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刀客》 前言 大侠……究竟在忙什么? 这年头谁不忙?连大侠也很忙的咧! 别的人不说,咱就举目前江湖上最知名的两位大侠好了── 一个是忙到睡不饱,另一个则是忙到吃不饱。 忙到睡不饱的那位,是被称为“天下第一剑客”的关天逸关大侠。 而忙到吃不饱的,则是被称为“天下第一刀客”的聂飞聂大侠。 这两人崛起的背景可神了! 据说,由于根骨奇佳,他们在年幼时同时被一位武学奇人看中,带到山里传授武艺。 当年纪轻轻的他们学成下山后,初入江湖便打遍天下无敌手,双双在一夕成名……啊啊,这些都是前话了,不再多言。 先说“天下第一剑客”关大侠,他呀,可苦命的咧! 由于关家人丁单薄,关大侠只得独自扛起偌大的“关家堡”产业,像陀螺一样从早转到晚,忙得几乎睡不沾枕。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肥”,受到“天下第一”的盛名之累,害他还得三不五时抽出空档,接受江湖人士的挑战。既然是江湖人士,肯定随兴惯了,其中难免有些作息颠倒的夜猫子不太挑时辰的,搞得他更睡不好觉。 还有啊,听说他最近更要忙著遵从师命去争夺下一届武林盟主之位,必须早起勤练武艺,就更没时间睡觉了。 没想到,就在他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之际,他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竟然选在此时逃、婚、了! 这您说,他还能睡……咳,还能不忙吗真是…… 另一位“天下第一刀客”聂大侠,也是成日忙到不行。不过跟关大侠相比,他忙得就比较……咳,单纯了些。 由于他自小孤家寡人、浪迹四方,不像关天逸一样有家产家业可管,不过这就残酷地突显出一件事── 身后没家底,口袋没银两,米缸……没有粮。 唉,就算是天下第一的大侠,肚子每天还是会饿的。穷哈哈却又食量奇大的聂大侠,只好四处打工维生,努力填饱他的肚皮了。 偏偏容易肚子饿的他,也受“天下第一”的盛名之累,天天有人要找他打架,可他只要一打过架,肚子就会饿,肚子一饿就只好赶快再去找打工机会填肚皮,但往往肚皮还没填饱,就又有人要上门来打架,害他老是处在没吃饱的状态。 雪上加霜的是,他身后还有一个自称是他未婚妻的姑娘死追不放,成天这么又逃又躲的,多少会消耗些体力,让他饿得更快了,只好苦命不已地猛抓逃跑的空档,努力打工赚钱填肚子,如此循环不停,还真是够他忙的。 另外,最近他也和师兄关天逸大侠一样,得遵从师父之命,去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练武时间一增加,这就让他更饿……不不,是更忙了呀…… 第一章 想他聂飞自小便是个无父无母、流浪街头的重病乞儿,曾以为最后的下场,不是饿死、病死,就是因偷窃而被人活活的打死。 但也许是前辈子烧过好香,几年前竟万分幸运地巧遇一位隐世高人,当他伸手要扒高人的金袋子时,却被反手捉住手腕,并被高人认定他骨格清奇难见,不但收他为徒,还带他上山治好病,且将武功绝学传授给他。 要不是师父,别说他现在能活跳活跳地在江湖上纵横游走,当年他能不能活著长大,恐怕都还是个问题。 学成下山之后,他不像师兄关天逸一样,有一座“关家堡”等著他打理,只好这边替人出出力、那边为人跑跑腿,各种杂役类、保镖类的工作都接,只要对方能让他有得睡、吃得饱就成了。 近日来,因为一直找不到工作,饿得七荤八素的他,看到众人议论纷纷地围聚在张贴于街上的征人告示前,立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撕下告示,打算登门应征,只求先能吃饱再说。 到了袁府后才发现,其实对方要他做的工作满简单的,就是让他专门守著年仅十岁的袁家小小姐──袁敏依。 另外,只要小小姐从睡眠中醒来,就得立即通知袁家人,并且在一旁随时待命,输送内力,护住她先天孱弱的心脉。 输人内力,是项吃力不讨好、而且有些自伤的行为,凡是有些常识的习武者都知道,也因此,先前张贴出告示时,才会惹得众人议论纷纷吧? 但,聂飞认为内力修为就算再强厚,没有吃饭,照样会饿死,因此内力如有耗减,再勤练补回来就是了。 被带到袁家小小姐的床前,第一次看见那张几乎没照过阳光的雪白小脸时,他的心口突地纠结了起来。 这孩子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小脸上净是一片对病痛完全麻木的神情。 她的病情,据说连袁府里号称“神医”的老太爷,都摇头不已,束手无策,预测也许再活不过几年。 他看著她躺在床上,被爹亲及兄长们合力插上好几根吓人的银针,但她却面无表情地垂眼看著自己仿佛一捏就碎的瘦弱小身子,好似能不能活下去,都不干她的事一样。 “快输内力!”袁家人催促他。 他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瘦得不可思议的手腕。 她微微抬起又浓又长的眼睫,扇了一下下,接著又漠不关心地垂下眼睑。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内力催动施针的穴位时,有如万蚁钻心的难耐痛楚,还是逼出了她的眼泪,但她从头到尾仍旧不吭一声。 他看得出来这女孩儿犹如风中之烛、随时可能会挂掉的小命,是袁家人不知散尽多少家财、使尽多少法子,才能挽留到现在的。 在他人眼中,她是受尽宠爱,但他对这孩子只感到万分同情。 她好像并不觉得活著有什么好,但因为家人的期待,所以她不反抗。 他记得当年还小的时候,就算病得快走不动了,仍然因幻想著吃上一口烤鸡腿,所以硬撑著一口气去扒人钱袋,这才让他的人生重新来过。 也许,这孩子也需要一个属于她自己发想的愿望,她才能真正地活下来…… *** 在小女孩十一岁生辰这天,她的小脸蛋依旧挂著一张了无生气的表情,面对家人的祝贺与小贺礼,偶尔会送出一朵疏离至极的微笑。 那像是老头子在等死的表情,早熟得令人心惊。 聂飞再也看不下去,忍不住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开口问了小女孩。 “依依,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他厚脸皮地借用袁家人唤她的小名,希望可以拉近她与他之间的关系。 “……” 袁敏依张著那双瘦到眼窝都凹陷了的大眼睛,微微闪过一抹讶异,望了他一眼。 也只那么一眼,她便垂下眼去了。 嗯,吃的话题,好像没办法勾引她的兴趣耶! “那……你有没有很想做,但父亲兄长却不让你做的事情?” 他想起师父叫他不准到后山去,他却偏要去后山探探险的反叛心思,一直被限制在床上的她,应该也有吧? “……” 还是没搭理他。 好吧,既然是他开了话题,她不回应,他也只好硬著头皮继续扯下去了。 “女孩儿长大了要披嫁裳嫁人的,你应该也想过吧?” 他屏息瞧著她。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应,开始要泄气的时候,却眼尖地发现她似乎摇了一下头……幅度非常的微小。 但他已忍不住大喜了。 有反应就是好事啊! “有想过这一天吗?”他立即追问。 “……没想过。” 她顿了一下后,终于缓缓开了口。 短短三个字,他听得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这孩子说话了! 这孩子总算愿意跟他说话了! “为什么呢?”他继续引导她开口。 “我等得到吗?”她轻声嘲弄道。 这孩子……语气也未免太早熟了吧?! “当年我也被断言活不久,可是,你看我到现在不是还活绷乱跳的?”他拍拍胸口说道。 “……真的?”她怀疑地盯著他。 “骗你做什么?” 只不过,他的症状是──只要有饭吃,就可以活下去。 “……”她张著黑白分明的眸子瞅著他。 他看著她的脸,忍不住猜想,这孩子如果能健康长大,肯定会成为一名小美人。 “我们做个约定怎么样?如果你努力活到十七岁生辰,我就娶你!” 不知怎地,他的脑子才闪过一个念头,嘴巴就自动说了出来。 “……等那株山樱开花吧。”她冷冷地指向窗外。 聂飞霎时气白了脸。 等山樱开花? 听听看,这是十一岁的小孩说出来的话吗? 没诚意! 不想嫁他就明说嘛,何必拐弯? 那株山樱……听说三年前就枯死了啊! “好,就等山樱开花!”聂飞咬牙说道。 *** 六年后 山樱,开花了…… 在袁敏依过了十七岁生辰之后的某天,袁府里突然有人发现山樱的枝桠上,悄悄地开了两朵花。 袁家上下惊异不已,老一辈的人则直说枯木逢春,是个好兆头。 袁敏依站在窗边,带著惊愕的表情,直勾勾地望著枝桠上的两抹粉白。 她的心里一阵又一阵地揪疼拍扑,像有什么被挣脱了,亟欲破胸而出,紧握在身侧的小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原来……她对生命、对未来,也有期待、许愿的机会吗? 那人说过,等她十七岁生辰,就要来娶她。 当时她只觉得这个承诺可笑至极,从不认为自己能活过十七岁。 就连祖父都曾断言她活不过十二岁,那人凭什么能约定她的十七岁? 但,她竟然度过了十七岁生辰…… 她以为他的许诺太没诚意,因此当年故意回了那人,说等枯死的山樱开花了,才会嫁他。 没想到,山樱竟也在她十七岁生辰之后来凑上热闹,在此时开了花。 这样的巧合,是不是表示,上天已经在冥冥中应允了她的生命可以延续下去,让她可以对未来的人生有所冀望了? 她思考又思考后,终于决定要找到那个男子,要他实践诺言娶她。 *** 四处打听之下,袁敏依才知道,当年默默无闻、还兼身无分文,来到她袁家打工,甘愿奉出内力,只求三顿吃饱的年轻人,已经是当今被人誉为“天下第一”的天才刀客。 只是,他的谋生方式依然没变,还是在到处给人打零工。 居无定所、无根无业的男子,似乎不是个适合托付终身的好对象。 但是无所谓,她对人生从不奢求,她只想实现一个从来不认为能实现的愿望。 这个愿望是聂飞给的,就该由他来负责。 她在一家酒楼找到了他,来到他身后。 望著他的后背,发觉这些年来,他又成长了不少,不但身量比六年前更高,肩背的线条也比六年前更加厚实了。 “聂飞。” 她轻唤一声,忽然有些微妙的情怯之意。 聂飞才刚忙完一个工作,领到不少薪资,点了一大桌酒饭大吃特吃。 听到有人叫他,聂飞转过身来。见到唤他的人,是位大美女,他的两眼瞬间一亮,放出光芒来。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看美女。 袁敏依心里微酸地猜想著,这些年来,他四处游历,应该见多了天下美女,不知道她的容貌,在他眼里算得上美,还是不美? 她忽然很想拉拉裙、顺一顺发尾。 “美人儿,来坐、来坐!坐下来边吃边说!” 聂飞大嗓门地招呼著,对她献上职业性的殷勤笑容,眼中更是带著毫不掩饰的欣赏之意。 他眼中浓浓的赞赏与惊艳,让她的脸蛋微冒些许热气,心口也跳得有些急促。 “坐嘛、坐嘛,不要客气!请问有什么事需要聂某为你效劳的吗?” 他愉快地拉开身旁的椅子,并且伸手招来店小二,再添上一副茶水、杯碗。 她坐了下来,坦然地看著他,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我是想问你,何时要来娶我?” “蛤?” 聂飞一愣,似乎被她的话吓到,说不出话来,才刚挟起卤牛肉的筷子也顿在半空中,一个没挟好,肉片从筷子间滑了下去。 娶她? 听错了吧…… 对,不可能是这两个字的!他很快地否决掉。 也许,她是说曲她?取她? 还是……举她? 但……这些句子好像都不顺啊! 到底是哪个“取”啊? “姑娘……聂某好像有点耳背,请再说一次好吗?” 聂飞挖挖耳朵,侧著头,很专心地等著听她重复一遍。 “我说,我已经满十七了,你可以照约定来娶、我、了!” 她的小脸一沉,所有的愉快情绪全都不翼而飞。 真的没听错? 她真的是要他娶她?! 聂飞张口结舌地瞪著她。 由于已经被吓得胃口全失,聂飞干脆放下筷子,双手环在胸前,很用力、很拚命地皱眉思索。 他是在哪年、哪月、哪天,欠下这一笔桃花债的? 为了取信于雇主,还有维护“天下第一刀客”的名声,他早早给自己立下规矩,绝对不与雇主的家属女眷有所牵扯的。 “呃……姑娘……请问,你是哪位啊?” 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起来,他只好硬著头皮请教了。 一股怒火冲上心口,袁敏依气得眼前一黑。 “我是你亲口承诺订亲的未婚妻,难道你忘了?”她怒道。 她满心欢喜地找到他,没想到他竟然对她露出茫然的表情! 更过分的是,当她要他履行诺言的时候,他居然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嘴巴大张得可以塞进两颗蛋了! “未、未未未、未……”他严重结巴。 “未婚妻!”她不太耐烦地帮他接完话。 聂飞强迫自己闭上嘴巴,用力吞了一下口水,尽量镇静地面对她,把这个令他一头雾水的场面弄清楚。 “这位姑娘,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在下姓聂名飞。”聂飞小心翼翼地问。 “我知道你是聂飞。除非你是假冒顶替的,我才有可能找错。” “谁说我是假冒顶替的?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聂飞就是我。”他立刻拍胸脯保证。 “那就对了。”她冷冷地说。 “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他苦著脸。 真糟糕,想破了头,还是想不起她是谁啊! “我是袁敏依!” 她咬牙说道,有些气结。 他真的认不出她? 原先要见他前的期盼与紧张,此时全被他相见不相识的反应给打散了,只剩下一股恼意与不甘交错的复杂情绪。 “袁?” 他歪头看著她,皱眉想了想,想了又想…… 忽然,一阵灵光闪过,他立即惊愕地张大眼珠子。 “啊!你是袁家那个病恹恹得只剩一口气的袁家小小姐?!” “你终于想起来了!”她哼了一声。 病恹恹得只剩一口气? 原来这些年来,他对她的记忆只有这样?难怪他会想不起她来…… “哇哇哇!原来是依依啊!好久不见,果真是女大十八变,依依现在变得好漂亮,我完全认不出来了耶!哈哈──” 聂飞拍了拍大腿,笑了起来。 能够在多年后见到她,实在是又惊又喜。 想当年,他对她那稚弱脆嫩的模样,心疼到了极点,当时总期盼她能活得久一点,多看一些人生的风光。 见到她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他的心里著实为她感到无比的高兴。 他的赞美,加上他亲切又自然地唤她小名的举动,让她稍稍心花怒放了一些,唇角忍不住微微地扬起。 “现在认出来了?”她问。 “认出来了、认出来了!” 他用力点头,再加上两声“哈哈”。 “那也记起你的承诺了?”她再问。 “呃……你还记得我们六年前的约定呀?哈哈哈……” 聂飞持续地打哈哈,笑声一直没停止。 “看来你并没忘记是六年前约定的嘛!”她挑挑眉。 “没忘、没忘,我没忘!啊哈哈哈……” 聂飞还在笑,但看得出来嘴巴已经有点酸,所以笑容稍稍变了形。 看出他的假笑,袁敏依感到被耍弄,唇边的笑意倏地消失,改以恼怒的眼神狠狠地瞪住他。 “没忘记的话,就履行你的承诺,娶我。”她说道。 “等等!”他忽然抬起手。 “怎么?”她瞅著他。 “我还记得你那时是说,要等你窗口那株山樱开花,才会嫁我吧?那株山樱早就已经枯死,开不出花来了,所以我们之间的约定并不算数,对吧?” 他万分期盼地问道,怀抱最后一线希望。 “山樱没死,而且开花了,所以我才会来找你。” 袁敏依撇唇,冷冷说道。 “呃……那个……重新栽的……不能算数喔!” 他想了想后,有些迟疑地开口。 “我何必骗你?开花的就是那株山樱!”她拍桌怒道。 “啊,是喔……” 聂飞缩了缩肩,抓抓头,没辙了。 但…… “依依,实在对不起,我不能娶你呀!”他露出非常为难的表情。 她一僵,整颗心凉了半截。 “为什么?你已经与别人成婚了?” 她问道,小拳头在桌底悄悄握紧。 “没有、没有!我哪敢害人呀?”他用力摇晃双手。 “那为什么不能娶我?”她眯起眼质问。 “我这个人,真的不适合娶妻。不管哪个女人跟了我,都会吃苦的。我一人饱就全家饱,逍遥快活的,干么自找麻烦,多背一个包袱?” “所以你不愿意娶我?” “嫁给我真的只会吃苦啦!而且你想想看,如果我们两人联姻的话,就叫聂袁联姻,孽缘、孽缘,一听就是坏兆头啊!” 他拧著眉心,万分诚恳地捧著胸口说道。 “混蛋!你这个背信的家伙!我努力地活过这六年,就只等到了你这句抱歉?如果你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念头,又何必开口承诺,让我空等待一场?” 真是好一个孽缘!她越想越气,忍不住反手就抽出剑来,朝他劈下去! “唉呀──” 聂飞吓了一跳,反射性地跃开来,眼睁睁地看著椅子代替了他,壮烈地身首异处…… 他没想到她竟然有练武,还以为她腰间那把比一般尺寸稍短的佩剑,只是装饰用,拿来吓阻寻常的登徒子而已。 没想到那把剑竟然这么锋利,把他屁股底下那张椅子一下子就削成了两半。 袁家对他们家唯一的女孩儿实在是宠得过分,竟然给她佩了一把削铁如泥、也肯定是名贵万分的宝剑。 还有,她这身功夫底子,或许也是受惠于当年他输送给她的内力…… 险险避开她的剑后,聂飞抓起大刀,“呼噜”一声就朝门外窜去,哪里还管他什么大侠的名气。 袁敏依也跟著追了出去。 “客倌、客倌!酒菜钱还没付啊──” 酒楼的掌柜一见客人跑了,急忙在后头高声呼叫。 “喔,抱歉抱歉!” 聂飞腾了个空,顺势从怀里揣出几锭银子甩向柜台,“咚咚咚”地嵌进柜台后方的柱子上。 “唉呀……我的银子啊……” 掌柜奔到柱子前,苦恼又心疼地想著要怎么挖出银子? 酒楼里安静许久的酒客,则是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聂飞是江湖知名的天下第一刀客,袁敏依则是神医世家袁府里最年幼的小小姐,两人的一举一动,都是众人的注目焦点。 因此,两人之间的纠葛互动,全被四周瞪大著的眼睛瞧进、竖起著的耳朵听去了。 没多久,江湖上便传出了聂飞早已与袁府小姐订亲,却迟迟不肯娶人家,结果袁敏依恼羞成怒,不顾礼教名节,拚命倒追逼婚的大八卦…… 第二章 静谧浓密的树林,只有在山农樵夫偶然经过时,才会惊动林间的飞鸟小兽。 此时,树林深处忽然一阵摇窜骚动,惊得小兽们逃窜躲避,鸟群也扑腾扑腾地拍翅而去。 “唉呀──唉呀──不要再追了啦!” 一名相貌粗犷、身材颀长劲瘦的男子,一手抓著油酥香嫩的烤鸡,一手提著腰间醒目的大刀,嘴里哇啦哇啦地叫著,从林子里窜了出来。 在他身后,跟著窜出另一个人,身著黑色劲装,手持长剑,毫不留情地朝他挥去。 仔细一看,那人身形娇小,容貌清丽,原来是名女子。 这女子眉眼之间隐隐带著一抹冷眼笑尘世的疏离感,但面对男子时,眼里却又矛盾地蓄积著浓浓的埋怨与怒气。 “搞什么?我都躲在树洞里了,还能被你挖出来?真邪门!” 男子满脸懊恼地叫道,有点狼狈地避开向他挥刺过来的利剑。 “哼!” 握著剑的女子,没有多说话,仅仅冷哼一声,又挥出一剑。 “等等、等等!商量一下,等我吃饱了再打好不好?” 回身跃开后,聂飞对著眉目细致、却略显清冷气质的女子又嚷嚷道。 袁敏依对他的要求听而未闻,一脸不为所动地再度出招,攻势凌厉地袭向他的面门,杀气十足,毫不留情。 聂飞的身手,明显比袁敏依矫健许多,却始终没有对她出手,反而是处处的退让。 但退让的代价,是害他连咬一口烤鸡的时间都没有…… 饿到头晕眼花的聂飞,闪过一剑之后,耐性终于用尽,气急败坏地开始跳脚。 “姑奶奶,麻烦你行行好,我真的很饿啊!” 他要吃烤鸡、吃烤鸡、吃烤鸡啊啊啊啊啊~~ “谁是你姑奶奶?!” 一句娇斥,伴随一记吓人的破空声。 他不求情还好,这一求,惹得迎面击来的剑招更杀,还顺便射来好几支要命的银针! “你这娘儿们……真难沟通欸!” 不能对她下重手,他只好一脸狼狈地又闪又避。 “什么娘儿们?如果不是你背信负我,我应该是你娘子!” 不说不气,她怒气一来,手上的剑挥得更狠、更快,银针甚至一撒就是一把! 聂飞吓得窜上窜下,脸孔也一阵青、一阵红,内心不由得暗暗叫苦。 被一个美人当面说要当他的娘子,只要是男的,内心绝对会涨满属于男性的骄傲。 但是,在他眼里,每个姑娘家就像是一朵娇嫩的花儿,需要细心呵疼,尤其是袁敏依这一朵花儿。 全江湖的人都知道,她是袁家上下三代名医共同费尽无数心思、细细浇灌成长的千金之躯,折不得、损不得,所以他这个大老粗实在是捧不住啊! 要是这朵娇贵名花,在他的手里萎了、凋了,他会内疚到一辈子吃不好,也睡不好的。 闻闻手里的烤鸡,想到要是这辈子会对他最爱的烤鸡再也没有胃口,他就忍不住一阵发抖…… 为了爱情,放弃烤鸡…… 不划算,不划算啊! “依依啊……别这样嘛,我跟你道歉,当年是我不该随口承诺,说出等你十七岁就要娶你的浑话。这样好了,你开个条件出来,看要我怎样赔偿你的精神损失,我都愿意接受!”他还是不死心地劝她。 “我什么赔偿都不要,只要你履行承诺,娶我就行!我如果只要你的赔偿,叫我哥哥们出马修理你一顿就行了,何必干冒众人嘲笑、身败名裂的危险,成为江湖上的笑话,追著你跑?”她轻哼一声。 “那……等我先吃完烤鸡,咱们再来商量,可好?”他的双眼一直渴望地瞥向手上的美味。 “你、你心里就只想著吃?!” 她俏脸一变,跺了跺脚,再度提起剑来砍他。 “我已经半个月没时间吃到烤鸡了啊!”他心酸地叫道。 他明白袁敏依此刻怒火冲天,一定不会给他机会啃完整只烤鸡,只好在对方剑尖再度砍过来之际,终于提起大刀,将她的剑给挡了回去。 “当!”的一声,利剑一把砍在聂飞的刀背上,撞击出一丝火花,反弹的力道让袁敏依向后震退了四、五步。 趁著袁敏依倒退而拉出距离来的空档,聂飞一点儿也不浪费时间,赶紧撕下一只鸡腿,快狠准地塞进嘴里。 “你还吃!” 袁敏依握了握方才被震麻的手掌,气得再度追上来砍他。 “你没听过‘鸡不可失’吗?到嘴的鸡肉,当然要赶快吃光啊!” 侧闪一下,身子跳远一些,聂飞趁空用力吸了几口鸡腿骨里的骨髓,吸得啧啧有声、意犹未尽。 袁敏依听了哭笑不得,看到他的吃相,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对他露出有些不以为然的表情。 聂飞瞧见她的表情,丢开鸡骨头,咧唇痞痞地笑了笑,还很故意地当著她的面,一根根地舔吮著油腻腻的手指头。 就见袁敏依眉头上的结,果然打得更大了。 袁家以从不外传的施针之术闻名江湖,加上有数代先祖曾经担任过皇帝的专属御医,来往对象几乎全是权贵之流,当然看不惯他这种乡野凡夫的粗鄙吃相。 “你可不可以别这样吃东西?至少洗洗手好不好?脏死了!”袁敏依终于受不了地喊了声。 从他刚才爬出树洞到现在,一双手掌摸了不少东西,就是没碰过一滴水! 饶是他身子骨强壮,也难保不会闹肚子。 “没办法呀,是你不让我坐下来好好吃的嘛!” 他开心地说道,一丝赧意也没有。 只要她对他越嫌恶,他就会越觉得高兴。 虽然他顶著「天下第一刀客”的风光头衔,但是肚子饿了就是饿了嘛,哪还在乎吃相斯不斯文? 况且,他从小本来就是弃儿,除了师父,也没什么人教过他斯文家教,顶多就是跟著师兄关天逸,沾染了一些基本的洁净习惯罢了。 最好是她对他越嫌弃越好,这样她也许就不会一直追著他不放,硬要他履行当年随兴脱口而出的婚约了…… “聂飞,你到底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袁敏依瞧出他在故意气她,一跺脚,烦躁地放下了剑追问道。 “躲到你不再追我为止喽!” 聂飞耸耸肩,回得十分坦白。 “你……” 她露出受伤的表情,一瞬也不瞬地瞅住他。 她的静默,让他不太习惯。 瞄瞄她,抓抓头,再瞄了瞄她,又再抓一次头。 唉,好吧,就算他是个大粗人,也没有故意欺负姑娘家的喜好,终于还是软下了心肠。 他长叹一声,好言相劝道:“依依,别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我真的不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对象。” “当年是你主动与我许下婚诺,不是我逼你的!” 她委屈地说道,微微红了眼眶。 “你跟著我会吃苦的。你在我身后追了好一段时日,应该看得很清楚,我是一人饱,全家就饱,而且我过惯了流浪的日子,安定不下来。别说是你了,我根本没办法给任何姑娘过好日子的。” 她仍然红著眼看著他,不说话,满脸的倔强之色。 聂飞抓抓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消她的死心眼了,眼睛只好左瞄右瞄,照惯例,努力寻找机会,能溜就溜,能躲一时是一时。 她的视线忽然定定地瞧著他手上的烤鸡。 聂飞注意到她的目光,看了一下手上的烤鸡,又看了看她,接著表情忽地一僵,头顶的毛发也立即竖了起来。 “别想!别打我烤鸡的主意!” 他护著烤鸡,慢慢后退。 “给我鸡腿。”她伸出一只小手。 “干么?”他戒慎地盯著她伸过来的白嫩手掌心。 “给我就是了嘛!”她不耐烦地说道。 “你不会是……要吃烤鸡吧?” 她从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就连汤药的药材,都是世间最顶级的,像烤鸡这种野味料理,应该是入不了她的口吧? 况且,刚才她还嫌他脏耶! “拿给我啦!”她的小脸忽然胀红。 “啊勒……你真的要吃喔?有这么饿吗?” 他怀疑地看著她,然后慢吞吞地撕下鸡腿,万般不舍地递给她。 她接过鸡腿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凑到嘴边,闭紧眼、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没那么夸张吧?又不是吃毒药!”聂飞忍不住碎碎念了起来。 看她那个表情,他几乎要为那只被糟蹋的肥嫩鸡腿感到不值了。 袁敏依像是忍受什么似的,努力嚼了几口后,露出意外的表情。 “好好吃喔……”她惊奇地望著手中的鸡腿。 聂飞立即得意地挺起胸膛。 “当然好吃!你别小看这只烤鸡,要在野外烤出这么油嫩又香酥的烤鸡,学问可高深了!我这一手绝学是跟‘天下名厨’好求歹求,帮名厨做牛做马做苦力,才求到名厨亲传,并下了好大苦功才学成的。别人想吃我的烤鸡,还没机会呢!”他口沫横飞地介绍起他的烤鸡绝艺。 她静静地瞧著他。 他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不再继续说下去。 “怎么了?”她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如果,我也能融入你的生活方式,习惯你的饮食,你就愿意娶我了吗?”她的嗓音有一丝渴盼。 聂飞闻言,差点没呛到。 话题怎么又被她挑回原点了? “这个……依依,就算我想娶你,也得问问你身后那些兄长呀!”聂飞警戒地倏地将视线投向她身后。 她直觉地向后看,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时,她才警觉自己被拐了,马上飞快地转过身来。 果不其然,聂飞就在她转头的一瞬间跑了! “聂飞!你有本事就尽量跑吧!不管你跑多远,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袁敏依跺脚怒道。 *** 才刚跟人打完一场架,摸著肚皮正想找地方填饱肚子时,聂飞颈背上的汗毛忽然竖了起来。 “不会吧……又跟上来了?”他懊恼地抓抓头发。 被袁敏依上山下海地跟著,一路对他穷追不舍,这种阴魂不散的感觉,实在令人难受。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肥”。 自从被江湖称为“天下第一刀客”之后,他就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因为常常有人不看时间场合,就要找他打架。 他曾遇过有人在他吃到一半时打来:有的人则是半夜睡不著觉,硬是将他从睡梦中挖起来对打。 这些都还好,更过分的是,他还遇过有人在他正闹肚子、蹲茅厕时,在臭烘烘的茅厕门外叫嚣,要他别闷不吭声地当缩头乌龟,赶快出来打架! 真他奶奶的! 那时候他肚子疼得要命,一手拎著裤腰带、一手抓著厕纸,连大刀都没地方放,只能被他叼在嘴上,这样是要他怎么打? 搞不懂这些江湖人究竟在想什么! 没想到,现在除了要面对随时冒出来找他挑战的不速之客外,还得心惊胆颤地四处观望,深怕袁敏依随时会在下一瞬间从他身后冒出来,抓他回袁府成亲。 当年离开袁家之后,刚开始他不敢打听袁家的事,就怕会听到袁敏依早夭的不幸消息。 然后渐渐地,他就把当年出于同情的戏言给忘了。 没想到,袁敏依那丫头却是一直记著。 他是真的没想到,她不但活过了十七岁,还以一副头好壮壮的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她认定了他们之间已经订了亲,所以不顾名声、不顾他人目光地倒缠著他,还四处宣称他们是未婚夫妻,要他履行婚约娶她过门的这些热情追求的举动,却吓出了他一身冷汗。 他从小孤寡,一直漂泊无根,无法定下来,如果娶了老婆,女人、小孩跟著他,也只有吃苦的分。 更何况,他怎么能糟蹋袁家捧在手心里的娇贵千金? 所以,他努力地逃、拚命地躲,就是想求她别再追著他跑,快快放弃非他不嫁的傻念头。 凭她袁家的显赫家世,不怕她的父兄们无法为她找到门当户对的好郎君吧? “聂飞。” 身后冷冷的嗓音,唤住他的脚步。 果然。 聂飞无语问苍天,认命地缓缓转过身去面对她。 “依依,哈、哈哈,这么快就又见面啦?”他扯开脸皮笑道。 不能等久一点再找到他吗? 唉…… 袁敏依站在树下,扶著树干望著他。 “依依,你的气色真好!脸蛋白里透红的,眼儿还晶亮晶亮地闪著光呢!”他甜言蜜语地对她大加赞美。 说实话,过了六年,袁敏依真是变了好多。 抽高的身子,虽然仍稍嫌瘦了一些,但也渐渐显露出属于少女的迷人身段。 曾经凹陷的脸蛋,已变得稍稍圆润,而且还学了一身剑术,完全看不见当初那种瘦弱小病猫似、令人心疼的模样,让人深怕她随时会在下一瞬便断气挂掉。 看来袁家那些神医们,在这六年里,在她身上下了不知有多少的功夫呢! 他挺羡慕她的,有亲人疼爱。 不像他,从来都不知道被人抱在怀里疼的滋味是什么…… 摇摇头,他挥去漫游的心思,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准备等她不注意的时候,他就要把握机会赶紧再落胞。 不过……他怎么觉得她脸上的红晕,好像红得太过分了一些? 以前就算她追他追得气喘吁吁的,也不曾见她的脸色会潮红成这样呀…… 袁敏依闭了闭眼,身子晃了一下。 他眼尖地瞧见了她虚浮的脚步,想要过去看看她。 但是,他突然又想到,这会不会是她设的陷阱? 因为一直追不到他,所以她干脆用计捕他? 他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正在举足不定时,就见袁敏依整个人倚向树干,软软地倒在树底下! 他倒抽一口气,心里一惊,管她是不是设了陷阱,想也不想地立即飞身纵跃到她身边。 扶起她的身子时,手掌感受到她身上异常的热度,让他紧张到了极点。 抬起一掌探了探她的额头,被她额上的高热吓到,聂飞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马上拦腰抱起她,运气飞身,赶往离此地最近的“关家堡”去…… 第三章 袁家兄弟气势汹汹地站在“关家堡”的大厅里,一字排开,阵仗颇为惊人,而且全都目露凶光地狠狠瞪著聂飞。 聂飞站在阵仗的另一边,不动声色地和他们对视,并且在心里偷偷地数了一下对方的人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嗯,不多不少,袁敏依的八个兄长全都到齐了。 他自嘲地想道,如果他们的眼神可以射出袁家最拿手的银针,此刻他恐怕早已被射成一只箭猪了…… 聂飞暗自抖了一抖,小心翼翼地对他们陪笑,心里万分感谢大师兄关天逸坐在他身边,在他背后给予暗地的支持。 当一名白发长者及一名两鬓呈现灰白的中年男子,双双走进大厅时,八兄弟迅速齐步走到他们身边。 聂飞这才想起来,袁敏依的爷爷袁青山和爹爹袁镜堂也都来了。 所以实际上,为了袁家唯一的女孩儿,袁家男性可以说是全员出动了。 “爷爷、爹,依依怎么样了?”袁家兄弟们神色紧张地问道。 “风寒。”袁青山面色凝重地说道。 几个兄弟们一听是风寒,神情也都沉重了起来,各个若有所思。 “没有诊错吗?她的身子烧得那么吓人,怎么可能只是风寒而已?”聂飞不太明白地脱口问道。 当他抱起她的时候,简直被她身上的高热给烫得吓破胆了。 他从来不知道,人的身体竟然可以烫成那样子。 “聂大侠,当年依依的状况,你又不是不清楚。她的体质先天严重不足,带著病根出世,身子骨原来就比平常人还要虚弱,虽然只是小小风寒,便也足以要了她的小命。” 最年长的袁青山责备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将孙女病倒的原因,全都归罪在他身上。 其他人也都有志一同地向他扫来一样的目光。 “但是,我看她现在的模样很健康呀!” 聂飞还是不太明白,袁敏依怎么会说倒就倒? “看起来很健康,不代表她的病全好了。” 袁家大哥忍不住开口,顺便再白了他一眼。 “所以……依依的病没有好?”聂飞努力地思考他的话。 “不知道。” 依依的父亲袁镜堂微微摇头,流露出一丝的泄气与无奈。 八个兄弟也跟著露出愁云惨雾的表情。 “什么?!不知道?!”聂飞大惊小怪地重复著袁镜堂的回答。 “怎么样?”袁家大哥粗鲁地问道。 “你们几个加起来,等于十名大夫了耶!何况袁老爷子甚至被人赞誉为‘神医’,依依的病到底好了没有,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聂飞听得好困惑,忍不住心直口快地开口问道。 病好了就是好了,没好就是没好,怎么会得到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不知道依依的病好了没有? “聂师弟……” 关天逸扫了袁家人一眼,赶紧开口阻止他再说下去。 可惜,聂飞的话说得太快,关天逸根本来不及拦住,他说出的话,果然立即引起了众怒。 袁家兄弟八人,二话不说,人人两手共抓著十根银针,同时举了起来,打算将他当成针包,一口气插上八十支的银针! 他奶奶的,他耍惯了大刀,看到这么多又尖又细的针,突然觉得一阵阵针刺的麻痒感,竟然不由自主地从屁股尾儿,迅速地一路向上窜到后脑勺去。 聂飞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他很想高喊“冤枉”,但对方人多势众,可能喊不过,加上此刻不宜再对袁家兄弟增加刺激,所以想了想,只好抓抓脸,保持沉默。 “我师弟只是说话快了些,并无恶意,而且他会这么说,也只是心急,十分关心袁姑娘,请众兄弟见谅。” 关天逸站到聂飞和袁家兄弟之间,语气温和地抱拳说道。 呜呜,还是他的师兄会说话,不愧是掌管偌大“关家堡”的堡主,以及让天下众女子倾慕不已的“天下第一剑客”啊! “好了,看在关堡主的面子上,不要冲动惹事。” 袁青山在一旁,语气威严地对他们训斥了一句。 袁家兄弟听了关天逸的话,加上袁青山也开了口,只好对著聂飞冷哼一声,不甘不愿地收起银针。 聂飞偷偷地吁出憋著的一口气。 那些长长的针,实在是让他头皮发麻。 “依依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奔波,也暂时不适宜迁移,是否能请关大侠让小女在府上休息几日?等她状况较稳定了,我们马上将她带回家中休养。” “无妨,我‘关家堡’多的是住房,各位若愿意同时住下,也绝无问题。”关天逸笑笑地说道。 “多谢关堡主。”袁家人感激回礼。 “不客气。” 关天逸唤来奴仆,将他们带进客房休息。 姓袁的人都离开了之后,整个大厅只剩聂飞一人。 关天逸似笑非笑地瞧著他。 “干么这样看著我?” 聂飞被他看得头皮一阵麻,觉得他的笑容好诡异。 “聂师弟最近看起来春风得意呀!”关天逸赞道。 “哪有?” “以前我从来没听你说过,原来你和袁家小姐在六年前已经订了亲啊!”关天逸笑笑地继赎说。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有订亲好吗?唔……该说是最近才想起来啦!” 聂飞说到一半,想了想,又改了口。 “喔?怎么说?” 关天逸露出兴味的表情,耐著性子等他说下去。 聂飞抓抓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关天逸。 关天逸听了之后,笑了起来,拍拍聂飞的肩膀。 “师弟,看样子,连老天都在姻缘路上助你一把啊!袁敏依活到十七已经不容易,已死的山樱又跟著开花,也许,袁敏依注定了就是要做你的妻子呢!” “是吗?”聂飞严重怀疑。 “枯木何时不开花,竟挑在袁姑娘的十七岁生辰之后开放,这样的巧合,连我都觉得实在太奇妙了。”关天逸笑咪咪地说道。 “什么巧合?开花就开花,当我没看过喔?”聂飞不自在地耸耸肩。 “不进去看看袁姑娘吗?” 关天逸不跟他争辩,换了个话题。 “非看不可吗?”聂飞有些迟疑。 把握时间赶紧落跑,好像比较重要一些啊…… “你这没心没肝的家伙,明知道身后跟著姑娘,不选在市井落脚,偏偏要往山里窝著,让一个姑娘家为了追你追到病倒,你不用负责的吗?”关天逸慢条斯理地提醒他。 聂飞想了想,“喔”了一声,觉得关天逸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袁敏依病倒,他是该负起一点责任。 “好吧,我去看看她。”聂飞说道。 看过她再落跑应该也不迟…… *** “依依,你真的这么喜欢聂大哥,喜欢到不顾一切地这样追求他呀?” 关天逸的未婚妻子凌雁霜,坐在袁敏依的床边,慢慢地喂她喝汤药,一脸好奇地问道。 袁敏依与凌雁霜两人原先就是旧识,当袁敏依开始追著聂飞,要他实现承诺娶她之后,她就变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话,朋友也一个接一个地疏远她。 只有心思单纯的凌雁霜拍手叫好,依然与她维持友谊。 “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是追求未来的渴望,驱使我去追著聂飞跑……连我自己都讶异自己会如此执著……”袁敏依轻叹一声。 “咦?” 凌雁霜偏著头,完全听不懂袁敏依说的话,苦苦思索著。 “不必伤脑筋了,你是不会懂的。”袁敏依笑著戳戳她的小脑袋。 “好吧,反正,我支持你嫁给聂大哥就是了。” 凌雁霜果然抛开她的话,心无城府地对她笑道。 “谢谢。” 袁敏依笑了起来,接过凌雁霜手上的碗,将汤药喝完。 凌雁霜等她喝完药之后,扶著她重新躺下,盖上被子。 此时,门上传来两声轻叩,凌雁霜马上起身去开门。 “天逸哥哥……聂大哥,你也要来看依依吗?” “欸……是啊。”聂飞不自然的嗓音轻轻扬起。 听到聂飞的声音,袁敏依抬眼看了他一下,随即垂下眼去。 关天逸没说话,只是伸手将聂飞推向床边,然后带著凌雁霜离开,关上房门,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聂飞来到床边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地四下顾盼,就是不看她。 袁敏依则是完全不发一语,安静到他以为她睡著了。 眼睛偷偷地瞄了她一眼,看到她并没睡著,只是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的气氛,让他感到极不自在,因此他清了清喉咙,打破沉默。 “咳,那个,你的烧退了吗?” “还没。” “……喔。那……你多休养。” “嗯。” “……” “……” 聂飞搔搔脸颊。 要命!她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让他想起六年前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认命地接受一切病痛折磨的消沉反应。 当时她向命运妥协的姿态令他心惊,因此才与她订下了嫁娶的约定。 现在,似乎又是他,亲手将她打回六年前的模样,让他心里难受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 “你决定要娶我了?”袁敏依慢慢地开口。 “什么?你还没死心啊?” 聂飞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张大眼瞪住她。 袁敏依不知在何时已经抬起眼,正定定地望著他。 “为什么要死心?”她的唇角微微扬了一下。 “咦?”聂飞傻眼了。 “这六年来,我努力地活著,就是为了等你实践承诺。”她轻声说道。 “你……”聂飞说不出话来。 他真的很不想讲,她实在越来越像是打不死的蟑螂啊…… “随便你吧。反正我这一辈子,是不会娶老婆的。”他皱著眉强调。 “随便你。” 她用他的话来回答,并绽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唉,依依啊……”他苦恼地叹气。 她像是没听见,闭上眼缓缓睡去。 他张口想叫她醒来,继续开导她。 但看她面颊红润得过火,高热使得她气息浅促地喘息著,秀眉之间还因为不适而隐隐锁结著,他又不忍心吵醒她。 没多久,袁敏依因为汤药的药效发作而睡著了。 聂飞心里知道,他该趁这时候赶快躲得越远越好,最好别让她找著。 但他的双脚,却怎么也不想走出房门,反而绕向床边去。 看看她,又看看门,来来回回看了几次。 最后,他认命地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算了、算了,等她的父兄们安顿好,过来看顾她的时候,他再离开好了。 反正这种看顾的工作,六年前他可是熟练得很哪…… *** 袁敏依忽然从梦中惊醒,逼出一身冷汗。 她才正要起身,身旁一个黑影蓦地动了一下。 “醒了?” 袁敏依愣愣地转过头,看著身边的人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过来。 “喝一些,水还是温的。” 她被有力的臂膀给扶了起来,被动地就著杯缘,啜了几口水,干渴的喉头获得了一些舒润后,又被轻轻地放回床上躺好。 虽然没有点烛火,但她认得出来,是聂飞在照顾她。 “你……没有走?”她惊讶万分地就著夜色瞧著他。 聂飞耸耸肩。“你爷爷、老爹、还有八个哥哥们都要我留下来,我‘盛情难却’,所以就不走了。” 其实,他原本是打算在上半夜就要走人的。 但是袁家老老少少加起来十个人却将他团团围住,不但不让他走,还要他像六年前一样,贡献他的内力给袁敏依,助她加速复原,当作是害她生病的赎罪方式。 在总数加起来有一百支银针的威胁下,他不仅飞快地点头答应,而且还完全不支薪、不计酬。 算他怕了袁家人,他们每个人有事没事都爱举起十根针出来吓人。 虽然真要打起来,他是不见得会输啦! 但,若不小心被擅长施针之术的袁家人,用针射到身上的什么穴位,这后果可就大条了。 六年前在袁家打工时,他就曾亲眼见过他们是如何用银针整治仇敌。 要不是袁家施针之术不外传,不然当年他还真想跟他们拜师,学一学这手好功夫呢! 一面耍大刀,一面射银针,这个招数感觉起来还满棒的…… 总之,识相一点的,就绝对不要去挑衅袁家人手上的银针。那些银针可以用来治病,也能用来取命。 “趁我家人不在,你走吧。”袁敏依叹了一口气。 “咦?你要我走?”聂飞呆呆地张大了嘴。 “我不想依赖其他人的威胁,将你强制地留下来。我要你心甘情愿地停下脚步,回头等我、找我,留在我身边。” “这是不可能的。我说过,这辈子不会娶妻成家的。你这样不断地追著我,真的没有意义。”聂飞皱眉摇头。 “无所谓。我很期待未来的事,也许在某一天,你会改变主意,愿意娶我了。”她的眼眸中,透著一抹象征著活跃生命力的晶亮。 他有些著迷地望著她充满生命力的美丽眼瞳。 一时之间,竟忘了反驳她的话。 “我们甚至可以再作个约定,如果二十岁生辰之前,我还是无法让你娶我,那么,我将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怎么样?”她笑著说。 “永远不出现”这个字眼,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莫名的寒颤。 “切切切!干么许这么悲观的承诺啊?什么永远不出现?我跟关师兄交情好,你跟凌家那个雁霜丫头是手帕交,如果我们真要王不见王,以后他们结成了夫妻,我们不就给他们造成困扰了?” 他挥挥手,否决掉她的提议。 袁敏依愣了一下,倒是没想这么多。 “那怎么办?”她无辜地问道。 “不如换我来说吧!如果你真的有办法在你二十岁生辰之前,让我心甘情愿地娶你的话,那我就跟你生一大窝孩子,心甘情愿地做牛做马,卖命赚钱供养你和小家伙们一辈子,怎么样?”他得意地提议道。 “一大窝孩子?”她皱眉。 “是啊!这个约定怎么样?” “由你来生,我就答应。”她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 “喂!你好没诚意啊!我是男的,怎么生得出来?”他忍不住跳脚。 这丫头,每次许愿都许得让人这么泄气! “难说啊!枯死的山樱花都能开花了,谁知道男人能不能生孩子?”她挑了挑眉毛。 聂飞忽地一愣。 “不、不会吧……”他惊恐地捂住嘴。 他居然忘了先前的教训!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 六年前他才跟她定了个鸟约,搞得他如今东躲西藏的,就怕会被她揪去拜堂成亲。 袁家是神医世家,万一他真的娶了她,然后袁家人又好死不死地找出了能让男人生孩子的秘方,那他不就又得自己生、还得自己养? 不行、不行!这样亏大了! “我……我走了,你好好休养……” 他脑子里不停地胡思乱想,浑浑噩噩地走向门口。 “我会去找你的。”她对他挥挥手。 “免了吧,姑奶奶!我求你好好养病,病好了就待在家里,别再出门乱晃了!”聂飞哀求她。 希望袁家父兄能将她带回家去,好好地看著,别再让她到处追他了。 他可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真的要挺著肚子生娃娃啊! 看他备受打击地晃了出去,袁敏依不由得笑了出来。 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著实令人十分期待呀…… 第四章 聂飞刚刚结束一项托运保镖的工作,腰间缠著鼓鼓的酬劳,来到热闹的镇上。 他边走边逛,像是特意放慢脚步,在等什么人似的。 然后,他先分了一些碎银子给路旁的乞丐后,才又选了一家酒楼坐下来,点上一大桌子的酒菜,张大著口,呼噜呼噜地将食物塞进嘴里,犒赏一下好一阵子没有好好吃一顿的肚皮。 才刚开始吃,就有人靠近他桌旁,十分熟稔地自动坐了下来。 “工作结束了?”袁敏依问道。 “嗯。”聂飞埋头吃饭。 袁敏依看了一下桌面,除了他最爱的肉类外,他还点了几道清爽的素菜。 另外,桌上还多摆了一副碗筷。 袁敏依忍住唇边的笑意,迳自端起碗来,慢慢进食。 聂飞这男人,自从上次她餐风露宿地追著他跑,不小心染了风寒后,他每次落脚的地方都改在市镇上,除非万不得已,不会在山林里过夜。 若察觉到她已经追上他了,又正好遇到吃饭时间,他甚至还会帮她多叫两道菜,认命地等她到来,坐在他身旁一起吃饭。 等到吃饱了后,他才会再次溜之大吉,重复他们之间的追逐过程。 吃到一半,聂飞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看到门外有两个小乞儿,畏缩又渴望地往门内瞧著。 “去去去!不要围在门口,妨碍我们做生意!浑身脏兮兮,会让咱们客人倒胃口的!” 店小二眼尖瞧见了,赶忙跑过去挥赶。 两个小乞儿一看到店小二过来,扑通、扑通就一起跪了下去。 “这位大爷,可不可以行行好,给我一小碟肉……不不不,肉皮,肉皮就好!”其中一个较大的乞儿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这里没有肉皮!走开,走开!” 店小二嫌恶地抽回衣角,用力地拍了拍。 见状,较大的乞儿缩回手,不敢再拉他,只能努力地哀求。 “大爷,请您帮帮忙,我娘已经病了好几天,除了水以外,什么都吃不下,今天一早却突然说想吃肉,可不可以请大爷分给我们一些剩下的?一些就好……” 较小的那个,不敢开口说话,怯生生地偎在较大的乞儿身边,只是用目光渴求地望著店小二。 “没有、没有!这里没有剩菜,到别的地方去要!”店小二不耐烦地驱赶。 聂飞突然开口唤道:“小二哥。” “欸,来了!” “再加一份卤牛肉、一只烤全鸡、几碟小菜,粥跟饭也要,做好了就通通打包给我带走。” “欸,好的!马上来!”小二赶忙奔进厨房招呼。 两名小乞儿听见他点的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聂飞的视线跟他们一接触,两名小乞儿便畏缩地低下头去,深怕会惹人嫌恶。 聂飞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三两口地将饭菜扒进嘴里,囫囵吞下。 袁敏依瞧他一眼,看得出来,他已经没有吃饭的胃口了。 她转头看了看门外的小乞儿,接著默默地吃完饭菜,放下碗筷,静静地等著店小二将打包的饭菜送来。 当打包的饭菜送来后,聂飞立即结帐离开,袁敏依也跟在他身后走出酒楼。 突然,聂飞转头跟她说:“我有事要办,你先别跟。” 她淡淡地摇头。“那两个孩子的娘亲生病了,我也去看看。” 聂飞露出讶异的表情。“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不用猜都能知道。而且在你身后追了这么久,我也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一直两袖空空没有钱了。”她扯唇一笑。 他只要手上有钱,便会摇身变成散财童子,四处布施,一毛不剩地全都拿去救济穷人家了。 聂飞抓抓头,提著油纸包,向两个小乞儿走过去。 她静静地看著他弯著腰,温和亲切地跟小乞儿说话。 只见一脸怯生生的小乞儿倏地张大眼,不敢相信地瞧瞧他,又瞧瞧他手中的油纸包,吞了吞口水,然后露出欢欣雀跃的模样,迫不及待地要领著他回去。 她的心底,有一处变得十分柔软。 虽然她从小受尽病痛之苦,但一直是被爷爷及父兄们疼宠著,从来没想过,世上还有比她承受更多苦难的人们。 聂飞直起腰,向她看了一眼。 她没说话,挪步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跟著。 瞧见有个姑娘一直跟著他们走,较大的乞儿有些警戒地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那位小姐为什么一直在我们后面?” “她是要去帮你们的娘看病的。”聂飞解释。 “她是大夫?” “嗯,算是吧。”只不过,人家大夫是用药治病,她则是用针灸来治病。 他怕说出来会吓到小孩,所以没有说。 一听到是大夫,两个小孩儿的眼里皆露出激动的神情,频频地回头张望,看她是否有跟上来。 想当然,他们连买肉皮的钱都没有了,哪有钱去请大夫看病? 聂飞的心口微微地揪著…… *** 到了城外,就见有间又矮又旧,仿佛风刮大一些就要倒塌的破草房立于眼前。 狭窄的屋里,看来又潮又暗,而且还隐隐有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 “你在外面等好了,我进去看一下。”聂飞将袁敏依拦住。 袁敏依瞧了他一眼后,轻轻拨开他的手臂,弯身进屋。 “依依……你不习惯的,别勉强。” “你先让孩子吃些东西吧,他们好像也很久没吃了。”她淡淡地回道。 聂飞转头看著站在身后的两个孩子。 “来吧,我们先吃点东西。” 较大的孩子摇了摇头。“我们不饿,先让娘吃东西好不好?” 小的那个也跟著摇摇头。 聂飞望了一下草屋,再看看孩子。 “你们的娘要先看病,等大夫说能吃的时候才能吃。所以你们先吃,等一下再让你们的娘吃东西。”他微笑著安抚他们。 两个孩子终究抵不住食物的香气,乖乖被他带到一旁去吃东西。 袁敏依听著聂飞在屋外哄著孩子,小心地跨足进到阴暗的屋里。 等了一会儿,她的双眼才适应屋内阴暗模糊的光线,并且瞧见脸色死白、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的妇人。 “大婶?大婶?”她轻轻唤道。 床上的妇人毫无动静,她又唤了几声,依然没动静,只好主动走过去,蹲在妇人身边,伸手探向她的手腕,为她把脉。 这一探,她的脸色忽然一片雪白。 她放开妇人的手腕,改探向妇人鼻下。 探不到任何气息。 她不死心地趴在妇人胸口聆听。 接著,她慌张地从怀中取出银针,迅速地在妇人胸口几处大穴刺了几下,然后催动内力灌向妇人的胸口。 过了一会儿,她怔怔地瘫坐在床边的地上。 “……来迟了……”她难过地低语。 ☆ “阿弟,这些要留给娘吃的,你别吃光了。” “喔,那我这些都留给娘好了……” 她听见屋外稚嫩细小的声音传进来,即使饿著肚子,两个孩子还是心心念念地挂著娘亲。 终于,她忍不住地捂住唇,用力压下一声哽咽。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站起来,走向屋外。 一直陪在孩子身边的聂飞,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她。 瞧见她异常的神色,他心头感到不妙,立即站起来,走到她身旁。 “依依?” 她摇摇头,然后垂下眼。 聂飞很快地闪进屋里,又很快地出来,眉头打成一个沉重的死结。 “怎么了?娘醒了吗?我去叫娘起来吃肉!”大孩子高兴地站起来。 “等一下,不要叫她,她睡著了。” “那她什么时候醒来?我们把卤牛肉全留给娘了,她早上还念著说想吃呢!”孩子天真地问。 袁敏依不敢说话,只是转过身去。 “她不会再醒来了……跟我进去吧,跟你们的娘道别。” 聂飞神情凝重地牵起两个孩子的手,走进屋里。 袁敏依在屋外的一颗大石头上坐下。 没一会儿,屋内爆出惊人的哭号声。 袁敏依长叹一声,不忍地闭上眼…… *** 夜色深沉。 聂飞及袁敏依,两人一丝睡意也没有,十分清醒地分坐在客房两边,静静地各自思索著。 “你打算如何安置那两个孩子?”袁敏依轻声问道。 “我打听到那两个孩子在隔壁村还有亲人,请人将他们送过去了。” “如果找不到他们的亲人呢?” “我会另外安排。” 她直直地望著他。 “怎么了?干么一直看我?”他奇怪地回望她。 “你为什么会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散尽家财,做了这么多的事?” “助人为乐啊!”聂飞扬扬眉说道。 “可是天下的穷苦人那么多,你要从何帮起?” “我没那么大的善心及野心,打算帮尽天下人,所以助一个是一个。没让我碰见,那就算了,如果遇上了,尽力帮著就是了。” “嗯。”她点点头。 “不过,你今天的表现,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我原以为你……” 他指了指她,似乎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原以为我是娇贵之躯,对于破落脏污会难以忍受?”她帮他接下去。 聂飞耸耸肩。 “我原本也以为我会有这样的反应。”她笑了笑。 “是吗?但你仍然进去草屋里,并且试图医治那两个孩子的娘。” “在那个当下,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就是了。” “你还真坦白。”聂飞笑了出来。 “这没什么好掩饰的。”她扯了扯唇。 “对了,你在这六年间,是怎么养好身子的?”他提起一件一直让他很好奇的事情。 “因为我吃了龙涎果。”她回道。 “龙涎果?天底下真的有这种东西?” 聂飞好奇地坐正了起来,并且张大眼睛瞧著她。 龙涎果,是江湖人眼中的圣果。 听说,一般人吃了龙涎果,能返老还童、化毒生肌。 至于练武之人吃了,内力则会加倍增长,并且延年益寿,百毒不侵。 更神奇的是,据说将死之人若吃了龙涎果,还能有起死回生之效。 “爷爷在年轻时,因缘际会之下,得到过一颗传说中的龙涎果。” “既然是传说中的,就表示没人见过,那你爷爷如何确定龙涎果是真的?万一是一颗毒果子呢?”聂飞第一个就想到了真假的问题。 “这些疑虑,爷爷不是没想过。所有的医书上只有说到龙涎果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是如何服用?效用多长?这些完全不明。” “哇,那你爷爷还敢给你乱吃?”聂飞摇摇头。 那个袁神医还真是大胆啊,竟敢拿自己孙女的小命做尝试。 “当时我已经病得只剩一口气吊著,就在最后一口气突然梗住时,爷爷慌了,死马当活马医地拿出龙涎果,胡乱给我生吞下去,想要跟老天赌一把,看看龙涎果是否能助我活过来。” “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对了?” “是啊!吃了龙涎果后,我的身子急速恢复,体内不断涌出丝丝内力,不到一个月,我就能下床了。再休养半年后,便已经跟常人一样健康,能跑能跳了。” “体内不断涌出内力?所以那个会帮助内力增长的传说,也是真的了?” “嗯。内力的部分,我想应该是因为你曾有一段时间以内力护我心脉,残留了一些内力在我的身躯之内,才会有内力增涌的现象。后来我能下床之后,爹爹便请了剑术高手传授我剑法,一方面练身,学习内功心法,一方面也能自保。” “那……龙涎果好不好吃?吃下去的时候,是什么味道?苦苦的?涩涩的?还是酸酸的?” 他追问道,好奇得不得了。 “不记得了。”她啼笑皆非地瞪了他一眼。 “不记得了?!那么珍奇的果子,你竟然不记得是什么滋味?”聂飞大呼小叫地扼腕道。 “我那时已经病得神智不清了,哪里还能注意到果子的味道?”袁敏依对他哼了一声。 “啧,给你这不识货的家伙吃下去,还真是可惜了!” “哼!” 她气呼呼地转过头去,不理他。 他瞧著她直发笑,觉得她实在是好可爱…… 咦?可爱?他觉得她可爱?! 他、他、他、他……他脑子怎么了?在想什么啊? 聂飞迅速收回心神,站了起来。 “好了,已经很晚了,我回房去睡了。” 他佯装出从容的姿态,伸了伸懒腰,压住想要拔腿跑得越远越好的冲动,缓缓地向门外走去。 “等一下。”她叫住他。 “嗯?” 聂飞顿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来。 “你该不会趁我睡著的时候逃跑吧?”她怀疑地瞧著他。 “不会、不会!” 聂飞用力挤出牲畜无害的笑容,拚命摇手否认。 “男子汉说话算话?”她要求他的承诺。 “没问题!”聂飞拍拍胸脯保证。 一回房,聂飞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如果不跑的话,她肯定又要跟他追索婚约的承诺了。 更可怕的是,万一他对她日久生情怎么办? 像是刚刚,想起她早上为两个乞儿所做的事,还有流过的同情泪水,他的心就忍不住一阵阵的柔软,竟然开始觉得她越来越顺眼,和她聊天说话也越来越自在了。 不行、不行!他非逃不可! “谁说不逃?不逃才是笨蛋……”聂飞马上从客房的窗外爬出去。 虽然刚才他才跟袁敏依保证过,男子汉说话要算话,但是,他是大侠,大家都叫他大侠,不是叫男子汉,所以刚才的约定不算数啦! “呃……依依……” 聂飞见到袁敏依,顿时僵住。 “原来聂大侠不是男子汉,说话都不算话的啊!” 袁敏依站在窗外守株待兔,果不其然,她瞧见聂飞推开窗,蹑手蹑脚的正要溜出来,于是看著他,冷冷地说道。 方才和乐相处的好气氛,这会儿全都消散无踪了。 取而代之的熊熊怒火,从她胸口开始燃烧起来。 瞧出她的怒气,聂飞微微瑟缩了一下。 “呃……依依,息怒、息怒,我不跑就是了!” “我不相信你的话!”没有信用的家伙! “那……那你要如何才相信我?” “两条路让你选,一是先娶我,我便不再追你。” “那第二条路呢?” “给我躺下去,让我用银针刺你的睡穴,确定你不会逃跑。” “有没有第三条?” “没有!”她回得十分决绝。 聂飞缩了一下。 “那……那……我选第二条好了……” “那就进去躺好!” “喔……” 聂飞满脸哀怨地从窗口爬回屋里,乖乖地走到床边躺下去,四肢呈大字形。 袁敏依从窗口跃进去,走到床边。 躺了一下后,聂飞突然抬起头来。 “喂,依依,你觉不觉得,我现在好像是要被人霸王硬上弓的良家妇女耶……” “你的意思是说,我则是正要霸王硬上弓、糟蹋民女的采花大盗?” 袁敏依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抽出一支细细长长的银针。 猛地一看,他觉得她的脸上,还真有一股隐隐的邪气。 “躺好,我要刺你睡穴了。”她推一推他的肩。 “喔……” 他顺势地平躺下去,眼睛紧闭。 当她举起针正要刺下时,聂飞又张开眼来。 “还有什么事?” “用针扎睡穴会不会痛?” “不知道。” “那可不可以改用手指点穴就好?” “用手指点穴,凭你的内力一下子就能冲破,用针刺的话,时效比较长。” “但是……我怕会很痛啊……” “聂大侠,你说怕痛,会不会笑掉江湖人的大牙?” “这有什么好笑的?”他理直气壮地说道。 “废话少说!闭上眼!”她对他开始没耐心了。 “……欸……” 他闭起眼,牙一咬、头一偏,非常有壮烈的气魄。 她瞄准了穴道正要刺下时,聂飞又张开眼,转过头来。 “等一等!” “又有什么事啦?” 她气呼呼地放下针,狠狠地瞪他。 “可不可以先刺麻穴,再刺睡穴?”他要求道。 “为什么?” 他怎么这么啰嗦?好想直接把他揍昏喔! “先让我的身子麻掉,再刺睡穴,这样应该比较不痛。”他很正经地跟她讨论。 “你想刺两针也无所谓!” 笨蛋!袁敏依翻了翻白眼。 “就说我怕痛嘛……” “闭上眼!再啰嗦,我就刺三针了!” 她手指一拈,果真举起三支亮晃晃的细长银针。 聂飞倒抽一口气,马上闭起眼,连气息都憋住了。 她哼了一声,拈起一支银针,正要以极其熟稔的手法刺入穴道时,聂飞的左手突然迅雷不及掩耳地抬起,反手点上她胸口的穴道。 “啊……” 身子一阵软麻,袁敏依柔若无骨地倒在他的胸膛上。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我真的很怕痛,实在太紧张了,所以这只手就自己抬起来点住你的穴道了……” “你……你真可恶!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毁承诺,你没有信用!” “对不起啦!但我想了一想,还是觉得不要白挨那一针了。反正我终归会跑掉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不守信用的小人!” 袁敏依气得大骂,脸蛋胀得通红。 聂飞一面道歉,一面抱著她翻过身来,让她从他的胸口挪移到床上。 翻过身来的时候,他与她的脸蛋靠得极近,胸膛与双手也无可避免地与她纤细玲珑的身子碰触到。 眼底望著她秀气精致的脸蛋,鼻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气息,手掌触著她温暖柔软、不盈一握的腰肢,聂飞整个心忽然扑通扑通的跳得好急…… 惨了…… 他怎么会觉得她越来越……好吃了…… 如果此刻把他最爱的烤鸡和她摆在一起,他竟然会觉得,她……似乎、好像、可能……会比烤鸡来得可口…… 袁敏依原本正气到头顶冒烟,忽然发觉他悬荡在她身上静止不动,还用著一种很奇异的眼神看著她。 他那双眼眸变得深幽幽的,视线像是会灼人似的,在她的肌肤上灼出一片烫热…… “你……你做什么?”她不安地开口,胸口又涨著难言的奇怪情绪,像是怕他会做什么,又更像是期待他会对她做些什么似的…… 因为她开口说话,他的视线不由得转向她的樱唇。 她的两片樱唇粉粉的、润润的,像是沾了糖水、冰镇过的樱花瓣儿。 他突然觉得有点饿,好想低下头去,尝一尝那两办粉嫩,看看是不是和想像中一样的香甜软润…… 当他的头渐渐靠近时,她的气息渐渐窒住,不由自主地望著他像是有磁力的双眸。 她忽然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伸出小舌,润了润突然干渴起来的唇瓣。 袁敏依的小动作,顿时击碎了他所有的自制力。 他不再犹疑地低下头,准确地对上了她的唇…… 两唇相触的一瞬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无助地闭上眼,被动地让他掌握主导权,细细地嘤咛一声…… 忽然间,她发出来的细微声音,让他的脑袋像是被一把大槌敲下去似的,“轰”的一声,炸得他头胀耳鸣,瞬间清醒。 他……他做了什么? 他在轻薄依依? 他在亲她的唇? 他……他疯了…… 下一瞬间,他神色仓皇地从她身上翻下,一跃到床下去。 他的表情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活像是她头上突然长了角般,整个人惊恐万分地瞪著她看。 接下来,他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夺门而出。 袁敏依惊愕地看著他先是冲出去,又折回来关好门再跑掉,顿时气得不顾形象,大叫出声。 “聂飞!你给我回来!” ……想当然,他一定不会回来的。 袁敏依躺在床上,气呼呼地咬著唇。 可恨她被点了穴,不能动弹,否则的话,她一定要跳起来,甩他两巴掌! 轻薄了她之后,竟然就这样一声不吭地逃了…… 可恶! 她决定了!她誓言此生一定要他娶她,否则的话,她这辈子绝不跟他善罢干休! 咬著烫热的唇,她又怒又羞,在心里将聂飞骂翻了天…… 第五章 聂飞下的手真重,竟然让袁敏依直到快一天一夜后才解开穴道,害她躺在床上休息了好久,才有力气下床来。 当她终于可以自由行动,满腔怒火地打算离开客栈去追回该死的聂飞时,没想到,竟出现一位不速之客,缠了她整整两天…… “呜呜呜……依依,我要离家出走跟著你!”凌雁霜对她泣诉道。 望著学她穿了一身劲装,还把银票和干粮都绑在肚子上,将自己打扮成一只油嫩小肥羊的模样,口口声声说要跟她的未婚夫关天逸断绝婚姻关系的凌雁霜,袁敏依只觉得自己完全被打败了。 她很想丢下凌雁霜,赶紧追上已经逃走两天的聂飞。 但,毕竟凌雁霜是目前唯一肯与她结交的朋友了…… 如果抛下凌雁霜不管,那她袁敏依可能就连半个朋友都没有了。 她无奈地听霜霜泣诉著关天逸冷落了她多久。 “……在这一个月里,他很忙,赴了很多约、见了很多人、吃了许多应酬饭,就连我家巷口豆腐摊的李大头都曾经吠过他,但他却忙得抽不出一点时间来陪我一下下……”凌雁霜抽抽噎噎地说道。 “李大头?谁呀?” 袁敏依有点茫然,心不在焉地问道。 “……豆腐摊老板养的一条狗!” “呃……听起来真惨。” 袁敏依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一脸同情地安慰霜霜,心里仍挂记著聂飞的去向。 当霜霜一直吵著要跟她一起出门时,她的心思已经渐渐飞远。 聂飞这一走,不知道又躲到哪边去了? 倘若再不离开客栈,前去追他,不知又得费多少功夫才找得著他了…… 袁敏依正要张口劝霜霜回去时,忽地看见关天逸不疾不徐地出现在门口,眼眸充满爱怜地瞧著霜霜。 小肥羊的正主儿来了! 她也该把看顾小羊的工作还给人家,赶紧去追聂飞那个臭家伙了! 袁敏依缓缓站起来,绕过关天逸和凌雁霜,走出客房,把地方让给这一对正在拌嘴的未婚夫妻。 正要离开时,关天逸忽然开口跟她说了句话── “聂师弟应该是去找师父了。” 袁敏依用眼神对关天逸表达了感谢之意后,便脚步飞快地窜出客栈。 有了方向,就不怕找不到人了…… *** 她有种感觉,以前聂飞躲她躲得随意,加上他顶著的那个“天下第一刀客”的头衔太响亮,所以不管他到哪里,她都有办法打听到他的行踪。 但这一次,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躲得严严实实的,不愿让她追上。 一路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曾经看过他出现的行踪。 原来他想要消失的时候,竟然可以消失得这么彻底…… 追了一段时日后,袁敏依开始感到泄气。 想了想,她决定回去“关家堡”,找关天逸问清楚。 没想到,才刚到了“关家堡”门口,就看到门口聚集了一大阵仗的人,其中一个是凌雁霜,她正哭著向关老夫人求见关天逸。 平时颇疼凌雁霜的关老夫人,不知为何竟然对凌雁霜疾言厉色了起来,不让她见关天逸。 袁敏依仔细一瞧老夫人,发现她的眉额之间,竟然隐隐发黑,分明是中毒之相。 正当袁敏依垂眼思考的时候,突然有一只小手,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低下头去,就看到两个十分眼熟的小乞儿,怯生生地仰头看著她。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不是去投靠亲人了吗?” 她又惊又喜地蹲了下来,握住他们细瘦脏污的小手。 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才几日不见,竟然变得更瘦了。 “聂飞叔叔说过,如果想找他,可以来‘关家堡’等他。” “怎么不待在亲戚家里?”她轻声问道。 “因为表姑家里已经有好多个孩子,家里的粮不够吃,所以我跟阿弟决定来找聂飞叔叔……”较大的孩子低头说道。 袁敏依不再问了。 从他们失望又难过的表情,她约莫可以猜测得到,他们兄弟俩可能是被亲人给赶了出来…… “……你们叫什么名字?” 叹了一口气,她对他们露出笑容问道。 “我叫于平,阿弟叫于石。”大孩子回答。 “平儿、石儿,你们在这里待多久了?”她又问道。 “五天了。” “有看到聂飞叔叔在里面吗?” “有啊!不过他好奇怪,完全不理我们。” “他看到了你们,却没有理会你们?” “嗯……我们无处可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就一直待在这儿了……” 那表示,他们有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吧? “走吧,我带你们去吃点东西、梳洗一下。”她牵著两个孩子离开。 然后,她得查一查,“关家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一名村姑打扮的女子,牵著两个孩子,站在“关家堡”门口求见。 容貌娇丽却带著邪意的萧素心开了门,仔细地打量著他们。 “找谁?” 萧素心冷冷地问道,眼中充满戒意地盯著她瞧。 “我……我要找阿虎。”村姑小小声地说。 “什么阿虎?没听过!”萧素心不耐烦地打算关上门。 “等一等!” 村姑飞快上前,伸手挡住门板。 “做什么?”萧素心怒道。 “我是阿虎的妹妹,这两个是他的孩子。孩子们的娘前不久生病走了,我是来通知阿虎这个坏消息的……” 村姑一见她生气,马上收回手,抖著嗓音说道。 两个原本怯懦胆小的孩子,一听见说娘生病走了,眉眼一皱,突然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看著两个孩子哭得惊天动地的,萧素心听得万分头疼,对他们的戒心也完全降低了。 “喂,你过来!”她随手召了一个守门的下人过来。 “带她去找一个叫阿虎的。还有,在我允许之前,她不准随便离开‘关家堡’,听见了没有?” “是……” 下人呆呆地望著村姑猛瞧,似乎愣住了。 “阿木哥,你还记得我吗?” 正在安抚孩子的村姑,起身说道。 阿木愣愣点头。“我、我记得……你是袁……” 他当然记得! 她是袁家小姐,也是聂飞聂少爷的未婚妻啊…… “对,我是阿圆!阿虎的老婆死了,我带了他的孩子来见他。”袁敏依偷偷地对他眨眨眼。 幸亏阿木反应机灵,愣了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啊……这么惨啊……我、我带你去找他。” “谢谢阿木哥。” 村姑转身跟两个孩子说道:“我进去找你们的爹,告诉他说你们来找他了,你们两个先去昨天咱们落脚的地方等我,好吗?” “嗯。” 两个孩子乖乖地抹眼泪,点点头。 萧素心确认他们似乎真的是旧识,也相信孩子们的泪水不假,便放心地离开,懒得再管下人的事。 阿木假意带著袁敏依去找“阿虎”,走到一半时,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袁姑娘……那个可怕的女人想逼少爷娶她,用毒控制了‘关家堡’上下,所以没人敢跑出去。少爷受了重伤,那女人也一直不给治,聂飞少爷只好寸步不离地守著少爷,就怕那女人对少爷不利……” “我知道了。阿木,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进来‘关家堡’的事,千万别说出去,知道吗?”她轻声地跟阿木交代道。 “是。”阿木抹抹泪。 和阿木分开后,袁敏依尽力避开萧素心,在堡内四处探查。 最后,她趁著夜色,潜到关天逸的房门外。 才刚刚翻进窗内,足尖还未落地,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给抱了过去,靠在一具暖热的胸膛前面。 那双手臂,一只箍住她的纤腰,另一只则稳稳捂住她的唇。 她认出了身后的人,因此没有多做挣扎,只是默默地从怀中抽出银针,在他看得到的地方晃了晃。 身后的人似乎抖了一下,迅速地放开了她。 她转过身来,原想送上两记锅贴,给那个趁她没有力气时轻薄了她,却又乘机逃跑的男人。 但却发现,那男人的眼中,充满了真真切切的高兴情绪,似乎是真的很开心见到她。 她正想开口,聂飞马上示意她噤声,并暗示恐怕隔墙有耳。 袁敏依马上意会地闭上嘴,不发出声音。 聂飞拉著她的手,来到床边,这才看到关天逸正坐在床上,双眼晶亮地看著她,但双脚却是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著,瘫在床上。 袁敏依挑挑眉,佩服他忍受著如此剧痛,神色还能维持正常。 聂飞用口形请她帮忙,帮关天逸施针解毒。 袁敏依二话不说,替他施针逼出毒来。 聂飞直勾勾地瞧著她,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交谈,却都知道对方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施完针之后,袁敏依再度从窗口悄悄爬了出去。 离去前,聂飞忽然握住她的手。 她看看他,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离开。 聂飞看著她消失的背影,咧嘴傻笑。 关天逸在床上见了,失笑地摇著头,躺了下去。 有袁家小姐来到关家暗中帮忙众人解毒,他可以安心一些了…… *** 袁敏依一整夜不停地为“关家堡”上上下下的人施针逼毒。 当快要天亮的时候,她也几乎要虚软瘫倒,众人赶紧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让她休息。 只凭聂飞的一个眼神、一个握住手的动作,她竟然就可以这样为他费尽心血,毫无保留地替他卖命,实在是傻气的行为。 但是,当她完成聂飞托付给她的事,身躯疲累不已时,心里却是异常的满足。 看来,她已经是完全陷进去了…… 她知道,就算是要为聂飞付出生命,她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他去做任何事…… 知道接下来,聂飞会将整个局面掌控住,于是她安心地闭上双眼,坠入异常深沉的睡眠之中…… 不知睡了多久,袁敏依渐渐感到天地好像在摇晃。 “……依……依依?” 她也听到有人在唤她,声音模模糊糊、又远又近,让她有种错乱的感觉。 “……依依!” 突然间,一句清晰的叫唤声划开了脑中的迷雾,神智瞬间清醒过来。 她张开眼,便看到聂飞那张放大的脸悬在她上方,正焦急不已地望著她,他的两只手则抱著她,不停地晃呀晃的。 “别拍了……” 她差点呻吟出声,他的手劲奇大,摇得她都要晕了。 “你终于醒了!你怎么睡得那么沈,叫都叫不醒?吓死我了!” 一见她清醒,聂飞马上忘情地抱住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她转头看看四周,这才发现她已经从原先躺下休息的佣人房里,换到了干净整洁的客房来。 “我睡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 她听了十分惊讶。 “有这么久?” “是啊!我将你从佣人房抱过来这间客房时,你完全都没有醒过来呢!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变得这么好眠了?” “我也不知道……”她疑惑地说道。 “你现在有觉得怎么样吗?”聂飞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虽然她曾服了龙涎圣果,但毕竟是天生不足的体质,怎么都让人觉得不能放心。 袁敏依细细感受身子的状况,除了身子骨异常疲累之外,还觉得胸口有一点闷闷的…… “还好,没什么事,应该是太累了。” 她没说出口,不想让他担心。 “那就好。” “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萧素心那女人下山去了。我们的毒既然都解了,就不必怕那女人了,所以我和关天逸已经布好局,要让那女人回来自投罗网。” “嗯,那就好。” “对了,我记得你不是带了两个孩子来吗?” “就是上次那两个小乞儿,他们跑来想投靠你,我在堡外见到他们的。因为‘关家堡’生变,所以我暂时将他们安置在客栈里。” “是他们?”聂飞想了一下,说:“依依,你能不能到镇上去看一看那两个孩子,然后帮我抓些治疗关师兄腿伤、以及解毒的草药回来?” “你呢?” “哼哼,我要把萧素心抓起来,好好地拷问一下,以便得知她那种歹邪的毒,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不会趁我到镇上的时候,又偷偷跑了吧?”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 袁敏依想了想,就算真怕聂飞跑了,她也著实放心不下那两个孩子。 “好吧,我到镇上去接那两个孩子到我家去。” “嗯嗯,快去、快去!”聂飞笑得眉眼弯弯。 袁敏依怀疑地盯著他的笑容。 这家伙,笑得太灿烂了,肯定有诈…… 第六章 最近胸闷的现象,越来越明显了…… 几个月前,因为关天逸与凌雁霜完婚,她猜想聂飞想必会去“关家堡”喝喜酒,因此她也匆匆赶了去。 到了“关家堡”,她才被告知凌雁霜的脑中有异症,唯一活命的法子只有施针之术。 霜霜为脑疾所苦,她当然义不容辞地亲自为凌雁霜施针。 由于脑部施针,必须全神贯注,容不得半点风险,且数十个时辰之间不能停针,因此对于体力、脑力及内力的消耗,非常的巨大。 所以,当她为霜霜施针结束后,发现聂飞又跑掉了而照惯例地追出去,却在跑了一小段路后,便立即瘫软倒地,不省人事了。 当她转醒过来,见到自己竟然就躺在自个儿的闺房里,爷爷及父兄们也全都围在她身边的时候,让她吓了好大一跳。 “你们……我怎么会在这里?”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依依,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爷爷袁青山问道。 她深呼息了几口气,只觉得胸口有些闷,但不算太过严重。 所以,她摇了摇头。 “没有呀,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骨头也酸酸的。” “那是因为你睡了四天四夜都没醒过来的缘故。”大哥说道。 “睡了四天四夜?”她愣了一下。 “是啊,一睡不醒,害我们以为你──” 五哥快口地接著说,直到被身旁的老三碰了一下肘子,这才住口没再往下说。 袁敏依看著家人们脸上沉重的表情,心里的某处,也在一点一点地凝结成冰。 她忽然想起来,以前曾听爹爹说过娘的怪病。 娘亲在去世之前,也是这样,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怎么叫都叫不醒。 直到最后,她一睡之后,便再也没醒来过…… 她在小时候便被发现也有著和娘亲一样的病症,发病时也是会出现沉眠的症状。 他们用尽各种方法治疗她,皆不见起色。 直到她有一次在睡眠中停住了气息,爷爷才紧急将龙涎果塞进她的嘴里…… 龙涎果?! “爷爷,我不是曾经吃过龙涎果吗?龙涎果能起死回生,我的身子应该好了,不可能再发病吧?” 她颤抖著嗓音,张著盈著泪的双眼,环视著他们,拚命地希望他们对她的话给予认同与支持。 她应该好了…… 应该是好了呀…… 袁镜堂不忍心看她如此惊慌,看了看众人后,开口安抚地拍了拍女儿单薄的背脊。 “或许是太过劳累了,所以身子自动进入沉眠的现象。”袁镜堂温和地说道。 “这也是有可能……”袁青山拧眉思考。 八位兄长彼此迅速地交换著目光。 “依依,你先不要担心,也许是我们想太多了。说不定这只是暂时的状况,很快就会恢复了。”大哥也开口安抚道。 依依失魂落魄地靠在床角,不再说话。 大家都担忧地互相对望。 “依依,你休息一下,不要睡著,等会儿会送来一些粥食,你多少吃一点。四天没有进食,很伤身的。”二哥说道。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轻声开口。 袁青山拍拍她。“好的,我们先出去,你不要想太多。可能一切都是我们太过忧虑了,胡乱猜想的。” 四哥也赶忙安慰道:“对呀,那个龙涎果可是非比寻常、世间难得的灵药,怎么可能会没效用呢?你看你这些年来,身子不是很健康吗?” 袁敏依微弱地点了点头。 房里没人再说话,沉重的气氛让每个人的心头都仿佛凝结了一层霜。 袁青山叹了一口气后,首先走了出去,接著是袁镜堂。 八位兄长看了看依依后,也慢慢地走出房间。 等人全都走光了之后,袁敏依整个身子蜷了起来,缩在床角,将自己冰凉的身躯紧紧地环抱住。 她泪眼蒙蒙地望向窗外的那株山樱,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骗人……骗人……都是骗人的……”她不甘心地哭泣著。 “爷爷骗我、爹爹骗我、哥哥骗我、聂飞骗我,就连山樱都来骗我,害我空欢喜一场……过分……实在太过分了……” 她将脸埋进曲起的双膝之间,绝望地低声啜泣…… *** 聂飞躺在高高的树干上乘凉。 有好几天都没看到袁敏依了,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 “怎么回事?我都故意留下线索让她追来了,甚至还在这里等了六,七天,怎么还不见依依追来呢?”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那丫头该不会像上次一样,又给她七荤八素的一连睡上好几天的觉,才打算醒过来吧?” 想了一想,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起六年前,他负责看顾她时,她几乎是随时随地在睡觉,醒的时间并不怎么多…… 突地,他微微地打了一个颤。 “那样的睡眠方式,应该不是正常的状态吧?”他用力地思索著。 想来想去,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忽然间,一声令他毛发竖起来的破空声朝他而来。 他飞快地从树干上翻身而下,循声用指尖拈住了疾射而来的银针。 一看到银针,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翻身落地之后,果然看到袁敏依就站在树下,冷冷地看著他。 “我还在想,你是不是想开了,不打算要追著我娶你了咧!” 他笑得很开怀,对她开玩笑地说著。 袁敏依静静地瞅著他,一句话也不说。 她的眼神有种他说不上来的奇异情绪,像是埋怨、像是伤心,还有一抹似曾相识的气息…… 为什么她身上又再度出现绝望的气息? “干么一直看著我?” “我已经过了十七岁生辰,山樱也开花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娶我?” 她的追问不带火气,却蔓延著一种无止境的哀伤。 “我说过了,我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不适合成家啊!” 他照惯例,给了公式化的回答。 “……实事上,是我不应该太过期待对于未来的承诺,是吗?”她淡淡地自嘲了一句。 正摆出落跑姿势的聂飞,听了她近乎自言自语的话语后,明显愣了一下。 “依依……你怎么了?”他有些不安地问她。 她将眼眸中快要掉出来的泪水逼了回去,抬起头来,定定地望著他。 “聂飞,我这是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不愿意实现承诺娶我吗?就算山樱奇迹似地开花了,也坚决不娶我,是吗?” “……嗯。”聂飞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心惊于她语气中令人不安的决绝,他第一次回答得这么迟疑。 袁敏依闭了闭眼。 当她再度睁眼望著他时,眼中澄澈见底,不再怀有一丝情绪。 “我明白了。从今以后,六年前的约定,就当作不存在吧。” 聂飞愣愣地看著她。 他觉得她好像变了一个人,整个人空空渺渺的,好像随时会消失不见一样。 他觉得心口仿佛被一只手给捏得紧紧的,只要再紧一些,他的心就要爆开了一样。 “为什么?” 头一次,他问她为什么不追了,而不是问她为什么不放弃? “不为什么,只是突然明白,我这六年来所做的一切,其实毫无意义。” 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毫无意义?” “是啊,我们六年前的约定毫无意义,就连我能多活这六年,也一样是毫无意义的事。” 她对他淡然一笑,转身就要离开。 他想也不想,伸手出去将她拉住。 “依依,把话说清楚,你到底在说什么?”他追问。 “很清楚啊,就是六年前的约定不算数,我也不再跟你计较了。” 她拨开他的手,慢慢回头离开。 “你要去哪里?” “回袁府去。”她轻声说道。 他一直看著她的背影。 这不是她的什么“欲搞故纵”的诡计吧? 他怀疑地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后,又倏地回头瞧她有没有偷偷看他? 再走了两步,又回头。 他这才发现,她走得好决然,一次也没有回头。 “依依这丫头是怎么了?” 他想了好久,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至少他从今以后可以高枕无忧,再也不必担心她天天缠著他,四处宣告说她是他的未婚妻,并且要他信守承诺娶她了。 “嘿嘿……自由喽……” 聂飞摊摊手,转过身,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后,纵身一跃,几个弹身,消失在树林里…… *** 聂飞没有想到,他的快活,并没有持续太久。 没有袁敏依随时随地出现在他身后,他竟然会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 走在路上,他有事没事,就会疑神疑鬼地回过头去,瞧瞧袁敏依是否跟在他身后? 这种感觉让他抓狂不已,不管做什么事,都心神不宁的。 有时候上酒楼大吃一顿,还会不小心地为她多点几道素菜上桌。 最后,他心烦意乱地决定去“关家堡”作客散心。 到了“关家堡”,新任不到半年的关夫人凌雁霜才一见到他,竟然伤心地哭了出来。 “呃……霜霜,你不会想念我到这种地步吧?这样的话,师兄可是会对我吃醋的喔!”聂飞调侃道。 “没有啦……我就是想哭嘛……”霜霜一边哭、一边说。 他一头雾水地望了望关天逸。 关天逸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抚著霜霜曾因要在脑部施针而全部剃光、现在已经留到过肩的秀发。 “喂,师兄,你们两个看到我,怎么都露出这种丧家之犬的表情?”聂飞非常无奈地看著他们。 哭得正伤心的霜霜,没有心情搭理他,抽抽噎噎地跟她的夫君说道:“天逸哥哥……我要进去了……” “进去吧,别再哭了。”关天逸叮嘱道。 霜霜点点头,带著满脸的泪,回房休息去了。 “好了,娘儿们都不在了,可以跟我说了吧?‘关家堡’发生什么事了吗?” “‘关家堡’平静无事。” “那能不能不要再打哑谜,直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可以吗?”聂飞不耐烦地问道。 “师弟,你好像显得很烦躁。”关天逸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谢谢你的提醒。我现在很饿!”聂飞没好气地答。 关天逸瞧了他好半晌后,才慢慢地开口。 “你没有听到袁府的任何消息吗?” “什么样的消息?难不成是袁敏依找到了门当户对的对象,愿意跟她成亲拜堂了?” “你真的都没听到任何的消息?”关天逸再次追问。 “她真的要成亲啦?那我祝福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他语气尖酸地回答关天逸。 关天逸听了后,脸色一沉,不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聂飞才抓抓头,施施然地道歉。 “不好意思,最近我真的是心浮气躁,尤其是听到‘袁’这个字……整个情绪都会莫名其妙地不受控制。” 关天逸看了看他后,叹了一口气。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了。” “我求你告诉我,可以吗?” 他托著下巴,按捺情绪地说道。 “听说袁敏依她……旧疾发作,可能时日无多了。”关天逸语气沉重地说道。 聂飞浑身一霞。 过了一会儿,他才跳了起来,激动地抓住关天逸的衣襟大叫。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啊?这一定是误传吧!”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袁敏依那丫头,就算是恹恹一息,也是六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她又健康、又有生气,根本和六年前的她完全不一样啊! “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曾经陪霜霜到袁府走了一趟。这件消息,是袁老太爷亲口说的。”关天逸冷静地说道。 聂飞愣愣地站在原地,仍然不太相信。 “怎么可能呢?” 他不断地摇头,不停地来回踱步。 “她不是吃了龙涎圣果吗?那东西不是能起死回生吗?不是能化毒去疾,医百病吗?怎么可能会活不久?她明明全好了啊……” 他终于明白,那天她所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在跟他道别。 她说的那些话,充满了浓浓的死别意味,可他却钝得没有听出蛛丝马迹…… 依依说她的过去已经毫无意义。 对于死人而言,过去当然毫无意义…… 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出她的不对劲,还一个迳儿地以为解脱了! “她……那天她跟我说了好多话,还说是最后一次问我是否会娶她?结果……我告诉她说绝对不会娶她……” 他懊恼万分地想起当时的每一字、每一句…… “六年前,我随意地施舍她一份承诺,让她对未来有了期盼。但是在六年后,我却用最残酷的方式收回了承诺……我怎么做了这么混蛋的事?” 他忍不住痛捶自己的脑袋。 关天逸搭住他的肩,压住他有些狂乱的情绪。 “你要去看看她吗?” 过了一会儿,关天逸开口问道。 聂飞回望关天逸,放在身侧的拳头收了又放,放了又收。 他轻轻拨掉关天逸搭在他肩上的手。 看她? 他要用什么样的面目去看她? 斩杀她生存意志的刽子手吗? “让我想想……” 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将头埋进双手之间…… 第七章 聂飞悄悄来到袁府门外。 他左右踱著步,徘徊又徘徊,迟疑又迟疑。 忽然间,大门开了,跑出来两个可爱洁净的孩子。 他很快地就认出来,他们是那两个小乞儿。 看他们的模样,袁家似乎将他们照顾得很好。 原本表情有些忧愁的孩子们,一见到他,立刻惊喜得张大眼睛,一股脑儿地向他跑来。 “聂飞叔叔!我们正要偷偷溜去‘关家堡’找你呢!”两个孩子兴奋地拉著他的手绕圈圈。 “找我?”他愣了一下。 “是啊!依依大夫最近都在睡觉,所有人都围著她,我们想看一看依依大夫,也都被叔叔们拦住了,不让我们去看她。” 孩子用稚嫩的嗓音抱怨著。 聂飞却听得一阵瑟缩。 孩子们焦急地找尽各种机会,想要探望她,就算是一眼也好。 而他,犹豫了好久,却始终没有勇气来看她一眼…… 聂飞在孩子面前蹲下来,紧张地问道:“依依她现在怎么样了?” “依依大夫她现在在花园赏花喔!” “是吗?” 他喃喃说道,抬起眼,渴望地看向大门。 依依现在就在那扇大门后面…… 他很想见到她。 但是,见到她之后,又该说些什么呢? 说他很抱歉,竟然说那些不认帐的浑帐话? 说他真该死,不敢说出心里真正的话? 说他其实很愿意与她成亲,将她娶回家…… “你要去看依依大夫吗?”孩子问道。 “我……” “依依大夫最近都没有笑过了,你去逗她笑,好不好?”孩子拉著他的手。 孩子的话语,让他感到十分心酸。 咬了咬牙,他站了起来,牵著两个孩子,向袁府走进去。 来到了庭院之处,他才发现,为什么小孩偷溜出门,还有他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走进来,都没有什么人注意到。 因为,原来几乎所有的人都齐聚在庭院里,聊天、戏耍,还摆了些点心、水果,感觉十分的热闹。 袁敏依坐在亭子里,望著某个方向发呆。 顺著她的视线看过去,他看见了伫在她窗边的那株山樱。 整株的山樱枝头上,几乎光秃秃的,别说是花了,就连青绿色的叶子,都少得可怜。 这株应该枯死的山樱,曾经奇迹似地开了花。 他却没有机会能亲眼看一看开花的山樱。 应该是说,他自己放弃了看山樱花的机会…… 渐渐地,终于有人发现到聂飞的存在。 袁家几个兄弟到他面前,神情不善地瞧著他。 “聂大侠,不请自来吗?”其中一人语带讥讽地说道。 袁家兄弟都不太欢迎他。就是他,害得他们的小妹被众人当成了倒追男人的笑话…… 聂飞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著袁敏依,期待她也能发现他的到来。 袁敏依收回了投注在山樱枝上的视线,不经意地,向他的方向瞧了过来。 他气息一窒,半期待、半忧郁地望著她,等著她认出来之后的反应。 谁知道,她像是看陌生人一样地瞧他一眼,对他点了点头之后,便淡然地转开头去。 聂飞愣住了。 他曾想道,不管她是生气、恼怒、还是不耐烦,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知道,他活该承受她的怒火。 但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过,她竟然是将他视为无物…… 她的眼眸中,毫无任何波澜。七情六欲都像是被抽离了似的,在她眼中找不到一丝丝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抓了抓胸口,觉得胸口像被一只猫爪子给划破几道血痕,莫名地隐隐刺痛。 奇怪,他该觉得解脱了,为什么会觉得胸口好闷? 想也没想,聂飞大步向她走去。 袁家兄弟挡在他面前,亮出银针。 他视若无睹,继续往袁敏依的方向走去。 “不准你靠近依依!”袁家兄弟气愤地向他出手。 聂飞的双眼,专注地盯著她,没有一瞬离开她身上,不管袁家兄弟如何阻拦,他直觉地便挥挡了下来。 几根银针“噗”、“噗”地刺入他的手臂,剧烈的酸麻袭了上来,他咬牙硬是举臂挡开他们。 一根银针“噗”地刺入右肩肩头,他的整只手臂像是废掉了一般,举不起来,他换左手挡开袁家兄弟的攻击。 又一根银针刺入右腿窝,他整条腿痛到打软,差点跪下去。 他拔起银针,干脆一鼓作气,跃到袁敏依身边,打退她身边欲出手拦住他的人。 然后,他用勉强还能使的左手,忍著剧痛,将她抱了起来,再提气一跃,登上屋顶,几个弹跃后,便挟著袁敏依远远地离开。 轻功不及他的袁家兄弟,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依依被他带走。 追出了袁府外一小段距离后,便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踪影,袁家兄弟们气得忍不住纷纷大骂…… *** 聂飞将依依抱到了城外的林子里,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将她小心放下后,便龇牙咧嘴地抱著手臂,跪在地上痛吟。 袁敏依沉默地看著他痛到几乎打滚。 她知道被她那些兄长的银针刺中身子穴位,比任何的酷刑都要难以忍受。 原本她想保持冷漠,冷眼旁观地看他受一些罪,但看他脸色都白了,她的心肠还是软了下来。 她不情不愿地在他身边蹲下,抬手拈起他背上的一支银针,在他身上又刺了几个穴位,解除他的疼痛。 痛苦逐渐舒缓下来后,聂飞抬手抹掉额上的冷汗,喘息著坐倒在地上。 “谢谢你……” 他一边喘,一边笑著对她道谢。 她沉默地也坐在一旁。 “被银针刺下去的感觉,果然很痛,袁家的银针真是名不虚传!”他大加称赞道。 她白了他一眼。 这家伙还真乐观,明明吃尽了苦头,还能苦中作乐地赞美人家。 “我都已经说了,我们从此无瓜葛,你何必再来找我?甚至,还把我从袁府中劫走,不怕我的哥哥们追杀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想见到你、跟你说话。”他抓抓头说道。 “想跟我说话,在庭院里就能说了。”她冷冷地说道。 “刚才庭院里有太多人,会打扰我们。在这里聊的话,只有你跟我,不是自在多了吗?”他摊摊手。 “傻瓜……这样纠缠有意义吗?”她白了他一眼。 “当然有意义。” “我都已经要对你死心了,你又何必硬是扰乱我的生活?”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只是凭著一股本能,做了心里头想做的事而已。” 她瞧著他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地垂下眼。 “你是因为……听到我病发的消息,所以才来的?” “……嗯。”他坦白地点点头。 她苦笑了一下。 当然是因为她快死了,他才会来找她。 不然,还会有什么理由,能让他这样不顾一切地跑来找她? “你可以不必这么做的。”她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他不太高兴地问道。 “我们两人断得干干净净的,不是很好吗?这样子,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就是想这么做。想见你的理由,非得要有意义吗?”他的火气开始冒了起来。 “好吧,你见到我了,然后呢?要跟我说遗憾,还是要说保重?或是依照你的惯例,要不要跟我来一个下辈子的约定?”她也激动了起来。 聂飞突然上前,紧紧地一把抱住她,吓了她一跳。 “做什么?”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抱住她? “……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他在她的肩窝低语。 她听了他的话之后,浑身一震。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会随时随地的想要回头找寻你的踪影;吃饭的时候,总忍不住要多摆一副碗筷、叫几道素菜;睡在林子里的时候,也会忽然惊醒,怕你为了追寻我,也在林子里餐风露宿……” 她的眼眶蓄满泪水,静静地听著他说话。 “我一定也是得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 他低哑的嗓音,从她的肩窝处传了出来。 她闭上眼,泪水滑落下来。 如果,她的旧疾没有复发,听到他说的这些话,不知道会多幸福…… “还好……还好你没在我发病之前说,否则的话,我现在可能会更加无法接受我的病……” “对了,你不是吃过了龙涎果,怎么会又发病?”他扶著她的身子问道。 “不知道。爷爷他们煞费苦心地不停钻研,还是不了解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她摇了摇头。 “那你爷爷还有没有第二颗龙涎果?有的话就赶快让你服下啊!”他急迫地问道。 “龙涎果如果这么随手易得,就不是珍奇圣品了。”她忍不住破涕为笑。 他却失望地垂下头去。 “我已经看开了,多得了这六年的时光,我觉得上天待我很宽厚了。” “可是我看不开了……”他喃喃自语地说道。 “嗯?”她悄悄地打了一个呵欠。 “我突然发现,有个人一起结伴同行也不错。” “……嗯……” 她倚著他,眼皮慢慢垂下。 “依依?” 他注意到她的渴睡状况,一面唤她,一面抬起双手,将她揽进怀里。 “……嗯?”她模模糊糊地听见他在唤她。 她好想睁开眼,但却无能为力…… “最近这几天,我想了又想,我都这么习惯你的存在了,若是和你成亲,应该也没有想像中的可怕,对吧?”他哑声说道。 她没有回答,已经闭上了眼,浑然不觉地坠入深眠之中。 他紧紧地抱住她已经没有反应的身子,良久良久,不肯放开…… *** 当她再度醒来,已经回到了袁府。 袁青山坐在她身边,皱著眉头,翻看著手上的医书。 其实除了爷爷,连爹爹和她的八个哥哥,最近也全都埋在医书堆里猛啃,希望能找到有关龙涎果的更多记载。 “爷爷……” “依依,你醒了?” 袁青山立即发出通知,不一会儿,爹爹和所有的哥哥全都到齐了。 “我这次睡了多久?” “这次睡了有五天。” “五天?好饿喔……”她笑著说。 “粥已经热好了,马上就端过来。” “我最近好像只有粥可以吃呀……”她摇摇头。 “你睡太久了,除了粥,其他的都还不能吃。过两天,再让你多吃一点好吃的东西。”袁青山爱怜地说道。 “我知道。” 她笑了笑,接过一碗粥。 当了一辈子的小病人,还能不知道吗? 忍住叹气的冲动,她勉强自己喝下一点粥。 “依依。”袁镜堂在一旁唤道。 “爹,什么事?”她抬起头。 “聂飞一直在外头不肯走,坚持要等你醒来。” “……喔。请帮我转告他,我醒了,他可以回去了。” 她低下头,努力将粥吹凉。 “嗯,他还请求另外一件事……”袁家大哥轻咳了一下。 “还有什么事?”她问道。 “他……还向我们提亲了。” 她手中的汤匙“砰咚”一声,滑落到汤碗里。 “什么?”她怔怔地看著碗里的粥。 “你的意思如何?” “……我不嫁。” 她的胃口全没了,轻轻推开碗。 “他说不是现在就要你嫁他,你可以考虑、考虑,但他希望是在你二十岁生辰之前与你成亲,他说这是……你们之间的约定。”袁家大哥皱一皱眉。 这家伙,竟敢跟他妹妹私定终生!想到就有气。 “不必理他,他的约定都不算数的。”她嘲弄地说道。 此时,一道嗓音自门口切了进来── “我现在在你眼中,真的变成这么没信用的人了?” 聂飞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说道。 她瞪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不看他。 “依依,我已经承诺你了,我愿意娶你,而且是在你二十岁生辰前就要娶你。所以,我没违背我们的第一个约定。至于第二个约定,就要看你怎么决定了。” “我知道你们的第一个约定,是依依满十七生辰,还有山樱花开。那第二个约定是什么?”袁家大哥好奇地问。 “第二个约定,是──” 聂飞正要开口解释,就被依依打断。 “不许说!” 依依叫道,小脸突然胀红。 聂飞从善如流地闭上嘴。 众人全都疑惑地盯著他们瞧,瞧到她有些受不了。 “没有什么啦,第二个约定,就是他若在我二十岁生辰之前愿意娶我,他就得一辈子卖命养老婆及一打的孩子……” “这是什么约定?好扯……”八个兄弟议论纷纷。 “这有什么难的?想当初,依依的娘也是给我生了九个孩子,离一打也只差三个而已,我还不是全养大了?”袁镜堂有点不以为然。 “呃……” 聂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站著。 “算了,我们都出去吧。他们的事自己商量、商量,我们不必干预了。”袁青山带著大家退了出去。 当房内只剩他们两人时,聂飞走近她,认真地开了口。 “嫁给我吧,依依。用嫁给我的方式来惩罚我。山樱花都能开了,说不定第二个约定也能实现。” “你又要我期盼未来了?” “人不都是要向前看吗?” “但我时间不多了,哪里有未来可言?”她泄气地说道。 “不,我不相信。龙涎果的效用,一定没有这么逊,肯定是有其他的灵效,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聂飞捧住她的脸,让她看著他。 “我爷爷都不敢这么断定了,你凭什么这么有信心?”她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有希望,才能让你努力地想活下去。”他定定地望著她。 她看著他,忍不住叹息。 “如果我不点头嫁你,你是不是要天天来闹我?” “你真了解我。” “好吧……” “我的好依依、我的好娘子!” 他高兴地捧住她的脸蛋,重重地亲了亲她的唇。 “喂!我爷爷,爹爹、还有八个哥哥全都在门外呀!”她害羞地拍打他。 “我情不自禁啊!”他开心地笑著。 她也被他的乐观给感染,唇边忍不住微微绽出一朵笑花。 他柔情万千地将她搂进怀里。 她闭上眼,偎进他的胸膛之中,细细感受他努力向她传达的温暖和呵护。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地开口。 “我……我希望,我真的有机会可以见到你为了养孩子而卖命赚钱的狼狈模样。” “会的,一定会的。” 他低下头,贴近她的唇,在她逸出唇瓣的叹息之中承诺…… “就像山樱花开一样,你一定也能见到二十岁生辰之后,你跟我、还有孩子们的模样……” 她闭上眼,全心全意地祈祷,希望他的承诺一定会实现…… 第八章 袁府的人心情很矛盾,既想风风光光的办喜事,又想低调一点,这全是因为联姻的名字好怪…… 袁家人从来没想过,依依会嫁给一个姓聂的,好死不死的就叫做“聂袁”联姻…… “聂袁联姻”,不管怎么念、怎么听,都好像是“孽缘”联姻啊…… 虽然很怪,但他们还是得硬著头皮把这个看板挂上门口。 袁府新近收养的两名孩子,也在门口玩耍凑热闹。 此时,一名身躯佝偻、头戴黑纱斗笠的女人,经过袁府门外,瞧见那两名孩子后,双眸先是眯紧,接著笑弯了起来。 “聂袁……聂飞、袁敏依,你们破坏了我的好事,我现在也要你们两人的喜事变成孽缘!” 狰狞的低笑声,让孩子们忽地停了下来,恐惧地看著那个一直盯著他们猛瞧的奇怪女子。 孩子们打了一个冷颤,不敢再多待,马上手牵著手躲进府里,奔去找聂飞叔叔或是依依大夫。 “聂飞叔叔、聂飞叔叔!”孩子在走廊上大叫。 “小声一些,依依在睡。”聂飞向他们示意。 “依依大夫怎么睡那么久啊?”于平小小声地问道。 “因为她生病了。” “大夫也会生病吗?”小于石歪头问道。 “大夫当然也会生病了。” 聂飞啼笑皆非地回答,觉得孩子的童言童语实在很可爱。 “可不可以叫依依大夫不要睡太久?像我们的娘,就是睡得太久,后来就没醒过来了。”于平担心地说道。 “……我知道,我会叫她别贪睡。”聂飞的神色暗了暗。 小孩子似乎感染了他的忧虑,不安地望著他。 他察觉到孩子的心思,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快去书房找太爷爷,他那边好像有好吃的点心喔!” 闻言,两个孩子小小地欢呼一声后,便奔向书房去,完全将刚才见到奇怪女人的事情给抛在脑后了。 聂飞则对自己哄孩子的技术,越来越佩服了。 看来养孩子跟娶老婆一样,似乎并不是怎么难的事嘛…… *** “聂袁”喜事,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中。 由于聂飞为了婚后居所而购置的南郊别庄,来不及整理完毕,因此婚礼决定在袁府举办。 聂飞没有什么亲人长辈,除了四处云游、联络不到的师父外,就只请了关天逸前来观礼,顺便代替男方的长辈。 一直到了新郎、新娘拜天地之前,事情都进行得十分的顺利。 当良辰吉时到,要请出新娘子的时候,一群嬷嬷突然尖叫著从新娘房里逃奔出来。 “哇啊──不好啦,新娘子被人劫走啦!” 聂飞第一个跳起来,冲了过去。 关天逸和袁家人的脸色也一变,立即冲过去察看。 众人奔到半路时,便看见一名身形怪异的女人,用剑架在身著嫁裳的袁敏依的颈子上,粗鲁地扯著她后退。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破坏我的婚礼?” 聂飞谨慎地盯著依依,查看她是否有其他伤害。 “关天逸、聂飞,你们不认得我了?” 女子嘶声吼道,嗓音难听骇人。 聂飞眯起眼,关天逸则是挑起了眉毛。 “认不出来了?我是萧素心啊!”女人低哑地嘶笑著。 “萧素心?你要做什么?”聂飞沉声问道。 “你会不明白我要做什么吗?原本,我的计划就快要成功,关天逸也即将是我的了,但你却和袁敏依联手坏了我的事!” 萧素心的手一抖,将刀锋压进了依依肌肤细嫩的颈子。 依依努力压下一声痛吟,以免刺激了身后的女人。 “这是我跟你之间的恩怨,与依依没关系,你先放开她。”关天逸说道。 “哼!没关系?当时她扮成村姑潜进‘关家堡’,解了我施的毒,你还敢说与她没关系吗?你不用急,你和聂飞两人的帐,我也会一笔一笔慢慢跟你们算的!” “萧素心,你要做什么,全都冲著我来就好,你放开依依!”聂飞咬牙说道。 看到袁敏依的眉心蹙起,聂飞的心口也跟著一阵阵的揪痛。 “心疼你的妻子吗?我偏不放!要不是你将我押回‘北玄宫’,害我受尽掌门的严厉惩治,在我身上施毒,我也不会容貌全毁、武功尽废,还得月月受蚀骨钻心之痛!不让你付出代价,怎么消得了我心头之恨?” 萧素心眼眶泛红、面孔扭曲,完全看不出原有的美貌。 “‘北玄宫’的宫规原就十分严谨,当你背叛师门的时候,心里就该有数,怎能怪人?”聂飞怒瞪著她。 “不怪你们怪谁?我几乎就要成功了!要不是你们搅局,我早就是‘关家堡’的女主人了!”萧素心不甘心地叫道。 “你真是执迷不悟!” 聂飞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觉得跟这女人真是有理说不清。 “这一刀,就当作是你们还我的第一笔债!” 萧素心突然高举起刀子,往袁敏依身上刺去! 同时之间,一记破风声响起,一道银光“咻”地朝萧素心直射而去! 下一瞬间,情势陡变,只看到萧素心突然放开刀子与袁敏依,两手紧紧抓著脸部,惊声号叫,满地打滚。 没多久,萧素心身子抽搐,接著便一动也不动了。 当她把手松开时,众人才发现有一支银针半数插进她的眉心,只留一小段的针尾,以及一道细小血丝蜿蜒流下。 聂飞飞快地扑过去,接住摇摇欲坠的袁敏依。 “依依,你还好吗?” 他将她抱得死紧,刚才的情况简直要吓死他了。 “你怎么会使我们袁家的银针?” 她倚在他怀里,不解地问他。 “是袁老……呃,是爷爷教的。他说我既然将成为你的夫君,多少也要学一点施针之术。” “学得还满有几分像的嘛!” “对啊,爷爷也说我学得快呢!”聂飞呵呵笑著说。 袁家兄弟效率奇高,迅速地将萧素心及她所制造出来的混乱场面处理得干干净净。 “好了,继续拜堂吧!” 袁家老大拍拍手掌,将所有的场面全都恢复在他的掌控之下。 袁敏依羞红的笑脸,被遮在红帕底下。 不知道是谁塞了红绸巾在聂飞手里,另一端则是牵到了袁敏依的手中。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有了当上新郎倌的感觉,紧张得手心开始冒汗。 “一拜天地──” 聂飞望著眼前一身喜色的新嫁娘,强烈地感受到,她是他的娘子,他则是她的夫君。 他有了家人、有了归属,不再独行漂泊了…… *** 聂飞与袁敏依成婚之后,便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著她的病情变化。 奇怪的是,渴睡嗜眠的现象竟然没有再出现过。 “真是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聂飞抓抓头。 “不知道耶,连爷爷和爹爹也都一头雾水。”袁敏依无辜地摇摇头。 “算了,反正没事就是好事情。” “嗯……” 聂飞想了又想,忽然击了一下掌心。 “唉呀!我们成亲的时候,‘北玄宫’的萧素心来大闹了一场,当时怎么没想到用这个理由去跟‘北玄宫’宫主讨人情呢?” “讨什么人情?”她好奇地问。 “请‘北玄宫’帮我们查一查龙涎果的资料呀!” “我爷爷他们连皇宫大内秘藏的医书都翻遍了,还是找不到龙涎果的详细记载,‘北玄宫’查得到吗?”袁敏依怀疑地问道。 “难说喔!‘北玄宫’宫主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药即是毒,毒即是药’。你们袁家学的是正派一路,或许‘北玄宫’的毒药典籍中,会有记载也说不定。反正问一下又不要钱,就算找不到,当作是联络感情也好啊!” 聂飞愈想愈觉得这个人情不能浪费掉,决定待会儿就去办好这件事。 “嗯。”她点点头,笑了笑。 *** 两个月后 “北玄宫”突然派人送来了几本“北玄宫”里头珍藏的毒药典籍给聂飞。 袁家照例全员出动,一起啃掉这些书,终于揭开了一些龙涎果的真面目。 原来世传的医疗圣品龙涎果,其实不是良药,根本就是一种至毒! 算袁敏依命大,误打误撞,用以毒攻毒的方式治好了旧疾。 这些资料,让所有人都吓出一身冷汗。 至于渴睡沉眠的现象,则是服用龙涎果引起的,好像是阴阳失调的问题,唯一的解法之道就是男女交合…… 也还好,袁敏依刚刚才嫁人,新婚燕尔,难怪不再出现沉眠数日未醒的现象。 众人得到解答后,不禁面面相觑,觉得这龙涎果实在是诡异至极。 总之,袁敏依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上天保佑啊…… 尾声 五年后 聂飞身陷在一群尖叫吵闹的孩子堆里。 几个孩子将他的两只长脚当成柱子,围著乱窜乱爬,还有试图学猴子爬树的,小小手差点没抓到他的重要部位。 聂飞无奈地站在原地不动,免得大脚一动,不小心踩到了哪只倒楣的小不点。 前一阵子,有只正在长高的小家伙,在绕著他打转时,额头不小心撞上了他腰间的大刀刀柄,结果凄凄惨惨地窝在娘亲怀里,哭了好久。 他没办法,从此只得卸下大刀,挂在墙上。 眼见娘子正捧著圆滚滚的肚子,从远处走来,他赶忙驱离脚边的孩子,让出一条路,迎上前去,殷勤地扶著娘子坐下。 袁敏依抬头对他绽出一抹淡淡的甜笑。 “睡醒了?”他亲密地为她顺了顺发丝。 “根本没睡著,孩子们好吵。” 她笑著说,语气里满是宠爱。 “我看我们换地方住好了,我去买下更大一些的房子,最好是有两个院子的,到时我们住一边,孩子们全赶到另一边去,这样就不会吵到你了。” “不必啦,没听到孩子们的声音,我根本安不下心。” 两人并肩坐著,看著孩子们闹成了一团,大的亲小的、小的黏大的,好不亲热。 “没想到我们真的生了这么多孩子……” 当依依第一次生产,亲自接生了双胞胎娃娃时,他简直烦恼得不得了。 一个孩子就让他慌了手脚,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当爹了,没想到还一次来两个。 隔年多,又亲手接生了三个娃娃时,他差点没昏倒。 五个哭闹不休的娃娃,把他训练得很坚强,所以当第三胎又得到三个娃娃时,聂飞已经对婴儿这种小家伙感到麻木了。 “短短五年,咱们已经有十个孩子了……真是惊人……”依依喃喃说道。 连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除了最大的那两个孩子是收养的以外,另外八个全都出自于她的肚皮,这种感觉实在很微妙。 “这会不会是龙涎果的副属功效?” “也许。” “这一胎不知道会生下几个……”聂飞打量著她特圆特滚的肚皮。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里面很可能同时住著两个娃娃……甚至更多。 “这么多孩子,会不会把你吃垮啊?”袁敏依有些担心地抚著肚皮。 “孩子多是好事,咱们年轻时苦一些,等老了,就让这些孩子去努力。这么多孩子,总有几个会孝顺咱们的吧?” 他哈哈大笑,倒是不怎么担忧。 “依依,我从来没想过,这辈子会拥有一个这么热闹的家……抱著拥有自己血脉的孩子,感觉好奇妙。现在我怎么也想不透,当初自己怎么会曾经打定主意,要光棍一辈子,不娶妻、不生孩子呢?” 袁敏依抚著肚子,笑盈盈地倒进他怀里。 他低头在她耳鬓吻了吻。 “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袁敏依抬头看著他。 “什么?” “你还记得吗?你曾说,在我二十岁生辰之前娶我,就会要供养老婆和一打的孩子耶!”她笑著说。 聂飞眨眨眼,接著仰首大笑。 “真是太巧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继续许下一个愿望了?希望咱们八十岁生辰的时候,儿孙满堂啊!” 他搂著她,十分愉悦地笑著。 “那你恐怕要更加努力工作,再盖一座更大的聂府了。” 聂飞再度仰头大笑,丝毫不介意要为一大群的儿孙忙碌一辈子。 袁敏依则舒服地偎进他的怀里,满足地听著他的笑声。 这位“天下第一刀客”,以后恐怕得一辈子忙著赚钱养孩子喽…… 【全书完】 后记 最近有看“八抢三”资格赛的朋友请举手!(举~~) 听说今年的奥运棒球赛是最后一届,往后的奥运项目中,将不再有棒球这一项,实在是令人扼腕啊!>< 最近在看奥运资格棒球赛,也就是所谓的“八抢三”。 所谓的“八抢三”呢,顾名思义,就是有八队要来抢剩余的三个奥运名额。 至于今年北京奥运棒球赛已经有参赛权的是美国队、古巴队、日本队和荷兰队。 由于队伍阵容的问题,一开始棠阿霜的确是有些悲观情绪。 伤兵问题、征召问题,都让人捏了好几把冷汗,忍不住让人想起上次世界杯看球赛的满腹心酸…… 不过,当“八抢三”比赛开打以后,爱看棒球的棠阿霜,还是乖乖地打开电视看比赛。 没想到,在这次比赛里,竟然看到了好几场令人振奋、感动的赛局,有些精采处还会忍不住紧张、发抖,好久没有让棠阿霜看得这么热血沸腾了!中华队,赞赞赞!喔哈哈~~ 可惜,棠阿霜当初没有积极买票,所以虽然球赛在台中,最后却都只能守在电视机前面,羡慕地看著场内观众热血疯狂地玩波浪舞。 听说有的热门场次,甚至连外野票都卖光光,现场根本无票可卖了。 但是,还是有一堆黄牛在卖票,曾经看过有人兜售球票两张三千块。 网路上有人说“他疯了”,还有人开玩笑说“以为是在卖安室奈美惠的门票喔”,看得我差点没喷饭…… 棠阿霜很爱看电影,就来聊聊最近看的好片吧! 基于看电影的良好礼貌,就是不随便爆雷、爆剧情,所以情节内容就不多说了,纯粹聊聊对片子的感受。 棠阿霜的哭点很低,笑点也很低,有跟棠阿霜去看过电影的人都知道。 “p.s.我爱你”这部片子,根本就是在挑战本人哭点和笑点之间的切换速度…… 这部片的女主角是希拉蕊史旺,以前对她的印象就是很强悍,所以去看之前,还满好奇她要如何诠释赚人热泪的女主角,看完之后,真的觉得她的演技有勾到我。 这部片从开场十分钟之后,棠阿霜的泪水就没停过,面纸从头到尾一直压在眼睛下面没有拿下来,湿了就换,换了又湿,结果最后是边哭边笑,看得又累又满足。 这部电影的剧情其实并不煽情,也不洒狗血。故事里面发生的情节,在真实生活中都可能随时上演。 但是,看完之后,会很想要回家抱抱家人、抱抱朋友,“珍惜当下”的感触也非常的深刻。 提到哭点低,曾让棠阿霜哭不完的电影,除了“一公升的眼泪”外,还有一部“脑海中的橡皮擦”,都曾让棠阿霜哭到眼泪可以说是用“喷”的来形容。 如果喜欢挑战哭点的朋友,可以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