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别逗了》 楔子 乌云掩月,夜色昏沉,天地一片幽谧晦暗。 在偶尔露出的朦胧月色下,凄迷的月光,勾勒出一道疾风黑影。那敏捷利落的身形,几个纵步,便如鹰隼般疾速地跃过层层屋檐。 半晌,疾风黑影飞掠在京城近郊的旷野之上。 “唔……”在寂静的夜里,那轻微的痛吟,再一次清晰地由麻袋传入耳中。 傅无痕冰冷的眸子瞬间起了风暴,脚步站定,立刻低咒了声。“该死!” 难道“她”在关键时刻犯了对敌人心软的大忌?所以麻袋里的女子才没死? 傅无痕低头解开了麻布袋,正想伸指探探袋内姑娘的鼻息时,一双软嫩冰冷的小手,突地抓住他的手指。 “救……”因为失血过多,她神智模糊地反复低喃。 她没死?傅无痕脸色丕变,那双寒光闪烁的黑眸深处,刹那间兴起少见的骚动。 “你该死的!”冷冷甩开她,傅无痕五指成爪、力贯指尖地隔着麻布袋,落在她的颈部,准备取了她的性命。 一息尚存的腾玥因突来的窒意挣扎了下,在麻袋里的身子硬是往上挪了数寸。 出于求生本能,她神情涣散地伸手握住男子的臂,挣扎着。“唔……不……” 她满是痛苦的小脸敞露在麻袋外,紧蹙的孅眉、杏眸全透着股说不出的雅致与娇贵。顿时,傅无痕竟觉心头一颤。 为何他会对她这模样莫名其妙地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紧接着那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声音,随风回荡在耳畔—— “你讨厌我吗?” “呜……你对我好凶……” “我最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傅无痕紧抿着唇,眉间堆蹙起浓浓恨意地听着那发自内心深处、指控般的怜人语调。 不期然的,乌云被风吹散,露出明月皎色,他紧缩的拳,因为眼前这张久违的脸庞,诧异地缓缓松了手劲。 “咳……”腾玥面无血色地微启唇,大口喘着气,却因为牵动胸前的伤口,眸底轻荡着水光。“你……到底是……谁?本格格……和你无冤……” 她已经分不清此时是梦是幻?唯一的感觉是胸前的伤口传来的剧烈疼痛,而眼泪则伴随着痛楚,失控似地不断落下。 “无冤无仇?”傅无痕微勾冷唇,掐去内心莫名冒出的心绪,再一次以冷漠尘封一切。 腾玥怔了一怔,霎时被他比冬风更凛人的语气给慑吓住。 傅无痕深恶痛绝地撇了她一眼,冷道:“你是意外!” 语落,他毫不犹豫地扬掌朝她的肩窝劈去。 “你……”蓦地,她吃痛地闭上眼,在完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将他震人心魄的冷眸纳入眼底。 为什么他那双幽冷、不容侵犯的眸,会让她心头漫上一股莫名的哀伤? 第一章 因为伤重,腾玥的思绪昏昏沉沉,搞不清楚自己此刻究竟身在何处,唯一清晰的是,他那一双冰冷、不容侵犯的眸……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冬天的雪下得很急,不过眨眼瞬间,御花园里开得正炽的红梅已覆上星星点点的雪。红梅映白雪,明艳中透着股清雅的味道。 “真美!”腾玥凝望着梅花赞叹时,却被一抹离她不过几步远的身影分散了注意力。 “你是谁?”腾玥侧着脸,不解地问。 男孩粉雕玉琢,头戴暖帽,身着月牙白对襟马褂,肩披白狐狸暖裘,一身白,几要融入茫茫白雪之中。 他默不做声地直视着年仅六岁的腾玥格格,明亮的眸底闪着不容侵犯的尊贵与凌厉。 “我是腾玥格格,你是谁?”她不以为意地朝男孩露出了抹善意的灿烂笑容,热切地走向他。 男孩闻言,俊秀的脸庞猛然一颤,黠黑的眸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惧意,往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了?” “哼!讨厌鬼!”男孩使劲地朝身旁的红梅用力拍了下,气呼呼地旋身奔往另一头。 他一松手,反弹的梅枝弹了她一脸冷雪,腾玥眨眨眸,思绪有些恍然。 她从小被捧在手心上,皇上宠她、妃嫔疼她,阿哥们更是个个把她当宝,就是没遇过这么无礼粗鲁的男孩。 思及此,她心里觉得委屈,嘴一扁,接着便放声大哭。 听闻她的哭声,男孩顿了下脚步,转身瞥了一眼她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神情满是厌恶。 迎向他冷漠而凌厉的眼神,腾玥小脸浮上了疑惑,压根儿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夜已深沉,夜风由窗缝渗入,拂动方挂上窗的夹门帘,随着被煽动的烛火,晃曳一地明明暗暗的光影。 立在光影中的傅无痕,此刻的心境如同随风摆动的夹门帘,寻不着片刻安定。 “留下她……真的妥当吗?”傅青云抚着颚下的灰白山羊胡,脸色凝重地打量着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子,沉声低问。 他勾起嘴角,唇边的笑意更浓,眸底的温度却益发冰冷。“棠儿既然没将她杀死,咱们就必需堵死这条不该存在的活路。” “既是不该存在,一刀解决,不是更干净利落?” 几个月前,“倚青会”的组织名册落入了镇国将军腾铎手中,导致会内人心惶惶。深怕这成立多年的反清组织会因此被一举歼灭,所以会里便派遣了人称“云千变”的易容高手聂云棠潜进豫亲王府,取代腾铎将军的妹妹——腾玥格格的身分,伺机取回组织名册。 岂料,聂云棠不知何故竟未杀死腾玥格格,而当夜前往支持的傅无痕竟又莫名地将受重伤的腾玥格格带回“倚青会”。 傅青云实在不明白,究竟傅无痕不杀腾玥格格的用意何在? 傅无痕闻言,敛眉垂眸,看似波澜不兴的沉静面容下,实则波涛暗涌。 好半晌他才开口道:“老太爷放心,无痕绝不会因私人情感坏了大事。” 傅青云是他的本命师父,在他收了第一个弟子后,傅青云便升级为“老太爷”的辈分,在帮内的地位崇高。 对傅无痕而言,他对收养他的老太爷抱着亦师亦父的尊崇心态,唯独内心……却依然故我,能看清他内心世界的人,少之又少。 “不像你。” 不期然的,老太爷忆起十年前在城门外初遇他的第一眼印象。 当时傅无痕蓬头垢面、一身破烂,被一群华衣少年拳打脚踢地伺候着。 那天雪下得极大,他本不想理会,却无由地被他身上那孤傲不屈的气质吸引。即便被华衣少年修理得凄惨,他那不驯、不容侵犯的双眸,却依旧绽放意志坚定的慑人光彩。 果真,这些年来,傅无痕没辜负他的期望。 他年少有为,除了武功外,自小生长在勾心斗角、谋权夺略环境中的傅无痕,无形中比一般同龄男子多了股冷静内敛、沉稳睿智的领导能力。 于是毫无意外的,傅无痕接下了“倚青会”大当家的位子…… “她还有利用价值。”傅无痕意味深长地开口,打断了老太爷的沉思。 老太爷回过神,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既是如此,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他微微牵动唇畔,不经意的眸光落在腾玥格格巴掌大的苍白小脸上,剑眉不由得深攒成峰。 即便在昏沉当中,她的情绪依旧紧绷,露在被外的小手紧紧攒着,圆润修长的指因为过度用力,全无血色。 瞧她一副孱弱、娇小的模样,熬得过这关吗? “这ㄚ头福大命大,虽然止血包扎了,但依这伤口瞧来,说不准夜里还是会发烧,马虎不得。” 傅无痕敛下眸底那一丝五味杂陈的复杂眸光,不愠不火地岔开了话。“晚了,孩儿送老太爷回房休息。” “成了,老太爷我还不至于老到不能自个儿张罗,你忙你的吧!” 语毕,他推开门,跨出了小苑,迳自往黑暗中走去。 不一会儿,寝房静了下来。 傅无痕杵在窗前看着满院的寂寥,任沉重的过往,浓浓地锁在他的眉头…… 一整夜,腾玥的思绪在黑暗中浮沉。 她听得到耳边低语的交谈声,鼻息也隐约能闻到药味在空气中盘旋,偏偏想开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想动,更是半分也动弹不得。 这会儿终是回了魂,她想起身,却因牵动伤口而痛呼出声。 傅无痕瞥了她一眼,唇角一挑,似是嘲弄她的无能。 腾玥怔怔地望着男子冷淡的神情,她的思绪有些恍惚,昏迷那段期间,她做了个梦。那是童年时,她与他初遇时的梦。只是现下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梦还是醒? “你……到底是谁?” 傅无痕倚在窗边,双手负在胸前,语带双关地笑望着她。“这么快就忘了?” 腾玥轻敛秀眉,一脸茫然,瞧着男子似笑非笑的诡异神情,她的心里直发毛。 这些天她受了风寒,夜里睡得极不安稳,思绪极为紊乱,不只做了关于童年的梦,更梦见自己杀了自己…… 她下意识垂眸,脑中闪过一丝流光般的念头,意识虽不够清醒,却无法忽略心里认知地打了个冷颤。 “想起来了吗?” 腾玥诧异地打量着陌生的四周,大脑一片空白。 傅无痕见她恍神得紧,目中神色益发清冷。“总之,腾玥格格死了,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叫聂云棠,在‘倚青会’里人称云千变。” 腾玥迷惑地望向他,听着他幽幽的低嗓落入耳底,压根弄不清他话里的意思。“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在哪里?” “时间久了,你自然会懂。”傅无痕并不打算同她说明。 恍然瞬间,腾玥有些懂了。“你把我挟持到这个地方来,意图为何?” “你只要乖乖地当‘云千变’就成,其余不用多问。” 晕眩的感觉突地袭来,她的心一拧,吃力撑起身子,不甘被摆弄道:“不!我不留在这里!你……不能把我囚禁在这里。” 这恶徒究竟用了什么方式潜进戒备森严的豫亲王府,将她绑到这里的目的又是为何,她完全不明白,更无法想象。 一思及此,腾玥又觉心绪一阵翻腾,胸口随即泛起刺痛。 瞧着她褪成纸白的脸色,傅无痕唇角蓦然扬起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除了留下,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若是我大哥发现我失踪,迟早会领兵找来这里。” “若是腾玥格格没失踪,镇国大将军领兵来这里做啥呢?”傅无痕不怒反笑,淡淡扬起的唇角,荡着耐人寻味的弧度。 她勉强稳住内心的浮乱,有些艰难地启唇道:“什……什么意思?” 傅无痕高深莫测地深瞅了她一眼,直觉她的话问得有趣:“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我话里的意思。” 难道有人取代了她的身分留在豫亲王府?蓦地那天那个自己杀自己的怪梦闯进了脑海,原来……那不是梦! 瞬间,腾玥胸间暗潮汹涌,她忽然明白自己陷入了多大的阴谋当中。 “你们的目地是什么?”腾玥抑下激动的情绪,强迫自个儿镇静下来。 男子清冽的眸光闪烁着,好半晌才重复方才的话道:“你只要乖乖的当‘云千变’就成了。” “你没有权利囚禁我!”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坠入网中却无力挣扎的猎物,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傅无痕斜瞅她一眼,半晌才朝她步步进逼道:“成!如果你想看着你额娘、大哥死于非命,大可离开。” 血液猛地冲向四肢百骸,腾玥诧异地捂住唇,颤声问:“为什么……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你生在豫亲王府,因为你是腾玥格格!”他蹙着眉冷下脸,静静地迎视她,紧抿的薄唇似藏着肃然怒意。 无由来地,腾玥被他眸底流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孤傲,捣得心头一颤。 记忆中,也总有个人像他这般……腾玥晃了晃头,甩去脑中荒谬的想法,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把他错当成“他”。 她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重新面对眼前的事实。“你到底是谁?” “这你不必管,你只需明白,豫亲王府的生死全看你之后的表现。”一丝淡笑掠过他的唇,他的脸依旧毫无表情,可深邃的黑眸却将她黯然的思绪纳入眼底。 腾玥死死地盯住他,痛恨这种被人掌控的无力感。 “不过是囚犯,还需要什么表现?”她心有不甘地咬着唇,晶灿的眸因为怒意熠熠生辉,意外点亮了过分苍白的脸色。 “你……”他低吟了会,见她脸色青白,额角渗着一层冷汗,于是缓下眉色,沉声道:“你暂且歇下吧!”似不愿与她多做接触,傅无痕冷淡而疏远地在彼此间划出了千山万水,不容旁人越界。 他这般态度,激得腾玥心火大炽,从小到大没人敢用这样的态度待她,而他竟然对她这样的无礼。 腾玥深深地将他深刻的轮廓刻划入脑海,随后侧过脸,不再多看他一眼,摆明了不吃他那一套。“你可以下去了。” 她不断提醒自己,此刻她只能安分地作壁上观,待时机成熟,她才能在逆境中夺回主导权。 再者,为了额娘、为了大哥、为了豫亲王府,她也不容自己自乱阵脚,即便心中郁闷万分,也得咬牙忍下。 只是……他那张可恶的冷脸,她会记一辈子! 傅无痕文风不动地杵在原地,瞪着她胆大妄为的倔强背影倏然蹙眉,他会让她明白,在此处,谁才是主子! 初秋的天色晚得快,飕飕的风不断刮着夹门帘,逼得随风摆荡的帘子不停敲着窗板,发出不规则的声响。 屋里的炭盆虽暖了一方天地,但向来耐不住寒冷的腾玥却依然痴痴盼着窗外,渴望那个固定为她送药、换药、送膳的丫头能为她提来炭盆,为房里添几分暖意。 也不知这是不是冷面男子的刻意安排,她所在的厢房位置清幽雅净,仿佛被隔绝在一处清冷静默的地方,除了飕飕的风声之外,再无其它声响,凄凉寂寞的感觉,紧紧揪着她的心。也许真要见着人,会是件不容易的事。 冷风不住侵袭,若真要这样窝着等人来,说不准她已冻成冰人了。腾玥窝在床榻上酌量了好半刻,耐心渐渐消失,索性不再隐忍,打算出去看个究竟。 谁知道,她方打开门探出了头,一声惊讶的嗓音便传入耳中。 “云、云云云姑娘!” 她以门扇为掩,怯怯地望向远处那剑眉星目,浑身洋溢着一股阳刚味的男子,低声问道:“你是?” “我是老武子。”他扬着笑,报出大名。 武略之前些日子便听说“云千变”因任务受伤而回到“倚青会”,为求安全,老太爷便让她回到近郊分会,与大伙儿住在一块。 虽然老太爷及大当家在“云千变”休养这段期间,下了严禁干扰的指令,但能有缘一赌“云千变”的庐山真面目,他简直兴奋得丝毫掩不住好奇的眸光,将她打量得格外仔细。 在会里,“云千变”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这回能见她未经伪装的素颜,实在是非常地幸运。 感觉到他打量的眸光,腾玥挤出一丝干笑,虽然一时半刻还消化不了他的快人快语,却也对眼前的男子多了些好感。 这大半个月下来,她身上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而那个总板着张臭脸的男人,在那一天同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除了为她张罗伙食的ㄚ头,武略之可以算是她这些日子来,头一个遇上的人。 “老武子?”是说,这人也真是奇怪,瞧他明明不老,怎么唤自己老武子? 腾玥打量着他,也不知这这男子心里得意欢喜个什么劲,似乎打从他见到她开始,他脸上的笑意就不曾消失,让她不由得窘迫了起来。 “原来云姑娘真的忘了老武子。”听到她语气里的疑问,武略之故做捧胸心碎状,一脸沮丧。 腾玥瞧他那夸张的模样,管不住噗嗤一笑道:“真对不住,我这些日子病得昏昏沉沉,没记性了。” 得到她善意的回应,武略之当下便忘了上头的交待,突地大步窜到她眼前,热切地说着。“上一回出任务时,姑娘帮我易容成老太婆,结果姑娘嫌我高头大马,说是老武子糟踏你的功夫。” 听他说着,腾玥勉强咽了口唾沫,心一颤一颤的。“功夫?” 这下可好,她对“云千变”一知半解,若再同他这么闲扯下去,迟早会露馅。 不过显然思维单纯直率的武略之,一丁点也没发现她的异样,依旧叨叨絮絮,这才让腾玥暗松了口气,不过也亏得他的多嘴,她总算对“云千变”这个姑娘有了初步了解。 “云姑娘,你很冷吗?”武略之突地开口,瞧她小小的俏鼻子染了一团红,肩上可笑地跩着张棉袄,怎么瞧怎么诡异。 经他这么一说,她脸一燥,这才忆起自己狼狈、不得体的模样。“是啊!我正想差人帮我添只炭盆。” 在这小苑落里她不愁吃穿,只是那冷面男子居然连个服侍梳洗的丫鬟也没派给她,迫得过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成了无自主能力的稚儿。 “得了!姑娘身子刚恢复,老武子帮你跑跑腿。” 他朗朗扯嗓一唤,俨然像个跑堂的店小二。 腾玥原本有点抑郁,心头闷着不舒服,教他这么一逗,心里舒畅了几分,随即漫起浓浓地暖意。“那就偏劳爷儿了!” 她甜美的笑容就这样落入他的眼底,使武略之不禁受宠若惊地恍了神。 以往“云千变”以冷傲着称,不茍言笑的模样绝对可以与“倚青会”大当家,也就是他的师父的傅无痕一较高下,怎么今天,这么和气地对着他笑了? “别爷儿、爷儿地叫,听了怪别扭的,姑娘就同大伙儿一样,喊我老武子便成了。”他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脯,颇有因为她的笑,不惜赴汤蹈火的意味。 腾玥瞧着他耿直豪气的模样,可爱地侧偏着头,抿嘴笑道:“知道了。” “那你先回房歇着吧!”听着她的话,武略之朗朗笑出了声,只是方旋身,健硕的身躯随即顿了顿,一张笑脸瞬间僵住,硬声唤道:“师父!” 腾玥不解地侧过眸,霍地瞥见傅无痕波澜不兴的冷脸。 原本腾玥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话落到唇边后便无声地咽了下去,她在宫里见识过太多各式各样的人,自然懂得察言观色。 他紧抿的嘴角,让他冷峻的轮廓绷得又刚又硬,看来十分可怕。她想,现在应该没有她插话的余地。 “这会儿厅里正忙着。”傅无痕淡淡地开口,深沉的黑眸,依旧是深不见底,不带任何情绪。 机警的武略之会意,随即扬唇道:“徒儿先去帮云姑娘提只炭盆进屋,再到前厅帮忙。” “这事不用你做。”傅无痕瞥了他一眼,平板的语调透着股严峻。 在傅无痕面前,武略之不敢多做二语,原本带着丝率性的语气跟着谨慎地再次说道:“那徒儿差人送炭盆过来。” 傅无痕面无表情地颔了颔首,随即往腾玥的方向迈去。 他要进屋?腾玥下意识往内缩退了几分。 两相照面,傅无痕觑了眼她看来有点狼狈的模样,冷然的语调揉着几分玩味。“进屋去。” 腾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神,迅速推上门,拒绝他的靠近。“不行!” “不行?”他声音轻柔,冷淡的语气中隐着几分不悦。 “是!”她紧紧握着门扇,誓死悍卫道:“这里‘勉强’算得上是我的……闺阁,你……一个大男人,让人撞见不好。” 傅无痕嘲讽一笑,语气带着丝玩味。“避嫌?你以为一扇木门守得住什么?” 这恶人!腾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那犹如两排小扇的墨睫轻轻颤动,悄悄泄漏了她不安的心绪。 “进屋再说。”他陡运巧劲地推门而入,压根没把她那一丁点抗拒放在眼里。 随着他推门而入的力道,腾玥不争气地跟着门扇向里滑退了数步。 “关上门。”他撩袍坐下,神色自若地为自己倒了杯热茶。 “你究竟想怎样?”瞧他不疾不徐的沉着模样,腾玥反被他激得一肚子火,哪还用得着再添一只炭盆? 傅无痕睨了眼她气呼呼的美丽脸庞,眼睫低垂地吹开茶上的氤烟热气,优雅地喝了一口道:“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也不知怎地,让他森冷的眸光轻轻一觑,腾玥竟觉呼吸紊乱,额角忍不住沁出心虚的薄汗。“那又如何?” 一想起她被软禁在此地,还得被迫同他一起干起骗人的勾当,腾玥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恨。 他坦然接受她眸底的情绪,淡淡道:“我说过,你现在的身分是会里的易容高手‘云千变’。” 不知为何,他这话让腾玥胸口泛过阵阵抽悸。“那、那又怎样?” 他微勾起唇,似笑非笑地回应道:“不怎么样,只希望格格信守承诺。” 腾玥一咬牙,猛地抬起头直视着他。“你放心,我说到做到,而你……不要忘记自己说过什么。” 傅无痕有些意外,幽深的眸子忽地掀起了些许波澜。 他原以为腾玥处在奢靡骄矜的生活里已养成了傲慢、骄纵的性子,现在瞧来,眼前这个绝不妥协的女子,似乎已超乎他所预期。 傅无痕稳敛深沉地隐下心中真实的情绪,旋即道:“你放心,底下那帮人已是千方百计的给瞒了过去,接下来,你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 “要做好‘自己’……” 腾玥那双清亮而柔和的眸底映出他的峻颜,莫名的,这般似曾相识的神情,再次将她拖进时光的洪流当中…… 第二章 他独来独往的倔傲身影,使得腾玥实在无法不注意到他。 后来她才从阿哥们的口中得知,因为他的额娘是个汉族女子,所以在宫里的地位十分卑微。 也因此,优秀的他反而被众阿哥排挤、漠视,想藉以贬低他。这也是他总是形单影只的原因。 听着关于他的一切,不知怎地,腾玥每每想起他冰冷的眼神,心就无法克制地微微揪痛。 她想,她可能病了,改明儿个一定要额娘替她找个大夫瞧瞧。 只是“心”的问题尚未处理,她又意外撞见他独自杵在文渊阁外发呆。 “十八!”她忍不住开口唤了他。 然而他一见到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随后甩头就走。 瞧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腾玥拧起眉,快步抄过他跟前:“做什么躲我?” “没有。”他硬梆梆地开口,懒得瞧她。 “你在生气?” 明明他就比其它阿哥俊朗,偏偏总要板着张脸、紧抿着唇,冷淡地活似一座僵硬冰冷的雕像。 “没有。” “你讨厌我!”虽然极不愿承认,但他这种态度,分明就是讨厌她的表现。 这会儿他忍不住噤了声,像是默认她的猜测。 腾玥抿唇沉默了会儿,扯着他的衣袖,柔声地开口道:“你不要讨厌我,玥儿可以当你的朋友,好不好?” 他冷冷觑了腾玥一眼,拽开她的手。“我不需要朋友!” 腾玥本来就娇小,教他这么一甩,脚步一个踉跄,咚的一声,就往前跌了个倒栽葱。 上次他弹了她一脸雪,这回他又害她跌了个狗吃屎,一思及此,委屈的她、嘴一扁,随后便放声大哭。 “你欺负我。” 他怔愣地杵在原地,冷眼瞅着她。他欺侮了她吗?何必哭得像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无由地,莫名的厌恶感涨满胸口,十八阿哥冷冷道:“不要再来找我了!” 语落,他不带一丝迟疑地迈步离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他有一双冰冷、不容侵犯的眸,以及臭得不能再臭的一张峻脸。 打从进屋开始,腾玥便怔怔地看着他,那紧紧盯着傅无痕的眼神,像是要看透他的心一般,让他无法忽略她如影随形的眸光。 他眼皮一抬,神情古怪地觑了眼她恍神的模样,问道:“你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 不期然地迎向傅无痕那带着几分懒散、漫不经心的神情,腾玥神魂一凛地由幻境中仓慌抽离。 她很清楚,他不会是“他”,只是……她为何又会对他产生莫名的错觉? “你的名字?”蓦然间,腾玥发出一句连自己都感到讶异的问话。 傅无痕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下一瞬间眉心一拢,语气徐缓地沉声问道:“有名字又如何?” 腾玥怔然地望着他淡然的反应,心思纷乱,他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负担罢了。” 听到他几近耳语的呢喃,腾玥不解地望向他半垂的峻颜,几乎要以为那句快得让她无法捕捉的淡愁郁语,仅是她的错觉。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有什么不能说的?”突然间,她极度渴望探索这冷面男子刻意压抑的另一面情绪。 “没必要。”傅无痕目光隐晦肃冷,极度无情地丢出一句。 他的戒备与冷漠让腾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愣了片刻才说:“算了,我可不想冒犯‘您’。” 虽然她心里有一箩筐可以替代他名字的代号,但在未摸清他的性子前,她可不想冒险得罪这思绪极为深沉的男子。 他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任由沉默在屋内流淌着。就在腾玥打算放弃追问的同时,傅无痕却意味深长地瞟了她一眼,淡淡掀唇道:“大当家。” 腾玥闻言,瞪大了水眸。“大当家?姓大名当家?” 无视她语气里的质疑,他深瞳微凛,冷峻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没错,大家是这么唤我的。” “你当我是傻子吗?”腾玥忿然地拧着眉头,打从心底骂了他千百回,明眼人都瞧的出来,这臭脸家伙摆明了在耍她! 傅无痕微微挑动峻眉,沉吟了半晌才道:“你要这么想也行。” 他不以为然的反应实在诡异,像是根本懒得同她辩驳,随她怎么想似地。 无由来的,腾玥的心猛地一凛,不明白他到底想同她玩什么把戏。 无瑕理会她的心绪转折,傅无痕切入正题道:“这些是你的换洗衣物,往后除了用膳之外,你大可放心地在此休息,绝对不会有人进小院来打扰你。”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腾玥这才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已搁着一大叠衣物。 见她的思绪尚未意会过来,傅无痕伸指轻敲桌子再道:“云千变本来就属于会里的重要人物,所以你不必参与料理其它人的杂务,不过,前些日子派给你的丫头不会再过来了,往后的生活,还请格格自理。” 他的意思是,从今以后,她凡事都得靠自己吗? 瞬间,她有些慌了,原本忿忿不平的情绪,随即被不安取代。 打从她懂事开始,衣裳脏了自然有人替她换一件干净的衣裳,热了、冷了,该穿什么、用什么,梳什么样的发款,自然有人会替她张罗,她压根无需烦恼这些琐事,现在要她一切自己打理,她做得到吗? 似是看破她的内心的惶恐,傅无痕唇角浮现淡淡嘲讽。“格格不会连最简单的生活起居,都无法自己打理吧?” 腾玥瞠眸直直瞅着他,情绪又是沮丧、又是气愤,当下一句话也反驳不了。若是以往,照他这种冒犯的态度,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傅无痕凝视她片刻,早看透了她的想法。“并不是人人生来都像你这样娇贵,你必须知道,在这里,你已不再是养尊处优的格格!” 他冷冷的语调撞进腾玥的心头,顿时一肚子的委屈从心窝一路冲到眼里。若不是心有不甘,她的眼泪一定会不受控制地一颗颗流下。 “想折磨我就明说,不必绕这么一大圈。”她哀怨地轻声咕哝着。 “折磨?”傅无痕扬唇,但眸底不带任何笑意。“如果格格要把一个平民姑娘的正常生活视为‘折磨’,那我也无话可说。” 没错!对向来养尊处优的她来说,一个平民姑娘的生活就是折磨!这点,她不想否认也无法否认。 心里虽然忍不住悲凉地叹着气,腾玥仍仰着脸,眸底窜着骄傲的小火,悻悻然道:“我累了,你——出去!” 她虽痛恨自己的命运操纵在这冷面恶人的手里,但所谓“亲者痛,仇者快”,他若想藉由羞辱她,见她软弱啼哭,她是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他一瞬也不瞬地将她不驯的模样纳入眼底,轻笑了声。“你最好早点认清自己已沦为阶下囚的事实。” 腾玥咽下喉中紧 窒的感觉,冷着应道:“这点不劳大当家费心,往后,请大当家还我一份清静。” 当他波澜不兴的峻颜落入眼底,腾玥心底莫名波动的情绪,又紊乱了几分。再这么下去,她只怕非但无法安分地作壁上观,最后说不定还会真正沦为他的俘虏。 “还你一份清静?”傅无痕薄唇一勾,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你现在的身分是‘云千变’,想或不想,并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沉默了好半晌,她才抬起幽然的冷眸定定凝着他。“你不用时时刻刻拿这三个字来提醒我,就算身分和名字换了,心的本质却是无人可取代的。” 她的话让傅无痕微乎其微地打了个冷颤,一瞬间的苍白脸色,让眸底那不经意掠过的一丝凌乱,益发明显。 捕捉到他脸上稍纵即逝的神情变化,腾玥蹙起眉,心头不由得一颤。 他冷漠的眼眸深处,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寂寞,激得她恍了神地想去探究、深掘,是不是在他的心底,真的藏心了一处不为人知的禁地? 下一瞬,傅无痕像是察觉她的探究,随即神色自若地回过神,紧抿的唇恢复了原有的冷淡傲然。“晚了,你该睡了。” “怎么?我说中了你的心事?”明知捋虎须也该懂得适可而止,偏偏心思千回百转地绕在心头,让她不假思索地脱口便问。 傅无痕瞥了她一眼,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阴鸷的眼眸显得骇人。“听清楚,我不在你该了解的范围之内。” “放手!”腾玥挥动手臂挣扎着。 是他太强又或者是她太弱?他惊人的气劲,捏得她软腻的肌肤产生了灼痛,使得她的额头不停冒出细密的汗珠。 傅无痕见她水般的眸蒙着氤氲,郁结地加重了力道,沉着嗓警告:“记住,这里容不得你使泼。” 娇贵如她,怎堪他如此折磨?心火一漫,她怒不可遏地咬牙道:“你这浑蛋,本格格偏爱使蛮,不如你的意,看你能拿我如何?” “如果你够聪明,就忘记你的格格的身分。”他极力按捺怒火,阴郁道。 腾玥闻言心里酸得紧,使劲地眨眨眼睛,才勉强把泪水给逼回眶里。“放开,我好痛!” “你最好安分点!”他突地撤了力道,却没想到失了钳制,她反倒一个踉跄,身子不稳地往后连退数步,直接往隔着床榻与小厅的屏风倒栽而去。 傅无痕见状,眸光一凛,眼捷手快地拉住她的手、扣住她的腰,挽救她免予摔倒。但即便如此,腾玥的脚裸还是因为立地不稳,硬生生地扭了下。 “唔!”她侧过脸,细致的眉心因疼痛而紧拧。 “没见过像你这般任性的姑娘!”瞧她吃痛的模样,傅无痕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忍的感觉。 “不要碰我!”腾玥避无可避地感受到他有力的怀抱与心跳,感觉到揽住她纤素腰身的手臂,正强壮地将她圈揽在他的束缚当中。 这种莫名的亲密,近到能把他眼中的神色一览无遗,让她羞窘地直想挣脱。 “我瞧瞧。”傅无痕紧绷的冷峻轮廓,因为她怜人的模样,不自觉地泄露了隐藏不住的浮动心绪。 是她受伤,他烦躁个啥劲? 腾玥瞪着他,清嗓微哑地与他划清界线。“不劳你费心!” 他无动于衷地朝她逼进。“你这逞强的性子,只会让自己吃苦头。”他的语气虽然冷酷,却又因她怜人的模样,触动了心里的某一根弦。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感觉他颀长健硕的身躯猛往她靠近,她慌忙地举臂推开两人过分贴近的距离。 偏偏傅无痕对她的抗拒视而不见,在她尚未意识过来时,便一把将她弱无骨的娇躯打横抱起。 “你做什么?”胸中浮动的思绪兀自辗转,腾玥强忍着满心的羞恼,想挣脱出他铁钳似的圈抱。 “闭嘴!”傅无痕抱着她坐下,冷着嗓警告。“你再敢挣扎看看。” 迎向他不怒而威的神情,腾玥不禁抿了唇噤了声。 “安分些,自然少受点罪。”傅无痕蹲在她身前冷淡道。 察觉他的动作,腾玥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缩了几分。“你想怎样?” “你以为呢?”他冷厉的神色不复见,落在她脚上的深眸,闪过一丝柔软。 这份柔软来得突然,莫名地在她思潮起伏的心湖中,激荡起片片涟漪。 “我自己可以处理。”腾玥侧过头抿了抿唇,根本不想领他的情。 他毫不在意地挑眉,漠视她逞强的态度,迳自扶住她受伤的腿,脱去她脚上的白色罗袜。 “够了!”当他粗糙而灼热的掌贴近她脚踝的那一剧,她觉得呼吸陡紧地瞠瞪他一眼。“我说过,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怎么?怕痛?”深目一敛地掩去几分心思,他嗓音持平地定定凝着她问。 在他深沉的眸光注视下,腾玥聪明的脑袋瓜子一时浑沌,白皙的面颊更是不争气地浮上一抹红。 两人肌肤相贴之处,弥漫着如火焚般的热意,灼痛了她的肌肤。处在这般狼狈困窘的处境中,她怎么能不反抗呢?偏偏受伤的腿受制于他的掌劲,任凭她怎么扭抽,脚踝上温热的感觉却始终如影随行,无法摆脱。 “你存心自讨苦吃,是吗?”冷峻的目光略沉,他捺着性子问。 他那双幽邃的瞳眸杀伤力实在惊人,小脸微偏,她连忙挪开视线。 算了,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她哪还矜持什么? “忍一忍。” 腾玥还来不及回过神,傅无痕起于瞬间的动作,伴着一声清脆的喀啦响让她陷入了巨大的疼痛当中。 “好痛、好痛!”她惊呼出声,秀美的额沁出冷汗,直觉地便想推开他搁在脚踝上的手。 感觉到她略凉的小手贴覆在他的掌上,傅无痕背脊一凛地绷紧了下颚,呐呐开口。“不会痛了。” 她柔美的五官陡然一僵,咬牙切齿道:“痛的又不是你!” 像是早已猜到她的反应似的,傅无痕抿唇不发一语,任她发泄着心头的怒气。 见他这般容忍,腾玥一怔,心头怨愤无处可发,只有抿着唇不再说话。 傅无痕立地起身,眸底掠过挣扎的窘态,好半晌才将怀中那一只白玉小瓶塞进她手里。“每日把药擦在脚踝处,没多久就会痊愈。” 腾玥愕然地仰看着他,心想他异常的举止是否只是她的幻觉? 傅无痕居高临下地瞅着那张美丽的脸蛋,波澜起伏的思绪终于平静。“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他高大的身躯在她身上落下一道暗影,腾玥轻蹙眉,仰头瞅着他恢复孤高冷傲的忧郁峻脸,瞬间有些恍惚。 这男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是善亦是恶?被他掩藏在冷漠峻颜下的那一颗心,是冷?是热?莫名地,心湖为他而起的涟漪逐渐泛开、扩大。 傅无痕意味深长盯着她陷入某种思绪的脸庞,随后移开视线,迳自举步离开。 “玥格格”从来都不属于他的世界,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第三章 在皇上的钦点下,今年满十岁的腾玥与奉旨随行的腾铎,一同跟着皇上至木兰围场狩猎。 木兰围场水草丰沛、禽兽繁集,狩猎期往往要维持二十几天,而这段时间内,腾玥通常会被钦点伴驾。 期间若无事可做,她便会请旨,然后独自一人骑着马儿肆意行走在蔚蓝天空之下,自在地徜徉在草原、林海当中。 一转眼,狩猎便结束了。当晚举行了场盛大的庆功告别宴会,众人饮酒作乐、比武摔跤,气氛热闹至极。 这一天,几个与腾玥感情甚笃的阿哥拉着她坐在篝火边,按捺不住满腔得意地同她说着自己的狩猎佳绩。她虽不感兴趣,却仍是陪笑听着。 其实她知道,不管亲王、大臣、皇帝子孙……人人都想趁此时在皇上面前力求表现。只是谁也没料到,此回占尽风采的,竟是被众人冷落、漠视的十八阿哥。 狩猎首日,他便以精湛的骑射技术擒获一头大狼,接连着几日下来,他的成绩已居众阿哥之冠。于是他优异的表现,便为这二十几天来的明争暗斗画下了句点。 只是让腾玥纳闷的是,在木兰围场这段日子以来,虽然他出尽风头,却也在她面前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虽然每次见面,他都不会给她好脸色,但她还是管不住心里想见他的冲动。 当这样的心思掠过心头时,腾玥蓦地瞥见十八阿哥伫在篝火旁的孤寂身形。 他冷傲孤僻的颀长身形处在热络的笑语喧嚣之外,加深了他与众皇子间疏离的感觉,瞧来孤单又寂寞。 无由来的,一股出自内心的冲动让她出声叫唤。“十八!” 十八阿哥侧眸瞥了她一眼,随后便不假思索地迈步离开。 他对她避如蛇蝎的态度,让腾玥的小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懂,为什么他会这么讨厌她。 “不准走!”腾玥不顾阿哥们朝她投以不解的眸光,起身唤住他。 十八阿哥的心一凛,他有些后悔,若不是心里那一股情不自禁,他不会刻意由腾玥面前绕过。 腾玥见他置若罔闻,移动的脚步更是急促,为了留下他,她顺势抽下簪在发上的月牙形银簪,丢至篝火堆旁道:“帮我捡。” 茕茕火光在他深邃的五官上舞动诡异的暗影,十八阿哥一脸嫌恶地瞥了她一眼,毅然道:“不。” 她身边有一堆护花使者等着她差遣,又何必来招惹他? “我要你捡。”她对他笑着,似弯月般的笑眸将她浓密的睫毛缓缓的合拢成墨扇,分外清澈的双眸被火光映得明艳。 恶魔!他恨恨想着,所有的情绪皆落在紧抿的唇。“不!” 当他第二个不字落下时,几个阿哥便冲出来架着他粗声道:“玥格格让你帮她办事,是你的福气,捡!” “不!”他毅然不屈。 “捡!”一个身形较魁壮的阿哥对准他腿弯关节一踢,他狼狈地单手贴地,单膝跪地。 另两人紧紧的钳压住他的肩膀,不容他逃跑:“捡!” 十八阿哥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一双冷眸忿恨地瞪着腾玥,由齿间挤出一句话:“我捡!” 他发了狂似地挣脱了钳制他的人,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随后捡起腾玥的月牙形发簪,紧紧将它握在掌心。“你够狠,我记住你了!” 倏地,一股邪恶的想法掠过,他猝不及防地将发簪掷向她。 迎向他眸底愤恨的眸光,怔愣在原地的腾玥根本闪躲不及,直到颈间扫过一股灼热时,她才吃痛地回过神,原来月牙形银簪早已被火偎得发烫。 “十八……你的手……” 她的轻呼引起众阿哥的注意,瞬间关切的话语四涌而上。“怎么了?玥儿妹妹你受伤了吗?” 颈间传来的灼痛与焦味揉着他的眼神,深深烙进她心底,触动她眼角一滴泪。“对不起……我……” 她怜他孤单,也恼他冷漠,气他在她拼命想给予他温暖时,却筑起了一道冷冷的冰墙,拒绝她的靠近?她只是想……成为他的朋友…… 迎向她泪眼蒙蒙的怜人模样,十八的眼神蓦地黯了下来地微微别过脸。 这些天腾玥睡得并不好,她在夜里辗转反侧,脑中记挂着傅无痕那一日离去时的神情,及那一段已经远离许久的童年回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不该想这些的……”她和衣起身,赤着脚走向窗边。此时,月上树梢,屋外传来阵阵虫鸣,凝着圆润的月,鼻息间流动着淡淡的桂花香,让她无声叹了口气。 她现在必须搞清楚他绑架她的目的,以及尽快找到离开的办法,而不是想他! “大哥……你们会知道府里的玥儿不是你们的玥儿吗?”独坐在窗边,腾玥郁闷地喃喃自语,突然,眸光却被搁在木桌上的白玉瓶给吸引。 以白玉瓶里的药连敷揉了数日,她踝骨处的扭伤很快地消了肿,只是那日后,他也销声匿迹了整整十来天,没再到小院落来叨扰她。 没见着他,腾玥确实得到了该有的宁静,但不知为何,心里却又忍不住挂念起他,她为自己这种莫名挂念,打了个冷颤。 “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离开!”思绪被迫拐了个弯,她披上外褂,打算趁着夜深人静之时,进行自己的计划。 夜凉如水,清润的月色落在石板道上,发出莹白微光。腾玥抬头环视四周,月光下,景物尽被夜色笼罩在一种缥缈的昏茫当中,让人看得极不真切。 心蓦地一动,她定下脚步,直直地瞅着眼前的高墙,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翻过墙后,她便能得到她想要的自由? 思绪一转,她脑中那一抹准备冒险一搏的声音说服了自己。 她仰高着头,估量了好一会子便自言自语道:“其实不高嘛!” 只要找个东西垫脚,她一定可以顺利翻过墙。 张望了一番,她便在角落发现了张板凳。心头一喜,不假思索地就将板凳挪移到理想的地方。努力攀上板凳、站直了身子才发现,事实似乎远超过她的想象。 这面墙看起不高,但对她一个文弱的姑娘来说,真要攀翻,还是比登天难。 “唉,没事筑这么高的墙做啥?”她恨恨地咒骂着,不甘心地在板凳上垫高着脚尖、抬高着手,只希望自己能争点气攀捉上墙缘。 “你在做什么?”突如其来的一抹厉嗓在寂静暗夜中响起。 腾玥心一凛,寒毛倒竖,瞬间一股凉意窜上背脊,所有的动作在一瞬间僵住。唉!这下可糗大了,当场被逮个正着,她真的百口莫辩了。 傅无痕怒瞪着她摇摇欲坠的纤雅背影,一股火气直冲脑门地压抑问:“这么晚了,你想上哪儿去?” 腾玥自认倒霉地哀叹了声,心里不由得猜想这冷面大当家是不是具有通天眼的本事。否则怎会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挑她想干坏事的时候出现? “我——” 腾玥正想硬着头皮解释,傅无痕又语气严峻道:“难道上一回的教训还不够?这回想摔断手还是摔断脖子?哼!瞧你一脸聪明样,却净干些蠢事?” 他刚完成一趟任务,原本想瞧她一眼就走,却没想到一踏进小院,便见到这足以让他吓出一身冷汗的画面。一股怒火陡升,他几乎想要拽着她教训,要她安安分分留在小院落,不要让人时时为她提心吊胆。 腾玥被他这番毫不留情面的指责惹得火气也不小。“我爱怎么就怎么,你管不着!再说你半夜不睡来这儿做啥?说不定是你想对我做出见不得人的坏事。” 她霹雳啪啦地说了一长串,语气蛮横,连睨着他的水眸也闪着灼人的光芒。 傅无痕闻言,不期然地微微扬起嘴角。过了这么久,她这得理不饶人却又惹人心怜的模样……还是不变呐! 他双臂环胸问:“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想对你做哪些见不得人的坏事?” 方才她那句话说得顺畅,怎么听到他耳里就变了味?蓦地,迎向他意味深长的神情,腾玥的粉颊瞬间涌上滚烫的红潮,懊悔地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咬着唇,努力维持镇定,理直气壮道:“谁知道你邪恶的脑袋装什么?” 他暗叹了口气,此刻实在无力再同她耍嘴皮子。“下来。” “不劳大当家费心!”她有办法站上板凳,就有办法下去,完全不领他的情。 “同我卯上了是吧!”傅无痕将她倔强的模样尽收眼底,黑眸写满不悦地一把将她扯下。 下一瞬间,腾玥感觉到身子往后坠落,当场惊呼出声:“啊——” 这恶人!腾玥的小脸瞬间失了血色,绝望的她,也做好了跌个狗吃屎的心里准备。不料心念方闪过,她就感觉自己跌进了男子扎实的怀里。 “怎么?知道害怕了?”傅无痕张开双臂接住她,面无表情地调侃。 其实他从未这样抱过一个女人,当她柔软的玲珑曲线紧贴着他坚硬结实的身体时,他很难不对她柔软的娇躯产生绮想。 “谁怕啊?!”腾玥迎向他那张冷淡诡异的峻颜,恼火地顶嘴。 “是吗?”敛去眸底的莞尔,他脸色陡然一沉,瞬间加快了脚步。 感觉到他沉稳的步履,腾玥赧然僵声道:“放我下来!” 他每走一步,她就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与她紧贴的每一寸线条有多冷硬结实,使得她双颊不受控制地晕成一片红潮。 “不放。”他累了,不想惴测她的脑袋里装着什么想法,只想把她带回屋内。 她抬起下巴冷冷瞪着他,却惊觉他冷峻的脸色,隐隐骚动着她的心。 “你……”突然心生一股冲动,她好想问他,为何这些天他要对她不闻不问? 隐隐察觉她语气里的试探意味,傅无痕不动声色地截话道:“知道墙的另一边是什么地方吗?” “谁知道!”莫可奈何地贴着他伟岸的身躯,腾玥这才惊觉自己是如此娇小。 两人如天与地般的差距,让她万分无力,她有机会能逃离他的掌控吗? “我的院落。” 他沉稳的低嗓,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她的耳底,瞬间腾玥忽然有所顿悟地瞪大着水眸瞅着他。“啊?!” “你潜入我的房里,是想对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吗?”他用指控的眼神看向她,墨染般的峻眉不疾不徐地挑起。 腾玥对上他那深不可测的双眸,心里悚然一惊。“谁想对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啊?”原本要反驳的话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也不争气地漫起了火辣的热意。 傅无痕垂眸看着她的神情,眸底流光闪烁地掠过一丝玩味。“也是,我瞧你应该没那本事。” 见他眼底闪过的笑意,腾玥暗自气闷,真想利用他坚硬的胸膛,一头撞死。 “往后还望格格谨记自己的身分,不要再有如此荒谬的举止。” 云千变武功不错,而她则是娇滴滴的弱女子,若是让其它人发现她们“交换身分”,后果就不堪设想。 腾玥瞅着他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默不作声地拧起眉。这男人的身上有太多秘密了,只是折腾了大半夜,她累了,也没心思去探究他孤傲眸光里暗藏的情绪。 “我累了,想睡!” 傅无痕暗自松口气,清冷淡漠的嗓音透着些疲惫。“别再企图晃到外头了。” 兀自打量着他沉郁的脸庞,腾玥的心猛地一凛,一句话哽在喉间出不来。就算她企图逃亡让他气恼,但也别摆出这一副忧郁的模样嘛!这会让她感到愧疚的。 腾玥枕在他的肩窝,思绪蒙蒙地想着。渐渐地,当他的胸膛传来阵阵的暖意,她也没气力再同他争论。算了,暂且饶过他,有什么疑惑,等她养足了精神再说。 感觉到怀中人儿像只猫儿,在他怀里噤声蹭了蹭,傅无痕不禁冷着脸,加快了脚步,想藉此甩掉心头浮动的遐想。 傅无痕双手横在胸前,冷冷地觑着床榻上的她道:“乖乖睡觉!” 腾玥努了努唇,瞪了他一眼,随后才极不甘心地拉高被子,将自己盖得密密实实,卷缩成颗小球窝在床角。 瞧着她惧冷的模样,傅无痕眸底闪过一丝柔软,不发一语地走出厢房。 腾玥一听到门扇被推开声响,倏地回过身,却只捕捉到他消失在屏风后的高大背影。他的离去,顿时让她没了睡意,紧接着,心底为他牵挂的思绪,也隐藏不住地一点一滴流泄而出。 难道她会如此在乎他,真的只是因为他像“他”吗? “十八早就死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腾玥拽着被子,万般懊恼地自语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昏昏沉沉之际,突地,轻缓的推门伴着压抑的脚步声响起,她精神陡然一振。 “谁?”她紧张地拽着被子,赤着脚跳下床榻,躲在屏风后扬声问着。 下一瞬,傅无痕高大的身躯映入眼底,腾玥诧异地眨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不会真要对我做什么吧?腾玥戒备地瞅着他,小手紧紧拽着被子,把自己裹得更密实,颤着声娇斥道:“你、你……你要做什么?” 傅无痕瞅着她吃惊的神情,搁下手中的炭盆,扬唇道:“你以为呢?” 他脸上的笑意一闪即逝,不带温度地含着嘲讽,让她又不禁恼了火。“谁猜得着大当家您的心思呢?” 傅无痕明显一怔,却什么也没说地将手中那厚实的毛被子轻甩在她头上。 他的力道、方位分毫不差,若迎头罩上的毛被是武器,她铁定一命呜呼。 毛被子迎头罩上的暖意,让腾玥一怔。她拉下毛被定定望着他,被那不真切的举动,乱了心绪。 傅无痕望着她半张着小嘴的可笑模样,也不可算解释,只是眯起眼扣住了她的手,沉声警告道:“你若再敢逃跑试试看!” 满腔感动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懂,她已经和他那么接近了,却还是依旧无法看透他? 腾玥吃痛地试图拉开他厚实的掌,偏偏力气比不过他,最后,只能火大地拧眉瞪着他。“我知道怎么做,不用你来管!” 傅无痕松开手,刻意用严厉的语气掩盖心底那一丝柔软。“很好!能认清自己此刻的处境,是再好不过的事。” 语毕,他随即甩袖旋身,没有一丝停留地向外走去。 腾玥傻愣愣地看着他仿佛能挡去一切风雨的孤寂背影,目光凝滞在他离去前那张波澜不兴的冷脸上,再一次被他反复无常的举动扰乱了心弦。 紧接着,控制不住的颤栗窜上背脊,某种难以分辨的情绪全涌上腾玥的心头。 他冷漠的眼,承载了许多未知的情绪,诱引着她不断想窥探他的一切。这样的他,总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正看着十八…… 蓦地,一室的寂静再次将她紧紧攫住。 没来由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厘不清此刻的心情,只是单纯地——想哭。 第四章 “听说十八猎了一头大狼。” “哼!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说的也是,十八那贱种可以的,我也行!”腾玥听着他们数落十八阿哥,刺耳地拧起眉。 “不要再说了!” “玥儿妹妹……”众阿哥怔然望着她,对她激动的反应百思不解。 “十八再怎么不济,他也是你们的亲手足,不是吗?”腾玥一脸迷惑。皇位的争夺,众阿哥间的勾心斗角,仍是她心头一知半解的一隅。 “我们可不是同一个额娘。”某阿哥嫌恶地撇着嘴,其它人跟着应和。 明明是兄弟,却搞得像仇人,是何等悲哀的事啊!腾玥拧起眉,气呼呼地起身。“我不喜欢这样的你们!” 气氛陡地变得凝滞,众阿哥因为她激动的语气明显一愣,纷纷朝她投以疑惑的目光。 “我要走了。”不知怎地,只要听到他们谈论起十八阿哥时,那满不在乎的轻蔑语气,她就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没料着她会这样,阿哥们好言哄劝着,她却丝毫不领情,心里想的念的,全是十八阿哥手上的烫伤。 众阿哥拿她没辙,只得嚷着同:“玥儿妹妹,天色晚了,你要上哪去?要不要差人提个灯笼陪你?” 腾玥逃离所有人的视线,离开亭子,脚步无意识地移动在狭长的甬道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抹冷嗓由她身后响起。 “你又来做什么?” “十八!”腾玥慌忙回过神,眼底映入十八阿哥冷淡的神情后才发现,她的脚步已在不自觉中来到十八阿哥那稍显偏僻的居所。 迎向她略显苍白的菱唇,十八阿哥向来冷淡的眸底闪过一抹柔软。 他知道,秋猎后她病了,却没想到一场小病就让她纤雅的身形益发单薄,瘦得连镶在小脸上的杏眸也大得突兀。 压下心头掠过的古怪思绪,他微撇唇道:“我差人送你回去。” “我是来找你的!”她拉住他的袖摆,霸气地不让他离开。 在秋猎后,她只要一入宫,第一件事便是寻他,不管他对她是冷漠以对;或是恶言相向,腾玥就是不给他半点逃避的空间,硬是将他缠得紧紧的。 “不要仗着有人为你撑腰,你就认为人人都得买你的帐。”他躲过她几回,却没办法真正避开她,难道愈恐惧就愈难以避开吗?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跟你道歉。”她知道她的个性是被宠坏了,但该有的分寸,她可是一丁点儿都没忘。 十八阿哥觑着她坚持的眸光。双拳紧握遭:“你道过歉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生气?”看着他拒人于千里的冷脸,腾玥郁闷极了。 “我没生气。”他不懂,这被人捧在掌心、骄纵任性的腾玥格格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偏要缠着他? 她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地努着唇。 “你生气、你不喜欢我、你躲我!” 一想起他俊朗的眉宇间透露的冷漠与疏离,她的心里便有一股说不出的失落,使得她的心头直发酸。 他叹了口气,由怀里拿出一条狼牙坠子递给她。 “给你!” 躺在他厚实手心的乳白色狼牙比一般狼牙大,她想这应该是他在秋猎时猎到的那一头大狼所有。 “给我?”腾玥敞开笑容,受宠若惊的小脸被弯月般的笑眸缀得灿烂。 十八阿哥向来沉寂的眸底因为她的笑而泛着小小的波澜,好半晌他才道:“最后一次,不要再来找我。”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神情在瞬间又恢复了原本的冷漠。 腾玥兴奋的心情一扫而空,只觉脑袋瓜子轰的一声,将她满心的欢喜炸碎了。“十八……”她眨了眨明亮的双眼,脑子忽然一片混沌,神情有些恍惚。 “记住了。”十八阿哥硬把狼牙坠子塞进她手里,冷冷地强调。 腾玥屏气凝神盯着他,声音微颤道。。 “我不要!” 十八阿哥不发一语地瞥了她一眼,不假思索地退回他孤寂的世界里。 腾玥怔了怔,若是以前,她会失望地在他面前故意号啕大哭,但现下她不会哭了,因为她知道,十八阿哥不像其它人,他只会漠视她的眼泪:;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实。也许是一夜折腾,再加上被那个冷面大当家扰乱了心绪,使得她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蒙眬状态。 直到旭日东升,曙光照到了她的眼皮,她才惊觉,天已经亮了。 腾玥睁着眸、抱着被子,有些慵懒地赖在床榻上,思索着今天该做些什么事,才能消除心里那不开心的情绪。随着思绪不受控制地飘来飘去了好半晌后,她才起身,简单做了梳洗,并为自己梳发。 没有婢女在一旁伺候,她只能随意为自己梳了个发样,髻下的长发以枣色绸布拢成一束,露出一对白里透红的小巧耳垂。她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瞧瞧,说不上好看或难看,总之就是松垮垮的,保证风一吹,就会散乱。 不过再怎么样,也强过披头散发啦! 她审视着铜镜里那一张眉目清新的素净小脸,自嘲低笑了声。不晓得额娘及大哥瞧见她这素肌淡眉的清新模样,会做何感想? 她叹了口气,不敢放任自己去想过往的事,这寥寥落落的日子,比豫亲王府的生活无趣许多,却也让她不得不适应没有人伺候的日子。 勉强拉回思绪,瞧着外面的好天气,她准备把积了几目的衣物给一并洗净。 其实来到这里之后,洗衣对她而言是件极苦的差事,衣衫袍褂浸了水后比石头还重,每每勉为其难的做完这档苦差事,她就必须躺在炕榻上休息大半天。今天就姑且借着洗衣服,来宣泄心里的闷气。 一股劲地把衣裳全丢进盛着水的大缸后,她便拿起一根大桩在里头搅籼着。 突然,一抹充满好奇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云姑娘,你这是在腌咸菜吗?” 她猛地回过神,红唇一噘,嗔了武略之一眼。 “都一样,洗得干净就好。” 武略之瞧她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莫名地就被她的气势给慑服,乖乖闭上嘴。 “你怎么来了?”搁下大木桩,腾玥侧头向他问着。她还记得上一回武略之为了帮她,还被冷面大当家数落了几句。 她这么一问,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姑娘忘了过些日子是中秋吗?” 腾玥黯然一笑,心头直觉得郁闷,原来转眼间已快到中秋了,难怪她想家想得紧,看来今年她与家人是无法月圆人团圆了。 “老太爷说今年要热闹热闹,解解大伙儿的思乡之苦,大家正提早准备过节的活,想来请云姑娘帮忙。” “帮忙?我能帮什么忙?要是被那大冷脸发现,又要数落我一顿了。”腾玥吃了几次亏,要不学乖也难了。 武略之瞧她气愤的模样,不禁疑问。“真稀奇,云姑娘同师父吵嘴了吗?” 被他异样的眼光一看,腾玥愣了愣,急忙道:“没有!” “我懂、我懂!”他清清喉咙,硬是把笑声给吞了回去。“呵!你不帮忙,师父才会数落你呢!” 腾玥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犹如哑巴吃黄莲般频频叹气,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她的难处。 武略之不懂她的情绪转折,继续道:“前些日子师父不让人吵你,是怕大伙叨扰你养伤,现在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老守在屋内,不怕闷坏吗?” 由这番话可以听出武略之对大冷脸的推崇,腾玥咬了咬唇,探测性地间:“我瞧他对你挺凶的,怎么你不讨厌他吗?” “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话一落,他又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还有我知道……” “知道什么?”腾玥心猛地一颤,被他神秘的模样给搞得神经有点紧绷。 “原来连云姑娘都怕师父。”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武略之管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 他那毫不拘束的朗朗笑声,让腾玥心里淡淡的郁闷,很快地消散了。 “他那尊容,谁看了不怕啊!”她颇不甘心地轻声反驳。 他朝她笑了笑道:“其实师父武功好、人品好、沉稳睿智、正义聪明,是会里有始以来最年轻的当家,云姑娘只要同师父多相处,保证会爱上他!” 腾玥红着脸,啐了他一声。“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过,他这般推崇冷脸大当家还真是让她傻了眼。那个人若真有这么多优点,怎么她一丁点儿都瞧不出来啊?倒是缺点,她还能侃侃而谈,捡出一箩筐呢! “我瞧挺好的!云姑娘长得俏、我家师父生得俊,合该凑成对。” “谁要同他凑成对啊!你可别净往你师父脸上贴金。”腾玥斜眼嗔了他一眼,几乎想要抛开天生那股端庄的仪态,好好赏他一顿排头。 武略之那比木桩还粗的神经,完全没感觉到腾玥隐隐散发的危险气息,反而委屈地瘪嘴咕哝道:“老武子只是说出心里的话。” “你看准了我拿你没辄是吗?真要换成你师父站在你面前,我看你还敢不敢这么造次?”腾玥瞧他一脸欠教训的模样,就不禁想起宫里嬷嬷的嘴脸,在那瞬间她突然好想有样学样,拽起他的耳朵好好耳提面命一番。 武略之望着她指控的眼神,发现她真的板起脸生气了,马上一派正经、毕恭毕敬地朝她抱拳道:“老武子给云姑娘赔不是,还请云姑娘海涵。” 他都这么低姿态道歉了,她还能怎么办。 腾玥顿了片刻,心里不停盘算着在这里这么久了,如果能借着这次机会到处探探,似乎也不是坏事。说不定还可以逮到时机,顺利脱困。 见她犹豫的模样,武略之忐忑地问:“那……云姑娘……” “走吧!反正我正闲得发慌。”改变了主意,腾玥当下做出了决定。 见她神色缓和下来,武略之也如释重负地敞开笑容。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出了岔子,教人看了笑话,你可别怪我。”自己究竟能帮上什么忙,她还真难想象。 武略之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一脸疑惑。“不过帮个忙而已,能出什么岔子?” “谁知道?”腾玥抿唇讪笑着,一时不知道如何回话。总不能对他说:本格格过惯好日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抬,你们这些平凡老百姓,别奢望本格格能帮上什么忙! 她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私底下闹了笑话、出了岔子,充其量就是留个笑柄,在这儿遇上那冷面大当家,说不准就是老天爷的处罚!只能暗自祈祷老天爷大发慈悲,让她能做做样子、蒙混过关。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腾玥跟着武略之走了好一阵子,这时她才发现花盆底鞋与软底平鞋的不同。以往她跺惯了花盆底鞋,总有一股高高在上的错觉,现在脚上套着这一双深紫色的软布鞋,心里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圣子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她也说不上来。 武略之发现她过度徐缓的脚步,突地转头瞥了她一眼。 “云姑娘?” 腾玥那转个不停的思绪猛地一顿,迎向武略之狐疑的神色,她随即恢复镇定,随意找个话题道:“这里倒是挺大的。” 一物一景虽不及豫亲王府,但点缀其间的景致倒也幽静雅致。 看她依旧一脸的疑惑,武略之耐着性子解释。“这里是会总部,自然比姑娘所在的北清分会大上许多。” 会总部?北清分会?腾玥心头一凉,这一个个陌生的词儿让她听得一头雾水。 她不知“云千变”的真实性格为何,为防被识破,还是提高了警觉。 武略之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依旧滔滔不绝地说着。难得有机会同“云千变”闲话家常,他热心地把整个“倚青会”所在的地理位置介绍得透彻。 听着他心无城府的解说,腾玥暗自将每个重要通处牢牢记在脑海。 让她比较纳闷的是,此处的戒备表面上虽不及王府森严,但仔细观察还是可以发现,各个出入口都有便衣巡守的人。 她这个念头才刚转过,后院侧门便吱呀一声响,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他四方脸、小眼睛,一条梳得一丝不苟的大辫子随意搭在肩上,穿着件蓝色布袍,腰间系条玄色带子,显得精干利落。 那汉子让她想起宫里武功高强的侍卫,看来依她这可比三脚猫的身手,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可得再多费一点心思了。 “那是晋九爷,这些日子轮到他守哨,瞧来心情不大好。” 她哪管得了谁是谁呢?腾玥僵硬地颔首,揶揄道:“他那模样看起来,还比较像是冷脸大当家的徒弟呢!” 师父沉默蹇言、冷得像冰,徒弟却活力十足,怎么都教人兜不着边。 “你是说我不像师父的徒弟?”他扬声惊呼,语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是不像。”她噗哧一笑,或许因为那冷面大当家的气质与十八阿哥的性子有着诡谲的巧合,迫使她逮到了机会,就会想多探一些他的过往。 但在瞧见他一脸沮丧的模样后,她连忙带着几分豪气安慰道:“交友须带三分侠气,做人要存一点素心。你有侠气、有素心,不像他冷冰冰的,这样比较好。” 武略之让她这么一赞,一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双眸晶亮道:“老太爷说过,师父的性子就如同他的名字!傅无痕,如船过水无痕,冷情得很。” “无痕……”这就是他的名字吗?腾玥细细思量着,纳闷他为何不肯把名字告诉她。 就在这时,武略之定下脚步,夸张地嘎着。“瞧!李大娘正在里头张罗着。” 腾玥猛地回过神,瞅了他一眼。“不是吧!” 两人的脚步由幽静小院进入另一层院落,接连穿过几个月洞后,停在热气氤氲之处。 “怎么了?”武略之好奇的望着踌躇不前的腾玥。 她敬谢不敏地打了退堂鼓。“这厨房里的活,我可没本事帮忙。” 武略之不以为然地笑道:“放心,我也是听吩咐办事,咱们双手不动锅具。” 瞧他一副饶有兴味的模样,腾玥忍不住嗔了他一眼,连敷衍都显得妩力。 忙禄的李大娘似乎发现了两人的存在,一抬头,先是瞅了“云千变”一眼,随后又看着武略之惊讶道:“我的好爷儿,你还真的把云姑娘给请过来啊?” 不知为什么,腾玥总感觉自己的出现,好像让四周氛围瞬间起了微妙的变化。 “当然,就随便派个活儿,让云姑娘活活筋骨。” 李大娘皱着眉头打断他的话。吓人家云姑娘可是水里来、火里去的侠女,哪干得了这些粗重的活儿,你也是,快点行行好出去吧!省得在这儿只会添乱。” 李大娘这话一落,周围随即发出一阵吃吃的笑声。 腾玥闻言,真想开口称赞这有先见之明的妇人,若真的让她进厨房帮忙,肯定会搞得众人鸡犬不宁、四地面目全非。 就在她沉思时,李大娘突地又说:“我瞧这里还是不用姑娘费心了,不如你帮忙送药给大当家。” 闻言,腾玥猛地一怔。“送药?他怎么了?” 众人的脸色黯了黯,半晌武略之才语重心长叹口气。“师父不让人张扬的。” “这次清兵的人数众多,大当家能脱身已是万幸。” “说到底还是要揪出会里的奸细,要不大当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中了埋伏。” “都怪那狗皇帝……迟早有一天……” “好了,怎么不见大伙儿的手脚动得比嘴快?”李大娘没好气地扬声镇住那些耳语,气势不凡。“全都给我干活去!” 突然间四涌而来的耳语,让腾玥脑子轰然一响地傻怔怔杵在原地。 天啊!她究竟陷入了怎样的绝境当中? 李大娘把托盘递给她,见她脸色陡地苍白,遂扬声安慰道:“其实大当家的伤势不严重,昨儿个古大夫替他瞧过了,没大碍的。” 她唇角微扬苦笑着,同时暗暗观察了四周一下,这才发现李大娘也不像是单纯的厨娘。 若让他们知晓,她是皇帝极宠爱的格格,她会是怎样的下场?腾玥不敢多想,只是恍惚地移动着步伐向外走。怎么办呢?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腾玥的心里随着方才的话涌上了一片阴影,一为识清此会的真面目;一为傅无痕昨晚的举动。瞬间,脑中紊乱的思绪,让她怎么也厘不出一丝清明……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微冷的秋风缓缓由颊边掠过,原本就梳得松散的发髻,又落下了几撮发丝,搔得她鼻头痒痒的。腾玥抬手遮眼,从纤长的指缝偷窥明灿耀眼的目光,望着仿佛浸在水里的淡蓝天色,一时之间没了方向。 或许她该好好质问傅无痕,究竟他的打算为何? 一路上心事重重,直到她踏进傅无痕的小苑才发现,这里少了前苑那种嘈杂的声响,安静多了。 腾玥放眼览看了下,蓦地想起傅无痕昨夜的话! 你潜入我的房里,是想对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吗? 腾玥自嘲地扬了扬唇,或许她真的有做坏事的本领呢! 她深吸了口气,按捺住游走的思绪,推开门扇。 因为外头阳光正炽,所以她进屋时,有点无法适应屋里的幽暗。“大当家。” 虽不知他是醒着或睡着,但她还是出声唤了唤,省得到时又落人口实,硬被扣上意图不轨的帽子。只是侧耳听了听,却不见屋里有半分回应。 是不在呢?还是……死了?想着想着,她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第五章 初冬的紫京城笼罩着一股沉重的气氛。 姚贵人病殁后一个月,她唯一的儿子!排行十八的皇子永琛,也跟着在初冬的第一场雪后,染上恶疾病殁。 腾玥犹记得在姚贵人一片哀伤气氛的灵堂中,寻不着那张她最想见到的面孔。没人知道,十八阿哥上哪去了。没多久皇上便官一布了十八阿哥病殁的消息。 乍闻这个消息,腾玥内心一阵揪痛,当众失态落泪。 那一天,乍起的狂风乱雪弥漫在灰蒙蒙的京城天空,她没见到十八阿哥最后一面,只见到垂花门前、夹道之间全悬挂着白纱灯,在料峭刺骨的寒风中摇曳不定,心里那一股凄凉更是无处可诉。 或许没人在乎,更没人深思十八阿哥为何突然病逝,但……她在乎呀! 只是,那又如何?她没有答案、更得不到答案,十八阿哥的殒殁,似被锁进了禁忌的卷宗,无人能探究。 之后,姚贵人、十八阿哥这对母子,也随着时光流逝,消失在众人的回忆中。 而她性子里的欢乐与忧伤,更随着这座宫殿主人的死亡,悄悄黯然荒芜。 接着,在往后的每个冬天,腾玥会徘徊在被落雪掩没的御花园,想着她与十八阿哥初遇的那年冬天,想着他那一双乎静无波的冷眸,想着他们每一次的交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腾玥的思绪方掠过,却因屋里火盆子还没撇,迎着一阵干燥的炭气,混着空气中的清苦药味,逼得她掩不住地轻咳了声。 “不管了!”腾玥思忖了片刻,原本想卷上门帘,却又怕光线刺眼,酌量了一会儿,才搁下手中的药碗,重新燃起桌上那一盏油灯。 如豆般的灯焰泛起幽幽晕光,腾玥才发现这是一间布置得十分简单的小房间。 一张木榻占了半间房,榻上整齐地叠了一张洗得泛白的青布被子,而傅无痕仅着长袍的颀长身躯,就直直地躺在上。 周遭的氛围因为意识到他的存在,隐约地起了莫名的波动,腾玥深吸了口气, 小手压着“噗通、噗通”直跳的胸口,一步一步走到他的床榻前。 “真的睡得这么沉?”随着火苗乱跳,在昏黄的烛光下,腾玥看着他贵气而俊美的脸庞恍了神。 她一直都知道他长得很俊,似剑般墨黑而英挺的眉毛,总伴着股凌厉的气势, 只消一眼便可让人冷汗直流。但在睡梦中,他向来凌厉的冷峻线条竟透出柔软。 这般柔和的他,一时间让她极不适应地乱了心绪。 “大当家喝药。”腾玥出声唤了唤,见他方正的宽额布满细汗,她连忙拿出帕子,轻轻为他拭去额上的汗。 腾玥默然地瞅着他圈在胸口的一圈田白布,心猛地一揪,他到底是出什么样的任务,为何会伤成这样? 正当她思绪恍然之际,突来一股力劲,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痛!”没想到他并未完全昏睡,一察觉有人碰他,直觉地便拽住她的手,让腾玥不禁地发出一声痛吟。 他的手略冷、有力而厚实,被他紧抓着的掌心,像簇火般地灼烫,让她的心也跟着不安分地失了控。“你出了身汗,我替你把汗擦干。” “玥格格……”他微蹙起眉,视线在她脸上游移,向来幽深冷峻的黑眸掺着难得的蒙眬,语气里带点不确定的幽然。 傅无痕那声无意识的低喃像颗火星子,瞬间在腾玥心底烧起一把燎原之火。 “你……叫我什么?”她倒抽一口凉气,水汪汪的眸子瞬间瞠圆地颤声问。 “唔……”他疲惫地轻应了声,便缓缓闭上眼。 瞧他闭上眼,腾玥的心猛地被重击了两下,秀拳直拽住他两襟促声道:“你起来、我要你起来!” 他听见腾玥着急的叫唤却无力反应,不自觉地,眉头锁得更紧。 该死!成串的咒骂在他脑中掠过,不消多想他便知道,众人应该是抓准了他浓重的责任感,特地让为他疗伤的古大夫在他身上下了足以让他安眠的药量,让他无力抗拒只能安心休养。 腾玥拼命扯着他的衣襟叫唤着,也许是因为太过使劲,一条皮绳便随着被拉扯开的长袍,落入腾玥眼底。 “不!”她震惊的眸光直定在邵条皮绣之上,心脏似打了铅似的,一股脑沉到脚底。 脸上血色尽失的腾玥,再也顾不得男女间该谨守的礼数,一把扯开他的领口,直到他颈上那条皮绳完全映人眼底。 蓦地,屋里一片死寂,腾玥难以置信地瞅着那狼牙吊饰,低喃道:“十八?” 那一年正是水美草肥的夏末秋初,木兰围场的草原上,野生动物正多,十八阿哥就在那里猎了一头大狼。 就算时间过得再久,她再愚、再钝,也不会看错那一个代表他的徽章、他的荣耀与骄傲的大狼牙。 一阵秋风迎面袭来,让腾玥纤瘦的身子不胜其寒地打了个哆嗦。她心里反复地想着,直到乱得再也理不出一点头绪。 最后,她扇睫轻颤,逸出一声叹息。“你是十八,对吧?”腾玥偎在他的床榻边,轻轻将手覆在他指节分明的掌上,神情恍惚地望着他苍白的峻颜,喃喃问着。 只是当她的手一覆上,傅无痕便无意识地收拢五指、握笔,仿佛连在睡梦中,也要捍卫他可以掌握的唯一。 扳不开他紧握的拳,腾玥秀白的额因为过度紧张,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你醒了是不是?” 若不是醒着,怎么会连在昏沉当中也意识到她的举动,死都不愿让人窥探他的秘密? 不!我不是十八!不是!不是! 当腾玥暗哑的语调反复钻进傅无痕的耳里,让思绪依旧处在蒙咙间的他禁不住地颤栗。他在心底无声呐喊,怎奈模模糊糊的昏沉思绪却难以凝聚,教他吼不出心里的想望。 腾玥扳不开他紧握的拳,心头的苦涩却不断地涌上喉头。 她已弄不太明白,这样的坚持是对、是错?她只知道自己舍不下他、放不掉对他的那股莫名喜爱。这种心情,早在两人初遇那年便扎了根,无法拔除。 “别人不心疼你、不在乎你,还有我啊!我心疼你、我在乎你,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为什么硬要把我推开?现在既然让我找到了你,你就逃不开了!” 或许她是个自私心机又重的姑娘,但聪明如他,怎会看不透她的用心呢? 腾玥悲凉地哽咽着,双手用力覆在他的争上,反复说着当年一直被压抑、没说出口的话。 不管他是醒着还是在梦里,她认定了他就是当年被皇帝宣称病殁的十八阿哥。 在他的掌心烙下她的月牙形发簪的刹那,他们之间的纠缠,便再无止歇之时。 “我不会再放手了,不放了!”定定望着眼前那张轮廓极深的峻脸,她的嗓音发着颤,蓄在眼眶里的泪珠止不住地拼命滚落。 感觉她的泪一滴滴地落在手背上,傅无痕胸口微微发热,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微微掀起眼帘,勉强将她模糊的轮廓,及雪颊上晶莹剔透的泪水纳入眼底。 除了她,又有谁会怜惜他心中的孤寂? 再度恍惚地合上眼,如何也摆脱不了她百般执意的语调,只能任由那股软嗓将他席卷。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儿呀!倘若来生为人,宁为乞丐,不入帝王家…… 记忆里的哀调犹如绕梁秋风,萧萧瑟瑟地穿梁而过,发出丝丝风鸣,似离人悲泣的声响,引得人心酸涩。 傅无痕瞪大眼,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任由那一丝莫名其妙的疑虑、惆怅与愤怒将他紧紧攫住,直到他发出一声充满思念的低唤。“额娘……” 当那一抹似有若无的低喃逸出的瞬间,心口自有意识地,将不该存在的思绪挤出胸口。随后,那个被众人捧在掌心的骄纵格格,便以他所未能承受的方式,态意妄为地出现在他面前。 她用最激烈的方法,让他不得不把她的形影烙进脑海…… 他不该梦到以前的事! 待气息回稳、面色定下,他正打算放松紧握的拳头时,却强烈感觉到某种诡异的情绪袭上心头。 他的眸光难以自制地往旁边一扫,幽光难解的眸底随即映人腾玥伏趴在他床榻边沉睡的模样,那双软白的柔荑,紧紧贴压在他厚实粗糙的硬拳之上,不让他有半点逃脱的可能。 瞬间房中变得沉静,静得似乎仅剩下她轻若飞絮的吐息,与他自己的心跳。 为什么?傅无痕疑惑地瞅着腾玥占有性的举动,完全想不透,她守着他、似乎怕他挣开逃离的举动究竟为何? 霍地,他的心猛地一凛,不期然地想起当年在宫里,她死缠着他的执拗神情。 这一股强烈的认知,瞬间让他的胸口充斥着无以名状的郁闷,胀得他的心发疼。 “十八……你别走、不要讨厌我……” 当那声让他厌恶至极的称谓,随着她模糊的嘤咛钻入耳底,傅无痕下颚一缩,目光在瞬间变得严峻。他倏地甩开她的手,将心底那抹古怪的感觉一扫而开。 “呃……好痛……”在他迅捷缩手的同时,腾玥便吃痛地从睡梦中惊醒,睁着一双迷蒙的睡眼,摊开掌心猛对着伤处轻轻吹气。 她最近做了不少粗活,向来细皮嫩肉的小手磨破了皮,看来惨不忍睹。 傅无痕紧绷着下颚,冷冷觑着她夸张的反应。“醒了?” 腾玥迎向他深似寒潭的眼神,只觉一股凉意直捣胸臆,方才仍睡意蒙眬的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 “来我的屋里做什么?暖床?”他眯着眼看她,紧绷的脸部线条让他看起来更加严肃、冷硬。 是因为他的眼神太冷吗?腾玥猛地一僵,竟觉四周的空气沁冷了几分。 “你……”是十八吗?一颗心提到喉头,到嘴的话却凝在唇角,始终没能问出口。 其实问了又如何?他既然有办法隐姓埋名这么久,就绝对不会轻易地向她坦承他的身分。 腾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童年时她拿他深沉冷漠的性子没辄,有泰半的原因是因为她们之间的距离太远。 现在,他们朝夕相处,她就不信他还有抗拒她的本事。 有了这层认知后,腾玥原本沮丧的情绪瞬间燃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苗。 “你好些了吗?”腾玥暗自收敛心神,准备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他波澜不兴的沉士皮。 傅无痕瞬也不瞬地觑着她眸间荡漾的光彩,一时间竟觉得眼前的她十分古怪。 “药是你端来的?”他避开她,下了床榻,瞥见桌上那碗药。 腾玥目光追随着他,颔首道:“我不知道你给不给喂,酌量了许久才让药变凉了。” 傅无痕利落的浓眉一挑。“我不喝!” “随你。”腾玥不以为意地朝他耸了耸肩后,眸底掠过一抹黠光,伸长着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她怪异的反应教他微微挑眉。“玩什么花样?” “没什么,我的腿麻了,你不拉我一把吗?”她咬着唇,芙白的面容带着点无辜,仿佛正在责怪他的无情。 傅无痕闻言,冷厉的眸颤了颤,讶异她会对他做出这样的要求。 “不过是腿麻,死不了人。” “你若不拉我,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腾玥听到他冷峻的回答,小脸顿时沉了下来。 若他真铁了心不拉她,那她又怎能确定他手心是否有那一块月牙形的烙痕呢? 他挑眉看着她,眼底掠过一抹怀疑之色,这种状况似乎有点熟悉,像是当年她缠着他、黏着他的举动。 瞬即,他定了定心神,目光紧逼着她。“要走不走随你。” 在他眼底,腾玥格格是稚幼、不懂世事,甚至是不知民间疾苦,被捧在掌心细细呵护的娇娇女。他从以前就讨厌她,每每见到她那张纯真柔美的脸庞,他的心就抑不住地厌烦,只想把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见他移动脚步正想离开,腾玥垂着眉,可怜兮兮地抱着腿喃喃道:“一大早我连早膳都没用就被老武子拉到前院帮忙,耗了大半天为你送药又不小心睡着,错过了午膳,即使身为阶下囚也不能用这方法折腾人呀!还是说,‘云千变’是天上的神仙,可以不食人间烟火……” 面对她滔滔不绝的指控,傅无痕咬牙切齿地瞥了她一眼。“你到底想怎样?” 她的一席话在他的胸臆间荡漾,让他为她莫名兴起了怜惜,在沉淡的心湖里激起圈圈涟漪。 而该死的是,他竟然无法无动于衷! “我饿得走不动了,你抱我回我的小屋。”她孤注一掷,赌他对她还存有一丝怜悯、放不下她。 从腿麻到饿到不能走?他的脸色仍旧凝重,压根儿猜不透她准备玩什么花样。索性反讥道:“我伤得重,没办法抱起重物。” “我比一袋米还轻。”偷觑着他阴郁的神情,腾玥极力说服着他,试探的意味甚浓。 他眉一挑,无法否认,自从把她劫到“倚青会”后,她的身形的确是单薄了不少。 只是……这是他对一个囚犯该有的态度吗? 不期然地,一股气也不知因何而生,胸口为她起伏的情绪,让他的心绷得极为难受。 难道只是因为童年的她出现在梦里,所以撩拨起多年来习惯压抑的情绪,让他失去平日淡漠的形象? 思绪幽转至此,傅无痕冷厉的面容瞬间怔然,这认知犹如当面甩了他一巴掌,让他狼狈至极。 腾玥仔细端详着他的神情,叹了口气,唉!他还是生气了; 她抿抿唇瓣,咬住几乎要逸出唇边的叹息,无奈道:“如果你……” “闭嘴!”她的眼神明亮而透澈,柔软的脸部线条充满需要人保护的柔美,逼得他不由分说地弯身捞起她的身子,只想尽快摆脱她、逃离她的眼眸凝视。 今天对他们而言都太诡异了。 一觉醒来,不止他,连腾玥也一反平日与他针锋相对的态度,以童年的无赖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傅无痕无心细想其中转折,只知道,他不会任自己因为腾玥的出现,想起一丁点关于十八皇子永琛的点点滴滴,绝不!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十八,这些年来你快乐吗? 腾玥被他抱在怀里,藕臂不假思索地用力勾住他的颈,静静地凝望着他峻眉紧蹙的模样,她很想问问这些年来,他到底过着怎样的日子。 虽然她还搞不清楚“倚青会”从事什么样的活动,但她知道,这个反朝廷的组织,性质绝对不单纯。 她不懂的是,反朝廷不就等子反他的皇阿玛吗? 到底他为何会沦落到民间?当年他和皇上之间,又有什么不欲人知的秘密?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又是如何适应平民生活,继而成为这个诡异组织的大当家? 太多的疑点盘旋在她心头,使得腾玥无法定下心思,好好厘清这一切。 “大当家……” “不要说话,我没工夫陪你闲聊。”他紧抿着唇打断她的话,沉郁的语气颇有闲人勿扰的气魄。 他一贯冷峻的语气落人她的耳里,让腾玥的心窝不由得既苦又闷地轻揪了下。 “难道……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傅无痕一顿,纵使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他仍是不假思索地应道:“是!” 时光荏苒,十年岁月弹指一挥,足以让一个八岁小女孩长成一个动人的娉婷女子,他是个正常男人,即便再冷漠淡然,也禁不起这样的撩拨。 当他靠近她柔软的娇躯、嗅着她身上独有的馨香、听见她软柔的嗓音,便没来由地心烦意乱,只怕再也难以把持地彻底沦陷。 蓦地,腾玥内心那一股酸苦的味道在喉间翻腾了起来,傅无痕那不露一点温情的冷峻言语好伤人呐! “怎么还是这一句呢?”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但心底那一股失意,还是让她柔美的脸蛋黯淡了下来。 傅无痕抿着唇,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的脸,仿佛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波澜。 好半晌他才顿下脚步,瞪着她问:“你知道了什么?” 第六章 夜幕缓缓降临,延禧宫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儿。 “额娘,儿子伺候您喝药。” 十八阿哥的生母——姚氏认出了儿子的声音,扬了扬唇,掀了掀眼皮,虚声应道:“这事让奴才们做就成了。” “儿子伺候娘亲是天经地义之事。”他将药碗搁下,小心翼翼地扶起姚氏,让她舒适地垫靠在赭色金丝绣花的棉垫之上。 姚贵人扬乎抚着他脸上的掌印及宽额上的红肿,心疼地问: “怎么了?又同你皇阿玛怄气了?” 他抿着唇愣了愣,倔强道: “儿子没同皇阿玛怄气。” “永琛,是额娘误了你呐……” 他是所有皇子中最优秀、最有才能的一位,聪明机灵,又拥有满人强悍勇敢、吃苦耐劳的性格。 偏在这斗争永不止歇的后宫当中,因为她卑微的出身,被兄弟们排挤、漠视,也得不到他皇阿玛的青睐。 “额娘,您别胡思乱想。”十八阿哥眼底落入娘亲半躺在炕上的憔悴模样,掩下心中的伤痛,沉声道。 姚贵人眸光闪烁,苍白的容颜看来脆弱不堪。 “额娘没事。” “孩儿去寻皇阿玛!” 她的脸颊虽然苍白、凹陷,眸底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但她的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温雅的眉目也依旧温柔优雅。只是,心态不同了。 “寻他又如何?不瞧也罢。”她无怨无怼地低喃着,任凭娉娉袅袅的檀烟将她环绕,那模橡仿佛已看透一切,平静淡泊。 早些年,她朝盼夕盼,求的不过是皇帝能常翻自己的牌子,让地常伴左右。无奈未受钦点,让她连想单独和皇帝说两句贴心话的机会都寻不着。 红颜未老恩先断,莫怪沦为后宫笑话呐! 姚贵人声音艰涩暗哑地幽幽叹道: “儿呀!倘若来生做人,宁为乞丐,不入帝王家……额娘醒了……” 她似在追忆过往、又似在凭吊,那语无伦次的凌乱字句,透过十八阿哥神似皇帝的面容,追忆那一抹缥缈。缓缓地,抑郁的泪水顺着腮颊滑落。 冷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孱弱的姚氏,带着一行清泪、一抹嘲讽的冷笑,终于含怨而去…… “额娘!” 突然闻,风停了、空气不再流动,世界仿佛在瞬板被凝滞住,安静得可怕。 十八阿哥眼中充盈着泪水与茫然,冷冷的目光越过奴才低啜的哭声,一股不曾体验过的酸涩在胸臆间不断蔓延。 “通知皇上,姚贵人殁了。” 十八阿哥面无表情地跪倒在地,一下又一下、不断重复地伏身磕头。 原本延禧宫便是东六宫中比较冷僻的宫院,当一个不受宠的嫔妃殁了,无人通报、皇上不睬,也不过是一抹早逝芳魂…… 之后的事情,十八阿哥已经有些记不清,只知道,这辈子他绝不再回皇宫!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腾玥抬起眸,迎向他清冷孤寂的眼神,同他耍起心机。“大当家认为我知道什么呢?” 心忽地一紧,傅无痕瞬也不瞬地仔细打量着眼前让他极为头痛的女子。 为什么他在她眼底读到某些情绪,一种他未能参透的诡异眸光。傅无痕愈想,神色愈凝重。“你认为呢?” “我知道的,大当家一定知道。”该来的总是要面对,腾玥决定孤注一搏地试探他。 他明显一怔,唇角瞬即扬起一抹嘲讽。“可惜!你知道的,我没兴趣知道。” “大当家不是没兴趣,只是不愿面对。” 傅无痕五官一绷,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感受到他的严肃与认真,腾玥兴味十足地眨眨美目道:“再说,大当家没兴趣知道的,我却极有兴趣想知道。” 他定下脚步,双眉紧蹙,目光凛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因为她模棱两可的话,如影随形地扣住他不愿面对的那一段过去吗?头一回傅无痕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被她这一席没头没脑的话给搅乱了思绪。 她稀松平常地回道:“我只是想同你说说话罢了。” 傅无痕觑了她一眼,心底竟扬起一股莫名的无力。 他明明可以恶声恶语地阻止她的叨扰,偏偏他像吃错药似地傻愣着,让她莫名的聒噪在耳畔不停的扩散、吵闹。 “从现在开始,你可以闭嘴了。” 腾玥打量着他已呈现僵硬的侧脸轮廓,先是很不争气地闭上嘴不说话,随后意识到自己的顺从,忍不住又气闷想着;她是怎么了?怎么他要她闭嘴,她就真的一句话都不吭了? 随着傅无痕沉稳的脚步,清冷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沉窒的气息。 在他陡地停下步伐的瞬间,一阵秋风迎面袭来,打散了她松垮垮的发髻,细细的发丝搔得她的脸颊、鼻头发痒。 腾玥缩了缩肩,语气透着股不自在道:“帮我拨拨头发。” 语落,她得意洋洋地想着,正巧可以利用这机会,瞧瞧他的手心是不是烙着专属她的记号。 “你有手。”傅无痕冷调一扬,直接打乱她的如意算盘。 “我的手正忙着抱紧你,不抱紧你,依我饿得发昏的情况,难保不会从你怀里跌下去。”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不信他不束手就擒。 “进屋就不会有风了。”他语气紧绷地直接扬腿踹开门,整个心思被她随风抚动的发香,搞得心猿意马。 “你一定要对我的门这么粗鲁吗?”看着无辜的门扇摇摇欲坠,她极不认同地拧起眉。 “这是我的门,不是你的门。”强调他的所有物,压下胸中浮动的古怪心思,进屋后,他直接把她丢到床边,转身就要离去。 腾玥望着他直挺挺的背影,懊恼地拧起眉暗暗想着,难道她就真的这么让他讨厌吗? 瞧他把她视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让腾玥心里堵着一口气,不由分说地死拽着他的袖子,不让他离开。 “又怎么了?”他定住脚步回头,语气颇为不耐。 腾玥浑然不觉身处险境,依旧可怜兮兮地要起无赖。“屋里很冷。” 他不为所动地冷冷陈述。 “前些日子已经帮你加了一只炭盆和一张被子。” “我怕冷,以前我的炕榻会铺得比普通的厚一些,冬天铺三重,软褥上还得再罩上一条绸毯,屋子里,除了夏天不起炉,平常还会升个暖炉,让屋子变得暖烘烘的。”她说得感叹,愁云惨雾的语气仿佛在位诉自己受到的委屈。 “你可以再夸张一点。”傅无痕牙关绷紧,冷冷瞅着她,眼瞳幽深道:“不要忘了你只是个代替‘云千变’身分的赝品,正主儿都比不上你这赝品的娇贵,你还想予取予求到什地步?乙 唉!这男人非得这么刻薄不可吗?腾玥无言地垂下眸,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对这种男人产生非君不嫁的恐怖念头? 腾玥暗自怜悯地思索了好半晌,才幽幽开口。“不这么做,你眼前的赝品‘云千变’会死掉。” “你威胁我?” 她嫣然巧笑,一脸无奈道:“我只是让大当家明白我的处境。” “你!好,很好!”半晌,牙缝硬挤出了几个字,他幽深的冷眸变得深不见底,隐隐带着发狂的前兆。 平时他是那么克制的一个人,不论遇到什么事总能处变不惊,偏偏这会儿,他见鬼的没办法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地由着她去,不管她的死活。 一把烈火在胸口疯狂燃烧,他恨她笃定的态度,更恼自己因她而起的那股波动心绪。 沉默片刻,腾玥难掩失望,幽幽道:“如果你真的很为难,那就算了,对一个囚犯面言这些要求是过分了点。” “你最好有福消受这些特殊待遇。”傅无痕按下翻腾的思绪,内心泛着苦笑,当她那一个“死”字撞进耳里时,他就是无法潇洒地将那怜人的模样抛诸脑后。 乱了!一切都乱得没了章法,乱得让他失去傅无痕该有的波澜不兴。 原本他想借着“云千变”的失误,顺水推舟报复当年她缠着他演变出的种种,却没想到一切还是脱离了他的掌握。 离开皇宫多年,他信誓旦旦可以轻易割舍掉所有关于皇宫的一切,没想到,却因为她诡异地转变了态度,以“腾玥格格”的身分对着他耍无赖,让他的态度跟着变了质。 以前在宫里他可以逃她逃得远远的,但现下的他,根本无处可逃。 “只要是你给的,我就受得起。” 腾玥兀自沉浸在他允了她任性要求的包容之中,虽然他的语气僵硬、态度火得足以烧毁身旁的一切,但他的确允了她的要求。 思及此,腾玥心头那一股甜蜜滋味就这么涌上心头,将她整个人浸入了甜蜜蜜的喜悦当中,让她嘴角那抹笑,怎么都无法抚平。 傅无痕瞧她笑得灿烂,眼底、唇边全因愉悦而荡漾着上扬的弧线,胸口莫名地气血翻腾。 他被她弄糊涂了、不懂她的笑代表着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该再逗留。 思绪一掠过,傅无痕不假思索地旋身,直接往外走,他不该被眼前这一个骄纵格格异常的行为左右、影响! 腾玥知道,依他沉定冷淡的性子,若她不采取主动,这辈子她别想知道答案。 能不能给点别的刺激呢?她想。 只是……若傅无痕无动于衷,那她就这么玩完了吗? 唔……不、不不不……她会再想别的法子,不管他是十八皇子永琛也好,大当家傅无痕也罢,从小时候对他兴起的探索心情转变为在乎,随着时光延伸至今,她对他莫名的喜爱,毫无理由的,已成为这一辈子只认定他的爱恋。 为了得到他,她对他耍无赖耍定了!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隐没至屏风前时,腾玥决定顺着心底的悸动,不顾一切,幽幽道:“十八,我不走了!” 傅无痕倏地顿下脚步,不太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下一瞬,沉默的气氛在四周蔓延开来,静得只听得到冷风吹过院落、枯叶漫天飞舞的声响。 静谧了片刻,腾玥水眸晶莹地哽咽道:“为什么你会这么笃定我不会记起你,不会拆穿你的身分呢?” 傅无痕心头如受重击,一时之间难以反应地回过身瞪着屏风。 她哭了?那语调带着重重的鼻音,显然流了泪,为什么? 得不到他的回应,她不以为意继续说着。“你一定不会相信,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宫里。因为我不敢相信,你竟然就这么走了……” 傅无痕打了个冷颤,突然觉得心底那根刻意遗忘过去的丝弦,被她简单一句间话,轻轻震断。 他的理智纷乱难持,却仍深吸口气,力持镇定冷声道:“你在缅怀哪个男人,不关我的事。” 腾玥闻言,好似大受打击地皱着小脸,渺茫的语调尽是强抑的情怀。“我知道你懂的,只是没想到,你真的离我这么远。” 或许粗重的活儿她半点都帮不上忙,但装可怜、扮无辜可是她的强项,虽然这些对以前的他没啥管用,但走到这个地步,就算是黔驴技穷,也只有赌一睹了。 他没应话,只觉心脏一阵紧缩,神色复杂的脸孔多了股隐忍。 她已经识破了他的身分!若他够理智,就该当机立断地一掌毙了她,只是…… 思绪霍地打住,傅无痕唇边扬起一抹淡嘲。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该死的,他竟然做不到! “你歇着吧!我会差人送足够让你保暖的东西,再为你送膳食过来,省得格格因此错乱了思绪。” 腾玥身子微微瑟缩,气息紊乱,被他隐含暗讽的冷调,砸得委屈万分。“你宁愿相信是我错乱了思绪,也不愿意面对真正的自己吗?”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沉敛的眉睫看不出情绪地紧绷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闷气息。 他的沉默助长了腾玥晦中的怒焰,她悻悻然地赤脚下榻,恼得失了端雅仪态,只想冲着他大吼狂叫,发泄心底的怨怒。 “为什么你一句话都不说?不管你是傅无痕还是爱新觉罗永琛,你都是个懦夫、懦夫、懦夫……” 他文风不动地阴郁着脸,任凭她槌不死蚂蚁的豆腐拳落在他硬实的胸膛之上。 不管她如何奋力槌打,对方依旧没有半点反应,最后她只能无力地拉着他的衣襟,半瘫在他的胸前,低声抽噎。 不期然的,她身上淡雅的馨香袭鼻而入,看着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教傅无痕心湖再难平静的起了波动。 “不要考验我的耐性。”生怕下一刻自己便会心软地将她揽人怀中,傅无痕脸色一变,硬是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扬手扣住她雪白的颈项。 他的指掌贴着她的颈部,若再加几分力道,便可轻而易举地断了她的气息。 她太习惯他那疏离冷淡的眼神,太熟悉他眸底流露出的乖张与孤傲,纵使脑子混乱不已,她仍是幽幽一笑道;“接受考验的是我,虽然皇上说你病死了,但我不信,我心里一直认为你没死,一直都这么认为……” “我要你闭嘴!”他厉声吼着,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半分。 感觉到他修长的指节,深深掐入颈部的肌肤,她呼吸一窒地幽叹道:“我知道你不会……” 随着傅无痕扣住她雪白颈项的动作,她感觉到他掌心那一个烙印着的月牙形烙痕,此刻正紧紧贴着她的肌肤,唤醒她的理智。 因为这一个深刻的认知,因为真真实实地确定了他的身分,让腾玥的眼泪管不住地潸潸滑落。 她……终于找到她的十八阿哥了! 看着她的眼泪犹如烛泪般的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背,傅无痕心一绞,痛得猛地抽回手。 她的泪像一把锋利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往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不懂她因何而哭,就算知道自己被劫、被换了身分、被调了包,她还是一滴眼泪也没落下,但为什么……偏在这个时候选择流泪? 博取同情是他心里唯一的想法。 从小到大,她就试图以眼泪控制他,让他与其它人一样,沦为她的俘虏,满足她骄纵性子里的操控欲。 猛然惊觉,他所有的坚持,差点在恍然间被她的泪水击溃,他庆幸自己的自制力,庆幸自己能不被她的眼泪所操控。 “所有试探到此为止,我不会给你下一次机会!”说着傅无痕便渐渐松开了紧扣在她颈上的手。 腾玥细细喘息了好一会,呼吸才缓慢了下来,她语气平稳道:“你生气了?” 他抿着唇没有回答,似乎打定主意铁了心肠,不再被她的一言一行所影响。 她没有被他的深沉冷漠击退,反而神情异常平静地扬起怆然而无奈的笑。“十八,你生气也没用、否认也无妨,在御花园初见那一刻,我的心底、眼底就全是满满的你,虽然你的脸绷得好僵、态度好恶劣、也从来不对我笑,可我还是忘不掉。当时我好呕,每每在你面前受了一肚子气后,我就忍不住会想,人人都顺着我、宠我,为什么就你不喜欢我?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我觉得好奇怪、好讨厌你,然后,不知怎么的,我心里竟然打定了主意,我告诉自己,这辈子跟定你了。当时,我还天真的想同皇上说,如果腾玥长大了,可以指婚了,就请皇上把我指给十八……” 那一瞬间,傅无痕脑子里嗡嗡作响,难道这便是当年她黏着他、死缠着他不放的真正原因? 他不会忘记,初见腾玥时,便被她随着盈盈笑容而染上笑意的弯月眸给吸引的画面…… 只是,当时他一直以为,她和所有的兄弟一样,接近他只是为了取笑他、利用他! 恍然瞬间,傅无痕狂跳的心猛地停止躁动,那强迫着自己不去感受的心,竟难以言喻地漫了股复杂情绪。 他该头也不回潇洒地转身离开,偏偏他的脚却如恒立的古松,再难移动。 她到底说了什么?长长的一串,捣得他的思绪紊乱,神情迷茫地仿佛听不懂她的言语。 腾玥瞧着他怔然的模样,莹白的芙颊荡开红晕,伸手便将自个儿软白的柔荑塞进他粗糙的大掌中,一丁点儿都不把男女授受不亲那套瞧在眼里。 “这些年来,或许你变了,我也变了,但我喜爱你的心是不会更改的,我的决定也不会改变。” 好半晌,传无痕下颚一绷,抿抿唇问道:“在我身上,你想得到什么?” 他低估腾玥使诈的能力了吗?她仗着受宠,在宫中呼风唤雨多年,人情世故、做人处世都强过他百倍、千倍。现在沦为阶下囚,为了逃离,为了求一线生机,她会使出什么手段呢? 即便她的话说得动听诚恳,背后隐藏的涵意又是什么?傅无痕的心乱了。 “只有你。”腾玥不假思索地开口。 迎向她眼眸深处的执着与任性,傅无痕仍旧无法相信她,冷冷道:“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你该留着对你的十八说,或许他会感激涕零,圆了你的心事。” 他冷哼了一声,甩掉心头那份踌躇,毅然转身离开。 两人近在咫尺,心思却犹如隔着千万里般的距离。 她眼眶发热,管不了心头那一股酸涩涌上咽喉、涌上鼻腔,让她再一次尝到属于十八阿哥最真实的反应。 “我似乎忘了,你一直很懂得怎么伤害我。”她笑得好无奈。 这便是她的十八! 即便眼底漫着薄雾,把她撞得遍体鳞伤,但他还是她的十八阿哥! 思及此,说不出心底是酸是苦,腾玥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染上赧红的脸儿不由自主地傻傻漾开浅笑。 或许她,早该做好头破血流的打算了。 第七章 当十八阿哥走进乾清宫时,皇帝正拿着一份折子,紧蹙着眉细细酌量着,他上前跪地请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皇帝抬起眉觊了他一眼,心头别有一番滋味。“有事吗?” “额娘状况不好,儿臣恳请皇阿玛见她最后一面。”十八阿哥坚持地说着。 这些日子以来,姚贵人将自己禁锢在那狭窄的回忆当中,看似平淡,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感兴趣,实则郁抑成结,身子骨已形销骨立,一日不如一日。 即便她不说,身为儿子的十八阿哥也看得出来,他的额娘心神挂念处,尽是对丈夫的思念。 于是趁着今天姚贵人精神正好,十八阿哥再也隐忍不住地直闯乾清宫。 皇帝看着跪在眼下俊朗非凡的儿子,心头兴起了莫名的感叹,好半晌才语重心长道:“朕已请了太医,尽力医治。” 十八阿哥闻言,瞬间只觉心头莫名抽痛,继而麻木地答复道:“额娘只想见皇阿玛一面。” “十八,你身上流着爱新觉罗子孙的血液,该有鸿图大愿,不要钻牛角尖,净在延禧宫守着你额娘,这样耗时度日,不是好现象。” 他承认,后宫佳丽三千,姚贵人并非他心中的挚爱,加上她温淡的性子,很容易便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是以,当姚贵人为他诞下皇子后,他便身处繁重的国事中,未能分神给予太多关爱。 在当朝,为了避免皇子与自己的娘亲居住,因倍受宠爱而变得软弱,因此当皇子诞生后,只与保母、奶妈及宫女太监们一起生活长大,仅在年节或寿庆的场合,皇子才能与娘亲见面。 而姚贵人在芳华之年便入住冷宫,使得十八阿哥成了唯一一个,没同他的生母分开居住的特例。 随着时光荏苒,长大后的十八阿哥能文能武、出类拔萃:文章、射骑样样胜过众阿哥,让皇帝很难不注意到这个优秀的儿子……可偏偏这般优秀的十八阿哥在姚贵人身边,养成了与他额娘一样孤僻、冷傲与不驯的性格。连他这个当皇阿玛的,也接近不了儿子的心。 这样一个个性沉敛的皇子,无法让皇帝揣度,这便是姚贵人报复皇帝的手段。 十八阿哥闻言,似挨了一记闷棍,心底除了绝望、痛苦、伤心及无奈外,更隐藏着恨意。但为了额娘,他依旧低声下气。 “儿臣恳请皇阿玛见额娘最后一面。” “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姚贵人的事待朕处理完奏章再说。”皇帝不假思索地开口敷衍。 十八阿哥的身形一怔,双眼死死地盯着地面,他皇阿玛所说的字字句句,早巳深深凿刻入心。 见他绷着脸默不做声,皇帝感叹万分地道:“朕有哪个儿子像你这般孤僻、这般执着呢?” 战栗的痛楚如一支箭瞬间贯穿他的心脏,十八阿哥毅然决然地开口,伏身又朝他的皇阿玛磕了三个响头后才道: “儿臣懂了,往后儿臣不会再惹皇阿玛心烦。” 皇帝心头一震,怒不可遏地指着他,手指瑟瑟颤抖。 “混帐!你现在是同朕在赌气是吗?” 十八阿哥抬头,饱满的天庭因为三个磕得极重的响头,而显得肿红。 “儿臣不敢!” 皇帝直直啾着儿子犀利的眼神,竟觉他的眼神像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刀剑,那凛然不可侵犯的眸光,让人不寒而栗。 以前他看不透十八皇子的想法,无法从他况寂幽清的眸子里探出一丝情绪,现下更无法轻易看透。 “难道你就不怕朕以悖逆的罪名,把你从玉牒(注一)中除名?” 十八阿哥闻言久久不语,半晌,才澹然笑着谢恩道: “谢皇阿玛恩典,儿臣告退。” 皇帝迎向十八皇子那张酷似他的脸庞,无心细想儿子语气里的涵意,顿时只觉得气血直往脑中涌上。待他回神后才发现,儿子清寂的身影已消失在眼前。 风穿过空空荡荡的殿堂,呼呼吹啸着,殿里霍地沉寂下来,外边落叶滚滚的起落声,竟带着股莫名的压力,迫得皇帝喘不过气。 最是无情帝王家……蓦地,说不出的无奈漫上皇帝的心头。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往事对傅无痕面言代表着什么? 他木然地走离“云千变”的小院落,痛得难以呼吸。 他的额娘、他的皇阿玛……还有那一个城府极深、笑容极真的受宠格格。 傅无痕一直都知道,关于宫里的点点滴滴,他未曾忘怀,只是刻意压抑着,不让自己想起。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命运还是把他推向悖逆的一端。 出宫那一年,他被反清组织的老太爷收养,成为他的义子,继而承接了大当家的位置。 在傅无痕接下大当家位置的那一瞬间,皇帝的话便在他耳边响起! 难道你就不怕朕以悖逆的罪名,把你从玉堞中除名? 由一个阿哥转变成反朝廷组织的龙头…… 傅无痕紧抿着唇,暗暗冷笑,或许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 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夜,他的思绪似一艘小船,一遇上被腾玥撩拨起的滔天巨浪,便无力多做挣扎。只能落得被击溃、掩没的命运,再也无翻身之日。 夜色渐深,他却因为过度紊乱的思绪,变得毫无睡意,这种情况前有未有。 “该死!”傅无痕翻身下榻,莫名烦躁地推开窗,冀望夜里迎面袭来的冷风,能平息他内心甩也甩不开的郁结。 狼狈地抹了把脸,傅无痕垂眸敛眉地深吸了口气的瞬间,襟上一丝殷红映着月光,让他触目一怔。 瞬间,腾玥拽着他衣襟,半瘫在他的胸前低声啜泣的模样,映入了脑海。 她几时受的伤?傅无痕的心颤了颤,直觉有股力量狠狠撞上胸口。 “该死、该死!”他紧蹙着眉,任由成串的低咒由薄唇逸出。 这该死的格格,她还嫌他不够乱、不够烦吗?从以前她就是这般,定是任性地要搅和进他的生命。像是非要把他搅得头晕目眩、团团乱、失去往日的沉静自持才廿心。 傅无痕下意识地甩了甩头,直接将那巧笑倩兮的模样,甩出凌乱的脑中。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晌午方过,一阵秋风袭来,随风飘扬而落的桂花、像是下了场桂花香雨,使得空气里尽是桂花清甜的香味。 傅无痕处理完会务后,抬头望着天,脚步却管不住地转往“云千变”的院落。 他沉稳的步履穿廊过院,落叶在他的脚下沙沙作响,被风扬起的桂花雨,漫天落在他的发问、衣上,使他染上了一身桂花香。 待傅无痕的脚步一落在“云千变”的院落后,他一眼便看见,腾玥拿着根大木桩,不知在缸里搅和着什么。 傅无痕静静地杵在一旁没做声,只想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无奈,他站得愈久,思绪便随着她匪夷所思的动作游走,并在她身上发现他未曾发现的一面。 她做事的方法似乎没什么道理可循,颠三倒四,教他看得胆颤心惊,逼得他涌上一股想上前助她一臂之力的冲动。 除此之外,她还喜欢自言自语,或许是无人作伴,太过孤单,她才会对着身旁的花草树木、甚至天上的云说话、发脾气。 当她气呼呼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拼命跺着脚,惹得芙白的粉颊染上红晕,看起来既可爱又惹人怜。 傅无痕呆呆地杵在小院落的月洞旁,瞧着她这些小动作,随着她的情绪起伏,甚至屏着气息,不敢惊扰她最坦然真实的一面。 在他以为自己够谨慎时,腾玥却发现了他的存在,瞬间停下手中的动作,接着大剌剌地转身,眼眸瞠得圆亮地问:“你来多久了?” 他怔了怔地回过神,不答反问:“你在做什么?” “洗毯被。”腾玥被折腾得体力透支,连回话都显得有气无力。 这铺床的毯被每三天就要洗一回,若她有机会再回到豫亲王府,定要帮洗衣的嬷嬷加些银子。 洗毯被?傅无痕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瞬间懵了,压根儿猜不透这是哪门子的洗法? “谁教你这么洗的?”他眉峰微蹙,顿时明白自己襟上的血渍因何而来。 “这院子里就一只缸、一根大木桩,不拿来洗衣服,摆着好看吗?”她扬起洁美的下颚,骄傲地坚持自己的论点。 傅无痕为她独树一帜的洗衣方式暗暗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到了极点,待目光落在长竿上、那一片随着秋风摇曳的皱巴巴“菜干”后,不自觉地渗出了笑意。 “连你都笑我!”腾玥红颊微鼓,直勾勾地瞪着他。 上一回被武略之笑过一回,没想到这一回连难得和颜悦色的傅无痕也笑她,难道……她的方式真这么与众不同? 他耸了耸肩,不予置评。 “你别想否认,我瞧见你笑了!”她扬起一根葱嫩手指,猛戳着他的胸膛,一副撒娇闹脾气的模样。 傅无痕黑眸底的莞尔敛去,脸色陡然一沉。“过来。” “做、做什么?”腾玥心头莫名一紧,有些警戒地瞪着他。 “坐下。”见她杵在原地,瞪大着双眸紧张兮兮的模样,傅无痕胸中郁闷倍增地拉她坐在廊前的矮石墩上。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眸,因他唐突的举动,倒抽口气。思绪尚未明朗,傅无痕的声音紧接着又撞入耳里。 “手。” “什么?”她问得茫然又无辜,完全猜不透他的意图。 见她双手紧攥着,傅无痕那双寒光闪烁的黑眸深处有着少见的骚动。“我要看你的手。” 腾玥的眸光怔愣地迎向他的眼,一时愕然,她强烈地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偏偏他的眸光清冷坚定,思绪瞧来清明得很。 “看我的手做啥?”她轻蹙着眉,有点想不通地嚅语问。 傅无痕不知道她脑袋瓜又转着什么念头,只能深吸一口气,压抑下心头那股躁气,故技重施地强拉过她的手握着。 腾玥因他这个突来的举动,双颊绋红。虽说她对傅无痕打算采取“强硬”的手段,但姑娘家毕竟脸皮薄,反被采取“强硬”的手段时,总会不知所措。 “你、你耍无赖!”她突地惊喊出声。 他扬了扬眉,一脸茫然。 “当初我追着要看你的手,你不也不给人瞧吗?” 被她说中心思,傅无痕脸色陡然一变,脱口便堵了回去。“状况不同。” 腾玥没忽略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见了缝,硬要往他的心底钻。“状况有什么不同?你别再把皇子贵胄的身分抬出来压人,我可不吃那套。” “现在明明是你端着格格的架子使蛮,不是吗?”毫无意识地,他便将心头因那段过往而兴起的波动,挤出心口之外。 她抿着唇,鼓着腮帮子咕哝道:“格格对上皇子爷,光您一个吭声,就足以让小格格我服服贴贴,不敢造次了。” “小格格?”傅无痕轻挑眉,一脸不置可否。“你似乎比较懂得惹怒我,至于服服贴贴、不敢造次……有待商榷。” 她噘着唇,小脸涨红地嗔了他一眼。“彼此、彼此。” 傅无痕似笑非笑地扬着唇,沉声命令。“放松!” 腾玥怔了怔,待他由怀里拿出了个方盒子后,她才看清他的目的。 不给她半点反应的空间,傅无痕略带巧劲地扳开她的手掌,不知于何时已沾好药膏的指头,就这样落在她的伤口,轻轻在她的掌心涂抹。 蓦地,一股热流由指尖蔓延,直涌到腾玥心头。同时,微凉的药膏也在他覆着厚茧的指腹摩挲下,产生又痛又麻又热的感觉,教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痛?”他狐疑地挑眉,不带情绪地问。 “你的手这么粗糙,当然会痛。”腾玥努着唇、眼眶泛红,满是委屈地指控。 那薄荷凉意的药膏随着他的动作,渗入伤口,混入了血液之中。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也温暖了她的心,让她芙白的脸上染上两抹晕红。 “我当然比不上格格的细皮嫩肉。”傅无痕低敛着眉不去瞧她怜人的模样,只是一声冷笑命令道:“另一只手!” 她虽不满地嘀咕着,却还是柔顺地伸出手,享受他难得的“服侍”。 就近打量着他,腾玥不难发现他的眼角、眉心有着极淡的纹路,刚毅的脸部轮廓隐着一些胡髭,连束起的黑发也杂有几丝斑白。 这深刻的体认让她明白一件事,傅无痕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养尊处优的十八皇子永琛,而是一个平民百姓、江湖侠士。 她轻蹙着眉,下意识地反握住他的手,用细嫩的掌心贴着他掌上的厚茧,柔声问:“这些茧都是练武造成的吗?” 感觉到她柔软的掌心覆上,他的心一凛,愕然瞥了她一眼,想果决地抽开手,偏偏脑子拧成一团,无法反应。 见他拙于应付,腾玥更是变本加厉地把他布满硬茧的大掌软软地合握,微微哽咽道:“我还知道,你手心的烙痕是我造成的。” 下一瞬,傅无痕连忙抽回手,俊脸微沉,厉色瞅着她。“不要再一直同我说过去的事,我没有过去!” “十八……” “大当家。”下颚陡地紧绷,他微拧峻眉,冷着嗓纠正她。 “无痕、无痕、无痕……”她不以为意,反而退而求其次地连唤了数声后才坚定道:“不管是十八阿哥还是傅无痕、或者是大当家,全部都是你,只有一直唤着你,我才可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才确定你是真真切切地在我面前。” 虽然他已经不是她记忆里温文儒雅的十八阿哥,而她对“傅无痕”的感情也不及对“十八阿哥”来得深,但……这两个都是他! 只要是他,她就要让他感觉到她的存在,不再让他板着张臭脸,冷冷划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再让他孤单一人。 当腾玥这般专注而灼热地凝着他时,真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心里升起了一种想狠狠吻住她的冲动。 “不要这样唤我!”随着她一句又一句的轻唤,傅无痕的心凛然一震,眉心带着忧郁地直直瞅着她。 腾玥不理会他的警告,只是甜甜笑道:“你是我的,我爱怎么唤就怎么唤。” 她说话时,粉颊朝着他露出浓浓笑意,那明眸皓齿的模样,美得教人屏息。 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要唤得他身心俱颤,唤得他心神不宁,唤得两人像是小情人间的情语呢喃,才会甘愿。 他无力阻止她的坚持,心却被她声声软语唤得心烦意乱、面颊泛热,好半刻才涩然道:“成了,暂时别碰水。”语落,又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腾玥悄悄打量着他窘迫的神情有些得意,他脸上错愕的表情,可是千金难买! “你要我别碰水,那……这些毯被谁帮我洗?”暗暗压下心中的悸动,她一脸无辜地朝他瘪嘴。 傅无痕闻言,一张峻颜冷得彻底。“自己想办法!” 一牵扯到她,他总是无法按捺地轻易动怒,平目的镇定,会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想,他该离她远远的才行。 “那……你下回可得再帮我擦药。”她垂下肩,一脸失落。 傅无痕深深呼吸,随后徐徐吐出口闷气,薄唇显得严峻僵硬道:“我会把药留下,到时你自己擦。” 现下他可是连一刻都不想多待! “无痕,我的伤只有你帮我擦才会好。”她暗自苦笑,轻幽的笑声缓缓在这寂静的小院中荡开。 这回她可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管他再如何装酷、摆冷淡、对她不假辞色,她都要死撑到底缠着他、黏着他,直到他愿意投降,让她走进他的心里为止。 傅无痕气得牙痒痒地,完全无法明白,为何自从他“很不幸”地被她确认了身分之后,他对着她就有种莫名窝囊的感觉? 相反的,她懒得搭理他冷漠的态度,无视他板着冷峻的脸孔,企图脍在他身旁撒娇、耍赖,而他竟也诡异地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不懂,童年时,她的眼泪对他无效,但长大后,为何她的娇声娇语却所向披靡,将他压制得动弹不得? 傅无痕不敢多想,正打算迈步离开的瞬间,急促的脚步声却犹如一阵疾风袭至眼前。 男子一见着傅无痕,踉跄跌撞奔上前,在离他不到几步的地方单膝跪地,禀报道:“大当家,亭四回、回来了。” 腾玥打量了对方一眼,才发现眼前的人是那日与她有一面之缘的晋九爷。 这时晋九爷的气息未定,胸脯剧烈起伏,鼻尖也悬着一颗颗豆大汗珠,让人强烈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氛围。 “他在哪里?”傅无痕询问的语调依然平淡,但眸底已经觉得深沉。 晋九爷深吸了口气,语带哽咽道:“大厅。” “留在这里不准出去。”他侧过脸,双目别具深意地瞥向腾玥,冷冷吩咐。 腾玥默默地看着他,瞬间也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 不待她反应,傅无痕扬袖一甩,沉稳的脚步不疾不徐地跨出小院。 白色桂花飘正传无痕的肩上,将他的背影衬托得分外孤寂。瞬间,腾玥觉得,两人间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因现实,矗立起一座高墙。而她……无法跨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天色渐暗,逐渐隐没的落日余晖,映出倦鸟归巢的情景。在半枯半荣的秋草、林木间洒下一层淡金光采。 迎向那沐浴在金光中的璀璨,傅无痕眯起眼眸,静静伫立在窗边低喃着。“行动失败了……” 稍早前,因刺杀行动失败被捕的亭四,奇迹似地逃回组织,他满身鲜血,全身尽是恶战后的伤痕。 等不及大夫赶来为他治疗,亭四努力抽动着嘴唇,气若游丝地附在傅无痕耳边道:“大当家……他……是会里的人……是……” 答案未出口,亭四便断了气,浑身是血的冰冷身躯就倒在传无痕膝上。 老太爷兀自静静地抽着烟管,隐在吞云吐雾中的脸,迷蒙得让人瞧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像是呼应屋内的沉重,偌大的院子里同样鸦雀无声,只有几棵大梧桐随风抖着光秃秃的枝橙,发出格格的声响。 此刻寂静的屋里,除了偶尔传来的风声,沉谧地宛若无人之境。 沉默了好半刻,老太爷才缓缓开口道:“不用请示我,你觉得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当“云千变”留在豫亲王府里,却屡寻不着组织名册时,他们便知道,会里出了内奸。 这也是当初傅无痕把腾玥格格留在组织里,让她继续以“云千变”的身分过日子的真正目的。 傅无痕面色黯然,一双黑眸亮得惊人。“我会把那个人揪出来!” 老太爷吸了口烟,眯了眯眼,语重心长道:“该来的还是逃不掉呀!” 对方的目的,应该不只是要除掉整个“倚青会”,而是——杀了傅无痕。 注一:玉牒,就是清代皇室的族谱。 第八章 长达二十几天的秋猎结束,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准备离开木兰围场,回到北京城。 十八阿哥正在帐内整理行装,突地帐外却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他回过头,霍地发现帐内因为他们,突然变得拥挤。 他心一沉,垂着眸道;“有事?” “你那天害玥妹妹烫伤了脖子,让她受了惊吓,现下正病着。”一位阿哥道。 原来姑娘家是这般娇弱?十八阿哥闻言冷哼了一声,这腾玥格格可比他这个皇子娇贵几万倍,也不知当天在火堆边,伤得最重的是谁。 “对!快去跟玥儿妹妹认错道歉。” “不去。”他嘲弄地轻笑,整装行李的动作未停。 几个阿哥被他冷冰冰的模样激得怒不可遏,烦躁嚷道: “你这不受教的小子,如果你不去向玥儿妹妹认错道歉,到时传到皇阿玛那里,看看是谁理亏,” “悉听尊便。” 十八阿哥缓缓勾起嘴角,对着被捧在手掌心万般宠爱的腾玥格格,忍不住兴起点好奇心,搞不懂她究竟有什么通天本领,竟然可以讨人喜爱到这种地步? 想来真可悲,说不定他这个十八阿哥还不及她的万分之一呢! 等不及他们做出反应,十八阿哥拉回思绪,冷冷觑了他们一眼。 “如果没事的话,别留在这里碍着我。” “好!我们治不了你,就让皇阿玛来治你。” 风吹起,抚得帐帘啪啪作响,掩住了众阿哥愤然的语调。 十八阿哥没留意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只是不以为忤地懒懒垂下眸,沉默不语。 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知道他此刻的心,已因腾玥格格兴起了小小波澜。 腾玥闷闷地坐在颠簸的车里,不过半刻,就已经管不住自己,忍不住悄悄地挑起车窗帘缝往外看。前方疾行的马匹扬起的沙尘,遮盖了她眼前的视线。 “格格,您别再折腾奴才了。” 腾玥侧了侧眸,带着痛容的小脸扬起不相符的灿笑。 “我只是看看草原风景,不碍事的。” 不理会贴身婢女喳呼的语调,正准备探出头时,十八阿哥在马上驰骋的身影霍地落入眼帘。 “不是正病着吗?”他单手纵马,很快便与腾玥的马车并辔而行。 “你!”没料到十八阿哥会突然出现在面前,腾玥眨了眨哞,浑然不知,该如何搭腔接话。 十八阿哥侧眸打量着她玉颈上覆着的白布,心底起了莫名的骚动。 不过是个小烫伤,为什么竟能让她美丽的脸庞如此苍白? “十八,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看着他单手纵马,腾玥心底升起一股好深、好深的愧疚。 “不必惺惺作态!”迎向她清澈的眼眸中荡漾着的关切,十八阿哥的眉头拧成了一绦直线,乍辰扬起了一抹莫名的厌恶感。 腾玥朝他嫣然一笑道: “你要怎么想随你,只要你有心来看我就够了。” 虽然十八阿哥嘴上不承认,也没有特别关切的问语,但这特意朱瞧她的心意,却是骗不了人的。 她软软的语调几乎快被随着马车前进的风声压过去,使得十八阿哥听得胸口益发窒闷,忍不住压低两道峻眉,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她笑着,似弯月般的笑眸让她的笑颜甜得沁入心坎。 他痛恨这样的眼神!不给她半点反应的余地,双腿陡地夹住马腹,在她错愕的眼神下,加速向前离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夜渐深,月色极好,院中枯枝树影随着月光透过窗棂,映出一地斑驳光影,半明半暗中,为寒风渐凛的秋夜加深了股凄冷的寂寥。 傅无痕杵在桌案前,目中炯炯地瞅着桌案上摇曳的烛火,恍了神。 亭四断气前的模样,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冲击着他的心。再这么下去……他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个亭四,在这样前仆后继的行动下,壮烈牺牲。 他闭上眼,陷入沉思,心底那股身为“倚青会”大当家的责任感,再次由心底冒出,牢牢将他束缚。 为了不负这些年轻舍身的义士,是时候采取非常手段了! 思及此,傅无痕清朗的眼眸,清楚地显现了令人难以逼视的毅然光晖。 “无痕,你在吗?” 正当傅无痕合眼沉思之际,那若有似无的低唤不期然地落入耳中。 会这么唤他的,只有一个人! 倏地,他脸色铁青地趋向前打开门,眼底随即映入腾玥披着厚毛裘、散着发,柔美纤雅的模样。 视线不经意地掠过她的手,这才发现她手里正提着点心盒子。 “好冷。”她浑身哆嗦地在原地跳了两下,直接侧过身子钻进他的屋里。 傅无痕见状,莫可奈何地拧起眉。“你又想做什么?” “晚膳时李大娘同我说,她今儿个走了趟饽饽铺,买了些花糕和饽饽,我挑了你爱吃的口味,沏了壶热茶,来让你当点心。” 傅无痕直勾勾地瞅住她,眸底的火焰瞬间燃烧了起来。“我不吃!” “空着肚子不好睡,我用晚膳时没瞧见你,心想你八成忙着打理会里的事,所以错过晚膳。”腾玥毫不气馁地继续说着。 他心烦意乱地死瞪住她,这才发现她不只提了点心盒子,另一手还提着只用厚布裹住的茶壶。 瞬间一股恼意涌上,不敢想象她若是因为一个踉跄,把那壶热茶撒在自己身上时,会是什么可怕的情形。 再说她手上的伤尚未痊愈,提这些东西由厨房走到他的房间,少说也要半盏茶的时间,光用想的,他便觉心头惊悸难定。 “你非得让人这么提心吊瞻的吗?” 无视他眉间纠结成团的峻眉,腾玥搁下点心盒子,柔声地邀功道:“我挑了你爱吃的核枣泥甜糕哦!” “我已经不爱吃核枣泥甜糕了。”他否认得太快,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他那别扭的模样,与小时候如出一辙,让腾玥忍不住扬起了唇。只是语气仍难掩失落道:“那就先搁着,待会儿饿了,就可以勉强垫垫胃,要不这大半夜冷呼呼的,要找寻吃的,会很辛苦。” 他的目光朝腾玥冷冷地瞥了一眼,若是换成以往,娇生惯养的腾玥格格受到此等对待,怕是又要委屈地当场洒泪了。然而此刻,他却只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担忧。 她为何担忧?是为了他吗?傅无痕怔然凝视着她被冷风刮得红通通的脸,原本无动于衷的心思,渐渐起了波澜。 “坐下吧!”想到纤柔的她拎着这些东西摸黑走回厨房的情形,心底那一股毫无缘由的怒火便掌控他的思绪,眉头忍不住地揪紧。 察觉到他脸上细微的变化,腾玥心里甜滋滋。“我喜欢你紧张我的模样。” “我没有。” 腾玥与他平视良久,最后才露出包容的苦笑。“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这人的性子十年如一日,实在不讨喜!不过罢了,谁叫她钟情于他,甘愿追着他,忍受他的死性子。 不待他反应,她马上就替他拣了块核枣泥甜糕放在盘子上,硕便为他倒了杯热茶。“算了,不同你说这些了,快吃吧!” 傅无痕迎向她坚决而柔美的眸子,莫名地涌上无法抗拒的挫败感。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他一直知道,腾玥这种性子,的确是个会让人忍不住想疼宠的姑娘。 只是,腾玥若知道他在“倚青会”的所做所为,为的只是报复他的皇阿玛,她对他,依然会不离不弃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倚青会’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傅无痕敛眉,修长的手指落在杯缘,连语气都沉定得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她若有所思地温柔浅笑。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能改变你吗?能让你回心转意回皇宫吗?” 傅无痕瞪着她,迟迟无法反驳,只觉得胸口翻腾着他所无法理解的火热,在他心头揪着、痛着。 而他眸底淡淡的愁绪、无尽的哀伤,却揪得腾玥的心万分难舍。 她默默地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腰道:“无痕,我不求你回皇宫、不求你抛弃现在的身分,我只求你,不要再推开我、不要再躲着我。” 傅无痕紧握着拳头,顿时恨起她的义无反顾,也恨起自己对她的莫名眷恋。 留下她,使得他那一颗被冷漠、孤独与无助层层包围的心,就这样被渗透、被看穿。 他越是逃避,她就越是窥探、纠缠,迫使他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被执着的她唤醒了由童年深埋至今的情感。 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纠缠下去,究竟有何意义? 霍地,他想起那一夜她说过的话,她说她不走了,意思是……要留在他身边? 想透后,傅无痕索性光明正大正视她的感情,他倒要看这个腾玥格格有多大的能耐,能让他甘心臣服。 傅无痕沉着脸,扬指扣住她柔美的下颚。“你会后悔。” “我不会,你也不会!”她坦然仰起脸,由他贴近的幽黑眸底,看到自己异常晶亮的瞳眸。 傅无痕震了震,为她的笃定震撼了心魂。 下一瞬,腾玥不让他有沉思的空间,踮起脚,伸手勾住他的颈子,小嘴轻轻一贴,覆上了他因为惊讶而微启的唇。 他还来不及感受,腾玥便倏地离开他冷硬的唇,接着吻过额头、双颊及挺直的鼻梁。 这、这……这个惊世骇俗的格格……对他做了什么? 傅无痕陡地瞠目,脑中乱哄哄地,只能感受到那透着股柔软馨香的湿热软唇,正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脸上游移。 彼此的气息难分难解地缠绕,炽热暧昧的悸动热潮在体内蔓延,迫使他冷峻的轮廓益发僵硬。 “这样,你懂了吗?”很不争气地辣红了整张粉颜,腾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气息微微紊乱地宣布。 “不懂。”傅无痕扬了扬眉,全然的不解,依旧浓灼的吐息,因为压抑着本能的渴望,显得有一丝急促。 “你是我的。”腾玥再一次宣告着。 迎向她满脸粉色,傅无痕目光深沉,潜藏的兽性倏地高涨。“就这样?” 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他对她的渴望,竟因一个青涩的吻,几乎快让他的行为超出理智所能控制的范围。 “呃、要不……还要怎样?”情窦初开的腾玥哪里懂得如何亲吻,唇对唇已经够让人羞的,他……还想怎样? 腾玥目光迷蒙地望向他,却反被他莫名的凝视,扰得心跳不已。 她害羞纯真的反应让他的心神一荡,瞬间,理智全然溃堤。 傅无痕俯下身子,正准备攫住她水嫩的唇瓣,态意汲取她香甜气息的瞬间—— “你……要做什么?”腾玥本能的抵抗,双颊因他在她颈边浓重粗喘的贴近,而加深了霞红色泽。 “做你刚刚对我做的事。” 语毕,他衔住她的唇,先是轻轻浅尝,接着霸道的舌尖,随着他阳刚的气息,吸吮着她的舌尖,瞬间撩拨起的悸动,让她浑身酥软,几乎透不过气。 腾玥嘤咛一声,讶异于那纠缠她的力量,竟强悍得教人惊心动魄,更突显出她方才笨拙的胡亲乱舔。 似是感受到她身子的轻颤,他结实的双臂,将她圈抱得更紧。 人人都说,他深沉冷漠的性子里藏了太多城府,心机,若心够狠,绝对可以摧毁一切阻挡他计画的人事物。 他步步稳重,掌控全局,而这一次却彻底输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无痕……” 她半睁着迷蒙的眼,用心感受着他赋予她的悸动心醉,重新把他的表情、他的喘息、他的心跳、他的唇……他的一切的一切,与记忆里的十八阿哥重新结合,深深地揉进心口。 傅无痕轻唔了声,闭着眼贴着她的额,沉醉在她的甜美中。 “我爱你……”她在他唇间幽幽叹气,低喃的耳语充满了坚定。 腾玥的话一落下,便感觉他的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 她的人、她的声音、她的执着,以滴水穿石之态,一丝丝渗入他冰冷的心,缓慢却坚定地融化他心中的寒冰,滋润他干涸、冷涩的心。 “无痕……”她睁大着眼,想探探他此刻的心情,却发现,一颗剔透的液体落在她的鼻尖,咸涩地滑入嘴中。 她怔了怔,傅无痕收紧交叠在她身后的大掌,牢牢将她压入怀里。 “无痕……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抱着我。”他的怀抱散发让人安心的气息,被他身上的温暖笼罩着,腾玥只觉得身,心都发暖了。 傅无痕没有立即回答,抱着她的力道却如同她的爱语,坚定且温暖。 一切……尽在不言中。 很像是他的做法,腾玥不以为意地甜滋滋想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中秋佳节,整个“倚青会”沉浸在一股热络的气氛当中,廊下、前堂、中堂及后堂院都摆着桌子,沸腾的人声显得好不热闹。 “棠儿,坐下吧!”老太爷将手一让,让腾玥与他迎面而坐。 这是腾玥头一回见到人称老太爷的老者,瞧他满头花白,态度温和,俨然像是自家的长辈。 一时之间,她忐忑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多年的宫中生活让腾玥可以轻易地与人群熟络了起来,再加上与傅无痕的感情加温,让她处在这觥筹交错的喧闹扰攘里,非旦少了几分扭捏,更能尽责地扮演好“云千变”的角色。 突然,有人朝她递了只陶碗,提着酒坛哗啦啦地帮她倒满了一碗。“云姑娘向来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姿,干吧。” 看到对方如此豪气的倒酒方式,腾玥不自觉地蹙起眉,小心翼翼地问:“兄弟你醉了吗?” 她的眸光落在那大半泼在碗外的酒,霎时被洒了满地的酒香味醺得飘飘然。 “哈!哈!云姑娘真爱说笑,一点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冷若冰霜呐!”他朗声笑着,半强迫地将碗塞进她手里。 腾玥怔了怔,冷不防地,兜头迎来了傅无痕冷冽如冰的眸光,她打了个哆嗦,只觉此刻自个儿的小命,像提在阎王爷手上。 她抿了抿唇不敢再开口,若不硬撑着“云千变”的侠女气质,说不准她的大当家一个变脸,夜里可有得她受了。 “今晚中秋佳节,难得一见云姑娘的庐山真面目,说什么都要来个不醉不归,干了!” “对、对对对,今晚就喝个痛快!” 腾玥瞪大着眸,瞧着眼前一个个汉子直接抡起酒坛子豪饮的模样,直觉一股凉意由脚底窜起。 她的酒量不好,每遇家宴或宫宴,能饮上三杯已算给足面子。 现下,偏有人在一旁推波助澜,逼得她非得硬着头皮,火速抓起碗,豪气地一饮而尽。 “好呀!”顿时满座叫好声哄然而起。 好个头!腾玥暗暗在心底斥了声,芳香美酒和着火辣的感觉一路由喉间烧到腹底,使她的双颊染上了绋红。 她还是不懂,为什么这些人非得这么个饮法?瞧傅无痕沉稳地独坐在一端,斯斯文文地饮着酒,不也挺好的吗? “再来!” 一连被哄着喝了三碗酒后,她就再也顾不了身旁的嚷嚷,摇摇欲坠地撑着单薄的身躯起身,摆了摆手道:“我……我不喝了。” 她若再这么喝下去,怕是祖宗八代也要伴着酒意,全同人说尽了。 “云姑娘还有旧伤,别闹过头了。”终于,沉默许久的傅无痕出声替她解围。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腾玥两腮晕红,笑中似带着愠怒的味儿,嘴里塞了一大把旁人听不清的咕哝,脚步跟着往外移。 不知自己恍惚走了多久后,腾玥才停下脚步,双手扶在栏廊上,醉眼蒙眬地打量着檐下高挂起的红灯笼。 好美!红灯笼缀得四周亮如白昼,虽不及宫里的红纱灯精致、也不及王府里的灯美,但沿着长廊绵延挂上,却也似条发亮的红锦带,绚烂至极。 “额娘……”一想起豫亲王府,腾玥心底压抑的思念伴着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霍地,远远一道硕长身影稳步走来。 天边那一轮明月,月华不减地全洒泄在他的身上,为他孤寂的身影染了几许清冷的月色。 她迅速地抹去泪水,努力眯起眼,直到醉意蒙眬的眸光停滞在眼前突然定住的身影之上。 “瞧什么瞧得这么仔细?” 月光、灯下,她泛红的肌肤仿佛漾着能掐出水般的柔光,傅无痕直直瞅着她,急促的心跳已难按捺。 今天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髻下的长发以枣色绸布拢成一束,软软地垂在一身浅色碎花的鹅黄短衫上;粉紫色的衫褂绣着素纹,上衫袖口、褂衫及紫色宽腿裤管全镶着枣色滚边。 她清雅的模样,美得让他怦然心动。 听到熟悉的嗓音,腾玥失焦的眸子终于将他的轮廓完完全全纳入眼底,指着眼前的男子嚷道:“哦!你不帮我,还有脸来见我。” 他淡然一笑,粗糙的大掌温柔地抚过她因酒意而发热的脸颊。“你不喝,大家会对你的身分起疑的。” 她的双颊晕着氤氲的红润,格外令他心动。 腾玥兀自沉溺在自己的思绪,没发现他打量的眸光。“无痕,我不能当回我自己吗?” 他低敛着眉,沉吟了好半刻才无奈地道:“暂时还不能。” 月光落在他立体的脸形轮廓,勾勒出晦暗不明的线条,腾玥侧首凝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思绪茫然。 “你在想什么?” 她幽幽地开口道:“我在想,我好贪心啊!好希望你是我一个人的。” 只要单独面对彼此,她的眉宇就会染上淡淡的娇羞,他冷硬的神情也才会泄露出一丝温柔。 他突然靠近,张开双臂,用力地将她牢牢拥进怀里。 闻到他身上淡薄的酒气,腾玥合起眼靠在他的胸怀,细细感受着与他相拥的悸动。 他会是她一个人的,但她呢? 他妒意甚浓地问道:“我记得你同恭亲王府的老三订亲了,不是吗?” 在聂云棠也就是“云千变”欲进豫亲王府前,他们已经查得很清楚。。 豫亲王府与恭亲王府原本便来往甚密,翔韫贝勒与腾铎将军的交情甚妤,腾玥格格与翔韫贝勒若真订下亲事,自然不会让人讶异。 只是……当他看待腾玥的眼光变了时,相对的,这点便成了梗在胸口的刺,就算他不想承认,却仍足事实。 他说的是翔韫吗?腾玥忍不住在他的怀里咯咯笑出声。 “笑什么?”提起情敌,傅无痕可没办法轻松面对。 “韫哥哥好可怜的。” 他怔了怔,不喜欢腾玥这么亲密地唤着其它男人。 腾玥察觉到他的反应,娇容绽出灿烂的微笑。“我好开心哟!你吃醋了。” “没有。”他不自在地否认,抿成一条线的唇,在在说明了他正在生气。 “口是心非。”藕臂攀上他的颈,腾玥把微微发热的嫩颊,紧紧贴在他的微冷的颊上,柔声道:“韫哥哥好可怜的,在你离开皇宫后,我伤心得不想触景伤情,常常推托着不入宫。皇上知道了后,以为我身体不好,便让韫哥哥有空多去陪陪我。说什么我们感情好要订亲,那是长辈们的想法,两家人也没有正式提起过,你说这算不算数?” 傅无痕默然不语,梗在心头的那根刺,竟在瞬间神奇地销声匿迹。 不可否认的,他也是个善妒的男子。 腾玥偷偷觑了他一眼,只见他眉峰舒展,唇畔带着浅浅的笑意,唯一泄露他心情的是隐藏在眸下,那透着一丝丝兴味的眸光。 瞧那模样,心里明明得意的很,偏让人瞧不出半点情绪。 “你这个人就是小气,连甜言蜜语也舍不得说给人家听。”他冷冷的反应让腾玥失望的垂下眸。 “我不会。”傅无痕答得理所当然,半点都不觉得汗颜。 若真要说起来,腾玥虽然擅于应对,但心思却不及他深沉,两人若真的计较起来,吃亏、让步的往往是她。 腾玥努了努唇,一脸无奈地认了命。 “算了,我认栽,谁让我就是喜欢同你说甜言蜜语呢?” 她很珍惜这份失而复得的情感,就算要她割舍一切,她也在所不惜。 对傅无痕面言,行动向来比甜言蜜语实际,他不会说并不代表他不喜欢。 突地暗影袭来,腾玥发愣地看着傅无痕那张冷峻的容颜迅速拉近!突地,她的唇就被男子满是占有欲的强悍力道给攫住。 感受到他火钳般灼热的男性力量,腾玥晕眩不已地沉溺在这一股甜蜜当中。 殊不知,很多事在她以为平静的假象下,逐渐激荡起汹涌的暗潮。 第九章 “迷路?”十八阿哥狐疑地望着她,忍不住揣测,眼前这可人的小磨人精脑子里又在转着什么骗人的把戏! 腾玥颔了颔首,“嗯,迷路!” “我差个奴才送你回去。”眉心一拢,十八阿哥无视她可怜兮兮的模攘,淡淡地说。 当她眨巴眨巴地用着她那一双杏眸瞅着他时,那水蒙荤的大眼睛像是随时要挤下一缸水,准备将他淹没。 “十八,你讨厌我,对不对?”腾玥仰起头,想看清楚他脸土的表情,无奈他的个子太高,她怎么也见不到他此刻的神情。 他别过头,不去看她的眼。 “没有。” 腾玥的眸光先是黯了黯,但很快的,小脸又缓缓漾起了坚定的笑。 “喏!那这个给你。” 在宴席上,她注意到十八阿哥默默拣了几块核枣泥甜糕,所以她想,他应该是喜欢核枣泥甜糕的。 所以,她才会把搁在自己面前那一簦、叠得像小山高的棱枣泥甜糕,全都留下来,准备讨他欢心。 “什么?” “是你爱吃的核枣泥甜糕哦!”她甜甜地笑,多么希望他能对她露出感动的神情。 他怔了怔,心底还来不及感动,脸却早一步绷紧。 “我才不喜欢核枣泥甜糕,我最讨厌核枣泥甜糕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就算对他有诸多敌意、不把他看在眼里的兄弟们也不像她这样,这么的惹他讨厌。 就只有她,能让他厌恶到极点。 腾玥凭着一张可人的脸庞,幸运的得到了他所渴望的父爱、兄弟间的友爱,甚至更多。 他讨厌她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奉就得到他拚命争取却得不到的东西! 他讨厌她总是心无城府地对着他笑! 他知道他该远离那个倍受宠爱的腾玥格格,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硬是要把他牵扯进她的世界里! 腾玥扁嘴,一脸无奈。 “那怎么办,丢掉好浪费啊,” 半晌,他抢过她手中的食盒,幽幽地打破寂静。 “不要再给我惹麻烦了。” “嗯。”她冲着他笑,脸上带着毫无半点虚假的纯真。 “我差个奴才送你回去。”十八阿哥看着她灿烂的笑,沉着嗓道。 他太孤独,囚孤独而选择淡漠一切,也因此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审视自己与观察别人,但此刻……他却无从断定,腾玥硬是要与他牵扯的心机。 “那我下次可以再来找你吗?” “不行!” 虽然十八阿哥没有摆出鄙视的神情,但不屑一顾的拒绝,还是让她颇为失落。 腾玥深深凝视着他,心里充斥着好奇怪的感觉,他真的和别人不同,不会无止境地宠她,也不会曲意逢迎地讨好她。 虽然他总是冷着张脸,但奇怪的是,她在他身边,却反而有一种真实而温暖的感觉。 “好吧!”她徐徐转身,朝他天真一笑后,使开开心心地离开。 十八阿哥愕然地看着她娇小纤瘦的身影倏地远离了视线,心中却漫起一股不祥的预兆。 她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吗? 十八阿哥微微勾唇,没忽略腾玥那不寻常的反应。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转眼间,时节已入深秋,一场伙雨没头没脑淅沥沥下了起来,斜风细雨,落在叶上,奏出了令人心悸的声响,打落一地嫩黄微红的枫叶。 又过了一个月,红枫落尽,冬月天寒,枯黄的树枝在寒风中抖动,夜里便飘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她向来不爱冬天,一来她天生骨子弱,怕冷、畏寒,只要时节一转秋,她的手便凉得教人直打哆嗦。后来又听闻十八阿哥病殁在初冬,所以她对冬天的厌恶,便更增添了数分。 以往这个时节在豫亲王府里,她的咏月苑会多添几个铜盆炭火,让屋里温暖若炎夏。偏偏今非昔比,她已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娇贵了。 今早一起身,感觉到冷冽的寒风灌入屋内,她索性缩在被窝里,想效法那些冷血动物,直接冬眠。可,就是有人不愿意放过她。 “云姑娘!” 随着叩门声传来,她蹙起眉,认出屋外的声音。 再下一瞬间,她又一次被武略之拖到厨房帮忙。 “你怎么尽爱找我的碴呢?”腾玥虽然叨念着,但口中喝着热呼呼的甜汤,心里感到十分满足。 武略之朗朗笑道:“咱们是好搭档,有好处自然少不了你。” “谁同你是好搭档。”她斜眼睨着他,气呼呼地鼓着双颊,指控他没心没肺、硬拉着她干活的没天良举动。 “喝完甜汤就得干活儿,这甜头我宁可不尝。” 喝了碗热呼呼的甜汤后,身子好不容易暖了起来,她可懒得再去张罗其它事。 “放心吧!只需半盏茶的时间,待大当家同人说完了事,会帮你取暖的。”武略之笑得暧昧。 腾玥倒抽了口凉气,颤动的手指颤抖地指着他恶劣的笑脸。“你、你你你……变坏了!” 她与傅无痕的关系并没有开诚布公,但明眼人都瞧得出两人之间波涛暗涌的暧昧。 “我本来就不是好人。”武略之耸了耸肩,意味深长地咕哝了句后,又嘻皮笑脸道:“大家都知道你和大当家是浓情蜜意,好得不得了。。” 腾玥被他最后一句话搅乱了思绪,白皙的容颜瞬间浮上一抹潮红。 武略之瞧着她又气又羞的模样,得意地笑道:“云姑娘的反应真是好玩!” 他话一落,当头一个爆栗子就赏了下来。“讨了甜赏就快去干活,不要尽同云姑娘耍嘴皮子。” “呜……李大娘……欺负我。”武略之忍不住装起可怜。 “大娘我可没本事欺负你这毛头小子,去去去,送完参茶就赶紧出来了,知道吗?”李大娘吩咐着。 被数落了一顿后,武略之撇过头道:“云姑娘,听见了吧?快喝、快喝。” “唉哟!你这个毛头小于是怎么一回事?云姑娘脾气好,懒得同你计较,你倒顺着竿儿爬上顶,不知分寸了?将来说不准云姑娘就成了你师娘,看你还不乖乖捧茶……” 腾玥轻敛着眉,兀自喝着甜汤,已经很习惯这样热闹的场景。 她知道会里很重辈分,一旦成为武略之的师娘…… 脑子一浮起李大娘形容的画面,腾玥不自禁地轻笑出声。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腾玥与武略之托着茶盘往中堂走去,心情随着大伙神秘而谨惯的态度,也开始弥漫着一股忐忑不安的思绪。 想必有什么非比寻常的事情“正准备”发生!思及这一个可能,腾玥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武略之瞧她屏着气息的模样,压下眉沉声道:“千万不要偷听,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 腾玥顿下脚步,被他一脸阴霾的模样吓住了。 “同你说笑的!”瞬间,他又朝她眨了眨眸,唇角带着孩子气的笑容。 腾玥双眸愠怒地瞪着他,轻斥道:“别什么事都拿来说笑。” 他敛去玩味的笑,正经八百地懊恼长叹。“是!未来的师娘。” 若不是手中捉着点心食盒,她一定学学李大娘的绝活,赏他一记爆栗子。 但这么一想后,她马上又晃了晃头,放弃那个念头,毕竟那动作极不文雅,有违格格的仪态。 “说不定这个时候过去,他们已经议完事了。”武略之漫不经心地喃着。 “现在的我,只想快点回屋里。” 一阵冷风袭来,让她直打哆嗦。 唉!可怜她由让人伺候、呵护的主子身分,沦落到得伺候别人,真是悲哀。 当腾玥的脑子幽幽怨怨地转过这念头时,杵在她前方的武略之定下脚、扬手便要叩门的瞬间,傅无痕严肃的声音,清楚地由屋里传来。 “不用再说了,就由我亲自动手刺杀皇上!” “不行!这太危险了,宫里的戒备何等森严,若惊动了宫内的亲兵侍卫,后果将不堪设想。” “没错,我们不能在宫内下手……” 瞬间,屋里起了争执。  ” “好了!老二、老三,你们都不要再争了。众人之中以大当家武功最好,成功的机会也最大。再说,要说对皇宫了解的程度,整个‘倚青会’里,没有人可以比得过大当家。” 老太爷突地扬声制止这即将失控的场面,瞬间让整个屋子笼罩在一股窒人的气息之中。 “这次的任务就由我担下。”傅无痕的声音再度冷冷地传了出来。 蓦地,腾玥错愕地怔在原地倒抽了口冷气,瞬间一股凉由脚底窜起,继而蔓延至背脊、头皮。 刺杀皇上?!傅无痕……她的十八阿哥要亲刃他的皇阿玛?! “走!”武略之不让她有思索的空间,脸色陡地一褪,直接将她拽到长廊的一角。 腾玥神情茫然,气息微促地瞪着他。“老武子,你、你做什么?” “噤声!”武略之脸色骤变,神色难得凛然地开口。 腾玥陡然一震,目光慌乱地凝视着武略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反应。“老武子……” “我们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若被发现!”他打住话,没将口中那个可能说出来。 腾玥愣愣地望着向来豪迈、爽快的武略之,心头掠过一股怪异的感觉。偏她现在的心太过紊乱,无法说出武略之的反应究竟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走吧!态度自然些。”他凝重的语调拉回腾玥恍然的思绪。 “老武子我、我不太舒服,你把东西送进去吧!” 说着,腾玥便将手上的东西全交给了武略之。 他双眉微蹙,大感困惑地看着她。“云姑娘……” 腾玥没有理会他,只是神情恍惚地转身离去。 武略之凝视着腾玥的背影,嘴角幽幽地扬起,眸底闪着一丝稍纵即逝的狡黠光芒。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四周静得十分可怕,只有呼呼风声似是哀嚎般绵绵不绝。 回到小屋后,觉得有些冷的腾玥拿起厚氅外褂披在身上,无奈还是觉得很冷,于是最后,她索性钻进被毯里,冀望能得到更多的温暖。 偏偏她身上的寒意是由骨髓沁出,渗透至四肢百骸的,无论添加了多少保暖被毯在身上,依然驱不走阵阵冰寒。 曲着膝,她紧紧抱着自己,却止不住颤抖。 这次任务就由我担下。 当傅无痕不带半点感情的果决语调传人耳中时,腾玥只觉得所有的思绪,瞬间被他坚定的语调震得粉碎。 她不懂,为什么傅无痕要担起弑父的罪名? 他与皇上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使得他抛去皇子的身分还不足以平抚内心的仇恨,非得要杀了他才行。 她寻不着答案,只能任由一波波紊乱的思绪在脑中辗转,心中烦乱得仿佛胸口堵了块大石头,让她几乎无法喘息。 “老武子说你不舒服。” 男子低沉的嗓音由她的头上传来,腾玥抬起眸,眼底随即映入他杵在屏风前的挺拔身影。 她恍惚地由浑沌的思绪中回过神,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傅无痕见她把自已畏得密密实实,墨染似的长发斜披在肩上,衬得她原本就较为白皙的面容,显得更加苍白,那一瞬间,怜惜的情绪在胸间迅速翻涌而起。 “受寒了吗?” 她摇了摇头,尽力稳住内心澎湃的思潮。 他缓缓走向炕榻,伸手抚了抚她略失血色的容颜,犀锐的双眸专注地瞅着她,好半晌才问:“你听见什么了?” “你会杀了我吗?”她神情迷惘无助地强忍着抑郁的思绪,幽幽地问。 心蓦地一凉,傅无痕静静地望着她,已然将她的心思看得透彻。 “老武子同你说的吗?” 傅无痕扬了扬唇,努力压抑内心起伏不定的情绪,脸色平淡而冷静。 “为什么?”她涩涩地扬声,此时她不想自欺欺人,无法装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和自己的皇阿玛做对?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逼得你非得这么做不可?” 蓦地,两人僵硬地对峙着,静谧诡谲的沉静气氛,让空气也跟着凝滞了起来。 好半刻,傅无痕凝住神色缓缓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会包容我的一切,不是吗?” 她眨着湿濡的长睫,声音哽咽道:“我没办法……你要杀自己的皇阿玛,你要杀的是从小最宠爱我的人呐!” “所以在我跟皇阿玛当中,你选择了皇阿玛?” 他的话似冰刀,让腾玥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冰冷,脑中轰然乱响。 火光中,他的睫毛在眼下映着两扇阴影,摇曳着晦暗不明,让腾玥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你明知道我的答案,在我的心里,没有人比你重要。”她颓然地迎向他阴暗沉郁的脸庞。 腾玥的那一句肯定,震动了他的胸腔,原本沉郁的思绪像在瞬间脱了层枷锁,随即淹没在欣喜当中。 “那么,就此打住,什么都不要再问。” 腾玥惊愕地抬头瞪着他,声音发颤道:“那你摆明了要我死,是不是?” 迎向她惶然不安的苍白脸庞,傅无痕张臂抱住她,声音铿锵有力,坚定说道;“我不会让你死。” 她缓缓地摇头,凄然地推开他的怀抱。“不管你最后是否得手,都逃不过大批大内侍卫的追捕……就算你武功再高,面对那么多大内高手,你会死的!” 傅无痕绷着脸,好不容易抚平的心绪在瞬间又掀起了惊涛骇浪。他重重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避那段让他痛不欲生、不堪回首的过往。 察觉到他眉间堆蹙的沉思,腾玥心头掠过一丝酸楚。“无痕,到底你和皇上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傅无痕痛苦地闭上了双眸,多么不想让她纯真、无邪的眸子,跟着他染上充满猜忌和权力斗争的阴影,与宫中毫无亲情的冷血无情。 “你知道吗?我额娘临终前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如果来生做人,宁为乞丐,不生在帝王家。不管对后妃、或臣、或子,我所能看见的,是他的果决与残忍。 对于威胁到他的人,和不是他期望中的帝位人选,他所能给予的只有不断的打击与打压。这是一个皇帝的权利,但身为他儿子的我,却不想臣服在这样的手段当中。于是,在决定离开那一个由金子打造的巨型牢笼的那天起,我便告诉自己,我不是十八皇子,只是一个平凡的老百姓。 出宫后没多久,我遇上了老太爷,他收留了我,把我当成他的儿子般教育,而我也在他身上得到了一直得不到的父爱。在决定继承‘倚青会’大当家的位置后,我便知道,我扛下的是整个会里所有人的蚕一望。 他们汲汲营营要推翻当朝,复兴旧朝……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回头的机会,而我这一辈子,注定要与我的皇阿玛作对……” 他紧闭着眸,任思绪恍惚地陷入了无尽的回忆当中。 “我知道你在皇宫一直都不快乐,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毅然决然地说走就走,毕竟对皇上而言,你还是他最优秀的儿子,不是吗?” 腾玥握住他的手,胸口发疼地泛起一股莫名的惆怅。 蓦地,傅无痕猛地睁开眼,狼狈地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可惜,皇阿玛一直无法接受,他最优秀的儿子竟是他最不宠爱的妃子养大的。打从出生开始,我便是所有皇子里的异类……” 腾玥抿着唇,心头纷乱如麻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为他的额娘抱不平,也为身为皇室子孙的无奈深感痛心。或许再过个几年,皇上老了,阿哥问的勾心斗角和皇权斗争会愈演愈烈……这个中滋味,并非一般人所能了解、承受的。 只是,她懂他不愿受束缚的心,但她还是无法接受他成为叛党头目,欲取挚亲性命的决定。 那一双比海更深沉的眸子,沁出一抹孤愤锐利的黠光,此刻的他,就像一头负伤的野狼,正朝着她发出受伤的狼号。 “皇宫里没有亲情,而我狠厉、不甘被操纵的心态,也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杀他,只是还老太爷恩情。” 腾玥猛地一震,脸色倏地刷白,瞬间明白他的打算。“你!” “嘘!别说。”傅无痕扬指落在她的软唇上,打从心底扬起一抹赞扬的浅笑,他的腾玥,似乎比他想象中还懂他。 确认他的打算后,腾玥抿紧嘴唇不住地摇头,心头焦虑难安哽咽着。“不要,我不要让你冒这个险!” “你放心!为了你,我会全身而退。” 她呐呐地道:“所以你还是打算做个不忠、不孝、不义之人?” 傅无痕深深看了她一眼,眸底流露出一丝郁郁黯光。“我的孝是对我的义父,忠是对于组织,义是对于会里的兄弟。” 不!不是这样的!腾玥紧咬着唇,在心中狂呼。 她多希望自己不要知道这一切,多希望傅无痕未曾应允要刺杀皇帝的决定。偏偏她的力量单薄到无法左右命运的安排。 “我希望你不要做出让我恨你的决定。” “我不会!”无限悲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她的心,毕竟还是偏袒傅无痕。 既然无法左右一切,那她就单纯一点,做个只在乎心爱男子的自私女人吧!只要她的男人为她活着……其余的……她无力再去干涉。 傅无痕浑身一震,一股激动的情绪在胸中翻腾澎湃。“玥儿。”他张开双臂,用力地把她抱进怀裹。 “这是你第一次唤我的名字呢!”腾玥深深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感动地无以复杌。 瞧见她感动的模样,傅无痕开起玩笑道:“最坏最坏的状况,我会留着条命,等你来救我。” 腾玥知道傅无痕想消弭她内心的惶恐,但她实在无法认同他的玩笑话。 她即便被皇上宠上了天,但这是“弑君之罪”,她有这个能力保住他吗? 腾玥瞠了瞠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失了控地落下。“你非得要看我掉眼泪才开心吗?” 心口一阵揪紧,他露出一脸伤透脑筋的表情,温柔地替她拭去泪水。“我懂你的心情,不要哭了……也不要再对我生气。嗯?” 傅无痕见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怎么也哄不了,索性低下头,轻柔而缓慢地吻住她柔软丰盈的红唇。 偎在他健壮阳刚的怀抱里,腾玥渐渐感受他炽热的体温,悲伤的思绪被捣得一团迷乱,继而融化在唇齿相依的悸动当中。 许久,直到几乎无法呼吸,两人才缓缓分开,傅无痕宠溺地望着赖在自己怀里的腾玥,心底轻轻叹息。“格格,别再逗我了。” 再这么下去,他的自制力会骤然崩溃,欲望会让他化身成狼,使他毫不犹豫地要了她…… 腾玥笑不出来,心底百味杂陈。 “答应我,别再让我失去你。”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不安地开口要求。 他紧抱着她微微一笑,心头满是幸福愉悦地应允。“我答应你。” 她重新窝进傅无痕怀里,只想任性地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第十章 “给朕滚出去!” 当十八阿哥落寞的脚步踏上青石甬道时,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皇阿玛冷厉的嗓音,和兄弟们等着看好戏的表情,他的心,比此刻的雪还冷。 走出养心殿东暖阁后,他的脚步便无意识地移动着。 他不懂,为什么他的额娘要嫁给这样一个男子?更不懂上天为什么要让他出生在这样一个让他步步如履薄冰的皇宫之中。 脑中反复不停地思索,直到他头昏脑胀,再也无法塞进任何思绪,他才从浑沌的状态中逃离。 下雪了!但他懒得去拨开暖裘上星星点点的白雪,只是抬眼看着鹅毛般的雪花铺天盖地落下,让偌大的御花园透着股沁骨的凄冷。 十八阿哥看着看着,却突然被眼前的情景撼住。 御花园里几株红梅娉婷而立,偶尔萧瑟的冷风吹过,落下几片梅办,留下一地红艳。 突地一抹稚气未脱的娇嗓扬起。 “我是腾玥格格,你是谁?” 腾玥格格!十八阿哥错愕地望向女孩白里透红、嫩若凝脂的小脸蛋,下意识地蹙起眉。 红梅映白雪,明艳中透着股清雅的味儿,像她! 小美人儿如梅,梅如小美人儿,人花相映。 十八阿哥傻傻瞪着腾玥,分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猛地撞进心口,他只觉得她的眼儿笑得弯弯的,灿烂的笑颜胜过雪申红梅。 “你怎么了?”腾玥见他拧着眉,充满稚气的柔嗓不解地问。 十八阿哥愕然回过神,这才意识到她就是那个比他还要受宠的格格, “哼!讨厌鬼!”顿时说不出的厌恶与嫉妒充斥胸臆,他便一个使劲地朝身旁的梅树用力拍了下,气呼呼地旋身奔往另一头。 十八阿哥跑没几步,耳底便落入她的哭声,瞬间他心里的厌恶更深。 或许就是因为她身上那一股惹人怜爱的娇贵气息,才会让她受宠的程度扶摇直上吧! 他回头瞥了腾玥一眼,心莫名其妙慌了起来,然后,红梅树下那抹纤柔身影,竟深深地嵌进了他的灵魂,再也难以抹除。 这种不受控的感觉太可怕,逼得他没了命似地不断往前跑。 很多年以后十八阿哥才想通,对腾玥那瞬间的一眼,竟让他必须用“一生”的时间去忘记。 只是当时他还无法断定他的“一生”有多长,因为说不准过不了两年,不!或者更短,他便会被他的皇阿玛冠上悖逆之罪!赐死或者…… 他不敢多想,唯一想要的是!自由。 夜很深,月色冷淡如水。 这几天腾玥睡得极不安稳,只要一想到傅无痕这两天即将执行任务,她的心便忐忑难安,难以入眠。 就在梆子声刚敲过不久后,突然来了一个黑衣人,窜进“云千变”的小院落,直接闯进了屋子里。 微乎其微的掩门声落入耳底,让腾玥浑身一颤,诧异扬声问道:“什么人?” 她声音才落下,黑衣男子使出现在屏风后侧。 腾玥暗暗倒抽了一旦凉气,没想到竟会有人闯进此地,微颤的小手赶忙摸上放在床边的匕首。 那是傅无痕要她收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她却从没料到,会有用得上的一天。 腾玥瞠大了双眸,脸上血色尽失,惊慌道:“你、你要做什么?” “格格,多有得罪了。” 腾玥惊愕地愣了愣,语气尽是疑惑。“你是谁?” 这个男子喊他格格,便是知道她的身分,那……他是豫亲王府的人,还是大哥的手下? 再加上他刻意压低的语调,腾玥一颗心不由得慌乱地妄自揣测着。 “我只是还你大哥恩情。”黑衣男子恭恭敬敬地朝她抱了抱拳后又道:“在下现在便带格格回豫亲王府。” 回豫亲子府?倏地,腾玥脑中一片空白,心里涌上一股彻骨的寒冷。 她摇着头,颤声道:“不,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回豫亲王府。” “格格不能留在这里。”黑衣男子斩钉截铁地开口。 不要让我恨你…… 忆起那双幽怨沉郁的黑眸,腾玥瞬间胸口发疼。“不!我不走!” “多有得罪了!”黑衣男子制住她拼命扭动挣扎的身躯,却不慎被腾玥扯下蒙着脸的黑布。 腾玥无法置信地愕然睁大了眼睛。“老……” 腾玥还来不及尖叫抵抗,下一瞬间由颈间处传来的剧痛,顿时让她眼前一黑,随后便晕了过去。 黑衣男子为她披上自己身上的黑斗蓬,轻而易举地扛着她跃上高墙,利落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暗黑夹巷中。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傅无痕独自坐在月下,穿着墨色长袍的硕长身躯,就像融人了夜色般地透着孤寂。 高大的身躯在这个小院中投下长长的身影,月光落在他如刀削般的英俊侧脸,思绪乱得全然无法控制。 当他踏进这异常静谧沉寂的小院落时,便嗅到了空气里不寻常的气氛。 屋子里没有她身上清雅的气息,炕榻上收拾得整齐干净,仿佛这地方从未有人居住过。 意识到她离开的可能,心头那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狠狠地劈入他的心底,刺穿了他的灵魂。 瞬间,傅无痕只觉得身体被掏空了,心口反复掠过腾玥的面容与名字,一遍又一遍,让他比死还荒芜…… 他没想到,最后腾玥竟然会背叛他,做出让他恨她的决定! 他深深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沉寂的目光眺望着皇城的方向,重新跌入那无边的炼狱中。 “大当家,要取消任务吗?”晋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握紧着拳,淡漠地扬起唇角。“不需要。” 因为她的背叛,他执行任务的心只会更加义无反顾。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夜幕缓缓降临,咏月苑外的长廊人影幢幢,透着股凝重的气氛。。 方新婚的腾铎将军一听到妹妹历劫归来,便神色冷峻地往咏月苑而去。 守在廊外的奴婢,正忙着撤下膳食,把煎好的汤药送进屋子,一见到腾铎将军到来,便连忙福身问安。 腾铎颔了颔首,一进屋内。一阵暖意便伴着股浓烈的药香扑鼻而来。 “玥儿的情况怎样?”走向榻边,他的眸光瞥向妹妹苍白清瘦的小脸,轻轻地问道。 “大夫说受了点惊吓,颈子有处瘀伤,其余没什么大碍。”握着女儿依旧冰冷的小手,老福晋难掩担忧的神情,喃喃说道。 “既是如此,就让玥儿先安心歇着吧!”大手落在娘亲的肩头上,腾铎柔声地安慰着。 自从得知假扮女儿的聂云棠的真实身分,老福晋在一夜间苍老了好几岁。 怎么也没想到风流夫婿所造的孽,会在多年后的豫亲王府掀起这样滔天巨波。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翔韫贝勒代替豫亲王府弥补了这一个遗憾,这其中曲折的命运安排,仔细想来,实在让人不禁感叹。 “改明儿个我找若水陪我上万佛寺拜拜神。”老福晋眼角润着热泪,语重心长道。 腾铎沉肃着眼眉轻应了声,脑中辗转的是送腾玥回豫亲王府的男子身分。 就在这时,腾玥娇弱无力的虚弱嗓音传来。“大哥……大哥……” 与老福晋交换了个释怀的笑,腾铎蹲在她身边,放柔着嗓音道:“玥儿,大哥在这里。” “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什么?” 腾玥恍若未闻地捉住他的手,一字字地反复喃着:“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傅无痕停下脚步,深邃的目光痴痴凝望着眼前那一道久违的皇城,利落的身影算准了时机,翻身越过那巍巍高墙。 浑浑噩噩十几载,原以为放弃一切出走就可解脱,却没想到命运还是将他扯回轨道,让他无法回归子平淡,远离这勾心斗角的宫廷。 他没让回忆干扰他的思绪太久,在侍卫由宫门巡视而过时,他厉眸一凛,迅即闪身进入宫墙拐角处,寂然不动地把身躯隐蔽在暗影之下。 半个时辰后,傅无痕如入无人之境地穿过玉石围栏、高台甬道,最后赎利地进入养心殿的内殿。 玉制香炉中的香气,烟雾袅袅,透着一股沉定的檀香味。 烛火摇晃,让伏在案上批着奏章的皇上,彷若隐在香炉后的神佛,呈现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不可亵渎的庄重。 似察觉到有人正透过蒙眬香雾直直凝视着他,皇上猛地抬头,当眼底映人一抹挺拔的黑色身形时,他心下已了然。 “来者是谁?”皇上开口的瞬间,心中已仔细思量过。 宫禁何等森严,举凡宫内各出入要口都守着亲兵侍卫,殿门外也都守着宫女、太监,若不是来者武功不凡,便是他养了一批废物,让皇宫安全堪忧。 傅无痕冷笑了一声,电闪石光之间,翻袖手握匕首,朝皇上扑身攻了过去。 皇上早有戒备,惊险地闪过对方一击后,随即嚷声道:“你以为你走得了?” 若他一声令下,对方想要在不惊动侍卫的状况下逃脱,根本比登天还难,注定插翅难飞! 剑刀锋芒尽露,倒映着傅无痕冰冷无情的眼。“既然进来,就没打算要活着走出去!” 当眼前银光闪过的瞬间,皇上回忆起缚在黑巾下独一无二的凌厉冷眸,心上猛地一凛,忍不住低喊道;“十八!” 这一喊,让傅无痕手中的匕首不禁打了弯,直接划过皇上的手背。 鲜红色的血由伤口渗出,顺着雪亮的利刃蜿蜒而下,染了一地触目惊心。 因为皇上情急下喊出的名字,傅无痕如受重击般的怔矗在原地。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皇上还可以以旧毫无怀疑的认出他? 皇上怅然若失的发出凄冷的颤然语调。“你回来就只是为了……杀朕?” “朕搏的,不外乎是你的孺慕之情……” “哈、哈哈哈哈……”傅无痕猛地一个踉跄,手中的匕首“匡当”一声落地仰天大笑。那笑声悲凉而沧桑,听得皇上心酸的不能自已。 傅无痕原本就无心掩饰,只是没料到皇上会这么快识破他的身份。 他扯下拂面的布巾,麻木的心隐隐透出一股嘲讽。“孺慕之情?皇宫之中尚有亲情伦理吗?” 皇上闻言,心中五味杂陈,终是低叹了一声。“朕……相信你,因为你是朕的儿子,不是朕的仇人。” 究竟是谁把他们父子推向这般局面?是他自己?是姚贵人?又或者是十八阿哥? 傅无痕毅然决然开口道:“你杀了我吧!” 皇上看着他,声音里充满了忧伤。“你暂时不能走。” 十年如一日,他桀惊不驯的脸庞与当年年少的十八阿哥如出一辙,看来,他儿子恨他的心……一直都没变。 “我若要走,你拦得住我吗?”一阵默然,傅无痕寒冷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冷冷在殿中回荡。 皇上脸色铁青,嘴唇微微颤抖,压抑道:“或许十年前我拦不了你,但十年后的今天,我一定可以。” 傅无痕薄唇淡扬,冷然的脸庞勾勒出一抹近乎讥讽的浅笑。 “你觉得把腾玥格格嫁到蒙古如何?” 他猛地抬起头瞪向皇上,冷然的眼起了波动。“你威胁我?” 皇上的脸色因为儿子的遣词,瞬间僵冷了下来。 “十八啊十八!你还是不够残忍,你跟你的皇阿玛玩心机,还嫌生嫩。” 抛去愤怒与难以置信后,皇上心中只剩下浓浓的悲哀。 父子反目至如斯地步,传出去还不被天下人耻笑吗? “朕不要求你恢复十八皇子的身分,旦只由一个条件,离开‘倚清会’,我会把腾玥指给你,然后放了你的党羽。当然,你如果你拒绝了朕的恩典,朕会把腾玥嫁得远远的,让你们永生永世见不到面、无法长相厮守。” 傅无痕重重一震,脚下一个踉跄地瞪着他的皇阿冯。“不要把腾玥扯进我们的恩怨里。” 皇上的目光带着几分怒气、几分不信,以及更多傅无痕无法理解的情绪。“朕不以为自己的儿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存在。” “有些事情或许你早就忘了,或许你不曾在乎过,但那却是一刀一刀深刻在我心头,如果妥协代表忘记,我宁愿不妥协,你永远恨我一辈子吧!”傅无痕不带情绪的道。 皇上在这一瞬间似乎才有些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的十八是爱恨分明的孩子,或许正因为如此,才变成了孤僻,不适合生在宫闱的性子。 “即便牺牲了你最爱的腾玥也无妨吗?” 瞬间,殿里的空气变得稀薄,傅无痕的表情在瞬间变得凌厉。 他可以为至爱奋勇迎战,战到至死方休,但她……却背叛了他。“我要她。”霍地一股心痛至极的悲嗓说出口,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坚定。 “真的要?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好好考虑,若一个月后没答案,就由你护送腾玥嫁到蒙古。” 够狠!傅无痕扬起一抹冷笑。 皇上话一落,另一抹由暗地走出的熟悉身影,把傅无痕所有的认知击得粉碎。 “果然是你……” 穿着大内侍卫官服的武略之朝傅无痕抱了抱拳。“师父。” 这瞬间他恍然明白,他别无选择、别无选择…… 真正的赢家?还是皇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月华渐沉,露出曙白的天色,掺杂着日出前的灿烂橘红。 脚步落在长长的甬道之上,腾铎不放心地顿下脚步,低头审视着妹妹的状况。“冷吗?” 她摇了摇头道:“我不冷。” 腾玥万万没想到,那一天傅无痕同他说的玩笑话,居然成了真。 她没把握,所以未及天亮,就软硬兼施地哄着大哥腾铎这一道无敌护身符,陪她进宫,以备不时之需。 腾铎没好气地微偏着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你和十八阿哥……还真是出乎大哥的意料。” 不!应该是让所有长辈意外万分。 “你怎么不说韫哥哥和棠姐姐?”腾玥嗔了他一眼,笼罩在清雅秀眉的轻愁稍稍缓了些。 腾铎苦笑地摆了摆手道:“你们这两对,同样让人惊心动魄。” “大哥,你会成全我和十八吧!”她真的怕自己保不了十八。 腾铎叹了口气,不敢抱着太乐观的态度。“要论受皇上宠爱的程度,大哥还是不及你啊!” 他们长伴君侧,深知“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 “不管如何,你一定要帮我!”她拽着腾铎的手嚷着,像是撒娇,又像恳求。 腾铎望着渐亮的天色,不为所动道:“听天由命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皇上,腾玥格格在殿外等候皇上召见。” 皇上揉了揉眉心,神情疲惫地问:“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寅时了。” “寅时?格格候了很久吗?” “大半个时辰了,因为怕叨扰到万岁爷,所以格格坚持要等您醒了再通报。” “召她半盏茶后进来吧!”皇上隐约可以猜到这个他自小捧在掌心里的小丫头因何而来了。 太监领了命,毕恭毕敬地退下。 半盏茶后 “腾铎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腾玥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皇上摆了摆手道:“都起来吧!” “腾玥代十八给皇上请罪。” “你代十八阿哥给朕请罪?”皇上扬了扬眉,沉吟片刻才一脸兴味地问:“这可有意思了,十八阿哥犯的罪与你何干?” 她重重磕了两下头。“玥儿知道十八阿哥的计画!” “不要再跟朕提这件事。”皇上对十八阿哥心中一直有愧,压下了刺杀的事,无非是想成全他和腾玥,并直击“倚清会”的核心,直接解决领头大当家,了却心头之忧。 “玥儿与十八阿哥已私下订了白首之约,若皇上真要定十八阿哥死罪,那请一同治玥儿的罪。”腾玥语气坚定,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腾铎瞠了瞠眼,因为妹妹直言不讳的话,有种头晕的感觉。 “若依你这种说法,是想让十八阿哥拖累整个豫亲王府?”皇上锐利地反问。 腾铎见状,正要出声,皇上却摆着手,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你们跪安吧!让朕好好想想。” “皇上……” 腾玥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腾铎却抢先一步道:“臣告退。” “皇上若不成全玥儿的请求,玥儿会天天来跟皇上请安。”只要能救十八,说什么,她都绝对不会放弃。 “你!”皇上回身看着她临去前眸底那抹执拗,好半晌才低喃道:“朕是不是真的太宠你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几个月后 腾玥随着侍卫走入幽禁傅无痕的小苑,一推开门,眼底便落入他倚窗而立的孤寂身影,眼泪随即夺眶而出。 万丈曙光透窗而入,落在他硕长的身躯之上,亮晃晃的刺眼光线让他似要消失在金色的阳光之下。 “无痕……”哽咽的语调一落,腾玥便不顾一切地朝他奔去,由后方重重地搂住他的腰。 意识到身后环抱着自己的人,是日夜挂念的至爱,傅无痕激动地回过身,低声咒道:“该死!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皇上最宠爱的格格,宫里没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我爱去哪、想去找谁,都是我的自由,没人可以拦我!”她答得理所当然。 许久未见,傅无痕发现她瘦了!穿着质地滑腻的浅紫罗裙,外罩珍珠色滚狸毛短袄,身形益加单薄,一双水眸含情带愁,清纯明媚,揪得他的心发痛。 腾玥哀怨地瞅着傅无痕削瘦的面庞,眼泪迅速地涌进眼眶。 “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他紧抿着唇,脸色沉重地开口。“我说过,别让我恨你!” “我就知道你生气了!”腾玥抡起拳,气呼呼地往他的胸口招呼。“老武子打昏了我,把我丢回豫亲王府,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每天一大早就进宫,只为了要让皇上赦免你,你知不知道?” 他不知道吗?蓦地,傅无痕胸口窒着股懊恼的情绪。 在他被擒的那一日,他便问过武略之卧底进入“倚青会”的真正目的。 其实皇上早就查出他流落民间,并进入“倚青会”成为大当家的一切,武略之的出现,只是为了监视“倚青会”的一举一动。 难道真的是关心则乱?因为太过在乎腾玥的离开,导致他反而忽略了腾玥的失踪,应该与武略之脱离不了关系。 瞬间一股说不出的啼笑皆非在他胸口漫开,而过度沉浸在伤心思绪中的腾玥,完全没注意到,傅无痕脸上已出现雨过天青的温柔神情。 “无痕,你真的不要我了吗?”她没了气力,只能抽抽噎噎地偎在他的怀里,委屈地咕哝、哽咽着。 她哭得好可怜,声音破碎痦哑地像个委屈号兮的小媳妇。 “玥儿……你哭得好丑。”傅无痕忍不住取笑着。 “什么……呜……”她怔了怔,抬起头,又羞又窘又怒地瞪着他。“哭得丑又怎样?本格格就是要把泪水、口水、鼻水全往!” 话未说完,她已被拥入熟悉的怀抱,那强壮的臂膀紧紧地将她圈住,像是要把她嵌入他身体、融入他的骨血里。 “我跟皇阿玛妥协了。”傅无痕俯下身,用力地吻住她微张的唇瓣,让可人的她柔若无骨地瘫软在他的怀里,发出一阵微微娇喘。 “什么……呜……” “对不起……我爱你。” 腾玥眨了眨眼,心里瞬间涌上了无比的感动,兜了这么大一圈,她终于如愿走进他的心。 只是他们都没料到,皇上以要把她嫁到蒙古的这步棋,成功牵制了傅无痕。却在成全了她与十八阿哥的同时,间接地牵连到了八格格和韶。 这一切的一切,又是另一个故事。 尾声 落日低垂,漫天红霞将广阔无边际的天空,染上一片绚丽的色彩。 “玥儿,你真的想去云南吗?”傅无痕身上披着黑狐皮大氅,英姿飒爽地坐在马背上。 “嗯!听说韫哥哥和棠姐姐在云南落脚,我想去瞧瞧他们。要不离京前,我们去‘倚清会’看看老太爷,他说会里已选出新的当家,我与‘倚青会’……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 皇上最终还是成全了他们,在他们离开京城没多久,京里便传来“倚青会”大当家!傅无痕被处死的消息,而皇上信守了承诺,放过了日前被捕的叛党。 皇上给予他们的恩典,超乎预期。 傅无痕松了口气,低头赠了赠她的颊,温柔道:“过几天,咱们就收拾行囊上路去云南吧!” 腾玥颔了颔首,反过身,轻轻地环住他的腰,满意地甜笑道:“十八,我们重新开始吧!” “嗯!不过跟着我,你会吃苦的。” 他心疼地吻了吻她的发顶,至今仍无法相信,身为八旗秀色的她,偏要爱上他这个落难皇子,甘愿抛弃所有的荣华富贵,与他过着平凡的生活。 腾玥窝在他怀里吃吃笑道:“我怀疑你早有预谋。” 他扬了扬眉,一脸不解。 “绑架我,磨去我身上的娇贵,好让我跟着你一辈子吃苦啊!” 他微怔,脸上的笑容褪去,小心翼翼道:“那……你后悔了吗?” “才不会呢!”她答得十分果决,硬是拉起他烙印着月牙形疤痕的那只手,以她嫩白的指腹无止尽地摩挲着那掌心上的痕迹。 傅无痕淡淡一笑,她的答案总能即时讨他欢心。 “小时候在宫里时,你总是拒绝我的靠近,让我追你追得好累、好累,谢谢你愿意让我走进你的世界。” 傅无痕的胸口热热的,噤声不语,偎着她的距离倒是贴近了些。 腾玥感觉到他细微的动作,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 尽管他说不出动人的甜言蜜语,冷峻的脸上也不轻易露出让人心动的笑容,甚至那沉默寡言的模样,还是让她有一丁点儿害怕,但……她还是喜欢他。 一直到现在腾玥才明白,为什么她会被十八阿哥吸引的原因。 他自小被冷落,渴望得到真诚的爱和关心,偏偏身旁尽是一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甚至连在兄弟身上,他也得不到半点温暖。所以他从里到外,都是孤独的。 而她则是自小被捧在手掌心上的娇贵格格,她的备受宠爱,让人有种错觉,彷佛只要一味的奉承、讨好她,得到她的欢心,间接地就能沾上光,在皇上跟前显贵起来。所以……接近她的人,大多不会有真心。 说到底,他们一样孤独,而孤独的人原本就该在一起。腾玥理直气壮地想着,唇边同时漾起一抹甜蜜的笑,她柔声道;“无痕,你把头低下来一点。” “怎么了?” 在他低下头的瞬间,腾玥轻轻地吻上他的唇。“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哦!” “好!我们之间的孽缘会纠缠生生世世……”他深深地看着心爱的人儿,缠绵地吻上她柔软的红唇。 而这个由“真假格格”衍生出的秘密,虽成为皇宫的禁忌秘闻,但却在民间为人津津乐道,甚至成为说书话题…… 而真正的答案永远藏在某些幸福人儿的心中。 【全书完】 编注: 欲知翔韫贝勒及聂云棠的故事,请见花裙子585【真假格格】之一——《贝勒,少根筋》, 敬请期待季洁最新力作! 后记 老天爷呀!您老人家别逗了季家小洁 首先要感谢社里的安排,因为“将军今天不看书”,让一向避“清朝”而速之的小洁,有更进一步的了解。当然也因此衍生了“真假格格”这个系列。 现在的小洁当然不敢说,为了写这几本以“清朝”为时代背景的小说,继而对这个朝代有更深入的了解。但确实在寻找资料的过程中,为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产生了无比的幻想。 总觉得,在无比残酷的史实中,傅无痕的身世与腾玥格格的相遇,是弥补我对“九龙夺嫡”这段史实的遗憾。(其实书的内文跟这个也没什么相干,哈!) 不过,亲亲们千万不要揣测傅无痕是康熙年间哪一个皇子的化身,因为他只是借着清朝某几个盛世里,某一个早殇的皇子,还魂成为我笔下的人物。 所以要提醒亲亲的是,如果亲亲真的以此去对照史实来纠正我,我可是会打人的哦!(凶狠状,呵呵呵!) 提到这点,就不由得想到伟大的琼瑶阿姨,她在“还珠格格”里,把史上记载的皇子——永琪(乾隆真有这么一个皇子,不过很早就死了。),借着“公主坟”的想象,虚构出了“还珠格格”这一部红遍大江南北的清装戏。 微不足道的小洁,只是依样画葫芦,虚构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 再加上之前有亲亲说,小洁的故事背景太局限在江湖了,所以这一本可以算半宫廷半江湖吗? 其实当初“真假格格”这个系列,是小洁给自己的挑战,“格格,别逗了”原本还想以上、下集的方式,可惜,阿编说我这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个性,搞得社内措手不及,所以希望我下一次有足够的时间策划,再来尝试上、下集。 所以小洁又很努力地把“格格,别逗了”浓缩成大家现在看到的版本。 不过很不幸的,在写“格格,别逗了”这段期间,我的电脑竟然烧了!烧了!烧了!(呈现暴走状) 电脑烧掉那一天,小洁闻到一股类似沾蜜煎香肠的烧焦味,当时我还后知后觉地跟吉儿说:“季老妈今天心情一定很不好,香肠都煎焦了。” 然后,在一旁看哈利波特的吉儿猛点头后,不出五分钟,她回魂似的跟着暴走。“季大头,好像不太对劲哦!” 吉儿话一说完,啪一声!萤幕一片黑,然后开不了机。 “啥米?!”小洁在一脸茫然后,严重面临无知的惩罚。 “吉儿,我的萤幕呢?我的档案呢?我家静宜编编一定会杀了我!”小洁歇斯底里尖叫,然后暴走,不敢相信老天爷竟在这节骨眼上,开了我这么大一个玩笑。 “你的电脑被你操死了。”吉儿很无奈地宣布。 “不!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昨天好友才打电话来跟我炫耀说她完祷了,令儿个就发生如此不幸的事。 是怎样,老天爷一定要这么逗我吗? 幸好身边还有一台小mac救火,只是它的萤幕那么的小,键盘那么迷你,我的手又那么肥,怎么看都格格不入呀! 也许是习惯问题,mac萤幕小,坐不到半个小时,就觉得眼压好高,呜……小洁好辛苦、好可怜哦! “超好命的家伙,有小mac你要偷笑了,给我努力敲,死了都要敲,下一章呢?下一章在哪?”吉儿问。 “呜……我敲,死了都要敲,你一定是静宜编编派来的好细。” 最后是前同事兼好友!罗大哥当了小天使,帮我临时东凑西拼组了台基本功能的电脑后,三天后又组了台全新的电脑,分文不收地到府帮我安装好。只因为我跟他说!罗大哥,你妹子我在赶稿,快点、快点,你要救救妹子我呀! 听完我的求救,罗大哥按惯例糗了我两句,最后还是帮我解决了问题,帮我组了台新电脑,还让我欠电脑组装的费用,瞧瞧!天底下有这么好康的事吗? 完稿的今天,要特别感谢罗大哥帮了大忙,妹子我一定会找时间请你和罗大嫂(蓉儿)吃大餐的! 呵,说完杂七杂八的辛酸血泪史,谢谢大家在“捕快过招”及这套“真假格格”后,到城市、到官网留言给我。 能写出大家喜欢的故事,再看到大家的留言,是小洁感到最幸福的事! 另外,朋友mondy与几个朋友在苗栗开了家出租店!书传奇,欢迎住在苗粟的亲亲若有缘与书传奇相遇,进去跟mondy打个招呼呗! 可惜的是“书传奇”在那么遥远的地方,小洁是又穷又忙的作者,根本没办法参与开幕盛况,我泣,mondy本来说要带我去苗栗玩的说…… 好了,拉回正题,未来,当然还会有清朝的故事,大家可以猜一猜是谁的配对,另外亲亲们还记得“将军今天不看书”里的腾铎将军和善若水吗? 最近这一口子因为老福晋逼着腾铎侧立福晋,而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欢迎大家回“季洁的浪漫地图”看他们的番外篇。而“季洁的浪漫地图”最近除了有陈浚宏的画家专访赠奖活动外,还响应亲亲的要求,办了个换书的活动。 有新书旧书想跟大家交换的,欢迎上城市与市民们一起参与活动。 再来是,新的年度将至,小洁的漫画会做一些改变,请一些昼漫画的前辈来指导我,希望能给大家更多有趣的分享。 就这样喽!咱们就下一本书书再见喽!至于是哪一本书,就卖个关子,请大家期待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