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龙》 楔子 狂风大作,凄风怒雨,天上乌云蔽,地上断梁毁柱,四面汪洋一片,尸鸿遍野,哀声四起。 险肃暴雨连着四十九日疾骤而下,翻天覆地,天上人间无一处完整,而这飘飒寒风似乎还毫无终止的迹象。 当一阵风饕卷起,海水瞬间翻上数十丈高锋,水中激射出一条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的神物,其背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正是修行逾三千年的龙王。 须臾间,雷鸣电闪,龙王的眸子炯炯有神,鳞甲喷动,裂开蓝浊水痕,飞龙上天,一个翻身天地再度变色,数百丈腾云高峰剎那崩塌,没入海中,也卷进数以万计的无辜生灵。 「龙王,你还不知错吗?」玉帝震怒的问。 「我何错之有?」王态度蛮横不屑。 「好个野性畜生!你将为你生下九龙子的瑶池仙女吞下腹,不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吗啊」 「哼,这瑶池仙女是自己要为我生下龙子的,我可没逼她,再说当初她要与我在一起时,我就言明了,她为我孕育胚胎,我要食下她肚里的紫衣增进功力,谁知那女人反悔了,在即将生下九龙子前就躲了起来,一口气顺利产下九子,这紫衣胚胎哪还能保存?这女人坏了我的事,我杀她也是应该的!」龙王不悔悟,一脸的狰狞。 「你可恶至极!枉费瑶池仙女对你一往情深,还向瑶池金母禀报,定会渡化你冷血无泪的性情,跪地恳求了金母三天三夜才让她点头同意她为你产子,而你不仅辜负了仙女的一片痴情,竟连自己孩儿的胚胎也要食下腹,所谓虎毒不食子,你无情无义到了极点,枉你龙王修行数千年!」玉帝怒不可抑。 「这世间哪里不是弱肉强食,你责怪我狠戾无情,一点道理也没有!」龙王为自己辩说,完全不认为犯下滔天大罪。 玉帝闻言更怒。「人本来就是情感的动物,你既已修炼成人,就应该有人性,怎能杀人嗜血,只求私欲?而且残杀的还是对你用情至深,拚死为你保下九子的女人,你已经完全枉顾伦常,天地不容,连瑶池金母都要求我非取下你这暴兽的龙头不可!」 龙王冷笑。「情为何物?七情六欲根本恼人精神,无用、更无益!那女人自作多情是死有余辜,怪不得我!」 「你!哼,你这畜生就算已列仙道,终究毫无人性,该夺去神力,拿下镇压了!」 但龙王哪肯就缚,一场翻天覆地的厄难就此展开。 四十九日没日没夜的疾风骤雨,摧残得天上人间一片狼籍,却无人治得住这只千年巨兽,最后玉帝亲自取来支撑北海天鼎的赤红玉柱,命千万大军围困住龙王,龙王无处闪躲,终于被北海玉柱击中龙额,剎那间,身躯如绞浪般翻腾数百里玉帝不敢大意,再出一掌,当下震出了龙王的魂魄,龙王数千年的修行转眼烟消云散。 从此天地终于归于平静、但玉帝感叹地瞧向遗留在龙宫,出世的九龙子。龙王的罪孽将累及九子,而这九子也遗有龙王的野性劣根,不适合再留在天庭,他心中顿时有了决定,将九龙子幻化成人形,贬入凡问,纳入轮迥。 从此九龙潜伏人间,在不同的时空、朝代与国度中,各自寻求世间真情,唯有九龙皆圆满悟出男女真谛,摆脱龙王遗自体内的劣性,才得以返归仙列,免再落入轮回之苦。 这九龙分别为-- 「纠龙」、「蛟龙」、「应龙」、「蛎龙」、「蜻龙」、「鸣龙」、「蜥龙」、「蟠龙」、「火龙」 九龙潜伏凡间,各有所长,有的威仪慑人,有的柔情似水,有的火爆易怒,有的清冷无情,有的顽邪稚气,有的嬉闹不羁……九种不同的命运在不同时代背景中即将展开。 而「九龙璧」,则刻载下九龙子的爱恨情仇,九块白璧在往后数千年都嵌在玉帝的泅龙殿中,当九块白璧皆耀出澄红灿光,转白为炽,即是九龙子回归之期…… 第一章 蛟龙,性暴也。 秦王十七年咸阳。 龙楼凤阁,金碧宫殿,辉煌慑人。 龙寝内,青铜龙吟壁饰蟠踞于龙榻天顶,由天而降的藏青流苏将龙榻与外殿隔绝,榻上,龙章凤彩绣面的黑色滚金长衫正霸占其上。 天地变色,撼动山河,蛟龙遭人围困浅滩,一根赤红玉柱笔直而来,正中龙额。一阵翻天覆地的剧痛猛然迎面袭来…… 「啊--」流苏帐里沉睡的男人眼眸倏睁,悍然惊醒。 「大王?」听闻暴君龙啸,身旁当职的宦官立刻胆颤趋前,惊见龙额又泛出紫光,登时吓得伏地不敢起身。 大王只要发怒,额头就会泛出紫光,而这意味着将有人得暴死。 他浑身发颤,就怕自己是即将要暴死的那一个。 「恶兆,又是此恶兆!」男人怒不可遏,翻身揪下藏青色的流苏帐,一脚踢开伏跪于榻旁的宫人。 宫人受不住这一踢,人翻了个跟头,跌撞至丈外的云头铜镜,差点毁了御用珍品,他惊出一身冷汗,忍住剧痛,继续伏地,不敢直视龙颜。 「寡人自登基以来,作了这十几年恶梦,难道无终止之日吗?」赢政长臂一伸,立即有七、八个人屈身上前为他套上簇黑龙袍,宫女半蹲跪的要为他系上紫金玉带,他不耐烦的拨开,让宫女吓得当场跌地,脸色发青。 他见状更怒。「无用!」再补踢上一脚。 宫女几乎痛昏,却不敢吭上一声,若敢呼出声,难保以后再也没有出声的机会了。 「奴婢们该死。」一票宫人瞬间跪了一地,簌簌发抖。 「哼!是该死,寡人恶梦不止,你们束手无策便罢,还一个劲的惹寡人心烦,留你们何用?!卫尉,将人全拖出去斩左趾!」 「大王饶命啊!」 龙额紫气未消,他们真得成为龙颜暴怒下的牺牲品了,十几人哭成一气。 「来人啊,还不将一干人给寡人拖出去!」赢政朝殿外大喝,集聚门外的侍从官立即涌入,将十数人强行拖离大殿行刑。 当满殿的哀嚎声消失,他顿觉清静不少,缓缓走回床榻,准备再次阖目养神,蓦地,又怒目睁眼,前额再度爆出紫光。 为何一闭目就怵目惊心的再次见到那赤红玉柱击向他天灵?!他彷佛身临其境,若不睁眼,那玉柱必将他痛击得粉身碎骨! 他极度心烦意乱,无法阖眼的来回一再踱步于金碧殿内。 「来人啊!」 时殿门大开,新的宦者令官常贵与伺候宫女们低着首迅速进殿,排排立于他跟前。 「奴才们在。」常贵颤声说,就怕王上余怒未消,这新的一批人也将落入斩趾的相同命运。 「寡人心神不宁,无法入睡,要太医想办法去!」他烦躁的下令。 「是……是。」他伏身,赶忙退出,直奔太医所。 一刻后,太医提着药箱满头大汗的赶至,一个时辰后,又被人架离寝殿,丢入脏臭的天牢待审问罪。 「庸医,无用!竟无法让寡人安眠,寡人身边养的都是一堆废物!」他的怒声喧天。 地上立时又跪足了一群抖颤的身躯。要知道大王酷虐,稍有不顺,人非死即伤! 「大王……要不要奴才去召、召曲奴儿前来?」常贵低伏着头首,紧闭双目,大着胆子颤声试问。 「曲奴儿?」他眉头倏拧。「找他来做什么?」 「曲奴儿……唱曲儿能助人安眠。」常贵吞咽着口水说。 这曲奴儿是阉人,寻常专司大王的内侍,大王留他在身边十年有余,不管喜事、厄事,只要曲奴儿在侧,大王的喜怒总会比平常要低敛,喜不致太纵,怒不致无度。 但这现象大王本身并无知觉,众人也是在十年问一再的「巧合」下才确定这异象,因此「迷信」起宫中这件传闻。 「他会唱曲儿?怎么不早说,去,去将曲奴儿召来!」秦国黑色为至贵,簇黑长袍一撩,赢政不等他答话便旋身坐定榻上,等着见人。 「是。」闻令,常贵喜不自胜,亲自飞也似的唤人去。 曲奴儿五岁就入宫,十岁那年在一次刺客入宫行刺之际,忽然冒出来推了刺客一把,让刺客的剜扑了空,武士得此空隙赶至救驾,这才拿下刺客。 从此赢政就让这人成了他的内侍,跟着他至今。 不一会儿,曲奴儿到了。只见他个头娇小,身着宽袖交领长衫,身形更显瘦弱,头上束着发髻,低低垂着首,被急急领进殿。 「大王,您召唤奴才?」同众人一般,曲奴儿低垂着首,不敢仰视圣容,嗓音悠净。 赢政听着他清悠的嗓音,益发相信了常贵的话。「你会唱曲儿,寡人要你唱曲助眠。」他直视着低首的人。 这十年来,这奴才似乎没长高多少,个头只到他肩头,又终日在他面前垂首,就算低头也只能看见他乌黑的顶头脑袋,对于他生得如何,印象实在模糊至极。 但他也无心去瞧一个奴才生得如何,这些人都是他养的奴隶,生来就得为他戮力尽忠至死,如此卑微的人,并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唱曲儿?」曲奴儿悄悄觊向身旁的常贵,见他一脸焦急,倏地明白了。 方才来的路上他没能有时问多问,常贵只问他会唱曲吗?他回说偶尔哼哼,就没能多说的赶着进殿,可他没想到常贵这么问的意思是要他唱曲儿给大王听啊,这……他蹙着眉,瞧见常贵哀求的脸色以及地上那一票人发抖的身子。 唉,大王的恶梦又牵连上许多无辜的人命了。 入宫十年,他知道大王经常难以入眠,也许是因为杀戮太多,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特别感到不安吧,这男人的外在像头残忍的猛狮,可是内心却不堪一击,他是王、是霸主,是……可悲的人。他当下感叹的轻吁一口气。 「怎么,你不会唱吗?」赢政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也听见了这轻微的叹息声,立即露出厉色,怕是要翻脸了。 「大王,奴才会唱曲儿,大王想听什么?」 他并不像其它人一样对大王身怀极端惧意。大王虽暴,也是个人,身旁的人若越是惊恐,大王只会越是烦躁不宁,所以这些年来,他学会用不慌不忙的态度面对大王,也许就因为他的沉稳,这才让大王也跟着抚去不少烦躁,可却也因此传出他是宫中的「迷信」这样的事来,唉,只能说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随便。」也许是阉人的关系,曲奴儿的声音并不如男人般粗糙,相反的,音质还柔醇悦耳。 赢政手微微抬起,常贵立即向后挥手,伏地的宫女们登时训练有速的上前为王上褪下黑袍。 只着单衣黑衫的身子一侧,躺回龙榻上,支手撑着颅侧,睁着精光厉眼,等着面前的小个子发声唱曲。 众人不住捏着冷汗,眼珠子纷纷不安的瞟向曲奴儿,担心他能否唱得出安眠曲,若不成,一干人全犯了欺君之罪,众人可要再度提上脑袋受难了。 就见曲奴儿轻抿了一下淡色唇瓣,似乎在思考要唱什么,可这细微的动作落入榻上只瞧得见他唇型的人的瞳眸中,目光略炽。 这阉人表情细腻,耐人寻味,倒是他从未注意到的,心中竟产生了不同以往的感受。 「大王,奴才就唱首『春夜吟』,您以为如何?」曲奴儿音调清婉的询问。 「得,唱吧。」他颔首,准备好要听听他的歌声了,内心竟还有股隐隐期待的兴奋感,至于他唱什么,倒没多大介意。 「是。」 春夜吟是民间童谣,经常是爹娘拿来哄娃儿入睡的小曲儿,唱这曲儿没什么技巧,众人不免担忧如此简巧的歌曲,是否能满足听惯天山美乐的王上? 「春夜微凉,好入睡,悠悠风,凉凉吹,轻轻吟,慢慢哼,春夜春夜好入睡--」 这童谣曲奴儿唱来不费力,也不刻意转调,悠悠然,舒服的唱着,就见他唱着唱着,大王眉头越锁越紧,紧到一个境地后,接着……接着,啊!大王竟然酣然阖上眼了啊?! 众人立即喜上眉梢,几乎要拍手欢呼了。大王一闭目,一殿浓浓的肃杀戾气顿减不少啊! 大伙纷纷转头,戚激地偷觊那依旧唱着曲儿的人,这「迷信」果真非迷信,是真的有根据的! 曲奴儿低眼瞧着入睡的男人。虽已听见鼾声,但是双眉间却不见放松,一个连睡觉都不安稳的人,就算拥有了天下又如何?他惋惜的摇头,继续哼唱了一夜的童曲。 咸阳宫内歌舞欢闹,一片极奢豪饮。 龙楼凤阁之地,殿上佳丽无数,群臣齐欢,首位坐的正是一国之君,他举起蝉杯畅饮,酒蝉一空,立刻有人持着酒壶再斟上。 「大王,恭喜您又得了个美娇娘,这位丽人不知大王要赐封她什么身份才好?是夫人还是美人?」臣下仗着酒意笑问。今日之宴,就为这燕国太子送的「礼」而办的,王上心情似乎不错,席间饮酒不断,甚为尽兴。 赢政轻睨身旁一身艳红的佳人一眼。这美人是燕国人,是仇敌燕国太子丹特意献上的,意图明显,不是奸细就是祸水,玩弄可以,要真放心宠爱,难。 「既然是燕国太子丹献上来的佳丽,寡人怎么能够轻待?自然列为后宫一等夫人,赐京华宫给她。」 美人鹏氏闻言,内心得意非凡,暗掩喜色。凭她的姿色,在燕国已是无人匹敌,到了秦国,不可能有意外,自然要受尽这暴君宠爱才是。 如今正如她的自信,一来就被列为王后之下的夫人,相信再对这暴君下点工夫,这悬空已久的王后之位定如太子丹所期望的,要得手,轻而易举。 然而这暴君素来残暴不仁,各国无不闻之丧胆,她还以为这样的人会是个粗俗野人,现下一见,却被他深邃威严的轮廓所迷惑。 这秦王生得十分有男人味,仪表非凡,龙姿凤采,是个足以让女人一见倾心的人物,尤其那炯炯眼眸中的残佞戾色,更是教人疯狂想要征服占有。 只要掌握了这男人,这天下就是她的了,藏匿住野心,她盈盈媚笑的持着酒鳏敬上身旁俊伟的秦君。「臣妾谢过大王恩宠。」她饮酒后双颊红润,更显娇羞媚态。 在秦国崇尚柔弱顺从的女子,秦王尤其偏爱精致细腻的女人,也不喜女子看起来淫荡,也许是受他母亲赵姬过去过于淫荡宫廷,甚至还生出两个私生野种的影响,他极为不齿女人不贞,这点在前来秦国时,她就牢记在心,出现在他面前只能表现得柔弱细腻,且不能媚态过度,才能迎合秦王的脾胃。 瞧着娇弱的美人,赢政一口饮尽蝉杯中的酒,大手将美人捞进怀中,眼中没有痴迷,只有单纯想发泄的欲望,起身就想往内殿而去。 这意思群臣哪能不知?大王正值壮年,需求还旺着很呢,新鲜美人一到当然得即刻享用,正想掩嘴偷笑,想着这宴会没了主人也该散了,怎知王上才抱着美人起身,竟绊了一下,手中美人当场落地,摔得她惊呼哀痛。 赢政微愕,当下怒脸一沉。「是谁踩着寡人的衣襬?」他转身怒问,一回头,发现咚嗦跪地的竟然是持着酒壶的曲奴儿。 「大王,奴才该死!」他惊魂未定的认错。 「是你!」赢政倏地瞇起眼来,恼色更炽。 「奴才方才顾着为大王斟酒,一时不察,请大王恕罪。」曲奴儿闭着眼说。大王突然起身,让他来不及退下,还错踩龙袍,自知犯下大错,一时间他也慌了。 「大胆!伺候大王哪容得一时不察,甚至让大王怀中的美人落地!大王,这奴才确实该死!」赵高立刻进言。 「没错,大王身躯尊贵,万一落地之人不是美人而是伤及大王,如何担待?大王,这奴才该处极刑!」 「坑杀也行!」 「不,不只坑杀,应该在杀他前再处以刖刑,让人将他膝盖以下砍掉,一让他来世不得再有机会踩到大王的龙袍!」 「对,就该这么办……」 众人见大王宠臣赵高出言降罪,立刻跟进。 赵高是大王的贴身宦官,是宫内有名的风向球,善讨主上欢心,十分得到隆宠,若他要咒死一名奴才,众人尽管跟进就对了,这才能投主上所好,也让自己显得护主心切,于是你一言我一语,义愤填膺的就要弄死一个举无轻重的奴才。 此时赢政反而冷下,瞧着众臣想逼死罪奴的激动嘴脸,再瞧那众臣口中该千刀万刚的人物,发现曲奴儿只有初时被责问身子发了一下颤,这之后便再无表情,好似众人咒骂的对象不是他,当下忽然拍案大笑起来。 突来的放声大笑让众臣心惊的住口。大王不怒反笑,是什么意思? 「你们认为这奴才该死?」赢政止住笑后凝声问。 「这……」众人瞧他似乎对这事的态度高深莫测起来,也不禁噤声,不敢再像先前般激愤。 「怎么,不答话了?」他嗤笑的看向众人,又转向最先发难的赵高。「连你也不说话?」见他垂手缩在一旁,不敢答话,他笑容更冷。 「奴才惶恐。」赵高身子发寒,苦脸低吟。 以大王的脾气,这小奴才必死无疑,他才会揣摩上意,借机表现出不容奴才轻忽主上的怒言,哪知大王反应不如预期,莫非……自己「杀」错人了? 啊!难不成因为这人是曲奴儿的关系? 宫人们言之凿凿这曲奴儿能抚王心,这事他听听就算了,没放心上,只当是宫人过于惧怕大王想出的嗑牙闲话,但此情此景,这事还真有点邪门了? 赢政轻哼一声,转望向垂首跪地的曲奴儿。「你抬起头来。」他沉声命令。今日他有兴致想见见这奴才的面貌了。 曲奴儿迟疑了一下,「奴才不敢不敬。」他身份低微,怎敢直视尊贵无比的王上,况且在宫中,随意仰望圣容可是大罪,放肆不得。 「寡人要你抬首就抬首,哪来那么多废话!」 听见王上声音紧绷,他不敢再踌躇,缓缓抬起首来,殿上立即起了一阵抽气的惊呼,他不安地又想低头,但瞥见大王的怒容,便不敢擅自动作。 嬴政这回不再是偏着角度看他,而是将他整个容貌清楚完全的映入眼帘,赫然发觉这合人有着鹅蛋脸庞,雪肌赛仙,眉秀目澄,容貌竟然比身旁的燕国美人还要更加出色绝尘。 曲奴儿的容貌不只令赢政以及群臣惊艳,就连那刚被封为夫人的鹏氏,一双眼也妒恨的瞇起。 好个绝色,可惜,是个阉人! 这话她没说出口,却是此刻众人的心语。 面对着这张既模糊又熟悉的脸庞,赢政不禁微怔。 见大王如此表情,曲奴儿随即志下心的忘了王令,又想低下首藏起自己的绝世容颜。每个乍见他容貌的人都是这般模样,所以他不爱抬首示人,不仅对大王如此,对其他人也是,因为他不想见到这无谓惊艳的神情。 「谁许你又低下头的,抬起!」 才低下,赢政不悦的声音就传来,曲奴儿只得咬着唇再度仰颜。 见到他咬着唇瓣,不安又无奈的神情,赢政心头一紧,喉咙竟然感到阵阵干涩。「你可知罪?」声音不受控制的低哑了起来。 「奴才知罪,请大王赐死。」 他嗓音绝俗这是赢政本来就知道的,但此时此刻说这话时,再对上他绝尘的容颜,赢政竟有微醺戚。 「你不怕死?」盯着曲奴儿的淡唇,他瞇眼问。 「怕。」 「怕还不求饶?」方才众人咒这奴才死,他反而一脸平静,这反常现象让他倍戚有趣,再对照群臣那一个劲的激烈情绪、一冷一热,这才让他大笑出声。 「奴才怕求饶也没用了,所以放弃求生。」 「何以求饶没用?」 「奴才惹得群臣激怒,罪大恶极,这小命如何保得住?既然如此,只得平静受死。」曲奴儿淡淡的说。 这么豁然?寻常人面对方才的状况,就算不奋力磕头哭饶求生,也要怕死的抱头抖哭,但这曲奴儿却只是面无表情,平静的接受,颇为大器,教他不住欣赏起来。 从前他就对这奴才印象深刻,每次见这人在身旁伺候总会不由自主注意着他,而这现象近来似乎益发明显了起来…… 「那你就受死吧!」他冷冷决议。 第二章 一句受死吧,瞬间让群臣松了口气。 就说嘛,大王哪容得下贱奴才踩污龙袍,还差点让他狼狈落地,失了威仪,这奴才不天诛地灭,也要尸骨无全了。 众人内心正哼笑之际,王上却又开口了。 「寡人赐你死后,恩典你可以仰视寡人,不需要垂首低耳。」这话一出,众臣又变了脸色。 「死后可以直视圣颜?」这什么意思?连曲奴儿自己都一头雾水,睁着不解的双眸「直视」起眼前的大王来。 瞧着他清澈的眼眸,赢政又微微失神,直到见他不安的眨了眼,这才拉回神志。「你这奴才方才已被众人围剿咒死上数十回,身子该是被杀得千疮百孔、死得极丑了,既然已死过,寡人的怒气也消了,过来替寡人将未斟满的酒蝉再斟上,寡人还想再喝几杯。」 「大王您的意思是让我重生了?!」曲奴儿更加错愕。 群臣心下哗然。大王行事越来越悖离常理了,这奴才不仅死不了,还得了隆恩,此后毋需再低头垂耳的面圣,这是何等殊荣,满朝文武大臣就连丞相见了大王的金面都不能仰首望之,而他一个合人……这是为哪桩? 「还不斟酒?」赢政重新坐回龙座,声音颇为严厉的催促。 曲奴儿收拾惊吓,持着酒壶,赶紧上前斟酒。 嬴政审视的睨了他一眼,这一眼让曲奴儿全身发凉,斟酒的手也不住微颤起来。赢政冷哼一声,举起酒蝉后一饮而尽。「再斟。」 「是。」曲奴儿又为他斟上。 「大王,您既已饶过这奴才,那是不是要重新抱起美人回到内殿……」有人放着胆子询问这宴会是否该结束了。 就见赢政瞄了开口问话的人一眼,当下让那人迅速闭上嘴,众人开始悄然互传眼神。 瞧大王的模样,方才的那一绊,已绊熄了大王的欲望,怕是没有抱美人入殿的打算了。 被冷落很久的鹳氏瞧见众人怜悯的目光,暗自发怒,不甘只受到昙花一现的垂怜,娇慎地说:「大王,您真不懂怜香惜玉,我自您怀里跌落,狼狈摔得一身痛,您却连一句疼惜也没有,还反倒坐下来喝起这犯错奴才斟的酒,您不觉得太冷落我了吗?」 她忍着受辱的愤怒,娇声抱怨,却又不敢太过发作,一心只想再抓回暴君的注意力,便主动挨上秦王的身子,诱道:「大王,咱们不再入内殿了吗?」说着一只手忍不住撩拨上他的胸膛。 听闻赢政残暴,可今日所见并不如外传的可怕,他竟饶过一个犯错的奴才,那么,她也应该可以放着胆子,色诱这位暴君了。 可惜,赢政的情欲确实已经熄灭,望着她的芙蓉娇颜再也兴不起波澜。「来人,送鹏夫人至京华宫,寡人得空再去探望。」手一挥,连人都要遣走,不想再见。 鹏氏愕然。她可是燕国第一美人,这秦王竟如此草率待她? 「大王,臣妾奉燕国太子之命,定要好生伺候大王的,今日这场晚宴大王也是为了欢迎臣妾而设的不是吗?臣妾是大王的主客,怎能离开?还请大王容臣妾留下再陪您共饮几杯……」她厚颜大胆的要求留下,希望对他再展风情,非迷得他意乱情迷,再燃情欲不可。 众人摇着头,明了她的意图。这鹏夫人是过于自满了,大王后宫美人充斥,是由各国搜集而得,数目逾万,她鹏氏虽美若天仙,但往那「花团锦簇」的后宫一站,她的美也称不上夺目了,想必是初来乍到,还没体认到自己并非「一枝独秀」,才会以为媚惑得了眼高于顶的大王。 果然,就见大王再啾她一眼,眸中已多了鄙色,大王最忌女人主动,常对众人言女人过于主动,其性必不贞。 「赵高。」赢政朝手下瞥了一眼。 「臣得令。」赵高马上揣摩上意,这回绝对精准无误,立刻上前将人「请」走。 鹏氏杏眼圆睁,不信自己居然让人难堪的抬出宫殿,眼角瞄见那唤曲奴儿的奴才正被秦王目不转睛的瞪视着,那无道的眼神复杂难解,心中不禁起了个疑问。 为何一个阅人能得王上垂视?莫非…… 软榻之上,赢政阴鸶的双眸紧盯着快步谨慎趋前的人,随着人越来越靠近,他眉心越蹙越紧。 「大王。」这人依旧白衣束发,简洁利落,行至他跟前一丈距离处便止步,垂下首候着。 深夜大王急召不知何事?难道又作恶梦了吗?曲奴儿心下暗忖。 「抬首!」赢政突来薄怒。 曲奴儿不由得心惊。「大王?」 「寡人说过,免你面圣垂首的,寡人要清楚见到你的面容,不容许你有丝毫表情逃过寡人的双眼。」 他心头一慌,却不得不听命。「是。」徐徐抬头,长睫微掀飘动,怯怯地迎向主上那阴霾的双目。 清丽过人的模样再次落入赢政眼中,心头又是一阵莫名悸动,脸上表情更戾。 曲奴儿瞧见他脸色吓人,心中不免忐忑难安。 大王喜怒无常,暴性狂逆,难道是后悔先前在殿上没杀他,这会深夜召来是想再刚他的肉? 「靠近些。」赢政又是粗暴一喝。 曲奴儿受了惊吓,哪敢迟疑,快速踏前一步。 「再近!」怒容更炽。 大王从不让人近身一丈之内,要他靠近,是想亲自取他的命吗?曲奴儿更惊,但料是如此,也不敢抗令,举步又向前,这会离大王只有一步之遥,大王若想动手,当不费吹灰之力。 他白着脸准备受死,却见王上瞇起黑眸,深深的打量起他来。 他不安极了,不由自主的举步就想退开,却倏地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攫住,愕然紧张的想抽回,大王却紧捏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往自己身上扯,力道之大,让他扑跪至大王张开的双腿间,脸庞撞进宽厚的胸膛里,他惊慌的仰头。「大王?!」 「谁要你退开的,你竟敢违逆寡人的命令!」赢政满腔怒意,没有注意到此刻两人相贴的姿势有多么暧昧不妥。 「奴才只是……害怕……所以……」隐隐瞧见他额上泛出紫光,曲奴儿不敢再多言激怒,本能的又想垂首避开主上目光,但头才动,下颚就被人紧紧箝住。 「谁允你避开寡人的!」 曲奴儿被迫又得重新直视他,「……大王息怒。」 他极为懊恼在殿上踩错的那一脚,让大王彻底注意到他,他不喜欢这样,只希望大王跟从前一样,习惯他的存在,又忽视他的存在,继续相安无事度过下一个十年。 「哼,你也知道自己惹怒了寡人!」赢政没有放开箝制的手,相反地,更微愕于指间那滑嫩如奶的肌肤触感。这阅人细致得不象话…… 「奴才该死,大王召奴才来是想取奴才的狗命吗?」曲奴儿声音轻颤,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问明了。 「哼,你以为寡人后悔了,又要你的小命?」 「不是吗?奴才以为……」 「住口,寡人没要你的命!」他不耐烦的一声低喝。 曲奴儿立即感到一阵窒息。「那大王召奴才来是?」大王不杀他,他不禁松口气,却也不敢高兴得太早,因为大王此刻的怒颜不容忽视。 赢政只是注视着他,目光不曾稍瞬,曲奴儿心弦一扯,凝定不敢动,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教人喘不过气的窒闷戚。 「大王,奴才可以先起身吗?」最后,他红着脸说。这副坚硬的体魄跟自己是多么的截然不同啊…… 瞧着他排红的脸庞,红泼滥地更显清艳,赢政额际青筋鼓动,血脉倏地加速。 这奴才竟能诱惑他刊不可思议,更不可原谅!当下扼住他下颚的手益发收紧,紧到眼前人疼痛的变了脸色。 「寡人召你来不为别的……寡人要你!」突地,赢政蛮霸的说。 曲奴儿倒抽一口气,脸颊一片火辣辣。「大王说笑了。」呼吸不由得急促,慌乱不已。 「寡人从不说笑!」视线胶凝在他身上,既凶且恶,还有着燃烧不止的情欲。 曲奴儿大为心惊。「大王,奴……奴才是阉人啊!」 「阉人又如何?别跟寡人说那套德行礼法、男女依归,那是对低贱百姓们的约束,寡人是天上真人,即便看上了男人,就是看上了,这是寡人对你的恩典。」凌厉的眼神,几近天性般的掠夺任何他想要的。 「啊?!」怎么也没想到大王会看上阎人,他脸色惨白,几乎昏厥。 「寡人要你今晚陪侍。」扯开嘴角,赢政露出残酷至极的笑痕。 「大……大王,奴才可以立即为您安排其它夫人或美人侍寝,请大王放过奴才。」他抖声求去。 「大胆,你敢拒绝寡人?!」赢政一怒,将他更攫上前,曲奴儿被迫整个身子与他贴密,两人胸贴着胸,彼此心跳的鼓动声互相敲击着。 曲奴儿咬牙说:「大王,奴才愿死,只求您放过奴才的身子。」 「你的意思是,情愿死也不愿寡人碰你?」这话让赢政怒不可抑。 没人敢拒绝他,尤其是垂怜临幸,更是后宫女人们求之不得的事,可这奴才竟然敢拒绝他的恩典?! 「大王,奴才这身子有残缺,怕会玷污了您!」曲奴儿白着脸再说。 「寡人说过,不在乎你是合人的身份!」 「但奴才在乎,奴才不敢以这残破的身子示人,大王若执意恩典奴才,奴才只求一死!」此刻的曲奴儿满脸决绝,绝不肯委身。 赢政从出生至今,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此时见一个阉人竟敢抵死不从,简直可恶至极,当下大手一撕,撕破身前人的前襟、曲奴儿大惊失色,双手赶忙密密地护住敞开的衣襟,赢政双目瞇起,只见他双手遮不住的瘦弱肩膀洁白如缎,比女人还要教人心荡神驰。 他更加确定,自己要这个人! 「把手放开。」他险声命令。他要看这奴才的身子,想必那细长掌下的肌肤应当更加诱人。 「不……」眼泪已在曲奴儿眼眶中打转。 「你想反抗寡人?!」脸色已近残虐。 曲奴儿摇着首,任恐惧的泪水滚滚而下,宁死也不屈。 「你真不从?!」赢政大怒,豁然起身。 「大王,请赐死奴才!」他立即伏地要求。 「想死也得先伺候过寡人再死!」一把抓起那过于娇小的身子,将之丢上床榻,人也蛮横的覆了上去。没有人可以拒绝他,更何况还是一个阉人,他决定占有过后,」立即处死这胆敢冒犯他的奴才! 他强吻上那冰冷的唇瓣,发现滋味竟相当美妙,这奴才有着曼妙的口感,越是激烈的亲吻,他越是惊奇,胶黏在唇间的激情,正熊熊燃烧着他的身躯,只不过一个吻,竟激起他排山倒海的情欲,他觉得不能理解,更加纵情的阖上眼,吻得极度狂野,他从没对谁这般热烈过,而这阅人竟然激发了他身体的热源…… 曲奴儿慌乱的挣扎着,双眼布满惊惧,但怎么也推不开如山的身躯,他绝对不愿意受辱,猛地用上全身的力量,使劲推开压在身上的躯体。 正陶醉于他口中甜蜜的一赢政愕然惊醒,望进他惊恐的眸子,怔了半晌……这奴才真的不愿意伺候他?! 为什么?他是至高无上的王不是吗?他为何拒绝? 「你若服从寡人,寡人答应会恩泽你的家人,给予一世的荣华富贵,这样你也不愿意?」原本的怒气已被他眼中的抵抗给打散,于是他改以利诱。 「奴才天生贱命,受不了宠,家中的人也都不在了,没有人是需要大王恩泽的。」曲奴儿摇着首说,双手仍紧护衣襟,不愿多露半寸雪肌。 赢政闻言,脸色铁青。「那你告诉寡人,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吻过他后,他发现自己竟不想对他用蛮力,希望这奴才能心甘情愿的献上自己。 「不,不管大王如何做,奴才都不会愿意的。」将自己缩往床角,曲奴儿咚嗦的身子宛如随时会昏厥。 闻言,赢政的怒气又起,忍着火焰般燃烧的身子,考虑着该不该再任这奴才张狂下去。就算他不愿意,他也想霸王硬上弓,没有人可以反抗他这秦国之王! 伸过长臂,他重新再将娇小的人拉回身下,这回,不管这奴才愿不愿意,他都要尝尽这奴才的全身! 曲奴儿惊惶失措,倘若早知会有这般屈辱的事情发生,他情愿早些时候就让群臣咒死在大殿之上了。「大王,住手!」他忍不住哭喊而出。 「大胆奴才,敢命令寡人住手,等寡人要了你之后,第一时间即会杀了你这放肆的奴才!」赢政伸出大掌就要再次撕开他的前襟。 「大王,有紧急军报!」忽然,殿外传来一声焦急的禀报声,是常贵。 已经扼住曲奴儿手腕的长臂顿了一下。「什么样的紧急军报?」赢政脸庞倏地拉下,前方战报是他极为重视的消息,登时身上的情欲消减泰半。 「蒙恬将军已在大殿恭候大王,大将军要亲自禀报军情。」常贵回答。 他派蒙恬去攻打楚国,莫非是战况有异,才会深夜撇下大军赶回面见? 赢政看了床榻上蜷缩颤栗的人一眼,心下虽有不甘,但眼前战报才是他最关切的,遂拂袖起身,匆匆下榻往前殿而去,殿外一群随侍的宫人立即跟上。 只是匆匆行至殿门口,他忽又转回身,一票宫人差点顿不住脚,互撞一地,惊愕之余赶紧稳下脚步,并且退开一条路让他走回。 只见赢政笔直的往床榻而去,立于榻前,瞪着那簌簌发抖,满脸泪痕的人道:「今日寡人就放过你,明日……」 「明日奴才已是尸首一具!」一股愤怒油然而生,不再害怕,曲奴儿蓦地凄怒迎视。 好啊,这奴才已敢怒视他了,有意思!「寡人不怕威胁的,这你应该知道。」 「奴才不是威胁,是真的想死!」 「你!」他该下诏了却这奴才的心愿的! 可明明已是怒火中烧,要这奴才小命的诏令却怎么也下不了,这是他第一次对赐死一个人而感到犹豫挣扎。 怪了,他向来杀人如麻,才会让众国闻之丧胆,成了人人口中的暴君,但现下的这份踌躇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寡人可以暂时放过你,不过对你的兴趣不会稍减,寡人要你时时刻刻记得这番话,最好惊恐度日,直到寡人决定对你痛下杀手的一日!」他锐冽的说出。 曲奴儿脸色登时一变,瞬问惨淡了面容。 「大王,内史腾派人报捷,咱们秦兵攻韩大胜,已俘虏了韩王安,彻底将韩国灭了!」赵高喜孜孜的驱身报捷。 「太好了!」闻讯,赢政龙心大悦。 近年来,他采取远交近攻,分化离问的策略,发动秦灭六国之战,如今灭了韩国,算是首捷,这怎能不让他一扫连日来的郁闷?但欢喜不过片刻,继而又想起那娇弱的身躯竟敢不驯的抵抗,脸上的喜悦不禁蒙上一层阴霾。 赵高见状,暗自心惊。大王不知为何事烦躁多日,他本以为这份捷报能让大王笑逐颜开,哪知大王只有在乍闻捷报时露出喜悦的表情,之后就又忆郁起来,到底是何事惹得大王不痛快的? 「赵高,要内史腾将韩王安的头砍了,首级悬吊于韩城墙上,让赵、魏、楚、燕、齐等五国瞧瞧,我秦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寡人要他们引以为戒,再敢抗秦,一样杀无赦!」赢政扬声说。他这是立威,意在震慑五国早日归降。 「是,奴才这就传旨。」 在一团宦官近臣的簇拥下,他继续行走于梁山宫内,毕竟是捷讯,已让他心情稍抒,至少他的眉头已没早先时的深蹙了,观看着梁山宫的团花,万紫千红,还颇为壮观,倘若那小个子见了不知…… 哼!他眉头一拧。怎又想起那不驯之人! 脸色一沉,脚步加快,跟在身后的赵高瞧着日正当中的天色,赶上前询问道:「大王,已近午时,是否要奴才通知妍夫人为您备膳?」 妍夫人是魏国人,是魏国商人进贡的美女,梁山宫是她的宫所,近来她颇得大王恩宠,这里因而成了王上最常临幸的地方。 「嗯,传膳吧。」他甩袖往妍夫人的宫所而去,脚才跨步,便又突然顿住。「那不是左丞的车从吗?」梁山居高,他临高瞥见宫下有一队轻从的车马经过,马车上有着官徽,随口问向左右。 赵高刻意举目野望了一眼。「没错,那正是左丞相的车从。」 「真是他的车从。」赢政一阵冷笑,再冷眼往山下一瞥。「上回见到他车从绵延,声势浩大,气势排场比寡人还要凌人,这回他倒收敛不少。」 「是啊是啊,左丞相怎敢与大王争锋,他识相得很,自然是收敛了。」赵高善于察言观色、逢迎献媚,马上插上口说。 [哼!这老小子消息倒灵通,知道寡人不悦他的招摇,这才……」话说到一半,赢政突然变脸。 「大王?」 「那左丞分明知道寡人在此,今日是故意驱车而过,目的就是要让寡人亲眼见到他受教收敛的模样!」他何等精明多疑,立刻了解到今天这一幕是怎么回事! 日前他到梁山宫,从山上望见左丞的随从车马众多,甚是不悦,当下对着左右随口微词了几句,想必是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左丞。 「这……」赵高低下脸来,不敢应对。 「宫中一定有人大胆泄露了寡人的话让他得知,他才会刻意演这么一场让寡人瞧,该死,是谁泄露了寡人今日的行踪?!」赢政立即震怒。 他树敌无数,频频遇刺,为人也好疑,难以亲信于人,在咸阳两百里内的两百七十座宫观全都用天桥、甬道相互连接,把所有美人都安置在里边,并且全部按照所登记的位置居住,不得擅自移动,而他所到的宫阙,如有人说出去,就得判死罪,如今竟然有人胆敢泄露他的行踪,简直罪该万死! 话一落,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又是惊又是慌的跪了一地,脸色死白,心知泄露王迹者必死无疑。 「说,是谁泄的密?」他怒问。 跪地的人无人敢应声。 「大王,若无人敢承认,这事就交给奴才来查吧,奴才将今日与那日陪同大王临幸梁山的所有宦官近臣全都拿下处死,这么一来,就没有人再敢泄露大王的行踪了。」赵高马上心狠上言。 这话一出,所有跟在大王身旁的左右们各个骇然。这赵高未免狠过头了,竟要众人死? 赵高只是低着头,无视众人的怒怨。事实上,这行迹就是他泄露出去的,他与左丞相交情甚笃,遂将王上对他不满言语告知,并且要他择日演上这一段,让王上对他奢华的印象改观,怎知王上竟这般精明多虑,联想的不是左丞相的讨好之意,而是自身行踪遭泄之怒,这下为了保命,他只好不顾他人死活了。 「嗯,就这么办,下诏赐死这些人!」赢政毫不迟疑,立即怒允。 当下所有人神情惊骇,更有人已昏厥。 「大王,奴才当日也在场……」 赢政冷瞪他一眼。「寡人相信你的忠诚,赐你免死,其余,一个也不许放过。」 赵高当下松了一口气,瞧了四周凄惨一片的脸庞,低过头,心虚不敢再看。 第三章 今日咸阳宫正吵杂的在讨论灭了韩国后,下一步要拿下赵国,秦王正与群臣讨论对策,会议由清晨开至深夜,直至子时末,秦王才放行让众臣步出咸阳宫。 劳神整日,他已倍感疲惫,照理说,该要起驾择宫休憩了,但他人却还留在咸阳宫里,而且脸色丕变起来。 「你说曲奴儿怎么了?」他怒问。 「曲奴儿被推至南门外,准备砍头处死了!」常贵伏下身,眼泪已掉了下来。呜呜……那曲奴儿与他交好,如今将死,他当班时忍不住掉泪不舍,却被大王听见,这才说出哭泣的原因。 「谁要他的命?」嬴政闻言面色一整。没他应允,谁敢动他的内侍? 「大王忘了,是您下诏要杀曲奴儿的。」想不到连这忠心伺候大王多年的曲奴儿,最后也难逃一死的下场,从此宫中再也没有这号人物继续让大伙「迷信」了,呜呜…… 「寡人?何时?」他重重拧眉,不记得自己下过此令。 「是大王要赵公公将泄露大王在梁山之事的人全都处死,该死的名单一共七百余名……」 「曲奴儿当日也是陪侍梁山的人之一?」他速问,当日他并没有见到那小个子在旁伺候啊!若曲奴儿在身旁,他总能马上感受到,眼眸不会错过那奴才的身影。 「大王,那日曲奴儿本来没当班,后来因为一个送膳小太监临时病了,他便决定帮那小太监顶个班,那日他在梁山的膳房里忙着,所以大王没见着他。」 「此事为何不早对寡人提!」赢政脸色益发难看。 「这……」一条人命之于大王犹如一粒沙,毫无价值,更何况谁又敢因为一个奴才的将死,而向大王提及?「大王,这也许是那曲奴儿的命啊……」常贵低泣不止。 「没寡人允许,他死不了!」他赫然拍案。「来人啊!」 殿外武士立即领命入内。 「快传寡人口谕,不许任何人动那曲奴儿一根寒毛,若有差池,寡人要所有人陪葬!」 「是!」武士汗涔涔的衔命而去,就怕迟了,连他也受牵连。 漆黑子时,乌云蔽月。 南门外的刑场布满了一具具断头尸首,煞是恐怖森然。 「下一列!」刑场守卒大喝,不久一个个双手被绑缚的罪人又被拉出,站立一排,接着被人粗暴的踢了小腿,纷纷吃痛跪地,一颗颗脑袋被人压按至地面。 「砍!」一声话落,刽子手持刀,光火一瞬,一排人头又落地。 梁山案牵扯七百多余人,这些人无一幸免,全都得人头落地,因为人数众多,得一批批砍杀处死。 曲奴儿瞧着刑场上堆满的尸首,腥臭血味重一天,而身旁等着被砍头的人,哭泣的哭泣,哀嚎的哀嚎,有的拚命想脱逃,却被狱卒拖回,饱以老拳,枉受死前更多的皮肉之苦,不禁闭了闭眼。 「轮到你们了,还不走!」狱卒再次前来赶人赴死。 一排二十余人,也是最后一批执行处决的人,他被推上前了,一滴清泪忍不住滚下脸庞。二十年,他的生命到今日只走了二十年…… 「准备!」 头被重重押至地面,曲奴儿阖上眼,等着冰凉的一刀落下,了结他毫无所获的一生。 「砍--」 「慢!」杂杳马蹄声由远而近,一声急呼由马背上大声传来。 执行官大惊,刽子手的刀已近在罪人颈项一吋不到之处,根本收不住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传令的宫中武士一声哨声,几个骑兵立即挥出手中短刀,将那二十个刽子手手中的大刀齐声打落。 但饶是如此,地上还是惊见十几个人倒地,让那领头的人顿时吓白了脸。 他胆战心惊的快速跃下马背,身子飞射冲往刑场中央,执行官见宫中武官竟亲赴刑场喊停,吓得赶忙由位子上跳起,扶着官帽迎上前。 「大人!」 「滚!」武官没有空闲与他多解释什么,一颗心狂跳不止,大手将执行官急躁推离,执行官慌得跌地,连官帽都跟着落地。 「说,谁是曲奴儿,谁见到曲奴儿?你们中间可有曲奴儿?!」武官心急高声的一问再问。 这一列二十余人,死里逃生还能跪在地上的仅剩四、五人,然而这些人中却无一是曲奴儿。 见状,武官愀然变色。大王说了,曲奴儿若死,要所有人陪葬! 跌地的执行官由地上爬起,颤巍巍的来到他跟前。「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该死,咱们今日都得死了!」他不住潸然落泪的告知这还不知死活的人。 「死?!」执行官愕然心惊。 「没错,倘若寡人的内侍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不知何时,居于深宫的赢政居然驾到了。 他身后跟着的轻骑不多,头发稍显凌乱,显然来得匆忙,而且还是亲自策马而来的。 众人一见他亲自驾到,莫不吓得魂不附体,纷纷跪地伏首。 「人呢?」赢政狠戾的瞪向武官,武官几乎不敢迎视他的厉颜,冷汗直冒。 「曲奴儿他……他……」死了两个字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寡人问,他人呢?」赢政的声音阴阴狠狠传来,让武官由脚底冰冻至头顶。 最后他咬牙,心一横。「启禀大王,臣慢了一步。」 「慢了一步?」赢政瞬问神色变得风暴,挺傲的身躯一偏,阴戾的扫过那一排刀下逃生、未死啜泣的几人,「全死了?只剩这几个?」这里头没有他!冰削般的声音化开空气中的冷冽。 凄冷的风中,蓦然传来肃静的阴鸶气氛,无人敢再发出一声低泣,整个刑场弥漫着比方才更加恐怖的死寂。 那小子真的死了?就这么死了?他还没紧抱过的身子,已经尸首分家了,不再有能力反抗他了…… 放眼望去一地的尸首,各个人头落地,只剩一具具无头身躯伏在地上,另一侧则是滚成一团,一颗颗血肉模糊的人头,那颗有着不驯双眼的头颅也在其中吗? 心不断缩紧,心绪起了严重的变化,生平第一次,赢政感到背心冒出冷汗的感觉。 不,他怎能相信那人真的就此消失在他面前?他怎能! 他发现自己的双手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尽管迅速将手缩进衣袖,想要藏住那股莫名的恐惧,但是似乎掩不住,他的两只袖管仍是不听使唤地在黑风中颤出一片惊悚。 「大王……臣已尽力快马赶来了。」武官见状,已到了想放声哭泣的地步。 「你尽力却没能实时救下他的命?」语调已完全透出杀意。「没用的东西!」苛虐的性格立即被引爆。「全都陪葬,一个不留!」他大怒,金边黑袍在风中吹振得煞气凌人。 所有人惨然变色。 「不要啊--小人不知犯了何罪!大王饶命啊。」执行官不明所以,不甘白白赴死,率先哭喊出声。 赢政嫌恶的看他一眼。「杀!」 身边骑卫立即举刀,一刀先劈了那鬼叫的执行官,当场将执行官的身子劈成两半,直到落地前,他仍双眼惧张,还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其它人见状,无不惊恐的抱头痛哭,就在即将血腥大屠杀之前! 「等等……大王……找的是奴才吗……」一道虚弱的声音由一具该是已死的身躯传来。 众人心惊,一赢政脸色也一变,亲自赶往发声之处,俯瞰那发声的「尸首」正努力拨开另一具压在他头上跟身上的无头尸,露出一张肮脏浴血的小脸。 赢政见这情景,嘴角逐渐绽出笑,手一举,让骑卫出手将压在那人身上的尸体移开,当下笑意更浓。 「大王?」曲奴儿睁眼,乍然见到蹲在面前的正是尊贵无比的大王,一种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这高高在上的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救他吗? 尽管全身伤痛,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上那人的脸颊,想确定他真的就是大王,可手才伸上前就被人拿下扼住。 「放肆!你想做什么?」赢政身边的人大声喝问。 「放手!」赢政忽地反对那名骑卫喝声。 骑卫心惊,赶紧退开松手,看见矜贵的大王居然缓缓将脸凑上前去。 「你想触碰寡人?」 曲奴儿这时已热泪盈眶,轻轻地点头,带着血污的手指轻颤地摸上他的脸,将他向来光洁无尘的脸庞染上条条血迹,可赢政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这人真是大王?是那个曾经说不让他好过,有朝一日会亲自对他痛下杀手的人? 曲奴儿的泪毫无意识的直直落下,死里逃生后,对着这张日夜烦扰恐吓他的脸,内心起了无法解释的激动,所以,他晕了。 赢政敛凝了眉宇,犀利瞪视着床榻上昏睡的人,双拳缓缓握紧。 欺君,胆敢欺君! 举步在床榻间来回踱步,他忽而又狠狠的瞪向床榻。 不,他不会放过欺君之人,绝不! 没想到自己猜忌多疑的性格竟也会被人蒙欺去,时间甚至长达十年,简直不可原谅! 他瞪着弃于地上的白长巾。哼,这长巾围错地方,该围的是她雪白的颈项! 怒火中烧的挥手要人端来长榻,他就这么端坐床旁,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床上的人。 直至天色翻白,床榻上的人才逐渐苏醒,眨着长睫,还不知发生何事,身在何处。 「醒了?」声音凌厉至极。 曲奴儿一惊,倏然坐起身,转头。「大王?!」这里是咸阳宫! 「哼!」一赢政原本火般的眸色不知何故瞬间转深。 身子一阵发凉,曲奴儿立即惊凝低首,这才发觉自己竟身无寸缕,而原本覆在身上的薄被已滑落腰间,小巧挺实的胸正毫无遮掩的让人一览无遗,她惊愕的立即用双手遮住美胸,惊惧的看向正如狼似虎盯着她的人。「大……大王?!」 赢政笑得讥诮。「还遮吗?迟了,寡人早从头至尾都瞧得一清二楚了!」 太医替她解开衣襟,愕然发现她缠胸的白巾后,他就愤而将所有人赶出内殿,独自撕裂她一圈又一圈缠胸的布巾,为求彻底,他剥光她全身,从上而下抚尽她一身光洁无瑕的美肌,她是女人,如假包换的女人! 更甚者,她是女人中的极品,毫无瑕疵的身段,挺胸、柳腰、翘臀,无一不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娇美身子,这女人欺骗了他,欺骗了所有人,简直罪无可恕! 曲奴儿登时心弦紧抽,面容灰败。「大王……碰了奴才?」 他狂狷笑着。「寡人不碰没有反应的死人。」 这话立即让她的脸上又重回一丝血色,赢政瞧了,一道闷火又起。好个不识抬举的奴才! 「别放、心得太早,既然知道妳不是阉人,妳以为寡人会放过妳吗?」 她脸色又变。「大王后宫有上万美人列队伺候,您何苦为难奴才?」她泪光奔流,整个身子缩回薄被里,不愿再在他面前袒露方寸肌肤。 多年的伪装竟然会被拆穿,早知如此,她不该出声呼救的,只是在刑场时,她听见大王与武官的对话内容,随后又传来执行官的惨死声,这才会在片刻昏厥清醒后,发出声音阻止更多人为她陪葬枉死。 只是被救出之后,她又昏迷了,不省人事之前,依稀只记得自己被抱入一副宽厚的胸膛,一路快马奔驰。抱着她的人……会是大王吗? 「拥有寡人的恩泽,这算是为难吗?」 见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推拒他,这让他更加怒火中烧。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为她这般荒唐的赶赴南门,他本想指派卫尉赴刑场救人即得,然而自己却在卫尉前脚离去后,后脚便捺不住的亲自整装匆匆赶去,就怕慢一刻她已人头落地,内心的焦急可说是前所未有,赶赴刑场后,又以为她已命丧黄泉,一颗心竟无法控制地狂怒,血一收暴怒的逆流,怎么也平息不住。 直到听见她那微乎其微的声音,怒火才剎那平静下来,发现她原来是昏倒了,倒下的身子正好被身旁倒下的无头尸首压得正着,那尸首的血流得她一身,伏躺在地上,任谁也会以为她的头已遭砍下,尸首不全了,哪知她命大,九死一生的得救,这才在众人的惊愕中,亲自抱起她策马狂奔回宫中,召来太医,也因而得知让他怒发冲冠的事情。 「大王,奴才只想在宫中当个奴才安稳度日,不想成为您后宫的女人之一。」 「后宫女人有什么不好?!锦衣玉食,风光耀眼,多少人想进寡人的后宫,而妳竟然自绝前程?」 「不,奴才没那番妄想,只想当个供人使唤的奴才。」 「妳当真如此命贱?!」 「望大王成全。」 「妳!」瞧见她眼中的坚决,赢政更加气恼不已。他竟成了她避之如蛇蝎的人物!「妳还是阉人时寡人就没打算放过妳,更何况现在得知妳是女人,妳想寡人会怎么做?」 会不顾一切的掠夺她!曲奴儿心一寒。她知他太深,得知他一定会这么做,没有任何人或任何事,可以阻止他夺得想要的东西,尽管这样东西只是他一时的兴趣,但他依旧不会放过,这就是他予取予求的残性。「奴才说过宁死不屈。」 「寡人也说过,尝过后,即便妳死也值得!」 「大王!」她瞪大眼。她怎能忘记他是如何残忍的人物? 一把扯开她紧缠身子的薄被,赢政粗暴的说:「该是品尝的时候了,不管妳愿不愿意,都得服从寡人的命令!」他想要她,出奇的想要她,这份需求大到让他全身发疼,也许尝过她后,就算她在他面前死去,他也能满足地笑着看她断气而不会戚到可惜。 薄被被掀的剎那,曲奴儿全身光凉,纤纤玉体雪白呈现,她羞愤异常,还想反抗,但那双纤细的双腕已牢牢被人箝住在头顶,让她动弹不得,「大王……」 「住口,此刻除了妳忘情的呻吟声外,寡人什么也不想听!」他立时封住她的口,蛮横的横扫她的唇峰,手掌也放肆的在她身上抚揉。 「不!」她痛哭挣扎。 「这个字寡人也不想听!」他吻得更加紧密,她每个逸出的声音都隐进他的口中,他爱极了她的味道,曼妙而刺激,不顾她奋力的抵抗,手掌已覆住她的双峰,激切的蹂躏,坚挺了她的蓓蕾,让他爱不释手。这女人彷佛是为他而生,完美的线条正好符合他的躯体,密合他的手掌。 他要她,即刻就要!扯开自己的长袍,他要占有身下这个不驯的女人,手掌触向她细嫩的大腿,昂藏一挺的想要进入,可就在这时,身下的女人忽地止住不动,赢政警觉的抬首一望,愕然瞧见她唇角滴落的那道血痕……她竟敢咬舌自尽! 他惊愕半晌,身子僵住不动,难以置信的喘息过后,他迅速翻下身,抹去她嘴角的血痕。「不许死,寡人不许妳现在就死!」 一道恐惧的阴影侵袭向他,见她嘴角持续流出鲜血,表情却是淡然含笑的,那笑容他极戚刺目,不由得手脚发凉。 跃下床榻,愤恨的瞪着床上的人,他双拳握到泛白,面对她的死亡,他竟再次感到痛彻心肺的心慌。 不,他不能冷眼看着她死,不管自己是否能掠夺她,他体认到自己都不可能安然无谓的看见她断气,他想时时刻刻看见她,尽管得不到她的躯体他也愿意…… 惊觉自己居然愿意妥协,只因为怕彻底失去,这项认知惊出赢政一身冷汗,猛然旋身,墨黑的长袍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旋出一层焦虑,朝着殿外,他放声大喝,「太医,即刻宣太医!」 「如何?」立于景兴宫的长廊上,赢政双手负背,沉声问。 「臣查出,曲奴儿的父母早逝,养父曾是宫中的太监,因为这个关系,她以阉人的身份进到宫里来。」此人是赢政培养的密探,专司探查各国战备情报,以及监督各王公大臣有无谋反之证,从来只处理极机密的事情,如今大材小用的竟去查一个女人的身世。 「阉人不能生子,领养孩童好死后有人送终,这事时有所闻,不足为奇,但明明是个女孩却要她假扮阉人,又是为哪桩?」 「这点臣也不解,但据悉曲奴儿的养父曲公公十五年前将她带进宫中,五年后就突然暴毙,从此她便长居宫中,甚至颇得大王隆恩。」他小心的瞧了主子一眼。宫中「迷信」的传言他也听说过,但不敢说得太明。 赢政冷哼一声,尽管密探说得含蓄,但他已听得明白,原来自己真的有特别「关照」过她,这点似乎宫中无人不晓,偏偏他最近才察觉。 瞧见主子不甚痛快的神情,密探谨慎的又说:「曲公公死时她才十岁,正是懵然无知的年纪,臣猜测,也许她真以为自己是阉人,也就这么过日子了。」 「不,她知道自己是女人,留下来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无知!」赢政瞇起眼,低愤的想起她是如何的抗拒他,只为了要守住贞洁,拚死也不肯成为他的女人! 「那她也可能是潜伏着……」密探不敢再说。 「等着寻机刺杀寡人!」善猜忌是他的强项,这女人诡异的行动,很难不让他怀疑她的动机。 密探不敢接口。大王树敌众多,世上想杀大王的人多如牛毛,但大王身旁的防护几乎是滴水不漏,真要接近得了大王,还有机会动手的几乎微乎其微,所以若直一有、心刺杀,潜伏宫中十数年也不是不可能…… 「去,去查出那死去太监的一切,说不定祸根就在那太监身上!」赢政敏锐的下达命令。 有关这女人的一切他都有兴趣得知,也非要翻出她所有过往,他会逮住她,让她心甘情愿贴近他的胸膛,在这之前,他可以潜伏,可以当一条睡龙,但,一旦睡龙苏醒,那饥肠挽辆的躯体势必要进食,而他想一口就吞掉猎物! 察觉有人靠近,密探急忙以眼神询问主子,他一个颔首,密探便消失在长廊上。 「大王。」是常贵,他匆匆而来,行至主子一丈之处便规矩止步。 「何事?」 「赵高再次求见。」这个月已是赵高第四次求见面圣了。 「不见!」他眉头一皱,再次挥手驳见。 「可是这公公说这回有急事非要面圣不可。」常贵抹着汗说。赵高算是他的顶头上司,上司要求传话,他不得不传,只不过大王似乎极为恼他,近来既不传唤,也拒绝接见,理由……若没猜错,好像跟曲奴儿有关。 过去大王算是十分宠信赵高,朝中国事多少都会听闻他的意见参考,但自从一个月前曲奴儿自刑场被大王救回后,大王从此就不再见赵高,似乎恼他害得曲奴儿差点丧命,这是迁怒,赵高也心知肚明,只得连番找理由面圣,就盼大王见了他之后消怒。 可惜大王怒气未消,还是不见。 只是常贵自己也不解,大王为何会对一个阅人这般眷宠?甚至还亲赴刑场救人,这压根是不可思议的事,此举吓坏朝野,如今天下议论纷纷,皆说大王看上一个阅人,这阔人生得国色天香,比后宫任何佳丽都要美上百倍,因此迷得大王团团转,一怒为「红颜」,直闯刑场,英雄救美。 但这事私下他问过曲奴儿,曲奴儿只是抿着嘴,像个闷葫芦,什么也不说,只说天下人要误会,随他们去,他自问清白,不在乎他人眼光。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问,只是这事总是透着古怪,因为大王救回曲奴儿后,曾带回咸阳宫内,听说当时曾下令幽禁曲奴儿,并且屏去所有宫人,究竟这咸阳宫内的内殿到底发生什么事,无人得知。 直至十五日后的清晨,才又见曲奴儿出现在众人眼前,但整个人明显瘦了一圈,之后他又如常的当班,大王也不曾刻意召见,两人互动一如从前。 所以两人这「情事」到底有没有?他这双小眼实在看不透。 「若真急,要他写上疏,寡人见了竹简便会处置。」言下之意还是不见。 「是。」 忽地,赢政的目光被一个身影给吸引了,只见九转长廊的另一头,一列宫人鱼贯走过,其中行于末位的就是曲奴儿。 她手中捧了一迭竹简,步履轻盈的随列而行,似乎是正为主子送竹简上疏至议事殿。 赢政射猎般的眸光转为幽黯,呼出的气韵氲然,常贵不禁心惊。 大王锁视的目标太明显了,明显到,好似要将人吞杀…… 第四章 阴暗黑牢,幽湿肮脏,里头的人被手铐脚缭困住,他长发纠结,全身污黑,骨瘦如柴,脚边有人用竹勾送进一碗馊食,他立即将之愤怒的踢翻,搅得气息混浊的黑牢里更加发酸恶臭。 「王八蛋!叫那人来见我!他竟敢如此待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有一天我也要他尝尝被囚禁终身的滋味……」牢里的人凄怒的嘶吼着。 「你要见我?」阴暗中出现了另一个人,那人双目含厉,让人望而生畏。 「你敢来见我?!」牢里的人不禁愕了愕。 「我们多久没见了,有十五年了吧?」 「你也知道又关了我十五年了!」牢里的人愤愤的说。 「你如果不想再被我关上十五年就该早日断气,也好省去麻烦。」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居然还活得精神奕奕,看来这牢笼的待遇对他来说还是太优渥了! 「哼,原来这趟你是来看我死了没有,放心,我还会好好活着,活着威胁你,活着看你有什么报应!」 来人竖起浓眉,表情阴冷。「我劝你最好少逞口舌之勇,会留你活命,你该庆幸是那女人逼我答应不杀你的,一日一我决定背弃诺言,那么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他冷声说。 「你!」牢里的人气得发颤。 来人只是阴笑着看了那蓬头垢面的人好一阵子之后,暗自后悔心血来潮走这一趟,这人依旧活得好好的,心下不快,不再多留,转身走人。 看守的人,坐在五尺之外的破凳子上,拿出随身小酒壶就口灌了两口,对于突然造访的人匆匆来去虽然讶异,但是谨守本份,也不多问。 几十年来,上头只交代他四件事情-- 一、不准靠近那人五尺以内;二、不准直视那人面容;三、不准与那人交谈;四、不准让他跑了。 除此之外,其余随他处置,所以为求省事,他就三不五时由家里带来馊食让那人「享用」,而照例,那人一见到这酸臭的食物又是一阵狂怒。 嘿嘿,不吃最好,最好早日饿死,省得他这几十年来为了看顾他,将所有的青春都跟着葬送在这阴暗之地,这人若死了,他才有机会脱离这鬼地方,所以他私心希望那人能早点饿死、病死,从此消失,了却他这暗无天日的任务。 「大王……您召见奴才?」曲奴儿在殿外止步,怎么也不愿意进到殿内。 这残暴的恶兽,那日险遭他摧残之事还教她心有余悸,她怕极了单独面对他,但他的召唤她不能不从,来了,却又怕得发抖,只能咬紧牙关,忍住想转身逃跑的念头。 听见殿外饱含惧意的声音,赢政冷笑。「进来吧。」 「奴才在殿外候旨,有事大王吩咐就可以了。」这已是她能负荷的最近距离,不愿意再冒险,要不是爹交代的任务未完成,她早就逃离这恐怖的秦宫了…… 赢政胸膛一阵起伏。果然是将死都豁出去的人,才敢一再的性逆他!「还不滚进来!」他的声音已然含着暴躁。 她一窒。「大王……」 下一刻,他已亲自出殿扣住她的细腕,狂怒地将她拉进内殿,直接摔向龙榻上。 「大王?!」曲奴儿更惊恐了,也注意到内殿里竟无任何宫人随侍。她才由死里逃生回来,大王又想对她下手了吗? 她脸色登时转白,血色尽失。 赢政狠狠的瞪视着她。这女人见到他犹如见到洪水猛兽了?很好,他就是要她深植恐惧之心,越恐惧就越该知道要早日顺从于他,否则这份恐惧将如影随形的跟着她,纠缠到天长地久,直至她发疯为止! 「坐着别动!」见她慌然想要离开,他立即沉声制止。 这声大喝让她全身一僵,身子当真吓得动不了,可眼中的泪水也已开始凝聚。难道她真的逃不脱他,终究得死在他手上吗?咬着唇,她已准备好要二次自尽了。 「张开妳的口。」他突然命令。 她不解,只是愕然的瞪着他。 见她不愿配合,赢政索性攫住她的下颚,要在寻常,他早将敢违逆他的人碎尸万段了,但对她,这念头才刚起,就硬生生被压下。 碎尸万段?还不到那时候,她值得获得他更多的折磨,想死,没这么容易! 细腻的秀颚教他粗暴的扼住,曲奴儿被迫张口,她惊愕地挣扎着,只换来双颊遭他强横箝制的疼痛。他到底想做什么?她又疼又惊,只能惶惶的瞪着那双凶暴的双眸。 对着她那双过份清澈的眼睛,赢政有股冲动想挖掉那双眼…… 不,他舍不得,这双眼今后不管是望视也好,怒瞪也罢,都只能将视焦放在他身上,像现在这样,即使是瞪视,也要目不转睛,眼里只有他。 在她的瞪视下,他将视线移往她口内,扫视一圈整齐的贝齿后,最后将视线停在她的舌上。这舌上还有一道她自尽时咬破的淡淡红痕,伤口已愈合,方才听她说话、吞咽似乎也已恢复如常,他不禁露齿一笑,这笑并无掺杂任何情绪,就是满意的一笑。 「妳的伤都好了。」 曲奴儿微愣,原来他是在检视她的伤口……这人虽蛮横,但是此刻的笑脸却是带着安心,可见他真的曾经对她的伤势戚到忧心过。她的心微微跳快一拍。 赢政主动松开手,不再箝制她。望着他仍含笑的双眸,曲奴儿抚着被粗暴对待后,还热痛着的双颊,疑惑了。 「大王若检视完毕,奴才要退下了。」对于未知的状况,她不安的想逃离。 「急什么,寡人还有事要妳做。」 他不让她走,显然还没打算放过她,而她也不敢问他要她做什么,只能呼吸紊乱的咬着唇,手指交互绞着,直想掉泪。 见着她受惊时那女儿家才有的娇惧状,赢政不禁懊恼。自己这么多年来,竟没发现这引他注目的身影是个女儿身! 「妳放心,寡人既然救回了妳的小命,就没打算这么快再逼死妳。」他悠哉的坐下后,轻松的说。 她不住狐疑的盯着他。这男人记仇、蛮暴,有可能对她就这么算了吗? 「不信?」他瞄了她一眼。「妳想想,妳受伤的这段期问,寡人可有拆穿妳的身份,或治妳的欺君之罪?」他竟然可以对她露出牲畜无害的笑容。 这教曲奴儿更加警惕惊慌了。的确,他非但没有治她欺瞒身份的大罪,还下令要治疗她的太医封口,不准说出她身份之事,这是什么用意? 这般反常的宽宏大量,不仅无法让她安心,反而引起更多的不安。「谢谢……大王的不杀之恩……」 「妳别急着谢恩,寡人只是顺了妳的意,让妳继续留在宫里当个贱奴,只是这身份是妳自己要的,希望日后妳可不要后悔才好。」他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见状,方才见他关心的笑脸而产生的温暖立即隐去,她全身僵硬,还是硬挤出戚恩的表情。「不会的,奴才不会后悔的,多谢大王成全。」 「那就好。」他笑得极度阴险。 曲奴儿几乎就要腿软的跪下了。大王到底想怎么做呢?她不由自主地全身发凉起来。「大王,奴才想……想退下了……」 「寡人要妳做的事都还没吩咐,妳想上哪去?」赢政坐卧椅上,一脸恶笑。 她紧紧交握着粉拳。「有事大王请吩咐。」他还是逼得她得问上这一句。 他扬唇笑得更加傲慢。「瞧见床头放置的东西了吗?穿上它。」他下令。 曲奴儿迅速看向床头上的衣物,脸色一变。「大王?您说过要恩典奴才,不公开奴才身份的,这……」 「寡人只是想瞧瞧妳女装的模样,没要拆穿妳的身份。」 「可是……」 「得了,这里没别人,换上吧!」他不耐烦的催促。 瞪着床榻上那袭矜贵的女装,原来他屏退内殿里伺候的宫人,为的就是要见她换装,她心狂跳着。「大王,奴才不方便穿这种衣物,奴才在宫里的身份是……」 「阉人?」他嗤笑。「所以寡人才要妳到这来换,这里安全得很,没寡人的吩咐,没人敢闯进来的。」他双眼照照的说。 紧闭上眼,曲奴儿气得双手发颤。压根不用别人闯进来,他就是最恶的一只野兽!这会她情愿有人闯进解救她脱困,也不愿意在他面前解衣换衫。 这男人是故意的,故意教她难堪,故意见她狼狈! 「还不换?寡人都说不拆穿妳的身份了,这会不过想瞧瞧妳女装的样子,难道这样妳也想违逆?!」 「奴才从没穿过女装,不知怎么穿起……」她硬着头皮搪塞借口。 「要寡人帮忙吗?」赢政挑起邪恶的眉。「寡人乐意帮忙。」 她惊得缩起身子。「不用了。」 「那还不换!」他声音转为无情的严厉。 她浑身一颤,摇着首。「……奴才不换。」 他豁然由矮榻上起身,不怒,堆上满脸的笑意。「那好,寡人一辈子没为别人换过衣裳,就破例为妳试试。」说着就走向床榻。 「不,您别过来!奴才换……奴才自己会换!」她惊吓得赶忙说。 缓下脚步,嬴政脸上不乏失望。「喔?那就快换吧。」说完双目又闪出光彩来,期待见着她女装的样子,定如他想象的耀眼非凡吧…… 曲奴儿抱着他早备好的女装,瞧向殿上的屏风,咬唇伸出修长的腿要下榻。 「妳想做什么?」他立即问。「奴才想至屏风后头更衣。」 「不用,就在寡人面前更衣吧。」 她睁大了眼。「大王这是强人所难!」 「什么?」 「倘若大王要奴才在您面前袒露身子更衣,那奴才还不如死了算了!」这男人根本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方才那些「恩典」的话,果然是猫捉老鼠的戏弄,可恶!她气得撇过脸去。 「妳又威胁寡人了?」他青筋倏地暴起。这女人莫非得知若以死相逼他便会退让?她这是作梦……哼,真是该死,他发现自己还真怕她这招! 「去,爱到哪里换就到哪里换,寡人在这等着,一刻钟内若见不到妳以女装出现,寡人将亲自为妳剥衣换装,从此这女装就不准妳脱下了!」他怒气冲冲的一拂袖。 妥协,他又妥协了,他这辈子从不曾妥协任何事,却为这女人一再退让!他怒得转身推倒了殿内的长榻,再回身将床榻上的被褥枕头扯落一地。 见状,曲奴儿赶紧抱着衣物躲进屏风后头,瑟瑟发抖地闭上眼,听着屏风外龙颜震怒时的风暴,外头持续传来摔椅砸物的声音?她惊得不敢乱动,倏地,愤怒的声响不见了,她睁着不安的眼,一动也不敢动。 「妳还在做什么?真要寡人动手帮妳换下吗啊」一道暴怒声由她身后传来。 她猛然转身,正好撞进一赢政怀里,他顺势捞住她,抱个满怀。 「您……」她惊得说不出话了。 「瞧来妳真是希望寡人亲自动手了。」他邪恶的伸出大掌要探向她的衣襟。 「不,奴才自己会换!」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一把将他推出屏风之外。 赢政身子受力,差点站不稳,颠了一下,怒不可抑。这女人竟敢如此放肆,他非绞断她的脖子不可! 只是这念头正翻腾之际,那人儿出现了。 纤细的身段被矜贵的绣缎包裹,秀丽典雅,气质绝伦,顿时,他忘了怒气,忘了要绞断她的颈子,甚至差点忘了呼吸。 他忘情的走上前,定眼上下瞧着她,青绿长衫果然可以衬出她绝色天姿,他压抑不住悸动地动手取下她束高的发髻,长发流泄而下,勾得她的轮廓更加娇柔和娇媚。没错,没错,一样,一样,一如他的想象,这女人换上女装后,立即让他的后宫粉黛各个无颜色,他内心无比激动,出神的伸出双臂想拥住她,可惜连衣裳都没碰到,她已火速避了开。 赢政一愣,眼睛瞇起,瞧见她不驯的目光,登时将伸出去的双手握成拳头。 「该死的女人!」他咆啸大怒的要将她拽回身边。 他要抱她,感受抱她入怀的滋味,而这女人竟躲开他的怀抱?他容不得拒绝,非要抱到这柔软的身躯不可! 「大王,您还想要奴才再次咬舌吗?」她冷声问。 他目光一冽。「寡人只是想抱抱妳,妳又何必拒寡人于千里之外?」 「大王方才已经恩典让奴才继续以阉人的身份留在宫中,如果大王反悔了,那奴才也不再留恋,不是死就是离宫!」 「妳!」说不出为什么,他就是受不了她以死相胁,又或者说出要离开的话,这竟会让他感到无措不安,这女人已经强烈的影响到他的思绪,她是如何做到的? 望着他无措的神情,曲奴儿莫名地揪心。这人是一国之尊,正挣扎着不想对她使强,她可以感受到受制于她,他的内心有多震撼,只是她也不解,为何她一个举无轻重的女人有能力左右他的意志? 赢政忽然揪住她的手腕。「好,妳走,即刻就离宫,寡人从此再也不要见到妳这双不驯的眼睛,滚得越远越好,否则寡人真会杀了妳!」他蓦地发出了磅砖的怒气赶人。 她愕了一会,这才意会到他真的愿意放她走,也许他也已意识到自己不该再纵容她,只是她很讶异,他竟没有杀她,而是愿意让件逆他的她离开,这不是他的作风,他该要亲自扭下她的脖子方能甘心的呀…… 「怎么还不走,难道在等寡人强行占有妳吗?还是要寡人先了结妳的小命,再要人抬着妳的尸首出宫?!」他凶恶的跨前。 曲奴儿心惊的立即收拾起混乱的思潮,转身就要奔离内殿。 可就在她即将要踏出内殿的一刻,腰却被铁臂勾住,腾空被抱起,她受到惊吓,大胆的挣扎,还踢了他,但赢政容忍了她的放肆,铁臂紧扣着她,将她扣回龙榻上去。 丢上床后,他瞇眼注视着因挣扎喘息而使得双颊过度火红的女人。「寡人后悔了,妳别出宫,寡人也答应妳,若妳不肯,寡人不会强要妳,妳就留下吧。」声音僵硬无比。 会这么说是因为他愕然发现,当她真的要奔出内殿离他而去的那一刻,他竟心脏剧痛,脑中空白一片,等他再回神,已将人拦回,紧紧扣住不放了。 这份领悟使他只好继续退让,并且告诉自己受制于人是暂时的,他不久就会厌弃这女人,过几日说不定、说不定他就能……就能亲手描上她的脖子,让她再也影响不了他…… 秦始皇,何强梁。开吾户,据吾床;饮吾酒,唾吾浆;飨吾饭,以为粮。 张吾弓,射东墙,前至沙且当灭亡…… 秦始皇,前至沙丘当灭亡! 秦始皇,前至沙丘当灭亡! 「放肆!大胆!」龙榻上,赢政由恶梦中惊醒,赤红双目,醒后犹自喘息不止,汗流浃背,额上又发出了恐怖的紫光,吓得一干宫人屏住呼吸,面面相觎,无人敢喘息。 今日大王得知继韩国后,赵国也被秦军灭了,正是欢庆之际,大王于小憩片刻后即要主持盛大庆典,迎接凯旋将士归国,此刻怎可能在心情大好的时候作恶梦? 这恶梦来得真不是时候,而且还要人命啊! 「谁想要寡人的命,休想!放肆!大胆!」赢政眼虽睁,但还处于恶梦的激怒中。 「大大大……大王。」今天当班的又是常贵,他暗叫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原以为大喜之日当差,绝不会出乱子,怎知,唉!他几乎想跳脚痛呼了。 「谁?!谁想杀寡人,寡人要先将那人拆骨抽筋!」赢政眼神愤怒的揪住趋前探问的常贵,常贵整个身子被拖上前,吓得几乎尿裤子。 「大大、大王……您作恶梦了……没、没人胆敢杀大王,没没……没人……」 「住口!」他额上的紫气更浓了。 「大、大王……」 「这天下多得是要杀寡人的人,每个人都想杀寡人,就连你这奴才也是!」他陷入疯狂之中。 常贵完全吓坏了。完了,这殿上数十条人命恐怕见不到日落的夕阳了! 「不,大王,没人要杀您,您现在很安全的,一点事也没有。」温软的声音忽然响起,赢政茫然的随着声音之处望去。 「曲奴儿?」他眼睛倏睁。 「您作恶梦了。」她尽量淡漠的告知。 他喘息的瞪着她。「寡人又作梦了……」 「没事了。」她向前跨了一步。「放下常公公吧。」声音还是一样温润生疏。 听了她的话,赢政手一松,咚的一声,常贵的身子落地,立时如狗爬似的爬离主子三尺之遥。要命,若曲奴儿晚来一步,接下来大王可能就要当他是刺客勒死他了! 他余悸犹存的瞧着大王见到曲奴儿后,额上紫气正渐渐消退中,不禁庆幸曲奴儿今日也有当班,有这「迷信」在,众人应当……应当还有救。 「妳过来。」赢政呼吸粗重,眼神依然狂暴,对着曲奴儿命令。 方才的梦境极为真实,有人在诅咒他,阴狠的要他的命,他需要有人让他清醒,告诉他那是梦,毫无意义的梦! 咬着唇,曲奴儿犹疑着要不要听话前进。 自从他上回说过不再勉强她之后,真的没再看过她一眼,也没找过她麻烦,这让她几乎要相信他真的放过她了,但她知道他有多记仇,多执着于自我的欲望,不可能真的就此放弃她的,他依然放她在身旁,只是想就近监视她,如虎似狼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所以此刻若轻易接近他……好吗? 「过来,快过来,唱曲儿给寡人听,寡人想听妳唱曲儿。」这时的赢政竟然露出虚弱无助的表情,曲奴儿一惊,心坎隐隐泛起不忍。他这软弱的一面鲜少有人看见,世人不知高处不胜寒,孤傲残暴如他也有弱的一面。 不由自主地,她卸下心防,迈步走向他,一接近,他立即一把抱住她。 众人见了一阵惊呼,大王竟公然抱住一个阉人,这……大伙倏地红了脸,心惊得不敢正视。 猛然被抱住,曲奴儿也是一惊。「大王?」他又想对她不利吗?她如惊弓之鸟般僵硬着身子。 却见他只是将头埋进她怀里。「唱吧,快唱吧,寡人要听到妳的声音,快唱,快!」他抱得很紧,紧到让她咸觉真的有人在追杀他。 她先是害怕的止住呼吸,而后才缓缓伸出手轻拍他的背,咽着口水,开始唱起曲儿。她唱的是童谣,轻快的童谣,如此稚气的歌曲竟让他身子逐渐放松,没再那么硬邦邦。 感觉到他的改变,曲奴儿忍不住一笑。他虽是个残暴的君主,看来却也有脆弱孩稚的时候。小手轻拍着,不久后他缓缓地安睡起来,只是尽管闭目沉眠,双手却还是如铁链般紧紧拴着她,没一丝松脱。 这男人的脆弱总在她面前展露,她第一次察觉他似乎在对她撒娇,只是他所使用的撒娇方式,在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承受得了。 「怎么办?」一旁的常贵见大王已安睡,以口语问向她。 大王主持庆典的时辰将到,不唤醒他众将士必苦等,可若唤醒……常贵打了个冷颤。这、这该怎么办才好? 无奈的叹口气,曲奴儿权衡状况后,只得伸出细掌,大胆的推了推已酣眠的人。「大王--」 「别吵,寡人还要睡。」赢政像孩子似的耍赖,将脸更往她怀里埋,曲奴儿不禁脸颊泛红,抿了唇。「大王,庆典的时辰已到,您不能缺席,还是起身吧。」 他在她怀里蹙了眉。「大胆!」 「大王,别睡了。」她轻拍他。 「放肆!」不愿意离开这难得温柔的怀抱,赢政抱着她,闭着眼低喝。 「大王,更衣了。」 「不要!」他耍赖到底。 一旁的宫人全都傻眼了,大王是在跟曲奴儿……撒娇吗? 深吸口气,她沉下声,「大王再不起身,奴才就先告退了!」 「妳!」他闻言,总算火大的自她怀中仰起脸来,瞪视着她削尖的秀颚。这女人真吵,他根本不想「醒来」,她却吵得他非得清醒不可!可恶至极!可恶至极!说穿了,这女人就是不想让他抱! 「是谁允许妳抱着寡人的!」 做贼的喊捉贼,曲奴儿有些傻了。 「哼,更衣!来人,没听到时辰到了吗?还不更衣!」懊恼的自她怀里抽出身,赢政张口就吼人,吓得宫人们赶紧上前,颤抖着伺候,就怕慢了或一个不留神,倒了楣,那可就是无妄之灾了。 第五章 「大王,燕国人顽强,臣等建议,应该先将他们的太子丹擒来杀了,灭了他们的士气,之后要拿下燕国就不是难事。」朝堂之上,数百大臣排列,大臣手执笋板上前进言。 「嗯……」赢政只高坐台上,听着,却面无表情,无多大反应。 「大王,这兼并六国之事固然重要,但臣认为您的王后人选一直悬而未定,后宫无人为大王分忧解劳,也是国家隐忧,此事不能再拖,大王是否该早日立后了?」廷尉李斯见主子今日对国事的议题似乎不甚戚兴趣,于是转个事提。 政这才瞥了他一眼,接着抿嘴勾笑。「去,要人召来曲奴儿。」他忽然大声对着身旁的常贵说。 咦?朝堂之上,正在议事,召来曲奴儿做什么?虽不解,常贵还是不敢稍有迟疑,立即要人去急召曲奴儿入殿。 等候召人的这段时问,众人也在私下议论著,这曲奴儿是谁,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那回踩踏龙袍却死里逃生的事不说,日前才又爆出大王为了他亲赴刑场救人之事,这事在朝野闹得沸沸扬扬,众人几乎已认定大王真恋上一个合人了。 这虽不成体统,但后宫之中多得是肮脏荒诞之事,只要不明着来,私底下大王要如何荒淫一个闯人,他们也无置喙的余地,只是这会正在商议国家大事,大王突然召他上殿做什么? 而且瞧大王此刻的模样,阖着双目,半倚龙座,好整以暇的在等人,这意思莫非是这奴才没到以前,朝堂就休会了? 「大王,曲奴儿到了。」当大伙正在好奇时,常贵来报。 赢政这才睁眼。「人呢?」他没见到人。 「呃……在殿外候着。」朝堂之上,庄重无比,一般奴才若无当班,不准靠近。 「在外头做什么?寡人要她进来!」他不悦的怒斥。 「是。」常贵又赶紧出殿将人直接领进殿堂之上。 曲奴儿这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踏着步来到高台下。「大王,您召奴才来有何吩咐?」 「上来。」 「呃?」她讶异的抬首,瞧了高台上的人一眼。 众人也十足吃惊。这高台之上除了几名近侍,少有人能上得了,而大王竟要她上高台? 「还发什么呆呢,快上来啊!」他含笑催促。 这一笑,曲奴儿立即懊恼地涨红了脸,根本不敢去想象这会大臣们是怎么看她的。这暴君是故意的! 「上来吧,难道要寡人下台去接妳?」他笑睨。 这下她连耳根子都红了,偷偷瞪了他一眼,才抿了唇,还是听从王令的步上台。 见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终于乖乖站立在他跟前,赢政龙心大悦,表情更宠。 「来,坐下吧。」他拍了拍身旁的位子。 闻言,曲奴儿终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下头的人更是讶然不已。 龙座耶,至高无上之位,除了君王以外,谁能就坐?可大王竟要一个奴才与他同坐,这简直、这简直离谱至极,大王宠一个奴才未免宠过头了! 不过这奴才要是有点分寸,应该会拒绝,否则就真的不识体统了! 「奴才……不敢坐,请大王收回命令。」她毫不迟疑的拒绝了。 众人这才轻吁一气。算这奴才还懂规矩! 「寡人要妳坐,妳就坐,难道是怕台下大臣们会议论不成?众卿家,你们会吗?」一赢政竟问向台下众人。 大王暴虐,这时谁敢提出异议啊,又不是找死!「怎……怎会,大王爱惜一个奴才,想怎么做天经地义,臣下们欣喜接受,何来异议。」李斯涎着脸代表众人说。 「嗯,说的好。曲奴儿,瞧,众人都这么说了,妳就坐上来吧。」他的声音还是一劲的轻柔。 这男人是故意让她难堪的,此时此刻,众目之下,她怎可能违逆他?只得咬牙乖乖坐下,只是这一坐,一赢政的举动更惊人了,竟然整个身子就斜斜地靠到她身上去,头还枕上她单薄的肩上,曲奴儿当场僵如石头,台下更是人人瞧凸了眼,眼珠子差点没有爆跳出来。 这算什么?正式昭示恋情? 众人心中虽然不以为然,却又无人敢公然提出微词。大王极其刚愎无道,质疑他的行为失当无疑是找死。 「李斯,继续说吧,后宫如何?」头枕在她的肩上,赢政神情愉悦,语调轻吨。 李斯立即上前一步,「国不可无母,臣等请求大王早日立后。」 「喔?」他没有立即响应,只是睨向身旁的人儿,示意要她用小手轻揉他的太阳穴,见她转过首,对他的要求置之不理,他眼一瞇。「曲奴儿,妳说说,对寡人立后这事有什么看法?」 「奴才……不敢有看法。」突来的问话让她一惊,要她坐上龙座已经够惊世骇俗了,竟还要她议论他的后宫,这教她涨红了脸,差点连一句话也答不上。 「不敢是吗?倘若寡人给妳胆子,要妳放胆说呢?」他有意要她在众臣之上坐立难安。 「奴才……天生就没生胆子,大王别要让奴才出丑了。」气恼这男人的恶意,她气得捏紧了拳头。 「是吗?那寡人就不为难妳了。」扯出笑痕,他一手紧扼上她紧握的手掌,让她吃痛地想抽回,他却握得更牢。「后宫的女人来自各国,个个野心勃勃,哪一个不是想图我秦国的江山?寡人见了就厌烦,没有一个有资格母仪天下,让寡人赐封为后的!」他口气转暴,转头朝着台下的李斯说。 「大王若不喜欢后宫的女人,臣等可以另外为您物色国内的贤良女子入宫。」台下人只见两个「男人」亲昵偎靠,并不知台上正酝酿着风暴,李斯低着首继续又说。 「贤良女子?哼,这世上有这种女人吗?」赢政嗤之以鼻。 发现曲奴儿更进一步大胆地抽肩,似乎连肩膀也不让他靠了,他怒笑哼声。 「不自在是吗?是妳非要当个奴才不可的,如今这种场面是妳自找的。」他在她耳畔轻声恶笑。 曲奴儿顿时愕住,想起他的话-- 寡人只是顺了妳的意,让妳继续留在这宫袒当个贱奴,只是这身份是妳自己要的,希望日后妳可不要后悔才好…… 他原来是这个意思!可恶! 他要她当个奴才比当个女人更难堪,他从没想过放过她,这暴君……气死她了! 她气得身子颤抖,一赢政人黏贴着她的肩头,感受到她的微颤后,嘴角不住勾笑。 「大王,尽管您瞧不上天下女子,但这王后之位难道就任其悬空着吗?」台下李斯再问。 「当然不。」他只说了三个字,视线就牢牢地胶在身旁的艳色奴才身上。 众人见状,当下大惊,从古至今可是从无阅人被立为王后的,大王可不要真迷失了心智,做出这极丑于天下的决定来才好啊! 可瞧那视线,除了蛮暴以外,专注的神情又是前所未有…… 群臣顿时慌成了一团。 「敌禀大王,奴才得到消息,那燕国太子丹派来刺客,要刺杀大王您啊!〕赵一局伏地禀土口。 大王因为差点误杀曲奴儿的关系冷落他好久了,现下他就靠这消息重新得回大王的信任。一双眼小心的往上瞄,他瞄见龙榻上的大王颅首正枕在一个人的腿上,这双腿不是任何一个女人的腿,而是一个阅人的腿。 就见大王悠然闭目的听着他的禀报,一只手还懒洋洋的把玩着阅人的白衫系带,隔着衣服却好像在碰触阔人的身体,充满了撩拨情欲的味道,惹得那阅人坐立难安,频频蹙眉,几次悄悄的要扯回系带,可大王龙目轻瞥,又教那阅人酷红耳根的松了手,这分明是情人在调情嘛! 赢政冷笑一阵。「那太子丹打算用什么法子刺杀寡人呢?」他没放在、心上,各国都想杀他,这事已不新鲜了。 「这……奴才还没探出。」他冒汗。 「那还不去探!」一赢政脸庞严厉起来,身子一坐起,身旁的曲奴儿就想退下,他转头又是一瞪,她只好又乖乖留下,继续坐在他身边,等着他随时像作戏般的眷顾。 这些日子以来,他老喜欢在众目睽睽下将她召到跟前,然后对她做些极尽暧昧荒诞的举动,不是当着众人的面饮下她喝过的酒或食下她夹上的菜,就是喜欢枕在她的腿上与群臣商议国事,再要不然就将她唤到内殿,屏退所有宫人,与她独处一夜。 这种种的恶行,都意在让她无脸见人,现下人人全部在背后议论她,说她是大王的男宠,而大王似乎也喜欢听到这样的话,更有意散播这样的谣言。 她不懂,他为何不一刀杀了她算了,何必费心玩弄她,这让她越来越戚到害怕,这秦宫真的不能再待了吗?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查。」赵高被他犀利的眸子吓得几乎昏厥,勉强拖着发软的双腿爬离殿门。 「大王,赵公公的消息若是可靠,您真该要小心了。」她很少在他面前开口说些什么,但这时却忍不住说了,说完后,却连自己都讶异为何还担忧这人的安危,这人不只玩弄她,还残暴于天下,就算真的有人想杀他,也是替天行道,她何必为他心急呢? 挑起眉峰,赢政似笑非笑的看她。「妳也会担心寡人的安危?我以为这普天之下,妳是第一个希望寡人横死的人。」 她拧了秀眉,想了一会。「奴才是秦国人,您是秦国的王,纵然霸道残忍,但还是奴才的王,奴才不会直中心要您死的。」这是她所能想到会担忧他的合理理由,但……她自己也不禁颦眉质疑,这真是唯一的理由吗?在她心里,可戚觉到似乎有一处不知在何时正软绵绵的塌陷当中…… 赢政浓眉越挑越高。「霸道残忍?妳倒是敢实话实说了。」听见她说没想要他死,这话让他心情难以理解的愉悦起来,但对于她的逾越,他还是蹙紧了眉头。这女人越来越大胆了,不只身子不从,现在连言语上都敢顶撞了。 「大王杀戮太多自然夜不安枕,应该要多收敛心性,别再--」 「够了,妳放肆过度了!」他蓦地变脸。没人可以说他杀戮太多,他的江山就是杀戮中得来的,没什么不对! 这女人自从发觉他夜夜难枕,只能听着她唱曲儿方得入睡后,就敢拿这事来激他。他面容一整,立时发怒。 「大王,忠言逆耳,听不听随您了。」曲奴儿暗叹。她本是沉默寡言之人,对他的作为虽然极度不认同,但也没立场说什么,只是越与他亲近,就越忍不住想劝他一些事,起码让他安睡,让自己无愧。 「妳说什么?!」他重拍了下腾云雕饰的梨木桌案。 「大王为何生气?」她不怕死的再问。 「妳真想激怒寡人?!」一赢政脸色越来越难看。要是旁人,也许他已下令处以车裂之刑了,偏这女人他就是下不了手,所以才纵得她一再放肆。 「大王,奴才只意在提醒您,少杀孽,这会对您有帮助的--」 「什么帮助?帮寡人积阴德吗?甭了,寡人是天上真人,没有人可以伤得了寡人!」 她深深望着他,深知他暴虐成性,多说多言也改变不了他,于是撇过头,不再看他。 这举动却教一赢政更恼,他火爆的掀翻梨木长桌,踢翻黑漆龙纹座榻,恨恨的想着,哼,好个放肆的女人! 「你就是曲奴儿,大王的男宠?」梁山宫内,一名艳丽夺人的美妇,研究的啾着曲奴儿不放。 这美妇正是大王近一年来最宠的妃子,也是现今荣登王后之位呼声最高之人,妍夫人。 「回娘娘,奴才是曲奴儿,但不是大王的男宠。」低着首,曲奴儿咬唇回说。 「你敢对娘娘我说谎?!」妍夫人皱眉。 原先她只当大王图个新鲜,新鲜戚一过,便不会再对一个阅人有兴趣,哪知近来大王似乎和这阅人爱得如胶似漆,甚至让他公然坐在朝堂之上,与他相偎听政,这简直荒诞至极,也让她发觉不能再姑息,因而趁着深夜,大王该是入寝之际,秘密将人召来,打算好好瞧瞧这阅人究竟有何能耐。 这一瞧,只觉眼前这娉婷而立的小内侍果然生得狐媚动人,如妖精转世! 「回娘娘,奴才是实话实说。」曲奴儿仍是垂首低敛,可瞧在妍夫人眼底,可就是仗势傲慢了。 「实话实说?大王待你的态度,比此刻后宫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亲昵,你敢说你与大王之间没什么啊」 「娘娘,倘若您今日召奴才来,是想逼奴才说出与大王之问有暧昧的话,奴才是万不可能说出口的。」她着实无奈。那男人早知道不管她以何种身份留在宫里,他都有办法让她卷入女人的争斗里,让她不想进后宫也无法置身事外,他的心机就是这般阴损! 妍夫人一张美艳的脸庞倏地扭曲了起来。「果然是刁嘴奴才!」现今朝野,谁不知秦宫中有个「艳冠群芳」的合人,大王枕其腿,饮其水,爱不释手,人人尖眼现实,对这阅人的态度立即是见风转舵,趋炎附和起来,甚至击掌赞喝大王觅得好情人,讨得大王眉舒心开,对这闯人就宠得更加理所当然,无法无天了。 哼,众所皆知,大王对收入后宫的六国佳一丽其实非常鄙视,痛恨她们叛国,抛弃亡国之辱而媚悦新主的行径,因此通常只与她们床榻交欢,从不谈情说爱,偶尔的风花雪月更是不可能。大王性格暴怒,众佳丽也不敢持其龙须,过度献媚,这才一议中宫之位悬虚这么久,可上万女人争宠也就罢,如今还来个男宠抢她们的男人,这不是更教人切齿不甘吗? 「娘娘息怒。」曲奴儿拧着眉,实在有苦难言,不知该怎么应付妒火中烧的女人。 「哼,我没生气,更非嫉妒你,召你来是想请求大王将你提调到梁山宫来当差,你说好不好?」妍夫人态度一变,收敛起不可一世的姿态,竟和颜悦色的询问起来。 曲奴儿略感惊讶。「娘娘要奴才到梁山宫当差?」 「没错。」 「这……」为什么呢?妍夫人应该很讨厌她才是,为何…… 瞧见她疑惑的表情,妍夫人冷笑。「我虽鄙视你的身份,但你正得宠这是事实,我不会傻得与你作对,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再得宠毕竟是个阅人,无法给予大王传承江山的子嗣,大王更不可能做出贻笑天下的事,让一个闯人当王后,所以你的前程到此也就这么着了,若有朝一日色衰,大王又喜新厌旧,你今日的这般极宠也将如过眼烟云,昙花一现,什么都不剩。」 静静听着她说的话,曲奴儿渐渐明白她的打算了。 「我就挑明了说,我想与你合作,你到我宫里来,那么大王定会跟着你常到梁山,见你与我交好,定会对我的大方倍感怜惜,这么一来,我也得大王恩宠,有朝一日哄得大王开心,将那王后之位送给了我,届时我允诺你,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这是将情敌放在身边就近看管,还能凭借这合人的关系有机会多见到大王,只要大王多亲近她,她便有机会攻下大王的心。 听完这心里早有数的话,曲奴儿只是默默静立着,并不回答。 「如何?我可是提供了一个可以保你万年富贵的法子,你可别不识好歹。」见她没反应,妍夫人沉不住气的追问。 「大王不会将奴才给娘娘的。」她终于用平板的语气说。这位娘娘显然还不够了解大王,他一眼就能看穿她的算盘,所以根本不会给她这个机会,而且她若耍了这心机,只会让善猜忌的他从此将她打入冷宫,连一月一次的谴卷也要失去了。 「没做你怎知大王会不准,莫非你不想跟我合作?!哼,你若不跟我合作,将来一个被弃绝的阅人决计不容于世间,下场绝对凄惨!」利诱不成,妍夫人索性语带威胁。 曲奴儿连连叹气。她清楚的知晓一个男宠若失宠后,将如何受到世人鄙弃不齿,大王有心要让她坠入万劫不复之地,是在惩罚她的不从,她早就明白了。 「若娘娘执意要奴才向大王开口,奴才就这么做,只是这后果,娘娘要自行承担。」她无奈的警告。 「会有什么后果?你尽管向大王提了就是!听不进去她的警告,妍夫人马上说。 她的如意算盘不会有错的。 第六章 赢政绝对是个残酷严苛的野心家,对于社稷江山的掌控绝不马虎,为了要拿下天下,统一六国,成就天下第一等的大帝国,他用尽心机,使尽手段,尽管博得残暴无道之名,他也视为理所当然,一心要一统江山,成为天下至尊。 如今六国已灭去两国,魏国也已是囊中之物,要拿下是指日可待,就是这燕国有些棘手,燕国太子丹颇有智谋,算是个人才,要除这燕国,得多下点功夫了。 在上朝之前,咸阳宫内灯火如炬,他一夜无眠,独自沉思灭燕之策,一道冷风由窗棂袭入,忽而发觉这宫中异常清冷,夜阑人静之下, 太静了! 「曲奴儿呢?怎不见她?去,去召曲奴儿来,快,快!」他蓦地大喊。 原在外头待命,准备寅时一过就入内服侍大王更衣上朝的宫人们心一惊,立时就有人奔出去召人。 大王近来若心思不定,便会慌乱的召来曲奴儿,见着她,不言也不语,一刻后自会平息下心中的躁动,这曲奴儿当真是灵丹妙药了,大王服后即刻见效! 「大王……曲奴儿尚未到来……可、可上朝时辰已到,大王是否先更衣……」尚衣令捧着龙袍,惊慌的上前请示。 正心烦意乱的一赢政立即回以恶视,让尚衣令吓得退了一大步,马上就想溜。 「上哪去,还不上来更衣!」他忽又大喝。 尚衣令惊跳起来,慌忙又捧着衣物上前,几个宫人立即摊开龙抱,小心翼翼上前伺候着装。 但着完装,曲奴儿仍不见人影,众人暗自心焦,又似乎听到耳语消息,去召人的宫人回来复命说找不到人,可这会才黎明将至,曲奴儿未当班,能上哪去?又王宫这么大,一时半刻他们上哪找人? 「该死,曲奴儿人呢?!」赢政终于捺不住地几近暴怒了。 「奴才们还、还……还在找人。」常贵赶来了,立时伏地报告。 「她不在寝房候召,上哪去了?」他怒问。 「奴才……不、不知。」 「这王宫养着人,不是让人平白消失的,去,去找出来,一刻内寡人要见到她!」 [是、是。」常贵心慌再去。 「大、大王,大臣已至,是、是否要先上朝……哎呦!」时辰已过,负责接迎大王上朝的中书谒者令硬着头皮,紧张的趋前询问,但得到的结果是蝉杯当头一击,他当下痛呼出声,额际血流如注。 至此无人敢再冒死询问是否要上朝,可一赢政自己瞧向天际,天色已白,心知今日燕国派人来求和,他非上朝不可,可是那曲奴儿竟敢让他见不着人,不禁火上心头。「哼,传太仆备车,寡人要上朝了!」狂躁的背影如泰山般压迫人。 众人不敢耽搁,得令即伏身协助大王登车上朝。 「传寡人旨谕,找到曲奴儿后,直接将她送到朝殿,寡人要她上殿候召!〕转身再交代,他这才让太仆恭送至朝殿去。 朝殿,三品以上官员皆穿戴绿色衣袍,头戴冠,袍宽袖大,腰配书刀,手执易板,耳簪白笔,朝官一列站立于朝堂之上,而秦王赢政一人端坐于高台殿首,身旁」且了几名近侍随从,十尺之内不得有人近身,所有武士只能驻守于高台下候命护卫,没有王令,不得上高台。 朝堂之上,对君王的人身安全,防卫得极其严谨。 大王乃上天之子,朝堂上戴的是冠冕,造型前圆后方,代表天圆地方,冠冕的前缘缀着十二串珠玉,冠冕下端悬在耳旁有两块玉石,提醒天子不要听信谗言。 今日的早朝不同于以往,显得更加正式,因为今朝是燕国派人来割地求和之日,国威赫赫,秦王本该眉开眼笑的迎接这燕国使臣,哪知一上朝,秦王就脸色凝重,竟不见一丝愉悦,使众臣也无人敢露出欢欣之色。 「大王,燕国派出使臣求和,请大王接见。」李斯率先上前参奏。 「宣。」他脸色依旧奇臭无比,径自瞪了身边的太监一眼,太监心慌,苦着脸摇首,赢政脸色立时更臭。还没找到人?!该死! 使臣受召上殿后,他冷声问:「来者什么身份,报上名来!」坐于朝堂之上,他傲慢的神情让众臣以及燕国使臣一览无遗。 「使臣荆轲。」来人一脸正气,见了他只是躬下身行礼,眼中并没有惧意。 赢政不禁瞇起眼打量起殿下的人。「你为燕国带了什么样的诚意来求和?」 「小的奉燕国太子丹之命,献上燕国沃土督一几,以及前秦国将军樊于期的项上人头。」荆轲不卑不亢的说。 「喔?」督亢为燕国最为肥沃的土地,而那樊于期则是流亡燕国,他急于悬赏通缉的叛国将军,这两样都确实是他日夜极想得到的东西,如今燕国人亲自呈上,他该要露出喜色的,可这心情却因为一个人的失踪而大受影响,当下只是绷着脸,似乎不满意这求和之礼。 这让高台下的荆轲握紧双拳,上心怎心急的直冒冷汗,蓦然,他瞥见秦王脸色不知何故又变,凶煞的双眉间不再聚怒。 赢政眼角终于见着了要见的人,那人个子娇小,神情看起来有些匆忙,看似刚急奔至他的身后,他想立即问她上哪去了,但碍于此时此地,只得暂且按下诘问之意。这帐下朝再算! 既已见着她安然出现,他冷冷瞪了她一眼,只见她表情清清淡淡的故意撇开脸,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他想怒却又觉得好笑,这人儿,是当今天下唯一敢无视龙威的人,她的胆大包天,偏偏是被他自己给纵容出来的,当真哭笑不得,他嬴政,首尝自讨苦吃的滋味。 这么一闹,怒气自然锐减,、心情也随之趋稳,当然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更有、心情去瞧瞧这燕国使者带来的好礼。 「先送上那樊于期的头颅吧,寡人要亲自检视。」他朝殿下说。 荆轲大喜,立即捧着装了樊于期头颅的盒子,一步步走上朝堂的台阶,接近秦王身侧。 赢政要人打开木匣,一看,果然是叛将樊于期的头颅。这家伙敢以他荒唐无道的理由背叛他投奔敌营,可说是死得好!正想仰头畅笑,见一旁的曲奴儿看了那血肉模糊的头颅似乎一阵反胃,身子轻颤了一下,他眉心一折。「撒下头颅吧。」 直到头颅被拿开,曲奴儿才又恢复了血色,一赢政一个眼神,立即有人轻拍她的背,希望她能舒服些,此举落入朝臣眼中,哪个不知这是大王「怜香惜玉」之举,唯有那荆轲不解,心下更加担忧。秦王要人如此草率的收起头颅,莫非是对这项礼物不动心?若是如此,可就枉费樊将军将自己当成诱饵的牺牲了…… 「大王,小的这里还有燕国呈上的督」几地图,请大王过目。」他小心的再奉上一卷地图,人就低跪在一赢政脚边。 「打开吧。」 「是。」荆轲努力稳住颤抖的手,慢慢打开图卷,随着图卷张得越开,额上的汗就冒得越凶,一旁的曲奴儿注意到了,清澈双瞳瞇起,心底有了不祥的预戚,也想起那日赵高所提,燕国太子意欲派人行刺一事。 「大王……」 她正要开口提醒,可才敌口,荆轲已火速将预先卷在地图一异的一把匕首抽出,图穷匕现,他抓起匕首,左手拉住一赢政的袖子,右手就要把匕首送向一赢政的胸口。 一旁的曲奴儿惊见,使力将一赢政推开,让那匕首扑了个空,一赢政只挣断了一只袖子。 底下的武士见大王遇刺,纷纷惊愕的冲上前护主,可是那台阶甚高,刺客离王又极近,众人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赶至大王恐怕也已中刀了。 既然武士赶救不及,大王身旁的近侍就得以身挡刃,几个宫人尽管怕死,还是得颤抖着身子挡在主子身前,就连曲奴儿也抱着必死的决心贴站于一赢政身侧。 「秦王,纳命来!」荆轲怀负重任,眼看武士已冲上台,他奋力一击,对准一赢政的心口就要刺下,曲奴儿骇见,跃上前就要以身挡下这一刃,见挡在面前的是她,赢政当下血液逆冲,心头急抽,下意识的挥手要拨开她的身子,情愿自己中刀,也不要她以身犯险。 曲奴儿讶异他会如此护她,惊险的瞥见刀刃已至,反身再推他一把,当下不及多想,只有一个念头,她情愿自己死,也不要他遇刺! 嬴政身子一倾,匕首又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曲奴儿的手臂却被刀刃轻轻划过一条细痕,瞥见她伤势不重,一赢政虽然安下心来,却也怒火中烧,干脆急切的将人往他身后藏,不让她再有挡在他身前涉险的机会,他再也禁不起让这女人在刀刃里逃生的惊吓。 两次击杀都失手,荆轲才要第三次出手,一赢政却已有防备,拉着曲奴儿行至龙形屏风,将她藏身于屏风后,这才安心的抽出架上宝剑,回身砍向刺客,此时所有武士已冲上高台,拿下荆轲,他上前暴怒地连砍八剑,让荆轲当场含恨气绝而亡。 「大王……刺客已死,请您息怒。」殿前发生如此剧变,众臣无不心惊肉跳的全都跪伏一地,等着他发落处置。 他瞧着那已然断气的刺客表情仍是悍然不甘。「这人是个英雄,是个人物,胆敢殿前行刺,其心思缜密,勇气过人,寡人倒也敬重他!」收拾起暴怒,一赢政竟仰头大笑了。 「那这尸首……」 「留他全尸。」他恩典的礼遇。 蓦地,身后传来一物落地声,接着惊呼四起,他皱眉回身一望,就见那倒地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内侍「男宠」曲奴儿! 「来人啊,寡人要割下他的头颅,支解他的身体,悬挂于城门上曝晒七天七夜,寡人要荆轲不得好死!」稍后,一赢政激起了漫天怒火,厉声怒喝得全内殿都听闻得到。 原要留这名英雄刺客全尸,但当曲奴儿中毒倒下的那一刻,他怒火中烧,杀气腾腾,恨不得将那刺客再砍十八刀,剁至肉烂,方可泄恨。 原来荆轲所带来的匕首上喂有剧毒,尽管只是轻轻擦过曲奴儿的手臂,也已足够教瘦弱的她毒气攻心了! 见着床榻上俏颜布黑、不省人事的人儿,他怒不可遏,心中的恐惧更是难以言喻。 「大王,您召见臣下?」将军王翳应召入殿。 「寡人要增兵遣将,由你统帅伐燕,近期内寡人要你攻克燕都蓟,将那太子丹的头颅取下!」他愤怒地下达诏令。 既然不能教已死的刺客再受死一次,他就要那罪魁首脑的燕国太子丹丧命赔罪! 「遵命!」得旨,王翳领命而去。 回身再盯着中毒后全身发黑的人儿,他倏然感到无措,内心彷徨不已,双手发颤,眼眶前所未有的泛出红光,不禁暗忖,倘若这人儿在他面前就死了呢?他会如何? 念头一起,立时让他打了个惊人的寒颤。不,她怎能死,他还没得到她呢! 瞧见她额上泌出薄汗,一时他又慌了手脚。「来人,快,布巾,布巾!」她不舒服吗?很痛苦吗?这该如何是好? 随侍们赶紧送上白净的布巾,可拿着白巾,赢政竟不知该怎么做,双手微颤,像怕会毁坏她脸蛋似的,先是小心翼翼地抹着她脸上的湿汗,但又觉得这布巾拿着碍手,左右皆嫌麻烦,索性竟又丢去布巾,不顾脏污地改用自己的衣袖轻拭起她的汗珠。 「太医,太医人呢啊」才为她擦完汗,他又大吼。 早候在一旁随时等召的太医,立即快步行至他跟前。「大王,臣在。」 「她不会死吧?」问这话时,他没发现自己声音带着轻颤。 「回大王,臣已尽全力医治了,应该……应该有救。」 「什么应该,是一定要!寡人要她完好无缺的起身,再对着寡人笑,听见了没有!」他激动的揪起太医的衣襟,摆明不是曲奴儿活就是太医死! 太医几乎吓破胆。「是、是,大王已吩咐取来秦宫至宝的解毒丸,相信应……是一定有救。」太医口气忙转,不敢再有迟疑。 事实上,也真的有救,这解毒丸提炼困难,数量极少,珍贵异常,是防止君王中毒时的续命解毒剂,向来只有历代君主得以服用,如今大王竟让一个闯人服下,而且还不是一颗,而是在大王急怒下将珍藏宫中仅剩的五颗全给了这奴才,所有的太医见状无不愕然傻眼。 大王极为重视自身安危,对于保命的东西绝不轻易浪费,就连前年他同母胞妹七公主被人毒杀,他都没能拿出一颗药丸赏赐解毒,如今…… 「那就好,那就好。」得到太医的保证,一赢政脸色登时好转,可下一刻又变脸。「那她为何还是迟迟没有醒过来?」 「那是因为臣所开的药方会让她嗜睡,等药效一过就会苏醒了,请大王不用心急。」 「这奴才挡在寡人身前,为寡人挡凶,一片赤胆忠心,寡人怎能不心急于她的状况?这人死不得,非要救活不可!」想起她这小身子站在他身前要为他挡刃的光景,他差点心魂俱丧,当下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要她保护,更甚者,他想保护她,可是事与愿违,她还是受到损伤了,这怎能不教他懊恼不休? 众人面面相觎。若真如大王所言,今日高台上尚有数具尸首躺在那没人清理,这些人皆是为大王挡凶受死之人,怎么不见大王有一声厚葬他们的诏令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也是令人惊奇得很,大王当时处境极其险恶,竟还不顾自身安危的拨开曲奴儿挡在身前的身子,此举更是骇人听闻,大王怎可能这么做呢? 还记得三年前大王有一齐国宠妃,那宠妃是他当时一月数寝的美人,甚至传出一度有意立她为后的消息,但有回也是遭遇刺客,刺客追击銮驾,正巧那宠妃也在座车里,刺客突围至车旁,拔刀连往里刺,剑剑由銮驾里抽出的都是鲜血淋漓,所有护驾的武士个个见了莫不大惊失色,以为大王已经遭难。 等众人制伏一干刺客后,掀开銮驾一看,却发现大王哪有一丝损伤,那刀刀剑剑全落在他的宠妃身上,原来大王竟然将宠妃当成人肉盾牌置于身前,为他挡去所有暗剑,那宠妃当场惨死,可大王脸上却无一丝眷恋不舍,踢开已死的妃子,翩然下轿,只淡淡说了句好生安葬,就这么舍弃了众人以为他最为眷顾的女人。 自此,众人得知,大王不会为死去的人流泪,众人之于大王,除了奉献生命,还是奉献生命,这是他们的宿命,他们也都认命,只是现在例外来了,大王他、他居然为了一个阅人愿意亲自临险,这要人如何不吓傻了脸? 总之,这曲奴儿绝对不是一般人,更非一般「后宫」,大王对他真的不同以往,大伙不得等闲视之啊! 曲奴儿苏醒后,一侧首就望见在龙榻上打盹的人。 这男人竟命人将龙榻抬至她床边,单手倚着椅臂、支着额侧就这么守着她…… 守?她竟用「守」来形容? 这男人从来不「守候」任何人的。 他独断独行,严苛绝义,是个极度自我的人,想要获得他的守护,简直比登天还难,可是,他这模样瞧起来,又像是这么做了…… 渐渐地,她眼眶虽泛起红光,眼神却漾出笑意。 他对她的态度扑朔迷离,好奇特,甚至愿意自己挨刺客一刀,也不愿见她受伤,之所以愿意为她这么做,到底是何种心意? 她很难理解,他曾经恶意的想要占有她的身子,但得到她激烈反抗后,便不曾再有强横的动作,之后虽会不时挑逗她,作戏给朝臣看,往往让她羞愤难当,无地自容,但却又点到为止,从来不曾违背承诺的再企图侵犯过她。 他对她的态度始终既恼人又黏腻,事到如今她已经分不清楚哪些是恶意捉弄,哪些是真情流露了…… 对于这些,在这之前,她都不甚也不想在意,直到今日殿堂上,他推开她身子的那一刻起,却似乎有所感觉,甚至隐隐害怕起自己的预感来。他……对她有情,是男女之情…… 这真不可思议,大王这样的人会对一个人付出感情吗?况且还是极力反抗成为他女人的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不可能爱上她,不可能! 心口在急速跳动后,断然下了结论。 突然间,倚睡于龙榻上的人不舒服的挪动了一下,曲奴儿蓦地心惊,还没做好准备面对他,她赶忙再阖上眼眸乔装未醒。 不一会,她感觉到脸庞被一双大掌小心再三地轻拂着,唇畔被人依恋地抚贴上,良久后,她再睁眼,人已离开。 她的心立时起了一阵强烈激荡。有,他有情,他真的对她有情! 那……她呢?她自己的心呢?曲奴儿深深感到害怕起来,双臂不住紧拢着,将自己整张惊慌的脸蛋埋进暖被里。 龙颜难测,龙颜难测,她一直谨记着秦宫里的生存警语,况且她是有任务进这宫里的,不是来此沦为那男人的玩物的…… 她绝对不能对他动情,绝对不可以! 「何事绝对不可以?」去而复返的人掀开了暖被,皱眉直问。 她一惊,原来自己将心中所想的话逸出口中了。「我……」面对那张欺近关切的脸,她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怎么了?才刚醒,就又戚到不舒服了?」赢政见状,紧张的问。 「没有,奴才很好。」她嗫嚅的忙说。 「是吗?」将手掌覆上她冰凉的额上,他仍是一脸担忧。 「大王……」 「嗯?」专注于她额上冰凉的温度,没发烧,但过于冰寒了,他斟酌着是否要再度召来太医。 「大王,奴才有事请求。」 「说。」还是召来太医再瞧瞧的好。 「奴才……想请调至梁山宫。」 「请调至梁山宫?」这突来的请求让他双眉齐挑,要召太医的事决定待会再说。 「是的。」她身子的热度微微升高了。 「这事妳该找宫中总管商量去,寡人不管这等小事的。」倏然瞇眼,赢政黑漆的瞳眸拉成一直线,隐住那份凛冽犀利。 「奴才……找过了……常公公说要您恩准。」这宫中总管现今是常贵,今晨她才刚由妍夫人那回来,常贵就紧急将她送往大殿。 一路上她抽空跟常贵提了,常贵一面拭汗,一面十万火急拉着她赶路,然后苦着脸跟她明说了,她是大王的人,他不敢调度,请她自己跟大王说去,而那妍夫人的威胁利诱言犹在耳,直逼着她定得办妥这件事,否则还要找麻烦,让她烦极了,这才趁此时开口。 他冷笑。「这常公公倒是会推事。」机伶! 「奴才请大王恩准。」她秀眉轻颦,无奈再提。 他毛骨悚然的凝望着她好一会不放,最后才朝她阴笑点头。「好啊,寡人准妳所求。」 这声准,蓦然教她一愣后才回神。「……谢谢大王恩准。」他竟答应了啊一股失落慌然杂杳的缠上她。 以为他断不可能同意的,没想到真正不解大王的人是她啊…… 也是,他这颗心她笃定得太早,所谓的有情,怕是还没到那地步吧。 这也好,他无情,她才不会陷落,也好,也好…… 第七章 三天后诏令落下,梁山宫恩赏给内侍奴才曲奴儿。 从古至今,从无君王将一整个宫殿赏给一个奴才,况且此人还是个阉人,如此骇俗之举,本该让人哗然,但这朝野内外,却无人感到吃惊。 原因是,秦王迷恋一个阉人早已天下皆闻,将阉人当成天仙美娇娘,奉上一个宫殿也不足为奇。 再说,秦王性情暴烈,若听闻有人胆敢议论他的作为,难保不会记恨仇杀,众人皆忌于他的专制独裁以及严刑峻法,哪敢碎嘴多言,遂将此事理所当然化,无人敢议论。 至于那原本居于梁山宫的妍夫人,听说秦王妒怨她曾私下暗会他的「男宠」在深宫相处多时,认为两人有「奸情」,于是一怒之下杀了「情敌」妍夫人,将尸首送回魏国,可惜她的祖国魏国刚被秦军所灭,尸横遍野,以致她的尸首一回到魏国竟无处下葬,也无人收尸,就这么任其曝晒荒郊了。 「大王,您何必要杀了妍夫人,您明知道奴才与她是不可能的。」曲奴儿破例主动来到赢政跟前,之前若没他召唤,她不会要求面圣,但今日是个例外,她不得不来。 明知那妍夫人非要她请调至梁山宫一定会触怒龙颜,但这位夫人不听,执意要这么做,果然出事了,只是她没料到付出的代价这般大,甚至还丧了命。 想想当时这男人轻易允诺让她到梁山宫去,她就该惊觉有异,但她什么也没多想,只怅然想着他让她轻易离开身边的这件事,如今只能后悔莫及,早知他真会杀了宠妃,她就连提也不该提,让妍夫人找尽她的麻烦,也好过徒送一条人命的好。 对于他的残暴,这会她实在忍无可忍,才会走上这一遭。 「寡人知道。」赢政身着一袭漆黑长衣,坐在长榻上,闲适地由宫人们梳理长发。 「那大王为何还要以这理由诛杀妍夫人?她是无辜的。」曲奴儿有些气结。他以这个理由杀人,岂不让天下人更相信,他与她这个「阅人」是情人? 挥手要宫人们全都退下,一赢政向她招手,要她伺候他理发,她正气着,又不能拒绝,只能将气怒而略显潮红的脸颊压低,咬着唇,踱步前往拿起漆木梳子,梳理他的长发。 他这才斜斜的扯着唇角,流露傲慢。「寡人认为她可能对妳不轨,所以杀了她。」闻着她近身时所传来清清幽幽的淡香,馨香飘入鼻息,撩拨着他的心智。 「大王明知不可能的,奴才与她都是、都是……」这句都是女人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都是什么?」他看破她的窘况,故意问。 「大王!」她几乎要在他面前放肆的发怒了。 「嗯?」 「就算奴才是阔人好了,阅人向来就出入嫔妃宫殿,负责照顾嫔妃的生活,怎可能……怎可能发生任何奸情呢?」 「怎么不可能?男人跟闯人间都可能有情绦了,那阅人跟女人也是有可能的。」他故意看了她一眼,意在提醒她,当初他就看上了还是阔人身份的她,还意图染指。 曲奴儿拿着梳子的手气得岭抖。「可重点是,您根本不是因为这原因诛杀妍夫人的!」她气恼的直说。 慑人的黑瞳这时才闪出残芒。「没错,这确实不是我杀她的主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妳是寡人的,那女人居然敢要求寡人将妳赐给她,光是这一点她就罪该万死。」 「您!」这男人简直蛮横到无药可医! 「哼,其实还有另一个必杀她的原因,这女人是魏国人,想的不是魏国即将灭亡的处境,而是私心妄想得到寡人垂爱,一心想登秦国后座,寡人容不下这样野心不轨的女人!」 他十三岁即位,即受淫乱的母亲以及其情人们所操控,甚至叛乱,他费了好大的工夫,几度险些丧生,才除去母亲的奸夫们,将其五马分尸,曝尸示众,诛灭三族,也将淫乱宫廷的母亲关进雍城的贫阳宫,最后让她郁郁而终。 因此他不会再重蹈覆辙,让具野心与淫荡的女人有机会主宰他的帝国,只要有一丝火苗,他必将其彻底毁灭,杜绝后患! 但说到这后患嘛……他侧身,斜斜锁视着身后气愤为他梳发的女人。星星之火足以燎原,那他是否也早该下定决心将这女人……哼,还不到时候,再过一阵子再说吧…… 「大王,妍夫人只是个贪心的女人,您又何必动怒,大不了逐她出宫便得,为何非要杀人……」 「别说了,寡人最恨女人贪心。对了,妳倒不贪心,从不要求寡人什么,除了一样,梁山宫,寡人这不就给妳了?」他突然恶笑。 「您!」她放下漆木梳子,忍不住行至他跟前。「奴才没要梁山宫,只是想至梁山宫当差,您何以将梁山宫下诏赐给奴才,您可知这引来多大的非议?」 「非议?寡人从未听闻过有何非议。」他嗤声。 她为之气结。那是因为众人皆已认定她就是他的男宠,见怪不怪,所以懒得非议了!可恨!「谁不要脑袋了,敢在大王面前议论!」 「那他们是私下议论了?那就随他们了,寡人处事向来不怕惹非议,若怕人是非,又怎能成就江山霸业呢!」 望着他眼中的独霸煞气,曲奴儿惊觉他实在杀气太重,脑中忽然浮现爹曾说过的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大王……您恩允过不拆穿奴才的身份,让奴才继续待在宫中的。」她惶然的提醒,而且她已经付出了代价,成了众人眼中毫无品格,任人狎弄的男妓。 「寡人并没有拆穿妳不是吗?」 「可是您赐梁山宫的举动,总是不妥。」 「寡人宠信一个奴才,送一座宫池算什么?寡人可以再为妳盖一座乐兴宫、咏华宫或者阿房宫……对了,将来寡人就为妳盖一座天下最为广阔壮丽的阿房宫,寡人要以铜铸顶,以水银为河流湖海,极尽奢豪的来建盖它,妳说这可好,妳可喜欢?哈哈哈!」他径自得意大笑。 曲奴儿却越听越心惊害怕。「奴才不要梁山宫,更不要阿房宫,奴才什么都不要!」 他倏然止笑,面目狰狞起来。「不识好歹!」 「对,奴才就是不识好歹,请大王收回成命,凭奴才的身份,不敢收下一座宫池。」她突然跪地请求。 他脸色再变。「妳若不要,寡人就放一把火把梁山宫烧了,就连梁山宫里数百宫人也一并殉葬火海!」他脸庞益发阴狠夺人。 「您……」她不由得惊愕跌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怒龙黑袍立于咸阳宫一隅长廊上,脚边跪地的是他培养多年的密探。 密探双腿微颤。「臣查了许久,但这曲公公来时宛如石头蹦出,走时也像不留痕迹,凭空消失的蓬莱仙人……」 「竟有这等事?」 「大王,要不要直接向曲姑娘问明……」倏地,大掌重重落在他脸上。 「没用的东西!」赢政怒而掴掌后,气得转身离去,行没几步路,又满脸煞怒的回身。「再查!」 这天下没有他掌握不到的事,尤其那女人,他不会让她跟曲公公一样,凭空消失! 不,他不会让她凭空飞走的! 原本困扰一赢政的恶梦已减轻,可曲奴儿谜样的身世却成了他近来新的难枕原因。 随着密探一次次毫无所获的回报,他益发戚到心神不安。她身边的人都如同神仙鬼魅般查无痕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再无遗留,那么她是否也会同她的亲人一般,消失无踪? 思及此,他双手巍巍发颤。不能问,不要问,而那该死的探人竟敢要他去问她,竟敢! 一开始他不逼问她的出处与留在宫中的目的,是因为根本不相信她会说实话,也不想用刑拷问她,因而要密探去查,但这些年过去了,他从不想严刑逼问到不敢问,就怕这一问,她再也待不住,就如她亲人一般飘离…… 蓦地,他眉上额心的方寸间又发出慑人紫光。 她怎能飘远?!他不允许她消失!这些年来他都小心地看紧她,用心箝制她,防的怕的,就是她的消失。 他疑惑过自己为何这么怕失去她?她不过是个奴才,对他既不服也不顺从,他甚至还没占有过她,但他就是怕,怕她翩然离去的一天。 「大王,梁山宫到了,请您下轿。」常贵趋前禀报。 才回神,竟发现自己身处梁山。「寡人有吩咐要上这来吗?」他凝神蹙眉。 常贵一阵、心惊。「没、没有,不过您下朝通常会直接来到梁山宫……」他颤声说。 自从这座宫殿赐给曲奴儿后,大王就日日造访,无一日作废。「敢问大王要离开吗?」他自作主张就将王轿抬至梁山,大王莫非恼怒了?!他头皮发麻的请示。 赢政瞪了他一眼。「多事!」人就下轿了。 他脚步稍显急促的进到内殿里,瞧见曲奴儿正安睡于床榻上,一旁宫人见他驾到,正要趋前唤醒她,他大手一挥,阻止了宫人的动作,再一挥,宫人们全撒下,留他一人与她独处。 他悄声走近床,凝视着安逸酣睡的女人。她睡着时看起来极为平静,整个人发出不可思议的安详戚,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戚到自身烦躁的思绪也逐渐平稳下来。 细细端详着她,就见她云鬓如缎,蛾眉淡扫,肌肤质地温润细腻得不可思议,如此仙姿娇容除了仙人以外,从没见过谁还能拥有,难道这女人真是仙人,也许还可以长生不老…… 「大王?」曲奴儿正好醒来,乍见他失神的模样,有些讶异。 「醒了吗?」赢政声音出奇低柔。 「嗯,您何时来的,怎无人唤醒奴才接驾?」她起身要下榻行礼。 「寡人刚到,是寡人要他们别吵醒妳的。」他伸手阻止。 「大王?」发觉他的眼神落寞,她不由得也柔下声来问仔细。 他坐上床缘。「寡人近日又夜不成眠了,想听妳唱曲儿。」她的曲儿是镇魂曲,总能抚平他激狂的心绪。 她眨了眼,察觉他今日真有些不寻常。「好。」尽管疑惑,她还是开口唱了一首简单的民谣。其实她并不擅长唱曲儿,会的也都是一些耳熟能详的简单民曲或童谣,着实不明白,大王为什么会喜欢听她唱这些平淡无奇的曲儿,他若想听曲儿,大可召来诗班,那曲儿才算高段,才显悦耳。 赢政阖眼聆听,听完一曲又一曲,直到曲奴儿有些口干了,他才道停。 「今日这曲儿,寡人睡不着。」他睁开黑眸,叹说。 「那奴才起身让大王躺下,再继续唱几曲……」 「不用了,寡人不睡了。寡人问妳,妳住在宫里可舒坦?」他忽而凝视她后问起。 曲奴儿微微拧了眉,不解他这么问的用意。 她尚可以忍受他无法无天的专横,但面对他的柔情似水,竟不知要如何响应。 「奴才在这宫殿里无人可伺候,闷得慌。」她坦言之。 被强逼住进这座宫殿里,既是宫殿的主人,谁敢指使她做事?相反的,这宫殿里数百宫人反而还都得听她这「内侍宫人」的命令行事,这里面可不乏官阶职等比她高的人,但见了她的面,无不磕头行礼,不敢有一丝怠慢,只因她是大王的男宠。 唉,其实她清楚,这些人表面上恭敬她,私底下却对她极尽不齿,将她形容成祸国殃民的妖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又如何能舒坦得起来? 「闷吗,真的很闷吗?」赢政立即关切的问。 「闷。」 他瞬间脸色大变。闷……之后就想走了吗?一想到这,他完全慌了。「别闷,寡人给妳找些乐子,要不我们广开筵席,纵歌跳舞,热闹解闷?不要?那寡人带妳上趟陇西、北地,我们一路巡行刻石,将寡人的事迹刻下,让天下人皆知,也顺道游山玩水,看尽六国故地风光。」见她摇首,他又说。 「不,奴才并不想陪大王去巡行刻石、游山玩水。」曲奴儿还是摇首。 他心更慌。「那妳要寡人怎么做?」 「奴才希望您做的,您就会做吗?」她不禁仰头直视他。 「当然。」他急切的颔首。 「那么奴才要您放弃杀戮,放弃并灭他国,您做得到吗?」 「什么?!」赢政脸色丕变,震怒,登时轰然起身,怒视着她。 「您做不到是吧?」她无所惧的仰望着他的怒容。 「妳想灭了寡人的野心?!」他的怒气顿时高涨了起来。 「奴才只是不想您造那么多的杀孽。」 「大胆!」赢政勃然大怒。 曲奴儿依然无惧。「是大王说愿意答应奴才所求的。」 「妳!」他怒极,双手负后,来回疾步走着,蓦地又顿下,指着她,怒不可遏。「妳以为寡人会胡涂到宠一个人宠到放弃一统江山吗?作梦,妳作梦!」他朝她震耳大吼。 她无奈,只是娣睨着他不语。 他更怒。「寡人一生求的就是统一六国称帝,受万民景仰朝拜,而妳竟敢要寡人灭了雄心壮志,简直罪大恶极!」他趋前攫起她的双臂,黑瞳冒火。「别忘了那妍夫人的下场,妳莫要步上她的后尘!」 闻言,曲奴儿晶剔的眼中流露出悲哀。「那就请大王下令杀了奴才吧。」随着越来越在乎他,她不忍活着见他将生灵涂炭,宁愿现在一死,免去将来受万世的怒骂。 赢政一怔,怒气突然消失,人也跟着微微恍惚。「妳知道寡人是不会杀妳的。」 「为什么?」她想亲口听听他对她到底有何所求。 「为什么……因为寡人还没得到妳……」他怔怔的说。 她的心略微下沉。「若得到了呢?」 「若得到了……自然……还是不会放妳走!」 「为什么?」又回到了老问题。 「还能为什么?不就寡人喜欢妳,不放妳走,连死都不成!」一再被逼问,这回他怏怏不快的吼了起来。 听到这话,她嫣然一笑,方才的难受迅速消失不见。「大王不能将喜爱我的心分点给别人吗?」 「不行,妳当寡人的喜爱这般轻易吗!」赢政老大不高兴。 「是不轻易……」所以她才感到惶然害怕,背负他的关注是何等压力,他一道命令可以坑杀数万人,一句话可以灭杀一个国家,一个眼神可以将敌人碎尸万段,而他也极乐意做这些事,如此恐怖的人,无人敢「直一正」愿意待在他身旁的。 而她也万没料到,他会特别于她,这是否意味着什么呢? 若真是如此,她该怎么做,又能做些什么呢?她不禁茫然了。 这日有消息传来,秦军不负众望,终于将顽强死敌燕国给灭了,太子丹早就被他那胆小如鼠的亲爹给杀了献给秦王求和,但刺客伤及秦王男宠,一赢政难以息怒,再追击,燕王窜逃,终被俘。 现下六国只剩下齐国尚苟延残喘,但要灭齐指日可待,要一统霸业的野心眼看就要完成,一赢政自然大喜,在咸阳宫召来艳冠群芳的绝色美女群,与群臣欢欣庆贺。 但喜宴开始没多久,听闻一道消息后,他脸色丕变,神情张怒,一把将手中的酒驿愤然掷地,铿锵一声后,瞬问大厅上一片死寂。 「那鹏氏人呢?」他暴怒的问。 赵高急抖着身子伏身道:「鹏夫人已离开京华宫了!」他因荆轲刺秦王之事,有功于曾事前提醒,因而重新获得宠信,近来都受恩典的待在王侧。 但好运才没多久,就又发生这等事,他、心慌意乱,紧急来禀。 「还不追?!」 「回……大王……已派人急追了。」这鹏氏为燕国美人,奉燕国太子之命进秦宫,送进宫当天,大王就大方赐封夫人,赐居京华宫,以为从此飞上枝头做凤凰,哪知那之后大王根本将此女遗忘,一次都不曾宠幸。 如今燕国被秦军所灭,燕王被俘,这鹏氏竟思出恶计将……将曲奴儿给掳走!甚至在众人的大意下,已顺利逃出宫,她自己离宫也就罢,居然连大王男宠也敢挟持,这还了得,难怪大王大怒。 「那曲奴儿若有一丝闪失,寡人要将燕王处以极刑,然后杀光燕国遗民,一个不留!」一赢政额上紫气惊人,惊吓得众人魂飞魄散。 「是……是……」赵高也不禁腿发软了。 「备马。」 「备……备马?」 「寡人要亲自去追击那万死不足惜的女人!」在众人惊讶中,赢政如疾风般急掠而出。 太仆见他脸色铁青狂怒,匆忙备马,他立即抓紧马鞍一跃而上,策马疾奔。 那鹳氏定是要将人掳回燕国,然后以曲奴儿为胁,要他将俘获的燕王释放。胆敢挟人要挟,他不会让这女人如愿的!夹紧马背加速奔驰,他得赶在她将人掳回燕国领土前把人救回,否则要救人就得难上一层。 想必曲奴儿此刻定受到惊吓,倘若那鹏氏让她受到丝毫凌辱,他绝不轻饶! 此番他急于救人,身边随从自然不及装备,仅有少数近身死士跟随,一行不过十三人,行经大片林地,毫不犹疑即策马入林,此林是通往燕国必经之道,森郁之林,险处重重,稍有惊动,林鸟四窜。 一行人快马赶路,行至林中,忽地,一声箭啸凌空飞过,一赢政身旁的死士一个闷声,竟瞬间中箭落马,他大惊。「有埋伏!」 所有死士立即近身将他团团护在中央,打算以身为他挡箭。 下一刻,箭啸又起,又有一名死士落马,接着四周突地窜出数十个拿着弓弩的弓箭手,围住他们后,拉紧弦弓,等候命令。 众位死士见状,相继变色,一赢政更是满脸怒容。「该死,这是陷阱!」 「没错,这是个陷阱。」这时鹳氏缓缓由林中步出。 「鹏氏!」他脸上怒意更炽。这女人竟还敢现身在他面前,不怕他将她千刀万刚!「曲奴儿人呢?」他毫不耽误时间的劈头就要人。 拍起手,她一脸嘲讽。「好个情种,世人都不知暴虐无道的秦王,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啊,不先问问自己的安危,一开口就先关心起情人来了!」到后头她满不是滋味的讪笑。 当初她进秦宫时;这秦王对她不闻不问,压根遗忘她的存在,他若肯给她一份眷宠,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让她看破秦宫浮华,愤而挟人离去。 待在秦宫最教她激恨的是,他竟恋上一名阅人!难道她燕国第一美人比不上一个不男不女的奴才吗? 可恨,也可恶! 所以她连络燕国残兵,主动设下圈套,以曲奴儿为饵…… 「废话少说,寡人要见曲奴儿!」即便被围困,一赢政还是霸气十足。 「哼!」她手一抬,大方的让他见想要见的人。 隐密树干后,双手被缚,唇口被布封的人儿迅速被推出来,只是推手使劲过度,曲奴儿当场跟鎗跌地,膝盖跌伤,痛得她蹙眉。 一赢政见了,火上心头。「放肆,谁敢对曲奴儿无礼!」他驾于马背上,那肃杀之气吓得推手腿一软,竟伏地了。 见状,鹏氏干脆自己扯过曲奴儿的衣襟,将人挟持在身旁。 「拉下她的口布,寡人要和她说话。」见她口被封,双眼焦急,挣扎着像要他快走,他一阵心痛,恶狠狠的又瞪向鹏氏。 「大王还想死前话相思吗?行!」都要死了,没什么不能成全的,她拉下掩封曲奴儿的布巾。 「大王,别管我,快逃!」限制一除,曲奴儿立即疾声高叫。 「寡人会走,不过要带妳一起走!」他跨骑于马背上,显得肃仪。 「不,您已被燕国残兵包围,救不了奴才的,还是您自己先杀出重围吧。」她泪眼迷蒙的大喊。 被押在林后,见到他飘骑而来,她一颗心登时热血沸腾,没想到他会不顾自身安危,真的闻讯就只身前来救她,这份情意已深切得教她感动万分,这样就够了,如今就算天下人不齿他的暴行,以杀他为志,但,此刻的他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为她不顾险恶的男人,她不要他死在她面前,不要,绝对不要! 「你这奴才想得美,我已在林中布下天罗地网,任秦王是大罗神仙,也插翅难飞!今日你二人都将丧命于此,做一对同命鸳鸯,啊,不对。」鹏氏刻意掩嘴讽刺的笑了一下。「这曲奴儿是合人,不男不女如何成鸳鸯?当今天下也只有秦王会不顾一切的恋上一名阅人了--」 「住口!寡人要将妳的嘴撕了,然后将妳碎尸万段!」一赢政已然怒极攻心,握在手中崁着红宝玉石的宝剑狂狠的指向鹳氏,恨不得即刻劈死她。 见状,鹳氏还真心生惧怕,肩膀不由自主的缩下,但瞧见四方的燕兵正瞧着她,才勉强再挺回胸膛。「大王还逞什么威呢?要被碎尸万段、五马分尸的人是您!」 赢政冷笑,没有理会她的讽言,转而威视丈外包围他的燕兵。「你们的大王将死,而你们竟然见死不救,算什么人臣子民,这样你们对得起燕王吗胤」 燕国残兵人数约莫七十余人,闻言莫不一脸惭色。 「你们的王若死,国家也没了,成了无主的亡国奴,从此将四处流窜无以为家,而我秦军必会为寡人复仇,将燕人消灭殆尽,不留一条燕魂!」 不留一条燕魂! 燕兵一听,登时脸色败死。若真如此,燕国岂不被连根拔起,复国无望? 他们个个惊吓得连武器弓弩都拿不稳,鹏氏见了、心急如焚。「你们莫要被这暴君给骗了,秦王残暴成性,只要一脱身,必会率兵将我们杀个片甲不留,我们最终还是死无葬身之地啊!」她急呼。 众人听闻,国仇家恨又被挑起,重新握紧了弓弩瞄准赢政。 赢政瞇起眼,当下心一定,瞥向周围的死士。这些人都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敢死部队,绝对愿意为他身先士卒、肝脑涂地,他的眼神也立即让死士们了解他的用意。 眨眼间,在燕兵尚狞不及防时,死士们排成两列,将主子护在中央,一声喝后,护着他向前冲,以肉身为他挡去箭矢,让他一路朝向曲奴儿的所在地直奔。 鹏氏被他们突来送死突围的行径惊得来不及反应,愣在当场,等一赢政顺利将她挟制在身侧的人捞走,奔驰而去后,这才回神。 「还不放箭追!」她怒不可遏的大喝。 就见一赢政将人救走后,他身旁的死士便一字排开垫后,再挡燕兵弓箭,让主上头也不回向前急奔。 被长臂圈紧急奔的曲奴儿频频回首,发现身后每个倒下的死士身上都有着超过三十支以上的箭矢,见了这惨状,她眼眶爆红,不住掩口激动啜泣。 这些人都是为了她而丧命的!她泪眼决堤,而携着她狂奔的男人,则是青筋暴跳,脸色铁青,伸出一掌捣住了她的眼。 「别回头,也别看!」 两人身影迅速没入黑暗丛林。 第八章 瘴气毒潭,野林森合。 一匹黑马,两道相迭的身影,急奔于合雾林中,后头追兵未歇,凡两人快马驰过之地,随后定有数十追兵踏泥追杀。 「大王,驮着奴才马跑不快,您还是自己逃吧,只要一出林子,外头定有秦军驻守,那您就有救了。」曲奴儿含泪说。 飒风刮过她细致的脸颊,引起阵阵刺痛,却比不上她亲眼见到那些死士惨死时的心痛。 「寡人不会放下妳的,若救不了妳,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一起死!洛道话震撼了她。他最忌死,从不说死,也忌人说,而今他竟愿与她同死? 她隐忍不住,泪眼更加模糊。 这男人真如那鸥氏所说,残暴于天下、负尽天下人,却是个情种,一旦爱上,不顾一切的奉献竟是这般无畏,而自己何其有幸,亦何其不幸,竟是他执意相系的人,倘若自己也爱上、接受了他,将来也必受尽天下人的责难! 但她无法回头了,紧抱着圈住她的男人,她发现自己想逃也逃不了了啊! 嬴政拥着人狂奔疾驰,寻找走出这片险林之路,为躲避追杀,他四处奔窜,早失了方向,此时竟不知该往何处避难。 偏老天还来雪上加霜,降下滂沱大雨,雨势如灌注般落下,更加干扰他辨认方向,他干脆拉紧缰绳,停下马来锐视所在之地,瞥见前方有溪流,顺着溪流定能找到出路。 遂再策马拉起缰绳,奔向数丈外的长溪,可马蹄才起,身后就传来众多策马声,他凝重了神情,加速往那长溪而去。 「曲奴儿,若寡人有不测,妳也要尽力逃脱,但别回秦宫,直接去找蒙恬将军,他是寡人唯一信得过的人。」他一面策马狂奔,一面低首肃声交代。 「不,大王不会死的!」这是遗言吗?大雨如注中,曲奴儿慌乱的摇首,害怕得不愿略松自己紧圈着他腰问的手,怕这一松,直一会有不测。 「寡人也不想死,但若有万一,寡人只交代妳谁也别信。」 「大王……」 「寡人护不了妳了,是寡人无能……这是妳可以摆脱寡人的机会……」生死交关之际,他不禁黯然。 她热泪直落,摇着头。「大王,我不想摆脱您了,我从没告诉过您,我不知从何时开始就不曾想过要离开,您在曲奴儿心底扎了根,拔不掉了……」 赢政一震,惊喜的望着她。「妳心里有寡人啊」 「有,老早就有了,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如今非要到生死关头才逼自己正视对您如火的感情,这表白是否迟了呢?」她泪如雨下。 「不迟,只要寡人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迟,寡人在有生之年能得到妳的心,寡人甘愿了!」他沉声道,唇角的笑怎么也消不了。 「大王……」 「赢政,你逃哪去!我们要拿下你的头颅,祭那些死去的燕国兄弟们!」追兵已至,正凶恶的在他们身后叫嚣着。 两人回身一望,追兵离他们仅数尺之遥,转眼即会追上,而一赢政手中仅剩一把刺护身,大势几乎底定。 「大王,今日您因我而在劫难逃,曲奴儿这命是您的了,您若生我便生,您若死我便死,天上人间,曲奴儿跟定您了!」危急中,她揪着他的衣襟郑重立誓。 赢政的心一阵激荡。「好,妳我同生共死,今生谁也别负谁!」 「大王……」她紧抱着他,眼泪狂奔。 「妳抓好,寡人要放手一搏了!」骑着马躲过一道箭矢,他嘶声说。 「好。」看着长溪,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这是他们求生的最后机会。抹去泪,她面色深凝。「我们同生共死!」 一赢政忽然畅快的仰头一笑,低首用力亲吻了一下她的脸庞后,拉紧缰绳,马蹄踢高,马儿瞬问停下不动,身后追兵见他突然停下,惊喜的以为他要投降,哪知他转头笑睨了他们一眼,眼神不可一世至极,让人打从心底起了咚嗦,忽地,竟又开始纵马疾驰,燕兵们怔愕不已,不解他要做什么。 直至惊觉他的意图后,他们皆变了色,那溪虽不宽,但溪水颇深,马儿若只载一人,也许能够勉强越过,但载了两人,想过溪是险上加险,倘若一次越不过,一日一落入溪床,难保不灭顶,而秦王竟想犯险硬闯,必是抱着宁死也不愿落入他们手中,任他们宰割了。 「你们还发什么呆?再不放箭,一旦让他闯过溪,就更擒不到人了!」随后赶来的鹏氏大叫。 众兵这才回神,立即取来弓弩,朝那马匹急射。 飞跃至溪身的骏马中箭,嘶声传出后,连马带人瞬间落入溪床,大雨直落,溪水湍急,落水一刻,一赢政紧抓着曲奴儿的手不放,就怕眨眼间便失了她的踪影。 「曲奴儿,千万别松开寡人的手!」 「大王!」溪水深不见底,她双脚落不着地,水又冰寒,刺入骨髓冻得人不能呼吸,她灌了几口水,呛得狼狈,可他怎么任溪水冲流,也不曾须臾松开过她。 燕兵赶至溪旁,见机再放箭,嬴政侧身闪过急掠的箭矢后,惊见另一道箭矢正冲着曲奴儿直射,他大惊失色。「曲奴儿,小心!」 「你说大王被溪流给冲走了?」赵高瞇着眼问。 「这溪流湍急,恐断无生路了吧?」李斯也说。 溪旁已站着不少王公大臣,曲奴儿掩面痛哭,不敢相信那只紧抓住她的手会有松开的一刻。 骤雨急下,大王为挡下那支直射她而来的箭矢,飞身扑向她,两人双双潜入深溪之中,动作突然,她脑袋一片空白,等再浮出水面,大王已不见踪迹,而秦军总算赶至,当场杀光所有的燕国残军,就连那鹏氏也一并被激杀得尸首分家。 之后,众人追问自行游上岸脱离险境的她,得知大王落水,下落不明,登时各个脸色变得奇异,气氛阴霾诡异起来。 「你们快派人沿着溪流寻人,大王一定漂流至某处,快去救人!」她一身湿洒洒,无心查看众人怪异的神色,径自心焦的催促。 「嗯……这是自然,我已派兵沿着溪旁寻人去,大王吉人天相,一定会获救的。」李斯神色有异,张口这么说,却不见他有何寻人的命令下达。 「大王遇上凶险,我也得亲自去救驾。」赵高朝左右使了个眼神,只有少数几个人上马离去,所谓的「亲自」是……他人还杵着不动。 众人察言观情势,这雨势盛大,风雨交加,天气恶劣,溪流早已暴涨,湍急得令人胆寒,肉身落水,岂能活命?人心机顿时叵测起来,人人打算着,若这大王鼎湖龙去的死了,这天下该归谁有? 这么一想,找大王之事便非急事,值得着急的是如何在第一时问里,拥立巴结上最有力的新主,以保将来自己的万年富贵。 曲奴儿心急如焚,但瞧众人嘴巴说找人,实则文风不动。难道他们不忧心大王的生死吗? 「你们为何还不去……」 常贵拦下焦怒的她,悄悄将她拉至身边。「这个……这个……我瞧你别指望这群人会去找大王了,有道是树倒瑚猎散,这些人见大王可能已经鼎湖龙去,归天了,所以正私心计谋要夺权,这会剑拔弩张,只想在最佳时机夺下政权,又怎么会积极去找人?」他无奈的将眼前情势对她说分明。 她一阵愕然,忽然想起那人的话。 若有万一,寡人只交代妳谁也别信。 她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早已有数,他若有不测,群臣必暗藏不轨,居心叵测,所以要她别回秦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些人表面恭顺于大王,其实各个碍于秦王苛暴,不敢蠢动有所反意,可一旦君王有变,那暗怀的野心便会窜起,贪婪的面貌完全显露,这些他都明白,所以才会暴虐蛮横压人,为的就是要镇住这些个豺狼虎豹! 可如今他一不在,谁镇得住这些狼子野心? 她不禁泪流满面。不行,这些人不去救人,她去!她说过要与他同生共死的! 「站住,你要上哪去?」赵高眼角见她要走,大声喝止。 「我找大王去!」她忿忿的说。她看清这些人的真面貌了,谁也不齿! 「大王就是因你而生死不明,你给我好生待着,别要乱跑!」李斯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将她架住。 「你们想做什么?」曲奴儿大惊。 「做什么?你害得大王落险,万死不足辞,竟敢还想畏罪潜逃,我们饶不了你!」赵高也跟进。 这些人此刻可说是同仇敌忾,这阅人是大王的人,平日仗着王宠,心高气傲,还让他们这些一等大臣对他鞠躬哈腰,这会趁此机会,当然要除之而后快。 「你们!」她脸色骤变。这些人在大王面前时,对她必恭必敬,几近谄媚,如今说变就变,世俗炎凉至斯,她算是体会到了。 「来人,将这奴才押至溪中喂水!」扶苏命道。这不男不女的奴才,玷污父王威名,早该以死谢罪。 「你们不能这么做,要杀我也得等找到大王再说!」她愕然。 「等什么等?你是自己喂水死的,跟我们什么关系,众人说是不是?」李斯冷笑,故意问向大家。 「没错,我们大伙亲眼见你得知大王的死讯,悲愤难当,投溪自尽以谢王恩,如此有情有义,倘若大王获救得知,必会痛哭流泪,说不准,还给你在宫中立个牌位,赏你一个封号呢。」赵高接着恶毒的挖苦。 他们已盘算好,大王若出现,就说这阖人自己自尽,他们斓也拦不住,若大王已死,正好除去这妖孽,端正国家视听。 「好得很,能够殉情而死,你这奴才还算知天恩、思图报。」胡亥跟着近臣赵高说,他年少受赵高扶持,两人连成一气。 曲奴儿脸色惨白,不可置信自己今日居然不是死在燕兵手中,而是被自己人给杀了,心下不胜教吁戚慨。 「还等什么?动手!」赵高一个命令,架着曲奴儿的人立即将她拖往溪旁,即时骤雨,溪水涌急,她让人毫不留情的丢入溪床,一阵沉浮,奋力泅出水面,当出水的那一剎那,美得恍若天仙,众人瞧得双眼惊直。难怪,难怪大王会如此迷恋…… 果然是妖人转世,非死不可! 一道水浪袭来,她即刻被卷入溪底,口鼻是水,难以呼吸,痛苦的在水中捧胸挣扎。 不,她还不能死,她要找到那男人,确定他是否真已离开人世,她才甘愿受死相陪,万一他还活着,而她已死,天人永隔,他定会疯狂,残暴的根子将会如剧毒般蔓延,足以毁灭天地,毁灭他自己…… 所以,还不到她死的时候,他还等着她去救,她知道他正等着她,他的心一直在等她敞开接纳,等她说爱,近九年来他一直等着……一直等着,不曾放弃…… 是她一直将他的等待视而不见,看见的只有他的残忍、好杀、严苛、猜忌、疑人……她故意忽视他有多寂寞,多孤单,多渴望有人真心待他…… 她愿意了,愿意捧心献给他,愿意陪他度过漫漫黑夜…… 只是,似乎天命难为,她四肢逐渐无力,意识逐渐涣散,再也无能为力的支撑了…… 「咳咳咳……」 「曲公公,你还好吧?」一男人,虎背熊腰,面目威仪的站在曲奴儿面前。 她错愕的望着他。「您是蒙恬将军?」 「正是本将军。」 「谢谢大将军救了我。」激动狂咳后,她热泪盈眶,不可置信自己获救了。 在失去意识前,她被人猛然由水中拉起急救,这才让她免于灭顶,而救下她的人就是大将军当蒙恬。 「你是大王的人,本将军怎能见死不救。」谷豕恬恼怒的说。当他听闻大王落难,十万火急的赶来救驾时,竟瞧见众人将这人丢入溪中,」且即怒火冲天的将人救起,而那些人一见他赶至,竟转眼鸟兽散,纷纷哭天喊地的说要亲自寻大王去,他哪里不知道这些人奸巧的内心,遂随他们去。 「大将军,您来了就好,快,大王被溪水给冲走了,您快派兵搜救!」终于有救兵出现,她马上哭着急说。 「嗯,本将军立刻派人搜救去。」 大将军动作快,不到须臾便已整军出发,火速搜救,他们沿着长溪找人,可是风急雨骤,更加深搜救的困难,曲奴儿全身早就湿透再湿透,大将军要她更衣待在他们临时搭建的帐篷内等候消息,她哪肯,一颗心悬惦着那男人的安危,如何待得住棚中? 只要一想到他可能遭遇不幸,她就胸痛满怀,是啊,她是真爱上这无道的男人了,倘若能再见到他,她将不会再对他有任何保留了。 暂且止住泪,她跟着士兵一步步踩在泥泞里寻人,尽管狼狈,尽管全身痛得几乎撕裂,她还是不放弃,拚命翻开每一处草丛,涉过每一个溪岩,雨水没有打湿她的眼,是泪水不断浸湿她的眸。 在哪里,大王,您在哪里? 雨势实在太大,她几乎寸步难行,频频在泥泞里跌得满身伤口。 「曲公公,休息一下吧?」当豕恬不忍见她如此狼狈蹒跚,开口要她歇下。 摇着首,曲奴儿已然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忽然,大雨中她踩到碎石,脚底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搅得一身泥泞不堪,挣扎着起身之际,却在泥泞中发现一把断剑,这剑不是别人的,正是那男人不离身的王剑,剑已断,那表示…… 她一阵作呕,再也撑不住,终于崩溃的掩面痛哭,就连陪着她的众军士们见了都为之鼻酸,心想大王凶多吉少,怕是已经魂魄归天了。 曲奴儿哭得凄惨,几乎撕心裂肺,不能自己,她不相信那雄心如狼,有着钢铁意志的男人真的会消失,不……若是如此,她答应过他,谁也不负谁! 奋然起身,她蓦然拿起断剑就要抹颈自尽,众人惊骇,冲上前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不可以--」这声使劲的凄厉叫声不是来自士兵,而是来自丛林不远处的叫声。 抹颈的动作虽毅然停止,但长剑仍轻微划过,鲜血瞬间渗出,染红了衣襟,但曲奴儿完全不觉得痛,脸色露出无法形容的狂喜。 「大王!」她大声喊着,远远见到一个人由泥泞中走出,全身衣破发乱,模样极为不堪,尽管外貌狼狈,但那狂傲犀利的眼眸还是足以教人胆寒。此刻那双炯然双目正赤红的望视着她,谁也没再迈开一步,两人就在凄风苦雨中遥遥相望,霎时除了磅砖大雨,天地彷佛只剩他们两人,一个泪眼模糊,一个深情凝视。 一声剧雷打过,勾出了天际火光,下一刻,曲奴儿即哭着冲向他的怀里,两人毫不迟疑,一触身即激情相吻,一发不可收拾,饥渴地要确定对方还活着,大雨冲不散他们历劫归来的激动,颤抖的心紧缠着两人,这吻彷佛、水恒,彷佛激烈得不能停止,他们热切的探索着对方口里的温度,交缠,再交缠,非要吮尽对方的一切,占有对方的所有,可尝进嘴里的,就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两抹刚从清华池沐浴起身的身子,一路拥吻至藏青流苏帐内,两人吻得难分难舍,须臾也不愿分开。 衣衫尽褪后,他们发觉彼此皆浑身伤痕累累,但这伤势仍无法阻止两具只想要拥有对方的急切身子相拥。 赢政激切的捧起曲奴儿洁净无瑕的脸庞,落下无数激吻,双手火烫得要将她揉进骨子里,化为他的身骨。 他对她予取予求,绝不放过她肌肤上的任何一处细致,他珍视、他渴望、他极度的需求,含住她优美的耳勾,吻向她柔软的美峰,既缠绵又激烈,雪胸瞬问染上一处处的殷红,映衬着她激迷的丽颜,煞是夺目动人,一时问他竟瞧痴了。 曲奴儿缓缓睁开迷蒙水眸,含娇带媚的啾着他,那千娇百媚的娇态又让他倒抽一口气,猛地伏下身,激猛地抚尽她的娇躯。 她亦不能自主的迎向他,任他做尽一切她不曾经验过的事,将自己交给他,毫不保留,只想属于他,声声谴蜷低吟,他的极度爱抚几乎让她不能承受的拱起身子,她想他给予更多,双眸热烈璀璨的望着他,伸出纤指熨贴向他的胸膛,低低切切地求爱,求他彻底的爱她。 一阵粗重的呼吸声传进耳际,她的身子猛然被抱起,在低吼一声后,一赢政再也压抑不住体内燃烧的火焰,挺身侵入了她。 瞬间,曲奴儿痛睁了睛孔,逸出痛苦的哭声,一赢政倏地吻住她痛得发白的唇口,辗转吸吮,直至她能承受这疼痛后,才继续蠕动自己的身躯,一次次侵入,一次次占有,直至双双都登上极致,才伏趴在她身上喘息,可双臂仍紧紧环住怀中的女人。 这女人终于属于他了,让他彻彻底底拥有了! 忆起自己曾经有的念头,一旦拥有就甘心放手,如今他想起这个想法,只觉荒谬! 莫说未拥有她时他便不放手,此时已得手,他更清楚,此生此世,即便天地毁灭,他都不会放手。 这女人是他的,此生他不会厌倦,而且为求天长地久,他还想永生,与她一起永生不死,从此两人缠绵到天荒地老,永不分开! 激烈的欢愉过后,曲奴儿双颊异常潮红,艳不可方,她朝他轻眨双睫,一脸的娇羞。天啊,她成了浪荡女了,与他欢爱的自己竟是如此的大胆,所激起的热情一发不可收拾,她几乎要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了! 赢政怜视的凝望着她。「还疼吗?」这是她的初次,但他控制不住,还是急躁的弄疼了她,他心疼不已。 她轻摇蛲首。「不疼了。」娇怯的模样极惹人怜爱。 他满足的将人圈得更紧,脸埋进她的颈窝,闻着她身上散发的清香……以及一丝血的味道! 她的颈项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痕划过,破坏了她雪颈的完美无瑕。 「还好妳平安无事!」他霎时激动的说。 洪流将两人冲散后,他奋力泅泳,还是被大水给一路冲往下游,所幸岸边一根横冒长出的树枝救了他,他紧抓着枝干一步步泅回岸上,得救后,立即回头寻她,心魂俱丧的就怕她已遇难,这过程,他恐惧得难以言喻,尤其当他在前方惊见她持剑自刎的剎那,心口几近停止跳动,使尽力气的喝止,这才捡下她的命。 幸亏这雪颈上留下的伤痕不深,几日就能痊愈,也当不会留下太明显的疤痕,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怀抱着她,赢政身躯不住巍巍发颤,只要他再晚一步出现,如今他怀中的就是一具失温的尸首了。 「不,这话是我要说的,还好您活着回来!」回想起他生死不明的情景,曲奴儿又红了眼眶,这才明了自己有多眷恋他,完全不能承受失去他的事情,若再经历一回,她必然活不下去。 「寡人不会死,寡人还有霸业要完成,怎能轻易死去。」 「霸业?」她蓦然的惊愣。 赢政深娣起她。「寡人知晓妳不爱杀戮,但寡人的天下必须靠武力得来,唯有武力才能登上至尊,这是寡人的使命,注定要成为千古一帝!」 她雪白了容颜。「难道除了武征强夺以外,大王不能用其它的方式取得天下吗?」 「这原本就是个群雄割据、逐鹿中原的时代,人人都想称王,但唯有真正有实力的人才能夺得天下,武力是寡人最有用的利器,唯有暴力才能镇得住天下,才是最有效的法子!」 「武力可以强国,但以德治国才是根本啊!」 「德?德能服众,却不足以让人畏惧,百姓们不惧怕寡人必会出乱子,寡人不认为以暴制暴有什么不妥。」 曲奴儿拧眉阖眼,想起他以暴制人的下场,就是当他遇难时,所有臣子只顾私权不顾王命的丑陋姿态,但她没对他提起群臣要置她于死地的事,也请求蒙恬将军别说,因为在他的暴政下,这天下已经够乱了,若再因她而屠杀群臣,岂不是更招罪孽? 她重重一叹。命吗?爱上这样的暴君,是她的劫难吗? 他瞧着她极忧的神情,仍是坚定的说:「寡人爱惨妳,什么都能赐妳、允妳,唯独对拥有天下的野心,寡人不能放弃!」 他很贪心,她与天下,他都要同时拥有! 第九章 这日曲奴儿被正式册封为秦王的一等夫人,秦王破例,以极尽荣宠,媲美封后之礼的规格,为她举办了一个盛大的赐封大典,没人知道原先他一心是想要立她为后,但遭到她极力拒绝,惹得他不痛快之余,只得退而求其次的为她举办了个空前盛会。 当群臣于大典中得知她是女人时,那份惊愕的表情实在难以形容,各个凸了眼、张大嘴,完全不敢相信她竟以女儿身冒充阉人多年,更心虚自己曾经以阉人祸国的名义要将她喂水淹死。在她受封的当日,所有人皆胆战心惊,频频拭汗,怕足了她将当日的事情说出来,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此刻她成了众人的隐忧,一股暗杀之气正弥漫在秦宫之中。 大典过后,秦王又悄悄密见一个人。 「没用的东西,又是一无所获吗?!」赢政长腿一踢,将人踢翻,跌至墙角。 那人忍着剧痛,没敢呻吟,赶紧起身再伏跪在他跟前,一脸冷汗。「有……事实上有眉目了。」汗涔得更凶。 他脸庞瞬间绽出喜色。「有眉目为何不早说?快说,得到什么了?」 「这个……娘娘的亲爹娘……还是无踪迹可循……不过那曲公公……」 「如何?为何吞吞吐吐?!」 那人深吸一口气才说:「那曲公公原来没死,当年他是诈死离宫,还带走他宫中的纪录,然后……然后遁入山林,修道炼丹了。」 「修道炼丹?」 「他……他在炼制长生不老丹……」 「长生不老丹?他炼制成了吗?」乍闻,赢政惊疑不定。 「不知……呃,有人说他早已炼成,成仙去了。」那人闭着眼才敢说。 愕然一阵后,一赢政忽然兴奋大笑。「他是神仙,所以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的药丹!」 「……」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寡人与曲奴儿终于可以生生世世不死相拥了!」正开心的大笑,可眨眼间他又惶然变色。「这曲公公是仙人,曲奴儿是他女儿,必也具仙体,所以她也可能已成仙,某日就会乘云而去……」 「不会的,大王,曲夫人只是养女,不可能遗传他的仙质。」心知这君上天地无惧,最怕就是这女人消失,探子赶忙说。 「是吗……那有没有可能,哪日曲公公思及女儿,就来将她接走,留下寡人孤独一人?」他极度惶恐。与那女人走到今日的地步,他不能失去她,任何会将她带走的人事物都是他的敌人,他要铲除所有的敌人! 「这……」那人头伏得低低的,一句也不敢接口。神仙,这都只是为了阻止大王发怒才编造出口的谎言哪…… 曲奴儿秀眉扬起了欣喜的神采,立于梁山宫柳绿花红的林园里,秀丽白衫在绚一丽的花海中显得最为耀眼,她仰视着天际,喜见一白头鹰在空中盘旋,那兽鸟在她注视后,在天际绕了三圈,才嘶叫一声离去。 远处的一赢政冷眼见着这景象,脸色更沉。 花中仙子连凶猛飞禽都能吸引! 快步走至她身边,猛然将她的腰身勾往自己,她仓皇跌进,满脸惊愕,倏地,他低首,跋扈的掠夺肆虐这属于他的粉唇,像惩罚似的,吻得粗暴激切,直至她已喘不过气来,这才放开。 「大王,您怎么了吗?」他难得如此粗暴的对她,莫非她做了什么惹怒了他? 赢政直盯着被他狂吻后那鲜红泛肿的嫣唇。这唇生生世世都是属于他的,谁也夺不走! 「没事,妳可还记得寡人说过要为妳盖一座阿房宫的吗?」 他要建造出一座美轮美奂、空前绝后的宫殿,将她豢养在里头,教她飞也飞不离! 曲奴儿倏地变了脸。那时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原来他直一打算这么做。「不要,我不要新的宫殿,请大王收回成命,不要再做出任何劳民伤财的事了。」她心急的拒绝。 若又建造新宫,势必将征召更多的百姓做工,那将造成多少人的苦难啊,她不愿造这孽、担这罪! 一赢政的脸变得扭曲。「寡人已经要人动工了,这阿房宫是寡人要赐给妳的,妳不能不接受!」他蛮横的说。 她不由得生气的瞪着他。「您真霸道!」 「寡人要兼并天下,本来就是霸王!」 「你!」 「别反抗寡人,寡人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讨妳欢心罢了。」 「别这么说,也别这么做,请您别让我成为千古罪人,我从没要您为我做任何事!」 赢政危险的瞇起眼。「原来妳怕寡人暴虐的恶名会拖累妳也遭人怒骂?」 「没错,我已是秦宫里的祸水,只求大王别再做些折腾百姓的事,让我的罪孽能减轻些。」 「妳不识好歹!」这女人恃宠而骄了吗?! 「大王,就算曲奴儿不识好歹好了,天下动乱是百姓之苦,您不该--」 「住口,妳非要与寡人作对是吗?!还是又想象从前一样对寡人不驯不从?妳既然已跟了寡人,就算将来受寡人连累,骂名传世,也是妳的命,谁教妳是寡人的女人!」他愤然说。 将来若他得下地狱,这女人也得跟,不容她舍弃,上天下地,她都只能跟着他一道承受! 原本还气怒的曲奴儿突然沉默了下来,她静静的啾着他过度激愤的怒容,眼中多了抹无奈的哀愁。 这让一赢政心头一紧,莫名的慌乱起来。他方才是否对她太疾言厉色了?「曲奴儿,寡人只是……」 「别说了,曲奴儿知道大王的意思,也早有准备要受万世唾骂了。」她肃容,推开他伸来的手。 他脸色丕变。「妳……」 「大王,容曲奴儿告退,我头疼,想歇息了。」说完,拂袖而去。 赢政愣在当场,望着她翩然离去的背影,听闻着自己坪然不整的心跳声。 这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怒容离去…… 今晨,曲奴儿消失在梁山宫。 梁山宫混乱异常,这消息很快传进正在大殿上早朝的男人,一赢政当朝变脸,甩下文武百官赶赴梁山。 梁山宫内的所有宫人早就惊恐的跪了一地,有人惊见大王如风暴般出现,甚至惊得昏厥过去。 「说,这是怎么回事?!」他勃然大怒。 「奴才们……不知……」 「该死的奴才,人都不见了,还敢推说不知!」他愤怒的一脚将那出声的宫人踢到昏死。 众人一见,惊骇无比,再见王额上紫光赫赫,全都吓得低声哭泣。 「谁,谁给寡人说清楚,她去哪了?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全都给寡人拉出宫外,受五马分尸之刑!」他狂怒的扫向一地颤抖的身躯。 「大……大王……今晨奴才们原要伺候夫人梳洗的,哪知……才入寝殿,就见到夫人的被褥完好,没有被掀动过的迹象,似乎一夜未沾枕……」终于有人敢提声说话了。 「你是说她一夜未眠,更有可能一夜未归,从昨夜就失踪了翅」闻言他更怒,几近暴跳如雷。若是如此,这些看顾她的奴才就更该死了,竟让人失踪一夜才发现! 「大、大王……夫人昨日与大王不欢而散回宫后,眉心紧蹙,入夜后吩咐奴才们谁都不许靠近,所以、所以奴才们斗胆猜测……夫人是负气离宫了。」 「负气离宫?!」赢政怒而捏紧双拳。每日他都与她相拥而眠,可昨日他恼她顶撞,所以才没回到梁山宫夜宿,想不到才一夜工夫,她便消失无踪! 「因……因为,大王从未对夫人动过怒,所以……」 「所以她只是生气,不久就会回宫?」如果只是这样,他还能安心,可倘若不是……他呼吸变为急促。 「这个……」宫人满头大汗,无人敢接腔,因为谁也不知道,离去的人是否还会归来。 赢政迟迟没听见想要的回答,整个人陷入阴沉当中,当下梁山宫处在风雨肃杀之气下,极令人胆寒想逃。 「大王,常公公有事要禀。」忽然有人匆忙入殿。常贵今日没当班,要见大王也得求见。 「去他的事,叫他滚!」他凶相毕露,震天怒吼。 小太监吓得软跪在地。「是是……是。」 「大王……常公公说此事紧急,跟夫人有关。」前个通报者才脚软,另一个宫人又被逼着硬头皮再报,常公公是他的顶头上司,不报也不成。 「跟曲奴儿有关?!还不叫他滚进来!」赢政满脸焦急。 不到一刻,常贵已从外殿匆忙入内。 「莫非你知道曲奴儿在哪?」一见人一赢政即问。 「不、不知道……」 「什么?!」他闻言,神色凶暴,吓得常贵满身冷汗。 「奴、奴才逮到了一个人……」 「这时候寡人管你逮到了谁,你想死是吗?敢在这时候扰寡人思绪!」 「不、不是的,抓到的这人在他身上搜出鸩毒……他供出……这、这是要毒害夫人的。」常贵终于说完。 「什么?!」赢政愀然变色。竟敢有人要谋害他的女人?!「人呢?」 「奴才已押在殿外候着。」 「把人给寡人拖进来!」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太监马上被人拖至殿前,丢在他面前,以红布裹着的就是剧毒鸩毒。 这人叫曹单,已在宫里任职多年,他颤抖不休,汗如雨下,瞧着这包毒,心知肚明自己将不久于世。 「就是你这奴才想毒杀曲奴儿的?」赢政眼神锐利,杀气腾腾。 「奴……奴才该死!〕曹单趴在地上,大声求饶。 「说,为什么要杀曲奴儿?又计划要如何毒害她?」他阴冷的问。 「奴才……是一时贪财受人指使……指使之人说夫人是妖女,魅惑大王残暴天下,要奴才……在夫人的饮水中放入剧毒……」证据确凿,曹单无可狡辩,只好抖声据实以报。 他满脸狰狞。「预计什么时候动手?」 曹单抖得更凶,不敢说了。 「说!」他震怒不已。 「是……昨夜……」曹单头伏地,惊得脱口而出。 闻言,一赢政全身一颤。「昨天就动手了……」那表示……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曹单哭喊着猛磕头,磕得头破血流也不敢停。 「她……她喝了你下毒的水了吗?」一赢政颤声问,整张脸出现惊惧之色。 「奴、奴才将水送进寝殿就被夫人遣走,没、没能见到她亲口喝下剧毒……」 「快,快去查那水还在不在!」他倏然苍白着脸下令。 常贵不敢耽搁,奔至桌案上那只置水银壶前,开盖后却登时变脸,不敢回禀。 赢政见了,立即冲上前,人还没到,银壶已由常贵手中铿锵落地,地上没水,壶是空的! 瞪眼地上的空壶,他身躯猛然一晃,急喘几声,突地暴怒转身,亲自揪起那下毒奴才来。「该死的东西!」他掀起漫天的怒气,高举手掌就想一掌劈死这奴才,但掌过头顶,又急怒的顿住。「人呢?就算你胆敢毒死她,她尸首呢?!」 一阵昏眩,他血涌上喉,硬是又被他吞回喉内。 「尸、尸首?奴才不知!」话才落,身子就飞出丈外,一赢政怒而将他摔出,曹单当场瘫在地上哀嚎。 冲上前,他再揪着曹单的衣襟拖向自己,欺近自己宛如鬼煞的脸庞。「寡人要人!」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由口中迸出,口中还隐含血腥之味。 「人……奴才真的不知,大王饶命啊,昨日奴才送水后就退出了,之后的事全然不知……」曹单哭喊着。 事实上他惊恐了一晚,不知夫人是否喝下毒水,一早就只顾着到这殿里探头探脑,竟忘了将藏在枕下用剩的毒药处理掉,这才让与他同寝的宫人整床时发现,也才惊动常公公,让这事爆了出来,真是他命中该绝了,呜呜…… 曹单哭说得急切,怕说慢了,就算难免一死,也会死得极为凄厉,绝对会生不如死。 赢政一愣。「不知哪去了?怎可能?!难道胆敢有人侵入梁山宫将人盗走?」扫视众人的眼眸异常阴鸶骇人。 众人见他已肝肠寸断的失了性,皆惊惶不定,生怕遭到他的暴虐对待。毕竟夫人的尸首若真遭人劫走,那么护卫伺候的人难辞其咎,全都该以死谢罪! 一赢政呼吸粗重起来,眼神恐怖。她死了,那女人死了,连尸体都不在了…… 他眉目问倏地拢聚起疯狂之色。她不是负气离宫……而是,死了! 嘴角徐徐流出一道血痕,郁积在喉头的血终于抑不住的流出。 「宣、快宣太医,大王吐血了!」常贵见状大惊失色,赶紧急呼传人。 但赢政浑然未觉自己的状况,只觉一股难忍的心痛沁入心肺,揪得他心口抽描不断。 他怎能失去她,怎可能?!血突地由他口中狂喷而出。 「啊!大王,您吐血了刘」一道惊吓的声音由殿口传来,一抹纤细疲累的身子慌忙冲向那吐血后脸色极为恐怖的男人。 赢政瞪大眼,只是愕然地啾着她,不敢确信自己看到的是人是鬼。 曲奴儿心急得要唤人取来白巾为他拭血,一转头才发现众人正一动也不动,惊愕的瞪着她。奇怪,他们不曾这么放肆敢瞪着她啊,这怎么回事? 「你们……」 忽然间,她被人用力抱住,紧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是妳,妳没死,妳没死!还以为妳飞走了,回天界去了……弃寡人于不顾了……原来妳没走,妳回来了!」一赢政激动的紧紧圈着她不放,眼角竟流下泪来。 「大王?」曲奴儿惊惑着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要问明原委,他蓦地全身一松,人已不省人事。 第十章 太医赶来了,诊过的结果是怒极攻心的急症,太医惶恐的开了药方,可一赢政苏醒就不顾身体病乏,严厉的亲审那下毒的奴才,要逼问出主谋。 但曹单一下子说是魏国残民花钱雇他杀人,一下又说是齐国人指使的,酷刑后再度改说是秦宫中的人,说词反复,无一可信,赢政严刑拷打却问不出更确实的话,怒将人处以连坐法,曹单处以五马分尸之刑,罪人三等亲皆腰斩于市,九族以内流放边关,这才平息这件事。 但这件事却在他心头埋下无限恐慌,察觉不仅天下人皆处心积虑要拿下他的项上人头,就连他心爱的女人也不放过,尽管他派了重兵强将守卫在他们身边,但依旧无法防堵无孔不入的暗杀事件,倘若他们一起被杀了便罢,但如果曲奴儿先他一步死了,他将如何是好?如何独自拥有大片江山而不戚到孤独慌乱? 这宫中,这四周,到处充满不安的杀气,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在与他作对,都想将那女人自他身边夺走……他与曲奴儿都不安全,到哪里都不安全……若想与她天长地久的在一起,这天下人都是他的敌人……都想毁灭他……都想拆散他与曲奴儿…… 「大王,该用药了。」曲奴儿打断他狂乱的思绪,走近龙榻,端上一碗药汁。 他倏然紧扼住她纤细的手腕,药汁溢出了碗外。 「您……」她吃痛,但没甩开。 「药?毒药妳没喝下,那壶子里的毒水哪去了?」他急切的问。 「我将那壶水倒进殿内的花器里去了。」轻叹了口气,她放下溢了半碗的药汁。 「倒进花器里去了?」 「嗯,我原先就由林园里摘了些花回来,自己随意插进花器里,那宫人刚巧送置水银壶进来、我便顺手将水倒进花器一果喂花。」方才她去查看过那喂过毒的花束,果真枯死,连枝梗都发黑了。 「谢天谢地!」一赢政猛然倾身抱住她,首次激动得懂得感谢,她若没将毒水喂花,死的说不定就是她了! 「大王,对不住,惹您担心了。」被他紧抱着,她不禁歉然。 「对了,告诉寡人,这夜里妳去哪了?」他倏地想起,拉开她又急怒的追问。 「我去了……」瞧他瞪大眼等着听她的说词,曲奴儿叹了一口气。「我……去见我爹了。」原不想说的,见他都已为她忧急得吐血,内心愧疚,不忍再有所隐瞒,于是才说实话。 「妳爹?曲公公?」他变色的挺起身子。 「嗯,他没死,回到咸阳来了,我就是赶去见他,不过在回来的路上迷了路,这才晚归,害得您以为我已遭人毒死,闹得宫里天翻地覆的……」她一脸愧疚。 她原是想说趁他没夜宿梁山宫,偷偷溜出去见爹一面,再赶在天亮宫人尚未发现之际回来,这样谁也不惊动,哪知自己晚归已是够糟,还扯上毒杀之事……唉,提起这事,她也很不安,不仅那想毒杀她的人惨死,还株连许多无辜的人送命、流放,这孽合该算在她身上才是,她才是这所有事端的源头啊…… 「妳怎知妳爹要见妳?」他屏住气息的问。 她身处宫中,通信、见人都有纪录,他生性多疑,时而查阅,怎不见有特别的人或物出现? 「我见到那白头鹰就知爹回来了。」 「白头鹰?」他立刻想起那日在林园与她争吵前所见到的飞禽。「那是你们的暗号?」 「是的,只要爹想见我,放出白头鹰我便知道上哪去找他了。」 原来如此,这么小心神秘,难怪密探始终探不到消息,宫中记册上也没有纪录。「妳爹回来了……也见了面,他对妳说了什么吗?」 这让他最为惊恐而不敢亲自问起的事,今天竟由她口中说出,他震愕得不知该如何接应。该问下去吗?还是别深入了,仙人不能留在人间,一日一道破,就会如沉睡蝶儿醒来般一飞冲天…… 但那曲公公若直一是仙人,回来见她所为何事?要带走她吗?胸口一紧,一赢政无比紧张,竟比当年十三岁懵懂登王位时还要志下心不宁。 几度挣扎,他终究还是问出口了。 「奇怪了,您怎不先问我,为何我爹死而复生呢?」众人皆知,爹在十多年前就已死,而她突然说要去见一个死人,他竟无讶异之色,这有些不寻常。 「妳爹没死之事,寡人早已要人查明,他……成仙了不是吗?」 「成仙?」她瞧着他,表情奇特。 「没错,寡人听闻他炼成了长生不老仙丹。」 「大王信神仙之说?」 「信,笃信!」他神色炯炯。 「所以您才会派人率童男女数千人至东海求神仙,为求长生不老?」前阵子她听闻他派了人去寻仙,曾经讶异的想阻止,不过没有用,他还是坚持耗费人力巨资去寻找。 「没错,其实寡人要找的就是妳爹,寡人要他手中的长生不老仙丹。」话已说开,他也实话相告。 「什么,大王找的人就是我爹?」她更加愕然。 「只要有了妳爹手中的不老药,妳我就可以永世相守,永不分开了。」他兴奋的说。 「大王,倘若我说爹身上没有不老神丹呢?」 赢政微愣了一下,神情变得无助。「若没有,寡人就不能与妳永不分离了……寡人查无妳的出生,也许妳也是神仙,妳能长生,但寡人不能,所以妳终究会如云彩般飘离而去……寡人不过是想与妳永生永世,才会积极寻药,寡人不想死后与妳分开。」 闻言,曲奴儿戚动的凝望着他。「您真怕死后我们就分开了是吗?」这男人有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成就,却也有着对她绝对痴心的沧桑孤独,竟会惧怕失去她到这种地步,宁愿信那神仙传说,也惧于对她亲口问上一句。 低垂着脸庞,赢政露出此生不曾有的懊悔之色。「妳心性至善,寡人自知作恶太多,死后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寡人不想与妳分离……」他双拳已紧握到泛白。 她倏地扑进他怀里,紧挨着他的颈项含泪说:「不会分离的,就算死后大王入了地狱,曲奴儿也会追到地底,我与您同甘共苦,不会离弃的。」 听到这些话,一赢政心情突然复杂起来,他明明该为她肯到地狱伴他而戚到高兴才对,可内心居然隐隐刺痛着,不忍她跟着受苦。 他可以忍住苦楚,却害怕她因他而受到煎熬…… 先前他一直渴望将她拉进与他同在的地狱,他只要她相陪,不在乎她将会为他受多少苦,可现在心境似乎不同了,当直一正将一个人爱入骨子里后,她的疼、她的泪,都会让自己心痛不已,那种难以割舍、嵌入心骨的情戚,不禁教他思考起一个问题--如今,她与帝国,在他心中孰重孰轻呢?两者还能兼得吗…… 「曲公公出现,可是来带走妳的吗?」他、心慌意乱,困难的再问。 「不是,就算是,我也不会跟他走的。」瞧他戒慎恐惧的模样,哪像是统一天下的霸主?分明只是个爱惨她的男人。 这话让政惊喜不已,激动的勾住她的后颈,将她拉向自己,直勾勾的望进她眼眸里,想确定她有没有一丝谎言。「妳说的是真的吗?」 她红着眼眶,却忍不住勾起唇笑了。「大王,您听好了,这会我就将我的一切对您说明。我是凡人不是仙人,亲爹娘因为过于穷困,流离客死在异乡,当时我只有五岁,爹娘死时连葬身之处也没有,我在爹娘死后被人辗转送到咸阳,巧缘下识得了养父曲公公,他要我从他的姓,从此便留在秦宫中。」 「啊,所以探子才会怎么查都查不出妳的身世!」 「嗯,至于我爹,曲公公他……」 银弓爪、金银络头、金银缰索,銮身刻着夔龙夔凤纹形的銮驾,尊贵显赫地出现在东方。 宫廷烦闷,再加上有毒杀事件发生,让赢政极为心神不宁,干脆就带着爱妃巡游各地,但此次的出巡他却发现是个大错。 曲奴儿身子娇弱,銮驾行经北方境内,黄土泥泞,尤其一到下雨,銮驾就寸步难行,尽管轿内布置舒适,但摇晃难行的路况仍让她吃足了苦头。 此刻瞧着她忍着颠簸的路况,捧着腹,似乎又想要吐了,他气恼得朝外大喝,「停,停轿!」 銮轿外的人吓得赶紧停下轿,不敢再移动分毫,纷纷惊恐着。夫人待在銮轿里不舒适,大王不舍,又要迁怒于人了吗? 「大王?」曲奴儿见他发怒,讶异的望向他。 「该死,寡人杀敌无数,要风是风,要雨得雨,但这会竟连身边的女人都无法好好娇宠,让妳受这颠簸之苦,寡人有气!」此番出游就是要讨她开心,结果反而让她活受罪了!他径自气恼的抿唇。 闻言,她不禁发出一阵轻笑。这男人暴性之外,其实非常孩子心性,就是因为极度任性才会显得残暴无道。「大王,我没事的,这路况确实不好,但有大王伴着,曲奴儿甘之如饴。」她甜甜的朝他笑,这男人也需要人家安抚轻哄的。 「是吗?」他脸色总算没这么难看了。 「要他们重新出发吧,难不成您要一辈子待在这里?」她朝他笑问。 「但一起轿妳又要反胃想吐了。」他闷阁不乐。 见不得她一丝难受,她受罪他更受罪,而且是心受罪,唉,这女人真成了他的龙心凤肝,伤不得啊! 「没关系的,忍忍就过了。」 「不成,回去寡人立即要人修建几条驰道,让寡人往后带着妳出游可以畅行无阻!」他忿忿的决定。这趟出游他还另有收获,发现各地人的语言文字都不统一沟通起来极为不便,货币上的使用更是各国不一,难以量价,他将这些事一一记在心头,预计回咸阳后一并处理。 「再休停一刻,让妳歇息歇息,等恢复些血色再出发。」他心疼无比的抚上她过于苍白的容颜。 「嗯。」曲奴儿应声。她也确实咸到极为不舒服,决定听从他的话休息一下再上路,但她不想耽搁过久,因为这銮轿停下的地方是一处狭道,敌人攻击容易,似乎不太安全…… 才想着,忽然外头发出一声巨响,他们真的遭到袭击了! 狭道上方有人砸下巨石,巨石正好砸中銮驾后的副车,当场将副车砸得破碎稀烂,而坐于副车的人全成了血肉模糊的肉饼,死状骇人。 嬴政探头出銮驾,这一望也不禁变色,曲奴儿瞧见他的脸色也想探头瞧个分明,他」且即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密封。 「别看!」 「发生什么事了?」被紧护在他怀里,她闷着声问。 「没事!」他淡说,不想惊吓她。 「是吗?那您又何必……」话未尽,又一声轰然巨响,他们乘坐的主驾也遭重击了,另一颗巨石由天而降,力道之猛,一议銮驾内天摇地动,左右剧晃,但就在一阵极为猛烈的摇晃后,銮驾总算稳下。 事发突然,惊险万分,一赢政勃然变色,但双手仍不忘紧护着怀中人,不让她受到损伤。 「大王,您还好吧?」护在銮驾外的众兵将见主銮驾也受击,登时乱成一团,各个惊得惨白了脸色,随行的赵高赶紧上前问。 「寡人还好,外头情况如何?」他立即怒问。 「回大王,刺客袭击第一次未能成功,这才又落下第二颗巨石,但……所幸大王洪福齐天,巨石砸偏了,只落在您的马驾上,驾马的人已当场毙命了。」銮驾外的赵高禀报说。 「那刺客人呢,逮到了没刘」他怒极。 「还、还没,不过已派兵追击而去,相信再等一阵子就会有消息回来了!」 「哼!大胆刺客,将人逮回后,寡人要将他大卸八块!」他怒不可遏。 「是。」 赵高领命而去后,一赢政这才低首欲安抚怀中的人儿,发生如此剧变,她一定吓坏了,然而一低头,他脸色倏变。 只见曲奴儿水灵双眸紧阖,脸色一片死白,气息更是薄弱,不知何时已然昏厥在他怀里,他背脊一凛,脸上的表情比方才巨石降落时还要惊愕。 幸亏曲奴儿只是脑部受到剧晃,一时昏迷,稍事休息后已恢复清醒。 不过就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整个銮队气氛阴沉紧张,彻夜赶往东观行馆,因为大王风雨欲来的神情只透露了一件事,若她有事,这护驾不力的一干人等都得陪葬! 所幸,一个时辰后她总算苏醒了,可大王已是下颚绷紧的出了一身冷汗。 众人见大王喜极地抱着爱妃,朝他们点了下头,这才安心退下。 「大王,我怎么了,吓着了您吗?」瞧见他满脸汗的搂紧她,才苏醒的曲奴儿惑然问。 「妳是吓坏寡人了。」待她真正清醒开口说话后,他才真正放松的呼出气来。 「刺客让我受伤了吗?」她不解,感觉自己只是全身乏力,身上并没有其它的疼痛感。 「妳头部受到剧晃,昏迷了一阵子。」他简言告知。 「原来那阵惊天动地的剧晃后,我昏厥过去了?不过,我现在没事了,您也别慌。」见他脸色依然铁青,她忍不住轻抚上他僵硬的脸颊,发现他竟全身冰凉,人也显得怔怔然地。「大王?」他怎么了,真的惊吓过度了吗? 「曲奴儿……妳说寡人这日子快活吗?」 赢政突然浑噩的问。她一愣。「大王,您……」 他炯犀的双眸有些失神。「寡人……太爱妳了,过度爱妳了……」他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低喃着。 曲奴儿更心惊了。他为何会突然有这怅然失神的模样? 「寡人从前怕死,绝不说死,如今不怕死了,却怕极了妳死……然而天下不断有人想要寡人的命,想要将寡人千刀万刚,妳跟着寡人,夜不能安枕,日不能畅食……寡人就算有了天下,也会被这天下困住,还连累妳也不自由,得时时刻刻担忧着性命不保……」 见他像还没回神,她着急的捧着他的脸,许下保证,「我不在乎的,只要能与大王在一起,未来命运如何,曲奴儿都心甘情愿!」 「但寡人却越来越不能忍受了……」他苦笑。 「大王,您若真不能忍受,当可以舍去暴政,重拾仁政,天下人必会对您改观……」 他摇了首。「寡人以武力待人,杀虐无数,横征暴敛、生活奢侈,让赭衣满道,黑狱丛冤,自知祸害深广,就算再做些什么,也不足以抚平黎民百姓对寡人的恨意,而寡人确实也性格残暴,做不来仁德之举……仁政,在秦国,难矣!」 「大王……」他终于有所悔悟于自己的暴行,但已迟了,来不及回头了吗?倏地,一赢政狠抱住她,黑瞳赫然绽出厉光。「天下与妳,若只能择一,寡人选……」 阴湿黑牢,凄厉恐怖。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不放我出去,有朝一日我定要血洗人问,教所有人都不得好死……」牢里的人面目狰狞,狂嘶吶喊。 「寡人愿意放你出去。」在微弱的灯笼下,清楚照耀出赢政的脸庞来。「你真愿意放我出去?」牢里的人大喜。 赢政满脸阴沉的注视眼前脏污的人。 这人一出生就被送进暗无天日的监狱里,连名字都没有,是个影子,一个他最阴晦的影子,正是他的孪生兄弟! 当年赵姬生下孪生子后,因两张一样的面孔在秦宫里象征不吉,为避免引起宫中纷争,她私自将其中一人藏起,终身监禁在牢里,并且派人日夜看守。 这件事无意间让他得知,他原本是要杀了这跟他有着一模一样脸孔的人,但也许是赵姬良心上觉得愧对这个儿子,死前不断苦苦哀求他饶这人不死,他一时心软也就答应了,如今,不禁庆幸这决定是对的。 「嗯,不过我有几个要求,希望你能做到!」 尾声 半年后 艳阳高挂,泉水邻光点点,水里鱼儿游动,岸上小花争奇斗艳。 一抹身影纤细飘逸,正朗朗灿笑的对着坐在不远处欣赏她灿烂娇颜的男人。 男人脸色祥和,迎着她笑意绵绵。 女人风华绝代,正千娇百媚、玉步轻移地旋身,就在他面前,水畔雅花问,翩翩起舞,舞步轻盈,姿态优雅,婀娜的魅惑着男人。 妩媚动人的女人让安适的男人再也闲适不了,起身离座,上前勾住那轻扭慢摇的纤纤柳腰,教她不得再无度的引诱他。明知在这野泉林边,不适合对她下手,偏要大胆诱惑他犯行,这女人,皮! 「夫君可要来杯黄酒?」女人瞧了一眼紫巾上的酒壶,娇媚的问。 这黄酒可是用酒曲发酵酿制出来的,香醇甘喉,是他最爱饮的酒品之一。 「酒可是穿肠毒药,我怕饮后乱性了。」在流水潺潺、蝉鸣鸟叫中,他双眸深黯,笑睨着她说。 「乱性,在这,那可不行!」她身子一滑,滑出他的胸怀。 她风情卓越,始终牢牢地牵制住他,让暴性男子成了绕指柔。「别玩了,回到我怀里,我想抱着妳。」他柔声要求。 女人这才收起玩闹二抿笑地窝进他怀里。「抱了一辈子了还抱!」她娇慎,低低的吃吃笑。 「还要抱,我要抱着妳直到真正咽气那一天,妳答应过要陪我到老死的。」 「放心,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我会珍惜,一步也不会离开你的。」她将小脸埋进他胸膛,轻轻磨赠,眼角微微泛着泪光。「可是您不后悔吗?」她忍不住问。 他若没离开,这天下还是他的,他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君主,可为了与她安然相依至死,他竟放弃自己即将一统的庞大帝国,如此待她,实在令她戚动不已。 两人之所以能够顺利抛下一切离开,全因一个人的出现,那人就是他的孪生兄弟。 这男人告诉她,他的罪孽除了死以外,世人是不会原谅他的,对他的仇恨将永无休止,他不想让她过着犹如惊弓之鸟的生活,所以带着她飞出那看似绚烂却致命的宫廷鸟笼,到外头做一对真正的神仙夫妻,所以他将王位留给孪生兄弟,两人从此抛却身份、摆脱俗世,一身潇洒的离开。 或许帝王权势对一般人而言,真的是太诱人了,原本被他囚禁半生、誓言做鬼也不放过他的兄弟,一日一面对能够脱离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甚至取而代之的成为天下帝王,再多的仇恨也被那当下的惊愕狂喜,冲刷忘形…… 即使从此以后,得背负起他过去杀孽深重的罪业,也无动于心,一点都不放在眼里,渴求的只有--从他手中取得政权,自在快活的过起狂傲天下的人生。但离开前,他要求那人必须在统一六国称帝后,做到「车同轨、书同文、度同衡、钱同币」的大一统局面,为国家立下长治久安的良政,以弥补之前他为天下苍生所带来的祸事,这之后就将一切的权势尊荣全部抛下,带着她云游各处,不过问俗事,过着犹如神仙眷属的快乐生活。 「不后悔,为妳所做的一切我都不后悔。」 「可是你从前野心勃勃,我实在很难相信你真能说放下就放下。」 赢政情深意重的凝望着她。「有妳我何需要江山?在我心中,妳才是我真正想要拥有的那块净土。」 听见这话,」且即教曲奴儿笑中带泪地抱住他。〔夫君,你知道吗?你让我想起了爹。」 「曲公公?」 「还记得我曾对你提过,爹留我在宫中是有任务的?」 他挑了浓眉,忆起那回误以为她被人毒杀,忧急吐血时,她全盘托出曲公公的身份-- 「我爹没有成仙,但他去修炼是真的,宫中规定,阖人一旦入宫,除非死,终身都不得再出宫,违者斩,所以我爹才会诈死离宫,离宫前,为免将来有人再议起他,便顺道带走了宫中纪录。这些年爹都躲在无人岛上,陪伴他的就是那只白头鹰。」 「当年他既然收养了妳,怎会留妳独自在宫中而自己离去呢?」 「当年爹留下我时,对我说,今生我留在秦宫是有任务的。」 「任务?」 「嗯,他说这任务我得等待时机到了,便知道该怎么做,可我一直等不到所谓的时机,也不知何谓时机,这回爹又出现,我再度问他我留宫的任务是什么?该怎么做?可他只说我已经在做了,不久就会完成,我不懂,还要再问,爹已不愿再多说。」 他当时愕然的听着,只想着莫非她身上藏有什么大秘密?直到两人放下一切绝尘后,闲时也聊过好多回了,却始终解不透曲公公当年留下她的目的。 「夫君,我想我终于顿悟出爹给我的任务是什么了。」 「喔?究竟是什么任务?」这会她竟说悟透了,他甚为惊喜好奇。 「我想是上苍要我留在秦宫与你相恋,藉由我让你逐渐体认到自己的罪孽有多深切,最终还是希望我将你带离那暴虐的深渊。」 赢政愕然,不禁回想起与她相恋以来的点点滴滴。 因为她,他的后宫不再纳入更多孤独含怨的美人;因为她,教他坚持让留下的新王推动「车同轨、书同文、度同衡、钱同币」这等影响至远的良政;因为她,让他放弃孽障私欲的离开王权,从此与她改名换姓,过着闲云野鹤、云游四海的日子。 他戚激的俯瞰着怀里的她。「是啊,这确实是妳今生的任务,让我从万恶中脱身,我十分感谢妳……」他真诚的说,眼底那抹深恋教人迷醉。 此时天上飞过一只白头鹰,鹰上赫然跨坐着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曲公公,只是容貌似乎有些变了,他高飞于天际,一身仙气逼人,模样好似人间膜拜的玉帝…… 三十年后,天边突地出现一条滚动腾跃的蛟龙,由一处峻岭风驰电掣的向西方飞腾而去。 而此时天庭之上,玉帝的泅龙殿中,九龙璧中的一块,忽地发出炫丽束光,眨眼间转白为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