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能煮夫》 为什么要整型? 绿风筝 某天,绿风筝正在客厅地板上醉生梦死……欸,不对啦,是呕心沥血、绞尽脑汁的在跟一位震古铄今的周老爷商讨小说情节── (嘿嘿,冒汗中……编大千万别信以为真喔!我绝对没有醉生梦死。) 叮的铃铃铃~ 家中那垂垂老矣的电话突然年轻了几十岁,呼天抢地的响了起来。 “喂?”小绿我姗姗的爬起身,伸出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指,用那低沉的嗓子,缓缓的发出充满魅力的嗓音。 哈!其实是接二连三的被诈骗集团惹毛了,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要伪装成黑社会大姊头,好吓吓这些没良心的咖。 真的是很让人讨厌ㄌㄟ,每次总是挑小绿在呼呼大睡的时候打电话来说某某银行要控告我,说地方法院要传唤我,最好小绿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啦,呿!扰人清梦。 好,回到电话上来。小绿我终于发出了魅力的嗓音──“喂?” “绿仔──我要去找你,我要去整型美容。”电话那端传来某位同学的嘶吼。 来电的不是别人,是我的姊妹淘,每次接到她的电话,绿风筝总是要忐忑一下,生怕她又要爆出什么惊人之语,果然,这次竟然要去整型!了不起。 “啊?你要来找我整型美容?”小绿赶紧伸出另一只手接住我的下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绿我应该不是整型医师吧? “对,人家的草莓鼻越来越严重了,两颊的毛细孔很粗大,肤色暗沉细纹丛生……”同学对著话筒大肆批评自己的长相。 好、好、好,已经丑到没救了,一定得整型才行! 咦?小绿不禁纳闷起来,既然那么丑,只怕整型医师也无能为力吧?怎么不干脆重新投胎算了。这是小绿心里的谜之音。 “你老公知道你要来整型吗?” “知道啊,就是他建议我去的。” 噗──小绿嘴里的果汁当场喷出来。 “你老公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上个礼拜,他在医院看到一个护士小姐的皮肤,当场惊为天人……”同学滔滔说起来龙去脉,偶尔义愤填膺,偶尔委屈啜泣,几个小时下来,小绿的耳朵简直是不得安宁。 第一章 砰── 办公室的门骤然阖上的那一刹那,雷崇熙的胸口仿佛遭到钝器重击,躲不开的力道既突然又猛烈,痛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呆坐在椅子上,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万万没想到,成立不到半年的建筑师事务所,在历经一连串的打压与挫败后,原本还算宽裕的财务状况,如今已经捉襟见肘。 刚刚离开的是事务所仅剩的合伙人兼员工,而从这一秒钟起,办公室就只剩下雷崇熙被逼到绝境的孤单身影。 五味杂陈的呼出一口气,雷崇熙胡乱的扯开领带,疲惫的朝椅背仰靠而去,充满血丝的双瞳空洞的望著天花板唯一的灯源。 沉寂许久,他拿起话筒,按著熟悉的号码,直拨远在美国的家── 身为美商洛斯集团的准继承人,杰出的雷崇熙向来是父母的骄傲,也是整个洛斯集团注目的焦点。 就在外界以为他要为未来的接班做准备的时候,他竟然跌破众人眼镜,选择放弃继承权,与一个没没无闻的平凡女孩闪电结婚,并和几个初出社会的朋友用有限的资金,成立了间小小的建筑事务所,彻底拒绝了家族顺遂的安排,摧毁了父母殷切的期望,也打乱了集团的接班步骤。 其实,事情早在他执意自美返台念书,就替他的拒绝埋下伏笔,只是大家早把接班视为他未来人生规划里的既定目标,而忽略了他当初决定回台的动机。 直到真相大白,所有的人措手不及,伴随而来的反弹才会如此之大,但那都不足以撼动雷崇熙的决心,他要走自己的路,娶自己所爱的人。 偏偏,不管他的态度、信念有多么坚定、沉笃,他的父母显然始终无法谅解,为了逼迫他回心转意,透过集团力量不断打压他好不容易成立的建筑事务所。 势力庞大的集团要欺压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小事务所,就像喝水般容易,果然用不了几个月,曾经满载雷崇熙梦想的事务所,在螳臂当车的劣势下,再也抵抗不了,垮了。 “喂,我是雷崇熙,恩叔,请问我母亲在家吗?可不可以请她接个电话?”他用平静却深沉的口吻询问接电话的管家。 “崇熙少爷,夫人、夫人她这几天不在,她去……”恩叔的声音有些紧张。 “既然不在家,请我父亲接电话吧!”雷崇熙打断了恩叔的冗长回答,尽可能的让对话简单扼要。 “是,您请稍等,我马上把电话转给老爷。” 须臾,电话那端传来了父亲神清气爽的清咳,似乎胸有成竹的等著他说出和他们期望相符的话语。 孰料,雷崇熙立场不改,“爸,是我,诚如你和妈所希望的,我的事务所禁不起洛斯集团一连串的施压打击,已经在两分钟前彻底垮台了,我很谢谢你和妈给我上了这一课,但是很抱歉,我还是不会回美国接掌洛斯集团,我要跟子嫣为我们的幸福继续留在台湾努力。对不起。”没让父亲再次对他咆哮,他迳自挂了电话。 呆坐在椅子上的他,像是个历经沧桑的老人,被想哭却不能哭的挣扎塞满胸膛。他虽然能体谅爸妈为了逼迫他屈服返美,不遗余力朝他攻击的偏执行为,可是看到自己的心血被践踏得一片荒芜,说不失落是骗人的。 可又能怎样呢?就当作是他让父母失望的一种惩罚吧!雷崇熙只能这样自嘲的想。 许久,他回过神来,目光落定眼前的桌历,顿时,他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该死,今天是子嫣的生日,我差点忘了,我答应过晚上要陪她和子律吃晚餐的。”甩开心里那股几乎要化不开的挫折感,他强打起精神迅速离开办公室。 临去前,他仓卒的连回头都没有,就急忙的踏上回家的归途。 这一个多月以来,也许是因为弟弟子律生病的缘故,孙子嫣的情绪总是极度不稳定。原本温柔的她变得暴躁易怒,一不顺心就会歇斯底里的对他咆哮、痛哭,生活里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随时就会引爆他们之间的战火。 光是这个礼拜,他们两夫妻间的口角争执,已经是相识以来的单季累积最高纪录。 再者,事务所的业绩始终没有起色,投下去的资金有去无回,日常生活若不是有孙子嫣在帮忙支撑,只怕他们一家三口早就喝西北风了。 雷崇熙心里有著很深的无力感,蜡烛两头烧的他,别说休息,睡觉都是奢侈,可是他更舍不得妻子在婚姻生活里承受这样的压力。 当初是他允诺要给她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如今,他才刚起步的事业垮了,答应的幸福却遥遥无期,他可以包容体谅妻子的所有情绪,只是…… 可不可以就今天一晚? 不要有争执,不要再咆哮,就让他们两人平静的分享这个喜乐的夜晚,可以吗? 老实说,他也没有把握。 买不起奢侈的礼物,雷崇熙在一家烘焙坊买了子嫣最爱的提拉米苏蛋糕,小小的六吋,是他们仅仅可以依托的幸福,他把蛋糕捧在手心,小心翼翼的迈开步伐。 临开门前,他不忘深吸一口气,掩饰工作上的挫败,接著推开门,用充满雀跃的欢欣口吻呼唤,“子嫣,我回来了,快来看看我买了什么东西回来,子嫣!” 眼前满室的阒暗,雷崇熙当下一愣,未竟的呼唤顿时被黑暗与寂静吞噬。 好静,真的好静……只怕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他都可以清楚的听见。 他按下墙上的电源开关,突如其来的光明让他看见了沙发上宛若一尊石膏像的孙子嫣。 “怎么不开灯?”他温柔的问。 “开灯?开什么灯?我们就要穷得连电费都缴不起了,我哪还敢开什么灯?”孙子嫣突然尖锐异常的回答。 闻言,雷崇熙本能皱紧双眉,正要指正她尖锐的口吻,心里萌生一段警告──不,不要争执,今天是子嫣的生日,他不想要再跟她吵架了。 饶了她,也饶了自己吧! 缓下脾气,“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开心?子律人呢?”他包容的表现关怀。 毫无预警的,孙子嫣整个人从沙发里弹跳起身,别过头来狠狠的瞪视著他,“有什么事情值得开心的?雷崇熙,我问你,打从结婚以来,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我开心的?” 他不作声,她则张牙舞爪的对著他继续叫嚣。“我受够了这一切,你知道吗?我受够这种婚姻生活了。你说要给我幸福,可是幸福呢?我看不到;你说要给我安定,可是安定呢?我也没等到。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困在这个空间里,整个人就像不定时炸弹随时要爆炸!” 雷崇熙无言。是他愧对了她,是他违背了许下的承诺。 “今天是你生日,我买了你最爱的提拉米苏。”他把蛋糕放到沙发前的矮桌上,希望能缓和她的怒火。 孙子嫣皱了眉,别开脸生著闷气。 他走上前去,张开手臂想要拥抱她,给她一点温柔安抚。 措手不及的,她无情拨开了他靠近的手。 “闪开,不要碰我!” 雷崇熙皱起双眉,伪装的雀跃顿时消逝,他直直凝视她须臾,深沉无言。 忽地,孙子嫣发狂似弯身用手扫掉桌上的蛋糕,下一秒,代表雷崇熙一番心意的提拉米苏蛋糕,无力回天的成了一摊烂泥,摔烂在他脚边。 他的心被践踏了……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天真了?我根本不希罕这个蛋糕,你以为给我一个六吋的蛋糕就是幸福吗?你未免也把我的幸福看得太廉价了,你放著集团的接班人不当,却要我跟你苦哈哈的过生活,我再也受不了了!”她咄咄逼人的指控。 雷崇熙紧握双拳,额上青筋爆现,咬牙吐出压抑的愤怒,“不是只有你在忍耐,我何尝不是?” 在工作上,他被双亲百般围剿,连杀出重围的机会都没有;在婚姻生活里,他被深爱的女人无情践踏,连反唇相稽的资格也没有,这些他不是都很努力的在忍耐吗? 从前那个巧笑倩兮的温柔脸孔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狰狞?那个脸上总是写满羞怯与崇拜的孙子嫣到哪里去了? 雷崇熙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克制与她争执的冲动,在几次重重的呼吸后,不想随她起舞的他迈开艰困的步伐,打算让自己暂时消失。 “站住!”她飞快的窜到他面前来,“既然如此,谁都不要再忍耐,我们离婚吧!” 纤弱的身影蜕变得异常强悍,残忍的扔出这一枚震撼弹。 “你说什么?”瞪大眼睛,雷崇熙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激动的问。 “离婚,我们离婚,然后放彼此自由,谁也都不需要再忍耐了,那些幸福跟安定,我不需要你来给,我孙子嫣自己会去创造。” “住口!”扬起手臂,雷崇熙毫不留情的甩了她一记耳光。啪── 清脆的巴掌声后,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沉默。 当她脸上妖艳异常的红掌印迅速扩展开来,雷崇熙懊恼的闭上双眼,悔恨不已,他不该动手。 “子嫣,我……”他的喉咙仿佛被异物梗住。 惊愕的眸子一黯,须臾,一抹刀刃般的冷笑自孙子嫣嘴边划开,“呵呵……呵呵……”她笑著,那笑叫人心里发麻。 “子嫣。”雷崇熙想要拥抱她,想要跟她道歉。 不是说过一辈子不离不弃?不是说过即便到老,也要一起牵手散步?不是说只要能在一起,多穷多苦都没有关系?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要背离承诺? 不!他要解释,他不是真的要打她,只是一时情绪失控。这阵子,他们都被生活和工作重担压得喘不过气,这一定是子嫣的一时气话,不会是真的! “听我说,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都冷静下来。”他朝她伸出关怀的手。 孙子嫣往后退一步,用雷崇熙不从看过的脸孔来迎视他。 “这就是男人,这就是你雷崇熙的程度,给不起又放不下!你好可笑,真的好可笑,除了打人,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拿手的?雷崇熙,你不是男人,我要跟你离婚,我要跟你离婚!”她毫不收手的补上极具杀伤力的语言,一刀又一刀的朝他砍去。 “子嫣──”他冲上前拉住她的手,想试图叫她冷静。 “放手,拿开你肮脏的手!”她尖叫著。 拉扯之间,也扯痛了彼此的心。蓦然,尖锐的痛楚从雷崇熙手腕上传来,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她,直到他绝望的推开面前陌生的孙子嫣。 手腕上,落著她清晰的齿痕。那是血吗?为什么红得那么怵目惊心? “我要跟你离婚,我受不了像你这样窝囊的男人,我要去找我的幸福,请你放手成全我吧──” 孙子嫣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一波又一波的打击著雷崇熙。 当一张轻薄的纸甩向脸上,他颤抖的拿起来一看。 离婚协议书上,孙子嫣已经填妥一切,包括盖章,剩下的就是他的决定。 “如果你是男人,就快点放我自由。”她根本让他无从抉择,双脚咚的一声跪倒在地,敛去所有的张扬情绪,出奇平静的望著他。 “雷崇熙,夫妻一场,就当是我求求你,请还给我自由,我……有喜欢的人了,因为,我真的不想跟著你一辈子吃苦,你不能给的幸福,他都可以给我,所以,求你放了我吧!”孙子嫣的眼泪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爬满她的脸。 “你说什么?”雷崇熙瞪大眼睛。 “我有喜欢的人了,请你成全我,我们好聚好散。” 先是朝他跪求,接著是整个人匍伏倒地的哀祷,她的每个举动,无疑都是对雷崇熙的一次打击。 原来,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难怪她对他们的生活全然不眷恋,甚至是厌恶。 雷崇熙抓住那张轻薄──不!是像一颗大石头般沉重的纸,绝望是他此刻的心情写照。 多可笑,他还信誓旦旦的说要留在台湾跟子嫣继续为他们的幸福打拚,原来那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看著她哭,他更希望能够哭泣的是自己。 他别开眼,沙哑的说:“我知道了,我会签的,这桩婚姻我会用尽我所有的力气,让它在最短的时间内宣告结束。谢谢你,也给我上了一课。” “那就好,算你还是个男人。”抹去眼泪,孙子嫣撂下这话,甩门离开。 砰!二○○四年的今天,第二次听见这道声音,雷崇熙的心被重击成无底黑洞。 *** 二○○七年,台湾台北。 冰冷的雨滴滴答答打在计程车的车窗玻璃上,心急如焚的孙子嫣,只能透过窗上流淌的雨滴缝细,张望著外头的车况,不时分神的查看手腕上规律前进的时间。 当车子甩开冗长的车阵,缓缓驶上饭店大厅前的回车道,等不及车子停妥,她连忙从皮夹里掏出钞票递给司机,旋即匆匆忙忙打开车门,离开温暖的车厢。 她瑟缩了下身子,本能的搓了搓手掌。 没等doorman体贴撑来的伞,她冒雨奔进眼前的五星级饭店,像只误闯丛林的小白兔,站在华丽的水晶大灯下,无助张望著。 等候多时的欧定海一见到她,赶紧迎上前,“子嫣,这边。” “对不起,我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穿著一席黑色窄版呢料洋装,黑色丝袜下套著同色系短靴,孙子嫣微喘气息,不安的向欧定海询问,白皙脸庞散布著方才冒雨前行的水渍。 事情真的来得太突然。 她临时被告知德国h&w集团派驻来台的首席顾问今晚约请晚餐,她和欧海定因为共同参与h&w这次所投资大楼的空间规划设计都被点名出席。 偏偏临出发前,弟弟子律打来电话哭诉身体不适。 孙子嫣顾不得许多,只得先赶回家处理私事,安抚了弟弟不安的病体后,这才又风尘仆仆的赶来宴请的饭店。 “没关系,就只是跟客户见个面,吃个饭而已,先到的先吃,晚到的晚吃,甭在意。”欧定海一边安抚她骚乱的心,一边拉著她冰凉的手快步往包厢内走去。 “子律身体还好吧?”行进间,他问。 “嗯,吃过药,我让他先睡了才出门。” “反正就是陪客户吃饭,如果情况真的不允许,你大可留在家里照顾子律,根本不用焦急著赶来。”欧定海不以为然的说。 “这怎么好意思,伯威老大有说过喔,我们可是没有选择客户的权利,还是小心伺候的好。”她语带轻松的揶揄。 “理他,阎伯威说的话,以后打八折听听就好。”欧定海嗤了声。 匆匆行经洗手间门口,仓卒的两人接连越过几道陌生身影,没有察觉丝毫异状,一前一后的继续往包厢走去。 站在包厢大门的木雕芙蓉把手前,欧定海转身看向她,“瞧你,头发都淋湿了。”言语间不乏宠溺的味道。 二话不说,他掏出手帕迳自帮她擦拭著脸上、发梢的雨水,亲匿得就像是一对情侣。 “很狼狈吗?”她仰著脸赧笑问。 “没有,还是很美,美得不可方物,不愧是我们海威工作室的镇店之宝。”他赞美,顺势握住门上的把手往里推,引领著迟来的孙子嫣走进包厢。 自始至终,欧定海那双大手总是呵护备至的紧紧包握住孙子嫣的小手,传递温暖。 长廊彼端,隔著安全距离,雷崇熙怔愣的站在包厢外的走廊上。乍见的惊诧与意外,没有丝毫保留的在他的脸上全然暴露。 他清楚看见欧定海为孙子嫣体贴拭去雨水的动作,清楚看见欧定海紧握她的手,两人谈笑风生的自在模样,还清楚看见……她在经过他身边的刹那,竟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 然后,除了惊讶,他什么反应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著包厢的木门缓缓掩上,却独独掩不去门缝里孙子嫣脸上的灿烂笑容。 他握紧拳头站在走廊上,心里那一条弦像是被突然扯紧,连带的牵动脸部线条,霎时陷入一阵空前的紧绷。 许久,直到沉沉的吐出气息后,他无言的、静静的消化著方才那猝不及防的景象。 她竟然这么快就出现在他眼前?他以为阎伯威会藏好所有关于她的消息,而他还得花上一点时间才能见到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在今晚就要与她重逢。 脑袋好像被万马践踏过似的纷乱,他好不容易勉强甩去两人分裂时的残景,却甩不开另一个男人握住她小手的事实。 他咬紧牙根,压制住心中那股愤怒。 直到失控的情绪重新获得控制,他再度迈开步履,尾随著推开孙子嫣方才走入的那扇门。 第二章 宴桌上,孙子嫣先跟在场的两位客户代表打了招呼。 她见过他们。先前的比稿过程,就是这两位代表负责联系,至于原本负责主导的蔡斯先生,听说上个礼拜临时被调回德国总公司了,是以今天餐宴的东道主,据说就是新来的顾问──暂时不在位子上。 在欧定海的照应下,她喝了杯暖热的茶。舒爽的滋味,伴随著暖意,正好可以彻底扫去她这一路浑身上下纠缠不休的凉意。 旋转的大圆桌上,餐点已经上了泰半,不过显然这些人只光顾著应酬说话,根本就忽略了眼前的山珍美味。 好可惜,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带著子律也来尝尝这些难得一见的菜肴。 忽地,包厢的门被推开了,孙子嫣赶紧搁下手中的瓷白茶杯,准备起身为自己的迟到向德国来的首席顾问致歉。 “孙小姐,我来跟你介绍,这位就是德国总公司派来的首席顾问──雷崇熙先生,雷先生此行负责接替蔡斯先生的工作,主导这一次希雅贡大楼的合作方案。” 孙子嫣起身,不疑有他的向对方伸出友谊的手,然而在听到那个尘封多时的名字,她第一时间本能的想要缩回手── 似是察觉她的退缩,对方竟抢先一步握住她的手。 一股发麻的电流猛地自掌心窜上她的心。 该死,她只不过是晚了一秒钟! 措手不及的孙子嫣惊愕的扬眸看向紧握住她的这只宽厚大手的主人,几分钟前,她好不容易才摆脱的凉意,顿时又迅雷不及掩耳的纠缠住她。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这张脸孔,然后惊惶失措的频频回望阎伯威……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阎伯威无视于她的询问,而定海哥则是佯装忙碌的避开她的目光,相较于她的错愕,这些人都太过镇定了。 该死,她被摆了一道,这样的相遇不可能会是偶然,根本是安排好的。 所有的人都知道,除了她之外! 孙子嫣气得浑身发抖,她好想当场甩门离开,可她的手却该死的被雷崇熙紧紧握住。 当她慌乱张望的同时,h&w另两名代表脸上的不明白与困惑,及时惊醒了她。 不,她得冷静下来,然后当作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每个人都在等著她的反应,尤其是握住她手不放的雷崇熙! *** 一个多月前,义大利威尼斯建筑双年展的开幕会场上。 “雷崇熙!” 久违的呼唤自身后响起,雷崇熙意外的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阎伯威?”他不可置信的望著几个步伐外的人。 阎伯威是他大学里几个算得上是志同道合的同学之一,他们曾经一起度过非常难忘的大学生活,也曾经短暂的在洛斯集团共事过,而后他继续朝建筑前进,阎伯威则走向室内设计。 三年没见了,自从他狼狈的逃离台湾,大家就再也没有联络。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曾经在他心上划下刀痕的人,当初也曾在阎伯威的工作室里工作,不晓得现在是不是还依然…… “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竟然会在h&w集团!”阎伯威高举著手中的展览简介。 “嗯,是好久不见,走,去喝个东西。”他乡遇故友,雷崇熙露出久违的笑容,主动邀请。 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给彼此一杯温暖的咖啡。 “你怎么会来?特地来看展览的?” “你不知道吗?我的海威工作室接下了h&w在台湾第一个投资案的空间规划,迈尔先生邀请我来这儿看展,顺便洽谈一些合作事宜。” “喔,原来如此,这我的确不知道。” 看见阎伯威,脑子里关于台湾的一切开始汹涌的朝雷崇熙席卷而来。 “我们有多久没联络了?” “三年。”对于时间,雷崇熙再清楚不过。 “一直在德国?” “嗯。”雷崇熙点点头。 “我以为你会回美国。” “是吗?”苦笑,“让你失望了,我没有回去,也没继承洛斯集团,我的想法一直都是如此,不是吗?” “这倒是。展览内容搞得很不赖,看来你在德国磨练得更上层楼了。” “谢谢。这三年过得如何?” “你是在问我,还是在问某人?”毫不掩饰,阎伯威一语道破他最在意的部分。 雷崇熙心跳错了拍,手指微晃,一滴咖啡不经意的洒了出来。 阎伯威看著这细微的动作,从容的啜饮著咖啡,藉以掩饰锐利的眼光。 “当、当然是问你。”雷崇熙狼狈的回答。 “我当然很好,要不怎么会站在这里。欸,没想过再回台湾重新开始吗?从什么地方跌倒,就要从什么地方再站起来,洛斯集团已经没有三年前的势力,你要从头开始未尝不是个好机会,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雷崇熙扯开一抹淡笑,“是吗?我会考虑看看。” 看看手腕上的时间,“欸,我待会还要去找个朋友,先走了。”阎伯威喝光手中的咖啡,率先起身,“希望哪天会在台湾看见你。” 忽地,“伯威──”雷崇熙喊住他离去的身影。 “什么事?”他回过身来。 “她……好吗?”雷崇熙很没用的问出口,当下,他真想把自己一拳打昏。 阎伯威敛去笑容,用不甚谅解的眼神凝望他,“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回一趟台湾看看?” 雷崇熙当场哑然无言,只能怔怔的看著他离去。 该死,干么还要挂念那个女人,难道三年前她给他的羞辱还不够痛吗? 可是,心却很诚实的不断催促著雷崇熙──回去啊,回去看啊,回去看看她背叛的下场也好。 一个礼拜后,威尼斯harry''sbar。 雷崇熙目光沉著的落在面前剔透的马丁尼,指尖的烟雾像是一场梦境,扑朔迷离。 德国h&w集团的总裁秘书迈尔,原本悠闲轻啜著手中的威士忌,乍听到雷崇熙的决定,大感意外的放下酒杯。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辞职。”他再次说。 “为什么?”迈尔不可置信的望著面前的男人。 身为集团内最被看好的东方建筑师,尤其在这一次的威尼斯双年展,雷崇熙所主导的德国馆大受好评,斐然的成绩,让集团总裁都分外重视这名来自台湾的建筑人才,不惜用更优渥的薪资,更高阶的管理位置,来表达对他的重视。 而他,竟然说要辞职! “等等,雷,是不是总裁提出的条件你不满意?听我说,这都可以再谈的!我可以替你争取。”迈尔把手搭上他的肩膀。 他扬手制止激动的迈尔,“不,迈尔,你误会了,总裁给的条件非常优渥,聪明人都知道该马上点头应允,并且欣然接受,只是……” “只是什么?” “我突然很想回台湾看看。”都是该死的那一天,他遇见了阎伯威,然后整个礼拜以来,想要回台湾的念头强烈过这三年来的每一天! “你还真是突然。”迈尔讥笑。 “我们集团跟台湾的海威合作了?” “嗯,你知道啦。” “海威的负责人是我的大学同学,开幕那一天,我们在会场遇上了。” “所以你就怀念起台湾,想回去看看?” “不是怀念──”他暴躁的纠正迈尔的说辞,“只是回去看看罢了。” “好,只是回去看看。请问,你需要多久时间,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迈尔认真的拿出pda,查看接下来的行事历。 需要多久?雷崇熙啜著澄澈的酒液,没有明确的回答,只是淡淡摇了头。 “雷,我知道这阵子你很累,为了这个建筑展,你投注了不少心力,如果是想要放个长假,没问题,总裁不是那种光会压榨员工,却不知体恤的人,只是,这不需要辞职吧?” 酒精松懈了他的防卫,尤其身边的人是一路相挺的迈尔,雷崇熙自然的说出心里的渴望,“迈尔,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因为我从没有这样渴望去找寻一个人,所以需要多少时间,我真的不知道。” “找人?谁?”藉著酒吧的灯光,迈尔紧盯住雷崇熙若有所思的脸庞。须臾,生性敏锐的他试探性的问:“是皮夹里的那个女人吗?” 雷崇熙整个人震了一下,仿佛隐私被探究,他聚拢了眉,警告性的看了迈尔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唯读把那张唇抿得更紧了。 招架不住他责难的眼光,迈尔连忙讨饶。 “好,我说,你别再凶狠狠的瞪著我了!”他赶紧低头啜了口酒,娓娓道来。“是杜蕾莎,她有一次在办公室捡到你的皮夹,发现了皮夹里的相片。你也知道,她一直对你颇有好感,看到相片,就急忙跑来问我知不知道相片里的女人是谁。她怀疑你早心有所属,我不只一次跟她我说不知道,她却说她打死也不相信。”两手一摊,任无奈写满脸。 迈尔和雷崇熙的好交情,是集团里众所皆知的事。 当初雷崇熙进入德国建筑学校深造,第一个熟识的德国友人就是迈尔,就连迈尔后来进入h&w集团工作,都不忘拉他一块儿。 他们一个是集团总裁最信赖的秘书,一个则是集团所欲倚重的建筑人才,两人鱼帮水、水帮鱼,交情之深厚,有眼睛的人都知道。 别说杜蕾莎喜欢找迈尔探问关于雷崇熙的私事,就连集团大总裁,都时常透过迈尔去传达他对雷崇熙的看重。 “唔。”雷崇熙不置可否的应声,当作是理解。 “那……她到底是谁?”迈尔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了。 “杜蕾莎给了你什么好处?一顿晚餐,还是一个吻?”雷崇熙又瞪他一眼。 雷崇熙既不是瞎子也不是笨蛋,他当然知道迈尔是喜欢杜蕾莎的,要不然公司怎么三不五时就会有关于他私人生活的小道消息传出? “欸,雷,台湾话不是说,鸡蛋再密也有缝,很多事情都是在不小心之间传出去的,而你似乎是想把全部责任赖给我。” 呿,最好这世界上每天都有那么多不小心。雷崇熙在心里冷嗤。 “难道我是那种会为了女人出卖兄弟的人吗?” “是。”他答得斩钉截铁。 “你──”佯装气结,“好,大不了我们朋友做到今天。”迈尔装腔作势起身就要走人。 雷崇熙一把拉住他,没好气的说:“我的前妻。” “谁?” “相片里的女人,是我的前妻。”雷崇熙加重语气。 瞪大眼睛,重新坐回椅子,“等等,雷,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过你有老婆!”迈尔深觉受到打击。 “不是老婆,是前妻,既然是前妻,就是过去式。”雷崇熙秉持德国人的严谨,吹毛求疵的挑剔好友的措辞。 “既然已经是过去式了,干么还要回去找她?” 为什么?老实说他也不知道。真的只是想要去看看她背叛他的下场吗?雷崇熙自嘲的问。 他以为自己老早忘了那段短暂的婚姻。 可却在双年展的会场上意外遇到阎伯威,这让他回想起他们曾经疯狂追求孙子嫣的日子,然后,所有以为早已遗忘的往事,突然排山倒海的席卷他,敲碎他这些年努力堆砌的坚固城堡。 雷崇熙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孙子嫣当初先背离他们的婚姻,可他却还是想念著她,深深的思念。 他向阎伯威问起她的近况,可是阎伯威什么都没说清楚,唯读用一双不谅解的眼神望著他,像个饵,勾引著他回去……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任何可能出现的答案,都让雷崇熙陷入空前的焦虑不安。 他严重失眠,接下来的日子,他根本无法去想任何一桩跟建筑有关的东西,脑海里不分日夜的充斥著孙子嫣三个字。 “欸,雷,你发啥愣?”迈尔赶紧摇醒他的异样沉思。 “抱歉。”他掩饰失态的喝光面前的马丁尼,却掩饰不了他的心被一个女人羁绊的事实。 这是迈尔所不曾见过的雷崇熙。 原以为雷崇熙的心因为对建筑的狂烈专注,是以容不下任何女人,然而事实并不是如此,塞爆他左胸那窄小空间的不是建筑,而是一个已离开他的女人。 难怪不管杜蕾莎怎么努力,始终无法让雷崇熙多看她一眼。 “你打算怎么做?如果没有头绪,就算回到台湾,也只是大海捞针。” “阎伯威一定知道她的下落。” “雷,你是个优秀的人才,失去你是h&w的损失,不过既然你想回台湾,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什么两全其美的主意?” 笑而不答,“交给我,这个我来帮你安排。”迈尔拍拍他的肩膀,结清了酒钱,起身离开酒吧。 *** 台湾台北,海威空间规划工作室。 中午休息时间过后走进办公室,该是大家为客户委托的设计图埋头苦干的时候,偌大的办公室里却没啥人,只有助理安分的坐在位子上。 海威是个迷你工作室,全公司上下不超过十个人。 为了不让死板板的隔间把员工囚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除了必须的会议室外,空间规划利用既有桌屏,巧妙的区分出每个人的空间领域,并且保存原有空间的整体宽敞和透光性。 瞧,放眼所及,有人把限量公仔安置在这儿,也有人把植物园搬进公司,就连迷你小酒吧也大摇大摆的进驻,整个工作室热闹、丰富得像座乐园。 然而,此刻乐园寂静无声,透著一股诡谲气氛。 孙子嫣解下外套,对一旁的助理问:“均达,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助理把手指往唇上一搁,“嘘。”旋即神秘的指著紧闭的会议室。 “怎么了?”孙子嫣也跟著压低音量。 “好像德国那个case有点问题,伯威老大跟定海哥双方争执不下,已经讨论整个早上了,吵得连饭都没吃,其他人发现苗头不对,跑得跑,躲得躲。” 闻言,孙子嫣不放心的看向会议室。 几个月前,身为工作室大老板的阎伯威突然提议要参加比稿竞赛,想要争取德国h&w集团投资台湾房产的第一个大案子。 说实话,以海威的迷你规模,要想跟其他规模庞大、资源充足的设计公司竞争,其实是有难度的。 由于这个决定关系到海威能否跨出既有现状,向外蓬勃发展,姑且不论成败,不尝试看看,任谁都不会心服口服。 工作室里所有的人纷纷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用实际行动来表达支持。大伙儿连续熬夜好几天,集思广益的参与规划,每个人都在短短的时间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大熊猫。 好不容易赢得这个超级大客户的青睐,接下来就是执行了。 照理说事情应该会很顺利,孙子嫣想不出有什么原因,会让素来温和、紧密的两个人发生这么严重的争执。 她打开电脑,查看手边的设计图,突然紧闭的会议室打开了。 “子嫣,你进来一下。”阎伯威朝她招招手,一旁的欧定海则是阴郁的紧抿著唇,好像还在怒火上。 她起身走向会议室,“怎么了?你们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欧定海抹了抹脸,放松脸部线条,“没事,子律还好吧?” “嗯,已经看过医生了,刚刚送他回家休息。” “那就好。子嫣,你这边坐,我们聊一下。”阎伯威关上会议室的门,将她安置在椅子上。 “怎么了?你们两个突然变得很严肃。”她试图缓和气氛的笑问。 欧定海瞪向阎伯威,要他自己说明。 “是这样的,原本h&w的希雅贡大楼内部空间设计图已经定案了,可是台湾这边的负责人临时被召回德国总公司……” 她第一个反应是以为案子没了。“但是我们双方已经签约了!”孙子嫣抢白。 “对,已经签约,案子还是我们的。只是即将来台接手主导的人,并不是很满意我们的设计,对方希望能有更多元性的设计风格加注在这一次的建案。” “怎么可以这样──”这是定海哥呕心沥血主导的案子,难怪他这么愤怒。孙子嫣同仇敌忾的发出抗议。 “听著,除了既有的定海,我把我们工作室其他人较具代表的设计风格作品送给对方审核,对方看过之后,似乎是对你的风格情有独钟,所以,他们在定海的前卫潮流风格外,另外选定你的温馨走向。” “我的?”孙子嫣满脸惊诧,“可是……” 这是定海哥的案子,他花了那么多心力在准备,而且,她手边还有几个案子要进行,子律这阵子又病了,她根本没有余力负责其他的工作。 孙子嫣为难的望著阎伯威。 “我知道你手边还有好几个案子在进行,我会让其他人帮忙接手的,所以h&w的case,我希望你不要拒绝。” “如果定海哥的设计他们都不满意,我不认为他们会对我的空间规划有丝毫的认同。” 欧定海的创作蝉联两届杰出空间规划优质奖,天生的敏锐让他拥有不同于平常的设计风格,她怀疑h&w的负责人根本是个不懂设计的笨蛋! 再者,她不喜欢出尔反尔的客户,尤其是那种仗势著自己是来自某国际大集团,就不尊重合作的对象,她非常厌恶这样的人。 “子嫣,设计这种东西是主观的,我们没有选择客户的权利,向来只有客户来选择我们,他们不是全盘否定定海的设计,他们只是希望在你们两个的风格之间,达到一个臻至于完美的融合、平衡,我相信你跟定海两个人一定可以胜任这个工作。”阎伯威劝说。 孙子嫣皱眉沉思。“跟定海哥合作当然好,只是……我总觉得怪。” 她当然知道设计是很主观的,但是一直以来阎伯威都站在他们这一方,孙子嫣纳闷的是,为什么这一次阎伯威却是选择向客户靠拢? 难道,这个客户真的那么重要? “怪?哪里怪?”阎伯威敏感的问。 “说不上来……” “这是女人的第六感,你不会懂的,”欧定海满是嘲讽的帮孙子嫣回答,“所以,警告你们这些大男人不要想玩弄女人。”他很明确的和老板划清界线。 阎伯威回以一抹不以为意的笑,“是,我铭记在心。今天晚上,派驻来台的德国顾问请两位设计师吃饭,拜托,务必出席,就这样,散会吧!” 话题草草的定了案,因为阎伯威知道孙子嫣是不会拒绝的。 打从他第一次见到孙子嫣,她一直都是温柔、随和的。 她淘气却深知拿捏分寸,率直却不尖锐,她总是宁可多爱别人,却不知道对自己好一点。 有时候阎伯威会想,如果那时候孙子嫣自私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失去她曾经仰赖的婚姻?是不是就不会失去她可以倚靠的肩膀? 虽然只是些假设性问题,但是,他心里有了明确的结论。 原来,人真的不能太善良。心软了,就注定要吃亏。 孙子嫣离开会议室后,欧定海不满的瞪著阎伯威,“为什么不告诉子嫣,德国派来的建筑顾问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前夫──雷崇熙。” “有必要说吗?这只是个工作上的合作案,一开始我也以为在台负责人会是蔡斯先生,突然换成雷崇熙,我也深感意外,更何况,她迟早会知道的。”阎伯威如是回答。 “那你更应该要把他们两个彻底分开,而不是把子嫣拉进这个案子里,我真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子嫣所受的苦你都没看见吗?” “我看见了,所以我希望她早点了结过往。难得雷崇熙回台湾来,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好好把握?”阎伯威从不拒绝任何可能性,“或许,雷崇熙也想藉这个返台的机会,让两人之间能再萌生些什么也说不定,要不然,在威尼斯时他不会向我问起子嫣。” 想他阎伯威也不过是个平凡人,干不了瞒天过海的高明手段,但是,只要有可供利用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这就是他成功的原因。 “你强辞夺理。” “别那么气愤,我只是让他们早一点见面,少浪费不必要的时间罢了,最重要的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真心如何决定。难道你不认为子嫣的痛苦也该有个句点了吗?” “我当然希望,问题是,雷崇熙就是个只会带给子嫣苦难的男人。” “即便是如此,子嫣还是爱他,这点,我们谁都不能否认。” 欧定海顿时哑口无言。 他和子嫣是因为阎伯威才认识的。 她是个善良贴心的好女孩,当外界对他和阎伯威之间这种不能公诸于世的爱情投以异样眼光时,她是第一个跳出来鼓励他的人。 尽管这段感情得尝尽不被众人祝福的苦楚,子嫣总是不改立场,事事替他著想、处处体贴关怀。 对他来说,子嫣不只是同事,还是个情同家人的好妹妹。 “反正我不管了,你自己看著办,我警告你,万一害子嫣受伤,我跟你之间就玩完了!”说不过善辩的阎伯威,欧定海只能这样强硬的宣示。 第三章 雷崇熙握住久违的孙子嫣,紧得几乎就要揉碎在他掌里的纤手,目光瞬也不瞬的紧盯她不放。 明明是三年,为什么时间却久得像过了三十年,久得让雷崇熙就要误以为那是他人生的全部。 他凝望著她,梭巡眼前的她是否和记忆里的孙子嫣有所差距。 答案很显然的是──没有,她还是那样的美丽可人。 他想,老天也真是独厚了她,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松拥有别人苦盼不到的天生丽质,三年只是让她变得更成熟柔软罢了。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彩妆,眼前的她像极了粉雕玉琢的搪瓷娃娃,全然无瑕。 他该打从心里的去怨恨她,可是眼睛却无法控制的著迷她的依然美丽。握著她的手,他没有碰触到任何代表新身分的戒指,这让他感到万分意外。 她不是爱上可以给她幸福的男人了吗?为什么那个人连一枚承诺的戒指也没有给她? 雷崇熙感觉到她似乎在扯动自己的手,想要从他这儿不著痕迹的逃开,可是他却没有松开的意思,甚至更加收紧握住的力道。 她直盯著他,目光中充斥著对他举措的不满。 可恶,他是什么意思?就这样闷不吭声的看著她,他究竟想要在她身上找寻什么?该不会是希望她热情澎湃的欢迎他的归来吧? 不,她才不可能这么做。 孙子嫣仓卒的收拾起初始的震惊,在超乎雷崇熙想像的速度下,隐藏了真正的自己。 她力求平静的回迎他的注视,用一种淡得不能再淡的口吻说:“雷先生,久仰,我是海威空间规划的孙子嫣,请多指教,希望这一次希雅贡大楼的合作能顺利圆满。” 如此的冷淡令雷崇熙大感意外,尽管他毫不掩饰的皱了眉,赤裸裸的表达出对她佯装陌生的不满,却也不得不松开她的手,认命的败阵下来。 “合作愉快。”他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字眼,只能这样搭腔。 一重获自由,孙子嫣第一时间将手甩向身后,想甩掉那叫人濒临尖叫的强力电流。 所有的人都安坐在椅子上,菜肴依然一道道的送上,话题还是一个个的聊开,然而只有心知肚明的人才知道,餐宴走味了。 孙子嫣紧绷著身子,食不知味的听著别人的谈话,横了心的忽视那一再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 为什么还要出现?难道老天爷见她忍耐得还不够吗? 为什么非要用这种不具有安全性的距离,来考验她离去的决心? 欧定海怜悯的望著她的故作镇定,在桌面下轻碰她的手,想要给她一点鼓励,她没有说话,只是回以一抹略显苦涩的淡笑。 雷崇熙又皱眉了。 看著他们之间充满默契的眼神交会,他嫉妒得胃里发酸,顾不得身边的人在对他说话,他抓起酒杯── “孙小姐,我敬你。”目光深凛,态度强硬得丝毫不容拒绝。 “雷先生,很抱歉,子嫣酒量不好,这杯酒可否由我来代替她喝?”欧定海第一时间跳出来护她。 雷崇熙的眉锁得更紧了,两只眼睛森森然,一副恨不得要吃人似的。 “定海哥,没关系,我可以喝。”她端起酒杯,勇敢的直视雷崇熙,毫不迟疑的喝下手中的那杯酒,就像是在宣誓,她也将勇敢的面对他的出现。 她蹙紧眉,忍耐的咽下火辣辣的酒。 同一时间烧灼的不仅仅是她的身子,还有雷崇熙的目光。 气氛陷入一种吊诡的窒闷深渊。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众人来到大厅,在繁琐的道别声后,孙子嫣转身离开。 “子嫣,我送你。”欧定海急忙要跟上去。 孰料,阎伯威却一把拉住他。 他先是不解的看著阎伯威,继而顺著阎伯威目光投递的方向望去,他看见雷崇熙已经迈开步伐,飞快的追上。 “这……” “就让他们两个去聊聊吧!”阎伯威说。 “可是我很担心子嫣。” “你最好多担心你自己。” “我自己?”欧定海不明所以。 “对,就是你,欧定海先生,难道你没发现,雷崇熙一整个晚上都杀气腾腾的瞪著你,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我还不想见到你尸骨无存的惨样。” 欧定海一愣,须臾他的担忧淡去,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雷崇熙那个笨蛋,他该不会以为我跟子嫣……” 阎伯威没搭腔,不置可否的搭著他的肩走出饭店大厅。 *** 计程车的门才正要关上,一股来自车外的强大力量从孙子嫣手中夺走操控权。 她惊愕的瞪向车外,还来不及发表抗议,雷崇熙壮硕高大的身躯已经强行挤进原本只属于她的小小空间。 “雷崇熙,你在做什么──”她不自觉的扬声问,防备的往车内退去。 隔著些许距离凝望她,他讥讽的开口,“我还以为从此以后,我就只能是雷先生了,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请你下车。”孙子嫣气结。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他带上车门,拒绝了她的要求。 “不需要,请你下车。”尽管她刻意的冷漠,却每每被他的态度激怒。 “面对三年不见的丈夫,你其实可以表现得更温柔一点。” “听著,我们已经离婚,你只是我的前夫,一段过往回忆罢了。”她提醒他。 他安静了几秒钟,“我知道我们离婚了,但那并不代表我们日后只能是陌生人。”耍著无赖。 正当孙子嫣辞穷的时候,计程车司机无奈的回过头表示,“小姐,到底你们两个是谁要下车?还是说,你们打算要一起走?” “他下车──” “一起走!” 他们同时作出回应。 翻了一记白眼,孙子嫣怒目瞪向祸首,下一秒,她毫不犹豫的拉开车门,转身离开。 既然他不愿意走,那么,她自己离开总行了吧? 见状,雷崇熙不假思索的跟著下车,在饭店外的回车道上,追逐著她远去的步伐。 “孙子嫣,孙子嫣──”他一路喊著她的名字。 后头不耐烦的车子朝著孙子嫣纤瘦的身影猛按喇叭,雷崇熙心惊胆跳的迈开步伐,想要阻止冲动的她。 直到一把拉住她,他再也压抑不住渴望,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为她挡去了骤降的温度,也挡去潜在的危险。 “该死!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他斥责。 “再危险也没有比留在你身边危险。”她把手臂挡在他们之间,抗拒著他的拥抱。 她瞪著他,毫不掩饰她满腹的委屈跟怒意。 她就这么厌恶他吗?雷崇熙黯然自问。 “难道我们就不能平心静气的说话吗?或者,你也该多少奉承我一点,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双方合作顺利。” 她推开他的胸膛,拉出一个安全距离,“这是安排好的对不对?包括工作上的合作,还有今天晚上的餐宴巧遇,这根本是你和伯威联手安排的,就等著我这个状况外的笨蛋,傻傻的跳入你们两个编织的陷阱里!”她气愤的指控。 她忍了一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阎伯威给出卖了。 笨死了!都怪她太笨了! 她早该知道,雷崇熙和阎伯威是大学同学,他们之间会有联络是再平常不过的事,都怪她笨,才会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傻呼呼的走入这预设好的陷阱,眼睁睁看著自己被出卖,却不能有丝毫的反抗。 “真要说惊讶,我的感受不会比你少。这些年,我和伯威根本没有联络,直到上个月他到义大利威尼斯观展,我们才在会场里偶遇,甚至就连h&w在台湾的合作对象是伯威的工作室,我还是从他口中得知的。这一次回台湾,我的确是想透过伯威打探你的下落,但没想到会在今天就见到你。我也没有刻意要安排什么,我只是……只是……”他急切得语无伦次。 “只是什么?”她愤怒的问。 “……只是很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久违的温柔自他眼中一闪而逝。 孙子嫣浑身怔愣,披在身上的盔甲,仿佛都要在这一瞬间瓦解了。 下一秒,她甩开他的手,逃避的将目光远远的投向远方,语气幽淡的说:“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我已经不爱你了,不是吗?还是说,我过得不好,你的心里就会宽慰一点?” “你不要曲解我的话!”雷崇熙被她激怒了。 “是曲解吗?”她冷笑。 在她选择背弃他们婚约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们敌对的关系,没有人会希望敌人过得好,除非那个人是疯子。 雷崇熙恨她都来不及了── 孙子嫣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无意与他再争论什么,迳自越过他往前走,放任周边的孤单寂寞吞噬原本就渺小的她。 她的冷漠叫雷崇熙浑身细胞都快要发狂,忍无可忍,他对著她的背影发出怒吼。 “对,我是特地来看你这个背叛者的下场!因为和你匆促结婚又离婚的那一课,我上得血肉模糊,我巴望著看到你对我哭泣忏悔的样子,因为我每天都在想著要报复你把离婚协议书甩在我脸上的羞辱!这样会让你觉得好过些吗?如果我这样说的话。” “太好了,你总算说出真心话了,我就说我喜欢坦白,好过虚伪。”背著他,她忍住哽咽嘴硬的说。 虽然是她激怒了他,可是听到雷崇熙亲口这么说,孙子嫣还是很难不受伤。 这个爱逞强的女人!如果她有种,就回过头来看著他的眼睛回答,为什么要背对著他,压抑颤抖的肩膀? 洞悉了她的故作坚强,他沉沉的呼吸缓解了对她的怒火,口吻轻柔的说:“那容我再坦白的说,这三年,我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敢有,就怕一停下来,不堪的往事就会浮上心头,直到我一个月前偶然遇到伯威,”他瞪著她想要远去的方向,“我该死的发现,我根本忘不了你,如果我够聪明,我该忘了你的,可偏偏我还是想念你。”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他爱她。他该痛恨她的,偏偏思念与爱就是身不由己,爱她有几分,恨就有几分,这是三年来在他身体里不断挣扎的异种生态。 空间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凝结成冰,冻住孙子嫣的高涨情绪。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雷崇熙还想念她,他竟然还想念著她! 一股乍喜毫无预警的吞噬了孙子嫣。 要不是理智不允许,她真想回应他的想念,幸好她克服了冲动,冷淡了想说出口的想念,“想念敌人并没有什么好叫人意外的,不是吗?” 下一秒,她完全不敢多作逗留,因为害怕眼眶里百般忍耐的泪水就要崩溃决堤,头也不敢回的快速走开。 甚至奔跑起来,急忙忙的从雷崇熙的视线范围消失。 她逃了,在他说出依然想念她之后。 可恶,事情来得太突然,慌乱的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雷崇熙! 她又何尝不想他,但是想念又如何,三年前她已经深深的伤了他的心。 她不是冷漠,而是愧于面对他,她得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的想想该怎么面对接下来工作上和他无法避免的接触。 老天爷啊,请给她一点勇气跟智慧,好让她作好万全的准备,守卫住现在的平静吧! *** 时光回溯至二○○三年。 美商洛斯集团即将在台举办年度暑期营建精英培训活动的宣传海报,疯狂的贴满台湾地区各大学建筑、室设系所。 只要学期成绩优异,并取得学校系所的推荐,该生就可以免费参加为期半个月的暑期营训,并且在营训结束后有机会与多名知名建筑师、室内设计师共同参与集团主办的建筑空间展览。 那媲美国际规模的展览,素来是台湾建筑、室设界的一大盛事,能够亲自参与,不知是多少人这辈子梦寐以求的事。 孙子嫣当初也没有想太多,她不认为自己有那样的幸运,是以当同学告知她顺利获得学校推荐的时候,她人还在打工的设计公司位于一楼的警卫室,忙著跟警卫核对公司的挂号信件。 “你说什么?我可以去参加精英培训?可是我没有报名啊?”她大叫。 “我没有说吗?我帮你报名了。”好友曹佳琳故作委屈,很是懊恼的回答,“唉,然后我们两个得很不幸的一起去参加培训活动。” “可是……我还要打工。”虽然机会难得,孙子嫣还是有些为难。 “你这个笨蛋,打工怎么能够跟培训活动相比,要知道,主办集团里有多少知名设计师,能够被那些大师指点一二,说不准还没毕业,我们就会被洛斯集团直接网罗,到时候你还打什么工?” 是曹佳琳的一番晓以大义彻底棒喝了孙子嫣,从来都不敢作梦的她,这才鼓起勇气,在打工与培训两者之间作出选择。 会遇上雷崇熙和阎伯威,就是那一年夏天的事情。 甫进入洛斯集团,担任助理不到几个月的雷崇熙和阎伯威,被公司指派去支援培训活动,两个大男生得像个超级保母似的,带领著来自各大专院校的学生。 孙子嫣还记得,雷崇熙身上总是充满活力,像是一座能源充足的发电厂,无时无刻都散发著他的个人魅力。 从没尝过爱情滋味的她,就这么深深的被他吸引了。 他们天天上课,天天都有不同名目的组别竞赛,紧凑、活泼的培训过程,好似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这些菜鸟通通变成国际设计大师。 某日,因为重感冒让孙子嫣一整天的表现实在糟糕透顶。 先是设计图画得不伦不类,失去主题准轴,还在公开评图的时候,答非所问的被指导的设计师批评得一无是处,眼见组别团体分数都因为她而被拉低,她沮丧得不得了,偷偷躲在寝室痛哭一场。 是以,她还错过了晚餐。 叩叩── 垃圾桶堆满她擦拭眼泪的卫生纸,抽抽噎噎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敲门声。 叩、叩、叩、叩── 又沉又亮的力道打在门上,止住她的啜泣。 “谁?佳琳,是你吗?”带著浓浓的鼻音,她问。 不对,佳琳今天晚上跟其他人出去玩了。有个他校的男同学过生日,大伙儿吃过晚餐后,都去参加生日party了。 而她,哪儿也不想去,只想一个人静静。 叩、叩、叩、叩!敲门声又再度响起。 纳闷的孙子嫣挣扎须臾,起身打开寝室的房门,愕然发现门把上挂著一袋小笼包。 还热著!里头夹带了折得方正的小纸条。 拎过小笼包,她抽出里头的纸条── 爱哭包: 赶快吃,吃饱了乖乖睡,明天要继续加油! 纸条上龙飞凤舞的劲帅字体,没有任何署名。孙子嫣当下第一个反应是追了出去。 微暗的天色里,她在培训宿舍的楼梯阳台上努力梭巡的同时,雷崇熙的身影傍著灯光,缓缓走出训练大楼。 孙子嫣的心顿时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塞得满满的。 她沿著手扶梯匆匆忙忙的奔下楼去,试图追上离去的身影。 “等等,崇熙大哥,请你等一等!”她用因为感冒而沙哑的嗓音努力喊住远去的身影。 空气中飘来的依稀呼喊让雷崇熙停下脚步。 当他回过头,看见朝他奔来的纤弱身影,他快步迎上前,“你怎么跑出来了?外套为什么没披上。” 他皱著眉,赶紧脱下身上的西装,把感冒的她紧紧包裹在外套下。 顾不得鼻尖还红红的,孙子嫣高举著手中的小笼包,露出笑容,“谢谢你。” 见自己的好意被发现了,他搔搔脑袋,脸上浮现淡淡的赧色,“趁热吃,吃饱了别忘了服药。”赧于面对暧昧的他故作从容的叮咛。 “嗯。”她顺从的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他傻笑说。 “嗯,掰掰。” 他们各自转身离开,却在走了两三步后,又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来。 无言凝睇的瞬间,他们之间产生像是青苹果般的化学变化,在青色的酸味里纠杂无以名状的甜蜜。 雷崇熙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走近她,像是著了魔似的,无法从她身上挪开目光。 他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捧住她的脸庞,怕会亵渎了她的无瑕般,他只敢在她额上落下轻浅的碰触。 从那刻起,他们之间多了许多秘密的眼神交会,浅浅微笑、毋需言语的注视,仿佛什么话语都在这简单的举动中彻底交流。 孙子嫣原以为培训活动结束,他们之间美丽的情景就会化作泡沫,却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在雷崇熙更疯狂的追求举动下,无可自拔的爱上他。 更没想到,她爱的不是平常人,而是串起他们之间这条姻缘线的──美商洛斯集团的继承人。 她生日那天,雷崇熙可怜兮兮的打电话说他远在南部出差,无法回去替她庆生,为此,孙子嫣失落了一整天。 当她意兴阑珊的走出校园,一旁的曹佳琳突地用手肘猛力撞了撞她。 “什么事?”她一脸纳闷的揉著发疼的手臂。 “还问什么事,你快看啊!”曹佳琳伸长手臂,往校门口那引人非议的夸张身影指去。 敲锣打鼓,唢呐震天,远远的,两个扛著庙会七爷、八爷打扮的高大身影,一路踏著夸张的步伐,笔直朝孙子嫣靠近。 “这、这是怎么回事?佳琳,为什么校门口有庙会活动?他们是不是正在朝我们靠近?”孙子嫣当场瞠目结舌,不断后退。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孙子嫣,你什么时候电力这么强,就连七爷、八爷都爱上你了?” 曹佳琳想要摆脱孙子嫣,谁知道孙子嫣竟胆小的死抓著她不放,害她也跟著被眼前高耸惊人的七爷、八爷困住,动弹不得。 这荒唐的一幕引起校门口其他人的驻足围观,直到一大束的玫瑰花凑到孙子嫣面前,她才看见雷崇熙那张带笑的脸。 这、这算是哪门子的示爱? 她当场羞得不敢见人,捂住脸,连花也不敢接,拉著曹佳琳转身就逃。 不是感动的抱住他,而是落荒而逃!这让雷崇熙受到严重打击。 为了讨佳人欢心,不惜作出重大牺牲的雷崇熙和阎伯威二话不说,顶著七爷、八爷的装扮,一路死命狂追…… “孙子嫣,你给我站住──站住!” ☆ 雷崇熙的爱很疯狂,也很不顾一切。到底是什么促使他如此狂妄的想要讨女孩欢心,至今他心里还是无解。 “靠,为了扛那个玩意儿,害我肩膀足足痛了一个礼拜。” 吧台前,陷入回忆的阎伯威对雷崇熙如是抱怨,忍不住动动肩膀,好像疯狂的后遗症还在他肩膀上隐隐作痛。 “还说,都怪你,说什么女孩子最爱这种惊天动地的惊喜。”雷崇熙苦笑。 “本来就是啊,你以为我卧底埋伏在曹佳琳身边打探那么久,为的是什么?” 想起往事,久违的青春仿佛又振奋他们各自的心。只不过才持续几秒钟,雷崇熙旋即被沉重的现实彻底压垮。 “餐宴的重逢,是你刻意安排的吧?”他问阎伯威。 “早晚都会见面的,不是吗?你会取代蔡斯先生回到台湾,不也是想要从我这儿打探关于某人吗?”阎伯威不喜欢被痛恨,也不想要被感激,他只是不喜欢浪费时间。 “谢谢你,不过,她看来似乎真的很厌恶我,因为她又在我面前落荒而逃了。而这一次,我没敢再厚著脸皮追上去。”雷崇熙不知道喝了第几杯酒,却仍浇不熄他心里的苦涩。 “妈的,别告诉我你们的重逢就是一个逃,一个眼睁睁的看著对方逃,然后什么鸟事都没做。雷崇熙,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窝囊,我都可以牺牲子嫣对我的信任,而你却来告诉我,你不敢再追上去。你信不信,我真的会把你打得趴在地上!”阎伯威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瞪住好友。 两人目光对峙须臾,阎伯威发狠的喝尽面前的酒。 “如果可以,我真不希望分处地球两端的你们有一丁点的机会碰面,因为子嫣值得被更多、更好的人来爱护她、保护她,要不是曹佳琳三更半夜打电话来,说她看见一个疑似是你的家伙在威尼斯出现,要不是为了工作,我不得不去威尼斯跟迈尔先生碰头,老实说,我压根儿不想再看到你这个该死的、无情的家伙。”阎伯威口不择言的发出咒骂。 狭隘的来看,雷崇熙遭到孙子嫣的背弃,可是广泛的去看,他们这些好朋友不也被雷崇熙给背弃了? 三年欸,谁会无缘无故跟自己的好朋友彻底斩断联系足足三年?真是他妈的不够义气。 第四章 “你是说,曹佳琳见到我?”雷崇熙不解。 “没错,就是那个老在孙子嫣身边打转的曹佳琳,她到义大利一年多了,上个月初,她说在威尼斯的双年展会场附近看见很像是你的人,那疯婆娘就天天照三餐打电话来骚扰我,无论如何要我非去一趟不可。 “正好,迈尔先生约我前往威尼斯去参观你们集团主导的德国馆,顺便碰面商谈希雅贡的合作细节,机票食宿都帮忙准备好了,我他妈的干么不去呢?要不然,你真以为这世界有那么多他妈的偶然契机,好让我在展场上遇见你?” 虽然在会场上相遇阎伯威多少感到意外,不过,他也相信,就是因为有这一连串外在因素的牵扯,这之间不能全然说是没有关系的。 “见到我了,搅乱了我刻意遗忘的过去,让我像个傻子似的跑回来台湾,结果呢,不也只是碰了一鼻子灰……” “你只是碰了一鼻子灰,比起子嫣这三年的委屈,你幸运太多了。” “我幸运?”遇见孙子嫣,雷崇熙曾经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只是他的幸运来得快,去得也快,为了这短暂的幸运,他最终却得跑到异地放逐自己整整三年。 “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阎伯威冷嘲。 “不要跟我打迷糊仗,到底我该知道什么?”雷崇熙也火了。 不要把他说得好像是个天杀的负心汉,三年前,他可是被甩得莫名其妙,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口口声声说要爱他一辈子的女孩会突然翻脸无情。 “你知道子律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事吧?” “知道,有一次他夜里不舒服,我和子嫣送他到医院,当时医生就说他有先天性心脏病,经过一连串详细的检查后,子嫣告诉我说,情况控制得很好,除了不能剧烈运动之外,其他的都还好。” “放你的狗臭屁,怎么可能很好?在你满脑子打拚事业的时候,子律的心脏病严重得几乎要夺走他的性命,子嫣却什么都不敢跟你说。她知道你为了她,不但跟家人决裂,还放弃了接掌洛斯集团的机会,尤其你正要起步的事务所又屡遭挫败,眼看著你承受多方压力,她却什么都帮不了你,那种时候,你要她怎么敢对你开口,说子律需要一笔庞大的医药费?” “该死,你刚刚说什么?那么现在呢?子律呢?他人还平安吗?”雷崇熙焦急揪住阎伯威的衣领问。 阎伯威挣开他的束缚,“好,活蹦乱跳的呢,因为他的性命是用你们的婚姻换来的。” 为什么他的婚姻可以换取子律的健康? “伯威,我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皱著眉。 “用你那该死的脑袋想一想!还会有谁?是你母亲千里迢迢从美国飞到台湾来,用一笔钱打发子嫣,为了让子律顺利进行手术,子嫣只好妥协跟你离婚。三百万,多廉价啊!你们两个爱惨对方的笨蛋!” 怎么会这样?雷崇熙震惊得不知所措。 “所以,你还有脸跟我说,你没有勇气追上去吗?”阎伯威忿忿不平的瞪著好友。 雷崇熙愧疚得说不出话来。他一直以为,就算家人再反对,总有一天还是会慢慢接纳子嫣的,没想到,母亲竟然用这种方式来逼子嫣离开! “该死,阎伯威,你当初为什么没有跟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是她爱上别人……” “那时候你有给我机会告诉你吗?当我从子律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急著找寻你的下落,为的就是把真相告诉你,可是你却只顾著自己逃开,连跟我这个老朋友联系都没有,光是打电话到你美国的家,就不知道被挂了几百次电话,我找谁去说?跟鬼说吗?”阎伯威越说越气,“子嫣最好有那个别人可以去爱啦!” 该死的男人,为了个女孩子,连兄弟朋友都不要了。 雷崇熙懊恼的撑住获知真相后狼狈的自己。他真该死,那时满脑子都是事务所就要垮了,完全忽略了子嫣可能发出的求救讯息,如果当时他再细心一点,他们不会多走这一遭。 他抓起酒杯,想要多喝几口,藉以平静此刻的震惊,阎伯威一手抢下他的杯子。 “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喝酒啊?他们姊弟俩目前住在我那摇摇欲坠的老家,地址你最好该死的没忘。那里空间很大,三个人住应该绰绰有余,不要怪我没有跟你说,那附近治安不太好,上个月对面的三楼才被闯了空门,一家子全被歹徒绑在房间里动弹不得,饿得快要死掉才被人发现。想到他们姊弟待在那里,啧啧,也真是危险……”阎伯威穿上外套,“这个周末我不会在台湾,你好自为之。”临走前,他拍拍雷崇熙的肩膀。 *** 因为雷崇熙的突然出现,孙子嫣被折腾得一夜无法成眠,好不容易在晨曦将至时分,老天怜悯的还给她宝贵的睡眠。 她不安的睡去,梦里出现开心的画面,她就扯动嘴角;出现不堪的心碎往事,她就颦紧双眉,即便给了睡眠,老天还是不忘在梦里折磨她一番。 她是那么的累,那么的脆弱,那么迫切的渴望睡眠,以至于门外的人快要把电铃按穿了,也依然唤不醒睡梦中的她。 “姊姊,姊姊──”已经九岁的孙子律,穿著睡衣站在床边,像个小大人的轻推著赖床不起的孙子嫣,“有人按电铃了,姊姊──” “唔……”不愿醒来的她含混应声,接著别过脸去,选择把自己深深埋进柔软的被窝里。 “姊姊,有人按电铃,我们家的电铃一直在响!再不去开门,电铃就要被按坏了。”孙子律不死心的又喊。 “嗯,那你就自己去开门……”孙子嫣语无伦次的回答。 啥,自己去开门?站在床边的孙子律愣住。 从小姊姊就告诫过他,不管是谁按电铃都不可以随便开门,一定要等她亲自去应门才行。 尤其上个月,对面公寓才发生闯空门事件,那时姊姊还特别叮咛他不下百次,怎么今天却反常的让他自己去开门? 孙子律一整个无法理解姊姊的怪异行为,搔搔头,迳自走向玄关。 自己开门就自己开门,反正大白天的,坏人都回家睡觉了,除了伯威哥哥跟定海哥哥,也不会有其他人来。 他拉开门闩推开第一扇门,接著经过窄小的花圃来到大门口,从屋内连解三道锁后往外推开铁门── 有著惊人身高的陌生男子大剌剌的杵在门口。 孙子律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是谁?”仰著头,他小心翼翼询问眼前的男人。 雷崇熙低头看向面前的小家伙。唔,是长高不少,不过那双圆滚滚的眼睛可是跟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他蹲下身子,顺利的跟孙子律的目光产生三年来的第一次交会。 “小律,我回来了。” 小律?这个男人喊他小律…… 孙子律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著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似的,久久发不出声音。 他揉揉眼睛,要自己看清楚一点,直到面前的男人扯开笑容,他才一古脑的扑了上去。 “崇熙姊夫!真的是你吗,崇熙姊夫?”他张开手臂,像只小无尾熊似的抱住他。 打从他抵达台湾,就数眼前的孙子律对他最具善意。 “小律,真的是我,我回来了。”雷崇熙小心翼翼的抱住这柔软的小身子,内心厌动不已,不敢相信,年幼的他竟然曾经面临生死难关。 感激老天爷,让他还有机会拥抱这个小子! 这厢,瘫在床上的孙子嫣突然清醒,回忆方才的对话,她强忍著头疼赶紧跳下床,一路喊著,“子律、子律──” “姊,姊!你快来,你快来看是谁回来了。”转头,孙子律开心的朝屋里喊。 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孙子嫣一眼看见抱著弟弟的家伙,当场脸色大变的冲了出来,二话不说,一把抢过弟弟。 “你、你怎么会来?是谁告诉你这里地址的?”身体里那些好不容易放松的细胞,又再次进入警戒状态。 下一秒,忍不住责怪起自己。她真是个天杀的大笨蛋,除了阎伯威那个背叛前科累犯的大嘴巴屋主外,还有谁会这么多事? “你走,快点走。”她拉过弟弟,急急忙忙的要掩上门。 倏地,有只脚竟然无赖的伸进屋,抢先一步的抵住门,阻止了她。 “雷崇熙,你到底要做什么?”她懊恼的嚷嚷。 才一天不到,她就被他折腾得不成人形,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她? 他推开门,十分从容的走了进来,“不做什么,回家而已。”他盯著她苍白的脸,理所当然的回话。 “这不是你家!” “姊,为什么这里不是崇熙姊夫的家?”卡在两人之间的孙子律,忍不住发出心里的疑问。 该死,她忘了子律还在这儿! “子律,你先进屋。”她弯下身子安抚弟弟。 “不要!”孙子律拒绝她的安排,转而上前拉住雷崇熙的手,“我要跟崇熙姊夫玩。”眸子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雀跃光芒。 “不要叫他姊夫,他不是。” “为什么?他明明就是崇熙姊夫。”孙子律傲然反问。 “因为……”孙子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对弟弟解释。 三年前,她认为弟弟年纪还小,根本不懂离婚的意思,况且她心情纷乱得找不到出口,只得随口以雷崇熙远行去工作为由,打发了他消失不见的事实。 一直以来,她以为她和雷崇熙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而子律似乎也接受了没有雷崇熙的生活,她也就没想过要跟他说起两人已经离婚的事。 这下雷崇熙回来了,而要命的是,子律以为他们之间跟三年前一样,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家人。 眼见姊弟俩一大一小僵持著,气氛有些剑拔弩张,雷崇熙不得不开口化解。 “小律。先帮姊夫把东西提进屋去,好吗?” “好。”孙子律二话不说立即答应,“你要快点进来喔!” 他接过雷崇熙手里递来的行李,全然不理睬姊姊的抗议,兀自开心的转身进屋。 眼见和弟弟的僵持吃了败仗,孙子嫣转而迁怒雷崇熙,她拉住他的胳膊,阻挡他前进,“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相较于她的焦躁不安,雷崇熙显得沉笃许多,他淡淡的对她露出一抹笑,“刚刚说过了,不做什么,就只是回家而已。” “我们已经离婚了!”她提醒他。 “三年前是离婚了。但是,没有人规定离婚后我们就不能再成为一家人。”雷崇熙像是个冥顽分子,无视于孙子嫣快要喷火的威胁。 她紧紧拉住他,“谁要跟你当一家人,子律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许你来捣乱我们的生活。” “我没有要捣乱,只是要回家。我没地方住,这次回台湾没有停留个大半年是走不了,老是睡在饭店也不是办法,伯威说这里空间够大,欢迎我来住。走吧,我们进屋去吧!”没等她开口,他索性拉住她柔软的手,打算一起进屋。 “阎伯威简直是个天杀的大混蛋!” 素来温润善良的孙子嫣气坏了,因为阎伯威竟然没有事先知会她一声,就再一次的出卖她。 她甩开他的手,气急败坏的奔回客厅,抓起电话就要兴师问罪── 紧跟在后的雷崇熙立即伸出手指按下按钮,斯文的取过话筒,然后放回原处。 “这个周末他不在台湾,去香港了。他说,如果事情不是太重要,就不用急著联络他,因为他不会开机。” “你们──狼狈为奸!”她火大的咒骂。 “崇熙姊夫,我们去公园打球好不好?”把行李往姊姊房里一搁,孙子律雀跃的奔上前来。 “明天可以吗?姊夫现在有很多话要跟姊姊说,等明天,我们再去公园打球,好吗?”雷崇熙问。 孙子律神秘的看看他,又看看表情不佳的姊姊,人小鬼大的他暧昧的朝两人笑了笑,“那好吧!你们回房间慢慢去聊,不过小声点喔,别忘了我可是未成年,而且也在家唷。” “孙子律!”孙子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倒是雷崇熙表现得很坦然,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轻轻松松的摆平他。 “请你离开。”孙子嫣压低嗓音,态度强硬的下逐客令。 雷崇熙静静的凝望著她,仿佛想一眼瞧破她伪装的坚强。 “我说,请你离开──”她再次低声嚷著。 “那件事情你还要瞒我多久?你真觉得你这样做是为我好吗?”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一不做二不休,她一口否认。 托住她的下颚,叫她无法躲避他的目光,“如果我不知道,我或许会摸摸鼻子滚出这里,但是我已经知道三年前的一切真相,你说,我还能够离开吗?”他强势的逼问她。 她脸色苍白的推开他的钳制,急忙退了几步。 没有弟弟在场,孙子嫣顿时失去伪装坚强的动力,慌乱得不知所措,“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有瞒你什么事情,三年前就只是因为我吃不了苦,我不爱你了,我们好聚好散,成熟的去追寻属于自己的新生活,如此而已。” 尽管她百般努力,可是语气里还是忍不住的微微颤抖。 “多少钱,她给了你多少钱?我母亲究竟给了多少钱来打发你?”雷崇熙抓住她的上臂,把她扯近面前。 她被逼问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断用双手推开他,“没有、没有……没有谁给我钱来打发我,没有!” 他狠狠的摇晃失控的她,好叫她回过神,“孙子嫣,你给我冷静一点,你不要再骗我了!三百万对不对,我母亲给了你三百万好让子律去接受手术,然后藉以威胁你跟我离婚,对不对?” “我……”她语塞。 “我都知道了,伯威通通都跟我说了。”他难过的瞪著她,为她的遭遇心疼,也为她的放弃感到伤心。“你这个笨女人,你怎么会被她要胁?三百万对我母亲来说,就只是九牛一毛,你要也该狮子大开口,至少让我觉得这三年的分开是值得的。三百万,我们的爱情也太廉价了。” 所有的谎言被揭穿,孙子嫣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雷崇熙,倏地蹲下沉重的身子,双手紧紧圈抱住一点也不勇敢的自己。 天杀的男人,她还没有准备好该怎么面对他,为什么他就找上门来质问她? 当时她能怎么样?那时候的他们别说是三十万了,就连三万块都几乎要筹不出来,如果能给子律动手术,如果能让雷崇熙前途能够更美好,她为什么不答应? 没有她,雷崇熙还可以去找更多更完美的女性来爱他,可是她就只有他和子律,她不愿见到他们之间有谁因为她的爱情而有一丁点的不幸福。 事情都过了三年了,为什么老天爷还要这样考验她本来就薄弱的决心? “怎么了?你脸色很难看。”他在她面前蹲下,关怀的圈住她纤瘦的肩膀,端详著她。 “还不是拜你之赐!”面对他的温柔,孙子嫣再也压抑不住情绪,眼眶顿时激动泛红。 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出现?害她一夜无法成眠。 “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她别开眼,却躲不开落泪的事实,“如果你不出现,我会好好的,日子也会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下去,为什么你要回来?” 见不到他,她还可以催眠自己不爱了,可一见到他,心根本就要不受控制。 他抓住她,逼她清楚的聆听,“我能不回来吗?听著,这笔钱,我明天就会交代助理汇还给我母亲,她可以残忍的买走属于亲生儿子的幸福,我也同样可以把它们买回来!本金跟三年利息,五百万绰绰有余了。” 他好恨,好恨爸妈无法明白他的决定就罢了,竟然还要这样打击他们小心翼翼维持的婚姻。 “不,你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不可以?当时我被蒙在鼓里,现在我有权利来讨索我失去的一切,包括你还有子律。”雷崇熙清笃的眼神有著不言放弃的果断,他是认真的,这一次,毁天灭地都不能阻挡他的决心。 孙子嫣一阵心惊。 她好怕,好怕眼睁睁的看著他出现,再一次放任他强烈且鲜明的闯进她的生活,可是到头来,又得独自面对那种不得不妥协的分离难题。 第一次,她可以咬著牙捱过去,可接下来万一是第二次、第三次……天啊,她只是个凡人,她也是会崩溃的。 “你不该回来的,原本我们都可以选择平静过日子。” “真的可以平静吗?那个不断出现在心里催促我回来的声音,你叫我怎么去忽视?” “那只是你心脏有杂音,你该去医院做个健康检查,而不是这样贸然的跑回来!” 雷崇熙突然咧嘴一笑,“女人,这是你的新式幽默吗?很好,我喜欢。” 她脸色发窘,“谁跟你幽默来著,我巴不得你快快消失。” 幽默?最好她还有那种闲情逸致去要幽默,她都快要疯了。 看著她的歇斯底里,看著她的惶恐不安,雷崇熙的自责更深了。 他不由分说的搂住她,“对不起,当初我什么都不知道,把所有的压力和委屈通通都留给你一个人承担,这三年来,你受苦了。”他伸出手,满是怜惜的轻抚她苍白的脸庞。 该死,他没事这么温柔做什么? 当初叫她彻底沦陷的,不正是他要命的温柔! 她埋怨的瞪著他,眼泪毫无预警的汹涌落下。 “嘘,别哭!别哭……”他环住她,把她圈护在怀里的窄小空间,心疼得不知所措,“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一个可以弥补你和子律的机会,好不好?相信我,这一次,我不会再轻言放弃了。从今天起,你可以自私一点,只要怀抱著对你自己好的信念就可以,其他的就让我来帮你承担。” 孙子嫣怔愣的望著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要来承担?他要她自私的只爱自己就好……可以吗?她有这种权利吗? 可他眼里传递出来的讯息,又是那么直接。 当雷崇熙向她靠近的时候,她根本逃不开,又或者不知道该怎么逃,不知所措的她只能选择闭上眼睛,让他吻去她的泪水。 “雷崇熙……”她揪著他的肩膀,激动的喊出心里的名字。 真的可以吗?空白的三年真的可以被弥补吗? 又或者,她真的可以开始自私了吗?自私的只为自己著想…… “嘘,别哭,别哭啊,我心爱的宝贝。” 她很想把自己深埋在他颈窝里,为这三年来的思念找一个栖息的角落,可是不行啊,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突然死命的推拒著他的靠近,拚了命的把他从这屋子里驱赶出去。 “饶了我好不好,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你饶了我好不好?” 她又哭又闹的攻击著很难不对她心软的男人,一直把他从屋里逼出屋外,然后狠狠的关上门,与他彻底隔绝。 她很胆小的,一次就够了,要再深刻的去爱一回,她会崩溃的。 第五章 弟弟孙子律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天,孙子嫣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她才刚升上大四,法律上是成年了,可也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女孩。 母亲在去年的冬天因病去世。 而这一年来相依为命的父亲,竟然在一个礼拜前的清晨,被酒驾肇事者意外撞死,弟弟出现的那一天,父亲正进行著人生的最后一场仪式。 告别式很冷清,亲属三三两两,陪在她身边的,是暑假才陷入恋情的雷崇熙,他帮她张罗这一切,坚定的守在她身边,给予支持。 穿著破旧衣服的孙子律被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带来,她滔滔不绝的吐出许多不堪的字眼,孙子嫣什么也没听清楚,只听到她说这个小男孩是爸爸的儿子,她不养子,把人扔下就走。 孙子嫣整个人傻了。原来,在母亲还没病故之前,爸爸就变心外遇了,而且瞒著她跟妈妈和外遇对象生下儿子。 那一瞬间,孙子嫣感觉自己和母亲被父亲背叛,她抗拒接近那个小男孩。 好像才五岁吧? 小男孩说他叫孙子律,张著圆滚滚的眼睛,没有丁点的恐惧,只是静静凝望著她。他似乎在心里暗自评估,她会是个怎样的姊姊。 对峙许久,“你瞧,你们都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不愧是姊弟。”雷崇熙突然这样对她说,态度十分认真。 “来吧,以后你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雷崇熙拉著她的手,轻轻碰上孙子律的小手。 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很难甩开那只小手,尤其被他那样凝望时。 那天以前,如果有人跟她说,她的生命里将会突然多出个弟弟来,她一定会狠狠的嘲笑对方一顿。 是雷崇熙为他们化解尴尬,带著她接纳了突然出现的弟弟。 她深爱雷崇熙,以著一种近乎脱序的方式深深的爱著他,她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他绑在一块儿,只要静静的凝望著他,她的眼睛里就会迸射出希望的光芒,她会贪婪的捧著他的脸,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魅力。 曾经,她懦弱的担心弟弟的出现,会阻碍她和雷崇熙的爱情。然而没有,他反而是加速他们共组家庭的推手。 雷崇熙说要为她撑起天,说要跟她一起养育这个陌生的弟弟,还说要在彼此身分证的配偶栏填上对方的姓名。 他总是不断的对她那张贪婪的口喂食人生中最甜美的滋味,好让她永无止境的享受快乐。 为了她,雷崇熙这个出身豪门的大少爷不惜跟家人反目,放弃了到德国深造的计划,甚至连集团事业的继承权也舍弃。 这一刻,孙子嫣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竟然爱上这么个天神般的男人。 他是她心目中的王者,而她,顶多只是一颗卑微渺小的砂砾。 他们曾经很幸福,过著简单的生活,却紧紧依偎著彼此,直到弟弟的先天性心脏病像颗炸弹似的在他们之间爆裂…… 因为违背了父母的期望,雷崇熙的工作上开始出现挫折,他的父母为了逼他回心转意,不惜布下天罗地网百般阻挠,一次又一次的重创他想要开辟的事业,他为了幸福的承诺,每天忙得疲累不堪,连几分钟的睡眠都是奢侈。 看著那样的他,孙子嫣的双眸再也迸射不出希望的光芒,而是浓浓的悲哀。 弟弟庞大的医药费数字压得她喘不过气,可她又说不出口,直到她敬畏的婆婆出现。 “都是你,耽误了崇熙辉煌的前途。”毫不留情的给了她的爱情一刀。 “妈妈……” “不要喊我!”雷母厌恶的瞪著她。 “妈,对不起,子律刚睡著,我们可不可以到外面说?”她哀求著。 打扮奢华的雷母冷冷的来到病房外的走廊,掌握著发言权的她劈头就是一串责难。 “我一路苦心栽培儿子,为的就是有一天他能亲自接掌集团事业,结果因为你,他不要家人、不要事业,连他曾经梦想的德国深造计划都放弃了,我的心血白费了不说,到头来我还要看著儿子每天干些低三下四的工作,跟别人鞠躬哈腰。” “……”孙子嫣不敢说话,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他是衔著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高攀的,崇熙的爸爸很生气,为了逼他回头,不惜利用人脉关系打压他的工作,你可知道那些挫折看在我这个当妈妈的眼中有多心疼。而这一切,全是因为你,你真是误他太多了!” “妈,对不起。”她没有反驳的余地。 “我不是你妈,你不用跟我道歉,我们之间也不用故作姿态,难听的话我就开门见山的说,我会给你三百万,这笔钱给你弟弟动手术绰绰有余,然后我要你跟崇熙签字离婚,求你饶了我儿子吧,要不然,他迟早会被你害死的。” 她不要这种结果,难道她和雷崇熙之间就注定只能分离吗?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离开他,让他去过自己的生活。你好好想一想,你答应签字后,能救的不只是你弟弟,还有崇熙美好的未来,这绝对是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孙子嫣捂著嘴不断哭泣。如果可以,她希望弟弟的病痛由她来承担,如果可以,她更希望崇熙的牺牲可以让她用爱来弥补,可是……她却都无能为力,除了离婚。 望著脆弱的弟弟跟生命搏斗,她心痛,看著雷崇熙被现实折磨受尽委屈,她更心痛…… 而她什么都不能做,就只能不断的、残忍的激怒疲惫不堪的雷崇熙,把他逼到绝境,不得不接受她的要求,签下离婚协议书,然后用那笔钱挽救弟弟年幼的生命。 眼泪从紧闭的眼睛流出,沁湿了枕在头下的柔软被褥,孙子嫣感觉自己痛得几乎要承受不了。 她霍然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她又陷入那可怕的梦境里。 当下第一个反应是跳下床,拖鞋都来不及穿,就急急忙忙要去确认弟弟的安全。 忽地,本该是寂静的厨房,此刻竟然传来雀跃的对话声。 会是谁?是定海哥来了吗?毫不思索的,她循声来到窄小的厨房。 只见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站在炉子前,不断对锅子上的料理品头论足,开心得不得了。 那个高大的身影不是欧定海,而是被她赶出屋去的雷崇熙。 “你们在做什么?”孙子嫣问,声音里还有著浓浓的鼻音。 雷崇熙率先别过脸来,带著一贯的笑容,“你醒了,睡得好吗?晚餐快要可以吃了。” “姊,你看,姊夫在教我煮德国香肠耶!”孙子律炫耀的表示。 她愣愣的看著面前两张洋溢笑容的脸,一时间无法回应。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把他赶出去,亲手关上门,然后不顾他在门外的敲喊,狼狈的躲回屋里,把懦弱的自己关在房里,埋在被窝里,不断大哭。 她也忘了自己哭多久,哭累了就昏昏沉沉的睡去,直到三年前的那场恶梦惊醒她── 望著她茫然无语的模样,雷崇熙先是皱眉,继而放下锅铲,朝她走了过来,“怎么了?没睡好吗?” “你为什么又会出现?我不是把你赶出去了吗?”她怔然的望著眼前的男人。 “我会乖乖的让你赶我走吗?我只是到附近的超市去买些生活用品跟一些食材,打算给我们一家三口煮顿热腾腾的晚餐。” 该死,他说什么?一家三口?他们还能算是一家三口吗? 他托起她的脸庞,触碰到她脸颊上残留的泪。 “你哭了,为什么?”他眸子一黯,关切的问。 她摇摇头,“我只是梦见了你母亲……”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赶紧闭嘴,托著额头,无助的想要隐藏什么。 “为什么不说了?你梦见了我母亲,梦见她拿著钱威胁你是不是?”他接续她未竟的话,像是要打败她心魔似的要她去正视,然后又一把将她扯进怀里,“该死,我真不敢相信她会这样对你!别怕,事情都过去了,我不会再无视于她对你所做的一切。”他捧住她的脸,语气坚定的允诺。 她看著他,怀疑这美好的一切只是个梦,他已经情不自禁的吻上她。 “唔!”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开他,仿佛她也在心里等待著这一刻。 突然间,她回过神来,羞红脸的推开他。 “走开!你怎么可以吻我?我、我又没答应要让你留下来!” 他邪肆的笑睨著她,手臂勾住她的腰际使劲一揽,“你忘了我是谁吗?我可是h&w集团的在台首席顾问,所有台湾业务都由我雷崇熙说了算,阎伯威都知道要百般讨好我,说这屋子要免费提供我居住使用,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然还想把我赶出去?看来,你是不想做这个case了。” “你、你威胁我──”她不敢相信。正直的他怎么可以如此无赖? “如果威胁就可以让你屈服,我的确会这么做。总之,从现在起,我要跟你还有子律一同住在这个房子里,再也没有人可以把我赶走。” “你这小人!”她气得跳脚。 面对她的指控,他一点也不在乎,“只要能达成目的,就算做小人我也愿意,现在给小人一点甜头,要不然,我马上让德国总公司毁约。” 她脸色苍白的瞪著他,不敢相信他所说的,直到看见他眼里隐隐浮动的笑意,才知道自己被他狠狠的要了一回。 正要回以颜色、反唇相稽,他的脸整个朝她贴近,微噘的唇先发制人的封住她的。 他压抑著体内那股激烈的渴望,小心翼翼吻著宛若易碎玻璃的她,或许是她的接受鼓舞了他,他们的舌本能的陷入一阵激烈的纠缠…… 孙子嫣在喘息的迷蒙中,听见自己鼓噪不休的心跳声,纤细的手指揪紧他的衣服,好让自己不至于昏厥。 竟然就这么亲了起来! 九岁的孙子律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娃娃,看著这两个大人旁若无人的在他面前表演热情吻戏,别扭的他不得不大喊。 “焦了、焦了,烧焦了!” 闻言,雷崇熙赶紧松开拥抱,飞快的奔回到炉子前查看。 他微皱眉盯著孙子律,“哪有什么东西烧焦?” “我是说你们两个快要把这里烧焦了,竟然在我面前亲嘴!”他仰著头,涨红脸抗议。 “非礼勿视,你别开脸就好了。” “但是,我就是知道你们在接吻啊!”孙子律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人小鬼大,以后等你有女朋友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雷崇熙没好气的说。 “我才不要喜欢女生,女生很麻烦的。”他骄傲的宣示。 “是吗?刚刚不知道谁说班上有个叫小欣的女生,很厉害,会弹钢琴……”雷崇熙把方才两人说的小秘密全抖了出来。 “你胡说,我哪有!我哪有!” 香气四溢的厨房里,一大一小手握锅铲,脸红脖子粗的争论起来,声音大得几乎要传遍整条巷子。 指腹轻捂被吻过的唇,雷崇熙的温度在上头起了作用。她发现,她的唇似乎一直在等待著这一天,等待著被记忆中的碰触来唤醒沉睡的美丽。 她如果够聪明,就该不顾一切抗拒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可干涸的心却想要沉沦。都怪那要命的吻,掳去她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理智。 孙子嫣知道该出声制止他们,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想。 过去的三年她已经受够寂静,至少在今天结束前,就让这些吵闹继续充斥吧! 她怔然的胡思乱想,完全没发现自己竟然羞涩的笑了。 *** 周日一整天,阳光都十分赏脸,雷崇熙依约带著孙子律到公园打棒球,孙子嫣抗拒不想同行,谁知,他竟然把她整个人扛著出门。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羞死人了。瞧,路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呢! “这是给你的惩罚,以后请遵守规定,不准缺席家庭活动。”放她下地,雷崇熙煞有其事的训斥。 什么跟什么,是他强行闯入她的家庭生活耶,现在竟然鸠占鹊巢,喧宾夺主! “还看什么看,快点给我跟上来,你这个不运动的都市矿石。” “你──”什么鬼东西,他竟然说她是都市矿石?孙子嫣气得直跺脚,可还是跟上。 只见雷崇熙搭著孙子律的肩膀,不时回头命令她加快动作。 “可恶的男人!”她忍不住咒骂。 他不但送子律最新的球套,还买了帅气的棒球装,即便三年不见,这男人还是轻而易举的就收买了子律的心。 不,根本不需要收买,自见面那一天起,让子律打从心里臣服的人不是她这个姊姊,而是雷崇熙。 与其说是她收留了子律,还不如说是子律因为雷崇熙的关系,进而接纳了她这个姊姊。 公园的空地上,雷崇熙穿著轻便的装束,和孙子律疯狂嬉戏,他们身旁跟著孙子律的一票同学,每个人都用一种超级羡慕的眼光看著孙子律。 “孙子律,他真的不是你爸爸吗?” “他是我的姊夫啦!”他不厌其烦的跟同学解释。 “为什么以前没见过他?” “他去国外工作,昨天才回来,我们三年没见了!”孙子律竖起手指,十分严肃的跟同学解释。 “啥,三年?那么久!” “对啊,他跑去德国了,搭飞机就要十多个小时呢!跟你们说喔,昨天我姊夫还教我煮德国香肠,超好吃的耶。” 孙子嫣听著子律和同学的对话,一方面哭笑不得,另一方面却也惊觉,原来子律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想念雷崇熙,她一直以为这三年来只有她在忍耐,其实年幼的子律也在努力忍耐。 意识到这一点,她更觉得于心不忍。 迷你的球场上,雷崇熙像个孩子王,领著这群十岁不到的孩子尽兴的玩,瞧,他们每一个人都对雷崇熙崇拜得五体投地。 跟当初的她多像啊,那时,在洛斯集团培训营队的小组中,她也对意气风发的他崇拜得一塌糊涂。 回忆起青涩的过往,孙子嫣不由自主的笑了。 偶尔,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会,雷崇熙那赤裸裸的注视总是叫她打身子里窜起一阵骚动。她瞪他,他却兀自笑得开怀。 一整天,他陪孙子律大玩特玩,他们像是一般家庭那样携手上馆子,他甚至像许多爸爸一样,会把孩子高高的扛在肩膀上。 “子律已经长大了,快放他下来。”孙子嫣连忙制止。 “长得再大,还不一样是我眼中的小律。” “你会宠坏他!” 雷崇熙没有跟她争辩什么,只是扛著孙子律,延续他们之间的快乐。 *** 这天夜里,当孙子嫣走出浴室,雷崇熙也正好关上孙子律的房门,安静的退开。 “子律呢?” “嘘,睡了,他玩得太累了。”他把手指抵在唇上,蹑手蹑脚的走来。 “也难怪他累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玩得那么开心。” “那他以后将会有更多的机会像今天这么开心。”他缓缓走向她。 “嗯……”她低低回应,“今天谢谢你了。” “你还真生疏。”他有些委屈的抱怨。 “不是,我……”她仰头想要解释什么,忽然之间,她发现他们又靠得好近! 往后退一步的同时,她赶紧低下头,把会泄漏纷乱心情的眼神仔细藏好。 屋里的灯光,在雷崇熙背后打出一个大阴影,四面八方的围住她。 “你很累吗?” “还、还好……”她喉咙发干。 “喔。”双方又陷入一阵无言。 她盯著自己的脚指头,他则是盯著身前娇小的她,两个人都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或许他们都害怕,怕心里的思念会突然一发不可收拾。 实在是受不了了,孙子嫣这才讨饶的说:“我们、我们还要继续站在这里吗?时间不早了。”她的心脏都快要从喉头跳出来了。 她匆匆瞄了他一眼,“晚、晚安!” 就在她跨出步伐,想要离开这个粉红色范畴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原本宽敞的通道已经被身形高大的他给占领了。 她走不开,退不去,就像只进退维谷的猎物,只能被动的等著。 “让我过去好不好?”她话里透著懦弱卑微的低求。 “子嫣……” 她才抬头看他一眼,他的脸就整个毫无预警的朝她压下来。 “唔!”她的心跳错失原本的拍子。 他一把托住她的颈,叫她退无可退的陷入他的掌控之中,十足霸道的吻上她的唇。 这吻来得分外强势,她根本无力招架。 不若昨天的温柔拘谨,仿佛甩开所有的压抑,所有热情对她倾巢而来。 她是要避开,却反而踮起脚尖,朝他充满掠夺的吻更加贴近。 他们激动的发生一些碰撞,却又有志一同的往他处躲避,他们都感觉到,身体里那被囚禁的兽好几次要冲破栅栏踩过彼此。 当他炽烈的手掌越过她身上的衣料,贴紧她的肌肤,覆上她柔软的曲线时,他们打从内心深处发出喟叹…… 伴随一阵凉意,套在她身上的睡衣已经被推得老高,他放肆的送来火热的吻,横扫过她理智的国度。 不,她快要无法承受了,该有谁来停止这一切! 当她几乎要昏厌弃守的刹那,纠缠的他们突然弹了开来── 她喘著凌乱的气息,迷蒙的望著双目炽烈的他。 雷崇熙身处在忍耐边缘,额上沁著汗。 许久,他用极度低哑的嗓音说:“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也许我该再有耐心一点,等我们之间更熟稔一些,等你更适应我的存在……” “崇熙?”她喃喃的低唤。 他自嘲的笑,轻拍她无辜的脸庞,“没事,你早点睡,我跟昨天一样,还是睡客厅,不急。” 他仓卒的说完话,拉拢她身上泄漏美丽的凌乱衣服,赶在改变心意前,火速离开。 这是他们的重新开始,要再慎重一点! 他走后,孙子嫣静静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那盏灯。刚刚她以为一切就要发生了…… 但是她很高兴,很高兴他主动踩下煞车,却又期待那天的到来。 *** 在踏人工作室的前一秒,孙子嫣紧急煞住脚,她仰起头,看了看海威工作室的招牌,然后对自己精神喊话,“孙子嫣,加油!加油!” 推开工作室的门,她跟往常一样打卡,按下电脑的启动键,然后全心全意的投入,什么都不管,只专注想著如何跟萤幕上的设计图奋斗。 阎伯威拖到下午才进办公室,原以为进了办公室,不是看到一个因为爱情而发愣的孙子嫣,要不就是一个歇斯底里,忙著找他算帐的疯婆娘,结果── 通通失算! 她还是平常的孙子嫣,依然埋首于设计图,仍旧认真的和助理讨论半完成品的设计模型,在她脸上完全看不出丝毫受到雷崇熙这三个字入侵所产生的影响。 “你干么?鬼鬼祟祟的。”欧定海杵在他身后,狐疑的问。 “呃,没有。”他边走向自己座位,仍忍不住把目光锁定那个握著话筒,忙著和客户沟通的孙子嫣。 终于,好奇心就要杀死阎伯威这只猫了,他鼓起勇气,大胆的走向她。 刚放下电话,看见他,她随口问道:“回来啦,突然去香港做什么?” “香港?你什么时候去香港,我怎么不知道?我以为这个周末你都在努力加班工作。”欧定海凑了过来,冷冷的询问。 阴风阵阵袭来,阎伯威皮肉绷紧,索性用不规则的假咳嗽硬是把欧定海的问题蒙混过去。 孙子嫣起身走向传真机,牛皮糖似的阎伯威跟了去,趁著四下无人── “那个,周末还好吧?”他问得含蓄。 “我跟子律都非常好,谢谢你的关心。” “那个,好像有某人……”吞吞吐吐,支支吾吾。 “你是要问雷崇熙好不好吧?”孙子嫣一针戳破阎伯威用来包裹问题的泡泡,目光瞬也不瞬的望著他。 她虽然感激他的热心,但不代表她原谅他的背叛! 毕竟,他让她一脚踩进的可是空前的窘迫局面。 “哎唷,三八啦!反正你知道我的意思。”阎伯威打哈哈。 她正色凝视,“我不知道。” “喂,孙子嫣,不要这样嘛!我总是要关心一下老朋友的近况。” “我想他应该很好,一大早精神抖擞的上班去了。” “唔,所以他顺利住下了?”他面露喜色。 即便是开玩笑,可是想到雷崇熙也学会要胁她,孙子嫣还是忍不住气结。 倒楣,老是认识一堆坏胚子,不是把她拱出去卖,就是用话威胁她。 “是,很顺利,客厅的那张沙发大得媲美单人床,我想,他在梦里应该也会很感激你这房东当初的选择。”她拿著文件,一路走回座位。 “什么──你让他睡客厅?”大声嚷著,恨不得全天下人都听见似的。 孙子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说,谁睡了子嫣家的沙发?你们两个的对话太引人遐想了。”欧定海从孙子嫣身后伸来胳膊,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是很引人遐想,我也正想叫她说来听听。”阎伯威努力扬风点火。 “阎伯威,你少兴风作浪了。”孙子嫣简直要气窘了。 只见三个人就在孙子嫣的座位旁,一言一语的嬉闹著,直到某人出现。 雷崇熙依约来到海威工作室,准备召开双方的合作会议。 由于这一次h&w只从德国派来一组团队,办公室的规模以简单为主,是以决定在希雅贡大楼完工前,都商借海威的会议室使用。 他一进门,就看见那只大胆圈绕在孙子嫣脖子上的手,看著他们谈笑自在的模样,顿时一早出门的好心情全被抹煞光了。 阎伯威看看刀似的目光,再看看目光的焦点,了然的他语带警告说:“欧定海先生,我真的不想看到你断手残废的惨样,还不识相点,要开会了,快把设计图拿过来,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欧定海接收到他话里的暗示,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朝著脸色铁青的家伙露出挑衅的笑容,不要命的他,甚至故意摸了孙子嫣粉嫩的脸蛋一把,这才施施然离开。 果然,雷崇熙当场气得快要头顶冒烟。 他完全接收到对方举措里的挑衅,但是更让他气恼的是,孙子嫣一点也不以为意! 要不是现在时间、地点都不适合他发馄,他还真想街上前去扭断那个家伙的脖子,好叫他认清楚,孙子嫣不是他可以随便碰触的! 望著雷崇熙铁青的表情,孙子嫣一点头绪也没有。早上出门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看起来却杀气腾腾? 面对她的疑问,雷崇熙什么话都没有说,气呼呼的别开与她交会的视线,快步走进会议室。 不到一分钟,大家各怀鬼胎的在会议室里坐定位子,尽管心情受到影响,可雷崇熙还是拿出他专业的风范,不断在空间规划上缜密的跟与会人士交换意见。 第六章 这是孙子嫣所不曾见过的雷崇熙。 他充满自信,面对任何问题都游刃有余,在建筑的领域里,他拥有精确的概念,言谈间散发德国对工艺的讲究,而且严禁丝毫浪费,包括时间在内。 只是他看她的眼神,除了专业之外,还隐藏一种情绪性的炽烈,凶猛得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欧定海挪过文件,上头凌乱草写著── h&w的大顾问脸臭得像门口那条臭水沟。 如此促狭的比喻,叫孙子嫣忍俊不禁,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没在众人面前笑出声来。 你嘴巴很恶毒。她手写回覆。 快看,臭水沟现在已化身野兽,似乎巴不得马上把你给吃了。真害怕待会会议室会上演十八限的画面。欧定海唯恐天下不乱的表示。 少胡说八道!孙子嫣被他暧昧的语汇惹红脸庞。 然后一抬起眼,她果然又接收到更强烈的警告。 奇怪了,那男人到底是怎么了?干么一直瞪著她? 孙子嫣被瞪得很不舒服,鼓著腮帮子,也回了雷崇熙一记瞪视。 雷崇熙愣住了,差点被她突如其来的叛逆打乱会议节奏,幸好他及时回神。然而浑身肌肉却更紧绷了,因为他还在生气。 他们之间一来一往的神秘气氛,完全落入阎伯威的眼中。 唔,还是爱得轰轰烈烈嘛!连开个会都不得安宁。 好不容易捱过节奏紧凑的会议,雷崇熙先行离去,孙子嫣则是对著他充满莫名怒火的背影冒出一肚子的疑问。 “阴阳怪气。”她嘀咕。 姗姗走出会议室,没想到早该离去的雷崇熙,竟然一屁股坐在她的座位上,她一脸惊讶的表情仿佛是在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孙小姐,关于会议上的几个想法,我们借一步说话。” “可是那个……”刚刚不是都沟通过了吗? 臭脸的雷崇熙可没打算让她有时间提出异议,拉住她的手,霸道的就将她从办公室里挟持出来。 “雷崇熙,你在做什么?”她惊急的追问。 这种冲动的举措实在太不符合雷崇熙的形象了! 他霍然转过身,双手撑抵在她身后的墙面,利用体型上的优势,把她整个围困在通往大楼电梯的走道上。 “他是谁?为什么他可以该死的把手放在你身上?而你竟然还任由他这么做!”问得咬牙切齿。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感觉他胸前的衬衫扣子都快要阻挡不住他健硕的胸膛。 想到子嫣在那男人面前露出娇羞的模样,他就快要发狂! “谁?”她毫无头绪。 “就是坐在你右手边,整个会议过程不断跟你咬耳朵、传字条的男人!”他嫉妒,整个嘴里都是那股浓烈的酸。 “你是说定海哥?” “定海哥──干么叫得这么亲热?” 对他就指名道姓,对那家伙就温柔的喊他定海哥,什么鬼东西嘛! “雷崇熙,你这是在生气?” “很好,你终于看见我在生气了。”他眼神埋怨的睨著她,像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 “可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生气。” “你说什么?要不然我得到什么地步才能生气?那个男人把手圈在你的脖子上,还在我面前跟你挨靠在一起咬耳朵,你甚至被他逗得羞红了脸,这些我都亲眼看见了,你竟然还说不懂我为什么要生气──” 或许他该一把掐死的人是自己,免得以后被她气死。 “你以前也看过我跟佳琳咬耳朵,我和她也常睡在同一张床上。” “但是,曹佳琳是女的,而他是男的!”雷崇熙忍不住咆哮。 “但是他对阎伯威来说,就像你眼中的我。”她说得明确。 “啥?阎伯威……我眼中的你?”他脑子突然打结。 孙子嫣没再多说,只是平静的点点头。 然后,一张原本接近铁青的脸还来不及缓和,就涨成猪肝红。 “你是说,他跟伯威……” 她点点头。 该死,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踌躇须臾,他开口,“对、对不起。” “所以你刚才将近一个多小时的杀气腾腾就是为了这件事?”她没好气的问。 他面有难色的靠在墙上,满脸别扭的说不话来。 “真是孩子气,你以前根本不会这样!” “那是以前,我可以信心满满,打死我都不相信你会离开我。” “那现在呢?”她瞅著他问。 雷崇熙不想说。 他就是很难不去害怕,怕他们好不容易才要重新开始的感情,又会毫无预警的碎了一地。 瞧,原本穿在身上笔挺英气的西装,现在却松垮垮的垂下双肩,此刻的雷崇熙就像是个需要呵护的小孩,丧失所有自信般的无助,看得孙子嫣心软。 “就那么怕失去我?”她轻声问。 “没有人会想再走一遭地狱。” “你这个傻瓜。”孙子嫣易感的心又泡了水,软得一塌糊涂。 她靠近他,先是胡乱拉扯著他的领带,接著,整颗脑袋都往他怀里撞去。 她也怕呀!怕他们又会分离。 那些被眼泪占领的日子,她也不想再经历一回。 二话不说,雷崇熙捧起她的脸,就送上一记火辣辣的吻。 看来,时间的空白果然让他们变得更懦弱、更害怕失去,却也叫他们学会把握现在、珍惜彼此。 孙子嫣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像朵娇艳的桃花…… “我的老天爷啊,我想,我还是快点离开你,再这么被你看著,我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万分不舍地推开眷恋的唇,雷崇熙几乎是逃著离开。 *** 走出捷运车站,孙子嫣匆匆看了手表一眼,急忙奔向子律的安亲班。 临下班前,突然接到紧急电话,原本已经定案的设计图稿,却在那对夫妻客户情绪不佳的因素影响下,一言不合的互相推翻彼此呕心沥血的点子,连带波及到负责此案的她。 为了不让私人的情绪性问题影响到案子的执行进度,孙子嫣不得不打消准时下班的念头,捺著性子跟对方好言劝说。 花了时间,费了唇舌,她拚命把好话说尽,这才安抚了这对小夫妻。 但是安抚了客户,到安亲班接子律回家的时间却是严重耽误了。 她赶紧拨了电话到安亲班。 “对不起,翁老师,我是子律的姊姊,今天因为工作耽误了去接子律的时间,很抱歉,我马上就到,马上到!” 没等老师回应,她挂了电话变身为神力女超人,在拥挤的捷运车站外,奋勇穿越人群,火速朝安亲班赶去。 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被她缩短成五分钟,然后累得自己气喘吁吁的站在安亲班门口,“翁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接子律了。” “子律的姊姊,你怎么跑来了?”翁老师觉得纳闷,“子律已经回家了啊!刚刚你匆忙挂了电话,害我什么都来不及说,我试图回拨告诉你,可是你都没有接。” 她一把抓住翁老师的手,“这是怎么回事,你说,子律已经回家了?” 翁老师不疑有他的点点头。 “该死!他不可能自己回家啊,子律都是我每天亲自来接他回去的,他不会自己离开的……”孙子嫣脸色顿时吓成惨白。 现在治安恶化,别说是小孩子了,就连大人都随时身处危机,她再怎么忙,也不可能让子律一个人落单回家。 万一发生意外,是什么都无法弥补的。 “翁老师,你怎么可以让他自己回家──”她难掩心焦。 “子律不是自己回家,你们家有人来接他。” “我们家?谁?除了我还会是谁?”她揪著翁老师的手追问。 “你先生。子律一看见他来,就整个人跳上他怀里,满口姊夫、姊夫的喊。” 雷崇熙吗?是他来接走子律的吗? 可她明明没跟他说过子律下课后会在安亲班啊? 翁老师一脸莫名其妙的望著孙子嫣,好像在质问她:你怎么连自己老公也不认识?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没听你提起?”翁老师好奇的问。 被她的眼神看得怪不自在的,孙子嫣拢拢凌乱的头发,答非所问的呢喃,“是吗?那、那我回去了。” 她匆匆告辞,转身飞也似的直住家门赶去。 才开了第一道锁,她就歇斯底里的喊,“孙子律,孙子律──” “姊,你回来啦!”那个害她全身细胞吓死过一遍的孙子律,正在客厅里蹦蹦跳跳的玩乐著。 她雷霆万钧的杀到弟弟面前,“我刚刚到安亲班去了。” “幸好姊夫来接我了,要不然我又要白等那么久。” “但是你吓死我了──”没接到人的心情,可是比被暴力讨债还要恐怖欸! 听见两姊弟的对话,卷起袖子,穿著围裙的雷崇熙手握锅铲的从厨房走了出来。 “怎么了?” 孙子嫣已经累得说不出话,跌坐在地板上,不断喘气。 果然── “啊!我的便当!”她把便当遗忘在捷运车厢里的椅子上了。 天啊,她今天到底是在做什么?怎么会状况连连。 孙子嫣懊恼的赖在地上,真想当场把自己打昏,丢进资源回收桶。 “别管便当了,去洗手,准备吃晚餐了,以后我们家不需要买便当。”雷崇熙俨然有一家之“煮”的决心。 “不买便当要喝西北风吗?”她没好气的回应。 等等,她刚才没听错吧?雷崇熙竟然说──我们家! “奇怪了,你怎么会比我早下班?”她睨了他一眼。 这男人不是h&w的超级大顾问、台湾的第一负责人,照理说,他应该要疯狂加班、努力应酬,忙得昏天暗地,这样才像是个受倚重的高阶主管啊! 为什么他还有闲情逸致穿她的围裙,用她的锅碗瓢盆,霸占她的厨房,在那边掌杓下厨煮晚餐? 似是看穿她的疑虑,雷崇熙淡淡一笑,“德国人虽然对工作十分严谨又龟毛,但是没有人喜欢加班,只有亚洲人才喜欢牺牲家庭时间,像个傻瓜似的待在公司加班,结果到头来也没赚到大钱。” “你在骂我傻瓜吗?”她今天就是加班才状况一堆。 孙子嫣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啧啧,没想到原本穿在她身上还嫌宽大的围裙,现在穿在雷崇熙身上却紧绷得吓人。 不知怎么的,明明应该是很贤慧、温馨的感觉,却让她当场忍不住失控的大笑起来。 “哈哈……”眼泪都飙出来了。 “你在笑什么?”雷崇熙纳闷的问。 她挥挥手,止不了笑,也说不出话。 他叹了一口气,迳自走回厨房,免得一锅好菜变成焦炭。 孙子律摇摇头,走到姊姊身边,人小鬼大的伸出手往她额上一搁,“姊,你发烧啦?当心别烧坏脑子。” “臭小子,作业写完了没?” “早就ko了。”孙子律用电玩的语法狂妄的回答。 这个孙子律真是欠揍,有了雷崇熙撑腰,就无法无天起来。 但是,好温暖,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好温暖喔…… 顾不得狼狈,孙子嫣走向厨房瓦斯炉前的高大身影,出其不意的张手抱住雷崇熙的腰,把脸紧紧贴上他的背脊。 “你自己说的喔,那以后我们家就不买便当。” 雷崇熙没有吭声,只是脸上的表情柔得不得再柔,嘴角高高的拉扯出一抹幸福的弧度。 “唉,怎么会有这么幸福的一天呢?”即使晚上躺在床上,孙子嫣仍不可置信的反覆问著自己。 *** 半夜睡不著觉,孙子嫣不知道把心情唱成几首歌,只因为挂念客厅沙发上的人──雷崇熙。 “不知道他睡得好不好……” 说实话,那张快要走入历史的陈年老沙发一点都不大,偏偏雷崇熙长得人高马大,想要整个人平躺在上头都很勉强了,真不知道他夜里怎么翻身。 肚子里,由雷崇熙掌厨的丰盛晚餐还没完全消化,孙子嫣仿佛还感受到浓汤的鲜甜滋味,伴著面包的扎实口感,融洽的进入她的身体,在跨过几个小时后,还强烈的在她身体里留下幸福的饱足感。 跟雷崇熙的手艺一比,外头餐馆贩售的便当真是叫人难以下咽,她不敢相信,自己怎么有办法忍受那些一成不变的油腻便当那么多年? 她无法遏制的想念著他,即便他们仅仅只有一墙之隔。 说雷崇熙没有变,但他又仿佛变了些。 厨艺就是最叫人惊艳的地方。 三年前,雷崇熙是个温柔的人,但他抵死不进厨房,是个君子远庖厨虔诚奉行者,三年过去了,他温柔依旧,却主动走进厨房,而且还烧得一手好菜。 方才餐桌上,子律吃得津津有味的同时,她拙劣的厨艺糗事就成了那臭小子回绩雷大掌厨的笑点,害她丢脸丢到太平洋。 “兔崽子,好歹我也是亲姊姊,竟然窝里反。”她对子律的阵前倒戈,很不是滋味。 雷崇熙倒好,虽不至于对她嘲笑,却会用那种叫人几乎要瞬间融化的眼神瞅著她,然后用跟三年前同样温柔的口吻说:“没关系,以后我来煮。” 这叫她怎么不沦陷? 曾经,他可以为了追求她,不计形象的搞笑,连七爷、八爷都扛来学校满街跑。 那时她就没有招架的余地,双手投降彻底臣服。 现在他又为了让彼此的爱重新开始,款款深情的为她下厨做料理,对她呵护备至…… 天啊!以前都不是他的对手了,现在免疫力匮乏的她又怎么能够抵抗他呢? 睡不著,她心烦意乱的跳下床,索性到厨房给自己倒一杯水,打算一口气喝光,顺便彻底冲去心里的那股烦躁。 行经客厅,微弱的灯光下,雷崇熙壮硕的身子很克难的缩在沙发上,她打从心里觉得不舍。 她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跪坐下来,端详著他安静的睡容。 然后整颗脑袋就像是著魔似的,往雷崇熙那正随著呼吸起伏的宽阔胸膛上枕去── 一道沙哑的男嗓在昏暗中响起。“唔,子嫣,是你吗?” “我睡不著。”她喃喃诉苦。 “怎么了?”他撑著手,艰难的想要从这窄小的位置里起身。 “别起来,就让我这样靠著。”她制止他。 他没有异议,乖乖躺了回去,腾出一只手抚著她细腻的秀发。 “你很困吗?说话给我听好不好?”她央求著。 “想听什么?”他看不清她的脸,瞧不透她此刻的心思,但是他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依赖,这让他心情振奋不少。 “说你在德国的生活好了,那些我都没有参与过,我好想要知道。” “唔,我想想。” 雷崇熙顿了半晌,缓缓道来。 “去得有点仓卒,老实说,身上已经一穷二白,工作一塌糊涂,当时也没想太多,我用仅剩的钱买了单程机票,就直飞法兰克福。” “你没有回美国?我以为你应该会先回去,毕竟你爸妈一直希望你回美国。”孙子嫣难掩惊讶。 “没有,当初拒绝继承的时候,就打定主意绝不回去,大家或许都把我的选择归咎是你的缘故,其实,在你还没有出现以前,我的人生计划里就不包括继承洛斯集团这件事,只是一厢情愿的他们无法接受,才会迁怒于你。” 孙子嫣有些意外,这跟她一直以来所以为的根本不一样。 “虽然我热爱建筑,但是无心于集团的经营,我认为与其交给我,还不如交给专业经理人,让真正懂得经营的人去管理,所以我去了德国,完全没有考虑返美的可能性。” 他没有先回美国就前往德国,那表示他极有可能惹恼了他父母,而失去所有的奥援,事务所耗光他的积蓄,他在德国的生活岂不是…… “刚去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你不是没有钱了吗?” “是啊,是没钱了,所以我就自我放逐、流浪……日复一日的堕落,在异乡过起流浪汉的生活,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要饿死了。” 或许知道父母会撒下天罗地网找他,甚至不惜用更强硬的手段将他绑回美国,雷崇熙没有投宿任何一家饭店或旅馆,用所剩无几的钱,像个流浪汉的隐身在异乡的小角落。 累了就睡,车站、地下道……任何想得到的地方,都曾经是他栖息之地。 听到他快要饿死了,孙子嫣好心疼。“你这笨蛋,你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窘迫?” “我也不知道。”他却一笑带过。 不想让气氛太沉闷,他换了轻松口吻,“其实也没那么惨,只是会饿得头脑发昏,那种日子也没过太久,有一天,我在露宿的一处工地里看见了我对建筑的梦想,然后像是受到当头棒喝,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然后呢?” “说也奇妙,我真的是傻人有傻福,竟然在那时候遇到一个开餐馆的台湾籍老板,我请求他给我一份打工的机会,然后才开始有多余的力气去想未来。那真的是问不错的餐馆,我非但有薪水可以领,老板还善良的提供膳宿,每天都吃得饱饱的,厨艺也是那时候练出来的。我发现,如果不从事建筑工作,原来我还挺适合当厨师的呢!” “胡闹!”她佯装薄怒,拍打他的胸膛。 “当然,我没真的去当厨师,对建筑,我还是怀抱著很深的梦想,没敢再浪费时间,我攒了些钱,著手替自己找了进修的建筑学校。老板真是个好人,听到我想要进修,他竟然表示愿意支助我学费,条件就是希望我能帮他那个因为离了婚,而跟老婆留在台湾的儿子,画一张主题为梦想中的家的建筑图。” “你画了?” “嗯,当然,原以为会是件轻松的差事,谁知道那老板根本不是省油的灯,接二连三的退了我好几次图,画到我手都快抽筋了。”他自嘲的笑说。 雷崇熙没有说的是,在画那一张图的时候,他一边想念著她,一边压抑著快要崩溃的情绪,整个人陷入一种快要疯狂的状态。 梦想中的家……他梦想中的家,早已经在那个时候彻底瓦解,这是让他最心痛的地方。 要不是她今天要他说,他根本不愿意去回顾那些过往。 “后来呢?” “在老板的支助下,我如愿进了建筑学校,认识很多朋友,然后也顺利的进入h&w集团,除了工作的步骤紧凑些,一切都出乎意外的顺利。” “你爸妈没试图跟你联系吗?”她不认为他父母会放任他自甘堕落。 “或许有吧!他们当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杏一出我入境德国的资料,只是那时我刻意低调的堕落生活,他们就算是要找,只怕也是大海捞针。一直到我进了建筑学校,才寄了封信回去,我母亲收到信的第二天就起程飞往德国。” “她见到你了吗?她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就是想说服我返回美国接掌事业。” “你怎么回应她?” 他突然一阵沉默。 “怎么了?”孙子嫣问,他异常的模样让她直觉那一次的会面一定发生什么事。 第七章 “你知道尹堂吧?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她点点头。听雷崇熙提过,但也只是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是我父亲外遇生下的小孩,对于父亲这桩外遇,我母亲一直耿耿于怀,虽然她答应让尹堂进门,却始终无法对他敞开心胸,她会这么执著的希望我回去继承洛斯集团,我想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尹堂。她怕他取代我,拥有整个洛斯集团,因为我母亲很偏执的认为,那原本应该属于我的,而她必须强势的去捍卫。” 他看见了她的迷惘,摸摸她的脸,苦笑说:“总之,那不是一次快乐的见面,我们大吵一架,比当初我执意要跟你结婚时还要剧烈的争执,我那时候真的气极了,当著我母亲的面指责她──” “你指责她什么?” “我说她根本不是真的关爱我这个儿子的前途,她只是把我当作她感情世界竞争的棋子,她要我继承不是因为我适合,而是害怕尹堂会取而代之,而那将意味著她的婚姻彻底失败,因为她不只输了老公,还输了整个洛斯集团。” “这……”孙子嫣傻了。 “很残忍,但却是事实,当我这么赤裸裸的戳破她心里的黑暗想法,她挫败的哭著离开德国,还说从此不要再见到我。” 孙子嫣无言,不知道该同情谁。她心疼雷崇熙,却也怜悯他的母亲,他们都没有错,只是都太强硬了。 想到雷崇熙没有回去美国,而是在德国尝尽潦倒后,努力让自己再站起来,她眼眶不禁湿润,闭上眼,不敢说话,强忍著不让鼻腔里的酸楚漫过双眸。 似是看穿她的不舍与自责,“不许你胡思乱想,听著,我真的不是因为你才放弃洛斯集团的继承,是我父母误会了我的决定动机,才会想要用门不当户不对这种迂腐的理由来反对我们的婚姻,进而逼你离开。其实,就算没有你的出现,我还是不会继承集团,这个黑锅你真的背太久了。 “藉著那一次的碰面,我也很清楚的让我母亲知道这一点,我想,她当时一定很后悔自己用错方法,结果什么成效都没有达到。”他苦笑著摇头。 “那么洛斯集团现在呢?” “这几年对外投资获利不如预期,我和尹堂又各自远游在外,我父母也只好放弃,集团现在已经委由专业经理人管理运作。” “是吗……”孙子嫣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仿佛可以体会一个母亲因为在感情上的挫败,转而对孩子投注强大期望的不安心情。 但是,她还是觉得抱歉,对于自己曾经让雷崇熙如此困厄无助感到抱歉。 一想到他经历过的生活,她就觉得不舍。 “子嫣,我很抱歉我母亲曾经那样对待你,她以前并不是那么苛刻的人,都怪我,害你被迁怒了。” 她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说:“不,千万别这么说,其实当时我是感激她的,倘若没有她,子律今天不会平安健康的活下来,况且她也有她的难处。” 他看见她眼中的湿润。 尽管是在稍嫌微弱的灯光下,她眼里晶莹的湿润却依然是那么夺目。 雷崇熙从沙发上弹起身来,心疼捧住她的脸,“嘘,你在哭吗?别哭,我不要你又哭!” “没有,我没有……”她否认著,可还是为他的德国生活感到心疼。 她紧紧靠著他,脑海里想的是──能再见面,真好! 她伸出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庞。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还有那始终温柔的神情…… 孙子嫣想不透自己怎么能够不爱他多一点呢? 他张开嘴轻轻咬了她的手指一口,她没有逃,在那微微的感受中静静与他依隈。 “子嫣,你是不是该去睡了?”雷崇熙低哑的问。 他觉得自制力似乎有逐渐溃散的迹象。 “睡不著,不想睡……” 回答的同时,那原本还有些距离的唇,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贴近他。 他情难自禁的发出一记深沉的呼吸,“你该知道,我是那么努力克制著不敢亲近你。” “是我,是我主动亲近你。” 雷崇熙的自持瞬间溃堤,狂妄封住她的唇。 那些理智、把持、压抑、分际……通通被抛到脑后,唯一的念头,就是好好亲吻她,好好爱她。 他毫不犹豫的抱起轻盈的她,飞也似的踏进房间。 当他们一同身处在房里那唯一的床时,又花了太多时间在凝望彼此,久得身体都发出严重抗议。 他陶醉的看著她,想不透,自己为什么如此眷恋她。 孙子嫣轻而易举推倒高大的雷崇熙,在他震惊的目光里,她微垂眼睑,轻解衣物。 然而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是颤抖,赤裸的她好紧张…… 雷崇熙看穿她的不安,上前接手一切,他的目光、他的双手,在月光的引领下,逐一膜拜那透著皎洁月色的身躯。 闭上眼睛,她紧咬住唇,来自雷崇熙的温柔抚摸,深深触动了她的心,叫她掩不住喘息。 他的手仿佛有自有意识般揽住她,依著美丽的身体线条,滑抚过她。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颈侧的动脉,撩拨起另一波的战栗。 他张口咬住她纤肩,惹来她抗议的轻呼,再顺著曲线而下,他的每一次张口,都唤醒她身体里沉睡的女性,勾引她沉溺。 落下的吻,多得数不清,点起的火苗,凶猛得足以燎烧一整片森林。 蓦然── “崇熙!”她狠狠倒抽一口气,像是濒临死亡的人,望著擅自闯入的他。 他没有说话。而是用更多、更多的律动来回应热情的她。 她知道他们正在经历最美丽的时刻,分享最完全的彼此。 双手紧紧攀住他壮阔的身子,在雷崇熙的带领下,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往高峰接近。 那叫人癫狂的感觉,不断堆叠、累积,逐渐在她身体里蓄积成股强大的力量。 在极限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娇碎的嗓音,伴随著他的低吼,像是在他们身体炸开绚烂的烟火,淹没了他们俩。 *** 远远的,一抹既高且帅的身影轻轻推开安亲班的门,宛若模特儿般穿著笔挺的西服潇洒出现。 柜台前的翁老师心脏一阵激跳,连忙兴奋的朝一旁走动的学生询问,“孙子律呢?叫他快收拾书包,他家人来接他回家了。” 撂下交代,她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带著灿烂的喜悦笑容。 “雷先生,今天又是你来接子律啊!” “晚安,翁老师。”雷崇熙简单寒暄,并回以微笑。 天啊!就是这个笑容,就是这种不浓不淡的笑容,把老早就迈入熟女阶级的翁老师迷得团团转,好几次她都忍不住埋怨起自己,当初为什么瞎了眼,竟会鬼迷心窍选择嫁给木头似的老公。 要是她再多撑个几年,说不定就能遇上这么优质的男人了。 扼腕啊! “雷先生好体贴唷,你根本就是新好男人代表,这年头愿意天天来安亲班接送小朋友的,除了妈妈还是妈妈,你真好,子律的姊姊真是幸福。” “你过奖了。” 雷崇熙的目光投向眼前过分雀跃的翁老师,一度怀疑她又黑又肿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了? 正犹豫著是不是要礼貌性的开口慰问她的伤势,才发现她眼皮上过剩的金粉,似乎正在对他闪烁著乖诡的光芒。 他恍然大悟。原来翁老师不是受伤,而是近来彩妆界颇受好评的烟熏妆在作祟。 发现雷崇熙正瞬也不瞬的注视著她精心描绘的彩妆,翁老师突然心花怒放起来,不断露出娇媚的目光。 他强行压下胃里的那股不舒服,勉为其难的说:“烟熏妆,很不错。” “是吗?”翁老师像是搭上太空梭,以著一种惊人的速度飘飘然飞上天,“你喜欢就好,我还在担心是不是太前卫、太时尚了呢!” 雷崇熙开始后悔刚刚的失言。 其实他想说的是,烟熏妆,很万圣节的效果。 “对了,雷先生有小孩了吗?”翁老师突然问。 “还没有。” “怎么不赶快生一个?我听子律说你们也结婚很多年了……” 当翁老师像只麻雀吱喳不休的时候,孙子律总算出来了,雷崇熙赶紧在话题蔓延开来前带著他告辞离开,要不,只怕胃里的不舒服就要爆发开来。 “翁老师很吵吧?”孙子律冷冷的说。 “是啊。”雷崇熙颇为认同。 “女人到了某种年纪就是这样,看见好看的男人就会失控。” ”这话要是让你姊听到,她又要气得跳脚了。”雷崇熙莞尔道。 “你不说、我不说,姊姊不会知道的。”孙子律依然是冷冷淡淡的口吻。 背著书包,九岁的他一个人快步的走,这让看著他背影的雷崇熙感到纳闷。 奇怪,平常子律一看到他就跟吃了摇头丸没两样,巴不得把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通通吐出来跟他分享。 可今天的子律却意外安静,甚至是冷淡。 雷崇熙快步跟上,“怎么了?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没有……”他忍住心里的委屈,淡淡的回道。 “是不是跟同学吵架了?” “我又不是女生,干么跟同学吵架?”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雷崇熙关切的问。 “因为没有值得开心的事。” 哦喔,一个九岁的小孩对他说──没有值得开心的事,看来事情有点严重呢!雷崇熙锲而不舍的追上前去。 “不想跟姊夫说吗?” “说了你也帮不上忙。”孙子律很老成的叹了一口气。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 孙子律停下脚步,慎重的考虑半晌,“崇熙姊夫,我问你,你和姊姊为什么没生小孩?你们是不生,还是生不出来?还有,你跟姊姊疼我,是不是因为我是男生?如果今天我是女生,你们是不是就不会爱我了?” 哦喔,今天是怎么搞的,怎么老是有人要跟他讨论生小孩的问题呢? 他们至今还没有小孩,跟不生以及生不出来一点关系也没有,纯粹是时间问题,因为他们白白浪费了三年时间。 再者,对子律的疼爱与否,跟他是不是男生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走到孙子律面前,他蹲下英挺高大的身子,口吻慎重的说:“子律,我必须要跟你很肯定的说,我和姊姊疼爱你,并不因为你是男生,而是因为你就是孙子律,是你姊姊唯一的家人,如果你是女生,姊夫还是一样疼爱你。” “可是小欣说男生比较吃香。” “小欣?”雷崇熙把脑中的名单飞快浏览一回,终于在孙子律的爱慕名单里搜寻到这个名字。 “你跟小欣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她会这样说?” “小欣今天心情不好。”终于说出重点了。 “为什么心情不好?” “小欣的爸妈最近要离婚,因为小欣是女生,不是男生。” “你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知道,离婚就是不住在一起了,大家可以再去找新的喜欢对象,小欣的爸爸妈妈就是准备这样,因为小欣是女生,所以他们要各自去找喜欢的人,小欣好可怜,她哭了一天。” “听我说,子律,离婚是因为两个人的感情有裂痕,绝对不是因为小欣的性别。” “小欣说,因为她爸爸想要一个弟弟,可是已经这么多年了,她妈妈不管怎么努力就是生不出弟弟来,她家还有两个妹妹,所以她爸爸要去喜欢别的会生弟弟的阿姨,不要跟她们在一起了。小欣很难过,她说,如果她跟我一样是男生就好了,可是她如果是男生,我就不能喜欢她了啊!”孙子律很是气恼。 “子律,你一定要跟小欣说,这不是她的错,就算她今天是男生,她的爸爸妈妈还是会有其他理由说要离婚。” “她才不听我说,她说我是男生,所以不会懂她的心情。”孙子律很沮丧,“现在她妈妈生病了,医生检杏一后说,不管多努力,她妈妈以后都生不出小孩,她好难过。” “这时候你要更有耐心的安慰她,知道吗?” “姊夫,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们为什么不生小孩?是不打算生了吗?” “不,我们当然要生小孩,我很希望你这个小舅舅可以帮忙照顾baby。” “可是你们还没生啊!该不会是跟小欣的妈妈那样生不出来吧?”孙子律非常严肃的问。 生不出来?雷崇熙发现,小孩的问题真让人招架不住。 “应该只是时间点还没到……” “要生就快点生,晚了,当心真的生不出来。不管怎样,为了慎重起见,你还是跟姊姊去医院检查吧!我可以问问小欣,看她妈妈是在哪里检杏一的,你们两个一起去检查看看。”像个大人似的,他拍拍雷崇熙的肩膀后,继续踏著沉重的步伐回家。 他竟被一个小孩子瞧扁了,自尊心受到不小打击。 他哭笑不得的站起身,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崇熙,你们还没到家啊!刚刚你在跟子律说什么,谁要做检查?”快步走来的孙子嫣不疑有他的问。 检查?检查个鬼啦,他可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 他无奈的看向她,“没有谁需要检查,只是你弟弟正在经历人生的考验。” “什么考验?” “性别与爱情的冲突。”他拉过她的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加速追上孙子律的步伐。 “性别与爱情的冲突……”没头没尾的,孙子嫣一时无法理解。 倒是身旁的雷崇熙开始认真思考起关于baby这个话题。 总之,绝对不能让孙子律瞧扁他! *** 孙子嫣刷完牙后,看著两大一小的牙刷挨靠在一起,让她觉得很有家庭的甜蜜瓯。 她抓过毛巾,拭去脸上多余的水渍,推开浴室门,身心舒适的走回房间。 靠坐在床上的雷崇熙,点著矮柜上的一盏灯,正专心翻阅手中的建筑杂志。 孙子嫣掀开被子的一角,躲进温暖的被窝,“明天一早不是得忙著为希雅贡的动土典礼作最后确认?” “是啊。”他意犹未尽的看著手里的杂志。 “那就早点睡,晚安。”她拉上被子,侧躺在他身边。 “唔,晚安。”为了不让光线影响她的睡眠,雷崇熙阖上杂志,关了灯,跟著她躺进被窝。 这阵子,孙子嫣常常觉得懊恼──懊恼他们竟浪费了三年时光。要不,他们可以共同拥有、共同创造的甜蜜,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呢! 一定要把握! 一定要捍卫── 这是她从这阵子发生的点滴里所体悟到的心得。 雷崇熙横过一只手臂,半拥半搂的搁在她腰上,营造出共处的温馨。他的举动总是让孙子嫣感到被重视,是以睡前的心情好得让入迷醉。 相较于雷崇熙的迟迟无法入睡,孙子嫣很快的就进入梦乡,浑然不知身旁的人还在为了傍晚和孙子律的对话而耿耿于怀。 要生就快点生,晚了,当心真的生不出来。不管怎样,为了慎重起见,你还是跟姊姊去医院检查吧!我可以问问小欣,看她妈妈是在哪里检查的,你们两个一起去检查看看。 两个小时过去了,雷崇熙依然瞪大眼睛,死命盯著天花板,心想,要不是三年前不成熟的决定,说不定现在小孩都会叫爸妈了! 本来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可是被这么三番两次的提醒,他开始觉得是自己蹉跎了时间。 尤其他男性的自尊,更是狠狠的被年仅九岁的孙子律所刺伤。 不、不、不,落后的进度,他得赶紧追上来才是。 “子嫣,你睡了吗?”他试探性的问。 除了低匀的呼吸,他没有听到丁点回应。 望著她的背影,挣扎著要不要打断她的睡眠,好来努力实践做人的计划,可是又顾虑她白天工作太累了,可能没啥心情。 为了希雅贡大楼的案子,这半个月来,她每天都忙著赶手边的工作进度,常常早午餐一块吃,他该多体谅她的。 瞧,现在的她睡得多熟,就像个洋娃娃似的…… 就是这样的体谅,反而让雷崇熙陷入一种胡思乱想里,本来平静的心开始骚动起来。 他感觉空气里散漫著玫瑰香气,淡淡的,却很勾人,他循著气味接近,却发现她的唇就近在咫尺,在黑暗中,依然饱满诱人。 他扬起手,想要碰触她…… 一阵呓语,她翻转了身体,背对他。曲起的身子,若有似无的触碰他,像是点燃大火的那窜小火苗,勾起他身体的强烈渴望。 他再也顾不了许多。如果今天不执行,只怕明天一整天,他根本就无法好好专心工作! 原本搁在孙子嫣腰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进她的睡衣里,略带著厚茧的指腹,反覆揉抚著她细腻的肌肤。 她睡得昏昏沉沉,像是没有抵抗力的猎物,任由大手的主人慢慢攻略这座美好的城池。 他大可以快狠准的把事情搞定,但是细细品味的感受更叫他钟情。 拿捏著轻重不一的力道,在她的敏感地带施予催眠,当沉睡的欲望慢慢走入迷境,难以忽视的力道已经强行握揉著她的心跳。 “崇熙……”睡梦中的她发出语意不清的低唤,伴随著失序的呼吸。 “是我,我在这儿,是不是很困?”他哄著她。 她怎么睡得著,那晕眩的感觉来得那么强烈,而且是在她最没有抵抗的时候。 孙子嫣蠕动著迫切找寻出口的身子,突然有一股力量压制住她的双腿,叫她动弹不得,只能从嘴里逸出微弱的低鸣,发出属于她的迷蒙讯号。 她感觉身上的衣物被逐一剥除,最终毫不掩饰的裸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娇躯毫无遮蔽的为某人展露出美丽。 雷崇熙受不了只凝望著这样的美而不去亲近,他用虔诚的心,神圣的膜拜眼前的女体,像嗜血的兽,尝过每寸香肌。 他轻轻松松的操控了她的每一处敏感,让她浑身细胞不自觉的绷紧又舒放,绷紧又舒放,在微暗的夜色下,她的面容透著回异于平常的瑰丽。 就在她泣求的当口,他一鼓作气撞碎她薄弱的声音,激起一阵了亮…… 她醒了,彻底的醒了,紧紧的攀住唤醒她的人,失神的看著远方。 许久平复了心情,她罢工的脑袋才重新运转,“你怎么了?好突然……”她咬著唇问。 “吓到你了?” 她摇摇头。 “不这么做,我真怕我明天无法专心工作。”他忍不住嘲笑自己。 “不正经!”轻叱。 “是真的。” “可是你把我吵醒了,现在我睡不著,罚你说话给我听。” 他凝望著她透出光彩的脸庞,狂妄的说:“那就别睡了,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来分享彼此。” “不!雷崇熙──”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疯狂。 然而男人的天生优势,根本不是势单力薄的她可以抵抗的,他是如此贪婪的拥有她,如此霸道的要她的身体不留一丝距离的贴近他,一起沉溺。 第八章 孙子嫣醒来的时候,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暖阳,已经耀眼的霸占房子里每一处角落。 高举手臂,挡去刺眼的光芒,身体无一处不在对她昨天夜里的疯狂发出抗议的呐喊。 “嘶……”她浑身骨头像是要散了似的。 半眯著双眸梭巡罪魁祸首,这才发现,偌大的床上只剩她一个人。她拿过床头的闹钟一瞧── “天啊!已经下午三点了。”被慵懒附身的细饱在一秒钟内彻底死绝。 顾不得赤裸,急著要离开这一床的激情凌乱,蓦然,矮柜旁的灯座下,龙飞凤舞的字体拦截了她的目光。 她一手抓住被子掩住自己,另一只手则飞快的抽过纸条── 我去上班了! 见你睡得很熟,所以没把你叫醒。 今天就好好待在家里休息吧,工作室那里,帮你请假了。 “完了,他到底是用什么借口替我请假?”她开始担心。 打从雷崇熙住进这里,阎伯威三不五时就会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瞅著她,瞧得她浑身不自在,又很难忽视。 那种感觉就好似在无声询问她:什么时候要宣布破镜重圆的大喜讯。 天啊,压力好大喔! 然后,该死的欧定海也开始有样学样,时不时就逮住她的话柄,极尽调侃之能事的把他们两个的幸福当作说嘴的题材,每每杀得她片甲不留。 这下糟了,除了为子律的病之外从来不请假的她,竟然好端端的请了假,还是由雷崇熙替她开的口,明天上班的时候,铁定有更多叫人招架不住的揶揄调侃在等著她。 头好疼啊! “唉……”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仰躺在床上。 然后,昨晚就像一场电影,脸红心跳的在她眼前如实的播放一回。 她捂住脸颊,不住羞嚷。 不行,她得快离开这张床,要不然她一定会羞愧而亡! 孙子嫣套上睡衣,赶紧奔进浴室,好让哗啦哗啦的热水彻底洗去昨晚的记忆。 吃著雷崇熙替她准备的早餐,虽然冷了,可幸福的感觉还是很浓烈。 她在心里计划著这难得的清闲,醒神的茶还没泡开,屋外倏地传来一阵铃响。 “咦,会是谁?”她纳闷嘀咕。子律上学去了……心念一转,“难不成,他也想跑回来偷懒?” 她忍不住噗哧笑出来,套上拖鞋,缓缓走向大门。 门铃响得又急又猛,“好,别再按了,这不是来开门了吗?” 解了锁,她熟稔的打开大门,调侃的话正要说出口,屋外一名拉著行李箱的陌生女子,硬是逼得她把到嘴的揶揄全咽了回去。 是个混血儿,虽然还有些稚气,可是衣著打扮相当成熟,融合了中西方优点的外型挺亮眼的,很难让人不多看她几眼。 “你是谁?”用带有口音的国语,杜蕾莎唐突又直接的问。 强势的模样,让人感觉到的善意实在有限。 孙子嫣也不恼,“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应该是这房子的主人。”她难得幽默的如是回答。 不过很显然的杜蕾莎并不欣赏她的幽默,皱紧眉,“雷崇熙人呢?他住在这里不是吗?让开,我是特地从德国来看他的。” 雷崇熙?这女孩是来找他的? 挡住她的进入,“他不在。”孙子嫣回答简单扼要。 “他去哪里了?”咄咄逼人的口吻逼问。 “这种时间能去哪里,他又不是无业游民,当然是去工作了。”孙子嫣没好气的说。 如果眼前这位混血美女礼貌一点的话,孙子嫣会非常客气的邀她入内小坐,顺便赏她一杯热茶喝,但是眼前她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实在叫人反感到了极点。 她不想跟对方多费唇舌,转身就要关门走人。 说时迟,那时快,她还没来得及关门谢客,杜蕾莎的行李已经野蛮的抵住门,抢先一步阻止她关门的动作。 杜蕾莎扬眉,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股火气顿时油然而生。 好,很好,非常好── 由这种无赖的举动看来,这女孩确实跟雷崇熙是认识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说过了,我是房子的主人,我在我家,很奇怪吗?”孙子嫣怀疑她是聋子,要不然怎么会没听到她说的话。 “这是你家?你住在这里?”杜蕾莎拔尖嗓音,开始认真打量眼前的女人。唔,有点眼熟……对了,她是雷皮夹里相片中的那个女人,他的前妻! “不是我家,难不成是你家?我不住在这里,不然要去住哪里?”孙子嫣好气又好笑的反问。 “我不许你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哦喔,美女发飙了!好笑的是,她孙子嫣干么要在自家门口容忍疯婆子的骚扰? 她冷凝了脸,“我对路上那种狂吠乱叫的狗,都是这样说话的。” “你、你说我是狗!”杜蕾莎气炸了,“我问你,你跟雷崇熙现在是什么关系?”除了已经离异的夫妻关系,他们现在究竟处于什么阶段她必须搞清楚。 好问题,她跟雷崇熙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这得让她好好的想一想。 夫妻吗?不,他们三年前离婚了。 朋友吗?好像比朋友再要好一点,朋友是不会在分享同一张床的时候疯狂打滚的。 算是男女朋友吗?可是,怎么老是在做一些老夫老妻的事情? “你是来户口普查的吗?要不然我为什么得跟你报告呢?”孙子嫣反问。 “你、你、你……”杜蕾莎气得七窍生烟。 “要走之前,记得顺手把大门带上。” 这一次孙子嫣学乖了,没等杜蕾莎有任何反应,她飞快奔进屋去,使劲的把第二道门紧紧关上,硬是让踩著高跟鞋的杜蕾莎气得直跺脚。 “哈、哈、哈,敢惹我,要我开门等下辈子吧!” 回到客厅,方才没泡开的茶被这么一耽搁,结果反倒是泡老了,味道苦涩得叫人受不了,她走向水槽,倒掉杯里的水,悻幸然回到客厅。 按下电视开关,尽管电视里的人正卖力搞笑,可是她心里却咽不下那口气。 那女孩是谁?她跟雷崇熙又是什么关系? 对方想知道的,她同样也很想知道!孙子嫣烦躁的捶打著沙发椅。 忽地,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原来是雷崇熙自投罗网来了。 “子嫣,你醒了吧?” “不醒怎么接你电话?”她没心情撒娇,把方才受的气基于分享原则分送给他。 雷崇熙察觉了她语气里的不快,“怎么了?没睡好,你似乎不高兴?” “没有。”他磊落的口气让她怎么也问不出口,只好跟自己生闷气,讪讪的回作。 “今天晚餐有没有想要吃什么?我待会下班回去做给你吃。”他讨好的问。 吃?她比较想要知道那个混血美女是谁。 “……随便。”她委屈的回应。 “好,那就我来做主了,现在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先挂电话了,乖,在我回去之前,饿了就先吃点东西,知道吗?”雷崇熙就像个父亲,好言哄著家里骄纵的女儿。 “嗯。” 挂了电话,可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就是让孙子嫣整个人不舒服。 讨厌、讨厌、讨厌……她恼起雷崇熙,为什么没事招惹那个女孩,竟让人家从德国追到台湾来。 另一端,扫到预期外的情绪台风,雷崇熙纳闷的盯著电话,老半天还理不出原因。 她在生气,但是为什么? 是因为昨天晚上吵了她的睡眠?可是她也热情的回应他,不是吗? 还是因为他没喊她起床上班?但是她看起来真的很累,睡得也很沉,他实在舍不得让她强打起精神,外出工作。 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出她为什么生气? 才搁下疑虑,正准备重新回到工作,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那端迈尔的声音已经诚惶诚恐的传过来。 “雷,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告诉你一个不算好消息的消息。” “什么事?”他狐疑回问。 “杜蕾莎到台湾找你了,她偷看我的pda,得知你在台湾的住址,只怕现在已经杀到你家,这次绝对不是我亲口透露给她的,但是我还是必须要说,我真的、真的很抱歉……”迈尔满是歉意。 第一时间,雷崇熙把孙子嫣的反常情绪跟好友告知的消息串联在一起,咒骂,是他的直觉反应。 “该死!迈尔,这件事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他狠狠的挂了电话后,马上透过内线电话通知李特助,他即将要离开办公室。 抓过外套,还没碰上面前的把手,门已经抢先一步的被人打开。 “小姐,请等一等!”李特助张口呐喊。 一抹身影旋即飞扑过来,当场杀得雷崇熙措手不及,只能被动的抓住这该死的身影。 “雷,好久不见!” 杜蕾莎开心捧住他的脸,欲往他的唇上落吻封印,却被机警的雷崇熙侥幸逃开。 “杜蕾莎,住手!”他吓止她,也吓止了门外那些好奇的眼光。 “雷,干么对我这么凶?”她含怨指控。 雷崇熙警告性的看了门外的员工一眼后,把杜蕾莎从身上抓下来,旋即将她带进办公室,彻底隔离以便拷问。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他尽可能的捺住性子。 在德国,杜蕾莎不单是雷崇熙在h&w的同事,还是h&w总裁的外甥女,以总裁对她的疼爱,杜蕾莎绝对不可能因为出差而来到台湾。 “啧,台湾的办公室好简陋喔,天啊,雷,你怎么可以忍受这里的工作环境?”杜蕾莎顾左右而言他。 “请回答我,你为什么会突然来台湾?” “因为我想念你。”她毫不修饰的率直回答。 “我不是来台湾旅游,是为了集团投资的事业才来的。” “但是迈尔说你到台湾不单是为了工作,还是为了找一个女人──你的前妻,你说,我怎么能不赶来?”杜蕾莎用眼神指控他。 乍闻,雷崇熙心里真不知道该一把掐死迈尔,还是该打昏眼前的杜蕾莎。 “然后呢?就算我此行回台湾是为了要找寻我的前妻,请问,你来做什么?”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明知道我……” “我不知道,杜蕾莎。”他很直接的打断她的话。 杜蕾莎愣了一下,但是,她显然不认为这种拒绝是拒绝,转了话题。 “雷,我刚刚到过你住的地方,也见到你的前妻,你该不会正和那个无理又粗鄙的女人同居吧?”她骄蛮的质问。 雷崇熙心头一凉。果然如此,难怪子嫣的口气怎么听都觉得怪。 “你对她说了什么?”他激动的问。 孙子嫣之于他,胜过他生命的一切,如果有人妄想让她受到丁点委屈,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使这个人是女人,是杜蕾莎。 “什么话都说,因为我没什么好不可告人的。”杜蕾莎浑身就是一个任性的综合体,尽管她已经成年。 “很好。我现在跟你没什么话要说,我还有事得先离开。” “你要去哪里?我跟你去──” 他阻止她,“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如果我是你,会先找家饭店好好休息。”锐利的眼神强势的阻止了她的跟随。 抓起电话,他拨打内线── “李特助,麻烦帮远从德国抵台的杜蕾莎小姐安排饭店。”咬牙切齿的交代完,他不顾杜蕾莎的抗议,撇下她后,马上离开办公室。 “雷,站住!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杜蕾莎气急败坏的嚷著,却依然唤不住他离开的脚步。 该死!看来那个前妻远比她想像中的还要棘手。 *** 雷崇熙一路杀回了家。 “子嫣,子嫣?”推开门,嘴里不住喊著她的名字。 从客厅到房间,每个角落他都不放过。 “不在,去哪里了?”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转而拨打她的手机,几秒钟后,他在房里的小梳妆台上发现了被遗忘的手机。 他厌觉大事不妙。子嫣铁定生气了,毕竟杜蕾莎可是有把人逼疯的超强潜力,难怪素来好脾气的子嫣也要暴走。 走出屋子,他正苦恼著该去哪里寻人的时候,远远的,一大一小的身影慢慢从巷子彼端走了回来。 孙子嫣手里拎著一些采买的生活用品,孙子律则一路拍打著他的球。 接近时,雷崇熙靠著他们平日培养的默契,用眼神向孙子律询问概况,只见孙子律单脚踩住球,指著一旁的姊姊,旋即两手一摊,露出非常无奈的模样。 他机伶的抱起球,快步胞进屋,与雷崇熙错身的瞬间,撂下简短警告,“姊姊今天非常怪,你保重了。” 不能说没有丁点的紧张,尽管事情根本不是子嫣想的那样,可是看到她不苟言笑的表情,雷崇熙还是不安的反覆捏握自己的手。 她抬起眼睛,冷淡的看了挡在她面前的人,“你回来了。”不带任何关怀,纯粹是随口问候。 雷崇熙可受不了,他怎么能够忍受自己被这么淡化处理! “你去哪里了?我很担心。” “买了东西,顺便接子律回家。” “子嫣,关于那个误会,我们得好好的说清楚。”他抓握住她的双臂,生怕她随时甩开走人。 她拧起眉,“很痛!” “对不起──”他赶紧松开手,发现自己竟冒著冷汗。“我们进屋讲,好不好?” 孙子嫣不发一语走进屋,尾随的雷崇熙赶紧接过她手中的袋子,呵护的跟著她的步伐。 关上房门,他不由分说就把她抱紧在怀里。 “杜蕾莎来过家里了,对不对?” “谁?如果你指的是那个美貌一百分,礼貌却是零分的混血美女,没错,她是来过了,在你打电话回来之前。不过非常抱歉,我没有那种雅量,可以邀请一个说话颐指气使的女人进家门,尽管她是千里迢迢从德国来的也一样。” 既然人是他打电话回来之前就到了,那她怎么都不开口问? “你不想知道她是谁?不想知道我跟她的关系?” “我想知道你就会说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问。”她明明有机会兴师问罪,可她却选择闭嘴不说,这让雷崇熙觉得比被痛殴一顿还要难受。 孙子嫣别开脸去。 她可以问吗?就算她问了,他就会说实话吗? 况且人都跑到台湾来了,若不是一心一意的对他,谁会无聊的花上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跑来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岛,只为了找一个男人。 她知道他在乎自己,可是她就是气,疯狂的嫉妒,肚子里猛冒酸泡泡,都快要把她腐蚀了。 到底在德国的三年,他有多少她无法知道的过往? 她很气恼,尤其是对她自己。 雷崇熙见她只是不断的咬著唇,折磨自己,他想也不想的吻上她的唇,及时解救那温柔饱满的唇瓣。不至于被她自己的虐待弄得受伤。 她气喘吁吁的推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爱我吗?”雷崇熙严肃的问。 凝望著他,她迟迟没有回答。 她怎么能不爱他,若不是爱,她怎么可能让他又这么肆无忌惮的走进她的生命,任由他为所欲为。 “回答我──”她的安静惹火了雷崇熙,他近乎霸道的低吼。 她拧眉,懊恼的抡起拳头发狂捶打他,“你凶我,你怎么可以这样问我,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的……” “那就说出来,大胆的说出来──”他托起她的脸,强逼她正视他的眼,“说你爱我,说你就像我爱你那样的爱著我。” 他是说……他爱她?他爱她…… 孙子嫣望著他,才冒出头的愤怒瞬间被瓦解了。 “我、我爱……” 没等她说完,雷崇熙发疯似的又吻住她,把她的话如数吞进身体里。 去他个杜蕾莎,去他个什么不相关的鬼东西,他的心里满满的就只有孙子嫣一个人,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 她的心情在他的亲吻中渐渐平静下来。 “不要生闷气,你大可以对我发脾气,想知道什么就问,因为我只想对你一个人坦白。” “我好嫉妒,嫉妒过去的三年,你们曾经在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三年里相处过……那是我不能磨灭的事实,也走不进去的过去!” “听著,不是你想的那样!杜蕾莎只是我在h&w的同事,她是总裁的外甥女,受宠的她向来骄蛮惯了,但是那都与我无关,对我来说,她就只是个同事。” “可是她特地从德国跑来台湾,只为了你。” “她偷偷从我朋友迈尔的pda里找到我在台湾的住址,我不能阻止她的行动,但是我可以选择自己的心,我不可能爱她,要不我不会回来找你,因为这三年里,虽然你不在我身边,可是你的存在却深深影响我的生活。” “我还是嫉妒,她的话激怒了我,她质问我们的关系,所以我很幼稚的把她关在门外,因为我不想让她踏进属于我们的地方。” “要不是迈尔打电话通知我,我根本不知道她来台湾了,但是你的决定没有错,这是属于我们的地方,我已经让李特助安排她去饭店住宿,她会发现事情将不如她所预期的,到时就会乖乖回德国。” “我以为你招惹了人家,又跑回来挑拨我的生活──” “你该知道,我不是那种人!难道你不清楚我对你的真心吗?昨晚的一切还不足以证明我对你有多著迷吗?” 她赶紧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提起昨夜的疯狂,被羞怯染红的芙颊美得像朵桃花,望得雷崇熙不由得心荡神驰…… 她坐上他结实的腿,像个受尽保护的小女孩依偎在他怀里,他温柔拨弄著她的头发,亲吻她敏感的耳朵,恨不得把这磨人的小东西揉进身体里,好让她无时无刻都跟他在一起。 即将擦枪走火的瞬间,房门外孙子律杀风景的拍打著门,“你们说完话了没?我肚子饿了啦!姊姊,你说要做晚餐给我吃的。姊夫,你快把姊姊还给我啦!” 房里的两个人被他的童言童语惹得相视一笑。 “走吧,不去喂饱那个小子,当心我们两个吃不完兜著走。” 雷崇熙握著她的手走出房门,孙子律瞪著圆滚滚的眼睛,倾诉被排挤的埋怨。 可恶,以后他也要早早结婚,有自己的老婆后,看谁还能排挤他! 厨房里,雷崇熙依然是大厨,至于孙子嫣,就在一旁跑龙套。 “什么话,有看过这么漂亮的跑龙套吗?”孙子嫣冷不防对空气呛声。回过头,甜滋滋的递盘、送菜,看得一旁的孙子律都快要在两人的恩爱中溺毙了。 他负责盛饭、摆碗筷,老旧的木桌上,三个人的晚餐正在幸福进行。 张嘴,孙子律咬了一口炸肉。 “唔,好吃!好吃!”有了美食,他开心的暂且撇下落单的宿命,大快朵颐的横扫著眼前的美味佳肴。 太赞了,自从姊夫回来,他的人生充满饱足的幸福,至少他不用再忍受姊姊那吓人的厨艺或油腻的便当了,胃药暂时会成了他们家的滞销品。 蓦然,尖锐的电铃无预警的刺破幸福氛围,伴随著的是一阵疯狂的拍打声。 心照不宣的互看一眼,雷崇熙起身开门,下一秒,杜蕾莎的身影长驱直入闯进温馨的饭桌,后头尾随的还有满脸狼狈的李特助。 “顾问……对不起,我真的不是这位小姐的对手。”他从来不知道,女人可以这么野蛮,尤其是长得这么漂亮的女人,野蛮得几乎叫人崩溃。 瞧,他的领带半挂在脖子上,眼角还挨了一拳微微痛著。 雷崇熙叹了一口气,“杜蕾莎,你已经严重打扰到我的生活了。” “哇,这是我最爱吃的炸肉,我好饿喔!”杜蕾莎存心不看他的臭脸,迳自拉过椅子,就霸占了他的餐具,大吃特吃起来。 “那是崇熙姊夫的晚餐!”孙子律出言捍卫。 虎视眈眈杜蕾莎正要一举杀向眼前的炸肉,孙子嫣冷不防来招釜底抽薪,连盘带肉的把菜肴收了起来。 第九章 “你──”杜蕾莎不敢相信会遭受到这样的对待。 “不请自来的叫做不速之客,有碗白饭吃就该偷笑了。”孙子嫣难得强势的回敬对方的无礼,更当著杜蕾莎的面,差别待遇的又给了弟弟一块肉,泰然自若的催促,“快吃,吃饱了赶快去写作业,别理这些闲杂人等。”全然把杜蕾莎当作空气处理。 “谢谢姊姊。”孙子律这个机伶的家伙跩跩吃著肉饼,“哇,好好吃喔!”热情响应自家姊姊的待客之道。 雷崇熙简直是大开眼界。 在他印象中,孙子嫣就像是一颗软柿子,总是好脾气的任由别人对她搓圆捏扁,她淘气却深知拿捏分寸,率直却不尖锐,没想到软柿子的她竟然也有这么刁钻的一面。 真是彻底颠覆他心目中的模样。 “你、你、你……”杜蕾莎气得说不出话来。 孙子嫣慢条斯理的尝著菜肴,态度依然故我。 一直以来,她总是恪守本分的在过活,别人敬她三尺,她就回以一丈,但是,倘若有人以为她好欺负,那可就大错特错,现实生活可是教了她不少宝贵经验,这都是她拿血泪去换的。 至于爱情,有了雷崇熙的保证,她更没有退让的理由,想抢她的人,她孙子嫣绝对奉陪,毕竟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孙子嫣了! 雷崇熙看著狼狈的李特助,“还没吃饭吧?过来一起吃。” 有别于对待杜蕾莎的冷处理,孙子嫣主动张罗碗筷,非常温柔的邀请李特助用餐,就连孙子律都自发性的让出位子,好让这个可怜的叔叔可以饱餐一顿。 “你们是故意的!”杜蕾莎气愤的嚷著,“我不吃了。” 她气呼呼的搁下碗筷,以为雷崇熙会像迈尔一样的安抚她,谁知,他看都不看她一眼,迳自吃了起来,气得她几乎崩溃。 秋风扫落叶似的,十分钟不到,只见每个人全挺著肚子准备离开餐桌,那杯盘狼藉的景象,强烈的对照了她此刻的惨窘。 可恶的雷,想他在德国时,她是怎么对待他的,结果她跑来台湾,却被这么对待,都是那个讨厌的前妻! “看不出来,顾问的手艺还真好。”放下碗筷,李特助大大的赞扬。 “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已经下班了,大家就都是朋友,不需要拘泥办公室里的规矩。走,客厅沙发坐著聊。”眼前的雷崇熙没了工作时的严肃,俨然是居家的好男人。 晚餐后,孙子嫣替大家切水果、泡了茶,人手一杯,就独独少了杜蕾莎。 “为什么我没有?” “这位是……”她故意佯装不解的问。 “杜蕾莎,德国h&w的同事。”李特助配合演出。 “喔,我当是哪里跑来的跷家女孩,正考虑是不是要报警处理。”孙子嫣凉凉的表示。 报警?她敢报警?! “雷,你怎么可以让她这样对我?”杜蕾莎用德文劈哩咱拉的质问始终没出手援助的雷崇熙。 “杜蕾莎,这里是台湾,子嫣是房子的主人,她要怎么对待客人,我无权置喙。”雷崇熙依然用中文说话,“如果我是你,我会收敛自己的脾气,乖乖回饭店去,明天马上回德国。” “休想──”她好不容易才来到台湾,怎么可以什么都没做就打包回家? 她是来捍卫喜欢的人,不管是前妻还是谁,通通都不许抢走她的雷。 她走到孙子嫣面前,“我要住下来,雷住在哪里,我就要住哪里,你不许霸占他!”不容拒绝。 “这里没有空房间。”孙子嫣淡淡回答。 “我不管,我就是要住这里。我不会放任你和雷继续单独相处下去。” 孙子嫣镇定的看著眼前濒临疯狂的德籍混血美女,然后语出惊人的说:“好,那你就住下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住我家,就得守我家的规矩,别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大小姐,这里没人会伺候你。” “我才不需要你的伺候。” “很好,看来你已经学会自立自强了。” “当然,为了雷,我什么都可以忍耐,我要跟你公平竞争,争取雷的爱。” “那你就好好忍耐,好好争取。” 见孙子嫣嘴角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雷崇熙不住的在心里叨念著阿弥陀佛,小猫一发威,可是会变老虎的,偏偏杜蕾莎还在不知天高地厚。 送走李特助,把杜蕾莎轰进浴室梳洗,趁著洗碗收拾的当口,雷崇熙偷偷的问:“你真要让她住下来?” 孙子嫣睨了他一眼,“不让她住下来,难不成天天等著她上门吵得大家不得安宁?” “她可是夸口要跟你公平竞争欸。” “是啊,我都不知道,短短三年,我前夫的行情已经水涨船高到这种地步,当初我不要的男人,现在竟然有人从德国追到台湾来,你说这算不算是奇迹?”她冷冷的回答。 唷,竟然说他是她不要的男人,子嫣杀红眼了。 “是啊,所以你最好要识货一点,逢低买进、见好就收,在我还名草无主之前,赶快把我纳入你麾下,小心翼翼的保护著,不然,晚了就亏大了。”雷崇熙反过来不甘示弱的揶揄。 她睨他一眼,“你今天给我去睡客厅!” “欸,你忍心这样对我?” “对,因为我的心是铁打的。哼!” 雷崇熙出其不意的啄了她的唇一口,“我就喜欢铁打的心。” 沉溺甜蜜的孙子嫣还来不及娇叱什么,从浴室走出来的杜蕾莎见状,歇斯底里的闯进两人之间,抗议大嚷,“分开、分开,你们不可以在一起,竟然还接吻,不要忘记,你们已经离婚了,通通给我分开。” 雷崇熙看了屋里一眼,幸好孙子律已经回房,没听到杜蕾莎的话,要不然他铁定一脚把她踹出屋外去流浪。 孙子嫣洗净沾染泡沫的手,十分媚态的勾住雷崇熙的脖子,挑衅的说:“你乖乖的,等我哪天腻了,说不定可以把你的雷还给你,知道吗?” 不顾雷崇熙的瞠目结舌,她当著杜蕾莎的面惹火的吻够了雷崇熙,这才像个女王似的离开。 “等等,我今天晚上要睡哪里?” “客厅沙发。”孙子嫣理所当然的说。 “这沙发能睡人吗?”杜蕾莎打量著那组老旧的沙发。 “当然能,你的雷就睡过,你不是很爱他?既然如此,他能睡的地方,相信你也一定能甘之如饴。”将她一军。 半晌,孙子嫣从房里的柜子搬出枕头被子,往沙发上一扔,转身潇洒走人,留下脸色乍青倏白的杜蕾莎。 雷崇熙回到房间时,孙子嫣已经躺在被窝里睡了。 可他心里的那股不平衡,说什么就是无法平静。 他躺到孙子嫣身边,像个赌气的孩子半压住她的身子,迫使她不得不醒来。 “你觉得这样是睡觉的好姿势吗?”她冷冷的问。 “你给我睁开眼睛,我问你,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话?” “国语,我以为你很熟稔的,不是吗?”揶揄意味十足。 “别跟我打哈哈,你怎么可以说等你哪天腻了,就要把我让给杜蕾莎!” “有何不可?”她存心挑衅。 “当然不可以!我绝对不会让你有对我厌腻的一天,我也绝对不允许你又把我甩了!”他压低音量吼出他的决心。 忽地,他野蛮的扯开她的睡衣,欲望的意图非常明显。 “住手,你在做什么?杜蕾莎就睡在客厅呢!”她可不希望他们之间的亲密被别人听去了。 “我才不管,你要为你说过的话付出代价。”他蛮横的表示。 孙子嫣背过身意图挣脱的刹那,单薄的底裤被扯了下来,雷崇熙强势的将她整个人囚禁在这方床褥中,彻底执行生命创造计划。 她紧咬住唇,就怕失控的娇吟被窃听了去。 驾驭著她的雷崇熙,将她牢牢掌握在怀抱里,疯狂的举措几乎逼疯了她。 这该死的男人,竟这样折磨她……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绝对不会让她再离开他的生命,这辈子不论是天涯还是海角,他都会拚了命的把这个女人打包带走! *** 相较于孙子嫣一早醒来的神采奕奕,艰困缩在沙发上度过一夜的杜蕾莎可没这么好过。 她的脸色苍白,媲美熊猫的黑眼圈抢眼得过分,顶著一头乱糟糟像鸟窝的发,眼前这位严重睡眠不足的女人,跟她昨天初抵台时盛气凌人的美丽身影,简直天差地远。 看得孙子律都忍不住啧啧称奇起来,“姊,她是谁?” “杜蕾莎。” “不会吧?她昨天看起来还挺漂亮的啊,这么今天就变成这样?” “这就是告诉你,以后挑女朋友不要只会挑漂亮的,因为漂亮是很短暂的。” “会吗?我也都是挑漂亮的啊,并不觉得漂亮会很短暂。”雷崇熙凑过来插花搭腔。 “咳、咳、咳,我说姊夫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们很恩爱,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一大清早就这么恶心巴拉,我会吃不下早餐欸。”孙子律胆大包天的提出抗议。 “去、去、去,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一个卖恶心,一个卖吐槽,一大早,她还想好好吃顿饭。 看杜蕾莎狼狈得可怜,孙子嫣决定早餐这顿姑且饶了她,一视同仁的赏了她两片吐司、火腿、蛋。 “恶,这是什么东西?”杜蕾莎很嫌弃的看著盘子里的东西。 “早餐。”孙子律回答。 “这也能叫做早餐?”她狐疑的瞥了雷崇熙一眼,不敢相信他竟然张大嘴巴吃了进去。 “你可以不吃,反正我拿给外头的流浪狗吃,它们都会比你知道感恩。” “你干么一大清早就骂我是狗──”杜蕾莎气呼呼的嚷。 她已经够委屈了,一整个晚上辗转难眠,那沙发根本不是人睡的。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你是狗了?” 杜蕾莎可怜兮兮的望著雷崇熙,“雷,她在羞辱我,你怎么不帮我说话?” “不想饿死就快吃。”他把盘子里的食物推到她面前。 雷崇熙不知道该对杜蕾莎说什么,他只是觉得,如果她可以不要处处彰显她大小姐的脾气,应该会可爱一点。 杜蕾莎瞪著吐司,像是经历了人生的一大考验后,这才勉为其难的拿起来,送到嘴边,含蓄的咬了一小口。 嗯……比她想像的还要美味一点。她慢慢的加快咀嚼的速度。 孙子嫣看了她一眼,嘴角不著痕迹的掠过笑容。 “欸,我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不要睡那张沙发?” “可以,如果你不介意睡走道的话。” “拜托,你们家除了沙发跟走道,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提供给客人休息了吗?”杜蕾莎的脾气又发作了。 “非常抱歉,我这是住家,不是以营利为目的的旅馆,当然没有提供给客人住得舒服的特别服务,怎么,才睡一晚你就受不了了?雷可是在那张沙发上睡了好几个晚上。”孙子嫣火力一开,全然不比杜蕾莎逊色。 鬼咧,最好雷有在那里睡上好几个晚上,铁打的也撑不住。杜蕾莎气闷的想。 雷崇熙和孙子律交换了一抹神秘微笑,谁也不吭声的保持中立。 杜蕾莎恶狠狠的瞪著孙子嫣,她无法击败这个前妻,只能用吃来发泄。 不知不觉,那一点都不叫她喜欢的早餐,竟然也如数的进了她的肚子,她拍拍手,起身就要离开。 见状。还在优雅进食的孙子嫣横出脚,挡住她的去路。 “干么?”杜蕾莎瞪著她的脚问。 “我怀疑你是不是得了失忆症,昨天晚上我说过,这里没有人会伺候你。” “我也不会让你伺候。” “那就把你使用过的餐盘给我拿进去洗干净。”孙子嫣像是在教训小孩似的瞪住她。 洗盘子?她在德国,只差没让家里的仆人把食物送进她嘴里,她什么时候洗过盘子这种玩意儿? 她想要求救,偏偏雷崇熙跟那个叫孙子律的小孩看都不看她一眼,各自拿起面前的盘子,乖乖清洗干净后,小心翼翼的晾在一旁的架子上。 杜蕾莎内心真是天人交战。 她知道自己正处于弱势,她要忍耐,只要她赢回雷,那个孙子嫣,还有这栋老房子、破沙发,她都不想要再看见了! 于是这天早上,杜蕾莎破天荒的洗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盘子。 *** 孙子嫣气势汹汹的走进办公室,那媲美女战士的壮烈表情,还是避免不掉阎伯威和欧定海的关切。 “唷,休息了一天,果然精神抖擞喔!”老早等著要消遣她的阎伯威一看见她出现,二话不说,一马当先的跑了过来。 冷睐他一眼,孙子嫣豁出去的说:“笑吧、笑吧,有什么难听的、夸张的字眼通通一次给我说完,然后把你伟大的屁股从我的办公桌上挪开。”大有永绝后患的意味。 阎伯威还没打发走,欧定海故意在她身边嗅了嗅空气,“阿威,你觉不觉得,这一区的空气里有烟销味?” 他一说,阎伯威马上作态的努动鼻子,奋力的吸一口气。“好像真的有欸。” 这两个一搭一唱的连体婴,采取前后包夹的方式,彻底困住孙子嫣,硬是让她动弹不得。 “你们两个可不可以高抬贵手,不要来抢食我的氧气,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很简单,说,你昨天为什么请假?”阎伯威问。 “是不是雷崇熙那个男人天天晚上都死缠著你不放,累坏你了?”欧定海不饶人的更深入逼供的内容。 赏他一记卫生眼,“你比狗仔队还要狗仔。” “这是关心,我跟定海每天都很关心,关心著那个破镜重圆的喜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得到。” “喔,破镜重圆的喜宴啊!我看很难吧,你不知道吗,德国的情敌已经杀来台湾了,喜宴有没有不知道,但是腥风血雨搞不好会来个几场。”瞧她说得云淡风轻。 “德国情敌?!什么德国情敌?”阎伯威好奇的问。 “混血尤物,人正住在我家呢。”她浅笑道。 “啥,孙子嫣,你是疯了还是傻了?那种危险分子,你早该一脚把她踢回德国 去,竟然还让她住到你家?!”欧定海第一时间失控大嚷。 “我觉得很好啊,是个看清人性真心的好机会。”她拉过欧定海,在他耳边嘀咕,“以后你也可以这样考验阎伯威。” “欸,停、停、停──谁准你们在这里咬耳朵的?”打断两人的交头接耳,阎伯威忍不住问:“你不生气吗?”端详著她脸上的细微变化。 “我干么要生气?”她扯开笑容反问。 “口是心非。”阎伯威当场戳破她的谎言。 挑弄双眉,孙子嫣没再反驳,算是默认了。 对,她生气,她当然生气啊! 昨天在杜蕾莎登门造访后,她一度慎重的考虑著是不是要把属于雷崇熙的东西通通扔出屋去,以玆泄恨,因为她为了一个陌生美女的出现而陷入疯狂的嫉妒、乖张异常的情绪中,久久无法自己。 那个杜蕾莎天杀的美,脸蛋是脸蛋,身材是身材,浑身上下都透著火辣辣的讯患。尤其年龄一看就还很稚嫩,从头到脚不管哪一点,通通把她这个丑小鸭给比下去,她当然生气。 可是生气有什么用?她孙子嫣也不可能一夕之间美过杜蕾莎,重新投胎还比较有可能。 不过,雷崇熙不也说了,他就是对她著迷…… 对!就是著迷。回想正经八百的雷崇熙竟然说出如此露骨的话,孙子嫣的脸就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甜美。 她很高兴,雷崇熙并没有失了该有的立场。 他支持她的决定,没让她委曲求全的容忍杜蕾莎的气焰,他还把主人的待客权利通通交给她── 她想,这应该就是他想要表达的最大诚意吧! “欸,情敌都出现了,不需要我们助阵吗?”欧定海很紧张的问。 “放心,我应付得来。”孙子嫣散发著自信,如是回答。 阎伯威望著如此叫人刮目相看的孙子嫣,忍不住打从心里替她开心。 好样的,女人就是要对爱情有自信,男人见到自信的女人,想要不拜倒都很难。 “需要帮忙就说一声,千万别委屈自己,知道吗?我们可是同一阵线的。”欧定海拍拍她的肩膀叮咛。 “我知道,谢谢。”孙子嫣露出感激的笑容。 休息了一天,工作进度受到延宕,孙子嫣赶快打起精神,投入今天加倍的工作量。 “均达,前天请你修改的模型完成了吗?” “对了,定海,那个希雅贡的空间规划图我做了一些调整,麻烦你进我的工作档案夹去看一下。” “哈啰,这个资料帮我叫快递送给客户,谢谢喽!” 孙子嫣快乐自信的身影穿梭在海威工作室的每个角落。 阎伯威内心洋溢著感动,当下,他想也不想的抓起电话,按下一组国际电话号码,直接拨到义大利。 “喂……”微弱的声音从遥远的彼端傅来。 “喂,曹佳琳,我好感动,感动得想要大哭一场。” “阎伯威,你这死娘炮,为什么要在我睡觉的时候打电话来?”被惊扰睡眠的曹佳琳忍不住抗议。 “猪,少睡一点不会死掉的啦!你没事跑去威尼斯干么,划船啊?威尼斯都要沉了,你真该回台湾来看看,看看孙子嫣那个小媳妇现在变得有多让人感动。” 阎伯威说著说著竟然哭了。 糟糕,他怎么有一种身为人父的错觉,仿佛只要看著女儿获得幸福,就是他人生最大的满足。 这厢,雷崇熙搭著公司的车子,正要赶往希雅贡大楼的工地。 通常这一小段路上,他会把握时间跟助理们讨论一些关于未来大楼的招商看法,要不就是暂时把工作放在一旁,安静的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台湾这个岛屿的未来。 他常常在思考,建筑到底存在著一个什么样的重要性,只是单纯的从无到有吗?还是说,那是一种神圣殿堂的梦想编织? 精华地段的豪宅建案一桩一桩的推出,看得他也考虑起未来。 是时候给一份实质的安定了。 他相信,很快的他们将会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那里不但会有他跟子嫣,还会有子律以及他们未来的小孩,热闹温馨…… 闭上眼睛,他专注的规划起这个家的蓝图。 “雷,我在跟你说话,你怎么都不理我?”打扮过后的杜蕾莎,又恢复大小姐的美丽,但嘴巴还是喋喋不休。 雷崇熙睁开眼睛,很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爱情是不能强求的,不爱就是不爱,这一点,只怕杜蕾莎得花一点时间才能够明白。 打从来到台湾就尝尽冷落,好不容易有这千载难逢的相处机会,杜蕾莎不能接受雷崇熙的冷漠对待。 她拚命摇晃著他的手臂,企图引起他的注意,嘴巴不住质问他,车厢里无一不充斥著她拔尖嗓音的抗议。 前座的李特助忍不住暗暗崇拜起雷崇熙,不敢相信,他怎么有办法忍受杜蕾莎那叫人崩溃的吵闹? 忽地,雷崇熙开口,“停车──” 突如其来的要求让大家都愣住,多亏李特助及时反应,提醒司机,车子才能在第一时间在路边停靠。 “雷,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太吵了,你生气了……”杜蕾莎不安的追问。 没有理会她的追问,撇下大家好奇的眼光,他打开车门,转身往回跑了一小段路。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建案的广告── 都市的喧嚣,就摒除在这之外。 过于喧嚣的孤独,也请摒除在这之外。 这是没有孤独的天堂,一个属于您的家。 虽然还是一片荒芜,然而雷崇熙已经咧开始终紧闭的嘴,打从心里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尾随而来的杜蕾莎看不懂眼前的文字,但是雷崇熙的笑容却让她有种满盘皆输的恐惧。 第十章 孙子嫣带著助理均达正要从一处即将装潢完工的新居离开,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走向马路,旋即招手搭计程车回公司。 “均达,接下来的就麻烦你喽!” “没问题。”均达拍拍胸口应允她。 每次委案的完成,总是为孙子嫣的心里增添一份美好的向往。什么时候,她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望著车窗外的景色,突然,她被偶然闪现的东西吸引住目光。 偏偏车子穿梭得快速,在仓卒问,她能掌握的讯息有限,回过头,目标已经远去。 “均达,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建案广告?上头的文案好像是说,都市的喧嚣……”她急切的问。 “就摒除在这之外。过于唁一嚣的孤独,也请摒除在这之外。这是没有孤独的天堂,一个属于您的家。”均达一派轻松的念出文案内容,“怎么,子嫣姊很心动?心动一个属于您的家?” 孙子嫣扪心自问,有谁会不心动? 她回以笑容,没有反驳,就当作是默认了。 拥有属于自己的家,那是多少人努力一辈子的梦想,如果她能有那么一个家,她想,她连作梦都会觉得很开心。 对了,不知道崇熙跟杜蕾莎处得如何? 想起崇熙该是怦然心动的喜悦,孙子嫣却无端感受到一股窒闷,叫她整个人都不舒服起来。 “子嫣姊,你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以为只是车厢里空气闷了些。 好不容易回到工作室,他们一前一后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走进来,还来不及坐到椅子上喘口气,阎伯威挂下电话,脸色严峻的冲向孙子嫣,一把拉住她的手。 “子嫣,快跟我走!” “怎么了,伯威,你脸色很难看,发生什么事了?”孙子嫣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错愕的望著举止反常的好友。 “希雅贡工地刚刚发生意外,崇熙受伤了,李特助联络不上你,只好打电话到公司来。”阎伯威严肃的解释。 闻言,孙子嫣的脸色顿时陷入极地般的苍白,“崇受伤了?怎么会……情况怎么样?严不严重?” “不清楚,目前人正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快点走!我待会请定海下班时去接子律回家,我们快走。”阎伯威紧紧扣住她的手催促。 孙子嫣浑身冰冷,要不是阎伯威紧紧抓住她的手,只怕她就要瘫了。 招来计程车,阎伯威把恍惚的她塞进后座,交代了目的地,车子直奔医院。 是不是很严重?要不李特助怎么会打电话来?要不伯威怎么会先一步的设想让定海哥去接子律?是不是…… 她摇摇头,惊恐的捂住嘴巴,不敢再想。 “勇敢一点,会没事的!”阎伯威握紧她的手,给她打气。 她红著眼眶,忍住蓄积在眼眶里的泪花,不断藉由深呼吸好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急诊室门口,没等车子停妥,她打开车门就直往里头冲,盲目且不安的梭巡著雷崇熙的身影。 那一床床的病人,睁著木然的表情望著她的慌乱,叫她害怕得不知所措。 须臾,追赶上来的阎伯威拉住她的手,像是领著迷途的羔羊,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目标。 心惊胆跳的时刻,她仿佛听到杜蕾莎失控的哭喊声,当下她的心更冷了,像是坠入无底深渊。 唰── 帘幕拉开的刹那,孙子嫣强忍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她捂住嘴不让呜咽出声。 都是血,雷崇熙的衬衫上沾满血迹,就连身下的病床也都是。 他的头部虽然已紧急包扎,可是血还在不断沁出,手臂上也是…… “情况怎么样?”阎伯威冷静的问。 “准备要进手术室。”李特助回答。 至于杜蕾莎,她始终蹲在病床边大哭大闹。 “雷,你醒来,你醒来,雷,我不要你死掉。”那美丽的妆容早已经因为泪水而糊成一团。 她的哭声把每个人的心都揪得难受,孙子嫣一度快喘不过气来。 “雷崇熙的家属是哪位?这是手术同意书,请赶快签署,马上要送进手术室。” “不,不要,我不许你们拿刀在雷的身上切割,我不要──”杜蕾莎失控的企图扑上眼前的护士。 “小姐,你冷静一点,伤患情况很紧急!”护士严肃警告。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许你们把刀子动到雷身上。”杜蕾莎疯了似的大哭大闹,任谁都要抓不住她。 孙子嫣见状,再也忍无可忍的冲上前,抓住她,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啪── “你给我冷静下来,在这紧要关头,你在吵闹什么?再不给我闭嘴,我就撕烂你的嘴巴!”孙子嫣怒气腾腾的叱责只会哭闹的杜蕾莎。 无暇顾及杜蕾莎的瞠目结舌,她强忍眼泪,转身接过护士手中的同意书。 “抱歉,我是雷崇熙的妻子,手术同意书我来签。” “麻烦你了。” 她飞快的签下同意书交还给护士,然后看著昏迷的雷崇熙被护士推进手术室,短短的时间,对她来说却是好久好久。 突然,她抵挡不住恐惧,整个人无预警的瘫软下来。 “子嫣,振作一点!会没事的,你冷静下来,像刚刚一样冷静下来。”阎伯威及时扶住她,将她带到一旁的座位上。 “他会没事的对不对?对不对……”她泪流满面的询问。 “当然,他那么爱你!你一定要相信他,要支持他。” 杜蕾莎被刚刚一巴掌那么一吓,整个人总算安静下来,蹲在角落低低啜泣。 阎伯威走向李特助,“意外怎么发生的?” 李特助无奈的看了杜蕾莎一眼,“今天工地忙著载送一批批的建料,车子频繁进入,雷顾问还特地叮嘱大家要小心,可是……” “可是什么?” “杜蕾莎小姐跟雷顾问发生争执。她从早上出发就一路不断吵著顾问,顾问什么都没说,一直对她很包容,到了工地,她依然没有收敛脾气,让大家很头疼。 “后来顾问严厉警告她两句,她一气之下,不顾大家的劝阻就跑进进行建料卸货区,可能是没有固定好,一大捆的东西就这么从天而降的砸下来,雷顾问为了救她才会受伤。” 妈的,果然是个祸水!这是阎伯威对杜蕾莎的第一个评论。 “这是顾问的西装、领带,和私人物品。”李特助把手里的私人物品如数交给阎伯威。 “谢谢。”接过东西,阎伯威转而走向孙子嫣交给她。 她红著眼睛,颤抖的接过雷崇熙的衣物,上头沾染的血渍叫她难以承受的心疼。 她实在不敢相信,早上他还健健康康的帮她准备早餐,出门前,他是那么温柔的亲吻了她,还体贴的帮忙把子律送到学校去…… 这一切都才不久之前的事,现在那个健健康康的雷崇熙竟躺进生死攸关的手术室。 她抱著他的衣物,心碎得说不出话。 “检查看看口袋有没有什么小东西,帮他先收起来。”阎伯威提醒。 她点点头,伸手在西装外套的每个口袋里搜寻著,忽地,她抽出一张纸。 摊开纸张,字体比平常都要潦草,却不减他潇洒的性格,上头写著── 都市的喧嚣,就摒除在这之外。过于喧嚣的孤独…… 孙子嫣的心受到空前的震撼,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这是什么?”阎伯威不解的问。 “是一个建案的广告内容,出发前往工地时,雷顾问突然在途中喊停车,我们每个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只见他一个人往回跑,跑到这个建案的广告前抄下这个。”李特助解释。 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再一次肆虐了孙子嫣的双眸。 世界上有没有这么巧的事,两个人在不同的地点,不约而同的看到同样的文字,然后一起深受感动。 要她怎么能够不爱他?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另一个雷崇熙了! 她把纸条揽在怀里,不只一次的向老天爷祈求。 把这个男人还给她吧!对别人来说,雷崇熙或许就只是一个男人,可是对她来说,他却是她这辈子的全部。 手术还在进行,孙子嫣完全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好漫长,永无止境似的。 长廊的彼端,欧定海牵著孙子律快步走来。 “手术还没结束吗?”他焦急的问。 阎伯威摇摇头。 虽然才九岁,孙子律却天生有颗敏感的心,他紧闭著唇,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他安静的走向姊姊,坐在她身边,然后伸出手紧紧握住她。 没有多余的话,就只有这交心的举动。 孙子嫣对弟弟的贴心落下感激的泪水。 直到晚上八点钟,手术终于结束了,当雷崇熙被推送出来,他们赶紧趋步上前。 他好苍白,仿佛只是安静的睡著。 孙子嫣握住他的手,发誓要一辈子守护他。 阎伯威对著大家交代,“你们今晚都先回去,我留下。” “不,我……” 孙子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康复需要时间,你要让自己保持在最好的状态,接下来才能照顾好崇熙,今天大家也都折腾够了,你先带子律回去,明天再来看他,有什么状况,我会通知你。” “听话,子嫣,你的责任比我们都大,如果你把自己搞垮了,接下来要怎么照顾雷崇熙?”欧定海也开口劝说。 没有错,她不能倒下,子律也很担心,她更要坚强才行。 安排妥当后,欧定海负责把他们送回家。 “姊姊,不要担心,姊夫一定会没事的,因为我会跟你一起照顾他。”睡前孙子律如是对她说。 “嗯,谢谢你,快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关了灯,她走出弟弟的房间,客厅里,杜蕾莎还恍惚的坐在沙发上,经过几个小时,她脸上仍有明显的红肿。 “时间很晚了,去浴室梳洗一下,然后准备睡觉休息,今天崇熙不在家,你可以暂时到我房间睡。”孙子嫣对她说。 杜蕾莎抬起歉疚的双眸,“我没办法睡,想到雷他……” “听著,不能睡也得睡,我们都没有时间伺候你,你说要住在这儿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了。” “为什么你还可以这么若无其事?雷他还在医院──” “不然我该怎么样,像你一样大哭大闹,然后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杜蕾莎哑口无言。 “对不起,我打了你一巴掌,冰箱的冷冻库有些碎冰,你自己取些出来冰敷,可以消肿。” “不要关心我,你不要这样关心我,这会让我觉得好自责,如果不是因为要救我,雷不会受伤,他不会……”自责的心情无法获得纡解,杜蕾莎嘤嘤哭泣。 “杜蕾莎,我不想在三更半夜里听你这些自责的鬼话,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遇到事情就只会歇斯底里,而是要学著去善后,崇熙现在受伤了,他没办法去公司工作,h&w集团这项投资案的进度多少会受到影响,比起这些事情的严重性,我可不可以请你立刻停止你的这些废话?”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只要想到雷躺在那儿……” “闭嘴,如果你还敢再这么胡说八道,当心我再赏你一巴掌!”孙子嫣一把扣住杜蕾莎的双肩,气愤的吼道:“不要让我替崇熙的受伤感到不值得──”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掩面哭泣。 脑子里都是雷崇熙倒下的身影,她吓坏了,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就要死在她面前。 那会是她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如果我是你,如果你真的对崇熙厌到抱歉,就不该在这儿浪费时间自暴自弃,你迫切要做的就是打点好自己,好好睡一觉,然后明天早上精神抖擞的去公司,帮崇熙完成他未能达到的工作进度,并帮他向德国总公司回报目前的状况。” “我可以吗?”她不甚确定的问。 “白痴,你不是在h&w集团工作吗?就算你不能担起这责任,至少可以打电话回德国总公司求救,让你那个总裁舅舅紧急委派一个可以主持大局的人过来,你最好别跟我说你连打电话都不会!”孙子嫣威胁道。 “我、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就联络迈尔,要他通知舅舅赶快处理。” “很好,你总算给我清醒一点了,打完电话就去洗澡,然后十分钟内给我躺上床睡觉,听到没有?” “听到了……”她望著强悍的孙子嫣,不敢相信这个娇小的台湾女人竟然可以这么坚强。 孙子嫣没再搭理她,转身回房。 她不是天生就这么坚强,她也很想大哭一场,可是哭完之后呢?还不是于事无补。 所以她不要那样,她要坚强,她要比谁都坚强! *** 压缩睡眠时间,这一两天的非常时刻,孙子嫣总是一大清早就进公司,用最快的速度把手边的工作完成,来不及完成的,或多或少交代给其他同事去消化。 尽管累,但是她心怀感恩,感谢这些人在这么重要的时机,用实际的行动给予她支持。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感谢老天爷,感谢它让雷崇熙的复元非常顺利,手术完成不到三十六个小时,他头上因为手术预留下的导管已经顺利拆下。 “我先走喽!谢谢大家。”她拎著大包小包,急忙跳上计程车,马不停蹄的赶往医院。 穿越大厅,搭著电梯,走过长廊,这看似短暂的路程却远比想像中的煎熬。 病房外,她调整好心情后,才伸出手推开门。 一进门看见雷崇熙靠坐在病床上,她问:“怎么没躺著休息?” 眼前的他已经不再用虚弱的神态凝望著她,摇摇头,他慷慨的送给她一抹珍贵的笑容。 “饿了没?上楼前,我绕到楼下的贩卖部买了碗热汤,等一下弄给你喝,可以暖暖身子。”她有条不紊的把手中的东西逐一放下,接著就要张罗刚刚买来的热汤。 “子嫣,先别忙,你来陪我坐一下。” 没有拒绝,解下外套,她小心在床沿坐下,拉住他的手,“今天还好吗?是不是很闷?” “不闷,精神也很好。”雷崇熙的头部经过手术紧急取出血块暂时无碍,至于受伤的手臂,则是打上石膏曲吊在他胸前,就等著慢慢复元。 他望著孙子嫣,端详著她这些日子的憔悴。 手术后,他昏昏沉沉的被推出手术室,夜里第一次清醒,当下就是急著找孙子嫣,因为他知道她一定很不安,她需要依靠。 直到看见彼此,他们各自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才放下。 “这些天你总是没睡好,又要家里、医院、工作室三头奔波,辛苦了。”抬起安好的手,他满是怜爱的碰触她的脸庞,真的很心疼。 她仰望著他,天啊,别这样温柔,这会瓦解她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坚强。 下一秒,她赶紧抓住他的手,没敢让他继续这样对她施予温柔。 “家里都还好吗?” “嗯,很好,定海哥跟伯威会轮流帮我接送子律,工作室里的同事也都体贴的帮我分担工作,所以一切都很好。” “杜蕾莎她……” “还是自责,不过,情绪比较稳定了,也知道该积极的处理事情,德国总公司已经派人过来接手你的工作,你可以安心休养。” “不要对她生气,是我自己当时太贸然就冲上去了。” “我当然知道,她心里也够难受的了,再说,倘若当时你眼睁睁的看著她面临危险却袖手旁观,那就不是我爱的雷崇熙了。” “哇,真好,听到你这样坦白的说爱我,就算要我一直受伤住院也甘愿。” “胡说!我不许你这样──”她激动的抱住他,“一次就够了,再多,我会承受不了的。只要你爱听,我以后每天说,时时刻刻都说,说到你厌烦为止,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求你永远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你吓坏了是不是?” “嗯。”伪装的盔甲终于卸下,她哽咽的回应。 “对不起,以后绝对不再这么冲动,为了你跟子律,我会让自己不再暴露于危险之中。乖,别哭……” 他托起她的脸,轻轻吻上那叫人想念的唇。 她想要逃开,可是又跟他一样渴望这久违的亲密。 “天啊,我好想赶快回家,病床总是冷冰冰得叫人难受,我想要洗热呼呼的澡,轻松惬意的躺在我们的床上,然后……”他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呢喃。 孙子嫣突然脸颊爆红,“不准胡思乱想,请你再多忍耐些,家里的那张床永远等著你,谁都搬不走。” “是,我的老婆大人。” “哼,谁是你的老婆大人?我们已经离婚了。”她嗔睨他一眼。 “是吗?可是我听伯威说,那天急诊室里有个很神勇的女人,跳出来对护士自称是我的妻子,还帮我签了手术同意书,不知道那人是谁喔。”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情况那么紧急,我不那么说,护士小姐会给我签同意书吗?” “可惜我没亲耳听到,扼腕!” “快喝,少在那边说些有的没的,没把这些汤乖乖喝完,待会我就修理人。”推来餐桌,她把汤匙交到他的手中,“我削些水果给你待会吃。” “嗯,记得不要离我太远,我会想你。”他像个孩子似的撒娇。 “雷先生,我就在这病房里而已。” 他是个很配合的伤患,只要可以让他身体尽快复元,什么事他都会乖乖做,因为他得赶紧康复,这样才能继续替孙子嫣撑起这片天。 病房外,听见两人融洽对话的杜蕾莎,迟迟没有勇气推开这扇门。 “怎么了?不进去吗?”第一时间接到通知,就紧急搭机火速飞来台湾的迈尔,一离开机场就马上到医院来探视雷崇熙。 只是临到门口,随行的杜蕾莎却不敢进去。 “我……”她低下头,说不清此刻的复杂心情。 她很喜欢雷,打从在h&w和他共事开始,甚至不顾面子追到台湾,在明白他已经心有所属的情况,仍然抱著打死不退的精神。 可是,不行,真的不行……她根本拆散不了这两个人,因为除了彼此,他们眼中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杜蕾莎,不要忘了刚刚你说的话,你说要勇敢面对的。”迈尔提醒她。 “我知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她面对著墙壁,让自己宣泄情绪。 须臾,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抹去眼里的哀伤与泪水,在迈尔的陪伴下推开病房。 “迈尔!”雷崇熙诧异的看著杜蕾莎带来的人,“你什么时候到台湾的?” “刚到,总裁派我过来接手处理,伤势还好吧?” “已经稳定了。” 孙子嫣起身向迈尔打了招呼,“你好。” 迈尔不会讲中文,孙子嫣听不懂他们巴拉巴拉的德文,不过,微笑应该可以表达她的欢迎吧? 杜蕾莎始终没有抬头说话,是迈尔推了她一把,她才畏畏缩缩的走向雷崇熙,深深一鞠躬致歉,“雷,对不起,都是我的任性害你受伤了。” “没事了,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幸好你是平安的。” 杜蕾莎怔愣的望著他,对于他的善良,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像个小孩子似的啜泣。 孙子嫣很无奈,她发现,这几天杜蕾莎的泪腺发达得吓人,涌出的泪都足以蓄积成一座水库了。 看不下去她的哭泣不休,孙子嫣把削好的水果塞进她手里,企图分散她的注意力,“喏,帮忙吃一些,大家买太多水果来了,不赶紧消耗掉会不新鲜,崇熙不能吃不新鲜的食物,所以你也来帮忙吃一点。” “子嫣……”她怔怔的望著孙子嫣,对她有说不出的钦佩和感激。虽然她喊她的名字还是有很重的怪口音。 孙子嫣也送了一碟到雷崇熙的餐桌上,让两个大男人边说边吃。 仗著孙子嫣听不懂德文,迈尔开门见山的就问:“她就是相片里的女人?” 雷崇熙不自觉的追逐孙子嫣的身影,毫不犹豫的点头,“嗯,就是她。” “我以为她会是个楚楚可怜,需要保护的小女人。”路上,他听杜蕾莎说起那个房子的主人,感觉颇有不容小觑的杀气,一点都不像是雷崇熙描述的那样。 “那叫做坚定的温柔,况且小女人有一天也学会坚强,现在我是她的小男人,她是我的大女人,是她在保护我。” “瞧你乐的。” “迈尔,那种心情你有一天总会明白。不过,我真的要感激你当初的安排,托你的福,我找回她。” “你要再一次跟她结婚吗?” “当然,或者应该说我们根本没有离开过彼此,是形式分开了我们。” “虽然你出了这么严重的意外,我不该恭喜你,不过,看你找回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句恭喜还是不能省略。” “谢啦,迈尔,我想,有一天某人也会明白你的心意的。”雷崇熙眨眨眼睛。 迈尔竖起拇指,温柔的看向经过这些事也变得成熟的杜蕾莎。 美丽的女孩吃著孙子嫣削好的水果,露出感激的微笑。 尾声 半年后,一辆名车自机场直奔雷家位于美国南加州的豪宅。 沿著围绕喷水花园的车道,缓缓来到主宅前,一旁等候多时的仆人赶紧上前打开车门。 “下车小心点。”雷崇熙牵著怀有三个月身孕的孙子嫣小心翼翼下车。 另一头,孙子律背著背包,仰直脖子看向眼前这座雄伟的建筑。“哇,姊夫,你家怎么像座皇宫,这会迷路吧?” 莞尔,“放心,不会迷路的,万一找不到出口,你随时可以打电话求救。来吧,我们进屋去。”雷崇熙一手牵著孙子嫣,一手拉著孙子律,三人快步的走进屋里。 三天前,他们正在台湾悠闲的过著阔别三年的新婚生活,雷崇熙无预警的接到一通来自美国的电话。 “崇熙少爷,请问是崇熙少爷吗?” “恩叔?是你吗?”雷崇熙第一时间认出老管家恩叔的声音。 “少爷,夫人……夫人她上个周末从楼梯摔下来,被送到医院。” 听到这消息的雷崇熙如遭电殛,赶紧追问:“怎么会这样?现在呢,我妈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左腿严重骨折,紧急动过手术后,暂时没有大碍,只是夫人这几年身体状况一直不大好,让我们看了都很担心。老爷默许我打电话通知您一声,我联系了h&w德国的总公司,是一位杜蕾莎小姐给了我您在台湾的电话,少爷,请您回来看看夫人吧!再怎么说,她还是您的母亲。” “是谁打来的?”孙子嫣泡了一杯茶,走向他问。 迟迟没有回答,他怜悯的望向她,拉住她戴著戒指的手,在心里挣扎盘算著。 “怎么了?你表情看起来好诡异。”她坐在他身旁,关切的问。 许久,雷崇熙对著话筒说:“恩叔,我知道了,请跟我爸说一声,我马上就回去。”在恩叔挂上电话的前一秒,他又赶紧补充,“还有我的妻子,我们会一起回去。” “美国打来的电话?”慧黠的孙子嫣问。 “嗯,我妈摔下楼梯,伤势有些严重,他们希望我能回去看看,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吧?你是我的妻子,我希望……”雷崇熙态度坚定,却仍有些不安。 伸出手指捂住他的嘴,孙子嫣静静凝望著为此挣扎的他,须臾,她点点头,笑著应允了。 走进久违的家,从小看顾他长大的恩叔激动得红了眼眶,召唤著仆人来帮忙提送行李,又急著让人送茶抚慰他们长时间的飞行疲惫。 “恩叔,先别忙,我妈在休息吗?我爸人呢?”雷崇熙握住他的手,关切的问。 “在楼上,都在楼上,听到你们今天要回来,夫人一直强打著精神不愿意休息,老爷也在房里陪著她。” “我先上去看看他们。”握著妻子的手,他领著他们一大一小转往二楼去。 还没走完楼梯,雷父闻声已经站在扶手前等著,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看见多年未归的儿子,一双手牢牢扣在扶栏上,藉以掩饰心里的激动。 “爸,我回来了,还有子嫣,几个月前,我们又结婚了。” 雷父看看儿子,又看看被儿子紧紧牵著的孙子嫣,曾经的不接受,如今换成了默许点头,“嗯,快进去吧,你妈等了一整天了。” 暂时告别心情亟需平复的父亲,雷崇熙推开房门── 床榻上,昔日富贵傲气的妇人,如今略显憔悴的倚靠在床头,像个迟暮美人叫人不舍。 听见开门声,她别过脸来,睁著一双空洞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看著儿子,以及他身旁的女人。 一度,雷崇熙无法谅解母亲对妻子做出的苛刻威胁,全赖孙子嫣的劝说,让他放下对母亲的埋怨,毕竟她终究是他的母亲,她只是太不安了,无法接受他的决定,才会迁怒了他身旁最亲密的人。 雷崇熙跨步走上前去,紧握住母亲伸来的手,“妈,”他不忍看到这样的母亲,埋怨的说:“你怎么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思念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纷纷落下,“崇熙,你可回来了,妈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了。” 半年前突然收到儿子从台湾汇款给她的五百万,雷母心想,毁了,一切都毁了,崇熙那孩子一定对她的行为非常不谅解,身为母亲的她,这辈子只怕要被他埋怨到死,没想到半年后的今天,他还愿意回美国来探视她。 “妈,你别这样说。”他搂著母亲瘦削的身子,“是我不好,一直没有做到一个为人子该尽的孝道。” “不,是妈不好,是妈让你受苦了,想到你在德国的落魄模样,妈就心疼自责。”她真的很抱歉,都是当初的固执毁了儿子得来不易的幸福。 雷崇熙伸出手,拉过一旁的妻子,“妈,你看,子嫣也跟我回来探视你了,几个月前我们结婚了,她现在已经怀孕三个多月。妈,你要好好养身子,将来才能陪孙子玩,知道吗?” 雷母激动得别过头来,颤抖的握住孙子嫣的手,“真的吗?已经有孩子啦!快坐下来,快坐下来,天啊,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她当初真是太傻了,怎么会逼迫这个女孩离开崇熙呢?瞧,他们那么恩爱,即便分开三年,还是无法忘怀心中对彼此的爱,她真的是太傻了,被私心蒙蔽了双眼还拖累了这对夫妻。 “子嫣,请原谅我当初对你说的话。” “妈,千万别自责,我都明白,何况那时候如果没有你,我弟弟子律今天也不会这么健康。” 雷母看见了尾随在孙子嫣身后的小男孩,正用一双漂亮的眼睛望著她笑。 “那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加油,您一定要康复喔!”孙子律难掩孩子气的为雷母打气。 雷母露出笑容,感激的望著他。 回想过去三年多的折腾,真是自找罪受,如果她能早一点想开,这一家和乐融融的景象,她不知道享受过多少回了。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都还来得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