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闺秀》 第 1 部分 《一品闺秀》 作者:夜有轻寒 掉下山崖 “杨大夫,怎么样?”女子的声音只得出来很是惊惶与焦急。 “女娃子伤得不轻啊,腿上的伤倒是无妨,有老夫的家传秘方,就是断了也能接好,只是这头上的伤……能醒过来,只怕也会有些麻烦,尽人事,听天命吧,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唉!”一声低叹,带着几许沧桑,凭感觉,凌霜知道说话的是个老人。 好痛啊!她想说话,可是拼尽了全力,只发出一丝几不可闻的轻呼:“痛!” “霜儿,你醒醒,告诉娘,哪里痛?” 是啊,哪里痛呢?为什么会痛?凌霜的大脑迟钝地转动,依稀记起那恐怖的一幕。迎面一辆货车直冲过来,司机忙着打方向盘,大客车沿着盘山公路翻了下去,她身边坐着的是一对母女,那女孩长得漂亮极了,嘴巴又甜,不叫阿姨叫姐姐,把凌霜逗得直乐。 翻滚的车箱,被夹住的双腿,彻骨的疼痛,就是这样,她记得身边那位年轻的妈妈当场死亡,而她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护住了身旁的小女孩。当救援人员到来的时候,她觉得全身的血都快流尽了。 孩子被从砸破的车窗抱了出去,她听见有人说:“坚持住,我们来救你。” 可是她坚持不了了,先前之所以能够挺住,是因为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不想只留下孩子一个人,怕她会害怕,她要陪着她,等着人来救她。 意识陷入昏迷,凌霜坠入一片黑暗。 爸爸妈妈,我就要和你们团聚了!凌霜没有遗憾,父母先去了另一个世界,也许上天知道她太过思念他们,所以来接她走了。 那她是死了吧,死了怎么还会痛呢?围着她的又是些什么人,记忆中妈妈不曾叫过她霜儿,都是叫小霜。哽咽的女声,温柔细软,像妈妈,又不像。 “娘子,都怪我没出息,对不起你们娘儿……” “相公,你别这么说,怪我,明明知道她病着,还让她去采野菜。” “唉!都不怪,只怪这乱世……” 凌霜努力又努力,终于睁开了眼,入目的人和物,是那么地陌生…… 昏黄的油灯在前方散发着微弱的光,床前立着一对夫妇,男的长相清俊,却瘦得像根竹竿,女的年约三十,若不是苦难的生活在她脸上刻下了印迹,想必是个美丽的女人,比曾 经的她大不了几岁,盘着髻,鬓角已有几丝白发。这两人皆着一身粗布衣裳,那样式,她只在书本上见过。 原以为带着前生的记忆,走过了奈何桥,谁知道竟不是投胎去到未来,却是回到了过去! “这是哪儿?”迫不及待地开口,凌霜想弄清楚,自己到底穿越到了哪个朝代。 “霜儿……霜儿醒了,真的醒了,相公……”妇人无视她的话,激动地扑向身边的男子,紧紧握住他的手,泪落如雨。 男子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安慰:“娘子,别哭了,霜儿醒了,不是应该高兴吗?”他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凌霜,眼底有着喜悦的光芒,“快,把汤和药端来。” 妇人点头出去,男人的大掌落在凌霜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好孩子,告诉爹爹,你哪里难受?” “痛,全身都痛!”凌霜诚实地答道,从头到脚,她像被磨碾过一样,火烧火燎的痛。 “霜儿乖哦,忍一忍,喝了药就不痛了。”泪水很快涌向眼眶,男人背过身过,回过头时脸上带着笑,那笑容不知怎地,让凌霜感觉卑微而可怜。 这时妇人端了托盘进来,木制的托盘,油漆都掉落了,斑斑驳驳,很是难看,上面摆着两个土陶碗,一碗是黑漆漆的药汁,散发着苦味,一碗是鸡汤,凌霜一闻就知道。 凌霜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反正这会儿她腹中空空,确实饿了,由着妇人喂她喝下一碗鸡汤,这才觉得好了些,当那碗药送到面前时,她没再要人喂,强撑着坐起来,这对夫妻拗不过她的坚持,小心地一个抬脚,一个抬头,扶她坐起,男人还拿了个厚厚的蒲草团子,给她垫在腰后。 一口喝尽苦得让人作呕的药汁,凌霜的眉心皱起,要想早点好起来,就得好好吃药,良药苦口的道理,她明白。 “你们是谁?”凌霜问道。她不是他们口中的霜儿,再怎么学也不会像,索性问个明白,如果别人接受不了,大不了她再死一次。 夫妻俩面面相觑,妇人目光一黯,低头又抽泣起来。 男人低叹一声,对上凌霜迷茫的目光,缓慢说道:“我们是你的父母,你叫林晓霜,你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你出门采野菜时,从山崖上摔了下去,头撞在石头上,撞了个大包,所以可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不过霜儿你别怕,杨大夫是这四乡八里最有名的大夫,他给你看过了,说你会好的,你不要着急,想不起来就别用劲想,你只需知道,我们 是你的家人,我们会照顾你……” 凌霜愣了一下,原来不用她装失忆,人家早就给她找好了借口。也不算是借口,正主儿就算还有气在,估计也真的会失忆,毕竟这是要命的一摔……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既来之,则安之。命运之神既然将她送到这里,一定有她的原因。凌霜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冲着这对夫妻叫了一声爹娘,妇人破啼为笑,抱住她心肝儿肉地叫唤一通,惹得男人不时以袖拂面。 想到先她而去的父母,凌霜不禁心酸,陪着哭了一场,直到哭得累了,才闭眼睡去。 因为身上的伤痛,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鸡还未叫头遍,她就醒了过来。眼睛瞪着帐顶,四下里一片漆黑,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霉味,隔壁传来轻微的鼾声,身旁的妇人还会磨牙,间或说那么一两句梦话,念念叨叨都是霜儿,可怜天下父母心,梦里也是对她的担心。 还好,虽说穷一点,但她体会到了珍贵的亲情,这对夫妻的样子,也不像是重男轻女的,从他们穷成这样还请最好的大夫给她看病就知道,她这个女儿并不是命如草芥。有哥哥有弟弟,没有姐妹,说起来她还是独生女呢。 那位姓杨的大夫说的没错,她的腿伤不严重,骨头没断,伤筋动骨一百天,只要养养就会好,严重的是头上的伤,不过换了她,似乎也不重要了。凌霜右手握着左手,试探了一下脉搏,数数来估摸着时间,跳动正常,而且她感觉不到头上的包块,只不知以后会不会有什么,但现在却是没事了。 冲着黑暗的帐顶笑了一下,她轻道:“从此后,你就是林晓霜,友爱兄弟,孝顺父母,这是你的责任!” 闭上眼,忽略房中奇怪的味道,林晓霜再次进入梦乡,醒来已是晌午,睁眼便对上一张放大的脸,吓得她惊叫一声。 “念祖,不许胡闹!”清朗年轻的声音,温柔而富有磁性。 头上的男孩撅起嘴:“大哥,我没有胡闹,我是担心姐姐怎么还不醒。” “霜儿,记得我吗?”林念宗转向晓霜,俊朗的少年,综合了父母的优点,除了瘦得有些厉害以外,漂亮得一塌糊涂,打着布丁的粗布衣裳也遮掩不了他的光华。 “大哥?”林晓霜试探着叫了一声,少年开心地笑了,手放在她额上拭了一下,点了点头。 “姐姐,我呢?我呢?你记不记得我?爹和娘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这是真的吗?昨天你才 给我编了个小蚱蜢,那么复杂你都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以前的事呢?”七八岁的小男孩梳个总角,身上也一样地瘦,脸蛋却圆圆的,配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珠子,无比可爱。 林晓霜对小孩子是没有什么免疫力的,不分男女,尤其是漂亮的小孩子,方才被他惊吓的不快对上这张小脸,顿时烟消云散,伸手掐了掐那婴儿肥的脸蛋,笑道:“爹娘没有骗你,姐姐撞伤了脑子,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不过念祖记得啊,你要帮姐姐想起来,好不好?” “好!”林念祖响亮地应了一声,小胸脯往前挺了挺,显得很高兴,一时忘了提醒姐姐,不要掐他的脸,这话他说过不止一次了。 “霜儿,来,先吃药,吃完药咱们再吃饭。” 在英俊少年的扶持下,林晓霜喝光碗中的药汁,一只小手很快伸过来,递了一块半红不黑的东西到她嘴边。 “这是什么?” 林念祖舔了舔嘴角:“方糖啊,姐姐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吗?爹去城里赶集时买给我的,我想吃时就拿出来舔一舔,没舍得全部吃掉,姐姐,给你,药很苦,你舔舔这个就不苦了。” 林晓霜本待张开的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赶紧地闭上,摇了摇头,她将那只小手推了回去:“姐姐是大人了,不怕苦,念祖留着自己吃吧。” 林念宗摸了摸她的头,欣慰地笑道:“难得念祖这个小馋猫舍得,既然他给你,你就吃吧。” 林晓霜表现出了高风亮节的一面,坚辞不受。她的嘴很苦,也很感动弟弟的好心,不过一想到林念祖小朋友的舌头在上面舔了无数次,不知道那块糖沾了他多少口水,再多的苦,也能忍了。 父母要做事,哥哥要念书,只有林念祖还小,就算学识字,要的时间也不多,所以家里派了他暂时守着姐姐,在林晓霜有需要时给她端茶递水,甚至递尿盆,想到这点,林晓霜还有些脸红。 可是没有办法,她的卧床期还很好长一段日子,毕竟林念祖是小朋友,好过别的人来服侍她,若是那位英俊的哥哥,她还不得羞死。打发时间,就从与林念祖小朋友聊天开始,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先了解自己的过去,而是给林念祖小朋友讲“卫生好习惯故事”。 随弟念书 过了一段日子,林晓霜总算弄明白了自身的处境,她所在的这个地方,叫做南临,搜遍了脑海里所有的历史知识,她只记起解放战争时期,在山东省南麻、临朐地区发生过一 场国共间的对战,史称南临战役,其他的半点蛛丝马迹也没寻着,最后她只有无奈地承认,自己到了一个历史的真空地带。 这个国家原来的国号是魏,魏帝昏庸无度,奢极淫乐,搞得民不聊生,林晓霜出生第二年,大魏便亡国了,之后各地纷纷起兵,这里称王,那里称帝,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打成一团,只苦了四方百姓。 林崇严的家在战火中毁于一旦,他带着妻儿到海城投亲,路过南临,正逢张氏生林念祖,便落脚暂住。南临有个虎威将军元拓镇守,其骁勇善战,治下百姓相对安宁得多,倒也没受到太多惊扰,见到多少血腥,只是日子贫苦些,舍不得妻儿继续过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又怕去了海城寻不到亲戚,林崇严便住了下来,到如今已有七八年时光。 如今关中的秦氏称帝,改国号为安,收复了半壁江山,素闻秦帝爱民如子,知人善任,乃是上苍命定的真命天子,这天下也该要太平了吧。不过倒霉的是南临虎威将军元拓却是个魏室的死忠,若是秦军打将过来,只怕有一场好战。 在林晓霜的印象中,古代战争就是血淋淋的杀戮,冷兵器时代,一旦打起仗来,脱不开伤亡惨重,血肉横飞。她有些害怕地问过林念宗,如果秦军打过来,他们家是不是又要逃亡。林念宗却道,如今各处道路已封,要逃也逃不出去,还好他们是在乡下,山中多的是藏身之处,他已寻了一处所在,连吃的都准备好了,到时候打起来,只管躲进去,打完了再出来。 林晓霜想到了地道战,小鬼子片甲不留的扫荡,劳苦大众尚且能对付过去,心下稍安,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林念宗身兼人民群众与知识份子两重身份,说的话应该有可信度。 林家不算是真正的农民,父亲林崇严中过秀才,母亲张氏虽不识字,也出身小康之家,会一手好刺绣,在南临这些年,家里除了种几亩荒地,就靠张氏做绣活和林崇严偶尔替人写写书信什么的谋生。 他们的老家在关中,林晓霜的父亲林崇严是家中的老三,还是个庶出,大伯父是家中嫡子,还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对自家这位庶弟向来不怎么瞧得上眼,大难临头各自飞,收拾细软就往媳妇娘家跑了,也不管自个儿兄弟死活。二伯父同样是庶出,却与林崇严不是一个娘,倒是好心要他一起,可惜二伯母是个势利眼,受不了她的冷嘲热讽,林崇严有个同母姐姐嫁在海城,便往这边来了。 林晓霜之所以知道这些,大半是从林念祖那儿听来的,估计是父母 想着他小,说话时没怎么避着他,都给他记了下来。 这时候正值春耕,一家人都要去地里忙活,林念祖还小,也做不了多少事,就留他在家照顾行动不便的姐姐,也顺便让林晓霜看着他。 “念祖,你好好陪着姐姐,爹娘下地去了。”张氏一边招呼小儿子,一边随丈夫出了门。 “爹,娘,你们放心吧,姐姐交给我了,我一定好好照顾她。”林念祖在身后大声回答。 林念宗扛了犁耙过来,袖子高高挽起,拍了拍他的头笑道:“不光是招呼好姐姐,让你偷懒了一阵子,功课该落下了,一年之计在于春,从今儿起你每天给我练二十个字,字帖放在屋里的条案上,你给我照着写,晚上回来检查,若是错一个字,用柳条抽掌心十下!” 林念祖小脸一垮,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左手。 林晓霜整天见弟弟陪着她,倒不知林念祖已经开始习字了。想想也是,在现代,他也是该入学的年纪了。 “哥哥,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盯着念祖。” “嗯,晓霜你有什么事吩咐念祖做,腿还没好全,别四处走动,风大就回屋去休息,小心着了凉。”林念宗看着妹妹,眼中满是关切。 “知道了!”林晓霜含笑答道。 目送他们远走,直到视线里没了那三人的影子,她回过身来,却看到弟弟在树下逗蚂蚁,逗得正欢。 “念祖,快去习字。” 林念祖小朋友喜欢习武弄棒,喜欢英雄人物,不大喜欢念书,闻言央求道:“姐姐,我陪陪你再去。” 林晓霜见他一脸的不情愿,笑了笑:“那好,你把条几搬出来,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写吧。” 林念祖无法,只得进屋 第 2 部分 寻了字贴出来,出来时手上拿的却不是笔墨纸砚,竟是个制作简陋的沙盘。 “这是……”林晓霜有些疑惑。 “我就用这个习字,”林念祖愁眉苦脸地说道,“唉!对着字贴写我会,可晚上大哥检查时就不许我看着写了,写不出来要被打手心的。姐姐,大哥对你最好了,晚上如果写不出来,你要帮我求情啊。” “给我看看。”林晓霜要过字贴,拿在手上一看,一张泛黄的糙纸上,用蝇头小楷写了二十个字,全都认得!猛力一掌拍在林念祖肩头:“别怕,有姐姐在,一定不会让大哥抽你的手心。” 在林念祖感激的目光中,她继续补充道:“我会在他回来之前,先检查你的作业,一遍你记不住,写两遍,两遍记不住,写三遍……” 林念祖垂头丧气,外带几分不屑:“你检查?你识得那是什么?” 林晓霜看来是不识字的,否则弟弟不会这么说,她晒笑一声:“草蚱蜢看一遍我都会编,这些弯弯绕绕能难得倒我?这样,你先教我读一遍,就不会搞错了。” 在弟弟不信的目光中,她跟着稚嫩的童声念了一遍那二十个字,眨了眨眼睛,对着林念祖一口气说了出来,然后道:“好了,记住了,你快写吧。” “这……这就记住了?”林念祖有些结巴,虽然说他很佩服姐姐编小物件的能力,不过这是识字啊,是他最头痛的识字,她怎么可能读一遍就认识那些字了呢?大哥教他可是用了整整四天,一天五个字,他也只是会念,写还写不全。 “嗯,这有什么难的,不信你看着。”拿起身边的树枝,林晓霜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在沙盘上勾画,“趙,張,陳……”不是她要显摆,实是这二十个字是姓氏,笔划不算杂,恰好她都会写,若是别的也不见得这么快记住。 在林念祖吃惊的目光中,她一字不差。 “你总不会连姐姐都不吧?”林晓霜用起了激将法。 小朋友的好胜心被激起,他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地练习起来,林晓霜听到他小声的嘀咕:“我才会连个女子也不如。”她装没听见,往后一躺,仰头对着着天空,闭上了眼睛。 和煦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点点洒在她的身上。她穿着母亲张氏旧衣改制的衣裳,本是粉蓝的颜色,洗成了灰蓝,腰间系了一条同色白花的裙子,半新不旧。长长的发未梳鬟,只松松的辫了根辫子,用红绳绑了拖在脑后,这会儿发辫垂在 椅子后头,扎辫子的红头绳像只振翅的蝴蝶,在春风中轻轻摇晃。 乡间虽贫苦,胜在四时风光灿烂,四时风光,又以春日为最。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漫山遍野,此花谢了彼花开,美不胜收。林晓霜每日里最惬意的时光,莫过于这早间躺在院子里晒太阳,透过篱笆编的低矮院墙,远处的青山绿水,田野风光,尽收眼底。 她身下的竹椅是兄长林念宗专门为她编的,为此小书生的手被划出好几道血口子,倒让她好生过意不去。椅上铺了一层褥子,细细地与椅子绑在一起,不会硌人。 林晓霜勾起唇角,偷偷地笑。原以为这个世界不同了,这里的文字会像天书一样看不懂,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是繁体字,还是正宗的楷书。 亏了当年初出校门时被死党拖着给湾湾家当过编辑,虽然那时节是用键盘敲出来的,与提笔写是两回事,不过好歹繁体字与她算是混了个脸熟,大学时为了冒充文艺女青年,她还修过书法课,毛笔字尚算端正,不至于写得像狗爬,将来若是有了条件,练练就会好的。 姐不是文盲啊!她庆幸地长叹,还能继续冒充文艺女青年的感觉,真好! 晚上林念宗检查,发现一向粗心的弟弟居然破天荒地一字未错,全部写对了,不由得感慨,臭小子终于肯学了,很是表扬了一通。为了培养兄弟俩的感情,林崇严将小儿子交给大儿子教导,得知此事,亦是欢喜。 林念祖开心地看了一眼姐姐,正要开口说出真相,却被林晓霜抢先开了口:“爹,大哥,从今天起,我想跟着念祖一起识字。” “对啊,有姐姐陪我,我会学得更快,今天我只教她念一遍,她就全都记下来了。” 林崇严惊讶地瞪大了眼:“真的?” “不光记下来,姐姐还会写呢,一笔未错!”林念祖笑道。 林晓霜低头,羞涩一笑:“是念祖教的认真,我记性也还好。” “女孩子家,学些女红也就罢了,读什么书。”张氏开口反对。 “爹……”林晓霜拖长了声音撒娇,上前扯住林崇严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呵呵呵,我林家书香门第,女孩子也不乏书读得好的,霜儿既然有这样好的记性,不念书却也可惜了,”林崇严微微顿了一下,“或许将来,我们也是要回去的,读些书明点事理,很是要得,就这样吧,你就跟着念祖一起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大哥 和爹爹。” “谢谢爹爹,辛苦大哥了!”林晓霜赶紧说道。 识字方能明理,老林同志说得太对了,她得为自己的“明理”先铺条路,再找个出处,当文盲是没有前途的。 准备进山 当林晓霜的脚恢复行走时,她已经跟着哥哥学了三个月,林念宗教得很用心,对着个如此聪明的妹妹,他尝到了做老师的快乐,恨不得一夜间把自己所有的知识全灌输给她,还总拿她来和林念祖比,搞得林念祖小朋友几次红了眼。 林晓霜暗道惭愧,除了意思不甚明白,她相当于是重读,她是个小孩的身子,脑子里却是大人的智慧,这么比较其实对林念祖同学很不公平,但是在看到那个不爱念书的小孩子被她刺激得越来越用功时,只有把劝慰的话偷偷咽回了肚里,尽可能地履行她身为姐姐的责任,以作补偿。 念书的时间是每日傍晚,吃饭之前,那个时候林念宗与父母干完了地里的活儿,正好收工回家,张氏到厨下生火做饭,林崇严则沏一杯粗茶,坐在一边看书。 就算天阴,光线昏暗,灯也是不点的,为了节约用油,要等天全黑了,才会点上家中唯一的一盏灯,时间控制在一个时辰以内,这还是为了念宗和念祖学习才破的例,村里其他人家都是天黑就睡了,所以整个山村傍晚过后若是没有月亮,就会陷入黑暗,似无人居住的孤野荒郊。 林晓霜有伤在身的时候就一直在盘算着这日子要怎么过,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尤其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漂亮哥哥,不忍心少年清亮如水的眼将来变成近视,这里又没有眼镜,眼睛要是不好了,多难受啊! “霜儿,发什么呆?”林念宗微笑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哥哥,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去看看娘做好饭没。”林晓霜回过神来。 林念宗合上书:“好吧,你去吧。” 她碎步来到厨房,张氏正在煮汤。 春天万物复苏,是生长的好季节,却也是一年中最缺粮的一季,过了一冬,储下的粮食都吃光了,而新的又才种下,还没长起来。 那汤是一锅小米糊糊,中间绿色的,是切碎的野菜,锅里不见半点油星,说是糊糊,却是汤多米少。 “娘,我来帮你。”林晓霜笑眯眯地凑上去,她今年刚满十一岁,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个头才像八九岁的孩子。 “哎……小心烫着!”张氏一把拍开 她的手,端了锅放在桌上,“毛手毛脚的,你还是去摆碗筷吧。” 林晓霜吐了吐舌头,依言拿了五副碗筷摆在桌上,这动作又惹来张氏一通念叨:“你一个女孩子家,如今岁数大了,也该学着点规矩,不然过两年嫁了人,在婆家会让人瞧不起……” “我去叫爹爹他们来吃饭!”林晓霜一听她念,就以最快的速度摆好碗筷,一溜烟跑了出去。 “慢点,你这孩子,这才刚好,小心……”张氏在后面提高了声音。 林晓霜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她才十一岁啊,怎么就提起嫁人的事了,一想到过不了几年就要嫁人,心下不由忐忑。 山村里有些发育得好的女孩子,十二岁就嫁人生子了,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还要带孩子,看着都让人心慌。林晓霜不想做被摧残的幼苗,最起码也要等到十六七岁吧,那是大多数人出嫁的平均年龄,十八岁以上再生孩子,那时候发育到位了,危险系数也小得多。还有她的新郎,得挑一个好的,这个社会没有离婚制度,婚姻就是一辈子的事,她得慎重对待,这一点要好好和家人沟通,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订了亲。 林家的三个男人入席,尽管吃的野菜糊糊,规矩还是有的,待林崇严先坐下,林念宗才坐,然后是最小的念祖,林晓霜与张氏给他们盛饭。 “娘,你也坐下吧,我给你盛饭。”林晓霜说道。 “我还不饿,你们先吃。”张氏推着林晓霜坐到桌前,在她碗里舀了满满一碗糊糊,稠多稀少。 林晓霜还要再劝,父亲发话了:“霜儿快坐下吃吧。” 这个女儿很让林崇严欣慰,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么聪明呢,竟是比勤学上进的大儿子还要强,无论多难的东西,一点就透,早知道他就早早教她念书了。 他很是感慨,要是林晓霜是个儿子就好了,这样的话就能为林家光宗耀祖,这是他最大的心愿,所以给两个儿子取名都是比着这个来的,尤其听闻关中的秦帝将要开科取士,不拘一格降人才,林崇严的遗憾更深。 百姓们私下都在议论,王孙再怎么守着遇隅,光靠元拓一个人也扭转不了乾坤,天下迟早得归秦,林崇严也暗地里做了一些打算。 不过能养出这样的女儿,也显得他林家家传渊源,林崇严想想又释然,他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教导女儿,以后为她寻个好婆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可不能委屈了她,只不知哪家的小子才能配得上如此聪慧的女儿。 越看越是喜爱,他自己都不知道,一向保持的严父形象这会儿根本看不到半分,他脸上的表情,只有慈祥二字可形容。 林晓霜在父亲的目光注视下,小口地抿着野菜糊糊,动作文雅端庄。林崇严点头微笑,抬手帮她理了理垂落的发丝,动作温柔地别在耳后。 抿了几口,林晓霜就放下碗说吃饱了。林念祖这时已经喝了两碗,眼见得碗底又见空了,闻言抡了手过来:“姐姐不吃,给我吧,我还要。” 林崇严把眼一瞪,拿筷子打开了念祖伸过来的手:“急什么?你姐姐病才刚好,吃这么点怎么会饱,别打她的主意,你若还不饱,锅里还有呢。” 林晓霜苦笑,张氏是按一人一碗的量煮的,她那碗都给林念祖舀来喝了,锅里除了一点清汤,哪里还有稠的。就是为着这个原因,她才装作吃饱了,想给娘留一些,当然,喝不惯这个东西也是原因之一。 之前她是病号,家里唯一的鸡都杀来给她补身了,平时她的吃食也是单独的,哪里知道家人吃的是这种东西,怪不得念祖一到她的屋子,总是说好香好香,她还纳闷一屋子的霉味和她的汗味,哪里来的香,后来才明白他指的定是食物的香味,只有她的碗里带了荤腥。 林晓霜眼里不禁涌上一层泪花,她想到了前世的父母,也和他们一样,有什么好的都会留着给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就算是飞机失事前一晚,妈妈还怕她照顾不好自己,把冰箱里都塞满了。 “爹,我真吃不下了,念祖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给他吃吧。”将碗推到弟弟跟前,她笑道,“吃吧,念祖。”抬头看了张氏一眼,她微微叹气。娘这一天,只能喝点汤了。 “姐姐,你吃,我现在又不饿了。”林念祖怯怯地看了父亲一眼,又将碗推了过来。 “爹……”林晓霜冲父亲喊道。 林崇严无奈叹气,他已经明白了女儿的习惯,一旦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那就是下定了决心不会更改,将碗端给小儿子,目光放暖,亲眼看着他喝下那半碗糊糊。 “念祖啊,长大了,要好好对你姐姐,知道不?”林崇严轻声对小儿子说道。林念祖意识到了什么,放下碗,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桌上。 “怎么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不是整天嚷着要做大英雄么,哭鼻子的英雄我可没见过。”林晓霜笑着打趣。 用手背狠狠地揩了一下眼,林念祖大声说道:“我才没哭,是……是沙子进了 眼睛。” 林念宗先起的头,全家人哈哈大笑。 陪张氏收拾了碗筷,林晓霜拉了弟弟走到一边,凑在他耳边说道:“我的腿也好了,明日你带姐姐出去看看,我们也该帮着家里干活儿了,顺便弄点好吃的。” 一听好吃的三个字,林念祖两眼放光,悄声问道:“什么好吃的?” “那要看有什么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山间长的,树上结的,只要是可以吃的,只要是你喜欢吃的,咱们明日就去弄来。” “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林念宗转过头来,眨了眨眼,难掩好奇。 “我说,明日让念祖带我出去转转,大夫也说我的腿没事了,好久不动,这筋骨也该活动一下。” “可不能走远了。”张氏交待道。 “嗯,娘,我知道,不会走远的,就在近处走走,随便看看。”林晓霜微笑道。 第二天一大早,林晓霜和林念祖与父母一道出门,林念宗有些不放心他两个,可他们家的地又在半山上,距离较远,总不能让林晓霜跟着去,只得一路上交待了半天注意事项,尤其提到不要进山,怕遇到毒蛇。 与家人在村头的岔路口分了手,林晓霜拍了拍手:“走吧,念祖。” “姐姐,去哪儿?” “进山!” “大哥才说了不要进山。” “不进山哪有好吃的?”林晓霜说道。 这事她思量了好久,若是冬天还好,山中定有野物,就算大的她抓不了,小的也可以施计弄那么一两只,现在这种季节么,只有继续吃素了。叹了口气,她拽着林念祖就往山里去了,顺路还找了一根带杈的木棍提着。 “这个用来干什么?”林念祖问。 “用来打蛇啊,大哥不是说了么,山上有毒蛇。” “姐姐,你不怕吗?” 第 3 部分 “嗯,其实你怕蛇,蛇也怕你,你不招惹它,它自然也不会主动攻击人,不过呢要防着点,以前我在路边见到过捕蛇人捕蛇,知道怎么捉它们……” “这个你都学会了啊,姐姐你可真厉害!” “细心一点就是了,念祖最近功课好了很多,也是你用心的结果。” “嗯,我以后会更用心读书。姐,等我长大了,要做大官,要给你买好多好多新衣裳。” “好啊,我等着!” 两姐弟一路念叨着走进山中。 山中寻食 林晓霜打听过了,山中并没有什么危险的野兽出没,若是有,她也不敢带着弟弟往林子里走了。林子里或许有毒虫之类的小生物,这点对受过野外生存训练的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相比热带雨林的可怕,眼前的林子简直可以用温和无害来形容。 许久不曾用过的技巧,难免生疏,她一路挥动着细瘦的胳膊,手中的木棍带出一阵轻微的风声。 “姐,你这几下哪里学来的?”林念祖好奇地看着自家姐姐,这个崇尚英雄的小孩儿整天想着学武,奈何村中会点把式的人都从军去了,没人教他,在他看来,林晓霜挥动的这几下,和他见过的武师傅们比划的差不多。 “这个啊……看别人使过,就会了。”林晓霜微笑着回答,小孩子很好骗的,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尤其林念祖对她还带着一份盲目的崇拜,谁让她学什么都比他快得多呢! “记性好,才是真的好啊!”林念祖感叹,羡慕无以言表。 林晓霜顿时一脸黑线。“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她想起了这句广告词,同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她是女孩子,总是要来那个的,上辈子她就有着痛经的毛病,而且不轻,最严重时痛得她起不了床,吃过中药,贴过暖宫贴,每样都收到一点效果,却是不能根治。好友说嫁了人生了孩子就会好,可惜她还没找到愿意伴她一生的男人,就直接摆脱了那具身体,不知到了这里,旧事还会不会重演? 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小身板,林晓霜感觉到了前途的艰辛,更坚定了要提高生活水准的决心。 “念祖,记性也是练出来的啊,姐姐也不是天生就记性很好的,你要学着对身边的物和事上心,凡事多看,多学,慢慢地就会收到效果。”少年儿童还在成长期,林晓霜本着对社会负责的原则,时时不忘教育。 林念祖侧头想了想,摇摇头。 “你不信?” “不是,我是觉得奇怪,你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那不就是说脑子被摔坏了么,怎么记性没摔坏,还更好了?”林念祖加快了脚步,绕到前面正对着她,边说边后退。 “臭小子,你脑子才摔坏了呢。”林晓霜一瞪眼,身上嗖嗖冒出那么几丝火气。 那一脸狭促的小家伙早就跑远了,她挥动着手中的木棍追了过去,林子里响起姐弟二人的打闹声,栖息的鸟儿受到惊扰,纷纷飞起。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两姐弟就像两只没人管的泼猴儿,大声笑闹着。林念祖虽人小腿短,却比刚康复的林晓霜壮实得多,蹦蹦跳跳地在前头走,躲到灌木丛中,将手拢在嘴边,嗷嗷嗷地学几声狼叫,学得还真像,林晓霜被他吓了一个冷惊,待到发觉真相,追上去又在那光亮的脑门上练了起了弹指神通,小弟弟的额头一片通红。 昨夜下了一场春雨,山间落英缤纷,空气中自有一股清新的味道,林晓霜深吸一口气,只觉心情大好,她两手叉腰,扯开喉咙唱起来:“百花开呀等你来,等你来呀等你来呀,天上没有乌云盖,为啥子幺妹还不来,百花开呀等你采,难道你也不喜爱……” 林念祖没有出声,咬了一根青草在唇边,静静地看着意气风发的姐姐,觉得她这个样子,竟似从来没有过的好看,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具体不同在什么地方,他又说不出来。 她唱的歌词他也差不多听明白了,和村里的小伙姑娘们唱的差不多,都是什么哥哥妹妹的,可调子有很大的不同,一点也不拖,很欢快,听得他想跟着动起来,用爹爹教过的成语来形容,那就是掷地有声。 “嘁!” 林晓霜唱得正高兴,忽然一声细细的轻笑传到耳中,她顿时卡带。 “谁?” 环顾四周,林间静寂无声,绕着林子走了一会儿,半个人影也不见。那声音虽细,她却听得真切,是人的声音没错,转头看向弟弟,林念祖眼珠骨碌碌乱转,肯定地点了点头。 “姐姐,该不会是……山,山鬼吧?” 他也听见了,证明没有听错。林晓霜皱了皱眉:“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里来的鬼怪,你没听过吗?世间本无鬼,庸人自扰之,念祖,别自己吓自己了。” 也不知是什么人,故意躲藏在林中,玩这吓人的勾当! 她本想喊一 声“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好汉”,忽然想起现在不是法制社会,她与林念祖不过是两个小孩子,若是什么歹人,只怕对他们不利,瞬间林晓霜的大脑闪现出一系列现代社会拐卖孩子去讨饭、取人体器官等等案例,心下害怕起来,紧紧拽住了林念祖的手,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 “有趣!”又是一声,这次她听得再明白不过。紧接着,前方百米远,粗大的树干后闪出两个人影,足尖轻点,快如火石,瞬间消失不见。因离得远,林中光线又暗,她只从衣裳辨认出那是两个男性。 拍了拍胸口,林晓霜提着的心落回原位,挥手嘟囔道:“神经!” “是人哎,姐姐,他们用的是轻功,好快啊!”林念祖激动地看着前面,跺着脚叫道,“我们快追过去看看。” “你都说了是轻功,你追得上吗你!何况谁知道是些什么人,躲都来不及你还往前凑。”林晓霜撇撇嘴,玩了半天,也该做正事了,拉着他问正事,“哪里有松树林子,咱们得快些去,爹娘和大哥早上才吃那么点稀粥,定然会饿,晌午咱们给他们送点吃的去。” “什么吃的啊?”林念祖一听到吃,精神不是一般的好,其他的都抛到脑后了。 “炖蘑菇!”林晓霜说道。 今天的主要目的就在此,雨后的松林,正是各种菌类植物生长的好环境,今天她要扮演的是采蘑菇的小姑娘。 菌类植物营养丰富,可以提高机体免疫力、止咳化痰、通便排毒降压。但是野生菌有很多是有毒的,甚至是剧毒,因为这个原因,这里的人守着这么好的天然资源,却都浪费了。从家人的嘴里林晓霜听说,有一次,村里有人忍不得饥饿,采了山里的蘑菇吃,被毒死了好几个,从那以后,这里的人们谈菌色变。 山林里的蘑菇品种很多,不可能每一种都有毒,村人不敢吃,是因为他们辨不清,林晓霜恰好懂得,她至少知道5种分辨有毒蘑菇的方法,也许并不是所有的菌类都能分清,可是她只需要知道哪几种是没有毒性就好了,树林那么大,那么多,少吃几种蘑菇饿不死人。 诚如她所料,弟弟虽然嘴馋,对蘑菇也怀着惧怕的心理,听她说完,连连摇头说不可以。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了,但是我可以肯定,我能分出蘑菇是否有毒,没准正好我什么时候在山中遇到了什么人,比如采药人啊之类的,人家教给了我方法,也许还不止这么多,我还晓得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林晓霜神 色认真地说着,一边还敲了敲脑袋,“放心吧,我不会拿全家人的性命开玩笑,要是你怕,我先试吃给你看,你还不信姐姐么?” “有这样的事啊?”说起来林晓霜好像真的没骗过他,林念祖舔了舔嘴唇,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相信。 姐弟俩在松树林里找到了大片的蘑菇,看着那一朵朵小伞,林晓霜直接抓起一片灰色的香菇就塞到了嘴里,好吃极了,这种灰色的香菇在民间有些人叫它奶奶菌,其味道好比牛奶,她很久都没有喝过牛奶了,轻轻咀嚼着香菇,不禁惬意地眯了眼。 林念祖见她吃得津津有味,终是克制不住肚子里的馋虫,也学着她摘了一朵,小心地咬了一口,尝到味道后,便一整个塞进了嘴巴。 林晓霜好笑地看着他,接着一一指给他看,告诉他那些颜色鲜艳的,红通通黄灿灿白生生绿油油黑亮亮的,都不要采,那些多是有毒的,反而那些颜色难看,灰不溜丢紫不隆冬的,才是可以吃的。 “你还可以闻味道,香香的果子味的,一般都没毒,萝卜味的有毒,还有要采干净的草地上和树上长的,不要在那些阴暗的地方采……”林晓霜一边向弟弟传授知识,一边将采下来的蘑菇放在林念祖脱下来铺开的外衣上。她也不管他记不记得住,告诉他哪些可以采,还说了名字,有木耳、兰花菇、牛肝菌、鸡腿菇、北风菌、金针菇……甚至还有猴头菇。 林念祖对长得像猴子脑袋的猴头菇十分感兴趣,他蹲下看了半天,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又赶紧缩了回去。 林晓霜笑着指给他看:“这上面的叫覆刺,正是因为有这一层,它看起来像猴头,被人们叫做猴头菇。这个东西很好呢,常食可以延年益寿。” “真的好像!”林念祖嘿嘿地笑起来。 田间送饭 “爹,娘,歇会儿吧。”林念宗抬头看了看头顶正中火辣辣的日头,拍了拍巴掌直起身来。 “早些做完也好回去,去得晚了,只怕霜儿和祖儿在家饿坏了。”张氏头也不抬,继续低头费力地刨地。 “孩子他娘,歇下来喝口水吧,也耽误不了多大功夫。”在外面,林崇严也学着这乡间的人如此称呼。 听到是丈夫下令,张氏这才直起腰来。三个人走出地头,在一棵大树下坐定,林念宗拿了水囊出来,先递给了父亲,林崇严喝了几大口,又把水囊递给张氏,最后,又才传递回林念宗手中。 左边的 蔡家婶子带着小儿子正在啃黑面窝头,抬眼看了看这边,拐了小儿子一下:“二虎,拿三个窝头给你林家婶子他们送去。” “哎!”蔡二虎应了一声,一只手就抓了三个窝头,跑了过来。 “林大叔,林大婶,林大哥,这是我娘做的窝头,给你们吃。”黑小子脸上挂着憨憨的笑。 这个小山村比较偏远,林崇严是村里唯一有文化的人,原先境况还没这么差的时候,他在村里办过村学,蔡家老大那时进过学,算起来还是林崇严的学生。 蔡大虎与林念宗年纪相当,从小就爱舞刀弄枪,两人一文一武,竟然很合得来,他十一二岁就长了十七八小伙子的个头,四年前元大将军进村里招兵,他瞒着老娘就跑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蔡大婶是个寡妇,丈夫多年前就不在了,她一人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很不容易。 知道她家也极为不易,这窝头没准就是娘俩的早饭,林崇严摆了摆手:“二虎,不用了,你拿回去吧,我们早上吃过饭了。” “林家大哥,你莫不是瞧不起我的手艺?”蔡大婶觉得林家人什么都好,就是书读多了,有些穷酸气,她本来是累了懒得起身,这才让儿子送过来,见林崇严摆手,便知他的穷酸气又发了,只得亲自走了过来。 “哪里哪里,蔡大嫂的手艺,可是村里最好的,只是我们真吃过了,不饿。”张氏附和着丈夫说道。 蔡大婶从儿子手中拿过窝手,往张氏手里一塞:“一个窝头也撑不着,虽然是粗面做的,不过我加了些野菜在里边,还算能吃,尝尝吧。”见张氏还待推辞,她又笑道:“我还有事想求你们呢,你若不吃我的窝头,我都不好开口了。” “那我们就不跟嫂子客气了。”张氏闻言只得接过,分给丈夫和儿子,三个人就着水,慢慢吞咽起来。 蔡家婶子的手艺还真不是吹的,这窝头看起来硬,吃到嘴里却没那么糙,不知加了什么,还挺香的。 “蔡大嫂,有什么事你尽管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别见外。”林崇严说道。 蔡大嫂看了看地头:“我寻思着咱们两家人都少,趁着现在天气好,不如并在一处,再加把力气,早些把地翻遍种完,不然错过了雨水,再施种可就没那么好了。” 张氏一听愣了一下,这主意不错,虽说两家的地并起来就多了,地还是那些地,人还是这几个人,但是俗话说人多力量大,大家一起,确实干劲要 足些,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再说了,蔡家虽然只有娘儿两个,蔡大嫂身板却很硬朗,农活做惯多年,比他们这些半道出家的要利索得多,才十三岁的蔡二虎也像他哥哥,小小年纪就有一身蛮力,相比林家这三个文弱之人来,实际干活要强得多。 “这怎么成,蔡大嫂,若是如此,岂不是咱们占了你的便宜。”林崇严也想到了这点,直接就说了出来。 “哎!他大叔,你这是什么话呢,你帮咱家的还少了?我是看到别家都是这么做的,确实比一家人种快得多,村里就咱们两家没什么亲戚,何不打伙算了。咱们每天起早些,互相帮忙,轮着歇息,这样随时地里都有人,也不会把人累垮了。” “这方法好,就这么办吧,爹。”突然间插进来一个声音,林崇严抬头一看,却是林晓霜带着弟弟来了,两人手里提着个竹篮,一人握着一边提手,他们和蔡家嫂子说得专心,没有注意到这俩姐弟,也不知啥时候就摸到了跟前。 “霜儿,祖儿,你们怎么来了?”张氏惊讶地问道。 “我和姐姐给你们送午饭来了。”林念祖笑眯眯地回答。 “什么?”张氏眉头轻微地皱起,家里的存粮不多,紧着吃都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夏粮收获,这俩孩子居然擅自做饭,岂不是……顾虑着蔡家人在跟前,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把眼睛一横,瞅了姐弟二人一眼。 林念祖接收到母亲的白眼,暗地里偷笑着,放下了竹篮。 林晓霜拿开盖着竹篮的白帕子,里面放的正是家里那个扁砂罐,再揭开盖子,一阵热气向上蹿起,香味扑鼻。砂罐的保温效果很好,这时节温度又不低,汤一点也没有冷却。 “爹,娘,这是我和念祖去林子里摘的蘑菇,炖了汤,味道还行,拿来给你 第 4 部分 们尝尝。”林晓霜一边说,一边利索地取出碗筷。 张氏听说不是家中的粟米,才松了一口气,又听到说砂罐里是蘑菇,一下子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厉声叫道:“不能吃!”伸出巴掌去,就想端了砂罐倒掉里面的东西。 还好姐弟俩动作快,林晓霜拖着篮子退后,林念祖拦在了张氏跟前,大声道:“娘,这蘑菇没有毒,是可以吃的,我们都吃过了,你看我和姐姐不是没事?有毒的我们都没有采。” 林念宗惊异地看着弟弟妹妹:“你们怎么知道这些蘑菇没有毒?” “姐姐告诉我的,”林念祖轻轻一摆头,有点得意地斜睨了蔡二虎一眼,小嘴吧嗒吧嗒地一一道来,将林晓霜给他说的那些全都复述了一遍。 林晓霜含笑看着他,对感兴趣的事,这小子记性倒是蛮好,一点都没说错。 林晓霜见父母尚自惊异不定,林念祖话音刚落,便接口补充道:“其实蘑菇有毒无毒,有很多种辨别方法,除了看形状,看颜色,看生长的地方,闻气味这些,还有一个简单的方法,在采摘野蘑菇时,可用葱在蘑菇盖上擦一下,如果葱变成青褐色,就证明有毒,不变色的则无毒;还可以在煮的时候,在锅内放进几粒白米饭,如果白米饭变黑,就是毒蘑菇,不可食用。只要综合以上法子,就能够分出有毒无毒来,断然不会有错,何况我和念祖采的这些,都是认得的,人们常食无害的,常食还对身体有益。”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林崇严出言问道:“这些东西,你是怎么会知道的?” “爹,姐姐都不记得过去的事了,你问她她哪里回答得出来。”林念祖插嘴道。 “是啊,我也不大记得,只是脑子里自然而然的,就知道这些东西,”林晓霜配合地皱了皱眉头,“先前我还道是爹娘教的,原来不是,想来是听其他人说的了。” 乡村的女孩子不像城里的大家姑娘,整日养在深闺,林晓霜从小就满山遍野乱跑,帮着家里干活,这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在她出事前,却不曾见她采过蘑菇,不过这个问题已经无法深究了。 林崇严是有学问的人,听女儿说得头头是道,已是深信不疑,蘑菇他以前是吃过的,只是那些都是干品,他虽书读得好,于农事一道却是两眼一摸黑,看着所有的蘑菇都长得差不多,根本分不出哪些有毒哪些无毒,难得女儿竟有此本领,一时心喜,捞过碗就舀了一勺吃起来。虽说没有放油,就是白水煮了放点盐,他却觉 得再也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蘑菇。 见丈夫都吃起来,张氏也自信了,让林晓霜给蔡大婶母子也盛了一碗。蔡大婶笑眯眯地看着林晓霜,对张氏说道:“林家嫂子,你是个有福的,两个儿子这么乖巧,闺女还这么能干。” 张氏谦虚道:“这孩子就是野惯了,还好记性不错,看什么一遍就会,也不知她哪里学来杂七杂八的这些东西,有的我们连听都没听说过。”她虽然用的是嗔怪的口吻,眼底眉梢却俱是笑意。 林晓霜背过身去,对着弟弟做了个鬼脸。 “婶儿,林子里蘑菇挺多的,您若是见到其他乡亲,告诉他们一声,免得有人又误食有毒的蘑菇,凭白丢了性命。”林晓霜好心提醒道。 “哎哟,我可没有丫头这么好的记性!”蔡大婶笑道。 “回头你告诉爹,咱们写下来,给村长送去,不就结了?”林崇严含笑说道。 “嗯!还是爹想得周到。”林晓霜点头答应。 乡人多纯朴,若不是逢着这乱世,各家只能顾着自个儿,多是好心的。蘑菇是天生天长的,又不是自家的,乡人们能多寻一样吃食,也好熬过困难时期,从父亲与大哥的对话中,林晓霜敏感地意识到战争也许持续不了多久了。 她并不是没有私心,也曾想过只是自家晓得分辨,不如就把蘑菇采了晒干,放着慢慢吃。不过后来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那样,其他人见她家吃了无事,也会效仿,若是吃着有毒的,反倒害了人,索性公开分辨之法,再说了,这世上又不是只有蘑菇可以吃,没有受过工业污染的自然界,就算战争起也不会受到炮火的摧残与毁灭,物质不是一般地丰富,很多东西都可以下嘴。她想过了,四周尽是山林,别说蘑菇有很多,不怕被采摘光,就算被采光了,她还可以自己种,曾经看过的蘑菇种植法,因为是直观的印象,加上技术人员详细的讲解,清晰地刻在了她的脑海。或许老天爷早就预备安排她穿越当农民,所以才早早给她进行了训练。 “娘,以后家里的饭菜,就由我来安排吧。”林晓霜等大家吃完,收了碗筷说道。她不能只做个米虫,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迟早都要面对,不如由自己提出来。以她的性格,也不喜欢坐着等人来养,她喜欢自己创造财富,从中可以获得乐趣。 “你行吗?”张氏眼带疑问。 “嗯!”林晓霜重重地点头,“我一定做好了,不会饿着爹和娘。” “只 说爹和娘,是不是就可以饿着大哥了?”林念宗打趣道。 “大哥……”林晓霜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不依地哼道。 “好了好了,你们兄妹就别闹了,念宗,吃也吃好了,赶紧下地,趁天黑前,把这茬给种完了。”张氏唤道。 “你俩快回去吧,路上别耽搁了。”林念宗摸了摸弟弟妹妹的头,挺直了腰杆往地头走去,吃饱喝足,他的步子比原先有劲得多。 林晓霜与弟弟站在树下看了会儿,顶着日头慢慢往来路走去,半路上见林晓霜走得气喘,林念祖主动接过了篮子。今天真是走了太多路,走走歇歇的,姐弟俩用了大半天时间才回到家,林晓霜去舀水洗脸,就着水光,看到脸颊被太阳晒得通红。 “唉!没有防晒霜呢,怎么办?”她摸着脸,自言自语道。 不管怎么说,长着一张耐看的脸,至少嫁人时也算是一份本钱吧!她掬起一捧水,轻轻拍打在脸上,慢慢沉思起来。 有肉吃了 林晓霜于农事方面,多的不会,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偏门的东西却比谁都知道得多。 接过了厨房的活儿,总不能天天让家里人吃蘑菇吧,再好的东西,就算是山珍海味,一直吃下去不变化,也会有厌烦的那一天,而且……营养失衡!于是她变着法儿地收集能吃的东西,榆钱儿、槐花儿,香椿,一样接着一样。 不同的东西搭配着吃,甚至偶尔还有肉汤,她的厨艺很快得到了家人的肯定。 哪里来的肉呢?却是些雀儿肉。还别说,这山村的雀儿不少,都是成群结队地活动。林晓霜琢磨了几天,回忆了书上曾经看过的麻雀捕捉法,确定没什么遗漏后,请村东头的独眼老蒋用细麻绳编了一张大网,代价是抓到的雀儿得给他一半。 而后她拉上大哥带上小弟,一人扛一根竹竿,每天傍晚去村口的林子里打劫。他们先把大网用竹竿轻轻挂到树丛一端的顶上,网口敞开,网底垂直下落,然后几个人用竹竿从树丛的另一端往有网的这端驱赶雀儿,那些傻头傻脑的雀儿在黑暗中拼命地往网里钻,等合网落地,那些雀儿就逃不掉了。 林念宗直夸妹妹聪明,反正这些雀儿不是好鸟,秋收的时候会吃地里的庄稼。他们根本就没有客气,网住一批,捏死,又接着网下一批,抓得不易乐乎,若不是林晓霜叫收手,两个男孩直想把附近的雀儿都给捕杀尽了。 反正麻雀随时有,又有大哥和弟弟 这两个劳力在,林晓霜没决定逮太多,而且麻雀肉要吃新鲜的味道才好,偿了对蒋独眼的承诺,又给蔡家送去了几只,剩下的宰杀了,很是炖了一锅,那肉质厚实,肉色黄澄,吃得林念祖几日里满嘴流油。 本来林晓霜不想沾血腥,女孩子嘛,对这些事总有些排斥,她让林念宗干,没想到小书生怕血,捏死麻雀时毫不客气,宰杀时一见血就晕了,她只得忍着恶心,自己操刀上阵。此后很长一段时期,林晓霜在弟弟的心目中形象盖过了他的大哥,她手提菜刀的英勇形象,盘旋在林念祖小朋友的脑海多年,光辉而灿烂。 张氏与蔡家婶子闲聊时,越来越多地提到了女儿,两家人自打并在一起做活,效率确实提高了很多,蔡大婶与二虎做活卖力,一个顶林家两个,林家这边觉得过意不去,少不得让他娘儿俩不用做午饭了,林晓霜每日多做两人份的送去,两家人还真像是一家人。 每日晌午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蔡大婶很是欢喜。 “真是羡慕你,林家嫂子,女儿最是贴心了,我就两个儿子,没一个让我省心的。”蔡大婶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一旁的林晓霜,这闺女虽说瘦了点,可长得白白净净,水灵灵的,关键是能干,真是越看越是喜欢。 “这孩子啊,我还想着年岁不小了,该教她些厨房的活儿,哪里知道她在这方面倒有些天份,比我强得多。”张氏话语中不乏骄傲。 “可曾许了人家?”蔡大婶问道。 “她还小,我还想多养在身边几年,蔡嫂子你没养过闺女,不知道这养闺女比养儿子麻烦多了,唉!操心啊,也不知她将来会嫁到什么人家,一想到将来大了就要离开父母,我这心里就难过。” “你既然心痛闺女,就别嫁到远处去,挑个近处的人家,也好时时看着。” “嫂子说的是。”张氏看着不远处的女儿,眼底一片温柔。 “不知道林嫂子想给霜儿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我们村里的庄稼户,怕是配不上你这个女儿。”蔡大婶继续打探着。她存了试探之意,自己的儿子二虎大了晓霜两岁,要是可能的话,她真想订下这个儿媳妇。 张氏却没有接她的话,笑了笑,将话题扯开了。虽说他们家如今败落了,可原先也是大户人家,听丈夫的口气,等战争平息以后,还是要回关中去的,这山村里的人,确实配不上他家女儿。 在这里日子虽苦,一家人却是和和美美,团团圆圆,依张氏的意思,若是能 在这里过一辈子也好,因为关中的家里,林崇严还有两名妾氏,不过为了儿女的前程,她也知道这个想法是不现实的,只有期望这么多年,那两名妾氏守不住,自个儿跑了。 虽然张氏没有发话,蔡大婶却是存了心思,对林晓霜愈加好了,常叫她到家里去玩。她家院里栽了几棵果树,有桃有杏有梨,头一年的果子打下来吃不完,手巧的她都做成了果干,第一次林家姐弟上门去给她送麻雀,她就抓出一大把来给他们吃,林念祖正是嘴馋的年纪,惦记着人家的果子干,知道蔡大婶喜欢姐姐,便常常拽着她上门,顺便蹭东西吃。 蔡大婶不止会做果干,她还会做豆腐、腌咸菜、做甜酒……反正乡下人家会吃的,就没有她不会做的,林晓霜本着技多好傍身的想法,也爱去她家,跟她学了不少东西。她嘴巴叫得甜,人又长得乖巧漂亮,蔡大婶一高兴,也不藏私,将拿手绝活尽心教她,就连独门绝技也传了出去,没几天林晓霜就学会了腌咸菜,其他的暂时没材料做,但是理论上她都熟悉了,估计若是有料,也能做得稳稳当当。 见蔡大婶如此尽心待女儿,又时常让蔡二虎与自己的俩孩子在一块玩耍,张氏还能看不出她的心思,找了个空,试探了丈夫几句。 林崇严思量了一下,说道:“说起来二虎也是个好孩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为人实诚,若他家境好些,女儿嫁到他家也不错,可惜……” “咱们现在也比人家强不了多少!”张氏叹口气,“我也想女儿嫁个好人家,只是这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眼看过两年就大了,可别耽搁了。” “还早呢,看看再说吧。”林崇严说道。他聪明可爱的女儿,比两个哥哥家的强多了,大哥的长女嫁的是东临县县尉,二哥的长女嫁的是个秀才,蔡小虎人品虽好,却没有功名,她的女儿就算不比两个哥哥家的嫁得更好,也不能比他们差才对。 林晓霜并不知情,在她眼里,蔡二虎就是个小孩子,和林念祖一样,她把他当成了弟弟,若是知道大人们想将她与个孩子送作堆,不吐血才怪。 她的腿已经完全好了,周围的环境也熟悉了,出门不再用林念祖跟着,她知道父亲的期望,所以更多的时候是让林念祖在家中读书,不听话就以不做好吃的相威胁,林念祖为了能饱口腹之欲,对这个姐姐比对他老子还要怕,言听计从。 林晓霜再次来到山中,头上戴个草帽,背后背个小竹篓,见到什么好东西就往后面丢。独眼蒋别的本事没有,手编工 艺一流,自编网事件过后,林晓霜常到他那里送些小东西,多是吃食,作为答谢,独眼蒋教了她几样技能,这个草帽就是她跟着独眼蒋学编的第一件物事,出门在外,谨记防晒,帽檐编得很大,足以遮挡阳光。 春天的山里,可食的野菜很多,有莼菜、蕨菜等等大家熟知的,也有这里的人从没吃过的鱼腥草、蒲公英等等,林晓霜后世吃过,所以她的采摘面比别人广得多。 这次进山,她发现了一种芋头,经多番鉴定,却是魔芋,在她的记忆中,中国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开始栽培魔芋了,西晋使致洛阳纸贵的《蜀都赋》一文中就有“以灰汁煮即成冻,以苦酒淹食,蜀人珍之”的记载。欣喜地挖了半篓回家,她开心不已,可以做魔芋豆腐吃了,回家试验去。 抬起头来,林晓霜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进到了山林深处,心下有些慌乱,虽说这几年山林中的野兽据说都被饥饿的人们捕光了,可小心些总没错,若是有那么一两只漏网的给她遇上,这条小命可就二次交待了,忙急急往回走,幸好来时她有标记,不致迷路。 “救命……” 忽然间林晓霜听到若隐若现的呼救,莫不是什么人掉进了猎人的陷阱?这山林中会有哪些猎人布的陷阱,她可是向蔡二虎请教过的,进到深山,就得避开这些陷阱,不然掉下去若是无人发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去看看吧,她告诉自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准老天爷能 第 5 部分 开恩让她下辈子投个好胎,做个富贵闲人。 小心做好标记,穿过树丛,沿着发声的方向而去,走出好长一段路,终于看到了人影。 灰衣的男人,腰间佩着剑,对上林晓霜的目光,焦急的面容有一刹那的愕然。 “大叔,需要帮忙吗?”林晓霜问道。 大叔?灰衣青年脸上的肌肉有些抽搐,不过这时不是计较称呼的时候,他焦急地问道:“小姑娘,你可识得出山的路?” 林晓霜点了点头,男人欣喜地站起身来:“那好,请你带我们出山,我会给你报酬的。” 她这才发觉灰衣男人的身边躺着一个年轻人,面容苍白,瞳孔有些涣散。 “啊!他怎么了?”林晓霜惊道。 “被蛇咬伤了,伤口不红不肿,也不痛,开始我们以为那蛇无毒,谁知道走了会儿,他就开始发冷发热,腿也麻木了,我们得赶快出山找大夫。” 林中奇遇 林晓霜大惊:“放下,快放下他!” 依灰衣人所说的症状,八成这个更年青的男人是被银包铁蛇咬了,这种毒如果不及时救治,三四个小时就能至人死亡,他们现在是在林子深处,要出去还得一个时辰左右,等再找到大夫,也来不及了。 灰衣人被她吼得发愣,只见她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些草药,根部还带着泥,想是新摘的,面上顿时一喜:“姑娘你能解这蛇毒?” 林晓霜面色沉静:“出林子找大夫,已经来不及了,我刚好有药,暂且试试。” “你没把握?”灰衣人面色一沉。 林晓霜摇了摇头:“他中毒已深,我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过……死马当做活马医吧,你若是选择现在出林子,耽搁了时辰,他却是一点活命的机会也没有,你选吧!” “大胆,你……你竟敢将……将他比作畜牲!”灰衣人对林晓霜怒目而视。 “大……哥,放我下来,就让这位姑娘试试。”眼神迷蒙的年轻男子尚有一丝神智。 他一发话,灰衣人就不啃声了,乖乖地将他放下,背靠大树。林晓霜扫了一眼他苍白的脸,心头喃喃念道:好一个俊朗的少年。看起来,这男子也只十七八岁年纪,其五官可用眉目如画来形容,什么f4f5,全部加起来也比不过这个啊!她看得有些发呆。 “喂!你到底会不会治啊?”灰衣人急道。 “没有器具……”林晓霜呢喃道,抬眼看了看灰衣人,“你们有吗?广口的瓶子、罐子、碗之类的?” 灰衣人没好气地说道:“谁出门会随身带着碗,又不是搬家!别管用什么了,你倒是快些帮忙治啊!” “那也是!”林晓霜对着坐在地上的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呆会儿你可别嫌脏啊,为了活命,暂且委屈一下。”看穿戴就知道这俩是有钱人,别看灰衣人一身灰扑扑的,人家那衣料,可是丝绸的,林家连这样的一角布都拿不出来,而她接下来的动作,乡下人无所谓,这些城里的有钱人可是会恶心的。 将草药抹了抹根部的泥,林晓霜也不嫌脏,放到嘴里就嚼开了,直到嚼得稀烂,示意灰衣人伸开双手,她俯身将药渣吐在他的掌心。 灰衣人的手抖了一下,紧皱着眉头,“你这是做什么?” “没容器,只好用你的手来盛药了,”林晓霜举了举自己的手,“我的太小了,你看,所以只有你最合适。” “你腰间的葫芦里是酒吧?” “是!” “那正好,有酒,可以更大效果地发挥药效。”不看灰衣人灰败的脸,林晓霜自顾解起他腰间的葫芦来,拔开葫芦上的木塞,一阵酒香扑鼻,她果然没猜错。 将酒倒在灰衣人的掌心,林晓霜伸出两个食指,搅啊搅啊,灰衣人手心发痒,忍不住颤了一下,几滴酒液顺着掌缝滑落。 “别动!这药很难找到,只有这么点,洒了你弟弟就危险了。” 灰衣人咬牙忍着,很怀疑林晓霜是不是因为他方才吼了她,所以在报复。不过看她专注的样子,只顾着弄药,又觉得不像,也许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吧。 直到酒的颜色变成了与草药一样的绿,林晓霜方才停止搅拌,问道:“是哪里被咬了?” 少年嘴唇颤抖着,蛇毒的麻醉性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灰衣人代为答道:“是右腿。” “你把右手中的药,给他喝下去,服酒就行,不须服渣。” 一边交待,林晓霜一边拉高少年的裤腿,低头探查,结实的小腿肚上,有着淡淡的蛇牙印迹。避开伤口,她自下而上地在少年腿上搽药酒,很费劲地按摩着。 少年毕竟还没昏死过去,听到林晓霜说的,眼睛一时睁得老大。灰衣人面带为难,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少年,说道:“小……弟,你别怪我,救命要紧, 你就忍了吧。”不顾少年的吱唔,他将手掌半握着凑近,将药液灌进了少年的口中,药液入口,少年认命地闭上了眼,顺喉滑下。 灰衣人的左手掌依旧好好地举着,林晓霜从上面蘸了药液,全数涂抹在少年腿上,慢慢地,少年的呼吸渐渐平稳。 “真的有效!”灰衣人面带喜色,对她绕开伤口的动作也产生了好奇,“为什么你不搽在伤口上呢?” “因为这种蛇与其他的不同,搽药时要由下而上,由远而近,不接触伤口,才有利毒气的排出,若是搽在伤口处,外面的毒倒是解了,里面毒气却会被封锁在出不来,那可不就不是救人是害人了。” “小姑娘蛮厉害嘛!”灰衣人夸奖道,“你家里是行医的?” 林晓霜摇了摇头:“乡下人,出行难免碰到蛇,这都是些土方子,不过累积了几辈人的经验,大夫还不一定能治呢。” 等到少年脸上的苍白不再,林晓霜才停了手:“好了,你可以带他出山了,回去后再用半枝莲五钱,黄柏三钱,白菊、金银花各四钱,水煎一日一次,可清余毒。 少年睁开眼,却不是意料中感激的神情,恍惚之间带着一丝厌恶,扫过林晓霜的脸。 那眼神很冷,林晓霜摸了摸脖子,有些害怕地缩了一下肩,忽然间就想起了农夫和蛇的故事,她不会是……救错人了吧? 幸好这时灰衣人出来圆场了,他从怀里掏出一锭元宝,递到林晓霜手中:“谢谢姑娘,这点银两,权作酬金。” 从他掏出来,林晓霜的眼光就被元宝吸引,自动忽略了少年厌恶的目光。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钱,林家连点碎银子都没有,只看见张氏数过铜钱,还没几个。她毫不客气地接过来,用牙咬了一下,元宝上顿时出现一丝凹痕。 “真的是银子哎!” “那是当然,你以为我们会骗人不成?”灰衣人含笑道,“你救了我弟弟,这是你应得的,可惜我们出门在外,带的不多,只有这点,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这个已经够多了,已经够了,嘿嘿嘿。”林晓霜喜不自胜。有了这十两银子,她可以做好多事了。 “你们不是迷路么,跟着我出山吧。”向灰衣人挥了挥手,林晓霜带着前行。 灰衣人背起少年,一路走一路与林晓霜闲聊。林晓霜知道了他们姓祁,灰衣人叫祁亮。 “你弟弟叫什么?他好像不大爱说话。”林晓 霜问道。 “祁……祁宣!他叫祁宣。”祁亮说道。 名字不错,比大哥和小弟的好听。 “听你们的口音是外地的吧,怎么跑到山里来了?”林晓霜问道。 “这个……家中是行商的,只要有生意可做,走南闯北,哪里都得去。”祁亮答道。 林晓霜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不管他们是什么人,出了林子就分道扬镳了,这辈子可能不会再相遇。 “小姑娘,你呢?你叫什么?这么小就出来做事了,家里人能放心?”祁亮问道。 “我叫林晓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林晓霜低叹,“何况我也不小了,今年十一,吃十二的饭了。如今逢着乱世,还好山神爷赏了口饭吃,否则庄稼被征粮征走了,没剩下几粒,人都得饿死。” 若是张氏听到,肯定又要拍她一巴掌了,姑娘家的闺名说是不能说给人听的,林晓霜却总是记不住。在她看来,名字就是取了给人叫的,不然取名做什么,而且就算不说,村里哪家不知道她叫林晓霜,现在她不是关中林氏家族的小姐,只是个乡下丫头,哪有那么多讲究。 祁亮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是啊!战争一起,苦的是百姓。” “战争一定很快结束!”一直不说话的祁宣突然插了这么一句。 “但愿如此!”林晓霜说道,看了看远处,眼神有些黯淡,低声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便是没有战争了,苛捐杂税一来,脱不开一个苦字。” 祁氏兄弟俩一起看向她,眼神透着几许古怪。 “你这小丫头,想得倒挺多的。”祁亮说道,“听你的口气,你认得字?” “认得一两个,会读不会写。”林晓霜谦虚了一把。她惊醒到自己忘了自己只是个小姑娘,再说话时就小心了许多,只谈些村中风物,不提自身。 走出了林子,三人在林子外分了手,林晓霜往东,祁氏兄弟往北去了,等林晓霜走远,祁亮忽然跪下:“小王爷,请恕属下不敬之罪。”他深知这位小王爷向有洁僻,可是刚才他却逼着他喝了沾有林晓霜口水的药液。 小王爷不说话,目光不知看向何方,半晌方才挥了挥手,低头看着眼前的人,说道:“起来吧,你也是为了救我,幸好那丫头的药还管用,否则……此事怪不得你,只是,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就好,休得再提起!” “属下明白!”祁亮站 起身,恭谨地立在一侧。 “看她的谈吐,并不粗笨,一点也不像是个乡下丫头。”小王爷看着远处小姑娘消失的方向,眼神轻微地眯了一下。 “属下也这么觉得,乱世之中,便是大族也有破落为奴的,想来原先此女一家并非农户。” “嗯!且不管她,还好本王早有计较,郑王那老小子果然不是诚心归顺,他竟然将元拓下狱,没了元拓,我看他抵挡得了我秦军几天!咱们快些回去,向皇兄报信!” “是!” 两道身影渐行渐远,很快消失不见。 家有来客 林晓霜回到家中,这一耽搁,父母与大哥却都收工回来了。 “霜儿啊,你跑哪儿去了,怎么饭也不按时做,你爹和大哥都饿坏了!”张氏嗔怪道。 放下背篓,林晓霜挽起袖子就往厨房去:“娘,您歇着,我来。” 张氏推开她:“我这都做了一半了,你也别掺和了,昨日的剩菜还有些,我随便弄弄咱们就吃饭。” “哎!”林晓霜答应一声,笑着退出厨房,院子里林念祖正低着头,在竹篓里翻找着什么,见林晓霜出来,嘿嘿笑道:“我看看姐又弄了些什么好吃的回来。” 看他手里捧着一捧魔芋果,用袖子擦了擦就要往嘴里送,林晓霜忙道:“那个不能吃,快放下。” 林念祖吓了一跳,赶紧丢开:“为……为什么?” 林念宗闻声出门来,说道:“小妹回来了?”看到竹篓里的东西,眉头一皱,“这是鬼芋,你怎么弄了这么多回来,这东西可是有毒的。” 原来这里把魔芋叫做鬼芋啊,妖魔鬼怪是一家,倒也贴切。 林晓霜拣起被弟弟丢在地下的魔芋果,说道:“大哥不知道了吧,这可是好东西呢,虽有一定毒性,却也是一味药材,蔡大婶这些天不是不小心扭伤了吗,爹也总嚷牙痛,不管是去看大夫,还是自个儿去药铺抓药,都贵得要死,别说咱们没钱,就是有他们也舍不得,但总这么拖着不是个办法,今天我进山就是想采点草药的,我识得不多,这鬼芋却是知道,有活血化瘀、解毒消钟的功效。” “那也不用采这么多回来啊,你又不是要开药铺。”林念宗说道。 “进山太麻烦了,路远,不方便,我把它移栽到屋后,取用方便。” 林晓霜没有说制作魔芋豆腐的计划,毕竟果实还 不算成熟,她的思想也还不成熟,她只是听说过魔芋豆腐的制作方法,没有亲手做过,说大话不是她的习惯,且等试验成功了再说。 林念宗深思地看着妹妹,伸手摸了摸她细瘦的肩:“霜儿,自从这场变故,你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懂得越来越多了。” 林晓霜心头一凛,嘴角抽了抽,低头掩藏住眼底的不安,用玩笑的口吻说道:“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或许是老天爷看我忘记了前事,太过可怜,在我昏迷时赐了灵丹妙药,让我洗髓伐经,变聪明些,以作补偿。” “噗哧”一笑,林念宗戳了她的脑门一下:“才夸你两句呢,看把你得意的,再说下去,你都快成神仙了,那我不是成了神仙的哥哥?” “嘿嘿嘿!”林晓霜傻笑道,心道还好,林念宗看来并未起疑,只是发点感慨,以后行事看来还是低调些好,得让自己真正的融入这个时代,去掉所有的现代气息。 林晓霜思量了一阵,没把元宝拿出来交给张氏,对那天的事也绝口不提,她将元宝藏了起来,等最困难的时候再用吧,谁也不知道接下来是不是会打仗,或者等啥时候去城里换成碎银,她自己留一部分,做事也方便些,尤其一些女孩子家用的东西,她决定自己准备,第一嘛,就是制作内衣裤,胸前的小馒头似乎比之前大了些,照这趋势她的发育期开始了。 很快的,春耕生产也结束了,地里的庄稼全部种下,林晓霜的鬼芋也种在了屋后的空地上,只等着它们长大成熟。除了偶尔去地里头转转,看看有没有长杂草什么的,暂时没什么活儿,林崇严闲下来,开始抓儿子的功课,虽然他也希望女儿跟着学,林晓霜却对那些官样文章不感兴趣,她只要把字认熟就好了,学得多又不能考个女状元当,有这时间,不如跟着张氏学些实用的。 张氏对女儿的决定很满意,于是大多数时间里,林晓霜就搬张小凳子,坐在院子的树荫下跟着张氏学针线,从开始的歪歪扭扭到现在勉强针脚成行,练得很是辛苦,手指被刺破了无数次,奈何张氏还说这样的针线见不得人。 张氏说她:“不该的记下一大堆,这要紧的却给忘光了,原先女 第 6 部分 红也学得差不多了,如今又倒回去了,这针脚,只怕让人见了笑话。” 林晓霜不依地扭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娘啊,这又不是我可以选择的,你可不能怪我,而且那些记得的东西也并非无用,不是还帮爹治好了牙痛么?” 在那刚长起点肉的小脸上掐了一把,张氏笑道:“你个猴儿精,别想偷懒,总归将来是要当人家媳妇的,娘对你要求严格些,也是为了你好,你学的那些倒也不坏,可婆家却不见得能容你摆弄,若是女红拿不出手,怎么做个好媳妇?” “娘你又说这些,我不听了。”林晓霜捂了耳朵,红着脸跑一边去了。 张氏呵呵直乐。 过了好些日子,林晓霜暗地里担心的战争一直没有出现。这天早上,她赖在床上不想起,天气越来越热了,晚上又有蚊子哼哼,吵得她睡不着,清晨正是凉快的时候,朦胧间听到张氏起了,想到早饭有人负责,她便懒得动,继续补眠。 窗外喜鹊喳喳喳地叫,回笼觉没睡多久就被吵醒,闭着眼,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慢吞吞地坐起身来,将湿落的被子扯到胸前,睡眼惺忪。 院子里传来一阵欢笑声,似乎是来了客人。不好意思再睡下去,林晓霜赶紧穿衣起床,胡乱擦了两把脸,扎了两根辫子就出了门。 “婶儿,二虎哥,你们来了?”林晓霜张口喊道,一眼瞥到蔡二虎身边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和二虎有着几分相似,俊朗的面容,小麦色的肌肤,一笑一口白牙,和佳洁士广告上的男模有得一拼。 “这是……霜儿妹妹吧,都长这么大了啊,我走的时候,才是个这么高的小丫头。”他伸出手掌比划了一个小小的高度,引来众人一阵的笑。 “你是大虎哥?”林晓霜猜到了眼前的人是谁。 “可不正是你大虎哥,他现在可是当官了,还带了个天大的好消息,这叫什么?衣锦还乡!”张氏笑道。 蔡大虎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师母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个小小的百夫长,算得什么官儿啊。” 百夫长,在现代就是个连级干部,行政级别也就是个科级,虽然不大,可也真的算是个官了,要知道蔡大虎与林念宗同龄,今年不过十七岁,十七岁的科级干部,别说放眼前世,就是现在的世界也没几个吧!林晓霜倒抽一口气,看向蔡大虎的眼神多了一丝惊讶,微笑道:“恭喜大虎哥!” 明媚欢快的小脸上是 由衷的恭喜,从那双清澈如水的眼里,蔡大虎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倒悬的脸,心中一时被一种别样的情绪填满,脖根处浮起一丝红晕。 小姑娘真漂亮,声音真好听! 在军队里,那些兵闲暇时谈的就是女人,开始时蔡小虎想到的便只有自家娘亲,后来慢慢的懂事了,听懂了他们的谈话,在记忆里搜寻半天,记得的姑娘便只有林晓霜,因为那个时候他整日和林念宗在一起玩耍,屁股后头就跟着这个小姑娘。 他曾经在脑海里勾画过她的模样,想像她长大的样子,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一年比一年模糊,如今她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没有乡间女孩的黑红肤色,白玉般的小脸,尖尖的下颏,含笑的眼,像极了那次阅兵时远远的站在城头,那个仙女般的锦城公主。 “多……多谢霜儿妹妹,这不当什么。”蔡大虎摆摆手,呼吸一紧,差点话都不会说了。 “你带来什么好消息?”林晓霜偏了偏头,“嗯,我来猜猜,是不是郑王愿降秦,这仗不打了?” “差不多,只是不是郑王愿降秦,而是郑王被逼宫,为了南临百姓,元大将军开门迎进了秦军。”林崇严对女儿解释道,“秦军入城后,他与对方首领谈了一夜,那边承诺会善待郑王,他便拔剑自刎。” “那他死了没有?”林晓霜急忙问道。 “这元大将军倒是个真英雄,他一直不降,为的是忠,对魏室王朝的忠;降,为的是义,对南临百姓的义,当忠义两难,他只有以死示忠,舍身取义。幸好燕王察觉他的用意,取暗器弹落了他的刀,好险,脖颈上已留下一道刀痕,都见血了。”蔡大虎说道。 “那就好!”林晓霜叹道。南临的百姓,没有不尊敬这位元拓大将军的,不管他为谁效命,终是他保了南临一方平安。 闲谈了一会儿,蔡大婶起身要走,张氏起身留饭。 “就这么说定了,嫂子,你们母子三个就留下来吃顿饭,霜儿,跟我去厨房!”张氏把两次起身的蔡大婶按回座椅上,招手唤过女儿。 蔡大婶还在那里客气,林晓霜抿嘴一笑,过去劝道:“婶儿,您就听我娘的吧,我的厨艺还是跟您学的呢,您瞧,侄女儿是您的徒弟,大虎哥又叫我爹师父,咱们两家不跟一家人似的,您还客气什么呀!娘,您陪婶儿聊聊家常,厨房的活儿交给我一个人好了。” “你家霜儿啊,可真是会说话!那……我就不客气了。”蔡大婶笑道。 “嫂子正该如此,”张氏笑道,“咱们两家谁跟谁啊,太见外就不好了,说起来我还要谢你呢,霜儿得你指点,厨艺大有长进,她这个徒儿还没好好孝敬过你这个师傅呢,你权当这是谢师宴!” “哈哈,好好好,我就厚着脸皮留下,尝尝霜儿的手艺。” 林晓霜对众人笑了笑,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林念祖一蹦一跳地跟了过去:“姐,我来帮你摘菜。” “好!” 林念祖最爱的就是和姐姐下厨,因为林晓霜吃盐比较淡,林家其他人吃盐要重些,每炒一道菜,她都要试一下盐味是否适合大家的口味,林念祖在的时候,这项工作任务就交给他了。 “我们……也去帮帮忙吧!”蔡大虎坐了一会儿,眼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厨房,最终忍不住,悄声动员起了身旁的林念宗。 “也好,霜儿一个人只怕也忙不过来。”林念宗站起身,“爹,娘,婶儿,您们聊,我和大虎去厨房看看。” “哎……你陪大虎坐着,男儿家哪有下厨的道理,更何况大虎还是客人!” “师母,才说了是一家人,您立刻又把我当外人了?既是一家人,就没那么多讲究,我在军中时还当过伙头军呢,今儿就借花献佛,也炒两个菜,就当孝敬师父师母。” 蔡大虎如此一说,张氏也不好再说什么,拿眼直睃林崇严,后者却不予劝阻,反倒捻须笑道:“虽说君子远疱厨,但为了孝道又是另一回事,如此说来,我倒要等着尝尝大虎的手艺了。大虎,你和霜儿比比,看看今日能不能把她给比下去。” “哎!”蔡大虎喜滋滋地应了一声,扯了林念宗大步往厨房走去。 蔡二虎一看只剩下自己一个,赶紧跟着站起身来:“我也去!大哥等等我。” 搬家事件 “大虎,真不走了么?”林念宗问道。 “嗯,不走了,仗也打完了,走了这些年,都没好好孝顺我娘,虽说京中繁华,到底不是自己家乡,娘舍不得离开南临,我也只好留下。” “可惜了,你不是说那位赵将军挺赏识你的?” “对啊,我在战场上救过赵将军的一次,他对我很好,”蔡大虎一脸的笑,没有丝毫郁闷,“我留下来,不是正好和你作伴!” “可是我还是觉得可惜,你跟着赵将军,前途肯定与呆在南临有天壤之别。”林 念宗真的是为朋友惋惜。 蔡大虎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没仗打,呆在哪里不是一样?好了好了,我都不遗憾你替我着什么急,走,陪我下河捉鱼去,别整天埋头在书本里,也得换换脑子,晚上回来给师父师母他们烧鱼吃。” 林念祖听到两人的对话,眼巴巴地瞅着蔡大虎:“大虎哥,我也要去!” 看从蔡大虎回来,他就换了崇拜的对象,整天跟着人家,对这个崇拜英雄的小朋友来说,从战场上回来的蔡大虎无疑就是他的榜样。 “走吧走吧,去,连你二虎哥也叫上。”蔡大虎乐呵呵地拍了拍林念祖的头,转向林念宗,“我们都走了,师父师母也不在,霜儿妹妹一个人在家怕是不好,不如叫上她一道?” “她在看书呢,又怕晒太阳,只怕未必肯去。”林念宗看了看里屋,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不问问怎么知道她不去?”蔡大虎搓了搓手,“河边凉快,若是她怕晒,戴上斗笠好了。” 林念宗进了屋里,蔡大虎眼巴巴地瞅着门口,听着里面模糊的低语,很快林念宗就出来,对他摇了摇头。 “看,说了也是白说,我就知道她是不会去的。” 林晓霜的脾性他早知道,这个妹妹每天巳时三刻至申时三刻,是从来不会出门的,就窝在屋里看书睡觉练字绣花,这是个很奇怪的习惯,但家里人都习以为常了。 蔡大虎很失望,他不明白其中的原因,甚至在想是不是林晓霜不喜欢自己,故意躲着他。 林晓霜丝毫不知,她不出门,单纯是不想晒坏了皮肤,浪费了她的白芷面膜效果,要知道皮肤的保养是很麻烦的,她很喜欢自己这张脸,发誓要好好保护它。 申时三刻过后,林晓霜准点出门,站在院子里,舀了一瓢水喝了几口,余下的淋了淋手,拍在脸上,轻呼:“纯天然矿泉水,够味!” “姐姐……” 抬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矮矮的篱笆墙后,林念祖拎着一尾鱼,跑得飞快,进了院子,小脸上满是兴奋,仰头叫道:“我要吃鱼。” 后面跟着的三个人也进来了,林晓霜一一打过招呼,看了看蔡大虎手中的鱼篓,凑了过去:“收获真丰富啊,谁抓的多?” “当然是我哥了!”蔡二虎得意地伸了伸脖子。 “大虎哥你好厉害,以后想吃鱼就找你了,”林晓霜笑眯眯地说道,“你 比我大哥可强多了,上次让他去抓鱼,去了一天,一条也没逮着。” 林念祖在一旁哈哈大笑:“今天大哥还是一样,一条也没抓着。” 林念宗轻咳一声,红着脸苦笑:“要不怎么会有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蔡大虎摇了摇头:“你可别这么说,你书读得好,将来是有大出息的,不像我只是认得几个字,是个粗人,也就只能干干这些力气活儿。” “大虎哥谦虚了,你这叫文武双全。”林晓霜笑道。 得到表扬,蔡大虎一阵高兴,挽了袖子走到水缸边:“霜儿妹妹,拿个盆和刀来,我来剥鱼。” 林晓霜答应一声,从屋里端了洗菜的木盆出来,蹲在旁边看蔡大虎展示绝活儿,只见他都不用砧板,拎着鱼尾猛地往木盆里一摔,一手压住鱼尾,刀光闪烁,几下就剥光了鱼鳞,掏内脏的速度更是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好了。 林晓霜张大了眼睛,佩服无比。 晚上的饭桌于是全是鱼,都是林晓霜做的,水煮鱼、糖醋鱼、酸菜鱼,煎鱼。 全家人围坐在桌前,林崇严笑着说道:“今儿饭菜可真丰富,怎么,莫不是你们知道了?” “爹,知道什么?”林念宗问道。 林崇严清瘦的脸上隐含喜色,却卖关子不说:“先吃饭,吃完我再宣布好消息。” 林晓霜轻轻扯了扯张氏的袖子:“娘,什么事让爹那么高兴?” “吃饭,别说话!”张氏的脸色却有些沉郁,低头吃饭,没有理会林晓霜。 她左看看右看看,爹娘一个喜一个忧,但是明显的老爹并没有发现娘的异样,会是什么好消息?若真的是好消息,娘怎么会不大高兴?她纳闷了。 林崇严一直等到林晓霜收拾好碗筷出来,才让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宣布了他所谓的好消息。 “今日爹和你们的娘进城,遇到一位关中老乡,打听到咱们家的老屋都还在,家里人也都在,你两位伯伯都带着家人回去了,所以爹决定,搬回老家去。” “啊?”众人齐齐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好好地,为什么要搬回去,咱们地里的庄稼怎么办?”林晓霜问道。 虽然她是很想去京城看看没错,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这片土地她才刚刚熟悉,这里的乡民纯朴,只不过她曾经看那些挂着鼻涕,饿得像鸡仔儿的孩子们可怜,送 过吃给过左邻右舍,他们就记下了这份情,在村里走时,不是这个塞给她一个鸡蛋,就是那个递给她一个芋头,尽管他们自己也没有多少可吃的。 林晓霜皱起了眉头,她种下的鬼芋快要收获了,她的豆腐还没做成,还有她天天关在屋子里研究的东西,也正在脑子里慢慢成形,她还没有开始创业,现在除了私藏的十两银子,是真正的一穷二白。前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脱离钢筋水泥的城市,在乡下买一块地,建一座小屋,种自己喜欢的东西,好不容易这个愿望完成了一半,她做农民做得很开心,现在要让她进入城市,进到有可能充满斗争的大宅门,过那种等同于关禁闭的生活,她才不想! “地里的庄稼确实是个问题,不行就卖了吧,老家也有宅子有地,关键是念宗念祖的前程,听说你大伯跟着新皇,还升了,如今已是从五品的官,新皇要开科取士,就在今秋,念宗也该去试试,就是我也想去考一下,若是侥幸能够功成名就,咱们一家也就熬出头了,以后你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相公有如此心,再好不过,与其在路上耽搁时间,回家去又有应酬,不如就在这乡间温习,临考了再回去。”张氏想了想,说道。 林晓霜马上举手赞成:“同意,在乡间环境好,空气清新,学习比在城里有效得多。” “哪儿来的这些歪理!”林崇严瞪了女儿一眼,转向妻子,“你不懂,光靠学问是没有用的,人际交往也很重要,早些去,请大哥带着走一走,也好帮念宗打出点名气去,考试不光看成绩,考官的评语,也很重要。” 商量来商量去,林崇严铁了心要走,念宗念祖也赞成,唯有张氏与林晓霜,两人立场一致,都不想回去。 “爹,我舍不得南临,我不想去。”林晓霜咬了咬唇,终于还是明确地表明了立场。 张氏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女儿,眼里有着感动,果然还是女儿体谅娘,只有她支持她。 “难道你想耽搁你大哥的前程?”林崇严闻言面色一沉,脸色有些不好 第 7 部分 看。 “没有啊,我不是不让你们去,要不你们去,我留下,我要照看地里的庄稼,好不容易都快要成熟了,只要再等几个月……” “我也留下吧!”张氏打断了女儿的话,“你带着念宗先回老家,反正祖屋那里有人打点一切。” “好吧,既然如此,我带大儿先走,这里就交给你了,秋收后我再来接你们回家。”林崇严见女儿与妻子坚持,只得应允。 “念祖,你呢?是跟着爹爹走,还是留下来等我们?”林晓霜转向弟弟问道。 “我?”林念祖指了指自己,想了想,跑过来拉住母亲的手,“我要跟着娘和姐姐!” 张氏欣慰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就这样吧,祖儿还小,跟过去也怕他们照顾不好他,你也无暇分心看顾。” “留下可以,功课不能落下!”林崇严说道。 “放心吧,爹,有我看着呢,不会让弟弟偷懒的。”林晓霜说道。 对女儿的承诺,林崇严还是相信的,尽管她没有跟着他学,不过女儿的聪明他早已领教过,不止一次对张氏说,可惜了晓霜是个丫头。 商议总算有了一个结果,林家人眼看就要分离,留乡的留乡,进城的进城。 五年之约 “婶儿,我借你家磨用用。”林晓霜见院门虚掩着,过去轻轻推开。 见到来人,蔡大虎飞快地去抓挂在树枝上的外衣,手忙脚乱地披在身上。 “霜儿,我娘赶集去了,你要用只管用,这次要磨什么?我和我哥帮你。”二虎收起马步,他被哥哥折腾了半天,早就受不住了,看到林晓霜就像看到了救星。 “我没叫你收拳,给我蹲好!还有半个时辰,我没叫你就不许动。”蔡大虎系好衣裳,对弟弟一瞪眼,二虎撇了撇嘴,只得冲拳下蹲,继续刚才的动作。 “二虎哥这是在练武呢?”林晓霜笑着,草帽下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早知道我叫上念祖一道来,他最想练武了。” “你爹不是要让念祖读书么,你娘只怕也舍不得他练武,太辛苦了。”蔡大虎对着林晓霜,马上换了一幅笑颜。 “你不也读书又练武?”她有些俏皮地歪了歪头,“就算念祖将来不从军,学些武艺防身也是好的,谁规定读书人就不能练武了,那些用兵如神的将军元帅,可都是读书人。” 蔡大虎一愕,随即又是一 喜:“那你让念祖过来,和二虎一起学。”这样的话,以晓霜对弟弟的疼爱,想必也会常常出现,他又能多看到她了。 “嗯,明日我就让他过来。”林晓霜应道。 “你要用磨推什么?我来吧。”蔡大虎接过她手中的篮子,里面竟是洗净了的鬼芋,“这个?推成浆吗,做什么用?” “做豆腐。” 一边对蔡大虎解释着做法和功效,一边向磨房走去。虽说现在还未全部成熟,但她心急想吃了,先弄点来做试验,大哥跟着爹去京城了,趁着蔡大虎还在休假,正好有帮手,她可是早计划好了,要充分利用资源,尤其是人力资源,反正少不了他们的一口,这是大家都得益的事。 “大虎哥,你啥时候回军队去?这次的假够长的啊!” “嗯,南临城的虎威军与我们的鹰军合并,南临事务还由原先的驻防军管着,潞王爷现在要等京城的命令,是走是留还不一定,我们鹰军暂时无事,赵将军知道我家是本地,便让我回家住一阵,待通知来了,再决定是否与他一道进京。” 赵将军虽说还有时间给他考虑,蔡大虎却早就表明要留下来,只是他没想到见到林晓霜后,决心开始动摇,当知道林家老家在京城,迟早也要入京,他就改了主意。 自他回来后,媒婆上门来提了好几家的闺女,都被他一一拒绝,蔡大婶很着急,丈夫早亡,她希望儿子早些为蔡家开枝散叶,这个儿子有点野,从小就很有主张,娶个媳妇来拴着他,也免得他又跑了。 他想起了几天前和娘的对话。 “这个不同意,那个你也不同意,你倒是说啊,要娶什么样的女子,娘也好去找,”蔡大婶急得跳脚,“你快些娶个媳妇,我就安心了。” 蔡大虎摸摸鼻子:“我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媒婆提的那些,我都不满意。”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可别被外面的那些女子晃花了眼,咱们庄户人家,找个会做事的最实在,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若是好吃懒做的,难道还要你娘我侍候她?” “长得漂亮又会做事的,又不是没有……”蔡大虎小声嘟囔。 “谁?你倒是说啊,是哪家姑娘,娘也好替你张罗。”蔡大婶耳朵挺尖的。 “还用我说吗,您又不是没看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蔡大虎红着脸说完,也不管他娘的脸色,自顾自做事去了。 “你说的是……晓霜 ?”蔡大婶半天才明白过来。 蔡大虎点了点头。 “她……她太小了啊,我原本还想着将她说给你弟弟,如今听说他们一家原是京里的大户人家,要搬回去,这事我也不好提,只怕是不成了,他家是读书人,家里人都是做官的,哪里看得上我们这种人家。”蔡大婶一边说,一边叹气。 “我不管,反正要娶,就娶她那样的,有那个样子还不行,还得有她那份手艺,那样的心思。”蔡大虎闷声说道。 这不就是摆明了非林晓霜不娶吗,蔡大婶愣住了,半晌方道:“若是晓霜,娘是一百个满意,只是……这件事,娘帮不了你。” “嗯!娘,您就好好管好二虎就行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 “若你真能将晓霜娶进门,娘做梦都会笑醒。”蔡大婶说道。 蔡大虎那一刻下定了决心,他要跟着赵将军走,将来再挣几份军功,师父师娘才会将晓霜嫁给他,不过在那之前,需要让晓霜明白他的心意,只是娘说的没错,她真的还小,能够明白吗? 一边有劲地推着磨盘,一边思忖着怎么开口,他不擅言辞,要怎么说,才能让她知道他的心意?正想着,林晓霜却先开了口。 “大虎哥,我听说婶儿急着给你挑媳妇?”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带着几分好奇。 蔡大虎灵机一动:“没成,我娘自己也说了,没一个及得上你。” 林晓霜眼睛眨巴又眨巴,一时无话。她心思剔透,如何听不出这其中的意思,敢情蔡大婶是看上她了,可她从未想过,在她的眼中,蔡大虎也只是个少年,尽管实际年龄比她大五岁,心智却远没有她成熟。 见林晓霜皱眉,蔡大虎有些不安,她应该听明白了吧?只是为什么皱眉,难道是不愿意,瞧不起他么?横下心来,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这么吊着难受,不如挑明了。 “霜儿,你能等我五年吗?” “啊?”林晓霜睁大眼看着他,一脸惊讶。 “给我五年时间,我一定让自己配得上你!”蔡大虎惴惴不安地看着她,一脸期盼。 她才十二岁哎,居然有男生告白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豆芽菜一样的身板,林晓霜不知道作何表情,他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我说了不算,你知道的,儿女的婚事由父母作主。”林晓霜在他的注视下,犹豫半天想出了这个理由。 “这么说,只要师父师母那里不反对,你是愿意的了?” “这个……你能让我爹娘在我十七岁前不将我嫁出去?”她更关心的是这个。 蔡大虎点头:“我会向他们争取,我会求师父,希望他给我这个机会。” 林晓霜见他说得郑重,也正色看着他:“大虎哥,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你还年轻,见过的人还少,五年还很长,这五年内,就算我不会遇到别人,你可能会遇到真正喜欢的姑娘……” “霜儿,不会!我会等你长大,不会再喜欢别的姑娘,”蔡大虎脸红红的,着急地解释道,“我保证会对你好,你只要答应等我五年,就算……就算这期间有别人对你好,也请你给我一个机会,五年后,如果你觉得我真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再拒绝我不迟,我保证不会纠缠。”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的眼睛最能表现出他的真实想法,从蔡大虎的眼里,林晓霜看见的只有真诚。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她,但是她知道他确实没有说谎。 十七岁就是连长了,连长上面是营长、团长……林晓霜在心里盘算着,不由得微微一动,前世时少年的她,不就曾梦想过嫁个军官吗?曾经的愿望没有实现,莫非在这来世,上天要圆她一个最初的梦想? 虽然对蔡大虎了解不是很多,但凭着这些时日的接触,知道这是个老实肯干的年轻人,他的身上有一种执着,相貌也英俊,身材……刚才偷偷瞟到的,似乎……也很棒!而且人家多好,承诺就算她答应了,他自己是不会出墙的,她却可以有选择,虽然相信父母不会害她,想必挑夫婿时也会再三斟酌,但总还是盲婚哑嫁,不如这眼前的年轻人,好歹知根知底。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说服我爹娘,我等你五年。” “真的?”蔡大虎一阵狂喜,松开磨把,上前两步握住了林晓霜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因为练武的关系,掌中与指尖都是粗硬茧子,她的手才有他的一半大,被全部包住。 林晓霜脸一下子热了,但她没有抽出手来,凝视着他,她轻声说道:“大虎哥,好好干,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有功成名就的一天!” 能够在婚前恋恋爱,其实也不错!大虎是个好青年,不管未来会不会有变数,至少她能够五年不嫁也好,看张氏的样子,已经在操心她的婚嫁问题了,真怕过个两年,还花骨朵儿般的年纪就将她嫁出去,太摧残幼苗了。 不得不 说,林晓霜找到了个好帮手,魔芋豆腐的制作费时费力,二虎蹲好马步后也来帮忙,磨好浆后,干脆就在蔡家架了锅,开始试验。这里有一种东西叫土碱,村人用来洗油污,做魔芋豆腐需要加碱,林晓霜却不知这种土法提取的碱对人体是否有害,她想了一阵,还是采取了最安全的方法,从草木灰中提取原料,沉淀又沉淀,试验又试验,也算运气好,不过两三次,她终于找到了最适合的配方。 当灰白的魔芋豆腐出锅时,蔡大婶也回来了。 她往锅里瞧了又瞧,还伸手戳了那嫩生生的豆腐一下,奇道:“原来没有豆子,竟然也能做出豆腐来,霜儿啊,你这丫头脑子里怎么有那么多新奇的想法,这吃了真的没事?” “放心吧,婶儿,我哪回骗过您?” “婶儿信你,毒蘑菇你都能分得出,何况这个,说到这炉灰啊,端阳做粽子的时候,也兴放它,据说吃了能辟邪。” 林晓霜灿然一笑:“是啊,我就是想到了这一茬,果然一试,真能去除鬼芋的麻味。据药书记载,鬼芋是一味好药,经过漂洗磨浆后加工成熟食,不仅没毒性,吃了还对身体有益,婶儿你上回扭伤脚肿,还是这东西给治好的。” “对啊,我们晓霜会读书,知道得就是多!大虎,去把我摘来的菜洗洗,二虎,去把你林婶子和念祖叫过来,今儿就在我家吃饭,晓霜这豆腐啊,就充公了。” 林晓霜嘻嘻一笑:“本来就是做给婶儿尝的,我只出了一块豆腐,您却要管三个人的饭,如此一来,倒是您亏了。” 蔡大婶拉着林晓霜的手:“不亏不亏,看到你啊,婶儿心情都要好上三分,将来谁家得了你这样的媳妇,才真是好福气。” 大虎眼底含笑,直睃二人,林晓霜轻嗔一眼,他赶紧低了头出去,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 “婶儿,怕就是您这样念叨,我娘才老想着把我嫁出去,您见了她再别说这话,好歹我在家多留几年,也还能多陪陪您。” “婶儿也想哦!可是你家不是要搬回京去吗,再怎么样你也陪不了婶儿多久了。” “那我就赖着不走,留下来给婶儿做女儿好了。” …… 倾听花语 “这样不行,应该这样……”院子里的大槐树下,蔡大虎正教着二虎和念祖武艺,念祖足足矮了蔡二虎一头,认真听着蔡大虎的讲解,学得有板有眼,学了月余了,这么长时间,二虎 都嚷嚷过好多次,难得他年纪小,却没有哼过一声苦,倒让林晓霜感到意外。大虎也说,念祖是个学武的好苗子。 “大虎哥,二虎,念祖,歇会儿喝碗甜汤吧。”自从与蔡大虎有了五年之约,林晓霜叫二虎时,就省去了那个“哥”字,两人年岁相当,叫名字也好。 蔡大虎见是她来了,面上一喜,伸手拍了拍弟弟的后脑勺:“今天表现不错,先练到这里吧。” 林念祖欢呼一声,冲到石桌前,揭开了瓦罐盖儿:“姐,是什么好吃的?” 林晓霜戳了他的脑门儿一下:“冰镇银耳汤,快去屋里拿碗来。” 林念祖答应了一声,拉了蔡二虎的手一道进屋取碗,蔡大虎看着瓦罐中黏黏稠稠的汤汁,奇怪地问道:“霜儿妹妹,你这是哪里来的,莫不是林大叔从京城带来的?”要知道银耳珍贵,一两银子也不过买几钱,非富贵人家吃不起。 林晓霜俏皮地眨了眨眼,冲他说道:“错了,听说京城什么都比这儿贵了几倍,我爹还让人带了信来,说之前带去的银子花光了,要我娘卖了粮凑些银子去打点呢,他哪里闲钱给我们买这个,你再猜猜?” 蔡大虎嘿嘿一笑:“是你以前在林子里采的?” “不是!银耳的通风与光线要求比较特殊一点,不比其他菌种,在林间生长容易。林子里可是难得见到,就算有,也被人先采摘了,可轮不到咱们。” “那我可猜不出来了。” 林晓霜笑着揭密:“我自己栽的。” “你……你居然会栽这东西!”蔡大虎这回是真真吃惊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霜儿,你可真是厉害,似乎这世上少有你不会的东西。” 林晓霜抿嘴笑道:“我不会的太多了,首先武艺我就不会。” 蔡大虎笑了:“你怎么不留着卖钱,却给我们吃,太可惜了!” 林晓霜栽银耳,本就是为了给自己和家人吃的,美容滋补,有钱她都还想去买呢,岂会将辛苦栽培出来的便宜他人?何况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试验会一次 第 8 部分 就成功,她用的瓶栽法,这还是六月间采收的,后来温度渐高,环境不适宜,就没有种了。 “有什么可惜的,这不就是吃的东西,自己种了,当然要自己吃。” 这时二虎和念祖也拿了碗和木勺来,各自盛了一碗就吃起来。林晓霜给大虎也盛了一碗,递了过去。 “霜儿,你也吃。”大虎将碗推了推。 “我在家吃过了,这是留给你们的。” “姐,太好吃了,冰冰凉凉的,你是怎么弄的?”林念祖一边吸溜吸溜地喝着汤,一边问道。 “不过就是用桶吊下村头的老井里放了一会儿。”林晓霜回答道,尤自叹息贫穷落后真可怜,她在老井旁足足守了一刻钟,要是在现代,丢两块冰进去,马上就凉下来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可惜她不是能人,造不出电来,只会就地取材,种点原始材料,不过仗着比这里的人多知晓一些原理知识,能够减少实验的次数,离成功更近一步罢了。 “霜儿,井边危险,以后你不要去了,这些事情,交给我做就好。”蔡大虎闻言,有些担心。 林晓霜体会到他的关心,心底涌上一丝甜蜜:“不妨事的,大虎哥,又不重,挑水的活儿都是你和二虎帮忙,很麻烦你们了,这点小事,还不至于我做不成。” 两个人的五年之约,基本上已经定下。 这件事开始还有些波折,林崇严接到信后,并不愿意,一口就回绝了,在他看来,女儿聪明伶俐,才貌俱是上乘,蔡大虎这个学生虽然不错,但出身毕竟低微,配不上林晓霜。 蔡大虎为此专程跑了京城一趟,正好赵将军一位好友调任京中,这位好友是个文官,他便让蔡大虎带了一队士兵护送其上京。这位姓段的大人见蔡大虎人品不错,又知道他救过赵将军的命,竟有心把侄女许配给他。 蔡大虎进京,住的是林崇严家,他便错以为林崇严是蔡大虎的长辈,向他提了此事,林崇严听了蔡大虎当面的承诺,再加上林念宗一直帮忙好友说话,心中本就在犹豫,见段大人家世比自己好得不是一点两点,竟也看上了蔡大虎,最终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允了这五年之约。那位段大人听说蔡大虎虽未婚配,却已有意他人,正待议亲,只得遗憾而去。 林晓霜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后,心道自己这个爹果然是有些势利眼的,不过出发点也是为了她好。林念宗则是给妹妹写了一封信,信中暗指她精明狡猾,虽 说定了个五年之约,却没把自己套死,蔡大虎白底黑字立了据,将来若想反悔,实属困难,换了林晓霜却不一样,她若想反悔,只需等足五年,说个“不”字就可,所以撇开时间不谈,吃亏的其实是蔡大虎,他既然能拒权贵之亲,想来对晓霜是真心真意,林念宗也希望妹妹好生珍惜。 最让林晓霜意外的是蔡大虎带来的消息,她在京中的家里,竟然多了一弟一妹,是父亲身边的吴姨娘生下的,林崇严离京前她就怀了近三个月身孕,因怕有意外,一直瞒着众人,却不想突然间丈夫就带着嫡妻子女不说一声就离去,一走十年,消息全无。 林晓霜这才知道为何父亲要急着回京,多一天都留不得,原来是得到了这消息,赶着去见那对龙凤胎,她也明白了张氏的心情,可却无法为她分忧,总不能把那对龙凤胎再塞回吴氏的肚子里去吧,这是不可能的事,唯有尽可能的在她面前撒娇,逗她开心。 这也给林晓霜提了个醒,她直接明白地对蔡大虎说了,若是想娶她,便只能待她一人好,不得再娶旁人,就算他发达了,当了大将军也是如此,而且连外面的花花草草都不能沾,不许沾,如果蔡大虎做不到,就当前事未提。 蔡大虎哪里会说不好,急急答应了,还说他们家世代如此,他爷爷就只娶了奶奶一人,他爹又只娶了他娘一个,将来他也只娶晓霜,对别的女子,看都不会看一眼。林晓霜听到这番话还是很高兴的,她愿意相信他,其实这世间的男子,也不是个个都好色,便是那大富之家,也有夫妻恩爱,不纳妾侍的,只是毕竟是少数。 她寻思着,与蔡大虎这也叫青梅竹马了吧,只是她没有谈恋爱的感觉,也许因为年纪小,两人的相处方式,更像是兄妹,那一场婚姻之约,更像是过家家。 这件事却把蔡大婶乐坏了,看林晓霜已经是一幅看准儿媳的表情,林家的壮年劳力都不在,粗累的活计基本上都被蔡大婶的两个儿子包了,两家亲如一家。 林晓霜对蔡大婶也好,这银耳汤她也专门盛了一碗放在屋里,留给她回来吃。 吃饱歇了会儿,二虎和念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练习,林晓霜坐在一旁,双手放在膝上,捧着脸看他们比划招式。蔡大虎指点了一会儿,让那俩小子自己练习,就跑过来陪她。 “无聊了吧?”蔡大虎坐在她旁边。 “给,擦擦汗!”林晓霜摇摇头,递过一张汗巾。 他接过去,看着洁白的汗巾上绣了一丛小花 ,这花在田间地头见过,蓝的花,绿的叶,像真的似的,他还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你绣的?送我吧!”蔡大虎舍不得将汗巾弄脏了,用袖子擦净额上的汗,收了汗巾入怀。 林晓霜“噗哧”一笑:“你不用它擦汗,送给你做什么?”右手一摊,“还来!” 蔡大虎摇头不依,嘴里央求道:“好霜儿,就送给我吧,这花儿绣得真好,过些日子我就要跟着赵将军开拔去别处了,我带着它,时常看看,也就像看见了你。” “要走了?”林晓霜有些意外。 “嗯!上次我进城,听将军说了,估计入秋就要走,没多少日子了。” 林晓霜看了看远处:“这次会去哪里呢?” “还未定,开始是说要调赵将军回京,最近又有了变化,可能会去边城。” “去边城,那会打仗吗?” 蔡大虎点了点头:“外族对我边境的侵略,不是一天两天了,前朝安定的时候也是如此,如今我朝初定,更要加强边防,入冬之后,关外草粮缺失,就会打中原的主意,时有军队扮作强盗骚扰边民。” “听说有强盗扮军队的,没想到也有军队扮强盗啊!”林晓霜不禁感慨,“那还是很危险哦!” “霜儿,你不怪我吗?我可以有别的选择,可以不必去边关的。”蔡二虎黝黑的眼盯着她。 “我知道你想早些立功,在边关危险性虽然大些,但是有对敌的机会,也比在关内容易建功。”林晓霜看着他,目光不知不觉间变得温柔,“作为一个军人,保卫国家是你的职责,我会支持你,只是你不要只记着立功就不顾惜自己,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做什么事都要冷静,别妄下结论。你要记住,我们的五年之约!” “我会记住你的话!”蔡大虎郑重地点头,“霜儿,你真好!” 林晓霜微笑着看他,少年英俊的脸庞在她的注视下渐渐浮起红晕。她没有告诉他,绣在汗巾上的蓝色小花,在她的认知里不叫补血草,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勿忘我。 初次进城 这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一片丰收的景象。蔡大虎整天在地里忙碌,只想出发前能将自己家地里的庄稼和林晓霜家的一并收了,也免了心上人辛苦。 “大虎哥,歇会儿吧。”远远的林晓霜挎着篮子过来,在树荫下站定。她穿着一身浅蓝的粗布衣裳,瘦小 的身子笼罩在宽大的斗笠下,纤细而羸弱。 蔡大虎直起腰望来,笑着冲他挥了挥,三步并做两步跳上田埂,迎了上来。 林晓霜递给他一块手绢:“先擦擦汗!”一边说,一边取下斗笠,拿在手中当扇子扇。 蔡大虎看着那张明媚的小脸,虽然红扑扑的,却没有出汗,脑中蓦然显出“冰肌玉骨”这个词来,一时有些发呆。 林晓霜在张氏的教导下学会了梳头,额发全挽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这些日子以来,她的个头呼呼直往上蹿,长高了不少,虽说眉眼间还带着几丝稚气,身子却有了少女的窈窕。感觉到蔡大虎目光的异样,她垂下眼帘,脸上更热了。 “霜儿……”蔡大虎只觉嗓子发紧,看着一缕黑发垂落,散在她的颊边,鬼使神差地伸手,微颤着抚上去,手还未触及,只差一点点,后面一声大叫:“霜儿,带了什么好吃的来?”他飞快地缩手,若无其事地转身,却是二虎跟了过来。 “哥,你傻笑什么呢,快些打开盖子看看霜儿带了什么来,饿死我了!”蔡二虎一矮身,席地而坐,伸手打开了竹篮,只见里面是几个红薯,还有四只烤得金黄的鸟儿,面上一喜,惊叫道:“哇,烤麻雀,我最爱吃了!”也不用筷子,伸手就抓了一只,撕下翅膀就塞到嘴里。 “大虎哥,你也吃吧。”林晓霜递了一双筷子过去。 “哎!”蔡大虎应了一声,却没有马上拿筷子,而是将自己晾在树枝上的外衫拿了过来铺在地上,“霜儿,你坐。” 林晓霜微微一笑,依言坐下,他随即小心地用筷子剔下一块肉,递到她唇边:“你也吃。” 林晓霜摇摇头:“你吃吧,我吃饱才来的,不用管我。” 讪笑着收回筷子,蔡大虎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二虎那里两只麻雀进了肚,他还在啃着第一只的腿。 林晓霜忍不住想笑:“我做得不好么?你怎么看上去难以下咽的样子,都不大口吃。” “嘁!我哥那是在你面前装斯文,在家里他可吃得比我都快。”二虎嘟囔道。 “胡说什么!”蔡大虎一瞪眼,二虎赶紧抓了两个红薯在手,闪了开去。 “我过去看看,不打扰你们!”二虎一溜烟跑远了,把空间留给了剩下的两人。 跑出一段路,他回头看去,只见哥哥背对着自己,低了头不知在说什么,霜儿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蔡二虎放慢脚步,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手中的红薯狠狠地咬了一口。 母亲告诉他,霜儿将来可能成为他的嫂嫂时,他开始有些不乐意,毕竟先前母亲提过,想要霜儿做他的媳妇儿,对哥哥突然跳出来“横刀夺爱”,他很是郁闷。可是哥哥是他崇拜的英雄,表面上他不说,心底却想,霜儿应该更喜欢和他在一起吧,毕竟他们同龄,他想好好表现,让霜儿在两兄弟之间选择自己。 村里就没有比霜儿好看的姑娘了,哥哥在外面,以后还可以遇到更好的。可是随着事情的发展,二虎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霜儿与哥哥明显地比和他在一起话要多,哥哥可以对她说军中的、外面的那些事,她也挺感兴趣,自己却只会问她:“霜儿,喜欢瓢虫还是蚱蜢?我捉给你。”或者说:“霜儿,你喜欢什么花,我采来给你。” “小孩子才玩那个。” “花儿要开在枝头才好看,摘下来就不美了。” 霜儿总是摇头,对他的提议一一否决。次数多了,蔡二虎也就丧气了,看来他是比不上大哥在霜儿心中的地位,在她面前,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才像是年纪小的那一个。少年不识愁滋味,他对她虽有好感,却还没有上升到非卿不娶那一步,想开了,少年也就不再纠缠,几顿饭吃过,更是将一切抛在了脑后,其实霜儿做嫂嫂也不错,起码会和哥哥一起疼他。他发誓,将来一定要找一个比霜儿还要美的姑娘做媳妇儿,超过哥哥去。 “大虎哥,明日我要进城一趟,你需要带些什么吗?”林晓霜手肘支在膝盖上,托腮看着在她出声询问后,风卷残云般吃光所有东西的青年。 “你一个人去?”蔡大虎疑惑道。 “不是,和我娘一道,坐王二宝的牛车去,她去交上次接的绣活。” “嗯,那还好,若是婶儿没空,你就等等,我忙完地里的活儿陪你去,你一个人还是不要乱跑。”蔡大虎脸又红了。 林晓霜看得有趣,忍不住吃吃地笑,两人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连婚约都差不多算是定下,他竟然每次见她都会脸红。 “好,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一个人不会乱走的。你还没说想要什么呢,我给你带回来。” 蔡大虎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什么来,在腰间一阵摸索,直接将一个小褡裢解下,递给林晓霜:“我没什么想要的,这儿还有点碎银,你拿去花吧。” 林晓霜赶紧推开:“我不要你的钱 ,我自己有。” 一个非要给,一个坚决不受,一推一送之间,两人十指相触,很快像烫了手般分开,褡裢掉到地上,一时沉默下来。林晓霜低了头,不安地绕着手指。 蔡大虎拾起褡裢,犹豫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伸手握住那双不安份的小手,将褡裢放在了她的手心:“霜儿,这点银子很少,你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好歹可以买盒胭脂水粉,现在我不能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不过以后……以后我一定会挣很多钱,给你买最名贵的首饰,最好的胭脂……” “大虎哥,你别这么说,”林晓霜目光温润,“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稀罕,你只须记住对我的承诺就好。” 蔡大虎重重地点头:“我记得,永远都不会忘记!” 晨光照向大地,又是新的一天。林晓霜跟着张氏坐上村里王二宝家的牛车,往南临城而去,虽然牛车一颠一颠的,但屁股下垫着厚厚的干草,她并没有觉得不舒服,开心地观赏着沿途风光。 “婶儿,到了城里,你和霜儿妹妹办完事,可以多逛逛,我要太阳落山才往回赶,你们在西门口等我。”王二宝长着一对逗鸡眼,样子很是滑稽,人却是个热心人。 “好的,二宝,我们就在西门等你,不知道西门口卖汤圆的李婆婆还在不在如果在就好了,可以在她那里坐坐。”张氏说道。 “婶儿认识李婆婆啊,年前就不在了,可惜了,若是多等得两月,她儿子就回来了。她儿子在军中立了功,听说现在当了什么参军,威风着呢。” “她那个儿媳妇呢?”张氏问道。 “她丈夫做了官,自然跟着享福去了,这汤圆摊子也就不摆了。”王二宝笑道。 “参军是多大的官儿?和大虎哥比,不知道谁大谁小哦?”林晓霜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官 第 9 部分 位军职如何,古代官职她并不了解,只懂得些许,还是从电视上书上看来的,各朝代又有不同,乱糟糟的分不清。 张氏瞪她一眼:“他那也叫官?人家参军可是从七品,有品级的。” 林晓霜愕然,合着她的小连长在这个社会连个品级都没有,七品芝麻官都算不上,看来还有得奋斗! 和王二宝分开后,张氏带着她穿街走巷,她是第一次进城,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古城墙,古道,她从来都没看过哎,和脑中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以为古代的马路肯定赶不上现代跑汽车的公路,没想到出乎意外,那青石铺就的路面比四车道的还宽,王二宝之流的马车牛车不能进主城,只能停在外围,城中路面干净整洁,两旁高楼林立,三四层的都有,楼上雕梁画栋,楼下可以看到楼上衣着光鲜的人从窗口廊间闪过。 “没想到南方也有高楼啊!”林晓霜轻声嘟囔。原由却是她想到了以前读过的一首诗,诗名和开首语都是“北方有高楼”,那时她还想,古代人建的木结构建筑,能高到哪里去,没想到不用去北方,现在她在南方就看到高楼了,虽说不过三四层,每一层的空间却都比现代人的格子间高得多,整体上楼层也就显得很高,古人诚不欺人。 张氏没注意她说了什么,回头说道:“别只顾着四处乱看,跟紧些,小心走丢了。先送了货,娘再带你好好逛逛。” “哎!”林晓霜答应着,小跑几步跟上张氏,来到一处府邸,绕到后街,到了侧门边站定,张氏对着门子说道:“烦请大哥通报一声,我找杨家大嫂,是来送绣活儿的。” 门子打量了娘俩几眼,点了点头,也没说话,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便出来个中年妇人,头发梳得油光光的,簪了一只鎏金翠玉云雀钗,身着淡绿衣裙,笑得一团和气。 “林嫂子来了,随我进来吧。” “霜儿,叫杨大婶。” “杨大婶好!”林晓霜规规矩矩地道了个万福。 “这是你女儿?”杨大婶眼睛眯了一下,“真是乖巧!几岁了?” “十二了。”张氏答道,牵了女儿的手,随在妇人身后进了侧门。林晓霜低头跟着,偷眼打量,院子很大、很宽,走了半天都不见半个人影,静悄悄的没一点儿声音。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院落了,她有些失望,还以为会看到很多漂亮丫环或者英俊小厮,谁想除了半老徐娘一个,啥也没有 。 孟氏兄妹 到了一间敞亮的屋子,想来是个会客的偏厅,杨大婶让她们母女坐下,张氏将手中包裹递了过去,她检查了一下,看了看绣品,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很是夸赞了张氏几句,随即让她们侯着,去回主人拿钱。 杨大婶前脚刚走,后脚就进来个丫头,用细瓷茶杯倒了两杯水,给母女俩斟上,微笑着站在一边。林晓霜本来想问问母亲这是什么人家,见有人在旁,不好多问,只得捧着杯子喝水。 “这位是林大嫂子吧,我叫莲儿,我家夫人请你过去说几句话。”不一会儿,一个穿浅红衫子的丫环掀帘子进屋,笑眯眯地对张氏说道。 张氏有些意外地站起身来,心怀忐忑:“莲儿姑娘,夫人找我……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不是,您别担心,夫人很满意林大嫂子的绣活儿,正好新得了两匹好绢,想请您给做个大件儿的,所以请过去详谈。” “哦哦,好好,那……”张氏回头看看女儿,莲儿很是机灵,马上明白过来,冲侍侯茶水的丫头吩咐道,“小妹妹就在这里等着吧,翠儿,去厨房拿些点心果子来。” 张氏见状,对女儿说道:“霜儿,你在这里等着娘,别乱跑,我去见见夫人。” “娘,您自管去,我在这里等你。”林晓霜答道。 张氏这才跟了莲儿出去,翠儿冲林晓霜笑了笑:“小妹妹你且等一会儿,姐姐去给你拿好吃的。” 等人走出去,林晓霜冲着门口做了个鬼脸,她不想承认自己小,这动作却孩子气十足。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她开始腹谤,这家人怕是不乐意招待她这个乡下人吧,拿盘点心拿那么久,真有够抠门儿的!无聊地打量四周,她从地砖看到家具,又从家具看到墙上,然后发现了壁间的一幅画。 她站起来,向着那幅画走了过去,那是一幅雪景,竟好像长城俯瞰图,山峦起伏间城墙蜿蜒,好一派冰天雪地。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难道这里也有长城么?有可能,长城本就是古代人修筑的边防工事。这画是正宗的国画啊,比亲笔签名送了一幅给老板的那个艺林学院老头子画的还好。 “北国雪,冰封万里山,长城内外两茫茫,银装素裹赛江南,何日见真颜?”林晓霜口占小令一首,低声呢喃间,心头一阵失落,这一生,难道就要掬于闺阁,宅到老了么?她原是个爱四处游的,曾经只身背着行囊 独步旅行过很多地方,可惜这个时代的女子少了很多自由,随意走动不得,若是男儿身,她定要踏遍天下,看尽这万里江山。 这小令恰好让院墙外路过的孟家少主孟言轲听到,闻声一滞,翘首看去,窗扉半闭,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未得见屋中人儿。 手中折扇轻敲两下,孟言轲禁不住好奇,略一思索,沿着来路回转,绕过院墙,来到松竹院的偏厅,推门进去,只见画在人渺,那软糯轻音的主人已然无踪。 翠儿端了一盘子各色糕点进来,差点与出门的孟言轲撞了个满怀。 “奴婢见过二少爷!”慌慌张张地拜了下去,翠儿面上一片绯红。 孟言轲瞥了一眼盘中之物,微笑道:“起来吧,家里有客?” “不是什么客人,就是个乡下小姑娘,莲儿姐姐让我给她拿点吃的。” “屋里没人啊!”孟言轲说道。 翠儿觉得奇怪,紧走几步站在门口,探头一望,果然偏厅里空空如也,不禁愕然:“咦?林家的小姑娘呢?” “哪个林家小姑娘?”孟言轲问道,他们搬来南临不久,在这城中并无姓林的亲戚朋友。 “回二少爷话,是给夫人做绣活的禹林镇靠山村林家大嫂的女儿,林大嫂被夫人叫去问话了,留了她家姑娘在此,奴婢去拿点心果子来给她吃,路上碰到大少奶奶差奴婢办点事,耽搁了一会儿,怎么她就出去了?说好不要乱跑的,这孩子真是……少爷,您过来时,没看到什么人么?”翠儿有些着急,不禁埋怨起来,让她看着人的,人却不见了,这要如何交待?最怕的是那乡下小姑娘不懂规矩,出去冲撞了贵人,那可就害了她了。 “我就是在墙外听见这屋子似乎有人声,进来却没看到,应该才刚出去,你说的……她是个小姑娘?” “是啊,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穿一件粗布蓝衣,尖瘦的脸,眼睛挺大的,个头大概这么高,”翠儿用手在自己下巴比划了一下,“她娘嘱咐了她不要乱跑的,小孩子就是不听话,奴婢出去寻寻,二少爷若是在路上看见了……” “我若见了,自会让人领她过来,你快去寻吧,应该没走出多远。”孟言轲点了点头。 等翠儿离去,他站在原地,唇角勾起,喃喃念道:“倒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翠儿不过十五岁,她既然称呼对方小姑娘,想来比她还要小了?孟言轲的好奇心被勾起,一个小孩子, 竟然用那种语调说话,评的应该是厅中那幅塞北雪景图,他饱读诗书,那画是出自他之手,外间并无流传,小姑娘应是看了画,有感而发,才吟出那首小令,那就是说是她的即兴之作,一个乡下小丫头,竟然能出口成章,最关键是还能领会到画者的心境,他绘此图时,便曾叹过北国风光尤胜江南,有意思!林晓霜到哪儿去了呢?其实她又不是淘气的孩子,当然不会乱跑了,只是人有三急,很不巧从进城张氏就拉着她往孟府里冲,刚才又口渴喝了几杯翠儿倒的茶水,想去茅房了,怕翠儿一时不来,她便自己寻了出去,打算找个人问一下。 孟言轲过来时,她正好出门,两人就这么错过了,还好运气不错,走不多远遇到一个打扫的婆子,指了茅房给她。 一般的茅房都是建在离屋子比较远的地方,主子们的屋里都有马桶,茅房是为了方便客人和下人才建造的,孟府的茅房在后花园,离松竹院不远,林晓霜转了两个弯就到了。小解后出来,她见园里风光正好,花开得灿烂,便流连了一会儿。 在花园中信步,忽然喜见一大片胭脂花,林晓霜两眼放光,四下一看无人,她迅速动作起来。 待收获够了,直起腰来正要原路返回,抬眼却发现不知何时,面前不远处多了一个二八佳人,正好奇地看着她。 林晓霜暗道糟糕,看那姑娘一身绫罗,手拿团扇,意态悠闲,定是这家小姐,第一次做贼,要是给主人家逮个现行,那可就糗大了,也不知她摘种子时,给这位小姐看到没有。匆匆行了个礼,脚底抹油正准备偷跑,却被人叫住。 “等等,你是哪家的姑娘?” 孟言欣躲在一旁看了林晓霜许久了,见她只顾着看花,嘴里还念念有词,面上神情陶醉,想来也是个爱花之人,就没有打扰。她悄悄走近,想听她到底在念些什么,还没听清呢,却给她发现了。林晓霜采花种的一幕,当然也落入了孟言欣的眼,先她以为林晓霜是花匠宋七的女儿,后来想想,宋七好像没结过婚,这才开口相问。 “我姓林,名晓霜,随我娘来府上交绣活儿的,您是府上的小姐吧?”林晓霜深呼吸一口气,镇静下来,面带微笑看着面前的姑娘。 “我叫孟言欣,是孟府三小姐,你采胭脂花的种子去做什么?” 果然给她看见了!林晓霜不好意思地把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白净的小手里握着一把黑色小球。 “我原不该不问而取,只是一时找不到人……” 她讷讷言道,“我喜欢这花,想拿几颗种子回去种。”抬起头来,清澈明亮的眼睛闪过一丝羞涩,“孟小姐,不知可否将这花种卖些给我?” 孟言欣“噗哧”一声笑了:“这值得多大个钱,你要就尽管拿去好了,只是你须得告诉我,要这种子真的是为了栽种吗?” 她可不相信这个小丫头的话,栽种的话,几十颗也足够了吧,她可是见这丫头采了许多,袖袋里都塞得鼓鼓的,若是没看见她,估计这一园子的胭脂花种子都要被她收光了,可真是个贪心的丫头。 “你答应将花种给我了吗?”林晓霜欣喜道。 “你告诉我采它们的原因,我自然允你。”孟言欣笑道。 “我用它做香粉。”林晓霜说了实话。 孟言欣恍然,怪不得采这么多,这么小的种子,只一大把也磨不了多少粉,只是有用吗?她怀疑地看着林晓霜手里的小黑球,她用的香粉可都是胭脂铺子里买的。 “这个研成粉,搽在脸上,不会长斑,还能让肌肤美白。”林晓霜见她似是不信,解释道。 “我倒是知道胭脂花可以做胭脂,却不知它的种子有这般功效。”孟言欣笑道,“看你小小年纪,怎会知道这些?” “是女孩子都爱美,”见这孟家三小姐言语亲切,林晓霜也不拘束了,微笑答道,“我看有些杂书有说到,还有听那些游方郎中、大姑大姨们说到,便记了下来,还有好些方子呢,可比胭脂铺子里头的要好得多。” 据她所知,古代的香粉里,都是加了铅的,虽然美白效果很好,但也是毒素,再有钱她也不会去买的,还是自己制作纯天然的,美白又健康! 孟言欣打量了她几眼,点了点头:“我信你说的,你的皮肤真的很好!” 观林晓霜的衣着,又是来孟府寻活计的,这样的人家买不起上好的胭脂香粉,却见她肌肤如玉,竟比她这个富贵之家的小姐还要好,孟言欣不由得有些羡慕,伸手摸了一下右颊,前些日子跟母亲去宝林寺烧头炷香,为了表示心诚,晒着太阳爬上山顶,脸上晒起了几颗斑,到如今也没好。 林晓霜也看见了,她建议道:“孟小姐也试试吧,每日取粉擦脸,不出十日,脸上的斑定然消退。” “真的?”孟言欣喜道,“若真能起效,我可得感谢你了。” 林晓霜摆摆手,俏皮眨了眨眼:“一定有效的,这点我敢打包票,你不用谢我,应是我谢 你才对,你没把我当小贼抓起来,还那么大方把花种送给了我。” 孟言欣格格娇笑:“你终于承认了,到我们家来就是来做小贼的” 林晓霜双手合十道:“阿米豆腐,读书人窃书不叫偷书,爱花人摘花也不应该叫偷吧。” “噗!”这声笑却不是出自孟言欣之口,林晓霜惊慌地转身、抬头,对上一双温润的眼。 就是她了!花丛中那布衣素裙的姑娘,纤细的身影,还是个孩子,看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生起一抹怜惜之情。正眼看她,灵动的双眸清澈好比高山泉水,似乎经她一眼,便能荡涤了一切污浊。 孟言欣不知道自己何以会有这样的感觉,只觉得在那样的眼眸注视下,任谁也说不出半句谎言。 “这位是……”眼睛看向妹妹。 “二哥,她叫林晓霜,是我的新朋友!”孟言欣甜甜一笑,跑上去挽住了哥哥,“晓霜,这是我哥哥,孟言轲。”林晓霜脸抽了一下,看来这位孟家三小姐也是个不忌的,别人的闺名随便就说了出来。 “孟公子!”林晓霜道了个万福。 “林姑娘!”孟言轲回了一礼。 林晓霜暗道:翩翩佳公子,温润颜如玉!这孟言轲看样子是弱冠之年,面上笑容谦和,对着妹妹也是一脸的宠爱,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家哥哥,他们在一定程序上有些相似,只这林念宗轮廓要硬朗些,孟言轲相貌要文秀些。 市场调查 孟言欣还想和林晓霜多说会儿话,那边翠儿寻过来了。 “林姑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些跟我回吧,你娘回来见不着你,该着急了。”匆匆向两位主子行了个礼,翠儿忙对林晓霜说道。 林晓霜这才想起自己出来得有一阵了,抱歉地向翠儿笑笑:“翠儿姐姐,那我们这就过去。” 第 10 部分 “你以后还来吗?”孟言欣问她。 她初来南临,身边没个玩伴,乍见林晓霜,觉得这小姑娘还蛮有趣的,不免想多相处一阵,女孩儿家在一处,少不了谈些与容貌有关的话题,这才起了个头,还意犹未尽,她身边都是些哥哥兄弟,没人和她说这个。 “不一定,要看我娘下次会不会带我进城。”林晓霜礼貌地笑道。 “你来啊!你不是喜欢花吗,下次来,我让他们找些稀奇的花种给你。” “三小姐家种了很多花吗?” “是啊,你不知道,我家不仅种鲜花,还做绢花,而且是专门给宫里的贵人们用的,”孟言欣说道,“只要你说得出名儿来的花,我们家都能找到,也能做出来。” 林晓霜一愣,这么说来,孟家是皇商了,只不知除了绢花,还做些什么生意,她不由得起了一丝兴趣,却怕张氏久等,只得向孟言欣摆了摆手:“今日是不成了,下次我来,到时再寻三小姐说话。” “好,一言为定啊!到时候你要什么花种,我带你去挑。”孟言欣说道。 孟言轲一直笑看着那瘦小的身影走远,回过头来对妹妹说道:“欣儿,你又想做什么了?” “没有啊,二哥,这个林晓霜很有意思,不像那些大家闺秀,整天摆架子,这个动不得,那个弄不得,死板板的没一丝乐趣。”孟言欣嘟着嘴。 “你可别作弄人家!”孟言轲是知道这个妹妹脾性的,若是对了她的性子还好,若是不对,她有本事整得人哭笑不得。 “我哪有!别看她一个乡下丫头,懂得还挺多的,”孟言欣摸了摸脸,“我得赶紧去试试!” 也不管孟言轲,她提起裙摆就跑了。 孟言轲摇了摇头,家里全是男孩子,他母亲就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宠得不得了,别看在人前言行有礼,背着人就整一个假小子,也因为如此,她和同龄的女孩都玩到一块儿,没想到她竟然对这个林晓霜感兴趣,这个林晓霜还真有些不同寻常。 “啪”地合起手中的折扇,他急步走回自己的书房,饱蘸笔墨,在纸上落笔,半炷香的功夫过去,再起身时,纸上已多了一幅画,画中少女身处一片花海,眉眼灵动。若是林晓霜看见,必定会惊讶万分,孟言轲不过见了她一面,就已捕捉到了她的神韵,画中之人俨然是大了一号的林晓霜,再过个四五年,想必她便是长成这般模样。 “原该是这般模 样才对!”孟言轲喃喃自语。 林晓霜跟着翠儿回到松竹院的偏厅,张氏却还没回来,也不知那位孟家夫人拉着她说了些什么,她肚子饿了,见翠儿相劝,将她端来的糕点捡几样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就是太过甜腻。 翠儿见她尝了一点就不吃了,以为她不好意思,便过来劝道:“晓霜妹妹,你尽管吃,不够厨房还有。” 林晓霜摇了摇头:“谢谢翠儿姐姐,已经够了,糕点很好,只是我不喜甜食,若是我弟弟在,只怕这些都不够他吃呢。” “你还有个弟弟啊!”翠儿笑道,“我也有个弟弟,小的时候可调皮了,不过我有几年没见着他了,如今该长大了。” “翠儿姐姐的弟弟不在这府里吗?我弟弟还小,现在正是调皮的年纪呢。”林晓霜笑道。 “他和我父母住在外头,家里一个做奴婢也就是了,没得全都做了奴婢,我在这府中做活,只盼着他能出息,将来我出去了,也有个依靠。”翠儿的神色有些黯然。 林晓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她有些欣慰,和翠儿比起来,她是幸福的,父母亲再怎么穷,也没想过卖了她。 正说着话,莲儿领着张氏进来了,张氏手上抱着一个大大的蓝布包袱。 “林大嫂,我们夫人最是大方了,只要你做得好了,除了工钱,赏钱也是少不了的。”莲儿说道。 “还要多谢莲儿姑娘提点。”张氏说道,转身叫了女儿要走。 送她们出门不是先前领她们进院的杨大婶,是另一个粗使婆子,路上一直打听夫人除了工钱外,赏了什么好东西给她,张氏老实地答了,说孟夫人见她头上素净,赏了她一只珠钗。那婆子不住地夸张氏运气好,忽然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说谁谁谁手艺更好,她就瞧张氏绣的活计更顺眼些。 见张氏尤自不知,林晓霜从兜里摸出一块碎银,约莫有个五六钱的样子,递了过去:“多谢嬷嬷,这点碎银子,嬷嬷拿去买杯茶吃。” “哎哟,这……这让老身怎么好意思!” “嬷嬷拿着吧,只是别嫌少,烦您给我们引路,辛苦您了!以后府里有什么活儿需要做,少不得要劳烦嬷嬷通声气。” 那婆子接了银子,拍着胸脯允诺,一切包在她身上。 出了门走出几步,身后有人喊林晓霜的名字。回头一看,是翠儿追了出来,将手中一包油纸递给林晓霜,她笑道:“这是 你刚才吃剩下的糕点,我给包了起来,你不是说你弟弟爱吃么,带回去给他。” 林晓霜接过油纸包,说道:“谢谢翠儿姐姐。” “不用谢!”翠儿笑了笑,转身进了院子。 张氏看了一眼女儿,说道:“霜儿,你哪里来的银子,怎么给那婆子!” “娘,您是真听不出还是假听不出,这婆子是想要赏钱呢,有道是小鬼难缠,若是她在主家面前说些咱们的坏话,对你以后接活儿只怕不利,打发了她,以后少点麻烦。” 张氏想想也是,嘴上却不松口,瞪她一眼:“哪里学来的这些歪歪道道!就算是你说的对,你还没回答银子哪里来的呢,老老实实给我说!” “大虎哥给的呗,”林晓霜脸红了一下,偷看了一眼张氏的神色,低头道,“我不要的,他硬要我拿着,我寻思着拉拉扯扯的不好,便接了,打算买点儿东西给蔡大婶。” 张氏一听不由笑了,戳了一下女儿的头:“大虎倒是个好孩子,不过你也注意点儿影响,在这里没人说什么,以后回了京,可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了。” “这不是没什么吗!”林晓霜撇了撇嘴,“而且大虎哥就要走了,我们回京后,也见不到他。” “他不是跟那个什么将军去京里?”张氏奇怪道。 “不是,是去北边。”林晓霜答道。 “守边啊……”张氏喃喃说道,“那不是很苦?” “是啊,不过他说那样的话,也容易出成绩,提拔也快些。” “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想的,大虎再好,再出息,将来最多也只是个武将,怎么会想到让你……唉!还是嫁个读书人好,你看你大伯家的大姐姐,就是嫁了个好的,这才带着你大伯一家如今都富贵起来。” 林晓霜没有说话,在她看来,武将比文官好些,好歹没那么讲究礼数,如果真嫁了个满口之乎者也的书呆子,她才真要抓狂了。对那些人来说,娶妻当娶闲,她却自认不会是个闲妻,首要的一点,她不会和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光善妒这一条,她就成不了闲妻。 想到和蔡大虎的约定,她偷偷笑了,不管怎么说,这话是说明白了,将来若他敢负她,哼哼!林晓霜也不是好惹的! 母女俩在城里逛了半天,林晓霜对药铺也感兴趣,拉着张氏要进去。 “你这孩子,又不买药,你进去作甚?” “进去看 看嘛!”林晓霜说道。 张氏不去,她眼珠一转,拉了张氏到一个馄饨摊上坐下,叫了一碗馄饨,说道:“娘,您坐这儿吃馄饨,我进去看看。” 张氏拗不过她,加上逛了大半天,肚子也饿了,只得坐下吃起来,任她去逛。 “你可小心些,若是人家撵你,就赶快出来,别冲撞了人!”张氏吩咐道。 “知道了,娘!”林晓霜拖长了声音笑着挥了挥手,进了旁边的药铺。 店里的伙计一见有客,赶紧迎了上来:“姑娘,抓药?” 林晓霜点了点头,问了价钱,报了一串药名,让药铺的伙计一样抓了几包,她前世习惯了身边备些常用药,看到药铺,兴起了这心思,正好中药还不怕过期,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虽说田野山间都能找到可入药的材料,可毕竟单了些,有些药更是要制过,而林晓霜不是中药科班出身,只知方子而不知其制法,还是用专业人士的放心些,反正她买的也是普通的药,价钱并不贵。 药铺里有坐堂大夫,见她药名报得顺溜,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咳了两声,忍不住踱步过来问道:“小姑娘识得药理?” 林晓霜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背了下来,照先生抓的方子拿药。” “还是要见方抓药才对,否则若是错了一处两处,如何使得!”坐堂大夫接过药去,查看了一下,点了点头。 林晓霜道了谢,心想这家药店还挺不错的,看这坐堂大夫就是一派为病人负责的认真模样。 出了药店将药包丢给张氏看着,也不管她的念叨,林晓霜就往胭脂铺子里跑,店里的伙计看到她,明显地愣了一下。她冲着小伙计笑了笑,转身往货架上看去,只见琳琅满目,摆着许多的瓶瓶罐罐。 “这位大哥,有没有洗脸的皂球?”林晓霜问道。她记得古代人也是会制肥皂的,用天然皂荚研末加香料制成球状,用来洁面浴身。 “你要买吗?”伙计有些惊讶,“我们店小,没有,那东西价很贵,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很不划算,你不如自家熬皂角水来用,乡间有的是皂角树。” “哦,好的!”林晓霜又打听了各种胭脂水粉、香膏等用品的价钱,末了挑了两盒尚好的擦面香膏,打算送给张氏和蔡大婶。 小伙计看到她拿出一个大元宝,吓了一跳,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人不可貌相,应该多推荐些贵重东西给她。 “姑娘还买 点别的吗?”他问。 林晓霜摇头:“不买了,麻烦大哥给我找开银子,下次有需要,再来照顾你家生意。” 伙计只得收了元宝,换了几锭二两一个的银子,又抓了些碎银称够,补齐了数给林晓霜。林晓霜将银子全倒进了蔡大虎给她的褡裢,贴身放好,这才拿了两盒香膏出来。 张氏见到,又是一通好说,直道她不该乱花钱。林晓霜贴着她的身臂撒了撒娇,说道:“娘,这是女儿孝敬您的,您还年轻,也该打扮打扮,我们都大了,也懂事了,以后您就少操些心。” 张氏掠了掠头发,叹道:“娘都老了,还妆扮什么呀!娘也不图什么,只要你和哥哥弟弟有出息,能过上好日子就好。” 林晓霜摇头:“娘一点都不老,今儿我见着了孟府的三小姐,她们家原是皇商呢,尽是和宫里的贵人们打交道,她告诉了我一个方子,咱们回去就试,娘,只要坚持,您肯定比那些贵妇人还漂亮!” 想到了远在京城的丈夫,还有那两房小妾,张氏有些心动,她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容颜憔悴,形同村妇,而那两个小妾在京中,没糟多大的难,日子比她好过,本就比她年轻的女人,只怕如今愈发将她比了下去。 “真的能行?我都成黄脸婆了。”她说道。 “一定行的!”林晓霜笑道,“女儿随娘,看看我的脸就知道了,我娘也是个大美人,只要少操劳些,好好保养,定能恢复往昔的容光。” 张氏嗔道:“贫嘴!你呀,就没让娘省心的时候!”脸上却带了几分笑意。 林晓霜想到了蔡大虎的话,父亲的小妾,尤其是那个生了龙凤胎的段氏,甚得林崇严宠爱,穿戴打扮都没少半分。明明家里不富裕,张氏一心还为着这个家操劳,他倒是会拿别人的辛苦钱去讨佳人欢心,男人性喜风流,文人尤甚,只是林晓霜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也是个中翘楚。无论如何,她不能叫母亲给一名小妾比了下去。 “娘,和二宝哥约的时间还早,咱们再到处逛逛。” “好吧,你难得出来,都依你。” 林晓霜将南临城所有的商铺基本都逛了一个遍,她发现只有一家卖皂球的,味道一般,而且单一,基本上都是一个味。至于她所想的东西,压根就没有,据玉颜斋的老板娘说,她所形容的东西是舶来品,就是说出自海外,海禁前有人从海外带回来过,据传那是番邦进贡的贡品,量少,只有宫里受宠的贵人手中 有那么一点。 草垛偷香 在蔡家的帮助下,地里的活儿终于紧赶着做完了,交了税赋,剩下的粮食要安排卖了,换成银子带回京去,这一切也都交给了蔡大虎。 以前林崇严的意思是连这边的房子土地都卖了,全家搬进京,如今却改了口气,只让带银子过去,绝口未提这娘仨儿。 林晓霜看着张氏憔悴的脸和长满茧子的手,不觉有些心酸。这就是女人,一生便系在一个男人身上,就算那人身边有着别的女子,还得为他考虑,为他劳碌奔波,没有半丝怨言。 “娘,我们……不进京了?”纵然这是她所盼望的,可是看着张氏落寞的样子,她便开心不起来。 张氏的手抖了一下,针尖在食指上刺出一滴血珠,放下手中活计,她将手伸进嘴里吮吸着,含糊地说道:“虽说你爹和你哥去了是和大伯二伯住一处,没有分家,但那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手上没点银子不行,在这边好歹有点进帐,过去了,他如何养活咱们娘儿?” “那边不是也有地、有田庄么?”林晓霜问道。 她听了蔡大虎之言,已经向张氏求证过,那两个妾的事,已经不是秘密。张氏将针在头发上挠了一下,继续做起活来,脸上神色平静,淡然说道:“那母子三人也要过活不是,他们又没个依傍,这些年田庄的进项,也只够养活他们和几个留下看庄子的下人。” 林晓霜默然,其实这些年来,如果不是张氏,他们一家早就饿死了,林崇严虽是个男人,却还抵不过妻子张氏,农活大半都是张氏在干,加上给人缝缝补补洗衣裳的活儿,倒是张氏养活了一大家子。林晓霜不由得有些后悔,也许当初她不该为一己之私,拦着母亲不让进京。她不知那京中的两个妾是怎生模样,但想想也知道,守着祖产过活,又有后来的大伯二伯家照应着,再不济也不会少了吃的吧,必定没有张氏这般辛苦,也就不会如她这般容颜易老。 “这 第 11 部分 样也好……”她喃喃念道,心中有了计较,“娘,卖粮的银子也不能全给了他们,咱们得留下一半。” “留下做什么,我们娘儿仨有口吃的就行了,你大哥和你爹要紧。”张氏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娘,我也不是为了自个儿,是为了这个家,总之你听我的,银子我有用。” “你用,你怎么用?不行,全给你爹那边送去!”张氏斩钉截铁地说道。 “娘,咱们本就不富裕,送一半过去,够大哥和爹用就够了,多了,还不知道用在什么人身上,那府里不是还没分家么,吃穿用度有公中调配……” “别再说了!”张氏打断了林晓霜的话,略加思索,轻言道,“你爹不是老夫人亲生的,他……也有他的难处。” 见说不动母亲,林晓霜唯有叹息,只好靠手中那十两银子了,虽说本钱少了些,却好过没有。不禁又想到了孟家,不知道主事的人是谁,若是能说动他家……她愣了愣神,终是摇了摇头,她只是个女子,还是个小丫头,谁能信服?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还以为今年丰收,粮食会卖个好价钱,没想到卖的人多了,反倒将市价给压了下去,幸亏大虎找了点门路,才以比市面高出几分的价卖了出去,又找人换了可在京中钱庄兑换的银票,请了稳妥的人,随军中公函一道送去林崇严那里。 感激之余,林晓霜对大虎也多了几分体贴,每日里变着法儿做好吃的,将自己的手艺也展示了个十足十。闲下来的时间,大虎清早便教二虎和念祖练武,然后便安排两个小子读书,下午则是带着两人上山砍柴,将蔡家与林家的柴房堆得满当当的,连后院的山墙也堆了个老高。 “大虎哥,再这么下去,我怕山林要给你砍光了。”林晓霜打趣道。 蔡大虎抬头,被太阳晒黑的脸上浮现一个大大的笑容:“能多做一点是一点,我这一去几年,只恨砍的还不够你们以后用。” “够了够了,我们也没闲着,时常进山捡的枯树枝,也够烧一阵子的。”林晓霜说道,见大虎还要往山上跑,出声将他拦住,“大虎哥,我有事儿找你。” 每次看到林晓霜单薄的身子背着小竹篓,蔡大虎就忍不住心痛,他想起了在繁华的城市见过的那些小姐,就连小姐们身边的丫环,一个个也是娇滴滴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晓霜应该和她们一样,甚至应该要比那些人过得更好才对。 自从他来后, 基本上把晓霜该干的活儿都抢着干了,他恨不得能在走之前把所有的事都干完,不让她再受累。他经常偷偷观察她,发现林晓霜独自一人时神色总是淡淡的,眼眸深处像是暗藏着许多心事,有着与她这个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他希望能为她分忧,喜欢看她笑,她笑起来时,双眉弯弯,眼睛弯弯,好像是阳光被打碎了,落在她的眼里,分外璀璨动人。 看到林晓霜的笑,蔡大虎的心就会暖暖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将来要让她时时都这样笑,决不让她流泪。他对林晓霜没有甜言蜜语,只用行动表示着对她的爱护,但凡她有言,莫敢不从。听到林晓霜有事找他,马上站住。 “什么事,你只管说。” 林晓霜将自己的想法对他说了,大虎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没有多问,得到大虎肯定的答复,林晓霜取出画好多日的图,递给了他。那是现代所见的器具,她不知道这里的工匠能不能做出来,虽说她见过那些手工做的金玉首饰比现代机器打磨的还要光亮,但这并不代表她画的东西人家就能做出来,毕竟弯弯绕绕的蛮多,要求又很精细,而手艺奇巧的工匠她不认识,也不方便去找,唯有依赖大虎。 “放心吧,在我走前,一定给你办成。”大虎说道。 “嗯!”林晓霜绽开一抹微笑,她相信他,大虎允诺的事,从未失信过。 她要的东西没多久就做好了,张氏见了那锅不像锅盏不像盏的东西,问林晓霜:“霜儿啊,你这又是要做什么了?” “娘,我做点实验。” “啥?实验,啥叫实验?”张氏一头雾水。 “反正现在我也说不明白,做出来你就知道了。”林晓霜说道。 张氏见状也就没再多问,实际上这一年来,女儿懂事了很多,不仅没给她添过麻烦,还为她分忧不少。等大虎进屋,按照林晓霜说的将器具摆好,她才悄声说道:“你可别告诉我娘做这东西花了多少银子,她知道又该念叨了。” 大虎点头,也有些好奇她花钱弄这些个东西做什么。 “霜儿,看样子这是个锅,可干嘛要在盖子上弄这些弯弯绕绕的管子?” “这是蒸馏锅,用它可以提取花草中的芳香油,”对大虎,林晓霜倒是未加隐瞒,“不过要试过才知道,我还没成功,你也不要给别人说。” “你是说,像炼灯油一样,从花草里弄出油来?那有什么用?” 林晓霜 看了大虎一眼,没想到他一点就透,还挺聪明的。她笑着解释:“这个油,可不是用来点灯的,是用来做香料的,比较难以提炼出来,所以我才要试嘛,如果成功了,只要一小滴,就可以有大用途……” 大虎笑了笑:“霜儿,你真聪明!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林晓霜的眼里闪着光,里面充满了希冀与信心,她握了握拳:“对,我一定会成功的!” 时间过得很快,在张氏做好孟夫人的衣裳之前,蔡大虎就要走了。林晓霜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蔡大虎时时照顾着他,突然间他就要走了,这让她多少有些愁怅。 “霜儿,我明日就要走了。”院子外的大槐树旁,高高的草垛上面,坐着两个人。晚间时,林晓霜应张氏的要求给蔡大婶送两盘点心过去,蔡大虎就悄悄约了她晚上在这里见面,知道他要走了,她不忍心拒绝,也就应了,等张氏熄了灯睡下,便偷溜了出来。 说了这句后,半天不见大虎开口,林晓霜偏了偏头瞧着他:“大虎哥,你约我出来,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吗?” “不……不是!”月光下,大虎的脸又红了,“霜儿,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你随便找点什么说吧,这一去,好几年都见不着你……” “大虎哥,问你个问题。” “嗯,什么?”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你长得漂亮!”大虎挠了挠头,嘿嘿笑道。 “那个姓段的小姐不漂亮么?”她狭促地眨了眨眼,“我可听大哥说了,段大人为了你,可是制造了个偶遇事件,那位段小姐连他都见着了,可是个美人儿呢。” “她太瘦了。” 林晓霜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汗颜,她林晓霜更瘦好不好! “那……张大牙家的二妞不瘦,你怎么又看不上她?”林晓霜的眸子泛着光,双手支在膝盖上,杵着个下巴,含笑对着他。 张二妞比蔡大虎小一岁,长得丰满高挑,杏眼高鼻,是村里有名的美人儿,和蔡大虎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不光她自己,她的家人也看上了蔡大虎,遣了媒人上门提亲,偏生大虎给拒绝了。 林晓霜想,如果自己是个男人,选外貌的话,也会选二妞那样的做媳妇,若是为了家世的话,选段家小姐最妥当,所以更不明白蔡大虎怎么就偏偏看上了她。 “她,她又太胖了!”大虎想不出托词来,只得顺着前面的 话,来了这么一句。 林晓霜弯起了嘴角,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蔡大虎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傻笑。 “大虎哥,你可真逗!”她笑得东倒西歪,若是给张氏见着了,一定又要骂她疯丫头了,蔡大虎却觉得这样子很好,能让她这么开心,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忽然林晓霜身子一歪,往一侧倒去,蔡大虎慌忙伸出手臂大力一拉,她便往他的方向扑过来,倒在他的怀里,鼻子撞在他的胸膛上,“哎哟”地叫出了声。 “差点你就滑下去了,小心些。”热热的呼吸喷在林晓霜耳边。 林晓霜低头捂着鼻子,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你是铁打的吗?好硬,碰痛我了。” 蔡大虎一听,紧张地抬起她的脸来:“我看看,撞到哪儿了?” 林晓霜抬头看着他,鼻子撞得酸酸的,眼泪花子都给撞出来了。他伸出手来,懊悔地按捏着她的鼻梁:“对不起,都怪我用力大了些。” 他专注地看着她,眼底的痛惜是那么明显,仿佛他面前的,是世上最珍贵的宝。林晓霜在他手指的轻按下,鼻梁上的酸痛渐渐消失。 “好了!”她说。他却不曾收回手,那只手慢慢地滑向一边,微微粗糙的指腹在她脸上带起一阵酥麻。林晓霜感到了那手的热度,很烫,带有些微的颤抖。 “霜儿!”他喊了她一声,声音有着异乎寻常的沙哑。 “嗯?”带着疑问的鼻音微微上扬。 蔡大虎的脸在林晓霜眼前放大,唇上温热的触感,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等回过神来,面前是他愉悦的笑容,像足了偷腥的猫儿。 “啊!你刚才做了什么!还以为你很老实,看来都是装的,装的……”林晓霜扬起拳头,向他擂去,蔡大虎呵呵笑着,也不闪躲,任那小拳头一捶捶地敲在胸膛上,只觉心里涨得满满的。 她打了半天,看他根本就没感觉到痛,气鼓鼓地瞪他一眼,甩开头:“哼,大骗子,不理你!” “霜儿,好霜儿,你别不理我啊!随你打随你骂都行,只是别不理我……” 星星一眨一眨地看着草垛上的两个人影,原先沉默不多话的少年嘴巴一直动一直动,赔尽了小心,直到他拿出一个袋子递过去,抓住少女的手打开来,仿佛有千万颗星星从少女手中飞出,将草垛上的两人包围起来,少女的嘴角方才重新翘起。 “啊!萤火 虫,好漂亮!” “霜儿,念祖说你唱歌很好听,我却从来没听过。” “想听吗?” “想!” “那好,”清了清喉咙,轻柔的歌声响起,“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哎哟,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那河边……” 歌词稍稍作了些改动,歌中之意却依旧相同。 蔡大虎将她搂在怀中,一起抬头看着满天繁星,他原本想说,让她一定要等着他,这一刻却只是微笑,什么都不必说了,原来他的小霜儿什么都明白。 谈花说画 在请示了张氏后,林晓霜得到允许随蔡家人送蔡大虎进城,林念祖也跟了去。 “对了,你记得去趟孟府,把这几样东西交给莲儿姑娘。”张氏取出几样绣活交给林晓霜,想来是上回那府中的丫头请她绣的。 林晓霜接过绣品,想起了孟三小姐的交待,说道:“正好,娘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孟三小姐上次说,要送花种给我,我顺道去看看,有些什么好的。” 与孟三小姐见面的事,她跟张氏说过。 “办完事赶紧回来,别呆得太久,你那性子得拘着些,在外面可不比家里,城里也不比乡下,可别失了礼数。”张氏交待。 “娘,我省得!”林晓霜答道。 她拉了弟弟跟着蔡家母子出了村,坐的还是王二宝的牛车。 到了车上,大虎就将念祖接了过去抱着,对着林晓霜傻乐呵。林晓霜面上一红,趁着蔡大婶不注意,横了他一眼,蔡大虎笑得更开心了。 蔡大婶的嘴几乎就没有停过,一路上絮絮叨叨,还不时用帕子蘸蘸眼角涌出的泪,想到儿子又要离家,去那恶苦的西北边关,她心中难过万分。 “婶儿,好男儿志在四方,大虎哥这是去奔前程呢,您就别难过了,没准过几年,就给您挣个大将军回来,到时候您就是将军府的老夫人了。”林晓霜笑着安慰。 “我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最好早些给我娶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也对得起他那早死的爹。”一边说,蔡大婶一边看了看林晓霜,她不想儿子离得太远,对于蔡大虎坚持要去守这,她是不同意的,可惜儿大不由娘,说服不了他。 段大人看中蔡大虎的事,蔡大婶从二虎口中听说了,心里有些遗憾,如果蔡大虎娶了那段小姐的话,也就不用去边关吃苦了。虽然她喜欢林晓霜,但是更心疼儿 子,林晓霜没有和她同一阵线,拦着蔡大虎不让他去边关,这让她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了那么一丝隔阂,对林晓霜也就没有先前那么亲热。 林晓霜要职场打拼多年,察颜观色的本事一流,又怎么会不知道蔡大婶的变化,所以她才会向张氏肯求亲自送大虎一程,也是为了拉进与蔡大婶的关系。她觉得蔡大虎的做法没有错,关键蔡大虎做的这一切,是他的理想,并不真是为了她,就算她能够拦着不让他走,难保他将来不会后悔,就算两个人的感情,也需要时间来考验,所以她不干涉。 “娘,这不就等几年吗,你说的那些,都会有的。”蔡大虎知道自家老娘心头不舒服,赶紧赔笑道。 “唉!你这孩子,就是不听娘的话,二虎,你可不能学你哥,要是你敢乱跑,看我不剥了你的皮。”蔡大婶将话题绕到小儿子身上。 “娘,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我一向都很只您的话。”蔡二虎说道。 “那就好好读书,别整天只顾着玩,”蔡大婶说道,“你看人家念祖比你小这么多,可比你有学问。” 蔡二虎偷瞄了林晓霜一眼,小声嘟囔:“谁让我没有个厉害的姐姐。” 蔡大婶耳朵尖,听他这么说,想到林念祖父兄离乡,这些日子以来都是林晓霜在教导,心里头的不快又消散了一些。这么聪明伶俐的姑娘,确实很不错,怪不得儿子喜欢,只可惜小了些,还要等几年。 母子分别,要交待的事情很多,林晓霜微笑着听他们讲,只是偶尔插上那么一两句,说得蔡大婶渐渐开心起来。 进了城,蔡大虎不顾他娘反对,请大家在醉仙楼吃了一顿饭,这是林晓霜第一次进古代的酒楼,对于其他人来说,又何尝不是第一次,尤其嘴馋的林念祖,直吃了个肚皮溜圆。看着自家这个弟弟,林晓霜暗道幸好让他跟着大虎学了点武艺,不然照这个吃法,小家伙没几年肯定会长成大胖子。 出了酒楼,本来林晓霜打算带着弟弟去孟府的,没想到蔡大婶主动带念祖和二虎去看捏 第 12 部分 糖人,让大虎送她去孟府,她不知道自家儿子前一晚就和林晓霜谈了半天话,还想着临行前给他们一个相处的机会。 蔡大虎很是开心,他没想到老娘这么善解人意,眼巴巴地看着林晓霜,只望她不要推辞。林晓霜见状,只得应了,交待念祖好好跟着蔡大婶,看着三人离开,两人一起往东走去。经过一家金店,蔡大虎停下了脚步。 “霜儿,进去看看。” “干嘛?”林晓霜仰头看他。她长高了,可是他也在长,所以她还是如初次见面时一样,只到他的肩头,两人差了好大一截。 “你都没有耳饰。”蔡大虎说道。 林晓霜摸了摸打了空空的耳洞,笑道:“我有,我娘给了我一对耳坠子,只是我嫌麻烦,不喜戴它。” “那你想要什么?”蔡大虎问她。 “大虎哥,我明白你的心意,其他的东西我都不要,听说西北边关的雪山上,有一种花叫雪莲,以后你若是见着了,记得在花成熟时采下来,晒干了,将来带回来给我。” “好!”蔡大虎点头,“我会记着,不过一码归一码,我们进去看看再说。” 知道他的性子也很倔,林晓霜见他堵着门,引得店小二直在里间伸长了脖子看他二人,只得依他,心想只说没有看中的,不买就是了。 进了店,见二人衣着寒酸,不像是有钱人,小二也懒得招呼,任由他们自己看着。蔡大虎看中了一对金叶子的耳坠子,小小巧巧、薄薄的两片,价钱不算贵,正好是他负担得起的,便让小二拿了来。 “我帮你戴上。”他笑着对林晓霜说。 “说了不要!”她摇头,抬脚就往外面走,因为低着头,忽然就和后面的来人撞了个满怀,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 “林姑娘,怎么是你!”孟言轲不着痕迹地扶她站稳,立刻收了手,站在一旁微笑。 “二公子!”林晓霜笑着向来人打招呼,她对这个孟言轲映象深刻,这种类型的男人,曾经是她向往的对象,虽说与他谈过两句话,可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 “看中什么首饰,既然姑娘是三妹的朋友,可以打个折。” 林晓霜惊讶道:“这个金店,是你们家开的?”随即恍然,他家既然是皇商,一个小小的金店又算得了什么。 这时蔡大虎过来,冲着孟言轲爽朗一笑:“就要这个吧,如此多谢孟公子了。” 有外人在场,林晓霜不好再和他争执,看着蔡大虎付了银子,将那对小小的心形叶片耳坠放到她的掌心。 “这位是……”孟言轲出声问道。 “敝姓蔡,蔡大虎。”大虎笑道。 孟言轲点了点头,转向林晓霜:“愚妹一直记挂着林姑娘,你给她的方子很好,现如今她脸上已恢复如初,我大哥从外地带了些新的花种过来,她留了一些,说是给姑娘留的,姑娘准备什么时候过去拿?” “我们正是要去府上,这事霜儿也记着呢。”蔡大虎抢在林晓霜前头答道。 孟言轲微笑道:“那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正好要回去,一道走吧。” 有人领路,再好不过,省得在大门外等人通传,还要浪费半天功夫,林晓霜遂应允,加上孟言轲的小厮晴雨,四个人一起向孟府走去。 林晓霜听孟言轲叫晴雨的名字,不觉好笑,这名字取得真怪,又是天晴又是下雨的。晴雨跟在孟言轲后面,却是奇怪,明明二公子才从府里出来,怎么见到这瘦不拉叽的丫头,却说正要回府,不过他是下人,主子怎么决定怎么听就是,也不敢多问。 到了孟府,有孟言轲带着,自然一路畅通无阻。孟言欣正在她娘跟前撒娇,听到丫环来报说林晓霜来了,跟孟夫人说了一声,便一路小跑着往她二哥住的沁瑞园去了,还未进屋就听到二哥的声音。 “二哥,晓霜在哪儿?”她边走边四下张望,先看到了一张英俊年轻的脸,肤色微黑,笑起来映着那口白白的牙,却是很好看。 “我在这里,三小姐。”林晓霜站起身来。 孟言欣微微愣了一下,偏头看向被这少年男子挡住了大半个身子的林晓霜:“晓霜,这是你哥哥吗?”她记得林晓霜说过她是老二,家里还有一兄一弟。 林晓霜摇了摇头:“不是,这是我大虎哥,我兄长在京城老家。” “原来你不是本地人?”孟言轲闻言插嘴道。 “是啊,因战乱我们一家才迁往此地,如今时局大定,朝廷又开科取士,我父兄先行回京赶考。”林晓霜道。 “正巧了,我家也是京城的,只我娘是南临人,因我大哥一家在这边,我们便陪她来家乡住一阵子,”孟言欣笑道,“那你也是要回京城的吧,什么时候回去?” 林晓霜摇头:“那可不一定,目前还不打算回去,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对南临有感情, 这里山青水秀,我更愿意呆在这里。” “这里有什么好啊,比不上京城的繁华,你还是回去吧,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路上也有个伴。”孟言欣叽叽喳喳地说道。 “三小姐一家打算回京了吗?”林晓霜微微一愕,她这趟来,还想试试与孟府合作,礼物她都带来了,若是他们要走,只怕此事难成。 “我爹来信催了,所以我们打算下个月就走,是吧,二哥?”孟言欣转向孟言轲。 “你和娘先走,我还有些事,要留下来处理一下。”孟言轲笑道。 “咦,不是说好了你和咱们一道走么,是什么事啊?”孟言欣疑惑地眨了眨眼。 孟言轲敲了敲妹妹的头:“生意上的事,你也不懂,反正有人护送,你怕什么,我帮大哥处理完了就回去。” 闲话一会儿,孟言欣的丫环按她的吩咐取来了花种,交给林晓霜,她上前来一一为林晓霜指点道:“这是象牙红花种,这是木槿,这是紫苏……” 这些花种,有些是林晓霜见过的,有些没有,她看了看,问起她所不知道的花的属性。这下孟言欣就答不上来了,她招手叫过孟言轲:“二哥,你来说,这些你懂得多。” 孟言轲笑着上前,一一对林晓霜解释清楚那些花的属性,还说了栽种方法,最后林攻霜却只挑了其中的几种。 “这些你不要吗?开出花来很漂亮的。”孟言欣说道。 林晓霜摇了摇头:“我只要这几种就好,二公子见多识广,没想到对花草如此精通。” “若说到识花,这天下没人能比得过我二哥,”孟言欣微带得意之色,“他画的画像真的一般,我们家的绢花,都是比着他画的样子做的,宫中的娘娘公主,没有不喜欢的。” 没想到孟言轲竟有这等本事,林晓霜瞪大了眼看向他,神色间多了一丝钦佩,她也喜欢绘画,只可惜画的是西洋画,对国画却是不精,这里却没有画西洋画的材料,若是有机会,倒要好好向孟言轲请教一番。 孟言轲摇头微笑:“莫听三妹夸大之语,其实我也只是爱花,经常看经常画,所以画起来比旁人得心应手些罢了。” “二公子不必谦虚,听了三小姐之言,我也想看公子的画了。”林晓霜笑道。 “你喜欢什么花,改日我画一幅送你。”孟言轲说。 “我二哥的画,可是不轻易许人的,晓霜,机会难得,快点说 快点说。”孟言欣说。 林晓霜看了看被冷落在一旁,半天插不上一句的蔡大虎,心中一动,说道:“有一种生长在田野里的小花,花瓣五片,花蕊似天上繁星,蓝色的花瓣小巧秀丽,不知二公子可有见过?” “你是说……补血草?”孟言轲问道。 林晓霜点了点头,微笑道:“对啊,就是它!不知二公子可有画过?” “那不是草么,我二哥只画名花,那种乡间杂草,不曾画过。”孟言欣说道。 “没关系,我见过,这个时节正是它开花的季节,林姑娘等着,我给你画一幅。只是为什么你不选牡丹、腊梅这一类的花,却喜欢这补血草?”孟言轲很是好奇,凡是求他画的女子,无不是要那美丽稀有的花朵,这林晓霜却也怪,竟对那田间小野花感兴趣。 看了蔡大虎一眼,林晓霜淡淡地说道:“因为我偏好蓝色,何况补血草还有一个名字,我很喜欢。” “哦?什么名字?”这下连孟言欣也奇起来。 “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勿忘我。” 视线对上蔡大虎,那本来带着几丝落寞的俊颜蓦然绽放出笑容,一双星眸闪闪发亮地落在林晓霜身上,他认得那花,她给他的绣帕上绣的便是,他很喜欢。 摇钱的手 蔡大虎与林晓霜的神情,如何瞒得了孟言轲,他虽未娶亲,风月场却是见识过了,当下便对二人的关系有几分明了。 孟言欣让哥哥陪着蔡大虎吃茶,拉了林晓霜去,两人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林晓霜将先前包好的东西拿出来送她,细细说了如何洁面、敷面等步骤,还有一小瓶香水。女儿家都是爱美的,孟言欣一时得了这许多东西,开心不已,尤其是那瓶香水,她打开闻了闻,香而不腻,清清凉凉的味道,却是经久不散,凭她见多识广,也没闻出那是什么香。 “这是几种花草混合的,所以辨不出是哪一种。”林晓霜解释道。 孟言欣释然,深深吸入一口气,试着猜了一下,却也说对了其中两味花名,倒让林晓霜刮目相看。 “还有一味,却不是花。”她说道,林晓霜却是再也猜不出来,晃着她的肩问答案:“就是这一味我说不出来的,这味道好清凉,闻着神清气爽的,是什么?” “薄荷!”林晓霜笑着说出答案。 孟言欣诧异道:“真的吗?我一向不喜薄荷的味道,这个却是不像。这香水 乃是番邦进贡,便是宫里的娘娘,也只有得宠的一两个才有得用,你是哪里得来的?”上下打量林晓霜,只觉这个比自己小着几岁的女孩,一日里给了她太多的惊讶,香水贵重,以她的家世,会是哪里得来,这可算是一份重礼了,莫不是她有事相求?神情不由带了一丝狐疑,对收不收这礼,却是犹豫起来。 林晓霜自然看出了她的犹疑,微微笑着,绕过了重点:“三小姐用用合适不合适,若是觉得好了,帮我推荐给相熟的小姐们,若是由你介绍的,我给打个八折。” 孟言欣出身商家,自小耳熏目染,如何不识她话中之意,闻言眼睛一亮,笑道:“好个精灵的丫头,还说送我这般好礼为的是什么,却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让我帮你扬名是吧,幸好我要下月才走,若是明日便走了,你这礼岂不是白送!” 她没有再问林晓霜是如何得来这些东西,既然人家这样说了,证明手中还有,那相对来说,在林晓霜眼中这些东西就不是那么稀罕了。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世间多的是卧虎藏龙之辈,也不知她背后是什么人。本来就觉得林晓霜与别人不同,只没想到她还能弄来这般精细的东西,既然人家不愿意说,问了也是白问,心下对她的好奇却是越来越浓。 “三小姐不嫌我乡野粗人,第一次见面就待我极为亲厚,你拿我当朋友,我又何尝不是,便是你什么也不做,这礼还是要送的。” “既是朋友,如何总还叫我三小姐,不是显得生疏了?”孟言欣拉着她的手,感慨道,“在家里,人人夸我伶俐,我看晓霜你才是个伶俐人儿,年岁还这么小,若是大些,岂不成了精。” “言欣,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林晓霜马上唤了孟言欣的名字。心中汗颜,她外表虽小,实际年龄却比孟言欣大了近一倍。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孟言欣谈吐锋利,为人机敏,林晓霜思维敏捷,妙语连珠,却是越说越投机,到了后来,两人都生起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放心吧,晓霜,我相信你的这些东西会有很多人要,不说别的,就我那些姨母表姐,见了一定会欢喜,上次我照着你说的做,这脸上如今都好了,我姨母见了,还向我打听来着。” “这也是因人而宜的,不同的人,皮肤均不相同,每种肤质适宜不同的方子,适合你的,不一定适合你姨母。”林晓霜之所以向孟言欣保证会好,不过因为她还是个小姑娘,年轻的皮肤,恢复与再塑能力较强,谁知道她姨母多大年纪,若是个半老徐 娘,那脸上的斑不见得能除去。 “你说的有理,你明明比我小,怎么懂的就这么多呢!”孟言欣感叹,“现在我可发愁了,过几天回了京城,若是这些用完了怎么办?”指着林晓霜送的香皂香水,她一脸愁容。 “那还不好办,到时候只管带信给你哥嫂,我送过府来,让他们给你捎去,你们家做着大生意,与京中常来常往,捎点小东西还用愁?我也不赚你的银子,打本给你就是,只是你若是要拿去卖,少不得要收高价。”林晓霜抿嘴一笑,冲她眨了眨眼。 “这倒是!”孟言欣眼睛一亮,“对了,我们孟家就是做这个的,这方面的生意是我大哥管着,没准会对你这些东西感兴趣,要不寻他去,如果你的货多,放在我家铺子里头试卖,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但是林晓霜一个人,不可能大批量生产,不过机会却也难得,想了想对孟言欣说道:“这法子可行,不过如今我手头没多少货了。” “没关系,物以稀为贵,这样的东西,本来就不可能有多的,便是一件也成,我跟大哥说一声,咱们这就见他去。” 她这么说,更加让孟言欣认定了她背后有人,是在替别人办事,只是有些想不通,是什么人会让一个乡下小姑娘来办这件事。转念一想,或许正是知道她曾出入过孟府,特地找了她搭上孟府这条线,但若是那样的话,让她娘张氏出面,岂不是比林晓霜出面来得要有说服力?想破了头,她也想不出原因来,但是她知道这是个商机,很敏捷地抓住了机会。 将林晓霜送的东西包好,孟言欣笑道:“走吧,你既然连我娘和大嫂的都送了,也应当去见见她们,我娘最是大方了,一高兴肯定会赏咱们点儿物什,咱这礼啊,就送得不亏了。” 林晓霜闻言“噗哧”一笑,这孟言欣倒是个妙人儿。两人相携着去见孟夫人,一路说说笑笑,莺声呖呖。 相比两个姑娘, 第 13 部分 孟言轲与蔡大虎这边就冷场了,大虎本不爱说话,孟言轲也不知他喜好,提了些自己感兴趣的,不是画就是花,奈何蔡大虎两样都不懂,而且他还有点紧张,只是嗯嗯应了几声,这话题就进行不下去。 孟言轲只得端起茶杯劝茶,蔡大虎抬杯,张嘴就喝,不想是热茶,一下子烫了嘴,他慌忙站起身来,动作猛了,茶水又洒在身上,打湿了衣衫。 孟言轲忙问烫着没有,叫了丫头领蔡大虎下去换衣裳。 “不必不必,晾一晾就干了。”蔡大虎摆手道。 “哪里能如此怠慢客人,漱红,带蔡兄弟下去,寻一套干净衣裳换上。” 蔡大虎推辞不过,只得听他的,漱红拿了一件孟言轲穿过的旧衣,给蔡大虎换上,他却是死活不让丫环帮忙,一张脸涨得通红,惹得几个小丫头吃吃直笑,最后漱红只得由他自己在屏风后换了,旧衣他也不让丫环拿去洗,让人包了拿在手中,要拿回去自己洗。 一个小丫头鄙夷地扫视了他一眼,低声嘟囔:“一件破衣裳,还怕人给他贪了不成!” 漱红瞪了那丫头一眼,那丫头赔着笑脸吐了吐舌:“姐姐莫生气!” 俗话说人靠衣妆,佛靠金妆,蔡大虎穿上孟言轲这身衣裳,配上他的朗眉星目,显得愈加英俊,只是孟言轲的衣衫一向是浅色,不是月白便是锦灰,这件偏是件月白的,穿在蔡大虎身上,衬得那脸更黑了。漱红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见他手不知道放哪儿才好的拘禁模样,也不由得偷笑。 回到厅里,孟言轲让人换了茶,蔡大虎谢过,说道:“等回去洗了,便将衣衫送还过来。” “我看这身蔡兄弟穿着倒是合适,我衣衫向来多,不必提什么还不还的,只要蔡兄弟莫嫌是旧衣,便送予你穿就是。” 蔡大虎一听,不收倒显得是他嫌弃人家了,只得讷讷应下。 几个丫环在孟言轲身后耳语一阵,窃笑不已,孟言轲挨得近,听得明白,知她们是在笑话蔡大虎面黑,与衣衫不配,也不喝斥,低头吹着茶叶,面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 蔡大虎渴了,这次他端起茶来,学着孟言轲的样子吹了吹,漱红“噗”地一声笑,说道:“蔡公子,您尽管喝,这次给您倒的是凉茶。” 蔡大虎面上一红,谢了一声,凑到嘴边,一口就喝了个精光,漱红赶紧过来添上,他连连喝了几杯,这才停下。 孟言轲一直笑看着他 ,在心中比较一番,只觉蔡大虎相貌虽好,却是个粗人,与林晓霜并不相配。蔡大虎这个样子真正是乡下出来的,那林晓霜,却是半丝儿不像。 这时闻得一阵欢笑,孟言欣拉着林晓霜的手走进来,两个女孩儿一高一矮,都是花一般的容貌,并肩站着,林晓霜一身粗布衣衫,却肌肤赛雪,竟也没被盛装的孟言欣比下去。 “怎的去这么久才来,谈了什么?”孟言轲问妹妹。 “我带晓霜去见娘了。”孟言欣说道。 孟言欣的大哥大嫂也在孟夫人那里,林晓霜这次是有备而来,她所带的礼物,不光有孟言欣的,孟夫人与她大嫂的也各有一份,真正能给她做好宣传的,孟言欣这个小姑娘还在其次,主要的是那位孟夫人和孟家大奶奶。 孟言欣的大哥叫孟盛誉,二十七八的年纪,和其弟一样,长着一张白净脸儿,颏下无须,丹凤眼,卧蚕眉,相貌英俊,眼里却透着几分精明。见了林晓霜送的东西,他先前并没有什么表情,待闻到那香水的味道,神色就变了,连连问她是从哪里得来,当然,林晓霜并没有透出半丝口风。 这趟还是挺有收获的,她没有想到会遇到孟盛誉,在孟家商铺寄卖的事谈得很顺利,孟夫人是个和蔼的中年美妇,当场拍板把自己得的一套礼物拿去铺子竞卖,林晓霜便承诺改日再送一套更好的过来给孟夫人用。 孟盛誉决定暂不标价,只这一套,就放在店里半个月,看谁给的价高,便卖给谁。在那人眼中,林晓霜看到了商人的精明与狡猾,只可惜她碍于技术,还不能做大,不然与孟家合作的话,打开市场是件很容易的事,如今不过是赚一点是一点罢了。林晓霜很聪明,多年的职场打拼让她对人,尤其是商人都怀着一份戒心,商人为利,往往使出的手段会很可怕,所以她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底细,她想做那摇钱的手,而不是别人手中的摇钱树。 京中来信 秋闱过后,京中有消息传来,林崇严在此次恩科中了举人,终于在蛰伏多年后,成功晋级,如今正在专心读书,以备战来年三月的春闱,准备谋个一官半职。林念宗也以优异的成绩过了岁试,中了秀才,据他来信所称,父子二人俱是同一日闻得喜报,那天林府很是热闹,老太太吩咐挂红灯,燃鞭炮,开了流水席,京中亲眷齐聚一堂,为他父子二人庆贺。 从林念宗的字里行间,林晓霜察觉到了与以往不同的轻快。因林崇严非老太太所出,以往也只是个秀才身份,在林家老 太太面前并不受宠,这次中了举,相当于半个身子踏进了官场,眼见得家中众人的态度也变了。 “阿弥陀佛!你爹总算是熬出头了,你大伯还是顾着兄弟情份的,这开宴庆贺,得花不少银子。”张氏听林晓霜念完信,双掌合十,已是泪涟涟。 “谁知道有多少兄弟情份在里头,他们家请客,借的是爹和大哥的名,趁机还不知收了多少贺礼呢。”林晓霜撇撇嘴。 “你这丫头!”张氏戳她脑门一下,轻轻叹了口气,想来心里也是赞同她的话的,当年她可没少受大房的白眼,转向林念祖,表情严肃道:“你大哥中了秀才,你更要抓紧读书,可别拉下功课。” “知道了!”林念祖答得有些勉强,不久前张氏将他塞进了邻村的村学,跟着先生念书,一旦背不出书来,就会被先生打手板子,那长长的戒尺抽在手上,他才知晓当初林念宗惩罚他时实是手下留情了。 林念祖不敢跟张氏说,怕张氏知道他在学里没好好念书,再加一顿责罚,找了个机会,悄悄儿跟林晓霜提起。 林晓霜看到他被抽得红肿的掌心,很是心疼,没想到做先生的体罚学生如此厉害,不过大环境如此,她也挑不出先生的错,只得找了药给弟弟擦了,又嘱咐他好生学习,不要调皮,当个好学生,先生自然就不会罚他了。 林念祖很是委屈:“姐,你帮我求求娘,别让我去学里了,仍旧像以前一样在家里,你教我吧。” 林晓霜闻言失笑,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在你后面学会认字的,怎么教得了你,别废话了,好好跟着先生学,严师出高徒,你若想不被打板子,就努力达到先生的要求,我不信你若是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他还会罚你。” “可是姐姐,我背不出书来,先生只教我们念一遍,第二日便要叫背出来,文章太长了。” 林晓霜蹙眉,让弟弟拿了书来看,果然长长的一篇文,足有几千字,而且都是文言,用词生涩难懂,她想起了前世背课文时,两三百字的古文,老师在课堂上费尽唇舌讲半天要义,一字一句解释清楚了,让他们回家背下来第二天抽查,她也要背个半天,不由同情起林念宗来。 “先生没有先教你们意思?”她问。 林念祖摇头:“先生让先背下来,背熟了再讲解。” “你们有没有对先生提过,请他先讲解意思再背呢?” “有啊,可是我们先生是个老夫子 ,很是固执,提意见的学生还被教训了一顿。” 林晓霜心想怪不得,这时代的读书人不仅清高,而且固执,有学生提建议,在先生看来是在挑战其权威,想了想,她也没法子,但是又不忍见自家弟弟受这般委屈。 林念祖眼巴巴地看着她,他一向崇拜姐姐,只看母亲张氏现如今都爱事事听林晓霜的意见,便可知她的厉害,他认为林晓霜一定有办法帮到他。 林晓霜叹了口气,摸了摸弟弟的头,唯今之计,也只有自己给他辅导辅导了,只她也是个半吊子,不知道能不能起到效果。不行的话进城时找个人恶补一下,反正她的记忆力是越来越好了,回来再教这小子。 “不上学是不行的,以后不许再提,娘听了要生气的,这样吧,先生说了什么,你在课堂上好好记下来,回来学给我听,我和你一起背。” 林念祖等了半天,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有些失望,但听到林晓霜与他一起背书,总好过一个人,遂点头答应。林晓霜于是拿了他的书,进城去了。 她用她的那十两私房钱作为本钱,制了器具,做起了她的小发明,基本就没剩下什么了,还好孟言欣大方,送了她很多花树种子,她便在闲置的土地上弄了一块,栽花栽树栽草,研究起花草种植来,可惜最想要的没有,比如薰衣草、天竺葵等,不过自然界花草众多,她本就是从事这方面研究的,就算没有那些,其他的花香树木,也有大把可用。 张氏对女儿神神秘秘的捣鼓这些东西很是奇怪,原本要说服她好好学习女红,没想到最后却是她被女儿说动了心,成了林晓霜产品的第一个试用人,在林晓霜的侍弄下,她每日净面擦霜,三日一次面膜,半月一次全身精油按摩,肌肤竟然变得水润光泽起来,感觉自己年轻不少,就连胸也变得丰腴,感觉上竟似回到了少女时代。 张氏没想到女儿摆弄的这些东西会有这么惊人的效果,喜不自胜,本想快些回京的心思便搁置下来,诚如女儿所说,既然要回去,就要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林家人面前。 她原本不信林晓霜说的,要让她将林崇严屋里头那两个妾给比下去,如今却不再怀疑,女儿果然是娘的贴心肉,没想到之前还在教导她将来为人媳妇的道理,转眼功夫,女儿已从中悟出许多道理,连带着维护起她这个娘来。 林晓霜再不让张氏沾水做活,将家务全给承担了下来,为此母女俩争执了一阵,林晓霜却道,她还年轻,自己也懂得保养,自会将一切 安排得井井有条,让张氏只管放心。 林晓霜斜挎了个包出来,王二宝的牛车早等在了门口,自从第一笔生意做成功,手头有了点银子,她便包下了王二宝的牛车。 “早去早回,代我问大奶奶好。”张氏送出门来,叮嘱了两句。 “知道了,娘。”林晓霜答应着,跳上了牛车。 王二宝冲着张氏憨憨一笑,甩了一鞭子,大黄牛叫了一声,迈开步子往前走,张氏直到牛车拐过山梁,看不到了,才转身回屋,悄悄儿从窗户往里望,见小儿子听话地在案前念书,书声朗朗,微微一笑,轻手轻脚地回到自个儿屋子,拿了针线做起绣活来。 女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她想起了丈夫的话,如果晓霜是个儿子……随即摇了摇头,幸好不是儿子,儿子再好,也不如女儿与娘贴心。林崇严这次来信,提到让他们母子回京的事,她征求了女儿的意见,林晓霜说如果父亲真心要他们回去,也该派人来接才对,先等等,如果那边不来接,临过年再说,一家人到那个时候总是要团聚的。 张氏对女儿的话很信服,一切便依她之言。想到瘦瘦小小,身子骨还没长开的女儿严肃认真地对她说,一切交给她,不会让人欺到娘亲头上,一脸稚气的小儿子也跟着在一旁拍着胸脯保证,会好好保护娘亲,张氏忍不住就落泪,有这样的儿女,她还求什么,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林晓霜坐着王二宝的牛车进了城,拿了几钱碎银子给他:“二宝哥,这个拿去,给几个侄儿买点零嘴,找人帮你看着牛车,尽管多逛逛,我要好一阵才能回来。” “晓霜妹子,你不都给了我工钱吗,这怎么好意思。”王二宝推辞不要。 林晓霜硬塞给他:“我这是托你帮我办事呢,我自己走不开,才托你买点果子糕饼什么的送给几个侄儿吃。” 王二宝只得接下,将牛拴在茶铺边的大树上,请相熟的茶铺老板帮忙看着,进了城逛去。 林晓霜斜挎着新研制的香皂,往东大街走去,与孟盛世誉的合作一直在稳步推进,她每隔一段时间,才向孟家商铺提供一次货物,而且量不会多,多了,便不是珍品了。 她做的香皂样式美观,不像这里的肥皂团子只有球形、黄黄的一团,而是有扁圆、椭圆、方形、心形,颜色也多变,白的绿的紫的,香味纷繁,深得那些富家千金的喜爱。这次她还将它们做成了各种花的形状,和香味配起来,真真是活色生香,用林念祖的话讲 ,看着闻着都像糕点,恨不得吃上两口,想来这一批货,应该更受欢迎。 她知道,孟家商铺甚至比着她的样式做了一批新货出来,可是做不出她那样的香味与颜色来,孟盛誉也遣人打探过她家的根底,可是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所以没有人怀疑这些东西是她亲手所制,也许就算是她说这是她自己制的,也不会有人相信。 价钱上,虽然林晓霜与孟言欣交好,孟盛誉也没有让步太多,四六分成,孟家四,她六,很让林晓霜暗恨了一把,果然是奸商。幸好货物受欢迎,本来普通的肥皂团价格都偏高,普通人家用不起,林晓霜所做的这个,价标得更高,销路却很好。 背后的人 孟盛誉再一次地试探林晓霜香水的配方,林晓霜仍旧如往常一般,摇头说不知道,面上还带着一丝天真,三分羞涩。 “大公子,若是我们家人懂得那个东西,又何至于还让我一个女孩儿家抛头露面讨生活。”她说的没有错,林家人是不懂,只有她自己懂而已。 孟盛誉听她说得有理,只是惋惜:“供你货的那位老板,我想见他的事,你告诉他了么?” 虽然孟盛誉怀疑方子就是林家的家传,却也没有证据和线索,据他了解,林晓霜根本就很少出门,也不知道那位供货的是通过什么渠道给她这些东西。 “我转达了大公子的意思,只是他来去匆匆,让我转告大公子,若是有什么事,只管与我说,由我转达就行,配方他却是不卖的。” “卖配方,我们可以出高价,他 第 14 部分 可以立时得到大笔银子。”孟盛誉说道。 “他说了,不光是银子的问题,而是就算你们有了配方,也做不出一样的来。”林晓霜暗道孟盛誉想得容易,卖配方,他再出多少银子,也不会有她拿着技术源源不断供货赚得多,那是她的老本,非不得已,不到绝路,她不会卖。 “不知道林姑娘是如何与那人相识的?”孟盛誉见谈不出结果,只得不提,暂且相信有这么一位神秘人士,好奇难忍。 “这个……请恕小女子不便明说。” 在一旁听了半天的孟言轲打岔道:“大哥,别说那些了,你看这次的香皂花样别致,价钱是不是再提高些?” “你和方掌柜说一声,这次的提五成!” “这么多!”孟言轲惊道。 孟盛誉看向面色不变的林晓霜:“便是再提一倍的价,一样卖得出去,你说是吧,林姑娘?” 林晓霜笑道:“这个我不大懂,不过大公子说是,就一定是了。既然如此,我也该走了,下一次,我想那香水也该有货了,提个建议,大公子不妨露些口风出去,就说数量有限,提前交纳订金预订,可以打个折扣。” “好主意!”孟言轲赞道,手中折扇一合,俊颜带笑,“大哥,就这么办。” 孟盛誉点了点头,将上次的货款结付给林晓霜,送她出门。站在门口看着那日渐袅娜的苗条身材走远,眉心攒起,满脸不解。 “我总觉得奇怪……”他喃喃念道,“二弟,她一个女孩子家,带着银票在街上晃,没个人陪着,只怕遇到歹人,你既然有空,跟去看看。” “大哥说的是!”孟言轲起身,往林晓霜的方向大步而去。 林晓霜怀揣着银子,打听了城中学馆的方向,一路行去,听说那里的先生皆是饱学之士,她想试试看能不能找个人讲解一下念祖的课本,自己弄懂了回去好教他。路上忽听马蹄声声,前方有人鸣锣开道,一整严整的队伍迎面而来,她急忙随旁人站到路边。 “是元大将军和六王爷!” “真的是元大将军!” “那就是六王爷吗,果然是天神一般的人物!” 议论声中,身旁的人纷纷跪了下去,朝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拜了下去,只剩林晓霜一人突兀地站着。 这是个什么状况?她还从来没跪过谁人呢,是不是也要跟着他们跪下去?心中正自思量 ,却感到一束冷冷的目光射到身上,她顺着感觉看去,高头大马上,勒住缰绳目视着她的,正是春天在林中遇到的祁家兄弟之一,此时那人一身戎装,俊美的容颜中多了一股威严,头束金冠,英武非凡。 在林晓霜身边停驻片刻,队伍又缓缓前行,一个身披盔甲的武将从马上下来,走到林晓霜面前,对着她微微一笑:“林姑娘,又见面了。” “祁……”林晓霜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还是叫祁大哥吧。”祁亮赶紧地出声,他怕这姑娘再叫他一声大叔,让同僚听到,可就丢脸了。 “祁大哥,你不是……”林晓霜才出声,便想通了其中关节,惊讶地瞪着他,祁宣与元大将军并辔前行,那他不就是人们口中的六王爷! 祁亮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随我来,正好有事情请教你。” 林晓霜被祁亮带走,人群中的孟言轲看得清清楚楚,祁亮是什么人,他是知道的,六王爷的心腹爱将,御前四品带刀侍卫。 回到家中,孟盛誉见他表情有异,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孟言轲拍了拍心口:“大发现,往后大哥还是别再打配方的主意了,就这样吧,她背后的人,是六王爷!” “冷血六王爷?”孟盛誉似是不信。 “那还有假!我亲眼看见了,这会儿她就在燕王府!” 林晓霜跟着祁亮一路前行,看方向是往街北走,那里住的皆是南临的达官贵人,林晓霜并未来过,那骑马的队伍早就到了前头去了。她偷眼打量祁亮,除去那身灰衣,原来此人年纪也不大,大概有二十五六的样子,他不多话,面上却一直带着笑容,让林晓霜忐忑的心安定少许。 “祁大哥这是要带我去哪里?”走了一阵子,还没到目的地,她忍不住问道。 “燕王府,”祁亮笑道,“我家王爷要见你。” “我……王爷不会是要治我的罪吧?” “放心!”祁亮眯着眼笑,“相请不如偶遇害,只是正好有事要请教姑娘,到了王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林晓霜见他不说,只有默默跟着他走。到了一处府邸,门前立着两个大石狮,还有四个门神一样的武士,一边两个,站得笔直,见到祁亮,齐刷刷向他行礼。足够两辆马车驰入的大门洞开着,一眼看得到前方的台附,两侧花木扶疏,掩映着几角玲珑飞檐。 祁亮做了个请 的手势,林晓霜提裙进了王府,先就闻到阵阵幽香,她在心里默默辨识着,有月桂、有金菊……祁亮踏前两步,引着她往东,转过影壁,又是回廊,朱红的阑干,沿廊挂着一排精致的宫灯。回廊尽头,是一个开满了花的园子,上了石拱桥,再往前走,临湖矗立着一幢建筑,便是此行的目的地。 进到屋子,便有面庞儿俊俏,眉眼儿美秀的丫环迎了上来,一屋子的胭粉香,丫环们端水的端水,递茶的递茶,祁亮坐下来,神色放松,看样子很是享受。 “扶渠,王爷呢?”他问一个着红衣的丫环。 “王爷在后面更衣,请祁大人与这位姑娘稍坐,片刻就来。”扶渠低眉顺眼地答道,对林晓霜没有表现出半分好奇。 林晓霜打量四周,只见桌椅几案,布置得极为妥协,用的是上好的檀香木,地砖由青石铺就,光滑洁净,搭配出简洁的图案。她经过了开始的紧张,此刻已然冷静下来,安静地喝着茶,神色淡然。 祁亮坐在对面,见她端坐的神态,有些恍然。明明是个农家女,往那里一坐,却让人觉得有股子说不出的气派,隐隐有熟悉之感。 忽闻几声轻言细语,软帘一动,只见一位身着胡服的美貌少女娉娉婷婷地踅进屋子,帘上骨节分明的手,却是为这女子服务的,待她走前,后面露出换了一身素色常服的六王爷,湖蓝的长衫,衣袖边角都嵌了银丝,端的是玉树临风,俊逸出尘,只可惜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太过冷峻。 “你便是林晓霜?”胡服少女却是一脸笑容,好奇地打量林晓霜。 “是!民女见过王爷!”林晓霜站起身,屈膝行礼。心中有些莫名其妙,她还没到出名的地步吧,怎么乱是个人都叫得出她的名字? “太好了,快来帮我看看吱吱怎么了。”胡服少女拉扯着林晓霜的袖子就往外拽。 林晓霜狐疑地抬头,看向六王爷,后者明白她的意思,淡然解释道:“吱吱是阿岫养的一只小狸,不知怎么病了,找了许多大夫都看不出病因,你不是长在山野,稍通医理吗,所以找你来试试。” 林晓霜满脸黑线,她又不是兽医!不对,她连医生都不是,唯一治过的人,只有面前这位六王爷,就因为这个他就认为她会医动物?脑海里将狸猫的形象与眼前的男人合二为一,林晓霜禁不住肌肉抽搐。 “怎么?不愿意?”六王爷挑眉,周身散发出一股冷意。 林晓霜连忙摆手:“非是不 愿,只是民女没有医过野兽……” “吱吱不是野兽。”阿岫说道。 “好吧,它不是野兽,不过我没给狸猫看过病。” “不要紧,我也是没办法了,吱吱好可怜,你试一试吧。”阿岫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一丝祈求,看向林晓霜。林晓霜这才发觉阿岫年龄应该不大,估计和孟言欣差不多,只是身量较高,让她开始误以为这是个成年女子。 “我真不懂医术……” “不管不管,你既然会治蛇毒,也一定能治吱吱。”阿岫扯着她就走,根本不听林晓霜辩解,她的力气挺大的,林晓霜没有反抗的力量,也不敢反抗。 “我……我只能试试看,治不好不能怪我。” “不怪你,可是你要尽力,治好吱吱,我重重有赏。” 听到赏字,再看阿岫一身华服,满头珠翠,林晓霜不啃气了。心中哀叹一声:罢了罢了,人穷志短,兽医就兽医吧,反正是兼职。 等到了地方,她看到了趴在蚕丝锦被上的狸猫,一身雪白,只有尾端与脸部有几撮黑毛,漂亮极了,它无精打采的,看到人来,只是瞟了一眼,依旧懒洋洋地趴着。 怪癖狸猫 林晓霜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吱吱的全身都被看过了,并没有外伤。 再打听了吱吱的生活习惯,没有觉出什么特别的来,她不禁摇头苦笑,实在是看不出来这小东西得了什么病,其症状便是时呕吐,整日昏睡,她又不会切脉,这内科的病症哪里看得出来。 阿岫满脸期待地看着她,祁亮也连连追问:“怎么样,这小家伙是怎么了?” “其他大夫是怎么说的?”林晓霜问道。 “能说什么,一个说是天热烦躁,一个说是饮食失调,还有一个更说得离谱,说是吱吱怀念家乡,应该将它放归山林,全是一派胡言,吱吱从生下来就跟着我,就算赶它,它也不愿意离开的。”阿岫说道。 “对症才能下药,就恕民女无能,看不出吱吱得了什么病。”林晓霜起身,宣布结果。 阿岫看着她,眼睛瞪得老大,忽然一撇嘴,揪住了身后六王爷的衣袖:“六哥,你还说她会有办法,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有办法了,这下好了,我的吱吱要怎么办?若是耽搁了病情,它有个什么,我可不依!” “若是有什么,再找一个就是。” “不行不行,我只要吱吱, 你就算再给我一个,也不是它了!”阿岫不依地跺着脚。 这是个刁蛮的姑娘啊,不知她与六王爷是什么关系?林晓霜暗自揣测,虽然她叫他六哥,可是亲朋世交的子女也可以这么叫,这哥哥妹妹的,关系复杂着呢,也不知他二人是哪一种。这个时代虽然说女子地位仍旧如几千年历史中的一样不高,但是男女大妨也没那么厉害,与隋唐时期有点想像,所以林晓霜才能够以女子之身抛头露面,而未受张氏管束。 六王爷任阿岫说着,面上并无任何不悦,却也没有出声安慰,只是神色淡然地看着那只揪住自己衣袖的小手,还是阿岫自己反应过来,在他目光的注视下松开了,神色委屈地喊了一声:“六哥……” 娇滴滴的声音,听得林晓霜差点打了个哆嗦,她调开了视线,却与祁亮四目相对,祁亮笑眯眯地看着她,突然冲她眨了眨眼。林晓霜心道,我跟你又不熟,垂下眼帘,无动于衷,祁亮的笑容僵在嘴边。 “郡主,吱吱一直未进食,早上奴婢给它准备了雀肉,可它只是闻了闻,却不吃,这会子换了新鲜的蛙肉,不知它可会开口。”一个丫环提了食盒过来,屈身禀报。 却原来阿岫是个郡主,王爷的身边的人,果然也都不是常人,那祁亮的来历只怕也不会简单。 阿岫这下也不缠六王爷了,赶紧过来,亲自提出食盒中的盘子,凑到吱吱嘴边。小狸闻了闻,张开嘴咬了一下。 “啊!吃了吃了!”阿岫开心叫道。 才刚说完,吱吱悲哀地叫了一声,无力地趴下。 “咦?怎么又不吃了?” 林晓霜皱眉看着吱吱,面对美食而不动心,看来小家伙还真是伤得厉害,难道是肠胃上的毛病?也许是感应到了她的关心,吱吱抬起头,向她看过来,那双碧波一样的眼眸看起来是那么无助。 林晓霜叹了口气,对六王爷福了福,轻声道:“王爷,既然帮不上忙,民女先行告退。” 那人看也不看她,点了点头:“你下去吧。”说完起身离去,祁亮也随着离开。 阿岫也顾不得她的小狸了,喊了一声六哥,提步追了过去。 “对不起了,小家伙,可惜无法帮到你!”林晓霜蹲下来,轻轻顺了顺吱吱的毛,抱歉地笑了笑,站起身来。 她记得站在身旁的丫环叫做扶渠,没有跟着主人离去,想来就是留来招呼她的了。 “我不熟悉道路 ,还要劳烦扶渠姐姐领我出去。”她冲扶渠微笑说道。 “林姑娘请随我来。”扶渠回以一笑,蹲身福了福,领着林晓霜出了院子,一路上看到满园繁花,有好些是林晓霜想要而不得的,不觉放慢了脚步。 “这园子里的花木很是漂亮!”林晓霜赞道。 “这些都是原来园子的主人种的。”扶渠说道。 “原来的主人?”林晓霜愣了一下。 “是啊,这里是原来的郑王府。据说前朝的那位郑王爷,是个花痴呢!” 花痴?林晓霜忍不住想笑,不由自主地问道:“原来郑王府的女眷多么?” “那倒不知,”扶渠回答道,“林姑娘问这个干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个大男人爱花,不大说得过去,想必是府里的女眷喜欢,才会种这么多。” “那倒是,我家王爷就不喜欢花,若不是延平郡主喜欢,王爷说不定就铲了种其他的了。” 原来阿岫的封号是延平郡主啊,那她的爹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延平郡王了,林晓霜恍然记得蔡大虎提起过,那位延平郡王,并非皇亲,在今上未登基前,却与当今皇上是生死之交。 扶渠倒是个爱说话的,林晓霜与她一问一答,说些花草趣事,倒也不觉得无聊,快要走出花园时,两个丫环正提着花蓝采摘菊花,见到扶渠,俱过来行礼问好。 “是谁让你们采了这些花的?”扶渠问道。 “回姐姐话,是王爷身边的刘嬷嬷,她说小郡主的狸猫爱啃这些花啊叶的,与其给它糟蹋了,不如早早摘了,菊花清火,留着还有用。” “刘嬷嬷倒是有心,”扶渠笑了笑,“只是吱吱病成这样,怕是有心也无力来破坏了,这话你们可别让小郡主知道,她可容不得人说吱吱的坏话。” “是,谢谢姐姐提点,我们不会乱说的。”两个丫头笑嘻嘻地答道。 林晓霜忽然灵光一现,急急问道:“敢问两位姐姐,吱吱经常啃园子里的花木吗?” “这位妹妹是……” “绿嫣,这是王爷请来的客人,帮小郡主的小狸看病的。”扶渠抢先说道。 “原来是位小大夫, 第 15 部分 失礼了!”绿嫣抿嘴一笑,“姑娘你看那棵木芙蓉,花开得最是漂亮,朝白暮红,刘嬷嬷最是爱这花,哪想前日里吱吱在树上玩,把好好的一树花全给啃残了,刘嬷嬷心痛得不得了,真叫可惜呢。” “啊!扶渠姐姐,我知道吱吱怎么了,我们回去吧,有法子救它了。”林晓霜兴奋地说道。 如果不是这两个丫环的话,谁又会想到一只吃肉的狸猫是个有怪癖的,居然会吃花草,联系吱吱的病症,林晓霜可以肯定它是中毒了,而毒源就在这些花木身上,百花百种样,有可入药的,也有含毒的,便是治病的,用法不一样,也可成毒药,单说这园中有毒的花木,她一路行来所见就不下十种,吱吱既然爱乱啃花树,中毒也就是必然。 “林姑娘,吱吱是怎么了?”扶渠问道。 林晓霜将自己心中所想解释了一下,笑道:“多亏了两位姐姐的言语点醒了我,怨不得其他大夫看不出来,谁会想到一只狸猫会吃花,听起来吱吱发病的时间正好与绿烟姐姐说的时间吻合,它一定是吃了花中毒了,所以不思饮食,还好毒应该不算太深,否则此刻焉有命在。” “就算是吃了芙蓉花,也不至于出事吗?”绿嫣惊讶地问道,“这么美的花,竟然有毒?” “芙蓉花外用是治病良药,乱吃却不成,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那句诗吗:昔为芙蓉花,今作断肠草!所以这花是不可乱吃的。” “那我们快些过去吧,那小东西也怪可怜的,都饿了两天了,吃什么吐什么,再这么下去可不得了。”扶渠听到吱吱有救,也高兴起来。 两人返回原地,吱吱还在趴着,两个侍侯它的丫环在一旁愁眉苦脸,只怕它出了事,自己逃不了要受责罚。 为了以防万一,虽然知道吱吱饿了两天,林晓霜还是给它做了催吐,因为不能肯定单是中了芙蓉花毒,又开了几个方子,详细说明了症状,让扶渠根据情形加以更换。 吱吱兴许知道是在救它,并不闹腾,很是配合,林晓霜让人弄了点盐糖水来,它也伸出舌头舔了个干净。 这一耽搁,林晓霜今日找先生的计划眼看要泡汤了,她见扶渠写处方时字迹工整漂亮,眼见得是个有才的,在只有她们两人时,干脆拿出怀中的书来,翻开了问她。 扶渠笑道:“奴婢从前在皇后娘娘身边侍侯,不过是蒙娘娘开恩,跟着学过几笔字而已,哪里懂得书本,姑娘可是找错人了。” 林 晓霜失望地收起课本,扶渠问她:“其实姑娘若是要找人问,奴婢却有个好人选。” “扶渠姐姐肯定有的是好人选,可是王府里的其他人我并不认识。”林晓霜说道。 “这人啊,姑娘却是认识的,”扶渠抿嘴一笑,“而且他最看重爱学之人,一定肯教姑娘。” “谁啊?”林晓霜眼睛一亮,难道是祁亮?虽然说他是个武将,不过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哪个不是文武双全,原是自己小看人家了! “我家王爷啊!”扶渠笑道。 “王爷岂会有功夫教我,姐姐这话可是白说了。”林晓霜丧气道。 “不见得,姑娘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别看王爷外表冷漠,其实他人好着呢,何况姑娘只是让人讲解一遍,费不了多少时间。” 虚虚实实 林晓霜本不想多事,只是不依扶渠所提,却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两道人影,六王爷与祁亮将二人的对话尽数听了去。 “拿来!”六王爷伸手,林晓霜傻眼。 手中的书被轻松拿了过去,不过轻轻一瞟,看到那不过是一本最基础的读物,录的是些名家之作,六王爷将书扔给祁亮。 “这种简单的东西,你来给她讲。” “是,王爷!” 反正只要有义务先生,林晓霜不在乎是谁,只心中怪扶渠出的馊主意,明明她都说的是祁亮,扶渠偏偏要讲王爷,这不绕了个圈,还是落在祁亮身上,早知道她直接找他了,好歹她叫了他一声祁大哥,也算是熟人,不像那个可恶的小王爷,整天冷着个脸,像人欠他三千只还八百似的。 虽然说村学的课本,内容简单,可也是一本书,祁亮接了这么个差事,心头并不大情愿,清了清嗓子,问道:“林姑娘,这上面的字你认得全么?”不怪他有此一问,谁让林晓霜说过,只是识得几个字。 是有那么一两个字不认得,林晓霜遂摇了摇头。 祁亮苦笑,字都认不全,这要怎么讲解? “那,先教你识字。” 林晓霜摇头:“祁大哥,不必了,我还要赶着回去呢,这书也不厚,半炷香的时间,你应该讲得完吗?把意思给我解释一遍就可。” “这样啊……你记得下来吗?”祁亮诧异道。 “记得多少算多少吧。”林晓霜道。 于是,书房里便响起祁亮低沉的 嗓音,一字一句地给林晓霜讲解。她认真地听着,不插一言,扶渠则在旁边添水递茶。讲完一段,祁亮便用征询的目光看向林晓霜,见她点头,又接着往下讲,速度越来越快,没用半炷香时间,一本薄薄的村学教材便讲解完毕。 “还需要还讲一遍吗?”祁亮问。 “不必,都明白了,多谢祁大哥。”林晓霜起身告辞。 扶渠向外招手,一个小丫环手里托着个盘儿走进来。 “吱吱精神了许多,按照姑娘的吩咐,我们弄了点清淡的绿豆粥,它已经在进食了,这是郡主赏姑娘的。” 拿开托盘上的红绸,却是一对精致的玉耳坠,和一只小巧的金镯子。晓霜摸了摸耳朵,她未曾戴耳饰,手上也没有半点累赘,延平郡主还真是会送,这趟没白来。想想大富人家一只狸猫竟比寻常人家的人来得金贵,她不由得有些感慨。 道了谢,将赏赐收起,林晓霜出了王府,这一次是祁亮送她出去的,想到六王爷自称姓祁名宣,她便问祁亮:“祁大哥,你真姓祁么?那六王爷呢?不是听说当朝的异姓王只延平郡王一人?” 祁亮笑道:“我确姓祁名亮,那时我与王爷兄弟相称,是为了隐瞒身份,进城刺探军情的,王爷乃今上第六皇子,册封燕王,名讳么……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悄悄告诉你也无妨,上容下宣。” 今上姓秦,原来那个俊美的男子,叫秦容宣。 送到街口,林晓霜与祁亮分手,沿着来路返回。要办的事情都办完了,还得了赏赐,心情不觉轻松起来,她记得念祖说刘记的糕点好吃,便拐了个弯过去,准备带点回去,张氏喜欢吃徐记的鸭脖,那个也要买些回去。 走出不远,巧遇出来闲逛的孟言轲。 “咦?林姑娘还未走么?” “二公子!”林晓霜上前见礼,“难得进城一趟,想四处看看,买点东西回去。” 微微错开视线,不去看那紧盯着她的双眸,虽说孟二公子给人的印象是温润有礼,林晓霜却总觉得那眸子里似藏着什么,看得她不舒服。 “我陪你吧,这城里我熟。” “不劳烦二公子,不过随便逛逛,也就该回去了。” “不麻烦,欣儿来信还提起你,我很快要回京去,若是她问起你的事来,我也好有个说法。” 说到这一步,林晓霜也知道推辞不过,要么她现在就离开回家,要么就只有让 孟言轲跟着,思量再三,还是不想让一个外人打乱了她的美好计划,跟着就跟着吧,就当得个免费劳力,孟二不管怎么样,还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不会眼见她一个女孩子大包小包提着。 孟言轲果然尽责,不仅帮忙提东西,还帮忙付了钱,林晓霜推辞不过,只得受了,反正孟盛誉没少赚她的,就当她分的红利吧。 孟言轲谈起言欣在京城的状况,又问起林晓霜何时进京。 “要等家父的消息。”她答道。 “林姑娘若是进京,我们这桩生意可还做得下去?”孟言轲问道。 这个问题林晓霜也考虑过,所以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可以,若真回京,我会提前安排,二公子大可放心。” 见她如此回答,孟言轲微不可察地轻轻点头,更坚定了心中的怀疑。 “对了,方才遇到林姑娘时,看样子姑娘是从北大街出来,难不成姑娘在那边有熟人?” 林晓霜含笑看他一眼,明白了他为什么跟着自己不放,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点了点头,她也不多做解释,说道:“嗯,遇到一个故人,请去吃了杯茶。” “嗯!”孟言轲低应一声,不再多问。他亲眼看着她被祁亮带走,一路相随,听她唤他祁大哥,若林晓霜不是六王爷的人,打死他都不相信,只是他没想到传说中的冷血王爷居然会暗地里做生意,再想想宫中那些女人,他又恍然,这世上的女人皆爱美,后宫的女人尤甚,六王爷的最终目的,只怕是那里吧…… 林晓霜全然不知身边这位孟二公子一时想了那么多,隐约地知道他大概误会了什么,不过想必他不敢去找秦容宣对质,误会就误会吧,有了这个招牌,她的一切行为便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借口,就算是回京去,也多了一分把握继续保持与孟家的合作。 孟言轲细致周到,一直送她上了王二宝的牛车,目送着牛车出了城,这才离去。 林晓霜思索了自己的经历,皇商、王爷、郡主,感觉头脑晕乎乎的,怎么就与这些人扯上关系了呢?延平郡主送的是好东西,她正愁回京的话,没有好的饰品给张氏佩戴,她是小姑娘,又与大虎有了五年之约,不必打扮给谁看,这些首饰张氏佩戴正合适。 回到家,张氏已经在做饭了,林晓霜抢上前去:“娘,都说了你别碰,这些事情我来做。” “你也累了一天了,做顿饭又如何,还是娘做吧。”娘俩抢来抢去,始终张氏没抢 过林晓霜,她只得含笑站在一边,看女儿麻利做活。 “菜有现成的,我买了你最爱吃的鸭脖,还有些卤肉,我做个汤就成了。”林晓霜边忙活边说道。林念祖这时也放下书本过来,嚷着要帮忙。 以前家贫,没有太多计较,如今日子好过些了,张氏记起了规矩,朝小儿子挥着手:“去去去,男子进什么厨房,好好看你的书去。” 林念祖撅嘴道:“我帮帮姐姐不行么,咱是在家里,又没外人。” 林晓霜也不客气,指挥他去摘菜,冲张氏笑道:“娘,您别管,男儿家要上得厅堂,也要入得厨房才好,反正躲在家里,谁看得见,没得将来他一个人时,饿着自个儿。” 张氏笑着瞪她一眼:“就你歪理多。”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冬天,张氏在林晓霜的照顾下,股肤越来越有水色,像是年轻了十岁。 林晓霜也没有忘记蔡大婶,只要是她家有的,蔡家也必定有一份,大虎不在,她要帮忙照顾好老人。二虎没有念书,去了城里的一家药铺做学徒,得空时林晓霜会和他探讨,教他些药理,当然也从他那里听到不少东西。她觉得这样也好,学些药理知识,将来二虎没准能帮她打理生意。 燕王府那边,她再没有去过,后来不大懂的书本,她是找孟言轲问的,孟言轲画绝,诗书也不差,而且她本来就要去孟家供货取款,顺路的事。孟言轲在教她的同时,还借了些书给她看,每次她看完,还回去时书本都压得平平整整,让孟言轲在惊讶她超强的记忆力时,对她爱护书本的行为也大加赞赏,相处日子多了,她发现孟言轲其实是个热心而温和的人,虽然也有着商人的精明。 腊月初,就在第一场小雪降临时,林崇严来信了,让张氏准备准备,变卖南临的房屋地产,要接他们回京居住。原来林念宗知书达礼,相貌出色,又因着大伯家的关系,便有媒人上门提亲了,张氏是他的亲娘,这些事得由她来打理,所以林崇严决定按他们母子回去。 总算林崇严还没忘记这一双儿女,尤其是对林晓霜,他一向喜爱,听闻张氏已把当家的权力交给了她,寄回京的那些银两,有大部分是这个女儿赚的,他更是欣慰,想着女儿与大虎订了盟约,不出意外,也只能陪他们几年,更急着想见他们。 林晓霜长呼一口气,这一天终于来了,她按着早就拟好的计划,去到孟府,抛出她的条件,其中的好处孟盛誉自会惦量,想来他是不会拒绝的 ,她要带着母亲与弟弟,风风光光回京城老宅。 一路相随 等林晓霜将一切事情都办妥,还给一家人置办了冬装时,京里来人了。 张氏以为丈夫会亲自来接,待只见到府里的管事时,明显有几分失望。林晓霜宽慰道:“眼下要过年节了,京中事多,想必父亲与哥哥都忙着,不能亲自前来。” 那管事的也解释道:“三爷与五少爷本是要跟着来,只是被老太太拦住了,小的办事一向稳妥,定将三太太安全送上京。” 转了个身,林晓霜拿几个钱打赏了随行的一位婆子,从她口中听到了实情。原来林崇严还真是打算来的,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那庶出的九小姐和七少爷,也就是林晓霜同父异母的龙凤胎姐弟俩,同时生病了,这一来老太太当然就不让林崇严走了,连带着林念宗也被拦下,说是有管事的去接就行,没得出去辛苦,也落一身病。 林晓霜不由冷笑,从张氏口中她知道那个妾是老太太赏的,原就是她的贴身丫环,她生得好啊,一生就是俩,还是龙凤对,母凭子贵,又有老太太作主,一下地位就跃了上去。估计他们没进京这段日子,西院里就是她当家,当太太当得很过瘾吧。 派来的这位管事姓何,在府里原先也只是个一般的,并不是大管事,如果这些年没什么变化的话,可见老太太对林晓霜母子三个,还真是不怎么亲厚。 东西是早就收拾好的,只在南临住了一夜,第二日便启程,坐在马车里的林晓霜想着临别时差点哭出来的蔡大婶,心中多少有些不舍。她没有依父亲之言变卖土地,而是将地交给了蔡二虎打理,就当提前给自己陪嫁好了,对南临她是有感情的,这地方山青水秀,气候怡人,说不定将来还要回这里来居住。当然,手续什么的是办好了的,房屋土地都过户到了大虎手中,不过是由二虎代管,同时保书中注明了,要 第 16 部分 有林晓霜同意,这些财产蔡大虎才能处置,否则留在林晓霜手中,也还是林家的财产,她凭白替人出钱。 马车行了一段路,后面马蹄声响,得儿得儿靠前一骑,马上青衣小厮恭手抱拳道:“敢问前面可是林府车驾?” 林晓霜听声音有些耳熟,正准备掀开车帘看看,被张氏抬手挡住:“没规矩!以后进了京,可不比乡野,你是林府的六小姐,代表着林家的颜面,要矜持。” 林晓霜这里听训,那边何管事从另一辆车厢伸出了头应道:“正是,敢问小哥有何事?” “小的是孟府长随,我家二少爷要回京去,听闻我家大奶奶说林府也是今日出行,正好同路,大奶奶与贵府太太小姐都是相熟的,更是与贵府小姐姐妹相称,嘱咐着咱们赶上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见来人衣冠楚楚,坐的马车甚是气派,谈吐也不俗,何管事如何不知这来者非寻常人家,遂问道:“不知府上是……” “京中太平巷孟家,这位爷想必听说过。”小厮虽然说得平静,却掩盖不了眼中的得色。 太平巷孟家!何管事倒抽一口冷气,他如何不曾听说,孟氏乃是钦点的皇商,宫中但凡有物事出入,无不经由孟家之手,民间有传说,孟家富甲天下,今上打下江山,靠的是两个人,一个是用兵如神的延平郡王,这一个提供了兵力,另一个就是后宫孟妃的哥哥孟春江,而这一位提供的是财力。二者相得,这才有了今天的大安江山。 何管事马上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急急下车来:“听说过听说过,原来是孟国舅府上,我家三夫人与小姐少爷均在前面车上,待小的去禀报一声。” “好的,我家二少爷一个人坐在车中,正好没个伴,麻烦管事的问一声,小少爷可否赏光,过来做个伴。” “行行行!”何管事一路小跑着过来,外面的对话,车中的人早听了个一清二楚,林晓霜与张氏对看一眼,皆有些莫名其妙。 张氏纳闷的是她不过做过几桩绣活,啥时候就让孟府的大奶奶给惦记上了。倒是知道女儿进城寄卖药材干货时,常去孟家,却只知道她与孟家那位三小姐关系不错,三小姐常带话来给她要些小玩意儿,她便绣了送去,却不知她所享受的那些美容用品,俱是女儿亲手所制,还以为是孟家回送的,也难怪,林晓霜自与孟家合作后,所出的产品哪样不是在上面刻了孟家的印记。 “你和孟家大奶奶啥时候处得这么 好了?”她看着林晓霜,这个女儿行事总是让人出乎意外。 “三小姐一直就盼着我进京,让我带新培植的花种过去,想来是她请孟大奶奶照看咱们。”林晓霜回过神来,想到如今自己已是孟家的股东,便释然了,估计是孟盛誉不放心,让孟言轲跟着一路护送,毕竟若是她出了事,可就没人给孟家最赚钱的这项新兴产业提供货源了。 说起来林念祖的课业日渐长进,少不了孟言轲的功劳,若不是林晓霜先从他那里学了去再教弟弟,念祖的进益也没这么快,让他与孟言轲一道,正好有什么疑问,也可以向他请教。对林念祖说明后,林念祖也表示愿意过去,毕竟林家的马车太小了,娘仨坐一车,还是有些挤。 所以何管事的声音才响起,林晓霜就掀了车帘吩咐道:“我都听见了,如此便请何管事领小弟过去吧。” 何管事弯着腰答应,态度较先前恭谨了许多,林晓霜远远地一看,那边孟言轲也掀开前面车帘望过来,冲着她点头微笑,她回之一笑,不管如何说,孟家这样做,给她们娘儿仨涨了脸面。而且她估摸着既然孟家提出同行,这路上的费用,想必会一力承担了,虽说来接他们的费用是公中出,可孟府与林府的消费水平可不在同一水平线,能有高级酒店住,谁愿意住小旅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她乐意吃大户。 林晓霜料的没错,这一路上,孟言轲照顾他们可谓无微不至,行到半路,还会让下人送上精美的糕点,怕他们饿着。有时候道路宽些,孟家的马车与他们并行,林念祖会掀开车帘与她讲话,兴奋之情难掩,林晓霜看到孟言轲宽畅的马车中尽是食盒,就晓得林念祖这个吃货定是饱了口腹之欲,不禁好笑。张氏承了人的情,又有小儿子在上面,自然把那不掀帘的规矩抛了开来,有时还会主动叫林晓霜掀开车帘,与另一头的林念祖和孟言轲讲几句话。 三房不受宠,这在林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这趟来接人,好些是有怨言的,尤其何管事,给的银两不多,一切都要他精打细算,如今凭白有孟家一力承担了,他乐得什么也不管,还跟着吃得好住得好,对上林晓霜母子时,那态度可是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本来懒惰的下人变得一个比一个勤快,林晓霜有时候想起什么,才招呼一声,呼拉拉争着跑到前头来,笑得谄媚。 张氏笑道:“看你指挥起下人来,倒有一幅当家人的派头。” 林晓霜却说道:“娘,回去后就是你当家了,要摆出你太太的派头来,别让那些下人越了矩 。” 张氏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放心吧,娘省得,就算是为了你们姐弟,娘也会撑好这个家。” 经过十余日长途跋涉,这两家的人马终于进了京。林晓霜与弟弟都是第一次进京,看着比南临繁华许多的街市高楼,连连咋舌。 孟言轲一直将他们送到林府门口,说是改日再来拜访,这才离去。 林府的大门倒也光鲜,毕竟是百年的世家大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光看那门,还蛮有气派。林晓霜一行才到,便有下人迎了上来,用小轿将他们从东边的角门接了进去,走了不多时,轿子停下,抬轿的小厮们退了出去,几个婆子打开轿帘,扶了张氏和林晓霜下车,林念祖不去拽母亲的手,却跑上来拉住林晓霜,姐弟俩携手同行。 先到了正房大院,拜见了老太太,那是个六旬老妇,满头珠光宝翠,盖不住容颜苍老,鬓发斑白。 “你倒是越活越滋润了,老三说你们那边日子难过,我看也不见得嘛。”老太太打量了张氏半天,冒出这么一句。 “前些年是辛苦,这不歇战了,便渐渐好些了。”张氏低头应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视线从林晓霜脸上扫过,没有多做停留,直接落在林念祖身上。 “这便是念祖了吧!”老太太招了招手,林念祖上前,依着先前张氏在家所教的,恭恭敬敬跪下磕头,说了几句吉祥话。 老太太喜滋滋地拉过去,问他读了什么书,路上可辛苦,却把张氏母女晾在半边。张氏静静坐着,唇角含笑看着老太太与儿子,林晓霜却睁着眼四下打量,只见老太太身边的丫环皆是一样装束,绿袄黄裙,一个个俊眼修眉,长得水灵。她想到了林崇严的妾室,老太太身边的丫环既然是这个样子,那吴氏估计也是个出挑的。 “对了,崇严父子跟着怀章出门去了,要晚些才回来,你们母子一路也辛苦了,先下去梳洗罢,都是一家人,犯不着讲那些虚礼,晚饭时再见其他人。”老太太说了会子估计累了,转向张氏道。 “是,多谢老太太体谅!”张氏道。 “香茗,引你三太太下去,告诉吴姨娘,就说是我说的,让她好好侍侯。” 一个圆脸的丫头上前,笑着应了,引了他们出去。 林晓霜寻思着,老太太摆明了是想让吴姨娘继续管着西院的事,有了这句话,张氏若是想要接手西院的事务,倒不大好办了,看来老太太很看重这个昔 日的丫环啊!她蹙了蹙眉,见张氏也是面带忧色,悄悄伸手过去握住她的,张氏抬头,见到女儿含笑的双眸,眉间忧色顿消。 这个女儿,就是贴心,什么都瞒不住她! 什么都是假的,一家之主毕竟是林崇严,只要抓住男人的心,又顶着正室的身份,其他女人翻不起风浪。不过这是一项系统工程,还需要林晓霜的大力配合,这么想想,其实张氏不管事,倒是件好事,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修身养性,只要她心态放得开。 人到礼到 还未到西院,远远便传来一阵娇嫩的欢笑声,一个披着桃红猩猩毡,梳着妇人头的女子带领几个着丫环仆妇迎了上来,蹲身轻福,声如翠珠:“飞樱给三太太请安!太太可回来了,老爷与哥儿可是盼了好久。” 后边一众人跟着见礼,其中有一个打扮素净的女子,也是梳的女人头,见林晓霜看她,回了个温温婉婉的笑。不用猜,这定是林崇严的另一房妾室,张氏提过叫月娘的。那自称飞樱的,便是吴氏了,想来她也觉得自己生了一双儿女,要高人一等,并未如月娘自称奴婢。 张氏面带微笑,招呼林晓霜:“霜儿,这是你两位姨娘。” “姨娘安好。”林晓霜道了个万福。 月娘侧身让过,不敢受礼,吴氏却是抢前一步,拉住了林晓霜和林念祖的手:“太太好福气,七小姐这相貌,端的是万里挑一,要是往园子里一站,那些花儿都给比了下去,少爷又是个聪明的,老爷常挂在嘴边夸奖,真真让人羡慕。” “妹妹这张嘴啊,还是那么甜,说的话又好听,又叫人欢喜。”张氏笑着答道。 回到京城,她宛如变了个人。吴氏夸她的儿女,是想着让她先问起那对龙凤胎么?人都没带来迎接嫡母,吴氏不提,她也装昏不提。 吴氏放开林晓霜的手,用手绢拭了拭眼角:“多少年了,当年太太与老爷离京时,我身子不好,还道今生恐难有相见之日,总算是皇天保佑,咱们一家终于团聚了,那时我刚得知自己……” 话没说完,被林晓霜打断了,她上前挽住张氏的手:“娘,外头冷,咱们进屋再说吧。” “嗯!”张氏点头,迈步前行,其他人跟在后面。吴姨娘的话卡在了半中,当下脸色僵硬,抿着唇顿了一下,脸上又堆起笑容,小跑着跟了上去,指派仆妇搬箱笼,堆放到各屋。 林晓霜发现这个飞樱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安排得井井有 条,屋子打扫得很干净,床上铺的都是新被褥,隔间布了厚厚的帘子,屋内有几盆新添的炭火,想来是早早备下的,一听到他们回来就开始安排。 “离开饭时间还早,七小姐六少爷想必路上饿了,我让厨房备了点热菜,太太您看要不要先上一点?”飞樱侍侯着张氏坐下,开口问道。 听到有吃的,林念祖马上放大了眼睛,转着看向林晓霜,她忍不住笑了,弟弟贪吃的毛病总不见改。 “娘,我也有点饿。”她说道。想到一会儿一大家子在一起吃,大家族规矩大,只怕是吃不饱,林晓霜也想先吃点,这个吴姨娘想得挺周到,估计她也想到了这点才会这样安排,看样子果然是个伶俐人。 “那就请妹妹安排一下吧。”张氏闻言,赶紧吩咐下去。 吴姨娘带了人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上一碗碗热气薰腾的菜来,她和月娘站在背后布菜。一向习惯了自己吃,有人在旁边盯着,感觉很不好。张氏也察觉到了儿女的拘束,便让两位姨娘下去,人一走,气氛顿时松和起来。 林晓霜拍了拍胸口:“这是谁定的规矩,有人看着,饭菜都难以下咽。” 张氏戳了她脑门一下:“哪家不是这等规矩,你好好学着点,别闹了笑话。” “主要是我看她们盯着,一幅嘴馋的样子,我就吃不下了。”她嘻嘻笑道。 张氏闻言也忍不住笑了。 林晓霜吃了个六分饱,停下筷来,夺过林念祖的碗筷:“你也别吃了,一会儿还要到正房去,还得吃一顿,当心到时候撑着。” “可我还饿!”林念祖撅着嘴。 “乖,听话,晚上姐姐给你做消夜。” “真的?”林念祖顿时两眼放光,林晓霜的手艺可是高,以前在南临时,他最爱吃姐姐做的菜,这一路行程花了不少时间,他都好久没吃过了。 “那是当然,我骗谁也不会骗小孩子。”林晓霜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让下人来收了碗筷,这边还没弄停当,外面有人通传,说是有客来了,在老太太那里,让林晓霜过去一趟。 “我吗?”林晓霜疑惑道,“是什么客人,可是要我娘也一道去?” “客人是来找七小姐的,带了礼过来,”带话的丫环笑说道,“说是孟府三小姐下了贴子请七小姐明日过去做客。” 原来是孟言欣,这姑娘就是个急性子,居然这么等不得 要见她。 “娘,那我去了。”林晓霜向张氏打了声招呼,得到母亲首肯,便跟着传话的丫环去了。 这丫环也是老太太身边的,方才拜见老太太时见过,林晓霜问她:“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不敢当,七小姐叫奴婢漱云就可。” 林晓霜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漱云姐姐,以后还请姐姐多关照。” “七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只要奴婢能做到,自然不敢推辞。” 漱云暗暗称奇,之前听家中的人议论,都只道这位七小姐自小长在乡间,只怕是个不懂规矩的,而且从老太太那里听说,好像是连人家都定了,要许给个乡下小子,却没想到她行止端正,落落大方,虽然穿着打扮朴素了些,却一幅世家小姐的模样,半点不拘束,这才回府便有贵人上门来请,看来传言不可信。 穿过两道垂花门,又转过几道回廊,到了老太太的院子,三进的院落,正面一排大屋,东西厢也有不少房间,皆是雕梁画栋,只是油漆有些旧了。转过穿堂的屏风,便有小丫环上前说道:“漱云姐姐来了,老太太在屋里侯着呢,快些领七小姐进去。” 林晓霜跟着漱云进到里屋,一边有人打着帘子,一边向里面通传:“七小姐来了。” 才进去向老太太见了礼坐下,便有个小丫环迎上来行礼:“见过七小姐。” 林晓霜一看,认得是孟言欣的贴身丫环燕儿,遂问道:“燕儿,三小姐可好?” “挺好的,多谢七小姐挂心,明儿我们府上有宴会,请的都是闺阁女孩儿,三小姐一听说您来了,便赶紧吩咐送了贴子过来。另外备了几份礼给府上的老太太、太太和小姐,叮嘱了七小姐的要亲自送到您 第 17 部分 手上。” 燕儿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一个红缎包裹的匣子和一张大红请柬,林晓霜接过,也不管一屋子人眼巴巴地瞅着,拎在手中道了谢,并不打开。 她笑看向老太太:“这事还需得请老太太示下,不知明儿可抽得出空来。” 老太太对她的尊重显然很是满意,笑容可掬地伸手将林晓霜拉到怀里,一边捏着手一边道:“好孩子,你只管去,祖母还怕你在这京中没有个伴拘得慌,正想找个日子请几位太太小姐过来坐,让你认识些伴儿,没想到你与孟三小姐倒先认识了。” 燕儿得了回话,告辞回去了,林晓霜想起身送一送,却被老太太叫住,另遣了身边的丫环送燕儿,把她留下了。 唤了林晓霜坐到身边,老太太说道:“我打听过了,孟家就一位夫人两位小姐在京,叫你母亲不用操心,礼我替你备下,明日会遣人送过去,你只管带了去。” “多谢老太太!”林晓霜谢道。 “这孩子,也学着他们了,你是我正经的孙女儿,叫祖母便是,”老太太脸笑成了一朵花,手指向一旁穿蓝色襦裙的中年妇人,“老太太是他们叫的,让他们敬着些,没得总在我面前撒娇作痴。” 林晓霜抬眼看去,中年美妇一身珠翠,用手绢捂着口鼻吃吃地笑,末了说道:“大伙儿可听见了,原是老太太怕媳妇撒娇呢,侄女儿也好做个见证,下回老太太再要骂咱们不孝,连声娘都不喊,我可不依。”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老太太指着中年美女对林晓霜介绍:“这是你二伯母秦氏,你还未见过,她可是我们家的泼辣货,好孩儿,以后你就能见识到她的厉害了,不过别怕,若是她欺负了你,有祖母给你作主。” 林晓霜忙抢上前去行了礼,唤了声二伯母。 秦氏拉住她的手,上下端详半天,笑着说:“离京的时候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在我怀里一拱一拱的,张着小嘴就想找奶吃,你娘还说像是我生的一般。” “瞧瞧这话也敢说,我就说她是个泼辣货吧,马上就现形了。”老太太指着秦氏,一句话引得满屋子人哈哈大笑。 笑声才止住,听得一阵环佩叮咚响,进来一个小姐,穿着锦绣衫裙,脸上擦了胭脂,打扮得粉光红艳。 秦氏招手唤道:“快过来见过你七妹妹。” 林晓霜知道这是秦氏的女儿了,早 站起身来,抢先一步拜了下去:“晓霜见过姐姐。” “妹妹有礼!”那姑娘赶紧对拜。 “这是你五姐姐玉涵,大你三岁,”秦氏拍手道,“正好了,明日你去孟府,总得带个伴,你五姐姐也是出过门的,不如两姐妹一道去,互相有个帮衬。” 怪不得,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林晓霜笑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还能够拉拢关系,遂点头应道:“还是二伯母想得周到,我正犯愁不知这京中规矩礼数,怕失了林家的颜面,有五姐姐跟着去在旁提点,那是再好不过。” 秦氏一听很是高兴,拉着两个女孩儿坐下,不让林晓霜走,说是反正一会儿都要在一起用晚膳,没必要跑来跑去,索性叫丫环去西院,将张氏也请到老太太屋里,一屋子娘儿坐着说话。 老太太与秦氏旁敲侧击地打听林晓霜是如何与孟三小姐认识的,林晓霜只说在南临时偶遇,两人都喜欢花儿,孟大奶奶也喜欢张氏的绣活,因此便结识了,旁的没有多说。 “原来三媳妇与孟家大奶奶也相识?”老太太问道。 “是,母亲帮孟夫人绣过衣裙,孟夫人很是喜欢,大奶奶便常请她做些活计。” “我还听说是孟家的马车送了你们到大门口?”老太太又问。 “是啊,老太太,可巧了,孟二公子也从南临回京,虽然走在我们后面,不过他们家马快,半道遇上了,便结伴同行。” “这样啊!”老太太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只不过张氏进来时,明显地与她说的话多了些。 背过身时,林晓霜微微皱眉,孟言欣此举,也不知给她带来的是好事还是坏事,不知道孟言轲把她的事告诉这个妹妹没有,明日过去,还得和他们通个气,不能说漏了嘴。 幸好何管事那里瞒了下来,林府拿出来去接他们的费用,她做主让那群人分了,顺便也是封他们的口,若是这府里知道一路上的开销都由孟言轲包了下来,还不知道会生些什么事。她是孟家的股东的事,不能让人知道,不然赚的银子可就进不了自个儿口袋! 嫡庶有别 晚些时候一大家子人齐聚一堂,林晓霜总算见到了未曾谋面的两位伯父和一大群堂兄弟姐妹。 大伯父林崇尚面色白净,三绺长须修剪得甚是齐整,身量颀长,虽然年已五十有余,却是儒雅端方,颇具文人气质,从外表,看不出半分势利来,对兄弟一家甚是和气。 二伯父林崇海个儿要矮些,不同两位兄弟的白净,他偏黑,相貌普通,身材粗壮,看起来倒像是练过武,林晓霜向他行礼时,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样子憨厚,让林晓霜想起了蔡二虎,这两人倒是一般长法。 她偷偷瞧了一眼秦氏,心道怪不得二伯父是个怕老婆,他一个老实人,娶了秦氏那么漂亮的媳妇,必定被管得死死的。 大伯家两个儿子,二伯家也是两个,林崇严这里多出来一个,以前没回京时,不知道还有个林念堂,所以搞得称呼都弄乱了,先这边的都叫林念堂六少爷,知道南临还有个林念祖,又叫下人改了口叫他七少爷,如今回来了,才想起来林念祖是在后面出生的,年龄比他小了几岁,老太太又发了话,让改过来,林念祖从老六变成了老七。 姐妹这里,前面的四个姐姐都出嫁了,八小姐若秋是李氏所出,正经的长房嫡女,五小姐玉涵是二伯嫡出的小女儿,正当及笄,六小姐若琴是大伯父的妾室钱氏所出,若琴大玉涵一岁,十六了,大姐姐若菁给介绍了一门好亲,如今刚刚订下,若秋只有十一岁,有姐姐照顾,将来嫁得只怕也不会差,只有玉涵,目前待字闺中,高不成低不就。 秦氏想玉涵陪着林晓霜去参加孟家的宴会,就是想把这个女儿推销出去。孟家是皇商,地位不同普通商人,孟春江是黄马褂加身的,其妻也得了个诰命封赏,人人称她一声孟夫人,听说这几日孟妃又生下了皇子,隆恩甚宠,加封贵妃,孟家的地位更稳固,所以孟家虽非官身,地位却超然。 这样的孟家,来往的客人非富则贵,林崇尚这个丛五品的小京官,还入不了他们的眼,这也就是老太太得知林晓霜与孟家三小姐认识后,变脸如此之快的原因。 当然,这一切林晓霜是不知道的,她除了知道孟家是皇商,别的一概不知,若是知道孟家有这样大的来头,恐怕与孟盛誉谈生意时底气也不会这么大。 近半年不见,林念宗又长高了一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俨然是个青年的模样了。 “霜儿长高了!”他看着林晓霜,眼里依旧含着温暖。 “恭喜哥哥,喜事连连,很快又要锦上添花了吧?”林晓霜笑着道上迟来的祝福。 林念宗被妹妹说得脸上一红,顾及着旁人,悄悄儿凑上去低声道:“鬼精灵的丫头,回去再和你说。”摸了摸林念祖的头,拉了他过去,问起别后的事来。 吴姨娘所出的两个双胞胎也到了,过来与嫡 母和姐姐弟弟相见,原来之前他们随大伯母李氏去寺庙上香祈福,所以不在家中。敢情人家病得也真巧,去接人时他们病了,如今人接回来了,这病也好了。 林晓霜这个庶出的妹妹名晓妍,人如其名,虽然还小林晓霜一岁,却比她高了半个头,生得粉雕玉琢,眼睛乌溜溜,下巴尖尖,肤色水嫩,跟个粉团儿似的,身着蝶练裙,红绡衣,小腰窄窄一束,鬓发如云,挽成两个双环,头上一只蝴蝶玉簪,上面垂着流苏,站在那儿微微一笑,说不出的容光夺魄,生生把素面朝天的林晓霜给比了下去。 那个弟弟也是一样,长得明眸皓齿,穿着宝蓝的锦袍,一进来就被老太太叫到跟前心肝儿肉地叫唤,看他眼珠子转得飞快,嘴巴又甜,就知道人家得宠也不是光凭着外貌。 要说这一家的兄弟姐妹,外表还就吴姨娘生的这两个最出色。林晓霜唤了声妹妹便没再说话,站到张氏身侧,扶着她的手坐下。 才坐下两个妯娌就靠了过来,与张氏套着近乎,不住口地夸林晓霜漂亮懂事,夸张氏儿女教得好,把个张氏说得眉开眼笑。 用饭的时候,老太太一高兴,格外开恩让几个妾室也在旁边摆了一小桌,没要她们在旁边侍侯,还招手把林晓霜叫到她身边坐下,另一边坐的,正是林玉涵。 林晓妍见自己常坐的位置被新来的姐姐占了,有些不高兴,那张美丽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祖母,那妍儿坐哪里?” “挨着你姐姐坐就是。”老太太不在意地说道。 林晓妍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的双胞胎兄弟一声呼喊止住。她走过去,林念堂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姐姐别闹了,这是什么场合?老太太都发了话,你还待怎的,她是姐姐,又是嫡出的,你且忍着些。” “可那是我的位置,”林晓妍委屈地说道,“祖母一向最疼我,一向都让我坐她身边的。” “今时不同往日,你切记了,纵有什么不甘,也不能露在面上。”说这话时,林晓霜正好看过来,林念堂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招了招手,林晓霜微笑道:“七兄弟、九妹妹,过来这边坐。”如果说之前她以为孩子是无辜的,都是被大人利用,现在看林念堂那双乱转的眼珠子,她就知道这小子也不见得安生。想想也是,原本他们没出现,有老太太宠着,有父亲姨娘捧着,如今他们来了,这宠分了去,这捧的又不敢放在明面上了,不是害人憋屈么。 林晓霜越想越是好笑,原来鸠占鹊巢,这鹊还成了恶人。不管如何说,这一刻她很感谢孟言欣及时送了贴子来,不然他们娘儿几个在这席上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冷落呢,老太太明显地就不喜欢张氏,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因为张氏是林崇严死去姨娘的娘家亲戚,不是老太太挑的媳妇。 晚饭过后回到西院,林崇严的态度还好,和张氏说了一番话,又拉林念祖问了功课,再考查了一下,甚是满意。 “霜儿,弟弟说他的功课都是你教的?” “不算是,是我跟着弟弟一块儿学,爹知道念祖是个好强的,这样学起来也快些。”林晓霜说道,她可不敢说是先找的孟二少教了功课,毕竟再开放,男女大防在这个时代还是要讲的,她行得正坐得直,却不能不顾及别人的态度,就怕林崇严古板,听了后不许她与孟言轲来往,那她还怎么做生意! 林崇严倒也信了她的话,拍了拍她的手:“辛苦你了,爹会努力的,以后让你们都有好日子过。”林晓霜点了点头,他又说道:“你是个懂事的,以后和府里的弟弟妹妹要好好相处。” 林晓霜愕了一下,上来就说这个,难道还怕她为难他们不成?再看他一边说,眼角却瞟着张氏,便知道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林晓霜抿嘴一笑:“那是,我定会好好教导弟弟妹妹,尽好长姐的责任。”但若是别人不听教导,那可就与她无关了,其实她是很想和平相处的,毕竟流着一样的血,她不是好战份子,而且要忙她的生意,对其他的毫无兴趣。 “听说明日孟家邀请你去做客,你答应了带你五姐姐一同出席?” “是啊,爹是听二伯母说的吧?” “爹倒没想到你会与孟家三小姐成了手帕交,不如把你九妹妹也一同带去吧,她和你差不多大,也该学些人际交往了。”扯了半天,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啊! “我不知九妹妹想去……”林晓霜犹豫道,“她也没跟我提起。”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想跟你提呢,却不好意思。”林崇严说道。 “爹说的是,只是这事不大好办,孟三小姐只邀请了我一个,您知道人家的宴席安排都是按着人来的,当时带话的人在,知道五姐姐要随我去,也将消息带回了孟家,若是明日咱们冒然多了个人出来,怕主人家不大方便。”她撒了个小谎,其实要带林玉涵去,是燕儿走了才决定的,她方才才遣丫头去孟府回了一声,那丫头是她在南临 时就买下的,因为她不让张氏做粗活,张氏也不让她做,折中之计就请了个婆子,买了两个丫头,她进京时将其中一个丫头留在了蔡家,另一个跟了过来。 “你才回家孟三小姐就来下贴子,可见你们关系是很要好的,多带个把人,不要紧吧?你马上遣个人过去传个话也就是了。”林崇严却不放弃。 若是林晓妍自己来求,林晓霜也就答应了,可人家不拿她当姐姐,拐着弯儿用父亲来压她,她可就不耐烦了,不动声色地微笑着,“这样也是使得的……” 林崇严面上一喜,站起身来道:“那我去告诉你妹妹一声。” 见他如此迫不急待,林晓霜眉头一皱,看了看背过身去的母亲,抢在林崇严出门前说道:“爹爹先别急,我话还未说完呢。” 林崇严只得回身坐下:“还有什么?” “本来是使得的,但只有等下次了,”林晓霜惋惜道,“我打听过了,孟家这次请客,原是为了答谢先前上门贺喜的人,三小姐说了,去的都是各府的夫人太太和嫡出的小姐们,因为人多,庶出的小姐却是一个未请,所以妹妹如果去了,孟家那里虽不好说什么,心下肯定是不乐意的,而且就她一个庶女,在那些嫡出的小姐面前,只怕受什么委屈,五姐姐若不是嫡出,我知道这话也要回绝了她。” 林崇严一听如此,只得罢了,不过交待了林晓霜,以后出门多带着林晓妍。 “你有你娘教,爹是放心了,只是晓妍一直跟在姨娘身边,规矩什么的,还需要多学学,你带着她,也好指点一二。” 林晓霜差点笑了,说到规矩,若不是为着与孟府做生意,向孟言欣打探 第 18 部分 了一二,再结合上辈子从电视书本里得来的,大概了解一点而已,她哪里比得从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林晓妍!如果没有孟家这件事,只怕要倒过来,让她跟着林晓妍学规矩了。 父女俩正说着,外面帘子一动,丫环进来通报,吴姨娘领着七少爷和九小姐过来了。林崇严发了话让人进来,龙凤胎先上前,给父母磕了头,吴姨娘这才过来给三爷三太太请安。 “刚才人多,也插不上话,九小姐和七少爷早就嚷嚷着要过来与姐姐弟弟说话,想着三爷久不见太太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飞樱便未来打扰,这会子想必说得也差不多了,便过来给三爷和太太请安,顺便道声喜,总算是一家团圆了。”吴姨娘笑着说道。 林晓妍则是一脸期待地看着父亲,林崇严没有原以为这是很容易的事,答允了她能办到,没想到却出了茬子,这会儿觉得有些愧疚,不敢对上小女儿的目光。从出生以来,十年不在他们身边,听了吴氏的哭诉,他本就觉得委屈了吴氏母子,所以见面后,尽可能的在物质上补偿着他们,说起来这也无可厚非,只是他忘记了一点,就是战争持续了十年,京城却早在新帝登基时就安定了,大伯一家早就授了官搬回老宅,吴氏他们跟着老太太过,又能吃得了多少苦,反倒是张氏,一直务农养活一家人,那才叫真苦。 这里说了一会儿话,张氏称乏了,吴姨娘便带着龙凤胎退下,念宗也带着念祖回房了。林崇严跟了出去,张氏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 林晓霜本来也要回房了,走到门边却又倒了回来,她靠着张氏,轻声道:“娘,您别怕,您一点儿都不老,要是您戴上那些首饰,涂上脂粉,什么吴姨娘有姨娘的,全都得靠边儿站。” “说什么呢!”张氏反应过来自己的心思被女儿猜中了,面上一红,习惯性地戳了一下林晓霜的额头,“快去歇着吧,累了一天了,明儿你还要去孟家,得养足了精神才好和那些小姐们打交道。” 看到她眼里的担忧,林晓霜安慰道:“您就放心吧,女儿既然能让孟三小姐另眼相看,可是有着真本事的,不必我去哄那些小姐,保管让她们自动凑上来和我结交。” 看她得意洋洋,张氏“噗”地一声笑了:“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说实话,是你自己不想带晓妍去的吧,借口倒是挑得好。” “娘……我说的可是实话,你看她今日那个样子,怕是宠坏了的,带出去若是不听话失了规矩,人家笑话的也是咱们。” 张氏点点头,这里西厢传来一阵隐隐的哭声,夹杂着几声劝慰。 张氏摇了摇头:“还真是个任性的。”摘了头上的钗环,催着林晓霜去休息,到了门边就要把门关上。 “娘,你闩了门一会儿爹进不来了。” “小孩子家,不用你操心,他自有去处。”张氏啐了她一口。 正说着西厢的门开了,林崇严大步走了出来,说道:“霜儿快去歇着吧,别站在风口,小心着凉。” 林晓霜朝张氏吐了吐舌头,转身小跑着进了自己的屋子,关门的时候凑到门缝看了看,林崇严握着张氏的手,一起进了屋,听到对面的门关上,她才回过身,吩咐丫环夏昭打水洗漱,自上床睡了。 闺秀聚集 第二天一大早,大伯母李氏亲自派了府里最好的马车送林晓霜姐妹两人过去,秦氏领着女儿过来,喜笑颜开地叮嘱林玉涵要跟好林晓霜,又请林晓霜多照看着她,听得林晓霜直想笑,明明她才是妹妹,要照顾也该是做姐姐的林玉涵照顾她。 林玉涵带了个叫玉笙的小丫环,林晓霜只有夏昭一个丫头,便准备带她去,小丫头没见过世面,有些胆小。 老太太的贴身大丫环闻竹带人捧了送给孟家人的礼盒过来,交到夏昭手里,一样一样地吩咐给她听,夏昭人本来就有些慌,听她说得快,一时懵了,记了几遍也没记住蓝色锦盒的是送给谁,黄缎子装的又是给谁。 “这么点小事都记不住,你平日里是怎么侍侯小姐的?慢慢来,你再说一遍,老太太可嘱咐了,不能拿错。” 闻竹的语气并不含责怪,让林晓霜对这丫头顿时有了一丝好感,她停了与张氏的对话,走过去说道:“姐姐别难为她了,你说给我听,我记得就是。” 闻竹沉吟了一下,建议道:“七小姐不如另带个丫环去吧,夏昭这样子过去,只怕是侍侯不好小姐。” “那太好了,小姐,奴婢还是在家陪太太做针线吧,让闻竹姐姐陪你去,奴婢是个笨的,没得丢了您的脸。”夏昭闻言欣喜道。 “你呀!”见她一幅扶不起的阿斗模样,林晓霜只好不再难为她,转向闻竹笑道,“我看派谁也没有你明白,不知闻竹姐姐可愿意,若是愿意,我这就去回了老太太,借她老人家一员大将。” 林晓霜不敢拿大,毕竟京城地头她没来过,好多规矩不懂,有个熟悉礼数的丫环在身边随时提点着,也是件 好事。 “七小姐不用麻烦了,”闻竹抿嘴一笑,“老太太吩咐过,若是小姐身边缺丫头,只管使唤奴婢们便是,让小丫头回去说一声就是。” “那正好了,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多谢姐姐了。”林晓霜笑道。 李氏的面色微微变了变,笑着上前:“是大伯母考虑不周,竟忘了给你们派几个使唤的。”一边说,一边吩咐下去,很快便派了两个丫头去西院侍侯,还说人手紧,等过几天再买几个送来。 李氏腹中那点小弯肠子,瞒不过林晓霜,先前她还道老太太不喜张氏,怠慢了也没有什么,多派一个人到西院,便多一份开销,反正西院侍侯的本就有两个丫环了,她也就乐得装晕,却没想到林晓霜会刚来就接到孟家的贴子,老太太一下转了性,对三房的热络起来,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准备。 除了闻竹和玉笙,李氏又派了两个婆子跟着,那两个婆子都是府里的老人,一路上给两位小姐讲了一遍世家大族间交往的一些规矩礼仪,等马车停在孟府门前时,林晓霜将以前不清楚的东西了解了个大概。 原以为会在门口看到一片车水马龙,没想到却是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影。 正疑惑间,守门的小厮验过了贴子,便在前头引路,将一马车带着往左边拐了个弯,从敞开的侧门驶了进去,一直驶了大约百米,才停了下来。 林晓霜下了车,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怪不得门口不见车马,原来全都停在了这个类似停车场的地方,一排排地停得整整齐齐,中间间隔着一定隔离,就算哪辆马车要先走,也不会挪不开位置,乍一看去,足有二十余辆马车。在家里修停车场,孟家这占地不是一般地宽。 这还不算,下了马车,便有几个粗使婆子迎了上来,两人抬一顶小轿,将林晓霜和林玉涵请上了轿,抬着往前走,穿过几道垂花门,转过两道回廊,最后停在一座精致宽敞的院落前面。 林晓霜才下轿,披着宝蓝色镶毛边锦裘的孟言欣便迎了出来:“晓霜妹妹,你可来了,我一直盼着呢!” “欣姐姐,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林晓霜笑道,在两人通信时起,就改了称呼,姐妹相称。 不光是林玉涵,就连孟家的下人也吃了一惊,家中这位三小姐性子最是怪,便是她亲表妹来了,也不曾亲自出迎,平时也没见她与哪个小姐如此亲近,没想到对林晓霜却是另眼相看。 林晓霜向她介绍了林玉涵,林 玉涵正想着如何称呼,孟言欣开口道:“五小姐可去过南临?” “五姐姐一向跟着二伯在京城居住,最远就去过河间,那是她外祖母家,我和她都是昨日才认识,她哪里到过南临。”林晓霜笑道。 一听如此,孟言欣便对林玉涵失了兴趣,冲她点了点头,拉着林晓霜的手进了屋。林玉涵咬了咬唇,跟在后面进去。 宽大的厅里用屏风隔成两室,火盆里燃烧着精炭,每个角都放了个精美的雕花铜架,中有莲花状的玉钵盛着水,用透明的琉璃罩子罩着,散发着氤氲之气,淡淡的橙香味飘散在空中。 林晓霜眼睛一亮,看向孟言欣:“香薰灯?” “对啊,我二哥设计的,前些天才做出来,正好今日派上用场。” 林晓霜不得不感叹,她不过是提了这么一两句,没想到孟言轲就设计了出来,凑前看了看,原来用的是蜡烛加热,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竟没让烛烟溢出,香味却照样飘散出来。 屏风隔开的另一头,有男人的笑声。 “你不是说今日都是女客,怎么也有男子?” “还不是我二哥啦,他朋友多,本来人家请的都是女客,让他改期却不听,非得跟着凑热闹,”孟言欣嘟起嘴来,“所以我隔了屏风,免得他们打扰了咱们。” 两人正说着,左边的屏风后转出一人来,正是孟言轲,他今日换了一身装束,锦衣玉带,腰间丝绦垂下,中间是一枚精莹剔透的玉佩。 “二公子!”林晓霜先得他招呼道。 “七小姐来了,”孟言轲含笑道,随即眼光瞟到了林晓霜身后的美人身上,“这位是……” 林玉涵面上的胭脂更浓了,睫毛轻颤着低下了头。 “这是我五姐姐。”林晓霜道,又转向林玉涵,“这是孟二公子。” “哦!林五小姐,你好!”孟言轲笑得温文尔雅。 “孟二公子好!”林玉涵道了个万福,娇嫩的声音婉如黄莺出谷。 “二哥,去招呼你的客人吧,我和晓霜先进去了。”孟言欣不耐烦了,拉了林晓霜转进右边的屏风后,林玉涵看了孟言轲一眼,抱歉地笑了笑,随后跟了进去。 孟言轲站在门边摇了摇头,也自回转。他原是听到林晓霜的声音才出来,还想听听她对自己设计的这个香薰灯有什么看法,性急的妹妹却不给他半分机会,也罢,总归还有时间。 孟言欣拉着林晓霜落了座,给她介绍了桌旁的女孩子,不是这个大人的女儿,便是那个大人的侄女,听来听去,竟全都是些官家女孩。若不是之前林崇严告诉了她孟家的事,林晓霜定会纳闷,如今却是没有半点诧异,在她看来,孟家就是明朝时候的沈万三,清朝年间的胡雪岩,那可是皇上罩着的啊,再加上又是皇亲,纵然以前是商,以后只怕也不是了。 见孟言欣对林晓霜态度亲热,那些女孩都有些好奇。等孟言欣被孟夫人叫过去交待事情时,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 “林小姐,不知令尊在何处高就?”问话的女孩儿叫严紫薇,林晓霜记得是个什么严侍郎的千金,她对那些乱七八糟的官职也不了解,只知道能收到孟家请贴的,官不会低就是了。 “我父亲今年开恩科才中的举,原先是个教书先生。”林晓霜答道。 一桌的女孩皆讶然,看孟言欣的态度,还以为她是哪个当朝大员的女儿,没想到只是个举人之女。 “那……林小姐可是与孟家有亲?” 林晓霜摇头:“不曾,我只是孟三小姐的朋友。” 话刚说完,便看到几个姑娘面上含了一丝轻笑,转过了脸去,桌上再次响起说话声,姑娘们三三两两地闲聊着,只冷落了林家两姐妹。 席间唯有一个叫丁宁怡的女孩子冲着林晓霜笑了笑,看样子是个不多话的,侧了头听别人说,她自己却没发言。 “七妹妹,我……我想出去一下。”林玉涵坐不住了,面色苍白地小声说道。 “五姐姐是要净手吗?”林晓霜问道。 “不是,只是有些闷,我想出去透透气。” “那让闻竹陪着你吧。”林晓霜说道。闻竹生事稳妥些,有她跟着,林晓霜也好放心。 林玉涵没有异议,由闻竹扶着出去了。林晓霜知她是受不了这席上的冷落,她却是无所谓,没人找她说话,她还要自在些,自顾自抓了瓜子在嘴里闲磕着,欣赏着歌姬的丝竹声,她开始想着下一步的计划。 吴姨娘这里,父亲还态度不明,看大房那边,听说大伯升那个丛五品花了不少银子,只怕这两年也不宽裕,不过是要面子,死撑着场面罢了,如今京城物价贵,比南临的贵了一倍不止,尤其因为有科考,笔墨纸张都涨了价,光是这一笔就要开销不少,父兄还都要应酬,生活必须项可从公中领取,额外的人家是不管的,林家三兄弟手头都手得有庄 子店铺什么的,不过林崇严这里一走就是十来年,如今也没多大进项,靠着南临“卖房卖地”的那点儿银子,根本不够开支。 林晓霜自己倒是不愁,只是她要拿出来撑起这个家吗?如果是,又该如何解释银子的来源呢?她不敢让老太太和大房二房的人知道她的本事,如果那样,她的自由就不能保障了,若是进门一家亲还好,偏生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不论是听张氏说的还是她感受到的,那些亲戚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最好的就是分家,不过老太太活着一天,这家就不可能分了,她要顾忌着林家的名声,在人前,她还扮演着母慈子孝的戏码,哪怕老二老三不是她生的,她也一幅慈母的模样。 孟言欣回来,向着几位闺秀拍了拍手,笑道:“颜家姐姐来了,和杨家哥哥抢白了几句,两人赌上了,叫我来唤几个有才的,咱们去和他们比一比。” 闻声便有几个闺秀站了起来,跃跃欲试,她拉了林晓霜,要她一起,林晓霜说道:“我一不会作诗二不会行文,琴棋书画更是不懂半分,去了可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五姐姐出去了,我还得在这里等她。” “走嘛,去凑个热闹,不是还有我么,留个丫环在这里,五小姐来了自然带她过去。” 林晓霜被她拉扯不过,只好跟了去。对这些才子佳人的所谓游戏,林晓霜真真是提不起半分兴趣,还不如在地里摆弄她的花草自在。这就好比看过了最美的花,再看其他花都失了颜色一般,她所闻所见的经典实在是太多,这些小姑娘小弟弟弄得再好,只怕也及不上她记忆中曾有的半分。 即景联句 转到左边屏风后面,那里围着火炉早坐了一干人,别的都是男子,只当中一个着桃红衣衫的女子,年约十七八岁,单 第 19 部分 凤眼,容长脸,样子不是十分美艳,唇边一丝浅笑,却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这便是孟言欣口中的颜家姐姐了吧,只不知是何方神圣,她身上引人注目的,便是所谓的气质了,古人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林晓霜想,看来这姑娘是个有才的。 “颜姐姐,我给你找了帮手来了。”孟言欣拽着林晓霜上前,后面跟了其他几个闺秀。 颜可久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目光落在林晓霜身上:“这么小?” 林晓霜知她误会了,忙摆手向身后一指:“不是我,是她们。” 颜可久恍然,淡然一笑。孟言欣为两人作了介绍,林晓霜这才知道面前这位颜家大小姐可是名满京华的才女,大学士颜文庭之女。 “你便是欣儿说的很会摆弄花草的小姑娘?”颜可久微带了一丝惊讶,“我原以为……没想到你比欣儿小了好多。” 林晓霜微微一笑,没有讲话,拉了拉孟言欣的手,两人退后几步,很快几位闺秀上前,围在了颜可久身边。 “你都乱说我些什么?”林晓霜问道。 “没说什么啊,我听你在信中的吩咐,都没告诉别人你会弄胭脂,只是颜家姐姐对我好,她喜欢花,有一次偶然向她提起你也喜欢花,还很会种,没想到她还记得。”孟言欣在她耳边悄悄说道。 林晓霜点了点头,看了看场中一干男女坐定,开始讨论起来,问孟言欣:“你也要参加她们么?先说好,我可不会这些东西,坐你身边看你得了。” “好好好,知道了,可是若是难着我了,你也记得提点我两句。” “我都不懂,如何提点你,那我还是坐远点,你找个会的在身边。” “你不会?”孟言欣撇了撇嘴,“骗骗别人也就罢了,你可骗不了我,若是不会,是谁找我二哥问策论的?这当中的女孩儿们,写几首歪诗也许还行,论到做学问,除了颜家姐姐家传渊源,别的又有几个会的。” 林晓霜睁大眼瞪着她,一脸愕然,没想到孟言轲把这个给他妹妹说了。皱起眉头,她说道:“你可真别指望我,那是我弟弟在学,我怕他小孩子家贪玩学不好被先生责罚,仗着自己记性好,不懂的地方去请教你哥,回家再复述给他听,哪里就懂得了。” 这是实话,人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她林晓霜就是那只会吟的一个,要让她玩儿原创,那可真是难为了她,乱逮两句,只怕也不是 自己想的,都是那些吟过的前人诗篇中的句子。 “好了好了,反正你能帮就帮,不能帮就算了,咱俩在一起,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孟言欣倒是真的喜欢和林晓霜说话。 “美容方子倒是有新的教你,作什么歪诗正诗的,还是你自己来吧。”林晓霜郑重其事地说道。 孟言欣“噗哧”一声笑了。正好这时颜可久向她招手,她便拉着林晓霜坐到了颜可久身边,正好挨着先前问她话的严紫薇。 林晓霜见严紫薇拿眼斜瞪她,自觉地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孟言欣身后,没去挤人家。想来在座的人都不是第一次见面,也没有人做介绍,林晓霜却是不认识,青年男子有五个,孟言轲竟然不在,她随意打量了一下,除了一个满脸痘痘的十五六岁的小子,其他的都算得上俊俏。 “你哥怎么没在?”林晓霜悄声问孟言欣。 “他去前边儿迎客了,他朋友多,还没来齐,这几个是先来的。” 这边说了两句,那边着灰色锦袍的男子已经写出了题来,原来是联句,七言排律,限二春韵。 “哎呀,柳公子出的这题,可要难住有些人了。”一个圆脸的姑娘笑着说道,嘴角漾起两个醉人的酒窝,眼角似有若无,看向孟言欣。 孟言欣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又换上了一幅笑颜,装作无意。回头却对林晓霜耳语道:“这个曾芙,最是讨厌了,专门和我作对。” 林晓霜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别怕,你尽力就是,不过是游戏,最多罚酒时我帮你喝几杯。” 那边柳瓒开了头,写的是“风过梅香飘满亭”。 林晓霜睃了睃,心道这景并没应对,若是在南临,这会子梅花早就开遍了,京城的却还有几个月才到花期。不过座中无人提出异议,便接着这句联了下去。 颜可久接道:众芳谱里早报春。惆怅东君不相顾, 一个叫倪桐的接道:花自无言恨暗生。芳心点点千瓣泪, 该孟言欣了,她本就不擅长联句,再加上有些紧张,一下子卡了壳。 “快说快说,说不得罚酒三杯!”曾芙在一旁笑着举起杯来。 “我想想,容我想想。”孟言欣敲了敲脑袋,侧过了身,不住地向林晓霜使眼色。 林晓霜无语了,还以为这姑娘好歹也能撑个几场,怎么这一上来就落了下风。她咧嘴一笑,安慰道:“慢慢想,别着 急。” “哎呀,三小姐莫不是要请帮手?”曾芙装出一脸惊讶的样子。 孟言欣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谁说我请帮手了,你哪只眼睛看到哪只耳朵听到了?再说了,事先也没规定不许请帮手,就算我请了又如何?” “若是请帮手,谁都请,不是难不倒人了么,还怎么罚人?”有人说道。 “就是!” 颜可久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说了,请帮手是不允许的,可咱们也没规定时限,就让孟小姐再好好想想。” 得,林晓霜不用烦了,人家说了,不许请帮手,这么说来,连罚的酒都免了她相帮了,她还真怕孟言欣输多了,自己跟着喝醉呢。 这边孟言欣还在冥思苦想,那里林玉涵在孟家丫环的陪同下过来了。她面上带着一层红晕,想来是在外面被冻的。 “七妹妹,这是做什么呢?”在林晓霜身边坐下,她悄声问道。 “联句,前面的人刚说到花自无言恨暗生和芳心点点千瓣泪,到孟小姐接了,这不正愁呢。”林晓霜道。 林玉涵突然站起,盈盈一拜:“原来各位在联句,我也想加入,不知可否中途加人的?” 颜可久笑道:“哦,这位小姐是……” 林晓霜接口道:“这位是我五姐。” “哦,也是林小姐,”颜可久点了点头,“既然有兴趣,就一起玩吧。” 林玉涵笑着转向孟言欣:“我这里正好有一句,不如孟小姐让让我,就容我先可好?” 孟言欣知她是为自己解围,正好借机下台,笑道:“那就林小姐先请吧。” 林玉涵道了谢,接道:随雪化作静湖水。半山缺月挂疏桐, 就这么一个个地接了下去,孟言欣得这一缓,也有了句,再接下来时很顺利地过了。林晓霜初时还听一听,后来觉得这游戏挺无聊的,一群姑娘小伙儿,多么阳光的年纪,却在这儿伤春悲秋的无病呻吟,还不如去陪那群太太听戏,好歹人家唱的是故事,就算听不懂,看那戏子的表情,也有那么几分韵味。 这么想着她便跟孟言欣说了一声,假称要去净手,出了门来,闻竹见她起身,赶紧将斗篷取过来为她披在肩头。 “七小姐要去哪里?” “屋里闷,在外面走走,”林晓霜说道,“你若想看他们玩,便不用陪我了,我走不远,就在附近。 ” “奴婢是小姐的丫头,自然是陪着小姐。”闻竹笑道。 林晓霜点了点头,两人出得门来,慢慢沿着廊下走着,边走边闲聊。林晓霜得知闻竹并非林家的家生子,父母原来都在外面,只是家里太穷,为了给哥哥凑钱娶媳妇,才卖身进府,签的是活契,十年到了就可以放出府,如今还差两年。 “这么说你进府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林晓霜问道。 “奴婢进府那年,正好十岁。”闻竹说道。 “十岁啊……”林晓霜皱了皱眉,“那么说来,今年你不是有十八了?” “是啊。” “你父母有没有给你说亲?”林晓霜继续问道。 闻竹脸上一红:“我自小是订了亲的,府里的人都知道。” 林晓霜来了兴趣:“是什么人啊,做什么的?还得让他等两年,他没意见吗?” 闻竹笑了笑:“是奴婢的表哥,他在军中服役,说过会等奴婢。” 林晓霜不说话了,她想起了蔡大虎,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西北苦寒,如今的天气,肯定是冷得要死,不知道他有没有吃苦? 闻竹暗暗打量着这位新来的七小姐,只觉得她行事沉稳,全然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府里的其他小姐,十二岁时还只在母亲怀里撒娇呢,她却不一样,那双眼睛给人的感觉有一丝深沉,对了,就是这个词,让人看不透。可深沉这个词,怎么也不应该安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在外头吹了一阵风,林晓霜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返回,正要过屏风,听到里面提到自己的名字,一时停了脚步。 “她叫林晓霜啊,这名字倒也普通,是你带她来的?今天来的小姐中,她怕是最小的一个了吧,小孩子在家里就好了,带了来做什么,你看什么也不会,没得扫兴,我就从来不带我妹妹。”说话的姑娘,好像是叫顾圆圆,林晓霜听孟言欣介绍过。 “那个……是家里大人的意思。” 语音有些轻颤,是林玉涵。 闻竹偷偷看了林晓霜一眼,那张尚带着稚气的小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不过我妹妹还是会不少东西,就是淘气了些,你这个妹妹可不像你,联句这么简单的都不会,怪不得和孟小姐能谈到一块儿,那也是个不喜书的。”吃吃的笑声传来。 “怪不得她,战乱时他们一家搬到乡下去,这才回京的。 ”林玉涵这次的声音不再抖了。 “乡下丫头啊……怪不得!” “唉,阿芙,我们一会儿逗逗她,如何?只是林小姐你可别生气啊!” “这……不好吧,你们要怎么逗她?” “就是看她出糗了,别着急,她们也经常逗我妹妹,就是玩玩,没什么的。” “那……那好吧。” “反正她又不是你亲妹妹,你也不必护着,咱们想想,弄个什么法子逗逗她,找个乐子玩玩。” 闻竹变了脸,咬了咬嘴唇,看向林晓霜:“七小姐,要不,奴婢送五小姐先回去?” 林晓霜笑了笑:“她玩得正开心,老太太交待了我带人来,自然要一起回去。” 闻竹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七小姐的笑,看起来竟然有几分阴险。 孟府家规 在林晓霜看来,自己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这些说要逗她的闺秀也就十来岁,不过是些孩子,她本不悚她们,倒要看看,她们怎么个逗法,她也有些好奇。 等屏风后的话语声消失了一会儿,她才带着闻竹走进去。 孟言欣上前来,撅着小嘴,脸红扑扑的:“晓霜你可来了,我被罚了好几杯酒,说好帮我的,你怎么临阵脱逃了。” 林晓霜笑了笑,从荷包里掏出一颗淡绿色的糖丸递了过去:“这个糖很好吃,试试。” 孟言欣接过送到口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微苦,带着一股清凉,令她一下子精神起来:“这是解酒丸?” 林晓霜点点头,她自制的解酒丸,成份有灵芝、姜黄、枳子、白芍、蜂蜜等,效果很好,原来是准备给父兄的,他们与人应酬,喝酒容易伤身,还没来得及给,放在身边正好今日派上用场。 “你总是让人意外,晓霜,还藏着什么好东西,改日我要去你家,你可得给我好好瞧瞧。” “好啊,我备了礼物给你们姐妹和孟夫人,因为今日的场合怕上不了台面,便没有带来,你去拿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 “是了,我娘也整天惦记着你呢,晚些时候客人少了再领你去见她。” 林晓霜笑着点了点头,看来给孟夫人配的面霜也起到了作用。她其实有些懊恼,若非林家也算是大族之家,她不至于如此困顿,起码可以自己在外头开个小店,生意一定不会差,不论古代现代,最容易赚的钱便是女人 的,女人为了脸和身材,在金钱上的消费可是个恐怖数字,而有钱的男人,为博红颜一笑是很舍得的,一掷千金也有可能。 两人在这里嘀嘀咕咕,林玉涵和别人说完话,抬眼看到,含着笑走了过来:“七妹妹,你刚才去了哪里,害我一直担心。” 从联句开始,林玉涵就像变了个人,开始的羞涩无措慢慢消失了,整个人自信不少,焕发出一种别样的光采。林晓霜想,其实她一开始就该这样,这个样子,才像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姐,唯唯诺诺显得过于小家子气。林家他们这一支虽说落败了,可整个家族在仕林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 “五姐姐不必担心,我不小了,会照顾自己,而且还有孟小姐在,我和她相熟已久,她不会让人为难我,倒是要请姐姐谅解,我只顾着自己说话,却忘了二伯母的嘱咐。” 林玉涵脸红了,神色不自然地说道:“不要紧不要紧,七妹妹只管玩好就是,我也交了几个新朋友,她们叫我了,我过去说话,你们聊着。” 一边转身向曾芙等人走去,林玉涵一边咬紧了嘴唇,面上浮起一丝不甘。不过是仗着运气好,先认识了孟三小姐,便自以为高人一等了,她以为她是谁?不过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论才,论貌,论谈吐礼仪,她都比不过自己,若是孟言欣先认识的是她林玉涵,也不会受这番羞辱。 是的,对于秦氏提议让林晓霜带她出席这场宴会,林玉涵心中是高兴的,但同时亦觉得羞辱,她是姐姐,是京城长大的小姐,却要一个乡下长大的妹妹领她出席宴会。所以看到林晓霜受冷遇,听到那些小姐们在背后说她的坏话,林玉涵觉得很解气。 这世上有一种人,就像那喂不熟的白眼儿狼,你待它好,它觉得是应该的,是你欠它的,你待它不好,那便是你的错。 林晓霜盯着林玉涵的背影,心想果然不愧是秦氏的女儿,若她像表面那般温顺,她反倒要吃惊了。只是却不能让她丢丑,因为都是林家女儿,林玉涵丢了丑,一样会连累她。那个笨丫头以为人家已经接纳了她,却不想想如果林晓霜出丑,她是姐姐,一样会受人耻笑。 丫环们开始摆桌子了,精致的银器、瓷器摆放到桌上,香喷喷的饭菜也端上了桌,既然都在一处玩了,孟言欣索性让人 第 20 部分 拆了屏风,把哥哥的客人也请上了桌,相熟的男女混杂而坐,倒比先前热闹几分。 “晓霜,你和我坐一处。”孟言欣拉着林晓霜的手,坐到了孟夫人那一桌。 “晓霜来了,好孩子,许久不见你,长高了不少。” “夫人好!”林晓霜落落大方地行了礼,“夫人气色很好,倒似越来越年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三小姐的姐姐呢!” “瞧这孩子,嘴巴真甜!”孟夫人笑着拉她去过坐在身旁,对身边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儿介绍道:“欢儿,这是林七小姐,名唤晓霜,是你妹妹在南临的好朋友。” “林家妹妹,常听三妹说起你,我叫言欢。” 林晓霜知道这便是孟言欣的二姐了,忙站起福了福身子:“见过二小姐!” “你若不嫌弃,便学着欣儿,叫我一声二姐姐便是。”孟言欢笑道。 林晓霜马上对这位和颜悦色的姑娘产生了好感,爽快地叫了一声二姐姐,心道孟家的人看来脾气都挺好的。 孟言欣挨着她坐下,紧紧拉着林晓霜的手:“晓霜是我的,二姐可不许跟我抢。” 孟言欢“噗”地笑出了声:“人家一个大活人,有父有母的,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了,说这话也不害臊。” 孟言欣对姐姐扮了个鬼脸:“反正晓霜要陪着我,你若要找她,得先我同意。” “鬼丫头,不和你争便是!”孟言欢嗔道,转向林晓霜,“欣儿总是一副小孩子脾气,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林家妹妹不要计较。” “不会不会,欣儿姐姐脾气直爽,我最是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我们是好朋友,相互之间不会计较什么。”林晓霜道。 她这里和孟家姐妹相谈甚欢,那边厢看得林玉涵眼珠子都差点鼓了出来,尤其在孟言轲走到林晓霜的对面坐下,笑着与林晓霜攀谈时,她眼中郁色更浓。 吃正餐的时候,孟夫人不断地给林晓霜挟菜,一会儿叫她尝尝这个,一会儿让她尝尝那个,孟言欣嘟着嘴道:“娘啊,怎么你对晓霜比对我还好!” 孟夫人笑道:“皮猴儿,娘挟给你,也不见你好好吃,总挑食,哪里像晓霜这么乖,若她是我女儿倒好了,可不会像你这么让娘操心。” “这位林小姐是什么来头?”客中有人悄声问道。 “不知道,京中姓林的官儿,四品以上的就一个林醉,可他 家没女儿啊,莫非是他侄女之类的?” “谁知道,或许是孟家的亲戚。” 林晓霜低头微笑,慢条斯理地吃着,眼角的余光却不时扫向身边的人,学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不让自己在用餐上失了礼仪。不过有孟夫人和孟言欣照顾着,跟着她们学,倒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孟言轲的表情带着一丝戏谑,此刻席间这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与月余前他在谈判桌前看到的简直就像两个人,她和大哥谈起条件时,咄咄逼人,寸步不让,言语锋利如机簧,将孟家从中可得的利分析得头头是道,那个样子根本不像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这会儿的样子才符合她的年龄,他甚至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忐忑。 燕王为何会选这么个小姑娘在前头,真是奇怪啊!孟言轲想不通,会不会猜错了?但如果不是燕王,与林晓霜交往的人中,再也没有谁有那么大的实力,能够弄来那些东西。 吃完饭,孟夫人拍了拍手,笑道:“各位尊客,有兴趣的可随我到园子里赏花去?咱们园里的腊梅花可是开得好呢,每株花树上都挂了谜题,猜中有奖。” 她这么一说,客人们哪有不感兴趣的,何况客随主便,一时都站起来,往园子里去。 孟言欣很是兴奋,拉着林晓霜说道:“你可知奖品是什么?” “什么?” “若是小姐夫人们中了,奖品便是香水胭脂,若是公子们中了,便是笔墨纸砚。” 林晓霜笑了,怪不得,奖品却不是她感兴趣的。 “我知道你瞧不上那个,咱们就去看看热闹,谜都是我二哥出的,他可厉害着呢。” “对了,你二哥既然这么有才华,为何不去考科举?”林晓霜一直奇怪这一点,趁着这个机会,问了出来。 “他呀,他不喜做官,说是做官不自由,其实他原有功名在身,绘画很有名气,皇上还赐了个宫中教习的官儿给他,教皇子公主们绘画,不过他总在外面乱逛,都很少去。” “他这么年轻,就是宫中教习啊,这么厉害!”林晓霜叹道。 “我二哥看起来很小吧?”孟言欣吐了吐舌头,“谁都以为他年纪不大,其实他是都二十五了,大我十岁。” 这一点林晓霜倒是没想到,她一直以为那人最多二十岁,拍着手掌笑道:“呀!你们家的人真会保养,你娘,你哥哥,一个个都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多,连你也是,我一直当你和我 同岁。” 孟言欣格格直笑:“你也被骗到了吧,我不说,你一定不知道我二哥多大了。” “是啊!”林晓霜也笑起来,然后她想起了一个问题,“那你应该有二嫂了吧?” 没想到孟言欣摇头:“没有,你一定看出我们家和你家的不同了吧,听说你有两个庶出的弟弟妹妹,我们家没有,五兄妹都是一个娘,孟家的家规第一条,就是不许纳妾进门,所以我二哥一直拖着婚事,总在外面流连,他说反正不许纳妾,那就要挑个最好的进门,我娘着急也没办法。” 原来是个浪子,害怕婚姻拴住人,奉行婚前玩个够。林晓霜明白了,却诧异孟家如何会有这样的家规,却是个好东西。 “可惜了,若你是个男子多好,这条家规不错。”林晓霜由衷道。 “嘻嘻,错了!”孟言欣道,“若我是男子,只怕也想着三妻四妾,这条家规于我何益?” 林晓霜想了想,那倒也是,若孟言欣是男子,又不会觉得妻妾多不是好事了,不觉好笑。 没想到孟言欣又补充了一句,把她雷得个半死:“若我是男子,我定娶了你,你那些好方子天天给我用,我就有滑嫩的肌肤,天天弄得香喷喷的……” “噗……”林晓霜捂住嘴闷笑。 “你笑什么?”孟言欣掐了她一下。 她想像着孟言欣一幅人妖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边笑边回答道:“哪有男人整天涂脂抹粉的!”会涂脂抹粉的,那是东方不败。 孟言欣这才注意到自己说的话有误,也跟着笑了:“对哦,哈哈哈……” 一计不成 瞟了一眼后面,林玉涵孤单单只有丫环相伴,之前与她一起的几个闺秀此刻围着风流倜傥的孟言轲谈得正欢,没有人理会她,她不时看她们一眼,脸上浮现着一丝委屈。 林晓霜在她看向自己之前,快速地扭回了头。既然人家是姐姐,用不着她这个妹妹照顾,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只是吩咐了闻竹一声,让她跟着五小姐,闻竹领命而去。有老太太身边的丫头提点着,林玉涵想来也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 孟府不愧是大安朝最有钱的人家,光是这腊梅园就比别人家整个后花园的面积要大,孟言欣却说,这园子只占了后花园的五分之一,另外还有莲湖、竹苑、百花坞、青松阁四处。 腊梅园种的全是腊梅,一棵棵梅树比人还要高, 朵朵黄的、红的花儿竞相绽放,散发出阵阵清香,浸人心肺。 “我最喜欢这种了,这叫檀香梅,你看,紫心黄瓣,香味最是浓厚……”孟言欣捻了一朵腊梅花在手中,对林晓霜说着。 “可以收集起来,泡水喝,或者制成冷香丸服用,”林晓霜配合地说道,悄悄指了指那个一脸痘痘的少年“可以治那种脸上长痘痘、黑斑之类的。” “我只知道可治咳嗽,却不知腊梅花竟有这个效果,晓霜,似乎在你眼里,所有的花儿都是美容佳品。” “人们不是常用花来形容女子么,想来正是这个道理。”林晓霜笑道。 “那个冷香丸容易做吗?” “很简单的,只是要再加几味药,效果才好,若是你喜欢,把腊梅花收给我,我帮你做。” “那太好了!”孟言欣笑道。 “两个小丫头,说什么呢?可是猜不出谜题来?”颜可久从后面过来,拍了一下孟言欣的肩膀,打断了两人的悄悄话。 梅树上挂的条幅不时被人取下,谜题一个个地被人猜出来,林晓霜与孟言欣压根没想去猜,却让人误会了她二人猜不出。 众家闺秀走了过来,曾芙笑道:“颜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孟家妹妹一向与咱们不同,要是考术数什么的咱们无人是她的敌手,弄这些个文刍刍的东西,孟家妹妹可是会头痛呢,至于这位林小姐……”她的眼睛扫过林晓霜,“听说刚从乡下来投奔伯父家,种地可是一把好手,咱们分不出那些粟啊谷的,却是她的强项,猜谜这种高雅的游戏,只怕林小姐并未玩过。” 那些小姐们的眼中,多半露出了鄙夷,林晓霜目光如电,射向不远处的林玉涵,林玉涵躲闪着,不敢看她,脸色微微发白。 “这么说来,曾小姐猜了很多了,真真让人佩服,看来曾小姐读过很多书,一定很有学问了?”出乎意料,林晓霜脸上并未出现怒容,就连脾气火爆的孟言欣,这次也没有发火。 其实孟言欣早就怒不可抑了,只是林晓霜及时拉住了她的手,看到林晓霜淡定的目光,她浮躁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这群笨蛋,晓霜懂得的可比她们多得多。 “孟小姐若是要猜,这些谜题又岂能难住她,她是主人家,不过是想各位小姐多得点彩头罢了,她赢自家的东西,有什么意思!”林晓霜笑道,说得孟言欣连连点头。 “哦?那林小姐为何也不猜呢?”严紫薇抿嘴笑道。 “我嘛……”林晓霜微微一笑,“正如曾小姐所说,小女子身在乡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未跟着先生好好学过,虽然家父也曾指点一二,却是比不过各位小姐,小女子自知短处,既然拿不出手来,何必贻笑大方,索性不为。” “这么说林小姐真的只会种地了?” 林晓霜但笑不语,四周响起一阵哄笑声,这下就连几位公子也撇着嘴笑起来。 颜可久微微侧了侧头,目光如水,落在林晓霜身上,嘴角勾起,轻轻点头。熟知她表情的人便会知道,她这是对林晓霜的肯定。 咱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会种地怎么了,没人种地,你吃什么!林晓霜转身走开,孟言欣紧跟着她。 “别走别走,咱们在座的众人,只有林小姐一人会种地,这可是稀有人才,怎么也得教咱们几招才是。”脸上长痘痘的少年怪腔怪调地开了口。 “韩成宇,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教你种地,你学得会吗?先把你脸上的坑坑洼洼填平了再来学吧!”孟言欣终于还是忍不住发了火。 韩成宇见提到他的脸,气得不轻,面色变了几变,冷着脸说道:“哼,本少爷不和女人一般见识。” 孟言欣还待要说,林晓霜及时将她拉住:“欣儿姐姐,你急什么,韩公子想学种地,那可是好事,民以食为天,就算不会种地,也该明白一箪食,一豆羹是如何得来。是这样吗,韩公子?” 韩成宇见她看着自己,笑容可掬,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你若再乱说话,别想我给药帮你去掉脸上的疙瘩!”孟言欣见状,冲着韩成宇瞪了一眼,嘴角高高翘起。 韩成宇眼睛一亮:“是什么药?你不给我,我找舅母要去。” 原来韩成宇却是孟言欣的表哥,怪不得林晓霜还在奇怪,孟言轲的朋友怎么会有年纪这么小的。 “哼,药只我有,母亲那里你不可能得到。”孟言欣得意起来,“过几天就有朋友送来,本来我好心好意要帮你,你对林小姐不敬,这不给你了!” “好妹妹,是我错了不行么!”韩成宇脸上的痘痘可是困扰了他很久,他生怕治不好,以后成个大麻子,之前配了好多药,就连宫中御医那里也看过了,可惜都没治好,反倒是越来越严重,听到孟言欣的口气,似乎是专门给他找的药,心下一喜,赶紧上来认错。 “你得罪的可不是我!”孟言欣扭过头不理他。 韩成宇嘻笑着上前,冲林晓霜作了个揖:“是我胡闹了,还望林小姐莫怪。” 人家怎么说,也是孟府的亲戚,孟言欣这么给自己面子,林晓霜又如何会生气,忙笑道:“韩公子言重了,本就是玩笑,何来怪之。” “妹妹,这下你听到了吧,林小姐是个大方的,你可莫再与我置气,药到了,一定要给我留着。” 孟言欣轻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伸手指向前方亭子,对大家说道:“各位请继续,若是累了,那边亭中设了暖阁,备有茶点,可稍做歇息。”转向林晓霜,“颜姐姐,霜儿妹妹,我们过去坐,让霜儿妹妹给我们说说在南临的趣事。” 韩成宇这里算是过关了,他不敢再得罪这位小表妹,殷勤地在旁边做起了跟班,到了亭子间围成的暖阁,亲自倒了茶给几位小姐,嘴里不停地说着讨好的话,逗得孟言欣直乐。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进了暖阁,曾芙有些失望,本以为能借韩成宇他们几个嘲讽一下那个乡下丫头,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让她躲过去了。心生一计,她匆匆走向梅树下的柳瓒,轻声说了几句,柳瓒连连点头,不一会儿便进了暖阁,直接走到颜可久面前。 “颜小姐,方才的联句,还没分出个胜负,不如咱们接着游戏,可好?” 颜可久笑看向他:“柳公子意欲何为?” “方才是我出题,这次就换颜小姐出题,无论什么,我等自当奉陪。” “哦?”颜可久的视线在几个脸上扫过,“可还是分男女各一队?” “这倒不必,看颜小姐出什么题了。” “林小姐,你看呢,不如就由你来出题吧。”颜可久却将视线转向林晓霜。 林晓霜讶然,颜可久应该是没有参与曾芙的计划,那她此举是何意?曾芙那边却是笑了起来:“颜姐姐这样,不是为难林小姐么,不如由我来出题吧。” 林晓霜笑了,曾芙想抢风头,偏不让她如愿,直接忽视掉她的话,开口道:“既然颜小姐给我这个面子,我就却之不恭了。有个游戏,想必大家都没玩过,大家可自由组 第 21 部分 队,取几颗白棋子,一颗黑棋子,放在暗箱里,每个队派个代表,摸到黑棋的人,可对任意执白棋的人提问,被问者必须对神明起誓,回答必须说实话,只要说了实话,便算过了,若是不想回答的,可以选择惩罚,惩罚的内容,由各位每人出一个,写在纸上,一样封到暗箱里,被罚者抽到什么罚什么。” 颜可久率先赞同:“这个游戏好,我也不曾玩过,就这么说定了!” 林晓霜环视众人,见大家也是一脸新奇,跃跃欲试的样子,再问了一遍可有人有异议,得到一致通过后,她开始告诉孟言欣所需的工具,孟言欣听明白后起身,不一会儿,领了孟言轲和孟言欢过来,三个人手上分别拿了一盒围棋,两个暗箱,上面的圆洞刚好可伸一只手进去,还有笔墨纸砚。 “这么有趣的游戏,我也要参加。”孟言轲笑道。 “好啊,人越多才越热闹,”因为他是冲着林晓霜说的,林晓霜便回答道,看了看和林玉涵在一边嘀咕的曾芙等人,她眼睛轻轻地眯了一下,“请各位写惩罚内容了,每人一条,只是大家可要想好了,这惩罚可说不准会落到自个儿身上,太出格的话,只怕害了自己。” 她这么一说,有好几个下笔时便犹豫了几分,有人更是临时改了主意。写了惩罚内容的纸条被卷也卷儿,放进了暗箱。 花香袭人 组队时,没有再男女分开,因为人多,便分成五个队,孟家三兄妹各带一队,另外两队,则由颜可久和柳瓒分别带领,林晓霜自然归入孟言欣这一队,韩成宇可能是想讨好孟言欣,也加入了这一队,林玉涵犹豫了一下,也站到了林晓霜身边,其他几个领队身后也各自站了人,和曾芙一道的几个,站在了柳瓒的身后。 其实游戏很简单,真心话游戏,林晓霜玩过不止一次,她知道这里的人信神明,起了誓的人是不敢说假话的,所以大家先举手立誓,然后开始游戏。 第一个摸到黑子的,是颜可久,她微微一笑,视线在另外四只队伍间逡巡了一遍,纤纤十指点向孟言轲:“我问你吧。” 孟言轲双眼含笑:“颜小姐请。” “孟二公子一向眼界颇高,我想这个问题是在座的小姐们都想知道的,那就是……你可有意中人?” “哗”地一声,全场兴奋起来,林晓霜诧异地看向颜可久,没想到这位小姐如此大胆,莫不是她也恋着孟言轲,有这个可能,不然十八岁的女子,早就许嫁了,却未 曾听说她许了人家。 众人都期待着孟言轲的回答,没想到他咳了一声,笑眯眯地站起身:“我认罚!”从箱中抽了一个纸卷儿出来,孟言欣抢过去念道:“折梅一枝,送给在座你认为最美丽的女客。” 这个惩罚倒不难,孟言轲笑着出了暖阁,不多会儿折了一枝纯黄的素心腊梅回转来,看着座中一干闺秀。除了他两个妹妹和林晓霜,估计所有的小姐们都被那枝梅花所吸引了,殷切的目光紧盯着他。 见他向孟言欣走去,颜可久笑道:“孟家两位妹妹可不能算,题中规定的是送给女客,二位妹妹可算不得二公子的客人。”众人拍手附和。 孟言轲手已伸出,眼看梅枝就要递到孟言欣手中,闻言一愣,却是为难了,头上一时就冒起了冷汗。他可不想让人误会了什么,若是给孟夫人知道今日折枝赠佳人之事,岂不是明日就有可能带人上门提亲?他还想多快活几年,不想这么快给自己套上枷锁,心念急转之间,梅枝轻转,递到了林晓霜的手中。 在座唯有林晓霜未及笄,还是个孩子,两人年龄相差甚大,家庭地位也悬殊,只有送给她,孟夫人听到后才不会起旁的心思。 “谢谢!”林晓霜含笑接过,她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孟言轲的压力,除了他两个妹妹,自己确然是最合适接梅枝的人选。颜可久轻笑出声,并未看出不快,曾芙和另外几个闺秀的笑容,却是刹那间变得僵硬。 林晓霜悄悄凑到孟言欣耳边:“孟二哥拿我当挡箭牌,过后你得让他补偿我,真是招蜂引蝶啊,你快看看,那些怨毒的目光刺得我后背鲜血淋淋了。” 孟言欣拍了她一下:“小丫头,胡说八道!”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对自家哥哥这么受欢迎,她由衷地感到骄傲。 “唉,你说,这些人都想当你嫂子吧,你觉得谁合适?颜小姐如何?”林晓霜忍不住八卦道。 “她?”孟言欣狐红疑地看了看颜可久,摇了摇头,“我倒是挺喜欢她的,可惜……早有人家看中了她。” “我看她对你哥哥……”林晓霜挤了挤眼睛,“有什么人家还能强过你家去?” 新一轮的游戏又开始,两人的谈话暂时中断。这次换了林晓霜摸子,孟言欣见到她手中的黑子,兴奋地跑过来:“晓霜,咱们问谁好呢,得想个好问题。” 林玉涵和韩成宇也凑过来,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异口同声问道:“问谁好呢?” 曾芙手指攥紧了棋子看着他们,因为孟言欣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转,这个丫头一向与她不对盘,她有十分的把握孟言欣会挑中她,何况她讥笑过林晓霜,心想着她们一定会趁机报复,真怕她们问出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她有一些紧张,也有几分期待。 “韩公子是咱们这队唯一的男士,不如就交由他发问吧。”林晓霜侧头征询大家的意见,林玉涵和孟言欣都点头,遂将话语权交给了韩成宇。 当她的目光从曾芙脸上闪过时,微微露出一丝嘲讽之意,对付这种爱出风头的小姑娘,最好就是无视她,毕竟所谓的惩罚也是因人而异,说不定就成了个人表演的舞台,既然如此,何必给她机会呢,对不喜欢自己的人,干脆彻底无视。 韩成宇问的竟然也是孟言轲,他问的是国子监学士出的一篇文章,向孟言轲求解,孟言轲很爽快地解答了。 孟言欣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你竟然用这个来作弊?这是先生交给你的作业吧?” 韩成宇厚着脸皮直乐,也不否认,几步走到林晓霜面前,作了个揖:“多谢林小姐,若不是你想出这个游戏,我还无法交差呢,刚才让二哥帮忙,他都不肯,这下好了!” 林晓霜觉得这小子挺有意思的,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这是韩公子运气好,与我可是不相干。” “反正这份功劳算你的,你既然叫欣儿姐姐,也不必和我见外,我在家排行第三,欣儿都叫我三哥的,你也叫我三哥好了。” “韩三哥!”林晓霜也不推辞,大方地叫了一声,起身福了一福,韩成宇笑着回了礼。 林玉涵也跟着笑,心头却是暗暗难过,凭啥风头都让林晓霜占了!抬起眼,与不远处的曾芙对望,两人眼神交流,林玉涵几不可察地颔首。 下一轮游戏,是林玉涵出面。 “谁摸到了黑子,快些亮出来。”见各个队都没人吭气,颜可久举起了手中白棋。 “我们得的也是白棋。”孟言轲笑着从同伴掌心取过一枚白子,朝着大家晃了晃。 孟言欢带的那一队,也取出一枚白子,只剩下林玉涵和曾芙了,两人的拳头都握着,没有出声。 “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得了黑棋?” 曾芙脸上露出了笑容:“黑棋在我这里,说完她摊开了左掌。 “你既得了,怎么不早说。”孟言欣不满地撇了撇嘴。 “我想 着让大家紧张一下,增加点气氛嘛。”曾芙笑道,“既然三小姐都等不及了,那么我们立刻开始发问吧。”她突然一下转向林晓霜:“林小姐,请问对你自己来说,财与学,哪个排在首位?并请说明理由,听清楚了,我问的是财富的财,不是才华的才,学么……当然指的是学问。”曾芙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 林晓霜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可身旁的起哄声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周围的人都催促着她快些回答,明显地之前嘲笑过她的小姐公子们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就连颜可久也不例外地等着听结果,只有孟言欣皱了皱眉头。 这是个圈套么?林晓霜觉得很好笑,曾芙是哪里来的笃定,认为她一定是把财排在首位呢?不用说一定是她那位聪明的五姐姐所言了,之前和闻竹一席话,让她得到了不少信息,经由吴姨娘的口,林家上上下下都以为她这个七小姐是个不学无术的守财奴,小小年纪,不知诗书,却学着人做生意,还与张氏争着管帐。闻竹侧面的提醒带着善意,让她对这个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多了几分好感。 照着这个逻辑,她若是说实话,将财排在首位,定惹人耻笑。若是不回答,选择惩罚,既然对方如此笃定,料不准是哪些人要针对她,说不得他们先有了沟通,让她抽到什么变态的纸条,上面写些学狗叫之类的,可就侮辱人了。何况若是如此,等于变相地证明了她的心虚,还是一样落了下乘,因为在这些富家子弟当中,没有人会认为财富比学问更重要,财富他们已经有了,缺的是学问,这些清高的人,必然会将学问排在财富之前。 林晓霜不信这一方的神明,其实她若是说了谎话,并无人知晓,老实说,学对她来说确实比不上财重要,不过看着曾芙得意而兴奋的目光,她深信如果回答学更重要,对手也准备好了陷井给她跳。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对策:“曾小姐这个问题很有趣,相信大家的心中都有了自己的答案,我猜你们都选择的是学比财重要,对吧?”见曾芙要张口,林晓霜抬手示意,紧接着说下去,不让她出声:“这个问题其实没有固定的答案,环境不同,答案亦不同,曾小姐问的是对我来说,那么诚实地回答,目前对我来说,是财比学更重要。” 周围一片哗然,曾芙笑了起来,眉梢挑起,向严紫薇等人使了个果然如此的眼色,几个青年男子面上已经露出了几分不屑。 “言轲,你妹妹怎么与这等人要好?你要小心啊,怕是看上了你家财物,打的是你的主意。”柳瓒晒笑着提 醒孟言轲。 孟言面色沉郁,轻轻摇了摇头,面前这位小姑娘倒是没有说谎,她爱财的样子,他可不是没有见过,不过她爱学的样子,他更是了解,很明显是有人要故意捉弄她,有些不解她为何要如此回答。 曾芙拍手道:“原以为林小姐会回答学在先,没想到却给了我们一个意外,难得啊难得,如此公开表明自己爱财的人可真是少见,理由呢,林小姐说来咱们听听,若是说得好,没准本小姐也会改了态度,奉行钱财至上是真理。” 这话中的讥讽之意,谁都听得明白。孟言欣微嗔着叫了一声林晓霜的名字,林晓霜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峰回路转 林晓霜笑着说道:“我知道在座的公子小姐们都是家中富足的,不愁财物,但是想必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吃饭、穿衣,都得花钱。有了财富,生活无忧,便能静下心来做学问;若是整天为衣食奔波,食不果腹,试问有几个能空着肚子做出学问来?” “这话倒也没错,可将财富看得比学问还要重,那是粗鄙之人才会做的事!”一声冷笑,直冲林晓霜而来。 “是吗?这么说来公子非俗人了,这倒让我想起一个故事来。”林晓霜眼中笑意变浓,“以前在乡下时,邻居住着一位秀才,秀才整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家中大小事务全是秀才娘子打理……” “咦?这对句不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是那秀才说的?”柳瓒拍掌赞道,“好句!好句!平淡中显真味,道出许多学子心声,做学问便要有这样的专心致志,才能成功。” 孟言轲也给这个故事勾起了兴趣,推了柳瓒一下:“别打断,听林小姐说完。” 林晓霜等他们议论完毕,这才接着开口:“秀才娘子一个人要管一大家子的吃喝,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越过越吃紧,渐渐地家中米都快揭不开锅了,想让秀才去找点事做,赚些银钱贴补家用,秀才却说读书做学问要紧,等他来日考取功名,一家人就能飞黄腾达了。秀才娘子无法,只得靠着自己做些手艺活,帮别人家浆洗衣服挣点钱养着一家人。一日大雪纷飞,家中无炭,秀才冷得看不进书去,对着窗外得诗一首:天上下雪不下水,下到地上变成水,下雪变水多费事,何不当初就下水。” 听到这里,许多人已被故事吸引,颜可久妙目一车,“噗哧”一声笑道:“好个酸秀才,原来他做了许久的学问,便做出这等水平来,那秀才娘子听了, 是不是很生气?” “颜姐姐料对了,”林晓霜点了点头,“我有心讲下去,却怕乡野杂谈,言语粗俗,污了各位的耳。” “无妨无妨,你讲吧,秀才娘子听到后如何说?”孟言轲挥了挥手道。主人都这么说了,其他更无异议,纷纷点头。 林晓霜于是接着讲下去:“秀才娘子正为家中无米下锅而愁苦呢,听到这话不由得火冒三丈,冷笑对道:夫君整日忙着读书,做的就是这等学问啊,看来这学问为妻也做得。秀才不服气道:这是诗,别瞎捣乱,除了柴米盐油,你会什么?秀才娘子这下真生气了,她冷笑着合诗一首:郎君吃饭不吃屎,吃到肚中变成屎,吃饭变屎多费事,何不当初就吃屎!” “哈哈哈……”孟言轲带头,一干人笑成了一团,韩成宇的表情最为夸张,捂着肚子歪倒在背后的亭柱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颜可久用手绢捂着嘴,微喘着笑道:“好一个秀才娘子,实在是高明!林小姐说的对,这空着肚子做学问,果然是要不得。” “果真粗俗!”曾芙抽了抽嘴角,忍住笑意说道。 林晓霜正色道:“乡野之人在曾小姐眼中是粗俗的,却是这些粗俗之人辛勤劳动,种出了我们吃的粮食,织出了我们穿衣所需的布匹,扛着枪保卫着我们的不受敌国侵犯。是他们不想学得高雅吗?不是!是因为他们穷,没有财富,若是生活允许,谁也不会拒绝做一个高雅的人。 “前面所说那位秀才,若是他先创造财富,让家人过上富足的日子 第 22 部分 再去做他的学问,想必就不会受到秀才娘子的嘲笑了。学问其实也是一种财富,它是一种精神意义上的财富,有别于我们生活的物质财富,二者缺一不可,应是相辅相成的,环境不同,我们追求的重点便有所不同,但是无庸置疑,物质基础决定精神财富,正如远古之初,人类忙着生存,忙着适应环境,这些花去了他们大量的精力和时间,所以没有多余的空隙来学习,而当物质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人们的生活渐渐变好时,便产生了文字,产生了知识,有了我们今天所说的学问。 “我们一家近日方才从乡下归京,在很长一段日子里,因战乱导致我们生活窘迫,兄弟一度因为没有财物交纳束脩,不得不中断学业。吃饭、穿衣,哪一样不需要花钱?在座的各位小姐公子家中富足,又被长辈们保护得很好,或许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日子,你们不缺财物,如今又身在安乐之都,对你们来说,做好学问、学好礼仪当然比财富更重要,但对现在的我来说,坦白而言,财富更重要,没有财富,我如何请先生?没有财富,我如何买笔墨?而我不偷不抢,凭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我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让人鄙夷的。” 啪啪啪……先是颜可久,然后是孟言轲、孟言欣……很快地,掌声四处响起,包括曾芙也不情愿地举起手,拍了几下。 “林小姐说得好,你年纪轻轻,就能说出这番话来,凭这一点,我也不信你是个无才的,有一个词叫藏拙,还有一个词叫谦虚,我猜你是后者。” “颜小姐谬赞,与大家相比,我确实差了许多,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们懂的我不一定懂得,我知晓的你们却也不一定知晓,所以别人的嘲讽我并不放在心上,该怎么过,我还怎么过。” “便是这份胸襟气度,也让人佩服三分,林小姐,你可是真的还未及笄?”颜可久睁大了眼,面带惊讶地看向林晓霜。 “那是当然,她还小我三岁呢!”孟言欣欣喜地拉着林晓霜的手,凑到她耳边,“我就知道你是个厉害的,那些花草药养颜,她们都没一个懂的,若是知道你会这手,还不把她们羞死,曾芙这么讨厌,等她脸上长痘痘时,不卖我家珍妍轩的药给她!” 林晓霜笑了,这世上有坏人,亦有好人,有敌人,更有朋友,她不见得能讨得所有人的欢喜,她只要知道是什么人喜欢自己就好。 新的一轮游戏又开始,她走到林玉涵身边,轻轻说道:“五姐姐,手中的棋子该放回去了。” “啊!是,我这就拿过去。”林玉涵的手掌一直没有摊开,之前浮现在心头的疑问有了答案,林晓霜想起来,曾芙的两只手刚才也都是攥紧的,一只手里是黑棋,那另一只手里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了。 后面的玩乐,有人说真话的,也有人选择惩罚的,纸条上的内容倒也不出格,只是韩成宇抽到跳舞,摇摇摆摆扭了几下,逗得大家又是一阵好笑,颜可久抽到唱曲,她唱了一阕词,是她自己填的,从词中之意听来,这位大小姐似乎也有难解之事。林晓霜也得到过几次黑棋,但她从未问过曾芙,她问的都是男生,问题刁钻古怪,难倒了好几人,自然又让人对这位林家七小姐多看顾几分。 玩了一阵子,客人陆续告辞而去,严紫薇走的时候招呼林玉涵:“林小姐,咱们同路,不如结伴而去,路上也可说说话。” 林玉涵迟疑了一下,说道:“等我问一声七妹妹。” 她过来问林晓霜:“七妹妹可要回去了,严小姐邀请咱们一路。” 不等林晓霜回答,孟言欣先开了口:“啊!五小姐等不及就先走一步吧,我娘还要见霜儿妹妹呢,一会儿派我们家的马车送她回去。” 不等林玉涵说话,孟言欣就安排下人送客,林晓霜想到孟夫人说的话可能与生意有关,也不方便让林玉涵知道,索性随了她,吩咐闻竹和玉笙先一步回去。 闻竹问道:“七小姐,奴婢还是陪着您吧,没个丫环在身边,毕竟不好。” “闻竹这是不放心我么?”孟言欣吃吃笑道,“你尽管回去吧,我家少不了丫环,正好前儿买进府的有几个伶俐的,我送霜儿妹妹几个使唤也成,一会儿回去时你就将她们带了去。” “这如何使得!”林晓霜说道。 “有何不可,我也教了一阵子了,这样以后咱俩在一块儿玩,丫头们也才有得说的,而且熟悉你家我家,我要找你也方便些。” “欣儿姐姐,你待我太好了,我可无以为报。”林晓霜想到自己身边正缺人,笑着应了。从孟府过去的丫环,总比家中伯母挑的稳当。 “你帮我多配几副那个叫面膜的东西就好了。”孟言欣笑嘻嘻地说道。 林玉涵走后,林晓霜在孟言欣屋里教她如何护理肌肤,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了大半天,孟夫人才遣人来叫林晓霜过去。孟言欣蹦蹦跳跳地拉着她到了母亲的屋里头,进了屋孟夫人就拉了两人炕上坐,又让丫环沏上热茶。 孟夫人拉着林晓霜的手道:“这孩子,我越看越是欢喜,今儿席上看你吃得也不多,身子骨这么瘦弱,可得多吃点才是,我这儿有庄子上送来的野鸡和鲜鹿肉,特意给你留着。” “娘,我也要吃!”孟言欣撒娇道。 “当然少不了你的,”孟夫人笑道,让丫环端了盘子上来,却是烤的,用竹签串成了串儿,林晓霜见了也不客气,她最喜欢吃肉串了,道了声谢,与孟言欣你一串我一串地吃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孟夫人笑道。 等两人吃完,孟夫人也不知使了什么,让孟言欣出去,屏退了左右,只留了个心腹陪房在身边,这才与林晓霜提起正事。 “晓霜,我找你来是有件事问你。” “夫人尽管说。”林晓霜答道。 孟夫人斟酌着用词,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林晓霜眼巴巴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灵机一动,拉过身边的陪房:“这样吧,我也不好说清楚,你过来,我让你看看。” 林晓霜走前去,孟夫人拉过身边的陪房,让她脱了下裙。林晓霜心道,莫不是要让自己看妇科病?她可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眼看着人果然脱光了下裙,露出光溜溜的一截在她面前,不由得满脸黑线。 孟夫人指着陪房的肚子:“你看,这个纹路,听说那些西域来的舞娘肚子都光洁白嫩,你可有听说过她们使的是什么办法?” 林晓霜这一听才明白,敢情是问妊娠纹要如何去除啊,孟夫人孩子都生了十几年了,不至于现在才来要消除这个东西,莫不是……她脑筋一转,想到了那位宫中的贵人,不正好生了小皇子吗。 “夫人,倒是听说过,不过要看各人的体质,不一定能全部消除,一般说来,最好是生完孩子五天内就开始治疗,效果最佳,拖得越久,越不容易恢复。” 孟夫人张大了嘴,有片刻的愣神,然后笑道:“你这丫头是个聪明的,竟然这你也懂得。” 林晓霜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娘的肚子上也有啊,她说是生我的时候撑成那样的,我都在试着帮她全身按摩,虽然时间久了,可还是有一定的效果呢,纵是收不了,却也变淡不少。” “真的?”孟夫人眼前一亮,“这么说来,你都学会方法了,要些什么药材,难不难?” “倒也不难,就是比较复杂,吃的喝的要跟上,还要坚持锻炼,做按摩什么的,有些麻烦。” “不怕麻烦,只要能够消除,”孟夫人拍了拍手掌,“干脆找几个人来,你教她们,不好不好,只怕等教会,这时间也拖久了,怎么办才好呢?” 林晓霜见她着急,笑着劝道:“夫人莫急,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到的,我知道您府上不缺药材,若是急着用,今儿我就可以给您配出来先用着,至于按摩的要领嘛,慢慢再学就是,也不难,懂点基础的看我示范一遍应该就会了。” “我倒是不急,是有人等不急了,”孟夫人想了想,毅然说道,“干脆这样,我派人去你家送个信,就说想留你在这里住两天,陪陪欣儿,你今日就配好药,明日你与欣儿陪我进宫。” “进……进宫?”这下轮到林晓霜大吃一惊了,她连忙摆手,虽然说她也很想看看传说中的皇宫是什么样子,但是看多了宫廷片,对那地方有着一种别样的恐惧,不敢进去。 “怕什么,你这孩子,”孟夫人见她样子惊恐,不觉好笑,“贵妃娘娘是欣儿的姑姑,常召她进宫去玩耍,她为人极是和气的,见了你也一定欢喜,只是……总得找个理由才是,你的出身,也不适合……对了!就这么办!你和欣儿如此投缘,索性做我的干女儿,可好?” 啊?林晓霜彻底懵了,微微张着小嘴,呆在那里。 “怎么样啊,莫非是瞧不起咱们家,不愿意?”孟夫人笑着问道。 “娘,什么不愿意?你让晓霜做什么,可别为难人家!”孟言欣推门进来。 “娘想认晓霜做干女儿呢,怕她不愿意。” “啊!真的?太好了,娘!”孟言欣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来,伸手勾住了林晓霜的脖子,“晓霜晓霜,快答应,这下你就真成了我妹妹了,我一直当妹妹,好不容易得个姐姐做,你可别不应啊。” 林晓霜无奈笑笑,起身跪下:“女儿拜见干娘!”这门亲一认,对自己毕竟是利大于弊。 孟夫人笑着答应,起身去扶林晓霜,褪下手上的金钏,顺势套在了她的手上:“好好好,我又得了个女儿,还是个聪明伶俐的,这往后有你们俩在身边,可不会寂寞了!” “恭喜夫人!”陪房早在孟言欣进来前穿戴整齐了,这时忙着道喜。 “你派人去林家带个话,将那鲜鹿肉野鸡肉也送些过去,就说我先留七小姐住一阵子,过几天就摆酒请客,到时候正式下贴子请林家老太太、三爷、三太太过来喝茶。” 不 动之产 原本还以为住几天就回去,不曾想林晓霜这一住下,便是半个月。原来孟贵妃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产后忧郁症,就算身边的宫女学会了按摩的方法,她也不要她们,就指定了林晓霜侍侯。孟夫人不得已,只得在摆酒认亲那天向孟家老太太和张氏说了,要让林晓霜多住些日子。 张氏觉得有些奇怪,女儿才进京来,林家的人都还没认全,就留在别人家住,虽说孟夫人是她干娘,却也不大合理。她想要拒绝,奈何老太太一口答应下来,张氏也不敢违背。抽了个空,林晓霜告诉她这是自己的意思,想在孟家跟着孟夫人学点东西,张氏这才放下心来。 最好笑的是吴姨娘,听说孟家留下了林晓霜,忙向张氏打听孟夫人是不是喜欢乖巧的小女孩儿,并不住口地夸林晓妍,说起林晓妍是如何地想姐姐,想与林晓霜说话,见了面却又害羞,也是少与人接触,多见见世面才会改善。 张氏笑着听了一阵,随她讲得口干,只点头附和,多的话却是一句没有。吴姨娘出了门进了林晓妍的房间,明眸皓齿的少女立刻迎了上来:“娘,如何?” 吴姨娘慌慌张张地说道:“我的小祖宗,小声点,你这么叫给人听见了如何是好,以后不管在人前人后,你还是叫我姨娘吧。” 林晓妍撅着嘴:“明明您才是我和念堂的亲娘,那个女人一天都没带过我们,凭什么叫她娘啊!” 吴姨娘捂住了女儿的嘴,苦笑道:“这话以后不许再说,说了可就害了我了,那才是你们正经的娘,我不过是个妾。” 吴姨娘把前因后果一说,林晓妍有些着恼地跺了跺脚:“我叫那女人娘,她可有把我当过女儿?爹爹也真是,若不是他抛下咱们,也不至于让咱们在这院中受别人的气。明明都是爹的女儿,凭什么她过得比我好,在南临认识了这么厉害的人家,我是她亲妹妹,出门也不带上我,只会讨好别人,五姐姐是去了,人家也不见得领她的情,我听丫环们议论,五姐姐从孟府回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这会儿只怕二伯母也恨上她了。” “真的?”吴姨娘的脸色阴晴不定。想了想说道:“妍儿,不管如何她如今得势,你可别轻易得罪了她,毕竟她是嫡女……” “哼!”林晓妍冷笑一声,“怕什么,娘,爹觉得亏欠了我们,不是发过誓要好好补偿咱娘仨儿?老太太也是偏向咱们的,这西院的物事,不是还由您管着么,这个家做主的还是爹爹,只要咱们把他哄好了,一切都不是 问题。” 林晓妍粉庞儿上显出一抹红晕,衬得那双眼睛更加水灵。吴姨娘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心甚安慰,不愧是自己生的,还是与自己同一阵线,因为有了这一双聪明可爱的儿女,三爷对她也与以前大为不同,真是要感谢老天爷。 说话间外边门响,林晓妍撇下吴氏,风一般地跑了出去,吴氏跟了出去,只见她拉着林念宗的胳膊,笑容满面,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五少爷回来了,快屋里坐,学里可冷吧?”吴氏笑着问侯道。 “姨娘也在啊,”林念宗含笑叫了一声,跟着林晓妍进了屋,拿出一盒印有珍妍轩标记的香脂给她,温和的眼中含着几许宠溺。 “啊,哥哥真给我买了,我不过随口说说。”林晓妍吐了吐舌头,模样甚为俏皮。 林念堂呵着手进了屋:“你又拼哥哥买东西了,这次是什么?” “六哥就会欺负人,还是五哥好。”林晓妍歪着头,冲林念堂做了个鬼脸。 林念宗笑着摸了摸林晓妍的头:“好了,这下不用羡慕别人了吧,下次想要什么,只管告诉五哥。”他下学回来的第一时间,便是给这个小妹妹送香脂,看来还蛮疼爱她的。 吴姨娘面上带着一丝不安:“五少爷,你太宠这孩子了,若是太太知道,恐怕不好。” 林念宗笑了笑:“姨娘说的什么话,晓妍是我妹妹,正该宠的,娘知道也不会说什么,我给晓霜也买了一盒,两个妹妹都有。” 他在屋里,又和林念堂说了几句话,这个弟弟聪明上进,比林念祖不知强了多少,两兄弟一问一答之间,林念堂 第 23 部分 规规矩矩,很是恭敬。 从林晓妍的屋子出来,林念宗这才去上房给张氏请安,林念祖见他回来,高兴地跳了上去:“哥哥回来了!先前我就说听到你的声音,娘还说是我听茬了。” “是我,给九妹妹买了盒香脂,我先送去给她了,你在家可有好好学习,爹娘也是,由着你胡来,也不让你进学里去。” “我等开春了再去,姐姐说了会帮我找个好先生,这阵子这么冷,我要在家里多陪陪娘。” 林念宗摇了摇头,转向张氏:“娘,霜儿还要在孟家住多久?” “不知道,”张氏说道,“孟夫人待她很好,孟家二小姐三小姐也与她情同姐妹,让她多玩耍一阵也好。” 林念宗笑了笑:“没想到她竟投了孟夫人的缘,霜儿是个有福气的。” “福气?”张氏看他一眼,“她吃了多少苦,你又不是没见过,这福气也不是凭白得来的,就是她做事勤快,这才讨得了孟家大奶奶的夫人的欢喜。可不像有些人,守着祖产不缺吃不缺穿,只娇滴滴做人家的大小姐!” 林念宗摸了摸鼻子,没有答话。他知道母亲的心思,可是吴姨娘是父亲的妾,那对龙凤胎怎么说也是他的弟弟妹妹,尤其自打来京,上上下下吴姨娘都打点得很周到,对他也很好,父亲给吴姨娘买镯子的钱,也被吴姨娘拿出来给他买了冬衣,先前的一点不快,在随后的相处之中渐消融。加上林念堂对他恭敬有加,林晓妍追着他哥哥哥哥地叫,又有父亲整日念叨着这些年他们受的苦,便是铁石也心软了。 纵然不是娘肚子里出来的,那对小人儿,却也是他的亲弟弟亲妹妹,在林念宗看来,他们和念祖晓霜是一样的,虽然没有一起长大,感情上没有这么深厚,但始终是一家人。 林晓霜这些日子以来却玩得很开心,皇宫虽然没有逛遍,孟贵妃住的宝和宫却是四处都走过了,而且孟贵妃现在也知道让孟家人天天出入宫中并不好,慢慢也接受了别人,林晓霜调教了一个她身边的贴身心腹,每隔几日去看看进度,空闲的时候,孟言欣就让她二哥带着两人,有时候也叫上孟言欢,逛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林晓霜与孟言轲商谈了一阵,说明了自己想开个铺子,却又不得不瞒着家里人。从孟家分得的红利,放在身上不安全,最好的就是变成不动产,只要不透露出去,找个可靠的人管着,这便是属于她自己的产业。 孟言轲二话不说,帮她选址买下一 个店面,京中房价也贵,林晓霜那点钱根本就不够看的,孟言轲帮她付了五成,说是从以后的红利中扣除。不管如何,林晓霜很是感激,这一切只他二人知晓,连孟言欣也给瞒住了。 “你准备卖什么呢?”孟言轲问她。 “放心吧,不会和珍妍轩抢生意。”林晓霜笑道。 孟言轲摇了摇头,清俊的脸上摆出一幅受伤的表情:“妹妹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再说孟家的生意那么大,你想抢也抢不走,我是问你要不要我给你供货,每样都来点?” “不是连人都没找好么,暂时先不操心那个,麻烦二哥帮我看着,等人手配齐了,我想好了做什么再开业,到时候少不得要你在当中操心。” “麻烦倒是谈不上,只是我想和妹妹打个商量,将来若是摆弄什么新玩意儿,算我一份可好,像你说的那什么……入股,对了,若你真同意,红利我还照给你,那五成算我出的份子。” 林晓霜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这主意也不错,如果铺子的生意有孟二的一半,他管理上不是更尽心了。 “我倒是这么想的,就怕二哥瞧不起我的小打小闹,若是你愿意,再好不过。” “就这么说定了,我帮你瞒着,你也帮我瞒着,我也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孟言轲笑道。 “噗哧”一声,林晓霜笑道:“二哥也学会攒私房钱了。” 孟言轲见她笑得开怀,露出细米白牙,全不做作,不觉心情大好,冲她眨了眨眼:“这是咱俩的秘密。” “嗯!”林晓霜应道。 看着这个笑得爽朗的青年,林晓霜有些恍惚,她张了张嘴,想把心中的疑虑告诉给他,最终却还是谨慎地忍住,有些事,便是知道,也不能说,何况是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说了也不一定有人信,而且那些事,不是她一个小小百姓能够掺和的。 孟贵妃生下小皇子后,皇上赏了她不少东西,其中包括一盒锦里油,那香味很好闻,抹在面上能令肌肤光滑,据说是来自西域,是大安没有的名贵花草所制。见林晓霜感兴趣,孟贵妃便给挑了一点给她,她拿回研究了好几天,分析出了其中的成份,竟然大部分是麝香,只是与一种叫曲洛花的花香味混合,便产生了一种新的味道,闻不出麝香味了。 麝香长期使用,会致人不孕,孟贵妃却提过皇上喜欢孩子,还说让她多生几个,锦里油是皇上亲自赏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 成份,宫里的东西,不知道成份谁敢乱用,可是他没有说,还将之赏给了孟贵妃。 皇上如果是有心不让孟贵妃再生,是不是对孟家起了戒心?小皇子的身体也不是太好,经常哭闹,若不是因为这样,孟贵妃也不会患上产后忧郁症,她是孟言轲的小姑姑,是孟家老太太的老来子,年纪也不过和孟言轲差不多,嫁给皇上多年,一下没有生育,只在如今得了小皇子。 不让自己的女人生孩子!林晓霜暗自打了个寒噤,她想起了沈万三的悲剧,这个皇帝,莫非也和朱元璋一样? 现如今孟贵妃儿子也生了,小皇子的舅舅富可敌国,皇帝不忌惮是不可能的。林晓霜忽然觉得有些悲哀,这世上再有钱,也还是敌不过权力,富如沈万三,皇帝一声令下,一样被三次抄家,终至流放。 孟家子弟未入官场,说不定孟老爷是个明白人,想到这个一直未谋面的干爹,林晓霜想或许以后有机会提醒他一二,至于能不能起到作用,却是她无法预料的。 嫡庶交锋 接近年关,林府热闹起来,各院都披红挂彩,回廊处每隔一段路都挂了灯笼,厅堂里桌椅都抹得干干净净,案上摆着香炉,点着上好的檀香,走到哪里都是香风阵阵。 过年了,家家都要祭祖,林晓霜想,看来这儿的老祖宗们都是喜欢吃檀香的。 她陪着张氏在屋子里坐着,虽是大白天,却把门关得紧紧的,不理会外头的喧嚣,窗棂上透过来的光线稍微有些暗,打在张氏的侧脸上,半暗半明。光线并不影响娘儿俩的作业,因为两人正在打毛线。 林晓霜在孟家发现了毛线团子后,就萌生了织毛衣的念头,这些毛线团子是从大西北那边进的,还是纯羊毛,染了漂亮的颜色,那些美丽的西域毯毡就是这种线织的。林晓霜没想到这个地方居然有这种东西,马上从孟言轲那里拿了几团过来,准备给母亲织一身毛衣毛裤。 张氏的身体并不大好,尤其南方湿气重,她生下林念祖不久就下地劳作,落下了病根,特别畏寒,从来到京城后,她白日里守着火盆不出门,晚上撤了火,常常冷得睡不着。林晓霜知道后便让丫头们晚上也生起火,因怕人中毒,轮流着守夜加炭,这样一来公中分下的炭就不够烧了,吴姨娘那里脸都白了,背后里跟林崇严不知嘀咕了多少次。 转过天林崇严就在一户人家做了个西席,将预支的银子交给了吴姨娘,告诉她别的都有公中出,他给的这点,就用来贴补炭钱,张 氏屋里照样火烧得旺旺的,吴姨娘没敢再多言。 林晓霜从丫环兰香口中得知这件事,不觉偷偷笑了,看来张氏在林崇严心中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他向来是个心软的,虽然觉得对吴姨娘和双胞胎有所歉疚,但是姨娘始终只是姨娘,越不过太太去,他与张氏从少年夫妻一路过来,十几年的情份,没人任何人比得上。 对于让吴姨娘继续管着西院的事,林晓霜也是赞成的,当时林崇严问过张氏的意思,而张氏又来探听女儿的意见,林晓霜想,她爱管就让她管去吧,反正现在没分家,除了林崇严这里,也没啥进帐,张氏与其管着那些麻烦事不得静心,不如好好保养身体要紧,乐得轻闲。听了女儿的话,张氏便回绝了,当她告诉林崇严身体不好,管家的事继续交由吴姨娘暂理时,看得出林崇严松了一口气,想来吴姨娘所谓的要交权,也不过是个幌子。 “娘,咱们不管他们,清清静静地过,您就教教女儿针线,好好教育念祖就是,其他的一概不要过问,等将来分了家,那才是您该管的。” “是啊,你这丫头,总是东奔西跑的,也不好好坐下来做点针线,还不是得由娘操心。”张氏说的是林晓霜的嫁妆,床上身上要好几套,都是要自己绣,她不耐烦做针线,多由张氏帮她经手。 张氏的手很巧,看到林晓霜织毛衣,打听着学了几下就会了,寻思着给丈夫也织一件衣裳,林晓霜又去孟言轲那里拿了些线过来,她给张氏织,张氏给林崇严织,娘儿俩就在屋子里烤火闲聊织毛衣,倒也有趣。林念祖本也想陪着两人,却被姐姐赶去学习去了,林晓霜规定他学半天休息半天,等和院里的堂兄弟们混熟了,他也不来缠着母亲和姐姐,自顾自玩去了。 “娘,我都忘了问您,爹有没有说您变年轻了?”林晓霜笑眯眯地看着张氏,神色很是八卦。 张氏一愣,在这不太明亮的光线下,面上很快浮现一抹红晕,羞涩竟如二八佳人。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轻轻摸了摸脸:“他是有说……” “这就好!”林晓霜说道,“那两位,娘是怎么安排的?我看爹爹也没去她们那里。” 张氏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晓霜:“这孩子!你……算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眼看大了,没几年就要出嫁,这些事也是该知道的。”张氏知道自家这个闺女是个鬼灵精,不能把她当普通的女孩儿看待,女孩子早熟些,其实也不是坏事,至少嫁了人后懂得如何应对,能够做个好媳妇。 “照老规 矩,每月里你爹一个姨娘屋里头呆五天。” “这是谁定的规矩?”林晓霜问道。 “老太太当年定下的。”张氏答道。 林晓霜撇了撇嘴,这些当婆婆的真是不要脸,儿子房里的事也要插手。不能怪她自私,张氏是她的娘,看到自己的爹在别的女人身边,无论如何林晓霜是高兴不起来的,就算她同姑娘儿秋氏没有儿女,但也不会将自己老爹往别的女从那里推。 “娘,那个秋姨娘怎么一直没孩子,倒是这吴姨娘,不声不响的就冒出俩来。” “你爹这个人,其实是个书呆子,对女色一事不怎么上心,当年他答应你祖母会好好待我,所以成亲以来我们一直都挺好的,就算老太太把贴身丫环指给了他,他也很少去那边,不过因是长者赐,看在老太太面上,也不得不应付着,至于秋姨娘,原是你二伯父救回来的一个孤女,因你二伯母是个醋缸子,容不下她,也被老太太作主给了你爹,不过因是个外人,老太太也没放在心上,所以你爹只拿她当个丫环使唤,她倒也本份。” 这么说来,林崇严和那个秋姨娘之间是清白的?林晓霜瞪大了眼,知道自己老爹不是个好色之徒,怎么说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那……娘,何不给秋姨娘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也免得误了人家。” “胡说什么呢,怎么说她也是你爹的妾。”张氏戳了戳她的额头。 林晓霜皱起眉头来,从这一点上来说,林家和张氏挺不地道的。正在这里外面的门被轻轻扣响,传来夏昭的声音:“太太,七小姐,秋姨娘拿了些果脯来,说是她娘家亲戚送来的,给太太和七小姐尝尝鲜。” 林晓霜跳着过去开了门,探头看了看,问夏昭:“秋姨娘呢?” “放下东西就回去了。”夏昭说道。 用林晓霜的说法,与其早早让人打扰,不如自己多睡会儿美容觉,对女儿的这个说法,怕冷的张氏深以为然,所以免了两位姨娘每日请安这一节,吴姨娘乐得高兴,自此不见踪影,便是有什么事,也是让手下的丫环来传话,秋姨娘却会不时送些东西过来,而且都是自己亲自送来,也不多坐,每次闲话两句就告辞。 林晓霜接过夏昭手里的东西,那是个白布缝的小口袋,里面装了一袋子梅子柿饼桔条,只一眼口水就出来了,她忙捻起一颗梅子,放进嘴里,酸得眼睛眯成了缝。 张氏抬起头来:“秋姨娘娘家不是没人 了么,哪里来的亲戚?” 夏昭说道:“奴婢也不知,可她是这么说的。” 林晓霜笑道:“以前乱糟糟的,兴许以为死了,如今又找着了呗。” “呸呸呸,大过年的,别乱说话!”张氏瞪了她一眼,林晓霜吐了吐舌头,她总是记不得这些禁忌。 见天色已晚,父亲和兄弟快要回来了,林晓霜忙和张氏收起了毛衣,她让张氏别对林崇严讲,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张氏倒也配合。 才刚收拾好,外院的大门便响了,林念宗与林念堂先回到家,两人齐齐到张氏面前见了礼,便坐在火边取暖,张氏让柳絮上茶,林念堂看着美艳动人的柳絮,一时有些愣神。 “六少爷请喝茶。”林念堂眼睛看着她,伸手来接,被烫得缩回手去,“六少爷小心烫着,这是刚沏的热茶。”柳絮抿唇一笑,秋波儿横扫间,将茶杯轻放在桌上,林念堂讪笑道:“多谢姐姐。” 柳絮说道:“六少爷折杀奴婢了,叫奴婢柳絮便好。” “你是姐姐身边的得力丫头,我年纪还小,叫你一声姐姐也不为过。”林念堂说道。 林晓霜转过身和林念宗说话,装没看见。柳絮和兰香,都是孟言欣送给她的丫头,不是一般的机灵,而其中柳絮的样貌又是极为出挑的,她长了一双勾魂眼,天生一股风流态,若不是那一身丫环服饰,这满府里的小姐,没一个比得上,便是林晓妍也差了几分。 柳絮不过十六岁,孟言欣送给她时明说了,这丫头人聪明,但心气也高,若不是怕留她在家里出 第 24 部分 什么茬子,她是舍不得送给林晓霜的,不用说,那茬子定是孟言轲,那是个风流公子,但孟家又不让纳妾,是怕兔子吃了窝边草,不好收拾吧。可能也是有了这个苗头,孟言欣才借着这次送林晓霜丫环,将柳絮也一并送了过来,林晓霜便将她放在张氏身边侍侯。 “念祖呢?”林念宗问道。 “出去玩了。”林晓霜回答。 “怎么又去玩了,玩这么久还不收心,他的功课落下了怎么办?” “哥哥放心,念祖聪明着呢!”林晓霜吃了一口茶,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总是读书,没得读成书呆子,是我让他学半天玩半天的,劳逸结合,才能达到好的效果,我已请干娘给他找好了先生,过了年就去拜师。” “哦?是哪位先生?”林念宗问道,林晓霜斜睨一眼,只见林念堂也支起了耳朵专注地听着。 “国子监的田先生!” “田……田先生?可是国子监司业田文长?”林念宗惊讶出声,这位田文长,乃是当朝名士,以一手书画称绝文坛。 “正是,”林晓霜笑道,“正好我那干大哥的儿子也和念祖差不多大,请了田先生授课,我想着念祖也该请个老师了,便请干娘问田先生可介意再多收一个学生,田先生看了念祖的文章,便应了下来。” 提起这件事,林晓霜暗地里有些惭愧,因为林念祖的文章是她帮着作的,窃取了前人的成果,虽然改了改,符合了一个小孩子的语气,可这水平也高了些,令田司业大为惊喜,直想早些见着林念祖这个学生。姐弟俩商量好了,林念祖以后要好好跟着先生学习,回家来要原封不动的全教给林晓霜,林晓霜照样像以前一样帮他。看惯了那对龙凤胎经常各在一处,林晓霜有时候不禁觉得自己和林念祖的这种相处方式,更像双胞胎一些。 林念堂倒抽了一口冷气,才喝进的茶似乎翻了上来,呛得他不住地咳嗽。一丝妒忌悄悄从眼底浮现,很快又掩藏在长长的睫毛下面。抬起头来,他微笑着说道:“那要恭喜七弟了。” 他聪明,他努力,守到父亲回来,对他另眼相看,可是也只能进普通的学堂,在西门外的松墨书院跟着石先生念书。石先生是什么人?不过一个举人而已,田先生又是什么人?国家最高学府的二号人物。一时之间林念堂心情复杂,为什么那个整天只知道玩乐的弟弟,有如此好命! “六弟功课好,常听父亲夸奖你,以后还需要你多多指点念祖。 ”林晓霜笑道。 “弟弟愚笨,还得七姐姐多指点。”林念堂恭敬地站起。 “别拘紧啊,自家姐弟,还这么客气,”林晓霜轻笑一声,“快坐下,你这不是笑话七姐姐么,谁不知道我是个没用的,除了种地,摆弄些花花草草,啥也不成!” 林念堂心道:你有个好干娘就成了!他却不知纵有个好干娘,若不是林晓霜作的那首诗,田司业也不会爽快收了林念祖,那个倔老头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得入他门下的学生,至今为止不超过十人。 过了会儿,林晓妍也闻声过来,对张氏行了礼后,跑到林念宗身边倚着:“哥哥,今天有什么好玩的?” 林晓霜冷眼看着那张娇俏的容颜,那原本属于她的位置,如今被这少女占着,那常常落在她头上的手,这会儿正握着林晓妍白嫩的小手。 “今儿学里先生让做五言诗一首,我得了夸奖,先生奖了我一个笔洗,一会儿给你看。”林念宗的笑容温暖如春,林晓霜却觉得有些刺眼。 “嗯,我就知道哥哥一定是最棒的!”林晓妍笑得很可爱。 林晓霜低头,目光落在自己因劳动而长了一层茧子的手上,她轻轻蹙眉,这手,是得好好保养一下了。 门外传来林崇严和林念祖的声音,她站起身迎了出去:“爹爹辛苦了,娘专门沏了您最爱喝的云雾茶,快些进屋喝一杯暖暖身子。” “还是你娘想得周到!”林崇严含笑看着女儿,左手牵着林念祖,右手牵着林晓霜进了屋,他摸到了那手上的茧子,看林晓霜的眼神越发温柔和蔼。 林晓妍看到爹爹,想要迎上来撒撒娇,可是手给林念宗握着,一时不好挣开,只得笑着叫了一声,林崇严目光只在她脸上扫了一下,便被林晓霜温糯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爹爹您做下,我帮你捶捶肩。” 他坐下,身后女儿的小手按摩得很有劲,一身的疲倦在这双小手的捏压之下尽数褪去。 “我的小霜儿真是长大了,你把娘和弟弟都照顾得很好!”林崇严闭着眼惬意地说道,他已经听林念祖说了拜师的事。 “这是女儿应该做的,女儿也会好好孝敬爹爹的!”林晓霜笑着对上林晓妍带着几分冷意的脸,跟姐姐斗,你还太嫩了些! “哼!马屁精!”林晓妍低声嘟囔道。虽然她说提小声,离她最近的林念宗却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的脸色一时就沉了下来:“晓 妍,你是怎么说话的!” “哥哥,我……”林晓妍咬了咬嘴唇,一脸的委屈。 林念宗眸中笑意不在:“为人子女,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你不去做,还背后诋毁自家姐姐,这是谁教你的?” “哥哥,我错了!”林晓妍虽然嘴巴有些快,却不是笨蛋,忙低下了头认错。 林念宗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下次不可!” “是!妹妹受教,以后一定不会再犯!”林晓妍轻轻说道,心里对林晓霜的恨,却又多了那么一分,原来她再如何努力讨好林念宗,还是比不得人家嫡亲的妹妹,只一句话就能让人变了脸。 林晓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两人的小声嘀咕落在了她的眼里,换来她一丝浅笑。人若敬她、爱她,她必慕他,喜他;人若恨她、怨她,她必挫他、整他!她不是恶人,却也从来不是软柿子任人捏打。 亲爱的小妹妹,你最好别惹我,否则倒霉的只会是你自己! 谣言未知 不知是不是秦氏母女在老太太跟前说了什么,老太太再见林晓霜时,言语总让她听着不怎么舒服,倒也不是说别的,只不过是再三强调家族的重要性,让她行事要顾及家族颜面。 林晓霜心道若要听她的,还不知更如何丢林家的脸呢,对老太太旁敲侧击的那些话,她一概装不懂,那些真不要脸的老太太不去说,却只来提醒自己,这老太太还真是够“疼”她的。 他们家没有沾到族中几分好处,便是战时,大伯二伯也只顾着自己,没人管他们,若不是张氏与林崇严夫妻同心同苦,只怕也活不到现在,此时见有好处,一个个都想来沾上几分,林晓霜很不耻这种行为,表面上却不得不敷衍。 新年里,在外当差的大伯父与几个堂哥休沐在家,几个出嫁了的姐姐也回来拜年,林晓霜见到了久已闻名的大姐姐林若菁。正是有了这位嫁给大理寺少卿的姐姐,才带得大伯一家春风得意起来,老太太对这位嫡出的大孙女很是看重,专门为迎接她开了宴席,拉上全家大小相陪。 林若菁粉腮珠唇,二十来岁年纪,人是个美人,那身体却是娇弱,怯生生的见着风都似要倒的样子。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大姐夫王正人如其名,长得周周正正,只是样子怎么看怎么普通,个头也比林若菁矮了一截,他对林若菁倒是不错,嘘寒问暖,一派体贴,从林若菁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得出这位姐姐是个享福的。 老太太 一手拉着孙女,一手拉着孙女婿,说是自家人不用避讳什么,让王正说些外面的新鲜事来听。这个王正倒是个能说的,把那些外面听来的趣事添油加醋地讲了来,听得老太太和一众姑娘媳妇表情变换,时而惊叹,时而莞尔。 对于新出炉的林七小姐,大小姐林若菁没怎么在意,毕竟孟夫人认干女儿的事,只是请了两家亲戚和几家好友,并没有大肆铺张,京中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林若菁这段时间也没有回娘家,可能并不知晓。 林晓妍嘴巴甜,以前又与林若菁相熟,挤到她身边大姐姐长大姐姐短地说着话,一会儿夸她这个,一会儿夸她那个,林若菁听得高兴,也问了她几句,平日读什么书,习的什么字帖,学了什么技艺之类的。 因为林晓霜最近挡了几回老太太提出的无理要求,没有带上林家的女孩子出席孟府的邀请,再加上不知哪里传来一股流言,说孟夫人之所以收林晓霜做干女儿,乃是因为吐谷浑国来使要求和亲,皇上有意让孟家的一个女儿出嫁,孟夫人舍不得女儿远嫁番邦,所以收了林晓霜做干女儿,想她代嫁,老太太对林晓霜也就没了先前的热乎劲。 一枚棋子的价值,和一个亲家的价值,老太太还是懂得衡量的,如果事实如此,孟府不过是利用林晓霜,最多林晓霜的陪嫁由他们家出,等她一嫁,林家和孟府这条线也就断了。至于林家同不同意的问题,有孟贵妃在那里压着,一切由不得他们。 林晓霜受了冷落,她坐在角落,看着上座的老太太与一众孙女媳妇其乐融融,思绪却早飘到了她的铺子上头,在心中算着帐。前些日子孟言轲那里已经定好了人,她盘算着把铺子开成一个小型的超市,只接待女客,卖的也是女性用品,凡是她想得到的类型都有,甚至包括了经期护理的用品和各种洗液都待价出售,只不知市场前景如何,还有作为二东家,孟言轲那里一个大男人,她要怎么解释。 所以在林晓妍带着挑衅的目光射过来时,某人压根没有注意,美丽小姑娘得意的笑还没来得及传递,就被人甩了个后脑勺。 那边林玉涵忽然提高了声音道:“大姐夫,皇上接待吐谷浑的使者,听说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有出席,你岂不是也见着了?” 王正点了点头。 “大姐夫快说说,那些人是不是真的长得像人传的那样,和未开化的蛮子一般,连吃肉都是用手抓,礼仪全无?”六小姐林若琴一脸好奇地问道。 “确实如传言所说,那 吐谷浑的使者身高七尺,说话叽哩咕噜,皮肤比咱们中原人黑,诗词文章什么的根本不会,空有一身蛮力,那使者却还向皇上献上他们国主做的一首诗,那叫什么诗啊,韵律什么的都没有,叫长短句都嫌糟蹋了。”王正笑呵呵地说道。 林晓霜听到吐谷浑,算是回过神了,留意起了这边的动静,见王正如此说,不由得暗自撇了撇嘴,这些人懂得什么,真正能够表现情感的好诗,何论韵律格式,虽说这个吐谷浑未必是她所知的那个吐谷浑,不过听着熟悉的名字,与她曾经所处时代的历史有了共同之处,她觉得还蛮亲切。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给一直注意她的林晓妍看进了眼里。“七姐姐似乎对大姐夫的话有异议?”她笑眯眯地问道,脸上带着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该有的几分天真。 王正的目光刷地一下落在林晓霜身上,她冲他微微一笑,摇头否认:“九妹妹怎的如此说。” “我看你皱眉撇嘴,若非对大姐夫的话有异议,为何做如此表情?”林晓妍不放过地问道。 林晓霜看了她半晌,似笑非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九妹妹观察倒挺仔细的,我却不知你如此关心我,不过是身上有些不舒服罢了。” “哦,不舒服吗?”林玉涵接过话去,脸上是幸灾乐祸的表情,“莫不是听到吐谷浑三个字,妹妹才会如此?” 林晓霜不知道流言一事,所以对她说的这个没什么反应。 “吐谷浑很好啊,我不过是吃了些凉的东西不舒服,与吐谷浑有什么干系了?”林晓霜见她无缘无故强调吐谷浑,反倒起了一丝好奇心。 “妹妹却不知么,京中都传遍了,吐谷浑王要求娶我天朝贵族女子为妻。” “那与我有何相干?” “妹妹不是孟夫人的干女儿么,怎么也算是巴了个贵族女子的边,机会不是就来了?”林玉涵笑道。 林晓霜侧头盯着她,之前却没发现她如此伶牙俐齿,敢情那娇羞的模样全是装出来的,她带着一丝浅笑:“姐姐这话,我怎么听着有些妒忌的成份在里边,难道说姐姐想做吐谷浑王妃?你若是想有这个机会,我倒是可以帮你。” “这种好机会,还是妹妹自己留着吧,我可不希罕!”林玉涵轻蔑地笑道,“有些人以为飞到枝头做了凤凰,其实凤凰窝里也不是那么好呆的,没准就是拿它来挡猎人的枪。” 虽然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不过林晓霜也知道 不是好话,她淡淡一笑:“瞧五姐姐说的,虽然凤凰窝不见得是好地方,可是能飞上去总是好的,总比那连给猎人挡枪的资格都没有的草鸡强。” “你……你骂谁是草鸡?”林玉涵怒目圆睁。 “噗!”林晓霜笑起来,“五姐姐这是急什么啊,别说我只是打个比方,就算我真骂了,那也是骂的草鸡,与姐姐有什么相干呢,你也没喂草鸡不是。” “够了!瞧这一个两个的,跟小孩子似的,吵什么吵,没得叫你们大姐姐和姐夫笑话。”老太太出声喝止了两人。 林晓霜向老太太行了礼,说道:“老太太,孙女儿有些不舒服,先失陪了。”又转向林若菁夫妇:“大姐姐,姐夫,有空到西院坐坐,请恕妹妹失礼。” 王正含笑道:“七妹妹既然不舒服,赶紧去下去休息吧,得空我与你姐姐再来看你。” 林晓霜点点头,带着丫环离开,走到无人处,她问兰香:“兰香,她们说的话,似是与我有关,你去打听打听。” 兰香迟疑了一下,说道:“小姐,其实……其实不用打听,奴婢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 林晓霜皱了眉:“那你为何不说?” “都是些谣言,本不可信,怕小姐听了烦心,奴婢便没有理会。”兰香小心地笑道。在林晓霜的追问下,她将流言说了出来,补充道:“奴婢是孟家出来的,来时孟夫人和三小姐就交待过,以后小姐就是奴婢的主子,一切奴婢都听您的,夫人可真是将小姐当成了女儿,断没她们说的那些想法,再说了,吐谷浑王娶妻,怎么也得娶位公主不是,就算不是公主,宗室中的郡主也有的是,怎么可能把主意打到 第 25 部分 孟家的头上,那也与吐谷浑王的地位不相称不是?” 林晓霜感叹,一个丫环都明白的道理,她那些亲戚却不明白,在里边跟着搅个什么劲儿。她也算知道了老太太的态度何以像那天气,说变就变了。 “算了,不管他们,你叫孟加套车,随我出门一趟。”丫环是孟言欣送的,孟加却是孟言轲送给她的,只为了她出入方便。 “一会儿就要开席了,府里的人发现小姐不见了,若是问起来,要如何让他们应对?”兰香问她。 “他们才不会管呢,而且我不是病了么,出门看个大夫抓个药什么的,也是正常,告诉你悄悄儿从大太太那里寻我娘说一声我有事出门,免得她担心。” 兰香答应着下去,林晓霜走过花园,转到侧门时,孟加已经等在了那里,待兰香过来,便驾了车把两人送了出去,一直来到林晓霜的铺子,铺子已经打扫干净了,门上挂了个匾额,上书三个大字:舒心斋。 林晓霜下了车,正要往里走,却被人叫住:“林姑娘!” 她回过头去,见到一身狐裘的阿岫正抱着小狸,笑眯眯地看着她,她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人,正是六王爷与祁亮。 林晓霜又惊又喜:“祁大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拜见先生 “我们去那边的酒楼,没想到却遇见林姑娘,真是巧了,你怎会在京里?怪不得后来在南临城中未见着你。”祁亮笑道,眼中有一丝惊讶。 看了看满大街的人,林晓霜很识趣地没有叫王爷和郡主,这样身份显贵的人,还是不要惊动旁人的好,她只轻微点了一下头,冲两人笑笑。 秦容宣的视线落在那张熟悉的小脸上,只不过一瞬,很快便调开了。在她的眼里,看不到别人眼中那种敬畏与讨好,原本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可是不知怎么的,他有些不舒服,这个小女人,从第一次见面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就算知道了他的王爷身份,一样如此。 “你来买东西么?这铺子卖的是什么?”阿岫盯着门上的匾额,盈盈的双眼里盛满好奇。 “这是朋友开的店铺,所卖皆是女孩儿家所喜所用之物,”林晓霜笑着回答,并没有请他们进去,“既然几位还有事,就不打扰了,郡主若是有空时来店里看看,或许有您喜欢的东西。” 阿岫笑着应下,也没有多话,与另外两人转身进了前面的酒楼。 孟言轲选的这是 个繁华地段,遇上熟人毫不稀奇,只是林晓霜没想到会遇到这几个,燕王不是在南临吗,怎么也入了京,想想不觉失笑,暗骂自己笨,过年了嘛,皇帝当然也要一家团聚,儿子进京看老子,那是天经地义。 我一次偶遇林晓霜并未放在心上,检查了铺子的陈设,又召了管事娘子尤大姑问了话,因为做的是女人的生意,这个铺子从掌柜到小二,全是女子,尤大姑便是管事娘子,她是孟言轲找来的,是个寡妇,自己做过些小本生意,行事麻利,性格直爽,林晓霜试过,是个掌得了事的。 铺子才开张没多久,客人并不多,毕竟只招呼女客,年关之际,出门的女人并不太多。林晓霜也不急,她有信心做好,细水长流,日子还长着呢,一两天是看不出效果的。细细交待了尤大姑几句,指点了一下店中陈设,看着她们重新摆过,她这才带了兰香上了马车,的道回府。 还以为过年是一家人的事,没想到整天的应酬,除了开头几天是家人聚会,后面便是互相拜年,宴请,跟轮流坐庄似的,这家玩一天,那家玩一天,女眷们坐在一起也没个消停,一会儿猜灯谜,一会儿搞诗会,林晓霜迫不得已,也只得参加,为了不给父母丢脸,略略地应和了一下,表现中规中矩,既不出采,也不太差。 等到过完年,林晓霜觉得整个人都快虚脱了。看到吴姨娘累出来的黑眼圈,她无比庆幸张氏没有参与管家,每天早睡早起,按时锻炼和保养的张氏,气色看起来比旁人好了很多。林崇严的目光越来越多地注视在她身上,觉得妻子似乎重新焕发了青春,越来越年轻了,不禁感叹前些年让她吃了太多苦,更加下定了决心要功成名就,让她下半生能好好依靠自己。 林晓妍果然聪明,在各种聚会上很是出了一番风头,与林家来往的人家大多知道了三房有着一位漂亮又有才华的小姐,听说好几位太太打听过她,对她表示了一定的兴趣,只是听到是庶出时,便没了下文。 林晓霜尽管表现平平,却也倍受瞩目,不过是因着那些流言。张氏听说了,有些担心地问她,林晓霜笑道:“孟夫人从未提过,若真有此事,还不早早与你和父亲商量了,怎会面也不见一个,而且……严格说来,我算是有婚约在身的。” 张氏想到这茬,也放下心来:“是了,便是他家真有这个意思,只要说你有婚约了,又不是作假,男方有名有姓的,还能强迫了你不成!说到这,大虎那里可有消息,不知那孩子在边关苦不苦。” 林晓霜上前捏 捏母亲的肩膀:“是啊,西北苦寒,这大冷的天,也不知他是如何熬过的,对了,过了年孟家的商队想必会去西北,我问问看,如果能给大虎哥带点东西就好了。” 张氏笑看着女儿:“我还以为那袍子是给你哥哥做的,原来不是。” 林晓霜面上微红:“哥哥的娘做的都穿不完,只怕我的针线他还瞧不上。” 张氏拍了拍她的手,轻叹道:“娘是心疼你呢,转眼又是一年,没几年你就是大姑娘了,真要等他五年?娘怕你会为当初的决定后悔,这京中好几家的孩子都不错……” 林晓霜打断了张氏的话:“娘,就算你瞧得上人家,人家不见得瞧得起咱们,那些富家子弟,浮华的多,诚实的少,大虎哥虽出身寒门,却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关键是他对我很好。” 想起那容易脸红的少年,林晓霜心中泛起一丝甜蜜,那个萤火纷飞的夜晚,她一直没有忘记,只要他信守承诺,她愿意等,别说五年,就是再多也愿意。 张氏犹豫着说:“我看着孟家老二这孩子却也不错,看他对你也挺好的。” 林晓霜笑道:“什么呀,他可是我干哥哥,娘这想的都是什么!” 张氏也笑了:“干哥哥有什么,你以为认了干亲便像亲的一样了么?干亲开姻亲的人家多了去,好些人家想结亲,又不好说的时候,便是先从干亲认起,慢慢再图之。” 林晓霜愕然:“还……还有这等说法?” 张氏见她表情可爱,忍不住大笑起来:“怨不得你,你忘记了许多前事,不知道蔡大婶子也提过想认你当干女儿么,我正是知道她打的是这个主意,才没有答应,那时候她想撮合的是你和二虎,没想到头来你还是要进她家的门,只是对象换成了大虎。” 林晓霜讪笑起来,不过孟夫人认她做干女儿,却是为了进宫给见孟贵妃方便,这件事她瞒着家里人没有说。想想孟言轲,她一阵恶寒,那男人是长得不错,不过大了她十多岁,虽然年纪她不计较,可那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对这样的男人她一向敬谢不敏。还是她的大虎哥实在,还会懂得用萤火虫取悦她,傻小子身上也是有浪漫细胞的。 过年后念祖便要上学了,孟言轲侄儿孟郊也从南临接了回来,别人帮忙铺好了路,其他的还得靠自己,十八那天,她便和父兄一起,领了林念祖去拜会田司业,正式行拜师礼。礼物是林晓霜探听了田司业的喜好而买的,是前朝名家珍范 先生的画作,花了她不少银两,不过为了弟弟的前途,她觉得这笔钱花得值。只是林崇严问起时,她谎称是孟夫人所赐,让林崇严好一阵嘘唏,只道这个人情欠得大了。 听说林崇严是举人,林念宗是秀才,田司业很是高兴,他没有拿什么架子,捻着花白的胡须笑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念祖小小年纪,文章做得中规中矩,诗词上于平凡中透着灵性,老夫相信假以时日,必能有一番成就。” 林念祖听到老师的话,冷汗浸湿了手心,林晓霜拉着他的手紧握了一下,示意他不要紧张。两姐弟的秘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想到姐姐告诫自己那番话,林念祖坚定了信念,他一定会好好珍惜学习的机会,不会给姐姐丢脸,虽然他更想从武,但是如姐姐所说,文武双全才是大才,笔杆子和拳头都要硬,才没有人敢欺负他们。 田司业一时高兴,又当着林崇严的面考了林念祖几句,在林晓霜的辅导下,念祖已熟知了这位先生的脾性,虽说不上对答如流,却也没有出错,对自家小弟的表现,林念宗也甚是惊讶,不过半年不见,与他记忆中那个不喜读书的孩子完全不同了,而这一切都是妹妹的功劳,他深深地看了林晓霜一眼,眼中除了温柔,还有一丝怜惜。 田司业与林崇严探讨了几句,轻轻点了点头,林崇严虽然没有过人之处,但还是有一定学识的,他提示道:“今上刚刚平定天下,最需要的便是有治国才能之士,守业更比创业难,崇严可在这些方面多下下功夫,文章最重实用,词藻的华丽,也有一定的好处,但不是最重要的。” 林崇严很开心地表示受教,谢了又谢,又拉大儿子上前,请田司业指点几番。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幅画的关系,田司业并未推辞,当场考了林念宗,末了竟然拿了张名贴,让林念宗去找太学馆的馆长,举荐他进太学读书。这份意外让林念宗大喜过望,国子监司业是太学馆的上司,有他的举荐,这事是板上钉钉,绝对成了的。 林晓霜因为是女孩儿,田司业没有多关注,只让司业夫人领了她下去聊了几句。张氏没有来,是因为她本身没有什么学识,怕与司业夫人谈不上话,反倒不好,林晓霜深知夫人外交的重要性,给司业夫人也准备了一份礼,她早打探到司业夫人有风湿之症,便带了一瓶她珍藏的蛇胆酒,这还是当年在南临深山捕捉乌梢蛇泡的,加了几种珍贵的辅助药材,对治疗风湿症有奇效。司业夫人收下礼物,很是高兴。 司业夫人也是出身世家,有着一身才华,是二十年前 名动京城的才女,本来她还奇怪林家太太怎么不来,却带着个女儿来,与林晓霜一席话谈下来,却是令她大开眼界,面前的姑娘见闻之广,竟是少见。 听孟夫人说司业夫人爱看杂书,林晓霜便与她聊些山川地理,人物风俗,更讲了一些外国的风物,只说住南临时接触过外邦人士,听人说起的。 不曾想司业夫人对此大感兴趣,原来她祖父从前是前朝掌管外务府的高官,那时还未海禁,有许多外国人到中原经商学习,司业夫人少时是个活泼性子,勤而好学,还曾跟一名外籍老师学过洋文,她叽哩咕噜学了几句,听起来有些像意大利语,林晓霜跟着老板满世界跑,法国与意大利也是常去的地方,多的不会,日常用语也学了几句,听着发音与她以前所学也差不了多少,便试着猜了意思,司业夫人一听她听得懂,大是高兴,将她引为同道中人。待道林晓霜说是自己并不懂,只是听人说过猜的,却也不恼,还直夸她聪明。 两人说得投机,临走时,司业夫人亲自送了出来,还包了一包回礼,让林晓霜带去给张氏,并请她们母女有空时常来坐。 田司业等客人走后,微笑着问夫人:“怎么你从来是个清冷性子,最不喜见客的,这次却对这林家如此客气?” “难得有缘人!”司业夫人说道,“这林家小姐我很是喜欢,可不像你,是冲着人家送的那幅话,才这么虚伪应对。” 田司业老脸一红,咳了两声:“老夫岂是那等人,我是真心喜欢林念祖那小家伙,那小家伙有灵性,有前途,只要老夫好好培养,将来由他继承衣钵也说不定。就是他那个哥哥,也非庸才。” “你们的谈话我也听见了,两个小子的资质,都比不上我屋里这个,林家直正出挑的,我看是这林小姐,若非女儿身,她定比两位兄弟有出息。”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能让夫人青眼有加的,必定不是平常人。”田司业笑道,外人不知,他却明白,他这位夫人的成就,丝毫不在他之下,无论画还是文,司业夫人巾帼不让须眉。 “对了,上次听你说国子监要开女科,这事可定了没有?若是定了,不知道怎么个考法?如果收的学生像那林小姐一般,我都想去担担教学之职。” 田司业面上一喜:“皇上是有此打算,只是此事还有待商榷,不过就算开女科,招收学员也有限,男子都是要七品以上官员子弟才能入读,其他子弟须得有教授推荐才可入内,女科只怕限制更多,非五品官以 上的人家,怕是难以入内。” 司业夫人撇了撇嘴:“如此还谈什么为国家选拔人才,一群纨绔子弟能有什么出息,就是今日见的这个林念宗,你不也说他好么,若非你推荐,这样的人才不是一样被排斥在外。我看不管男科女科,都应考试选人才是。” “这一点我们也在考虑,可是招收名额有限,全国学子如此多,国子监只有这么大,举荐也有举荐的好处,可以减少中间环节,直接招收到好的人才,我与漆大人正商量,以后进学的也要考试,若是那没有真才实学的,管他是不是官家子弟,一样勒令退学。” 林晓霜却不知道自己一时高兴,在司业夫人面前露出了真性情,莫名得到了她的赏识。若是知道了,肯定大吃一惊,没想到她人缘这么好,有人收了做干女儿,现今又有人想收她做学生了。 谣言诱言 孟言轲骑着马来到自家门口,握着马鞍急匆匆往里走,几个拐弯,来到孟家的议事房。议事房里坐着孟家的掌舵人孟春江及其夫人,两人面上皆有阴郁之色。 “父亲,母亲!”孟言轲脱下雪披扔给贴身小厮,顾不得行礼,神色焦急道,“皇上果真下旨,让妹妹和亲?” 孟夫人本来眼中就蓄着泪,闻言一下子哭泣起来:“轲儿,你快跟着想想办法啊!” 孟言轲问询的目 第 26 部分 光转向父亲,却见孟春江缓缓点头,他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不是说……一切有贵妃娘娘,不会……”随即一丝怒色闪现在他脸上,他整个人都变了,不再是谦谦君子的模样,目露精芒,戾气顿生,“皇家宗室有的是女儿,为何偏偏要挑中咱们家!” “皇上说了,这是吐谷浑人的要求,吐谷浑人重商贸,我孟家世代经商,孟家女子自小耳濡目染,自比皇室宗亲中的那些女孩子懂得多,嫁过去一能显出我天朝威仪,二来可以通过这样的联姻,加强我孟家的实力。”孟春江说道。 “实力?”孟言轲冷笑,“他还怕我孟家实力不够强吗?父亲,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要帮这么一个人,过河拆桥,我看他这是想要对付咱们孟家了,当初你拒绝了大哥和我封官的建议,是不是就想过了会有那么一天?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如此做?” 孟春江长叹一口气:“轲儿,你不能否认,唯有他才能将混乱的局势扭转,也只有他才能统一中原,我集孟家之财力辅佐于他,不过是场豪赌,反正在当时的乱局之下,我们的财物也是保不住的,何不做个人情,赌赢了,孟家的未来更加辉煌,就算赢不了,好歹我有了时间,不至于当时就沦落在涉江王手中。虽说皇上的心胸……可你小姑姑如今生下皇子,不管怎么说,看在她的面上,只要我们示弱一些,他不会对孟家做什么。这件事,应该不是故意,也许真是吐谷浑人的坚持,他们也知道我孟家是中原第一富,而且我们手中掌握着多种技术,孟家女儿,确实可遇不可求。” 孟言轲咬牙道:“不行!难道咱们就这样妥协了么?无论如何,我不同意妹妹嫁去吐谷浑,说什么王妃,听着好听,那吐谷浑王后宫女人一大堆,孩子都生了一群了,妹妹嫁给了他,有何幸福可言,我倒宁愿她嫁个普通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孟春江闭了闭眼,摇头道:“为父也不愿,可……皇命难违。” “老爷,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孟夫人泪涟涟,“早知如此,便该早些给欢儿订了亲事,就算他是皇上,也不至于做出夺人妻的事来。” “唉,都怪我,想给欢儿挑个好的,却误了这孩子终身。”孟春江一阵懊悔。 “皇上有指定二妹吗?还是说,只要是我孟家女子,嫁谁都行?”孟言轲问道。 “虽未指定,但咱们孟家人丁单薄,女孩儿中除了你两个妹妹,族中未出阁的都是些小孩子,难道说要让欣儿嫁过去?她那性子倒是个不吃亏的 ,但她还这么小,我又如何舍得。”孟夫人越想越是伤心,孟贵妃原是答应了她,此事一定向皇上说明,不会落到孟家头上,谁知道那些谣言还是成了真。 谣言?她忽然想起来,猛然睁大了眼睛看向儿子。孟言轲知道母亲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俊美的脸上释放出一抹微笑:“历代皇室允婚,不是常常做这临时认亲之事么,母亲舍不得妹妹,也可如法炮制,咱们这样的人家舍不得女儿远嫁,有些人家却是巴不得呢,出嫁前这边皇室怎么也得给个公主的封号吧,嫁过去也是一国之母,富贵荣华,唾手可得。” “是了!”孟夫人眼睛大亮,扶住丈夫的手臂道,“老爷,您看呢?咱们可以认个女儿,代替出嫁。” 孟春江轻捋胡须,眼睛一眯,说道:“这法子本来可行,可若是这当头才提起,便让人看出是有心了,咱们比不得天家,只怕是皇上那里不好交待,最好……” “最好什么?”孟夫人急道。 “你之前不是收过一个干女儿,若是她倒好了,毕竟是在这之前收的,皇上也曾在贵妃娘娘那里听说过。” “不行!”孟言轲出声打断父亲所言,应林晓霜的要求,他和大哥孟盛誉并没有将她的身份公开,孟春江也不知道他的这个干女儿便是孟家商行最有力的合作者,儿子只是告诉了他,合作者与的背后靠山是燕王,这位合作者推陈出新的速度很惊人,有着敏锐的商业头脑。 “霜儿那孩子太小,”孟夫人也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而且贵妃娘娘也挺看中她的。”若不是她调的那些宁神香,孟贵妃也不会睡上安稳觉,失眠症就会把她折磨疯了。而且那孩子有一手好技艺,她的头痛病在那双小手的调理下,也很久没有发作过了,这样的人儿,怎么舍得…… “除了她,便是换一个人,皇上那里估计也不会同意,你考虑考虑吧,是咱们的女儿重要,还是一个外人重要?”孟春江说道。 “这……”孟夫人犹豫了,是的,她把林晓霜当成了女儿,但终究不是她亲生的,如果要牺牲她才能保全自己的女儿,那么,她不得不做!只不过犹豫了那么一刹那,孟夫人已经下定了决心,“好!就是她了,林家虽曾是京中望族,但那是百年前的事了,如今他家已衰落不堪,全靠那个当大理寺少卿的孙女婿帮衬着,若是晓霜嫁为王妃,那对他们家也是有利的,我去跟林家老太太说,她定然答应,到时候,我们多给晓霜一些嫁妆作为补偿好了。” “母亲,这只怕不妥吧,你舍不得嫁女儿,她父母只怕也舍不得,而且她还这么小,如何做得了一国王妃?”孟言轲皱了皱眉头。 “那么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为了你妹妹,只有如此了!”孟夫人含泪说道,“我也不强迫她家,只是说不定晓霜愿意呢,咱们去说一说,若是她愿意,不是两全齐美么?” 她会愿意吗?孟言轲张了张嘴,最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虽然对那个女孩有些痛惜,但是她终比不过自己的亲妹妹,生意合伙人可以另找,亲妹妹失去了,却难以找回。母亲说得对,若是她愿意! 林家老太太之前就听过谣言,所以听孟夫人真的提起亲事时,并没有感到惊讶,她惊讶的是随着这门亲事提出的附加条件,若不是丫环闻竹悄悄提醒,老太太差点忘了合上嘴。 “若是晓霜愿意,咱们两家将来也就是一家人了,晓霜是个聪明的孩子,这都是老太太教得好,想必她那些姐妹也是出色的,我听娘娘说,朝庭要开女科,初定了五品以上官员之女可就读国子监,学成考核评级,可定品级,授女官,这个女官可与宫里的不同,她们负责教习的不是宫嫔、宫人,而是皇室与各大臣家中年幼的孩子,将来出阁,夫婿可在同品级以上官员当中挑选,不论门弟出身,若是定为一品,便是王公贵族也嫁得。面向民间只招十人,而有二品以上封号的官员女眷,有两个推荐名额,我们的娘娘和我加起来,就有四个名额,可是我只有两个女儿……”孟夫人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拿起茶杯优雅地喝起茶来。 林老太太心中飞快地打起了算盘,林家最大的官儿林崇尚只是个丛五品,所以林家的女儿是没有机会中选的了,考的话只有十个名额,竞争可见激烈,别说来自民间的,就是五品以下官员的女儿也不知有多少。孟家这里有四个名额,两个给了自家女儿,还有两个,听孟夫人这意思,只要林晓霜答应嫁那番王为妃,这两个名额就能给了林家的女儿。 林家未出阁的女孩儿,还有老大嫡出的八丫头若秋,庶出的六丫头若琴,老二家有五丫头玉涵,老三家有九丫头晓妍,不管是哪一个,若是能进国子监读书,将来的前途可就一番风顺了,最少也能嫁个官儿,还能不用管嫡出庶出,若是运气好能嫁个高官,甚至嫁入后皇室……老太太的眼睛眯了起来,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过是牺牲一个七丫头,也算不得牺牲,虽然嫁去外邦,好歹她是个王妃,说起来也是她的福气呢。至于老三说过的那门亲事, 反正没有换过庚贴,不过是嘴上说说,就算是悔了,也无人能说什么! “孟夫人,您可真是痛爱晓霜啊,真真比她亲娘还要考虑得周到,我孙女儿能攀上这么一门好亲事,可真要感谢佛祖,让她遇上你这么个好干娘!” “这么说,老太太是答应了?”孟夫人的脸上浮起一丝浅笑,她努力抑制着心头涌起的狂喜,来时她再三思考过,就知道林家不会抛弃这么大的诱惑。 “答应答应,这么好的亲事,为什么不应!”老太太笑得满脸开花,“或是夫人不嫌,晓霜那几个姐妹也是听话的,她走了,可以另换一个去陪你。” 这老太太,似乎是想她再向林家收一个干女儿呢,这种事可得讲缘份,林晓霜若不是和小女儿交好,人又恰逢机会,她也不会收她做干女儿,别的人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面上孟夫人却没有表现出来,她陪着老太太笑着,心头提起的千金重担终于卸下,她的女儿终于保住,不用嫁去那蛮荒之地了。 林晓霜此时却正陪着司业夫人张颖茹翻弄一本写满洋文的书籍,对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在司业夫人的教导下熟悉着那似曾相识的语言,互相推敲着意思,确定了便提笔写下来,这是一本婆罗尼人写的游记,记载了那人行过的所有国家,林晓霜没想到司业夫人手上会有这种东西,从这本游记,可以了解这个世界的地理,她很感兴趣。 各怀心思 林崇严被老太太叫去,回来时脸色潮红,直奔张氏屋里。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可是出了什么事?”张氏惊讶地起身。 林崇严坐下,抓起桌上的冷茶就喝,冰冷的茶水入喉,让他稍稍冷静了一些。 “皇上对吐谷浑许嫁了孟家女,孟家把主意打到了霜儿头上,老太太已经允了。” 张氏一惊,急得柳眉双锁:“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女儿有父有母,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做主了?你是怎么说的,这事可不成,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让她嫁到番邦去,别说是做王妃,就是做女王,我也不让她去!你回了老太太没?” “我也不同意,她却以嫡母的身份压我,骂我不孝,我能怎么办?”林崇严是文人一个,一向讲究礼教传统,对吐谷浑的习俗他素有所闻,那里父死子娶母是常事,对他来说,那就是个没有教化的蛮夷之邦,女儿嫁过去,岂不是要受苦,何况那吐谷浑王谁知道有多大年纪了,万一是个七老八十的…… 张氏拿出手帕拭泪,伤心道:“早知道咱们不回这个家,在南临虽说苦些,一家人乐乐和和,也没人管着……”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有什么用,得想个办法回绝了这事。”林崇严烦躁地说道。 “你没有说霜儿和大虎的事?”张氏问他。 “说了,那又有什么用,口说无凭,老太太说这事反正只有我们两人知道,蔡家那里又没订下亲,便不算。” “霜儿定是不应的,这孩子的脾气我知道,”张氏说道,“对了,她是个有主意的,得让她知道,她去跟孟夫人说不愿意,让孟家另外找人不就行了。柳絮,柳絮……”她扯着嗓子大喊。 柳絮掀了帘子进来:“太太唤奴婢何事?” “你知道七小姐去了哪里?”张氏知道女儿是个有主见的,一向不大过问林晓霜的事。 “七小姐带兰香出门去了,说是晚些时候会和七少爷一块儿回来。” 张氏想到林晓霜曾提过林念祖的授业恩师田司业的夫人知识渊博,为人极为和气,对林晓霜多有指点,便知道女儿定是又向她请教问题去了,遂唤了柳絮去田府,赶紧将小姐接回来。 两夫妻正说话的时候,东边耳房悄悄闪过一个脑袋,不过谁也没注意。那是吴姨娘屋里的丫环紫菱,她等柳絮出了门,方才慢慢走出院子,寻到正与大老爷的妾室钱姨娘喝茶的吴姨娘,悄悄耳语了几句。 “真的?”吴姨娘两眼放光。 紫菱点头:“千真万确,奴婢亲耳听到的。” “妹妹,什么事这么惊讶?”钱姨娘噙了口茶,含笑问道。 吴姨娘脸上的表情很怪,说是兴灾乐祸也不为过,却又带着几丝嫉妒,她转向钱姨娘:“原来传言都是真的,今儿孟家来人了,要咱们家的闺女代嫁,也说不准那丫头是命好还是不好。” 钱姨娘当然也听过传言,神色一惊,羡慕道:“哎呀,这么说咱们家真要出个王妃了?” “又不是嫁给皇亲贵戚,一个番邦蛮子,姐姐有什么好羡慕的?”吴姨娘哂笑道。 “不管如何,总是个王妃呢,别的不说,这一世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而且母凭女贵,女儿做了王妃,母亲怎么着也能封个夫人吧,可惜咱们没那个福份。” 吴姨娘眯了眯眼,沉思片刻,又笑起来:“便咱们的女儿做了王妃,那封赏也是给人家嫡母的,咱们做姨娘的,总归沾 不上半点好处。” “不是这样说的,我听说一般嫁去和亲的宗室之女,都能得个公主的封号,就算是庶出的,其嫡母封夫人,生母也能封个孺人,怎么说也是有品级的朝庭命妇,可不一般。奇怪了,不是说七小姐可是许了人家的吗?” “许什么许啊,不过是口头上这么一说,没有交换庚贴,都作不得准,”吴姨娘冷笑一声,“何况姐姐不是说做王妃有福么,就算真订了亲,那也是可以嫁的,反正嫁得远,又言语不通,还怕男方家能找了去闹不成。” 钱姨娘笑了笑,没再说话。吴姨娘也觉察到自己说话冲了些,转了口气和钱姨娘随便扯了几句,带上丫头回了西院。 林晓妍这里也得到了消息,拉了她姨娘的手就退进卧室,让丫头关上了门。她兴奋地看着吴姨娘:“娘哎,孟家真的提了,这下可好了,她早早嫁去,我才不用等五年了。”原来她是怕林晓霜守着与大虎的承诺,拖累了她,林家家规大,姐姐未出嫁,妹子是不能先嫁的。 吴姨娘心疼地拉住林晓妍的手道:“我的好小姐,你也别这么高兴,露在面上给别人看到了不好。” 林晓妍眨了眨眼,笑道:“娘怕什么,我姐姐要当王妃了,做妹妹的怎么能不替她高兴呢。且看着吧,等她知道了,有得闹的,老太太的决定,谁敢违抗!”她眼里闪过一丝狠毒,似乎说的是仇人。 见 第 27 部分 柳絮去催,林晓霜不舍地结束了与司业夫人的谈话,急忙赶回家,见张氏与林崇严一个面有恼色,一个脸上哀凄,顿时愣住:“爹,娘,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在林崇严的示意下,张氏将她拉到一旁,将来龙去脉说清楚。料想中的气恼与悲伤,一样没在林晓霜脸上见着,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哦,是这么个事啊。”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着急,难道你想去做那什么劳什子王妃不成?”张氏恨道。 林晓霜笑了:“娘您别慌,您和爹都不答应,谁还能逼得了我去,没听说过谁家女子出嫁是由祖母作主的道理,而且我还有婚约在身,这事是谁应了孟家,谁爱嫁谁嫁,与咱们可不想干。” 这件事虽然还不清楚,可林晓霜知道绝对不会是孟贵妃的主意,前两天进宫,那位娘娘还对她说过,要她别离开京城,随时有事好找她。在她的调理下,孟贵妃如今恢复得很好,面色更是比生产前亮丽,尤其是她调制的熏香特别醒神,连皇上都夸赞,说是劳累了一天,只要到孟贵妃的宫里,这疲倦就能减轻几分。若说是让她进宫她还信些,嫁到外邦去,孟贵妃这里首先就不会允许。 张氏见林晓霜成竹在胸的样子,带着几分疑惑道:“你真的有把握?” 对于父母的维护,林晓霜很是感动,他们没有因为荣华富贵迷了眼,把女儿推向火炕,当然,也许那是个好坑也不一定,但不是她所求的。她拉了张氏起身,走到林崇严身边,一手一个挽着两人的手臂,含笑道:“爹,娘,谢谢您们,您们真心为我着想,我很高兴能做您们的女儿。” “傻孩子,说的什么话!”林崇严伸出另一只手,在她头上轻抚了一下,“你是爹最疼爱的女儿,可不能让你受了委屈。就算将来你嫁人,也要嫁在我能去的地方,爹娘也好时时能看着你。可惜爹没用,如果老太太一意为之,就算拼着人说不孝,大不了我们搬回南临去,一切从头开始。” “这件事,爹和娘只要咬定了不同意就成,其他的交给我来办,现在我就去一趟孟家,看看到底是怎么搞的。”林晓霜说道。 “那就快去问清楚,还以为那孟夫人是真心疼你,没想到却是打的这主意,咱们不和他们家做亲了。”张氏道。 林晓霜噗哧一笑:“没准这事就是个误会,爹,娘,我先去了。” 等女儿走后,林崇严搂住妻子的肩头,安慰她道:“快坐下歇歇,你也别太担心了, 这件事是他们做得不对,父母不同意,哪有逼着人家嫁女儿的,我还是在京城呢,天子脚下,由不得他们嚣张,实在不行告御状,拼了不要功名,我也不会做这悔约卖女之事。” 得到林崇严如此承诺,张氏放下心来。大安朝的规矩,平民告御状要先打一百杀威棒,学子则是先革掉功名,林崇严能说出这番话,证明在他心中真的看重这个女儿。张氏现在觉得,有没有功名也没那么重要了,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就算是仍旧回去种地做个农妇,她也是愿意的。 林晓霜坐着孟加驾的马车,并非先进孟府,而是去孟家的商铺找孟言轲,孟言轲在珍妍轩旁边的宾至楼有房间,他常在那儿办公,林晓霜不止一次去找过他。 见面第一句话,林晓霜就说道:“孟二公子既然毁约,咱们的合作到此为止,违约金你也就不用给了,就抵了舒心斋的投入吧。” 孟言轲大惊:“晓霜妹妹,此话从何说起,我没有毁约啊。” 林晓霜冷笑一声:“不想和我合作就直说,我也不会赖着你们孟家,天下生意这么多,不独你家,有的是人可以合作,我自问没犯着什么事吧,你们家为何要害我,想把我直接给踢到国外去,连故土都回不来么?” 孟言轲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还用问吗,你妹妹不肯嫁吐谷浑王,别人的妹妹就肯了?” 孟言轲顿时明白了她是为什么事而来,赶紧换上一张笑脸:“晓霜妹妹说的是这件事啊,怎么,今日我娘去林府找你了么?这事我娘说过,她舍不得妹妹,想着你是她干女儿,所以问问你,毕竟是做王妃呢,我心想没准你会愿意,便随她去说说了,反正只是这么一提,如果你不同意,那也就算了。” “你说算了能行吗?我可是压根没见着孟夫人,”一气之下,干娘也不叫了,林晓霜冷淡地说道,“一回家就听说我家老太太答应了这门亲事,我爹娘都没应呢,只不知道你们家是什么意思,想强迫我嫁么?别说是个番邦王妃,便是正经的大安朝王妃,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 孟言轲却是不知道孟夫人去向林家老太太提亲了,原先他和父母商议时,说的只是让孟夫人去问问林晓霜的意思,没想到他娘没问当事人,直接就和人家长辈把亲事定下了,听林晓霜这么一说,他蓦然一惊,想起了林晓霜背后那人。 猛地握紧拳头,在自己额上捶了一下,孟言轲懊恼万分,竟然忽略了这一层!当 时只顾着这件事能解决,他没多想,这会儿想起来林晓霜背后站着燕王,才警醒过来,燕王既然让林晓霜帮他出头敛财,又如何会放她离开大安,自己真是糊涂了。尤其听到林晓霜这一番话,让他有些心惊,难怪道燕王信她至此,什么都交给她做,自己根本不露面,看来两人关系菲浅啊! 林晓霜压根不知孟言轲想歪了,她只是想到借此敲打一下孟家,如果得罪了她,合作也就没有必要进行下去。 酒楼奇遇 有了孟言轲的保证,林晓霜未去找孟夫人。孟盛誉在商言商,与她所争的都在明面上,便是他占了诸多好处,在林晓霜看来也属正常,那是商人的本份,若不利字当先,他们非亲非故,她反而还会怀疑其别有用心。孟家人对她的好,也许并不是那么单纯,但是她始终没想到孟夫人会算计她。 林晓霜一路想,一路生气,她不是气别人,气的是自己,因为一切太过顺利,一一按着她原告计划的发展,让她无形中放松了警惕,她并没有强大的靠山,与孟家对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之前自己也太过自以为是,如果孟贵妃不像她想的那样,在面对外甥女的婚姻问题时将自己的利益放在了后面,跟着以权势压人,她岂不是没了退路?毕竟这个社会不是法制社会,法制社会面对强权都一样存在阴暗面,何况这里一切以权力为先。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去,马车稳稳地行驶在路上,孟加不时吆喝一声,就连这个人,也是孟家送过来的。她皱眉思索着,不管如何,这一关总归要过,但愿孟言轲能说到做到。 她想起了司业夫人的一番话,林晓霜开始只是姑且听之,并未细思量,这会儿看来,是不是应该为自己争取一番呢?可是她只会制美容护肤品,调调香这类的,要想考进国子监,实在是太难,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从头学起,来得及吗?又该找谁做老师呢? 越想心下越是烦躁,她忍不住出声让孟加停车。 下得车来,她嘱咐孟加:“你先回去,我在前面酒楼坐一会儿,让夏昭过来这边找我。”出门时她是一个人来的,这里离家不远了,本来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不过孤身一个女孩子,给人看到总是不好,让夏昭过来,也不过片刻功夫。 孟加点了点头,驾着车回去了,林晓霜转身进了酒楼,在角落找了张空桌坐下。这间酒楼档次不算高,格局也小,但却干净清雅,这会儿不是吃饭时间,大堂里只坐了两三个客人。 小二殷勤地上前问道: “姑娘要点什么?” 林晓霜也不知道该点什么,见左边桌子上摆了壶茶和几样点心果子,便指着那桌说道:“照着他那个给我来一份好了。” “好咧!”小二吆喝一声,笑着去了,很快就一手拎茶壶,一手端托盘过来,盘子还未放稳,屋外急匆匆进来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手中拿一柄大刀,“啪”地往桌上一放,大声说道:“快给爷上些好酒好肉来。” 小二笑着说道:“姑娘慢用!”麻溜地过去招呼那大汉,不一会儿功夫,就切了一大盘牛肉,拿了一坛酒过去,那大汉也不要别的东西,撕着肉就吃起来,吃一口肉,喝一口酒。 林晓霜见他面色红润,眼如铜铃,像那画上的门神,不觉多看了两眼。他一身皂靴直裰,倒像是公门中人,鞋上沾着泥水,脏得紧。此人吃相也难看,活像饿死鬼投胎,大盘牛肉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被他吞进了肚,还嫌不够,又让小二切了两盘过来。 林晓霜看得怔住,那一盘牛肉少说也有两斤,三盘岂不就是六斤,加上酒,那酒少说也有五斤,他喝起来就像喝水似的,十几斤下肚,这个还没停嘴,真能吃。 那汉子吃完抹了抹嘴,叫道:“小二,结帐!” 小二乐滋滋地跑过去:“客官,一共是十二两银子。” “什么?”大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唬俺呢,不过这么点儿肉,一壶淡出鸟来的酒,却要这多银两!” “这位客官想必是从外地来的吧,您不知道,京中物价如今是节节攀高,咱们这里算是便宜的了,不信您问问别家,您这一顿,少了十五两银子可吃不下来。”小二仍旧微笑着。 这时林晓霜左边的那位客人结帐了,一壶茶,两盘点心,一盘干果,小二收了七两银子。那大汉见了,心下也相信了小二的说词,眉头却是紧紧皱起。林晓霜注意到他摸了摸怀中,手又空着伸出来。 小二回身催帐:“客官,您这桌一共十二两。” “吵什么吵,俺还会欠你的不成?”大汉拍了拍桌上的刀,“俺身上没有银子,用这刀先抵着,明日交了差事自会来赎回。” 小二脸色难看地说道:“这位爷,咱这儿可不兴赊帐。” “你这是不相信俺?”大汉将胸脯拍得啪啪响,“你可知俺是什么人,俺是西北大营出来的,俺们拼死把脱脱人挡在关外,你们倒好,在这里赚老百姓的黑心钱……” 林晓霜心 头一动,站起身来:“这位大哥是从西北大营来的?” “正是,咱家是来公干的,谁知道京中物事这般费钱,若是早知,也不进这酒楼了。”大汉见说话的是个姑娘家,口气和缓不少。 林晓霜掏出银子递给小二:“小二哥,这桌的帐我结了。” 小二见大汉发火,本就惊出一头的汗来,见有人结帐,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忙接了银子过去,称谢退去。 那大汉倒也爽快,对林晓霜一抱拳:“多谢姑娘相助,俺叫周醉,请姑娘留下姓名住址,明日俺将银子送你家去。” 林晓霜笑着一摆手:“区区小事,周大哥不必介怀,正如你所说,若非边关将士拼死抗敌,又哪来我们的安怡生活,相逢即是有缘,这顿就算我请,小女子姓林,有事想打听一下,不知周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姑娘要问什么?”周醉一边问,一边在林晓霜的邀请下坐到桌前。 “我有亲人也在西北大营,想向周大哥打听一下,只不知周大哥是哪位将军帐下?”林晓霜问道。她没想到会在这个酒楼遇到西北大营的人,正好打听一下蔡大虎的消息。 “咦?不知林姑娘的亲戚是哪个?俺在赵将军帐下听差,此次进京,正是奉了将军之命,带信而来。” “可是掌管鹰军的赵隐恒将军?”林晓霜喜道。这时夏昭进来了,林晓霜对她做了个手势,她便没有说话,默默地站在了林晓霜身后。 “林姑娘认识赵将军?”这下轮到周醉吃惊了,怎么说赵隐恒在西北军中,也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我……我那亲戚正是在赵将军帐下,不知道周大哥可认识,他叫蔡大虎。”林晓霜迫不急待地说道。 “哈哈哈……”周醉一阵大笑,“认识认识,大虎兄弟与俺住在一个帐营,俺知道你是谁了!” 林晓霜一愣:“你知道我?” 周醉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大虎兄弟练功最拼命,上阵杀敌最英勇,前些日子抗击脱脱人时更是立下大功,升至千夫长了,俺与他一向聊得来,听他说起过,他之所以如此,都是为了一个人。” 林晓霜脸红了,她没有想到,蔡大虎居然对眼前的人说过他们俩的事,但她没有扭扭捏捏,只是带着一丝羞意出声问道:“没想到周大哥竟然与大虎哥相熟,如此正好,不知周大哥何日回西北大营,我想写封信请你带给他。” “哈哈哈, 姑娘想带什么,只管拿来就是,俺保证给你带到,俺还得在京中呆上三四天,姑娘慢慢准备。” 当下两人说好在哪里找周醉,周醉便扛着他的大刀离开了酒楼。林晓霜又傻坐了会儿,面上一阵忧,一阵喜,忧的是和亲一事还没个结果,喜的却是知道了蔡大虎的消息,而且从周醉的言辞中可知,大虎一直都念着她。 夏昭丝毫没注意自家小姐的异态,只管埋头吃林晓霜递给她的点心。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林晓霜这才结帐,带着她回了家。 林崇严今儿哪儿也没去,就守在家等女儿的消息,见林晓霜回来,与张氏一起迎上来,齐声问道:“如何?” 林晓霜看了看西厢虚掩着的门,挽着张氏的手说道:“进屋说吧。”进了屋子,将事情说了一遍,孟言轲说过晚上会来回话,看他当时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林晓霜选择相信他一次。反正这事不是一下子就能定下的,孟夫人同意了,林家老太太同意了,人家当事人,皇上与吐谷浑王那边不是还没信儿吗,皇上点的是孟家女,孟家如此行径,还不知道会如何呢,林晓霜毕竟不姓孟,她不知孟家清不清楚,她却知道皇帝并不如表面这么待见孟家。 当天林晓霜便听了下人的议论,孟夫人对老太太开的条件,她也知晓了,据传这消息才一传出,林家未出阁的几个女儿就眼巴巴地瞅着了,名额只有两个,竞争者却多了几倍,连林家的那些族亲也来打探,一个个跑到老太太跟前凑热闹。 “娘,林家的大嘴巴可真是多啊!”她对张氏说道。 第 28 部分 张氏皱了皱眉头:“这样传来传去的,以后不管事成与否,对你的名声都不大好。” 林晓霜无所谓地笑了笑:“那也无法了,管天管地,咱们还能管着人家的嘴巴子?”她想,幸好订下的是蔡大虎,若是换个人家,如此流言蜚语,只怕男方家早就悔了。 “方才你二伯母来过,一进门就嚷嚷咱们家要出王妃了,被我几句话刺了回去。”张氏说道。 “那就是个炮筒子,您别与她一般见识。”林晓霜劝道。 “娘是心疼你,小小年纪就要应付这些事,都怪娘没本事,可就算拼了命,娘也不让他们欺负你半分。” “娘,我知道您对我好,我不会有事的。”林晓霜笑着安慰张氏。 到了晚间,孟家那边来人了,来的却不是孟方轲,而是孟言欣。 王妃难做 屏退了左右,孟言欣握住林晓霜的手,一脸歉然:“晓霜,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娘会这么做,你放心,皇上要的是孟家女儿和亲,你不姓孟,牵扯不到你身上,我二姐不愿,孟家还有我呢,我这便进宫,向皇上和娘娘说明。” 林晓霜微带讶异地看着她,却是没想到孟言欣会说出这番话,心头的不快却也稍微渐轻了一些。见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走,忙扯住她的衣袖:“这事宫里头并不见得知晓,你娘也是今日才提,你进什么宫,小心弄出别的事来。” 孟言欣双眼微红:“总归孟家是要嫁一个女儿的,若我二姐不愿意,就只有我了,我娘是一时糊涂了,别说你不是孟家的女儿,就算是,你还这么小,又怎么忍心……” “说我小,难道你自己就大了?”林晓霜皱了皱眉,孟言欣也不过刚及笄,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花骨朵儿。 “反正比你大!”孟言欣说道,“只是我若远嫁,以后咱们就见不着面了。” “宫里那边,就不能通融了么?皇室宗亲不是也有人么,为什么要你们家的女儿?”林晓霜问道。 孟言欣摇了摇头,苦笑道:“那些公主郡主,一个个大的大,小的小,大的多半订亲了,小的还未到年龄,何况人家的父母如何舍得自家女儿嫁去番邦受苦。” 林晓霜不了解,问她:“吐谷浑难道很穷吗?怎么见得嫁过去就是受苦呢?” 孟言欣见她问得有趣,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谁告诉你吐谷浑穷了,那可是个有钱的国家,盛产珠宝玉石, 还有一种精砂,是做锋利刀剑的必不可少的材料,只不过是粮食出产上没有中原丰富,他们以牧为生,牛马也比中原的强壮得多,虽是小国,却极为富庶,若非如此,皇室何必与他和亲!” “那……” “你是问为什么无人愿嫁吧?你没看到那些使臣的样子,长得牛高马大,一脸横肉,身上还都是毛,”孟言欣抚摸着肩膀,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的人和咱们长得不一样,眼珠子有的是蓝色,有的是绿色,看着就瘮得慌,试想哪家姑娘愿意嫁给这种人,整天对着绿眼珠,吓都给吓死了。还有啊,他们都是未开化的蛮子,子可以娶母,弟可以娶嫂,想想都怕人。” “别的都不说,就是后面这条,确实有点吓人,不过其实也有它的好处啊,至少不用守寡,还嫁得越来越年轻。”林晓霜笑道。 孟言欣闻言捶她一拳,脸上生起一抹红晕:“呸!这是女儿家该说的话么,你也不害臊。”随后又长叹一声道:“主要是那吐谷浑王年纪不轻,都可以当我爹了。” 林晓霜摇了摇头,这些事她插不上手,帮不了忙,虽然她同情孟家,却不代表可以牺牲自己。 “你二哥回去是怎么说的?”林晓霜问她。 “我二哥?啊,他不说我还不知道我娘上你家来的事,一听到我就马上跑过来了,不知道他和我娘说了什么,不过听二哥的意思,也是反对我娘这样做的。晓霜,你别怪我娘好么?” 原来孟言欣真的不知情!林晓霜松了一口气,她一直喜欢孟言欣的直爽性子,将她当成了朋友,幸好她没有看错。想了想,她说道:“其实这只是你娘的想法,就算我这里同意,不见得宫里那位会同意。”那么多王公大臣,皇帝为什么偏偏挑中了孟家? “这倒不会,从我姑姑那里探听过了,皇上只是要一个懂商的女儿家嫁去过,这一点确实没人比得上咱们家,那些王公大臣之女,只会吟诗作对,伤春悲秋,为商之道,却是不通。宫里也知道我娘有个干女儿,姑姑是清楚的,你并不比孟家女儿差,只有更好,也许在她们看来,让你代嫁是恩典,可我知道你的心性,你一惯是个有主意的,必然不会愿意别人操持你的事,就算是当王妃,你也不见得希罕,再说了,我看得出,你人小心可不小,只怕是早有了意中人吧?” 林晓霜却没想到一向看似粗心的孟言欣其实心思细腻的,她笑着承认道:“算你猜对了,所以你娘说的这件事,纵然我家老太太答应了也是没用的, 我是订了亲的人,一女许两家,世上可没这规矩,你娘行事也欠妥,这是我的事,应该找我和我父母商量,林家老太太答应有什么用,咱们家没人答应。”她眼中精芒一闪,想到了个主意,“不过……欣儿姐姐,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正如你所说,你不愿意,别人不见得不愿。” “啊?什么法子?”孟言欣喜道,“若是能不嫁,我当然愿意,我们家富比王侯了,那吐谷浑王再有钱,我也是不想的。” 林晓霜笑道:“我家老太太不是答应了你娘么,她的孙女儿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只需换个人就是了,反正外人只知道孟家认了个林家姑娘做干女儿,具体又没公开是谁,只要贵妃娘娘那里说得通,定了谁,就是谁了,我们仍旧像以前一样便是。” 孟言欣轻叹道:“虽然这是个法子,只是若你的姐妹们不愿,又被你家老太太强逼着出嫁,岂不是害了人家。” 林晓霜暗道孟言欣果然是个心善的,这个朋友没有白交,想到之前谣言兴起时,不光有人兴灾乐祸,也有人眼带羡慕,她说道:“这个说不准,你家不比我家,就你姐妹两个,我们林家光是这一支就有四个未出阁的女孩儿,旁的堂叔伯家中更多,总归是有人愿意的,只是怕我们家老太太舍不得这王妃的头衔落到了别家头上。” 孟言欣听得连连点头,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她便急着回去了,林晓霜想了想,这事拖不得,索性与她一道去,早些找孟夫人说清楚。两人才出了院门,就遇上孟家的马车停在外面,车中坐的是孟夫人,她正要下车,却被林晓霜与孟言欣抢先一步阻住,两人上了马车,孟言欣就吩咐车夫调车车头,林家的人只道这车是专程来接她的,也没在意。 “娘,您又来做什么?”孟言欣的语气带着些微不满。 “你这孩子,是不想让娘进林府么?我是来向林家老太太解释的,霜丫头,是我考虑不周,不知道你不同意,这事原该先问问你的意见,你若不愿意,那便算了。” 孟夫人说得有些勉强,想起儿子的话,她却不得不收回之前的话。她不知道燕王与林家有什么关系,不过却知道燕王是个惹不起的主儿,皇上十几个皇子,燕王不是最受宠的,却是最不能得罪的一个,他聪明决断,熟知兵法,十四岁就领兵出战,屡建奇功,向来我行我素,若是有人惹恼了他,他定会十倍奉还,皇上那里也不止训诫过一次两次,可他一切照旧,毕竟是皇上的骨血,他又是个有才的,皇帝也拿他没办法。孟夫人怪道儿子不早说 ,要是早知道林晓霜背后有个燕王,说什么也不会将主意打到她头上。 孟言欣带着祈求看向林晓霜,林晓霜是个人精,既然事情解决了,没必要与孟家扯破脸,就算冲着孟言欣这个好姑娘,也该大肚些,她笑着拉住孟夫人的手:“我知道夫人也是想我好,只是也怪我害臊,没告诉夫人我原是订了亲的,亲事由我父母作主,老太太那里不清楚大概,事情经过欣儿姐姐已经解释过了,既然是个误会,揭过就是,我过来,就是想与夫人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毕竟您上林府提亲,这事已是传开了。” 孟夫人一惊:“都传开了吗?不过是早上的事呀!” 林晓霜冷笑一下:“咱们林家虽是百年大族,可也没出过一个王妃啊,夫人又是直接说定,老太太不是乐坏了么,这事怎么瞒得住,现如今我是不能嫁的,但若夫人要收回先前的话,只怕老太太那里也是不依,既然如此,咱们就来商量商量。” 她将与孟言欣商量的结果说给了孟夫人听,孟夫人听完后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这法子使得,宫里面我去说,有贵妃娘娘帮衬着,应该没事。霜儿,你心里别有疙瘩,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当,往后你可还得当我是你干娘啊!” 林晓霜笑道:“那却是不成了,夫人想啊,若要这件事顺顺当当的,您的干女儿便只能是那未来的吐谷浑王妃,往后我还是称您夫人吧,您是欣儿姐姐的娘,咱们的情份也不重在一个称呼上。” 孟夫人只得笑着称是,又问道:“霜儿今年不过十三岁吧,怎么就订了亲,不知男主是哪家?” 林晓霜羞涩道:“这件事还只是口头约定,要等我大些才正式定亲,男方不过是小门小户,说了夫人也是不认识的。” 她不肯说,孟夫人心中更是怀疑,难道真如儿子猜测,这个林晓霜是燕王看中的人?虽然看起来不像,但也说不准,她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有这样的人在身边时时调理着,精神都要好些,或许燕王正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正妃以她的家世是不可能的,但是做个侧妃,却是足足有余。 燕王秦容宣此时与一干皇室子弟在猎场练骑射,他箭无虚发,却只射中几样小猎物便收了手。 祁亮问道:“王爷为何不多射几只?” 秦容宣看他一眼,淡然道:“无趣!” 祁亮摸了摸鼻子,跟着他调转马头往回走,半路上迎过来一骑,勒住马头抱拳问道:“敢问前面可是燕王殿下?” “正是!”秦容宣答道。 “末将骁骑卫参将贺问及,奉对上口谕,召燕王殿下即刻面圣。” 秦容宣点点头,打马冲到前头,往皇城方向驶去。 祁亮与贺问及并辔而行,笑着道:“在下祁亮。” 贺问及笑道:“祁大人之名,末将早有耳闻,你跟在燕王身边,可是立了不少大功,让末将好生佩服。” 祁亮谦虚道:“都是燕王指挥有方,在下不过跟着沾光罢了,比不得贺参将驻守皇城,责任重大啊!” “过奖过奖,你我年龄相差不大,祁大人叫我一声问及即可。” “那好,我便唤你一声贺大哥吧,你也别叫我祁大人了,听着别扭,叫我祁亮或是祁兄弟都行。” “好!祁兄弟是个爽快人。”贺问及笑道。 “不知贺兄可知圣上为何事急召六殿下?” “西北大营刚传来战报,脱脱人联合塔斡尔人入侵我边境,边关告急。” 祁亮神色一凛,如此说来,陛下是要让燕王带兵出征了,看来,又有仗打了! 林晓霜回到家中,庶妹晓妍带着丫环来到她屋中,扬起明媚的小脸笑道:“七姐姐大喜了,妹妹特来恭贺。” 林晓霜笑道:“妹妹这话却是奇了,喜从何来?怎么我却不知道?” 林晓妍轻轻一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咱们是亲姐妹,姐姐何必瞒我,府里都传开了,妹妹好生羡慕呢,姐姐的命真是好,马上就当王妃了。” 林晓妍一边说,一边观察林晓霜的表情,见她却似半点不恼,不觉有些奇怪,之前她可是听吴姨娘说了,她爹和嫡母知道这个消息,可是气极了,莫非林晓霜心中是想当那个吐谷浑王妃的?想到对方是个老头,她不由得撇了撇嘴,只怕那吐谷浑王孙子都有了,给人去当后娘后奶奶的,换了她可不希罕。 “当王妃?妹妹这话可真好笑,也得我有那个命啊!”林晓霜抬手捂住口,轻笑道,“我虽是你姐姐,可也只比你大着一点点,一样没及笄呢,何谈嫁娶,我倒是刚从孟府回来,孟家是打算从我们府上挑一位小姐认做干亲,嫁到吐谷浑去,只是这事还不知道成不成呢,孟夫人倒是问我的意见来着,想了解一下咱们府上哪位小姐合适,我心道妹妹年纪小,也没想到你这么急着想嫁,还这么想当王妃,要不……看在咱们是亲姐妹的份上,我再去孟家说一说,让他们家 挑人的时候,把妹妹你也考虑进去?” 林晓妍咬了咬唇,气得站起身来:“谁……谁惦记着嫁了,你别胡说!明明孟家提亲的对象就是你。” “别乱造谣,这事可乱说不得,”林晓霜冷下脸来,“若是传出去,还当林家的小姐都巴着攀高枝儿呢,妹妹自己想攀,也该将心事藏在心底不是,何必说出来惹人笑话。” 林晓妍赌咒发誓道:“谁想攀高枝儿,谁不得好死!我不过好心来恭贺七姐姐,你不领情就算了,何必埋汰人。” “你是我妹妹,别学着人家听风就是雨的,说起与孟家的交情,你们谁能和我比?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且回去吧,我还要去寻老太太说话。” 林晓妍见她成竹在胸的模样,有些惊异不定,难道真的不是吴姨娘所说的那样? 林晓霜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笑眯眯地问道:“妹妹刚才说的可是真话?若是你真不愿意,我就禀明老太太,后面可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林晓妍咬牙道:“不愿不愿!你只管说你的去。” “毕竟是王妃呢,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小心将来后悔。”林晓霜狭促地笑着,上下打量她。 “谁爱嫁谁去,别扯上我!我才不会后悔呢!”林晓妍跺跺脚,恨恨地逃回屋里去了。 林晓霜心情大好,一路笑着去了老太太的屋子,将孟夫人的请柬带给了老太太。 “孟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老太太有些发懵。 林晓霜笑道:“今日孟府三小姐来,和我一起听到了府中下人的传言,才知道老太太理解 第 29 部分 错了,老太太莫不是忘了,我还未及长笄,又是个定了亲的,虽然只是口头约定,但人无信不立,咱们林家也是百年大族,万没有无故悔约的道理,孟夫人的意思,是说看我年纪小就这么懂事,林家的女儿看来是教得好的,想在我们族中找一个出挑的,认做女儿嫁去吐谷浑。” “是……是这样吗?”林老太太疑惑地问道。 “老太太若是不信,后日带着各位姐妹赴宴,亲耳听孟夫人说便是。” “是了,我也说你这丫头还小呢,怎么能嫁人,原来却是这个意思。”老太太收起脸上的惊愕,换了一幅笑脸说道,“这人年纪大了,可真是……霜丫头,你就留下来陪祖母吃饭吧,我叫人把你爹娘也唤过来,咱们一起合计合计。” 知道老太太这是示好呢,林晓霜也没推辞,笑道:“老太太,这是大事,不如把两位伯父家也叫来一起商量,孟夫人说了,就算不是咱们家,旁支的族亲小姐也是可以的,只要人品出众。” “咱们家有的是闺女,用不着在旁支找,你说的也对,把你伯父伯母找来,大家一起合计,不过最后的人选还是要孟家那边定。” 果然如林晓霜所想,老太太是舍不得肥水流到外人田的。她两个姐姐两个妹妹,小的不大可能,大的就是五小姐林玉涵与六小姐林若琴了,后者因是庶出,也不大可能,最有可能的就是林玉涵,除了她,还有谁合适?她不是总爱嘲笑林晓霜吗,看这事落到她的头上,她会是什么表情! 六少早熟 孟家的宴请林晓霜缺席了,她反正不凑那个热闹,林晓妍却被张氏带了去,不想嫁老头,不代表晓妍不想出门玩耍,尤其孟家二公子是京中出了名的美男子,林晓妍少女怀春,当然是要去看看的。 林晓霜让兰香和柳絮都跟了张氏过去,那两个原是孟家出来的,有她们领着,张氏也方便些。对女儿的安排,张氏当然是举双手赞成,这件事她巴不得林晓霜置身事外,乐滋滋地带了林晓妍过去,只要孟家不打她女儿的主意,什么都好说。 孟家那里,孟言欣带过话来,林晓霜知道宫里那位是通过了的,只等着在林家挑人了。皇帝的心思也不好猜,也不知他把吐谷浑王妃之位赐给孟家女子,是对孟家的恩典还是对孟家的折磨,不过既然他也允了,想来这件事在皇帝心中,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也许正如他所说的,只是要一位懂生意经的女子嫁过去,好给大安拉点生意过来。 老太 太领着一干女眷出了门,留在家的几位姨娘得了闲,趁机聚在一起打马吊,西院的两位姨娘也去了,整个西院基本上没了人,显得静悄悄的。林晓霜送走母亲后又钻回了被窝,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唤了夏昭进来,手脚麻利地梳洗罢,穿上张氏给她缝制的小夹袄,套上鹅黄的外衫裙子。 “夏昭,多穿些,和我出门一趟。” 夏昭闻言,拿了件大红带风兜的斗篷过来,要给林晓霜系上。 “这颜色太艳了,换一件吧,不是有黑色的么?”林晓霜说道。 “这件才好看啊,小姐这个年纪,正该穿得鲜艳些。”夏昭说道。 “还是换黑的。”林晓霜坚持道。夏昭无奈,只得找了黑色的那件给她系上,边系边说道:“小姐,您又长高了呢,幸好太太给您做的衣服都偏大些,否则要穿不得了。” 林晓霜看了看,是了,袖口原来盖住三分之一手掌的,如今却是到手腕了,居然都没注意,手长了,人当然也长高了,看来她的食补与锻炼还是起到了效果,女孩子发育早,基本上初潮过后几年就难再长高了,她现在大姨妈还没来造访,希望可以再长高些。 和夏昭比了比,只差一点点就有她高了,夏昭已经十六岁了,看来过不了多久就能超过她。 今日是和周醉约好的日子,林晓霜把封好口的信,还有带给大虎的衣物鞋子打成个背包,给夏昭拎着就出了门。 “小姐你真会装,这么多衣裳,居然能够弄成一个小包裹,全都是带给蔡少爷的?” “是啊,每季的都做了两套,蔡大婶那里就算做了,也没处寄去,幸好我有准备。” “这可就叫有缘不是,”夏昭笑道,“你这儿想着呢,就遇上那叫周醉的了。” 林晓霜笑了笑,自己也觉得好巧。两人穿街走巷,来了与周醉约定的大马胡同,寻到唐记茶铺,走了进去。 “两位姑娘,里边坐。”见是女客,老板娘扭着胖胖的身躯过来招呼道。 “我们是来找人的,请问大姐,周醉周大哥可是住在这里?” “你是……”老板娘愣了一下,随即恍然说道,“你说是周醉说的那位林姑娘啊,请坐请坐,他是住这里,这会儿出去了,交待过你来了就等等,没想到,他口中的小姑娘还真是个小姑娘。” 老板娘嘿嘿笑着,拉了长凳让林晓霜和夏昭坐下,店里没客人,便与林晓霜拉起家长来, 原来她是周醉的大姐,嫁的男人姓唐,两口子在这里开个茶铺。 林晓霜喝着她沏的茶,茶叶是粗茶,也就适合普通大众口味,几文钱的营生,想来也是赚不了什么钱的,倒是配茶卖的包子馒头还能赚几个钱。 “看周大哥一脸大胡子,若是大姐不说,我还以为他是你哥哥呢。”林晓霜笑道。这老板娘虽然长得胖,眉眼却很细致,是个漂亮的女人,看年纪也就三十出头。 “可不是,家都还没成呢,就留个大胡子,凭白把人显老了,我劝过他几回,让他把胡子剃了,就是不听,还说这样上阵杀敌时才能镇住人。” 林晓霜与夏昭听得吃吃笑,心想这倒也是。只是不知道那大胡子下是怎样一张面孔,看眼睛倒是挺亮的。 “周大哥今年多大年纪了?”林晓霜问道。 “二十五了,我们周家就他一个独子,还想着他早点娶媳妇传宗接代呢,唉,到现在我那弟媳妇也没个影儿,真愁人啊。”周大姐叹道,“你这些东西是捎给谁的,我猜不是你家人吧?” 林晓霜垂眼笑道:“不是家人,是邻居家的哥哥,他说过等立了军功,就回来娶我。” 周大姐羡慕地看着林晓霜,心中对林晓霜的邻居哥哥大为佩服,这么小年纪的姑娘就给他骗上手了,相比之下,她家阿弟可真太老实了。 等了不一会儿,周醉就回来了,林晓霜将东西交给他,他问道:“就这些?不多带点别的?” 夏昭抢白道:“不少了,四季衣裳各两套,就是八套衣裳,还有四双鞋。” “我怕周大哥自己也要带东西,太多了累您。”林晓霜腼腆地笑道。 周醉嘿嘿笑道:“那是不少了,我不是独自上路,你若是有尽管多带些,皇上派兵增援西北大营,我跟着押粮草,有的是车,不怕重。” “真的和脱脱人打起来了?不是零星的掠夺么?”林晓霜问道。 “看来是真打,”周醉道,“在我来之后,大将军派了传讯官回来传讯,脱脱人和塔斡尔人联手了。” 这样一来,大虎不是身处危险当中了么,林晓霜不自觉地担忧起来。 周醉看出了她的担心,咧嘴笑道:“放心吧,林姑娘,大虎身手好着呢,不会有事的。就算为了你,他也不会冒险,大虎兄弟可总是念叨着你呢,没有见到你之前,他不会让自己出事。” “那就好,请周大哥帮我 带句话给他,让他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周醉应下,林晓霜也没多打扰,告辞出来。今日是个晴天,冬日暖阳照在身上,十分舒服,她也就不急着回去,到舒心斋看了看,不得不说孟言轲是个宣传好手,舒心斋的生意比刚开业时一下拔高了好几层,出入的都是贵妇小姐。 见到门口“男客止步”的牌子,夏昭嘴角抽了抽,问林晓霜:“小姐,莫非这店里孟二公子也不曾进来过?” 林晓霜忍不住笑了,孟方轲身为老板,怎么可能没进来过呢,只是他第一次看到货架上那些叫不出名堂的东西,开口问尤大姑那是什么,惹得两个看店的丫头和尤大姑一阵脸红后,再也不敢问,等再见到那些女儿家穿的小衣之类的东西后,这位一向自诩风流的少爷也脸红了,此后再没进过正店,人来了就往后堂钻。 见到林晓霜这位幕后老板,尤大姑殷勤地迎了上来,她吩咐过在人前不可流露出半分与店里的关系,尤大姑牢记老板的叮嘱,招呼道:“七小姐来了,进来看看有什么中意的货。” 林晓霜含笑点头,与夏昭进了店里,对夏昭说道:“今儿小姐我心情不错,看中什么只管挑,我送你。” “真的?”夏昭一阵激动。 “当然是真的,我可有骗过你?”林晓霜斜睨她一眼,“主要是奖赏你嘴巴牢实,只要你牢记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以后有的是打赏。” “谢谢小姐!”夏昭乐滋滋地挑东西去了,这会儿她心中十分满足,原来还道自己笨,赶不上新来的兰香在小姐心中的地位,没想到小姐最看重的还是自己,这间店铺的事,兰香都不十分清楚内情,小姐却没有瞒着她。 林晓霜用手抹了抹货架,指上半点灰尘也没沾,满意地点了点头。 “尤大姑,店里生意还好吗?” “小姐,好着呢!”尤大姑笑得眯了眼,瞅瞅身边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对了,公主郡主都来过好几个,托了小姐的福,竟然看到了那么些想也不曾想到的人物。” “哦?”林晓霜心中一动,“可有延平郡王家的小郡主?” “有有有,那位小郡主可是这里的常客,她还问起过你呢,我照着小姐的吩咐,说你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偶尔也会来这里买些东西。那位小姐可舍得花银子了,那些玛瑙珠串,不光自个儿买,还给她的狸猫也配了一套戴着玩耍。” 林晓霜失笑,这确实是阿岫能做 出来的事,对那只狸猫她可宝贝得紧。想到阿岫,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燕王来,那个脸上随时刻着生人勿近的男子,面庞比孟言轲还生得招人,但是又多了一分冷硬,比孟言轲有男子气,不愧为京城第一美男子,私下里不知迷倒多少闺秀,只是除了阿岫以外,他的身边从来不曾出现过别的女子,就连他的姐妹们,也不曾! 晚上回到家,张氏对林晓霜讲了宴会的情形,孟夫人拉着她说了大半天的话,又赔了不是,她终于放下心来。 “看样子孟夫人对你几位姐姐妹妹的印象都不错,”张氏笑道,“只是可惜你妹妹小了些。” “就算不小,她不是不愿嫁么,爹疼着她,咱们没必要去寻晦气,由着她好了。”林晓霜说道。 “你不必为我置气,娘想通了,怎么说那两个也是你爹的骨肉,十几年没在他们身边,难免多疼着些,再加上他自己就是庶子,知道庶子女的难处。” “其实在我心中,并没有什么嫡庶之分的,娘,若是他们真心对咱们,我也愿意当他们是亲弟弟亲妹妹,可是他们何尝这样想过,咱们还没回京呢,那位吴姨娘就会变着法儿的讨好爹爹疏远你,换了个人,都不知道咱娘儿俩还回得来这京城不,拿热脸去贴人冷屁股的事,我可干不来。你是没看到林晓妍那嘴脸,似乎我不是她姐姐,是仇人,她巴不得我快快嫁得远远的,不在她眼前出现才省心,可惜我福气大,她的如意算盘可没打响,这会儿心里不知如何着恼呢。”林晓霜吃吃地笑。 张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是个老实的,你爹也是个老实的,怎么就生了你这个皮猴儿,满脑子的机关。” 林晓霜搂着她的脖子:“若是我老实,眼前这一关就过不去了,娘应该高兴才是。” 张氏叹气道:“辛苦你了,说来说去,都怪爹娘没本事护着你,什么都靠你自己打点,连这家用……” “嘘……”林晓霜伸手指在唇边,悄声儿说道,“娘,私房钱的事可不能说,对爹也不要提,那是给您的,您收着就好,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只能用在你自个儿身上,其他的找吴姨娘要就是,她管家嘛!” 张氏噗哧一笑,眼睛弯弯地:“好,都听你的,女儿赚的钱,当然由女儿支配,要是将来你兄弟与你爹知道,还不知会怎样怪你。” “那就瞒他们一辈子。”林晓霜说道。如果一直在这个大家庭生活下去,她不介意瞒一辈子。 其实张氏骨子里 是精明的,不然也不会伙同林晓霜一起瞒着林崇严了,在女儿的潜默移化下,张氏以夫为天的中心思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改变了,现在的她,说是以儿女为天还来得贴切些,而在她放开思想包袱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却变了模样,多了一份随意与闲适,举手投足间有了那么几丝贵气,看起来人更年轻了。 也许男人都是贱骨头,当张氏不那么在意丈夫时,林崇严却在意起妻子来,越来越多的时间都留在了她的身边,吴姨娘那里虽然管上了西院,却也把林崇严给管丢了,除了问去看一双儿女,林崇严基本上没在吴姨娘屋里留宿过。 又过了几天,林晓霜和张氏打的毛衣都完工了,当张氏把毛衣拿出来,给林崇严套上时,林崇严激动不已,受了一段时间的冷落,他以为张氏不在乎他了,没想到原来是躲着给他织衣裳。 林晓霜含笑着替父亲理了理肩头,说道:“这可是娘一针一针织出来的,我要帮忙都不让。” 林崇严温润的目光注视着妻子:“辛苦你了。” 张氏笑了笑:“辛苦什么,咱们是一家人。” 林晓霜冲母亲挤了挤眼,悄悄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林崇严握住张氏的手,两人四目相对,张氏伸手在他鬓边摸了摸,轻声叹道:“还记得才嫁进你们林家,转眼间你我都有了白发。” 林崇严讪笑道:“我有了白发是真,你却依旧如初见时一般年轻,一点也不像三个孩子的母亲。” “你这话是哄我呢,都老了,女儿都快嫁人了。” “湘儿,”林崇严叫着张氏的小名,“谢谢你为我生了三个懂事的孩子,这辈子我最大的幸福,就是娶了你……” 林晓霜听了一会儿壁角,蹑手蹑脚地退开,吩咐柳絮道:“老爷和太太 第 30 部分 歇下了,谁也不许去打搅。” “若是九小姐又来呢?”柳絮问道。 林晓妍最近不知是哪根筯不对,专门大晚上的过来给张氏送这送那,要不就是找林崇严撒娇,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娃娃似的,搞得林晓霜一阵恶寒。她估计是吴姨娘支的招,不过就是来破坏人家夫妻独处,想把林崇严勾到她那儿去。 “管他九小姐十小姐,不管是谁来,你只管给我扫地出门。”林晓霜恶狠狠地说道。 柳絮看她呲牙咧嘴的表情,忍不住偷笑。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果然拿了个扫把守在外屋,只是等了半天,来的不是林晓妍,而是林念堂。对付这位六少爷,没用上扫把,柳絮几个笑容,就将他勾得找不着东西南北了,听柳絮说父母歇下了,他胆子更大了,站在那里与柳絮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眼睛只往柳絮的胸脯上瞄。 林晓霜听到兰香的汇报,找了个杯子按在墙壁上,耳朵贴上去听了半天,兰香和夏昭也有样学样,末了兴奋地说道:“呀!没想到这样听得清楚呢,小姐是如何知道这法子的?” 林晓霜笑而未答,却感慨道:“咱家的六少爷可真早熟啊!比贾宝玉还熟得厉害!” “什么是早熟?贾宝玉又是谁?”夏昭好奇地问道。 “人家是早熟,你是晚熟!”林晓霜拍拍夏昭肩,没有回答她的提问,兰香却是猜到了,吃吃笑着凑过去和夏昭耳语一阵,夏昭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 孟二心动 林晓霜一直觉得,做生意也是讲风水的,运气好的人,开个店摆在深巷也有人闻风而去,运气不好的,再你如何装潢,弄得如何繁华,那钱也是入不敷出。所幸她是个运气好的,舒心斋往那里一摆,不用操什么心,生意好得让旁人妒忌,她亦不怕有人闹事,一切有孟言轲打点着,出入的顾客又都是有身份的,明眼人都知道舒心斋背后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因此一切顺风顺水,林晓霜就是坐着收钱。 代嫁风波期间,她与孟言轲很少见面,就是见了,态度上也冷淡了许多,直到这件事慢慢平息,她置身事外后,两人才慢慢恢复到以前的随意。 这天两人盘点了舒心斋最近一段的帐目,坐在一起喝茶,孟言轲笑话她,说她天生是个做生意的高手,简直可说是奸商,因为舒心斋的东西标价之高,令他叹为观止。 林晓霜回答道:“咱们这是高端产品,做的也是高端生意,京中的大家闺秀 之间又爱攀比,用舒心斋的东西,已然成了一种身份标志,若不是价高,你想想会引得几位公主前来光顾么?物以稀为贵,我这里的东西,很多只此一件,概无类同,我都还想再把价格提一提呢。” 孟言轲冲她伸了伸大拇指道:“晓霜妹妹是此中高手,言轲甘拜下风,以后一切你拿主意就是,事实也证明,你的决定是正确的,我只管跟着你赚银子就好。”他眼含星光,对她有着掩饰不住的欣赏。 “话说你们家的银子多得数不清,够你几辈子吃穿不尽了,怎么还觉得不够?”不解风情的林晓霜自动把孟二欣赏的目光归结为其对黄白之物的渴望,心道果然有钱人更贪财。 “什么东西都是无尽的,学无止尽,赚钱一样无止尽,坐吃山空的道理你总该知道吧,所以既然能赚,为什么不赚?”孟言轲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在林晓霜面前,他越来越多地显示出了自己真实的一面,不是世人眼中温润守礼的翩翩公子,而是个带些无赖的精明人。 “也是,”林晓霜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之前的疑虑,对孟言轲道,“孟二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哦?”孟言轲兴趣满满地看着她,“什么故事,我洗耳恭听。” “这是以前教我的一位老师告诉我的,是另一个国度的传说……”林晓霜将聚宝盆的故事娓娓道来,她的嗓音温柔委婉,像一股清清的细流,慢慢淌过孟言轲的心头,他有些发愣,就着冬日的阳光注视着她的侧脸,看到股肤上柔柔的一层绒毛,被阳光镀成了淡金色。 好像觉察到了孟言轲的恍惚,林晓霜抬眼问道:“你在听吗?” “哦!在听,你说。”孟言轲回过神来,赶紧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林晓霜改变了时间地点,将朱元璋与沈万三换化成了两个外国名字,讲完了整个故事。孟言轲听进去了,这中间的故事情节,与孟家是那么地想像,他怀疑地看着那张尚嫌稚嫩的脸,不知道是真的有这样一个故事,还是她编出来的。 林晓霜微笑着问道:“孟二哥,你说世上真的有聚宝盆吗?”她的笑容带着一丝天真与向往,打消了孟言轲心头的疑虑,其实不管如何,她能说出这个故事,对孟家都有着很深的启发。 “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孟言轲恢复了正常,笑着说道,“我想故事中那富商若是真有这东西,只怕也不会只是一介商人了,那皇帝如何奈何得了他。” 林晓霜俏皮地举起右手握 住,在孟言轲眼前晃了晃:“不是你这种说法,只有拳头才是硬道理。” 拳,权,孟言轲陷入沉思,而后笑容微微一收:“你说的有道理!” 当林晓霜告辞而去时,他站在窗前,盯着楼下走远的背影,心情起伏不定。这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吗?还是说她的那番话是借了别人的口来向他宣示?孟言轲不能肯定,不可否认,他对林晓霜越来越有兴趣,或者说,他已经动了心。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孟言轲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可偏偏,他心中的律动告诉了他,这是事实。 生意不让人操心,林晓霜空出了更多的时间学习,正如孟言轲之前所说,学无止尽,她深知自己不懂的东西还很多,而司业夫人是个很好的老师,与她在一起,收获良多。 田司业与夫人只有一个独子,三年前外放漳州知府,带了妻儿同去,所以无人在老两口身边,田司业又没有妾室,家中冷冷清清,只得几个下人。林晓霜的来访并没有给这个院子带来多少热闹,很多时候她与司业夫人各执一本书,静坐观看,不过遇到难处才会问两句,得以解惑后,又一次陷入沉静。 司业夫人很喜欢林晓霜的性子,十几岁的小姑娘,却一点也不闹,比许多成年人要沉稳冷静,这日两人闲话了几句,她得知林晓霜的母亲姓张,高兴地拍手道:“巧了,你母亲与我同姓,如此说来,你应该唤我一声姨母。” 林晓霜原是打听过司业夫人姓氏的,却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微微一愕,便顺着她所说,叫了一声姨母。 司业夫人高兴地应了一声,摸了摸林晓霜的头,进屋去了,片刻后出来,后开林晓霜的手放入了一样东西:“你既叫我一声姨母,这见面礼总是该给的。” 林晓霜低头一看,却是一枚鸡血石的空白印章,她虽然不大懂玉,却也知道这东西的贵重,忙推辞不受:“姨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司业夫人将冰冰凉凉的印章放进她的手中包住,正色说道:“我送出的礼,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实话告诉你吧,这印章是我祖父留给我的,原是希望我学有所成,将外族的精华译著成书,让中原仕子学习,我牢记着他老人家的教诲,在自己未成功之前,印章上一直空着,没有刻上名字,谁知道没过几年就有了海禁,我的老师也离开了中原,我的学业半途而废,祖父的心愿一直没有达成,我送你这枚印章,不是白送的,这上面寄托了我与祖父的寄托,我希望你能够完成我们的心愿 。这是一个长辈的嘱托,你愿意接下吗?” 她这么说,林晓霜不好再推辞,她接过印章,向司业夫人道了谢,而后说道:“我只怕才疏学浅,辜负了姨母的期望。” 司业夫人笑看着她:“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在语言方面的天赋远胜于我,当今皇上是睿智之君,海禁总有重开的一天,我没有做到的事,你一定能够完成,希望我能够早日看到你用这枚印章刻下你的名字,印在你的译著上,传扬天下。” “姨母!”林晓霜看到司业夫人眼中刹那绽放的光芒,她的心也跟着雀跃起来,“我答应你,一定做到。” 她的上司本就是个天下无匹的怪才,那家伙精通多国语言,身为他的得力手下,林晓霜被迫学了很多东西,虽然她不精通,但是会的文字也不少,包括一些很少人知道的少数民族语言,也被那人强迫着学过。她一直被对方骂是个语言白痴,如今重活一世,竟然有人夸她是这方面的天才,让她如何不感动。就冲着这份知遇之恩,她也会完成司业夫人的心愿。 也许是这颗年轻的脑袋比原来的好使,林晓霜研究了司业夫人手中的几本外国文字,对照以前所学,竟然很轻松的就能找出规律,记住那些在外人看来如鬼画符的文字。她深知语言的重要性,只要语言通了,何愁不能走遍天下,这个世界虽然有着变化,但是她记忆中的名山大川仍旧在那里,只是换了个名字,没有变动,她可以肯定这里依旧是地球,地球,她熟悉的家园,纵然换了一个时空,它依旧是她熟悉的家园。 司业夫人紧接着抛出一个令林晓霜吃惊不已的决定:“你也知道,国子监要开女科了,我手中有两个推荐名额,别的人也就算了,我决定推荐你。原本议定的是五品以上官员子女和二品以上夫人推荐的可免试入学,民间考试只取十个,但圣上说,既然开科,当取有才者,最后圣裁依前约选人,却要经过考试方能留下,此案还未公开,我先向你说明,你好有个准备。” 林晓霜惊讶不已,她知道孟夫人手中也有两个名额,身为她的干娘,那位也不曾对林晓霜提过半点这方面的事,当初拿出来当诱饵诱惑了一下林家老太太,后面事情有变,她便没有再提,林晓霜深知自己也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人物,丝毫没有半点非份之想,学习也是自娱自乐的行为,没想到司业夫人却给她安排好了一切。 “姨母,可是我自小长于乡野,六艺中倒有五艺不精……”林晓霜说的是实话,这里的学生考试,考的是六艺, 礼、乐、射、御、书、数,与她前世所知的有一点点不同,但差异其实也不大,礼是大头,包含两个方面的意思,即字面的礼节,类同于现代的思想品德,还有就是文化知识,相当于语文;乐为音乐,要考一门乐器演奏,她倒是会弹钢琴,可也得这儿有啊,早知道以前学古筝了;射是射箭,她打靶倒是瞄得准,不过那个用的是手枪,两者不同;御是马术,这个,完全不会;书是书法与绘画,她倒是一直没放弃练字,可是时间太短,不能与那些练了多年的世家小姐相比,只能说字还不算太难看,至于画画,花样子她倒是画得不错,其他的不知道;数是算术,唯有这个难不倒她。 “你不用担心,”司业夫人笑着打断林晓霜,“考试也针对偏科的学生有所规定,只要六艺中其中一项得了第一名,不管其他科成绩如何,可获通过,而每一项的最后一名则淘汰掉,不能入学,最后考下来,再以平均成绩决定名次,并根据各科的表现,分到不同的学馆,所以从今日起,我们针对其中你最擅长的一科练习,只要拿下第一名就没问题了,相信以你的聪明,再加上我与夫君的指点,这不是难事。” “田先生也会指点我吗?”林晓霜大喜,如果能够顺利,她岂不是可以和哥哥弟弟一起念书了!“对了,姨母,你说分到各学馆,难道说这女科并不是集中学习,而是打散了与男科在一起吗?” “正是,考虑到教授们,为了授课方便,决定不单设女科,只是招收女学生而已,学的时候是在一起。” 林晓霜高兴得快要晕了,这么一来,她还有可能与哥哥或者弟弟坐在一间教室,重回教室读书,是也多少年的愿望啊!她满面欣喜地看着司业夫人,衷心地说道:“姨母,谢谢您,我自己觉得比较擅长的是数科,不过其他学生的实力我并不清楚,还是需要您的指点,由您来帮我判断,看看冲击哪一科有望。” 司业夫人微笑着点头:“好,今日也累了,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明日我先考考你,然后决定冲击哪一科。” 一品女官 林晓霜恭恭敬敬地向司业夫人鞠躬告辞,赶紧回家去,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张氏,张氏喜不自胜。 林晓霜告诉母亲:“娘,这事我只告诉了您,先别告诉爹和哥哥弟弟,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等最后有把握了再告诉他们,给他们一个惊喜。” “好好好,一切依你!”张氏摸着女儿嫩嫩的小脸,越看越爱,难得地得意了一下,“你爹还真是没说 错,我生的孩子,就是个顶个的聪明!没准咱们家也能出一个女状元。” 林晓霜笑着摆出个踱方步的姿势,在张氏面前走了一圈,惹得她一阵好笑。 想起六艺中有乐,林晓霜思量着,也不知道戏曲算不算,估摸着是不算的,上流社会玩的是高雅音乐,戏曲却是属于民间,在上流社会的人物看来,难登大雅之堂。兴之所至,她一时技痒,便唱了一出女驸马给张氏听,作为业余爱好,小姐们也会唱几句,在孟家的某次聚会时林晓霜曾听人唱过。 唱完了她问张氏:“娘,我唱得好不好?” “这曲儿倒是好听,像是沿东一带的方言,你是几时学来的?”张氏问她。 “胡乱学的呗,对了,娘,想听故事不,我把这个故事学给你听吧。”林晓霜今日讲故事讲上了瘾。 张氏正是无聊,如何不想听,忙不叠地催她快讲。两母女坐下,林晓霜正要开讲,外面柳絮掀了帘子进来:“太太,小姐,秋姨娘来给太太请安了。” 秋姨娘只是林崇严名义上的妾,两人从未同房过,而且事情的起因还在秋氏自己,反正她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让林崇严近不了身,后来索性找张氏说明,因为身体的关系,她不能侍侯老爷,还请张氏谅解。张氏虽然怀疑,可 第 31 部分 哪个女人愿意别的女人亲近自己的丈夫,便做了顺水的人情,给林崇严说明后,遂了秋氏的心愿。 十几年过去,当年的妙龄少女青春年华已远去,张氏对秋氏不由得生起几分怜惜,她与吴姨娘都有儿女相伴,秋氏却是孤身一人。 “叫秋姨娘也听听吧?”她征求林晓霜的意见,见女儿点头,这才吩咐柳絮:“请姨娘进来。” 秋氏进来,向两人见过礼,取出一件小袄来递给张氏:“这是我缝的,也不知道太太喜不喜欢,是我的一点心意。” 张氏接过,看着那密密的针脚,面上神色温和:“姨娘有心了,谢谢!霜儿正要给我说故事呢,正好,咱们一起听她说吧,柳絮,上茶。” “哎!”柳絮泡了上好的大红袍,一人面前放了一盅。林晓霜拿起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讲起故事来,张氏和秋氏不一会儿就听得入了迷。 林晓妍在自己屋里,恨恨地瞪着正房,嘴里念叨着:“什么下贱玩意儿都学了来,哪有一点小姐的样儿,真是乡巴佬,没学识没教养的。” “我的好小姐,你就少说几句吧,若是给人听到,少不得老爷又要数落你。”吴姨娘劝道。 “明明她样样不如我,爹和哥哥却都护着她,她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入不了他们的眼,还不是怪我是姨娘生的。”林晓妍气恼地说道。 吴姨娘脸色一下变了,哆嗦着嘴唇说道:“你这是怪我么?我又能怪得了谁,谁让我只是个姨娘的命……”一边说,一边嘤嘤地哭了起来。 正屋那里,林晓霜正讲到冯素贞高中状元,在屋里得意地摆谱,她连比带划,惹得张氏与秋氏一阵好笑。 吴姨娘听到笑声,哭声慢慢歇住。笑声刺耳,她觉得她们就像是在笑她,银牙一咬,她捏紧了手指,只恨不得将那手绢撕成碎片。 当年林崇严与张氏恩爱情深,就算进她的屋,也是例行公事,专门挑了她不能怀孕的日子来,她对张氏恨得要死,却没有想过是自己插进了人家夫妻之间。后来她用计诱惑了林崇严,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怕张氏知晓了,一直瞒着,得知那边夫妻同行去了南边,她悔不当初,却是无计可施,只能找到老太太,哭诉一阵后,留在了老太太身边。 林崇严抛下她一走就是十年,好不容易归家,她将一双教得聪明伶俐的儿女送到林崇严面前,又极力示弱表现得温良恭顺拉拢五少爷,以为仗着自己比张氏年轻,从 此有了与张氏一拼高下的资本,谁知道那个笨女人不仅不显老,养的女儿还那么有运气,竟与孟家攀上了关系,连带得老太太都高看她几分。 命运为何总是偏向她,我就不信,她运气一直这么好!吴姨娘死死地盯着笑声传来的方向,目光沉沉。她抚着女儿的肩,安慰道:“妍儿,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放心,孟家夫人给咱家两个入国子监的名额,你比几个姐妹都聪明,我一定帮你向老太太争取到。只要能入国子监,将来考到个品级,你这庶女的身份就当不得什么了,凭你的相貌,就是嫁到王侯之家,也不见得不可能。” “娘,你可不能骗我!”林晓妍一听顿时露出喜色,“这次我可不能让那个乡下丫头再抢到我前面去。” “嗯,我的妍儿是最聪明的,那野丫头除了四处疯跑会讨好人,有哪一点比得过你?想来老太太也不会让她出去丢了咱们林家的脸面,你放心,这事万万轮不到她。” 另一间房里,看到这母女俩在一处就时刻注意着的兰香收起了手中的筒状物,面上带着一丝嘲讽,轻轻嘀咕道:“不要脸的东西,自家的亲姐妹都要算计,怪不得没人拿你们当盘菜。” 等林晓霜回到自己屋里,兰香将今天的听到的一切向主子作了汇报。 林晓霜让她注意吴姨娘这边的动静,是怕这位有心计的姨娘算计了张氏,一听是针对自己而来,提的还是入学的事,不觉好笑:“她既不拿我当姐妹,那就怨不得我了,从今后我会记住,那个叫林晓妍的,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小姐,”兰香犹豫着说道,“听起来那国子监是个好地方呢,您去找孟夫人说说,只要她发话,老太太这里还能如何。” 林晓霜摇头道:“孟夫人要给谁,那是她的人情,咱们犯不着去求人,兰香你记住了,如今你不是孟家的人,你是我的丫头,从欣姐姐把你送过来那天起,你就是我的人,别背着我去孟家,我的事自有分寸,你不必操心。” “是,小姐!”兰香答应着退下。 林晓霜虽然比孟言欣小,但她觉得这位小姐比孟小姐还有气势,那眼神落在人身上,像是能够看透人心似的,在她面前,便是谎话也不敢提,林晓妍竟然敢说她是乡下丫头,哪个乡下丫头有这般气势? 兰香不是第一次被卖,她以前是一个贵人家的奴仆,主人获罪才被辗转卖到孟家,以前她服侍的那位小姐,乃是位高尊贵的陈国公主,她怕引来杀身之获,没有对任何 人说起这段过去,在她看来,林晓霜的某些神情与行事方式,像极了那位前主人。 林晓霜第二天在司业夫人的监督下对六艺进行了考核,令司业夫人吃惊的是除了数科,她在其他方面也有着极高的天赋。举例来说,比如作诗,林晓霜不懂诗的格律,抛开这方面的因素,她作的诗无论从用词还是意境上,都可说是上品;她拿箭的姿势都不对,但经过司业夫人的指导,却能很快命中靶子;她没学过乐器,对乐调却有着天生的直觉,乐感非常好;唯一差的,也就是御科了,这一项,对女孩的要求也不是那么高,司业夫人自己是马术高手,可以慢慢教她。 至于数科,这是最令司业夫人欣慰的,在出了几道题给林晓霜计算过后,她拍掌笑道:“就是这一科了,我将历年国子监的试题找给你看一遍,再弄几份各位博士出的题来做做,熟悉一下,拿个第一名肯定不成问题。” 林晓霜却是不敢大意:“万一有人比我厉害呢?” 司业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要对自己有信心,你这个水平,不比律算学院的博士差,再有比你好的基本上不可能,你主要就攻这一科吧,其他的也不能放弃,我来教你,能学多少算多少。” “多谢姨母!”林晓霜起身盈盈拜了下去。 司业夫人扶起她:“我可是很严格的,你要有吃苦的准备。” “严师出高徒,我不怕吃苦。”林晓霜道。 “那就好!”司业夫人说道,“以后你每天早上辰时准时过来,拉一个时辰的弓,巳时到午时学诗书与书法,中间半个时辰用来吃饭,你姨父白日在学里不回家,你就在这里吃,吃完休息一会儿消消食,未时三刻学琴,申时过后学骑术,学完了你就回家,我会把数科的题抄下来给你带回家去,晚上做好了,第二日交给我。” 时间安排得满满的,林晓霜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司业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立刻行动起来,拿了书开始给她讲解。如此几天下来,林晓霜早出晚归,回到家中往床上一躺便不想动了,把个张氏心疼得不行,不过她还有律算题要做,休息一阵子起来点灯夜读,竟是比她几个兄弟更勤快。 毕竟住在大院里,没有以前自由了,林念宗大了,晚上也不好随便进出妹妹的房间,没发现林晓霜在做律算题,只是觉得她有些异常,经常在他回来时入睡。张氏解释说女儿晚间睡不好,是她吩咐了白天补补眠,林念宗也不疑有他,还道是林晓霜怕冷,晚间读书时也不笼火,将自 己屋里的炭火节约了给林晓霜送来,林晓霜不收也行,硬逼着她收了,让丫头晚间的时候笼了火睡,别冷着。 林念祖却是精力旺盛,他年纪还小,也不避什么,一向又爱粘林晓霜,晚间就凑了过来,两姐弟如同回到了在小山村的时候,一起凑在灯下学习。对林晓霜做的题,林念祖很是感兴趣,少不得又叫姐姐教了他一番,林晓霜顺便也打听了国子监的一些事情。原来田司业在外不单独授课,便将林念祖与孟郊带进了国子监,他有课时便让林念祖和孟郊跟着坐堂,两个小朋友相当于插班生,无课时他就将两人带在身边,专门指导。有弟弟陪着,林晓霜觉得没那么累,两人经常做完了题还叽叽喳喳说到大半夜,要张氏来催了才各自睡去。 吴姨娘见西院的炭火被张氏母女占了大半,心头憋着一股火,发也发不得,难受得要死。 林念祖拜了田司业为师后,林念堂与他亲近不少,他问起两姐弟晚上在屋里关着门弄些什么,林念祖答道:“我温习功课,姐姐陪我。”他还掀起外袍让林念堂看林晓霜给他织的毛衣,得意地说道:“我姐姐对我可好了,看这衣裳就是她织的,可暖和了,别人都不会织呢。你姐姐有没有给你做衣裳?” 林念堂顿时无语,很显然这个小弟忘了他们是一家人,他压根就没觉得林晓妍也是他的姐姐,而自己是他的哥哥。他轻轻皱起了眉头,吴姨娘与林晓妍的排外他是知道的,也劝过不少次,可是那两人并不听他的,也怪不得人家没拿她们当一家人。 他摇了摇头,微笑着看向林念祖:“晓妍姐姐没晓霜姐姐手巧,这样的衣裳她可不会织。” “那我叫姐姐也给你织一件。”林念祖笑道。 “不用了,晓霜姐姐已经很辛苦了,不用麻烦她,再说我的衣裳够穿了。” “嗯!也对,姐姐是很辛苦,这次就算了,下次她有好东西,我让她给你也留一份。” 林念堂但笑不语,看着林念祖一溜烟跑到前头去了,面上神情顿时萎顿起来,长长叹了一声,袖着双手转身回了屋。他是真的羡慕林念祖有个好姐姐,他也想呢,可是几番凑上前去,林晓霜看似温和,口气却透着疏离,他与林念祖毕竟是不同的。 嫡庶之争的把戏他不是没看过,光是大伯父家的那一群兄弟姐妹就教育了他很多,林念堂年纪虽小,人却极为精明,他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争就能争得来的。吴姨娘和林晓妍虽然听他之言,与林念宗处好了关系,却因为张氏的 出现急进了一些,导致之前的打算都落了空。 摊上这样的生母和姐姐,林念堂有些灰心,少年戴着面具在大宅门生活了多年,已经学会了伪装,将真实的自己掩藏在了堪称完美的笑容之下,他更不会轻易想念别人,就算是他的亲爹说过会好好给他安排一个前程,他也不完全信。 微微冷笑,他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柳絮,眼光落在那张娇美的脸上,或者,就当个纨绔子弟吧,至少不用这么累。 林晓霜一直忙着学习,没有去孟家,孟言欣坐不住了,找上门来,劈头就问:“你最近哪里去了?我来了好几次,你都不在。” “为生活奔波劳碌呗,哪有你大小姐清闲。”林晓霜笑道,见她不悦,赶紧将话题扯到她最爱的美容上面去,果然几句便让这位大小姐开心起来。 “对了,晓霜,我要去国子监念书了。”孟言欣说道。 “真的吗?那可是大好事。”林晓霜连声恭喜。 “我娘希望我们姐妹将来能当上一品女官,以后挑个好夫婿,将来日子也好过些。” “你们家还用得着吗?就是现在也有的是青年才俊由着你挑。”林晓霜笑着打趣她。 “那不一样,”孟言欣悄悄看了看四周,凑到林晓霜耳边,“你不知道,我听贵妃娘娘说了,这一品女官可不一般,不光能自行挑夫婿,而且娶一品女官的男子,是不许纳妾的。” “噗”地一声,林晓霜一口水呛飞了出去,溅了不少在孟言欣脸上,忙说着对不起,取了手绢帮她擦干净。 孟言欣一脸郁闷地看着她道:“你……你真是!” “对不起对不起,欣儿姐姐最是好了。你说的这事太过惊人,我一时没注意才呛住了。”林晓霜双手合十,连连作揖。 孟言欣无奈地摇了摇头,倒也没发脾气:“我也觉得很新奇呢,据说是皇后娘娘提出的,说既然设了品级,当有不同的赏赐,品级之间要有所区别,而且一品女官不是这么容易得的,要全部成绩都是优等,并且对朝廷要有特殊贡献才行。” 林晓霜听得直乐,觉得这大安的皇帝与皇后还挺可爱的,思想蛮先进,随口夸道:“皇后不愧是一国之母,竟然想得出这个赏赐来。” 孟言欣却不屑地撇了撇嘴:“你当她真的是出于公心么?那是因为她哥哥的女儿是京城第一才女,我看她这一品女官,就是为了颜可久一个人定的,不然还有谁能拿到全优 ,国子监的博士们那么苛刻,男学生们几年也没见出一个全优的,更何况女子。” “啊,原来皇后娘娘是颜姐姐的姑姑?”林晓霜恍然大悟。 “对啊!”孟颜欣说道,“颜可久你也是认识的。” 是认识,那个美丽婉约的姑娘,一直不嫁人,原来是在等着自己挑夫婿吗?林晓霜不觉对她多了一重欣赏,只是不知道她想嫁的男人会是谁?就算一品女官的福利是为她而设的,也是对大家的一个鼓励,想来想上国子监的闺秀们更多了。 从孟言欣口中打探了一下孟夫人的意思,不无意外,她看上了林玉涵,只是还没有明说。 “其实我娘看中的本是你六姐姐,不过一打听,说家里给她议了一门亲事,虽说还没换庚贴,也算是订下了。” 林晓霜对这些堂姐妹倒是谈不上了解,问道:“我六姐吗?你娘怎么会觉得她适合些?虽说我大伯父是个官,不过她是庶出,身份上还是比不得五姐姐这嫡出之女吧。” “你不知道你六姐姐的生母是出身商贾吗?而且打得一手好算盘,你六姐姐跟着她学了不少东西,据我娘说,在鉴赏宝石方面,你六姐可是个行家。” 林晓霜愕然地张了张嘴:“这我倒是不知道。” 两个姑娘闲话了一阵,林晓霜记挂着要学习,便借口天晚了,主动送客,送孟言欣出了门。 送走孟言欣回转,半途被大伯父的妾室钱姨娘拦住,定要请林晓霜到她屋里坐坐,林晓霜向来与这位姨娘没 第 32 部分 有什么交情,倒给吓了一跳。 何事所求 林晓霜被钱姨娘半拖半拽地领进了屋子,进了屋钱姨娘把门给关上,合拢门前还探头朝外面看了看,这鬼鬼祟祟的动作让林晓霜沉了脸。 “姨娘这是做什么,莫非我是那见不得人的,若是你怕,又何必硬拽了我过来?” 钱姨娘转过身,忙着解释道:“七小姐勿怪,只是我有事想要麻烦你,怕旁人知道了与你为难,所以小心了些。” “原来姨娘不是专门请我来喝茶啊!”她带着了然的笑,看向钱姨娘。虽然不知她打的是什么算盘,可是这么热情地将她拉来,定是有事相求。 “七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想到求你,还望你成全。”钱姨娘说着,忽然就跪了下去。 虽说是大伯父的妾,却也算个长辈,她这么一跪,林晓霜顿时愣住,回过神来,忙双手去扶她起来:“姨娘有话好好说,这可使不得!” 钱姨娘眼中带泪:“七小姐,求你一定要帮帮我们母女,只要你肯,这个忙你一定能够帮的。” “姨娘快些起来,你这样跪着,我可走了。”林晓霜见她话也不说全就这样,心里也不快,难道以为这样就能逼她答应吗,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如果是进国子监读书,连她自己都没指望别人帮忙,如何帮得了别人。 钱姨娘见她果真甩袖要走,连忙起身:“是我太心急了,事情都没讲清楚,七小姐请坐下,我慢慢说给你听。” 林晓霜这才坐下,准备听听她到底有什么事。她其实并不是那种冷心肠的自私之辈,如果能够帮到别人,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能够帮她还是愿意帮的。 钱姨娘所提的,居然是孟家代嫁的这件事,原来她想自己的亲生女儿林若琴去,但她也知道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于是想到了求林晓霜帮忙。 “六姐姐不是订了亲事?不是大姐姐帮着找的,听说家世不错?”林晓霜诧异道。 钱姨娘苦笑道:“对外说得好听,什么家世不错,不过是个小吏罢了,而且男方娶过妻,你六姐姐嫁过去,不过是个填房,那人前妻生的儿女都快有你六姐姐的年纪了。填房也就填房了吧,谁让你六姐姐是个妾生的,我也劝她认了命,谁知道前些日子那小吏的上司把自家的一个远房表妹许给了他,原本说好的亲事就反悔了,对方说了,你六姐姐嫁过去,只能为妾。我自己父 母心狠,把我送人做妾,可我不能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走同样的道路。” 原来如此,想到大伯母说起这件事时那得意的表情,林晓霜不由得好笑,原来大伯母并非如表面所见的那样,对大伯父的妾室与子女表露出的温柔体贴也是假的。这一点林晓霜可以理解,只是觉得她在人前一直装样子,到底累不累! 林晓霜皱了眉道:“姨娘,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六姐姐着想,你可知嫁去吐谷浑,不过名义上听着好听,那吐谷浑王也是七老八十了,孙子都有了,又是背井离乡远离故土,说难听点,没准过不了几年王妃就做了寡妇,而且那王宫里妃子不是一个两个,虽然嫁过去做的是正妃,勾心斗角也少不了,不见得比做妾强几分。” 钱姨娘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你六姐姐也知道,不挣馒头挣口气,其实我是有些舍不得的,只是她执意如此,她说了,那小吏既是背信弃义之辈,也不是能托付终身的良人,她宁愿伴那老番王,趁着年轻,也许还能得几分怜惜,其实她还没有说出的一层意思,是为了我,毕竟是我生的,她若得了那王妃之衔,我在这个家也能好过几分。” 钱姨娘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神色凄然。 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正是林若琴,她过来跪在林晓霜面前:“求妹妹成全我。” 林晓霜头痛地看着这对母女,怎么都这么爱跪,也不怕膝盖痛! “六姐姐,原来你一直在啊!” “我自己说不出口,央求我姨娘代为出头,”林若琴脸上带着红晕,“我怕七妹妹不信姨娘……” 林晓霜明白了,轻轻拍了拍额头,她问道:“六姐姐,你真的想好了?” 林若琴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孟夫人中意的定是五姐姐,她本来也不愿意,若是定了她闹将起来,也是个麻烦事,不如我自荐,如此一来孟夫人有了心甘情愿的人选,我也能脱了苦海,七妹妹帮我这次,我必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本来想着让林玉涵去嫁那老头国王,让她尝尝笑人前落人后的滋味,既然林若琴想争这个位置…… “六姐姐,我可以帮你说说,行不行可不一定,还有,我帮人也不是白帮的,咱们就是亲姐妹,也当明算帐。”既然林若琴嫁过去是做王妃,吐谷浑又有很好的资源,可不能浪费了,先打个预防针,将来少不得有用。 “七妹妹说的是,我愿与你立下字据,只要事成,将来但有 差遣,若琴莫不敢辞。” 这母女俩不愧是商人之后!林晓霜笑了,大家都是爽快人,如此最好。 “好,姐姐且等有了消息,我再来讨字据,也不为难你,若姐姐真成了王妃,想来你的手谕也是管用的,将来若有机会去到吐谷浑,少不得能行几许方便。” “只要此事能成,又岂是几许方便能还得了妹妹这份人情,但有吩咐,若琴定当竭尽所能!”林若琴也看出自己这位堂妹不是个简单角色,是了,若是简单,又岂能与孟家那样的人家亲密来往。她不怕赌,骨子里流着钱家的血,她的柔弱只是表象,精明与敏锐,才是她的本质。这样的人,识人也比一般人要准得多,所以找上林晓霜,她找对了人! 孟夫人很快提出了人选,令林家老太太吃惊的是,她选的是六小姐林若琴。 “若琴是庶出……” 老太太话未说完,便被孟夫人截断:“不管什么嫡庶,既是认在我的名下,那便是我的女儿了。怎么,老太太不愿意吗?若是不愿,那我只得另找人家挑一个了。” 林老太太本想说林若琴已许了人家,一听这话赶紧打住:“行行行,夫人喜欢谁便挑谁,这事当然由着你。” 林晓霜看到大伯母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瞟了钱姨娘一眼,说不出什么滋味。钱姨娘安静地坐在一旁,像个木头人一样坐着,一动不动。 “既然说定了,明儿我就进宫回了皇上和娘娘,封赏这几日应该就下了,还请老太太做好准备。”孟夫人说道。 虽说嫁的是外邦,也无人看好那个行将就木的老国王,可是听到庶女要做王妃了,李氏还是像吃了苍蝇般的难受。秦氏与林玉涵也是一脸愕然,开始时林玉涵确实不愿意,在母亲劝了半天,分析了许多利害给她听后,她也有所松动了,尽管心中还是不怎么情愿,可是看到意料中的事情出现了变故,到手的鸡蛋被人砸飞了,心中还是不舒服到了极点。母女俩一同看向林若琴,妒忌、羡慕、怨恨……五味陈杂。 孟夫人和老太太商定好后,唤林若琴上前拜见,正式认了她做义女,孟夫人褪下手腕上的赤金镯子,顺手套在了林若琴的腕上:“好孩子,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女儿了,贵妃娘娘亲自为你赐了名,以后你就叫孟言乐。” 林若琴站起身时,眼中含着泪光,她的心愿达成,从此后,林家再也束缚不了她,往后的日子就算再难再苦,她也不会后悔,因为这一次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不 是别人的安排。 送走孟夫人,林若琴专门去了西院向林晓霜道谢,并送上了她先前的承诺。林晓霜吹干纸上的墨迹折叠收好,笑容可掬,林若琴果然守信,还盖上了手印。 二月已过了一半,国子监女科的考试定在三月初一,听说各家闺秀与夫人们推荐的小姐都报了名,在国子监备了案,孟夫人答应林家的两个名额却还没有定下是给谁,除了林晓霜与林若琴,其他三位小姐都急得团团转,为这个名额的竞争暗地里不知斗了多少次,互相揭了好多短,一向讨喜的林晓妍最近在老太太跟前也受了不少训斥,看情形吴姨娘的曲线救国运动执行得不是很成功。 这一天林晓霜应孟言欣几日前的邀约去孟家做客,孟夫人提起了女科的事,有些抱歉地对林晓霜说道:“霜儿,本来以你跟我们家的交情,这种机会应该让给你的,可是你也知道,就算推荐去了,还是要考试的,你从前在乡下没有学过那些东西……” 不会,你又没有看过,怎么知道我不会?道听途说而已,就算不会,若是真心,之前有月余的时间,也可以学嘛。她算看透了,没有利益的事,孟夫人是不会做的,之所以答应选林若琴,一来是她自己本身就看上了那位,二来那是她所求,没有利益冲突,国子监的事却是不同了,她答应了林老太太,不好反悔,但是牵涉到考试,所选之人会成为她女儿的对手,当然要慎重。 她不是怕林晓霜不会,而是怕她太会了!她能识字,会经商,懂养生,擅调香,谁知道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娘,晓霜就算不会,我可以教她啊,您就给林老太太说一声,让晓霜陪我进学吧。”孟言欣抱着她娘的胳膊撒着娇。 “傻孩子,我既然说明了是给林家的,自然由林家定,我如果插手,不是失信于人了,这要看晓霜在老太太跟前的表现了。” 林晓霜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有那些牛鬼蛇神天天在老太太跟前念叨,她的表现好不到哪里去,奇怪那三个丫头窝里斗得慌,对上林晓霜时,却是一致对外,果然人家从小一起长大的,毕竟有几分真感情在,她就是个外来户。 见孟言欣还在那里纠结,挽着孟夫人的手不放,林晓霜觉得自己不应该瞒着这位好朋友的,她始终是站在林晓霜这边。 “欣儿姐姐,你不用着急,我一定考上,和你作伴。” 孟夫人微微吃惊地看她一眼:“晓霜真的要考吗?那可是百里挑一啊,只有十个名额,你有把握 ?” “其实没这么严重,田司业的夫人推荐了我,我会和欣儿姐姐一样,直接进入国子监,只要不考最后一名,入学不成问题。” “真的吗?晓霜?”孟言欣大喜。 “是真的,司业夫人跟我说了,今日她把名字报上去,十日内不论哪天,我去国子监点个卯备案即可。”林晓霜微笑道。今日早上练完弓箭,司业夫人就出门去了,为的就是去国子监呈上推荐书,顺便放了她半天假,这才得以有空出来。 “你弟弟随着田司业读书,没想到你与他家夫人竟然也熟识!”孟夫人笑道,神色微带尴尬,原来不通过她,林晓霜也有了推荐。 “还多亏了夫人帮忙介绍田司业做我弟弟的老师,这才得以认识司业夫人。”林晓霜笑道。从这一点来说,她是衷心感谢孟夫人的,其实兜兜转转,纵然她不愿,林晓霜的入学也是托了她的福,这么一想,林晓霜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张氏发威 林若琴的封赏没过几天就下来了,毕竟她的出嫁关系皇家颜面,这位更名为孟言乐的林家六小姐被封为青河县主,赐嫁吐谷浑单于诺波,吐谷浑表示愿意向大安称臣,吐谷浑单于将亲自前来京都,接受大安皇帝的封号,顺便迎娶青河县主。 封赏的时候林晓霜不在,她在司业夫人处学习,等回来一听张氏说起,顿时笑喷了。 “又怎么了?”张氏看她笑得开心,一边给她拍着背一边说道,“好好儿的,也不怕呛着,总这么一惊一乍的,没个正形。” “娘,看来咱们这位皇上也是个懒人,这封号也不好好想一个,青河县主,倒过来,不就是和亲县主,哈哈哈,有趣有趣。” 张氏一想果然如此,也不由得跟着笑起来。 在一旁侍候的兰香也是一脸乐和:“也只咱们七小姐想到这上头去了,别人哪里注意这个。所以说,七小姐就是聪明,太太您说是不是?” 张氏连连点头:“聪明是聪明,就是这举止该得收敛收敛,还有话也不可乱说,皇上岂是由得你编排的!” 林晓霜笑道:“我又没说什么坏话,皇上是明君,大人大量,也不会和咱小老百姓计较。” 母女俩说笑着,去向林若琴道喜,林晓霜送的礼物是一套珍妍斋的顶级套装,有胭脂、香水、面膏等等,这套东西珍妍斋是限量版,除了供给宫中的贵人,外面只有极少数几套,反正配方大多数出自林晓霜 之手,她才不在乎。 林若琴收到礼物,果然如她预料的一脸惊喜,林晓霜道:“六姐姐出嫁时,若是不弃,由我来给你上妆如何?定然打扮出一个最美的新娘子来。” “傻丫头,哪里轮得到你,县主出嫁,自然有宫里的姑姑做这些事。”张氏笑道。 林若琴却喜道:“三婶婶,不要紧的,宫里的姑姑那里说一声一准行的,我正想请七妹妹呢,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她知道张氏的妆容都是林晓霜在打理,有了容光焕发的三婶婶作参照,她对林晓霜的技术很有信心。 “只要你和宫里的姑姑说好,到时候我就帮你上妆。”林晓霜兴奋地说道。好多年不曾化过新娘妆了,她有些技痒。 吴姨娘这边,林晓妍兴冲冲地问着:“娘,如何了?祖母怎么说?” 吴姨娘看起来神色疲惫,无精打采地说道:“老太太没个准话,只说这事还得再商量商量,也不知她要和谁商量!” “是不是您孝敬祖母的东西太少了?家里还有什么好的,快些拿出来,再晚可就来不及了,我听说二伯母可是一趟趟地往祖母房里跑,从来不曾空手的。” 吴姨娘摇了摇头:“你也知道,这当家的是大伯家,公中都是按例分配东西,我手头有的,还只是你爹给的一点私房,娘连嫁妆钱都全贴上了,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林晓妍咬了咬唇:“太太那边……” 吴姨娘冷笑:“你又不是她生的,人家哪会想着你,便是有点钱,也是留给她亲生的女儿,若是她知道你有这心思,不定怎么扯腿呢,还想着她给你说上话?再说了,老太太从来就不待见她,就 第 33 部分 算现在表面上好,那也是冲着别人的面子。” 林晓妍丧气地坐下,手托着腮沉思起来,想了一会儿,对吴姨娘说道:“对了,求爹爹啊,只要爹爹开口,太太那边还能不从不是?” 吴姨娘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这法子不错,只是咱们不能直说,先计划计划,这样……” 母女俩嘀咕了半天,算计起了张氏的嫁妆。 晚上林崇严回到家,林晓妍就去到父亲跟前撒娇,运气也好,林晓霜母女都不在。说起进国子监读书的事来,她带着几分委屈:“八姐姐是一定的了,她是祖母的亲孙女儿,我也不敢和她争,还有一个名额,五姐姐是二伯的嫡女,看样子祖母也偏向她些,我就亏在这个出身上,爹,您得帮女儿想想办法。” 林崇严头痛地说道:“出身是定了的,无法改变,我能有什么办法!” “爹,二伯母可是变着法儿讨好祖母,连天地送东西过去,您要是疼女儿,可得帮帮我。” 林崇严皱起了眉头:“这……咱家的境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伯父做着生意,二伯母娘家也有些底子。爹如今还是个白身,也没个一官半职,实在是……” 林晓妍凑到林崇严耳朵,轻声嘀咕了几句。 林崇严沉下了脸:“这怎么行,万万没有这个道理。” 他声音大了些,吓得林晓妍“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吴姨娘走了进来:“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好好儿的,见着爹爹高兴么?” “姨娘,我的命可真苦啊!”林晓妍扑到吴姨娘怀中大哭起来,“您为什么要生下我,若是早知道是这个命,当初您就不让我来到这个世上受苦……” 吴姨娘假装问了几句,随后也展开了眼泪攻势哀求起林崇严来,母女俩哭成一团。 林崇严心烦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事我来想办法。” 抽抽咽咽地停了声,林晓妍乖巧地歪过去抱住了林崇严的脖子:“爹,女儿知道令您为难了,实在不行,就算了吧,谁让我是庶出的呢,这也是我的命。” 林晓霜虽然和父亲亲,但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举动,只因她心中是个成年人,可没有去抱老帅哥的习惯,林晓妍软软的身子贴近了林崇严,乖顺的样子让他心头一阵悸动,这是他的小女儿啊,若不是自己是个庶子,入不了老太太的眼,也不会让她委屈成这样,虽然她不甘,却是那么懂事,他如何忍心弃 之不顾! “九小姐,都怪我连累了你!”吴姨娘上前跪下,抱着林崇严的大腿道,“老爷,不管怎么说,九小姐也是奴婢身上掉下来的肉,希望她能有个好前程,求求您帮帮她吧,只要她有出息,奴婢就是死了也甘愿。” 林崇严叹了口气:“起来吧,妍儿也别哭了,我答应了你们,自然会做到,你说说,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自家人还要送礼才能成事,林崇严心头有些发冷,儿子的钱也要圈,这就是他的嫡母! “要比压过二伯家送的,最少也得有一千两银子。” 吴姨娘见林崇严松动了,索性狮子大开口,将她之前贴进去的数目一并说了进去,还夸大了几分,实际上只需要三百两银子就够了。” 林崇严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多……” “娘那里拿得出来,有一次她开箱时我无意中看到了,箱子里满满的都是银子,怕是不止这个数。”林晓妍不怕死地开口。 林崇严也顾不得其他,惊讶道:“当真?”妻子的嫁妆他是知道的,嫁过来时有陪嫁的单子,压箱银也就三百两银子,何来这么多? “真的,爹,我没骗您!”林晓霜无辜地眨了眨眼,“莫不是娘卖南临的田产时收着的?那些田地房屋应该值不少钱吧?” 林崇严惊异不定,南临的田产有这么值钱么?难道张氏真的瞒着他存了私房银子?这也不是不可能,她知道吴姨娘生了两个孩子后,心头确实不怎么高兴,可是他是那么信任她…… 因为这母女俩的贪心之举,西院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林崇严夫妻相敬如宾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红了脸,张氏在丈夫问出话后,就将买卖的单据翻了出来,全部摔在了他的面前,林崇严看了单据,上面的保人还不止一个,还有当地官府出具的市价证明,卖的银两比张氏交给他的还要低了,听张氏哭诉母女俩起早贪黑靠给人刺绣和上山挖药材卖,将银子多添了些,林晓霜怕父兄知道了心痛她们,于是两人瞒着没说,他自知误会了张氏,一时尴尬不已。 也是林崇严性子直,若是他迂回一点打探,没准张氏真将嫁妆给了他,谁知道他直接就问起南临的事来,张氏如今在女儿的影响下,不再那么软弱了,想到女儿小小年纪就抛头露面,辛辛苦苦撑起这个家,却还要给人中伤算计,一时怒了,对林崇严说道:“别说我清清白白,就算真如你所说我贪了,也别想我拿出来一分,我的嫁妆,自当给我女儿留着 ,谁也别想动,你若是觉得我有错,你休了我便是!” 孩子们听到争吵声,都跑了过来,林念宗跪倒在地:“爹,您可不能如此啊,娘为了这个家,可没少吃苦。” “娘,你别哭!”林念祖跑过去抱住张氏,伸手帮她擦着脸上的泪。 林念堂也过来相劝:“爹,有话好好说,娘,您也别说气话,一家人有什么事不好商量的,说出来我们也帮着出个主意。” 只有林晓霜冷静地看着两人,再看了看黑灯瞎火的西厢,猜到了事情与吴姨娘和林晓妍有关,闹出这么大动静,所有人都惊动了,连外边的下人都探头探脑的,还是她让兰香去打发了,这两个却像是睡死了,半点动静也无,若是不知情,那才是怪了! “到底是怎么了?”她看了看林崇严,又看了看张氏。 “你爹怀疑咱们娘俩私吞了卖田地的银子,要娘开嫁妆箱子给他看呢!可怜你当初想着他们在京中受苦,上山下地地忙活半天,死命地挣了银子带过来,我苦命的女儿,没人知道你吃的苦,娘可是看着的,咱不指望他们忘记咱半分好,可是平白无故中伤人,我也不是那软杮子任人捏的。”张氏拉着小儿子的手,“念宗,念祖,今儿娘可是把话说死了,我的嫁妆银子,就是你两人也别想得半分,你们要钱,自己去挣,我的嫁妆全部留给霜儿,将来为她添妆,这箱子里的东西,确实比我嫁进林家时还要多,但是都是孟夫人和其他一些贵人们赏给霜儿的,我帮她收着而已,若是谁觉得这些东西拿出来充了公,我倒要问问他们,是不是左手接了人家的,右手就要交给公中?合着咱们女人头上戴的,身上佩的,也要拿来充了公了?还有一件事我还没说呢,咱们晓霜陪孟家女儿进过宫,贵妃娘娘也是很喜欢她的,赏赐了不少好东西,是不是也要拿出来充了公,你们谁要拿?谁敢拿?” 张氏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这些事是母女俩的秘密,她是第一次提起,当然,真相并非如此,赏赐也是有,都是些首饰,银子还是林晓霜交给她的,但是张氏聪明地只捡着这个说。林崇严也是第一次听闻,一张脸涨得比猪肝还红,悔不该听了吴姨娘与林晓妍的话,惹恼了张氏。 “爹,您怎么会如此……娘,我支持你的决定,妹妹的东西你只管留着,咱们谁也动不得,将来儿子有了出息,少不得还要帮衬些,哪有拿她的道理。”妹妹的本事林念宗还是晓得几分的,若不是有她,自己也进不了国子监,就连偶尔遇上田司业,也会问问他的学业,问 起林晓霜在家里的情况,他不会傻到以为人家真的是看中了他的才学才对他和颜悦色,天下有才者众多,尤其国子监更是人才辈出,不是每个人都能和司业大人说得上话的,他知道那是因为妹妹与司业夫人有来往,得了那位夫人的欢心。 “娘,我也不要,等我长大了,挣钱给您和姐姐用。”林念祖也配合地说道。 张氏含泪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好孩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不枉你姐姐痛你一场。” 到了这当口,林崇严只得和盘托出这误会的根源,得知是林晓妍挑起的事端,林念堂的脸顿时黑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张氏面前:“娘,我代姐姐和姨娘向您认错。” 张氏冷笑道:“还以为你是个明白的,原来也一样的糊涂,既然叫我一声娘,你是为哪个出头?把责任往你身上揽,只听过母教子,姐教弟的,没听说过还有倒着来的。” 林念堂赶紧改口,跪着递上一杯茶:“是儿子说错话了,娘,您请喝茶,别气坏了身子。” 林晓霜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念堂,心道这个弟弟还真是识时务!居然算计起她的娘来了,林晓妍还真是成器,若是她们母女收了那些小心思,好好尊重张氏,少不得林晓霜也为她谋划一下,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司业夫人手里还有一个名额,只要她提,那位夫人必不会推辞,她想看看林晓妍能做到哪一步,却是连连让她失望。 父母多年来从未红过脸,竟然让林晓妍一语挑起事端,林晓霜真的怒了,就算老太太想给林晓妍这个名额,也得问问她答不答应! 入学考试 三月初一,国子监女科考试如期举行。因为参加考试的女学生都不是寻常人家子女,为体现考试的公平公正,国子监各科的官员做监考,整个考试现场公开,男学生们都放假旁观。 这一科的好几个女学生都不错,尤其是颜可久,司业大人有意让这些女学员挫挫那些男生的锐气,刺激他们更加勤奋,所以安排了公开考试。 女学生们在宫中派出的女官引领下,进了一间静室,领了统一的服装穿在身上,衣裙皆是淡绿的颜色,林晓霜抽了抽嘴角,暗道这颜色真环保。孟言欣站在她身边,神情略有紧张。紧跟着两人身后的,是青河县主和林家八小姐若秋。 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的名额会给了待嫁的林若琴,林玉涵与林晓妍都没捞着。因为是贵妃娘娘发的话,人家这名额本就是她给的,林家谁敢反对? 林若琴在贵妃娘娘召见时得知了内情,是贵妃身边得力的一位姑姑将消息透露给她的,原来林晓霜进宫提醒了贵妃娘娘,理由很简单,既然是代表孟家出嫁的女儿,能在国子监学点东西,哪怕是一天半天,对她与孟家的名声都是大有好处。听到宫里的姑姑提起林晓霜一幅熟稔的样子,林若琴惊讶之余,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这个七妹妹果然不是个简单角色。那姑姑却是得过林晓霜好处的,学了她的技艺,如今甚得贵妃娘娘看重,林晓霜又不藏私,教会她很多东西,她极为喜欢这个小姑娘。 既然和贵妃娘娘有这样的关系,林晓霜却不为自己考虑,林若琴感动之余,找到她,告诉她这个名额自己不要,让林晓霜去,她说自己做了王妃已经够风光了,反正很快就要远嫁吐谷浑,入不入学对她来说不重要,若是林晓霜去了,却能给她的未来铺平道路。林若琴坚辞不受,要拉了她一道进宫,请贵妃娘娘改了人选。林晓霜拼她不过,只得告诉她自己有司业夫人保荐,一样能入学参考。 林若琴起初还半信半疑,只怕林晓霜是唬她的,直等到今日亲自拉了她一道来到国子监,看她领了考试的号牌,这才释然。林若秋先前只道林晓霜是来送她们的,见到她也入场,惊得瞪大了眼,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惊讶的人不止林若秋,当林念宗找到弟弟,匆匆赶来,挤开前面围观的同窗,找了个好位置站好时,在前方身着统一服色缓缓进入场地的几十名闺秀中,不无意外地看到了自家的妹妹,顿时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鸭蛋。 “念祖,那是谁?你看到没有,左边一排倒数第五个?” 林念祖神色如常地答道:“姐姐啊,哥,你眼睛花了?” 林念宗深吸一口气,喜悦的同时带了一丝怒气,还有一点担忧:“她竟然也来考试?看你的样子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为何瞒着我?” “我也是早上才听姐姐说的啊,是她让我不要告诉你的,说是给你一个惊喜。” 林念宗控制不住咧开了嘴,看着妹妹的背影,轻声怪道:“她怎么不早说,早些说明,我也可帮她辅导一下,考的时候有把握些。” 林念祖打了个哈欠,毫不迟疑地答道:“姐姐可比你厉害,用不着你辅导。” 林念宗无语地弹了弟弟一个爆栗:“你懂什么,在你眼里,她就是个万能的,可她终究是没学过那些东西……”他真是担忧,害怕她在考试中出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 是真的考个垫底的,落在京城这些仕子们眼中可就……他还指望着将来妹妹能找个好夫婿呢,能入国子监就读的,都是有一定身家与才学的,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大虎的事他知道,可是大虎身在边关,不知哪年才能回乡,而且又有战争——再说了,他说过不会强求,如果能有一个男子样样超过大虎,对晓霜又好,又有何不可呢? 林念宗摸了摸额头,不服气地轻哼一声,转过头去寻找林晓霜的身影去了,不再理林念宗。他从小和林晓霜亲近,一直都是姐姐在教导他,林晓霜说的故事道理都浅显易懂,他学了去照直念白,连田司业都夸奖,在他心中,姐姐就是天下最能的人,别说哥哥,就是亲爹林崇严也比不上! 林晓霜迈着小碎步跟在队伍中前行,到了场子中央,在摆放好的毡毯上依古礼盘膝而坐。她知道,这也是考试内容之一。四周聚集着国子监的男学生,前方楼台上是国子监的先生,众目睽睽之下,闺秀们的脸上浮起了红晕,与那淡绿的衣裙相互映衬,一个比一个显得娇艳。 在宫里的姑姑示意姑娘们可以说话,一会儿考试才正式开始时,孟言欣马上朝向林晓霜轻道:“晓霜,你看到前面的楼上的空位了吗?一会儿肯定有大人物要来。” “什么大人物?”林晓霜也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知道,不过看那摆设,是王侯才可坐的。” 难道皇上会亲自来观摩?林晓霜摇 第 34 部分 了摇头,这不大可能。答案很快揭晓,不一会儿,又有几个姑娘进来,她们的座位却是排在最前面,林晓霜在其中发现了两个熟人,一是颜可久,一是阿岫。 随着这最后一批姑娘坐下,楼上也起了一阵骚动,然后便是几个男女鱼贯而入,依次在案前坐下,那华美的衣裳,珠光宝气的配饰,差点晃瞎了林晓霜的眼。 “啊!锦城公主也来了!”才听孟言欣惊呼一声,那边里姑姑宣布了此刻起不许说话,林晓霜赶紧收回视线,乖乖地坐直,眼睛平视前方。 楼台上国子监祭酒开始宣读考试章程。如司业夫人所说,每科的最后一名,直接淘汰,共计六人,倒数第二和第三名,看总分成绩而定,总分成绩末位的三人,也是直接淘汰,单科倒数二三名不在总分末三位的,与总分倒数十名以内的再比过,前三名胜出,其他全部淘汰。而单科第一名直接通过,总分排名前六的,也直接通过。 楼台上,身着银色锦袍的男子有些漫不经心地将视线落在下方,坐在前排的延平郡主阿岫接触到那目光,眉眼舒展开来,一丝浅笑在唇边绽放,那笑容让旁观者中一众男子差点失了魂。 颜可久含笑着斜睨她一眼,眸中尽是狭促。 楼上的燕王却只是一瞬便调开了视线,目光无意地扫过众人,落在看似认真听讲,实质上摆着淡雅笑容玩灵魂出窍的林晓霜身上,神色有了一丝动容,冷漠的脸上微现惊讶之色。他往后靠了靠,紧随身后的祁亮马上会意,俯身低头。 “一会儿完事,你不用亲去送信。”他手指点了点下方,祁亮顺着看过去,笑着点头:“明白了,王爷!” 祁亮觉得自己与这林晓霜还真是有缘,当年林中一遇,不过是个偶然,谁知道来了京城会再遇上,这也不算什么,可是到了西北大营,燕王带领大军以雷霆之势在三日内将脱脱人与他斡尔赶出关外,摆驾回京之时,王爷新提起来的都尉蔡大虎请他带信回京,指定的收信人居然会是林晓霜。 台下的人面带微笑,轻阖双目,一身淡绿,好似枝头嫩叶,清清爽爽,透着一股灵气,薄薄的唇略施了胭脂,竟然带出几分艳丽。初遇时瘦弱的稚女,竟然出落成了婷婷玉立的少女,祁亮有一丝恍惚。想起蔡大虎略带腼腆的笑容,他微微一笑,那小子倒是好眼光! 措手不及 原以为会按六艺来分科考试,却不是,礼仪是以考试中的表现综合评定,不计分,无过就行,具体考的是 倒只是五门,一考书画,二考骑射,三考音乐,四考数,五考作文。从分类看,骑射并做了一门,可知这一项并非很重视,想来因为学生们都是女孩的缘故。 今日参加考试的基本上都是官家小姐,谁都受过专门教育,就连林晓霜也由司业夫人细心教导过,并有好朋友孟言欣从旁提点,没表现出什么差错。 宫中姑姑的目光一个个从她们脸上扫过,而后向着主考的祭酒大人点了点头,表示众家闺秀礼仪过关,祭酒大人便宣布开考第一科——书画。有人抬了书案来,在每个女学生前方摆下一个,上面有文房四宝,出题者是田司业,他将刚才提笔在条幅上写下的试题垂到楼台下,林晓霜抬眼一看,却是以“春”为题,自由作画一幅,并以画为题,作诗一首,时限一炷香。 也就是说,要在两个小时之内做完这个考题,林晓霜边挽袖研墨边构思,想好了,提笔作画,她擅长的花,慢慢勾描,幸好得练了几年,又有司业夫人指导,这毛笔也算使得将就了。她画的是梅花,一枝一叶,都用墨细细描绘出来,用的却不是国画的手法,平日用的是碳笔画花样子,如今换了软性的毛笔,少不得要细心些,还好她对植物熟悉,又画了不知多少次,如今熟能生巧,用毛笔倒也画得不错,只是慢了些,不过一个时辰,够了。画完后题了一首诗,正好在规定的时间内落下最后一个字。 评鉴过程很有趣,颇有些现代选秀的味道,考官们依阅卷后各自的感觉,把绢花放置到每个考生的案头,按优良中差给,优的给三朵花,良给两朵,中给一朵,差就没有,然后各等级的再来评定名次,也是以花为数,量多者胜,遇到同样数量的,就再来pk一次,这个过程倒也不冗长,很快就完了。 旁边有博士用纸笔在已经记录的号牌旁录下各个考生的名次,当场公布前三甲与后三名,然后封存交由祭酒大人保存。前三名里,竟然有两个是林晓霜认识的,第一名是颜可久,第三名是曾芙,怪不得曾芙那么傲气,原来确实是个有才的。听到后三名中没有自己的名字,孟言欣长舒了一口气。 林晓霜冲她挤挤眼,那意思是我都没怕,你怕什么,孟言欣笑了笑,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林晓霜抿了抿嘴忍住笑,瞪了她一眼。 林若秋似是奇怪林晓霜是怎么过关的,直拿眼睃她,她对林晓霜不了解,可是从林晓妍口中,她没少听到林晓霜的坏话,只道三叔家的这位姐姐真的是个草包,哪里想到林晓霜会出现在考场上,还没被刷下去。 最后一名的姑娘泪涟涟地离开了考场,其他人在考官的带领下,起身向另一处场地走去。林念祖见姐姐经过,激动地叫着,使劲挥手,林晓霜发现了人群中的兄长和弟弟,绽颜一笑,朝他们偷偷比了个v字,迅速收回手。 林念宗不知道这手势是什么意思,见林念祖也举起手比了个同样的姿势冲林晓霜挥舞,便问他道:“念祖,这代表什么?” “哥,你也有不懂的东西!”林念宗带着一丝得意,看着哥哥扬起下巴道,“这个手势代表了胜利!” 林念宗摇了摇头,还以为是姐弟两个发明的暗语:“你俩发明的东西,又没对我说过,我哪里会知道?” 林念祖急了:“才不是我和姐姐发明的,这个手势明明就是胜利的意思,咱们大安往西再往西的那什么国家,胜利者就叫威克特,他们的文字和咱们的方块字不同,是些弯弯绕绕的符号,这两根手指比划的形状,就是字母v。” “啊?”这下换了林念宗大吃一惊,看弟弟一本正经地样子,他觉得有些好笑,“咱家念祖可出息了,连外国文字都知道啊,谁教你的?” “姐姐教的!”林念宗笑道,“姐姐最厉害了,田司业大人说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是说她比老师还厉害了。” 林念宗一愣:“晓霜有老师?”还以为她睡得晚,是在灯下伴读,陪念祖,如今看来却是在自修。 “就是司业夫人啊,司业师傅说了,夫人很喜欢姐姐,他都抢不过来,不过等姐姐进了国子监,她也就成了司业师傅名正言顺的学生了。” “为什么这些事我都不知道?”一丝苦涩浮上林念宗心头。 “哥哥你只忙着自己的学业,都很少与我和姐姐说话,当然不知道了。姐姐说了,咱们是乡下来的,人家本来就瞧不起,总想找咱们的茬,不如低……对了,低调些做人,做自己的事,不用理会旁人,另外有了成绩,也不要骄傲得意,不用向人炫耀,那是不好的行为。她说咱们要做君子,君子坦荡荡,小人长凄凄。但是心怀坦荡就好,若是有人欺负过来,咱们也不能忍了,要在有实力的时候还击回去,让那些小人长凄凄,哈哈哈!”越想到姐姐的说法,林念祖越是觉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的人有听到林念祖之语的,不由得莞尔一笑,心道不知谁家闺秀,既然能得田司业夫妻青眼相看,必定能在国子监大放异彩。因为当时除了林晓霜,青河县主与林若秋、孟言欣几 个也冲着两兄弟点头微笑,更有其他人也在与熟人微笑招呼,于是没有人知道林念祖口中的姐姐到底是那些笑意盈盈姑娘中的哪一位。 祁亮眼睛亮亮地对燕王说道:“王爷,看来国子监招女科,确实有他的道理,如此女子若是埋没闺阁,却是可惜,只不知她是哪家的闺秀!” 燕王斜睨他一眼:“你问问那孩子,不就知道了么?” “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了?”祁亮一愣。 “那你就跟着那孩子,等比赛结束,不就知道了么?” “可属下的职责是保护王爷。”祁亮正色道。 “六哥,你不过去么?”前方的少女盈盈笑着回头催促燕王。 燕王冲少女点点头,丢给祁亮一句话,迈步离去:“本王也想知道是谁家女子,你今日就跟着这小孩,他说了什么,回去后一字不漏地报与本王。” 祁亮抓了抓头,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当今皇上因是马上夺得天下,皇家猎场每年秋季都有狩猎活动,各级官员都会有幸受到邀请带家眷参与,所以京中官员子女都有练习骑马与射箭,只为了哪一天能够得到这个机会,在皇上面前表现表现,同时也是互相攀比,借机察人识人,嫡结姻亲的好机会。 第二科考骑射,分两个场地,固定射靶与马上箭术,题目一出林晓霜就傻眼了。前者她不虚,在乡间干惯了活儿,不似那些娇小姐,臂力不错,因为玩过射击,感觉也很敏锐,准头找得非常好,司业夫人专门请了个射箭高手教了她要领,练习了一段时间,她的箭术进步很快,关键是那位老师教得好,司业夫人说,神箭手教出来弟子,差不到哪里去,别说是过关了,就算争个第一也是可能的。 司业夫人之所以强化林晓霜的箭术,是因为她的骑术太烂。尽管司业夫人是马术高手,可是林晓霜还是没在她手下学好这门技艺,她一上马就会头晕,不跌下来就算好了,做其他的更不可能,考试之前,她已经做好了这科拿最后一名的准备,她的乐感虽好,但不识乐谱,不会乐器,而其他闺秀是从小就学的,所以音乐这科也很危险,必须全力争取箭术第一,数科第一,两个正数第一抵消两个倒数第一,其他科全力以赴,才能在总分上胜出。 天赋好,不代表学什么都一下子成高手,林晓霜学的时间还短,和那些学了多年的小姐们相比,能够不垫底已经是奇迹了,司业夫人要她只需考进,有国子监老师指导,以后会继续 提高。 可是她没有想到骑术与箭术两科并做一科考,国子监的考试还是很公平的,题目是今日才公布,原以为,这两样会分开…… 本来她箭术可能得第一的,骑术只能倒数第一,那是一定的,但是现在,她一下就失去了一个争取第一的机会,只能在倒数第一上挣扎,如果挣扎不上来,这番考试岂不是过不了?多日以来的辛苦都成了泡影,还不知会如何被人耻笑! 比赛开始,马上身箭,固定靶,每人一百支箭,以射中数和命中率来评判名次。林晓霜骑在马上,脸色苍白,这马是从皇家猎场选来的,她运气也不好,没分到一匹温顺的,马儿在那里跳来跳去,她只顾着捏紧缰绳不让它把自己颠下来了,箭一根也没有发出去,于是最后一名,当得名符其实。 围观的人中见到林晓霜的窘态,发出一阵哄笑。 “看,那不是林家七小姐吗?”其中有人是认识林晓霜的,正是在孟家遇到过柳瓒。 “骑马都不会还来考国子监,她是怎么得到的推荐?喂!韩成宇,是不是你家那位舅母推荐的,可真会挑人才啊!哈哈哈……”倪桐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韩成宇皱着眉头,闷声说道:“才不是呢,我舅母推荐的可是另外两位林家小姐,不是她!” 众人都射完了,孟言欣跑过来,扶着林晓霜下了马:“晓霜,你怎么样?” 林晓霜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其实那马儿颠得她差点吐出来。 曾芙走过来:“林小姐胆子真大啊,不会骑马竟然也来参赛,令人佩服。可有哪里不舒服?”因为有宫中的姑姑注意大家的言行,她没有敢说太出格的话,只不过眼中的讥诮意味,让林晓霜看得很明白。 林晓霜笑了笑:“多谢曾小姐过问,我还好。” 若不是有栅栏隔着,有人守着不许进入考场,林念宗兄弟俩差点冲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姐姐居然不能骑马!”林念祖非常意外。 “终于有你不知道的事了,你既然总跟着晓霜,怎么会不知道?”林念宗沉着脸,担心地看着场内,“若不是你们瞒着我,我也……”一时想到了林晓霜是司业夫人教出来的,那位夫人可是出了名的马术高手,不让须眉的,顿时住了口。 考官公布最优,这次是一名武将的女儿得了,林晓霜不出意外,被宣布为最差。林念宗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她哭起来,可却见到 场中的林晓霜对着孟言欣笑着说了句什么,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秦容宣注视着台下的小女人,见她并没有退出比赛,反倒去了抽签处,抽取下一科音乐考试的出场次序,不动声色的他眼波微颤了一下,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身上,久久未曾离去。 那张小脸上的表情,他看得出来,是真正的不在意,似乎是一切早在她的意料之中,甚至没有一丝慌乱与难过。她不知道考最末的,根本就是出局了吗?为何还要继续下一科,莫非后面的科目有她的强项不成?再强,除非她拿第一,否则不可能改变她的命运。秦容宣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兴趣,她到底依仗的是什么? 弃权赴约 祁亮一直跟着林念祖,想看看他口中那位谈吐不凡的姐姐是什么样的人,结果在林念祖扑上前拉住林晓霜叫姐姐时,彻底愣住。虽说林晓霜是个机灵的小丫头,可是无论如何也与他脑中才女的标准不相符。 其实也难怪祁亮惊讶,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林晓霜可是毫无大家闺秀形象,他还记得她双手叉腰在林间扯开喉咙歌唱的样子,到后来帮燕王疗毒,动作粗野,只能用“彪悍”两个字来形容。今日在考场见到她已经是个意外,再看她的表现又是一个意外,刚刚还为她的马上动作唏嘘不已,内心掬着一把同情泪,马上她又给了他第三个意外。 这个幺妹还真是让人另眼相看!祁亮按下心头 第 35 部分 的悸动,上前打招呼:“林小姐!” 暂时的失败不算什么,身为当事人的林晓霜不以为意,反过来安慰为她难过的弟弟,听到祁亮的叫声,抬起头来,对上祁亮那难解的目光。 “还真是到了哪里,都能遇见你啊!”祁亮微笑道。 是说自己阴魂不散吗?林晓霜在心头鄙视了他一下,明明是他找上来,又不是她跟着他。 “真巧啊,祁大哥有妹妹也参加今日的考试吗?”林晓霜问道。 “没有……” 不等祁亮说完,林晓霜抢在前头,压低声音说道:“那一定是红颜知已了,不知道是哪家闺秀,没准我也认识。” 祁亮被她这么一说,顿时红了脸:“咳!我是陪王爷来的,延平王府的小郡主也参试了。” 林晓霜当然看到阿岫了,却不知燕王也来了,听他一说,顿时恍然,了悟地点点头:“那是那是,延平郡主应试,燕王自是要来看的。” 祁亮觉得她的话有些怪异,一时却也没有多想。见到旁边的两兄弟定定地看着他们说话,脸上带着好奇,冲两兄弟笑了笑:“这是你的兄弟?” 林晓霜这才想起来忘了介绍人,指着两人对祁亮说道:“这是我哥哥念宗,弟弟念祖。”又对兄弟俩介绍道:“这位是祁亮祁大哥。” “你们都是国子监的学生?”祁亮问道。今日在场的,除了被邀请的官员和前来观考的皇室子弟与他们的侍卫随从,便只有国子监的学生了,但林念祖的年龄明显很小,他不觉再次惊讶,莫非这林家的孩子都不是平凡之辈? 林念宗已是田司业推荐进了太学馆,林念祖虽未进学,却是田司业的门生,跟着他几个学馆都有进过,也勉强算是国子监的学生,见兄长点头,他也跟着点头。 “果然少年才俊,好好学习,将来考中功名,为国效力!”祁亮拍了拍林念宗的肩,这才提起正题来,“早上的考试结束了,林小姐是要回家么?” “是啊!祁大哥有事?”林晓霜点头,考试是个累人的活儿,她得回家去休息一下,下午考音乐,她抽的号牌居前,虽然说这一科她也不抱什么希望,可是已经失了一科,再怎么着也要垂死挣扎一下,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轻言放弃,考题是什么,毕竟还未知。 “这样吧,下午你考完后来找我,我有事找你……”有林念宗他们在旁边,祁亮没有说蔡大虎带信的事,毕竟那人说了,东 西让他亲手交给林晓霜,可没说让旁人知道,他琢磨着,这两位没准是瞒着家长偷偷私信来往。 林晓霜想,也许是王府哪只猫猫狗狗又病了,无奈地点了点头。 祁亮走后,林念宗问妹妹:“霜儿,此人官职不低,你们还提到什么王爷郡主……” “是吗?”林晓霜不以为意,她不知道官员品级如何,何况祁亮是武将,既然跟在燕王身边,品级当然不会低,她当然知道,“哥哥是想问我如何识得他们吧?在南临时我不是整天上山跑么,跟捕蛇人也学了些疗毒的法子和认了些药材,延平郡主有只小狸猫中了毒,凑巧被我救了,得了不少赏赐呢,呵呵!郡主那时就住在燕王在南临的府上,这位祁大哥是什么官我也不知道,他让我这么叫他,我便叫了。” 林念宗若有所思,这个倒也相貌堂堂,只不过年纪稍微大了些,不知家中娶妻没有,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是在打妹妹的主意,他不由得起了警惕之心,告诫林晓霜:“不知他约你做甚,哥哥陪你去。” “不用了,哥哥,多半是小郡主让他来找我的,若是祁大哥找我有事,方才就开口了,也不用另约时间,郡主谈的多半是女儿家的事,你去了不方便。”林晓霜拒绝了林念宗的陪同,她也察觉出祁亮找她有事,不想当着兄弟的面说,便寻了这么个借口。 林念宗闻言脸红了,也就顺着妹妹的意思,不再提此事。 和孟言欣以及相识的几位闺秀打过招呼,林晓霜上了自家的马车,林念宗和林念祖也挤了上去,加上他们三兄妹,正好够坐,幸好因为林若琴封了青河县主,林家派来接她的是最豪华的那一辆。 “咱们可是沾了六姐姐的光了。”林晓霜上车后笑道。 “七妹妹可别这么说,是我沾了你的光才对,对了,我没想到你不会骑马,之前也不见你提半点,要是早知道,前些日子就陪你练练了。”林若琴看着林晓霜,脸上有着遗憾,“不过你也别泄气,后面还有三科,妹妹好好考,不是说夺得第一就能通过吗?你要努力争取,说不定还有希望。” “谢谢六姐姐!”林晓霜苦笑,“我会尽力而为,骑马无论如何我是过不了关的,就算能骑,在马上射箭也是不准,我箭术还行,却没想到这两样一起考,罢了,也只有在其他科目上想办法了。” 林若秋眨巴着眼睛,突然说道:“七姐姐,你还考吗?若是再考个倒数第一,那可就麻烦了。” 林若琴颜 色一变,喝斥道:“八妹,怎么能这么说!” “对不起,七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林若秋脸涨得通红,摆着手想要解释,却又解释不通。 林晓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明白,八妹妹不必担心,我知道你也是为我着想。”林若秋说的其实没有错,下午这一项,她就极有可能再得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不过是退回家中不得上学,两个倒数,那她以后的日子怕就不太平了,那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下午这一科,要怎么对待呢?林晓霜思量起来。其实入不入学对她来说本来意义不大,她的主要目的是能进国子监的藏书馆,查找学习有关资料,当然,那一品闺秀称号背后的附加条件对她也有极大的诱惑,但要取得那称号也是难上加难,不试试,她却也不甘心。 午睡了一小会儿,没有理会全家上下异样的探究的羡慕的各种目光,也没有管林晓妍得知情况后妒忌混合着兴灾乐祸的脸,她睡足后便与两位姐妹再次来到考场。 下午的考试,可以说是一场音乐会,考校的是闺秀们的琴技,考生抽签选择乐谱,按谱弹奏。 林晓霜欲哭无泪,不得不说她今日很倒霉,若是不限题材来个即兴弹奏,她还有希望一鸣惊人,目前这个考法,对于她这个连乐谱都识不全的初学者,照谱弹奏无异于当众出丑。 思考了一下,她向考官递交了弃权申请:“大人,这科我弃权,您以零分计吧,下面两科我再考。” 负责主考乐科的考官大人上午的考试也在,这个姑娘已经得了一个倒数第一还能来参加考试,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这份勇气令他佩服,没想到她开口就是弃权,那后面的考试她参加了还有什么意义! “你想清楚了?” 林晓霜点了点头,得到考官的批准,也不看其他人,跟林若琴孟言欣道了别,鼓励她们一番,径自离开了。出考场的时候,她听到后面宣布六号考生弃权,七号考生上场,苦笑一下,六号,是个吉利的数字,对她来说却是个不幸的数字。 来到与祁亮约定好的摘星楼,说了六号雅间,今天她与这六字可是斗上劲儿了。小二领了她上三楼,进了六号房,祁亮还没有来,是她来得早了。 摘星楼是京城最豪华的酒楼,就在她的舒心斋旁边,站在这楼上,可以看到舒心斋。林晓霜不知道祁亮什么时候来,索性对小二哥说道:“订下这雅间的主人还未到,我先去下面舒心斋看看,若是他来 了,麻烦小二哥叫我一声。”说话间,手中递过一块碎银。 一般的小二见客人出手大方,不过传个话的事,定然是眉开眼笑地答应了,这摘星楼的小二却很有素养,竟然不接。见他摆手,林晓霜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一时有些愕然。 “姑娘只管去,祁大人来了小的会唤您,这银钱小的却是不能收,大人知道要怪罪的。”小二一脸惶恐。 “你知道约我的是祁亮?他虽然是官,也管不了你吧,收赏银又不犯法?”原来是祁亮的缘故,林晓霜却觉得莫名其妙。 小二挠挠头,也不解释,只是不接银子,说了声姑娘自便,一溜烟跑了。 “不要便不要,还省下一笔!”林晓霜嘟囔了一句,下楼进了舒心斋,问了一下尤大姑,东西销得很快,又该补货了。 “大姑,前回让你请的针线娘子请了吗?” “请了请了,小姐只管放心,都是数一数二的,心思也巧,一点就透,你要做什么,只需要画了图样子,她们都能看明白。” “那就好!你看看销得快的东西,就赶紧补上,告诉大家尽心做,到了月底按根据各人的表现加工钱。” 尤大姑笑得满脸开花,连连应着,店里如今又增加了两个姑娘,如今是四个店小二了,新进的两个是林晓霜买的,卖身契还在她手里,干活都很尽心,尤其听到她们和另外两人一样待遇,简直乐得找不着北。卖了身的人,主人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不跟牛马似的,谁知道这位主家居然让她们做这么轻松的活儿,还要另给工钱,这让两个丫头高兴坏了,直恨不得将林晓霜当菩萨供起来,她这里才一坐下,那边已经手脚麻利地泡上香茗,摆了些零嘴。 舒心斋的规矩,是让客人宾至如归,这些也都是客人应有的待遇,两个丫头很会识眼色,林晓霜吩咐了她们遇到当自己是普通客人,果然就如此做了,虽然心头雀跃,面上也没有表现出半分。她们当然会帮着瞒着,毕竟她们的主人是林晓霜,若是给人其他林家人知道这是林小姐的私产,充了公可就没什么便宜可占了。 在这里坐了半炷香的功夫,摘星楼的小二过来唤林晓霜了,知道祁亮来了,她便起身,像个客人似的假意和尤大如说了几句,这才转身去了摘星楼。 进了楼里,发觉竟然不是祁亮一个人,燕王也在,他穿着一身紫色长衫,衣襟袖口处镶着金线,乡了腾云纹,发束高冠,别人戴的都是白玉冠,他的却是墨玉,与头 发同色,隐隐露出几丝霸气,与他俊得有些邪气的面容倒是相匹配。 林晓霜打量着他,他也在打量林晓霜,双目幽幽,带着几丝冷色,落在她的身上,让她立时就打了个喷嚏。 背过身掏出手绢擦了擦鼻子,林晓霜这才回过神来,向座位上的人福了福:“见过王爷!” “免礼。”秦容宣淡淡地说道。 林晓霜直起身来,看到含笑坐在燕王身边的祁亮,扯出一抹笑容来,问道:“请问……我可以坐下么?” 祁亮的笑容更深了,他觉得林晓霜很有趣,居然不怕燕王。 秦容宣指了指自己的对面,没有说话。林晓霜却知道他是允许了,便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视线不可避免要落在对面那人的下巴上,他的下巴线条并不柔和,正中处有个小凹痕,正是这一点和那双冰冷的眼睛,中和了他略显阴柔的面容,不会让人误以为他是女人。当然,还有他的身材,他又长高了些,林晓霜虽然长大了,在他面前仍旧像是当初的孩子。 三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燕王垂目喝着手中的茶水,薄唇与水做着亲密接触,让林晓霜从下巴略往上抬的视线正好落在上面,唇形真好啊,让人恨不得咬上两口,和以前她喜欢的一个男明星的太像了,她看着看着,然后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 第一第一 皇帝家的基因就是好啊,哪怕是个丑皇帝,也能娶到天下最美的女子,所以天家容易出美人,但是秦容宣,绝对算得上美人中的极品。他今年该有十九了吧,这个曾经令乱军闻风丧胆的六皇子,十四岁上阵杀敌,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他的事迹是来京后林晓霜才从旁人口中得知,若是早点知道,初遇时她绝对不敢戏弄于他,幸好……他没发现! 对面的美男吃过她的口水哎!这样一想,林晓霜顿时觉得无比窘迫。 “给她!”秦容宣突然发话,林晓霜疑惑地睁大眼,看到祁亮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大大的布包,方方正正,递到她面前。 “什么?”她诧异地问道。 “别人托我带给你的东西,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祁亮笑道。 林晓霜打开布包,里面是个篾片编制的筐,闻到一股药味,她心头一动,解开活动盖上的铁丝扭,看到了里面的雪莲等物。 “啊!是大虎哥给我的吗?你从哪里遇到他的?”她抬头,欣喜地看向祁亮。 “我随王爷 出征西疆,回来时蔡都尉托我带给你的。” “多谢王爷,多谢祁大哥!”林晓霜没忘记向那个一直不说话的王爷道谢,“大虎哥成都了?上月他还只是个千夫长,对了,都尉的官比千夫长大吧?” 祁亮噗哧一笑:“那是当然,他有勇有谋,王爷见他是个不可多得之材,临阵提拔的。” “他是你什么人?”一直不出声的燕王突然问道。 “邻居家的哥哥。”林晓霜答道。不是她不想承认两人的关系,而是大虎还在考验期,两人未正式定下,她身为女儿家,不得不顾忌,万一大虎要是不遵守承诺,她好有退路,就是父母对老太太这边,也只说了为她相中了一门亲,口头上定下了,男方在军中,却没说是谁。 “这些都是药材吧?”祁亮问道,“你拿来做何用的?你又不是大夫。” 林晓霜郁闷地看他一眼,知道她不是大夫当初还硬要她去给小狸治病,这人还真是……“这是补药,给家中长辈调养身子的。”林晓霜答道。 “对了,你怎么会参加国子监女科考试的?”祁亮问她。 这种事没有必要瞒着,林晓霜如实答道:“是田司业的夫人推荐了我。” “哦?”这次发出声音的是秦容宣,“你有哪一点让她赏识了?” “回王爷话,估计是因为与司业夫人志趣相投而已,具体她欣赏民女什么,民女也不清楚,王爷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她好了!”林晓霜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带着一点讽刺意味,回答的声音便也冷了几分。 祁亮忍不住在肚里偷笑,他还没有看到过哪个女孩子见到燕王不被他迷住,也没有哪个人在他面前胆子还这么大,就连阿岫郡主在燕王 第 36 部分 面前,也不敢发她的小姐脾气,这个林晓霜却是完全不同常人,不迷醉于王爷的美色,也不怕他的冷峻威压。 他以为燕王会生气,可是没有,他只是冷冷地看了林晓霜半晌,说了一句话:“明日,别让本王失望!” 那人说完便起身走人,祁亮赶紧站起,跟着他出去,经过林晓霜旁边,匆匆将一包纸递到她手中,还对她挤了挤眼。 “我跟他有啥关系!”林晓霜摇了摇头,收起心中的不解,看向手中的纸包,原来却是大虎的信。反正房间是有人包下的,她也就不急着走,坐着专心看起信来,厚厚的一叠,详细讲了大虎的生活与他在边关的见闻,大虎知道林晓霜对什么感兴趣,讲了一些当地民众的习俗,还有脱脱人和塔斡尔人的衣着打扮,生活习惯。 最后在信的末尾,竟然用另一种文字记下了一首歌词,大虎说这是当地的一个土著民族很流行的一首歌,他学会了,将来唱给她听。以前他总要林晓霜唱歌给他听,林晓霜要他唱时,他总说不会,没想到去边关没多久,竟然学会外文歌了。 大虎同志是羞涩的,林晓霜猜测他一定知道歌词的意思,可是他没有写中文,写的是当地文字,很不巧,晓霜妹妹正好跟着司业夫人学习了这种文字,虽然还不大熟,但是慢慢翻译,连猜带蒙的,明白了歌词的含义。怪不得大虎不敢直白地写出来,因为这是首情歌。 林晓霜翻译完了,坐在那儿笑得前仰后合。原来歌词大意是哥哥妹妹约会,想牵妹妹的手,被妹妹的兄长发现,推了一跟头,再次约会想亲妹妹的脸,妹妹的爹突然跳出来,打破了小子的头,这哥哥历尽艰辛,才娶才了心爱的妹妹,他发誓一辈子对她好,永远不分手。 “哼,狡猾的小子,还以为我看不懂!这要是我真不懂去找懂的人问了,岂不是惹人笑话。”若是大虎在面前,肯定要被林晓霜扭耳朵。 收到情书和礼物,林晓霜的心情顿时大好。这时那个见过面的小二推门进来:“姑娘,订好的菜您是在这儿吃还是带走?” 既然订了吃的,那两个怎么就走了?林晓霜摇了摇头,既然有人付了银子,没必要浪费,她站起身来:“可以外送吗?” “可以的,您府上哪儿,咱们直接派人送过去。”小二道。 “猫儿胡同的林府,知道吗?” “是翰林院的林侍讲大人府上吗?” 林晓霜记得大伯父好像就是这么个官 职,反正猫儿胡同只有她一家姓林,想来就是了,于是点了点头。 “那好,晚饭时我们会派人送去姑娘府上,您只管放心好了。” 林晓霜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白食嘛,眼珠一转,她吩咐道:“菜应该挺多吗,你分成两份,拣些适合老人家吃的,送到林家老太太屋里,交给大丫头闻竹,就说是三太太孝敬老太太的,其他的给我送到西院张太太屋里。” “好的。”小二答应着出去了。林晓霜提着她的雪莲又回到了舒心斋,她在这边有间屋子,可以放自己的东西。 等林晓霜回到家,已是傍晚,她踏进院里时,摘星楼的饭菜已经送来了,吴姨娘看到一个个大食盒提进来,上面有着摘星楼的标记,知道那边卖的都是价格不菲的珍肴野味,眼睛都绿了,还以为张氏会请一家子吃,结果食盒提进了屋,人家就把门关上了,直到她去传开饭了,那边却说不用管了,让吴姨娘和九小姐自己吃,一时气得不轻。 林崇严和儿女围坐在张氏屋里的桌前,吃得津津有味,林晓霜让人每样盛了点,送去给秋姨娘。林念堂竟然也在张氏屋中,他现在天天放了学头一件事是给张氏请安,林晓霜他们倒也没有排斥他,只是看到这边在吃好的,他姨娘和姐姐却没有,他要走的,是林崇严将他留下了。 林崇严现在根本不敢在张氏面前提吴姨娘的事,张氏说什么就是什么,眼见得母女俩是故意给那边添堵,他也装不知道,半点不过问。 林念堂默默地吃着,林崇严和张氏夹什么给他,他便吃什么,自己一筷子也没有夹。林晓霜想,这一顿山珍海味吃到他嘴里,只怕是半点滋味也无。 不一会儿老太太屋里的大丫头闻竹和月桂过来,剪了几枝梅花送给张氏,并向张氏道谢,林崇严这才知道张氏还送了一桌去老太太那边,不由得直咋舌,等人走了,他问道:“这得花多少银子!” “放心,不会让你出半个子儿!”张氏淡淡地说道。 林崇严讪笑道:“我没什么意思,你的嫁妆银子,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决不过问。” “我的嫁妆是留给女儿的,这么贵的饭菜,我可请不起,是人家看你女儿的面子送来的。”张氏瞪他一眼。她发觉女儿的话是对的,人善被人欺,女人在男人面前也不该表现太弱了,如今她硬气起来,林崇严反倒没了以前的强硬,事事都听她的,她在心中偷笑不已,对女儿也放心了,这么有计谋,将来嫁了人,她也不用愁她 会被人欺负了! “什……什么人这么……我明白了,是孟家,果然财大气粗啊。”林崇严捻着他那新留起来的几根胡子,摇头晃脑地说道,“咱们霜儿真有本事,又做了什么好事让人家开心了?” “我哪里知道!”张氏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听念宗说,今儿霜儿考了两个最末,明日她还要去考,我有点担心呢,这孩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自有她的主意,你就不要操心了。”林崇严对这件事,倒是比她看得开。 林晓霜晚上烦得睡不着,一闭眼就是考试,只得抹了点宁神的香精在太阳穴,这才美美地睡去,一夜无梦。第二天起来精神很好,神清气爽地去国子监,上午继续考音乐,这一科比较费时间,昨天还没考完,她坐在下面欣赏,权当听了一场古典音乐会。半个时辰过去,音乐会终于开完了,第一名还是颜可久,她一人独得两个第一,轰动全场,林若琴竟然得了个第二,她搂着林晓霜,轻轻叹气,林晓霜反倒安慰她说自己没事,替她开心不已。 当公布最后一名的名字时,全场的目光都投向了林晓霜,连着两个最末,她已经出了名,大家都担心她受不了,就连颜可久也过来安慰她,谁料她摸了摸脸蛋,俏皮地笑道:“颜姐姐,没想到你与我各得两个第一呢,真是有缘!” 孟言欣哈哈大笑:“霜儿妹妹你果然厉害!我要向你学习,下一科我就算得了最后一名也不怕,我会坚持考完。” “这就对了,”林晓霜笑着套了一句现代体育竞技的台词,“咱们重在参与!” 紧接着比数科,考的有算术题,还有几何题,林晓霜前身就是个理科生,没几下就算出来了,以无比惊人的速度交了卷。 “哈哈,那丫头看来是不会做,才这么早早交卷,看来她要创造第三个第一了!”围观的男生中那个叫倪桐的说道,他喜欢曾芙那朵傲芙蓉,知道她对林晓霜没好感,便跟着同仇敌恺了。 不少人对他的话表示赞同,有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林晓霜,这个女孩肯定是傻了,早早退出考试多好,这样一来,名气倒是有了,却是恶名,以后谁家会要这样的儿媳妇,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田司业前一晚和夫人谈起林晓霜的事,被司业夫人骂了半天他们国子监,说女子又不要上战场杀敌,考什么骑射,还道这样的人才若是不收进国子监,是他们的损失,她才学几天就有那样的成就,别说是人才了,简直就是天才。司业大人很 委屈地辩解了半天,说国子监又不是他说了算的,坚决地和夫人站在了同一阵线。 今日看林晓霜头一个交卷,田司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夫人可是发话了,今天林晓霜得不了个正数第一,回家司业大人就别想进她的房门,这是把徒弟受委屈的气撒在了丈夫身上了!于是他匆匆赶过去拉住数科博士陈焕的手,就想把林晓霜的试卷拽过来:“这份试卷答得如何?快给我看看!” 陈焕奇道:“司业大人对数科也有研究?” 田司业这才想起,六艺中自己最不擅长的便是数科,尴尬笑道:“你来批卷,你来批卷,我只想知道结果。” “这个学生连失两科,大人也好奇啊!”陈焕恍然点头,目光回到视卷上,只一眼便发出了一声疑问:“咦?” “怎么了怎么了?”田司业一阵紧张。 陈焕也和倪桐想的一样,以为林晓霜是不会答才交这么早,没想到一眼下去,试卷上清秀的字迹,明明白白地写明了题解过程和答案,从答案看,完全正确,无一处错,他不觉惊讶!再仔细看题解过程,不由得拍手连道了三个妙字。 “此女原是擅长数科啊,可惜她前面……”陈焕目光炯炯地看向田司业,“大人,她若得了第一,能不能破格录取?” 田司业摸了摸下巴:“本来是可以,可是她有两个倒数,其他大人只怕不会同意。” “这答题过程甚是妙,连老夫也不曾想到,这样的人才不进数科馆,实在是可惜。” 陈焕激动地等到时辰到,所有学生都答完了,数科博士们又花了一刻钟对答案,公布了成绩,林晓霜的名字第三次被考官念到,只是这一次她是咸鱼大翻身,得了个数科头名,全场哗然,嗡嗡声不绝于耳。众闺秀瞪着她的样子,活像是在看怪物。 颜可久上前道:“恭喜!”她是数科的第五名,果然是个全能型的才女。 “多谢颜姐姐。”林晓霜笑道。 “怪不得你半点不着急,原来是有把握的,”曾芙也过来了,“下一科,却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这谁知道呢?昨日我运气不好,今日时来运转了。”林晓霜笑道,“何况我一向不相信运气,我相信实力!” 曾芙低笑一声:“那我们就等着看看林小姐的实力,要知道你最后一科若是得不了第一,可就入不了学了。” “多谢曾小姐提醒,我会记得。”林晓霜 淡然而笑,并未被她激怒。曾芙冷哼一声,带着人扬起下巴走了。 得最后一名的姑娘用哀怨的目光看着林晓霜,似乎是在责怪她不该将这个倒数第一让出。林晓霜冲她咧了咧嘴,暗道:姑娘,你要好好保重,倒数第一难当啊!也许是林晓霜的际遇激励了她,那位姑娘也不曾退出考试,继续跟进下一场,领了号牌才走。 孟言欣高兴地搂住林晓霜的脖子:“晓霜晓霜,你怎么能这么厉害!” “轻点,我脖子快被你勒断了!” 下午考第五场,也就是最后一场,考的是文章,命题是:人生只百年,当何为? 人人都在奋笔疾书了,只林晓霜呆坐在案前,闭目沉思良久。规定的时间是一个时辰,她足足想了半个时辰,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她所吸引了。 这一科因为考作文,所以观众离得远了些,但是林晓霜闭目沉思的样子还是能看得见。姐姐得了第一,林念祖早上乐翻了天,林晓霜答应他下午再夺个第一的,这会儿却一动不动,他不安地扯了扯哥哥的衣袖,小声地问道:“哥哥,姐姐不会是睡着了吧?” 林念宗皱着眉远观妹妹的表现,亦是不解,却不想让弟弟担心,于是说道:“不要紧,时辰还未到呢。” 注意着林晓霜的,还有两个人,他们站在楼台高处,在一个旁人看不见的角落俯视下方。 “六弟,还不曾见过你对哪个女子有兴趣,祁亮,你说的便是此女?”他看着林晓霜,唇角勾起,温文尔雅的外表,与秦容宣有三分相似。 不顾燕王杀人般的目光,祁亮无奈地回禀道:“潞王爷,正是她。” 潞王秦容苏笑眯眯地摇了摇头:“人虽漂亮,可实在是太小了啊,六弟,你的口味真是与众不同!” 秦容宣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突然一阵青光交过,杯中酒化为一条直线,射向秦容苏。 秦容苏身形一晃,却不避开,张嘴迎了过去,青光入口,半点未湿衣襟,他笑道:“好酒啊好酒,多谢六弟!” 秦容宣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他,目光被台下的人影吸引了。 只见一直闭目的林晓霜蓦然睁开了眼,磨墨,提笔,却是双手各一只。为了怕意外发生,也为了各人的喜好,每个考生面前摆的都是一个笔架,上面有五只毛笔,林晓霜挑了两只相近的,竟然左右手同时书写,这下连燕王也动容,微微张口,轻轻“咦”了一声。 “六弟看中的人,果然不同凡响!”秦容苏这次不是开玩笑,他说得很正经,盯着林晓霜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精芒。要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武功叫做双手互搏,少有人能练成,秦容苏恰好是这门功夫的传人,可惜这功夫太难学,除了他的祖师爷,门派里竟然没人学会,双手同书,双手互搏,其实同源,只是一为文,一为武,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认识下面这个小姑娘,好讨教讨教,若是得到了其中奥妙,说不定师门的遗憾就能由他来圆满了。 秦容宣被人称为冷血王爷,秦容苏也有一个外号——武痴王爷。这位皇子风流成性,武艺超群,却不喜政务,只醉心武学,早就曾向父亲提过要求,待战事一了,国家统一,要放他自由,他要去研究武学。皇帝对这个儿子也是没有办法,准了他的奏请,南临收复后,就允他离开了,将兵权交给燕王,他跑到深山老林逛了一趟,最近忽然想起这个弟弟了,回来看他,本来是看一眼就走的,却从祁亮处探听到不少好玩的信息,牵涉到了个小姑娘,于是他起了兴趣,留了下来,硬逼着祁亮带他来看林晓霜,于是有了今天的偷窥。 林晓霜提笔疾书:“登高远望,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天地有万古,人生只百年,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夫人生在世,须知身不再得,此日不再得,幸生其间者,当不可不知有生之乐,亦不可怀虚生之忧,苦中行乐,乐中品苦,常行悦心之趣,勿生失意之悲,处世不宜与俗同,亦不宜与俗异。诱而不惑,若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沼水无痕,……” 林晓霜的字排列得整整齐齐,先 第 37 部分 前她计算过了,一行写二十五个字,她同时书两行,共五十个字,写了十行正好达到规定的最少五百字要求,之前闭着眼,是在想怎么写,并将之默下来,她的记忆力超群,双手齐书,其实是她最大的秘密,林晓霜是用右手,而本质的她,是左撇子,所以两只手她都能够写。 国子监的考官们都注意到了这个三个第一的林晓霜,她提笔答题时,就连祭酒大人也看得呆住,直到她收笔,所有人都呼出了一口气。未待她起身交卷,看到香炉中的香马上就要到尽头,祭酒大人却是耐不住了,亲自走下考场,站在了林晓霜身边。 “答完了?”亲切的话语,让有些恍惚的林晓霜回过神来,她忙起身道:“大人,小女答完了。” 祭酒大人直接从林晓霜手中接过试卷,拿到了评判席,坐下审阅起来,只看第一句,他便开始点头。 林晓霜之前就猜想过,想了半天,这毕竟是女科,命题谈的多半是人生修养,不会谈治国之策,果然猜对了。她们是女官,要学的就是修养品德,学的是处世之道,做人之道,若是去谈治国,谈理想抱负,只怕国子监也不敢录取这样的人。 评判结果直到一个时辰后才揭晓,其间等得人心惶惶。林晓霜再次成为全场的焦点,这时她已经静下心来了,就算是考不上也没什么了,她得到了一次锻炼,以后跟着司业夫人,还是一样能够学到许多东西。 祭酒大人深深看她一眼,起身公布了最后一科的考试结果,也不知是不是吊人味口,这次他居然倒着念。孟言欣得了倒数第三,险险过去,不知道总分如何。念到第二名时,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因为京中第一才女颜可久是第二名,那么,第一名是谁? “六弟,你猜会是谁?”秦容苏凑到秦容宣跟前,笑得像只狐狸。 “这还用猜?”秦容宣白他一眼。 “第一名:林晓霜!”不知是不是错觉,祭酒大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祭酒大人紧接着张贴出了各科的成绩,令人惊讶的是,书画考试那里,林晓霜的名字赫然排在第四。 “过关了!”林晓霜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眼中迸发出璀璨的光芒,笑容绽放。 秦容苏摸着下巴盯着她:“笑得好美,六弟,怎么办?我也对她感兴趣了!你把她让给我吧!” “呯!”回答秦容苏的,是一拳头。 王子来了 林府三位小姐 均入了国子监,这是莫大的荣耀,老夫人吩咐了下去,府里摆宴,所有下人均有赏钱。虽然要往外掏钱让李氏很是心疼,不过自己的女儿进了国子监,这钱花得也不算冤。 对于林晓霜的突然脱颖而出,又引起一阵热议,知道是司业夫人的赏识后,老太太看林崇严夫妻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孟家给的两个名额,相当于是交换条件,而司业夫人与林家可没有什么利益关系,所以这完全凭的是林晓霜自己的人气,加上国子监考试的两个份量最重的第一摆在那里,李氏和秦氏都不由暗暗妒忌,为何自己就生不出这样一个女儿! 热热闹闹庆祝了几天,林氏三姐妹进入了国子监开始了她们的学习生涯。重回课堂,林晓霜的心情还是有些激动的,但是一个关键的问题摆在了她的面前,那就是选择班级的问题。 按照特长和成绩,各闺秀被分到了不同的学馆,林晓霜没想到,这里的课程设计与现代的大学在某些地方很像,比如有一些课,是公共课。因为国子学主要是针对在职官员进修所设,所以对没有功名在身的学生来说,太学馆是最好的选择,也无异于是众学馆中最好的,集中了课业最优、知识最广的众多学子,他们在这里汲取知识,备战未来的科举,基本上在太学馆深造过的,没人考不上举人的。 虽然女科的学生们将来不用参加科举,但是能够进入最高学府学习,对她们来说是无上的光荣,以颜可久为首的,成绩排前的大部分闺秀,都被分进了太学馆。林晓霜的总分成绩达不到入太学馆的标准,如果退而求其次,可以进入四门馆,可是她的文章是最好的,两个第一中,还有一个是数科,她绘画的手法与书法的别具一格,也引了书画馆的注意,所以分配的时候,竟然引起了争议,太学馆、四门馆、律学馆与书画馆都争着要人,这让林晓霜自己也始料未及。 司业夫人得知状况,乐得合不拢嘴,得意地瞟了一眼丈夫:“我教出的弟子,如何?” 田司业配合地说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夫人可想好了执教国子监女科的事?” 司业夫人摇头:“你知道我不喜俗务缠身,有这一个弟子就够了,你还是替我回绝了祭酒大人的好意吧。” “你不给你的弟子指点一下吗?现在四个学馆争着要人,她到底要进哪个馆,若是定了,我好帮她想办法。” “问我有什么用,自然是随晓霜,我猜就算你征求她的意思,她也会随便你安排。” “为何?” 田司业不解。 司业夫人微微一笑:“因为不管她进哪个馆,都一定是国子监最优秀的学生。” 田司业笑了:“你倒是有信心,她不是还有两项弱点么?” “那是因为她没有学过,慢慢教导,我相信她会超越所有人。”司业夫人肯定地点点头,“夫君,你相信吗?她将来一定会大放异彩,成为世间女子的传奇!” 四馆争执引起了京城才女们的妒忌之心,她们这些成名已久的闺秀,竟然还不如一个考了两科零分的人吃香,这让姑娘们的心头很是不平衡,包括一向自认气度过人的颜可久心情都有些微妙,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 “但愿她不要进太学馆才好,我可不想与那样的人同班。”曾芙冷着脸对几个好友说道,“先说好了,若是她分来太学馆,不许你们理她。” “她应该去律学馆吧,一篇文章说明不了什么,不过是凑巧合了考官大人的眼缘。律算可能倒是真的擅长。” “但愿如此,她最好有自知之明。” 田司业征求林晓霜的意见,建议她选择太学馆,林晓霜思量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四门馆,原因无他,只图清静尔,对她来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学习,她的主要目的其实是藏书馆,所以分在哪里读书,区别不大,她主要靠的是自学。 林若琴在太学馆,林若秋在书画馆,三姐妹不同班,选择四门学馆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孟言欣也在那里。 谁都道林晓霜运气好,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一年的运气太好了,却不知四馆抢人也有原因。以林晓霜这样的家世,国子监的这些官员犯不上讨好她,真心想要她进馆的,应该只律学馆了,另外三馆之所以寻了理由来抢人,是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 考试过后,潞王回京的消息便传开了,这位出了名又极受皇上宠爱的闲散王爷跑到国子监,对祭酒大人说了,让他在不违规的前提下,多照看林晓霜。祭酒大人不敢问,只能依照吩咐办事,这命令又传达到了下面,有心人一打探,便知道了原委,于是才会出现抢人的一幕,这不过是为了讨好潞王。虽说潞王未担任任何职位,但是谁都知道这位王爷一句话,便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潞王做了这件事,就跑到弟弟面前去邀功:“小六啊,你整天摆着张苦瓜脸,可是难以讨到女孩子欢心的,你那小心上人表现太过抢眼,只怕不屑的有之,嫉妒的亦有之,你明明心里牵挂着,还装什么死相,哥哥帮你打过 招呼了,不怕有人欺负她了。” “要你管闲事!”燕王冷冷地回了他一句。 摸了摸鼻子,潞王爷讨好地笑道:“六弟的闲事,我当然是要管了,别人求我管我还不定管呢,怎么样,介绍那姑娘给哥哥认识一下?” 燕王的脸更冷了,直接来个不理人。 潞王不死心地问道:“就这么宝贝她?见一面都不许吗?你不介绍我认识,我自己找上门去!凭本王如此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姑娘一见我还不得芳心暗许,你可不要后悔!” 祁亮看着潞王远去的背影,有些担心地说道:“王爷,潞王真的去了。” “不用管他!”燕王说道。 祁亮提心的不是林晓霜,而是潞王,他对林晓霜有信心,与燕王的第一次见面,那姑娘可是让有洁僻的燕王吃下了她的口水,风流的潞王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全家最开心的当数林崇严了,三个孩子都进了国子监,送来请他教的学生更多了,束脩多还是其次,学生家长们见了他都是连声恭喜,真道他会学识渊博,教的孩子个个有出息。 吴姨娘最近彻底没了声气,做什么都是静悄悄的,林晓妍也变得沉默了,不像以前那么爱在父亲和兄长面前撒娇。林崇严闲时教导吴姨娘所出的一双子女,让他们好好跟着兄长姐姐学习,平时有什么不懂的,要多向兄姐请教,林念堂点头称是,林晓妍却只是低垂了头不讲话,尽管弟弟劝了她半天,她依旧是不甘心,在她看来,自己比林晓霜强得多了,只苦于没有那个运气,换了是她参考,绝对不会像那个乡下丫头考末等,她相信自己也一样能拿几个头名。 林晓妍钻进了牛角尖,她觉得这一切本应是属于她的风光,就因为林晓霜是嫡女,挡在了她的前面,所以原本属于她的一切都被林晓霜抢走了。 林晓霜不傻,她察觉得到林晓妍那种带着嫉妒与恨意的眼神,她也不虚,压根不再理会。 生活照旧,在四门馆的学习很有规律,下课休息时,身边有孟言欣陪着说话,四门馆的学生大多出身寒门,林晓霜算起来是世家出身,开始同学之间有些疏远,接触的日子多了,便也打成了一片。 林晓霜的性子是极惹人爱的,她说话风趣,博闻强记,腹中故事又多,最重要的一点,她会说很多种方言,就算不会说,学几天也会说得很地道,那些外地来的同学们先因这一点喜欢上了她,她不会像京中的其他学子,嘲笑人家不甚标 准的官话,她会用对方的家乡话与与人交谈,让那些外地来的学生觉得,似乎她就是他们的老乡。 每一地的人情风俗,她似乎都了如指掌,同学们问她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林晓霜摇头,回答说这些都是从书中知道的,由此让大多数人更佩服她了,衷心认为她的第一不是凭白得来的,那些说她坏话的人是出于妒忌,因为她书读得多,学得多,记得多,比很多人都强。 时间长了,国子监的学生们发现了一个现象,四门馆的学生课间都不爱出来,经常围在一起讨论,说得眉飞色舞,而大多数时候说话的是林晓霜,同学们围在她的课桌周围,或是请教问题,或是听她讲故事,四门馆成了国子监最团结的一个班级。 这一日大家正在津津有味地听林晓霜讲海国夷事,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个学生,兴奋地叫道:“特大消息,咱们国子监来了几个外国学生,大家快去看,还有几个是黄头发蓝眼睛。” “真的吗?来了几个?是哪儿人?是不是林同学讲的西州人?” “好像是跟着吐谷浑王子一道来的,有五六个,他们是来我们大安求学,想学习中原文化,皇上特准了他们入国子监学习。” 吐谷浑王子?那岂不是林若琴未来的继子?难道是吐谷浑单于诺波来迎亲了? 林晓霜拉了孟言欣的手,与大家一起跑出去,外面的学生已经挤成了一堆,走廊上迎面来了一行人,果然有五六个异国装束的男女,国子监祭酒和两位司业也都陪着,走在前面的三人,左边的是燕王,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一本正经,中间的男子黑发黑眸,英俊强壮,身着吐谷浑人的长袍,定是吐谷浑王子了,而右边那位长着一双桃花眼,容颜俊美,面色白皙的男子,却是前些天在去舒心斋的路上被林晓霜戳眼睛外带踹了一脚的登徒子。 听到司业大人唤那人王爷,林晓霜揉了揉眼睛,没错,就是他!可是这不是那个死人妖吗,怎么会?看到那人往这边看过来,林晓霜赶紧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小丫头,你躲什么?”潞王速度很快,笑嘻嘻地来到林晓霜身边。 所有人都惊异地看着林晓霜,林晓霜咳嗽一声,放下了手。 “大家还不见过潞王爷与燕王爷!”祭酒大人分别指了指两人,向学生们说道。 “见过王爷!” “免礼。”一声冰冷,一声热情,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显示出了这两位王爷的不同的性子。 “这便是我们的四门馆……”祭酒大人对外宾介绍道。 燕王玩弄着手上的扳指,站在潞王身边,对林晓霜点了点头。 “丫头,你胆子不小!”潞王爷笑得有些狞狰,他以为林晓霜接下来会很惶恐,没想到她脸上飞快地浮起一丝甜美的微笑,“初次见面,请潞王爷多多关照!” 潞王一愕,随即浮起一丝诡异的笑:“那是,本王一定会好———好——关照你!” 若琴易夫 “晓霜,没事吧?”等那群贵人走远了,孟言欣悄声问道。 林晓霜摇了摇头,虽然潞王笑得很狞狰,可不知怎么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人不是个狠角色,如果他要报复她,早就该来了不是吗?其实当她伸指踹脚命中目标撒腿跑开后,那人虽然叫抱着身子缩成一团,却还有力气对她喊话,就知道他伤得并不深,心慌意乱地回头看过一眼,当时似乎张可恶的桃花眼满含着笑意,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如今看来却是不假。 武痴潞王,她虽然以前没见过,却早就听过,在南临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位王爷除了武功,还有个很大的爱好,就是恶作剧,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挑上了她。 六个外国学生,其中两个是吐谷浑王子,听名字一个叫伊加,一个叫卡迪,另个四个,一个来自墨赫,名叫施洛耶,三个来自撒尔罕国,分别叫做罗克、安和波莱卡,金发碧眼的帅哥便是这三位,他们都是本国的贵族,到中原来,只为游学。撒尔罕国与墨赫的来客会说一点吐谷浑话,吐谷浑王子能说几句简单的大安话,他带了一名译官,是 第 38 部分 中原人士,有那名译官在,言语上倒也没有麻烦。 以上信息都是林晓霜听来的,译官译的只是部分对话,那些人之间的单独交谈,并没有译过来,她听到施洛耶对罗克说,大安国的女子长得好娇小,不过看起来很温柔,不像墨赫的多是母老虎,不如回家时娶一个带回去。罗克听了只是笑,波莱卡接过话去,说罗克有未婚妻了,他没指望,自己倒是可以考虑。 悄悄地听了一阵,从他们的对话中,林晓霜判断出墨赫是一夫多妻制,撒尔罕国是一夫一妻制,吐谷浑是两种混合,自由结合。 孟言欣得到过哥哥的明示,知道林晓霜与燕王相识,如今看来,不止是燕王,潞王也与她相识,她有些奇怪,按说林晓霜既然是燕王的人,为何潞王爷见了她会是这般模样?听到林晓霜说无事,她也就放下心来,是了,有燕王在,她担什么心,没准潞王爷就是故意捉弄她的。 两位王爷孟言欣都见过,进宫寻姑姑时,远远的见过几次,姑姑告诫过她,这两位王爷都是惹不得的,所以她尽量地躲着他们,没直接碰过面。燕王今年十九,潞王今年二十六,都没有娶亲,虽然那两张俊颜也曾让她心跳得像小鹿奔跑,可是她知道这两个人都离她太远,沾不到,也沾不得。 姑姑的意思是想将她许给太子容豫,容豫是皇后之子,与燕王同岁,只大月份,很快就要到二十了,他是储君,要娶的不是一个两个,宫里已经在张罗着为他选妃。不过爹爹对此事却持反对意见,他说皇上没有这个意思,如果孟家硬要凑上去,只怕适得其反,而且一来孟言欣的性格也不适合宫闱,二来她不可能做正妃,所以这件事还没有定论。 孟言欣对太子的感觉倒还好,温文尔雅,容颜俊秀,只是看他经常咳嗽,听说身体不大好。今天见到两位王爷,她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拉了林晓霜闪到一旁,凑在她耳朵边说了出来。 “你说我是该听姑姑的还是爹爹的?”她征求林晓霜的意见。 “为什么要听他们的?你自己的意见呢?”林晓霜问她。 孟言欣扯着衣角,羞涩地低着头:“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想请你帮我出出主意,姑姑一向疼我,她说只要我愿意,就会说服爹爹,就算不能当太子妃,当个侧妃也是好的,将来可以像她一样。” 林晓霜觉得孟春江的决定是对的,他这个女儿确实不适合皇宫生活,作为好朋友,她没有应付,详细给她分析了嫁进皇宫的好处与坏处,讲了个 故事来给孟言欣举例,说明宫庭斗争的复杂性,末了说道:“如果你能像故事里的妃子一样有手腕,狠得下心来,那么我建议你进宫,如果不行,还是远离宫庭吧,在那种环境下,单纯的人伤不起!” 孟言欣听得一愣一愣的,拍了拍胸脯问道:“晓霜,你不是吓我的吧?怎么我姑姑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我每次去看她,她看起来都很好啊。” “你姑姑还没有碰到过这些,那是因为咱们大安才建国没几年,皇上正当盛年,没有人敢作乱,但是你看历朝历代,这样的传说还少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再说了,嫁给太子,太子将来是要当皇上的,一入宫门深似海,要想出来就难了,你这么喜欢到处跑,受得了被困深宫吗?”其实孟贵妃何尝没有碰到,不过她被蒙在鼓里,孟家也不知情罢了。 孟方欣想了想,觉得林晓霜说的有道理:“是了,这一点是最麻烦的,姑姑都不能出宫来,想我了只能我去看她,还不能经常去,宫中规矩太大了,我是女孩儿家,倒还好能常常进宫去探望,爹爹和哥哥们,可是几年没见着姑姑了。” “所以啊,你自己斟酌吧,若是你进了宫,将来我们见面也难了,还得你召唤我,我才能进去。”林晓霜笑道。 “那还是不要了,我得想办法早点告诉姑姑,今天我就进宫去给她说。晓霜你怎么懂那么多?一点都不像个小姑娘,倒比我姐姐还厉害。” “你没听说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吗,”林晓霜笑道,“想得多了,做得多了,自然就懂得多了。” 孟言欣笑着搂住她的肩头:“我舍不得离开你,不如我们约定以后永远在一处吧!可惜你有婚约了,不然嫁到我家做我二嫂,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有我为你撑腰,你又这么聪明,我二哥喜欢聪明人,他一定不会欺负你。” 林晓霜哈哈笑道:“可真是傻话,就算我嫁到你家,难道你就在家呆一辈子么,你出嫁了一样也见不到我了啊!” 孟言欣丧气道:“对了,我都没想到这点。这样好了,以后我们嫁到一处,可以经常见面,对了,你那位未婚夫是哪里的?你见过他吗?对你好不好?” 林晓霜噗哧一笑:“他如今可是居无定所,等他定下来了我再告诉你,我和他早就认识,他对我也很好。” 孟言欣羡慕地说道:“真好!” 放学时在马车上,林若秋兴奋地说着话,还拉了林若琴的手问她:“六姐,你看到那个吐 谷浑王子了吗?是黑发黑眼,不像他们说的是绿眼珠,和咱们大安人一样呢,而且鼻子更高,长得更俊,虽然肤色黑些,但是这样更显英雄气概。” 林晓霜第一次发现林若秋话这么多,说起来没完没了,像前世追星的小女孩,满眼都是粉色泡泡。她忍不住笑起来:“那八妹妹觉得那金发蓝眼的三个人长得很吓人吗?” “也不是啊,他们长得也很好看的,只是……感觉怪怪的。”说完又转向林若琴,“六姐姐,你说吐谷浑王是不是也来了?你就要离开我们嫁去那边了吗?” 林若琴眼神一黯:“想必是吧。” 虽然猜测吐谷浑王七老八十了,但是毕竟没有真正见到人,还有一丝希望,有孙子的男人,像自己的父亲,二伯,其实也不算老,听说那边的人结婚更早,她甚至希望过吐谷浑王比父亲要年轻些,可是今日见了两位王子,她便知道这个想法不可能了,这两位王子都是年近三十的人了,还是吐谷浑王最小的两个王子,上面还有好几个哥哥姐姐,那吐谷浑王,该得有多老! 林若琴无声苦笑,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这是自己的选择,她挺直了身子,对上若有所思的林晓霜,重新振作起来:“看来,我很快就要离开家了,七妹妹,我的出门妆还要你出马呢,你可要信守承诺。” “当然不会了,六姐姐!”林晓霜笑道。 三人回到家,才下了马车,却见林若琴身边的大丫头明儿喜滋滋地迎了上来,冲着三位小姐一福,然后说道:“奴婢给六小姐道喜了,老太太让奴婢在这里候着,请小姐放了学立刻去正房一趟。”虽然说封了县主,不过林若琴沿用了以前的称呼,让丫环依旧叫她小姐。 “可知是什么事?” “是小姐的聘礼下了,好多,一共六十二台,沉得厉害,要几个人壮汉才能抬起来。新姑爷家那边来人了,要请小姐去相见,有事商量,一直等着。”说起嫁妆,明儿的眼珠子光彩卓然。 林晓霜冲林若琴点点头,转身就要回自己住的西院,却给林若琴扯住了袖子:“七妹妹,你同我一道去。” 林晓霜无奈地说道:“六姐姐,老太太要见的人是你。” “我知道,你陪我去吧,好妹妹,反正是我硬拉你去,老太太那里不会怪责你。我……我有些紧张,你陪着我去,给我壮壮胆吧!” 见她一脸慌乱,林晓霜只得答应。林若秋也跟着凑热闹,非得跟了去,结果就成 了三姐妹一起。 才进了院子,便见一群异装汉子,神色英武,管家正招呼着在偏厅喝茶,正房里老太太带着李氏,正和一个身着胡服的美艳妇人对坐,那妇人身边有七八个服色鲜艳的女子,垂手而立,看样子是奴婢。 见到三姐妹进来,老太太像是见到了救星,赶紧起身拉住林若琴:“我的儿,你可来了。”转向那美艳妇人,笑道,“这便是青河县主了,嬷嬷要说什么,这下可以说了吧?” 原来这些人等在这里,是有事要专门和林若琴说。 那女人上下打量了林若琴一通,叽哩咕噜说了一串话,几个大安词,几段吐谷浑话,真真可说是在说胡说了,听得林家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老太太莫名其妙地看着林若琴:“她说什么?什么老王,什么礼的?” “我……我不知道啊!”林若琴茫然道。 妇人停了下来,一脸发愁地自言自语着。 开始她的语速太快了,林晓霜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这会儿她放慢了语速,她便听清了,只听她低声说道:“都怪伊加王子不听话,把译官带走了,明明说好会赶回来的,现在居然不见踪影,今天是吉日,必须今日下聘过礼,让新娘子依咱们的礼节烧一炷安息香,免得老汗王的灵魂记挂,不得安息,这下可好,说不清楚,这礼要怎么行啊!可惜我只是听得懂,又说不利索中原话,真是……” 林晓霜一时诧异,问出了声:“这位……伊加王子不是要到国子监念书吗?我们回来时,听到我们大安的王爷要请他喝酒,这会儿想来是喝酒去了,你说老汗王……莫非你们吐谷浑现在的汗王是新的,什么时候授的大典?” “啊!姑娘你会说我们的话?”吐谷浑美妇人高兴得瞪大了眼,一把抓住了林晓霜的手,而老太太和李氏等人,包括一干侍候的下人,全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林晓霜。 “七……七小姐会说番话,这可了不得!” “哎呀,这咿哩哇啦的说的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懂,七小姐怎么会懂的?” “人家是国子监的学生啊,还是两个第一名的得主,原是比常人聪明得多。” 屋中一阵窃窃私语,老太太也顾不得说下人没规矩了,惊喜地问道:“七丫头,你居然会说他们的话,这位……说些什么?”老太太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美妇人。 “我是伊加王子的乳母,”美艳妇人说道,“我叫桑芝 。” “桑芝夫人,”林晓霜笑道,“请你坐下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说慢一点,说快了我怕听不懂。” 桑芝夫人这才坐下,把事情经过向林晓霜讲了出来,偶尔遇到不明白的地方,林晓霜就请她重复一遍,她就会试着换简单的语言说明,这样一来二去,林晓霜终于弄明白了她的意思。 “七丫头,怎么样?”老太太等林晓霜和桑芝夫人说完了,把脸转向她,这才出声问道。 “等一下,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六姐姐。”林晓霜站起身,把林若琴拉到外面:“不知道这件事对六姐姐来说,是福还是祸。” “怎么了,七妹妹,你可别吓我!”林若琴一下子变了脸色,握着林晓霜双手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吐谷浑的老汗王上个月归天了,按他们的规矩应该是新汗王迎娶你,不过桑芝夫人说,新汗王与王妃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后宫不愿意再添新人,所以决定让他的弟弟,也就是你今天见过的伊加王子迎娶你过门,伊加王子还未娶妻,他喜欢到处游历,所以耽搁了,只是他连公爵都不是,只是个伯爵。他们希望你能够开心地接受这门亲事,与伊加王子就在大安成亲,因为按他们的说法,死去的灵魂要在五十天时归主,这之前死者的女人都得为他烧一炷安息香,并且另嫁他人,否则死者便会留恋红尘,不能离去,耽误了他的投胎转世,你虽然未成亲,毕竟也是老汗王挑中的女人,所以你必须在五十日内另嫁他人,老汗王的灵魂才能安息,时间只剩下五天了,所以婚礼最好马上举行,虽然仓促失礼,还是希望你能同意,最好明日就成亲。” 林若琴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愁,她呆了半晌,方才喃喃说道:“吐谷浑王死了?” “对!所以六姐姐你当不成王妃了,你要嫁的是伊加伯爵,今天你也见过他了,你觉得如何呢?其实你答不答应,事情都是定了的,他们能想着问问你的意见,也算是尊重你的了。”林晓霜说道。在她看来,嫁伊加比嫁他爹好多了,年轻,英俊,没有后宫争宠,若是换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若琴回过神来,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红晕,她含羞地对林晓霜说道:“晓霜,多谢你!你告诉他们,我……我愿意,随便他们定哪天都行。” 林晓霜笑了,拉住她取笑道:“伊加伯爵也进了国子监,听说他选的就是太学馆,六姐姐,恭喜你们夫妻同窗。” 林若琴的脸更红了,嗔道:“坏丫头,敢取 笑我,小心将来我还回来。” 林晓霜笑道:“那时候六姐姐早跟着夫婿远走故国了,如何还?对了,咱们的约定可是一样算数的,就算你不是王妃,伯爵夫人权力也不小了,若是将来妹妹走投无路来投奔你,你可不能装不认识!” “我有今天都是七妹妹你给我,怎么会!”林若琴说道,“明日……妹妹送自送我上花轿。” “嗯!”林晓霜点头,看她眼中含泪,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高兴的,便劝道,“六姐姐这样也好,在京城成亲,还可以多陪陪你姨娘,若是去那边成亲,你一上轿,这辈子就难以见到了。” “对啊!”林若琴笑起来,“我离开前,会把我姨娘安排好,这下我有了足够的时间。” 这里两姐妹说好了,林晓霜进了屋,先向桑芝夫人点了点头,又将事情对老太太重复说了一遍。 林若秋激动地看着姐姐,在她耳边低声道:“天啊!六姐姐,你要嫁的,居然是那伊加王子!” 人以群分 大安顺平七年,隆德帝下旨赐婚青河县主与吐谷浑九皇子伊加,同日,吐谷浑王子卡迪代表汗王桑木向大安称臣,递交了国书,并从大安皇帝手中接过了册封金杖,吐谷浑王桑木被大安册封为安西郡王。 孟家虽然表示过聘礼由林家收,嫁妆由他们家出,可毕竟林若琴是林家的人,既然收了人家的聘礼,哪有不出嫁妆的,若真如此做,传出去林家也不要做人了,于是林老太太跟孟夫人商定,嫁妆一家出一半,谁知道伊加王子的聘礼太过 第 39 部分 吓人,林家先前准备的嫁妆与伊加王子的聘礼相比,实在是寒碜得拿不出手,仓促之间来不及准备,只得聘礼拆散了,装进了嫁妆箱子。 林晓霜看着长长的嫁妆单子,上面写着:金手镯六对,重五十二两;金镶金方胜垂挂一件;金镶珊瑚顶圈一围,嵌二等东珠二颗,重五两四钱;金镶玉凤簪一对,嵌明珠一颗、碎小正珠四颗,米珠十二颗,红宝石二块,蓝宝石二块,绿松石二块,重二两六钱…… 一路地金下去,看得她不禁咋舌,第一个想法不是太富了,而是这些东西要是全穿戴在林若琴身上,她估计就别想爬起来了! 林若琴对镜左瞧瞧,右看看,越看越是欢喜,只见镜中人眼睛比平日大了许多,鼻子也似高了一点,浓浓的妆容,却显不出半分俗来,别有一番贵气,配上大红的嫁衣,整个人艳光四射。经林晓霜妙手勾画,平日她便有七分美,今儿也成了十分。 “好妹妹,你这手艺,可比那些做了几十年的嫁妆娘子们强太多了,就是宫里的姑姑,也是比不上,谢谢你!”每一个女子都希望出嫁那天是最美的,林若琴激动不已。 眼珠子还落在嫁妆单子上,林晓霜随口道:“光用嘴说有什么用,谢要谢得有诚意才行。” 相处了一段日子,林若琴知她爱玩笑,唇角一勾,打开伊加王子送来的妆奁盒:“看中什么,随便挑。” 林晓霜看着金光四射的妆奁盒,摇了摇头:“这是你夫君送给你的,还没过门就给人打劫了,他若是问起你要怎么交待,还是不要了。” 林若琴就知她说的是玩笑话,将盒中的珠子宝石拣出来,用个锦囊装了,塞到林晓霜手中:“既是送到我手,便是我的东西了,要怎么支配还不是我说了算,首饰我收着,这些珠子宝石你拿去吧,镶在你自个儿的首饰上。妹妹你也大了,别总是这般素净,该有的首饰也要戴,不然给外人瞧不起。” 林晓霜瞥见,这些东西全是精品,有猫眼石、蓝宝石、红宝石、白玉东珠等等。 “太贵重了!”她将锦囊递还林若琴,“我不能收。” 林若琴坚持要送:“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有今天,这些东西也不会属于我,你知道的,孟林两家给的嫁妆就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这辈子我都用不完,妹妹只管拿着,我还有话说,我总是要远去的,以后希望妹妹帮着照顾我姨娘,她这人虽然有些自私,但不是坏人,在这府里多年,别看外表光鲜,其实没享过什么 福,娘家那边靠不上,但凡有点私房,都花在我身上了,以后我不在身边,如果她有什么事,还请妹妹能帮的话,帮衬一把。” 钱姨娘的打算最终落了空,她仍旧只是个姨娘。 大安朝的规矩,官员正五品以上有功绩的,得授皇恩封赠,称为诰授,其母、妻亦能得到皇帝亲封为不同等级,有良、淑、恭、宜、安五个品级,习惯上一般都尊称夫人,是为诰命。所以并不是所有官员的太太都能得到封号的,林晓霜的大伯只是个从五品,也未有过功勋,其妻李氏也只能被人称为太太。孟春江虽然没有官职,但却是皇上赐的二品诰授皇商,其妻孟夫人是二品良人。 钱姨娘并没有随着亲生女儿地位的荣升一荣俱荣,摆脱不了姨娘的身份,在林府她仍旧只是个地位比奴才高,只当得半个主子的女人。 此举带有托付之意,林晓霜见状倒不好不收了,接过锦囊,她冲林若琴点了点头,反正林姨娘若是有困难找上她,她就将这些东西贴补她好了,自己就当开银行了,帮她收着,这些东西她还可以拿去投资做生意,以前是因为没本钱,得依仗孟二,如今既然有钱,可以自己单干。只是这些宝石价值太过,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出手。 新房皇帝赐的,离孟家不远,林若琴是从孟家嫁出去的,由孟言轲背上花轿。伊加王子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改了大安的装束,身着大红袍,头戴金纱帽,身旁一队护卫骑马簇拥,左右追随,文武官员皆穿了朝服来贺,热闹非凡。 送亲队由二十个未婚男女组成,除了孟家三兄妹,还有孟家的一些亲戚朋友,因为人数是按规矩来的,林家这边就没什么名额了,林家只来了林晓霜和弟弟念祖,这还是林若琴开口,否则只怕他俩也要被排斥在外,毕竟是孟家嫁女。 坐上送亲的马车,跟在花轿后面,队伍鱼贯而行,绕城一周,后面唢呐声声,锣鼓鞭炮齐鸣。道路两旁,围观百姓对着后面一抬抬的嫁妆箱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个个眼中皆写满了羡慕。 林若琴盖着红盖头坐在轿中,听着外面的热闹喧哗,唇角止不住勾起。以前李氏常在人面前说当年大姐若箐出嫁时是何等的风光,从今日之后,想必她再不会提起了吧,别说从前,便是往后,林家嫁女只怕也再不会有人能越过她的排场。 林晓霜和同车的孟家姐妹一起掀开帘子往外瞧着热闹,他们的车紧跟在花轿后面,正好看到骑马伴在轿边的新郎倌,英挺的身姿,俊逸的容颜,看得一众未婚少 女心慌意乱,暗自思量着何时将来嫁的人,会否有这般俊俏模样。 虽然说是临时的宅院,却布置得富丽堂皇,不比孟家大院差,看来吐谷浑人有钱,确是真的。一切繁琐的礼仪过后,一对新人被送入了洞房。送亲的都是年轻人,自然话多,林晓霜从入了席,就只闻得两旁叽叽喳喳的声音,在主婚人一句不要拘束,尽情欢乐,吐谷浑人希望的就是宾客多喝多吃多说,越热闹代表新人婚姻越美满的引导下,大安朝食不言的规矩早被人丢到了十万八千里远,不光是这些年轻人,所有来客们都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 从言谈听得出,孟家这些女孩子都很羡慕,甚至是嫉妒林若琴,可惜她们也只能在这里羡慕嫉妒一下,谁让伊加王子这么英俊呢,就连孟言欢孟言欣姐妹闻知此事时,也没有掩饰住脸上的羡慕。孟夫人见到伊加,更是不住口地夸,如果当初知道会有今天,想必她不会让人代嫁。 林晓霜问过桑芝夫人,原来什么子娶母弟娶嫂之类的传言,并不完全正确,吐谷浑人不限制再婚,原来就算是国王死了,他的女人一样可以再嫁,为了巩固势力,不引起变动,王妃一般选择再嫁的对象,多是国王的兄弟辈,而后宫里未被宠幸过的清白女子,则由继位的王子接收,因为语言不通,以讹传讹,才会有了那样的流言。 刚才化妆时将所知的告诉林若琴和孟言欣,前者舒了口气,心头大石终于落地,马上就憧憬起了与伊加王子的幸福生活,孟言欣则是一脸郁闷,咬牙切齿道:“应该将那传话的人的舌头给拔了。” “你是不是后悔了?”林晓霜问她,“王子英俊多金,上面又没有翁姑管着,实是再好不过的夫婿人选。” 孟言欣答道:“我倒不会,我不想远嫁,只想陪在娘亲身边,只是有些可惜,原本伊加王子应该是我姐夫的,现在却成了你姐夫。不过这也是言乐姐姐的福气,证明姐姐是个有福之人,原是我娘舍不得我们,找你代嫁,说起来是我们家不厚道,虽然你是自愿的,我还是有些自责,如今倒好了,伊加王子是个好归宿,但愿他与姐姐恩爱百年,福泽绵长。” 孟言欣这席话,听得林若琴与林晓霜都有些动容。 林晓霜笑道:“欣儿姐姐,我就知道你与别人不同……”这个别人是谁,不用说大家心知肚明。 孟言欣尴尬地笑了笑,拉住林晓霜的手:“希望咱们永远都是好姐妹。” “嗯,永远!”林晓霜笑得眉眼弯弯。 林若琴走过来,将手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算我一个。” 三人对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晓霜没有听别人的闲话,只顾着挟菜给弟弟念祖,也不知是不是当年生活条件太差,让念祖见到吃的就兴奋,这孩子一直就是个吃货,幸好也爱锻炼,才没长成个大胖子。今日的宴席是全京城最好的酒楼摘星楼做的,味道不是一般的好,林念祖之前吃过一次摘星楼的菜就一直念念不忘,今天正好饱了口福。 “姐,真好吃!”他悄声对林晓霜说道,“你也快吃啊。” “慢点,小心噎着!”林晓霜也悄声对他说。 她笑眯眯地看着弟弟,若不是为了他,自己又如何不吃呢,这个傻孩子,只有她不住地挟菜给他,旁人才不会笑话,只要弟弟吃好,林晓霜却是无所谓,她虽然好做美食,对自己却一向不怎么讲究,有得吃就行,而且她饭量不大。 拿出手绢帮弟弟擦了擦跟角粘上的饭粒,她寻思着以后应该抽空带念祖多出去吃吃,可不能亏了她这个好弟弟。 一个身着胡服的吐谷浑少女进了宴客大厅,环顾四周,看到了林晓霜,微笑着走过来,对着她叽哩咕嘟地说了一串话,满座皆惊,送亲的小伙与少女都停止了说话,目光落在林晓霜身上。 “她说什么?传译官又不在这里。”孟言欣问道,她不知道林晓霜会说吐谷浑的语言。 “桑芝夫人有事请我过去一趟,欣儿姐姐,你帮我照顾一下念祖,我去去就来。”林晓霜站起身来。 “咦?她听得懂” 林晓霜用吐谷浑话问了那胡服少女几句,知道她是桑芝夫人的侍女,名叫华美,对她说道:“华美姐姐前面带路,我们这就过去。” “啊!她还会说!”这下四周的议论声更大了。 孟言欣兴奋地看着林晓霜走远,拉住了林念祖小朋友的袖子:“小弟弟,告诉我,你姐姐怎么会说吐谷浑的话?我还以为她只是会说外省的话,没想到她连外国话也会。” 林念祖努力咽下去一块鸡肉,喝了一口茶,这才对她说道:“那是!我姐姐可聪明了,欣儿姐姐,悄悄告诉你哦,我姐可不止会说吐谷浑话,她还会说好多国的语言。”说是悄悄告诉人家,可是林念祖的声音比平常还要大上几分。 “她是谁啊,欣儿?”不认识林晓霜的马上问起来,认识林晓霜的,却是接过了话题开始介绍她。 “她就是国子监考试得了两个第一的林家七小姐啊!” “京城第一才女颜小姐只怕也不会说外国话呢!” “不知道林小姐是哪一家的闺秀,以前怎么……” “她是怎么学的啊?” “是了,念祖,你姐姐怎么学会的外国话?总得有人教啊。”孟言欣也奇怪地问道。 “不是说一通百通吗,我姐聪明呗,学会一国的,再对照着书籍看了看,就会了很多国的。”林念祖答道。 “你也说是先学会一国的,那这第一国她是如何学会的?”孟言欣继续发问。 “田夫人教的。” “原来是田夫人的学生,怪不得!” “女子当中最有学问的,当属田夫人,她是三十多年前的京城第一才女,多少男子都给她比了下去,其学贯古今,就没有她不会的,自嫁了田司业后就很少露面了,现在这些所谓的才女,可与咱们那时候的差了不止一点半点。”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邻座,一位夫人对身旁的人解释道。 “司业夫人也只懂三国语言吧,我和她谈过,可不包括吐谷浑的啊,看来她收了位好学生,青出于蓝。” 在伊加和卡迪的热情相邀下,潞王与燕王坐到了迎亲席,原来燕王也是个会吐谷浑话的,只是这位王爷不喜多言,也没人敢让他来当传译官。昨日潞王请人喝酒,硬将他也拉了去,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本事,酒量好不说,还会说番话,酒桌上总不能要传译官一句一句地翻译,太不过瘾了。于是两位王子知道了燕王会说他们的话,欣喜邀请他们跟着迎亲,万一遇到突发状况也好帮忙处理。潞王最爱玩乐,岂不有答应的,燕王纵使皱着眉,却是拗不过这位哥哥,他虽从小受尽这个三哥的捉弄,两人感情却是很好,在战场上,两兄弟都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托给对方,所以最终他还是来了,就坐在林晓霜后面,与她背对背,只是她一直没有注意。 “我说六弟你怎么口味这么独特,原来这棵小豆芽和你一样会说番话啊,果然与众不同,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以群分?” 燕王夹了一块猪肉到他碗中,破天荒地开了口:“你就只能物以类聚。” 洞房解围 出了大厅,转过回廊,到了新房门口,桑芝夫人见到林晓霜,微笑着迎了上来。 “林小姐,伯爵夫人太紧张了,找你来且陪她说说话。” 这合规矩么?这个念头只在林晓霜脑海一闪而过,人家都不怕,她又怕什么,这婚事太仓促,确实让人措手不及,新郎会的那几句中原话,无外乎是你好,吃了吗,见到你很高兴之类的,吐谷浑话林若琴压根是半个字都不会,两人相对无言,还真是有些麻烦,怨不得林若琴紧张。 她冲桑芝夫人点点头:“那了,我去陪姐姐说说话。” 她才进屋,坐在床上的绕着手指的林若琴立时站起来:“七妹妹,你可来了!” 拉了林若琴在桌前坐下,看着桌上摆了几盘点心,林晓霜压低声音问道:“姐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林若琴摇头,愁眉苦脸地说道:“妹妹,我好紧张啊!若是早知道你会说他们的话就好了,好歹也教我两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其实我也是才学不久,”林晓霜笑道,“倒是忘了这一层,不过姐夫与你不是还要在京城呆一段时间吗,姐姐一样可以学啊。” “你肯教我?”林若琴欣喜道。 “我到是愿意教,只是姐姐新婚,只怕难以与你见面。”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来国子监求学的,自是要呆一段时日,我也依旧是要去上学的。可惜妹妹不在太学馆,不然你课间时就可以教我。” 这两口子真好学!林晓霜笑了笑,说道:“这样好了,我们四门馆的课一般是安排在上午,下午多是自修,姐姐看看能不能将你的课调一下,如今你是伯爵夫人了,想来博士们那里也会通融的,最好能在国子监找个地点,我教你。” 林若琴点头:“如此甚好,三日后我才 第 40 部分 回去上学,到时一定来找妹妹,只是今日……”林若琴红着脸,眼神闪烁。 林晓霜噗哧一笑,到外间拉住一个侍侯的丫头问了几句,丫头点了点头,很快便取来了笔黑纸砚。林晓霜让林若琴的陪嫁丫头瑞儿将纸拆成小条儿,然后让她磨墨,自己持笔站在桌前,笑看着林若琴:“好吧,姐姐要学哪句话,今日可先教教你。” “我现在很紧张,哪里记得住。”林若琴皱眉道。 “不用记。”林晓霜说罢,在小纸条上写下三排字,指给林若琴看。 林若琴一看,上面写着一排蝌蚪文,她看不懂,中间写的是“亚克斯”,下面写着“你好”。 “上面是吐谷浑语的写法,中间是念法,下面是咱们大安话,这样姐姐明白了吗?”林晓霜解释道。林若琴一听,马上明白了,高兴地捧着纸条,念了好几遍亚克斯。 “这是个好法子,好妹妹,你再多写几张。” “姐姐先想想,有什么话是今日得说的。”林晓霜抿唇笑道。 林若琴红着脸:“不过是写些日常用语,这样一来免得我说的他听不懂,他说的我不明白。” 姐妹俩一个在一旁写,一个在一边学,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桌子上的纸条越来越少,林若琴的手上握着的却是越来越厚,到了一定的厚度,她就叫丫头们取针线来缝上,成了一小本。当新郎倌伊加悄然走进新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美丽盛装的新娘子挽了衣袖在磨墨,身着粉色罗裙的林晓霜在案前提笔书写,神情专注。 “这是……”伊加盯着林晓霜,墨色的眼轻轻眯着,这姑娘有些面熟,打扮却不是下人,是谁呢?他轻轻敲了敲脑袋。 桑芝夫人不是守在前头么,居然忘了告诉她,林晓霜一愣神,赶紧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施了一礼:“见过姐夫!” 不是她想要套近乎,只不过现在这种场景,最好拉近点关系的好,免得节外生枝。她用的是吐谷浑话,伊加听罢眼前一亮,指着她笑道:“啊!我明白了,你就是那个会吐谷浑话的林家小姐,对了,你是县主的妹妹!” 林晓霜点头道:“姐夫回来,我也该走了。” 伊加挥了挥手:“不用走,他们也该来了,都嚷着要见新娘子,是我让他们落后一步,免得惊扰了娘子。” 他这句娘子是用大安话说出来的,林若琴见伊加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脸红得更厉害了,林晓 霜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怨不得她,只因为伊加的发音太怪了。正说着,屋门一晃,进来一大群人,孟言欣抢先一步过来:“原来霜儿妹妹是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姐姐也真是偏心,都不叫我。” 林若琴笑着拉她的手:“好妹妹,是我错了,我向你赔不是。” 卡迪笑着上前对林若琴施了一礼,用大安话怪腔怪调地说道:“见过嫂嫂!祝哥哥嫂嫂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小叔有心了!”林若琴赶紧还礼,瑞儿递上一个红色的小袋子,林若琴将它交给卡迪。见到有红包可拿,大家纷纷上前说起祝福的话来。 新郎新娘被大家簇拥在当中,林晓霜被挤出了人群,孟言欣也忙着要红包去了,没顾上她,她看着兴奋的众人,只觉得自己也被这快乐感染了,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 “这是你写的?”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她微一侧头、抬高下巴,便对上了燕王带着些许冷漠的眼,就算是在这大喜的日子,人人脸上皆是欢笑,他也如往常一般沉静如水。他的个子很高,林晓霜要抬起头才能直视他,若是平视,只能看到他的胸膛。 他手中拎着一张小纸条,刚才听闻人来,林若琴匆忙间收起,却是落了一张,给这人拣到了,林晓霜点了点头:“是小女写的,见过王爷!” 还没拜下去,一只手便托住了她:“不必多礼。” 那只手不过扶了一下,不让她拜下去,便匆匆收了回去。林晓霜还未来得及诧异,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双带笑的桃花眼。 “小丫头,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见过潞王爷!”林晓霜又拜。 潞王双手伸出:“免礼免礼,本王说过要好好关照你呢,怎么能让你如此多礼。” 他的目标是林晓霜那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小手,那双手不似其他闺秀,指甲留得长长的,像猫儿似的,而是修剪得干干净净,圆润而饱满,透着些许粉色,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眼看他的双手就要落到林晓霜的手上,手里却突然多了两样东西:“皇兄不是喜欢芙蓉糕吗,吃两块解解酒。” 潞王看着手里多出来的两块东西,愣了愣神,芙蓉糕能解酒吗?这到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手缩了回来,往嘴里塞去:“六弟真是心疼兄长啊!”那双眼却瞟向林晓霜,长而卷曲的睫毛冲她扑闪了两下,林晓霜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原谅她很不厚道地又把人妖那 个词和眼前的这张脸对上了号!明明一样的俊颜,兄弟俩还有几分相似,为什么对着燕王只想到一大堆漂亮的形容词,对着潞王只会发寒呢? “姐姐,给你!”林念祖从人群中挤出来,笑嘻嘻地递了个红包到林晓霜手上。 林晓霜笑着接过:“你给六姐姐要的?” “对啊,我本来只要一个,六姐姐多给了一个,说是你的。” 尽管语言不通,却不妨碍年轻人们闹洞房,一阵哄笑声起,伊加从人群中出来,面色微醺,向两位王爷作了个揖:“还请两位王爷相助,帮忙劝客人离去。” 看来伊加是受不了了,林晓霜看到桑芝夫人,难怪,闹洞房的人料定了伊加不会中原话,说得大声,却不曾想到桑芝夫人会听不会说,将意思转达给伊加了,对京中这些年轻儿郎想出的招,纵使吐谷浑人向来豪放,也有些招架不住。 “他说什么?”潞王吞下了芙蓉糕,含笑问道。 “让你帮忙,劝客离去。”燕王说道,把自己撇开了。 “你问他,有什么好处?”白帮忙的事潞王爷从来不干。 秦容宣瞥他一眼,实话翻译给了伊加听,伊加乐滋滋地笑道:“只要王爷劝得客人离开,想要什么都行。” 听着秦容宣一口吐谷浑话,林晓霜睁大了眼,面前这位可比她说得流利多了!接触到小姑娘微微吃惊的眼眸,秦容宣的面部表情没来由地放松了许多。 “那好,我要他那匹汗血宝马!”潞王狮子大开口。 伊加考虑了片刻,回头看了看林若琴几欲滴血的娇颜,咬了咬牙,点头成交:“好!” 潞王得他首肯,喜不自胜,手掌一拍,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各位各位,当此良辰美景,就放过一对新人吧,让他们早些歇了,咱们去外面乐呵乐呵。” 大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个身穿月白裾袍的俊秀少年说道:“若是平日,王爷命令咱们不可不遵从,可今日是伊加王子大婚,咱们要闹洞房,还要大大地闹,越闹得热烈,将来新人的日子就越红火!” “对!”一阵欢呼声,众人纷纷附和。 潞王斜睨那人一眼:“虞明晰,你要愿意留下继续闹,随便你,本王请客,在座的男客全部有份,南市音妙坊,翩翩姑娘的舞,妙妙姑娘的歌,素素姑娘的琴,想去的跟本王走。” 音妙坊的三位姑娘,可是京城最负盛名 的坊伎,平日单是见一人就千金难求,如今潞王却说可同时见到三人,顿时激动了在座的少年人,人人响应,就连虞明晰也凑了前来,嘻嘻笑道:“既是王爷请客,却是不容错过,兄弟们,咱们走!” “女客就由交给你打发了,丫头,帮我这次,上回的事情我就不与你计较。”经过林晓霜身边,潞王悄声说道。然后带着一众儿郎出了新房。 林晓霜皱着眉瞪着他的背影,哀叹怎么事情跟自己扯上了关系!他到是得了便宜,难道自己也要为此大出血?参加婚宴的多是京中贵女,她又如何号令得了这些人! 果然,男客才走光,女客中便有人发了话:“他们走了,我们继续。” 林晓霜一看,不由得暗道倒霉,说话的正是曾芙。因为男客被潞王带走了,去的又是伎坊那样的地方,姑娘们的脸有些发红,正因为如此,却也心中生了闲气,虽然不知道潞王从中能得到好处,却也不想趁了他的心,他让人走,他们偏不走,最惨的是他悄声对林晓霜说的那句话,让有心人听见了,能让林晓霜不爽,正是曾芙乐意见到的。 潞王此举,是给林晓霜出了个难题。她摇了摇头,冲着林若琴和伊加抱歉地笑了笑,转身欲走。潞王交待的事她帮不了,他要计较就继续计较好了,想来这里都是群姑娘,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 “夜了,各位早些散去,免得家中长辈担心,失了礼数。”冷冰冰的话,让屋中闺秀大半垂下了头。 “是,殿下!”曾芙嘴角抽了抽,却不敢不遵,略一施礼,与同伴们出了新房。 林晓霜惊讶地看着出声的燕王:“王爷未曾与他们一道……” “本王从不去那等地方!”燕王淡淡地说道,直视着她,“林小姐不走?” 他是想帮潞王赢得那匹汗血宝马吧!林晓霜浅浅的笑容绽放在脸上,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帮了她,“走,这就走!”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朝林若琴挥了挥,招呼着孟言欣一道离去。 不得不说燕王的气场很强大,他一出声,屋中的闺秀们就走了个精光,没有人敢惹这位脾气据说极不好的王爷,他出了新房,侍女和桑芝夫人也退了出来,新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屋中红烛高烧,留给了一对新人。 等走远了,孟言欣拍了拍胸脯:“哎呀,燕王爷的脸色好吓人,是吧,霜儿妹妹?” “有吗?不觉得!”林晓霜说道。 孟言欣恍然,是 了,林晓霜本来就是燕王的人,又怎么会怕他呢!忍不住心头的好奇,她悄声问道:“霜儿妹妹,你莫要瞒我,你……与他……” “我与他怎么了?”林晓霜不解道。 “别瞒我了,我知道你他的人,虽说外人不知,咱们家却是知道的,皇上九个皇子中,六皇子燕王是最有钱的一个,他的生意,与咱们孟家只怕是不分伯仲,他不自己做,让你拿那些东西到我家铺子寄卖,想来也是卖贵妃娘娘一个情面,不想与我们家竞争吧,你可别告诉我,你做的那些事不是他授意!” 林晓霜忍不住在心头狂笑,怪不得孟家与她做生意如此放心,而且没有过多追问货源的来历,怪不得孟言轲会与她合作,表现得这么大方,原来他们早就为她的一切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她这才发现,燕王不知不觉中成了她的贵人,有了这层美丽的误会,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没有否认孟言欣的话,也就意味着默认了,林晓霜心想,要不要把这个误会变成现实呢?否则一旦哪天被发现了,也许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再想想,和王爷打交道,还是算了吧,上位者心思难料,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她还要保着这条小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两位姑娘不知道某个人一直跟在她们后面,虽然隔得不算近,可是那个自小练武,耳聪目明,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她是我的人?寄卖?这是怎么回事?燕王冷眼看着前方,眉心缓缓扭紧。 祁亮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燕王问他:“刚才她二人的对话,你听见了?” 那么多的人在讲话,但是祁亮很明白这位指的是哪两个,他点了点头:“属下听到了。” “去查!” “是!”他领命道,担心地看了看远去的林晓霜,心中不知怎的,不希望她有事。 各人命运 “王爷,这是调查结果。”祁亮将一叠资料摆在燕王的案头。 秦容宣接过,慢慢往下看,他看得很快,一目十行,没几下就看完了。 “就这些?” “是!” “这么说来,一切只是巧合?” 祁亮偷偷看他一眼,答道:“确然如此,王爷,林小姐从未提过你的名号,孟家误会了她与王爷……相识,想来也是因为在南临看她曾出入王府的缘故。王爷您看,这件事,需不需要澄清……” 秦容宣十指轻扣桌案,孟家以为他是她背后的东主,但事实上林晓霜背后根本就没有人,她口中所谓的“朋友”,也就是她的幕后老板,其实就是她自己。这么说来,那些东西都是她自己摆弄出来的了? 他看祁亮一眼:“本王需要向谁澄清什么,不必多事,下去吧。” 祁亮领命出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看来王爷并不想追究什么,不向孟家澄清,也就意味着他默认了是林晓霜的幕后老板,他为何这么做呢?在祁亮的记忆中,燕王似乎从来不会纵容任何人,就算是延平郡主也不曾有过这等待遇,这份心思,还真是让人难以猜透。 “接招!”突然一声低喝,祁亮疾退几步,手握住剑柄挥出一剑,打落偷袭之物,再一看却是一把瓜子壳,他无奈地拱手,对着施施然过来的人道:“小的见过王爷!” 潞王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道:“好好好,小亮亮剑法不错,有长进。” 听他又唤起儿时称呼,祁亮虎躯一震,直欲落泪:“王爷,您就饶了我吧!” “哦?我以为你会很喜欢本王如此叫你,”潞王心情大好,“听说有几个姑娘对你有意思,你看中哪一位了?本王发发善心,索性告诉她们你最喜人如此叫你……” “王爷,您要打听什么,直说吧!”祁亮咬了咬牙,明明是小时候的事情,却给这人抓住了不放,让人知道小名倒也没什么,谁没个小名,只不过若是他在大庭广众整天这样叫他,不给人笑死才怪,他的一世英名啊…… “啊,祁将军真是爽快!”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原来潞王还记得他有个将军的封号,“我就想知道六弟最近派你干什么去了,鬼鬼祟祟的。” 关于这件事,燕王好像也没嘱咐不让他说,为了不被人毁了名声,祁亮实话告诉了潞王。 潞王摸着下巴嘿嘿直笑:“你有没有觉得,六弟与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有缘?” 有吗?祁亮想想也是,看到潞王笑 第 41 部分 得一脸暧昧,却觉得有必要给自家王爷澄清一下:“潞王爷,您可别多想了,燕王可不像您,再说了,人家林小姐估计是有了心上人的。” 这下换了潞王惊讶起来:“她有了心上人,是谁?”问罢忽然面上一喜,得意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不会是本王我吧?那六弟可怪不得我了,谁让本王魅力无边,让人无法招架呢!” “噗!”祁亮忍不住笑出了声,“王爷您可真爱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人家喜欢的不是咱燕王爷,也不是您。” “那是谁?谁还能比得过本王和六弟?难道是……太子?” “是边军的一个将士。”祁亮怕他再扯下去,说出些什么不着调的怪话来,赶紧报上实情。 “怪不得六弟总是不见动作!”潞王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君子不夺人所爱,他就是这点不好,要换了是我,只要是我看中的,一定让她死心塌爱上我,眼中除了我再容不下别人,这样就不算我抢了,是她自己的选择……” 看着滔滔不绝的潞王,祁亮心道,平常自己还怪燕王爷话少,现在看来,话少有话少的好处,话多的王爷,真可怕!不过他却没想到燕王会看上林晓霜,毕竟两人之间悬殊太大,别看潞王如此嬉笑,其实他是最了解燕王的,几个兄弟中,燕王与他感情最深,他既然说了燕王看上了林晓霜,那多半是如此,那个姑娘虽然年龄小了些,确实有她吸引人的地方。 燕王看似不羁,其实做事很有原则,他应该察觉到了蔡大虎和林晓霜的关系,强人所难的事,他不会做。 潞王之所以猜林晓霜看上了太子容豫,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太子这段时间正在选妃,从年后起,宫里宫外大小宴会不断,尤其几个宗亲命妇,多半都是受了皇后娘娘的请托,不时开办宴会,请各家闺秀上门,为的就是帮着挑选太子的女人,太子妃的人选,差不多是定了的,只在朝中较有实权的几位大员之女当中挑选,但太子要定下的不光是太子妃,还有几名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等,也要一并定下,所以甄选的范围就扩大了,太子的女人,当然要的是品貌兼优的,于是皇后将目光落到了国子监女科学生的身上,林晓霜这段日子以来也没少收到邀请出席各种宴会,只不过她一向不喜这种场合,大多数都回绝了。 她不去,自有人赶着上前去,林家的五小姐林玉涵这段时间却迎来了不少风光,场场宴席不落下,却原来二伯母秦氏和大伯母李氏的关系又好了起来,在大伯母的请 求下,大姐姐若箐便带着林玉涵四处露脸,结识了不少权贵。 先前为了儿子女儿的前途,二伯母秦氏可没少花银子孝敬大伯两口子,并可着劲儿地讨好老太太,只是大房是个无底洞,填得多了,秦氏也不乐意了,于是李氏再来借钱时,她便打定了主意不借,两人这才把关系弄僵了。如今有了林若琴那一箱箱的聘礼,大房有钱了,自然还了先前所借的银子,秦氏也不怕李氏再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她斟酌再三,不断拿言语去讨好李氏,在老太太面前说她的好话,又时常送些精巧玩意儿给她,一来二去,李氏也被她哄得开心了,两妯娌的关系又热乎起来。 大姐夫王正与陈侯爷家交好,大姐姐若箐便也成了侯爷内宅的常客,而侯爷家的小姐陈嫣,就是太子妃的热闹人选之一,若箐带了这个消息回娘家,引得一帮小姐妹在她跟前时常打听,听到林若箐说良娣等人不一定要选那出身好的,反倒是要选那一般点的人家,不至于压过了太子妃去,林玉涵忽然就动了心思,央求母亲去讨好大房不说,自己也往若箐跟前凑,比人家的亲姐妹还来得积极。 先前林玉涵不同意嫁吐谷浑王,并非她不想攀富贵,而是她并不看好那是一门好亲事,毕竟传言太可怕了,她亦不想嫁个风烛残年的老头,还是个外邦蛮子,但是看到林若琴出嫁她就后悔了,若是早知道是这么个英俊王子,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机会让给林若琴,在她看来,这个机会就是她让也来的。如今太子选妃,可与那番王选妃不同,太子年少英俊,将来便是天下之主,就算当不了正妃,做个最低等的才人也好,只要想法子拢住太子的心,一旦将来他登基,这皇后贵妃什么的,可说不准落到谁手里。 所以林玉涵如今是一门心思地想要进入东宫,而她运气也好,得到了陈侯爷夫人的欢喜,如果不出意外,陈嫣是太子妃的话,她封个良娣估计不成问题,因为陈家需要一个貌美而势微,又容易拿捏的女子陪嫁,好帮衬太子妃,王正是陈侯爷的人,他之所以有今天,都是仰仗陈侯爷,他自己做事也稳妥,一向深得侯爷信任,林玉涵是王正的小姨子,身家又简单,正是合适的人选。 不久后侯爷夫人进宫回来,专门请了林玉涵去家里玩,果不其然,皇后在颜氏女、张氏女、陈氏女几家对比下来,最为中意陈嫣,透露了意思要立她为太子妃,侯爷夫人趁机也递了话,提起了林玉涵,皇后也答应了,预备封她为良媛。 林老太太得知这个消息,喜得合不拢嘴,直道林家列祖列宗保佑,林 氏一门昌盛不远了。林晓妍羡慕地拉着林玉涵的手,笑着贺道:“恭喜五姐姐,看来不出几年,咱们家也要出一个贵妃了。”说这话时,她斜瞟了林晓霜一眼,嘴角挂着一丝讥笑。 林晓霜明白她的意思,不外乎是妒忌她认识孟贵妃一家,可认识贵妃家的人,总是比不过自个儿当贵妃,如此提起,想惹她不快罢了。林晓霜压根不以为意,皇上正当盛年,等到太子登基,不知道是哪辈子的事儿了,青春年少时林玉涵能不能在争宠中脱颖而出尚是个未知数,等到多年后太子登位,有了更青春年少的美人,她还能不能当上贵妃,更是渺茫,反正以她的智商,林晓霜不怎么看好,再说了,这太子是不是能稳稳地登上帝位还说不清呢,据她以往的认知看来,许多先封为太子的人,往往下场都很惨,都不是那最后登上皇位的人。 她摇了摇头,各人有各人的命运,若换了是她,绝对不会淌这浑水,嫁个寻常人家多好,找个对自己好的人,若是夫妻恩爱,翁姑心好,说不定连纳妾也不会有,何必非得给太子做妾,他的妾,只怕比别人家的丫环还要多,她不过是当中的一个,将来还不知有多少争端。 林晓霜摇头的动作,看在正注意她动静的两位姐妹眼中,却是不甘心的表现,林玉涵笑弯了嘴,得意地对林晓妍说道:“好妹妹,别担心,我是知道你的人的,不像某些人,将来我定为你找个好人家!” “五姐姐!”林晓妍不依地跺了跺脚,羞红了脸。 林晓霜吃完饭就匆匆离去,与其听这些人闲聒噪,不如回去多看会儿书。她的外语如今又精进了许多,这得益于吐谷浑姐夫伊加,得知林若琴的决定后,他竟然也跟着来凑趣,不止是他,另外几个外国学生也来了,国子监祭酒专门拔了一间屋子给他们学习语言,燕王还派了那名会吐谷浑语的译官随行。 林晓霜自己的吐谷浑语本来都学得不太好,只是会些日常用语,达不到熟练的程度,这下可好了,有译官帮忙,两个人授课,速度快了许多,在其他人练习的时候,大半时间是她在向译官学,其他人进度慢,她本就有基础,记忆力超强,又有现成的人相伴对话,进度飞快,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就熟练地掌握了吐谷浑语。 不光如此,她还跟着卡迪、施洛耶、罗克、波莱卡等人学习了墨赫语、撒尔罕语等多国语言。林晓霜发现,有几个国家的语言本质上差不了许多,都是同样的字母,只是有着不同的排列方法,就好像汉语中的各地方言,当她掌握了规律,记下来后 ,学起来一点都不难,最让人高兴的是他们几个都会两种以上语言,而且不尽相同,林晓霜跟着他们学习,比从司业夫人那里和书本中得到的指导要多得多。 “林,你真是人天才!”这是罗克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他是几个人中所会语言最多的,除母语外,还掌握了四门外语,他从小专门请得有老师教,还学了很多年才掌握这些语言,他记得初学时,那些不同于母语的字母他不知道记了多少遍,林晓霜在他眼中,完全就是个另类,因为只需要教一遍,第二天再问,她不会答错一个字。 其实林晓霜记忆力再强,也不可能同时记住这么多,关键在于她将他们讲的用英语注了音,回家后强迫自己记住,语言靠的就是强大的词汇量,她深知这一点,所以拼命地学,也许确实有一半是天才,但是有一半,是实打实的勤奋。 她付出的努力,只有家人看在眼里,在她的带动下,林崇严的三个儿子也变得好学起来,只是他们不知道林晓霜不止睡得晚,她还起得早,当他们还在梦乡时,林晓霜已经起床挑灯读书,有时候她催着兄长弟弟去睡了,自己却挑灯夜读,夜里不知多少回张氏披衣起床催她睡觉,有好几次甚至熬夜到天亮。一天她睡的时间,平均下来不到两个时辰,旁人只看到她的聪明,有几人又知道这聪明的背后,她付出了多少汗水! 林若琴在林晓霜的科学指导下,很快也掌握了吐谷浑语的学习要领,能够与伊加简单对话了,对这个妹妹,她如今不单单是感激,如今更是深深地佩服,看到卡迪对林晓霜殷勤以待,她趁着只有两人的时候,悄悄问林晓霜:“妹妹,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你听了若是觉得不妥,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什么事,姐姐尽管说。”相处久了,林晓霜才发现林若琴其实也有几分真性情,喜欢的便是喜欢,不喜欢的便是不喜欢,这样的人好打交道,不虚伪,姐妹俩的感情反倒建起来了,不似在林家的时候,两人之间只是互相利用。 “卡迪很喜欢你,他希望我帮忙问问你的意见,你愿意嫁给他吗?妹妹,卡迪人很不错,长得又比伊加英俊,你考虑考虑,若是你真的嫁过来,咱们姐妹一处做伴,我也会很高兴。” 这件事,林若琴不说,林晓霜也察觉到了。不止卡迪,罗克也有这个心思,有一回他们的谈话被她无意中偷听到了,之前他们都叫她“霜”,也正是从那时起,她让他们改称她“林”,叫姓,总比叫名字来得好些,叫名字感觉太亲热了。 恨不 相逢 卡迪是不错,罗克也不差,卡迪的外表与中原人差不多,所不同的只是生活习性,嫁给罗克甚至可以说是个很好的选择,因为撒尔罕国实行一夫一妻制,不用担心妻妾纷争,只是他是撒尔罕贵族,出来游学也是为了学到有用的知识,振兴自己的国家,在原来的世界,文化大融合,中西方差异缩小了很多,林晓霜尚且无法接受嫁给一个外国人,更何况现在。当然,最关键的是,她已经答应了大虎。 林晓霜觉得,王子也好,贵族也罢,都离她太远,还是蔡大虎那样的青年适合她。她没有幻想太多风花雪月,但是她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个和和美美的小家,有一个值得她与之相守的男人,一起度过未来的人生岁月。 “代我谢谢卡迪的好意!”林晓霜对林若琴说,“我不能嫁给他。” 林晓霜想,也许卡迪和罗克并不是真的喜欢她,他们或许是欣赏她的,但欣赏不等于喜欢,这两个男人都是成熟的男人,林晓霜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人又偏清瘦,那两国都视丰腴为美,她离美女的标准还很远。 他们想要娶她,更多的可能是看中了她的才华,这两个人,相当于他们国家的外交大臣,而林晓霜在语言方面表现出的天赋令人咋舌,如果能有这么一位夫人相伴,对他们无异于是一大助力。 “可是卡迪……不是轻易会放弃的人,”林若琴有些担心,“我想他还会亲自找你谈的。” “不要紧,六姐姐,我会让他打消这个念头的,并且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林晓霜笑道。 林若琴脸红了:“妹妹,我不是在乎这个,你不用顾忌我,依着自己的本心来就好,就算你不答应,只管回绝他就是,我不会有二话,只是我觉得卡迪真的不错,你应该不要急着拒绝,考虑一段时间看看。咱们女儿家的婚姻都不能自主,都得家中长辈拿主意,我也是怕你将来……” 林若琴没有说下去,摇头苦笑。林晓霜点头微笑道:“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我也不瞒你,其实我已经算是许了人家,只是依着爹娘的意思,没有公开而已。” 林若琴一惊:“府里曾经有过闲话,我还以为是谣传,原来是真的?妹妹许的是哪家?既然如此,先前老太太那里怎么又差点将你……” “是在南临时认识的,我们是邻居,”林晓霜笑道,“他如今在军中,虽然官职不高,但也算有了点小小的功名,是个七品的都尉,他说了,再奋斗几年,等到功成名就 ,就回来娶我。” “啊!恭喜妹妹!”林若琴听到,也衷心为林晓霜感到高兴,“只是以妹妹的才学,我还道三叔三婶会给你挑个读书郎,却不想你中意的是名武将。” “他是我爹的学生,也知书达礼,并不是个粗人。”林晓霜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蔡大虎虽然尚武,却不是个莽夫,就算在军中,也常常在看书,虽然看的是兵法,说到文化底蕴,他可是比卡迪他们这帮外国人强多了。 “越武侯不就是武将出身,说不定将来妹妹还能成为侯爷夫人呢。”林若琴想到了陈侯爷,“听说五姐姐的婚事这几日也定下了,真没想到,她竟会成了太子良媛,我听姨娘说,她这些日子可高兴了,家里想必很是热闹吧?” “是很热闹。”林晓霜想到林玉涵那得意的笑,唇角便勾起了几分,不过是个妾,有什么好得意的,她话里话外的奚落与嘲笑,听在林晓霜耳中,只觉得幼稚。 这些日子吴姨娘和林晓妍与二房亲近起来了,西院里难得见到她 第 42 部分 们母女的身影,倒是秋姨娘经常上门和张氏聊天,对这位姨娘,林晓霜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看她独守空房,觉得有些可怜,可是若要让林崇严去她那里,就算不想那是她的父亲,为着张氏考虑,她也无法接受。 她隐约听到张氏提了让林崇严去秋姨娘那里,但秋姨娘拒绝了,只说自己一心向佛,不愿沾染俗事,信誓旦旦地表明了心迹。林晓霜总觉得秋姨娘的行为有些怪,说起来她还不到三十,竟然如此耐得住寂寞。 “可惜,我却是要走了,看不到五姐姐出嫁。”林若琴轻轻叹息一声,眼里多了一丝愁绪。 “定了日子了?”林晓霜问她。 “嗯,天放晴了就走,所以想着咱们姐妹多聚一日是一日。”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林晓霜也忍不住一声轻叹,时光匆匆,没想到林若琴这么快就要走了。她看着窗外,已是春天,连日春雨绵绵,空气中的风早就褪去了寒气,带着阵阵暖意,吹醒了绿柳,吹开了山花。 迎着淡如烟的雨雾,她看到了卡迪的身影,他笑着来到廊下,与她隔窗相望,发梢上带着水滴。 林若琴起身与小叔子打招呼:“十弟,怎么不打伞,看你身上都湿了,还不快进屋里来。” 卡迪转身进了屋子,林若琴忙让丫环上前侍侯,很是表现了一番身为嫂子的关心。 卡迪接过丫环手中的毛巾,随便擦了擦头上的水雾,一脸笑容地看向林晓霜,他的眼不似伊加的是纯黑,带着一点淡淡的灰色,就如同窗外的雨,含着一层氤氤氲氲的雾气,就算笑着,也似带着几分忧郁。 林晓霜前世最是萌这一类长相的男子,面对着卡迪却没有生出半分暧昧之情,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九嫂,你说了么?”卡迪问林若琴。 林若琴看了一眼林晓霜,面色微腆,当事人就在面前,她是中原女子,不像吐谷浑的那么大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卡迪见到她的神情,顿时明悟,直接开口问林晓霜:“林,你答应吗?请原谅,我应该直接对你说的,可是九哥说你们中原女子一向含蓄,让嫂嫂先问问你的意见,这样比较好,他一直不让我过来,可是我忍不住了,想听听你的答案。” 林若琴待要开口,伊加出现在门前,对她招了招手,她犹豫着走过去,伊加俯身低语:“让他们自己谈吧,你知道十弟的为人,他不会为难七妹妹的。” 她知道卡迪一向彬彬有礼,可是他也说过不轻易放弃,林若琴摇头:“伊加,晓霜是我妹妹!” 伊加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也应该相信七妹妹,我猜她没有答应,就让她自己对卡迪说清楚吧,否则他不会死心。其实汗王已经给他定下了一门亲事,是王妃的妹妹赛琳小姐,她从小说倾心卡迪,等了他很多年。” 林若琴脸色顿时变了,对卡迪先前存着的好感片刻间荡然无存,她怒瞪了伊加一眼:“他既然订了亲,为何还来招惹我妹妹?别说晓霜没答应,就算她答应了,我也不依,这算怎么回事!” 伊加摸摸鼻子:“这不是……他以前没想到会遇上七妹妹么,如果早知道会遇上她,我想卡迪也不会同意娶赛琳。” 林若琴挣脱开伊加的手,走向含情脉脉望着林晓霜的卡迪,冷笑道:“卡迪,你趁早死心吧,你是订了亲的,我妹妹也订了亲了,你们之间绝对不可能。” 卡迪忧郁的双眸闪过一丝错愕:“嫂嫂,之前你不是这样说的,晓霜,是因为我订了亲,你为了气我才故意这样说的吧?你放心,只要你答应,王兄给我订的亲事不成问题,我会给赛琳说清楚,如果你不喜欢,我退了亲便是。” 林晓霜这才明白,原来卡迪也有婚约在身,看着林若琴一脸维护她的模样,她心中掠过一丝温暖,微笑向她点了点头:“你嫂嫂说的没错,我确实订了亲的,卡迪。你既然答应订亲,对你的未婚妻必然也是欢喜的吧,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辜负了人家,我与你不同,我许了诺,就不会更改。另外请叫我林,中原女子的闺名,外人是不能随便叫的。” “你把我当外人了吗?林,我是真心的,之前我从来不曾想过,会遇到像你这样的女子,我爱你的华,你的聪明与机巧,希望你能够常伴我身边。”卡迪伸手到林晓霜面前,“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请你务必收下。” 他手上托着的,是一对用丝绦编织串在一起的夜明珠,有鸽子蛋大小,光洁而美丽,泛着淡淡的莹光。他的眼眸如同风吹过的湖面,泛着细细的涟漪,让林晓霜不忍拒绝。 拒绝一个人的表白,尤其是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确实是件残忍的事,虽然不忍,却也只能拒绝。 “对不起,卡迪,我没有骗你,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她将明珠推回去,没有接受。 林若琴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正准备拼着被伊加和卡迪怪罪,也要扑上去制止,幸好林晓霜没有收, 吐谷浑的风俗,女儿是家中父母的掌上明珠,男方下聘,必以明珠为礼,收了明珠,便等同于许嫁。她害怕林晓霜不知道这个规矩,冒然收下明珠,中了卡迪的圈套,再难以拒绝这门亲事。 林晓霜不知道吐谷浑有这个规矩,但她知道不能随便收男人的礼物,尤其在卡迪送出明珠时,让她想起了张籍那首名扬千古的节妇吟,大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就算你订了亲,他有我好么?林,告诉我他是谁,如果他不比我出色,就不配呆在你的身边,让我来守护你。” “卡迪,你不是喜欢中原的诗么,听说你要回去了,临别在即,我赠你一首吧。”林晓霜没有回答他,执起毛来蘸了墨,就着给林若琴学习拆开的一张空白纸,轻轻落笔,一行簪花小楷出现在纸上,她知道这首诗不算贴切,不过最能表明她的立场。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林若琴轻启檀口,将全诗念了出来,眼眸不由得一亮,“好诗!” 念起来很好听,卡迪捧着诗稿,却不大理解其中的意思,林若琴细细给他解释了一遍,才听完,他的脸色就变得灰败。 “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了么?林?” “卡迪,我们可以做朋友,做同学,就如之前一样,但是别的,请恕我无法回应。”林晓霜抱歉地说道。 卡迪长叹一声:“我很羡慕那个男人,那么林,告诉我,我其实是输在没有早一步遇见你,是吗?” 林晓霜笑了:“是的,卡迪,你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如果在你未婚我未嫁时遇上,难保我不会对你动心。” 林晓霜这番话,听在林若琴耳中,无异于惊天霹雳,实在是太大胆了,她没想到一贯温和不多语的七妹妹竟有这样的一面,不过她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觉得这样的林晓霜,身上散发出一种不一样的风采,双眉间尽是自信与坚定。她有些明白了,何以卡迪会对她动心。 卡迪郑重地收好诗稿,向林晓霜伸出手来:“林,谢谢你的坦诚,如果将来他对你不好,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虽然我很期盼,可是我还是应该说一声,永远都不要有那样一天,我希望你幸福!” 林晓霜伸手与卡迪相握:“也谢谢你,卡迪,祝你和赛琳小姐幸福。” 不过隔了一天,这首 诗便被人抄录在了燕王的案头。冷面王爷对着诗看了半晌,缓缓念道:“恨不相逢……”便再没了声息。跨出门去的祁亮掏了掏耳朵,要不是那人的声音他听了几十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祁亮!” “王爷,属下在。”祁亮匆匆进屋。 “西北大营战事已歇,该换防了。” “王爷的意思是……”祁亮狐疑地看着眼前人,虽说上回立了功回来,王爷就交了兵符,可皇上没有收,仍旧让他管着西北边军的调防,可是燕王不是只在战场上调兵遣将,一旦无战事就不管军中事务么,这次怎么突然变了? “你和你那些手下,也该去边关锻炼锻炼了。” “啊?王爷,您这是要调属下去守边?”祁亮脸都绿了,什么叫锻炼,大大小小打了这么多的仗,他也才跟着燕王从边关回来不久,哪里就需要锻炼了,他都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一番呢。 “明日本王请旨,你带骠骑军三千人准备,随本王去西北大营。” 祁亮一脸颓废地出了门,半路又被潞王截住。 “小子,如何一脸郁色?”潞王心情似乎不错,背着手含笑问道。 “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屁股还没坐热呢,燕王爷却要请旨前往边关守边,王爷您说我能不郁闷吗?” “奇怪了,边关又没有有趣的小姑娘!”潞王摸了摸下巴。 “没有小姑娘,可是有小姑娘的心上人。”祁亮没好气地说道。 燕王爷该不是专程去边关对付蔡大虎的吧?他忽然打了个冷战。 燕王的诗 说起来,林晓霜与燕王算得上熟悉了,之前就认识,何况在他们的学外语小组里,这位王爷也曾露面,虽然次数谈不上多,但足够让人记住那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竟然也像罗克一样,会四门外语。 林晓霜有一次与司业夫人谈起此事,司业夫人很是惊讶,她说竟不知道燕王如斯好学,在大多数人眼中,这位王爷除了带兵打仗是个能人,没人发现他还有什么优点。从司业夫人口中,林晓霜还知道了燕王秦容宣没有娘,他的生母出身低微,原是个丫环,今上还未称帝时,一次醉酒后抱错了人,这才有了后来的燕王。 丫环因子受宠,从奴婢变成了主子,奇怪的是她并不高兴,做母亲的都疼爱自己的儿子,她却对小小的秦容宣不闻不问,甚至可说是厌恶,秦容宣从小是奶娘带大的 。他十一岁那年,今上起兵称王,家人在老家潼关受制,设计逃出时,越夫人——也就是秦容宣的生母主动要求留下制造假象稳住敌人,这之后就再没了她的消息,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今上称帝后,遍寻无果越夫人无果,认定其已死于乱中,感念其恩义,追封其为皇贵妃,皇六子秦容宣亦封为燕王。" 初听这个故事,林晓霜觉得这个越夫人真的很传奇,她很狗血地想,说不定越夫人有个情郎,对当今皇上她根本就无爱,秦容宣也是被迫怀上生下的,所以她很有可能恨着当今皇上,这才连带对儿子也冷淡无情。事实真相到底如何,这是个秘密,除了越夫人自己,谁也不知道真相,只是事隔十几年,越夫人再未在世上出现过,说不定真的死了。 “你最好离燕王远一点,那可不是个善茬。”司业夫人警告林晓霜。 “为什么?姨母,只听说燕王战功无数,却也没听过其他的呀。”林晓霜有些好奇。 “你没听别人都怎么称呼他么,叫他冷血王爷,当年敌军围困云州,他不过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守城的是樊将军,前朝太子抓了云州百姓近千人作肉盾,攻打云州城,樊将军顾忌百姓性命,下令不准弓箭手射击,他以皇子身份压制樊将军,夺了他的指挥权,下令弓箭手将在前面开战的百姓全数射杀,虽然最后云州城等到了援军到来,守住了,可百姓死伤惨重,城外的云河都被血染成了红河……当今皇上以仁义治天下,打天下时也是不堪前朝暴政,为民请命,六皇子此举,无异于与今上背道而驰,今上当时为百姓落泪,欲斩子于马前,幸得延平郡王力保,这才允他戴罪立功,后来六皇子战功赫赫,令敌人闻风丧胆,倒也创下了名声,只是有了之前的事,虽然被封为燕王,皇上却不怎么喜爱这个儿子,他很少进宫,延平郡王夫妇待他不错,他往延平郡王府去的时候还多些。” 林晓霜听说了这些前尘往事,这才明白延平小郡主何以经常跟在燕王身边,延平郡王看来是欣赏燕王的,其实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林晓霜觉得燕王当初的决定并没有错,如果听那个樊将军的,说不定云州城就破城了,云州百姓是支持今上的,对前朝太子来说就是叛徒,破了城,焉知他会放过百姓吗?前朝太子屠城之举,又不是没有听说过。 怪不得燕王脾气那么怪,总是对谁人都没有好脸色,想来是因为他从小没有得过多少温暖,林晓霜不仅没有害怕,反倒对他生起一分同情来,帝王子看来也不是好当的,她庆幸 ,自己不是生在帝王家,平民百姓自有平民百姓的好处。 她没有想到燕王会亲自来找她。 这一天,也是外语学习小组的一次告别会,因为伊加夫妻两个与卡迪就要回吐谷浑去了,这是他们的最后一课。卡迪提议大家学完后到摘星楼聚餐,得到了众人的响应,匆匆收拾了课本正要出门,斜阳的余辉映照下,一个身影在门口出现,却是偶尔会露面一次的燕王。 “见过王爷!”众人齐声呼道。 秦容宣点了点头:“免礼。” “王爷,明日伊加与卡迪便要回吐谷浑了,咱们决定在摘星楼进行最后一聚,可否赏脸同去?”罗克操着他那半生不熟的中原话说道。 原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秦容宣很快便应了下来,嗯了一声,他让罗克等人先行,他随后就到,转向林晓霜:“你留一下。” 林晓霜略微惊讶,待其他人出了门,仰起头问道:“王爷留小女在此,不知有何事相告?” “你要带什么,不管多少,准备好,明日送青河县主时交给我。” “啊?”林晓霜听得莫名其妙,疑惑不解地看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站在门口,一缕斜阳从天空飘迤而落,映在她系了络子的纤腰上。 秦容宣的目光落在那淡绿的印花襦裙上,那纤腰一动,好似河边的杨柳枝,嫩嫩的、绿绿的、软软的,要是两只手这么轻轻一合……秦容宣皱了皱眉,很突然地冒出了一句:“太瘦!” 是在说她吗?我瘦干卿底事!林晓霜嘴角疑地一抽,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容宣。 秦容宣说罢似觉不对,难得地以手握拳,放在嘴 第 43 部分 边,轻咳了一声,说道:“明日我会带军护送伊加他们离开,而后驻军甘州。” 甘州,他要去甘州?林晓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丝喜色飞快地浮现在眼底,唇角勾起,她急切地说道:“王爷是说,您……您要去西北大营?”甘州,便是蔡大虎所在的西北大营驻地。 秦容宣点头:“忘了提前告诉你,今晚准备,来得及么?” 在外面的祁亮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什么忘了,明明他在王爷进宫请旨前就说过,只是那人却不许他前来找林晓霜。 “来得及来得及,谢谢王爷!”林晓霜向秦容宣鞠了个躬,喜色满面,蔡大虎是燕王一手提拔,上次的信也是他带来的,自然提过她,没准这带回信也是蔡大虎嘱咐过的事,她没有半点怀疑,根本没想过眼前这位是自请去的西北大营,离来那里时,他压根没想过要回去。她也没有注意到,秦容宣在她面前没有说“本王”,他一直说的都是“我”。 “那么,现在去摘星楼。” “嗯!”林晓霜跟在秦容宣后面往摘星楼而去。 这一幕落在三三两两还未出国子监的学生眼里,他们眼中的意味有了不同,看向两人的目光,有尊敬,有羡慕,也有妒忌。 严紫薇拉着曾芙的手瞟着林晓霜与燕王离去的方向:“小芙,你看她与燕王走那么近!” “不就会几句番语么,这点小计量,根本入不了贵人的眼,且让她得意几天。”曾芙使劲绞着手中的丝帕,脸上却带着笑。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颜可久带着温婉的笑容走过来,身旁跟着孟可言孟可欣姐妹。 严紫薇正待开口,曾芙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抢先答道:“没什么,颜姐姐,咱们一起回家吧。” 颜可久的目光在两人脸上睃了一阵,含笑点头:“好!不如曾小姐与我同车,咱们正好商量一下今年的捶丸比赛。” 曾芙笑着答应,上了颜可久的车子。 燕王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很大,走不多远林晓霜便被他甩开一大截,她紧赶几步没赶上,随即心头好笑,自己干嘛非要追上他呢,各走各的好了。这么想着,她便放慢了脚步,慢慢信步而行,可是前面的燕王却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她,竟然是在等她。 她只得加快了步伐,走到他身边,浅笑道:“小女步子较慢,王爷请先行,不必等我。” “我们坐车去。”燕王道 ,放慢了步子与她同行。 走出国子监大门,果然在门口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车厢前面垂挂着精美的软帘,上面绣着吉祥瑞兽,车顶四个角高高翘起,四只栩栩如生,几可乱真的金鹏展翅欲飞。祁亮坐在车辕上,笑看过来。 “祁大哥!”林晓霜向他打了个招呼。 祁亮笑着跳下来,掀开车帘,燕王先大步踏了上去,他转身过来,伸手要拉林晓霜上车,没想到另一只手比他快,燕王已经抢先握住了那向祁亮递出的小手,稍一用力,林晓霜便被拖上了马车。 林晓霜笑着道谢,燕王放开了她的手,点了点头,垂下了眼帘闭目沉思,斜靠在车厢上。祁亮也坐了进来,在她身边坐下,冲她微微一笑。外面车夫一甩马鞭,车缓缓前行。 林晓霜打量着马车,只见车很宽畅,比林家那辆大了一倍不止,中间设着案几,下面全是小格子,案面是磁石所制,上面有铁制器皿,像她所见过的茶杯套似的,正好可包裹住银制的茶具等物,便得里边的东西不至于随着马车的晃动落出来。 燕王所坐的那一面,像是个软榻,下面也有暗格,看似掀得开的样子,估计被褥衾枕什么的,都在里面。车窗左右和后面各开一格,不算大,挂着白色的纬幔,奇怪的是刚才从外面看并没瞧见里边的物事,这会儿一看,却能将外面看得清清楚楚,街边行人的眉眼皆一目了然,让她甚是惊讶。 “没见过吧?这是用南海鲛绡细细织成的纬幔,外面一毫不见,里面的人却能对外面一清二楚。”祁亮笑着对她解释。 林晓霜轻轻抚摸了一下纬幔,微笑道:“好精贵的东西,我却从未见过,想必公主贵人们乘坐的车上,都是这种帘子了,怪不得,若是坐车不能看外面的景致,岂不闷得慌。” “正是,车上的一切都是延平郡主布置的,她的说法和你一样。” 原来这是延平郡主常坐的车,林晓霜悄悄看了燕王一眼,浮起一抹微笑,延平郡主与燕王,看来关系不浅,方才未见着她,若是见着,她定会跟来吧。 “这车是延平郡王送给我家王爷的。”似乎察觉到了林晓霜心头的疑问,祁亮接着说道。 林晓霜点了点头:“祁大哥,你也要去甘州吗?” “当然,王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祁亮答道。 “甘州是什么样子,你能和我说说么?” “好啊!甘州在西北边境,北有塔 斡尔人,西有脱脱人……” 两人闲聊着,马车很快驶达摘星楼,燕王睁开了眼,率先下了马车。林晓霜正要请祁亮帮忙,毕竟大家闺秀可不好当街跳车,燕王的手适时地伸了出来,一手扶她的肩,一手托她的腰,一瞬间她就落了地,那手也迅速地离开。 林晓霜脸有点红,他不是应该让她扶着手下去就行了么,这个动作有些亲密了。幸好那人转身就进了楼,没有看她一眼。她努力压下心头的炽热,停了一下,与祁亮一道进了楼。伊加在楼上看到了他们,出门来迎接,燕王手虚压了一下,他也就未施礼,含笑着请三人进了包厢,吩咐小二上菜。 罗克、安和波莱卡兴奋地在争论着什么,见到林晓霜进去,罗克高兴地起身:“林,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半天了。”罗克用的是曼巴达话,类似于现代的英语,也是林晓霜掌握得最好的一门外语,这话只有他们二人听得懂。 燕王眼睛微微一眯,不着痕迹地瞥了罗克一眼。 “罗克,别说大家听不懂的话。”林晓霜说道,脸上含着笑。 “好吧!”罗克耸了耸肩,“一会儿换回来,这几句我不想他们听见,我才刚听说,你拒绝了卡迪。” “是的。”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有了机会?林,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很喜欢你,只是你太小了,我在等你长大,希望你能做我的王妃,我的真实身份,是撒尔罕国的公爵,我的父亲是撒尔罕国王。” 林晓霜汗颜,外国人真是热情啊,罗克居然都等不急两人单独相处时再说,当着这么多人便说了出来,不过,其他人听不懂,似乎也和两人单独相处没什么区别。只是她有些头痛,难道最近是求爱周吗?还是情人节?居然一个个都表白起来。 “罗克,你该知道我拒绝卡迪的原因,所以我也不可能答应你。” “可是,嫁给我,未来你将是地位崇高的王妃,我的一切财富都是你的,我的国家也与你分享,而且我不会像卡迪那样再娶他人,我们撒尔罕人一生只有一个妻子,我知道你们大安的男人也是娶很多个的,林,他们不值得你做此牺牲,跟我走吧,我会对你一心一意,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的臣民们崇尚的是智慧,你如此聪明,他们一定会爱戴你的。” “谢谢你,罗克,你的提议很让人心动,不过,我的未婚夫对我很好,大安的男人也不是个个都娶很多女子的,他承诺过会对我一心一意,他不是王公贵 族,但是他待我的心,不比任何人少,我相信他,我会守着他的承诺,除非他变了心。” 罗克见到了林晓霜目光中的坚定,知道说服不了他,突然耸了耸肩,换回了大安话:“噢!卡迪,如你所说,我也失败了,林真是个坚定的女子,我的爱与金钱权力都打动不了她,可是林,卡迪得到了你赠送的诗,我也很喜欢大安的诗歌,你不能厚他薄我,也该赠我一首诗才对。” 林晓霜无奈地看着卡迪,这个男人,居然失恋的事也到处拿来宣扬吗?若不是他提起,罗克又怎么会提出这个来呢! 燕王感兴趣地瞧着林晓霜,唇角居然浮起一丝笑意,祁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晓霜,心中暗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罗克,卡迪要走了,等你走那天,我再送你吧。” “林,你推辞不掉,我明日就走了,你的拒绝伤了我的心,我不想再停留下去了。”罗克说道。 “我们结伴而来的,离家也有很长时间了,都该回去了,以后有机会,我们还会到大安来,刚才我们商量过了,明日大家一起走,还请燕王爷能够答应,让我们带走一部分书籍。”安说道。 “可以,你们所看的书,都是副本,可以全部带走。”燕王说道。 “啊!谢谢王爷!”安兴奋地叫道。 “好吧,罗克,既然面临别离,就赠你一首临别诗好了。”林晓霜想好了诗句,站起身向外间走去。摘星楼本就是文人学子聚会的场所,包厢分里外两室,外间本就备了书案和笔墨纸砚。 众人鱼贯而出,看她提笔写诗,罗克却又拦住了她:“不行,我不要普通的临别诗,你得写一首和给卡迪那个差不多的,表明我罗克是有魅力的,只不过是因为遇上你的时机不对。” 林晓霜愕然,罗克这个条件还真是苛刻,做诗是好玩的吗?临别诗她都是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不知道杀了多少脑细胞,居然还要她换,她又不是圣母,对每个喜欢她的男人都要负责安慰他们的失恋! “那我可办不到,罗克,你这是为难我。”林晓霜搁下了笔。 “林,你这样,我很伤心!”罗克右手放在胸前,看着林晓霜,蓝眼睛里盛着忧郁。 林晓霜郁闷地想,这家伙是想拿诗回去显摆吧,对他们撒尔罕人来说,失恋不是问题,问题是恋爱的次数要多,越多越好。 “就算你伤心,我亦无法了,罗克,你知道我们中原的 诗歌讲究押韵,不像你们的,随便一句唾手可得,你真的让我为难。”她不想强迫自己。 “我来吧!”身边的燕王突然夺过了林晓霜手中的笔,转向罗克,“本王代她写,如何?” 罗克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面上神情诡异,变幻莫名,波莱卡捅了捅他,他才反应过来,不甘不愿地答道:“好吧,既然林今日没有灵感,那就请王爷代笔。” 燕王提起笔来,龙飞凤舞,一行五言诗铺展在纸上: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卡迪的诗,本王也曾听闻,与此诗异曲同工,关键都体现在四个字上:恨不相逢!罗克,对于林小姐来说,你太老了一点!” “噗!”这句话一出,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大家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祁亮顾忌着外国客人,想要笑不露齿,脸部扭曲得厉害,在他身边的卡迪看到他的模样,笑得更加开怀。 “哈哈哈……燕王爷高明,此诗果然与林赠我那首是一个类型,难得比我那首更加贴切,好!好!太好!” 林晓霜愕然地看着燕王,心潮澎湃,天啊,难道他也是穿来的? 偿还人清 君生我未生一诗,乃是无名氏所作,林晓霜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在学校图书馆的《全唐诗续拾》里着到过,这诗是唐代铜官窑瓷器上的题诗,因为读起来琅琅上口、直抒胸臆,很容易就让人记住,这种带着淡淡忧伤的句子,总是能打动少年人的心。后来此诗在网上很风靡,被网络作者加工润色,更显凄美。 她没想到燕王会写出来,他为什么会知道这首诗? “王爷可知李世民?”林晓霜迫下急待地追问,千古一帝唐太宗李世民,是个中国人都应该知道,她没有问大唐,只因这个世界也有称作大唐的朝代,只是历史背离了它的轨迹,此唐非彼 唐。若他知道彼唐那位李世民,必然同她来历一样。 秦容宣挑了挑眉:“李世民?何人?” 他不知!林晓霜失望了,轻轻摇了摇头,强颤笑道:“没什么。” 燕王狐疑地看她一眼,并未多问,将墨迹已干的诗稿递给了罗克。罗克本来满脸失望,不过他酷爱中原文化,看燕王一笔字成飞凤舞,端的是好字,何沉这位还是大安尊贵的王爷,心念急转之间,已是有了计较。 “既是王爷赠诗,这也是罗克的荣幸,岂有不落款之理。”他 笑看着燕王,提出建议。 燕王闻言,瞥他一眼,面上表情似笑非笑:“既是代林小姐所书,应当她来用印。”转向林晓霜,“你可有印鉴?” 林晓霜摇了摇头,她的闺名又不能随便落在别处,如何来的印鉴,一般的才女在书画稿上题的名字,也是自取的号,并非自家名字,就像李清照的易安居士,她自忖并非才女,未曾想过取别号,给卡迪的诗上,也是光秃秃的什么也没落。 大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罗克赶紧说道:“林没有印鉴,还是用王爷的吧。” 燕王这次没有犹豫,从怀中取出一个黄缎包裹的印盒,让店家取来印泥,盖上了自己的私章。 席间虽有离别意,到底都是年轻人,行为洒脱,最后是宾主尽欢。 席散,林若琴要送晓霜回去,祁亮笑眯眯地过来:“县主与七小姐不同路,我正好要去那边办点事,由我送她回去吧。” “这……”林若琴看看站立在不远处一言不发的燕王,“怕是不方便。” “无妨,来时不是一路么”,祁亮察觉到她的用意,笑着补充道,“王爷同意了的,县主尽管放心。” 林晓霜正好还想问一问燕王,便接过了话:“姐姐不用管我了,我就与祁大哥他们一路吧。” 林若琴拉着她的手:“如此,妹妹记得明日来送送我。” “不是过了晌午才走么,我一定记得。”林晓霜点头。 姐妹俩挥手作别,林晓霜来到燕王的马车前,燕王很自然地伸出手来,扶她上了马。 祁亮笑了笑,坐到前头,林晓霜轻啧一声:“车夫呢?” “有事要他去办,先回去了,今儿由我这个骠骑将军亲自给你当马夫,怎么样,待遇不错吧?” 这样正好,她正想与燕王单独谈话。 正在想该怎么开口试探,燕王却先动了:“你方才,为何问我可认得李世民?他是谁?” 初听前半 第 44 部分 句,林晓霜一阵紧张,还道情况果然有变,再听后半句,却只有苦笑。她在想,这位会不会真是穿越的,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一些记忆,自己想想也不大可能,不觉暗暗摇头。 “怎么不说话?”燕王问道,靠在车厢上,低垂了眼帘看向她。 林晓霜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这一刻他没有了人前的凛冽气势,虽然仍旧没有笑容,但是没了那压人的气势,让人轻松不少。 “李世民……是一本传奇故事中的主人翁,他文武双全,开创了一个太平盛世,名扬干古。”林晓霜解释道。 “传奇?”燕王摇头,“没看过为何突然想起问我?” 林晓霜想半天,呐呐言道:“觉得王爷和他挺像的,突然就这么问了。” 燕王盯着她,微微皱眉:“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提” 林晓霜心下一凉,是了,面前的人是王爷,也是皇储的争夺者之一,这样的话,不能随便乱说。她略低了头,心下有些慌乱:“是小女逾矩了,还请王爷恕罪!小女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王爷亦是文武双全……” “好了,我没有怪你,你不必自谦,这里没有外人,说‘我’就好。” “小女……” “是,我……王爷怎么想到为我写那首诗的?” “怎么?自然就想到了,那罗克年已三十,与你父亲差不了多少,本就大你太多,不妥吗?” 林晓霜扯出一个微笑:“只是没想到,王爷竟会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燕王神色微动:“你……什么意思?” “我原本是想,罗克如果纠缠不休,便以他的口气写一首,倒与王爷的异曲同工。” “哦?”燕王侧了侧身子,“说来听听。” 林晓霜轻咳一声,缓缓念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今生无缘聚,来世相逢早。” 燕王半晌不出声,林晓霜偷偷窥视,却瞧不出半点端倪。 “许他来世么?你对他,倒是比对卡迪好此。” 林晓霜脸一红,摆手道:“王爷言重了,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是……不过过是一首诗罢了。” “也是,你是个说谎惯了的!” 林晓霜愕然,这位怎么这么说,难道他调查过她?一时间她如坐针毡,怪不 得燕王会有意来接触她,莫不是对她起了怀疑,天地良心,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安稳些,没做什么坏事啊! 燕王见她脸一阵红一阵白,知道她被吓到了,沉默片刻,出声道:“孟家怎么会以为,你是在为我做事?”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林晓霜深呼吸几下,平息了心中的波动,抬头快速瞟了燕王一眼:“小女,小女不知,孟家从未同小女提过,兴许是他们误会了什么。” 燕王皱眉:“说我!” 林晓霜苦笑,你是王爷,我是平民百姓,谁敢在你面前我来我去的,可是大人发了话,她不敢不依,只好低头,连连称是。 “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你便为我做事吧。” “啊?”林晓霜凉讶地抬头,忘记了该装做害怕。 燕王的嘴角挂着一丝浅嘲:“谁都认为你是我的人,总不能光是背这个名,以后你私下做的那些生意,都算在我头上,过几日我会派人寻你,我离京后,燕王府的一些事务,由你来打理,这是我的私章,暂时就由你保管。”他将之前所用的印鉴掏出来,递到林晓霜手中:“好好保管,别丢了。” 林晓霜有种被雷霹中的感觉,她怯怯地抬头:“王爷,我那点小生意,赚不了几个钱的,我……我也不会经营,请王爷饶了我吧。” 燕王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做生意最为奸诈的孟盛誉都能栽在你手里,可另小瞧了自个儿我既然帮你承了头,你自当帮我做事,以偿还这份认清,至于你那点小生意,自然依日是你的,我可有说过要你半个子儿了吗?” 林晓霜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自己理解错了,还以为这位要将她的财产收归己有! “可是……王爷的生意,我怎么好插手?” “我允你插手。”燕王似乎不耐了,说了这几个字,闭上了眼睛。 林晓霜不敢再说话,开始烦恼起来,这下她想清闲一点都不行了。不过好像也是好事,这个假靠山,如今真成了她的靠山,心头掠过一丝忐忑,只不知与皇家沾边,是好事还是坏事,咬了咬牙,她捏紧拳头下定了决心,管不了那么多,先顾眼前要紧,财富的积累是第一步,她不是还有这几个外国朋友么,研究好地图,大不了将来真有什么的话,跑路去往国外,你能奈我何! 直到马车停在林府门口,她告别二人回到家,才想起来,她的本意是要试探燕王是否穿越人仕的,这一打岔却给忘了。沉 思了一会儿,她无奈地放弃了自己的想法,那个时空中无名氏的作品,在这个时空被有名的燕王写了出来,一切只是巧合,否则的话燕王不会这么镇定。 翌日,燕王派人来,给了她一本小姗子,上面记着京中十六家店铺的掌柜名字,据说他已经打过招呼,每月对一次帐,这件事就落在了林晓霜身上。林晓霜也把给蔡大虎写的信与带的东西交给来人带了回去,在送别林若琴时,她与家人站在一起,远远地着到燕王骑在马上,身穿银甲,威风凛凛。 林若琴哭成了泪人儿,拉着老太太的手不放,那边催了又催,她才松了手。丫环摆了个蒲团在地下,她跪下,对着父母磕了三个头,指眼时视线将在钱姨娘脸上。 “女儿去了,父母亲……保重” 钱姨娘透过眼泪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亦是伤心不已,从此一别,天各一方,不知还能不能见面。 “姨娘莫要伤心,六姐姐是去享福了,虽然远了些,也是能够书信往来的。”恍惚间钱姨娘察觉到一只柔懒的小手握住了她的。 “七小姐!”女儿告诉过她,以后这府中的人,她能够信任的,便是三房的七小姐,想到女儿有今天也是七小姐一手催成,她紧握着林晓霜的手,感激地点了点头。 在三千骠骑卫的护送下,载着林若琴的马车缓缓离去,她掀开车帘,一直同后看着,挥动着手绢,直到马车拐了个弯,后面的城楼、人影,再也不见。 她扭过头来,泪如泉涌。伊加将她搂在怀中,怜惜地轻抚着她的背,承诺道:“别伤心,以后有我,我会护着你” 他们走时的马车,比来时多了两倍,不光是装林若琴的嫁妆,还有大安皇室送给安西郡王的礼物,伊加和卡迪采购的商品。 马蹄声声远去,林晓霜与家人打道回府。张氏拍着女儿的手轻道:“若今日是你,娘一定哭得肝肠寸断。” 林晓霜偎依在她身边:“那我一辈子不嫁,守在娘身边可好?” “那怎么行,娘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能顺顺利利嫁个好人家。想到再过此几年你就要离开娘,娘还真是舍不得。” “娘,您不用担心,就算我将来嫁了人,也不会离你们太远,你住在哪里,我便也住到哪里去,不就结了?” “那可由不得你,嫁了人还不得听婆家的。” “我让婆家听我的,不就得了?”林晓霜嘻嘻笑着,蔡大虎可不就听她的 ,只要她多赚点钱,想在哪里买房子,就在哪里买,父母住哪儿,她就住哪儿,王干夫婿任职的地方么,好像有燕王这座靠山也不错,这种小事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吧,帮他管理生意,好歹也要收点利息! “你这丫头!”张氏戳她一指,笑道,“再过半月,你五姐姐也要出嫁了,这之后家里最大的就是你了。” “娘,我的亲事要不就定下了吧,免得以后又生事端。” “这事我得和你多商量商量,大虎如今是都尉了吧,这孩子确实不错,不行就送信去给你婶儿,换了庚贴,先订下来。” “嗯!”林晓霜点了点头,先订下,结婚的事慢慢再说,反正大虎还在军中历练,而她也不急。她要在国子监好好学习,一品的封号,她誓在必得!蔡大虎虽然保证过了将来只会守着她一个,可是她要相信自己,男人的话,只可以信一半,婚前也许是真诚的,婚后可就难说了,一夫一妻制的现代,还见惯了背信弃义,更何况这个男女不平等的世界,有了帝后亲口许诺,她才能够进一步掌握自己的命运。 谁要分家 燕王骑了一阵马便坐回了马车,他的豪华马车一路随行,累了还可以铺开被褥睡觉。祁亮是他最忠心的下属,从小就在他身边,两人的关系亦兄亦友,这会儿也偷懒进了马车,避免晒日头。 马车上旁的东西没有,只有两个大包袱。 “咦?这是什么?”祁亮指着包袱问了一声,伸手就去拿,他以为里面装的是干粮,没想到却是些衣物,四季男装,一样两套,都是结实的布料,身形也不算大,这可不是燕王穿的,“谁的衣服?” 燕王没有作声,闭上眼假寐。祁亮继续翻着,终于在包袱中看到了一封书信,却是封了口的,上面清秀的字迹,他认得是何人的笔迹,但是信那个姑娘可不会用这么好的信封吧,这明明是…… 祁亮撇了撇嘴,偷眼打量了一下燕王,默不作声地将包袱收拾好,放回原处。不用怀疑,那信封是燕王府专用,衣服都是从家里拿来的,他可不认为林晓霜会跑到王府去寻纸写信,何况那姑娘根本就没在王府出现过,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信换了外壳。 “王爷,您还在怀疑林晓霜?”祁亮故意问道。 “没有。”燕王闭着眼回答。 不是因为怀疑她别有用心,那就是喜欢人家了。祁亮想了想潞王的话,又想到了性子直爽的蔡大虎,顿时额上冒汗。燕王此行 甘州,到底是想做什么? 祁亮想像不出来燕王会和别人抢女人,在他的认知里,这位王爷从小都对女性这种人物没有多大好感,除了延平郡王妃与小郡主,他身边几乎没有女人,就连贴身丫环也没有一个,侍侯的都是小厮,王府里的丫环,都是延平郡王府的王妃和小郡主派来的,她们只是过来帮忙,人依旧是属于延平郡王府,燕王从不让丫环进他的屋。 潞王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实际上他很关心这个弟弟,私下里嘱咐过祁亮,让他好好护卫燕王,最好带他出入一下烟花之地,要想办法让他找到喜欢的女人,祁亮最初就是跟潞王的,他俩年龄相近,后来潞王派了他到燕王身边。祁亮照着潞王的话做了,结果燕王远远看见那些红红绿绿的美娇娘,转身便走,连个近身的机会都不给人,更别提其他。 皇上也曾封赏过各色美人,不过燕王从来不将美人带回府,当场就赠送给了将士,连祁亮自己,也得到了两个美妾。 有一次潞王苦着脸问祁亮:“你说,六弟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祁亮疑惑道:“不喜欢女人,那他喜欢什么?” 潞王看他半晌,慢吞吞地开口:“男人!尤其是……你这样的,不然怎么他身边除了你谁也不带?” 祁亮被潞王吓了个半死,偷偷观察了好久,总结出了一个结果,那就是不管男人还是女人,燕王都不喜欢。 所以,燕王会对林晓霜感兴趣,令人大为惊讶。潞王私下里欢天喜地地说,这个六弟终于开窍了。祁亮本来没有看出什么不同来,燕王人虽孤僻,但也不是那不讲理的,林晓霜救过他的命,两人的来往也没有半点不对,可经潞王提醒,对照最近燕王之举,祁亮也觉得燕王对林晓霜确实抱有那么一点心思。 可是,林晓霜是蔡大虎的心上人,蔡大虎是燕王的手下,这件事就有些不妥了,堂堂王爷,如果与下属抢女人,这事要是传出去,燕王在皇上那里的印象更要降几个等次,而且以祁亮的了解,林晓霜与蔡大虎感情颇好,这厚厚的信,那细细缝制的衣裳,都表明了一切,人家姑娘不是那么容易变节的。 此话按下不提,且说林晓霜自打送出了给蔡大虎的信,便天天盼着回信。 和蔡大虎说话她可没有半点遮遮掩掩,信里她告诉大虎卡迪和罗克向自己求婚的事,尤其列举了嫁给罗克的种种好处,末了对他说,她拒绝了那么好的婚事,就是信任大虎会遵守两人的约定,她会牢记五 年之约,等着他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她,而大虎也应当记得对她的承诺。 林晓霜笑着在信上写道:你的眼里只能有我,心里只能想着我,我是你的唯一,因为我也把你当成了我的唯一。 信中她还写到了蔡大婶和二虎,她告诉大虎,二虎很聪明,她教他的东西都掌握了,如今在南临雇人种了大片花海,提取花制做胭脂,自己开了个铺子,走的是低端路线,卖给寻常人家的女子,他们搬到了城里,蔡大婶当起了老板娘,她闲不住,还开了间豆腐坊,街坊邻居都夸她做的豆腐好吃。 信一来一回,差不多要一个多月才能收到。自从认识了周醉,林晓霜就成了唐记茶铺的常客,周醉也会雷打不动地给姐姐写信,而他为人义气,军中送信的还是他以前的小兄弟,收到他的家书,军士都会将信亲自送到唐记茶铺,林晓霜便也搭了个台,蔡大虎的信都是由周醉的姐姐转给她,所以她每个月都要来大马胡同看看有没有她的信。 琢磨着燕王走了将近一个月了,这一日,她再次来到大马胡同,和周大姐聊了一阵子,没见到信,只得折转回去,顺便去燕王的铺子对帐。十六家铺子,毕竟不是小数目,帐目对得她头痛。 一般来说,管帐查帐都是要信任的人,不过林晓霜可不认为燕王是信任她,他们还没熟到那个地步。她觉得,是因为把柄给燕王捏住了,虽然是无意,但可以说她是无形中利用了燕王,才能和孟家挂上钩,现在这个小气的王爷要利用回来,他知道她在国子监考学时律算得了第一,干脆抓了她来当免费的帐房。只要他随便发一句话,林晓霜与孟家的合作就会中止,如今孟盛世誉那里也掌握了一部分技术,商人重利轻情,要是他来个翻脸不认人的话,林晓霜是没办法的,靠着燕王这块牌子,那边才会对她 第 45 部分 让利这么多,才会与她继续合作。 背靠大树好乘凉,现在燕王就是那棵树啊,这么一想,她的怨气也小了点,只是辛苦这么久,她还得盘算一下,如何再从燕王身上捞点好处,白给资本家干活,可不是她的作风。 才走了四家店铺,就遇上了孟言轲。 “晓霜妹妹,好久不见!”因为以前认干亲时这么称呼,两人又是合作关系,孟言轲便一直没改。 看着眼前的人儿,上着藕色夹袄,下面是粉底白花百褶裙,淡紫色的束腰上,系着编制精美的丝绦,上面挂的不是玉,而是两颗明珠。面上不施脂粉,颜色却比那敷了几层粉的女子还要嫩白,头顶发分两侧,简单地挽了双鬟,上面插着流苏,其余青丝垂肩,随着她侧首的动作,那流苏轻轻摇动,明明是普通的装束,竟然给人一种妩媚的感觉。 “孟二哥,是你啊!听尤大姑说,你好久都没去舒心斋了,最近忙些什么呢?”林晓霜冲他微笑道。 “舒心斋出入都是女客,迎客时间我也不好出现,晚上的话,最近在忙其他事,便没去了,反正晓霜妹妹有你管着,我不用操心太多,只管年终分红就好了。”孟言轲温和地笑道。 “正好,孟二哥你可不能不管,最近我也有事,顾不上舒心斋这里,正想找你说一声,麻烦你多看着点。”林晓霜忙着帮燕王查帐,自己的店反倒没了时间打理,心里那个郁闷啊,可又不得不干,孟言轲是合伙人,正好逮住他。 “这样啊,可是……” 见孟言轲犹豫,林晓霜赶紧说道:“孟二哥,别可是了,我是真的有事,你知道偶尔抽个空,也有人跟着,我不方便出门,拜托你了。” 孟言轲见她皱着眉,小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没来由地一阵心软:“如此……好吧!” 其实他最近是真的很忙,皇太后的寿诞要到了,指定了他为太后画一幅千手观音图,为了赶在寿诞前完工,他可是直接搬去了佛堂,白天黑夜都在用功,其他事情根本顾不上,连孟夫人都不敢在这段时间催他去相亲。 “多谢多谢!年终红包多分你一份!”林晓霜笑得甜甜的,冲他眨了眨眼。 孟言轲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红包倒不必了,我看你腰间系的络子挺别致的,不如你有空时帮我打一个。” “好啊,这个保证能做到。”林晓霜答应下来。 “你是忙捶丸比赛的事吗? ”孟言轲问道。 “捶丸?什么捶丸?”林晓霜最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只因司业夫人给她布置了作业,加大了她的学习课程,最近下了课就往藏书楼跑,孟言欣几回找她,都没来得细谈,见她辛苦,孟言欣也不好打扰,两人好些日子没有在一起玩耍了,所以她也没听说这个事情。 在孟言轲的解释下,她才知道原来每到这一季,国子监都要举办蹴鞠比赛,今年因为设了女科,于是增加了一项贵族女子们爱玩的运动,也就是捶丸。林晓霜并不知道捶丸是什么,反正也没人叫她参加,听孟言轲提了一下,表示自己不是在忙这个,而是在忙着译一本书,两人便分开了。 林晓霜继续查帐,直忙到日落西山才回去。回到家又被张氏好一顿数落,说她胆子太大了,出门也不带个丫环,林晓霜只得认错,连说不敢了,其实她身边并非没有人,燕王府的某位管事可是一直跟着她,只是遇到人时,便走到一旁,没让人注意到。 她可不敢跟张氏说有人跟着,还是个男人,若是说了,张氏怕更加认为她反了天了。她的丫环中,夏昭是一直跟在身边的,深得她的信任,可惜她信,人家不信,燕王家的管事可是发了话的,查帐时只能她一个人,不能带别的,没办法,她这才孤身前往,还好管事的也不是个心狠的,走了几家后,见她累了,不知从哪里弄了辆马车来,后面都是坐车前去的,不然她今天腿都要给走断。 母女俩正说着话,忽闻西厢传来一阵哭泣声,林晓霜皱了皱眉头:“又怎么了?” 她对林晓妍现在可是没一点好感,她学习时喜欢安静,可那个妹妹总是不安生,整天不是哭就是笑,没点大家闺秀的模样,扰得人不得安宁,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 “见人家别家姑娘有新衣新首饰,又吵着你爹要了呗!”张氏抿嘴笑道,“我们家的吴姨娘是个识大体的,想来九小姐又被数落了,最近你回来得晚,不知道这戏码一天要演好几次。” “是吗?”林晓霜看了看西厢,“管他们闹不闹,爹要买给她的话,也随便他,只是别来打娘的主意就好。” “反正我不管家,由着他们折腾,”张氏叹道,“想想你当初不让我管家,我还气闷来着,现在看来,你的决定是对的,若是真的管了,我的嫁妆只怕也保不住。” 林晓霜抿嘴一笑:“是啊,娘,以后您就听女儿的,好好儿享福就成了,其他的事一概不要管,只管哥哥弟弟和我就好了。 ” 张氏乐呵呵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是了,我看你的衣裳又在小了,赶紧地给你再做几件,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给娘说说。” 林晓霜想到写字时,衣袖老是挽起来,还得用另一只手拽着,眼睛一亮,有了主意:“好啊,娘,不如我副个图样子,你看看能不能照着做出来。” “这还有什么不能的,只要你画得出来,娘就做得出。”张氏很有信心。 “不过……还是交给外面的裁缝铺子做吧,娘可别累着了,我心疼呢。” “傻丫头,娘做惯了的,何况还有秋姨娘帮我,不然我哪有这么快,前些日子给你哥哥做的衣裳,大半都是她的功劳。” “秋姨娘……”林晓霜愣了愣,“娘,您看她那里缺什么,如今管家的是靠不上了,您这里能添的,就能她添上。”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做了。”张氏笑道,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嗓音,“对了,你不是经常去看钱姨娘么,有没有听她说起什么?” “什么?”林晓霜诧异道,“没有啊。” “我那天听你二伯母的意思,好像是说你大伯他们想要分家,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分家?”林晓霜眼前一亮,大宅院里是非多,小家小户好掌舵,她早盼望着这一天了,最好是真的。 张氏得权 想要分家的是大伯母李氏和秦氏,大房二房的子女娶的娶嫁的嫁,如今只得两位单身少爷和一个未出阁的八小姐。大房嫁林若琴,平白得了一份丰厚的聘礼,二房嫁林玉涵,这聘礼有大半花在了她身上,虽说是个妾,可人家嫁的是太子啊,那可是贵人,怎么也不能丢了林家的颜面,尤其想着将来林玉涵可能有的富贵,李氏上赶着巴结,主动为她置办了三十六抬嫁妆,但是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在手里还没捂热就流了出去,她心头还是在滴血。 攀上了贵亲,秦氏心头松活了,和李氏一嘀咕,两人便想着分家了,坐下来一划算,互相把那好的地啊房啊都分了,挑挑拣拣剩下的,才给三房留了点。 两妯娌很会算计,三房如今四个儿女,一个都未成亲,若是这家不分,将来不知得贴进多少去,虽说三爷中了举人,但是举人离进士,还差得远,有的人一辈子都够不着那个边儿,而且大伯本身就是个京官了,二房又靠上了太子和陈侯府,家中子弟们的前途再不用愁,三房没什么利益可沾边的。 林念宗因为 中了秀才的关系,半年来有不少人家看上了他,不过说的是些庶出旁支的女子,张氏相看了几个,觉得不怎么满意,一直没定下来。现在看林家似乎发达了,林念宗又进了国子监,这说亲的更多了。李氏掌家,生怕三房的侄儿侄女成亲,又得花去大把银子,这分家的心思更强了。 林晓霜那日听了张氏的话,再一打听,便将这其中的道道摸了个通透。见张氏发愁的样子,她压着心头的高兴,安慰道:“娘,大伯二伯与咱们并不亲厚,他们要分就分了罢,只要哥哥弟弟出息了,咱们以后也不用沾他们的光。” 张氏叹道:“我哪里是愁这个,分便分吧,我也没想过巴着人家,只是真分了的话,这个家可不能再让吴姨娘管着了,我不得不接过这档子事,到时候,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都得操心……” 林晓霜笑了:“娘,这有什么好愁的,分开来,你是咱家的当家奶奶,自然由你管家,你也不用急,家里有多少进帐,就照着多少开支就行了,如果不够,一律减少用度,日子再苦,能苦得过咱们在南临的时候?野菜粗糠咱们都吃过了,没啥大不了的,使出你的手腕来,我看谁敢闹!” 吴姨娘敢闹么?林晓妍要闹么?如果敢闹,索性让她们喝西北风去,有本事自个儿赚钱,没本事就别瞎嚷嚷。 张氏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只要省吃俭用,日子也还是能够过下去的,当年这么苦不都一样过来了,不行就搬到庄子上,一样亲自种地去,他们一家人都是这么苦过来的,合着那姨娘小姐的就该养着,要想过好日子,得自己勤快些,若是敢有异议,让她们下地去,反正她的嫁妆,谁也别想打主意! 为了儿女,张氏也变得强硬起来了,绽颜一笑,说道:“是了,分家就分家,等你大伯母他们提出来,我和你爹说一声,咱们答应就是,他们自去攀他们的富贵,我们自己寻自己的乐趣,不见得咱们就比不得别人好过。” “是这个理,娘也放心,咱们有手有脚的,饿不死,与其受人束缚,畏首畏尾的,倒不如自己做主来得干脆。只要这个家能分,不用和大伯二伯家争什么,反正也争不过,没得惹些闲气。”林晓霜还真不稀罕大房二房的财物,以她现在的财力,其实要养一家人绰绰有余了,当然前提是小康生活水平。至于林晓妍小姐想要过的富足日子,恕她不能给予,不是做不到,而是没有这个义务,一帮子米虫,有得吃有得穿就不错了。 “这一点倒是用不着担心,老太太好面子,就算是暗 地里不公,明面上也会一碗水端平的,该咱们得的,也不会太少。”张氏噙了一抹浅笑,老太太肯定是要跟她的亲生儿子的,想到以后不用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心头也多了一份轻松。 林晓霜怀疑林家的人早就想着分家了,若不是看她与孟家关系亲近,只怕他们回京时就提这事了,现在她与孟家的关系已经算不上什么,毕竟是大房的女儿代替孟家姑娘嫁了,大房的女儿又给二房的林玉涵介绍了一门好亲事,这两房攀上了高枝,自然老太太那里也就不把庶出的三儿子放在眼里了。 不出她所料,听到闲话不过十天,老太太那里果然将三个儿子叫了去,提了分家的事,林崇严先得妻子递了话,那边又是商量好的,自然都没有异议。 请了族老来,按着老太太的说法,将家产分成了三份。二伯家的店铺,秦氏说是其娘家兄弟开的,二伯只是帮着打打下手,于是没算在公产内,大房占了最好的田庄和房产,其次是二房的,一向小气的秦氏并没有说什么,想必这是两房平衡下来的结果,三房只得了点薄产,就是现如今住的院子和西郊一处没什么出产的庄子。 林崇严虽然知道老太太偏心自己的儿子,可是看了分配,心还是凉了半截,与二房相比,三房所得实在是少得可怜,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被张氏暗地里扯了扯袖子,想到一直以来自己和妻子所受的委屈,心头微黯,只得咽了回去。这里都分配好了,就算他说了,也不起作用。 等一切办好回到西院,他面色不甘地说道:“老太爷临去前说过,家里的产业,将来三兄弟平分,原本咱们还管着两个田庄的收成,如今反倒收了去,只剩下一个,她偏向大哥也情有可原,可这么个偏法,实在是……” “三爷,咱们争也没有用的,那是老太太的亲儿子,她不偏心才叫怪了,二伯虽和你一样,到底他家出了个良媛,父凭女贵,人家都说了,咱们三房人口简单,不像大伯身在官场,需要应酬的多,好歹还有个田庄,这几天我抽个空去看看,只要咱们一家人团结一心,现在辛苦点怕什么,等三爷有了功名,日子自然也就好过了。” 林崇严眼圈一红,感慨地说道:“慧娘,你跟着我,真是委屈了。” “你我夫妻,何必说这些,”张氏笑了笑,“家里的事情以后就交给我,三爷不必操心,只管好好攻读,我想信你,总有一天能够出人投地。” 林崇严将张氏搂入怀中,心中大慰。两位兄长之所以要分家,而且对他这 么不待见,原因之一也是此次春闱他名落孙山的缘故,朝庭此次补录后,官员的缺基本都填满了,此后便要遵循以前的规矩,三年一次,他要再考,得等三年之后,还不一定能考得上。 夫妻二人静静相偎,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谁也不愿意打扰这份宁静,林崇严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张氏的背,张氏靠在丈夫胸前,闭着眼倾听他的心跳,唇角勾起,噙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可惜这份宁静没有维持多久,外面传来吴姨娘的叫唤,林崇严只得与张氏分开,皱了皱眉,出门问道:“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三爷,妾身听说咱们与大伯二伯他们分了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一点也不晓得?”吴姨娘这阵子回她娘家去了,不知道分家的事,今儿一回来,就听到下人都在传分家的事,赶紧地跑过来问。 “就是今儿才分的,这事有我和太太,你也管不着,正好,以后咱们就要分开单过了,你将两个田庄的帐做好,南头的庄子交给二太太,西郊的整理出来,连同原本西院的其他物事,都交给三太太。” 吴姨娘听得一呆,她打听到分了家,心中正是激动,这一来以后银两出入不用交给公中,她就用不着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地管着庄上的事,拿点庄户人家的好处,自己掌管,庄里的出产可都是自家的了,要好好利用才是。哪里知道她这里才一开 第 46 部分 口,管家大权就给剥夺了,早些时候怎么不见张氏来管家,她倒会挑日子,吴姨娘不由得暗恨。 “三爷,可是太太不是身体不好要休养么,家中杂事又多,太太只怕也不熟悉……” 这边吴姨娘话未说完,里面张氏挑了帘子出来,微笑道:“我身体已经养得差不多了,累了姨娘这么久,也是该让你歇歇了,以后家里的事还是我来管着,姨娘有空,正好多陪陪妍儿,她不是常说姨娘管家太辛苦,都没时间陪她么,你做得一手好女红,正好教教她,女孩子家大了,有些东西,该准备了。” 吴姨娘顿时无语,只拿眼巴巴地瞅着林崇严,还指望着他回心转意,可惜林崇严压根没注意她眼中的水光,挥了挥衣袖道:“就这样吧,以后家里的事就听太太的,我要用心做学问,你们有事没事少来打扰我。” 林崇严经此一事,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用功,考出个功名来,扬眉吐气。张氏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两人共患难多年,他觉得张氏虽然不识字,但却最懂他的心,有这么温柔体贴的妻子在,家里的事他真的不用操心了,如她所说,他最主要的任务是好好用功读书,不能分心在旁的事上,只有中了进士,他才能为妻儿带来富贵荣华。 吴姨娘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 林晓霜回来,听到果真分了家,拉了张氏母女俩便到屋子里说起了悄悄话。 林崇严拍了拍大儿子的肩:“念宗,在国子监要好好念书,你们兄弟俩要好好争气,别让人小瞧了。” 林念宗正色道:“爹,我知道!我会好好用功的。” 林念祖也仰头笑道:“我也会,爹,最近先生都夸我有进步。” 林崇严点点头,又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好好好,这就好!咱们家念祖将来要做什么,有没有想过?” 林念祖挺了挺胸:“将来我要当侯爷!” 林晓霜和母亲说完话出来,正好看到弟弟得意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前阵儿还说要当大官呢,怎么这会子又变了?“ “八妹妹这些日子总是讲陈侯爷家的事,念祖听了,羡慕得不得了,立志以后也要像陈侯一样。”林念宗笑着帮弟弟解释。 原来如此,林晓霜上前刮了刮弟弟的鼻子:“你以为侯爷是这么好当的?大虎哥教你的武艺落下没有?人家陈侯爷可是文武双全的,少了一样,你的目标可就实现不了。” 林念祖大声说道:“才没有落下,你看我都长高了。” 林晓霜笑道:“光嘴说没有用,大虎哥可是说了,待他回来要亲自检查,你若是在他手上过不了两招,你就等着挨训吧!” “怎么,大虎要回来了?”林崇严问道。 “嗯,这几日才接到他的来信,说是要回京一阵子,不过可能呆不长久。” “边军不是不能够随便召回么?”林念宗奇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大虎说了,是上官派他回来的,没事。”林晓霜笑道。 想到大虎要回来了,她有些一点紧张,转眼分别近一年,不知道记忆中的少年经过边关的磨练,长成了什么模样,自己也长大了,眉眼间的稚气脱去不少,不知道大虎见了,还认不认得出来。 兄妹宴客 既然分家了,不如就分个彻底,第二日,林晓霜就让人找了工匠来,将三房与另外两房的通道阻断,砌了院墙,另开大门。 西院本就偏僻,原来要绕好远才出能院门,这下重开正门,正对着巷口,反倒比以前方便了许多。有钱好办事,这砌墙拆墙的功夫,一天就办好了,墙面刷了白生生的漆,孟言轲与孟言欣兄妹知道消息,送了些花树过来,经林晓霜巧手点缀,一时间白墙黑瓦,绿树繁花,院子里一片生机盎然,别有意境。 林晓霜与林念宗都请了假,念祖也嚷着要请假,却被林晓霜勒令上学去,因为今日是田司业授课,她不想弟弟因为这点小原因惹恩师不快,本来以她的意思,自己一个人招呼就好了,林念宗也当以学业为重,但林念宗坚持,只说一日不上学也不要紧,他会借同学的笔记补上落下的课,招呼工匠之类的事,应该他这个男人来做,不能事事都由妹妹出面,林晓霜也就由他。 最难得是孟言欣,也一起请了假来陪林晓霜布置庭院,还嚷嚷着要林晓霜请客,掰着手指就给她算起来要请某某某。 林晓霜笑道:“你和孟二哥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请你们俩那是当然,别人可不成了,不过是分家,又不是搬家,劳师动众的可不好。” “如何使不得?咱们参加几次聚会了,你还未做过东,不如趁着这个由头,也收一回礼,不然那之前的你不白送了?”孟言欣嘻嘻笑道。 “我家就这么个小院子,请人来只怕连个转身的地儿都没有,你就别害我了成不?”林晓霜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孟言欣 看了看院子,确实太小了!她眼珠一转:“要不我帮你办,请在我们家可好?” 林晓霜忍不住笑了:“那哪儿成!算了,你这么想请客,你自己请好了,我是不在乎的,送出去的礼,哪有想着收回来的,你如此说,莫不是整天算计着想把送我的礼都收了回去?” 孟言欣赶紧摆手,委屈道:“哪里有这事,我可没这么想过,你冤枉我!” “好了好了,别做出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别人我是不请的,你我是一定要请,今日就留下来吃饭,我亲自下厨!” “真的?我可没少听孟郊夸你做的东西好吃。”孟言欣顿时欣喜,林晓霜的厨艺,她虽然没有试过,可是早有耳闻,只因为她那位小侄儿孟郊与林念祖形影不离,林念祖在小朋友面前夸了海口,将自己的姐姐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其中也包括了厨艺,还曾带过林晓霜做的吃食给孟郊尝过,只可惜林晓霜如今也很擅于保养,自来京后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只对最为疼爱的弟弟开禁过那么一两次,孟郊尝过她做的东西后,亦是赞不绝口,经常在小姑姑面前提起。 林晓霜听孟言欣提起,心中也亦是欢喜,没想到除了自家弟弟,还有个小朋友这么中意她的手艺,其实在她自己看来,她的手艺也不过是普通,估计就是俗称的“隔锅香”了。她拉着孟言欣的手:“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儿你和孟二哥就别走了,一会儿让人把小孟郊也接过来,我这就去准备。” 孟言轲这会儿正在厅里和林念宗说话,两人虽说早就知道对方,却只是匆匆见过几次,没有深交,今日孟言轲送了许多盆花过来,还帮着一起摆放,林念宗当然感谢,见妹妹和孟言欣谈得正欢,便请了孟言轲进偏厅奉茶,两人不谈则已,一谈竟是大为投机。 在林念宗看来,孟言轲没有想像中生意人的市侩,却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孟二少的花鸟画,确实也是京中一绝;而林念宗在孟言轲心中,原本就是个书呆子,家中事体都不管,要个小妹子出头,原本以为他是个无用的,没想到却是错了,一谈之下,这少年竟也颇有见识,谈吐不俗,两人的观点甚至可是说十分近似,都喜游览天下,不愿困于一地,林念宗虽然苦读要入科举,内心却不喜为官,这一点与孟言轲最是相似,顿时引为知己。不一会儿,两人就称兄道弟起来。 “晓霜既曾做过孟兄义妹,你我就不必太过客气,不如我也随她唤你一声孟二哥,你看可好?”林念宗含笑道。 “我正有此意 ,那我也不客气,叫你一声念宗了,”孟言轲点头,“之前为了不引起误会,家母这才另认了府上六姑娘为义女,虽说换了个人,其实我们家的人对晓霜妹妹一直都没有改变,我亦一直当她是妹妹。” 这件事当初有些含糊,除了张氏清楚个中细节,林晓霜并没有给其他人多说,林晓霜也很少上孟府去,家里人都只道她与孟府不再亲近了,如今看到孟言轲兄妹一闻知他们分家就出现,还送上如此大礼人情,林念宗就知道自己想错了,从妹妹的态度上看,她与孟家这两位,并不见半分生疏,想来关系仍是极好的,也因此他才会对孟言轲客气有加。 两个女孩子挽着手进屋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孟言欣冲着自家哥哥说道:“二哥,晓霜请客,我和她下去做饭,你们俩继续聊,你让小厮带个话去,一会儿放学时把孟郊也接过来,他想吃晓霜做的菜可是很久了。” 孟言轲愣了一下:“这怎么好,太过打扰了吧!” “太好了,正该如此,霜儿你去忙吧,孟二哥这里我会招呼,一会儿我与他一道去接念祖和孟郊。”林念宗笑道,孟家那个小胖子与林念祖在一处读书,他可是经常见着的。 “那就交给哥哥了,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说出来我好做。”林晓霜笑着说道,目光扫过林念宗,落在孟言轲身上。 “我无所谓,吃什么都行,并不挑食,拣些简单的做就好,不必太麻烦。”孟言轲微笑道。 孟言欣在一旁张大了眼睛,二哥居然说他不挑食,这还真是让人无语了,明明这家伙在家最爱挑食,刚才林晓霜邀请时,她就把这点告诉了好朋友。林晓霜憋着笑回道:“嗯,我知道了,那一会儿孟二哥可要多吃些哦!” “一定一定!”孟言轲说道。 出得门来,孟言欣摇了摇头:“我还怕二哥不答应呢,幸好幸好!我都想过了,要是他不答应就让他自己回去吃,我和孟郊留下来,你不知道,他挑食太挑得厉害了,都很少在别处吃饭。” “那你得告诉我他喜欢吃些什么,免得做了不合他的口味。”林晓霜说道。 “他自己都不说,不管他了,晓霜,就做我喜欢吃的好了,你不知道啊,我想吃你做的东西可是好久了,只是不好意思提。” “欣儿姐姐你可就见外了,想吃不早说……” 两人说着话走回屋,林晓霜列了菜单子,吩咐夏昭和兰香去厨房看看,不足的材料赶紧备齐了,摘 洗好等她亲自动手。厨下是有个厨娘的,她并不想用,她可不是超人,也不想累着自己,一个人做不了一大家子的饭菜,她只开她的小灶请客。这边安排好了,她才去告诉张氏,张氏听她说了,嘱咐她先用厨房,不用管其他的。虽然张氏说了不用管,林晓霜却是打定了主意,几个大菜是要多做一份的,到时候给父母添上。 吴姨娘和林晓妍嫌家里吵,大清早的时候就出了门去,中饭也没回来吃,只遣了下人回来说了一声,说是老太太留饭,这会子也不见回来,不知串门子串到哪儿去了。 林晓霜略坐了一会儿,带着孟言欣进了厨房,孟三小姐说要帮忙,林晓霜也想考考这丫头的厨艺,便让她跟来了,乐得有便宜捡,她先试孟言欣的刀功,不过在看到那姑娘切了几片萝卜后,吓得她赶紧叫停。 “欣儿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做过饭啊?”林晓霜叹息地看着那厚薄不均的萝卜片,深切地为孟三小姐的前途担忧起来,眼看过几年就要嫁人了,再如何出身好的新媳妇,过门第一天也是要给翁姑做饭的,做不好可是会让人瞧不起。 孟言欣红着脸说道:“我……我正在学!” 林晓霜佩服地看了她一眼,才开始学,居然也敢出来献丑,孟三小姐果然很爽直。 “算了,还是我来吧,你在一边看着就好。” 孟言欣听话地站在一旁,看林晓霜举刀、扬手,一阵刀响,只见萝卜切得薄薄的,手再一按,萝卜片排成了一行,当当当一阵急跺,成了细细的丝。她佩服地看着林晓霜,眼里满是崇拜:“晓霜你好厉害,切得又快又好。” “那是,我可是练了很多年了。”林晓霜笑道。 “晓霜,不如以后我经常来你家,你教我做菜可好?”孟言欣偏着头问道。 “行啊,只要你不嫌弃我的手艺不如你家的大厨。”林晓霜应了下来,孟言欣可说是她在这一世唯一的朋友,她也希望自己能帮到她的忙。 “就这么说定了,回去我就给我娘说,以后可以经常来你家了,”孟言欣笑眯眯地说道,“这样我就可以经常吃你做的饭了。” “咳咳……”林晓霜背过身咳了两声,原来孟言欣好学是假,打的还是吃的主意! 这边热油下锅,炒菜做了红烧狮子头、麻辣鸡丁、串肉、香菇炒肉、芦笋虾仁、金瓜盅、麻婆豆腐,汤菜做了竹荪鸡汤、水煮鱼、三鲜汤,凉菜有糖醋萝卜丝、酸辣木耳、桂花藕片、黑木耳 拌鸡丝,还有林晓霜自己腌的咸蛋与泡菜,不是什么名贵的菜,都是常见的,经林晓霜做出来,却是色香味俱全,孟言欣在旁边,看得眼馋。 因为请的是孟家兄妹,商量了一下,决定把桌子摆在书房,这时候林崇严回来了,对此也无异议,和孟言轲见了面,说了几句话就回了屋。林晓霜赶紧让人摆桌子,把菜端上去,虽然张氏先说过不用管他们,林晓霜还是去请了一道。 林崇严笑眯眯地对女儿说道:“杨嫂在厨下做着呢,你们吃你们的,年轻人聚会,有我们夹在中间你们也拘束,孟家兄妹可是有心了,你和你哥招呼好他们,不用管别的。” 得了老爹的话,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林晓霜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提了个食盒过来,放在桌上:“爹,娘,这是给您二老留的,就算不上桌子,您二老也要尝尝女儿的手艺。” 待她出去,张氏转头对丈夫说道:“趁热吃吧,难得女儿一片孝心。” 林崇严已经习惯了女儿时不时的开小灶做法,他知道这些菜是不会上全家人的餐桌的,闻言点了点头,净了手,拉了妻子一起坐到桌前吃起来。 “晓霜的手艺,可真是没话说的!”吃了一口红烧狮子头,林崇严眯着眼笑得欢。 “最难得的是女儿孝顺!”张氏接过话头,“别家的女儿像她这么大时,还在父母面前撒娇,咱们晓霜可是早早就当起家来了。” “是啊,她还没晓妍大时,就照管起了一家人的生活……对了,晓妍呢?怎么今日没听到她的声音?”林崇严问起小女儿来。 “大早上就跟着吴姨娘出去了,中午的时候在老 第 47 部分 太太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张氏淡淡地说道。 来比赛吧 林崇严皱了皱眉头:“女儿大了,你也该管管,别成日里闲着,这女红啊厨艺啊,都该好好学学。” “不是有吴姨娘教么,这么多年都是她在教,再说了,这些方面她都不差。” “但她一个姨娘,礼数上还得由你来……” “三爷,不是我不愿意看顾庶女,这么些年来都不在咱们跟前,教也要她肯听啊!她从小就养得骄气,不像晓霜,万一闹将起来,咱们这才分了家,别让人看笑话。我看还是像以前一样就好,三爷多嘱咐吴姨娘就行。”张氏说道。 林崇严想了想,轻叹一声,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这样也好!” 张氏不过是懒得招惹吴姨娘,怕是这里好心教导,那边还讨不了好,生出些什么事端来,反倒在林崇严面前挑拨,毕竟林晓妍与林念堂也是他亲生,他对他们的喜欢,不比对张氏所出的三个少。对林晓妍,她不至于恨,便也绝对谈不上喜欢,她不想情敌的女儿总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有教林晓妍的那个时间,还不如给女儿多做两件衣裳。只可惜张氏预料不到后面的事,后来多少次她暗自垂泪,怪自己今日拒绝了这管教庶女的任务,她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自己这一日答应了丈夫,结果会不会不同? “九小姐回来了,还不快些开门,没长眼的奴才!”林晓妍的丫环杏儿拍了半天,那门才开,不由得怒瞪着守门的小厮骂起来。 小厮正吃着林晓霜吩咐厨房赏下来的饭菜,不过是晚了几步,面上带着笑连连赔罪,心头却是不耐,大家都是奴才,也没见杏儿就高贵几分了,不过是跟在个庶出的小姐身边,竟如此趾高气扬,拿自个儿当主子了。 他伸了伸脑袋,看到吴姨娘和九小姐依次下了马车,往大门走来,赶紧站定鞠躬问好。不过那两人压根就没看他,迈着步子径直进了门,不像七小姐林晓霜,有人问好时,总会微笑着点头回应。 小厮想,虽然九小姐长得更好看,但他还是更喜欢七小姐。 走过前院,看到一院景致,林晓妍不由得张大了嘴,喃喃念道:“这是什么时候弄的?”早上离去时,是听说要修整下院子,找了工匠来,她这才和姨娘出去了,没想到回家来,一切都变了样,轻轻触着廊前的百合花,林晓妍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转身向张氏房中走去,见到林崇严也在,林晓妍 顿时撒起娇来,要父亲答应她搬两盆花到屋子里去。 林崇严忍不住要开口答应,张氏笑着拦在了前头:“花是晓霜的,而且才布置好了,乍然空了几盆可不好看,还是先问过她的意思。” 林崇严点头:“正是,你直接问你姐姐要吧。” 林晓妍嘟着嘴:“正是因为是姐姐刚摆好了的,我怕她不给我。” 张氏微笑看着她:“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她不给?你要了她不给,再来找我说话。” 都这样了,林晓妍也无法,只得站起身来:“那好,我这就找姐姐去。” 林崇严闻言说道:“这时辰你姐姐不在房里,在书房那边待客呢,你别去打扰。” 林晓妍愣了愣,怎么待客父母不出现,反倒是林晓霜出面? “是哪位客人要劳得姐姐出面?”她好奇地睁着一双大眼,笑看着林崇严。 “是孟家兄妹。”林崇严答道。 “哦,是孟家的哥哥姐姐,那我也该去问个安。”林晓妍一听眼睛更亮了。孟言轲虽说年龄大了些,但可是个十足十的美男子,京城排名第二的最佳黄金单身汉,平日里她接触不到,既然到了家里,怎么也得去见见。 林崇严嘿嘿笑着看向张氏,张氏抿着嘴不说话,林家和孟家,多少算是有点关系,林晓妍这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那就去吧!”张氏应道。 林晓妍高高兴兴地行了礼出来,拉上杏儿就往书房跑去。还没到那里,便听到声声欢笑,她压下心头的激动,轻轻拍了拍胸口,放缓了脚步,以一幅优雅的姿态进了门,屋里大人小孩子,一共七个人,围着桌子坐成一圈,正好空了一个位置。 “哎呀,是孟家哥哥和姐姐过来了,我来晚了!”林晓妍笑容满面,冲着孟言轲兄妹俩福了一福,也没等人请她,便转过去,让坐在孟言轲下首的林念堂给她个位置,把林念堂挤了开去,坐在孟家兄妹中间。 林晓霜嘴角抽了抽,吩咐夏昭:“给九小姐摆幅碗筷,看这样子还没吃饭,想必是饿坏了。”对于这种自来熟的厚脸皮,她可没什么办法,不就是一顿饭吗,有外人在,吃也就吃了,反正林念堂也在,就当兄弟姐妹大聚会吧。 说起林念堂,这小子倒是有些心思,等林晓霜把一切都做好了,才发现一直跟着在后院忙碌的他,他穿了一身旧衣混在工匠堆里,害得林晓霜都没发觉。一问之下,才知道 他是早上听林念宗说起,到学里请了假才过来的,看到他也为这个家出了不少力,林晓霜也有些高兴,饭菜摆上桌后,叫他换了身衣裳也过来了,在席间他笑着向孟言轲敬酒,言辞得体,并不喧宾夺主,尽好一个陪客的本份,看得出来倒是个会说话做事的。 林晓霜看着席间谈笑正欢的兄弟几个,心想如果一直是这样,其实也不错,不管怎么说,他们身上流淌着同样的血,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林晓妍进来没有叫哥哥,也没有叫她这个姐姐,眼睛只放在孟家兄妹身上,林晓霜倒不是在意她叫不叫自己,只是她做得这么明显,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怎么有规矩。见她不住地讨好孟言欣,偶尔在林念宗与孟言轲的言词之间插嘴几句,林晓霜不觉冷笑,这个妹妹人虽小,心思不小! 换上一幅看戏的表情,她倒要看看孟家兄妹如何应付,却见孟言欣起身招手道:“念祖,来,我和你换个位置。”孟言欣施施然过来,一旁侍侯的丫环赶紧将两人碗筷换过。 林晓妍坐在那边,嘴角一直挂着笑,见孟言欣与林晓霜嘀嘀咕咕说着旁人听不见的悄悄话,只觉得两人是在议论她,顿时那脸上的血色一下涌了上来,握筷的手指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其实她这是冤枉人了,孟言欣和她不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她与林念祖换座位,不过是忽然想起有事要和林晓霜说。 “捶丸?那是什么?蹴鞠我知道。”林晓霜说道。孟言欣找她,是要说比赛的事,林晓霜似乎没心思参加,孟言欣却是兴致很高。 “啊,知道就好,捶丸很简单啦,就是……”孟言欣解释起来,末了央求林晓霜,“去吧去吧,晓霜,咱们一起才好玩啊,你不一定要上场的,反正每个队都要几个替补的,万一主要队员有什么突发状况才上场。你也是四门馆的一份子嘛,总得出点力,这样练习完我们好一起回。” 要说起体力,林晓霜比这些娇小姐是要好上几分,她每天早晚都坚持锻炼的,早上跑步,晚上做有痒运动。蹴鞠就是古代的足球,她大概知道,捶丸她却没听说过,听孟言欣说起,是一项小球运动,她不觉有了一丝兴趣,似乎跟着大家一起锻炼,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赢了的话有什么好处?没好处我可不去。”她问孟言欣。 孟言欣笑着瞪她一眼:“你可真直接,当然有好处啦,赢了也是给咱们四门馆争光,馆里有规定的,考试时可以加分,有好多课程不过的,靠这个就能过关。” “怎么个加法?是加在一科的成绩里,还是总分?”林晓霜起了兴趣。 “都行,你自己选择,一般都是看到成绩后再找博士说加分,博士们对为馆里做过贡献的,都会高看几分,不会吝啬加分的,有些加了差那么几分才能过关,也会悄悄放过。” “有多少分?” “只有夺冠的才能加分,一个第一名,可加十分,”孟言欣道,“为了这加分,我也要拼着夺个名次,一年的比赛不少,若是都能参加得第一,积下来可以过一科了。” 林晓霜噗哧一笑,没想到这国子监这么好玩,蛮重视体育的,运动成绩还能加分啊!这个诱惑挺大的,林晓霜虽然入学时拿过两个第一,但进了学,她并不是最出色的,况且她也有弱项,如果能加分,实在是太好不过。 “你这么想我参加,可我不会,你们组其他成员能够答应吗?” “就是她们让我来跟你说的,你放心吧,”孟言欣笑道,“大家都很喜欢你呢,都说你运气好,让你进队来沾沾你的好运气!” 林晓霜苦笑,合着人家不是看上了她是个可教之材,而是把她当招财猫了。 林晓妍看着孟言欣与林晓霜的亲密姿态,心中那叫一个恨,就因为占了个嫡出的名份,林晓霜什么都要越过她去,就因为自己是庶出,别人连话懒得和她说一句。她偷眼打量着孟言轲,轻轻咬了咬嘴唇,那个男人看向林晓霜的眼神,和看她的根本不一样,面对着她时是客气有礼,透着几分疏离,对着林晓霜,那个却是温柔而专注。 她在心底冷笑,这个整日往外跑的七姐姐,自己议了亲,还尽使些狐媚手段,把好男人都吸引到她身边去了,真真是讨人嫌。她想方设法地打听出来了,林晓霜议亲的对象就是去年来过家里的那黑小子,人是长得不错,却是个穷乡僻壤出身的,若是她,根本瞧不上,早早定了嫁过去多好,居然还定什么五年之约,不拘着林晓霜,这五年内若是林晓霜反悔找到更好的,他并不阻拦,这简直就是个真正的傻子! 为什么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为什么她明明比林晓霜漂亮,却没有一个温柔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林晓妍有一种疯狂的想法,她不想让林晓霜好过,看着她的笑容就刺眼,她在心里骂她,虚伪、狠毒、无耻、狐媚子……她将能想到的所有骂人的词,都用在了自己的亲姐姐身上。 林晓霜根本没在意她,只顾着和孟言欣说话, 给她挟菜,对于不在意的人,她不会分半点心思关注。林晓妍是那种你对她好,也是你该做的,不好就是仇人的那种人,这一点从她们之前算计林晓霜时,她就已经了解清楚了,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根本不理她,这种人若是对她好了,也就是养了个白眼狼,不值得。 接下来的几天,林晓霜加入了四门馆的蹴鞠队与捶丸队,孟言欣手把手地教她,蹴鞠不怎么好学,那球的弹性可不比现代足球,踮球是门技术活儿,林晓霜以前又没踢过足球,学得很累,她没想到孟言欣竟然有一手绝活儿,简直就跟踢毽子似的,球在她的足下,像活了一般,她要它往东就往东,要它往西就往西,看得林晓霜大为佩服。 “你是怎么学会这个的?”林晓霜问道。 “二哥教我的,他从小就是个调皮的,爱玩这个,你别看他一向文质彬彬的,其实骨子里根本是两个样。” “确实想像不出,我以为孟二哥的性子本是爱静的。”林晓霜笑道,当然,风流无关性格动静。 “对了,还有个事情忘了告诉你,”孟言欣开心地眯着眼,“那天你做的菜都偏辣,是我喜欢的口味,可是你不知道,我二哥从来吃不得辣椒,他却吃了,回家去拉肚子就拉了一夜,哈哈哈,笑死我了。他在人前就爱装,明明你都问他要吃什么了,偏生我们这么熟了,他还客气,自个儿倒霉!” 林晓霜闻言摇了摇头:“你真没有同情心,那是你二哥啊,我问你你也不说一声,早知道做几道不辣的了。” “没事,他可以不吃啊,谁让他不说!唉,晓霜,我看只要是你做的,黄连二哥也会吃下去,他对我这个妹妹都没这么好,不如……你考虑下我二哥,不是说你那亲事还没成么?若是你做了我嫂嫂,能天天吃你做的饭,开心死我了!” “那不如叫你二哥娶个厨娘得了!”林晓霜瞥她一眼。 孟言欣嘟着嘴:“你又乱说!其实我是真舍不得你,真想你是我们家的人。” 林晓霜笑了笑:“还有一个办法,你也可以天天吃到我做的菜,你若是答应了,我天天做给你吃。” “什么办法?”孟言欣欣喜道。 “你做我嫂嫂,我哥比你大三岁,年龄正好,你也看到了,他英俊潇洒,也不比你哥哥差,虽然现在还没什么出息,不过将来一定是能考取功名的。”林晓霜冲她眨眨眼,半真半假地说道。 “哎呀你这是报复我!”孟言欣红着脸 ,过来扭林晓霜胳膊,她格格笑着跳开了。心中浮现一点遐思,其实若是孟言欣做她的嫂嫂,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两人关系这么好,只可惜孟家是瞧不上他家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哥哥能中个状元郎,还有这希望。 张氏回京,为的就是林念宗的亲事,结果这都过去一年了,林念宗还是没定下哪家姑娘,高不成,低不就,后来他索性发了话,功名未就,不以成家,林晓霜是支持哥哥这一决定的,婚姻大事非儿戏,她希望林念宗能够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妻子,和和美美过一生。 就算没有蔡大虎,就算孟家肯接纳她,林晓霜也不会嫁给孟言轲这样的男人,长得太妖孽的男人,还是个风流的男人,她自问没本事守得住,活了两世的她,最烦的就是勾心斗角,前世恨小三,今世厌小妾,有张氏在这里做例子了,她可不会再往坑里跳。小夫妻同心协力,共度一生,才是她的追求。 捶丸,林晓霜以为会比蹴鞠还难学,没想到一到场地就乐了,这不就是高尔夫球么,前世跟着她那个老板,可没少玩过这东西,古代文化果然博大精深,没想到这会儿都有这东西了,她以前一直以为这是现代社会西方发明的。 虽然有些微的不同,但是总的差不多,在孟言欣讲解了一下要领后,林晓霜活动了一下手脚,打歪了几下后,找到了感觉,不过她没有表现得很惊人,瞄着洞边打,不让球落进去,免得又引起哄动。不过这一来也吸引了不少人,队友们都说她运气好,只差一点点,就能够进洞了。 燕王来信 吴姨娘将管家的权力交了出来,心 第 48 部分 中并不情愿,还好整理帐目需要时间,她先把分给二房的交了出去,又把西院的钥匙财物清点给了张氏,只是那西郊的田庄,她却留了一手,说是帐还未理好,拖着日子没交。等到林崇严这一日来她屋里时,拐弯抹角地扯了一阵,殷勤侍侯了半天,叫过水后,两人静静躺在床上,这才开口说起了正题。 “三爷,院里的事已经交给了太太,田庄的帐妾身刚做好,您看……” “做好就交了吧。”林崇严带着鼻音说道。 吴姨娘被噎了一下,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臂,在林崇严胸前画起了圈:“三爷您忘了,太太她可是不识字,咱们院里人少,凭太太的聪明管起来倒也不难,可田庄的进项,样样都要记录,佃农说起来也不少,就怕太太接手,不清楚那些佃农的根底,让人钻了空子。” 林崇严没出声,吴姨娘不依地又叫一声,他说了一声:“睡吧,困了。”将吴姨娘的手拿开,翻过了身去。 吴姨娘愣愣地盯着男人的背影,咬了咬唇,起身吹灭了灯,瞪着帐顶,心中千头万绪,辗转无眠。没分家时,她还能得到老太太的支持,如今分了,老太太的手可插不到这院里来,她必须得为自己和一双儿女打算了。 怨不得她急,因为当年林崇严纳她进门,并未希望她生下子女,就算依老太太立下的规矩来她屋里,也不和她亲近,这种事她又怎么好放到外头去说,难不成告诉别人她连个男人也留不住?若真如此,老太太只怕下一刻就换个人送来了,所以她忍了,因为她是真心喜欢府里这位三爷。她没有一丝怨言,低头伏小,把自己放在了丫环的位置上,甚至在老太太几次针对张氏时,为她遮掩,终于取得了林崇严的信任。她哭着跪在他脚下,只求一辈子跟在他身边侍候,她甚至说不要孩子,她会好好照顾小少爷。正是这样,林崇严才接纳了她,但是也一直给她喝汤药,不让她怀上孩子,只是终于,还是给她钻了空子。 吴姨娘看得出来林崇严对双胞胎的喜欢不下于另外三个,她赌对了,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种,而且最初的十年,双胞胎没有享受过父爱,另外三个孩子,都是在他身边长大,只有这两个,他们是婴儿时他没有抱过,他们呀呀学语时他没有听到,吴姨娘将儿女幼时的点点滴滴讲给丈夫听,还有她收着的小衣服,成功地让这个心软的男人多了一份愧疚。可是这都不够,吴姨娘不相信张氏会善待她的儿女,正如她的内心里,从来就没有把当初的诺言当真,将张氏的儿女当成自己的疼爱。 所以张氏回来,她没有退让,她知道自己和大房二房那几个妾室不同,一是她有老太太支持,老太太不喜欢三太太,二是她有儿子。 凌晨的时候,林崇严醒来,身上一阵燥热,张氏怕他用功太过,最近都在给他进补,补得他精力旺盛,他看了看身边的吴姨娘,翻身就压了上去。 “三爷,三爷,妾身……妾身不舒服。”吴姨娘半睁着双眸,闪躲着,在林崇严身下一阵乱扭,让他更加气血涌动。但他不是那强人所难之辈,闻言放开了手,有些郁闷地平躺在床上。 吴姨娘的眼光闪动了一下,半支着身子,慢慢凑近,糯声说道:“三爷别恼,您就躺着吧,让妾身侍候……”一边说,玉臂一边往下,放在他的腹部,握住了热源。吴姨娘撅着小嘴,顺着他的颈一路往下,细细啃啮,直到含住了他。林崇严全身一颤,一股热流顺着脊椎串到脑部,刹时间一片空白。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当年读书时,同窗中不乏年少风流的少年,去过那秦楼楚馆,偶识滋味,在好友面前炫耀,他也曾红着脸听过,但因为家教甚严,自己也洁身自好,并未出入过那种地方。吴姨娘身子不舒爽,竟然会想到如此为他,他想让她停手,可是又舍不得那种感觉,任由自己沉沦。 释放完毕,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吴姨娘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躲闪着他的目光下床,叫丫环打了热水来,也不让人进屋,自己亲自侍候着给他擦了身。 林崇严讷讷道:“飞樱……” “三爷,太太等着您吃早饭呢,快些过去吧。”吴姨娘催促道。 林崇严握了握她的手,转身出了房门,等那边身影消失在门外,吴姨娘摸了摸嘴角,绽颜一笑,目中盛满了光辉。 从这日后,林崇严有几日不曾到吴姨娘房里来,吴姨娘也没表现出异状。 这段时间林晓霜忙着进行比赛练习,她穿的是张氏给她新做的衣裙,被她提出了几点改良意见,广袖改成了箭袖,还自己做了条靴裤,蹴鞠与捶丸时,方便不少,众人见之,纷纷问她是哪里做的,她便告诉了尤大姑,让舒心斋接下了这单生意,那边登记了姓名,她根据各人的样貌性格来设计,每一个的颜色与款式均有不同,好好地赚了这些富家千金一笔。 这天燕王府派了人来,让她到摘星楼,赵管事有事禀报。林晓霜带着夏昭先去了舒心斋,找个借口溜了出来,到了摘星楼,之前接待过她的那位陈小二引了她到一间雅室,奉上茶果,她便坐下来慢 慢等那位赵管事。 她没有想到,京中最大的摘星楼竟然也是燕王的私产,怪不得这楼中出入往来尽是王公贵族。虽然这事没有放在明面上,但是皇帝想必是知道的吧,也不知那位老子作何感想。林晓霜暗想着,这位燕王倒有些像清朝那位九阿哥,一样的俊美,一样的冷酷,一样的会赚钱,只是那位的结局可不见好,这位……她不知道! 在她所接触的领域里,并没有传出过太子与其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合,这个国家是武力开国,不过第一代,一切都很平静,原先军权最盛的潞王战事一了,大权一丢,跑去练武去了,现在军权最大当属燕王,但这位怪,有战就上,无战就只忙着做他的生意,看不出来对那最高权力的向往。 赵管事乐呵呵的进来,拱手为礼,称呼她林姑娘,林晓霜赶紧回礼,人家可是王府的红人。 “赵管事找我来,不知何事?”她微笑着问。 “王爷给姑娘带了封信,让亲手交到姑娘手中。”赵管事恭恭敬敬地递上信。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自家的王爷会将产业托给这个小姑娘管,不过那位的吩咐,他不敢不从,在跟着林晓霜查了一遍十六家店铺的帐目后,他不得不佩服王爷的眼光,这姑娘在这方面实在是个天才,不过在他教了一遍后,便将帐目理了个一清二楚,而且其核算速度之快,比青云钱庄的那位金算盘不逊半分,关键是人家还是心算,都不用算盘! 赵管事知道林晓霜是林府的小姐,却什么都装作不知,王爷说过了,只认眼前人就好,林家,不必考虑。 林晓霜微微一愕,很快又释然了,想必是燕王爷不放心,有什么事要嘱咐她。 她正要打开封了口的信封,赵管事微笑着阻止了:“不忙,姑娘慢慢再找地方看信吧,这里还有两本帐目,要请姑娘过目。” 林晓霜只得将信收好,接过赵管事手中的帐本,当场验看起来。她心中有些愤恨,这一个美好的下午,好不容易得个假,又泡汤了!燕王就是那万恶的资本家,她就是那可怜的包身工。 待两本帐目对完,她指出了两出错误,与赵管事探讨明白,余下的事,自然是赵管事去办了。那个临走时,指着桌上一堆物事:“这是王爷带给姑娘的,有些重,我已经吩咐过陈小二,姑娘走时,让他帮你。” 林晓霜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桌上摆了两个大箱子,她不由得猜测起来,里面会是什么?是燕王知道了她的辛苦,赏她的么? 要是金银珠宝就好了。 赵管事出去了,她喝了一口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真傻了,既然是给我,就是我的东西了,打开看看不就知道是什么,猜个鬼啊!” 她盯着两个箱子看了看,却见箱子是用铁钉钉好的,凭她之力,根本打不开,心头更是好奇了,到底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不一会儿陈小二进来,笑着招呼道:“林姑娘,可要用饭?小的下去准备。” 林晓霜摆摆手:“不用了,你帮我把这两箱提到舒心斋吧。” “好咧!”陈小二搓了搓手,上来一把抱住下面的箱子,两箱东西就被他这么抱了起来,从他的动作看,这东西确然不轻。 林晓霜指挥着他搬到了舒心斋,尤大姑指挥着店里的姑娘出来接了手,底下的箱子较重,两个姑娘抬一箱还显吃力,上面的箱子较轻,一个人就能抱起来。 “姑娘这是什么?挺沉的。”尤大姑笑问道。 林晓霜哪里知道是什么,只是笑了笑:“麻烦大姑放在我屋里,最近大家都辛苦了,今儿早些打烊吧,我请客,你带姑娘们到摘星楼好好吃一顿。”转头又吩咐陈小二去备下饭菜,舒心斋的姑娘们和尤大姑顿时乐开了花,天天从摘星楼门前过,闻得到饭菜的香味,这楼中的菜她们却是消费不起,东家请客,竟然挑了这么贵的地方,别说几日的辛苦,就是一直这么辛苦下去,也是值得的。 尤大姑问林晓霜:“姑娘不去么?” 林晓霜道:“不去了,你们去吧,我画几个新样子出来就走。” 她让夏昭和大家一起去,夏昭也乐滋滋地去了。林晓霜坐下,找了工具来撬开箱子,里面是一层油纸封得严严的,剥开油纸,又是一层油纸,再剥开来,她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精致的小竹筐装好的药材,有雪莲,有灵芝,有虫草……她愣了愣,这是燕王给她的?一时间心花怒放,用这些东西抵工钱,却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心情急切地再撬开另一箱,打开包裹的油纸,林晓霜愣住了,石头!怪不得这么重,箱子底,躺着一块形状莫名的大石头。她端详了半天,也看不出来像个什么,就是块普通的石头。燕王送块石头给她干嘛?她抓了抓头,莫非是有什么暗喻?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便将箱子盖合上,不管它了,谁知道那位王爷发什么神经! 她铺开纸笔,画起答允过尤大姑的花样子来,直到夏昭吃饱了来接她,这才收了笔,交待了 尤大姑几句,便离开了舒心斋。舒心斋的生意好起来后,不是没有出现过仿版的,但是怎么都赶不上这里,因为林晓霜的这些制品,还加了特制的熏香,洗过多次也不会散掉。而且女性卫生用品里,添加了调经舒神的精油配方,可以缓解痛经等症状,大受闺秀们喜欢,并不是那些仿冒者能做到的,而且利用延平郡主等人,舒心斋打出了名气,大家闺秀们都爱往这里跑,她们不在乎银子,在乎的是身份。 前期装修店铺和购置原料的成本早就收回来了,那不是一笔小数目,招待客人的茶具,屋中摆设的桌案,无一不是精品。墙上还挂了一幅孟二的画,落着他的大名,不止一次有人问起这画卖不卖,林晓霜当然不会卖,不过她恶意地想,如果有一天店铺生意不行了,就让孟二卖画,只怕也能够撑起来。 和夏昭回到家,正赶上吃饭。张氏不住地往她碗里挟菜,念叨着她又瘦了。林晓霜暗自嘀咕着,能不瘦吗,整天忙碌。 林晓妍微笑着:“姐姐这是去做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娘可念叨半天了,我听若秋妹妹说,下午四门馆并无课。” 林晓霜头也不抬,慢慢吃了一口张氏挟的菜,直到听林崇严也问起,这才说道:“学里要比赛,练习去了,哥哥弟弟都知道。” 林念宗和林念祖闻言抬起头来,一起点头。 “什么比赛啊?”张氏问她,“要紧么?” “蹴鞠和捶丸,我都没有学过,欣儿姐姐她们在教我呢。” “哦,那可是公主贵女们玩的东西,”林崇严笑道,“看来国子监的女子,确实不一般。” 一丝妒意从林晓妍眼中闪过,站在张氏身后布菜的吴姨娘赶紧地挟了一块肉递到林晓妍碗里:“九小姐尝尝,这红烧肉挺好的。”一边说,一边给她使了个眼色。 “谢谢姨娘。”林晓妍收起了不动声色地收起了脸上的情绪,笑得阳光灿烂:“姐姐好福气,若是你这福气能分点给妹妹就好了。” 林晓霜淡然一笑:“我是不吝啬的,妹妹只管拿去就是。”低头冷笑,只要你有本事拿得去!既然这里提起来了,林晓霜正好说明,“娘,临近比赛了,练习的时间可能要拖长,我回来会晚一些,你们吃饭就不要等我了,欣儿姐姐这几日要过来和我住一阵子,不好怠慢了她,我想在后院开个小厨房,免得开大灶浪费柴火。” 张氏点了点头:“行,明日我就叫人来打灶。”想开小厨房的念头,女儿早就给 她说过了,只是吴姨娘也提出想开,若是开了例,她却不好回绝,既然现在有孟言欣做借口,正好应了。吴姨娘那里她是不会答应的,当年她就是凭着小厨房偷偷解了药性,怀上了孩子,如今若是给她,不知道还会玩出什么花样来,张氏可不放心。 到了晚间脱衣时,摸到了胸口的信封,林晓霜才想起来忘了燕王的信,让丫环退下去,她掌了灯躺在床前,取出信纸来。纸上聊聊数语,让她将这些日子是怎么查帐的,详细说明报给燕王,末了说那些药材随她怎么用,只是制成了药丸,送一份到延平郡王府,燕王还列举了延平郡王和郡王妃有的毛病,并未提到小郡主阿岫,信中还说,送药时不用提他,只说是林晓霜的心意便成。 林晓霜看到这里抽了抽嘴角,拜托,不提他,延平郡王府会让她进去么?这王爷到底在搞什么鬼!信中还提到了那块石头,原来那个不是给她的,只是让她收好了,他回来会来取。林晓霜无奈地看着信,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个霸王,他的石头自己放到王府去好了,为什么要放在她这儿?真是莫名其妙!最惨的是她多年不写工作汇报了,这下又逃不脱了。 再往下看,她唇角顿时咧开:兹都尉蔡大虎为押运使,往京城收购军粮,回信可交由其带来。另本王需秋衣两套,现交由你做 第 49 部分 ,布料样式由你定,回信一并交蔡大虎,酬金为摘星楼一年免费食宿,不论人数多寡。事情办好,赵管事过目后自会给你信物。 林晓霜不疑有他,大人物都大手笔,对她来说很优厚的条件,可能对燕王来说不算什么,何况摘星楼本就是他开的。燕王是知道舒心斋的,也看过她做给蔡大虎的那些衣物,虽然其实大部分是张氏的针线,想来他对那针线还满意,这笔生意还挺划算。摘星楼一年免费食宿,她想了想,做两套衣裳,这一年就不用做饭了,天天从摘星楼往家里搬,正好便宜念祖那个小馋猫。 林晓霜摸了摸下巴,摘星楼共十八位大厨,每人拿手菜都是几十上百个,这一年简直可以不用重复,天天换不同的菜色,她拍了拍床,这活儿无论如何都接了! 大虎归来 原野上,草长鹰飞,不知名的野花开遍大地,粉红淡白,黄紫蓝橙,在略显冷峭的风中颤动,送到鼻尖是一阵阵不绝的幽香。 燕王站立在一个小草坡上,遥望着远处,芳草连天,连绵到天际。远处出现一个牧人的身影,挥舞着鞭子,待马儿四下散开吃草,便扯着喉咙唱了起来,声音不算优美,有些嘶哑,但音域宽广,许是天天这么练,传得很远。 祁亮坐在草坡上,视线从远处收回,落在旁边的燕王身上,年轻的燕王身姿挺拔,披着玄色披风,风吹得披风后扬,露出里面银色广袍,胸前绣着一只苍鹰。边关风霜让他的肤色变深了些,那紧抿的嘴角透露出他的刚毅,眸色深沉,越来越难懂。 祁亮想不通燕王为何要让蔡大虎回去,王爷不是对林晓霜有意吗,明知道那两个人有口头婚约,这一去万一……王爷这不是拱手将美人让出吗?好不容易他才看中这么一个,轻易放弃,可不像是他的作风。祁亮有满腹的疑问,可是他不敢问,要是潞王在就好了。他们离京的时候,潞王还在京城,他说过些日子会来边关,可是一直都不见踪影,怕是又被哪个美人勾住了心,舍不得走了。 他扯了一根草含在嘴里嚼了一下,草汁甘甜中带着些微的苦涩,张口吐出来,他听到有牧羊女和起了牧马人的歌声,歌声嘹亮清脆,调子轻快,听得他微微愣神。 “王爷,他们唱的什么?”祁亮听不懂,不代表燕王不懂。燕王是一个好学之人,当年每征战一处,便会先了解当地的语言风俗,并且虚心求教,他有无数的老师,其中两人颇有来头,与大安相领的几个国家的语言,他都有涉猎。这唱歌的人虽是大安 人,却是大安的少数民族,常用语恰好与邻国相通。 燕王没有半晌没有说话,在祁亮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慢慢将歌词翻译了出来。 听罢翻译的歌词,祁亮噗地一笑,咧开满口白牙:“这词……怎么听着似曾相识?是了,想起来了,这不是和我们第一次遇到时那小丫头唱的差不多么?” “哪里差不多了,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燕王瞥他一眼。 “不都是哥啊妹啊的,就是云啊花啊的,本来就没什么差别。”祁亮嘟囔道。 燕王很诡异地看他一眼,忽然坐在草坡上,身体一倒,双手撑着后脑,仰面看向天空:“山民所唱的歌,大多如此,既然你说差不多,想来还记得,当日你不是偷听了好久吗,时不时也曾听你哼过那么一两句,现在唱给本王听听吧。” “王爷饶了小的吧,我哪里会唱歌。”祁亮眨巴着眼,无奈地看向身边的人,笑得很是牵强。 “唱!”一声冷喝,不容人拒绝。 “不唱!”回答的声音略有些迟疑。 “扣你一月薪饷。” “不要啊……” “两个月!” “我唱,我唱我唱……”祁亮悲愤地仰头对着天空,猛然扯开了嗓子唱起来,难为他,居然把林晓霜唱的那首天上没有乌云盖全记了下来,只不过有些跑调。 唱完了,祁亮对燕王讪笑道:“王爷,薪饷就不要扣了吧,小的还指望您多给点,好存钱娶媳妇呢。” “本来想着,你若唱得好,本王就把上次那胡商送的别院赏给你的。”燕王慢吞吞地起身,祁亮的眼睛猛地睁得溜圆,心情激荡地跟着起来,巴结着上前给燕王拍了拍披风上的灰,扯了扯,展平了上面的褶皱。 “就知道王爷是非常体恤下属的……” 祁亮话未说完,被某人打断:“可惜,你唱得实在是……太难听了!” 燕王拂拂衣袖,施施然而去,留下祁亮呆在后面,张着嘴欲哭无泪。 京城,猫儿胡同,林府。一身戎装,身材高大的英俊青年转身对同伴笑了笑,笑容有些尴尬。 “周大哥,我们去那边吧。”他指了指胡同的另一头。 周醉立于马上,皱眉盯着林府的大门:“怎么?搬家了?” 蔡大虎摸了摸鼻子:“前几天刚分家,门房说,三房另开了院门,咱 们绕过去就是。” 周醉笑道:“好,不就两步路,走。” 蔡大虎跨上马,两人一起拐了个弯,向着巷子另一头而去。 “要见到心上人了,心情激动吧?”周醉打趣道。 “嘿嘿,别说我了,周大哥,你看我比你小这么多,都定下了,你还不赶紧抓紧,呆会儿回去你大姐又该念叨了,不如趁着这次回京,好好相看相看,定下一个?” “你以为是挑西瓜啊,这么容易?”周醉不客气地说道,“也得合爷的眼缘,谁像你小子运气这么好,小灵灵一个小姑娘,就这么被你骗到手了。晓霜妹子还未及笄呢,一年前你就对人家下手了,你说你小子,可真是……” 蔡大虎得意地说道:“那是,你不看是什么人,兄弟我打仗拼不过你,这点上可不能不如你,羡慕了吧?妒忌了吧?要不要我跟晓霜说,让她帮忙介绍一个?” 马蹄声急响,周醉加快了速度超到了前头,顺便给了蔡大虎一下,蔡大虎捂着后脑勺:“说不过就动手啊,真不要?那以后别求我,求我我也不给你介绍!” 周醉哂笑道:“我用得着求你?我直接找晓霜妹子谈就是,你不也得听她的!” 两人一路笑闹着,眼看着前面一幢白墙青瓦的院落,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幽幽地传来一阵花香,蔡大虎勒住了缰绳:“就是这里了,是这个院子没错,以前我来过,外面就是这条巷子,好香的花,晓霜就喜欢种些花花草草的,以前在南临就是这样,这习惯到了京城也没变。” 两人下了马,上前拍门。打磨光亮的青铜环叩响了下方的兽头,清脆的声音传出很远。 “来了来了。”只听得一声呼喊,一个青衣小厮开了房门,眨巴着眼睛看了一下雄纠纠气昂昂的两人,愣了一下,有些怯怯地道:“两位军爷,请问有何贵干?” 噗地一声,周醉笑出了声:“哎呦喂,这读书人家就是不一样,连看门的小厮也掉书袋子。” 蔡大虎嗔怪地瞪他一眼,回身微笑道:“敢问这可是林……林念宗府上?” 小厮狐疑地看两人一眼,点头道:“是,我家少爷是国子监的学生,两……两位找他有什么事?他还未放学呢。” 周醉哈哈笑道:“小哥别慌,咱们不是来问事的,咱们是来走亲戚的。” 小厮莫名地打量着两人,并未放松警惕。 蔡大虎笑道:“我 是林先生的弟子,姓蔡,请小哥通传一声,师母应该在家吧。” 小厮说了一声:“请等一下。”呯地一声又合上了大门。 周醉笑得更欢了,拍着蔡大虎的肩头:“好兄弟,我看你还是赶快订下吧,这准女婿上门,被吃了闭门羹,哈哈哈,可怜啊……” 蔡大虎笑了笑:“这有什么,好歹我这是说定了的,吃闭门羹也只这一回,很快就恭恭敬敬请我进去了,你还不知道要吃多少回呢。” “不和你逞口舌之争,反正别怪我没提醒你,晓霜妹子那么好的姑娘,如今又上了那个劳什子的国子监,不知多少人家想着要呢,多亏燕王爷放你回来,这次你得赶紧定下,否则有你后悔的时候。” “多谢大哥提醒,我会的。”明朗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蔡大虎郑重对周醉施了一礼。 不一会儿小厮开了大门,这次脸上带了笑,殷勤地说道:“两位军爷,我家太太有请。” 蔡大虎与周醉相视一笑,跟着小厮步入院中,来到正房,请到厅里坐下,一个美貌的丫环过来递上茶,用银铃般的嗓音说道:“两位军爷请稍等,我家太太很快就来。” 话才说完,换好衣裳的张氏已经进了门,笑容满面地说道:“大虎来了,早就听霜儿说你最近要回京,怎么今日才到?” “师母!”蔡大虎上前,行的是大礼。 “哎呀赶紧起来,这孩子,干嘛行这样大的礼。”张氏虽然阻挡,蔡大虎还是将礼行完了,这才起身,等张氏坐下,才向她介绍周醉。 “我听霜儿提过你,大虎在军中,多有你照顾,我这个做师母的,还得说声谢谢。”张氏知道林晓霜的信,便是从周醉的大姐那里转的,知道有这么个人。 “不敢当,不敢当,”周醉摆手道”,“都是军中兄弟,我与大虎兄弟脾气相投,这是应该的。” 张氏笑了笑,问起两人因何回京,又问了问蔡大虎的母亲与弟弟的事,眼看就家里其他人就要回来了,便留下两人吃饭,让丫环去厨房传了话。 “你行李可带过来了?”张氏见蔡大虎两手空空,问道。 “师母,行李还在驿馆,没拿过来。” “这孩子,都到师母家了,还住什么驿馆,一会儿就叫人拿过来吧,知道你要来,师母提前都给你准备好房间了,咱们家虽然不宽敞,一两个人,还是住得下的。”张氏笑着转向周醉,“我听晓霜 说你家就是京城的,若非如此,也要邀请你上家里住上几日。” “大虎兄弟住在这里的话,周某少不得要过来打扰。”周醉说道。 “欢迎欢迎,周都尉尽管来,把你姐姐姐夫也叫来,上次你姐姐送给我的那茶,很合我的味口,我都还未谢谢她,晓霜也是,没少从你们家顺茶叶吃,难得你姐姐姐夫都是和气人,还尽宠着她。” “晓霜妹子人聪明又乖巧,我姐姐很是欢喜,一点茶叶而已,太太吃完了尽管去拿就是,不值当什么。” 张氏这里和周醉找到了话题,蔡大虎在一旁微笑着听两人说道,不时插上那么一两句,气氛很是融洽。正说着,外面院门一响,便听到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娘,我回来了!”林念祖兴奋得小脸通红,冲进了客厅,见到有客人,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跑什么跑,还不快过来见过你大虎哥。”张氏嗔道。 林念祖惊喜地看着眼前的蔡大虎,猛扑了上去:“大虎哥,你终于来了!”蔡大虎一把抱起他来,呵呵笑道:“小家伙长高了,沉了!” “整日就知道吃,不沉才怪!”张氏笑道,“还不快下来,别蹭脏了你大虎哥的衣裳。” “哪有,今天先生大考,我还得了夸奖!”林念祖大声叫道。 大虎笑呵呵地说道:“就是,我们念祖最是厉害了,文武双全,可比二虎那个愣头青强多了。” 林念宗随后走进来,冲着蔡大虎的肩膀就是一拳头:“好家伙,升官了!请客请客,不能放过你!” 蔡大虎笑着与童年好友握了握手,眼神一凛,落在了慢慢进屋的林晓霜身上,她身着与兄弟同色的蓝色学生装,衣裳样式简单,那纯粹的蓝却衬得她小脸愈加肤色晶莹,柔美如玉,她长大了,比去前一年整整高了一个头,此刻抬手轻轻理了一下耳边碎发,尽显大家闺秀的气质。 蔡大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再难移开。 “霜儿妹妹……”他轻轻叫了一声。 林晓霜抿嘴一笑,清澈的秀目对上他,微微一福,叫道:“大虎哥,你回来了!”又面向周醉,“周大哥也来了。” “是啊,一来就上门,有人归心似箭呢。”周醉冲她挤了挤眼。 张氏说道:“你们年轻人坐下聊,我去厨房看看做好没有。” 等她出了门,林念宗咳了一声,大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师父怎么 没回来?” 面对着林念宗发问,眼睛却看着他身后的林晓霜。林念宗笑着冲妹妹说道:“问你呢!” “爹收了几个学生,在外教书呢,也快回来了。”林晓霜答道,错身之际,却伸出手指,狠狠地在林念宗腰上来了那么一下,扭得他直抽冷气。 不一会儿,林崇严回来了,见到蔡大虎有出息了,又勉励了一通。林念堂放学回来,他一年前见过蔡大虎,也是相识的,笑着打了个招呼,也没回屋,就坐下聊了起来。 晚饭时分,林晓妍才珊珊来迟,乍见蔡大虎,她很是惊讶了一下,与记忆中那个黑小子比较了一下,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人。怪不得她,一年前的蔡大虎,身着布衣,林晓妍自然没过多的注意,一年后的他,穿的却是武将官服,个头高了,人也在战争的历练下成熟了许多,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蔡大虎见到她,也微微有些吃惊,他笑着问道:“这是……九小姐?” “叫什么九小姐,又不是外人,你叫她晓妍妹妹就好。”林崇严笑道,“妍儿,可还记得,一年前你见过的,这是你蔡大哥。” 林晓妍上前见礼,蔡大虎笑着还礼。他的目光在林晓霜与林晓妍身上来回打量了几遍,心道这两姐妹长得可真像,一年前林晓霜还是个瘦小的小姑娘,如今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年前匆匆一瞥,那时林晓妍只是个孩子,比林晓霜还高些,还丰腴些,是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小姐,不过依父亲的话冲他叫了一声,便对着林崇严撒娇去了,他没敢仔细看,如今细打量,她与林念堂长得并不像,却与林晓霜有六分相似,个头一般高,脸盘一个样,眉眼之间也有几许相似,说这姐妹俩是双胞胎,只怕更容易让人相信。 席间林崇严又不住地与学生把酒言欢,说起蔡大虎的成长经历,知道他如今很得大将军元拓和燕王赏识,很是欣慰。 林晓妍不住地拿眼睃蔡大虎,见他的目光不时落在林晓霜身上,那目光带了几许炽热,几许 第 50 部分 痴缠,她的心紧紧地缩了一下。这就是林晓霜要订亲的那位夫婿了吗?原来是他!忽然见蔡大虎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林晓妍飞快地绽开一抹微笑,那笑容说不出的甜美,蔡大虎也笑了一下,只是目光很快移开了。 吴氏试探 饭后林念宗陪着大虎去驿站取了行李过来,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大包西北特产,是带给林家人的礼物,大虎想得周到,每个人都有,包括庶出的这对子女与两位姨娘,甚至连夏昭他都考虑进去了。 夏昭收了蔡大虎的礼,笑得合不拢嘴,在林晓霜面前很是说了一番好话,将蔡大虎夸了一番,林晓霜听得直笑,问道:“这么点小东西就将你收买了?不得了,若是再添些,你还不把我给卖了?” 夏昭是个实诚人,闻言愣了愣说道:“哪会如此,奴婢记得小姐的好,这辈子就跟定了小姐,在奴婢心里,谁也越不过小姐去。他迟早是咱家的姑父,算不得外人,奴婢是看他对小姐有心,处处为小姐着想,心里替小姐欢喜,小姐若是不喜欢,奴婢还回去便是。” 林晓霜摇了摇头:“跟你玩笑呢,都让你收了,岂会让你再退回去。”当初买的两个丫环,一个是夏昭,另一个叫春芽,留在了蔡家,林晓霜之所以挑了夏昭带进京,就是看中了她的实在,她宁肯要个心眼实些的,也不想要那精明会算计的,那样的人虽然好用,却难保哪一天,她不算计到你的头上来。春芽嘴甜,人又聪明,留在南临,为的是给蔡二虎打打下手。 主仆两个又说了一阵子话,直到夏昭明白林晓霜真的是跟她开玩笑,没别的意思,这才歇下。 蔡大虎与林念宗住一屋,本来张氏收拾了东北角的小厢房出来,那间房与林念宗的房间相邻,因为还空着,屋里的东西也不齐备,林念宗见状索性让蔡大虎与他住一屋,蔡大虎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两人本就是好兄弟,这一说正合他心意,遂加了一床铺盖,晚间两个就抵足而眠,很是亲热。 念祖向来就有些崇拜蔡大虎,第二天也去插了一脚,于是蔡大虎被这两兄弟缠得死死的,一个整天跟他回忆童年,一个总让他指点武艺,害得他根本没半分机会与林晓霜独处,便只能在人前与林晓霜偶尔交流一下眼神,有时候他看林晓霜的眼神就像是讨好主人的小狗,让她忍不住想笑。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原本张氏不怎么满意这桩亲事,如今却是越看越觉得大虎好,打心眼里喜欢他,秋姨娘竟也对大虎颇有好 感,每次见面,那笑容都透着温和,真将大虎当成了一家人。与这两位不同的是吴姨娘,她对大虎住进内院,表示了反对,并老在林崇严面前唠叨,她觉得大虎非亲非故,就算是林崇严的学生,也没有让他住进内院的道理,家中有两个未出阁的小姐,和男子共处一室,于名声有碍。 吴姨娘如今使出了混身解数讨好丈夫,林崇严那日得了趣,先老脸还有些挂不住,连着几日没去吴姨娘屋里,后来心中的欲念终是占了上风,渐渐越去越勤了。吴姨娘这枕边风一吹,他先只是含笑不语,连着几次,便忍不住露了口风,告诉了她蔡大虎与林晓霜的关系,把那五年之约也说给了她听。吴姨娘这一听,心中可活泛起来,向林崇严打听蔡大虎是个啥官职。 在大安朝,都尉是个泛称,每个层级的将官手下,都有那么几个都尉,就像是现代设的秘书一职,处级领导身边的秘书是科级干部,部级领导身边的秘书可能是厅级干部,蔡大虎原来只是个八品的千夫长,结果燕王那段时间把他提成了都尉,水涨船高,燕王是个什么等级?那可是皇帝的儿子,虽然他是代跑路的潞王领兵,没有正式的委任状,但那代领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圣旨下的,而潞王原先又是什么人物?他除了是亲王,还领了一品大将军的实职,掌管大安朝一半的兵马,所以蔡大虎这个都尉,与别的小都尉可不一样,他直接连跳三级,如今是正五品的武官。 林崇严初听到蔡大虎提起时就被吓了一跳,更何况吴氏,一听到从五品,顿时眼睛都瞪成了铜铃,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三爷是说从……从五品?是和大爷一样的从五品?” 见林崇严肯定地点了点头,吴姨娘顿时傻眼。她不待见蔡大虎,原因之一是林晓妍表现得有些反常,经常寻着借口往哥哥那里去,回来时眼睛闪着光,不时还会陷入沉思。这让吴姨娘警觉起来,她是过来人,林晓妍这少女怀春的症状哪里瞒得过她,一试之下便试出了林晓妍对蔡大虎有好感。 她生的姑娘,当然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在吴姨娘的印象中,蔡大虎是个乡下莽夫,如何配得上她这千娇百媚的闺女,心中一万个不乐意,生怕林晓妍和他走得近了,蔡大虎真看上了自家闺女,向林崇严求了去。但是这次却是她看走眼了,一听到蔡大虎实际的官职,吴姨娘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觉得还是女儿有眼光,一眼就看出了蔡大虎的不凡,可惜的是悲喜总是一处并生,这里才得了蔡大虎官儿不小,那里马上证实了猜测,果然蔡大虎就是 林崇严看中给大女儿的夫婿,吴姨娘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个透心凉,怎么张氏的命就这么好,一个穷小子,也能突然平步青云,成为最佳女婿。 她期期艾艾地说道:“七小姐还小,确实不应过早定亲,不过要等五年,是不是也太长了?若是九小姐议了亲,不是要等她姐姐出嫁,总不好一年同时嫁两个女儿出门,这样怕耽误了九小姐。再说了,这蔡都尉虽说官职也不低,可咱们七小姐是入了国子监的啊,三爷您看看她几个姐姐都嫁得好,七小姐聪明伶俐,定能嫁得更好,这么早早定下,只怕……” 林崇严摸了摸蓄得一指长的胡须,思考了一下吴姨娘的话,这才道:“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大虎是我从小看大的,人品没得说,这孩子是个聪明的,有勇有谋,霜儿交给他,我放心。至于晓妍,如今不过才十二,再过四年也就是十六岁,正当嫁杏之期,哪里就能耽搁了。” “可是……”吴姨娘还待再说,却被林崇严扯进了被子,做那被翻红浪的事去了,那张嘴儿也被其赌住,开不了口,只得将心事压下,热切地迎合了上去,心想着只要林崇严的心思在她身上,事情容后思量,总得想办法弄到自己与女儿都满意了。 过了好几日,蔡大虎才讨得个空档,与林晓霜在小院的四角凉亭独处了片刻。 凉亭在小小的后院正中,背后是一棵桂花树,这时节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阵阵幽香,沁人心脾。蔡大虎与林晓霜对面而坐,中间隔着小小的石桌,他很想伸手过去,握住那只莹白的小手,可惜林念宗远远地看着,终是不敢造次,免得那家伙说他欺负了自己的妹妹。 原来这些日子林念宗也从丫环处听到了一些吴姨娘的言语,才总是跟在蔡大虎身边,不让这两人私下相见,免得又传出什么闲言闲语,坏了妹妹的名声。这会子还是禁不住蔡大虎苦苦哀求,才容许他二人在自己的远视下见上一面,不过给的时间也不多。 “霜儿,你做的衣裳很合适,我那些弟兄都夸呢,没见过这么好的针线。”之前想了千言万语,临了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寻思半天,才找了这么个开场白。 林晓霜静静地坐在一旁,眼底闪过一丝俏皮,轻抿了一下唇说道:“既然如此,这次怎么不见你穿我做的衣裳?” 大虎摸了摸头:“我……是了,我舍不得,怕穿坏了。” 噗地一声,林晓霜笑得眉眼弯弯:“你就胡诌吧,一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衣裳做小了,我虽然放了尺 寸,可也没想到这一年来你长高了这么多。” 蔡大虎尴尬地笑了笑,耳根处浮起一丝红晕,盯着面前的少女,目光热烈:“霜儿,你也长大了,像个大姑娘了。” “婶儿和二虎那里,你有去信吗?他们有好些日子没来过信了,不知道过得可好?”林晓霜见他目光灼灼,有些不好意思,言语一转,将话题扯到了蔡大婶的身上。 “嗯,挺好的,多亏了你给他们介绍了人,才能将信送到我手中。” “这次回来,大虎哥要回家去看看吗?” “不了,军令如山,耽搁不得,他们过得很好,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 “我有什么?”林晓霜弯了弯嘴角。 “霜儿,你这么漂亮,这么聪明,那个什么迪什么罗的都打你的主意,我有些后悔了,不该和你定五年的,如今我也是从五品都尉了,不如等你及笄,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林晓霜摇了摇头:“不行,既然都说好了五年,便是五年,只要你遵守承诺,我亦然,你不信我么?” “信,我信!”蔡大虎赶紧点头,“是我自己等不及,而且我娘也催了好多次,希望我早些成亲。” “大虎哥,你如今在边军任职,武官不像文官,就算成亲了,家属也不能带到任上的。”林晓霜缓缓说道。 就算蔡大虎不订这五年之约,她也是打定了主意五年后再考虑婚事,她不怕被人说老姑娘,而且十八岁再嫁的姑娘也不是少数,她只是为了生存,在这个没有手术的时代,生孩子对女人来说不亚于过鬼门关,婴儿的成活率、妇人的难产率都高居不下,主要的原因就是普遍早婚早育,使得那些小新娘本身还没发育成熟便要孕育胎儿,带了极大的风险。林晓霜不想自己成为这其中的一个,既然能够避免,为什么要去闯鬼门关呢? 蔡大虎听她如此说,叹息一声:“是我考虑不周,霜儿,我会信守承诺的,你等我!” “好,大虎哥,我待着你当上大将军,骑着高头大马来接我。”林晓霜笑容灿烂。 蔡大虎含笑看着她,心情好比蜜甜。晓霜与一般的女子很不同,谈起这样的事,她不是害羞地跑开,也不会言语轻佻,她的态度显得那么大方,毫不矫揉造作,他喜欢这种爽朗的性子,两人之间有什么说什么,坦诚相见,免了猜疑。 林晓霜忽略了蔡大婶,蔡大虎也没有再继续提起,两人又说了几句 话,那边林念宗突然匆匆走过来,坐在蔡大虎身边。 “蔡大哥,哥哥,姐姐,你们都在啊!”林晓妍与林念堂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林晓妍笑容可掬地对着三人招呼,非常地礼貌,那张美丽的小脸精心妆扮过,端的是艳丽无比。 林念堂笑道:“哥哥姐姐与蔡大哥在谈什么?我和九姐姐也想来听听。” “听你蔡大哥讲边塞风景,怎么,你们也有兴趣?”林念宗笑看着弟弟和妹妹。 林念堂眼睛一亮:“听说边塞风光独好,可惜我从不曾见过。” 谈话被人打断,蔡大虎有些懊恼,带着丝怨怼看了林晓霜一眼,却不得不浮起笑容招呼道:“念堂和晓妍妹妹来了,若是有兴趣就坐下一起听听。” 林晓妍毫不客气地插在了林晓霜与蔡大虎中间的位置上,一双明目盯着蔡大虎,脸上露出几分希翼:“好啊!前面哥哥姐姐听过的,蔡大哥也要讲一遍,我和念堂还未听过呢。” 那语气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林晓霜含笑听着,心中却有些发冷。自己对林晓妍够宽容了吧,对她的几次主动挑衅,她都当小孩子发脾气没有予以计较,也从不去招惹她,可是她似乎还来劲儿了,虽然没有明说,可家中上上下下,谁没猜蔡大虎就是未来的大姑爷,这林晓妍是在装瞎子呢! 她警告地看了蔡大虎一眼,后者收到她的眼神,心神领会,站起身来,把另一侧的林念堂扯过来按在自己之前的座位上:“这里只有四个位置,你们坐吧,我一向习武,站着无妨,想听什么?大漠风光、千里冰原,还是草原鹰飞?”他一边说一边踱着步,走到了林念宗身边站定,身子半转,却是面向着林晓霜。 林晓霜眸子间带着笑意,用手支着下巴,摆出一幅听君细言的姿势,正大光明地看着对面的蔡大虎,两人眉目相对,心中俱有一阵暖流淌过。 妻妾交锋 等一切步上正轨,张氏想起了田庄,先前忙着其他事情,她便任由吴姨娘慢慢整理帐目,如今时间过去这么久,想必也该整理好了。秋收快到了,田庄的粮食出产虽然不怎么样,不过有一片果林,那些果子卖不了几个钱,自家吃却是够了。 张氏记得女儿小时候特别爱爬树,也最喜欢吃苹果,京中生活虽好,却不如在乡下时那么放松,女儿与娘一向是最亲的,林晓霜心里想什么,张氏可是很清楚,寻思着她学习辛苦,等秋收时带她到田庄去,屏退其他人,母女两个亲自上树摘苹果, 就如果她小时候那样,林晓霜一准乐呵。 她叫了柳絮进来,吩咐她去叫吴姨娘。柳絮这里才转身,张氏却又将她唤住:“罢了,还是我亲自走一趟。” 对吴姨娘的拖延,张氏并非没有数,知道吴姨娘不想交出田庄的帐目,先前是因为她忙着其他事,便任由吴姨娘多管着几日,如今内院的事已经上手了,在女儿的帮衬下,她也咬着牙学认了些字,她发现女儿教的计算方法其实并不难,学会了那几句口诀,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在林晓霜的启发下,张氏也意识到不识字的苦,下了决心要学会,女儿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她总不能事事靠女儿,连管家的这些琐事也要麻烦她。人一旦认真起来,又有老师教导,其实学什么都没啥难的,张氏其实并不笨,以前看丈夫教儿女,便记下了一些简单的字,只是从没拿笔学过写,如今提起笔来,倒也有模有样,有林晓霜这个好老师在,先就学会了九九乘法表,会算帐了,才开始练字。 先前林念祖想跟着姐姐学吐谷浑话,林晓霜写了不少双语标签贴在各样物事上,张氏正好边看边学,因为年纪大了才启蒙,她不好意思对丈夫提起,也让儿女瞒着,所以林崇严并不知道。 吴姨娘的屋门敞开着,门口 第 51 部分 守着个小丫环,正在打瞌睡,头歪在竹椅上,嘴角挂着口水。柳絮重重地咳了一声,小丫环惊醒过来,看到张氏,赶紧起身,手忙脚乱地见礼。 “你们姨娘呢?”柳絮问道。 “天热,姨娘中了暑气,在屋里歇着,太太您坐着,奴婢这就去叫。”小丫环请了张氏到桌前坐下,进里屋去通报了,张氏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吴姨娘才从里屋出来,云鬓松松地挽着,斜插了一只梅花簪,脸上擦了粉,唇上涂了胭脂。 “婢妾在午睡,仪容不整,稍微耽搁了一会儿,让太太久等了!不知太太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吴姨娘笑着福了福,也没等张氏开口,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柳絮微微撇了撇嘴,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张氏倒是不以为意,对吴姨娘点了一下头:“今儿我是来取帐本的,田庄的帐,给了你这么久的时间,应该都对好了吧?” “这……”吴姨娘面带诧异,“难道老爷没跟太太提起吗?他前些日子说了,怕太太那里忙不过来,田庄的事,让婢妾继续管着。” 吴姨娘心头掠过一丝得意,这段日子以来,林崇严被她勾得死死的,往她屋里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有一次在兴头上,她提出来太太不识字,怕管不好田庄,林崇严便允了她,让她继续管着田庄,不用把帐目交出去。吴姨娘还装出一幅温柔的样子,在林崇严面前说道了一番,说起大房二房的两妯娌背后赞张氏会生财,嫁妆银子不仅没动半分,还越来越多,她们的却都为丈夫的前程早早花光了,又怨自己是个没本事的,帮不到林崇严。 林崇严听了,不觉有些脸红,毕竟那话听起来,更像是说他没用。他还算要面子,重申了一遍张氏的嫁妆是留给林晓霜的,不许吴姨娘再提起,吴姨娘只得住了口,不敢再提,只使出各种温柔手段,将丈夫的心拴在了自己身上。 张氏听她一说,愣了一下,丈夫根本就没有和自己提过,明明之前说的是让吴姨娘把所有的事都交出来。她摇了摇头:“没听老爷提过,况且没多大点事,我理得清,就不用麻烦你了!” 吴姨娘咬了咬嘴唇:“这事……还请太太谅解,老爷是一家之主,婢妾总不能违背了他的话。” 张氏皱了皱眉头:“以前没分家,你原是老太太的人,帮着她老人家分忧管管西院的事,还说得过去,如今分了家,断不好再叫你像以前一般,传出去人家还道我林家没规矩。” “以前婢妾能帮老太太分忧,如今自然也能帮老爷太太分忧。”吴姨娘笑道,却是不松口,好不容易得到了林崇严许可,这项权利她又怎么会供手奉上。 “吴姨娘,这怕是不妥吧?老爷说过家里的一切事都由太太做主的,既然太太发了话,你就该交了帐目,等问过老爷,若是你说的是真的,老爷同意,再将帐本拿给你也不迟。”张氏很少经历这些,被吴姨娘一时噎得无话,柳絮见状,赶紧接过了话题。 “呦!柳絮姑娘着什么急啊,我和太太说话呢,太太都不急,你倒是急上了!却不知姑娘是以什么身份说这话?太太都没说要问过老爷,姑娘难道要越俎代庖?”吴姨娘打量了一下柳絮,神色间有着一丝妒意。柳絮年轻漂亮,张氏竟然给收在屋里,吴姨娘猜测着她会不会是怕自己拢不住丈夫的心,想让林崇严将这柳絮收了房,所以对柳絮,吴姨娘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 柳絮一听此言,顿时白了脸,不安地看了张氏一眼,轻声道:“太太……” “柳絮,你一个丫头,是不该和姨娘顶嘴,快些给姨娘道歉。”张氏冷冷说道。 柳絮委屈地上前行了个礼,低声道:“对不起,吴姨娘,是奴婢逾矩了。” 吴姨娘不禁得意地露出一丝笑容,但听了张氏后面的话,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既然姨娘知道规矩,那么把帐本交出来吧,柳絮虽说顶撞了你,可她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吴姨娘咬了咬牙,直视着张氏:“这话太太去同老爷说去,没老爷的吩咐,婢妾不能交。” “不是不能交,是不愿交吧?”张氏冷笑了一声,“吴姨娘,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轮不到你来当!” 吴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在张氏以为她要闹起来时,她却忽然换了一幅怯怯的神情,跪了下来:“太太,不是婢妾不肯听您的,只是这一家之主毕竟是老爷,他的话婢妾也不能违背。” “你搞什么?”张氏莫名其妙地看着吴姨娘,不耐烦地甩开那抱着她双腿的手,“我最后问你一次,帐本交还是不交?” 吴姨娘摇了摇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若不是有依仗,她一个姨娘哪里来的这个胆子,看来事情是真的了,想到林崇严竟然不跟她商量一声就把田庄给了这个女人管,张氏心里憋了一团火,气得不轻,联系到这段日子林崇严说什么要用功读书所以 搬到书房睡,她一时有了怀疑,自己因为学认字忙管家,一门心思扑在那上面没注意,如今看来,只怕睡书房是假,睡吴姨娘屋里是真。张氏嘴里发苦,何时他们夫妻之间变得这么不信任起来? “你干什么!”忽然一声厉喝,一个人影快步上前,越过张氏,扶起了跪在地下的吴姨娘。 张氏看着丈夫,他的眼中此刻没有她,有的是吴姨娘,他问她:“飞樱,怎么了?” 吴姨娘摇着头:“没事,老爷,没什么事。” 张氏看着吴姨娘带怯的眼神在自己身上飞快扫过,一时间什么都明白了,在男人面前装柔弱,这吴姨娘是看到林崇严来了,故意给她下套子,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可是对上丈夫那有些冷的眼神,未出口的话噎回了嘴里。 我没有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我!张氏心中想着,林崇严不知怎么的提前回来了,一来就往吴姨娘屋里跑,而以前,他都是去的正屋。她甚至没有和林崇严打招呼,叫上柳絮,转身就出了吴姨娘的门,林崇严在后面唤她,她似没听见,径直走回了屋,坐在椅子上,单手撑住了头。 柳絮挥退了屋里守值的两个小丫头,站在张氏身后:“太太,奴婢给您揉揉肩吧。”见张氏没反对,她将手放在其肩上,不轻不重地揉起来,嘴里念叨着,“今儿是国子监的捶丸比赛,小姐和孟小姐都参加了,不知道会不会赢,小姐说了,如果名次进了,后面的比赛要请太太去看,太太到时候也带上奴婢可好?让奴婢也开开眼界,奴婢听说过这捶丸,可还没见过呢。对了,怎么说这也是力气活,呆会儿太太要不要亲自下厨,做几道小姐爱吃的菜?” 提起女儿,张氏暂时抛开了心头的烦心事,拍了拍柳絮的手:“行了,捏这两下就好,你说的对,跟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挑几个我女儿喜欢的做给她吃。” 到了厨房,柳絮却不让张氏动手:“太太说就是,让奴婢动手就好,小姐说了,今日让摘星楼送菜过来,咱们做几个凉菜就好。” 张氏愣了一下,笑道:“你这丫头,怎么什么事都听小姐的,到底你是我的人还是她的人?” 柳絮狡黠地一笑:“太太的人和小姐的人,不是一样么?若是让太太受累了,小姐可是会心疼的,要怪奴婢没照顾好太太。” 张氏叹了口气:“是啊!我养了个好女儿!柳絮,别在小姐跟前乱说话,知道吗?” 柳絮点了点头:“知道了,太太,奴婢知 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张氏笑了笑:“你是个明白人,好好做事,将来我也不会亏待你。” 决定提亲 绿草成茵的山坡上,传来阵阵喧哗。林晓霜与队友刚刚获胜,大热的天,户外活动真是伤神,她无比怀念曾经的无袖衫。 捶丸比赛的场地建在山坡上,相对蹴鞠比赛来说,这项比赛冷清得多,不过观众依旧不少,林念宗兄弟俩、孟言轲、蔡大虎、周醉以及他们俩的几位军中弟兄都来观看比赛,并且无一例外地将焦点落在林晓霜身上。 “最后出场,以一筹险胜的那位姑娘,就是给西北军做征衣的林小姐么?”一个黑面大汉笑问道。 “就是她!”周醉答道,冲蔡大虎挤了挤眼睛。 “果然很有巾帼之风,这姑娘好样的,与蔡都尉正是良配。” 蔡大虎灿烂地笑着,眼神亮晶晶的:“这次要劳烦陆将军了。” “叫什么将军,显得见外,我也是西北军中出来的,与周醉亦是弟兄相称,叫一声陆大哥就好。”黑面大汉冲蔡大虎瞪眼道。 “哈哈哈,对啊,大家弟兄相称就好。”周醉拍了拍蔡大虎的肩膀。 “那小子就却之不恭了,陆大哥!”蔡大虎笑着叫了一声,与陆元、周醉相视大笑。 另一头的孟言轲被笑声引了过来,抱拳与陆元打招呼:“陆将军,若不是听到笑声赶过来,也不曾想到会是你,怎么将军也对这捶丸感兴趣?” “我道是谁,原来是孟二少,怎么?莫非你觉得我这粗人看不得如此雅致的赛事?” “哪里哪里,”孟言轲摇头笑道,“我怎么敢有如此想法,陆将军可是国之栋梁,朝庭柱石!” “罢了,这拍马屁的话我不爱听,来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这陆元与孟家关系菲浅,和孟言轲的大嫂是亲戚,与孟言轲也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他指着孟言轲,向其他人介绍:“这是孟家二少,名满京城的大才子,别看他文文刍刍的,身手可不比我差。” 当介绍到蔡大虎时,孟言轲视线落在他身上,略露出一丝惊讶,随即笑道:“这位不用介绍了!”上前向蔡大虎伸出手,微笑道:“蔡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对这位翩翩公子,蔡大虎当然还记得,只是听陆元说起,他竟然也会武,并且身手还不错,与他那显得有些瘦弱的身子不大相符。他笑着伸手,与孟言轲相握: “幸会!” 到林念宗兄弟,更是不用介绍了,孟言轲与他们二人早就混得熟了,互相问侯了几句,周醉朗笑道:“既然大家都相识,不如找个地方,好好喝几杯,也好帮蔡兄弟谋划谋划。” “这主意倒是不错,可是你忘了林家两位小哥都在,岂不给他们露了馅?”陆元咧嘴笑道。 “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两位哥儿与大虎兄弟又是自小相熟的,知根知底,这事情他们也是知道的,帮着出出主意也好,对吧,宗哥儿,你不会反对吧?”周醉熟稔地拍了拍林念宗。 林念宗痛得咧了咧嘴:“周大哥,我若是不答应,你是不是要把我给拍散了啊?” 周醉哈哈大笑。 孟言轲疑惑道:“谋划什么?” “当然是谋划蔡兄弟的婚事了,他请我保媒,为他提亲,对象正是宗哥儿的妹妹。” 孟言轲微微一愣,向场地中央看了一眼,远远地,林晓霜与他的妹妹孟言欣正凑在一块儿,互相用手绢擦着额上的汗,笑语晏晏。 “是吗?如此倒要对蔡公子说声恭喜了。”他笑着恭贺,不知怎么地,嘴角有些抽搐,那笑容险些难以维持,匆匆地转身,不与蔡大虎对视,向着陆元说道:“如此一来我怕是不能同去了,表弟与三妹他们约好,赢了要一同庆贺的。” “三小姐不是与林姑娘一个队吗,庆祝必是在一起,那正好,你去吧。”陆元不以为意。 孟言轲告辞而去,他在国子监挂着教习一职,场中可以随便进入,走到那笑得一脸灿烂的姑娘们中间,冲孟言欣扬起了头:“三妹,我说过你们若是赢了,就由我请客,现在,走吧!” 见孟言轲这位黄金单身汉露面,四门馆的姑娘们顿时面泛桃花,唯有林晓霜不显激动,远远地冲着某处笑了笑,回过头来:“欣儿姐姐,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哥他们还在那边等着。” “不行,怎么能缺了你呢,大家都去,难得我二哥请客!叫上你哥哥他们一道就是了。”孟言欣不由分说地拖住林晓霜的肩膀。 “一起去吧,晓霜妹妹,我刚从那边过来,你大哥与蔡兄弟他们要去喝酒,怕是不与我们一道,你再去问一声,若是愿意就一起,若是不行,你打声招呼就过来,咱们一道。”孟言轲微笑道。 “哦,真的吗?”林晓霜微微一愕,冲孟言轲点了点头,“那我过去问一问。” 她向着蔡大虎 等人所在的方向走去,孟言轲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愣神,孟言欣叫了他几声才回过神来:“啊?你说什么?” “二哥,你在发什么愣啊,我问你那边是些什么人?”隔得远,孟言欣看不清楚。 “是林家兄弟与陆将军他们,对了,还有一个你也认识,以前在南临时,与晓霜一道去过我们家的蔡大虎。” “蔡大虎?谁啊?”孟言欣有些莫名。 “就是她那位邻居哥哥。”孟言轲答道。 “哦!那个黑面小子?他怎么会来京城了?”孟言欣记起了那张虽然有些黑,但是看起来很是英俊的脸。 “谁知道!”孟言轲答道,有些漫不经心。 不一会儿林晓霜过来,她与哥哥谈妥了,知道他们要去聚会,交待了酒不要喝多后,将球棒收在“提揽”里,让夏昭先带回去,这“提揽”正是装捶丸工具的,是个篮子的样儿。她让夏昭给家里带个话,决定参加同学聚会,摘星楼订好的饭菜,索性让母亲张氏做个人情,交给她分配,至于张氏要请什么人吃,那她却是不管了。 燕王来信让林晓霜做衣裳,她想了想觉得不大妥当,可又不敢违背,灵机一动想到了个法子,给西北军的将士们做征衣,反正燕王也是西北军的一员,他的衣裳夹在里面,这样就不显眼了。这些日子她又要学习,又忙比赛,还要赶制燕王的衣裳,累得可真是够呛,幸好舒心斋如今做起了成品衣的生意,专门请了一批针线娘子,她做了前半部分,后面的针线大多是交给针线娘子们在做。 这件事情她与孟言轲商量过,本质上林晓霜是个小吝啬鬼,虽说从燕王那里赚得不少好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她还是会心痛,于是把同样吝啬的孟言轲拉下了水,说明这也 第 52 部分 是为舒心斋做宣传,两人共同出资做了一批征衣捐给西北边疆将士。孟言轲在心中打好了小算盘,心道这一来舒心斋的名气出去了,与军中交好,说不得以后边军将士的衣物生意可以揽过来,于是同意了。 两个精明人凑在一块儿,让孟言轲觉得林晓霜是越来越合他的脾气,他开始正视起妹妹曾经提过的建议来,从孟言欣那里,他也探知林晓霜似乎与某个青梅竹马有联系,林家三老爷像是答应了那门亲事,不过还未成真,他寻思着林晓霜还小,估计林崇严也是想等女儿大点再议亲,准备找个时机探探父母的口气,等林晓霜及笄就娶她过门。玩了多年,孟言轲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小丫头动了心,这点连他也不曾想到。 孟言轲隐隐猜到了蔡大虎就是林晓霜的那位青梅竹马,只是他从未正视过蔡大虎,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的条件都要好过蔡大虎太多。今日的突然相遇,却让他警醒了过来,原来那小子并非普通军士,竟然是个都尉,而且他要向林家提亲了,这一来,就有些为难了。要不要阻断这门亲事?孟言轲犹豫不决。凭他的手断,很轻易就能断了蔡大虎的念想,可是这样做的话,他就一定能得到林晓霜吗? 他不想那个姑娘有一天会恨他怨他,但一想到有一天她会属于旁人,伴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再不会向他看一眼,用那微含狡黠的目光与他对视,孟言轲就觉得心里发闷。 兵分两路,林晓霜这边,四门馆的学生去了大半,大家一起庆贺四门馆终于有一只队伍入了围,他们的比分排在第四,运气好的话,还可以进入决赛。林晓霜这位最后以一分之差击败对手书画馆小队的功臣受到了同学们的热烈追捧,向不喝酒的她也拗不过同学的热情,在兴头上喝了几杯。另一面,蔡大虎向林念宗不住敬酒,向这位未来的大舅哥讨了不少经,与同伴商量好了要直取黄龙,攻克林崇严这道难关,成功订下他的小青梅。 张氏将摘星楼送去的菜分成了几份,老太太、大房两口子、二房两口子、大房钱姨娘那里各送了一份,留了一份摆上桌,让人去请林崇严,那边丫环下去不一会儿,回来禀报说是老爷在西厢摆了菜,不过来吃了。西厢没开小厨房,林崇严的菜想来也是在外头叫的了。张氏轻叹一口气,让柳絮挑了几个好的,送去给那位基本上都不露面的秋姨娘,其余的全赏了屋里的下人,她自己什么也没吃。 林晓霜回来时,见到母亲屋里灯已落,西厢那边却是灯火通明,隐隐传来林晓妍的娇笑。她 向柳絮问了情况,知道张氏是累了,早早就睡下,也没打扰母亲,摇了摇头,瞥了西厢一眼,自回了屋去。 林念宗和蔡大虎一夜未归,因为喝酒喝到宵禁,他们在周大姐的茶馆对付了一宿,因为先带了话回来过,家里也没人担心,只是念祖还小,林晓霜生怕没人照顾好他。不过大清早的时候,在院里看到跟在蔡大虎身边打拳打得虎虎生风的林念祖精神抖擞,她的一颗心也就放下。 像是知道她的心思,蔡大虎走过来,轻声笑道:“我知道你最是宝贝念祖,所以会好好照顾他的。” “谢谢你,大虎哥。” “你我之间,何必说谢!”蔡大虎笑看着她,神情间有着不易察觉的紧张,“霜儿,这次回来,我打算向老师提出,将我俩的亲事订下,你同意吗?” “好!”林晓霜笑着点头。 夫妻有隙 蔡大虎得了消息,乐不可支,媒人已请好,如今就等母亲与二虎进京。他之所以告诉林晓霜不回去,就是因为早有了计划,蔡大婶与二虎正在来京的路上,而且他已经请周醉看好一处房子,定金都付了,他将之买下,为的是给母亲与弟弟居住。 他想好了,自己再勤奋些,争取两年内更进一步,到时候晓霜也及笄了,那时提起赢取她过门,师父师母想必不会为难。大虎知道晓霜孝顺,不忍她远嫁,好不容易说服了蔡大婶搬家,这样一来,两家都在京中,晓霜离父母近,就算将来婚后他有时不在身边,晓霜也挨娘家近,随时可以往来,不至于寂寞想家。 他想给晓霜一个惊喜,自然是瞒着这一切,这一等,却等出了一场变故。 国子监的运动会开的如火如荼,林晓霜与队友一路过关斩,居然杀进了决赛,爆了一个大大的冷门,虽说最后捶丸比赛的冠军没有拿到手,不过第二名的成绩也令人脸上有光,林晓霜沉浸在欢乐中,这段日子以来,她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个少女,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张氏思虑再三,不想让女儿知道自己与丈夫之间出现矛盾,这些事毕竟是大人的事,她不想把晓霜卷进来,以前一贯软弱,但现在她是一个母亲,为了三个孩子的未来,他也不会容许自己懦弱下去。对于林崇岩,她的感情有些复杂,毕竟曾经恩爱过,就算是现在,要说他对她没了感情,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有吴姨娘母子三人夹在中间,看的出来,对于给他生了一对儿女的吴飞婴,林崇岩不仅狠不下心来不予理会,甚至是对你那个女 人有了情意,他少年时对张氏的承诺,已经成了泡影。 张氏自嘲地笑了,丈夫的软肋她最是清楚,这个男人在外人看来有些胸大无志,但是他对她好,所以这么多年来,她觉得自己还算是幸福的,可是如今有了变故,她不再那么肯定了。那对龙凤胎是他的骨血,又因是庶出,林崇岩自己也是庶出,对他们反倒比嫡出的子女多几分怜惜,可是他们不是张氏生的,她又不是恶人,若是恶人,当年也不会容下吴姨娘。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在乎她的孩子,本来以现在林晓霜交给张氏的财力,那个田庄她不放在眼里,如果吴姨娘乖乖的,将来这些东西留给庶出的子女,亦无不可,可是事实相反,那个女人居然现在就开始算计起家产来,若放人下去,她这个主母要如何自处? 该很的时候,就得狠下心肠,她不能容许有人算计了她,还要算计她的儿女。张氏拿定了主意,于是林崇岩与她冷战了几天,这日终于露面,与她商讨田庄的事项时,张氏半点面子也没给丈夫,一口拒绝。 “之前我并不想当这个家,是老爷让我当的,既然如此,田庄也应交出来,一大家子如今就指望着这个田庄,这些年在吴姨娘手中,田庄也没什么出产,等过了这一季,我还想亲自去看看,改种些其他的,争取能够靠着田庄保证这一家子的吃食。” “可是你不识字,若是庄子里那些下人欺瞒,你也不知道”林崇岩说道,“飞樱好歹粗识文墨,由她管着,也能减轻你的负担,之前是我没有考虑周到。她带着两个孩子,前些年也吃了不少苦。毕竟孩子都这么大了,他们也叫你一声母亲,你……你一向是个良善的,好好善待他们,我也会感激你……” 张氏紧握了一下缩在袖口的拳头,出声打断了林崇岩:“我何尝待他们不好了?夫君视听说了什么,这个家我才接管几个月,他们是短了吃还是短了穿?她受苦?难道我们就没受苦么?莫非老爷还觉得我们受的苦少了?” 林崇岩轻咳了一声,目光闪烁:“你是当家主母,她不过是个姨娘,怎么也越不过去你,有些事,别做的太过。” 张氏闻言,气得浑身发抖,只觉一阵头晕,单手抚额,好一阵才缓过来。她这个样子也吓到林崇岩,脸色变了变,过来扶住她:“你看你,身子也不好,正要让你少受些累,好好养养,琐事就交给旁人做,你只管做你的太太就是。” 张氏冷笑道:“老爷也是读书人,怎么不辨是非呢?人都说当家太太 ,不当家,如何称得太太二字?她不过一个妾,就算为你生儿育女,也尊贵不到那里去,如今就会背地里使绊子,真让她当家,还不知道这个家会让她折腾成什么样子,我们母女还不知道有没有活路,老爷莫非是想让林家摊上个宠妾灭妻的名声?” 这话说的有些狠了,林崇岩有些恼羞成怒:“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不过是不想让家宅不宁,竟然就让你说成这般,好吧,随便你,你是当家太太,这家你说了算!” 他袍袖一佛,转身出了房门。张氏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一阵闷气憋得她恶心,几欲呕吐。柳絮见老爷气冲冲走了,赶紧走进来,见状忙给张氏松了松颈上的盘扣,帮她抚着胸,又叫小丫头进来到杯温水,给张氏服下。 “太太这是怎么了,可别气坏身子。”柳絮劝慰道。 张氏摆了摆手,吩咐她:“你去吴姨娘房里,让她把田庄的账本交出来” “这……”柳絮眨了眨眼,“怕是她不肯给奴婢。” “这是老爷允了的,她敢不交,就让她等着请家法吧。”张氏平息下来,眼底浮现出一丝冷意。吴姨娘欺负她是个性子好的吧,那就让她试试看。既然撕破了脸,她也不在乎林崇岩怎么想了,若不是她与女儿辛苦撑着这个家,何来他们的舒适日子,吴姨娘还真以为一切都是林崇岩的功劳不成? 柳絮去了一阵子,回来的时候,账本是拿来了,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张氏问她:“怎么?她难为你了?” 柳絮摇了摇头:“老爷在那边,吴姨娘哭得跟个泪人似地,九小姐也在,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 “不好听的就不用学给我听了,随她去吧。”张氏起身,“我有些乏了,先去歇会儿,晚饭你去安排吧,等少爷小姐放学了再叫我。” 看样子林崇岩又要留在西厢了,张氏半点没提那边的事。未知秋姨娘的关系,听没让姨娘在面前立规矩,到便宜了吴姨娘,饭菜也是一样,儿女都到主屋吃饭,两个姨娘各自在自己院里吃,这样也好,省的天天见着烦心。蔡大虎提过他与晓霜的事,林崇岩那边还没发话,张氏心下却是肯了,观察了一段日子,她觉得大虎是个可靠的人,而且家中人口不多,单纯,蔡家嫂子又是喜欢晓霜的,将来嫁过去,不至于吃苦受累。 晚饭时林晓霜回来,先去了张氏的屋子,见到她脸色有些苍白,忙上前问母亲哪里不舒服,这段日子白天上学,晚上珍惜和大虎相处的 机会,总与哥哥他们在一起,到忽略了母亲这边。 张氏笑着到只是累着了,林晓霜也没多话,扶着她来到桌前,林崇岩也来了,正和大虎说这话,见到张氏,只淡淡说了一声,“来了,坐下吧。”今日他被张氏甩了脸子,心情不好,面上也不如往日,林晓霜看了看父母,察觉有异,变装出十分的乖巧来,说了些趣话,张氏和林崇岩到也被她逗笑了,意识到有客人在,两人也趁机缓和了气氛, 林晓妍也跟着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几分假,却也懒得理她,林念堂却是乐呵呵的道:“有七姐姐在吗、家里笑声都要多些。” 林念宗笑着附和,桌子底下,林念堂的手却被林晓妍狠狠掐了一下,通的他差点叫出声来,拍人看出异样,只得装作呛着了,背过身去直咳嗽。 “六哥,喝水”林念祖跑过去倒了杯冷茶,递了过去,还好心的帮他拍了拍背。 “谢谢”林念堂接过水一口喝干,冲着弟弟笑了笑。 现在的林念祖,经过国子监的熏陶,成熟有礼了许多,不再是那个毛毛躁躁的孩子。在田司业的指导下,他的学业有了长足的进展,曾经让林念堂不屑的孩子,看来他的文章,已经越来越接近自己,两人的差距越缩越小,也许要不了几年,林念堂就要落在他的后面。 林念堂知道,林念祖能进国子监,皆是因为那个看起来和林晓妍有几分想象,容颜却要逊色几分的七姐姐,他明白,这个姐姐不想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能够小小年纪就帮母亲当家,赚钱养家,还能在南临的乡下地方就与富可敌国的孟家小姐相交,绝对不是简单之辈。他自问是个精明人,可是林晓霜却让他看不透,那双眼睛给人的感觉是一片深幽,这个姐姐,根本不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他本来还想耍的一点小聪明,在仔细观察了林晓霜许久后,全给打消了,没来由的,这个姐姐让他害怕,在她面前,他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他有时候真的很羡慕林念祖和她的亲热,林晓妍与他是双生子,也不曾向他们那样,虽说林晓妍总拿姐姐的架子,但是有事总是推他在前头,吴姨娘也说过,她们的未来都靠他了,可他还是个孩子,他还想有人依靠呢。那三个人的圈子,他期望自己能占有一席之地,因为林晓霜会为她的兄弟们争取最好的,而他,也是她的兄弟。 孟二提亲 “二哥,你真决定了?”孟言欣问道,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惊讶,还带了几分欢喜。她一直就很喜欢林晓霜,私下里不是没 有期盼过,若是林晓霜嫁给她哥哥就好了,那样两人就成了一家人。 “是啊,确实,我也该成家了,”孟言轲微微点头,看着妹妹,嘴角勾起,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闪着亮光,“你与晓霜最是要好,给二哥合计合计,这事有几成把握?” “还真有些难,”孟言欣摇了摇头,“二哥有这想法,为什么不早些提出来?晓霜她……她可是议了亲的。” “议亲,并不是定亲,不是吗?若是她心里有我,现在提也不迟。”孟言轲苦笑道,“只是不知在她心中,我这个人如何,可真是没一点把握啊!” “嗯!”孟言欣点头,托着腮道,“既然二哥有这个想法,我是巴不得的,一定帮你,不过爹娘那里,会同意吗?” “爹倒是不会反对,只是娘,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林家肯不肯将女儿嫁给我。孟言轲道,声音低沉,从来意气风发,做什么事都把握十足的他,这次却难掩话中的不确定。 孟言欣犹豫了下,笑道:“二哥,你打算怎么做?可不能学娘上次,招人不痛快。我看这事还得看晓霜的意思,你可别事情不成,以后我和晓霜也生了嫌隙。” 孟言轲温 第 53 部分 柔一笑,摸了摸妹妹的头:“当然,我会亲自去林家提亲,晓霜要不要答应,当然尊重她的意思,就算事情不成,咱们还和以前一样,我不会强迫她。这样一来,也可以让那得到她的人知道,晓霜不愁嫁,至少有我孟言轲等着她,只要她愿意,我孟家二少奶奶的位置,随时恭候着。” 孟言欣闻言开心地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会在晓霜面前多说说你的好,二哥,既然你想成家,以前常去的那些……那些地方,以后也不要去了才是。” 孟言轲听妹妹这么说,难得地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小丫头片子,听别人胡说什么,二哥早就一门心思扑在家里的生意上,何尝去过什么地方!”心中却想,既然定了心思,那青楼楚馆,确实以后不能再去,这么多年,他也玩够了,是该收心了。 那些曾在他怀里说着爱慕话的女人,不过爱的是他的这个孟家二少的名头,爱他的一掷千金,或许也有些真心的,也不过是贪图他的外貌俊美,若是有一天这些都失去了,他不知道有谁还能对他不离不弃。直觉地他就认为林晓霜便是那样的女子,他说不出原因来,反正就是这样认为。 孟言轲觉得林晓霜和他是一类人,聪明、狡黠,知道怎样让自己过得舒服,不怎么在乎别人的看法,甚至可以说有些自私,但是认准的人和事,不会轻易放弃。这样的人,你不先付出真心,难以换得她真心相待。 这么说定了后,孟言轲三言两语说服了父母,请了个有头有脸的媒人,执了庚贴,亲自上林家提亲。 孟春江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可见是个有眼光的,对于林晓霜,他虽然没见过几次,但却比孟夫人了解得多,从听到儿子述的那个故事起,他就知道此女非池中之物,若是普通,又如何能攀上六王爷这棵大树?若是寻常人,又如何有这般七窍玲珑心,小小年纪就有做生意的天赋,还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晓得用暗语提醒他。 什么家势,孟春江本不看在眼里,如果孟家能娶进这样一房媳妇,那可是家中的一大助力。他不仅不反对,还对儿子表示了大力支持。孟夫人虽说不喜,在与丈夫一番长谈之后,也诚心接受了。对林晓霜的事情,她知道林晓霜有些小聪明,却没想到这个姑娘有丈夫说的那般厉害,她看不出林晓霜嫁给儿子对孟家是不是真的有好处,可她相信丈夫的决策,孟春江的决定,从来就没有出错过。 林晓霜得知孟家来提亲,很是愕然。蔡大虎得知此事,心中起了危机感,孟家是什么家 身,他当然知道,那孟二他也见过,长得可是一表人材,京城有名的美男子,什么好的都让他占全了,自己与他一比,差的可不止一点半点。打听到林崇严并未当场拒绝孟家,蔡大虎脸更黑了,第二日,他找了林崇严,向师父表明了心迹。 他跪在林崇严面前说道:“师父,您答应过弟子,让晓霜等我五年,如今五年之约虽未满,但弟子已经努力当上了都尉,如今的身份,也能配得上晓霜了,还请师父成全,答允了我与晓霜的亲事,我知道她还小,我会继续努力,等她长大些,等我给她挣一个诰命,再来迎娶她过门。” 林崇严这阵与结发妻子有了嫌隙,多半时间却是在吴姨娘屋头,吴姨娘的软语温香,间或的挑拨,让他觉得妻子不理解他的苦衷,对吴姨娘的“善解人意”很是欣赏,觉得为人妻者,就该是吴姨娘这个样子。因为这个缘故,如今林崇严与吴姨娘之间无话不谈,甚至有些事,他还会听从吴姨娘的意见。这个女人不似张氏太过直爽,绕着弯子地说,总是能说到男人的心坎里去,林崇严浑不知被女人牵着鼻子走,还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吴姨娘什么都听他的,在吴姨娘面前,他觉得自己的男人尊严得到了关所未有满足。 吴姨娘自然知道了蔡大虎与林晓霜的五年之约,也第一时间知道了孟家提亲这件事。她对林崇严进言,孟蔡两家都好,如果放弃了,很是可惜,所以让林崇严先拖着别拒绝,表面上吴姨娘说是为了林晓霜的幸福着想,私底盘算的是要为自己的亲生女儿打算,这两个男人都不错,不管是谁,将林晓妍许配过去,女儿的未来就无忧了。 等没人时,吴姨娘拉了林晓妍进去,关上门来两母女开始商量起来。林晓妍一听孟言轲来提亲,脸一下就白了,她眼里冒着熊熊妒火,咬牙切齿道:“娘,凭什么那个贱女人生的贱种就这么好命?我怎么办呢?如今她当了家,将来女儿的终身也是她说了算,指不定给我许个什么样的人家。” “你放心,我断不会让她害了你,你爹爹如今很是信我,而且也痛爱你,不会由着她的心思。”吴姨娘得意地笑了笑。 “娘,你真真好手段!”林晓妍笑了,“你一定要好好笼络住爹爹,只要他的心在我们这边,就不怕了。” 吴姨娘高兴地应下来,让女儿放心,她自信林崇严已经拿捏得很稳,张氏性子又拗,只会和丈夫越来越远。 “孟家二少爷和蔡大虎,娘觉得两个都好,孟家财大势大,不过孟二少却没功名在身,是个 白身,蔡家虽然没多少身家,但好在家里人少,蔡大虎又是个有出息的,将来还能给妻子挣个诰命回来,你姐姐只能许一家,另一家,娘想为你争取到。”吴姨娘热切地分析着孟蔡两家的情形,把自己的打算给女儿说明白。 “可是……人家又不是来向我提亲,我……我又是个庶出。”林晓妍犹豫道。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只要你答应,别闹别扭,一切由娘来安排,”吴姨娘说道,“依我的意思,孟二少爷那里,因着你庶出的身份,确实有些难办,他们家的夫人本来就和你姐姐走得近,不如你就选了那蔡大虎,如何?” 林晓妍羞红了脸:“一切但凭娘做主。” 吴姨娘得到女儿的肯定答复,心中大定:“这就好,我会想法说服你爹爹,让他将你姐姐许配给孟家,把你许配给蔡大虎,只要他肯了,这事却是容易。” “娘真的有把握?”林晓妍有些怀疑。 “包在我身上!”吴姨娘拍着胸脯道,“就算是不成,让你爹和那边彻底闹翻了也好,这样以后有娘为你作主,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林晓妍咬了咬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娘先顾着眼前要紧。” 吴姨娘笑着揽过她搂在怀里:“知道了,你是我生的,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林晓妍对蔡大虎生了情,她不是没看在眼里,想一想那小伙子还真是个良配,若是早知道他这么有出息,第一次他上林家时,就应该把女儿说给他。 有了吴姨娘先吹了耳根,林崇严如何会明白答应蔡大虎?他好言将蔡大虎扶起来,一边说着让他放心,他不会不考虑女儿的感觉,心中却早盘算着,吴姨娘说的确实有道理,孟家瞧得上林晓霜,定然是因为大女儿身在国子监,又有一身好本事,林晓妍虽说也聪明,人也比林晓霜漂亮,可她身份摆在那里,人家定是看不上的,把林晓霜配给孟二少,大虎配给林晓妍的话,正合适,他一下就能得到两个好女婿,只是这话,他不知道要如何向蔡大虎提,这小子惦记他的大女儿,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下换成小的,他会同意吗? 可是如果把林晓霜配给蔡大虎,孟家那边就定然会脱了关系,林崇严说什么也不甘心。他左思右想,一张老脸憋得通红,还未想好怎么说法。 “师父,我娘和弟弟已经在路上了,等她一到,我就上门提亲,如果还需要准备些什么,请师父明示。”蔡大虎见林崇严不松口,也是急了,生怕这事又再出现变故。 “大虎啊,你知道师父一向对你不薄,一直以来也当你是亲生儿子一般看待,师父当年教你的,人无信不立,你说了五年后再提此事,如今却出尔反尔,让师父怎么说你……”林崇严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却没想到他自己也违背了对人的承诺,“既然如此,咱们都不用提这五年之约了,你也说过,如果有人比你对霜儿好,霜儿自己也愿意,你会祝福她,可见你不是真心,否则又这么着急做什么?” 蔡大虎在心里嘀咕一声:不着急你就把女儿许给旁人了!面上却是不敢说什么,只是苦苦哀求林崇严,让他允了自己和晓霜的婚事,事情不定下,还真是个危机,现在他也有些后悔当年定那个什么五年之约,他以为自己的努力会得到林崇严的首肯,却没想到师父毕竟只是师父,不是他的亲爹,他的打算,首先是林家,孟家比林家强得太多,两家联姻的话,对林家的助力不是他这个小小武官能比的。就连林念宗和林念祖,也是靠着和孟家的关系,这才进了国子监。 “师父,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一切尊重晓霜妹妹的意见?是不是说她答应了,你就不会反对?”蔡大虎急切地看向林崇严,想要一个承诺。 林崇严犹豫了一下,他相信以女儿的聪明,知道怎么把握才是对的,决定一会儿就去劝劝女儿,于是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我做父亲的,当然希望女儿幸福,这事我会告诉她,让她自己选择,如果她没有选你,大虎,我希望你不要难过,师父不会不管你,我会为你说门好亲,不比晓霜差。” 林崇严说话时,门外一阵喧哗,他话音才落,正想出去看看外面怎么了,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林晓霜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层浅笑:“爹,您说的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多谢爹爹如此为女儿着想,这件事不用考虑了,孟家那里,我拒绝,我已经答应了大虎哥,等婶儿和二虎进京,就定下我俩的亲事!” 林晓霜身后,还跟着在外面偷听,顺便阻止林晓霜进门,却被她推了个跟头的吴姨娘,此时吴姨娘的衣衫上沾了泥,发钗也歪了,怯生生地瞅了一眼林崇严:“老爷……”她欲言又止,一幅受了委屈的模样。 林崇严脸沉了沉:“怎么回事?” 吴姨娘的贴身丫环跪下,带着哭声添油加醋地将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林晓霜给说成了不顾礼数,殴打姨娘的刁蛮小姐。 林崇严闻言脸色一沉道:“胡闹!霜儿,你怎么能如此对待吴姨娘?何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女儿家的婚事自有父母做主,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定下,你先下去!” “是女儿口误了,还请爹爹谅解!”林晓霜笑嘻嘻地说道,“此事之前已有定论,爹爹您不仅应了,还白纸黑字写得有订书,怎么会反悔呢?爹爹从小教导女儿要守信,断然不会做那背信弃义的事,娘那里,爹爹有去和她商量过吗?她有没有说些什么” 林崇严自知理亏,咳嗽一声,说道:“我知道了,这事不是还没定么,也只是这么一说,你娘那里,我自会去与她商量。” 林晓霜笑着点点头:“好的,女儿的立场爹爹知道了,您为女儿好,女儿一直都知道,希望爹爹不会叫女儿失望。”转向大虎,“大虎哥,咱们走吧,爹爹是你的师父,你要相信他,既然答应了你,无故不会反悔的。” 蔡大虎见林晓霜一开口就拒绝了孟家,心中高兴,这件事了关键还是林晓霜,只要她不愿意,他相信没人能强迫得了。冲林晓霜笑了笑,他规规矩矩地向林崇严行礼告退,与她一起出了房门。 林晓妍在门口,看到出来的两人,迎上前去:“大虎哥,出了什么事?”她娇俏的大眼睛里含着一丝担忧,直直地站在前头,挡在了蔡大虎面前。 “没事,晓妍妹妹不用担心。”蔡大虎笑了笑,一个错身,以一种诡异的身法闪了开去,越过林晓妍追上了前面的林晓霜,与她并肩而行。 “怎么不多说两句?人家可是担心着你呢。”林晓霜问道,似笑非笑。 蔡大虎嘿嘿笑道:“谁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好心,你这个妹妹心眼也挺多的。” “原来你也明白她对你耍心眼,那还和她废那么多话?”林晓霜冷笑了一声。 “我不是看她是你妹妹么,那什么……爱屋及乌,不这样虚应着,怕她嫉恨,给你使绊子。而且还别说,你俩长得挺像的。” 林晓霜摆了摆手:“你不用担心我,自己小心点就好,别给她绊了去。” 蔡大虎大笑道:“你放心,若是这么轻易就给人绊了去,我也不叫蔡大虎了。” 玉涵省亲 猫儿胡同,一辆香车缓缓行来,前面有侍卫开道,后面一队侍女相随,她们身上穿着一色的薄罗轻縠,行走间带起一阵风,轻縠随风飞扬,露出紫裙红裤,鲜艳的颜色配上靓丽的五官,引得行人目不转睛,纷纷来看。 “哎哟,这是哪家内眷出行?好大的排场!” “这后面跟的应该是下人吧,一个个长得真水灵,倒像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不知是去哪家的,咱们且跟去看看。” 听到议论声,香车内的丽人勾起唇角,露出笑容来,却正是那位嫁到东宫的五小姐玉涵。 “小姐,您看外面那些百姓,脸上不是羡慕就是敬畏……”玉笙隔着车上的薄纱,隐约能够见到外面的景象,心中生起一丝自豪,她如今不是寻常奴婢,而是太子府的人了。 “又不记得了?说过以后不能叫小姐。”玉涵嗔怪道,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意。她身着桃红嵌金线罗裙,外罩烟色轻縠,浓妆艳抹,梳了高髻,倒也显出几分贵气来。 “这不是到了良媛的娘家么,若是在太子府,奴婢当然不会这么称呼。”玉笙偷眼看到林玉涵唇角勾起,并未生气,笑着说道。 “须知如今不比以往,还是叫良媛吧,免得一不小心又错了,府里的嬷嬷罚你,到时候我也求不了情。”林玉涵叮嘱道。 “奴婢知道了,谢谢良媛!”玉笙忙答应。 之前已经给家里送过信,林崇海和秦氏早就得了消息,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地上铺了红毡,不仅将出嫁了的二小姐玉簪和四小姐玉佩召了回来,还通知分了家的大房与三房。于是分了家的三房人齐聚一堂,只 第 54 部分 为了迎接出嫁到太子府的五小姐头一次回娘家。 三少爷林真知日前得了个缺,身着簇新的官服,与几个兄弟站在院门外,他父母原先与老太太等人在外面候着,奈何太子府的车驾一直不见踪影,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天气太热,若是中暑倒不好了,林真知便让长辈们进院歇着,只带了几个兄弟守在外面,又派了得力的小厮在一里外侯着,一见车驾就回来报告。 于是林玉涵的香车还未到胡同口,报信的小厮便将消息带了回来,林家的人簇拥着老太太,全都守到了院门外,伸长了脖子张望,远远望见香车,一个个喜形于色,一叠声地纷纷叫道:“来了来了!” 林晓霜站在人群中,不同于其他姐妹的兴奋,她扶着张氏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恬静的笑,举止温柔得体,一如既往。 “哎呀!五姐姐如今是太子良媛了,不知道她嫁了人后是什么样子?良媛呢,可是贵人了,五姐姐真是有福气,也不知道她变样了没有。”林若秋因与晓霜同在国子监,关系倒比以前近了些,她扯了扯晓霜的袖子,悄悄说道。 “放心吧,再怎么样,她还是你五姐姐。”林晓霜笑着安慰道,她知道林若秋的意思,是怕这位五姐嫁了贵人,就不理她这个娘家妹妹了。 “看看你七姐姐,总是这么稳重,哪像你毛毛燥燥的。”大太太李氏听到,笑着伸指戳了下小女儿的额头。 林若秋捂着头嘟嘴道:“娘,人家七姐姐是见过世面的,不止宫里的贵妃娘娘,还有几位王爷和皇上她都是见过的,哪里是我能比得了的。” 林若秋声音不大,淹没在一片喧嚣声里,其他人都在前头,自然无人听闻,几个小辈的兄弟姐妹却有人听到了,一时间,林晓霜觉得一道道目光像闪光灯,投射在她的身上。她不自在地微蹙了下眉,原是让林若秋不要乱说的,这丫头却专拣这个场合给说了出来,见皇贵妃的事,家里人都知道,王爷皇上的,还真是一直瞒着,就算是张氏也不知道。 “霜儿,八丫头说的都是真的?”张氏也惊了一下,愣愣地问女儿。 林晓霜微腆着点了点头,对母亲,她是从不撒谎的。 “这是怎么会事,什么王爷?又怎么会见到皇上?”在她的印象中,女儿从来不瞒她事情,莫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才会不让她知道? “娘,您别担心,没什么事儿,皇上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以前在贵妃娘娘那里,也曾遇见过一两 回,这次不过是因为图腊国王要来访,随行的人中有位公主,宫里没有会图腊国语言的译官,司业夫人进宫时听皇后提起,她知我会图腊话,便举荐了我,所以前些天进宫见驾,有幸见帝后。”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只要图腊国王和公主来到京中,事情总是会曝光的,就算是这段时间大臣们在外面找到了会图腊话的人,图腊公主也已定下由林晓霜负责陪同。 在林晓霜看来,皇帝不过就是现代的国家元首,她天天在电脑上见到国家元首,那是个亲切和蔼的邻家爷爷形象,有一次元首到她所在的市视察工作,她还隔着人群见过,也没多个鼻子多个眼,他停下谈话时,群众都抢着上前和他握手。有了这个作铺垫,林晓霜见皇帝时半点没紧张,只是有些好奇,在孟贵妃那里时,她都低着头,也隔了些距离,没瞧清皇帝的模样,这次进宫她好生打量了一番,近距离观察,大安的皇帝没有小说中写的那种让人心慌的威严,和她见过的许多五十左右的男子一样,皮肤有些松弛,浓眉,国字脸,身材微微有点发福,许是国事繁忙,神色间有丝倦怠。他和蔼地问了林晓霜几句话便离开了,走的时候神情看起来有点愉悦,想来对林晓霜的表现是满意的。 “若是礼部未能找到懂图腊语的人,就要你出面与图腊国的人打交道了,若是找到其他人,你就陪图腊公主吧。”皇帝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所以无论人找得到找不到,林晓霜都是有任务的。 皇后面容白净,偏瘦,虽然说没有孟贵妃会保养,但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尤其那双眼睛,虽然不大,眼角却比一般人的长,微微上挑,青春年少时,定然十分勾人。她倒是问了林晓霜不少话,问起她是如何学会图腊话的,林晓霜回答自己记性比常人好很多,小时候在跟着父母经历战乱,各色地方的人见了不少,南临与图腊本就隔得不远,挨得近的山村,两国的人还有姻亲往来,所以听人说过,后来在国子监与几位外国同学学了不少,触类旁通,更是懂了不少,自己比照着司业夫人给的书本,也就学了个七七八八。 皇后也忧心她只学于书本,还未实践过,怕到时候丢了大安的颜面,不过司业夫人的话安了她的心,她说林晓霜一向谦虚,但凡她说有七八分把握,就可以放心了。皇后又确认了一遍,林晓霜装作害羞地点头,其实七八分还真是她谦虚了,因为所谓的图腊话,不用学她都会说,那根本就是现代的阿拉伯语啊,因为喜欢作家三毛而向往她曾去过的地方,中学时代就狂热地学习过阿拉伯语。 出 宫时遇到孟贵妃宫里的桂嬷嬷,和林晓霜打了个招呼,看到是皇后宫里的人送她出宫,神情有些狐疑。 “林小姐与桂嬷嬷相识?”皇后身边叫容然的宫女问道。 林晓霜微笑着,大方地答道:“回姑姑话,民女并非第一次进宫,民女的堂姐是孟家的干女儿,贵妃娘娘这里也是认得的,因民女懂些手艺,往日里曾给贵妃娘娘调过香。” “哎呀你就是那个会调香的姑娘?孟贵妃的身子就是你给帮着调理过来的?”容然愣了愣,“曾经听贵妃娘娘提过,不过我一直以为是个大姑娘,没想到这么小……” 林晓霜谦虚道:“姑姑谬赞,贵妃娘娘的身子能调理好,是宫中太医的功劳,民女不过是粗通药理,会弄点促进睡眠的香精制作罢了。” 容然略微一顿:“皇后娘娘掌管六宫,要操心的事也多,每日早起晚睡的,这次要接待图腊国的公主,少不得又有一番操劳,多亏有林小姐能为娘娘分忧。” 林晓霜不是笨人,闻言微微一笑:“姑姑在宫中侍候皇后娘娘,也甚是辛苦,民女那里还有些香精油,有提神的,有促眠的,不如姑姑派个人随民女去取些来试试。” “那敢情好,需要多少银子,你只管说便是,每样都给我来点,以备不时之需。”容然道。 “就算是民女孝敬姑姑的好了,谈什么银子。” 容然摇头,执意取出荷包递过来:“这可不成,听孟贵妃说起,这些香精都是外邦采买的,价钱可不低,姑娘帮着调配就已经很好了,怎么能让你破费!” 林晓霜抿嘴笑道:“这却不是问题,如若好了,姑姑帮着在宫里宣扬一下,有哪位贵人需要的话,给民女带个话,帮着民女牵一下线就成。” 容然噗哧一笑,思量了一下,收起荷包来:“这样也行,你这丫头果然精灵,居然算计到了宫里。” “那姑姑遣人随民女去珍妍斋一趟,好早些取来,晚了只怕被那边的尤大姑卖了。” 容然也没问她与珍妍斋什么关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遣随行宫女去回禀皇后,自己亲自和林晓霜出了一趟宫。她有出宫腰牌,倒也容易,珍妍斋本就开得离皇城不远,没多久就到了,林晓霜将精油配方写给她,又教了她几种按摩方法,容然离去前笑着对林晓霜说:“我虽是皇后娘娘面前的人,却也是个伺候人的,林小姐以后别在我面前用谦称,你叫我一声姑姑,我也巴不得有你这么一位侄女儿。” 林晓霜闻言,灵机一动,跪□去磕了个头:“侄女林晓霜见过姑姑。”容然是宫中的尚宫,地位颇高,如果能找着这么个靠山,就算是通通消息,也对林晓霜大有好处,反正今天都跪了几次了,她不在乎再多跪这么一次。 容然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扶起她来:“林小姐这可折煞我了,使不得!” 林晓霜知道她是皇后面前红人,断然不会轻易与人攀亲近,可这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又如何会错过,遂有些俏皮地道:“反正头也磕了,姑姑您随便,晓霜却是拿您当亲姑姑了。我爹只有一个妹妹,在我未出世前就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从来未曾见过,战乱时我们一家南下投奔姑姑家,却一直未能找到,也不知如今……”她说着说着,眼睛便红了。 容然叹了口气:“好孩子,别哭别哭,姑姑依了你便是。” 林晓霜破啼为笑,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姑姑!” 容然笑着应了,顺手褪下手上的镯子套到林晓霜手上,林晓霜知道这是规矩,算是正式承认了她,便也不推辞地接了,却又让尤大姑拣了那上好的胭脂水粉包了满满一盒给容然,说是让她拿去送给要好的姐妹们。 这之后林晓霜便一直等着,宫里再没来找过她,她进宫见驾的事本来挺秘密的,只不过那天国子监博士来口谕时,正好林若秋与她在一起,便给这位堂妹听了去。 好事临门 林若秋问起,林晓霜没说缘故,只是在她的纠缠下描述了一番帝后的外貌,又送了林若秋一盒她心仪的珍妍斋胭脂,封了她的口,林家这位八小姐才没有乱说,一直替林晓霜保守这个秘密,不曾想今日被林玉涵给刺激了,这丫头就给说了出来。 林晓霜知道她的心思,林玉涵是通过大房的大姐夫才攀上了这门亲,可是二房过河拆桥,分家后与大房的往来便少了,二伯母秦氏俨然以太子的岳母自居,仿佛女儿嫁过去不是做妾,是做的正宫太子妃,张口闭口就是太子府如何如何,俨然不把林家人放在眼里。据说大伯母李氏想让林若秋与这位良媛姐姐多亲近亲近,奈何被二伯母所拒,太子府的门坎至今大房一家都未曾进去过,后来又为一些钱财上的事扯不清,互相便恼了。 二房如今绝口不提大房的功劳,只说林玉涵能嫁到东宫,是因为她自己有福气,相命的在她小时候就说过其面主富贵荣华。小辈都是依着长辈行事的,有大伯母整天念叨,林若秋对林玉涵岂会满意,想想若 不是自己年纪小了些,牵线的是她大姐姐,这份荣光也轮不到二房头上,心中不无妒意,如今看林玉涵诺大个排场回来,全家都围着她转,这酸味就更浓了,说起林晓霜的事,不过是想要找个由头引开家人的视线,不让他们以林玉涵为中心。 林若秋与林晓霜相处的日子并不长,林晓霜对她的态度也不冷不热,可不知为何,她宁可林晓霜压她一头,却不愿从小一起长大的五姐姐林玉涵压过她。兴许她也是意识到了林晓霜与其他姐妹并不同,不管她们吃得好穿得好,还是嫁得好,都是靠的家里,林晓霜与孟府交好,与王爷相识,与帝后见面,却都没靠过林家半分。 林晓霜向张氏一说明原因,本来只是几个人听见的消息顿时在众兄弟姐妹中传了开来,一身华服的林玉涵从香车上下来也没能把他们目光吸引过去,跟在长辈后面见了礼,随同进院时,更是落在了后面,有意无意地挨在林晓霜身边,不知根底的林玉涵还道是自己的威仪吓到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脸上带着一丝骄傲,得意地笑开了。 这个场合林晓霜原不想来,五姐玉涵和她关系并不好,但是二伯母专门嘱咐了张氏,一定要带上她,姐妹几个好好聚聚,再加上林晓妍病了没来,再缺了她,三房两位小姐都不来,似乎很不给二房面子,于是只好陪母亲来了。她都能想像得出这家两母女的意思,不外乎是想在他们面前炫耀,可是林玉涵不过是太子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她上在除了太子妃,还有一位良娣,还真没啥让林晓霜好羡慕的。 想什么来什么,林晓霜尽量躲在别人身后,不想和林玉涵打照面,可那位大小姐偏要触她的霉头,坐下不久就点起了她的名。 “如今咱们家未出阁的女儿,就是七妹妹最大了,说起来她马上及笄,年龄也要到了,从前说订了亲事,总也没见个动静,到底是成没成?”她略停顿了一下,身边的玉笙马上递了茶水到她唇边,她连手都没有伸,就着玉笙的手喝了一口,轻轻挥了挥手上的绣帕,玉笙退下,她接着说道:“有一回我与太子闲话,太子夸我林家女儿娴静端方,问我可还有未出嫁的姐妹,原是长信侯府的第三个儿子还未婚配,求到了太子和太子妃面前,请他们帮着寻个好人家,当时我就道可惜了,若是七妹妹未曾许人,倒是个良缘。”林玉涵抿嘴笑着,话里话外谈的是林晓霜,却透露出太子待她的好来。 老太太闻言眼睛一亮,笑道:“看来太子待良媛是极好的,竟然这么替良媛着想,多谢良媛还能记着她们姐妹,七丫 头就算许了亲,不是还有八丫头九丫头么?我们林家的女儿,确是极好的,太子没有说错,还请良媛多多提携娘家姐妹。” 林玉涵拉着老太太的手,抿嘴一笑,仪态优雅:“祖母莫急,这事孙女儿并未回绝,还有回旋的余地,这次得太子恩准回来,也是想与祖母和家中各位长辈商量一下。虽说那位少爷是长信侯府的庶子,但与世子兄弟友爱,人又是个勤快懂事的,在侯爷面前甚得宠,虽承不了爵,却是个有出息的,年纪轻轻就在京畿卫谋了个好差事,侯爷和侯爷夫人都对他的亲事很上心,太子一提,我就说了咱们家还有三个妹妹未出嫁,九妹妹是庶出,太子说侯爷定不可能给儿子挑个庶出的,首先就撇开了她,最后挑中的却是七妹妹,只是她那亲事到底没个说法,成是没成,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清楚,怕开口拒绝,反误了七妹妹一桩良缘,所以先不提,回来与家中各位长辈商量商量,还要三叔三婶拿个主意才是,免得误了七妹妹的前程。” 林晓霜心下奇怪,林玉涵一向妒忌心是几姐妹中最重的一个,才不信她会有这般好心,若是长信侯府的世子倒也还 第 55 部分 罢,说的是个庶出的三少爷,怕就是个没出息的,亏得林家的女眷们还听得一脸向往。大虎都来京了,昨日接到信,算算日子,蔡大婶与二虎也就这几日到京,她的亲事马上就定下,纵是皇家,也要顾着面子,不至做出抢行让人毁婚的事,林玉涵的这番打算,总归是落了空。 其实林晓霜倒是想错了,林玉涵确实是妒忌,若不是太子要她促成此事,并说这事办成了,会好好赏她,她哪里愿意给林晓霜说这门亲事。林玉涵都不明白林晓霜到底有什么好,连长信侯府都赶着想要她做儿媳妇,就算她说了林晓霜已经订了亲,太子却说订了亲也是可以退的,只要林家愿意结这门亲,侯府不会计较这点,无论如何也要她来试一试。 长信侯府的第三子叫李青岚,相貌英俊,处事圆滑,现年二十三岁,虽说未考科举,却由侯爷举荐,在京畿卫领了个差事,为人勤快,一向很得上官赏识,如今是个从四品的骁骑副参将,职位可比蔡大虎还要高。这位三爷与世子虽不同母,却感情深厚,都是太子一党,太子是皇后所出,皇后娘家姓颜,这长信侯却是皇后表兄,牵来扯去的都是亲戚,两兄弟与太子是从小玩到大的,将来太子登基,少不得是他的左膀右臂。 太子看中林晓霜,不是无缘无故的,本来一个国子监的学生还用不着他上心,主要是他从听说了林晓霜见驾的事,帝后对这位林家七小姐都赞誉有加,令太子生了几分好奇,遂派了长信侯世子李青霖打探消息,这一打探下来,却让他微微吃了一惊,恰好李青岚为生母守孝三年期满,开始议亲,世子与他提起,他便起了心思要撮合两人,问了李青岚的意思,虽然他心中不怎么情愿,碍于这是太子做媒,便也允了。 太子是什么人?李青岚的迟疑虽然细微,却也给他捕捉到了,他拍着李青岚的肩道:“青岚,林氏虽无甚势力,此女嫁你,却委屈不了你,日后你便可知本宫是为了你好。” 李青岚笑道:“臣感激不尽!能得与太子做亲戚,是臣求之不得的。”他倒打蛇随棍上,与太子更近一步拉近了关系,太子闻言,倒也欣慰。 这一切林晓霜当然不知,林玉涵话一说完,她就赶紧扯了扯张氏的衣袖,张氏明白女儿的用意,淡淡地笑了笑,站起身福了福道:“多谢良媛和太子的好心,只是你七妹妹确已许了人家,这门亲事,我们是高攀不上了。” 林玉涵闻言,在心中冷笑,只道给她料对了,三房是烂泥扶不上墙,这么好的姻缘,别人是可着尽儿的抢,他 们倒好,送上门的好事往外推,真是在乡下呆的年头久了,人也呆成了傻了。 李氏赶紧接过话去:“是啊是啊,七丫头可是定了亲的,我们八丫头却没有。”长信侯府是什么人家,李氏却也清楚,这位李三公子的事,她从来往的太太中间也听过一些,能得到此子做女婿,那可是她求之不来的。 林若秋却是要面子的,面上一红,只恨没法堵住母亲的嘴,见到林玉涵含了一丝叽嘲的笑容,心中更恨。人家都说了是给七姐姐提亲事,虽然七姐姐家不愿,可母亲如此做,就像是要跟三叔家抢女婿,而且人家看上的不是她,林玉涵也不见得会帮她,只怕巴不得踩她两脚才好,母亲这么一说,若是给人拒绝,她的脸要往哪里搁? 李氏却不以为意,不管女儿私下的拉扯,只管说自己的,心想若是林若秋能许给长信侯府做儿媳,以李家和太子的交情,自己家也算攀上了太子这条船。 林玉涵笑眯眯地等李氏说够了,这才道:“大伯母说的是,侄女未尝不是这么想的,可惜八妹妹年纪小了些……” “不小不小,你八妹妹和你七妹妹也只差不到一岁。”李氏笑道。 林玉涵的视线落在两个妹妹身上,林晓霜微微垂着眼,神色淡然,林若秋则偏过了脸,看向厅里摆放的盆花,耳朵通红,难掩羞涩。看了半晌,林玉涵才说道:“既然七妹妹定了亲,我便只有如实禀报太子,至于八妹妹……我尽量和太子提提吧,只是事情成与不成,还得看长信侯府那边的意思。” 林玉涵很满意三房的态度,她还怕林晓霜真的嫁进长信侯府,是他们自己要拒绝的,这样回复太子,这事也就不用再提了吧,至于林若秋,国子监她都进了,有本事自己找个好的去,她才不会提起呢,反正大伯母他们也不可能找太子对质。 晓妍弄计 一大家子又重聚一堂,陪着林玉涵用饭。饭局开了不大会儿,有个丫头进来,在二太太秦氏耳边说了几句话,秦氏点了点头,她紧走几步,来到张氏坐的这一桌,凑在张氏耳边说了几句。 “娘,怎么了?”林晓霜问道。 张氏摇头道:“别担心,你坐着,我去看看,吴姨娘让人来传话,可能是你九妹妹的病……”张氏没说完就出去了,不知怎么,林晓霜有些心神不宁。 不一会儿,张氏回到座位坐下,脸色有些发白。林晓霜靠近她:“娘,您不舒服吗?不舒服我们就给老太太和二伯母说一声,先回去 吧。” 张氏看着女儿,心中酸楚,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与其在这里坐着让人看出什么来,真的不如先回去,她已经没什么心思坐在这儿了,于是点了点头:“你去给你爹说一声,就说我不太舒服,让他回了你二伯父二伯母,陪我先回去,你和大哥、弟弟们等宴席散了,赶后回家。” 林晓霜依言去叫了父亲,自己却没有留下,向二伯父二伯母说明情况,扶着张氏离了席,并找了件事情给夏昭做,让她把张氏和自己身边的丫环都带了出去。 秦氏让大丫环如诗来问了一声,林晓霜抢在母亲前头回答,说是林晓妍突然病情加重,得赶回去看看,等如诗走了,张氏才看向女儿,脸上有几分惊诧。 “怎么如此说你妹妹,直说你母亲不舒服不就得了,你这不是……”林崇严面上有些不快。 林晓霜淡然一笑:“母亲平日里多有不舒服,父亲未注意,今日假装不舒服,父亲却当真了。” 林崇严一愣,转向张氏:“为何要假装?” “回去再说。”张氏皱眉说道。 两家隔得不远,一里都不到,匆匆往家里赶,林崇严边走边问:“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是妍儿出了事?” 张氏没有理他,只管扶着女儿往前走,眼中却含了泪。走出没多远,念宗、念堂和念祖追了上来。 “你们怎么也出来了,这样如何是好?”张氏说道。 “无妨,娘不舒服,我和弟弟们也该在身前服侍,儿子这样回了二伯母,大伯母听了,还夸儿子有孝心呢。娘,您哪里不好?不如儿子背您吧。” 张氏摇头,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娘没有不好,是家里出了事。” “家里怎么了?”林念宗惊道。 “我也不知道,传话的丫头只说……说你九妹妹和大虎……”张氏咬着唇说不下去,看着女儿,懊恼万分。那个不要脸的九丫头,和她娘一样,小小年纪就会爬床,吴姨娘真是她命里的克星,抢了她的丈夫不说,还要指使女儿来抢晓霜的未婚夫,有其母就有其女,她很后悔,若不是她看那母女二人不顺眼,没将林晓妍带在自己跟前养着,好好教导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晓霜与大虎就要定亲了,如今却发生这样的事,这亲还怎么定得成?张氏甚至想,早知如此,刚才就不应该拒绝林玉涵。 “娘,如今不过是别人这么说,真相如何,还得问 问当事人,您别急,咱们回家弄弄清楚。”林晓霜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并不显慌乱,这让张氏也心安了几分。 张氏含泪道:“娘不急,霜儿,你别多想,也许……也许事情不是这样子的。” 林念宗捏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在路边的墙上,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蔡——大——虎!”他迈开大步冲向前去,林念堂和林念祖面面相觑,前者面色通红,很是羞恼,后者还有些懵懵懂懂,傻乎乎地看了看林晓霜,问道:“大虎哥和九姐姐,他们怎么了?” 林晓霜吩咐道:“念堂念祖,你们赶紧跟上,让大哥别冲动,等问清楚事情再说。” 林念堂应了一声,拉着念祖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畜牲啊畜牲,蔡大虎,我真是瞎了眼!”林崇严压低了嗓门,眼睛里血红地叫道。 林晓霜却道:“爹,事实没清楚之前,请您不要骂大虎哥,这畜牲还不知道是谁呢!” “你……你……”林崇严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晓霜面不改色地看着父亲,神情严肃而认真。 张氏护在女儿身前:“你想干什么?霜儿说的没错,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是真的,这件事林晓妍也脱不了干系,她和吴姨娘就巴不得咱们母女别回来,什么好的她们都想抢到自个儿身上,如今连……连姐姐的亲事,她也要破坏。” “你胡说八道!她们……妍儿不会做这种事!”林崇严很愤怒,虽然巷子里左右没人,但也要防着隔墙有耳,他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有些怪异的感觉。 “是不是我胡说,回去自见分晓。”张氏说道。她与丈夫之间的矛盾压了不是一日两日,为了不让儿女操心,她一直忍着,今日吴姨娘母女欺负到了晓霜头上,她再也忍不住。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就算是事情如了林晓妍的愿又如何,以为林崇严宠着她们母女就没事了吗?若是她真做了败坏门风的事,张氏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曾经他们夫妻间是百分百的信任,不过才两年不到,一切都变了。她用手轻轻抚了抚腹部,眼中闪过一丝苦涩。 林晓霜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个什么东西,她会给蔡大虎一个机会,听他辩解,就算被人发现在一张床上又如何,只要大虎不是自愿的,只要他没有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她根本不会在乎。她看过的戏码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多,什么脱光了衣服凑上去那种,对这里的人来说是大事,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她不相 信大虎会舍她而就林晓妍,若真如此,早就没她什么事儿了,她不傻,林晓妍拿什么和她比?除了长相好一些,她一无是处! 林晓霜甚至有些兴奋,她早提醒过蔡大虎,不相信蔡大虎这么容易就上当了,拉了张氏走快了些,她要看看现在的林晓妍是个什么状况,能够连自己的姐夫都抢的人,当真是没救了,林晓霜对她,如今已是不带半分情义,她们的姐妹情缘,到此为止。 等三人赶回家,却见院里静悄悄的,秋姨娘守在门口,匆匆行了礼,担忧的眼色便落在林晓霜身上,轻声道:“人都在七小姐房里。” 林晓霜的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原来,自己的房间是事故发生现场,吴姨娘和林晓妍还真是会设计啊,不仅要遂了自己的心,还想带着在爹娘面前损坏林晓霜的名声么?她们还真料定了林崇严的软弱和对她们的怜惜,以为事出了,他会将林晓妍嫁给蔡大虎么? 到了自己住的小院,却看到院门紧闭,秋姨娘拍了几下门,院门才被人从里边打开,林念宗气喘吁吁地出来,眼中带着怒火,哑着嗓子叫了声爹娘,看向林晓霜:“妹妹,别进去。” 林晓霜摇了摇头,没说话,推开他拦挡的手,先步入了院门。 “念堂和念祖呢?”林崇严问大儿子。 “我让他们各自回屋了。”林念宗说着,甩了甩手腕。 “吴姨娘和林晓妍呢?”张氏问。 “她们……不肯走,还在屋里。”林念宗迟疑道。 张氏哼了一声,告诉秋姨娘:“把院门关上,你在这里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然后紧跟着林晓霜走了屋,入眼就是吴姨娘母女,林晓妍似乎是昏过去了,被吴姨娘紧紧抱在怀中,坐在墙角。 见到张氏和林崇严进屋,吴姨娘放开林晓妍,爬着过来连连磕头:“老爷,夫人,请您们要给九小姐做主啊!” “那个畜牲呢?”林崇严问道。 “被我拖到一边揍了一顿,正在隔间发愣呢。”林念宗说道。 林晓霜挑开帘子走进隔间,蔡大虎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鼻青脸肿,双眼无神。见到她,蓦然抬起头来:“霜……霜儿?” “大虎哥,你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林晓霜问道,眼神如常,看不出丝毫异样,就和她每天与蔡大虎对话时一样。 “霜儿,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蔡大虎忽然醒悟过来,冲上前来要拉林晓 霜的手,却被林念宗赶过来,一拳打得扑倒在地。 “你滚开,别碰我妹妹!” 林晓霜却走过去,扶起了蔡大虎,她认真地对蔡大虎说道:“大虎哥,你摸着你的良心,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有没有对不起我,这又是怎么回事?” 蔡大虎肯定地说道:“没有,我没有做半点对不起你的事,今日和周醉他们喝了点酒,但我没有喝醉,我知道你们都去了那边,就想一个人去屋里休息,这时一个小丫环跑过来,是你屋里的,说小姐晕倒了,让我赶紧帮忙。我顾不得别的,便往你屋里跑去,明明看到确实是你,我在那丫环的指挥下,把你抱到榻上放下,然后……然后我发觉不对,再一看,竟然是你妹妹,她穿了和你一样的衣服,是她自己撕开了衣衫,我什么都没做,吴姨娘就带着人进来……” 林晓霜晒笑道:“这么轻易就被人算计,你这个都尉是怎么当的?” 蔡大虎睁大了眼:“你……你相信我?” 林晓霜从蔡大虎的眼里,看到的有惶恐,有不安,有无奈,有难过,却没有欺骗。当她肯定地点头,承认相信他时,蔡大虎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笑起来,虽然嘴角青肿,还挂着些血污,但那笑容一如以前的灿烂。 林念宗上前:“妹妹,你凭什么相信他?” 还没等林晓霜说话,吴姨娘就冲了过来,扑向蔡大虎:“你说谎,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你毁了九小姐的清白,如今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只要林晓霜相信,蔡大虎就有了底气,他一个闪身躲开来,吴姨娘扑了个空,跌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第 56 部分 。 “我没撒谎,这一切都是你和林晓妍的阴谋。” 吴姨娘打了个哆嗦,泪涟涟地看向众人:“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你们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我么?晓妍是我生的,我又如何会向她泼这脏水?” 林崇严点了点头:“我林家的女儿,岂是那不知羞耻之辈,蔡大虎,你不要含血喷人!” 张氏和林念宗则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众人,不知道该相信谁。 林崇严叫了林晓霜屋里那个叫小蓉的丫环来问,她的说词与吴姨娘是一样的,至于林晓妍怎么会出现在林晓霜屋里,据说是到院里散步,不小心扭了脚,因为离林晓霜的屋子近,她的丫环杏儿就送她到了这里,让小丫环小蓉帮着拿药油擦脚,杏儿去喊吴姨娘,却不想蔡大虎喝醉跑了进来,将她当成了林晓霜,一时控制不住,就成了这个样子。 蔡大虎怒道:“就是她引我过来的,定然早就被人收买了。” 林崇严却说:“除了你自己,没人能证明你说的一切,你还想狡辩?霜儿,不要信他,咱们这就送他见官去!” 吴姨娘闻言赶紧拉住林崇严:“老爷,送不得,送不得,这事若是传了出去,九小姐就全毁了。” 林晓霜说道:“就是啊,爹,娘,您们忘了,还有林晓妍呢,她是当事人,再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她……她现在还吓得昏迷着,能说些什么?”吴姨娘扯了扯林崇严的袖子,“求老爷为九小姐做主,她本来就病着,若是婢妾来得晚些,可真是……真是……九小姐被吓坏了,可婢妾也不敢随便叫大夫,这才遣人去请了老爷和太太回来。 吴姨娘没有用手绢,不时用手背擦擦脸上的泪,可那泪水总也擦不完,看在林崇严眼中,顿时让他心软。 “那你说,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他问吴姨娘。 “既然……既然都这样了,为了九小姐的以后着想,只有……只有将错就错!” “不,我坚决不同意!”蔡大虎首先反对。 “我也不同意!”林晓霜突然笑了,看着吴姨娘,体现出与往日不一样的凌厉,“姨娘莫非不知大虎是什么身份?想让林晓妍嫁给大虎哥,这才是你们演这出戏的最终目的吧?” “你……你污蔑我!”林晓妍不知何时被杏儿扶了过来,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落着,“爹,娘,我死也不嫁给这个无赖。”一边说 着,一边就往墙上撞去。可惜人弱无力,还没撞上就被杏儿给死死抱住。 “九小姐,使不得啊!” 一时间屋子里鬼哭狼嚎。林崇严烦躁不已,在屋里踱来踱去,口里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霜儿……”张氏轻轻喊了一声,林念宗也蹙着眉头,看向妹妹。 “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信大虎哥。”林晓霜道坚定地说道,转向林晓妍,轻声说道,“你要死便死吧,活着确实丢林家的脸。”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她是你妹妹!”林崇严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看向女儿。 “我没有这样心如蛇蝎、不要脸的妹妹!” “啪”地一声,一个耳光落在林晓霜的脸上,顿时半边脸浮现出五个手指印。 “你凭什么打我的女儿,你凭什么打我的女儿……”张氏哆嗦着看向林崇严,手指向林晓妍,“一样是你的女儿,你就只信她?她不过和你生活了两年,晓霜却在你身边十几年,晓霜的品性如何,你难道还不知道?你宁愿信她也不信晓霜?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只信事实!”林崇严怒打了林晓霜,也有些后悔,但被张氏这么一质问,他的尊严受到了挑战,强忍着心头的冲动,没有去安抚林晓霜,嘴硬地说道。 “好!好!好!”张氏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闭了闭眼,说道,“我却相信我生的女儿,若是她们要扭大虎见官,我倒能信几分,如今这局,摆明了就是想抢我的女婿,吴飞樱,你做梦,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伤害我的女儿!” “我……我没有!”吴姨娘怯怯地退后,躲到林崇严身后,她的怀里,还护着一个林晓妍。 “别怕!”林崇严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皱着眉头对张氏说道,“你闹够了没有?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氏彻底地冷了心,她慢慢抬起头看着林崇严,泪眼婆娑:“我要和离!”吴姨娘和林晓妍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林晓霜一把抓住母亲的手:“娘,这话说不得,您不要我了吗?”她知道张氏是为了维护她,可是和离了,子女只能跟着父亲,她还未及笄,她的事情还需要张氏为她做主。她的计划中可没有这一环。 计高一筹 张氏是气糊涂了,给女儿这么一提醒,顿时明白过来,是了,不能和离,她可以离开这个家,可是儿女却是不能,真的走了,不就称了吴姨娘的心,如今就 这么欺负她的女儿,若是换她当了家,林晓霜几个还有什么活路?大虎与晓霜的婚事也要彻底毁在她的手里。 林崇严愣了愣,喃喃念道:“和离?” 林念宗也上前劝母亲,跪在张氏面前,苦苦哀求,又跪到父亲面前说道:“爹,看在娘为这个家辛苦了半辈子的份上,您可千万不能答应啊!” 林崇严心疼儿子,赶紧道:“你先起来。” “不,您不答应,儿子就不起来。”林念宗一边说,一边磕头。 吴姨娘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崇严,小声叫道:“老爷……”林晓妍也睁着一双泪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怯生生的模样。 林崇严气无处可泄,转身对着蔡大虎说:“都是你!这件事到底怎么了结,你说?” 大虎看着他:“老师,不管你相信与否,我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若是您要绑我去见官,我也无话可说,其他的话,切莫再提!” 他这是表明了立场,绝对不会娶林晓妍的了,吴姨娘没想到这个蔡大虎会这么犟,心中暗恨,一时也不知道此事该如何收场了,将眼神转向林晓妍,看了一眼女儿惨兮兮的样子,咬了咬牙,今日之事是不能善了了,她“噗通”一声跪在林崇严面前,嘴里念着求老爷为九小姐做主,直磕得满头鲜血。 “你起来!”林崇严唤道。 “老爷,九小姐也是您的女儿啊,您可不能因为她是庶出的,便不管她了,如果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以九小姐的脾性,她可怎么活啊!唯今之计,只有将错就错,让蔡大虎娶了九小姐,反正他与七小姐的亲事并未议定……” 接收到生母的眼色,林晓妍又开始满屋乱蹿,要找剪刀寻死,杏儿上前去抱住她,挣扎之间,脸都给她抓破,林崇严忙叫林念宗上前,将她制住。两个妹妹一个被父亲迁怒打了一巴掌,一个寻死觅活,林念宗不清楚这其中的是非,只将满腔怨气撒在蔡大虎身上,血红着眼睛盯着他。 “蔡大虎,霜儿信你,我可不会被你骗了,你不说清楚这件事,我饶不了你!” 蔡大虎正要张嘴解释,却见晓霜抢前一步,“啪啪啪!”几声清脆的掌声响起,她眼带讥诮:“戏演得真好!”她被林崇严打了一掌,除了脸上的红肿,神色不见半分慌乱与难过,更多了一丝冷静,直视着林念宗,她问道:“哥哥,从小到大,我有没有骗过你?” 林念宗摇头:“没有!”这个妹妹不仅没有 骗过他,还用她弱小的双肩承担了本该由他这个长子承担的家庭重担,念及南临的日子,林念宗无比辛酸。 “那么,哥哥是信我,还是信她?”林晓霜的手直直地指向林晓妍。 “哥……”林晓妍软软地唤了一声,对着林念宗直摇头,“我没有……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冤枉我?” 林念宗为难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都是我妹妹……” 林晓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她没有再犹豫,转向张氏:“娘,只有你信我,这里兄妹和睦,夫妻恩爱,人家这才叫一家人,没有你我的位置,带上念祖,我们走!” “晓霜?”蔡大虎忐忑地看着她。 林晓霜含着泪笑了:“大虎哥,你和我们一起走,婶儿一到,就由我娘做主,为我们定亲,也好绝了某些人的心思!”见有人要讲话,她抬高了嗓门,“你们都不要说,听我说完。林晓妍,平日我让着你,不和你计较,是因为你体内有流着一半和我一样的血,你以为偷穿了我的衣裳,再使这种不要脸的手段,就能将大虎哥引上勾么?失败了吧?我知道你不服气,自认为长得比我漂亮,什么都想和我争一争,你也不想想,你拿什么和我争?我是林家嫡长女,你只是个小妾生的,你不过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大虎哥又怎么会看得上你?” “你闭嘴!我哪点比不过你,就因为这嫡庶的身份,你事事都在前边,你不过仗着命好而已。”林晓妍忍不住开口道。 林晓霜笑了:“好,我把林家大小姐的位置让给你,我不稀罕,从现在起,这个家就由着你们去折腾吧。对了,大虎哥的主意你就别打了,他要娶的是我,依你的必性,估计也不愿意委屈做妾,何况就算你愿意,那也只能自己偷偷想想了,大虎哥答允过我,永不纳妾的。” 林晓霜向来温温柔柔,何尝话说如此刻薄过,一时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就连张氏也被惊得愣住。她说完要说的,对着床边说道:“柳絮,出来吧,把事情真相给这屋里的人说说,说完就来我娘屋里,跟我们走。” 她说完,拉着张氏头,招手让蔡大虎跟上,头也不回地离去。没有人拦蔡大虎,他们都被床底下突然钻出来的人给吓了一跳。 “柳……柳絮,你不是帮妹妹办事去了么,怎么会在她的床下?”林念宗首先发问。 柳絮给他行了个礼,回道:“回少爷话,奴婢给七小姐办的,就是这件事。” 经柳 絮一说,一切真相大白,原来林晓霜早就发现了林晓妍有问题,猜到了她的心思,便支使柳絮随时注意着,一方面她也想试探一下蔡大虎。听说二房的林玉涵回来,林晓妍就开始称病,她就起了疑心,今日她支使柳絮出门办事,其实柳絮从前门出去,又从后门进来了,躲过了别人的视线,只跟着林晓妍,所以林晓妍使计陷害蔡大虎这场戏,她从头看到了尾。谁都以为林晓霜身边最得力的丫头是夏昭和兰香,却不知柳絮才是她最为看重的,若非放心柳絮,她又如何会让她侍侯张氏? 林晓霜进屋时,趁着人不注意,柳絮就给她打了眼色,所以她才会那么相信蔡大虎,因为有了证人,证明蔡大虎说的不是谎言。 这屋子里从林晓妍进来,就只进不出,没有人出去过,若是林崇严还不相信柳絮的话,那他可真是傻子了,他呆坐在椅子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吴姨娘和林晓妍:“你们……” “老爷,那个贱婢胡说,她胡说的,她是太太的丫头,自然帮着她们说话,这是她们设了计要害九小姐,您别信她们!”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说这样的话!”林崇严这一次没管吴姨娘,任她磕得头破血流。 “是林晓霜害我,是她设计害我!”林晓妍咬定了不松口,“爹,这丫头也说了,她一直都在监视我,对了,是她们,这都是她们设了局害我的。” “你给我住口!”林崇严颤抖着走向面色惨白的林晓妍,用方才打过林晓霜的右掌,狠狠地扇了过去,不曾想林晓妍侧身一躲,他扇了个空,差点让自己摔倒,错了几步才站稳了身子。 “你方才说病到无力,给人占了便宜也挣脱不开,此刻怎么躲得这般快?我一直疼你,信你,你就是这样欺瞒我的?你这个畜牲!”林崇严吼道。他想起了之前林晓霜说的话,果然,是他的错,是他轻信于人,伤了妻子女儿的心。 思及此,林崇严也顾不得了,让林念宗叫人把吴姨娘和林晓妍关回房里,自己匆匆来到妻子屋里,只盼能将她留下。 张氏屋里,林晓霜动作迅速地让人套车,将张氏的嫁妆箱子全搬到了车上,蔡大婶他们还没到,林晓霜决定先借住一天,让大虎先将东西送到他买下的宅子,自己和母亲等着马车来接。 在收拾衣物的这段时间,林晓霜才向张氏坦白了一切,她对母亲说道:“娘,爹那个性子,不下剂猛药是好不了的,不管如何林晓妍都是他亲生的,他根本狠不下心来,顶多关一阵子,还得想方 设法把这件事瞒下去。与其整天对着这些人不开心,咱们不如分开单过,我看离了你我,他们能过得有多好!” “唉!”张氏长叹一口气,“可惜你没有嫁人,若是你嫁了人,我就没什么牵挂了,可以和他和离。” “娘,此话休再提起,若是和离了,弟弟或是妹妹怎么办呢?”她将手轻轻地放在张氏的肚子上,“女儿看得出,您其实也舍不得爹,只是他太伤你的心了……” 张氏一惊:“你……你怎么知道?”怀孕的事,确信后因为与林崇严的冷战,她一直瞒着,没想到这件事第一个知道的不是丈夫,而是女儿。 “娘,我是您的女儿啊!以前在村里的时候,那些大嫂怀了孩子,不就和娘这些天一个症状?”林晓霜笑了笑,“娘,我们换个好环境,女儿会好好侍侯您,您再给我生个可爱的小妹妹,好不好?” 张氏笑道:“好!” 林崇严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屋中含泪笑拥在一起的母女两人,心中一酸,满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张氏怀孕了,事隔多年,她竟然又有了他的孩子!可是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顾不得女儿在场,哆嗦着开口叫张氏的小名:“湘儿,你别走!我……是我错了!” 张氏抬头看见他,摇了摇头:“你护自己的女儿,你信自己的女人,你没错,错的是我,我嫁错了丈夫!” 她拉起女儿的手:“霜儿,叫上念祖,我们走吧。” 林崇严拦在门口:“你们要去哪里?不许走!” 张氏冷静地说道:“你若不想我肚子里这个有事,就不要拦我,我只想和孩子们过几天清清净净的日子。或者你觉得,和离更好些?” 张氏的神情很认真,林崇严生怕她真的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第 57 部分 ,只得让开来:“那你好歹告诉我,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过去。” 张氏指了指条案:“不用了,钥匙和帐本,我全放在那里了,除了我的嫁妆我带走了,家中的东西不曾动过半分,我和霜儿带走的丫头,月例银子也不用你发了,我们自己会想办法,你不在乎这个女儿,她却是我最大的依靠,我女儿孝顺,只要有她在,苦不着我这个当娘的。” 林崇严看着女儿还未消肿的脸颊,悔恨不已,嘴唇动了动,却是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林晓霜搀扶着张氏,叫上林念祖,出了林家大门。林念堂跟在后面送出来,面上有着愧色,他是最明白吴姨娘和林晓妍的,孰对孰错,看父亲脸上的表情他就能猜出来。 林念堂之前一再出言挽留,一再地说是林晓妍惹了母亲生气,替他姐姐赔着不是,林晓霜见他不似作伪,还安了他几句心,只道事情和他没关系,让他好好读书。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有些小心思的少年,当听到林晓霜唤他六弟时,忍不住眼中闪起了泪花,自从她来到这个家,还是第一次叫他六弟。 “母亲,姐姐,弟弟,你们要好好保重。”林念堂目视着马车远走,心情无比沉重。 等林念宗安排好一切,匆匆追出来时,母亲已经带着弟妹坐车离开了,林晓霜在马车中看到了他的身影,心中有些怅然,一起长大的哥哥,竟然还不如林念堂这个隔着一个肚皮的弟弟明白。 一得一失 三房的人本来就不多,林晓妍的事被压了下去,对外没露出半点风声。令林晓霜意外的是,第二天秋姨娘竟然提了个包裹寻到他们住的柳枝巷,说是来侍侯太太小姐,张氏也没迟疑半分就答应了下来。晚些时候,孟言轲过来,给了林晓霜房契和钥匙。林晓霜和母亲搬出林府的事他第一时间知晓了,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但还是及时伸出了援手,以孟家的人力,要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找一套房子出来,还是十分容易的。 林晓霜待孟方轲的态度一如即往,并没有因为他来提亲而有变化,孟言轲有些遗憾,却也庆幸自己没有强来,看林晓霜指挥得井井有条,张氏什么都听女儿的,他便能想到这离家出走多半也是林晓霜的主意,如此自立的女子,想来使手段是不可能让她屈服的,另外她现在已经不算普通人了,这是一个进了帝后视线的国子监学生,她的未来,已经变得扑朔迷离,不是孟言轲能够预料的了。 蔡大虎也来帮忙,林晓霜支使着他做这做那,却 客气地让孟言轲坐着喝茶,两相比较,孟言轲若还不清楚她的选择,那就是傻子了。他的视线落在那个进进出出忙碌着的年轻男子身上,不明白自己输在了哪里。 一直坐着,还得主人家分人来侍侯,事情又插不上手,简直就是一种妨碍,孟言轲坐了片刻,识趣地起身告辞。林晓霜一再表示感谢,叫上蔡大虎一道送他出了院门。脸上的红肿昨晚用冰敷过,又擦了最好的药膏,已经看不见痕迹,她立在大虎身边,身着烟秋色的罗裙,俏生生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 孟言轲拍了拍蔡大虎的肩,冲他笑了笑:“大虎兄弟,有空来家里坐。” “好的,过几天我请孟二哥喝酒。”蔡大虎爽朗地笑道。 “那我可等着,就这么说定了。”孟言轲道。 “哈哈哈!晓霜视孟二哥如兄,我与她定亲,定然少不了请你,放心吧!”大虎笑道。 孟言轲心下一惊,很快却又释然:“原来如此,那先恭喜二位了。” 自己还期待什么呢?他想到了两天前与林晓霜的对话,纵然他说等着她的抉择,她还是明明白白拒绝了,她说两人之间,永远都不可能,孟言轲想不通,问她为什么。林晓霜回答:“正如你所说,我们是同一类人,但是在我心里是把你当成哥哥的,试想兄妹之间,如何谈得婚姻?孟二哥,我把你和欣儿姐姐都当成一家人,也没有跟你们见外,希望我们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 孟言轲虽然不甘,却唯有放手,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些醒悟,错失了良机,强扭的瓜不甜,他想要的是林晓霜自愿,既然她只当他是兄长,再不好强求,而如今连皇后娘娘面前她也去得,就算请得孟贵妃施压,只怕也起不到什么效果。 小厮孟良问他:“少爷,是回府吗?” 孟言轲说道:“不,去东条巷。” 东条巷是他自己置的私产,连父母都不知道,偶尔心情不好时,他就在那里休息。 “我恨君生迟,恨不相逢早。”他闭眼靠在车上,伸手揉了揉眉心,“晓霜,但愿你能得到所想的幸福……” 如果林晓霜听到这句话,想必又要惊讶半天,孟言轲随意一句,与曾经燕王所作的五言末两句正好相互呼应。 安置好一切后林晓霜与父亲见了一面,没有第三人在场,父女俩做了一番深谈,不知道二人谈了什么,此后林崇严再没有对她的亲事有半点异议,连大房那边派去为长信侯府牵 线的人都没有见。 三日后,蔡大婶带着二虎进京,两人都穿着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发了财的,二虎见到林晓霜,第一件事就是要和她对帐。见大虎吃惊,她想二虎果然是个稳妥人,嘱咐了他不说,就连亲哥哥也没讲,这才将当年交待二虎帮忙管理南临产业的事说了出来,大虎才知家中一一富起来,其实还是晓霜在背后帮忙的缘故。 蔡大婶见晓霜出落得比在南临时更加水灵,拉着她的手看了半天,褪下手上金灿灿的镯子就往她手上套,林晓霜实在是不怎么喜欢那个式样,不过蔡大婶连声说着是给媳妇的见面礼,她只得红着脸收下了。 很快两家正式换了庚贴,婚书送给林崇严签了名,他也没有为难,顺利地签了,蔡大虎和林晓霜的亲事这才正式定了下来。这之后请了两人的好友,孟家兄妹、周醉还有国子监的几个学生,好好吃了一顿,林晓霜当然没花自个儿的钱,是在摘星楼定的免费餐,一共三桌,座中闻知是她的定亲宴,那个相熟的陈小二便一直面色古怪地盯着她看了又看,不过林晓霜被人围着灌酒,压根没有注意。 定亲宴全程都是林念宗跟着招呼,他那天晚上就满城里寻人,还是由林念堂提点,才想起找周醉问到蔡大虎新买的宅子,深夜才找到了他们。大虎被他揍了一顿,两人见面有些尴尬,还好大虎不计较什么,还留他住了一宿,他请求母亲回家,张氏没有答应,便说搬来与他们同住,好有个照应,林晓霜却没有同意,说住不下,他只得每天放了学过来向母亲请了安才离开。 张氏见林晓霜一见他就神色郁郁,便劝说道:“霜儿,他是你哥哥。” 林晓霜笑了笑回道:“娘,林晓妍才是他的妹妹。” 张氏顿时无语,这个大儿子的性子,像极了林崇严,他们的愿望是好的,指望着所有人都和平相处,但是人总是有私心的,吴姨娘和林晓妍又是极端自私的人,和平共处又怎么可能?张氏问起林念宗丈夫是怎么处理善后的,却只听到林晓妍被禁足半个月,而且林崇严请了大伯母帮忙,开始为林晓妍相看亲事,对于张氏的出走,他说是身体不好,由秋姨娘陪着找了个地方专门静养。 柳絮没有过来,林崇严让人给张氏带个信,想借柳絮管家,并将她调到林念宗身边侍侯,张氏问林晓霜的意思,她想了想便答应了,又让兰香回去,交待了柳絮一些东西。她知道柳絮是个精灵的,有她看着也好,要知道什么消息也方便。 “你爹这个人,就是这样的 性子,你看,要不了多久,那吴氏铁定会再起来。”张氏与女儿说道。 “不知道他会给林晓妍寻个什么样的人家?”林晓霜笑了笑。 “哼!那样没羞耻的小贱人,他也不想想她怎么配?你这里定了亲,长信侯府那门亲他竟然还想攀上,请你二伯母给说合,还说什么那位少爷也是庶子,可笑被你二伯母几句给刺了回去,后来连门都不让他进,这才会找了你大伯母担下这事。”张氏冷笑道。 林崇严开始也来过几次,不过次次吃闭门羹,后来也就没过来了。 林晓霜摇了摇头,林崇严如此行事,只怕得不到张氏的谅解了,她还想着母亲肚子里有了个小的,也许最终会和父亲和好,眼下看来,这事只怕悬乎。 “他虽对外说是娘您病了出外休养,可我们就住在京里,哪里会瞒得住。那日我与他谈,就是要他不要管我的事,他还想我答应长信侯府的亲事,不想想小的时候他是怎么教我们的,仁义礼信,他经常挂在嘴边,居然如今会变成这样!” 张氏长叹一声,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人都是会变的,他以前不是这样,也许苦日子过多了,就更想着富贵,他又没考上,心里就……反正你别怕,我是丑话说在前头了,若是他再插手你的事,我不介意大家撕破了脸,告他一个宠妾灭妻之罪,他还想要出仕呢,不敢为难我们母女。” “娘,这样做,岂不是苦了你?” “娘不苦,娘很庆幸,养了个好女儿!”张氏笑道,“我相信我的女儿本事不逊男子,你会为娘安排好一切,会好好抚育弟弟成材。” 林晓霜点了点头:“我会的,娘!” 日子在忙乱中匆匆过去,很快到了大虎归营的日子,林晓霜让尤大姑帮忙找针线娘子缝制的军衣也准备齐了,整整装了两大车,燕王所要的也准备好,通通交给了蔡大虎,当然,蔡大虎自己也得了两身好衣裳。林晓霜本来不想提,但又怕燕王那里会说出来,还是向大虎提了一下,说燕王的衣裳是她缝制的,只怕让别人缝坏了那衣料。 大虎嘿嘿笑道:“对对对,王爷别看不爱说话,对下属可好了,这次能回来和你顺利订定,也是托了他的福,不然这好差事哪里轮得到我,我正想着怎么感谢他好呢,有你亲手缝制的衣裳,再好不过!” 林晓霜闻言问道:“燕王对你好吗?” “好!我是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别看他是王爷,可真是条真汉子,在 大营里都是和弟兄们同吃同住,并无半点架子,”蔡大虎说到这里悄悄凑近,压低了声音,“我还听说,要不是皇后有子,只怕这储君之位都要落在这位爷身上,文治武功,那可不比今上差半点!” 林晓霜赶紧制止道:“你可别张着嘴乱说,这些话也是你说得的?” 蔡大虎点头:“我当然不会在外乱说,别人说时我都不搭话,只是听着,只是和你谈起,我才讲的。” “记住了,以后在外面,要少言慎行。我也不盼着你立什么军功,若是打起仗来什么的,你要小心保重,不可死拼。” “知道了,如今有燕王坐镇,边关风平浪静,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霜儿,三年后,我会回来,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 林晓霜笑了:“嗯,三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等你回来,你娘和二虎我会照看着,你别操心家里。” 惊天秘密 因为前朝的两代皇帝闭关锁国,对外交流一片空白,礼部的官员找了很久,才找到两个会图腊话的人出来,一个出身商家,是个六旬老者,名唤杜威,为了赚钱冒险出过海,在图腊国住过一阵,另一个是个书生,四十不到三十已过的样子,名叫刘长远,据他说是出于兴趣爱好自学了图腊语。 听说皇帝要亲自接见,两个人都有些惶恐,尤其是商人出身的杜威,他见过的官员,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何况是站在世间巅峰最尊贵的皇帝。刘长远稍微好些,他学识不高,一辈子功名未成,只能靠着接点小翻译活儿糊口,如今被天家赏识,顿觉天上掉下了个大饼,恨不得皇帝马上封他个官身才好,却又怕自己的表现不够好,把这大好的机会错过了,紧张得一头的汗。 皇帝在偏殿接见了两人,问了几句话,叫过礼部尚书邹仕民,说道:“邹爱卿,这两人如何,你可考过了?图腊国王和公主过几日就到了,到时候他们代表的是我大安,应对之间,可不能丢了大安的脸面!” 邹仕民笑着点头,回禀道:“回皇上,这图腊与大安并非邻邦,相隔甚远,所以会图腊话的人不好找,臣等下了封赏令,在各地搜寻,也只找到这么两个,那杜威在图腊住过,确实会说点图腊话,虽说隔的年代有些远了,好在他还记得,而刘长远是周县的一名书生,从小就在语言方面颇有天赋,据当地的官员说,他不止会一门语言,图腊朝中无人懂得,也不知他说的好不好,其他的却是考过,他吐谷浑话就说得很不错。” “如此甚 好!”皇帝满意地点头道,“这么说来,就先封他们个七品的译官,等图腊国王来了,便由他们陪同接待。” “皇上,先前说的那们林姑娘……”邹仕民还记得林晓霜。 “不是还有个图腊公主吗,就由她陪同吧,总不能派个男子整天跟在公主身边。”皇帝说罢,起身便要回。 邹仕民带领众人恭送走了皇上,想了想,这事得慎重,不能出半点差错,于是派了礼部侍郎乔吉去国子监找林晓霜,让她这几天就到礼部来,跟另外这两名新来的译官多沟通一下,同时找个宫人,教她礼仪。 乔吉先找了田司业,田司业正从书画馆出来,要去太学馆讲课,路上就被乔吉遇到了,乔吉先是夸了林晓霜一通,才将来意说明,他这也是听说林晓霜是田司业的夫人张颖茹的弟子,特意在田司业面前卖个好,如今田司业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乔吉说话的时候,周围都是课间休息的先生与学生,事情已经了皇帝亲口定下,乔吉也不用保密了,还故意说得很大声,听起来倒像是田司业为皇上解决了一大难题似的,于是不少学生都知道了林晓霜将陪同后宫贵人一起接待图腊公主,顿时分不清是羡慕还是妒忌,原先很多人还瞧不起她,觉得她学蛮话不是什么正经学问,这会儿却一个个后悔自己不会,容不到如此好差使落到头上。 有好事的太学馆学生便跑了去,想把这个消息说 第 58 部分 给林若秋听,不少人都知道她和林晓霜是姐妹关系。 而此时的林若秋正被一群闺秀围在中间,苦不堪言。 朝中关系错缩复杂,曾芙的父亲并非太子这一派的,于是曾芙和颜可久等人是面合心不合,林玉涵嫁进了太子府,连带得林若秋也受到了曾芙等人的排斥。在贵族子弟多如牛毛的太学馆,林若秋的家世显得很寒酸,同学之间时常攀比,前些日子因为林玉涵她被曾芙等人奚落了一番,便一直缩着头不啃声。今日林若秋忍不住和要好的朋友说起林晓霜进宫的事来,被曾芙听见了,带着一帮闺秀又来寻她的晦气。 “敢情你们林家的女子都是贵人啊,你一个姐姐嫁了外邦王子,一个嫁了做了太子良媛,如今怎么又传出一个进宫了?这次莫不是……要进宫做娘娘?”曾芙嘲笑道。 “你胡说八道!”林若秋委屈地说道,“我七姐姐才不是,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同召见她的。” 严紫薇抿嘴一笑,斜瞟了林若秋一眼:“哎哟,好厉害!连我都没被皇后娘娘召见过呢,林家小姐倒是好大的福气哦!” “曾姐姐,严姐姐,这种话你们也信?”常跟在曾芙身边转悠的一位姑娘眼带讥诮,格格笑出了声。 “当然,信……才怪!那林晓霜仗着会几句蛮语,便没脸皮地往几位王爷的跟前凑,还不是打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主意,谁知道人家王爷根本不拿正眼瞧她,准是魔怔了,把做梦当成了真,皇上皇后,那可是她那样的人见得的,哈哈哈!”曾芙笑起来。 怨不得这些贵女不知,帝后召见林晓霜的事,本来就没什么人知晓,因为礼部的人顾忌着林晓霜的年龄,怕传出去大安朝竟然找不到一个图腊语的通译,竟然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上,最后难担干系,这件事是悄悄儿进行的。 周围的同学看林若秋的面上带了几分不屑,有人已经悄悄儿地议论起来,有不少传入了她的耳朵,都是嘲笑她的,林若秋臊得面色通红,看了看四周,尤其是好朋友杨霖儿,急忙解释道:“我说的是真的,真的,皇上和皇后是召见了我七姐姐,还派了任务给她,不信过几天……” 可惜她的声音淹没在了一片笑声中,在曾芙的带领下,几个姑娘你一句我一句地嘲笑起她来,没有人相信她说的。 “林小姐,林小姐……”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子远远见到林若秋在众闺秀中间,越过众人,跑到她面前,喜滋滋地道,“快去看, 礼部来人接你姐姐了,说是皇上亲点了她陪同图腊公主。” 曾芙闻言抬手拦住那少年:“傅子于,你说什么?” 少年又重复了一遍,眼睛却是落在林若秋身上:“林小姐,你不去看看吗?” 林若秋如梦初醒,拨开围着自己的众人,道了声谢,也不顾形象了,提着裙子飞奔而去。 “她……她说的是真的?”严紫薇呆呆地看着曾芙。 曾芙脸色不自然地看了看她,小声嘀咕道:“哼!这有什么好稀罕的,不过是去侍侯人……” 这种侍侯人的差事,只怕你想也想不到呢!傅子于暗暗冷笑,迈开大步跟在林若秋后面追了过去。 林若秋脸色通红地跑到四门馆,看到自己的七姐姐早被人围了个通透,同窗好友们纷纷向林晓霜道贺,她站在圈外,心情很复杂,有些开心,又有些心酸,见到林晓霜根本没看到她,踌躇着没有上前。 直到林晓霜抬起头见到了她,笑着冲她招手:“八妹妹,你来了,我正要找你呢。” “哗”地一下,林若秋觉得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脸上,一种进了国子监后从未有过的骄傲情绪在她心头滋生,她仰首带笑走到林晓霜面前,道了个万福:“七姐姐,听说了你的事,妹妹特来道喜,你这就要去了吗?” 林晓霜点头:“你见到念祖没有,他今儿在太学馆那边听课,乔大人跟我说了,从今日起我就要进宫去学礼仪,我有些事情要交待他,司业大人准了他的假,这就带他回去准备。” 林若秋急忙说道:“七姐姐,我马上去找。” 提着裙儿,她轻车熟路地沿着原路跑了回去,寻林念祖去了,走到半路遇到傅子于,问清她的来意,说自己看到过她那位小弟,两人便一同去寻了。先遇到了林念宗,若秋停下打了个招呼,话到嘴边,想起林晓霜没让她唤这位哥哥过去,便也息了念头。她依稀听说了三房叔叔家的事,林晓霜现在回家都不和她同路了,正是因为三婶婶带着女儿搬了出去。 她觉得这位六哥肯定是和三叔一样的是非不明,看他对林晓妍的态度就知道,难怪七姐姐冷落了他,哪里像她的两个哥哥,除了对她和大姐姐态度亲和,那两个妾生的姐姐,他们根本就像对待陌生人。 林念宗得到消息时,林晓霜已经带着弟弟离开了国子监,他怅然若失,这么大的喜事,妹妹从不曾告诉过他,而且临走都没有给他打个招呼,他握紧 了拳头,这一次,自己真的做错了吗?可是他们是一家人啊,就算晓妍做错了,父亲已罚了她,她也是自己的妹妹,难道还能毁了她不成? 先前大房的人听了林若秋的话,几位姐妹和嫂嫂们就想着要请林晓霜过去聚聚,只是寻到主屋时,正值家中动荡,被林崇严给找借口回了,她们还当林晓霜拿架子,想到平时也没与三房过多来往,也就暂且歇了这份心思,只是李氏交待了女儿半天,让她在学里和林晓霜多亲近亲近。 等林若秋将林晓霜进宫的话带到家,全家上下全沸腾了,林玉涵嫁进太子府,身份所限,也没见过帝后,林晓霜却不声不响的,直面天颜,还领了皇帝指派的任务,这要是事情做好了,赏赐绝对是少不了的,莫非三房这下真要翻身了?老太太和李氏对看一眼,同时想到:早知道不要分家! 东宫,李青岚站在太子旁边,太子咳得喘不过气来,他上前如儿时一般,帮他拍着背,直到顺过气来,方递了茶盏到他嘴边,太子也不接过,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摆了摆手。 李青岚将茶盏放下,听太子对他说道:“我知道你心下不大情愿娶那个林家小姐,谁知道人家还不攀你这个大户,今儿你也听到了,母后直夸那个姑娘,想来她也是中意的,可惜人家已经定了亲。” 李青岚摸着鼻子笑道:“殿下说的是,原是我的不是。” “罢了,我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么,只是……世上如颜表妹一般的女子,又能有几个?她的前程是母后早安排好了的,你再怎么想,也是枉然,不如早些面对现实的好。” 李青岚苦笑了一下,太子总是自以为懂他,可是他何尝真正了解过他! 看着太子单薄的身子,李青岚想,颜皇后之所以被立为后,恐怕不仅因为颜氏乃当世大儒之家,在仕林中有着良好的声誉,皇上需要这样一位皇后来稳固帝位,也许还与面前的这位皇子有关系。太子秦容豫从小体弱多病,并不壮实,对一位正当壮年的皇帝来说,这样的储君最不具威胁性,他可以安安稳稳地坐拥江山多少年!子夺父位,前朝不是没有过先例。 “殿下,您着紧身体,其他的事就少操心些罢,赶快生个小皇孙出来,您的地位也就稳固了。”李青岚说道,心口一紧,一种涩涩的感觉弥漫全身。 太子伸手过来握住他,那双手骨节分明,纤细修长,很像女子的手,手背上泛着青筋,不带半分血色。 “青岚,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 也不瞒你,这话你听过就烂在肚里,休对人提起。” 李青岚一惊,反手握住了太子的手:“怎么了,殿下?” “你道母后为何不将颜家的女子立为太子妃?那是因为,我这病好不了了……”太子轻咳了两声,“董太医说了,我活不过二十五岁!而且……而且我……我先前吃的续命的药对身子有损,今生……不会有子嗣!” “殿下!”李青岚只紧紧握住了那双苍白的手,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的眼神 在迎接图腊国王与公主的宴席上,李青岚首次见到了林晓霜,图腊国王与公主在京的这段时间,由他负责全程护卫。宫中不缺的就是美人,林晓霜与众后妃公主坐在一处,略显瘦弱的小身板并不显眼,可是当李青岚对上那双眼睛时,竟然有些怔忡,呆了片刻才回转神来。 李青岚相信在那一刻,他看到了那双眼里盛满了与她的年龄不相符的一些东西,是什么具体却说不出来,那眼神有些孤寂,有些超然,似曾相识。他慢慢地将视线调转,看着坐在皇帝身边,脸上挂着微笑的太子容豫,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复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太子见过林晓霜吗?他究竟知道还是不知道? “容豫,你不开心吗?” “没有啊,青岚,我没有不开心,你怎么会这样问呢?” “你的眼睛啊,看起来就像有好多心事的样子。” “青岚,如今要叫殿下,不许直呼名字!”李青霖拍了拍弟弟的头。 容豫嘴角一弯,笑道:“是我让他这么叫的,你自己要和我犯生疏,可别拉上青岚,咱们都是兄弟,你不许吓他。” 李青岚愣愣地看着容豫,被那笑容吸引住了目光,心漏跳了半拍,小小的少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我不怕的,容豫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怎么会怕你呢?父亲说了,以后让我和哥哥一起保护你,我力气很大,谁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李青霖白了弟弟一眼,正待说话,却被容豫抬手止住,他笑着摸了摸青岚的头:“好!以后我的安全,就交给小青岚了,你要好好学武艺啊!” 明明自己还比他大三岁,可在容豫面前,反倒显得他才是小的那一个。李青岚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直觉地想甩开他的手,在接触到那双含着笑的双眸时,却打消了念头,甩开的话,他会不高兴的吧?算了,只要他开心,摸摸就摸摸吧!他的眼睛真漂亮啊,比二表婶家的小 囡囡更漂亮,他的皮肤那么白,人那么瘦弱,长得就像个女孩子,怪不得父亲要让他们兄弟来保护他。 童年已经远去,儿时的承诺李青岚却从不曾忘记,昔日的兄弟,曾经的玩伴,随着岁月流逝,成为了大安朝未来的皇帝,不知何时,他不再叫他的名字,不知何时,他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可是那个春日里站在树下对他微笑的美少年,早已经刻在了他的心上,成为一道永不褪色的风景。 李青岚时刻提醒着自己,他与自己是不同的,多的他不能奢求,只盼能够得以伴在他身边,辅佐他,为他分忧。借口为生母守孝,拒绝了家中安排的亲事,容豫娶亲,一娶就是几个,他是贺客之一,容豫洞房花烛夜,他借酒浇愁,一夜到天明。 就算他痛苦,只要容豫快乐就好,可他却告诉他,他的快乐不过是个泡影,只有五年,他在他身边,只能呆五年了! 容豫劝他娶林晓霜时,说过这么一句话:“青岚,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选的人,一定不会错!” 他将视线转向坐在皇后身边,微笑着的林晓霜身上,在心中默默言道:“容豫,你果然懂我,可你还是错了!” 林晓霜像个木偶似的坐着,笑得脸部肌肉僵硬。有刘长远和杜威在,图腊公主还跟在她父王身后,目前应该是用不上她。她人坐在这里,思绪却已飘到了九宵云外,忙完这段日子,就可以回家了吧,好多天没看到母亲和哥哥了,她在宫里学规矩礼仪,那些繁琐的东西纵然不喜欢,却也不得不学。 教规矩的嬷嬷都是古板又严肃的,若是有一点不对,就是一板子打来,跟着她一起学规矩的小宫女可没少挨打,幸好她先前认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容然做姑姑,容然亲自带了她去,和那些嬷嬷说了她是自己的侄女,所以她虽然也有做错的时候,却没挨板子。不过所谓严师出高徒,一日不停地练了十来天,她将各种宫廷礼仪学了个遍,心道这下好了,以后回国子监去,礼仪一项没准能考满分了。 她很想念母亲和弟弟,孟言欣进宫来看贵妃娘娘,也没能和她搭上话,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了,林念宗想必还是每天去向张氏请安吧,想到他那夜给自己送来的膏药,以及此后的小心翼翼,她的心稍稍安了些,这个哥哥虽说有些糊涂,可还是孝顺娘亲,心疼弟弟妹妹的。她是气他相信林晓妍,不问青红皂白打了大虎,纵然林晓妍是他的妹妹,大虎那时还只是个外人,这也情有可原,可是在林晓霜心中,大虎可比 林晓妍亲多了,尤其这傻妞还想抢她的人,所以她不能原谅林念宗的举动,现在静下来想一想,哥哥其实已经后悔了,而且他本是个软心肠的人,容易受人蒙蔽,吴氏与林晓妍本就擅长扮猪吃老虎,装可怜博取同情,脑子不活泛的林念宗上当在意料之中。 不知道林晓妍的亲事在这些天定了没有,看林崇严的举动,是要赶快把她嫁出去,确实,林晓妍一天不嫁,守在那个家里就是个闹心的,张氏铁定不会回去。林晓霜不是什么滥好人,可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这辈子她还没害过什么人呢,对于吴姨娘和林晓妍,她虽然厌恶,可也没到要灭了他们的地步,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也好。 吴姨娘想必也攒了不少私房钱的吧,既然是她生的女儿,她自己办嫁妆去。林晓霜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小坏的,她早打定了主意把母亲拐出来,这样一来,林晓妍的嫁妆张氏就不用管了,如果留在家中,还得为她备一份嫁妆,她盘算过了,房子是祖产,不可能卖了的,那个破庄子本来就是大房二房挑剩下才给他们的,那些地根本值不了多少银子,与其给林晓妍贴嫁妆钱,不如丢了庄子,怎么算这笔买卖都是她们赚了。下一步就等着林晓妍出嫁,吴氏滚蛋,如果达不到这两条,他们是不会回去的。 现在林崇严估计为难的也就是这个了,女儿出嫁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定的,吴姨娘毕竟生了一双儿女,也不好撵 第 59 部分 出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回让他自己试试,没了张氏顶着,他如何处理好家事,填好一屋子人的肚子? 陷入冥想的林晓霜没有发现李青岚打量的眼神,直到一个阴影挡在了她面前,恍然抬头,她才对上那个很有型的英俊青年。 “林小姐吗?”李青岚道,“邹大人请你过去。” “啊?”林晓霜愣了一下,前面出状况了吗?怎么要自己前去? 随着李青岚来到皇帝与众臣的面前,她伏身缓缓下跪,在接收到皇帝一声“免礼”时及时地收住了还未落地的腿,站了起来。 “你跟在朕身边,下面的翻译由你来完成。”皇帝的语气有些不大好。 林晓霜看了看杜威与刘长远,那两人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她有些不明所以。此前邹大人为他们三人作介绍时,那个杜威还好,刘长远可是对她不屑得很,如今怎么弃正主儿,要她这个侯补的上场了? 还没等她了解来龙去脉,那边里图腊国王已经叽哩咕噜地说起话来:“这位美丽的小姐,你会说图腊语么?” 林晓霜先翻译给皇帝陛下听,得到首肯,这才接过了话头:“是的,尊贵的国王,欢迎您到大安做客。” “你的图腊语说得很正宗,难道你在图腊呆过?刚才那两位,有一位到过我图腊,却也说得磕磕巴巴,惹得你们的皇帝不快了。”图腊国王笑了笑。 林晓霜这才知道原委,不免看了看那两个翻译官,见她说得流利,那两人早就收起了轻视之心,想到皇帝发怒,林晓霜的出现也算是为他们解了围,心头松了一口气。 上歌舞表演的时候,林晓霜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其实图腊国王也带得有译官,只是那译官的大安话,说得也并不算好。 皇帝赏了几盘水果给她,有宫侍引了她到案前坐下,林晓霜讲得口干,不客气地吃起来。礼部尚书邹大人过来,笑着夸了她一通,他的身后跟着面有惭色的杜威和刘长远。 “你们俩,好好跟着林小姐学学!”邹仕民说道。 杜威和刘长远连忙点头,林晓霜内心暗叹,其实他们已经够好了,杜威人年纪大了些,不记得也是正常,刘长远自学成才,能够说到这种地步已经很好了,文字功底他并不差,差的只是口语,自己不过是占了先机。她请了他们坐下,那两个谦让了一下,也就坐了下来。 “邹大人说了,我俩就当林小姐的助手,以后 要累你多照顾了!”杜威说道。 “不敢当,小女子还需要两位大人多多提点。”林晓霜道。 杜威摇了摇头:“小姐不必自谦,我二人这点水平已引得圣颜不悦,今日多亏了小姐解围。” 刘长远也收了一身傲气,向林晓霜长揖一礼:“是刘某坐井观天了,还请林小姐多多赐教。” “刘大人如此可折煞小女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小女子不过是仗着有个好老师,又有几分这方面的天赋罢了,以后大家共同学习,共同进步,我也有不明白的地方向两位讨教,还请两位大人不要嫌小女子麻烦才好!”林晓霜急忙起身还礼。 各自谦让一番,落坐说起话来。不远处的李青岚见状,微微点了点头。此女不骄不躁,小小年纪,十分难道。 肩膀忽然给人一拍,他转头见到了自家哥哥,李青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说道:“太子说的就是她了,可惜……” 李青岚笑了笑:“这世上,一切皆由命定,谈不上什么可惜不可惜。” “你有没有发觉,她和锦城公主长得挺像的。”李青霖问道。 “嗯!”李青岚看了看那个正微笑着与人说话的女子,转过头来,前面的高位之上,太子容豫正在举酒凑向唇边。他觉得林晓霜像的并非锦城公主,而是前面那人,无关相貌,他们看似专注而又飘忽的眼神,他们温和而又透着疏离的微笑,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晓妍定亲 “一路辛苦了!”燕王接过蔡大虎递来的包裹,放在一边,冲他点了点头。祁亮站在一侧,原本捏紧的拳头放松开来,下一刻却眯起了眼,有些迷糊这是个什么状况。 前些日子接到京城的来信,王府总管申律兴许意识到了什么,另外附了封信给了祁亮,大概说了一下京中发生的事,他这才得知令燕王上心的那位林妹妹定了亲,定亲的对象正是被燕王派去押粮的蔡大虎,这么说来,却是燕王给了蔡大虎机会,祁亮于是搞不明白了,燕王不是喜欢那小妮子吗?为何却帮着情敌?这下可真是没有机会了。而延平郡王那边也有信来,首先对燕王表示了感谢,另外就如以前一样,嘱咐他平日要注意身体,对敌时要小心刀枪。 老郡王的风湿和王妃的头痛病在吃了林晓霜送去的药丸后,虽不能根治,却大有缓解,林晓霜遵照燕王的指示制了药丸送到延平郡王府,因为觉得燕王撇开他自己的举动有些突兀,她没有遵从这一点 ,直接说了药是燕王请蔡大虎带来的,小郡主阿岫还记得她,两人在国子监也时有相见,不过小郡主自有自己的圈子,林晓霜与她们并非一个层次的,见面也仅止于问声好而已。 小郡主阿岫给燕王的信写了满满的五张纸,说的都是国子监发生的事,信中也提到了林晓霜,因为捶丸比赛上,小郡主所在的队与林晓霜的正好分属一二名。对林晓霜,阿岫有着几分好奇,只是每每相遇时,人家都摆出一幅敬而远之的态度,她身为郡主,也不好自落身段上前与她套近乎,所以两人的关系仅止于此,有很多话她想问,却不好开口。而燕王与林晓霜之间是有交集的,于是在信中,她将问题一股脑地抛向了燕王,当然,对那些问题,燕王自己也回答不上来,有些他还想知道呢。林晓霜就像一个秘,若非如此,也不会引起他的兴趣。 蔡大虎退下去后,燕王慢慢地摩挲着包裹,不曾言语。 祁亮轻咳一声问道:“王爷不打开看看?” 蔡大虎给燕王时,就这么递过去了,这个粗人,也不说明这包裹是哪个送的,里面装了什么,害得他猜测半天。燕王也没问,似乎他与蔡大虎之间有着什么秘密事是他祁亮所不知道的,这让祁亮感觉有点不舒服,他是燕王的得力助手,基本上王爷的事,少有他不知道的,现在却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他不了解的状况,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燕王没有满足祁亮的好奇心,瞥了他一眼说道:“我自会看,不劳你操心!” 祁亮无语!呆了一会儿,将要汇报的事项汇报完毕,退了出去。燕王在主座上坐了许久,缓缓起身,将包裹收了起来,他没有打开看,林晓霜给他做的衣裳,就这么静静地呆在包裹里,保持着她折叠时的原样。 京城的林晓霜在秋天的时候收到了来自西北的礼物,各色的植物标本,用最好的宣纸托裱着,右下角贴了标签,注明了植物的习性,生长环境以及功用,这些植物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可入药,她本来就是搞这个的,收到这份礼物很是喜欢。所有的标本中,只有一张不是植物,那是一只彩蝶,美丽的翅膀保持了张开的样子,正待展翅高飞,却给人不知以什么手法捕了,维持着这个姿态离开了这喧嚣红尘。蝴蝶的旁边,还有一朵花,小小的,蓝色的花瓣,与她绣给蔡大虎的手绢上那朵一模一样。 她直觉地知道,这些东西不是蔡大虎给他的,大虎整个人还是属于老实头,除了在乡下那次捉萤火虫讨她开心,此后再未做出过什么浪漫之举,而且 他对那些植物并不感兴趣,在他的认知里,林晓霜喜欢的是鲜艳的花朵,却少知她真正所好,乃是那些有着药用价值的植物。 尤大姑说来的是个小校尉,将东西送到了珍妍斋,交待了是给林晓霜的,匆匆放下就走了,珍妍斋,她不曾向大虎提起这是属于自己的产业,或许因为中间夹了一个孟二,她不想大虎多心,孟二提亲的事,大虎后来知道了,虽然亲事已定,他对孟二还是吃醋了,专门交待过林晓霜,少和孟二来往。 除了大虎,还能有谁从西北带东西来给她呢?还有谁知道在珍妍斋找她万无一失呢?答案呼之欲出。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些标本,心头有些发闷,沉默了半晌,腾空了一个大箱子出来,将标本整理了一下,放了一部分进去,然后坐在书案前,铺了纸张,研了墨,将留在外面的,她不曾见过的植物标本画在纸上,只是勾勒个形状,画一张,放一张,画完全部时,已过去了一下午。直到最后一张完毕,她将标本收到箱子里,落了锁,画用镇纸压着,出门和尤大姑打了个招呼,从后门回了柳条巷。 张氏的肚子已经显了,她也不出门,谢绝了那些太太小姐的邀请,整天地坐在家中缝制婴儿衣裳,有秋姨娘陪着,倒也有个说话的人。 庄子上的水果丰收了,林崇严送了两筐过来,张氏还待退回去,林晓霜说:“娘,不要白不要,怎么着都是他欠你的,就两筐水果,还少了呢!”把个秋姨娘听得抿了嘴直笑。 “就是啊,七小姐不是说多吃水果对胎儿有好处么,太太尽管多吃些。” 张氏白了女儿一眼,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内室,继续她的针线活儿。林晓霜悄悄儿问秋姨娘:“姨娘,我娘让我爹进屋了吗?” 秋姨娘道:“他和你大哥亲自抬了苹果进来,你娘总不可能撵你大哥啊,就让他们进了,不过才放下东西,就让你娘请了出去,水都没得喝一口。” 林晓霜笑道:“我娘其实挺要强的。” “七小姐,太太都听你的,要不你多劝劝她,其实你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可以的话就原谅他吧,老爷不是个坏人。” 林晓霜笑了笑:“姨娘跟着我们过来,就是来当我爹的说客么?” 秋姨娘脸一红:“不是的,是婢妾自己要跟着太太的。” 林晓霜蹑手蹑脚地过去,挑起帘子看了看内室,张氏尤自低头做活,根本没注意他们俩,她退回来,问秋姨娘:“姨娘,有个 问题我一直想问,又怕有些唐突……” “小姐只管问就是。”秋姨娘笑道。 “你就这么白占着个姨娘的名份,难道你从来不怨?” 秋姨娘踟蹰了一下,摇了摇头。 “为什么?吴姨娘还有一儿一女,你什么也没有,若是将来老了,该依靠谁?” 秋姨娘沉默了片刻,低声答道:“这是婢妾自己要求的,只要有口饭吃,别的什么也不求。” 林晓霜看了看她,“噗哧”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守着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妾都不动,我那老爹算起来也不是个好色之徒,吴姨娘倒是好手段……” “对了,听老爷说,九小姐的亲事定下了。” 林晓霜不无意外地愣了一下:“这么快?定的哪一家?” “也不快了,大太太先就寻了一家商户,几个孩子都未婚配,条件不错,听说是咱们家,七小姐的名声如今大着呢,外面的人都知道,人家一听是你妹妹,很是乐意,连嫁妆都不在乎了,没想到吴姨娘和九小姐都不乐意,老爷只想耳根清净些,只得又拖了一阵子,才找到个官身的,姓徐,说是丧了偶,要娶个续弦,年纪也不大,才二十一岁,前妻没留下孩子,在南湖县当县令,是大老爷同僚的一个远房亲戚。” 林晓霜点了点头:“听着倒是不错。” 秋姨娘问道:“那边急着要娶个主母当家,催着婚期,老爷说了,虽然她是妹妹,原应该等你先出阁了再轮到她,可是现在情况特殊,就让妹妹先出阁了,问你和太太有没有意见。” 想来是张氏不听林崇严的,这些话他就告诉了秋姨娘,让她转告,不然以秋姨娘不爱听是非的性子,哪里知道这许多。林晓霜摆了摆手:“明天他来,姨娘只管回他,就说随便他们,只是这嫁妆,我娘这里是半分也没有的,自个儿想办法去!” 秋姨娘笑道:“好,那我就这么回老爷了。” 秋姨娘退了出去,林晓霜跑到张氏房里,拿起她缝好的小衣服看了看:“怎么没分男女?” “婴儿穿的,分什么男女?”张氏嗔了她一眼,“何况谁知道是男是女。” “娘,您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她托了腮问道。 “女孩!”张氏毫不犹豫地说道,“娘希望再生个像你这么懂事的女儿,以后你们姐妹也好有个伴,有你这个好姐姐教导她,我想她一定会是个最聪明的小姑娘。 ” 林晓霜点点头,她也比较喜欢小女孩,以林崇严和张氏的优良基因,看他们兄妹几个就知道了,生出来的孩子不会丑的,有个小妹妹,她就可以好好打扮她,带她玩,想想都开心。而且趁着这个时候,可以古代的人是怎么带孩子的,她带过大孩子,小婴儿还真是没带过,将来自己生的时候,也就有经验了。 “你这阵子学业不忙么?”张氏问她。 林晓霜拿了一个苹果边啃边答道:“不忙,因为宫里发了话,国子监的老师们都不为难我,我不去上课也不说什么,还会给单独给我补起来。” 接待过图腊国王后,她原以为没有事了,不曾想图腊国王自己走了,把梅塞公主扔皇宫了,梅塞公主会的大安话,加起来怕是不到十句,就会些“你好吗”,“我很好”之类的,皇帝就交了个任务给林晓霜,让她在梅塞公主需要的时候进宫伴驾。 梅塞公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没有公主的架子,在人前规矩有礼,不爱说话(其实是不会说没办法了),在与林晓霜相处时,却很是活泼,林晓霜喜欢这种直性子的姑娘,两人相处很是愉快。 只是不明白图腊国王此举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把要把梅塞公主嫁给老皇帝的话,以不大像,他说留公主在大安皇宫多玩一阵,请皇后娘娘帮着物色个女婿,皇后总不至于给自己的老公拉皮条吧!最有可能的是在几个皇子中挑一个。 燕王归来 日子在忙碌中匆匆而过,转眼又是一年冬天,西线无战事,燕王被皇帝从甘州召了回来。 这些日子以来,林晓霜俨然成了梅塞公主的语言老师,这个异国 第 60 部分 的公主生活在大安皇宫,人生地不熟的,在人前又要维持着端庄淑女的形象,于是积攒了太多的精力,这些精力找不到地言发泄,于是全都用在了学习上,她不仅迫切地学习着大安语言文化,还跟着林晓霜学习别的语言,因此林晓霜出入皇宫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梅塞公主住的玉梨宫,就在皇后的坤宁宫附近,隔得不远,玉梨宫并非皇后专门派给梅塞公主住的,她身份特殊,在后宫单辟宫殿居住的话,怕有流言飞语,于是皇后娘娘让她与未出阁的平章公主住在一起,平章公主才是玉梨宫的主人。 这位公主今年十四岁,与林晓霜同龄,也在挑附马了,目前还未知花落谁家。皇后之所以让梅塞和她住一起,是因为平章公主性情温和,不多言不多语,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的母妃故去了,如今养在皇后跟前。 因为宫殿太大,这位公主又很羞涩,林晓霜过了很久才见着她。 初次见面,平章公主只是点头笑一笑,林晓霜表现得也很有礼,两人的关系不亲不疏,非常符合各自的身份。梅塞公主不喜欢呆在屋子里,拉了林晓霜跑到外头的凉亭,两人一会儿大安话杂着图腊话聊得不易乐乎。 凉亭边有个池塘,几尾金鱼在其间嬉戏,池塘的另一边,章平公主远远地站着,不时看一眼这边。 “梅塞公主,你看章平公主在那边还未走呢,要不要请她也过来一起说说话?”林晓霜问道。 梅塞摇了摇头:“算了,她就喜欢那样,以前我不是没有请过,她不爱与人言的。” 林晓霜点了点头,梅塞公主的两个贴身丫环互相对看一眼,神色有异。她们中的一个原先曾在图腊的国师府上呆过,梅塞出门前才选了来服侍她的,跟着国师学过几年大安话,却比梅塞公主还要强些。 “怎么了?阿雅?”林晓霜问她。 “公主,林小姐,我这宫里的姐姐们说,平章公主不是不爱说话,是说不好。” “什么意思?”梅塞也未曾听说过,顿时来了兴趣。 “她……她口吃。” “原来如此,怪不得平常与她说话她只是笑却从不回答,我还道是我说的大安话太难懂了,人家听不明白……”梅塞恍然,“害我差点以为她是哑巴,原来不过是结巴而已。” 阿雅忙道:“公主,可不能乱说!这话给人听到不好。” “口吃不就是结巴?我没有乱说啊!”梅塞 公主一脸无辜。 林晓霜噗哧一笑,瞥了阿雅一眼,说道:“我明白公主的意思,阿雅,不要紧的,她说的是图腊话,别人也听不懂,在人前,公主必然不会如此说出来。” 梅塞公主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我当然不会在平章公主面前这样说的,可是晓霜又不是外人。” 阿雅松了口气:“公主记得就好。” 林晓霜抬眼看去,远处的平章公主对上她的视线,好似偷看被人逮住,眼神闪躲了一下,脸顿时红了。林晓霜冲她点头微笑,她定了定神,也回了个微笑。 “公主,您想和她们一道玩的话,咱们就过去吧。”随身宫女说道。 平章公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微带落寞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池塘边。 和梅塞已经熟悉了,林晓霜与她说话便没了以前的许多规矩,这个外国公主在接触下来后,对林晓霜大是佩服,很诚心地拜她为师,而且连称呼也改了,林晓霜不敢占公主便宜,一再谦让,两人互退一步,私下里她便也不再对公主说敬语,二人平辈论交,朋友相称。 “梅塞公主,你说你父王留你在大安,是想让皇后娘娘为你找一门好亲事,可你贵为公主之尊,不是只有王侯才可与你相配,公卿之家,怕都是不可能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皇帝陛下似乎舍不得他的儿子。”梅塞嘟着嘴说道。 “为什么?皇子配公主,正好,皇帝陛下为何不愿?若是不愿,怎么会答应留你呢?是你多虑了吧。”林晓霜笑了笑,与梅塞交谈就是有这点好处,有什么话都可以明明白白说出来,不像其他人,藏着腋着的。 “因为我父王是想招个女婿带走,你不知道,我是父王唯一的孩子,将来就是图腊的女王。” 林晓霜精神一震:“你们国家,可以有女王吗?” 梅塞歪了歪脑袋,说道:“律法大典上没有规定女儿不得为王,只规定了继承人必须有纯正的王室友血脉,我有个叔叔,对王位也虎视眈眈,所以父王才会带我来大安,如果我与这里的皇子联了姻,叔叔也就不敢有所动作了,不然父王怕他百年之后,我不仅王位不保,还会被叔叔下了杀手。” “这么血腥?”林晓霜嘘了一声,“看来出身太尊贵出不好,亲人都可能成为仇人。”想想自家,又何尝不是如此,不由得叹了口气。 “晓霜你是为我担心吗?”没想到梅塞想当然地以为 林晓霜是替她忧心,感动地说道,“你真是我的好朋友!放心吧,我父王什么都想到了,叔叔那边翻不起什么风浪,我们图腊相比大安来说,只是个小国家,你们的皇帝已经答应了帮我们,不会有什么事的。对了,晓霜,我也不好意思找别人打听,你知道皇帝陛下还有几个儿子未曾婚配吗?” 林晓霜掰起指头数道:“还有潞王、成王、燕王、昌王、越王、楚王,不过后面三个比你还小,还未成年。” “那么前三个是成年的了?”梅塞用手托着腮,微笑道,“那他们三个,哪个长得比较俊?谁更有本事?” 林晓霜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冷漠的脸,若是将他“嫁”到图腊去,那人不知会如何?她想了想,对梅塞说道:“各有优点,说不得谁更有本事些,这个要看公主你自己的意思,若是你喜欢的,怎么看都会比别人好。” 梅塞点头:“也是这个理儿!我都等不及想见到他们了,皇上的大寿要到了,他们应该都会回来吧?” “是啊!”林晓霜点头笑道。可不是么,前儿她陪着赵管事去摘星楼,那位带给她的信上说已经启程了,算起来就是这些天要到了。想一想皇帝召燕王回京,莫不是要将他发配给梅塞当女婿? 出了宫往珍妍斋看了看,最近生意淡了些,原因是海禁重开,第一批从海那边运来的货物进了京,对她们产生了冲击。林晓霜寻思着得找孟言轲商量一下,看是降价出售,还是换点其他的新鲜玩意儿卖,她这里不愁点子,愁的是精力,如今帮燕王管着那十六家商铺,她皮都快脱了一层,等这位爷进京,还不知他满不满意,会如何地折腾呢。 这次燕王又给她寻了不少好药材,附赠的还有一本医书,是前朝大家韩章的亲笔记载,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林晓霜当然欢喜,根据上面记载试了几个方子,发现果然不愧是医仙韩章的手笔,确实功效卓著。这之后她从书上寻了几个孕妇保胎的方子,亲自配了药给张氏吃下,张氏的精神都好了不少,有很多东西,她不好让母亲知道,有空便在珍妍斋的后屋炼制药材。 她一边想着今日与梅塞公主说的话,一边心不在焉地搅拌着要炼制的蜜丸,视线忽然落在了床角,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放下手中的药盅,她来到床前,掀开了垂下的床幔,露出了里面的箱子。箱子里是上次燕王带来那块石头,她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之推进了床下,几次三番思量,她都弄不明白这块石头是干什么用的,原来还猜想过是块未经雕 琢的宝玉,可是研究了半天,发现不像,就算真的是,燕王派人送到她这里,又是什么意思呢?” 对着床角发了半天呆,林晓霜慢慢站起,一回身却给吓了一跳,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胆子这么小?”对面的人稳步坐在她方才坐的椅子上,脸上还带着风尘之色,略有倦意。 “王……王爷,您是怎么……”看到了大敞的门,林晓霜的问话卡在了半途,是了,这里是她的私人地盘,所以白天她都是大开着门,好让室内光线明亮。 “我刚到京!”燕王说道,“渴了!” “啊?哦!”林晓霜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我给您找茶盅倒茶。” “不用,这个就好!”燕王挡开了她的手,举起茶壶,随手倒了一杯茶在面前的空茶盅里,连倒了几杯,一气喝下,直到茶壶里再倒不出半滴水来。 林晓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时忘了问这位王爷是从哪里进来的,这位爷不是有洁僻么?那是她的茶盅啊,她刚刚喝过,上面还沾着她的口水啊!而且既然他这么渴,直接对着茶壶喝就好了啊,反正茶放得久了,都快凉了,不用怕烫着。 燕王对她的异状视而不见,喝完了似是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道:“这是什么茶?” “是我自己配的花茶,加了荷叶和蜂蜜。”她都不敢提那桌上的茶盅是自己用过的,不过明眼人都该知道吧,这位爷是不是渴得太厉害了,忘记了注意细节? “不错!”燕王点点头。 “那……我再给王爷烧一壶?”林晓霜问道。 “不用了!”燕王说道,“韩章的药方,还行吧?” “太好了!”提起这个,林晓霜喜形于色,“果然是医仙的手迹呢,不知王爷是从何处寻得?” “这你就别管了,既然给了你,以后它就是你的了。对了,信上让你制的药方,调配得如何?” 林晓霜看了看桌上的药盅:“配好了,我正准备制成药丸。”见燕王面有疑惑,她补充道:“我做了实验,这药方是外敷的,但有几味可以提炼出来内服,我又加了几味药,双管齐下,效果比先前的方子要好得多,如今就差最后一道工序。” 燕王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那好,你抓紧配制出来,赶紧给我。你能大量生产吗?” “怎么?王爷要多少?”林晓霜疑惑地看着他。 “试了 好的话,有人会大量采买。” 那药丸的主要功用是止血化淤,林晓霜略加思索就明白了是军中要,这可是一笔大生意,无论如何也得接下来,药材不够,不是还有孟言轲么。她马上应道:“好!只要价钱可以,王爷要多少,我这里有多少。” 燕王微微动了一下唇角,似是闪过一丝笑意,林晓霜再看,却又不见了,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 “行,只是这桩生意,你别让孟二插手,需要什么,交给赵管事来办,制药的地点,也由他带你去。” 林晓霜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燕王,她就知道,在这个人的面前,根本就别想藏着半分。 “怎么?不愿意?”燕王微微皱眉。 “不是,”林晓霜赶紧摆手,“一切都听王爷的,只是我一个人的话,怕时间不允许。” “你有什么好忙的?”燕王问道。 “白天要上国子监,还要进宫陪梅塞公主,只有晚上有空……” “梅塞公主?那位图腊公主?” “是!” “她住在哪个宫殿?”燕王问道。 “玉梨宫,与平章公主同住一宫,她在西殿。” “知道了,你不用亲自动手,赵管事会分派人手给你,你只要分成几步,各自教他们做就是了。” 林晓霜只得应了,说完这个,燕王似乎就没了话,站起身要走。林晓霜在背后叫道:“王爷!” “还有事吗?”燕王转身。 林晓霜本想问他,蔡大虎有没有信请他带来,想了想人家是王爷啊,怎么可能帮她带信呢,还是等见到祁亮问他好了。可是人已经喊住了,不找点什么说也不行,急中生智,忽然想起了那块石头,顿时眼睛一亮道:“王爷既然来了,你上次寄放在我这里那块石头,不如一并带走了吧?” “就这事?”燕王问道。 林晓霜点了点头,满怀希翼地看着他。谁知道那人只说了三个字,嗖地一下就没了人影。 “放着吧!”林晓霜喃喃自语,“他这是什么意思啊?”摇了摇头,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她喜滋滋地跑过去拿起药盅继续搅拌起来,要发财了呢,军方有的是钱,燕王自己就是军方的人,他这算不算是中饱私囊? 高兴了半天,林晓霜忽然想起了个问题,她没有和燕王谈价钱,虽然一切工具和材料由他提供,可是她 也出了人力,还有配方是她创新的,到时候这钱怎么算?若是一分也不给她,岂不是白给人打工了? 她告诫自己,下次一定要记得问,千万不能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不过回头想想,燕王晒黑了些,也比走之前壮实了些,边关的牛儿肥,马儿壮,看来水土也挺养人,他更多了几分英武之气,比以前更英俊了。 “梅塞啊梅塞,若你的夫婿是他,可就有福了!只是那张脸冻得死人,不过还好你们图腊气候暖和,四季如春。”林晓霜呵呵笑道。 事不宜迟 当夜祁亮寻到林晓霜,将那伤药取了去,不过三日,就让人传了信给她,让她过王府一叙。 林晓霜挑了个空闲时间就去了,在燕王府,她又一次见到了延平郡主阿岫,阿岫站在燕王身边,一幅小鸟依人的姿态,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她。 “见过王爷、郡主!”林晓霜行了个礼。 燕王轻点一下头,柔声对延平郡主说道:“阿岫,你自个儿去玩吧,我与林小姐有话要说。” 阿岫瞥了林晓霜一眼,撒娇道:“不嘛!宣哥哥,你答应了陪我的。” 阿岫身着粉色衣裙,外面系了一件火红的狐毛领披风,衬得那张脸妖冶而明媚。秦容宣也身着正装,两人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因着林晓霜的到来,这行程可能就耽搁了,阿岫的脸上有些许不满,连带着对林晓霜也就没什么好脸色。 “听话,这些日子我有事,等有空了再带你去,过些日子,等下雪了去才好玩。” 秦容宣对阿岫说话时带着少有的笑容,从认识到现在,林晓霜还未曾看到过他的笑容呢,不由得多注目了片刻,心衬这皇家的基因可真好啊,老皇帝不怎么样,儿子却是一个比一个祸水。 阿岫还等撒娇,秦容宣的脸忽然沉了:“若是你不听六哥的话,以后你爹要罚你,我可不替你求情了。” 阿岫不甘地瞪了林晓霜一眼,哼了一声,扭着 第 61 部分 身子出了门,身后一群丫环跟着,倒有几张面孔的熟悉的,冲着林晓霜尴尬地笑了笑,林晓霜依稀记得,是给小狸治伤时见过的,当下也点了点头,送上一个微笑。 祁亮不知从哪里出现,对着燕王点了点头,燕王转向林晓霜,手一伸,指着面前的椅子:“坐!” 林晓霜也不客气,坐下与他对视:“王爷叫民女来,可是要说制药的事了?” “嗯!”燕王点了点头,“你收拾收拾,城郊有座别院,这几天就搬过去,我已派了人手,你指点着将药制出,再回家。另外,在我面前不用守那些规矩,正常说话就好。” 所谓的正常说话,就是不用在他面前用谦称了吧?这样很好,林晓霜点点头,却有些惊诧他所说的前半段,抬了头看向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我还要上学,要进宫陪梅塞公主……” 燕王摆了摆手打断她:“平日你怎么做,照常就是,那些你不用顾虑,只是这些日子你不用回家,我会派车接你过去,否则你哪里来的时间制药?” 想想确实是这样,林晓霜只得应了:“什么时候过去?” “事不宜迟,越快越好,你若无课,现在就过去吧。”燕王说道。 “可我家里还不知道……” “那你现在过去说一声。” 林晓霜点了点头,依礼退下,出得门来,祁亮站在大门边,倚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冲着她笑:“晓霜妹子,王爷吩咐我送你!” “如此有劳祁大哥了。”林晓霜笑了笑,上了马车,祁亮压低了帽檐,一甩马鞭,马车飞驶而去。 回到家,告诉张氏自己要进宫几日,请秋姨娘帮忙照顾张氏,林晓霜匆匆收拾了行李出来,祁亮在外面等着她,坐上马车,一路出了城,往东郊而去,到了一处山脚,前面是羊肠小道,马车无路可上。 祁亮停了车,林晓霜在他的示意下下得车来,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峰,讶然问道:“祁大哥,难道说咱们还得走路上去?” “当然,这里马车上不去了。”祁亮咧开一口白牙,笑得很是乐呵。 林晓霜顿时无语,在城中随便找一处房子好了,干嘛上这儿来,制个药是什么隐秘的事吗?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疑问与不快,祁亮说道:“山里有个药庄,什么都是现成的,不定时的请附近的山民采药,所以人手也是现成的。” 林晓霜苦着脸 :“可是山这么高,你说的那个庄子在哪里啊?这要走多久才能到,难道我的时间都要花在走路上?祁大哥,你确信你不是想要折磨我?” 祁亮噗哧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这可不是我的主意,王爷有没有这个意思,我可不知道。” “不想脚走?那就不用!”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吓了林晓霜一大跳,蓦然回首,燕王就在身后,隔着她三步的距离。 “王爷!”她的惊呼还未落声,腰间便被一只臂膀搂住,带离了地面。林晓霜条件反射性地勾住了燕王的脖子,突然而至的兴奋与刺激让她忘记了面前这人的身份,眼看着身旁树木连连后退,惊喜地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燕王的脸上唇角略微勾起,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速度更快了,几番起落,到半山腰时一个转折,沿着一条岔路再往前,很快到了目的地。眼前的屋子并非林晓霜所想的高楼大院,只是几座很普通的瓦房,修成了一个四合院的样子,用石块砌了墙。 “进去吧!”耳边传来燕王的声音,那人就先迈步进了院子。 他人高腿长,几步就把林晓霜扔在了后面,她只得紧走几步跟上,手里拎着她的小包袱。 “六爷来了!”到了门口,一个颌下有须的老者迎了上来。 “刘四,带林姑娘去她的房间,休息一下,准备饭菜,吃完就召集人手开工。”燕王吩咐道。 “六爷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老者笑着答道,转向林晓霜,“林姑娘请随我来。” 林晓霜跟着刘四过去,进了东厢的一间房,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并不似外部所见的简陋,一应摆设齐全,烧的是炕,晚上睡觉倒不怕冷了,角落还放着一方琴,林晓霜嘴角抽了抽,她的学业中,最差的就是琴艺了,毕竟这个靠记忆力是没有用的,需要练习,而她忙着其他的,并没有多的时间放在这上面,所以到目前为止,也只练熟了几首曲子。 “姑娘还满意么?”刘四笑看着她。 “挺好的,多谢刘老伯。”林晓霜笑道。 “不敢不敢,姑娘叫小的刘四就好。” “长者为尊,我还是叫您刘伯吧。”林晓霜坚持,刘四只得受了,让她在屋里休息,转身去了厨房。 晚饭时,祁亮也出现了,就他们三个人吃,侍侯的有个小姑娘,叫蝉儿,是刘四的女儿。看到这里终于出现了个姑娘,林晓霜总算松了一口气 。 吃完饭就进入了正题,有七八个人进了院子,其中竟有两个女子,见着林晓霜,都有些好奇。 燕王过来,对林晓霜说道:“该怎么做,你分配他们,他们自会去做。” 林晓霜有些傻眼,她原以为会见到很多很多人,居然只有这几个,既然如此,她只需要说一说,不必亲自来也可以,何必搞这么大阵仗?真是多此一举! 将要做的吩咐了下去,人便散了,这些人是领头的,他们每个人领了命去,又会召集人手做相应的工作,林晓霜把制药的几个步骤拆分了交给不同的人,刘四过来说这些都是熟手,让她不用担心。 她回到房里,伸手拨了一下角落的琴弦,清脆的琴音响起,在这寂静的山间异样地分明。若不是旁边住着燕王,这倒是个练琴的好所在,依依不舍地将手从琴弦上移开,打了个哈欠,顿觉困了。炕烧得暖和,她脱了外衣,爬上去没多久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却被外面的响动吵醒,披衣出了房门,一阵冷风吹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却见先前空寂的院子热闹了起来,坐满了人,就连外面的平地上也燃着篝火,一群人正在那里忙活,看情形,正是在制药! 眼前的一幕让林晓霜有些吃惊,她看到祁亮和燕王竟然也没休息,坐在人群中跟着捣药,见到她出来,只是冲她点了一下头。 几个村妇正围坐在一旁做针线,蝉儿也在其间,见到林晓霜来,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众人热情地招呼着她过去坐下。 “林姑娘,是不是我们吵醒你了?”蝉儿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爹爹让她侍侯林姑娘,之前她进过林晓霜的屋子,看到她睡了。 林晓霜笑了笑:“我没想到他们会连夜赶工。” “没办法,边关又告急了,咱们得赶紧着,不能让上战场的弟兄们受苦。”一个胖大嫂答道,和善地冲林晓霜笑了笑。林晓霜注意到她们手中的针线,都是男子的冬衣冬鞋,想来也是为边关将士所做,不觉对这群人的身份有了一丝好奇。 “喝一口吧,暖和!”胖大嫂递过来一个葫芦,林晓霜一闻便知是酒,她笑了笑,也不推辞,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口,辛辣的酒入喉,一股热力沿着喉管往下,入腹后很快蹿到了全身。 “姑娘,那酒烈,您少喝些……”蝉儿见林晓霜又接着喝了几口,忙阻止道。 林晓霜摇了摇头:“没关系!”她先前和梅塞公 主说过停课一天,明日不用进宫,国子监那里,就逃学一天好,便是醉了也无妨,燕王既然急着制药,她也猜到了边关应是有情况了,早点完成这件事也好,毕竟蔡大虎也在边关,因此钱的事,她也就没和燕王提起。 言语间慢慢熟悉起来,林晓霜这才得知这庄子里的人都是燕王曾经的下属,有病残后退役的军人,也有亡故军人的遗孀家人,燕王把他们聚集起来,交给他们手艺,提供他们住所,让他们有了一片安定的生活。 身为皇子,整天冷着个脸,没想到他却有这样人性化的一面,林晓霜抬着看了看不远处的燕王,眼中带了几分敬佩。 两个消息 林晓霜在山庄住了两夜,第三日清晨才回,仍旧是燕王用轻功送她下山,再由祁亮驾马车送她回国子监。 林晓霜其实不大好意思,虽然说她是个现代女性,可是让一个俊美无匹的男人抱着上上下下的,还是有些别扭,但是下山的路太长,如果用走的话,确实不知要几个时辰,她也没有那个力气。她想也许由祁亮带她,感觉可能不会那么别扭,可是当她提出来时,被燕王一句话就给堵了回来,他说:“祁亮不行!” 祁亮是什么人?那是燕王的心腹,闻言立刻附和道:“还是由王爷带你下山吧,晓霜妹子,我前几日受了伤,运起功来自己都费劲,带人更不行了。” 下山的时候祁亮跟在后面,林晓霜从燕王的肩头越过去看了看他,果然是很费力,停顿之间步履有些不稳,而且几个起落就满头大汗。祁亮对上她担忧的目光,还冲她笑了笑,摆手道:“你们先走,到了山下略等等我,没事,也慢不了多久。” 燕王道了声“好”,搂着林晓霜的腰就飞身下了山。祁亮在后头拍了拍自己的额,笑着低语:“我真是越来越佩服我自己,察颜观色的本领又见长了,看王爷的眼神就知道,他很满意,应该会赏我点什么吧!” 山间的早晨,空山不见人,但闻山鸟鸣,这里人影飞蹿而下,不时惊起几只飞鸟,盘旋在高空睁着滴溜溜的圆眼珠看着往下的两人,啾啾作声。林晓霜的注意力放在那些鸟儿身上,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腰间的手,虽是隔着厚厚的衣裳,仍旧能够感到有股热力从燕王的掌心透过来,让她的心怦怦直跳。 左手搂着燕王的脖子,右手抚上了烧起一片红云的脸,她在心里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她自问一向脸皮还算厚的,与蔡大虎在一起时,都没有这么激动过。随即却又安慰自 己道:“这没什么,他是王爷啊,想想一个王爷搂着你下山,是个女人都会激动吧!” 偷眼打量燕王,这个男人却无一丝异状,目光直视前方,唇抿得紧紧的,一如既往的严肃。林晓霜看到他的下巴上有一个浅浅的小凹沟,忍不住有种想用手指去戳的冲动,还好她记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没敢下手。当年的大老板下巴上也有个这样的小凹沟,她曾经用杂志遮住他的上半张脸,笑着说这样一来他就成了东方不败,大老板起初不知东方不败为何人,在听她说是个英俊厉害的男人后,还沾沾自喜了好几天,她知道老板很少看国产片,武侠片更是从来不看,等那家伙有一天突然想起,从谷歌上搜索到东方不败,并看了那部电影后,发飚了,给她的休假也不准了,拉着她到热带雨林呆了半个月,差点没把她折腾死。知道是下巴惹的祸后,她一看到大老板的下巴就恨不得戳上去,那家伙见她总是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下巴,还冲她咧开一口白牙笑道:“凌,你总这么含情脉脉地看我,是不是暗恋我?” 燕王不是大老板,但却是比大老板更强大的存在,她未尝不知道大老板对她的心思,只是她自始至终很清醒,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大老板的婚姻,并不由他自己说了算,他们那个阶层的人,婚姻大事与家族利益是息息相关的,所以她很平静地从开始就将自己定位在下属的位置,不曾逾越半点,对那人的暗示,永远视而不见。既然知道了结局是不可能,就不必有开始、有过程。 她还在沉思间,燕王就到了山下,将她放下,她道了声谢,两人一时无话。 她想许是祁亮伤得有些重,那人落下他们一大截,半天不见人影。其实祁亮就在身后,躲在一棵树后远远地看着这边,心道反正下了山有马车,赶得到送林晓霜上学,便让主子与她多呆片刻,他既然装受伤,总得装得像些。 “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林晓霜抬头看着燕王,脸上浮起一个微笑,没再说话。 燕王顿了一下,看着她道:“你说。” “大家都很勤快啊,这两天做的药不少,王爷您看,还需要做多少天?”她想问问边关的消息,主要是担心蔡大虎,既然燕王急要**,想来边关的局势又紧张了,偏偏在这紧张关头,皇上把有战神之称的燕王调回了京,这不是拆他自己的台么?真想不通这个皇帝是不是脑残了。 算着日期,差不多大虎到西北大营,燕王就启程了,燕王在时,边关还没传出风声,一直很安静。 她预料正是因为没有燕王坐镇西疆,那边才会有了波动。 ”越多越好,起码也要准备个上万斤的量吧,平摊到每个士兵身上,一个还不到二两呢。“燕王回答道。 “我听大家说起,西疆莫非又要起战事了吗?不是王爷才去平定了?” “若是我在,有些人当然不敢动,就算动了,也叫他们有来无回,可是我回来了!”燕王轻皱了一下眉头。 这个人很傲气啊!林晓霜想,可是人家确实有傲气的本钱,他说的确是事实。林晓霜轻叹一声:“那么……王爷还会去吗?” 燕王摇了摇头:“朝庭并非不知这一点,既然叫我回来,当然是另有人选前去。” “那此间事了,王爷可是要回南临?”林晓霜一边问,一边往山上看了看,心道祁亮怎么的还不见来? “南临……你要去吗?”燕王问道。 林晓霜赶紧摇头:“我全家都搬进了京,如何还去南临,不过是随口问问。” “哦!”燕王应了一声,却不再说话。林晓霜忽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忘了用谦称,在燕王面前我啊我的,难得这位爷不计较,他自己也没有端王爷的架子,在山庄里和那些人相处,他们都表现得很尊敬他,但是这份尊敬中并不显疏离,倒有几分亲近。似乎这人的心,并不如他的脸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冷。 “啊!祁大哥来了!”看了半晌,终于发现了祁亮的身影,林晓霜不由得出声招呼,冲着祁亮挥了挥手。 燕王看着她对祁亮露出灿烂的笑容,眼神微微沉了一下。 “今日你进宫吗?”燕王问道。 林晓霜转过头来对着他,笑容 第 62 部分 还在脸上不曾散去:“进的,和梅塞公主约好了。” “阿岫也要进宫,若是遇上她,你告诉她我一切都好,让她不必挂心。” “嗯!”林晓霜呆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应了一声。 燕王点了点头,迎上祁亮,低声说了几句,往山上行去。林晓霜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原来他不回城,下山只是为了送她! 祁亮笑着上前:“走吧,晓霜妹子,马车就在前边的小树林里。” 林晓霜跟着他走了几步,转过一个弯,就看到了来时坐的那辆马车,只是现在车上多了一个车夫,车旁多了一匹马。林晓霜上了车,祁亮骑马随行,往城中驶去。 祁亮摘了一片树叶含在嘴上,悠悠吹响,却是要晓霜熟悉的旋律,她掀开了车帘:“祁大哥,你怎么会这曲子?” 祁亮耳根一热,将树叶搓成了一团泥,摸了摸脑袋,呵呵笑道:“不正是跟你学的么?第一次遇到你时,你就在山中唱这歌,这调子好记,一时就记住了。”在西北大营时,燕王老让他唱这歌,唱得他都上了瘾,不知不觉中就吹出来了。 林晓霜笑了笑:“你记性真好啊!” “对了,晓霜妹子,你听我有没有走调啊?”祁亮问道。时隔有些远,他又只听林晓霜唱过一两遍,调子不是记得很清晰,燕王之前总批评他,如今既然正主儿听到了,不问问他不甘心。 “你记得很准,没有走调。”林晓霜抿嘴笑道。 “那就好!”祁亮点了点头,心道可惜王爷不在跟前。 进宫时果然遇到了延平郡主阿岫,她是进宫见皇后娘娘的,出来时特意绕到玉梨宫,约了林晓霜一道走。林晓霜知道她是为了打听燕王的消息,否则以前也不见她如此亲近过。两人一起走到宫外,出了宫门阿岫就迫不急待地问道:“林晓霜,你昨日未来,可是和宣哥哥在一起?” 这话可不能如实回答,于她的闺誉有损,林晓霜笑了笑:“郡主怎么这么说呢,自然不是了,不过有遇到王爷,他知道我今日进宫,让我带话给郡主,说是他一切都好,请郡主不必挂心。” 延平郡主跺了跺脚:“好什么好啊,他再不来说清楚,就要被指给别人当驸马了!” 林晓霜一愣:“郡主这是什么话呀,王爷怎么可能做附马呢?娶王妃还差不多。” 阿岫撅起了嘴:“你居然都不知道吗?那位梅塞公主要招 个附马带回图腊,皇上和皇后定了宣哥哥!不行,我得想办法阻止了,宣哥哥堂堂大安王爷,怎么能入赘番邦呢!” 林晓霜睁大了眼:“真的?”梅塞配燕王,竟然成了真?怎么算她也没想到皇上会定了燕王,他可是大安的战神,去了外邦,不是失了一个栋梁之材?就算猜想过这个结局,可是她从不曾当真过,不过戏猜罢了。她还想过燕王与延平郡主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他的王妃没准将来就是延平郡主,也怪不得延平郡主听得他许婚,如此着急。 “我到处都找不到他,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的对不对?”延平郡主抓住了林晓霜的胳膊,满是希翼地看着她。 “抱歉,郡主,我不知道。你可以寻去王府啊,告诉那里的人,他们会帮你把消息带给他的。” “可……可我有话要当面对他说。”延平郡主急道。 “那个……请恕小女子无能为力了!”林晓霜叹息一声。别说燕王不让她暴露目标,就是没这嘱咐她也不想管这事,抽身还来不及呢,她哪里会卷进这些是非里边,看来延平郡主确然对燕王有情,她并没有看错,只是不知道那位王爷的态度如何了,若这份感情是双方的,皇帝这一大棒子,可就拆了一对鸳鸯。 她下面还有课,别过延平郡主,匆匆回了国子监,才进学堂就被孟言欣一把抓住:“我的好晓霜,这两天你去哪儿了?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先听哪一个?” 林晓霜笑道:“只怕都与我无关吧,随便你先说哪一个。” 孟言欣叹气道:“唉!你真沉得住气,是不是你也听说了?坏消息就是,京城排名第一的美男子,我们的大安战神——燕王被指婚给了图腊公主,这一来不知碎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是不是也包括你啊?”林晓霜戏言道。 “当然了!”孟言欣白了她一眼,“就算他高不可攀,可就像你说的那什么,偶像,对了,他是大家的偶像,那个图腊公主不过是个番邦来的,怎么配得上他!难道我朝中无美女了吗?” 林晓霜听得好笑,拉住她笑道:“好了好了,别伤心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反正他不是你的,快告诉我好消息是什么?” 孟言欣神秘兮兮地笑道:“你猜?” 燕王情史 “好消息就是圣上钦定,由太子主事编撰《千秋史》,不仅有翰林院的大人参加,还要从 国子监选派人手,太子亲自点名要你参加,咱们四门馆可就你一个哦,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真羡慕你!”孟言欣双手交叉,眼睛闪着光,开心地笑着。 林晓霜有些茫然,太子与她素昧平生,只上次曾想撮合她与长信侯府的三少爷,那也是林玉涵整出来的事,怎么会想起他来?她可不认为是林玉涵从中起的作用,那个丫头巴不得她处处不如人,不排挤她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让这等好事落在她的头上! 同窗纷纷过来道喜,由不得林晓霜不信了,她抬起小巧精致的脸,与众人招呼着,点头称谢,心中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差事却并不看好,她这个半路入侵者,并不熟悉这里的历史,太子点了她,不知有何深意?打听了一下,入选编史的其他人,无不是国子监的佼佼者,女生中的颜可久,那可是公认的京城第一才女,论史说文,她自认比不上人家。 心头掠过许多乱七八糟的杂念,林晓霜有些茫然,一堂课都开小差去了,尽是思量。她一时想莫非太子是因为之前拒了长信侯府的亲事,对她有意见?一时又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如今也算是小有名声,点她参与不过是太子为自己壮声势之举?到了最后也弄不清所以然,只祈祷千万不要是前者才好,她与大虎好不容易定了亲,可不想再折腾。 课后,夫子让她留下,说的正好是这个事,捻须笑道:“难得太子赏识,你要跟着好好干,为咱们四门馆争光。”对这个学生,夫子是十分满意的,不仅聪明,更胜在勤奋,他时常见到她进出藏书阁,别人读一本时,她已经读了十本,可见其用功程度。 林晓霜点头应了,夫子又交待了她一些注意事项,这才笑容满面地离去。出得门来,大哥小弟,还有林若秋和孟言欣都在外面等着她。 “七姐姐,今日我想上你家吃饭,可以吗?”林若秋笑问道。 “可以啊,你和念祖一道去吧?”林晓霜点了点头。自打搬出来,她就没有虐待过自己,吃食上全是在摘星楼点菜,反正是免费的,只有一年期限,不吃白不吃,她可没同燕王客气。 “你不回去吗?我也想上你家吃呢。”孟言欣道。 当着孟言欣,林晓霜可不好撒谎说是要进宫,万一她去探孟贵妃时说露馅了,毕竟不好,只得含糊说道:“夫子叫我还有事情,你们先去吧,等忙完了我再来。” “霜儿,我看你面色不大好,别太劳累了,注意休息。”林念宗支了其他人前头先走,他在后面低声对林晓霜说道。 林晓霜摸了摸脸,这两日她都有熬夜,和庄子上的大嫂们忙到大半夜,面色不好是正常的。难道林念宗细心,给他注意到了,点了点头,她出声道:“谢谢!” “你我兄妹,何须如此客气!”林念宗苦笑着摇了摇头,“霜儿,你可是还在怪我?” 林晓霜略迟疑了一下,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你是我和念祖的哥哥,是娘的长子,原本应该是咱们家的支柱,可你宁肯信外人,却不信我们……” “霜儿,晓妍……她并非外人啊,她虽是姨娘生的,可也与咱们流着相同的血。” “是,她不是外人,可这么小的年纪,就恬不知耻地算计自己的姐姐,想夺自己的姐夫,吴姨娘更是,她不仅要谋夺娘当家主母的位置,就连你这个儿子都被她夺去了,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亲娘几十年的养育之恩都不顾?这样的人,我能拿他们当自家人么?不是我不把她们当自己人,是她们先把咱们当了敌人。我一向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决不饶人!哥哥,你说我心胸狭窄也好,说我无情也好,左右吴姨娘与林晓妍,我是容不下的。你最好也别帮着爹劝娘搬回去了,要劝你就多劝劝爹,让他少听那个女人的挑嗦,趁早打发了去,不然娘也不会原谅他,你要记得娘肚子里还有一个,那个才是咱们的弟弟妹妹!”林晓霜说得直白,不给林念宗点明,他还抱着大团圆的希望。 “我会好好劝劝爹的,”林念宗沉默半晌,“可是爹给晓妍定了亲,很快就要出嫁了,你也说了,她年纪还小,就不能原谅她一次吗?” 林晓霜冷笑道:“是别人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要祈求别人原谅,不是要亲自登门么,找人带话,一看就不是诚心的,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好好读你的书,别掺和这些事了。” 林念宗无奈地看着她转身走了,只得暗怨自己不会说话,爹所托之事不成,反倒又惹得林晓霜生气了。 林晓霜进了藏书阁,磨蹭了一阵,估计人都走了,这才借了几本书,出了国子监的大门。王府派来的马车已经等在左侧的巷口等着,她直接走过去,车夫迎上来,扶她上了马车,祁视在车里坐着,笑眯眯地瞪着她。 “不好意思,有事耽搁来晚了。”她笑了笑。 “恭喜你啊,编撰《千秋史》,这可是件大事,说不得晓霜妹子就要青史留名了。”祁亮抬手恭贺道。 林晓霜一愣:“你怎么知道?” 祁亮冲她眨了眨眼:“这京里的事,少有瞒过我的。” “那么你也该知道,王爷被指了婚,没想到梅塞公主的夫婿会是他!”林晓霜笑看着祁亮,观察着他的表情。 “你也知道了!”祁亮收了笑容,正色看着她,“别担心,这门婚事,王爷肯定不会应的。” 林晓霜愣了一下,随即道:“关我什么事啊,我担心什么?皇上赐的婚,王爷怎么可能不答应!” 祁亮笑了笑:“你如今不也是王爷的人了么,我以为你替他担心呢。” 林晓霜脸不由自主地一红,轻咳了一声道:“祁大哥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了,我……我不过是跟着王爷做点事赚些银钱,王爷的事,轮不到我一个平头百姓操心。” 祁亮眯着眼笑了:“反正不用替王爷担心,他拒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要他不想娶啊,谁也别想逼着他娶,不过这次确实麻烦了些,圣旨都下了,以前可都是口头上说说,但我相信王爷自己能够处理好这件事。” 林晓霜一听,八卦之心顿时活跃起来:“王爷以前拒过婚?是哪家千金啊?梅塞公主也不错啊,你怎么知道他就不会答应?” “就是大学士颜文庭大人的女儿,名满京华的才女颜大小姐。” “可是从来没听人提起过!”林晓霜惊讶道,从没想过颜可久竟然与燕王议过亲,怪不得她到现在还没嫁人,这里的人普遍早婚,以颜可久十九岁的年纪,真的是老姑娘了。 “这件事只是宫里提过,也就当事人知晓,并没有传开来。” “你又不是当事人,那你怎么会知道?” 祁亮一幅要吐血的样子:“妹子,我好歹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啊,是王爷最信任的人,他的事我又有几件不清楚的!” 林晓霜眼睛一瞪,惊呼道:“糟了!你这个侍卫可真不称职,这么隐秘的事,你说给我知道,王爷不怪罪你才怪!” “我又不是话多的人,是你我才说的,既然这样,我还是不说了。” 林晓霜却正听得感兴趣,抿嘴一笑:“来不及了,祁大哥你都说了,还是说完吧,不然我要是忍不住去问王爷,他不就知道你拿他说事,恼了你才真不好。” “你吓我呢!”祁亮摇头笑道,“其实也就是这样啊,皇后娘娘想将颜小姐嫁给王爷,皇上那里才提了一下,王爷就拒绝了,弄得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很不好看,好长时间见了王爷,都冷 着个脸呢。” “颜小姐是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还道王爷欣赏的正是这种类型的女子,他怎么拒绝的,总得有个理由吧?”林晓霜问道。 “难得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本来我也劝王爷允了的,可是他却坚持不受,也不知他是怎么跟皇上说的,反正与皇上谈过后,这事就搁下了,尽管皇后娘娘很想结这门亲,皇上也不许她再提起。我私下问过王爷,为何不娶颜家小姐,王爷就说了两个字,你猜是什么?”祁亮笑嘻嘻地看着林晓霜,表情俨然和刚才的孟言欣差不了多少。林晓霜心头一跳,这两人还真挺有夫妻像的,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凑一块儿? “两个字?是觉得颜小姐傲气吗?我与她接触过,她人很和气大方,并不恃才傲物啊!” “不是,想你也猜不出来,是‘太酸’,棋琴书画,我们这位王爷根本就不看在眼里啊!”祁亮摇头叹道。 林晓霜忍不住笑了,颜可久若是知道燕王拒绝她的原因是这个,不得气死。她打抱不平道:“人家哪里有酸气了?你们王爷难道和人相处过?” “王爷与她,也就是在宴席上远远地见过这么几次,也亲眼见过颜小姐展露才华,我看人家也是知书达礼的姑娘,可王爷就是不喜欢,他要觉得人家一身酸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林晓霜哈哈笑道:“看来王爷在军中呆久了,是想找个巾帼英雄做王妃。” “那可说不准!”祁亮附和道,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山下。一掀车帘就看到了燕王挺直的身影。 “来了!”他冲林晓霜点了点头,伸手过来扶着她的腰,直接就上了山。 祁亮跟在后面,心道不知王爷等了多久,他从未见燕王对某个女人上心过,这 第 63 部分 个林晓霜确然是与众不同,他竟然连衣袖都不让祁亮沾一下。祁亮有些发愁,等一下告诉他赐婚的事,不知道他做何反应,上一次拒绝了颜可久,他清清楚楚地记得,燕王可是不久就因办事不力,怡误军机获罪,被剥夺了北军首领一职,交出兵权,贬往南临在潞王帐下做了个先锋,若不是潞王战事过后将鹰军丢给他,如今他只能是闲散王爷一个。 旧事不会再重演吗?祁亮有些担心,再想到林晓霜是与蔡大虎定了亲的,他更头痛,王爷行事越来越让人不明白,他既然先前不阻止,如今又为何不放手? 是我的人 燕王制的这批伤药,并非是非营利性质的,确然是为了卖钱,纵然为利,但从他尽心尽力,要求药的质量一定要上乘看来,未必没有公心。他告诉林晓霜,会分给她其中的一成时,林晓霜并无异议,因着大虎在军中,边军将士又是为了守护四方百姓,就算是为了大虎能够在战中减少危险,白干她也是愿意。 山庄所处的地方叫新安镇,参与制药的这些村民都是附近村子的原住民,当年秦氏关中起义,他们是最早征召入伍的一批。冬日正是农闲时,村民们无甚进项,燕王此举,无异可以给村民们增加收入,这倒是个利己利人的好法子。林晓霜的工作很简单,就是看是否有人不明白,指点一二。但是这些人都不是第一次做,基本上没有问题问她,她要帮忙,纯朴的乡民们却不让她动手,所以她只能取了书在屋里看,看累了又出去与蝉儿等人交谈几句。 过了几天,林晓霜发现屋里多了笔墨纸研,又添了练习书法一项。很快地就有消息传来,边境果然起了战事,这次不是单纯的部落入侵,草原最大的部落乌苏拉部在中原战乱这几年,趁机吞并了十来个小部落,脱脱部和塔斡尔部被燕王大败后,也投靠了乌苏拉部,如今大安的西面和北面建立起了一个强大的联盟国家,对外称乌苏汗国。为了夺取资源和领土,也为了显示国威以震慑各部归心,乌苏汗王突列亲自率兵,对大安边境展开了突袭掠夺,尽管燕王临走时做了安排,可惜新去的统帅更改了原有的格局,马上启用了自己的人,这些新去的将领不熟悉敌情,第一战就败北,北门关边镇失守,乌苏大军直入大安边境七十里。 西北大营退守望谟镇,败军伤亡惨重,林晓霜从祁亮口中得知这一切时,心怀忐忑,焦虑不已。她不知蔡大虎是否安全,战争残酷,刀剑无情,第一次她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并没有她想像的平和,就算内战结束了,还有外战,大安还未 强大到可以蔑视一切国家的境界。 在这种情况下,伤药的制作加快了进度,多制一点出来,就有可能多救治一个伤兵,林晓霜干脆在国子监和梅塞公主处都告了假,一心一意呆在庄子上,研制起了药材,结合前世的经验,她还配制了一些增强抵抗力的药,希望能有用。 这样的日子是很累人的,要缓解紧绷的神经,音乐是最好的治疗药,庄子上的村民们偶尔也会唱歌提神,林晓霜也爱唱歌,不过她所会的,既非村民们所唱的山歌,也非京城里伶人艺伎所唱的雅曲,她只会唱流行歌曲,那东西在这里却不能叫做流行。这里的音乐都是舒缓的,悠长的,就连山歌也一样,她所会的歌曲,大多却是轻快的,节奏感强的,尤其那歌词,少有几首不带爱啊爱的,唱出来怕是要骇人一跳,于是不管蝉儿和胖大嫂她们如何撺掇,林晓霜只称不会,就是不开口。 她说不会唱的时候,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凉飕飕的。寻着那丝凉意看去,对上了燕王冷俊的脸,可是那人在与别个说话,她之前的感觉,兴许是错觉。 祁亮除了开头几天,后面的日子晚间并未在庄子上,燕五身边多了另一个人,那人姓兰,名希夷,样子文刍刍的,颇有文气,天气寒冷,众人皆穿了夹袄,裹得厚厚的,此人却只着一件单薄蓝衫,似乎不觉得冷,光凭这一点,便可知他功夫不弱,比祁亮、甚至比燕王都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人来历成谜,观其行,更像江湖中人。林晓霜和他未曾说过一句话,只因兰希夷比燕王都冷,她从未见他笑过。 过了好几日,待药快要制完时,祁亮出现了,他给大伙儿带来了好消息,燕王的旧部——鹰军将士只有少数人受了轻伤,大虎亦安然无恙,林晓霜得知,连日来紧绷的情绪有所缓解,那晚她为御寒气,又喝了胖大嫂自酿的米酒,当祁亮质了她的谎,说她歌声很动听时,大家善意地起哄让她来一个,她便借着酒劲,起身道:“来就来!” 祁亮带头鼓掌,蝉儿笑看着她:“林姐姐终于肯开口了。”蝉儿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小晓霜一岁,在她的要求下,两人姐妹相称。 刘伯得知,心怀不安,报与燕王知晓,说林晓霜是主,他们是仆,如此行事只怕不可,求燕王定夺,燕王却回道:“她爱怎么便怎么,你们照她说的做就是了,不必问我的意见。” 刘伯是跟了燕王多年的老人,如何判断不出林晓霜对燕王来说与其他人有着不同,欣喜女儿能与她结交之际, 也嘱咐了蝉儿要好好侍侯,不能有半点闪失。 林晓霜站起身来,入眼是靠在树枝上的兰希夷,单手拎着酒葫芦,旁边放着一把长剑,她心头一念闪过,张口歌道:“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这首歌正好符合古曲韵风,音阶排列正是羽、徵、角、商、宫,简单易记,婉转动听。歌声一起,便吸引了众人,兰希夷仰望苍穹的目光也收了回来,落在林晓霜身上,眼中闪过一抹惊诧。 林晓霜唱到江山笑时,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原来却是蝉儿抱了琴出来,放在了燕王面前,燕王正抚琴与林晓霜相合,见她看来,微一颔首,她滞了一滞,便接着唱了下去,曲子不长,很快便唱完了。 蝉儿拍着手道:“太棒了!林姐姐,原来你唱歌这么好听,王爷的琴也好,你们真是天作之和!” “噗”地一声,祁亮喝到嘴里的喷了出来,他咳了几声,哈哈大笑:“琴……天作之和!蝉儿你的成语真是越用越好了,哈哈哈……” 蝉儿不识字,这些日子见林晓霜练书法,生了学习的心思,正央求林晓霜教她呢,这丫头偏生对成语很感兴趣,觉得四个字四个字地说话是有学问的表现,这下子可丢脸了! 林晓霜听着祁亮的话,觉得有丝别扭,她走到蝉儿跟前,小声说道:“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蝉儿,你错了。” 见祁亮笑得不可开交,父亲神色不安地看着林晓霜,蝉儿也知道说错了话,讷讷地上前,对面无表情的燕王说道:“主子恕罪,是奴婢说错了!” 燕王却并未如蝉儿料想的生气,竟然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无妨,你才开始学成语,这样说……其实也不算错。” 远处的兰希夷不相信似地掏了掏耳朵,冷冷地看着林晓霜,半晌方才收回了视线,又将头对准了天。 这段小插曲过后,林晓霜摸到了一点门道,那些晦涩难懂的琴谱她学得辛苦,不如放弃,在记忆中搜索着与这个时代的曲声相近的歌曲,她闲时弹奏,自娱自乐也好。她将笑傲江湖的曲子重新演奏了一遍,这是她记得最熟的一首歌,连过门也加了进去,便是比当日所唱更加好听。 燕王没有问这曲子是哪里来的,却对她说了一句:“这曲子很好听!词也好!” 历时半月有余,药终于全部制完了,林晓霜收拾了包袱,准备回家。门口有扣击声,她随口叫道:“请进。” 蝉儿进来,背上背着个包袱,伸手就来拿林晓 霜的,一把甩到了背上:“小姐,走吧!” “蝉儿,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叫起我小姐来了?”林晓霜疑惑道。 “王爷将我给了你,以后我就是小姐的人了,哦不对,这以后我不能说我了,要说奴婢,奴婢见过小姐!”蝉儿蹲身行了个礼。 “这怎么可以,你可是王爷的人,而且我家也不缺人手。” “小姐你可不能不要蝉儿,蝉儿还要跟着你学写字呢。” “这个……”林晓霜无奈要拒,却挨不过蝉儿的软磨硬泡,被她弄得不好开口,只得单独寻了燕王,问询他的意思。 燕王见她独自前来,摆手让兰希夷出去。兰希夷抱了剑,嗖地一下就没了人影。 林晓霜说明来意,燕王道:“这件事就这么罢了,蝉儿会点拳脚功夫,在你身边也可保护你。” “可是王爷,我不需要人保护。”林晓霜急道。 “我的人,哪有不需要保护的?”燕王忽然道了那么一句,林晓霜顿时愣住,燕王见她瞪大了眼睛,解释道,“你帮我做事,某些有心人总会知道,打上这个烙印,你就是我的人。” 张着耳朵躲在外面偷听的祁亮撇了撇嘴,心道这解释真是欲盖弥彰,却被远处飞来一颗石子,击中膝盖,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下。 “谁?”燕王推开了窗户。 “王爷,是属下,刚看到兰公子在这里,我想试试他的身手,一掌拍过来却拍了个空,他一闪身就没了踪影,我这就去追他,我不信就真的沾不到他的一边衣角!”祁亮煞有其事地咬了咬牙,飞快地跑远。 跑得远远的,祁亮才停下来,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兰希夷的声音凉凉地响在耳边:“自己鬼鬼祟祟,还要冤枉别个!” 祁亮冲他大吼道:“好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那颗石子是你投的!” “是又怎么样?反正你沾不到我一片衣角。”兰希夷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祁亮暴走,追着兰希夷就打,可惜如他所言,连人家的衣角都没沾到半分。 林晓霜回到家,身后跟了个小尾巴蝉儿。进了院门,她大声叫道:“娘,我回来了!”张氏的屋子却是门窗紧闭,不见丝毫声响。 林晓霜正在诧异,门被人从里面拉开,秋姨娘红着眼睛从里面走了出来:“好小姐,你这是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找不着你……” “姨娘,怎么了 ?我娘呢?弟弟呢?”林晓霜见秋姨娘哽咽有声,不由大是惊讶。 “小少爷被老爷接过那边去了,太太,太太……” “我娘怎么了?你快说,她在屋里吗?我……我这就进去。”林晓霜察觉事情不妙,抓住秋姨娘问了一句,又拨开她的手,就要往屋子里冲。 “别进去,小姐,现在去不得,你才从外面来,身上带了寒气,且洗干净了换身衣裳再进。”秋姨娘拦住了林晓霜。 “姨娘你就照实说了吧,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说我这心里没个底啊!” “太太……她小产了!”秋姨娘拉住林晓霜的手,“小姐你别急,太太就是怕你着急,才不让马上告诉你……” “我娘……她好吗?”林晓霜红了眼圈,她一直盼着母亲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小妹妹,可以让她疼让她爱,她在脑中设想过好多次了,甚至都梦到过,那一定会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她会亲自教她说话,带她玩,小妹妹会用她糯糯的声音唤她姐姐…… “现在太太刚睡着,小姐别吵她,你先去自个儿屋子暖和暖和,我在这里守着太太。”秋姨娘眼神闪烁道。 林晓霜知道,想必这一切是张氏的交待,母亲就算自己出了事,还是惦记着她,是因为怕她难过,所以想装得没事人一样吗? “我娘身边一直都是你侍侯吗?”林晓霜问道。 “是的,小姐,夏昭她们都是姑娘家,没有侍侯过坐月子的人。”秋姨娘道。 “蝉儿,你侍侯过坐月子的人吗?”林晓霜转向蝉儿。 “会的,小姐,我娘生弟弟的时候,阿牛嫂生小娃娃的时候,都是我侍侯的。”蝉儿说道。 “好,那你随我去洗漱一下,过来换秋姨娘,”转向秋姨娘,她轻声道,“姨娘,蝉儿一会儿来换你,我们再谈。” 秋姨娘点头,看着她带蝉儿消失在视线里,才长长地叹了一声,回身进了屋子。 林晓霜匆匆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却见兰香和夏昭衣带未解,躺在榻上,盖着被子睡得正沉。她皱了皱眉,这俩丫头竟然趁她不在的时候偷懒?走上前想要掀开被子质问一番,入眼却是两人憔悴的容颜,两人都挂了黑眼圈,像两个熊猫似的。 “她们两个像是几天不曾睡觉。”蝉儿道。 林晓霜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对蝉儿比了个噤声的姿势,两人到了外间,来到厨房,灶上还有热水,蝉儿打 了水来,两人将就着洗漱了一下,便又折回了张氏的屋子。 张氏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面色苍白,屋子里有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林晓霜记得之前秋姨娘的嘱咐,说太太几夜不曾合眼了,便只悄悄儿看了一眼,没有吵醒母亲。留下蝉儿守着,她与秋姨娘去了侧屋。 如何处置 “小姐,事情是这样的……”不待林晓霜发问,秋姨娘就准备陈述事实,却不想林晓霜抬手止住了她。 “姨娘,别的先不说,你先说说我娘的病情,再把大夫给的药方也拿来我看看。” “是!”秋姨娘应道,先将药方奉上。 大夫开的方子中和平稳,从秋姨娘口中林晓霜也知道张氏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孩子没了,伤心过度。 “好吧,现在来说说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我娘这么谨慎,一心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成了这样?”折起方子来,她平静地问秋姨娘,“还请姨娘实话实说,一个字都不要隐瞒。” 秋姨娘没有隐瞒,她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没有加入自己的评价,一切只等林晓霜自己来判断。 如林晓霜猜想的,事情与那边脱不了干系,细问之下,事情竟然还与念祖有关。 林晓霜与大虎定亲后,张氏给林晓霜列了一张嫁妆单子,当时林晓霜还笑母亲,说她太过着急了,张氏的想法是把这些东西点一下,以后就全给了林晓霜,只可以添,却不可以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决不再动。林晓霜的本意,她给张氏那些财物就是给她用的,没想过竟然会又回到自己身上,嫁妆的事她 第 64 部分 以前就打算自己挣的,不过想了想,给女儿备嫁妆是一个母亲的心意,她若是拒绝,反倒惹得张氏不快,不如就听张氏的意见,反正出嫁前,她将自己的再匀出一份给张氏就好了,而且以大虎的为人来说,就算她出嫁了再帮着娘家,他也不会说什么。 念祖是张氏疼爱的小儿子,自然看到了这份嫁妆单子,问起来,张氏也没瞒着,告诉他这是姐姐的嫁妆。结果林崇严想小儿子了,时不时地会让林念宗带着念祖过去那边,顺便也想通过对小儿子从中协调,化解矛盾,与张氏重修旧好。张氏没拦着,林晓霜最近不在,也需要个人帮着辅导念祖的功课,念祖倒也听话,从不在那边留宿,再晚也会让父亲和哥哥送他回来睡觉。 念祖与念堂还算要好,有一日他去瞧念堂,见他慌里慌张地将手上正在写的纸收起来,林念祖好奇,就问他要来看,念堂说道:“你小孩子家看什么,这是你九姐姐的嫁妆单子。” 林念祖问道:“啊?嫁妆不是由娘备吗?难道六哥你还管这事?” 林念堂苦笑道:“娘如今搬了出去,这些事她哪里还管,是爹吩咐我帮着看看,毕竟九姐姐出嫁也是件大事,不能唐突了。” “有些什么好东西?我看看。”林念祖不由分说就过来夺。却见到最上面列的尽是买卖所得款项,卖的正是他家的东西,有屋中家什,有铺子,还有田庄。他记得林晓霜提过,还憧憬着什么时候去田庄上住一阵子呢,一见给卖了,心中大是郁闷,便问道:“九姐姐出嫁,干嘛连田庄给卖了?我都还没去看过呢!这田庄又不是她一个人的。” 林念堂一愣,只得说道:“你九姐姐嫁的是个县令老爷,嫁妆总不能太寒酸了,要是嫁妆太少,她会被夫家看不起的,所以卖了田庄,给她多备点嫁妆,反正那个田庄出产也不大好。” 林念祖道:“全给了九姐姐吗?那七姐姐怎么办?她嫁的也是个官,还是比县令大的丛五品武官,难道她就不要嫁妆了?” 林念堂有些尴尬地说道:“这个……七姐姐有母亲的嫁妆,我姨娘这里,东西不多……”这么骗小孩子,他自己都忍不住脸红,他也觉得姨娘这么做有点不厚道,毕竟家里卖了这么多东西,全是给林晓妍凑的嫁妆,林晓霜半分也没沾着,说起来林晓霜是嫡女,嫁妆应该比林晓妍的还要多才对,而亲娘的私房钱,那是人家贴给女儿的压箱钱,给多少是人家的意思,别的人管不着,并不正式写进嫁妆单子。 “哦!是这样 啊!”单纯的念祖哪里懂得这些,也就没再追问。 林念堂松了一口气,伸手要回嫁妆单子,念祖却不急着给他,扬着单子问道:“完了?还有别的呢?” “就这一张,哪里还有了,等买齐了,才会一样一样地重新抄录,这不过是个大概预算。”林念堂道。 念祖脸上这才听闻,便将单子还给了他,说道:“娘给七姐姐备的嫁妆,有镶十二颗珠子的金翟鸟、金镶珊瑚圈、金手镯、金耳坠、五彩锦缎、绫、绡、洋绒、玉笔筒……好多好东西,九姐姐也要买这些吗?那可要花不少银子。” 林念堂闻言目瞪口呆,光是林念祖说的这些,加起来都比他单子上列的这些值钱得多,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问念祖是怎么知道的,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林晓妍如一阵风般卷了进来,一把抓住念祖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念祖看她神情不善,一把推开了她:“你干什么,抓痛我了!” 林晓妍眼睛一红:“都是林家的女儿,她是嫡女,多占些也说得过去,可是凭什么我就这么凄苦!” 林念堂见情形不对,忙开口道:“九姐姐,你别冲动,那是娘的嫁妆,姨娘不是也贴了她的嫁妆给你吗?” “姨娘一个丫头出身,能有多少嫁妆?太太自己家境也不富裕,哪里就拿得出这许多东西来,念祖说的,你自己也听到了,哪一样不是贵重的?” “兴许是金包银……” “哼!”林晓妍冷门笑一声,“会吗?你以为会吗?她是娘的宝贝女儿,会舍得骗她?再说了,她嫁期未定,如今还是准备的时候,犯得着作假?那定是真的!” “是真的也与你无关,万一是夫家给七姐姐的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未来的七姐夫对她的好。”林念堂也是急了,他知道林晓妍的性子,生怕她闹出什么事来。 可林晓妍是拦得住的吗,她丢了那么大的脸,不怪自己设计谋算别人,反倒怪林晓霜先一步谋划害得她颜面尽失,弄得现在只能嫁人家作填房,她的夫婿不过是个七品官,与蔡大虎这个丛五品相比,在她眼里当然是差了太多,心头早憋了一肚子火,于是袖子一甩,便冲了出去,寻着吴姨娘闹了起来,直逼着吴姨娘也要给她备一份和林晓霜一模一样的嫁妆。 如今为了她的嫁妆,家底都要给掏空了,吴姨娘哪里来的银子给她添妆,受不住只得胡说道:“如今我也是自身难保,老爷还为上次的事怪着我呢,太太的 嫁妆单子以前我在老太太身边的时候见过,根本就没这么多,就算她这些年一文未花都存着,也不足这其中的五分之一,这事只有你自己去办,不管她是哪里得来的,怎么说你也叫她一声娘,你的嫁妆也当是由她置办,你去,就这么说……”她凑到林晓妍耳边面授机宜,两母女嘀咕了半天,“太太要面子,又要保你那姐姐的名声,你只管闹,她为了息事宁人,定能讨得几分,总比你一样也得不到的好!” 结果就是林晓妍上门了,闹了,张氏没想过世上会有这么厚脸皮的女人,就算他们没搬出来之前,自己的嫁妆都不是她们该动的,如今人都搬出来了,竟然还敢打这份嫁妆的主意。 听着林晓妍厚颜无耻地说做母亲的总不能厚此薄彼,好歹也该给她三分颜面,否则就嚷嚷出去,让人都知道林家的这位主母虐待庶女,她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去撕了那张嘴。 林晓妍尤自滔滔不绝地说道:“我道太太这么急着搬出来是为了什么,原来就是想把林家的银子都用在了姐姐身上,怎么说我也叫您一声娘,你这样做未免太过了些。” 张氏忍着怒气,深吸了一口气道:“管家的一向是你姨娘,你们不是嫌我不会管,要夺了去么,现在搬出来了,你要嫁妆,自去找你姨娘要去,别来打我的主意,那是我的嫁妆,我爱给谁给谁,你管不着!” 林晓妍冷笑一声:“太太可是哄我呢,您那点家底谁不知道啊,老太太那里还抄录得有当年你入府的嫁妆,可没这么丰厚,姐姐是有本事,可她又不是公主,宫里的赏赐能有几件?那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可不好说,莫不是在南临时就攒下了的?太太可别说是姐姐自个儿挣下的,她一个小小女子,能做什么营生得那么一笔家当?倒让人浮想联翩呢!”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氏气急,站起身来。 秋姨娘赶紧过来扶住她劝道:“太太您别气,小心自个儿身子。”转向林晓妍,又劝她道:“九小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的,太太是你母亲,怎么能对长辈……” 秋姨娘话未说完,却被林晓妍一巴掌扇在了脸上:“主子说话,哪有你这个下人插嘴的道理!” 秋姨娘跌倒在地,张氏这下再也忍不住,挥掌就向林晓妍扇去,口里念着:“她没资格,我总有了吧,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规矩,否则传了出去,让人知道咱们林家有这样不知耻的女儿,没得连累家人丢脸。” 林晓妍挨了一掌,恶向胆边生,尖叫 道:“丢脸的是你亲生女儿,你怎么不说她不要脸,小小年纪就勾引了蔡大虎,还和孟家公子,还有那个什么长信侯府的不清不楚……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她也别想有好名声,去她的国子监,明日传开来,就让她滚蛋吧!” 张氏急了,顾不得自己的身子,扭上去就拽住林晓妍要将她拖回来,并喊人进来将她绑了,却反手被林晓妍一推,跌倒在地,她又去拉林晓妍的脚,林晓妍一挣,就踹在了她的肚子上,顿时张氏一痛,腿下一阵濡湿,就晕了过去。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秋姨娘爬起来冲过来,已经是晚了,她抱着张氏掐起人中,连声呼喊,林晓妍看到张氏的裙下流出血来,也给吓住了。 秋姨娘狠狠地道:“还不快去叫你爹,若是太太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被杀头吧!” 张氏搬出来只带了几个贴心的下人,夏昭和兰香被她打发了出去买线,内院除了秋姨娘与她再无别个,外院只有个看门的小厮,听到张氏的呼喊跑了进来,却见主母躺在地上人事不知,还好这里离药善堂不远,他赶紧跑了去请了大夫过来,大夫赶来将张氏救醒,林崇严那边也找了稳婆过来,最终胎儿却没保住,落下地,已经看得出来是个成形的男婴。 张氏醒来后看着林崇严,第一句话就是问林晓妍在哪里,她要亲手杀了她。 “出了什么事?是妍儿过来通知我你摔倒了,若不是她,我们也不会这么快赶来,你怎么还怨她?”林崇严尚被蒙在鼓里。 张氏哈哈一笑,状似疯狂:“林崇严,你养的好女儿,狼心狗肺的东西,谋我的嫁妆不成,竟然下毒手,我要让她为我儿偿命!” 她挣扎着下床,被林崇严拦住:“你别激动,孩子已经没了,你且安心养病,一切有我做主”。张氏的话让林崇严震惊,林晓妍已经给他认过错了,上次的事被吴姨娘揽在了身上,他以为是女儿还小,都是那个糊涂姨娘教的,若不是儿子女儿求情,吴姨娘也一再保证再不犯错,都被他送到尼姑庵去了,如今都快出嫁了,林晓妍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他不敢相信,或者说,他不愿相信! 张氏看着他,半晌方道:“你不让我去也可以,你给我绑了她见官去,这种想要弑母的女儿,留不得!” 林崇严道:“你先养病,我会处理的,若她真有罪,我定不饶她,见官却要不得,你总得为其他孩子着想,若是咱们有人牵连了官司,对孩子们的未来 可是有影响的。” 张氏想到两个儿子,反应过来,说道:“好,不见官,饶她一命,让她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她心肠这般歹毒,只怕日日念佛,佛祖也饶不了她!” “好好好,都依你。”林崇严顺着她的意思答应下来,只想让张氏好好休息,别再纠结这个问题。找了秋姨娘来问,秋姨娘也如实说了当时的情形,这次再不能饶恕,错确实在林晓妍。 林崇严痛心不已,回去一个个地找了来问话,林晓妍还想隐瞒,抵死不认帐,硬说是张氏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她没有推人,更没有踹人。 念祖闻道是她推了张氏,跳出来就扑了上去,扯着林晓妍的袖子一阵乱踢乱打:“你这个坏人,你还我弟弟来……”他哭得稀里哗啦,因为有父亲在场,林晓妍这会儿不敢放肆,任由他打,一面按吴姨娘先前的授意,装出一副可怜样,眼泪婆娑地看着父亲不言语。 林念宗见状,过来拉开了他,说道:“念祖,别这样!” “哥,你干嘛护着她,她害了娘和弟弟啊,她不是好人!”林念祖挂着鼻涕看着哥哥,眼睛瞪得多大。 “晓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林念宗看着妹妹,很是伤心。 “哥,我没做过,我真的没有,是秋姨娘胡说八道,我是打了她,这点我承认,她报复我才这样说的。”林晓妍还在辩解。 “那么娘呢?难道她也在说谎?” “娘……娘是受刺激了,糊涂了。” “你真的是……无可救药了!”林念宗摇了摇头,“原本我还当你是妹妹,先前的事,就当你年纪小不懂事,受人挑唆,现在看来,还真给霜儿说对了,是我心太软,才会上了你的当!我把你当妹妹,可你从来没把我们当成亲人。” 林念宗对林崇严说道:“爹,你得给娘一个交代。”说罢拉上弟弟走了,来到张氏的住处,却被秋姨娘拦住。原来张氏发了话,谁也不见,只让人赶紧找林晓霜回来。 林念宗猜想晓霜是在宫里,托孟言欣帮忙进宫递个话,等孟言欣进了宫,才知道林晓霜好些日子没去梅塞公主那里,这下倒让人着了慌,也不敢告诉张氏,请了假,和孟言轲一起,满大街地疯找林晓霜,因为这个缘故,林崇严也怕林念祖再出什么差错,就接了过去住在那边。他倒是想全搬过来呢,可惜张氏不允许。 “小姐,派个人去那边说一声吧,这些天可把少爷急坏了。”秋姨娘并没有追问 林晓霜去了哪里,说完了,只向她提了这么个建议。 事情发生不过两日,林晓霜很后悔,早知道她提前两天回来就好了,那么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惜这世上的事,不是人所能预料的,她抹了抹眼角,问秋姨娘道:“难道我娘不允,就没人过来了?” “这倒不是,老爷今儿还来了两趟,让柳絮做了吃的送过来,说咱们这里没有厨子,在酒楼叫的饭菜不适合太太吃。大少爷也会每晚过来,偷偷看看太太,问问有没有你的消息。”秋姨娘道。 算他们还有点良心,林晓霜心想。拉着秋姨娘的手,她说道:“这几天辛苦你了,姨娘,就不用告诉他们了,反正来了就知道了。” 稍晚些时候,林崇严来了,见到林晓霜,先是问她这些日子去了哪里,林晓霜谎称是宫里的贵人交待了事情,不能对外人说。听说是这样,林崇严也不好多问,却又责怪起女儿来,说道:“若不是你执意让你娘搬出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林晓霜静静地看着他,慢慢说道:“我是疏忽了,是我对不起娘,没有照顾好她,可是若是娘在家里,爹就能护得她周全吗?我们与吴氏和林晓妍分开两处,尚能给她们找上门来闹到如此地步,若是没分开,只怕尸骨无存了!” 林崇严看到女儿清冷的目光,忽觉背脊有些发寒,但林晓霜说的是事实,他也无话可说。 “事 第 65 部分 情过了,还是劝你娘搬回家吧。”末了林崇严来了这么一句。 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为了他们兄妹几个,张氏早就咬牙和离了,林晓霜相信如今弟弟没了,张氏又闭而不见林崇严,想来这次真的是寒透了心。 “不知道爹怎么处置吴氏和林晓妍?”她问道。张氏回不回去,林崇严值不值得他们母女原谅,这一点才是关键。 意外来客 “吴氏送到庵里修行,至于你妹妹,徐姑爷两月后就要上任,索性过几天就将她送去徐家。” 这就是林崇严对这两位的惩罚?林晓霜气得哈哈大笑,直笑出了眼泪。 “推我娘、踹我娘的可是林晓妍,我娘说要送庵里的也是她,您是不是搞反了?”林晓霜收住了笑,嘴角尚挂着一丝嘲意,“应该是林晓妍送到庵里修行,将吴氏嫁出去才对。” 卖妾与人,便也是与人为妾,岂不也是嫁了,她盯着林崇严,看他怎么回答。 林崇严老脸微红,忍着羞怒道:“这如何使得,你妹妹还小,一切都是受了吴氏挑唆,她在家受人宠着,嫁了过去,有婆家管着,总会改一改,至于吴氏,我已吩咐了将她送去家庙吃斋念佛,为其行忏悔,看在念堂的面上,总不能真将她给卖了。” “何须看念堂的面?她是什么人,念堂唤母亲的,可是躺在屋子里的这一位!” “无论如何,是她生了念堂……你不能不为你弟弟考虑……要以大局为重……你也是有错的,我也不与你计较……悔过自新……” 晓霜心头越来越是失望,林崇严具体说了什么,她已经懒得再听,此举不过是想找一个让母亲原谅父亲的机会,奈何父亲冥顽不灵,听不进劝去,罢罢罢!她不相信没了爹,她们母女会活不下去。 “我看看娘去!”突兀地打断了林崇严,她起身径直去了张氏的房间,醒来就过来侍侯的夏昭面无表情地看了林崇严一眼,也跟着出去了,茶水也不曾递上一盅。 林崇严说得口干舌燥,还得自己动手倒茶,他愕然地睁大眼,胡须一抖,气道:“毫无规矩!”可惜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人听他言语。 林晓霜站在床前,呆呆地看着张氏的睡颜,那苍白干裂的唇紧抿着,眉头皱成一团,一眼看去,她不像三个孩子的母亲,她还那么年轻……算了算,张氏今年不过三十四岁,在林晓霜眼中,这个年龄还在算是年轻人,她的未来还很长,她应该获 得幸福。 她轻轻握住张氏的手,号了号脉像,虽说不是很精通此道,但从脉搏跳动的频率来看,张氏的脉像还算正常,之前也问过了秋姨娘,张氏落胎时看着凶险,所幸老天保佑,最终没有造成大碍,只要好好调养,不会有事,但是可能要狠狠地花上一笔。 只要母亲平安,多花点钱算得了什么,林晓霜随即吩咐下去,让夏昭和兰香明日就去采购,鸡鱼肝脏、蛋类豆类、牛乳羊乳、枣子枸杞、蔬菜水果,她列了一大张单子。流产后的保养其实和坐月子差不多,要多多补充蛋白质和维生素以及各种微量元素,反正这伤了元气,要补才补得回来。作为一个研究植物美容方面的专家,林晓霜当然也研究过这方面的课题,知道女人哪些日子需要补充些什么,还制定过专门的小菜谱。她决定自己亲手给张氏做三餐,还原一个健康美丽的娘亲。 张氏动了动眼皮,缓缓张开了眼,看着女儿,一串珠泪滑落。 林晓霜倾身上前抱住了她,伸手抹着她的泪:“对不起,吵醒您了!娘,这时候可哭不得,会把眼睛哭坏的,你放心,女儿回来了,一切有我。” 张氏抱着女儿瘦小的身子,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定,她相信女儿能够为她顶起一片天,这一点,她早就意识到了。“那两个呢?”她问林晓霜,语焉不明,但她知道女儿明白所指。 “出嫁的照样出嫁,另一个送家庙。” 家庙!张氏冷笑,那还不是变相的维护,不仅好吃好喝地供着,一旦有机会,不照样搬回屋子里去,吴氏当真好手段,当年她与林崇严少年夫妻,恩爱自在,又有老太太从中插手,反倒让林崇严对吴氏存了生疏,如今却…… “我要和离!霜儿,你不怪娘吧?怎生让你和念祖随了娘才好,你给想个法子。什么功名前程,你也不必替他考虑了,做人首要的是有良心,我宁可儿子一世没有功名,也好过做个无行之人。” “那哥哥呢?”林晓霜问道。 “他……他已经大了,随他选择吧,若是你们都跟了我,当然最好,娘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们。” “娘,您手里不是有嫁妆么,若是过平常日子,凭那些就足够咱们这辈子用度了。” “那些东西是你的,娘不会动用半分,娘算是明白了,女人得有自己的私房钱,不能将一生都系在男人身上。我与你爹在一起十多年,以前日子虽苦,心不苦,如今日子好过起来,他却变了,你要吸取 娘的教训,娘希望你能幸福一生。” 林晓霜见张氏萎靡不振,极度灰心,安慰道:“娘,人都是会变的,因环境而异,坏的能变好,好的也能变坏,有些人能共患难,却难以同富贵,当断则断吧,放弃了,未必未来没有美好的明天。” 张氏见她小小年纪,说得深沉,忍不住笑了:“看我有这么好的女儿,说起事来一道是一道的,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若是你弟弟不能与我过,将来你出嫁,就接了娘去跟你一起生活,可好?” “就算弟弟跟着您,我一样可以接您一起过啊!”林晓霜笑道,“放心吧,凭他如此行径,若他还要那点名声,要他的前程,娘的心愿一定能达成的,反正他不缺儿子,不是还有念堂么。” 林晓霜成竹在胸,张氏却是忐忑不安。她催着林晓霜找林崇严过来谈和离的事,林晓霜却让她等几天,先不提,张氏不知其意,想想女儿大概是累了,她年纪还小,却被这么多事压在身上,又是宫里的,又是学业,又是这些烦心的家事,难免疲怠,便依她所言,只等自己养好,出了小月子再去与林崇严理论。 “娘,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林晓霜见张氏并没有就此消沉,心中大定。先前可她可被吓得不轻,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生怕张氏出现感染,或者是情绪不稳受到刺激,如今见两样险情都排除,紧绷的神经也就松懈了下来。至于胎儿的逝去,对于见惯了现代世界随意堕胎的她来说,反倒不算什么大事,只能说小弟弟与他们无缘,但愿他来世投胎,能够落生,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林崇严见没人理他,只得回去,彼时让柳絮做了饭菜送过来,林晓霜却已经侍候着张氏吃好了,她看了看柳絮提来的饭菜,糖水鸡蛋想来是给张氏的,另外几样小菜,想来是给她的,她让夏昭提了下去,由下人分着吃了。 柳絮将那边的情况向林晓霜做了个汇报,与林崇严所说的差不多,柳絮表示想要过来照顾太太,林晓霜没有答应,让她继续在那边侍候,她对柳絮说:“你只管好好做,答应你的,我自然会做到。” 柳絮红了红脸,讷讷地回去了。晚间林念宗和孟言轲一起过来,见到林晓霜,喜出望外。问起她的行踪,林晓霜含糊着应付过去了,如今她是可以自由进出宫禁的,那两人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他们男人好打听的,便没有多问。 孟言轲见左右无事,也没进屋就要告辞,林晓霜告诉林念宗母亲醒了,让他过去一趟,支走了林 念宗,她和孟言轲说起事来,原来她知道他门路多,想到医仙韩章手札上所记的几个方子,有几味药难寻,便请托了他帮忙寻找。 孟言轲见她容颜憔悴,只道她是为家中事烦的,分手时嘱咐了几句,让她注意身体,不必忧心太多,如果有需要帮忙,不管是什么事,只管找他。 林晓霜看他为了找自己,跟着林念宗忙了几天,感激道:“谢谢你,孟二哥。” “你我之间不用言谢,只要是你的事,便等同于我的事。”孟言轲眼中划过一抹幽深。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林晓霜笑着摇了摇头,“我无以为报。” 孟言轲眉头一皱,忽然带着几分痞气道:“那铺子的股份我多占两成如何?” 林晓霜闻言心头一松:“那可不成,感谢话反正我说了,你爱受不受,股份你可别想多占一分。” 孟言轲展颜一笑,摸了摸鼻子:“抠门儿的丫头,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感谢可不能光挂在嘴上,怎么得也该表示表示吧。” 林晓霜知道他是想让自己放松些,心中涌过一阵暖意,轻声道:“孟二哥,你帮了我这么多,一直想着要感谢你的,只是你们家太富有,什么也不缺,反倒找不到什么好礼物,等过些日子,我亲手做一件物事,向你表达我的谢意。” 孟言轲本想拒绝,闻听她要亲手做,却又改了主意,笑道:“那好,我等着你的礼物。” 林晓霜递给他一盏气死风灯,看着他上马,在夜幕中渐行渐远,才回转进屋。 此后林晓霜日子还像以前一样,往外跑的时候多,在家的时间少,只是没去国子监,宫里也只去了几趟,大多时候都在铺子里头,还将夏昭和兰香指挥得团团转。张氏将家里的钥匙全交给了她,见她今儿拿这个,明儿拿那个,反正都是她自己的东西,也由着她折腾。 直到差不多十天后,林晓霜突然笑嘻嘻地走进来,对张氏说道:“娘,今日就把事情挑明了吧。” 张氏已经从床上起来了,在屋子里不时走动。闻言激动地握住林晓霜的手:“都安排好了?你是怎么办到的?你爹会同意念祖跟着我们?” “嗯!”林晓霜狡黠地笑了笑,“若是他不同意倒好了,那么,咱们这个家还有救,娘也可以考虑一下不用和离,如果他同意,那就真的没必要再记挂,从此以后,他是他,您是您,咱们与林家再无干系!” “好!”张氏决然 道。她不知道女儿用了什么方法,但是她知道林晓霜一定能做到,林家大伯做了一辈子的官,也没得见过天颜,她的女儿却是在帝后面前谈过话的,她怕什么! 林崇严只看到女儿风光了,怨她不该不顾自家妹妹,更偏疼了林晓妍几分,他就不曾想想林晓霜的这份风光是如何得来的,不是因为她是林家嫡女,也不是因为他们,那都是她自己,付出了比常人多十倍,甚至是百倍的努力换来的。便是有几分天才,也道不尽其中的辛酸,别家的儿女天擦黑就睡了,日晌三竿才起,她的霜儿却是夜半三更还在灯下看书,黎明时分又爬起床来朗朗诵读。 自林晓妍闹出事来,张氏头一次叫林崇严上门,还让他把孩子们和吴氏也叫上,他有些奇怪,又猜想莫非是张氏打算和解了?毕竟吴氏已经送进了家庙修行,林晓妍也被关在屋里,一步也不准外出,林崇严想着自己再说两句软话,让张氏搬回去得了,没有当家主母,连府里的下人都经常偷懒,家不像个家。 张氏脸色平静,看向小儿子时,脸上还浮起一丝微笑。林念祖见了她就扑到她跟前抱住了她,叫道:“娘,您身子好些了么?爹和哥哥都说您要好好静养,不许我来打扰您,这段日子我可想您了!” 林晓霜招了招手:“念祖,过来!” 林念祖看了张氏一眼,见张氏微笑道:“去吧!”便低着头,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林晓霜身边,还没等林晓霜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姐姐,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娘和小弟弟,都怪我多嘴……你一直没有叫我过来,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原来在这个孩子心中,是他做错了。林晓霜眼圈红了红,伸手拉住他道:“傻瓜,怎么会呢,姐姐不会生你的气,不过也要记住这次教训,以后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都要三思而后行,别张着嘴乱说。” 她说的声音不小,林念堂听在耳中,只觉是在骂自己,如坐针毡。 “我以后不会了,我要好好练武,好好读书,等我快点长大了,再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和娘!”林念祖说道。 “那么,念祖是愿意跟着娘和姐姐了?”林晓霜问道。 “嗯!”林念祖点头。 “就算从此后,你不再是林家的孩子,要离开爹,你只有娘没有爹,那也愿意吗?”林晓霜慢慢说着,目光落在林崇严身上。 林崇严一拍桌子:“逆女,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 你别冲我女儿大喊大叫的,林崇严,今日我请你过来,是告诉你一声,我要与你和离!”张氏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吴氏和林晓妍最是惊讶,直瞪瞪地看着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氏从未叫过林崇严的名字,他也被吓住了,和离不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说,不过她不是顾忌孩子们的未来,不敢提起了吗?可是她的表情不像开玩笑,将全家人都叫了来,她这次是来真的。 “我……我不同意!”林崇严叫道。 “念宗,你去把客人迎进来。”张氏没有理他,吩咐大儿子道。 门外有车马声,林念宗领命起步,出了二门,不多时迎进了一干人来,竟然是老太太和大伯。 签字和离 张氏和林晓霜起身相迎,一左一右搀扶了老太太,并请她坐了上座,大伯林崇尚陪坐下首。老太太眉目颇有威仪地扫了林崇严一眼,转向张氏时,却换了一幅慈祥的模样,拍了拍儿媳妇的手道:“委屈你了!” 张氏眼圈一红,哽咽道:“还请老太太为我们娘儿做主……” 吴氏与林晓妍对看一眼,心中皆是一惊,老太太从不曾对张氏如此和蔼过,吴氏上前福了福道:“婢妾见过老太太!”林晓妍也起身,站在老太太面前,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祖母。 老太太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就又落回了张氏身上:“张氏,既然你相信我,请了我来,是非公道,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你放心,咱们林家可不是仗势欺人之辈。” 吴氏和林晓妍感到了老太太的冷遇,一时之间各自心怀忐忑,吴氏暗自 第 66 部分 狐疑,何时老太太竟对张氏没了成见,两人还如此亲热? 这话听在林崇严耳中,亦是满腹疑虑,他看向大哥,希望能从林崇尚那里看出点什么,却见林崇尚看着张氏和林晓霜,捻须微笑,倒让他吓了一跳。他不是不知道,这位大哥一向不假颜色,对着妻儿都从来没个好脸,一贯严谨到不苟言笑,摆足了官威,何时在他脸上显出过这么温和的表情? 老太太那里,林晓霜亲手煮了茶奉上,甜笑着一声声地叫祖母,老太太也亲切地和她扯着闲话,询问了张氏的身体,又问服了什么药,吃了什么补品之类的,祖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直挤兑得林晓妍半句也插不上,急得在旁边干瞪眼。再加上老太太一口一个我的儿,竟似从来没有过的亲热,她的心更是凉了几分。 好不容易见老太太话说得差不多了,林崇严得了个空档,上前行礼道:“母亲,大哥,你们怎么过来了?”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只许你来得,我们就来不得?” “不是,儿子没有那个意思!”林崇严忙辩解。 “那就最好!”老太太说道,“咱们林家,那可是中原九大姓之一,家中世世代代重规矩、知礼仪,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违法乱纪之辈,也没有哪个主母被一个贱妾给压在上头过,老三,你自己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 林崇严起身,脸色有些僵硬:“母亲这是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儿子向读圣贤书,祖宗家法是知道的,并不曾有违半分。” “不曾有违?那你媳女为什么搬出来住?我的小孙子又是怎么没了的?要不是前儿有人说漏了嘴给我知道,到现在我还蒙在鼓里呢!”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拿了帕子拭着眼角。 林晓霜低垂了眼坐在旁边,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暗自冷笑,老太太果然不愧是老太太,人家说谎都不带眨眼的,先前他们搬出来,还听林若秋提起过大房那边都在议论,这会儿却装的没事人样。不过,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林崇严这才发现自己的猜测有误,张氏哪里是打算和解,看来是请了老太太做靠山了,吴氏是老太太的丫环,以前没少在老太太的支持下与她做对,没想到临了老太太会做了墙头草,世事还真是无常,吴氏在那里,更是怎么样也想不通,前些日子张氏搬出来,老太太还叫了她过去问过话,还赏了她一个颜面,与太太们陪着老太太吃了一餐。 “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有空了儿 子再向母亲解释,”林崇严看了张氏一眼,五味陈杂。 “解释?不必了,事情我都知道了,等你来解释,不知道等到哪辈子!”老太太说道。 林晓霜轻咳一声,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停住了话头,转向张氏问道:“媳妇,咱们言归正传吧,你请我和大伯来,是有什么事?” 张氏起身,对着老太太和林崇尚福了福:“请两位过来,乃是为咱们做个见证,今日我要与林三爷和离。”张氏取出早就备好的和离书,一式三份,那端正秀气的字迹,正是出自林晓霜之手。 “我说过了不同意!”林崇严大声叫道,脸红脖子粗地来到张氏身旁,就要抢那和离书,却被林崇尚挡住了。 “三弟,你坐下!”林崇尚喝道。 “大哥,你……你这是做什么?” “事情的经过我和母亲都已清楚,确实是你做错了,你还有什么脸面留着人家?难道你还想着休妻么?我看这和离书,你还是签了吧。” 林崇尚此语一出,吴氏与林晓妍惊讶地抬起头来直视着他,吴氏有些激动,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难不成,老太太是装出来的,他们是来给她坐镇的?开始张氏提和离时,她就紧张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恨不得林崇严立刻答应,只要张氏离开林家,她的心愿可就达成了,她相信自己的手段,林崇严定能被她死死攥在手里,定不叫他再娶别人,将来等念堂出息了,给她挣个诰命,说不得自己还能扶正。 “大哥,你怎么能如此说话……”林崇严似乎不敢相信。 老太太一掌拍在案上,怒喝道:“老三,你不同意,难道是想人家把你宠妾灭妻的事情公开吗?你如此伤了人心,张氏自求离去,已经是给我们林家留了后路!” “母亲,你……你这是……”林崇严这当口,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明显地老太太和大哥是站在张氏一方,不知张氏怎生请动了他们,竟然是铁了心要逼他和离。他转向张氏:“你到底要怎样?吴氏已进了家庙修行,晓妍马上就出嫁了,这个家就是你做主,你看不过去的人都走了,都是一家人,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晓妍好歹流着我的血,你看在我的面上,原谅他们就不行吗?” “我的孩子身上就没有流着你的血吗?是谁赶尽杀绝?林三爷,你把话说清楚了!若是我赶尽杀绝,就不会在这里和你好好商量着和离了,我只管一张状子告了官去,目无尊长、伤风败俗、勾引姐夫、伤母弑弟,哪一 条都足以让你这位心爱的女儿进班房了。”张氏说着,已是泪流满面,“你可有为那还未来得及睁眼看这世间一眼的孩儿想过?若是他知道他的亲爹竟然如此维护杀他的仇人,只怕是轮回路上也不得安心!你可有为我的晓霜想过,她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原来你曾说过的誓言,你都忘了,你既然不珍惜,那么就放了我吧,往后你想宠着谁,想护着谁,就算你把他们当菩萨供着,也再无人说你半分。” “孩子没了,我何尝不痛,可是你将一切都推在别人身上,你难道没有一点责任吗?如果你不闹脾气搬出来,如果你拿出母亲的样子,好好教导孩子,这一切或许都是可以避免的。” 到了此刻,林崇严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林晓霜真是觉得无语了,她站起身来,拉了弟弟的手来到一脸呆滞的林念宗面前:“哥哥,你也看到了,和离已成定局,老太太和大伯会为娘做主,我和念祖都要跟着娘,你呢?你自己选,是跟着他,还是跟着我们?”她下巴微抬,冲着林崇严所在的方向点了一下。 林念宗眉心紧皱,喃喃念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一个家,就要这么散了?” “你不觉得,和离才是对娘最大的好吗?我们不能自私地只想着自己,嫁给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要忍受小妾的挑嗦与庶女的白眼伤害,还要日日面对杀子仇人而不能动其半分,这对娘公平吗?你好好想想,若不是为了你我,娘何至于忍辱至今?就算现在,她也是为了你的功名前程,没有将事情闹大,放了害死弟弟的那人一条生路,你若再执迷不误,真的会让娘失望的!”毕竟是亲哥哥,林晓霜不想弃之不顾,张氏也是放心不下的,所以该劝的,还是要劝。 林念宗慢慢地回味着她的话,看看林崇严,又看看张氏,迟疑不决。 林崇严听到了林晓霜这番话,眼都红了,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指着林晓霜道:“你这是干什么?你还是我的女儿吗?居然要撺掇了兄弟都离开我,你别白日做梦了,这和离书,我不会签的,你们马上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一切林晓霜都料想过了,她没有发话,任林崇严在那里发飚。 张氏慢条斯理捧过一张纸来,展开给林崇严看:“不关晓霜的事,我一个大人,难道还需要听一个小孩子的话吗?我可不像你!两样东西,你来选择,要么签了和离书,若是不签,我就将这个递到京都御门去,既然你不放我们,我也不用为你着想了!” 林崇严接过一看, 这张纸上写的却是状词,告的正是他,宠妾灭妻,若是这状纸递上去,若是败诉,他这辈子就毁了,就算最终他胜诉,名声也有损,仕途上定然会受阻。” 他哑着嗓子说道:“你没有证据!”三下五除二,将状纸扯了个粉碎。 “老三!” “三弟!” “你还将我和你大哥放在眼里吗?”老太太喝问道。 林崇严惨然道:“母亲,大哥,如今我家都要毁了,你们不帮着我,却帮着外人!” 老太太这时却不糊涂了,接口道:“你看,你自己都说了他们是外人,证明你早就不当他们是家人了,又何必揪着不放,快些签了吧。” 林晓霜差点要为老太太拍掌叫好,这时张氏又从丫环手里取过一张纸,淡然说道:“撕了不怕,这里还有,只要你撕得起,反正当练字,我可是写了不少张。你怎么会说没有证据呢?那一屋子的人都是证据,老太太又最清楚吴氏为人,她以前是在老太太跟前服侍的,她做过些什么,说过些什么,想来老太太也知道几分,我想,老太太也是会为我做证的吧?” 林崇严看向老太太,见老太太点头,脸便白了。吴氏这时死死地咬着嘴,心头万分不安,她当年做的事,可都是老太太授意的,如今却成了她的把柄,她左思右想,老太太竟是置身事外,追究起来,都是她的事,她打了个突,心头狂跳,只盼着林崇严快些应了,免得将她害了去。 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冲张氏磕了几个头,又转向老太太,一径地在地上磕起来,很快额头就染了血。她泪眼婆娑道:“太太,是婢妾的错,老爷您就杀了婢妾吧,是妾身为着自己生的孩儿不受苦楚,过得好些,便坏心肠地想要谋夺太太的嫁妆,才会发生了意外……” 谁也没有管吴氏,由着她磕得头破血流,林晓妍呆呆地看着她,不知不觉中滑坐在地上。林念堂闭了闭眼,羞愧、难堪、悲哀……种种滋味涌上心头,只得转了头去,不看吴氏的面容,那磕头声却阵阵敲着他的耳膜,让他血液上涌,不得安定。 林崇严看着状纸,一字一字地扫过,半晌方才缓缓问张氏:“这……是你写的?”上面的字虽说不算好,却也端正有方,他还道是张氏请哪个代的笔。 “你看,你连我什么时候学会了写字都不知道,这是我女儿教的。”张氏凄然一笑。 林崇严忽然记起了新婚时,他曾对她许诺过,闲下来时教她写字,教她诗词 ,只是她那时先是在老太太面前立规矩,而后又生儿育女,跟着他战火迁徙,后来为一家人的生计劳碌,手握了锄头把,一直没有拿过笔,而他,也渐渐将曾经的誓言忘在了岁月里。 林崇严的眼睛湿润了,看了看吴氏与林晓妍,他灰心地走到案前,提起笔来,在和离书上签下了他的名字。张氏的是早就写好的,略显稚嫩的字迹与他的排在一起,上面还有个红红的指印。夏昭递过印泥,他沾了一沾,颤抖着按在了自己的名字上,三下,便如惊雷敲在他的心上,痛不能抑。 大伯林崇尚成了见证人,他也慎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离书男女双方各留一份,另一份交由大伯,他明日会将之交到京都御门备案。 林崇严起身,跌跌撞撞地过来拉小儿子的手:“念祖,你娘不要我们了,跟爹回家!” “不!我要跟着娘和姐姐!”林念祖缩着身子往后退。 “爹,和离书上写得很清楚,霜儿与念祖,都由娘抚育,自是跟着她!”林念宗提醒林崇严,原来他只顾着生气,只看了和离书的前半部分,那最后一条却是漏看了,而那一条,才是关键的!他没想到张氏将这条写了进去。 “不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林崇严喃喃睁大了眼,取出和离书翻到最后一条看了一遍,顿时傻住。 “母亲,大哥,他们是林家的骨血啊,你们怎么能同意让他们流落在外!”他哭喊着跪坐在地。 老太太拉着林晓霜的手道:“这怎么算流落在外呢?就算和离了,他们跟了娘,还是我的孙子孙女,一样姓林,是你这个爹不争气,人家不认你那也是你自找的,我这个祖母,他们的大伯二伯,这家里的上上下下,他们有哪个不认的?你说是吧,晓霜丫头?” 林晓霜含笑答道:“是,祖母!” 痛打巴掌 一切如林晓霜所料,在前程与妻子面前,林崇严终是选择了前程。尽管他对张氏也放不下,但是他更放不下他的前程,由奢入俭,对曾经经历过贫穷的人来说,实际上是很难的,一想到张氏此次动了真格的,一旦事情闹了开来,林晓妍被毁,他的未来也要受牵连,终致仕途无望,就此默默无闻过一生,他就不寒而栗。另外老太太和大哥站在张氏一边,也是林崇严始料未及的,他虽不是老太太生的,但那是他嫡母,违了老太太的意思,就是不孝,而林崇尚是他大哥,目前看起来官运亨通,自己的未来还得多靠这位大哥提携。 “为什么?大哥?”林崇严缓步来来林崇尚面前,语声已带了一丝硬咽。 林崇尚眼神闪烁了一下,拍拍兄弟的肩:“三弟,一切由母亲做主,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吧,就算孩子们不跟着你,你总还是他们的爹,他们还是姓林,你自己的事都管不好,哪里有精力来管他们,跟着……他们的母亲,未尝不是件好事,我看张氏是个有担当的,她是有福之人,是你不懂得珍惜。” “就这么说定了,七丫头和念祖都跟着他们的娘,孩子还小呢,交给你我不放心,你就当是收在我身边,是我交给张氏照看的。至于念宗……孩子,你的意思怎样?”老太太不耐烦地一捶定了音,招手叫过林念宗,拉着他的手问道,“你与弟弟妹妹不同,虽说还差着两年才加冠,但也算大人了,你说,是跟着你爹还是你娘?” 林崇严急不可待地张口:“她都带走两个了,念宗是三房的长子,自然不能再离开。” 老太太眼一瞪:“闭嘴,我没让你说话!” 林崇严只得住了口,一双眼却是盯着大儿子,生怕他说出什么他不愿意听到的话来。 林念宗会如何选择,林晓霜也不知道,看了看面有难色的哥哥,再看看神情激动的母亲,她开了口:“哥哥,这有什么为难的?一边是我和念祖,一边是念堂和林晓妍,父母跟前,各跟了两个,都是你的弟弟妹妹,你不放心哪边,就跟了哪边吧, 第 67 部分 免得到时候又记挂。” “哥哥……”林念祖和林晓妍同时叫出了声。 “去吧!”老太太放开了林念宗的手。他停顿了一下,迈步向林晓妍走了过去,林晓妍欣喜地抬起头,张氏难过地撇开了头,低声啜泣起来,林晓霜赶紧上前,握紧了母亲的手。她转头看过去,林晓妍的视线也略略一倾斜,扫向了她,脸上带出一丝得意。 她知道张氏很在乎大儿子,她觉得林晓霜妒忌自己更得兄长欢心,林念宗选择了他们这边,让她感到其实她和吴姨娘并没有输。张氏和离而去,是这对母女求之不得的,如今得偿所愿,就算她受点委屈,也是值得的,以后再不用看到林晓霜那张讨人厌的脸。 林念堂搓了搓手,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张氏,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低了头看着脚尖,神情忧郁。 林念宗缓慢地、一步一步地来到林晓妍面前,目光直视着她。林晓妍唇角勾起,冲着他甜甜地一笑。这些日子林念宗都没给过她好脸色,她心下还是有些惶恐的,毕竟先前这个哥哥对她甚为疼爱,他又是国子监的学生,前途无限,林晓妍将来嫁了人,还需要娘家兄长扶持,才能直得起腰板来,她没想到林念宗会选择走向这边,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并没有怪自己? “啪”地一声,那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回去,僵在脸上,甚是怪异。这一掌扇得有些狠,林晓妍若不是靠着墙,差点就倒在地上了,她感到嘴里一股咸味,张嘴吐了一口唾沫,一口血痰便落在地上。 “你还笑得出来?都是你!若不是你一错再错,这个家何至于散了,别叫我哥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林念宗转身,大步走向张氏,一掀袍跪在了母亲面前,目中含泪,“娘,您是儿子的娘,自然是您到哪里,儿就跟到哪里,弟弟妹妹还小,往后就由儿子来照顾你们。”说罢他又就地转了个身,对着大伯磕了个头:“侄儿有一事相求,如若方便,还请大伯帮忙寻个差事做,也请祖母放心,往后这个家,孙儿会撑起来,不让母亲和弟妹们受委屈。” 林崇尚上前几步,将林念宗扶起来:“哎呀呀,都是一家人,何至如此,快些起来,你要做事,只是……你不是还念着书么?” “这个大伯只管放心,侄儿不会丢了学业,定会比以往更加刻苦学习,我是一介书生,也不会其他的,听说官署通常公文较多,卷宗繁杂,书记官记不过来,会从外面请人,专门誊写文书,我可以晚上誊写。” 林崇尚的眼神移了一下,看向林晓霜,林晓霜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随即向林念宗应承道:“放心吧,这件事包在大伯身上!” 大侄女同意,这还有什么不好办的,只是他有些郁闷,明明家里放着这么一个厉害的妹妹,三弟父子居然一概不知,不过想想,正因为他们不知,才会闹出这许多事来,林晓霜也才会求到他的头上。想到前日亲手从燕王府那位大总管手中接过的信函,林崇尚向来端肃的脸上浮起了笑容,有些人盼着外放,多少年都不得,那位爷只一句话,不过两天就办好连任命函都给他送来了,虽说要五品以上的官员才由宰相大人提出,皇上御笔批阅,吏部点授,可中州不同一般,中州是大安第一大州,其官员任命从司马就走的是五品官的这个路数,他所任的从五品长史,身居第三位,还在司马之上,乃是一位上位从五品官,实权在握,也要御笔钦点,可见外界传言说什么燕王不受恩宠,都是假话,若不受恩宠,何至于几次手握重兵? 林崇尚很庆幸自己的好运气,没想到这个侄女儿比他养的任何一个女儿都要可靠,其实燕王府的大总管找到他时,他都明确表示了一定会支持维护侄女,在他看来,既然是燕王府打了招呼,自己怎么也不敢得罪的,不曾想那位爷是如此重视林晓霜的事,大总管当时只问了下他如今身居何位,转天的就给他弄了个肥缺。在富庶的中州任长史,可不就是个肥缺?除了刺史和别驾两位大人,就数他最大了,而且那两位在中州呆了也有三年了,不出意外再过几年就可升迁,到时候自己只要干得好,顺势往上提一提,不见得是难事。 这个侄女儿简直就是他命里的福星,林崇尚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对她,让她感到自己这个伯父比亲爹还要好。老太太那里,自然也是得到了林晓霜能够帮助儿子的消息,才会突然转变了对张氏的态度,她还指望有生之年儿子给她挣个诰命夫人回来,当然不会拆台。而且张氏母女平日对她都很孝敬,分家了后也常去请安,经常送吃的喝的过去,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吴氏那边已经捞不到什么好处了,老太太自然顺势就歪了过来。 得了大总管的吩咐,林崇尚不敢多言,只向母亲说侄女得了一位贵人的赏识,对自己前程、对整个林家都有莫大宜处,他让母亲以后多与张氏和林晓霜亲近,切不可怠慢了这两位。 老太太见儿子说得慎重,也重视起来,她又找八小姐林若秋来问了些情况,却是吓了自己一大跳,在老太太看来,儿子所指的人,只怕是与宫 里脱不了干系,她再不敢因林晓霜许的是个武官而轻视了她,宫里是什么人?她问儿子是不是孟贵妃,儿子都摇头让她别问,想来不是了,那除了孟贵妃,就是皇上皇后,牵涉到天下至尊的两人,老太太再好奇,也不敢问了。 暗里林崇尚也猜测过燕王何以会对林晓霜的事如此上心,却没有个结果,侄女儿是订了亲的,燕王向不喜女色,他并没将这两人想到一块儿去,猜了半天,只能告诉自己是林晓霜的才华能为燕王所用,不过他自己也觉得这想法有些牵强。 不管结果如何,事情总算解决了,张氏的三个子女都跟了她。林崇尚不管三弟变得比死猪还难看的脸色,咳了一声道:“接下来,该商量商量财产的分配问题了。” “人你都带走了,你还要争产?”林崇严不敢相信地看向张氏。 “放肆!张氏跟你十八年,育有三个子女,如今和离了,她要养育子女,自是要分得一部分家产,三个孩子跟你姓,还不用你养,说来还是你赚到了!”林崇尚拍了拍桌子,喝斥道。 林晓霜听得大伯如此一说,差点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这位严肃的大伯居然这么上道。 吴氏轻轻一扯林崇严的袖子:“老爷,这可怎么办,那些可都是九小姐的嫁妆啊,徐家马上就要来迎亲了……” 林崇严正在气头上呢,一把挥开了她:“钱钱钱,你们眼里就知道钱!”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说什么?大哥和老太太摆明了要护着那边,这让他有了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嘴上说孝道,面上尽孝道,可他心里对老太太不是没有怨,怨她对自己生母的残害,怨她对自己的不公,曾经娶了张氏,他受了委屈,有了苦都向这个青梅竹马的媳妇诉说,她安慰他,和他一起憧憬着未来,如今熬出头了,与老太太分了家,张氏却与他所怨的人站在了同一阵线,这让林崇严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恨意。他想起了张氏今日的举动,正是一点一点地把他往绝路上逼啊! 当然,对吴氏他也并不见得就好,一想到一切事情都是这个女人弄出来的,他又忍不住后悔,自己是吃了什么迷药,才会对这个女人上了心,女儿给她教坏了,家给她搞垮了,幸好还有林念堂这个儿子,并不比念宗念祖差。 “分吧,分吧!”林崇严挥了挥手,“不过要分就得公平,张氏的嫁妆,嫁过来时有单子的,扣除那些东西,剩下的应算作全家的共产,要放进来,一起分!” “爹,这太不公了!”这次先发话的竟然 是林念宗,“你明明知道那些东西是娘的压箱钱,还有大半是霜儿的……” “他是我女儿,她从小吃我的穿我的,哪样不是我的,就算是她得的赏银,那也是属于这个家的!”林崇严红着个眼,使劲地瞪了大儿子一眼,“为了公平起见,吴氏、秋氏、妍儿,还有我和你们兄弟几个,手头上有的,全都交出来,重新分配,这才叫公平。” 果然是翻脸不认人啊!张氏若说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舍,如今听到这句话,也再无半分,先她已得过女儿授意,虽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料事如神,但想到林晓霜既然这么说了,肯定已经有了防备,她站起身来:“好,依你就是!”说着话,就拔下了头上的珠钗。 吴氏和林晓妍都没想到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原本以为家产全占了,如今却要分出去一半,还得连自己的私房钱也交出来。 这招够狠 这边里老太太一声令下,她带来的几个嬷嬷马上去了大房召集人手,跟了三房的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进行了一场地毯式搜索,把三房弄得像抄家似的,将所有帐目和财物清点了出来。 末了折回来,张氏的嫁妆箱子也抬了出来,一一摆在厅里,老太太坐在上首说道:“这边除了这个院子,家具和张氏的嫁妆全摆在这里了,册子在这里,先前她准备给七丫头做嫁妆,全誊写了一遍,老三,你来看看,若是觉得不清楚,自己点一遍。” 林崇严上去,接过单子,让吴氏和两个儿女也来看看,林念堂扫了第一眼,看到上面所列果然如念祖对他说的一样,心中羞愧,一时撇开了头不想再看下去。林晓妍却紧盯着,看得津津有味,脸上的痛也忘了。 “天啊!这么多好东西,姨娘,咱们可不亏啊!”她悄悄与吴氏耳语道。 吴氏也很惊讶,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竟然……竟然有这么多好东西,怪不得你要来闹……” 这里林崇尚见双方无异议,将家产重新进行了划分,按人头来,却没有算大人的,只算了三个儿子,于是林崇严这边只得一份,林晓霜这边得两份。 “大哥,你这样偏颇得也太明显了些吧,女子不参与分配,这是对的,但是我呢?难道我就不算是人了?”林崇严气得双手都在发抖,强忍着才没有冲他大哥发火。 林崇尚笑道:“三弟,你真要分得这么清楚吗?既然是分给孩子,自然是三个儿子,一人一份,姐妹们的嫁妆,那是他们应尽的义务,赡养父 母,那是他们应有的孝道。我这样分是没有错的,将来你老了,念宗念祖也不能因为不跟着你,就不管你。” 林晓霜知道大伯这样做,是想卖个好给他们这边,其实大伯真的没必要这样做,因为林晓霜觉得要分就分得彻底才好,老死不相往来最好,不过她也知道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是个外来客,骨子里对林崇严并没有血浓于水的亲情,念宗和念祖却不同,再如何孝之一道,那两个是肯定要遵守的,否则也会给人戳脊梁骨。 “我不要他们管,既然要离开这个家,从今往后,我就当没有这两个儿子!”林崇严在气头上,却是不管不顾地吼了起来。 他的所作所为也让林念宗寒了心,这时才明白过来母亲与妹妹的苦楚,于是任父亲吼他的,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说。 林崇尚征求张氏的意见道:“这个……你看如何?”如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昔日称为弟妹的女人。 张氏又把头转向女儿,林晓霜点点头,淡然道:“既然父亲执意如此,做儿女的不能不孝,哥哥,就随了他的意吧。” 她暗自冷笑,笑林崇严现在说得这么傲气,最好不要有找上门来的一天。 见林念宗也点头,林崇尚于是定下,家中房子、家什、田庄卖得的银两、各种饰品、摆设,一分为二,正好一边一半,当场分配,先分房子,再分物品,各自挑选,不足之处以银两补齐,最后有分现银。丫头仆妇也一样,两边来挑选,基本上是跟的哪位主子的,就由那位挑了去。 张氏这边来了个人证明,取出了房契,果然上面写的是别人的名字,证明张氏只是租房住,并没有买下这房子。林晓霜不由得赞叹燕王造假的手段高明,其实房子是她买的,落的也是她的名字。她那日去寻燕王,是走投无路之余想要试试,希望他能帮自己一个忙,不过是点明一下自己是为他做事的人,让老太太和大伯父偏向这边,利于她的计划实施,没想到那人却帮她设想了这个局出来,事事都想得周到,完完全全,戏码和他预料的一样上演,包括这房契,她都没想到弄张假的,差点便宜了林崇严,说起来,这一切都是那人的功劳。 张氏这边没有厨娘,林崇严那边没有马夫,这两人都只是打短工,并没有卖身给林家,张氏表示不要厨娘,于是厨娘仍旧跟了那边,而车夫则跟了这边。林崇严要张氏贴补马车钱,张氏摆手道:“车夫留下,马车我们不要,你要就自己拉了去。” 这话又把林崇严 气个半死:“车夫我都没有,我要个马车干什么!” “爹,没有马车,我们出门可怎么办啊?”林晓妍眨巴着眼睛道。 “出门?你还想出门?你就给我安生呆在屋里吧,直到出嫁,徐家有马车给你坐!”林崇严道。 林崇尚无法,只得息事宁人道:“这样吧,我这做大哥的来解决,马车就归了三弟,我给你配个车夫,霜儿侄女这边,你进出没有马车不方便,大伯就送你一辆,也好和你八妹妹一同上学。” 然后分到了张氏的嫁妆,情形热闹起来,林崇严挑花了眼,林晓妍在旁边嚷道:“爹,我要这个,爹,还有那个……” 张氏有些紧张,给女儿递去个询问的眼色,却见林晓霜冲她眨了眨眼,也拉了她的手上去和林晓妍打起了擂台,她说道道:“娘,这个是我最喜欢的,留下留下!”一时之间,她和林晓妍争得不易乐乎,不过最后,好的东西还是大半被林晓妍抢走了。林崇尚称了重后,让那边补了差价,加上房子,林崇严共补出了一千二百五十一两银子,转眼间,林晓妍的嫁妆银多半进了张氏的口袋。 其间出了个意外,秋姨娘要跟着张氏,而张氏的 第 68 部分 丫头柳絮,却愿意跟着继续侍候林念堂,林崇严想到当初和张氏的约定,自己一直都没碰过秋氏,心下又是一酸,暗道秋氏也无心于他,强扭的瓜不甜,少个人还节约一口饭,就随了她。 吴姨娘不想要柳絮,但林念堂开口道:“父亲,柳絮聪明,又会识字,她肯跟在儿子身边,也是一桩好事。”林崇严闻言点头应了,也不管吴氏拼命向他使眼色。 当下林崇尚手书财产分割清单,两边相看无误,请老太太也按了个证人手印,自己也落上了私印,与和离书一道遣人送到了京都御门,那边很快就过来个录事参军,却是林崇尚认识的,他将盖了官府大印的回执送给两位当事人,笑着向林崇尚拱手道:“见是林大人的手书,下官便亲自办妥送来,明日下官在摘星楼备薄酒一杯,想请林大人一聚,恭祝大人高升!” 林崇严笑道:“刘参军相请,林某莫敢不从,先行谢过!只是这高升二字,从何谈起?” 林晓霜嘴角一翘,原来大伯只是对着家人不苟言笑,对着官场中人,却是笑得很自然。 那刘参军笑道:“大人莫非还未得知?” 林崇尚装糊涂道:“今日下官告假忙于家事,并未去御门。” “怪不得,今日大人的调令传下了各御门,中州长史啊,大人岂不是高升了!哈哈哈,没想到我却成了报喜之人!” 林崇尚笑道:“托福托福!公文本官还未见到,若是真的,少不得这顿由我请!” “我请我请,林大人可不能跟我抢……” 林崇尚道:“那好,明日你请,今日可得由我请了吧,既然来了,刘参军好歹吃了饭再走,到我家去,走!”他转身看着念宗念祖,招手叫他们过去,向张氏道:“妹子,我领两位侄儿陪陪刘大人。”张氏点头应了,他又对刘参军介绍道:“这是我两位侄儿,就是今日和离分家的两位当事人,将来少不得麻烦刘参军多多照看。” 刘参军此来,一是为着林崇尚升了官,存了结交之心,否则依着以前,虽然他品级低些,却不把林崇严这个只有品级没有实权的从五品官放在眼里。二来他是奇怪这次和离书的内容,还没听说过哪家和离连子女给分出去的,倒想来看看。他身为录事参军,记忆力那也是练出来了的,一听名字,就明白了念宗念祖正是跟了母亲那两位,定睛一看,一大一小两兄弟都生得唇红齿白,面色白皙,不由多看了两眼,一边诧异,一边暗道林崇严也真舍得,这么好两 个儿子,竟然就分给了前妻,不管了! 他见林崇尚对这两位侄儿亲切有加,并不曾叫兄弟一同去喝酒,心下更疑,暗猜莫不是这两个孩子是林家大爷的私生子?这是家族秘辛?又想到林家大爷的为人,虽然功利,却不是好色之人,遂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林崇尚想了想,也怕外人误会什么,便插了一句道:“我这两位侄儿,都在国子监就读,小的这个还是田司业大人的关门弟子,甚得大人看重。” 刘参军恍然大悟,据小道消息,田司业马上要官升中书令,联系到林大爷的升职外放,顿时恍然,原来是因着这层关系,怪不得就算和离了,林家大爷也是向着原来的弟媳妇,看来他的升官,这弟媳妇起的作用可不小。再一想所见和离书上写的是张氏,田司业那位闻名京都的才女夫人,好像也是姓张,刘参军的眼睛顿时眯缝了起来,对着林念宗笑得愈加轻切。 “来人,送客!”等大伯走出院门,林晓霜招呼了一声,夏昭与兰香脆生生在应声,走上前请林崇严等人出去。 林崇严一甩袖,转身就走,林晓妍看着那一箱箱的宝贝,在后面着急道:“爹,爹,还有这些东西……” 林晓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这些东西摆在这儿,你们拿了所欠的银两过来,自当给你。” 林晓妍扑到箱子上:“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换了,我得守着。” “随你的便!”林晓霜瞥她一眼,转身道,“祖母,我娘在摘星楼定了席,是专门为您准备的,咱们这就过去吧,另叫他们送一份去大伯那边,大伯母和姐姐妹妹们我已送了贴子去,咱们内院的娘儿也凑凑热门聚一聚。” 老太太闻听笑得合不拢嘴,对张氏赞道:“还是你有心!只是太让你破费了!” 张氏笑道:“您老是长辈,我是晚辈,您是霜儿的祖母,在我心里也就把您当成了母亲一般,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老太太叹气道:“看看,多好的……都是我那三儿没有福气!” “不提这些了,老太太,咱们走吧,没准大小姐他们都过去了。”张氏道。 林晓霜吩咐了兰香带人守着,只带了夏昭过去,林晓妍一边听得羡慕,一边又要护着她的宝贝,见老太太不看她一眼,远远地去了,心中酸涩,一时趴在箱子上大哭起来。 过了一阵,有人提着食盒送来了饭菜,关了院门,兰香招呼着一屋子的人摆了桌子吃起来,林晓 妍看得直流口水,暗自嘀咕:“真奢侈,给下人都叫酒楼的菜,也不嫌浪费!” 兰香耳朵尖,听到了,敲了敲碗筷道:“哎哟,我忘了林九小姐在咱们这儿了,本该招呼小姐吃饭的,可是咱们这下人吃的菜,没得污了小姐的口,只好失礼了,你就慢慢熬着,等那边拿了银子来,搬走这些分给你们家的东西,再去吃那小姐菜吧。” 又等了半晌,吴氏才着人取了银票过来,点给兰香后,将那些箱笼抬走了。晚上林晓霜和张氏回来,她取出银票交给了林晓霜,林晓霜随手给了张氏:“娘,收着,这些全给你。” 张氏接过去,等兰香出去后,取了一半还给林晓霜:“你是个细心的孩子,这五百两你自己收着,将来做你的嫁妆压箱,放在娘这里,我还不怎么安心呢!”经过这件事,张氏变得小心起来,她怕将来儿子与女儿之间又有什么纷争,索性先给了晓霜。 林晓霜却推了回去,笑嘻嘻地道:“您只管收着,我的嫁妆娘您不是都备好了,何必再操心!”她凑到张氏耳朵边,叽叽咕咕说了一通。 张氏恍然大悟:“我就觉着不对劲,原来你这丫头让我拖延日子提和离的事,就是为了这件事?那些金首饰全换了铅心的,玉和珠子也是假的?怎么我都没看出来?那你还和林晓妍抢些什么?” 林晓霜得意地笑道:“我这可是能工巧匠做的,当然以假乱真了,就算是他们发现了,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谁也没说娘你为我准备的嫁妆首饰全是真品啊,可不就是您为了充门面做的假么!至于和那丫头抢,还不过是为了这障眼法显得更真实些!” 张氏抱着女儿笑道:“你这招可真够狠的,他们想要咱们的财物,却凭白多给了咱们一千多两银子,这就叫自食恶果!” 林晓霜也跟着笑,赔本的生意,她当然不会做,原先林崇严能给林晓妍那么多嫁妆,想来是给吴氏瞒着,不知道这个家到底有多少家底,如今全翻了出来,她可不信那些东西真能全给了林晓妍,难道林崇严自己不吃不喝了?观察今日其所为,她觉得这个爹并非是宠得吴氏母女没了边,他最爱的,其实是他自己,所以才会在知道一切无法挽回后,露出了丑恶的嘴脸,想从张氏这里把林晓妍的嫁妆给弄出来,可惜他算盘打得虽好,林晓霜却早已料到,以次充好,全给调了包。 这件事上,她还得感谢一个人,那就是孟言轲,是他帮忙介绍的那位巧手大师,帮她换了全部的家当。人家从来不做假的,都 是承了孟言轲的情,才会答应她,大师说若是不切开来看,单凭外观,谁也不会发现有假,而林晓霜也向他保证,永远不会泄露这批假货的来源,以坏了大师名声,反正两不承认,死无对证。 张氏问她:“你是怎么请动老太太和你大伯的?得知他们竟然会帮我们,我真是万分意外,瞧老太太的模样,竟似对我有多好一般。原来你不是不怎么喜欢大伯一家么?如今为何和他们走得如此近?” “总是有好处,人家才会帮我们,女儿对他们总是有些利用价值的,这都是小事,女儿有分寸,娘不必担心,有大房支持,外人知道也会偏向我们是对的一方,于咱们往后大有益处,至于大伯母,她可是做了件好事,让我高兴得很呢!”林晓霜意味深长地笑道。 再见青岚 林晓霜对张氏说道:“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娘且看着吧,做恶之人,总会自食其果。” 她怕张氏累着,叫了兰香进来铺床,听到外间声响,知道哥哥弟弟回来了,便扶了母亲上床,说是要去看看弟弟,便出去了。这一打岔,张氏也没想到问她大伯母做了什么好事。 林念宗的脸红通通的,她一照面就闻到一股酒气,忙叫了夏昭煮醒酒汤来。 林念宗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没有醉,今天大家都累了,早些休息吧。” “今日房间还未收拾好,大哥就和念祖睡一屋吧。”林晓霜说道,叫夏昭领两位少爷下去休息。 “娘呢?”林念宗问妹妹。 “刚睡下。”林晓霜说道。 “姐姐,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以后都不管我们了?”林念祖跟着哥哥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对着林晓霜,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毕竟不到九岁,还是个孩子,家里成了这样,开始维持着镇定,其实心中还是慌的。 林晓霜站在那里,唇角微微勾起,笑容恬静:“好好睡觉,别想太多,你还有娘,有大哥,有姐姐,你只管好好学习,别的事不用管,一切有我!” 林念祖闻言点了点头,不知怎么,只要看到林晓霜的笑容,他就会很安心。他信任这个姐姐,她从未对他有所欺骗。 林念宗弯腰摸了摸弟弟的头道:“爹只是一时糊涂,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不是说长兄如父吗,放心吧,哥哥不会让你吃苦的。”席间那位刘参军听大伯父提起,当场便说京都御门正好在整理积存多年的 卷宗,需要人抄写目录,便把这个差事交给了林念宗。一条目录半文钱,说起来这份差事赚的并不多,但是一切都看自己,只要抄得多,自然也就水涨船高。林念宗倒不是个好高骛远的,当下欣喜地应了。 林晓霜笑看着兄弟两人,觉得这样真好,她想起了在南临乡下时,林念宗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地教她写字,还好这个哥哥没有让她失望。林晓妍以为她是谁?再怎么说她和林念宗也是隔了一个肚皮,不是撒几句娇就能够拉拢的。 林晓霜先回了自个儿屋子,坐下看了会儿书,不久夏昭就回来了,对她禀道:“小姐,您让奴婢送过去的饭菜,太太说太多了,让您以后少送些,他们家算上下人都才六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夏昭说的是林晓霜的准婆婆,如今已经升级成蔡太太,她依然保持着在乡下的本色。林晓霜再忙,也会隔几日就送上点东西,或是去问候一声。她很想去和这位准婆婆拉拉家常,只是因为定了亲,反倒不那么方便,一般未过门的媳妇儿是不好上婆家门的,会给人说闲话。 “那下次就少送些。”林晓霜笑了笑。 “对了,小姐,难道您就这么放过九小姐了?她那么害你,将您的嫁妆都赚了大半多去,她倒是可以风风光光嫁进好人家了,您以后可怎么办啊!”夏昭愁眉苦脸地为林晓霜打抱不平起来。 嫁妆作假的事,林晓霜并未让其他人知道,夏昭也一样蒙在鼓里,她淡然一笑道:“你这丫头倒是好心,怕你家小姐以后没了嫁妆人不要?” “那倒不是,姑爷那么好的人,依奴婢看就是小姐一分嫁妆也没有,他也会赶着来娶的。” “你觉得他有那么好吗?”林晓霜似是不信地瞪了夏昭一眼。 夏昭摸了摸辫子,偏着头道:“那可不是!姑爷走的时候还悄悄儿叮嘱了奴婢,让奴婢时刻跟着,注意提醒您,别让您累着了,看书不可看太久,饮食别总吃些清淡的,要荤素搭配,这样才能长得胖些。” “呸!这些他都交待你!”林晓霜啐了一口,心中却是甜蜜蜜的。招了招手叫过夏昭,说道:“好吧,告诉你吧,免得你整天为这事闹心,那位九小姐啊,可没你家小姐这么幸运,她呀,很快就要倒大霉了!” “小姐,您又使了什么招?”夏昭眼睛一亮。 林晓霜顿时无语,这个老实的丫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一幅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难道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她 的时间多了,也变得像她一样? “您快说嘛,小姐!”夏昭见林晓霜不动,急忙恳求。 “你家小姐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个坏人吗?”林晓霜白了她一眼,“说得好像我尽干坏事似的,她的事可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好嘛,是奴婢说错了,您就快些说明白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晓霜坐到妆台前,伸手取下头上的发钗,夏昭赶紧上前,取了梳子给她梳起头来。她便对着镜子,看着镜中的夏昭说起来。 却原来林晓妍和吴氏千挑万选,选的这徐家姑爷,外看一表人才,待人接物诚恳有礼,诗词歌赋出口成章,是个人物,却有一样毛病,家人给瞒着,外人都不知道,那就是喝酒醉了,便爱打人,醉酒打起人来时六亲不认,就连亲娘老子也照样出拳头。在林晓霜看来,这就是个躁狂症患者。据调查,他前面那个媳妇就是被他打死的,为此赔了媳妇娘家一大笔银子,家底都给掏空了,这才将此事瞒了下去,没让外界知晓。 大太太居然给林晓妍找了这么一门亲事,林晓霜如何不开心呢!原来她所提的那家商人之子,他们家的生意与燕王的有往来,林晓霜也见过,三个青年都是极为精明能干的,可惜林晓妍瞧之不起,却是挑中了那县令徐昆。徐昆的事很隐秘,若不是靠着燕王,林晓霜也不会知晓,想来大太太也是不知道的,但林晓霜还是要感谢她,所以才会请了这么一桌。 夏昭听了,咬着牙道:“该!活该! 第 69 部分 她自己挑的,怪得了谁,就算将来吃了若,也怨不得旁人。不过小姐,万一她带过去的嫁妆丰厚,那徐家拿她供着怎么办?” 林晓霜轻轻一笑:“你以为我爹会给她多少嫁妆?此一时彼一时,没了我娘主内,家里田庄铺子又都被吴氏撺掇着卖了,他总得为自己打算,至于那个姓徐的,你听难道不曾听说,狗改不了吃屎……” 夏昭点点头:“那倒是!总之太太和离了好,不然将来她嫁了那人,只怕还不知生出多少事端。” 林晓霜说道:“那也是她自个儿选的路,其实若是她拿我当姐姐,好好儿地敬我娘,我也会当她是一家人,知道了这事,怎么着也要帮她一把,如今却是随她去吧,闹成什么样都与我无关了。” 林晓霜的家事就这么了了,这也是一桩异事,很快在亲戚朋友中传开来,不过有燕王帮忙压着,又有大伯从中周旋,舆论倒是向张氏这边倾斜。虽说有人对她带走儿子女儿一事颇有微词,但也仅止于街头巷尾的议论。 林晓霜的生活又步入了正轨,家事忙完,又是公事。太子组织编撰《千秋史》的工作开始了,林晓霜和国子监几名优秀学子一道,进了西院紧挨藏书阁的那幢楼,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忙碌。他们所做的工作,无外乎是从一大堆史料中翻找出所需资料,分门别类抄录下来,以供翰林院的学士写史时采用。 别人羡慕林晓霜的好运,她却是有苦无处诉,这样的工作,换了太学馆的人来,随便一个人都成,搞不懂为何偏偏要挑上她,而且所挑的人中,只有她与颜可久两名女子,每每看到颜可久翻开蒙了尘的史书,静静翻查,一坐下去便是几个时辰不动时,她便有一种想要吼叫的冲动,其实她好想丢开这些无趣的书,去翻她的四国夷志。 翰林院的学士们自然没有过来,国子监这里都是些学生,太子开始没有出现,却是派了李青岚来宣布他的决定。李青岚虽是武将,但他是太子亲随,只要太子信他用他,别人也不能挑剔什么。 因为只有颜可久和林晓霜两个女孩子,原来也是认得的,两人便坐在一处,时不是时地也会闲聊两句。林晓霜许多人和事都不清楚,颜可久却是如数家珍,便常向她请教。有颜可久这个大才女在场,国子监的其他男学生都老实不少,林晓霜常常会偷瞄到有暧昧的目光落在安静做事的颜可久身上,平日里端茶递水之类的事,也不用她亲自动手,便有人代劳了。她明白这些青年男子的心思,颜可久出身好,人漂亮,才学又高,无 异于是男子最理想的梦中情人,再加上她芳心未落谁家,不少人都希望能够博得这位才女的好感。 若是她和颜可久是朋友,倒很想问问她可有了心上人,不过两人并不是熟到无话不谈,所以只能憋着。有时候她又为颜可久可惜,这么多人喜欢的姑娘,却入不了那骄傲的燕王之眼,难道说燕王喜欢的是延平郡主?在等着她长大?有时候她又猜测颜可久是不是心里记挂着燕王,所以才会一直未嫁,或者说她要找个比燕王还优秀的男子,以挽回自己被人抛弃的自尊?事实如何,除了当事人,外人难以知晓。 李青岚几次出现,颜可久的视线总在他与林晓霜身上扫,林晓霜奇怪地看向她,她便冲林晓霜眨着眼睛笑。 这一天等李青岚离开,林晓霜凑到她跟前,悄声问道:“颜姐姐,有什么不妥吗?我怎么觉得你眼神不对?” 颜可久抿嘴一笑:“你不会不认识他吧?” “你是说李大人?当然认识,在接待梅塞公主的宴席上见过,只是那时不知他姓名。”林晓霜老实答道。 “他家与我家有亲,论起来我还得叫他一声表哥。”颜可久说道。 “哦!怪不得你老看他,原来你们是亲戚,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干嘛看了他又看我啊?难道是我的错觉?”林晓霜问道。 颜可久无奈地瞥她一眼,说道:“我表叔就是长信侯,青岚表哥是他的第三子。” “嗯!”林晓霜才将点头,忽然眼睛睁大,看向颜可久,“长信侯府三少爷?” “就是!”见她这么半天才反应过来,颜可久没好气地说道,“我听说他家与孟家都向你提亲,你给拒绝了,其实我这位表哥是挺好的一个人,若是我早知道啊,一定劝劝你。” 林晓霜笑道:“早知道也没有用,我在那之前就定了亲的,难不成诗书传家的颜大小姐还要教唆我背信弃义不成?” 颜可久愣了一下:“那当然不会,可你定亲之事,我也听说了,并非那之前啊!” “原来只是口头约定,”林晓霜笑道,想起蔡大虎来,心头也有一丝牵挂,“他在军中,自是无法回来过礼,这次正好有军务回京,便趁势办了。” “是你父母给你定的?”颜可久问道。 “嗯,也是我自己愿意的。”林晓霜答道。 “青梅竹马?”颜可久又问。 “可以这么说吧。”林晓霜偏了 偏头,觉得要这么说也说得过去。 “怪不得!”颜可久有些羡慕地看着她,“能够与相知相熟的人成亲,好过那不知根底的。” 林晓霜趁机问起早就想知道的问题来:“颜姐姐,你的亲事呢?像你这样的人家,颜大人定是要给你挑个最好的吧?” “最好的……不见得是自己想要的。”颜可久轻声道。 林晓霜马上点头附和:“那是,出身越是显贵的人家,这婚事越是马虎不得,多讲究门当户对,我们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父母倒还是尊重我的意思,男方提亲时,问了我的意见,若是我不同意,他们也是不会答应的。” “妹妹谦虚了,你们林家怎么说也是百年大姓,九大世家之一,就算你们是旁支,这些门户之见也一样是有的,你父母能遵从你的意见,想来妹妹是个有主意的,不像我……”颜可久似是发觉说漏了嘴,顿了一下,面上一红,“算了,不说这个了,妹夫既在军中,想必也是个有职务的吧?当的什么职?” 林晓霜点了点头:“从五品的都尉。” “年纪不大吧?” “大我四岁。” “这么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前程不可限是,妹妹是个有福的。”颜可久笑道。 “颜姐姐你这么有才华,将来你的福气只怕是我的百倍千倍。”林晓霜说道。 颜可久微笑道:“借妹妹吉言了,说到才华,不过是京中各家姐妹抬爱罢了,比起妹妹来,我所学那些都是些无用的东西。” 林晓霜陪着她谦虚了一番,这才各自理起手上的文书来。自这日起,两人的关系倒比平常亲近了许多,颜可久也不再长时间地埋在书堆里了,过一两个时辰总会邀林晓霜出门走走,说会儿话。 家中、国子监,林晓霜就这么两点一线地过着日子,并没有注意其他事项,与颜可久交谈,倒也从中收到不少消息。过不了几天,她便从颜可久口中知道燕王出了事。 “怎么了?”她心中一惊,立刻明白事情与梅塞公主有关。果不其然,从颜可久口中,她听到燕王再次拒婚,而这一次比前一次后果严重,因为他是公然抗旨不遵。 抗旨不尊 燕王府,祁亮忧心忡忡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已经一天一夜了,燕王把自己关在屋里,就没有出来过。延平郡主来了几次,他也不见,那位小郡主只得悻悻地陪着祁亮守在门口,劝也劝不走。 “郡主,您还是回去吧,再不回去,郡王爷和王妃该着急了。”祁亮见天色已晚,又提起这个被驳了无数次的话题来。 “不见到宣哥哥,我不安心,我要等在这里。”小郡主摇了摇头。 祁亮无奈,只得摇了摇头,觉着自己肚子也饿了,便冲延平郡主说道:“那郡主您继续守着,我要去吃饭了。” 小郡主听他这么一说,感觉自己也有些饿了,咬了咬唇道:“宣哥哥一定也饿了,不知道厨房做了些什么好吃的,我去给他端过来。你还是在这里守着吧,你想吃什么,我也帮你带过来好了。” 祁亮点头道:“那也好,劳烦郡主了,我随便,厨房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小郡主带着丫环走了,门前又只剩了祁亮一个人。他上前轻轻扣了扣门,叫了一声:“王爷!” “进来吧。” 本以为燕王不会应声,谁知道这么快就应了,祁亮愣了一下,赶紧推门,门应声而开,之前延平郡主推不开,他还以为是燕王从里面锁上了。 “王爷,小郡主去给您端饭菜去了。”祁亮进屋,看到了临窗而坐的燕王,手握书卷,静静沉思,眼睛落在书上,却不见他翻动。 “听到了!”燕王说道,眼睛仍旧落在书上,未曾向祁亮看一眼。 祁亮有些担心地道:“王爷,您没事吧?” 从新安镇回来,宫里的公公就送了圣旨过来,黄锦黑字,指明了将梅塞公主许配燕王为妃,下面还落了皇帝的大印。燕王接旨后,本来当日就要进宫谢罪,回绝了这门亲事,只是林晓霜前来,为她的事就耽搁了。这几日才进宫求见圣上,奈何皇上有恙,不曾得见,直到昨日才见着。也不知他和皇上说了什么,回来时手中的圣旨不见了,他自己却是一句话没说进了屋子就关上门,直到现在。 “能有什么事?你以为我会有什么事?”燕王奇怪地看了祁亮一眼。 “那么……皇上同意收回成命了?”祁亮问道。 “嗯!”祁亮一喜,正要向他道喜,却不料燕王接着说道,“没同意,不过我把圣旨还给他了。” “那这事到底算完没完啊?您还要不要娶梅塞公主?” “不娶!”燕王说道。 “可是皇上不同意怎么办?”祁亮皱眉道。 “不怎么办,他爱娶他自己娶。”燕王起身,迎向外面奔来的延平郡主,脸 上浮起一丝浅笑。 “宣哥哥,我给你端来了饭菜!”延平郡主很聪明地不提他将之拒之门外的事,乐呵呵地让丫环将饭菜摆上了桌子,“你看看,我挑的,都是你爱吃的。” “辛苦你了,阿岫,坐下一起吃吧。” “好!”阿岫毫不客气地拉了燕王一起坐到桌前。 祁亮还在纠结燕王为什么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端着饭也没心思吃,随便扒了几口,急欲找人诉说,他想了半天,想到了林晓霜。女儿家心比较细,她又是王爷信得过的人,本身也聪明,说不定能从她那里分析出个结果。 说干就干,祁亮悄悄看了一眼屋子里,延平郡主还在与燕王慢条斯理地吃饭,他放下碗筷就出了门。在战场上,他与燕王形影不离,但是在京里,他这个贴身侍卫经常闹失踪,王府里的人都见怪不怪了,王爷容得,谁敢说闲话! 来到柳条巷,在巷口就遇到了去给林念宗送饭的夏昭。如今林念宗从京都御门领了活计,每天下了学就往那边跑,因为卷宗不能带回家,他又想赶时间多抄些,开始几日连晚饭都没有吃,有一日直抄到凌晨。这样下去身体若是搞垮了,可得不偿失,于是林晓霜让夏昭给他送饭,吃了后接着干活儿,亥时方回。幸好这京中战后为了刺激消费,使经济复苏,城市繁华,取消了宵禁,所以晚间行走街市,并无官差拦阻,还有路边商铺的灯火照明。 本来林晓霜可以不让哥哥干这个活,不过锻炼一下对林念宗有好处,而且有助于他恢复自信,不然他总觉得自己没有用处,家里成了这个样子,他身为长子,心中一直对母亲和弟妹有愧,觉得是自己没有尽到责任,一直有着自责。薪俸是每日结算,第二日便可领第一日的钱,林念宗将所得铜钱全数交给了母亲,一文也舍不得花。看到张氏欣慰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再苦也是值得的。 “夏昭,哪里去?”祁亮是认识夏昭的,出声问道。 “给我家大少爷送饭,”夏昭笑着行了个礼,“祁大人这是要上哪里?” “上你家啊,往这边走,还能是去哪里!”祁亮说道,“你家小姐不是爱在摘星楼点菜么,让小二自送一份去给大少爷得了,怎么还要你送?” 夏昭撇了撇嘴:“我们小姐痛惜大少爷,怕他身子骨熬垮了,亲手配的营养餐,说是对脑子有好处,好吃又养身,可不是摘星楼的饭菜能比的。” 祁亮本来就没吃饭,闻言揭开食盒看了看,顿时一 阵菜香扑鼻,让他忍不住吞了几口口水。“果然色香味俱全,没想到你家小姐菜做得这么好!” “那是,我们家小姐是什么人啊!”夏昭得意地扬了扬头,对着祁亮挥了挥手,“祁大人您快去吧,最近我们小姐睡得早,惹是晚了您可就见不着她了。” “嗯!好好好!”祁亮应着声,赶紧加快了脚步,寻到了林晓霜住的院子,院子上不同别家,标的是某某府,某某宅,却是三个挺奇怪的字:守拙居。这牌匾是新挂上去的,两旁挂着两个造型别致的灯笼,左边是只狗,右边是只猫,画法夸张,眼睛大得离谱,却一点都不难看,倒让人觉得栩栩如生,可爱极了。 祁亮扣响了门上铜环,很快有小厮应了门,见到是他,忙往里请,都不用通传了。祁亮猜想这是林晓霜交待过的,对自己有着不一样的待遇,他心中还是有些开心。 院子不大,小厮的声音很大,屋里的人知道了有客,张氏拉了小儿子,和林晓霜到了厅里见客。互相见过礼,寒喧了几句,丫环奉上茶来,她听出祁亮有话要对林晓霜说,便寻了个借口带着儿子离开,却没有走远,就在廊下站着,即可以看见屋子里的人,又不至于听到他们的谈话。 祁亮开门见山:“王爷拒婚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林晓霜点头:“听颜大人的女儿说了,只是不知具体情形,这抗旨不尊,后果应该很严重吧?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罚燕王爷?” “我也不知道啊,心中没底,所以来找你商量商量,我信得过的人,也只有你最聪明了。”祁亮先将林晓霜恭维了一遍。 林晓霜抿嘴一笑:“这话你就别说了,我都嫌}人。怎么回事,你直说吧。” 祁亮将燕王的情形一丝不漏地说了,而后看向林晓霜:“你说,王爷到底是什 第 70 部分 么意思?他到底有事还是无事啊?也没个准话给人,急死我了!” 林晓霜却有些答非所问,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你说延平郡主在王府?” “是啊,我来时她还在,王爷见到她就露出了笑脸来,幸好有她在,郡主虽然有时候有些任性,但也是个聪明的,又知道王爷的脾性,有她开解,想来王爷也会好过些。” 林晓霜心中想的却是另一层意思,阿岫看燕王的眼神,是个瞎子都能感觉得出来是有情的,她不信燕王看不出来,既然如此,他的态度就令人费解了,若是喜欢她,就娶了她,有延平郡王那层关系,皇上那边定然不会反对,若是不喜欢,就该避着,却又为何对她如此亲热? 不过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祁亮还在等她回答问题呢,摇了摇头,她说道:“你问我也是白问,我哪里知道皇上的心思,王爷的心思,你与其问我,不如问阿岫郡主更合适,你都说了她知道王爷的脾性。” “王爷不会对她说的!”祁亮挠了挠头,“对我都不会说的话,王爷又岂会对她说!” “人家那是红颜知己,是你能比得了的吗?”林晓霜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我说祁大哥,你们王爷不娶这个不娶那个的,是不是有了心上人啊?” “是啊!”林晓霜本是一句玩笑,没想到却得到了祁亮的肯定,“王爷是有了心上人!” “是延平郡主?”林晓霜诧异道。 祁亮摇了摇头。 “那是谁?”林晓霜追问,“若是有了心上人,直说就好了,皇上没准就不逼婚了,会成人之美。” “不能说!”祁亮叹了一口气,“或者说是王爷不愿说。” “为何?”这下林晓霜更是奇怪了。 “行啊,你比我聪明,王爷说话太简单,或许是我听不明白,换了是你,说不定就明白了。我猜想王爷只是不想我们担心,表面上才装得很平静,没准心头有多难受呢,你看前些日子他也帮了你,这个人情你总得还吧,不如就明天还了,如何?你也帮着想想,要怎么帮王爷脱过这一劫。” 祁亮说的对,林晓霜是欠了燕王大大的人情,他的举动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他从未为难过林晓霜,反倒处处帮她,就连支使她做事,也是付出了报酬的,而且仔细算起来,报酬似乎还超过了她的劳动付出。这么好的一个人,本身自己又对他有好感,为何不帮呢? “那姑娘心 里有了别人,而且已经定了亲,她的心上人还是王爷的好兄弟,我猜是因为这个关系,王爷才不提。凭他的身份,要想那女子嫁他也并非难事,只是他不是恃强凌弱之人,他还有个原则,就是从不做对不起兄弟的事。” 林晓霜笑了笑:“没想到王爷江湖习气还挺浓的。” “晓霜妹子,不如你明日寻个机会去见见王爷,帮忙打探一下消息,我也好准备应对,真不知道这抗旨不遵会如何!” “我行吗?”林晓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阿岫被拒 “行啊,你比我聪明,王爷说话太简单,或许是我听不明白,换了是你,说不定就明白了。我猜想王爷只是不想我们担心,表面上才装得很平静,没准心头有多难受呢,你看前些日子他也帮了你,这个人情你总得还吧,不如就明天还了,如何?你也帮着想想,要怎么帮王爷躲过这一劫。”祁亮劝说着林晓霜。 他说的对,林晓霜是欠了燕王大大的人情,他的举动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从未为难过她,反倒处处帮她,就连支使她做事,也是付出了报酬的,仔细算起来,报酬似乎还超过了她的劳动付出。这么好的一个人,本身自己又对他有好感,如果能够帮得上他的忙,为何不帮呢? 林晓霜点了点头,其实说实话,她也想知道燕王是怎么想的,也很好奇他的心上人到底是谁,好奇他准备如何应对皇帝的旨意。 “我只怕我问起不大合适,王爷会觉得我逾矩了。”有些担心地看向祁亮,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不会的,我敢担保,若是出了事,有我担着,你尽管找我好了!”祁亮拍着胸脯,眼睛咕噜噜一转,“你不是和梅塞公主是朋友吗?你就说是代表公主去问王爷的意思好了,梅塞公主是当事人,想来他不会瞒着。” 两人说了就是,第二天一大早,林晓霜便让夏昭陪同,来到燕王府。大总管申律见到她,神情却不怎么好看。 “不知林小姐找王爷有何事?”他微微低垂了眼,扫过林晓霜含笑的双眸。 “大总管好!小女子今日来,是特意来谢王爷。” 申律嘴角轻扯:“既然无事,林小姐还是请回吧,王爷此刻只怕没空见你。” 别人请吃闭门羹,若是还要凑上去,可就不大好了,可是答应了祁亮的,如果做不到岂不是失信于人?林晓霜正自为难,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呼:“咦?是你?” 她转头一看,面前身着紫色宫装的少女,正是延平郡主。 “郡主好!”林晓霜拉了拉夏昭,屈身见礼。 延平郡主对她的这种打招呼方式显然不大习惯,微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爷前些日子帮了小女子一点忙,今日特来道谢。” “那一起进去吧。”延平郡主闻言笑道。林晓霜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燕王府,申律不好说什么,只得放行,那眼睛却紧盯着林晓霜的后背,那灼人的视线一路紧随。 林晓霜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大爷,莫非是见燕王吩咐自己管十六家商铺的帐,他觉得夺了他的权,不高兴了? 见到燕王时,他正在书房提笔绘画,画中是一片塞外风光,蓝天白云下,是广袤的草场,草儿青,羊儿肥,牧羊姑娘手持羊鞭,手搭凉棚,极目远眺前方,远处纵马飞驰的青年,有着挺拔的身姿,衣袂随风飘荡。 燕王没有停笔,继续为画添着最后的色彩。延平郡主拉了林晓霜过去,目光一起落在画上。 林晓霜有些震撼,只因画中的情形,令人向往。她缓缓将视线旁落,对上燕王刚毅的下巴,再往上,是挺直的鼻梁,浓密的睫毛……从画中看得出,这个男人情绪很平稳,并没有被影响,他是真的心静平和,不是装出来的。心情烦燥的人,画不出这么宁静的图画。 忽然燕王侧首,与林晓霜目光相对:“来了?”问得平常,仿佛她经常来似的。 林晓霜见延平郡主侧目而视,躲开了那熠熠的目光,低声答道:“上次的事,还没来谢王爷,今日特地带礼过来,聊表谢意,还请王爷笑纳。”一边说,一边招手,侯在门外的夏昭赶紧上前,递过了手中礼物,却是一幅画卷。 “哦?”燕王低吟一声,接过画轴,当着她的面就打了开来。 “不要!”林晓霜的阻拦声哪里快得过燕王的动作,那画上系带一抽,画卷展了开来。 燕王微带诧异地看她一眼,目光重新落回画上。延平郡主也凑了上去,只看一眼,神色陡变,她瞪大了眼,食指指了指林晓霜,又指向燕王:“你……你们……”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燕王迅速将画卷了起来:“甚好!谢谢!” “你……你为什么会选这样一幅画送宣哥哥?”延平郡主问道。那画上风光,竟然与燕王此刻所作的意境相同,同样是塞外风 光,都是牧羊女在草原上,所不同的只是天空多了一只展翅高飞的苍鹰,地上少了一个纵马奔驰的青年。 “那个……王爷常驻边关,想来会喜欢塞外风光。”林晓霜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只得尴尬一笑道。 “哪里会这么巧,我就该想到的,是我太笨了!”延平郡主喃喃念道,一步步往前,走到燕王身边站定,“宣哥哥,你……你昨日说的心上人,是不是她?这么多年了,你何尝会对除我之外的女子如此好过?怪不得申总管提醒我小心……小心她,我还道她是定了亲的,根本对我构不成什么威胁,没想到,真的是她!对不对?” “阿岫,不许胡说!”燕王神色一凛,冷眼看向延平郡主。 “宣哥哥,你竟然凶我!你竟然为了她凶我!”泪水一颗颗从延平郡主的眼角滑落,“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心难道你还不知吗?第一次你拒婚,我那时还小,以为你是为了等我,第二次你拒婚,我已经及笄了,以为你会对我说,你想娶的人是我……可你却拒绝了我,你说你的心上人不是我。昨日我一宿没睡,只当自己是做了个梦,今日大清早就来寻你,祈盼着你会对我说,昨日之言只是一句玩笑……可是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都心有灵犀了,你还想瞒着别人?” “你别说了!”燕王向来无波的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奇怪的神情,似痛苦,又似愤怒,可是延平郡主不听他的,尤自喋喋不休。 林晓霜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拉住延平郡主的衣袖说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郡主,你不知道,我是定了亲的,我有未婚夫了,怎么可能和王爷扯上关系呢!我未婚夫还是王爷的下属,不信你问王爷。” “我知道!”没想到延平郡主却说道,“我见过他,可宣哥哥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若是喜欢了你,就不会管别的。就算你中意的人不是他,可他中意了你,眼里就不会再有别人!” 林晓霜差点风中凌乱了,她觉得自己似乎是上了祁亮的当,那人哀求着自己来帮他劝燕王,可是燕王根本没事人一样,偏生送个礼物挑什么不好,挑了一幅画,刺激到了延平郡主,让她说出这么多话来,不管是真是假,总是让人尴尬,她可从没想过燕王的心上人会是自己,是的,从未想过!燕王在她看来,是如神祗一样的男人,不管是前世今生,她都有自知之明,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这样的男人有交集。 “郡主,我向你发誓!”林晓霜不得已,只好举起了右手,这里的人特别 信誓言,若是发了毒誓能令延平郡主安心,她愿意,“你可以嫁给王爷的,只要……” “住口!”话未出口,被人厉声喝止,燕王抢在林晓霜前头,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扯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插入了她与延平郡主中间,“阿岫,我再跟你说一次,我和你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妹妹,你没说错,我的心上人就是她,就算她永远不会看我一眼,可是我心中有她,只有她!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要告诉爹娘,你欺负我!”阿岫哭着跑了。 林晓霜被燕王的话吓住了,她怯怯地看了一眼神色阴郁的燕王:“王……王爷,你……你其实不必这样……” “不必告诉阿岫吗?无妨,她既然想知道,就告诉她罢,免得她总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林晓霜想说她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她是想说燕王说的是假话,不过是为了拒绝延平郡主,才拿她出来当了挡箭牌,可燕王的意思,却恰恰是承认了他喜欢的人是她这个事实。接下来该说什么呢?林晓霜傻眼了! “梅塞公主那里……”不能不开口,气氛本来就够怪异了,再沉默下去,更加让人浮想联翩。林晓霜联想到祁亮昨日的话,结合今日的实际,有九成的把握燕王的心上人就是自己。事态不该这样演变的,她心慌起来,一种未可知的感觉抓住了她,让她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自制。 “你担心我吗?”燕王看着她的目光,头一次让她觉得咄咄逼人。 “你是我的恩人,若是有难,我心中自是不安。”她躲避着那目光,出口解释道。 燕王收回了目光,忽尔说道:“对不起!” “啊?”林晓霜猛然抬头,直视着面前的人。 “我不该给你带来困扰的,你放心,以前怎么样,今后还是怎么样,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到过。” 可是老兄,我已经听到了啊!林晓霜在心中喊道,她此刻知道了燕王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只因为他是王爷,所以她多了一层顾虑,没有看清事实真相。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无条件的好,唯一的答案,便是他喜欢她! 可是为什么燕王会喜欢她呢?林晓霜不知道,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当初吐那口口水时,被人偷偷从中下了蛊,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他为她这般?梅塞公主是多么好的女孩子,阿岫又是多么可爱的姑娘,因着她,他却都视而不见。 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燕王停了一 下,又出声道:“阿岫那里,延平郡王不会怪我的,我这样做,也是想叫她死心,就算没有你,她和我,也永远不可能!” “为什么?”林晓霜问出口,才发觉自己太过随意,忙低了头道,“对不起,是我逾矩了,王爷的家事,不是我该管的。” “是的,家事……”燕王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祁亮去找过你了吧?放心吧,我没事。昨日我确实是单纯困了,多休息了一阵,皇上那里,不过是让我交出兵权,削了爵位。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他儿子,难道抗旨不遵,还能抄了我的家,灭了我的族不成?那岂不是要灭了他自己?我是皇子,比平民百姓好了不知多少倍,只要不是谋逆,怎样也砍不了我的头。”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去军中,杀敌!”燕王说道,“我知道你担心大虎,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帮我守着京中产业,照顾庄子上的一干兄弟和他们的家人,我帮你守着他,让他完完整整地回到你身边!” 林晓霜愣愣地看着他,眉头轻锁。如果这个男人爱她,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如果这个男人不爱她,为何他向来淡漠的眼底,第一次浮现了伤痛? “成交!”半晌,她才有些艰难地伸出右掌,燕王的右掌与她相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他的手掌有着厚厚的茧,那是握剑和练箭留下的痕迹。 十日后,燕王离京,削兵权、夺爵位的昭书早就下了,但是他的护卫们还在,圣旨没有说将这些人也撤走,于是他们跟着他,带着林晓霜连日熬夜赶制的一批特效药离了京,赶往西疆前线。 风中传来隐约的歌声,林晓霜仔细一听,却是自己对燕王念过的词,“我生 第 71 部分 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今生无缘聚,来世相逢早。”唱歌的是祁亮,其实祁亮有一幅好歌喉。林晓霜听着歌声,心中慢慢浮起一阵悲凉。 国事家事 边关局势渐紧,朝堂之上,雷霆震怒,皇上将边关急报直接扔在了兵部尚书的脸上。 “这才停战了几年,大安将士就连仗都不会打了吗?潞王呢?他在哪里,把他给我找回来!” “回皇上,潞王爷行踪飘忽不定,臣等派人寻过,一会儿听闻他在雁来,一会儿听闻他在漠南,可都没有寻见,除非各地张榜搜寻,他本人看到了,还有可能回来,否则……” “啪”地一声,龙案被拍得颤动起来:“张榜?你以为是寻逃犯呢!全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父皇请息怒!”太子见大臣们脸色难看,出列禀道,“既然二哥难以寻到,儿臣愿意领兵征讨乌苏汗,为父皇分忧,解我大安之危。” 皇帝看了看太子那略显病态的脸,眼眸逐渐柔和下来,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大安又不是只有你二哥一个会打仗的,你虽有文韬,却欠些武略,带兵打仗,还是换个身体壮实能打的去,你就好好编你的《千秋史》吧!” 皇帝看了半天,满朝文武,竟然没人啃气。其实怪不得这些大臣们,虽说乌苏汗此次来势汹汹,可朝中并非尽是无能之辈,只因皇上才撤了燕王的兵权,此时又提潞王,让人摸不透他的意思,很多人处于观望态度。燕王几起几落,这两父子的关系令人费解,谁知道皇帝此刻是不是又想起燕王了,若说起带兵打仗,燕王确实是大安当之无愧的战神,比起潞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上会不会再起燕王呢?满朝文武,皆是疑问。 “那乌苏汗太过嚣张,朕就不信败不了他,传朕旨意,三军即日准备开拔,朕要亲征乌苏汗!” 满堂静默刹那间瓦解,有四五年老臣率先出列跪下:“皇上,不可啊!” “既然无臣子为朕分忧,朕唯有御驾亲征,这江山都是朕一手打下,又何不可?”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话都说到此处了,总不能说皇帝老了,比不得当年吧,那不是找死么!可是身为一国之君,身犯险境,却也不该,忐忑间,所有官员都跪下请罪,嗡嗡声不绝于耳。 出人意料,一向只在户部挂了个闲职,向来老实忠厚、胆小怕事的成王忽然站了出来:“儿臣愿带兵出征,以解大安之危,请父皇恩准 !” “你……”不光是外人,就连皇上也愣住了。 成王上前一步跪下:“乌苏汗不过是几个番邦部落的联盟,不值得父皇驾亲征,儿臣知父皇正当壮年,但朝中大小事务亦离不开父皇,太子是国之储君,同样不亦身犯险境,儿臣愿替父皇和太子尽绵薄之力,将那乌苏汗赶出我大安朝疆土。” 太子嘴唇一动,轻道:“三皇兄……”成王对他点了点头,眼中一片诚垦:“五弟,为兄知你抱负,朝中离了我没有什么,离了你却是不行,就由为兄替你上阵杀敌,你留在京,在父皇面前多替我尽孝道,也是一样。” “哈哈哈!”皇帝朗声一笑,拍案而起,“好!容历,平日倒是父皇小瞧了你,我大安的皇子,就该有这股霸气!传令三军,成王即刻封天下兵马大元帅,领军征讨乌苏汗!” 大安庆统三年冬,向不理事的成王掌握了兵权,率二十万大军奔赴西疆,迎战乌苏汗王突列,向不起眼的成王在此战中表现出了不同以往的决断,大军一鼓作气,将乌苏汗的人马逼退北境三十里,随即战事处于胶着状态,你来我往,在北门关内展开了争夺。 就在燕王离京没多久,林晓妍出嫁了,如同林晓霜所料,林崇严并没有给她多少嫁妆,从她这里得去的首饰也只挑了十几样赔嫁。大伯母李氏悄悄附耳对她说:“如今那边啊,经常听到吵闹声,吴氏仗着生了儿子,想让你爹扶正她,听门房上的婆子闲话,似乎你爹一次酒醉后应了,醒了来却不认帐,她就见天的闹,也不想想她一个妾,如何抬得上来!” 李氏的语气满是不屑,对着林晓霜时,却是笑容满满,面色温和,柔得能掐出水来。以前与三房关系并不好,李氏巴巴地只是算计着为自家,生怕三房给分多了去,如今三房分家了,张氏更与林崇严和离了,两家没了利害关系,再加上林晓霜的人缘,这关系忽然就亲近起来。 起初李氏是听大老爷的话,为了自家利益打算才和她们来往,却在接触中发现张氏与林晓霜原来都是很好的人,林晓霜表面温和,骨子里却是极有主见,行事利落,林崇尚外派任中州长史,带了钱氏前往,家里一应大小事全落在了李氏身上,但凡有那拿不下把握的事,找儿媳商量还不如找林晓霜这个侄女儿。她心中暗奇,张氏一个温吞人儿居然能教出这样的姑娘,不过想想她果断和离的经过,李氏大为感慨,心想张氏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换了是她,便做不得这样周全。 林晓霜浅笑道:“大伯母 说的是,妾就是妾,若是生了儿子就能抬上为妻,这世间还哪来的规矩!还好咱们与那边再无关系,随他们闹腾去吧。” “说的是!”李氏笑道,“我不过是当笑话这么一说,你爹他再糊涂,想也不会做这样有违礼教的事,这吴氏原来也是个精明人儿,如今却……唉!”说着却拿眼直瞅林晓霜,掠了掠鬓角,欲言又止。 “大伯母有什么话便直说吧,都是一家人。”林晓霜看出她的心思,干脆直接点明了。 “晓霜啊,这话说出来,你可别怪你大伯母,说实在话,这女人啊,不能和男人比,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却只能守着丈夫儿女过一生,你有没有想过你娘的将来,她四十都不到,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你爹有悔的话,还是……” 林晓霜低头浅笑:“这得看我娘的意思,我一个做女儿的,不可能事事替她决定。” 李氏跟着干笑了几声,心头却知晓若不是林晓霜,张氏何来那么大底气,说什么当娘的作主,其实一家子都是以林晓霜为中心呢,她说的话,只怕比圣旨还管用。 林若秋因着堂姐的关系,如今在太学馆也没人敢欺她,她是个精明的丫头,和林晓霜的关系倒是越走越近,李氏和林晓霜谈话时,她便去取了头年埋下的梅树上的雪,给林晓霜沏了杯极香的茶,这时亲手端了过来,将林晓霜面前的换了去,笑道:“七姐姐且尝尝我的茶艺。” 林晓霜抿了一口,慢慢咽下喉咙,对着直视她一瞬不瞬的林若秋道:“八妹妹手艺越发好了!” “这些磨人的功夫,也只有她稀罕!”李氏慈爱地看女儿一眼,佯装嗔道,“合着该与你七姐姐好好学些正经的才是,尽搞这些歪门斜道。” 林若秋不依地摇着母亲的肩膀撒娇:“如今在母亲心里,我可是比不得七姐姐了,索性说与婶婶知道,我与七姐姐换了,让她做你女儿好了。” “我倒想呢,怕你婶婶不会答应,你这个磨人精,换了别人可受不了!”李氏呵呵笑道。 三人又闲话一阵,林晓霜起身去向近日偶感风寒,闭门未出的老太太道辞,由林若秋送了出来。 临近年关,国子监的课业早就停了,博士也三三两两赶着回家过年。出去的时候要经过三房的那堵墙,林晓霜听到了那头的叫骂声,却是吴姨娘在骂林念堂,变声期的少年嗓声嘶哑,低声劝慰着什么,听得不大真切。 林晓霜稍微缓了一下步子,若秋便道 :“这不是一回两回了,经常听到那头,不是骂就是哭。” 林晓霜默了片刻,轻声问她:“三朝回门的时候,你看到九小姐的新姑父了没?” “见到了,长相倒是端正,说话也和气。” “九小姐看起来开心不?” “我看她嫁了人后倒似变了个人,以前的飞扬跋扈可都全没了,柔柔顺顺地跟在新女婿后面,想来两人倒也和睦。七姐姐,我七姐夫是什么样的人啊?说起来我都没得见过。” “他啊,样子过得去,人也憨厚,力气蛮大的。”林晓霜倒也不扭捏作态,微笑着向林若秋形容道。 “他对你好不好?我听说你们是自小相识的,这种知根知底的,倒是不用担心人品不好,不是自己想嫁的那个!”林若秋一脸羡慕。 “他对我自然是好的,”林晓霜笑着伸出手指,在林若秋鼻尖上捏了一下,“小丫头心动了?放心吧,大伯母铁定早为你物色好了人家。” “可我不想嫁给那些纨绔子弟,我也想像姐姐一样,自己做主,找个合心合意的人。”林若秋眼神有些闪烁。 林晓霜暗道,这丫头不会是早恋了吧?她却没想到自己如若秋一般大时,已经和蔡大虎私定了终身。 “你……是不是看中了谁?若是国子监的学生,你大可跟伯父伯母说,我看伯母挺疼爱你,他们定然不会反对的。” 林若秋红着脸摇了摇头:“七姐姐瞎说什么,我不过是打个比方,哪里有人了!” 林晓霜见她不认,倒也不好追问,笑了笑,便继续前行,出了二门,孟加的马车侯在外面,她上了车,与林若秋挥手作别。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兽皮,她问孟加:“怎么换了?哪儿来的?” 孟加的声音隔着车帘响起:“二少爷说了,小姐怕冷,这是大少爷从南境走的货,是虎皮,暖和着呢。” “孟二爷真是好心,对小姐却是像亲妹妹一般。”兰香陪笑道。 林晓霜低头抚摸着软软的虎毛,眉尖微蹙,虽然孟言轲这里已经言明,他也明了两人以兄妹相称,可这份好却还是让人受之有愧。 孟家的生意如今偏往南境,北边的已经停了,战事毕竟是在遥远的边关,虽然说因为粮草征得多,京中物价比往年涨了不少,但林晓霜的珍妍斋生意却是出奇的好,各种原因凑一块儿,一是外来货入不了关内,二是珍妍斋打出了名气,三么 ,就是接近年关,大家都要礼尚往来。 如今父母和离了,林晓霜也就将珍妍斋的事告诉了如今的家人,她时常会呆在那边,若不说出来,林念宗还要疑心她与孟言轲两人的关系。有她在,尤大姑明显轻松不少,不时到后堂请她拿些主意。 林晓霜又设计了些新鲜玩意儿,都是符合新年新气象讨吉利的,尤其是一些小件的饰品玩具,她作为赠品给了顾客,很受欢迎。 让孟加去了珍妍斋,林晓霜在屋里看了一下尤大姑递过来的礼单子,改动了几下,让她下去准备。梅塞公主在宫里住了快半年了,她的婚事还没个着落,也不知帝后打的什么主意,林晓霜寻思着去宫里看她时,顺便要给这些大人物都送点礼。 她抬头看了看,面前是一个大盆景,为了燕王的那块大石头,她只好弄了个室内盆景出来,石座的底上,摆的还是石头,石中有水,还养了几条金鱼和两只小乌鱼。尤大姑曾问她为何不养花,她只得回答自己就喜欢这样的。 看到石头,她就想起了燕王,一直不明白他送这石头来的用意,这个问题已经成了她心头的一根丝,时不时就会牵系着想上几回,每每答案都是否定的,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而燕王与大虎在一处,她想到了他的承诺,不知怎么的,竟愿意相信他,相信他会将大虎平平安安地交到她的手中。 时光易逝 时光在一片平和中慢慢流逝,虽然隔的时间长,但林晓霜还是能收到蔡大虎报平安的信,差不多三个月一封,每次都是厚厚一撂,所有的话都写在了上面,她看完了,自拿去念给蔡大婶听。 在大虎眼中,二虎还是个小孩似的,信中专门叮嘱林晓霜帮忙照看着,别让二虎闯祸。蔡大婶不让二虎叫晓霜的名字,让他叫大嫂,二虎不好意思,说晓霜还没过门呢。晓霜本想让他叫声姐姐,可惜自己比人家要小,于是二虎见了她,往往打敞口讲话,但是自有一份亲近,并不显得生疏。 蔡大婶不在跟前时,二虎偶尔还是会叫晓霜的名字,这个面目黝黑的少年在这一年多里嗖嗖地蹿了好高,晓霜和他说话,还得仰视。有时候他看着林晓霜,会有片刻的失神,想当初他娘可是提过,要将她说给他做媳妇儿,没想到最终却成了他的大嫂。 他还记得在村里的草场上,有一天和大虎打了一架,他始终没能赢了大虎,末了红着眼圈对他说:“大哥,我现在打不过你,我认输!可是将来我不见得打不过你,若你对晓霜不好,我 可不是不依!” 蔡大虎咧嘴笑着,脸上露出一抹坏笑,拍了一下二虎的头:“臭小子,你对晓霜动心了?你还小呢,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大哥可是不会放手的,她就是你未来的嫂子了,你好好练武,别放下了,等大哥立了军功,有了出息,将来把你带出去,定给你找个最好的媳妇儿!” 从那时起二虎就下定了决心,要自己闯出一番事业,绝对不能再输给大哥。他接手了林晓霜在南临的产业,很是做出了一番成绩,来京后,他将变卖所得还给林晓霜的,林晓霜却没有收,她说自己没有出一分力,一切都是二虎打理的,没道理收钱,二虎说东西是林晓霜的,法子也是她想出来的,就连销售渠道也是她先定好了的,自己不过是帮着侍弄了一下那些花花草草,最多给点工钱,他已经扣了的,剩下全是林晓霜的。 二虎执意要给,林晓霜坚持不收,最后僵持不下,晓霜只得说:“我相信你,既然如此你将这笔银子作本钱,我出银子你出力,寻个生意做,若是赚了,我们五五分帐,若是赔了,算我的。” 二虎听了心动,以他自己存的银两,根本不够在这京中弄点小商机的。思索了一下,他说道:“如此也好,不过赔了咱们一样五五分。” 林晓霜知他固执,也就点头同意了,话是这么说,有自己出谋划策,二虎怎么也不可能做赔本的生意。二虎心知林晓霜这是在帮他,加上林晓霜又给他出了些主意,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对这个小嫂嫂更多了几分敬意。 二虎很聪明,在药铺干了一 第 72 部分 年,不仅从看、闻上将各种药材分得清清楚楚,还跟坐堂大夫学了不少有用的方子,若是弄到乡下去,做个赤脚大夫也足够了。他熟悉这个,便坐起了老本行,在京里开了家药铺。 京中大药房多,人们都习惯了往熟悉的地儿去,要想招揽一批熟客,可是得花一番功夫。于是林晓霜出了个主意,让二虎主打一样,无论何朝何代,孩子都是家长的心头肉,再穷的父母,在孩子生病时,宁可自己受苦受穷,也不会惜疼金钱给孩子治病,林晓霜于是建议二虎主打儿科。 另外一点则是店名,各家药堂都是三个字,他们这家却取了六个字,用林晓霜的话来说,六个字显得特别醒目,而且合了六六大顺之意,在孟言轲帮忙请了个坐堂大夫后,“儿康宁保健堂”正式挂牌营业。林晓霜仗着前世仅存的一点记忆和自己的植物学知识,提出了几点理念,在二虎和坐堂老大夫的研究下,竟也配出了几种专治小儿疑难杂症的成品药,于是没过多久,“儿康宁保健堂”就在京中打开了局面。 蔡大婶是个闲不住的,带着春妮在药店外面摆了个豆腐摊,做起了她的老本行。二虎说母亲这样不好,若是让人知道蔡都尉的娘在街口卖豆腐,还不得让人笑话,蔡大婶却不以为意。林晓霜得知后,也对蔡大婶表示了支持,蔡大婶笑着直夸:“还是媳妇懂我!”,又对二虎道:“你大嫂是在国子监念书的,她都不嫌我丢人,你倒嫌上了。”二虎本是一片好意不想让母亲辛苦,反落了一顿骂,弄得他哭笑不得。 张氏听女儿说豆腐养颜美容,身体养好后,便雷打不动地天天来蔡大婶处买豆浆和豆腐,一买就是几个时辰,两个女人经常让春妮守着摊子,跑到药店后头坐着聊天,一聊就是大半天。 蔡大婶安慰张氏道:“离了好!靠不住的男人,留着有什么用,不如自个儿过,你看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不也熬出头了?你比我好呢,你还多一个可人疼的女儿。” 张氏笑道:“我女儿如今不也成了你家媳妇了!” 蔡大婶笑道:“那到是!将来晓霜进了门,我可有得福享了!” 张氏叹了口气:“若说起林三爷来,我唯一感激的就是他当年同意了大虎的提亲,说出来老嫂子您别见怪,那时我还不大看中这门亲事呢,谁知道这人都是会变的,待得来京,他整个人都变了。” 蔡大婶拍了拍张氏的手:“我知道,当娘的心都一样,盼着自个儿的孩子好呢,若是换了我,当时也不会瞧得 起大虎,还好这孩子总算实现了对晓霜的承诺,晓霜说了,让他给我挣个诰命回来,我倒不想这些,可不能委屈了晓霜不是?等再过几年,晓霜大些了,就把他们两个的亲事办了,咱们换个大些的宅子,不如全都搬到一块儿住,咱们姐妹俩也好说说话。” “这好吗?”张氏心中自是喜欢的,不过带着母亲出嫁,却没有哪家有这个规矩。 蔡大婶一撇嘴:“有什么不好的,你说好,我说好,就好!” 张氏被她的情绪感染,也乐了:“好!嫂子怎么说就怎么做!” 转眼过去一年多,林晓霜眼看就要及笄了。 这一年里,边疆战事仍在继续,兵部尚书因战事上表现无力在皇上面前失了宠…… 宗亲中未承爵的庶子们屡次受到帝后青睐,在一次次宴会过后,一位身材魁梧,长相郎的儿郎被皇帝选了出来,收为义子,一纸圣旨指给了梅塞公主,赐“嫁”图腊,梅塞用已显流利的大安话与林晓霜告别,喜滋滋地带着她的男人回国了…… 平章公主与林晓霜、孟言欣成了手帕交,林晓霜辛苦训练,治好了平章公主的口吃,如今这位公主虽然说话慢些,却不会在人前装哑巴了…… 锦城公主驸马意外坠马而亡,成亲不过两年,成了新寡…… 阿岫郡主在国子监看林晓霜不顺眼,林晓霜见了她都绕道走,有一回在街上碰到延平郡王一家,郡王和王妃对林晓霜却很和气,极力邀请她到王府去玩,阿岫在一旁气得直瞪眼,却给王妃教训了一顿,从此后看她的目光不再不屑,却变成了忧怨,让林晓霜脊背发寒…… 林晓霜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业在国子监说不上名列前茅,却也是很好的了,同时跟着太子编《千秋史》,与李青岚天天见面,她察觉了那位仁兄看她的眼神有些异常…… 每个人的身边都在有事发生,林晓霜只能顾自己,管不了许多,她很忙,忙着学习,忙着赚钱,与孟言轲的合作仍在进行,还要不时帮蔡二虎打点儿康宁保健堂,还有燕王的十六家店铺,那人不在,却给她下了个目标任务,全权交由她打理,不费点心思,她达不到燕王定的营业额,她深深地知道了,燕王是个爱钱的主儿!而张氏带着儿子女儿过得很开心,与林崇严那边,再无联系过。 这一日林晓霜在弄堂口遇到林念堂,林念堂怯生生上前叫了一声七姐姐。她驻足问了下他的功课,见林念堂答得有理有据,点点头道:“好好念书, 别被其他事影响了,咱们林家的孩子都不笨,将来你也会有出息的。”林念堂听了,眼眶立马就红了,回去后忍不住哭了一场。 “六少爷别难过,七小姐如此说,也是为了你好。”柳絮见状心中不忍,出言劝道。 沉默半晌,林念堂道:“我不是难过,我是高兴……” 柳絮惊讶地看着他,不解其意。 “父亲与母亲和离,并言不认哥哥和弟弟,我原以为她也不会认我这个弟弟了,可今日她和我说话了,不仅鼓励我,还说了咱们林家的孩子这句话,是父亲不认他们,她并没有否认过我们是一家人!”林念堂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柳絮道。 “少爷你总算是个明白人!”柳絮叹道。 林念堂抓住她的手:“柳絮,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着我,我……其实我那时……” 柳絮掩住了他的嘴:“少爷,别说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不管你以前是为了什么接近我,可如今你对我总算好的是不是?柳絮只盼着少爷高中后,别忘了曾经的承诺。” “不会的,柳絮,若有一天我负了你,定叫我天打雷辟,不得好死!”林念堂郑重发誓,“七姐姐将你给了我,却没有给契书,如今看来她并没有生我们的气,改日我去寻她,向她要了来,你就自由了。” 柳絮摇了摇头。林念堂愕然道:“怎么?你不愿意?” 柳絮慢慢抽出了自己的双手,跪在了林念堂旁边:“少爷,我……我其实说了谎,契书不在七小姐手里,在我决定跟你的时候,她就将契书还给了我,并去官府销了籍,柳絮如今已是自由身。” “你……你为何瞒我?”林念堂愣愣地看着她。 “因为我怕少爷知道了,不愿意留我,我对少爷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柳絮是罪臣之女,父母早亡,已没了家,只想一辈子跟着少爷。” 林念堂拉起她来:“怪不得你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原来竟是出身官宦之家,跟着我,只怕是委屈了你。” “只要少爷对我好,柳絮不觉得委屈。” “我不怪你,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原本以为,你是七姐姐故意安插在我身边,想要掌握这边的情形……原是我多想了,她巴不得和林家撇清关系,又如何还会有其他心思,既然契书都给了你,也是要让你死心塌地跟了我,她真是……”林念堂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唯有一声长叹。 柳絮道: “说句不该的话,其实太太与七小姐都是最和善的人儿,只要一家人好好相处,不要算计来算计去,她们也不会……人都是寒透了心,才会义无反顾。” “我知道,可子不嫌母丑,是姨娘生了我,她再怎么……我也不能怪责半句,”林念堂苦笑道,“若是能够选择,我宁愿自己从未生在这个世上,或者说投生在一户夫妻和睦的贫苦人家,哪怕日子苦些,总算没有这么乱七八糟的事……” “总算九小姐嫁的是个县令,少爷以后也不用为她操心了,吴姨娘这里,慢慢来吧,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少爷的苦心。” 林念堂揉了揉眉头:“九姐姐那里去了半年多了,也不见来个信,她好不好也不知道,姨娘这边,总与父亲闹,弄得父亲家也不归,常宿在外面,长久以往,这也不是个事,光是开销一项,就是个麻烦。” “老爷这些日子又在外面赊酒了?”柳絮瞪大了眼。 “才是赊酒还算简单的,他……唉!”林念堂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柳絮抓住他的胳膊问道,“少爷,你以后有事都可以对我说,能出主意的,我帮你出出主意,不能的,说出来有个人倾听一下,也好过闷在心里。” 林念堂咬了咬牙:“这事你不要说出去,尤其不要给姨娘知道,不然还不得掀起轩然大波!” “我保证!”柳絮举起手指要发誓,被林念堂牵住了手握在掌心。 “不用发誓了,我信你!父亲在外面养了外室,那外室还是个青楼女子,昨儿个他到帐房提了大笔银子,都是给那女人的,听说,那女人怀了他的孩子!父亲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管是真是假,这种身份的女子,都不该带进家门!若是姨娘知道了,哭闹一场是轻的,还不知道她会如何呢!所以千万不能说与她听!” 柳絮捂住小口:“天啊!老爷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第二日,柳絮找了个借口出门,很快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林晓霜。 “七小姐,这可怎么办?我原以为老爷过些苦日子,就会想起太太的好,会来求得她原谅,这样看来,是不大可能的了!” “我从来没指望过他会改好!”林晓霜冷笑一声,“男人变坏了,岂是这么容易改好的?柳絮,我那兄弟你要好好看好了,时时在他身边提点着,免得他将来也变成那等人物,若是成了那样,你可不能怪我。” “我知道的, 七小姐,我会时时提醒他。” 扇风点火 “后面得靠你自己了,依我看来,念堂不是个没脑子没良心的,好好跟着他,将来让他给你挣个诰命,你父母在天有灵,也会安息了。”林晓霜轻轻拍了拍柳絮的手。 柳絮含泪笑了:“小姐说的是,我所求,亦是如此!他许的我没有把握,可我信小姐你,你说到的,一定会做到!” “那还叫什么小姐,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林晓霜笑了。 柳絮脸红着垂下头来:“那如何使得,何况小姐比我小。” “再比你小,你嫁了我弟弟,也只能跟着叫我姐姐!”林晓霜拉着柳絮的手,“你是个聪明人,又生得这般好相貌,你不比任何人差,可别委屈了自己,如果念堂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就算不认他这个弟弟,我不会不认你这个妹妹!” 柳絮红着眼圈福了福:“多谢姐姐!” 林晓霜凑在她耳边,告诫了一番,说道:“你回去,既然答应了念堂,就不能经由你之口,等我信儿,到了那天,你如此这般……” 不能怪林晓霜狠心,还要插手那边的事,只因吴氏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她们母女的恨,她在家中扎了小人,上面写着张氏和林晓霜的生辰八字,虽然林晓霜以前不信这些东西,可她自己都是一缕亡魂了,又如何不担心,她自己倒是无所谓,生辰八字这世上无人知晓,本尊早死,再伤害也伤不到她身上了,可她不能不为张氏考虑,那是林晓霜的娘,她要代替她好好守护着。所以,吴姨娘既然想害人,就得承担害人的后果!她也不动手做什么坏事去报复,只不过扇扇风、点点火这类的,还是可以的。 不出三天,猫儿胡同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吴姨娘某日无意间在街上遇到林崇严,跟踪而去,发现了他与那烟花女子的爱巢。左右一打听,这纤儿可是青楼时有些名头的,左领右舍的男人只怕还有她的恩客,很快吴氏就打听到了根底,心就凉了半截。 吴氏逼离了主母,却未达成心愿,人就有些狂躁易怒,再听林崇严养的这个外室有了孕,一时怒火攻心,拉着丫头冲进去,拉住那千娇百媚的小娘就是一阵撕扯,那叫纤儿的女人被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拼命地护着肚子。 吴氏此刻方知为何自己的那些招数不管用了,那本就是跟着某位官员出身青楼的妾室所学,她这后学的终是比不过人家正牌出身的,何况这纤儿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轻轻,容色娇艳,生生将她 比了下去。 林崇严喝得半醉,一来就往内室去了,躺在床上听到外间吵闹,急将将赶了出来,鞋都来不及套上。他跌跌撞撞往前奔,不注意被门槛绊了一跤,额头顿时肿起个大包来,丫环赶紧上前扶起他。那丫环是纤儿的贴身丫头,一向是个老实的,出身青楼,不老实也不会只做了个丫头。听吴氏与纤儿的争执,她还道是正室夫人寻上门来了,也不敢去帮忙,只在一边苦苦哀求,这时见林崇严出来,顿时有了主心骨,泪涟涟道:“老爷快些帮帮姑娘,她可是有身子的人……” 吴姨娘闻言更是气愤,伸脚就要踹过去,嘴里还骂道:“哪里来的小皮娘,千人压万人骑的货,肚子里怀的不知道是谁的种呢,别污给了我家老爷。” 林崇严听她骂得难听,脸顿时黑了,迎上去就是一巴掌,将吴姨娘打了个趔趄。 “纤儿,你有没有怎么样?”林崇严紧张地护住小妾。 “爷……”纤儿一张娇颜上满是泪痕,倚在林崇严肩头,微微蹙眉,“奴家怕是动了胎气……” “快,兰亭,快扶姨娘进去休息。”林崇严招呼丫环道。 吴姨娘听他说话间便将这女子抬成了妾,跪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哭起来:“老爷你可不能被我狐媚子给蒙骗了啊……她是个风尘女子,身上早不干净了,谁知道那肚子里是谁的种,你可不能信她啊!若要接她进门,是给林家蒙羞啊……” “施老三!”林崇严对着后面赶来的一个中年汉子唤道。 “老爷,奴才在!”那施老三上前,垂首应道。 “把这婆娘的嘴给 第 73 部分 我堵上,若是她再叫,就给我找根绳子捆住,明日打发人伢子来卖了。” 吴姨娘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崇严:“你……你要卖我?就为了个贱货?” 林崇严这时酒也醒了,冷笑道:“你是我的妾,又不是正房太太,怎么我还卖不得了?” “老爷,你……你好狠的心,我为你生下一对儿女,又辛苦持家这么多年,你居然要卖了我,这怎么可以?老爷你难道就不顾忌你的名声?你可是要考功名的人!” “名声?”林崇严走到吴氏面前,那眼神看得她心头发寒,“我还有什么名声?你何曾为我考虑过半分?本来张氏那边都宁声静气了,你偏要来凑热闹,若不是你乱嚷嚷,我林崇严何至于成了背信弃义之徒,背上那宠妾灭妻的名声?都怪我一时心软,若是早些卖了你,也不会生出这许多事!你还好意思提一双儿女,若非有你连累,他们的日子比现在要好过得多,有你这样的生母,是他们的耻辱,我看没了你在跟前生事,未来也好些。” 林崇严这次不是在吓她,吴姨娘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不曾有过的坚定,她怕了,软了下来,抱着林崇严腿哭泣道:“老爷,不要啊!我……都是我的错,我不争了,我什么也不要了,你喜欢她,我就同意让她进门,只要你别赶我走……堂儿,对了,就算看在堂儿面上,不要赶我走。” “我娶妾,需要你同意吗?你真把自己当什么了?”林崇严哈哈大笑,直笑出了眼泪,“吴氏啊吴氏,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不知道你所耍的那些伎俩?” “我……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吴姨娘慌忙摇头,眼神却是闪烁不定。 “难道你真要我说出来?我若是说出来,就不是卖了你那么简单了,你在那枕头里面放了什么,你每日给我喝的汤里,又放了什么,应该还记得吧?” 此言一出,吴姨娘的脸就白成了纸,她愕然盯着林崇严,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为何会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坏事的人,总是有线索给人抓住。原就是看要儿女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想着冷了你,你能知晓悔过便好,没想到你这毒妇竟然变本加厉,还想害纤儿,若是你不发现她倒也好,我也容了你去,让你发现了,还不知你会干出什么事来,今日我在这里就敢动手打人,他日我不在,你是不是要弄出人命才罢休?不卖了你,难泄我心头之恨!” 林崇严目眦欲裂,看着吴氏,眼里射 出的是浓浓恨意。 丫环兰亭出来叫道:“老爷,姨娘唤你呢。”她也是个机灵的,眼见得林崇严情急之下叫了纤儿一声姨娘,便想把这名头给坐实了,免得他之后又赖帐,要知道姑娘提了好多次,林崇严都以先生下子嗣为由给推托着,难得今天他开了口,可不能让他再滑脱。 吴姨娘颓丧坐地,披头散发,神色凄然,任由那施老三缚了手,推搡着她,将她扔进了后院柴房。她坐在黑暗的柴房里,思前想后,终是号啕大哭,她争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才明白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值得。她自诩聪明,还以为赶走张氏,自己终于能胜出,谁想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以为愚钝的张氏,才是个真正的明白了,早一步摆脱了这个不负责任、没有出息、没有担当的男人。 “林崇严,我不会让你这么得意!”吴氏哭泣一阵,蜷缩着跪坐墙角,恨恨说道。 她知道自己这次逃不脱被卖的命运,因为林崇严知道了真相,她塞在枕中的,是催情的香料,给他喝的,是令人上瘾的汤汁,如此所为,只是为了留林崇严在她身边,她听说那东西对人有害,也曾犹豫过,不过给她东西的那位姨娘说了,只要量少,一天一点,不会有什么影响,她家的老爷就是被她用这种手段拢住的,已经好几年了。 纤儿半躺在卧榻上,林崇严进去也未起身,只拿眼瞅着他,娇声道:“老爷,快些坐下歇息,莫气坏了身子。”又招呼着兰婷赶紧倒茶。 林崇严在她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道:“纤儿,多亏有你,才没着了那恶妇的道!” “老爷,若非是你,纤儿也出不了那火坑,说起来该是纤儿谢你才对。” “看来还是你说的对,我太过心软了,本来还想看在儿子面上给她留几分脸面,冷着她就是了,谁知道她竟连你都想害!” “所以奴家才要老爷在外置宅子,若是住进府中,少不得奴是新进门的,要被大妇欺负,奴倒不打紧,只可怜腹中骨肉,若是有个闪失,岂不是奴的罪过!” “她算得什么大妇,你也太过小心了,不过是个妾,明儿打发卖了就是。”林崇严说道。 “但是,府里的少爷……会不会怪罪我到奴的头上,毕竟吴姨娘是从奴这里卖出去的。”纤儿轻咬嘴角,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几分惶恐看向林崇严。 林崇严不语了,是了,如此一来,他怎么对儿子交待?如今念宗念祖跟了张氏,当日他在气头上,说了不认 他们,他们心底不知如何恨自己这个爹呢,能靠的只有念堂了,吴氏毕竟是他生母,若是就这么卖了,怕他心中有怨,唯今之计,只有将吴氏所为说与儿子听,只是不好开口。 “纤儿你说……要如何办才好呢?”林崇严犹豫不决,只得开口问小妾。 “怎么说她也是老爷的枕边人,卖了出去若是流落到腌臜地方,也连累咱们家失了体面,不如就将她降为奴,留在外院和婆子们干些粗使活计,一来显得老爷仁德,二来也免得她四处乱说。” “这倒也行,只是在她若要乱嚷嚷,还能防得了不成?那可是个泼妇,你也看到了!”林崇严有些动摇。 纤儿微微一笑,坐起身来,招手让林崇严凑到跟着,贴着他的耳朵悄声说道:“院里的妈妈们对付那爱乱嚼舌根的丫头,有一幅好方子……” “这……”林崇严皱眉沉思着。 “老爷,奴家这也是为了你好,俗话说儿贴娘的心,若不然,堂哥儿那里生了怨意,只怕老爷连这个唯一的儿子也没了,奴这边虽然怀着,可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况且堂哥儿始终是我腹中孩子儿的哥哥,奴家也是为他着想,这样吴氏不用离开,还可一直陪在儿子身边。” “吴氏识几个字,你这法子也不妥,万一她胡乱挑唆堂儿,岂不离间了我们父子的感情,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若非她挑唆,我也不至与太太和离……”林崇严此时竟将一切都推到了吴氏身上,她若得知,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到也还有个方子……”纤儿犹豫道,“只是这样……未免狠了些” “什么方子,快快说来!”林崇严急急道。 “便是她给老爷服用的那种药物,若是量稍微多上一点,可致人全身麻痹,四肢也就同样动不了了。” “好!就这么办!”林崇严竟然立马同意了,“你去准备,这恶妇想害我,便让她自作自受,这样一来堂儿那里也说得过去了,这本就是吴氏自家的东西,是她自己误食了。” “那么,老爷,吴氏还关在柴房呢。” “那快去准备吧,将药混在饭食里头给她吃了,然后我送她回去,那哑药,就缓些时候再放。” 纤儿让林崇严在卧榻上暂休,自己带着兰亭忙去了。出了房门兰亭悄声问她:“姐姐,为何不将她直接卖了,岂不省事?留着只怕是个祸害。” 纤儿摸了摸肚子,笑容温暖和煦:“这你就不懂 了,打蛇打七寸,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行,何况让她留在这里,还有用处!” 兰亭想了想,恍然道:“我明白了,姐姐是不是还想打那位九小姐的主意?从吴氏这里,还可得些线索。” “可不是么,你啊,总算还不太笨!”纤儿戳她一指,笑得开心。 “何必舍近求远,那位七小姐手中的,不是更多?”兰亭说道,“而且据说这些东西都是出自她之手。” 纤儿摇了摇头:“动什么人,不能动什么人,妹妹你得多学着点。这位下了手,可没什么人给他家撑腰的,那位七小姐是你我能动得了的吗?不!她既然能够凭一己之力得了这多财宝,定不是普通人,她那个爹笨,我可不笨,她背后有什么样的势力咱们不得而知,宁躲少惹为妙!再说了,对这样的女子,我却有几分钦佩,不会打她的主意,她既心软,我便来替她讨回公道!” “没想到姐姐还有几分侠义心肠!”兰亭失笑。 “那是!”纤儿得意地挺了挺并不显的肚子,姐妹俩相视而笑,携手而去。 念堂上门 可怜吴氏自以为能够母凭子贵,一朝上位,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以青楼秘术吸引了丈夫的注意,成功将林崇严拉拢在自己身边,最终也败在了青楼秘术之下。纤儿与兰亭在厨房拣了几样菜,取了几个馒头,将两样分别放在汤里和水里,拿去给吴氏,兰亭偷从门缝级望,亲眼见她吃饭下去,这才放心。 吴氏哪里知道汤水中有怪,她吵闹了半天,自是渴了,想到林崇严还不知会将她关到几时,若是明日真的让人发卖,少不得须有力气才能逃脱,遂也叫了个饱饱的。 不曾想这里才吃完不久,柴房门就给人开了,林崇严走了进来道:“走吧,跟我回家去。” 吴氏似是不敢相信,睁大了眼看向林崇严:“老爷……你不卖我了?”只这一声呼唤,那眼睛便如下雨般簌簌落下。 “看在堂儿的面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去后好好呆在你屋里,别再闹人,否则……”林崇严哼了一声。 吴氏点头如捣米:“是是是,我一定不再生事,这个纤儿……姨娘,老爷想接她进门就接,我定会将她视如亲妹。” 总算吴氏还不算笨,知道迂回之法,先稳住自己的地位,其他的后续慢慢图之。只是她不知自己聪明,别人也不是傻子,不是个个女人都如张氏那般良善,任她算计,这纤儿比她计高一筹 ,知道自己被吴氏容不下,先就盯上了她。 “纤儿姓赵,我自是要接她进门的,需要备些什么,你回去就准备。”林崇严点了点头,到了这个份上,纤儿自是要进林家门。原先他觉得纤儿身份有碍,还只想将她养在外面,若是孩子生下来,就带回去寄在吴氏名下,就当是吴氏生的,起初他并无纳妾之心,不过吴氏这么一闹,誓必这条不可行了,他府中总要有一个女主人,想想纤儿温柔细心,对他诸多遵从,索性抬了她作妾。 吴氏笑着应了,想到自己总算是稳住,不会被卖了,心头松了一口气,将丝丝的恨藏入心间,心中暗笑这赵纤儿毕竟人年轻,若是她,定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只要过了这一关,她绝对不会让赵纤儿的孩子顺利出生,这一点,她有的是办法。 林晓霜听到吴姨娘出事的消息,是在七天后,那时赵姨娘已经进了林家的门。按柳絮的说法,这位新姨娘虽出身青楼,性子却是温顺柔和,待人有礼,胆子似乎有些小,很好相处。据说林崇严将林念祖单独叫进屋里,父子俩谈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出来,之后吴姨娘就被支使到外间,当成了粗使婆子使唤,她急怒攻心之下,便中风了,现在人躺在床上已经几天,不仅行动困难,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事情可真是巧了!林晓霜笑了笑,对柳絮说道:“反正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奴婢,那赵姨娘是主子,你事事顺着她就行了,尽心侍侯好六少爷才是你的本份,有时间多劝着他看书,对了,一会儿你先别急着走,我这里又寻到几本好书,上面有国子监博士的批注,你给他带回去,认真读一读,叮嘱他别损坏了,这可是借来的,要还回去。” “谢谢姐姐!”柳絮福身道,笑容灿烂。 林晓霜从头上拔下一只金镶玉的珠钗,黄金翅膀轻展,下面是一只精致小巧的翠鸟,嘴里叼着一串穗子,很是漂亮,她将珠钗插到柳絮头上,拍了拍手道:“这个果然更衬你一些。” 柳絮低声道了,并没推辞,林晓霜对她的好,她不会忘怀,所能做的,便是好好照顾林念堂,她知道在林晓霜心中,对这个异母弟弟还是有感情的,否则也不会暗地里对他诸多关心。柳絮想到自己的从前,心中微叹,这位七小姐果真不同旁人,女人的心眼儿都是极细的,换了是她,肯定容不下林念堂。她很庆幸林念堂有这么一位姐姐,毕竟林念堂承诺过将来会娶她,能和林晓霜继续保持好关系,对她,亦或对林念堂来说,都是有利的。 柳絮拿了书回去,林念 堂一看到书,便知道她去了那边,问道:“你去那边了?” 柳絮点了点头:“少爷,这是七小姐给你带的书,因为与人借的,莫要污了,她让我嘱咐你,别的事少操心些,好好读书才是正经。” 林念堂珍惜地摸着书封,很快要考童生试了,这正是他所需的。 “七姐姐还记着我……”毕竟年轻,说话间语声已带硬咽。 “怎么会不记着,你们毕竟是姐弟,七小姐也希望你能好好的,她说了,父母是不能选择的,但是各人的作为与前程,却是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了!”林念堂重重地点了点头,“其实我应当去向母亲请安的,一直以来,她对我不曾有过半分刁难,只是她与父亲和离,我身份尴尬,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柳絮闻言道:“少爷既都称太太作母亲了,一天唤了母亲,便是一世的母亲,难不成少爷还等着这府里来个新太太让你叫母亲不成?七小姐、五少爷、八少爷都是你的亲人,他们的母亲,你跟着叫句母亲有何难的?说句难听的,将来老爷总是要走在前头的,若他去了,少爷想想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还能有谁?心中怎么想的,便怎么去做,何须瞻前顾后!” “你说的对,柳絮!”林念堂握了握她的手,“一语点醒梦中人,我都叫了太太这么久的母亲,难道还能因为她不在这个家了,就不叫了不成,明日我就去给她请安。” “要是老爷问起……”柳絮想到了林崇严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微皱了 第 74 部分 眉头。 “若是父亲问起,直说便是,我去看姐姐兄弟,难不成还违了礼不成,他可以不认他们,我却没有这么无情!” “还是瞒着吧,万一得了信儿又去那边闹将起来,不是给太太那边找麻烦么,七小姐可是喜静不喜闹的,她最烦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对,就这般吧。”林念堂高兴起来。 见到林念堂来访,张氏并未将他拒之门外,大人的过错,不能怪到孩子头上。以前在林府时,她对林念堂的态度一般,说不上冷淡,却也谈不上亲热,只是平平的,如今离了那处,反倒比以前亲近起来,拉着他的手说了好些话,又叮嘱念堂好好读书,便让念祖陪着他下去说话。 念祖虽然年纪小,但是田司业所授的课程可不轻,兄弟俩一起参详了一番,看着那纸上已露锋芒的字迹,还有那字字珠矶的文章,林念堂有些物是人非之感,原先与他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弟弟,而今已是越过了他很远。 “这些书,我能借去看两天吗?”他眼中露出渴望之色,“我就借一天,明儿来就还你,不会耽搁你功课。” “可以啊!”林念祖大方地挥手,“反正姐姐让我都背下来了,先生问起我都能回答,你只管拿去。” 林念堂笑了笑,第二天还是将书送了回来。 林晓霜遇见,问他:“我让柳絮带给你的书是不是有些难了?是我给忘了,你们的夫子只怕还没教那些,念祖这个要适合一些,怎不多看看,这么快就还回来,你记了多少?” “多谢姐姐!是有些难了,”林念堂不好意思地承认道,“这个弟弟要学,怕耽搁了他,我借去抄录了一份,所以还回来了。” “一天就抄完了?”林晓霜看着那厚厚的几本书,眼睛瞪得多大。 “不是我一个人,还有柳絮帮着。”林念堂说道。 “也好,抄一遍还可以加深点印象,”看了看林念堂的黑眼圈,她笑道,“只是也不用这么急啊,你早些说,我们也帮着抄,不是更快些,倒苦了人家柳絮,你可要好好待人,她毕竟是我挑的人,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林念堂脸上浮起一丝红晕,眼神闪烁道:“姐姐说的是,柳絮很好,我会好好待她。” 林念堂也很聪明地没有提林府的事,他知道就算提起,人家也不会感兴趣,这一来一往的,倒也和谐。林崇严从那位新姨娘的口中知道了儿子偷偷往柳 条巷去,并没有多加干涉。 兰亭私下里对赵姨娘说道:“姐姐,我看他也并非全无情意,对那边只怕是还未死心,这和离的夫妻,你有没有听说过破镜重圆的?” 赵姨娘摇头笑道:“他倒是想啊!可是他不可能成了,若真待那位有情,就不会把我接进门了,这样的男人,离了正好,谁还愿再近他的身!何况我可听说了,那位七小姐可是又做了一桩让人惊讶的事……” 赵姨娘卖着关子,但笑不语,故意吊兰亭的味口,在兰亭的在三追问下,才说道:“她公开支持母亲再嫁,要为自己找个后爹,这几天可是在京城都传开了,只是我们家这位爷还不知道呢!这姑娘的性子太合我的味口了,可惜身份不同,否则我定要与她结为姐妹,像你我这般!” 晓妍来信 林崇严的举动让林晓霜彻底歇了那份他还有可能与母亲复合的心思。原本以为吃些苦头后,他还能悔悟的话,浪子回头金不换,看在张氏的份儿上,说不准将来再来个一家团圆。她却没想到林崇严反而破罐子破摔,越发的变本加厉,行为出格。想必这男人好起来,是越来越好,坏起来,也是一日比一日坏。 她那天悄悄儿打听张氏的心思,张氏淡然道:“我有你和你两位兄弟就够了,你不用多想,娘就算要再嫁,一个和离的女子,又不年轻了,会有谁要?” 从话中,她听得出张氏的动摇,她不是不想再嫁,而是怕找不到良人。可是这世上的男子,并不是个个都如林崇严般的无情无义,最起码林晓霜就认识两个,巧的是都是燕王的手下。其一是摘星楼老板杨义浦,他成亲本就晚,年近三十才成家,与其妻十载婚姻,妻无所出,亦不曾纳半个姬妾,他的娘子去年回娘家时感染了急性疫病,医治无效过逝了,如今内宅空虚,不少媒婆都往他跟前凑,他说要寻个能持家的贤淑妇人,寡妇亦不论。另一个是燕王府的大总管申律,那位爷的妻子死了有三年了,身边也不曾有人,膝下一子一女,女儿早已出嫁,嫁的人是军中将官,如今镇守南境,她便随夫住在羌南一带;儿子年十七,尚未婚配,却在御林军里服役,任了个小队长之职,倒也不是无名之辈。 杨义浦年三十有九,只比张氏大两岁,长相倒是一般,不过为人精明,对人也热诚,依林晓霜看来,应该是个疼老婆的主儿。申总管年纪要大些,今年已是四十七了,比张氏大了十来岁,这一位似乎对她有成见,反正燕王不在跟前时,林晓霜从没在他脸上见到过笑容。这两个只 是林晓霜挑中给张氏备选的,关键是要看张氏的喜欢,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因为她是嫁娘亲,而不是招爹进门,所以男方对她的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对张氏好。 她觉得,找自己知道的人要稳妥些,但同样没有放弃从媒婆那边找消息,自打她放出了话,或许是因为觉得女儿给娘找男人挺稀奇的,几乎全京城的媒婆都上门了,给她提供了不少人选。只是媒婆的嘴那可就是抹了蜜添了油,她们说的话只能信个三分。觉得条件好的,她也留下了人的资料,只等着一一查看过,再做打算。 林念宗问她此举何意,她说道:“娘才三十多岁,这么多年来只见她吃苦,从未得享清福,这世间的男子并不是个个如我们的爹,我想要给娘找个好归宿,就这么简单。” “你不怕人说闲话么?”林念宗问道。 “哥哥怕么?”林晓霜反问。 林念宗摇了摇头:“你说的并没有错,人生虽短,可过得好了也能活个百年,我们身为儿女,却不可能一辈子陪在娘的身边,有些东西,便是儿女也给予不了。” “哥哥明白就好!”林晓霜笑道,“我还想着怕哥哥为难,想着法子要怎么说服你呢,没想到你倒想得比我通透。” 林念宗笑了:“咱们是一家人,当然要为对方的幸福着想,不能只顾着自己,哥哥开始时其实真不能理解,是你的所做所为让我明白,真正的关心,不只是体现在口头上,只要娘能过好,面子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 “不知道念祖是怎么想的,还请哥哥给他说一说,娘本来就有些推辞,若是他闹起来,娘一定会退缩的。” “那小子你才不用操心他,只要你说的,只怕是错的他都会一力赞成,何况他一向跟着你,我看受你影响良多,他知道那边娶了新姨娘那天,就念叨着索性娘也找个新爹算了。我还问他,哪有这样想的,若娘真嫁了人,他难道还真叫那人爹不成?” “哦?他是怎么回答的?”林晓霜没想到弟弟还有这么一面,不由得好笑。 “他说叫啊,怎么不叫,只要那人对娘好,对他好,真心把他当儿子,他照样叫,人家不稀罕他这个儿子,自有人稀罕!” 林晓霜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上前一步,她握住林念宗的手,郑重地说道:“哥哥,咱们三兄妹,总要好好团结,活出个人样给人看看,咱们不能给娘丢脸,要让人知道,娘的儿女,都是全天下最出色的儿女,这三年一次 的科考,很快又要到了,家里的事有我,你就不用操心其他的了,好好温习功课,争取拿个好名次!” “我就怕辜负了你和娘的期望!”林念宗苦笑道。进了国子监,他才发现自己以前的那点小聪明,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够看的,在他们还在为解决温饱而发愁时,那些京城的世家子弟已经熟读经书,过起了整日里诗词歌赋的生活,这差距可不是说拉近就能拉近的,说起资质天份来,他确实赶不上两位弟弟,尤其是念祖,那个贪玩的小孩原来只是不用心,只要他专心做一件事,竟然是非常有前途的,比他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你不要有压力,尽力就好,反正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只要付出努力,便是做不到,我们也不会怪你。你放心吧,钱财方面你不用操心,我已经回了大伯父了,那个抄录文书的事就不要再干了,其实咱们家不缺那点钱,只不过娘和我的意思,是想让你体会一下精打细算过日子的辛苦,免得像爹那样……” “放心!我永远不会学他!”林念宗重重握了握妹妹的手,“我去看书了。” 林晓霜看他大步走远,微笑着坐下,拿起媒婆送来的资料,一个个查看起来,写着什么体微丰的,不要,写着略瘦的,也不要,她之前看过几个,媒婆嘴里说微丰的,那基本上就是胖得走不动那种,而略瘦的,简直就是根竹竿,谁知道胖是是不是有高血压瘦的是不是有甲亢,她的美貌娘亲虽然年近四十,看起来却是年轻貌娇,可不想她下半辈子去侍候个病人。 林家那边,林念堂接到一封信,脸色大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准备去寻父亲,走到父亲门口,却又踌躇起来,若是父亲见了信,便知道那些东西都是假的了,会不会到那边去闹事?说起来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是吴氏和林晓妍想要贪张氏的嫁妆,才会引来后面一系列的事,那些东西他们是得手了,可是谁知道竟然是假的!林念堂心中惊惧,只怕一切都是他那位姐姐所为,所有的一切她都料到了,所以早就李代桃僵,换了物事,可若她说东西本来就是那样的,谁又能编派她的不是呢?只有傻子才会对来分自己财物的人说,这财物不值这么多钱,其实它是假的…… 正自犹豫,听到脚步声响,却是赵姨娘身边的丫环兰亭走了出来,她手上端着东西,见了林念堂,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笑道:“少爷怎么不进去?” 屋里林崇严听到了动静,隔着窗问道:“是念堂么?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林念堂将书信往袖中一掩, 进了门道:“也没什么事,儿子就是过来看看,我想出门一趟,来问问父亲可有什么要捎的?” 大热的天,林崇严却躺在榻上,半侧着身子,无精打彩的,身边只得一个小丫头侍侯着,拿了把扇子在那儿一扇一扇的。 “屋里热,父亲怎么不将门窗开了,那样凉爽些。”林念堂说着就要去开窗,却被小丫头喝住:“小爷不可,吹了风老爷要头痛的。” “这是怎么了,父亲病了么?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看看。” “什么病?还不是吴氏那个贱人给闹的,现在我可是有苦难言,要不是你求情,我恨不得打杀了她。” 听到这话,林念堂更不敢再提信上的内容,父亲正在气头上,若是他知道了一切,只怕吴氏就连现在粗使婆子的活儿也做不成,还真有可能被气头上的林崇严给打死。 赵姨娘略微显怀的身子出现在门口,娇声笑道:“老爷这又是怎么了,都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给林念堂使了个眼色,林念堂趁机告退。 外面兰亭等着他,对他说道:“姨娘让少爷在前面葡萄架下等着,她有话和少爷说。” 林念堂只得等着,不一会儿,赵姨娘走了过来,冲着林念堂微微一笑:“我给老爷送了些冰过的果子来,他吃了才睡下,少爷莫怪老爷,他也是心情不好。” “是!”林念堂拱身行了个礼,“还要谢谢姨娘当初为我姨娘求情,才没让她被父亲给卖了出去。” “少爷多礼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吴姨娘只要真心悔过,总有一天老爷会原谅她的,何况她已经受了老天的惩罚,我看着都可怜,我也是个姨娘,大家谁都不比谁高贵几分,她的苦我明白。” 林念堂讷讷点头,对父亲新娶这位年轻貌美的姨娘,他总有几分捉摸不透,虽是出身青楼,却没有青楼女子的市侩,待人处事,温和有礼,更像个大家闺秀,对他也是处处照顾周到,并没有冷遇半分。她不过过府半个月,林崇严就将家交给了她当,倒也处理得井井有条。 “我看少爷似有什么心事,若是少爷信得过我,与我说也是一样,待老爷心情好时,代为你转告。” 林念堂犹豫了一会儿,看向赵姨娘温暖的双眸,想到姐姐的处境,顿时下定决心。 恶有恶报 “姨娘如今管着家,这件事确实不该瞒着你,只是还请姨娘不要告诉父亲,另外念堂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姨娘帮忙, 让父亲同意把九姐姐接回来。”林念堂说着话就要给赵姨娘下跪,赵纤儿赶紧伸手拦住。 “少爷有什么事只管说,我应了就是,可别这样。”林念堂见状,也怕这么拉拉扯扯的,赵姨娘身子有个什么闪失,只得起身,将来龙去脉给赵姨娘说了。 原来却是嫁到徐家的林晓妍出了事,那位徐姑爷先前看她嫁妆还算丰厚,又看林家两位小姐都嫁了贵人,在长辈的交待下,对她便也还好,林晓妍只道嫁了个可心的人,谁知道这徐泯原是个衣冠禽兽,平时倒是人模狗样的,在家里却是个霸王,动不动就甩拳头,一旦喝了酒,更是变本加厉,前一位妻子就是醉后活活给他打死的,可怜一尸两命,死的时候还怀着身子。 徐泯开始还忌惮林家,等从朋友口中听到京城的消息,知道三房与大房如今根本就不怎么来往,对林晓妍就不大待见,整天与一群同僚出入花街柳巷,谈尽诗词歌赋,抱着青楼的美人儿自得其乐,将个娇妻扔在家中独守空闺。 林晓妍在家里有人护着,嫁出去可没人拿她当宝贝捧着,说了徐泯几次,先徐泯只是口上就着,照样我行我素,说得多了,两人就争吵起来,吵啊吵的,就开始动拳头了,想林晓妍年纪又小,怎敌得过徐泯这个成年男子的打,经历几次后,不敢再惹那位霸王。 徐泯那点薪俸着实经不起他挥霍,却又经常带朋友来家聚会,林晓妍一旦招呼不周,等人 第 75 部分 走了,必定又是一顿拳头。久而久之,她不得不贴了嫁妆银子出来打点一切,她的现银本就不多,慢慢的现银掏空了,就开始变卖首饰。 那日遣了陪嫁丫环去一家回收金银首饰的铺子卖她从林晓霜那里得来的一只足有三两重的金钗,却只得了二钱银子,丫环回来禀报说,那只钗只外面镀了层金,芯里却是铅,铅根本就不值什么钱,二钱银子还是这点金粉的价。 林晓妍当初爱首饰漂亮,还专门给父亲和吴姨娘说了,压箱银都不要,专挑了几样首饰给她陪嫁,她还道丫环上了人家的当,将丫环打了一顿。后来越想越不对劲,自己找了几样首饰拿着,去到金器行寻人鉴定,鉴定下来,她的那些金、玉,甚至东珠南珠,全都是假的,林晓妍当时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她写信来,是要讨回她的这笔嫁妆,让林念堂和父亲去向张氏讨回来。林念堂才与那边修好关系,怎么会干这样的事,而且本来这就是人家的东西,是林晓妍和吴姨娘觉得值钱,非要去抢压来的,着了人家的道儿,只能怪自己贪心,又怪得了谁!他想的是林晓妍既然在那边如此委屈,趁着年轻,不如和离了,接回来另嫁他人。 赵纤儿一听,徒然站起,眼睛一翻,差点晕倒。 林念堂赶紧上前扶住她,急声叫道:“姨娘,姨娘,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起得急,晕了一下!”赵纤儿稳住身形,咬着下唇道。 她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合着她忙了半天,看中的那些东西全是假货,还害自己费尽小心陪那个窝囊男人睡了这么久! “姨娘,你看这事……” 赵纤儿做了个深呼吸,说道:“放心吧,六少爷,老爷那里我不会说什么,不过你想接九小姐回来,怕是不大可能,她自己愿不愿意回来还不清楚呢,你冒冒然要去接她,只怕不大好,况且你想瞒着这事,就不能接她回来,一回来又怎么瞒得住?” “那怎么办才好呢,不能让姐姐在那边受苦。”林念堂很是彷徨。 “这事你容我再想想,有了法子咱们再商量。”赵纤儿扶着额走了,感觉一阵头痛。 转过身寻到兰亭,姐妹俩关起门来合计,赵纤儿将林崇严给她的那些珠花耳饰手镯一股脑地翻了出来,仔细察看,还用牙去咬。 “姐姐这是怎么了?”兰亭疑惑道。 “果真,只有几件是真的,这些看着越是贵重的,全 都是假的!”赵纤儿颓然坐在床沿上,顿觉浑身无力。 “怎么会这样?那老匹夫,居然用假东西来骗姐姐!”兰亭惊道,“咱们这一次可是赔了本了,当初我说让他拿钱赎身,姐姐还非要取得了的信任,自己掏钱出来,这下可好,白白浪费了银子,给那老鸨抽了不少。” 赵纤儿咬牙道:“姐姐我一向可有做过赔本的买卖?你且看着,不让他林崇严给我全吐出来,我也不用在道上混了!” 林晓霜则忙着给自己挑新爹,看了一阵子,挑出五个侯选的来,拿去问张氏的意见。 张氏好气又好笑地说她:“哪有你这样的闺女,竟然要将娘嫁出门去。我都三十好几了,守着你们兄妹几个成才就好,别的我说过不想,你怎么还是搞了这么一出?这让娘的脸往哪儿搁啊。” “正因为娘才三十几,还年轻着呢,前半辈子没碰上个好男人,后半辈子得挑个好的,娘,别的您不用多想,就算您嫁了人,也是我们的娘,好歹看女儿这么辛苦,您给挑挑,也不是说就这么定了,咱还得再考察考察。最好想办法认识一下,两个人相处一下,才能更好地了解对方。” 张氏又是欣慰又是羞涩,犹豫道:“你哥哥弟弟前些日子也和我说过了,他们都支持我再嫁,霜儿,我一听那话就是你的意思,你真的,希望娘再给你找个爹?” “娘,重点不是给我们找个爹,而是找一个真心疼您爱您的男人,人这一辈子活着图的什么?不就是个自在快活!您就凭着自己的心意,好好活一回吧,往后的日子,不用为了这个家,不用为了我们,你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们都长大了,会安排自己的人生,弟弟有我看着,他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一切您都不用操心了。” “好!”张氏含着泪拿起林晓霜送来的五张单子,看了看后说道:“看起来这五个人都不错,实在是难挑,正如你所说,只怕还是要实际了解一下。” “如此也好,娘,我想着您闲在家里也无聊,如今您也识字了,珍妍斋那里,我不能常去守着,不如交给您来帮我打点。这大安朝也不乏女子管事的例子,您也来试试,正好尤大姑是个寡妇,珍妍斋做的全是女子的生意,您也好与她们沟通,这样我也能每日掌握那边的情况。” 张氏闻言一阵心动,犹豫道:“我……我行吗?” “您是我娘,怎么不行!”林晓霜紧握住母亲的手,“您看,离了那个家,我们要活得比往日还好,我们要开 开心心地过活,总有一天,那些人需仰着头看我们!” 这番话激起了张氏的斗志,想起当初在南临时,她不也挑起了大梁,管了一家人的吃食,抛头露面的事并没有少做过,遂应了女儿。 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五个后备爹,得让张氏自己去瞧,要两人真对上眼才好。 孟言欣来找她,拉着她的手好一阵鸹噪。 “晓霜,你真的要给自己找个爹啊,全京城都传遍了。” “有什么不好吗?”林晓霜偏了头笑道。 “这个……也没什么不好吧,可是从来未曾有人做过,这下你可出名了。” “背地里说我坏话的人只怕是不少吧?”林晓霜淡然一笑,“你不用告诉我,猜也猜得出来,随便别人怎么说吧,只要我自家过得开心,管他怎么说。” “你倒是潇洒!”孟言欣摇了摇头,“我原还怕你听到流言,心中动气,想着来劝劝你呢,谁知道是我白操心了。” “好姐姐,你能记着我,我总得谢谢你。”林晓霜扶着她的肩膀笑道,“对了,你前儿不是说你娘给定了亲事,是哪家来着?” 闻言孟言欣的脸就垮了下来:“还有哪家,我娘挑的,便是那些所谓门当户对的,人你也见过,就是那个柳瓒,他向与曾芙走得近,我讨厌死他了!” 林晓霜叹了口气,孟夫人再疼爱女儿,最终也是不顾女儿的心意,挑了孟言欣不喜欢的人,幸好她自己的事早早做了主,像蔡家这样简单的人家就好,大虎也是个可托付终身的对象。那些豪门深院里,不知有多少龌龊事。 “定都定了,你也只能听父母的。其实柳瓒人也不错,文质彬彬的,又都在学里,以后你见了人家,别总摆出一幅臭脸,好好相处试试,将来嫁进柳家门,也好做对好夫妻。”林晓霜安慰她道。 “只能这样了!”孟言欣无奈叹气,一脸羡慕地看着林晓霜,“说起来倒是你的命最好,未婚夫婿是个青梅竹马,你们什么时候完婚?” 林晓霜笑了:“边关战事吃紧,这仗也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等他人回来,怕是要几年了。” 孟言欣皱眉道:“其实……晓霜,我视你为好友,才敢说这话,你就不担心么?万一他要是有个什么闪失……” “不会的!他答应过我,会好好保护自己!”林晓霜握紧了拳头,她日日祈祷,唯一的愿望便是上天能保佑蔡大虎平安无事 ,何况还有秦容宣的保证,纵使他不再是燕王,他依然是皇帝的儿子,既然他说到,就应该能够做到! 国子监每上十日,都要休息两日,休息的时候,林晓霜就会往庄子上去,听那些曾经的老兵摆谈边关的风光,兴致来时,她还会与人把酒言欢,庄子上的人都很喜欢她。胖大嫂说,她一点也不像延平郡主,总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不屑与他们这些人说话,还说只有林晓霜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王爷。 林晓霜向胖大嫂解释自己与秦容宣并没有关系,胖大嫂哈哈笑道:“拉倒吧!没关系王爷岂会带你到这里来,他拿我们当家人一般看待,便是拿你也当成了家人,才会带你来这里,好姑娘,咱们王爷是个好人,跟了她,你会享福的!” 有些东西越是解释,越是说不清楚,林晓霜只能摇头,随他们去误会。她倒是有些好奇阿岫居然也来过这里,照胖大嫂这么说,岂不是秦容宣待阿岫也是上心的?难道他的心上人会是阿岫? 她嘴角抽了抽,心道莫不是两人闹了别扭,秦容宣故意将她拖到前头,为的是气气延平郡主?再一想这么幼稚的事,不像是秦容宣能做出来的。 从庄子上回到家,还没进门就给夏昭拽住:“哎哟我的好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这两天可发生大事了!” “什么大事?”林晓霜问道。 “是那边,那边出了事,六少爷过来,哭得眼睛都肿了。可如今咱们是两家,太太说要等你回来,一切由你作主。” 夏昭叽叽咕咕地将事情讲明白,却原来是林崇严的新姨娘,那个叫赵纤儿的拐了他家全部金银细软,跑了。 “那个赵姨娘不是怀着身孕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小姐啊,那怀孕也是假的啊,只有老爷那种糊涂人才信了她!” “报官了没有?” “六少爷一出事就报了官,官府查下来,说那个赵纤儿根本就不是她的本名,她和那个叫兰亭的,本是两姐妹,原是一对骗子,最擅这种嫁了人,卷了人家细软逃走的把戏,他们说这叫放飞鹰,是江湖上常用的骗术,被骗的不止一家两家了,可是这两姐妹特别擅长易容,一直都没能抓住。” 林晓霜愣了一下,不觉好笑:“怎么他们就这么倒霉,这贼就惦记上了他家。” “当初他们从我们这里拿了多少东西出去,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是有人会泄露出去的,就给人盯上了呗!”夏昭说 道。 恶人自有恶人磨!林晓霜摇了摇头:“这么说来,他们家如今可是啥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不光是这样,最惨的是那赵纤儿连房契地契也给偷了出来,将房子卖了给人,如今人家来撵人了,那边可是连个安置的地方都没了。” 林晓霜暗道,这赵纤儿说起来算帮了她一个大忙了,那些东西都被偷走,以后也就不怕林崇严发现是假的,上门来闹了,她倒省了一番说辞。 “六少爷来哭诉,难道是想让咱们收留他们一家?” 惊闻变故 “好像是有这个意思。”夏昭回道。 晓霜一听,不由心里泛着嘀咕,张氏如今已被她说动,准备寻找生命中的第二春,如今已然有了几分女强人的形象,可别让林崇严进门来破坏了。虽说名义上是她的爹,可这个男人行事委实伤人心,俗话说变坏容易变好难,她可不想张氏再次受到伤害。 “夏昭,从今儿起在院门外加派人手,这样吧,前些日子周大姐不是说她夫家的侄儿要寻个短工么,听说那小子有几分力气,就让他上咱们家来做个护院,工钱少不了他的。你让人守好了门,谢绝一切访客,没我的吩咐不许开门。”林晓霜抿了抿嘴,不是她横,只是她这里不是难民营,林崇严在外面又是贪酒又是捻花的,谁知道是不是欠了人一屁股债,既然他能狠下心不认儿女,不顾夫妻之情,她为何要顾惜? 林晓霜去周大姐家常常带着夏昭,一来二去的,周大姐看上了夏昭,去信与弟弟说了说,没想到周醉竟然应了,这下可把周大姐乐坏了,与林晓霜挑明,求了这门亲事。 林晓霜问了夏昭自己的意思,知道她也愿意,就对周大姐说夏昭不过是在林家做短工,非是她的丫头,要周醉不可委屈了她。周大姐闻言力保周醉是要娶夏昭为妻,想到周醉的为人,周大姐家的妻管炎,晓霜也相信他们不会亏了夏昭,便替夏昭应下了这门亲事,并将卖身契还了她。 姻缘的事说不准,周醉挑挑拣拣多少年,居然看中了她的丫头,这也是晓霜没有预料到的,虽说在她看来周醉有些老牛吃嫩草的感觉,可是从身份地位上来说,夏昭能嫁给他也是一桩福气。夏昭因感激其所为,告诉周大姐要在林家帮忙到周醉回来,所以如今她仍在晓霜身边侍侯,周大姐的亲戚,自然也是她的亲戚,所以她乐滋滋地去了。 回到后堂见过了张氏,张氏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林晓 霜问母亲:“娘,您是个什么意思呢?” 张氏叹息道:“听说吴氏如今哑了,人也动不了,你爹不知到哪弄了这么个女人,搞得家不像家,一切全没了,只可怜了念堂那个孩子。” “娘你没有答应他们住进我家来吧?”林晓霜闻言一阵紧张,生怕张氏一时心软,引来麻烦。 “娘可没这么干,这个家表面上娘是家主,其实全是你一手支撑起来的,总得你说了算,正等着你回来商量呢。说的也是,我倒忘了问你,怎么你隔一阵总有两日不在家里,跑到哪里去也不和娘说一声?” 林晓霜嘻嘻一笑:“这个娘就别问了,反正我又没去做什么坏事。这个家当然是由娘做主,只是咱们如今是两家人了,若是娘同意他们搬进来,外人看着可不像话,您那亲事……可也就……” 张氏闻言面上一红:“鬼丫头,整天尽想着编排娘了不是?” 如今张氏与出外理事,与林晓霜所提几人皆已见过,然后找媒婆打听了消息,排除了其中三位,一位是燕王府那位申总管,人家没提要娶妻,另外两位,一位新近纳了个妾,也被晓霜排除在外了,还有一位迁居他处,隔得太远,也排除了。剩下的两个,一个是摘星楼的杨老板,一个苏记票号的苏老板,对张氏皆有意思,目前都已认识,抢着在她面前献殷勤,据林晓霜观察,母亲也似乎有了一种恋爱中的感觉,越看越年轻了。 林晓霜哈哈笑道:“女儿哪里敢呢,娘如今可是有人护着的!” 张氏作势伸手要挠她,她赶紧躲开,笑道:“娘,娘,说正事,不闹了,咱们说正事。” 张氏板着的脸一时忍不住破了功,噗哧一声笑出来:“快坐下吧,这么 第 76 部分 怕痒,还尽闹腾。” “人家不是说怕痒的孩子惦记娘么,娘您是不是总想证明这点,才老是要挠我啊?” “是啊!我女儿对娘最好了!”张氏搂过林晓霜,脑袋挨着她的,眼中有了泪。她暗中感谢上苍,让她有了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儿,如果没有晓霜的支持,也许她早就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张氏甚至为了女儿,装作想要再嫁的样子,因为她知道这是晓霜的心愿,女儿希望她幸福,那么,为何不如她所愿?也许,她也真的能找到幸福,尽管她已不奢望。 “娘,我们给念堂一些银子,够租个小院子就行,其他的,他们自己想办法吧!”林晓霜靠在母亲肩头轻道。 “我愿以为你会不管。”张氏道。 “我是不想管,可怎么说他也是我父亲,念堂也是兄弟,”林晓霜说着,突然噗哧一笑,“再说了,咱们不过将他们的银子还回去,多的我也不会出了,机会给他们了,余下的看他们自己了。” 隔日林念堂上门,张氏将包好的银子取给他,他谢了又谢。 林念宗上前拍拍他的肩道:“念堂,难为你了,有什么难处你就开口,如今我们能帮你的也只有那么多了。” 林念堂点点头,红着眼睛走了。他在东郊南巷租了个二进的院子,正好够住,府里的下人除了柳絮和一个照顾吴氏的小丫头,一个打杂做饭的粗使婆子,其他的全没留下,都发卖了。 林崇严自己没脸上门,但是让念堂给张氏带了话,想要夫妻和好,念堂观察了张氏一家人的态度,终是没敢说出来。回来后林崇严问起,他闷声道:“爹若有这个想头,为何不自己去问?” 林崇严愣了半晌,叹道:“你没问吗?是了,你也不好问出口……” 林念堂犹豫半晌,还是说了:“我听说母亲有再嫁的意思,人选都有了。” “什么人?”林崇严语音颤抖。 “听说都是行商的。” “商人有甚好,操持贱业,自甘下贱!”林崇严闻言哼道。 林念堂没有言语,他想起姐姐说的话,人都说商人重利,其实哪一行的人都有好有坏,读书人也有那整天之乎者也,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之辈。 他看着父亲发怒离去,盯着他的背景发了半天呆。像父亲这样的读书人,又算得什么呢?床上的吴氏如今已成废人,她发病没两天,林崇严就纳了新姨娘进门。如今想想,吴 氏的发病未必与那赵纤儿无关,但若认真追究起来,父亲又有没有牵扯呢?他不敢想! 他给林晓妍去了一封信,告诉了她家里的难处,说明不能接她回来了,银钱也没有能贴补她的。林晓妍收到信,看到吴氏病噗在床,躲起来哭了一场,心中对林晓霜更恨,扎了小人用针扎,以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不曾想被徐泯新纳了个小妾进门,发现后一口咬定林晓妍是针对她,哭闹一通,林晓妍被徐泯抓住,打了个半死,躺在床上养了半月才好。而这段时期正逢徐泯的上司升迁,她的嫁妆被徐泯拿了去尽数走了关系。 不久徐泯升了官,心情一好,对林晓妍又有了几分温柔。林晓妍被打怕了,不敢再惹他,从此后对他言听计从,每每看到他从小妾屋里出来,心中恨得冒火,却也不敢造次。过不多久,她也怀了身孕,遂只得安份做她的徐家大奶奶。 当京城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林晓霜迎来了她的十五岁生日。张氏给她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及笄礼,她谁也没请,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顿饭,那日没分什么主仆,秋姨娘和夏昭等人都一并上了桌子。 吃着饭时外面有人扣门,她在门环上套了根铜线,铜线上拴了一串串铃儿,有人拍门,引得线动,就会牵动另一头的铃儿响个不停,所以就算人不在门边守着也没问题。 听到响动,张氏说道:“怕是有客,霜儿你请了谁吗?” “没有,不过欣儿知道,莫不是她又来混饭吃了?”说着话她就止住别人,自个儿去到门口。 打开门,外面扑进一阵寒风,几颗雪粒儿钻进了脖子,她缩着手哈了口气,探头向门外看去。风雪中,一个身着黑裘的男子立在外面,眉眼结霜,满身风尘,样子约莫三四十的样子,白面有须,身板结实。 “请问……您找谁?”眼见来客不识,晓霜奇怪地问道。 “这里是林晓霜,林小姐府上吗?”来人问道。 “是!”林晓霜诧异道,“我就是林晓霜,敢问这位军爷如何称呼,所谓何来?” 再一细看,林晓霜看出了男子黑裘下的军服,心中微漾,难道是大虎派来送信的?特意给她送来笄礼? 男人不及细答,闪身挤进了院子。林晓霜以为自己猜对了,也没拒绝,请来客进了屋内,拴上了门。 “林姑娘,卑职乃元拓大将军麾下参将元浩,有紧要口信带予姑娘。” 大虎与秦容宣本就在一处,林 晓霜镇静了一下,说道:“将军请先进屋用饭,过后再说。” “来不及了,在下还有要事,而且来时元拓将军交待,不得让人发现,姑娘且听我长话短说,这里有封信,请姑娘亲手交到延平郡王手中,切记不可让第三人发现,事情紧急,还请姑娘立刻前去。” 林晓霜奇怪:“为何你不自己去找延平郡王?” “有人认得我,而且延平郡王也不是我这等身份的人可见,就算见了,也不一定能取信于郡王爷,姑娘却不同,你有燕王的信物。” “信物?”林晓霜纳闷道。 “王爷说,他的私章在你手中。” “啊!”林晓霜惊叹一声,原来是说她手中那枚印章,替秦容宣查店铺帐目时用所的,没想到延平郡王竟然也识得?此时她对来人再无半点怀疑,除了燕王自己,又有谁知道那枚章在她手中呢? 她点头,元浩从怀中取出信来交给她,嘱咐道:“一切拜托姑娘了。”说罢转身要走。 “将军且留步,可否告知小女子,殿下是否出了什么事?”这样的情形,由不得她不怀疑,而大虎的安危与秦容宣现在是挂勾的。 元浩转过头,黑漆漆的眼直瞪着她,眉心皱着:“姑娘还是莫打听的好。” “你既然知道燕王的私章在我处,又何必瞒我!”林晓霜急道。 元浩愣了一下,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光芒:“是了,王爷既然如此信姑娘,想必姑娘必有过人之处,这件事说予姑娘知道,还望姑娘帮忙想想法子。” “你说!”林晓霜道。 元浩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成王与突列勾结,陷我大军于险境,我军败退途中遇暴风雪,燕王失踪,现成王封锁消息,元拓大将军派我送信回来,寻延平郡王救助。” “为何不将消息告之皇上?”林晓霜心中一颤,面色瞬间没了血色。 元浩苦笑:“姑娘在京中,竟不知皇上已有半月未理朝政了吗?此事若是传了开去,只怕王爷更是凶多吉少,如今大将军兵分两路,派我至京寻姑娘联络延平郡王,另一人往东,寻潞王爷去了。” “将军可知,都尉蔡大虎现在何处?”林晓霜一字一顿地问道。 “蔡都尉与王爷交好,两人形影不离!此次一同失踪。”元浩道。 林晓霜此刻得到了最坏的消息,反倒冷静下来,她说道:“将军此信,必是与 延平郡王约定见面吧,这种事光用信是说不清楚的,元拓大将军派你来,必是要你亲见延平郡王一面。” 元浩惊讶地抬头:“姑娘猜的没错!” “将军路途辛苦,还是进来吃点东西歇一下,待我换了衣裳与你前去,你与我家车夫身材相仿,就委屈你穿他一身衣裳,我将你扮作他,随我前去。” 元浩闻言大喜:“姑娘有些手艺?如此甚好!” 他裹紧身上大裘,在林晓霜的带领下转向西院,经过正厅时,林晓霜上去和母亲说了几句,张氏诧异地看了全身蒙得看不见面目的元浩一眼,点了点头。林晓霜叫夏昭收拾着端些热菜过去,自己领着元浩进了屋子。 “那是个男人,妹妹这是……”林念宗皱眉道。 张氏戳了他一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妹与宫里来往密切,别多问!” 林念宗笑了笑:“我这不是担心她么,既然娘都不怕,我也不用瞎担心了。” 张氏点了点头:“你妹妹行事向来自有分寸,不用你替她操心。”虽然这么说,还是不大放心,虽然看不见什么,眼睛却老往西边张望。 秋姨娘见状,起身道:“姐姐,我去看看吧。”从搬出来后,她便称呼张氏姐姐了。 “也好,你与夏昭同去,看看她还有什么需要。”张氏吩咐道。 边关来客 元浩显是饿极,扒饭扒得呼呼作响,夏昭在一旁看着,替他噎得慌,赶紧递上水去。 他在外间厅里,林晓霜进到里屋,很快换了一身出来,湖蓝的披风,帽子与领子上混了一圈雪白的动物毛,衬得她甚是可爱。 元浩站起来,晓霜赶紧抬手:“将军慢慢吃,也不急在这一刻!” 元浩笑了一下,点头坐下,抬了汤喝起来。 门“吱呀”一声响,秋姨娘拿了个暖炉进来:“小姐是要出门吗?姐姐吩咐让你带上这个,免得冻着。” “谢谢秋姨!”林晓霜接过,秋姨娘与林崇严并无夫妻之实,她觉得叫姨娘颇有不妥,遂改了称呼。 “小姐何必跟我客气,”秋姨娘笑着说道,目光瞟向桌子,“这位先生,可还要添点什么?” 元浩抬头道:“不用了,这些已经足够!” 秋姨娘与他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秋姨娘惊呼一声,脸上血色尽失,她上前两步,颤声问道:“敢问先生贵 姓大名?” 元浩失色立起,扶住桌子,眼睛死死地瞪着秋姨娘,“你……你是婉娘?” 秋姨娘用帕子捂住了嘴,泪如雨下,哽咽着跪倒在地:“老天爷!你没有死!”元浩急步上前,同样跪倒在地,扶住她的双手道:“婉娘,原来你还活着!我也以为……”说话间,喉咙也有了异声,他看着秋姨娘,神情激动,目中泪花闪动。 “看样子秋姨与元将军认识,”林晓霜拉着夏昭,“元将军,我先去前院与母亲说一声,一会儿秋姨自会领你过来,我们再出门。” 元浩感激地朝林晓霜点了点头,他知道林晓霜此举,不过是为了避开,让二人好好叙旧。 林晓霜出了院子,轻轻叹了口气。夏昭问道:“小姐,你说这位元将军会是秋姨娘的什么人?” “何必猜,到时候秋姨一定会说的,我们走吧!” 去了前厅,众人差不多都吃好了,林念祖跑过来靠着她:“姐姐,你是要出去么?我也想去。” “别闹你姐姐,她出门是有正事。”张氏看了看林晓霜身后,“人呢?” 林晓霜知道她问的是元浩,让林念宗带了念祖回屋,过去挽了母亲的肩膀,凑到她面前将方才所见说与张氏听。张氏大为诧异,说道:“怪不得秋姨娘当初嫁给你爹,苦求我不要让她……原来,是她心中有人了!” “娘不是说秋姨娘是二伯父买回来的孤女么?看样子她与那位非只认识,而是关系不浅啊!”林晓霜说道,“想必是当年两家出了什么变故,导致了有情人离散两处,还以为对方都死了。娘,一会儿秋姨可能会和你说,我看她很是伤心难过,你且安慰安慰她。” 张氏答应了。不一会儿秋姨娘领着元浩过来,此刻也没有外人在场,已没了隐瞒的必要,元浩露面,与张氏见了礼,便和林晓霜去了马厩,换了一身车夫的衣裳,两人上了马车,往延平郡王府驶去。 为了不引人注目,马车缓慢前行,林晓霜坐到前边帘子前,隔着帘子与元浩交谈起来,从元浩口中知道了他与秋姨娘的过去。 原来他二人本是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两家家长也乐见其成,早早为二人定下亲事,谁料想一场祸事,让两个家庭一朝毁灭,一对有情人生生被拆散,男的充军,女的官卖……婉娘被晓霜的二伯救下,却没有放弃对未婚夫的找寻,后来从旧日一起被卖的姐妹处得知,未婚夫婿在充军路上死于疫病,从此后婉娘立志为 其守节,遂在嫁予林崇严为妾后,寻了张氏表明心迹。秋姨娘本名秋婉茹,并未改名,元浩却是改了名字的,本名王彦,因是罪犯之身,当年被元拓大将军所救后,便随了将军姓。他遇到过同乡,从他们口中得知婉娘不甘被卖青楼,已触石而亡,却不知死的另有其人,婉娘为晓霜的二伯救下。 林晓霜听得出神,一时为二人感到遗憾,一时又为其欢喜,她问元浩:“如今将军既寻到了婉娘,准备如何?” 元浩的声音隔着车帘传过来,沉稳而浑厚,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当然是执子之手,再不分离!” 林晓霜轻道:“就算她已非清白之身?” 帘外沉默了一瞬,响起元浩的回答:“在得知她不在人世的消息时,我曾经想过,只要她活着,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不管经历多少事,我都不在乎,只要她能活着……” 林晓霜笑了:“将军多虑了,婉娘嫁予我父亲为妾,多年来却只挂着个名份,我父母去往南临十余年,她就守在京中老宅。其实想想,当初若是带了她一道去往南临,将军既在元拓大将军帐下,说不定与早就遇上……唉!世事无常!” 帘外一声叹息,元浩不再说话。林晓霜想,秋婉茹也算是守来了她的春天,回去后要问问她的意思,让她跟着元浩走吧。 马车缓缓行到延平郡王府,元浩扶林晓霜下了车,王府门外站着两个手持长枪的士兵,见有人来,将长枪一架,出声道:“王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林晓霜道:“我是小郡主在国子监的同窗。” 士兵闻言,神色稍微放缓,说道:“姑娘可曾与郡主约定?” 林晓霜微笑道:“不曾,我不是来找郡主的,而是要寻王妃,我听小郡主说,近日王妃腿疾又犯了,以前王妃吃的药是我配制的,效果还好,于是又制了一些,给王妃送来,还请两位通禀王妃知道,在下姓林。” 听说与王妃相熟,士兵让她站在门外稍等,进内通禀去了,不多会儿,王妃身边的丫环便亲到门口 第 77 部分 迎接,将林晓霜迎了进去。 “我家王妃正要寻姑娘呢,没想到姑娘想得周到,亲自送了药过来,姑娘的药效果比宫里御医制的还要好,真没想到您如此年轻,就有这般手艺。”来接林晓霜的丫环,名叫长乐,一路呵呵笑着,喋喋不休。 林晓霜回道:“姐姐夸奖了,其实不过是家母也有此疾,多方服药不见效,胡乱看了些书,便尝试着自己配制了,也是误打误撞能治这个病,也要看吃的人服不服这个药,想来我与王妃有几分缘份,倒也能起效。” 她把药给元浩提着,跟在身后,长乐只是打量了元浩一眼,心里对林晓霜没带丫环虽感到一丝诧异,却也没表现在脸上。 很不巧路上碰到了延平郡主,她见到林晓霜,脸色很不好看,出声问道:“你来我家干什么?” 林晓霜给她见过礼,轻言道:“我给王妃送些药来。” 阿岫轻哼一声:“你讨好我母妃,有什么目的?” 林晓霜笑了笑:“我没讨好王妃,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阿岫闻言,瞪了她一眼,嘴唇一咬,一阵风地去了。 林晓霜看着阿岫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有心说她吃醋吃错了,可是又不能否认秦容宣确实说过喜欢自己,想到如今大虎与秦容宣生死未卜,更是烦躁。 长乐见她面有不快,说道:“姑娘切莫在意,小郡主这些时日被王爷和王妃骂了,难免心情不好。” “不会!”林晓霜淡然一笑,没有去问原因,那些不是她该管的事,“我们快些去见王妃吧。” 延平王妃半卧榻上,腿上搭了虎皮,前面火盆里精炭烧得旺旺的。她看着林晓霜温柔笑道:“你来了,难为你想得周到,还记着我,坐吧。” 元浩没有进来,这是内宅,男子不得入内,林晓霜让他在外面等着。她向王妃施了个礼,先将药奉上,这才说道:“小女子有件事,想要请教王妃,不知……”脸上含着娇羞,她往四周看了看。 王妃笑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的人都很守规矩的,不用怕她们乱嚼舌根。” 事关重大,林晓霜却不敢大意,她掏出印章,递向王妃:“小女子手中有一物,听说是好东西,但不懂玉质,还请王妃帮忙看看,此物可真?” 延平王妃接过手绢包着的印章,打开端详,待看到落款处的字迹,眼神轻微一顿,立时微笑道:“ 确实是好东西!”她挥了挥手,周围的侍女纷纷退去,只留下一个美貌丫头,想必是她的心腹。 “姑娘来王府,不是为了送药?”延平王妃抓紧了印章,眼神凛冽,“可是阿宣出了什么事?”秦容宣曾说过,若是自己有事,会让人带他私章前来,求助延平郡王,王妃当时在场,见过这枚私章。 林晓霜点头,跪倒在地:“门外之人刚从边关来,要求见王爷,事情紧急,请王妃定夺。” “你先起来!”延平王妃半躺的身子直起,嘱咐身边之人:“你将那人带去书房见王爷。” 林晓霜闻言起身道:“王妃,我也去吧。” “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些事也帮不上忙,”王妃道,“还是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林晓霜摇头:“既然燕王爷能将印章交予我,就证明他信我,事情经过我已大概知晓,我虽是女流,但所知事亦不少,兴许能帮着出点主意。” 王妃闻言,略加思索,让丫环扶她起身:“如此我们一起过去,阿宣要是出了事,王爷一定着急,怕他一时上火,我去也好提醒他冷静行事。” 出得门来,冲外面守着的元浩微点下颏,他便跟在林晓霜身后,几人一起来到王府书房。延平郡王房中有客,王妃让他们稍等,先行进去,延平郡王知道王妃并不是那不知分寸的人,观她神色便知有事,遂与来人约了明日再谈,送客出门。 来客知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也并没作他想,元浩隐藏了身形,林晓霜则低着头混在丫环里头,未让人看出端倪。等那人走远,便听到王妃的声音:“你们两个进来,其他人在外侯着。” 林晓霜与元浩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进了屋。延平郡王看林晓霜一眼,已然认出她是谁,神色间带了一丝焦虑:“林姑娘,出了何事?” 林晓霜向元浩示意,元浩单膝跪地,向延平郡王行了个军礼,低声道:“元拓大将军帐下参将元浩,拜见王爷!” “将军快快请起!”延平郡王亲自扶起元浩,请他就坐,王妃与林晓霜也各自落座,元浩将此行的目的重复一遍,奉上了元拓大将军的亲笔书信。 延平郡王听罢,久久不言,手指轻扣着桌面,只闻轻微的扣击之声。过了很久,方才抬头说道:“将军,此事非同小可,圣上已不理事,本应由太子监国,可太子忙于编撰《千秋史》,朝政如今由左相把持,若要动兵,只怕不便,而且成王与外敌勾结之事,尚无证据,只是 你们猜测,可是越拖下去,阿宣那里就越危险,他艺高胆大,为个机智,不该有事……此事容我再想想。” “王爷也说了,事不宜迟!如今边关极寒,暴风雪随时将至,若是再找不到燕王,只怕……”元浩欲言又止。 “别急,别急,我想想,必须想个万全之策!”延平郡王摆了摆手。 林晓霜突然插言道:“王爷,请恕小女子直言,元浩将军说得对,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既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寻人,可否先行派几个人,暗地里搜寻?” 延平郡王点了点头:“此法亦可行,只是边疆将士不得离职,这里的人又不熟悉边陲地形气候。” “小女子愿意前往!”林晓霜道,“元浩将军可加紧寻回潞王,等他去了,便一切都好了,在这之前,还请王爷答应,由小女子跟随,带人找寻。” “你?”延平郡王大惊。 林晓霜抬头,直视着他,神色坚定:“正是!王爷,我虽未亲至边关,但师从田司业夫人,夫人最擅长的是什么技艺,想必王爷最清楚不过,在没有寻得向导的前提下,由我跟随前往,最好不过。” “你一个女孩子家,如何能掺和进这些事去,再说了,阿宣说过,要我们好好保护你。”王妃突然说道。 元浩也没想到林晓霜会提出一道前往,微带讶异地直瞪着她,神色间显出几分敬佩。 延平郡王与林晓霜对视,缓缓说道:“司业夫人博览群书,学贯古今,她最为精通的技艺有两项,一是世人皆知的各国语言,第二项却少为人知,我因当年曾见夫人施展过技艺,所以知晓……难道说她将这门技艺也传予了姑娘?” 林晓霜点头,走到书案前,提起笔筒中墨迹未干的毛笔,在砚台上蘸了蘸,便在一张空纸上勾勒起来。王妃欲待说话,被延平郡王抬手止住,他负手走到林晓霜身前,看她行云流水的布局,在纸上勾下一片山河。 “王爷若是不信,请看,这便是鹰山与北岭关交界处的详细图解,此段共有山峦一百二一一座,大小湖泊三十三个,道路六十分岔六十四条……” 延平郡王激动地抓起地图:“你从未去过北境,又如何得知?”他之所以激动,是因为这图与他所见过的北境军事地图极为相像,但是军中的数据,并没有林晓霜所列的这么详细。 林晓霜笑了:“是,我未去过北境,但我有个朋友是穿过鹰山,从北岭关而来,这份地图是他给 我提供的,因我曾说想要亲眼看看雪山,他便告知了我,并给了我一副粗略的图,是他自己一咱所标,我结合书中所列,加上问过曾守边关的老兵,做了加细与更改,就算有出入,也**不离十。最关键的一点,我认方位的本领,放眼世间,无人能及,若是带上我,不会多走弯路,定可事半功倍。” 延平郡王定定地看了林晓霜半响,忽然哈哈大笑,冲着王妃道:“王妃,现在你还质疑阿宣的眼光么?” 延平王妃含泪微笑道:“臣妾从来都相信阿宣的眼光,王爷,让她去吧,我想若是留她在此,她亦不会心安的。” 林晓霜听着王妃的话,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想了想,觉得他们似乎误会了什么,可是这个时候容不得她解释,她要想跟去,也许该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她总不能说,自己不是为了秦容宣,而是为了蔡大虎! 临行告别 事不宜迟,延平郡王这边还未选定人手,林晓霜那里就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因怕母亲担心,她自然没告诉张氏实情,只说是宫里那位的旨意,边关有将士得了疫病,而恰恰这疫病林晓霜会治。 张氏如今识字越来越多,也知道女儿时常捧着本古旧的医书在看,加上女儿加诸其身的保养方法可是卓有成效的,对这话倒也没有怀疑,心地善良的她还催着林晓霜快些上路,免得病人苦等。她将缝给林晓霜的棉袄翻了出来,让她穿在身上,叮嘱了许多。 林晓霜笑道:“娘,您别担心,小时候在山里跑,我都习惯了,此去有宫中侍卫一路护送,落脚都在官驿,冻不了也饿不了。只是此事需得保密,您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就是哥哥和弟弟也不能说。” 张氏点头:“放心,娘省得!只是……你为宫里哪位贵人办事?娘只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林晓霜摇了摇头:“以后娘就会知道的,不是我要瞒着你,有些事……不能说!” 张氏叹了口气,心道若不是前夫不争气,亦不会让女儿挑起一家重担。在她看来,林晓霜之所以如此做,都是为了两个兄弟的前程,否则她一个女孩儿家,卷进这些是非里做什么。又庆幸晓霜许了蔡大虎,蔡家一家子都是明理之人,不管是婆婆还是未婚夫、小叔子,对林晓霜都是好的。 这一年半以来,国子监的学生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与林晓霜一同进来的,有的学成回家了,有的嫁了人,剩下没几个,就连让孟言欣讨厌万分的曾芙也定已定亲,忙着备嫁妆,没再 来学里。孟夫人原也叫孟言欣回去了,但因为林晓霜还在,她也赖着不走,反正她与柳家的婚事还有半年,孟夫人也就只得随了她。 虽说现在是假期,但是《千秋史》的编撰还在继续,太子那里自然是要去请假的,田司业和夫人那边也需交待一声,至于好朋友孟言欣,更不用说了,若是莫名其妙失踪,只怕她不吵得满京城都是动静才怪。最后还有蔡家,林晓霜并不想隐瞒实情,她相信蔡大婶是个经得起打击的人,何况事情还没到最坏的一步。 林晓霜自然是找好了借口,这个借口倒也半真半假,说是自己的秋姨打听到失散多年的亲人消息,正好亲人定居甘州,要过年了,林晓霜陪同她去送节礼。更让人信服的是,林念宗、林念祖两兄弟知道她要出门,去那么远的地方,都不放心,争着要陪同过去,末了居然蔡二虎也来凑热闹,说是他娘叫他跟着晓霜,最后还是张氏拍了板,让念祖和二虎跟去,这两个练武是把好手,跟在晓霜身边,也有个照应。 向太子告假时,林晓霜见到了李青岚,这个温和有礼的年轻男子,在编撰《千秋史》的日子里与林晓霜已经变得很熟了,他站在太子身后,林晓霜向太子行过礼,冲他笑了笑,他微笑着点头道:“林小姐来了。” “李大人也在啊!”林晓霜应着话,眼光在两人脸上划过,眼神清亮,将一黑一白两张俊颜映在了瞳仁中。 李青岚是武将,常在外操练,肤色偏黑,太子居于深宫,加上贵体违和,出入都有步辇,皮肤养得比好多女儿家还白,两人站在一处,李青岚不时低头轻笑应对太子的问话,若不是都着男装,还以为是一对神仙眷侣。 在林晓霜眼中,这两人俨然是对情侣。大安朝并不流行男风,她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那位良媛姐姐林玉涵据传深受太子宠爱,风头还盖过了太子妃,时常侍寝,但肚子就是不见动静,不光是她,太子所有的女人,没一个怀孕的。林玉涵回娘家时,虽然外表光鲜,意气风发,却掩盖不了眉梢眼角的忧郁。大伯母悄悄儿对林晓霜说,观察林玉涵走路的姿势,应该还是处子之身,什么恩宠都是假的。 大伯母此言虽是为了讨好林晓霜,毕竟林晓霜受太子看重,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否则《千秋史》的编撰者中,也不会有她了。但是大伯母的言语不是没有道理,她生过几个孩子,这方面的事情懂得比较多,加上林玉涵那奇怪的神态,让林晓霜信了几分。 然后多次见到李青岚与太子之间的亲密模样, 虽然没什么出格的举止,可那神态,那眼色,那情不自禁的笑,都让她看出了恋人之间才有的默契与温情。所以林晓霜大胆猜测,太子不近女色,原来只为他是断袖,而对象,就是李青岚!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李家这位公子如此优秀,却一直不婚了。 临走时,太子对李青岚说道:“青岚,代我送送林小姐。”李青岚看他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出得门来,林晓霜对他说道:“到此就行,大人不必送了,太子近日似乎咳得更厉害了些,大人在旁还需多劝劝,再忙也不能不顾身体。” 李青岚停下了脚步,苦笑道:“姑娘说的是,也要他肯听我的劝才行,皇上年事已高,近日又……再加上边关战事吃紧,唉!” “边关战事?”林晓霜迟疑着问道,“不是有成王坐镇,一切都向好了发展么?” 李青岚摇了摇头:“姑娘毕竟是闺阁女子,不涉政事,有些事便是与你说,你也不会明白。” 林晓霜点了点头,李青岚说的,未尝不是事实,正要告辞,却又听他叹了一句:“若是燕王未被削权就好了!” “为何?”林晓霜大着胆子说道,“燕王兵权被削,对太子来说,不是一桩好事么?” 李青岚说道:“本来是好事,可如今,我倒宁愿燕王仍在,太子他便不用这么操心。” “我观太子颜色,恐怕他的病还有些麻烦,少操劳一些,确实不是坏事。”林晓霜道。 “也曾听闻姑娘懂得些医理,不如找个机会,替太子看看?”李青岚眼睛一亮,看着林晓霜殷切道 第 78 部分 。 “御医都看不好的病,我一个粗通医理的小女子,又如何看得好,太子贵体,又岂是我这样的人能够碰得的?”林晓霜失笑。 李青岚点了点头,神色黯然,继续跟着林晓霜走,一路送着她出了东宫,竟然还没有回去的意思。 “大人请回吧!”林晓霜又说了一次,他才回过神来。 “哦!姑娘慢走!” 林晓霜觉得李青岚的神色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多想,太子的气色,据她观察怕是有大病在身,说不得李青岚是在替爱人担心。 与田司业夫妻告别的过程倒是简单,司业夫人叮嘱了她一些注意事项,还将早年其祖父绘制的西境四国图拿给了晓霜,聪明如司业夫人,知道林晓霜此行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最后一站是孟家,孟言欣听完了秋姨娘的传奇故事,很是羡慕了半天,憧憬道:“失散多年的未婚夫妻,都以为对方死了,却还能为对方守身如玉,没想到平日在戏中才能看到的景象,在你面前活生生上演了,晓霜你真是好福气!可惜我娘不许,否则就和你一道去一趟。” 林晓霜失笑:“这叫什么好福气啊!秋姨也算是苦尽甘来,我母亲待她如妹,嘱咐了我此去要好好替她安排好一切,恐怕要待她的婚礼后才能回来了,说不定我回来时,你都出嫁了,不能参加你的婚礼,可不要怪我。”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你答应我的礼物,可不能赖掉,人不在,礼要到!”孟言欣哈哈笑道。 “那这样好了,等我回来再补,我在外面好好寻寻,说不得要送你一份大礼!“ “好啊好啊!最好是别人都没见过的东西。”孟言欣拍着手笑道,“就这么说定了,我等着你的礼,最好你能赶回来。” “我尽量吧,人在外面,总是难以预料。” “你二人说什么呢?晓霜妹妹,听说你要去甘州?”孟言轲挑帘进入,眉梢轻挑,一脸笑意地看着二人。 “是啊,孟二哥,怎么了?” “可巧了,我也要去甘州,咱们一道上路吧,也好有个照应。” “你怎么要去甘州,二哥,都没听你提起?”孟言欣惊讶道。 “我也是才得到消息,家里有一批货在甘州出了问题,爹走不开,让我去一趟。”孟言轲笑道。 “那还真是巧了!”林晓霜笑道,“每次我有事,总能遇上孟二 哥!” “可不是!”孟言轲笑道,“可见咱们有缘。” 林晓霜微笑一下,没有言语。这件事还真的是很巧,不管孟言轲出于什么原因去甘州,她的目的却是不能告诉他的,如果她不答应与之同行,反倒让人生疑,这件事得与延平郡王商量一下,看来她只有到了甘州,再想法子与孟言轲分手,与延平郡王派去的人会合。 回去后她带着元浩又去了一趟延平郡王府,和郡王爷商定,她与孟言轲一道前往甘州,郡王的人与元浩先行前去,到了那里,他们再派人与林晓霜联系。 到了甘州就与孟言轲分道,那时候各有各的事,他总不可能一直跟着她吧!林晓霜心想。 第二天,跟着孟家浩浩荡荡的商队,林晓霜与秋姨向着甘州而去,念祖与二虎骑在马上,身量虽小,看上去却很精神,颇有英姿。张氏与林念宗坐了一辆马车,送到城外才回转,一路上交待林晓霜去到甘州要如何如何,也没避着孟言轲。 孟言轲笑道:“婶婶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晓霜妹子。” 得过林晓霜的嘱咐,张氏回道:“那就多谢你了,路上有你照顾,我也放心,到了甘州,自然亲戚照顾,就不用麻烦你了,若是回程时你还在那边,我让晓霜去寻你。” 孟言轲自然满口答应。 出城二里地,又来了一队人马,孟言轲说是孟家商队的护卫,他们身着盛装,步履稳扎,林晓霜细细观察,却发现这些人很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孟言轲此去,只怕不那么简单,会不会与燕王的失踪有关呢?孟家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林晓霜悄悄嘱咐了二虎,关于蔡大虎的事若是有人问起,半点也不能说出去 与君同车 因为心中担忧,林晓霜催着孟言轲一路急赶,只恨不得日夜兼程。孟言轲问起,她只道秋姨急着见到亲人,对于这点,孟言轲也能理解,所以一切依着林晓霜,只是他觉得有些奇怪,去甘州见的是秋婉茹的亲人,为何当事人眼中的焦虑之色,却不如林晓霜来得浓厚。 越接近甘州,林晓霜的心跳越是急迫,她很怕去得晚了,等到了目的地,得知的是噩耗。蔡二虎一路紧抿着唇,眼中神色亦是坚定中带着深深的担忧,但他在林晓霜面前,依旧如儿时般憨厚地笑着,安慰她不会有事。 路上越来越冷,林晓霜将母亲张氏缝制的衣裳穿在了身上,裹上了厚厚的狐裘,还是抵御不住寒冷。路上她感染了风寒,为 了照顾她,孟言轲决定停下来休息几天再走,她自己熬了一大碗姜汤喝下,坚持赶路,看着那苍白无一丝血色的小脸,孟言轲心中暗暗心痛。 慢慢的,从林晓霜的言行举止中,他猜出了一点什么,难道是蔡大虎出了什么事?孟言轲想到这一点,不知怎么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死了,那么晓霜就是自由身了,那么,他又有机会了。不过他又有些鄙视自己,暗暗告诫自己这样的想法要不得,但是这个念头像是疯长的杂草,在他的脑海生了根,不断蔓延。 或许因为生病的原因,晓霜夜里多梦,总是情不自禁地惊醒。这次晓霜带在身边的人是夏昭,虽然她已脱了籍,不再是丫环,不过她的未婚夫周醉在军中,既然来了,林晓霜也就将她带来,周醉幸好不在这次失踪的名单中,周大姐的意思,是想弟弟早点成亲,为周家开枝散业,林晓霜想着若是一切都平安,没有什么事的话,这次就让夏昭与周醉在边关完婚,也是一桩好事。 晓霜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时,夏昭就守在她身边。 她感觉到了额上的温热,原来又发烧了,夏昭在用帕子给她擦拭冷汗。 林晓霜一把握住夏昭的手:“孟二哥没有停下来吧?我们是不是一直赶路的?” “是!小姐你就安心吧,”夏昭心痛地说道,“现在我们是在客栈,孟少爷才来看过你,我看着你这病来得凶险,他也很是担心,要不你就休息两日再走如何?” 林晓霜坐起身,扯下头上的巾岶:“没关系,我这个不过是小病,过个六七天就好了。”因为鼻子有些堵,她说话的声音带着些瓮气,嗓子也发炎了,略微嘶哑,“你倒还记得我教你的,发烧要用温水擦身,不用你了,我自己来,你再给我端点水来。” 夏昭依言而去,很快就端了水进来。林晓霜讶异道:“这么快?这家客栈的服务还挺周到。” “什么啊!”夏昭说道,“是孟少爷吩咐人烧的,给了不少银子老板才肯干呢,他刚才还在外面,说了若是小姐有什么需要,只管叫他。” 林晓霜点了点头,轻应一声,接过帕子在盆中搓了两下,拿起想要扭干,手上却没几分力气。 夏昭抢上前来:“还是我来吧,你看你,病得都没半分力气了。”晓霜苦笑一下,只得由她,夏昭一边给她擦身,一边说道:“其实孟少爷对小姐很不错的,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那时他也上府里提亲的,小姐要是当初选了他,如今也不会千里奔波 ,这么辛苦……” “夏昭,别说了!”林晓霜打断了她,“若是我现在有个条件更好的给你,你会放弃周醉挑那人吗?” 夏昭红着脸说道:“那可不成,我答应了周大哥的。” 林晓霜浅笑道:“就是啊,人岂能言而无信,我也是答应了他的……他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如何能因为有更好的人选,而背弃他呢?而且大虎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和你的周大哥对你一样好!” 夏昭小声道:“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小姐。” “没关系,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只是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林晓霜笑了笑。 夏昭点点头,很快地为她擦完身,用狐裘裹着,再将火盆中本就红火的炭火拨得更旺了些,才找了套干净的中衣来给林晓霜换上。而后便伏在林晓霜脚边睡下,想是累极,不多时就响起轻微的鼾声。 屋外是一片银白,天窗反射出几分雪影,映得屋里也有着淡淡的光亮,林晓霜睁眼看着帐顶,独自失神。 她在想方才的梦,梦里她和蔡大虎在绿草如茵的原野上奔跑嬉戏,忽然一阵黄沙卷走了蔡大虎,她急急地奔走寻找,看到前方一个年轻男子骑在马上,白马银枪,她追上前去,冲那人伸着手,叫着大虎的名字,对方伸臂将她拉上马,抱在身前坐定,她才发现那不是蔡大虎,而是秦容宣。她正想问他可有见着大虎,秦容宣却严肃道:“抱紧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松手!”而后她就看到泛着青光的剑在身前划开一道道圆弧,将冲上来欲抓住他们的敌军杀得片甲不留,那匹马驼着两人飞奔,秦容宣边逃边杀,敌人却越来越多,忽然马惊嘶一声止住了脚步,她一看,前方是一处悬崖,前无退路,后有追兵,这么一急,她就醒了。 为什么会梦到秦容宣呢?林晓霜有些愣愣地想着,梦中蔡大虎的面目有些模糊,秦容宣的样子却很清晰,清晰得就好像她看过一场电影。 他会有危险吗?他的功夫比大虎高,又是王爷,身份尊贵,有护卫保护,再如何,所处的境地也比大虎好吧?越想越是心烦,她在静夜之中,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没睡多少时辰,第二日晓霜还是起了个大早,孟言轲来时,她正叫了早饭在吃。 孟言轲笑道:“看样子你的精神好多了。” “是啊,孟二哥可用过早饭了?” 孟言轲摇摇头:“惦记着你的病,先来看看你,我还想劝劝你, 还是歇一晚,好些再赶路吧。” “不用了,”林晓霜伸手掏出个药方,那是她一早起来时写好的,“你知道我自己也懂些医理,照着这个方子,请你帮我抓三副药,直接熬好了用水囊装着,路上我热热就能喝。” “这样行吗?”孟言轲怀疑地看着她。 林晓霜肯定地点头:“肯定行!你照做就是。” 他无奈地摇摇头,拿起药方出了门:“那你慢慢吃,我这就去。” 上车的时候,孟言轲让晓霜换了一辆马车,车里铺设了褥子,四周围得严严实实,比她以前坐的那辆暖和多了。一打听,原来是孟言轲花了大价钱,从落脚处的一位富商手中购得,专门给晓霜坐的。 他指着宽阔的车厢说道:“你看,这车板其实是个卧榻,可以睡在上面,旁边设的有护栏,就算马车颠簸,也不会掉下来,而且就算要掉下来,有我呢,你就放心睡吧,这样病好得快些,也不会那么难受。” 生着病坐马车,还真会晕车,林晓霜这一路上可是吐了不知多少次。见孟言轲如此体贴,她也有些感动,感激地瞧他一眼道:“孟二哥,麻烦你了。” 在林晓霜的认知里,男生照顾女生,是很平常的事,很久以前,她的同学、同事都会这么做,当事人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私情之类的。这会儿她正是病得可怜的时候,骨子里女孩子的柔弱也就显了出来,对身边能有人保护,只会感到欣慰,也没多想,可是落在旁人眼中就有些不同了。等她和孟言轲进了马车,那些护送的孟家商队的人就挤眉弄眼起来。 夏昭觉得不妥,掀开车帘道:“孟少爷,还是我和小姐坐一辆车吧,我照顾她也方便些。” “还是我在这里吧,若是车上能坐两个人,姑娘倒也可以上来,前方路上不大太平,若是只你们两个女子坐在车中,我不大放心,姑娘不用担心,我与你家小姐情同兄妹,必会照顾好她。”孟言轲道。 书夏昭闻言有点迟疑,她也曾听说过,往甘州的路上并不太平,时有流寇出没。这辆马车是专门设计了给人睡的,车板与车厢壁抵得很紧,只能够勉强坐得下一个人。 香孟言轲的人品,林晓霜是信得过的,冲夏昭道:“夏昭,就听孟二哥的吧,你和秋姨坐的那辆车上,孟二哥也派了个护卫跟着,你照顾好秋姨,我看她这些日子恐是被我传染了,也有些感染了风寒的样子,我不是熬了几袋药吗,你拿一袋过去,你和她都分着喝一点,预防一 下。” 门夏昭接过水囊,说道:“那……孟少爷,我家小姐就拜托您照顾了,我们就跟在后面,有什么事小姐只管叫我。” 第林晓霜点头:“你快去吧,咱们快些走,没准明儿就能够到甘州了。” 囡夏昭离去后,她坐进车厢,身上冷得直打颤,也不跟孟言轲客气了,裹了狐裘就躺在车上,背靠车窗,正好与孟言轲相对。 小孟言轲下车,很快拿了一床厚厚的绒毯过来,盖在晓霜身上,马车也慢慢晃动起来,开始往前行驶。 小“这样更暖和。”他说道。 首“你呢?孟二哥?”晓霜问道。 发“我是男子,又是练武之人,体质比你好太多,我不冷。”孟言轲温言笑道。 “看你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会武之人。”林晓霜歪着头看了看,笑道。 “哦?为何不像?”孟言轲眼睛闪亮亮地盯着她。 “因为练武之人给人的感觉都是五大三粗的,你看起来太过文气,说你是个书生还差不多。” 孟言轲想起了蔡大虎,那不就是个练武之人么?他将双拳一抱,侧靠在车厢上,这个样子顿时让他多了几分英气。 “那你觉得是做个书生好,还是做个武将好?”他想知道在林晓霜的内心里,到底是喜欢书生多一些,还是武夫多一些。 “各有各的好吧,”林晓霜笑道,见孟言轲笑着摇头,似是对回答不满,又添了一句,“不过就我而言,最向往的就是仗剑走天下,阅尽万里山河的日子,所以……你知道答案了!”她冲孟言轲眨了眨眼。 孟言轲被她这个小动作弄得没了脾气,摸了摸鼻子道:“难道你会选择大虎,我算是明白了。这次送你秋姨回家,只怕也是你自己要争取的吧,为的 第 79 部分 就是想出来逛逛,顺道……也看看他!” 林晓霜俏皮地笑道:“被你猜出来了!你不会笑话我吧?” 孟言轲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不会,其实我很佩服你,难得女孩子有你这样的胆色,欣儿别看平日里闹得凶,不过只是嘴上说说,让她学你这样的话,离家三里地她就得哭起来。” “你这样说,小心我回去告诉欣儿姐姐!” “我才不怕你告诉她!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孟言轲闭上了眼,似是累了。 林晓霜也不再言语,掀开一道缝,看了看车窗外,二虎与念祖又不坐车,跑出来骑马了,就跟在她的马车边。二虎得了她的告诫,脸上并没流露出半分不妥,该闹一样闹,该笑一样笑,这让晓霜放心不少。 见到外面开始落雪,她冲着二人叫道:“二虎,念祖,别玩了,进马车去吧,当心冻坏了。” “没事的,姐姐,你不用管我们,好好儿歇着你的,我和二虎哥都壮着呢!我们再骑一会儿,雪大了就钻进马车去。”念祖笑道。 林晓霜招手叫过二虎,二虎低下头,她叮嘱道:“二虎,念祖就累你多看着点,你比他大,比他懂事,别让他惹事。” 她这样说话像是在嘱咐小孩子,明明自己比她还要大!二虎红着脸“嗯”了一声,骑着马跑远了,念祖一甩缰绳,很快追了上去。 林晓霜关上车帘,转头见孟言轲仍旧闭着眼不动,发了一会儿呆,蜷缩着身子睡了下来,靠着枕头,在马车的摇晃中慢慢沉入了梦乡。待她呼吸变得平缓,孟言轲睁开了眼,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脸上,眼眸深沉。 就在刚才去抓药的路上,他听到了一个消息,有三千余名大安将士在北岭关惨遭乌苏汗突列的一万大军突袭,大败后退至有西关第一险之称的鹰嘴崖,援军赶至时,除了满地的尸首,崖上却已空无一人,原被封燕王的皇六子及其十八护卫,以及都尉蔡大虎等将士一百一十八人失踪。 98、入成王府 在风雪中又行了两日,林晓霜等人终于来到了甘州,马车直入大将军府,林晓霜先前说到了甘州就各自分道而行,孟言轲却道她病未痊愈,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那亲戚只怕一时也找不着,不如先到大将军府歇一夜,明日再去寻人。 他殷勤相邀,大将军府便是成王府邸,林晓霜思忖着也许能够得到点消息,遂应了,虚弱地笑道:“就怕给孟二哥添麻烦,毕 竟咱们人多,而且与成王府非亲非故的……” “不妨事,成王此人,最是和善,他与我家交好多年,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孟言轲说道。 守门的军士看了孟言轲手中的名贴,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身着盔甲的武将迎了出来,抱拳道:“孟公子来了,我家将军等候多时,快快有请!” 林晓霜知道孟家是皇商,军中的很多东西都是他们供应,这入冬了,吃的穿的,都需要与孟家打交道,而且孟言轲自己都说了成王与其家是交好,倒也不以为意,遂跟着入了大将军府。 “何都尉,不知大将军可在府中?”孟言轲问道。 “大将军到城头察看巡防去了,不在府内,不过临走时吩咐过在下,若是孟公子来,需要好生招待。” “都尉不必客气!”孟言轲道。 两人相让着进去,听到此人是官职与蔡大虎相当,林晓霜免不得多看了两眼,那何都尉亦是同时在打量她,还道她是孟言轲的家眷,遂道:“没想到公子还携了家眷前来,府中屋子倒是宽畅,就是没有烧炭火,这会儿安排下去,只怕一时也暖和不起来,不如先去厅上坐一阵子,待收拾好了,再请各位前去休息。” “有劳都尉。”孟言轲拱手为礼,也没多作解释。 进到厅内,屋里旺旺地烧了几笼火,用的是最精纯的银炭,顿时一投热气扑面而来。孟言轲退后两步,等林晓霜走到跟前,伸手替她解去了外袍,柔声道:“冻坏了吧?此刻有火了,你坐到火边,好好烤暖和。” 林晓霜确实冻得受不了了,点了点头,也不客气,自坐在了最暖和的位置,何都尉笑了笑,朝门外叫了一声,吩咐丫环泡茶,又对林晓霜等人说道:“给几位姑娘泡姜茶吧,喝了可以抗风寒。” “多谢大人!”林晓霜笑语言谢。 何都尉摆手道:“不用谢不用谢,咱们大将军府没少占孟家的好,这点小事,应当的。各位车马劳顿,想必也该饿了,不如我这就下去准备饭食?” 这个时候,离晚饭时间还早,他们路上带得有干粮,中午到是吃过,也能撑到晚饭时,但是孟言轲想到林晓霜生病吃不下,饮食清淡,路上又没有好的食材,基本就是咬一口干粮,喝点温水,眼看着这一路行来,人都瘦了一圈,心痛不已,闻言急忙点头:“好的好的,这一路上都急着赶路,我早就饿了,还请都尉早作安排,最好能寻些新鲜蔬菜更好。” 何都尉为难地说道:“孟公子,肉倒是不缺,牛肉羊肉,便是狼肉也有,就是这蔬菜,大雪天的,没地儿找去。” 孟言轲看林晓霜一眼,她虚弱地笑道:“孟二哥,你就不要为难何都尉了,有什么吃什么吧。” 听到她的称呼,何都尉不由得有些迷茫,难道这位不是孟公子的夫人,而是他的妹妹?也不对,哪有称呼自家哥哥还带姓的?看孟公子紧张的样子,应该对这位小姐有情,可若还未嫁,他又如何带着她出行? 孟言轲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愿意解释,任由何都尉误会,也许因为别人把他与林晓霜看作夫妻,心头有着那么一丝怯喜。此时看何都尉起了疑,他只好解释道:“这位是林小姐,乃是我的义妹,她到甘州走亲戚,我送她一路前来,路上染了风寒,想在大将军府寻个大夫看看,军营中应是有军医的,总比外面的大夫强些。” 何都尉恍然:“对对对,这事公子怎不早说,我这就安排人去请军医过来,也好给小姐早些熬药,吃了饭就服下,睡一觉后,保管什么都好了!我们这位方军医,医术还真是不错,咱们军中兄弟有他照护,都很少有人生病。” “大人,城郊村庄的农户家有晒干了的萝卜条,林小姐既然病了,只怕真是吃不下太过荤腥的东西,要不奴婢去寻些萝卜条来,泡开煮了给小姐吃,也能开开胃口。”一旁沏茶的丫环开口道。 何都尉自然点头,孟言轲听到有萝卜条,也很高兴,拿了一锭金子到那丫环手中,交待道:“还请姑娘多买些。” 丫环傻眼看着金子,瞅了瞅林晓霜,讷讷道:“不过是些萝卜条,虽然蔬菜少,可也不是什么金贵之物,用不着银两,奴婢去找人要点就是,这里的村民都很好说话的。” “若是人家不愿意,也想留着自己吃呢?姑娘不必推辞,你就拿着吧,就多出点价,不用省,多少都行,若是不够,带了人上门来我再给。” 何都尉看出来,孟言轲这都是为了林晓霜,便让那丫环收下金子,自去买萝卜条了,他自己也下去找厨房的人做菜,只留了沏茶的丫环在一边侍候,还抱歉地对林晓霜笑了笑说道:“我们大将军治军一向严苛,这府中除了这几个粗使丫头,也没半个服侍的人,还请小姐多担待。” 林晓霜回道:“都尉大人客气,有丫环服侍,已是很好了,您自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见孟言轲点头附和,何都尉这才下去了。 林晓 霜笑道:“早知道这么麻烦人家,我就不来了。” 孟言轲说道:“那怎么行!我也不放心你前去,总归得军医给你看过了才好。” “路上我自己开了些药,其实这风寒也就七天左右就能好了,只是路上劳累,难免多拖了几日。” “你这么掉以轻心,我还真不放心你独自去寻亲了,还是在这府里多住一阵,好了再去吧,秋姨,您说呢?”孟言轲也随着林晓霜,叫秋姨娘秋姨,开始还很让秋姨娘局促了一番,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秋姨娘自然也是担心林晓霜的,天大地大,找什么人她不管,总不能让林晓霜受到半点闪失,那她可真的对不起一直护她的张氏了,闻言点头道:“孟公子说的是,霜儿这都是陪我害的,明日我自去见了我的家人,让她在这里养几日,等我那边安顿了再来接她,也是一样。” “秋姨……”林晓霜不依地看了秋婉茹一眼。 秋婉茹拍了拍她的手道:“就这么说定了吧,你病着,我又怎么能放心呢?” 傍晚时候,林晓霜见到了成王,脱了外面的暗金色披风,成王内穿青色长衣,身材修长笔直,留着八字胡,眼神清澈明亮,与太子的有些相像,看着人时,让人感觉很温和,但又似乎透着淡淡的忧伤,这种天生带着的忧郁眼神,最能打动女人。 若不是先得知成王与敌寇勾结,对燕王下了手,林晓霜觉得自己一定会认为他不是个坏人,这样的男人,会用他温柔而带着诱惑的眼神,让人相信他是善良的,是无辜的。 “孟兄,这是……”成王含笑看着林晓霜与秋婉茹,孟言轲自然又给他介绍了一番。 “民女林晓霜见过王爷!”林晓霜含笑施礼。 “原来这位便是父皇母后常挂在嘴边夸奖的林姑娘!”成王笑语温柔,“姑娘与孟兄是……” “我儿时便与孟二哥相识,与他有着兄妹情谊,此次到甘州走亲戚,是孟二哥一路护送。”她笑着回道。 成王点了点头,轻言细语地说了一番,无外乎是在王府住着,不要拘束,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何都尉那里会禀报他知晓,能够做到的,尽量满足他们。 秋婉茹不知事实真相,晚间时对晓霜说道:“这位成王爷倒真如传说一般,是个良善之人,要不咱们请他帮着寻寻大虎?可燕王与他是兄弟,这次也一并失踪了,想必他也着急的……” “秋姨,这事你也只是 在这里说说,对旁人别透出半点风来,你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我这次确实是送你来,与元参将成亲的。” 秋婉茹面上掠过一抹微红:“这个……我晓得,我也只敢跟你讲讲,其他人面前,我是半字儿不会提的。” 第二日,林晓霜叫来二虎和念祖,嘱咐了两人一通,他二人便去了街上溜达了一天,到了晚上,晓霜向孟言轲提起了蔡大虎的事。 “孟二哥,我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你说吧。”孟言轲自然猜到她说的是什么,却装作不知,面带微笑地说道。 “今日二虎去找他哥哥,谁知道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前些日子有三千人在北岭关遇敌袭,其中一百一十八名将士未找到尸首,不知是不是被敌人擒去了,大虎……也在这三千人当中,我想请孟二哥帮我打探一下,阵亡的将士名单里,有没有他?”林晓霜脸色发白地说道。 看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瞬间眼中流露出的忧伤神色,孟言轲心中微微一痛,那个人在她心中,想必是占了一定份量的,否则怎会这般难过! “我知道了,我会向成王打听一下。”孟言轲走近几步,犹豫了一下,手还是抬起,轻轻落在晓霜瘦弱的肩上,“你别忧心,不是还有失踪的人么?也许他是其中一个,只要……就还有希望。” “谢谢!”晓霜抬头,冲他笑了笑,笑容一闪而逝。 “你……这次来甘州,怕有一半原因,是来找他的吧?” 晓霜点头:“顺路,总该来看看他。” “若是……”孟言轲说了两个字,却是摇了摇头,咽下了后面的话,转而说道,“你早点休息,别想太多,我这就去成王那里打听,明日告诉你消息。” “嗯!”她看着他出去,面上哀凄的神色缓缓平复,变得沉静无波。 “大虎,你最好不要有事,你答应我的,还没做到……”她轻轻念道,心中蓦然闪过一张冷然的俊颜,在心底默默祈祷:秦容宣,你也要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抱歉,筒子们,写文的孩纸伤不起啊,非专职写文的更是伤不起。 病没有大碍了,谢谢为我挂心的姑娘,不过不能长时间劳累,而轻寒做的是文秘,整天对着电脑,其实本就比较劳累,容易头晕,对于码字龟速的本人来说,可用于此项娱乐的时间不能太长,也不能熬夜写稿子了,不过文不会 坑的,这文离结局也不远了,会让大家安心看到结尾的。 上班了工作比较忙,因为是年终了嘛,要弄的东西很多,加班的时间很多,一有空我就会更新的,希望能在年度工作目标完成时,我的文也完结了。 99、与你相遇... “阿轲,你呢?你有什么话说?那蔡大虎与燕王倒是相交甚厚,燕王居然为了他,性命不顾,说起来他算是变相地帮了本王,若非有他,本王也不可能这么快除掉燕王。” 成王的书房里,他将孟言轲给他的信又递还他手的手,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也看看。孟言轲接过来,只一眼就看出上面的笔迹,是父亲的亲笔信。 “事情父亲已与我说了个大概,不看我也知晓了。” “你不用看别的,看信末最后那一段。”成王笑了笑,尽管他的话中处处透着血腥,笑容却依旧温和,丝毫看不出杀戮。孟言轲忽略其他,将信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那句话:此女不可留!成王看着他:“阿轲,你看,本王也想成全你,可惜你的老父亲看来是不满意这个姑娘成为孟家的媳妇!” “王爷,您不能杀了她!”孟言轲一急,不顾一切地叫出声来。 “你放心,若是我有此心,也不会将信给你看了。”成王说道,“可是蔡大虎并未死,就是燕王,据当时还有一口气的幸存者称,他将蔡大虎救了上来,自己却力竭掉下山崖,那蔡大虎带着几个弟兄,另寻了路径下去寻他了。只是他们几人都失踪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本王未确切知道他们的死讯,心中便不会放心。” “那王爷待如何?派出去搜寻的人有结果么?” 成王摇头:“茫茫荒原,往西深处是荒漠,往北是密林,另外两处是死路,他只有走这两 第 80 部分 个方向,但是走的是哪一处本王却不得而知,在崖下没有找到他们的尸首,所以……极有可能他们还活着!林晓霜应该也是来寻人的,既然你父亲这么看重她,想来她必有过人之处,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本王那眼高于顶的九弟,对她也另眼相看,蔡大虎与他定然往一个方向去了,本王要求你的是跟着她进荒原寻人,若是找到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只要他们活着,你应该知道,林晓霜就不会正眼看你!” 孟言轲点了点头,神色肃然道:“事成之后,孟家的生意……” “自然与原先说的为准,便是盐道、槽运亦交到你孟氏手中,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对了,你不是还有个小妹妹未出阁?本王亦可以许她入宫,后位已是不可,我应了突列事成后迎娶乌苏汗图雅公主为后。” 林晓霜在成王府停留了两日,成王听说林晓霜寒气入肺,还专门从主屋挑了一间生有地龙的屋子给她居住,又有军医熬制上等药材帮助治疗,她本来就自己开了药吊着,只不过心中思虑重,路上寒气盛,又休息不好,才会久拖不愈,这会儿条件一好,很快就见了效。 当然,从孟言轲口中得知蔡大虎与燕王只是失踪,极有可能还活着,这也是她病情好转的原因之一。 得到了确切消息,她很快告辞离开,按原计划联络上了元浩。秋婉茹和元浩的婚事如期举行,林晓霜真心地祝福这对历经患难却始终保持着一颗真心的有情人,不过两人还未洞房,当夜元浩就随着延平郡王派出的人手出了北岭关。 林晓霜打扮成了男孩子,随行的其实都知道她是姑娘,这么穿着,只是为了方便行走。虽然她对延平郡王夸下海口,世间认方位的本领她是第一,不过真到了实地,还是让她大大地诧异了一番,毕竟这个世界与她的世界还是有着细微的不同,在历史的长河中,山河变迁是一件常事。幸好有元浩和延平郡王派出的六个勇士协助,他们都是在鹰山与敌人生死交战过,对当地的地形甚为熟悉,只需给林晓霜提供一个坐标,她心中的那幅地图也就慢慢展现,众人所处的地点也就一目了然。 二虎和念祖被留了下来,美其名曰接应,其实还是考虑到这两个年纪还小,二虎坚持要跟随进山,还是林晓霜劝下,若是大虎真出了不测,蔡家还需要他继承香火,他听了林晓霜的话,知道大虎也有可能自己摸出雪山,只怕出来,还会有人加害于他,只得听林晓霜的,留在边城随时注意动静。 队伍里多出的一个意外人物却是孟 言轲,林晓霜看到他时,已是在关外,他骑着一匹白马等在关口,似乎早料到了她之所行。 “北岭关以外,连绵山峦一百二十一座,你是为找大虎兄弟而来,我孟家商队也曾入雪山采灵药,我不是第一次出关,可助你一臂之力!”孟言轲说道。 林晓霜愣了一下,问道:“成王可知孟二哥去向?你本住在他府中,这一来岂不是要令主人家着急?” “放心!我留书于他了,说是进山采药,不妨事。”孟言轲笑答道,“另我一早才从成王处得到最新军报,敌人并没有俘虏我军一人,所以说,你要找的人应该还在山中。大虎兄弟是个聪明人,几次战役都表现出色,应该会保护好自己!” 这个消息果然让几人精神大振,骆灵感激道:“多谢孟二哥!”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孟言轲笑道。 往北是荒原沙漠,那是乌苏汗人的天下,大漠之中无遮挡,若是换作林晓霜自己,也不会逃往那处,她要找的人最大的可能是在山中,毕竟上百座山,要藏个把人还是很容易的。虽然雪山上植被稀少,但山谷中湿润温暖处亦有树林,更有多处悬崖峭壁。 第一夜搜寻无果,林晓霜拿着自己所绘的地图,誓必要将一百二十一座山全都翻遍。他们此行其实并不单纯,既然要躲避野兽的袭击,也要防备敌军的侵扰,而且背后还有个成王虎视眈眈。虽然有元拓大将军周旋,此番出行只怕也瞒不过成王。 元浩问林晓霜,可是要单独为她安一个帐篷,林晓霜摇头:“此时哪里讲究得了这么多,各位都是义士,我信得大家,都在一处吧,这样出什么事好有个照应。” 孟言轲的马上却随身带得有装备,孟家商队的帐篷,质量比军中的还要好,他不好意思地冲元浩笑了笑:“我向喜独处,还望各位不要见怪,不如让晓霜住我这间帐篷,我在外守候就好。 他没有与元浩几人住在一处,也没有进自己的帐篷,宿在帐外,倒让林晓霜好生过意不去,不过一夜过去,孟言轲却看不出有什么异状,想来他内功也极为深厚。 寻了几日无果,危险却渐渐降临,某日,一个军士伏地,听到了马蹄声。他面色一变道:“是乌苏汗的人!” “大概有多少?”元浩问道。 “应该是一个小分队的人数,虽然不多,但是比起咱们,可就……” 是了,他们才几个人,一个小分队,那也将近百人。林 晓霜面色沉了下来,转头看向苍茫的大山深处,每一块凸起的石头都看得那么仔细,她多希望上面会突然出现心中所记挂的身影! “咱们分头隐蔽,这样就算敌人发现痕迹,也以为是附近的牧民。”元浩下了令。 林晓霜自然与他一道,孟言轲也毫无疑问地站在了林晓霜身边,另外的六人也分成了两组,三人一队,分头行事。 这是第一次遇敌,林晓霜有些紧张。孟言轲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悄声说道:“别怕,一切有我!” 可是真正遇到强悍的乌苏汗人,就算有孟言轲,一样打不过。林晓霜第一次见识到了乌苏汗人的狡猾,他们本来已经躲过了,她还亲耳听到那个戴着雪帽的小头目说要往北而去,谁知道那些家伙会在他们会合时突然折返,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紧急之下,元浩带人与敌死战,让孟言轲保护她离开。 杀红了眼的元浩一边挥舞着手上的血刀,一边大声道:“你带她离开,我们到二十四号地点会合,如果午夜时未到那里,明日你就带着她返回北岭关。” 二十四号地点,是林晓霜地图上的编号,那个地名叫鹰嘴岩。孟言轲郑重点头:“将军放心,我拼了命也会护她周全!” 他拉着林晓霜的手离开,带着她一路狂奔,跑得林晓霜差点脱了气。过沟谷时,孟言轲道声“得罪”,直接抱了她就过去,她也不以为意,关键时刻,哪里计较得了这么多。 在鹰嘴岩守到第二天清里,元浩等人没有出现,林晓霜脸上尽是担忧。 “元将军机智过人,不一定有事,兴许他是将敌人引开了。”孟言轲说道。 林晓霜转向他:“我不会回去的,我们带的干粮还够支持一阵子。” 他笑了笑,俊颜上露出几分了然:“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只有辜负元将军的嘱托了,只是前路唯有你我,若是遇到什么情况,你得听我的。” 林晓霜点头,那是自然,论战斗实力,十个她也不如人家一根小手指。她没想到温文尔雅的孟言轲耍起剑到竟是那般骇人,杀戳果敢,出剑如电,显然剑下亦有不少亡魂。 不得不说,林晓霜的运气算好的,与元拓分开的第三天,孟言轲去前方探路,让她在一个山洞歇息,她却闲不住,小心地四处走动,在洞的深处墙壁间发现了一处血痕,显然有伤者在此间停留过,她也不顾得危险,急急出来,洞里洞外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人影。她不气馁地继续找, 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岩石中找到了那个支撑不住倒下的人,翻过他扑倒在地的头,第一件事是去试探他的鼻息。 这里是一处山谷,不同山顶的终年积雪,山谷里半片雪花也没有,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秦容宣应该是来寻水的,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还裹了一张带着血腥味的兽皮,左手紧紧地攥着一只匕首。 林晓霜的手才放在他的鼻端,他蓦然睁开了眼,那是怎样的一幅目光,与狼一般,恶狠狠地盯着她,手中的匕首也顺势刺下。 “啊!”林晓霜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匕首刺向喉咙,秦容宣也被这一声惊醒,他这个动作出自下意识,在这山里,除了敌人,他还未遇见过同伴。握住匕首的手一松,匕首险险落在了林晓霜跪立的膝头。 又是怕又是欢喜,她眼中忍不住泪湿眼眶:“你还活着,太好了!大虎呢?你知不知道他的情况?”这一时间她忘记了面前的人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燕王,随口问道。 他张了张嘴,林晓霜却没有听见声音,看来方才的杀人动作已成了条件反射。 “你说什么?” 他的视线移到她腰间,那里系着个空空的水囊,她看着他干裂的嘴唇,醒悟过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一点的水囊,到他的唇边,若不贴身放着,在外面的水都会结成了冰,这还是她昨日烧的水,既可以当暖水袋用,又能不让它结冰。 秦容宣喝了一点尚带着温度的水,终于发出了声,声音嘶哑,一点也不同原先的清朗迷人,倒像个老汉的声音:“他与我走散了,我离开时,他还好好的,没受伤。我答应过你的,他应该没事,不过有人出卖我们,他定然也没回营帐吧?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谁?” 林晓霜太激动了,张了张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眼中的泪忍不住就要落下,秦容宣一只手抬起,放在她凑近的脸颊,用一种她不曾听过的、奇怪的语调说道:“别哭,会结冰的!” 这种零下不知多少度的天气,他说的确实是事实,林晓霜不知怎地,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伸手去拉他:“我扶你进山洞去。” 他是出来找水,因体力不支才会晕倒在此处,他的意识很强大,就算在昏迷中,也随时提醒着自己快些醒过来,于是这个时间不长,只是没料到一睁眼就看到了林晓霜。 走到山洞里,林晓霜也三言两语将此行的事说了出来。秦容富听到孟言轲与她一道,却突然发令 :“这山中我也转过不少次,你既然有地图,咱们马上离开!” 她微微一愣:“为何?孟二哥很快就会回来。” “他若回来,我性命不保,快走!”秦容宣急促催道。 “怎么……怎么可能?他与我一道,原是来救你们的。”林晓霜说道。 秦容宣已站起了身,用林晓霜方才捡的一支木棍支撑着身子,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来救我不假,他我却不信,你知道后来追杀我们的是什么人?是伪装成乌苏汗人的成王部下!我那些弟兄,不是战死在疆场,是死在自己人手里!成王为何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一向老实本份,那是因为他与孟贵妃有染,孟家如今就是他的幕后支持者,试想若非天下第一金主支持,他哪里来的财力做那许多事!” 林晓霜不是笨蛋,宫廷之中,弯弯绕绕的事情很多,且不管真相如何,如今她只有选择相信秦容宣,因为还有一个蔡大虎需要她找寻。跑上前去扶着他,他的腿和身上都受了伤,腿上有木板绑着,看来是自己处理过,走得很是辛苦,才过去,那人大半个重量就移到了她的身上。 “我现在的状态,孟言轲只需要轻轻一击便可击倒我,也许他不是知情人,但是我不能冒这个险,”看林晓霜跟了过来,秦容宣欣慰道,“再说了,孟家二少,当着孟氏半个江山,他比他大哥聪明,很多事情,孟春江都会与他商量,若说他不知情,我也不信。当然,他要杀的是我,不会对你动手,否则也不可能护送着你一路,你是当事人,应该知道,他对你有情,孟二这么多年来,眼高于顶,谁也没看上,父皇想从宗室中找个妹子封为公主尚他,他都没瞧上,没想到……” 林晓霜听着他的话,脸色微腆,他何时这么多话,以前从来不屑与她说几句的。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话,有力气就存着,好好走路!”她不客气地吼道。 秦容宣笑了笑,将更多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几乎招架不住。 “怎么,生气了?嫌我重?要知道在这山中饿了多日,除了喝过几口生血,我基本上没吃什么,应该是轻了才是。这么多日子没个人说话,可憋死人了,我怕不说,后面想说也说不出来了,毕竟我们未脱离险境,随时可能丧命。” “不会的!”林晓霜肯定道,“你一定会好的。” “你倒比我有信心!”他笑了笑,“你心里其实更关心大虎吧,他虽然没有受伤,这山岭甚大,只怕也在其间迷 了路,其实我也在找他,多一个人,便多一分活路。大虎是个重义气的男人,我想他也一定在寻我。” “你是怎么受伤的?”林晓霜问道。 “中了箭,掉下了山崖。”他平淡地说道,“咱们得快些离开,一会儿孟言轲发现,该追上来了。” 在秦容宣的指点下,两人从山谷中的一处隐蔽之地钻入了山腹,转进了另一座山中,来路被他们用山石封死,那是一种长着褐色藓类的山石,若非细心查探,是发现不了这个伪装的。 秦容宣没让林晓霜插手,他嘲笑道:“小姑娘,便是我受了伤,一个也能当你十个!” 可是晚间两人歇在山洞时,林晓霜方才发现他身上又渗出了鲜血,在她的坚持下,他脱了衣裳,于是她看到了那背上几乎没一片完整的肌肤。 因为洞口被她堵住,只留了一些缝隙,洞中用枯树枝生起了火,倒也不冷,晚间山中漆黑如墨,也不怕烟会泄出,露了两人行踪,用秦容宣的话说来,孟言轲只要不发现那个入口,爬三天他也不见得能爬到这里。 林晓霜二话不说,找出包袱撕了自己备用的衣衫,为他重新包扎,包扎的时候触到他的肌肤,火一般地烫。为了御寒,她的包袱中有一袋烧酒,嘴里含了一口,含得温热时,她才喷在秦容宣的伤口上,这个男人全身的肌肉都崩紧了,狠狠地跳动了一下,却是一声未吭。 泪水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他的声音此刻恢复了大半,用一用她不曾见 第 81 部分 过的温柔凝视着她,他笑道:“傻丫头,哭什么哭,一点都不痛,真的!这伤看着恐怖,其实没什么。” 中箭之处是他的后背,还好没有伤着要害,箭已经被他反手拔出,倒勾刺使他后背肌肤被剔了碗大一块,令她触目惊心,双手都颤抖起来,本来娴熟的包扎技巧,却是花了比平常两倍的时间才包好。 “这世上会为我落泪的人不多。”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揩去了林晓霜眼角的泪,她别过了头,秦容宣缓缓收回了手:“对不起!” 林晓霜并不是为这个生气,她摇了摇头,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死死攥紧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看到她一瞬间苍白的脸色,秦容宣也察觉到了,手伸到她的额头,面色一变道:“你在发烧!” 她的病根没断就进山,这不,一急一吓的,又发起烧来了。伸手将他的手拉下,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比她的还要烫,她喃喃道:“你不也一样在发烧。” “我是男人,不一样,你只怕是挺不住,怎么办才好?”秦容宣急得团团乱转,想了想说道,“明日你就从原路返回,我想孟言轲应该会在那里寻你一阵,你不要说见过我,与他回去。” “不!”她答道。 “你想死在这山里吗?”秦容宣恶狠狠地说道,“别忘了,大虎还在等着你。” “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她斩钉截铁地说道,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就算是大虎在,你是他的上司,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秦容宣笑道:“我这不是还没死么?你出去后寻到元拓将军,再带人进来找我也一样,我就守在这里,不走开。” 她却不信,他伤得那样重,就怕自己一个转身,他就会死在这里。这一刻林晓霜没有去想蔡大虎会怎么样,她只是想不能让秦容宣死。 半夜的时候,捡来的枯枝烧没了,火塘里最后一点火星轻闪了一下,整个山洞陷入一片死寂。秦容宣被身畔的呻吟声吵醒,他迷糊了一会儿,才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唇角缓缓浮上一丝笑容,慢慢摸索着握住了少女的手。 “冷……”低吟声从林晓霜的口中发出,她往秦容宣的方向靠了靠,脑袋缩进了他的怀里。他伸手一摸,触手所及,一片冰凉。 这个样子可不行,他试着叫醒她,林晓霜迷迷糊糊醒过来,见到四周一片漆黑,心中便有些害怕,往他怀中缩得更近,牙齿打着颤问道 :“怎么这么黑?” “火熄了!”他答道,“很冷吗?”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盖着的棉袍移到了她的身上。 “这怎么行,你也发着烧,还受了伤。”林晓霜将棉袍推回他身上。 黑暗中他笑了笑,提了个建议:“这个时候,咱们还顾忌什么呢?下一刻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性命,你过来,两人靠在一起,就不那么冷了。” 其实他也觉得很冷,只不过他是男人,没有说出来而已。他心想也许林晓霜会同意他的建议,可没想到她应得这么快,话才说完,身上棉袍一轻,已被她拉起盖到他的身上,她身上那件也稍短的也搭在了脚下,随后她钻了进来,躺在了他的身边。 秦容宣伸手摸了摸,她有一半身子在棉袍外面,于是伸臂过去,将棉袍塞在了她的身下,紧紧包好,这样一来,他这边却又空出了大半个身子。黑暗中他听得一声轻叹,随后一个毛绒绒的脑袋贴近了自己,就像原先睡着时那样,她整个人贴近了他。 “抱着我!”她说道。 毫不迟疑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她入怀时,他的第一个感觉是她太瘦小了,得多吃点,养胖点身体才好。 两个人贴得那么紧,他身上的热力传递到她的身上,林晓霜顿时觉得没那么冷了,这样一来,棉袍也就够两个人盖了,她缓缓闭上了眼,半侧了身子,将背贴靠在他的怀中,他侧身而卧,手放在她的腰间,将她环在胸口。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能感到对方的体温在缓缓上升,也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羞涩。 第二天的时候,林晓霜烧得糊涂了,这次她不叫冷了,嘴里不断地叫着热,揪着自己的领口不断往下扯。秦容宣摸着她的额头,很是焦急,她身上一滴汗也不出,身上却烧得烫手,不热才怪。他自己的烧却是褪得差不多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用酒为他擦洗伤口的缘故。看了看盛酒的水囊,他拿起来晃了晃,应该还有近三分之一的酒,要不要脱光她的衣裳,也用酒给她擦拭一□子?秦容宣很犹豫。 若是擦拭到半途,她醒过来怎么办?不醒过来他还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心中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他,要不就将错就错吧,你不是喜欢她吗?可是他很快给了自己一巴掌,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间而有信,他发过誓的,绝对不会强迫自己喜欢的女人,她心中的人是蔡大虎,那个人又是自己的好兄弟! 也许在她的心中,自己也不是可有可无的人 。想到昨日她流的泪,秦容宣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划过她的眼角,林晓霜低喃一声,将脸偏向他,他愣了一下,她说的似乎是“好舒服”,是了,他褪了烧,而她此刻全身火热,相比之下,他的体温凉多了,肯定觉得舒服,忍不住将手掌整个覆在她的小脸上,凝视着她的眉眼,秦容宣缓缓低下头,在她的眉心悄悄吻了一下。 此时此地,只他与她,就让他放肆一回! 林晓霜正在做梦,梦中她与秦容宣正被乌苏汗的人马追逐,那些强悍的乌苏汗人甩着长长的绳子,像套羊一样将她套住,她下意识地叫秦容宣救命:“容宣救我!” 梦中的她叫得声嘶力竭,传入秦容宣耳中,却只是浅浅一声,细若蚊音,他本来只是轻轻一吻就待闪开,闻得此言却在半途生生顿住,不知道自己听错没有,试探着在她耳边说道:“再叫一声!” “容宣,救我!”这一次,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一时之间秦容宣百感交集,伸臂将林晓霜紧紧搂在怀中,也顾不得伤口的疼痛了。 “你心里有我的,对不对?对不对?”他呢喃着问她,“不然梦里为何叫着我的名字!”他是王,纵然林晓霜清醒时,也绝对不可能叫他的名字,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在她的心中,有这个名字的存在。 “别怕!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他抱着她,一声声地安慰着,也不管她听得见听不见,没有发现怀中的林晓霜耳根慢慢地红了起来,越来越烫。 她弄不懂自己为何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这时候却只能假装迷糊,听着他一声声的保证,心中酸楚,原来也不是她自恋,这个男人早在一次又一次的偶遇中,在一步一步的接触中,对她生出了情意,这情意还如此之深,深到为了对她的一个承诺,性命也不顾,她知道了他是为救蔡大虎而掉下悬崖,这才会被山石弄得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她知道了这个男人其实早一步洞悉了成王的阴谋,却为了她的一句话,将自己置身险境;她听到了他说,其实他讨厌皇宫,那是一个大囚笼,他向往的是天地山水,希望看遍世间风光;她还听到他笑话她是个小财迷,末了却说他自己也是个财迷;她知道了他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等等,她不装了,蓦然抬起头来,直视着他:“你……你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秦容宣惊喜地捧着她的脸:“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想不想喝水,我却取点来给你。” 见他要岔开话题,林晓霜伸手拉住了他: “我不喝,你还没说完呢……” “我没想到……”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全都听见了?” 林晓霜眼神闪烁了一下,说道:“前面的没听到,我才醒过来,就听你说讨厌皇宫,你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紧张放缓,冲她笑了笑,这才说道:“这是个大秘密,本来应该要隐瞒一辈子的,这世上只有告诉我的那个人知道,没想到,却被你听到了。” “你要杀我灭口吗?”她玩笑道。 秦容宣抬起手,拢了拢她耳边的零乱的碎发,动作娴熟,像是做了千百回。低首一笑,他伸手放在她的颈上,做出一个掐的动作,却半点不认真。 他是半靠在洞壁上的,林晓霜贪恋他掌心的温度,可以缓解身上的燥热,于是也不多想,放任自己靠在他的腿上,听他娓娓道来:“我母亲是越夫人,你应该听说过,宫里传言,是皇上喝多了酒抱错了人,这才有了我,其实事实本非如此,当年皇上还不是皇上时,有几个要好的兄弟,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似君臣,与民间的同胞手足一般,感情比宫里皇上的亲兄弟还要好,只不过到如今,只剩下了延平郡王一个。我的母亲越夫人与我的生父从小青梅竹马,父亲亦是皇上要好的几个兄弟之一,皇上与我的父亲一起,同时爱上了我的母亲,父亲为他战死沙场,那时候我的母亲已经有了我,皇上不顾延平郡王的反对,强行将母亲接进了宫中,明义上说是保护母亲,可是……最后她却成了他的夫人!” “为何延平郡王会反对?”林晓霜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秦容宣的回答,揭开了谜底:“因为我的父亲是延平郡王的亲哥哥,母亲离去时,交了一封亲笔信给他,我长大后交给了我,这世上知晓我身世的,也只有他了,便是皇上,也不敢肯定我是不是他的儿子,所以他很喜欢我,却又不敢将皇位交给我。我想他心中也是存着疑虑的。” 林晓霜脑海里浮起的第一个想法是延平小郡主的一腔深情要落了空,并且在不知不觉中,她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秦容宣笑了:“你也看出来了?可是这件事不敢告诉阿岫,伯父说,世上有他和我知道就行了,这件事断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晓,所以,只能躲着她。” “可是……我知道了!” “我信得过你!”他说道,“再说乌苏汗人要杀我,成王也要杀我,我们还不知能不能挨过去。” “一定 能的,只要找到了你,元浩传了信息出去,成王也不敢轻举妄动。”林晓霜说道。 他缓缓摇头:“你把他看得太简单了,幸好我有了准备,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拖,就是等!” “你把消息传给了谁?” “你猜?你应该猜得到!”他柔和的双眸看向林晓霜,唇角微微勾起,面容说不出地蛊惑人心。 “潞王?”林晓霜道。 秦容宣点了点头:“唯有他能够力挽狂澜!太子……其实不适合!” “你们会对付太子吗?”她担心地问道。她就知道,皇家的人,有几个不爱那个位置的,历史上也只有那爱画画的和爱做木工的那两位,是被迫当上皇帝的,真的不喜欢皇帝这个工作。她可没看出来潞王有这方面的喜好,爱武功其实与爱权力并不冲突,相反武力强大了,更适合他掌控天下。 秦容宣摇了摇头:“这是他们的家事,说起来我不姓秦,与我无关,不过我与潞王自小交好,他若需要我出力,我会帮他一把。他本性并非凶恶之徒,就算事成,也不会为难太子吧。” “太子他……时日无多,没有几年可活了。”林晓霜说道。 虽然李青岚没有明说,但是看太子服的药,观察他的症状,林晓霜大至知道太子得了什么病,而这种病在这个世界,是不治之症。 100、救兵来临 “人各有命!”秦容宣说道,“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了的,上天总是这样,不会有谁的人生事事完美,有些遗憾在所难免。” 林晓霜沉默了,这种话也许她以前不信,但是现在由不得她不信,老天爷将她扔到这块地头,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再死一次?她不知道,只知道一点,那就是世上有一个东西,它要来时,没有人能够抗拒,那个东西的名字叫做——命运! 秦容宣的伤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轻,烧虽然退了,可他失血过多,天寒地冻,援兵又不知何时能到,如果真如他所说,孟家也与成王勾结的话,就算孟言轲,她也不敢轻信了,只能躲着,林晓霜不知道他撑不撑得住,而自己不会武功,就算摸得清方向,出去了难保不会遇上敌人,会不会有明天还真是个未知数。 为了保存体力,在林晓霜的提议下,两个人开始保持沉默,非有必要,不再说话。 第一日在紧张中度过,喝的水又少,发烧又消耗掉了大部分水份,所以没有入厕的想法,可是第二天, 这个问题很快摆在了两人面前。 山洞虽说不小,可是也不算大,最关键的是洞中没有其他东西的遮拦,就连一块石头也不见,当两人意识到这个问题时,都有些尴尬,这个时候,林晓霜已经憋不住了。之前堵住山洞的石头是两个人一起搬的,已经费了不少力气,秦容宣受了重伤,林晓霜花的力气还要多些,如今再要拆开,烧得全身无力的林晓霜根本就难以做到。 虽说为了极大程度地保存体力,两人已经不顾男女有别,互相挨着取暖了,这种事在林晓霜这个曾经的现代人来说,其实是很正常的,心理上没有什么压力,顶多因为心中有个小秘密,挨近秦容宣时,心跳有些不正常罢了。她安慰自己,这只是面对偶像会产生的正常情绪激动,就像当初去听心仪的歌星举办演唱会,与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感觉一样。但是要在男人面前解决生理问题,就算是在现代,也没有哪个女孩会好意思。 总不能等到入夜,秦容宣睡了才解决问题吧?林晓霜扭捏良久,终是忍不住了,戳了一下秦容宣,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对他说道:“你背过身去,我……我想……方便一下。” “什么?”秦容宣在想事情,没注意到她说的。 林晓霜咬了咬牙,鼓足勇气说道:“我说我要方便,请你背过身去。” 秦容宣闻言,“噌”地一下脸就红了,侧转了身子,声音有些颤抖:“你放心,我秦容宣好歹是正人君子。”哂笑两声,又补充道:“这洞里光线只有那么一点点,你走到洞壁那边,根本就看不清人影了, 第 82 部分 不用担心我会偷看。” 这点林晓霜又如何不知道呢?只不过方便,总是会有声音发出的,她不先提个醒怎么成,而且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见他这般说,干脆也放开了,扯了两团之前撕下的碎布就塞到他的耳朵里,边塞边道:“那就连耳朵也塞紧了。” 秦容宣忍不住笑了,等她塞好了,自己也用手捂住了耳朵,闭上眼道:“快去吧!” 这种事情,开始尴尬,慢慢的也就习以为常了,林晓霜还想,幸好秦容宣没伤到行动不能自理,如若那样,她也不得不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就算他告诉了她那个秘密,他的身份仍旧是皇子,两人之间横着的不止是一道鸿沟,还有着时间的错过。林晓霜告诉自己,那天听到的一切,就当是做了个梦,梦总会醒的,她开始在秦容宣面前提起蔡大虎,对他讲起他们在村子里捕鸟、抓泥鳅等场景。 秦容宣一听林晓霜提起蔡大虎来,就知道了她的心思,于是他也装作没那场事,带着笑听她说着前事,偶尔还附和两句。 末了林晓霜将下巴放在膝盖上,看着洞口的方向说:“也不知大虎如何了,有没有逃出乌苏汗人的追捕。” 齐王的眼里掠过一丝黯然,不过等她回过头来,见到的却是他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那双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火的关系,看起来特别有神,连带着他说的话也给人一种坚定的信念,仿佛他说的,一定是对的。 “大虎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他说。 林晓霜点了点头:“是的,他一定不会有事,他说过要立了军功回去迎娶我过门,他从来不骗我。” 两人在洞里呆了差不多一个月,朝夕相处,做事都有了默契,他稍微一动,林晓霜便知道他要做什么,林晓霜一个眼神,他也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洞口封了,怕拣来的柴火不够用,能不烧的时候,尽量不烧,林晓霜虽然穿得厚,随身的包袱里也有一件衣服,可是衣服不是棉被,用来御寒根本不够。秦容宣身上的衣掌都被山石刮破了,他的样子像个乞丐,不过就算是乞丐,在林晓霜看来,他散发出来的,那也是丐帮帮主的气场。 是命重要还是规矩重要?当然是前者,在性命攸关的时候,没有这么多矫情。他们吃的东西并不多,不知道要在这个洞里呆多久,仅有的一点食物维持着生命就不错了,没有多余的来补充能量,自然会更冷。两个人每天睡觉时,只能挨着相互取暖,同盖一件棉袄。秦容宣说,非常 之时行非常之事,请林晓霜不要介意,他还说,他会向大虎解释清楚,如果大虎不信,那他就配不上林晓霜。 秦容宣凝神看着她,淡然说道:“若是他负你,我会对你负责。” “谢谢!”林晓霜抬眼看他,很肯定地说,“但是我相信他会信的!” 又过了几天,终于等到了援军,也许真的是运气,孟言轲没找到他们,乌苏汗人也曾从他们头顶上经过,可是没有人发现这个山谷中有这样一个洞,洞里藏着他们要找的人。当秦容宣听到洞外响起的声音,告诉林晓霜是他的人时,林晓霜已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给了她一个拥抱,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怕,没事了!我们得救了!”然后,还没等林晓霜反应过来,他就晕了过去。 洞外,带兵前来的人,赫然是潞王秦容苏,潞王没有如林晓霜以前所见的嬉皮笑脸,她观他指挥兵士,沉着冷静,颇有威仪。他很关心秦容宣,亲自查看了他的伤势,随身带的有军医,马上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然后支了个担架,把秦容宣放上去。 林晓霜整个脸都包了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她穿的是男装,这些军士只道她是燕王手下的小兵。秦容苏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看到她与秦容宣一同在洞里,面上显出几分诧异,不过很快便恢复了。 这里没有人认识林晓霜,军医问燕王的伤口是不是她处理的,她点了点头,也没出声,军医还赞了她两句,说她处理伤口的手法不错。 潞王解下自己的狐裘披风,兜头就往林晓霜身上一套,将她整个人裹在宽大的狐裘里,林晓霜冷极了,也不推辞,紧了紧披风,这下更让人看不出她的女儿家身份来。 军医说,秦容宣能撑到这个时候才晕,真是个奇迹,他的神色很是凝重,看来秦容宣的伤势不让人乐观。 潞王让人升起信号,有个军士问道:“王爷,不找了吗?” 他说道:“先救燕王要紧,其他人,过后再说。”然后转头问林晓霜:“会骑马了吗?” 林晓霜点了点头,心道原来他还记得,她的马术极差。她的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虽然还发了高烧,不过好歹挺过来了,只是有些饿,骑马她后来练过,这么久了,有司业夫人那个马术高手在,怎么也不可能练不好的,何况她自己也是个不服输的性格,骑马对身体有好处,她将之当成了一项锻炼身体的项目。 燕王由两个士兵抬着,只能步行,正好空出 来两匹马,潞王牵了一匹黑马过来,让林晓霜骑了上去,有马代步,不用自己走,她松了一口气。 秦容苏骑着他的白马与她同行,还递了一块干粮过来,林晓霜接过,也不顾形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含笑看着她道:“慢点,别噎着!” 吃饱后林晓霜才想起一个问题,“孟言轲呢?”她低声问道,没有让走在前面的人听到二人的谈话。 她和孟言轲是一道的,若是她失踪了,只能是他传出的消息,孟家参与了成王的叛国,私下里,她还是希望孟言轲不是知情者。 潞王顿了一下,笑了笑,说道:“看来你是知道了?容宣没瞒着你,孟言轲……自然也在寻你,刚才发的信号,就是让他和其他寻找你的人停止搜寻,不过你与容宣在一起,于你女儿家的名声有损,若你是容宣的女人,倒也说得过去,可是你不是来找他的,你是为了你那个未婚夫!” “王爷可有大虎的消息?”林晓霜紧张问道。 潞王淡然一笑:“你倒是关心他!好吧,且告诉你吧,他已经回到城中了。” “真的?”林晓霜开心极了,“是王爷您救了他吧,多谢王爷!” 潞王眼神暗了一下:“不必言谢,救他的另有其人,他受了点伤,不过已经养好了!” “怎么可能?”林晓霜不敢置信,“燕王说,大虎并未受伤。” “他们分散的时候没受伤,不代表后面不会受伤,他应该是遇到了高手,已经算是幸运的了,他身边有五个人,全都死了,只有他留下了一条命。” “只要他活着就好!”林晓霜双手合十,感谢上苍。 潞王看她一眼,微张了一下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没有告诉她,救蔡大虎的是个姑娘,而且那个姑娘还怀了身孕,蔡大虎说,那是他的孩子。 ☆、终是错过 奉皇上手谕,潞王接手了西北边军,成王被召回了京,孟言轲却是下落不明,没有人提起他,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 燕王伤势较重,不能移动,于是也留在了边关,就地医治,幸好京中最好的御医被潞王带了过来,那个白胡子的老头儿除去外伤的治疗,其他的都比军医高明得太多。潞王神情严肃地将燕王托付给了他,告诉他如果治不好燕王身上的伤,就提头来见。 林晓霜没想到看似温和的潞王一旦摆起谱来,会有那么强大的威严,怪不得燕王会看好他。虽 然林晓霜做了保全措施,燕王身上的肉还是烂掉了一块,因为他们都住在成王原先所住的大将军府,剜下来一大碗,在军士拿出去的时候,被林晓霜看到了。 那时候林晓霜正好得知大虎与穆兰的事,心灰意冷到麻木,看到燕王身上刮下的那碗肉,她才感觉到了痛。找了个无人之处,她坐下来大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她找到穆兰,对她说:“穆姑娘,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了大虎。” 穆兰是甘州一个老猎户的女儿,与身有残疾的老父亲住在山中。那老猎户原先也是大安的一名军士,受伤至残后,用拼老命挣下来的那点家当娶了当地一名村姑为妻,留在了甘州,穆兰是老猎户的独生女儿,她娘在生她的时候就死了,十八年来,是老猎户一把屎一把尿把姑娘拉扯大,平日里穆兰都是男装打扮,她肤色较黑,大眼睛,高鼻梁,放在林晓霜曾经所处的现代,这样的姑娘不是叫黑牡丹,就是叫黑玫瑰,也是漂亮的代名词。 就算是这样,林晓霜还是不相信大虎会为了这个姑娘违背对她的诺言,她想,大虎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所以约了大虎单独谈过。 “我看得出,穆姑娘心思单纯,不是那种心怀叵测之人,她救了你,难不成在你受伤还能与你……与你……”毕竟还是姑娘家,她有些说不出口。 大虎低着头不说话,眼底满是痛色。 林晓霜喝道:“你倒是说话呀!蔡大虎,你给我解释清楚,难道你在信上说的那些,全是骗人的?” 越想越委屈,就算知道了燕王心里的人是自己,她都没有表露出半分来,与燕王在洞中时不得已同被而眠,心里还担心过他知道了会误会,没想到见到他的第一眼,他却给了她当头一棒,他拉着穆兰的手,说自己对不起林晓霜,他和穆兰已经有了孩子,要对穆兰负责。 “你是不是故意气我才这么说的,你和穆姑娘其实没关系,对不对?”书楿囡小首橃林晓霜含着泪眼问他,“你知道了我与燕王在一起的事,对吗?大虎,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你应该知道我是来寻你的,我与燕王在一处,也是事急从权,若非如此,燕王可能就没命了,孟言轲到现在也没出现,孟家在这件事中的所为,你一直跟着燕王,想必比我清楚,那时候我不能相信孟言轲。” 大虎听到孟言轲的名字,微微动容,他抬起头,迅速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没错,你当时的选择是对的,不能跟着孟言轲,他……不是好人!” “燕王呢?” “他是好人!”大虎说道,“若不是他,我这条命早没了。” “你信他,那为什么?这位穆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都说了,是我对不住你……”大虎避开了晓霜咄咄逼人的眼神。 “我不信!她肚子都那么大了,你出事才是最近几个月的事,大虎,你不用再骗我了!” “我真没骗你,晓霜,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和穆兰认识,不是最近的事,孩子是之前就怀上的,本来那次是个意外,甘州民风开放,那次是与几个朋友在一起庆功,因为高兴多喝了点酒……事后我对穆兰说了我在家中有未婚妻,我本来说好了的,不会再与她来往,可是没想到,她会有了身孕,而且还救了我,我不能再负了她。” 林晓霜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般,若是大虎因为感激救命之恩,进而与穆兰朝夕相处生了情,她还可以理解,没想到他竟然早就与穆兰有瓜葛,还在占有了人家后不负责任地抛弃,却拿了林晓霜当借口。她愣愣地看着大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难道说自己从来就没有看清过他? “若是她未有身孕,你打算怎么做?”沉默半晌,她才出声问他。 “若真那样,我会瞒着你这件事,照样回去与你成亲。我知道你不喜纳妾,所以从未想过领她进门。” “啪”地一声响,大虎的脸上狠狠地挨了一下,他本来可以躲闪的,可是他没躲,脸上立刻显出五个手指印来,可想而知林晓霜打得有多么用力。 她红着眼睛说道:“你先前负了她,是因为我,现在她怀了你的孩子,你不能负她了,所以你就负我?” “如果你能够接受穆兰进门做小……” “你别做梦了!”林晓霜打断了他,“蔡大 虎,你好!你真是个好男人!我瞎了眼才会答应嫁给你!” 她转身离去,没有再看蔡大虎一眼。大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手动了动,眼中有一丝光芒闪过,等那道背影消失,他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在身旁的树干上,虎口刹时间渗出了血。 他回去的时候,穆兰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一手放在腹部。虽然穿得厚,她的肚子却也看得出来了,像是怀了四个月左右的样子。大虎见到她,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上前扶着她道:“天冷,你怎么站在外头?” “虎子哥,林姑娘怎么说?她有没有怪你?”穆兰问道。 大虎摇了摇头,对她笑了笑:“没事,都说清楚了。” “进屋吧,我给你烧了奶茶。”穆兰没有再问,与大虎携手进了屋。 林晓霜自此对大虎死了心,这件事情让二虎很是为难,一边是对他家恩重如山的晓霜,一边是他的亲大哥,他都数着晓霜进蔡家门的日子了,从没想过大虎会背叛她。因为这件事,念祖连他都不理了,念祖说他们蔡家背信弃义,二虎无法反驳一个字。 他寻到大虎,问道:“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虎沉默半晌,说道:“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二虎,你也看不起哥哥吗?” “我……”二虎摇了摇头,“你是我哥……可是这样你太对不起晓霜了。” “是她太骄傲了,这世上的男人,有几个不三妻四妾的,如果她愿意,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哥,我发觉你变了。”二虎说道。 “是吗?人总是会变的,二虎,你不也变了!”大虎笑了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二虎说道:“早知道当年我就不把她让给你,如果不是有了春妮,我……” “这件事,就这样吧,其实不嫁给我,对晓霜来说没准是件好事,她值得更好的人,你既然知道说我,就别想太多,好好对春妮。”大虎说道。 念祖提着刀就要去寻大虎理论,被姐姐拦住,林晓霜说:“念祖,不许去!从今往后,他蔡大虎与咱们再无半点关系,你去干什么?” “姐,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念祖恨道。 “你应该庆幸,幸好我还没嫁给他。”林晓霜说道。 所有的人都在为她抱 不平,包括那些见过林晓霜的,蔡大虎的同僚。周醉说蔡 第 83 部分 大虎是猪油蒙了心,还寻上门大骂了大虎一顿。 夏昭劝慰林晓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姓穆的根本没法跟小姐比,蔡大虎真是猪脑子,他以为他是谁?将来小姐定能嫁个比他好百倍的人家,气死他!其实……燕王对小姐不氏是,他至今未婚,说不准将来小姐还能做王妃。” 蔡大虎都信不过,还有谁人能信?林晓霜摇了摇头,带着笑说道:“别乱说,这说也是随便说得的?你也别怕我想不开,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这世上多的是,你还愁我嫁不出去?” 说是这么说,纵然她对大虎的感情,亲情的成份居多,可是这么多年了,又怎么是一句话就说忘就忘的!她表面在笑,只是不想让人担心,只能背地里躲着流泪,她还有得忙,要帮秋姨布置一个温馨的家,要看房子买房子,张罗周醉和夏昭的婚事,还要根据士兵们的口述,帮潞王完善地图,以便与将来的对战中,战士们能少一点牺牲。 她相信,不管是什么事,都会随着时间过去。最过份的是大虎和穆兰还举办了个婚礼,请了要好的几个朋友参加,周醉也在其列。他没有请林晓霜,但是林晓霜还是送了份礼过去,只因为那个叫穆兰的女子曾对她说过:“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请你放手,不要难为他。” 她想,也许穆兰才是大虎的真爱,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一个,毕竟与大虎定亲时,他们都还年少。燕王在洞中时说的话,她全都听到了,只是不知如何应对,装没听到而已。燕王所言让她很是震动,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早就令她心动,只不过她将这份情深藏在了心底,与他在山洞中相处的几天,那个念头未尝没有跳出来过,所以她才会时时提起大虎,以提醒自己。 她自嘲地笑了,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大虎?大虎是身体出轨,她却是精神出轨了?也许就因为她不够爱大虎,老天爷才将他从她身边夺走。穆兰看大虎的眼神那么温和,那么深情,甚至包含着怜惜,她却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大虎,这一切只证明了,他们之间没有缘份! 她送给大虎与穆兰的是她亲手绣的鸳鸯枕,原本是留着二人成亲时用的,她带了来,是作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大虎不在了,她就将它烧在他的坟头。 夏昭说,大虎这样,还不如死了。 她说:“我来时就许了个愿,只要他活着,不管老天爷降临什么罪责在 我身上,我都甘愿。也许就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许诺,所以才出现 了穆兰……相比他的背叛,我还是宁愿他活着!” 夏昭将这话说给了周醉听,周醉又学说给了大虎,周醉说:“大虎兄弟,你真不懂得珍惜,虽然穆兰也不差,不过像晓霜妹子那么好的姑娘,这世上能有几个,你真是……唉!” “周大哥,别说了,也许命中注定,我没这个福份!”大虎对周醉说,“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她,我也希望她能够遇到一个真正疼她爱她的好男人,幸福地过一辈子!” 潞王来找林晓霜,请她帮忙照顾燕王,他说道:“我知道你这阵子心情不好,可是其他人我不放心,我也不能时时守着,你们共过患难,容宣信得过你,我也信得过你。” 林晓霜想了想,点了点头:“行!” 虽然她与蔡大虎没了关系,燕王毕竟是为了救大虎才受的伤,他实践了对她的承诺,她心中多少有着内疚,两人的往来时日不算短了,其实她占便宜的地方多,那个人只是默默地在付出着。她也担心他身上的伤,只不过自己不是他什么人,不好意思打听。 她提了个要求,要个丫环打下手,这样照顾燕王时有个人在身边,不至于引起流言。 潞王奇怪地看了她几眼,说道:“何必呢?其实我看容宣对你早有意思,蔡大虎配不上你,你就做我弟媳妇好了,我向你保证,容宣绝对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林晓霜沉着脸道:“潞王爷,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我一介民女,哪敢高攀皇室,如果您再说,请恕我不能答应您!” “得得得,不说就不说,反正你答应了,不许反悔,就由你来照顾他了。”潞王说道,“有你照顾他,我才好放心收拾突列,等打了胜仗,再带你们班师回朝!” 林晓霜带了封信回去给张氏报了平安,在甘州呆了下来,信中她未提及大虎的事。本来是要让二虎和念祖先回去的,结果两个人都怕回去家人问起瞒不下这事来,非要等林晓霜一起走。二虎说,来时是他护送的,他娘交待了不能离开晓霜身边,要把人安安全全带回去,所以走的时候也要一起走。 ☆、帝王心计 在林晓霜的精心照顾下,燕王的伤恢复得不错。他的伤势很重,不光外伤可怕,更重要的是内伤也不轻,之前他凭着强大的精神力硬挺着,没有在林晓霜面前表现出来,如今远离危险,用不着再掩饰,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下床。 两个月来,他与林晓霜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话,开始时他 处在昏迷中,自然不能说话,后面醒了,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忙前忙后。大虎的事,他一定听说了,不过他没有发表半点意见,这反倒让林晓霜放松不少,毕竟那是她的伤疤,不去揭它才好得快,一次次地揭开,只会让她伤得更深。 只不过那目光追随着林晓霜,她的第六感又强,如何会感觉不到呢?那目光带着一丝丝探究,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里面,只是当她转身与他面对时,总赶不上他躲开的速度。 她有些自嘲,为自己一开始的猜测感到好笑,连大虎都看不上的她,如何能吸引他的目光呢?只怕这目光更多的是怜悯吧。山洞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她将之当成了一场梦,人在脆弱的时候,都会有些异常的表现,她想,在那个时候,也许是因为他们可能没有明天,燕王才会情绪失控,有了反常的表现,或许他对着她的时候,将她当成了另一个女子…… 林晓霜收起了所有的杂念,一心一意在照顾燕王,只盼他的伤快些好,不管如何,是他救了大虎,也救了自己。孟言轲果然与成王有勾结,成王回京后,很快有人拿出了他勾结外敌、陷害忠良的证据,不光如此,他连自个儿的老子也没放过,皇帝之所以圣体不适,也是他在皇帝的药中动了手脚,而他的同党赫然就是孟贵妃。孟家与成王的关系,可想而知。 皇帝早就对孟家的财力有所忌惮,借着这次机会,将孟家连根铲除,孟氏所有的财富全充进了国库。孟言轲却不在京中,孟家除了他,一个也没逃脱,缉捕文书发到各县,也不知道他能够逃到哪里。 林晓霜觉得有点悲哀,孟家的结局似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富可敌国,是当权者的忌讳,孟春江应该早就明白这一点,他应该是有所防范的,选择扶持成王就是他的后路,只可惜他选错了,林晓霜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就算是选太子,她觉得也比成王的胜算大。 这个疑问梗在她心头,一直得不到答案,直到燕王开口与她说话,提起了这件事,她遂问了出来。 燕王说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选择别人,不过最终他选择了成王,想 来与孟贵妃不无干系。”顿了顿,他又道:“孟贵妃被赐死的当天,她所生的小皇子,也没了。” 林晓霜开始没明白,但在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含着一丝嘲讽时,突然间就懂了。皇上年纪已老,孟贵妃却正当青春年华,这宫闱之中的事,还真是不好说,孟贵妃因一己之私让孟家坐到了成王这条船上,却 是害了整个孟家。 她还记得皇帝赐给孟贵妃的香,是至人不孕的,皇帝已是多年无子嗣,孟贵妃是他最宠爱的妃子,竟然会不想她给自己生下一男半女么?林晓霜的瞳孔猛然一缩,心中暗道,只怕是皇帝早就察觉了自己儿子与孟贵妃的关系,他却不说破,是不是说这一切其实都在他的布局之中呢?孟贵妃没准就是一颗棋子,一颗拉整个孟家下水的棋子。 孟家曾为皇帝的登基立下过汗马功劳,皇帝不想被人说他背信弃义,总得找个借口除了孟家,叛国,这是个最大的罪名,任你有天大的功劳,也难以抵消这桩罪责。 林晓霜轻轻颤抖了一下,喃喃道:“帝王心计,真是可怕!” 燕王笑了一下:“你明白就好,有没有后悔当初对二皇兄不敬?” 潞王?林晓霜想起了那被自己踹过的王爷,有燕王相助,太子又不久于世,将来这大安的江山,还真说不得要落在他的手中。 “不知者不为罪,既然是要问鼎高位的第一人,想来这点心胸是有的,不会与我一介小女子为难。”她勉强地说道,心中却还是有些忐忑,帝王心,海底针啊,若潞王真是个记仇的,将来她可没好日子过了,心想从此刻起,那位爷的话,可不敢不尊从。 “谁要与你为难啊?”随着一声拖长了的声音,潞王转了进来。林晓霜赶紧见礼,潞王却伸手来扶,没让她将这礼行下去,林晓霜只得退后一步,避开了与他相接的手,看着他又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心道潞王还真是能装。 燕王的脸色却有些难看,沉着脸说道:“二哥,你怎么有空前来?” “你是我最疼爱的六弟,再忙为兄也要抽出时间来看看你啊!”潞王回答得一本正经。 “不是借口?”燕王挑了挑眉。 “当然了!”潞王笑道,转向林晓霜,“对了,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我这傻弟弟伤能好得这么快,你功劳最大,其他方面,你对本王的帮助也不少,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本王做得到,就一定赏你。” 林晓霜摇了摇头:“这是应该的,王爷也救了我,不敢领赏。” 一想到这个未来是要当皇帝的人,她在他面前只有千般小心,生怕得罪了他,哪里敢要他的赏赐。再说了,其实她所谓的照顾,不过是指挥着别人做事罢了,真的亲力亲为的,不过是试试药的温度,凭自己的所知帮着弄点食补,给燕王擦身那一类的活儿,都有燕王的贴身小 厮侍候,她这个看护还蛮轻闲的。 潞王眉眼间尽是笑意:“本王说出口的话,岂有收回的,这样好了,你想好了,什么时候想要,再来找本王,或者先放着,等将来回了京,本王再赏你。” 见他如此说,林晓霜还能如何?道了声谢,她退了出来,看得出这兄弟二人有话说。 潞王和燕王说了半炷香的话才离去,他才走,林晓霜就被燕王叫进了屋。燕王的神情有些凝重。 “从今日起,你不得离开我的身边,如果要出门,必须先征得我同意。” “为什么?”林晓霜愣道。 “孟言轲的踪迹出现了,这么危险的时刻,他还能够在甘州出现,我想……他的目的是你!” “王爷觉得,他会对我不利?”林晓霜咬了下嘴唇,在她的记忆中,孟言轲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他从不会强迫自己做任何事,处处为她着想,这样的人,会伤害她吗? 燕王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你应该知晓,他对你有情,我想他出现,是想带你走。”他冷笑一声,自己都要亡命天涯了,还想拖心爱的女人下水,这样的男人,不配做他的对手!原本对孟言轲存的一点好感,此刻半点不存。有他在,不会让孟言轲带走林晓霜。 他招了招手,林晓霜知道他行走之间伤还会痛,走到他身前站定。以往他都会这样,有什么要紧的话说时,就会招手要她走近,这是他的习惯。 毫无预警的,燕王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她白晳的小手被他托在掌心,用两个大拇指按住,他的目光,却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 “你放心,有我在,他别想带走你!”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回复了却没显示出来,这抽的……干脆就在这里说两句吧,谢谢大家,你们说的我都看到了,感情的互动啊,这个马上就有了,毕竟我们晓霜遭到大虎的背叛,还是有些心伤,总得有点时间平复。 ☆、情随事迁 林晓霜慌忙挣脱,奈何那人紧紧握住。她悄眼看了一眼屋外,大门洞开,两旁各站着一名士兵,背影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也许注意到了,却不敢转头看过来。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恼意道:“王爷,请你放开!” “不放!”看着她脸上不知是因恼怒还是害羞浮起的红晕,他斩钉截铁道,“这辈子,我都不会放手!” 他微微俯着身腰,两眼专注地凝视着她,明亮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林晓霜呆住,他这是在向她表白吗?原先在山洞里的温馨,她还以为只是他一时的脆弱,如今看来却不然,今日他这是要挑明了?咬了咬嘴唇,她侧过了身去不看他,“还请王爷放尊重些,我虽比不得金枝玉叶,却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心中所愿只是寻个同样清白人家的男子,夫唱妇随,终此一生,王爷可以不顾忌自己的身份,我却不能不顾自己的名声,若是你再不放开,我,我……” 秦容宣没放手,沉声道:“我不是一时意气,晓霜,嫁给我,你所想的,我会做到。” 林晓霜心头一震,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他,随即哂笑道:“王爷,你是在说笑吧,以我的身份地位,如何能够配得上你?而我是断断不会与人为妾的,别说为妾,就是为妻,心里眼里也都只能有我一个,你是王爷,可能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很久以前就明白了!”秦容宣伸出另一只手,放在她的眼睛上,蒙住了她的双眼,“如果我要娶妾,还用等到现在吗?别管你眼睛所看到的,你用心体会,晓霜,我对你如何,你应该清楚,以前有蔡大虎在,我尊重你的选择,总不能毁了你的梦想,可是现在他已经有了别人,所以我要你知道,你也有我!” “你的身份……我有那样一个父亲,我被人退过亲,我只是个普通女子,皇家会要我这样的媳妇吗?”林晓 第 84 部分 霜苦笑,“你不是普通人啊,王爷!你的婚事,就是你自己也做不了主。” 秦容宣放开她的手,改为双手握住她的肩,正视着她道:“我不是跟你说过的吗?什么身份,你怎么还说这种话?皇家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好歹有父有母,我却……”他摇了摇头,“那些旁的因素你一概不用考虑,一切由我来解决,你需要考虑的,只是我这个人,你若是不讨厌我,那就跟了我吧,我会在未来用行动向你证明,你的选择没有错。” 她看着他,没有花哨的言语,有的只是他的保证。他目中的坚定,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从小就为 了家庭奔波,在这个时代,女子比她原来所在的地方要难为得多,她其实更想找个依靠,希望在她伤了、累了时,身边能有个人安慰她,给她支撑,她以为那个人会是蔡大虎,青梅竹马的感情,原以为会来得弥久,谁知道…… 眼睛里有了湿意,她拼命忍着才没有让泪水流下来,微颤着说道:“你……你先放开,我会考虑。” 这一次秦容宣却没有依她,反倒微一用力,她的鼻尖撞到了他的胸口,然后整个人便被两只有力的手箍住,紧贴在了他的怀中,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有别以往的沉稳冷静,用的是一种近乎耍赖的口气,“不放,这辈子都不放!聘礼你都收下了,可不能反悔。” 秦容宣嘴角微微扬起,说得理所当然,林晓霜却听了个一头雾水,甚至忘了反抗他的拥抱,当然,男女力气悬殊太大,反抗也无效。 她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最后一句话上面,双手撑在他胸前,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点点,半仰起头问他:“什么聘礼,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东西了?” “怎么没收过?”秦容宣直视着她的目光,在她看过来时已经收起了脸上的笑,表情郑重无比,“就是那块玉石。” “那明明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林晓霜申明道。 “错了,是玉!我好歹是个王爷,怎么可能穷得送人石头。” 石未开之前,可是说不准里面有没有料的,林晓霜不信他的说辞:“你那块石头我可原封不动地放着,你可别赖我给你换了,当时你信中又没说明白,我可不负这个责任。” “放心吧,不用你负,要不然我们打个赌如何?若是石中有玉,我就不另送聘礼了,若是没有,我另外准备聘礼给你,好吗?”秦容宣问道。 林晓霜顿时满头黑线, 这个赌注不管输赢,她的终身都会被他定下,她想不通平日里看起来严肃认真的秦容宣会做这种事。 “你……” “先听我说完!”他伸出一指,点在她的唇上,“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从那时起,你的身影就烙印在了我的心中,”将她的手拉着与他的合拢,一起放在他的胸前,他低沉的笑声在她头顶响起,“只不过一开始,对你不是什么好印象!可是再见第二次,第三次……我也不知道是何时,你就走进了这里,晓霜,我一直在等你,等你长大,明知道你与蔡大虎订了亲,可我仍旧在等,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提起大虎时,你笑得很是欢喜,当时我想,只要能看着你笑,就是幸福。如果我的放手能让你开心,让你幸福,那么 我绝对不会缠着你,可是现在不是,现在你只有一个人,你心里的伤心难过,需要有人跟你一起分担,当你累了的时候,需要一个肩膀依靠,而我,会满足这些条件……” 他还说了很多,林晓霜从来不知道他会有这么多话,听到后来,她哭了。 他搂着她,任她将糊满泪水的脸蹭在他的衣襟上,揉得乱糟糟。 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他很强势地对她宣告,这辈子,永远不会放开她,也许放在平日,她会觉得他这番言辞太过霸道,可是此情此景,她只想找个依靠,诚如他所说,累了的时候,不用担心,把所有的担子移到他的肩上,他会帮她扛。 第二天、第三天……孟言轲一直没有出现,林晓霜觉得,事情应该不是燕王猜的那样,成王事败,他已没了靠山,孟家已倒,只留了他一条血脉,他犯不上冒险。 可是燕王说:“你不了解孟言轲,他表面上温文尔雅,与人无害,实际上却很是执著而狠辣的,我不否认他对你是真的好,所以展现在你面前的,可能是他最好的一面,对于他,你不能以常理去衡量,反正在没逮着他之前,你不能离开单独外出。” 林晓霜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她又说不出来是哪里。 她与秦容宣的关系变得很奇妙,那天好像是默认了两人的关系,可她心下有些恍然,这一切像是在做梦,见到他时,眼神就有了闪躲。幸好秦容宣也不是孟浪之人,这之后的表现还算中规中矩,只是对她表示关心的时候,做得更加自然了。 他很爱盯着林晓霜看,目光并不会让人不舒服,像一缕暖阳投射在她的脸庞,开始几次林晓霜还有些腆,见他自 然而不造作,就那么看着她也不闪避,仿佛他本来就应该这样,目光时时追随着她,次数多了,她也就慢慢习惯。 她的容貌对自小见过太多美人的秦容宣来说,算不上绝美,严格说来,应该只能算是清丽,可就是这样一张脸,让他百看不厌。其实他没有表面看来那么平静,好多次,他都想像那日一样拥她入怀,然后用自己的唇覆盖她嫩而柔软的唇瓣……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不确定林晓霜心里是不是真的放下了蔡大虎,他要给她时间,不管如何,她看起来那么小,脸上尚有稚气,他更怕自己会吓到她。这辈子他认定了她,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会用八抬大轿正正式式地迎娶她过门,然后执手一生,疼她爱她,直到终老。 秦容宣这么想着,心中被幸福涨满,书/楿冂第尐腐購買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只是忽然间看到窗外闪过的人影,眼神一车黯,抿着唇看了林晓霜一眼,见她捧着 本书看得仔细,站起身来,对她做了个手势,只身出门去。 来人是蔡大虎,秦容宣出门正迎得及时,他就在门外,不过看他的样子,也没有要进去的打算,秦容宣下巴轻扬,示意他往另一边而去。 蔡大虎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跟了他到墙外站定,轻声问道:“她……在里面?” 秦容宣点了点头:“说吧,什么事?” 大虎目光如炬,看向秦容宣:“王爷,属下想领命,去缉拿孟言轲。” 秦容宣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说道:“不行!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手下,潞王已准了你所请,我正要拿给你,从今往后,你再不是西北军的一员,至于给你安个什么差事,还得问问你的意见,毕竟你跟了我一场,这一点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多谢王爷!”蔡大虎拱手道,“不过在那之前,还请王爷给我这次机会!” “你是怕他对晓霜不利?”秦容宣直直看向他,目光锐利,“你既已选择了穆兰,她的事便不该你插手,这件事,由我来解决,我会保她平安。” “孟言轲是个危险人物……” 话未说完,被秦容宣打断:“对,他是危险人物,正因为危险,所以你更不应该卷进此事中来,穆兰就快要生了,你该为她想一想。” ☆、104、结局 西北的天气不是一般的冷,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林晓霜都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长居南方温暖之地,就 算曾经历过这样的气候,原有的条件也不是现如今能比的,所以就算她现在全副武装,身上裹了秦容宣使人做的厚厚的皮裘,屋里烧着旺旺的精炭,仍旧挡不住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林晓霜颇为自嘲地想,自己一向身体挺好的,这一趟西北之行,竟突然变成了林妹妹。 夏昭看她脸色不好,便说要过来照顾,人家才将新婚,林晓霜如何忍心打扰,笑道:“我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不过偶感风寒,喝几碗姜汤下去睡一觉就好了,如今你可是人家的媳妇,那人才是你应当照顾的。” “周醉是个大老粗,皮糙肉厚的,他可不用我操心。”夏昭说道。 林晓霜眼看着窗外头人影一晃,吃吃笑道:“他不用你操心,你可让人操心着呢,快回去吧,要不你如我这般,人家该心痛了!” 夏昭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望见了窗子外头的周醉,脸上一红,嗔道:“你就只管打趣我吧,怪不得不用我管,原来是有人赶在我前头了。” 林晓霜正不解其意,就见秦容宣进了屋,他双脚还有些不便,走路还略有些不大稳当,手中提着个食盒,放到桌上,捧出一碗热腾腾的粥并几个小菜。 夏昭福了福身告辞出去,屋子里就剩下秦容宣和她,她想起来,只觉浑身软得厉害,不过撑起一掌的距离又倒了下去,头没落到枕上,碰到了床架上,痛得她“咝”地直抽气。 “怎么了?”秦容宣放下手中的东西,跨着大步走过来,本意是想拉她,结果一个不稳,将她扑倒。“对不起,晓霜,你不要紧吧?我看看!”秦容宣手忙脚乱地撑起身来,大掌掀开了她的发丝,看那碰伤了的额角。 林晓霜皮肤嫩,瞬间就青肿了一块,中间的地方还隐隐渗出了血迹。 “没事,怪我不小心!”林晓霜尴尬地笑了笑,下意识地侧头要躲。 秦容宣的心突然就痛了一下,伸出的手掌与她的脸隔着寸许的距离,就这么僵着,也不动。他痛她的受伤,也痛她的闪躲,尽管他说的这么明白,尽管她也没有反对,可是他们之间始终隔了一层东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层阻碍才能够消去。 林晓霜苍白消瘦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更大,秦容宣叹一声气,那手最终落到了她的头上,像安慰小孩子似的轻轻抚摸了一下,“晓霜,别折磨自己!”他的声音温和轻缓,或许还带了一丝怜悯。 秦容宣的话入耳,那声音直直撞进心底,曾经的过往 一 幕幕在眼前闪过,林晓霜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落下。 那个只对她温言相向的男人已经娶了别的女人,他曾经说过,她会是自己生命中的唯一,她千里迢迢为他而来,他的承诺却早已不再。时间一晃而逝,转眼间已过去月余,孟言轲一直没出现,蔡大虎却升格当了爹,穆兰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那孩子黑黑壮壮的,人人都说他长得像极了蔡大虎。 甘州的风俗,生了孩子要煮红蛋送人,送的人越多,代表孩子越有福份。前日二虎来送红蛋,他说他哥守着嫂子,所以没有亲来,说这话的时候,他有意避开了林晓霜的视线,神情很是局促。 孩子都生了,林晓霜知道二虎迟早会接受自己这个嫂嫂,穆兰人不坏,是个热情又善良的女子,从军中那些小子的口中就知道,他们对她多的是赞誉,就连夏昭也说,穆兰这个女人对蔡大虎和他的弟兄们那种好,简直是好到了骨子里,真的像是对亲人,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所以二虎就算开始不认穆兰,时间长了,林晓霜知道一切都会变的,就像她和蔡大虎的感情,随着时间,总归是改变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不会在意,可是那案上的红色依旧刺痛了她的眼,而后她就病了,这些日子,她总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秦容宣的手压在了她的伤口上,微微用力,低缓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明明很痛,还说没事!看,还不是痛哭了?哭吧,哭一哭就没这么痛了!” 这一刻她根本忘了面前的人是王爷之尊,心中一时激愤,举起拳头使劲地捶着他的胸膛,“哪有你这样的,人家碰伤了还兴灾乐祸!”她捶着,哭着,哭得天昏地暗,直到打累了,手酸了,被打的人将她拉近,停靠在他的胸口,才慢慢停止了抽泣。 她听着他的心跳,沉稳而有力,有节奏地响着,一下又一下,竟神奇地安抚了她心头的烦,平静下来,耳中便只有他的心跳。 林晓霜不敢抬起头来,等情绪发泄过后,她才想起来害羞,刚才哭的样子一定丑死了,还迁怒于他,而究其根源,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他,更害怕他问些什么,真实性缩了头装乌龟。 “粥该冷了,吃点东西睡一觉,明日起来,就不会痛了。”先开口的还是秦容宣,他拍了拍她的肩,起身去盛粥,端了粥来,举起勺子就往林晓霜嘴边送。 “我自己来!”林晓霜说出口才发觉嗓子 哑不成声。哭累了,还真有点饿了,经这一哭,她的心头轻松了不少,仿佛那些让人难受的东西都被眼泪冲走了。< br>“你说要娶我的话还算不算数?”吃了几口,她抬起红肿的眼,看着对面安静注视着她的秦容宣。 秦容宣点点头:“算!” “好,等时局稳了,回京之后,你就上我家提亲吧。” “好!” 简单的对话,定下了两人的终身,林晓霜择夫的标准一大堆,她一句也没对秦容宣提起,因为她明白,承诺始终只是承诺,它不见得能变成现实,说得再多,不过是自欺欺人。 林晓霜在甘州呆了一个冬天,春暖花开的时候,她的身体也养好了,秦容宣带着她回了京。潞王已先行一步,成王事败,被终身幽禁,潞王平叛有功,用最快的时间将脱脱人和塔斡尔人赶出国境,两族首领递上降书,臣服大安,每岁朝贡。这样的功绩太盛,林晓霜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封赏潞王,想到秦容宣说过的话,她的心中隐隐有些担心,为那个善良多病的太子。 秦容宣越来越了解她了,有时候林晓霜简直怀疑他是不是有读心术。伸手过来握住她的,他笑着问道:“不开心?在担心什么,是不是担心五哥和二哥会起冲突?” 她点了点头:“不知道太子的病好些没有,他只是个病人,潞王……应该等得吧?” “放心吧,二哥不是坏人!不过有些事我一直瞒着你,你身子不好,怕听了又心情郁结,如今马上到京里,也该对你说了,免得你又胡思乱想。”秦容宣摩挲着她的手指,缓缓说道 第 85 部分 。 “什么事?莫不是我娘,还是我大哥出事了?”林晓霜瞬时紧张起来。 “不是他们,他们都很好,你别担心!”秦容宣赶紧说道,“我要说的是太子的事,我知道其实你很关心他。” “太子怎么了?”林晓霜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已经不在了!”秦容宣低声说道,见林晓霜突然染上丝愤怒的眼神,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二哥不会害他,父皇召二哥回京那时,就是因为太子没了,如今他已不是潞王,父皇在一个月前,已经下旨册封他为太子。” 太子竟然死了,林晓霜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林玉涵成了寡妇,而李青岚,那个温和有礼的男子。 “李青岚呢?”她直接问了出来,也没发觉自己这样打听别的男人有什么不妥。 秦容宣稍微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她,他虽然不在林晓霜的身边,但是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有所了解,李青岚这个人,他当然知道。这个从不对女子假以辞色的男人对林晓霜的态度似有不同,而林晓霜对他似乎也不反感,知道这一点,他心里终是有些吃味。< br>“你打听他做什么?”他低下头,似是不想提起这个人。 林晓霜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仔细想了一下随即明白这个男人是吃醋了,遂道:“太子不在,我猜测他应该也不会留在朝堂,世上最在乎的那个人去了,这样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你别多心,我只是随便问问。” 这样的回答有些出乎秦容宣的意料,他愕然抬头直视着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歪着头笑了笑:“那你先告诉我李青岚的事,我才告诉你。” 秦容宣轻咳两声,说道:“他辞了官职,然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连他的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知道他一向对太子忠心,可是你说的……好像有另一层意思,你对他似乎很了解?” 林晓霜摇了摇头:“谈不上了解,不过是看得明白罢了,他很关心太子,我想,此刻他定然陪在太子身边。你道他为何不娶妻,独身至今?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让李青岚不顾一切,放弃所有?他不娶别的女人,不过是因为心早有所系,一往情深深几许,这辈子他的心里早有了一个人,他娶别人,便觉得是对他不起!” 像李青岚这样的人,无疑是值得尊敬的,世上的男人多是三妻四妾还不满足,只要有条件,都不 会只守着一个,李青岚却为了秦容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样一份真情,还是不为世俗所接受的,甚至有可能秦容豫自己都不知道,他却一直坚守着。 “怎么可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秦容宣不可思议地看着林晓霜。 “我说的都是真的,也许太子的离去,对李青岚来说是件好事,从今以后,再没有人与他争了,太子的身边只有他……”一行清泪滑下脸庞,不知是为了他们,还是为了自己。 秦容宣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他说:“我的身边,也只有你!” 马车进入城门,迎接他们的是盛大的仪仗,已是太子的秦容苏亲自带队,他身边还跟了延平郡王一家,还有林家的人,老夫人、大伯、二伯、大哥……父亲和母亲! 林晓霜惊异地看着他们,张氏的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林崇严瘦了很多,也老了很多,一脸愧疚地看着他们,念祖欣喜地扑了过去,张口就叫爹娘。 林晓霜与秦容宣对看一眼,他们不在的日子里,看来京城也发生了不少事。 一家团聚,饭是在大宅子里吃的,全家人从老太太起,个个都对林晓霜很和气,和气到有点假了,就好像她是个客人,连向来嘴巴讨厌的二伯母也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说错话惹得林晓霜不高兴,他们的态度里 还含了一丝尊敬。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一家人说话用得着这样么?是不是您们没将我当成一家人?”林晓霜无奈道。 老太太见她如此说,点头笑道:“是是是,晓霜是我们林家的人,是我的亲孙女儿,崇尚、崇海,还有你们大家,都像以前一样,别搞得孩子不好意思!”转身和蔼地看着林晓霜,老太太又说道:“晓霜啊,咱们都听太子说了,你很快就要成为燕王的妃子,太子又这么看重你,你可是咱们林家的骄傲啊!” “就是就是!”秦氏等人点头附和道。 李氏对林崇严夫妇说道:“三弟,三弟妹,你们养了个好女儿啊,真是让人羡慕!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后这些兄弟,还得靠晓霜提携。” 林崇严不敢表态,看着女儿也不接话,始终是一家人,林晓霜听张氏简单说了,林崇严是受了人骗,所有的真相他都知道了,如今戒了恶习,真真是改好了,其实就算如此,张氏也不准备接受他的,不过他得了重病,已是不久于人世,或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报应。 始终是自己的父亲,林晓霜 见母亲都原谅了他,想起儿时林崇严对她的教诲与宠爱,心下恻然,既然事出有因,那点怨忿也消散了,一家人能够团圆,也是好事一桩,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这样无疑于是张氏最好的结局。 不管如何,她的身上都带着林家的烙印,这个世界的人家族观念比较重,因为法制上就是连坐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明白自己嘴上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当真抛下林家,风水轮流转,如今是林家其他人来巴结自己家了,也犯不着为以前的事斤斤计较,所以她表态道:“如果兄弟们有上进之心,能帮的我自然不会推辞,不过若是自个儿不上进,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可就怪不得人!” 两位伯父伯母一听大喜,大伯赶紧说道:“那是自然,都是林家子孙,自然不会丢林家的脸,若是有那样的人,大伯这里先就不会饶他!” 秦容宣等不得,第二天就请了人上门提亲,这边才答应,回去就将聘礼送了过来,沉甸甸的一箱箱往林晓霜家里搬,看得路人咋舌不已,说道从不曾见过如此多的聘礼。 祁亮见到林晓霜时,笑眯眯地告诉她,不用担心燕王府给搬空了,因为这些东西大半是皇上和太子赏赐下来的,还有一些是延平郡王府给的。延平郡王和秦容宣的关系,林晓霜是知道的,看他们这么重视秦容宣的婚事,对那两夫妻又多了几分感激。 “只是延平小郡主很不高兴!”祁亮想了想,还是给林晓霜明说的好,大家不是第一天相 识,他大概也知道了林晓霜的脾气,瞒着才是不好,燕王说不必告诉她这些,不过祁亮觉得还是应该说一下,遂自作了主张。 “嗯,我知道了!”太平笑道。延平小郡主不知道秦容宣是她的堂兄,这个秘密他们谁也没打算讲出来,那么就这样吧,她年纪还小,慢慢的以后会遇到喜欢的人,这份感情终会放开。 舒心斋的生意林晓霜走之前交给了张氏,她做得很不错,现在越来越有自信了,林晓霜索性全交给了她,一心备嫁。 去的时候二虎跟着她一道去的,回来的时候也跟着她一起回来了,蔡大虎调任曲州都督,和穆兰直接去了任上,他让二虎来接了母亲同去,他们夫妻先在那边安好家。二虎将一切告诉蔡大婶,蔡大婶当晚就过来道歉,拉着二虎就给林崇严夫妇跪下,林晓霜兄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拉起来。 蔡大婶说,她没教好儿子,蔡家对不起林晓霜,经历了这么久,林晓霜已经真正地放下了,她温言安 慰了一番,还替穆兰说了不少好话,想让蔡大婶接受这个儿媳妇,蔡大婶却很固执,她坚持不去曲州,她不去,二虎自然也不会去,母子俩商量了一下,决定回老家去,林晓霜挽留了一阵没留住,也只能随他们去了,自此各分东西,多年不曾见面。 林晓霜还是国子监的学生,重回学堂,田夫人笑看着她道:“你终于回来了,等着吧,过几天,还会有一份大礼给你!” 田司业如今不再是司业,已经拜相了,朝中人事在新太子上位后有了一番变动,田先生显然也是原来的潞王党,一下升到了高位,以他的名望,倒也名符其实,连带得念祖这个弟子身份也水涨船高。 “姨母,什么大礼啊?”林晓霜奇怪地问道。 田夫人摇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林晓霜要嫁入燕王府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国子监的女学生们看她的目光或羡慕或妒忌,她不在的期间又错过了一次国子监的艺比,如今风头正健的那些闺阁女儿颇有些瞧不上她,不明白燕王到底看上了她哪一点。 “她不是会说好些外国话么,听说那些外国女子都不像咱们大安的端庄守礼,有些行为举止很是令人不耻,与男子勾勾搭搭,颇为不雅,说不定她就学了人家,女追男只隔层纱,燕王就被她勾住了。” “她那个样子,还真是看不出来,居然这么不知检点!” “可不是,前阵子听说她还支持自己的父母和离,还张罗着给自己娘亲寻夫婿,这样的女人怎么配得上燕王?” 传言五花八门,说好话的少,说坏话的多。林晓 霜左耳进右耳出,不以为异。她在国子监本就没有几个朋友,独来独往惯了,心想这是自己的事,也不用向人解释。 还好知道她即将成为燕王妃,这些闺秀始终有点忌惮,只敢私下议论,也没人敢当面来挑衅她。 田夫人所说的大礼很快她就收到了,重回课堂的第七天,国子监迎来了一张圣旨,圣旨竟然由太子秦容苏亲自拿来,林晓霜被赐封为大安朝第一位,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位一品女尚书,虽然没有实职,但这是真真正正的一品官衔! 国子监全场哗然,尤其是今科艺比高中的那几位,异样的目光一道道落在林晓霜身上。 “太子殿下,可以提一个问题吗?”有胆大的忍不住心头的疑问,决定开口了。 林晓霜一看,又是严紫薇,有她在的地方,必然 有曾芙,这是孟言欣最讨厌的两个人,想起孟言欣来,她心中难过,孟家被抄后,也不知她流落何方,秦容宣虽说让她放心,他会帮忙查到孟可欣的下落,可是一天没找到,她一天就放心不下。 “你问!”秦容苏淡淡撇一眼严紫薇。 “论学识,书院里林晓霜不是最高的,论成绩,也不是,她就连今年的书院艺比也没有参加,为何得到荣誉的是她,不是别人?当初皇后娘娘可是说过,我们在座所有人都可以竞争这个一品女官的名额,状元尚要考三场试,由皇上与众考官定夺,她林晓霜是以什么来得到这一品女官的封号?”严紫薇说得理直气壮。 秦容苏笑看看林晓霜,那样子有些欠扁,在林晓霜还没做出什么表情来时,他就转开了头,抬了抬手,全场安静下来,他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了书院的每一个人耳中。 “是的,论学识,林晓霜并不是你们中最出色的一个,相信有很多人比她强,但是你们学知识是为了什么?为了报国,若是你学到头来,只知道吟诗作赋,对国家一点贡献也没有,这样的学识,要来何用?严小姐说林晓霜没有什么贡献,你错了!前不久西北战事起时,你们在做什么?你们还在书院读书,你们不知道边疆的疾苦,不知道北边大军压境,我国土沦陷敌手,百姓危矣!她一介女流,不顾自身安危,亲至前线,凭着田夫人所教技艺,亲查地形,为我大军绘出详尽的地图,以书中所学医术救燕王,献计策,本宫这才能够得以平息战火,若是没有她,说不定外族已经打到了关内,你们还能站在这儿跟本宫争论吗?” 说到后面,秦容苏的语气已是显得严厉无比,严紫薇吓得缩了缩脖子。他冷冷地看她一眼,接着说道:“林晓霜没有参加本届艺比,是因为她在边 关救百姓于水火,将个人得失抛下,若她在,你们谁又能得那第一?想念不止是严小姐,在座的人还有质疑这个决定的,那么本宫现在告诉你们,授予林晓霜一品官衔,不是本宫一个人的决定,是朝堂上,全体官员讨论决定,然后由皇上亲自下的旨!在听说了她的功绩后,朝中上下数百官员,没有一人有异议,你们不信,只管回去问你们的父辈,可以说,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受了她的恩惠,没有她,你们的父兄说不定就要上战场,生死不明,你们的后辈会流离失所。别以为本宫是在说大话,事实就是如此!” 秦容苏转身走向林晓霜,对她拱手为礼,郑重说道:“本宫代表大安所有子民,多谢林小姐大义!” 林晓霜赶紧让开,不敢受他这一礼,回礼道:“太子殿下厚爱,晓霜愧不敢当!” “你当得!”秦容宣道,“达者为师,林小姐所学,便是本宫也敬佩,将来若是本宫之子,还想请林小姐多加教诲!” 他是太子,他的儿子,将来也是这江山的继承人,这是提前给了林晓霜另一个身份——帝师!这是多么荣耀的一份职业,这下不仅是学生,连国子监的老师们都惊呆了。 只有林晓霜自己清楚这其中的道道,秦容苏是个很聪明的人,这么想来,他在甘州和林晓霜谈的那些话,引得她说起来故事,都有深意,他如今得了这个位置,焉知其中没有她的功劳?再加上他看重燕王,知道燕王对林晓霜一往情深,怪不得如此看重她! 四月十六是个黄道吉日,林晓霜在那一天嫁进了燕王府,不久之后,颜可久被立为太子妃,入主东宫。 又过四年,皇帝病逝,太子登基为帝,改年号永熙。 永熙元年,燕王妃多了一个义妹,见过的人都说那姑娘像极了原来和燕王妃要好的孟家小姐,都道燕王妃是个怀旧的人,因想念死去的孟言欣,所以对这个长得像她的义妹特别好。 又过一年,燕王妃的义妹嫁给了她的大哥林念宗,成了她的嫂嫂。 林晓霜从不曾对秦容宣说过,那个被他视为危险人物的孟言轲在他们成亲半年后就找到了她,悄悄与她见了一面,他将一切和盘托出,从他找人帮林晓霜报仇,害得林崇严倾家荡产,到他设计害了蔡大虎,想着他死了自 第 86 部分 己便能得到林晓霜,全未隐瞒。 他将自己的侄儿与妹妹托付给了林晓霜,书稥冂第尐.囡購買纵然他害过她,但是他相信这世上也只有她能够信任,交待完一切后,他便消失了,没多久就传来他身死的消息,朝廷对孟家的事这才淡了下来。林晓霜在新皇登基后才接来了孟言欣和他的侄 儿,他们改名换姓,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林晓霜明白了蔡大虎为何离开自己,原来不是他不爱,是因为他太爱!蔡大虎虽然没有死在孟言轲的剑下,但是他却成了一个废人,穆兰是他战友的女人,那个男人死了,将穆兰和遗腹子托给他照顾,是穆兰救了他,她知道他的一切,所以她帮着他骗了林晓霜,两人做了夫妻。 他对林晓霜的抛弃,原是为了成全。林晓霜相信秦容宣必定是知道一切的,蛛丝蚂迹中她看得出来,蔡大虎必是将她托给了秦容宣,那两个男人之间会有通信。可是知道又如何呢?他们已经回不到过去,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了秦容宣的孩子。 她只有努力让自己幸福,她幸福了,大虎也会幸福的! 她知道穆兰和大虎的儿子很聪明,他们过得很好,蔡大婶后来还是原谅了儿子,搬了过去,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住在一起。 秦容宣很受新帝器重,但他交了兵权,什么也不管,带着林晓霜四处游玩,他们到过个撒尔罕国,到过墨赫,见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人,有林晓霜在,不用怕语言沟通困难,秦容宣也是个聪明的,几番下来,也学会了不少外国话。他们见到了伊加、见到了卡迪、罗克、安等人,受到了最好的款待。只不过秦容宣妒忌那些男人对林晓霜的太过热情,没有停留太久。 又一年,秦容宣带着林晓霜到了江南,人说江南风光好,他们都喜欢。夕阳西下,晚霞如织,两人看着处处可见的莲叶荷田田景象,心情大好。 湖心,一艘画舫上,管弦声声,幽幽诉情,一曲琴箫合奏,引得多少路人观望,奈何伸长了脖子,却见不到那奏乐的人是什么模样,依稀只见船头一个身影,面向湖心而立,横笛唇边。 一对进城的乡下小夫妻闹了别扭,娘子板着个脸在前头走,丈夫黑着个脸跟在后面,听着这曲声,忍不住慢慢停下了脚步,丈夫终于追上了妻子,在乐声中握住了她的手,也不顾四周路人异样的目光。他不知说了句什么,妻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分笑容,带着几许羞涩,那小娘子伸手指了指湖心,两人驻足细听,一直到乐声歇止 ,这才走了。 秦容宣握紧了林晓霜的手,说道:“你看,我们也像他们一般!書丶香小丶說☆論壇” 她笑了笑,伸手指向江边:“你看那船上的人,会不会也是一对情侣?” 江心摇来一只小般,般上有两个人,便是方才的吹笛人,戴着个斗笠,看他的打扮像个艄公,没想到有此雅兴。正从舱门里出来的另一人却不是女子,是个男人,白衣素雪,脸色与他的衣服一样,是个相貌出尘的翩翩佳 公子,虽说带着几分病容,神情间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林晓霜和秦容宣一起呆住,船拐了一个弯,船上的人却看见他们。 吹笛人转身,眉间尽显关怀:“容豫,累吗?” 白衣青年摇了摇头:“青岚,自从来到这里,每日纵情山水,我已经好很多了。” 小般随江而下,渐渐飘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