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你》 第一章 市郊的河滨地区一向以夕阳美景著称,但这片绮丽的晚霞却钻不进一栋老旧公寓的五楼。 位在突出河岸的半山腰,这栋公寓拥有绝佳的景观;可是,主人不愿意开窗,再美的风景也没有意义。 在百叶窗的掩映下,只有几道稀微的光线透进公寓五楼这个异常晦暗的房间;微弱的光亮描绘出屋里夸张的凌乱,与趴伏在窗前桌上的剪影。 昏暗的空间,堆积无序的杂物,一个静止不动、不知是生是死的生物。诡异的气氛,让无限美好的初冬黄昏渗进几分阴凉。 过了许久,窗前那个蜷伏身影动了一下,在堆满纸张的桌面中捞出一个接近报销的闹钟。 「唉,完了,又过一天了。」微弱的动作之后,是更虚弱的声音,虚弱到无法将心中的遗憾与震惊清楚地表达出来。 白湘凝侧脸趴在桌上,勉强撑开浮肿的眼皮,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与底下浓重的黑眼圈形成恐怖的绝配。 她愣愣地盯着那个被她砸过多次,依旧尽职地为她报时的闹钟,无神的眼里,再也写不进更多的无奈。 「啊……唉呀!啊啊啊!唉!唉呀……」现在除了鬼叫,她不知道该如何抒发心里的苦。 就在她收起尾音,再一次闭上眼睛逃避现实时,房门没预警地被人狠狠拍打着。 听到这么粗鲁的敲门,白湘凝动也不动,嘴唇意思意思地掀了一下。「门没锁。」 来人极有默契地在同个时间开门,对于房内的状况一点都不意外,高大的身躯有经验地在障碍物中穿梭,不用多久,人已经越过惊人的杂物堆,站在桌前一把捉起垂死的白湘凝。 「白湘凝小姐,我依照惯例,在妳闭关一个星期后却没准时出关的现在,来检视妳的生命迹象。」高大的男人不客气地将她推靠在椅子里,摆正身躯后,从头到脚巡视一遍。 「黑眼圈深了三成,脸颊凹了两分,以头发杂乱与身体异味程度判断,约莫五天没清洗自己,整个人呈现极度衰弱与意志消沉的状态。只要人没死,我就可以交差了。」男人声音尖细的碎碎念着,一旦任务完成,又利落地转身向门口迈去。 「谭、叡。」 在他即将踏出房门之际,一个阴沉的声音喊得他浑身鸡皮疙瘩。 他没好气地转过身,瞪住那个又摊在桌上的烂皮囊。 「麻烦叫我泰瑞。」他客气得很勉强地说。 「讨厌自己名字的不只有你,请你用小白称呼我。」白湘凝也很勉强地从桌子上爬起来。 「妳叫住我就是为了这种小事?」泰瑞原本就偏高的音调,又飙上了几度。 白湘凝低垂的头颅轻轻晃着。「我叫住你,是要你检视一下自己的良心。」 话一落下,她突然抬眼盯住泰瑞钮扣般的小眼睛,一瞬间所有力气都涌了上来。 「不要以为自己长得像熊,就连心肝都可以兽化。正常人看到一个虚弱的女子倒下,自然都会有恻隐之心,自然都会想关心一下;对陌生人都如此了,更不用说是熟识的人了。那么,数分钟之前你对我的态度适当吗?」沮丧多天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的对象,白湘凝气势万千地站了起来。 泰瑞见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陌生人,不用妳提醒,我恐怕比妳更有同情心。但若对象是妳,无论我采取何种反应,一定都是正常人的正确判断。」他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我知道你不当我是朋友,但大家相处这么久,好歹也算是同事,这种罔顾人情义理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呢?」白湘凝痛心得摇摇欲坠。 看得泰瑞是叹息连连。 「小白,我得下楼做生意,我们就别废话了。」一向轻声细语的泰瑞难得地放低语调,双手环抱在胸前,用一种「儒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盯住白湘凝。 「白大师,我知道妳这次的闭关又失败了。不管这次是找不到灵感,或是生不出作品,都不干我的事,也请不要迁怒在我身上。如果真要听朋友式的安慰,我会建议妳先去洗个澡,把那身怪味道洗干净,再下楼好好吃顿饭,让真正关心妳的好朋友放心。」说到最后,小熊般的圆眼珠无法严肃太久,还是让软化的视线泄露了关怀。 白湘凝被他这样一望,整个人又软了下去,沉重的脑袋再度埋进桌上的纸堆中。 「唉……你说的我懂。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我当然知道我应该要去洗澡、吃饭,可是我现在就是烦到没心情也没力气去动啊。」 看她又烂在垃圾堆里,泰瑞火气提了上来,几个大步冲过去把她拎到浴室里。 「我不管妳这个腐女脑袋烂到什么程度,也不管妳为什么生不出那些十八禁的漫画作品,我只知道楼下的小茉正等着妳一起吃饭。如果妳现在不能马上洗干净下楼吃饭,就会有两个无辜的人陪妳一起饿肚子。妳应该知道,不只是饥饿的熊可怕,饥饿的人也是会失去理智的。」泰瑞咧出一口白牙,手里的莲蓬头不留情地直往白湘凝头上淋。 他话里的威胁加上冷水的攻击,即使她想继续摆烂也不得不清醒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快把水关掉,我快冷死了。」 见她有反省的意思,泰瑞才挂上莲蓬头。 「既然知道了,还不快点动作。」他犹是不放心地催着。 「喔。」白湘凝愣愣从浴缸中站起,湿透的tshirt一掀。 「喂喂喂!妳在做什么啊」泰瑞的手比声音快,熊掌一挥,拍掉她差点春光外露的危机。 白湘凝纳闷地拧眉看他。「你不是要我洗澡吗?」 「我是要妳洗澡没错,但没叫妳洗给我看啊!妳知道妳刚刚的行为,对我来说是一种攻击吗?」泰瑞严正申明。 白湘凝换了个方向,偏头觑他。 「据我所知,我是女的,而你是男的。虽然你是个只爱其它男性的同性恋,但在这里需要担心被攻击的人,应该是我吧?」她搞不懂这位同志是从哪冒出来的过度反应。 泰瑞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妳只考虑自己的安全,从不想想其它人的感受。我是一个如此纤细的感性人种,眼里只容得下线条有力、美丽的男性胴体。现在妳硬要将妳乏善可陈的平板身材塞到我的意识里,是想害我长针眼、作恶梦吗?这难道不是一种攻击吗?」 他话一完,动作敏捷地跳出浴室,关上门,刚好挡住白湘凝的冷水攻击。 「你这个只长肌肉不长良心,脸蛋抱歉,嘴巴更贱的gay,注定一辈子找不到对象了!」自尊遭受攻击又无法实际报复的她,坐在浴缸里大声诅咒。 不受她的刺激,在外头的泰瑞笑得越得意。 「不劳妳担心,我目前有个固定的约会对象。」 「什么」白湘凝闻言,立刻抱着浴巾冲到门边,拉开门向他再确定一遍。 「你刚刚说,你这个心胸狭小、缺少口德、长相特别、身材魁梧、肌肉发达的受君,已经有对象了?」 「感谢妳对我如此精辟的了解。」泰瑞森森地笑着,熊掌一张,不客气地将她的头推进浴室里。「真正缺少口德的应该是白大师妳吧?不然不会一直都是孤独无依的一个人。」 「我有家人。」从浴室传来闷闷的抗议。 「是呀,不过都远在太平洋的另一端。」泰瑞凉凉回击。 「我有小茉。」 「虽然她人是在楼下,不过最近也被订走了。」他提醒她现实。 经他一说,白湘凝想起近来冒出来的那个男人,烦郁的心情更闷了。 过了许久,才又听到她虚弱的声音。 「我还有我的创作。」 「也是啦。不过常常生不出来。就算生出来了,还不都是男同性恋的故事。画得再帅,身材再好,全是假的。就算是假的,也没有一个会留在妳身边,谁教妳老是画同性恋,注定无缘当女人了。」泰瑞欺负上瘾了,越往她的痛处挖。 「谭叡,」被人践踏到忍无可忍,白湘凝冷冷开口:「如果不想让我诅咒你的新恋情,我劝你先下楼吃饭去。别忘了,我这个腐女不只擅长画同性恋的故事,更厉害的是诅咒爱情的妖力。」 听到她的最后通牒,泰瑞很识相地撤退。「我把干净的衣服放在门边,赶快洗好下楼让小茉安心。搞不好填饱肚子后,故事情节会像卡路里一样,在妳体内流窜,想甩都甩不掉呢。」 白湘凝没回答,低头缩进浴缸里,让温暖的热水隔绝现实的冷酷。 事情总是不如想象的顺利。 昨晚,白湘凝彻底洗了个热水澡,也狠狠大吃了一顿。可是,望着即将西偏的冬阳,她感觉体内的热量渐渐消耗殆尽,那个应该源源不绝的灵感,连块残渣都没见着。 「我就知道那只熊说的话,没一句可以信的。」趴在窗前,她愤恨地喃喃自语。 深深吁了口气,她很清楚再这样懒下去,事情是不会解决的。为了展现自己的决心,她拉开了窗户,对着山河,用力呼吸。 「妈呀!什么时候变这么冷了?」才吸了一口,她马上后悔地关上窗,环抱手臂,搓着被冷风吹起的鸡皮疙瘩。 「就是这种天气让树叶枯萎,花朵凋谢,让我的思绪枯竭。」她一边努力让自己回温,一边不忘迁怒地叨念着。「啊……真怀念春天百花盛开、欣欣向荣的样子。温暖的气候可以让花朵绽放,蜂蝶采蜜繁殖,花园里春意盎然……」 腐女的妄想突然顿住,所有动作停格在瞬间。过了很久,她用力甩下交迭的手臂,踱起步子。 「花园……对了,我还有那个秘密花园嘛。」她想起了什么,外套一抄,用异于平常的矫捷身手奔下楼去,甚至忘了有电梯的存在。 满脑兴奋的情绪却在接近一楼的楼梯间时,被其它声音中断。 「雅茉。」一个低磁中带着殷切的男性呼唤。 「嗯。」一个很敷衍的女声响应。 「雅茉。」感觉到对方的心不在焉,男声中多了一分咬牙的忍耐。 已经日渐熟悉这种交互方式,白湘凝感兴趣地靠到栏杆边,往下望去,不意外地在一楼的储藏间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嗯,有事吗?」苏雅茉低头看着手中的清单,对于老同学的呼唤不是很在意。 接连两次都唤不来她的注意,楼允泱泄气地沉默了。 就在他不出声时,苏雅茉终于有空抬起眼睛。 「允泱,你帮我看一下你后面的柜子里有没有长灯管,有的话帮我拿一根,谢谢。」她看的始终不是他。 长久以来被忽视的心情,让楼允泱冲动地架住苏雅茉,往墙边一靠,嘴唇跟着贴了过来。 不一会,楼梯间又变得安静无声,多了浓浓的暧昧。 白湘凝在上头一边看着,一边思考——楼允泱到底是个可怜还是可恶的男人呢? 但当她看到那个男人的手探进她好朋友的衣服里,在那一瞬间,楼允泱只是个好色又不择手段的男人。 「你们在做什么?」看不过去的白湘凝故意用力下楼,故意大声嚷嚷。 被吓坏的却是自己的好友。 「小……白!」一听到声音,苏雅茉立刻推开面前高大的男人,笑得尴尬。 被甩开的男人脸色不佳地赏了白湘凝一眼,右手牢牢握住急着要跟他划清界线的苏雅茉。 白湘凝了然地瞥了眼那只占有欲强烈的手,再瞧瞧努力挣脱的女主角。 在这一刻,她同情楼允泱是个可怜的男人。 「对了,小茉,我刚刚好像在二楼听见泰瑞在找妳,妳要不要先过去看看?」白湘凝很识时务地为自家好友解围。 另一方面,她也有些事情想单独跟男主角说清楚。 「真的吗?我去看一下。」苏雅茉一听到可以开溜的借口,二话不说立刻拨开楼允泱的手,如获大赦地冲上楼梯。 一再被甩下的男主角,面无表情地看着女主角飞也似的退场,接着对自己空荡的手掌出神。 这样的楼允泱,白湘凝又投了同情的一票给他。 可是同情归同情,朋友的道义还是要顾。 「楼二少,我知道你用心良苦想捉牢小茉,可是在你行动前,可不可以先考虑一下时间、地点呢?多为我们这些无辜又单纯的路人想想吧。有些辅导级,甚至是限制级的动作,你可以在家慢慢练习。不然,这里是一家旅馆,你是大股东,小茉是老板,随便开一间房间,小小的房东我或是其它人都不会有意见。就是不要在公共场所挡人去路,好吗?」 她凉淡的声音引来楼允泱冷漠的眼神。 「偷窥这种习惯,是个人的问题。」他说得犀利。 这种冰冷的语调刺得白湘凝的耳朵很不舒服。 「真是差别待遇啊!」她夸张地感慨。「在小茉面前是柔情款款,说不得一句重话。在我面前,就摆出精明商人的模样,绝对不吃半点亏。小茉那种直纯的个性,好像不太适合心机太重的对象。」 她的话又招惹来另一记恐怖的瞪视。 「只要我下了决心,不会有任何问题。」他坚定地说,是一种宣示,也是对自己的鼓励。 看见他已有破釜沈舟的决心了,她这个微小的好朋友能起什么作用呢?只能在心里祝福女主角最好是早一点回应人家的情意,不然被这种狡猾阴险又不择手段的男人缠上,如果不能两情相悦,就是两败俱伤了。 确定了男主角的想法,白湘凝扫去最后的顾虑,诚恳地说:「我知道没有人可以改变你的决定,但我希望那个决定对小茉是好的。如果你可以保证这一点,我会祝福你。」 她的支持没有感动楼允泱,他仍记恨刚刚被打断的好事。 「妳只要不碍事,对我就是最大的帮助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彼此彼此。要不是你挡在楼梯间,我现在已经到了我的秘密花园。」白湘凝也是要笑不笑的。 「秘密花园?」楼允泱不晓得现在是扯到哪里去了。 「对,我的秘密花园。」她偏头看了一下窗外的暮色,发现耽搁了太多时间,急急丢下话,把楼允泱一推,夺门而出。 望着那像跑百米竞赛的背影,搞不懂秘密花园是什么意义的楼允泱再次体认,他跟这家旅馆的成员间依旧有很大的隔阂,不论是他试着捉牢的店老板,还是那个跑得很畸形的房东,他都有不同的努力空间。 沉浸在暮色里,山脚下这所顶级贵族男子高校依旧可以闪闪发光。 这所学校能无时无刻的光采逼人是有道理的。 无论是它辽阔的校地,名家设计的建筑群,历史悠久的优良传统与杰出校友,还是它高人一等的学费或是学生们个个显赫的家世,都能让这所学校的金招牌亮得更刺眼。 白湘凝关注的从来不是这些俗事,能让她悬悬念念的,只有里头活动的躯体。 「真不愧是肯砸大钱的学校,校舍盖得美就算了,连制服都设计得这么教人垂涎。」坐在学校对面公园的白湘凝忍不住低声赞叹。 她一面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般的休闲民众,一面寻找最佳观赏位置。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的她,对于这里的环境与学校的情况可以说是熟门熟路。但每次看,还是会忍不住泛滥的口水。 「天啊,这里真不愧是有前途的小孩读的学校,每个人都很优秀,姊姊我实在是太满意了。」坐在她秘密花园里的固定位置,隔着一排低矮的灌木丛,美景尽收眼底,白湘凝陶醉地瞇起了眼。 这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好人家的子弟,有钱有教养不说,品味多少也是必须具备的。 所以那些从校门口涌出的男学生们,个个是有型有款,懂得发挥自身的优点,也懂得掩饰缺点;比起一般只会盲目跟从流行的高中生,赏心悦目了好几倍。 因此,白湘凝才会格外珍惜这片属于腐女的秘密花园。 「这个弟弟长得好,高大的骨架配上小麦色的肌肉,又是打篮球的,啧啧……无袖背心加上青春的汗水,活脱脱是个闪闪发亮的攻君嘛。」她吞了吞口水,贪婪地目送一个穿着球队背心的大男生离开。 无辜又可怜的男孩完全不晓得,他刚刚在一个想象力泛滥的腐女心中被扒光了衣服,还被乱牵了红线。 「对对对,这种戴着眼镜、看起来内向优秀又清秀的小受君,就适合刚刚那个篮球弟弟。」 白湘凝妄想的自言自语从没停过,怪异的举动引来不少路人的侧目。 但随着放学时刻的过去,走动的学生越来越少,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只剩下叹息。 「唉唉唉……型再多有什么用?组合再完美又有什么用?能用的都用过了,我就是因为想不出新的配对和剧情才来的。为什么连在秘密花园里都找不到我的灵感缪思呢?天啊!我是被诅咒了吗?」望着警卫即将拉上的大门,她痛心地仰天长啸。 如果连她唯一的精神粮食都没办法提供她创作的能量,她想她或许是江郎才尽了。 「难道我就此封笔了吗?没有漫画,没有小茉,没有人陪,我的人生该怎么走下去?」越想越悲哀,她简直是摔进无底的阴沉黑洞里了。 她绝望地抬头看向校门口,凭吊一下自己早夭的创作生涯,却被一抹白色的身影提起了心脏,人跟着轻飘飘地飞出黑洞。 「感谢天,您没有真正遗弃我。」她喃喃地踏出灌木丛,近距离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她妄想中的幻影。 过了许久,她终于确定,她的缪思真的出现了! 那个缪思正站在校门口,穿着名家设计的制服白衬衫,挽起袖口的手臂上挂着外套,另一只手随意勾着书包,姿态闲散而优雅,眉宇间隐隐带着一抹轻烦。 除了气质出众,外表也是一等一的极品。 少年缪思长相清俊,干净的脸上有不染烟尘的脱俗,高瘦的身材有股刚发育完成的青涩感;那种介于男孩与男人间的暧昧期,是白湘凝最爱的类型。 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克制自己飞扑过去的冲动,技痒的手指已经蠢蠢欲动。 「好想画、好想画……我该让他当攻还是受呢?」 在她烦恼的时候,另一个更大的白色影子跳进她的视野里,代替她往少年身上扑去。 「赫!」白湘凝惊吓地倒抽了口气,不一会,她又兴匆匆地往前跨一大步。「对对对,如果缪思小弟是受的话,可以考虑配个忠狗型的攻君。对,这个攻君要又大又帅,性情温和,只听缪思弟弟的话。」 看着对街的少年弯下身子跟刚跑出来的白色大狗玩得愉快,白湘凝的想象力冲到顶点。 她来不及收录更多缪思弟弟的风采,那名少年就随着那只大狗一起走进一辆停在路旁的百万休旅车,没几秒,缪思弟弟的身影完全隐没在黑色车窗内。 她只能遗憾地看着车子从她眼前呼啸而过。 「居然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留下。」她郁闷地对着车烟嘟囔,心里是半喜半怨。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缪思弟弟当我的模特儿,不狠狠画个三天三夜,我死不瞑目。」白湘凝双手握拳,意态坚定。「如果真有那种机会的话,要我拿什么交换都愿意。」 怪怪的腐女漫画家有怪怪的坚持,连愿望也怪得与众不同。 第二章 平稳行驶的休旅车内,播放着气势磅礴的交响乐,楼月深一手支在副驾驶座的车窗旁,偏头打量身边的司机。 西斜的光线描绘出俊雅的轮廓,金色的光晕伴着悠扬的乐声,那人就算静止不动,也能散发出神圣不可侵的高贵气质,连几乎认识他一辈子的楼月深有时也会不小心看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确是一个厉害的狠角。 「我的脸对你的生涯规画有任何启示吗?值得你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专心欣赏音乐兼开车的司机终于发出声音,一出口便是锐利的暗讽。 闻言,楼月深放下车窗旁的手臂,年轻的脸庞扬起笑意。 「如果你不是我的大堂哥,如果我没有认识你这么久,我真的会把你当神一样地崇拜,一路跟随你走过的路,现在也不会为了高中毕业后该何去何从而烦恼了。」他说得很认真,稍嫌稚气的五官有着超龄的沉稳。 「这番话对我是褒是贬呢?」趁着红灯,楼允湛回头看了小堂弟一眼,反光的眼镜下,闪过一丝锐利。 楼月深的笑容放大,暂时敛去高三学生的忧郁。 「如果有谁敢对楼允湛有任何忤逆不敬的话语,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去目睹这位壮士的最后一面。」他说得很含蓄,字句间透露出楼允湛真正厉害的地方。 他自知学不会堂哥得深沉冷静、能杀人于无形的冷酷,所以才没有跟随他的信心,也开始意识到未来的不确定。 这应该是每个少年都会面临到的关卡。要跨过这个界定成熟与责任的门坎,迈向独立人生的道路,的确需要多方的思考与建议。 对于堂弟的评语,楼允湛没表示什么;绿灯一换,他又继续开车前进。在乐声暂歇的空隙,他突然开口。 「我可以理解高中生对未来的惶恐与不安,想多听过来人的经验是理所当然。但,一定要有筛选人选的判断能力。」他加重尾句的语气,意有所指地睇了楼月深一眼。 太习惯楼允湛冷中带刺的说话方式,楼月深又因他话里的暗示翘上了嘴角。 「刚刚的话二堂哥听了会伤心的。」他知道楼允湛对他们待会要拜访的人很有意见。 「这种话,那个败家弟弟从小听到大,如果他会觉得难过,表示他还有救。但事实是,他已经把一切都当成恭维,变本加厉地脱缰乱来。你何必浪费时间,给一个纨袴子弟教坏你的机会呢?」一提到自家弟弟,楼允湛没有一句好话。 楼月深弯起眼角,覰了凉淡的大堂哥一眼。 「如果你真的觉得二堂哥无可救药,现在也不会专程来载我去找他了。」他无法探测楼允湛深沉的内心,但总觉得他对待自家弟弟的方式,是嫌弃的表面下带着放纵与欣赏。 楼允湛淡淡瞥了他一眼,逆光的镜面下看不到眼神。「我找他是因为阿洛要打预防针,这是不管家族事业跑去当兽医的他,唯一有用的地方。」 在后座的大狗听到自己的名字,温顺地应了一声,大头钻进前座间的空隙,楼允湛顺势摸了爱犬一下,神情稍微放柔。 再转向楼月深时,又是一副漠然。「而你,则是因为二婶拜托我开导你,而你要求听取那个纨袴子弟的经历,所以我才会顺路载你去找他。」 楼允湛面无表情地说,公事公办的样子让人绝对相信,他确实不是一个爱护后辈的大哥哥。 很有心得的楼月深没被吓着,也不会受伤,嘴角弯着爽朗微笑。 「希望这次去不会又遇到二堂哥跷班才好,他应该知道让人连续扑空两次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敢放楼允湛两次鸽子,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今天也是提早下班去驯服一只迟钝的史前恐龙,念在他追得很辛苦的份上,我可以容许他迟到五分钟。」在一家颇具规模的兽医院前停下车,楼允湛似笑非笑地说。 看到大堂哥嗜血的笑容,楼月深在心里为最近很郁闷的二堂哥祈祷,希望他不要再增添自己的不幸了。 他跟着楼允湛与阿洛走进店里,柜台的接待小姐在第一时间认出他们的身分,立刻请他们走进诊疗室。过程专业流畅,看得出来员工们的训练有素,但楼月深总觉得今天有几道看向楼允湛的目光亮得有些诡异。他忍不住回头再确定一遍,看到有几名女性员工凑着头在窃窃私语,闪着诡光的视线不时打量着楼允湛的背影。 直到走进诊疗室的楼允湛在一旁柜子上捞起一本漫画书,那群女性员工立即解散队形,派出代表冲过去把书抢回来。 因为动作过于迅速,表情过于扭曲,站在楼允湛面前的女代表笑得很尴尬。 「呃……楼医师已经在路上了,请你们稍等一下。」她一面没事般地招呼,一面悄悄地将书藏在身后。 在一切即将归于平静的时刻,门外传来破坏的声音。 「妳们怎么可以把这种书丢在候诊的沙发上?幸好现在是休诊了,不然被那些婆婆妈妈或是小孩子看到,我又要解释老半天了。」 刚进门的老板不懂得员工此刻的辛苦与狼狈,把员工们急于掩饰的罪证大刺刺地秀在手上。 看到楼允泱手里高举的漫画书,众家女性同胞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哀鸣。 她们低垂着肩颈,偏头不敢正眼看向老板与贵客,眼角却是神秘兮兮地在楼家兄弟间偷偷流转,间或交换彼此的心得。 那诡异的模样引起楼月深的纳闷,他多看了二堂哥手中的封面一眼。这一眼,让他完全明白,这些大姊们奇怪的举止是从何而来。 他走上前去接过楼允泱手中的书,仔细检视内容后,也露出诡异的眼神,学大姊们在两个堂哥间穿梭。 「你们急着找我回来,应该不是为了要象参观珍奇异兽般地观察我吧?」楼允泱被盯得有点火气。 他现在不能浪费一点追求幸福的时间,他们最好有极佳的理由可以说服他的牺牲。 不等楼月深解释,楼允湛拿过那本事情起端的漫画书,看到封面时,他冷沉的脸皮抽了一下;随意翻了几页,冷静的表象起了更多的波澜。 最后,他锋利的目光划到自家弟弟身上。 「身为老板的你,应该可以好好解释一下吧?」他扬扬手里的书。 楼允泱很无力地喷了口气,书再度回到他手上。他不懂这种小事有什么值得他离开自己心爱的女人,飞车飙过半个台北赶回来解释的? 「不就是一本很普通的十八禁的漫画书吗?你们是要我为你们解释书里男同性恋的故事情节吗?我相信作者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没有什么艰涩难懂的地方吧?」他真为自己的辛苦不值。 「老板,事情没这么简单吧?」女员工终于道出自发现这一套漫画后,心里最大的疑问。 「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开课指导的吗?」楼允泱更无力了。 他最近的烦恼已经够多了,拜托不要再用这些无聊琐事来逼疯他。 「二哥,你自己没看过内容吗?」楼月深接着说出他的疑问。 「有啊。我还是从作者那边直接看原稿的。」见事情不会太早结束,他干脆坐下来休息。 「你既然认识作者,怎么还会让这些书流出市面呢?」听过他的回答,楼月深愈加不敢置信。 其它女性同胞则是兴奋地用眼神讨论起来。 「有什么不对吗?画风精美,故事情节煽动吸引人,畅销的要素都具备了,为什么不能上市?」楼允泱不以为意地用书扬风。 「重点是主角啊。」楼月深看不过去,又抢来漫画,摊开最限制级、最火辣的一页。「你不觉得这两个男人的外表与关系设定很熟悉吗?」 这一下楼允泱终于明白他们在大惊小怪什么了。 他好笑又无奈地弯起唇,指著书上的人物说:「这个被压在下面的受君,长得很像我大哥;刚好这个骑在上面的攻君,也很像我。你们就是为了这种微薄的小事而紧张兮兮吗?」 听到他大方地说出,姊妹们瞬间缺氧脸红,拚命吸气维持八卦精神。 身为后辈的楼月深也是胀红了粉嫩的脸皮,急着说话。「你怎么可以容许自己的朋友扭曲事实,甚至拿来赚钱呢?你不怕被影射而受到影响吗?j 「亲爱的月深弟弟,你的关心让缺少兄弟爱的我很感动,可是这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绝对不会给我们楼家任何人带来困扰。」 楼允泱越笑越轻佻,很难让人相信。 楼月深开始能体会楼允湛口中的纨袴子弟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这个二堂哥真的是随便到百无禁忌的地步。 见小的不可靠,他只能指望最成熟的那一个了。 「大哥,你的看法呢?」他问向始终不发一语、过份专心研究漫画的楼允湛。 楼允湛缓缓收回视线,镜片后的锐光透向另一个故事主角。 「这是谁画的?」他只想知道这个。 楼允泱依旧是轻松地笑着。「上次你带喝醉的我去找雅茉时,应该见过她。她住在雅茉的店里,是雅茉的朋友,也是那家旅馆的房东。」 他的话让楼允湛沉吟了一会,似乎在搜寻记忆的片段。 最后拼凑出一张苍白、疲倦、邋遢的模糊轮廓。 「苏雅茉那家旅馆一楼所播放倡导安全性行为的动画短片,也是出自她的手吗?」他再问,方向偏到不相关的地方去。 「是啊。」楼允泱不当一回事地应着。 「我知道了。」楼允湛点点头。「你现在可以帮阿洛检查、打预防针了。」他话一出,彻底结束之前的话题。 这个转折让观众们很不满意。 「大哥,事情没解决吧?」楼月深出面发言。 楼允湛看向他,神情冷静到冻人。 「创作者要以何种形式产生出什么作品是她的本事,而想象更是个人的自由。会把虚构的东西当真,只能怪自己没有辨别的智慧。」 话一出,旁观的姊妹们立刻认同地点头,下一秒则是翻开手边的漫画,对照现实与虚构的相似处。 最后,她们只能说,这套漫画最成功的地方,就是把主角之一的冷酷与冷静描绘得过于传神,让读者深深陷入爱慕与崇拜的漩涡中。 故事精采最重要,至于其它的,真的是小事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站在店门口的铜铸招牌前,上头那两个华丽的大字让楼允湛多看了几眼。 最后他收回视线,轻轻吁了口气,嘴唇微微勾上。 他在心中勉强为楼允泱增添一个同情的叹息,淡然的表情隐隐写着看好戏的兴味。 苏雅茉这个毕业没几年、不到三十的小女人,从无到有,努力创建一家旅馆,已经够特别了;如果还是家创新到有些诡异的主题旅馆,那么苏雅茉这个女人不只是特别而已。 这家名叫「伊苑」的旅馆,楼高五层,呈双拼设计,平面面积不大,外墙除了桃红色巴洛克式设计的十字形招牌外,就是单调的一片雪白。大门进去是挑高的空间,开阔的视野内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正前方:用玻璃隔开的柜台,右手边在巨型液晶屏幕前放置好几排座椅,左手边有一个分隔的房间,房间内灯光暧昧昏暗,不过墙上挂的商品倒是一览无遗。 除去少许突兀的地方,这个大厅像极了一般医院的基本设备。 这是苏雅茉奇特的执业理念,她的旅馆叫伊苑,建筑外观、室内摆设,甚至各个房间都依着医院里不同的科别有不一样的主题设计,逼真到诡异的地步。 一个想得出这种点子的女人,绝对不仅只有特别,若再加上她能妥善组织一群怪人,将他们的长项完美地发挥在这家店里,这项异能并非常人能拥有。 而爱上这种异类,他家弟弟除了努力,只有自求多福了。 「吓……」 一个细碎的抽气声唤回楼允湛四处打量的眼,他偏头瞄向一旁发出声音的高大身影。 「允湛……你……你……怎么……」被他的冷眼一瞟,泰瑞愣愣地放掉手中的水桶,手足无措地将抹布拚命往身后藏。 他怎么可以让梦中情人看到他刚完成打扫、邋遢又肮脏的样子呢? 不顾泰瑞的不自在,楼允湛看他的眼神更冷了。 「谭先生,今天之前我们只见过一次面。」他低寒的嗓音直接划清两人的交情,冷得刺骨。 泰瑞不但没被冻伤,扭捏的神态反而多了更多痴迷的粉色泡泡。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冷血锐利,才是他一见钟情的白马王子! 陶醉归陶醉,如果真的惹王子不快,绝对不是好事。 泰瑞赶紧收回迷茫的神智,挺直魁梧的身躯。「抱歉,楼先生,我太逾矩了。请问您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我来找苏雅茉讨论新房间的设计。」他温度稍暖地说。 「什么……」泰瑞正经不了太久,没几分钟又本性流露,歇斯底里地叫出声。「你愿意帮我们设计五楼的新房间……这天大的好事,我怎么没听小茉提起呢?」 他会这么讶异,除了因为楼允湛是他的理想情人外,更是他的偶像。 楼家原本就是以建筑起家的富贾名门,近几十年来更是成功将触角跨到室内设计,开始经营家具、家饰等高级精品。而目前将企业经营得有声有色的,正是眼前这个才色兼具的楼允湛王子大人。 楼大王子不但很会做生意,设计的功力也是大师的水平。这样的人物居然愿意帮一家小得有点微薄的旅馆设计一间麻雀窝似的小房间,他连作梦都不敢奢望! 「我昨天才决定的,她应该还不知道。现在她人在哪里?」楼大王子没有架子,也没有感情,一副公事公办。 无论他是何种样子,总能把泰瑞迷得陶晕晕的。 「刚刚楼二来过,不晓得把小茉拐去哪里了。」在楼大王子的魅力下,他有点恍神地说。 听到自家弟弟的行径,楼允湛嘴角似笑非笑地弯起,那样子又让泰瑞的大脑更往熊类退化。 「既然她没空,你可以带我去检视一下房间的格局吗?」他难得善心大发,决定不打扰楼允泱辛苦的求爱时间。 自家弟弟的好戏还有得演,用不着浪费他现在的时间,他今天真正的目标并不在此。 听到这天上掉下来的礼物,泰瑞连话都说不出来,奋力点头到想直接把头颅甩下来送给老天爷当感谢的祭品。 泰瑞带领楼允湛大致看过五楼尚未规画的空间后,在下楼电梯到达前,一张嘴仍是使劲动着,不着边际地扯来话题,就是想找机会跟白马王子多说点话。 楼允湛毫不体会泰瑞示好的用心,除了与工作相关外,他依旧是那副冷酷的模样。 在泰瑞说累了,换气时,惜字如金的楼大王子终于出声了。 「这个门是用来做什么的?」他指指电梯另一边,一道紧闭的铁门。 听到偶像主动提起话题,泰瑞兴奋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栋楼是双拼的构造,每一层都有东西两翼的空间与独立的逃生梯,电梯位在中央连结的地方。一到四楼都是开通使用,但因为屋主的要求,只有五楼开放东边的一半,西边则是房东自己留着住。那道门是用来间隔私人空间,平常都是从另一边上锁,没有钥匙就过不去。」 「我记得这栋屋子的主人姓白,是吗?」楼允湛随口说道,手随意搭上门把,轻轻一推,那道据说总是锁上的门。居然应声而开。 「没错……小白!妳倒在这里做什么……」泰瑞从容的声音在目睹门后的物体后,再度破碎扭曲。 被他高频的噪音侵袭,原本静止不动的躯体抖了一下,幽幽地从地面上抬起一颗蓬乱、眼神空洞的人头。 「泰……瑞……」配合慢动作,人头发出颤抖无力的呼唤。 如果不是已经确定对方的身分,泰瑞一定会以为山林里的孤魂野鬼入侵到这家旅馆来了。 他无奈地提起地上软烂的躯体,熟练地将对方往墙上一摆,大手一插,准备开始惯例的训话。 「妳自己说,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多久没进食了?」 「唉……你不懂我的苦。」白湘凝靠在墙上,头始终无力垂着。 「我当然无法理解怎么会有这种生不出作品,就忘记吃饭的漫画家!妳只要告诉我,妳多久没吃饭,我才可以去帮妳拿足够的粮食来救命。」泰瑞气到忘记在白马王子面前维持形象,欧巴桑的三七步一站,咬牙吐出的话语酸得刻薄。 「我记得火锅里有很多肉……」饿到极致的她出现弥留状态。 泰瑞一听,戏剧性地大吸一口气,声音愈加尖拔。「天啊!妳居然四天没吃东西还能活着……」 如果他没记错,那个火锅大餐应该是他上次挖她出关的第一餐,距离现在至少有九十个小时以上。 「听小茉说这次用的肉是珍珠猪,qq很有弹性,口感佳,不油不腻……」神智不清的白湘凝记忆仍停留在四天里的唯一正餐中。 「谁管妳是珍珠猪,还是松阪牛,我真怀疑妳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呢?」泰瑞也吓到意识错乱。 「你现在应该先去找食物塞进她的嘴里吧?」 混沌的气氛中泼来一盆冰水,让泰瑞瞬间冷静的同时,也尴尬地红了险。 「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他万分羞愧地转向楼允湛。 这笔在偶像前丢脸的帐,以后他一定会狠狠跟这个腐女讨回来。 「你现在有比道歉更紧急的事要做吧?」楼允湛狭长的冷眼扫过地上的人影。 泰瑞很想昧着良心,干脆放那个女人在墙角腐烂消失。可是偶像在看,他还是必须以德化怨,把那个祸害救活。 「可以麻烦你看一下她吗?我怕我下楼拿东西的时候,不晓得她又会搞出什么麻烦。」泰瑞原本柔软的请托,在视线接触到那团烂泥时,瞬间变得狰狞。 这笔牺牲与梦中情人相处时间的巨额赔款,他看白湘凝拿什么还! 「如果不是太长的时间,我可以帮忙。」冷血的楼允湛保有基本的公德心。 「那就拜托您了。」泰瑞连忙丢下话,迅速闪进电梯中,试着在最短时间内回到王子身边。 泰瑞走后,楼允湛踱步到白湘凝身边,淡淡地开口。 「白小姐,妳的新作,我拜读过了。」 听到陌生的声音,白湘凝费力抬眼扫了他一下。漫画家的天性让她在第一时间内认出楼允湛。 「是吗?」她挤出一朵虚弱的应酬笑容,饿昏的脑袋无法思考楼允湛找她攀谈的原因。 「人物描绘的画工很精采,可是剧情,我个人并不是很欣赏。」他继续平稳地说。 「是吗?」脑袋罢工的她只剩下傻笑。「其实主要的故事架构是楼二编的喔。」 「看得出来他的水平。」只要听到楼允泱也有份,他一律不给好评价。 听出他话里的讽刺,身为作者的骄傲,教她撑起了疲软的腰肢。 「感觉我的作品似乎是被人瞧不起了。」就算是饿到力气全失的现在,听到作品被批评,她仍可以生出一点火力。 作品是作者的孩子,即使真有不好,但听到当面的负评,她理所当然地不爽,理所当然地要护短。 「我没有意思与妳讨论妳的作品,但有件生意我们可以谈一谈。」楼允湛轻松挥开她的火气,话题跳到另一个地方。 「生意?」她泥烂似的脑袋更胡涂了。 「对。我今天是来跟妳谈生意的。」这也是他造访伊苑的另一个目的 「会跟你有来往的,应该是小茉吧?只有片面之缘的我们,算是陌生人吧?跟陌生人可以谈什么生意?」楼允湛突兀的提议让她的神智稍微恢复一角,开始思索他的用意。 楼允泱已经够机巧狡诈了,但论城府,绝对没有他大哥深。这么会算计的楼允湛,怎么会找上她谈生意呢?她之于他,应该没有可以利用的好处吧? 「拜妳的新作所赐,让我发现到妳的能力;而那种能力,正是现在我所需要的。」他直接开门见山。 「我有什么能力可以被你这个大公司的大老板看上的?」她突然觉得好笑。一个专画男同性恋的腐女漫画家,怎么会跟知名的精品企业老板扯上关系呢? 「有,妳煽情的能力。」楼允湛铿锵有力地说。 「煽情?」这个辞让她很自然地拉紧自己过松的衣领,一脸戒备地看向楼大老板。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楼允湛轻轻抽了下嘴角,简单的动作将他的不屑表达得淋漓尽致,看得白湘凝饿虫尽失,撑着最后一口气站起来面对他。 「现在好像连我这个人都被你瞧不起了。」 她很有骨气地说。 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像他这种高人一等、盛气凌人的鬼畜型人物,所以在她的作品里,这类型的角色都会被她折磨得很惨,才能修成正果。 她可以摆布漫画角色,却不能影响现实人物,对于这种人,她向来是敬而远之。 一旦被刺激,她也不会只有挨打的份。 「对于妳的绘画能力,我是欣赏的。」他说得客气。 听在白湘凝耳里的言下之意是,除了会画画外,她这个女人就一无可取了。 这个结论让她瞇起了眼,笑笑地说:「我的习惯是不跟坏人与讨厌的人有所交集。所以,楼先生,我们应该、绝对不会有合作的机会。」她也说得很有礼貌。 被人直接拒绝,间接讽刺,楼允湛依旧不为所动,折光的镜片让人看不清他眼神。 「是吗?」他推了推眼镜。「有时候做生意并不是这么绝对的事。」 他的话刚说完,泰瑞在同时冲出电梯,他顺势走了进去,不到几秒,就消失在白湘凝的视野内。 抱着满手食物的泰瑞,对于楼允湛过于流畅的动作根本毫无准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电梯缓缓下降。 直到确定偶像真的离去,泰瑞才气冲冲地将所有食物往白湘凝身上砸。 「妳给我交代清楚,妳是怎么把我们家允湛给气走的?」 没理会他的怒气,白湘凝径自拆开包装进食,口齿不清地回答:「你看他有任何发怒的样子吗?被他激到火大的是我耶。」 「我不管。反正错的一定是妳。」对于偶像,泰瑞是护短到底。 「哪有?是他气势太嚣张好不好?」白湘凝嘴里一边塞满食物,一边为自己解释。 进食的喜悦,让她暂时忘了在电梯门合上前的那一眼。 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一道可怕的光芒,从楼允湛的眼镜后射出。 那道光锋利的程度,好像可以将人劈开,直接划在心脏上。 而且,杀人不见血。 第三章 经历苏雅茉与泰瑞的三天强力灌食后,白湘凝的生理状态已经调整至正常;恢复了身体机能,她开始振作自己的精神。 开始思考为什么在遇见缪思弟弟后的现在,她依旧没有创作的动力? 依照惯例,她应该会在新角色诞生的当天,疯狂的创作才是。可是从那天她邂逅缪思弟弟的秘密花园回来后,居然坐在窗前发呆到天亮;总觉得少了什么,于是黄昏时她又奔向山下的男子高校,天黑回来,继续发呆。如此循环了四天,她始终没再见到缪思弟弟,始终没找到缺少的部分。每天都在希望与失望中挣扎,烦闷得连基本生理要求都忘了满足。最后,甚至连开门去求救的力气都没有。 「我真怀疑,那朵盛开在秘密花园、惊鸿一瞥的清灵花朵,到底是拯救我的缪思神,还是毁灭我的恶魔呢?」再度坐在学校对面的公园里,今天的白湘凝带着一半放弃的决心,一半希望的侥幸。 如果今天再见不到缪思弟弟,她决定割舍这个完美的主角,从头找起其它比较好发挥的人物。 所以,什么都好,她只求秘密花园里再度长出驱使她动笔的花朵。 可是当她看见胖胖的警卫大哥出现在视野时,她听见了自己的判决。 注定要放弃缪思弟弟。可是新灵感的希望,就像掉下去的太阳,一片黑暗。 「我看我还是封笔,回去伊苑当个不事生产的米虫房东好了。」拍拍坐疼的臀部,她妥协得很无力。 她低头沿着公园边的人行道走,疲倦的眼皮沉重垂下,没有剩余的力气可以去注意其它事物。 偏偏有一辆黑得发亮的休旅车闪过她的眼角,一股说不上来的动力让她抬起了头。 然后,她看见了。 剎那间,她整个人被钉在人行道的石板上,动也动不了,只有眼球可以跟着对街的人物转动。 她先看到她苦候已久的缪思弟弟匆匆从学校侧门跑出来,奔向跳下车迎接他的大白狗;接着是一人一狗青春温馨的嬉闹。 然后,另一个男人也从驾驶座走了下来。他一出现,温暖的气氛在瞬间下降,渗进一股锋利的气势。 背对马路的男人,身形颀长,衣着考究,从路人惊艳的目光中可以感觉出,应该是个钻石级的白领精英。 但要命的是,白湘凝看到了那道刺目的反光,那道令她不寒而栗的光芒。 最后那个男人转过身来,无一丝误差地与白湘凝正眼相对。 她看到他微微扯高嘴角,又是那种冷中带讽的微笑,让她不自觉地从脚底板冷了上来。 一直到所有人都上车离去,她仍被冻僵在原地。 「可恶,居然是楼允湛。」过了许久,麻木的嘴巴终于吐出声音,出口就是愤恨的诅咒。 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她找到了她要的东西,却也注定失去某些尊严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独自屈膝窝在五楼电梯旁的角落里,白湘凝大腿架着素描本,拿笔的右手不停地在纸上动着;不多久,又急着翻开新的一页,着狂似地画下去。 那天黄昏一瞥后,除了基本的生理需求外,她的手几乎是黏在纸上的。爆发的想象力让她画满了两本簿子,里面的剧情安排足够画出十集的单行本。 但,这样还是不够的。 腕间的酸痛感让她终于停下劳动的手,狂热的神情立刻降温变成空白,眼神空洞地望向纸上那一个个简单线条的草图。 满满的两本速写簿上都是分镜草稿,用简单的线条画出基本的剧情分镜与对话安排,所有的人物动作都暂时以简单的圈圈人代替。 在这个阶段,勉强算是漫画的胚胎,连雏形都算不上。因为最重要的主角,她还没有办法完全掌握。看到厚厚一迭的草稿,以及上头扭曲的圈圈人,白湘凝差点流出泪来。「不该是这样的呀……」承受不住累积的无奈,她干脆放下纸笔,将头埋进膝盖里。 那天与缪思弟弟重逢的下午,她的确找到了之前的症结所在。 原来当初她迟迟无法动笔的原因,是因为她太爱缪思弟弟了,太想给他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太想给他一个无可匹敌的完美情人。 所以她被自己的溺爱困住。 一个缪思弟弟的出现已经是奇迹了,她怎么可以再奢望另一个大乐透呢? 但是偏偏在那天下午,却给她碰上了。 那个气焰跋扈的楼允湛跟缪思弟弟站在一起的模样,真是该死地顺她的眼! 这个组合比起之前那套楼家兄弟的禁忌之恋,感动唯美的程度不知胜出多少倍!她敢保证销售量也绝对会是倍数成长。 创作欲被这两个人一激,源源不绝地涌出,让她埋头工作了两天两夜。 可是越画越心虚。 原因还是她太爱缪思弟弟了。 短短两次的远处偷窥,根本无法将他的神韵完整掌握。对于这么优秀的素材,她不愿意单用自己的想象力加工,把他变成她笔下一般的主角。她希望能多认识一点缪思弟弟,就算只是跟他说几句话也好,她想听听他的声音,想稍微了解他的想法。 她很想接触他。 这个想法两天来在她脑中不断扩大,大到占据了她的灵魂,限制住她的创作,让她无法画出理想的主角。 这个想法也让她连续两天在五楼的电梯前埋伏,只因为帮伊苑规划新房间的楼允湛有可能再来检视工地。 而他,是她目前唯一与缪思弟弟的连接点。 叮。 皇天不负苦心人,守了两天,终于给她盼到五楼电梯清亮的铃声。白湘凝没有第二个动作,立即从地上爬起,一个大步贴到电梯门前。 过分期待的心情让她的头垂在胸前,紧张地等待开门的瞬间。 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拉开,一双穿着深色西装裤的长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兴奋地慢慢拉起视线,从套着西装裤的腿、拿着公文包的手、穿着衬衫的胸膛,一一扫视而上,激动的情绪逐渐沸腾。 直到看清对方的脸。 剎那间,所有的思绪与动作都冻结了。 白湘凝愣了几秒,脸皮不明所以地抽搐,嘴唇僵硬地扭曲出诡异的线条。 最后,受不了崩溃的打击,她倏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来人的领口,将那张脸拉到自己眼前。愤恨地嚷着:「你是谁?你来做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啊……」 无辜的访客先前已经被白湘凝打量的眼光看得一身冷,现在再被这么一抓,三魂七魄去了大半,只能无肋地往身后讨救兵。 客人受到非人道的迎接,作主人的责无旁贷必须挺身而出。 苏雅茉一边叹气一边动作迅速地走出电梯,解开白湘凝的牵制,顺便将她拉到一旁去,留给客人收惊的空间与时间。 「小白,妳在做什么呀?妳这样会吓到人的。」苏雅茉清场的同时,不忘丢几个安抚的微笑给被害人,试图缓和场面。「陈先生是瀚河的设计师,楼大哥请他过来帮忙丈量要整修的房间的详细尺寸。妳刚刚的反应太大,太夸张了,待会记得跟陈先生道个歉。」她继续微笑,也回答白湘凝的问题。 白湘凝感受不到苏雅茉的努力,瞪向男人的眼神依旧是充满恨意,抽动的嘴角有着说不出的怨念。 陈先生好不容易稳定了神智,却加倍感受到她的敌意,这种无端被人仇视的感觉,让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冷汗涔涔从额前冒出。 苏雅茉眼见场面又要失控,赶紧开口。「陈先生,要整修的地方在电梯右手边,你可以自己先过去吗?五分钟后我再跟你会合。」 陈先生二话不说,拎着公文包马上转进右边的走廊。对于奇怪又异常的人事物,第一动作当然要逃得远远的。 确定拉开足够的安全距离,苏雅茉无奈地转回来面对一脸阴沉的好友。 「妳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站在电梯门前吓人呢?」 白湘凝幽幽地盯住苏雅茉,眼神空白。 「为什么不是他?他不是要来设计房间吗?当老板的就可以指使下属作牛作马,自己坐在办公室里跷脚纳凉吗?作设计师的不是应该要亲自检视工地,这样设计才能符合需要、减少误差的吗?还是说,出了名,有了身价,就可以忘记基本的职业道德?」 她一连丢出好几个疑问与抱怨,苏雅茉终于搞清楚她不窝在自己房间,跑出来吓人的原因。 「妳在等楼大哥?为什么?」知道了动机,苏雅茉想不透原因。 「那个楼允湛,楼大老板,真的是该死的大牌呀!我不眠不休地等了他两天,他居然连个脚步声都不屑出现!」失望与怒气的催化下,白湘凝自暴自弃地将手上的画具往电梯丢去。 非常刚好地,电梯门又在同时间敞开,厚重的速写本不偏不移地砸上另一双穿着西装裤的长腿。 瞬间,冰凉的场面里只剩下簿本散落的撞击声。 白湘凝感觉到一股寒意从电梯里蔓延出来,让她从脚底一路冷到头皮。等她看清对方的长相,那股冷意已经渗到骨髓里了。 「小白,我正要告诉妳,楼大哥习惯自己丈量工地的尺寸,陈先生是来帮忙记录。他刚刚在楼下遇到允泱交代事情,所以晚我们一些时间上楼。」苏雅茉尴尬地对白湘凝耳语。 冷到意识冻结的她,根本听不进任何声音,脑袋中有两股力量撞击着,一时间她没有反应的能力。 电梯中的楼允湛淡淡睇了白湘凝一眼,弯身捡起脚边的速写本,不发一语地递给她。在眼镜的掩映下,看不出情绪。 白湘凝愣愣地接下,在楼允湛转身离开的那一秒,捕捉到他眼角的一丝锐光。霎时,所有的神经都归了位,她急喊住楼允湛的脚步。 「等一下,楼老板,我有些问题想请教您。」她马上摆出礼貌的嘴脸。 楼允湛面无表情地回头。 不等他的表示,白湘凝赶紧接着说:「您有认识的人就读山下的嘉川高中吧?他跟您是什么关系?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她眨着闪亮的目光,殷切地等着他的回答。 楼允湛瞇起了长眸,高深莫测地睨着她。 「这是我的私事。」他冷淡地说。 白湘凝没被冻伤,依然是讨好地笑着。「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的关系连来连去,好歹也算是朋友,大家互相认识,彼此关心一下不为过吧?」 楼允湛也微微勾起嘴角。「我记得妳的习惯是,不跟坏人与讨厌的人有所交集。所以我们很难成为朋友。」他无情地下了结论,脚跟一旋,就要离开。 白湘凝怎么可能让她苦等的希望蜘蛛丝轻易被他扯断呢! 情急之下,她拉住他的手,引来一旁错愕的抽气声。 这一吸,她想起有个旁观者,不把人调开,她不方便接下来的动作。 「小茉,陈先生不是在等妳吗?」她笑得很无邪。 「可是……」苏雅茉惊愕的视线黏在两人相连的手臂上。 「我有些事想私下请教楼先生。」她继续笑着,眼神多了一点强迫的意味。 苏雅茉接收到好友的暗示,为难地瞥了一眼楼允湛平板的神情,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最后,她还是得没意见地消失在右边走廊里。 确定所有旁人都离开,电梯也不会再突然开启,白湘凝换上另一种带着算计的笑脸,迎向楼允湛犀利的目光。 「楼老板,我们来谈个生意吧。」她开门见山地说。 楼允湛轻轻挑起嘴角。「我记得妳说过,我们绝对不会有合作的机会。」 她略过他话里的讽刺,再接再厉地说:「我也记得你说过,有时候做生意并不是这么绝对的事。」 他唇边的角度放大,眼镜后透出兴味。 「那么,小小漫画家的妳,要跟大老板的我谈什么生意呢?」 听到他有意与自己谈下去,白湘凝松开握住他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汗。「我可以答应你上次本来要跟我谈的计划,但相对的,你也必须答应我提出的唯一条件。」 「妳连我要妳做的事是什么都不知道,先说答应,不怕吃亏吗?」他笑,笑得高深。 这一笑,让白湘凝想起了他之前的提议,他说,他要她煽情的能力。 她吞了口口水,发汗的手再往衣服上抹了几下。「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为了缪思弟弟,她可以破釜沈舟。 反正依他上次不屑的眼光看来,他对白湘凝这个人是彻底的没兴趣。就算是有兴趣,为了缪思弟弟,她……应该可以牺牲吧? 「妳的条件是?」楼允湛好奇地问。不光是生意人不吃亏的天性,他对白湘凝一脸慷慨就义的动机也很有兴趣。 「我要你介绍那个读嘉川的高中生给我认识。」一说出她终极的希望,脸上的紧张立刻被腐女的妄想晕染成粉红色。 这种变脸的功夫让楼允湛的兴趣更深了。 「只要认识他就够了吗?」 「当然要给我机会跟他说说话,相处一阵子。」一想到可以跟缪思弟弟面对面,粉红色的脑浆令她整个人轻飘飘的。 「这个条件太容易,我随时可以成交。妳确定不要先听过我这边的要求,再做决定吗?」做生意的基本道德仍要遵守,他好心提醒她注意自己的权益。 「不用了,只要你ok,我也没问题。」听到他答应,她的神思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什么现实的考虑,对她来说都很遥远了。 「很好,那这份合约妳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签名表示同意。」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份合约,即刻递到她眼前。 已经乐到失去理智的白湘凝,随手翻到最后一页,看也不看就签下自己的卖身契。 拿回自己的那一份,楼允湛笑得深沉。 「希望我们可以合作愉快。」 他的声音悠悠地在屋内响着,这时的白湘凝根本想不到,这个声音将会成为地永远的梦魇。 第四章 非要等到事情发生,白湘凝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盯着手中的白纸黑字,她一字一句仔细印进脑袋瓜里,过大的冲击让她恍恍然抬起头,眼前的人影虚幻得很不真实,她有种恶魔降临的错觉。 这份有着她亲笔签名的合约,条件订得合理,酬劳给得公道,还有她额外要求的福利,一切看来都很完美。但前提是,必须在正常人的工作心态与环境下,才能成立。 对一个把工作当兴趣、闲散到有些懒惰的腐败漫画家而言,这一份合约简直是不平等条约。 她深吸了口气,收回涣散的心神,抬眼望向铁门后的男人。 「请问,如果违约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她很谦卑地问。 门后的男人浅浅勾起唇,帮她将合约翻到特定的一页。 她快速浏览一遍,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气,双脚虚软地抖了一下。 上头写的数字她不是赔不起,而是一旦违约的话,她将永远失去与缪思弟弟接触的机会。 这个损失会让她遗憾一辈子,说什么也只能忍辱撑下去了。 「所以,这个合约是实时生效?」她小声地问。 「不然,我现在是来做什么的?」门外的男人弯起嘴角,眼镜后的长眸也弯得像弦月,像极了诱惑人交易的魔鬼。 看到这个邪魅的笑脸,白湘凝明白自己距离地狱不远了。 「所以,你现在要进来吗?」她更虚弱地问。 「我有必要跟妳解释工作的内容,以及检视工作的进度。」他念条文似地说出合约的内容。 话一出,就像是唐三藏念孙悟空的紧咒箍,白湘凝的头疼马上发作,生理的痛楚让她忘了心理的压抑,累积的怨恨从牙缝中溢了出来。 「楼允湛,你非要这样赶尽杀绝吗?」 「我只是依法行事,在有限的时间内,取得最好的成果。」楼允湛始终都是公事公办的制式表情。 「什么叫做有限的时间?一个月,才一个月!你居然要我在一个月内完成你们策画一年的企画案,这不是欺人太甚吗!」她握起拳,恨不得将那份不平等条约捏碎。 原来楼允湛所说的她煽情的能力,指的是她绘画感情的能力。 他家公司预计推出一个以情人为主题的家饰品企画案,内容包含各类室内用品,以情人间浓烈的张力为卖点,希望设计出有现代感,兼具高雅和品味的象征形象。 这个最重要的主题图样经历了一年的内部征稿,始终无法符合楼允湛的要求。 偏偏在这个时候,大魔头看到了她新出版的漫画作品,不晓得是什么地方顺了大老板的眼,竟让他异想天开地向她邀稿。 之后的种种巧合,也顺理成章地教她傻傻签了卖身契。 事情太过一气呵成,她不由得怀疑这是一个诡计,一个由魔鬼精心设计的恶作剧。 「的确,时间是有些紧迫,所以我会不定时过来与妳讨论设计方向,随时给予协助,以及检视进度。如果在双方都尽力配合下,一个月后仍无法产生满意的作品,算是本公司的作业疏失,妳仍可享有合约上条例的所有权益,包括额外的福利。」楼允湛一字不漏地背出合约的条件。 乍听之下,对作者似乎比较有利,但她瞄了瞄楼允湛精明的嘴脸,十分清楚他是绝对不做亏本生意的。 所以,她这个懒散过度的漫画家,注定要被恶魔狠狠鞭策一个月了。 她又花了些时间接受现实,顺便多瞪牢头几眼泄愤,才慢吞吞地拉开抗拒的大门。 「虽然你说你会不定时过来监工,但可以事先通知或是定个大概的时间,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吗?」她领着他跨过铁门,走进电梯左手边的走道, 在走道上唯一的门前停住。 「可以。」楼允湛很干脆地答应。 站在最后的防线前,白湘凝犹是很不情愿,迟迟不肯扭开门锁。 「我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要求,请你务必配合。」 「请说。」楼允湛从容地等着。 她深深换了一口气,转身面对他。 「我希望除了我们两个之外,在这栋屋子里,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之间的交易。所以,如果你要来监视我,麻烦请低调地从楼下后门进来,隐密地使用西边的逃生梯上楼,不要被其它人发现你的行踪。」她很认真地说。 她不想她为了腐女的妄想而出卖自己的事迹,被伊苑其它成员察觉。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情一旦曝了光,绝对没有支持的鼓励,有的只是苏雅茉的关心与担心,以及泰瑞的嘲笑。 现在她已经够烦了,不需要其它杂音来让她更加失控。 楼允湛多看她严肃的表情一眼,衡量她话中的含意,末了,他莫测高深地笑了。 「虽然这种像是偷情的行径很不可取,但若对妳的创作有所帮助,我会尽量配合。」 看到他的笑容,她冷不防地抖落了几个鸡皮疙瘩。 什么偷情啊……她才不敢跟大魔头有任何感情牵扯咧! 在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努力缩短跟他相处的时间,以免折损太多寿命。 下定了决心,她终于拉开自家大门,迎接恶魔的到来。 楼允湛踏进这个五楼的神秘空间,不用太费心观察,一眼就可以把里头的混乱看得一清二楚。 占了半层楼的面积几乎完全打通使用,极少区隔的空间里充满着桌子、柜子、纸张与画具,占据了所有人类可以活动的空间。 目睹到这样的世界奇观,他依旧面不改色,顺着勉强留出的通道,走近当中最大的一张书桌,由内向外再将这房间环视一回。 「关于妳的室内摆设,我可以请教几个问题吗?」为了确定他的企画案可以顺利完成,他必须多认识这个合作的对象。 首先从她的创作环境开始。 白湘凝耸耸肩,表示没意见,熟门熟路地挖出一张椅子坐下。 「请问,独立创作的妳,有必要使用这么多张桌子吗?」他对屋子里多到不合理的家具很有意见。 白湘凝一脸轻松,随手搬开一个柜子,在后面的冰箱里捞出两瓶矿泉水,递给他一瓶,聊表招待之意后,没事般地指着一张张桌子说:「窗前最大的那一张是我画底稿用的,右边那张是我画背景和效果线用的,再过去那张摆着网点纸,我在那里贴网点。左边的桌子大多是画彩稿才会用到,水彩有水彩的桌子,粉彩有粉彩的位置,麦克笔和其它颜料放在再过去的那几张桌子上。当然,我也使用计算机绘图,所以需要几张桌子摆放专门的装备。」 简言之,这些桌子就是她懒散随性、无组织的最佳表现。 那么其它乱象,他也用不着多问了。 只是,他还有一个对正常人来说重要、对她来说却不一定的问题。 「再请问,平常妳是睡在床上的吗?」在这个号称房间的空间里,他找不到这个最基本的家具。 正在灌水的白湘凝丢给他一记白眼。 「当然啦,我可是很注重睡眠质量的。」她放下水,有些不耐地越过他,在一个角落拉出一条皱巴巴的棉被。 这时,楼允湛才发现那堆纸片山下,有一张疑似床铺的物体。 他不着痕迹地斜了她一眼,怀疑她对睡眠质量的标准,也庆幸当初在合约中加了一条监督条款。否则放任这样的作者在这样的环境下创作,他的企画应该不会有上市的一天。 确认过现实状况后,他立刻拟定好对应的方案。 「白湘凝小姐,相信妳已经完全了解合约的规定与要求,现在是否可以依约开始工作了呢?」对于怠惰成性的作者,唯有斯巴达政策才是王道。 听到典狱长下令了,小小的囚犯只有乖乖服刑的份。 「好……」 这时的她也没想到,她短短一个月的刑期居然会比死刑更加惨无人道。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白湘凝偷偷瞄了一眼端坐在身后、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的优雅男子,忍不住呼出一声长叹。 从契约生效的第一天开始,楼允湛在这里清出一张桌子,作为他监工时使用的专属位置。第一个星期,他每隔一天出现一次,给她的工作是构思出他能接受的设计原型。只要她能在他出现的时候交出东西跟他讨论,其它时间她要做其它的创作,他不会干涉。 听起来是很自由,实际运作起来,她是生不如死。 楼允湛的标准很高,说话又狠毒,每次她以为很完美的点子,都可以被他批评得体无完肤,彻底打击她作为创作者的骄傲。 两天就要交一次作业,光是找灵感都没时间了,她还要多花心神收回破碎的自信心。 好不容易熬过第一个地狱,她知道接下来的炼狱只会加倍恐怖。 再深深吸了口气,她捉起刚刚画好的草图,举步维艰地走到他面前。 「这个可以请你看一下吗?」连续被炮轰一个礼拜,她对他产生敬畏心态,一举一动都战战兢兢的,活像是补考学生交考卷般的紧张。 原本沉静翻着书的楼允湛放下外文杂志,默默地接过她的图稿,简单扫过一眼,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看她。 看到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已经很有经验的白湘凝只想举手捣住自己的耳朵;她也知道,这种无谓的举动并不能抵挡他锋利的攻击火力。 「经过了一个礼拜的讨论,我想妳应该很明白我要的是什么。妳以为我能接受这种像是低俗的保险套包装的图样吗?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我有必要走出公司,请妳设计吗?」他发音标准,咬字清晰,平静的脸上没有太大的起伏。 字字句句却像是原子弹,毫不留情地在她脆弱的心上引爆。 楼允湛厉害的地方就是他可以用新闻主播般冷静嗓音、中性不肮脏的词句,组合出伤人于无形的话语。 她颤巍巍地收回自己的作品,看着上头她用简单的线条钩出的交缠图像,她自以为是后现代的抽象画,在他眼中居然只是低俗的保险套包装? 这……教她情何以堪啊! 累积多日的郁闷,慢慢发酵出一种冲动的勇气,她爆发了。 「楼允湛,我受够了!你今天如果不给我一个合理解释,就算是违约,本小姐不干了!」她将手中的图稿用力拍向房间里唯一清爽的桌面,非要个公道不可。 楼允湛无言地收起杂志书本,将她的图摊在桌面正中央,逆光的眼镜瞥了她一眼,思虑清晰地开口:「之前的讨论,我们决定出以象征性的简单线条,画出情感由浅到浓的阶段变化。因此,妳必须订出至少三种基本的意象图腾。」 「我觉得我画出了男女之间那种强烈的吸引。」她自认有掌握到重点。 反光看不见眼神的镜片,又晃过她一眼。「但我希望妳发挥的是煽情,不是滥情。」 「啥?这有差别吗?」她皱紧了眉头,听不懂大老板的逻辑。 修长的手指指向纸上的图画,他点出问题所在。「既然要做图腾式的设计,表现手法就不能太明显,一笔一画要精练收敛,将想法完美的隐藏在线条中,引人遐想。而这个,太过了,一眼就让人看透,少了想象的深度。」 被他这么一说,白湘凝仔细研究自己的作品,不得不承认,他挑剔有他的道理。 但理智上的同意是一回事,情感上的抗拒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默默盯着他瞧,许久才冒出话来。「你知道我生平最讨厌的是什么吗?」她天外飞来一问。 「愿闻其详。」他很客气地请教。 「我最讨厌那种把个人尖锐又刻薄的主观批评,用绝对的语气包装成天下唯一的真理,然后自以为是有智慧、有想法的人。这种人最喜欢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对他们不喜欢的东西吹毛求疵,自以为眼光精锐,条理分明,自己却不见得有能力做到自己嘴上说的那些批评。这种自鸣得意的家伙,不是活在狭小封闭的世界,就是自卑到必须用自大掩饰的可怜境界。」一有机会发泄,她马上滔滔不绝说出内心最深的怨恨。 楼允湛对她的愤恨一点都不意外,随手在桌上一旁的纸堆中抽出一本笔记本,不经意地翻着。「听起来,妳似乎是个厌恶别人批评、小心眼又爱记恨的人?」 笔记本上黏着许多剪贴下来的文字段落,除了黑色的印刷字体外,更多的是沭目惊心的红色颜料。扭曲的红色笔迹不是在文章上打个大叉,做溅血的效果,画些惨烈的肢体尸块,就是在一旁的空白写着恶毒的诅咒。 在第一天清理桌面时,他发现这叠为数不少的剪贴簿,马上能理解这张桌子的用途。 这张塞在最角落的书桌,是白湘凝专门用来收集她作品的评论,无论是报章杂志或是网络论坛的批评,她全汇集成册。除了别人的意见,笔记里也记载着她的情绪反应。 收集好评的本子里,页面大致是干净清爽,间杂着几幅她随手画下的开心小图样。而在负评的笔记里,就精采得有些血腥了。 鲜红色的颜料加上耸动标题与插图,清楚地传达出她的不满以及怒意。 「天底下有谁会爱负面的批评呢?我不否认自己是小心眼、爱记恨。可是我这种人也会听进批评,更有改进的企图心。」没注意他的举动,白湘凝一个劲地说得痛陕。 他认同地点点头,发现在显眼的红色笔迹下,有些简单的反省眉批。对于这种有点自虐又矛盾的行为,他好笑地抬眼望向她。每认识她一点,他总会多些不寻常的新发现。「妳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他只有这个结论。 正说在兴头上的她根本听不进其它声音,完全投入自己的世界。 「我觉得有批评是好事,可是批评有很多形式,一定有更容易让人接受与反省的表达方式。总而言之,我对那种很不客气、很自以为是的说法,非常感冒就是了。」 「所以,妳对我很感冒?」他翻到她的最新笔记,日期刚好是一个星期前,里头当然详尽记载他说过的经典名言和她最真实的响应。 这冷冷的嗓音钻进她激昂的情绪里,她终于有空回头看他一眼。 这一眼,她瞪凸了眼珠,焦急地抢回她亲笔留下的证据。 「呃……」她尴尬地吞口水,努力挤出和善的笑容。「我刚刚也说过,批评有很多种。现在我已经完全明白,你是属于那种可以让人深深反省的金玉良言。」 楼允湛浅浅拉出笑容,折光的镜面始终透不出真正的心思。 「如果妳听进我的建议,那么现在该做的事情,只有一项。」长指再点点桌上注定被丢弃的图稿,监督的工头发出开工的暗示。 残忍的事实压出她的哀鸣,沉重地收回被驳回的第二十八号作品,认命地窝回牢房继续接受凌虐。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白湘凝住在主题旅馆里;这栋旅馆里除了客房,在一楼还有一个独立的店面。 将这小小的店面绕过一圈后,她失望地趴在收银柜台前,对里头一个低垂长发的女子抱怨。 「老板,妳这里怎么没有普通一点的保险套呢?」她问得有气无力,手里掐着前一天被退稿的作品。 楼允湛说她的作品像低俗的保险套包装,她就来实地取材,看看所谓低俗的包装到底长什么样子。 可是这家离她最近、又是保险套的专卖店里,居然找不到半个她所认知的保险套包装! 种种的不顺,让她受伤的心增添了更多无奈。 听到她的声音,柜台里的长发女子缓缓拉起头,露出长直发下的白色长脸。 「什——么——叫——做——普——通——一——点——的——保——险——套?」女子极慢地拉出一朵微笑,更慢地吐出一个个字,浑身散发出一股独特、几近诡异的气质。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白湘凝早已习惯这个怪女人,处之泰然地与她继续交谈。 「就是那种用纸盒子包装、总是用暧昧的暗色系作主色调,上面的图样不是猛男就是辣妹,或是交缠的一对,那种最常见、最普通的保险套啊。」配合对方什么都慢的个人特色,白湘凝很详尽的叙述。 店老板笑瞇了眼睛,慢慢地开口。「我——们——店——里——没——有——这——种——不——符——合——我——品——味——的——东——西。如——果——妳——想——要——的——话,山——下——的——便——利——商——店——应——该——有。」 这一句话,这一抹笑容,触动了最近很容易爆发的漫画家极限。 如果要符合这位老板的品味,那么这家店不会是保险套专卖店,而是鬼屋了。 白湘凝学她也瞇弯了自己的眼睛,笑得很假地说:「潘奈娜,我有没有告诉过妳,妳真是一个很莫名其妙的人?」 「没——有。」潘老板礼尚往来,始终保持单调弧线的笑脸。 「好,那妳现在听清楚了,我一定要让妳知道,妳是一个多么古怪的奇葩。」放下自己的作品,她手插腰开讲了。「首先,是妳的这家店。妳明明有个薪水不错、社经地位又高的正职,为什么要开一间跟妳一点都不搭的保险套店呢?」 从这家店跟着伊苑开幕到现在,她从头到尾都不觉得潘奈娜这个阴沉的怪女人适合这种销售服务业。 「这——是——兴——趣——与——休——闲。」 白湘凝抿直了嘴,勉强接受这种有钱人开店不求赚钱的说法,她的不满还多的是。 「再说,这家保险套店未免也太欢乐了吧?到处都是花花绿绿、色彩鲜艳到刺眼的产品。颜色奇怪就算了,包装的材质更是多采多姿。请告诉我,为什么妳会想到要用一个一公斤重的铁盒子去装一个不到几公克的保险套呢?」 「嗯……呵呵,这——是——商——业——机——密。」潘老板笑出声音,独特的笑声依旧怪得很独特。 这个答案让白湘凝闭了闭眼,咽下一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 「好,我明白了。我根本不应该跟妳说道理的,因为妳的怪是深植在妳的基因里,充斥在妳每一个细胞里。妳老爸在妳出生时,一定没料到妳会长成这模样,才会给妳取一个绕口、现在用在妳身上更是格格不入的名字。」所有的不满都被她迁怒在无辜的名字上。 她是不晓得二十多年前的潘老爹是怎么想的,只是「奈娜」这两个会让她联想到性感尤物的字,用在一个高瘦、阴森、又无厘头的女人身上,只会增加她诡怪的程度。 「是!吗?妳——这——是——在——嫉——妒——我——的——名——字——比——妳——好——听——吗?」应该性感的潘奈娜偏着头,无心机地看着她。 如果是白湘凝想象的潘奈娜做这个动作,应该是娇憨可爱的。但现实的潘奈娜做起来,只会让人竖起鸡皮疙瘩。 「妳……」她无言以对。「唉……我没力气跟妳这条变种香蕉计较了。」最后,她再次把所有怨气发泄在对方的名字上。 潘奈娜,banana,一条发音不准的变种香蕉。 身心受创,加上现在的惊吓过度,白湘凝完全失去实地取材的兴致。她垂丧着肩膀,拖着脚步,往电梯迈去。现在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离这个女人越远越好。 「妳——的——东——西——忘——了——拿。」走没几步,背后传来潘奈娜平调的呼喊。 「喔。」看到即将被遗弃的作品被高高举起,她益加无力了。 「妳——在——画——什——么?交——配——的——蛆——吗?」稍微瞄到一点纸上的图样,潘奈娜又无邪地歪头发问。 这一句话彻底击垮了她摇摇欲坠的作者之魂。 她赶紧扶着柜台,止住自己跌坠的身躯,巍颤颤地盯住潘奈娜。 「妳刚说什么?妳觉得这是什么?哪一点让妳觉得这对浓情蜜意、密不可分、缠绵难舍的情人像虫了?」她越问越大声,到最后简直是用吼的了。 潘奈娜无辜地蹙起眉头,指着纸上的线条说;「歪——歪——扭——扭——的——很——像——虫。」 「我是不是该庆幸,至少妳还看得出来他们在做传宗接代的工作?」自尊已经被打击到丝毫不剩的她,开始安慰自己。 「上——面——的——性——征——符——号,我——看——得——懂,以——前——生——物——课——有——教——过。」 白湘凝又闭上眼睛,吞了口口水,她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在心里不断为自己建设。 现在至少是从低俗的保险套包装,进步到生物课本了。 可惜心理建设失败,她开始自爆。 「我完了!我已经枯竭了,画不出好东西了。」她抓着早已惨不忍睹的乱发,在柜台前扭曲身子。 看她摊倒在地上,潘奈娜好心地建议:「突——破——不——了——瓶——颈,可——以——重——新——学——习。」 「妳告诉我,灵感这种东西可以去哪里学咧?」软在地上,白湘凝开始耍起无赖。 「任——何——学——习——都——可——以——从——模——仿——开——始。」潘奈娜很务实地说。 听到这种答案,她又垂下眼睑,不耐地用鼻子喷气。 如果有地方可以盗版灵感,当作者的不用这么辛苦,更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了。 更惨的是,就算她想学习,也找不到可以效法的目标。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前途,一片空白。 面对着空白的纸张,白湘凝的脑袋也是一片空白。自从那天被楼允湛退稿后,她已经江郎才尽三天了。 眼角小心翼翼瞄过身后那尊优美雕像,强大的心理压力让她的冷汗从眉尾滑下,在空白的纸上晕出一朵水花。 「需要我提醒妳,蓄意拖稿视同违约吗?」 冷不防传来的平静嗓音让她脆弱的身子大大震了一下,脸皮不自然地抽搐。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转身面对大牢头。 眼神一接触到沙发上的楼允湛,她先愣了一下,接着挤出很勉强的微笑。 「我的原则是,只要是接下的工作,一定会尽力完成。只是偶尔会有遇到瓶颈的时候。」 「所以呢?」楼允湛放下交叠的长腿,目光灼灼直视她。 被这么犀利的眼神扫射,弱小又气虚的白湘凝差点被击毙。 她紧靠桌沿,用仅余的力量撑住自己,绝对不能让他看出她已经肠思枯竭了。 天晓得,这个严酷的典狱长会用什么手段逼她生出作品来! 她努力在僵硬的嘴巴压出一点弧线,蹩脚地粉饰太平。「所以我现在想试试别的素材,做不一样的效果。」 说完,她立刻转身避开楼允湛的视线,手脚无措地翻弄桌上的东西。 「妳在找什么?」看穿她差劲的演技,他不说破,顺着她的剧本演下去。 听到他的声音,她惯例地抖了一下。「呃……我在找……在找……粉彩,对就是粉彩。怎么会找不到呢?」一有了目标,她翻得更起劲。 见状,楼允湛轻轻勾起唇角,靠回沙发,捉回看到一半的杂志,轻松淡然地说:「粉彩在妳右手边数来第三张桌子,左边第二个抽屉里。」 「喔,谢谢。」 白湘凝依言在右边第三个桌子的左边第二个抽屉找到粉彩。她转过身子望向沙发上那个安适的人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啊!」过了几分钟,她终于发现不对的地方,惊愕地大叫出声。 她的房间里什么时候有沙发了…… 张着合不上的嘴,她迟钝地环视室内一圈。每多转一个角度,她垂掉的下巴就趋向脱臼边缘一点。 整齐排列的桌子、柜子,井然有序的书本、纸张和画具。没有可怕的垃圾山,没有被淹没的走道与床铺。屋里的一切洁净舒爽得像是预售屋,甚至连她忽略已久的床,都被换上全新的粉橘床罩组。 这……应该不是她的房间吧? 「楼先生,我可以请教您一下吗?」犹处在震惊状态的她,愣愣地举手发问。 「请说。」楼允湛再度放下杂志,有礼地等着。 「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她手指颤颤地在空中比划一圈,赶紧退回她在窗前的位置,那是这房间内唯一仍脏乱的地方,也是她唯一仅存的熟悉角落。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他云淡风轻地说。 白湘凝眼珠子再绕过这房间一回,手指不死心地擦过最近的窗框,没沾上一粒灰尘的食指又教她傻了一阵子。 能做到这种程度,真的只是稍微而已吗? 她斜歪着嘴角,不敢置信地再看回那个优雅、潇洒、总是高高在上的楼大老板,心中的震撼渐渐被一个疑问取代。 「你刚刚的意思是,这些都是你亲自动手完成的?」她问得很不肯定。 如果这真的是事实,那就太耸动了! 楼允湛从沙发上站起,走向她刚刚翻弄过的桌子,随手几下子,桌面又回复成一片清爽。 「妳觉得还有第三个人愿意进入之前那个垃圾堆吗?」他轻轻瞟过她一眼,像是警告她不该破坏他的辛苦成果。 「你……你你……你太奇怪了!」亲眼目睹他利落的收拾手法,白湘凝诧异得抖着手指点向他。 「奇怪的是妳。妳居然可以在那座顽强的垃圾山里安然生活好几年。我从没花过这么多时间去整理一个房间。如果妳创作的能力可以跟制造脏乱的能力一样惊人,妳现在应该是漫画界的传奇了。」他讽刺人的方式非常冷静又犀利。 「你是什么时候动手的,我怎么都不知道?」自动略过他的冷言冷语,她只想知道他到底是花了多久的时间,完成连专业清洁公司都拒绝的不可能任务。 楼允湛又看了她一眼,这次眼神中多了一丝怜悯。 「从我第一天踏进这个房间就开始了,妳居然到今天才发觉,该说妳工作得太认真,还是妳实在放空得太过分了?」 再度删除他话里的嘲讽,她又被他所创造的事实吓呆了。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居然可以利用每段不到四小时的时间,将一座垃圾堆变成样品屋。 这也是名设计师该具备的天赋异禀吗? 「楼允湛,原来你也是怪人一枚。」消化完所有奇迹,她只有这个结论。 她不禁开始怀疑这栋房子的风水了,不然怎么会聚集来这么多异于常人的家伙呢? 相对于她的茅塞顿开,楼允湛依旧是平着一张俊脸。 「如果妳休息够了,东西也找到了,可以请妳开始工作了吗?」铁面牢头十分尽责地提醒。 一被人提醒自己的刑期,白湘凝脑袋再度刷成雪白一片,痴痴地望着手中不晓得用途的粉彩。 「如果……我说的只是如果,一切都是假设的喔。」她低着头不敢看大老板将有的脸色。「如果无论我怎么挣扎,怎么辗转扭曲,再也挤不出任何创意,画不出任何图案。你会怎么办?」 「没有什么如果,是妳的工作,妳就该好好做,没有任何借口。」他毫不考虑,专制冷血地道出他的原则。 这个决绝的回答像一记直拳,狠狠将她击退好几步,狼狈地倒在椅子。 「你这个惨无人道没血没眼泪、没心没肝没肺没肾没脾的暴君!你知道你的要求有多不合理吗?什么含蓄内敛又要浓情炽热!现代哪有这种东西啊……你去楼下看看,那一对对进门来消费的客人,哪个有你要的感觉?如果有,请你带上来,我一定三天三夜不睡,每一秒都盯着他们素描取材兼学习。」空白的脑袋没有太多顾虑,她只想抒发她的郁闷。 现在的快餐爱情里,怎么找得到楼老板的高规格情感?就算找到了,二十一世纪的新人类能理解吗? 「因为不切实际与遥不可及,稀有的事物才引人憧憬。妳漫画里贩卖的,不也是这种梦幻情境吗?」 她总是无法反驳他的话,不只是气势输人,他说的也是事实。 「你这个人真的怪得很可恶!」她的新结论。 「我的为人不是妳工作的重点。」他一板一眼地说。 「好好好,工作是吧!我也很想立刻动笔画啊,偏偏就是一点灵感都没有呀!」她举白旗坦承,要杀要剐随便楼大老板决定了。 不意外她的低潮,楼允湛仍是面不改色。「妳需要什么能激发妳思绪的事物吗?」 「我现在连什么东西可以帮助我都不知道。」她干渴得很彻底。「我觉得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里,根本没有可以拯救我的人事物。你干脆把我丢到外层空间,搞不好哪些大眼睛的外星人,很会这种猛火闷烧的纯爱咧。」 「抱歉,时间上恐怕安排不来。」他很务实地考虑可行度。 白湘凝抬头覰了一眼无表情的楼老板。「我可以请问一下,刚刚是你的幽默感发作下所开的玩笑,还是认真的?」 大老板回她一个深不可测的眼神。「妳现在可以这么轻松吗?」 收到牢头的威胁,她很认分地窝回桌上,继续沮丧。「好啦,我知道去太空是太夸张了,可是你的理想,应该已经在数千年来的演化下被淘汰了。寻找古迹是考古学家的工作,不关漫画创作者的事啊。」 「考古是吗?」 她的话让楼允湛若有所思,一个想法慢慢成形。 两天后,同样的房间内,同样的作者,发出不一样的灵光。 「楼老板,我可以叫您神吗?」缓缓抬起头来的白湘凝眼泛着闪亮的波光,感激地望住眼前的男人。 突然间,她觉得楼允湛好伟大,冷俊的脸庞散发出一股神圣不可侵的光晕,平板的表情有一种傲然。 总之,是一种神样般的存在。 「我只要图稿。」丝毫不稀罕她的感动,楼允湛只要他要的。 就算是被泼冷水,依旧无法浇熄白湘凝激昂的情绪。 她生平第一次感谢老天爷,让她认识了楼允湛。 如果没有他,她不会有这种撼动心弦的感受。 弯下脖子,她再次充满感情地看着紧抱在胸前的东西,眼神里有着爱怜狂热与不知名的兴奋。 「如果那东西对妳的创作有帮助,请妳开工。如果没有益处,麻烦妳还给我。」看不下她激动的独脚戏,楼允湛冷酷地说。 一听到他要收回她千载难逢的秘宝,她紧张地缠抱住怀中的物品,讨好地笑着。「有帮助,大大的有帮助。有了这样东西,我保证明天一定会生出好作品。」 小心打量他的脸色,她加把劲地说:「只是,今天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好好研究一下,多做一些功课,也许会多一些灵感,你说对不对?」 楼允湛半瞇着眼,扫向她因亢奋而粉红的脸颊。 他发现他无法看透她。 是因为她的一言一行总是脱离常理,所以他才掌握不住她吗? 今天带那东西来只是想给她一点不同的思考,没想到她居然会兴奋到差点跪下来膜拜他。 他不懂,那种东西真的值得让一个女人失去理智吗? 找不出结论,他只能由她去了。 「妳最好记住妳现在的承诺。」他冷冷地丢下话,消失在门的那一头。 门的这一边,白湘凝依旧漾着痴愚的笑容,着迷地抱着新宝贝,什么都记不住了。 第五章 「真是本好书。」 安静冷僻的楼梯间突然冒出一句男声,专心作画的白湘凝先是一愣,接着露出兴奋的微笑回头寻找同好。 「你也这么觉得吗?这本书实在是太棒了。」她将书摊向对方,急着表达自己对它的热爱。 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灿烂的笑容,听到如此轻快的嗓音,楼允泱受到不少惊吓,差点摔掉手中的灯管。 他拉出一朵略显僵硬的笑容,将视线从白湘凝红润的笑颜,移到她手上色彩缤纷的书页,仔细浏览一遍。 「这本看起来很有历史的书,虽然纸页泛黄,不过上头的图画保存得不错,不仅颜色饱满,线条也很清晰。」他客观说出他的感想。 像是受不了与那本书册分离太久,一旦楼允泱的视线离开书页,她马上收起,将书本再紧紧揽回怀中。 「这本书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是个人私藏的手绘笔记本,世上仅有这唯一的一本,我们能亲眼翻阅它,真的是三生有幸啊。」抱著书,她闭起眼睛,十分感激惜福地说。 楼允泱瞄瞄她陶醉的脸,又一次被她反常的表现吓出几滴冷汗,当下决定对于任何诡异的事情,先闪为妙。 「雅茉等着我拿灯管去替换,先走一步了。」他一边说一边提脚准备离开。 「但,这本书的好不在于它的历史悠久。」 他前脚才提了上来,就被白湘凝突然张开的眼睛钉个正着,两颗晶亮的眼珠子牢牢地锁住他,教他寸步难行。最后,他只能乖乖地收回脚,陪她一起坐在阶梯上,分享她的感动。 「书的价值取决于内容。这本书不但插图精美生动,叙述更是字字珠玑,融会贯通古今中外的精华,再用简洁易懂的字句表达,配合着图看,让人一目了然。真的是一本千古难寻的好书啊。」她眼眨也不眨,一字一句过分清晰地道出她的读书心得。 楼允泱的表情更尴尬了,他干干地笑着。「想不到一本陈年的春宫图集,居然有这么多学问?」 他话说得很客套,真正心想的是;这个女人有必要对一本一百多岁的a书这么感动吗? 他果然摸不透怪女人的思想结构。 「当然。如果性不是一门学问,为什么二十一世纪的现在,还有这么多人在研究?」听出他话里的敷衍,白湘凝绷起脸,赏了他一记白眼。 「是是是,那我就不打扰妳做研究了。」看到人家都变脸了,他再不走就太不知死活了。 「等一下。」 没踏上半步,又被喊停了。 「妳的读书报告还没说完吗?」他无奈地偏头看她。 意外的是,没见到她先前那张兴奋的苹果脸,换上过分正经的苍白小脸。 「我可以请教你一个很私人的问题吗?」她慎重地问。 应付不来她迅速变换的脸色,楼允泱怔怔地点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下心神,有点迟疑地开口。 「我想打听一下,你哥哥,楼允湛的为人。」一说完,她立刻抿紧了唇,表情写着心虚。 楼允泱奇怪地覰了她一眼。「为什么妳会突然扯到允湛呢?」 照理说,她跟他哥哥算是不相关的陌生人吧? 被他一问,白湘凝的紧张更浓了。 她扭曲着脸部线条,勉强挤出话来。「呃……就是啊……最近五楼不是请他设计整修吗?有时候他来监工,我们打过几次照面。」 「所以呢?」楼允泱挑挑眉,这个理由似乎不够说服他。 现在不只是表情变形,她连身躯也开始不安地扭动。 她知道她现在是在冒险,随时一个不小心,很容易让精明的楼允泱看出破绽,然后她卖身给楼允湛一个月的事迹就会曝光。 可是心中的纳闷已经满出嘴巴,如果不找个人打听清楚,她一定会被楼允湛屡次出人意表的行为炸成木鸡,然后自爆成灰。 明明是一个干练精悍的大老板,一个名利兼具的大设计师,为人尖酸,说话刻薄,却癖好收拾家事,手脚利落到令人咋舌,甚至还有搜集经典春宫画的兴趣! 这么多面、落差极大的男人,教人不注意都难。更别说她是一个心思细腻、特别对男人观察入微的漫画家了。 经过这几天的轰炸,楼允湛已经在她心上炸出一个奇怪的窟窿,她需要更多信息来填补她的好奇。 而楼允泱是最佳的人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拚了! 「我看他监工时的表现,好像跟之前的印象有些误差,所以想向你印证一下。」她眼神游移地编织理由。 「是吗?」楼允泱敏感地睐了她一眼。「我大哥的个性就是我之前跟妳描述的那样。妳的新书不是表现得很逼真吗?我以为他监工时应该也是平着一张脸,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默默地晃过一圈,临走前再把工头叫来,很客气地冷言冷语几句,施工人员们就会吓得发抖。难道不是这样吗?」 说完,他盯住她转得越来越快的眼珠子,逼出她好多滴冷汗。 该死!她就知道,楼家兄弟果然不好惹! 「呃……呃……基本上是这样没错。」她不得不佩服这对兄弟对彼此的了解,楼允泱三言两语就可以把楼允湛的酷吏形象说得传神。 「可是他似乎有点洁癖,总是要求要整齐、清洁、迅速、确实,没错吧?」她干脆直接打听。 褛允泱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莫名所以的了然,浅浅地笑开。「我以为外人应该没机会看见他贤慧的一面,妳是怎么发现的?」 被他一笑,她更慌了。 「我观察人微嘛。」她僵硬地扯着笑,避重就轻地说。 「是吗?」他挑高眉,眼底的明白更深了。 「所以说,他真的是一个家事专家喽?他还有没有其它嗜好或专长,像是奇怪的搜集狂之类的?」努力忽略他的探试,她只想有人能证实,那个跟她相处半个月的楼允湛,是本人,而不是外星人假扮的。 当事人的弟弟翘高了唇畔的角度,很高深地说:「我哥哥的确很贤慧能干。如果他是女子,又生在古代,不是武则天就是王熙凤,老了也是佘太君之类的铁娘子。幸好他这一世是男的,又生在这时代,不然真不晓得有哪个民族英雄敢把她带回家侍奉。虽然可以保证一定旺家兴族,却会一辈子被他踩得扁扁的。」 她一边听着一边猛点头。 「这么说来,你哥哥既可以当鬼畜攻也可以是女王受喽?」腐女的习惯让她在脑海里勾画出限制级的镜头。 「妳的新书不就这么画了吗?那个有荣幸骑在他上头的勇士的模特儿,听说还是在下我呢。想不到妳看人挺准的,居然能看出允湛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好笑地调侃。 「不,我是现在才发现,之前都是为了因应剧情而做的设定。」陷入沉思的她下意识回话。 「哦?妳是怎么发现的?」 「当然是有相处过,才……」惊觉自己差点说溜嘴,白湘凝赶紧抬起头假笑。「我的意思是,有观察才有发现。」 「这样呀。」楼允泱响应她的笑容也显得有些虚假。 「就是这样。啊!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赶稿了,再见。」眼见情况不对,换她想留了。 「不过啊,」追着她的脚步的是楼允泱漫不经心的懒懒嗓音。「我哥那种命格的人,还是身为女子比较好,至少杀伤力会降低一些。像他现在这样,我们家的人不能用贤慧持家的理由将他推销出去,而在这个时代,要找一个不怕死又韧命的祭品新娘,比找一个民族英雄困难多了。妳说是不是?」 「楼允湛条件好,可以与他匹配的对象本来就不多了。」她不懂楼允泱的话题怎么会扯到这里来。 「我觉得他需要的不是一个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而是一个让他感兴趣而不会厌倦的宠物。」他意有所指的说,眼带玄机地扫过她。 「你这样说有物化女人的嫌疑。」被他盯得毛毛的,她抹抹竖起的鸡皮疙瘩,努力维持女性尊严。 「妳错了。当楼允湛的宠物绝对是幸福的。妳看阿洛的待遇就知道。我想那就是我无所不能的哥哥的爱的表现了。」 「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她觉得楼允泱葫芦里在卖一种诡异的药,而那药力似乎很可怕。 「妳不是想多认识允湛吗?说给妳参考罢了,以后妳搞不好用得上。」他耸耸肩,说得很轻松。 「喔,那先谢谢你了。」她不怀疑地点头致意后,爬着楼梯离开了。 浑然不知身后有一朵深沉的微笑,笑得人头皮发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白湘凝第一次觉得可以认同潘奈娜那条变种香蕉的话。 她说走不出瓶颈就重新学习,而学习可以从模仿开始。 居然真被她说中了。 拜楼允湛借她的古书所赐,她模拟了里头的几幅插图。随着古代工笔的线条,她渐渐能体会出古人那种压抑的情欲世界,让她找到了新的创作方向。 拿起刚出炉的新作品,她瞇眼审视了一下,忍不住轻吁口气。 这恐怕是她开始画画以来,最有层次、最满意的一份作品。 她自信满满地走向优雅监工的牢头。 「这个请你看一下。j她带着期待现出自己的杰作。 楼允湛依旧是无言地接过画,看过一眼后,有些讶然地瞥向她,立即收回视线,仔细地将稿件再审视一遍。 这次她选用水墨作画,米白色的宣纸上晕染着浓淡的墨色,构成层叠交错的背景,再用纯黑的笔画勾勒出抽象的缠绵图腾,配合力道与笔锋的运用,带出毛笔特有的线条,洒落间挟带出无限想象。 她结合了西方的意象内涵与东方的表现技法,完全符合他的要求,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现在是白底黑画,但,我想如果反白过来,变成黑底白画,应该有不同的味道,作为产品也多了一种变化。」她出声为自己的作品补充说明。 楼允湛眼神怪异地盯住她,不久又瞄回手上的画稿,心底有种闷闷又莫名的感受。 手上的画有着浓烈的情感与清灵的韵味,但眼前的创作者却是个……宅得很世俗的市井小民? 她戴着工作用的大胶框眼镜,绑着一把蓬乱肮脏的发束,穿着一件过大又泛黄、领口松落的休闲服,连裤子也是破破烂烂,更别说她脚下那双快要报废的十元塑料拖鞋了。 这是另类的出淤泥而不染吗? 「很好。」虽然反差太大,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件好作品。 「真的吗?你也觉得它很好,不是什么低俗的保险套包装,不是什么没内涵的废物,真心觉得它很好吗?」第一次听到他的肯定,白湘凝简直不敢相信。 「这件图稿可以直接运用在商品上,不需要任何修改。希望妳接下来的作品也能保有这种水平。」他实在的说。 这种实际的肯定比起那些虚华的形容词,更能说明楼允湛对她这次表现的评价。 她兴奋过头地拉起他,用力给他一个大拥抱。 「你知道吗?认识你这些日子来,我第一次发现你有可以让人喜欢的地方。」挨着他宽厚的胸腔,她忘情地说出真心话。 「我以为昨天妳叫我神的时候,已经喜欢上我了。」他的声音低低地在胸豁中共鸣。 「对喔,你是神,你真的是神!」他的声音持续在她耳朵里嗡嗡响,情绪高张的她收紧了环抱的力道。「如果没有你的那本书,我也不会有灵感画出那幅画。真的是爱死你了!」 说完,她不忘踮脚在他脸颊上留下香吻一记,嘴唇离开的那一剎那,她瞄到他镜片反射的落日余晖。 那道光,让她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瞬间,整个人冻结在原地。 天啊!她……她……她……居然亲了楼允湛…… 她刚刚说了什么?她……爱他…… 她手里还抱着那个没血没眼泪、没心没肝没脾没肾没肺的冷血牢头…… 地啊!她到底是怎么了? 要是接下来发生凶杀案,也只能说是她自找的,没资格变成鬼来报复。 再说,就算她变成了鬼,应该也没那个胆找楼允湛算帐吧? 「妳不觉得这样抱着有点热吗?」 冷淡的嗓音从耳侧直接透进脑海,驱走了她所有的胡思乱想。 她立刻松手,狠狠跳开三大步。 「呃……你知道的……刚刚那些其实没啥意思,只是……只是兴奋的一种表现。你知道的嘛,肾上腺素一旦过度分泌,很容易冲动作傻事的。所以……刚刚的那一切,过去就让它过去,不用留下任何痕迹。」她胀着红脸,慌乱地解释。 「所以妳对我的感谢也是假的?」他依旧是一片平静。 「我真的很谢谢你带来那本书刺激我的灵感,也很高兴你接受我的作品。至于其它的……只是兴奋的形容词而已。j过重的羞耻感让她的头抬不起来。 「很特别的形容词。」他客观地批评。 「唔……呃……谢谢。」她硬着头皮接下。 「妳高兴的样子跟阿洛一样,先是大吼大叫,接着见人就抱,看到脸就亲。」他再下结论,嘴角不自觉弯起。 「下次改进。」后悔的颜面压得更低,她更无地自容了。 因此她没见到那传说中的酷吏此刻的表情,一点都不符合形象。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经过上次那失心疯的一抱,白湘凝尴尬了好一阵子。 因此,只要是楼允湛监工的日子,她都特别卖力工作,减少与他的正面接触。也因为她难得的奋发向上,最近交的作业,虽然没有第一号成功作品完美,至少还入得了楼大爷的尊目,暂时收为待选的候补。 对他的工作有了交代,她也有余力可以赶自己的漫画稿,努力补回落后的进度。 流畅的笔尖在白纸上绘出一块健壮的胸膛,顺着肩膀过去是修长的手臂,牢牢勾着另一块精实的平板胸……十八禁的画面突然停在作者发呆的笔下。 她愣愣盯着自己创造出来的完美躯壳,脑袋飘到另一具有着真实温度的肉体。 「外表看起来是高品味的雅痞,想不到衣服下的也不含糊。」她喃喃地说,细细回味那天的一抱。 她知道楼允湛身材好,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实际碰触又是另一回事。 她画过无数个黄金比例的男体,但亲手摸上的,这是第一遭。 「胸部厚实宽阔,腰部瘦削直挺,胸腰的比例完美。」她慢慢分析那天不小心收集到的感想。 「皮肤也保养得不错,不会粉嫩得失了气概,也不会粗糙得坏了整体形象。触感极佳,味道也好。可惜,高了点,脚踮久了会酸。」她的记忆渐渐清晰,连带的脸颊的温度也慢慢升高。 「这张脸很奇怪。」 就在她回想的最高潮,一个清冷的声音硬生生将她打落下来,狼狈地转向声音来源。 这一转,那张引起方才无限遐想的俊脸近在眼前,吓得她的脸红胀到随时有中风的危险。 「你……你……你……你……有……什么事吗?」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她憋着气,斜着椅子向后好几度,拉开与倾身在她身边的楼允湛之间的距离。 看她反应过度的模样,楼允湛没事般地挺回腰身,长指指向桌上的人物。 「这张侧脸,五官的排列跟旋转角度不符,看起来很奇怪。」 「是吗?」听到他的提醒,她认真研究了一会儿。「似乎是有那么一点不自然,谢谢你的指点。」 「不客气。」 终于发现两人突兀的礼尚往来,她马上放下修改的画笔,看向那个不应该热心、也没有时间日行一善的楼大老板。 「你没说你今天要来。」她有点害怕地抱怨。 今天不是典狱长上班的日子,他不应该来增加刑期呀。 「我发现昨天的画稿有个地方需要修改。」他认真尽责地说。 「你可以明天再来讨论吧?你知道你这样的神出鬼没,是会吓死人的吗?」抚着自己不晓得是因为惊吓,还是其它原因而加速跳动的芳心,她很委屈地说。 楼允湛半偏光的眼镜轻轻带过她热辣的脸蛋。「我敲过门,没有回应。进门招呼,也没人应话,只听到某位漫画家忘情的自言自语。」 「什么?你都听到了?你别误会喔,我刚刚说的都不是针对你,你千万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得知自己的妄想被当事人听见,她急着撇清。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言自语不是个好习惯。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反而让他印象深刻,看不清神情的脸上,只在唇边见到上扬的弧度。 根据之前的经验,楼允湛一摆出这种要笑不笑的样子,她就会知道她又把事情搞砸了,立刻羞愧地想投河自杀。 「谢谢妳对我身体的高度评价。」他有礼地致意。 「不……不……客气。」她重重低下头来。 投河太慢,直接来一颗陨石将她打死算了。 最近常看她低头,楼允湛对她发旋的位置已经很熟悉了,他有一个想法。 「妳应该要常洗头。」 「什么?」不确定他的话题是不是跳到她听到的那方面去,她十分纳闷地抬起头。 「适度的清洗与保养可以减少落发的机会。」他好心地建议。 她立即摸上自己的头顶,赫然发现枯黄干裂的发丝正在叛变,慢慢地离开她。 二话不说,她立刻冲向浴室,要用最顶级的护发产品留住亲爱的头发们。 「等一下。」她的抢救行动被一只大手半路拦截。 她怔怔地望着环在她右腕上的另一只右手。 那只手属于长形,手指修直有力,骨节线条典雅,手掌温润强韧,是一只很漂亮的右手。 「不会吧,连手都长得这么好?」她失神地低语。 「再一次谢谢妳的称赞。不过,可以请妳先修改好画作,再忙其它的事吗?」他秉公处理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智。 已经没有形象的她也没有力气惭愧了,默默地接过稿件,走回桌边加班。 「这次是哪里有问题?」她摊开画纸,无奈地问。 「手。这对交握的手,关节运动的型态有些扭曲。」 不论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他的话确实又给她补上一箭,将她已达极限的难堪,再榨出几滴丢脸的颜色。 没脸看他的白湘凝埋首在画作里,专心找出那个扭曲的手关节。 凝精聚神好一阵子,她只感觉到自己作品散发出来的才气,始终找不到那个传说中的变形关节。 「楼大老板,恕小人愚昧,敢问那个有缺憾的手指位在何处?」依旧抬不起头的她,拱手谦虚地请教。 楼允湛莫测高深地觑了她一眼,不发一语地牵起她的手就走。 突然被人捉住手,白湘凝浑身窜过一股微妙的战栗感,愣愣地瞪着那只美丽的大手,脑袋像是电视故障般,一整片沙雾雾的白幕。 心却是接上强力电流,急速跳动。 没有留意她的异状,楼允湛领着她在她水墨画专用的大桌子前停住,又没预警地松开她的手,抄起一枝毛笔,沾了墨就在现成的宣纸上画了起来。 「那幅画中左手的小指,因为墨水过于饱和,在转折处渲晕开来,显得臃肿扭曲而虚软无力。」他一面说着,一面在纸上勾出两只不同劲道的手,墨色与笔法运用自如,简单几笔就说明得清清楚楚。 她先是着迷于他拿笔的姿势,接着震撼于他绘画的功力。 她拿下工作时才戴上的大眼镜,目光慎重地对上他。 「楼允湛先生,我现在才发现,阁下的水墨技巧,似乎比敝人我还要高深。」她无比谦逊地说,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这是事实。」他不客气的承认。 听到他毫不客套的自信,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心中有种被彻底打败的挫折感。 她深吸了口气,半咬牙地说:「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什么不亲自出马,替自家产品做设计,反而来压榨我这个才华微薄的小小宅女呢?」 楼允湛随便勾勒的这两只手,轻轻松松赢过她辛苦一天一夜的心血。这种感觉就像是熬夜读书只能拿及格分数的笨学生,面对那种闭着眼睛就能考满分的天才时,心里不可避免的哀怨与不平。 接收到她散发出来的怨气,楼允湛似笑非笑地翘起嘴角。 「我画得比妳好,不代表我能创作出比妳优秀的作品。」 听到他的说词,她不自觉地蹙起眉,偏头思索。「你这是在称赞我吗?」 他这种充满自信的语气,让她一点都感受不到可以满足骄傲的地方。 「如果不是肯定妳的实力,我有必要特地过来找妳修改吗?」他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也没表情的样子。 白湘凝很怀疑地睇了他一眼,再看看原稿上那其实不是很明显的小瑕疵,很认真地说:「如果你不是天生龟毛,要求完美到吹毛求疵的地步,就是故意整我找碴。」 综合这些日子来的相处,她非常合理的推论。 「妳要怎么想是妳的事,只要完成工作,我不会有任何意见。」他丢下话,人悠哉地踱向监工的老位置。 听到他这么不痛不痒的回答,她忍不住怨毒地偷瞪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一定要摘下他的眼镜,亲眼见到他失去冷静的模样。 既然老板都已经下达指令,她只能摸摸鼻子,抽出新的宣纸,认命加班了。 第六章 在高空平稳飞行的头等舱内,难得并排坐着两个瑞光闪闪的优质金童,立刻成为空中小姐们间最火热的桃色话题。 那些芳心的悸动似乎无法撼动钻石级的目标,在空中小姐们热心的服务下,黄金单身汉们依旧很专心地当两名乘客。 一个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的白云出神,另一个手架着一本成人读物,认真地翻着。 这两个相貌神似的男子以这样的状态,耗过漫长飞行时间的一半。彼此没有交谈,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是一对兄弟。 「难得你会主动开口说要帮忙,希望你这次跟我到欧洲巡视是真的为了家里的事业,而不是为了个人目的。」安静了五个小时,终于听到翻书男子冷调的嗓音。 看向窗外的男子闻声转过头来,微僵的脸上拉出一个微笑。 「如果可以兼顾家族责任与个人目的,不是再好不过的吗?」楼允泱笑说,原本俊朗的脸庞隐隐带着一抹阴郁。 楼允湛偏开看书的视线,睐了自家弟弟一眼。「最怕的是,两者都没弄好,把自己搞得更可怜。」 他的话让楼允泱的笑更苦了。 「就算可怜,我也非得到我要的不可。」他斩钉截铁地说。 他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舍得离开所爱的女人,随楼允湛出国洽公。这是他对辛苦求爱却乏于回应的苏雅茉,使出的狠招。 他跟她认识太久,相处太近,但有些东西是要隔段距离才能看清楚的。 他赌的,是苏雅茉的心。 如果她对他有爱情的成分在,他希望分开的这段时间内,她能把感情析出,正视楼允泱这个男人,而不是一个陈年的老同学。 确定了楼允泱的觉悟,楼允湛不多说什么,这种男女之情从来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闲事,更何况他也不是那种热心的好兄长。 「我不允许有人因为私事而误了公事,这一点你最好记清楚。」他冷冷丢下原则,其中的威胁不言可喻。 非常习惯自家哥哥冷血的作风,楼允泱反而绽出轻松的笑容,目光狐疑地扫过楼允湛手中的书。 「想不到日理万机的大老板居然会对这种书感兴趣,可以分享一下你的感想吗?这个作者我认识,我可以代为转达你的意见。」 楼允湛逆光的镜片轻轻划过他,冷俊的脸上一片平静。「不需要。」 他无温度的回答让楼允泱的剑眉挑得更高了。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话想对作者说,还是你不需要透过我的转达?」 他的话让楼允湛合上手中的漫画书,随意一放,接着摘下眼镜,搁在封面那一对赤裸交缠的男子上。 「现在是你可以无聊八卦的时候吗?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再说吧。」没有镜片的遮掩,从楼允湛瞳中射出的冷箭直接刺入对方的心脏。 不知是训练有素还是不怕死,楼允泱仍是笑嘻嘻的。 「身为你的亲弟弟,将来又一定会是苏雅茉的丈夫,她的好朋友跟自家兄长的事,我不得不管呀。」他说得很无辜。 楼允湛清冷的长眸半掀,眼珠滑过楼允泱,看他的样子,他应该已经确定他跟白湘凝有所接触了。 「我跟白湘凝有笔交易。」他干脆挑明着说。 「什么交易?」彻底勾起楼允泱的好奇。 楼允湛没有马上回答,缓缓闭上眼,靠向舒适的座椅。 「一个很普通的合作企画案。只是她要求的报酬很特别。」想到白湘凝的额外要求,他忍不住勾起唇边的弯弧。 这一笑,竟让认识近三十年的亲弟弟吓得抖了一下。 楼允泱两手抱胸,用力搓下那股诡异的鸡皮疙瘩,不敢置信又有点害怕地再瞄一眼那个奇迹般的笑容。 楼允湛那抹笑意极清极淡,极不寻常。 任何人都可以这么笑,但这种堪称温柔的笑法出现在楼允湛脸上,绝不是一件普通的事。 「虽然你们是生意上的往来,但我可以了解一下,你对她有任何私人的看法吗?」楼允泱颤颤地问,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楼允湛慢慢地抬起眼皮,眸光熠熠。「她是一个奇怪也有趣的女子。」这是他与她共事后的总结。 虽然楼允湛的语气没有明显的起伏,楼允泱却能从这句话里预见到某种不知是好是坏的未来。 他眼神诡异地扫过闭目养神的楼允湛,飞扬的眉微微拢起,嘴里喃喃道:「当初我只是开玩笑,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要用上那句话了?希望你真的能体会出当中的奥妙,不然……」 千言万语全断在未知数中,心里开始为未来老婆的好朋友祈福。 身为魔王的祭品,的确需要更多的福气以及保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最近这几天,白湘凝过得很自由。可以睡到自然醒,不管窗外是亮是暗。 可以自我决定工作的时间,想画就拿笔,想发呆也可以一直放空下去。 可以自在地创作,想叫笔下的人物表现得多激情、多喷血,不会有其它人的意见。 一切回归她最自然的作息,她是过得很惬意,但总觉得少了什么。 那股空虚感在她的心上形成一股压力,不沉重,但时时感受得到;不会对日常生活造成影响,动作起来却有点别扭。 她究竟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呢? 「好——久——不——见。妳——是——刑——期——满——了——出——关?还——是——牢——头——不——在,出——来——放——风?」潘奈娜从小店的柜台探出头来,发现己经坐在前头一小时的漫画家。 潘奈娜的诡异嗓音没有吓着她,反倒是话的内容逼出她一头冷汗。 「妳妳……妳说什么?什么出关?什么牢头?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她眼神飘忽地打量潘奈娜,害怕这些日子来跟楼允湛的秘密交流被人发现。 潘奈娜细长无神的眼睛缓缓地飘过她,慢慢弯了起来。「妳——不——是——常——常——闭——关——赶——稿——吗?最——近——也——很——少——看——到——那——些——漫——画——编——辑——在——店——里——走——动,是——他——们——放——假——了,还——是——妳——在——放——假——呢?」 「妳是说这个喔,我还以为是……」知道形迹没有走漏,白湘凝大大松了一口气。 「以——为——什——么?」潘奈娜不晓得何时蹲下身子,一张白长脸没预警地伸在她面前。 「没没……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冷汗被那张过近的诡异笑脸逼滑下脸颊,白湘凝慌忙地将她推开,立刻站起身子。 她的紧张过于明显,连迟钝的潘奈娜都察觉出来了。「妳——怪——怪——的,有——心——事——吗?」 「什么心事?我哪会有心事啊!妳看我像是那种会风花雪月、相思忧郁的女人吗?」她的头摇得又快又急。 潘奈娜认真地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素描簿上。 「这——些——手——画——很——漂——亮。」 「感谢妳还看得出来我画的是手,而不是一堆扭曲的蜘蛛。」怀恨于上次的交配蛆之辱,白湘凝口气有些酸。 「这——次——妳——画——得——很——生——动,很——有——感——情。」潘奈娜听不出她的讽刺,眼睛依旧黏在画面上。 「我上次画的交缠男女,妳说是激情的蛆。这次不过是随便描出几只手,妳在哪里看到感情了?」她实在搞不懂变种香蕉的审美感。 「在——这——里。」潘奈娜伸长手指轻轻点了点白湘凝的右手腕,笑得诡异。 顺着她的手势,白湘凝望向自己拿笔的右手,脑海忽然插进另一只持着毛笔、优雅又美丽的大手。 不只那只手美,他画下的手也比她的好上千倍。 那只优美的手曾圈在她的手腕上,厚实可靠,温度偏低,就像他的人一样。 「现——在——连——妳——的——脸——也——充——满——了——感——情。」 奇诡的嗓音狠狠扯回她的神智,她狼狈地收回抚在手腕上的手指,心底窜起一种尴尬的焦躁。 「什么感情?妳是用眼过度,出现幻象了吗?」 「是——吗?妳——现——在——真——的——没——在——脸——红——吗?」潘奈娜无辜地望着那张快烧出火的脸蛋。 「没啦、没啦!那是错觉。」她努力维持镇定。 「是——喔。」潘奈娜很容易被说服,但是会有自己的结论。「我——觉——得——妳——脸——红——的——样——子——还——算——可——爱,有——一——种——情——窦——初——开——的——羞——涩——感。」 情窦初开…… 这句话瞬间在白湘疑心中引爆,让她烧烫的脸颊更加炽热,身体跟着升高温度,某种预感即将沸腾而出,先前那股胸闷变得更重了。 她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忽略了什么? 「我哪里像思春的小妹妹了?」甩不掉的烦躁让她转头迁怒无辜的路人。 钝感的潘奈娜依旧很认真的分析。「心——神——不——宁,眉——头——轻——蹙,嘴——角——时——笑——时——抿,颊——泛——桃——花。跟——这——本——小——说——描——述——的——一——模——一——样。」说完的同时,她从柜台拿出一本言情小说,翻出她方才的进度。 白湘凝顺手接了过去,浏览了几页。故事进行到男主角出差多日,女主角相思等待的桥段。 最近那个很像小说男主角的楼允湛是出差去了,但哪来相思的女主角咧? 是她吗? 是……她吗…… 这几天来的疙瘩,是她在为楼允湛犯相思吗? 想念是因为喜欢? 她喜欢……楼允湛…… 这个导出来的结论让白湘凝猛地抖了一下,脸上的高温剎那间被一阵寒意取代。 变种香蕉说的话不能信,这一切应该不是真的吧? 感情这种问题是自由心证,旁人说得再多、再逼真,当事人没感觉,一切都是空谈。 但当事实摊在眼前时,主角想狡辩也会虚了立场。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盯着桌上刚完成的漫画稿,白湘凝有种欲哭无泪的荒谬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受不了打击的她终于垮在自己的作品上。 明明是一叠长达四十页的短篇故事,无论是人物、剧情,她都画得格外顺手,不用三天,连彩稿、校对都完成了。这种神速是她有史以来的最佳纪录,要是那些编辑大哥大姊们知道了,一定会感动得跪下来谢天。 但她现在却只想大哭或是大笑一场,偏偏流不出眼泪,也发不出声音。所有的郁闷全淤积在胸口,在心底凝结成一种黏滞的暧昧感。 「唉唉唉……我这次是真的完了。」这次不是无病呻吟,她是真的有所觉悟了。 平常缺灵感或是拖稿,因为经验丰富所以很有心得,唉唉叫几次后,仍然可以活得好好的。 可是这次是前所未有的新体验,她连自己的心情都摆不平,更别说直接面对问题中心了。 「谁来救救我呀!」她只求老天爷派一个天使大人来带她脱离苦海。 趴累的她慢慢蠕动头颅换了一个角度,望向窗外黯淡的夜空,无奈又无力的白湘凝彻底陷入无底的黑洞里。 她需要希望之光,但千万不要是粉红色的。 她这样的腐女最不能适应的,就是那种软扑扑的粉红色。 一碰上,是见光死呀。 受不了一个人窝在房间里自怨自艾,白湘凝收起桌上的原稿,随便找个塑料袋一套就出门去。 等不到天上下来的神仙,她只好去找她所认识的人当中最接近天使的那一个了。 站在好友的家门前,白湘凝迟疑了。 她得先想想,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的? 如果要请人帮助,就必须非说实话不可。不只要交代来龙去脉,连心里那堆乱糟糟的情绪也要暴露出来。 而天生宅女的她,平常就懒得表现自己,或者说,不擅长表现自己。如果事情没弄好,会不会问题没解决,反而让自己更为难? 可是不找个人发泄一下,恐怕她会从此一蹶不振,连腐女都当不成了。 无法想象不当腐女的自己,白湘凝颤了一下,马上按下门铃。 再怎么烦恼,她也绝不要迷失自己。 抱定了决心,她神情坚毅地等在门外。 可是,三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没有半点动静。 她再按了一次,过了一段时间,再按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仍旧没有回应。 「不在家吗?不可能啊。」她纳闷地偏头盯着门板,手指准备压第六次。 还没碰上,紧闭的大门终于拉开了。 应门的不是她等的那个娇小身影,反而走出一个半裸俊男。 「妳最好有要紧的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高大的男子身上只套着一条松垮垮的牛仔裤,结实的手臂环抱在麦色的胸膛前,脸色不善、口气极差地斜倚在门框边。 腐女漫画家的天性,让她在一瞬间将这个意外的尤物彻底扫瞄一遍。 俊朗的脸庞渗着汗,裸露的肌肤隐隐透着红润,刚刚说话时,呼吸略显急促,加上他仓卒的穿著,白湘凝非常能体谅他充满敌意的态度。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男子赏了她一记白眼。「妳确实是严重打扰到我们,识相的就快滚吧。」说完,他顺手要将门带上。 「等一下。」她马上伸脚卡住他关门的动作。 男子看她的眼神更凶暴了。 「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妳知道我跟她多久没见面了?妳知道小别胜新婚的真正含意吗?妳——知——道——妳——刚——刚——坏——了——什——么——好——事——吗?」他越说越狰狞。 白湘凝害怕地缩了一下。他的脸跟某人太像了,现在的她很难招架得住。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在今天回来。」 他回来了,那另一个出差的人也回来了吗? 思绪又飘到那个人身上,白湘凝突然安静下来。 没料到她变脸变得迅速,楼允泱放下手臂,多看了她几眼。 「妳三更半夜猛按我家电铃,到底是来干嘛的?」 「我来找小茉。」低着头,她说得有气无力。 「她没空。」一口回绝,他又要关门。 「我知道她在里面,只要你不缠她,她一定有空。」她干脆把半个人塞进门缝,让他绝对关不上门。 「我偏要缠她一整晚。」楼允泱张大眼睛瞪她,其中的威胁一目了然。 平常的她或许会体谅他求爱的辛苦,礼让他一下。 可现在是非常时刻,不找人谈谈,她会睡不着觉。 「我今晚一定要见到小茉。」她眼珠子瞠得比他更凸。 「别想。」放弃文明的眼神交流,楼允泱试着用门板将她推出去。 她顽强抵抗。 「允泱,怎么了?」 在双方拉锯最剧烈的时刻,一句轻缓的问句,松开了僵持的局面。 白湘凝趁着楼允泱分神回头的瞬间,一个箭步窜进屋里。 「小白,妳怎么来了?」苏雅茉一踏进客厅,就见到白湘凝气喘吁吁地靠在玄关。 「小茉……我……我我……呜……」千言万语在看到好友的那一刻,竟化为一声呜咽。 她戏剧化的情绪反应吓得在场其它两人目瞪口呆,苏雅茉赶紧迎上前去搂住她。 「妳是怎么了?有话慢慢说,别哭了。」她柔声安慰。 白湘凝吸了吸鼻子,擦掉睽违二十年的眼泪。「妳看看这个。」她把塑料袋装的原稿推给苏雅茉。 苏雅茉有些摸不着头绪地接下翻阅。 「很精采。男主角虽然冷酷严厉,但总是给予女主角最适时的帮助,妳把那种内敛的温柔与外表的反差,表现得很吸引人。女主角虽然对感情迟钝,但发现爱的过程,也描写得有趣。这是妳的新连载吗?跟妳以前的风格不太一样,不过应该会受市场欢迎。」很习惯当她的作品试阅者,苏雅茉自然说出感想。 听到她的评论,白湘凝的脸更苦了。 「完了,我真的完了。」她抱头哀嚎。 「我说错话了吗?」苏雅茉被她瞬变的情绪弄得手足无措,赶紧用眼神向楼允泱求助。 楼允泱回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耸肩。 「妳没错,错的是我。」白湘凝眨着水光闪闪的眼珠子望住她。「我居然画出那种纯情、正常性向、没有变态的漫画!这还是我吗?我到底是怎么了啊……」 说到最后,她崩溃地扑进苏雅茉怀里,力道过大,差点撞倒对方,幸亏楼允泱反应快,在苏雅茉身后撑着,才没造成流血事件。 「我们可以不要理会这个疯子吗?」他很认真地建议。 「允泱,如果你累了,先去睡吧。坐了一整天的飞机,是该好好休息了。」苏雅茉搂着白湘凝,抽空对他建议。 楼允泱愤恨的眼箭凶猛地刺向那个不速之客。「我等妳。不管多晚,我一定要等到妳睡在我身旁。」 他抛下狠话,再不识相的人也该长着耳朵吧? 但他高估了白湘凝的良知,那个腐败的女人只顾着自己莫名其妙的烦恼,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反倒是苏雅茉胀红着一张脸,尴尬地赶他回房去。 清场后,苏雅茉领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柔声劝着,「妳冷静点,好好把事情说清楚。」 大哭一场后,白湘凝稍微定下心神。 「妳对这个男主角有没有什么感觉?」每次镇定下来,她总是要苏雅茉看漫画。 虽然奇怪,苏雅茉还是听话地再把原稿翻了一遍。 「这次的男主角跟楼大哥有点像。」 听到她的结论,白湘凝重重叹了口气。「不是有点像,根本就是他。」 「喔。」苏雅茉平淡地点点头。 「妳再看看那个女主角。」 「这种型我还是第一次看妳画,外表设定很特殊,个性很鲜明……也很眼熟。」说到最后,苏雅茉又惊又疑地瞄了作者一眼。 「跟我很像吧?」白湘凝一句点破她的怀疑。「所以我才说我完了。」随即又垂丧下去。 「漫画家不能以自己当主角吗?」苏雅茉不懂她的症结所在。 「没人说不可以。作者创造出作品,多少带些自我的满足,但重点是对象啊!」她又开始抱头挣扎。 「对象?楼大哥……」苏雅茉终于发现骇人的真相了。 她瞪大了眼睛,不停在手上的漫画稿跟作者本人间穿梭。 「这应该是漫画情节吧?」她问得很不确定。 白湘凝眨着湿透的睫毛,直直望着她。「如果一切都是编撰的,我现在会是这个样子吗?」 苏雅茉仔细打量眼前这个面容憔悴、梨花带雨、眉聚轻郁的女子,突然问,多年的好友变得陌生,脸上相思的神情意外的熟悉,仿佛在多日前也在自己的脸上看过类似的模样。 那时的她是因为楼允泱不在身边,又厘不清对他感情,心里滞闷迷惑,也带着一股酸甜。 现在她才知道那种情绪叫做眷恋。 她心上惦着楼允泱,那小白的心上人是…… 「不会吧……」脑海浮出一张戴着眼镜的俊脸,苏雅茉难得惊愕地张大了嘴。 看她失常的样子,白湘凝知道她已经发现事情最恐怖的地方了,马上嘴一扁,泪又要溢了出来。 「妳说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事情是怎么开始的?妳怎么会跟楼大哥扯上关系呢?」惊吓过后,苏雅茉的理智开始运作。 濒临崩溃的白湘凝一一道出来龙去脉。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那个决定会不会是一桩魔鬼交易? 不然怎么会落得现在这种凄惨的境界呢? 「妳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该如何解释?」没多给苏雅茉思考的时间,交代完大概,白湘凝马上催促要一个答案。 「感觉很微妙。」苏雅茉歪着头,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 「对我不必客气,有什么想法就直说,不用考虑措辞或语气,我捱得起打击。」她已经准备好舍弃一切尊严。 「我不是顾忌,而是真的觉得事情很微妙。」苏雅茉再换个角度看她。「我不知道妳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楼大哥的,可是感情这种事很难说,我不是当事人,无法断定妳的症状是不是所谓的爱慕。再说,妳对好看男人的反应,本来就很夸张。如此一来,情况变得更复杂。抱歉,我无法给很好的建议。」她很遗憾地摇摇头。 白湘凝像是凝结了般,一动也不动。 她怎么会现在才想到呢? 她是一个专画美男子的腐女漫画家呀! 「所以说,一切都是迷恋。因为他的身材太好,手太美,我才会因为一时迷惑,而乱了心智。」她缓缓抬起头,嘴角跟着上扬。「原来,是我的腐女之魂作祟,才会有那种迷乱错觉。原来如此啊。」 「应该……不是这样吧?」虽然她挥开阴霾值得庆幸,但苏雅茉觉得事情也没这么简单。 「就是这样!小茉,谢谢妳点醒了我,真的是太感谢了。」豁然开朗的漫画家让兴奋的心情掩蔽了耳朵,漫画稿一抽,急着冲出门去。 问题解决,是该交稿的时候了。 望着好友开心的背影,苏雅茉心底的微妙感更浓厚了。 「这样对吗?」她喃喃自问。 「别管那个疯子,迟早会有人好好整治她。现在妳该关心的,是这个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得到爱人微薄响应,却遭人狠心打断的苦情男吧。」慵懒的嗓音随着暖热的怀抱从身后将她一把环住。 被冷落很久的怨夫终于耐不住了。 苏雅茉立刻烧红了脸,挣扎地维持理智在好友的烦恼上。「我实在放心不下小白。」 「妳先担心妳自己吧。」不满她分散注意力在其它人身上,楼允泱从后头发动攻击,一边吮咬她的后颈,一边抽空堵回她疑虑。「有那个人在,就算不是好事,也绝对不会发生坏事。」 他绝对相信自家兄长斩妖除魔的能耐。 第七章 放下心中的大石头,白湘凝这一晚睡得格外香甜。 照理说她应该一觉睡到隔天傍晚,但当天色越来越亮,睡梦中的她越能感觉光线的温度。 不情愿的一个翻身,她勉强睁开眼睛打量时间。朦胧的视野中只见到白光一片,照得屋里亮晃晃的。 一张张排列整齐的桌子,一叠叠规矩摆放的纸张书本,洁净的画具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空气中充满艺术家居处的气质,感性也知性。. 再一个翻身,确定时间还早的她决定继续她的回笼觉。 但,有个疙瘩梗在浅意识中,让她无法顺利熟睡。 刚刚那一瞥中,她好像在舒爽清阔的房间内看到一道诡异的反光。 霎时间,她的体温剧降,不一秒就坐起身子,眼皮用力抬起。 她的房间什么时候又变回预售屋了? 清清爽爽又干干净净,这幅景象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了。 这表示…… 眼珠子迅速在屋里转一圈,不半秒就发现那道难以忽视的光芒。 「你……回来了啊。」一见到沙发上的人影,白湘凝立刻跳下床立正站好。 听到她的声音,楼允湛收起手中的报纸,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早安。依妳屋里之前的乱象,想必这几天妳一定是废寝忘食地创作,应该有不少好作品吧?」见面的第一句话,他劈头是工作。 白湘凝听了,像是当头淋了一桶冰水,不清醒都难。 「呃……这……唔……画是有画,但不是很满意。」她尴尬地说。 真正满意的作品,她才没胆让他看到。 对她偷懒的行径早有预料,楼允湛脸上没有任何起伏,逆光的眼镜轻轻带过她。 「既然如此,妳应该也做好加班赶工的准备了?」 他的问句一律当肯定句用,她当然没有拒绝的立场。 「所以你才会一大早就到我房里,叫我起床上工?」她一边无意义地碎碎念,一边走到桌前开工。 「等一下!」拉开椅子的瞬间,她又发现到一个奇怪的地方,马上气势汹汹地转身瞪住他。 「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怎么可以随便闯入一个黄花大闺女的房间呢?」她慢一拍的发现自己的安全差一点岌岌可危。 楼允湛没有立刻回答,无声地走到她面前,双手抱胸,目光从头到脚将她扫过一遍。 这朵花长得真特别呀。 她依旧是穿着洗到泛白松落的黑色运动服,破烂变形的短裤,乱糟糟的头发,委靡无神的脸。 也许是一段时间没见的错觉,也许是另一种难解的原因,他开始对白湘凝这个人感兴趣,开始注意她的行为举动。 「外面的铁门没锁,里面的大门没关,屋里像半座垃圾山。这就是所谓黄花大闺女的房间吗?」他弯着唇等着看她的表情变化。 不负他的期待,白湘凝扭曲着嘴,慢慢征瞠大眼睛,最后绞紧了眉头。 「我没关门?我居然没关门?是因为昨天交完稿太高兴,灌了几瓶啤酒后醉倒,还是累到没有意识……」她喃喃自问,甚至转头询问他的意见。「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如果一次还情有可原,若频率多到不可数,就算是习惯了。」他据实以报。 「什么?不关门是我的习惯……你早就发现了,怎么现在才说!是不是有什么不良企图?」她扯紧领口,一脸戒慎。 她莫名其妙夸张的反应,让楼允湛替她可怜的同时,也觉得好笑。 「我对妳目前唯一的企图,就是完美的设计稿。」简单一句,话题又回到工作上。 「说的也是。」她也很配合地立刻忘了之前的焦点,拉开椅子坐下。 当她抽出纸笔正准备大展身手时,大老板又有意见了。 「需要我提醒妳,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先梳洗自己吧?」严谨的他忍不住对这个散仙作生活教育。 「你说的对。」她非常听话,随即走入浴室。 看到这么容易摆布的白湘凝,他只有一个想法。 她应该还没睡饱吧? 在久违的压迫感之下,白湘凝一扫之前的怠惰,发奋地在纸上挥洒着。 她试着全心全意专注在创作上,但心底总有个小角落不受控制地鼓噪着,像是忙碌的蜜蜂不停拍打翅膀,啪哒啪哒地煽动她的心,眼神随之被牵引到房内的某个角落。 她悄悄偏了个角度,用眼尾偷觑沙发上那个优雅男子。 好久不见。他好像瘦了一点,深刻的轮廓更显冷峻,不凡的气势多了几分锋利。 「越来越像鬼畜攻了。」她忍不住腐女的低喃,心里有种怀念的甜味。 「我性向平常,也不嗜血残虐。」楼允湛凉凉地回应。 「你听得懂?」他的回话让她吓得扭转过身子。 现在的大老板都这么博学多闻吗?连腐女世界的专有名词都有涉猎? 「我看得懂。」他扬扬手里的成人读物,这个房里的藏书算得上是一间小型腐女图书馆了。 看到他手里书封面上的裸美男,再看看另一张活生生的俊脸,平面的虚幻人物顿时失了颜色,怎么也比不上楼允湛的光芒万丈。 她在心中大大叹了一口气,无力地抽回自己的作品,随意翻了翻后,心头那抹失落感更浓厚。 她到底是怎么了啊? 这本书的主角也算是她得意的作品之一,当初她可是爱不释手到天天摆在枕头边一起睡觉,每看一回必会露出垂涎的傻笑。现在翻来,光溜溜的黄金比例身躯竟然敌不过楼允湛一个冷淡的瞥眼。 「这有天理吗?」她抱著书忍不住低喊出声。 「如果妳要感叹自己书里的不合理情节,请工作结束后再慢慢反省。现在,妳该做的事只有一项。」 不用任何手势,一个眼神,白湘凝马上明白他的威胁。 垂下脖子,她闷闷地把书塞回楼允湛手里,再沉下肩膀,拖着铅灌的脚步回到桌前。 即使心再乱,情绪再不定,有那个牢头在,她还是得生出作品来。 就算她的情况是因他而起,她也只能工作。 其它的,等她有空再说吧。 虽然想是这么想,她心里的那只小蜜蜂依然拍着翅膀,总是把视线拍到他身上去。 「我知道妳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在紊乱的脑海中突然插进他平缓好听的男中音,狠狠掐住她的心脏,吓得她差点跳了起来。 在她尚未有任何反应前,第二波攻击袭了上来。 「因为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感觉?什么感觉?那种又闷又重,暧昧的灰色中混着一点粉红的诡异感,他也有吗? 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不知名的兴奋感让她弯起身,准备离开椅子。 「我喜欢妳。」 冷调的男声宣布最后的答案,倾斜的椅子在同个时间被她踢倒在地上。 刚刚她听到了什么?刚刚他说了什么? 她现在是在作梦还是被外星人绑架到另一个空间了? 那个说话的人真的是楼允湛吗? 他……喜欢……她? 那……她也喜欢他吗? 不管结论为何,她此刻只想知道,这是真的吗? 「你……刚刚……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心跳激烈。 「台词。」 平稳的嗓音依旧,冷淡的语调依旧,只是内容跳针到意外的角落。 「什么台词?」急速跳动的心突然减速,像是前一刻还在空中滑翔,下一秒却被人用力扯到地上,踏实的同时,更多的是落寞。 「这个。」他再度举高手里的书。 又看到自己画的漫画,她现在除了没力,便渗进许多苦涩。 她在期待什么呢? 「我发现妳有一些惯用的情节,例如这种迂回的示爱方式。」他很客观的读者意见。 她彻底没收所有会引起脸红心跳的读物,有点赌气地说:「不喜欢就别看。」 「我没说不喜欢。」他莫测高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隐隐上扬。 这一笑,让她慌了手脚,手里的书全摔在地上。 「这种书不适合你。」她赶紧低下头来捡书,回避他杀伤力十足的微笑。 「我以为适不适合,是自己决定的。」他还是笑着,偏转的角度让人看不清眼镜后的神情。 这句话让她的动作冻结,心炽热沸腾。 她在这一瞬间彻底明白,一切都完了。 无论她怎么逃避,用何种借口掩饰,都隐藏不了真正的事实。 他应该是不适合她的。 但极有可能,她是喜欢他的。 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翻翻手上剧情火辣、进展神速的漫画书,捏造过许多恋情的她,现在竟然无语问苍天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入冬后最强的寒流,在这天傍晚随着漫天的阴雨翩然到来。 白湘凝裹着棉被般的厚外套,蹲在伊苑大门边缩成一团,两眼直望出神,嘴里叼着一根不合时宜的棒冰,一边吃着冰,一边发抖,表情始终维持空白。 「真不晓得妳这是在自虐,还是神经错乱?哪有人会在这种天气下,蹲在大门口吃冰的?要不是今天生意不好,肯定又会被妳吓跑一堆客人。」泰瑞捧着热呼呼的罐装咖啡,一边说着风凉话,一边步出大门。 「我需要冷静思考一个人生难题。」白湘凝眼也不眨地回话。 她的身体冷,肠胃冷,就是烦躁的脑袋冷却不下来,所有的思绪乱成一团,怎么都理下清。 「我就不信寒流里吃冰,能发现什么人生启示。」泰瑞仍是嗤之以鼻。 「冷——天——吃——冰,感——觉——很——好——啊。」窝在另一个隐蔽角落的潘奈娜幽然出声,吓得泰瑞差点摔掉手里的热咖啡。 抖掉突生的鸡皮疙瘩,他悄悄瞄了这个诡异的同事一眼。看到潘奈娜只穿着一件薄长袖衬衫,神情愉悦地舔着冰淇淋甜筒,他体内涌出的胆寒更浓了。 不敢细想潘奈娜到底是何种生物,他立刻捧紧热咖啡,转开视线,试着找回一点温暖。 「妳到底有什么烦恼,必须用这种奇怪的方法解决?」他努力转开注意,不想被潘奈娜令人发寒的满足笑容影响。 吞下最后一口冰,发热的大脑依旧没有降温的趋势,白湘凝无奈地转头迎向泰瑞。 「那恐怕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难关了。不好好处理,不是出人命就能解决的。」她说得有气无力。 当她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上楼允湛的那一刻开始,她的魂魄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会在脑袋瓜里乱窜,没有半点作用。 对于这种半废人的状态,她无力可施,也无法解释。 「什么问题这么难解?要不要说出来,大家可以帮忙想想。」闲了一整天的泰瑞,没事找事做。 白湘凝眼神涣散地瞧了他好一阵子,最后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没用的,我的问题不是常理可以解决。」甩甩头,她找回一点注意力,发现伊苑的固定股东少了一个。 「小茉呢?她在忙什么?今天不是没客人吗?我帮她买了她最爱的抹茶冰淇淋,怎么不过来一起吃呢?」 听到她的话,泰瑞夸张地摇了摇头。「我看妳真的是冷傻了。现在是什么季节,超怕冷的小茉怎么可能跟妳一起蹲在这里吹风啃冰?再说,有楼二少在,抹茶冰淇淋算什么?能给她温暖的,才是最爱吧。」 听出他话理的暗示,白湘凝没说什么,默默地掏出冰淇淋,默默地挖着绿色的冰品吃着。 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她闷闷的低喃:「真让人羡慕。两情相悦,这种幸福真好……能正视自己的感情,又可以两情相悦,这种幸福真让人羡慕。」 闻言,这次泰瑞真的吓掉了他的咖啡,甚至是砸在自己脚背上,他也毫无痛觉;连潘奈娜也停住了享受的森冷笑容,愣愣望向白湘凝。 「小白,妳确定妳没事吗?」泰瑞在第一时间内探上她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的迹象,他的小熊眼里立刻露出害怕的目光。 「我没事,倒是你的脸色白得很不健康。」她懒懒地睐了他一眼。 「我脸色白是因为我被妳吓到了。」泰瑞尖声抱怨着。 「我什么也没做呀。」她无辜地拢起眉毛。 「妳最好是什么也没做,那我跟潘奈娜是被鬼吓呆的吗?」泰瑞忍不住赏了一个白眼。 意识到他的歇斯底里即将发作,白湘凝马上转看潘奈娜,用眼神询问她是怎么一回事。 「嗯……呵呵……妳——刚——刚——说——了——很——可——怕——的——话。」潘奈娜用招牌笑声回答。 「可怕的话?」她皱紧了眉,完全听不懂。 她实在不该指望一个逻辑运作跟人类不同的异种生物。两相比较后,她宁可选择情绪化的人类。 只是,一个回头,她探究的动力突然消失了。 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了,还有心思去在意别人的烦恼吗? 「算了。」轻轻丢下一句,她淡淡地带过泰瑞那张已经绞得不成人形的熊脸,面向前方又开始无焦点的凝视发呆。 她异常消沉的模样让泰瑞跟潘奈娜又惊又纳闷地交换眼神。 泰瑞受不了她的阴阳怪气,忍不住也蹲在她面前,架住她沮丧的脸。 「小白,妳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变得如此软弱?妳以前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到哪里去了?妳刚刚怎么会说出那种像怀春少女才说得出口的、软趴趴、粉嫩嫩、充满梦幻憧憬的话呢?」 他过于用力扳住她的脸颊,让白湘凝吃痛地挥开他的熊掌。 「你做什么啊!难道腐女就不可以羡慕别人谈恋爱,不可以喜欢上真正的男人吗?」她忽然精神大作地吼着。 脑中飘游的魂魄耐不住长时间的乱窜,顺着突生的火气,一起喷了出来。 「妳妳……妳……妳……想恋爱了?」这下换泰瑞被吓得六神无主。 「不行吗?」闷很久的她,一找到可以发飙的机会,当然不会太客气。 「嗯……呵……呵……妳——又——说——了——好——可——怕——的——话。」潘奈娜还笑得出来,只是音调有点不稳。 白湘凝没好气地瞪了这两个好同事一眼。「还说要帮我,现在说了实话,我看你们也不信。」 确定白湘凝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泰瑞立即扯出据说是疗伤系的微笑。「妳怎么不早说呢?感情这种事,问我就对了,在这个屋檐下,有谁比我有经验呢?」 「我——看——过——的——案——例——也——很——多。」潘奈娜热心地想提供帮助,甚至拉出一袋她最近迷上的言情小说作为佐证。 看见他们兴致勃勃的样子,白湘凝反而更没力了。 她敢保证,一旦他们知道男主角是谁,一定会立刻被炸成木鸡,没有两三天的调适,绝对无法反应回来。 她幽怨地吁出一口长气,眼神放空放远。 「你们能具体的告诉我,『喜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它是怎么开始的呢?」她始终搞不懂,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楼允湛的? 是在他恶毒却精辟地批评她的作品的那个时候?发现他贤慧持家的那一刻?或是当他交给她那本春宫图集的那一瞬间? 还是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在潜意识里她已经深深被他吸引? 一想到这,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没发现她的异状,泰瑞很投入地回答她的问题。「如果当妳发现妳对某一个人的态度,跟对其他人不同,或是跟以前不同,而那种改变不是负面的,妳却找不到理由解释清楚,甚至时时思考这个问题,有八成的机率,妳是喜欢上人家了。」 「同——意。他——说——的——跟——书——上——写——的——差——不——多。」正在翻书收集资料的潘奈娜点头认同。 听到他们的回答,白湘凝的感慨更深了。「不用你们说,这种道理在我的漫画里也用过近百次了。只是当它活生生地发生在现实里,总让人措手不及。」 看她这副沉重的样子,泰瑞愈加相信,白湘凝这个千年腐女是真的陷入情关了。 难得的八卦内幕,他怎能错过呢? 他低蹲的身子更往女主角移近了一步,兴匆匆地盯住她的脸。 「说了这么多,可以告诉我们,那个让妳有感觉的男人是谁……」他的声音被周遭倏然凝结的气氛冻住。 白湘凝的呼吸在瞬间停止,原本木然的脸上现在是完全冻结,目光死死地锁在一个方向。潘奈娜周身诡异的气息,也被另一股强大的气势盖住。 泰瑞慢一拍地顺着白湘凝的视线侧转脖子,往身后探去。 一双笔直的长腿矗立在眼前,沿着躯体望去,可以见到一张冷俊的脸,一副闪着厉光的眼镜。 然后,泰瑞也呆了,嘴边挂着不知名的痴笑,怔怔地对着那张妄想的俊脸发傻。 最先恢复神智的是潘奈娜,她拉出招牌的空白笑容打招呼。「楼——先——生,好——久——不——见——了。」 楼允湛微微点头回应后,用之前不着声响的利落动作,轻轻拉起失神的白湘凝。 「妳忘了今天我们有约。」他手撑在她腰的两侧,稳住她的身躯,冷淡地正对她的脸开口。 没等她反应,他长手一绕,搂住她的腰,将她往前方的休旅车带去。 动作过于迅速,等泰瑞反应过来时,大门口只剩下他们离去的车烟。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愣愣地问向另一个目击者。 「他——们——好——像——是——去——约——会——了。」潘奈娜笑着说。 「约会……那个腐女跟我的允湛大人?这怎么可能啊……妳不觉得太奇怪、太莫名其妙了吗?」泰瑞低咆,他无法接受这种事实。 「下——会——啊,他——们——之——间——的——往——来——应——该——有——好——一——阵——子——了。」潘奈娜见怪不怪地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进屋去。 「不会吧?妳是在说笑吧?允湛大人怎么会跟那个千年腐尸有任何交集呢?」他依旧拒绝面对这种不应该存在的现实。 「上——一——个——月,我——常——在——后——门——见——到——楼——先——生,次——数——多——了,就——发——现——到——原——来——他——都——是——到——小——白——的——房——里——去,一——待——就——是——四、五——个——小——时——喔。」她丢下暧昧的证词,笑嘻嘻地走向自己的店面。「又——有——新——产——品——的——灵——感——了,不——晓——得——小——白——会——不——会——喜——欢?希——望——她——也——可——以——跟——我——分——享——使——用——心——得。」 她的一字一句对泰瑞而言都是恶梦的催命符。 他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的楼允湛大王子,怎么可以跟那个委靡的妖女扯上关系呢? 可是从方才楼大王子的肢体动作看来,似乎不仅是白湘凝的一厢情愿,他的楼大王子也…… 脑容量不大的熊脑拒绝想下去,他现在只想好好平复自己受创的心灵。 第八章 一直等到车子开向山上的产业道路,白湘凝才回魂过来。 她怔怔地看向身旁楼允湛专注开车的侧脸,刚定位的神智又失重地浮了起来。 非要再相会,才能体验相思有多深。 工作契约结束到现在刚好一个礼拜,她也七天没见到这个冷血酷吏。被他监工时,她是恨不得时间能快转过去,一旦真的结束了,她又开始怀念起他锋利的毒舌。 这种自虐的行为她不想多做解释,反正一扯上楼允湛,就毫无道理可循。 这算是一种恋爱症候群吗? 她体内忽然冒上一阵冷意,忍不住哆嗦出声。 楼允湛在红灯前停下,转头看了她一眼。 「妳失约了。」他冷冷开口。 「失约?跟谁?」感动地复习他的冷酷的同时,她也摸不着头绪。 「我。」简短的单音听起来格外冷硬。 「你约我?什么时候的事?」她低嚷,慢一秒地意识到话里的暧昧,脸颊马上晕开一片红。 不顾她娇羞的模样,他没有回答,冷冷哼了一声又转正视线专心开车。 明显感受到楼大王子的不悦,她稍稍拉回脱序的心神,小心翼翼地问:「还是我约过你?」 他响应她的是一记更冰寒的瞪视,马上浇熄她所有的妄想。 或许是因为不习惯被放鸽子,当他没在预定的时间内见到她,心底莫名涌上一股烦躁与失落。这种异样的感觉无法用理智排解,无法用预计报复的心思转移,却在见到她的第一瞬间,消失殆尽。 这种失控让他想不透,也无法接受,连带的,当然不会有好脸色,尤其是面对这个始作俑者。 被他瞪得浑身发冷的白湘凝,立刻安分地正坐反省,仔细思考事情的来由。 她跟他已经七天没见面了,而她也像游魂似地虚晃了七天的光阴,但她对契约到期那一天的记忆是历历在目。 因为在那一天,她几乎是花了所有时间在偷瞄楼允湛。 那时她正因她喜欢他的事实大受打击,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想在最后的时间内多收集他的样子。 那天整个脑袋里装的都是他,因而漏掉了什么吗? 她深吸了口气,眼珠子不受控制地向他偏去,昏胀的脑袋无法做深入思考,只好坦承认罪了。 「呃……我实在想不……」 「请下车。」楼允湛没预警地侧头瞪她,嘴里吐出冷淡的命令。 太久没被他鞭策,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他多盯出几滴冷汗后才匆忙开门下车。 在她恍神之间,他们来到一栋大楼的地下室停车场。白湘凝茫然地打量新环境,更害怕地研究他脸上的表情。 虽然楼允湛仍是平着一张俊脸,可是当中散发出来的寒气,她可以百分百确定,他现在的心情相当不好,甚至不好到连他平时坚持的教养都忘记了,自顾自地往前走。 见状,她赶紧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角。 「我知道你很不高兴被我放鸽子,虽然我不是有意的,也实在想不起来我们何时有约。但,我现在慎重地向你道歉。」一头雾水的她依之前的经验,先低头保身,再慢慢进入状况。「所以你可以大人不计小人过,告诉我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吗?」她无助地指指四周宽敞的水泥空间。 楼允湛低头瞄了眼她扯住他外套的手,视线再调往她的脸,镜片后的黑眸迅速闪过一道诡光。 「这里是瀚河企业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妳现在要跟我搭电梯到办公室去。」依旧是冷得没有人气的语调。 「为什么?」她满脸疑问。 回答她的是一记低温的瞪视。 极有领悟力的她马上低下头,安静地随他踏进电梯。 电梯直接上升至十九楼;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白湘凝连呼吸都战战兢兢,把握时间努力回想任何蛛丝马迹来解释楼允湛这一连串的动作。可是,直达电梯的效率实在太高,她还没起头,门已经缓缓拉开,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拉着他的衣角,跟着出去。 一踏出电梯,她稍微抬起头打量环境,一看,瞬间傻眼。 发现她没跟上,楼允湛顺着被她拉直的衣角看向她发呆的脸。 「这次又是什么问题?」他轻轻地问,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当中散发出来的凉意,让她马上回神过来。 「这……是公司吧?是真正的办公室吧?」她怯怯地问,问得很小心翼翼。 听到她的废话,楼允湛没有回答,脸上挂着更轻浅的微笑。 一个简单的眼神令她彻底明白自己的愚蠢,白湘凝连忙解释:「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企业的办公室,以前对这种场景的认识都是来自戏剧或是漫画,能亲眼参观,这种经验对我来说很难得。」她是个天生宅女,学校毕业后从没在外工作过,全职在家画她的奇想漫画。 听过她的解释,楼允湛依旧没什么太大表情,眼睛瞥过她始终连在他衣服上的手后,脚步稳定向前迈进。 能亲自深入大企业的核心,她当然要好好把握取材的机会。 透过区隔空间的玻璃墙,她一边被拖着走,一边观察里头忙碌的上班员工。 「哇!ol耶!货真价实,会穿着ol式的衣服,做着ol的工作的,现实的officdy耶。」她小声惊呼,在脑中印证现实与戏剧的不同。 她的废话让走在前头的大老板牵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天啊,是猛男,办公室的猛男耶!」 这次的惊喊多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吞咽声,惹得他也不明所以地轻拧眉回头了解状况。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员工不畏寒流的低温,仅穿着一件衬衫,快步向他们走来。微薄的布料随着他的行进,明显勾勒出他偾张的肌肉线条。而她发直的视线则是从头到脚扫瞄,不漏一丝死角。 这副过分专注的样子,让他眉间蹙得更深了。 「老板,您吩咐的东西在第三会议室都准备好了。还有,这个案子我做了一点更动,您可以看一下吗?」猛男在他们面前停下,带着大咧咧的笑,闪闪发光的白牙,完全挥发出他爽朗健壮的费洛蒙。 这个裹着文明外衣的原始野兽,白湘凝怎么可能错过! 她眼里闪着精光,悄悄松开勾缠楼允湛的手指,不自觉地盯着猛男看。 楼允湛垂眸掠过被她抓皱的衣料,黑瞳隐隐蒙上一层薄霜。 一个眨眼又恢复他不带感情的冷静,他简单交代几句后,猛男立刻带着冻结的笑容,迅速退回自己的位置。 猛男匆忙退场,白湘凝不舍地盯着他结实的翘臀,试着多捕捉一些养眼镜头。 「真可惜。」她忍不住慨叹。要是再多停留几分钟,她又可以创造出一个全新的角色了。 「在我的公司里,严禁性骚扰。」 大老板异常低温的声音,阻断了她对人家员工的遐想。她马上肃整神情,转过身来陪笑。「抱歉,这是职业病。」 眼镜片上寒光一闪,楼允湛冷冷嗤了一声,没说话,继续往走道尽头的会议室前进。 一个月的相处,她见过他无数冰冷严酷的表情,可是刚刚他那副模样有些诡异。表面是平常的冷脸,可皮肤下却有一股暗潮汹涌的怒火。 他的样子愈不对劲,白湘凝愈加提心吊胆。 她所知道的楼允湛是不发怒的,他会把力气省下来,用在报复算计上,让所有事情照着他的意思走,让得罪他的人不敢再犯。 可是今天他的情绪起伏异常,身处台风眼的她有种风雨欲来的惶恐。 「呃……如果我又有什么地方不小心得罪你了,我再次慎重地道歉。」她先低下身段避风头。 一直踏着优雅步伐的他,突然停住,偏过身,用一种莫测高深的眼光扫视她全身。 他想他应该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与她一个月的密集相处,让他养成了一种习惯,一种她应该只在意他的习惯。在意他的存在,在意他的批评,在意他对她的要求与帮助,只在意楼允湛这个男人。 在那个房间里,在契约期间中,她是如此。可是一旦工作完成,一走出那栋老旧的公寓,她就跟他毫无关系了。 忽然间,他不满这样的结论,更不悦她对其他男人的注意。 这种习惯所代表的意思,他现在懂了。 有了底,他缓缓拉出一个微笑。「妳没有得罪我。」只是招惹出他对她的在意。 真正的话藏在笑容中,那笑像是春融的雪水,清澈潋滥,教人忘了当中蕴藏的低温,是直达内心透凉。 白湘凝被他电得岔神,三魂七魄开始乱飞。 老天!今天的楼允湛真的是莫名其妙到极点。 先是无端地怒火闷烧,现在又开始散发他鬼畜级的妖惑魅力,教她不走火入魔才怪。 急促地吸了几口气,捉回飘游的魂魄,她努力克制着,以防自己会像她笔下那些被激情冲昏头的角色,看到可口的对象就熊扑过去。 似乎相当满意她扭曲的神情,楼允湛转回身子,步向不远的会议室。 只是这次,他很顺便地握住她的手腕,很顺势地将她拉进门。 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她,只能愣愣地瞪着两人交握的手,随他摆布了。 「现在妳要做的,就是完成契约上最后一个要求。之后的,我会全权处理。」 他语带玄机的嗓音钻入她的意识,直觉到一股不妙的威胁,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试着进入状况。 这间会议室很大,三面墙围着各式玻璃橱窗,里头展示着瀚河历年来的优秀创作。剩下一大片白墙正对投影机与会议桌,桌上摆着许多新家饰产品,墙上正投映出一系列的设计家具。 这下她总算搞清楚所有问题了。 她终于想起来一个星期前,楼允湛对她说的最后一段话。 当时她又累又闷地送他出房门,一想到很难再有机会见到他,她更是沮丧得抬不起头,不知道要说什么告别的话,也不想听到任何再见,当然也没记住他的约定。 那时他说,谢谢她的合作,等产品跟图稿连结好成形,他会请她作最后的校对与定稿,时间订在一个星期后。 原来他真的有约她,不过,又是为了工作。 有种说不上来的无力感,压低了她唇边的角度,带着一点微涩。 「我已经想起来了。你可以省下解说的时间,我立刻上工。」知道他对工作效率的要求,她非常配合。 她突来的低落引来他的关注,不一会,他又弯起唇,笑得极有深意。 「这是妳最后的工作,完成后,酬劳与妳的额外福利都会依契约兑现。」 「喔。」专心研究桌上那堆精致的家饰品,她回应得很漫不经心。 隔了好些时间,她才意会过来,两眼随即发亮,脸颊泛红,兴奋地冲到他面前。 「你是说真的吗?我的福利真的可以兑现吗?」 又是这副过度热切的模样,楼允湛看得很不顺眼,方才雪化的春水,现在又凝成霜。 「我会安排妳跟月深见面。」他冷淡地回答。 「缪思弟弟叫月深?是那个『月』,那个『深』吗?天啊!如果是,就符合得太梦幻了。」完全没注意到他骤变的脸色,白湘凝仿佛又回到那个与缪思弟弟邂逅的午后,满心满脑都是粉红色的春光。 「如果妳无法完成最后的约定,依契约规定,可以取消妳的额外要求。」 彻骨的寒风刮去了她秘密花园里的春天,让她跌回现实的寒流中。 偷瞄一眼阴晴不定的反常牢头,她认命地踱回桌边,继续最后的工作。 楼允湛一向言出必行;她由衷希望,他不要连这项美德都反常了。 身为一个大老板,诚信是首要之务。 所以楼允湛依约履行了她的额外福利,但似乎有些不情愿。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坐在顶级休旅车的后座,白湘凝戒慎恐惧地打量前头那位蓝钻级的司机大人。 他的冷脸依旧,迫人的气势依旧,但她总觉得多了点什么。 那点什么她说不上来,给她不祥的预兆有些胆寒的她赶紧抱住身旁的大狗,寻求一些温暖的依靠。 「妳弄乱了阿洛的毛。j 一句冰冷的警告教她瞬间跳离大狗蓬松的白毛,正襟危坐,慌乱的手试图抚顺被她压扁的地方。 「对不起。」上次被他的阴阳怪气吓到,她尚处在惊弓之鸟的状态。 透过后照镜,他淡淡扫过她一眼。 「我以为妳会情绪高昂地等着跟月深见面。」他的问话很随意,镜片后飞掠过一道异彩。 一听到他提起缪思弟弟,她又想哭了。 早知道楼月深是他的堂兄弟,当初根本不必跟他签署那份丧权辱格的不平等条约,直接从楼允泱下手,现在搞不好连漫画都送进印刷厂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呀!那时被缪思弟弟冲昏头的她也想不了太多,一头热兼笑嘻嘻地跳进楼允湛的圈套里,现在也怨不得人。 只是回想起来,会呕得内伤就是了。 「我是很期待呀。」她的期待被太多挫折压得有气无力。 现在她可以完全肯定,那份契约绝绝对对是恶魔精心设计的诅咒。 最惨的是,明明被骗了,她还喜欢上人家,喜欢前面那个无论长相或是性情都鬼畜得很典型的冷血酷吏。 她想,那个恶魔的诅咒还没结束吧? 「妳可以下车了,月深五分钟后就会出现。」他停好车,转头吩咐。 「喔。」她听话地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他们约定的地点她很熟悉,是嘉川高中正对面的那个小公园,她的秘密花园。 所有事情从这里开始,也适合在这里了结。 「妳只能占用月深半个小时,之后他必须回家准备考试。」楼允湛牵着阿洛站到她身边。 「喔。」大老板说什么,她有反对的权利吗?再怎么不满,也只能说好了。 「之后如果月深愿意的话,妳仍是可以找机会跟他见面。我不会干涉他的交友。」 这句补充终于让她提起劲,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说实在的,我真不晓得,你到底是个好人还是恶人?」 「我是个商人。」他不做亏本生意,一举一动充满算计。 「你说得对,你的确是一个精明能干不忘尖酸刻薄的顶级老板。」所以她才会被他压榨得死死的。 对于她的恭维,他没有响应,弯翘的嘴角与眼角,隐藏了更多的心机。 她的神智恢复不到五分钟,马上又被一抹白影诱得涣散。 「天啊,是我的缪思弟弟耶。」她张大嘴,痴痴望着天使降临。 看到久违的俊俏人影,尘封一个月的朝思暮想立刻涌上。 是她的缪思弟弟!活生生、有血、有肉的本人,正朝她而来了! 随着距离的接近,那个完美的形象看得越清楚,这种刺激实在是太美妙了。 白湘凝受蛊惑地绕过楼允湛,就要冲向梦想中的少年。 却被一只铁腕牢牢钳住。 她气恼地拧眉瞪向身旁的男人。「你该不会是想违约吧?」现在换她用约定堵他的口。 楼允湛微抿了一下唇,镜片后的眼神深晦不明。 「不许妳有言语、肢体甚至是视觉上的骚扰,我不希望月深受到任何惊吓。」他的语气很平静,内容充满了警告。 她很委屈地低头打量自己今天的打扮,什么叫做视觉上的骚扰啊? 为了要跟缪思弟弟见面,她可是花了一番工夫整理自己。特地修剪两年没理的一头蓬发,连续三天用高级面膜保养枯黄的脸蛋,还跟苏雅茉上街买了一件干净体面的裙装,远远看来应该有几分知性大姊姊的样子吧? 可是刚刚被楼允湛这么一说,她担心自己的宅味没有掩饰完全,会吓着纤细的缪思弟弟,雀跃的脚步迟疑了。 看她茫然地愣在原地,楼允湛的嘴角若有似无地悄悄勾起,握住她手腕的长指无声收拢。 身为一个优秀的商人,对于他要的,他一定会设法抓住。 「嗨,大哥。」在她反省间,楼月深已经走到他们面前,轻声问好。 楼允湛淡淡应了一声,眼角微不可闻地掠过身旁的娇小女人。 敏锐的楼月深发觉,多看了她一眼。 「妳就是白小姐吗?妳好,我是楼月深。」他绽出文雅的微笑,让白湘凝看直的眼神更呆滞了。 「呃……你好……漂亮喔。」她失神地喃出内心最直接的想法。 之前都是隔条大马路远望缪思弟弟,现在本人近在眼前,精致的五官没有死角,皮肤细嫩得比水蜜桃还香甜,更不用说他散发出来诱人的青春费洛蒙。 她的腐女之魂已经被薰昏,飞向西方极乐世界了。 「严禁任何丧心病狂的行为出现。」 某个冷静异常的声音将她的神智扯回原位,教她及时收起露馅的腐女馋样,对严格的典狱长投予一记说不上是感激还是埋怨的眼神。 「你好,我是白湘凝,很高兴可以见你一面。」她努力摆出成熟的应对。 方才一个失神,已经让楼月深见识到她的本性,粉俏的唇有趣地弯起。 「我也很高兴有机会跟漫画家面对面谈天。」他和善可亲的笑脸可以瓦解任何防备,收买每一个人心,而忽略了他眼底的精明。 白湘凝被迷得晕陶陶,一个劲地傻笑。「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个画漫画为生的女人,而且画的还是那种题材,你不介意吗?」 「怎么会呢?我觉得勇于表现自己的想法是一件好事。」楼月深非常善体人意。 天使!她就知道她的缪思弟弟是老天爷派下凡尘来解救她的天使。 她笑得更忘我了,嘴咧得差点滴出口水。 她越兴奋,圈在她腕上的大手收得越紧,紧到让她吃痛出声。 「我会以高道德标准检视自己的行为,所以可以请这位大哥放小女子一条生路吗?」被人打断与缪思弟弟难得的相处,白湘凝目光不善地瞪着两人相连的手。 楼允湛没说话,也看着她被箝制的手,末了,才轻轻松开手指,眸光隐隐。 「真是的,我又不会做什么坏事,干嘛防得像是对付强暴犯似的。」她甩甩差点麻痹的手,一面小声嘀咕。 旁观的楼月深将细节看得一清二楚,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震愕。 他那个冷静冷血的大堂哥居然会主动拉女人的手……还紧紧不放! 楼允湛会如此关注其它生物的情形,楼月深只在他跟阿洛相处时见过,但现在的对象居然是一个人!无论男女,对他们整个家族来说,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晴天霹雳。 他可以自以为这是那种很一般的、很普遍的、很简单的,那种男女之间的关系吗? 楼月深努力找理由解释眼前的现实,可是越推想,他受到的冲击越大,慌乱的眼珠子不停在这对男女之间流转。 他认真打量白湘凝,她身形娇小,长相清秀,全身最特别的地方是她的气质性格,乍看之下有种疏离人群的冷感,却会在奇怪的地方燃起热情,或是突然松开螺丝,没防备地摊出最真实的情绪。 他十分佩服她不怕死地敢对楼允湛抱怨,而且看样子也不是第一次了。对于她还能存活到现在,楼月深除了钦叹,开始多了一点了解。 他再看向自家大哥;楼允湛从头到尾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仔细研究,会发现他的唇角始终挂着一个浅微的角度。 总结所有的观察,楼月深慢慢平抚受惊的心神,换上另一种兴味。 也许事情就是这么的简单,虽然很突然、很没有道理,但一般的男女关系不也是这样开始的吗? 只是发生在楼允湛身上,很难教人相信罢了。 「我们要一直站在人行道上聊天吗?还是找个地方坐坐,休息一下?」楼月深轻声打扰两人自成一格的相处空间。 一听到亲爱缪思弟弟悦耳的嗓音,白湘凝马上跳过来,笑得谄媚,「说的也是,我们找家店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前面有一家咖啡店,里面的咖啡跟茶都很讲究,甜点也是老板手工精制。如果白小姐愿意的话,可以请妳陪我喝杯下午茶吗?」 楼月深翩翩有礼的邀请,她怎么可能说不呢。 「好好好,你说的都好。不过这次是姊姊找你聊天,理应我请客,你不可以跟我抢账单喔。」生平第一次被小帅哥约去喝茶,她兴奋得连脚步都浮了起来。 楼月深挂着谦和的微笑,没多说什么,走在前头带路,白湘凝立刻跟上,但总是有只手要来扫兴。 她无奈地停住脚,无力地转头盯住那个老爱扯她手的牢头。「还有什么禁令要交代的吗?」 「妳只剩二十三分钟了。」楼允湛凉凉地说。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暗咒一声「奸商」,脸上硬扯出一朵微笑。「谢谢你的提醒,我会牢记你精准的报时。」 「我也希望妳能守时。」他放大了笑容,不同以往的漠然,这个笑又充满春意,充满鬼畜级的杀伤力。 白湘凝在被他电得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茫茫然跟着楼月深走离他的视线。 所以她始终不知道,她背后的牢头不欲人知的另一面。那不属于商人、仅属于一个男人,纯粹的另一面。 第九章 和缓不扰人的轻音乐,温馨舒适的空间,馥郁浓纯的茶香与美味的甜点,加上秀色可餐的美少年。 一切都是白湘凝最奢侈的妄想,此刻在眼前实现,她却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往落地窗外望去。 「妳很在意我大堂哥。」 楼月深清亮干净的嗓音突然插进她的意识里,她赶紧捞起桌上的茶杯,尴尬地掩饰自己的分心。 「你也知道你家堂哥的为人,规定一堆,若想继续活下去,谁敢不遵守?」她一边喝茶,一边不忘瞄瞄墙上的钟,计算自己剩多少时间可以喝完这杯茶。 「我说的在意,指的是男女之间的吸引。妳喜欢大哥吧?」他咽下一口咖啡,直接破题。 与楼月深文雅形象不符的单刀破斧问傻了白湘凝,真正教她害怕的是话里的内容。 她故作优雅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最后的轻颤,抖出了一滴茶汁,也抖出了心底真正的震撼。 「你怎么会这么以为呢?你应该知道你家大哥是怎样的人物吧?只有想不开或神智不清楚的家伙才会喜欢上他吧?」她说得很心虚。 因为她真的是神智不清楚又想不开了。 楼月深笑着。「大哥很有魅力,懂得真正欣赏他的,绝对不是一般人。」 他说得很自豪,笑里的意思更深,对她的话也没有反驳。 「呵呵,我想我应该是普通人吧。」她干笑,低头挖蛋糕,掩饰不安。 她绝对是个凡人,所以才会对喜欢上楼允湛这件事感到心惊胆跳,打死不敢承认。 「我觉得妳很特别。」他没有继续明白逼近,反而用迂回的说法肯定自己的推测。 对于这么犀利的缪思弟弟,白湘凝除了狂冒冷汗,更多的是对楼家人精明基因的忌惮。 连她以为清新出尘的月深弟弟都这么敏锐,不用说那个修练成道的大哥了。 对于未来,她只有等着发抖的份。 「现在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就是认定我喜欢你家大哥?」基于之前与楼家人交手的经验,她很清楚再闪避下去,也是自己一头热地在玩捉迷藏,他们只会悠闲坐在旁边喝茶看戏。 「不管我怎样认定,重要的是妳真正的心情。」他轻声的说,出乎年龄的成熟掩在温柔的笑里。 面对这样优质的正太弟弟,身为腐女姊姊的她岂有不举旗投降的道理。 她泄气地放开汤匙,摊坐在沙发里,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今天我是来听你谈自己的,怎么还是离不开那个典狱长的控制范围呢?」说话的同时,眼神不由得飘出窗外,被一人一狗牵引着。 楼月深跟着她一同望向公园里的男人。 吸引是互相的,他刚刚也瞄到好几次来自兄长的关注。 「好啦,我承认我是那个神智不清又想不开的人。这样可以了吗?不要再逼我了。」她皱着眉坦承,活像是被逮个正着的小偷,紧张又惭愧。 看到这种告白的模样,楼月深暗叹了口气,瞥向窗外那个背影的眼神多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同情。 原来他无敌的大哥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至少感情事上,似乎不太顺遂。 「喜欢人是一件好事,妳似乎有些悲观?」他继续担任善体人意的小弟弟,一面打探她的心意。 白湘凝放下覆面的双手,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住他。「你确定你了解你大哥的为人吗?你觉得喜欢上他是一件好事吗?是一件可以笑嘻嘻的好事吗?」 被她一问,楼月深也愣住了。 过了许久,他只能说:「抱歉,我无法给妳明确的回答。」 他从没想过会有人爱上他家大哥,也想不到楼允湛会有动心的一天,所以他不知道、也不敢给她任何肯定的答案。 她露出一副「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放弃似地转向窗外。 「妳之后打算怎么做呢?」楼月深无奈地跟上她的视线,随口问道。 「还能怎么办?没有计划就不要行动。既然是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他,这种感觉应该也会有莫名其妙消失的一天,我就慢慢地等那一天的来临。反正前半辈子没谈恋爱也没事,后半辈子就算失恋了,应该也活得下去。」对爱消极的态度很符合她宅女的天性。 「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呢?」尚未完全了解宅女生态的纯情小弟弟无法接受这种结论。 再说,外头遛狗的男人应该也不允许这种结果吧? 白湘凝调回头,眼尾瞥见墙上的时钟,突然一扫颓废的姿态,立刻从椅背上挺直身子。 「我们可以不要再聊他了吗?我只剩下十分钟了,却没开始认识你。我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啊!」她慌忙地抓乱了设计师精心打造的发型,烦躁的脸庞绞得更忧郁了。 楼允湛的影响真是无远弗届,居然能让她忘了缪思弟弟,一个劲地绕着他打转。 既然打算要忘记他,不能继续与他扯上关系,现下最重要的是她的缪思弟弟:身为腐女,要把自己的创作放在第一位,那些情情爱爱留到书上发挥,至于现实生活里的,就省省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同样充斥雄壮交响乐的车内,楼月深依旧坐在副驾驶座,一手支在窗旁,双眼片刻不离地锁在驾驶身上。 「这次又有什么新启示吗?」楼允湛文风不动地开口。 听到他起了头,楼月深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 「你总是一副冷静不可测的样子,再大的事落到你手中也会迎刀而解,久而久之,我们都忘了你也是一个正常人,有着七情六欲。」 「请说重点。」平时被当神供着的楼允湛有些不耐烦了。 这点变化刚好印证了楼月深的话,原来楼允湛不是没情绪,而是之前没人能挑起他的起伏。 现在那个人出现了,他的表情开始丰富。 楼月深复杂地笑了,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不过让他家大哥多了些人味。 「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也有喜欢人的能力。」他应要求道出重点。 楼允湛斜睨了他一眼。「如果没有那种能力,就不是人吗?」他说得很淡,笑容也淡。 「我没那个意思。只是很意外罢了。」熟悉的低温袭来,楼月深感触更深了。 他家大哥还是他家大哥,锋利依旧,但听到他没否认,楼月深感觉有些地方还是不一样了。 「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不需要其它人的关心。」楼允湛沉稳地说,一样是间接承认自己的情感,反应跟女主角的天差地远。 同样的冷静用在这种时刻,楼月深觉得不妥。 「不用我说,你应该也察觉到她对你的态度。可是你知道她下一步想怎么做吗?」作人家弟弟,他有义务提醒兄长,女主角的下一步非比寻常。 他也怕错过了这次奇迹般的机会,他家大哥会从此无情无欲地羽化成仙。 楼允湛直视路况,眼珠移也不移,语气平常。「我做事有失败过吗?」 「感情这种事很难说的。」自从目睹楼允湛动情的那一刻起,这句话成为楼月深最大的启示。 「如果女主角放弃了,男主角再优秀也没戏唱。」他幽幽地丢出话。 楼允湛则是在红灯亮起的第一时间内,转头瞅住他。 「她有约你再见面吗?」他忽然一问。 楼月深应付不来他的突问,愣愣地点头。 「你答应了吗?」他又没预警地转回去开车,口气平淡。 慢了一拍,楼月深才察觉他问话下的用意,嘴角神秘地扬高。 他就知道感情这种事很难说,再冷沉的人也会有不安的时刻,再厉害的人也会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接下来的车程里,他会尽量配合地透露出他跟白湘凝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然后仔细研究他家大哥非常细微的恋爱迹象。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自从与楼月深见面后,白湘凝的新作品终于有了进展。故事大纲俱备,角色性格也掌握到,理应作业顺利的,却因为作者的个人因素,照旧是拖拖拉拉,没有任何效率。 盯着桌上刚完成的原稿,白湘凝维持同样的动作发呆好一阵子。这是她近来工作时必然的现象,最后一定是以一声长叹作结束,然后依依不舍地把原稿搁在一旁。再沉重地抽出新的一页,继续对着空白的纸张出神几分钟,才开始真正的绘图动作,当中又有好几段莫名空白的时候。如此下来,画好一张原稿竟得花上平日一倍半的时间。 对于这种情况,她已经放弃追究了,因为无论如何都会归纳到某个人身上去。 即使她不让自己思考,那些发呆空白的时候,脑袋里塞的也是他。 原稿完成时,她会仔细检视当中照着楼允湛形象创作的主角,是否有不完美的地方;看到这个角色跟另一个主角有亲密画面时,她竟会嫉妒那个依她最爱的缪思弟弟所创作出来的人物,甚至幻想着把自己取代进故事里。最可怕的是,当她回神时,手里居然拿着修正液,差一步就要改掉自己的精心创作。 这种违反腐女精神的举动让她又惊又叹,赶紧将原稿移开视线,却舍不得多看那些化身几眼。在画新稿前,她会对这样没用的自己忏侮一下,可是提笔作画时,她又不小心沉迷在那个与某人相似的轮廓里。 「我完了。」受不了如此堕落的自己,白湘凝一头撞向坚硬的桌面。 她以为少了楼允湛,她可以回到之前无忧无虑的宅女生活,画她的妄想漫画,过她封闭的生活,时间一久,她恐怕连楼允湛是谁都记不住,更不必说对他的那些异样情感了。 可是她错了。 喜欢一个人或许可以很容易,或许可以不知不觉,但,要忘记一个镶在心上的人,不是嘴里说说就可以,也不是可以用时间轻易打发的。 她画过许多历经挫折与磨难的爱情故事,相思这种事她熟悉到可以信手拈来,洋洋洒洒画满十张原稿,但毕竟是纸上谈兵;当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那些活生生的心理煎熬,不是几张原稿纸就说得清的。 「亲爱的恋爱大神啊,请原谅我之前对您的诸多亵渎,小女子现在知道错了,可以请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不要再用这种手段惩罚我了。我保证下次画漫画时,会更加贴近现实,更细腻,更刻骨铭心的。所以,求求您,放过我吧。」自我的努力无效,她只能求神了。 因为对象是楼允湛,她不敢请神保佑恋情顺遂,只求能早日摆脱对他的迷恋。 可在心底又有个矛盾的角落,期望奇迹发生,让她有机会占有楼允湛的身、心、灵。 每当这个妄想冒出头,她总会先流几滴口水,再无端地冷颤一下,然后就清醒了。 她还是求老天爷让她忘记楼允湛比较实际,那些不知是美梦还是恶梦的东西,少奢望为妙。 认清事实后,她认命地拿起笔工作。恋爱对她这个宅女来说,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吧? 「小白,我可以进去吗?」工作不到三分钟,意外传来苏雅茉的敲门声。 「请进。」她懒懒地转身迎接,刚好看见苏雅茉脸上的吃惊。 「小白……这……这……怎么一回事?」久没踏进这里,苏雅茉被眼前的变化吓得结巴。 「仙女姊姊魔棒点一点,就变成这样了。」她慢吞吞从椅子上爬向一旁粉橘色的舒软床铺。 她的话让苏雅茉沉思了一会,末了,她意会地翘起嘴角。「是楼大哥吧?是他帮妳整理房间。可是他有好一阵子没来了,真难得妳能保持得这么好。」环顾室内的爽朗秩序,苏雅茉不由得啧啧称奇。 她认识白湘凝十多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房间有房间的样子,而不是仓库或是废墟。 一听到好友的惊叹,躺平在床上的白湘凝忍不住掩面哀叫。 又一个打乱她宅女作息的事实,又一个她相思的证据。 她居然会想念楼允湛到舍不得将他留在她房里的痕迹掩盖掉。 所以她辛苦地克制自己散乱的生活形式,维持房内的整洁;让工作累时一回头,可以见到那张他常坐的沙发,回想他在那里一边翻杂志一边鞭策她的模样;让她夜深人静时,可以躺在他为她整里的床上,幻想他帮她换床单的模样。 「小茉,我觉得我快死了,我的腐女之魂快被我掐死了。」她继续蒙着头呻吟。 苏雅茉非常能适应她近来发作的模样,安慰地坐在床边柔声说道,「我能理解改变前的挣扎,之前我也曾为我跟允泱之间关系的转变困扰过好一阵子,当时是妳的话推了我一把。」 「那时不懂事,所以乱说话。现在我知道错了,当时我不该这么理直气壮地逼妳。」从前的她是小看爱情了,不是当事人,根本无法体会当中的苦。 苏雅茉摇摇头。「回想起来,我是该谢谢妳的,如果不是妳的当头棒喝,我现在应该还跟允泱绕着圈子。」 「现在我知道要收敛,不敢再说得这么大声了。」她苦笑,总算了解到感情这种事不是说道理就可以解释的。 「妳不用跟我客气。如果之后我又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妳尽管跟我说,我需要妳的建议。同样的,如果妳有任何烦恼,也可以告诉我,虽然可能没有帮助,但有个可以说话的对象,总好过一个人闷在心底。」苏雅茉体贴地说。 说得白湘凝眼眶泛湿,差点滴出泪来。 「小茉……我就知道妳对我最好了。妳要不要考虑与楼允泱分手,跟我在一起?」她从床上弹起,紧紧抱住苏雅茉。 话才刚落下,马上响起反对的声音。 「喂喂喂!妳这个腐败女人,沉溺于男同性恋就算了,不要连我的女人也要抢。」久等不到上楼传话的苏雅茉,楼允泱耐不住性子跟着找上楼来。没想到才到门边就听到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赶紧冲进去把苏雅茉拉到自己怀里,彻底隔绝腐女的污染。 白湘凝仰头看向床边那个气呼呼的男人,却因为他与楼允湛相似的五宫,一时间又闪了神。 「妳是知道自己说错话,在反省了吗?」看她突然不出声,楼允泱纳闷地问。 震动耳膜的不是她期待的冷调男声,白湘凝回神的同时也垂下肩膀。看来她真的病得不轻了。 「小茉,我是认真的,如果楼二有对不起妳的地方,尽管把他甩了,我们两个一样可以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她也是认真期盼那种心灵平静的日子到来。 「不劳妳费心,雅茉我自己会照顾,妳先去招呼你的客人吧。」听到她死性不改,楼允泱搂住苏雅茉的手更紧了。 「客人?」白湘凝听不懂他的话题跳换。 「差点忘了我是来通知妳,妳约的人已经等在妳预定的房间里了。」困难挣出楼允泱的怀抱,苏雅茉尴尬地出声。 经她一提,白湘凝才想起今天是她约楼月深二次见面的日子。 楼允湛的魔咒实在是太厉害了,居然又让她彻底忘了缪思弟弟的存在!她确定,她的腐女之魂真的没了。 「谢谢妳的提醒。」认清残酷的事实,她犹如行尸走肉般地飘向房门。 「小白,妳确定要跟他约在那种地方吗?」苏雅茉担忧的嗓音突然追到门口来。 白湘凝疑惑地扭头看她。「妳也担心我会对他有任何不轨的举动吗?放心啦,虽然我是在旅馆里开了一个房间,可是这里是妳的伊苑,外头有楼允泱这个自家兄弟在,就算我有胆做坏事,你们也不会坐视不管。因为这次故事的主角是个实习医师,我需要医院值班室这个场景,让他在里面摆摆姿势给我素描几张,顺便聊聊天罢了。你们不用反应过度,我会一直秉持着高道德标准的。」 她真的这么无法信任吗?楼允湛防她像防贼,连他们也不愿意给她一点信心的支持吗? 「我不是担心这个,而是……妳跟他,单独在那里,感觉很……微妙?」苏雅茉没办法把心中的梗说得清楚,只是一直有种诡异的突兀感。 「放心啦,我真的不会做坏事的。」她摆摆手,再度人格保证后闪进电梯里。 「这样真的好吗?」苏雅茉不安地低喃。 「别烦恼了,要做坏事的话,也轮不到她。道行差太多了。」楼允泱一面为白湘凝作保,一面对着女友的后颈做他邪恶的事。 听到他的保证,苏雅茉不祥的预感愈加浓厚。 她只能祈祷自己的旅馆里,千万不要发生社会案件。 第十章 为了重拾她对楼月深的热情,白湘凝站在预约的房间前闭起眼睛,幻想她待会要他摆的各种姿势,藉此唤回她的腐女魂。虽然效果不彰,至少暂时分散了她对楼允湛的想念。 深吸口气后,她缓缓推门进入。 房里的大灯没开,只有书桌上台灯亮着。昏黄的光线中,她仅能大致看见里头的情况。 依苏雅茉与潘奈娜的说法,这个房间是完整拷贝自她们的记忆,里面的摆设都是真正值班室的原汁原味,只在实用性上做了些调整。 一张铁制双层床,一个铁制的置物柜,一张简陋的书桌,几把折迭椅,几本过期的杂志,是全部的装潢。单调冷清的空间,将提供简单功能的医院值班室真实呈现。 不花太多力气,她在狭小的房间里找到她约的对象。 他很配合地穿起房间里准备的白袍,坐在书桌前翻着没营养的八卦杂志。 白湘凝太感动了!她就知道她的缪思弟弟是上天派来帮她的天使,连服装、动作都这么有默契。 她顺着他强壮的背脊往上看去,手里的笔已经蓄势待发。 白衣下的肉体线条精实优美,处处散发诱人的香味,这种极品她近期只在楼允湛身上见过。 等等!畅快流转的视线突然煞车,她终于发现不寻常的地方。 她的缪思弟弟何时长高变壮了? 一瞬间,她觉得空调变冷了,室内温度降五度。 她颤颤地探向墙上的开关,灯光大亮的同时,也看清了桌前的男人。 「怎么会是你……」她吓得大退三步。 顺着她的惊叫,楼允湛起身步向她,身上的白衣随着动作的牵引,划出一股属于精英族群特有的神气与诱惑。 看他越走越近,她心中的警铃大响。 她是有设想过,漫画中的受君弟弟被鬼畜攻君逼近角落的画面;可是主角不该是她呀!这样正面迎接他的杀伤力,会死无全尸的。 在濒死的瞬间,她紧闭上眼做无谓的挣扎。 停在她面前的楼允湛轻轻勾起性感的唇。「我来告诉妳,月深临时有事,无法赴约。」 他凉淡的嗓音缭绕在封闭的空间里,竟能教她不由自主地发热。 「呃,谢谢,我知道了。那么告辞了。」捱不住这种不人道的煎熬,她第一时间内想逃命。 手才碰上门把,另一只大手早一秒从她身后压住门板,把她困在门后,进退不得。 她简直快哭了。 他知不知道有些宅女平常虽然缺少运动,可一旦交感神经被刺激到极致,体内流窜的肾上腺素会让她们做出无法想象的行为? 那些行为包括泯灭人性、兽性大发,很有可能会把他压倒在地,做一些适合在旅馆发生的十八禁行为。 为了他好,也为了自己的小命,她必须马上离开这个房间。 「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吗?」她抖着声音问。 「临时失约,月深觉得很抱歉。所以如果有任何需要协助的地方,他希望我能提供妳一点帮忙,算是赔罪。」 他的声音近距离从耳后传来,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快到要虚脱了。 「不……必了,只要他愿意再跟我会面,我就很高兴了,用不着什么赔罪。」早点放她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才是天大的帮忙。 「是吗?刚才允泱要我套上这件衣服,他说这样可以刺激妳的灵感。」他继续在背后发动攻击。 经他一说,她马上想起他穿白袍的模样,脚差点软得站不住。 「楼二说的没错,我现在灵思泉涌,急着上楼创作,不能耽搁了。」她试着拉开门,上头的大手依旧不动如山。 「月深也告诉我,妳想认识他,今天他无法亲自跟妳聊聊,我可以提供一些他的个人资料。」他从容地扯来话题。 即使她的脑细胞已经被烧晕八成,剩下的两成也听得出来,楼允湛根本不想放她离开。 可是,为什么呢? 眼见无法逃脱,横竖都会壮烈成仁,她决定要死得慷慨,死得明明白白。 一个提气,她转身面对人生中最大的难关。 「楼老板,你到底想做什么就直说吧,我没有太多力气跟你兜圈子。」用光仅存的勇气,她赶紧拉张椅子坐下。 见她放弃了逃避,楼允湛也在她面前坐下,脸上始终挂着莫测高深的微笑。 楼月深的话提醒了他,不能用寻常标准待她。本想用做生意的手法,按部就班将自己慢慢融入她的生命里。有充分的计划与充裕的时间,事情才容易成功。 可是感情事,不能用逻辑推论;对象是她,更没有道理可循。 速战速决,掌握天时地利,也是成功商人必备的条件。 「妳喜欢什么?」他冷不防地问。 「嗄?」她被炸得莫名其妙。 楼允湛加大嘴上的角度,渐渐露出她无法抵抗的弧线。 「我们似乎从没好好聊过,今天趁这个机会,可以坐下来面对面加深彼此的认识。先从妳的喜好开始吧,妳喜欢怎样的男人?」他笑着说,自在的模样像是在谈生意般轻松。 白湘凝没有他的从容不迫,想破脑袋瓜,也猜不出他要卖什么药! 看出她的迟疑,他加强笑容的电力,麻痹她最后一条神经。「妳不用想太多,用直觉回答就可以。」 「我喜欢精明又别扭,冷酷又温柔,聪明又迟钝,纯情又肉欲,稚嫩又成熟,高大英挺有型的尤物男子。」没了理智的她,真的傻呼呼地让下意识主掌大脑,内心最大的妄想顺势溜出口。 他沉吟了一会,下了结论。「矛盾得很不切实际,施行起来有些困难。」 「啥?」他又说了让她摸不着头绪的外星语言。 「我应该换个方式问。」没有停顿太久,他漾出妖魅的笑容。 「妳偏好妳笔下的人物何种示爱方式?」他问得很不经意。 她没有任何怀疑,直接答道: 「这还不简单。我通常会让他们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后,就冲过去,吻住,然后上床。干脆又有张力。」说到最后,她有些得意,这又是她内心另一个大妄想。 「是吗?」 闻言,楼允湛先是微笑点头,不一秒,他没预警地从椅子上站起,一个箭步向她逼近,吓得她也站了起来,直直往墙角缩,仍是不敌他的气势,走没几步就被他侵略性十足地困住。 「你……要……干嘛?」她十分害怕地问。 他还是微笑,动作优雅地摘下眼镜。 然后,吻上她的唇。 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鬼畜之吻。 极尽放肆,杀伤力十足,没有呼吸的空间,他要她彻底沉沦,然后专属于他。 而她也真的被恶魔摄去了所有神魂,昏沉沉地随他摆布。忘了害怕,忘了一切的突如其来。 许久之后,他松开她的唇,鼻碰鼻,眼对眼,较常人低温的唇瓣搁在她的之上,吐息间若有似无地摩擦着,结束亲吻也不停止对她的挑逗。 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她根本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小嘴抿得紧紧的,深怕一个不小心又被他吞了下去。 谁说他文明又高雅?谁说他不嗜血残虐? 骗人,一切都是骗人的! 他的的确确是个鬼畜攻,只是平时掩饰得太完美,只会在小角落欺凌良家宅女。 不让她回避太久,他拉近彼此的距离,贴着她的唇说:「妳现在可以明白我的意思吗?需要我再做下去吗?」他压低声音说,轻缓的语气、过近的距离,加上对双层床的瞥视,每每充满了煽情的暗示。 白湘凝差点腿软,不得已只好拉住他的腰支撑,慌张地说,「不用了,不用了!我明白,我完全明白。」 天晓得,她现在的脑袋是空白一片,做不了半点思考,更别提要理解他此举下的含意了。 「很好。」收到初步的成果,他满意地站直身子,拉开致命的距离,双臂却与她的交错,环上她的腰,构成一个暧昧的牢笼,紧紧锁住她。 有个震撼的开头,他不信她还能轻言放弃。 接下来是慢慢等她想清楚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白湘凝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拼回那天在值班室房间的记忆。 首先她要确定那一切不是她恋爱病发作下,所产生的幻觉,而对方真的是楼允湛本人。这点由两位目击者,苏雅茉与楼允泱证实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只能靠自己了。 细节她记不了太多,她甚至连怎么踏出那扇门都忘了。可是有两件事结结实实地刻在她的大脑皮质上。 楼允湛打探她的喜好,然后狠狠吻了她。 像他那种做事讲究计划、绝不容许失败的生意人,一举一动皆有其意义。 因此以上那两个动作,一定相关,一定有他的寓意。 他照她偏好的示爱方式,即席用在她身上。是想告诉她,他喜欢她吗?思路走到这,她突然无言地停了下来。对于自己的恋情似乎有被响应的迹象,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一般来说应该是要甜甜地笑着,脑袋冒泡泡地在原地里转圈,庆祝幸福春天的降临。 可她沉淀下来的,居然是一种秋天收获的踏实感? 前些日子慌乱的情绪有了明确的归属,不再茫茫然地望不到尽头,心是满足的,人也是愉悦的,却总感到有股凉意,那种属于秋天淡淡的、轻轻的凉意;不算冷,但一不留神也是会着凉感冒的。所以,她也有些顾忌。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因为她宅了二十多年,猛然亲身经历爱情,没经验加上性格古怪,所以反应得很畸形吗? 或是问题出在对象上? 「在想我大哥吗?」 楼梯间响起第二个声音,已有默契的她,没有转头,而是移出身旁的空间,等着她的楼梯间之友落坐。 「感情的事不必想太多,跟着直觉走就对了。」楼允泱老经验地说,跟着在她身旁坐下。 她斜了他一眼。「你的直觉怎么让你走了二十多年,才发现真爱呢?」心情不算好的她忍不住讽刺。 常被念的楼允泱不以为意,挑挑眉,抿弯嘴笑了。「妳说话的口气里有我大哥的味道,这就是所谓的近墨者黑吗?还是交换过口水,说出来的话一样酸?」 他的揶揄让她半红了脸,瞳中射出的怨念更深了。「我终于可以体会你大哥有个不肖弟弟的心情了,也为小茉惋惜,她配你真的是蹧蹋了。」 扯上他未来的老婆,楼允泱不能一笑置之,立即正色地说:「妳有任何不满尽管对我发作,不许妳向雅茉挑拨是非,破坏我们的感情。」 看在他对这段感情极有诚意的份上,她不跟他计较,只是突然多了一个感触极深的叹息。 「真羡慕你们的爱情可以正常发展。」 「妳这话怪怪的。妳跟我大哥,一男一女,谈情说爱,哪里不正常了?」他怀疑在这个腐女的认知里,该不会以为同性恋才是社会主流吧? 明白他心里的质疑,她无力地瞟了他一眼。「我觉得我对爱情的感知与反应很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了?」事关他亲亲大哥,他理所当然要留意一下。 她认真地打量楼允泱;他跟楼允湛当了近三十年的兄弟,或许可以提供某些有用的意见。 「你大哥谈过恋爱吗?」她天外飞来一问。 对于她跳跃式的思绪已经应对得宜的楼允泱稳稳接下。「据我所知,是没有。」 「难怪。」她有些欣慰地点点头。 如果彼此都没经验,那么发展得莫名其妙或是稀奇古怪,都可以原谅了。 「不过这是我表面上的认知。看不到的私底下,我不敢断定。妳也知道我大哥的心机有多深,脸皮有多坚固,要看透他是不可能的事。」 他多出来的补充一下子打散了她刚萌芽的信心。 「他那样子,只要是人,都不太敢亲近吧?」她试着寻找其它支持。 「这妳就错了。我大哥的桃花虽不是茂盛蓬勃,也可算是疏落有致,而且不限男女。在他身边从不缺爱慕者。该怎么解释这种现象呢?我猜是他高岭之花的姿态,吸引了那些不怕死、爱挑战的族群,想爬上悬崖,摘下他的清高。」 他还是泼出一盆冷水,这次却没浇熄她仅存的腐女热。 她眼睛叮地一亮,兴奋地接下话,「我知道那种感觉。楼允湛身上有种禁欲者压抑的气味,对某些人来说,是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恨不得能扑上去,撕开他圣洁的外衣,好好凌辱一番。」 现在脑中浮起的画面,才让她冒出粉红色的气泡,置身在软嫩的春天里。 「有胆子这样做的人,我想应该会死得粉身碎骨吧。」被她突变狰狞的表情吓到,楼允泱有点害怕地拉她回到现实。 经他一提醒,她再次体认到自己的不正常。 在她的喜欢里,掺杂太多异样的想法,无法以一般的恋爱规则论之。 「这样的我,真的可以跟现实男人谈恋爱吗?」她不得不扪心自问。 楼允泱总算是搞懂了她的烦恼。 「放心,妳这症状,无论是情场老手,还是恋爱菜鸟,只要遇上新恋情,都会发作一次。爱情这种事,没有资格的问题,任何人都有机会,只要妳找对搭档,他肯配合,妳要如何谈情说爱或是乱搞,能让两人快乐最重要。」因为具备过来人的智慧,他笑得很得意。 他的话令她眼神炯炯地直盯着他瞧。 「原来你的脑袋里还是有些东西的嘛。」她也总算可以替苏雅茉高兴了。 「妳可以停止楼允湛式的说话语气吗?我希望这世上偏好攻击我的人,越少越好。」他忍耐地说。 「好啦。说真的,我很感谢你的建议。只是,还有一个最后的问题。」被过来人开释后,她大致了解症结所在,也找到解决的方向。但,仍需要一些推动的力量。 「问吧。」楼允泱摆出知无不言的姿态。 从接到楼月深电话的那一秒起,他们就宣示要好好照顾他家大哥神迹般的爱苗,一定要呵护到开花结果的时刻,这也是他们整个家族的期望。 他一定要把白湘凝这个稀有祭品送到大魔王手中,以保之后的世界和平。 他们宁可相信,楼允湛多些人味,就能少些杀伤力。 「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其实有了底,只是想从旁人口中得到确认。 二话不说,楼允泱端出准备很久的答案。 「去找他,面对面把问题厘清。确定他是那个对的人之后,妳可以试着做妳想做的事,也许他这次愿意配合。」楼允泱加上一些暗示,他有把握这个怪怪腐女一定会上钩。 「好,我现在就去。」 果然,白湘凝又被脑中的妄想泡泡蒙蔽了理智。 楼允泱相当够意思,不但为白湘凝解惑,还亲自开车送她到楼允湛住处门口,留下一声诡异的祝福后,潇洒地退场了。 照例深呼吸提起勇气后,她按向门铃。 不用多久,套着深v领毛衣,一身居家打扮的楼允湛出现在门板后。 「有事?」他问得很随便,一副早等着她的模样。 白湘凝被他性感的锁骨线条勾去部分注意力,慢了几秒才晓得开口。 「有很重要的事。」她先吞了口口水,才有办法正常发声。 「要进来说吗?」她的馋样逗开了他的唇线,扬出愉悦的弧度。 「不不不,先在这里说。」她赶紧摇头,深怕一踏进有遮蔽的空间,会忘了程序,直接实践她的妄想。 他配合她的要求,环起手臂倚在门边洗耳恭听。 这个动作挤压他的胸肌,柔软的毛衣清楚描出诱人的线条。 不行,她快憋不住了。 自从知道楼允湛的意思那一天起,她的自制力就每况愈下;想起他,就会想起更多限制级的画面。 她今天是来弄清楚自己的感情,以便决定之后的发展,绝对不允许冲动坏了事。 她吸涨了整胸部的空气,硬是压下不安分的想象力,很用力地发声:「上次你说要认识彼此,可是只有我回答你的问题,今天换你给我答案了。」 「请问。」他落落大方。 她则是凝聚所有精神,狠狠瞅住他。「说出能让你喜欢的条件。」 「有趣并且能引起我在意的。」 「太抽象了。可以举例吗?」她皱眉表示不满。 「阿洛,我喜欢阿洛。」 这个答案更教她不高兴,五官开始扭曲。 「那我呢?」她吃味地问。 「我三天前已经表示过,同时也确定妳明白了。现在有什么问题?」他不正面回答,藏在眼镜后的眸里也看不出任何玄机。 「你不能用更明显的方式再表示一次吗?」她太不平衡了,对于阿洛的感情,他可以大刺刺地摊开来讲,对她的,却老是要拐弯抹角,也难怪她心有不安了。 「妳是希望我对妳说『我喜欢妳』吗?」 「可以省略问号,用肯定句再说一遍吗?」听到关键句,她的脸上透出苹果红。 「既然双方都能了解意思,达到沟通的目的,没必要重复多余的字句。」他笑着拒绝。 「你这样很没诚意,很难令人相信你是认真的。而且你的说法笼统,无法分出程度的高低。你对阿洛是喜欢,对我也是喜欢,因为我们让你觉得有趣,能引发你的注意。如果有一天,你不再觉得有趣,不屑再在意,那个喜欢是不是也会消失?」她说出她最大的顾忌。 认真对待一份感情,任谁都会患得患失,如果没有充分的信心,那份隐忧会让幸福蒙上阴影。 今天她是来确定他的感情,她一定要在安全的状态下,才能释出珍藏多年的爱情,这是她宅女渴望安逸无忧的天性。 与其谈个不愉快的恋爱,她宁愿抱着解不开的单相思一辈子。这是她坚持的美感。 她的问题同样也是他的隐忧。 放下交环的手臂,他正色地说:「妳分得出来,妳对我的喜欢与对妳笔下人物的喜欢之间的差别吗?若真有一个妳梦想的典型活生生出现在妳面前,妳能保证妳对我仍可以保有同样的喜欢吗?」 她缺乏保证,他也受不了她的眼光总是跟着其它男人转。 他这么一说,戳中她的罩门,不得不反省了一会。 「我喜欢虚构男人,惯性观察其它男人已经二十多年了,但你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活人。至于我理想的典型,如果真有这种人,绝对是个怪物,我应付不来,更谈不上喜欢了。喜欢活人很麻烦,一生一次就够我受了。」她很诚实地说。 他笑着接受她的答案,换他回答。 「能让我在意的事物不多,对于女人,妳是第一个。而我的习惯是,不做重复多余的事。」 言下之意,有了她之后,他不会再去招惹其它与她同性别的生物。 这个答案她接受,解开她的结,绽出连日来最放松的笑容。 「楼老板,我们来谈个生意吧。」她提议。「我们共同经营一段感情,条件就依刚刚说的,你意下如何?」 「若是违约呢?」他问得很实际。 「应该会死得粉身碎骨吧。」她想起楼允泱的警告。 「成交。」他乐意交易。 「等等。我可以追加额外福利吗?」她突然喊停。 「什么额外福利?」他应该猜得出来。 解决问题,放下所有牵挂后,白湘凝的妄想松开束缚,开始四处流窜。 她露出奸佞的嘴脸,拉起他的手。「这件事要进屋慢慢谈了。」 楼允湛没意见地被她拖着走。这是谁的额外福利,还不一定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关于那本古老的书…… 在白湘凝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个疑问困扰了她很久,却找不到好时机问个清楚。 今天终于让她盼到那个机会了! 抱着一叠书,她笑得两颊红润地从楼允湛大得夸张的书房一角快步奔向另一头沉稳工作的男人。 「楼老板,可以耽误您一点宝贵的时间吗?」她客气地问。 放下翻阅文件的手,楼允湛好整以暇地抬眼看她。 她对他有许多称呼,每个都有固定使用的场合与用意。例如,她只会在对他实践那些十八禁的私密妄想时,认真唤他的名字。而现在这个称谓,表示她有求于他。 「给妳五分钟。」他公正不阿地说。 训练有素的她毫不耽搁,立刻将手中那叠很有历史的书籍搁在他眼前。 「我很早就想问你了,清高冷沉的你怎么会有这种惊人的收藏呢?」她笑得眸光异常晶灼。 当时他带来那本启发她灵感的古书时,她曾经怀疑过,可是因为工作在即,她又过于兴奋,忘了在第一时间内向他求证,之后一直找不到适合的时间。 今天竟让无聊的她在他书房里寻到这堆宝藏,说什么她也要弄个清楚,然后占为己有。 楼允湛意兴阑珊地翻了翻那叠泛黄的书页,不以为意地说:「这是我在美国念书时,一个教视觉艺术的教授送我的。」 「全部吗?」她瞠目结舌。 之前一本就教她感动莫名,现在一叠都是精品中的精品,他上哪里找到这种有眼光又慷慨的教授啊? 「大部分是。有几本是其它人见到教授送,也跟着塞给我。」他仍是不当一回事。 「他们为什么要送你?这些书很不普通,也很稀有耶。」她纳闷,怎么会有人想送古时候的黄色书刊给楼允湛这种冷硬的家伙呢?而且本本都是精华,含跨各国文化。 「他们说我需要一些有深度的刺激。」他平平地说。 她沉思了一会,最后忍不住爆笑出声。 「天啊!想不到你也会有那种时候。」她放肆地笑,笑得毫无节制。 这种机会太难得了,不笑个够本,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她知道楼允湛看起来十足像个压抑的禁欲者,只是她没想到居然有人胆敢在他面前公开这种想法,还好心地提供建议! 「我真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她一边翻着那些建议读物,一边赞叹。「他们很贴心耶,连同性之间的专门书都有。还有这本,从不行到一条活龙的复健手册,实在是太妙了。」 「妳的时间到了。」他冷声提醒。 「好啦,不打扰了。如果你不看这些书,可以送给我吗?我很喜欢。」她说出她最终的请求。 楼允湛继续手边的工作,淡淡响应:「我看过。」 「既然不看的话,你留着也是浪费……」她努力说服他,晚了几秒才意会到他说的话,手中的书应声滑下。 「你刚说了什么?你看过这些书?这位高贵圣洁的楼大王子,居然看过这种书……」她吓到了,她无法想象他面无表情翻阅这些书籍的模样。 「有没有看过,妳很快就会知道,或许晚上我们可以切磋一下。」 他仍是低头处理公文,语气轻轻淡淡,却教她窜上一身恶寒。 她怎么能忘记呢?他可是她笔下鬼畜人物的最佳代言人耶! 他的杀伤力,她是最清楚的。 「不……不用了。」她赶紧抱起那叠珍贵书籍,冲回原先的角落。 这些宝贝还是找个隐密的角落藏起来的好,以免他兴致一来,随手复习一下,死的人可会是她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