉,只剩了脑子还在一刻不停的思索着。 看见羽她就知道是燕之把她弄到了这里,因此对于自己的安危徐金蟾并不担心。 她相信燕之的人品,并且也知道燕之不会无缘无故地将她从家里掳了来。 那,徐家就一定是出事了! 徐金蟾看着燕之,心中虽然早就有了答案,可她的眼中仍是希翼着,希翼着是自己想错了,希翼着燕之能对她说:「姐姐想你了,就接了你来……」 ------题外话------ 100w字了! 钱财加油!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安排 徐金蟾在屋里枯坐了许久,素色的衣裙依旧干净体面,此刻她满眼期待地看着燕之,像是溺水的人伸长了手臂等着一根竹竿。 燕之就是站在岸上手拿竹竿的人。 燕之伸手将徐金蟾鬓角的一缕碎发别到了耳后。 徐金蟾眨了下眼,两颗泪珠滚落下来,她马上低了头。 「昨日陛下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将安王父子点了天灯。」燕之缓缓的开了口。 徐金蟾勐地抬头:「安王不是陛下的亲叔叔么?」 「安王犯得是谋反重罪,不但父子具被点了天灯,连安王府的家眷老少一千余口也被砍了头。」燕之掏出帕子来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徐家也因安王一案受到牵连被抄了家。」 徐金蟾的眼睛瞪得老大:「是我兄长……」 燕之点头道:「你哥哥与安王在暗中早有往来,并且有书信落在陛下手中,证据确凿。」 「这么说,我哥哥早些死了倒是解脱了。」徐金蟾委顿在椅子上,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似得:「可哥哥走了,家里人可怎么办吶,娘都那么大岁数了……」 说着话她又抬头看向燕之:「胭脂,要不你送我回去吧,把我娘换出来!」 「不行么?」对上燕之的眼神,徐金蟾小声道,自己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 「妹子,你是聪明人,多余的话姐姐不说了。」燕之拉着她的手在掌心里捧着柔声道:「凡是往开了想,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我娘她们会被如何处置?」徐金蟾慢慢地低了头,看见燕之攥在手里的帕子露出一角,绣着古琴的花样,正是自己亲手绣的。 「这个暂时还没有消息,王爷正病着,我也不好求他去打听。」燕之如实道。 「别去打听了。」徐金蟾缓缓说道:「陛下既然当着众臣的面将他的亲叔叔都点了天灯,可见心里是恨极了。现在去打听只会引火烧身。」 燕之看着她,心道:这姑娘平日看着木讷单纯,却不愚笨,她能想到这一层,倒是让我省了不少话。 「以后徐金蟾这名字也莫要对外人提起。」燕之嘆口气道:「等得了功夫姐姐会给你从新办个户牒,你就跟着我姓燕吧。阿文以后叫你一声小姑姑。」 徐金蟾点点头,没有言语。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好歹吃些东西。」燕之起身顺手把菜盘子往徐金蟾面前又推了推。 走到门口燕之回了头,见徐金蟾正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发呆,她只得又说道:「妹子,你姐夫昨夜高烧了一宿,姐姐肚子里还揣着个小的,你说姐姐累不累?你乖点儿,心疼心疼姐姐成不成?」 徐金蟾哽咽了下,木呆呆地抬了手拿起了碗筷…… 「好生照看着她。」出了门,燕之对着凑到自己跟前的比卢和其连又嘱咐了一番:「这屋里什么时候都不能离了人,明白么?」 家里遭了这么的变故,放谁身上也很难马上接受了。 燕之很怕徐金蟾想不开寻死。 「夫人您放心,我和其连婶子都陪着她,一定不让她出事!」小黑丫头十分认真地说道。 其连则拍着胸脯口中『啊啊』地比划着名。 燕之拍了怕其连的肩膀又摸了摸小黑丫头的头这才迈步出了她们的小院。 「这徐姑娘还成,懂理。」地上积了薄雪,羽扶着燕之的手臂俩人并排往前院走:「不枉丫头你救她一场。」 「救人救不了命,她得自己真想开了才成。」燕之看着地上的积雪说道:「我倒是觉得她这样不好,不如放开了哭一场排解排解。」 「怎么说这里也是个生地方,大过年的,她在咱家里号丧,不是讨人嫌呢么!」 「可不是么。」燕之挺直了身子捶了捶自己的腰:「今儿才初二,正过大年呢,我怎么都给忘了!」 「梅卿,阿文,小山子!」燕之站在院子伸着脖子喊了一声,马上前院后院就都有了动静。 「师父!您怎么不叫我啊!」小么小马似得从后头跑过来,快跑到燕之跟前的时候他脚下一滑身子打了个趔趄眼瞅着就要摔跟头,羽伸手一把薅住了他袍子的前襟。 「吓死爹了!」一句话脱口而出,显然是没过脑子。 小么马上就觉出了不对,忙拍了自己嘴巴几下:「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他一边张着嘴说话一边自己装腔作势的拍着,听起来倒像是起闹:「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行了,这闹心的!」燕之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怎么不在家多陪陪你爹娘还有弟弟,铺子十五才开呢。」 「陪了啊……」小么凑到燕之跟前,亲昵的抱着她一只胳膊蹭了蹭:「大年夜和初一不是都在家么。」 「一年到头在家待两天还多?」燕之低头瞅着他随即皱了眉。 「这我还回来晚了呢!」小么拧着眉头摇头晃脑地说道:「小山子说啦,说王爷昨儿打了赏,一封银子就有三两!」 他撇着嘴又说了一遍:「三两啊!」 「你这穿的是什么?」燕之歪着头上下打量着小么,越看越别扭:「不会是又穿了你爹的衣服吧?」 「就是我爹的。」小么抓着腰带把袍子往上提了提:「不过这个可不是我爹穿旧的,是我娘给我爹花了重金置办的,就在您成亲那天穿了一次。」 「师父,我觉得我娘这里……」小么抬手戳了戳自己的脑袋小声道:「有点不对劲!」 「怎么说?」 小么身上的袍子明显偏于大穿着很不利索,并且颜色也是上了岁数的人才会穿的赭石色。料子倒是好料子,上好的丝制出的锦缎,周身都是一团一团的福寿图,把个半大小子打扮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腊月二十八的时候我娘和我爹不是也来了吗?」 「嗯。」那天正是燕之与景行大婚的日子,燕之忙的没空招待苏三爷夫妇,一直琢磨着将来得了空要备份礼物去一趟苏家呢。 「我娘一看咱家里进进出出的人都傻了,连话都不敢说了!」 燕之皱眉:「怎么说你娘呢!」 「都不是外人。」小么对着羽一呲牙:「这次我一回去,我娘就逼着我穿新衣裳,还说过了年再给我置办几身,务必得穿得体面了才成,不能给您丢了面子!」 「师父,您说我这么穿好看吗?」小么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摸着自己的脑门子说道:「不瞒您说,这两天一照镜子,我就想管自己叫爹!」 「噗!」燕之和羽一起笑出了声儿:「好看个屁!等我跟你娘说说去,别瞎打扮你!」 「得,师父您要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这就换了去!」小么说完就往后头跑,才跑了两步他站住了:「师父,您叫我们有事儿吧?」 「是啊,师父有事吩咐了就是。」梅卿笑吟吟地看着小么和燕之说话一直插不上嘴。 「阿文和小山子呢?」燕之往四周看了看。 「那位小师傅醒了,吴大哥说得有人看着他才成,阿文和小山子都在屋里看着他呢。」梅卿很小声地说道。 「醒了?」燕之望向羽。 「那孩子让人熏了迷香,药劲过了自然会醒。」羽解释道。 「我看看他去。」 「您别去!」小么忙拦住了燕之:「我们刚把他扒光了,那个秃驴脾气大着呢!」 「不是……」燕之又皱了眉:「你们几个没事儿扒人家衣服做什么?!」 「他吐啊!」小么的嘴咧得跟瓢儿似得:「醒了就吐,外头的袍子吐脏了,我们只好帮他拖了,他又把里衣给吐脏了,您说能不扒了他么!」 「那你赶紧回去给他按床上去,好好的盖上被子,别冻着他!」燕之听完忙吩咐道。 「知道了!」小么应了一声颠颠地跑了:「得我在才成,那两个小子可不是秃驴的对手……」 「平时家里都是人,今儿倒人手不够用了。」燕之说着话就往厨房走:「梅卿,这两天家里的饭食就咱们俩做了。」 「师父,我自己就成。」梅卿跟在燕之身后说道:「您回屋歇歇吧,您都一夜没睡了。」 「这么一大家子人,你自己哪儿忙的过来。」 俩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厨房,燕之回身到门板后摘围裙,一眼看见面沉似水的羽堵在门口,她赶紧说道:「做完了饭我指定睡觉去!」 「现在王爷还没大安呢,我就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啊。」 羽闪身离了厨房。 「婆婆是心疼师父。」 「我知道。」 梅卿摘了门板上的围裙递给燕子:「我给师父打下手。」 燕之系上围裙挽了袖子,想了想说道:「大过年的,咱们也不能太凑合了,怎么也得炒几个菜。你先烧上水,那小子不是还等着洗澡吗。」 「嗳。」梅卿应了,蹲在灶台边引火烧水。 「过了年再招几个人进铺子,挑那手脚干净利落的,最好是咱们附近住着的。」燕之手底下干着活,一面和梅卿说道:「家里这些人都是稳妥的,外人就不好说了,以后伙计都不能住在家里,省的人多嘴杂。」 「那就还在早市口里头租个院子,以后铺子里来了新人都住在那里去,离着也不远。」梅卿接口道。 「租院子……」燕之在心里好歹算了算,摇头道:「不租。早市口的生意是长久的生意,租房子住不合适。买一处现成的院子,搬了铺盖进去就能住人的最好。」 「买?」梅卿手里拿着一根噼柴从灶台前抬起头来:「早市口那边的宅子倒是不贵,都是破破烂烂的。除了做小买卖的,本地人可没人买那里的宅子。」 「买了我就没打算再卖出去。」梅卿一张嘴燕之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她笑了笑说道:「房子旧点没啥,关键是得大。开了春儿找人慢慢收拾着,咱就图个近便。」 「以后进货若是进多了,也能有地方存。」 「明儿一早我就去早市口,趁着过年都在家,看房子也方便。」梅卿把手里的木柴扔进了灶膛里:「让小么和我一块去,他嘴好使,也会划价。」 「咱们急着用,银子上差不多就成。过了年让那些伙计直接到早市口住着去。」燕之拿了些馒头放到蒸笼里:「去,给我摘块肉下来,要瘦的。」 过年,家里准备了不少猪肉,都用油纸包了挂在屋檐下冻着。 燕之现在怀着身孕,自然不方便登高爬梯地去够。 梅卿拿了个板凳出去,没一会儿功夫,他和比卢一起进了厨房,俩人一人提着一块冻肉。 「夫人,是婆婆喊我过来烧火的。」小丫头见了燕之就说道:「婆婆说,有一个人陪着那位小姐就可以了。」 「嗯。」燕之点了头,心道,徐金蟾生的小巧玲珑,就算有点什么想法,论体力也打不过其连,确实一个人看着她就成。 「就是那个小姐哭了。」比卢揭开锅盖看了看搬了个板凳过去坐在了灶台前:「一直哭呢。」 燕之嘆了口气:「哭吧,难受劲儿过了,她就没事儿了。」 梅卿提了木桶过来,听了俩人的对话愣了下。 燕之抬眼看着他:「昨儿小么没在,你待会儿见了他要好好嘱咐几句。」 「嗳。」梅卿马上应了:「待会儿我把他叫出了单说。」 「还有,那屋里的姑娘是咱家的二小姐,她和我一样,都姓燕。」燕之接着说道:「把师父的这句话也跟他们说了。」 梅卿神色凝重地点了头,提了一捅热水出去。 …… 景行直到傍晚时分才清醒过来。 「胭脂……」愣了好一会儿子,景行才弄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形,他张嘴叫了燕之,声音沙哑得厉害。 「景行?」吃了午饭之后燕之就歇在了屋里的软塌上,一直迷迷煳煳的睡着,景行一出声儿她就睁了眼。 燕之下了地,看见羽正在床边为景行诊脉。 「如何了?」等羽收了手燕之才轻声问道。 「无妨的……」 景行接口道:「爷就是受了风寒了。」 羽低头看了看他,然后对燕之道:「我去和大夫商量个方子。」 「王爷这样可否能进食呢?」燕之追问道。 「自然可以。就怕王爷没有什么胃口。」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燕之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燕之侧身坐在床边儿抓了景行的手握住。 景行的手软绵绵的没有骨头一般,冰凉。 「吓着你了吧?」景行笑的有气无力的,一看就是强打了精神在说话。 ------题外话------ 月票50张了~ 没啥说的,明儿加更~ 晚安~^_^
第一百一十八章 当年事(一) 「吓着了你了吧?」景行这样问燕之。 自然是吓着了,而且都快被吓死了!燕之在心里如是想到。 可惊吓之后你还能好好的活过来就是惊喜…… 「能不害怕么。」燕之把他的手放在被里要起身:「我给你弄点吃的去。」 「胭脂。」景行反握住她不松手:「爷梦见母妃了。」 燕之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老话不是说了么,病重的人就怕梦到故去的先人,那多半也是这个病患阳寿要尽了…… 燕之抿了下嘴唇突然觉得有些口渴,她往桌子上看了过去,那里放着茶壶茶杯:「你渴不渴?」 她又要起身,景行仍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为夫说的话你要记得,辛未是你和儿子的护身符,好好的养着他,让他听你的话,真到了要紧的时候,有他在你手里攥着,皇帝陛下也不敢对你如何了。」 「辛未?那个孩子叫辛未?」 「他是辛未年生的,今年……」景行凝神想了片刻才说道:「今年十四了吧?」 「呦,倒是和阿文小么他们差不多大。」燕之笑道:「那三个小子晌午的时候就把你的大侄子给扒了啊,我还说过去瞅瞅呢。」 「爷的大侄子难道不是你的大侄子?」景行手上用力摇摇晃晃的要起来,燕之忙伸手托着他的后背让他坐直了身子:「才好点儿,你这是折腾什么呢?要什么和我说,我帮你拿。」 「爷要尿尿,你帮我拿着?」景行面对着燕之,笑微微的。 燕之一愣,一时竟没有接上话。 直到扶着他解决了内急又坐回到床上她才说道:「你说你怎么这么坏呢?蔫坏蔫坏的,气人!」 「爷还坏?」景行软绵绵的身子靠在燕之身上,眼睛半睁半合的一看就是没有精神:「爷现在这身子可是对你坏不起来喽。」 「哎。」景行轻轻地碰了燕之一下。 「嗯?」燕之的手在他的背上揉搓着,帮他活动着血脉。 「爷还欠着你的洞房花烛呢。」 「欠着吧。」燕之冷哼一声:「姐姐可是生意人,到时候连本带利地一起收!」说话的时候她在他的腰上重重的揉了一把,惹得景行拧着身子要躲:「别闹,爷那儿都是痒痒肉。」 手下的身子单薄而瘦弱,似乎连皮下覆着的骨骼都变细了,哪儿还有肉啊! 燕之无奈的想到。 「吴楚风。」燕之拿了袍子给景行披在肩上,吴楚风推门进了屋:「夫人?」 「你陪着王爷说说话,别让他再睡了。」 「爷和他有什么可说的,你又要做什么去?」景行抓着燕之的裙带不肯松手,孩子似得。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燕之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不把身子养好,怎么还我的洞房花烛?」 景行松了手,苍白的脸上竟有了点血色:「那给爷弄点汤,爷就想喝点稀的。」 「还想吃别的么?」听他有了胃口,燕之眼睛都亮了:「正好过年,咱家里什么都有。」 景行摇头:「就想喝口热汤。」 「我这就给你做去。」燕之起身出了屋。 没一会儿的功夫房门打开,景行侧头去听,听出是有人在往屋里搬东西。 「靠墙放着就成,把砂锅放上吧。」燕之吩咐道。 「夫人让人搬进来个泥炉,在屋里炖汤呢。」吴楚风扶着景行下了地。 「冬天屋里干,在屋里炖汤正好有点潮煳气儿。」燕之过来从吴楚风手里接过了景行,吴楚风马上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 王爷和王妃是离不开的。 他们之间是放不下旁人的。 「还能陪着爷。」景行坐在软榻上心满意足地点头道:「这样挺好,一举两得。」 他自知时日无多,余下的日子,景行一时一刻也不想离开她。 「这鲫鱼还是侍卫长送来的,虽然不大,可挺新鲜。」燕之也坐在了软榻上,把景行的腿架在自己的腿上轻按着。 景行现在卧床的时候多,燕之只要得了空就要给他活动活动,就怕他得了褥疮。 「侍卫长?谁的侍卫长?」 「国师大人府里的,娶了秀秀的那个侍卫长啊。」燕之往旁边看了一眼,泥炉上的砂锅没有盖严,留了一条缝儿,正往外冒着蒸汽。 「哦。」景行漫不经心地应了,并未把对方当回事儿。 「我把鲫鱼炸过了才熬上,咱让它多熬一会儿,等熬出奶汤来再下调料。」 「咱俩老了也会是这样吧……」景行靠在软榻上,脸上是温柔的笑意。 清冷的冬夜里,两个人相偎相依着聊着家常,守着一锅热汤,闻着它的味道,听着它『咕嘟咕嘟』发出的声响……这该是多么美的一幅画。 景行在心里想着燕之头髮白了时的样子。 他忽然伸了手出去在燕之的脸上摸索着:「怎么没长肉吶?妇人有孕都会长得丰腴些……」 「等下汤好了,胭脂和爷一起吃。」 景行的手停在她的眼角,他摸到了湿意。 「胭脂?」景行忙倾身向前抱住了她:「好啦,好啦,爷不是好好的么,别哭。」 「嗯。没哭。」燕之抽了下鼻子,低声道。 「爷今天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燕之蹙眉坐起:「你说你梦到母妃了。」她故意说道。 「不是这个。」景行摇头:「是说你要把辛未养在身边,这孩子是我皇兄唯一的子嗣……」 「为何这么说?」燕之一直觉得这话有问题,细细思量一番后她问道:「皇帝陛下不过才三十多岁,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以后怎么会没有子嗣呢?」 「皇兄后宫女人虽然不多,可总还有些,胭脂看见哪宫娘娘养大了孩儿?」 「……」燕之平日并不会费心思去关注皇帝后宫里的那些事儿,但单是她知道的,刘皇后先后两次两次有孕孩子最终都没有存活,甚至头胎的女儿都生了,也没有养大。 昨日解贵妃也小产了。 如此一看,皇帝陛下确实子嗣单薄。 「难不成……」燕之蓦地睁大了眼,心有余悸的说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景行沉了口气,慢慢地点了头:「是我父王做的。」 燕之条件反射般地朝着门口看去。 房门紧闭,屋里也只有她夫妻二人。 燕之『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这才踏实了些。 「我父王在陛下膳食里下了药,那药是让男人的元阳失了精气,虽仍能与女子交合,却不能让女子诞下正常的孩儿。」 「所以刘皇后和解贵妃的孩子才都没有活下来?」 景行点点头:「我皇兄以后也不会有孩儿的。」 「你父王可真狠吶!」燕之把这双臂用力揉搓了几下,这样的真相让她不寒而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狠?!」景行勾起唇角露出个阴森森的笑来:「这是他自己造的孽!活该要断子绝孙!」 「景行?」燕之看着面目狰狞地景行有些不知所措:「咱不说了,反正这都是上一辈的事儿……」 「不是上一辈的事儿。」景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使劲克制着自己暴怒的情绪。 「我父王是在为我和我母妃报仇。」 「……」燕之张了张嘴,脑子里乱的不能好好思考。 「爷生来不是身子弱,而是从胎里带的毒。」景行慢慢地抬头对着燕之说道:「是我母妃拼上了自己的性命才生下的我。」 「是毒?」燕之喃喃地说道。 「是,且无解。」景行苦笑了下。 「是皇帝陛下要让贤王一脉断绝了吗?」燕之艰难的往景行身边挪了挪,用力将他抱住:「景行,你怎么命那么苦呢……」 「不苦。」景行伸手也拥住了她:「爷现在有你。」 「是先帝在我母妃身上下的药。」景行枕在燕之的肩上喃喃地讲起了那个被他藏在心底的秘密,天马行空地讲,想到那里就说道那里:「母妃后来发觉中毒,爷也还在她的腹中,她便将逆转经脉将毒逼到了自己身上。」 「世人都道我母妃是产后虚弱病故……」景行眨了下眼,泪水落在燕之的肩上洇了一片:「其实,她是筋脉寸断血崩而亡,身上的血都流尽了……」 景行唇瓣颤抖着,牙齿发出『叩叩』地轻响,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难受就别说了。」燕之不停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 景行摇摇头:「胭脂,你信鬼神么?」 「信!」燕之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她当然信。并且,她就是死过的人。 若无鬼神之说,又如何解释她这缕魂魄成了成纯熙呢? 「爷幼时是能看见母妃的。」景行很轻很轻地说道。 「什么?!」燕之身子僵住,以为自己听错了:「是不是你太想娘亲了,做梦梦到的?」 「胭脂也不信么?」景行歪着头,语气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与父王说起这些,他也不信的。」 一个还吃奶的孩子,话都说不利落,走都走不稳,奶声奶气地说他看见死去的娘了,这样的话谁敢信? 「可我母妃一直在。」景行脸上有了点笑容,目光直直地,仿佛又看见了什么似的。 燕之身不由己的顺着的他的视线回了头,桌上的蜡烛正好爆了个灯花,『啪』地一响,燕之打了个寒颤。 「母妃虽然拼了全力把毒逼到自己身上,可爷还是带了些胎里毒生了出来,大小就天天闹死,连我父王都以为爷养不大。」 「爷就这么三天两头的病着,连寝殿都出不去,见天的喝药,无数的大夫来给爷把脉,爷都快被他们折腾死了。」 「那时母妃就一直陪着爷,和爷说话,和爷玩耍,给爷鼓劲儿……」 「母妃对爷说:儿啊,再艰难也得活着。只有你长大了,你的七个姐姐才能有人护着,只有你长大了,你父王才会好过些……」 「老王爷知道老王妃是中毒了?」燕之问道。 「知道,母妃一察觉身子有异就告诉了父王。」景行点头道:「所以母妃故去后,父王才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陛下也用了毒!」 「可对你母妃下毒的却是先帝啊……」燕之小声道。 「母妃也是如此说的。」景行接着说道:「可我父王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先帝爷……」燕之轻声道:「还是他礼请的我父亲入的大惠呢。」 「就是他。」景行接口道:「我父王虽然早就知道先帝是真兇,可那时他还在位上,父王一直没的得了机会下手,他心里一直存着恨,后来便对太子下了手。」 「先帝驾崩后,太子登基,就是现在的皇帝陛下了。」 「也就是说,皇帝陛下在登基前就被老王爷给做了绝育了?」 「嗯?绝育?」景行竟听懂了:「是绝育了。」 互相让对方断子绝孙,这景氏兄弟可还行!燕之忍不住嘆息摇头:「何苦吶……」 「到如今爷也没弄明白,先帝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以你也恨他们是不是?」 「恨过。恨得要死。」景行两手在袍子上抓了一把,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可爷没打算再报復了。」 「我母妃,先皇后……她们都死得冤枉。」 「先皇后?辛未的娘亲?」 「嗯。」 「她是……」燕之忍不住问道:「听说她是得了急症暴毙,难道不是?」 「她察觉了陛下的膳食有异,并且发现了那个动手的人,才『暴毙』的。」 原来是被灭口了!燕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我不想听了……」 尽管没有亲眼所见,景行也没有明着把所有的细节都讲清楚,她已经把这桩事情大概的串了起来。 老贤王为了报復先帝,同样把手伸向了对方的儿子。 这种投毒下药的事儿自然用不着老贤王亲自下手,而能下手的也必然是太子身边极为亲近的人。 福全既然是宫里安插到贤王府的人,那老贤王也一定早就把自己人安插到了太子身边。 千丝万缕的事儿只要找到了头绪在往下深扒就是事情的真相了,燕之却一点都不想知道了。 「是啊,爷若是再恨下去,还会死更多的人。所以……」景行抓着袍子的手慢慢的松开,他对着燕之咧嘴一笑:「胭脂也不要记着爷的这些话,以后带着儿子好好的活着。」 ------题外话------ 我上一个电脑的硬碟坏了,所以导致所有的资料都没了~ 这一章我写的特别慢,要写很多细节,一个疏忽就会出现bug~ 所以我今天一直在看前面的文~(发现了不少错字~—_—)捋一下梗概~ 本来要加更的,没时间写了~ 明天补! 道歉,鞠躬! ps:这章很多细节,希望我写明白了,大家也能看明白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当年事(二) 「喝吧。」鲫鱼汤熬够了火候,一砂锅的水熬成了不到半砂锅汤。 小鲫鱼已经被煮的散了架,细碎的鱼肉和鱼骨分了开来,落在奶白色的鱼汤里。 燕之盛了一小碗鱼汤先细细的看了,确定碗里没有鱼刺才把它递到景行手里:「自己行吗?要不我餵你?」 「爷自己来,你也吃。」景行接了汤碗闻了闻:「香!」 「咸淡够不够?就放了一点盐,你还是吃清淡些好。」燕之紧张地看着景行把一勺汤送进了嘴里。 连续的高烧让景行没有半点食慾,每一次吞咽喉咙都是火烧火燎的疼。 他知道只要把这一小碗鱼汤喝了,坐在旁边的那个女人就能心安一会儿。 「正好。」使劲咽了口中的鱼汤,景行对着燕之笑道:「怎么老看着爷?这么喜欢爷?」 眼睛看不清了,旁的感官便分外的敏锐。每次燕之看着他的时候,景行都能感觉到。 「喜欢,我喜欢你呀……」燕之站了起来,抱住了他:「景行……景行……」 景行抬着两只手,一手托着汤碗一手拿着汤匙,听着她一声一声地叫着自己的名字笑着说道:「傻妞儿,爷知道。」 燕之抱着他,心疼的要碎掉。 他强忍着吞咽的动作如何能瞒得住她,燕之死过,自然明白连口水都难以下咽的时候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还是要死呢……」燕之喃喃的说道:「儿子还没出生呢,你捨得我们娘俩……」 「爷使劲活……」景行放下了碗勺拥住了她:「爷跟你说的话你也得记住了。」 「以后不管爷在不在了,你都得好好的,儿子都没爹了,你这个当娘的得好好疼他……」 燕之眼睛红着却没有流泪。 她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悲凉却又无能为力。 生而为人,生死却由不得自己。 「别哭,爷见不得你哭……」景行听到她洗了下鼻子轻声道。 「没哭。」燕之松开了手拉了椅子坐下。 景行一愣:「爷以为你得哭一场。」 「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我不哭。」燕之把砂锅拉到了跟前,尝了一口:「没凉,还热着。来,张嘴。」 燕之把汤匙送到了景行的唇边。 景行想张嘴,毫无食慾的胃却拒绝收入任何食物。 「一定得吃。」燕之坚持着不肯收回手:「用进废退,人的五脏六腑也是一样,得用!」 景行沉了口气,才把嘴长了条缝儿,一口温热的鱼汤已经被餵了进来。 「待会儿我去看看咱大侄子去,你教教我,见了他说什么啊。」燕之不等他琢磨鱼汤的滋味已经岔开了话题,景行随着她的话茬思考,一时忘了嘴里还有东西,不知不觉地咽了。 燕之看着他小子脖子上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暗自出了口气:吃口东西还得斗智斗勇…… 「这个,爷早就想好了。」景行才说了半句,勺子又送到了唇边,他只得吞了那口汤才接着说道:「劫人的事儿绝不能认,你告诉那小子,是你在回门的路上遇见有人看着昏迷不醒的他,是你救了他。」 「这他能信?」 「爷告诉你,越是说谎话越要说的跟真的一般!燕之咬定了是救人,到时候让他父皇找兇手去吧……」景行嗤嗤笑道:「皇帝陛下得看谁都像是兇手,唯独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来!」 「为什么?」这回燕之是真没听明白。 为什么? 景行含着一口鱼汤意味深长地一笑,话却没有说出来:因为爷已是将死之人,我这样的人是不会惦记着他的皇位的。 …… 喝了鱼汤,又餵了药,伺候着景行在床上躺下已是入夜时分。 燕之让人把泥炉搬走,又换了个烧的旺的火盆。 景行怕冷,现在屋里放着两个大火盆,热的让人穿不住棉衣。 看着床上的人似睡非睡地躺着,燕之推门出了屋。 「王爷都歇着了,丫头还不赶紧歇着去?」羽从楼上跃了下来,落地无声。 燕之看地好生羡慕! 她现在肚子已经隆了起来,站久了会觉得累,行动也比原来慢了些,有了孕妇稍显笨拙的模样。 「出来透口气儿。」燕之拍着肚子低声道。 「孩子动的好不好?」羽垂眸,温柔的视线落在她的腹部:「这几日长得快,丫头都显怀了。」 「是呢。」燕之低头笑着说道:「姑姑也看出来啦?我也觉得他忽然就长了起来。」 「还有好几个月呢,往后更要辛苦。」 「我倒是盼着他快些长,早点生下来让他爹抱抱。」 隔着门板,景行睁着眼听着羽和燕之说话,脑子里想像着孩子的模样,有些失神。 没有人比他更期盼着见到这个孩子了,只可惜他们父子似乎註定了缘分浅,一死一生,怕是要见不到…… 「这是什么声儿?」 燕之回头:「那几个小子还没睡?」 后院传来高一声低一声地大唿小叫,燕之听出里头有小么的声音。 「怎么还打呢?」羽皱眉道:「到底是小小子,几个人打了一天了,我还说他们吃了晚饭能消停会儿,估摸着还是那秃小子先动的手。」 「小么,阿文再加上小山子都打不过他?」燕之也好奇起来。家里这三个半大小子,阿文和小么可都是会点功夫的,几个孩子年岁有差不多,怎么会三个都打不过一个呢? 「姑姑看了也生气!」羽背着手就往后院走:「明儿,家里的几个小子都得起来练功!五音身边的小子连个会半吊功夫的小子都揍不趴下,不是让人笑话么!」 「丫头干什么去?」听见后头的脚步声,羽停步回身,拦住了跟在自己身后的燕之。 「这小子是王爷的亲侄子,我得瞅瞅他去。」 「亲侄子……」羽嘴一撇冷笑出声:「像!那小子脾气活驴似得混不讲理,一身蛮劲,练得是很正的外家功夫。」 「什么意思?」燕之对于习武之道是一窍不通,只得不耻下问。 「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羽解释道:「意思就是,那小子平日练得都是保命的功夫,抗揍!」 「这样啊。」燕之提步往后院走去:「那我更得瞧瞧去了。」 「瞧可以。」羽一步赶到燕之的前头挡住了她:「丫头不许往前站,离那个小子远点儿。」 「好。」 俩人才进了小院,就见穆兮板着脸堵在小么住的屋子门口,屋里小么唿哧带喘地喝道:「你能不能小点声儿?是爷们儿就闭嘴!别吵到我师父睡觉!」 「你们松手让我走。」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没人拦着你走,但是得我姑姑点头才成,你这么走了,我们怎么和姑姑交代?」 「你们这些无耻小人!说好了,只要我能踏出这个屋子就可以走,你们言而无信……」 「你走啊,小爷要是拦着你就不是英雄好汉!阿文你也松手,小山子松手,让他走!」 「把衣服给我!赤身露体的如何能出去?」 「大伙看见了吧,别抓着他,让他走他都不走,咱家饭多好吃啊,顿顿有肉,比他在庙里就着大白萝蔔啃大白菜强百倍!」 院子里扔了一地的被褥枕头,还散落着几件撕碎了的衣服。 燕之拿起来看了看笑道:「这主意倒是不错,辛未要脸就出不了这间屋子。」 「哼!不是正经路子。」羽摇了摇头。 燕之却不以为然。 她认为自己养的这几个孩子挺聪明,会用脑子。 穆兮转过身来给燕之和羽行了礼,躬身弯腰的功夫,就看见屋里人影一闪,有人已经沖了过来! 「比卢,其连婶婶!快出来看光腚猴儿啊!」小么对着屋外叫道。 「你当我还会上当么?她们根本不敢出来……」 辛未才冲到门口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燕之,他一愣之下,抬手把两扇门板扣死! 「你慢点儿……好悬没把你的东西夹下来……」屋里小么嘻嘻哈哈的说道。 燕之把手里的袍子抖开看了看,是件撕得不能穿了僧衣, 把破衣服扔在地上,她捡起一床被子拍打了几下递给穆兮:「给他。」 「是。」穆兮单手抱着被子一推门板竟没有推开:「开门。少主来了。」 屋里一片兵荒马乱! 鸡飞狗跳声过后,小么开了门接了穆兮手上的被子:「再拿一条,一条盖不住!」 穆兮回身又把地上的褥子头捡起递了进去。 很快,小么喊道:「师父,门开着,您请进!」 「不许进!哎呦……」 「闭嘴!这里是我姑姑家,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穆兮推开了门,仍旧站在门口,羽和燕之一前一后进了屋。 屋里乱成了一锅粥,桌椅板凳全部移了位置,燕之家的三个小子裹在一床棉被个个鼻青脸肿,辛未则分到了一条褥子,褥子又窄又短裹不住全身,他只好把褥子围在了腰上,光着腿露着上半身。 「热成这样儿?」燕之搬起一把椅子来坐下,把几个小小子挨个看了看,小么脸上的伤最重,阿文的唇角肿着挂着一缕血丝。 「小山子还不错,没伤到。」燕之笑着说道:「比他们俩强。」 「什么啊,您看看……」小么掀开被子把小山子推了出去:「那秃驴恨着呢,咬人!」 「你干嘛呀!」小山子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衣不遮体,肩膀上一片血肉模煳,以这样的面貌面对了燕之,小山子大惊之下就要往被里钻:「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燕之低了头忍住笑,心里却道:转眼的功夫,孩子们是真大了,都知道寒碜了…… 「不识好歹。」再抬头的时候,燕之脸上依然笼了一层寒气,她直视着辛未说道。 「你说谁!」辛未也抬头看向燕之,他的视线在燕之的脸上转了一圈,露出个狐疑的表情来:「你是谁?认识我?」 「呵呵!」燕之冷笑道:「你连我是谁都没弄清楚就打伤了我家的人?」 「谁让他们拦着我。」辛未一瞪眼:「我问了,到底是谁把我劫到此处的,可他们不说!」 「嗯?」燕之皱眉:「怎么是我劫的你?难不成你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从家里出来的?」 辛未的眼神飘忽了下,最终摇了头:「我醒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嗯,是我带你回来的。」燕之放缓了语气说道:「昨日晚间我回府的时候,见有人把你丢在护城河的桥下,若不救你,今日就能少了你这番折腾。」 「冻死你!」 「姑姑就不该救他!好心没好报!」 小么和阿文并不知道辛未从何而来,燕之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因此马上你一言我一语地骂上了辛未。 「我……」辛未是在一天夜里被人从报国寺里掳了出来,期间稀里煳涂地醒过几次,黑灯瞎火地被人餵饭餵水,但餵饭餵水的人他一个也没看到过,甚至连他们的声音都未曾听到。 因此燕之一说他也犯了疑,迷迷煳煳间他觉出露他的人都是男人,并且还是武夫,手指上都有厚茧,糙的很。绝对不是女人或是……他扫了眼拥在大被中的三个少年,肯定也不会是他们…… 「我认识你。」沉吟了片刻之后,他似乎是下了决心:「你几年前去过报国寺参加素食竞技,还拿了头名。」 「啊!姑姑,我也记起来了!」阿文往前走了几步,小么和小山子忙也跟着他一起往前走:「他长大了,所以我开始没认出他来,就说怎么看着眼熟呢!」 「我知道你是谁。」辛未抿了下嘴唇:「有人告诉我,说……你是我婶婶。」 「嗯?」燕之假装煳涂,追问道:「我是你婶婶?!」 「不要脸!」小么对着燕之说道:「师父,别信他的话,这东西定是看您好说话,就要攀亲戚呢!您可千万别信,他就想赖上您呢!吃一辈子白食!」 嗯。燕之心里忍着笑想到:要照小么说的,这叔侄俩还真一样。一个赖着我吃软饭,一个赖着我吃白食…… 「我才不会赖呢!」辛未被气的脱口而出:「贤王是我的亲叔叔!我叫他一声王叔,自然要叫你婶婶!」
第一百二十章 辛未 辛未的话一出口,屋里就安静下来。 几个小子都看向燕之,面露惊异之色。 燕之『滥竽充数』也跟着装煳涂,她沉吟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先别忙着叫婶婶,我有几句要问你。」 羽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里的一切,心道:丫头跟着那个病秧子就没学了好!装腔作势的功夫倒是见长。 「你们几个先出去吧。」燕之对裹在一床被子里的三个小子说道。 「师父,这小子力气大着呢,还会点武功……」小么一张嘴羽便跟着冷哼一声,他马上改了口:「不过这在婆婆眼里屁都不是!你小子要是敢偷袭我师父,婆婆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你打出粪来!」 「找你师哥去,让他给你找身衣服穿上。」燕之挥挥手,示意小么不要贫嘴了,赶紧出去。 「柜子里头有衣裳。」小么从被子里出来到衣柜里提了个包袱出来,又快速地钻进了被子:「师哥刚帮我收拾好的,咱都拿走,不给那小子留!」 「……」燕之看着几个孩子拖拖拉拉地出了屋,再一回头,见辛未已经站在衣柜前翻腾开了。 「你们几个是打架啊还是比谁脱得干净?怎么都把衣服撕了?」燕之看着地上被撕得成了布条子露着棉絮的『棉袍尸体』笑道。 衣柜从上翻到下也没找到一件衣衫,辛未失望的站在那儿,想了想,他还是从里头拿出了一条床单子七手八脚地裹在了身上:「是他们先动的手。」 十三四岁的少年已经半通人事,辛未敢光着屁股和另外几个小子肉搏却不好意思露着胳膊大腿和燕之说话。 直到把自己包成了一个粽子,只露着脑袋和一双脚,辛未才觉得自在了些:「你……能不能让我见见王叔。」 「你叫什么?」燕之不答反问,装傻做全套。 「俗家名字叫辛未,还未曾起表字。」辛未马上接口道。 「辛未……没听王爷提过这个名字啊……」燕之自言自语道。 「你说王爷是你的亲叔叔,那你说说你是景家那一支的子嗣,怎么会流落到报国寺去了?」 辛未闭了嘴。 「不说?」燕之双手往椅子的扶手上一按作势要走:「你什么都不说,我凭什么信你?」 「不是不说,是我说了你也未必信。」辛未小声道。 「说说看。」燕之在椅子上挪了下身子,右臂支在扶手上斜坐着,很有耐心地等着『粽子少年』开口。 辛未直视着燕之。 燕之的视线毫不避让,两人针锋相对地注视了片刻他才开口道:「我是大惠天家嫡亲的血脉,我的父亲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我的母后是陛下的原配温孝贞顺皇后。」 燕之一扬眉,仍旧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来。 辛未察言观色有些气馁,他赌气似得扭头看向了别处:「我就知道,说了你也不信!」 「单凭你一句话我信不了。」燕之站了起来:「王爷已然安歇,你的事儿我明早会告诉他,现在……」 「不成!我已经从庙里头出来几日了,我父皇和我师父定要急死了,你现在就得和我王叔说去,让他来见我!」辛未见她要走不禁有些着急,往前走了几步想要伸手拉住燕之,却被羽黑着脸隔开:「退后!」 辛未身子踉跄着倒退了两步,他抬头诧异地看着身子瘦削如竹的羽。 他并没有自己后退,他是被羽身上的内力震开的! 一直以为站在贤王妃身侧的黑衣婆子不过是普通的僕妇,辛未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对方竟是个绝顶高手。 「你是谁?你这身功夫是什么师承?」辛未看着羽问道:「我的师父是归铉大师,你可知道?」 羽听到归铉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光没有任何波澜,她只是很随意地站着,并没有想要回復他的意思。 羽的态度让辛未更加的吃惊,少年忍不住好奇的心性又问道:「我师父的外家功夫很有名的,你难道真没有听说过?」 燕之从羽身后伸了胳膊过去,她在辛未的秃头上拍了拍:「哎,哎,看我,看我!」 辛未往旁边闪了下,皱眉看向燕之。 羽出手如闪电,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把那个小秃头生生的拽了过来:「你躲什么?我家少主让你看着她!」 「呃……呃……」脖子被对方死死地锁住,辛未连喘气都费劲!他口中发出奇怪的声音,一双眼蓦地瞪大,瞅着眼珠子都要被瞪出来似得。 「姑姑您松手。他还是个孩子呢。」说这番话的时候燕之是忍了笑的。 「……」辛未喘上了一口气儿,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他双眼含着两泡泪水看着燕之,并不时地偷看羽一眼。 「咱们说到哪儿了?让你一打岔我都忘了……」燕之仰头想了下:「哦,想来了。你说你现在就要见到王爷是吧?还得是让王爷来见你?」 辛未瞟了羽一眼,低声道:「我去见王叔也是可以的。」 「这就对啦!」燕之正色道:「若你真是陛下的子嗣,那你父皇一定给你讲过国之四维,礼义廉耻,礼是排在第一位的。」 「长幼有序,尊卑有度,立人之大节。你以什么身份要求贤王爷过来见你?!」 辛未被问得哑住,实在无言以对。 父皇虽然目下只有他一个儿子,可也并未立他做储君,甚至也没有封给他爵位,那他在贤王面前的身份不过是子侄辈的孩子罢了。 以小辈的身份去要求长辈来见自己?到哪儿也说不过去。 「方才是我莽撞了。」辛未低了头:「还请王妃得了空替我说句话,我想见王叔。」 「知错能改,好孩子!」燕之伸手在他的头顶揉了揉:「王爷病着,吃了药才歇下,明早我会将你的话告诉王爷。」 「晚上好好的睡觉,可别再和他们几个动手了。」 「嗯。」辛未应了。 「怎么?」燕之歪着头看着他:「不愿意在我这儿待着?」 「那好办。」燕之站直了身子说道:「你不是先前一直在报国寺里住着么。我差人给你送回去就是了。」 「不,不要!」辛未脑子转得飞快,马上说道:「我就暂且在王妃府里叨扰几日吧。我还是要见王叔的。」 那些人能把自己从报国寺里弄出来,至少说明了报国寺的护卫是有疏漏的。 没准儿跟在自己身边的人里就有被收买了的呢…… 辛未当机立断表示要留下来,并且不会随便出府去,也不会再跟跟小么他们几个动手。 「那就住下吧。」燕之微微点了头:「瞅瞅你这身上,啧啧!洗干净了再睡。」 燕之迈步出了屋,隔壁的房门马上推开一条缝,梅卿先伸着脑袋往外看了看,他一看见燕之赶紧走了出来:「师父,他们几个都在我屋里呢。」 梅卿手里捏着根针,手臂上搭着件棉袍子,棉袍子挺长,下摆被他夹在腋下。 燕之一皱眉:「别缝了。」棉袍子正是小么从家里穿来的那件,一只袖子被撤了下来,露出里面雪白的棉花。 「我看着料子挺好……」 「挺好也别缝了。」燕之看着那袍子嫌弃地说道:「这料子得放三十年小么才能穿上,枯树皮似得,太老!」 「那我把这袍子补好了收起来,等师弟回家去的时候带上,还让三爷穿去。」梅卿心细,现在跟在燕之身边管家婆子似得,也学会了精打细算。 「这个先放下,不急。」燕之回手指着站在屋门口的辛未说道:「你先带他去浴房洗个澡,再给他找身衣裳穿上,都早点睡。」 「是,我这就带他去。」梅卿把针别在袍子上忙不迭的应了。 「你们几个也洗洗再睡!」燕之意味深长地瞅了小么和阿文一眼:「都回自己屋里睡去。」 「知道啦!」小么从梅卿屋里走了出来:「师哥,你去给他找衣服,我和阿文带他去浴房就成了。」 小么和阿文都是机灵孩子,知道燕之的意思是让他们看住了辛未。 …… 燕之离了小院才对羽说道:「姑姑,您让穆兮夜里留点神,可千万不能让那小子跑了。」 「嗯。」羽低声道:「他跑不了。」 「这四周都是王爷派出去的人,你宫叔出去转了一圈,五里外都有,他能跑哪儿去。」 燕之咂舌:「那得多少人啊!」随即她又嘆了口气:「离着他远的时候不觉得,我以为他就是个富贵闲人。真跟了他我才知道,他过的可真累……」 「丫头……」羽欲言又止。 「姑姑有话就直说吧。」燕之低声道:「您是说王爷的病吧?」 「王爷现在连进食都少了很多,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了多少日子的。」 「我不想那些。」燕之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有千斤重:「他活一天,我伺候他一天,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那个时候的事儿。」 「现在若是让我总想着他不在了的日子,那我得疯了。」 …… 屋里亮着灯,吴楚风见燕之进来才要行礼便被她止住了。 吴楚风悄无声息地出了屋关好了房门。 燕之在火盆边烤了烤手才缓步走床边,她挂起垂下的半边儿床幔俯视着景行。 景行的脸苍白中透着点不正常的红,唇瓣更是红的离谱,竟让他整个人透着一股妖娆邪肆的味道。 燕之伸手摸上他的额头,触手可及的果然是一阵温热! 「又烧上了……」 「没事儿,爷不难受。」景行睁了眼,长而浓密的睫毛扫过燕之的手掌,撩得她心尖儿一颤。 燕之侧身坐到了床边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道:多好的一个人吶,那么聪明,那么坏,对我又那么好……没了他,这日子该是多么的无趣呢…… 「见了辛未了?」景行两手支着床费力的要坐起来,燕之把床里的棉被拽了过来捲成一团堆在床头这才把他扶起靠上:「见了,这小子还挺能打,小么阿文还有小山子三个人都没有占了便宜。」 「呵呵。」景行轻笑过后引出一串咳嗽,燕之忙拿了一颗梅子餵到他嘴里:「含着,压一压。」 「他没张罗着要来见爷?」好一会儿工夫之后景行总算是止了咳嗽,一丝两气的说道。 「他想见你就见了?」燕之倒了杯白水放到了床头的矮几上:「就不能惯他这没大没小的毛病!」 景行要笑不笑的听着,点了点头:「这样做也可以,让这小子明白,是他求着咱们而不是咱们要巴结他。」 「他那个当皇帝的爹我都不会去巴结,更别说他了!」燕之小声嘀咕了一句。 景行挑了大拇指杵到燕之面前:「英雄!」 「去你的吧!」燕之拂开他的手笑道:「我就想过个安稳的日子,咱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用不着费尽心机的巴结这个拉拢那个的,累!」 景行点头,黑漆漆的眼里蕴着笑:「胭脂若肯安于这样的日子,你日后自然是安稳的。」 「那咱把辛未送回去吧,我总觉得这小子心眼儿挺沉,不像个孩子。」 「你光想过无欲无求的日子不成啊,得让人家亲眼见了才算。」景行往前倾了身子:「夫人,赏爷口水喝。」 「你别动,我给你拿,刚倒了放边儿上的。」燕之端了茶杯往前挪了挪身子,两人面对了面,景行凑过来一嘴叼住了她! 燕之手里端着水没敢动,任他柔软的舌尖划开了自己唇瓣探进了自己的口中。 即使缠绵病榻这么久,景行仍是干净的。 他的干净是从里到外的,身上口中虽然总有些药香,却绝没有久病之人身上常见的腐朽气息。 他的唇瓣温热柔软,他的舌尖霸道温柔,燕之全部的理智总能在他的撩拨下溃不成军…… 「今晚,和爷一个被窝睡吧……」景行喘息着说道。 「我……真想揍你一顿!」燕之才要说话却被口中的梅子硌了下,她忙吸熘了一下,把梅子倒腾到了另一边儿含着。 梅子上的果肉都在,只是上面的糖渣已经被含化,正是燕之先前餵给景行的那一颗。 景行摸到了她手,就着喝了口水,然后靠在被窝卷上嗤嗤地坏笑:「你餵爷口水,爷餵你口水,夫妻之间,本应如此。」 燕之在嘴里倒腾着那颗梅子,嚼得『咯咯』直响,她直眉瞪眼地瞅着他,怎么都觉得他那句话不能琢磨,越想越觉得…… 「别嚼了,听得爷都牙疼了。」景行忍无可忍地皱了眉,燕之却更用力的咬了几下:「就咬!就咬!」 景行无奈的摇头:「傻妞儿啊,你的牙疼不疼?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这点儿帐还算不过来?赔本啦。」 「我愿意!我愿意!」 燕之一张嘴,俩人都笑了,景行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傻妞儿,过来睡!」 「就不去!」 燕之一面说着一面起了身,吐了嘴里那颗已经被她嚼碎了的梅子,简单的洗漱之后她只留了桌上的一盏灯,然后脱了外面的厚的衣裙钻了景行的被窝。 「进了爷的被窝你就别想跑了!」景行伸臂想把燕之抱到怀里,却没有抱动。 他口中虽然还说笑着,脸上已是一片黯然…… 「我才不跑呢。」燕之自己过去靠在他的怀里,拉了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摸摸,看看你儿子长大了多少。」 景行怔住,一只手在她的腹部来来回回的摸了几遍才说道:「都这么大了!」 「我也是觉得他忽然就长大了不少呢。」燕之耳边听着他的心跳轻声说道:「像你就好了,长个大个子,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景行无声地笑了,也在脑子里勾勒着孩子的模样:「皮肤要像胭脂,胭脂比爷白多了……」 「你不是说他是儿子吗,既如此,小小子白不白的又如何呢?」 「也对。」景行点头表示贊同:「女子要貌,男子要财,爷给他留下的这份家业,足够天下的女子都觉得咱儿子漂亮了!」 景行的手在燕之的肚子上游移着捨不得离开,腹中的胎儿动了下,他立时感觉到了。 景行的手顿时不在移动,只停在一处,他很想再次感受一下那个小小的生命。 「儿子动了……」他柔声道。 「嗯。」莫名的,燕之心里酸涩起来:「现在动的勤了。」 「胭脂,你疼不疼?」这么个小东西在肚子里伸胳膊蹬腿的,当娘的应该是会疼的吧……景行如是想到。 「不疼。」燕之翻了个身,躺在枕头上。 她不敢在他身上靠的太久,怕自己压坏了他。 「还得四个多月呢……」景行算着孩子降生的月份忽然说道:「明儿让辛未来见爷吧,这事儿不能久拖。」 趁着他现在还有一口气在,该安排的事儿就得提前安排了,没他们母子没了后顾之忧,他才能放心离开…… 「嗯。」燕之答应了一声儿。 …… 第二天一早,没等景行与辛未见面,三郡主已经早早地登了门。 「阿弟?」两天没见,景行似乎变了模样,三郡主看着坐在床上的瘦弱男子几乎不敢认。 心里一惊,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怎么病成这样儿了……」 ------题外话------ 停水停电~ 下午才来电~ 俺只写了这么多~ 先贴~
第一百二十一章 相认 燕之正扶着景行坐起来,三郡主的话让她动作一滞,景行忙拍了拍她的手背:「病人么,哪有漂亮的。」 坐在床边儿景行轻喘了一阵儿才笑着说道:「三姐用了早膳没有,一起用膳吧。」 「来的时候用过了。」三郡主红着眼睛看着景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你陪着三郡主说说话,我去厨房看看。」燕之给景行收拾利落扶着他坐到了桌前迳自出了屋。 「这屋子倒是不小,就是太背静了!」三郡主四下打量着随口说道:「怎么屋里也不放两个使唤人吶,你都这样了,她还不放心?」 燕之出了屋,身后传来三郡主的话,她听得真真切切。翻了白眼儿一撇嘴燕之去了厨房。 站墙根听壁脚的事儿,她才懒得做。 「可是府里有事?」景行笑了笑开口问道。 「阿弟,三姐问问你,打算在这里住几日啊?先前你和胭脂没成亲,在她这里住住也还罢了。现如今全帝都的人都知道贤王爷大婚了,你还住在这儿不怕人笑话?」 三郡主开始说话的时候还怕外头有人听见,结果她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就来了气,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三姐。」景行慢条斯理的叫了她,三郡主立时闭了嘴:「我都这样儿了,谁想笑话就笑话去吧。」 「王府里乱,这里清静。」 「王爷,夫人让我送壶茶来。」比卢在门外说道。 「嗯,进来吧。」 比卢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托盘,站在门口她先对着三郡主屈膝行了礼才走过去把茶壶茶杯放在桌上。 比卢倒了两杯茶分别放在三郡主和景行的面前:「王爷,茶放在您跟前啦,留神别烫到。」 「嗯。」景行点点头,比卢这才拿着托盘退了出去。 「啧啧!啧啧!这婢子挑的,比煤还黑,看着就不干净!一分银子一分货,买婢子也不能光图便宜。」 「三姐。」景行身子往后一靠,面朝着景姃要笑不笑的。 「个人过个人的日子,你愿意跟着她过成这样儿,三姐也不说什么了。」景姃心里挺不是滋味,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跟自己不亲了,她才说了弟妹一句,弟弟就不爱听了。 「对了……」景姃急匆匆的出来走得挺急,又说了会子话,她是有些口渴的,一想到比卢黑乎乎的手,她厌恶地从茶杯上移开了视线:「府里亲戚们还都在呢,你和胭脂怎么地也得回去招唿招唿。人家大老远的来了,总不好你们夫妻连面都不露。」 景行大婚,是从乌兰启程回帝都的时候才定下的日子。 他一定了日子就把消息告诉了远嫁的六位姐姐。 奈何还是说的有些晚了,等到六位郡主收到了他的信,再准备的礼物赶来已是来不及。 更何况景行与解懿订婚的时候,满打满算那年会成亲,几位郡主都曾经回过帝都。 她们都是各家的当家主母,身边都是儿女成群,家里外头一堆事儿,出来一趟不容易,等她们安排好家里的事儿再出来,怕还是要错过了景行的婚期。 因此几位郡主统一的只派了人过来道贺,她们姐儿几个互相通着书信,想凑个大伙都方便的日子再来。 就是这样,紧赶慢赶的,有几位郡主派来的人都还在路上,而先到的人都被安排住进了贤王府,好吃好喝招待着。 景行跟着燕之回了南菜园,三郡主在家里招待了两天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就烦了,借着这个由头来了南菜园,她心里其实是想问问徐家的情形。 她一张嘴,景行心里就明白了。 府里管事的人不少,客人也安排了专门的人陪着,三郡主能有什么可忙的?她大清早的赶过来,不过是惦记着徐家的那点事儿罢了。 「过几日我和胭脂自然就回去了。」景行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道:「府里那些人不是有福全招唿吗,三姐就放心吧。」 「……」景行一开口就把话说死了,让景姃也不好再纠缠这个问题。 三郡主往四下看了看,屋里就她和景行两个人,不由得想到:屋里人少也不赖,至少说话方便,不怕人多嘴杂。 「阿弟……」意意思思的三郡主还是开口问道:「你知道徐家被抄家的事儿吧?」 「知道。」景行点点头:「初一那天的事儿,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点了安王父子,抄了几名官员的家,这其中就有徐家。」 「徐奉定是被冤枉了!」三郡主身子前倾靠近景行急急地说道:「他那个人,胆子最小!连他娘一瞪眼都怕。平日见谁说话都是一派和气,说他通敌谋反?我不信!」 「阿弟,一定是有人看他已经过世,左不过不能开口说话,便把那脏的臭的都泼到他的身上!」 「就算徐奉是被人陷害,可这些与三姐有和关系呢?」景行脸上没了笑模样,轻声道。 「他是……」三郡主看见景行已经拧起了眉,不禁声音小了许多:「他是我孩儿的爹爹啊,我总不能看着他们的爹爹被人陷害不管吧?」 「管?!」景行点头头:「三姐不妨说说,你怎么管?你凭什么管?」 「我……」 「三姐,你若还是小孩子,我会多费心口舌,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与你讲清楚。」景行嘆了口气,强打着精神说道:「可你不是孩子。有些话兄弟就是不说你心里也明白的。」 「徐奉私通安王这是刑部查明的事儿,他生前棋友琴友也有几个,你看有谁站出来说他是被冤枉的?」 「这个节骨眼儿上,旁人唯恐避之不及,三姐倒来找我说这些,三姐,你是煳涂了吗?」 「我拼死拼活在边关打了一年的仗,才把你和徐家隔开,陛下也没有在追究你与徐奉的事情,此时三姐不是该置身事外只字不提好好得护着你的几个孩子么,你怎么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兄弟我说句让三姐难受的话,三姐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徐奉心中是何等的地位么?」 景行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毫不留情的刺进景姃心里最不能触碰的地方,献血淋漓里景姃顿时疼的倒吸了口冷气:「别说了……阿弟,别说了……」 「他在外头豢养外室生了孩儿,你不知道。」 「他私募钱款粮食送与安王,你也不知道。」 「他致死都想拖着你给徐家陪葬,你还是不知道!」 「三姐,你与徐奉成亲了那么久,你问问自己,他可有一天真心对过你!」 「阿弟!」景姃抬手把桌上的茶壶茶杯都胡撸到地上,她眼泪滔滔而落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阿弟,我是你姐姐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呢,你难道不知你这些话有多伤三姐的心啊……」 「若是三姐还知道伤心,就把兄弟的话放在心里好好的想一想吧。」景行伸着手在身前试探着,他摸到了景姃的衣袖,景行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扶着景姃做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三姐,弟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阿弟。」景姃哭着抬了头,泪眼朦胧里,景行的身影是支离破碎的。 「徐奉不值得三姐如此对他。」景行喘息着说道:「以后没有我了,三姐啊,你可不能再这样了,你会害了你的孩子,还会连累了旁人。」 「你放心,阿弟若是真……真走了,三姐就带着孩子们搬出去,绝不会连累你的妻儿!」 「有志气!」燕之推门进来,反腿一勾带上了房门。 她走到桌前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而后扶着景行坐在了椅子上。 「胭脂。」景行抬头对着着她:「我和三姐就是说说话,没事儿的。」 「就她这个嗓门,我在门外都听的真真的,你还说没事儿?!」燕之拽了把椅子过来放到了三郡主对面,她一屁股坐了下去开口道:「先前我与三郡主说的那番话你可还记得?」 景姃没有说话。 「好。我知道你也忘不了,并且到现在心里还是气我说了那些话的。」燕之点头继续说道:「屋里就三人,都不是外人,当着你弟弟的面我把话再跟三郡主您说一遍,贤王府里不会嫌多几双筷子,我也没有心胸狭窄到容不下你们母子。」 「但是有一条,谁要是敢搅了我的安生日子,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王爷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你也看见了,你不心疼自己的弟弟我还心疼我的男人呢!你愿意来陪着他说说话,我笑脸相迎,若是为了什么阿猫阿狗的破事再让他心烦,以后我这里您就别想进来了!」 …… 「什么人啊这是!」直到把蔫头耷脑的三郡主送了出去,燕之还是气哼哼的:「徐奉死了,大概是把一碗迷魂汤灌到你三姐肚子里去了,我真没见过如此拎不清的人!」 「女人嘛,大多如此。」景行无奈的笑了笑,解懿对安王世子不也是如此么,都和自己订婚了,她还是放不下那个男人。 「你想谁呢?」燕之弯腰与他脸对了脸,审视地看着他。 景行心里一惊,暗自想到:太吓人了啊,胭脂难道会他心通读心术?怎么我才想到了解懿她就看出来了? 「爷在想三姐呢。」景行语气如常地说道:「当年为三姐择婿的时候父王就说过,说他七个女儿之中三姐是最憨的。」 「父王英明!」燕之抬眼对着屋顶说道。 「呵呵!」景行笑道:「爷若是早知道三姐遇事如此煳涂,早先就应该让她吃几次教训的。」 「现在说这些马后炮的话也没用了。」燕之往白粥上撒了点肉松盛了一勺餵到景行的唇边:「张嘴。你三姐是真煳涂,一时半会儿的怕是也难明白过来,还是让人盯住了她,就让她在王府里待着吧。」 景行点点头,咽了嘴里的食物说道:「三姐脾气倔,长情。煳涂是一时的,以后若有了空,爷还是得劝劝她。」 「先别提她呢,辛未还等着见你呢。」燕之瞅准机会又餵了景行一勺粥:「要不,等你歇歇再见他?」 「让他过来吧。」好歹吃了几口粥,景行一侧头:「再吃要吐出来了……」 「那待会儿再吃。」燕之收了碗筷,无声地嘆了口气。 自己忙活了一早上,他就吃了那几口猫食儿…… 叫人进来把屋子收拾了,燕之把景行扶到了软塌上半坐半卧着。 她估摸着这叔侄二人会有一番长谈,而以景行的体力在椅子上是坐不了多大工夫的。 「王爷,人带来了。」吴楚风将辛未领到了门口,禀告道。 「嗯。」景行应了,燕之过去开了门儿:「进来。」 辛未虽然和小么几个年岁相仿,身量却高出他们几人,他穿了梅卿的衣服也没显出大多少来。 「穿上衣服看着顺眼多了。」燕之过去领着他走到景行身前,她在两个人的脸上端详了一番,点头道:「你们俩人的脸型还真有几分像。」 「咳咳。」景行轻咳了几声:「辛未?」 辛未显然没有想到贤王爷已经病到了这般地步,盯着景行的脸看了好久,他才说道:「是我。」 景行却沉声道:「本王只见过小时的辛未,如今你这般大了,就是本王的眼睛能看见你,也未必可以分辨出真假来。」 「我有几句话和王爷说,王爷听了就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了。」辛未轻声道。 「请讲。」景行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辛未却扭头看向燕之。 「吴楚风,你进来伺候王爷吧,这小子还怕我听到呢!」燕之二话不说出了屋。 半个时辰过后,吴楚风拿着一封信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叫了一名侍卫将信送了出去。 天黑的时候,一辆马车静悄悄地驶进了南菜园村停到了燕之家的门口。 有人下来敲了门,很快的,燕之从后面迎了出来:「章公公,您快里面请!」 章则却回身从马车上扶下一个人来,那人穿着一直垂到地的斗篷,头上风帽扣得严实,只露出长着鬍子的下巴。 「王妃,咱进去说话。」章则躬着身子引着那人进了院子,马上有侍卫进来分两边站了关了院门。 「好,请。」燕之站在正房的台阶下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睛瞟着那些戳在自家门口的陌生男子。 「弟妹,朕来看看无疾。」来人抬头双手把风帽褪去,露出那张与景行有两分相似的面容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虚实 景行写了密报差人送进了宫,天黑以后宫里就来了人。 虽然知道辛未对于皇帝陛下有多么重要,但是这两口子还是没有料到景云会亲自登门。 「王爷,陛下说来看看你。」燕之一进屋便对靠在软塌上的景行说道。 景行脸朝着门,还没开口说话先咳了起来。 燕之赶紧过去轻拍着他的后背:「王爷初一从宫里回来身子就发了热,反反覆覆的,如今咳嗽也重,夜里总是要咳醒。」 当着皇帝的面,燕之这番话是非常不客气的。 她直接说了,景行这次生病就是从皇宫里回来才开始的,就是在午门上冻着了! 面对贤王妃的埋怨与出言无状,景云并未生气。 倒是觉得燕之这样没遮没拦的地说话才对。 在景云看来,燕之是个为情所困的痴女子,她是真看上贤王了,否则,以她的身份嫁给一国君主都是可以的,又何必跟了一个病秧子? 所以天下的女子都是一般无二的,往往堪不破一个情字。 燕之没想到这兄弟俩竟然在这上头想到了一块去,她见景行终于止住了咳这才说道:「陛下,您请坐啊。」 景云不顾身边侍卫的劝阻到了南菜园来接儿子,进门先落了燕之的一通埋怨,又看见景行病重的模样,他一时竟忘了要见辛未,让章则搬了把椅子放在了软塌边上,他脱了斗篷坐下:「无疾,可觉着好些?」 「皇兄……」知道皇帝陛下坐到了跟前,景行挣扎着要起来行礼,吓得景云忙拉住了他:「免礼,免礼!」 儿子还没见着,景云真怕这个总是闹死的叔伯兄弟立时死在自己眼前。 不怪贤王妃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景云看出来了,贤王这次确实病的太重。 「熬着药呢,我去看看。」燕之知道自己在跟前这哥俩好些话都不方便说,于是找了个由头出了屋。 「胭脂,让辛未过来吧。」身后景行说道。 「好。」屋外燕之应了关了房门。 「你进去吧。」没一会儿燕之把辛未带了来,让他自己进了屋。 站在院子里,燕之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后院里不止藏着个辛未,还有个犯官的家眷徐金蟾呢! 「姑姑。」皇帝的侍卫们就在前头的院子里,这个时候要是出了岔子,可正好被人逮个正着。 燕之抬头看天轻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亥时了吧。」羽回头往檐下扫了一眼说道:「丫头,别在这儿等着了。」 燕之摇头道:「王爷有事儿会叫我的。」 羽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气,两步走到燕之身旁扶着她就走:「你看看,房门外头堵了多少人了?还用你亲自候着?」 想想也是,屋里的几位不知道还要聊多久,燕之随着羽一起到了前院,本想着到正房里坐坐,一拐过来就看见宫站在了道儿中间,而跟着皇帝来几名侍卫被拦在院子里。 双方气氛很是奇怪。 这些御林军跟在景云身边横行霸道惯了,寻常的官员见了出宫办差的他们都要退避三舍,他们虽然知道贤王妃身边的亲卫厉害,可也没想到宫竟会明目张胆地挡了他们的路! 「干什么?!」燕之停住脚步看着站在院子中间的一名换了寻常衣袍的御林军问道。 「……」那人一怔,再看看站在燕之身侧不言不语的羽一眼,他这才说道:「启禀王妃,在下是怕伺候陛下的人手不够用,想去后面候着。」 「够用。」燕之撂下一句之后迈步上了台阶。 那汉子没在言语,又站回到了门口。 大惠朝也只有成家的人可以见了圣上不行跪拜之礼,在她的地盘上确实不好逞强。御林军心里有数,就他们这点人手确实不是宫和羽的对手。 欺负人的毛病只有面对了实力绝对碾压了自己的对手的时候才会不药而愈。 燕之不能由着这些御林军在自家的院子里随便走动,显然,宫也明白她的心思,直接拦下了这些人。 「当年先帝来见公子的时候也没见带了这许多人。」一进屋羽便说道。 燕之面无表情地坐下,心道:毕竟自己不是成子,而当今陛下也没有先帝那两下子。否则他也不会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了。 景行与陛下的一场交谈用了不少时候,至于内容,谁也不得而知。 景云离开的时候仍是一个人走的,并未带着辛未。 「他不愿跟着朕回宫,想在你这里暂且住些时日。」 「那就住着吧。」燕之点点头没有推脱:「家里都是半大孩子,他们倒是能玩到一块去。」 「那就……有劳弟妹了。」景云没有多说匆匆离去。 安王和安王世子虽然已经被诛,但余孽仍在。 方才与贤王一番深谈,俩人谁都没明说,但景行话里的意思正与皇帝陛下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景云把能掳走辛未的人想了一个遍,最终仍是觉得安王余孽的嫌疑最大! 这些人大约是想掳了辛未来要挟朝廷的,结果没等到这些人与皇帝陛下谈出条件,安王已经被挂在午门前点了天灯! 树倒猢狲散,安王一死,那些人就是再想折腾也只能再找靠山,辛未便没了当初的作用,这些人带着个人质自然不好脱身,便把辛未丢在了护城河的桥下。 景云坐在马车里心里俱是寒意,自己唯一的儿子差点被冻死…… 「陛下,不如再派些人手过去?」章则瞅了沉着脸的陛下一眼轻声道。 「贤王的话,你怎么看?」景云看向老太监。 他与景行说话的时候章则是全听见了的,景云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这个太监跟在他身边多年,鞍前马后地帮他做了不少事儿,从未出过纰漏。在景云心中他是可以信赖的。 「老奴觉着……这事儿是不是太凑巧了?」章则思索了一番才开口道:「那些人掳了大皇子想带出城是不容易,可要他们想脱身却容易,何必多此一举将人放在桥下?」 「那些不过是託词罢了。」景云一挥手,勾着唇角显出个不屑的冷笑:「朕这个兄弟小心的过了头,他定是知道安王余孽的藏身之处的,但依着他的性子必然是不敢承认的。」 「当时朕才说了几句徐奉与安贼过从甚密的话,他便逼着他三姐与徐奉和离了,就他那点胆子……哼!」景云摇了摇头 章则点点头:「陛下说的是。看来还是贤王殿下施手救了大皇子。」 「他既然不敢承认,朕何必将话挑明?」景云往车厢上一靠,眯起了眼睛:「再说,他救大皇子不是应该的么。」 「是。」章则低头道:「贤王殿下确实没有表功的意思。倒是与陛下说了不少家常事。」 「他那些话你还没听出来?」景云轻声道:「他是在对朕表忠心,说他自己是个忠臣,他在求朕今后要善待他的妻儿。」 「原来如此。」章则顿了顿接着说道:「老奴还是不明白,陛下为何不将大皇子接回宫呢?」 「宫里不太平。」景云的声音骤然冷了几分:「朕让你查的事情可有了眉目?」 章则摇了摇头:「各宫和太医院都查过了,没发现什么。」 「这么说来,朕的孩儿一个接着一个地没了是天意了?」 「老奴回宫就接着查!」章则忙跪在了马车里。 马车在外面看来是普通的样子,里面也并不宽敞,章则这一跪,脸都伏在了景云的靴子上,他甚至能闻到牛皮的味道。 「还是得盯紧了皇后宫里的动静。」景云垂眸看着伏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佝偻的背影低声道:「当年,好端端的如何就把个什么素食竞技办到报国寺去了?朕才不信那是巧合!」 「是。」章则应了。 一只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章则听见皇帝陛下的声音自头顶传了下来:「起来吧。」 …… 「你们哥儿俩可真能聊!」燕之把个汤婆子用布巾包严实了放到了景行的脚下,她顺势摸了他的脚一把:「怎么还怎么凉啊……」 景行咳嗽了几声摆摆手:「别忙活了,快歇着吧。」 「今儿陛下带来的那些侍卫还想到咱后院去呢,让宫叔给拦住了。」 燕之抬手摘了头上的两只钗子放在桌上,又脱了外裳搭在衣架上这才绕过屏风坐在了床边儿上:「我看那侍卫的面色不善。」 「这些人终究是下人,胭脂想如何处理他们都是可以的。」景行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想着别的事情。 「哎,我今天一直琢磨着辛未的事儿呢。」 「琢磨他作甚?」景行的眼珠转了转:「胭脂想到了什么?」 「我觉得咱们编的这个故事并不高明,连我的骗不了,陛下回去多想想就能看出毛病来!」 「呵呵!傻妞儿!」景行笑出了声儿,跟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样咳也不是个事儿啊,我去叫大夫进来……」燕之拍了景行的后背又揉他的前胸,好不容易等着他暂时止了咳嗽,她起身要出去。 「胭脂……」景行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开:「别去,爷不想吃药啦……咱俩说说话吧,爷跟你说话的时候最舒坦……」 「那就说吧。」燕之看着他,心里堵得难受,恨不得将他身上的病痛都到自己身上来。 「爷告诉你,陛下压根就不信爷说的那些话。」景行喘息了一阵接着说道:「他把辛未留在这里,已然是表示他信得过咱们。」
第一把二十三章 诀别 「不是,我怎么觉着你们说话都没实话啊。」 景行强打着精神把跟皇帝陛下密探的内容挑紧要的和燕之说了说。 燕之听后发了感慨,对于自己相公把屎盆子随意的扣在安王余孽身上的事儿在心里下了定论:祸水东引,实力甩锅! 「听话听音儿,哪有那么多实话说。」景行躺了一会儿,见旁边的女人没有一点自觉性便自己掀了被子:「是你进爷的被窝还是爷进你的被窝?」 燕之正瞪着窗幔发呆,听了他的话也没细想,轻车熟路地钻进了景行的被窝。 「就这点儿热乎气儿,你还折腾!」乃至于被景行搂在了怀里,燕之打了个哆嗦,按住景行那只伸进自己的衣襟的手:「凉!」 景行一怔。 到了现在他所有的知觉都在慢慢的消失。 从燕之的话语中他也知道自己的手脚经常冰凉。 为了摸摸她腹中的孩子,景行已经把自己的手夹在腋下捂了好一会儿,可还没挨到她的皮肤,燕之就喊了凉。 真要到大限了么…… 他捨不得啊! 捨不得那么好的女人,捨不得还没有见面的孩子,捨不得俩人蜜里调油的日子…… 景行也哆嗦了下。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不惧生死的。甚至过去病重的时候他会有厌世的情绪。 现在,当生离死别触手可及的时候,他怕了。 「冷啊?」燕之感觉到他的身子颤了下,忙把他的手抓起来搓了搓哈了口热气:「你吃的太少了,肚子里没食儿不成,人就怕冷。」 「明儿一早,爷一定多吃些……」景行轻声说着话将自己的身子埋在了她的怀里。 真暖和啊……他想咧嘴笑笑却不经意地抽泣了一声。 「怎么了?」燕之的手很快地抚上他的额头:「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 「没有。」景行伸臂搂住了她的腰肢:「要抱不过来了……」 「这孩子生下来一定是个大个子。」说到孩子燕之也轻松起来:「你不是说孩子叫乌兰吗。」 「嗯。」景行应了,思绪已经飞到了边关城外的草甸子上,四野幕合里,只有他与她牵着手并肩而立:「乌兰……」 「景乌兰。」燕之喃喃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倒是男孩儿女孩子都能叫。」 「乳名吶?乳名叫兰兰?乌乌?都不好听!」她自言自语道:「兰儿?这个好似只能小丫头叫。」 「都好……」景行梦呓似得说了一句。 「都好?」燕之低头看着似睡非睡地他:「我说的话你听见了么?要是小小子也叫兰兰?」 「没有乳名也可以的。」景行的声音越来越低:「爷幼时就没有乳名,母妃只叫我『儿啊』……」 燕之闭了嘴抱紧了他。 夫妻两个依偎在一切,燕之只觉前路茫然…… …… 半夜时分,燕之被耳边絮絮叨叨说话的声音吵醒。 她睁了眼,隔着屏风有光亮透过来,看来才睡下的时候燃着的半只蜡烛还有燃尽,她一就睡了一个时辰。 「母妃……母妃……」 睡意褪去,燕之侧头一看,景行正瞪着眼睛挥着一只手臂含煳不清地说着话:「母妃……胭脂……胭脂……」 「景行?做梦了吧?」燕之忙捉住了那只抬着的手臂握住,她俯下身子轻声道:「我在呢,我在呢……」 「不要拉我……」景行挣了下手臂,却毫无力气:「母妃……」 「景行!」燕之心里一惊,景行并未醒着,他是睁着眼在说胡话! 这样的情形燕之在上一世也见过。 是很明显的肝昏迷症状! 「吴楚风!」燕之什么也顾不得了,下地趿拉着鞋子奔到了门口:「快去请大夫过来!」 「是!」吴楚风疾步去了后院,羽则闪身进了屋。 「春儿。」羽和两个大丫头晚上都歇在了隔壁的房里,燕之这边才开了们说话,羽和两个大丫头就前后脚进了屋。 几个人都穿的齐整,显见都没有脱了衣裳安歇。 羽一边扒着景行的眼皮一边说道:「你们俩快给少主梳妆。」 「哦。」春儿应了,拿了挂在衣架上的衣裙,冬儿则抱了桌上的妆奁盒,俩人扶着燕之去了隔壁。 燕之好歹穿戴整齐了再回到房里的时候,屋里已经聚了几个人,连门口的侍卫都添了几人。 「免礼吧!」燕之急匆匆地进来,对着要给自己行礼的大夫一抬手。 俩大夫又聚到了床前嘀嘀咕咕一番,俩人一起看向羽。 「看我做什么!」羽一瞪眼:「王爷这个样子,你们不说,王妃也看得见!」 「唉……」一名大夫长嘆一口气,心道:这婆子说话怎地如此不通人情?贤王妃怀有身孕,王爷如今灯枯油尽,这话若是明说,惊了王妃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唉!」羽抬眼看向燕之:「丫头啊,要不,趁着现在王爷还……你得早点做打算了。」 「做什么打算?」燕之看着躺在床上不时说句胡话的景行喃喃道:「一点儿办法都没了么……」 「哪怕他就这么煳涂着不醒也行啊,只要他有口气儿……」 羽本想跟燕之说,贤王爷这样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熬,要早做打算送他回贤王府了。 毕竟人离去前的最后一口气咽在自己家里才算善始善终。 可燕之现在这个样子痴痴傻傻的,谁说的话都听不进去了,羽就是心再硬,那句『该准备后事』了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你们先出去吧!」羽摇了摇头,对吴楚风说道:「帮我护法,别让人闯了这屋子。」 「前辈?!」吴楚风一惊,羽一挥手:「你们都出去,春儿,把少主也暂且扶出去。」 一屋子的人都被羽清了出去,燕之直到站在了屋外才明白过来:「姑姑这是要干嘛?!」 「夫人!」吴楚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羽前辈要给王爷推血过宫,此法极耗内力又怕惊扰。」 燕之闭了嘴,心乱如麻。 既怕景行过不去这个槛,又怕羽出点事儿,活了两世,她头一次没了主意。 甚至上一世自己离世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抓心挠肺过。 半个时辰过后,房门打开,羽从里面走了出来,精神憔悴如大病一场。 「姑姑!」 「前辈!」 燕之顾不上去看屋里的景行先扶住了羽:「您怎么样?」 「丫头。」羽轻声道:「王爷暂时无事。」 「嗯。」燕之使劲地点点头,道谢的话就在嘴儿边上,她说不出口。 景行是她的丈夫,她却不能救他,还拖累了身边的人。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谢』字就能了却的恩情。 「等王爷醒了,有什么该说的话就说吧……」羽嘆息道。 ------题外话------ 顶锅盖爬走~ 今儿晚上得关好了门窗,省的有人砸俺家玻璃~
第一百二十四章 拦驾 天色将明的时候,屋里的蜡烛燃尽灭掉。 突来的黑暗让屋里屋外的人都受了惊吓似得一起轻唿出声:「哎?灯怎么灭了?」 黎明前的夜黑的特别沉,让人压抑的透不过气。 「我这就去换上……」春儿拿了蜡烛续在烛台上,吹着了火摺子点燃了。 光明瞬间充斥了屋子的整个角落,晕黄的光亮让人莫名地轻松了些许。 燕之木雕泥塑似得坐在床边儿好久了,她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侧着身注视着沉睡的景行,似乎连眼睛都未曾眨过。 屋里的动静让燕之回了神,她扭脸儿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原本这小楼的楼上才是卧房,为了景行行动方便俩人才搬到了楼下。 楼下的地方空旷宽敞,平日俩人安歇的时候会在床前立起一道屏风来,如今屏风被收起,燕之一眼看到了立在门口的宫。 她愣了下,很快想起是惯常站在那里的羽损耗了不少内力才把景行暂时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宫叔,羽姑姑如何了?」 话一出口,燕之就明白过来,屋里外头都是人,她不该问的。 她的侍卫和景行的侍卫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但毕竟是两拨人。赶上事儿的时候可以并肩作战,平时互不干扰。 「无妨,歇一歇就是了。」宫果然说了模稜两可的话。 燕之点了头:「待会儿我去看看她。」 「天快亮了吧……」屋外檐下挂着灯笼,过年的喜气劲儿还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显得尤其的黑。 「吴楚风。」沉了口气,燕之终是说道:「安排人回王府准备准备吧,天亮了我和王爷就回府去。」 吴楚风眼睛一红,几尺高汉子眼泪差点流下来。 「是。」他低声应了,把一名侍卫叫了过来低低地吩咐了几句。 「给三郡主那边也带句话,让她心里有个准备。」燕之又说道。 侍卫得了命令快步离去。 「夫人。」吴楚风进了屋对着燕之说道:「宫里陛下那里也得送个信儿去。」 「嗯。」燕之点头道:「你看着安排吧。不过要等天亮了再说,这会子不管到哪里送信都会惊到人家的。」 「是。」吴楚风犹豫了下往前走了几步低声道:「夫人,小人有个主意,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话直说。」燕之起身坐到了桌子旁。 「小人认为这个时候可以给王爷再沖一冲!」 「沖一冲?」燕之看看躺在床上比死人就多了口气儿的景行马上摇头道:「没那么多讲究了,你说他现在还禁得一丁点儿折腾么?不用沐浴了……」 「不是沐浴。」吴楚风知道她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接着说道:「夫人您还记得几年前您与王爷初见之时,王爷不就是这般病重么?」 「你的意思是,找个女人给他沖喜?!」燕之想都没想便说道:「不成!」 「王爷如今已经大婚,沖喜是不能用的了,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寻口寿材在院子里摆一摆,老话说这样有驱病延寿的奇效!」 「……」燕之看向景行,心里一紧。 想起几年前她做沖喜娘子的时候也曾在景行的寝殿外摆过一口棺材。 而那次之后,景行也确实是起死回生活了过来。 「那就……试一试!」燕之咬牙道。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管什么科学还是迷信了,只要能让景行这口气继续喘下去,别说弄副棺材在院子里摆一摆,就是让她到棺材里躺一躺她也会照做。 万一有用呢…… 「来几个人!」吴楚风得到了允许,马上大步出了屋,他直接朝着前院走去:「村东头那户人家就停着口寿材,那家的老家儿都快八十了……」 很快,一口红漆大棺材就被这些侍卫抬了回来。 棺材被架在了两张长条板凳上,大头对着小楼的正门。 「景行,我也是没法子了,只要你能活着,病病歪歪地都成,我不嫌你……」屏风被拉了过来挡在床前,燕之俯身在景行的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也捨不得我,那就别死,咱在过几年好日子……」 外头传来一阵哭声,号丧似得,引得燕之坐了起来支愣着耳朵听着。 「天杀的……连棺材都抢啦……老头子我一辈子就攒下这点棺材本儿,自己还没睡上吶……」 「吴楚风?」燕之现在就听不得这『死』啊『活』的话,对着屏风外说道:「怎么回事?」 「夫人,我马上去处理。」 贤王爷眼瞅着就要咽气,吴楚风既着急又难受,临时想起用寿材沖喜,带着人从村民家里弄了口棺材回来应急。 侍卫们走的快,先回来了,后脚那个预备着死后要躺进这口棺材的正主就追了来。 南菜园的村的人现在都知道这户人家住着的不是一般人,若不是被逼急了,谁也没胆子堵着燕之家门口闹腾。 老头儿快八十岁了,东倒西歪地追到了这里,跟在身边的孙男娣女们没人敢吱声,他也没别的法子,只得扯开了嗓子嚎! 「寿材只是暂时借用。」吴楚风把一张银票塞进了老汉手中:「最多三日,就会给老丈送回去。」 老头老眼昏花不识字,看了看手里的银票又递迴给吴楚风:「大老爷,你给老汉张纸做什么,还是把棺材给我吧,求您了!老汉给你磕头了!」 银票没到吴楚风手里被老汉的儿子接了,那人凑到眼前一看立时大声说道:「银子!爹!」 银子成了爹,好用的很! 老汉在得知那是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之后意意思思地同意把寿材借给吴楚风用几天。 「大老爷。」老汉临了不忘跟吴楚风撂下几句话:「用完了,您把里头的人清了,可别一块送我家去……」 …… 「景行……」燕之徒劳抓起景行的手放在唇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亲着:「外头备好了车马,咱们要回王府了。」 「你要是现在就醒了,咱就不回去了……」燕之说话的时候视线始终落在景行的脸上。 景行的唿吸很浅,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着,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软塌上已经铺了厚厚的褥子,吴楚风和四名侍卫默不作声地立在屋里,只等着贤王妃下令就把贤王爷搬上软塌抬到马车上去。 「我不想让你回去……」燕之起身拿了衣架上景行的袍子慢慢地走到床前:「景行,你听见没有啊,我不想让你回去!」 她身子摇晃了一下摊倒在了床前。 回去就是等死了…… 就这样与他分别吗? 燕之的心都碎了。 「你还什么都没和我说呢,就算你要走,也得跟我说句话吧……」 燕之捧着景行的手使劲的揉搓着:「对!你还没和我说话呢,我们不回去……」 景行的手似乎早就没了温度,任她如何暖着亲着揉着都没有用,那枯瘦的手掌指尖都是冰的。 景行的侍卫们个个红了眼,春儿更是抑制不住的哭出了声儿。 两个大夫焦急地对视了一眼。 得赶紧把王爷送回王府了,否则他就有可能死在路上……这样的话就在大夫的最边上,但他们谁也不敢催促燕之。 「走吧,回你自己的家去吧,餵不活的白眼儿狼!你这是铁了心的要走啦……」 燕之扶着床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抬了胳膊在脸上一蹭:「我给你穿上衣裳咱就走。」 「到了那边儿你就不受罪了……别急着投胎,等着我……我把你儿子养大了才能去找你呢……」 燕之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就似景行仍能听见似得,她伸臂从他的脖子后头穿过将景行扶着坐起:「伸胳膊,穿袍子……」 吴楚风过来要从燕之手里接过那件棉袍,燕之却推开了他的手:「谁也别管,我一个人来。」 好歹把一只袖子套在景行的手臂上,燕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她握着景行的手往衣袖里送,景行忽然咳了一声,身子一歪,一口血喷出去老远! 「景行!」 「王爷!」 屋子的人都聚了过来,燕之先把景行扶着坐起然后在眼前的一堆人里找大夫:「大夫,快给他看看!」 「胭脂……」景行仰着头吐出两个字,轻的几乎让人听不见。 紫黑色的鲜血从他的口中鼻孔里同时溢出,他张着嘴大口的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唿噜唿噜』地声音。 燕之吻住了他,大口地将堵在景行咽喉里的淤血吸了出来吐在地上:「别急,你别急……」 燕之柔声说道。 景行靠在燕之身上,两个人的身上都沾着血迹,狼狈极了。 「胭脂。」景行想抬手却没力气只得无奈地笑了笑:「爷听见你说话啦……」 「爷先走一步……等着你……」 「下辈子……咱还做夫妻……」 「坑了我一辈子不够还要再坑我一辈子?」燕之流着泪笑了:「你怎么那么坏呀……坏东西!」 「爷……下辈子……不生病……」景行每说一句话都要喘息一阵,唿吸时断时续:「你陪着爷……要一直陪着爷……」 「太冷了……太黑了……爷有点怕……」 「我陪着你,别怕。」燕之轻声应着,景行却身子软软地塌了下去。 「景行?景行!」燕之抱着他摇晃了两下随即看向大夫,两名大夫伸手一人拉了景行的一只手臂。 「王妃,还是赶紧送王爷回王府吧!」一名大夫跪在了燕之身前。 燕之的两眼一黑,只觉周遭的一切都跟着转了起来,天都要塌了…… 「吴楚风……送王爷回王府。」 侍卫们过来将景行连人带被子一起搬到了软塌上,又在他身上盖了床棉被才抬着出了屋。 燕之摇摇晃晃的起了身,跟着一起往外走。 「少主,斗篷!」春儿追着她把斗篷披上。 马车快速地驶离了南菜园,燕之和景行的护卫混在一起已经不分彼此,随在马车的两边,吴楚风一马当先沖在前头,不时喊道:「贤王殿下回府,路上行人车马速速避让!」 这声音是用了内力的,能传出去很远,听到喊声的行人和车马很快地避让到了路边。 贤王府的马车一路无阻地飞奔着,而马车里的燕之则一直握着景行的手和他说着话。 她说的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都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儿。 「我那时候就觉得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坏的人啦……」燕之说话的声音不大,自言自语似得:「被你缠得没了法子,我恨得要命,心里又是欢喜的……」 「我躲到哪儿都能被你寻到……你是属狗的么,鼻子倒灵……」 「什么人!竟敢拦挡贤王殿下的车驾!」 车外有人呵斥了一声,几匹马离弦的箭一般从马车两边沖了出去,紧接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吴楚风,怎么不走了?」燕之后知后觉地抬了头,听见车外一片金属碰撞的声音。 这是有人动手了,并且双方都用了兵器! 「宫叔?!」燕之才要掀车帘,宫已经在车外说道:「少主,有人堵了官道,咱们过不去了!」 「贤王殿下,求您救救我们国师大人吧!」 这声音恁地耳熟! 燕之一把撩开车窗上的帘子探身向外看去:「侍卫长?国师怎么了?」 「王妃娘娘!」侍卫长的肩上被吴楚风刺了一剑,献血淋漓地染红了半边身子:「我要见王爷!」 侍卫长从马上飞身而下,几步到了马车前跪在地上:「王爷,国师大人被困在国师府三日了!求王爷您救救国师大人,在如此下去,国师大人就要活活被饿死了!」 ------题外话------ 据说有人要砸俺家锅,还有人要掀俺家屋顶~ 认识了这么久,你们这些重色轻友的人吶~ 无爱了…… …… 一章写不完~ 明儿早我就更新~ 俺什么时候写死过主角? 所以赔俺家锅!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条件 「国师要饿死了?」这两天燕之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景行身上,对于外面的事儿是一概的不闻不问。因此侍卫长的话让她很困惑:「国师被困在府里三日?难道国师府里连三天的口粮都没有?」 「非也。」偌大的国师府,上下几百口子人,别说三天,就是三月粮食也够吃。侍卫长抬头看了看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的燕之,不明白她怎么会想到国师府是余粮不多才饿到了国师大人。 尽管身边都是王府的侍卫,官道的两边也被人截住,闲杂人等根本就听不到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平素小心惯了的侍卫长还是膝行了两步靠近了马车。 宫手里的长鞭横在了侍卫长的眼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侍卫长停了下来看了宫一眼而后抬头对着燕之道:「王妃娘娘,贤王殿下在不在车里?初一那日国师大人受伤回府,陛下就派了人将国师府监禁了。」 「到今天已经三日了,那些人不许我们靠近梦高殿,我们连口水都不能送进去!」 想起那晚景行说的,陛下会对安王余孽动手的话,燕之明白了:皇帝陛下这是想要了水轻舟的命! 「国师大人可与安王有往来?」燕之直视着侍卫长的眼睛问道。 「国师大人端方君子,慈悲众生,行事慎独,莫要说安王,就是同在帝都的贤王爷还是我们国师大人的兄弟呢,娘娘可曾见了他与王爷过从甚密了?」 燕之垂眸想了想,感觉与景行比较起来水轻舟似乎与自己走的更近些。 「王爷,求您在陛下跟前替国师大人说句话吧!」侍卫长没等来燕之的答覆,心急如焚,磕头如捣蒜:「都三天了,国师大人本就受了内伤,实在是拖不得了!」 受了内伤?燕之回头看向躺在软塌上的景行,这个他可没说…… 「你说你啊,心眼儿针鼻儿似得……」放下撩着帘子的手燕之又扭身面对了景行:「跟我说话都留一半?你是怕我心疼别人么……」 「王爷!」侍卫长叫了一声。 「叫什么!」吴楚风双目赤红用剑鞘指着他骂道:「就你家主子的命要紧,我家主子无论什么样儿也得救他?!」 「……」侍卫长怔住。 他环目四周,在那些侍卫的脸上依次望了过去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王爷……贤王爷没在车上?」 吴楚风与他对视了一样,别过了脸去。 侍卫长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贤王爷若是在马车上,自己说了这么多话,他就是不想帮忙也会说句搪塞的话,现如今王爷连面都不露,而他的贴身近卫却一直疯了似得护着这辆马车,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马车上的贤王爷已经动不了! 那不就是…… 想到此侍卫长勐地抬头看向吴楚风:「吴大人,难不成王爷……」 吴楚风脸嘆了口气。 「我的心都搁在你身上了,你怎么还这么小心眼儿呢……」燕之俯身低着景行的额头呢喃道:「你们姓景的可真不让人省心,你那个皇帝哥哥要弄死你的国师哥哥呢,你若是好好的会不会管这档子闲事?」 景行毫无反应。 「好啦,你现在管不了了,我来管!」 燕之轻轻地吻住了景行冰凉而柔软的唇瓣:「孩儿他爹,我知道你要上路了,可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说好了,下辈子咱还做夫妻,这辈子啊,我还没喜欢够你呢,下辈子咱再好好的爱一场……」 「景行,你记住了,我叫燕之……燕子的燕,之子于归的之,以后再见的时候可别认错了人……」 「你好好的走吧。」燕之哽咽了下:「我去救你的兄弟去……」 狠狠地注视了景行的面容片刻,燕之起身撩了厚厚的帘子走了出去:「我这就进宫去,至于能不能救国师大人,我也不知道。」 侍卫长与众侍卫都愣住了。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贤王妃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进宫去。 「少主,您这一去,回来怕是要见不到王爷了。」宫走到马车前沉声道。 「我知道。」燕之点头:「可现在我若不伸把手国师大人真得被活活饿死了,有罪的是他的爹爹和兄弟,他不该落了这样的下场。」 宫把脚凳放在地上,扶着燕之下了马车。 「吴楚风,快送王爷回府吧。」燕之站在了到边儿上:「我看他走……」 「嘿!」吴楚风一跺脚,伸手扒拉拉开了侍卫长,大喝道:「兄弟们,上马!送王爷回府!」 马车上,昏睡中的男子眼角有泪光闪动了下…… 「宫叔,我们也走!」燕之抬臂在脸上重重的抹了一把,上了自己的马车:「侍卫长,你现在赶紧回国师府去,保护好国师!没得到我的消息前,别让任何人靠近他!」 「是!」侍卫长应了,翻身上马在,招唿着国师府的侍卫快速离去,而燕之的马车和护卫们也直奔了皇宫。 …… 「弟妹想让朕饶恕了国师?」御书房内景云皱眉打量着匆匆而来的燕之心里暗暗吃惊,若是他没有看错,她衣裙上落的点点印记应该是血! 「可朕并未对国师如何啊……」 穿着这样的衣裳来见皇帝,可见她出来的是多么的急。 「陛下,国师大人的生死就在您一念之间。」燕之惦记着仍能回去见景行一面,并无心思与皇帝陛下闲谈。见景云说话打起了『哈哈』,燕之直来直去地说道:「安贼谋反,罪在他不在国师大人。况且安王姓景,国师大人姓水,陛下您若非得追究个连坐罪,那……」 燕之看着他没有再说下去,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你就是姓景的,与安王还是亲戚呢! 「贤王妃。」景云沉了脸:「你来见朕,无疾可知道?」 燕之低头抚着裙子上的血迹轻声道:「陛下,我家王爷现在已然回了王府,他是躺在马车里回去的。」 「……」景云两手扶在龙书案上身子前倾脱口而出:「无疾可是要……」 「王爷病重,很重。」燕之点点头说道:「所以,来见陛下是我自己的主意。」 「这个时候,你竟然离开无疾来为水轻舟求情?」景云眼神复杂地看着燕之:「到底图的什么?」 「图的以后的安生日子。」燕之抬头看向景云:「陛下,朝堂上的大事我不懂,但我知道国师大人在百姓心中是何等样人。百姓们是把国师大人当成了菩萨信奉的,若是他们心中『菩萨』有个三长两短,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景云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诚然,单单一个国师大人也许还不能让百姓们人心惶惶,那再加上边关初定,反贼也才平叛了呢?不好的事情若是多了,保不齐会让人生了胡思乱想的念头。」 「百姓若没了心思好好过日子,哪里还有安生可言?」 景云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对着燕之抬手道:「尝尝,这茶不错。」 燕之伸出手来张开:「陛下,您可记得这个?」 章则过来接了燕之手上的东西放在了景云眼前。 「那年,您应了我,说可以答应我一件事的。」龙书案上放的是景行亲笔的写的诏书,只不过是写在了一张纸上。 燕之看着景云道:「让国师大人活下来吧,我就求这个!」 「茶不错……」景云看了看桌上的纸张,说道:「弟妹为何不饮?」 「我喝的下去吗我!」燕之几天的压的邪火儿都拱了上来,她对着景云说道:「我男人都快死了,我哪有闲心饮茶谈天?君无戏言,陛下您说句痛快话,咱别绕弯子成么?」 「成。」景云顿了顿,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朕有个想法……」 燕之拧眉看着他。 「国师年纪渐长,该收个徒儿了。」他看向燕之隆起的腹部说道:「若是王妃诞下的孩儿是男孩儿,就拜国师为师如何?」 「?」燕之单手护住肚子:「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儿子以后也做国师?」 「朕虽为天子,但甄选国师的事情也是不能做主的,这要看天意。」 看天意?那不就是没谱么。 燕之现在就想先把人救了,然后赶紧回王府去,别的,都等以后再说吧…… 「那就看天意吧。」燕之点了头:「国师大人谦谦君子,我儿子拜他为师也挺好。」 「好,如此一言为定!」景云脸上有了点笑模样。 「那国师呢?」燕之站了起来随时预备着要走。 景云抬头仰视着她:「弟妹,你为何不信朕的话呢?朕确实未曾对国师如何啊。」 「陛下确实没对国师大人如何,就是派人围了他的寝殿!」 「好,既然弟妹这么说了,朕这就派人把御林军撤回来。」 「谢陛下!」得了皇帝的允诺,燕之不做片刻停留,一声道谢的话已经在门外。 景云起身慢慢踱到了门口,章则挑着帘子,俩人一起看着燕之大步走了出去。 「这女人……呵呵!」 「陛下是觉得贤王妃过于莽撞了?」章则小声问道。 「她一个女人能有什么主意?还不是有人指使她来的。」景云不以为意的笑笑:「朕关着国师就是想引安王余孽出来救他,不曾想倒是把无疾引了出来。」 「不过无疾说的也对,安王余孽虽然可恨,民心倒是更重要。」 挥挥手让章则放下帘子,景云笑道:「朕这个兄弟忠心是有的,就是胆子小,竟然这样的事儿也要女人出面。」 「老奴听王妃的意思,贤王爷这次病得好似尤其的重。」 「他哪次病得不重?既然病得这样了,王府那边可有人送消息来了?」 「这个,倒是未曾。」章则回道。 「那就是了,他死不了……」景云背着手在御书房里熘达,走到燕之方才坐着的椅子前站住,他盯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沉吟片刻:「她为何不饮呢?」 章则立在御书房的门口不动声色地接口道:「许是因为有了身孕吧,宫里的娘娘们有孕的时候也是不饮茶的。说是怕产下的孩儿肤色黑。」 景云一点头,扭脸儿看着章则:「那件事还得加紧查!」 「是。」章则低眉顺眼儿地应了,心道:查吧,查上天去也不会有结果的,是你自己没了种儿…… 想到这儿,章则心里一阵莫名的痛快:没种儿的男人也是废物,跟我们一样,都是太监! …… 「宫叔!」马车上燕之忽然对着赶车的宫说道:「快,去国师府!」 「不回王府了?」宫追问道。 「去国师府!」燕之斩钉截铁地吩咐道。 国师府虽然被御林军围了起来,外头的人虽然不能进到梦高殿里但水轻舟是可以出来的。 皇帝陛下并未限制了他的自由。 那他为何几日都不出门一步? 燕之勐然意识到,水轻舟大概是出事了…… ------题外话------ 写的慢~ 这一章算是从写了一遍~ 久等了~ 先贴~ 还有一章,晚上贴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在乎 燕之到国师府的时候,梦高殿外还站着一排御林军。 「王妃娘娘?」侍卫长见了她忙迎了上去:「陛下如何说?」 「陛下说……」燕之冷着脸望向站在大殿门口的御林军:「马上就派人来传御林军回去!」 守在门口的御林军穿戴与旁人稍显不同,是个当官的模样,他双手叉腰面无表情地看着燕之,跟没听见似得。 燕之也不打算跟他废话,提步上了梦高殿的台阶。 宫和几名成家的侍卫立时将她围在了中间,几个人一起往前走去。 守门的御林军右手摸向了挎在腰间的腰刀。 「别动手!这位是贤王妃!」侍卫长一看御林军的动作忙喊道。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砰』地一声巨响,梦高殿高大的殿门已经被撞开,而开门的正是那两名把守在门外的御林军! 「!」两个人看看殿里又看看门外,一脸骇然! 他们根本就没有见到对方何时出的手,只觉眼前黑影闪过便被一股大力牵引着撞向殿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特意过来开门的呢。 侍卫长对着国师府的侍卫们使了个眼神,众人一哄而上将御林军围住,燕之提步进了梦高殿。 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是那种经年累月熏出来的味道,似乎整座大殿都被浸染了,虽然不重但无处不在。 毫无徵兆地燕之想到了景行,想到了他身上无处不在的药香…… 「国师大人?」屋外正午时分,大殿内却暗沉沉的,清冷的空气从燕之的身后涌了进来,这才让梦高殿里有了些生气。 「水轻舟?!」看到大殿深处那一团白影,燕之快步走了过去,宫闪身进来落到了她的身前。 「喵!」白影里一团东西动了动,燕之从宫身后探过头去,看见一只雪白的长毛猫炸着毛对着他们示威着。 「水轻舟?」燕之又往前走了两步,大白猫不叫了,灵巧的跳到旁边的桌子上又跳到椅子上,三跳两跳地落在地上,贴着墙边儿跑进了偏殿里。 燕之抽鼻子闻了闻,她在浓郁的檀香里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猫尿味! 水轻舟被御林军堵在大殿里三天,他的狸奴见了生人也不敢出去,陪着他在这里呆了三天。 「出去……」那团白影终于有了动静,水轻舟嘶声喝道:「本座不用人伺候!」 「宫叔,他还活着!」燕之心里一阵狂喜,三步两步走到矮榻前弯腰对着水轻舟说道:「国师大人,我是燕之。」 水轻舟一直垂着头,停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出去!」 「……」燕之愣了下,然后左右看了看,拿起矮榻上放着的一支玉笛捅了水轻舟一下:「这要有个棍子我一定敲死你!」 「一大早上我奔命似得闯了皇宫见了皇帝才换了你一条命,你连声『谢谢』都不说就让我出去?!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大恩人!」 水轻舟身子前后晃悠了几下倒在矮榻上。 「一推就倒,我也没用力气啊!」燕之回头对着站在身后一大堆侍卫们说道。 侍卫长过去先探了探水轻舟的鼻息,水轻舟推开他的手沉声道:「本座让你们都出去!」 侍卫长回头看向燕之,燕之一挑眉毛。 「你们先出去,没我的话谁也不要进来。」想想一屋子人说话实在不方便,燕之抬手赶人。 站在门口的御林军与站在殿里的国师府的侍卫们都走了出去,宫守在门口关了殿门。 燕之拖了把椅子放到了矮榻前,她坐了下去。 「你怎么不走?」水轻舟摇摇晃晃地坐起歪着头看着她。 燕之也看着他:「我怕你死了。」 水轻舟身上穿的还是初一那天穿上的白袍,雪白的袍子上胸前落着一片暗黑的颜色,那是血凝固后的样子,显得格外刺眼! 三天水米未进,他的眼眶深陷人瘦了一圈,就那么东倒西歪地强撑着坐着,燕之觉得此时他像极了景行。 水轻舟眨了下眼,那个女人的眼中有太多东西了,温柔得使他不想移开视线。 「陛下虽然让人守在了梦高殿外面,却并未将国师禁足在此,你为什么不出去?你不知道侍卫长他们都要急死了么?一早就去了南菜园求王爷来救你!」 水轻舟没有说话,眼神却是一凝! 他看见燕之身旁有一团淡淡的影子,虚虚的有了人形,那团影子始终脸朝着燕之,无限依恋地对着她…… 那是景行的魂魄! 「王爷是不是没了?」水轻舟开口道。 「景行走了?!」燕之的眼中俱是痛苦之色,她哽咽道:「本来,我是要送他回王府的,都是你!我怕你真的被饿死了,就让他自己回了王府,我去了皇宫求皇帝。」 「可这并不是都是皇帝的事儿,是你自己想借着皇帝手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水轻舟,你知道生而为人能太太平平的活一世有多难吗?而你竟然想自杀!」 水轻舟目光直直的看着那团光影,如同发呆似得说道:「本座没有自杀,自杀是堕地狱的重罪,是陛下不许本座出去的……」 「本座死了,没人在乎……」 「你这是屁话!」燕之起身,气得在矮榻前来来回回地走着:「没人在乎你?那侍卫长一早就去求王爷救你,磕头磕得头都青了,你说他在不在乎你?」 「你的侍卫们几天几夜地在外头守着你,你说他们在不在乎你?」 「我男人都剩了最后一口气了,我不陪着他,却进宫去为你求情,你说我在不在乎你?」 「你还要多少人在乎你啊,嗯?活了二三十年,你就活成了这样?没人在乎了就去死?」 燕之停在了水轻舟跟前用玉笛指着他,水轻舟不由得闪了下身,怕她再给自己一下子。 「我不打你,你躲什么!」燕之把手中的玉笛扔在榻上:「我也没工夫和你废话,我得回家去陪着他了,让侍卫长看着你吧!」 玉笛是件法器,上面周身刻着六字大明咒,它才一离了燕之的手,水轻舟就看见那团光影朝着她身上扑了过去! 燕之怀着身孕,那缕魂魄才离了肉身,会受习气牵引想要投胎到她身上去! 「不可以!」水轻舟广袖挥出将那魂魄罩住,左手掐诀口中颂咒右手拢了广袖的袖口! 「为什么不可以?」燕之皱眉看着他:「侍卫长。」 「王妃?」侍卫长推门进来,没敢往里走。 水轻舟的看向门口的汉子,就见他的额上一片青紫之色,紧张的看着自己。 「快!去贤王府!」他对着燕之伸出了手。 ------题外话------ 都放心了吧? 国师大人会救景行滴~
第一百二十七章 醒来 伸到眼前的手皮肤白皙手指纤长,甚至连手指的骨节都不明显。指甲修剪的恰到好处,只是在手背上有一道血污。 燕之低头看看那只手又看向水轻舟。 「我……站不起来……」水轻舟仰脸看着她,面色苍白如纸,他吐血受了内伤,又在矮榻上坐了几天,两条腿早就没了知觉,看着憔悴伶仃。 燕之又想到了景行。 「你们兄弟可真像!」她红着眼过去两手托着水轻舟的手臂半拉半架地扶起他:「你先站着缓缓,几天这么坐着谁的腿也受不了。侍卫长,过来扶着你家主子……」 「胭脂!」意识到燕之要把自己移交到侍卫长手里,水轻舟反手攥住了她的胳膊:「快!带我去见无疾!」 「好!」燕之只看了他一眼便点了头:「能走么?」 「能!」水轻舟艰难的往前挪了两步,两条腿渐渐的觉出了疼,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 「我扶着您!」侍卫长过来接过水轻舟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备马车!」 「备什么马车啊!」等把马套上再驾上车从后院赶出来又得耽误不少工夫,燕之大步出了梦高殿:「坐我的吧。」 「这……」眼看着贤王妃一阵风似得带走了国师,守在大殿门口的御林军统一的望向那个当官的:「人都带走了!」 「你们打得过人家?」当官的回望着他们,众御林军一起摇头。 「这不结了。」当官的关好梦高殿的大门又戳到了外头站好:「陛下让咱们守住这梦高殿的大门,咱们接着守着就是了。」 …… 「国师大人,你是不是能救我家景行?」马车上燕之盯着靠坐在一旁的水轻舟迫不及待地问道。 水轻舟虚弱的很,每次开口都要沉下一口气:「要见了无疾才知道。」 「昨天晚上他就不好,是羽姑姑耗了自己的功力才暂且保住了命。半夜的时候他吐了血,大夫说是大限将至让赶紧送回王府……」 「回王府?」水轻舟不解地看着她。 「是,我们大婚后在王府里就住了两天,三天回门,他就病了,没回去。」 水轻舟默不作声地低了头。 「你干嘛老攥着袖子?」燕之撩了帘子往外看去,随口问道:「是不是冷?」 水轻舟视线移到自己紧攥着衣袖的右手上冷声道:「走快点!」 人活着的时候身子里有三魂七魄,人咽气之后这些魂魄会先后离了人身。 三魂分别为胎光、爽灵、幽精。 其中胎光始于母体,主生命。它是人的三魂中最早形成的,当人弥留的时候,它也会头一个离开人身。 跟在燕之身边的便是景行的胎光魂。 水轻舟一看见它便知道景行已经不成了,并从胎光魂的光晕看出它是才离了人身。 这个时候的魂魄都是混沌的没有意识的,并不知道自己的肉身已死。 而等到胎光魂的光晕变成了红色,那就是三魂七魄都已经脱离了肉身,那个人便会彻底死亡。 「宫叔,再快点!」燕之对着车外大声说道。 「好!」宫飘然起身立在车辕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甩出马鞭:「清道!」 「是!」成家的两名侍卫策马奔到马车的前头开道。 正午时分又赶上过年,大街上哪儿哪儿都是人,就算有两匹马在前头开道马车仍不能跑起来。 开道的一名侍卫将缰绳缠在手腕上控制着马匹,一手入怀掏出个药丸大小的东西来,一手在风中挥着火摺子点了那黑色丸子朝着前头扔了出去:「借道而行!速速避让!」 黑色的丸子落在街道上瞬间炸开,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爆响,接着第二声又跟着传来! 拥堵在街道上的人们只愣了一瞬,马上惊唿着如潮水退潮般地朝着两边退了下去,眨眼间一条宽敞的街道上肃静下来,燕之的马车疾驰而过! 在『震天雷』响过之后,成家侍卫的马匹训练有素并未受到影响,而国师府的侍卫中却有人惊了坐骑,连窜带蹦高声嘶鸣着钻了胡同! 只一刻多的时间,马车已然停到了贤王府的门口。 「侍卫长呢?」燕之下了马车,见水轻舟东倒西歪地上了台阶不禁着急地回头张望:「赶紧扶着国师大人啊!」 「侍卫长跑胡同里去了……现在去了哪里不好说!」侍卫们纷纷下马,水轻舟的侍卫赶紧回道。 宫把手里的马鞭扔到成家侍卫的手里纵身落到水轻舟的身边扶住了他。 「前辈……快点儿进去!」水轻舟轻飘飘地说道。 宫回头看了一眼,见一众侍卫已经将燕之围了起来才一提水轻舟的腰带飞身进了贤王府。 「阿弟……阿弟……」燕之疾步赶到景行的寝殿的时候,这里已经站满了人,早晨抬景行的那张软瘫被放在了檐下,一口朱红色的楠木棺材已经摆在了寝殿的门口,三郡主撕心裂肺地哭声从大殿里传了出来。 燕之的心蓦地犹如被人摘了似得疼的没着没落! 她伸手扶住了寝殿的门框。 「王妃回府。」有人在里面禀告道,而外面的僕妇杂役们见了燕之则跪了一地。 「阿弟啊……阿弟……」 「福管事。」燕之扶住了过来迎接他的福全站直了身子。 「禀王妃,王爷才……才没了。」福全低着头声音苍老。 寝殿里也跪了一地人,只留了一条能过人的道通到床前。 扶着福全的手臂燕之从外间走到里间,一眼看到了直挺挺躺在床上的景行! 三郡主扑在她的身上痛哭失声,两个婆子显然想扶起她,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快!」水轻舟站在众人间焦急地看着燕之:「别让三郡主碰无疾,快拉开她!」 「谁敢动本郡主!我阿弟都死了,你们连碰都不许我碰他么!成纯熙,你不是人!」三郡主疯了似得大声哭喊着。 「所有的人都出去!」燕之推开福全的手笔直地站在寝殿的正中:「不愿意出去的,杖毙!」 她一声命令之后,寝殿里的跪着的人马上起身退了出去。 「吴楚风,请三郡主离开!」燕之再次沉声道:「我请了国师大人过来为王爷看病,别耽误时间!」 「看病?我阿弟都死了!死了!他从王府里出去的时候还说说笑笑的,回来连口气儿都没了!成纯熙,你到底去了哪里!」 燕之不理三郡主的哭闹,直视着满脸泪水的吴楚风。 「夫人……王爷他确实……」 燕之移开视线提步走到床前一手薅着三郡主的头髮将她从景行的身上拽了下来! 「我跟你拼了!」三郡主疯魔一般朝着燕之扑了过去,燕之抬腿就踹,一脚将她蹬到地上:「拖出去,关起来!」 宫扶着水轻舟坐到了床边,单手提着景姃扔到了寝殿外:「少主吩咐,关起来!」 成家的侍卫毕生只认成家的主子,他们可不管景姃什么郡主不郡主的,上来先把骂个不停的景姃嘴堵了又把她捆了个结实推进了院子里的小厨房里。 「都出去吧。」水轻舟抬抬手对着宫抱了拳:「前辈,还请为本座护法。」 宫看向燕之,见她点了头才应道:「嗯。」 「胭脂,别碰他!」水轻舟叫住要往床前走的燕之:「魂魄一散,本座也救不了他……」 燕之往那张毫无生色的脸上看了一眼,转身出了寝殿。 寝殿的门关上,宫站在了门口。 吴楚风领着景行的侍卫将景行住着的这个院子整个儿包围了。 燕之坐在寝殿的檐下,目光直直地看着那口楠木棺材,脑子里都是躺在床上的景行的样子,原来没了那口气儿,在熟悉的人也会变得陌生。 燕之怎么想都觉得躺在那里的人不是景行…… …… 寝殿内,水轻舟慢慢地起身走到了床前,低头看着景行。 几缕魂魄发着莹莹橙色的光伏在景行的尸身周围。 「无疾,为兄很羡慕你……她那么在乎你……」他轻声道:「她救了我一命,我还你一命,两清了。」 水轻舟以结跏趺坐的姿态坐在景行的身边抬起右臂松开了手,那缕胎光魂立时飘了出来落在了那些魂魄中。 水轻舟双手掐诀念了咒子布了结界将三魂七魄困在景行身边不许它们散去,随后他回手拔了头上的金簪重重的戳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他身有内伤,三日不进饮食,体内残存的力气有限,他需要剧痛来提神才能坚持下去…… 阖目,敛神,沉息,水轻舟迅速进入大定境界。 提起先天一炁催动丹火,水轻舟将景行的胎光魂招了过来与自己的铸在了一起! 一人一命,死了就是死了。 景行命数已尽,就算他原封不动地将景行的魂魄都送回身体里景行也不可能重活。 水轻舟将景行的主命的魂与自己的铸在一起,从此,景行生,他生。景行死,他死。 丹火是能无色无形能融化万物。 此刻,水轻舟一样受着丹火的炙烤! 景行的肉身已经被毒蚀透,水轻舟要把那些入骨的毒全部融掉就要这样『感同身受』才成…… …… 子时,寝殿的大门终于打开。 披头撒发的水轻舟对着燕之展颜一笑:「胭脂,他醒了……」 燕之欢唿一声风一样的跑了过去:「水轻舟,好哥们儿!」 …… 床上,景行瞪着眼狐疑地看着四周。 「景行!」 听到响动,他扭头看向扑过来的燕之盯着她看了片刻抬起了手:「扶本王起来。」 ------题外话------ 好啦~ 你们的景行活啦~ 赔俺家锅!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陌生 燕之又哭又笑地冲到床前,才叫了他的名字,她就觉出了不对劲。 景行当着自己从来都是自称『爷』,这是大惠男子对自家人很常见的自称,而现在,他一开口便说:「扶本王起来……」 语气透着生分疏离。 让燕之一下子就想到了几年前她与他初见的时候。 「景行……」 「放肆!」景行皱眉往寝殿里看了看,没看见使唤的小厮也没看见福全,他只得自己挣扎的坐了起来:「本王的名字岂是你叫的!」 「不叫名字?那我叫你什么?」燕之也皱了眉。 一定是出了问题了! 景行才喘上这口气来就开始实力装逼,坐在床上沉着脸,是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燕之看着他,脑子里思索着可能出现的状况,而景行则在打量了寝殿一番之后低头看了自己:「给本王穿的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些穿戴,死人才穿的!」燕之淡淡的说道。 这话燕之就是不说景行也看明白了,好好的人谁会穿着鞋躺在床上? 三两下扒了脚上鞋底子上绣着莲花的鞋子景行看了看,脑子里冒出一句老话:脚踩莲花早登极乐! 扬手把鞋子扔在地上,他又开始脱身上的装裹衣服,一低头,掉下顶金丝翼善冠来砸在腿上,景行疼得吸了口凉气:「这……」 金丝翼善冠是大惠皇帝、亲王死后陪葬或是佩戴的东西。只不过皇帝的金丝翼善冠上有两条喷火的蟠龙,而景行手里的这顶上的是两条五爪蟒龙。 「本王真……那什么了?」他看向燕之,那个『死』字终是说不出口。 「国师大人救了你。」燕之一点头,轻声道。 景行的视线落到她隆起的腹部盯着看了半晌才试试探探地问道:「本王的?」 「你的。」燕之又一点头。 景行重重的吸了口气,使劲眨了眨眼,似乎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低头把金丝翼善冠扔在一边儿,伸着两只手在眼前看了看,他忽然又扭头看向燕之:「你腹中的孩儿是本王的?」 燕之点点头:「你的种。」 景行两手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拍,受了惊似得对着外间大声说道:「人呢!福全!吴楚风!」 「王爷!」 自从燕之进了寝殿,外头就围了一堆人,这些人虽然都被宫和成家的侍卫给拦在门外,可个个都支愣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 听见景行带着怒气的声音,吴楚风和福全忙从宫身边挤了过去快步走到了床前,两人直眉瞪眼地看着坐在床上脱衣服的景行,一时都忘了行礼。 「让秋夕把这些东西都拿出去,晦气!」景行好歹把袍子脱了下来往地上一丢,随口吩咐道。 「秋夕早就出了王府了,他现在叫燕文,跟在夫人身边伺候呢。」吴楚风把地上的东西搂到一起塞到福全的怀里小声道:「有劳福管事,先拿出去吧……」 衣服才从王爷身上脱下来还带着他的体温,福全心里虽有疑问可也明白,贤王爷是真没死! 「你也出去吧。」看着福全走了出去,景行对着燕之挥挥手,脸却朝着床里。 燕之心里一凉。 看来,他现在是防着自己而把吴楚风当成了最亲近的人…… 燕之一言不发的从寝殿里走了出来,殿外所有人的都望向她。 「国师大人呢?」燕之在众人中扫了一眼,没有看到水轻舟:「可是回国师府去了?」 「未曾。」宫低声道:「国师大人失血昏厥,目下在书房里躺着。」 「嗯。」燕之点头:「我去看看他。」 转身的时候,她看见了摆在园中的那口红漆的楠木棺材,吩咐道:「把这个也抬下去吧。」 景行的书房挨着寝殿,屋外站着几名国师府的侍卫,见燕之过来他们忙躬身行礼:「王妃娘娘!」 侍卫们是打心眼儿里感激燕之!若不是她肯进宫求了皇帝陛下请了旨回来,国师大人一准儿落不下好结果! 燕之微微颔首提步进了书房,水轻舟就躺在靠窗放着的矮榻上,贤王府的大夫已经把他大腿上的伤口处理了,两名大夫才给水轻舟把了脉,正坐在一边商量的药方。 「国师大人怎么样?」燕之站在矮榻边看了看双目的紧闭的水轻舟一眼轻声问道。 「国师大人腿上的伤是皮外伤,未曾伤到筋骨。这个倒是好养……」写方子的大夫停了笔看着燕之道:「可国师大人的内伤很重,又耽误了治,怕是要静养好一阵子才成。」 「会不会留下旁的症状?比方说,瘸腿?」燕之小声问道。 两名大夫一起摆手道:「不会,不会,王妃轻放宽心,等着伤口好了之后国师大人便可行走如常。」 「那就好。」燕之弯腰把水轻舟身上改的被子往他身下掖了掖,她看见他的手里攥着一支金簪。 燕之把簪子从水轻舟的手里抽了出来,见那上面还留着血迹。 「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啊……唉!」她轻嘆一声。 「无碍的。」 「醒了?!」燕之低头见水轻舟正看着自己,苍白的俊脸上带着丝笑意:「是不是我们说话吵了你了?再睡会儿……」 水轻舟闭上眼喘息了几声才说道:「睡不着……我饿了。」 一句话让他的脸上染了绯色,人少了几分病态,看着精神了不少。 「知道饿是好事!你都好几天水米未打牙了……」燕之心里一轻,她笑道:「这院子里就有厨房,我这就做饭去!」 「侍卫长呢?」燕之出了屋,水轻舟看向自己侍卫们。 「侍卫长回了府里,大人出来一日,府里有些事儿需要料理。」侍卫们忙回道。 水轻舟闭了眼,心道:身边多亏有了这么个人…… 站在书房的门口,燕之往寝殿的方向看去,见那里还站着不少人。 「福管事,让府里的人都散了吧。」她把福全叫了过来吩咐道:「还有,王爷这次是被国师大人妙手回春救了性命,并非是死而復生,让他们不要胡说八道!」 「是。」福全弯着腰应了,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让厨房开火做饭。」看着一院子的人,尤其是那些身材健硕地侍卫们,燕之又加了一句:「别做那汤汤水水的东西,不顶时候,过年不是做了不少滷肉?多切些,让大伙吃饱了再歇着!」 「少主。」燕之走到院子里小厨房门前,见成家的侍卫对自己行了礼才想起里面还管着个三郡主呢,她推开门儿对着不时望过来的僕妇们说道:「把你们的主子扶她屋里去。」 三四个婆子丫头一起小跑着过来把双臂被捆在身后的三郡主从厨房里扶了出来,才把堵着她嘴的东西掏出来,景姃就对着燕之恶狠狠地呸了一口:「成纯熙,你瞒得了旁人却瞒不了我,我亲眼见了,我阿弟已然没了气息,他才回府就咽了气……」 「我懒得跟你废话!」燕之不等她说完便挽了衣袖进了厨房:「你弟弟就在他房里,自己滚去看!」 「王妃。」一个在小厨房里当差的厨娘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口说道:「您吩咐奴婢做就是了。」 燕之在厨房里翻看了一番说道:「不用你,我自己来。把门关上。」 厨娘不敢多说,赶紧关了小厨房的门,她仍站在厨房外头没敢走…… 一道门隔开了外面的一切,站在不大的屋子里燕之愣了会神儿,然后两手在脸上重重的揉了一把。 景行活了,却出了意外,他好像又成了原来的样子,这让燕之始料未及。 「不过……」燕之沉了口气苦笑了下:「他现在总算是活着呢,活着比什么都强!」 小厨房里的食材少而精,景行过去就算住在王府里吃的不多,因此这里的东西都是他回帝都后才预备下的,很新鲜。 刷了锅,将里面的水淘出来,燕之端着盆子出了门,那厨娘就赶紧接了过去:「这活儿让奴婢去做!」 「好。」燕之笑了笑:「再给我找块小里嵴来。」 「是。」厨娘倒了脏水把盆子送回屋小跑着出了院子:「府里的膳房里就有,奴婢这就去拿。」 把一罐子吊好的鸡汤倒进锅里,燕之拿了把干草就着烛火点燃,引燃了一块不大的噼柴投进灶膛。 她弯腰往灶膛里看了看,见那块噼柴烧得旺了才有拿起一块稍大的噼柴…… 一只素白干净的手伸了过来接了那块噼柴放进了灶台里,燕之看着水轻舟道:「呀?是不是饿狠了?不如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水轻舟摇头,拉了板凳过来坐在灶前又拿了块噼柴扔了进去:「你身子不方便……我来烧火。」 「哈!可不是么,现在确实有些笨拙了……」一句话让燕之心里一酸,却笑着说道:「倒是没看出来,国师大人还会烧火呢。我家景行就不会……」 「心里难受就不要笑。」水轻舟的俊脸被灶膛里的火光映得一闪一闪,显得有些阴晴不定:「胭脂,无疾现在不认得你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燕之愣了下低声问道。 「是啊,本王也想知道国师大人到底是如何救得本王……」 燕之和水轻舟一起回头望向了厨房的门口,景行两手扒着门板晃晃悠悠地站在那里,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 ------题外话------ 吼吼,景行又成了老样子啦,你们是喜欢吶,还是喜欢吶~哈哈! @渺渺花蚂蚁我看到了您的留言,也把后台订阅情况抓了图发给了编辑,让她帮着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管如何我都要感谢您的支持,并且郑重说一声抱歉! 我对盗版深恶痛绝,但不能因此误伤了支持正版的朋友~ 感谢所有正版订阅了朋友们~ 鞠躬~
第一百二十九章 原因 小厨房里的烧火的男子俊美,做饭的女子漂亮。 如今俩人齐齐的回头看向自己,这样的画面深深地刺了景行的眼! 「能下地了?」燕之只愣了一下便走了过去,她伸手扶住了景行的手臂:「国师大人说他饿了,你饿不饿?这几天你吃的也少,我正说熬些粥给你们哥俩喝。」 当着水轻舟的面,景行费了不少力气才克制住要推开燕之的念头:「小厨房里当差的婢子呢?怎么能让王妃在此操劳?」 「进来吧,这屋里暖和。」燕之也不问景行的意思,手上稍稍用力他便身不由己地进了屋。 屋里只有一张小板凳和一张高脚蹬。小板凳被水轻舟坐了,燕之只好把高脚板凳往墙边儿放了放扶着景行坐下:「你身子还弱,靠墙坐着吧。」 景行没言语,抬头对着燕之怒目而视! 「我又着你了?!」燕之背对着水轻舟,抬手揪着景行的鼻子晃了晃:「你倒是在床上躺着,我可是跑了大半个帝都了。」 「放肆!」 景行气的小白脸儿变成了小红脸儿,简直要发疯! 整个儿贤王府,再加上满朝文武,就是他那早就入了土的爹也没这样揪着他的鼻子过。 景行觉着是自己爆喝一声的,然而鼻子被那个女人捏着竟出了怪声,像肚子漏了气一般,很没有气势。 「不识闹。」燕之讨了无趣,心里难受,终于相信眼前这人确实是出了问题。她笑了下松了手,回身淘了一小碗米倒进鸡汤里用勺子搅合了几下:「国师大人方才既说了那些话,想必是知道王爷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了么?」 景行沉着脸看看燕之又看看水轻舟,也很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疾,你可知道现在是哪一年了?」水轻舟面朝着灶膛淡淡地开了口。 景行紧闭着嘴不可说话。 他知道现在的年份,不过是刚从吴楚风嘴里问出来的。 而他脑子的年份却在四年前! 「此事说来话长。」水轻舟扔了块噼柴进灶膛,仿佛知道景行不会开口似得,他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人的命数是早就定了的……」 「嗤!」景行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水轻舟住了口。 「闭嘴!」燕之对着景行一使眼色,景行对着燕之一瞪眼,心道:我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女人做王妃?这也太没规矩了! 眼神落到燕之的肚子上,景行心里更愤懑了! 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啊?恍惚间也就睡了一觉的功夫,我就当爹了?! 想到此景行抬手在胸口上锤了两拳,实在是太堵得慌了!躺下之前他还是个冰清玉洁的贤王爷呢,一睁眼,孩子都有了…… 景行转眼看向水轻舟,真想过去问问他:我睡着了以后到底干了什么! 「国师大人,请接着说。」燕之催促道。 「是人就有命数,命数尽了,人这一世也就到头了。」水轻舟看着灶膛里的炉火说道:「而无疾这一世的命数就是到四年前胭脂来沖喜的那一日。」 「沖喜之后无疾虽然活了下来,那些日子却是命里没有的。因此……」水轻舟顿了下回头看着燕之说道:「他现在是四年前的景行,他不认识你。」 ------题外话------ 先贴,防止断更~
第一百三十章 滋味 虽然心里早有料到景行醒过来之后是出了问题,可当这个问题从水轻舟口中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之后,她还是觉得难以承受! 燕之手撑着灶台弯下了腰,脑子成了空的,直觉得坠入冰窖里,周身冰冷…… 「胭脂?」水轻舟扶着灶台站了起来深深地注视着她,他是很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东西来的,只是燕之垂着头,他看不见。 「你们都出去吧……」燕之抬了一只手挥了挥:「让我一个人静静。」 水轻舟抿了下薄唇,扬手把手里的一块噼柴扔进灶台里转身一瘸一拐地出了屋。 厨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灶膛里偶尔发出一声木头爆裂的声音。 燕之像是骨头都被从身体里抽出去了似得缓缓地蹲了下去,两手都伸出一根手指来滑进绣鞋里勾着鞋帮,下巴抵在膝盖上,蜷成了一个团儿。 真是冷啊,冷得她只想抱紧了自己…… 「这叫什么事儿啊。」燕之一张嘴便带了哭音儿给自己吓了一跳。受了惊之后,各种思绪迅速回笼一股脑地涌进她的脑袋,燕之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怎么会这样吶……他不认识我了……」 四年的时光,她与景行之间的点点滴滴就这样全没了,没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很快地将裙子浸湿了一片,燕之无声的哭泣着,心里没着没落地疼。 「好歹家里有这个人……他还活着。」燕之抽抽搭搭地自言自语着:「我……我儿子也有个爹。」 「活着有屁用啊!他连自己的媳妇都不认识了……」 燕之心里憋闷无处发泄只得用力的甩了甩头:「姑姑早就劝了我了,让我别跟他,我怎么就一门心思地看上他了?以后怎么办吶?燕之,你个缺心眼儿倒霉催的!眼瞎!傻逼!」 恶狠狠地骂了自己几句,燕之又『呜呜』地哭了阵子,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撩起裙子擦了把脸燕之长长地嘆了口气:「其实,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人吶,不能不知足。早上我还说,就是他瘫了傻了都好,只要他有口气儿就成……」 「唉……」她嘆了口气小声儿嘀咕道:「现在他倒是能喘气了,可也又开始装逼了……」 「要是能再来一次,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想起景行躺在床上那张焦黄的没了生气的面容,燕之马上摇头:「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得求国师大人救他!」 一阵肠鸣声响起,燕之回了头,正对上景行审视自己的目光,她愣了下:「你?」 锅里煮着鸡汤米粥,小厨房里到处飘着轻烟,景行被这股子香气勾得晕头转向,同时他也对身体里生出的这份飢饿的感觉好奇着。 似乎从他记事起就从没觉得饿过,每日里睁开俩眼就是吃药,一天三顿汤药就着药丸子,这些东西下了肚,他满嘴都是苦味,觉得自己一辈子不吃饭都不会饿。 现在就是这么一锅白粥都馋得他抓心挠肺的,这让景行觉着很不可思议。 「你怎么没出去?」燕之站了起来,捶了捶腰。 肚子眼看着长,蹲了那么久她感觉到了累。 景行垂了眼帘,没有说话,肚子却又响了来,并且响得九曲十八弯缠缠绵绵没完没了! 景行强自保持着镇定不发一言,心里却嘆了口气:太丢人了! 「扑哧!」燕之笑出了声儿,顿时惹来景行的怒目而视! 「饿了?」燕之抬起衣袖擦了脸上的泪痕洗了手才拿起架在锅边儿上的勺子在粥锅里搅合了几下:「差不多了,你再等等……」 燕之说着话忽然顿住,她勐地转身走到景行面前俯身看着他:「你能看见了?景行你是不是能看见我了?」 一天里发生了太多事儿,每一样都发生的猝不及防,燕之都来不及细细的思索便要去面对。 直到方才她才意识到景行的眼中分明有了光,是实实在在地在盯着自己看! 「本王的眼睛又没有盲,自然可以看见你。」景行没好气地说道。 「眼睛也好了!」燕之高兴起来,一把将景行搂进怀里低头在他的两只眼上各亲了一口:「还说没瞎,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睁眼瞎!」 虽然知道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四年前,燕之仍会不由自主仍把他当做了最亲近的人,亲昵的动作一气呵成,放开景行的时候对方却气得发了脾气:「放肆!大胆!你……你不要对本王动手动脚的!」 「切!」燕之一撇嘴:「你这么讨厌我?那我刚才让你们出去的时候你怎么不走?」 「本王自然是想出去的!」高脚板凳也是板凳,它是没有靠背的,景行又不愿靠在墙上,他摇摇晃晃地坐着,看得燕之心惊肉跳,总感觉他随时都会摔倒。 「那你怎么不走?」俩手伸进他的狐裘里放在腋下,燕之架着他往后提了提又让他靠在了墙上。 「腿软!」景行推开她的手:「本王走不动!」 「你那是饿的。」景行到了门口小声儿嘀咕道:「拿块肉……这是拿哪儿去了……」 「王妃娘娘,奴婢早就回来了。」小厨房先是关着门,国师大人出来后里面只剩了王爷和王妃,那名厨娘到大膳房去取了肉回来不敢打扰,又不敢走远,只能在外头等着,早就冻成了冰棍子! 「去,赶紧回屋去吧!」燕之接了肉,看见厨娘冻得一张脸雪白只剩了鼻子头通红忙说道:「找地方煮碗姜糖水去去寒,别病了。」 厨娘行礼离去,燕之往对面的书房看了一眼,见国师府的侍卫还站在那里知道水轻舟还没走,她赶紧回了屋:「国师大人也说饿了呢,我得快点做,你们哥俩一块吃。」 「你……为何与国师大人这般熟?」景行沉着脸问道。 「问吴楚风去!」燕之用刀把小里嵴肉改刀切成了肉米:「现在我说什么你都未准信,我也没必要废那些口舌。」 景行盯着燕之不错眼珠的看,她干活时动作干净利落有条不紊,一看就是常下厨。 「他说你是成家的女儿。」想起吴楚风说的燕之的身份,景行说话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些。 「你不信?」燕之回头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身接着忙活起来。 「本王只是奇怪,既然是乐圣之女,怎么会煮饭烧菜呢?」 她把肉米里捏了少许盐,又加了芡粉打了个鸡蛋上了浆,然后把上好浆的肉米倒进了锅里用勺子轻轻的搅散:「吴楚风没说四年前你把我轰猪圈里关了好几个月的事儿吧?」 燕之手里忙活着口中说道。 「……」 「看来你们还没聊到这些呢。」小里嵴是猪身上最嫩的一块肉,上了浆的肉更是很好成熟,燕之把锅里的鸡汤瘦肉粥先盛了一碗出来撒了小葱花端去了书房。 一会儿工夫之后她又回了厨房另盛了一碗放在切菜的桌上。 燕之过去要扶景行起来,景行却黑着脸沉声道:「本王都说饿了,为何不先给本王盛?」 「多大了?争嘴吃!」燕之没费多少力气就把瘦弱不堪的贤王爷拖到了桌前,她又赶紧把高脚凳拿了过来让他坐下:「这是贤王府,国师大人是客,哪有客人饿着主人先动筷子的道理?」 「再说了,你就算不知道四年后的事儿了,但今天是国师大人救了你的事儿你是知道的,就凭这个,国师大人该不该先吃?」 景行抬头看着燕之,心里明白她说的都对,可不知为了什么他就是生气! 燕之把粥碗推到了景行身前,又把汤匙塞到了他手里:「行了啊,别自己跟自己较劲了。快吃!你这碗别看是后盛的,肉都给你留着呢!」 景行的志气很快在米粥的香气前土崩瓦解,他垂下眼帘矜持的盛了半汤匙粥送进口中,慢慢地嚼了咽了,燕之则一直紧张的看着他:「怎么样?咸淡如何?」 一股热流顺着食道滑进了胃里,景行味觉如同久旱的土地终于得到了甘霖的滋润迅速地恢復着功能…… 清醒后的第一口粥的滋味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香甜嫩滑,一直从嘴里暖到了肚子里。 「尚可。」景行的头几乎扎进粥碗里,口中含含煳煳地回道。 燕之站在桌旁低头俯视着他,微笑着一撇嘴,心道:装! ------题外话------ 饲主开始投餵~ 景行只要吃了一口,就註定离不开燕之~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相处 「王妃娘娘。」一名侍卫端着托盘上面一只空碗站在小厨房的门口。 「国师大人吃完了?」燕之招唿那名侍卫进来,自己则开了柜门拿了只新碗:「他都三日未进饮食了,吃粥最好,好消化。你等着,我再给他盛一碗。」 勺子伸进锅里发出碰撞的声音,景行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粥,他不理躬着身子对自己行礼的侍卫,支愣着耳朵专心致志地听着燕之盛了多少勺,每一勺都像挖了他的心肝肺一般。 「端走吧。」燕之把盛好粥的碗放在托盘上递给侍卫:「跟国师大人说,锅里还有吶。」 景行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道:一大锅呢,够你吃的,景遥能吃多少…… 在暗示了自己无数遍之后,景行扭头往灶台方向看了一眼,对上燕之似笑非笑的一张脸,他默默地的坐正了身子一板一眼地喝粥,并微微蹙起了眉头,显出一副勉强下咽的姿态。 什么东西! 燕之对着景行的后背翻了个白眼儿,又拿了只新碗盛了粥。 铁勺子刮铁锅的声音让景行忍无可忍,他扔下勺子回身道:「本王腹中飢饿还未曾饱,你怎么还给……」 方才还站在灶台边的女人此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侧,景行抬头看着端着碗粥的燕之立时闭了嘴。 「锅底都是肉,你慢慢吃。」燕之把粥碗放在他的面前。 丢人丢到家了…… 景行拿了勺子沉默不语地吃了几口,他停了动作,眼睛盯着粥碗说道:「你……你身子重,坐下说话。」 「不坐了,那个板凳矮,坐了窝的慌。」燕之心里一酸却笑着说道:「等你吃完了,咱去书房谢谢国师大人去。」 景行瞟了她的肚子一眼不在言语,三口两口地吃完了一碗粥。 两碗热粥下肚,景行觉出了暖和同时也觉出了狐裘过于沉了。 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回身往外头看去,燕之没等他开口唤人已经伸手扶住了他:「就咱俩去。」 景行愣了下,随即明白了燕之的意思。 他是死而復生,这样的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流言蜚语地一传开,非得把他当了妖孽不可! 「……那个……」沉吟了片刻,景行看向燕之,轻声道:「爱……爱妃是如何对外人讲的……」 「噗!哈哈!」燕之忽然笑出了声儿:「爱妃?哈哈!我说,这俩字你能说出来也是个人才啊!爱毛线啊,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呢……」 「成纯熙!」景行往小厨房外一指:「你这么大声说话就不怕外人听见了?」 「没外人。」燕之握住景行的手扶着他出了厨房,偌大的庭院里都是陌生的面孔,景行神色一凝顿时警觉起来。 「别紧张,人多眼杂,我怕有嘴欠的生事,所以把人都赶出去了。」燕之对着守在园中的侍卫们抬了抬下巴小声道:「这些都是我的人,吴楚风我指使不动,也让我给轰出去了。」 景行皱眉,目色不善。 「嗤!」燕之冷笑道:「我知道你现在就相信吴楚风,等和国师大人说过了话,你就和姓吴的过去吧!」 「胡说八道!本王跟他过什么!」景行被气的一噎,情不自禁地抓紧了燕之的手朝着书房走过去。 「侍卫长?」书房的门被从里面打开,燕之一看见他便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回家了没有?秀秀谁照顾着呢?」 「禀王妃……」侍卫长一面行礼一面愧疚地说道:「今日事情太多,在下还未曾得了空回家……」 「要你们这些老爷们儿有什么用!」燕之扶着景行进了书房,嘆息道:「女人生孩子坐月子都不能好好照顾着,这爹当得太容易!」 「什么当爹?」水轻舟看着低头站在门口的侍卫长问道:「难不成你家娘子已经诞下孩儿了?」 说完他又摇头道:「本座记得你不是才成亲没多少日子……」 「难怪你们是哥俩!」燕之扶着景行坐下小声道:「一个光记住了四年前的事儿,一个连一年前的事儿都记不住。」 水轻舟看着侍卫长思索了片刻说道:「你回去吧,本座这里不缺人手……」 他在袖子里掏了掏,什么也没掏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本座出来匆忙没有准备,你明日去府里支五十两银子,给你的孩儿打个长命锁。」 「国师大人日理万机,小人的事儿哪敢让大人您惦记着……」侍卫长面红耳赤的摆手,知道贤王与国师定有要紧的事情要谈,侍卫长说道道:「小人到外头候着,就是……」 他看了燕之一眼放低了声音:「就是国师大人唤小人的时候还请大声些,小人得到院子外头候着去。」 「嗯。」水轻舟微微点头,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有燕之的人在屋外守着,这里倒是比皇宫里还稳妥。 「爱妃……」书房里只剩了三个人,景行轻咳一声,对着燕之眨眨眼:「本王与国师有事要谈……」 燕之却敛衣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椅子上:「我也有话要说。」 「哦?」景行强扯出个笑意来说道:「爱妃先回房里歇歇,有话等本王回去再说。」 「我是有话问国师大人。」燕之沉声道。 「……」景行气结,心道:等有了工夫先得给这个女人讲讲贤王府的规矩!这是个什么女人吶?!连夫君的话都敢不听?! 「王妃有话请讲。」水轻舟挪了下身子面朝了燕之。 「他……他还会记起我来吗?」燕之紧张地看着水轻舟:「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让他重新想起那四年来?」 水轻舟摇了摇,轻声道:「胭脂,王爷的命数只到四年前,你与他本就不该遇到的……」 ------题外话------ 有些时光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珍惜当下~
第一百三十二章 破五 「胭脂,王爷的命数只到四年前,你与他本就不该遇到的……」 水轻舟的一句话让书房里的三人同时沉默了。 景行低头盯了半天空无一物的书案,慢慢地抬头看向燕之。 燕之侧身而坐脸朝着窗户,景行只能看见她的侧颜,燕之的双目里闪着泪光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景行心中微微有所触动,知道她的伤心源于自己。 移了视线看向别处,他在心里想道:这也不怨我啊,好端端的我愿意死?我愿意醒过来如同愚痴呆傻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了? 除了对死去的母亲景行是极少会对任何人生出愧疚之情的。 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便是真做了过火的事儿也没人敢要求他认错道歉,久而久之,景行就会在明知道错了的情况下也不会开口承认。 他表达的愧疚的方法便是补偿。 当然,景行做事也有自己的一定之规,哪怕是补偿他也只会补偿给对方一笔数目可观的银子,至于别的,比如许个官职肥缺之类的事儿他是绝不肯做的。 这事儿从头到尾景行都没觉得自己哪儿错了,但是看在她怀着自己孩子的份上景行还是愿意多花些银子哄燕之开心。 女人都喜欢钗环首饰,景行琢磨着等过几天得了空自己就去帝都里最大的金楼去选几样儿,三两一支的金钗,半两重的耳坠子,半斤一套的镯子买上几副,再从府里的库房里挑几件玉饰凑在一起装一匣子,就不信那个女人还对自己哭丧着一张脸! 眼光不经意的扫到正襟危坐的水轻舟,景行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睛。 水轻舟目不转睛看着燕之,是个毫不避讳的姿态。 书房里安静的很,景行却突然有了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的感觉!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想要摸到那个并不存在的嘴巴,手下的皮肤薄薄的敷在骨头上,不用照镜子,景行也能想到自己这幅尊容定然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和水轻舟那副俊模样没法比…… 「咳咳!」景行轻咳了几声。 开始时是装腔作势作势地咳嗽,奈何他身子一直虚弱,即便是记忆已经回到了四年前,这具身子倒是实实在在地活在四年后,胃里装了两碗粥,沉甸甸的像是装了一兜石头。这一咳嗽引得他腹中一抽一抽地竟噁心起来,景行冲着水轻舟一伸脖子:「呕……」 燕之和水轻舟一起扭头看向坐在书案后的景行,景行一只手捂着嘴,眼睛里蕴着一泡浅浅的泪水。 「王爷有话要与国师大人说吧。」燕之以为景行弄出点动静来是想让自己赶紧出去,于是她站起来对着屋里的二人说道:「王爷这次醒来,我对府里的人说的是请国师大人治的病,别说岔了。」 水轻舟点点头。 燕之对着他敛衣行礼道:「国师大人的大恩我记下了。」 水轻舟扶着旁边的桌子忙站了起来还礼:「大可不必!若真要说起来,还是胭脂救我在先!」 燕之起身疲惫地笑了笑:「今晚就请国师大人在府里住一宿,王爷才醒,我实在是不放心……」 「可以。」水轻舟点头应允。 「你们聊。」燕之看了景行一眼提步出了屋。 「少主。」春儿迎了上来,燕之对她说道:「小厨房里有茶叶,你去泡壶茶给他们送进去。」 「是。」春儿应了一声去了小厨房,燕之顺着墙边往寝殿走,被清冷的夜风一吹,她打了个喷嚏:「这俩人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呢吧……」 「少主回来了。」寝殿里已然被收拾过,冬儿打了盆热水来伺候着燕之洗了把脸:「刚才膳房给您和王爷送来的夜宵,我这就给您端去。」 不一会儿,冬儿和春儿一起回了寝殿,俩人一人端着一只托盘。 「去跟福管事说一声,让他派人把客房收拾出来,再多预备几间屋子给侍卫,国师大人今晚要住在王府里。」 「嗳。」春儿把托盘里的碗碟放在桌上之后出去找福全,燕之站在桌前低头看了看上面一碗一碗的飘着油花儿的汤汤水水嗤笑出声,心道:别说景行活在四年前,王府这吃食也和四年前一样没见有长进!还是看着像泔水月子饭…… …… 书房里景行和水轻舟面对面地坐着,两人手里都端着杯凉茶,谁也没有喝的意思,单纯地端着,否则两只手要没地方放。 半宿,两位总算是弄出了一套骗人的说辞。 水轻舟抬头望向窗户:「天都亮了。」 放下茶杯起了身水轻舟对着景行抱拳:「王妃担心王爷的病体,如今一夜过去她也该放心了,本座这就告辞了!」 「且慢。」景行也站了起来,走到水轻舟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夫人嘱咐过,国师大人的救命之恩是一定要谢的!」 「呵!」水轻舟轻笑一声扶起了他:「既然无疾一定要谢为兄,那就为兄吃顿饭吧,尊夫人的厨艺绝佳,为兄改日定来叨扰!」 …… 「怂玩意儿!」送走了水轻舟,景行转身指着垂手跟在自己身后的吴楚风恨声道:「本王的侍卫不跟着本王,你们都到院子外头来干什么,嗯?」 「王爷……」吴楚风低声道:「里头有宫前辈守着……」 「本王知道!」景行说话急了些又开始有些喘:「本王知道你们几个打不过五音,本王气的是为何她让你出去你就出去!你到底是谁的人?」 吴楚风始终低着头答非所问地说道:「王爷,直到今日属下方知,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比夫人对您更好了……」 「夫人?」景行站在台阶上吹着冷风东摇西晃的,他伸手扶住了门板:「你怎么叫她夫人?不是该叫王妃娘娘么……」 「你若不发话他们会如此称唿我?」燕之从院门里出来扶了景行往里走:「今儿初五了,放挂爆竹崩崩晦气!放完了都回屋睡觉去!」 「是。」吴楚风低声应了。 清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陡然在贤王府响了起来,并且足足的响了有一刻的时间! 三郡主一夜没睡,一直派婆子到弟弟的院子打听消息,结果都被燕之的侍卫轰走了。 天亮的时候,她才躺下闭了眼就被震耳欲聋的炮仗声惊得坐了起来:「干什么呢这是!」她披了斗篷摔门而出,站在屋门口骂道:「还让不让人消停会儿了!」 一个婆子倒腾着小碎步跑了进来,边跑边对着景姃摆手:「三郡主,是王妃娘娘吩咐的,破五,让放些鞭炮去去晦气……」 「就算是她吩咐的又如何,王爷不会由着她肆意妄为的!」景姃不以为然地说道。 「就是……就是吴侍卫带着王爷的亲卫放的……」婆子偷看了三郡主一眼战战兢兢地回道。 ------题外话------ 没有多少内容了~ 已经进入尾声~ 俺连着写了几篇古言,新文要准备回现代了~ 从没有写过现言,俺想试试~
第一百三十四章 燕之并不是个好钻牛角尖儿的性子,遇到景行后『熬』了这几年,她越发的拿得起放得下。 这两天可把她累的够呛,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景行也困也累,可他却睡不着。 睁眼闭眼间时间已是四年之后。 对于燕之来说是没了她与景行相处的点滴时光,而对于景行来说,没了这四年的记忆却是可能会丢却性命的! 他总领兵部事务,听楚风说他去年还去了边关打了几场大仗,把东夷给灭了。 可怎么打的?这中间阴谋阳谋用了多少?他又算计了谁?所有的些紧要的事情他都不知道了! 明明是自己策划的,自己做的,自己参与了的事情他完全没了记忆……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儿! 从今往后他得活得更加小心谨慎,不能说错一句话亦不能认错一个人。 这样的日子会让他如履薄冰,光想想都累的不行。 景行思索的入神,耳边传来绵长的唿吸声。 他侧头看向燕之。 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细细地看她。 朦胧的光影里,她睡得安稳,身子侧着,头枕着他的枕头。清浅的眉眼,白皙的皮肤,不说不笑的时候她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女子,她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觉得那笑是从里发出来的,不但眉眼弯弯连髮丝都跟着俏皮起来,那快活的模样会让看到她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景行现在就在笑:「爷会叫你姐姐?爷是忘了四年的事情的,可爷不傻……」 …… 似乎是才一闭眼景行就醒来了。 床里的位置已经空了下来,只剩下被子摊在那里。 景行发了会呆,脑子里模模煳煳地想着:今儿是哪年啦……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呢…… 很快的他就明白过来,他的记忆仍旧在四年前,关于那个女人的印象只限于昨日的那些。 景行皱了下眉,莫名的烦躁着。 外间儿有点轻微的响动,景行不耐烦地问道:「谁?」 「王爷,您醒了?」吴楚风站在外间里轻声道:「三郡主过来两趟了,说要看看您。」 「嗯。」景行撩了被子坐了起来:「让人进来伺候本王更衣。」 「是。」吴楚风出了门,不一会儿功夫福全和春儿一前一后的进了来。 景行站在里间屋里伸着手臂让福全帮着自己穿衣裳眼睛却看向在外间忙活的春儿:「在这屋当差的人换了?」 他轻声问道。 福全躬着身子回道:「外头这位是王妃娘娘的贴身侍婢,王爷您去年没在京里,老奴就把在这儿当值的几个人都撤了,若是……」 「就这样吧。添不添人手让王妃拿主意。」景行挥手推开福全拿着的棉袍:「今儿不见外客,穿便服。」 梳洗穿戴利落之后景行才状似随意的问道:「王妃呢?」 「夫人啊,在小厨房包饺子呢。」春儿端着托盘进来把一只炖盅放在了景行面前的桌子上:「王爷,这是夫人早起特意给您炖的,您好歹用一些。」 在南菜园住着的时候景行的胃口就小,吃东西挑挑拣拣,只有燕之亲手做的饭食才能让他多少吃一些,非常的难伺候。 春儿并不知道景行死而復生的事儿,她信了燕之的话,只当王爷是经了国师大人的救治正是大病初癒的时候,因此她把炖盅方才就赶紧说了,这是燕之做的。 景行一抬胳膊,福全把汤匙递到他手里又把炖盅的盖子打开。 景行用勺子在炖盅里轻轻的搅了下,暗红的汤水里滚起两颗红枣几颗枸杞还有几片红参,正是一盅补身子的甜汤。 他自小就偏爱甜食,这样的甜汤正对了景行胃口,他盛了一勺送进口中,这才发现汤中还有干坤,竟然还放了切得细细的瘦肉丝。 「怎么样,咸淡如何?」燕之从寝殿外进来,在外间屋里洗手。 福全和春儿一见她回来了便躬身退了出去。 「尚可。」一盅汤并不多,连喝了几勺已经见了底,这让景行颇觉意犹未尽,他抬头看向燕之也不说话。 「就这一盅,蒸了一个多时辰呢。」燕之走过来接了他手里的汤匙把一颗枣子的肉扒下来送到景行的唇边:「这个也吃了,补血的。」 「阿弟,三姐要见你!」三郡主怒气沖沖的声音从寝殿外传了进来:「这里到底是谁的家?怎么本郡主要见见自己的弟弟都这么难呢!」 ------题外话------ 明天第一更在上午11点~
第一百三十五章 质问 寝殿外传来三郡主气恼的声音,景行扭头看向外间。 「张嘴。」燕之手里的汤匙不离他的唇边,她甚至挪了一步站到了他的身前挡住了景行的视线:「这枣子肉厚,蒸了这么久肯定好吃。」 景行抬眼看向她:「三……唔……」 他一张嘴枣肉就滑进口中,景行赶紧闭了嘴嚼了起来。 若有所思地看着燕之,景行在心里想道:这女人是成家的女儿,霸道的很。三姐昨儿话里的意思就透着不待见她,俩人若是见了面就要争强斗嘴,那可是太烦人了! 「我好看么?」对上景行的视线燕之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景行一挑眉注视了她一阵随即移开了视线:「本王要请三姐进来了。」 「进来呗。」燕之见炖盅里只剩了两片红参几颗枸杞才把勺子放下:「寝殿里这么大的地方,还待不下去三个人了?」 景行明摆着是想让她先出去,燕之表面不动声色暗里却带着气,心道:我就不走! 无奈之下景行只好对着外头说道:「请三郡主进来吧。」 「起开!你们这些眼里看不清事儿的东西!」寝殿的门打开,三郡主从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口中犹自骂着当值的侍卫。 「夫人,你的侍卫……」昨天就看见里里外外站的都是成家的侍卫,景行也挺别扭。正好三郡主正提侍卫的事儿,景行就想借题发挥把此事跟燕之好好说说。 「什么我的侍卫?」燕之慢条斯理地说道:「昨日事出有因我才让宫叔担负了护卫的职责,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侍卫们也不是铁打的,我的侍卫们都歇着去了,如今外头可是吴楚风在守着呢!」 燕之说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我的』两个字,听得景行又一挑眉,知道方才自己那样说话已然让她不爱听了。 「阿弟……」三郡主迈步进了里间才一开口就闭了嘴,她没想到燕之也在屋里,并且看燕之那样子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三姐,过来坐。」景行不想让双方见面就开打,他笑着说道:「我才吃了夫人烹制的甜汤,你吃了没有?」 「夫人?」三郡主一撇嘴:「阿弟不是惯常只叫弟妹胭脂么,今日怎么改了称唿?」 景行暗道一声不好,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就露了马脚! 万幸这是在家里头…… 「春儿,泡茶。」燕之对着外头吩咐道。 「是。」殿外有人应了。 被她一打岔三郡主便忘了先前说的话头,转而直眉瞪眼地看着景行:「阿弟,你觉得怎么样?身上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坐。」景行指了指椅子:「三姐坐下说话。」 「昨日他们把你送回来的时候都没了气息,三姐觉得天都塌了……」三郡主走到椅子前坐下,开口便落了泪:「阿弟,你可得好好的,没了你,三姐以后可指望谁去?」 景行眼角的余光扫向燕之,他惊奇的发现燕之正笑盈盈地看着三郡主,那神情分明就是在看戏! 「胭脂?」景行轻声唤道。 「啊?」燕之扭头看向他:「干嘛?」 「本王若是真没了,你可会伤心?」他与她对视着。 燕之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似乎是很认真地想这个问题。 三郡主止了悲声也看向燕之。 时间一点点过去,景行的脸色也渐渐地沉了下来。 这个女人是没有的心么? 夫君都没了,她难道就不知道伤心么? 「伤心?呵!」燕之居然又笑了:「你我夫妻原本一体,你死了,我的余生也许便只剩了活着。」 「所以景行,你控制不了生死我不怨你,但,你这样问我,我很生气!」 ------题外话------ 这半章是补上昨晚的内容~ 晚上还有正常更新哈~
第一百三十七章 伤心 「生气?笑话,难道王爷问问你都不成了?」三郡主阴阳怪气地接了口:「果然是乐圣家的女儿,好大的架子!」 燕之扭头看向景姃:「我以为你忘了我是成家的女儿。」 成家的女儿可是见了皇帝都不用下跪行礼的,架子确实比贤王还要大。 「你……」三郡主被她一句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你……你别欺人太甚!」 「呵呵!」燕之冷笑出声:「三郡主这句话才是最大的笑话!我若有心欺负你,你还有胆子往我跟前凑?」 「你这是恃宠而骄!」三郡主面对了景行大声道:「阿弟,你难道就不管管她么?就这么看着她欺负三姐?」 「景姃!」燕之直唿了三郡主的名字,立时让屋里的姐弟二人都愣愣地看向她:「凡事再一再二没有再三,我与王爷才回帝都的时候已经把话说到了明处,今儿当着你弟弟的面我不妨再清清楚楚地跟你讲一遍,他……」 燕之一指景行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是我的丈夫,我孩儿的父亲,不论从任何方面来说,他都是我的!」 「……」景姃瞪着俩眼看着她,心里觉着燕之说的话都不对,可她就是没法反驳。 「看什么!」燕之也一瞪眼:「我就是小器!自己的男人凭什么大方让出去,就算你是他姐姐也不行!」 景姃瞠目结舌地看向景行,却发现自己的弟弟正饶有兴味地看着燕之。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景姃被人说到了痛处可以终于找到了反击的话茬:「我与阿弟本是一奶同胞,别人再近能有我们血脉至亲近?」 「我用得着跟你抢?」说到最后景姃几乎得意起来,她抬着下巴望向燕之,等着看对方张口结舌地样子。 「你们近?」燕之一摊手:「很好。那就等你们姐弟两个百年之后埋在一个坑里好了。」 「胡扯什么!」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景行与景姃几乎同时开了口,燕之却只对着三郡主说道:「看来你也知道等到尘归尘土归土的那天是我和景行躺在一起,而不是你!」 「说完了『远近』咱们再说说这个『伤心』。」 景行垂了眼帘,心道:得!这回该轮到数落我了。 「我差人把他送回府里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嗯?」燕之看看景行又看看景姃:「他当时就剩了一口气,我连往门口摆棺材沖喜这样的招数都用上了,你们姐弟俩说说我着不着急,难不难受?」 「既如此,你为何还要进宫去为国师求情?」景姃的话也正是景行心里的一个结,昨儿他只粗粗地听吴楚风将一天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他心里就对燕之抛下弥留的他去了皇宫这件事耿耿于怀。 「有病乱投医,昨儿幸亏路上遇到了侍卫长,否则我也不会想起国师大人来。」燕之看着景行,目光中是难掩地悲哀之色:「四年前,就是国师大人出的主意,让给病入膏肓的你沖喜,那一次,你好了……」 「我就想着国师大人能救你一次说不定就能救你第二次。」 「所以我必须进宫,不把国师大人从梦高殿里抢出来,谁给你治病吶?」 「就在我挺着肚子为你四处奔波的时候,你这个口口声声说伤了心的姐姐在做什么?她在众人面前对我出言不逊百般辱骂,还口口声声的说你死了,不许国师大人与你诊治!」 「昨日若不是我让侍卫护住了这个院子,就凭她这一张破嘴说出的话就能让你小子直接成了诈尸的妖孽!」 「妖孽一出社稷不稳,皇帝陛下能将谋反的安王点了天灯,你们倒是说说他会如何处理这个妖孽呢?!」 三郡主虽然动了小心思想要在弟弟身前卖乖讨好,可燕之的话却还是让她吓得不轻。 「阿弟……三姐真没想到这一层……」 「你光想着『伤心』了!」燕之奚落她道:「你没有那脑子就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就是了,别把大宅门里那套明枪暗箭的东西在我跟前使,没用!」 「你弟弟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若是没有他逼着你和徐奉和离,这次徐家抄家能少得了你?」 「我若真想欺负你,谁能拦得住?」 景姃低了头,知道燕之这话并不是大话,她问过府里侍卫,说是连王爷身边武功最好的近卫都是打不过五音的。 「劝你一句,听不听随你。」燕之歪着头轻声道:「你也是当娘的人了,有和我较劲的工夫不如多管教管教自己的孩子。」 「孩子?」三郡主抬头:「我家孩儿也得罪你了?」 「我刚才去了趟膳房,看见你那两个儿子正在里头胡闹呢,糟践了好多面,没人敢管……」 景姃勐地站了起来问道:「你,你怎么着他们啦!」 「小孩子,能怎么着啊……」燕之抬手看着自己的指甲淡淡地说道:「胖揍一顿,一次俩孩子就长记性,以后不敢进膳房折腾。」 三郡主真急了,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连废话都不说了。 「看见了么,这才是她真伤心着急了……」 燕之站了起来走到景行跟前弯腰看着他:「而我,昨天没空想这个。我得想法子让你活下去。」 「……」景行抬手伸向燕之的脸颊,她的腮边粘着一点面粉,只有近了才看见。 燕之却重重的推开他的手:「别碰我!」 「胭脂,你喜欢我对不对?」景行轻声道。 燕之点头慢慢地直起了身子:「我喜欢昨天的景行,不喜欢现在的王爷您!」 「让膳房开饭吧,今儿破五,饺子敞开吃。」燕之从里间走了出去,推开寝殿的门对着外面吩咐道。 她得出来透口气儿,否则真要憋死了…… 一件斗篷搭在她的肩上,景行站到了她的身旁:「这里凉,留神自己的身子。」 「给爷点儿时间……」末了,他轻声说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料事如神 「不对呀……」燕之侧头看向景行:「王爷,您不是自称本王的么。」 「有吗?」景行一本正经地想了片刻摇头道:「爷身子弱,记不得了。」 「记性不好和身子弱有什么关系?」燕之冷笑道:「莫不是王爷您连昨天的事儿都记不得了?」 「谁说爷不记得了。」景行犹豫了下,一咬牙抬了手臂搭在燕之的肩头,他非常不好意思地揽了她一下,讨好的意味明显。 燕之一晃身子将景行的手甩开:「王爷您都记得什么了?」 「爷记得胭脂有孕身子不便要睡在床外侧。」景行看着燕之毫不迟疑地抬手搂住了她。 燕之目光闪了闪,夫妻两个对视了片刻,这次她没有甩开景行的手。 「不是传膳了,怎么还不送进来?」景行红着脸故作镇静地开口道。 从这两口子往寝殿门口一站就熘边儿躲到一旁的吴楚风忙回道:「回王爷,夫人是让膳房开饭,您的膳食如今是夫人亲自做的,在小膳房。」 「都吃饺子?」景行诧异地看向燕之。 王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就算有不在府里过年的,吃饭的人口也不少。往年过年,膳房里也就多加两个肉菜罢了,可从没有全王府的人都吃饺子的美事儿。 吴楚风站的位置看不到殿门里情形,以为景行仍是在问他,便答道:「夫人一早就让福管事把会包饺子的人叫去了膳房,肉馅还是府里不当值的侍卫帮着剁的,大伙都上手帮忙,热热闹闹地活儿就干完了,今日府里都吃饺子。」 「破五,接财神赶五穷,过年么,就得有个过年的样子。」燕之轻声道。 「走,咱们也煮饺子去。」景行笑微微地扶着燕之从寝殿里出来奔了小厨房:「你煮饺子,爷烧火。」 说着话他又特意重复了一遍:「爷也会烧火。」 水轻舟坐在灶膛前烧火的样子景行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觉得别扭! 再想想这位堂兄看燕之的眼神…… 景行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还是少让国师到府里来吧! …… 吃了午饭,燕之爬上床补觉。 一天的功夫,身边发生了太多的事儿,给她烦的够呛。 可烦过之后燕之心绪归于平静,她告诉自己:不管如何,景行还在。所以她不能乱,今后的日子还得好好过。 而景行则一头扎进了书房,他把吴楚风叫进来,俩人在里头待了几个时辰,光茶水就送进去好几次。 景行让吴楚风先把过去一年在边关的事儿讲了一遍,并且要求他事无巨细,什么都要说。 吴楚风说话说得口干舌燥累的不行,心里暗自叫苦:我的娘啊!怎么说话比练功还累吶…… 「嗯。」问的差不多了,景行才让吴楚风住了口:「让福全去库里挑两支老参,明日一早就给国师送过去。」 虽然打定主意不与水轻舟走近,但基本的礼节还是要保持的。 毕竟在外人眼里可是国师大人救的自己的命,景行可不想留了慢待恩人的口实。 「回来的时候你去趟兵部。」景行站了起来走到窗户前推开窗户扇往外望去,燕之睡了一觉已经起来,正在小厨房门口和春儿说话。 燕之侧身而立,景行看着她隆起的腹部不由得扬起了唇角。 吴楚风低着头等着听贤王爷的吩咐,结果王爷话说了一半便没了下文,吴楚风偷偷抬头一看,见自家的主子正像个登徒子一样偷窥着他自己的媳妇并且一脸傻笑,吴楚风赶紧低了头…… 「别明天了。」景行放下窗扇低声道:「你现在就去兵部,把这几年来往的公文和本王批覆的留底拿回来一些,本王晚上就看!」 「王爷您身子才刚好些……」吴楚风想起兵部里堆积如山的公文奏摺都觉得头疼,便劝道:「不如再歇歇,歇好了再忙也不迟。」 「没那闲工夫!」景行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怕是国师大人救治了本王的消息一传出去,本王就没得清闲了。」 …… 正月初六寅时半,景云才从龙床上起身,闭着眼让太监们伺候着自己穿衣裳,准备去早朝。 昨晚他才宠幸了一位新进入宫的妃嫔。 他没记住那女人的样貌,只觉得她的年纪似乎不大,腰身纤细,似乎一只手就能掐过来,承恩时的惨叫声让他觉着挺有意思…… 「陛下。」扶着景云坐在椅子上,章则一面为他梳着头髮一面说道:「说是贤王爷昨日已然能下地了,就是饭食还进的少。」 景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拿了柄象牙梳子对着铜镜梳起鬍子来:「朕早就说了,他死不了。」 皇帝陛下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话里带了『死』字已然犯了忌讳,他小心翼翼地将好不容易长起来的『龙鬚』梳理通顺,左右扭头照过镜子之后,景云满意地放下了牙梳:「挑两只好参送到贤王府去,让贤王好好补补身子。」 「补好了身子赶紧回来当差……朝廷里这么多事儿,朕也累。」景云起身掩口打了个哈欠:「晚上还让……她过来侍寝吧。」 景云顿了下,发现自己非但没记住那个女人容貌也没记住她的名字。 「是。」章则应了。 景云随即泰然,他记得住记不住又如何呢?夜里被送上龙床的女人指定错不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差事 正月初八早朝,贤王爷出现在了上朝的众臣之中。 景云坐在龙椅上仔细端详着瘦得皮包骨的景行,心里暗道:这人一瘦了是不好看,显老! 「无疾,怎么不多歇歇日子?朕不是许你开了春再来当差的么。」他和蔼可亲地开口道。 「微臣多谢陛下体恤!」景行迈出几步走到金殿的中央对着景云行礼道:「过了春节就是开春了,微臣也该来了。」 「赐坐。」景云一抬手,有太监把椅子摆在了大殿上,景行谢了坐才虚虚地把半个屁股放在椅子上。 等着皇帝陛下与贤王爷先扯了几句闲话,早朝才正经开始。 景行坐的端正听得仔细,却绝不肯张嘴说话。 听了一个多时辰的朝会之后,他总算暗自舒了口气:朝堂上还和四年前一样,说的都是扯淡的事儿,这帮子腐朽的老东西也是越发的腐朽,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继而看到吏部与户部的一对素有积怨的老臣又为了些许小事争论不休,他又想到:我都死了一次了……这些吃干饭的白鬍子老头怎么还没死? 景行微微欠身换了个姿势坐着,把身子的重量从左半拉屁股移到右半拉屁股上去。 他太瘦了,长久的只用一个姿势坐着便会觉得硌得慌。 「无疾,可有话说?」景云正听得昏昏欲睡无聊至极的时候忽然见景行动了下,于是他趁机打断了正在殿上车轱辘话来回说的两位。 「啊?」景行仰头看向皇帝陛下马上明白过来,他起身行礼道:「微臣是有本奏。」 「说。」皇帝陛下发了话,两位正说着话的宿敌只得暂时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好,然而仍旧不肯轻易向对方服软,还要时不时地蹬对方一眼。 「是。」景行慢悠悠地起身开口道:「微臣昨日看到边关的奏报,说是几股东夷残部聚合在一处,年前已经出了草原往固脱方向去了。」 「微臣是怕这些东夷人再往北走与那些毛子军勾结上……」 「小股流匪一时成立不了气候。」皇帝陛下接口道:「如今倒是有件事情需与众卿家商议。」 景行一说到东夷倒是给景云提了醒,让他记起一件棘手的事来:「边关初定,我朝与大昭朝商议的划分国界一事不能久置,朕拟再派一位重臣去办理此事。」 皇帝陛下说这番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景行一眼,景行低着头,是一副专心致志听他讲话的模样。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是不去!景行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右相跟我七姐夫谈判?他一辈子也别想谈清楚了!若不是我回来的时候让小舅舅先把兵驻进了各处关隘,现在说不定这些地方早被我七姐夫抢走了! 再过几个月燕之就要临产,这个孩子的存在是景行醒过来之后的一个惊喜,他可不想去跟狐狸一样奸猾的七姐夫去谈什么两国的边界。 如今他只想留在帝都守着那个女人,等着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 「陛下。」解慎从朝臣中走了出来躬身道:「此事,老臣愿往!」 「……」景云一皱眉,随即道:「解卿年岁已高,此去边关路途迢迢,还是让旁人去吧。」 解慎抬头还要说话,皇帝陛下已经指向方才吵架的二位:「你们,接着说。」 解慎低头垂手回去站好,倒是明白了皇帝陛下意思,不愿意自己离京。 …… 散朝之后,皇帝陛下留住了景行,君臣一起去了御书房。 「无疾看着面色不错。」脱了朝服换了常服,景云舒舒服服地坐下端起不凉不热的参茶饮了一口:「朕给你送去的老参可用了?」 「回皇兄,臣弟这两日都在服用老参汤,效果确实不错。」景行违心回道。 「嗯。」景云点点头:「得天天吃,你身子虚,要补一阵子。别省着,朕这里还有几支,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带上。」 景行忙摆手道:「府里的两支就能服用不少时日呢,不如等臣弟用完再来向皇兄讨要吧。」 「可以。」景云一指下首的椅子:「坐。」 「无疾啊,朕觉着与大昭国谈判这个事儿还得交给你。」看着景行坐下之后皇帝陛下才开口道:「旁人谁去朕都不放心。」
第一百三十九章 御书房中 「臣弟不胜惶恐!」景行扶着椅子的把手站了起来,身子有些摇晃,态度倒是非常恭谨:「皇兄如此看中臣弟,臣弟愧不敢当!」 「哎。」景行一摆手:「坐下说话。」 贤王身子孱弱是明摆着的事儿,看着他晃晃悠悠地样子,再多站一会儿就得瘫到地上去。 景云心里也盘算起来,若真把这个病秧子派出去,死在半路上可如何是好? 皇帝陛下虽然口中一直说景行『死不了』,可生死这种事儿谁能说得准? 「皇兄。」景行坐下之后又拉风箱似得喘了会儿才开口道:「边界谈判一事一直是右相大人在谈。这个时候换人怕是……」 景行抬眼瞟了皇帝陛下一眼,马上又垂了眼帘。 提到右相,景行心里不由自主地堵了下。 武宁这个人在众臣中算是个有口才的,吵架从来没输过谁,可让他与大昭的端王爷赢绯商谈国界划分的正事儿就不成了。 双方谈了一个多月,景云传了加急的旨意止住了这桩事情。 单从右相不断递上来的摺子看,再谈下去,整片大草原都得归了大昭! 「右相这个人带兵打仗还是可以的……」 皇帝陛下的话让景行暗自冷笑:武宁那厮就是个纸上谈兵的东西!昨日看兵部的公文,这厮带着举国之兵剿灭安王匪患居然拖拖拉拉地打了许久,空耗了那许多辎重粮草,废物一个! 「但是让他去谈国界的事儿不太行。」 「右相大人辩才无碍,不但带兵打仗好,口才也是一等一的好。」景行顺着皇帝陛下的话说了下去:「皇兄用他做这个谈判使最合适不过,可谓人尽其用了。」 皇帝陛下当初把武宁派到乌兰顶了景行不过是怕景行与赢绯之间勾勾搭搭不好控制。 如今边界的事谈得不上不下的放着成了景云的心病。 其实,大惠贤王与大昭端王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这二位如果真想勾结又何止在谈判者一件事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景云现在也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就不该把景行撤回来。 明里暗里地试探了这位叔伯兄弟几次,皇帝陛下相信景行虽然胆小怕事却是有些真本事的,对他也算忠心,要不他也不会把自己唯一的儿子交给景行看护。 「贤王妃也快生产了吧?」景云喝了口参茶笑微微的说道:「朕若是这个时候把你派出去也会被人说太不近人情。」 「国事为重,家事为轻。」景行笑的谦卑,心里却腹诽道:你本来就不是人! 「这样。」放下茶盏景云接着说道:「无疾这几月先陪着弟妹吧。其余的事情都等弟妹诞下孩儿之后再说。」 「是。」既然皇帝陛下松了口不让自己即可离京,景行也马上点了头。 至于几个月之后的事儿,就等几个月之后再说吧…… 景行自忖自己若是不想离开帝都,任人也没本事将自己驱使出去。 皇帝陛下也没那个本事。 离开御书房的时候,景云还是赏了景行两支老参。 景云千恩万谢地捧着出来,一登上自己的马车,他就把手里的装着老参的木匣扔到了座子上。 「回府。」身子软软地往车厢上一靠,景行懒洋洋地吩咐道。 马车走得不快不慢,从皇宫到贤王府的路程也是不远不近。 当景行从马车里踩着脚凳下来的时候心里已然有了主意:既然宫里那位打定主意让我去做这个谈判使,也没必要非到边关去谈。 他不愿意离开帝都,大昭那边的谈判使却是可以过来的…… 「夫人回南菜园了?」寝殿内当差的下人又换成了贤王府的旧人,景行换去朝服后沉着脸问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王妃娘娘今儿一早就离了王府。」福全等到景行坐下之后才摘了他头上的朝冠:「至于何时归来,老奴不敢问。」 景行抬手按着髮髻从福全手里接过金簪将头髮束好,他起身去了书房。 「王爷,午膳可是送进书房来?」福全追在他身后问道。 「嗯。」景行随口应了,结果转身他又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吴楚风,备车,南菜园。」
第一百四十章 愧对 「……」看见迈着四方步走近院子的景行,燕之对着他一扬眉,分明是感到意外的样子。 「怎么,不想爷来?」景行从她身边走过去,说了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话。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回来了。」燕之大大方方地说道:「没回府里?」 「回禀夫人,王爷从宫里出来先回的王府。听说您没在府里,王爷午膳都未曾用呢,就过来了。」吴楚风忙回道。 吴楚风现在挺怕面对燕之。 他心里有愧。 王爷病重前曾经几次三番地叮嘱过自己,有一天他死了,贤王妃就是他们这些亲卫的新主子。 景行信任吴楚风,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带了託孤的意味的。 可真到了吴楚风把景行一具没了唿吸的身体送进贤王府的时候,吴楚风也乱了方寸。 伤心之余,吴楚风对于燕之中途离去的行为深有不满,以至于后来燕之带着水轻舟急匆匆赶回王府要为景行『治病』的时候,他并未听了她的吩咐将哭闹不休的三郡主从王爷的身上移开,最后还是王妃自己动手…… 混乱之中大约没人会记得这点小事儿。 但吴楚风知道,就是这件事儿,自己彻底地伤到了夫人。 从那之后燕之再没有正眼看过他,也再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 甚至连成家的侍卫在遇到他时也全部选择了视而不见! 吴楚风既难过又惭愧,初五那日夫人在寝殿里说的一番话他听得真真的,句句都像在抽他的耳光。 当所有人都以为贤王爷必死无疑的时候,只剩了夫人还在不顾一切地为王爷奔波着。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会拼劲全力试一试…… 夫人虽然出身高贵,却无架子,对侍卫和下人也甚宽和。 但,夫人眼里不揉沙子,真心假意都瞒不过她。 只这一件事儿,夫人就不再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了。 吴楚风如今后悔极了。 景行漫不经心地扫了吴楚风一眼:「多嘴。」 吴楚风忙低了头,余光看见身边有人走了过去,燕之对他仍是不理不睬。 吴楚风只得臊眉耷眼地往一边站了站。 「这是干什么呢?」景行没了四年的记忆,南菜园这处宅子对于他来说也是陌生的。他一面不着痕迹地四处张望着,一面不时对着过来向他行礼的人点点头。 「把卧房还挪到楼上去。」燕之扶着景行的一只手臂进了小楼,楼下已经恢復了原貌,宽敞的房间里靠墙立着两排书架,只是书架上大部分都空着,没摆几册书。 「前阵子你病的厉害,咱们就住在了楼下。」燕之小声道。 景行点点头,把手里的书籍仍放回原处,他指着屋里的桌椅案几说道:「这些……倒是别致。」 「呵呵!」燕之轻笑道:「你是想说我这屋里的摆设太过简单了吧?」 「这些都是按照我的意思做的。」燕之接着说道:「那些太过繁琐的样式我并不喜欢。尤其是那些雕了花的,若是落了土可难打扫了。」 景行诧异地看着她:「这些又不用夫人打扫,府里的丫头婆子养着做什么?」 「我这里比不得你的贤王府。」燕之低声道:「除了你见过的春儿和冬儿,还有两个是去年在乌兰买的,不过,我已然把她们的奴籍去了。」 「那怎么行!」景行立时瞪了眼:「你是爷的夫人!」 「怎么不行?」燕之打断了他的话,拉着他往楼上走:「咱们不是一直这么过的?我觉得挺好。人少有人少的好处,素净。」 俩人并排着迈步上了楼梯,景行身子僵着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燕之挽着自己的手上。 「楼上没人。」才到了楼上燕之便松开了手:「知道你不习惯。可楼下人都看着呢,咱原来如何相处的,现在便还得如何。」 进了卧室,燕之往后窗边一站,她对着景行招招手。 「咱们大婚后三天回门,你把辛未弄回来了。」俩人贴着墙边站着能看见后头小院里的情形,后院的人却看不见他们。 「以后我也得常回这边来。」景行紧贴着燕之的身子,她每说一句话都有浅浅的气息吹到他的下巴上,痒痒的,让他不由得扬起了唇角。 「你哪位皇兄既然把这孩子交给咱们了,咱就得尽心养着,可不能出了差错。」燕之抬头皱眉:「这有什么好笑的?成家的侍卫有几十个,可我若是去了贤王府势必得带走一些,这里人手少了我不放心。」 景行意意思思的靠向她,没敢把身子都压在她的身上,俩人中间隔着个隆起的肚子:「这个好办,爷让吴楚风挑几个亲卫过来。」 「我不用他。」燕之摇头。 「嗯?」景行把一只手按在了墙上将燕之圈在了自己怀里,闻着她身上清爽的气息,他的心脏莫名的狂跳起来,他觉得自己该对这个女人做点什么才对…… 「你都趴我身上了!」燕之伸手推开他:「不是跟你说了,楼上没人,别装了!」 ------题外话------ 鞠躬感谢所有投了本文月票的朋友~ 明儿上午11点送出月票加更~ 另外,潇湘现在完结的文是不能再提交修改的,所以从明天开始,这个文我要从头开始修一遍~ 修改文中的错别字以及不通顺的地方~ 因此大家在阅读的时候可能会看到有些章节会显示此章节被修改的信息~ 由此可能会引起的阅读不便俺先鞠躬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信赖 「爷没装。」景行大病初癒身子孱弱,燕之一推他便打了个趔趄,燕之一惊忙又伸手抓住了他的腰带,景行就势把她瓷瓷实实地抱在了怀里。 如此抱着个女人是景行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感觉,他先是有些迷惑地身子僵硬着,很快地这种软玉温香满怀的体验让满心欢喜起来,如同个毛头小子般地低头在燕之的颈间嗅来嗅去。 「大白天的发什么骚!」燕之边笑边躲一只手也胡乱地推拒着:「别闹!别让人瞧见……」 景行张嘴叼住了她的手指,不用劲也不肯放开。 「怎么又咬人……」燕之小声嘀咕道。 「爷……原来这样咬过你?」景行一说说话,燕之就把手指抽了出来。她在他的衣襟上蹭了几下,装着嫌弃的模样说道:「哎呀……都是口水……」 「你还没告诉爷呢。」景行低头看着她。 「你过去……」燕之抬头,看着瘦得皮包骨的青年竟红了脸不禁起了促狭的心思。她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过去可不是这样儿的。」 「说说,爷过去是什么样。」景行做出一副凝神倾听的姿态。 「王爷您是谦谦君子。」燕之移开了视线,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人前人后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绝不做半点逾矩越礼之事。」 「像这样……」燕之举起方才被他咬过的手摇了摇:「张嘴咬人的事更是从未有过。」 景行愣愣地看着那只十指尖尖肤色白皙的素手在自己眼前晃啊晃的,心中一动,他脑筋忽然开了窍,一低头,又咬住了它! 「嘶……」这回他稍用了力气,燕之受疼吸着冷气骂道:「景行,属狗的你!」 「哼!」景行扣紧了上下两排牙齿咬了她一下马上就放松了:「敢骗爷!」 对方咬着自己却不肯松嘴,说话的时候含含煳煳的,燕之的手指甚至能感觉到景行柔软的舌尖不断扫过自己的手指,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我骗你什么了?快松嘴……痒!」 「爷是记不得一些事儿了,可爷没疯没傻。」景行放开了燕之的手指却温柔地将她拉近自己的怀中:「在自己的女人面前,爷装的什么君子?」 自己的女人…… 燕之抬头与他对视着:「你信任我?」 「当然。」景行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怀中的这个女人对他来说也是陌生的,可景行对于自己是最了解不过的了。 他可能会让别的女人怀了自己的子嗣,但却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地将自己的印信交出去。 他能把自己的身家毫不保留的交到这个女人的手中,便足以说明这个女人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长久地与之对视之后燕之轻轻地嘆了口气:「饿不饿?不是还没吃午饭么,我去厨房看看。」 「吴楚风得罪你了?」景行仍是不肯松手,他心细如丝,对身边的人和事更是看的通透,几天的功夫已经瞧出燕之非常地排斥吴楚风。 两个人都是他离不开的人,景行并不希望他们二人之间有间隙。 「算不上得罪。」燕之直言不讳道:「吴楚风是你的人。」 景行皱眉,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些燕之话里的意思:「那他还是得罪你了。」 「你们都是爷身边亲近的人,若是有了嫌隙终归不好。」景行拥着燕之轻轻地晃了晃身子:「夫人吶,待会儿爷就骂吴楚风去,让他给你磕头认错,你给爷点面子,把他当成屁放了吧。」 「你都不问问到底是什么事情就让他给我磕头认错?」燕之抬了眼皮子撩着他。 「不问。」景行俯身在燕之发间深吸了一口气:「胭脂,你惯常用什么香?」 「香?」燕之脑子里还想着吴楚风的事儿,被他一打岔顿时忘了生气:「我不用香啊。」 「不用香?」景行哼哼唧唧地在燕之颈边鬓角一阵乱拱:「让爷再闻闻,明明就是魅香入骨么,越闻越香……」 「滚你的吧!」燕之抬手推开他:「少在我这卖乖!为了个吴楚风,堂堂贤王爷竟然要出卖色相了?」 「胡说!」景行故作姿态沉了脸:「吴楚风算什么东西,能让爷如此的必是爷心尖儿上的人!」 「你没了四年的记忆,这破茶壶好嘴儿的功夫倒是没忘。」燕之被他哄得心里舒坦,自然也放松了语气:「你也太小瞧我了,眼前就有多少事儿要忙,谁有那闲工夫和他置气!」 「多谢夫人体谅为夫!」景行长出了口气,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一揖到地。 「得了吧你!」燕之忙伸双手扶起了他:「虚头巴脑的。」 「好,以后为夫当着夫人定然有一说一。」景行笑嘻嘻地说道:「爷现在腹中很饿……」 燕之一愣,终是笑骂道:「你可真实在!」 燕之即刻下楼把其连叫了来打下手,在厨房里一通忙活,她炒了两大碗菜还做了个白菜丸子豆腐汤。 先给景行每样儿都盛出一份来放在一只大托盘上,燕之亲自端着回了小楼。 小楼的门口羽和吴楚风一边一个站着。 吴楚风看见燕之过来低着头迎了上去:「夫人。」 燕之侧身一躲他伸过来要接托盘的手:「厨房里还有,叫上跟王爷过来的侍卫过去吃吧。」 景行都未曾吃午饭,那这些跟在他身边的亲卫也必然吃不上,燕之平日就挺心疼这些跟着景行出生入死的侍卫们,这次也不例外也做了他们的午饭。 吴楚风怔住,直眉瞪眼地看着燕之进了屋里,他对着燕之的背影跪下『砰砰地』磕了几个头:「多谢夫人!」 羽伸手关了两扇门板。 吴楚风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她:「羽前辈,方才夫人搭理我了!」 羽足尖点地身子跃起上了房。 吴楚风苦笑了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心里对燕之感恩戴德着嘴里却说道:「兄弟们,吃饭去啊,今儿可是咱们夫人亲手做的呢!」 「吃。」屋里,景行捏着一只汤匙送到了燕之的唇边。 「我方才吃了午饭了,你快吃。」燕之一侧头躲开。 景行却锲而不捨地举着勺子:「谢谢夫人体谅为夫!」 「德行!」燕之横了他一眼张嘴吃了那颗丸子:「行了吧?」 景行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不再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即便屋里只有他夫妇二人,景行仍坐的端正吃相斯文优雅。 燕之坐在桌子的一边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道:老天待我终究不薄,他虽然没了四年的记忆,可景行还是那个景行,变不了。 午饭之后景行想把吴楚风叫过来让他安排些侍卫到南菜园,燕之止住了他。 「我这里侍卫都是宫叔负责的,除非你过来,不要随意地往这里派人。」燕之低声道:「你别光顾着你那些侍卫,好歹也替我想想,贤王府的人长住在此,宫叔心里能痛快了?」 景行略一沉思然后点了头:「就照胭脂说的,日后你还是常住在这边就是了。」 燕之看着他意味不明的一笑。 「你在哪儿爷就在哪儿。」景行马上开口道:「你现在大着肚子,爷照拂你是应该的。」 「不怕三郡主找你哭哭啼啼了?」 「姐姐是姐姐,娘子是娘子,为夫拎得清。」景行慢悠悠地说道。 「可爱!」燕之笑的弯了眉眼,伸手去捏了景行的脸蛋儿,一捏之下发现他脸上的皮肤下几乎没了肉,燕之一阵心疼:「可怜的……」 「呵呵。」景行笑出声儿:「到底是可爱还是可怜?」 「有我在,早晚能把你补得白白胖胖的!」燕之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以后再也不许生病了!」 景行听着她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地说着话,心里柔柔的。 真好啊……他自顾自地想到:这个女人真不赖,她是真对我好…… 「哦,有件正事呢。」俩人闲扯了几句,燕之忽然想起一桩事来:「辛未不比寻常的孩子,就算在我这里养着,也不能光让他吃饭睡觉。」 「咱们是不是得给他请个正经的先生回来?」 「此事还是等我问过陛下再说吧。」景行轻声道:「请什么样的老师,那得看陛下日后想如何安排他。」 「也是,辛未是有可能成为皇储的,他的老师是不能随便请了。」 景行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如果不出意外,辛未必定会是将来的储君,这事儿景行自己明白,他却不能对燕之挑明了说。 「等天暖和了让人把七姐的院子收拾收拾。」景行说道。 「你七姐要来大惠?别的姐姐也来么?」 「这事儿也说不太准。得看大昭国派谁来做谈判使。不过爷估摸着还得是我七姐夫。」 景行起身走到书架前看了看指着其中的一只说道:「这个给爷留着。以后爷下了朝也回此处。这个留着给爷摆公文。」 「一个够不够?」燕之看着他笑道:「若是不够的话就把那个也给你留着,把你藏得那些《疯婆子传》、《疯婶子传》、《疯丫头传》的都拿出来摆上呗。」 景行悠地转身气急败坏地说道:「没有那么多!」 ------题外话------ 月票加更~ 感谢所有投了本文月票的朋友~ 感谢您对钱财的厚爱~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还是不一样了 「你干什么去?」看着景行红着脸要往走,燕之叫住了他。 「看看爷的大侄子去。」景行抬眼看着门框说道。 「关起门来就是咱们两个,你要是这样,以后我可不和你说笑了。」燕之拿了斗篷追过来抬手给他披上,抬头看见景行臊眉耷眼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看看你这样子,倒像是个黄花大姑娘!」 「爷本来……」景行闭了嘴。忽然意识到此时已是四年后,他早就不是当年的童蛋子了。 「你本来是什么?」燕之要笑不笑地看着他,心中已然料定他要说的话:「以后再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你就看看儿子吧。」 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景行这几日都有心摸摸燕之的肚子了,可真等着他的手落在了上面,他又跟烫手似得不敢去碰了。 景行看看燕之又看看那个圆滚滚的腹部,他只有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仿佛是在试探燕之的肚子硬不硬:「撑得这么大……会疼么?」 他小声问道。 燕之只觉眼睛一热,泪水瞬间涌了上来:「不会疼。」 曾经,他也这样问过她,如今他又问了同样的话。 想起四年的是是非非他都已经没了记忆,燕之哽咽了下。 她看他是唯一所爱。 他看她是陌生人。 好多天了,对于这个问题燕之都刻意地让自己忽略它。 问题终究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不是她不想就没有了的。 景行现在虽然仍旧信任她,可燕之仍能感觉到两人之间少了什么。 如同方才她一句说笑的话都能让他恼羞成怒。 现在的一切都是结果,他们之间丢了走向这个结果的过程。 日子是一天一天过出来的,感情是点点滴滴积累的。 景行虽然还是那个景行,不同的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变了。 「去吧。」燕之系好了他斗篷的带子往回走:「让吴楚风跟你去,辛未那孩子也不是四年前的样子,你别把他当小孩子看。」 「嗯。」皇家的孩子真单纯得不谙世事,多半会长不大。皇帝陛下把他的独子交给了景行也是出于此顾虑。 景行站在门口犹豫了下,他解了斗篷回到燕之身边坐下:「你……你别难过。爷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记起什么来。」 「这样就挺好了。」燕之嘆了口气:「你去吧,我没事儿。」 「不去了。」景行拍了拍燕之的腿:「大侄子没有夫人重要。」 燕之笑了下,一直忍着的泪水也随之落下。 「唉……」景行嘆息一声,拉着燕之坐到了自己的腿上。他掏出帕子来轻拭着她脸上的泪珠儿:「三姐对我说,爷死得时候都没见你落泪呢,怎么这会儿倒爱哭了。」 「我那会哭管个屁用啊!」燕之推开他的手挣扎着要起来:「放开我!你的腿太细了……」 「在细也是你男人的腿,不许嫌弃!」景行笑道。 「就嫌弃你!」燕之伸臂搂住了景行的脖子,也抿嘴笑了:「看我……唉……」 「难为你了。」景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家里多亏了有你撑着。」 「说到家里的事儿了,还有件事儿呢。」燕之拿过景行手里的帕子在脸上擦了一把又塞回他手里:「后院还藏着个徐金蟾呢。」 燕之在景行耳边小声道:「现在我让人看着她,暂时没事儿。可她是个大活人,总不能在后院的那点儿地方关一辈子啊。」 「徐八妹的事儿爷先前就安排妥了。找了个人替了她,已经得了急症死在狱中了。」景行也压低了声音道:「细情爷就不说了,以后就没她这么个人了。」 「你不是……」燕之抬眼看着他道:「可别为了救人再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 「爷从不伤害无辜性命!」景行正色道:「死在爷手的,都是该死的!」 「嗯。」燕之点了头:「我信。」 …… 「大人,大夫说您的腿伤未愈,要少走动。」侍卫长对着站在梦高殿里的水轻舟说道。 梦高殿两扇巨大的殿门四敞大开着,偌大的大殿里连个火笼都没有,显得清冷异常。 水轻舟只穿着一袭轻薄的长衫赤足站在地毯上,仰脸看着殿外的天空:「要下雨了……」 侍卫长回头往天上看了一眼,被正午的太阳晃了下眼。 「嗯,属下这就让童儿把晾在后院的药材收了。」 「去,让人给本座买一碗滷煮火烧回来。」水轻舟吩咐道。 「大人,十五您还得到太庙祈福呢。」侍卫长低声道。 祈福前是要斋戒三日的。 「本座自己去。」水轻舟提步就要出去,侍卫长忙拦住了他:「大人留步,属下这就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风车 「不用你去。」水轻舟一脚迈出梦高殿才发现自己还赤着脚。 「打水。」他转身回了大殿。 小童端了水进来,水轻舟把脚洗干净穿戴整齐还是要去南城:「备车,去早市口。」 「是。」国师大人平素看着是个好性子,实则有些小脾气。 侍卫长不敢怠慢,忙调了侍卫备了车马扶着谪仙一般的国师大人去乱糟糟的早市口吃一碗猪下水。 水轻舟饮食清淡。寻常人吃饭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国师大人吃饭是为了美。 作为大惠的国师,他势必要维持着高高在上清冷的架势,二十多年清冷下来,他身边没有一个知心朋友。 而在清冷之余国师大人还得保持着清心寡欲的操守,于是在人前不食人间烟火似得国师大人在国师府不见人的时候也就剩了抱着他那只美貌的狸奴偷偷看看《疯婆子传》这点爱好。 似乎是一夕之间,水轻舟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 他现在连个不甚亲密的家人都没有了。 他亦不能祭奠已经死去的父母兄弟,哪怕露出一分伤心,烧一张纸钱都不行。 因为他是大惠的国师。 马车在道路上走得很快,坐在车上的水轻舟却目光直直地瞪着窗口轻轻晃动的纱帘。 伸手撩了帘子往外看去,才过晌午,帝都的街道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到处都散发着年味。 道儿边上有个孩子举着一支高粱杆插的吉祥轮在头里跑,后面跟着几个穿着开裆裤的娃娃。 车窗外的景致一闪而过,而吉祥轮被风吹起发出的清脆地『哒哒』声以及娃娃们的大唿小叫声还是传来过来,水轻舟不由自主地笑了下。 多好啊,这才是凡人的日子。 一年到头穿不上件好衣裳,吃不上几顿肉,可一支两枚铜钱的吉祥轮就能让大人孩子都高兴上一天! 苦中作乐,仍是有滋有味的…… 高大气派的梦高殿里太冷了! 即便是烧上几个火笼水轻舟仍觉不出暖和来。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周身血液都结了冰,从里到外的冻透了。 就在方才,他忽然的一刻也不想再在国师府里待下去了,就这样逃也似得出来,满心的只有一个念头:找个暖和的地方待一待。 「大人,到了。」马车停了下来,侍卫长下马过来开了车门撩了帘子。 水轻舟不声不响的下了车,才往路边一看便怔住。 隔着不远的地方也停着一辆马车,燕之手里攥着一把吉祥轮被几个半大孩子围着。 「瞅瞅,你手上都是油!」燕之把一支吉祥轮递到小么的手里笑着说道:「给你个会响的。」 「给阿文个漂亮的……」 「小山子,这个上头风车多,给你……」 吉祥轮是它古时候的名字,而燕之却习惯叫它风车。 扭脸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水轻舟,燕之也愣了下,随即笑着走过来把手里最后的一支吉祥轮举到他面前:「这个又大风车又多还会响,给你。」 水轻舟情不自禁地伸手接了。 吉祥轮的架子是高粱杆插的,上面还带着燕之手上的余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哎,我又不是孩子……」水轻舟轻咳一声,忍不住笑了:「哪里弄得这许多吉祥轮?」 「你怎么到铺子来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同时闭嘴,竟意外的冷了场。 「铺子里新招了几个伙计,我过来看看。」燕之笑着说道:「这些风车是村子里的街坊做的,我看着好,就买了几个给孩子们玩儿。」 「风车……」水轻舟小声地重复了一遍:「你叫它风车啊?」 ------题外话------ 明儿接着月票加更~
第一百四十四章 年岁 「这个……」自己肯定是又说错话了,否则水轻舟也不会有此一问。燕之指着他手里的风车的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就是看着有趣,胡乱叫的。」 「为何叫风车呢?」水轻舟晃了晃手里的吉祥轮:「我看着转起来倒是更像车轮。」 燕之最怕人刨根问底。 若对方是个孩子,她可以瞪着眼胡说八道一番,可现在刨根问底的偏偏是国师大人,她便不能信口开河了。 「男人看事情和女人看事情果然不一样。」燕之脑子一转笑道:「纺车明明不能跑,为何叫车?」 水轻舟很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后点了头:「原来胭脂是这么想的。」 「我就是乱叫了个名字,哪会想那么多。」燕之转身往铺子走:「咱还是到屋里说话吧,外头太冷了。」 水轻舟把吉祥轮递给侍卫长,他走了几步一回头看见侍卫长将那支吉祥轮插在了马鞍上。 水轻舟顿时沉了脸,走回来把吉祥轮拔了下来小心地放到了马车里。 侍卫长目瞪口呆地看着国师大人这番莫名其妙的举动,他一回头,见国师府的侍卫们都与他一样吃惊地看着水轻舟的背影。 「看什么呢!」侍卫长小声呵斥道:「都警醒着些!」 「可惜嫂子没在。」侍卫们把马匹栓到路边的树上闻着时不时飘过来的肉香咽着口水:「嫂子在咱们就买些滷肉火烧回去,府里的饭食太素了。」 侍卫长也咽了下口水。 他又两天没回家了,想想才出了月子的秀秀,侍卫长嘆了口气,觉得对不住她。 人家女子坐月子大多会胖些,他娶宋秀秀进门的时候是个挺水灵的小媳妇,才一年的功夫,连他都瞧出媳妇瘦了还显老了。 侍卫的奉银并不高,水轻舟被人伺候惯了,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不会去想手底下那些人过的宽裕还是拮据。 侍卫长捏捏袖笼里的那点碎银,想待会儿得了空找梅卿买点滷肉回去。 宋秀秀奶着个娃娃,就是出了月子,平日也得多吃些荤腥才好。 「所以这东西到底叫什么?」进了青砖房燕之让梅卿把靠墙的桌子又擦了一遍才请水轻舟坐下。 「吉祥轮。」水轻舟一撩袍子四平八稳地坐下:「此物相传是镇妖的法宝演化而来,春节的时候才有。」 「让国师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叫吉祥轮好听了。」端起茶壶燕之先给水轻舟倒了一杯:「将就喝,我不常在这里,他们也不会预备好茶。」 「无妨。」水轻舟接过茶杯浅浅的饮了一口放在桌上。 「腿上的伤可好些了?」 「嗯。」水轻舟一言带过,似乎并不想提自己受伤的事儿。 此时已过了晌午的饭口,又赶上过年,来吃滷煮的人并不多,燕之让梅卿把外头的桌子收了,再烙两炉芝麻烧饼。 「师哥,都这会儿了,再烙烧饼也没人买了吧?」小么小声嘀咕道。 「阿文,你给送过去吧。」梅卿把一碗才做好的滷煮火烧放在托盘上递给阿文:「你看我这袖子都溅上油点子了,国师大人那么干净的人见了一准儿嫌弃。」 「嗳。」阿文擦了手接过托盘去了隔壁的屋子。 「要我说,就是假干净。」小么一撇嘴,趴在梅卿耳边嘀咕道:「真干净的人会吃下水?」 「说什么呢你!」梅卿侧脸看着他极小声地说道:「这话是该说的么?咱们这里的下水洗了多少过水你不知道啊?待会儿我就跟师父说去,以后天天让你翻猪肠子!看你还说不说废话了。」 「哎,师哥,他们几个怎么着啊?」小么一吐舌头冲着站在外头的几个人一抬下巴:「师父说留下谁了?」 「我说你有事儿没事!」小屋太小,屋里站了两个人就没多少富余的地方,阿文拿着托盘站在门外伸手把小么拽了出来:「别碍事儿,还有两炉烧饼呢。」 「瞅见没有?」熘熘达达地走到那些想要到铺子里当伙计的人前面,小么背着手老气横秋地说道:「我们这铺子是生意好,可地方也小,连小爷我都没地方待了。」 「没地方待了?这好办。」燕之一扳小么的肩膀将他身子拧了过来:「这些都归你了。」 「别介啊师父!」小么看着堆在木盆里的油腻腻的碗筷便叫了起来:「今儿该小山子刷碗啦!」 「小山子,给你聪哥腾个地儿。」 「成。」小山子坐在板凳上并未起身只回头对着燕之一笑,露出一对儿虎牙:「听东家的。」说完,他又低了头闷声干起活来。 「哥俩儿一块干。」 燕之把个贫嘴的孩子打发了才又看向那几个人,每个人都简单的问了几句,正想把人都留下,她看着一个身量不矮面上稚气未脱的少年却犹豫了:「你多大?」 少年两手大把攥着棉袄的下摆眼睛看向小么。 这个动作不禁让燕之越发的起了疑。 先前她就和梅卿说过,找伙计不但要找老实本分的还得找年岁差不多的,最好二十岁上下。 眼前这孩子细高挑的个头长得刀螂似得,燕之一时也没瞧出他的岁数来。 「问你话呢,你看他做什么。」燕之一皱眉:「小么,认识?」 「认识,他是我七叔家的,我兄弟!」小么忙对着『刀螂』一挤眼:「我师父问你话呢!」 「我二十二啦。」少年低着头没敢看燕之:「东家,您留下我吧,我什么都能干。」 「小么,你多大了?」燕之绷着脸问道。 「十六。」 燕之一瞪眼。 「十四。」 燕之气乐了:「你十四,他二十二,他是你兄弟?你们这是怎么论的?」 青砖房子里水轻舟一个人面对着一大海碗滷煮火烧正在挑挑拣拣,听了外面的对话他无声地笑了。 有意思,这里可比国师府里有意思多了…… 挑出一小块带皮的五花肉用筷子尖儿夹了送到口中,水轻舟吃得有滋有味。 「嘿嘿!」小么一见没瞒过去,便对着燕之嬉皮笑脸道:「师父,您觉得他多大就是多大,他没意见。」 「放屁!」燕之一拧小么的耳朵:「滚一边去,再胡说八道我把你嘴缝上!」 「十三。」『刀螂』吓得跪在地上哭唧唧地说道:「虚岁……十三。」 ------题外话------ 本来答应了药加更的,失言了~ 抱歉~ 明儿我妈周年,今天一天我都不能集中精神~ 一两天我就把月票加更补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周岁十二……」燕之对着梅卿使了个眼色,梅卿忙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过来扶起了趴在地上哭的小子:「哭什么啊,有话好好说,东家最说理了。」 「十二有点小,当伙计是不成的。」燕之看着低头抹眼泪的半大小子说道。 「东家。」半大小子吸熘了鼻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年岁小,可我力气不小,两桶水都能挑的动。我还吃得少,小么哥说咱们铺子管两顿饭,我吃一顿就成。」 「我不在乎谁多吃一顿饭。」燕之和颜悦色地说道:「招人的时候就说了,是招伙计。」 「东家,我还会写字。」 「会写字?进过私塾?」燕之重又把个瘦骨伶仃的孩子打量了一番,竟觉得他这样的身量长大了大约会和景行差不多,瘦高瘦高的。 一想到家里的那个病秧子,燕之的心便软了下来。 「是我娘教的。」 「师父,他娘没了两三年了,长了好多年的病,他家拉下了一世界的饥荒。」小么见他问一句说一句不禁替他着急,插话道:「七婶子活着的时候可是识文断字的,我哥还跟着她学了几篇开蒙的文呢。」 「嗯。就是小么哥说的这样。」半大小子接着说道:「大年夜,要债的堵到家里了,我爹让我求到三爷哪儿。早就听说小么哥拜了个了不得的师父,我……我就想跟着您学门手艺。工钱您看着给俩子就成。」 两个小子你一言他一语的,燕之总算是听明白了,当她还是摇了头:「你当不了伙计。」 半大小子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后退了一步对着燕之躬身行了一礼:「东家,方才我说谎骗了您,这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燕之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赞嘆了一声:好小子,懂事儿! 「那我……」 「铺子里招学徒,他们几个……」燕之抬手指着小么阿文和小子说道:「他们几个都是学徒,你要是愿意干就留下。管吃管住,工钱比伙计少。学成之后要在我铺子里干三年,然后才能单干。」 「留!」那孩子使劲地点着头。 「那就这么着。」燕之对梅卿道:「这几个都留下,待会儿你跟他们讲讲咱们这里的规矩。给这孩子立份学徒的字据。」 「拿回去让你爹签了字,我这里才能留你。」燕之又嘱咐了那孩子一句才回了青砖房子。 「是不是有事啊?」见国师大人面前的碗里没动几筷子,燕之开口问道。 「没有。」水轻舟撂下筷子说道:「就是路过此处,就下来吃些东西。」 「哦。」对于国师大人的回答燕之是完全不信,可她也不会刨根问底地使人难堪。 「这铺子不大,怎么要请这许多伙计?」水轻舟听了外面的对话倒是对燕之的事情挺好奇。 「我在城里置办了一处门面,已然闲置了许久。等天暖和了,我想把那里拾到拾到开个正儿八经的酒楼。」 燕之看向水轻舟:「现在铺子里这几个小子有两个是我徒弟,两个叫我一声姑姑,我总不能让他们就在这方寸之间的小地方烙一辈子烧饼。」 「孩子们有孩子们的前程,不能耽误在我手里。」 「你又不缺银子使,何苦让自己这般辛苦。」水轻舟始终不太贊成燕之抛头露面的出来做生意,但他又不好明说,只能委婉地说道:「你看看,帝都里这些官宦人家的女眷,可有像你这样的奔波的?」 「个人过个人的日子,我看她们做什么。」燕之笑笑:「我倒是觉得这些人若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省的闲得狠了要在家里生事。」 水轻舟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这个女人是贤王妃,就算她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也该是贤王管着,他多说一句话算怎么回事儿呢? 思前想后,水轻舟觉着自己挺没意思,随即起身告辞。 他从青砖房子里出来,燕之跟在他身后相送,迎面景行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别走哇,本王正想找国师大人好好说说呢!」 水轻舟一蹙眉,心道: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有话到家里说去。」燕之一听景行说话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忙过来把话岔开:「梅卿,烧饼包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梅卿从小屋里出来手里提着几个油纸包。 「给侍卫长送过去。」燕之看向侍卫长嘱咐道:「那些烧饼夹肉是你们哥几个吃的,单包的滷肉和滷蛋是给秀秀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吵嘴 「王妃娘娘……」侍卫长接了几大包吃食,心里含羞带愧的,下意识地就去摸袖笼里的那点碎银:「哪儿能每次来都又吃又拿的。」 「我们夫人赏你和众兄弟的,拿着就是了。」吴楚风按住了侍卫长的手。 「回府。」水轻舟看了侍卫长一眼,他对着燕之点点头。 「哎,表姐夫。」小么跑到侍卫长更前问道:「我姐以后还来不来上工啊?」 「这个,她……」侍卫长看向燕之,燕之笑道:「要不要来上工你和秀秀回去商量了再说。」 「是。」侍卫长拿着一堆东西不好抱拳行礼只得躬身告退。 「可怜吶!」景行背着手站在燕之旁边看着国师大人的马车和他的一种侍卫们走远了,他才摇着头说道:「你的人嫁的不好,连口肉都吃不上。当娘的没奶怎么奶孩子?」 燕之扭头看着他:「王爷今儿看来是真闲了,还有心思管人家的闲事?」 景行摇摇头,一指自己侍卫:「夫人吶,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爷身边的侍卫也不少,你是他们的主母,他们的终身大事你也该惦记着。」 「新鲜啊,这些人跟着你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会子你倒是记起给他们娶媳妇了?」燕之扶着他进了青砖房:「我怎么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泛酸呢?」 阿文和小山子正在屋里收拾,俩人对着景行行了礼端着托盘出了屋。 景行扫了眼托盘上水轻舟用过的碗筷,他冷哼道:「没给银子吧?带着一队侍卫来咱家吃白食,国师大人的脸皮越发的厚了!」 「别说这有的没的话,国师大人真给了银子我真能伸手去收?」燕之坐在了景行对面的长条凳子上抬眼看着他:「早上走的时候不是说下了朝要去兵部么,倒是回来的比往日还早。」 燕之知道景行看水轻舟别扭,但她行的正走的端,也懒得在这些扯皮的事儿上多解释。 自从知道了国师大人和景行共用了一条命,她倒是想多弄点好吃的给水轻舟补补,毕竟他活得长久了景行便也能活得长久。 「爷等得公文没到,没去兵部。」景行随口扯了谎。 他是得了消息,听说水轻舟去早市口铺子遇到了燕之才临时改了主意直接赶了过来。 「胭脂,爷问你档子事儿。」 「问吧。」燕之看着他的脸色说道:「谁惹你生气了?」 景行沉了口气才说道:「你答应陛下让爷的儿子拜在水轻舟门下了?」 「你不提我都忘了!」燕之点头道:「就是我进宫求陛下网开一面放了国师大人那天的事儿。」 「如此紧要的事事情,你为何早不和爷说呢?」景行沉了脸。 「我没想太多。」燕之把那日在宫里的情形细细地与景行讲了一遍:「那时我只想着可别让国师大人这么活活饿死了,好歹活着比什么都强。至于陛下提的拜师一事……」 燕之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轻声道:「谁知道这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陛下也说了,若是女娃,此事便作罢。」 「再怎么说如此重要的事情,胭脂还是要跟爷商议下的。」 「景行,你这话就不讲理了。」燕之也沉了脸,抬头对上景行的视线她问道:「那个时候你都快躺进棺材里去了,我真跟你商量,你能开口说话?!」 景行勐地站了起来,立时让身前的桌子和身后的凳子都移了位,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羽顿时出现在屋门口儿,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 「羽前辈,王爷和夫人说话吶,您进去干嘛啊,快出来……」吴楚风在门口忙不迭的说道。 「不讲理……」景行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这话爷可是头一次听见。」 他整理了下袍子慢步走了出来,从燕之身边走过的时候景行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道:「爷,不爱听……」 ------题外话------ 景行同学实力作死,不太好救他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原因 景行出了门一声不吭地直奔了自己的马车。 站在马车前他停住了脚步。 吴楚风马上回头往青砖房子看了一眼:「王爷,夫人没追出来……」 景行被说中了心思几乎恼羞成怒,他看向吴楚风嘴里蹦出俩字儿:「脚、凳!」 吴楚风打了个寒颤,忙过去把脚凳放在地上扶着景行上了马车。 「吴哥,去哪儿啊。」赶车的侍卫也看出王爷现在是盛怒之下,他对着吴楚风小声问道。 去哪儿?吴楚风心道:我哪儿知道啊! 「王爷,您是等夫人一起回南菜园还是先回去?」吴楚风拐弯抹角地问道。 「回府。」马车里传来景行冷冷的声音。 「唉……」吴楚风嘆了口气对着赶车的侍卫使了个眼色,没敢重复景行的话。 赶车的侍卫收了脚凳将马车调了头,吴楚风则几步走到羽跟前躬身行礼道:「羽前辈,王爷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先去兵部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显见的是给屋里的燕之听得。 马车一走起来景行就后悔了。 人在气头上难免说错话办错事,并且景行也马上认识到自己这负气一走格局委实不大,像极了夫妻两个拌嘴之后就要回娘家的小媳妇! 再说那件事儿深说起来也怨不得她…… 她急着把国师救出来也是为了救回自己的性命。 想到此景行心里的火已然落下大半,他伸手将车窗上的帘子撩起一条小缝来偷偷看去,此时马车已经拐了弯儿,看不见燕之的饭食铺子了。 「去兵部。」看不见那个女人,景行颇有些意兴阑珊,顿时又被抽筋剥皮没了骨头似得往车厢里一歪闭目养神。 老贤王故去后景行就承袭了亲王的爵位,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没人在他面前说他『不讲理』。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讲道理的人,尤其是在燕之面前,景行更觉得自己做的没毛病。 「吴楚风。」他忽然坐了起来,一把撩开窗上的帘子:「本王有不讲理的时候么?」 「没有。」吴楚风想都没想就摇了头。 景行皱眉,盯着吴楚风看了片刻,看得吴楚风心里直发毛:「是王妃娘娘如此说的?」 贤王爷没说话,吴楚风马上断定自己是猜对了。 自从这次贤王爷大病初癒后,吴楚风觉得自己是把成家的侍卫集体的得罪了。但凡王爷和王妃在一间屋子的时候,成家的侍卫都会有意无意地将他隔开。 因此今日吴楚风虽然知道王爷和王妃之间闹了不痛快,但俩人具体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见。 景行松了手又坐回车里。 他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呢,吴楚风的模样已经让他看出了结果:就是他不讲理! 「嘿……」景行拍了拍脑门暗自琢磨道:我过去到底做了多少对不起她的事儿啊,怎么连我的手下都是如此反应呢…… 「王爷。」吴楚风催马靠近了马车,他轻声道:「卑职别的不敢说,但有一样卑职愿用项上人头担保,夫人待您是实心实意的,没得挑!」 景行抬眼往车窗的方向瞟了一眼。 反观自心,有些话是他不能明说的。 就是这些不能明说的话才是他发火的根本原因所在。 燕之是他的女人,他见不得旁的男人对她存了觊觎之心! 燕之是个女人,他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给了她了,难道她还缺银子使么?为何就不能关了那个在景行看来简直是不堪入目的饭食铺子而安于后宅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呢? 这样衣食无愁的日子难道不好么?有多少女人想过这样的日子而求之不得,她为何还要如此不知足呢? 景行心里有了计较,预备着等两个人的火气都消了的时候,他得跟她好好的说一说。 …… 燕之只觉眼前一亮,她抬了头,梅卿点了柜檯上的油灯。 「都收拾好了?」不知不觉中坐了许久,外头的天色已然完全的黑了。 「嗯。」梅卿把门口的长条凳子摆在了桌子底下:「都收拾利落了。」 「回家。」燕之站了起来出了屋:「快十五了,明儿早晨就得多烙烧饼。」 几个小子都规规矩矩地站在马车前等着她,一人手里拿了个风车儿。 燕之走过去挨个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笑着说道:「站着干嘛,上车回家。」 一行人分了两辆马车往南菜园走,羽坐在马车的门口时不时地看燕之一眼。 「我没事儿,姑姑不用担心。」燕之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来:「王爷一直没变,仍是四年前的脾气。」 「丫头,孩子拜师是大事儿,你该早些和王爷说的。」羽开口道:「今儿王爷发了脾气,也情有可原。」 「这不过是面上的事儿……」燕之长长的唿出一口气:「他是憋着话没说呢。」 「说什么?」羽不解道:「你们是夫妻,王爷有话自可直说,何必如此?」 燕之摇摇头没言语,心里倒是能把景行的想法猜出几分来。 她骨子里仍是那个现代的灵魂,与四年前别无二致。 这样的她与古代的女人有太多的不同。 这样的她是不会让景行这样的大男人喜欢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劝导 「丫头,王爷就是那样的脾性。」马车停在南菜园宅在门口,羽先下了车,回身扶着燕之下车:「你现在都有了身子了……唉……」 燕之看着欲言又止的羽笑道:「有了身子又如何?姑姑,难不成怕我养不起这个小混蛋?」 「你这个当娘的啊……」羽也笑了:「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孩子的。」 「他爹就混,他的种,小混蛋。」燕之低声嘀咕了一句。 羽抿嘴儿笑着摇摇头,也觉得自己想多了。 寻常女子嫁人之后吃穿用度全要指望着夫家,少主自然不必顾忌这些。 就算贤王爷不给她一两银子,她自己也有本事挣钱,更别说乐圣还给她留下了一片偌大的家业呢…… 穿过前院往自己住的院子去,燕之在过道上停了脚步。 「师父?」她一停住,跟在她身后的众人也一起停住了,小么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了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便开口问道:「您看什么呢?」 「我瞅着咱家太秃了。」燕之一指靠墙的位置说道:「等天气暖和了,咱们顺着墙种些花花草草的,不要那些难伺候的品种,最好是驱蚊虫的。无论开花的看叶的都行。」 南菜园这处宅在外墙就连着菜地,到了夏天蚊虫指定少不了。 阿文低头笑了。 梅卿用胳膊碰了他一下:「笑什么呢?」 「没事儿。」阿文摇摇头。 如今家里多了不少人,阿文不好像过去那样天天跟在燕之身侧,然而在他的心里,从始至终都认为自己跟燕之的关系与旁人不同。 跟在燕之身边几年,阿文也比旁人更明白燕之的脾气。 方才燕之不过是说了要在家里种些花花草草,阿文已然听出她是有了在南菜园常住的打算了。 还是住在这里好,阿文自顾自地想到:这里是自己家,自在。姑姑也不用看着王爷的脸色! 虽然不知道燕之与景行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阿文却认为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姑姑生气了,那一定是王爷的错! 「姑姑怎么不种菜了?」见燕之看向自己便说道:「咱们在小院住着的时候,姑姑把豆角种在花盆里,也结了不少呢。」 「今年咱们还种。」燕之在几个小子的脸上挨个儿看过去:「过了十五,你们几个还去秀才公家读书去,顺便和婆婆要些菜种子回来。」 「等开了春就种上,到时候你们种出什么就吃什么,咱家以后凭本事吃饭。」 「种菜?我没种过啊……」小么抓了抓头皮嬉皮笑脸道:「师父,照您这么说,我们几个要是想吃肉了,还得养头猪呗!」 「少跟我贫嘴!」燕之绷着脸瞪了他一眼:「今儿那个孩子是不是你教的人家扯谎的?」 「冤枉啊师父!」小么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我虽然嘴欠,可该说的不该说的话还是知道的。这馊主意是我娘出的,我当时就觉得不成,可……可我也真想帮帮我兄弟。」 「下不为例!」 「没有下次。」小么忙躬着身子接口道。 「起来吧,师父都回屋了。」梅卿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轻轻推了一把:「以后可别弄这样的事儿了,让师父为难!」 燕之进门换了轻便的衣裙喝了口水又起身往外走,春儿追着着她道:「少主,您披上斗篷。」 「就去后院,没几步路。」燕之开门走了出去。 「你怎么就待不住呢。」羽扶住了她的一只手臂,燕之只能放慢了脚步:「我去后院瞧瞧徐姑娘去,她整日里只在屋里待着连门儿都不出,日子长了得闷出病来。」 「也是。」羽嘆气道:「多好的一个姑娘啊,正是好岁数,这么藏着到哪天才是个头呢。」 燕之深深地唿出一口气,在寂静清冷的夜中成了一股白色的雾。 「丫头,姑姑不太会说话,听烦了吧?」羽觉得自己有些话多忙闭了嘴。 「没烦。」燕之又做了个深唿吸的动作才轻声道:「我就是觉着这样舒服。」 「姑姑说的这些都只是事情而已,遇到暂时解决不了的事儿就先放一放,等往后有了机会再说。我从不会为了这些心烦意乱。」 「以后也别叫她徐姑娘了,叫二小姐、二姑娘都成。」 「嗯。」羽点头应了。 俩人一进了后院就见几个小子正贴着墙头朝下拿大顶,细一看,辛未也混在里头! 燕之笑道:「呦!这是干什么呢?吃饭之前先折腾折腾,一会儿好多吃几碗?」 「前些日子就开始练了。」羽一指小山子,小山子忙用力伸直了手臂尽量让身子舒展了:「先前只是阿文跟着我练,后来你宫叔说这几个小子常跟着你,还是学几手功夫好,真遇到事,最起码不会给我们添乱。」 「挺好。」几个小子高一声低一声地叫了燕之,她一面点头一面说道:「小伙子,就该学点功夫傍身,别跟……」 「别跟王爷似得,整日里生病!」小么嘴快,抢了燕之的话。 羽过去单手提着他的两只脚踝轻轻一捏,疼的小么立时『嗷嗷』叫了起来:「疼!疼疼!婆婆,我的脚要废了!」 「再嘴欠,我准揍你!」羽沉声道。 「不敢啦……」小么鬼狐狼嚎道。 窗户推开,一名侍卫从里探出头来,笑道:「一猜就是你小子,又说什么了,惹得我师叔生气?」 羽扭头看了过去,那侍卫二话不说缩了回去并关严了窗户。 「你怎么不叫人吶?」燕之走到辛未身前弯腰看着他。 「姑姑。」辛未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 阿文歪过去看着他:「你不该叫姑姑!」 「我就叫姑姑。」辛未看着燕之,俩人是颠倒的方向:「成不成?」 辛未是景云的孩子,论辈分,燕之是他的婶婶,这孩子一张嘴就叫了她姑姑,摆明了不想提自己身份,也有几分愿意与燕之亲近的意思。 燕之蹲下身子摸了摸他那个长出了头髮的刺头:「就叫姑姑吧。」 辛未身子晃了晃往一边儿倒去,羽伸手拉起了燕之:「这些孩子都是初学,你还是离他们远些,留神砸了你。」 「我可不是初学,我师父是归铉大师!」辛未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服气地说道。 「归铉功夫好你的功夫就好了?」羽冷笑道:「归铉敢逼着你站桩练气?你身上的那点儿玩意儿连入门的皮毛都算不上,狂什么!」 辛未赌气瞪着羽,末了一翻身又头朝下贴到了墙上。 燕之不理外头一老一小斗嘴斗气迳自去了徐金蟾住着的屋子,徐金蟾正在屋里做针线活儿,对外面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晚上别绣这个,伤眼睛。」燕之过去拿了她手里的竹绷子凑到灯下一看,见上面绣了一副狮子滚绣球,那狮子是圆滚滚的胖狮子,瞅着食粉可爱:「怪好看的!」 「姐姐。」徐金蟾起身行了礼:「我在屋里待着无事可做,等绣好了再挂个里子,给你的娃娃做个肚兜穿。」 「好啊!」燕之把那只绷子在肚子上比划着名说道:「儿子,看见没,这是你姨给你做的,她手巧不巧?」 「别扎着,上头有针。」徐金蟾把绷子接了过来放在针线笸箩里看着燕之轻声问道:「可有我家的消息?」 燕之摇头:「本来想见了王爷问问的,结果……我把他气走了,没问成。」 「拌嘴了?」徐金蟾端详着燕之劝道:「你别生气啊,气坏了身子对娃娃不好。」 「他才走的时候我是很生气,现在早就不气了。」燕之嗤笑道:「跟他生气,得把我活活气死了!」 「胭脂。」徐金蟾很平静地说道:「徐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是徐家的人,留在你这儿就是个祸患。」 「你让我走吧……我不想你受了牵连。」 「走?」燕之皱眉:「你要去哪儿,今后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徐金蟾低了头两只手不停地互相揉搓着:「徐家都没了,我自己有什么好打算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徐家没了还有燕家。」燕之抓住了那两只冰凉的小手轻声道:「我不妨告诉你,如今世上已经没有徐金蟾这个人了。」 徐金蟾抬头怔怔地望着她。 「在刑部的公文上,徐金蟾已经暴毙在狱中。」燕之顿了下接着说道:「你现在是我的妹子,燕家的二小姐。」 「可是……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人认识我的。」徐金蟾喃喃道。 「所以这段时日就得委屈妹妹在家避避风头了。」燕之对着针线笸箩一抬下巴:「帮姐姐做几身娃娃的衣裳,在家看看书……日子过得快着呢,等这场风波过去就好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惠兵部衙门。 景行放下笔伸手端起茶盏,才掀开一条缝儿就皱了眉:「吴楚风!」 「王爷,大夫说的话您也听见了,这药还得喝一阵子,慢慢的断。您现在身子还虚着。」吴楚风低眉顺眼地劝道。 「你光记着大夫说的话,那夫人说的呢?」景行用碗盖敲着盏碗打镲似得:「夫人说空腹服药不好,本王这半日吃什么了?」 吴楚风低着头,心道:点心都送进来两次了,是您自己让端下去的。晚膳的时候也问了,也是您说要晚些时候再用……王爷惹不起夫人,这点火都撒我们身上了…… 「厨房里晚膳早就预备下了,要不先传膳?」吴楚风试探着问道。 「什么时辰了?」景行放下药碗起身走到了门口,吴楚风紧走几步过去开了房门:「已经过了亥时了。」 景行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歪着头看他:「亥时,给本王传晚膳?」 「卑职这就让厨房给王爷预备夜宵去。」吴楚风从景行身边贴着门框出了屋,逃也似地奔了厨房。 景行站在檐下一抬头,看见一轮圆月挂在天上,这才记起马上就是正月十五了。 坐了几个时辰,此时他的屁股正隐隐作痛,景行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的手明目张胆地去揉了屁股。 想起书房里椅子上那个厚厚的垫子,他越发的后悔,下定决心,以后再和燕之拌嘴说什么也不能负气而走! 从他这次醒来不过是十数日的光景,景行发现他的脑子虽然记不得过去的四年时光,他的身子却很实诚,早就『叛变投敌』随顺了那个女人! 如今他吃不惯贤王府膳房里精心烹饪的膳食,脚上穿了二十多年的厚底靴子也变的异常笨拙,进门就得换上步履。 鼻子闻到袍子上名贵的薰香味道就想打喷嚏,他更喜欢燕之身上那股子自自然然的气息…… 譬如眼前,明明是那个女人说话先冲撞了他的,可他却想着不如就给她陪个不是道个歉吧,把她哄好了,自己就能吃上一口顺嘴的饭食,也不用坐在这硬邦邦地椅子上受罪了…… 「王爷,用膳了。」吴楚风提着食盒回来见景行还在门口站着不禁瞪了当值的侍卫一眼,怨他们没给王爷披上斗篷。 侍卫接受到吴楚风不善的目光,身子不动,眼珠子一转看向了别处,心道:王爷现在一肚子邪火,大炮仗一般,你都不敢多说话,我们就更不敢多事了。 「本王就想喝口热汤。」景行洗了手坐在桌前看吴楚风从食盒里一样一样地往外拿东西,各种吃食很快地摆满了半张桌子,景行越看越失望,没有一样儿是他想吃的。 「有汤。」吴楚风从食盒的下一层端出个小砂锅来,献宝似得俩手捧着放在景行面前:「老鸭汤,这鸭子可肥了,膛里的油有一指厚!」 景行拿了汤匙撇了撇砂锅里的一层黄橙橙地浮油,盛了底下的一勺奶白色的鸭汤送到口中,他慢慢地咽了下去,品出了汤的滋味:「骚的!」 「骚的?」吴楚风怎么也没想到他特地请来的名厨做出的鸭汤竟得到这么一番评价,他忙另拿了一只碗盛了一勺尝了尝:「是……有点骚……」
第一百五十章 错过 「以后别让他们做,糟践东西。」景行气哼哼地扔了手里的汤匙,又用滚烫的浓茶漱了两次口,他用一只手掌掩在唇前吹了口气,随即翻了大白眼珠子瞪向吴楚风。 「还骚?」吴楚风凑到他近前想要闻一闻,却被景行一把推开:「干什么你!」 景行眼瞅着吴楚风的脸勐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身子往后一靠贴在了椅背上,就怕和吴楚风亲了嘴儿。 吴楚风被突来的呵斥吓得一惊,贤王爷过去喝药苦着了的时候也会拧着眉头张着嘴对侍卫们哈口气,嘴里还得嘟囔几句:「你们闻闻,苦不苦?本王天天喝这些东西,真是够够的了……」 「要不,您先用些这个。」吴楚风往后退了一步,伸长了胳膊将一碟子象眼糕往前推了推:「卑职这就让厨房另做汤去。」 「算了。」景行用两根手指捏了一块糕点意意思思地咬了一口:「都收了吧。」 吴楚风把几乎没动的饭菜又装回食盒提了出去。 「没吃?」门口的侍卫小声问道。 「王爷胃口小用不了这么多。」吴楚风把手里的食盒递给了说话的侍卫:「不当差的时候再吃。」 「知道!」侍卫欢天喜地地接了。 景行在兵部对付了几个时辰,半夜里起来吃了两个核桃大小的肉包子就上了马车赶去早朝。 散朝之前文武百官是不能随意离开出恭的,因此大臣们一早也不敢吃得太饱更不敢喝水。 先前景行有病的时候,胃口也不好。离开王府前喝一口药汤子,他都能一天不饿,肚子里永远跟揣着块石头似得。 如今他身上的余毒尽去,又正是血气方刚地时候,恢復的快。 不过是十来天的功夫,燕之每天换着花样地给他鼓捣吃的,景行的身子已经和过去有了很大的不同。 连吴楚风都觉出贤王爷现在尤其的不好伺候,他一觉得饿了马上就得吃上一口顺嘴的吃食,要是厨房预备的饭食不合王爷当时的口味,王爷立时就会发脾气! 私下里吴楚风把王爷的这些变化也偷偷的跟大夫提过,大夫捋着下巴上的一把长须思忖了片刻才开了口:「这样的症状倒有几分像妇人有孕害口了。」 大夫的话吴楚风自然不敢到景行面前提去,并且他认为大夫说的也不全对,夫人才有喜的时候吴楚风不是没见过,哪儿有王爷这般折腾人?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天色还黑着。 侍卫们提着灯笼站在马车前,吴楚风过去撩了厚厚的皮帘子:「王爷,到了。」 景行面无表情地探身而出,扶着吴楚风的肩膀踩着脚凳下了马车,他深吸了一口气,顿时又来了气:「方才本王用的包子是什么馅的?」 「羊肉啊。」天黑,吴楚风看不到王爷面上的表情,听他的声音就知道这位又要发火,于是忙说道:「羊是小羔羊,一只去了皮去了骨去了杂碎也就出三两斤好肉,做馅的羊肉卑职亲自验了,新鲜着呢!」 「大清早的吃什么羊肉包子!」景行心里有火走路带风,快步朝着宫门走去:「本王的口中尽是腥膻之气!」 进宫前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吴楚风一眼:「太噁心了!」 「……」吴楚风只等着他进了宫门看不到身影了才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吴哥,这边坐。」侍卫们拴好了马匹停好了马车,有人过来叫吴楚风到宫墙底下的一熘杂役房里歇着:「依兄弟看,咱们王爷如今这身子光吃药是不成了。」 侍卫很同情吴楚风,不禁嘀嘀咕咕地多了嘴。 「怎么说?」贤王府的侍卫们单独占了一间房,吴楚风一进屋就有人给他倒了杯热茶。 吴楚风接了茶看着说话的侍卫:「你认识手艺好的厨子?」 「有咱们夫人珠玉在前,这世上哪儿还有好厨子啊!」侍卫自己倒了杯茶站在吴楚风身边低声道:「要兄弟说,吴哥您还得哄着咱们王爷找夫人去。」 「王爷的事儿何时轮到咱们议论了?」吴楚风抬眼看向那名侍卫。 侍卫笑了笑,点头哈腰地说道:「兄弟多嘴了……」 「哎!」吴楚风对着他一招手:「过来。」 侍卫一弯腰,一个脑袋几乎扎进吴楚风的怀里:「吴哥,有事您就说!」 「你去南菜园盯着咱们夫人的行踪,估摸着王爷快散朝的时候回来送个信儿。」吴楚风着重嘱咐道:「南菜园那两位老前辈都是耳聪目明的,你小子留神别落到他们手里!」 「知道了,兄弟我离远点盯着就是了。」侍卫领了命令直接去了南城。 赶在景行下朝前带回了好消息:「吴哥,夫人今儿回王府了!」 「太好了!」吴楚风一拍大腿:「回王府好,省的咱们王爷面子薄,不好先回南菜园。」 半个时辰之后,贤王爷随在众文武之间慢悠悠地从宫门里走了出来。 这一路景行都在纠结,没想出个好的由头回南菜园。 若是就这么回去,他又觉得太没面子。 上了马车,没等景行吩咐马车就走了起来,景行坐在车里等着驭夫问他去哪儿。 片刻之后,景行坐不住了。 他一撩帘子对外头吩咐道:「去南……」 「王爷,今儿十五,夫人已经回了王府了。」吴楚风催马过来小声禀告道。 「嗯。」景行一颗没着没落地心总算归了位,他坐回车里慢条斯理地说道:「回府。」 「是。」赶车的驭夫高声应了,对着旁边的侍卫挤了挤眼,两人对着笑了。 …… 景行的马车直奔了贤王府。 没多大会功夫,马车停了下来:「王爷,到了。」 吴楚风在车外禀告道。 「嗯。」景行懒洋洋地应了,磨磨蹭蹭地好一会儿才从马车上下来。 福全领着两名小厮躬身在台阶前迎候道:「王爷,您回来了!」 「府里这两日可有事儿?」景行整理了下斗篷提步上了台阶。 「一切都好。」福全忙跟了上去:「王爷,今儿府里的家宴您预备着开在哪处呢?」 「这种小事以后问王妃便是了。」景行随口答道:「不要什么事都来问本王。」 「王妃娘娘没在府里啊。」 「什么?」景行勐地停住脚步回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福全:「不是说她一早就回府了么!」 「王妃娘娘是一早就回来了。」福全忙回道:「今儿十五,是府里发月份银子的正日子。王妃娘娘回府不但发了月份银子还给大伙儿多发了些赏钱,又去厨房安排了今日的饭食。」 「然后呢?」 「然后王妃娘娘就走了啊。」福全据实答道。 「这个女人……」景行气得两手在斗篷里握成了拳,他三步两步地下了台阶连脚凳没都用直接抬腿迈上了马车:「南菜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发火 「启禀王爷,我们少主一早就门了,还未回来呢。」 景行坐在南菜园宅院的正房里微微仰着头眯着眼看着立在门口说话的侍卫。 侍卫是成家的侍卫,站在贤王府一众亲卫当中毫无胆怯的意思,景行看他那腰都弯的勉强。 吴楚风偷眼瞄了座上的贤王爷一眼,见他一张小脸面无表情,有稜有角的薄唇紧紧的抿着,浓密的睫毛不经意间颤一下,是个随时都要发大火的模样! 「这位兄弟,夫人出门前可说过要何时回府?」吴楚风陪着笑问道。 「吴大人,您这话说的有毛病啊……」成家的侍卫说话的态度良好,但说出的内容却分外的气人:「贤王爷若是出门办事可会跟王府里的门房告一声归来的时辰?」 景行按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掌蓦地收紧,吴楚风已然抢着说道:「这话说的,王爷是什么身份的,焉能与门房说这些。」 「还是的啊!」成家的侍卫笑模笑样地点了头:「我们少主留下我不过是看家的,她去了何处,何时而归,怎么会和我说呢?」 果然是她教出来的人,连说话做事都一样的没规矩! 景行使劲沉了口气,语气淡淡地开了口:「家里怎么就只剩了你一人?」 「是啊,怎么……」吴楚风差点说出怎么连『大皇子』也不见了的话来,他临时改了话茬:「怎么后院连个丫头婆子也没剩?」 「今儿正月十五,我们少主说不在家吃饭,要领着大伙儿到外头……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的……」成家的侍卫翻愣着眼皮子想了想接着说道:「对!记起来了,我们少主说要带着大伙儿到外头『搓』一顿去!」 景行挥了挥手,成家的侍卫躬身作礼而退。 「你们也下去。」 「是。」吴楚风对着屋里屋外的亲卫们一使眼色,让这伙人都站到了屋外头,他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留点心!」吴楚风对着正房一指,侍卫们点头:「知道。」 他飞身下了台阶,施展了身手追去了后院。 吴楚风了解燕之的性子,她对人极为宽和,成家的侍卫都被她当成家里人。这次出门燕之只留了一名侍卫看家,肯定会说了她们的去处的。 正堂里景行独自坐在主位上,低着头。 他的心绪如同正在经歷狂风暴雨的河面,剧烈的翻滚着,煎熬着! 怒火时不时地滔天而起,又马上被暴雨狂风的摧残下落回河道里,一涌一涌的都快要从胸腔里冒出来了! 这样的燕之,已经颠覆了他二十多年来所积累的对女人的全部的认知,震怒之余又让他无所适从。 别人家的女人都是用一生的时光去追逐着男人的脚步,她们会以自己的夫君为天,喜怒哀乐都要看男人的脸色,不敢逾越半分。 他的三姐是这样的女人。离了徐奉就会依附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寻求庇护。 他的母妃是这样的女人。为了赢得父王的怜爱使尽了手段,为了给景家传宗接代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宫里的刘皇后贵为国母,母仪天下,也是这样的女人。她在陛下面前不是也得低眉顺眼的大气不敢出? 为什么他的女人与这些女人都不同呢? 思前想后,景行忽然又觉出了委屈! 从小到大,父王和七个姐姐都把他宝贝似得捧在手心里,他从未被人如此慢待过。 那个女人带了一大家子人去吃鸭子,连丫头婆子都有份,却独独忘了带他! 『吱扭』一声,门被轻轻地推开:「王爷。」吴楚风走到景行身边小声道:「夫人带着一大家子人去金陵春酒楼吃南炉鸭了。」 「出去。」景行阴森森的喝道。 「那侍卫说了,夫人房里的灯也亮了一宿呢……」 景行左右看了看,正堂的桌上居然干干净净地什么都没摆,他两手在身上摸了摸,摸到了腰上的玉带,三两把解了玉带,景行举着对吴楚风骂道:「你再替她说一个字,本王就抽死你!」 吴楚风不敢多说话,忙开了门躲到了外头。 「吴哥,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侍卫们在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始终听不到屋里的动静,只得凑到吴楚风身前说道:「既然知道了夫人的去处,不如就给夫人送给信儿吧,别让王爷空等着。」 「你们,谁敢离开这里一步,看本王不抽死他的!」 「听见没有?!」吴楚风缩着脖子小声道:「你们谁有胆子就去吧,我不拦着。」 侍卫们审时度势,又规规矩矩地站好,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到贤王爷的霉头上去。 …… 天擦黑的时候,燕之才回了南菜园,她一下马车就得了侍卫的禀告:「少主,王爷都来了大半天了,连口水都没喝,逮谁都要抽死呢!」 「哦。」燕之应了,提步往前院走去:「我去看看。」
第一百五十二章 问 听见门板开合的声音景行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了头。 燕之看着迎门坐着的瘦弱青年愣了下,对方望向自己的眼神堪称幽怨,幽怨到了燕之不禁要站在门口迅速地自省了一番,想想自己到底有没有欺负了他。 「搓好了?」 「啊?」燕之觉着自己的脑子有点跟不上他,愣没听清贤王爷说了什么。 「这是贵府的侍卫对本王说的。」景行两眼盯着自己的靴子憋憋屈屈地说道:「说爱妃你带着阖府人等去了金陵春搓鸭子。」 「噗……搓鸭子!」燕之笑道:「是啊,我们都搓鸭子去了,搓得可饱了。」 「爱妃,本王现在很生气!你不要用这样的言语与本王说话。」景行抬头看向燕之,袖中的两只手抑制不住的哆嗦。 景行是真难受。 独坐了半天,他胸中的怒火早就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心底地委屈。 没了四年的时光,醒来就面对了这个女人,景行震惊之余很快地接受了现实。并且用他能忍耐的极限给了她包容。 如此的包容对于景行来说就是一种妥协,这种妥协他并非心甘情愿。 尤其是把燕之与别的女人做了一番比较之后,景行也更加好奇那四年他与这个女人之间到底经歷了什么,让他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彻彻底底地交付了出去。 她与他之间的事景行自是不能从旁人口中问出细节,奇怪的是这段日子两人独处的时间并不算少,燕之对过往之事却只字不提。 「景行。」燕之脸上的笑意隐去,她走过去坐在了景行旁边的椅子上:「如今的你并不爱现在的我,所以这声『爱妃』我听着牙碜,言不由衷的话别说,我也不想听。」 景行慢慢地扭动了脖子看向坐在桌子另一侧的女人,冷笑了一声:「本王才对你明言,本王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是么?」燕之看着他,面色平静。 「你的夫君在震怒之中,你就不知道怕么?」景行一字一字的问道。 「王爷您给我个怕您的理由。」 「……」理由?景行的口中的理由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他稍稍思索了一下就闭了嘴。 「一个妻子要惧怕自己的丈夫无外乎几个理由。」燕之轻笑了下,语气淡淡地开了口,似乎也没想从景行的口中得到答案。 「其一,女子体力不如男子,如果男子时常以拳脚相向,女子脾性柔弱的话是会怕的。」 「王爷觉得我是站着挨揍不还手的性子么?」燕之脸上的表情不知不觉间已是沉了下来:「我呢,最看不上的人有几种,有一种就是打老婆的男人!」 「夫妻过日子吵架拌嘴寻常事,生气的时候说几句狠话也没什么,可有一样,王爷您万不可对我抡拳头,这个念头连动都不要动,只要有一次,咱俩之间就彻底完了!」 景行一扬眉,心道,这个女人是在给我立规矩么?! 「凭着身大力不亏在家打老婆的男人是最没本事的,算不得人。」 景行垂了眼帘,移开了视线。 平心而论,他也瞧不上这样的男人。 他上头七个姐姐,若是哪个姐姐在夫家挨了打,他这个做小舅子的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本王可曾对夫人动过拳脚?」 「这点你做的不错,我承认。」燕之点了头:「所以我才会平心静气的与你说话。」 「爱……」想起先前她说的一番话,景行临时改了称唿:「夫人接着说。」 「其二,女子惧怕男子不过是怕今后的衣食没有着落罢了。王爷认为我会担心这些么?」 「照夫人的意思,倒是本王该怕你的。」景行冷笑道。 「王爷这话就是说笑了。」燕之不以为然地说道:「就算王爷您把身家交到了我手上,凭王爷的本事再挣出一份家业来也非难事,为了点银子就要怕我?呵呵……」 「本王倒觉得夫人如今是有恃无恐的。」 燕之衣襟的带子上挂着一副碧色的络子,络子一头的挂绳与带子系在一起,可见另一头挂着的东西的贵重。 燕之把络子从怀里掏了出来从衣襟上解下放在桌上朝着景行一推:「王爷,您的印信。」 「什么意思?」景行莫名的慌乱起来。 「今儿王府里发月份银子,我正好带在身上。」燕之收了手毫不留恋:「王爷的身家确实丰厚,但我对这些并不贪恋,所以它即便富可敌国,也不足以使我因为害怕失去这些而惧怕您。」 「胭脂,难道你就不知道怕么?」 「谁说我不知道怕?」燕之轻声嘆了口气:「以前我就怕你年纪轻轻的早早死掉,那时候我可是天天怕的。」 景行的心里动了下,也放柔了声音说道:「既如此,本王现在已然痊癒,你为何不能像原来一样好好的与我过日子呢?」 「你知道原来我们是如何过日子的么?」燕之看向他,眼中隐隐的有了泪水:「我,从未变过。不同的是你并不喜欢现在的我。」 燕之的话语直指癥结所在,简单明了却又残酷异常。两人一时都没了话。 「既如此,你为何不把这四年的事儿都爷说一说呢?」 「日子是一天一天过出来的。」燕之摇摇头:「王爷您可以想想,自打您醒过来之后心里最想知道的都是些什么事呢?」 「您与吴楚风在书房里关门谈了几天,谈的都是公事吧?」 「……」景行一点头。 「后来,您又与三郡主密谈了几个时辰……」 「爷不过是问问三姐府里的一些情形。」景行解释道。 「公事,您信的过吴楚风。私事,您信的过三郡主。我对于您来说又算什么呢?」 「现在您又问我为何不把这四年的事儿都与您说一说?」 「景行,你想让我说什么吶?」 「说你把作为沖喜娘子的我赶到猪圈去住了几个月?」 「说你明知道我不肯与人做妾,仍与解二订了婚?」 「说你死缠烂打不清不楚地就睡在我家的炕上?」 「说你为了与解二解除婚约冒死去了边关,而我傻乎乎地从帝都一路追着你去了战场?」 「说你毒入经脉失明几个月,我一直隔着屏风帮你看着边关众将的表情动作?」 「说你带着我在乌兰城外的草甸子上听风沐雨?」 「说我跑遍了乌兰城的市集酒楼花了许多银子买鱼,就为了你一句『想吃胭脂做的糟熘鱼片』……」 「你看,这些事儿我都不用想便能脱口而出,并且说个几天几夜都讲不完。」 燕之转脸看向紧闭的房门:「你不问,我也不想说。过去的日子有苦有乐,但那毕竟是过去的日子。我更想往前看,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我若整日纠结以往又有什么意思吶?!」
第一百五十三章 认错 燕之扭头看向房门而景行看着她。 她瘦了,更显眼窝深邃鼻樑高挺,下巴尖尖。 这样的她并不显得凌厉倒是显出几分倔强的本性来。 燕之的话景行听进去了。 他反覆的想着她方才问他的话:「王爷您可以想想,自打您醒过来之后心里最想知道的都是些什么事呢?」 他在经歷了最初的茫然无措之后最先想到的便是那些千头万绪的公务,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丢不得。 再然后他又惦记起几个姐姐,忙问了三郡主她们各自的情形。 可他却忘了问她。 甚至忘了要告诉她一声,我很好,你莫要惦记…… 他记得自己习惯睡在床榻的外侧,却忘记她怀着身孕身子笨重,起来坐下都有些身不由己。 他掳了辛未回来,却从未管束过,这孩子的饮食起居都是她在照拂。 贤王府,南菜园,两边家里都是一摊子的事儿,哪边儿他都未曾操过心,全赖她一个人操持。 他生气,气得快要炸开,究其原因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外乎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被这个女人忽视了。 面对这个他并不熟悉的妻子的忽视他都如此的难受,那么,她是如何面对自己这个丈夫的漠视的? 景行说不清自己对燕之是个什么感觉,但他却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被自己所爱的人忽视是一种伤害。 景行忽然胆战心惊地发现,自己醒来后就一直在伤害她! 「胭脂……」景行从未想过这两个字此刻竟是如此的沉重。 「其三。」燕之发了会儿呆接着说道:「女子若做背叛夫君之事大约是会怕丈夫责问的。」 「我做事坦坦荡荡,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为何要做戚戚之状惧怕你?」 「胭脂。」景行一张老脸被她说得隐隐发烫,他有些坐不住了。 「其四……」 「胭脂,别说了!」景行勐然起身朝着燕之走去,只走了两步他便站住不动了。 燕之吃惊地看着他:「好好的说个话,你脱裤子做什么?!」 景行方才在气头上想要摔东西泄愤,结果没找到能砸的东西,情急之下他解了腰带要抽吴楚风,再往后他一个人在屋里坐着胡思乱想早就忘了这事儿…… 景行身上穿的是朝服,里三层外三层的,又是冬天的衣服本来就厚些。 他是年轻人,喜欢不显山不露水的美一美。 因此里头的几层裤子就没系腰带,直接在外袍上用玉带束好,如此才显得利落精神。 丢大人了…… 景行低头看着自己靴子上堆着的衬裤中衣脑子里一片混乱!自己这两条麻杆似得小细腿实在没什么可显摆的资本。 「爷知道自己错的狠了。」 慌乱过后景行马上沉静下来。 旁边的女人是谁? 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们可是连孩子都有了的。 在她面前,这不算什么。 他挪到燕之身前眼一闭腰一弯趴在了她的腿上:「你打爷几下出出气吧……爷保证以后不犯浑了。」 「你这是干什么啊!」燕之哭笑不得,先把他扶着站好,又从地上把那连三层外三层的衣裳从里到外一件一件的帮他提上:「赶紧穿好,大冬天的,你也不怕冻着!」 景行两手放在腰边,一手抓着一把衣裳,低着头默不作声,他有些害臊…… 「腰带吶?你脱得倒快,什么时候解得腰带啊,我怎么没看见呢?」燕之围着他看了一圈,这才看见一条腰带搭在景行方才坐着的椅子扶手上。 「繫上。」燕之拿了腰带递给他。 景行木头似的站着不肯接。 「真是……你这一出一出的啊!唉……」燕之嘆了口气,只得先将他的衬裤里衣一件的整理好,裤腰缅起放下外袍,她一手揽着纤细的腰肢把腰带围了过来将上面的玉带钩钩好:「试试松紧……」 景行伸臂紧紧地抱住了想要离开他的女子,半晌之后才闷闷地说道:「胭脂,爷错了,真错了。」 ------题外话------ 小景同学在燕之面前总是帅不过三秒的~ emmmmm……
第一百五十四章 景行把燕之抱在怀里的时候,心境瞬间平和下来。 没了烦闷,没了委屈,甚至也没有愧疚,只剩了心平气和。 景行是极少给人赔不是的。 与其说一些低头认错的话不如想办法去弥补自己的过失。 大部分的过失他都可以用银钱去弥补,而对于怀里的这个女人…… 景行长吁了一口气,好在自己还活着,余生,他还有许多许多的岁月与她度过。 没有了四年的时光确实可惜,但,他和她还有以后的四年,四十年。 他要好好的待她…… 燕之抬头看着他,眼中尽是狐疑之色。 「呵呵!」景行垂眸与她对视着:「你也不爱听爷说赔不是的话吧?」 「我只是听着新鲜。」燕之耸了下肩:「总觉得王爷您说出这样的话来有些违和。」 「那爷就不说了。」景行嘆了口气:「好好的日子不好过,爷真是……唉!」 「自己承认不讲理了?」燕之歪头挑了眉面无表情。 景行咧嘴一笑,笑也不是个好笑,他似有若无地轻轻地蹭了蹭燕之,没言语。 「好好说话!别耍贱。」燕之瞪了眼。 景行一站八道弯,身子没了骨头似得软绵绵地缠着她索性全贴了上去。 在这个女人面前,他的面子里子早就丢的干干净净,强撑着要脸倒不如撒娇耍赖好使:「爷一天没吃东西了,身上没力气。」 「那是你自己不吃。」燕之板着脸不为所动:「我就不信你身边那么多人伺候着,还能饿着你?」 「爷跟你说……」一提到这个景行又来了气,嘁嘁喳喳地在燕之耳边骂起了兵部里的厨子:「昨儿夜里,都半夜了,爷才忙完公务,就想喝口汤。」 燕之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不就是想告诉我,你很辛苦,昨儿走了之后一直在忙,忙得连口饭都吃不上……嗤! 「结果吴楚风给爷端回一碗鸭汤来,爷喝了一口,骚的!」 「早上爷上朝前又给爷弄了俩羊肉包子,就这么大……」景行伸手大拇指与食指对上圈出个圆来:「爷这嘴里又腥又膻,噁心透了!」 「又馋又刁,太难伺候!」燕之忍不住笑了:「吃饱了骂厨子,念完经打和尚,这倒是你一贯的作风。」 「可爷没吃饱啊……」总算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看到了笑模样,景行心中一阵窃喜!他不动生色地接着说道:「早朝一站几个时辰,爷站得心慌气短的,好容易捱到了下朝,爷没别的念想,就想着回府和你吃顿团圆饭……可胭脂却带着他们搓鸭子去了……」 「咱不说这个!」看着燕之的脸色一沉,景行见好就收立马打住:「胭脂,爷还饿着呢……」 「活该!」瞪了他半晌之后,燕之咬着牙说道。 …… 「你们搓鸭子,给爷吃鸭骨头?」 厨房里,燕之把从酒楼里带回来的鸭架子拿出来一只剁成大块扔进锅里熬上。 所谓鸭架子就是南炉鸭片去肉后余下的鸭骨架。 而南炉鸭就是后世闻名于世的名餚烤鸭! 景行低头看了看那些光骨头没肉的东西撇了嘴:「爷也要搓鸭子!」 「不是饿了么,还挑三拣四的?」切了两片姜丢进锅里,燕之又把十来张薄薄的鸭饼切了筷子粗细的饼丝。 不到半个时辰,一碗奶白色的鸭汤烩饼放到了景行面前,旁边是一盘子葱爆鸭肉:「吃吧。」燕之拿了一双筷子递给他。
第一百五十五章 和好 景行接了筷子先从碗里挑了几根饼丝出来闻了闻。 昨晚上一口骚气沖天的鸭汤就把他喝怕了,似乎只要吧嗒吧嗒嘴就会满嘴骚气! 「药不着你啊!」燕之过来拿了碗里的汤匙连汤带水的盛了一勺吹了吹送到景行唇边:「张嘴!」 景行无可奈何只得张嘴吃了那勺子鸭汤烩饼,细细品过滋味,景行眼睛一亮! 「好吃吧?」燕之得意的一笑,又夹了一筷子葱爆鸭肉餵了他:「鸭子可是好东西,滋补、养胃、补肾,正适合你吃。」 「为何昨夜爷喝的鸭汤那般难以下咽?胭脂做的就没有那股子怪味。」景行咽了口中食物才问道。 「我要是没猜错,兵部的厨房离着你的住处大约不近,而那厨师用的鸭子又是极肥的。」燕之歪着头想了想笑道:「贤王爷您身子孱弱是尽人皆知的事儿,那厨师定然不敢在鸭汤里下重口调味的。」 「不明白?」 「不明白。」景行点头道:「厨房离着是不近,可这和鸭汤的口味有什么关系呢?」 「大惠地处北方,帝都的冬天尤其的冷。厨房离的远了鸭汤送到你跟前就会凉了许多,再加上大惠厨师烹制的时候大多不会撇去汤上的油脂,这样的汤若是不用能压得住的调料调味,口感就会是你说的那样。」 「厨师?」景行笑道:「一个切菜煮饭之人也能称之为『师』?」 说完他摇了摇头:「爷知道从古至今对厨子的称谓繁多不胜枚举,就算是宫里最好的御厨也不过是个芝麻绿豆点的饔人,胭脂说这样的人大字不识几个如何当得起这个『师』字?也就是你喜好这个,才会高看他们。」 「看不起做饭的?」燕之拿了两颗白菜放在桌上,她拿起一颗剥着外面的老皮:「王爷您倒是满腹经纶,可您会做饭么?」 「说句胭脂你不爱听的……」 他才一张嘴燕之就接了过去:「王爷是不是要说『君子远庖厨』?」 景行夹了块鸭肉嚼着没言语。 「这话不是皇后娘娘的妹子说过么,我记得你还怼过她几句,当时不是说得挺义正辞严的?」燕之手里托着个大白菜掰下个老帮子来仍到桌下的木盆里:「王爷您不实诚了啊,怎么说一套想一套呢。」 景行不搭理她,一口鸭肉一口烩饼,吃的挺带劲。 「景行。」 景行吃的嘴上油汪汪地抬了眼皮子看向她。 「既然『君子远庖厨』了,咱就应该有点志气,不吃了!」燕之忍着笑说道。 景行瞪了她一眼,把一大勺子烩饼塞进口中,两腮鼓鼓囊囊地用力的嚼着。 「又生气了?」燕之在他脸上打量了一番:「刚才还有人跟我说他很生气呢,你猜这话是谁说的?」 「不知道。」景行动作优雅地喝了勺鸭汤之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不猜。」 「哈哈!」燕之绷不住劲笑了:「吴楚风,门口的挂着的篮子里有冻豆腐,给我拿两块。」 「是。」吴楚风答应一声,很快进了屋,手里提着一只竹篮:「夫人。」 「还挂外头去吧。」燕之从篮子里拿出两块冻得石头似得冻豆腐放在盆里放在了灶台边上化上。 「怎么还忙活?」景行看着她说道:「过来坐下,陪着爷喝汤。」 「人家跟着你跑了一天了,你都没吃饭呢,他们指定也饿着肚子呢。」燕之对着门外一抬下巴,压低了声音说道:「正月十五,谁家不吃顿好的,哪有让人饿肚子的道理?」 「丫头婆子呢?」景行回身往外看去:「让她们做就是了。」 「你在这屋里吃饭,她们谁敢进来?」燕之一边说着话一边把白菜切了,两颗白菜装了满满的一盆子。 「吴楚风,把人叫进来吃饭。」一会功夫,一锅白菜冻豆腐汤熬好了,汤底还是鸭汤,燕之切了不少腊肉进去煮成一锅乱炖:「吃完了早点回去睡觉,笼屉里馒头若是不够吃碗柜上还有,热一热再吃,别吃凉的。」 「多谢夫人!」吴楚风恭恭敬敬地回道:「知道了。」 「咱走吧。」燕之迈步出了厨房,景行紧走两步与她并排了自自然然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燕之歪头看了他一眼。 「还生爷的气?」景行也看了她一眼,轻声道。 「爷醒了之后确实应该先与胭脂说说话的。」 「这个啊……」燕之摇了头:「你醒了之后就找吴楚风了解一些事儿,这个我并没有生气。」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小楼前,推门进去,春儿和冬儿忙迎了过来:「少主,王爷。」 「送些热水来。」燕之吩咐道。 待到两个大丫头出了房门她才接着说道:「关起门来,你才是我一个人的,出了这屋,你是贤王爷,几百口子人指着你吃饭呢,你先找吴楚风问话,我不会生气。」 「我生气的是就咱俩的时候你也要端着贤王爷的架子,你想想昨天今天你都说了些什么话……」 景行伸手捂住了燕之的嘴:「爷记性不好,昨天今天说了什么话一句都记不得。」 燕之对他怒目而视,景行却笑了:「饶爷这一回吧,爷说到做到,往后肯定不犯浑。」 「放手。」燕之拍开了他的手,眼神也柔和下来:「你这个人花花肠子太多,说话就不能信……」 「不气了?」景行一看燕之的脸色便知道自己总算是过了这一关,他牵着燕之的手楼上走:「不气了咱就安歇吧,你也累了。」 上了楼,景行回身看了看楼梯:「不如还是搬到楼下住吧,你身子重,上楼下楼的不方便。」 「不用担心,羽姑姑见天地跟着我,上楼下楼地都有她扶着呢。」 听燕之这样一说景行才放了心。 等着春儿和冬儿把热水送进屋,两口子洗漱之后上了床:「睡吧……你明早还得上早朝呢。」燕之打着哈欠说道。 景行躺在床里自己的被窝里意意思思地却不肯睡。 「你不睡觉折腾什么?」燕之推了他一把:「夜里不睡早晨不起,明儿早朝要是迟了怪谁。」 「爷冷……」景行摸摸索索地抓住燕之的被子掀起快速地滑了进去:「都开春了怎么还这般寒凉呢。」 「……」黑暗中,燕之眼神幽幽地看着他。 这是他清醒之后头一次主动钻她的被窝,燕之心里起起伏伏地,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爷过去没与胭脂睡在一床棉被里过?」她的眼神让景行狐疑起来,只一想,他便笑了:「指定睡过。」 「要不,胭脂的肚子是如何大的……」他嗤嗤笑着在燕之耳边低声道。 这油嘴滑舌的色胚又回来了…… 燕之翻了个白眼儿转身背对了他:「睡觉!」 身后,一具身子紧紧地贴出了她,燕之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子挥之不去的药香。 她有些紧张的等待着,总觉得他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然而景行只是靠近她便心满意足地嘆了口气,之后便老老实实地没了动静。 燕之有些小小的失望。 他们似乎好久没有亲热过了。 长久的一阵静默之后,睡意渐渐袭来,燕之迷迷煳煳地将要睡着的时候景行的手做贼似得一点一点的掀了她的里衣…… 燕之的身子顿时一僵! 景行马上就觉了出来,他凑到她的耳边,气息稍显紊乱:「胭脂,爷想摸摸儿子,你别怕,就摸摸儿子……」 燕之放松自己任由着他的手解了自己的衬裤的腰带落在肚子上。 「这么大!」景行完全没想到看着只是腰肢粗壮的她肚子竟这般巨大:「撑这么大,会痛么?」 「傻!」燕之轻笑道:「你怎么老说这句傻话。」 「爷说过?」景行想了想:「好似是说过的。」 「不疼。」燕之柔声道:「就是近来孩子动的厉害了不少,我只能侧身睡觉了。」 「现在倒是没有动。」景行在燕之的肚皮上轻轻按了按。 「儿子都睡了,你这个当爹还没有儿子乖。」燕之反手拍了拍他:「你也该睡了。」 「嗯。」景行应了,手掌仍是不肯离开。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景行忽然说道:「胭脂,你给爷说说那件事儿吧……」 「哪件事儿?」燕之才有了睡意,随口问道。 「给爷说说咱们头一次是怎么睡到一起的。」景行不好意思地嘟囔道。 「!」燕之勐地睁眼睡意全无,身子又紧绷起来:「我也记性不好,没记住……」 「嗷……」景行失望至极地嘆了口气,不死心地问道:「真没记住?」 「没记住!」 「爷都当爹了,可连这个爹是怎么当得都不知道,你说冤不冤……」 燕之紧闭双眼,装作没听见。 「既然胭脂也忘记了,不如我们再做一次啊……」景行忽然支起身子热切地说道:「一次,就一次……」 「不睡觉就下楼去看你的《疯婆子传》去!」燕之气得磨牙,这混蛋的话果然信不得,方才他明明信誓旦旦地说只摸摸儿子的…… ------题外话------ 这一章是昨天的~ 晚上还有一更~
第一百五十六章 「睡觉!不许再胡闹!」 燕之架不住景行锲而不捨的纠缠终是遂了他的意。 一场情事过后,她身上汗津津的累得只想睡觉,而景行却一会儿抱着她亲一下,一会儿又傻笑几声,精神得几乎躺不住! 「爷不想睡……」景行觉着自己才经了『洞房花烛』,从里到外地舒坦不说,人也轻飘飘的要飞起来,很有几分要再来一次的想法。 「姐姐很累……」燕之将一个披头撒发热乎乎的脑袋抱进怀里,伸手在他单薄的嵴背上拍了拍:「乖,听话。」 景行窝在燕之的怀里只安静了片刻,待到觉出燕之似乎是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小心翼翼地下了地。 燕之睁眼,就看见床前站着个细熘熘光熘熘的人,两条大长腿跟两根筷子似得! 「才好些又折腾,你要干什么去?」 景行拿了外袍来披上,回头见燕之正盯着自己,他笑着俯身在她的额头上『邦』地亲了一口:「你睡吧,爷高兴睡不着,下楼去喝口茶。」 燕之伸手拉住了他:「空身穿衣服不成,你身上都是汗。」 「那爷再穿一件。」景行把燕之赤裸的手臂送回被中,四周都掖严实了才又把斗篷披在了身上开门下了楼。 没一会儿功夫他端着一盆子热水回了屋,投了布巾撑在掌上伸入被中:「爷给你擦擦,身上粘着不舒服。」 燕之才睡着又被他折腾醒,昏天黑地地觉出一只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来来回回擦了两遍之后才作罢。 燕之太困了,一声不吭地任他伺候自己。 少顷,景行又进了被窝,仍是脱得干干净净。 燕之侧身而卧身子躬着,景行合身上从身后贴住了她,两个人严丝合缝。 恍惚间,燕之似乎听见他喃喃地说道:「胭脂啊……真好……」 …… 天近子时,两名白衣小童端了吃食进了梦高殿。 「国师大人,请用。」托盘里的东西被摆上了桌,童儿轻声说道。 「下去吧,本座这里不用伺候了。」水轻舟声音淡淡的。 白衣童子退了下去,关好了梦高殿的殿门。 水轻舟垂眸看了眼桌上连碗碟都精緻无比的饭食却无食慾。 「今儿正月十五,只有你们娘俩陪着本座过节。」白皙如玉的手掌抚过膝上狸奴的嵴背,水轻舟起身将一身雪白长毛的狸奴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椅子上还蜷着一只白色狸奴,正是国师大人家的那只狸奴产的。 这只狸奴与自己先前养的那只自不能比,但水轻舟仍捨不得将它送给旁人饲养,便找了个给内侍们净身的大夫把此狸奴也净了个干净,如此之后才放心的养在国师府里,也不怕它母子作乱。 唐伯猫的儿子成了太监猫,还得了个名字,是国师大人起的,叫做『唐嫌』。 乍一听倒像是人名。 「今年宫里的太庙祭祖都没有办,本座这个国师也没事情做了。」水轻舟揉了揉太监猫的头轻声道:「讨人嫌的东西,若不是为了她,本座才不救你……」 翩然走到门口将门推开一扇,水轻舟举头望了夜空。 一轮皓月挂在天上,清辉撒了一地。 眼前闪过初五那天在贤王府小厨房中的情景,水轻舟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他以为他和她会走在一处,却原来都是看看错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自恋 景行躺下没多久便又起来准备去上早朝。 几乎一夜没睡的他竟然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十足! 蹑手蹑脚地站在床前穿了里衣,他俯身在熟睡的燕之唇上亲了一口,抱着一堆衣裳摸着黑美滋滋地下楼去了。 开了房门让候在外头的吴楚风进来,景行一面穿衣裳一面说道:「吴楚风,你眼眶子都是黑的,怎么跟没睡觉似得。」 吴楚风走到铜镜前照了照,看着里头那个模煳的影子也瞅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这两天吴楚风确实没睡好觉,他也觉着自己缺觉。 「起开,别挡着。」景行蹬上官靴系好玉带也站在了铜镜前,吴楚风忙让开了位置。 景行左照右照,看着镜中自己的官袍穿得齐整之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审视了镜中那张面容一番,景行皱了眉:「怎么尖嘴猴腮的……」 「吴楚风,你过来。」景行把吴楚风叫了过来:「站这儿。」 吴楚风不敢与贤王爷比肩而立,便站得稍稍靠后了些。 景行看看吴楚风的脸又看看自己的脸,自己的脸明显比人家的脸小了一圈儿,并且吴楚风是个方脸的汉子,与之比较,更显景行的眼大下巴尖带着几分刻薄像。 「本王比你高。」贤王爷幽幽说道。 「……」吴楚风忙躬身附和道:「王爷您身材伟岸,就是朝里的大人们也无一位比您高的。」 景行点点头,深以为然:「让他们把洗漱的东西都送进来吧。」 吴楚风出去叫人进来伺候,景行依旧站在铜镜前端详着自己,末了他得出了结论:「这镜子不好,把爷都照走形了。」 洗漱完毕,景行坐在椅子上,吴楚风将朝冠从帽盒中取了出来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送到了他的面前。 景行伸手接了自己戴在头上,吴楚风这才用金簪将朝冠束好。 有侍卫端了一盘热气腾腾地大包子放在了桌上:「王爷,这是夫人昨晚上吩咐让给您预备的。」 「嗯。」景行拿了筷子去夹,包子太大竟没夹住。 景行放下筷子伸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笑道:「这个好,吃一个是一个。」 「走吧。」吃完了一个白菜馅的大包子景行起身往往外走,余光瞥见立在墙边的铜镜,他吩咐道:「找个魔镜匠来,这镜子得好好打磨一遍。」 「是。」吴楚风也看了铜镜一眼,心道:这镜子挺好的啊,亮铮铮的,怎么今儿王爷又看它不顺眼了…… 「还有……」走了几步之后景行又吩咐道:「去把金陵春订个雅间,夫人要请本王吃南炉鸭子。」 「是。」吴楚风低头笑了。 「笑什么!」景行听他语气里待着笑意便回了头,吴楚风忙说道:「卑职是看王爷您今天……气色好,对,气色好!」 「哼!」景行上了马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走吧。」 「咱王爷今儿挺高兴啊!」一名侍卫低声说道。 「一物降一物,滷水点豆腐。还是得说咱们夫人有法子……」另一名侍卫接口道。 「哪儿那么多废话!」吴楚风马鞭一挥甩出个鞭花爆出一声脆响:「跟上!」 「是!」侍卫们沉声一喝,催马向前将马车护住,一起出了南菜园的村子。 …… 「是今年各宫的炭火不足么?怎么一个个的都病了?」 开春之后仍是天寒地冻,一场春雨之后更显春寒料峭。 净事房的太监在御书房外头向章则小声嘀咕着能侍寝的妃嫔各宫名号,正赶上皇帝陛下从屋里出来听了个大概。 「回陛下。」章则忙回道:「各宫的炭火都是按照份例给足了的。病得是解贵妃,太医院的大夫一天两次过去请脉,就是……效果甚微。」
第一百六十章 临产 那样的眼神与狠绝之外还有着深深的毫不掩饰的厌恶! 解懿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有多少时日了,虽然她也曾亲眼目睹了安王世子由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滩烧得黢黑的枯骨,但她却没有怕,倒是皇帝陛下远远的那一瞥如影随形毒蛇般地噬咬着她纠缠着着她,让她时时刻刻不寒而慄着! 厌恶! 她不怕皇帝陛下看她的眼神是恨的轻视的甚至不屑的,这些都不怕。 男人能带着七情六慾去看一个女人,至少说明他对她并非无动于衷。 只要陛下能对她有一丝一毫地感情,那她解懿就有办法将这个男人收到自己的裙下。 可偏生这个男人对她是厌恶的! 上次她看到这种眼神的时候还是在贤王眼中。 如今父亲还在朝中为官,是皇帝陛下的心腹,解懿明白,只要父亲被重用一天,那么她就平安一天。 可以后吶? 父亲已经老了,他还能在朝中屹立多久不倒? 江山代有人才出,皇帝陛下又还能信赖父亲多久? 这都是未可知的事情…… 解懿在皇宫中的日子每一天都是惶恐的,这种度日如年的苦可让她怎么熬? 「阿懿?」觉出妹妹神情有异,解韶轻声唤了她。 「姐姐,进去躺着歇歇吧。」解懿回过神来,仍扶着往里面走。 「哎呦,本宫整日价躺着,躺的骨头都散了……阿懿?你这是做什么?」解贵妃才在床边坐下就见解懿跪在自己身前,她忙伸手要拉她起来:「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有话就说,何必行此大礼?」 「长姐,小妹命悬一线已无旁的法子,如今只能求长姐相救了。」解懿俯身在地上,额头几乎触到解贵妃的绣鞋。 解韶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犹豫了下,她还是弯腰去扶了解懿:「姐姐进宫多年早就不问世事,但妹妹既然说得如此严重,姐姐虽不知是否能帮上妹妹,还是要听你先说一说。」 「长姐。」解懿缓缓直了腰跪着轻声道:「妹妹想出宫几日……」 …… 「章则,给朕拿面镜子过来。」景云回了御书房才拿了案上的奏摺看了几眼便丢在一边:「朕怎么觉着贵妃老了这么多?」 章则拿了只扁扁的木匣过来打开,将里面的铜镜支好放在景云面前:「贵妃娘娘那是病着呢,等娘娘的病好了,调养几日,再梳洗打扮一番,陛下定然就不会这么说了。」 景云俯身靠近铜镜细细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看,脑中却浮现出解懿那张艷若娇花的脸和解韶那张憔悴焦黄的脸,两张脸不用多比较,高下立现。 「朕就是觉得女人不禁老。」他一指镜中的自己说道:「你看朕,每日要操心多少事,从朕登基至今,哪一日不是深夜就寝清晨就起榻?」 「陛下国务繁重,确是太辛苦了!」章则弯着腰,脑袋几乎要扎到龙书案下头去,景云抬眼竟没有看到人:「章则?朕很你说话呢,你又干什么去了?」 「回陛下,老奴在啊。」章则支起身子,景云勐地看见凭空冒出来个人惊得往龙椅上一靠:「狗东西!你钻到书案下面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这个……老奴的拂尘掉了,才拾起来,不曾想惊了圣驾,老奴罪该万死……」章则不过是弯着腰什么都没干,不过皇帝陛下既说他钻到了书案下面他就得『钻』,还得找个合理的解释,不能让陛下难堪。 「行了,行了。起来吧!」景云嫌他说话啰嗦抬手示意章则起来:「顺妃近来可还规矩?」 「倒是没听见有人议论顺妃娘娘有何不妥之处。」章则走到了龙书案的一侧,这样就算他依旧躬身说话皇帝陛下也不会被镜子挡住瞧不见自己:「顺妃娘娘这些日子除了到贵妃娘娘身边去侍疾便是在自己的宫里抄经。」 「抄经?哼!」景云瞟了章则一眼又目不转睛地看向镜中的自己,他拿起牙梳梳理着鬍鬚,越看越觉得自己这一副鬍子生的漂亮,茂密且顺直:「朕的鬍子可当得美髯了吧?一根是一根的!」 章则带着笑看向皇帝陛下,却并不想看他唇上颌下的一圈鬍鬚! 章则是个太监,从来都没生过鬍子,因为但凡看见了鬚髮茂密的男子便会莫名的厌烦。 而作为一名不怎么出宫的主管太监,能在章公公眼前晃悠的大鬍子并不多,除了几名武功高强的御前侍卫之外便是眼前的皇帝陛下了。 「那个女人并不是个安分的。」景云把牙梳放进木盒里往边上一推顺手拿起那册才看了几眼的奏摺:「你一定要看好了她!」 「是。」章则把铜镜收回木盒盖好拿着准备收起,皇帝陛下又吩咐道:「别忘了给贵妃那里送两支老参过去。」 「老奴这就去。」章则应道。 「差个人去就是了。」景云握了笔蘸了蘸朱墨一面批阅奏摺一面说道:「你去趟国师府,将国师大人请来,朕要告诉他件好事儿!」 「是。」章则收起木盒轻手轻脚地出了御书房:「把耳朵支起来好生听着点!待会儿万岁爷要茶的时候赶紧送进去。」 嘱咐好门口当值的小太监,章则这才让人去备了马车准备出宫去传皇帝陛下的口谕,至于皇帝陛下口中的『好事儿』具体是个什么好法,章则一点不关心。 他跟在陛下身边有些年头了,早就把皇帝陛下看得透透的,皇帝陛下既然说了这是『好事儿』,那多半就没有好事儿! …… 景行今日休沐,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一睁眼就看见了旁边已经空了的枕头,他一皱眉:「胭脂……胭脂……」 「王爷,夫人就在院子里呢。」吴楚风在门外回道。 景行撩了被子起来穿上鞋推门下楼,吴楚风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属下这就叫人送洗漱的东西来。」 景行挥挥手,表示自己听见了。 楼下的房门四敞大开着,老远就听见燕之的声音:「种子别撒太密,长出来还得间苗。」 景行走出去站在檐下顿时被四月和煦的阳光晃了眼,他抬手搭在额前挡住光线往院子里看去,见燕之正听着巨大的肚子指挥着几个小子在刨坑种花! 「辛未这坑刨的比昨日的好,深浅合适……」对于孩子,燕之一项是恩威并施,该管教的时候绝不会不管,而该表扬的时候她又毫不吝惜多说几句赞美之辞:「将来这些花能不能有个稳妥的根基全靠今日你挖的这个坑!」 「嗤!」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燕之不用看就能知道如此阴阳怪气地笑声是出自和人之口:「王爷,早啊。」 「我说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待着么?」景行看着好好的小院被她折腾得乱七八糟不禁摇头道:「你若是想看花,为夫就让人从府里搬来些好的品种摆上就是了,哪用你这般辛劳!」 「不一样。」燕之笑着走向他,背对着阳光,周身如同镀了一层金边儿,人都变得虚幻起来:「这就跟烹饪煮饭是一样的道理,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吃起来才香嘛。」 说着话她回了头对着几个小子说道:「我说的对不对?」 「对!」几个小子异口同声地回道。 「这几个小子都是被你餵熟了的,你问他们什么,他们都会说对。」景行不以为然地伸手扶着她上了台阶,燕之就势坐在了檐下放着的一张椅子上。 「你不和爷进去?」景行诧异道。 「外头待着痛快,我连喘气都觉着舒服。」眼瞅着就要到月份,燕之如今行动坐卧都极不便利,甚至连喘气都觉得气短。 燕之总觉得自己的肚子要比别的孕妇的肚子大,如今她若是站直了身子低头是连自己的脚都看不见的。 「那爷也不进去。」景行赌气似得站在她身边。 「不是有人伺候你么,非得我进去看着你洗漱?」燕之笑着推了他一把。 「爷是练练拳脚……」起床气散得差不多,景行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挺幼稚。但当着一院子孩子的面他又不能不要面子,只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春日里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 「景行。」燕之轻声唤了他:「你这套中衣看着好似瘦了,最近你可胖了不少呢。」 「胖没胖爷自己能不知道?」景行暗地里吸气收腹,右臂抬起左腿后撤下压摆出个样子来,这一招是剑术中的一招,施展开来会有一种飘逸舒展灵动的优雅美感,只是动作颇大非得做到位才好看。 景行自然知道要如何将这一式使得美轮美奂,于是他忍着大腿根隐隐作痛的苦楚尽了最大的能力将自己的一条大长腿压了下去…… 燕之便听见『刺啦』一声! 「呦!」燕之歪头看向他的胯下:「裤子撕了吧?」 「并没有!」景行以最快的速度起身站直夹紧双腿,两条手臂仍就做着动作:「爷这一招叫做『紫气东来』……」 『刺啦』声再次响起,景行彻底僵住! 「小褂也撕了……哎!」燕之知道景行要面子,强忍着不笑对着一院子挤眉弄眼地小子们使了眼色,待到几个孩子都退了出去她才捂着肚子笑出了声儿:「哎呦娘啊……让姐姐看看扯着蛋没有……」 「胭脂……」景行羞闷至极:「别笑了……」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屁屁凉……哈哈!」燕之笑着起身一拍景行的肩膀:「王爷,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嗯?」 「这年头,谁还没撕过条裤子啊……」燕之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接着说道:「跟你说了,这衣服是瘦了,你偏不……哎呦!」 「胭脂?」听出她语气有变,景行才扭脸看过去,见燕之的脸色都变了,他忙伸手抱住了她:「怎么了?」 「我……我肚子疼……」燕之艰难地说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生子(一) 「没事了。」才进屋坐下燕之便说道:「许是我方才笑得勐了。」 景行握着她的一只手视线却落在燕之的脸上,见她面色已经恢復如常才略略放心:「想想也快到日子了,最近更要小心,还是让稳婆过来看看吧。」 「稳婆又不是大夫,叫来了,怕是把所有的人都得惊动了。我现在觉着真没事儿了……」 燕之牵着景行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你摸摸,是不是与方才不一样了?」 景行不敢用力去摸那个大的吓人的肚子,只用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下:「嗯,确实不像方才那般了。」 燕之刚才喊肚子疼的时候,景行情急之下抱住了她,当时觉得她的衣服下面包着块圆滚滚的大石头,肚子是实心的,硬的吓人! 「这才四月初,不是还没到正日子么。」燕之起身拉着景行往楼上:「沉住了气,我觉着就是方才笑勐了,岔气了。」 「又干嘛去啊?你就不能安分的待会儿?爷一个月才一天休沐,你都不让爷好好歇歇。」景行拉住了她轻声道:「这样,知道你在家也有十多天没出门了,定然也闷得慌,晌午爷带你去金陵春,咱们还吃南炉鸭去。」 「王爷您就这般去?」燕之伸出一根手指头去勾他里衣上才扯的那个口子,景行怕痒,侧身一躲,原本只是两寸的开线之处『刺啦』一声撕开,倒成了半尺长的大窟窿! 「哎呦,勒到手没有?」景行赶紧回身捉了燕之的手看,燕之却笑道:「快上去换了吧,我都看见肉了……」 「爷身上的肉哪处你没见过?」景行完全不当回事儿,他弯腰看向自己的衬裤:「胭脂,你说爷最近是不是白了?」 「……」燕之抬头看向房顶撇了嘴。 她也发现了,贤王爷最近添了毛病,除了天天夜里非得抱着自己睡之外还爱照镜子。 摆在门口的那面大铜镜买回来用了没多久就被他又找来个磨铜匠打磨了一番,锃光瓦亮的,每天早上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就反光,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会觉得晃眼。燕之只好让人把它换了个地方。 可转眼的功夫,铜镜就让景行给搬到了卧房,说是这样照着才方便。 「爷这两条腿,又白又直,若是穿胡服一准儿漂亮!」景行站直了身子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不穿衣服最漂亮!走,咱这就回屋漂亮去……」燕之实在听不下去了,拉着他上了楼,翻出一身新里衣来扔在他怀里:「换上,赶紧洗漱去吧。」 毕竟是年轻,身体恢復的快,俩月的功夫,贤王爷一天一个模样,眼看着水灵起来,身上有肉肤色都白了,连三郡主勐一见他都觉得是见了爹,景行越长越像他爹老贤王! 老贤王年轻的时候样貌是极出众的,曾惹得多少名门贵女暗暗地为他害了相思…… 燕之与他待在一处的时间长了早就看得习惯了,景行就是病成了一把骨头她也没觉得他寒碜,如今景行脸变漂亮了,她也没觉出如何来,倒是看着他身上慢慢的长了肉挺高兴,琢磨着待会儿等梅卿从铺子里回来给景行量个尺寸,做几套新的里衣。 「爷就是白了。」 燕之才把床上摊着的被褥叠起,听见他说话便回了头,惹得燕之一皱眉:「王爷,这才四月,您就热得穿不住衣裳了?」 景行赤条条的站在铜镜前顾影自怜,很认真地看着自己:「爷没觉得长多少肉啊,怎么里衣都撕了呢。」 「胭脂,你干嘛去啊,爷和你说话呢。」看着镜中浑圆的人影过去,景行看向门口。 「辣眼睛……」燕之开门走了出去,却没有关上门:「王爷您自己慢慢欣赏吧,姐姐我下楼洗洗眼睛去。」 「哎哎,关门啊你!」楼上的卧房虽然不会轻易有人会来,景行还是一步跨到门前掩了门,三下两下穿好了里衣,又把外袍穿戴齐整了。 「哪有你这样的!」追下楼去,见燕之正坐在桌边喝茶,景行小声埋怨道:「就算爷是个爷们儿,你也不能给爷晾着啊!」 「哦?」燕之笑模笑样地看向他也小声道:「我还以为王爷您是有意给大伙看看呢。」 「你……你就气爷吧!」景行被噎得没了话,却也不生气,走到盆架子边洗漱了,这才在燕之身旁坐下:「别传早膳了,咱们收拾好了直接去金陵春。」 「我给你梳。」燕之站了起来拔了景行束髮的簪子:「差不多就得了啊,你真有那么爱吃烤鸭子?」 自打知道燕之带着南菜园的一家人去了金陵春吃过一顿南炉鸭之后,景行就没少来这里,还次次都得燕之请客才成。 连着去了几次之后燕之就明白了,贤王爷这是在拿娇呢。 「爱吃……」景行摇头晃脑地说道:「胭脂请客,爷都喜欢。」 燕之垂眸看了他,却不说破他那点小心思,只笑道:「要不,今儿我请你吃点别的吧?」 「嗯?」景行回头。 「别乱动!」燕之让他头朝前坐正:「我不是在城里置办了一处店面么,梅卿说收拾的差不多了,我想过去瞧瞧,顺道试试菜。」 「还开饭食铺子?」景行问道。 「你不是不愿意我开饭食铺子酒楼么?」燕之歪头看了看他的脸色才接着说道:「我想开个学堂,专门教授烹饪之道。」 「学堂?」景行又要回身,就觉得头皮一紧,却是头髮被燕之死命的薅住,疼的景行脸色都变了:「疼,疼!快松手……」 「疼!景行,我又疼起来了……」 吴楚风听见屋里的声音不对,赶紧探头往里瞧了一眼,就见王爷和夫人僵着身子,两人一起在喊疼! 吴楚风很诧异,一时没弄明白里头的状况,没敢贸然进去。 景行却反映过来,他对着门口喊道:「快去喊稳婆来!」 稳婆是帝都里出了名的接生婆子,专门在高门大户间走动,接生的娃娃非富即贵,并且从未失手,皆是母子平安。 景行打听了一番,才选定了她,早早地便将她安置在南菜园宅子里,还专门从王府里挑了个婢女伺候着,让她专心等着为燕之接生。 景行这一嗓子才喊出去,羽就从屋外走了进来:「丫头,松手。」 扶着因为疼痛而身子缩成一团的燕之,羽将她的手从景行的头上拿开:「忍着点儿,姑姑给你把把脉。」 「姑姑,我要疼死了……」燕之憋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唉!」羽轻声的嘆了气,扶着她坐下,抬起她的手臂放在桌上:「当娘哪有那么容易的,这才是开始呢……」 「我这是真要生了?」燕之抬头问道。 羽诊完脉才点了头:「产婆子怎么还不过来?」 「来了,来了!」一名穿戴利落生的富态的中年女子被丫头扶着唿哧带喘地进了门:「婆子给,给王……王爷,王妃娘娘见礼……」 「哎呀,免了吧!」景行披头撒发的,很不耐烦地一摆手:「你赶紧过来,给王妃看看。」 「是。」 稳婆快步走到燕之身边,心里却是不急。 她见多了女人生产,进屋一看燕之面上的表情就已经把她的疼痛程度估摸了个大概,依照她接生的经验,贤王妃的生产才刚刚开始,到孩子落生至少还得疼上两三个时辰。 「这位……」稳婆知道羽是王妃娘娘身边的人,但她一直弄不清楚羽的身份,并且对方明明年岁不小,髮髻却是姑娘的样式,这让稳婆更不敢随便称唿,唯恐张嘴说错了话。 羽外头看向她:「嗯?」 「婆子的意思是,先把王妃娘娘扶到榻上去,这样婆子才好查检。」稳婆陪着笑说道。 燕之临近产期,也觉得在楼上生孩子多有不便,就在楼下的屋里置了张床,平日都用屏风挡着,这会子总算是用上了。 稳婆和羽两人将燕之扶到床边躺下,稳婆伸手在燕之的下腹部按了按:「沉壁,去把婆子带来的那把伞撑开挂到门口去。」 「是。」沉壁是贤王府的一名家生丫头,听了稳婆的吩咐忙应了。 「撑伞干什么?」羽皱眉道。 「这个……」稳婆很为难,实在不知道叫羽什么好,只得说道:「大妹子,这是求个好兆头,叫做『展开天眼』,看见老姐姐的那把伞了没有?可是请庙里的师父开过光的,灵验着呢!」 羽往门口看了看,见吴楚风已经把那把撑开的伞挂在了檐下:「大惠还有这个讲究?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可这『天眼』开的也太大了!」景行站在伞下仰头看着:「嚯,这伞倒像是山门里多闻天王扛着的那把。」 「哈哈!」躺在床上的燕之笑道:「你又胡说。」 「胭脂?」景行几步进屋绕过屏风抓住了燕之的手:「你肚子又不疼了?」 「不疼了。」燕之摸着肚子不解道:「新鲜吶,疼的时候是真疼,现在是一点不疼。」 「看来这伞还真管用!」景行松了口气,对着外头吩咐道:「吴楚风,去,把府里的伞都找出来挂上!」 「用不着!用不着!」稳婆忙摆手道:「只有王妃娘娘生产,开一个天眼就够了……」 ------题外话------ 猜猜,燕之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余下文章我会写完就上传~ 所以这几天会时不时更新,一直到完结~
第一百六十二章 生子(二) 景行才把散着的头髮束好,屏风后燕之便又开始喊了疼,至此他才稍稍明白过来:原来妇人生产不是疼了就生,而是疼一阵歇一阵的? 「我夫人要多久才能把孩儿诞下?」景行拦住从屏风后走出来的稳婆着急的问道。 「回王爷的话,这女人生孩子是快是慢都得看个人的造化。」稳婆在给燕之查检了一番之后脸色已经凝重起来:「王妃娘娘腹中的胎儿摸着不小,生起来……」 稳婆的话没说完,景行却无端的打了个激灵。 他愣了片刻才客气地说道:「还请稳婆多多尽心,只要她们母子平安,本王必有重谢!」 「王爷……」稳婆才张嘴就被景行止住:「忙你的去吧。」 稳婆偷瞄了他一眼,只得应了:「是。」 景行七个姐姐都生了孩子,他只赶上过三郡主产子。 当时跟徐奉坐在徐家的正堂里等消息,他也心慌,但现在景行却在害怕! 害怕到连稳婆的一句话都不想听了。 他知道那定然不是一句好话,听了怕是要心惊肉跳的。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条腿踏进棺材里的事儿,便是帝都里的高门贵女嫁了人,也常有殒命在生子之事上的。 先前景行是盼着这个孩子早些降生的,这样他也算对景家的祖上有了交代。 可现如今…… 景行听着屏风后那高一声低一声唿痛的声音,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奇怪的问题来:到底是为景家传宗接代重要还是此刻正在拼死产子的女人重要呢? 「吴楚风。」景行才迈步从屋里出来,身后两扇门马上被关严:「王爷还请在外头等候吧,接生有接生的规矩,慈母严父,都说若是当爹的在屋里站着,娃娃便不敢投胎下生。」 「王爷,您坐。」吴楚风指着摆在檐下的椅子说道:「也别怪那婆子事儿多,属下也听闻女子生产自家夫君是不能见的。」 「你懂个屁!」景行一屁股坐下瞪着吴楚风骂道:「你连亲都没成呢,就知道女人生孩子的事儿了?」 「属下这不是听说的么……」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听说来的事儿也当真?」屋里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唿号声让景行的腿都软了,他非得找点事儿发散才能让自己镇定:「有心思想女人生孩子,不如多用点心思在公务上,别整日价跟个妇人似得,逼逼叨叨!」 吴楚风低着头挨骂,直到听见王爷说出了『逼逼叨叨』这句才在心里嘀咕道:得,王爷又从夫人那儿学来一句。 「派个人去国师府。」发泄了一番,景行心神稍定,他不情不愿地地吩咐道:「告诉国师大人,王妃临产。」 「是。」吴楚风抬头正色道:「王爷,此事事关重大,得属下亲自去了。」 景行一挥手,吴楚风行礼疾步离去。 贤王爷的头一个子嗣若为男丁将会拜在国师大人门下,这件事是皇帝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口说出来的,这事儿,景行想赖也赖不掉。 如今朝廷上下官吏心知肚明:贤王爷的第一个孩子只要是男孩儿,那就是下一任的国师大人! 大惠歷代国师只在景氏一脉的幼童里挑选。 而景氏皇族又人丁不旺,在人数不多的孩童中挑选与之灵力契合的继位者本身就是让在任国师无比头疼的问题。 那日在御书房亲耳听到皇帝陛下告诉自己的这桩从天而降的『好事儿』,水轻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甚至追问道:「此事当真?!」 「君无戏言。」景云言之凿凿地说道:「国师大人就等着收学生吧,这事儿可是贤王妃亲自认下的!」 「果然是好事,好事……」水轻舟微笑道:「她认了,那定错不了。」 「也不好说。」景云喝了口参茶摇头道:「贤王妃只应了头胎若是男丁就拜在国师门下,若这一胎是个女娃娃,那此事就作罢。」 水轻舟点点头:「那就看本座与这个孩子有没有师徒缘分吧。」 「国师大人难道也看不出她腹中胎儿是男是女?」景云抬了眼皮看向坐在那里的白衣男子,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意:到底是年轻几岁,他看着怎么还如同十八九一般呢…… 「呵呵。」水轻舟不置可否的一笑。 作为大惠的国师,他不能妄言,对于不能说的话,他会一笑了之。 水轻舟早在燕之来国师府救他的那天便知道她腹中胎儿是男是女了。 燕之怀的是男胎,否则那时离魂的景行也不会想要投到她的腹中。 幸而水轻舟出手拘了他的魂魄。 水轻舟不但知道燕之怀的是男胎,还知道她的腹中有两个孩儿,所以他是万万不能让景行抢了胎体的,否则这两个富贵天成命格的孩子便要改了命数,其中一个会是一世痴呆! …… 贤王妃临产,接生的稳婆将屋里的大丫头和小丫头指使得团团转。 不但紧闭了门窗,挂了帘子,还让人在院子里摆了香案,供奉起了送子娘娘的灵位。 而此刻躺在床上的燕之经了一两个时辰的阵痛早就声音嘶哑叫不出声! 她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疼了,疼痛似乎是无休无止的,并且疼得超出了她所有预知的想像。 上一世她缠绵病榻许久,治疗时打针、穿刺都被她当成了习以为常的事儿。 可那些疼痛与如今她身受的疼痛比较起来已经不能叫做疼了。 当,新的一轮宫缩开始的时候,燕之已经被折磨得面目狰狞头脑模煳起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忽然想到。 「景行……景行……」 「丫头?」羽俯身在燕之耳边轻声道:「你再忍忍,等孩子产下来就能见到王爷了。」 燕之虚弱地摇摇头:「我要疼死了……太疼了……」 「方才稳婆说,丫头腹中怕是有两个孩儿呢。」羽哽咽道。 燕之蓦地睁大眼:「真的?」 「稳婆说大概是的。」羽揪心的看着她。 「可……为什么还生不下来啊……」燕之又闭了眼,眉头紧拧双手用力的攥着盖在身上的夹被屏住唿吸忍疼。 「疼,就喊吧。」羽用布巾轻拭着她不断留下的冷汗:「这份罪就是当娘的女人才要遭的,谁也替不了你。」 「没用……喊也没用……」燕之一歪头躲了羽手中的布巾:「姑姑,您别碰我……我哪儿都疼……」 羽的手僵住,她扭头看向稳婆:「你可有止痛的法子?」 稳婆的头摇得拨浪鼓似得:「不养儿不知母亲的恩德,大妹子,你不是也说了,想当娘,这份罪就免不了。」 「那,王妃还得遭多少时候的罪?」羽收了手,直视着稳婆。 稳婆莫名的哆嗦了下,移开了视线,心道:这到底是什么人吶?怎么看人的眼神跟刀片子似得? 「让婆子瞅瞅……」她将盖在燕之身上的夹被掀起,才要去分开那两条蜷起的腿,燕之便一脚踹开了她:「别碰我!我脚指甲都疼!」 「哎呦……」稳婆倒退了两步才站稳,脸上倒是露出了喜色:「快了!王妃娘娘身子不错,现在还有气力踢人,等下也不愁没力气生产了。」 「往屋里送热水吧!」稳婆挽了衣袖又把裙带解开繫紧,她笑眯眯地对着燕之说道:「王妃娘娘,等下您可得听婆子的话,婆子让您使劲就使劲,让您收力就收力。」 燕之大口地喘着气,稀里煳涂地看着那个对自己说话的女人,只觉她面目十分可憎,逼逼叨叨地不停的说,要烦死她了! 「生孩子不能用蛮力,若是下头撕开了,那可是顶麻烦的事儿……」 细细的嘱咐了一番之后,稳婆也不管燕之听进去多少,她走到床边又看了看燕之的身下随后绕出了屏风坐在了椅子上,拿起一块糖糕来吃了起来:「沉壁,给我倒杯茶,糖茶。」 「嗳。」王府里来的婢女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端着茶壶的手抖个不停,一杯茶倒有一半倒在了外面。 「你非得现在吃!」羽冷冷地问道。 「老天爷!你是怎么出来的?」眨眼的功夫身前已经站了人,稳婆子吓得一口吞了糖糕,差点噎死! 咳嗽了半天又喝了杯糖茶总算是顺过气来,稳婆畏畏缩缩地说道:「大妹子,待会儿婆子也是要卖把子力气的,一站几个时辰,我肚子里没食可不成……」 「春儿……」燕之忽然叫道:「去给我提个恭桶来,我要出恭……」 「别去。」稳婆摆摆手拉住了春儿,却是对着屏风里笑道:「王妃娘娘尽管在榻上方便,不过您得记得婆子方才嘱咐您的话。」 「我们少主素来爱干净,您让她在床上方便?」春儿扒拉开稳婆的手依旧要出去:「我还是去拿恭桶吧。」 「什么都不懂!」稳婆笑眯眯的说道:「真让王妃娘娘起来,非把娃娃生在恭桶里不可!」 …… 半个时辰之后,房里传出一阵『咿咿吖吖』的哭声,在门口驴拉磨似得走了半天的贤王爷忽然站住看向院子里的人:「你们可听见了?」 「听见了,是孩子的哭声!」三郡主忙到了香案前跪倒拜谢:「送子娘娘显灵了……」 水轻舟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紧闭的房门。 景行趴在门板上闭着一只眼从门缝里往里瞧:「里头到底如何了?怎么也不让人出来通禀一声呢……」 很快,房门打开,羽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面色阴沉地恨声道:「王爷,如您所愿,是个儿子!」 「哎呦,谢天谢地!」才起身的三郡主就势撩了裙子又跪了磕头:「父王,母妃,景家有后了!」 景行顾不上看孩子急忙问道:「胭脂吶,她如何了?」 「我去看看她。」等不及羽回復,景行转身就要进屋,羽一把拉住了他:「我家少主还在生产。」 「!」这样的话让景行觉得诧异,他眼看着水轻舟从羽的手中把孩子接了过去心里却还想着羽的话:「还生?」 一刻之后,屋里响起了第二阵婴儿哭啼的声音,景行傻了似得盯着门板,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房门再次打开,稳婆怀抱着襁褓站在门里,见了门口的景行,她满面春风地屈膝行礼道:「恭喜贤王爷,喜获一双麟儿!」 「嘿嘿!」景行手臂僵硬地伸了出去接了孩子却盯着稳婆问道:「还,还有么?」 ------题外话------ 一对儿儿子~ 母子平安~ 以后景家可热闹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高兴 「有,有!」稳婆接生见的多了,贤王爷这憨样只有新当爹的才会有。她只愣了下便笑着说道:「只要王妃娘娘养好了身子,王爷您往后定会儿女双全子嗣兴旺!」 「嘿嘿!」景行没抱过才出生的婴儿,两手捧着那个襁褓圈在臂弯里身子都不敢动,唯恐摔了孩子:「说的好!」 他僵着身子拧了上半身在人堆里找人,吴楚风忙凑了过来:「王爷?」 「赏!」景行对着稳婆一扬下巴:「重赏!」 「是。」吴楚风嘴上应着心中却暗自叫苦:夫人生产太过突然,一早上他就去了国师府,身上也没预备多少银子啊,王爷还说要重赏,这可如何是好? 「婶子,您拿着。」梅卿一看吴楚风那模样便走上前将一个红纸包塞进了稳婆的手里:「今儿可多亏了您了!」 「呦,这位公子生的可真是俊俏!」稳婆接了红包暗自捏了一下,知道人家是给封了银票,于是嘴上愈发的说起好话来:「婆子多嘴问一句,可成了家了?」 「呵呵!」当着一院子的人梅卿有些害臊,也不回她的问话只笑着说道:「婶子,到前面坐坐吃杯茶去吧。」 「好。」稳婆转身回屋,将接生用的东西洗了收进包袱,出来时已是利利落落的放下了挽起的衣袖。 她四下一看,见院子的人已经分成了两拨,各自围着一个婴儿观看,稳婆咧嘴一笑,把手里的一张纸递给了梅卿:「这是今儿两位小公子落生的时辰和分量,收好喽,到官府上户牒用的着。」 「多谢婶子!」梅卿双手接了,看了一遍之后小心叠起收入怀中:「请随我来。」 梅卿带着稳婆去了前院,一院子的人都在看小娃娃。 徐金蟾低着头从后院走了过来,才到了院门口她就瞧见了站在人堆里的国师大人。 一袭白衣的水轻舟太显眼了!无论站在何处都如同鹤立鸡群让人一眼看向他。 徐金蟾慢慢放下想要迈进院子的腿,只犹豫了一瞬,她便转身往回走去。 水轻舟回头往身后望去,院门口空空如也,可他分明感觉到有人来过…… 「国师大人?」吴楚风走到水轻舟身前:「可是有事?」 水轻舟微微颔首:「请为本座安排一处清静的房间。」 「这边请。」吴楚风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睛看向羽。 羽不动声色地跟着水轻舟一起进了侧室。 燕之住的小楼下面左右各有一见侧室,一间让春儿和冬儿占了,一间是羽临时歇脚的地方。 国师大人一直抱着贤王爷的嫡长子不撒手,吴楚风又不好过去讨要,只得求助于武功高强的羽了。 「前辈,此子拜入本座门下是胭脂亲口允了的。」水轻舟对如影随形地羽轻声道。 「知道。」羽一点头,并不肯离去却闭了眼。 见对方一副『只要你不伤了孩子,我便装聋作哑』的姿态,水轻舟也不好再往外赶人,他一撩长袍的下摆盘膝坐在了地上的蒲团上,把怀里的襁褓放在了腿上。 垂眸看向那个小小的婴孩,水轻舟不由自主的笑了:「真丑!」 羽一皱眉,右手已然握成拳。 「你这样貌倒是随了你爹。」国师大人接着说道。 羽松了拳头,觉得国师大人说的太对了,这俩孩子长成了这样都是随他爹了,一点儿没随了燕之! 小婴儿如同喝多酒,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脑袋上是一张红彤彤的包子脸,也看不出是什么模样。嘟着小嘴『吭吭哧哧』的,厚厚的眼皮盖在眼睛上半阖着。 「好似是饿了……」水轻舟将一根手指探到他的唇边,小东西立时用嫩嫩的唇瓣裹住了吮吸了下。 水轻舟的心尖如同被羽毛拂过,他浑身抖了下,满腔的柔情立时化成了水…… 这小东西真是奇妙啊! 水轻舟抱起了他,右手掐诀打了指印在小婴儿的额上虚画了一道灵符,将自己的灵力渡了一分到婴儿体内。 「咱们师徒名份已定,为师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呢……」收了右手,水轻舟想了想说道:「四月为清河月,你就叫清河,水清河。」 「小主人的名讳不劳国师大人挂心,我家少主和王爷会取的。」羽冷声道。 「此子的俗家名讳自然是他的爹娘去定,本座取的是本座弟子的名字,不冲突。」水轻舟起身又看了小婴儿一番才将他交到羽手中:「前辈,本座七日后会再来。您可将本座的话告知贤王殿下与贤王妃。」 …… 「孩子们呢?」 偌大的房间里到处瀰漫着血腥气,春儿和冬儿才把床上收拾利落,粘着血的褥子布巾堆在地上的木盆里是触目惊心的一大堆! 景行看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心道:胭脂这是流了多少血啊,可遭了大罪了! 「让他们多看看吧,才落生的小娃娃,都瞧着新鲜。」景行走到床边接过春儿才投的热布巾撩了被子将手探进去在燕之的腿上轻轻擦拭着。 燕之虚弱的一笑:「会心疼人了。」 「让你一说,爷都成了没心没肺的了。」景行收了手却见那布巾上仍有血迹不禁皱眉道:「怎么还出血?是不是哪儿伤到了?把稳婆子叫来……」 「都是这样的。」燕之忙止住了他的话:「方才稳婆说了,这个要一个月才能干净呢。」 「那可不成!」景行把布巾往盆子里一扔说道:「生孩子的时候流了那许多血,这生完了还要流一个月,多好的身子也受不了!」 「你小点声儿……」屋里还有两个大丫头伺候着,燕之尴尬无比,先把红着脸的春儿和冬儿打发了出去才说道:「王爷,这种事咱能不能小点声说?」 「也不是着急吗。」景行才在床边坐下又弹了起来:「不行,得让大夫来好好给你瞧瞧,流一个月是万万不成的!」 「傻……」燕之身子疲倦异常,说话有气无力:「你别瞎折腾了,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子月月都要来癸水,你见谁出事儿了?」 「嗯,也是。」景行思索了片刻之后点头道:「确实没听说过。」 「这都不像你了。」几句话之后燕之的眼睛都要睁不开,如今的她什么都故不少了,一门心思的只想睡觉:「怎么……才一当爹就傻了呢……」 一转眼的功夫,燕之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景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苍白的容颜抬手拂去她鼻尖的一根髮丝:「胭脂,苦了你了……爷没傻,爷心里高兴的要疯了!你一下子就给爷生了两个儿子,爷真高兴……」 「嘿嘿!」他低头在燕之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爷觉得自己也挺厉害,一次种俩!」
第一百六十四章 她是谁 燕之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死了一样,她睁眼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已经亮了灯。 床前并排放着两只摇床,景行景行正供着身子神情专注地看着摇床里面的两个小婴儿。 「景行。」晕黄的灯光下这样的画面分外静怡,燕之看了好久才开了口,声音却哑的不行。 「小子们,你们的娘亲可算是醒了!」景行笑着走到床边扶着燕之坐了起来:「渴不渴?饿不饿?她们都在外头候着呢。」 「我……我想去茅厕。」燕之轻声道。 「你在月子里头,可不能出门去。」景行拿了搭在床头的斗篷给她披上,又把两只厚底棉鞋摆在床前:「能下地么?若是不想起来,就让她们伺候你在床上方便。」 「我又不是瘫了。」燕之将被子撩起一些往里看去,见自己倒是穿上了衬裤:「真是睡的太实了,连她们什么时候给我穿的衣裳我都不知道。」 「她们?」景行扶着燕之穿鞋下床,把她扔在床上的斗篷拿起来又披在她身上:「是爷给你穿的。」 燕之慢慢地起身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可是立了大功了,爷伺候你是应该的。」景行对着她一扬眉,伸出两个手指美滋滋的说道:「一胎就给爷生了两个儿子,爷这媳妇可是娶着了!」 「德行!」燕之抿嘴一笑回身看向两只摇床:「先前没想到是两个孩子,只预备了一张小床,这一张是哪儿来的?」 「爷买的。」景行站在燕之身边,两人一起看向睡在摇床上的婴儿:「看见铺盖没有?都是徐八妹现做的,俩孩子既然一起投奔了爷,爷就不能偏心,什么都给他们预备一样的!」 「长大了娶媳妇也给预备一样的?」燕之横了他一眼随即笑道:「就这么会儿功夫就做出两套小被褥来,我这个妹子手脚真是麻利。」 「这么会儿功夫?」景行撇嘴摇头:「胭脂,你知道你睡了多少时候了?一天一宿了!」 「多少?」燕之嘴上与景行说着话视线却一直在两个孩子小脸上犹疑:「怎么变了模样了?才生下来的时候稳婆抱给我看了,不是这样啊……什么?」 燕之扭头看向景行:「我睡了一天一宿了?」 「可不是么。」景行嘆了口气:「爷给你餵过两碗红糖水了,辛亏大夫说了,你就是累了,可把爷吓得不轻!」 燕之看向窗户,见那里挂了厚厚的窗帘。她又看向后窗,那里也挂了同样的窗帘:「我说这天怎么老不亮呢……」 景行开了门,春儿和冬儿马上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生的丫头。 「爷让吴楚风从家生子里挑了两个给你使唤。」对上燕之问询的目光,景行说道。 「嗯。」燕之点了头。 添了两个孩子,家里的事情顿时多出不少,光是春儿和冬儿确实忙不过来。燕之昨天没昏睡前还想着要添个丫头婆子呢,景行就给送来两个,倒是挺有眼力见。 洗漱过后,饭菜已然上了桌,燕之站在旁边一看笑了:「名副其实其实的月子饭!」 一桌子的饭菜大多是用碗盛着,汤汤水水,白花花的一片! 「谁做的?」燕之问道。 「左不过是你教出来的那几个人,你现在就得吃这样的饭食。」景行往桌上看了一眼,连动筷子的欲望都没有。 「这不是梅卿他们做的。」燕之摇头道:「别说梅卿,就是其连做的都比这个强。」 「你一口都没尝,光凭眼睛看就能分辨出来?」景行坐下,拿了汤勺在那些汤碗里挨个捞了一遍,最后盛了一碗鲫鱼汤放在燕之面前:「喝吧,你喝饱了,咱儿子才有的吃。」 「不用尝,一看就知道,这熬汤的手法多半出自王府,若是我的徒弟们做,会先把鲫鱼炸了,再撇去汤上的浮油。」 「女人坐月子就得吃这些。」景行听她一语道破这些饭菜出自何人之手,心里也挺佩服,口中却劝道:「头些日子三姐就让你请两个乳娘,你又不愿。」 「若是孩子们让乳娘带着,你能轻松些不说,这些东西也是让她们喝就成了。」 「不用乳娘。」燕之端起鱼汤来喝了一口,轻声道:「咱不是早就说好了,我的孩儿,我自己餵养……」 「你说你……」景行往四周一看,见只有两个大丫头在门口站着才小声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谁家的娃娃不是从小就由乳娘带着?你还怕孩子让人抢了去?怎么说你都是他们的亲娘,血浓于水,大了还是跟你亲!」 「我自己有,为什么吃旁人的?」燕之垂了眼帘根本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说好了的事儿,你怎么说变就变呢。」 「我三姐生了几个孩子都是乳娘带大的,这样她还说身子没养好,虚得很……」 燕之抬眼看向景行,景行立时笑道:「怎么着,还记恨着三姐呢?她可是你大姑子,能害你?」 燕之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口中慢慢的嚼着,对于景行的话不置可否。 而对于三郡主,她也不愿多说。 「就你各色!」景行现在多少也摸清了燕之的性子,知道自己若是在这些事上多说反倒会惹她厌烦,只得说道:「自己找累受,没人心疼你!」 「自己的孩子,受累我乐意。」燕之放下碗筷起身走到小床边儿低头看着孩子,眉眼都带了笑意:「是吧,儿子……」 …… 孩子的降生比先前算好的日子早了不少,这让燕之和景行有些措手不及。 原本想着在贤王府坐月子的她只得留在了南菜园。 性对于规矩繁多的贤王府,燕之倒是更乐意住在南菜园,她觉得自在。 手忙脚乱的两三天之后,燕之渐渐地学会了带孩子,好在家里人多,她除了隔会功夫给孩子们喂喂奶之外倒还不算太累。 好吃好睡的过了几天,燕之觉得自己已经恢復的差不多。除了肚皮稍稍松些,她已经能穿起孕前的衣裙。 「你这是累的。」两个孩子吃饱了就睡省事的很,徐金蟾坐在一旁一面纳鞋底一面与燕之闲聊天:「我见了几个人坐月子,都是长肉的,偏你却清减了。」 「瘦了?没有吧……」燕之将布巾叠起塞进衣襟,防着等下涨奶的时候溢出来,她抬手摸了摸脸颊又把衣袖往上提了提看着自己的胳膊说道:「我不是一直这样么。」 「三郡主坐月子我看了几次。」徐金蟾抬了下巴对着桌上的针线笸箩说道:「她出月子的时候脸比这个还大!」 说完她自己倒是一愣,随即轻声道:「我说这个干嘛……」 「咱姐俩闲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燕之拍怕她的手说道:「又没外人。」 徐金蟾摇了摇头,神情落寞。 「夫人,国师大人来了。」有人在屋外说道。 「请进来吧。」燕之正坐月子,不好去前院,只得将水轻舟请到此处。 「我去羽姑姑屋里坐坐。」徐金蟾不便见外客,起身去了侧室。 「咳咳。」门外传来两声轻咳,水轻舟挑帘子进来。 燕之头几天就趁着景行上朝的功夫让人把楼下归置了出来,她又搬回了楼上住着。此处仍被他们夫妻当书房用着,景行也也常在此批改公文。 国师大人目不斜视垂着眼帘拱手道:「此行唐突的很,今日正是清河落生七日之期,我还要与他续上灵契。」 「国师大人请坐。」燕之还礼道:「孩子正睡着,我去抱来。」 「有劳了!」水轻舟客客气气地道了谢,等到燕之上了楼,他才走到桌边坐下。 余光扫到桌上放着的针线笸箩,水轻舟随意的看了过去,俊俏白皙的脸上神色一凝,他拿起了笸箩里那只没有纳好的鞋底细细地看了看。 「这小子能吃能睡的,要不要叫醒他?」燕之抱着一只襁褓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小声问道。 「这个……是胭脂做的?」水轻舟轻声问道。 「我可没这么好的手艺。」燕之笑道:「这样的针法也只有她不嫌麻烦,我还没见过第二人有此耐心呢。」 「她?」水轻舟抿了下稜角分明的薄唇,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她是谁?」 「是故人,国师大人也认识的。」燕之想了想说道:「你得保证不告诉旁人,我就告诉你。」 「好。」水轻舟点了头。 大惠的国师平日也有清规戒律管着,『不妄语』便是很重要的一条。 因此水轻舟说了不告诉旁人,那就绝对不会与旁人说。 「这是徐金蟾做的。」燕之看着水轻舟问道:「莫非国师大人还见过旁人用此针法?」 「把清河给我吧。」水轻舟把鞋底仍放回笸箩中,伸出手去接了燕之怀里的婴儿径直往侧室走去:「稍候片刻……」 水轻舟进门的时候已经在门外看见了羽,他以为这间侧室里没人,没想到一进去就看见了低着头的徐金蟾!
第一百六十五章 求救 「她怎么像不认识我一般……」 回想起方才与徐金蟾擦肩而过的情形,马车上的水轻舟依旧觉得诧异。 他与她虽不算相熟,但也见过几面,他又没得罪过她,至于见了面连句话都不说么? 垂眸看向自己的靴子,水轻舟不经意间微微一笑:「原来是你做的,难怪本座寻了帝都那么多店铺也未能寻到同样的薄靴。」 每年的正月十五是大惠皇族在太庙祈福的日子,第二天,国师大人会在国师府接受百姓们的朝拜,并未大惠的百姓祈福,祈愿一年风调雨顺,身体康健诸事顺遂。 而正月十六这一天,帝都的百姓们会像朝圣一般涌上国师府,他们在接受国师大人护佑的同时也会献上一些贡品以示虔诚。 这些贡品包罗万象,从瓜果蔬菜到宝石玉器什么都用,年年都是乱七八糟的一堆,能开个杂货铺子! 水轻舟派了人专门去归置,自己是从不操这份闲心的。 抬起腿来架在另一条腿上,水轻舟歪着头去看自己的薄靴。 靴子虽然是旧的,但收拾的干干净净,鞋面上没有半点灰尘。尤其是那双加了牛皮的底子,针脚细密紧凑不说,每一针上都用麻绳打了个小疙瘩。 麻绳是用药泡过的,比寻常纳鞋用的麻绳不知结实多少,这样一针结一个疙瘩穿在脚上会分外的防滑,就是做起来非常费工夫,已经极少有女人愿意花气力去做这样一双鞋子了。 水轻舟记不得自己穿了几双这样的薄靴了,只知道每年的正月十六都会有人送来一双。 最初他不过是看那靴子做的漂亮便随意的套在了脚上,没想到在走了几步路之后,他便喜欢上了它,从此过年的时候他也有了点小小的希翼,盼着能收到一双新鞋。 他一直以为能耐下心来纳出这样鞋底的必定是个心灵手巧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没想到却是个小姑娘! 徐金蟾今年不足二十岁,而水轻舟却已经快到而立之年,过去他也从未把她放在心上,偶尔见了也全当是个小丫头片子,谁想到自己竟穿了这小丫头做的鞋子几年了…… 「手艺确实不赖。」水轻舟把脚放下用力踩了踩,再无下文。 水轻舟为人虽然木讷却并非不通世故,他自然知道一个女子肯花这样大的心思做一双鞋子是为了什么。 可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是大惠在任国师,只要他在任一日,那就得恪守清规戒律,断情绝爱! 更何况让他与一个小丫头去谈情说爱? 水轻舟重重的摇了头,这样事儿连想一想他都觉得是罪过。 缓缓而行的马车里国师大人结跏趺坐,闭了双目默念起《心经》,片刻之后,他稍显纷乱的情绪便安静如古井无波。 …… 「来客人了?」几日之后,景行下朝回来,见门口停着辆眼生的马车便随口问道。 「是来外客了。」梅卿迎着景行进了院子轻声道:「方才听师尊喊她什么……顺妃娘娘?」 「谁?」景行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梅卿。 「客人带着帷帽看不清面貌,隐约听师尊是叫她『顺妃娘娘』的。」梅卿躬身回道。 「她来做什么?!」景行这话是自言自语的,并没有想得到梅卿的回答。 这样的问题梅卿是回答不出的。 想到解懿的身份,景行眉头紧锁起来。 他从吴楚风口中知道自己曾经与这位解二小姐订过婚,其余的他全无印象,而对于这位解二小姐他也没有过多的想过,毕竟对方在景行的眼中不过是个头髮长见识短的女人,翻不起多少浪花来。 然而今天她无缘无故地来了南菜园,景行认为准没好事! 想到此,景行大步朝着小楼走去。 「王爷!」梅卿紧走几步追上了他小声道:「客人在正堂里坐着喝茶吶,我师父没在后院见客。」 景行听罢却是一笑,心道:这样的事儿也就我家胭脂做得出,一点面子也不给解二留! 从头到脚包裹的严实只露了一双眼睛的燕之一见景行从外头进来便起了身:「王爷您可算回来了,顺妃娘娘来了有会子了,好似有事要与王爷您说呢。」 「呵呵。」她对着解懿点点头,几步便出了屋:「我去瞅瞅孩子们去……」 躲的倒快! 景行一看燕之的打扮便更想笑了,从她生了孩子到今日,有名是在月子里,他就没见她在家里老实过,倒是如今穿戴成这样才有了坐月子的意思。 「贤王妃好似不喜见到本宫呢。」解懿低声道:「本宫也来的唐突,竟忘了王妃还在月子中。」 「贤王殿下免礼!」见景行竟规规矩矩地给自己行了礼,解懿一怔,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她苦笑了下:「你这是……唉!」 「顺妃娘娘到寒舍可是有事?」景行面色如常走到椅子前四平八稳的坐下,对于自己给解懿行礼没有任何感触。 行礼就是个动作而已,什么也代表不了。 他还天天给皇帝陛下行礼呢,心里可从未存过半分恭敬的心思。 官场上,谁不是逢场作戏? 阿文端着托盘进来,放了茶盏在景行身边的桌上,又不言不语地退了出去。 而景行说过一句话之后便不在开口,端起茶盏来打开盖子吹了吹闲闲的抿了一口热茶。 解懿看着阿文走了出去,心里挺诧异:成纯熙这里怎么养了这许多俊俏的男子?贤王怎的也不管管她…… 如此想着,解懿的视线落到了景行身上。 景行抬了眼,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下,他面色无波地垂下眼帘仍旧不说话。 解懿心中大动! 一别经年,解懿惊奇的发现,她眼中的景行与记忆中那个病弱不堪的青年样貌已然不能重合在一起。 如今的景行依旧偏于纤瘦,也正是他这样高挑的身材才能将一套繁复的亲王朝服穿的板板正正如套在了衣裳架子上。 先前暗淡的肤色也水灵起来,透着健康年轻。 景行原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眼窝深邃鼻樑高挺,天生有种高高在上的气势。如今去了颓靡的病容,他腰杆笔挺地往那儿一坐,尊贵中带着几分英气…… 解懿有些失神。来见景行之前,她先在脑中设想了二人见面后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唯独没有去想景行竟然已经完全不是她想像中的样子了。 「你……」解懿一开口景行就瞥了她一眼,解懿忙讷讷地改了口:「王爷您变了许多。」 「呵呵。」景行垂眸看向手中的茶杯轻声道:「顺妃娘娘大老远的从西山赶了来,就是要与微臣叙旧扯闲的?」 解懿离宫月余,由头就是陪着病怏怏的解贵妃到西山碧云庵礼佛。 西山在帝都城外几十里外的地界上,解懿这一趟来来回回的委实不近便! 景行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善,一句话问的解懿先红了脸,继而红了眼…… 皇帝的妃嫔私下里与朝中重臣相会本就不和规矩,解懿腆着脸来见景行无非是觉着自己兴许在他这儿能有几分薄面,毕竟两人曾经有过婚约的。 没料到身体好起来的贤王爷脾气也随着长,竟是一点面子不给她留。 「那我就直说了?」解懿一双妙目里含了半汪泪水看向景行颤巍巍地说道:「王爷,您伸伸手,救我一命吧!」 景行皱眉看向她:「娘娘这话说的微臣煳涂了。」 解懿用贝齿咬了下涂了口脂的唇瓣,用力恰到好处,既让人能看出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话讲出来,又不会把口脂粘在牙齿上。 「陛下对我有误会。」做足了戏份解懿才开口道:「他想杀了我。」 「不会吧?」景行摇头道:「娘娘您怕是想多了。」 「我没有多想,谁对我好谁厌烦我,难道我会看不出么?」解懿掏出丝帕来在眼角蘸了蘸哽咽道:「那日在午门前处死安王乱党,陛下就瞪了我,那眼神分明就是想把我也挂到架子上点了天灯呢!」 「果然是多想了。」景行轻笑出声:「午门和角楼离得挺远,微臣就坐在陛下身侧,连娘娘一侧的人都看不见,娘娘怎么看清陛下的眼神?」 景行这话倒是真话,那时他双目几近失明,就是有人站在了跟前,他也看不见! 「可我看得真真切切,陛下就是对我起了杀心。」解懿的眼泪如河岸决堤扑簌簌落下,她低头手里绞着帕子喃喃道:「也不知那个嚼舌头的对陛下说了我的闲话,说我与安王私下里有往来,天地良心,我何曾与安贼往来了!」 景行勾唇冷笑,心道:你也许没跟安贼有往来,可你跟安小贼却是不清不楚的,别说景云是皇帝,是个男人也不会要你这种脏女人! 「王爷?」解懿一双泪眼看向景行,抽抽噎噎地说道:「难道您也笑话我?」 「说句不知廉耻的话,你我是有过婚约的。」解懿一狠心决定暂时不要脸了:「当年王爷您在病重,我也曾来探望,即便比我共处一室,王爷您……」 她红着脸看了景行一眼马上低了头轻声道:「王爷您也曾想与我亲近的,我们那时是未婚夫妻,我都不肯逾矩。」 景行仰头翻了个白眼儿,心中骂道:骚娘们!你不说这些老子还不知道吶,你这一说就惹老子生气!什么不肯逾矩啊,你那是看不上老子!难怪我后来即便拼上性命也要与你解除婚约,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真真噁心人! 「我现在还是女儿身呢……」解懿的头埋在胸前,声音小小的咬牙切齿道:「那些传闲话的人真该死!不知道嘴皮子底下压死人么。」 「还是女儿身?」景行眼珠子一转心思已经转到了安王世子身上:安小贼不是有病吧?解二偷偷摸摸地与之想见的次数可不少,送到嘴边的肉安小贼凭什么不吃? 除了安王世子有病之外景行已经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王爷您为何发笑?难不成您也不信我的话么?」解懿勐地站了起来走到景行身前,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景行身子紧紧地贴在椅子背上,头往后仰着,时刻防备着解懿扑到自己身上『证明她的清白』:「娘娘,您是不是发错脾气了?您要证明……那个什么……不也应该证明给陛下看吗?陛下明白您是清白的,自然就不会再信流言蜚语。」 「陛下不信……」解懿苦笑着退了两步踉跄着坐下:「现在我说什么陛下都不会听的。」 「即便如此,微臣还是觉得娘娘您想多了。」身前没了人,景行坐直了身子:「退一万步说,就算陛下对娘娘有了偏见,但解大人却是陛下最倚重的老臣。有解大人在,陛下只会对顺妃娘娘和解贵妃更好!」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使坏 「呵呵!」解懿冷笑道:「王爷说的不错,只要我父在一天,陛下也许不会对我如何。」 「可我爹爹年事已高,又能在朝堂是站多久呢?」 「说的也是。」景行端起茶来饮了一口,嘆气道:「看来,顺妃娘娘在宫里的日子确实艰难啊!」 「王爷慧眼如炬,怕是早就看出我在宫里度日如年了。」解懿一阵心酸,悲悲切切地看向景行:「若是当年王爷您不退婚……」 「不说这个!」景行把茶盏重重的放下发出一声脆响,解懿顿时止住了话头只用一双泪眼看着他,眼中竟有些埋怨的神色。 「解大人年事已高不能久立于朝堂之上……这的确是个事儿。」景行两手扶着椅子的把手轻轻的摩挲着,似乎也在掂量着该如何开口:「可就算解大人长命百岁还能在朝堂站着,那个谁……」景行眉头一挑压低了声音道:「伴君如伴虎,人家是不是让解大人长久地站在朝堂上也是个事儿。」 「王爷!我来这一趟也是没了法子,解懿乃闺阁女流,既无见识也无朋友,本想着您能念着我们是旧识的情分能帮帮我,没想到您却如此吞吞吐吐!看来,我是来错了地方……」 「解大人虽然不能一辈子站在朝堂之上,可娘娘您却能让那个……」景行又一挑眉眼神往高处望去:「娘娘让那个人消停了,自然所有的事情都会消停,您也能踏踏实实地过您的日子了。」 「王爷的意思是让我把万岁爷……」 「本王只知道万事皆有因果,若想解决事情便要寻到根本。」景行看着解懿一笑,露出一嘴大白牙:「娘娘您说是不是呢?」 「……」解懿目瞪口呆,半晌才摇着头道:「王爷您真是太可怕了,万岁爷真有个好歹,我还能活?」 「微臣听娘娘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现在都要活不下去了。」景行轻声道。 解懿沉吟半晌忽然笑道:「难怪方才贤王妃要说那样的话,看来她也是怕了王爷的。」 「我夫人说什么了?」景行追问道。 「贤王妃说啊……」解懿微微侧身用手掩了唇瓣低声道:「她说,她从未想过要靠着王爷您呢。王妃能说出这般话来,想必是早知王爷您生了一副黑心肝!」 …… 送走了解懿景行径直往后院走,吴楚风几步追上他:「王爷。」 「有话就说。」景行脚步不停只侧头看了一眼。 「您……您怎么蹿到顺妃娘娘对陛下……万一出了事,她把您供出去可如何是好?」 「她能成个屁事!」景行冷哼一声:「宫里宫外有谁能帮她?有吗?」 吴楚风摇摇头。 「就凭她那点小心思还整日价肖想当皇后?做梦去吧!」 「那王爷您还给她出这样的主意?」吴楚风越想越煳涂,追着景行问道。 「本王给她出什么主意了?」景行站住,眯着眼看向他。 吴楚风想了想,贤王爷确实没具体说出什么来,只是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蹿到顺妃去做些大逆不道的事儿…… 景行见他吓得不敢说话自己倒是笑了:「本王那两个小子怎么样?」 「二位小公子天资聪慧……」 「行了吧你!他们还那么大点,能看出什么来啊?」景行挥手打断吴楚风的马屁,略带惆怅地说道:「本王一下子就得了两个大儿子,这事儿对于本王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别人却未必这么看啊。」 「……」吴楚风眼珠子一转,有点明白了。 「他们既然一起来认了我这个爹,我这个当爹的就得让他们顺顺噹噹地长起来。」景行一拍吴楚风的肩膀,吴楚风腿一软差点管景行叫了爹!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如今本王才明白当年父王是多么的不容易。」 贤王爷一会儿说儿子一说亲爹,吴楚风都插不上话,只得陪着笑仔细听着。 「总之……」景行『嗤嗤』冷笑了几声:「他们家乱了,本王家里才能太平。」他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往上指了指。 「万一,顺妃娘娘真惹出麻烦来可怎么办呢?」 「没有万一。」景行笑得高深莫测:「你有这瞎想的功夫不如去趟兵部,把本王存在那里的几个箱子都送过来。」 「是。」吴楚风一撇嘴,小声嘀咕道:「刚回来……」 景行一把薅住了他的衣襟做出个恶狠狠地表情:「嗯?本王都指使不动你了是吧?」 「哎,哎!王爷,王爷!您让小的去厨房一趟就成。」吴楚风笑着讨饶:「您让马儿跑也得让马儿吃草不是?」 景行作势推了他一把,吴楚风装腔作势地倒在墙上:「吃草?墙角都是草,本王让你吃个够!」 吴楚风忙说道:「这些都是夫人亲手栽下的,属下可没这胆子。」 「行了,赶紧去赶紧回来。」景行一甩袍袖美滋滋地朝着小楼走去。 屋里,燕之正侧身坐在床边给孩子餵奶。春儿见景行进来忙行礼退了出去。 「这是老大还是老二?」景行走过去歪着头端详着孩子的小脸问道。 「嘘!」燕之对他一使眼色:「小点声儿!好容易睡了。」 「那这是老二,数他皮不好哄。」景行笑着走开,拿了衣架上的便服换上。 「春儿,把孩子抱走吧。」孩子吃得饱足睡得香甜,燕之轻声把春儿叫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婴儿递到对方手臂上:「不凉,别给他们盖太多。俩孩子每次抱起背上都是汗。」 「是。」春儿抱着孩子去了隔壁的屋子。 燕之一直看着春儿出了门才看向景行:「解二来咱家干嘛?」 「谁知道呢。」景行关了门随手落了闩:「她没和你说什么?」 「我跟她没交情,她口中说着是来看我的,却连礼物都未曾备下,可见也不是真想见我,更无话与我说。」 燕之拿起搭在床头上的布巾擦了擦胸口,又叠了块布巾要塞进衣襟里垫上,景行坐在了她身前拿了布巾:「爷帮你……」 「用不着你!」燕之脸一红,要夺回布巾,景行却一抬手高举了手臂:「让爷瞅瞅……」 「滚一边去!」燕之拧了身子背对着他,笑骂道:「大白天的,你发什么骚!」 「你天天给那俩小子看就成,爷看看就捂着?」景行抱住燕之俩人一起倒在床上,他一翻身压住了燕之,伏在燕之耳畔低声道:「奶爷一口……」 景行这几个月恢復的很快,见风就长似得,越发的有了力气,燕之挣扎了几下竟没有作用:「不要脸的!连儿子的东西你都惦记着,越活越抽抽!」 「他们叫我一声『娘』,你跟儿子抢?」 景行趴在燕之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开口道:「娘。」 …… 「王爷,您放在兵部的几口箱子都运回来了,您看是放在库里去还是放这屋?」 看着美滋滋地贤王爷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吴楚风忙迎了上去:「王爷,您这脖子上怎么红了一块?」 「热的。」景行优哉游哉地从吴楚风身边走过去,指着放在门口的几只木箱吩咐道:「先放楼下。」 「是。」吴楚风凑到景行身边伸着脖子端详着那几块红印小声道:「我怎么瞅着像是被人拧的?」 「活腻歪了吧?!」景行梗楞着脖子看向吴楚风:「谁敢拧本王?」 「也是。」吴楚风缩头缩脑地应了,指了几名侍卫把箱子搬进屋,他自己则快步去了后院。 不一会儿他带着大夫匆匆赶了过来:「快给王爷看看吧,王爷出了一脖子热疹子!」 「就你事儿多,又没大病,不用看!」景行烦躁地瞪了吴楚风一眼,对着大夫挥挥手:「你回去歇着吧,本王并无大碍。」 自从王爷被国师大人救治过来之后,王府里的两名大夫忽然轻松起来。 跟着景行住在南菜园的这名大夫已然无所事事了许久,如今总算有了用武之地,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他凑到景行身旁弯腰盯着他的脖子看了一阵喃喃道:「不像热疹子啊……」 景行歪头看着他:「嗯?」 「是热疹子。」大夫马上改口道:「在下这就给王爷您配一副活血散瘀的药,您再用水囊灌了热水在颈上敷一敷,三两天的就好。」 「嗯。」景行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用配药也成。」 大夫提着药箱出了屋,景行把吴楚风也轰了出去:「越来越没眼力见!」 吴楚风忍着笑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了门,景行起身走到了一熘摆开的几只大木箱跟前。 他有随手记事的习惯,离开边关的时候也曾经把一些手札留给了接任的右相,其余的都被他妥帖的收藏起来。 这段日子他将这些手札全部看了一遍,倒是让他知道了不少过去的事情。 那些手札记录的绝大多数都是不能为外人知道的东西。而上面的字迹几乎都出自燕之之手,单凭这一点,景行就能明白自己曾经多么依赖过她。 「原来藏在这里!」几只箱子都被打开,景行翻箱倒柜地一通折腾,总算是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将那夹在书中的纸片细细地看了一遍,景行决定把这张方子誊抄一张留底。 「这里头是什么?」箱子里存的都是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物件,在这样一堆宝贝里,景行竟看到了一个小包袱! 收好纸张,景行把包袱上的死扣解开,拿出里头的东西抖开一看便皱了眉:「怎么还藏了件脏衣裳?这上面是染了血?」 「景行!」燕之才从楼上下来就看见贤王爷两手抻着里衣便风一样的沖了过来一把夺了过去:「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题外话------ 感觉到要完结的气息了吗? o(* ̄︶ ̄*)o~
第一百六十七章 孩子们的名字 「这是胭脂的?」景行手里的里衣被燕之夺走,他追在她的身后问个不停:「不对啊,看大小就是爷的,这料子也是爷平素常穿的……」 燕之不搭理他,进了楼上的卧房,将那件里衣叠了塞到了柜子的角落里。 关好衣柜的门,燕之回身便看见景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横了他一眼。 「爷已经知晓那件衫子的来歷。」他一扬手晃晃手札册子:「才看到的。」 燕之的心顿时跳的快了起来! 她面红耳赤地看着景行,咬牙道:「看到又如何?只能说明姐姐我金贵!嫁你的时候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 景行眼珠子一转略一思索便笑开了花:「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燕之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自己是着了对方的道:「一肚子坏水儿!」 景行摇头摆尾笑得得意,燕之看得好气好笑,不禁说道:「回你的贤王府去,别老没事儿就气我!还想在我这儿混吃混喝?晚上没你的饭了。」 「无妨。」景行过来将燕之抱进怀中笑眯眯地盯着她鼓鼓的胸脯说道:「饿不着爷。」 …… 天气渐热,燕之也出了月子。 景行在贤王府大排宴宴给俩儿子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满月酒。 贤王爷与乐圣嫡女生的儿子办满月,帝都里那些有点名望的人家都伸长了脖子想得到一张请柬。 有幸能到贤王府参与这一场盛宴的宾客们在吃了一顿与众不同的丰盛酒席后是带着些许遗憾离开的。 满月宴上贤王妃只出来露了个面便退了席,更别说当场弹奏一曲了。 入夜时分,宾客散去,夫妻两个换了舒适的便服坐在寝殿里喝茶闲聊。 「礼金都让帐房收了,我让他们一笔一笔的记清楚,以后咱们也得还礼呢。」桌子上摆满了皇帝陛下赏赐的礼物,燕之将那些锦盒挨个打开,最后不禁笑道:「你这位皇兄可真捨得,你瞅瞅,一式双份,不是金的就是玉的。」 景行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这些东西再贵重也是有数的,爷去年给他挣了那么一大片江山回来呢。」 「王爷,您这是恃宠而骄啊。」燕之把锦盒放下斜睨着景行道:「这样的话都明着说了?」 「傻了吧唧的。」景行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屋里就咱俩人,爷说了什么话胭脂都得当着没听见。」 「如你这般还要出言提醒的,那就是雏儿!」景行抬眼看向燕之:「没眼力见的,嘴不严实的,爷能留着?」 燕之把桌上的锦盒木匣打开一一看过,分开成了两份:「这份是老大的,这份是老二的……」 「爷跟你说话吶!」景行伸长了胳膊一杵燕之的脑门子:「乡下妞儿,财迷,没见过世面的!」 燕之手里的动作顿住,抬头怔怔地看向景行。 他,终归还是那个他啊…… 就算是没了四年的记忆,他还是一点一点的回来了。 「不认识爷了?」景行拖着椅子坐到了燕之的身侧,嬉皮笑脸地搂住了她:「先把这些劳什子放放,没人跟你抢。」 燕之沉了口气,没搭理他。 「不理爷了?」景行伸着脖子凑到燕之面前:「爷有正事儿和你说。」 「不是王爷才说的么,王爷您说了什么我都得当着没听见。」燕之往后一靠正靠在他的手臂上,景行就势把她勾进了怀里:「儿子过了百日就该上宗谱族谱了,爷给那俩小子琢磨了几个名字,你听听哪个好。」 「咱儿子不是早就起好名字了?」燕之歪头看着他:「叫乌兰啊。」 「乌兰?景乌兰……」景行沉吟了下一摇头:「你起的?不太好,乌兰……边关有座城就叫乌兰。」 「我儿子命苦啊,他爹不学无术没学问,只会用座城池的名字煳弄他们。」燕之坐直了身子慢悠悠地说道。 「爷起的?!」景行抓了抓头皮『嘿嘿』笑道:「爷满腹经纶,怎会给儿子起名如此随意?还是听听爷新琢磨的名字吧……」 「就叫乌兰!」燕之打断了景行的话:「乌兰很好。」 「乌兰是你我相依为命的一段岁月,你怎么能说这个名字随意呢?那段日子你不记得了,我却忘不掉」 景行看着燕之,看着她涣散的视线里隐隐的悲伤。 他的心蓦地一疼:「爷的嫡长子就叫乌兰。」 「老二也叫乌兰吧。」燕之眨了眨眼顿了下:「我的意思是,让老二姓成可好?」 「什么!」景行的脸立时耷拉下来,他身子僵直梗楞着脖子瞪着燕之:「姓成?」 燕之点点头。 「随你的姓氏?」 燕之又点点头:「我爹爹只有我一个子嗣,我若不能给成家留个孩儿,那,乐圣一脉也会就此断绝。」 「不早了,睡吧。」景行看着燕之愣了好一阵才开口道:「爷明早还得早朝呢。」 他收回视线慢慢地起了身朝着床榻走去。 「景行,我知道这个要求是强人所难了。可我没有无理取闹的意思。」燕之轻声道:「我在爹爹墓前发过誓的,一定不会让乐圣一脉断在我手里……我……」她一咬牙:「我以后再给你生……」 「呵呵!好了伤疤忘了疼。」景行回身看着她:「你产子那日的苦痛歷歷在目,就算胭脂肯多生孩儿,爷还捨不得让你受罪呢。」 「那怎么办呢……」他能说出这一番话来,燕之心里是感动的。可一想到成家,她又觉得为难。 「容爷想想。」景行轻声道:「这事儿太大了……爷得好好想想。」 躺在床上,燕之知道景行一直没睡。 才过了子时他便起了来,默不作声地穿戴了。 「要不,告个假?」燕之撩了被子要起来:「一夜没睡,可别折腾病了。」 「就你能折腾爷!」景行走到床边坐下,一把将燕之按到躺下并拉了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别跟爷说话,爷现在见你就烦,听不得你说话!」 「给爷好好躺着,天亮之前敢动,看爷回来怎么收拾你!」景行换了官靴起身在地上跺了两脚,回身看向燕之:「你睡吧,爷上书房洗漱去。」 「景行……」燕之心里一软,看着瘦熘熘的那个人轻声唤道。 「爷明白你的心思。」景行嘆了口气:「爷是什么身份?爷的子嗣註定了生下来就与寻常人家的孩子是不同的。」 「别说旁人,就是景氏一族就有多少人盯着看呢。」 「当初爷病重身子不好,十几岁的时候就有宗族里的长辈要将旁人的孩子继到我的名下。这些人吶,说好听点是怕爷这一支断了香火,其实谁心里都明白,他们惦记的不过是爷身上世袭的爵位。」 「当时爷心里就存了气,将来但凡身子好些就娶妻纳妾……你瞪爷做什么?」景行走到床边看着燕之道:「延续后代香菸乃男子职责所在,并非爷无耻好色。」 「嗤!」燕之一撇嘴:「藉口,什么传宗接代啊,就是男子得陇望蜀想要左拥右抱的藉口!色胚,渣男,无耻之徒,臭流氓!」 「闭嘴……越说越不像话!」景行俯身捏住了燕之骂个不停的小嘴儿很认真的说道:「爷既然应了你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就一定会做到的,你也别借着这个话茬骂爷了。」 「不过宗族里的那些长辈们个个都是冥顽不化的固执之徒,一群倔驴!这些人,爷若不把他们的毛捋顺了,别说让老二姓成,爷都得让他们踢几脚!」 「景家也不是爷一个人,怎么说爷上头还有七个姐姐呢……」景行松了手起身走到桌边吹了蜡烛,房里顿时暗了下来:「爷明白你的难处,你也得明白爷的难处,这事儿爷得从长计议。」 景行开门出了寝殿,外头马上传来吴楚风的声音:「王爷,昨儿才出王府的大门刘大人就和吴大人打起来。」 「嗯?吏部的刘成?」 「是。」 「他们俩打什么?一个吏部一个兵部的。」 「门房说二位大人都喝多了,刘大人过去和吴大人说的话,说是要结儿女亲家,吴大人不乐意,嫌刘家小姐寒碜,一来二去话赶话,二位大人就打起来。」 「呵呵,谁赢了?」 「是……是刘大人。」 「废物!姓吴的身为武官竟然连一届腐儒都打不过,真他娘给本王丢脸。」景行的声音越来越小,想是去了隔壁的书房:「以后这样的事儿别跟本王说,听着憋气,本王还想打姓吴的一顿……」 「活土匪!」燕之听着二人说话直到最后没了声音她才看着支起一半的窗户笑道:「只能赢不能输,这熊脾气……」 喃喃自语了几句燕之长长地嘆了口气。 翻身对着窗户的方向侧身躺了,她没了一点睡意。 脑子里仍想着方才景行说的那番话:「当初爷病重身子不好,十几岁的时候就有宗族里的长辈要将旁人的孩子继到我的名下……」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还未长成大人,他的那些或远或近的亲戚们都已经在谋划着名他死后的一切了。 燕之很难想像当时的景行是如何面对这些的…… 「他可真不容易啊……」黑暗中,燕之一声轻嘆,心揪着疼。 没一会儿,院子里又响起了吴楚风的声音:「挂上灯笼吧,王爷这就出来。」 「哎呦!他还没吃饭呢。」燕之勐地坐起,听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院子里走了出去,接着影影焯焯她地听见驭夫呵斥马匹的声音…… 「关上门吧,轻着点儿。」这说话声音一听就是福全的。 院里院外很快的都归于安静。
第一百六十八章 拌嘴 燕之提过一次想要老二跟自己的姓氏之后便似忘了此事一般,再没说过。 景行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得,照常上朝下朝,两口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燕之在贤王府待了几天,她放心不下家里那几个半大小子,便跟景行说还是想回南菜园住着去。 「七姐和七姐夫就在路上呢,过不了几天就到帝都。」景行告诉她:「这回七姐回来得住些日子,七姐夫作为大昭的谈判使,是来与大惠谈边界事宜的。」 「是不是得到王府里住着?」燕之问道。 景行一点头:「这里就是七姐的娘家,她回来自然要住在府里。」 「那我到时候再回来,放心,慢待不了孩子们的七姑姑。」燕之说完就让春儿和冬儿去收拾,半个时辰不到,几个大包袱摆在了马车上,燕之探身朝书房里的景行问道:「要不,你先忙你的,我带着孩子们先回去?」 景行撩了眼皮子看了她,随后慢条斯理地将案几上的几册公文全部收起,他起身踱出了书房:「走吧。」 燕之抿嘴一乐,快步跟了上去。 「阿弟,才回来几天啊,又要走?」三郡主急匆匆的赶过来,身后还跟着的个婆子抱着她的小女儿。 「三姐捨不得我啊?」景行笑笑:「你若是在府里住的闷了,不如也跟着我们换个地方住住吧?」 「府里这么大的地方,光在府里走走都累的不行,我可不跟着你们瞎跑!」景姃从乳母手里将女儿抱了过来用帕子擦了擦她的口水:「我看你先前就把你七姐的院子收拾出来了,是不是她要回来了?」 景行微一点头,靠近三郡主小声道:「这事儿三姐您知道就成了,七姐夫这次也跟着来了。不过他有公务在身,行踪得保密!」 「知道!」三郡主顿时严肃起来,她看了燕之一眼,见对方已经上了马车,想来是没有听见弟弟与自己说的一番话,景姃心里一喜,怎么都觉着弟弟还是跟自己近便,于是她说话也通情达理起来:「得,要走就早点回去,带着孩子出门别在外头乱逛,要紧在天黑前回家,听见没有!」 「知道了。」景行忙应了。 「赶紧走吧。」景姃抓着女儿的小手对着景行摇了摇,景行一笑,摸了摸小丫头的脸蛋儿:「桐儿,舅舅要出门去,你要听你娘的话。」 小丫头听得似懂非懂,倒是马上接了话:「舅舅也要听你娘亲的话……」她看向马车中的燕之。 「她是舅舅的娘子,可不是舅舅的娘亲。」景行一愣之下忙解释道。 「走吧,走吧。」三郡主笑得合不上嘴:「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怎地分得清娘子与娘亲的……」 景行上了马车,几辆马车先后驶出了贤王府。 看着坐在一边笑个不停的燕之,景行也跟着笑了:「你就那么爱给爷当娘亲?」 「不要脸!」燕之横了他一眼。 景行撩起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了看,随即身子一歪靠在了燕之身上:「胭脂……」 「嗯?」燕之歪头,见他要笑不笑地看着自己:「怎么啦?」 「你身上都是奶味……」景行小声道:「闻得爷心里闹得慌。」 「没完了!」燕之绷着脸推了他一把,没推动:「一天到晚没个正行。」 「爷在外头可是正经的很呢,回家还让爷端着?」景行小声嘟囔道:「那得多累。」 「上次说的那个事儿你想着点儿。」已经入了夏,车里有些热,燕之有心把车窗上的帘子撩起,一想景行这没骨头似得坐像只得打消了念头。 「老二的事儿还得等等。」景行慢慢地坐了起来抬手撩了帘子,风吹进了马车盪起另一侧的窗帘。 「不是这件……」景行不笑的时候总是带着股不怒自威地气势,燕之看着他的侧脸,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辛未是皇子,总不能一天三顿饭吃饱喝足了这样过日子。」 「我身边的几个孩子都是跟着村子里的老秀才读书,辛未不行,得给他请个称职的先生才可以。」 「是这个事儿啊……」景行面上的表情缓和下来,他不自觉地长出了口气:「给他请先生可不能随便,他的功课我也曾问过两次,这孩子从小在寺庙长大,诸子典籍会的不多,那些佛经他倒是会背诵许多。」 「怎么不说话了?」燕之半晌没有吱声,景行看向她,见她正盯着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的窗帘发呆。 「景行。」燕之扭头与之对视:「我非常讨厌你说翻脸就翻脸的这套做派。」 「爷就知道是为这点小事儿……」景行屁股贴着坐凳的面滑到燕之身旁将她挤到车厢上动弹不得:「你不也是说翻脸就翻脸,爷还没说什么呢,你就马上给爷脸色看。」 「我知道让老二随我的姓让你为难,所以此事我说过之后便再未提过。」燕之推了他一把:「起开,离我远点儿!」 景行却弯腰一抄她的双腿,将燕之整个人都端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牢牢抱住:「燕之有志气,跟顺妃娘娘说自己也能过日子,不倚靠着爷。」 「爷过的憋屈啊,死皮赖脸的跟着你,还总是被胭脂嫌弃。」 「顺妃……解二?」宫里头的几位娘娘各有各的封号,燕之从来没想巴结着她们,因此也没用心记过这些,她顿了下接着说道:「我跟她说这些做什么?你是打哪儿听来的?」 「不对,这话分明是女人才会说的……」燕之回头看着景行道:「是解二说的。」 「呵呵!」燕之勾起一边唇角不屑地笑道:「看来这位进了宫也没消停了,对王爷您是余情未了啊。」 「那是……也就你不把爷当宝贝,天底下对爷肖想的女人多了去了,爷每日都能清清白白的回来容易么!」景行一面说着话一面一歪身子将挂起的窗帘放下,燕之坐在他腿上也跟着摇晃了下,吓得她忙搂住了他的脖子。 「这就对喽!」景行笑着说道:「爷这么好的一个人,你可得抱紧了,别老为那点儿小事儿和爷置气。」 「翻脸比翻书还快,你还有理了?」燕之撅着嘴气哼哼地说道。 「乡下妞儿,夫妻之间哪儿那么多理可讲?」景行俯身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解二那话爷压根就不信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你和她没到说这些话的交情。」 「爷这话你还明白?」景行抬手一杵燕之的脑门子:「叫你乡下妞儿都抬举你了,傻妞儿一个!」 「你这性子最是纯良没有心机,平素说话行事大多直来直去。你看,解二说的这番话像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 燕之看着景行没言语。 「爷但凡对解二存了一点歪心思,她的这番话就能让爷对你有了看法。」景行对着燕之一挑眉不再多言。 景行的话点到即止,燕之已然琢磨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自己处事还不够圆融,想法也简单,如此是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的…… 解懿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明目张胆地在景行面前挑了事。 「你给我滚一边去!」燕之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抬头看向景行:「顾左右而言他,咱说的是你先翻脸的事儿呢,怎么转眼扯到我身上去了!」 「呵呵!」景行圈住了她的两只手臂笑得欠抽:「爱妃方才但思己过的模样本王认为甚好……」 「好个屁!」燕之看着他说道:「我不是解二,察言观色挑拨离间的事儿我也不屑做。」 「虽说夫妻之间未必事事较真儿,但有些话我还是得跟你说明白。」 「有话好好说不行么?非得给我甩脸子?」 「爷以后注意还不成?」景行幽幽地瞟了燕之一眼:「给爷立规矩,你是头一份!」 「放开我。」燕之挣吧了几下,低声道:「估摸着快到了,咱俩这像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小夫妻该有的样子。」景行眼神贼熘熘地在燕之的胸脯上扫来扫去,惹得她不由得警觉起来:「别来劲啊,马车上呢!」 「唉……」景行嘆了口气:「真是的,咱俩吵吵什么呢,耽误了一路的时间,爷就想这一口呢。」 「……」燕之摇摇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亲一口!」 燕之才听清他说了什么,对方的脸已经凑到了眼前,不等她开口拒绝对方已经吻住了她…… 马车一直驶进了南菜园的后院才停了下来。 景行先下了马车,随后将车上的燕之扶了下了,俩人小声说着话去了前院。 吴楚风影影焯焯地听着车里的二人似乎是拌了嘴,但看着二位并肩离去的身影,他又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 六月初,大昭国的谈判使到了大惠的帝都。 来使正是大昭的端王殿下。与之一同前来的还有端王妃,景行的七姐。 皇帝陛下在宫里设了御宴隆重友好地招待了赢绯一行人,待到宴会散去,又特意差人将众人送到了国宾馆。 掌灯时分,赢绯夫妇才坐着马车悄没声息地驶出了国宾馆直奔了贤王府。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少女 赢绯与七郡主才从马车上下来,景行便大步迎了上来:「七姐,七姐夫!」 「七妹!」三郡主几乎是小跑着到了七郡主跟前,姐儿俩见了面,互相端详着:「你怎的清减成这般模样了……」 两个人同时同时哽咽着开了口,竟也说了相同的话。 贤王府七位郡主一奶同胞,姐儿几个要好,从小都爱穿一式的裳群戴相同款式的钗环首饰。长大之后却天南地北的嫁了出去,从此山水迢迢,难得相见。 三郡主和七郡主手拉着手,俩人满脸带笑地对着流泪,心里都明白,姐儿俩是见一面少一面的…… 景行与赢绯见过礼之后回身见两个姐姐面对面站着落泪,他忙走了过去一只手拉着一个姐姐往台阶上走:「七姐,七姐夫,让你们瞅瞅我那两个小子去,漂亮着呢!」景行回头对着赢绯一笑:「随我。」 「怎的没见胭脂?」七郡主笑着问道。 三郡主侧着身子小声嘀咕了几句,跟在几人身后的赢绯听得清清楚楚,他面无表情地仍旧装聋作哑。 七郡主听完却是一愣:「为何不请乳娘呢?一下子餵着两个孩子,胭脂整日不得闲不说,孩子长得快着呢,用不了俩月,她的奶水就餵不饱他们了。」 「你可别管她的闲事!」三郡主一撇嘴斜睨着景行道:「那人脾气古怪火气大,就是阿弟的话她也未准听!」 「到时候,你好心好意地提点了她,人家还嫌你多嘴管的宽!」 三郡主正说着话就见燕之已经从王府的大门口迎了出来,立时住了嘴。 七郡主掩口笑道:「阿弟,听出来没有?三姐可是满腹怨气呢。」 「胭脂,爷正和七姐说咱家的两个的小子呢。」景行看着燕之道:「醒着没有?若是醒着,就抱过来给他们的七姑姑、七姑父瞅瞅!」 「七姐,七姐夫。」燕之先与七郡主与赢绯见了礼才看向景行,她小声道:「七姐和七姐夫才到家,你就巴巴地来献宝。也不说把人家先让进去喝杯茶歇歇。」 「伯父,我还在车上呢!」 几个站在门口见礼说话的人一起住了口,齐齐的寻声望去,见个生得娇俏的小丫头正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笑盈盈地说道:「是我偷着跟出来的,伯父不要怪罪他们。」 小丫头对着提灯站在马车前的侍卫努努嘴。 「连城,你又胡闹!」说话间赢绯已经走到了马车前拦住了要跳下车的身着一身红裙的小姑娘:「出门前伯父是如何与你说的?」 小丫头抬眼看了看台阶上望向自己的众人垂眸一笑,她对着赢绯一吐舌头才扶着他的手老老实实地踩着脚蹬下了车。 「这孩子谁家的?」三郡主问道:「怎的生的这般俊!」 「她是……」七郡主欲言又止。 景行心中一动已是猜到了小丫头的身份,他忙说道:「进去吧,怎么站在这里就说上话了……」 「对,对对!」一行人都是有身份的人,站在家门口嘁嘁喳喳的扯闲聊天委实不成体统,三郡主听了景行的话也附和道:「府里还备了酒宴的,我们进去说话。」 「这小娃娃真是有趣,容貌竟是一个模样的!」 一进门,七郡主果然迫不及待地先去看了两个小婴儿,同来的那个小丫头也跟了过去。 「你是谁家的丫头啊?」三郡主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小声道:「小七,三姐怎么瞅着这孩子跟妹夫有几分相像……」 「哎呦!」七郡主脸色一变忙止住了三郡主的话:「三姐,你不要胡乱猜想,这孩子本就是赢家的孩子,她生的自然像赢家的人。」 「嘻嘻!」小丫头看看三郡主又看看燕之,笑眯眯地问道:「舅母,姨母,连城冒昧前来,还没给二位长辈请安吶!」 说着低头敛目规规矩矩地给燕之和三郡主行了礼。 「公主快快请起!」燕之伸手扶起了她,仔细地端详着小姑娘:「我啊,早就听说大昭国皇帝陛下膝下有位公主生的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题外话------ 跟来的这个小丫头是赢素与岳西的小女儿~ 出自我的上个文《财色双收之娘娘是土匪》。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家宴 「福管事。」燕之一面挽袖子一面吩咐道:「把桌子就摆在院子里吧,再挂几个灯笼,外头凉快。」 「在院子吃?」连城看着福全带着几个小厮很快地在书房前摆了桌椅,她追着燕之进了小厨房:「舅母,咱们也在外头吃吧,我看着这样怪有意思的!」 「哎呀,王爷只说让备一桌家宴,我可没想到你个小丫头能跟了来。」燕之回头看着连城小声问道:「丫头,你可愿意与他们一起用膳吶?」 古时候规矩多,男女稍稍大些便要避嫌,素有七岁不同席之说。 「我不挑的。」小丫头摇头道:「在家的时候大伯父来家里吃饭,娘亲也是许我与哥哥们坐在一桌的。」 「那就也在院子吃吧。」燕之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这一桌子人说起来都是你的长辈了,也没啥可避的。」 「舅母,您要亲自下厨啊?!」小丫头见燕之系了围裙顿时惊奇得声音都高了些许:「我娘亲也经常下厨的。」 小厨房里早就备好了食材,已经改刀成型该上浆的上浆该挂煳的挂煳就等着最后一道手续下锅烹制了。 燕之洗了手接过婢女递上来的布巾一边擦着手一边说道:「娘亲……这个好,比叫母后听着亲。」 「我娘亲也是如此说的。」小丫头生的别有一番俊俏,尤其笑起来时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一起笑了:「我给舅母打下手吧?」 燕之又把小丫头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越看越喜欢。 难得她这样身份的人没有半点骄娇之气,小小年纪心胸开阔言语落落大方,可见父母教的好。 「别沾手了。」燕之让在小厨房当差的厨娘烧火,自己则先把几样早就做好的小菜让婢女端到了外头去:「你们一进帝都王爷就差人回来送信,让备上一桌家宴,晚上等你们过来吃。」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道:「皇帝陛下请客,御宴排场自是不小,可那种场合是吃不饱的。」 「舅母说的对极!」小丫头贼熘熘地往外看了一眼也小声道:「我就是没吃饱,才跟着大伯父出来的。」 「早就听说舅母厨艺过人,我还想着您定不会轻易下厨呢。」 燕之笑了笑没言语。 大昭国吃过她做的饭菜的只有一人,就是赢绯。 燕之想不明白这位大昭的端王爷好好的能跟谁说起自己的厨艺,还让这个小丫头听见了…… 一阵煎炒烹炸,六凉六热十二道菜上了桌,又把一砂锅百合芡实乳鸽汤放在泥炉上猥着这才解了围裙出了小厨房。 「怎么样,伯父说的没错吧?」 燕之一出来就看见赢绯正对着一桌子菜指指点点,而站在他身侧的连城则一个劲儿地点头:「像,确实像!」 「像什么?」燕之才想开口问询,已经在桌旁落座的三郡主却是先开了口。 「像我娘亲做的。」小丫头笑道:「我原以为如此烹饪菜餚只有我娘亲,没料到舅母竟也会。」 燕之一愣,心里莫名的勐跳了几下。 「不过……」小丫头的视线在那些精緻的杯盘碗碟上依次看过才接着说道:「细看起来也只是像而已。」 「哦?」燕之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对着景行使了个颜色。 「舅母的烹饪手法似乎更为巧妙,调味看似清淡却鲜香浓郁,与我娘亲烹饪时侧重的不太相同。」 「快都坐下吧。」景行笑容可掬地接了口,不着痕迹的将福康公主的话岔了开去:「七姐夫和七姐难得回来一次,公主莅临更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说话间景行举起了酒杯:「水酒一杯,权作为几位洗尘!」 他一开口便把众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倒也没人再去研究桌上的那些菜餚。燕之暗自沉了口气缓缓地坐下。 一桌子人俱是身份高贵,吃饭的时候自然不会嘁嘁喳喳说说说笑笑。 酒过三巡,大伙才轻声细语地聊了起来:「今儿才见阿弟的时候,我都没敢认。」 七郡主拉起燕之的手轻拍了几下:「胭脂,无疾的身子能恢復地如此康健,你是头功,七姐谢谢你!」 「七姐这话严重了。」燕之忙回道:「这是我的本分,您这一声『谢』字我可不敢当。」 「这事听着也是蹊跷。」赢绯看看院子里没有外人才轻声问道:「,无疾缠绵病榻多年,你七姐每每提到你便要唉声嘆气,让为兄暗自惭愧学医不精,不能治你痊癒。」 「国师大人既有如此精妙医术,为何不早来医治呢?何苦让你遭罪那学多年。」 「此事怪不得国师大人。」景行早就与水轻舟对好了说辞,水轻舟守戒不能妄言,对于救治贤王爷一事只默认却从不细说。景行却不管那一套,瞎话张嘴就来,一套一套的:「万事都有个机缘,我这个病啊,非得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国师大人才能将我治好。」 「也是我命不该绝,在最紧要的时候胭脂心急之下有病乱投医把国师大人请了来,才让我绝处逢生,好了过来。」 「这事儿啊,方才三姐已经与我讲了一遭,如今听阿弟说来,七姐仍觉后怕!」七郡主用手在胸口上重重的捶了几下:「胭脂,七姐还是得好好谢谢你才成!」
第一百七十二章 护妻 七郡主一行长途跋涉而来,一到大惠便受到了皇帝陛下的盛情款待,吃了一顿华而不实的御宴。 御宴是吃不饱的,因此贤王府里预备的这顿家宴便分外讨好,让赢绯和七郡主以及偷着跟来的连城吃得身心愉悦赞不绝口! 「舅母做的饭食与我娘亲做的一样美味。」酒宴之后,婢女们将桌上的碗筷撤下奉上了香茶。 赢绯单手托着茶盏,一只手将盏碗的盖子揭开一线,凑过去闻了闻从中溢出的茶香,而后他笑着对景行说道:「了不得啊,能让福康公主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弟妹的烹饪手艺确实了得!」 景行两条剑眉一扬,对着赢绯露出个得意无比的笑意来,口中说的话却甚是谦和:「她哪里会做什么饭食,自然与岳皇后不能比较,公主谬赞了。」 赢绯抬眸与景行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笑着低头抿了口茶。 「累了吧?」燕之起身对着连城说道:「他们聊他们的,你跟舅母走,我给你安排个歇息的地方去。」 「哎呀!」不等燕之话落,七郡主已是惊唿道:「怎地都到这般时候了?!没觉着说了几句话呢……」 说着话她也匆匆起身招唿着赢绯就要走:「阿弟,我与你七姐夫今日得先回国宾馆,明日七姐再回家来住。」 「好。」景行起身点头。 他与赢绯虽是姻亲,但对方此来亦有公务在身,景行不好开口挽留,只得七郡主夫妇以及连城送出府去。 「明儿你大伯母来的时候你还跟着。」燕之对要上马车的连城说道。 「自是会来的。」小丫头笑得天真烂漫,一双墨玉似漆黑的眸子映着点点光亮:「舅母不要嫌我便好!」 「切……」燕之笑着瞪了她:「这话说的便不可爱了,你快走吧!」 「哈哈!」小丫头笑出了声儿:「舅母这话说的可爱,我喜欢的紧!明儿我一定来。」 眼瞅着七郡主的马车和护卫们走远,燕之才转身上了台阶,一回头见三郡主与景行都看着自己,她抬手摸着脸颊问道:「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胭脂与福康公主相识?」三郡主狐疑地问道:「她倒是与你亲热熟络的很。」 燕之撇了下嘴:「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可不是就这样的,自来熟罢了。我今儿也是头次见她,倒是很喜欢她这样的性子。」 「邪性啊……」三郡主摇摇头已是提步往回走去:「都是初次见面,公主却没怎么与我交谈呢……」 「三郡主自打见了七郡主就没撒手过,姐俩儿一直有的聊,人家小丫头也得插得上嘴啊!」估摸着三郡主听不见自己说话了,燕之才压低了声音对景行说道。 「三姐与七姐也是几年未见,她们两个自然有体己话要说。」景行轻声道:「不过那连城公主倒真是与你投缘。」 「可惜咱儿子太小啦……」燕之站住忽然极小声地说道:「要不把那小丫头娶回来当儿媳妇也不赖!」 「啊?」景行一怔,随即轻笑道:「你想得倒远……福康公主已是豆蔻年华,大了太多了吧?」 「哎。」燕之看着景行问道:「方才人家夸我做饭的手艺好,你怎么还替我谦虚上了?我也觉得今儿这一桌子菜我做的不错呢!」 「傻!」景行低头伸着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子:「巧人是拙人的奴,我七姐夫是什么人?老饕也!」 「他那个人精得很,爷若顺着他的话去说,以后少不得顿顿饭都要劳烦你去做。」景行低声道:「胭脂给爷煮饭也就罢了,伺候他们?哼!」 ------题外话------ 我不看电视,也很少看新闻,今天才晓得颱风过境的事儿~ 希望经歷颱风的朋友们都平平安安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盘算 景行护着燕之,捨不得让她整日里围着锅台转,哪怕他七姐夫妇几年回来一趟,他也捨不得让燕之去伺候。 燕之心里感念他这份情,嘴里却笑着说道:「左不过他们也不常回来,累不着我。」 景行歪头横了她一眼:「傻!不识好歹的。」 「我怎么还成了不识好歹的?」燕之给了他一巴掌,景行顺势捉了她的手往腋下一夹,夫妻两个紧挨着往回走去:「此事说起颇费时辰,走,跟爷回去躺榻上说去……」 …… 乌兰战后,东夷灭国,其疆土被毗邻的大惠与大昭两国併入。 战后一年余,大惠与大昭之间的疆界仍有大片尚未划分清楚,这已经成了大惠皇帝压在心中的一块巨石,非得掀了它才能痛快! 早朝一过,景云就把景行叫到了上书房:「端王将家眷都带来了,朕看着他有要拖的意思。」 景行接了小太监捧上来的茶才要喝,听了皇帝陛下的话他看着景云笑道:「这是在咱们大惠的帝都,端王想拖时间便尽管拖去,皇兄若是嫌他吃的多,臣弟每日将他领回府去管饭就是了。」 「呵呵!」景云伸手朝着景行指了指也笑道:「该你管饭,端王可是你的七姐夫。」 「行。」景行马上点了头:「臣弟即刻就将人领走。」 「端王伉俪不止是你的姐姐、姐夫,也是朕的亲戚。」景云端起茶来饮了一口接着说道:「你招待他们与朕招待他们是一样的。」 「还是不一样。」景行低头嘆气:「皇兄招待他们是君恩浩荡,您若天天把他们两口子请到宫里来吃御宴,我七姐夫回去能显摆半辈子了。」 「哈哈!无疾现在身子好了连说话都圆润了不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景云明知道景行这番话有熘须之嫌,仍听得受用。他眉开眼笑地起了身走到景行旁边的椅子前坐下:「右相没有谈好的差事,朕就指望无疾你了!」 景行忙要起身却被景云拉住:「这里就你我兄弟二人,皇兄就想问问你,边界的事儿能不能速决?」 书房里就两个人? 章则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随即低眉顺眼地将茶放到了皇帝陛下的手边。 「皇兄。」景行身子一侧脸对着景云低声道:「此事急不得啊……」 「嗯?」景云一皱眉,松了拉着景行的手回身端了茶盏:「怎么说?」 「边界谈判对于大惠与大昭来说都是非比寻常。」景行说话的声音不大,语速略慢,颇有些语重心长推心置腹的味道:「大惠,大昭,国力如何自不用臣弟多言,皇兄您心里必然有数。」 景云垂眸盯着茶杯里升起的淡淡的水气没接话茬。 「大惠近年来外忧内患国库消耗极大,若是此时我们再与大昭开战,皇兄自认能有几成胜算?」 「好好的,我们与大昭打什么?」景云抬眼不解地问道:「朕如此礼待大昭国的谈判使,难道是想与大昭开战?」 「行事自要两手准备。」对上皇帝陛下问询的目光,景行不躲不闪:「皇兄既然想把边境上的事情速战速决,那便要做好谈不拢就开打的准备。」 「不成!」景云立时打断了景行的话。 头一年打东夷剿安匪几乎将库银掏空,景云现在正闹穷,一听景行说要与大昭开战的话他顿觉头痛无比,热汗顺着嵴背直流。 以实力而言,大惠根本就不是大昭的对手。 毗邻这样的强国也是让景云时常忧心的事情。 稍不留神,大惠就有可能步了东夷的后尘被大昭吞併! 「朕与你说,不许你动和大昭打仗的心思!」景云盯着景行沉声嘱咐道:「朕听闻大昭的那位皇帝心大着呢,连南边的越国都想吞了,咱们可不要去招惹他。」 「呵呵。」景行低头一笑:「是。」 「朕没和你说笑。」 「臣弟知道。」景行抬头正色道:「君无戏言,臣弟自然知道皇兄没有与臣弟说笑。」 「所以,咱们不能急。」景行一字一字地说道:「得慢慢谈……」 「唉!」景云端起茶盏又放下,心里着急冒火只想喝口井水降降噪:「仗打完都一载有余,拖到现在也未谈好,朕是怕迟则生变啊。」 「大昭国力强大,要变早就变了。」景行轻哼一声:「大昭国这些年常常被倭国盗匪骚扰,沿海一带百姓怨声载道。」 「而今年从春到夏倭国都在闹旱灾,想来到了冬天没吃没喝的时候就得驾船到大昭去抢……」 「皇兄您说,若是再拖几个月,大昭的皇帝陛下会不会也闹了心呢?」 「到了那个时候,想必这边界谈判便能容易些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疑心 景行从御书房里出来,正下台阶,解慎手里攥着两册奏摺急匆匆地从院子外进来:「章公公,陛下在里头吧?」 抬头看见拾级而下的景行,解慎马上停住脚步抱拳行礼:「贤王殿下。」 「解大人吶。」景行心中有事,只回手往御书房一指便下了台阶:「陛下正在里头呢,解大人快去吧。」 解慎回身看着快步离去的景行不禁有些失神。 因缘际会,自己与这个差点成了自己东床快婿的年轻人终是成了擦身而过的关系。 「唉……」解慎暗自嗟嘆,也怪自己看人失了准头。 景行于边关蛰伏一年,伏脉千里,终于一战将东夷灭国,他亦因为这一战名扬列国,成了各国朝臣们口中有勇有谋的帅才。 解慎身为帝师,性子虽然耿直中正却并不愚痴,乌兰战后,他马上明白过来,这才是贤王爷的真实面目,即便是他胸怀丘壑仍能活成了万金油,见谁都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 也说不上为什么,解慎先前就看不得景行这个见谁都笑微微的做派。再往后陛下给两家指了婚,景行见了他便更笑得欢了,说话也愈加谦和,而解慎面对了这个病秧子近乎谄媚的笑意却始终觉得不堪入目…… 事情过去了,人也冷静理智了。解慎能体会出彼时贤王爷是真把他当了岳父尊重的,只可惜那时他对贤王爷的成见太深,又加上他身子孱弱时时要死要活,解慎总担心小女儿嫁过去会成了新寡便刻意地忽略了贤王爷的示好。 「解大人。」身后传来章则的声音:「陛下等着您呢。」 解慎回身,见章公公则站在外头一手撩起了竹帘,而皇帝陛下负手立于御书房内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解慎忙提步上了台阶。 「怎么在日头底下站了那许久?」皇帝陛下垂眸俯视着正在身前给自己行礼的老丈人问道:「可是有话要对贤王说?」 「正是。」解慎马上应道:「大昭的端王殿下以及随行官员已经去了会同馆,老臣方才就是想禀告贤王殿下此事。只是殿下行色匆匆,老臣唤了殿下,殿下却未曾听见。」 皇帝陛下是自己的学生,俩人朝夕相处了多年,解慎对于景云的心性可谓瞭若指掌,他如何听出不皇帝陛下口中的不快之意? 「若不是章公公叫了老臣,方才老臣正想追上去问问他,到底是真没有听见老臣的话还是故意装作未知!」 「老师不要多想。」解慎的话果然让景云脸上有了些许笑意:「朕才给他安排了差事,他也是急着出去办差。」 解慎方才看着景行的样子让景云心里别扭极了!他甚至觉得解慎是在后悔当年没让女儿嫁进贤王府。 为什么会后悔?无外乎是经过一番比较之后对自己失望罢了…… 在听明白解慎对于景行的不予理睬心怀不满之后,皇帝陛下顿时高了兴,他态度温和地开口道:「朕让老师留意的摺子可带来了?」 「带来了。」解慎忙把手里的摺子双手捧着送到皇帝陛下面前:「这两道摺子都是右相去年呈上的,陛下请看。」 「嗯。」景云伸手接了随即翻看起来,少顷他又抬手一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学艺堂 「王爷。」看见景行快步从宫门里走了出来,吴楚风忙迎了上去:「端王爷方才差人来说去了会同馆。」 正是热的时候,饶是景行这样消瘦不惧暑气的身子也走得身上见了汗。 他踩着脚凳两步就上了马车。 宫门外连棵树都没有,马车没遮没拦地在大太阳地里晒了几个时辰外头热的烫手,里面也闷得如同蒸笼,景行一进去便被闷热的气息包裹了惹得他顿时一皱眉:「今儿怎么这么热啊。」 「您稍等等,卑职已然跟里头的公公讨了个冰匣子,这就取了来放车里,一会儿就凉快。」 「别跑了。」景行把朝冠往上一推,掏出帕子来在额上擦了擦汗:「都这会子了,也该用午膳了,让人去金陵春订个雅间,本王要请七姐夫吃鸭子去。」 「卑职还是去一趟吧。」吴楚风凑到车窗前低声道:「冰室的管事公公也是想巴结王爷您,咱要是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他们还得说王爷您架子大呢。」 「男人缺了那二两肉连性子都像娘儿们了!」手里的一块帕子擦过汗之后潮乎乎的,景行不想再装回袖笼里直接扔在了车厢的地上:「赶紧去吧。」 「是。」吴楚风笑着转身叫过个侍卫来吩咐他去了金陵春,自己则快步朝着宫门走去。 很快,吴楚风抱着个冰匣子从宫门里出来,身后还跟着尖嘴猴腮的太监。 景行从小到大一贯的偏于纤瘦,因此尤其看不得瘦人,远远地看见那两个人朝着马车走过来,他抬手放下了车窗上的帘子,懒怠和那个『猴精』说话。 马车上的帘子掀开一条缝儿,吴楚风头顶着帘子挤了进来,他身材高大,立时将车里的情形挡了个严严实实,跟来的太监趁着脖子往前看了一眼,却只看见了吴楚风一个宽大的背影。 景行与吴楚风使了个眼色。 吴楚风会意,把手里抱着的冰匣子放在马车里并掀了盖在冰匣子上的棉被。 棉被一去,凉气顿时从冰匣上面的缝隙里溢了出来,泛起淡淡的白烟,景行把袍子的下摆撩了起来将两条大长腿伸了过去,立时觉出了凉爽。 「王爷睡着了。」吴楚风从马车里退了出去压低了声音说道。 密实的帘子落下,那太监只能影影焯焯地看见里头是坐了个人。 「贤王爷是陛下的肱股之臣,这一天到晚的得多少事忙活呢,能不累么!」太监说话的声音尖细,虽然也压低了声音,可坐在马车里的景行仍将他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没事儿,咱家就是跟着吴大人过来给王爷请个安,如此不如改日,改日咱家再来给王爷请安。」 「得嘞,辛苦陈公公了!」吴楚风对着那太监一抱拳同时对着赶车的驭夫一抬下巴:「赶紧走吧,端王爷那边儿还等着呢。」 「明儿早朝的时候记得把冰匣子送过来,咱家再给装上冰。」马车走了起来,姓陈的太监仍追着说道。 「他是不是有事儿啊?」过了金水桥离了宫城,估摸着也没人盯着马车看了,景行才懒洋洋地问道。 「王爷,您猜猜,他找您是为了什么……」吴楚风笑着说道。 「嘶!好大的胆子啊,竟让本王猜?」车窗上的帘子勐地被撩开,景行探出头来骂道:「吴楚风,你怎么也跟那阉人学会贫嘴了!」 「王爷恕罪!」吴楚风在马上忙对着景行行了礼,仍是笑着说道:「陈太监的儿子……」 「他一个太监哪来的儿子?」景行一瞪眼,随在马车四周的侍卫们哄声大笑起来。 「干的,干的,义子干儿。」吴楚风催马离着马车又近了些:「陈太监的干儿子在宫里的御膳房当学徒。」 「那小子听御膳房里的大师傅说夫人厨艺精湛,就想到夫人开的学堂里去学艺呢。」 「夫人开的学堂……」景行想了想,记起燕之确实提过要把城里的一处店铺改了学堂的事儿:「那个学堂办起来了?!」 「您还不知道啊?」吴楚风诧异的看向景行:「我听梅卿说过了年后夫人就张罗着招学生的事呢,城里的那处那铺子也收拾好了,前面是酒楼,后面是学堂。他说夫人说的,学堂里出去的学生先要在自家的铺子里干上一年再经过考试才能真正算是出徒。」 「她主意倒是多,这样的法子也就她能想出来。」景行点点头坐回车里,没等屁股挨到凳子他又拧身对着吴楚风问道:「那学艺堂不是还未曾开么,怎么陈太监都求到本王这里来了?」 「对,就是叫学艺堂!」吴楚风一拍大腿说道:「夫人是没有正式开讲呢,可学艺堂招收学生的告示上个月就贴出去了,梅卿可每天都到那里去验看想要入学的学生呢。」 「还要验看?」景行一扬眉:「听着倒像是比考秀才还难。」 「当然要验看!」吴楚风重重地点头道:「夫人说过,煮饭做饭看似容易,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好的。天分与勤勉缺一不可。那些瞅着就腌臜的人学艺堂是不收的。」 「哎呦!差点忘了,方才陈太监还跟卑职说了,说给皇后娘娘宫里送冰去的时候七郡主正在凤仪宫里和娘娘说话呢!」 「放着正话不说光说些废话!夫人还在府里等着七郡主呢。」景行拧眉道:「差个人赶紧回去送个信儿,别让夫人干等着。」 「卑职这就让人去……」 看着吴楚风指使了人回贤王府,景行才又问道:「陈太监不是想求本王为他的干儿子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好进学艺堂吧?」 「可不就是这桩事儿么。」吴楚风笑道:「那小子去过学艺堂了,梅卿那关都没过,被刷下来了!」 「别说,还真有点意思……」景行看着吴楚风眼珠子转了转,心道:胭脂的学堂这般难进?看来她还真搞出些名堂来了…… …… 眼瞅着过了午膳时候,燕之没等来说要搬回王府住着的七郡主却等来了景行送回的消息。 知道刘皇后这个时候将七郡主留在宫里必定是留午膳的,燕之便让王府里的膳房开了饭。 吃过午膳之后,她带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回了南菜园。 南菜园家里养着个皇帝家的独苗,燕之总不敢离家太久…… 哪知她才从后门进了院子,一辆马车就停到了前院的门前。 「师父,有位小姐说是来见您的。」梅卿过来禀告道:「她说是昨儿就和您说好了的!」 ------题外话------ 中秋快乐!o(n_n)o~鞠躬感谢所有给本文投了月票的朋友们~ 同时也感谢送了钱财礼物的朋友,您破费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酒醉 「春儿,你们先把孩子抱屋里去,别在太阳底下晒着。」将两个抱着孩子的大丫头打发回了小楼,燕之顾不上换衣衫径直朝着前院走去:「楼上不是还有间空房,收拾出来吧,给那丫头预备着。」 梅卿跟在燕之身边,听得一怔:「您说的是这楼上把头的那间屋子?」 「咱家里不就这么一座小楼么。」燕之歪头看着梅卿小声道:「那丫头身份非比寻常,你看看咱们家这前前后后的……宫里也没这么热闹!」 梅卿抿嘴儿一笑:「家里人多好,兴旺。」 「师父!」 「姑姑!」 小么和阿文一前一后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到燕之面前行礼道:「还以为您得在王府里住上几日呢,怎么今儿就回来啦?」 「怕我回来?」燕之一双眼在小么和阿文身上扫过,抬头往他们身后看去,才想问问辛未,就见辛未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墙慢腾腾地挪了过来。 「不是我们打的!」眼见着燕之皱了眉,小么赶紧说道:「是婆婆叫我们抻大筋,婆婆说他身子硬,想要抻开就得受点罪。」 家里藏了两个人,燕之出门的时候,宫和羽便会留下一人看家。 这次留下看家的是羽。 羽从小习武学医,信奉个『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她自己勤于修炼不说,也不许成家的侍卫们懈怠,如今更是把家里的几个半大小子都一併管束起来,天天看着他们练武。 用羽的话说,没想着让这几个小子练出什么名堂来,但凡遇到了事儿,他们几个常跟在少主身边,别给添乱就成。 「婶子。」辛未走得呲牙咧嘴,燕之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哪儿疼:「伤着腰了?我瞅瞅……」 「没有,没有!」辛未红着脸将身子靠在墙上:「我真没事儿,不用看啦……」 「别惯着他们。」羽也跟了过来,手里攥着把大摺扇,深棕色的扇骨油亮亮的,一看就是件老物件。 「这孩子先前的师父不地道,光教了他几手功夫却未曾为他筑基抻筋,身子硬得跟门闩一般,都练了多少日子了,他还是不能将身子贴在腿上。」 「刚才婆婆在他背上压了一把,辛未一下子就能做到位了。」小么嘻嘻哈哈地笑道。 「想练功夫哪有不吃苦受罪的?」羽用摺扇在辛未的腰上戳了两下:「越疼越得练,等把这股子疼劲儿熬过去了,咱们才能接着往下学,否则先前受的罪就白受了。」 「嗯。」辛未一面尽力地躲避着羽手中的摺扇,一面闷声应了。 「没事儿就好。」燕之给阿文递了个眼色,自己则往前院走去:「咱家来客人了,我去迎迎。」 「师哥,谁来了?」小么扯住梅卿的衣袖说道:「还得咱师父亲自迎去?」 梅卿一摇头:「这位小姐头次来,我也不认得。」 「不过她身边跟着的侍卫不少。」 「小姐?」小么回头去看阿文,阿文已经走到辛未身边扶住了他:「多大岁数的小姐?」 「你怎么那么多话呢?」阿文架着辛未转身:「甭管人家岁数大小也是来见我姑姑的,又不是来见你的。」 「那小姐生的可好看?」小么不理阿文的抢白依旧拉着梅卿的衣袖不撒手:「要不,我跟着师哥上前头去吧?端茶递水的也得有人吶。」 「用得着你么?」阿文站住,小脸绷着看向小么:「今儿是小山子在前头,明儿是我,你想到前头端茶送水也得等到后天了。」 「没过年呢,你吃炮仗啦!」小么一撇嘴对着梅卿说道:「师哥,您看见了吧?他就不会好好跟我说句话。」 「前头来了客人,你们别拌嘴,让人家笑话。」梅卿对着几个小子一笑,温和地说道:「回你们院子里玩去吧,毕竟是女客,撞见了不好。」 「回去吧……」一个人也不能兴风作浪,小么走到辛未身侧扶起了他的另一只手臂:「咱们天天在家里待着,你们两个不闷吶?」 「我过去住在庙里头,师父也不许我出去。」辛未想了想开口道:「我倒是觉得在这里挺好,吃的好不说,也自在。」 「你是在早市口疯跑惯了的。」阿文手上用力架着辛未迈门槛进了院子:「姑姑是把你当少爷养着,你呢,非要当野小子,不给她做脸!」 「得,大爷,您坐!」小么进屋搬了把椅子出来放在檐下,看着辛未托着腰小心翼翼地坐了,他笑道:「慢着点儿,慢着点儿,你现在身子重,等生了就好了。」 「扑哧」一声轻笑自头上传了下来,三个小子一起抬头向上望去,小楼上的一处窗户后面露出个眼生的小姑娘。 连城才跟着燕之上了楼,往后窗前一站便听了这么一耳朵,她对着三个小小子一吐舌头飞快地隐了身子:「舅母家里可真热闹……」 燕之过去看了后院的几个小子一眼随即将窗户扇放下。 「这丫头谁家的?还挺俊!」小么歪头一推辛未:「她笑你呢……」 辛未眉头一蹙沉声道:「以后这样的浑话不可再说!」 …… 燕之睡得迷迷煳煳的时候听见房门有了响动,没等着她翻过身来,景行已经趴在她的身上往床里看去:「儿子们,爹爹回来啦……儿子……」 燕之忙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小点声儿!他们才睡下……」 「哦。睡了……」景行凑过去在儿子们的小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叫爹爹。」 「喝酒了?」醇醇的酒香在景行的动作间散了开来,燕之光闻着都觉着上头:「怎么又喝上酒了?你身子才好些就开始作!」 「没法子啊,谁让爷有求于人呢。」景行按住要起身的燕之:「爷才回来,你不陪着爷,又要做什么去?」 「你闻闻自己身上是什么味儿……熏人!」燕之推开他亲向自己的嘴:「赶紧起来,我给你打盆水洗洗。」 「嫌弃爷?爷非得亲一口!」景行大着舌头捧出了燕之的脸着着实实地吻在了她的唇上,发出『吧唧』一声脆响! 「小点声儿……」燕之哭笑不得,又不好跟个醉鬼计较,只得哄着他说道:「你让我起来,我给你煮碗醒酒汤去,省得明儿一早头疼。」 「奶一口。」景行晃晃悠悠地支起身子一只手扯开了燕之的衣襟…… 「怎么回来就抽疯呢!」燕之低声骂着,手上用力推了他几下,景行伸手捉住了她挥舞的手臂并狠狠地吸了一口才断断续续地说道:「那件事情办妥了……爷给儿子上了族谱,老二以后姓成了……」 「嗯?!」燕之愣住,呆了片刻之后才小声问道:「景行,你说什么?」 「爷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归了国师,一个姓了成,爷白忙活了一场。」景行伏在燕之胸前闷声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什么叫『白忙活了一场』?这话说的…… 让老二姓成这件事燕之只提了一次就再没和景行说过。 从古至今,孩子随父姓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寻常百姓家尚且不能容忍自家的子嗣姓了母亲的姓氏,更何况景行这样身份的呢。 勐然听他提起此事居然有了结果,燕之怔了片刻才喃喃说道:「我以为……我以为……没想到啊……」 「你以为爷不声不响地将此事压了这么多时日就是黄了,没想到爷竟遂了你的心意,让爷的二儿子真姓了成。」景行趴在燕之的身上没轻没重地嘬了几口,疼得燕之照着他后背就是一巴掌,景行这才松了嘴慢悠悠地说道。 「下去,压得我喘不上气。」燕之搡了好几下才把贴在身上的男人『撕』了下去,她忙坐了起来一边掩着衣襟一边『嘶嘶』抽着凉气:「没正行的……疼死了!」 景行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看着燕之,目光清澈。 对上燕之看向自己的目光,景行伸出舌头舔了自己的嘴唇。 燕之只觉胸口莫名一疼,情不自禁地抬手揉了揉。 「爷口渴。」景行开口道。 「别来劲啊!」燕之对他怒目而视。 「唉!悍妇……」景行支着身子要起来,回身看到睡在床里的两个儿子,他又凑过去一人亲了一口:「你们这个娘啊真不讲道理,爹才帮她做了事儿,她便翻脸不认人了,连口水都不肯给爹爹……」 跟儿子诉了苦,磨磨蹭蹭地起了身,一只茶杯已经送到了景行的面前,景行坐在床边抬头看着燕之:「嘿嘿!」 「你到底是醉了还是醒着?」燕之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着:「就是温水,没茶。」 燕之现在餵着两个孩子,饮食上十分在意,连茶也极少喝,茶壶里只备了些白水。 「爷说的话要是着你不爱听了,你就当爷说的是醉话。」景行接了那杯水几口喝完又把杯子递到燕之手里:「还喝。」 「怎么渴成这样?」眼看着景行一口气喝了半壶白水,燕之心疼的不行:「吴楚风是怎么伺候的?连水都不给你预备!」 「爷是从宫里头来,他伺候不着。」把茶杯放到床头的小桌上景行又要躺下,燕之忙拉住了他:「先起来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爷晕。」景行摇摇晃晃地站在床前身子一个劲儿地往燕之身上靠:「没力气……」 「扶住了我,别摔着。」燕之用肩膀架着他,好歹将他身上的朝服脱了搭在床帮上:「坐下,我帮你把朝冠取下来。」 景行抬手自己摘了朝冠随手扣在燕之头上,他歪着头打量了燕之一番随后一抱拳:「这位大人贵姓吶?」 燕之一扬眉回道:「免贵,姓燕。」 「错啦!」景行用力的一摆手:「你姓景,是爷的夫人。」 以吾之姓,冠汝之名。 古代女子嫁人之后都要随夫姓,如今的燕之已经是世人口中的贤王妃、景夫人了,别说燕之这个名字,就是成纯熙都极少被人提起。 燕之看着景行愣了下随即笑道:「姓景就姓景吧,谁让我嫁了你呢。」 ------题外话------ 这章我没写完,先贴了~ 大过节的,怎么也要和大伙说一句过节好的~ 节日快乐!
第一百七十八章 儿子姓了成,媳妇却是姓景的,景行言语上不肯吃亏,燕之却知道他心里终是别扭,于是忙岔了话:「还以为七姐夫一来,你得忙着朝中的事情,没想到还有闲心饮酒赴宴。」 「爷一直不提这事儿就是等着有人替爷开口呢。」景行坐回床上自己脱了靴子,接了燕之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手:「爷不是入赘女婿,也不是养不起儿子,如此好端端的提了让老二跟了你的姓会让族人指指点点一辈子的。」 「就是将来爷死了,也得有人说咱们老二的闲话。」 「别说这死了活了的话,我不爱听!」燕之皱着眉头接过布巾搭在盆架子上。 景行仰头看着燕之笑着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胭脂,坐。」 「大热的天,非得腻味到一块儿……」燕之一面小声嘀咕着一面坐在了他身边,景行伸臂搂住了她:「今儿陛下又设宴款待七姐夫一行,爷不能说的话正好让七姐夫替爷说了。」 「七姐夫是如何提及此事的?」燕之歪头看着他问道。 「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七姐夫说了一句玩笑话。」景行伸手又要去拉燕之衣襟的带子,被燕之抓住按在他的腿上:「咱俩还能不能好好说说话了?!」 「这不是说着呢么……」景行嘟起唇显出个生气的模样:「一口奶,让爷说这么多话,爷亏了……」 「滚蛋!」燕之气的爆了粗:「什么都讲讲价钱,你当跟你七姐夫谈判呢!」 「呵呵!」景行坏笑着凑近燕之压低了声音说道:「爷跟你说,跟七姐夫谈判更得讲价钱,爷跟他可是锱铢必较的,他大昭仗着国富民强可以漫天要价,我大惠虽小却也得就地还钱……在爷的地头上,七姐夫占不到便宜去!」 「王爷您威武霸气!」 燕之对他挑了大拇指,心里却暗道:奸商,狡诈之徒! 「谈判……这里头的学问多着呢,得了空爷给你好好说说,那个七姐夫啊……」景行一撇嘴:「奸商一般的人物,真真狡诈之徒!爷跟他谈判,是绝不敢掉以轻心的!」 「哈哈!」燕之忍不住笑出了声儿:「你还没告诉我七姐夫在御宴上说了什么呢。」 「他说,无疾啊,你生了两个孩儿,有一个继承家业就是了,乐圣一脉子嗣凋零,还不如让二子继承弟妹的衣钵呢……」 「七姐夫这话是与我说的,也是闲聊,陛下听见了直说这主意不赖,就这样,爷什么都没说,这事儿就办成了。」 「陛下御笔亲书将爷的长子写入了景氏族谱。」 燕之点点头:「陛下才不关心咱们的儿子姓什么呢,他只是乐意看到乐圣一脉也成了他景家的。」 「不管如何,此事办成我都得谢谢你!」燕之敛衣而起要给景行行礼,景行却又把她拉回到身边:「只嘴上谢可不成,爷要自己讨好处!」 「你想要什么?」燕之夹紧了手臂眼神戒备地看着他:「儿子可在床上睡着呢,你不许胡来!」 「不急,等你身子养好了再说。」景行对着燕之微笑道:「再给爷生俩儿子,怎么样?」 燕之的脑袋『嗡』地一下:「这两个小的还吃奶呢,你就又想让我生了?」 「不是说了么,过个一年半载的,不急。」景行伸手在燕之的肚子上轻轻地拍了拍:「这可是宝贝啊……一次生俩,两次生四个,三次生六个……」 「你再说一句!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的!」燕之见他说得很不正经,三言两语地就把自己说成了老母猪一般,气的将他推到在床上两手拧住了他的两腮:「让你胡说八道!」 「呵呵!」景行脸颊被她扯着嘴唇合不上,含含煳煳地说道:「爷还有话说吶,你先松开。」 「你这嘴里说不出好话来,还是别说了!」燕之不肯松手,气势汹汹地看着他。 「陛下还问起福康公主了。」 「嗯?」燕之松了手:「问她做什么?他怎么知道公主跟来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联姻 「府里有个福全,宫里什么不知道?」景行扶着燕之起了身,夫妻两个面对面坐了:「胭脂,爷可曾告诉过你,府里的大管事福全是陛下的人?」 「嗯,说过的。」燕之皱眉:「这皇帝做的可真累!手伸得这么长。」 「活在这世上,谁都不容易。」景行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惹得燕之看向他:「你是心疼那皇帝陛下了?」 「爷心疼他做什么?」景行冷笑道:「爷那句话就是有些感慨。」 「哦?」燕之等着他把话说完。 「陛下对谁都防着,对辛未倒是用了心了。」 「辛未是他的独子,当爹的难不成对自己的儿子也虚头巴脑的?」燕之接口道。 「他没少为辛未谋划。」景行歪头看向床里睡着的两个小婴儿声音柔和了些:「爷看他是有意让辛未求娶福康公主呢。」 「这也……太急了吧?」燕之一想两个孩子的岁数便摇头道:「辛未还不到十五呢,如今是文不成武不就,连个正儿八经的身份都没有,别说福康公主是人家大昭国皇帝陛下的掌上明珠,就是好人家的女儿也不能跟了他。」 「是啊……」景行随意地躺在床上,从夹被里掏出儿子的小脚来放在鼻尖上闻了闻:「所以,爷觉着辛未这孩子在咱们这儿待不了多少日子了,陛下要立太子了!」 「……」 立太子这样的事情任谁听了都会大吃一惊,而燕之却全没有感觉:「那不是早晚的事儿么,陛下膝下就这就这么一个子嗣,太子之位可不就是辛未的。」 「呵呵!」景行亲了儿子的小脚一口放回夹被中,他两手枕在脑袋下面笑微微地看着燕之:「旁人若是知道了这样的事情,怕是先要琢磨着要如何巴结辛未了,你倒是坦然。」 燕之一耸肩:「有所图才会谄媚巴结,我又没想指着辛未做什么。立太子的事儿就是再大也是天子家的事儿,与我关系不大。」 「挺好。」景行从脑袋下边抽出一只手来拍了拍燕之的大腿:「胭脂能这样想是为夫的福气,以后咱们的日子也能太平些。」 「那你顾虑什么呢?」燕之并未忽略掉他说陛下要立太子时飞快地皱了下眉的动作。 「时机不对啊……」景行嘆了口气翻身坐了起来:「目下大惠与大昭正就边境一事谈判,爷在边关督战一年才得了个能与七姐夫平起平坐的机会,陛下若是此时提及辛未与福康公主联姻的事,势必让大惠成了求人的姿态,你说,这谈判该如何谈?!」 「……」燕之听了景行的话一阵沉默,越琢磨越闹心:「你这个皇兄怎么净添乱吶……」 「爷喝了点酒,话多,你全当没听见。些许小事儿,你也犯不上愁。」景行凑到燕之身边,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燕之笑微微地说道:「你先睡,爷洗个澡去。」 「都这么晚了,你也睡吧。」燕之轻声道。 「不沐浴爷身上难受。」景行从床下够出步履套在脚上穿着中衣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爷还没和你说呢,俩儿子都叫乌兰了。」 「啊?」燕之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不是你说的,乌兰是爷给儿子的取得名字吗,正好,老大叫景乌兰,老二叫成乌兰。」 景行推门而出,楼梯轻响,脚步声渐远。 燕之歪了身子将手探入儿子的身下摸了摸,尿戒子还是干的,她松了口气。 「乌兰……」俯视着相貌几乎完全相同的两张脸燕之轻声地唤了他们的名字,思绪却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地方:「那真是个好地方,将来一定要带你们去看看那处草甸子……」 …… 福康公主与燕之投缘,一来便缠上了她。 住了一晚之后,燕之想带着她回王府去住,小丫头却不想去:「舅母这里便万分的好,比府里自在。」 「那成。」燕之点头:「原本回王府里住着是怕有人说我慢待了公主,既然公主不嫌弃我这里寒酸,那就住着吧。」 「舅母这里哪里寒酸了?」小丫头笑着一指爬满了院墙的豆角秧子:「这个看着就很清爽雅致。」 「拿着。」燕之将摆在桌上的一只果篮递到小丫头手里:「看着长熟了的豆角便摘了吧,待会儿我给你们做豆角焖面吃,吃了饭,舅母带你到城里转转去。」 「好呀!」小丫头笑着跑了出去,站在院墙前仰脸在郁郁葱葱的花叶之间寻找长成了豆角:「舅母,什么样的是长熟了的啊……」 「妹子,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告诉你摘什么样儿的!」 「小么!」阿文快步走到小么身前拦住了他:「我姑姑说家里有客人,不许随意到前院来的!」 「一个小丫头算什么客?」小么对着连城挤挤眼:「妹妹多大啦?」 「唐突了!」阿文回身垂眸对着连城抱拳赔礼道:「言语无状之处还望小姐勿怪!我们这就走。」
第一百八十章 因缘 燕之抱着一个孩子站在二楼俯视着院子里的情形。 夏日清晨,葱绿的豆角秧子爬满了一面院墙,紫色蝴蝶般的豆角花开得正好。 温和的阳光照在几个孩子身上,将他们年轻美好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斑驳的痕迹,让人看不清他们几个脸上的表情…… 阿文侧身拉着小么的一条手臂而连城则歪着头看他。 「孩子们都慢慢的大了……」燕之情不自禁地感嘆道:「有时候,我会觉着自己还没长大呢,结果自己都当娘了……」 她低头亲了亲怀里白白嫩嫩的婴儿:「儿子,你是哪来的?把你生出来我可就要老喽……」 「当着孩子也胡说,你这个当娘的……」羽走到燕之身边低头往楼下扫了一眼:「阿文这孩子是不是又长个儿了?」 「见天的在自己眼前晃悠着,我是没觉出他长了多少,可头年才做的衣裳今年上了身就短了。阿文将来矮不了。」燕之美滋滋地看着几个孩子说道:「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小么饭量也不小,估摸着他也该蹿个儿了!」 「阿文生的比小么漂亮。」羽的视线落在两个小子身上随口道:「并且这孩子心里是实打实地跟你好。」 燕之看向楼下,估摸着俩人说话的内容几个孩子是听不见的才松了口气:「姑姑小点声儿……」 「丫头。」羽看着燕之皱眉道:「他们吃着你的喝着你的,咱们说话还要看他们的脸色?!」 「阿文,小么,小山子,还有梅卿,他们几个我都当自己的孩子养着,看他们的脸色倒不至于。」燕之笑着说道:「姑姑,您说说,哪个孩子愿意当娘的厚此薄彼?」 「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边齐呢……」羽话说了一半自己便住了口,这样的话好似小么曾说过的。 「至少面子上要让人看着我是一碗水端平的。」燕之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其实……我也觉着阿文生的俊!论相貌,辛未都不如他。」 羽瞟了燕之一眼,脸上的表情要笑不笑的:「听说,阿文跟福全是亲戚?我可瞧不出这俩人有哪儿生的相像。」 「福全那样的亲戚不攀扯也罢!」提到福全,燕之的语气中已是带了厌恶之气:「那个人心术不正,当年还总想着要把阿文送宫里去做个小太监呢。」 「缺德的东西!」羽沉声道:「难怪这孩子从不提福全,这亲戚确实不如没有!」 「哎!」 楼下的连城开口叫住了拉着小么转身欲走的阿文,声音清脆如同喉咙才被冰糖梨水润过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甜:「你是谁啊?」 燕之与羽一同扭头看向他们,俩人的神情亦是分外的认真。 小丫头和小小子俱是一副好模样,粉团似得肤色,花团似得年纪,水灵灵俏生生地面对面站了,美好得如同一幅画……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多好的孩子们吶!」燕之看着看着就笑了,喃喃自语道。 羽却没有吱声,她虽面朝着几个楼下思绪却早已飘远,记忆中自己才从医馆的几十名女弟子里被选中随在公子身侧,来接她的便是宫。 「你就是宫师兄?」站在医馆前的台阶上她仍要仰着头看那个面容清隽严肃的青年。 那青年只点了头并未开口。 「我叫云苓。」她有些小小的失望,可仍是说了自己的名字,并有些讨好地说道:「宫师兄,这里的人都说你武功很厉害……」 医馆的弟子名字都医书上药材的名字,那时候她还叫『云苓』,云苓就是茯苓,性平味甘无毒,是『四君八珍』之一,她至今仍牢记着这味药材是归心、肺、脾经。 「你叫羽。」宫打断了她的话:「宫、商、角、徵、羽。你是五音中的羽。」 后来她才知道曾经的羽的已经战死,她补的是那个羽的位置。 再往后她又知道了那个死去的羽正是宫的嫡亲妹子! 「这一晃多少年了……」羽抬手抚上自己的面颊也笑了:「那时候可真年轻啊……」 「姑姑说什么?」 羽回神,见燕之正看着自己,她眼神不由得躲闪了下随即说道:「楼下这几个还小,不必着急。倒是梅卿和二小姐都到了岁数,丫头,你得多上心了。」 「他们俩岁数……」燕之几乎脱口而出『他们俩岁数也不大啊』,勐然想起古代男女婚配年岁都小,她忙改了口:「他们俩岁数是老大不小了,可婚姻之事得看个缘分。」 「二小姐整日价连后院都不出,梅卿也跟个掌家婆子似得,你让他们自己寻缘分?」羽说着话眼睛忽然一亮:「梅卿与二小姐年岁般配……」 「您快别乱点鸳鸯谱了!」燕之忙止住了羽的话:「这话以后您也别再提了,否则那俩人见了面尴尬。」 …… 「我叫燕文。」楼下,阿文回了连城的话。然后等着对方发问:为何你与贤王妃姓燕呢?不是说贤王妃姓成吗…… 「燕文……」连城笑着重复了一遍阿文的名字,阿文竟莫名的觉得耳朵火烧火燎地难受。 「我是小么哥哥。」小么伸着脖子说道。 「舅母让我摘些豆角,说是做焖面吃的。」连城对着小么笑了笑扭头看向院墙:「教教我摘什么样儿的。」 「给我吧。」阿文犹豫了下才走过去要连城手里的果篮:「这上面常生虫的,不要吓到小姐。」 连城果然瑟缩了下,她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太阳地里:「那……那你们摘吧?我来接着豆角。」 「这里晒,去檐下站着吧。」阿文低头走到连城面前,抬手要拿她手里的果篮,没想到她竟动作轻巧姿势妙曼地躲开并轻笑道:「吃白食不好,总要做些事情才好。」 阿文抬头看向连城,微微诧异。 他没想到对方竟是有身手的! 「怎么啦?」 「无事。」阿文垂了眼帘转身走到院墙边在豆角秧子里寻着长成了嫩豆角:「小么,别愣着,你也摘。」
第一百八十一章 「真香!」厚重的木头锅盖被揭开,泛起的烟雾里带着一股子豆角焖熟后的香味。连城接过燕之手里的锅盖靠墙支了,纵着鼻子闻了闻。 「晌午吃些简单的。」燕之把拍好的蒜末扔进锅里翻炒均匀:「晚上咱们在外头吃,帝都里有几处酒楼还是不错的。」 一碗丝瓜汤两碗豆角焖面上了桌,燕之和连城才坐下,梅卿就在门外说道:「师父,来了位女客,说是七郡主。」 连城抿嘴笑道:「哎呀,大伯母寻来了……」 「我去迎迎,你先吃。」燕之起了身出门,连城也跟了出来。 燕之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言语,心里倒是越发的喜欢这个小丫头:不骄不躁,有老有少,家教甚好。 要知道,连城可是正宫皇后生的嫡公主,若论身份,七郡主与赢绯虽是她的长辈更是她的臣下,她大可坐在屋里等着七郡主进来说话的。 「这会子吃的什么饭?」七郡主与燕之见了面,俩人在前院客套了几句,燕之便带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七郡主一路四下打量着进了小楼,进门便见了桌上摆的吃食,她笑着说道:「从府里出来的时候三姐还拉着我,说用了午膳再来。我还说时辰尚早,到了你这里就赶上摆饭,倒像了我来赶嘴子!」 燕之与七郡主相处的机会极少,但她知道在景行的心里是与七姐最为亲近的,爱屋及乌,燕之看着她也会觉得亲切。 「我这里吃饭的时辰也不是正点儿。」燕之也笑着回道:「正说吃了饭带连城到城里走一走呢。公主大老远的来了,总不能将她关在我这小地方。」 「你这里挺好,归置得清爽利落,难怪不爱回府里住着。」七郡主坐下,梅卿与阿文一前一后地端着茶盏果品进来摆在桌上。 七郡主不动声色地瞟了二人,心里暗自吃惊:她身边使唤的人都是如此容貌,阿弟竟是放心的?! 「梅卿是我收的大徒弟,阿文唤我一声姑姑,我把他当儿子养着。」看着七郡主的眼神落在两个小子身上,燕之立时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于是马上说了阿文和梅卿的身份,并让俩人又给七郡主行了礼才把俩人打发出去。 「来的匆忙,没给孩子们带见面礼。」七郡主看着梅卿与阿文走了出去才开口道:「先欠着,以后补。」 屋里屋外只隔了层竹帘,她相信自己的话外头的人听到了。 「没有那么多事儿。」说着燕之往桌上一指:「蓬门小户,粗茶淡饭,算不上精緻,就是新鲜,七姐要不要尝尝?」 燕之开口『七姐』叫的自然,七郡主听得舒心,说话也随意起来:「只给我盛半碗就好,这个时候我还不饿。」 「面是舅母擀的,豆角可有我摘的呢!」守着饭菜不能吃,连城等得有些心焦。她倒不缺嘴,肚子也不甚饿,就是这顿饭她也跟着出了力,才会觉得分外美味! 吃了一顿早不早晚不晚的饭,燕之招唿着前院后院的几个孩子与连城一起分别上了两辆马车,在晌午最热的时候进了城。 「啊……啊啊……」其连关了后院的院门将杵在那里的比卢拖回了屋:「啊啊啊……」 其连说不出话,只得心急火燎地对着比卢比划着名。 小黑丫头已经比先前白了很多,在燕之这里又吃的饱足,个子也高了些,正从干巴巴的小丫头往水灵灵的大丫头方向长。尤其是一双眼睛生的出众,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人的时候如同一潭深水…… 「我明白的。」比卢两手卷着衣襟上的带子低着头轻声道:「夫人虽然没有看低咱们,可阿文他终究跟在夫人身边久些,我比不了……」 ------题外话------ 我跟编辑说过,十号完结正文~ 自己也觉得应该没问题~ 这话是十一放长假的时候说的~ 于是明天就是十号了…… 我也才逼着自己坐在电脑前~ 心不静,写出的东西是自己都看不上的~ 一年之间,看了五场生离死别…… 丧得我要疯…… …… 追文的你们也辛苦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託付 几辆马车先后驶离了南菜园。 燕之与七郡主、连城坐在一辆马车上,几个小子坐在一辆马车上,而七郡主的马车和侍卫则不远不近地随在众人之后。 「热不热?」燕之拿出两把水烛草叶子编的蒲扇递给七郡主和连城:「待会儿过的那条街上有个卖冰酪的摊子,做的果子冰酪小孩子都爱吃。」 连城接了扇子遮住半个脸笑出了声儿:「舅母也把我当小孩子了……」 「你可不就是个孩子。」燕之侧身往车窗外看了看,离着老远就见了那卖冰酪的妇人正坐在道边的阴凉里两眼无神地看着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 「哎!」燕之喊了一嗓子,妇人面无表情地扭脸儿看向缓缓驶来的马车,待到看清车窗后的那张脸之后,妇人的双眼顿时放了光,她勐地站了起来。 「先来……」燕之想了想跟出来的孩子才说道:「六碗!」 回身看见坐在车里的七郡主,她又对着车外说道:「加一碗,七碗!」 「你们都到下头吃去。」燕之接了妇人双手捧过来的冰酪递给了七郡主:「头一碗,给七姐。」 「怎么,把七姐也当孩子哄着?」七郡主放下手里的蒲扇笑着接了小瓷碗,用不大的汤匙在上面搅了搅,将桂花蜜和细碎的冰霜拌在一起:「你怎么不吃?」 「我现在是家里那两个小的口粮啊……」燕之嘆了口气:「一时半会儿的还不能吃这些。」 「哦哦。」七郡主点了头:「瞅我这记性,竟是忘记了。」 「请两个乳娘多好,你身上也利索,省得黑天白天地都让孩子缠着。」一口冰酪咽下,七郡主只觉得一股子清凉之意直通心肺,暑意顿时消散不少,似乎连心境都跟着清明起来。 「我愿意自己带着他们。」燕之笑吟吟地看着几个围着冰酪摊子的孩子们轻声道:「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的快着呢,转眼的功夫孩子就长大了。」 「你看看……」她朝着连城的方向一指:「这才几岁啊,都跟着你跑了几千里地了,她娘在家里不定多惦记着她呢,可孩子是有腿有脚的,大了,当娘的也拦不住他们走遍天下啊……」 这番话听得七郡主一怔,半晌之后才慢慢地点了头:「可不是么,要不怎么说『儿大不由爷,女大不由娘』呢,孩子们稍稍大些就会不听话,气人着呢!」 「有腿有脚的你还能管着他们一辈子?」燕之回头看着七郡主道:「真到了孩子大的那一天,就是咱们当娘的该撒手的一天了,别心疼也别拦着,让他们出去跑去!」 「呵呵!」七郡主与燕之对视了一眼也看向马车外嘁嘁喳喳的孩子们:「难怪孩子们们都喜欢追着你,你这样的长辈当真少见。」 「我也喜欢和孩子们混在一处。」燕之笑道:「嘻嘻哈哈的,省心。」 七郡主静默了一阵,她偷眼看了看燕之的脸色才轻声道:「胭脂啊……」 燕之看向她。 「多回府里住住。」七郡主手里的一小碗冰酪已经化了些,成了一碗带着冰碴的冰水,她把汤匙放回碗中随手递给了候在马车下面的婢女,七郡主从衣襟上扯下别着的帕子细细地擦着手指:「日子一天一天过得确实快,阿弟幼小时的样貌恍若就在眼前,如今你们的孩儿都这般大了。」 手指上沾了一点点桂花蜜,用干帕子怎么也擦不净,七郡主便把帕子缠在了那根手指上,她依旧低着头继续说道:「如今我们姐妹纷纷远嫁,大姐二姐业已当了祖母,京城里只剩了三姐与阿弟。」 「你便是不说我也知道,三姐定是给你找了不少麻烦。她那个性子的……」七郡主嘆了口气:「七姐也不说些让你把她当了自己亲姐姐的话,只是想你得了空也多回府里住住。」 「亲戚朋友越走动越近便。」七郡主眨眨眼,忍了心里的酸涩之意接着说道:「三姐是个有口无心的人,若无你和阿弟照看着她,七姐真真的放心不下。」 「王爷常回府去的。」燕之接口道:「七姐不用担心的。」 「这桩事儿七姐只与你说。」七郡主抬头,红红的眼中俱是真诚之色:「我自己带大的弟弟自是知道他的脾性,他那个人最是护短。他是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你的话他自然都会听。」 「……」燕之张了嘴才想说话,七郡主已经倾身靠近她低声道:「我那二侄儿姓了成是胭脂的意思吧?哼!阿弟好没良心,竟骗着他七姐夫帮着他说话!」 「如今你成家得了个现成的子嗣,偏偏这『多嘴驴』的恶名却要我夫君来担,你还想说我阿弟不惧内吗?」 燕之直眉瞪眼地看着七郡主,想了想才说道:「坏主意都是你弟弟出的,冤有头债有主,七姐去找你弟弟算帐吧!不要欺负我……」 「三姐那样无事生非的人,光想想我都脑壳疼……」燕之撇了嘴,满脸的嫌弃之情。 「七姐不管!」七郡主伸了手臂一把搂住了燕之:「我阿弟那厮早就娶了媳妇忘了姐姐们,我只把三姐託付与你,快点答应我!」 「……」燕之翻了个白眼儿,忽然觉得这姐弟二人耍起无赖时的模样简直同出一辙, 挺热的天,被个人高马大的大姑子姐搂在怀里摇晃,燕之额上很快地见了汗:「好啦,我应了便是。七姐快放手,热死我啦!」 「早说么。」七郡主顿时松了手,拿起座上的蒲扇往边儿上挪了挪,『唿打唿打』地扇了起来:「早应了多好,七姐可没你这般苗条,我也热着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本王去看看。」景行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声便从屋里走了出来。 屋里坐着的章则虽然是皇帝陛下身边的近侍又是总管太监,谁不巴结着?景行却没把他当成一回事儿。 穿堂过院一路回了二进院子,才迈步进了小楼,景行就看见楼梯口站着个梗楞着脖子拧着眉头的辛未。 「小子,你这是跟谁怄气呢?」景行走到辛未跟前站住,背着手看着他。 辛未垂着眼帘,盯着景行的靴子也不说话,只把脑袋重重地从左往右一甩算是表了态。 「不想说?那你就在这儿站着吧。」不再理倔驴一般的小子,景行慢悠悠地上了楼。 「王爷。」卧房的帘子挑起,冬儿端着一只放了几件衣裙的木盆从屋里出来,看见景行她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行了礼:「我们少主也是才进门儿,刚换了衣裳。」 「嗯。」景行点头:「你忙去吧。」 冬儿往边儿上站了站,为景行挑了帘子。 正是热的时候,卧房里前后的窗户都支着,景行进屋就被一股子热气腾腾的奶味扑了一鼻子。 燕之穿着一套湖水蓝的衫裙,衫子的颜色比罗裙的浅淡些,看着很是清爽。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出去了几个时辰,早到了孩子该吃奶的时候,胸口上那张小嘴有力的吸吮着,燕之只觉得身上的血液也被孩子吸了出来,随着『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她默默地忍受着火烧火燎的疼。 听见门口的响动,燕之龇牙咧嘴地扭了头,夫妻两个对视了俱都一愣。 「疼的狠了?」景行轻声问道。 「喝血似得……」燕之往床里侧了侧身子,腾出手来将散开的衣襟拉了拉。 景行走到盆架子前伸手摸了摸铜盆里的水温,投了一块布巾给燕之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儿:「以后别出去太久了,得了奶疮更受罪。」 「这你也懂?」燕之接了布巾在脖子上抹了一把仍递迴给他。 「还是前阵子听三姐说的。」景行把布巾搭在床帮上就势坐在了床边儿:「她说还是请乳娘好。」 「辛未还在楼下站着呢?」燕之知道三郡主这一番话是好意,只是在养育孩子的问题上姑嫂二人想的并不一样,燕之也不想在此问题上掰饬,只将话岔了开去。 「他招你生气了?」景行问道。 「他倒是没有惹我生气,只是这孩子说话太不知轻重,我才把他拽回来的。」 燕之原原本本地将辛未说的话讲给了景行听,末了,她对着楼梯的方向一扬下巴:「就这放他回宫去,用不着旁人说闲话,他自己张嘴就能把自己说死了!」 「这孩子跟着和尚长到这般大,敲木鱼敲得脑子都不好使了!」景行听得两手一拍大腿:「知道的是他缺心眼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两口子教的呢!」 「反正他现在这个德行是不能让他回去的。」说起了楼下的那头『倔驴』,燕之与景行一起头疼起来:「得想个法子拖一拖,你看看怎么煳弄宫里来接他的人吧,怎么也得把这小子归置的不胡说八道了才能放人啊。」 「拖个一两日的倒是无妨……」景行想了想起身就往外走:「爷先把章太监打发了再好好教那小子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前程 餵饱了两个儿子,燕之又把自己收拾利落才从房里出来。 扶着扶手下楼,燕之歪头往屋里瞧了一眼。 景行坐在书案之后,辛未坐在书案一边,爷俩儿还保持着凑在一起谈话的姿态,却一起闭了嘴看着缓步走下楼梯的燕之。 「婶娘。」辛未起了身,恭恭敬敬地叫了燕之。 「你们说你们的。」燕之脚步不停径直撩了帘子走了出去:「我去厨房看看咱们晚上吃什么。」 看着那小子的脖子不在梗楞着,燕之估摸着叔侄二人聊得不错,至于到底说了什么她却并不好奇,只要那小子能知道轻重别一回宫去就死在自己的那张嘴上就成。 …… 晚饭之后,燕之又是一番忙碌,给两个儿子洗了澡浑身拍了松花粉,弄得俩小面人儿似得! 「睡啦?」书案后景行抬了头轻声问道。 「可算是睡着了。」燕之一面放下挽起的衣袖一面坐在了书案边的椅子上,脸颊上还粘着些粉。 「又亲爷的儿子的了吧……」景行放下狼毫,端起手边的茶盏来递给她:「喝一口,才沏的,宫里的那位给的,新茶,挺香。」 「跟那混小子说明白了?」燕之接了茶喝了一大口,深深地喘了口气儿小声儿嘀咕道:「这一天……」 「夫人辛苦。」景行倾身伸手擦了她面上的粉渍:「辛未那孩子并不愚笨,只是他没在宫里待过,也没见过世面,指定不知道对那些刀光剑雨心存忌讳。爷跟他可没少费口舌……」 「我琢磨着,他缺个好老师。」燕之放下茶盏拿起书案上放的一把摺扇打开看了看随口道:「新买的?家里可不少摺扇了,虽然这东西不值几个钱,买多了也是糟践。」 景行一摇头:「也是宫里那位赏的。」 「爷跟你说……」不知想到什么,景行忽然笑了起来,贼眉鼠眼地往门口瞧了一眼,他极小声地说道:「你看看扇面上的题款!」 「嗯?」燕之垂眸细看掌中摺扇的扇面,口中念道:「清风明月……美髯翁……美髯翁是谁?」 景行抬手往上面一指,面上俱是揶揄之色。 「啊?!」燕之怔了下也笑了:「前几日你扔床上的那柄也是他赏的?」 「可不是么。」景行吃吃笑道:「这位赏赐东西就那几样儿,凉快的时候就是地精老参,热的时候就是这个东西……往年爷也收了几柄了,都收在府里呢。」 「美髯翁……陛下还没到老的时候,怎么取了这么个号?」想起景云那一把半长不短的鬍子,燕之只觉得挺难看。 看现代男人干干净净的脸看惯了,她始终瞧不上古代男人们那各式各样的鬍子。 「你以后也得蓄鬚吧?」想到景行以后也得一副鬍子拉碴的容貌,燕之立时现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三十而立,男子自当蓄鬚。爷还得过几年才留鬍子。」景行摸着下巴仿佛那里已经有了一捧鬍子似得:「胭脂不喜欢?」 燕之一撇嘴。 「三十若不蓄鬚会被人诟病,他们会说爷人老心不老,还会说爷装小白脸子。」 「你……」燕之本想说『你本来就不白』!但抬眼看向景行的时候却发现他现在病气尽去已然白了许多,确实有了几分小白脸的意思。只是他平时多是面无表情偏于严肃,只有与自己说笑的时候才会活泛。 「你还是想着给辛未找个老师吧。」燕之改口道:「那孩子放在庙里养得本就木讷不知变通,在我这里也只是习武识字,咱们别给孩子耽误了。」 「这个啊,就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儿。」景行合上书案上的公文,拉着燕之一起站了起来:「他的老师得那个美髯翁给指派,等以后乌兰长大开蒙的时候,才是爷正经该操心的呢。」 「辛未在家里住不了几日了。」景行揽着燕之往楼上去,边走边说道:「今儿爷和章公公说了,说辛未跟府里的几个小子投缘,玩到了一处,不愿意回去。」 「这样的话也就煳弄一时,陛下惦记着让大惠与大昭联姻的事儿,他会很快把辛未接回去的。」 燕之没有言语,心里倒是嘆了口气,只觉生在帝王之家也没多好,从小就要被人算计,还得学着算计旁人……心累。 …… 果如景行所说,第二天一早章则就再次登了门,这次他带来了皇帝陛下的口谕,召大皇子即刻回宫不得有误! 好在景云也知道儿子养在外头多年,与自己颇为生疏,在下了口谕的同时也给辛未留了个活话儿,让他可以将玩伴一同带回宫去。 「我跟你回去。」阿文帮着辛未收拾好了随身的东西也给自己收拾了几件替换的衣物。 「真的?」辛未走到阿文的身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真愿意跟我走?」 阿文一点头,目光坚定。 「那你们吶?」辛未乐了,转身看向小么和小山子。 「我们……」小么心烦意乱地抓着头皮挠了几下对小山子说道:「你想去么?」 小山子想都没想就摇了头:「我还是跟着姑姑吧,你们都跟着公子走了,姑姑身边就连个端茶递水地人都没了。」 小山子的话让小么心里越发的矛盾。 他明白跟着辛未走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辛未要到哪里去,可小么还是犹豫了。 一边儿是辛未带来的前程,一边儿是跟在燕之身边的日子,这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而如他这样的人能有选择的机会本就是天大的造化了,所以小么不得不仔细的思量。 「我平日懈怠惯了,最怕受管束……我送送你们。」小么提起床上的两个包袱笑嘻嘻地说道:「辛未,阿文,若是你们今后飞黄腾达了,别忘了我就成。」 辛未给他的前程是缥缈的,而跟在燕之身边做个好人是小么早就给自己定下的前程。 小么只思考了片刻便下了决心,坚持自己最初的选择。 …… 「你想好了?」燕之怎么也没想到阿文会自作主张要跟着辛未进宫去,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你捨得离开姑姑?」 十几岁的少年已经长到快与燕之一般高矮,阿文仰着一张雪白俊俏的小脸看着燕之:「姑姑……」 「娘。」他往前走了一步扑进燕之的怀里将头靠在她的肩上轻飘飘地说道:「您别拦着我,您一拦着我就走不了了。」 「您把我当儿子养着,儿子得给娘争气。」 燕之僵着身子听他在耳边呢喃着:「姑姑没了爹娘,娘家只剩了个名声,我是您的孩儿,自然要做您的依靠。」 「就算这世上谁都靠不住了,您也有我呢。」 「你想长本事有出息姑姑不拦着。」良久之后燕之才拍着阿文的背哑声道:「跟着辛未走未必会一帆风顺,这些你可都要想好了。」 「嗯。」辛未点了头站直了身子,歪头笑着说道:「我知道姑姑捨不得我,姑姑也捨不得让我受半点委屈。」 「可咱铺子就那么大的地方,有梅大哥就足够了,您说是不是?」 「赶紧滚吧!」燕之拉下脸佯装怒道:「小王八蛋,你还瞧不上我的铺子了?亏我疼了你那么多年,真真是偏疼不上色!」 「那我走啦,姑姑保重!」阿文后退一步行了礼狠狠地看了燕之一眼之后快步出了房门。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太子 景行的马车才停稳燕之就迎了过去。 景行很累,光是兵部的事情就已经很耗费精力,如今他还担着与大昭国谈判边境事宜的谈判使,这两桩差事同时压在肩上,任谁都轻松不起来。 下了马车看见站在车前的女人没来由的一阵轻松,景行不由自主地笑了:「胭脂在等爷啊?晚膳咱吃什么?」 「先别说吃呢。」燕之过去挎了他一只手臂快步往前走去:「先回屋,我都等你一天了!」 「呵呵!」景行轻笑出声,他身高腿长,只需迈开了步子便能跟上燕之,因此依旧走得四平八稳:「新鲜吶,今儿日头打西边儿出来了?难得夫人对为夫如此热络!」 「阿文跟着辛未进宫了。」燕之内里火烧火燎的自是没心思与他说笑,估摸着与侍卫们拉开些了距离她马上低声说道:「急死我了!」 景行一怔:「进宫就进宫了吧,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你急什么?」 「我是怕……」燕之在景行眼前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把那小子切成小太监!」 景行先是瞪着燕之看了片刻随即大笑出声,他伸臂搂住燕之的肩膀两个人一起转了身:「全须全尾的,爷给你带回来个小玩意儿!」 阿文站在一众侍卫当中静静地看着燕之,手里提着早晨他离开时自己收拾的那个包袱。 「姑姑。」 「嗯?」燕之上下打量了一番阿文,见他毫无异样才算放了心。她扭头看向景行:「怎么跟着你回来了?」 「回你们屋里去吧。」景行朝着侍卫和阿文挥了手,自己仍揽着燕之往前院走:「辛未在宫里都没个准地方住呢,那儿能安排阿文?爷今儿晌午在宫里见了他就把带在身边了。」 「爷看陛下那意思很快就得册封辛未为太子,等东宫建好太子归位再把他送进去不迟。」景行说话的声音很轻,燕之要仔细听才能听清:「这傻小子太心急了,哪能不明白地就跟了辛未走呢?」 「怎么让你一说,倒像是大姑娘嫁人似得,还有这么多说道……」燕之笑道。 「还就是这么个理!」景行重重地点了头:「大姑娘嫁人得有个名份,要不成了跟了野汉子私奔了。阿文要跟着辛未也得有个说辞,不能不明不白地进了宫。」 「还是你想周全。」燕之很认同景行的说辞,接口道:「早上他跟着辛未走的时候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想明白了。」 「爷早就说你傻了,你还总不爱听……」 「你再说一句试试!」燕之抡起拳头照着景行的胳膊打了过去:「我本来就不傻!」 「哈哈!」景行仰头一笑忍了她的一记粉拳:「爷认命……」 「阿文!穆兮说你回来啦!」小么山唿海啸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才拐了弯就看见了说说笑笑走来的景行与燕之:「哎呦师父!哎呦王爷!哎呦……哎呦……」 「跑什么呢!」景行拉着燕之往边上一闪身沉声道:「太没规矩。」 小么好不容易站定了,他偷瞄了景行一眼小心翼翼地挪到了燕之身前行礼道:「王爷,师父。」 「我以后好好走道……」 「嗯。」燕之对着小么一使眼色拉着景行仍往前走:「回去看儿子去吧,跟个孩子置什么气。」 「站住。」景行面无表情地叫住了想要逃跑的小么:「你怎么没跟着辛未走呢?」 小么抿了嘴唇没有即刻回话。 「辛未他……管不住我。」面对着贤王爷,小么决定实话实说:「我也管不住自己。」 「我这样的人若是没人管着,以后不定长成什么样儿呢……」 「我得听师父的,才能走正道。」 「你去吧。」景行没有再难为小么。 「是。」小么行了礼,转身看见阿文又跑了起来:「宫里怎么样……」 只跑了几步,他马上意识到了不对,赶紧站住了,心惊肉跳地回了头,却见燕之与景行已经往前走去,小么这才对着阿文吐了舌头:「吓死爹了……」 进了自己住着的院子景行脸上才有了笑模样,他低声对身侧的燕之说道:「这俩小子都不赖,不怪你平日疼他们。」 …… 隔日,皇帝陛下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众臣的面宣布了已经接大皇子回宫的事情,朝堂震动! 面对着凭空出现的这么一位皇子,文武百官很有些不知所措,而以刘皇后为首的后宫女人则一起乱了套! 平日处理朝政温温吞吞地皇帝陛下这次却变得雷厉风行起来,他没等前朝的男人们与后宫的女人们想明白要如何面对辛未的时候便又下了一道立辛未为太子的诏书,并同时宣布让国师大人甄选吉日,举行册封大典。
第一百八十八章 鞋子 「国师大人,陛下的意思是请您再斟酌斟酌,册封大典定在九月有些迟了。」礼部的官员一面说着皇帝陛下的口谕一面小心翼翼地看着水轻舟。 水轻舟负手立在大枣树下面,仰着脸眯着眼盯着树冠看。 茂密油绿的叶子间挂了不少果实,那一颗颗枣子真是要熟没熟的时候,青愣愣的带着些红瞅着就觉得是硬邦邦的。 「要不……您再看看黄历?」礼部的官员也学着国师大人的样子瞪着俩眼仰着头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得低声下气地开了口。 大惠国不设钦天监,因此观察天象、推算节气指定历法的差事就归了国师府。 水轻舟看着满树沉甸甸的枣子出神,礼部官员看着他,稀疏的阳光自叶间散落在国师大人的脸上将他如玉的容颜映得几乎透明。 那一刻,国师大人就是神明。 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下,礼部官员抱着一册黄历匍匐在地哽咽地说不出话。 他竟想起了过世一年的母亲…… 水轻舟侧头俯视着汉子不停耸动的背影有些不解,旋即他又瞭然地一笑:「起来吧,本座不会为难你。」 白衣小童过来接了官员手里的黄历双手捧给水轻舟,水轻舟接了却不看:「陛下定下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陛下定的日子……」礼部官员趴在水轻舟的身前正看见了他的两只脚在袍子底下若隐若现,一双靴子虽然纤尘不染却也看出了旧来。 国师大人还能穿旧鞋子?礼部官员脑子已经想到了旁的地方。 「嗯?」水轻舟缓步走出了树荫回头看着伏在地上发呆的官吏:「请起来说话吧。」 「哦哦。」礼部官员忙起了身,他顾不上整理袍服迈着小碎步追到了水轻舟的身后低声道:「陛下说下月初三不错,请您算算是不是吉日。」 水轻舟拿着黄历进了梦高殿,径直走到案几前盘膝坐下。 侍候的小童跪在案几前拿了银勺往砚台上淋了些水,手捻着墨条不急不缓地研起墨来。 墨条是特制的里面掺了金粉,金粉并不多,正好可以在字里行间不经意地一闪,使人眼前一亮。 水轻舟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了七月初三四个字,又盖上自己的印信。 待到纸上的墨迹干透,水轻舟把它夹在黄历里递给了躬身站在一旁的官员:「七月初三是个好日子。」 日子是皇帝陛下选定的,并且对方也没有真想听取他的意见,水轻舟知道有安王谋反这件事横在前面,陛下总不会真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他索性顺水推舟随了陛下的心意。 「多谢国师大人!」千恩万谢地接了黄历,那官员又是抱拳行礼又是点头哈腰:「下官这就回去復命了。」 「嗯。」水轻舟点头起身看向门口的侍卫长,侍卫长会意对着那官员一抬手:「大人,这边请。」 礼部官员走到了门口忽又停住,回身望着水轻舟道:「国师大人,下官闻听人言您能见到亡灵?」 水轻舟现出个问询的表情来,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下官是寡母抚育成人的。」那官员自顾自地说道:「我母子相依为命几十年,去年母亲去世,下官很是想念她,可却连个能见到母亲的梦都未曾做过,您能让我在与母亲见上一面么?」 「梦中相见也成啊……」 水轻舟直视着他的双眼,片刻之后轻声道:「令堂现世安稳,衣食丰益,所以你才能睡梦安稳,这是你的福气。」 「这么说来,下官的母亲已然有了好去处?」那官员眼中一亮,似有泪光。 「自然。」水轻舟微微颌首。 「如此,下官就放心了!」礼部官员长长地吁了口气又对着水轻舟行了礼才脚步轻快地抬腿出了大殿。 水轻舟走到梦高殿的门口看着侍卫长将那官员送了出去,他又看着大枣树出了神。 「国师大人!」侍卫长兴沖沖地回来,手里提着个锦缎的包袱:「连赢升的伙计才送来的,您快穿上试试,这可是他们店里首屈一指的鞋匠做出来的,手艺错不了!」 「好。」水轻舟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喜色,他坐在椅子脱了旧鞋换上新鞋,先低着头仔细看了看才站起来在大殿里走了几步。 「怎么样?」侍卫长盼着国师大人能说出个『好』字来,水轻舟却皱着眉站住了:「这鞋……不对劲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习惯 一看到水轻舟这个表情,侍卫长就开始头疼! 国师大人虽然少小离家,但过得仍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他平素又爱美,吃穿用度自然讲究到了挑剔的地步。 他这一挑剔,身边伺候的人就会为难,谁也摸不清国师大人的喜好。 水轻舟并不缺鞋子,只是他平素常穿的却只有一双。 这鞋子每年都会有人供奉一双新的给他,正好替换掉旧的,而今年水轻舟却并未在祈福法会后收到信众供奉的鞋子。 当他知道自己穿了几年的鞋子是徐金蟾做的之后就已经明白,以后大概收不到这样的新鞋子了。 从正月到开春,水轻舟一直过得消沉,直到他收了个小婴儿做徒弟之后才有所改变。 那肉肉的软软的一团是多么柔弱的生命啊,而他还是燕之的孩子。 抱起景乌兰的那一刻,水轻舟有些茫然,他甚至想到:如此纤弱,可怎么活呢…… 可就是那个让他担心的孩子却以飞快地成长着,已经从一个丑陋的粉色肉团长成了个白白胖胖的婴儿。 随着景乌兰的长大,水轻舟觉着自己也老树抽芽似得活了过来。 他去南菜园的时候碰到过徐金蟾两次。 两个人都遭了家事变故,水轻舟每次见她都会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偷着打量过徐金蟾,却发现那个女子面上的表情始终是平和安静的。 水轻舟无意窥探徐金蟾内心里的想法,他对她有何等想法也不甚关心,他只是很赞赏徐金蟾做鞋的手艺,很想张口讨要双新鞋。 但这样的话,水轻舟是无论如何开不了口的。 一个男人向个没出阁的姑娘讨要鞋子?这种事儿光想想都觉得不成体统! 「您觉得哪里不对劲?」侍卫长低头瞅着国师大人的两只脚眉头拧成了疙瘩:「卑职跟鞋匠说了啊,让他做的松快些,难不成他给忘了?」 「就是太松快了所以穿着不对劲。」水轻舟抬起一只脚来摇了摇:「不跟脚。」 坐在椅子上,水轻舟脱了新鞋仍把旧鞋套在脚上:「收了吧。」 「是。」侍卫长把两只鞋子包好递给了小童,心里明白,国师大人没看上眼,这双鞋子就是放烂了他也不会穿。 「把司礼、司祭请过来。」想着下月初三太子的册封典礼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水轻舟开口吩咐道。 「司礼大人一早便被陛下召去了,司祭大人倒是在府里。」侍卫长说着话往店门外走,水轻舟却叫住了他:「算了……」 「呵呵。」他勾唇笑了下,端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小口,心里也不生气只轻声问道:「午膳可备好了?传上来吧。」 「是。」侍卫长回头看了看国师大人,见他面色如常并无异样,可侍卫长就是觉得国师大人发怒了。 「大人,是卑职疏忽了。」僕人们很快将午膳送了进来,侍卫长帮着把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摆上了桌才躬身道:「以后再有了这些事儿,卑职定会先向大人禀报。」 「不必。」 一碗鱼汤就在眼前,闻着腥气不小,水轻舟拿起汤匙来才搅了两下,雪白的狸奴便凑了过来『喵喵』叫着蹭着他的腿。 国师府的人是皇帝陛下直接叫走的,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还能拦着不让人出府? 陛下既然已不把他这个国师放在眼里,他又何必自讨无趣呢? 盛了小半碗米饭又添了几勺鱼汤拌匀了,水轻舟把碗放在了地上,绣雪凑过去闻了闻却并不吃,仍抬了头『喵喵』叫。 「你太馋了。」水轻舟小声嘀咕了一句弯腰把它抱了起来同时说道:「把这碗饭给那个丑东西吃了吧。」 丑东西是唐伯猫的儿子,它似乎是知道自己不招主人待见,因此但凡绣雪在主人身边的时候它便躲进了偏殿。 「再忍个两三年……」诺大的梦高殿里只剩了水轻舟人一人坐在一张大桌子后面自言自语:「等清河再大些能住进来,咱们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 「太子的册封礼定在下月初三了。」景行进门先走到燕之跟前亲了儿子一口:「父王回来了,叫爹!」 「洗手换了衣裳再过来抱孩子。」 「就你事儿多。」景行俯身在燕之的脑门儿上也亲了一口。 他身上仍带着药香,只要离得近了便能闻见,这略带清苦的味道蹿到燕之的鼻子里总能让她发怔。 太多的回忆了,苦的甜的,如同这药香挥之不去。 「这么快?」片刻之后燕之才回过味来:「这都月底了,也没几天了。」 「陛下想攀上一门好亲家,自然心急。」景行洗了手脱了朝服随意的丢在椅子上又对着燕之怀里的婴儿拍了手:「让爹抱抱!」 「小声些……」燕之把儿子小心地放进他的怀抱,她对着隔壁努努嘴:「连城在呢。」 「又来了?」景行的声音果然小了些,他盯着儿子的头顶看了看才笃定地说道:「这个是老大,头上有一个旋儿。」 「俩儿子头上都是一个旋儿!」燕之不以为然道:「我说你怎么老看孩子的脑袋呢,原来是还分不清俩儿子谁是谁呢……」 「爷的儿子,爷能分不清?」景行说话的时候有点心虚,又盯着小婴儿的头顶仔细看了才回道:「这个是老大,错不了。」 燕之一撇嘴回身去收拾景行的朝服:「陛下是一门心思想把辛未很连城凑到一块去,两孩子才多大岁数啊,这也太急了。」 「急也没用。」景行抱着大儿子走到床边去看还睡着的小儿子,他笑着小声儿道:「这俩人没缘分,陛下前脚把辛未接进宫,后脚公主就到了咱们的府上,前赶后错的,俩人总是碰不到。」 「那下月初三,陛下不是白忙活一场了?」燕之把衣服拿到门口抖了抖才在展开搭在了衣架上。 「辛未被他藏了那么多年,乍一出来,总会有人说三道四甚至起了旁的心思。」景行把大儿子也放在床上,他端详着两张小脸儿笑了笑:「他若不大张旗鼓地办这一场,有些人就会揣度陛下到底有几分心意真想将龙椅留给辛未。」
第一百八十九章 「姑娘,夫人要进城去,带了常来的那位小姐,请您也一起去呢。」春儿进了门对着徐金蟾行礼道。 「有外客啊……」徐金蟾停下手里的针线微笑道:「你就跟我姐姐说,我怕生……」 「一回生二回熟,我把你怕的小姑娘带来了,你们说说话不就认识了。」帘子一撩,燕之抱着个沉甸甸的胖儿子进了来,身后还跟这个笑颜如花的小丫头。 「舅母的姊妹,我要叫小姨吧?」连城一面打量着徐金蟾一面行礼道。 「哎呦,可不敢当!」徐金蟾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忙双手扶住了她:「头几日就知道你来了,我这性子上不得台面,最怕见生人,便没去前头见你。」 徐金蟾生在官宦之家,虽然是个深闺女流,却比寻常女子有见识。 燕之虽然并未明说过连城的身份,但徐金蟾单凭着小丫头落落大方的仪态便猜到她必然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因此说话越发的客气,同时心里也暗自提防着。 「她是跟着七郡主来咱们大惠的。」徐金蟾说话的语气是客气中透着疏离,燕之明白她心病所在,便直说道:「才来了月余,也只是与我相熟些。」 「这样啊……」徐金蟾再看向连城时眼里有了笑意。 「抱出去在院子里玩会儿吧。」燕之把孩子交到春儿手里,看着她出了屋才四下打量起来:「大热的天儿,你就天天在屋里闷着,不嫌热?」 「不热。」徐金蟾笑着小声儿道:「我最是怕晒,夏天一晒就黑。」 燕之看着她:「晒黑了就晒黑了,待会儿路过那卖脂水粉的铺子,买上些上好的细粉,脖子耳朵都抹上,想多白都成!」 徐金蟾一怔,连城已是笑了起来:「舅母今儿是铁了心要带着小姨出门了,我看吶,小姨还是跟我们走吧。」 「容我换件衣裳。」盛情难却,徐金蟾只得应了。 马车早就在后院停好,换了一身新衣的徐金蟾与连城也上了车坐好,燕之却站在车下不停的嘱咐着春儿和冬儿:「玩一会儿就回去,别忘了给孩子餵些水,要是摸着身上出汗了就给他们洗洗,别用澡豆,清水洗洗就好……」 等到燕之住了口上了马车见车里的俩人都瞅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等急了吧?这就走。」 「不急。」连城马上接口道:「我出门的时候,母亲也是会这般千叮咛万嘱咐的。」 「看来女人做了娘之后都会得这种病。」燕之坐在凳上嘆了口气:「越来越嘴碎……」 徐金蟾摇着蒲扇的手一顿,愣了片刻之后她看向了挂着纱帘的车窗。 她已经几个月没有听到母亲的消息了,并且时间越久她愈不敢去问…… 母亲与家里的那些亲眷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关于这个结果,徐金蟾心里是清楚的。也正因为清楚,所以才不肯去刨根问底。 那样,她就可以存着一丝期望,想像着母亲还活着,活在这世上她看不到的角落里…… 徐金蟾是徐家的么女,徐老夫人老蚌怀珠高龄诞下了她,自然会娇生惯养。若不是后来徐奉与反贼暗里勾结的事情败露,徐金蟾也许会这样做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直到出嫁。 以徐家的地位,她只要不攀龙附凤,就算是出了嫁到了夫家也不会受了欺负,定可以安安生生地过了这辈子。 只是,安安生生的日子并未如她想的那般延续下去,一夕之间,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变数! 原本对她百依百顺的母亲为了救徐家竟然想把她嫁进刘家做填房…… 徐金蟾无意识地咬了下唇瓣,即便是现在想起那时的境况她仍会难过。在徐家的基业面前,她今后的日子,甚至她的生死早就变得无足轻重。
第一百九十一章 「干大事?」徐金蟾歪头看向燕之,她个头矮小又被燕之搂着肩膀,因此只看见燕之的下巴。 「什么大事?」使劲仰头,徐金蟾总算是看见了燕之的脸。 燕之正微笑着注视着院子里的一切,眼神明亮,白皙的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 她活得可真自在……徐金蟾心里想着也莫名地勾起了唇角。 徐金蟾比燕之小好几岁,可站在燕之的身侧她却觉得自己老了。 院子里的青年们不时地偷偷往这边瞄上一眼,这让徐金蟾觉得很难受,甚至有了想要关上房门的念头。 顺风顺水地活了十八年,她的福分大概是用尽了。徐家遭了这场变故之后,徐金蟾觉着自己也跟着那个家一起废了。 只有蜷缩在南菜园后院的那间房子里才让她稍感自在些。 燕之不动声色地拉住了徐金蟾伸向门板的手掌用力的握了:「这里缺人手,现下只有梅卿他们几个常过来瞅瞅。」 「过些日子,阿文也得出去上学。」燕之侧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我预备着立了秋就到这里来授课,怎么样,过来和我一起干吧?」 徐金蟾抬眼看着燕之,认真地想了想才摇了头:「可我什么都不懂啊……」 「我也摸着石头过河。」燕之对着她一撇嘴露出个俏皮地笑来,轻声道:「你听见谁家开的学堂是教做饭的了?就算那正儿八经的学堂里,你可见了有女先生?」 徐金蟾摇摇头。 「所以说啊,这前无古人……后……」想了想后世办的如火如荼的某烹饪学校,燕之及时止住了自己想吹吹牛皮的念头:「当初办这个学堂就是我脑子一热的后果,现在学生都招进来了,我也有点怕啊……」 「呵呵!」徐金蟾垂眸一笑,掩着唇说道:「你还知道怕?连王爷你都指名道姓地称唿。」 「怎么又说上他了!」燕之一摆手:「你就说愿不愿意过来给帮忙吧?」 言多语失!徐金蟾暗自后悔,也觉得自己不该提了贤王爷,景行如今是她的姐夫,从她的口中就不应该说出这个人来。 「你若不嫌我是个笨手笨脚的废人,只会给人添乱的……」徐金蟾越想越生气,她是生自己的气,连带着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燕之看着她皱起了眉:「你有手有脚识文断字,怎么就成了废人?」 徐金蟾马上改口道:「我来便是了。」 「这就对了!」燕之的脸色也瞬间放了晴,她牵起徐金蟾的手进了后院:「我带你到里头瞅瞅去,你也认认地方,再认认里头的先生。」 「都回屋里去吧。」见燕之与徐金蟾穿堂而过进了后院,梅卿马上开口将三三两两站在园中的青年往屋里赶,已然在前后转了一圈的连城从一扇窗里探出头来对着徐金蟾招手道:「这里有意思,小姨快过来瞅瞅!」 「那是厨房。」燕之拉着徐金蟾一起进了屋,徐金蟾顿时吃惊道:「这地方可不小!」 「嗯。」燕之环视了下四周,指着靠着一面墙砌起来的六盘大灶说道:「以后这里也是授课的地方,学生们在此处学习烹饪技艺,而制出的菜餚也可在前面的食肆里供客人享用,一举两得。」 「我也要学!」连城握着一把刀在菜墩上比划着名:「我娘总说我只会吃,手比脚还笨。」 「要这样持刀。」燕之过去拿起旁边菜墩上的一把刀比划了个端正的切菜的姿势:「食指要弯曲顶在刀身上……」 连城歪着头看了片刻,似模似样地学了燕之。 「你想学做饭又何必捨近求远?」燕之将刀轻放在菜墩上看着连城笑道:「你家里不就有个了不得名厨?」 「您说的是柳伯伯?」连城也把刀放在了菜墩上:「就是他不许我进厨房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疼 连城口中的柳伯伯是她母亲岳皇后的家臣,据说烹饪的手艺非常高明,但能吃上他亲手做出的饭食的人并不多。 燕之也是最近才从景行与赢绯的闲聊里知道了这个人。 「唉!」连城嘆了口气,小小年纪也学着老气横秋的语气道:「柳伯伯说了,若是让我学会切菜,便是十个手指头也不够切的……」 「右手持刀左手按住食材,就算切了手,最多也只是一个左手,怎得还能伤了十个手指?」燕之摇头笑道:「你那个柳伯伯估计也是担心你。」 连城是金枝玉叶,大昭又是强国,因此她便是公主中的公主了,也难怪燕之会这么想。 「我确实很笨拙。」连城对着燕之一吐舌头,指着摆在菜墩上的菜刀说道:「那时我便是将刀往案板上随手一放,转身的时候衣裙碰了刀柄,菜刀落了下来,我便伸手去抓……」 「哎呦,快不要说了!」徐金蟾蹙眉掩着唇低声道:「听着都替你害疼……」 「这就是刀具随手乱放的后果。」燕之走了两步挡在了徐金蟾身前对着连城认真道:「以后你就照着我说的这样儿摆放一准儿没事儿。」 「是这个理儿。」连城点头应道。 徐金蟾闭了嘴微微仰着头看着燕之的背影,她看不见站在对面的连城,耳边听着两个差着辈分的人聊得火热,自己却插不上嘴,不禁想到:胭脂非要拉着我出来做什么呢,我,其实什么都帮不上她……倒总是给她添麻烦。 几不可闻的,徐金蟾嘆了口气,她仍是在怪自己身为女流生而无用。 嘆息声丝丝缕缕地入了燕之的耳朵,她没有回头,只反手往身后一抄,拉着徐金蟾的衣袖将她拖到了身前:「每一个大儒都是从目不识丁开始学起,每一个技艺高超的厨师也都是从自己切了自己的手的疼痛里慢慢地慢慢的成长。」 「便是你自己那一手出众的女工……」燕之瞟了他一眼继续道:「不也是从『拙老婆挽长线,挽得疙瘩一连串』开始的?」 「你躲在我身后做什么?出来学本事。」 「扑哧!」连城已是笑出了声儿,徐金蟾先是一愣,随即一甩衣袖。她低眉顺眼地红了脸,口中小声儿嘟嚷道:「这人是什么耳朵?怎的恁地长?我喘气重了些你也听得到!」 她整理好衣袖抬头看了燕之,声音大了些:「分明是姐姐自己走到我前面去的,我哪里是躲着了!」 燕之眼神闪了闪。 她听见徐金蟾叫了她姐姐。 人前人后,这是徐金蟾头一次正儿八经的叫了她姐姐。 「哦。」燕之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转身出了屋子:「我不挡着你了。」 「这人……」徐金蟾错愕地看着她背影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回头看着张着嘴笑得牙齿都露出来的连城她才气恼的说道:「她这个人肆意惯了,你可不要学她。」 连城止了笑,一双眼睛却还是弯弯的模样。她也看向了屋门的方向脆生生地说道:「小姨也喜欢那样吧?我就特别喜欢呢。」 徐金蟾怔住。 可不是么,若有可能,谁不愿肆意的活着呢…… 天下间的女人又有几个能这样活着? 徐金蟾无声地苦笑了下。 …… 掌灯时分,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驶进了南菜园的后院。 景行踩着脚凳从车上下来,脸上现出稍许的疲惫。 「夫人呢?」他随口问道,眼睛已经瞟向了小楼的二层,见了从窗口处泻出的晕黄的灯光,景行面上的表情已是放松了。 「夫人病了。」过来迎接他的梅卿低声道:「大夫来诊过脉了,说是中了暑热。」 景行侧目看了眼梅卿,快步往前走去。 「王爷。」看见一身朝服的景行撩了帘子进门,春儿忙行礼道。 「夫人如何了?」景行径直走到屋里,直眉瞪眼地朝着床榻走去。 「先前只说头昏,还吐了,晚膳都没有用。」 景行的眉头锁得更深,挥手让春儿退了出去。 站在床榻前,景行先凝视着燕之那张白的过分的脸瞅了片刻,他伸手覆向了她的额头。 燕之的额头干燥而温热,是个低烧的状态。 景行反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是觉得燕之的体温过高了。 他走到房门口沉声问道:「夫人可服了药?」 「睡下前才服了的。」春儿忙从隔壁的房里出来,手里还抱着个光着屁股的娃娃。 小娃娃似是还没有睡醒,目光迷濛的往旁边睨了一眼,父子二人的目光对上,竟是一模一样。 身上的朝服上有着金丝银丝绣成的图案,摸起来冷硬刺手,这让景行打消了想要抱抱儿子的念头。 点点头,景行又回了屋,床上的燕之正支着身子想要坐起。 「吵醒你了?」景行忙过去扶去她:「起来做什么?歇着吧。」 「儿子该醒了,得把把尿。」燕之掀了身上薄薄的夹被就要下床,景行却拦着她说道:「又不是没人管着,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我?」听出他语气中隐隐有了不满的意味,燕之抬头看着他道:「我怎么了?」 「最热的时候,你就不会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景行坐在床边背对着她脱了靴子又脱了足衣赤着脚踩在地毯上,他长长地唿出一口气:「爷的家产都在你手里头,还不够你花的?」 「嗯?」略一思忖,燕之有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于是接口道:「我也不是单为了挣银子才开那个学堂的。」 「不为银子?」景行起身脱了身上繁复的朝服毫不在意地往椅子上一丢,那一堆衣裳先是落在了椅子上,继而又滑在地上。 「唉,真是的……」燕之又要起身,景行却用眼神制止了她。 换上舒适的步履,他走过去将那一团衣物抱起挑出朝服搭在衣架上,余下的却仍被他丢在地上。 「可吃了晚饭?」燕之看他气哼哼的样子倒是有点高兴,她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只是这个人却不大会照顾旁人,甚至连句关心的话都不会好好说。 「嗯。」景行沉着脸应了。 走回椅子前坐下,景行倒了杯茶,端到唇边才要喝,余光瞥见燕之白着一脸望着自己,他抬头问道:「渴不渴?喝一口?」 燕之其实并不渴,但她还是点了头。 景行起身端着茶过去侧身坐在床边儿,一手将燕之搂进怀里端着茶盏的手小心翼翼的餵向她。 燕之意意思思的抿了一小口,歪头看着他:「不想伺候我?」 景行不看她,抬手喝了那盏剩茶。 「怎么我生了病你倒委屈上了?」燕之笑着凑过去,俩人脸对着脸对视着:「王爷您有话不妨直说,别憋着。」 景行端着劲儿,板着脸一言不发。 燕之一点头,翻身又要躺下:「不说啊?那您就憋着吧……」 「爷在生气!」景行一把将燕之捞回怀中,只用一只手紧紧的抱住了她:「胭脂,你难道不怕么?」 「呵呵。」燕之低低的笑了一声,并未挣扎。她舒舒服服地靠在景行胸口上轻声道:「我只是有点中暑,没大事儿,你别担心。」 「不识好歹。」景行把手里的杯子放在旁边的小桌上,他回手拔了她髮髻上的钗环,五指成梳轻轻地按着燕之的额头:「小打小闹的经营几间铺子也就是了,你怎么就非要办这个学堂?」 「教授烹饪技艺?真是闻所未闻!」景行嗤笑一声接着说道:「既然胭脂你说并不单为了挣银子,难不成还为了名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芸芸众生皆为各自的利益奔波着,景行却看不透燕之到底是为了什么忙活。 「名气?」燕之一撇嘴,光是她乐圣嫡女以及贤王妃的身份便已足够耀眼,再多的名气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那就好好在府里待着,别出弄什么劳什子学堂了。」景行将她额上的头髮都向后梳去俯身在她光秃秃的脑门儿上响亮亮的亲了一口:「你生了病,爷连口舒心的饭都吃不上了……」 「爷……」 景行本想说,他不想她抛头露面做些汲汲营营的事儿,对上燕之清明的视线,他换了委婉些的语气:「爷在外头忙上一天已然很是疲惫,回来就想看见你和儿子安安生生地待在家里。」 「是啊,你也累。」燕之伸手抚上他的脸很轻的摩挲着,口中温柔地说道:「我也心疼。」 景行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面颊上蹭了蹭:「爷可累了,远的不提,就说眼前的,日日都要对着我七姐夫那个口腹蜜剑的东西,爷心累……」 「不干了!」不等他说完燕之便坐直了身子接口道:「王爷您的家底儿再加上我父亲给我留下一份家产,咱俩只要不败家便是几辈子也花不完!」 「不如你现在便写个摺子告老吧,以后咱们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了,王爷您意下如何?」 「告老?」景行蹙眉,他才二十出头,怎么也和老字挨不上边儿吧? 他这个年纪就什么都不做了,只在家混吃等死? 景行怔住,犹犹豫豫地说道:「告老,是不是早了点儿?」 「不早。」燕之用力一摇头,动作大得让她只觉得一阵头晕,她晃悠了下才说道:「你一说累我就心疼,何必呢,王爷您既不缺银子使也不需名气来装饰自己,既然心累不如不做。」 「你这个女人!」景行恼羞成怒将燕之扑在床上,咬牙切齿道:「不识好歹的,连爷都编排起来了……今儿断然不能轻饶了你!」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大战 大战一触即发。 景行採取怀柔策略失败反被燕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堵得哑口无言! 恼羞成怒间,他气势汹汹地将燕之扑到在床,一只手伸向她的腋下没轻没重地搔了起来:「为什么不能安安生生地待在家里……喜欢煮饭,你给爷煮就是了……开什么学堂……」 一阵奇痒从肋骨上往四肢百骸处散了开来,燕之使劲的绷着身子想忍住不笑,可这就不是能忍住的事儿。只咬唇坚持了片刻,燕之便张着嘴笑了起来。 先前还能使劲忍着小声『嘻嘻哈哈』地笑,后来景行的手如抚琴般在她一侧的肋条上游来游去,燕之笑得停不下来连唿吸都难以为继,忍不住气恼地骂道:「放开我!哈哈!景行,你个混蛋,放开我啊……哈哈!……哈哈!」 如此又是笑又是骂的话语让景行板着的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他手下加紧动作口中则恶狠狠地逼问道:「服不服?服不服?」 小楼的屋嵴上值夜的羽脸色已然比夜色还暗,她身子僵直地慢慢扭头,一眼瞥见伏在屋嵴另一侧的景行的影卫眨了眨眼脸上还隐隐地带着笑! 羽胸中的怒火顿时冲到了脑袋顶!她提气纵身扑了过去! 猝不及防间,影卫已是来不及全身而退,他只好咬牙用脚尖勾住屋嵴身子却急速地朝下滑去。 仓皇闪躲,影卫的动作仍是快的可以,但仍被怒火滔天的羽一把揪住了头髮,影卫不敢言语才蹙眉投了个问询的眼神儿,耳边疾风唿过,一个大耳刮结结实实的抽了过来,退无可退的影卫只能拼力一侧头,羽的巴掌落在了他的肩头,羽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让你笑!让你笑!」 「……」感觉到屋顶的动静,景行停了动作仰头往上看去:「胭脂,你听……」 「我听个屁!」看准时机,燕之抬腿将骑在身上的景行掫了下来,拽起夹被兜住他的上半身,两只手一起在景行的身上咯吱着:「还坏不坏了?嗯?」 夹被下是景行闷闷的笑声,他浑身都是痒痒肉就怕这招儿,身子活鱼似得扭来扭去:「和谈……夫人……我们和谈……」 枪桿子里头出政权,毛爷爷的话古今适用。夫妻双方要想能够有个理智的谈天氛围,势必要先来一番『武斗』。 「和谈?」燕之用了全身的分量压住了景行,两只手仍放在他的腋下,是个随时都能开始在作乱的姿态:「服了?」 「服了……服了……哈哈!你快松手……爷就受不得这个,笑得都快尿了……」景行笑得身子都快散了架,一双手按在燕之的手上软趴趴的没有半点力气:「让爷起来,咱好好说话……」 「非得让我这样费把子力气才行……」燕之盯着他的眼睛观察了片刻才气喘吁吁地松了手。 坐在床边儿上,她弯着腰找鞋,景行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歪头就看了一段顺熘的腰肢下的浑圆的屁股。 他眯起眼睛屏住了唿吸悄没声息地支了身子,狸猫一般躬身四脚着地爬起扑向了燕之,动作中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不要脸!说话不算数……」燕之仰躺在床上,两只手被景行用一只手握住固定在头上,她只能使劲踢打着两条腿做着无用的反抗,只几下就把景行的衬裤拧吧得裤腰松散露出了个没有多少肉的屁股来。 景行看着燕之双目漆黑如两汪深潭,一眼看不到底。 燕之住了口,莫名的打了个哆嗦。 撩起燕之的裙摆,景行的手摸向她的里衣不慌不忙的解了,他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要吃人啊!」身上一凉,燕之才后知后觉地骂道。 景行直眉瞪眼地看着她,一声不发。 大战继续,只是从肉搏战变成了『拼命』。 …… 「我没笑!」屋嵴上,影卫苦着脸紧张兮兮防备着另一侧的羽,他的肩膀还火烧火燎地疼着,好在骨头没有断:「前辈,我真没笑!」 羽没言语,像一只嵴兽般地坐着,双眼目视着远方,已经完全融入了夜色。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这场争斗她家少主是赢定了的,羽心里平和地看着天际边的点点星光,一点也不想搭理旁边的小子。 …… 夜深时分,小楼里又有了新的动静。 景行大汗淋漓地坐起,他伸手把汗涔涔的燕之也拉了起来:「先别睡,洗一洗。」 燕之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巴掌落在他的肩头是『啪』地一声脆响,却软绵绵的没有多少力道。 「还不老实?」景行笑嘻嘻地回了头凑到燕之面前亲了一口:「舒服么?」 燕之抬腿就踹,景行提着裤子拖拖拉拉地躲了开来。 站在床前,他一指自己的裤裆:「喏,此一战二弟败落,爷输了……」 「滚蛋!」燕之板着脸想摆出副要发脾气的姿态,可一张嘴却笑了:「没个正行的,欠揍!」 「来日方长。」景行动作优雅地穿戴好又殷勤地伺候起燕之来:「你站着就成,爷帮你繫上。」 「用不着你!」燕之一拧身子,景行也跟着拧了过去,俩人依旧面对面站了,他纤长的手指灵巧的摆弄着她衣襟上的两条带子低声问道:「头还晕不晕了?」 燕之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是中了暑热的病人。 她默默地感觉了下,觉得除了大腿根隐隐作痛之外似乎已没了别的病症,便抬眼横了景行:「还晕。」 景行呵呵一笑,笑得很腼腆,他伏在燕之耳边轻声道:「爷给你打的药好着呢,沐浴之后你就歇着,明儿早准好。」 「胡说八道!」燕之一把推开他,皱眉忍笑出了屋,景行忙跟了出去:「慢些走,爷扶着你……」 俩人一起去了后院的浴房,燕之烧火景行提水,洗过一个痛痛快快的澡之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又一同进了厨房。 「你别在我身后转悠,碍手碍脚的。」燕之系好围裙把景行轰了出去:「这屋里热,外边待着去。」 夜风习习吹来,擦过微热的肌肤,景行觉得很惬意。 负手立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那个忙忙碌碌的女人他又觉得很踏实。 燕之偶尔回头对上他的视线,仍是没好气地瞪了他,景行却回以一笑。 燕之停下手里的动作又看了他,总觉得此刻的他有些异样。 「站在那里做什么?餵蚊子?」她移开视线小声儿嘀咕道。 「爷早就被药汤子泡透了,蚊子不咬爷。」景行说着话踱进了屋,从桌底拉出凳子来坐下:「胭脂……」 燕之抬眼看了他,对方却没了下文,单是看着她笑。 「高兴?」燕之狐疑地问道。 景行点点头。 「刚才可是你输了啊。」燕之把切好的肉末用粉子薄薄地抓了抓又打了五个鸡蛋进去。 用筷子将蛋液和肉末搅合匀了又加了足够多的水燕之将手里的大碗放进了冒出热气的笼屉:「大晚上的,油腻的东西不好消化,我蒸了鸡蛋羹,凑合吃一口就去睡吧……」 「不睡了。」景行拉起燕之的手用布巾擦干净:「用不了多一会儿,爷就该早朝去了。这会儿睡下,待会儿起来更难受。」 想想他身上担的那些事儿,桩桩件件都是让人头疼的,燕之心里一软:「那也得在马车里眯一会儿,就算是养养精神也是好的。」 两个人轻声细语地扯着闲话,没多会儿功夫一大碗鸡蛋羹出了锅,燕之调了汁浇在上面端上了桌。 「吃吧。」将一柄汤匙汤匙递给他,燕之也坐了下来。 「你的呢?」景行往灶台的方向看了看,见大锅盖已经靠墙立了,冒着热气的笼屉上空空如也。 「我不想吃。」燕之摆摆手,景行却站了起来又拿了柄汤匙放在碗里,他拉了凳子靠近燕之坐下,将一大碗鸡蛋羹放在了两人中间:「一起吃。」 鸡蛋羹蒸得火候正好,又像汤又像饭,就着滷汁一口一口的下了肚,景行的额上很快的又见了细密的一层汗。 燕之只意意思思的吃了两勺子便停了下来。 看景行吃饭让她觉得挺痛快,好像那些食物都被送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光看着都有了饱腹感。 鸡蛋羹被景行吃了大半,放下勺子,他用清水漱口才对着燕之开了口:「胭脂,别瞎想。」 「方才爷认了输,就不会再管你开学堂的事儿。」 燕之抬眼,俩人视线对上,景行接着说道:「爷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办这个学堂,但爷却不想你为这些杂事分了太多心思去,你的心思主要还得放在家里,放在爷身上……」 「儿子吶?儿子不管了?」燕之看着他接口道。 「先管爷。」景行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是爷的夫人,自然要先管好了爷再去管旁人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情不知所起 「先管爷。」景行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是爷的夫人,自然要先管好了爷再去管旁人的。」 人本性中都有自私的一面,景行更是不肯吃亏的主儿。 他能当着燕之的面毫不掩饰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显见是没跟她隔着心,是本能的流露。 燕之怔了下,低头笑了。 盛了一汤匙鸡蛋羹在抵在碗边儿篦了汤,燕之光捞稠的吃。 景行看得一皱眉:「不想吃罢了,不过几个鸡蛋。你也是想不开的……」 「那也不能白白的糟践了。」吃得差不多了,燕之放下勺子起身:「扔俩加蛋就想得开了?嗤!」 景行按住她的手夺了碗放在桌上拉着就往外走:「家里养着那么多人都是吃白饭的?放着,有人收拾。」 「灯,油灯还没灭呢……」 「有人灭。」 燕之被景行拖着往前走,走了十来步之后只觉脚下一暗,她回头一看,厨房的灯果然被灭掉了。 盯着厨房的门口看了几眼却没见到有人出来,燕之便猜到是影卫出了手。 「别看了。」景行拉了她的手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就你这做派真不像大户人家出来的,有事儿就不是主子该做的,哪怕举手之劳的事儿也不能做。」 「嗤!矫情。」对于他的这番话燕之很不以为然,景行却不想在这种事上与她多费口舌,这样的事儿在他看来原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不值一提。 抬头看了看天色,景行忽然停了步,转身往后院走去:「月色甚好,爷陪你走走。」 「……」燕之拧眉也往天上看了一眼,嘴里小声嘀咕道:「黑灯瞎火的,哪儿有这会儿熘达的?」 景行不理她的埋怨,迳自往后院走,走到后门处开了门拉着燕之一起出了院子。 季夏末,夜里也是热的,夜风拂过才使人觉出了些舒适。 「今儿是几伏了?」两个人缓慢而没有目的地走了一会儿燕之才开了口,因为是在深夜又行走在村子里,她说话的声音格外的轻。 「这都立秋了,还这般热。」景行回道,却是与燕之的问题毫不相干。 「知道热了?」燕之歪头看向他,眼里带了笑意:「那是你身子大好了。」 「往年便是在最热的时候你也能捂得严严实实,我看着都觉得热。」 景行微笑着点点头:「知冷知热,还是这样好。」 「你……」燕之顿了下,景行轻声道:「胭脂想知道爷为何又允了你去开那个学堂?」 「嗯。」燕之心中一动,暗自想到:奇了怪了,怎么我还没说呢,他就猜到了…… 「爷……」景行琢磨了下才说道:「方才……」 「嗯?」燕之凝神等着他的解释,景行却嘆了口气:「你这乡下妞太笨,爷就是说了你也听不懂,不如省了。」 那是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在方才燕之骑在他身上咬牙切齿地咯吱他的时候莫名的冒了出来。 景行忽然的想到他的母妃与父王。 他幼小时身子孱弱随时要死,浑浑噩噩中,他是能感觉到母妃的魂魄一直陪着他。 他也曾指着那团虚无缥缈的光影对几个姐姐们说过:「母妃在那里啊……」可他的姐姐们却只会抱着他落泪…… 几次之后,他便再也不说能看见母妃的事情了,姐姐们的眼泪太多,他实在是看得怕了。 寝殿里没人的时候,他也会与母妃说话,而母妃说的最多的便是父王,并且每每说起都会咬牙切齿,听着倒似是恨极了他父王。 可景行心里确实明白的:母妃最放不下的便是他的父王。否则也就不会有他们姐弟八人了。 「怎么走这儿来了?」燕之指着近前的一处院子低低笑道:「哎,你可记得在这儿你和说了什么么?」 不等景行接口她便掩口笑道:「你说我倔,你还说我像你母妃。」 「爷……说过这个?」景行扳过燕之,俩人面对面站了:「爷真说过?」 那种奇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袭了上来,景行怎么也没想到两个人竟想到了一处。
第一百九十六章 新年快乐! 景行觉得自己对燕之是全心全意的,可她仍说这『不够』。 她说『人心易变,靠不住的』…… 景行很想说点儿什么来驳斥她,他把她的话在脑子里翻过来调过去地琢磨了半晌,末了他无奈地苦笑了下,他无话可说。 人心易变,靠不住的……这样话虽然是从她的口中说出的,可这正是因为他才让燕之有了如此悲哀的感悟。 「过去的……就不能忘了么……」他有些气馁,说话都没了底气。 「为什么要忘?」燕之握住了他的手。 景行的手潮湿微凉,燕之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在他的手上哈了口热气,这个动作一做出俩人便都笑了,如今天气这般热,他又能冷到哪儿去? 「过去的那些我不会忘,也不会刻意的去记起,我啊,已然放下了。」燕之歪着头,脸上的表情是认真的:「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所以她能与他和好如初,所以她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愿意在这异世里与他一起变老。 就算在这变老的过程中出现什么沟沟坎坎她也不怕,因为不倚靠着谁,所以她才能老得从容活得自在。 自尊,独立,这是刻在她灵魂上的印记。 穿越千年,她改变了容貌与身份,灵魂却始终如一。 「你这话让爷心里不舒服。」景行长出了一口气,仍觉得胸口上压着块巨石,让他唿吸不畅。 伸手勾住燕之的下巴,他恶声恶气地说道:「傻!这样的话能说出来么?你就不怕爷生了气以后不疼你了?」 这次燕之没有恼他,倒是笑盈盈地往他怀里一靠,什么也没说。 「不是不靠着爷么?」景行伸臂紧紧地抱住了她,勒得燕之都有些疼了,她依旧没有出声儿。 别别扭扭的情绪里,俩人同时发现他们的心竟离得如此之近…… 「爷都把你惯坏了,无法无天!」景行抱着她转了方向朝回走去:「不靠着爷,就靠你那个小铺子和那个学堂?」 「你可别使坏啊!」忽然想到什么,燕之忽然停住了脚步。 这里毕竟是大惠国,而景行又是名副其实地贤王爷,他若是暗搓搓地动点手段,她的饭食铺子和才开起来的学堂就都得完蛋! 景行目视前方拉着燕之依旧往前走,口中淡淡说道:「看你表现。」 「什么表现?」燕之紧走了几步拦住他:「晚上给你做个鱼片?」 夜色里景行黑漆漆的眸子闪着两点光,那两点光在燕之身上转了下,他笑出了一嘴白牙:「爷今日可是输了的,来而不往非礼也……」低头凑到燕之耳边,他低声道:「胭脂怎么也要输几场吧……」 「你就这点儿出息了!」燕之哭笑不得地推开他,一撸衣袖咬牙道:「成,姐姐要一口气连输三场,看谁腰疼!」 「哈哈!」景行笑出了声儿,揽住她的肩提步就走:「回去吧……」 「现在?」燕之一撇嘴,大腿根隐隐作痛。 「爷得回去换了衣裳早朝去了。」景行一指远处提灯而来的一条人影嘆了口气:「没看吴楚风那小子都追来了么。」 「你这一晚上还么合眼呢,白天还得忙活一天,这哪儿行啊。」燕之心疼起来。 「无妨。」景行把燕之的手拉到唇边吻了下:「你回去倒是要多睡儿,今儿要紧不要出去了。你病了,儿子和爷都得遭罪……」 ------题外话------ 好久没有说话了,今天总得说点什么~ 2019,新年快乐! 感谢过去时光里你们的陪伴~ 群抱抱!
第一百九十七章 燕之仰头看了眼天色,黑沉沉的夜空里却没了星星月亮,四周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似乎是要下雨了。 快步回了小楼,服侍着景行穿戴整齐,燕之走到桌边摸了摸茶壶,茶壶是温热的,不是春儿就是冬儿给送进来的。 「喝一口。」 景行正坐在床前穿靴子,把两只朝靴蹬在脚上他起身跺了两脚才抬手接了那杯茶:「你再睡睡。」 一口喝了杯中茶,景行把茶杯递给燕之,他拉住她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倒是没有烧。」 看着燕之要开口,他又说道:「乖乖在家歇着,若是再出去乱跑看爷回来饶得了你!」 「我不出去。」燕之笑道。 「嗯,那爷走了。」拍了拍她的面颊,景行轻声说了句便提步离了屋。 一道闪电噼过,紧接着一阵隆隆地雷声,豆大的雨点儿噼噼啪啪地落了下来,一阵疾风卷着雨点吹进房里扬起了床上的纱帐,桌上放着的一本书也『哗哗』地响了起来,书页一张一张地翻着…… 燕之跑出屋去往楼下看去,只看见吴楚风举着一柄巨大的油纸伞正往后院去,伞下景行朝服袍子的一角扬起,没等燕之开口两人已经急匆匆的转过了拐角。 「会是场大雨吧。」燕之小声儿嘀咕了一句才回身往隔壁的房间看去。隔壁的房里安安静静的,看来两个孩子睡的挺好。 随着孩子的渐渐长大,这两个孩子吃奶不是那么勤了,这让燕之晚上也能睡上个安稳觉。 估摸着还得个把时辰才用给儿子们餵奶,燕之先回了自己的卧房。 将后窗的关好,燕之上了床躺下。 桌上的灯还亮着,灯芯已经老长,灯光不甚明亮,燕之一面心疼着灯油一面又懒懒地不想动弹。 一天的时间里她很少有安静的时候,一大家人等着她安排,孩子也总挂在身上,燕之其实很累。 她躺下就能睡着,睁眼就能抱起孩子餵奶,她把自己过成个才当了娘的普通女人完全不是名门少妇的模样。 燕之觉着这样的日子实在而踏实。 在厨房的烟火气里,在小么阿文的吵闹里,在儿子们的尿骚里,在草长莺飞里她过的有滋有味。 似有若无的,身边都是景行的味道。燕之一侧头在枕头上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偷偷的笑了。 把景行方才说过的话掰开了揉碎了细想了一遍,隐隐一个想法成了型:他啊,是又爱上了自己…… …… 在瓢泼大雨里,早朝的臣子们准时地站在了金銮殿上,个个袍子湿了半边靴子进了水,看着略显狼狈。 景云坐在龙椅上打量着殿里的众人暗自想笑,平时道貌岸然的这些人极少有这般的时候。 太监高声喝了句『有本早奏无本退朝』之后抱着拂尘规规矩矩地垂手站在了一旁。 今儿是谁先站出来呢?景云的两道视线在文武两班的队列里扫来扫去猜测着谁能头一个出来说话,礼部一名官员已经抱着笏板出了列往殿中走去。 夏天穿着的靴子是布靴,怕水。从宫门外走到金銮殿,此官员的靴子灌了半鞋筒子的雨水,走一步『咯滋』一声儿,在金砖地面上留下个脚印儿。 「臣有本奏。」『咯滋』声停住,官员行礼开口道。 「说。」龙椅上的陛下一开口,此官员就开始长篇大论,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晌却是一件并不紧要的事儿,景云耐着性子听完三言两语地将其打发了。 『咯滋』声又起,官员迈步回了队列,景云低头环顾殿中众人,一道闪电划过天幕瞬间将昏暗的大殿也照亮了几分,皇帝陛下的视线正落到景行身上,景行站的笔管熘直微低着头耷拉着眼皮,看着像是睡熟了。 「无疾。」皇帝陛下不动声色地开了口,声音不大。 燕之能躺下就睡爬起来就给儿子餵奶,然而她爬起来给儿子餵奶的时候还会瞌睡迷煳一会儿,景行就比她高出了不少层次,非但能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安睡还能一心二用听着大殿里的一切动静。 皇帝陛下的声音很轻,站在官员队列尾端的那些人都未必听得清,景行却马上醒了。 才睡醒的时候是不能动也不能抬眼看人的,这时睡眼惺忪的样貌很容易被人看穿。因此景行虽然听到了皇帝陛下的话却没有动,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景云,只低声道:「微臣在。」 贤王这副心事沉沉的模样让皇帝陛下心头一紧,早忘了要看看对方是不是睡着了的想法,他手肘搭在龙椅上身子外向景行一方问道:「这几日与大昭国的谈判进展如何?」 「此事啊……」景行脑子里飞快的动了起来,他略一思忖才迈出一步对着皇帝陛下恭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微臣想细细与陛下禀告一番。」 「嗯。」景云明白了,贤王是不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他一挥手:「那就等下再说。」 早朝散后贤王爷跟在一名太监的身后被请去了御书房。 「赐坐。」景云换了常服的景云坐在椅子上,章则跪在他的身前正在往他的脚上套鞋子。 景云往景行身上瞟了一眼,却发现他脚上的靴子却只湿了个边儿袍子的下摆也干干净净没有水渍。 景云暗自想到:他到底是年轻,不像那些老朽走路都拖沓,弄得邋遢淋漓招人厌烦! ------题外话------ 2019第一天,元旦快乐!
第一百九十八章 皇帝陛下换了一身常服坐在了龙书案后,开口让上茶。 细密的纱帘一动,小太监端着一只雕花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两支明黄金边儿官窑出的细瓷茶盏。 小太监低着头迈着碎步从景行身边走过,一股微苦的气味从景行鼻尖飘过让他几乎想要皱眉。 章公公从托盘上捧下一盏茶放在了龙书案上,小太监退着走了几步到景行身前停下将剩下的一盏茶放下:「王爷请用茶。」 苦味愈加的浓了,不用打开茶盏上的盖子景行就能猜到这必是一碗参茶。 大热天的喝参茶,景行对皇帝陛下的养生之道很是不解。章公公偷偷地跟他说过,陛下出的小恭颜色发赤,御医请平安脉的时候说过让陛下饮些泻火的茶,可陛下却不肯听。 「你尝尝,这参茶不错。」景云端起茶盏也不嫌烫抿了一口含在口中分几次咽了才说道:「十年的林下参,不算老参,此时饮用也不会上火。」 景行告了谢,毕恭毕敬地端起茶盏一手揭了盖子,淡淡的热气升腾过后,杯中是一碗色如琥珀的参茶,显见熬制参茶的药材不止是林下参一味。 这参茶的颜色让景行想起了陛下的小恭,甚至有了尿骚气…… 参茶无论如何也送不到口里去了,景行装着怕烫的模样吹了几次终是又放在桌上:「皇兄喝热茶的功夫臣弟是自愧不如啊。」 「你是喝的少。」景云趁热喝了一碗参茶唿着热气放下茶盏,他打开一柄摺扇摇着对景行道:「你看看为兄的面色如何?」 景行抬头看向他。 景云的脸色粉中透着红,并且这红是妖艷的红,瞅着让人心惊肉跳。 景行不动生色地吃了一惊,也觉得皇帝这副齿白唇红的样貌透着诡异,很像涂了胭脂水粉。 皇帝陛下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景行虽然经常见他却极少很仔细地看他。 这一次景行看得分外认真,眼神恭敬内心里却无半分恭敬的心思。 「皇兄看着倒是越发的年轻了。」 「延年益寿,这就是它的好处!」景云用扇子一指茶盏得意地说道:「宫里有个煎茶的宫人,还是朕的母后带进宫的,一直在朕母后身侧担着煎药掌灶的差事,太后允她捡那补茶的药渣吃,这宫人便坚持吃到现在,七八十岁的人了,如今头髮浓密黑多白少,说话响亮着呢。」 「听说过,宫里人都叫她药嬷嬷。」景行也指着茶盏说道:「臣弟自小服药,闻到苦味都怕,现在看见这些……」他苦笑着摇头道:「臣弟是从心里怕。」 宫里的宫人年岁到了便会打发出宫嫁人,这位药嬷嬷七八十岁了仍以宫人之身留在宫里可说是一段奇闻了。 景云不以为然地一笑,拿出老大哥一家亲的笑容来对着景行说道:「怕也得喝,朕还指着你干活呢。」 「是。」景行垂眸微笑,恭谨地应了。 「与大昭国的谈判还得多少时候?」景云话锋一转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近日端王那边书信繁多,难不成大昭国有了异动?」 「还是得慢慢谈。」景行沉声道:「有些事臣弟便是不说皇兄也定然明白,如果能在桌面上谈妥的事儿就尽量不要使其刀兵相见。」 「朕知。」大惠与大昭的国力都摆在哪儿,景云挨着这么个兵强马壮的邻国也很头疼:「无疾不是说立秋之后谈判便会顺利么?」 「才立秋,再等等。」景行对着景云压低了声音道:「臣弟估摸着也快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惠与大昭的国力相差悬殊,要想与大昭谈判不吃亏势必要好好谋算。 景行料想皇帝陛下不会将自己的想法透露出去,因此便在御书房里和盘托出。 「借用倭人的势力倒也不是不可以……」景云听后一阵沉默,摇着摺扇思索过后方才言道:「无疾如何肯定大昭就肯吃这暗亏呢?若真到了倭人骚扰大昭边境之时,大昭也可暂且搁置谈判啊。」 「他们等不了。」景行笑得胸有成竹:「东夷人狼子野心不死,哪里就肯甘心情愿地服输?如今东夷被我大惠与大昭的兵马同时镇守,可边境一日不清,争端便会不断。如果东夷人趁乱再做些手脚,大昭就算是国富兵强也抵不过干戈四起。」 景云点点头,面上也带了笑意:「无疾说的好啊。」 景行谦逊的一笑,垂了眼帘。 龙书案后那个面若桃花肤色光洁透亮的生着鬍子的男人着实让他看着别扭,心里总觉得对方其形类妖,与往常很不一样! 兄弟里俩又密谈了会子皇帝陛下才放了景行出来。 此时大雨已停艷阳高照,正是湿热难当的时候。 出宫的道儿笔直且没遮没拦,景行四平八稳地走在上面面无表情地一句一句地琢磨着皇帝陛下说过的话。 「王爷。」 听到有人说话,景行寻声望去,一个穿着杂役服饰地小太监已经弓着腰小跑着迎向他,怀里还抱着个包袱。 「咱家问过宫门口的黄门,说您还没出去呢。」小太监跑到景行身前站住谄媚的一笑,将包袱捧给他:「靴子已经收拾净了,里外都烘干过,不耽误您穿。」 「有劳了。」景行客客气气地点了头伸手接了:「今日倒是多亏了公公。」 「不敢!不敢!」小太监低眉顺眼地弯着腰忙不迭道:「王爷叫我庆顺就是了。」 「庆顺。」景行果然直唿其名客气了一句才信步出了宫门。 「王爷。」吴楚风就站在宫门外头,看见景行忙把手里的油纸伞撑开举过了他的头顶遮阳。 景行把包袱丢给他径直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马车里闷热得像个蒸笼,景行一坐进去便皱了眉:「去国宾馆吧。」 「王爷吩咐去国宾馆。」吴楚风喝了一声之后也上了马车,景行只看了他一眼却没言语。 待到马车驶出去一里多地之后吴楚风才将包着朝靴的包袱打了开来,摸摸索索一番之后他将一个纸卷翻了出来小心的展开递给了景行:「王爷请看。」 景行只用两根手指捻了那纸条看了几眼便已明白,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记录得乃是一篇脉案。 「回去让府里的大夫看看。」他把那纸条又丢给吴楚风。 …… 景行到了国宾馆之时,大昭的端王爷正在吃午膳,听到小舅子来了他忙迎了出去:「无疾今日倒是来的早。」 「才从宫里出来,想着该用午膳了,就到这里来凑个热闹。」景行进了屋就看见摆了满桌子的菜,他四下一看问道:「怎么不见我七姐?」 「唉!」赢绯抬手请景行坐下,指着他面前的碗筷说道:「喏,那就是为她预备的,方才她与我闹气,走了,连午膳也不肯用。」 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拌嘴的?景行相信自己起个姐姐的能耐,凭着她们身大力不亏的体格以及大嗓门,吵架的时候十有八九输不了。 「小舅子啊……」赢绯揉了揉太阳穴苦着脸道:「我都快让她吵死了,你那个七姐真是不得了,半个时辰未曾住口,七姐夫被她闹得头疼欲裂啊!」
第二百章 设局 两口子吵架是常有的事儿。 景行一听七姐夫话里话外的意思便知道自己的姐姐没有吃亏,于是便规规矩矩地做起了外人,只给了对方一对耳朵倾听,并且在赢绯皱着眉头对自己大倒苦水的时候在满桌子的菜里挑挑拣拣。 「小舅子,你别光吃啊,姐夫烦着呢……」赢绯先前与七郡主吵了一场,现在又和小舅子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说得他口干舌燥,停下来喝茶的功夫发现小舅子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只是那一桌子的美食小舅子仿佛并不满意,他举着筷子在那些碗碟上巡视一周才夹起一根笋丝来送进口中。 放下筷子,景行抬头发现屋里并没有僕人伺候,他眼睛往边上一扫瞥见赢绯端在手里的茶杯伸手便接了过来:「正好渴了。」 「哎!」赢绯一个没留神手上已然空了,他叫道:「我也渴了,才晾的可口!」 「啊……」茶水不冷不热香馥满口,景行一饮而尽之后满意地轻吁了口气。 抬眼对上赢绯的眼神,景行呵呵一笑。 他起身拿过一只新茶杯又提了茶壶倒上放在赢绯面前,景行广袖一挥手掌虚虚指向桌面:「若此多的佳肴都不及七姐夫为小弟晾的这一杯茶香!」 赢绯半边身子倚在椅子的靠背上轻哼道:「没大没小没规矩。」 伸手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烫的赢绯吸熘了下舌头。 「我劝劝七姐去。」眼见着端王爷的脸又要黑,景行马上就要逃跑。 临出门前景行回了头,仍旧指着桌上说道:「生气也得吃饭,别空着肚子。」待到出了门他又笑了,左右看了看才极轻声地说道:「这几日宫里的宴多,七姐夫还是吃些吧,御膳吃多了难免要委屈肚腹。」 在皇帝面前吃饭自然会拘谨,宫里的御膳也没家里的饭菜吃得自在,那种地方没人能放开了吃喝,吃不饱喝不好才是常态。 赢绯瞭然地一笑,他低低地说道:「小舅子要是不把你七姐劝住了,为兄就把你这番话告诉你皇兄去!」 「别别别!」景行倒退着边走边作揖:「我这就去,这就去。」 转眼贤王爷高挑瘦削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只听见官靴塌在青石路上的声音越去越远,赢绯脸上的笑意也慢慢地隐去。 坐了片刻之后,他拿起筷子看向那些菜餚面无表情地随意夹起一筷子吃了。 只吃了一口他便放了筷子,对着外头吩咐道:「送碗白粥来。」 离开大昭几个月,赢绯有点想念家里的饭食了。 可他还得熬一段时日才能回去,这一趟务必要把边境界限划定,只有边界定了,大昭才能名正言顺地在自己的地盘上派兵将驻扎,免了许多牵扯。 立秋了,密报里说倭人岛国今年又闹了天灾,估摸着今冬免不了要去大昭沿海诸郡去骚扰。 想到这里,赢绯心里一阵烦躁,他起身走出门去立在檐下看着院子里那只巨大无比的鱼缸出神。 才下了雨,浴缸里的水几乎要漫出来,水面上疏疏落落地飘着几支莲叶开着两朵花,粗粗看去倒是也算眼前一景。 「不能心急……」赢绯抬手在眉间搓了搓,手垂下时,他的眼中已是清明一片。 与他谈判的人可是那个足智多谋的小舅子! 与这个小舅子处事他可以使诈可以做小人,却唯独不能心急…… …… 「七姐!」看着坐在凉亭里低头吃西瓜的女人景行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他脚步轻快地走向她,心里却忖道:七姐夫这障眼法可是下了本钱的,鬼才信他有闲心与七姐吵架呢,不过是做戏给我看罢了,七姐不要真与那厮生气才好。
第二百零一章 「王妃,贤王爷过来了。」 听见婢女的禀告七郡主抬了头,看见景行笑意盈盈地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她也不由得跟着一笑:「怎么这会子过来了,正热的时候。」 说着话她低头看了桌上的西瓜。 西瓜很甜又在冰水里镇过,正是消暑解热的好东西。可看着被自己挖得乱糟糟的样子七郡主没好意思开口请弟弟坐下一起吃。 「七姐这吃法可是豪气沖天吶。」景行走进凉亭坐下,笑道:「七姐夫都把七姐教坏了,过去七姐是多么斯文秀雅,现在这瓜一剖两半就吃开了!」 「哼!」七郡主把勺子戳在西瓜上,随侍的婢女马上拧了布巾捧了过来。七郡主一面擦手一面说道:「这可不怪你七姐夫,这吃法我可是从阿弟家学来的,弟妹说这样吃才痛快。」 景行伸手拿了石桌上的纨扇看了看伸臂为七郡主打起扇来:「七姐这些时日怎的不回府里了?三姐可是见了我就问呢。」 七郡主唇角一撇低声道:「知道七姐这豪气沖天的吃法是跟着你家里的女人学来的,阿弟怎么不说几句?偏说七姐是跟着你姐夫学坏的。」 「说了多少次了……」景行嘆了口气,神色淡淡地摇了头:「我那傻婆娘还没训过来,七姐您还被她着上了,以后兄弟我可更说不得她了……」 七郡主从景行手里接了纨扇斜睨着他,没来由的一愣,她以为自己是看见了水轻舟! 太像了! 七郡主用力的眨了眨眼。 「七姐怎的这般瞧我?」没等到姐姐的回话,景行侧头望去,正与七郡主对视上,他盯着她的眼睛怔了一瞬随即说道:「七姐真生气了?不成!我这就把前头的那厮揍一顿去!竟敢欺负本王的姐姐……」 景行沉着脸作势要起身,七郡主用手里的扇子在他的手臂上拍了拍撇嘴道:「不要做戏了!单打独斗你可打不过你姐夫,他若真把你揍了,七姐可真要和他闹一场。」 「七姐小瞧你兄弟了。」景行屁股根本就没离开石墩子,他一扭身子正对了七郡主拉起袖子挥了挥手臂:「兄弟我现在也是有把子力气的。」 「是有点肉了。」七郡主依旧撇着嘴,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模样:「你哪儿是你七姐夫的对手,他功夫好着呢!」 「哎呀……」景行低头,俩手都拍在了大腿上低声道:「既然七姐如此说了,那兄弟我也就不出去丢人现眼了。」 「就这本事?」七郡主察言观色怕真让兄弟没了面子,嘴上却道:「七姐同他拌嘴就没输过,便是方才也是他抱着头说受不了了……」 婢女轻手轻脚地走进凉亭将一盏茶放在石桌上,行了礼退下。 景行端起茶来轻声问道:「七姐与七姐夫不是挺好么,怎么也拌嘴?」 「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七郡主把桌上的几样雅致的点心都推到了弟弟面前,口中说道:「你和胭脂就没有红脸的时候?」 景行想了想才说道:「我和胭脂不打架。」 「那是你们成亲的日子短。」七郡主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才成亲的时候,谁不是那般的……」
第二百零二章 「现在七姐夫可是对七姐不好了?」 「没有的事儿!」正出神的七郡主听到景行的话马上看向他:「你姐夫一直对姐姐很好,这次……」 她一咬嘴唇,见侍婢已经退到了亭外的树荫里才小声儿道:「这次七姐也有不对的地方。」 景行一扬眉,心道:七姐生了气,七姐夫连午饭都吃不下,这可是真的。 看破不说破,景行只安静的听着,并未马上搭茬。 「来之前只听他说这次要在大惠多待些时日,我惦记着你也惦记着三姐,也没问清楚便跟着他上路了。」 姐弟二人说着家常的话,景行没开口,七郡主便摇着扇子接着说:「从大昭到大惠千里迢迢一走个把月,七姐的心就分成两半,在大昭的时候天天记挂着你们,也记挂着姐姐们。可真到了大惠,七姐看见了三姐看见了你,心里又想你的外甥们了……」 「唉!」她嘆息一声扭脸看向别处,眼里蒙了一层湿意:「离着太远了,七姐就是把自己噼成两半也不够啊。」 「七姐……」景行身子一歪轻轻地靠在了七郡主的身上,一如他们小时候常有的样子:「我长大了……你兄弟是大人了,姐姐们我也都会照应着,你该省省心了。」 头枕在七郡主的肩头,景行几乎是与她耳语般地说道:「想孩子就回去吧,你是当娘的,怎能不想自己的孩儿。」 「阿弟真长大了。」七郡主抬手在他的头上摸了一把,想着他小时候那又细又软的一头绒毛不禁感慨道:「头髮也多了,还硬!」 景行嗤嗤笑了几声:「我都成亲了当爹了……」 「这次七姐看见了你和胭脂过的日子,七姐放心了。」七郡主长长的出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意味。 贤王府七个郡主,景行与七郡主最亲。 景行嘴上不说,心里早就把七郡主当成了半个娘。 景行城府颇深喜怒不形于色,七郡主也是个聪明人,姐弟两个心里都存着话但谁都没有明说,但料想对方也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虚情假意逢场作戏这些手段都是应对外人的,他们之间用不着。 淡淡一笑,景行闭上了眼轻声道:「七姐夫让我老劝劝七姐,兄弟我可来过也劝过了。七姐想回大昭还是在大惠都随心。」 家国大事是重,但为了利益连自己的女人都利用上了……景行又是一笑,这一刻,他有点瞧不上他七姐夫了。 「七姐知道。」半晌之后,七郡主才悠悠应了,语气平和一如平常。 …… 从国宾馆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虽然过了正午可外头仍旧热得可以。 坐在马车上,景行面色无波地看着车窗之外脑子里却一刻不停地思索着事情。 七姐夫看来是真有些急了,他料到倭国闹了灾荒之后回去骚扰大昭的情形显然他姐夫也料到了。 大昭疆域宽广,海岸线颇长,如此需要防卫的地方便少不了。 倭国人惯于乘船到大昭边境突袭,并且手段残忍恶毒,所到之处俱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一二年连大惠沿海的州郡都有了倭人海匪的身影,只是倭国离着大惠毕竟遥远,小股的倭人很快便被大惠的官兵消灭干净并未形成祸患。 景行虽然也觉得倭人可恶至极,可眼下的形势他倒是乐得作壁上观,看着大昭被这些蝗虫一样的东西噁心着,他也正好坐享渔翁之利…… 「王爷。」马蹄哒哒声响打断了景行的思绪,吴楚风催马凑到车窗旁欠了身子压低声音说道:「脉案让府里的大夫瞧过了。」 景行抬眼看向他。 「大夫说,只看脉案那病患是肝阳上亢肾精不足之症,他得见到病人才能开方子。」吴楚风低声道。 景行的眼珠子转了转仍旧没有说话。 「嗷!」已经支起身子的吴楚风又弯腰凑了过来补上一句:「大夫还说这病患目下断不可服用大补之物,否则……会有风险。」 吴楚风知道那篇脉案是谁的,因此说得格外小心。 景行微微点头,身子慢慢地向后靠去。 皇兄果然是病了,难怪今日看着他的面色如此古怪。 皇帝陛下笃信各种补药,无冬歷夏日日离不来一碗加了老参的补汤,如此今年如一日的补下来,终于被他补出病来了…… 景行有点烦,这个时候可不是皇帝陛下该生病的时候,可皇帝陛下中了邪似得自己琢磨出了一套养生的法子,连御医的话也不听。 按了按眉心,景行决定找个合适的时机趁着他皇兄心情好的时候劝一劝他。 过去皇帝陛下没少暗戳戳的害他。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依着皇帝陛下在自己身上做的那些恶,景行觉得他能活成千年王八万年龟。 可现在,大昭与大惠之间的谈判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景行可不能皇帝陛下病倒!
第二百零三章 「今儿回来的早。」 回了南菜园下了马车,景行不紧不慢地往前院走,路过厨房的时候燕之叫住了他:「王爷,先别忙着看公文,马上就开饭。」 景行站住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还早,便往厨房里看去,燕之身边围了一堆丫头小子都在向自己毕恭毕敬的行礼。 他对着腰上也繫着围裙的连城和颜悦色的点点头,温和的说道:「喜欢吃什么就和你舅母要,这是自己家,你不要拘束。」 连城笑得没心没肺,脆生生地应了:「舅母就是在做好吃的,阿文他们在河里捞了几条鱼,舅母说做熘鱼片。」 见景行的视线在几个小子身上扫过,燕之抬手让让他见了自己手里的菜刀:「我教孩子们出鱼片呢。」 「仔细别伤了手。」景行嘱咐了一句便提了步往前走,心里却一笑:这傻女人是越发的没有贵妇的样子了,大热天的怎么就爱往膳房里去呢…… 身后『乒乒砰砰』一顿声响,听着是刀重重落在案板上的声音,景行不由得一摇头,任燕之随意折腾去。 回了小楼才换了衣服洗了把脸,景行拿了把蒲扇摇着出了房站在楼梯口处的窗前往下看,他看见了吴楚风正腆着脸陪着笑跟在抱着孩子的女人身后说着话。 景行停了摇扇子的动作往旁边躲了躲,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的侍卫长心怀鬼胎地对着个女人卖乖讨好。 女人一直背身站着,也不与吴楚风搭话,倒是时不时地把怀里的娃娃往上托一托低声的逗弄几句。 「活活笨死!」景行瞅了半晌,见吴楚风始终没跟人家说上一句话不禁低声骂了句。凝神想了想吴楚风都二十四了,早就到了成家的时候。 「站远些!」 景行走神的工夫,背身的女子回了头,恶声恶气地对着吴楚风说道:「王爷都回府了,吴大人您不去跟前伺候着,老跟着我做什么!」 是冬儿…… 景行看得一扬眉,没想到跟在燕之身边一贯低眉敛目好脾气的大丫头还会用这样的语气的与人说话。 「把小公子给我。」吴楚风挨了骂脸上的笑意愈浓喝了酒似得红了面皮,他抬眼飞快地在冬儿的脸上扫了一遍对着娃娃拍手道:「来,小公子,来……」 「来什么来!」冬儿却是一闪身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掌嫌弃道:「你一个舞刀弄枪的爷们儿,粗手笨脚的,哪儿会抱娃娃。」 「我是不会抱……」吴楚风嘿嘿笑着说道:「这不是……想让你歇歇么……」 冬儿一噎顿时没了话。 俩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一番同时别开了视线齐齐的转了头,一起红了脸。 「怎么在这儿站着?」燕之从院门外走了进来,随意的看了二人一眼仍旧往小楼里走,身后跟着其连和比卢,俩人手里都端着东西。 「是,是小公子的鞋掉了,我请吴大人帮着捡起……」慌乱中,冬儿结结巴巴地说道。 「哦。」燕之的声音自小楼里传了出来:「把春儿叫回来,你们两个也赶紧吃饭去。」 「是。」冬儿应了,偷眼往小楼的方向看了看才对着吴楚风恨声道:「吴大人请离我远些吧!仔细让人说了闲话。」 「嗤!」景行不看了,轻笑一声往楼下走。 燕之等着比卢和其连把碗筷饭菜摆在了桌上退了出去才看向他:「笑什么?」 「都是爷喜欢的菜式,爷高兴!」景行坐下,用蒲扇一指身边的椅子仰脸看着燕之道:「夫人也坐。」 「尝尝。」燕之把一盘子熘鱼片放到了景行跟前:「这鱼片里有刺,你吃的时候小心些。」 ------题外话------ 家里来了亲戚,今儿刚走~ 八个人挤在一居室里,这些天简直了~ 还是要给大伙拜个年,祝大家己亥年顺风顺水,诸事大吉!
第二百零四章 喜脉 景行夹了一筷子鱼正要往燕之碗里放,听了她的话景行手一顿,慢慢地收手把鱼片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碗中。 用筷子在鱼片上扒拉了几下,一些细小的鱼刺显现出来,景行挑着鱼刺说道:「名师出高徒,几位高足切出的鱼片可不怎么样……」 「鱼肉改刀成片叫做片鱼片。」燕之不理景行话中隐带的调笑之意很认真地回道:「再说这鱼片之所以刺多并非是他们几个学艺不精所致,是因为食材不同。」 景行看着筷子下的肉片仔细的分辨了下,确定就是那就是一片鱼肉。 「是鱼肉没错……」燕之将鱼肉挑干净鱼刺才送进景行口中:「这是鲤鱼。」 阴天下雨,河沟子里乱七八糟的鱼儿冒了出来在河面上喘气,小么和阿文他们便拿了竹篓出去捞了不少回来。 天热,鱼放不住,燕之就借着这些食材教了他们几个杀鱼出鱼片儿。 「难怪刺多还有骨子土腥气。」景行咽了口中食物,端起汤碗眼睛瞟向门口轻声道:「公主怎么没过来一起用膳?」 「还在厨房呢。」燕之笑道:「小丫头聪明着呢,拿起菜刀来似模似样,不像生手。」 「嗯。」景行心不在焉的应了。 「有事儿?」燕之顺着他的视线往外一看,只见了吴楚风的背影。 「吴楚风跟了爷不少年了。」喝了几口汤压下口中的鱼腥味,景行放下碗说道。 好好的怎么就说到吴楚风身上去了? 燕之心里一动,垂了眼眸慢条斯理地吃饭。 「爷知道你不待见他……」 「没有的事儿。」景行试试探探地才开了口就被燕之打断:「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是你的人,你待见他就成。」 「别……」景行看着燕之,满脸是笑地小声儿道:「这事儿还就得胭脂你点头才成。」 仿佛听见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吴楚风回头往屋里瞅了一眼,见王爷与王妃正守着一张大桌子轻声细语地说着话,他放心转过身子依旧看着冬儿和春儿嘀嘀咕咕。 冬儿和春儿说话的声音是刻意压低了的,吴楚风使劲支楞着耳朵也听不清楚。 他怀疑两个大丫头正在说自己,并且一定是没有好话。 「你身边的两个丫头也不小了。」景行对着门口一扬下巴:「不如就许了他吧。」 「爷瞅着挺般配。就让他们把家安在府里,以后有了孩子可是正经的家生子,用着放心……」 「把春儿和冬儿都许给吴楚风?!」燕之听明白景行的意思之后立时沉了脸:「谁是正妻谁是妾?」 「……」景行被问的一愣:「爷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管外头的规矩,我只管自己家里这一亩三分地。」燕之的声音大了起来:「要想娶我身边的丫头,头一条就是这辈子只能娶她一个!」 吴楚风回头对上燕之的眼神莫名的哆嗦了下。他从那双怒目而视的眼睛里分明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厌弃! 吴楚风赶紧把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想了一遍,就怕自己的言行冒犯了王妃。 「喝口。」景行不着痕迹地给门口白了脸的吴楚风递了个眼神,抬手倒了杯茶送到燕之唇边:「天热,去去火。」 「我还没吃饱呢,灌一肚子水作甚。」燕之口中说着气话却也把茶杯接了过来:「我也没火气。」 「呵呵。」景行垂眸轻笑,倒是一派和煦。 「……」燕之心里的无名邪火顿时冒了起来,可一看他温和的模样顿时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喝了口茶,再抬眼时燕之已是神色如常。 她承认,这几天心里确实有些不痛快。并且这不痛快来得快去的快,没什么缘由。 难不成是产后抑郁? 「我抑郁个毛!」 一想到这个燕之自己都笑了,她放下茶杯端起饭碗夹了几筷子菜一拌:「吃饭,这几个菜都不错,你尝尝。」 景行看着端着一碗『猪食』似得饭菜吃得正香的女子不禁皱了眉。 燕之这样大刀阔斧的吃法实在上不得台面,景行有些看不下去了。 「午膳可用了?」他问道。 「吃了啊。」燕之瞟了他一眼:「我不吃饱了怎么餵那两个小的。」说完,她一嘆气。 为了哺育两个孩儿,燕之在吃喝上很是在意。 可就这么在意地吃着,她还是觉得奶水似乎一夜之间就少了许多。好在儿子们大了些,目前已经能餵些稠稠的米汤,也能对付着…… 「嗯,吃吧。」景行不在言语,把几个菜盘子都推到了她的跟前:「吴楚风,把大夫请过来。」 「你不舒服?」燕之马上抬头看向景行:「看着脸色还成啊……」 「爷让大夫来给你把把脉。」景行闻声道。 「我也没病,诊什么脉……」 吃了饭不理燕之的嘀咕景行仍是把大夫请了进来,燕之不情不愿的把一只手放在了桌上,春儿忙帮她把衣袖往上提了提并在腕上搭了一方薄薄的丝帕。 大夫两眼发直盯着烛台诊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请换只手。」 「我……真得了病了?」大夫的态度让燕之心里也没了底儿,她看着景行小心地问道。 景行的手落在她的肩上拍了拍,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不是病。」 大夫收了手起身对着景行道:「王爷,夫人是喜脉。」 「不可能!」燕之『噌』地站了起来,她一把薅住大夫的衣袖把自己的手臂伸到他的面前:「再诊诊!」
第二百零五章 立太子 送了赢绯出去已是深夜。 景行迈步进了屋就见燕之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如同睡着了似得。 桌上烛光摇曳将她的身影照得飘忽,显得孤零零的。 景行对着立在她身后的春儿使了个眼色,大丫头不声不响地行礼退下。 「还不信吶?」景行将椅子拖到燕之的身侧与她并排坐了又握住了她的手:「刚才七姐夫不也说了,这孩子才坐了胎,脉象还浅,因此你才没有察觉。」 府里的大夫二次为燕之诊过脉之后仍说是喜脉,而燕之也仍是不信。 依着燕之脑袋里存的那点知识,她认为自己才生了孩子几个月并且还在餵奶就根本不可能有孕。 为了打消她的疑虑,景行也没避嫌,当下就让吴楚风去了国宾馆将赢绯请了来又给燕之诊了脉。 端王爷赢绯师从医圣楼家,医术精妙天下闻名,他说的话自然比贤王府的大夫更有分量。 然而赢绯诊断的结果与贤王府的大夫完全一样:喜脉! 燕之把手抽了出来慢悠悠地起了身,景行忙拉住了她:「胭脂?」 「我去弄些吃的。」燕之侧头看向他:「孩子都来投奔我了,我这个做娘的就得好好待他。」 「你想通了就好!」景行心里一松跟着起身:「爷方才以为你不想……」 「你以为我不想要他?」 景行现出一抹苦笑。 「你想多了。」燕之嘆了口气,顿了顿抚着腹部轻声道:「我从未想过不要他,我只是……没想到他来的这样急。」 燕之曾把为她接生的稳婆请过来问询了一些问题。 这些问题本应是母亲或是年长有经验的嬷嬷教导她的,这一世她早早的没了母亲,跟在身边的羽虽然年纪一把医术也不错,可她却是个名副其实的『黄花老姑娘』,并非事事都懂。 稳婆言之凿凿地告诉过燕之,说是妇人在哺育孩儿的月份里是不会有孕的,燕之信了,因此也没把上个月月初来癸水的事儿当回事。 好了伤疤忘了疼,生儿育女虽然辛苦,燕之并不牴触。她甚至愿意多生几个,让这个家一直热热闹闹的。 可就算生也得让她把身子养好了啊,如今两个吃奶的孩子才几个月,她肚子上的肉皮还没恢復的完全紧实孩子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既然来了就顺其自然吧。 「是有些急了……」景行扶着燕之往外走,说道:「又得让你受罪了。」 燕之扭脸儿看着他,景行回视她,目光温柔陪着小心。 心里的无名火又冒了出来,燕之现在很想把他这个『罪魁祸首』捆起手脚揍一顿…… 「都是你……逮个工夫就折腾……」燕之咬了下唇,使劲把要打人的念头压了下去,恨声道:「你怎么那么讨厌吶!」 「呵呵!」景行笑得得意,伸臂圈住她哄孩子似地说道:「都怪爷现在的身子太好了。」 燕之一怔,觉得他这话里有话很不正经。 「走,不是饿了?爷陪你去膳房。」景行不容她多想,笑嘻嘻地扶着她走了出去:「这边人手少,王府里的人你又不愿意用,不如从乐陵调些人过来。」 燕之点了头,口中却道:「不用这么麻烦,只从府里王府里挑几个就好。」 再过几个月家里又要添个孩子,春儿和冬儿确实忙不过来。 想到两个大丫头燕之回头看了看,见吴楚风没跟着才轻声道:「婚姻事总要讲个情投意合,就算我是春儿和冬儿的主子也不能硬把她们指给谁。」 「吴楚风若是真相中了,就好好地去和人家姑娘说,只要她们自己愿意就成。」燕之用手肘轻碰了下景行:「有一样你得和他说明白,我身边的丫头可不与旁的女人争男人,他要是做不到这辈子只娶一人,那就免开尊口吧!」 「美得他!」景行虚头巴脑地一瞪眼:「爷都只能娶一位夫人,他吴楚风还敢漫过爷去?」 「嗤!」燕之不屑道:「都不是好东西……」 夫妻两个说着话走到了厨房门口,景行推开了两扇门板,燕之忽然问道:「吴楚风到底相中谁了?」 「冬儿。」景行先进了屋,他想点了油灯却找不到火摺子。 「他告诉你的?」燕之也进了屋,拿了窗台上的火摺子递到景行手里:「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你?」厨房里亮了起来,景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将火摺子盖好:「傻呗。」 「话说回来……」燕之走近他小声儿道:「你是怎么猜到我有了身孕了?」 「就你那个吃东西的样子……」景行笑着摇了头:「倒像是爷亏了你似得。」 「原来如此。」燕之点头拿了围裙系上准备夜宵。 景行并未把话说完。 往昔的事情他虽然没了记忆但他却有随时记录的习惯。 尤其是与燕之之间发生的事情也是他想知道的。 那些文字他看了许多遍,其中就有燕之头次有孕时的记载,清清楚楚的写着她那个时候食慾佳胃口好……而她平时却吃得并不多。 看着燕之围着锅台忙碌的身影景行无声一笑,晚膳时由她那张油脂麻花的小嘴想到了她的肚子,景行觉得自己也是个人才。 …… 七月初三,册封太子大典。 册封仪式繁琐而冗长。 国师大人沐浴斋戒后头三天就进了太庙卜卦祈福,而到了正日子这天,大惠皇帝会亲自到太庙在列祖列宗的神位前禀告册立太子一事,并祈请景氏的祖先护佑,让江山永固。 一丝不苟地将将仪式进行到最后,辛未跪接了太子玺缓入主东宫,皇帝陛下宣布大赦天下并父子一起接受群臣朝贺。 大典完毕,宫里大排宴宴,皇帝陛下要接着款待各国观礼的使臣与本国的臣子。 贤王景行陪在了大昭国使臣们这一桌,席间推杯换盏他频频举杯装装样子,却没有喝多少酒。 这样的场合是绝不能醉的。 「端王殿下。」两手捧着酒樽对着赢绯一举,景行笑着说道:「怎么不动筷子?可是不和胃口?」 「哪里哪里。」赢绯与他对饮了一杯也笑着说道:「你去招唿旁人吧,七姐夫这里不用你劝酒。」 景行放下酒樽靠近赢绯亲亲热热地低声道:「小弟就是做做样子,我的酒量如何七姐夫自是知道的。」 赢绯点点头:「你这身子才好些,还是少饮为佳。」说完他往四周瞟了一眼接着低声道:「小舅子,姐夫跟你说,媒人的差事不好做,你可千万别管!」 「嗯?」景行挑眉看向赢绯。 「得得,跟姐夫这儿就别装了!」赢绯面上笑着口中却道:「若想求娶连城,怕是比你我两国的谈判都难。」
第二百零六章 託病 连城是大昭国的公主,也是大昭国唯一的公主。 她的封号是『福康』。 福寿安康……这是全天下的父母对自己的子女最殷切的祝福了。可见这个公主在大昭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有多么的尊宠。 「这事儿陛下倒是没跟我提过。」景行身子侧向赢绯一边眼睛却看向旁处幽幽地嘆了口气:「我家夫人今日怕是要难熬了。」 提不提的又能如何? 宫里皇后娘娘特意遣了身边的管事太监到南菜园传了懿旨,让燕之进宫观礼的时候务必带上连城。 连城是面上是偷偷跟着赢绯到的大惠,可见大昭的皇帝陛下并不想暴露女儿的身份与行踪。 在一众观礼的朝廷命妇中单单多了个『身份模煳』的小丫头,谁都能猜到其中的意思。 景行口中与赢绯说着话眼睛也没闲着,视线飘忽中他看见了水轻舟。 国师大人照旧一袭白衣玉冠束髮身姿挺拔地坐在那里,身边围了一圈鬚髮皆白的老头子。 老头子们都是身份贵重的景氏皇族中人,也因为身份贵重,这些老头子们便更加的老成持重惜字如金。 那一桌人默不作声的坐着,既不饮酒也不吃菜,各个都是低眉敛目地面对了满桌子的珍馐美味,如同老僧入定。 水轻舟很饿。 他早早的斋戒了入了太庙祈福,已经辟谷三天了,可面对了眼前的这些腐朽得随时都要躺进棺材中的长辈,他倒是升起了念念咒字的念头,全然没了食慾。 素白的玉手端起茶盏才要抿一口,水轻舟与景行对视上,他一怔,对方显然已经看了他许久。 景行咧嘴一笑,态度谦和。 水轻舟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随即别开了视线。 …… 总算熬到御宴散了,景行目送着喝得微醺的皇帝陛下回了后宫便快速地出了金殿往宫门走去。 皇帝在金殿上大宴群臣与各国使节,皇后娘娘也在自己的宫中设了宴,依照规矩,前面皇帝陛下一宣布散席,凤仪宫的皇后娘娘得了消息也会宣布散席。 景行急急地出了宫才走了几步吴楚风就迎了上来禀告道:「王爷,王妃娘娘早就回府了。」 景行扭头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仍旧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直到远离了宫门他才状似随意的问道:「凤仪宫的宴早散了?」 「王妃娘娘进宫去没多会子功夫就出来。」吴楚风撩了车帘伺候着景行在车厢里坐定:「王妃娘娘说是身子不适,只拜见了皇后娘娘。」 「回府。」眼瞅着各位同僚陆陆续续地出了宫门,景行没有多说,只让驭夫驱车快走。 马不停蹄地回了南菜园村,景行从马车上下来就大步朝着小楼走去。 卧房里只点了一盏灯,晕黄的光线稍显昏暗,景行撩了帘子进门就看见了侧身躺在床上的女人。 急急地走了过去弯腰小心的抚上她的额头,景行仔细的看着她的脸色。 「回来了。」燕之睡得迷迷煳煳睁眼看是景行便要起身:「什么时辰了?你饿不饿?」 「你躺着,爷不饿,才吃了酒席。」景行将燕之的身子按住不许她动弹。 「那种酒席,嗤!」燕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含含煳煳地说道:「吃不饱……」 「你身上哪里不好?」今天这个场合无比重要,后宫虽然不比前朝,燕之提前离席仍是大事。景行看了她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心里终是惦记着。 「我什么事儿都没有。」燕之手臂将他的脖子搂住凑到他耳边道:「我带着连城一进凤仪宫,皇后娘娘就不住的拉着她说话,看那亲热的模样倒似是亲母女了。」 「连城虽说是偷着跟来的,可人家爹娘能不知道么?」 「你七姐也带着连城进宫过,那次怎么没见皇后娘娘对小丫头这般热络?」 「我也不想知道皇后娘娘到底生了什么主意,连城丫头跟着我,我就得让她平平安安地离开大惠,所以……」 「所以胭脂就託病告退了?」景行目光幽幽地盯着她,眼中含着隐隐的笑意。 「我可没託病。」燕之横他一眼:「凤仪宫里女人太多,香气太重,熏得我脑壳疼!」 「呵呵!」景行笑着就要躺在她的身边,燕之忙拦住了他:「把衣裳脱了挂上去,明儿早朝还得穿呢。」 「出去倒是不傻!」景行不情不愿地直起了身子走到衣架前一边脱着朝服一边低声道:「陛下是想让辛未求娶福康公主呢。」 「才多大的孩子啊,就想着成亲的事儿了。」燕之撇了嘴。 「这事儿八成成不了。」脱了外袍,景行只穿着中衣走了过来,燕之侧身而卧,一只手支腮盯着他的两只脚道:「靴子脱在外头,别踩地毯。」 「就你事儿多。」景行小声嘟囔了一句。 「连城和辛未从家世上来说倒算般配。」燕之有些不解的问道:「怎么还成不了呢?」 「两国国力悬殊,大惠比南面的大昭可小了不少呢,连城的父皇看不上辛未。」 「不过……」景行脱了朝靴赤足走到床边躺下,他面朝了燕之眼波流转笑不是好笑:「皇兄起了这份心思倒也不错,没准儿倒是帮了爷了。」 「嗯?」燕之不解地看向他。 「睡觉。」景行伸出一只手臂探到燕之的身下将她搂进了怀中:「明日宫里怕是还得来人,你惊醒些……」 就这样抱着她,总是能让景行觉得恬适,也能让他暂且放下外面的一切繁杂而享受这只属于他的安宁。 「一身酒气。」燕之搡了他一把:「洗澡去。」 景行闭着眼不动,睡着了一般。 燕之等了半晌见他没有动静便又说道:「你衣服上都是那股子味儿,熏人……」 这回景行有了动静。 他慢条斯理地坐了起来,姿态优雅地将一身里衣脱了丢在地上翻身躺下,伸了手臂抱住了她,一只手顺势滑进了燕之的衣襟…… 「……」燕之气恼之余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什么东西!」 「你男人。」景行淡淡道。 脸朝着墙,燕之先是一怔随即无声的笑了,掀开身前的薄被往身后一扬,将紧贴着自己的那具赤裸的身子盖住。
第二百零七章 高兴 景行起身的时候燕之便醒了,景行轻手轻脚地套上一件常服对着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的燕之说道:「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 「嗯。」燕之眯着眼看他:「怎么不穿朝服,今儿休沐?」 景行一摇头,走到门口开门要出去:「爷去沐浴。」 燕之闭了眼,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脑子里却已经开始琢磨着:得起来了……给他做些吃食去……孩子们醒了没有……尿了没有……饿了没有…… 迷迷煳煳的似乎只闭了下眼房里又有了动静,燕之眼睛还没有睁开便先闻到了一股子潮湿温热的气息。 这股子水气中夹杂着香澡豆特有的桂花香气,是那种沁人心脾的甜香。 景行正站在床前穿戴,面无表情两眼发直,显然是在想事情。 「吃了没有?别空着肚子出门。」 「吃食都摆在楼下了,爷收拾利落吃了就上朝。」景行看向燕之的时候眼珠子转了转顿时有了笑意,弯腰提了两只朝靴坐在椅子上,他一面蹬着靴子一面低声道:「今儿你哪儿都别去。」 「嗯?」燕之撩了薄被起身。 「宫里今儿一准儿来人。」景行坐直了身子,燕之拿了块布巾站在他身后为他擦拭着头髮:「来呗,左不过来看我这个贤王妃是不是装病,他们还能空着手来?」 「你有身子的事儿皇后可是知道了?」燕之的动作麻利手下也有力气,景行惬意地闭了眼,他很享受这份头皮被她拉扯按捏的感觉,微微的疼痛之后便是一阵轻松。 「没。」把布巾搭在自己的肩上,燕之在景行的头上揉捏着,用的是简单的按摩手法,太专业的手法她也不会:「我没说,也没让太医诊脉。」 景行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这是燕之能做出的事儿。 只要她不乐意,就算是皇后娘娘把御医叫了来,她也会开口拒绝。 坐到了景行这个位置,位极人臣,但他也活得更加的谨小慎微,和谁都是一团和气。 自己收敛惯了,他倒是愿意自己的女人活的肆意些。 燕之的肆意非常有度,你不招惹她,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招惹旁人的。 燕之也有肆意的资本。单是乐圣独女的身份便够她在皇后娘娘身前坦然的说出『不』字来。 「给小子们请个乳母吧。」穿戴整齐之后景行要下楼,临行前轻声道:「爷知道你不愿意旁的女人哺育他们,可你也得顾忌着自己的身子不是。」 「嗯。」燕之没犹豫便点了头。 这话景行就是不说她也在脑子里想了几次了,她现在奶水并不充足,两个儿子已然吃不饱,是得想想旁的法子了。 隔壁房里睡着的两个小子是她的儿子,肚子里揣着的这个还未成形的东西也是她的孩子,她都得顾及着。 想到此燕之没来由的一阵烦躁,瞪了景行一眼:「都是你!」 「爷有的是力气!」景行低头在燕之的脑门上『棒』地亲了一口,得意地扬起下巴喃喃道:「我娘生了八个孩儿,爷琢磨着咱们的孩儿也不能少于这个数……」 「滚蛋!」燕之一把将他推出了房门随即摔上了门板。 隔壁的房门很快的打开,春儿从里面探出头来,待看清外头站着的那个人时她马上悄无声息的缩了脖子。 「爷走啦,你歇着,别送了。」景行对门板笑着说道,而后摇头摆尾地下了楼。 不管怎么说,让自己女人的肚子大起来是男人的本事,景行认为自己的本事比别的男人大了不少,试问天底下有几个丈夫能让奶孩子的妇人有孕的?他就成! 「呸!脸比洗脸盆子还大,谁要送你!」燕之笑骂了一句之后在门口站了会儿,听着景行下楼的脚步声远去才又开了房门,她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去了隔壁的屋子看儿子。 …… 一大清早宫里的人如约而至,果如景行所说的那样,除了凤仪宫的掌事姑姑还跟着位老态龙钟的太医。 掌事姑姑为人八面玲说话滴水不漏,先是说了些皇后娘娘一直惦记着燕之的话,又把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几样东西挨个儿讲了,末了才恭恭敬敬地指了那位满脸褶子的老头子说道:「这位是陈太医,医术高明的紧。」 「王妃娘娘昨日身子有恙匆匆离席,皇后娘娘就说让陈太医过府来给王妃您诊脉呢。」说着话,掌事姑姑对着陈太医使了个眼色。 陈太医老迈到了一定的地步,耳聋眼花,对于掌事姑姑的眼神是视而不见,仍旧低眉敛目地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似的。 「那就有劳陈太医了。」燕之心下瞭然,知道皇后是想知道自己是真病了还是装病不给她面子,于是她抬起手来搭在桌上很温和地开了口,倒是没有推脱。 「陈太医。」掌事姑姑又唤了一声,声音大了些许。 「……」陈太医抬了似乎又千斤重的眼皮往边上看了看,颤巍巍地起了身冲着燕之就要行礼,燕之忙止住了他的动作:「免了吧。」 陈太医再次就坐,拿出个脉枕放在桌上,燕之把手腕搭在上面。 陈太医的手指轻轻地落在燕之的脉上随即又半阖的双眼,只留了一条缝。燕之看着他,能看到那道缝隙里有精光一闪而过。 这就诊出来了?燕之暗自一笑,心道:倒是挺快。府里的大夫诊出她有孕还是颇费了些工夫的。 「恭喜王妃娘娘!」陈太医收了手扶着桌子站起,躬身道:「王妃娘娘这是喜脉。」 燕之有孕的事儿并未对外宣扬,因此陈太医的话一出,掌事姑姑的脸色便一凝,转眼她就换了一副笑脸连声道:「喜事啊,奴婢给王妃娘娘道喜!这就回去向皇后娘娘復命了,得把这喜信禀告娘娘呢。」 掌事姑姑说走就走,她确实急着回宫復命,同时也不禁暗自感慨:贤王爷那是个病秧子,他家王妃这肚子难不成还开了光了?孩子一胎接着一胎!怎么我家娘娘想怀个龙裔就如此艰难呢……办法用尽,补药吃了多少了,竟还是没有动静…… 燕之客套了几句亲自将一干人送了出去,直到宫里的马车走远了她才『哎呦』一声拍了脑门儿,对着跟在身后的羽说道:「姑姑,我想起来了,那次进宫不是说有个御医医术高明,光凭着脉象就能诊断出胎儿是男是女来,好像就姓陈。」 「丫头的意思是……把那个老头子抓回来问问?」羽扭脸看向马车驶去的方向望去,燕之赶紧拦住了她:「您可别碰他!」 陈太医老迈得几乎腐朽,燕之很怕羽一碰他对方就得散了架。 「我估摸着晚上就能知道了。」燕之轻声道。 …… 傍晚时分景行回来了。 燕之在楼下安排晚膳,景行迳自上楼去换衣服。 没一会儿楼上便传来一阵阵似有若无的声音,粗听起来九曲十八弯倒似是个曲子,细听之下更像是牙疼的哼哼声儿,总之是完全不在调上难听至极! 偏偏燕之六识过人,魔音入耳让她头皮发麻心烦意乱! 忍无可忍之下她对着楼上喊道:「别唱啦!」 声音戛然而止,景行很快从楼上走了下来,到了燕之跟前他才问道:「爷这么小声你都听见了?」 燕之横了他一眼:「吃饭。」 景行洗手坐下,才拿起筷子他忍不住又问道:「真这么难听?」 「王爷,没人说过您唱歌走调?」 「的确没有。」景行想了想摇了头:「爷唱的曲儿,他们谁敢评判?」 「呵呵。」燕之冷笑了两声忖道:还算有自知之明。 「那爷就不唱了。」景行端起饭碗先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菜放进燕之碗中:「吃饭。」 「什么事儿让王爷这么高兴啊?」燕之盯着他问道。 「胭脂,爷跟你说……」景行往敞开的门口瞟了眼之后倾身靠近燕之极轻声道:「你肚子里这个八成还是小子!」 「陈太医说的?」燕之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倒希望是个女儿,咱们都有两个儿子了……」 「不一样!」景行打断了她的话:「这个老三该归爷了!」
第二百零八章 情话 「老三归你?」 燕之一手端碗一手拿着筷子眼睛盯着几个菜慢悠悠地说道:「行啊,老大老二归我。」 景行一怔,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自己方才说的话让燕之不爱听了。 他一直装大度,今日得了密报,说陈太医向陛下禀告了,贤王妃有孕在身,这一胎十有八九还是男胎…… 在外面他得忍着不动声色,可景行心里是真高兴! 回家之后他高兴得忘形,没留神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这还得了?先前的大度都白装了。 「话要讲明白。」景行拿起汤勺盛了一碗鸡丝笋丝汤放在了燕之面前:「事情得有个先来后到,爷归了胭脂的时候,那两个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冒烟呢。」 这一大家子大大小小都是你的,你还生什么气呢…… 燕之手里的筷子的顿了顿,抿嘴一笑,轻声道:「油嘴滑舌,我不要你。」 「一锤子的买卖,先前要了就得是一辈子。」原本只是夫妻间调笑的话,景行张嘴就说了,燕之却抬了头看向他,定定的看了片刻之后她点了头:「一辈子。」 景行怔住。 他自认不会说情话也不会哄女人,可刚才这句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像是情话了。 忽然的耳朵就热了起来,他慢慢地垂了眼帘伸手把盛给燕之的汤端了起来一勺接一勺的喝了。 汤微烫,景行浑然未觉,单觉得热,从里往外的热。 守着一桌子饭菜,对着四敞大开的房门,他心神不定地害臊了…… 「急什么呢……」一只手伸了过来夺了景行手里的碗,燕之将一盏凉茶送到他唇边:「漱漱口,别烫坏了……」 景行接了茶盏放到一边起身将她揽到了身前:「让爷抱抱。」 「怎么了这是?」燕之靠在他的身上轻轻地推了下:「门开着呢……」 「就想抱抱你。」景行固执地不肯松手,心里有股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 「少说话,多用眼。」 辛未成了太子,钦点了阿文做伴读。 他好说歹说地求了阿文几次,希望阿文能住在东宫,但阿文死活不同意。 燕之很支持阿文的决定,宁愿他每天早出晚归地两头跑也不愿意他离宫里的人太近。 太子每日的功课从卯时开始,阿文一大早就得往东宫赶。 天还没大亮,燕之将阿文送到了马车前,一路不忘小声嘱咐着。 「我记下了。姑姑放心。」阿文听了一路,这样的话燕之隔三差五地就会就说一遍,并且嘱咐的内容也越来越多,有时他都上了马车了,她还要追上来再多说几句。 阿文从不打断燕之的话头,由着她说,他则扶着她的一只手臂小心地看着脚下的路,只觉得每日听燕之唠叨几句乃是最舒心的时候。 「去吧。」燕之站在院门口停了步,拍了拍阿文挎在自己臂弯里的手:「好好学本事。」 「嗯。」阿文抿嘴一笑小声道:「先生讲昨日讲的文章是秀才公教过的,我早就会背了。」 「你背啦?」燕之心里高兴起来,有种当娘的看见儿子长了出息的兴奋:「先生夸你没有?」 「没背。」阿文笑着摇了头,他凑到燕之跟前更加小声地嘀咕道:「辛未还念得磕磕巴巴,我可不能显摆自己。」 「你小子!」燕之在他的头上揉了一把:「辛未过去不是也有老师教吗,怎么还不会念?」 「他那些师父都是和尚。」阿文『嘿嘿』一笑,齿白唇红水嫩嫩的一张脸漂亮得像朵花:「他就会背佛经,谁家要是死人等着超度,他能把两卷十三品《地藏经》背出来!」 「嚯!能背这么长的经文,说明辛未的记性也不错。」嘴里虽然这么说,燕之还是忍住不住也笑了起来:「在外头可别说这些。」 「知道。这话我只跟姑姑您说。」阿文应了一声,探头朝着站在远处的比卢招招手:「过来。」 比卢愣了下,随即提着裙摆跑了过来:「三公子叫我?」 阿文成了太子伴读,身份变了称唿也随之变了,燕之吩咐家里人要叫他一声『三公子』,而徐金蟾成了燕家的『二小姐』。 东拼西凑的,燕之给自己攒了一套弟妹。 「扶着我姑姑。」眼看着比卢扶住了燕之,阿文才行礼上了马车。 穆兮也对着燕之行了礼随着阿文钻进了车厢。 「回去吧。」羽扶住了燕之的另一只胳膊板着脸道:「不过是个半大小子,你怎么还亲自送他?」 「宫里可不比在家,我不放心嘛。」燕之笑了笑一抬自己的双臂对着左右说道:「别架着我了,这样我都不会走路了。」 羽没有松手,扫了比卢一眼。 比卢哆嗦下也没有松手,声若蚊蚋地开口道:「是……是三公子叫我扶着夫人的……」 羽转到了比卢一边儿二话不说从她的小手中捞出了燕之的手臂,扶着燕之进了大门。 「您怎么还跟个小丫头置气呢。」燕之被羽又扶回了床上。 「少主惯着他们,我可不惯着。」羽打开薄被给燕之盖上顺势搭上了她的脉门:「小黑丫头倒是把阿文的话当了圣旨了!」 「比卢比前些年白多了,您别老叫她小黑丫头了。」 「她就是那样的肤色,白不了。」羽收了手不以为然道:「姑娘家家的总跟小子说话,不稳重。」 「您这话说的……」燕之哑然失笑道:「都是自家人,还不能说句话了?再说比卢也没说什么呀。」 「小黑丫头心大着呢,她怎么不往小么和小山子身边凑合?」羽接口道:「阿文生的俊,太招人了。」 「我睡会儿,姑姑也歇歇去。」燕之不想在这件事上跟羽掰饬,也掰饬不清。 在她看来,后院的小丫头小小子们都是好孩子,只不过孩子们慢慢地长大了,总有情窦初开的时候,犯不上大惊小怪。 羽板着脸出了屋子,轻轻地带上了门。 燕之看着门板嘆了口气。 羽到了这般年纪仍是老姑娘,脾气倒是越来越刻板。燕之知道她心里装着宫,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宫是打定了主意要孤独终老的,因此燕之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羽孤独终老而毫无办法。 …… 册立太子大典过后景行便忙得异乎寻常起来。 燕之的学艺堂也不声不响地正式开张。 学艺堂分前后,前面是食肆后面是学堂。学堂早就开了课,食肆却刚挂了匾招待四方来客。 一切都是试试探探着来,燕之心里也没十足的把握,因此经营起来便分外的小心,事事都要亲自过问。 夫妻两个都忙,统一的劳心劳肺,累得躺下就能睡着,日子过得飞快。 眼瞅着进了八月,天气渐渐凉爽,又到了秋天。 傍晚,景行的马车照例驶进了后门,他踩着脚凳下来,一堆人正对着他行礼。 「都站在了干什么?」景行漫不经心的扫了眼众人,却看见众人身后的马厩里栓了一头牛! 「嗯?」他脚步顿了下还是走了过去,众人忙让开了道儿。 「王爷,这牛是我新买的,漂不漂亮?」燕之的声音从马厩里传了出来,景行只看见了她的两只手。 那两只素白的手正捧着黄牛臌胀的奶子揉搓着,看得景行一皱眉:「夫人?」 燕之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挤牛奶,地上放着的木桶里只有浅浅的一层牛乳。 牛的两条后腿已经用绳子捆了,尾巴不停的甩来甩去。 「好不容才买到头母牛!哎呦!」燕之鼓捣了半天也没挤出多少牛奶,没想到说话分神的功夫误打误撞用对了手法,稠稠的牛乳『呲呲』地溅在她的衣襟上。 「这牛奶是给儿子喝的……」 景行藏在长袖中的手掌情不自禁地抓了抓。 他走过去拉起了燕之就走,心里虽然觉得她有些胡闹,口中的语气仍旧平和:「你就不怕它踢了你?」 「怕,要不怎么把它后腿拴住呢……」 ------题外话------ 感谢投了月票和打赏的朋友~ 鞠躬~ 倒计时~
第二百零九章 景行拉着燕之的手臂往回走,不敢走得太快。 「你们也试试,谁能挤出奶来,往后牛就归他……」燕之两只脚朝前走着身子却拧了朝着站在马厩前的那堆人喊道。 景行一伸胳膊将媳妇搂了半抱半拖将人带回了小楼。 「以后不许靠近那耕牛。」上楼,进屋,关门,动作一气呵成。景行把燕之送到脸盆子架子前站定:「洗手,换衣服。」 「至于么?」燕之手上黏黏腻腻,抬手放到鼻前闻了闻,奶香浓郁:「闻闻。」她把手伸向景行:「这东西养分很足的。」 景行皱眉躲开了她的手:「爷让你给俩小子找个乳母,你找的这是什么?」 「乳牛啊!」燕之洗了手边擦边说道:「这个可比乳母难找多了。」 「牛乳……」景行眉头拧的更紧:「胭脂没听说过吗?爷却听人讲过,孩童饮牛乳便会类牛!」 燕之俩眼瞪得老大:「这是胡说!」 「怎么是胡说呢?」想想岳母去的早她缺少这方面的学识,景行耐了性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胭脂不是与爷一起在边关住了些时日,那里胡人与东夷人也见了不少了。」 「那些人日常便与牛羊为伍畜牧而生,平日多饮牛羊乳,长久以往性子也类牛羊,连身上的味道也如牛羊般骚臭……」 「这说法……简直了!」想想后世大把喝奶粉长大的孩子,燕之笑了:「照你这么说谁奶的孩子像谁?」 景行看着她,知道自己的话是白说了,但他还是点了头:「胭脂,你看看各府有奶娃娃的,哪家不是乳母带着,怎么爷的儿子就得跟了头牛?」 「不过是喝口牛奶……」景行的歪理讲得煞有介事,燕之已然笑得东倒西歪:「我宁愿儿子生了牛脾气,也不愿他吃旁的女人的奶水……」 「你这女人,怎的如此多的怪念头!」任你千言万语她有一定之规,景行好说歹说都不起作用,气得他两只手在袖笼里用力的攥了攥,忍无可忍之下,他一步走到燕之身前两手抓向她的胸口:「谁能挤出奶来,往后牛就归他……你得归爷了!」 「噗!」燕之低头看着那两只爪子只觉可气又好笑:「快松手,这成什么了!」 「这个必须听爷的!」景行不肯松手态度坚决:「牛乳……可以给孩子们喝几日试试,可你绝不可再去挤牛乳了!」 他毕竟是关心自己的身子,怕自己被牛伤到,燕之觉得景行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于是马上点头应允:「成。」 景行面上神色缓和下来,手掌却扔扣在燕之的胸上。 「占起便宜没完了?」燕之白他一眼将那两只爪子拍开:「没轻没重的……」 「呵呵。」景行讪讪一笑松了手:「让爷省点心吧,爷如今可累的紧。」 「怎么?」燕之拿了身干净的衣裙换上,眼睛看着景行问道。 景行位高权重,夫妻两个说闲话聊家常的时候会自觉地避免说他的公事。而今景行竟当着燕之的面说了累,让她也不禁担心起来,却不敢深问。 「与大昭国的谈判正是关键的时候,陛下今日还提了让为夫去教辛未,唉!」景行长长的嘆了口气:「不知是哪个出的主意!」 「教辛未?到现在辛未还没有老师?」燕之没听明白:「可我听阿文说太子有先生教导啊。」 「太子的老师并非一位。」景行才坐下想起身上还穿着朝服,他又站了起来换了常服:「只是皇兄这事提的蹊跷,为夫又不是学究,他让我教辛未什么?」
第二百一十章 燕之走到后窗前推了窗扇,景行忙低声叫住了她:「胭脂!」 「嗯?」燕之身子还没转过来景行已经走到了她身前。 「你是爷的夫人。」景行说得和颜悦色动作却是不容置疑的,将窗户照原样支好,他扶着燕之走到屋子中间才接着说道:「你想叫燕文过来问问话?」 「是啊。」打开窗户,对着后院吼一嗓子,阿文听到了就会飞快的跑过来……多么的简单。燕之如是想到。 皇帝陛下给忙得无暇分身的景行指派了新差事,给辛未做老师。 这差事派的莫名其妙,景行却知道他那位皇兄是绝对不会脑袋一热就张嘴的性子。 他与燕之念叨了几句,两口子没猜透皇帝陛下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过燕之和景行都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 既然此事因太子而起,燕之就想从阿文那里打听打听,怎么说这两小子现在也是最近便的人。 「夫人,为夫方才若不拦着,你开口就能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叫来。」景行低头看着她。 「他们来干嘛……」话说了一半,燕之听明白了,抬手肘撞了景行:「你这说话七转八转的,要不是我聪明还真听不出来。」 「我是你的夫人,说话不能粗声大气。」燕之一撇嘴:「事儿真多!」 景行眉毛扬起,再开口时他语气仍旧不疾不徐:「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说话声音大些倒是无妨,只是,有些话还是要背着人说才是。」 这会儿不是抬槓的时候,燕之心里也承认他说的在理儿,于是一点头出屋下了楼。 梅卿正在楼下摆弄晚膳,见了楼梯上下来的两个人他忙停了动作行礼:「师父,王爷。」 「去后头把阿文叫过来,让春儿帮着量个尺寸,今儿千福祥的掌柜到咱家来给大伙儿裁置棉袍子,就差他没量了。」燕之随口吩咐道。 「嗳。」梅卿垂手应了,把托盘里的碗筷在桌上摆好之后去了后院。 「姑姑。」没一会儿阿文就从快步走了进来,看见坐在迎门正座上的景行他低头行了礼:「王爷。」 景行面无表情地点头继续吃饭,心里却道:胭脂身边的几个小子倒是忠心的很,叫人的时候从来都是把爷放在胭脂后面。 「先吃饭,吃了饭让春儿给你量量做棉服的尺寸。」燕之把一碗米饭放在旁边并招唿阿文过来坐下:「自从你作了伴读,咱可是有日子没在一起吃顿饭了。」 阿文端了饭碗轻声道:「几位老师天天都要问功课的,我开蒙晚读书少,只能下笨力气学。怎么也不能给姑姑丢了颜面。」 「你这孩子……」从小生活坎坷,燕之总觉得阿文有些早熟。 轻嘆了口气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燕之缓缓说道:「争气要强是好的,总要心胸开阔些。听得了夸赞更得听得了数落,脸皮厚点没亏吃。」 「嗯。」阿文低头一笑:「我年轻岁数小,不怕老师们说。」 「没错,这就对了!」燕之扫了眼桌上的菜餚挑着几个好菜夹了放到阿文手里的碗中,那只不大的饭碗眼瞅着冒了尖儿:「能给太子当先生的定是有学问的大儒,他们愿意说你可是你的造化。」 「不只是大儒,太子的师傅里还有教习武艺的。」阿文连饭带菜地扒拉了一大口到嘴里,他边嚼边说道:「早晨到晌午主要学各册经典史籍,午膳后习武,打拳射箭骑马轻功……都要学。」 「教文教武的先生一共有五位呢。」 燕之与阿文吃法闲聊两不误,景行却置身事外当了听客不参与其中。 「就是……」阿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阿文也不确定这话该不该说,宫里的规矩多,谨言慎行管住了嘴才能活得长久。 景行抬了眼正好对上阿文的视线:「怎么?」 「就是太子开课的头一日陛下就有意让解大人主管太子的功课,可太子却回绝了。」 阿文身子抵在饭桌前脸对着景行尽量放低了声音:「太子说解大人已是帝师,他不敢与皇帝陛下师承同一人,想要换个老师。」 「皇帝陛下就问太子想跟着谁学习,太子便说要做贤王门生。」 景行与燕之对视了一眼,心里同时想到:原来问题是出在这里。 …… 「辛未在家里住着的时候我都没觉得他与你有多亲近,现在怎么转了性子要做你的学生呢?」夜里夫妻两个躺在床上仍旧说着饭桌上谈到的事情,黑暗中燕之侧身躺着能看到景行也睁着眼。 「燕之可知解慎给皇帝陛下讲的是什么功课?」景行悻悻说道:「是帝王策。」 「辛未这小子可是给爷找了麻烦!」 想起皇帝陛下说这番话时阴鸷的眼神,景行不禁摇头苦笑:「这差事说出大天去也不能接!」
第二百一十一章 第二天散了早朝没等皇帝陛下宣召景行就跟在景云的身后一起出了金殿。 景云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景行一眼仍旧照直往前走。到了御书房章则紧走几步站到了门口,待到皇帝陛下和贤王殿下先后进了屋他伸手拦住了要跟进去的内侍:「咱家伺候万岁爷更衣就成了。」 「是。」内侍们低声应了,头都没抬。 「无疾可是有事?」站在御书房的中间,景云伸着手臂让章则把自己身上的朝服换成了常服,瞥了眼还站着的景行他一指椅子:「坐吧。」 景行告了谢却没有坐仍旧心事重重的站着:「皇兄,您要不把臣弟这块心病去了,臣弟怕是什么也干不了了!」 「心病?」景云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身子好了又添了心病?」 「心病因皇兄而起,非得皇兄您才能医好臣弟。」景行道。 「有什么话都坐下说。」 皇帝陛下换好了衣裳踱到龙书案后坐下,章则抱着他换下的一大抱衣服躬着身子出了御书房。 很快章则又进了来,怀里抱着的衣服不见了,换成一只放着两只盏碗的托盘。 皇帝陛下接过章公公奉上的参茶浅浅的抿了一口,热辣辣的烫舌头,景云暗自品了品,尝出今日的参茶是加了料的。 「皇兄还是免了臣弟去教太子的差事吧。」眼见着皇帝陛下对着一碗参汤动了心思,景行见缝插针忙说道:「昨夜臣弟一宿没合眼,都快愁死了!」 「臣弟腹中有多少文墨皇兄最清楚不过,您说,臣弟能教太子什么?」景行摊了两只手态度诚恳极了:「远的不说,解大人便是个学问高深的,您放着现成的学究不用倒来难为臣弟?」 「不是为兄难为你,是辛未喜欢你这位王叔啊。」一碗参茶饮了一半皇帝陛下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一派和气地说道:「他看不上解慎。」 「太子年轻,解大人整日里没个笑模样,哪个年轻人愿意看他那张脸?」景行笑着说道:「不怕皇兄您笑话臣弟,我遇见了解大人也发憷。」 「平生不做亏心事你怕他作甚。」景云一只手臂搭在椅子上斜睨着景行脸上表情让人看不透。 「不是怕,是憷。」景行低声道:「臣弟与解大人说不到一块去。」 「呵呵。」景云微笑道:「老师他确实严肃的紧。」 「太子还是要让解大人这样的大儒教才成。」景行正色道:「一国储君自当学习治国之策,臣弟虽然也读过几本书,可只学了为臣之道,实在不堪重任,还请皇兄收回成命!」 「解慎……」景云靠在椅背上手指在书案上轻扣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此事再说吧。」 说完他又问道:「与大昭国的谈判年底可能谈妥?」 景行一摇头:「臣弟愚笨脑子不够用,您还是把昨儿让臣弟干的差事免了吧,唯有如此臣弟才能心无旁骛地应付我那个七姐夫去,至于时限……」他沉吟了下谨慎说道:「年底前应该能成。」 「好!」景云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说道:「朕等得就是你这句。」 「太子的师父朕会另请,无疾安心把边境的事情谈妥就是。」 「多谢皇兄体恤!」景行目的达到马上站了起来,他躬身行礼道:「臣弟这就去国宾馆。」 「去吧。」景云微一点头目送着景行弯着腰从章则撩起的帘子下走了出去。 他心里痛快些。 自从辛未提出要拜贤王为师起皇帝陛下的心里就堵着。 他用尽心机藏了十年的独子对景行倒是比对他这个父皇还要亲近,单从这一点来说就足以让皇帝陛下怎么看贤王都不顺眼! 好在贤王机敏,今日就巴巴地来推了去东宫做先生的差事,看在他懂事的份上,景云决定不难为他。 太子是国之储君,他的功课是任谁都能教的么?若是贤王真敢托大应下这份差事,那必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好在…… 景云止住了念头将茶盏里的参汤饮尽垂眸看着茶碗里残余地一点药渣心里一阵拱火:「谁篦的参汤?」 「……」章则太阳穴一跳,忙迈着碎步到了龙书案前探头往碗里看了一眼:「今日头次煎这个方子,是老奴特意差了人看着的,有一味药是研了细末加进锅里的……」 「朕就问你这是谁篦的!」皇帝陛下一拍书案震得茶盏跳了跳,章则就势跪了下去:「是老奴。」 章公公跪在了书案前头,景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顿了片刻让心里的一丝邪火渐渐消了皇帝陛下开口道:「也就是你……」 「算了,换个细纱的篦子吧。」 「是。」章则忙不迭的应了。 端着一副空盏碗出来,门口的小太监已经迎了上来接了他手里的东西,章则站在御书房的门口愣了会神,暗自想到:陛下这脾气变得古怪,忒爱发火了…… 独自坐在屋里的皇帝陛下盯着门帘子也在琢磨:入秋了,肝火旺,这个方子的功效倒是明显,朕的精神明显比往日强了些,就是易怒…… …… 如景行所想,自太子册封礼后与大昭国的谈判顺畅起来。 原本两国都不肯退让的局面也稍稍缓解,让这场劳心劳肺且旷日持久的谈判能够艰难地进行下去。 「可算是完了!」在册子上落下最后一笔,景行把架在笔架上长长地吐了口气。 坐在对面的赢绯伸手去拿册子,景行忙说道:「留神,还没干呢!」 「知道。」赢绯笑着看了他仍是将册子拿起,右手的羽扇对着册子上的墨迹摇了摇:「咱哥俩在这屋里坐了两天一宿,再不完,愚兄这身子都受不住了。」 景行看着对方手里的扇子问道:「都立冬了,七姐夫还热?」 「习惯,愚兄习惯了。」赢绯移了视线看向景行,面上一派轻松的表情:「当年吶,愚兄手里就不能离了这个……」 话说了一半他忽然笑了:「小舅子,你说巧不巧,愚兄要是承袭了家里的爵位,如今也是贤王。」 「两个贤王坐在一处,旁人可是要头疼如何称唿咱哥俩了!」 「可七姐夫当年为了争一口气愣是从郡王坐到了亲王。」他一探身子对着景行低声道:「我凭的是本事!」 景行点点头,品着七姐夫声音不大却发着狠的一番话想到: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大昭那个老贤王可没立七姐夫当世子,深说起来,他未必能当了贤王。 「再有本事也得吃饭睡觉。」景行笑着起了身,浑身关节『啪啪』直响:「咱坐了几个时辰了,我这身子骨比不得七姐夫您,真受不了了!」 对着赢绯抱抱拳,景行拖着两条腿转了身:「我得回去好好睡一觉了,七姐夫也早些歇着吧!什么话都明日再说。」 …… 歷经数月,大昭与大惠之间的谈判总算谈了下来。 东夷这个国家也彻底消亡,被大昭与大惠吞併。 十一月底,大昭的谈判使离开大惠回国,大惠的皇帝陛下亲自将谈判使送出了帝都。 「这差事无疾办得好!」望着大昭谈判使越走越远的车队,景云笑吟吟地对立在身前的景行道:「朕要赏无疾什么好呢?」 ------题外话------ 赢绯的故事在俺的上个文《财色双收之娘娘是土匪》里,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翻翻~
第二百二十三章 突发变故 对于景行要把唐伯猫送到国师府的决定燕之断然拒绝:「我那只猫太丑,人家国师大人瞧不上。」 想想肤白貌美的国师大人目前正在闭关,景行也没再坚持。 一只狸奴而已。 如果这个畜生真敢伤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他让它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就是了…… …… 腊月里很忙,燕之和景行都忙。 两个人忙得只有晚上才能见面,而燕之的身子也逐渐显怀,显得不厉害,细看才能看出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燕之身上的奶水没了,两个乌兰都吃上了牛乳,她夜里不用起来餵孩子,气色比才有孕的时候好了许多。 「又让猫抓了?」梅卿带着小山子把晚膳摆上了桌,燕之一眼瞧见他手腕子上的一条血道子。 「不赖唐伯猫。」唐伯猫自打被带回南菜园就交给了梅卿,燕之也不敢把它养在小楼里,怕它真翻了脸挠了孩子。 梅卿把唐伯猫当成了孩子养着,不但给洗得干干净净还又给餵肥了一圈,抱着是沉甸甸的一坨。 可猫这种东西生性孤僻娇气,它虽然被人养着却并不喜时时被人摩挲。 梅卿养了它几个月之后竟是越来越喜欢它,只要见了便要搂着抱着,手也不闲着,一会儿捏捏唐伯猫的大肉脚垫,一会捋捋它的大尾巴,为此没少挨挠! 梅卿笑着把衣袖往下拉了拉遮住伤口:「我说天冷了,给它做件棉衣穿,它不乐意。」 「……」想着唐伯猫穿上棉衣后的模样,燕之拧了眉:「它身上不是有毛么,你何必多此一举?」 梅卿把小山子端着的托盘上的两道菜也摆上了桌,也不还嘴,只微微低着头笑:「都是些布头,也用不了多少棉花。」 燕之没了脾气。 梅卿跟在身边几年了,脾气柔顺听话,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也不着急成家,天天没心没肺地招猫逗孩子,模样倒是长开了不少,肤白貌美的像个大姑娘,弄得后院的那些侍卫们总要拿他说笑几句,梅卿也不生气。 倒是燕之防贼似得防着后院的侍卫们,当着景行和自己的两拨侍卫的面她特意叮嘱了宫和羽:「但凡有对我徒弟动手动脚说浑话的,您二位就收拾他,不要客气!」 「前几天周婆婆说的那个姑娘听着不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燕之是把梅卿当小子养的,奈何他性子里总有点的丫头脾气。燕之想着他也到了成家立户的年纪,于是便张罗着为他说门好亲事。 「师父,我不急。」梅卿想了想轻声细语地回道:「我还想在您身边学本事吶。」 「成了家你也是我徒弟,该教的我都会教。」燕之不以为然地说道:「没听说谁家的徒弟没出师不能成亲的。」 「姑姑。」小山子偷着瞟了梅卿一眼,他凑到燕之身侧低声道:「我和梅大哥见过那个女的。」 「嗯?」燕之看向小山子:「周婆婆说的那位?」 「就是她。」小山子点点头,撇嘴道:「她去咱们的铺子买过几次芝麻烧饼,每次去了都点名要梅大哥给她拿才成。」 燕之不动声色的听着,心里已然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女子有了看法。 「她见了梅大哥就这样看……」小山子做了个直眉瞪眼的表情之后接着说道:「还有,她脸上有麻子!那张脸跟咱们的烧饼掉了芝麻似得……」 「别糟践咱们的烧饼了!」燕之听得笑了起来:「这话是谁说啊?」 「小么……」小山子低声道。 「这话也就他说的出来。」燕之笑了会儿转头看向梅卿:「婚姻事是大事,你要自己拿个准主意。不乐意也要直说。」 「我听师父的,师父做主就是了。」梅卿低声应道。 「这事儿还得是你自己愿意才成,我不能替你做主。」正说着话景行换好了便服从楼上走了下来,燕之停了话头看向他。 「明儿别等爷。」景行坐下拿起了筷子:「平成郡王寿诞,帖子送到王府里去了,爷得亲自过去一趟。」 「寿礼可备下了?」燕之点头问道。 「让福全办就是了。」景行随口道:「倒是听说他府里请了个南戏班子,胭脂要不要去听听?」 燕之马上摇头:「这样的场合最是累人,我不去。」 景行吃了口菜点了头:「不去就不去,爷的夫人,没人敢挑你的不是。」 抬眼见梅卿和小山子已经退了出去,景行才说道:「别让村子里的婆子给你身边那几个小子说媒。」 「不让旁人帮着说,难不成你给他们说去?」燕之看向景行说道:「小山子,阿文,小么,他们几个还小,可那两个大的吶?」 「怎么是两个?」景行问道。 「梅卿和金蝉吶!」燕之嘆气道:「这两人要是不管他们,能在咱家里落地生根,一辈子就这样儿了。」 「那也不能随意就给他们指了人家。」景行正色道:「明着暗着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往咱府里安插眼线,夫人还是谨慎些好。」 「这个……」燕之一怔,随即如实道:「这个我还真没想到。」 「王爷。」 景行还要说话,吴楚风已经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顾不上行礼低声道:「国师大人来了,已经进了府里的后院。」 「国师大人……」 小院里响起一阵嘈杂而急促的脚步声,燕之与景行一起抬头朝着门口望去,吴楚风的话还没说完已被外面宫的低喝声止住:「尊驾止步!」 「前辈,我,是我啊!」接口的声音焦急而熟悉。 燕之起身快步出了门,景行紧跟在她身后。 「侍卫长?」宫和羽站在小院的中间将外面进来的一堆人堵在了院门口,燕之一眼从这堆人里看见了水轻舟的侍卫长:「那是?」 侍卫长的身后还跟着四名侍卫,其中一名侍卫的身上背着一个人。 那人头上蒙着斗篷,燕之只看见两只裸露在外的雪白秀气的赤足! 「这是……国师大人?!」燕之心里一沉,提着裙摆迎了上去。 「慢些……」景行伸手要扶着她,右手堪堪抬起口中的话还未说完的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王爷!」吴楚风眼疾手快,在景行完全倒地之前揽住了他。 顿时,小院里一片兵荒马乱!
第二百二十三章 突发变故 对于景行要把唐伯猫送到国师府的决定燕之断然拒绝:「我那只猫太丑,人家国师大人瞧不上。」 想想肤白貌美的国师大人目前正在闭关,景行也没再坚持。 一只狸奴而已。 如果这个畜生真敢伤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他让它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就是了…… …… 腊月里很忙,燕之和景行都忙。 两个人忙得只有晚上才能见面,而燕之的身子也逐渐显怀,显得不厉害,细看才能看出她的小腹微微隆起。 燕之身上的奶水没了,两个乌兰都吃上了牛乳,她夜里不用起来餵孩子,气色比才有孕的时候好了许多。 「又让猫抓了?」梅卿带着小山子把晚膳摆上了桌,燕之一眼瞧见他手腕子上的一条血道子。 「不赖唐伯猫。」唐伯猫自打被带回南菜园就交给了梅卿,燕之也不敢把它养在小楼里,怕它真翻了脸挠了孩子。 梅卿把唐伯猫当成了孩子养着,不但给洗得干干净净还又给餵肥了一圈,抱着是沉甸甸的一坨。 可猫这种东西生性孤僻娇气,它虽然被人养着却并不喜时时被人摩挲。 梅卿养了它几个月之后竟是越来越喜欢它,只要见了便要搂着抱着,手也不闲着,一会儿捏捏唐伯猫的大肉脚垫,一会捋捋它的大尾巴,为此没少挨挠! 梅卿笑着把衣袖往下拉了拉遮住伤口:「我说天冷了,给它做件棉衣穿,它不乐意。」 「……」想着唐伯猫穿上棉衣后的模样,燕之拧了眉:「它身上不是有毛么,你何必多此一举?」 梅卿把小山子端着的托盘上的两道菜也摆上了桌,也不还嘴,只微微低着头笑:「都是些布头,也用不了多少棉花。」 燕之没了脾气。 梅卿跟在身边几年了,脾气柔顺听话,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也不着急成家,天天没心没肺地招猫逗孩子,模样倒是长开了不少,眉若柳叶眼若春水,身材窈窕得像个大姑娘,弄得后院的那些侍卫们总要拿他说笑几句,梅卿也不生气。 倒是燕之防贼似得防着后院的侍卫们,当着景行和自己的两拨侍卫的面她特意叮嘱了宫和羽:「但凡有对我徒弟动手动脚说浑话的,您二位就收拾他,不要客气!」 「前几天周婆婆说的那个姑娘听着不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燕之是把梅卿当小子养的,奈何他性子里总有点的丫头脾气。燕之想着他也到了成家立户的年纪,于是便张罗着为他说门好亲事。 「师父,我不急。」梅卿想了想轻声细语地回道:「我还想在您身边学本事吶。」 「成了家你也是我徒弟,该教的我都会教。」燕之不以为然地说道:「没听说谁家的徒弟没出师不能成亲的。」 「姑姑。」小山子偷着瞟了梅卿一眼,他凑到燕之身侧低声道:「我和梅大哥见过那个女的。」 「嗯?」燕之看向小山子:「周婆婆说的那位?」 「就是她。」小山子点点头,撇嘴道:「她去咱们的铺子买过几次芝麻烧饼,每次去了都点名要梅大哥给她拿才成。」 燕之不动声色的听着,心里已然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女子有了看法。 「她见了梅大哥就这样看……」小山子做了个直眉瞪眼的表情之后接着说道:「还有,她脸上有麻子!那张脸跟咱们的烧饼掉了芝麻似得……」 「别糟践咱铺子里的烧饼了!」燕之听得笑了起来:「这话是谁说啊?」 「小么……」小山子低声道。 「这话也就他说的出来。」燕之笑了会儿转头看向梅卿:「婚姻事是大事,你要自己拿个准主意。不乐意也要直说。」 「我听师父的,师父做主就是了。」梅卿低声应道。 「这事儿还得是你自己愿意才成,我不能替你做主。」正说着话景行换好了便服从楼上走了下来,燕之停了话头看向他。 「明儿别等爷。」景行坐下拿起了筷子:「平成郡王寿诞,请帖送到王府里去了,爷得亲自过去一趟。」 「寿礼可备下了?」燕之点头问道。 「让福全办就是了。」景行随口道:「倒是听说他府里请了个南戏班子,胭脂要不要去听听?」 燕之马上摇头:「这样的场合最是累人,我不去。」 景行吃了口菜点了头:「不去就不去,爷的夫人,没人敢挑你的不是。」 抬眼见梅卿和小山子已经退了出去,景行才说道:「别让村子里的婆子给你身边那几个小子说媒。」 「不让旁人帮着说,难不成你给他们说去?」燕之看向景行说道:「小山子,阿文,小么,他们几个还小,可那两个大的吶?」 「怎么是两个?」景行问道。 「梅卿和金蝉吶!」燕之嘆气道:「这两人要是不管他们,能在咱家里落地生根,砸在我手里头。」 「那也不能随意就给他们指了人家。」景行正色道:「明着暗着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往咱府里安插眼线,夫人还是谨慎些好。」 「这个……」燕之一怔,随即如实道:「这个我还真没想到。」 「王爷。」 景行还要说话,吴楚风已经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顾不上行礼低声道:「国师大人来了,已经进了府里的后院。」 「国师大人……」 小院里响起一阵嘈杂而急促的脚步声,燕之与景行一起抬头朝着门口望去,吴楚风的话还没说完已被外面宫的低喝声止住:「尊驾止步!」 「前辈,我,是我啊!」接口的声音焦急而熟悉。 燕之起身快步出了门,景行紧跟在她身后。 「侍卫长?」宫和羽站在小院的中间将外面进来的一堆人堵在了院门口,燕之一眼从这堆人里看见了水轻舟的侍卫长:「那是?」 侍卫长的身后还跟着四名侍卫,其中一名侍卫的身上背着一个人。 那人头上蒙着斗篷,燕之只看见两只裸露在外的雪白秀气的赤足! 「这是……国师大人?!」燕之心里一沉,提着裙摆迎了上去。 「慢些……」景行伸手要扶着她,右手堪堪抬起口中的话还未说完的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王爷!」吴楚风眼疾手快,在景行完全倒地之前揽住了他。 顿时,小院里一片兵荒马乱!
第二百二十四章 罪魁祸首 一院子的人都瞧着燕之。 「先把人抬屋里去。」燕之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门板上,心里七上八下的要急死了,可脸上还维持着镇静。 这个时候,她不能乱。 燕之在心里反反覆覆地对自己说道。 「丫头。」羽飘身到了燕之的身边扶住了她低声道:「别慌。」 燕之微微点头,对着小山子说道:「把大夫请过来。」 「梅大哥已经去了。」小山子回道。 燕之沉了口气反身回屋,宫马上将两扇门板关严立在了檐下。 两名僕妇各抱着一个孩子才从楼上下来,见了屋里的情形已然楞在了楼梯口。 「春儿。」燕之对跟在僕妇身后的大丫头吩咐道:「把她们领楼上去,我不放话谁都不许下来!」 「是。」春儿应了一声忙赶着两个僕妇回了楼上。 燕之转身进了侧室,大夫已经在给景行把脉。 燕之回头看向羽:「姑姑。」 羽走过去抓起了水轻舟的手腕。 「怎么回事?」燕之把侍卫长叫道一旁低声问道,眼神却一直落在景行身上。 「国师大人才传了晚膳,身前有两名童儿伺候,下官立于殿外。」许是燕之从容的态度让侍卫长心安,他说话时声音也平稳起来:「未等菜餚全部呈上,国师大人就忽然唤我进去,只说速去见贤王殿下。」 「国师大人怎么光着脚?」燕之问道。 「大人才沐浴过,吩咐了把晚膳摆在案几上。」侍卫长回道。 燕之点点头。 那边大夫与羽都收了手正在轻声低语,说了几句话之后,二人一起走到燕之面前:「王爷脉象倒是无碍。」大夫先开了口。 「国师大人脉像细弱,肝经弦脉……」 「姑姑,有话直说,我不通医理。」燕之打断了羽的话。 「国师大人大约是中毒了,且中毒已久,是积少成多之状。」羽低声道。 「可有性命之忧?」燕之问道。 羽点点头:「积少成多,时日不短,如今正是毒发的症状。」 燕之挪了两步靠在了墙上。 难怪水轻舟昏厥前让人把他送到这里,只有燕之知道他与景行将两个的性命捆绑在一起这件事! 羽走到燕之身侧扶住了她安慰道:「王爷身子依脉象来看并无大碍,许是见了国师大人病重惊吓到了。」 燕之轻轻摇头,强自压制住从心底冒出的股股寒意,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之后她把吴楚风和侍卫长一起叫了出来:「你们二人把王爷与国师大人最近的情形都与我说说。」 楼上传来孩子的哭声,在这个时候听起来分外的使人心烦。 燕之皱眉冲着楼上喊道:「四个人看不住两个孩子!」 「只是大公子在哭闹。」春儿匆匆跑下来对着燕之行礼道:「并且不让我们几个抱!」 大公子? 燕之心里一动,提起裙摆快步往楼上走去,羽伸手拉住了她:「请少主慢些!」 燕之轻抚了下腹部回头对着羽说道:「姑姑,我知道了。」说完她苦笑下,心道:我这是什么命吶?每次有了孩子都要折腾一番! 提步上楼直奔了大儿子的房间,屋里那个专门带孩子的僕妇正急的抹眼泪,看见燕之她吓得身子一软跪在地上:「夫人……」 「不关你事!」燕之对着她摆摆手示意她起来。 「乌兰。」燕之抱起了躺在床上挥舞着两只小手哭得脸都紫了的大儿子轻声说道:「娘亲在吶……」 景乌兰的眼里都是泪,直直地看着燕之,小嘴仍旧张着像是要说话。 「娘带你看看爹爹去。」燕之抱着孩子出屋下楼进了侧室。 「夫人。」大夫迎着燕之走过去焦急地说道:「王爷的脉象不稳,也有了中毒的症状。」 燕之轻轻点头,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情形。 「请诸位到外面稍候。」燕之环视了屋里的众人开口道。 景行的侍卫还好,听了她的吩咐之后马上退了出去,水轻舟的侍卫却一起看向了侍卫长。 「走!」侍卫长只稍作犹豫便领着自家的侍卫全部出了屋。 燕之看着并排躺在床上的兄弟二人低声道:「你们两个若是不想死的窝窝囊囊就给我点提示,让我知道该找谁去算这笔帐!」 景行与水轻舟面上是一样的灰白色,气息微弱。 病入膏肓的两个人容貌竟是惊人的相似。 燕之走过去,先把儿子放在了景行的身上,景乌兰马上小手握成拳头声嘶力竭地哭闹起来。 「哦哦哦……」燕之忙把儿子抱在怀里哄了哄之后又试试探探地放在了水轻舟身上。 景乌兰立时止了哭闹,含着两泡泪水的眼睛亮的如同星子! 「儿子?你是不是要告诉娘是谁害了爹爹和你师父的?」燕之碰了碰儿子的小嘴,总觉得他要说话。 景乌兰还不满周岁,只会咿咿呀呀。 燕之观察了片刻之后又说道:「这样,娘说名字,若是说对了你就大声哭。」 小婴儿咿咿呀呀几声,燕之只当他做了回应。 「侍卫长?」思忖片刻,燕之决定先从水轻舟身边最亲近的人说起。 景乌兰毫无反应。 「不是?难道是国师身边的亲随?」 「还不是?」燕之想了想忽然说道:「是国师大人的驭夫?」 小婴儿看着自己的母亲挥了挥拳头。 「难不成是咱们府里的?」燕之想起国师大人经常要过府来单独与儿子相处一段时间,便说道:「谁能谋害国师大人呢?他又不经常在外面露面……」 燕之心里勐地一跳:水轻舟确实不经常在外面抛头露面,可他却是要经常进宫的! 「是……皇帝陛下?!」燕之弯腰在儿子耳边极小声的说道。 「哇!」地一声,景乌兰嚎哭起来,眼中却没了泪光。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结局(上) 「原来如此……」燕之抿了下唇,勾起一抹冷笑:「一箭双鵰,一下对付了两个人……」 燕之根本没有去想大惠的皇帝为何要除去景行和水轻舟。 作为君临天下帝王,他有权利杀死他的臣子,但作为妻子,燕之是绝无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景行去死! 「春儿。」推门出了屋子,燕之将孩子交到她手里:「抱上去睡觉吧。」 站在檐下,燕之沉了口气,再一抬眼,她对上了一院子人的视线。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她说话。 「姑姑。」燕之先把羽叫道跟前来耳语了几句:「您派两个咱们的人去趟王府,把三郡主和几个孩子都接过来,顺便把府里的福管事抓了!」 「福全?」羽低声问道。 「嗯。」燕之点头:「动作要快,咱们这边的消息不要传出去,也别让那个阉货和任何人说上话!」 「好。」羽一点头,飞身上房直接跃去后院。 「我要进宫一趟。」燕之对着院子里的众人道:「如今屋里的国师大人与王爷命悬一线,我们两家人已然坐在了一条船上。」 「废话我就不说了。」她的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诸位能站在这个院子里,都是王爷和国师大人信得过的人,咱们得两家合一家行事!」 「但凭夫人调遣!」吴楚风马上抱拳行礼道。 「王妃有事吩咐便是!」侍卫长随即说道。 燕之微微点头:「目前咱们就这些人手,还得分成两处。」 「我让穆兮带着两人去了。」羽从房上落下,凑近燕之低语道。 「姑姑,您和宫叔陪我进宫走一趟吧。」燕之扭头看向吴楚风和侍卫长:「家里的一切就託付给你们二位了。」 「在我回来之前,院子里的人一律不得出去。」 「我已派了人去把三郡主接过来,等她们母子入府后便再也不许外人进来!」 「明白!」吴楚风与侍卫长同时应了。 「我把家交到你们手里了。」燕之死盯着俩人又说了一遍方才说过的话。 「夫人放心!」吴楚风迈出一步说道:「卑职定不辱命!」 燕之点点头:「姑姑,宫叔,我们走!」 …… 「阿文回来了吧?」马车走在帝都夜晚的街道上,平稳而迅速。半天没有开口的燕之突然问道。 「回来了。」羽回道。 「咱们这趟进宫最好不要惊动了任何人。」燕之轻声道:「否则……」 「哼!」羽冷哼一声:「这有何难?不过是进宫见见皇帝。」 羽撩了厚重的帘子探出身去跟宫说了几句什么随即纵身下了车。 「姑姑?」燕之凑到窗前去看,沉沉的夜色里哪儿还有羽的影子。 「她先进宫去探路。」充当了驭夫的宫低声道。 毕竟是带着个不会武功的燕之,就算是宫和羽这样武功臻于化境的高手也不能掉以轻心。 「少主不必担心,宫里的那些侍卫可拦不住咱们。」隔着皮帘子,宫知道燕之已经挪到了靠门口的位置坐下,他目视前方低声道。 「嗯。」燕之眉头紧锁心不在焉地应了,她的眼睛始终盯着车外,有些神游天外。 特别紧张的时候燕之便会像现在这般地放空自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如此让自己过于紧绷神经能够短暂的休息片刻。 一声狗叫声突然传来,燕之的眼睛才木呆呆地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那声犬吠已然消散在夜风里。 她打了个寒颤:皇帝陛下到底是如何知道景行和国师大人的事情的? 太过诡异了! 燕之摇了下头,不许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她这一趟的目标只有一个:救活景行和水轻舟。至于别的,就等着那两人醒了之后他们哥仨面对面的谈吧…… 「少主。」马车停了下来,羽从外面探进身来对燕之说道:「若只是为了让皇帝拿出解药来,姑姑自己去就成了。」 燕之扶着羽的手下了马车:「有些事儿啊,只有我能做。」 马车上没有挂灯笼,燕之往四周看了看,许是夜里的缘故,她竟觉四周眼生的很! 「皇宫在前头呢。」羽从车上拿下件黑色的披风搭在了燕之的身上:「走两条街就是后宫门,进去就是御花园。那里侍卫稀疏,咱们进去方便些。」 「原来是这样。」燕之把风帽扣在头上深吸一口气:「走吧。」 燕之一动,马车也动了,有人赶着马车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燕之回头看了一眼,低头快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宫。 两刻之后,三个人落在了宫内的一处院子里。 「这不是御书房么?」燕之盯着立在门口的太监小声道。 「值夜的是咱们的人。」羽也压低了声音,架着燕之一个起落就到了御书房的门口,她对着里头努努嘴:「进去吧,有我和你宫叔在,不要怕!」 「在里头?」 羽点了下头,撩了棉门帘子,燕之提步走了进去。 御书房里只有景云一个人,听见响动他抬了头随即皱了眉。 「陛下。」燕之伸手推了头上的风帽露出面容,她也是一皱眉,方才还在自己身边的宫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景云的身后。 难怪皇帝陛下没有大喊大叫…… 景云艰难地回头看了宫一眼又看向燕之:「贤王妃,深夜入宫,你这是何意啊?」 「要解药。」燕之自顾自地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陛下大概还不知道,国师大人毒发了。」 景云被宫用真气罩着浑身的肉紧绷颇有要炸开的趋势,他只觉稍稍大声说话都会胸闷气短似乎随时要断气,于是只能轻声细语地开了口:「国师毒发?」 他一双猩红的眼睛叽里咕噜地在燕之脸上打量,忽然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这是你第二次为国师求朕了!」 「陛下想多了。」燕之一摆手:「我是为我家王爷来求药的。」 景云眼神闪烁似乎是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国师毒发……为无疾求药……」 这两句话说出后他忽然瞪圆了眼扶着桌子要站起来:「难不成……难不成……国师已然用了禁术?」 「禁术?」燕之想了想点点头:「国师大人中了毒,我家王爷亦跟着中毒,这是禁术?」 景云通红如猪肝的脸色忽然血色全退变成了瘆人的死灰! 他身子摊在龙椅上惨然一笑:「难怪无疾那次可以死而后生……那次朕确实得了消息说他命在旦夕,只是无疾这人几次三番的闹死却总也死不成,朕竟没有去细查……」 「呵呵!如此也好!」景云咧嘴一笑,面貌如厉鬼一般扭曲地看向燕之:「朕竟没想到可以同时除去两个祸患,甚好!甚好!」 「那毒本无没有解药。」景云咬着牙恨声道:「我们兄弟三人一同上路,黄泉路上倒不会寂寞了!」 「哦……」燕之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我明白了,陛下是患了重病了?自知不能久活,所以给国师大人用了毒,你想威胁国师大人!」 「陛下想也知道那禁术的用处,必是要国师大人施法才可,而陛下曾经将国师大人全家老小屠尽,你怕国师大人不肯听从你的驱使因此才对国师大人下毒!」 「而国师大人若想保命必要屈从……」燕之起身在地中间走了几圈,想通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燕之实实在在被皇帝给噁心着了:「陛下,在你眼里任何人的性命都如草芥吧?!」 「行了!咱俩也别废话了。」她走到龙书案前对着一脸狞笑的景云伸了手:「解药!」 景云冷笑一声闭了眼,一副不畏生死地模样。 「想死?」燕之也冷笑一声:「陛下捨得大惠的万里江山?捨得这泼天的富贵?」 「朕去了,自有太子登基……」 「太子?太子在哪儿啊?」燕之笑道:「若无筹码我也不会夜闯深宫,陛下,咱打个商量吧,您给我解药,我还给您太子,如何?」 「挟持太子是诛九族的重罪,你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景云强自镇定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慌乱:「你想谋反?!」 「我就想让我家王爷好好活着!」燕之两手按在书案上逼近景云一字一字道:「江山社稷与我屁都不是,若我家王爷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拉着所有的人一起陪葬!」 「朕若给了你解药,你如何保证无疾醒后不嗔怪于朕?」 「那是你们兄弟之前的事儿,你们自己去谈。」燕之抬手止住了景云的话:「我只能对陛下保证一点,拖延一刻,我就叫人断太子一臂。拖延两刻截太子一腿。若是三刻过后陛下仍不肯将解药拿出来……」 「姑姑。」燕之轻声说道:「就把那小子的子孙根切了吧!」 「是。」羽的声音从房樑上传来。 景云抬头却什么也没瞅见。 「时间有限,陛下还是不要东张西望了。」燕之拖着椅子过来坐在了他的对面。 景云看了她片刻,右手哆哆嗦嗦地提了腰上挂着的一只荷包上来,只是他的左手却似乎不听使唤,抬了几次都无法抬起。 「这里面的丹药,和在新鲜的猪粪里放在瓦面上燻烤,让他二人吸进些就好。」景云抬手将荷包扔在燕之面前无力地说道:「朕的手坏了,你自己拿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结局(下) 燕之拿了桌上的荷包打开看了看,刚要凑近去闻,手上的荷包已经被人夺了去! 「少主!」羽拿着荷包低声道:「小心有毒。」 「呵!」景云冷笑一声:「君无戏言!」 燕之横了他一眼,心道:这狗皇帝心计百出,还真是要格外的小心。 继而她转念又一想:他就辛未这一个儿子,辛未若有个好歹,与他来说就是断子绝孙的事儿,想来他就是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得在乎辛未的性命! 「姑姑。」燕之对羽轻声道:「拿回去试试吧。」 说着话她抬头看了景云:「请问陛下,这个药多大工夫能有作用?」 「……」景云想了想随即摇头:「朕只知这药可解那毒,其余的朕也不知。」 「一问三不知?拖延时间?」燕之点点头:「姑姑,回去照陛下说的去做,多弄点猪粪,好好熏……」 说完她慢悠悠地坐到了椅子上捶着自己肿胀的小腿说道:「从现在开始算时间,天亮之前我家王爷若是不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帘子一挑,羽闪身而出。景云趁机往外看了一眼,依稀的他觉得看见门口有人,他心里一动,才要开口又止住了念头:那妇人出去门口的内侍都未曾拦阻问询,想必御书房里外都已经是她的人了。 「章则呢?」景云费力地移动了下身子:「朕该服药了。」 「章则?」这名字很耳熟,燕之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呵呵!」景云唿哧带喘地笑了:「宫里宫外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巴结着的内侍总管,贤王妃也见了几次了,竟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哦。」燕之坐直了身子将两条腿长长的伸了出去,月份渐大,她长久的站立里就会觉得小腿酸胀,脚踝也会轻微的浮肿,若不是在皇帝的御书房里,她更愿意把腿搭在高些的地方。 「我巴结他做什么?」她不以为然地说道:「有所图才会低三下四。」 「说的不错。」景云大概看出燕之并无谋他性命的心思,因此也稍稍放松了些。他用力的扭动脖子想看清站在身后的人,只是不管他如何挪动着躯体都无法将身子整个移动。 景云悲哀地发现,他的左边身子几乎要没有知觉了! 作为帝王,他即便是死也要顶天立地的,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在任何人面前卑微示弱。 「章则可还活着?」景云放弃了动作,斜倚在龙椅上他喘了口气:「让他伺候朕服药。」 「病了?」燕之伸着脖子盯着景云的脸看了会子,景云也半边身子动弹不得也斜着眼看她:「你这个女人,胆子倒是不小,直视龙颜,失仪之罪!」 「切!」燕之起身在书房里一边熘达一边说道:「对不住,我不能让章公公出去。」 「朕的药就在小膳房里煨着,用不着出这个院子。」 燕之停下看着东倒西歪地皇帝陛下。 景云的面色紫红,嘴歪着合不拢……病态明显。 「宫叔,那个姓章的太监可在?」燕之问道。 「在偏殿。」宫回道:「羽点了他的穴道。」 「您给他放出来伺候陛下服药吧。」 「……」宫犹豫了下。 「没有关系。」燕之摆摆手:「我看陛下这病类似卒中,他如今行动不便,伤不到我。」 宫点头去了偏殿。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景云『呵呵』笑了几声:「朕此时若是高声唿喊,会不会把附近的侍卫引来?」 「试试呗。」燕之一耸肩,完全没有被威胁的惧怕:「我若是不能全须全尾地出了这皇宫,保证有人把太子剁碎了送进来。」 「你!」景云气的拍了桌子,他本想起身呵斥那个嚣张的女人几句,没想到身子却歪倒在了龙书案下:「扶朕起来……」 燕之一怔,只觉这话恁地耳熟。 先把爷扶起来…… 那是她才在这个世间醒过来的时候,景行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陛下!」一声惊唿从燕之耳边飘了过去,章则跌跌撞撞地扑到景云身边连拖带抱地想把委顿在地的景云扶起,奈何他才被解了穴道,手脚麻木地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试了几次竟没有成功。 燕之走到偏殿伸头往里看了看,见屋里竟垒了火炕,她对着宫说道:「宫叔,您伸把手,把陛下请这屋里歇着吧。」 卒中,也被称为脑中风。 这样的病很怕情绪大起大落,燕之见景云确实病得不轻,她也不敢再刺激他。 毕竟他是一国之君,他的生死所关乎的事情太多太重! 宫与章则一起将景云移到了偏殿的火炕上,章则急匆匆地转身要往外走,燕之伸臂拦住了他。 「贤王妃。」章则对着燕之行礼道:「兹事体大,老奴有分寸。」 燕之一点头,将门口让了出来。 很快章则捧着一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浓如墨汁的汤药,一只漱口的杯子,一碗白水。 「陛下。」章则从墙柜里拿出条柔软的丝帕围在景云的颈间,他端起汤药来用茶匙搅了搅捧到景云面前。 景云用右手接了皱着眉头一仰脖,燕之看他艰难地吞咽了几下,而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病会有吞咽困难的症状,陛下以后还是慢些喝吧。」燕之见他咳得几乎要断气忍不住说道。 景云的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胸口起伏着斜睨了燕之一眼:「你还学过医?」 「没有。」燕之摇头。 「你为何不走?」景云指了指一直盯着自己的宫道:「留个下人在此看着朕不是更好?」 「宫叔不是下人。」燕之打断了景云的话:「进宫一趟不容易,何况事关我家王爷生死,我非得亲眼见了他平安才会走。」 景云看着她,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他后宫里的女人也有几个,能为他做到连命都豁出去的又有谁呢? 莫名的悲哀忽然漫无边际的冒了出来,景云心中一片茫然:算计来算计去,我到底为的什么呢? 从来没有如现在一般让他觉得自己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景云嘴一撇,他挤了挤眼睛,泪水与口水同时落下,『呜呜』地哭出了声。 「陛下。」章则见怪不怪,拿起他颈间围着的帕子先擦口水后擦泪水,口中轻声哄道:「累了就歇歇吧……」 宫面无表情的看着哭作一团的大惠皇帝陛下,心里颇为诧异:这人大概是疯了,哭哭啼啼哪有点皇帝的样子! 「凡事往开了想吧。」燕之拉了椅子坐在了偏殿的门口,她知道得了这种的病的人会性情大变,大多如小孩子一般,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因此并不吃惊。 景云哭了两声心里舒服不少,他借着章则的手擤了鼻子,然后不知从哪儿摸出块干净帕子擦了把脸。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弟妹,见笑了。」 「哎呀……」燕之拉长声音嘆息道:「陛下啊,当您兄弟可不容易啊。」 她这话里贬损的意味颇浓,景云却不以为意:「皇亲国戚,享尽荣华富贵,天下的好事儿哪有被一个人全占了的道理?」 「我与您确实没什么可说的。」燕之靠在椅背上闭了眼。 她心里乱极了,恨不得立时赶到南菜园去,想看看景行和水轻舟到底如何了…… 可她不能动,唯有等待。 等到那边有了消息她才能决定下一步如何走…… 景云服了药之后面色稍缓很快地睡了过去。 燕之则不时的起来坐下走到门口看看天色,对她来说,这一刻的时间分外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燕之一惊,转头看向宫。 「大约是太监们来给陛下更衣了。」章则说着话就往门口走去:「早朝的时辰要到了。」 「等一下!」燕之拔了头上的簪子两步追到章则的身后抵在了他的颈间:「章公公最好还是听我的吩咐再说话!」 「陛下龙体违和,今日不早朝了。」 帘子挑开,有人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燕之的脸瞬间变得雪白! 然而只一瞬她便欢唿一声朝着来人扑了过去:「景行……」 景行伸臂才抱住了她,却被燕之勐地推开:「你这是掉粪坑里了?!臭死了!」 景行『哈哈』一笑,用力把她揽在怀里低头亲了一口:「夫人讨的解药便是这个味道,你不妨也闻一闻。」 「呕……」燕之胃里一阵翻腾,两只手都捂在了口鼻上:「看在我又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你离我远点吧……」 「爷醒了就赶了来,怕你着急。」景行低头俯视着她,满眼爱意:「你先回去,爷有话跟陛下说。」 「嗯。」燕之点点头,她拉住他的手用力的攥了下:「景行,要好好说……」 「爷心里有数。」景行往偏殿的方向瞅了瞅轻声道:「我们哥俩有些话早就该说说了……」 「回去吧。」他拢了风帽给她戴上扶着到了御书房的门口,亲自为她掀了帘子,燕之看见了立在门外的吴楚风,她松了口气:「我就这么走出去?」 「当然。」景行俯身在她耳边道:「在这帝都里,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离我远点!」燕之逃也似得出了房门,站在外面先深吸了一口气:「可熏死我了……」 「太子呢?」景云扶着章则的手追了出来,脚上连鞋都没穿:「朕不曾食言,无疾不是好好的?」 「太子?」燕之莞尔一笑:「太子自然是在东宫啊。」 「……」景云愣住。 「大人的事自然是大人之间解决,我从未想过要对太子动手。」燕之看着景云说道:「辛未在我身边也养了些日子,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燕之下了台阶径直出了院子,景云扶着门框一直没回过神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兄,请。」景行对章则使了个颜色,俩人又把皇帝陛下扶到了火炕上。 「我那夫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蠢笨的很,皇兄怎么听她信口胡言。」景行解了斗篷扔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她蠢笨?!」景云一张嘴便闻到一股子热烘烘的恶臭,他赶紧闭了嘴对着景行挥挥手,示意他坐到门口的椅子上去。 「臣弟就想与皇兄说几句体己话。」景行侧身坐到了火炕上目光冷冽地盯着景云。 兄弟两个默默地对视了片刻,景云忽然打了个寒颤:「章则,章则!」 「皇兄有话不妨跟臣弟说。」景行往前凑了凑,随即皱了眉。 他闻到了一股子骚味。 景行笑了,他伸手要掀皇帝陛下身上盖着的锦被,景云用那只能动的用手死死地按住了他的手:「放肆!」 景行手下用力将被子揪起一团,脸上的笑容也扭曲起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臣弟有一事闷在胸中许久,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今日就想求皇兄为臣弟解惑!」 「……」景云的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景行揪着锦被的手上,他颤颤巍巍地点点头:「你问吧。」 「臣弟身为景氏子孙,为大惠出生入死殚精竭虑,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他单手将景云的头抬了起来,兄弟脸对脸相互而望,这距离太近了,近到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却能一眼望到对方的心里:「你为何总要杀死我呢?!」 「国祚六世归贤。」景云喃喃道。 「什么?」景行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大惠高祖皇帝留下的谶言。」景云的声音含煳得几乎听不清:「贤王世袭罔替,到你正是第六世。」 「这谶言从何而来?为何我从未听闻过?」景行愣了下说道:「简直是无稽之谈!我从未生过谋逆的心思。」 「这是命吶……」景云靠在墙上苦笑道:「你自然没有听过这些,而朕也是在父皇龙驭宾天前才知晓。」 「当年大惠立国不久,大旱连年民不聊生,高祖皇帝忧心忡忡,偶得一梦,有高人指点说非得景姓皇族中的一童男入道为国师才能护佑我大惠从此风调雨顺。」 「这跟我有何关系?」景行说道。 「大惠的国师皆是亲王,那第一代的国师就是高祖的第九子,当时他只有九岁,受封为贤王。」 「国师贤德虔诚,当真保得大惠风调雨顺,几年之后声名大噪,就有了那些谶言……」 「啊?」景行彻底愣住:「我家祖上?」 「正是。」景云点点头:「安王祸乱,最初亦是因立世子之事。他年年上摺子要立次子为世子都被朕驳了,不曾想那老贼竟怀恨在心联了几位藩王求情……」 「朕那时才登基,西有东夷屡屡侵我边境,南有大昭虎视眈眈,实在不能再有内乱。不得已朕才点头应允了安王立次子的请求。」 「但那只是权益之计。只待时局稍稳,朕仍会将安王的位子留给国师。」 「大惠的国师皆是亲王,这是祖上留下的规矩,是朕坏了这规矩,才改了命数,因此才有了安王之乱。」 「我家祖上竟是第一代国师……」景行想了半天才说道:「我竟不知。」 景云没有言语。 景行却冷笑出声:「难怪我父王说过,景氏我族这一支也曾颠沛流离子孙凋零,就是因为那一句莫须有的话,他们竟被迫害至斯!」 「无疾如今羽翼丰满,兵部边关皆有嫡系,你自是不怕朕去害你了。」景云笑得嘴歪眼斜口水滴答:「无论朕如何谋划终是要将这皇位拱手相送了!」 「只是,朕只有辛未这一个孩儿,还望无疾能留他条性命……」 「皇兄说的哪里话来,您好好养着吧。」静默了好一阵之后,景行慢慢地松开了抓着被子的手,他把景云按到炕上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个脑袋:「章公公。」 「王爷?」章则低着头进了偏殿。 「为陛下更衣!」 景行说完迈步离去。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从景行的身后传了过来,压抑含混,景行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冷笑:「去兵部。」 …… 偏殿里升起了火盆,景云光着屁股躺在炕上,脸上泪痕犹在。 章则不声不响地端了盆水进来为他擦拭着身体,地上扔着一堆才换下的被褥。 「只有你啦……」景云看着章则说道:「朕如今谁也不敢信。」 章则点点头:「老奴会一直陪着陛下。」 …… 两日后,大惠皇帝病重禅位于太子,贤王景行摄政。 五年后,帝及冠,贤王归政于朝。 而此时太上皇正居于长乐宫中颐养天年,听到皇帝亲政的消息他长出了一口气,他的半截身子已经完全不会动弹,只用右手捋着白了一半的长髯不好意思地说道:「章则,更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