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论如何用人格魅力征服失忆老攻》 第一章 灰色的空间里,安静得恍若死寂。 一个身影悬浮在空中,如果忽略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平缓的呼吸,大概就是尸体的最好范本。 程述仰头盯着悬浮闪烁的星流,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要怎么流逝,才能让数不尽时光似洪荒,朝夕成海。 遥远的欢欣喜乐,难过惆怅,在拉到无限的岁月里压缩成一个不见光的角落。有些人渐渐模糊成一个剪影,有些人已经似光似尘埃,早几百年就在程述的脑子里灰飞烟灭,丢失最严重的是复刻在回忆上的感情,抽丝剥茧一般,慢慢去了鲜活的颜色,剩下的是仿似完全陌生的人和事。 他旁观所掌大界里的小世界,偶尔一点模糊的记忆片段会和跳动的画面重合起来。 历历仿似曾经。 程述成为掌界者之前,还是个炫酷的学生仔。 他对炫酷这个词没有什么概念,完全是被头衔。因为在大家青春期荷尔蒙正盛那会不太走寻常路,所以显得与众不同特别酷。 当男生普遍半长非主流发式,程述是原来的样子,当男生偷偷摸摸往耳朵上挂耳钉,程述是原来的样子,当男生开始耍痞气学小流氓,程述还是原来的样子。 洗得发白的衣裤,干净整齐的头发,长年不太有表情变化的脸,在一群妖魔鬼怪中可谓鹤立土鸡群,加上一张脸杀伤力太强悍,校园中简直好似传说的存在。 虽然大家都自认是矜持而有内涵的女子,但这么一朵活生生的高岭之花在面前成天晃悠总是有那么几个陷入魔障的,后世俗称,迷妹。 迷妹团每天打扮如同后妃争宠,一天摔倒在程述面前的姑娘几乎能铺满一整条小路让他踩着过去,因得习惯成自然,程述开始还本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扶一扶,后来已经能目不斜视地绕过去,嘴巴里背着的单词都不带倒带的。 不过还好那个时段大家都走的不胜娇羞温柔小意风,自立自强粗犷坚韧还不太有市场,否则程述收到的大概就不止是爱心盒饭了,指不定哪天就出现一整盒五金店批发刀片。 程述甚欣慰。 然而校园希望之星这一篇不是程述记忆里的主线,充其量是个a级副本,他前期的人生调调走的苦情那个路子,秋风萧瑟的王家卫风格。 总结一下就是,吃不完的凤梨罐头掉不尽的悲剧坑。 爹妈离婚,爷爷奶奶因为他妈妈的缘故顺带着也不待见他,外公外婆去世得早,大人的感情破裂以后他就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真真是上不去又下不来。 刚离婚的那一年,两个大人虽然老推着责任,但好歹还是划了时间来陪他......看个电视什么的,哪怕就这照顾时间的问题吵得也多,可一家人总是在一起的。 但小不点儿的程述就想不清楚,整整七年的时间,怎么会因为一纸社会契约的宣告结束转眼把亲缘视作负担。那些鸡毛蒜皮的针锋相对下掩藏的一道又长又宽的深壑其实已经把他的父母划开得太远,而他自己就在那个沟壑的中央。 两个人气急会摔门离开,却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带他走。 所有闹腾的平息是在他八岁的那个新年。 窗外的烟火一朵朵在尖厉的啸声里炸上天空,小程述沉默地趴在窗台上,那么绚烂的色彩和光亮,在他的眼睛里绽放,内里却一片死寂。 他爸爸在不久前打电话过来用一套流利的官话表示了中华民族这么重要的传统节日他不能相陪的遗憾和浓浓悲伤,说到兴头上的时候却一顿,程述敏锐地听到电话那端有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娇嗔着怎么还没打完,那句本来想说的话被他硬生生咽回去。之后程父果然就言简意赅得多,明显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于是程述善解人意地帮他挂了电话。 他了解,所以他不会干涉。 至于程母,程述完全不知道她的新号码。游曳于上流人士交际场所的程母最怕别人重翻在她看来难以回首的老账,那个堪称负累的儿子永远都是那段被她视作污点的过去抹不掉的证明,因此她离婚以后直接换了手机号,消匿在小程述那个老旧手机的联系人列表里。 那个备注为妈妈的号码,永远都是空号,他每听一遍提示音都好像有大风卷挟着冰寒从胸膛的大洞上穿过,一次又一次,疼得喘气都困难。 程述从前不懂,可人总要长大。 欢笑从窗外传进来,他缩在窗下用力抱着自己的膝盖,好像这样就能感觉到温暖而被需要。 原来被抛弃的感觉是这样的。 世人难以言明的血缘亲情,就在那年开春同着融化的冬雪一起在程述的世界里走失。从此面前滔天潮涌,轮转又轮转,仅剩一人。 …… 但程述走的是先抑后扬的路子,要柳暗花明又一村那种类型,前传忒悲伤不能思往,后面就要上点温馨戏份丰满人物形象。 十岁的时候,程述隔壁搬来一对老夫妻,都是退休大学教授,逢年过节来看望的学生不少,刘教授是个脾气有点火爆的老太太,教的是戏剧影视文学,老爷子姓赵,教的高等代数。程述虽然童年旁人听着悲惨,一个人习惯了也就还好,本质上还是个懂礼貌只不过面上有些沉默的孩子,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尊老爱幼的品质不出预料地挺优良。 多帮着两位老人家提了几次东西之后夫妻俩也不知从哪儿听得程述从前那些事,心里更是觉得孩子听话得让人心疼,老教授俩同程述商量着这事儿,过没多久他的户籍就稀里糊涂迁到了另一个本子上。 有些东西放不下,妄使时光冲刷往事蒙尘。 程述怀抱这个简单的愿望把自己从形式上给换了个根,想着以后千山万水不复来路,实在不成就麻溜换个户。 然而日子很快进入了鸡飞狗跳阶段,原因是......两个老人家在个人特色塑造这一方面简直不遗余力。 刘教授虽然是个退休教授还是讲理论知识更多的,但依然怀有强烈的表演欲,时不时就爱演上一段。刚开始程述碰上刘教授演死戏的时候还手忙脚乱去拨120,后来已经能跪在刘教授旁边以沉痛的心情带着沙哑的哭腔悲戚的面容念上一大段煽情的台词还不大喘气儿了。 但程述面瘫属性不能丢。 他面上悲痛表情在刘教授睁眼那一瞬间秒退,老太太被他拉起来,另一只手往他头上拍去,“小述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嘛,来哭一个~” “…...”程述默默。 赵教授对数学则是有近乎痴狂的热爱,老式说法叫学者的钻研精神,新式就叫,技术宅的魔障之路。 作为一个坚信科学拯救世界的教授,赵老爷子对于灵感这东西很是深有体会。因此他随身带笔,却经常忘记带纸。 这造成一个不太好的后果。 老爷子在路上走着走着,灵感如同过电让人猛一停,拿出笔发现没有纸,教授就直接往自己露出的胳膊肘上招呼。过不一会儿路人就发现一手臂上写满东西的大爷耍流氓一样把衬衫给撸了下来光着膀子奋笔疾书,写完了还心情愉悦地哼了一会儿歌,纷纷拿出手机举报有人影响市容。 赵老爷子讲究灵魂层面的深度交流,凡尘俗世什么的人不在乎,但回家总免不了夫人一顿臭骂。 刘教授更是为此把赵老爷子的衣服通通换了一遍,深色深色全部深色,衬衫不要白的全部黑的来一打。 程述在这两个老顽童的照顾下一路茁壮成长,心性怎么说都比同龄人更显老成。 就算想幼稚也由不得他。 程述十二岁的时候本来想去一所寄宿初中读,这个意见遭到了两位老教授的激烈抨击,用刘教授的话来说,你走了我们两个嗷嗷待哺的老人家要怎么办,诶哟哟我个心脏不好的老婆子遭人嫌弃了哟,老婆子我怎么命苦啊呜呜呜呜....... 程述:...... 赵教授人设话少,他直接托关系联系了几所市里口碑好离家又近的初中,校长们纷纷表示赵老师这事绝对没问题您孙子这事儿就包在我们身上啦,我们这次同学会您来吗? 于是程述的初中就这么被刘老太太的苦情戏和赵老爷子的强硬政策给内定了。 初二的时候,程述的聪明就凸显出来了。他上课从来不听课,只拿着一张纸画来画去,画完了再换一张,有好奇的跑过去一把扯过来看,却发现上面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符号和数字自己根本就看不懂,还以为程述迷上了崂山道士那一套,心里腹诽着平时那么高冷装给谁看一边偷偷把纸拿去给班主任打小报告。 教数学的班主任看着那张写满【普拉托问题】一部分证明过程的纸,一脸便秘。 而程述只要微笑就好。 三年以后程述顺利考进市一中。 这里就带着解释一下程述为什么上课只带一本书。 高中的老师和初中的老师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他们觉得自己见过足够多的天才,程述算什么呀,一个十五快十六的孩子,还真把自己当个货色了,班主任打电话家访的时候和赵老爷子掰扯说你家孙子什么都好,但他这会才高一上课不听课还不带书问他问题他还回答不出来是不是太狂啦呀,老爷子你是明白人要让他收敛点,全班人就他个走读的呢,少了晚自习这么重要的学习时间高三怎么办? 刘老太太在旁边听着冷哼了一路,翻了个白眼招招手,赵教授双手把话筒奉上。 老太太温柔地对着手里的话筒笑了笑,手一翻那红色话筒就重重挂在了座机上。 “哼”,刘教授冷笑,“我孙子要你来说?我呸!” 十多分钟以后程述就放学回家了,他自己那屋子从来就只用来睡觉,平时都在刘教授和赵教授这边待着,进屋就看见刘教授脸色不太对。走过去想问问什么情况,还没开口刘教授就抹着眼泪拉着她活泼机灵可爱的小程述的手开始声声泣血:“小述你都不知道你们那个班主任简直太过分了她说老婆子我老得跟什么似的没办法教好你是老婆子我没用啊呜呜呜呜老婆子我一大把年纪了个小丫头片子都敢来欺负我了呀呜呜呜呜我怎么那么惨啊...... 程述心里想班主任都四十多了还小丫头片子,又抬头看赵教授以目光询问,赵教授身子一僵,表示夫人说的都是真的夫人说的就是事实,点头力道之猛差点没把鼻梁上的老花镜给甩出去。 程述:…… 虽然知道刘老太太输了骂战几乎是不可能一事儿,可程述那么多年哪里还没有对刘教授的基本了解,马上好言安慰附加许诺明天晚上酸汤鱼后天晚上红油猪蹄...... 但他不傻,刘老太太虽说演得夸张了点,他自己稍微想一想也能知道事情原来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程述破天荒地带了本书去上课,他把每本书的封面都剥下来,夹在一本书上,课前换次封面就得了,毕竟要表示对老师的尊重。 老师:......呵呵 程述从来没见过赵教授和刘教授的儿子,但这不妨碍他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这位事业有成的企业家叫赵亦南,老太太和老爷子刚搬过来的时候提到的次数更频繁一点,之后就是长到空白的一段沉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疤。程述自己很清楚。所以他也从来没去问过这件事,况且这又根本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程述最大的特点就是安于现状,压根懒得做改变。 多么有性格的生活态度。 高一下半学期的一天,程述突然被班主任叫出去,虽然因为上次的事班主任不太待见他,但事关重要还是得通知到。出教室那一刻程述心如擂鼓,面上却还是没有太多表情,姓陈的班主任拍他肩膀,“程述,你奶奶好像出事了,现在在省一医抢救,你爷爷叫你赶快过去。” 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捏了一下,随之即来的心慌让他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穿着校服的男生转身就往校门跑,校门口的大爷拦着不让走,程述直接从电动伸缩门上翻了出去,正好是交通繁忙时段,他放弃打车一路狂奔过去,午后太阳毒辣,跑着跑着就有些发晕,无力感好像一个坠不到底的黑洞拉扯着他。 赶到省一医的时候一个长得有些熟悉的男人正好从门口出来,男人看见他一愣,随后勾唇表情轻佻,“程述?” 程述转头看他,速度慢下来。 那男人在他身后道:“我妈在三楼手术室。” 赵亦南。程述脚步一顿,没再回头,而是拐了个方向上三楼。 远远就看见赵教授在医院长椅上坐立不安的样子,他心神稍定,就在此刻突然眼前一黑,意识仿佛坠入无尽黑洞。 …… 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一个灰色的空间里,头顶好像是璀璨的星流,却又自然的遥远,想起昏迷前的事,他赶到医院里,刘教授还在抢救,心又再度提了起来。 面前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自动展开一个画面,那是刘教授从手术室里面推出来的样子,整个人虚弱苍白,平时一点就炸的火爆脾气根本看不出来,只有一个孱弱的老人躺在病床上。 程述轻而缓地吸了一口气。 其实他眼里的刘老太太就是个有些幼稚的大宝贝,撒泼打滚技能完全不逊四五岁要糖吃的小孩,可那也只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柔软,大多时候在外人眼里更显得凶悍而不可理喻,可程述太清楚那分色厉内荏,也只不过是一腔想保护在乎的人的外甲。 突然有个声音幽幽传过来,“你想救她?” “是”,程述顿了一顿,“您能救我奶奶?” “我不能......但是你可以。”那个声音停了一会儿,“介绍一下,我是上一届掌界者的滞留意志,负责引导下一届掌界者。” “找上你不是没有原因,我们需要一个和世界没有那么多关键牵连的人来任职……” 滞留意志有些无奈,“但是作为一个高逼格事业单位,我们又不是福利院收容所,正好你和原世界的契合度很低”,它的语调透出一种隐隐的骄傲感,“而且,你还有文化!” “……” 程述默了默,“所以我需要怎么做才能救她。” “唔…...”声音像是在思考,“你确认成为掌界者以后就有小幅度改变人物命途轨迹的能力,可就算是小幅度也能影响别人的一生。” “好比这位老太太,死因是手术失败,但也只是医生在操作时的一点小失误而已,修正过来就能救她一命。” “……手术失败?”程述疑惑,“你怎么知道?” 滞留意志声音万分嫌弃,“啧啧刚夸你聪明来着。” “……” 滞留意志道:“小世界的过去和未来相通成一个环状结构,世界意志记录下的所有人物轨迹都是既定,知道这些一点都不困难” “不过成为掌界者也没有想象里面那么愉快开心,你好好考虑一下”,滞留意志温和道,“不成就滚蛋。” “好。” “入了贼船可是下不去的哟~” 第二章 俗话说年少轻狂,少不经事。 讲的就是程述。 幽寂的空间里,青年懒散地虚靠在半空中掰着手指盘算着时间,过一会突然松了手仰头向后靠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托住,程述调整了一下半躺的姿势,“呼——”他回想着刚才的数字,“个十百…...七……”,青年嘴角几近不受控地抽了抽,“居然都七百四十多年了” 当年不知社会水太深,被坑了还觉着人家善良可爱。 程述的手捂上脸。 真是太蠢了,他简直不想承认那是当年的自己。 灰色空间里可以随时调看小世界里的任何音像视频,程述在围观了数以万计的婆媳宅斗黑道大哥校园堕胎韩式虐恋以后基本已经不知三观下限为何物。 七百多年如同脱胎换骨,程述现在迫切地想要见一见真正的阳光。 像是知道他所想,一道暖意从望不见顶的空间上方照射下来,刚好洒在程述脸上。 程述:“……” 是他要求太低了,青年认真考虑了一下,“我觉着自己还是想去个有花有草的地界旅个游,掌界者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关键是好歹给个活干成吗?” 头顶的那束阳光收了回去,在程述面前展开了一个书卷说明。 “黑化平复?”青年看着封皮有些奇怪地挑了挑眉,随手打开说明,简单扫了几眼。 “平复脱轨世界剧情人物黑化意识……拯救世界……?”程述忍不住轻笑了两声,“这不是美国队长该干的事儿嘛”。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青年对工作内容要求也没那么高,世界这么大能出去看看就成,“行了,就这个吧。”他嘴角弧度不散,自我安慰道,“好歹也能算个公费旅游。” 在反复确认只需要撕开通往小世界的通道就会随机传送到人物可能黑化的世界后,程述在空中勾了几个繁冗复杂的符号,灰色的空间似乎颤抖了几下,随即壁上撕裂开一道口子,程述指挥着自己的灵魂意识离体,向幽深黑暗的裂口里走去。 ———纯洁的分割线——— 头部隐隐作痛,还有点晕,如果脑部没有外伤大概是喝大了。 程述现在正处在一个特别微妙的状态,灰色空间里面一待不知多少年,什么魂穿小说看的多了,人家醒过来的时候普遍都躺在床上沙发上地板上,高端点还有营养舱。可原主这走得跌跌撞撞的倒像是喝断片发酒疯那个临界点上。 白皙的手在头上拍拍摸摸仔细检查了一圈,没有外伤。 哦,那估计就是喝麻了。 程述自个儿从来没喝醉的经历,此刻突然想坐在地上唱首小曲儿和路人谈谈人生和理想的感觉在他看来还挺不错,虽然有点傻就是了。 叹口气,他把这具身体的素质和状况调到最佳,那种头晕得恶心的感觉终于消失,这才有力气看看周遭环境。 悦来客栈?周记布庄?牌匾灯笼? 看样子是到了哪个还处于冷兵器时代的王朝了,不过首要的事还是先去原主休息的地方去比较好。 找个地方对于身为掌界者的程述来说只是个小事,一个大界的掌界者掌管的小世界根本数都数不清楚,灰色空间里那条顶在程述头上的星流就是由亿万的小世界组成的,这些小世界都有自己的世界意志,虽然不认掌界者为主,但却服从作为管理人的掌界者的所有在世界秩序以内的要求。所以此刻程述只要放心地跟着世界意志的带领就可以了。 用世界意志友情提供的钥匙打开一个破败小院门上挂着的锁,程述表示就这个院子还需要挂锁?敞着大门也不会有人进来的。 什么叫破败的小院? 程述以前认为破败就是一堆像破椅子破凳子破桌子的东西,现在才知道真正的破败是,除了一个破院子一个破房子一张破床和许许多多破蜘蛛网其他什么破玩意都没有。 感慨了一下原主的生活条件之磨练意志,程述躺到床上,开始了解原主的生平和世界意志传送来的主角恩爱情仇史。 这其实是个粗俗的爱情故事,简单来说,就是霸道总裁爱上我+江湖带球跑的基本事件脉络,充满了各种跑龙套的悲剧,最终达成了男女主的生命大和谐。 当今正值靖王朝第五代皇帝祁修文的掌权ing,而世界大气运者就是皇帝的二儿子祁之晏。 换句话说,就是腹黑狠厉对女主却甜宠出新极限的,玛丽苏惯例人设男主。 而女主叫谭梓苓,是个偏远小县的县令之女,一生可谓都在不断作妖中实验女主光环的有效性,一不小心还成功了。 那么,我们都知道,女主之所以叫女主,不光因为是因为男主喜欢她...... ......大爷的这其实很有可能。 不过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合格的女主,基本操守要求就是不走寻常路。女主也真就这么干了,于是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爱上了唱戏,打算致力于为群众的文化生活做出建设性贡献,但奈何世界走向就是喜欢先抑后扬这种调调,所以靖王朝能准女子唱戏吗? 那必须的不能。 还得严禁。甚至为了营造一个残酷的世界,还明令约束上九流和下九流不能通婚。 不过想听姑娘嗓的也不是没去处,往百花阁群芳楼去,随便那么个女子,银子给足了唱天亮都行。不过问题来了,谁会去青楼听戏?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叫我唱戏? 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为避免男人功能尊严被鄙视,虽然有些个小楼里的姑娘戏唱得是不错,但至今也没红起来。 难不成要这么说: 张三:我昨个去百花阁听了那小绿姑娘唱戏,诶哟那腔调可好听。 李四:你一晚上没回来就是去百花阁听戏了?......(隐秘地把视线扫过张三的脐下三寸)这不是什么大事,你要坚强。 ……(张三qaq) 所以女主有一天在同爹妈沟通感情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了,县令老爹就把女主给关了起来,还巧合地丢掉了自己的房门钥匙和组团刷副的真·小金库钥匙,在秉持一分钱都不留给阶级敌人的理念下,女主搜刮了老爹的私房,奔逃出门之时正好遇到京城都特别有名气的满园春戏班来各地巡回演出,又因为女主纯洁善良的设定,她路见不平帮付了一个忘带钱的食客的饭钱之后意外地得知这个食客就是满园春金灿灿的大头牌,顺理成章进了戏班。 但肯定不能到此为止。 进了班子没多久女主就在给三皇子的生辰宴上凭表演完后上前领赏的一番不卑不亢的言论和时下大热的争夺皇位有力人选二皇子祁之晏看对眼了。 就被拐带回家了。 中途女主就各种不卑不亢,被发现了身份依旧不卑不亢!女主就是这么不卑不亢一水晶玻璃人儿! 祁之晏:很好,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兴趣。 然后不卑不亢的女主就被男主给攻略了。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只要九块八,女主带回家。 但是作为一个成功的玛丽苏走向世界,怎么能就这么容易完结呢?(世界意志:我觉(jiao)着,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于是女主的性别就在这个分岔点被男主某个侧院里的小美人一不留神给爆料了,皇帝还没说什么,男主就举了造反大旗,主题是“我对小苓的爱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却不被礼法所容我好伤心好难过好悲痛欲绝,为了爱情我要推翻这冰冷的律法创建和谐新社会”~ 程述:...... 但靖王朝的痴男怨女们立马就行动了起来,一时间京中全是特么的爱情故事,灰姑娘和小王子,土包子和贵家女,罗密欧与朱丽叶,只有想不到,没有听不到! …...一时间人民的文化生活都丰富了起来。 这时女主老爹遣的人终于在一系列福尔摩斯探案的推理之后找到了女主,传达了保守的老爹的怒吼:滚回来结婚! 老爹作为一个前半生没造过反,后半生也不敢造反的勤勤恳恳的小县令,本来听说女儿现在和二皇子混一块儿了还挺嗨,结果二皇子造反这事儿一出来...... 就嗨过头了。 躺床上气若游丝地告诉被逼着回来的女主,丫以前还有个娃娃亲,叫女主去联络下感情,顺便把自己九块八嫁了。女主那哪能从呢?不卑不亢的水晶玻璃人儿一般都不从。她就骑着小毛驴,哦不,小马驹,咯噔咯噔跑到西北去找娃娃亲对象,刚和衮族打完仗的靖玚军将军秦溯。 秦溯本来就不知道这茬,但女主是谁!女主是一个有光环的人!于是秦小将军也中招了。 正好二皇子的军师小弟正打算劝小将军倒阵营,女主这么一煽动,就这么随便的叛变了。 之后就是男主出任国家最高领导人,走上人生巅峰的巴拉巴拉,但是!女主突然发现,男主当初说爱她就是随口扯个淡好造反。 女主个有性格的水晶玻璃人儿当然不能忍!麻溜地就收拾了东西就去浪迹江湖,唷呵就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会男配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倒霉催的秦小将军就各种陪女主作妖,然后给作死了。 女主顺理成章地跟着皤然醒悟的男主回去养猪生猴子了...... 要问这具原身是谁......那就是另一个倒霉催的十八线小男配,岑壹。 就开始带了女主进班子的那位哥们儿。 从原主的记忆里程述还认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就是......这哥们也中招了。 现在的进度刚好是三皇子生辰宴的第二天,女主昨天晚上刚被二皇子带走今天原主就跑去借酒浇愁...... 我呸,爱情的小船真是说翻就翻。 继续看了原主原本的命运走向以后程述已经躺不下去了,纤长的手默默扶额。 原主在女主被二皇子带走以后郁郁寡欢各种离开真爱伐开心好难过啊我要死辣于是饭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最后连戏也唱不好把自己招牌给砸了最后只能跑去参军结果死在了战!场!上! 程述:我不知道这么一个角色到底是哪里像是会报复社会了,根本就是要蠢哭了好吗...... 世界意志默默回答:“不,现在完全ooc的黑化角色还没有出现,只能给您个一生憋屈得要shi的人物来练练手。” 程述:还有我很好奇特么这货不是头牌吗?头牌住这么个地方? 世界意志:“您把他的记忆倒个带回放一下?” 倒完带的程述:特么把所有钱都给女主了啊,很好,人家都没答应你特么还颠颠地跑去上交工资,你特么上交工资就算了你还把自己宅子都送了。 很好,真是太好了。 他有气无力躺下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一亮,程述就按着原主的习惯去了戏班,当然是见不到女主的。班主把一班子的人都叫到一起说是有话要说,岑壹这个时候的待遇还是按头牌标配来算的,不用说都有人搬了凳子垫上软垫来请座,班主也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问了好了。 等人来齐了他清清嗓子。 “各位”,老班主顿了一顿,“前儿个三皇子的生辰,我们班子里争气,出了个入了二皇子眼的戏伶,现在这名气在京城里的戏班子里面可是顶尖了,谁不知道二皇子对咱这下九流干的吃喝玩乐从来不着一眼?这回这位眼界高的爷可是为咱们戏班这唱的好的给破了例了。现在又有一大活,各位可知道秦小将军,京城里顶顶的爷!这回咱出了名,明儿个这位爷就来咱们戏院子里听一出空城计,这诸葛孔明岑壹你看着来成吗?虽说你平日里都来的花旦,这老生是强求了些,可秦小将军可是点了名儿要咱班子里最好的角儿,原来常走老生的那位回乡省亲,总不能……” 程述点头,空城计这一出不说他本来就会,还挺熟,在原世界好像里有人教过自己很多,虽然时间隔得有点长,但这种可自娱自乐的技能并没有忘记多少,再加上后来在灰色空间里看的各个小世界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更多,现在世界上少能碰见他一点都不会的物事,再不济也能调世界意志来帮忙托管一下,总之怎么来都没有问题,再者他也挺想见见这个原世界发展轨迹里的难兄难弟,得是有多丧病的审美能看得上女主这朵奇葩甚至能不光为她要死要活还直接为她死了落一悲惨结局。 班主欣慰地笑,岑壹脾气好,唱功也一流,说实在话就算那演老生的角儿还在他大概还是更想推岑壹,岑壹从小被带进满园春学戏,说实话他自己虽然没教过他,可这孩子是自己看大的,成了角儿也没骄傲过,待人也宽和有礼,只不过年纪二十了还没娶亲,如果自家那小子是个姑娘,他早给定下了。 随后又匆匆把演司马懿,戏份比跑龙套也差不了多少的赵云司马昭,报子什么的角色安排下去,鼓舞了一下大伙的热情就通知各干各的去了。 岑壹有自己在班子里单独的房间,走到自己的妆台前,程述对着镜子好好看了看原主的样貌。之前世界意志给他的人物描述只有很俊美三个字来描述,这会看到真容发现还真没说错,眉似远山,眸子里含着温润的光,程述心念一动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慵懒地以一个危险的角度上挑,唇殷红而锋锐地薄,是很不错的长相,和程述原来的样貌还有三分相似。 自从程述成为掌界者以后,无聊的时候他也就只有自己可以倒腾了,好好收拾一番以后他自己见到自己的样子都惊了一跳,青年在漫长岁月里被锤炼得非常讲究,除非必要他绝不委屈自己。 都特么是被惯出来的。 端详了一会儿,程述把属于自己的表情收了回来,重新换上温润而无害的微笑。 那个之前系统连名字都忘记介绍了的秦小将军。 他很期待。 第三章 其实照程述的判断来看,秦小将军这位生平醉心在女主和带兵打仗的人物,大概对于娱乐事业不是很上道,比如现在正在发生的偷跑到后台乘着戏伶们还没上好妆面来看素颜的这种事一般是不可能发生的。 除非后台有什么比较特殊的东西......或者,人? 程述微微勾起唇角,昨天闲暇的时候又把原主的记忆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倒是发现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地方。比如岑壹幼时拜师的那位老师傅说是教岑壹唱戏,可实际上基本功练的却是正统的武学,练的戏词也大多是自个儿从各种战争记载和兵法里改出来的,但这位老师傅在岑壹七岁的时候不知所踪,正巧唱花旦的师傅看着他模样俊俏,平时劈叉下腰做多了柔韧性也挺好,于是求了班主把不争气的小混蛋岑壹改了武生跑去唱花旦。 程述眯了眯眼睛,有些事岑壹不知道,可对于他来说却不是个秘密。 世界意志反馈的信息告诉他,那位半途失踪的老师傅其实是上一任帝王的辅国大将军,扫平边夷后班师回朝的路上被担心其功高震主的上一任皇帝安排下的亲信给了结了,消息传回举国皆哀,皇帝在老将军的墓前还几度洒泪,追封赏赐像不要钱一样地送上门,还写了不少诗好让史官记一记自己是一个多么爱臣的好皇帝。 可惜了,老将军并没有死,那个成为皇帝几次表演年度大戏的布景板的坟墓里面装的也不是老将军。虽然当时背叛的亲信把老将军从悬崖上追得掉了下去,但这里就可以看出刺杀者的不专业,居然只是往下看了看觉得挺高的绝对活不了就走了,同行的一伙人也害怕如果去搜查会被其他老将军忠心的部下发现不对劲,所以只是随便找了个形容差不多的战俘让狗把脸给啃得血肉模糊,再放上之前为行事方便从老将军手上套来的证明身份的印玺就成了“夜遇狼袭”的辅国大将军的尸体。 山确实很高。 不过因为亲信被缭绕在山间的山雾给蒙了眼,没看到山底是一个不大的湖,正好在老将军坠崖的位置。老将军不偏不倚地掉入了水中,在用尽剩余的力气解掉了身上沉重的盔甲之后就体力不支陷入了昏迷,随着水一路漂流到山下一户小有薄财的人家引了山湖水修葺的观赏湖里,被这户人家救下,并且碰到了给这户人家的老太太八十大寿做喜事的满园春戏班,得知这个班子还是从京城来的以后老将军就凭着绝对超越花架子的几招说服了想尽快振兴师傅留下的戏班的班主,也就是岑壹现在这一个。班主虽然有些担心人来路不正,但在想尽快打出金字招牌的心理下还是默许了化名为老伍的老将军进班子。 老将军和主人家道谢告别以后的事大概和岑壹脑子里那些对上也差不离了。 想培养个革命事业接班人的老将军,选了在他看来比较机灵的岑壹,中途却不小心被当初的一个下属士官给发现了,士官喜滋滋地以为立了大功,把辅国大将军还活着的这件事禀报给了如今已是将军的亲信,结果亲信大惊派了杀手把日益老迈已经没多少真正反抗力气的老将军给干掉了,心有余悸地确认死透了,又干掉了报信的士官杀人灭口。 老将军这一死成功成就了岑壹的花旦之路,否则岑壹还是很有可能成为像当初老将军一样的存在并为之报仇的。可惜他就是个蠢货,哪里发现得了他师傅的那么些秘密,直到现在还傻傻地以为当初师傅是跳槽去更好的事业单位了呢。 这里还要加一些世界意志的补充资料。当初传出老将军的死讯还是有一部分忠心的下属不相信的。开玩笑?多么悍勇的边夷人都被老将军给直接扫荡了,现在要他们相信老战神被一群狼给轻而易举就杀了还咬的脸血肉模糊,不说身边的保卫做的跟什么似的,就光老将军一个人也没那么弱鸡。觉得老将军还没死的这一部分人中为首的就是被老将军一手带起来的秦威,也就是当今圣上御批的新战神兼镇军大将军,之前提过的秦老将军,现在溜溜地跑到后台的秦小将军的爹。 而秦小将军年纪轻轻官职也不低,正三品上的怀化大将军,军中一朵绿花, 挺好一名字,程述挑了挑眉,目光刚好和杵在后台“别有目的”的一朵绿花对上,后者也挑了挑眉,盯着他一脸饶有兴味。 不得不说这悲催的男配其实长得很不错,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眸底一片深邃,长腿窄腰标准霸道的总裁身段。如果说岑壹的脸还带些女气,那秦溯的脸就纯纯的都是阳刚的男性荷尔蒙,这是在血腥里淬炼以后才能有的气质,光看长相根本不像是能做出原来那些脑残事儿的人。 所以说光看长相有什么用? 程述在心里暗叹一声,换上原主一贯浅淡的微笑向秦小将军点了点头致意,转身回了自己单独的房里上妆。 秦溯回以微笑,心里却暗有思量。去年父亲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了当年恩师未真正身薨,几番调查却发现了其在再次失踪之前待的戏班,据说还收了个徒弟。父亲很清楚恩师的第二次失踪大概是真殒了,戎马一生,却落了个被小人算计死去的下场,肯定心有不甘。这次他便是代父亲来看看这传说中的战神徒弟有无过人之处,若有便带回去让秦威代恩师教养一把,若平平无奇,赏他一些荣华也算是还了些恩师教导提携的情分了。他在来前听说这个伶人先前一直唱的花旦,虽说有一幅好皮相却果不其然带了些阴柔的女气。但就在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他敢保证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锋锐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真是很有意思的人。 这厢程述回到房间上妆,世界意志传来的消息正如他所猜测,他走了没多久,秦溯也离开了后台,来意太明显,就是冲着“镇国大将军的徒弟”这块招牌,只是不知道当年的事他们知道了多少,不过这又有何干,程述能确定秦溯的身上没有明显的恶意,况且,现在这个身体里的可不是岑壹了。 抹好红油彩,程述拿起笔,沾了调好的黑色粉膏勾在眼际,笔尖在眼角拉了一条长线又浅浅地上挑,髯口还没有戴,他对着铜镜微微一笑,眼中隐有锋芒显露。 现在身体里的人是他。 程述。 ——————分割线——————— 青年身着一身宽巍巍戏服,虽扮相极尽老态却毫无违和感。 程述安静地坐在幕后。 重头戏之前还有两三个取乐的节目,打杂的小童替他取来一把古琴,他就这么沉默地抱着琴坐在黑暗里。 耳听到席上一阵抚掌起哄的声音,程述站起身来,把琴交给小童,还没到上琴的戏份。 好戏也才刚刚开始。 梆子板鼓镲吵嚷的声音里面,戏开了场。 空城计一开始,马谡就失了街亭,诸葛亮忆起刘备白帝城托孤时说马谡言过其实,错用马谡,悔之晚矣。而此时司马懿的军队已经一路行来,距西城仅有四十余里,情急之下兵行险招,命老军大开四门,打扫街道。 程述记得的原戏本里诸葛亮吩咐琴童带瑶琴美酒上了城楼,而在靖王朝,剧本略有改动。 诸葛亮抱着琴,琴童提着一壶酒和一个杯盏跟在身后一步一履走上城墙,老去的丞相身着宽大的白袍跪坐在琴前,司马大军还未到,诸葛亮望着远方,眼神空茫,城墙上骤起猎猎风,霎时衣袂纷飞。 那样的眼神。秦溯坐在前排,猛然同那双空然无机质的眼睛对上,却是隐隐有些心疼。 程述伸出手,拂过面前的古琴,轻轻一拨,琴声遥远而绵长。修长的手压住琴弦散尽余音,这才开始拨弹《十面埋伏》,拨弹的力道和速度都被他极有技巧地掌控在一个度上,声声铮然,其间暗伏杀机。 台下男人听得心弦动荡,正在拨琴的青年身上像是蒙了一层薄纱,其间的一切都让他好奇,但是毫无疑问此子非池中物,怎么说?战神的徒弟果然其名不虚。 台上司马懿、司马昭、司马师已经行至城门下,在探子回报是座空城之后种种猜想,最后把兵退了四十余里还得意以为戳破一个山人自有妙计。 程述收了琴从城墙上走下来,面上笑得神采飞扬,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 秦小将军只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虽然知道是在演戏,那人还戴着雪白的髯口似老朽,可看到那道飞扬的眉和灿烂的眸子他就忍不住想和台上的人一起开怀大笑,想到髯口后面那两片嫣红的薄唇此刻定然愉悦地弯出一个令人心神荡漾的弧度,他的下腹就莫名地一阵燥热。 下半场秦溯全程神思不属。程述在台上偶然扫到他一脸一边发呆一边荡漾的笑几乎要忍不住扶额。 这么蠢的人突然不想认识他了怎么办。 秦溯:......qaq 第四章 小童拿来两块布,一碗洗米水,还有这个时代戏子特用的卸妆膏。 程述微笑着摸摸他的头让他下去了。转身对着镜子坐在妆台前,戏服下场的时候就已经换了,现在穿在身上的是一件月白色的长衫。 心下自有思量,在原走向里岑壹因为女主的原因把这场戏给唱砸了,导致最后不仅没有引起准备还师恩的秦威的注意,反而把招牌给弄倒了,虽然刚才目测秦溯有点神情恍惚,但凭其他观众的反应应该也是不差的。 程述微微一笑,人物的走向已经出现了第一个分岔点,那么就看接下来怎么做了。 他抬手取下髯口,拿一块布细细地浸了洗米水,然后把脸上那些黑色的勾线给一点点抹去。准备换块布把难擦的油彩给去了的时候敲门声陡然响起。 不是老班主大概就是那位举止稍显怪异的秦小将军了,程述挑了挑眉,“请进。” 秦溯站在门口笑得一脸尴尬,房内正在卸妆的青年好像并没有特别关注自己。那双正在脸上动作的手修长漂亮,指尖圆润得可爱,在烛火下好像泛着莹莹的玉色。 好想......好想舔一口......?! 程述发现某人呆立在门口不发一言倒是一直盯着自己看,停下手中的动作偏过头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面目俊朗的男人立于盈盈月色之下,目光发愣,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青年放下手中布巾唇角微勾,“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这一声来得突兀,方才还在发怔的秦溯也发现了自己的失礼,微微低头以手成拳放在嘴边干咳了一声。 他方才见着那人的一举一动只觉得熟悉得无以复加,像是在成百上千年里看过无数遍,明明从未相识,此刻见他待自己如同陌生人一般却是心下有些酸涩,男人用力抿了抿唇,抬眼望向青年,眼里竟不自觉蕴了些柔色。 平定了一下内心突然冒出的紧张忐忑,秦溯慢呼一口气,走上前去,尽力温和道,“在下秦溯,今日幕后曾与先生有过一面之缘,方才得幸一赏先生空城妙计,似先生这等惊才绝艳之辈,不知可愿参军?” 下午还没发现,这会儿一站近就显出了秦溯的高大来。大片阴影投下来,程述微歪了歪头看向正在等待回答的某人。从秦溯的角度来看,面容精致的青年偏着头看着自己,眼眸里带了些天真的茫然,小巧挺立的琼鼻下一双粉嫩的唇瓣略略张开。 于是小秦同志刚才那份晦涩突然就被蓬勃跳动的痴汉心给刷屏了。 好......好可爱....... 薄唇微张,程述笑了笑,微微扬起头,“不过是照着戏词的娱技,秦公子言过了,岑壹一介赤脚平民,当不得如此谬赞”,青年站起身,“只是......” 青年故意拉长的尾声里仿佛带着小勾子,把秦溯挠的心里痒痒,男人老脸一红,几乎要感受到鼻下湿意。 “是什么......?” 秦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听青年的要求,他刚才居然有一种冲动,好像面前的人就算要星星自己都会去摘下来。男人捂了捂跳得有些欢快的心脏位置,情况貌似不太对,和自己脑海里礼贤下士那一幕出入略有点大啊。 他揽回神游的思绪,外面月辉有些倾撒进来,离他们不远的桌上一盏油灯融融漾出暖光,照得程述像是被两个世界分割开来,怎么看怎么好看,男人下意识勾起嘴角,他媳妇儿本来就是最好看的。 等等......什么媳妇儿...... 秦溯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他近乎是本能地在心里说了这句话都不知道为什么。 男人抬起一只手有些头疼地扶了额,难道自己就那么禽兽,居然对刚见一面的男人产生这么不可说的想法?他下意识地联想到方才戏场上自己起的反应......然后小秦哥发现......自己可能真相了。但心里又有个地方叫嚣着,像一只困兽冲撞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牢笼。 不是刚见一面。 头疼感有些愈演愈烈的架势,秦溯几乎是跌坐在程述的凳子上,略缓以后看到的就是青年有些担心的眼。 不得不说秦小将军被治愈了。 他本来也就不是那么讲究道德伦理的人,说白了压根就是三观不正,随心所欲。喜欢上一个男人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男人勾起一抹稍稍有些苍白的笑,他在军队里面许多年,最懂失而不得这个道理,喜欢的东西如果不马上抢到手边来好好藏着,鬼知道还能不能有下一次见面的命。 男人几乎是本能伸出的手在青年的头上作出一副顺毛的样子,而弯着腰的程述表情明显不是很能理解现下发生了什么,面上的笑一瞬间有点僵硬,换来男人更温柔的轻拍。 就这样吧,秦溯勾起嘴角,心情很好,像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东西,如同阳光终于刺破乌云。 “秦公子......?”程述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提醒,“您是不舒服?” “没事,只是有些疲累而已,借先生凳子一坐还望您莫介怀”,男人微笑,“先生请继续。” 程述有些疑惑地点点头,嘴上继续说方才未尽的话,“家师曾教诲,男儿当为国效力,征战四方,就是秦将军不说岑壹也自当参军卫国。” 这话说的是真的,虽然原主当初是死在战场上,但程述从没有对战场避而远之的想法,相反,原计划里程述打的就是走当兵这条副本线一路升级的主意,现在秦溯主动提出是为了什么程述一清二楚,免费送上门的新手指南程述怎么会拒绝? 座上的男人眼睛微亮,他隐晦地打量了下程述的身材。 媳妇儿这么瘦弱,上战场肯定要靠着自己,秦溯感觉内心某一点被软化得不行,就让他来保护面前的人吧。 程述完全不知道身旁的男人内心戏有多么的荡漾,也不知道某人已经偷偷下定了一定要不择手段让媳妇儿在军中和他住一个帐以方便“贴身保护”的决定。 如果他知道。 呵呵。 不过当下秦溯还是矜持地收敛下了嘴角快要控制不了的弧度,以【伪·高岭之花】的气质和程述商定了参军事宜并说好明日接他去将军府亲自教授之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程述:......总感觉他好像ooc了......错觉? ———分割线———— 第二天一早,晨光才微露,程述的房门就被某个迫不及待的人给拍得扑朔扑朔直掉灰。 他现在住在戏班,没办法,完全不能委屈自己住在原主那个“有点”简陋的居所里。 努力地扒拉了几下被子,终于把头露了出来。 程述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因为小时候缺安全感,空间里那么多年也改变不了他喜欢蒙着头睡的习性。 此刻在已经等不下去的秦溯推开门走到内室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明显还没睡醒的青年身着薄薄的一件亵衣半坐起身,乌黑的长发旖旎地垂下来,一双眼睛里尽是没反应过来的茫然,粉嘟嘟的小嘴微张,白色的亵衣领口有些散开,甚至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殷红两点。 秦溯用力吞了一口口水。 媳妇儿太诱人怎么破...... 鼻子下突然感到一阵温热,秦小将军就这么捂着鼻子跑了出去。幸好正处于迷糊状态的程述没注意,不然就丢脸丢大发了。 ——分割线—— “秦兄?” …… “秦兄?” …… “秦兄你没事吧?” 程述实在忍不住了,秦溯自从一起用完饭让他改口别叫将军之后就好像一直神思恍惚。就比如现在两人坐在马车上,他唤了秦溯好几声某小将军都没有反应。如果不是确定他一切正常,程述都快要以为他走火入魔了。 “……嗯.......嗯?怎么了?” 还沉浸在媳妇儿早上起床那副诱人画面中的秦溯冷不伶仃被人拉回现实,就看见媳妇正用软软的眼神盯着自己。忍住想把眼前人抱进怀里的*,秦溯开口,“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看你一直在发呆。” 媳妇儿在关心我~ 秦溯的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我没事,马上就要到将军府了,待会我们先去见我爹,他大概也有些话想对你说。” “好。” ——分割线—— 马车停下来,出来迎接的小厮惊讶地发现自家少爷居然在下车之后小心翼翼地对马车里的人伸出手。 难不成是少爷的心上人? 这时候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出来,门口的小厮统一伸长了头想看看车上坐的是哪位京城贵女,看少爷那小心的样子,铁定是未来的将军夫人没跑了。 出来的人一头长及腰际的墨发,白衣胜雪,眉如青黛,唇不点而朱,容姿惊为天人。 就是胸好像有点平,脖子上也有喉结凸出来。 诶......有喉结啊...... 靠!是个男人!!! 众小厮表示吓尿了好嘛? 之前就知道自家少爷是个不拘小节还不走寻常路的人物,但远没有现场版的尺度惊人。 不过两个人站在一起还真挺配的,乍一看都不是寻常人物。 程述下车后就是这样的一个状况,周围的小厮都在用自以为非常隐秘的目光打量着他,如果不是知道身上没有什么异常,程述都快以为男主光环移到自己头上了。 不过心下虽然对这些奇怪的目光有些疑惑,但还是非常听话地跟着秦溯向着府里走去。 ——分割线—— “你就在府里住下来,平日里就由我来——。” 某人急了,“爹!” 秦老将军看向秦溯,“怎么?” “儿子四月才回靖玚军,现在还有两月空余,横竖也没有什么事,不如就让我来教阿壹吧~” 阿壹? 程述的嘴角抽了抽,他怎么不知道他们俩已经熟到这个程度了。 “也好,我朝中事务的确忙了些,那就由你来教罢。”看着脸上都写着“答应我”三个字的儿子,秦老将军这个儿控实在不忍心拒绝。 这还是儿子长大以后第一次跟自己撒娇呢。 陷入儿子小时候软软萌萌还好欺负的回忆中的秦老将军完全没发现某两人已经偷偷溜掉了。 “这样,我们两个先练练手,这样我也能发现你的招数破绽,然后我们再修正。” 从书房出来以后,秦溯就带着自家亲亲媳妇儿往练武场跑。 咳咳,一展英姿什么的,秦小将军的心思你懂的。 “尽全力打,放心,我不会控制好力道不会伤你的。” 闻言程述挑了挑眉梢,“尽全力?你确定?” “当然。”秦溯对自己的武力还是很有自信的,整个靖王朝,能打赢他的人一手之数,此刻能在程述面前表现一番,他全身上下都开始散发一种另类的气息。想到媳妇儿软软的拳头打在自己胸口的感觉,秦溯又要开始荡漾了。 如果他能听到程述心里的腹诽的话,他就会知道那种气息叫【真·种马光环】 第五章 “砰——” 姿态闲适的青年拍拍手,上前两步把秦溯给扶起来。 某小将军正处于呆滞状态。 不是说媳妇儿是唱花旦的吗?! 学的不都是花架子吗?! 几招就把自己撩翻是怎么回事?! 一个好攻怎么能被媳妇儿给撩翻?! 完全不知道秦溯心里到底激起了多么汹涌的波涛,程述执了个礼,“秦兄,承让。” 秦溯:“......” #打不过媳妇儿请问要怎么才能把媳妇儿压倒# #弱鸡丈夫惨遭媳妇儿实力打脸# #夫纲不振所带来的婚姻危害# 其实程述的心里也不似面上的平静,他本来以为在灰色空间那么多年,看过的那么多武学招式怎么说也是烂熟于心,因此起招都是以最快最狠的动作进行绝对压制,而秦溯居然能进行抵挡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击,这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估。 虽然赢了,但并不证明自己在不尽全力的情况下还能压制住他,看来有些地方还需要多加练习。 一旁的秦溯看着沉思中的媳妇儿,特别害怕媳妇儿突然给他一个带着鄙视的“你不行”的眼神。 毕竟,就算武力不能比,但男人尊严不能丢。 程述一回过神就发现男人看着他一脸委屈,就差没写上“快来安慰我”了。 不由得有些好笑,此刻待他也不同之前那般疏离,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男人的狗头已示安抚。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动作有多亲昵。 多少年前他自认为的背叛,疏离,抛弃不是什么能道的出口的情绪。 而后来被待之如至亲的珍视,感动,时间一久,竟觉得不敢置信。 再后来,连不敢置信的感觉都被忘记。 完全依靠理性判断的情感,虽然可靠,却并不让人愉悦。好似想起当初他诚然是该难过的,但难过又是个什么感觉? 此刻所为,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个简单的动作。 当然面前的秦溯是不这么认为的。 媳妇儿摸我了。 媳妇儿摸我了。 我靠媳妇儿摸我了!! 摸!我!了! 全身冒着粉红泡泡的男人荡漾出了新高度,于是有了以下一幕。 秦溯:阿壹~阿壹我们再来打一次吧~阿壹~ 程述:...... ======================================================= 被秦溯缠了整整一天,即使是程述已经把身体状况调到最好此刻也有些疲累,但躺在床上居然就是睡不着。 五百三十五只草泥马,五百三十六只草泥马,五百...... 在第六百只草泥马翻越程述的小栅栏的那一刻,他终于披了件外衫起身出房门。 程述的房间在将军府的一处别院里,但离主宅并不远。月光如流银铺散在长廊上,四下寂静一片,连虫声都没有,只能听到程述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脚步声。 旁来的一声便显得有些突兀,“谁?” 程述朝着声音望去。长廊围着的中间地带植了棵据说活了千年的老树,均匀倾斜在其上的月华像是梦幻的露,莹莹地晕在叶周,而声音正是从躺在一处较为粗壮的枝杈上的青年口中发出的。 借着月光看清楚了脸,秦溯对着程述晃了晃手里的酒壶,“阿壹也睡不着?要上来坐坐吗?” 程述颔首,“好。” 却不是自己上去的。黑衣的青年翻身下树,解下身上披着的狐裘,直接笼在了程述身上。 “晚上风寒露重,也不多穿些衣服。” 明明一句挺正常的话,却和狐裘上男人残余的体温一样,带了些亲密又妥帖的温暖。 心中一动,程述的嘴角微微翘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抱上了树,刚好坐在他的腿上。 秦溯长臂一伸把方才挂在枝桠上的酒壶取下,也不提程述坐身上的事,“来一口?” 接过酒壶,程述挑眉,酒香很醇,这酒的窖期大概已经超了十年,不喝白不喝,也不管秦溯刚才喝过,仰头灌了几口。 看着怀里的青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嫣红的唇瓣在酒液的浸润下似乎更加可口惑人,白皙的脖颈上喉结上下滚动着,秦溯的下身紧了紧,在程述看不到的片刻里神色不自然地把突然涌上的想把怀中人压在身下好好疼爱的*给压下。 醇香的酒液流过喉管,有些刺激的酥麻感之后胃中便融起一股暖意,程述虽然没有醉意,但脸却红润了一些,看向秦溯眸中也更显慵懒,“不错,好酒。” 秦溯轻咳一声,把人往怀里带了带,这样一来就近乎是程述躺在他怀里的姿势了,“有点冷,你过来些。” 程述的头顶正对着秦溯的下巴,他轻轻推了推身下的人的胸膛,“诶,那什么,是不是挨得紧了点?” 某人感到媳妇儿软软地推了推自己一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不是兄弟吗,兄弟挨近点怎么了?再说我刚才把狐裘给你了,现在有点冷。” 程述:“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冷狐裘还你吧。” 秦溯:“......还是算了你穿着吧,我挨着你就不冷了。” 岂止不冷,简直一片火热啊。 程述仰头看了看秦溯,却只能看到男人微微仰起的下巴,懒得再说话,就着刚才的姿势趴在秦溯身上,酒劲挺大,虽然不醉,但是困意有点来了。 等了好一晌都没人说话,秦溯低下头,刚才还嘟嘟囔囔的人现在已经睡着了,把他怀里抱着的酒壶轻轻抽出来,对着青年刚才喝过的壶嘴小抿了一口,一股难言的暖意从肺腑直接升腾上来。 秦溯的耳尖还有点余热,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把怀中人抱得紧了些。 不过,还真是没想到媳妇儿这么好骗。 某小将军看着媳妇儿的睡颜简直要抑制不住自己心里排山而来的笑意,闷笑了几下,但是怕吵醒躺在怀里的人还是压了下去,只是嘴角的弧度一直呈增大的趋势。 ====我是纯洁的小程的起床分界线===== 一室晨光。 程述再次困难地从被子里把头给露出来,脑子还停留在昨晚和秦溯坐在树上喝酒的场景。 这是被人家给送回来了? 余光扫到一旁挂着的狐裘还有桌子上的酒壶。心下有点好笑,那人怎么把狐裘都留在这里了,昨夜不是还说自己冷来着? 他当然不知道昨晚某人摸摸蹭蹭揩油揩了个够本,哪里还有心思理一件衣服。 不过看在他亲自送自己回来的份上,待会就把狐裘给他送回去吧。 程述心情很好地如是想。 他很多年没有睡过那么好的觉,沉得连什么时候被送回来都不知道。 看到那壶放在桌上的酒,程述拿起来晃了晃,还有点。 直接对着壶嘴喝虽然肆意但是老仰头也不太方便,还要抵着壶盖别让它掉下来。 他转身去寻了个杯子,正准备倒酒的时候被突然闯进来的人握住了手。 秦溯昨天晚上睡得怎一个好字得了,在梦里和媳妇儿酱酱又酿酿的下场就是醒过来要洗裤子,毕竟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让下人知道。洗完裤子的秦溯神清气爽地来找媳妇儿吃饭,敲了半天门结果被睡醒自然迷糊的媳妇儿给忽略了,不过房间的确比较大,内室听不见是正常,秦溯想着反正是自己媳妇儿就跑进来了(你确定不是想再看一次人家起床?),结果一进来就看到程述正准备喝酒。 握着青年的手,秦溯揉揉又捏捏,一阵心猿意马,但还是没有忘记正事。依依不舍地放开,他摸摸媳妇儿的头,“早上没有吃饭之前不要空腹喝酒,对胃不好,乖,把酒壶放下我带你去吃饭。” 程述听话地放下酒壶,对那声乖完全没有反应,脸上还有点没睡醒的懵逼。 不过在秦小将军眼里,自家亲亲媳妇儿那种带点天然呆的软萌表情实在是,太可爱了!八尺硬汉简直立刻马上就要化成水。 “走走走,去吃饭。” —————————————陪媳妇儿吃饭的分割线—————————————— “好吃吗?” …… “来,尝尝这个。” …… “这个味道也很不错。” …… “那个......” “砰——” 秦老将军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推开身下的椅子站起身来,一大早刚下朝就被秀一脸,虽然他对儿子喜欢男人不介意,但这么明目张胆简直不能忍! 偏偏对面两个还不知道体谅一下妻子早逝的老人家,转过来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发生什么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今早菜色不太合我口味,我先去处理公务了。”一脸铁青的秦老将军如是说。 “嗯好我们继续吃,阿壹,这个水晶小笼包味道也很好,要我给你夹一个吗?” “你不用管我爹,早膳很好,人老了味觉不太灵光是经常的。” 某老将军刚出饭厅脚下就是一个趔趄。 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在“阿壹这个好”、“阿壹那个那个”、“这个你也尝尝”、“还有这个”......的儿子。 秦溯:“发生什么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六章 时间就是快得让人跟不上。 转眼间就到了三月。 一个荡漾(口胡)的季节。 在程述无意识地被秦溯以哥俩好的名义秀了心灵脆弱的将军府上上下下一脸之后,众人纷纷表示人间只有四月好,脱离苦海有指望。 不过上帝,啊呸佛祖果真听到了将军府众人的殷切期望,而且贴心地在三月就打算把秦小将军传送到战场副本去。 其实一切只是按着原世界走向在行进,而且都在程述意料之内,除了ooc的秦溯。 程述其实对于这个不按原剧本出牌的货色是那么点意见的,原走向里的秦溯可没有现在那么爱哔哔,动不动就喜欢和他做些“兄弟间的事儿”,他只是对感情没什么经历特么又不是个蠢货。 ......这么说来他的确是个蠢货。 居然被某人的兄弟论给糊弄住了一个月,还以为人家直得好比尺子。 现在想来,他大概忘记了卷尺。 就在三月中旬的一天,秦溯和秦威被皇帝给叫去商量国家机密。 按理来说边疆不稳这种事儿一般发生在冬季,家里孩子饿得嗷嗷叫了夷人才组个队装个土匪去边塞打劫弄个团战,边塞城镇经历得多了以后剩点粮食放家里装一装惊慌失措满足一下人家的自尊心也就得了,但明显新上任的衮族的部族首领人物认为自己不光机智还是个有主意的,按着往年惯例来那多没有意思,就自己的雷霆手段抽个靖王朝的小脸子piapia那肯定溜得没话说。 不得不说这事儿边塞的驻守官员还真没想到,毕竟春意融融二月天,回家奶孩子好时节,不按常理弄这么一出还真拿下了几个镇子和一座小城。 朝廷很生气,奶孩子的那些都给老子滚着提孩子来见。 这下官员们软了,个个催眉折腰和朝廷派的巡查使叫冤,大爷诶你不知道那衮族人个个长得老高老高,个个可凶可凶,老可怕老可怕啦~哦对对,他好像吃人,唔,不,他就吃人,天哪你都不资道...... 于是传到皇帝这里的衮族人就变成了个个身长九尺,长相凶神恶煞可比蚩尤还吃人的怪物族群。 皇帝听到这里也是懵逼了。你说皇帝没怀疑过?不,的确有,奈何众五斗米们实在口径太统一,前线的战报也被各种严重化,皇帝就算不信也得叫个人去溜一圈。 由此可见官员们不光普遍都没什么主意,还没什么创意。 这一看文官耳根子太软胆子太小,武官又傻了吧唧的个个脑子有坑,皇帝自己也拿不清主意。正好皇帝的便宜妹妹武阳公主路过,提建议说你看秦溯这小郎君假也快放完了不如让他早点滚回去探一探可好,你看少放一个月多放一个月有什么区别,嘿我这暴脾气,为社会治安做贡献哪还有他不乐意的份儿?! 皇帝这么一想也对,不过为保险起见还是顺带着召唤了秦老将军,然后坐在御书房里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等这对父子来。 这里不得不提一提武阳公主和秦溯那点冤孽了。 武阳公主是先帝的第二个女儿,大女儿在后宫那点腌臜的阴私里面死得灰都不剩,而这位公主之所以现在还能如此活蹦乱跳地给皇帝出馊主意,完全是,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十岁在围场把张御史家的小公子给从马上给提溜下来暴打,因为这位小公子说从来没见过这么胖的公主,十三岁让自己的名字成为各大臣家小公子内心禁忌的存在,十五岁当街废了一偷钱包的小贼的手,十六岁......咳咳,十六岁坠入情网,对象就是那个惊叹过她身材的张御史家的小公子张霓明。 这可怕的孽缘说来也话长。张小公子出生时正是黎明,原本张御史个起名废准备给小儿子取名叫张黎明,因为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叫张黄昏的大儿子,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因为太过激动带了点南方人的口音,旁边入籍人员点点头就把名字给记了下来,张御史一看觉得,好像也还不错?于是张小公子的名字就这么草率而巧合的定了下来。 但命运的恶意肯定不能在这里止步,很快大家就发现这名字不仅容易让人怀疑自己捋不清舌头,还娘。 娘的不光是名字,还有张小公子。 小公子是什么?那是御史府里好比一朵娇花的存在啊,御史夫人因为膝下无女又格外爱玩装扮游戏,所以张霓明从小就被她各种羞耻y,今天粉色侍女制服诱惑,明天蓝色侍女制服诱惑,时下比较流行的样式统统来一遍来一遍。 是以张小公子十三岁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柔弱的小公举,还是弱柳扶风那种。 奈何十三岁遇到命中克星武阳公主。 那是他第一次去皇家围场,看到比他个头还高的马难免内心发怂,御史大人也知道自己儿子好像是娇柔了那么点,但男人不会点骑射功夫怎么行,好哄歹哄把人给骗上一头比较矮的母马。张小公子在马上嘤嘤嘤了一会以后慢慢习惯了,开始驱着身下的马以蜗牛的速度移动,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一人,好死赖活说这马是她的。 张小公子略略想了那么一想,问道,“这是皇家的马,难不成你是哪位公主?” 武阳骄傲地抬了抬胖得都看不见的下巴,“本公主是武阳。” 要不怎么说外界信息丰富很重要,只关注时下女装趋势的张小公子完全没有听闻过武阳公主的丰功伟绩,所以一边颤颤巍巍地下马,一边直白道,“哦,可我还真没见过和你一样胖的公主。” 武阳:......呵呵呵 下场是人比花娇的张小公子梨花带泪嘤嘤嘤着被御史大人带回了家,而胖公主武阳的光辉史上又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委实是件皆大欢喜的事。 只是任旁人都想不到,今日一揍竟在武阳心里埋了个变数,还是那种能让全王朝人都跌破眼镜的变数。 这个靖王朝人人觉得天崩地裂的变数在武阳十六岁的时候陡生。 因为,十六岁的,已经不再胖得像球的公主武阳,恋爱了。 全王朝上下有儿子的当儿子的都很想知道那位能引得传说中能生啖人肉的凶悍公主付出一腔恋慕之情的大人是何方神圣,人人一边怀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一边又崇敬着那位可怜的勇士。 问:真·张·勇士·霓明在干什么? 答:嘤嘤嘤 问:我是问他在干什么!! 答:我是说他在嘤嘤嘤!! …… 关于武阳的情窦在张小公子身上开了那么一开这事儿,还得从当年那顿打开始说。 当朝公主暴打御史之子,本来这个事儿皇家抚恤抚恤赔礼赔钱再道歉也就勉勉强强掀过了,但武阳是什么人,公主的身子(大雾)江湖侠客的心,回宫以后突然就不符合人设地日想夜也想,突然觉得张小公子也没说错,最近好像是吃多了点,给人家一顿暴打也是不太好意思,便存了补偿的心思,想起张霓明那个瘦瘦弱弱的小身板和看着都好欺负的样子,莫名就脑补出了三十万字的柔弱少年受难史。 这一想还能得了,武阳内心愧疚越积越多,终于寻了个借口,去了张小公子所读的敬文书院,先皇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同意了,不过可能也是武阳在宫里实在让人糟心,终于寻到了理由便打发出去了。 不多时敬文书院里就多了个天天绕着张霓明转的,叫杨武的赝货,性别男。 …… 不然怎么说,从古到今多少爱情是从心理的变态开始的。 强行断袖什么的,到底也算是心理的一种变态。 张小公子就身体力行了这句真理。 就在和武阳一起长大的这些年里,张小公子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爱上了杨武那宽厚又有安全感的肩膀和充满着男人味的一举一动。顿时一个答案在他的心里浮现。 这是......断了? 不过如果对象是杨武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这边张小公子想清楚了(口胡),武阳那边也有了点反应。 照顾了一人那么多年,他娇小美丽(大雾)的身影早就映在了武阳的心里,说不动心简直是不可能一事儿,属于郎有情妾有意这种美好的爱情故事。 于是之后一段时间,武阳就在各位同窗各种艳羡的目光里,收到了几个做工精致的荷包,by张·断袖·霓明。 这个时候一号路人甲秦溯就上场了。 秦溯算是张霓明的发小,一直觉得张霓明这人娘们唧唧的,不过因为张御史和秦老将军关系不错,所以同意了在书院照拂一把张霓明。而武阳公主也被先皇在面上拜托了秦溯,所以秦溯可谓是唯一一个在这场闹剧里旁观者清的人。 看着张霓明一脸娇羞地绣着荷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荷包出现在了武阳的桌子上。 如!遭!雷!击! 为了不辜负张御史的信任,保护娘们唧唧的张·娇花·霓明,秦溯开始做起了爱情的第三者,张小公子和武阳出去游个湖必然三人行,张小公子和武阳出去赏个花必然三人行,张小公子和武阳出去表个白,还是三人行! 呵呵...... 张小公子对着秦溯很难过,“虽然我断了,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杨武,对不起,辜负了你……”,说着,眼里水色一片,竟是要哭。 武阳狠狠地剜了秦溯一眼,将娇花张轻柔地拥入怀中拍着背安抚。 你大爷...... 第七章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在皇帝毫不顾忌多年姐弟之情把武阳给妥妥地卖了之后,某小将军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想起那个以小鸟依人的姿势依偎在武阳怀里的从前的发小,如今的驸马。 呵呵。 都怪自己年少不经事非要去两个人的奸-情里面掺一脚,如今想来真真是瞎了一对正义的招子...... 咳,不过现在自己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想起自家媳妇儿,秦溯的嘴角就忍不住地上扬,他才不在乎少一个月假期什么的,正相反,因为只要到了军营媳妇儿就可以和自己一起住,秦小将军简直对回去充满了期待,于是当下就在皇帝诧异的眼神中领了命。 皇帝:我绳子都准备好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秦老将军: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秀恩爱要适可而止知不知道...... 不懂适可而止的秦溯:(荡漾)(荡漾) ========================= 回到将军府,秦溯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去寻程述。 天大地大,还是媳妇儿最大。 秦溯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才见程述第二面就认定他是自己此生要找的那个人,反正照秦老爹的话来说,一见钟情这种东西玄妙得很,虽然严肃性还有待讨论。但那种感觉就像是冥冥中有一种牵引,在岑壹出来的一刹那他全身的每个地方都在疯狂地喊叫“就是他就是他”。 他并不觉着这种情况反常,正相反,他完全兴不起一丝怀疑的念头,好像他们本来就该是这种关系,亲密而熨帖。 一进小院就看到媳妇儿拿着一节折下的细竹在树下练着这些天自己教的招式,竹枝在空中划过带起风声,面容俊美的青年身着蓝色宽衣,行动间却丝毫不受影响,如绸如缎的黑色长发随着袍袖在挥舞中纷飞。 程述听到来人脚步声,歪着头向院门看去,见到是秦溯竟下意识地弯起嘴角。 那人身着一身黑色玄衣,身材高大硬朗,逆着光居然说不出的好看,此时正快步向自己走来。 不过转念一想,程述又硬生生地把弯起的唇给压了下去,只平淡道,“回来了?” 不过秦小将军其人就是个不识趣的主儿,见程述这幅模样反而笑着迎上去,“嗯,回来了”,说完示意旁伺候着的小厮拿个毛巾来,这小厮也是个腿快的,马上就拿了回来,正准备动手却被秦溯把手中毛巾抽了示意退下,自己拿着毛巾走到程述身边捧住他脸仔细把汗给擦了。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程述的脸边,他一下就傻了,甚至连反抗都忘记掉,直到秦溯擦完了才反应过来,作势就要甩掉某个得寸进尺之人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秦溯却是拉着程述的手不放,把毛巾随手挂在枝桠上,转过脸向他道,“这几日我们便往西北战场去,你准备一下与我同行。” 程述心里清楚,面上却揣了明白装糊涂,讶异道,“你不是四月半才返营?怎的如今不过三月半便要你回军?”(实际是真忘了某人还牵着自己右手的那只爪子) 于是秦溯就把这衮族的事儿还有和武阳公主那点冤孽给倒了出来,讲到发小成了当朝驸马的时候颇是恨铁不成钢,程述却笑得打跌,笑完了却把脸凑到秦溯跟前认真道,“你对那个发小张家小公子真没什么意思?” 媳妇儿突然凑到面前,秦溯也是惊了那么一惊,嫣红的唇瓣就在眼前,刚运动完还稍有点干燥。鬼使神差地,秦小将军就凑上去舔了一下。 甜的。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秦溯有些忐忑地看向程述。 很好,呆了。 本着有便宜不占傻x到底的心理,秦小将军心一横,捧着媳妇儿的脸再次凑了上去。 这回是真亲,秦溯脑子里电光石火间闪过无数弹幕,最终只是含住那两片红唇温柔地辗转吮吸,舌头撬开贝齿在程述的嘴里缓慢地逗弄着他,直到把人吻得喘不过气才放开,还一脸可惜地用舌头在下唇意犹未尽舔了舔。 程述其实亲到半途(程述:我竟然不知道还有亲到半途这个说法)就清醒过来了,之所以放任秦溯动作什么的......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亲完就知道了。 他一脸面无表情摸着自己被亲到有些红肿的唇,内心活动极其复杂。 他不反感秦溯,相反还挺喜欢,但联想到自己在各个小世界里看到的种种事例,好像太容易得到的都不会珍惜?自己和秦溯也才两个多月,进展太快会不会影响感情基础?这会儿女主还没出现但万一出现了怎么办?大气运者的命途轨迹可不是那么容易改的,万一秦溯真像原来一样...... 想着原来秦溯为了女主把自己作死了的下场,程述就忍不住狠狠地睨了他一眼。 这一眼在秦溯的眼里是这样的:媳妇儿生气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呜呜呜我真不是故意的这下完了媳妇儿肯定讨厌我了说不定就不接受我了啊啊啊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内心暴走咆哮着的秦小将军面上却是一副委屈至极的小媳妇儿模样,两手轻轻拉了程述蓝色宽衣的袖边摇了摇,“阿壹......你……你要对我负责。” 程述简直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真想撬了面前这个厚颜无耻之人的天灵盖看看他脑子里到底是些什么稀罕玩意儿,得了便宜还特么卖乖卖上瘾了是吧? 谁知秦溯突然就抱了过来,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蹭蹭蹭蹭蹭,闷声道“你要对我负责,我们都亲亲了,我就是你的人了。” 某人被气笑了。 把秦溯的头扶正,程述挑眉冷笑道,“扮幼稚很有意思?扮委屈很有意思?秦溯,你丫真是太有意思了。” 然后......男人又一次抱了过来,再次在肩窝处蹭蹭蹭,只是这一次的声音明显要中气不足许多。 “阿壹,我心悦你,你别不要我。” 那双放在男人胸膛上的手有些颤抖,程述发现他居然没办法像脑子里演练的那样用力推开。 思绪一片混乱。 别不要我。 别不要我。 这四个字好似一个魔咒徘徊在他的耳边,让他突然想起了八岁那年的春节,心里却很是难过。 别不要我。 那时候他想告诉他爸的话就是这句话。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然后,电话就被他自己给挂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抗拒什么,或许是爸爸不可能回来了,或许是自己真的被遗弃了,或许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他的父母之所以勉强留下照顾他,只是因为残存的责任感,而非爱。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他拼命想忘记的忘不掉,想记住的却在慢慢模糊。 人生大抵如此,惨痛的总容易铭记。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糊了一脸眼泪,面前高大的男人手忙脚乱地边给自己擦着眼泪一边检讨道歉,程述有点难堪地背过身去用手捂了捂脸,男人叹了口气,从身后把手轻轻揽过他的腰际。 “不要哭,阿壹。” “你若是不愿意,可以慢慢来,直到你答应我。” “但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这辈子,下辈子。” …… “好。” 怀中的人转过身,然后弯唇,微笑。 这下轮到他傻了,怎么也想不到会那么容易就能让媳妇儿同意,这一个字简直是秦溯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用力抱住怀里的人,秦溯听到自己的声音,“阿壹,我很开心”。 就这么抱了一会,青年突然从他的怀里挣出来,“好了,大老爷们儿一天到晚搂搂抱抱的算是什么事儿,什么时候启程?” “明天。”秦溯看着媳妇儿通红的耳尖,笑得不见眼。 气的程述用力瞪了他一眼,“我可没有答应你,我只是说考虑。” 秦溯:“好好好,是考虑。” 内心:媳妇儿这幅色厉内荏的表情真是太可爱了~ 第八章 第二天卯时出发。 因了四月已入夏,此刻虽还残余些夜中的寒凉,但天却是大亮了的。 将军府门前有小厮拿着用芭茅杆扎的扫帚在扫地,还停着一辆双驾马车。不多时,就见府门打开,秦威先踏出门,其次是秦溯和程述,道了告别祝了此去诸事顺遂,两人便登上马车向西北大营方向去。 本来程述是打算骑马的,可今早被秦溯给拉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处于睡眠状态,饭食也只是草草吃了几口,连走路脚都是软的,全程完全靠在秦溯的身上被他揽着走,直到秦溯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才勉强打起精神走出府门,和秦老将军告别,然后晕乎乎地被秦溯扶上马车。 那句话是,“我爹来了,你实在困的话要我抱你出去吗?” 当然不需要! 不过一上马车,之前勉强支撑着的劲头就就很快萎靡下去,倦意铺天盖地地袭来,脚下再次发软,幸好跟着上来的秦溯看见他一副摇摇晃晃的样子立马眼疾手快地把人揽到自己怀里,不然就要因为困极摔在马车里了。 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秦溯摸摸媳妇儿的头,无奈道,“怎么困成这样?要在军营里遇到敌军来袭了怎么办?” 程述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地答,“没事儿,这不是有你吗。” 这句话说完好像用尽了程述所有的清醒,他动了动,在秦溯怀里找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缩紧了一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秦溯低下头看了看青年的睡颜,轻轻笑起来,“对,还有我”,他在程述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怀里的人虽然睡得连意识都不清醒,嘴角却微微向上勾起。 ===================== 马车在第一个驿站被程述给留了下来,但饶是换了马,也在路上颠簸了一个多月才到西北军营。 西北军营驻扎在路河城外围,瞭望台和城墙上所设的烽火台很近,是以方便两方通讯示警。 秦溯和程述到城门口的时候,已是四月,中旬还差那么一丢儿。给守门的士兵示了路引后,两人骑着马咯噔咯噔往城里走,但未直去太守府,因了西北边塞十二城皆以路河为老大,这次衮族人变身一说的幺蛾子也是以驻守路河的宋太守为首递的折子。 程述在来时路上想了许多原走向的漏洞,譬似衮族人此事荒诞至此,边塞官员定能料到皇帝必会遣人一探虚实,为何还是用了这么不靠谱的理由?难道就不怕朝廷怪罪下来? 如此想来,这些官员必然是留了后手让皇帝不会追究,但依着皇帝的性子,定然不可能会放过他们,那就只有......换一个不追究的皇帝。 联想到原走向里二皇子祁之晏后期的“为爱造反”,程述冷笑了一声,难怪这帮官员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下场,原来套子下在这里。不过这样一来,秦溯和他就危险了,原世界走向里秦溯因为女主的策反站在了祁之晏那边,可现在不一样,到了西北,他和秦溯就是羊入虎口,没事给自己挖坟的来了。 不过事情尚有转机,一是皇帝使秦溯回西北的事儿被皇帝自己给盖下来了,二是西北军的军师就是策反大军里的一个,目前正掌权,但是秦溯的亲信在军中的数目不少,因此边塞这帮策反官员一般不会在军营里对秦溯下手,除非是死在战场上,三是在祁之晏正式策反之前秦溯应该是安全的,怎么说在边塞一传出衮族人的离谱传言的特殊时期,让奉旨查探的怀化大将军死在西北,动作太明显,容易暴露全计划。 所以方才进城时程述和秦溯用的都是假路引,以防城内已对入城者进行监控。不过现在看来城门口的盘查并不像是开始警觉的样子,这位宋太守好像一点策反的自觉性都没有。 #论智商太低如何成为反派# 这些推论中和原走向有关的程述已经确认过了,在路上也告诉了秦溯自己的猜想,当然,隐瞒了二皇子策反的事,只是隐晦地提示了有人想要造反的重大可能性。 他本以为秦溯至少会有些紧张,谁知男人一下把他从马上揽到自己身前狠狠地亲了一口,“媳妇儿你真是太厉害了。” …… 他就知道。 在城里一处较为偏僻的客栈落了脚,两人商量着去什么地方打探一下路河城里的现状。程述早就对古代最负盛名的服务行业兼情报基地怀着非常大的好奇,顺势提议道,“青楼?” 男人一脸“你这个负心汉”的委屈表情抱过来,又把头放在他的肩窝上蹭蹭蹭,“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为什么要去青楼难道是去找一个比我漂亮的然后把我甩了阿壹你怎么能这样呜呜呜......” 程述:“演够了没有。” 秦溯:“你真的是不爱我了呜呜呜呜……” 俊逸的青年一脸黑线,把扒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撕下来,“说吧什么条件?” “......也没什么......等我们到军营的时候你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程述:......我能拒绝吗? 肯定不能,看某演技浮夸之人的表现就知道他不知道谋划了多久,拒绝又有什么用。不过他身量比自己还高,趴在自己怀里撒娇什么的这幅画面委实是太丧病了。 “……好?” 男人笑得眼都眯起来,“那今晚我和阿壹睡好不好,我们演习一下?” 程述:“演你大爷?!秦溯我告诉你别得寸进尺!” 秦溯把正在炸毛状态的媳妇儿拉到怀里来坐着,“好吧好吧,别生气逗你玩儿的。” ……你哪里像在开玩笑了啊?! ————去青楼的分割线———— 两人稍作洗漱,换了身行头就往路河城最大的青楼——珠翠苑去了。 一楼大堂里果真如程述所知,有一个脸上抹得花花绿绿还自我称呼得娇嫩的老鸨在招呼客人安排姑娘。 诚然是风尘女子的命,大堂经理的活儿。 那老鸨见了程述二人进门立马迎了过来,笑得脸上的粉都簌簌地落还要摆出个似是百媚千娇的姿势,“二位爷是第一次来咱们珠翠苑吧?” 程述僵着脸微微点头,身后秦溯借着宽大衣袖的掩饰一直在各种蹂-躏他的手。 “难怪红儿之前从未见过二位~不过二位爷今天可是来对了,今晚咱们珠翠苑可有好节目……”自称红儿的老鸨一手拿着一条粉帕娇笑着,另一只手似嗔怪地轻推了下站得较前的程述,“你们这些男人肯定喜欢~” 我们这些男人·程述:......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抓得一紧,程述转头去看自家男人,轻轻晃了晃被抓住的手,“疼。” 男人连忙把手放得松了些,但再也不敢让媳妇儿站前面,走上前把程述的肩膀搭住俨然一幅哥俩好的情景画面再现,往老鸨手里丢了块银子,“带我们上楼,叫个唱曲儿的来。” “一个?” 秦溯挑眉,“怎么?” “没事没事,二位先上楼,姑娘马上就来。”老鸨招来一个小厮引着他们去了自己房间。心想这两个男人外表看着都非凡俗,真是没料到内里居然这么放得开,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总感觉那个高大些的男人走的时候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人不可貌相·秦溯&程述:...... 一进房门,秦溯就执了媳妇儿的手仔细的检查,被他勒了一下的位置稍稍有些发红,秦溯内心一阵心疼,抱了媳妇儿在怀里“我错了”。 “哦?说说错在哪里了。” “不应该弄疼你。” 程述笑了笑,伸出手勾住男人的脖子,“勉为其难原谅你”,说完在男人脸上亲了一下。 某人的脸以可见速度变红,正准备顺势亲下去,敲门声陡起。 秦溯:人生真是充满猝不及防...... 松开抱着媳妇儿的手,给程述理了理衣襟,秦溯方开口,“进来。” 来人着一身绿色百褶裙,抱了一张琵琶,迈步动作小却处处都显出精心练习过的袅袅婷婷。程述执了一杯茶,真心想知道从门口进来不到八米这姑娘要走多久。 福了福身子,女子轻声道,“奴家清荷,见过二位爷。不知......”她停顿一下悄悄偷眼看了看座上的二人,面上竟是一副娇羞至极难以继续说下去的表情,喏喏地低下头露出一边脸颊浮现的那抹绯红。 这要是对着正常人一定杀伤力极大,可惜面前是秦溯和程述,美人计使下去连点波澜都没有起就沉了。秦溯还拿了糕点喂程述,两人一来一往地一不小心就忽视了下座处还在溜溜地抛媚眼的女子。 “二位公子......”夏清荷忍不住开口,两双眼睛好似含了两汪秋水,盈盈地向两人望过去,表情尽是无辜委屈。谁知二人只是转头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了。 夏清荷这下是真的要哭了,但那个白衣的青年突然转头,“清荷?” “奴家正是。”夏清荷心下有些高兴还兼之微末的羞涩,这是要来了? 想这二人的相貌着实让人脸红心跳,能和他们*一度也算是不虚一世做了妓子。 谁知上座的黑衣青年接了话,“弹首曲儿来听。” ……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第九章 程述二人到青楼时已是天色垂垂,因得在二楼也没有多会儿时辰就听得楼下一阵喧闹,料想大约都是望着老鸨方才推荐的“特殊节目”来的,反观房里那个叫清荷的女子听到外头动静倒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现,一首春江花月夜的后半段弹得心不在焉敷敷衍衍,拨弹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程述放下茶杯,眉眼低垂思索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瓷茶杯的杯沿,转头问秦溯,“下去看看?” 秦溯覆了他手,微笑道,“好。” 一曲琵琶终了,夏清荷心里盘算着怎么请座上这两人去楼下寻乐,好让她自己寻个解脱。 要说这二人入了窑子只听曲真是奇怪得很,那几道漫不经意扫过来的目光让她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怎么讲她也算是见过些大风大浪,也是晓得这会子觉着的毛骨悚然可不是什么好征兆,今日若是能是能平平安安给过了定是会去管仲祖师爷那儿请支香的。正想着如何脱身,忽听见外间喧闹,联想到今晚的表演她便有了主意。 她刚打算上前斟酌着开口,却发现那二人已经也听见外头喧闹,起身作势要离开。为首的白衣男子在桌上放了块银子,一双潋滟的眼睛看过来,唇角轻勾,“多谢姑娘的曲子。” 夏清荷被那一眼看得发了怔,醒过神慌忙想回应些什么时却发现那两人早就推了门出去。 ————特殊节目分界线———— 二人下到正厅,唤了个小厮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那个之前接待的老鸨此时正忙得脚不沾地周旋在门口处,大部分人进苑后都直接挑了楼下的位置,看来都是冲着今晚的特殊节目,程述挑了挑眉,他的确对今晚的表演很好奇。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客人已经坐满了整个大厅,小厮急匆匆地在各个桌席之间穿梭,该加凳子的加凳子,该上茶的上茶,等差不多都安排好了,这才见那叫红儿的老鸨一手捏着手帕,一手捂了嘴娇笑着扭上了台,“今儿个诸位爷大驾光临咱们珠翠苑真是叫红儿受宠若惊,要说今晚这节目,可是有不少新来的姑娘,这种好货色嘛——”老鸨故意拖长了声音,还朝着台下前排的客人抛了个媚眼出去,“红儿是肯定为各位爷留着的~只盼着诸位爷享受的时候可别忘了红儿啊~” 又拿着粉色的丝帕挡了脸娇笑了一会,左一个红儿右一个红儿的老鸨开始做开场最后陈词:“得了,红儿也不废话了,今晚的节目肯定叫得各位爷喜欢,请诸位稍待片刻,咱们的姑娘马上就出来~” 程述见老鸨终于下去,又听得周围的人大概议论的都是今晚出来什么姑娘,要表演什么的荤话,想到两人过来探听城中消息的初衷,颇有些无奈。 老鸨下了场没多久,就有笛声从红色的帷帐后传来,一个人影在帷帐后显得模糊不清,但是又勾起人想要一探究竟的*。程述抿了口茶,这青楼的手段还真多,这种欲语还休欲拒还迎的态势要不是他这些年看得多了大概还真会被勾起好奇心来,不过也仅止于好奇心。 正这么想着,里面的那人就缓缓掀开红色纱帷走了出来,也是着一身红衣,只不过该露的都露了出来,不该露的遮得若隐若现,手里还拿着一支竹笛在吹,差不多走到台中央的时候,那女子停了吹奏轻轻向台下一瞥,故意把眼眨得又慢又魅惑,程述在台下只听得周遭一阵呼吸急促,他转头看秦溯,男人一脸平静看回来。 嗯,只要自家的没什么反应就好了。 不过从刚才表演开始,他就有些不太好的感觉,作为掌界者,程述对于世界偏离太多正常走向是有很敏锐的反应的,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个世界好像出了些问题,岑壹的命途是他自己改的,秦溯的命途受了自己的影响他也清楚,但像他们这样二环外的角色绝不会引起那么大的波动,只可能是这个世界的大气运者的命途发生了变化。 是谭梓苓还是祁之晏? 世界意志在刚才就已经开始盘查这一次世界轮回的主角命途走向,这会正好把查出的问题症结交到程述手上,看着一幕幕画面在眼前扫过去,程述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目光向着还在大演艳舞的台上扫去。 在刚才世界意志传回的消息来看,谭梓苓和祁之晏的命途走向都有一定的改变,原来走向里原主有一段戏份是在醉酒后遛到了皇子府杵人大门口表白,于是虽然本性是个渣却希望人人都献出一份爱给他的二皇子知道以后就醋了,虽然面上也没见得能喜欢女主到哪里去,但感情升温到及格线总算是有了,但关键现在壳子里换了个人,用鼻孔想都知道这种事程述去干的可能性是绝对连百分比都没有的。 咳,所以他的确没有干。 但是这边对剧情的影响就大了,因为祁之晏对女主还保持在最熟悉的陌生人,也没因为暗戳戳的吃醋把谭梓苓是自己的女人的传言给宣扬出去,所以要在后期才因为准女婿祁之晏造反的消息被吓得跳出来要谭梓苓滚去换个人成亲的县令老爹也提前被拉出来遛了,各种名侦探调查打听到女儿有可能在满园春,但不巧是满园春里刚进班名字又和自己女儿同音的那个人已经进了二皇子府,没过多久又听说二皇子府里那个从满园春进府的伶人是个女子。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听得回来禀报的人这么一说,谭县令只觉得自己没有在女儿身边才让她迫不得已这么作践自己。他大概是忘记了谭梓苓是自己跑了的。 程述:不过她爹就算在,女主也一样作。 评语:不以风骚平天下,必用傻x动世人。 而女主谭梓苓在二皇子府里的生活也因为原主这个爱情助推器宣布退役而没有进入原走向那种滋润又小康的日子,反而在府里待得头顶长草。这时收到她爹拜托人带进来的信件兼之里面还说到他年轻时和如今已发达的同僚为各自儿女立下的口头婚约,女主感觉自己的小宇宙都在燃烧,也不管自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誓要坚定走上嫖小将军的道路。 不过她自己也清楚那句婚约也不过就是人家这么一说,但是如果无视前提先刷好感度的话,婚约放到最后来用就能成为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毕竟县令之女和将军之子听着都觉得天平两边不对称。所以问题来了,如何成功和小将军培养感情? 程述: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有目标有理想的女主在经过一番打听以后知道了秦溯在四月要回西北,打着一定要让秦小将军见到优秀的新时代女性并成功爱上自己的目标,女主想出了整部剧情里不管发生什么都只有一个应对之策的那个duangduangduang的应对之策。 女扮男装! 她下定决心要去西北军营里从小兵当起最后走上嫖将军的光辉之路,在秦溯回西北之前塑造一个艰苦奋斗不屈不挠勇于拼搏的形象,让他回来以后被自己身上的光环给闪到! 不过秦溯他们提前回来了,而女主刚好就在他们出发的前一天偷偷从皇子府溜出来然后踏上了自己的(伪)幸福之路,并且半路上愉快地遇见了人贩子大队然后就......成为人贩子大队的一员。 程述:不你搞错了。我说的不是她变成了人贩子,因为她就是人贩子三个字里面的那个人。 ……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 再然后......女主就到了程述面前那个台子的帷帐后面,还是个压轴的。 勾起一抹冷笑,程述本来没打算搅女主这趟浑水,但人家都自己送上门了,还打起了自己家那口子的主意,这就让人难以原谅了。反正把世界走向改一改反正不会导致小世界崩溃,不替不争气的原主走一走逆袭剧情好像都对不起他。 正盘算着该怎么让女主好好地走一发自己心目中的剧情,压轴货,哦不,女主的登台秀就开始了。 两边丝竹声声缠绵旖旎,一只芊芊素手搭在红色帷幕上轻轻拉开一台子荡漾颜色。程述一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被自家那位给拉了去,抬头看着女主的压轴表演,不得不说女主还是有几分姿色,尤其是在青楼这种专门的机构中给培养了一两天以后,一举一动都带着些魅惑,脸上的一些不足被脂粉给盖住以后看起来还是有那么些红颜祸水的味道。 全场的吃瓜群众就这么看着女主袅袅婷婷到了台中央,然后开始唱戏。 程述在下面听得一脸黑线,他倒不是觉得女主这举动太惊世骇俗,只是...... 太难听了。 二皇子的口味是有多重能觉得女主是天籁之音来着...... 真是你爷爷的天籁,你奶奶的之音啊。 然后看周边群众,无不是沉醉在女主的表演中,个个都是一副随时要拉着小手跳起舞,敲起小锣打起鼓的表情...... 嗯?不对,还是有一个出戏了。 那个人正捏他的手指捏得不亦乐乎。于是程述转头问他,“怎么样?” “嗯?”秦溯抬头,“什么?” 程述朝台上示意了一下。 “很难听。”秦溯实话实说,突然想起媳妇儿以前也是唱戏的,又补了一句“连你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虽说听着还蛮高兴,但是重点不在这里。 程述自己是掌界者对大气运者的光环有免疫能力这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但秦溯这个小世界老土著居然能对女主光环熟视无睹还嫌弃践踏之,真真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么说,自家这口子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第十章 程述想着这个问题,不知不觉谭梓苓的表演就结束了。 在一小会的静默之后,正厅中掌声如雷,激动些的眼含热泪,表示自己的文化修养得到了提高,丑恶的心灵受到了洗涤,分分钟嫖客转粉的节奏。 秦溯拉拉程述那只手的小拇指,安慰道,“西北这边的普遍很没有欣赏水平,你莫放到心里去。” 青年微微偏头看了他两眼表示了解,又把头转回去了。 压轴的表演完以后,所有姑娘就像走了个t台一样在帷帐前列了个队,各自摆了造型向台下放电。在一片电光闪烁中,女主就显得尤为扎眼。 因为,她,哭,了。 真是活脱脱一朵好大的白色莲花迎风招摇。 程述默了,虽然他之前也没说话。 但是周遭就开始骚乱了,程述前面那个一看就体亏肾虚的小白脸仁兄拎了袖子抽抽噎噎地把眼泪给擦了一波又一波,“实在是太惨了呜呜呜呜~” ……人家还没开始说话呢。 台上正对全场进行无差别攻击的女主在老鸨疼惜的眼神示意下开始年度苦情大戏念白表演,从她坎坷不受宠的童年,到她颠沛流离的青春期,再到如今沦落风尘之地,人生简直完美诠释了凄惨两个字。 如果不是性格的原因,程述觉得自己一定会告诉女主,“这惨哭的我给你103分,多的一分理解,一分宽容,一分爸爸的爱。” 大厅里一时间充满了哭声。好好的一场青楼商业晚会就被女主变成了靖王朝之今晚我们都是谭梓苓。 但程述个人预测,这场悲伤结束以后肯定还有更大的悲伤。 果不其然。 就在老鸨的情绪略稳定下来,准备继续今晚的节目中最重要的环节——卖姑娘活动的时候,发现...... 卖不下去了...... 台上方才还千娇百媚的姑娘们,现在已经变成了可怕的脱妆怪,哭得连眉线都花掉。这些被泪水洗礼过的脸中显得稍稍好那么一些的是红色之类的纯色系,还有艺术一点的撞色系,有些开始画得缤纷斑斓一点的就已经变成了杂色系,脸上顶着一条彩虹的感觉大概也是很微妙。 好比老鸨此刻的心情。 不过在一片色彩的汪洋中,只有女主,一张小脸哭得煞白煞白居然连一点胭脂都没有掉。 特么是用的防水涂料吗?! 但在和周围的强烈反差对比下,女主梨花带雨的脸就显得格外清丽可人,一瞬间从level红颜祸水突破到了level倾国倾城,中间跳了好几个段位,顿时大厅中又陷入了对女主美貌的痴迷赞叹中。 程述默默无语,而旁边的秦溯依旧玩他手指玩得兴起,对周围发生的情况一概不理。 台上老鸨无奈地驱了其他姑娘先下去收拾,只留了谭梓苓一个在台上微低着头羞涩(大雾)地扭来扭去绞着手里的帕子。“各位爷”,老鸨开口,“今晚想是也听到了我这可怜姑娘的凄惨身世,红儿也不想做恶人,不如就让梓苓自己在场上择一位公子将自己赎去罢。” 程述轻蹙了下眉,这女主光环效力是不是忒强了一点,像老鸨这种应该是个受利益掌控率高于80%的角色居然会因为同情心而放掉一株摇钱树?那照理来说谭梓苓在二皇子府里不应该被祁之晏给玩了两次就忽视掉了,中间......莫非是谭梓苓来了西北,祁之晏少了重要人物参与所以后期计划难做,气运转到了开辟剧情新线的女主身上? 这么一想就说得通了,如果只要用手段改变人物的命途走向,使最后结局通往be就能移走原世界核心人物身上原本的气运的话,程述大概想到要怎么替原主走一发逆袭了。 女主还是绞着帕子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下面已经骚动起来,各种高喊着“梓苓姑娘我会对你好的”,只有程述这一桌一人一脸漠然,一人拿着另一人的手玩得不亦乐乎。就在这个时候,女主一副含羞带怯的表情微微抬起头朝着程述这一桌去了一眼。 两个面貌俊朗的青年俱是没有什么反应,但程述心下了然。就在刚才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他就想到,如果男主的气运有些转移到了女主身上,那么那些气运值既然能在女主身上存在绝对是因为女主会走最优选项达到一个好结局。所以女主若是真的要选人,在场的也只有秦溯了。 世界运转规律永远是照着人物性格推演出下一步下一步再下一步直到结局,但现在他是脱离于剧情外的,自家那口子大概也是脱离剧情外的虽然不知道原因,而世界依旧是按着两具身体原主性格与习惯来推算一切的,所以后续剧情只要自己有心就可以让它完全脱轨。 在心里默默计算了如果全盘承接男女主的气运值之后世界剧情会不会脱轨到使小世界崩溃之后,程述已经开始规划如何去挖坑让女主跳。本来也不太喜欢这个女人,现在她还打起了秦溯的主意,要是不让她留点代价,程述也就不叫程述了。 而台上自认为已经暗示得次数够多了的谭梓苓发现自己看上的那个男人自始至终不过抬头瞄了一眼,她甚至都怀疑那人连自己的脸都没看清楚。于是当下也顾不得矜持,温温软软行了一个礼,“奴家谢诸位公子厚爱,方才……奴家心中已有一人……” 话毕又哀怨地向秦溯望去。 然而秦溯还在玩程述的手,压根没理她。 这下谭梓苓连欲语还休都不玩了,“奴心中那人,便是……便是后座黑衣那位公子。” 秦溯继续玩手。 但这个时候全场已经沸腾了,大家都在等着这位上台聊表一下对命运的感谢,而某位黑衣公子只是专心地摆弄着程述的手。 媳妇儿的手真好看! 大拇指好看! 食指好看! 中指好看! 无名指也好看! 小拇指也好看! 一遇程述变痴汉的秦小将军完全没发现有个人正一边用哀怨的目光一遍遍扫射着自己一边冲着他走过来。但程述又不瞎,抽出那只手在秦溯头上拍了一下,“注意点,有人过来了。”话音落了没多久女主就袅袅婷婷地走到了秦溯面前,作了柔弱悲戚姿态问他“公子可是不愿要梓苓?” “哦,是。” 谭梓苓目瞪口呆,她脑子里设想了无数种情况,却没有一种可以用在当下。但好歹是个白莲花专业户,所以她还是很快就调整了状态,回复了掉落的hp值,摆了最弱不胜风的姿势凄凄惨惨道,“可梓苓对公子……”,附赠一个千言万语难出口的表情。 “关我什么事?” “…...” 程述忍不住要给自家这位点个赞。 “可是公子......” 秦溯蹙起眉,“我是没听说一个青楼女子还能把自己给强买强卖了。” 谭梓苓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竟是直接跪了下来,“公子,梓苓从小......” ……把方才的凄惨人生大讲堂又重放了一遍。 “小女子只愿跟着公子,就算是......就算是为奴为婢也好。” “哦,不然你还想为个什么?” “梓苓惶恐呜呜呜......” 又哭了?!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像女主这种是东海做的吧?! 旁边的群众们已经开始愤怒躁动了,楚楚可怜的姑娘就这么给你跪了还给你哭了,你特么还嫌弃?! 一个长相略有些猥琐的青年从已经被刺激得丧失理智的群众中站了出来,上去就打算推秦溯,结果被程述顺手就反拍了回去。那青年恼羞成怒,气得从原地上跳起来“你推我?你敢推我?” “推都推了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程述话一出口只见女主一脸讶异地抬起头看他“岑大哥?” ……你看着我也没用我不认识你。 不怪女主之前一直没认出程述来,实在是原身和程述的性格还有气质都相差太多,在戏班那一会程述还有心掩一掩,如今到了西北真是没什么顾忌。古人说相由心生,现在程述和原来简直就是变了副模样,要不是女主听到他声音恐怕还认不出他。 不过这里也是程述的一个疏漏,从他替了原主的身份之后就一直没见过女主,都快忘记了原主还有个暗恋对象来着,刚才女主出来的时候他尽想着怎么算计挖坑,直接完全无视了自己和女主认识这件事。 因了旁边有程述在,女主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耗下去了,虽然心里还是奇怪为什么岑壹全身上下好像变了个人刚才那种窘境也没有为自己解围还到了西北,但更多的还是担忧程述会不会戳穿她刚才的谎言,鬼知道她刚才那些有几个字说的是真的。 但程述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身对那位黑衣的俊朗男子说话,“我们要离开了。” “嗯,好。” “那我呢?”谭梓苓忍不住凑上去问,她刚才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黑衣男子面前好好展现一番自己的魅力,若是这个男人爱上自己......不,他一定会爱上自己的。 程述勾起一抹冷笑,“那你就跟着吧。” 他一定会好好地招待她的。 第十一章 不得不说女主别的不行,识相的功夫还是有些的。 她当时被抓进青楼的时候身上还偷偷地藏了一些压箱底的物什,这会刚好拿出来把自己给赎了, 否则就着程述的意思丢在青楼也不是不行,女主要是想再找个其他人跟着回家什么的也一点问题没有。 而秦溯则是非常不满意两个人中间多出来一个电灯泡,一路上都板着张脸直到程述主动去牵了他手。 而女主:我屮艸芔茻?!这是兄弟爱吧这特么一定是兄弟爱吧?! …… 回到客栈,秦溯虽然刚才已经被安抚了一遍,但这个时候还是全身散发着“不开心”的气息,于是在辅以用各种眼神哀怨威胁顺便下了几个誓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对媳妇儿做什么之后成功让自家心肝宝贝儿从原来的客房搬到自己房间,而谭梓苓自然就住进了程述原来那间。 要说是原来程述压根不吃这一套,但有女主跟着,这情况自然不一样。 自家那口子心里琢磨些什么他一清二楚,答应住在一起也并非因为心软,有些话住在一起说比较方便。至于那些天打五雷轰的誓,程述表示敢碰他就剁手。 而女主此时还不知道秦溯的身份,单纯只是因为气运的推动而一心认为找到一个新·金大腿。而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 完全是世界的恶意。 无视女主眼泪汪汪的攻势,秦溯一手拐着自己媳妇儿心满意足地往房间去了。 谭梓苓: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两人一回到房间,秦溯就把房门给关上了,转身埋头在媳妇儿的肩窝里蹭着。自从上次以后秦溯好像就爱上了这个动作,撒娇装委屈什么的真是一点压力都没有。“阿壹”,他闷声道“那个女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程述把他的头正过来,“你不知道?” “我倒是想知道。”秦溯声音哀怨。 程述轻推了下装弃妇装得不亦乐乎的男人,“还记得二皇子带回家去那个伶人吗?” “是她?”秦小将军也有些惊讶。 “嗯,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不过......我看她对你倒是挺感兴趣的,要是——”程述故意拖长声音,一双眼轻描淡写地从秦溯的脐下三寸扫过,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明。男人却是一点不害怕,笑眯眯再把程述揽在了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媳妇儿放心,我一定会管好它的。” 一巴掌糊在男人脸上,程述挣脱开男人背过脸去,“多晚了还不睡觉?! “好好好马上睡觉睡觉!” ——深夜分割线—— 这还是媳妇儿第一次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虽然什么都不能做...... 但是内心还是可以火热那么一会儿的! 媳妇儿就躺在身边啊~ 实在太幸福了~ (持续荡漾中) 就摸一摸媳妇儿的小脸!就摸一下! …… …… 嗯?什么情况? 等等我媳妇儿哪? 秦溯吓得从床上坐起来,黑暗中他伸手往旁边摸去...... == 媳妇儿怎么把自己埋到被子下面了...... 因为闷在被子下睡觉对身体不好,秦溯努力地把程述给往上移了移直到头露出被子,过程中程述迷迷糊糊地睁了次眼就又睡过去了,只剩还醒着的男人内心狂笑。刚才媳妇儿翻了个身子就躺到自己怀里了,如果搂紧一点......应该不算对媳妇儿做了些什么吧? ——清晨分界线—— 程述在半醒的时候凭着自身习惯去扒盖在头顶的被子,然而第一次没有摸到闷得死死的被子。 只碰醒了一个男人。 秦溯微偏了偏头,在程述的脸上亲了那么一下,随后覆到他的耳边轻声道:“醒了,嗯?” 这一声沙哑尾音带着些特别的诱惑,听在程述的耳朵里就感觉痒痒的却又格外撩人,他已经基本清醒,但是脑子里还是像搅了浆糊偶尔断线,于是在这一句话的影响下他撑起身子就这么在秦溯嘴上啄了一口。 然后直到男人灵活的舌钻进来,程述才意识到刚才做了些什么。 …… 他挑了挑眉梢,自家爱人真是太会见缝插针了。 很快秦溯就发现媳妇儿清醒过后慢慢开始占据主动权,程述甚至搂着秦溯的脖子一边亲一遍准备把男人压倒在床上。 这!还!得!了! 为了维护一个攻君的尊严,秦溯几乎是拼了一条老命地把程述困在怀里一遍遍地和媳妇儿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唇舌交缠之间都好似一场恶战。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喘,方才那场争夺不似亲吻倒似厮杀,只是结束后秦溯还记得把程述给往自己怀里拉。程述脸色有些微红地斜靠在秦溯胸膛上,想起了些什么,问道:“昨晚你把我从被子里拉出来的?” 秦溯伸手顺了顺程述的头发,应道:“这么说来你还不是第一次睡到被子下?” 程述不置可否,这习惯都不知道跟了自己多久了,“是小时候落下的坏毛病,不太能改了。” 男人笑了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头顶又蔓延到耳廓,“不能改也没关系,反正有我在。” 这不是程述第一次被自家爱人感动,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笑着轻掐了下男人身侧的软肉,“今天不是要去军营?还赖在床上?” 秦溯揽着程述,在媳妇儿的肩窝上又磨蹭着拖了一会儿,终于不情不愿地起了床。 两人穿衣的时候程述提起女主的事,他们就要去军营,女主要怎么安置是个问题。按女主的体质,一旦离开自己的视线程述还真担心她又惹出什么麻烦来,如果让女主去军营...... 不如......就去军营,让他也看看女主要怎么女扮男装,至于怎么让她主动提出来,这自然不是一个问题。 两人拾掇完毕便要离开房间,推开门时正好遇了准备敲门的女主。 程述一改昨晚冷淡,一副知心大哥哥的表情对着女主:“梓苓?我们正打算去找你呢。” 女主微低着头,“岑......岑大哥”,随之用一种惶然又羞赧的眼神从秦溯身上飞快的扫过,“岑大哥不向我介绍一下这位……公子吗?” 程述内心冷笑,面上却还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态“这是我的好友苏秦。” 秦溯虽然不知道媳妇儿在做什么,但还是配合地向女主笑了笑,“在下苏秦,有幸见到姑娘,昨晚言语多有得罪,姑娘海涵。” 只说了一句话就见女主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怯怯弱弱地低了头“不不不......梓苓也有幸见到苏大哥,昨晚若非......”她说了这句半遮半掩的话后就抬起脸来,好让秦溯能欣赏到她眼里闪烁的水光。 程述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昨晚秦溯说话那真叫一个狠,怎么女主这会儿还一副想着来感谢他的表情?就冲着这种悍不畏死的坚强精神程述就要给她点排蜡,勇敢,真勇士! 而秦溯只是噙着一抹微笑,手上却借着宽大衣袍的遮掩拉了程述去。 于是程述自觉开了口:“梓苓,先吃点东西,我与苏秦还有些事要同你说。” 第十二章 “唔…...事情就是这么个情况,不知你打算怎么办?” 谭梓苓有些挣扎,但也只在片刻,须臾之后就点了头。 程述满意地颔首,方才他捡了些话告诉女主,大概意思是他们两个路上相识前来西北投军,今日要走,不知女主一个人留着怎么办。 女主一听到靖玚军营眼睛都亮了起来,想到来这里的目的,忙对程述说:“其实这个并不碍事,我的未婚夫便是靖玚军的将军,大概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到,若二位大哥能带梓苓入军,梓苓……梓苓必感激不尽!” 程述微笑,这是入了套子了。他也并不急着问谭梓苓要怎么让他们带进军营,感觉到坐在身边的男人又开始玩自己的手,他眼里蕴起一抹笑意,面上却一脸好奇地对女主道:“不知是哪位将军?” 谭梓苓又开始玩儿羞涩,嗫嚅道:“是……是那怀化大将军秦溯。” 秦小将军的手一抖。 程述微笑着转过头去看着秦溯,男人也转头来看他。在秦溯眼里,媳妇儿的脸上清清楚楚写着:解释一下? 松了一口气,秦小将军刚想说话青年就把脸转了回去,继续和对面演羞涩演得不亦乐乎的女主愉快的谈人生与理想。 秦溯:(生无可恋脸)媳妇儿你听我解释,我什么都不资道!(尔康手) “那么不知道梓苓打算怎么入军营呢?你知我同你苏大哥在军中都没有什么关系,你又是个女子……”程述摆出颓丧脸。 女主一改之前羞涩,脸微微向上仰起:“不瞒二位大哥,梓苓虽是女子,但从小却存了为国效力的志向,今次入军营便为一偿夙愿。至于如何进——”她顿了一下,看过秦溯时眼中闪过光芒,“等出发的时候二位大哥就知道了。” 程述不用想也知道女主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塑造一个顽强坚毅的形象让人惊艳一下。 不过都已经是这种情况了脑子里还想着一嫖二,女主的三观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已往西天取经而去了? 不,大概已经被封为旃檀功德佛了。 …… 两人回到房间收拾东西,其中一人各种坐立不安。 “阿壹——” …... “壹壹——” …... “媳妇儿——” …… “心肝唔——”程述忍无可忍地一巴掌糊在秦溯脸上,“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溯一脸委屈道:“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婚约,你为什么不信我?我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什么?” 一段话下来程述只觉自己像是个霸凌下堂妇的渣男,他认真思考了一下,“……你是我的优乐美?” “……” “没有不信你。”看到秦溯一脸委屈地坐在床边,程述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毕竟你的审美观没有出问题”,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暂时。” “……” ———————女扮男装分割线———————— 敲女主门的时候,程述告诉自己无论待会出现什么场景都要保持淡定,他在脑海中模拟了一百种可能性,包括谭梓苓吃着西瓜抠着脚,挖着鼻孔趿着草鞋过来开门。 姿势有难度,但存在可能性。 而当女主开门以后,他只想说:爱过...... 谭梓苓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全身上下除了换了身衣服扎了个头发以外完全没有什么改变。 哦不对,她还抹了胭脂。 眼角抽了抽,程述感慨,这种程度的女扮男装确定是去保家卫国,不是情趣y? 这时女主开口了,“岑大哥觉得怎么样?” 程述昧着良心点头道“很好”,很有钓凯子的气质和氛围。 女主一脸羞涩,又问秦溯,“那苏大哥呢?” 秦溯默了一默,有些纠结,而客栈的小二就在这个时候一脸惊诧地冒了出来,一只手捂着张大的嘴,一只手指着谭梓苓颤抖道:“天哪,昨晚那个女客人原来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程述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这个世界路人甲的戏份演得实在是太作妖了,成语用得活泛不说,光看挡在他面前的那只手的颤抖频率就一直维持在一个居高不下的位置上,就连说话的音调都上了几个八度,脱离了小二的职务范畴,到了太监的专业领域。 全是戏,敬业得一逼。 女主听了这话笑得花枝乱颤,在和小二以同频率抖了一会儿以后才拿了包裹离开房间出发,一路上程述听着人们对着谭梓苓“这个小公子真真是俊俏”之类的话感觉耳朵都起了茧子。 女主光环什么的,果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秦溯又把手牵过来,顺便凑到程述耳边道,“我早跟你说西北人审美普遍有些问题。” “但是世界总是跟着群众意志走”,程述沉思了一下,“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觉着美貌如花,群众觉得丑陋成渣,那她大概是真丑,但是如果我们觉着她不堪入目,群众觉着标致得要哭,那约莫就是我们眼瘸。”总之,一切以群众满意为标准! 程述感觉到那只拉着他的手微微抖了抖,秦溯显然是不能理解这么学术性的问题,于是就很贴心地放弃了向爱人灌输*思想的想法,转而问女主参军时的体检她打算怎么办。 女主依旧羞涩瞥向秦溯,“应该会有办法的吧。” …… 程述决定还是放弃和人聊天的不靠谱想法,一心一意走改革,咳,去军营的道路。 ————入营分界线————— 拖家带口的秦溯和被拖家带口的程述到军营的时候除了要不时提防着兵士行礼暴露身份以外并没有什么困难就进去了,给女主的解释是他们两个参军的步骤什么都已经做完了,今天来就是直接进营的。之后谭梓苓被带去体检,而他们直接冲着女主挥挥小手绢后就往营中去。 入了营,秦溯派人去召集各副将以及军师在自己的帐里开了个小会,大体上就是问了些当下军中形势,边疆形势之类的,下面的回答大多和送到朝廷去的折子一致,回答得有出入的人的名字都被程述给默默记了下来。其中重点关注对象包括军师和一个副将,程述眯了眯眼,看来这次提前回营也并不是没有收获。 快结束的时候,秦溯指着程述向其他军将们介绍得霸气侧漏,“这位就是我新任的副将,以后和我住在一起”,随后看了程述一眼,确认媳妇儿没生气以后招呼了人送了一些用品到自己营帐来。 程述看他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有些好笑,但等到人全离开后还是疑惑问他,“皇上什么时候予的我副将?” 秦溯自怀中掏出明黄色的圣旨,“早就颁了,我替你求来的。” 程述歪了头看他,“可我没有军功。” 男人笑着摸摸他的头,“不急,这次就有了。” 斜靠在秦溯身上,程述突然就想起了霸道总裁和小助理的故事,现下场景真是各种相似,天凉王破的男人和没什么军功的小副将,这个故事该改名成将军和副将不得不说的故事?这么想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秦溯见他笑得开心,忍不住揽过他在额头上亲了一下,程述也任他抱着,想到什么又戳了他一下。 “嗯?”秦溯看他,“怎么了?” 程述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告诉秦溯,“我觉得你的军师有问题。” “嗯”,男人把程述圈在怀里,翻看着近来军中的公务,“我也是这么想。” “你也是这样想?”程述有些讶异,“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不在的时候,军中事务大多都由军师在做决定。”秦溯指着公文上的一段向程述示意,“你看,这里所出的粮饷和我所知往常的例俸有出入”,说着又翻出了一个小队的花名册来,“方才我进营的时候光这一小队就少了这二人”他指着两个名字,“训练时不准离开校场,一校场有五个营在训,每一小队少了的那些人零零落落加起也有百十来个了,怎么可能都去出恭?” 程述惊奇的是另一件事,“这些人你都能记住?” 男人紧了紧怀抱,“那是自然,不过刚才我所说你可知是为何?” 程述自然知道,但还是假装沉吟了一会儿“除非那些人全都离开了军队,所以余了粮饷未出。” 秦溯点点头,眉间却没什么欣慰之情,“我不知他竟会来这么一手,当下关头最忌军心不稳,他怕是默许了想归乡的兵士卸甲,我们提前归来已是惊了他一跳,若直接说出,这责任可能会背到无辜之人身上。” 程述认同道:“的确如此,但军中有些人不可不控制住,这一次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人上报朝廷,定有些军中高位所居之人是做了什么……这样一来,你我都很危险。” “那阿壹说要如何?” 程述做口型: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第十三章 第二天军中办了个仪式,庆祝秦溯从京城提前回来。 程述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片人,突然就觉得现场搞得像是学生的开学典礼一样。 女主在昨天就被他打发了人去告知体检过后还有一段时间休息,是以先回去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什么的对程述来说一点压力都没有。 秦溯只简单地说了两句,大概内容和校长讲话没什么区别,总结起来就三句话:好好加油,好好努力,国家的未来是你们的。 程述想到有个小世界里的小学校长每一次讲话都要加上“你们是祖国的花朵”就忍不住闷笑了两声。秦溯讲完就走过来拉了他手往帐里走,后面一堆兵头子也跟着一起过来,还有个会要开。 程述戳了戳秦溯的手,示意他看过来开会的那群人里跟在最后的那人。 宋太守。 昨天聚了各个将领来开会就是为了看看以宋太守为首的边塞官员有没有把手伸到军中来,今天宋太守来的那么快足可以证明他们的确在军中培养了一些耳目,底下的士兵不说,光军队的高层怕是就不止安插军师一个,甚至站在秦溯这边的官员都有可能倒戈。 秦溯点点头,他也早就料到宋太守在军中的成分不可能这么简单,不过这些暂时先放着后面慢慢收拾也不迟。 各个将领分了两边坐下,秦溯坐了主位,程述在主位旁边坐下。 按理是不合规矩的,奈何程述虽然顶着武官的官职,干着的却是秘书的活,坐近一点也情有可原。 程述认真思考过如果他拿着武官的官职还干着武官的活儿的话,那他大概就是一个保镖一样的角色,看了看自己爱人比自己高上的半个头,程述觉得自己还是安静地当一个文职人员比较好。 宋太守坐在下首,秦溯在他身上扫了两眼,也没说军中事不许旁听,就开始商讨这次平衮的事。 程述没参加讨论,他只要好好地扮演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新任职官员就行。 这次议事内容依旧没什么价值也没什么营养,大家都没有打仗的心思。 程述和秦溯对视一眼,看来军师之前的所为对士气打击很大,但是若都一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状态边塞恐怕撑不了多久。 “此事先搁置待后再议,倒是......史清明你可知罪?” 突然一声发问把下面的人都惊醒了大半,军师之前所做他们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秦溯在说什么。 反观军师一脸讶异,“将军这是何意?” 秦溯挑起眉梢,“私自放士兵卸甲在军中是死罪,史清明你可知?” “此事我也是近来才知,李副官无心战事放了士兵卸甲,理当重罪。” 秦溯点点头,“哦,是这样。我倒想问问你这个军师是怎么当的,全军少了八百余人也是李副官一人干的?你就注意不到训练的人少了?粮饷数目对不上你没看过吗?” 史清明的脸色微变,“我的确未注意。” 秦溯勾起唇角,要的就是这句话。 “传令下去,军师留守靖玚军期间玩忽职守,为明军法,杖责五十,暂交官位,反思两月。” 史清明很明显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原本以为只要死不认账就可以推掉的责任又被秦溯给硬戴了回去,被士兵带下去时,还往着宋太守的方向求救似的看了一眼。 宋太守低头看着面前的案几,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人都离开以后,宋太守留了下来,按照原剧情来看,他这会应该是想拉拢秦溯到二皇子的阵营。 “秦将军。” 秦溯摆上高冷脸,“嗯?” “不知你对京中形势怎么看?” 秦溯:“不怎么看。” 宋太守:......“本官却觉得这京中形势……” 秦溯:哦。 程述在灰色空间里看过一篇帖子,关于“哦”字的杀伤力研究,那时候他自己看着觉得有些离谱,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夸张。 宋太守说什么,秦溯都只有一个字回答。 秦溯:哦。 …… 听他们两个很没水准地打了一会儿太极,程述的无聊指数简直要突破天际,他默默地扯了扯秦溯的衣袖,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秦溯心领神会。 “宋太守?” 正在叨逼的宋留文被秦溯打断,疑惑地看向他。 “本将军听太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宋留文仰起脖子,“哪里哪里,我也就勉强通些四书五经。” 秦溯微笑:“正好军师在反思,相信如果有太守在,说不定不光能好好反思错误,还能在兵法方面有所造诣。” 宋留文:...... 秦溯:“这里有一本《道德经》,还请宋太守为军师好好讲解讲解。” 某太守的脸都绿了。 宋留文走后,程述靠在秦溯的身上分析形势,“你看,衮族本来应该是想乘一军主帅不在的时候好好打一次的,但是你这会提前回来了,说不定他们就会把这一次开战时间给提前。” 秦溯把程述抱到怀里来,“这些我之前也想过了,衮族再宣战也不过是这两天的事,如今史清明被禁了足,宋留文暂时翻不出什么浪,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其他安插的眼线给找出来,否则等开战以后就麻烦了。” 程述手勾上秦溯的脖子,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 “别担心”,青年声音里带着些笑意,“你还有我。” ...... 正是夏日夜深,军中只有几个帐还点着灯,一抹亮在营中快速移动着,在一处帐前停了下来,与门口两个士兵交谈几句,遣走守卫后身影便隐入帐中。 程述一个人去找了史清明。 “军师?” 史清明从床上坐起,他今天施刑被打得太狠,以至于起身的时候都痛得直抽气,“你是......岑副官?” 程述手上拿着烛台,“军师好记性。” 史清明却是没什么反应,“不知岑副官深夜来寻是有何见教?” 程述微笑,“见教不敢当,二皇子命我来见您一面。” “岑副官是什么意思,清明不太明白。” 程述从衣袖中拉出一个玉佩,“二皇子予我此玉为信物,军师现在可信?” 第十四章 史清明执了那枚玉佩,在昏暗的烛火下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确认这是祁之晏的信物,把玉佩递回去,面上也换了副姿态,问道,“不知二皇子有何吩咐?” 程述微笑,“军师应当知道。” 史清明一脸世外高人的模样:“哦?” 程述一板一眼地继续和他打太极,“还需要二皇子给点提示?” 史清明神棍脸:“猜得到,又猜不到。” 呵呵。若不是现下时机不对,程述一定掐了这老东西的脖子去,特么装神棍这是装上瘾了? 他收敛了笑容,一双桃花眼微眯着把史清明从上往下扫了遍,直看得史清明心里发毛,才缓缓开口道:“军师应当知道二皇子不要废物,莫不是军师……”他勾起嘴角,明显意有所指。 史清明没想到程述态度转变得那么快,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他之所以故意摆了谱,无非是托程述的口想告诉祁之晏,他作为一个重要角色,别以为手上握了这么点筹码就可以让自己为他鞠躬尽瘁了,要想得到自己手上的全盘计划不出点血怎么行?毕竟此时不多榨些好处来,难道还等着祁之晏有一天飞鸟尽良弓藏?本想着眼前这个人看着年纪轻轻,自己随便装个十三,小兔崽子肯定会因自己的神机妙算充满着崇敬与仰望。谁知这个叫岑壹的嘴这么利,这要是回答不好,自己的后半生大概也就毁在这里了。要知道祁之晏这个人生性多疑,最忌惮的不是下属的本事不够,而是下面人玩阴的,若是今天的话被岑壹给添油加醋在祁之晏面前演上那么两番,怕是死不了,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也难。 程述看着史清明的脸色明明灭灭,知道这老家伙肯定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有的没的,虽然他本意只想敲打敲打,但史清明想多了也怪不了他。 “军师想好了?”他看时间差不多了,把方才拿出的玉佩塞回衣袖里,慢条斯理道。 史清明此时也理清楚了其中利害关系,已是冷汗直冒,对程述自然是又换了一副态度。 “自然,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回轮到程述玩儿冷艳高贵了,“二皇子说,军师知道他想说什么。” 史清明心中暗骂,刚才怕是被这小子记恨上了。不过当下心中依旧忐忑,也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开始给程述讲起自己的计划。 “大人可知道,当今朝内局势尚算是安平,若二皇子想要越了太子去,只能抓好两样东西,一是民心,二是兵权。” 程述点点头算是同意这个说法,若他没有在小世界掺和这么一脚,祁之晏的确就是走的这两条路征服世界的。 “这民心要看二皇子自己的布局,在下不才,能做的也不过些兵权上的事。” “靖玚军是朝中第一大的兵马,归在秦溯的手下,若按着他父亲秦威的路子,这支军队未必会成为我等的助力,相反,可能是最大的掣制,因此西北军若不能掌控,只有压制这一条路可走。” “是以之前放士兵卸甲,不过是为了打散军心,以便压制起来更顺利的第一步。” 程述冷笑一声,“军师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如今秦溯回来,你以为那些伎俩在他眼里够看?莫非军师是要在这禁足的帐子里为二皇子谋略天下?怕是军师早就露出了马脚自己却还不自知。” 他说这话时眼中的愠怒不似是假,史清明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被打消干净,有些尴尬地开口,“秦溯会提前回来在下确是没有想到,若是按了原来行程,安排好的人应把原来的位置都顶了才对,这回棋差一着往后再布局怕是困难。” 程述挥了袖子,止了史清明的悔过之言,“秦溯那里我自然会替你去圆,你还是先把重要的事先说完。” 史清明讪讪地应了是,继续说,“西北这边,秦溯此人就是最大的变数,只要他在,靖玚军就随时都有脱离压制的暴动契机,因此除掉此人才是刻不容缓的事。我们已同衮族取得联系,巴图鲁答应与我们的人配合在战场上把秦溯……”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秦溯一死,就算是把靖玚军的兵权完全收服都有几分可能。” 程述拢了拢烛火,也不看史清明,“代价是什么?” “边疆的两座小城,往年产出交供也不多。” 程述默默无语,这军师还真是蠢得出奇,衮族人对着路河早就是虎视眈眈,若不是地势和兵力都没有胜算也不会勉强放弃这座西北的要塞,如今史清明应了两座城池的条件,鞑子玩一出兵行险招,用那两座城做个跳板打路河也多了几分胜算。这哪里是用两座小城换秦溯的命,根本是拿了整个西北边塞来给秦溯陪葬。 不过这些话程述是不会说的,他巴不得史清明越蠢越好,甚至因为怕提醒了史清明他根本没有问衮族要的是哪两座城,而是开口问道:“此事尚未禀告二皇子?” 史清明恭恭敬敬地应了是,“在下正准备传书告知。” “此事由我去禀告。”程述点头道,“近来京中不太平,皇上派了秦威去清查各世家,二皇子虽说是皇上的儿子,但若受到牵连,下场……定不是你我想见到的,二皇子吩咐我前来,有一事便是要你停止和京中通信,所有消息由我交给暗哨。”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并非不信任你,只是如今局势所迫,各人都得长点心。” 史清明忙点头,这事在他看来也正常,相反不传信自己还多一分保障,否则若证据落到别个的手里,那就有的自己好看了,但他还有一事疑惑,“不知大人同秦溯是个什么关系?” 程述冷笑,抬眼看史清明,眼底的嫌恶浓重得要溢出来,“总之不是什么兄弟朋友关系。” 嗯,反正......这也不算是假话┑( ̄Д ̄)┍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程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能力早就满级,对付史清明这种类型显然很有优势。 但史清明看到他的表情立马了然,脑补出五十万字的恩怨情仇史,随即附和程述道:“哼,秦溯那黄毛小儿!早晚要他付出代价。”表情格外的愤慨与同仇敌忾。 史清明感到程述看他的表情慢慢柔和下来,从开始一直吊到现在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总算是消了些芥蒂,投其所好什么的,古人诚不欺我。 至于程述的眼神……虽说有演戏的成分,但程述更多是因为——困了。 都怪反派的角色设定,干点什么事偏要在偷鸡摸狗时,害得他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听一个长得不好看的家伙叨逼叨逼复叨逼,虽然这个事情是他自找的,但心情还是不美丽。(* ̄︿ ̄) 长得不好看的家伙史清明:哦,怪我咯? 不过也是时候该走了,再呆久一点就要违背反派综合准则了。 反派准则第五条:两反派偷偷接头时间不得超过半个时辰,否则...... 会被抓。 他自己是在演戏,来找史清明也是拿着秦溯的令牌大摇大摆就过来了,但这不代表史清明不是个反派。万一待会史清明因为这个起了疑心,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没错,其实在程述心里和他对着干的都是反派。 不过当下他还是拿了烛台,对着史清明略一颔首,“天已太晚,我该离开了。史先生切记今日所说不可告知其他人,若有他人谎称二皇子下属来诈可莫要被骗了去。” 史清明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在下一定会注意的,大人慢走。” 若不是自己被禁足,史清明说不定真给程述打了帘子送出去,可他也知道时乃多事之秋,因此拍马屁这最后一着到底是没有做出来,只是看着程述走出帐外。 回到主帐,程述顺手就把方才拿出去的烛台塞到了门口的兵士手里。 兵士右手拿着长-枪,左手拿着烛台表情很微妙。 但是程述完全没有欣赏士兵表情的兴致,直接掀开帐子进去,秦溯还在看军中的公文,抬头看见自家小宝贝进来。 折腾了一整夜,程述几乎是扑到自家男人怀里面去的,缩在秦溯胸膛的位置,一秒钟就变得懒洋洋不想动。 秦溯亲了亲他的额头,“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程述躺在男人的怀里,一只手伸到衣袖里掏掏掏,拽出刚才忽悠史清明的那个玉佩,“喏。” 秦溯看着小媳妇儿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表情骄纵又任性,但就是不期然透出些蠢萌蠢萌的感觉,一颗糙汉心都快要化了,把人摁着好好亲了一通才从程述手里把那枚玉佩接过来仔细翻看。 他从小在皇宫里就没有少待,若不是皇帝比武阳大了整整一轮,儿子和秦溯都差不多大了,现在和皇帝都应该是发小的关系。因得皇族直系各人的图案什么他都一清二楚,看到这枚玉佩,自然就知道是谁的。 “史清明和宋留文是祁之晏的人?” 程述懒洋洋地不想动,只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唔。” “你今晚是去找史清明了?” “唔。” “你一个人去的?” “唔。” 秦溯有些生气,但他把程述抱得紧了点,亲了亲他的发顶,“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会让我去的。”怀里的人扭了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秦溯把头架在程述肩膀上,声音有些委屈,“但我会担心,今次是我在军营里,若是我不在军营,你这么去找史清明就不怕露出马脚?如今军中局势之乱……”他叹一口气,“你若离我远了,我害怕护不得你的安全。” 程述眼睛半睁不睁,“若你不在我定是不会这么直接去寻了史清明,如今军中你能信的只有我”他顿一顿“也只能有我。” “我好歹有个两把刷子能忽悠得住史清明,若换了旁人,一旦暴露就会让我们立马埋在西北,我知你的担心,可我又何尝不是?” 秦溯埋头在程述的肩窝处蹭,“是我对不住你,来此等险境。” 摸摸秦溯的头,程述缓缓道:“我不知是不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让你总觉得我需要保护,可抛却这些,我首先是个男人,我不会希望站在你的身后享受你的荣光,我眼里真正的伴侣是能并肩走在一起,你有你的璀璨,我也有我的锋芒。更何况......” “你还打不过我。” 真·可怜·秦溯:......太晚了媳妇儿我们去睡觉吧! 这话题转移得实在是太生硬了...... 第十五章 三天以后,衮族送来战书。 竹简上横着粘了根鸡毛,送信的来使骄傲地介绍,这根鸡毛不是普通的鸡毛,是将见证两族之战的伟大鸡毛,是衮族复兴的鸡毛之始,历史将铭记这根鸡毛,世人将歌颂这根鸡毛。 程述看了眼那根不知道从那只公鸡身上拔下来的毛,眼皮子跳了跳。 来使兴奋地说:“据说你们汉人对这种带了鸡毛的信还有个典故,大概说的是......”他生硬地顿了一下,清清嗓子又道:“是什么呢?这就要交给将军好好参悟了。” ...... “哦,对了”,来使转向收了信的程述,“能把那根鸡毛还我吗?” 程述取下鸡毛,“你要做什么?” 来使眉飞色舞:“这么一根神奇的鸡毛,我要留给我的子子孙孙奉养起来!”他把垂到额上的配饰扒拉到一边,又说道:“我要让子子孙孙都知道,这根鸡毛是我护送到汉人大营,勇不畏死地向汉军讨要过来的,我的名字将载入史册!” ...... 需要帮忙感受一把勇不畏死的伟大吗? 程述的嘴角抽了抽,巴图鲁实在是一位神奇的人物,派遣的来使都那么别致。 人间精品。 遣人送来使出营,秦溯拿了方才那卷竹简摊开来看,程述勾着他的脖子凑到一旁,“在哪里约战?” “阜拔山附近,我以前去过。” 程述有些好奇,“阜拔那里不是衮族圈了的地盘?你是怎么过去的?” 秦溯把小媳妇儿拉到怀里抱起来,“五年前衮族同靖王朝边境有些争端,派出去的巡兵队经常被他们偷袭,那会儿靖玚军归我爹统领,就让我带了支小队往阜拔山那里去给衮族派的巡兵队撩阴腿,抓了回来叫衮族拿钱或者牲口来赎。巴图鲁是近年新上任的,当时鞑子的首领是萨尔莫汗,他气得给我爹发了战书,还骂我爹不是个东西。” “然后呢?” “唔......我爹没理他,之后他就死了。” 嗯?怎么听着像个我爱你你不爱我我打你引起你的注意力可你根本不理我的琼瑶大戏? 程述默默怀着一颗八卦之心查了查当年的这一仗,发现秦溯说的好像也没错。 其时萨尔莫汗排了兵还布了现学的阵,等了一个上午都没见靖玚军过去,觉得秦威玩弄了自己的感情,就带着兵往靖玚军营过去了,结果不小心被埋伏在阜拔的靖玚军给打了个爽,在你给我一刀,我给你一枪中,萨尔莫汗一不留神就挂了。 临死之前还有一段戏码是他颤抖着手指向马上的秦威,“你......你不要脸!” 秦威坦然地点了点头,“是挺不要脸的。” “......” 于是萨尔莫汗本来还能再撑一会,却被气得一口气喘不过来直接嗝儿屁了。 看到这里程述给前首领点了一排蜡,偏了偏脑袋真诚地对秦溯说,“其实我也觉得你爹有点......” 秦溯揉了揉程述的头发,“臭不要脸?其实这是事实。” 真·臭不要脸的·秦威:那叫兵法!兵法知道吗?! 衮族约战的日子在十天后,对于他们来说,秦溯在军营里待的时间越长对他们就越不利。好不容易汉营里被史清明给捅了这么大一娄子,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但这也在程述的预料之内,对于巴图鲁来说,秦溯回来是他没有准备的事,真要上了战场衮族又能有多少优势可言?十日时候难说谁更有优势,这仗非打不可。 差人把应战书送到衮族,开始做十日后开战的准备。集结了所有士兵,秦溯一身戎装,头上的雉尾翎在风中招摇,嗓音沉沉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靖玚军的将士们,你们都是我靖王朝的好儿郎,离家万里,只为守这天下安平,我替这靖王朝万万百姓,向你们谢过。”秦溯摘下头盔,给下面的所有士兵行了个军礼。 “诸位知道,衮族一直是西北边塞的心头大患,我朝体谅其身处蛮荒,严寒之节总是一再忍让接济,然巴图鲁以怨报德,率麾下骑兵扫我边塞之城,妇孺老幼无辜,皆成其刀下亡魂,甚而行屠城此等天理不容之事,一城生灵,血流成河,幸存之数寥寥!今次竟呈战书,邀我军十日后阜拔山一战,妄图收我西北十二城!兄弟们,你们说该当如何!” 下面爆发怒吼声:“害我同胞,其罪当诛!” 秦溯拔出长剑,“诸位兄弟听好,衮族骑兵强悍,我靖玚军又岂是软弱无能之辈?此一战,一城不能丢,纵黄沙埋骨,必与西北共生死!” “必与西北共生死!” --------------------去校场的分割线--------------------- 铺天盖地的怒吼好像还在程述耳边绕着,一时间居然有些热血沸腾。 士兵解散后秦溯带着他去校场巡视,光着膀子的士兵们正在练习互搏,程述看了一会儿,都是力量有余但技巧不足,单兵实力还差些。 有几个胆子大的招呼秦溯:“将军,来和兄弟们比划比划?” 秦溯低头看着媳妇儿征求意见,程述见他一脸“你说什么我都同意”的表情笑了起来,“我在这里等着你,去吧。” 男人抱着他的脸亲了口,“在这里等我。” 旁边的士兵:【掉下巴震惊脸jpg.】我靠妈妈快看这是什么?! 一片静默之中秦溯往刚才发声的那边走去,活动了下手腕,“谁来?” 周围的人才醒过神,到处都是上下巴的咔嚓声,刚才那几个人走出来,虽然内心燃起了八卦之魂,但面上还是矜持得很,拱手对秦溯说:“将军,我们哥仨就一起上了成吗?” 秦溯点点头,“来吧。” 三人抡着拳头就冲上去了,秦溯先掀翻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又一脚踹跪了一个。这一脚不算重,只是用了膝跳反应的原理让他一条腿软上那么一两刻,但在战场上,这一两刻足够一个人把命留下了,手在他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意思意思。至于最后一个挥着拳头的,秦溯用手刀在他的手腕侧打了一下,拳头就散了。 三个打输了的都心服口服,承认自己学艺不精还要多练习,只是刚才被踹跪的那个还不怕死地来问秦溯:“将军,那位和你......?” 旁边人八卦得不行,手上装着心无旁骛地在练习的样子实际个个支起耳朵偷听。 秦溯没有发火,他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好似沉思事实上在发呆的程述,勾起嘴角微笑,“嗯,新上任的岑副将,我夫人。” ...... 程述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轰轰烈烈地秀二十万单身狗一脸,此刻他有别的事。比如,有人过来......邀他打一架。 他不太爱穿副将的军服,待着的地方离刚才秦溯秀恩爱的案发现场也有些远,旁边的人见他瘦瘦弱弱的模样有些嗤之以鼻,以为是哪位来军营里混军功的世家公子,自然起了挑衅的心思。 程述犹豫了一下,他现在还不太掌握得好力道,这算是自己人,这马上要打仗,要是打伤了也麻烦。 但他这会儿的犹豫在那人的眼里就是害怕的表现,啧了一声,那人道:“打不了就别来军营里, 这是五大三粗的糙老爷们的地盘,像你这种娘们儿似的小身板还是回你金雕玉琢的家里去过富贵日子吧。” 程述皱眉,简单执了个军礼,“那就承让了。” 那人还在说,“小娘子,哥哥不如就让你五招看看你能不能打疼我,就你这......” 程述走过去,斜斜挑起一道好看的眉,拎着那士兵的领子往沙坑里一甩。 全场寂静。 秦溯给这边的士兵讲完动作技巧,正准备去找程述,就听见一个士兵盯着程述站的那边校场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连忙转头,正巧看到那个士兵倒栽葱进沙坑里的那一瞬间,连忙往那边跑去。 那边士兵们还没从方才那个优美的弧线中回过神,就看到一向淡定的将军一脸紧张地跑过来问方才那个青年有没有什么事还仔仔细细地把他的全身都检查了一遍。 将军,有事的那个还在坑里好吗? 众目睽睽之下,秦小将军把真·将军夫人·程述给揽到怀里,徒留一地【掉下巴震惊脸jpg.】 在群众雪亮的目光下搂了一会儿,秦溯放开程述,在他的肩膀上安慰地拍了拍,转身往沙坑走过去。 把倒插着的人拔了出来,秦小将军看着瘫在地上已经吓傻的士兵笑了一下,“起来。” 刚才还嚣张着的士兵一脸状况外,“哈?” “来打一架。” “哈?” 秦溯不耐烦,拉起人就是一个过肩摔。 砰。又一个过肩摔。 砰。再一个过肩摔。 伴随着沉闷的声响,沙坑旁边起了漫天的灰尘,秦溯掸了掸身上沾着的沙,朝着程述走过来。 等一走近就抱住了他,在耳边呼气,声音仔细听还有几分委屈。 “我都不敢欺负你,他怎么敢这么大胆。” 第十六章 程述两人回到主帐时已是黄昏,一路上士兵探过来的眼神都让程述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微妙。 他知道下午两人表现得是亲密了些,但......也不至于让整个军营都充满这种诡异的气氛。 毕竟程述还不晓得自家男人下午在众人面前给了他个名分,而现在全军营都听说了那位新来的岑副官是秦将军的夫人。 不过,一时不察不代表秦溯能逃过这一劫,俗话说,天道好轮回。 就在两人行至帐前之时,拿着杆长-枪守门的小张——就是那晚程述随手塞了个烛台那位,突然冲着他行了个大幅度的礼,“往后请夫人务必照顾好将军!” 程述:“......” 他刚想掀起帐子,另外一位守门的小李猛地把帐子给掀开,“拜托夫人了!” 程述:“.......” 他默默把脸转向秦溯,某人无辜摸着鼻子抬头望天,咳,他可什么也不知道。 吃饭的时候程述看着超出份例的那几只鸡腿,“一个不小心”就把一根筷子-插-进了桌子,放下刚拿起的碗,他看着正“专心致志”埋头扒饭的男人笑了一下。 秦溯:qaq媳妇儿笑得好恐怖...... “秦溯,我们来好好谈一谈。” 男人立马微笑着抬头,眼里闪着积极向上五讲四美好青年的希望之光,“阿壹要谈什么?” 一声轻响,另一只筷子也-插-进了桌子。 程述看着那两只筷子,挑了挑眉,“装糊涂?” “......不,我全都招。” 秦溯迅速把下午发生的略略讲了那么一遍,忐忑地抬眼看向程述,“阿壹你......这是生气了?” 他垂头沮丧道“我知道你还不太能接受这个,我就是嘴上说着玩的,你别......” 程述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生气?” 秦溯一时反应不过来:“诶......啊?” “怎么?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是不打算负责了?” 这下秦溯是完全傻掉了,“没......没有......” “我生气是因为,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程述把筷子-拔-出来,轻轻在桌上敲了两下,“我只是想要坦诚。” “我身上有些无论如何都不能泄露的秘密,虽然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我会让你知道它们的存在。” “如果有一天我终于告诉你,不是缘于我爱上你,只是那时我能说出来而已。” “因为......”程述看着筷子尖,脸上却是面无表情,“我现在就很爱你。” 他表面冷淡,其实心里却不平静,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到底是对是错他也不知道,万一...... 他又重想起那个春节,拿着筷子的手轻轻颤抖起来,身体也逐渐僵硬,那个黑暗的夜晚是他逃不掉的梦魇,冰冷的窗沿,彻底分裂成两个世界的房间里和房间外。在每个重复的梦境里,那个屋子的每个角落似乎都随时会出现想要吞噬他的洪荒猛兽,没有人来救他,绝望而冰冷的气息蔓延过他的全世界。 都走了,只剩他一个人。 秦溯刚从被爱人告白的震惊和狂喜中脱离出来,就看到程述颤抖地拿着筷子,眼中一片茫然,好似是入了魇。 他急忙起身把程述给抱进怀里,这才发现怀里那具身体的僵硬。秦溯用力抱住面色苍白的程述,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其融入骨血,“阿壹,阿壹你怎么了......阿壹,阿壹你别吓我阿壹......”,他声音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颤抖,一时惊惶得甚至忘记去叫军医。 程述死死地扒着爱人的衣襟,他从未像此刻一样那么清楚地认识到,他的父亲,还有他的母亲早在那个晚上就已经离开,他以前怀抱的小小执念现在看来,像个不自知的笑话,全都是奢望。 他把脸更用力地埋进秦溯的胸膛,只有这里最安全。 秦溯听得胸口开始有小声的抽噎传来,衣服也湿了一大片,稍稍放下的心又被满满的心疼取代,轻柔地拍着程述的头,听得哭声从开始的呜咽到后来的撕心裂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把程述搂得更紧,不停地在他耳边说话,“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会一直陪着你的。” “不会离开你。” “就算有一天你赶我走也会留下来。” “会永远爱你。” 听着爱人的哭声,他心里酸涩又满足,好像是原先那个补上了还稍微有些漏风的洞终于被糊得严严实实,这个哭得毫无形象的才是他的阿壹,也只有他会让他心疼。 等了好长时间哭声才渐渐平息,秦溯低头看把头埋在自己胸口的媳妇儿,正好程述也抬起头来, 看向他的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又可怜,忍不住叹了口气,在程述的眼尾轻啄了一口。 只见方才还哭得欢的人现在说不出的羞窘,猛地把头扎进自己的怀里。 秦溯轻轻笑起来,“不哭了?” 程述埋着头闷闷道:“我才没有哭。” 看着装鸵鸟的小媳妇儿,秦溯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方才我好像听到有人说爱我。” “哪有。” “又不是你说的,你怎么知道?” 秦溯笑着看还红着眼的媳妇儿气鼓鼓地捶了自己一下,安抚地摸摸他的头,“我去给叫人给你重新拿双筷子。” ---------分割线----------- 吃完饭,两人又一起研究了一会儿军务。 程述因为一时间哭得狠了,一直在打嗝,身子一抖一抖的,眼眶还有些微红,配上哭完偶尔有些愣愣的表情真是呆萌的没边。 “我跟着军中的老师傅学过一会跷引,待我看完这些就给你按一按,免得你打嗝打个没完。”秦溯揉揉小媳妇儿的脑袋。 程述点了点头,歪着头看秦溯研究地图和战术。 但这么一来秦小将军就没办法专心干活了,眼睛盯着地图,心里却想着...... 这个姿势会不会不够威武霸气? 等等,这个姿势好像又娘了一点...... 这样?好像不能完美凸显我的帅气...... 程述看着男人坐在蒲团上扭来扭去,拿个地图也左右手老是换,不禁有些好奇:“你怎么了?” 秦溯正在凹造型的动作突然顿住,“......没什么。” 他装作认真地盯着地图看了一遍又一遍,实际上什么也没看进去。 认命地放弃了干活的念头,秦小将军站起身来,“算了,我先替你跷引,地图明天早上再看吧。” “呃”,程述又打了个嗝,“好。” 秦溯去拿了跷引用的油,站到程述面前。 看着男人盯着自己,程述有些疑惑,“要做什么?” 秦小将军干咳两声,“咳咳,要先脱衣服。” “哦。”程述就乖乖把衣服给一件件脱了。 这么听话简直就是对秦溯男人尊严的践踏,秦溯不想去知道媳妇儿怎么会那么相信自己不会对他做什么,他作为一个正值壮年生理无疾病如狼似虎的男人在媳妇儿面前应该是一个如同猛兽一样的存在吧,不应该捂着胸口说“不要过来”吗? 程述还不知道男人想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把上半身脱光之后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秦溯看。 秦溯回过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上半身光裸着的小媳妇儿脸上带着呆萌呆萌的表情看着自己。 虽然记得没把裤子脱了这件事让他觉得很欣慰啦,但是这个眼神实在是太勾人犯罪了。 秦溯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面朝下躺倒床上去。” 程述没穿鞋,粉嫩的脚趾踩在毛茸茸的羊皮地毯上,看得秦小将军又是一阵口干舌燥。 把油在手上匀了匀,秦溯的手覆上程述的腰,慢慢揉上肩背,又重新辗转下来。掌下年轻的躯体光滑而有韧性,偶尔因为打嗝还轻颤几下,程述舒服得叹息,他这会才知道跷引就是推拿,任由那双手在自己的背上游走。 但秦溯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给媳妇儿跷引什么的简直就是世界对他最大的惩罚,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就是不能吃。在程述身上好好揉了一遍之后,秦溯半压到程述背上去,在他耳边委屈道,“阿壹,我身上好难受。” 程述翻过身来,“嗯?哪里不舒服?” 秦溯笑眯眯地拉着程述的手往下探去,直到媳妇儿受了惊地把手给抽出来。 “成亲的时候再说。” “那你用手帮我。” “用手也要成亲再说。” “我就蹭蹭~” “蹭蹭也不行。” “......” “你干嘛去?” “写信,叫我爹准备好成亲的东西。” “......” 第十七章 谭梓苓在第六天的时候回军营报到,程述派人给她安排去守史清明的那个帐,两天观察下来,倒也还算是相安无事,就暂时放她去了。 第九天的时候史清明遣了个士卒,带了个口信给他,说是有要事。 程述用世界意志略略查了查这些天在史清明那里发生的事,和秦溯交代了一下就往他帐里去了。 事情主要是因为原本史清明收信的那个暗哨近日又传了一封信过来,信的前面些个内容同程述之前忽悠的没多大区别,只是最后提到要史清明不对秦溯起心思,秦家在朝中势力盘桓交错,能劝秦溯倒戈是最好的情况,否则若是引得秦威暴怒下动了手,后果可不是说着玩的。 只是这封信来的时间不太对。 若是程述不在,史清明自然是照做的,像原走向一样,等胜利班师之后再利用女主挖个墙角,一切顺理成章。 但史清明觉得若是同程述交流那么一下岂不是更能表现自己的尊重?印象分自然是越多越好的思密达。 再说,史清明还有自己的一套打量。 于是就这么叫人打着商量的旗号去请了程述来。 程述打了帘子进来的时候,史清明坐在桌旁,手边一壶刚泡好的茶还袅袅氤氲着热气。 “终于等得大人前来。”他抱一抱拳。 程述拿了椅子坐下,面上半是疑惑地瞧着史清明:“是有何急事?” 史清明神棍调调摆惯了,一不小心又犯职业病,只是微笑着看程述。 眼神慈祥而充满母爱。 惊得程述险些砸了手里杯子,只能不动声色避开史清明的眼神,装作沉思了一会,问道:“莫不是二皇子那里来消息?” 史清明欣慰一点头,“然也。” 程述抿了口茶:“我大概晓得这信中写的是什么。” “哦?”史清明好奇,他还没遇到过几个和自己一样神棍的人,猛这么一听,忍不住道,“岑兄不妨猜上一猜。” 程述本来想掐个指,后来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只不紧不慢道:“与我前次说的差不离,却和我们前次商讨的差那么些。” 史清明用力拍大腿,“妙哉!”,瞬间对程述佩服得无以复加,总之不管他是怎么猜出来的,能掰扯就是好神棍! 所以说当装逼有高下的时候,你以为就落个排名,其实中间隔得还多。 就好比程述现在端的这飘然欲仙的架子,那就不是史清明能摆出来的。不说江湖阅历,单单这张脸就被程述给不知比下去多少。 修长的手和碧色的茶杯那么一映,真是哪哪儿都好看,哪哪儿都是高人调调。 程述再抿了一口茶,指尖轻敲着桌面,“那史兄不如就说说你的打算。” 史清明从袖口中掏出那封信,放在桌上拍了下,“我也没甚主意,照二皇子的意思,秦溯是不能杀了,但岑兄知道,我素与其有怨,此番……我始是心有不甘哪。” 程述微微笑了笑,手中捏着的杯子一倾,澄澈的茶水洒出,原先那纸张上的墨迹渐渐晕开。 “何必在意这信。”他制止了史清明慌忙起身拿布擦拭的动作,“二皇子……”他顿一顿,眼角挑起潋滟的风情,“我可是了解的很哪。” “你只要做干净些,未必能见得二皇子是真的想留秦溯一命。” “毕竟,你觉得秦溯有可能会跟着二皇子起反吗?” “到时候秦威无从追究又能如何,而史兄……”程述笑起来,“你的功劳可是不小。” 史清明被这番话说得心动,“那照岑兄说,这事该当如何?” 程述起身,“首先把己方安排捕杀的人撤掉,其余……还当照史兄原计划。” 史清明忙不迭点头,“的确!多谢岑兄提醒。” “不必”,程述颔首,话锋一转,“说来,有件事我还要告知史兄。” “不知岑兄所说是何事?” “前日排来看守营帐的那个士兵史兄可记得?” 史清明想了想道:“不是今天守着这两个?” “不是。” “哦......我想起来了,他前天刚来还特意给我从军医那儿带了些伤药,看身量,瞧着还是个孩子吧。” 程述一脸认同地点点头,“那照史兄看,这小卒心性如何?” 史清明几乎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那自然是一等的,大气,谦逊,乐于助人,赤子之心!” 程述笑起来,“据我所知,这小厮和二皇子的关系可是一等一的好。” “哦?此话怎讲?” “军师常年不归京,自然是不知道京中发生了什么。那小厮——”程述敛眉,“可是二皇子的心头肉呢。” “噗——”史清明一口茶喷出来,呆了半晌才喃喃道:“想不到二皇子的口味也颇为猎奇。” 程述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丫又想偏了,善意地提醒道:“二皇子喜欢女人。” …… 史清明愣道:“那小厮......” “正如史兄所想。” 史清明张大嘴“我”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只能看向程述,等待他的下话。 假装思忖了一下,程述感慨道:“史兄不觉得这是个绝佳良机?” 史清明还处在失语阶段,说不出话,只好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那姑娘原先是个女扮男装的戏伶,后被二皇子相中,前些日子京中传来消息,说是她因得世俗礼法之困从皇子府离了去,二皇子情深还在派人寻找,听得为这事儿是要同皇上闹翻了,史兄能明白么?” 这自然是祁之晏自己放出的消息,谭梓苓走了,但她只要一日不被人找到,便一日尚存利用价值,祁之晏找她,也不过是为了杀人灭口,为后事铺路。 而程述要做的不过是推波助澜,将谭梓苓的行迹暴露给祁之晏罢了。 至于女主能否活下来,全看个人造化。 就让程述看看,这女主光环能璀璨成什么样子。 史清明有些惊诧地指着自己,“岑兄这是打算……让给我?” “功劳左右于我无用,史兄需要便拿去吧。” “兄弟!”史清明大力拍了一下程述的肩膀,“今后若有事,只要岑兄你说,清明定当不负所托!” 程述只是笑了笑,没发表意见。“我该回去了。” “岑兄好走。” “自然。” —————分割线————— 出了史清明的帐子,程述没回主帐,而是快步朝着军营中一个较偏的位置去了。 方才他喝的那茶,杯沿上被史清明抹了些东西。虽说程述并不惧这毒,奈何岑壹这具身体的承受能力有限,若不寻个地方逼了出来,怕是要糟糕。 走到草丛处,程述把方才压制着不动的那部分血缓缓地向着右手食指移去,确认差不多之后在食指指腹上轻巧地划了一刀,已经有些偏黑的血液就从伤口处流出来,淅淅沥沥地滴在草间,好一会儿才渐成正常的颜色。 程述松了口气,控制着伤口慢慢把血止住,打算回去。 不过......程述勾起一抹冷笑,看在史清明这么看得起他的份上,好戏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他往主帐走去,路上不少士兵见着程述都恭恭敬敬地行礼,他也微笑着一一招呼过去,然而经过一处帐前,却是又听到那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岑大哥!” 程述转头。女主拿着个盆,看样子是出来倒水的。 旁的士兵听到这声称呼都有些好奇地看过来,想知道这新兵和将军夫人是什么个关系。 程述看向谭梓苓,似乎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女主怯怯地咬了咬下唇,语似埋怨,“岑大哥为何不理我?” …… 程述沉默,见女主还保持着那个45°青春忧伤小白花的表情不说话,转身就要走。 “岑大哥!你这是心虚!” 这回程述是真停下来了,他转身面无表情朝着谭梓苓走过去,“哦?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心虚。” 谭梓苓同岑壹相识也是有些日子,岑壹对自己的那些心思她到底也还是知道一些。 所谓古往今来的备胎修炼史,不过是被喜欢的人有意纵容,喜欢的人又潜意识误解,谁都怪不了谁。 可谭梓苓何曾见过岑壹对她这副冷漠模样,眼里不一会儿就充斥了泪花,“军中、军中都说你是秦溯的夫人。”说完表情换上一脸期冀,“岑大哥,这是假的对不对?” 程述想了想,真挚地坦白道:“诚然这是事实。” 女主方才还在打转的眼泪夺眶而出,“岑大哥,你、你明明知道秦溯是……是我的……” “哦?是你的什么?” 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了女主要说出的话。秦溯快步走过来,顺手把程述环到怀里,“你方才说——秦溯是你的什么?” “苏大哥?!” 秦溯认真地纠正她,“是秦将军。” 第十八章 谭梓苓呆滞住了,半晌才喃喃道:“不、不会的,这是假的对不对……” 她扑身向前想去抓程述衣袖,结果被秦溯给狠狠拍开了,只能以泪眼同程述相望,“岑大哥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 见程述不理他,又转过来看秦溯,“苏,不,秦大哥……我不是......” …… 程述在自家男人怀里挣扎半天终于排除万难伸了只手出来把眼睛严严实实给蒙上,缓了一会儿道:“我竟不晓得你还有失聪这个病灶。” 谭梓苓对程述说的话恍置未闻,“那你又为何要蒙眼,莫不是心中对我愧疚!” 程述啧了声,手中支了条缝相看过去,“啊,不,只是今日巨蟹同白羊不太对盘,听说遮一遮有助于运势上升。” 女主听得一脸云里雾里。 秦溯在程述头顶闷笑出声,咬了他耳朵道,“我怎不知道你懂这多奇门学说?” 怀中人骄傲地抬抬下巴,“那可不是?”,想想又说:“我会的还多,你以后好好学着点。” 男人看着媳妇儿,一时被撩得心痒,稍稍低头在就程述脸上轻啄了一下,只听四周一阵抽气声。 【靖玚军单身狗大团全体灵魂受到一万点暴击,aced.】 …… “你、你们不要脸!你们、你们……”女主一脸崩溃,冲过去拿了盆就跑,“奸夫淫夫!” “……”这成语用得可活泛,程述默了默。 暗搓搓围观的吃瓜士兵立马转过头去,一脸正经。 向组织用三观保证,我们什么都没听到,啊哈哈哈世界这么大为什么不去校场看看呢啊哈哈哈~ 所有士兵集体望天状,个别还招呼隔壁营的哥们儿,你看这太阳多漂亮啊哈哈,我们找个地儿赏太阳吧哈哈哈哈。 隔壁营小哥:(ノ`Д)ノ滚! ————这是一条可爱的分界线———— 两人走回主帐,一路聊了些趣事,气氛欢快。 即将行至帐前时,程述突然看着就腿脚虚浮起来,他在秦溯腰上轻掐了一下,在隐秘的地方对着爱人眨了眨眼,随即倒在了那人顺势来接的怀里。 他方才算了算史清明那点毒大概的发作时间,准备下个套儿给那老神棍。 既然史清明那么想玩一玩,他总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心意。 程述倒是想看看,是他的神棍技能点得满,还是自己戏演得溜。 控制着身体进入昏睡,程述最后安抚地拍了拍秦溯的手,在得到回应后就彻底撒手不管了,反正自家男人会照顾好他的,与其担心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睡一觉。 他也好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没解开心结之前他老是有做不完的噩梦,解开了又因为要打仗,天天想着怎么算计别人。 这机会委实难得。 没想到一睡过去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从他的出生,到他进入灰色空间。简直像是一个拖沓的记录片。他走进那个充满迷障的世界,平静得如同一个旁观者,一幕幕场景好似滴着水,湿润得不像话。 在城市中心广场跑跳,去花坛旁和父母捉迷藏,程述微微笑起来,若不是自己尚存的点滴熟悉感,简直难以想象自己也有过那么快乐的童年。 果然印证一句话,无知即幸福。 场景一幕幕在程述面前快速转换着,很快就到了程父程母的第一次争吵,第二次争吵,第三次争吵…...直到一纸离婚协议书。 程述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旁边是一无所知还在做着家庭作业的小男孩,偶尔偷偷摸摸往父母那里看一眼,又迅速把目光收回来,连起身倒水的动作都小心翼翼,深怕惊动家里沉睡的猛兽,程述朝着蹑手蹑脚的男孩抬了抬手,停顿许久,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一眨眼又快进了许多,程父程母陪伴的最后一年几乎片刻就过去,场景黑下来。 程述好像听到窗外面有人在欢呼,还有近乎嘈杂的鞭炮声,一点点光亮在房间里闪烁着,小男孩艰难地把身子趴到几乎有他一人高的窗台上,贪婪地看着窗外天空偶尔炸开的烟花。又磨蹭着下来,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旧手机,翻开通讯录,在程母的号码上停了一会,才往下翻到程父的电话,连拨出都按得认真。 之后说的那些话和程述记忆里的没什么分别,没说几句话就被小程述挂断了。 他拿着手机往窗外看,却不再试图趴上窗户,只是站得远些,一双眼睛里面映着光,两只手却死死地堵住嘴,不让一点声音发出。 程述在黑暗里看了很久,还是走过去,轻轻地抱了抱那个小男孩,虚虚揉乱他的头发,轻声道:“都会过去的。” 所有苦难和悲伤,终将埋逝在过去。 小程述似乎有些感觉,惊讶地抬起头扫视四周。程述微笑着放开他,做了个祈福的动作,离开这个场景。 转眼就到了两年后刘教授和赵教授搬来程述隔壁的日子,程述听着刘教授一边搬东西一边念叨赵老爷子,“诶哟我说老头子你这草稿就不能用纸腾一腾?偏要写在衬衫上?是衬衫手感写着要好些?” 赵教授仔细思考了一会,严肃道:“其实衬衫手感写着真的要好些。” 老太太气得一口气没喘过去,“赵旭!你能!” 赵教授又进入思考状态,随后得出精确结论,“其实我觉得还是你能一点。” 刘教授:“……” #明明我说的是真话为什么老婆不高兴# #论搓衣板在婚姻生活中扮演的重要角色# #女人心海底两万里地心历险记之a大教授生平传记# 程述看着两个教授站在搬家公司的卡车上拌嘴,想到刘教授和赵教授最后寿终正寝的好结局,忍不住笑了起来。 后来的故事就不用赘述了,程述把情景快进到高中,想看一看刘教授发病之前发生了什么。 说来也奇怪,他在灰色空间里调不出自己原来小世界的任何资料。小二还在的时候他曾经问过这个问题,但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 所以此刻对于他,可能是唯一的机会,程述不想放过。 他来到那个熟悉的房门外,身体直接穿过老旧的门,来到房间里。 那个和他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刚好放下手里提着的营养品,刘教授一脸暴躁地坐在沙发上怒目而视带了赵亦南进来的赵教授。 老爷子一脸讪讪,解释道:“我在外面遇到的,说巧了带过来看看你。” 刘老太太一个白眼翻破天际,“你丫出门随身带脑白金?” 赵教授:……说的也对。 摆摆手,刘老太太也觉着赶人实在太没意思,干脆随他去了。正拿起遥控板准备开电视,赵亦南开口了。 “妈,我要结婚了。” 刘教授手一抖,黑色的遥控器就从赵亦南头顶飞了过去,她沉淀了一下,尽力平静地酝酿着开口,“和谁?” “谢羽。” 刘教授手一抖又一个杯子冲着赵亦南的面门过去了,“你们去哪里结婚?” “美国。”男人接住杯子,放到旁边的架子上。 “你和男人好我都已经没意见了,但你找谁不好偏偏要找谢羽!”刘老太太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不难想象她现在有多生气,“你把我们这点老底都查了个干干净净怎么不看看你那小情儿的脏东西!” “他不用你管。” 刘教授气得背了气,“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双眼一翻白,竟是直接昏厥了过去。 赵教授手忙脚乱地人工应急抢救,找速效救心丸,吓得连该拨119还是120都忘了。 而赵亦南此刻就像是和隐在另一空间里看这段情景的程述一样,是个游离在场景外的旁观者,在事态失控之前才不慌不忙地打了120,就连去医院的步伐都不显得有多急促,甚至表情都还是一脸轻佻。 程述看着他的动作,眼里的光芒讳莫如深。 所有过去的播放停止在他赶到医院昏倒那一刻,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灰色空间。 这不再是回忆,他的意识是真的回到了自己的体内。 程述默默梳理着刚才所看到的一切。 老太太和赵亦南主要的矛盾应该就在那个叫谢羽的人身上,而照刘教授的话来说,谢羽应该有些......不太有意思的东西让老太太死活都不接受他,但赵亦南的态度实在太令人寻味,好似一点都不在意,却又在老太太面前维护他。 不过说到赵亦南,程述和他笼统也不过是正儿八经地碰到一面,难说能断言赵亦南是个什么人物。 程述也只是单纯认为他不是什么好货色。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好时机,程述笑了笑,再不回去,自家爱人怕是要担心了。 感受了一下位置,程述慢慢闭上眼睛。 好戏是时候开始了。 第十九章 睁开眼的时候,正对着的就是一片紧实的肌肤。 程述好奇地伸出手指在上面戳了戳,下一秒就被男人压在了身下。 他僵了一下,果断闭上眼睛平稳呼吸,潜意识催眠自己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 然而有重物搁置到他肩上,耳畔不断拂过热气,程述不由得一抖。 秦溯惩罚似的在装睡的小媳妇耳垂上轻咬了一下。“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他顿了顿,声音沙哑,“你快吓死我了。” 程述睁开眼睛在他怀里蹭了蹭,“我没事,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吗?” “可军医说是中了毒,而且你还昏迷不醒。”唇贴上爱人的额头,“下一次……至少同我商量一下。” 程述点点头,看着还一脸后怕的男人,心里有些酸涩。他勾上秦溯的脖子,“不会有下一次的。” 男人不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他。 半晌,秦溯想起了什么,略略撑起身子问道:“你身上的毒呢?” “……咳”,程述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谁知男人直接把他想藏到身后的那只手给拉了出来,食指上明晃晃的一道印子,中间是重新长出来的嫩肉,颜色比旁边的要淡上些。 “怎么弄的?”他不看程述,只是翻来覆去看那个伤口,眼眸幽深。 “逼毒的时候割……”程述轻轻抽了抽手,谁知反而被男人抓得更紧了,“这么说,你是真的中毒了?” “其实已经没什么事,逼出来就好了”,声音在秦溯的目光注视下越来越小,程述埋头,“我错了。” 男人挑起好看的眉,“说说哪里做错了。” …… “不该受伤了不及时告诉你。” “嗯。” “不该事前不和你商量。” “嗯。” “不该……”程述默了一下,他实在想不出来了,只好用求救的眼神看向秦溯。 被媳妇儿投过来的目光给闪得心一跳,秦溯抑制着目光不要往程述那边跑,但手还是去把自家宝贝儿给拉到怀里,“不该低估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程述戳男人的胸膛,“真是太肉麻了。” ……“我说认真的。” “哦。”程述埋胸。 “……” 叹了口气,秦溯把媳妇儿给提得上来了一点,好方便他对着他耳朵说话。“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还是太肉麻了。”程述正经脸,“我们能不能淳朴真诚一点,不要这么多套路。” “……” 他顺便把男人逐渐游弋下去的那只手给捞上来在面前晃了晃,“我比较喜欢属灵那种柏拉图式的恋爱,要有盖着棉被纯聊天那么柏拉图,你这样有点挑战我纯洁的小底线。” “属灵?柏拉图?”秦溯一脸疑惑。 “人说三岁一小沟,五岁一大沟,十岁一鸿沟”程述艰难地支起手在空中虚虚比了比,“秦溯同志,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不是一小沟这么简单了。” 看到男人的脸色以可见程度在变黑,程述果断终止了这段没营养的对话,严肃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秦溯把趴自己身上的程述提上来一点,“大概快子时了。” 程述差点从他胸口上掉下去,缓了一会斟酌着问自家男人:“如果我没记错,明天我们就要去抽巴图鲁小脸子了?” 秦溯真挚道:“诚然是。” 从男人身上蹭下去,程述把头塞进被子里,又被秦溯给拉了出来贴在胸口上。他闷声道:“你都不和我说打仗的事,是不是不想让我去战场?” 摸了摸媳妇儿的头,秦溯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嗯,不想让你去。” 半晌见程述不说话,他叹了口气,“不要去好不好,就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又是半晌沉默,秦溯有点慌,媳妇儿不会是生气了吧?心里面盘算着要怎么让程述消气,各种忐忑不安,甚至都想同意让爱人上战场了。 排练了三遍,男人坐起来,深吸口气,凑到程述的耳边借着微弱的灯光准备好好认错。 这一晃眼他才发现......媳妇儿睡着了。 …… —————分割线————— 第二天快卯时,秦溯就溜了。 怕吵醒程述,他连盔甲什么的都是到旁边一个空置的小帐里换的。 中途小心翼翼就怕发出一点声响前功尽弃。欣慰的是程述也算是争气,全程连个身都没有翻,就这么安安静静在那儿睡着,看得让蹑手蹑脚的秦溯安心不少。 他没有看到,就在他掀帐子的那一刻,床上的程述勾起一抹微笑。 自家男人真是太天真了。 程述起身从旁边蒙尘的箱子里取了一件同秦溯一模一样的盔甲出来,这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物件,就等着这会儿派上用场。 拍了拍上面一不小心落上的灰尘,程述调动世界意志直接实时播放男人那边的情况。 秦溯这时候正在吃饭。 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现在顶着一张媳妇儿的脸,还隐隐透着些中毒后的青白。 因为时间实在是早了些,现在伙房几乎除了秦溯就没有别人,偶尔遇到巡逻的士兵也是对他恭敬得紧,男人因为有些怕士兵喊出称呼让程述给听到了都让他们不用见礼,因此也就一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经过主帐的时候秦溯实在有些忍不住,偷偷掀起帐子想看看自家媳妇儿,然而还没有看清楚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脑袋都晕晕乎乎的。 两秒被放倒。 程述及时接住连步伐都不稳的男人,把人往床上扶过去,把一身盔甲给除了,自己也躺上去环了他腰,就这么搂着到了卯时将尽。 帐外楚副将过来的时候,程述正在把被子给自家男人掖好,应了一声,又细细检查了一遍才出去,离开时还多调了人在主帐周围守着。 他实在不敢让秦溯出一点意外。 原走向里秦溯虽然打赢了这一仗,但因为史清明出于私仇牵制了一部分人马,让秦溯的右胸上被长-枪开了个洞,好不容易活下来又招惹上女主,否则若非旧伤太严重,也不至于到最后因为生生给女主挡了刀而死。 程述绝对不敢让自家男人再经历一遍生死,就算有把握能救活他也不行。 楚副将走在他身边,看程述面色沉郁,有些犹豫地开口,“将军可是忧心此仗?” “不过一仗。”程述平淡开口。 然而楚阳表情却震惊得不行,谁都知此一仗胜算大,是因衮族人少。然而巴图鲁在衮族素有狼王之称,兵行险招,未必不会给靖玚军留个血淋淋的重创,但此刻将军所言之中透出的平静却带着些稳操胜券的味道来,不免振奋起来,整个人看起来都鲜活了几分。 等一行人进入校场的时候,二十万军队已经肃穆立在那里,即使是程述也沸了几分热血。 “各位,靖玚军的儿郎们”,程述说话的时候蕴了些世界法则,以便让声音传得更远。 二十万人密密麻麻一铺,就显得几乎目力所能及的原野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往日如何让士兵都能听到战前的鼓舞就是个大问题,不然程述右手边那个光着膀子捶战鼓的作用其实就不太大。 “今日在此,衮族三万,我靖玚二十万,人数几乎已是七数于其,胸中胆不树,何以战敌!” 这一句话一出去,底下就像风吹草一样抖了一片,程述顶着自家男人的脸面无表情,但眼里还算是比较满意。 “今与衮族一战,关乎我靖王朝之百年根基。那是数千条无辜性命!衮族何曾注意到他们也曾是活生生会笑会跳的人!他们又何曾认识血债血偿这四字!” “此一仗!以身为锋以身为刃,必叫衮族知我血肉同胞惨死之怨!” “一血前耻!”二十万人举起手中兵器,其声震山河。 程述翻身上马,手中长剑还泛着寒光,“出发!” 二十万人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到了阜拔山附近。 程述方才赶路的时候已经同几个副将通知安排下去,不一会儿二十万大军就分出几支细流隐进周围的山脉里消失不见,有些士兵一脸疑惑,但也有士兵一脸若有所思。 衮族的队伍半刻后才在地平线上出现,除了少部分的步兵以外就都是高头大马的骑兵。 程述的手握在剑柄上,一笔一划地照着纹路抹着。 很快衮族那边就来了人说可以开始了,程述眯了眯眼睛,“巴图鲁准备好了?” 明显被衮族临时征派出来的士兵战战兢兢地点头,这种危险差事,最怕汉人心情一不美丽就挑了自己一条小命。 但程述笑起来,转头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副将,楚阳立马举起红旗,示意衮族靖玚军这边也已经准备,之后两边又换了黑旗和蓝旗作为倒数,最后拿出来的是绿旗。 绿色一出,两边就像是裁判通知可以开跑了一样向战场中央冲杀,绞在一起。 巴图鲁没有上战场,同样程述也是,他们两个在己方阵营里安安静静坐着,不过相比程述的淡然,巴图鲁就显得急躁一点,手都握上了剑柄。 这还不过是开始的冲击,真正的战争,根本就没有开始。 第二十章 程述的安静和不问世事是有区别的。 他骑在马上看着前方就能让人感觉安定,烈风抽动盔缨,而前方千军万马奔流,仿似血燃的艳红一步一步蚕食掉衮族士兵构成的大片黄色。 靖玚军在作战时充分表现了自己人数上的优势,普遍是至少四个步兵轮一个骑兵,一个砍马脚,一个戳马屁股,一个在鞑子掉下来的时候敲后脑勺没商量,另一个看准时机把护颈挑开些一刀捅进去,小队配合越来越默契。 程述看到巴图鲁似乎没办法再观望下去了,站起来大声向着军师吼着什么,也懒得拿世界意志去听他到底说了什么。 说实话,每次世界意志查探动用的都是本源力量,其实还挺累的。 战场上基本已经形成局势,程述这边的小队也慢慢固定下来,轮得衮族骑兵一句苦都叫不出。 对于衮族来说,骑兵的单兵优势简直是毋庸置疑的,只要利用强有力的冲锋去把步兵队伍给冲散,再进行收割式的快速攻击真·溜得没话说。 只可惜这对于程述来说是太古老的打法,只会利用骑兵进行简单冲锋切分再攻击的做法原始得不能再原始。 换句话来说,全是套路。 而且还都是玩烂了的老套路。 程述又往衮族阵营看过去,巴图鲁愤怒地朝着他的副将挥拳,好像在质问什么。 质问什么呢? 无非就是山上安排的骑兵怎么没下来。 本来巴图鲁小算盘啪啪打得好,先冲散靖玚军队伍,再从山上冲下骑兵,把两侧同中翼的靖玚军给再狠狠切割一次,有部分骑兵往靖玚军后帐冲刺,如果能杀掉秦溯自然是再好不过。 原来的秦溯就是在这个过程里一不小心被一杆长·枪给洞穿了右胸,虽然没死,也算是间接导致了他后来的结局。 但此刻那些本应出其不意冲进战场的衮族士兵现在怕是和程述方才派出去的小队战到了一起,不论输赢,短时间是不可能来干扰战场局势了。巴图鲁那边也有了些动静,似乎是发现局势实在不妙,衮族的核心战力已经有一部分在从战场上抽走,如今大多数站在最前线的都是步兵,不过也渐渐招架不住,开始不自觉地后移战线。 程述面无表情地弹了弹手上握着的剑鞘,铁器发出一声短促的嗡鸣,现在还没有到时候。 一盏茶之后,战场形势几乎就是完全的一边倒了,本来预计要打整个上午的仗还未开始两个时辰就即将结束,衮族放在前线当炮灰的步兵已经快死得差不多,连带着中心圈里的骑兵也有些不安起来,整个军队都处在躁动不安的情绪里。 对面阵营里巴图鲁和军师不知是在商量什么,过一会军师从衮族临时搭的观战高台上下去,而副官却被示意过去,没多久就朝着程述这边挥了小白旗。 楚副官看向程述,青年摆了摆手,直接无视了那面白旗,目光扫去的山坡上隐隐有红色浮现。 他微微笑起来,那其中带着的寒气却令人不寒而栗。 自己挑的事却想这么容易就结束,你问过那些惨死之人的同意了吗? 剑在程述手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他驱着马走了两步,一拉缰绳,身下战马两只前蹄高高撅起,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程述举起长剑,身后队伍蓄势待发。 “——跟我杀!!” 赤血的烈马率着靖玚没上战场的最后一部分主力冲进厮杀,所过之处喷起一蓬蓬红雾,带起的更多是弥散在空气里的绝望情绪。 巴图鲁还来不及怒骂秦溯不讲兵家道义,就看到四周的山坡上突然冲下人来,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刚准备大笑“天不亡我”,动作却突然一顿。 山上是有士兵冲杀下来,可惜这些人身着的是靖玚军的盔甲,头上的,是红色缨穗。 巴图鲁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兽皮大椅里,眼神滞在一处。 就......这么结束了? 他可是衮族的可汗,怎么能屈辱地死在别人的刀下! 猛地站起来,他在左右士兵的簇拥中往高台下奔去翻身上马,尖锐的号角声呜茫茫在堪称单方面屠杀的修罗场上响起,伴随着巴图鲁的大吼“全军撤退!” 而靖玚军这边听到那声号角反而攻势更凶猛,程述的剑刃寒光一闪,银白的盔甲上正滴滴答答地坠着红色的液体,马背上都是凝了块的血污,眼底积着弥散不去的阴霾。 在血液的刺激下,程述心底的那丝暴虐被放大,已经到快要失控的地步。 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从前看到的和真正感受到温热带着残酷的腥味的鲜血喷洒到自己脸上的那份肆意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心头的那只猛兽正在撕咬程述的血肉,他急需寻找一个发泄口,而那有如无底洞的无尽深渊只有在剑刃划破肌肤的那一瞬间才得到一点满足。 周围的人无论靖玚还是衮族都下意识地给程述让开一条路,他几乎是畅通无阻地追上巴图鲁的亲卫队伍。 程述吹了声哨,尖锐的音调刺过每个人的耳朵,悠悠在整个战场绕了一遍,靖玚军中立刻分出两个队伍往巴图鲁的撤军方向赶去,把约两千人堵在了山谷口,像是赶羊一样一步一步重新往战场中心带去。 这一仗下来,衮族就只剩大约两千多人,除了这最后的主力,剩下两百余都在巴图鲁的身边。 程述在追赶的就是这一支。 他追着巴图鲁的亲卫军到一处低地,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可汗,后面只有一个人!”,两百突破重围杀出的骑兵突然缓下来,开始调头,过了没多久巴图鲁牵着缰绳从亲卫军自动分开的一条路过来,睨了一眼程述咬牙切齿道,“秦将军就这么自信?就算如今我战败了,至少这里还有两百人,将军一个人……是不是高看了自己呢?” 程述只是默默看着他,眼底的红色越来越鲜艳。 巴图鲁得不到回答,自觉受了侮辱,驱着马就上前要砍杀,“哼!败不了靖玚军,灭个将军也好!” “当!” 兵刃相接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巴图鲁侧劈的这一刀力道相当重,他本来就以力量而出名,方才这么一下,换了个人大概兵器都要脱手,可事实上那个人的武器还好好地拿在手里,可他自己的虎口却传来一阵阵的麻疼。 巴图鲁震惊地转头看向青年,却刚好看到程述嘴角勾起的一抹冷笑,一时间心里警铃大作,正想退开,就感觉脖子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喷溅到下巴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下去,自己的护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成了两半掉落在地上,而喉管处的血液还在不停地喷涌出来,濡湿了他的里衣。 “砰”的一声巨响,巴图鲁因为失血过多脱力从马上坠下,疏松的沙土在周围泛起了一圈灰雾,他睁大眼睛张着嘴巴看向天空,典型的死不瞑目。 反观对面,见到一军之首死得如此轻易,衮族剩下的兵士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惊疑不定地看着程述。 两百人鼓足勇气往程述这边靠过来,渐渐围成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而青年好像一点都不慌张,反而慢条斯理地从马上下来,又把自己的头盔取下,挑衅似地环顾了一圈周围的士兵。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却没有听到兵器相撞的声音,原先在包围圈中央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刚才出手那人的位置上立刻爆出一蓬血雾。 那个士兵身边哗啦啦退开好些人,每个人都想找出程述现在的位置,却发现青年像是直接消失了一样看不到任何影子。 一时间人群里陷入了最大的恐慌,每个士兵都警惕着自己周围的风吹草动。一片令人惊惧的安静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他在你的马下面!” …… 已经晚了。 ————正攻出场分割线———— 秦溯醒过来的时候正是中午,守门小张正好拿了吃食过来,见秦溯盯着他一脸反应不过来,憨笑着摸摸自己的头,“夫人你醒了?” “你说什么?”秦溯从记忆的混乱中挣扎出来,艰难地开口:“我是夫人?” 小张一脸懵逼,“难道您不是夫人?可将军都让我们这么叫的啊。” …… 秦溯冷着脸抿唇不说话,把挂在床头的那把剑拔·出来,借着冰冷的反光看清楚了自己的脸。 一张透着不健康的青白色的,阿壹的脸。 他摸上侧颈,那里果然有一个易容面·具的接合处。 秦溯面色再度沉了几分,他心里已经有了个答案,只是压抑着还没爆发出来。 小张看秦溯一脸阴晴不定,以为他是在担心战场局势,连忙开口道:“夫人不用担心,战场上传回京中的捷报都来了好几次了,听说将军这次是大获全胜呢。” 秦溯心里咯噔一声。 他自己在这里,战场上那个将军是谁,答案几乎是昭然欲揭,之前悬起的心又坠入万丈谷底。 “备马。” 小张手里的碗差点被吓掉了,“可是夫人,将军说你中了毒......” 秦溯把脸上蒙着的那一层撕掉,这回那口碗是真掉地上了,瓷片碎了一地。 小张:【目瞪口呆jpg.】 “现在可以了吗?” 小张指指自己,又指指秦溯,声音有点抖,连敬称都忘记,“那战场上的那个是谁?” “是夫人。” “……” 第二十一章 秦溯看着小张还愣在那儿,转身去床头拿了剑鞘就准备出去,然而此时不巧地有一个人掀了帐子,正和他对上。 男人睨着门口那来人,“史军师是有事?” 史清明呐呐地把一个小瓷瓶藏到身后微低着头同秦溯讪笑,“清明这不是担忧将军嘛哈哈,如今看到将军一切安好清明就放心了,清明现在马上离开。”最后一字还未说完他就转身欲走,却被一条横出来的手臂给挡了。 “史军师可别这么说,想来从关禁闭的帐子里出来也很不容易。”停了一下,男人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又道:“哦对了,军师上次的伤好些了吗,多走动走动……”秦溯一字一顿,“也,不,错。” 史清明被男人突然拍到自己肩膀上的手吓得抖了一抖,方才正打算偷偷放进衣袖的那个小瓷瓶一时没握住,掉到了地上,慌乱要去捡的时候却被秦溯抢先一步拿到了手里。 “这是什么?”秦溯抛了抛手里的瓷瓶,向史清明瞥去一眼。 史清明敢保证自己从那双眼睛里面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赶忙跪趴在地上,说话时连声音都是抖着的,“求将军明鉴!清明、清明只是来送伤药的,见将军体无大碍便收了这药,别无他意!” 下巴被冰冷的剑鞘给抬起,秦溯拿着那个小青花瓷瓶在史清明面前晃了晃,“哦?是药?”下一秒他又微笑起来,“也对,解药也是药。” 这句话一入耳,史清明就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立马变了。 他简直不敢去想,秦溯是知道了?还是......他一直都知道? 如果他不知道怎么能清楚这小瓷瓶里装的是什么,还能算计得那么准,在主帐里等着自己跳进圈套。 如果他知道,难道他又是故意让岑壹中毒的? 答案在史清明心里呼之欲出。 史清明之前还奇怪为甚岑壹中了毒却不在主帐里休息,现在想来,那人怕是......已经被处理掉了吧。 想到自己也会得到一样的下场,史清明心里一阵发寒。在刀鞘离开自己下巴的那一瞬间就又重又狠地向下磕了一个头,“将军,我什么都招,求您饶小人一命!” …... 秦溯不理他,转身以后径直往前走,史清明急急站起追了几步又膝行过去,再用力磕了个头,“将军!求您留小人这条贱命为您做牛做马!”说到这里他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脸期冀看向秦溯,“对了将军,我还可以给您提供三皇子造反的证据,小人、小人有同他传信来往的所有记录!” 男人向前的步伐停住,转过头却没有看还跪着的史清明,而是看向帐前,“你们都听到了?” 二十余人齐声,“回将军的话,都听清楚了!“ 秦溯点点头,终于肯把目光转到史清明身上,无视他的一脸谄媚,一剑鞘下去。 “把人给锁上,等我回来再说。” “是!” ———分割线———— 秦溯赶到战场,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不少兵士已经在撤回的路上,有人的马背或者是背上就背着他们死去的兄弟。到处被血染得艳红的平地上只有几个营还在清扫着战场,他们留下来拾掇兵器工具,就算是损得严重些的也可以熔了以后再铸。 毕竟军队不是打完这一仗就可以解散了,靖玚军的未来,说不定还有多少场血战。 但在战场巡了一周,秦溯始终没有看到程述,反倒是留下监督的楚副将有些好奇地凑了过来,“将军你这身衣服换得真快”,说着他又把男人从头打量了一遍,发出一声赞叹,“还洗了澡。” 也不管秦溯不理他,楚阳真诚且由衷地拍马屁道:“将军果然是天纵奇才,先前也没看到您回军营,哪成想这么快就换了身新。” 秦溯听到这话转过头来,问道:“你看到我方才去哪里了?” “那是!不就进了谷嘛!”楚副将觉得自己的职业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怀疑和挑衅,果断扮演了一个狗腿子形象验明正身“将军您追着那两百人走的时候我们都吓坏了,要不是您不让咱跟着,那咱……欸将军您干什么去啊!” 马蹄扬了铺天的灰尘过来,楚阳用手挡了一下,再挪开时就已经看不到秦溯了。他仔细思索了下自己刚才到底是说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最后却只发现一件重要的事。 嘿,奶奶的小爷真是个天才,一句马屁就让将军策马狂奔去了。 …… 那边秦溯骑着马朝前飞奔而去,越往远处越是觉得胆战心惊。 他拉着绳的那只手握得越发用力,剪干净指甲的五指依旧狠狠压进了肉里。一路向低的草地上横着几具衮族人的尸体,地上杂乱的马蹄印告诉来者就在不久前这里发生了怎样的混乱。 秦溯下马,再近几步便是巴图尔的尸体,手上还握着剑。 他稳了稳心神,方才一路过来,只要见到同阿壹身形较像的都能让他提心吊胆上半刻,他不敢想象某一具翻过来的尸体,长着自己熟悉的眉眼。 继续向前,尸体堆积的越来越多,奇怪的是每个人面上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秦溯不再翻找尸体,冷着一张脸往前走。 这一处低地越走越窄,最后往左拐了去,他走近一步,浓郁得压不住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秦溯的鼻腔。 再往前一步...... 盔甲被散乱地丢在地上。 那人的里衣被染得暗红,斜头来看的时候表情清澈干净,眼底的颜色却同他身后垒着的百余尸体相映,宛若地狱烈焰里日夜烧灼的恶鬼红莲。 身染血腥罪孽,却灼灼其华。 秦溯叹了口气,快步向前走去。 一头长发被放下,没有往日的顺滑,青丝被血凝成一团,散乱地垂在脑后。 甚至脸上都是干涸的血迹。 程述看到男人过来,不知怎地就慌乱站起身想要找处地方躲起来。 该怎么说心里是恐慌,亦或难受。 要多喜欢一个人,才会希望他时时见到自己最好的样子。 相逢最好是煮酒谈天,再不济也能听书遛街。 余光里看见一匹马,身上全是污血的青年急急向着跑过去,只想他一辈子都不消见自己这幅模样。 程述一只脚翻身上马,另一只脚还没有踏稳,就感觉腰上传来一阵大力,下一刻就被人从马上跩下来抱住。 男人抱着他,把头用力埋进程述的肩窝。天知道他看到自家宝贝儿要骑马跑掉的那一瞬间有多害怕。 待得一会儿平了呼吸,秦溯一个巴掌打在怀中人的屁股上,发出声清脆的响。 男人似是泄愤又似是惩戒地在程述的脖子上咬了一口,“为什么跑?” 程述抬起眼,眼眶通红,配上那赤红未消的眼珠就像只可怜的兔子,“你不觉得我现在丑?” 秦溯心里一梗,既是心疼又是难受,轻轻吻上怀里人的眼角,“一点都不丑,我媳妇儿是最漂亮的。” 程述埋胸。 …… 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委屈道,“那你过来的时候脸色那么差。” “啪!”一巴掌又精确落在程述屁股上,“我媳妇儿不见了我是要有多开心!” “哦。”程述埋胸。 埋了一会他不舒服地在秦溯怀里扭了扭,“我要洗澡,还有…...”程述顿了顿,面上郁结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屁股疼。” “……” “我错了,回去给上药揉揉。”秦溯沉默了一会,咬着程述的耳垂声音里带些恶意的调笑。 乱说话的下场就是换来腰间软肉处被重重一掐,“嘶......真错了媳妇儿真错了……疼死了要不你现在给我揉揉?” 怀里程述斜挑起眉,“你确定?” “……不确定。”秦溯相信谋害亲夫这种事情自家媳妇儿是做得出来的。 “回去吧。”程述看着秦溯的沮丧脸笑了笑,搂着男人的脖子任他抱着走,偎在他怀里,好像心跳都有了着落。 ——回家分割线—— 程述是被秦溯抱下马去的。 就算青年身上全是暗红血渍,依然不改这画面动人如斯。 蓝衣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把满是鲜血的青年抱着,好似怀中是自己此生唯一的珍宝,而青年脸贴着男人的胸膛看不清神情。 但这不妨碍寂寞空虚冷的将士们脑补。 比如一脸娇羞的岑副将依靠在将军伟岸的怀抱中沉沦不能自拔,将军脸上带着溺死人的宠溺轻柔地拥着自家夫人,再辅以几句类似“讨厌讨厌”之类的台词,单身狗们纷纷觉得灵台一震,脆弱的心灵又被秀得失去了人生希望。 虽然好像忘了些什么,但是大家的内心独白是这样的。 【我也想要个小棉袄qaq】 第二十二章 把程述放上床,秦溯在床边坐下,把媳妇儿的上半身揽到怀里。 记忆里面有一个画面骤然重合。 俗话说得好,触景不光可以伤情,还可以思及。 总之小将军这么一坐就想起点事儿,他搂着程述,声音低低。“我记得昨晚你还跟我承认错误。” 程述身子微微缩了缩,把脸埋起来,“年少不懂事儿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秦溯嘴角抽了抽,“…...昨晚说的什么还能记住吗?” 怀里的人缩得更紧,只有声音闷闷传出来,“我觉着不能。” 秦溯抬手想往他屁股上招呼,冷静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没有下次”,秦溯把程述抬起点,咬着他的耳朵说话,“记着一定要同我商量。” 青年点头如摇拨浪鼓,“一定一定。”他知道这事委实做得过分了些,再来一次绝对不会这么干,想来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比如......这特么都谁买的迷药药效这么差?! 差评! 但面上表情真挚又乖巧,目光如同仰望自己大爷一般闪着点孺慕的光,“哪还能有第二次。” 秦溯满意地摸摸他头,把人往怀里再带了带。 …… 夜幕初初落下的时候,程述睡得迷迷糊糊却感觉身周颠簸起伏。 刚想嗤笑一声丫当小爷没骑过马是吧,就听到某代步动物的喷气声传过来。 这下程述脾气上来了,不就做个梦还演上劲儿了,一手就往声音来处糊了过去,却感觉束着自己的那个圈略紧了些,身后不厚道地传来轻笑声。 程述一下就清醒了。 夜里风大,他被一件狐裘给裹了一层又一层,抱起来圆滚滚的还挺舒服。 再仔细一看这狐裘的样式,正就是几月前他和秦溯挂树上喝酒那会儿的那件。男人见他醒了,还伸手把他衣领处拢了拢,免得风灌进来。 程述忍不住唏嘘世事多变迁,想那时自己还只是单纯地喝个酒同城交友,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 身下的马刚被糊了熊脸心情不太美丽,走了几步就不再动作了,倔强地要转头怒视程述这个混蛋,结果扭的幅度太大,甩了好几次头都没能甩回正常活动角度范围里。 程述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了一会,决定还是放弃种族特权爬了下来。 他睡觉那会儿的迷糊劲还没过,此刻能做出的最大难度动作也就是扒着马鞍把自己给慢慢放下来。 然而那匹叫驰咸的马妄图拎了后蹄来踹他,被秦溯给拍了一记,一时没掌控好动作,屁股向下劈了个叉,两个前蹄在空中乱踢,就是碰不着地,只能再次用愤怨的眼神把同样屁股摔地上的程述给洗礼了一遍又一遍。 程述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在驰咸扭不回去的马头上摸了一摸,温和微笑道:“多大仇,嗯?” 马头一脸嫌弃向左猛一甩,骨头咔吧咔吧的声音清晰地传进程述耳朵里,竟是硬生生把脸给扭了回去。 “……” 秦溯笑得打跌,缓了会儿才过去拉程述手。 黑暗里能听见话里的暖意,“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 程述转头往驰咸那里看,蠢马为了站起来一不小心头又歪了,偏着脑袋在草地上踉踉跄跄横着走,好似一只怪异的螃蟹,场景状若疯癫。 “……” 男人笑着把他搂进怀里,“驰咸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 好歹也是头军马,能不能拾起一点偶像包袱。 ————分割线———— 远处山脉朦胧,隔了万八千里遥遥映出一个灰暗的轮廓,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好像在空气里交缠相融,清清淡淡的香气在虚无里浮动。 那一刻程述几乎要相信,不会有比此刻更好的夜,也不会有比此刻更好的人。 心上忽盛花一朵,在某个恰好的时机破土,像是低哑的回声突然明亮响彻山谷,一下一下不厌其烦敲打他的心脏,震颤在同样的频率。 秦溯揉了揉他的头,“前不久发现的地方,想带着你过来看一看。” 一个吻落在程述的额上,男人下巴抵着他的发,“再等一会儿。” 青草的味道迷迷蒙蒙地入了鼻,一切好似梦中一般缥缈不真。 程述拉着男人在地上坐下,过不一会儿又被秦溯给带着躺倒下去,头靠着他的胸膛,直直往天上看过去。 星星这东西,他在灰色空间里看了得有千百把年,从没有像今晚一样觉得它璀璨得好像永远触不到,觉得那样唯一的光亮就应该去点燃一个世界的希望火种。 这想法三观太正,程述自己都有些接受不能。 秦溯把他上半身都移到自己身上来靠着,一片黯色里静默突然被打破,“以前的事,方便说吗?” 程述愣了一下。 男人会错意,搂住他的腰,“不想说也没关系。”声音里的浓浓失落却是骗不了人。 程述失笑,安抚式地拍拍他的胸膛,“也不是,只是有些诧异你会对这些感兴趣。” 那两条环在腰上的手臂带着奇迹一样熨帖的温度,让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我想知道全部的你。” 黑暗里程述勾起嘴角,“既然你那么想听,告诉你也没有关系。”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无非是些爹不亲妈不爱的小问题。虽说内心空虚寂寞了点儿,但好歹物质世界是丰满的嘛。” “而且我也不缺爱。” “我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爷爷奶奶。” 秦溯拉了他手在摩挲,“以后把他们接来同住怎么样?” 程述笑出声来,“他们不在这个世界了”,他在秦溯身上翻了个面,趴在男人胸膛上,“不过他们一定会很高兴你有这份心。” …… “不过......这就完了?”秦溯震惊脸。 “不然要怎么样,讲个一千零一夜?你当你山鲁亚尔呢?”程述再次陷入瞌睡的漩涡,半睡半醒间昏沉着说话。 然而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被自家男人给拍醒,“媳妇儿快看。” 程述勉力撑开打架的眼皮,入目是温柔的暖光。 “唔......你从哪儿弄的这个钨丝灯泡?”他眯着眼含混道。 “灯泡是什么?”秦溯好奇。 程述顾不上去回答男人的问题,一点柔软的光从亮团里分离出来,停留在他伸出的指尖上。 指尖传来酥麻的痒意,那个光点在空中转了两圈,又归回亮团里。 “萤火虫?” 秦溯搂着他,“喜欢吗?” “挺喜欢,不过你不觉着和我一大老爷们儿玩儿浪漫稍稍有那么点别扭吗?”程述诚挚地提问。 “你喜欢就好。” “……” 秦溯不知从哪个地方掏出一壶酒,手一翻就多了俩杯子。 程述认真评论,“这回待遇挺奢华还有杯子。” “…...”秦溯默默。 酒液入胃,带起一路烧灼。程述仰着头看男人,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问题突然不过大脑就蹦出嘴里。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秦溯难得尴尬,轻咳了几声,妄图糊弄过去,最后在程述幽怨的眼神里缴械投降。“认识你的第二天。” 程述安静地盯了秦溯一会儿,“你真随便。” “……” 许是实在太疲累,程述喝着酒没过一会儿就睡了过去,驰咸终于修好了脖子歪歪扭扭走了来,背着秦溯和程述一路往军营回去。 风撩起零碎发丝,酒香里,萤火闪烁如晚灯,途途明亮。 ...... 第二十三章 清晨,阳光蒙蒙地撒遍一整个帐篷。 区别于午间的炎热,此刻的昼色显得温暖而又慵懒,风流过干燥的空气,还夹些夜里未散的寒意。 程述自和秦溯同床后第一次睁眼没有看见自家爱人,但两肩仔细压好的被子似乎带着余温,他坐起身来,床板发出一声轻响。 一屏风之隔,小张的声音从外间传过来,“夫人您醒了?” 将军走前特地吩咐了等夫人一醒就把饭菜端进去,不过只能在外面喊一定不能进去否则就戳瞎狗眼是个什么规矩? 一等保安小张同志内心虽然困惑,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在外间等待,时刻警惕留意里帐里传出的响动,直到这床板吱呀一声全身才放松下来,向着里面道,“夫人还是快些出来用膳吧,饭菜都快凉了。” 程述很快穿戴好走出屏风,在桌前坐下,偏头看向小张,“你家将军呢?” 小张一边腹诽着什么我家将军明明是夫人您自己家的,一边严肃脸回答,“将军去审犯了。” 程述夹起一筷子菜,好奇问:“哪个犯人?” 不等小张回答,他自己扒了一口饭,吞咽完又困惑道:“军中哪来的犯要审?” “是史军师。” 程述了然点点头,史清明这会儿也是该收拾了。 “待得吃完,你带我去瞧瞧。” “是,夫人。” …… 程述掀遮布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安静祥和的画面。 黑衣的男人手执一本古籍,斜靠在大椅上,目光缱绻而柔和。 秦溯见他进来,露出一个笑,“休息得怎么样?” 程述走过去坐到他旁边,“还不错,审得怎么样了?” 秦溯指了指那边绑着的人,“还没开始。”顺势用收回来的手把程述带进怀里,修长手指点上书页的一处,“你看这里,此法不可说不妙,但是若我们把这个,还有这个,嗯这样……” 程述赞同地点头,“的确,类此种阵法…...”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完全忽视了旁边绑得跟个粽子似的史清明,偶尔说到兴起,亲昵的氛围更是连空气都冒出粉红泡泡。 “……”史清明安静了一会,更用力地挣扎了起来,“唔!唔唔唔!” 能不能给暴露的地下工作者一点尊严!刑都不上我交代个毛啊!劳资也是有骨气的好嘛!特么至少拿个刑具上来意思意思啊!说不定我宁死不屈拒绝投降呢! 他这一挣扎倒是提醒了两人,夫夫同时转头往他的方向看去。 秦溯拍拍程述的肩,放开媳妇儿,走过去把史清明的堵嘴布给拿了出来。老神棍喘了几大口气,看向秦溯的眼神坚-挺了几秒就虚软下来,“…...我招我招我全都招。” …… 秦溯颔首,“信在哪儿?” 史清明张了张嘴,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突然闭上。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秒,秦溯眼神已经带上了些明显的不爽,惊得史清明急忙连说带比划。 双手绑在背后动不了,只能下巴仰得老高,直直指向程述,“在您那副官手里。将军您可千万莫被此竖子给骗了!他是三皇子派来的奸细,信都是他收的,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程述端起茶,慢条斯理抿了一口,眼神始终凝在面前的一块地面上。 反而那边讯问的秦溯倒是一脸饶有兴味,“哦?你不知道他是我夫人?” 史清明沉痛脸,“小人自然知道,但这一切都是三皇子使出的美人计啊”,他眼中微微含泪,“将军务必以大局为重,切勿被美色一时迷惑心智,儿女情长不过尔尔,家国河山才是首任啊!” 咳咳,美人计...... 程述被茶水呛了一呛,终于抬眼去看史清明。 那边表演得正热火朝天,史清明一脸痛不欲生,“小人曾想迷途知返,为替将军除此一祸害,即使家父生前万般叮嘱仁兵之道,仍破戒下狠手欲绝此后患,虽后于心不忍,带了解药去探视......”他声音微微沙哑,“然终是难逃将军明察之目,小人已知己之过错,却不能再看任将军处于如此危险境地,望将军千万小心!” 程述默默。 史清明又道,“将军此前是否予其解药?” 秦溯认真脸点头。 “那解药只有一月时效,将军不如拿剩下的解药挟他一次,想来他必然会以实相告。” “哦”,秦溯再次点头,“可是剩下的解药我都已经给他了。” “……” 程述配合地拿出那个瓶子在空中晃了晃。 史清明虽然内心几欲吐血,但还是强撑一口气,“不妨事,那药也只够食上一年之期,想活命他还是得老实交代……您不相信可以问问,他是否为三殿下的心腹……”说到一半,史清明想起些什么,“对了!他身上还有枚三皇子的贴身玉佩!” “你说这个?”秦溯从袖子里掏出个坠子,赫然挂着的就是那枚玉佩。 史清明张大嘴半天没说出话来,“这是……怎么会在你这里!” 秦溯满意他的反应,把坠子又塞回袖子里,“哦,阿壹给的定情信物。” “…...” 我屮艸芔茻! 史清明脑回路构造再清奇,这个时候也该明白了些什么,顿时后悔得想要以头抢地。 一对狗男男合起伙来骗我!不要脸! 史清明悲愤地闭上了嘴扭过头去,下一秒程述就走到了他旁边。 把老神棍的头拧过来,程述微笑,轻轻拍了拍史清明的脸,“说完了?嗯?” “唔…...”还被绑着的人拼命摇着头,史清明闭着眼一副被强良家民妇的表情扭着头,又被程述给固定住,“美人计,嗯?” “唔唔…...”史清明扭头如摇拨浪鼓。 “迷途知返?” “唔唔……”史清明再次扭头如摇拨浪鼓。 “把信拿出来。”程述接过秦溯递来的茶杯,转头冲史清明笑了一笑,“将军优待俘虏内奸,说不定不会把你怎么样,可若是换成叛国贼”,程述拖了个尾音,斜斜朝他看过去,“我们就什么都不能保证了。” “我何曾叛国!朝代更替世之常事,我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栖!” 程述挑起眉,“在下不才,敢问史军师是哪种鸟?” 史清明气得狠了,听到这里睁开眼,“哼......你也别得意,那毒唤’痴缠’,只能压制不能解,而且后面所需的药量会越来越多直到毒性爆发。你若是拿不到更多的药,还不是同我早死晚死的区别”,他看一眼程述苍白的脸,“痴缠发作的感觉如何?想来定是如腐骨蚀心一般舒服吧?哈哈哈,想是我今天也逃不过去,告诉你们信在哪里又能如何?能拉个垫背的也足够了。” 这话一出来,程述表情未变,倒是秦溯的脸黑了下来。 程述拉了正处于爆发边际的男人一把,微笑道:“不知道。” 正处在兴奋状态的史清明:“哈?” “你不是问我痴缠发作的感觉怎么样么?我说不知道。” “…...”史清明愣了一愣,既又冷笑道“你莫诈我,且不说那毒我亲眼见你入口,便是军中将士也都知晓你中毒晕倒的事,怎可能……”说到最后竟是惊得话音戛然而止,大喘两口气,“你诈我?!” 程述点头,“你非要这么说也行”,他喝了口水,又道:“我其实就是来走个样子,你当我真不知道你那些信在哪儿?” 还不待史清明说话,程述就往帐外喊了声。 “小张!” 耿直boy立马掀帐进来,“夫人!” “你去把营外栅栏那边第五棵柳树下面的土松一松,还有史军师帐里那个青铜的箱子,打开以后把里面的木匣送到主帐里去。”说着就甩了个东西过去,“那个箱子的钥匙,拿好了。” 目睹一切的史清明,“......你什么时候拿走的钥匙!” 程述:“就刚刚。” “……” 我屮艸芔茻你搜信就搜信动劳资小金库做什么啊!啊!啊! 程述心满意足站起身,当着史清明面给了秦溯一个爱的拥抱,“事儿都办完了,我先回去,你慢慢审着。” “好”,秦小将军不放过每一个可以在敌人面前秀恩爱的机会,在自家媳妇儿额头上亲了一下,“你再回去休息一下,等我扫个尾就回去陪你。” “好。” …… “史清明。” “将军有什么吩咐。”老神棍有气无力。 某小将军露出一个阴测测的表情,“我媳妇儿也是你能欺负的?” “……” “还敢告黑状!” “…...” 第二十四章 五日后程述和秦溯回京复命,随行押送史清明,当然少不了顺便拎走惹麻烦体质的女主。 一行人在路上走了十余日,偶尔野个餐露个营打个尖住个店,总体来说还是比较顺畅,没出什么事儿。唯一的不安分因子也就只有偷偷摸摸老搞些小动作的谭梓苓。 说起女主,自史清明把她的位置所在和京中分享了一下以后,谭梓苓身上的气运就往一个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颓势而去,还没出发之前甚至有几次差点把身份给暴露了,程述虽然对这些糟心事儿一向不爱待见,但也是被弄得心里微微冒火。 身份先暂放一边不说,谭梓苓自己找了人在军中散播原配苦守寒窑数载,负心丈夫另寻男小三的狗血传言。十万字的故事里那位深明大义忠贞不二的原配各种暗指谭梓苓,而妖艳贱货男小三就直指程述。 这传言是这么说,明显可考究程度也不高,还夹着一堆从话本子里借过来的俗套桥段,但信的人也挺多,尤其是有些流言蜚语还在传谭梓苓是个雌性生物,翻过大山渡过大河追夫几万里。大家一联想到上一次谭梓苓当街拽程述那事儿,不少就觉得窥见了将军小秘密。 毕竟在受世界大气运影响不大的情况下,谭梓苓和程述乍那么一比,很明显就是当原配的命。 …… 然而这件事程述还没说什么,秦溯就不高兴了,这份不高兴从军营出发,延续了程述一行人一路。 就比如骑马的时候: 秦溯:我不高兴,我不要一个人骑。 程述:好吧我上来。 吃饭的时候: 秦溯:我不高兴,我不要自己吃。 程述:好吧我喂你。 睡觉的时候: 秦溯:我不高兴,我不要自己睡。 程述:好吧我陪你。 …… 总之秦小将军完美演绎了一个心智尚幼的大龄儿童,而程述因为对之前的事有些愧疚也就一直随着他来,两个人都没觉着有什么相处模式有什么不对,就是苦了跟着的护卫队。 不要刺激没有老婆的吃瓜群众好吗! 晚上程述夫夫俩一个房间,护卫队绑着史清明带着谭梓苓打通铺。 于是这就出事了。 也不知道谁友情提供的银子物资,几人吃完后晚饭后回房休息,在队里一起走的小张就敲了程述房门打报告,说是谭梓苓人不见了。 程述的右眼皮跳了一跳。 其实从历史的辩证角度来看,失踪这件事可大可小,可好可坏,譬如塞翁失马,那应该算是件好事儿,但搞丢谭梓苓,这必然是件坏事。 程述在脑海里和世界意志沟通了一段之后更是确定了这个想法,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转头换上温和脸,对小张道:“我心情不太好,出去走走。” 耿直保安队长小张还没来得及开口,程述垂下的右手就被抓住了。 秦溯挂着一张宝宝委屈脸看向程述,眼里闪动着波光,“阿壹你说好晚上陪我睡的”,说完还轻轻晃了晃程述的手。 程述默了默,拍拍已经乖乖躺上床就差在脸上写“来临幸我”的男人,“听话,我去走一走就回来陪你睡觉”,想了想又说,“保证不会很久。” 小张:......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秦溯才不舍地放开程述的手,但快蒙了整个头的被子明显地透出低落的情绪。 程述把他脸上的被子掀开,阻止了秦溯继续装可怜的动作,转身往门外走。 …… 刻意把关门的动静弄得比较大,程述披了件外衫就下了楼。 这处驿站是建在山下的,小二临出门还赠送了个灯笼给他,看到他对自己一笑,居然脸都有些红了,又急匆匆在程述怀里塞了个小布包,转眼就不见人影。 程述摸摸自己的脸,有些感慨。 那布包里装的是些驱蚊虫的草药,他闻了闻,还有几分提神醒脑的作用。 想着那小二看起来呆呆的,也不像是能干伙计这类机灵活儿的人,但这性子还挺有趣。程述勾起一抹笑。 走出门,灯笼的光柔柔在纸罩外晕了一圈,有些飞虫见着光就凑了过来,在罩子外面一圈一圈的飞,风带起程述身上布包的气味,朝着灯笼那边飘过去,米粒一样的阴影就聚了又散,过会儿又聚在一起。四周安静得不像话,只有程述鞋子踩到叶片上的声音,还有四周偶尔传来的虫鸣。 程述也没走多远,只是在驿站旁边绕了个三四圈,等他的出场时间到。 再说那边秦溯趴在床上等自己媳妇儿遛弯回来陪-睡,没等多久就听到敲门声响起来。 秦小将军先激动了那么一两秒,从床上跳起来快冲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顿住,在把表情情绪调为统一外放的心情不美丽以后才矜持地打算去开门。 就在这个时候,门又被敲了一次,男人想要开门的动作停在半空中。 方才离得远没听清楚,现在再听,根本就不像是程述敲出来的声音,秦溯转向那人投在窗上的影子,看大小高宽,身材较之自家媳妇儿显得矮小得多,敲门的力道也要更小,想起方才小张说的话,秦溯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哪位?”男人站在门口,问道。 那边很快传过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秦大哥,是我。” 秦溯心里梗了梗,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下决心一定要死守阵地等媳妇儿回来,照这女人的套路,一开门准得完蛋。 想秦小将军也是一个大写的金龟,当年没少被钓过,基本路数什么还是清楚的。若是平时开了门把人绑起来扔出去就好,可现在秦溯作为一个有家室的男人,那自然是一点纰漏都不能出。 多少佳侣被乱七八糟的误会给拆散,秦溯可一点都不想冒险。 他这厢没了动静,门外谭梓苓倒是急了起来。她特地重开了间房,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可不是为了被晾在门外的,程述也不知道多久以后就会回来,若那时还不能让这二人生起嫌隙,那真是枉费她一番辛苦布置。 于是声音更加甜腻,攀着房门道:“秦大哥,你就让梓苓看看你好不好,我今天穿的衣服……”她突然笑起来,“你肯定会喜欢的~” 她外面着了一件披风完完整整笼住里面的穿着,但这句话挑逗性意味太强,秦溯捂着鼻子都能闻到那一股浓郁的风骚味,不难想象她到底穿了些什么。 秦溯:“喜欢个屁,马上给老子滚。” 这个驿馆开的时间不久,再加上往来客商并不多,整个三楼几乎都是空的,但最里面就是护卫队睡的大通铺,虽然大家都因为太累去休息了,但如果有人过来看到谭梓苓这个样子,秦溯一个人真是怎么也说不清,更别说这个女人的目标就是他自己了。 秦溯默了几秒,手伸上门框,下一秒就打开了雕花的木门。 闪开谭梓苓一开门就想要靠过来的身体,秦溯站到门外,“你这是要做什么?” 闪避。 “能拜托滚远点?” 再次闪避。 “……” 要不是动手以后更说不清楚,秦溯简直想一巴掌给谭梓苓呼过去。 这女人略厚颜无耻了些。 谭梓苓看秦溯一直不停闪避也起了些火气,一只手往着披风上去,竟是直接打算解开。 就在这时,一根竹节狠狠地抽在了她的手上,“谭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程述顺便把她抓在另一只手里的小纸包给挑了出来。 只是随意折了一下的纸包被扬了些粉末出来,青年在空中小小嗅了一下,抬眼看向谭梓苓。 “欢情散?” 女主一声痛呼,那边大通铺里有人听见动静也起身过来了,正好瞧见她慌里慌张从地上捡起那个纸包的样子,一时没太懂现在形势。 有不识相地就用手肘捣捣同伴:“诶,这位是……” 还不待说完,他伸长脖子过去看到谭梓苓一张脸,只觉得人生圆满了,“这不是谭松吗?!前几日别人说她是女子我还不信,竟然是真的!”又见这三人姿态,困惑地转向同伴,“这是怎么了?” 心下想想觉得恍然,“那传言,莫非是……” “你衣冠不整,还带着欢情散,来我夫君门口是做什么?”程述右手执一根竹条,眼神冷得出冰渣,定定看向谭梓苓眼底。 女主被那眼神扫过,莫名来了一阵心虚,竟然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作态一出,几个兵就都懂了,暗自对谭梓苓唾了一口,几个脾气爆的更是拎了拳头要过去揍她。 军队里可没有不能打女人这个说法,大家纷纷认为这种人就应该打得连丫妈都认不出来,至于性别—— 那是什么? 几人当下毫无疑义地捆了谭梓苓往他们房间角落里一丢,就回去歇着了。而程述,自然是...... 陪自家男人睡觉。 第二十五章 从驿站出发,回京小分队又在路上赶了两日,这天午后便到了迩岩谷。 一行人从谷口走来,入目全是青翠的碧色,草木葱郁,融融地覆了满眼,偶有凸峭的石壁从旁侧伸出,大多也在暗处生些潮湿的绿藓。 山谷两侧高处还长着许多繁茂粗壮的树,冠部伸展开,就在谷底撒下一片阴影,仍有光从枝叶间穿过,在地上却似是密布的亮点。马蹄踏在潮腐的叶片上,起落之间全是泥泞的湿气。 叫不出名字的花上零零落落停着些蝴蝶,身形偏大,被惊扰飞开的时候蝶翼张开,得有一掌还多,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味道。 一行人十一批马,谭梓苓的马那日被留在了驿站里,现如今绑在马上同史清明一样待遇。料想是马匹跑动时颠簸挤压着胃部,两人一个文弱书生,一个失去光环的女主,一路过来都吐了不少,因得护卫们都不太愿意带着两人,毕竟味道着实是难闻了些。 这样几日下来,女主稍显得好些,反观史清明,全程几乎都是昏死着过来的,谭梓苓少遭几天罪,但也吐得脸色清白,至少作妖的力气暂时是没有了。此刻从谷底走过,竟是这几日少有的闲适时候。 然而就在这时,变数陡生。 一支箭矢从上方朝着秦溯斜斜破空而来,男人几乎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一偏身子躲了过去。 但是更多支箭矢从两旁朝着程述一行人过来,目标也不再仅仅是秦溯一人,而是瞄准了整个护卫队。 闪避的途中,程述隐隐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当下命令众人把谭梓苓和史清明放下迅速离开,放自己和秦溯断后。 果不其然,箭矢的攻势在留下两人后就明显放缓,而两人虽应付得略有些吃力,到底还是在可防御范围里,程述一只手持剑不停做着横扫的动作,另一手拉着马缰,上半身向后扭着,姿势及其别扭。 但就在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时,秦溯突然斜身过来揽了他的腰,下一秒就把人带到了自己身前,程述惊诧转头过去,却被男人一只手死死搂住。 程述也不敢再乱动,这样的骑法本来就不好闪躲,他就算困惑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 一行人险而又险地从谷中逃出,不敢停留,一路催马疾驰,直到确认后无追兵才放慢下来。 他们现处的位置,离京中大约有五日的路程要走,最近的一处驿站也要天黑才能到。 众人看向秦溯,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将军把夫人拉到了和他一匹马上,头埋在程述的肩窝里看不清表情。 青年轻轻抬了抬那边肩膀,示意秦溯拿主意,可身后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那人好像睡着了一样,可怕的是,程述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还有紧贴自己的胸膛里心脏的跳动声。 程述僵了一僵,他小心握上男人一直揽在他腰间的那只手,“......阿溯?”。 被碰到的手蓦然坠下,但身后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护卫队里几人发现情况不对,凑过去一看才发现出了事情。 秦溯肩背和背部中央分别中了一支箭,伤口处洇出的血粘在衣服上都已经有些干了,触目惊心地在白衣上染出一大片褐色。 程述抓着男人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向后勾上秦溯的腰,然而因为太过颤抖而虚软始终没能把他勾牢,却摸到了一手粘腻的液体。他把那只手抽回到面前看了又看,一遍又一遍,是程述在天地间见过最鲜艳的红色。 刺得眼睛都发红。 风穿过山林吹过来,没多久血渍就干得让程述觉得自己完整地张开手掌都困难,这次他反手终于勾住秦溯,带着男人从马上下来。 明明那人呼吸已经停止,他还是脱掉自己的外衫铺在地上给秦溯垫着,从包袱里拿出一把小刀和火折子,山风很大,几个兵自觉站到程述身边挡了风口,看着青年飞快地划开将军衣服露出伤处,又点了火给小刀消毒,小心把箭头从秦溯身体里拔-出来,神情冷静得可怕,好像刚才的恍惚完全与他无关。 可旁的护卫都清楚,再怎么做,那一具身体的胸口已经不会起伏了。 直到用绷带把秦溯的伤口裹好系上结,拿了一件宽衣给男人笼住,青年才好像体力不支地软在他的身边。 他的手上全是秦溯的血,程述微微低头无声看着自己颤抖的掌心,沉默许久,突然用那两只手捂上自己的脸,表情癫狂可怖,眼泪混着未干的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声声呜咽嘶哑得竟像是灵魂深处传过来的恸哭,入耳似是“阿溯”两字。 阿溯,阿溯。 他在炎日里,身周却冷得如同置身寒冬腊月。 护卫们不敢走过去,只看着半晌后程述惨白着脸慢慢支撑起身拿了他的剑,面上全是深深浅浅的血渍,声音沙哑,看向护卫队众人,“我还有些事要处理,阿溯......就拜托各位照顾了,晚间我们在驿站会合。” 说完目光转向躺在地上的秦溯,极其温柔地勾了勾唇,俯身在他额间留下一吻,“听话,要等着我。” 护卫几个红着眼忙不迭点头,让一人背着秦溯上了马,用绳子稍加固定,向着前路出发,而程述就在那里目送他们远去。 好似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离别。 …… 晚间的时候下了雷雨,众人把秦溯安置到房里,便在一楼留了小张等程述过来。 闪电时不时就把外面照得如同白昼,可也只有一瞬,小二早早就把门窗都关上,防止风携着雨灌进屋里来,只有时不时亮起来的糊纸窗格和持续的雨声和雷声告诉人们雨势并没有小下去。 半夜的时候雨终于下得缓了些,小张一手撑着桌子昏昏欲睡,添了几次的烛火燃烧生出一缕轻烟,在堂上转了几圈又散开,大门被轻扣了几下,声音在雷声消去之后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小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身子抖了一抖,跑堂的伙计在柜台旁边靠着假寐,但却没在敲门声中醒过来。 抢在伙计醒转之前,小张跑去门口开门。 程述全身都湿透了,提着剑站在门槛后面,发梢不停地往下滴着水,见小张过来,对他微笑了一下。 “阿溯呢?” 小张赶忙侧身让他进来,示意安置在楼上。 这驿站的门大约有些年头,一开一关吱吱呀呀的声音倒是闹腾醒了靠着柜台休憩的伙计,那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那两人熟识,又不像要客房的样子便重新眯了回去。 程述跟着小张上楼,到房间门口的时候看到小兵蛋子突然停了下来,略有些奇怪,“怎么了?” 小张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夫人,你难受就哭出来,别这个样子,将军要是看到了……”他眼眶红起来,“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下午程述除了一刻的情绪失控,其他时候都冷静得诡异,但单单就他那片刻里撕心裂肺的痛楚来看,小张虽然难以体会,但也能感受到他内里的寸寸绝望。程述越是平静,就越是叫他害怕那深入骨髓的悲切。 程述闻言略略收敛了笑容,此时才透出脸色的苍白,并不答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说,阿溯那个时候,是用什么心情,帮我挨的那两支毒箭呢?” 说完也不管还在思考着的小张,开了门进房间,“我稍微擦一下就好,不用叫人来送水洗澡了。” …… 程述收拾好自己,躺到床上,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他缩在秦溯的身边,男人的身体不复往日的温热,只是一具冰凉而僵硬的*。那股凉意也顺着他的脚踝往上攀爬,在他的脖颈停留萦绕,像是尖锐的针被一根一根扎进他的脑海,疼得程述冷汗都出来。 “阿溯,我好疼。”青年小声呜咽着拥住身旁僵硬的躯体,头埋在他同样僵硬的胸膛上,声音颤抖,“阿溯......真的好疼。” “你醒过来,醒过来帮我揉一揉……好不好......?”程述死死攥着男人后背的衣料,指节都握得发白,好像这样就能留他在自己身边,“阿溯……” 巨大的痛楚似是一把锈得钝了的剑,缓慢而困难地切割着程述身体的每一部分,迟迟不肯给个痛快。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却像是脱离身体而存在的一部分,沙哑得不似人声,轻笑的时候带起嘶嘶的气音,像是百年以后的老朽。 程述微微支起身子,仰头看着秦溯的下巴,泪痕一道一道划过脸,面上表情却平静下来,语气轻软得不像话。 “方才问小张的问题,其实我也想晓得,你若是厌倦这样的日子了,大可以同我和和气气地商量,从前的誓言我便当句应景的玩笑话,何必用这种方法与我决裂,闹得死不相见多难看?现在不巧闹得那些话我当真了,你便是死,也是要同我死在一起的。” 青年用力吻上男人的唇,但始终撬不开他的嘴,想是挡箭的时候为了不发出声音咬死了牙齿,程述却是越亲越难过。 他放弃动作转过身去捂着眼睛小声呜咽,水渍从指缝间不停溢出来,只觉得气氛沉闷得连呼吸都困难,一分一秒都像是捱不过的煎熬。 堕入无边黑暗。 …… 如果能救她呢? 程述这个时候脑子里突然鬼使神差想起当初小二诱哄自己任职的话,脑子里仿佛白光一闪,想起什么来。 如果这样.....也能救他呢? 第二十六章 漫长梦境浮沉。 驳杂的记忆勾勒一幕幕不停变换的场景,最后都定格在那人的面容上,重复再重复。 程述感觉自己被带进了一个奇怪的状态,一边清醒知道这是梦,却想浑浑噩噩沉沦其中长及一生,满心满眼地想着便是多看那人一个笑也是好的,但心底仿佛又囚了一只困兽,挣扎撕咬着自己设下的牢笼要逃出去,一遍一遍冲撞着他格外脆薄的心壁,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自己的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 程述一遍一遍辗转着这个词,下意识地难以想象现实的难堪,他看着不远处摆弄花草的秦溯,心上忽然传来一阵酸涩。 从来沉沦的清醒,要好过清醒的沉沦。阳光下那人对他扬起一个笑,青年站在花架下愣愣地看着男人身周的梦境开始崩塌,秦溯的影像分秒中溃成碎片,最后被碾成细小的光点飘散出去。 似是乌云终于掩盖阳光。 …… 醒过来的时候,程述正脸对着的就是红漆的床顶嵌板,精工做的拔步床像个半开的棺材一样把人纳进去,靠里的位置一片黑暗。 不是驿站,而是他在将军府的房间。 青年费力地支撑起身子,斜靠在床边,面色苍白而虚弱。 那天晚上他为了补足秦溯的气运几乎动用了小世界一半的本源力量,而小世界同大世界本属一体,他作为掌界者,短时间被抽走不算小的一部分力量直接昏迷了过去,也就没能看见最后的结果。 说来气运这东西,当真是玄而又玄。 每个世界的大气运人物一般都不会非正常死亡,命悬一线的时候总能绝境逢生,譬如掉下山崖,那山崖下一般就有个什么高人隐居,级别低一些的也能碰到些生死人肉白骨的宝物,身世离奇的说不定还能弄个血脉觉醒之类的,再不济摔死以后也能重生、穿越、绑定乱七八糟各种系统,总而言之要让他们死的幸福而心甘情愿,心不甘情不愿的还要再弄个夙愿副本来打一打,据说小世界里有个叫三生情缘招待所的就专门搞这个业务。 程述不想和秦溯玩什么三生情缘,他自己立在天地轮回以外,但秦溯从生到死,他只拥有这辈子。 讲来也好笑,程述见识过太多生离死别,所谓聚合离散全凭天命他清楚得很,偏偏轮到了自己头上就是另一幅样子,心里什么都不记,独独印着那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好似是刻在上面,除非挖心剜肉才能消掉。 面色苍白的青年抿了抿唇,真是魔障了。 外间传来人的脚步声,一个少年探头进来看了看,眼角余光扫见程述醒了先是一惊,反应过来之后转头就往外面嚎,“快进来!少夫人醒了唔......” 后面跑进来的男人麻利地糊了他一巴掌,“声音那么大吵着我媳妇儿了,滚出去喊。” 少年:...... 床上的人在秦溯进来的那一瞬间好似入了魇,定定看着男人走到床边坐下,直到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秦溯在媳妇儿的发顶上轻啄了一口,声音带着笑意,“看傻了?”说完又想了想,低头认真道,“莫非是我最近又帅气了?” 换来软肉处被重重一掐。 程述在他怀里蹭了蹭,寻到从前最喜欢的姿势靠着,闭上眼睛不说话。 秦溯身上萦着一股药香,味道里都携着些苦涩,覆盖在程述的嗅觉上,他阖着眼像是已经沉入梦里,许久之后才出声,“我之前以为......你不在了”,他顿了一顿,“我很害怕,阿溯。” 青年的声音低哑,他抬起手覆住眼,“我做了好长的梦,看到你教我骑马射箭,后院种了花”,他张了张嘴,“我还想着能在梦里面见到你就很好。” 秦溯沉默地听着,只是手上搂的更紧。 “我那时候想,便是死,你也是要同我一起的”,程述轻轻笑起来,“啊,其实这有些不公平,我还没问好你要不要同我共度余生。” 男人勾起唇,在青年的额上印下一吻,“你从前怎么同我说的?求婚的事应当交给我去做。” 怀里的人环上他的脖子,“我就提醒一下。” …… 躲在门后本来准备看看儿媳妇儿的秦老爹:=_= #就算是儿子也不能随便秀恩爱# #杜绝吃狗粮从我做起# …… 这边将军府喜气洋洋筹办着两人的婚事,那边朝堂上却是渐生乱象。 程述这一昏迷便是二十余日,去掉几人带着赶回京的四日,剩下十余的时间已经足够京中大变。 当初史清明向朝中上报的罪名只有通敌叛国一项,祁之晏在军中留下的岗哨也被程述有意识地避了过去,因而史清明同祁之晏密谋造反的信件被搜出来的事除了几个亲卫和程述两人,基本就没有别个知道。 祁之晏也是因为这一点才敢半路伏击,想杀了史清明还有谭梓苓,运气好的话就顺便干掉秦溯。 死人才会乖乖闭嘴不说话。 但自从女主远走大西北,外加安插的暗哨被发现之后,祁之晏的气运就跌到和普通人一个等级了,因得这一次虽然成功封了两个人的嘴,但秦溯手上还拿着两人的来往信件。 这一不小心,祁之晏就掉了坑。 程述那日拎着剑回去清剿了正准备收工回家的暗杀团,拿到的的腰牌信件证据一大堆,光些个玉佩典当了就是一大笔银子,这个时候拿出来,妥妥是能送祁之晏下地狱的节奏。 于是秦溯也这么干了。 要说皇室子弟造反这件事儿,像清朝一样文明一点,关个宗人府就差不多了,但通敌叛国不一样,不说皇帝心里怎么想,光是百姓这一关就不好过,这其中又以西北人最为不爽。 雄壮的汉子们纷纷露出肱二头肌表示如果朝廷这么干的话,他们就自己去保卫黄河了,毕竟老大不罩着小弟还有个什么用,这一来吓得以路河城为首的几家太守县令在家里躲了好几天都不敢出门,朝廷也迫于民意压力,只能斩了祁之晏以儆效尤。 西北人就是这么奔放得很。 不过这之后朝堂上就开始了另一轮的闲散人员收编活动,太子和三皇子各种拉大旗扯阵营,贿赂苦情苦肉什么的都用上了,当然苦肉专攻对象只有一位。 但是这些统统都和程述两个没什么关系了,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结婚! ————我是好久没出现的分割线———— 秦溯夫夫扮喜事那天可谓是来了不少大大,俗称政治界的半壁江山。 一是太子和三皇子,两位都想借这机会拉人,虽然原本属于互看不顺眼,再看哼一声的境况,但还是难得的同框了。 二是秦老将军的各个同僚,不少只存在民间的话本子里供百姓瞻仰想象,譬如有着千古名相称号的李怀,一万年一见的文坛奇才袁太傅,此外还有八千年一见,五千年一见,三千年一见的各种神奇官员。 但最重要的当然还是皇帝。 皇帝一个人深宫大院住着,山珍海味吃着,偶尔也感觉到无敌是多么寂寞,时不时就爱去各个属下开的诸如满月酒、婚宴、丧礼上晃一晃,对凑热闹简直是不能更有经验。这次来参加秦溯两人的婚宴,出手就很是阔绰。 哪个海的夜明珠送一对,哪个族专供的什么什么东西来一个,哪个小国家路过的时候带的奇珍异宝也来一点,金子不嫌多也赏一些,听说新娘是个搞艺术的还送了苏绣。 程述:...... 几位大神到了婚礼上,本来还想和秦溯开些男人功能方面的玩笑的几个公子哥立马安安分分坐回位置上,一举一动都尽力表现出自己是多么的有文化,偶尔谈个天也是吟诗作对体恤民情,出口不成个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读过书。 好好一场婚礼转眼就变成文化交流盛宴,程述默了默,转头问秦溯,“他们不能好好说话?” 秦溯轻咳一声,但旁边立马有人接了话,“岑公子此言差矣,论是’书读三重殿,人有忧民心’,简而言之,然也。” 程述:...... 这绝对是靖王朝三百年一见的、处处充满文化涵养、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但是人人都莫名很关心民情的一场婚礼,红帷垂下,鞭炮炸响的都不光是喜气,还有上流人士的修养...... 两人穿的都是新郎服,拜了天地高堂还有爱人之后就骑马出去在城里遛了一圈,实力昭告天下。 他们大概都不晓得,这一遛让京中的怀春少女分裂成了两个势力,分别是溯溯上和壹壹上,两个搏体位的派别在日后相爱相杀,又爱又杀,直到某cp团迷妹一日看到程述被秦溯抱回将军府才停止凶残的厮杀与纠纷。 反正又差不了多少~【某迷妹╮(╯▽╰)╭】 程述:......差别大了! 第二十七章 秦溯后来和自家夫人又上了两次战场,不是什么大仗,只是南北跑一跑,权当给媳妇儿旅游散散心。 两人扫荡的目标都略简单粗暴,基本上就是逮着当地的特产和景观去的,闹腾得几个小部族成天提心吊胆地考虑要搬去哪个鸟不拉x的位置才能躲过一劫,最后在心理上崩溃,直接怂了,每年来朝贡的时候还顺带着要给夫夫两个带当地旅游套票,吃喝住玩全包还送导游。 而当初被抢来抢去的皇位最终落到了太子手上,照祁修文的话说,两个儿子天天在他耳朵根子旁边吹着自己有多优秀多能担当大任听得他都烦了,反正登基一时爽,也懒得给手下们玩什么情节的绝地大反转,顺手写了个诏书,和玉玺一起丢给了太子,自己带着几个活好的老婆学习秦溯夫夫到处旅游去了。 这里他关于老大和老三祁修文还有一句原话,说的是:“扯犊子的优秀,老子才是最优秀最能担当大任的好吗!” 程述:...... ...... 秦溯这辈子听过他夫人说的最甜的一句情话,是在要同这个世界告别的时候。 垂暮的老人躺在摇椅上,还像年轻时候一样把折扇打开遮了脸挡太阳。秦溯搂着他,听到程述突然低低笑了一声,往自己的怀里靠了靠,声音里带着些暖意。 他说:“听过柳永的雨霖铃吗?” 早就退休的前秦将军诚恳而坦然地承认了自己在文化修养方面的不足,“没有。” 程述手上一收,往秦溯脑袋上招呼了一扇子,力道却很是充满爱意。“里头有一句,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知道是什么意思?” 某人身体僵了一僵,环着腰的手收紧了些,声音也带了哀怨,“不知道”,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这种诗,轻浮。” 这回是实打实的真敲。 “叫你少看些话本子,想哪儿去了”,程述收回扇子,在秦溯怀里蹭了蹭,“我的意思是啊”,他思忖了一下,“遇到你的后半辈子,是我这一生的良辰好景,我很高兴,阿溯。” 搂着他的怀抱温暖而熨帖,像是一个再轻软不过的美梦,程述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一朵云,飘飘然地快要失去意识,模糊中依稀听到那人说话的声音。 “我也很高兴,一辈子都很高兴。” …… 再睁开眼,程述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飘在空中,仰望着漫天像星辰一样璀璨的小世界,汇成一条闪烁的河。 那么明亮的颜色,却逐渐沉没在灰色的空间。 程述一手覆上眼睛,心里涌出酸涩,他陪了秦溯六十多年,至今仍然难以接受离别,更何况这一次,是真正漫长的分离。牛郎织女还能走个看起来不太稳的桥会一会,他最多就单方面做个梦想一想。 这从来不是一场公平的爱情。 都说因果循环,轮回而已,那是秦溯的一生,却不是他的一辈子,好似漫长时光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寻欢作乐,一个于他没有结局的故事,在某一个瞬间戛然而止。 程述有些疲累地松开覆在眼睛上的手,余光却瞥到头顶一颗星辰似乎有黑气在周身缠绕,隐隐有要冲溃世界气运的势头,他皱起眉飞快地调出世界资料。 这才是一个人物黑化的小世界。 关于攻击性的黑化问题,其实还要说到世界混沌初生的时候。 鸿蒙之始,混沌里生出了宇宙意识,创出无限小世界,送入漫长时间轮回里,恒年以固定姿态循环,但其中也有变数。 因得宇宙意识近年来逐渐消散,小世界重复不变的轮回里的人物生出脱轨的自我意志,黑化的情况就是这些脱轨意志要么虐得别人要死要活,要么是自己要死要活,总之是创造了痛苦的根源,黑化的温床,进而濒临崩溃时爆发出足以同世界气运相当的力量,扰乱下面的轮回。 其实不黑化的世界就算出现脱轨意识也没有什么问题,下一次轮回所有人物掰回起点,依然会按着原轮回走势行进。 掌界者也不用担心在安抚黑化人物的途中被报复的角色也会黑化,毕竟这些角色从前的因果种下来,总有一天是要还的,一报还一报,抵消了黑化人物前世的仇怨以后,剩下的那点不甘完全不足以支撑起人物黑化。 那黑气不知出现了多久,程述观察着被它追着到处遛的世界意志,发现它近几日居然有些要井喷的趋势,星辰也黯淡得微弱,若不是程述感知敏锐,说不定还真能直接毁了一个小世界。 青年收敛起心神,虚空中勾勒出一个个符文,再次步入时空裂口。 …… 好像每一次传送的时候情况都不在正常水平线上。 程述看着眼前血流成河的场面默默地想,上一次是喝醉了,这一次直接传送到战场上,还真是次次有惊喜,再有下一次不如让他直接去生孩子好了。 暗月挂在天上,浓重阴郁的云时不时遮住银色的月光,却挡不了空气里弥散的血腥味,此刻对于程述却像是摆了无数盘美食放在鼻尖,他的身上也有一处被山楂木狠狠划进的伤口,虽然被延缓了恢复速度,但已经不再流血。 他的手拂过那个狰狞的血肉疤,新生的组织飞快地让伤口愈合起来,不一会儿就只剩一个浅印。 程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 这双手的指甲很长,皮肤略有些苍白,在月光下能隐约看见里面的青筋和细小的血管,他抿了抿唇。 ......又感觉到了什么不对。 程述摸上自己的嘴,上方长了两颗獠牙长长露在外面,嚣张地刷着自己的存在感。他心念一动,两颗牙就缩了回去,再摸的时候就已经和正常没两样了。 内心沉默了半晌,程述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吸血鬼戏码的世界了,看了看身上染血的斗篷和巴洛克风格的礼服,他真挚地感叹造型实在拉风。 战场上装扮得像是暗夜绅士团的两方绞杀在一起,他们都用獠牙和长得出奇的指甲攻击。但其中也有少部分人类,手里拿着山楂木做的剑往两方吸血鬼身上招呼,好在数目不多,只能起些扰乱局势的作用。他们身上挂着教廷的圣十字架,装扮更似于早期的吸血鬼猎人。 程述有些头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这应该是血宿传说里千年之战的延续,血族始祖该隐与莉莉丝创生五个第二世代吸血鬼,第二世代又创十三个第三世代血族,后来逐渐演变成十三氏族,其中有两族蜕为魔族,建立魔党,而剩下的六族成立密党,四族保持中立,还有一族灭绝。密党为了阻止神者耶和华所预言的天罚,开始清剿魔党,两盟几千年来除了打打打基本就没有别的人生追求。 时代略混乱。 蛰伏在幽深森林里的蝙蝠大片飞起,去捡拾战场上的血肉,弯月似乎也染上艳色,连散落的月辉都带些旖旎的妖娆。程述站在战场高处,身上的血液似乎都因为空气里弥散的甜腻味道而沸腾起来。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想把那种味道清出自己的鼻腔。 旁边适时地送上一只盛着深红液体的高脚杯,浓郁的香味溢散出来,颜色有几分像波尔多,但更稠也更让人无法抗拒。 程述接过抿了一口,感觉大脑似是有烟花炸开一样霎时空白,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发出舒服的叹息,一刻里享受得连眼睛都眯起来。等到终于从那份快感里清醒过来,杯子里的血液已经见底了。程述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因了这具身体的本能作祟,他对鲜血几乎毫无抵抗能力。 “这是谁的血?” 他淡淡瞥过身边跪伏着的血仆,对方将头埋得更低,“是新来祈求王上初拥的贝利奉上的。” “哦?”程述把高脚杯递给他,不继续问,而是看向天边,说出的话像是一声叹息,“白昼将至了吧?” “时间不久了。” 程述转头过来看了他一眼,“后面由你来安排,我有些事要处理一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用等我了。” 年轻的亲王说完微笑了一下,他抽出佩剑,步下高台,向着森林走去,没注意到身后的血仆抬起头来,眼中是近乎痴迷的爱恋。 …… 程述走在寂静的树林里,银色的骑士靴踏上落在地面的枯枝落叶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像是一个阴森的死地,除了他自己,只有逐渐归巢的蝙蝠拍打翅膀的声音。 鼻尖萦绕着的甜香略微散去小许,程述身体里方才一直躁动着的血液似乎要平和一些,他斜靠着一块大石坐下,开始梳理这一次的世界原剧情。 第二十八章 这其实是个略复杂且唧歪的故事,剧情几度徘徊在濒临崩溃的叙事线上。 原主叫苏伯宁·梵卓,十三氏族中梵卓一族的亲王,密党领袖。 自吸血鬼中十三氏族反目,密党就从未停止过清剿堕魔两族的步伐,耶和华曾预言传说中最接近神的第三世代血族苏醒后之后的天罚,洪水淹没万物,徒留神的虔诚信徒诺亚带着生灵血脉登上方舟,等待新纪元到来。 密党想生存延续,避开这次灭族之灾,但魔党却妄想获得登神之力,他们认为让三代血宿提前苏醒最好的方式就是履行天罚的承诺,因此将血族和人族卷入无边际的混战,以生灵为祭品唤醒休眠的十三血宿。而密党六族为了阻止天罚的引发,多年来一直以解放军打游击战的热情端着魔党的据点,所以两盟在干架的过程中都有把吸血鬼往战斗民族发展的意图,并且愿景强烈。 简单地说,就是魔党想唤醒*oss,密党不想唤醒*oss,两党之间的情节相当于一部超级英雄大片,在反派想获得强大力量的时候,拯救全人类的正派人物就必须出来阻止他,和他打架,运气好就杀掉他,运气不好下一集杀掉他。 男主凯恩斯就是在一次密党清剿活动时魔党留下的遗孤,逃离战场的时候被一个人族,也就是前世的莱特·多恩捡到家里养了一段时间,后来被密党首领苏伯宁偶然发现带回去当儿子养,但凯恩斯不太懂为什么苏伯宁要把他养着而不是杀了,直到他有一天了解到血族一般都不自杀,为了优雅和体面,他们活腻了自行了断的方法是养一个比自己更强大的血族,让他来替自己了结。 凯恩斯就一直以为苏伯宁是把自己当成那根上吊的绳子了。 但其实他知道的不全面,想自杀的血族一般都会故意欺压挑衅那些被养着的血族,基于吸血鬼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们没办法去屈居一个弱于自己的血族,于是时间一久,有那么一分钟火气上来了就把饲养者给干掉了。 苏伯宁明显不是走的这个路子,他只是岁月太漫长,想自己找些有意思的东西,遇见这个魔族孩子只是一个意外,怜悯之心也只是一个意外,甚至连这个离谱的误会都是个意外。 而凯恩斯自从被前世的莱特·多恩养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一直对他念念不忘,苏伯宁作为一个西域来的对“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个状态没有多深刻的了解,不晓得其中厉害,于是直到过去许多年以后,苏伯宁在一次战争里陷入休眠,小凯同志光荣地继位当亲王。有一天他从先知者那里得知了莱特·多恩的转世,虽然应剧情相爱相杀的需要成了银十字会里的一名吸血鬼猎人,凯恩斯却还是一时没压抑住自己雀跃的小情绪跑出去找人了。 但此时的莱特·多恩作为新时代的直男,对于这个表现出要让他捡肥皂意愿的不明物种除了脸其实没什么好印象,老是被纠缠来纠缠去也内心火大得很,顺口就说了句那你帮我杀个血族亲王我就答应你。 多少悲剧酿在一句随口。 凯恩斯一想本来自己就是要帮苏伯宁结束漫长寂寞人生的,那这个要求简直就是告诉他好呀我们来交往吧来酱酱酿酿嘛,当即就和莱特同志组了个勇士队,要穿过寂静森林去血族领域屠杀一条尚在沉睡的叫苏伯宁的恶龙。 结果在路上的时候,莱特同志因为主角光环,又搞了个叫什么血族都不能抗拒的甜美血液的buff挂身上,正巧凯恩斯离开了一会儿,就被血族的一个第七世代长老撞见顺便带走了。 长老作为全剧里出现得最少的路人,这个时候就体现了自己的戏份的重要性,他给莱特施行了初拥的仪式,亲自强行教导小莱同志直到去亲王那里释放身份。 找人找了半个月,最后因为密党事情实在太多滚回去处理,结果就发现长老把小莱给带来了。凯恩斯作为一个特权阶级向来不装清高,不玩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一套,他崇尚的是该拿的时候绝不手软,于是自然口头嘉奖了长老同志,然后把人给带走了。 而剧情点流氓就流氓在这里。 凯恩斯和莱特大概交流了一下自己这么做的来龙去脉,而小莱同志觉着自己作为一个吸血鬼猎人最后变成了一个血族真是不能更讽刺,因为主角脑回路清奇定理不能怪凯恩斯,那个长老虽然给自己举行了初拥,但一个路人没什么爆点,想到自己是因为要来杀苏伯宁才变成这样子的,莱特机智的小脑袋一开动,就觉得一切都怨苏伯宁。 苏伯宁:你看这六月的雪。 原本在未黑化的世界轮回里,莱特和凯恩斯应该从都成为血族以后变了一对欢喜冤家,各种打情骂俏没羞没臊之后终成眷属,但在黑化版本里,莱特脱轨的自我意识特么像个怨妇一样偏偏要找人怪一怪。 正巧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当了*oss的某人从休眠中苏醒过来,全身上下连着肾都是虚的,还没开口叫个大保健服务就被凯恩斯以帮爱人报仇的名义给一招秒了...... 当真是猝不及防。 程述叹了一口气,要说苏伯宁在这段乱七八糟的故事里合该是最无辜的一个,最后落这个下场怕是自己都没想到,最后不黑化反而不正常。 他用剑支撑了一下站起身来,既然都来了,没道理委屈自己,剧情什么就是要逆得轰轰烈烈才爽,修长的手抚上胸口。 还要治疗他未愈的情伤。 …… 天色渐明,归巢的蝙蝠已经回得七七八八,寂静森林在这一刻才真正地迈入令人恐惧的沉默里。 好像脚步和心跳同响。 世界意志回传的信息表明,莱特就是在这一次密党清剿里带出的凯恩斯,离两人见面最多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这是全走向里最关键的地方,而程述要去阻止它的发生。 银色骑士靴快速地跟随世界意志引导出的方向移动着,突然青年的耳边传来两个呼吸和一个心跳声,一个离得较远,另一个在他的两点钟方向不足百米。 血族的感官极其敏锐,能精确地捕捉每一次风向的改变,放现代就是如同*风向检测仪一般的存在。程述听见离得近的那个呼吸起来很费劲,但却没有心跳声。 凯恩斯·勒森魃。 染血的披风在漫布荆棘的丛林里被划出几条口子,但来人面目平淡,好似刚才从交错生长的枝蔓间跳过的不是他一样。 要怎么形容那五官的夺目呢? 青年略有些苍白的脸像是造物主的恩赐,他的唇殷红得像是血的颜色,冷漠又让人不自觉想去靠近。凯恩斯的目光一直向上巡去,锋锐的眉下,一双璀璨得像是暗夜之星的眼正向他看过来。 那双眼像是有宝石镶嵌在里面,少年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那个注视下起了奇妙的战栗,好像他能透过那片汪洋的红海看进青年的灵魂,与他彼此契合,亲密不分。 “凯恩斯?”程述开口。 少年像是被惊醒了一样手足无措,“是、是的大人。”他埋下头,等到过了一会儿还没听到回应才小心翼翼把头抬起来偷瞄一眼。 程述看着他的样子莫名心中一动,面上像是春来消雪融冰,微微笑起来,“你应该能听到我的脚步声”,他伸出手指向另一个方向,“那边也有。为什么不跑?“” 凯恩斯感觉自己的脸在那个微笑下快要红爆了,幸好他及时把头低回去,小声嗫嚅道“……我、我太紧张,忘记要跑了。” 青年轻笑出声,“所以你就在这里傻站着?” “才、才没有!”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红晕的少年像是受到了什么置疑一样,只是结巴的毛病依旧没有好。他把破烂的上衣撕开,叮叮当当掉出来不少银制的尖物,最多的要数餐刀。凯恩斯拿起一把在手中比划了一下,“要、要是他们动手,我、我就戳他们!” 程述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但我也是血族”,青年还挥了挥手里的剑,“喏,你看到了,现在你要戳我吗?” 小少年拿着餐刀的手僵了一下,一时间像是陷入了什么难题里抽不了身,片刻后才一脸纠结地慢慢把餐刀放到地上那堆同类里面去,“我、我下不了手......” 程述挑起眉,“为什么?”,他顺手揽过身后的披风,给少年展示上面的血迹,“我杀了很多血族,也有很多人族......没分过好坏,只要站在我对立面的都死了……你不觉得我可能也会对你动手吗?” 小凯恩斯像是被其中复杂的哲学套路给绕住了,他思考了半晌,抬起头的时候眼眶红红的,“你、你不要对我动手……”,他抽噎了一口,“我、我会很乖的......” 程述憋笑。 少年的声音突然高起来,“我、我会洗衣服会做饭,还有各种家务......吃东西也不挑,每次都吃、吃得很干净!”,他小心翼翼看向程述,“你把我带回去好不好......” 程述:......嗯?剧情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第二十九章 每个人都有软肋,而程述对小孩儿最没办法。 他看着凯恩斯两眼水汪汪地看过来,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照原计划来看,这位小同志也是列在应报复计划名单上的,下场就应该怎么惨怎么来,怎么痛苦怎么玩儿,程述甚至已经排好了800集的花式虐童剧情就等着这一刻。 但他现在好像有些下不了手,青年头疼地扶额。 小少年缩在树根旁边盯着那个漂亮的血族,心里很是忐忑,下定主意如果程述不带走自己就撒泼打滚抱大腿拽裤脚,真是想想那个激烈的场面都有些紧张。 两人各怀心事,没注意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清晰,直到程述刚想开口说话,他右侧的藤蔓突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伸展声,从绷紧到断裂只需要瞬间,那像帘子一样的藤蔓撕成上下两部分,有人一声惊呼,摔到了青年的面前。 程述面无表情地抿上嘴唇,似乎对此毫无知觉,但一只手近乎是在莱特·多恩摔倒的那一刻把剑给抽了出来。 晨曦将至,繁密得不见天日的森林也透下几缕微光,剑身上一折射,在莱特·多恩脸上映出一道光斑。 趴伏在地上的人许久没有见到光,此刻转头这么一晃,几乎连眼都睁不开。他还是个人类,没有血族那么好的夜视能力,本能地向后缩了缩,隐约中看到程述的装扮,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血、血族?!” 程述没理他,转脸向凯恩斯,“看到没有,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方才还在发愣的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出声道:“你要杀他吗?” “你不想让我杀掉他?” 程述把剑晃了晃,引着莱特·多恩脸上的光斑抖起来,“你确定吗?” 凯恩斯眼睛里有些迷茫,像是在进行困难的挣扎。这一分钟两人都沉默着,地上的莱特·多恩更是连动都不敢动,眼睁睁看着小小的身影突然站起身跑向那个血族,似乎是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那光斑从自己的脸上移过,少年把剑从程述手里拿了出来。 此刻就算他看不到程述的脸,也能感受到那份在空气里持续发酵的不虞。 软倒在地上的莱特·多恩像是劫后余生一样大口呼吸,灌入鼻腔的空气前所未有的清新,只一秒他就觉得自己从地狱到了天堂,然而......下一刻他又重回了地狱。 那个略显得软糯的声音响起来,“如果我帮你杀了他,你、你能带我走吗?” 程述挑了挑眉,一只手拍上少年的肩膀,“当然了,亲爱的”,他看着少年小心翼翼地拿着剑向地上的人靠去,又微笑着补了一句,“不过不是现在。” 莱特·多恩:我屮艸芔茻?! #心跳七十迈# #给个痛快是能怎样# #论不好好说话的后果# 凯恩斯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向程述看过来,明显不是很懂他的意思,只看到漂亮的血族青年向他招招手,“跟我走吧,今天心情好,不想杀人。” 小少年感觉脑内烟花炸开,被幸福击中的感觉像是飘在云彩上一样晕乎乎的,没注意折射出的光斑就照到了程述脸上,映出一张极端漂亮,妖异的脸。已经被折磨得脚都软得站不起来的莱特·多恩偶然瞥见那幅面孔,一时间神情恍惚得不能自已。 然后脑袋上就挨了重重一下。 他猛地回过神,只看见一个矮小模糊的轮廓站在自己的面前,愤怒的视线焦灼得莱特·多恩浑身都不舒服,直到头顶又挨了一记暴击,“你刚才在看哪里啊喂?!”说完抡起银汤勺还想再来一下。 程述笑出声,不过还是适时地阻止了小凯同志继续行凶。 “天快亮了,如果不想在阳光下被烧成焦炭的话就快点跟我走。” 少年听话地向程述那边跑去,路上往莱特·多恩的方向把汤勺扔了回去,青年转身向前走,不期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痛呼。 他微微抿起唇。 …... 两人穿过繁密的森林,天已经半亮,程述干脆抱着少年一路快速前行。 偶尔初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混着天边云霞,投下温柔的暖色。凯恩斯紧紧扒着程述的衣襟,一眨不眨盯着青年的脸,像是要看出一朵花。 那种目光太专注,让程述想起另一个人来,一时间失了说话的*,而怀里的人也沉默着,只是安静地凝视着他。 还是凯恩斯先打破的这个僵局,他轻轻拽了拽程述礼服的衣领,换来青年疑惑的一瞥。“你为什么不怕阳光呢?” 软软糯糯的声音尤为可爱,程述正带着他穿过一个因为藤蔓和树木发达的根系而显得狭小的通口,听到这个问题动作顿了一下,在思考问题上面,他向来一心难于两用。 “我活了很久,异能和血脉都比你要强得多,一点阳光不算什么。” 凯恩斯皱起眉,小脸一本正经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搞笑。“那、那我以后也能像你一样吗?我总觉得自己很弱......”他声音低下去,手上抓得更紧,像是怕程述嫌弃丢掉他。 两人已经到了血族的领地,程述想把凯恩斯放下来,却看到他死死拽着自己的衣领,有些无奈。 “放心吧,不丢你。”他揉了揉凯恩斯的头发,微笑起来,“你很好,会比我强大。” …… 程述迈步走进城堡,把剑顺手递给门口候着的温科。 血仆恭敬地弓腰两手接过,目光却在扫过亲王身后的人时隐晦地闪了闪。 “王上,请恕我无礼,这位是……?” 程述转过头去示意小少年自己介绍,凯恩斯的脸有些红,好像是因为紧张或者是羞涩中的任一种情绪而闹得要深呼了一口气才能说话。 “我、我是凯恩斯·罗森……” 程述适时纠正他,“是凯恩斯·梵卓,亲爱的。”他直视少年充满疑惑的眼睛,坦然地耸耸肩,“我不太希望我收养的孩子头上冠着别人的姓氏。” 小凯同志明显已经陷入眩晕状态。 “爸爸?” 程述额上的青筋一跳,“是老师,亲爱的。”他把披风从身上解下挂在臂弯上,不再理会激动得都有些颤抖的少年,转脸问一旁的温科。 “清剿数据统计完了吗?” 温科好像还没从刚才的震惊里反应过来,此时听到程述的问话还有些茫然,“啊?啊......是的,已经统计完成了”,他把剑端端正正放上一旁的架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一个本子,一字一句念起来。 “本次清剿共参与......布鲁赫第六、七、八世代20人,第九、十世代231人,冈格罗第四世代一人,第六、七世代15人,睿魔尔第四世代一人,第九世代335人,梵卓第四世代一人,第六、七、八世代30人…...” 程述挥了挥手,示意他停下。“不要这些,要死亡和歼击数。” 血仆微微弯腰,把本子翻了两页。“…...已确认死亡23人,1名第七世代,13名第九世代,9名第十世代”,温科翻了一页,“确认清剿魔党532人,与调查数据偏差六人……”他抬头小心翼翼看向程述,“王上,要派人去寂静之森里搜查吗?” “不必了”,程述揉了揉太阳穴,示意温科可以退下了,但又突然想起什么,“我卧室旁边的房间空着吗?” 温科点头,“空着,而且每天都在打扫,很干净……”他顿了一顿,“王上是要……?” 亲王随手把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少年给拎了出来,“让他住。” “但是王上......!” 程述摆手,“就这么决定了,你再去看看有什么要收拾的。” “……是。”温科手上还拿着本子,他深深地弯下腰,只是眼里弥漫的暗色几乎要溢出来。 …… 程述领着凯恩斯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和血族的审美观差不多,亲王大人卧室基本只有两种颜色,到处都充斥着暴力血腥的因素。黑色的窗帘有三层,厚厚地覆上巨大的落地窗。凯恩斯凭着血族强大的夜视能力扫了一遍墙上的壁画。 六幅画上几乎都是可怕的地狱酷刑,光是看,就让未成年的小朋友后背上冒了一层冷汗。 程述发现凯恩斯没有跟上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几幅壁画。 “害怕?” 少年身侧的手已经握成拳头,用力地吞咽了一口,“……不、不怕。” 事实上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程述过去牵起他的手,“成为血族,就要做好堕落地狱的准备”,他看着少年惊恐的眼,说出的话温柔又残忍,“我们都是被神抛弃的人,就算是被迫的也一样。” 第三十章 凯恩斯像是被吓到了,他更用力而艰难地呼吸起来,好像这个时候只能依附氧气存在,少交换一口气体都岌岌可危。 年轻的亲王微笑着,神色温柔地帮他撩开额前的乱发,连声音都轻软得像是不存在,“喘不过气?” 他看着小小的孩子,说出来的话较之问句,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平淡的陈述,没有担心,没有害怕,没有......凯恩斯想听到的东西。 少年的心不能抑制地一路向下跌落,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那人对自己表现出来的疏离,好像一瞬间失去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可到底......是什么呢? …… 凯恩斯一脸迷茫地看向前方,没有注意到方才气体流转的那份晦涩已经消去,只是呆呆地愣在原地。 程述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不是好些了?” “啊?啊…...是。” 少年像从梦中惊醒,感觉身上的确没有了刚才的不适,下一秒又发现自己已经停止了喘息。 程述蹲在他的面前,头微微偏着看他。“血族不能呼吸”,他勾着嘴角,“不要告诉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凯恩斯的确不知道,他从被迫初拥成为吸血鬼到现在被程述带回来不过一天半的时间,勒森魃一族的亲王还没开始教导他就已经跑了,小少年到现在还下意识地照以前的习惯在呼吸。 可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察觉这一点的凯恩斯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只能抓着程述的手臂,带着些许期冀地看着他。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的青年明显有些头疼,“不要用太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啊”,程述站起身,“没有人能依靠着别人存在,你要开始习惯。” “习惯没有呼吸、心跳、脉搏的日子……还有更漫长的无尽岁月。” 自进入这个身体以来,程述就常常被身体里残留的情绪影响,此刻说出这番话不是劝告,只是一句再平凡不过的感叹。 多少人为了永生不死来奉献自己祈求初拥,但他们似乎并不明白有限两个字的可贵,所以也不能理解,在长到无止境的时间里,生命是最廉价的东西。 程述看入黑暗之中,似乎在凝望一片虚空。 突然感觉手被人抱住轻轻摇了摇,他低头看向凯恩斯,还没长开的脸上带着严肃的郑重,少年一字一句如同骑士宣誓。 “无论时间多漫长,我会一直陪着老师的”,他重复了一遍,“一直陪着你。” 青年有一刻似乎晃神看到了另一个人,随即轻轻笑了起来。 …… 相比其他血族,凯恩斯几乎像个三无产品。 他不知道密党和魔党之间的关系,也不清楚血族的生活方式,要不是程述告诉他,少年可能还以为吸血鬼是吃白菜长大的。 两人此时坐在贵族椅上,程述斜靠着跟他介绍血族历史、还有各种需要注意的地方。 “……对,就是这样,我是三代梵卓血宿的后裔,梵卓一族的四代亲王,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五代。” 凯恩斯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但我不是魔族吗?” 程述小小地偏了偏头,“但在密党的势力范围宣称自己是魔族人会有什么下场,你之前被追着跑的时候应该体验过了”,他神色认真,“不要在这里提到勒森魃,记住,从前你叫凯恩斯·罗森,以后你叫凯恩斯·梵卓,从始至终和勒森魃都没有关系,将来你有异能也要隐藏起来,十三氏族的异能都不一样,只要你一用”,青年的声音低下来,“他们就会像对付最可怕的异端一样对付你。” 少年有些惊慌,但平复一会儿以后软糯的声线又响起来,“可、可我还不知道老师叫什么名字。” 程述挑眉看他,“啊,是,我忘记了”,他思忖了两秒,像是在考虑要怎么介绍自己。 “我是苏伯宁·梵卓”,青年皱起好看的眉,想了想还是诚实地告诉凯恩斯,“我想不到什么别的了。” 小朋友看起来有些失落,一瞬间的神情又同另一个人重合起来。 程述几乎是本能地又加上一句,“喜欢银色……” 少年有些吃惊地看向他,“但老师你刚才说血族会被银制品伤害到……” 青年虽然有些惊讶自己的反应,但还是认真地替血族未来的花朵答疑,“你不就是个例外?”他笑起来,“我虽然会被银制品伤害到,但喜欢银色事实上和银没有什么关系嘛。” 程述顿了顿,“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他想了一会儿,“与众不同最时尚?” 凯恩斯:...... “哦,对了”,程述像是想起什么,“待会儿叫温科给你洗个澡”,他认真地从上往下打量了少年一遍,又强调一句,“要把自己搓得干干净净的,看起来能马上装盘上桌那种程度。” 青年放出獠牙舔了舔唇,不负众望地看到凯恩斯吓得一抖。 …… 白天是血族的睡觉时间,程述让温科把凯恩斯带了下去,就爬到他的水晶棺里准备休息。 虽然棺材挺大,配置也挺豪华,但青年就是不可抑制地感觉到后背爬上一股凉意,他一边认命地躺进棺里,一边告诉自己一定要叫温科弄个大床来。 这种白雪公主的场景设定是什么鬼。 程述有些疲倦,哪怕是此刻躺在棺里也一样闭上眼休息,但始终睡得没有以前安稳。 他在黑暗里睁开眼睛,这还是第一个没有秦溯的晚上。感觉有些冷,他向后靠了靠,却没有感受到那具温热的身体,和条件反射一样环过来的手。 青年几不可闻地一声叹息。 等到这一次事情办完了,他就去原来的那个小世界看看,和自家老攻重新来一遍,就算秦溯因为再一次轮回不记得他了。 也没有关系。 房间门被人敲响,程述从棺里坐起来,“进来。” 温科打开门,向着亲王深深行了一礼,恭敬道:“王上,凯恩斯大人不肯让婢女洗澡。” 程述叹了口气,微微挑起眉梢看向门口的人,“什么时候这种小事都要来禀报给我了?那孩子可能有些害羞,叫个侍卫去给他洗。” 温科躬身道:“侍卫和血仆都被赶出来了。” 程述:...... 他有些头疼地扶额,但想了想那孩子可怜巴巴的模样,青年还是拿起外衫认命地从水晶棺里出来,“算了,我自己去看看吧。” …… 苏伯宁宫殿里的浴池相当之大,传说中的王公贵族标配,连池边脚踩的石头都不是便宜货,一看就知道绝不是普通江浙沪包邮能买到的。 而此刻雾气腾腾的浴池里不断地激起水花,一个小小的身影不断在水里扑腾着,“我不要洗澡!不要洗澡!” 程述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地吩咐侍卫,“把他拎出来。” 没有顾虑以后的人们下手得很利落,几秒后凯恩斯就光溜溜地被丢上了池边。 俊美的亲王挥挥手示意旁人先下去,看着地上尽力挡住关键部位的少年表达了自己的蔑视,“有什么好遮的,反正也没什么看点。” 少年面红耳赤地嗫嚅着,“我、我还会长的......” 程述:...... 这个我知道不用你告诉我。 青年没打算在这个十八禁的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他低头看着凯恩斯,问道:“为什么不洗澡?” “不、不舒服。” “血族普遍厌水,但魔族的反应是最厉害的”,程述抿了抿唇,“第一次第二次我还能说你是刚接受初拥的正常反应,第三次可就不行了,你如果暴露,我可不会替你作掩护。” 少年的脸色登时煞白,他这一天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多,心理防线有些受不住。 他转向程述,只看到年轻的亲王朝他招了招手。凯恩斯一时有些怔忪,“嗯?” “过来,我帮你洗。” “……” 少年双手抱胸扑通一声跳进了浴池,看着程述的表情就好像花姑娘看土匪一般警惕而防备,有那么一分钟,程述真以为自己是个图谋不轨的臭流氓,要做一些铁定被和谐的事。 青年一脸黑线。 “过来。”他冷着声音道。 少年惊恐地退后两步,还挂了个绝望的摇头的表情。 程述咬牙切齿:“……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凯恩斯神情悲壮得好像要立马接受敌人的酷刑,一小步一小步地向青年那边挪动过去。 水流温柔地从头顶上浇下,少年想象中来自地狱的鞭笞没有出现,油炸煎烤也没有出现,程述真的只是在认真地帮他洗澡,甚至还小心地让水流避开了他的眼睛。 第三十一章 少年红着脸在水里泡了半晌,终于在程述拿过布巾准备给他搓澡的时候阻拦了青年接下来的动作。 飞快地从撸了袖子干活的亲王手里把布巾抢过来,凯恩斯小小地退了两步,看到程述望着他一脸不解,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程述挑了挑眉,没说什么,站在池边看着还没长开的小朋友手抖着慢慢洗澡,居然连布巾都拿不稳地掉在水里两次。 血族对于温度其实没那么敏感,但看在凯恩斯刚接受初拥的份儿上,程述还是吩咐侍从用的温水。此刻池子里漾出些微水汽,小少年的脸像是被蒸熟了一样红得格外自然。 程述满意地看着方才脸都被泥糊得看不清楚的人慢慢褪出本来面目,不由得为自己的眼光而骄傲了一分钟,于是接下来观察得更为细致。 凯恩斯也更为煎熬。 方才他以为老师把布巾给他以后就要出去,没成想程述居然留在了池边以一种做学术报告的态度和眼神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又一遍。少年作为一个知廉耻的boy对这样大胆而豪放的眼神简直感到一个大写的不知所措,连澡都搓得磕磕巴巴像要表演木偶戏。 程述看到了凯恩斯充满着恳求的眼,表示对此相当之理解,他再度撸起袖子。 “男孩子不要害羞,想让我帮忙就说出来。” 凯恩斯:...... 奈何亲王同志已经拿了一条布巾开始热情地帮忙搓背了,某个小朋友很有眼色儿地把解释给吞了下去。 有些话还是烂在肚子里比较好。 凯恩斯背对着程述,直到身后的人突然在他背上的某一处轻轻地摩挲两下,不可置信地发出疑惑的一声。少年想转头去问问出了什么事,却被肩上传来的大力固定在原地,只感觉那人的指腹小心地抚过那一处肌肤,呼吸略有些急促起来,连问话的声音都打着颤。 “这个印子是怎么弄的?” 凯恩斯虽然奇怪他的反应,但还是认真回答道:“出生时候就有的,好像叫胎记,我背上还有一个呢。” “……” 年轻的亲王再没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那一片位置,小少年这会儿也不敢乱动,就乖乖地站在那里任程述动作。 许久之后,青年站起身来,凯恩斯再次想转过头去,结果被扔下来的布巾罩了满脸,扯下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走远,一个血仆从门口进来弓着腰向他行了一礼,“大人,王上命我伺候您沐浴。” 少年微微点了点头,尽力忽视方才心里莫名滋生出来的不舒服,继续仔细清洗身体。 …… 怎么会呢? 程述现在脑子里回响的都是这一句话。 怎么会呢,那个疤痕,那两个他日夜摩挲了不知道多少回的印记,居然在另一个人身上出现了。青年像是失了魂魄,连打开房门时的手都是抖着的。 那个箭矢对心穿过留下的疤,在六十年的时光里变成两个小小的三角凹痕,是他无数次的内疚和心疼,怎么可能认错。 但又有一个声音反复告诉他,万一呢?万一他就是搞混了呢?万一他是因为太想念所以出错了呢? 程述一点都不敢确定。 他哆哆嗦嗦躺进水晶棺,一闭眼却全都是秦溯的脸,笑着的,难过的,心疼的......却在睁眼的瞬间消失。 那是已经离去的人,可想起来依旧让他难过得无以复加。 仿佛在昏沉中沉浮,程述大睁着眼许久,才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亲王房间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脚步声哒哒踏在地上,能听出主人很轻。 程述几乎是在那声响的同时惊醒的,青年背对着房门,全身都紧绷起来,他比什么时候都清楚这不是一个能够安心交托自身安危的世界,分分钟都需要保持高得可怕的警惕心。 那个脚步声的主人在水晶棺外像是顿了一顿,随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地呼出一口气。 凯恩斯。 程述几乎是瞬间就判断出那人的身份,毕竟在血族......还会下意识做一些呼吸动作的就是他了。 少年在呼完气之后突然用力地咳嗽起来,但为了不吵醒程述还是死死地捂了嘴,只发出几声闷咳。 程述在心底笑了两声,这就是学不会不呼吸的下场,他闭着眼睛,唇角微微勾起。下一秒就感觉身上一凉,某人爬进水晶棺掀了毛毯躺在他身后,虽然小心翼翼不碰到自己,但程述还是感觉到毯子里似乎多了个热源。 这是个相当奇怪的现象。 吸血鬼的体温极低,就连程述身上都不能免俗地保持着低温,但和水晶棺相比还是高了不少,因此吩咐拿毯子的时候,侍卫就算碍于他的身份没有问,但眼神里明显带着疑惑。而类似于凯恩斯身上这么高的体温,该是要和人类差不多了,别说魔族没有这个特性,连刚接受初拥都不可能作为解释。 他这边困惑,后面的人蹭了两下却觉得冷,方才还谨慎地在毯子下拉开距离,现在却是想离程述越近越好,毕竟青年的体温再怎么低,还是要比棺里高上一些的。 而程述感觉凯恩斯往自己这边凑了过来,调整了睡姿以后再没有其他动作,加之对少年莫名地生不起防心,这个时候不免觉着困倦,一片黑暗中就要闭了眼继续睡觉,就算小朋友坐起来盯着自己脸看也没怎么管,然后昏沉中......右脸惊现一个柔软湿润的触觉。 程述:...... 啊啊啊啊啊! 凯恩斯把头蒙到毯子下,脸色红得像是一颗番茄。 自己刚才突然像着了魔一样盯着老师的侧脸看了好久,一遍一遍勾勒着他精致的眉眼轮廓,一时忍不住就亲上去了。 小少年几乎想拿把银餐刀来了结自己的余生,他居然对老师做了那种事情,而且心底......似乎还藏着一丝雀跃,在吻上那人的脸时仿佛胸膛里都要重新搏动起来。 凯恩斯好像看到了自己脸上大写的禽兽不如。 他偷偷把盖在头上的毯子扒下来一些,转眼去看背对躺着的青年,稍稍放下心来。那人大约已经陷入沉睡,身体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对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并没有任何觉察。 小少年从会被发现的惶恐中略略安抚了一些,但脸上的红晕还是没有消失,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想刚才的事,身前人的面目却在闭眼的刹那集体蹦出来跳草裙舞,凯恩斯又反复翻动了许久,才在下午迷迷糊糊睡过去。 程述:...... 凯恩斯睡着以后,面容俊美的青年轻轻坐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掀了不知多少桌子。 (╯‵□′)╯︵┻━┻还睡条毛啊起来给我解释清楚小混蛋! 内心虽然已经化身猛虎,但程述看起来还是朵蔷薇,他端着一个美好的坐姿,就这么默默盯着某闭着眼熟睡的少年......整整一个白天。 傍晚的时候身边已经睡得蜷成一团的人终于有了些动静,凯恩斯睁开眼的时候明显有些懵,晕晕乎乎坐起来就看见旁边青年微笑着看着他。 “醒了?”那声音很好听,清澈得像是水一样。 少年呆呆地点头。 “不打算解释一下?”程述的手移到水晶棺上敲击了两下,“为什么到这里”,他唇角的弧度越发扩大,那只放在棺沿上的手在凯恩斯愣愣的目光注视下来到了青年的脸上,“还有,这里。” 小朋友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跳起来,“没、没有!”他嗫嚅了一下,“只、只是一个晚安吻......” 程述:......这个说法好有道理我都快相信了。 他微微颔首,“那你为什么到我的房间里来?我记得温科给你收拾房间了。” 程述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面前的少年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红了眼眶,偏偏要过来扯了亲王大人的袖子才肯说话。青年别别扭扭把袖子递给他,准备听凯恩斯诉冤,虽然表情还是相当嫌弃。 程述认真等着小少年的下文,只见凯恩斯扁扁嘴直接哭了出来,“我冷——” …… 又抽噎了几下,继续道:“我还害怕——” 程述:...... 你当我什么都没问。 亲王大人无奈的扶额,面前少年却哭得越来越厉害,几次试图把眼泪蹭上自己的袖子,以致程述忍无可忍地把人从水晶棺里提溜了出去。 凯恩斯在空中晃荡了几下,被放到地上的时候明显不是很懂现在情况,难道不是应该好好安慰一下自己吗?心里莫名充满了委屈。 少年的眼眶红红的,望着程述的眼神无辜又软糯。 “以后来我房间睡吧”,青年看着他终于妥协。 唔......看在你体温比较舒服的份儿上。 第三十二章 这边凯恩斯磨磨蹭蹭回了房间穿衣服,那边温科也到程述房门口蹲守了。 “王上,罗尼大人方才在找您。” 程述点点头,罗尼·卡帕多西亚就是原剧情里的那个先知者,灭绝的卡帕多西亚一族遗孤,像测算星座水逆一样地测出了莱特·多恩的转世,可谓是牛逼的技术宅小哥,也是原主苏伯宁的好基友。 说到好基友这个词,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他在哪里?” 血仆躬身,“在议事厅,王上。” “哦?”,程述整理着领口,转头向着温科挑眉,“罗尼今天这么讲究?往常不是早就上来了?” “啊,是的。”门口的人躬下身,“罗尼大人好像说还邀请了朋友。” “朋友?”程述步出房门,脚步声在空旷的城堡里踏响出回音。他一边走一边问身旁紧步跟着的血仆,“是我听错了?你说的是罗尼·卡帕多西亚的朋友,不是哪个一路追杀过来的宿敌?” “仆下很确定,罗尼大人方才说的是朋友,王上。”温科点头,向前一步帮程述打开了议事厅的门,顺便探头向里观察了一眼,“王上,没打起来。” “嗯”,程述满意地颔首,“做的很好温科,你先下去吧。” “好的王上。” …… 议事厅平日里一向不太喜欢点灯,这一点主要是几个梵卓的血族长老提出来的,大家普遍认为吸血鬼就该有吸血鬼的自觉性,作为血族大晚上还开灯,不说丢份儿都觉着臊得慌,应该从灵魂深处感觉到一种震撼人心的羞耻。 程述之前看到这里还很认真地尝试理解了一下震撼人心的羞耻到底是如何一种的羞耻,最后发现自己的文学造诣实在是没有达到达到那个震撼人心的高度。 议事厅里坐着两个人,在程述进来的那一瞬转头向他,其中一个更是直接站起来想向他扑过去,起跑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然后亲王大人就这么看着那人带着雀跃的表情还没跑两步就摔在了地上。 程述:...... “罗尼。”他上前伸手打算扶起基友,旁边却横出一只手直接抱起了地上的人,还点头向程述示意,“苏伯宁。” “卡特?” 那人颔首,抱起罗尼放到贵族椅上,“嗯,今天我跟着罗尼过来,也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等等”,程述有点不太能反应得过来,“先不说这个,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罗尼的,还是......朋友?” 青年转头看向趴在椅背上眼巴巴往自己这边看过来的人,“你不需要解释解释?不是说去周游世界了?”,他伸手扶额,“卡特又是怎么回事?” 罗尼刚想张嘴说话,就被旁边站着的卡特·睿摩尔给捂了嘴,“我来说吧”,男人理了下思路,清清嗓子开口道:“昨晚我带睿摩尔二部和四部去清剿魔党基地,在刑讯房发现了被抓的罗尼,把他救出来了。” 椅背上那个恰到好处的插话:“对,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程述:...... 亲王大人额上青筋直跳,“这句话你哪里学来的?” 某个叫罗尼的耿直boy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过来,“这次去的地方,那边人获救都这么说,有没有感觉一种高端而优雅的气息从你的天灵盖上直灌下来?” “你知道这话什么意思?”程述和他对视,“不管怎样你好歹也是个四代的亲王能不能有点文化?!” 旁边卡特一听这话就是好大不乐意,替自家二货争辩道:“卡帕多西亚族都是天生的先知者和智者,我觉得罗尼懂很多知识的,他最聪明了。” “…...”你说话就说话手在他头上揉个什么劲儿啊。 程述已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了,转头问椅子上掰手指数着玩儿的人,“我说,你周游世界是怎么被抓到魔党那儿的?” 沉静了两秒。 “啊?啊你叫我吗?”罗尼突然抬起头。 “……” 某人搓了搓手,“嗯......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 “我这次去了一个特别棒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很多好吃的,血液和那边的食物根本没办法比......哦糖醋排骨......火锅......我还遇到了一个梵卓族的兄弟,他说如果没有转化成血族的话口感应该更棒……” 某人神色充满了遗憾,“我的麻婆豆腐荷叶包鸡......” 程述嘴角抽了抽,“所以你为什么不定居在那儿呢?” “我这不是被抓回来了吗......”罗尼哭丧着脸,“我就听说那边魔党的据点长了种草,调味的效果特别好,结果他们非要说我偷听内部信息,也没管我是魔党密党就打算把我送回大本营去让领袖制裁我”,青年一脸悲愤,“路上各种虐待我不给饭吃,连杯血都没有,中途路过那据点还把我关到又冷又脏一地方。” “你说这魔族得多不讲卫生,监狱都脏成那款式了还好意思让犯人住进来?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别族住进来得觉得魔族是多磕碜,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而且那个锁人的链子......” 程述:“......” 叫停多次未果后,程述僵着脸转向卡特。“你看到了?” 某人笑得一脸宠溺,“我就喜欢他这样子。” ……大门在那边。 “说正事儿吧”,程述瞟了一眼旁边还在批评魔族监狱卫生服务各种不到位的人,决定还是问面前的靠谱一点的卡特比较好。 “嗯,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密党里有一族联系了我们睿摩尔的几个长老,打算提前开始彻底清剿魔族”,卡特蹙起眉,“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想问问你要怎么处理。” “哪一族?”程述靠在椅子上撩了撩额前的头发,“末卡维?” 卡特·睿摩尔点头。 “末卡维那一族不安分也不是一天两天,这几次的清剿活动他们一个人都没过来,下一步是想退出密党单独征服世界?”程述闭上眼睛,他今天没睡觉,现在有点累,“没事,就让他们闹腾去吧,十三氏族里论力量他们削得最快,说实话,要是不在密党里找联盟,末卡维可能连千年前十三血宿沉睡的那场洪水都撑不过去。” 卡特站在罗尼的椅子旁边,揉了揉身边人的脑袋,眼睛却看向程述,“所以你打算不管了?可万一他们找到联盟氏族怎么办?等着密党四分五裂?” “当然不是,你以为我们这几场清剿是白干的?”程述睁开眼,“魔族的底蕴远不止它看起来的这些,如果全部都拿出来,说不定和全密党氏族都有一拼之力,那些以为魔党穷途末路就无力反抗只能乖乖等死的人终将尝到轻敌的后果”,他笑起来,“此前我们已经基本把魔党压制到了末卡维的势力范围,既然讨厌的东西不能消灭,不如就让它们相互牵制。” “反正末卡维也该补上之前没来的几次清剿了。” 卡特颔首,“那我们大概在什么时候开始彻底清剿魔族,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我是觉得没把握一击即溃之前绝不能动手,我们都已经捱过了那么长的年月,不在乎再多等一些时间,至于道理......”程述想了想,“问问罗尼狗急跳墙是个什么意思......罗尼?” 刚才还一直说个没完的人不知道时候已经睡到卡特怀里去了,平缓呼吸间嘴角似是有晶莹的液体滴落下来。 “荷叶包鸡……” 卡特在怀里那人的额上亲了一口,抬头对程述道:“睡着了。” 你当我是瞎吗看不到他睡着了还偏偏要亲一口和我说,特么是欺负我没有恩爱可以秀?! 程述内心仿佛藏了一只咆哮的巨兽,面上却还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嗯,看到了。”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看上他的?” 卡特抱起那人,“嗯......聪明机智又伶俐?” “......” 前面抱着罗尼走着的人突然顿了一下,转头看程述,“你说他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我喜欢他呢?” 程述微笑,“或许等到他聪明机智又伶俐?” 卡特一个趔趄,“能换个有希望点的比喻?” “大概等我们彻底清剿魔族?” 卡特:“......”这绝对是报复。 ...... 银色的弯月挂在大地之上,血族的夜晚总是很热闹,毕竟人们不是在去清剿魔族的骂娘路上,就是在不用去清剿魔族的庆祝路上。 而今晚是后者。 优雅内敛的血族人民一般不玩什么篝火晚会,穿个草裙围着火摇摆摇摆那种事对于他们来说简直low得不要不要的。 作为高贵的代名词,他们庆祝的方式就是...... 买买买。 第三十三章 作为一个高雅而有内涵的种族,血族的集市活动和人类相比起来差别还是挺大。不光是卖的那些个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东西,单单说这个氛围就充满了一股凡人无法企及的调调。 也因此闹得凯恩斯很是紧张。 小朋友穿好衣服跑出房间的时候没看到程述略有点方,从城堡上层遛到城堡下层,又从左边回廊遛到右边回廊,终于在自己饿到虚脱之前撞到了正要出门的亲王大人,被投喂之后成功赖上了准备去自己领地转一圈的程述,说是去见识世面。 程述:你在方我...... 虽然心里清楚,但程述还是带上了凯恩斯,他本能地直觉如果把少年留下可能会发生什么无法想象的后果,而程述一向很信自己的直觉。 嗯,虽然顺便还信了星座属相面相手相什么的。 两人都套着大斗篷出了门,城堡的周边一圈是五代准亲王和六、七代长老的居所,再远一些就是八代准长老和九、十代血族新生力量的住处,总之越靠近中心越是死寂,最里面亲王的城堡连人声都没有。 程述牵着凯恩斯站在城堡的最高一阶上,看着离得最远的那一圈幽幽闪烁起盏盏灯光,从自己的脚下开始由疏到密地蔓延,在居住区的边缘亮的最多,像是一个完美的光环,柔和地套在血族领地上。 “你见过萤火虫吗?”青年突然低头问被巨大的斗篷罩得有几分好笑的少年,“一种屁股上面会发光的昆虫,远远看起来像一个个光点。” 凯恩斯有几分迷茫地摇头,“那是什么虫?我从来没见过。” 程述勾起唇,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很漂亮的虫,说不定你以后会见到。” 他放开一直牵着少年的手,青年的身影像是融在无边的夜色里,黑色的斗篷下摆在风中飘起来,“跟上来吧,我带你去走一走。”程述踏下台阶,也没注意到身后少年眼睛里散不去的困惑。 萤火虫……是什么虫呢? …… 穿过无数个一点光亮都无的屋子,两人终于走到了领地的外圈,也就是集市的地点。这里平时就有不少优质商铺,大家都普遍认为这些店除了不开门以外真是一点缺点都没有,想法出人意料的公正。 程述看了一眼紧紧抓着自己袖子的少年,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害怕?” 血族集市活动常年都是这种风格,虽然路上走着的人很多,但和人类不同,大家逛街不说话不嬉笑不打闹,一个个更像是行走的活靶子,商店也不招揽顾客,很多店铺要走到最里面才知道卖的是个什么东西,总之要是有人类误入,八成会被这奇诡的氛围吓个半身不遂。 小血族凯恩斯还顽强地坚‘挺着,“不怕,就是有点冷。” 程述点头,也不戳穿他,“那就好。” 周边的铺子今天几乎都开门了,青年环视了一圈,问手边有些僵硬的凯恩斯,“想去哪个看看?” “……” “很好,就让我们去那个吧。” “……” 店铺的门框上荆棘缠绕,算是血族里很少见的自然主义风了,程述带着凯恩斯迈进店里,最里面放着一盏灯,松脂燃烧时冒出一缕极轻极细的烟。 主人在房间里也穿着斗篷,在角落的桌子上戴着一副材质特殊的手套用工具磨着什么东西,见到程述二人进来只是看了两眼,随即就埋了头继续做手上的东西。 店里三面墙上全挂满了各种各样古怪的物事,其中要数从他们进来就一直盯着两人的猫头鹰和一株总是想要偷偷缠上程述脚腕的不明植株最让人感觉头疼。程述倒是不怕,他弯下腰勾起一根纤细的枝条,“你想跟我走?” 绿色的细须飞快地绕了他手指一圈,还妄图把枝条探进程述的袖子里。 “臭流氓!”旁边一直好奇地看着的凯恩斯小朋友不乐意了,也没看手边是什么东西,拿起来就给了那植物一下,“谁准你动手动脚的了?” 程述:“……” 那株植物像是受到了惊吓,愣在原地半天没动弹,片刻以后飞快地从程述手上退下来,枝叶也盘回了自己的主干上,只是一头顽强地向着程述方向偏的叶片隐隐透出点依依不舍的味道。 凯恩斯毫不客气地过去又给了它一记,“勾引谁呢你?!” 程述:“……” 角落里的店主这个时候也抬起头来,看到小少年手里握着的东西时明显有些惊讶,“快放下,你没戴手套!” 凯恩斯被这突然的一声给吓了一跳,有些奇怪地看向店主,“为什么要戴手套?”他晃了晃手里那个银制的瓶子,“没什么事啊。” “那是经过教廷加持的圣水瓶,不想手烂掉就快放下!”老板感觉自己真是要为这些没脑子的顾客操碎了心,“你还晃?!手烂掉我可不赔偿!” 程述此刻像是一个没管教好自己熊孩子的倒霉家长,默默垂着头把那个圣水瓶从小朋友手里抽出来摆回了原位,动作过程直看得店主感觉自己心脏都要停跳了。 “你们…...”店主感觉要被气得升天了,“一个一个都不带手套,是想来讹我的吧!”,他向后一仰倒在椅背上,眼睛却瞪着程述,“就算拿着烂掉的手去亲王那里我也是不会屈服的!” 程述一脸懵逼,倒是旁边的凯恩斯蹬蹬蹬伸着手跑了过去,“你看,什么事都没有哦”,他又在怀里翻了好一会,拿了个东西出来握在另一只手,“呐,这只也没事。” 青年一脸黑线地看着小少年郑重地举着一个银叉子在店主面前表演,顺带展示了抛餐具接餐具360°不放过的餐具杂耍,感觉自己的尴尬症都要犯了,“去别的地方看看吧凯恩斯”,程述扶额,“收起你的叉子。” 他一只手拉住少年,转身要走时却听见店主的声音略有些不确定地响起,“亲王......大人?” “……” 不怪程述会被认出来,血族一向来走的全民皆兵的路子,亲王领地里除了新生的血族几乎所有人都上过战场,这会那张隐在斗篷下的脸离近了显出原貌,简直就是明晃晃昭告天下亲王大人出来遛街了。 程述点头。 “大、大人请等一等”,方才还一脸崩溃的店主俯下身去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东西,“这、这是给您的。” “嗯?”,程述有些好奇,“给我?” “是的大人”,店主终于把东西翻出来,掌心里赫然是一枚水晶球,“前几天清剿魔族的时候找到的,本来打算昨晚给您的,谁知您不在。” “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吗?”程述接过那颗水晶球,入手的触感温凉,“预言还是通讯?” 店主耸耸肩,“我的魔力还不够这东西半次启动的”,又感觉程述的目光扫过来颇是不好意思地垂了头,“当年教导的时候没有好好学习。” 年轻的亲王颔首,“不久之后会重新成立一个特训队,你可以来城堡报名”,他微微笑起来,“这段时间没有战争,总该把自保能力练上去。” 斗篷下的男人忙不迭点头,“一定一定”,他快步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绕到方才那盆植株旁将其抱到程述面前,“大人想要这盆鲁鲁草吗,它好像很喜欢您。” 程述挑了挑眉,有些被罩在斗篷里的枝叶顽强地伸出来,像是个索抱的姿势,看得旁边的凯恩斯头发都气得要竖起来了。 “这是要做什么?!”小朋友挥舞起银餐叉,“信不信我煮了你?!” 程述:...... “你看你长得不高叶子发黄还不开花,老师怎么可能喜欢你!”凯恩斯简直要被这盆草的厚颜无耻给惊呆了,居然乘着老师没注意把枝条搭上了他的肩膀,“你这不要脸的臭流氓!” 程述:...... 小朋友越说越生气,一张脸憋得通红,“老师是有教养有气质的血族,不可能养你这样连朵花儿都开不了的草的!” 程述:...... 小少年讲得嘴都干了,转头看见程述没什么表情的脸,顿觉心里充满了大写的宝宝委屈,“老师......您是不是讨厌我了......养盆草都不愿意养我......”,他说到最后都有些抽噎起来,“我、我明明比它好多了,我能帮您做饭扫地洗衣服,我、我还可以......” 程述抽了抽嘴角,怎么听着他像个虐待童工的禽兽。 “我还能开花!”小少年被突如其来的眼泪给梗住了,半天终于把自己的台词给憋完。 程述:“......” ......来开一个看看。 第三十四章 三人一草之间的对峙还在继续,程述默默地看着那盆从店主斗篷里支出两根条做了一索抱的动作的绿植,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要不好了,他转头去看一旁站着的凯恩斯,发现小少年低头捂嘴哭得很欢快,地板上都蓄了好大一滩水。 程述:...... “别哭了”,青年听见自己的声音,他一向不会哄小孩儿,这会儿能尝试开口都已经不容易,他努力在脑子里思考着能说服少年的理由,沉默一会儿以后开口,“很丑。” 少年一双蕴着眼泪的眼睛有些呆滞地看着程述,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又长又密的睫毛在眼睑一睁一闭之间上下颤动,更汹涌的泪水就这么一波一波被刷了出来。 程述手足无措。 “我带你去逛街?”他一手握着一颗水晶球,另一只手试图向凯恩斯的脑袋上袭去,“不要那盆草了?” “好。” 某只还没碰到目标的手在半空中被人突然抓住,小少年的身体里像是突然爆发出异常强大的力量,拖着青年就往外面冲,一秒前还哗啦啦的眼泪像是拉了闸一样瞬间断流,“老师,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个卖面具的铺子,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我带你去看看!” 程述:...... 谁把谁当真,谁比谁套路深。 这一晃神的时间,程述就已经被小朋友给带到门外去了,青年转头看了看那盆枝条好似僵在半空的鲁鲁草,内心万分沉痛地叹了一口气。 啊,离我越来越远的植树种草的小清新生活。 …… 新生的血族畏阳光,但并不畏灯光。 程述走在路上,任由前面凯恩斯领着自己,周边的住宅和商店都点起灯,似乎和人类的居住区并没有什么区别。 青年依稀记得方才他们过来的时候似乎是有一家面具店,但他对方向不是很敏感,完全不记得那个铺子在什么位置,甚至要不是城堡建得高,他都不一定能找得到回家的路,他看着少年的后脑勺,再次觉得当初收养的决定真是太正确。 到哪儿去找一个这么好使的*gps。 周围也有血族在路上行走,像程述这样低调些的就罩一大斗篷,但新生区多数都打扮得跟马上要迎娶某国公主一样,偶尔遇到一两个女性血族也是穿得像要去参加王子的舞会。 程述哀愁地叹气,这浮夸的风气啊,实在是太没有他领导下的样子了,就刚才那身上挂满金子的姑娘能把这地给踩陷一块儿下去。就不能学学人家灰姑娘搞点水晶货,一穿就能让人觉得她好清纯好不做作和外面的妖艳贱货好不一样。 青年停止脑内小剧场播放,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对着凯恩斯小同志一张放大的脸,惊得他差点没把小朋友给从自己身上甩下去。 “老师。”爬到程述身上的少年无辜地眨眼睛,“到了。” 你属猴的吗? 程述刚打算把凯恩斯扔下去,小朋友就很有眼色的攀着他肩膀溜到地上。青年宽大的斗篷罩着少年,凯恩斯又在他衣摆的下方蹭了一会儿才出来,闹得程述一脸黑线,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那么黏人。 两人站在面具店的门口,里面的灯相较之前的铺子要更多也更亮一些,路过这里的血族挺多,但碍于大家要保持自己的优雅和高傲基本都只在心里蠢动一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程述已经看到不下十个尽力伸长的脖子了。 所以说傲娇这东西真的要不得,程述心中一声感慨,搞得几个挺漂亮的血族姑娘像长颈鹿一样。 青年转过头看凯恩斯,却发现方才还乖乖抓着自己手的小少年什么时候已经不知所踪了,他头疼地扶了扶额,这主角同志小时候......是不是略熊了点...... 幽幽叹了口气,程述往店里走去,特大号的斗篷稍稍有些影响他走路的步伐,青年用手挽了一下,瘫着一张脸开了铺子的门。 …… 松脂燃烧发出呲呲的响声,一股淡香在空气里晕出,柔光映着店里两面微有弧度的墙,像是给那无数的面具镀上了一层暖光。 那些亦嗔亦喜,亦怒亦悲的形貌就这样安静地挂在一片白净上,走过的时候好像能看见那夸张面容的背后躲藏的灵魂,有些坦然对视,有些蜷缩起来,空洞的眼窝出透出一股子畏惧,还有几张用的居然是大中华的戏剧脸谱,眼角眉梢处的勾勒极显神韵。 画风突然变得这么大师又正经,程述一时有些受不了。 他进来之前原本已经做好看到些奇诡的画面,毕竟血族虽然号称艺术细胞能上天,但按照程述一向的三观作准来看都是些凶残的暴力美学,掏肠子掏胃放血挖脑子简直什么口味重来什么。 程述其实挺能理解他们的,有些时候生命太漫长感觉就像万年都在吃一盘同样的菜,吃腻了要吐和活腻了恶心是两个可以类比的事情,把恶心的人生用去恶心别人其实是一种不羁的生活态度。 好比程述以前也想不羁,可惜找不到别人,想想就是一件着实悲伤到不行的事。 可惜能理解和觉得好完全是两回事,程述略有些不爽的是他还没来得及恶心别人就被别人给恶心了,看起来好像只是一个时间顺序的先后,但对有性格的人来说完全忍不了。 不巧的是程述刚好就很有性格,上个世界被秦溯给硬生生养出来的。 秦哥作为一个自我调‘教得很优良的老攻,一生都在培养自家媳妇儿的脾气,譬如自己出门和哪位姑娘一不小心聊了一句,被皇后召见了一面,回到家都自觉地向夫人坦白并诚恳认错表示自己愿意接受任何的处罚包括跪钉板。 程述在这一点上真挚地认为秦溯有病。 自家男人偶尔出趟门回来就要和他讲述在外面碰到多少女人,一定要让自己明确数量目的做了什么事儿还有脸长得怎么样,要不是知道秦溯的尿性,程述一度真的要以为他喜欢上哪个女人不好意思和他明说就搞些旁敲侧击的招数,虽然自己也不吃这一套。 因此就出现了下面这种对话。 秦溯:我今天去上朝,路上碰到了李大人的女儿。(偷看媳妇儿脸色) 程述:嗯。 秦溯:没和她说话,但她冲我笑了。(再次偷看媳妇儿脸色) 程述:嗯。 秦溯:她长得可丑了,和媳妇儿根本就没办法比。(又一次偷看媳妇儿脸色) 程述:嗯,李小姐知道你这么说她吗? 秦溯:......媳妇儿你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 程述:是......吗? 秦溯:不是,媳妇儿说的都是对的。 程述:我也这么觉着。 秦溯:......媳妇儿我要认错。 程述:认什么错? 秦溯:今天在路上碰见李小姐是我不对,我自请跪算盘。 程述:......这个还是就算了吧。 秦溯:不能算,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根本性错误。 程述:(嘴角抽搐)你......不要放弃治疗。 总之秦将军觉着自己是十分需要调‘教的,可惜自家媳妇儿对这类戏码完全不感兴趣,时间一久倒是闹得秦溯的算盘跪得越发熟练,膝盖施力也越发控制得精准,直接导致了一招屈膝撩阴腿的诞生,不知道断了多少家的子孙。 程述站在面具堆里发愣,他刚结束那个小世界的生命的时候还想着是自己对不起秦溯,现在看来到底谁对不起谁还真不一定。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一不小心就守了寡的感觉也是很奇妙。 突然有些酸涩和委屈,青年一只手疲倦地覆上眼睛,只感觉一瞬间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他低声喃喃道:“永生不死真累啊。” 垂在腰侧的左手被人轻轻地甩了甩,程述撩了撩头发,低头看着凯恩斯,“怎么了?” “老师不要难过,这个面具送给老师”,白嫩的手递过来一个东西。 青年微微笑起来,从少年手里接过那个面具,是一张嘴都咧到耳根的脸,笑得很开心的样子。程述揉了揉凯恩斯的头发,“谢谢”,他迎着小朋友一双期待的眼,“很漂亮,我很喜欢。” 少年笑得牙不见眼。 程述忍不住在他的脑袋上又揉了两下,他总觉得这个笑容有说不出的熟悉感,好像曾经在自己的面前看过千百遍,青年认真地扫视着凯恩斯的眉眼,这到底是...... 重要的思考时候被打扰,有人从店的最里面飞奔出来,在凯恩斯一脸震惊中夸张地喊着程述,“苏伯宁!” 下一秒程述的怀里就多了一个人。 程述:......好重......快滚下来...... 第三十五章 怀里的人用自以为天真的表情无辜地抬头,“宁宁不要嘛。” 程述微笑。 下一秒面具店里就传来一声惨叫,“啊!” 程述微笑。 “苏伯宁你要不要那么凶残我们不是多年的好友吗你居然能说扔就扔?!” 程述接过刚才情急之下塞到凯恩斯怀里的面具,“我们不是多年的好友吗你居然朝着我说跳就跳”,他伸出自己的两条手臂,“你看这个位置可能骨折了。” 罗尼:...... 程述看着他有些无语,“你不是刚才被卡特带回去了吗,怎么到这里,卡特呢?” 面前的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耸了耸肩膀,“卡特?他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他撩起程述的斗篷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花纹,真诚地感慨了一声,“金线。” 程述:......嗯。 某个人悲伤地呕了一口气,又在面具店本来就不大的空间里转了一圈,“哦,我亲爱的,你该知道我无处可去”。 充满英伦调调的口气简直让程述迷醉,他默默看着还打算继续转圈的罗尼,果然在一个完美的旋转以后某人以一个翩然的姿态倒进程述的怀里,“我是一只悲伤的鸟,没有华丽的城堡,要到何处才能归巢~” 程述:...... 惨叫声又一次在狭小的店里响起,“啊!” 罗尼·卡帕多西亚顽强地爬了起来,“不要抗拒你爱我的心,不要对我说出拒绝”,程述动了动唇,几乎是同时被再次倒到自己怀里的某人给伸出两指堵住,“我不要听。” 那一声我不要听念得很有技巧,充满了挽留憧憬不舍和留恋,至少罗尼自己是这样觉着的。 而这一次程述也没有能成功松开被迫抱着怀里人的手,因为罗尼小同志两臂几乎是像藤蔓一样缠在他的右手上,甩都甩不掉。 青年感觉自己额上垂下两根黑线,“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一次不用程述甩,罗尼自动放开了。他张开双臂,“艺术啊”,打扮得有几分滑稽的小年轻眼睛里似乎蕴着星光,“我在搞艺术嘛!” 罗尼在不大的店里跑了两圈,“你看这个”,他拿下一个画得有些妖异的吸血鬼面具,“还有这个”,那张戏剧的脸谱也被放到程述手上来。 “你看不出这是艺术吗?这简直就是人间的瑰宝!”罗尼有些纤细的手指移到那些线条上去描摹了两圈,“当你看着他们的时候不会觉得灵魂都在震颤吗,哦亲爱的你真该感受一下艺术家的世界!” 程述:...... “你是睡饱了是吧?”青年有些无力地扶了扶额,“活力简直四射啊。” “也没有”,某个四处翻面具的人含含糊糊地回答,“也就睡了一小会儿。” 程述简直要微笑起来,“你的一小会儿是从傍晚到深夜?” 那边好像声音小了下去,一会儿又响起来,“......那不是要做一只有着充足睡眠的吸血鬼嘛。” “……倒不如睡个万把年下去”,青年真挚地提议。 凯恩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程述身边,又拿来两个面具,做手势示意他蹲下,趴在青年的肩上小声道:“我刚才听见这两个面具在吵架。” 程述:“……” 小少年看青年不说话,以为程述没听到,又凑到他耳朵边上重复了一遍,“我……听见……这两个面具......在吵架……” 程述:“……我听见了。” 凯恩斯等着老师的后文,青年揉揉他的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罗尼你过来”,程述坐到地上,朝着另一个方向叫了一声,“有点事儿问你。” 那边埋头在面具里的人收敛好被弄乱的面具,摇摇晃晃避开刚才被自己弄掉在地上的东西,往着青年这边过来,“来了。” 程述举了举右手那两个面具,“这个店是你的吧。” 罗尼一脸娇羞,“被你发现了,人家只是想发展点事业嘛。” 程述:“……说得好像你还试图隐瞒了一样”,他把那两个面具放进罗尼的手里,“这是哪里来的货?” “啊,让我想一想”,罗尼盘腿在他旁边坐下来,半晌以后微笑看着程述,“想不起来了。” 程述:“......”收起你脸上的笑好想一巴掌糊过去啊。 旁边的凯恩斯倒是突然想起什么,“老师,刚才我好像听见他们说到什么故乡伦格朗。” 程述还没来得及说话,罗尼就夸张地一声惊叹,“伦格朗,绝望之城伦格朗?”,他盯着手里的两个面具扫了一遍又一遍,程述感觉他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你说这两个能卖多少”,罗尼看向程述,眼睛里仿佛闪着光,“三吨金子行不行,睿摩尔那帮人最喜欢拿这些东西做实验了”,他咽了一口口水,“听卡特说之前一块伦格朗的石头他们就玩儿了二十多年。” 程述挑眉看他,“你和卡特不是朋友吗,虽然昨晚才认识,但朋友就是这么坑的?” 罗尼义正辞严:“我和卡特·睿摩尔不熟,昨晚才认识怎么可能熟?” 程述默默想象着卡特听到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忍不住同情地摸了摸罗尼的头。而某人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一脸大爷地享受着好友偶尔的顺毛。 “你真打算卖卡特三吨金子?”程述顺毛时不忘又重复了一次,“你确定?” “那哪能不确定啊,三吨金子,多少好吃的!”罗尼想到美食就开始停止不住地吞咽,喉结上下移动着,“我不赚这钱就是傻。” 程述默默收了摸头的手,你挣了这钱就是真傻。 按晚上卡特的表现,这两人最后不在一起都难,亏之前卡特还表示想玩儿点温柔的,罗尼来这么一出简直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程述丝毫没有要提醒他的准备......这就是乱秀恩爱喂狗粮的下场。 不过话说这两个会吵架的面具,他低头看了看,是最普通的制式,油彩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青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过一个面具的边缘。 “哈哈哈好痒啊哈哈。” 程述:“.......” 低头盯着那个面具,程述又在那个位置摩挲了两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好痒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摸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述:“…….” 旁边突然响起另外的声音,“啧啧,一点痒就变成这个样子,可千万别出去说我认识你。” 青年的手指还在摩擦,程述手下那面具有气无力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像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摸过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痒肉一样……” 程述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刚才自己碰过的地方,内心简直充满了好奇,“这是痒痒肉?” 面具一号:“……所以不要再动那里了笨蛋。” 作为一个有领土主权意识的亲王,程述觉得有必要教这个面具知道什么叫文明礼貌,他的手再次摩挲上刚才的位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有人要谋杀面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快住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罗尼:“……” 凯恩斯:“…...” 报复心什么的真是不能再重。 程述的手放下被成功驯服的面具一号,转而向面具二号袭去,然而就在面具一号以为二号也要和自己一样遭此毒手时...... “哇这个帅气的男人是谁?!” 程述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你很识相。” “其实我只是在说实话。” 青年举在半空中的手直接放了下来。 面具一号:“……”啊啊啊要不要这样捡起你掉在地上的节操啊贱人! 程述转头对着罗尼,表情认真,“要不你把这个卖了留一个下来吧”,他的手指着面具一号,“反正一个开价三吨黄金我觉着挺合理的。” 毕竟对卡特来说都是夫妻共有财产嘛,提前把小金库交给媳妇儿管,程述个人觉着,他应该会很乐意的。 所以他此刻真诚地告诉罗尼,“能从绝望之城带出来的东西差不多都是无价之宝”,他隐晦地眨眨眼,“三吨......”,青年看着面前的人微笑着摇了摇头。 罗尼的眼睛几乎是一下就亮了起来,“那我要六吨......”,他盯着程述,“刚才三吨时候要的所有食材全都翻一倍!” 程述:“......” 第三十六章 “这个呢?”罗尼没有忘记另外一个面具,“你要吗?” 青年摇摇头,“这种东西麻烦得紧,我才不想要”,他抬眼看着罗尼笑起来,“你不如拿个盒子封好了当自己以后的新婚礼物,说不定你妻子看到会很高兴。” 罗尼愣了两秒,“其实我不太想结定夫妻契约。” 程述疑惑看他。 “一想到我的食物都要分给她一半,我就想马上去契约神殿和她解契以后决斗!” 程述默默,半晌才开口,“你放心,我觉得你未来的妻子应该不会和你抢东西吃……也不用你分他一半。”他想了想卡特的习惯,“他连血液都不怎么喝。” 罗尼一双眼里闪出光芒,“真的?!”他难得智商上线,“你怎么知道的?” 青年微微眯起双眼,“你觉得我没有办法知道?” 罗尼点头如捣蒜,“你当然知道肯定知道一定有办法知道。” 程述满意颔首,从一旁坐着听他们聊天的凯恩斯怀里拿出刚才那个咧嘴笑的面具,“喏,这个我要了,钱......就让卡特和那六吨黄金一起结了吧”,他微笑着摸了摸罗尼的头,“现在我要回去补一觉了。” …… 两人回到城堡,程述兜里还装着刚才店主给的水晶球,虽然这东西的作用需要尽快探清,但对于他来说,睡觉才是现在最要紧的第一要事。 简直要困得上天。 程述对睡觉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上个世界明明有一点,也被自家亲爱的男人给养没了。 青年换了件长睡衣坐在自己的棺材里,真心实意地感慨秦溯简直就是在处心积虑消磨自己日益懒散的战斗力,他抚上自己的胃部,这种略带些空虚的感觉程述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吸血鬼其实就是一种高端一点的僵尸,说好听一点叫血族,本质其实就是具尸体,胃部已经不会主动蠕动,按罗尼那个吃货的进食程度,基本上每次消化掉胃里的东西所需要的能量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程述突然有些敬佩罗尼小同志,这个年代能为吃做到这么不顾一切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结束自己乱七八糟的思考,程述看着手里的东西,在水晶球上面加了个禁制魔法,塞到自己的枕头后面保证不硌脑袋就成。 反正他一向随意得要命。 躺倒在水晶棺里,程述感觉身上一阵发冷,他的这具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在灵魂转换的时候被锻造得体温较之正常吸血鬼要要高上一些,因此这种普通吸血鬼用起来刚好的温度较之他是低了不少。程述拉了拉身上的毯子,手在毯子下面不停的来回搓动发热,终于在一个倦意爆发的临界点上睡了过去。 ……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程述睁开眼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冷意,他有些惊讶地坐起身来,只见身旁赫然睡着凯恩斯小同学。 笑着摸了摸少年还在熟睡中的头,程述轻轻从棺里爬起,不想影响凯恩斯睡觉。在外面穿上衣服,却听见门上传来敲响声,他走过去开了门。 “嘘——”青年做个噤声的表情,向里面指了一指,示意温科凯恩斯还在睡。 他把脸凑向躬着身子的血仆,“怎么了?” 那张精雕细琢的脸离自己太近,温科的脸简直红得要烧起来,还好他及时把那份来得不正常而汹涌的热潮给压了下去,“王上,贝利求见。” 程述有些疑惑,“贝利是谁?”他顿了一顿,“我认识他吗?” 温科俯身恭敬道:“便是前日王上清剿魔族一站供血的血仆,大王还问过他的。” “哦。”程述仔细想了想,发现记忆里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号人,“他来见我做什么?”程述勾唇冷笑了一下,“祈求初拥?” “是的王上”,温科点头,“贝利说他今日为您准备了大礼,还等您去拆呢。” 程述挑眉,“大礼?” “贝利原话的确是这么说的。”温科看向程述,“王上要去吗?” “那便去吧”,程述一只手在领口上整了整,“我去看看他给我备了什么大礼。” …… 昏暗的房间里,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甜腻的香气。 程述推开贝利的房间门,示意身后的温科把门关上。毕竟有些礼物大概就是要在没人的时候送,程述很清楚。 里面的人大概也是没想到程述会那么上道,轻声笑了一笑。 程述也配合地笑了一笑。 他拿着油灯在房间里面照了些地方却都没看见贝利,青年尽量往最后一次听见那笑声的位置移动过去。 房间的角落里摆放着一把凳子,程述过去坐了下来,突然感觉有一只手从自己的腰间划过,慢慢上移到肩部。 程述忍住想扭了那只手的冲动,等着那人终于从黑暗中扭到自己面前。 他抿着唇,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不是很爽。 这是要做什么? 对在职干部进行色‘诱? 程述在内心忒不屈地冷哼了一声,他也太小瞧自己一颗顽强的心了。 所以青年就面无表情地任由那只手在自己背上动作,直到那人渐渐把身子重心依到程述身上来,青年手上突然使劲,一个面容还有些稚嫩的少年就被甩到了他的怀里。 程述看见贝利全貌的时候在心里抱歉了一下。 真不好意思对未成年人不感兴趣。 在怀中被牵掣着的少年有一头很漂亮的金发,程述默默扫下去,就是这穿的衣服稍稍少了些,上半身光裸着......下半身......也差不多光裸着,不过这人有张很不错的长相,他微笑起来,顺手把少年从怀里丢了出去。 一声惨叫猝不及防响起,“啊!” 青年的手略略扶了扶额,他现在越发觉得和秦溯比起来自己吃的亏有点大。目光探入黑暗中方才被他扔了人的位置,这不是连守个寡都不让他安生了。 “穿好衣服”,程述斜靠着椅子,“要么就拿被子裹着”,他勾起唇,“别让我看到你的身体。” 黑暗里传过来哆哆嗦嗦的一声,“是的大人。” 程述满意地点头。 他听见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从空气中传过来,青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面容俊美而冷静,内心却有些小澎湃。 以前别人色’诱的都是秦溯,终于轮到自己不屈不挠了,真是感觉脑袋上都镀了一圈金,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叫正直青年的光辉。 那边黑暗里走出一个人,贝利换了套贵族的打扮,身上虽然穿着衣服但眼神赤‘裸而露骨,扭腰走个路时不时还伸出舌在嘴唇上小舔一圈。 程述安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波澜......生理反应也没有一丝波澜...... 就刚才看到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连块腹肌都没练出来,得是多么敷衍的一次勾引。 程述表示自己都忍不住要对这种不专业的业务行为进行唾弃,他从头到脚把少年扫了一遍,确认这人没有什么地方还露出来才打算继续和误入歧途的少年同志进行一次深刻的思想谈话。 “你今年应该不大”,他敲着木质椅的椅手,“大概是什么时候到城堡的?” 那人小小地忸怩一下,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就今年......”,他看了程述一眼,“仆下仰慕大人的风姿已久,想一生都陪着大人......” “哦”,程述打断他,“所以你现在没有接受任何一个血族的血液成为血仆,也没有通过初拥成为血族?” “是的,仆下的一颗心永远在亲王大人身上。” 青年有些想扶额,这说一句话表一个白到底是个什么毛病,还治不治得好了。 他淡淡扫视过少年,“你想要永生吗?”他停了一停,“时光在你的身上停滞,伤口能在自我意愿下愈合,拥有和神等同长度的生命,和永不衰老的容颜......你......想要吗?” 贝利的眼睛亮起来,“那是当然。” 目的一时脱口而出,少年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随即想补救,“但我最想的还是在永恒的时间里陪伴着大人,消除大人一切的寂寞和孤独,真正地开心快乐起来。” 程述有点不爽,刚才不是说来勾引我的吗,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纯洁。 然后贝利又加上一句,“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程述:“......” 嗯,果然还是想和我发展不正当的关系。 正义的使者程述严肃地拒绝了有着不良企图的少年:“不要,你连腹肌都没有。” 贝利:......哈? ......是我听错了? 第三十七章 程述也注意到自己人设貌似有点崩了,这不能怪他,青年认真地思考了一分钟,都是秦溯养出来的。 对,程述在心里沉重地点头,都是秦溯养出来的,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有些悲伤,自己过去是多么好的一个青年就被自家男人给养成了这幅模样? 一只手抚上胸口,程述的哀切有点浓重,想当年他也是腹肌大军的一员,居然生生被秦溯把肌肉给喂没了,八块腹肌转眼变成小肚腩的故事何止是痛苦两个字就能够形容的? 那必须不能够啊。 角落里的贝利一脸憧憬地看向程述,而青年一脸严肃地盯视着正前方的空气,好像在思考,又像是一副保持拒绝的表情。 如果秦溯在就知道他媳妇儿这是神游去了,可惜某男人不在,贝利也不是他。 少年有些紧张地看着程述的每一个表情,只感觉自己马上要窒息了,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没有吸血鬼不能呼吸没有心跳的特性,这么生生一憋得把自己给憋死。 好在程述及时停止神游,看到贝利的模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怎么?连呼吸都要我教你?” 程述靠在椅子上看着少年有些脱力地瘫软在地上倒是没什么别的想法,就觉着最近他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了,先是凯恩斯,后是贝利,一个个都玩呼吸困难这一套。 小程同志在心里义正辞严地表示,他对人工呼吸一丢丢的兴趣都没有。 但是有人感兴趣。 贝利好受了点,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近程述,“我、我就知道大人心里还是有我的。” 青年嘴角抽了抽,纠结了两秒,最后一只手抵在椅手上撑着半边脸,认真对有些羞赧的青年道:“那你再憋一次,我不喊停了。” 贝利:“……” 程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真不知道你们要永生不死的生命做什么,难道你们以为不老不灭就是个很好的状态了?” 站着的少年有些困惑地看着程述,“是一件好事情啊,而且我们还可以拥有魔力”,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是魔力啊,人类永远无法企及的力量。” “如果用魔力换你的一张脸,变成……”程述想了想,“嗯......像苔藓怪那样你愿意吗?” 这种怪物是伦格朗周边城市特有的一道风景线,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苔藓,一抹还有绿色的汁液流出来。 “那样可就不能洗脸了,说不定会烂掉”,程述真心实意地在旁边添了一把火,“想想那个场景都很美妙。” 少年被他的描述吓得一哆嗦,“不要!” 程述懒散靠在椅背上,眼睛微微眯起,“所以是不愿意了?”,他低低笑了一声,“就算拿无限长的生命来换?” 青年偏头看向贝利,“好了”,他勾起唇角,“不要企图在我这里得到传承,如果只是想要获得更长的生命或者是不老的容颜,随便找个血族都能做到,但强大的魔力我不可能给你,你知道把力量给一个随时都可能活腻味的人有多危险,我要对我的族人负责。” 程述的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子,“容貌和生命永远不能成为一个人想成为血族的理由”,青年慵懒地靠着椅背,“思想觉悟太低,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血族还不早就死绝了。” 贝利低下头默不作声,半晌后突然抬起头,“我懂了,我会去好好学习提高思想觉悟的,还请大人一定要等着我!” 程述:......等就不必了。 少年激动地向程述一鞠躬,蹭蹭蹭开了门就冲出去,“请大人一定要等着我!” 程述:...... 椅子上的人有些感慨,年轻人还真是有活力啊。 ...... 在城堡里走了一圈,程述回到自己房间。 他开门的时候声音有些大,进来就看见凯恩斯迷迷糊糊坐起来,一双蔚蓝色的眼好像一片干净又澄澈的天空,里面还有几分没睡醒的茫然,“老师。” 程述点点头,“你醒了。” 小小的人从水晶棺里爬出来,“嗯,老师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就刚才。”青年微笑了一下,“看你还在睡,就没叫你。” 凯恩斯走得有些摇晃,但还是稳稳地抱住了程述的腿,“老师下次可以直接叫我的。” 程述:“......”真的好黏人啊。 他试着用手扒拉了一下抱着自己大腿的小朋友,没想到凯恩斯身高不高,力气倒是挺大,程述在他脑袋上拨了几次就是没把他和腿分开。 于是程述放弃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什么话,倒是半晌后凯恩斯突然在他腿上闻了闻,“老师你身上有奇怪的香味。” 程述:......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 他表情温和,“嗯,刚才出去见了个人。” 凯恩斯又闻了闻,“味道这么浓,那个人是不是爬到老师的身上去了。” 程述:......你是狗鼻子吗? 小少年睁着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睛抬头看向程述,“老师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明明是我说要陪老师一辈子的。” 青年头疼地扶额,“把东西拿出来。” 凯恩斯一脸无辜,“什么?” 程述:......你特么当我傻啊能闻到贝利说了些什么。 “把东西拿出来”,程述再重复了一遍,“我去叫温科拿小皮鞭上来。” “好吧”,凯恩斯一秒变脸,他从袖子里拿出水晶球,“我只是有点好奇就碰了它一下,这东西自己亮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青年在小朋友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就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哼笑一声,“我信你才有鬼。” 凯恩斯:...... 小朋友撇嘴,“那不是想看看老师在干什么嘛”,他掰着自己的手指,“一不小心就看到了那种不好画面......”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反正我以后会练出腹肌的。” 程述:......别以为我听不到啊喂。 把还有些亮着的水晶球放进兜里,程述俯下身看着凯恩斯,“说实话你魔力多少级?” 少年沉默地看着程述,半晌才开口,“我觉得可以保留一点惊喜。” 程述:“四级?” 少年低头,“......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程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推一下水晶球大概亮了多久就知道你差不多有多少魔力”,青年看着他,“你的初拥是格里特举行的吧?就那个......魔党的领袖。” 凯恩斯抬头看着程述,青年微笑,“我就问一问,其实这不重要”,他寻了旁边的椅子坐下,“千年前血族还没有密党魔族之分呢,我只是好奇。” 少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他举行完仪式就跑了。” 程述打了个哈欠,“当然要跑,不跑还等着我们打过去把他剥皮抽筋吗?”青年一手撑着头看向凯恩斯,“不过他居然能把自己初拥的孩子给扔了我是真没想到。” “我不是他的孩子”,小朋友蹭到程述脚边坐下,“总共不过两面他就不见了,测试的时候因为他逼着我把所有魔力都用光了,后面才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凯恩斯蹲在那里,看不清面上表情,“那晚上我好害怕,身上好像有些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跑到森林里又找不到回家的路,特别饿都不敢停下来找吃的。” 程述似是爱上了揉凯恩斯那一头褐发,他一边安慰着心情有些低落的少年,一边顺畅地在他的头顶摆弄着。 “那两族以前也不是这个性格,只不过千年前他们全部堕魔,闹得后来脾气怪异又乖张,格里特要是不把你扔下才奇怪”,青年弯起嘴角,“不过魔族的血脉之力比起密党几族削弱得真的要慢多了,你居然刚接受初拥就能有四级的魔力,是很不错的事情。” 凯恩斯有点惊讶地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人,“老师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程述笑笑,“魔族的冤孽和你没什么关系,你还是个孩子,不过有一点千万要注意”,青年面容严肃下来,“你既然是魔族,身上流的就是魔族的血,等到你接受完传承以后的成熟期就会有血液和精神暴动的情况。” 程述的手托在凯恩斯的后脑勺,表情是少有的郑重,“千万要记得压制住自己的冲动,否则一旦两方都把你当成叛徒,你的处境就危险了。” 凯恩斯似懂非懂地点头,“我知道了老师,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程述斜靠在椅背上看着少年的后脑勺,有些失笑,他哪儿有什么好失望的,他最失望的已经失望过了,反正要和自家男人删档重来这件事他都接受了,事情再崩溃也不会脱缰到哪里去,程述对此相当想得开。 人生么,不就是要守得住寡,耐得了寂寞嘛。 第三十八章 三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实在不短。 时光作为一个衡量单位,是因为它彰显生命的诞生,衰老和结束,但这和血族没什么关系。 血族作为一个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你大娘永远是你大娘的种族,普遍都没什么时间观念,多年岁月好似弹指一挥间,加上密党又施行的避世政策,春夏秋冬在领地里宅上那么一宅就过去了,没什么惊险刺激可言。 程述觉着血族少出诗人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因得大家普遍缺少文艺者需要拥有的一颗既伤春悲秋又脆弱不堪的心肠脾肝胃,简单来说就是非不起来,不兴嗳涐伱怕ㄋ吗眼涙伱莣ㄋ吗这一套,技能列表上压根儿没有这一项。 大家没觉着时间能在自己的人生里扮个什么重要角色,却一直在逞着足够长的时间作为自己的底气,好像只要时间足够就不会有办不到的事情。 喜欢一个血族的姑娘,时间长了总能追到,再不济等她现在的伴侣过个几百年厌倦了,自己就可以当个光荣的接盘侠。血族就是这么个规矩,越来越长的时间里居然情爱都不值一提,反而新鲜感才最是难得。 但这和程述没什么太大关系,他对这段日子其实挺满意,饿了有人放血,饱了能去遛街,比空间里面的生活水平不知道高了多少段数,总之是大写的惬意俩字儿,除了罗尼经常来城堡吃霸王餐以外,生活基本又美好又积极向上。 可还是有些麻烦事儿。 魔族近些年来低调得不正常,安静本分得像是入了良家妇女天团,对搞头条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高的热情,三十年来人类领地上关于吸血鬼的传言居然平复了不少,程述从心底里觉得不对劲,照魔族这种不给你背后做小动作也要挂个小人天天扎的尿性居然变得这么乖顺明显不正常,因此派出去查探的暗哨不减反增,发现的蹊跷之处更是越来越多。 他们不像是要心愿世界和平,更像是山雨欲来前的大动作准备。 程述斜靠在床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突然床边一声响,那边位置塌下一块,两只手从青年的肩上穿过,轻柔地覆了他的头部两侧按压起来,“在想什么,老师?” “魔族的事情”,程述也不矫情,小凯同志自从被他带进城堡就一直在做这些事,因为以前都是秦溯在干,所以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后来就慢慢不排斥了。 关键是......凯恩斯的手法和力道同秦溯实在太像...... 程述有那么一瞬微微晃神,很快又收回了思绪,小幅度地蹙了蹙眉。他心烦的不止是魔族这一件事,还有凯恩斯的一份。 他当初带着小少年回城堡的时候人人都以为凯恩斯是接受自己初拥的梵卓族后裔,但是后面三十年里,凯恩斯的身上出现了绝不可能在普通吸血鬼身上出现的事情......小凯同志居然抽条长大了,顺带着五官也渐渐长开。 要知道血族其实是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人类,他们依靠着魔力思考运动,也依靠魔力保持自己的身体不腐,永远停留在一个样子,凯恩斯身上所出现的一切简直刷新了程述的世界观。 奇怪的是城堡里的众人好像都对此没有任何意外,好似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像是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程述想知道答案。 在人物真正黑化的世界里他没有办法像之前一样随意地使用世界意志权限,他有预感,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 会揭开一些东西,让他知悉真相。 程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语气里有些不确定的试探,“我还在想......不管是魔族还是密党,血族肌体又怎么会像人类一样生长,你说呢?” 凯恩斯弯起嘴角,手上动作不停,脸却是向着程述这边凑过来。 “老师真的想知道......?” 热气喷吐在青年的耳垂上,程述像完全没有感觉一样认真看着男人的眉眼,“我想知道。” 三十年的时间,凯恩斯已经长得看起来比程述还要大那么几岁,要不是男人还叫自己老师,他估计都要忘了当年收养小凯同志的时候那个软软糯糯的少年的样子了,程述在心里想。 长开了的凯恩斯面部轮廓俊逸又不失冷硬,此刻一双眼睛里像是闪着光,直直向程述看过来。 “老师在看什么?” 程述脸上没什么表情,“你瞎?” 凯恩斯:...... 男人移了移自己的位置,方才只有脸凑着程述,现在一整个人都在程述身后,远处看似是把青年拥在了自己怀里,但程述对此却恍若未觉。 #论一个优秀的流氓控制距离的能力# 男人看着怀里的人,眼里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只是程述方才说完了就转了头回去,没能看得到他的表情。凯恩斯揉按着程述太阳穴的手放下来,像是一个勾住他脖子的姿势。 程述保持面瘫,自从凯恩斯长大以后就经常对着他做这些亲密的动作,虽然说开始的时候还疑惑,但某次听卡特说喜欢做亲密性动作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安全感,一旦拒绝以后就会损伤这类人的自尊心什么的以后,他几乎就没拒绝过男人的这些举动。 虽然说好像更变本加厉了点,但至少......是维护了小凯同志的自尊心......吧? 凯恩斯:卡特神助攻。 程述看到男人落到自己脖子上的手,略有些无奈,“你说不说?” 男人闷笑了两声,凑到青年的耳边,“老师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么能知道呢?”他一只手落下来搁在程述腿上,像是一个环腰的动作,“说不定是因为我天赋秉异呢?” 程述一脸黑线,“天赋秉异谁教的?罗尼?” 男人微笑,“老师觉得是,那就是了。” 程述:“......你敢不敢好好回答我个问题?”他一手呼在男人半边脸上,“给我认真说话。” 凯恩斯像个大型犬一样乖乖点头,毫不留情地出卖了第二语言启蒙老师,“就是罗尼。” 程述满意颔首,“我就知道是他”,想想又转头过来,“少和他学些有的没的,你智商本来就不高。” 男人再次闷笑出声,“我知道了”,他微笑着凑近青年的耳垂,“老师。” 青年对这样的姿势不太适应,略微向外挪了挪。 身后的男人见他的动作,眸光微深,“老师就没有别的什么想问的了?” 程述转头拍拍他的脸,“以为我那么好糊弄?”他勾起嘴角,“你的特训队弄得怎么样了?” 青年弯唇的样子像是一副再美好不过的图画,凯恩斯有一瞬竟然微微晃神,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看着程述的表情有些委屈,“老师只关心特训队都不关心我。” 怀里的人挑起眉,“你吃好喝好的需要我关心?” “心里苦。” 程述:“......” 程述默了默,半晌才开口,语气诚挚,“这是个好理由,我学到了。” 凯恩斯:“......” 男人眼眉中有笑意跃动,“老师不用担心,特训队很好,有几个今天还和我问起你。” 青年好奇转头,“你怎么说的?” “我说老师在处理密党的事情很忙,但是如果有时间一定会过来检查他们的成果的。” 程述哼笑一声,“不错啊小伙儿,套路挺多嘛。” 男人真诚道:“都是老师教得好。” 程述:“......” 天边亮出些光,淡淡晕得周遭的云透出艳色的红来,随着清晨的风在空中缓慢而坚定的变换着形貌,缥缈着像是层旖旎的轻纱,一时间漾出些动人心魄的味道,程述静静看了一会儿,随之在男人腰上软肉处掐了一把,“去把窗帘拉了。” 那只方才放在他腿上的手轻轻揽了揽他的腰,程述心思不在这里,一不小心就没发觉。 凯恩斯坐着没动,他看着青年的侧脸,“反正现在我也不怕光了,老师不用担心。” “我怕”,程述严肃,“而且谁说我要和你一起睡了”,他推了推身后的男人,“男男授受不亲这个罗尼就没告诉你?” 青年思考了一下,继续开口,语气居然有几分别扭,“而且你不是十二年前就不和我睡了吗?最近是抽了什么疯又巴巴地跑过来找我?” 身后半晌没回话,就当程述以为凯恩斯要离开了的时候,男人突然从身后把头放到他的肩膀上,声音是压低后的磁性沙哑,却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幼稚,“老师”,他顿一顿,“我怕——” 程述:“......你可以滚了。” 第三十九章 这一梦太温暖,身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箍住不能动弹,程述试图翻个儿果然未遂,于是也懒得试图从那个不明物体上离开,甚至还朝着靠了靠,满意地感觉到腰间的束缚似乎松了些,又沉沉睡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经昏暗,凯恩斯早上没拉好窗帘,露出一条缝儿来,程述坐起身向外面看,似乎感觉有灯火在遥远的一片漆黑里飘摇。 这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思绪让青年觉着自己很是文艺。 身边床位浅浅凹陷下去,程述手触到那里还留有一些余温,他侧了侧身子靠在那张宽大的软床上发呆,想一些二三五不着调的事儿,譬如什么时候再搞一次血族选美晚会,召下面长老会的人过来打个嘴仗之类的,毕竟日子太无聊,就得学会自己找乐子。 门口有人走路的声音,程述挑眉看过去,男人端着一杯暗红色液体进来,“老师醒了?” 青年从床背上溜进被子,声音有点闷,“没醒”。 心里别扭得不行的某人在被子里调了个睡姿,“怎么是你过来,温科呢?” 凯恩斯眼里闪过一丝暗色,但只是一瞬间,很快又被他自己压了下去,“管家今天休息,恐怕在他回来之前都是我来照顾老师。” 程述明显不相信这个说法,“我怎么不知道温科还有假期?”青年爬起来学着罗尼掰了掰手指,“三十年。”他把手指在凯恩斯面前过了两圈,“三十年都没有过这种事。” 男人心底有些阴郁,但面上还是弯着唇角,看向程述的眼睛像是蕴着海一样的柔色,“老师也说温科三十年都没放过假了,这几天就让他去休息吧。” 青年微微蹙起眉,“你放的假?”他这句问话不似问句倒像陈述,只是对视过去的目光认真,让男人没办法避开,“为什么不告诉我?” 在桌子上放下手里的东西,凯恩斯转身往床边过去,看着那人陷在一片柔软的棉上盯视着他,心里莫名有些难受,脸上却还是笑着的,“管家刚走没多久,我正打算替他转告老师。” 男人想了想似乎觉得解释得不够清楚,又补充道:“是他自己请的假。” “他说了去哪里做什么吗?”程述靠在立起的枕头上,“就直接走了?” “是的。” 青年有些头疼地再次缩回被子里,“怎么在魔族不安分的这个时候请假......”,他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再睡一会儿。” 程述现在睡的已经不是原来的水晶棺了,早的时候他就告诉温科换一张大床,之后虽然没有搬走那个放在房间正中的大棺材,但还是有了一张温暖的床。 ......能让程小哥在凯恩斯不在的时候睡个好觉。 这里就不得不说凯恩斯的奇怪体质了。 和大多数剧本里主角的待遇一样,小凯同志从小就享受着与众不同的起步待遇,他的身体除了多出控制魔力的能力以外就基本像个正常的人类一样,程述开始把他抱回来的时候还以为小朋友会畏光。 后来发现根本是自己瞎操心。 凯恩斯的适应能力恐怖得一逼,就连开始那么强的畏水反应到后来都完全不值一提,闹得程述有时候心里都发虚。 魔族血统强成这种鬼样子密党还打条毛啊。 不过男人的模样长到二十七八岁就好像停止了,这也让程述微微安下心,要是主角因为衰老直接挂逼了那气运不知道会跑到谁的身上,到时候他还要满世界去找人,简直是给他万年懒癌找麻烦。 他下意识勾了勾唇,突然又把翘起的嘴角压了下去。 床那边坐着程述自己养大的小孩儿,床这边程小哥心里纠结成一团乱麻,十二年前莫名其妙就不和自己睡了,这会儿又跑回来......程述在心里不屈地哼了一声。 你当我是这么随便的人? 虽然昨晚就已经被男人半撒娇加强迫地睡了一觉,但程述内心不爽,决定躺在那里以不起来顺便忽视凯恩斯的方法硬气地挽救自己已经碎成渣的尊严。 程述感觉自己比凯恩斯还像个青春期的叛逆儿童,就算两个人都早就过了中二的年龄。 但程述愿意。 再说这边凯恩斯爬床技术简直一流,几乎是下一秒程述就感觉有人从上面压了过来,手撑着他的胳肢窝试图把人从被子里抱出来,两个人直接贴得很紧,程述错觉中男人还在自己身上乘着浑水摸了两下。 不要问程述他怎么会觉得那两下不怀好意,谁特么撑胳肢窝手打滑到屁股那里? 但懒散多年,小程同志智商还不至于受这么点刺激就上线,于是他下意识地默认这个动作只是错觉。 嗯,百分百错觉,程述给自己催眠。 然而男人的动作却不给他催眠的机会,凯恩斯在程述额上轻啄了一口,“老师,该起床了。” 程述:【呆若木鸡】.jpg 青年已经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你、你刚才干了什么?” 男人眼里含着笑意,把刚才的动作重新做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唇挨到的地方是程述的嘴角。“现在老师看清楚了吗?” 凯恩斯方才心里藏着的一点堵塞突然顺畅得可怕,他看着基本已经傻掉的青年笑起来,“老师如果没看清楚......”,男人作势要再次起身覆上去。 程述脸上最后一丝面部表情在那一刻褪去,他蹙眉抬手挡住了凯恩斯凑过来的脸,“你......”,青年努力地组织语言,“多久开始的?” 他看向男人的眼睛里不带一丝情‘欲,冷静得让程述自己都觉得可怕。似乎方才凯恩斯的动作触了他的某条底线,令他几乎不可控地以这样的姿态掩饰自己的心慌。 男人脸上的笑意在这样没有感情的目光里慢慢消失,“老师......不喜欢?”他的动作顿了顿,一双眼直直向青年的眼底探去,像要看清楚程述的心里所想。 程述就这样静静让他看着,尽力让两人目光相对,而不显心虚闪躲,“我有爱人了。” 两人之间像是死一般的寂静,半晌沉默之后凯恩斯突然笑了一声,声音轻得一出口就溢散在空中,“那我怎么办?”,他的眼睛蔚蓝得像是要将人溺毙的汪洋,就算在这个时候也是一样。 他的手环在程述的腰上,头依在青年单薄的肩头,就连这个时候都小心翼翼控制着不压着程述。 而青年没有闪躲反抗,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任他抱着。 凯恩斯紧抿着唇不说话,脸色却一点一点苍白下去,和正在降低的体温一起渐渐褪去可以被称作是人的体征。 程述只感觉那双揽着自己的手慢慢冷下去,男人的脸垂在他的肩头,不多时竟溢出一片冰凉,渗得青年心底发涩,他艰难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多少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啊。 不知是这个动作哪里刺激到了男人,他突然用力把程述按到自己怀里。青年的头抵在他的心脏处,听见耳边男人声音沙哑,却还是竭力沉稳着的,“老师。” 他的胸膛随着说话声震动起来,带着让人微微心颤的频率。 程述埋头在他怀里,竟贪恋得不想挣开。那么温暖的胸膛在此刻像是专属于他,带着令人沉溺的温度,引诱着已经堕足的青年越陷越深,此刻唯一能思考的一件事居然是惊叹凯恩斯是个没什么道德伦理观的男人。 转念一想就算三观不正八成也是他教出来的,程述那点讨伐的心思立刻偃旗息鼓。 他自己就没什么三观,不能怪孩子长歪了。 青年默然无语,却听见头顶男人低语,“老师。” 这一声老师同前一声老师叫得都极尽标准,大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凯恩斯一遍一遍顺过怀里人的头发,“老师。” 程述终于闷闷应一声,他心底有个可能性很小的推测,虽然这个时候似乎并不是验证的好时机,但至少让他没那么容易做出直接推开男人的动作。“嗯。” 男人好像笑了起来,在他的发顶印下一个吻,动作虔诚得像是此生最后一次。 “我从前以为能看着老师就很好”,这次程述是真真切切听到凯恩斯声音里的那一丝沙哑笑意,“可我低估了自己的贪欲。” “有些话我太清楚不能说,便好似多年前我一心想离老师远一些就能免去心里萌动”,他把程述抱得紧了些,“因为时时不能如愿,所以日日盼着自己昏沉。” 程述试图仰头看他,没点灯的房间里凯恩斯的神情竟让他有一刻辨不明。 男人眉目俊朗,在血族里都是少有的样貌,此刻微勾着唇说话像是与情人亲密无间的呢喃,程述却感觉心上莫名传来一阵钝痛。 而眼前的人未必能比他好去哪里,之所以面上还能沉稳地同程述说袒露心事的话,约莫是觉得这样平静的谈天在往后再也不会有,即使此刻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是一次谈天,至多是表白未遂的悲伤感言。 第四十章 “那个水晶球在哪儿?”程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两人之间突兀地响起,一时间打断了男人接下来还在酝酿的话。 男人显然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瞬后微微掀起唇角,眼瞳里的蓝色温柔,“离开之前我会还给你的,别担心,老师。” 被抱在怀里的青年神情怔了怔,明显没料到凯恩斯会这么理解,“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顿了一顿,后一秒却因着男人的话莫名来了些怒气,殷红的唇微微勾出个微讽的角度,眼里的温度冷淡下去,“离开?” 男人没看他,似乎因为这句话笑了起来,“说起来告白未遂这事儿也是挺尴尬的,总不好意思……”他清咳了一声,眼睛看向窗外某处,“再留在老师这里。” 青年抿唇冷笑一声,他从凯恩斯的怀里挣出来,跪坐在床上理了理自己的领口,神情一转,此刻才像个真正的血族,眉眼间都带着高傲的轻蔑,让男人竟有一刻看不清面前的人。 “既然这么不好意思”,他挑眉看着坐在床上的男人,“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 男人的屁股没有移动,反而斜靠到床边,懒懒用一只手撑住自己的头。“老师舍不得?” 程述慢条斯理地打理好自己的领口,心里气得想把面前的男人打一顿,脸上却显得骄傲而疏离客气。 “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亲爱的。”他弯起嘴角一笑,“你知道我这么多年一直把你当孩子看待”,他想了想,再看向凯恩斯的眼睛里居然还具象化地带上几分慈祥,“我的孩子想要出去闯荡,这没什么不可以的。” 男人的脸以可见程度在变黑。 “三十年前你才这么高”,青年在床头板上那么一比划,“你知道吧,矮的简直没眼看呢亲爱的”,他像是想到什么,轻轻笑起来,“还总是哭,吃饭洗澡睡觉一天平均哭三次,后来不知道问什么温科来找我你也哭,说温科是坏蛋,要往你的圣杯里倒马尿。” “啊对了”,青年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脸怀念,“你那个时候晚上还怕鬼,作为一个男人连一个人睡觉都不敢,每天都跑过来和我撒娇要我抱着你睡,不抱着就哭”,程述一脸回忆过去的表情,带着慈祥(嘲笑)看向已经完全黑了脸的男人,“你小时候真可爱,是吧。” “……” 青年看着凯恩斯微微眯了眼,重又笑起来,朝着他伸出一只手,“还有,滚之前把那个水晶球拿出来。” “嗯?”男人换上微笑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给我。”程述斜斜瞟着着他,脸上带着戏谑,手随意向男人面前一摊,却是被他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给气笑了,“装什么装。” 凯恩斯一愣,有些无奈地耸肩,随即站起身立在床边,摆出一副轻佻的样子朝着青年勾起唇角,“还是被老师发现了呢”,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空气里划过一道痕迹,下一秒就有一颗球状物落在他的手心里,却没有要给程述的样子,而是在青年的面前晃了晃。 “老师......就打算这么拿走了?” 青年刚才钻进了被子里,此刻把身上盖着的东西整了整,连个眼神都没给凯恩斯。“不然呢?” “总得有个什么奖励吧?”男人复又坐回床上去,脸距离程述隔得极近,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面颊。 程述冷哼一声抬了头,“做梦”,却是被一只手突然托着后脑勺,两瓣薄唇狠狠碾上他的嘴,下一秒这个吻的主人便在一声闷哼中闭着眼软倒了下来。 青年的手还停留在空中,程述感受了一下,发现就算多年没练,手刀这一项的技能点还是满点,只是可惜了不要脸的凯恩斯同学。他垂头看了看从自己身上软倒下来的男人,内心活动极其复杂。 忧伤地叹了一口气,程述从凯恩斯手里扒出水晶球,拍了拍男人的脸,“等你醒过来以后我们有必要谈一谈你的教育问题”,他啧了一声,“看看这学的都是什么混帐流氓玩意儿。” 青年说完话叹了口气,一只手握着男人的掌心,另一手转着那颗体积不小的水晶球坐在床上一时没有动作,像是陷入思考,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程述有些没由来的害怕。 他从前不觉得孤独终老是个什么大事,所谓世间的轮回没有尽头,他也清楚得很。寂寞最后终会成为信仰,如同风雨飘摇的黑暗中一盏孤灯。 偏偏遇到秦溯这个变数。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自己,也再没有人能用一条命去护着他。 青年看了看床上躺着的男人温润苍白的脸,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身体几不可见地僵了僵,程述已经松开男人的手,但血族特有的修长又尖锐的指甲深深陷入他自己的掌心,四个有些触目惊心的紫青痕迹转眼就破了口,血珠从伤处缓慢地溢出来,青年却像是毫无知觉一样神色温柔地执起男人的另一只手,指尖如刀刃,在男人的指腹划出一道口子,微微泛紫的血液滴在水晶球上,瞬间融了进去。 他垂下头,眼中神色令人辨不明,在权衡许久之后才缓缓伸出掌心还在渗血的手按上球体。 就这样吧。 小世界的本源之力在程述身周融成一团团白亮的柔光,小心翼翼地流入青年的身体里,和着掌心伤口处不断流出的血液渗进水晶球,球体原本黯淡的颜色也慢慢开始晕出一周光圈,终于在青年身体极限之前完成了倒映出的画像。 程述失血过多,只觉得身体对于鲜红的液体充满了渴望,支撑着爬起来喝了凯恩斯方才端来的血液才勉勉强强压下了心底深处的躁动,支起力气看向漂浮在空中的球体。 光团在空中渐渐扩大成画面,程述呼出一口气,幸好还能用。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水晶球只有三个作用,观看过去,预测未来,顺便当当全球卫星监控来用,基本上就是件家中必备的视频神器,听说最近还被开发了一项视频聊天的新功能。 程述忍不住真诚地感慨,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但水晶球的功能并不止这些。 程述在灰色空间里呆了这许多年,对各种新奇玩意儿的用法简直了若指掌。水晶球的功能其实说白了是沟通空间的功能,打破各个时间点的壁垒,寻找前世今生什么的不要太容易,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打开凯恩斯身上所存的空间壁垒需要这么多能量。 青年脚步有些虚浮,摇摇晃晃走到床边。 因为刚才去补充体力,错过了一小段,先前那个蓝色的场景程述只来得及认真看了一秒就已经进入下一个场景,但不知为什么却让他有些熟悉的感觉。 深蓝近黑的汪洋......璀璨的星河......那是哪里? 青年有些困惑地回想着那份熟悉感,思绪却被耳边突然而来的一句给抽离了出来。 “晚上风寒露重,也不多穿些衣服。” 男人磁性的声音让程述傻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但却好像又是预料之中,他抬头看向那水晶里流转的画面,正好是天上好月色,面容俊朗的人微笑着拥了好容色的青年去,狐裘覆上那人的身上,程述似乎也感觉到身上温柔贴上的一层暖意。 原来果真是这样。 像是心头的大石突然坠下,程述收起水晶球,弯起唇角闭着眼仰躺下去,心情愉悦。 春眠不觉晓,他要好好睡一觉。 …… 凯恩斯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程述那一记打得很有技巧,足足让他昏了一晚。男人试图撑着身体坐起来,却感觉身前挂着什么重物。 还处在眩晕debuff中的人明显不是很懂此时形势,模模糊糊间扒开了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上的被子,认真打量自己身上趴着的那个不明物体。 头发颜色挺炫酷......男人眯着眼,手无意识地在那个人的身上摸了两下,换得怀里程述一记习惯性掐腰。 “别闹。” 青年伏在他胸膛上乖顺得像只小猫,凯恩斯几乎是本能地给人顺了顺毛,又有些不舍地搂紧了些。 “……” 嗯? 等等这是谁? ?! 某人有些受到惊吓,内心忐忑又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撩开垂到手边的金色发丝。看清怀里人的容貌时,几乎要感动得留下两行激动的眼泪,在心里划了个十字。 感谢密党和国家给我这个机会。 第四十一章 有便宜不占的流氓不是好流氓。 凯恩斯身体力行这句话。 男人的手顺着程述的腰线来回游弋了两次,中途夹杂着各种吃豆腐的动作,最后停在他的腰上轻掐了两记,又有些舍不得地帮人揉了一会儿,一时间竟觉得这样的场景太不可思议,抿唇轻笑起来。 青年头埋在他的胸膛上,被凯恩斯闷笑声引起的震动闹得不情不愿地睁了眼睛,随手过去糊了男人一脸,勉勉强强撑着从凯恩斯身上滚下来,求个安生的地方继续睡觉。 他现在意识还不太清醒,昨晚失血实在失得狠了些,到现在那种想要吸食血液的感觉还没散去,反而像是跗骨之蛆一般贴在他的胸膛处侵蚀着他的思绪,随着时间的延长越发地让人感觉烦躁不安。 凯恩斯也注意到他的不对,俯过身去看他,却发现青年脸色慢慢潮红,慌忙坐起身往床边找昨晚端上来的那杯血,只看见一个空杯子孤独地屹立在托盘上。 程述对于食物一向很节俭,一滴血都没剩下。 男人扶额,转身下床就打算往楼下去叫个血仆上来,现放血大约是没时间了,直接吸虽说老师八成要嫌弃,但也只能这样了。 他心里有些担心,血族体内能量太少容易失去理智,方才程述的样子明显是有几分焦躁了。凯恩斯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怎么刚才不好好看看青年的反应,偏偏拖到这个时候。 身后一只手小心翼翼拉上他的掌心,凯恩斯困惑转头,看见青年躺在床上缩成一团却直直伸出手臂抓着他,眼周似乎格外的红,表情有些让人心疼的脆弱。 “你不要走。” 男人愣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说。“我不走。” “你不走了?”青年皱了皱漂亮的鼻子,转眼看向凯恩斯,“可是你已经走了”,他想了想又道,“你莫要同小张一起来唬我,我虽然现下看不清人,但心里可是清楚的很。” 凯恩斯揉揉程述毛绒绒的脑袋,“清楚什么?” 处在昏沉状态中的人并未回他那一句话,只是自顾自说了起来,表情有些稚气,偶尔蹙一蹙眉,像是遇到什么困扰的事。 “我虽然知道你不会来了,再回去找的那人也不会是你”,程述往凯恩斯身边蹭了蹭,“可我还是忍不住要同你计较”,他顿住,好半天才接出下一句话,“我不晓得你是不是这么觉得,但六十年似乎太快了些……我本是想陪你一辈子的。” 青年说完话突然害羞起来,红晕一路从脸漫到耳根子上,像是做贼一样埋头在男人怀里,偷眼看人的时候却被凯恩斯给发现了,只能无奈地把似乎全身都有些发烧的人揽进怀里,凑在他耳边轻声哄他。 “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给你叫个血仆过来?” 程述在男人的怀里缩成一小团,听到这句话突然又从他身上起来,脸上潮红未去,但一双眼里全是不掩饰的委屈,他重复了一遍男人唤他的称谓,“老师?” 凯恩斯有点懵逼,难道叫错了? 青年伸出食指戳他的胸膛,“可你以前都是叫我宝贝儿的”,他撅着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 男人轻轻把他抱起放到床上,小心掖了被子。裹挟在柔软棉花里的青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极了一只兔子。 凯恩斯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脸颊,“老师......认错人了,我是凯恩。” “……嗯?”,程述皱起好看的眉,一时想不通面前的人究竟为什么这样说,他的手还揪着男人的领子,表情困惑,“凯恩?”,青年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凑到那人的面前细细从眉到下巴端详了一遍。 “你不开心”,他眼圈还红着,此刻微微偏起头同凯恩斯说话,“为什么?” 男人站起身把他重新放倒进被子里,心里酸涩,面上还是温言哄他,“您现在状态不好,先休息一下,血仆马上就上来”,他再次把被子掖好,转身准备下楼。 而身后似乎也失去了声音,只是在他推开门的那一刹那突然响起来。 “啊,是,我想起来了。” 凯恩斯捂了额头默默转过身去,青年挂着一脸求表扬的乖顺神情坐在被褥里,一双眼睛像之前一样直直盯着他,整个人可爱得不像话。“你是凯恩”,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现在叫凯恩。” “你过来一下。”青年从被子里把手伸出来,远远朝男人挥了挥,又放在床边拍了两下,“坐这儿。” 门口站着的人不为所动,只是极小幅度地行了个礼,“老师,您现在需要血仆。” 程述表情一僵,泄气地躺倒回床上,“你果然是不爱我了,以前我说什么你都会听的。” 凯恩斯:“……” 男人无奈地从门口走回来,又帮人把被子给掖好。“老师,恕我直言”,他停了停,斟酌着开口,“您现在不清醒,需要补充能量”,凯恩斯扬起一个笑,“等您缓过来……就不会现在这样了。”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一瞬间的怅然若失到底是为什么,总归是要离开的,何必因为一刻残留的希望而怀抱期冀。 “不清醒?”程述蒙在被子里闷闷哼了一声,“可是阿溯,我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他爬起来看了凯恩斯一会儿,“啊,我忘了。”青年小小地翘起嘴角,“你现在不叫秦溯了,你是凯恩斯”,他歪着头,说话好似自言自语,“诶?我还记得带了你好多好多年,你说你喜欢我,可你要......” 要离开。 程述堵了一堵,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他抬起脸,面上有些疑惑,更多的是难过,“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 从被子里抽出手,青年拿手指掰了掰,“一…....二…...三”,又偏头对着凯恩斯笑起来,只是眼眶周围却突然涌出一片湿热,像是质问,又像委屈极了的撒娇,“三十年……”,他认真看着面前的那人,虽然因为身体缺少支撑的能量,一双眼中明晃晃的都是重影。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你面前总是哭”,青年的手潦草地在眼睛上擦了擦,放下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是竭力平静着的,只是声音里带着沙哑的鼻音,说话的时候嘴角尽力上扬。 眼泪像汹涌的河,程述感觉如果他心里修了个大堤的话,八成已经是垮了。 青年手上抓着被子,说话时候揉着棉用力摁向自己的胸口,是副忐忑的模样,开口也显得格外小心和恳求。 “你能不能别看到我这许多狼狈的模样”,他看着站立的男人,目光却迟迟停留在凯恩斯的脖子上,不肯与之对视,“明明......”青年被没由来地一哽,后面的话始终难以出口,只能倔强地与喉结相急眼。 凯恩斯感觉那颗心都跳了一跳,几欲压抑不住想把人搂进怀里好好安慰的冲动。 但也只是那么一刻。 他不敢趁人之危,更害怕眼前的人清醒后用另一种眼光来看他,因此最终只是帮他拉了拉滑落的被子,转身打算下床,而这一次不管程述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回头了。 青年看着他的动作,一瞬间呆愣在那里,好久才反应过来,一双手还紧紧抓着凯恩斯的衣摆。 “你真的不要我了?” 他这话问的出乎寻常的平静,只是手里握的用力,连青筋都明晰可见。 “你要走?你生气了?” 程述的表情慢慢变成了疑惑,“你为什么生气?” 这话问得男人简直丢盔弃甲。 凯恩斯转过身在他额上吻了吻,“我没有生气。” 青年眼角还挂着泪,方才还说着伤心的自白戏,这个时候却突然像是孩子吃到了糖一样傻兮兮笑起来,手还捂在刚才那处被亲的那一处,嘴上依旧不依不挠,“可你明明就生气了。” “……”,凯恩斯默了默,“老师,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凯恩。” “还有呢?” “你再亲我一口。” “…...”凯恩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程述,虽说青年以前犯傻的时候也有,但有高冷这层防护罩盖着似乎也不怎么明显。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像是心里蕴着暖意,男人凑过去在青年的脸上吧唧又来了一口。 “你是我带了三十年多的孩子。” 凯恩斯吧唧过去亲了一口,“还有呢?” “还有?”程述明显这个时候脑子有点犯懵,“你还是我男人。” 凯恩斯坐回床上,直接把青年抱到了怀里,“再说一遍。” “你是我男人。” 某人几乎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两只手环着程述的腰,“老师,你再说一次,我是谁?” “秦溯~”,挂在他怀里的人眉眼弯弯。 凯恩斯动作僵了僵,感觉天堂和地狱的差别也就在这里了,“老师,你看清楚了,我是凯恩。” 怀里的青年转眼就变脸,手下毫不留情地给他糊了一脸,“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在说些什么”,他顿了顿,脑袋上有一根呆毛高高翘起,跟着他说话的频率前后摆动,“我们也算是交流了不少的思想,你的波频和我的怎么就接不上呢?” 凯恩斯虚心受教。 “这不是很明显?”青年窝在他怀里,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两个人都是你。” 第四十二章 这么长的一段句子委实是有些难为脑子都不太清醒的人,因得程述说完又埋头在男人的怀里,身上似乎更烫了些。 作为血族,程述此时的温度简直是已经冲破身体极限,但青年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只管赖在凯恩斯身上死活不下去,偶尔还在男人身上蹭蹭摸摸的,闹得人心里担心又实在没办法。 而凯恩斯虽然对青年刚才说的不太能理解且保持一定的困惑,但也基本能划个重点,只要知道程述没有认错人就成。 他一朝一夕间莫名达成了夙愿,心底都有些不太真实的飘然,但此时明显不是个好时机。 怀里的人面色从开始的潮红到现在慢慢向惨白转变,攀在他脖颈上的手也有些渐沉的感觉,凯恩斯着急起来,可又不能把人直接丢在这里,只能把程述稍事安抚后像大人抱小孩那样搂在自己臂弯里,打算往楼下跑,青年伏在他的肩膀上,皮肤接触有融融的暖意,乖巧得不像话。 男人心下略略安定了些。 紧了紧抱着人的手,凯恩斯单手开了门,没走几步就感觉颈动脉那个位置传过来一阵湿濡的触感,丝丝酥麻的痒意在肌肤下过电一般传到他的心脏处。 青年伸出粉嫩的小舌在他脖颈处又舔了两下,见他转过头来看,一下腰背都挺得笔直,似乎是惊得连舌头都忘了收,只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 程述小巧的獠牙尖尖地冒出来,外貌上也并不显得突兀,相反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在凯恩斯眼里配上他此时的表情就可爱得出奇,一时间晃神也忘了问青年在做什么。 但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程述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往回收着自己的舌头,面上还要保持一张无辜脸,辛苦程度难以堪言,偏生男人看着他的目光专注,想避开都困难。 “你别这样看着我。” 青年终于能说话,一双眼睛睁得圆圆大大,对视着凯恩斯的目光稍稍有那么些色厉内荏,毕竟是他先把持不住,“眼睛闭上。” 抱着他的男人弯起唇,看着他有些局促的动作,一双眼里暗蕴了几分笑意,把人重新摁回自己的怀里,“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方才在做什么?” 程述一僵,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人,嘴里支支吾吾,“也……没什么”,话音刚落,却是感觉自己已经在男人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索性从凯恩斯身上稍滑下来些,拖着他不让人走。 “不要血仆。”青年撅着嘴,满脸写着我不听。 “……”凯恩斯默了默,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两把,语气颇是无奈,“那怎么办?” 差不多要滑到大腿的人勉强稳住身子,抬头看着男人的时候眼里似是晕开星光,挑起的眼尾带些狡黠的意味,“你来帮我”,他摇摇晃晃踩在凯恩斯的脚上站起来,猛一下用手环了他腰,脑袋埋在胸膛上,“快抱我回去。” “……” 凯恩斯有时候相信程述多过相信自己,比如这个时候,虽然怀里的人明显不清醒,但他还是听话地抱了这位大爷回房间。 他深知青年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向来如此。 …… 程述坐在轻软的棉絮上和男人对视,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坦荡,他对着凯恩斯勾勾手指,“上来。” 男人听话坐上床沿,“老师。” 眼前的人笑眯眯勾了自己的脖子凑上来,脑袋在颈处蹭了又蹭,像猫一样,是副撒娇的样子。“凯恩。” “嗯,我在。” 程述坐上他大腿,身子全然陷在凯恩斯怀里,歪着头看人。 “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他眼睛眨了眨,神色下的几分忐忑很好地掩去,却露出几分平时难得见的郑重,“我会对你好的。” 凯恩斯微微笑起来,身子显得有些纤细的青年坐在自己怀里,是他最喜欢的样子,此刻认真问询自己的表情也显得格外地乖巧,甚至能看到心底的纠结不定。 男人把人搂得紧了点,修长的手指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青年后脑的头发,“老师想听什么回答?” 程述严肃反问他,“你觉得我想听什么回答?”,他一只手掐着凯恩斯腰间软肉,“虽然我是个好人但是你觉得我们俩不合适?”,他脸色不好看,手上却稍微用了点力,“你试试看?” 笑着一把揽了怀里实施威胁政策的人,凯恩斯抱着程述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那个精致的耳垂就在他的眼前,男人忍不住上去轻舔了一下,满意地看到青年身子一抖。 温热的呼吸喷吐在敏感的耳廓上,程述感觉自己简直没眼看这色气满满的场景。 “我不是什么好人”,男人把他抱起,是一个伏在胸膛上的姿势,说话时能听见清晰的震动声,让人感慨又心安。 程述支了胳膊撑头,等着他的下文,神色延续方才的认真,看上去乖巧又听话。 男人勾唇看他,笑得愉悦,微微起身在人嘴角边偷了一个吻,“但全世界我最爱你。” 青年眼尾悄悄弯起一个弧度,脸上还尽力保持着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只是下巴抵在凯恩斯胸膛上左右带着脑袋摇来晃去,手更是不安分地在男人的脸上摸了个遍。 躺着的人也任得他高兴,稍稍调了调姿势好让程述靠得更舒服一点。修长的手扯过些被子,凯恩斯亲了亲青年的额头,“身体怎么样?” “不太好”,程述老实回答,“有点困。”他看着男人有些慌张地坐起身,还不忘小心把他从身上放下来,忍不住就勾出一个极好看的笑。 “没事儿”,他从身后勾了凯恩斯的腰,“你先躺下来。” 男人眼眉间全是不掩饰的担忧,却还是听话地躺下,看向程述的目光有些疑惑。“老师?” 程述跨坐在凯恩斯的腿上,稍稍有些不爽地鼓起两颊,跟着凯恩斯重复了一遍,“老师?” 男人秒懂,双手移上青年的腰,“宝贝儿?” 程述扬着下巴也不回答他,只是嘴角弯起的弧度出卖了自己的心情,倒是看得凯恩斯颇是愉悦,把坐着的人揽到自己手臂上枕着,凑过去在淡粉色的耳廓边轻唤了他一声,”宝贝儿?“ 青年的脸刷就红了,也不怪他自制力太差,实在是男人的声音太违规,低沉又磁性,尤其当那股温热喷吐在...... 程述默默转头埋进凯恩斯的胸膛,他这都想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头顶上的人却不依不挠了,闷笑声通过胸膛的震动传到程述的耳边,“脸红了?” 青年缩在男人身旁不肯露脸,但从掐人的力度来看八成是恼羞成怒了,凯恩斯眉眼带笑,倒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一点,只静静等着程述心情转好了自己出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青年就在下面拿小拳头戳人了。 凯恩斯眉眼舒朗,掌心包了程述纤长手指,声音里有说不出的低沉喑哑,“这是做什么?” “你就不做什么安慰安慰我?” 青年别扭不满的样子意外地可爱,男人眼睛里积蕴着暗色,“我去找个血仆上来?” 程述一口咬上凯恩斯的脖颈,“你活该一辈子单身”,想了想又有些舍不得,勉勉强强在后面补充,“就当我是来拯救你的好了。” “……” 微凉的唇瓣彼此相贴,有人在这样的温度夹击下战栗了一下,很快就被蓦然闯入的舌灵活撬开了牙齿,勾动着粉嫩的舌相互汲取着对方的气息。 “唔……嗯......”程述有些窒息。 这和以前他同秦溯的吻有所不同,第一次在完全虚弱的状态下处于被动方,程述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都要从这幅躯壳里脱离出来。 “呼——”他气喘吁吁推了凯恩斯一把,也不显得这一下的力气有多么大,握成拳的手软软抵在男人胸膛上,换来头顶一声轻笑。 “害羞了?” 程述默默忽略了凯恩斯的问话,他的獠牙小小伸出,抵在男人的颈动脉处。“凯恩。” “嗯,我在。” 雪白的尖锐刺进脆弱的血管里,金发的青年容貌惊人,勾着黑发俊朗男人的脖子,表情似是享受又似是依赖。而男人也没露出一丝不适的神情,他搂着怀里人的腰,眼波温柔。 刺入肌肤的獠牙有些不舍地退出来,程述伸出舌舔了舔那一处的伤口,晕染了些带紫色血液的位置几乎是以人眼可见的飞快愈合起来。 凯恩斯抬起程述的下巴,看到他的脸色的确好些了才稍稍稳了稳心神,但还是有些担忧,“够了吗?” 青年没有回答,眼神渐渐从方才的带些迷蒙的雾感冷静清醒起来,看向男人的眼神较之之前也显得平淡而理性。 “凯恩斯?”他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最后在脸上呈了一副了然的表情,“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男人看着已经完全醒过来的青年愣了半刻,“你醒了。” 他也该醒了。 程述微微弯起唇,“我醒了。” 男人站在床边笑了笑,“那就好”,他的手似是想去揉一揉青年的头发,最后还是顿在半空中。“老师醒了,那我就先走了。” “去哪儿?” 凯恩斯有些意外地转过头,视线停留在青年拉着的衣摆上,一时不是很懂现下形势。 “你去哪儿?”程述又重复了一遍。 “特训队这几天有些别的项目,我去看一看进度。” “坐下。”青年轻轻蹙了蹙眉,纤长手指放在自己的颈动脉处点了点,“把仪式完成,弄好了再去。” “仪式?”男人有些疑惑。 “结契仪式”,程述把衣领解得开了些,露出细腻优美的脖颈,“快点。”,他看着凯恩斯愣在原地没有动作,索性起身送到男人面前,“愣着做什么?” 白皙的肌肤下血管清晰可见,凯恩斯似乎听到了自己口水吞咽的声音,他迟疑了一刻,獠牙几乎是不受控地探出唇外,晃神过来时嘴唇已经抵上了青年的脖颈。 面前的人脆弱得似乎一用力就会在风中散去。 男人小心翼翼地刺破程述的皮肤,甜美的血液从伤处涌出来,比味道最醇厚的美酒还要让人沉醉无法自拔。青年的表情似痛苦又似欢愉,手臂环在他的脖子上,不可抑制地叹出一声□□。 “嗯......啊…...” 男性强大的本能反应让凯恩斯从这种极乐的享受中脱离出来,舔舐了伤口之后他从程述的脖颈处抬起头来,怀里抱着的人懒懒眯着眼,颇有些事后大爷的模样。 凯恩斯在青年的唇边轻舔一下,把人放回床上,像之前几次一样好好掖了被子,身下的欲’望还不堪示弱地抬着头,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决定让自家小兄弟自生自灭。 毕竟什么都没有自己媳妇儿重要。 结契仪式代表着什么凯恩斯很清楚,是契约仪式里最难解的一种,血族双方以灵魂为联系,以汝血融吾血,结定漫长时光里相携相伴的永恒契约。 血族夫妻契约多的是,少有人用这一种的。 用了就消不去的契约对于双方实在是种考验,几乎没人相信自己会同眼前的人共度一生,但程述明显不一样。 床上躺着的人握了他手,“你不必觉得忐忑”,他的手稍微收紧了些,“我也没有不清醒,我记得很清楚”,说完又觉得不妥,附了个问题给面前男人,“莫非是你不愿意?” 凯恩斯俯身含住他绯红唇瓣,细吻温柔辗转,仿佛是耗尽一生柔情蜜意。 “我很愿意。”他感受了一下自家小兄弟,嘴角溢出一抹笑。 看来这次不用自己解决了。 …… 这一回颠倒几个日夜,程述醒过来的时候还在房间里。 他身后某处似乎有些撕裂的疼痛,不适地动了动,头顶果然传来男人有些紧张的声音,“怎么了宝贝儿?还疼吗?” 青年靠在人怀里懒洋洋不想动,说话声音却显得嘶哑异常,“不太舒服”,他及时制止男人脱他裤子的手,“你上药了?” 凯恩斯揽人在怀里,“上了。”青年的腰细得出奇,男人有些心疼地比了比,凑到程述耳边同他小心道歉,“是我不好,做的实在用力了些”,他手里一握全是有些咯人的骨头,实在感觉心底发酸得不行了。 “不过我这回也算是被你睡了?”他想到什么,过来和程述讲。 青年眼里蕴开一抹笑意,“是”,他歪了歪头,作一副严肃认真模样,此刻正瞧着凯恩斯郑重道:“多少钱?” “……” 男人向来不要什么脸,此时也摆了副娇羞状过来,“不要钱~” 程述默默捂上眼睛。 …… 不提两人关系进展有多么飞快,程述觉得这一些都可以先搁置搁置,首当其冲要解决的还是魔族的问题。 也不是说家国大义重要到什么程度,关键是近来两族之间活动的种种不正常证明了有什么变化一定在程述看不见的地方发生,譬如完全龟缩的魔党军队,频繁出现的古城伦格朗失物和越来越让青年感到不安的气息涌动。 程述放下手边茶杯,凯恩斯坐在他对面,见他的模样有些担心。 “宝贝儿怎么了?” 青年递了那张密党边界守卫传过来的信纸给凯恩斯,男人接过去看了两样,眉间微微蹙起,“伦格朗面具?”他想了想,把程述抱到自己怀里来靠着,“亲爱的。” 青年懒洋洋地蹭着他补眠,神色中有些疲倦,“嗯?” “你还记得我们当年在罗尼店里找到的那两个面具吗?” 程述没有让他的猜测保持太久神秘感,“应该就是那俩里面的一个”,他抿唇调了调位置,“伦格朗古城的遗品不可能有这么多”,又补充了一句,“也未必只是其中一个。” 那时候程述记得罗尼的确是把东西高价卖给了卡特·睿摩尔,但也未必,主要是这两人后来相爱相杀得有些厉害,莫名其妙在一起之后又各种经历风雨,照罗尼的话说就是抓遍了各个种族的潜在小三。 程述一直很好奇,卡特是在哪儿找来的那么多优秀群众演员给罗尼抓。 这实在是个未解之谜。 密党一千五百年庆典的时候程述派了个清秀的小血仆去卡特那里发邀请函,被罗尼叉着腰拿扫帚赶了出来,第二天过来赴宴的时候某人照旧是一副叉腰的强势脸,只是下盘明显有些不稳,要自家男人扶着慢慢移动,一看就是被教育狠了的样子,脸上偏还是一副享受极了的表情。 程述其实不太能理解这一类,一面闹腾得欢一面又用两人的方式相亲相爱。 这简直就是没事儿欠的,妥妥一个缺教育典范,偏卡特护崽子护得厉害,这几年除了程述这边基本就没让罗尼怎么出门,惯得自家的那个更没心没肺得可怕。 程述觉着这方面得是人小夫夫之间的事儿,现在却是有必要找人来问一问,眼睛不由看向凯恩斯。 男人在这方面默契简直是完全为程述量身设计的,一看他的眼神便知道青年打算去做什么,起身拿来斗篷给程述罩上,仔仔细细把人的衣冠理了一遍,这才开始给自己简单作个遮掩打扮。 程述乖乖坐在门口椅子上等他准备好,突然像想起什么,“温科还没回来?” 男人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程述颔首,若有所思。 …… 血族近日来在程述的命令下颁了几条法令,类似于宵禁,但也没有那么严格。 此刻空荡荡的大街上难见行人,青年被男人揽在怀里,以一个极高的速度向着卡特的城堡过去。 “请告知你们亲王,就说梵卓族苏伯宁来拜访。” 程述站在大门口,向着门口的血侍轻轻点了点头,“可以等罗尼大人稍稍收拾一下。” 血侍恭敬地行了个礼向着里面过去,引了程述坐进会见室,“请二位大人稍等,我去禀告王上。” 程述点头。 他坐在凯恩斯大腿上,两人没什么好避讳的,都在认真等着楼上人下来。直到程述都有些困了,埋头在凯恩斯身上眯了一会儿,某人才终于穿着身异常隆重的中世纪礼服缓慢移动下来,旁边还有明显被强迫打扮的卡特。 “嘿,你们怎么来了?” 罗尼一脸不明白,看着凯恩斯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这个不是……”,他一脸恍然大悟,“凯恩斯?” 程述点了点头。 罗尼看着程述一脸客气热情,“别拘束,我们家椅子多”,他随手叫身边的血仆给程述搬了个椅子,“别客气,随便坐。” 坐在凯恩斯身上的某人:“……” “最近魔党有些反常过头了,卡特你的探子怎么说?”程述选择性忽略了周围的一圈椅子。 “的确,我听说魔党在收集伦格朗古城的遗物”,卡特撩了撩自己的红发,“他们想凭这个召唤十三血宿?”,男人戏谑地笑笑,“就用这个?” “未必。”凯恩斯挑眉,“伦格朗这些东西也能用来寻找和它们同源的事物”,他把程述往上揽了揽,“不一定是用来召唤。” 青年表示同意,“所以我记得从前罗尼不是有收藏了两个面具?还在吗?” 卡特似乎反应了一下才想起那是什么,表情明显不是很好看,“那两个面具不是送到你城堡里面去了?” “城堡?”程述感觉自己不太好,“送给我?” “嗯。”卡特一脸理所应当,“那两个面具我觉得你来处理比较好些”,他斜靠在椅子上,“实在太吵了。” 程述想起面具兄弟俩骂骂咧咧的样子很有代入感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觉得不对,“你为什么要送到我哪儿?何况我也没收到。” 卡特揉了揉罗尼的头发,“你出的馊主意不送你送谁”,他有些奇怪,“但当时还是我亲手送到你们那儿的,照理说应该不会……” 两人似乎同时想到什么可能性,很有默契地闭了嘴。 “我大概清楚了”,程述点了点头,“今天来也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先走了。” 卡特颔首,“你自己小心”,他转头向凯恩斯,“照顾好你老师。” 男人勾唇,把人往自己怀里拉了拉,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自然。” …… 从卡特的城堡出来,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初春还是挺冷,程述被风一吹就有些战栗。 身旁的男人过来用自己的斗篷罩了他,“刚才叫你带上黑色那件你偏不带,这下冷了吧。” 青年小小撅了嘴,脸上却温暖而满足,“这不是忘记了吗?”,他勾着凯恩斯的胳膊,“刚才放在门口的时候本来打算拿,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忘了”,他眉眼弯弯,“都走了那么远了,总不能再回去拿吧。” 男人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就你有理。” 程述一脸骄傲,“那是。” 男人停下脚步,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下巴抵着青年的发旋,“你刚才同卡特说的那些我也早就有些发觉了”,他在程述的发上轻啄了一口,“你不担心?” 青年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睛亮亮的,“你还是魔族人呢”,他笑起来,“我如果连这些都要担心,那我岂不是要因为各种原因担心死?” 男人有些不满地拉了他手,“别胡说”,他吻上青年的鼻尖,“我是你可以依赖的人。” 他执起程述的手,说出的话郑重。 “愿以灵魂起誓,你党即我党。” …… 微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鲜草叶的味道,凯恩斯牵着自家宝贝儿的手坐到有几分凸翘的大石上,身下垫着黑色的斗篷。 男人在他的唇瓣上舔吻了几口,依依不舍地放开,凑在程述耳朵边说话。 “你猜我带你来看的是什么?” 青年摇摇头,“好像没什么好看的”,他在凯恩斯怀里蹭了蹭,是一副撒娇耍赖的模样,“你想带我来看什么?” 男人深蓝的眼眸凝视着他,“猜猜看?” 程述一脸绞尽脑汁的表情,似乎好久才想出一个答案,“星星?” 凯恩斯眉眼舒朗,唇角勾出一个弧度,“真聪明”,他揉了揉青年的头,那样全然依赖的神色让他心里似乎都蕴着一处温热。 两人都乐得配合对方,至少玩得他们自己也挺开心。 青年仰躺在大石上,偏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男人看,“凯恩。” “嗯。” “今晚是不是没有星星?”程述指着天上,“现在都没有星星。” 男人抬头看了看,躺下来把人抱到自己身上,“这里的星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他吻过青年的耳垂,“还要等会儿,先睡一觉,听话。” 程述乖乖点头,伏在男人的胸膛上呼吸绵长,没多久就沉入梦境中,眼睫有时轻轻颤动两下,看得凯恩斯心痒痒的,忍不住又在人脸颊上亲了两口。 …… 虽说初春温度不高,但程述并不冷,他身上盖着斗篷,身下又有温热的人肉垫子铺床,舒服得醒过来的时候都显得迷迷糊糊。 “凯恩?” 男人在他唇角偷了个吻,“醒了?快看天上?” 青年懒懒在凯恩斯摆弄下翻了个身,眼睛还有些迷蒙,勉勉强强睁大了才看见眼前鸿丽壮观的一幕。 那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美。 一道星河从东边贯穿到西边,像一张宽大的幕布覆盖程述的全部世界,其间闪烁无数璀璨星辰,汇成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从人的头顶罩下来。 程述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意外。 灰色空间里那条星河其实应该比眼前这条更显得宏大,只不过升得太高,看起来由衷地令人觉得遥远。 青年伸出手去,似乎要探到那些明媚的光源,眼前这条星河似乎触手可及,轻揽一把便能挽来无数石头样亮透的东西,他突然想起一句诗。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没有危楼,只有一块凸翘的裸石。程述眯着眼笑起来,他侧身过去抱了男人的腰,神色慵懒而满足。 “我在这儿睡下了,什么时候回家你看着办。” 男人摸了摸他枕在自己腰腹上的头,微笑道:“好。” 晚安,我的宝贝儿。 …… 再睁开眼,已经是在自己房间的大床里了,程述习惯性地摸摸身边的位置,没有人。 他撑着自己起了床,门口听见动静有人过来敲门。“王上?” 程述点头,“进来。” 温科端着托盘进来,“您醒了”,他从柜子里拿出衣服放到青年床边,又一件件抖开准备服侍程述床上。 “不用了”,青年摆摆手,“我自己来就好。” 他一边穿戴衣物一边询问身旁的人,“凯恩斯呢?” 修长的手指过来帮他系上纽扣,“大人似乎很早就出去了”,年轻的管家转头对他笑了笑,“仆下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他。” 程述点点头,似乎是了然的模样。 “你这些天去哪儿了?”他自己系了最后一颗纽扣,“走的时候也没有和我说一声。” 温科微一点头,“抱歉王上”,他从床边把裤子放到程述面前,“走的时候太急,也没来得及同您禀报。” 程述摇了摇头,“我不是因为这件事怪你”,他神情有几分困惑,“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去了哪里。” 面前的人欲言又止,青年看着他的模样,眼里一道暗光很好地被长长的眼睫给遮掩过去。“温科?” 男人垂下头,“王上。” “你有什么瞒着我吗?”程述懒懒靠在枕头上。 “……仆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青年对他摆了摆手,“说来听听。” “……是。”男人向他鞠了个躬。“不知道王上还记不记得您是什么时候将大人带回来的。” 程述陷在柔软的棉花里,“三十多年前?” “是的王上。” “三十多年前据说魔党领袖格里特也在我们一个围剿的据点里进行后代的初拥传承,魔族血脉破坏力太强,二十多个小孩里面只有一个成功了。” 程述点点头,魔族血脉的确是这样,比起其他种族初拥即责任的教导,魔党向来是以随心所欲传播后代著称的。 “据说那个孩子是从伦格朗古城附近找到的。” “哦?”程述抬起眼,“古城附近?” 伦格朗作为一个上古遗城,最可怕的就是其中没有任何生灵,但任何死物在其中都能诞生神智,照理说人类基本连在附近逗留的能力都没有。 程述示意温科继续讲。 “所以我们推断,这个孩子既然不能是外面的人类,那就有可能是从古城里出来的,但是由于我们当时围剿速度太快,格里特带着亲卫撤退的时候并没有带走这个孩子。”他向着青年点点头,“仆下这几日就是去查了这件事。” “查得怎么样?” 管家躬身,“□□不离十。” 程述懒懒在被子上趴着笑了一声,“你的中文也不错。” “王上谬赞了,都是罗尼大人教的好。”温科恭敬道,继续说下文。“我查了我们当年留下来的人数本,按照尸体基本登记的特征来看,应该是没有一个像魔族传承者一样的小男孩,那他应该就是从战场逃离出去了。” “而且我这几天去了两党领地边界,打听到了一些信息。” “按照魔族那边的算法,他们的继承人应该是已经接近魔力十二级了”,温科垂下头,眼里看不清神色,“已经和您的很接近。密党其他族群的领袖者大多都是十到十一级,其中差了多少没有人比您更清楚。” “一个十二级强者能在短时间里秒杀十个十一级强者,魔族只要找到他,基本就能和密党势力抵抗,毕竟他们的单兵实力都比我们强,无论防御还是攻击。” 程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无意识敲击着床边的实木板,“所以你是打算告诉我,魔族最近收集伦格朗遗物,就是为了找这个当年的血脉继承人?” “是的”,男人行了个礼,“更重要的是……那个小男孩失踪的时间,同您把凯恩斯大人带回来的时间实在……” 青年的脸以可见程度黑下去,“继续说。” 管家躬身,“实在太吻合。” 第四十三章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凯恩斯就是当年那个男孩了?” “仆下不敢。”温科的头始终没有抬起,“只是提醒王上有这个可能性”,他的姿态谦卑,“毕竟王上也不会想看到密党覆灭的场景。” “哦?”程述笑了两声,“你是这么想的?” “仆下一片真心为了王上。” 光裸的足踩上冰冷地板,血仆跪伏在地,看着那相映鲜明的颜色眼中微露痴迷,转瞬又被自己掩下去。 那双脚走到他的面前站定,纤长的手指捏上他的下巴轻轻抬起,“看着我。” 温科乖顺地跟着那只手的动作仰起头,青年一身简单装束站在他的面前,那双眼似乎要看清他遮盖下的所有卑劣和不堪。 “温科。”程述面容沉静。 “仆下在。”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跟我的么?” 血仆几乎没有思考。“五百三十二年前。” 青年保持着抬他下巴的动作,微微弯了弯唇,像是要笑,又终究没有笑出来。 “五百多年......”他重复了一遍,“该是很久了吧。” 跪伏的男人眼里透出几分怀念,并不说话,只是安静看着面前的人。 “是了”,程述松开捏着人下巴的手,终于极轻地笑出一声,“我怎么能希望你觉得不长”,他转身坐回床沿,一双脚在半挂在空中翘起来,又自己盘了回去。“所以后悔吗?” “仆下并不后悔。” 青年的眼瞳呈红色,看过来的时候似乎连笑都显得艳丽不可方物。“你真是这么想的?”,他一手撑着头,神情像个孩子。“你不会背叛我?” 温科似乎没料到程述会问这个问题,有片刻的怔忪。“不会。” “我就知道。”床上坐着的人仿佛因为这个答案愉悦起来,话间透出浓浓的依赖和信任,他调了调坐姿,重新把脚挂在外面晃起来,“你是对我最好的人啦。” 男人看着他的动作,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起身从桌边放置的托盘上取过那个盛了满满艳红鲜血的高脚杯,双手向前。 “是时候用餐了,王上。” 坐在床上的青年歪头看他,对杯子里的液体有几分嫌弃。“温科,今天我不想喝这个。” “您需要这个。” “可我不想喝。”程述甩着脚,“你一定要我喝这个?” 年轻的管家好像犹豫了两秒,“您最好喝下去”,他把杯子递到程述手里,“王上不应该任性。” “好吧”,程述往杯子里看了一眼,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又是原来的模样,“那我喝了?”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向后小退一步。 青年看着他,绽出一个漂亮的笑,这个表情让血仆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重新起跳,却又被压抑入万丈深渊,有一刻几乎想上前夺了那个杯子。 但是他终究没有。 他就站在自己狂热地爱了数百年的人的身边,等着他毫无退路地咽下那些液体。 直至沉睡。 …… 程述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回了空间里面,仰面对着柔和闪烁的星海,内心极其复杂。 今天他起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体里的魔力全部都被束缚住了,连最简单的抗拒术都使不了。本来想等凯恩斯来了再说,结果进房间的是温科。 那一分钟程述就知道事情不对了。 他好好地看过原主苏伯宁的一生,对温科这个角色还是知道一些,覆灭小国的贵族,快死的时候被亲王大人给捡了回来,因为初拥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完成的,所以后来一直对自己血族的身份而感觉自我厌弃。 亲王大人本来看人可怜想帮他多活些时间,一不小心好心办了坏事心里也是挺抱歉,只能自己出马各种安慰鼓励温科找到人生目标,共创辉煌,结果可能引导方向上出了点问题,把人掰弯以后还活活地陷入一厢情愿的暗恋里。 程述觉着这里的恋爱观是有问题的。 小温同志因为被苏伯宁调‘教得太好,从来不晓得什么叫喜欢就大胆去上,感觉自己和所爱之人因为阶级不平等距离相差十万八千里,连真实想法都没和苏伯宁透露半句,只能每天晚上回房间去扎想爬亲王床的那些同志们的小人儿,心理日渐扭曲。 跑偏剧情里苏伯宁死得早,没看到温科最后差点以身殉情的模样,但到程述这里就不一样了。 他作为一个光荣的接盘侠,这个时候其实是拒绝的。 因为世界意志这个东西在黑化的剧情里几乎没什么作用,上个世界要啥来啥的情况基本是做不到了。程述本来打算平复了苏伯宁的黑化以后,在下面的轮回用世界意志给他们来点灵与肉的碰撞,*撮合撮合,说实话要不是温科太闷骚说不定这事儿原来就能成。 可惜轮到他头上的时候似乎就没那么容易。 青年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从进入世界开始他就和温科保持了很好的距离,基本秉持着劳资对你没有非分之想的原则严格恪守了自己的道德底线,结果剧情蝴蝶效应似乎把温科刮偏了一点,干柴和烈火烧到程述这里来了。 所以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温科的立场到底是密党还是魔党基本不确定,在两党斗争里起了什么作用也好像并不清楚,但有一点能知道的是,万年闷骚似乎已经对亲王准备出手了。 程述有些悲伤。 什么情啊爱啊都特么是骗人的,鬼看不出来那杯血里面加了料,亏他一出场就打了真情牌凄凉效应的大招想混过去,没想到对温科似乎完全不起作用。 而且他当时真不是故意要晃腿,实在是魔力束缚住以后感觉下盘都开始抽筋,面上还得保持一张晚’娘脸简直不要太辛苦,甚至为了保证已经脱离剧情的温科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在无力反抗的情况下还要带着凄楚悲切一口干到杯底。 程述心里苦。 他家男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青年感受了一下男人和他结下的魂契,确定了凯恩斯没事之后缓缓向下躺,瘫在虚空里喃喃自语,“回来是时候钉个钉板了。” 现在程述要做的就是等,只有在原本世界里的身体状况允许转醒,他才能回去重新把这一次的工作给扫尾了。 青年叹一口气,内心感慨万分,“温科这不争气的倒霉孩子啊。” 他伸出纤长的手指,头顶的星河似乎随着程述扫描的动作缓缓流转起来,但始终没有镜像出现在他的面前。 青年蹙了蹙眉。 空间里的时间同每一个世界的时间比都是不一样的,越高级完善的世界和空间里的时间就越接近,血族的世界算是比较低级的那种,按程述的算法,那个世界过个一百年,他这里大概才两天半,想着乘还有时间看看秦溯原来的那个世界。 结果没找到。 没找到是个什么意思? 小世界都是大世界的既定组成部分,程述搞了那么多年空间建设就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此时闹这么一出让他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那是秦溯从前的世界,他不确定那个世界出了问题以后不会影响到自家男人。 永不老去的人和短暂生命的人没有白头偕老这一说,来的都是生离死别的大招,程述有些承受不起。 许久没有出现的光屏就在这个时候又突兀地浮了出来。 “不用担心?”程述把上面的字念出来,却是觉着有些莫名的愤怒。 “阿溯以前就在那个世界,你和我说不用担心?”青年脑袋上的毛似乎都要炸起来,“特么不是你男人你当然不担心!” 程述从来没在空间里发过脾气,这个时候似乎震得光屏都有些发木,一会后才缓缓换了上面的内容。 “……”——by光屏君 程述盯着那六个点,大有把光屏拉出来挫骨扬灰的架势,直到那上面又换了一次内容。 “他很好,你真的不用担心。” 青年冷笑一声,“工作不报三险一金就算了,这个时候口说无凭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他顿了顿,“王八蛋,大骗子,剥削劳动人民的丧失天良资本家。” “……”光屏缓缓把上面的字清空,似乎在思考怎么同程述解释。 柔和的星辉在程述身上转了两转,撒下去的时候直直从光屏上端穿过,投向空间的底部,程述看着光屏一点一点的打着字,表情也在不停的变换,最后定格在一个大写的“囧”上。 字体泛着令人看了最舒适的光,青年与内容对视,已经陷入呆愣状态。 “麻麻,粑粑真的很好,你安心工作,别想那么多。——by爱你的界界(╯▽╰)” 程述:“……” 第四十四章 青年盘腿坐在虚空中,愣怔多时后才缓了过来。 “你......说的粑粑是谁?” 光屏:粑粑不让说。 程述皱眉,“为什么不让说?” 光屏:粑粑说他不让说从来不需要理由。 “……那你为什么叫我麻麻?”青年抓了一下落到额前的头发,“我不记得我能生孩子。” 光屏上浮现六个点,似乎那边的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程述掰着手指看它,觉得这一刻真是等得人万分焦灼。 柔和的光终于再次汇聚在空中。 “因为麻麻是粑粑的媳妇儿,粑粑是界界的粑粑,所以麻麻就是界界的麻麻。” 青年认真理了一下这其中的关系,脑子有些嗡嗡作响的架势。“所以说不是我生的你?”他心情突然跑出落差,“那你是哪儿来的?” 光屏:粑粑说我是从厕所里捡来的。 程述:“……你粑粑呢?” 光屏:他担心麻麻就陪了你去工作,现在可能还在工作的地方。 青年蹙起眉,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可我回来了,他为什么还在那里?” 光屏的字打得颤颤巍巍:粑粑以前可以直接回来的......但是他现在生病了,力量不够。 程述感觉一颗心提起来。 他接着问:“你粑粑生了什么病?” 光屏那边的人似乎有些茫然,好久才打过来。“不知道……但粑粑以前很厉害的。” “现在?”程述挑眉。 “他很虚弱”,光屏字里行间透出些担心的情绪,“粑粑身体不太好。” 青年看到这里脸色有些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又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和我想的是一个人?” 光屏抖动了两下,一张图像从里面投射出来。 深蓝近墨色的背景,还有璀璨流光的星河,一个男人悬浮在虚空里只有背影。 程述心里咯噔一下。 他再怎么也不可能认错自家男人,而面前所显示的图片和记忆里最深的样子重合起来,明晃晃昭彰着他的身份。 他抿了抿唇,面前的光屏开始打字。 “抱歉麻麻,粑粑的皂片我只有一张,而且没有正面的qaq” 程述声音有些虚弱地摆摆手,“没事,我知道了”,他埋着头,最终还是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他病得有多严重?” 光屏删字的动作停了一下。 “粑粑上次说如果身上的能量殆尽,他就要消失了。” “消失?” 似乎被程述突然的反应给吓到了,光屏好久才一字一句打过来,“麻麻你憋担心,粑粑陪你去小世界以后已经好一些了。” 青年没有理会它的安抚,固执地抓着前一句不放,“你说的消失是什么意思?” “消失就是消失”,光屏打字,“但粑粑最近陪麻麻去小世界补了不少能量回来”,它转了一行,“等到粑粑的能量补得差不多应该就可以了。” 程述沉默看完这一段话,手不自觉捏成拳头,从光屏刚才发过来的种种,他差不多已经知道自家男人的身份了。 只是明明可以联系,为什么又要瞒着他。 青年面无表情在虚空里躺下来。 他非常讨厌这种被深深分割开的感觉,尤其是当他觉得两个人已经是血肉一样的依附关系之后。 …… 大地龟裂,暗黑色的干涸血迹覆了整个视野所能见,横七竖八地躺着各种死状的尸体。 一群群乌鸦如同黑云,在天空中扑朔飞过,寂静森林上方时不时就被惊起一群休憩的蝙蝠,叫声相交叠,一时竟显得眼前如同人间炼狱。 青年的身子还有些不灵活和晦涩感,行进速度却是并不慢,一手拖持长刀,向拼杀声最大的位置疾驰而去。 这人正是程述。 因为在空间中待了两天多,终于等到小世界传来对灵魂的微弱吸力,青年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撕开了空间裂缝,结果因为动作用力过大,一不小心把传送方位给弄跑偏了。 程述呆在新壳子里,睁眼就看见低矮的旅馆天花板,几乎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都是哪门子的事儿啊。 但到了如今也实在没什么办法,在快速接受了原主脑子里的所有信息之后,青年毫不意外地发现穿错身体还不是最离谱的事,关键在于...... 这清纯不做作的气质,区别于外面那些妖艳贱货的风格,特么不就是自己以为早几百年就被炮灰掉的原主角受莱特·多恩吗? …… 青年微闭着眼看不出表情,脑子里却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原主所知的一切世界信息。 程述才不相信在他昏迷之后温科会毫无动作,现下最紧要的不是纠结当前的身份问题,而是密党魔族,甚至还有人族之间的形势如何。 毕竟他男人还在密党呢。 简陋的旅馆房间除了外面一些闲散佣兵的大嗓门有时会传进,内里真正陷入黑夜,安静得如同死寂,半刻之后,坐在床上的青年缓缓睁开眼。 在原主所有能了解到的东西里面,程述提了几条重要的出来归纳了一下。 当前血族之战已经爆发,密党打算联合人族一起打击魔党势力,但总的来说并未赶尽杀绝,而教会一方的人族代表却悄悄准备在密党背后捅阴刀子,待得以凯恩斯为首的密党势力绞杀掉魔族主力就召集圣殿辖内的吸血鬼猎人一举剿灭全部血族。 这具身体的主人莱特·多恩作为吸血鬼猎人里的银十字中心属,简单点说就是干血族他娘联盟的核心成员,正打算在这些天帮着密党先掀了魔族的摊位,两天后再搞了自己盟友。 照理说原主此刻早就应该在战场上了,但莱特·多恩因为在别的地方有任务,所以来得晚了些。 但这没有什么影响,对于程述来说,他和这具身体的默契程度实在不高,要是在同伴面前出了什么岔子那才是真正麻烦的事。 青年拿了把长刀,整理好衣物后走到窗户旁边攀了出去。 小二层的距离,并不算高,主要是能避开那些早几日便想通过他了解银十字中心属动向而在他门外蹲守的集散佣兵,青年落地后身形微微扭曲,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向着远方快速行进。 ...... 还没到战场,程述已经能听见那边传来震天响的声音,他眉峰微微一挑,这是已经赢了? 他的听力并没有因为种族的原因而衰退,世界意识在黑化状态下虽然薄弱,但这点小方便还是会帮程述开的,因此青年很容易就能听到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 啊对不起只有山的那边。 欢呼声好似放鞭炮一样在程述耳边炸开,他叹了口气,抬手在耳朵上摸了一下。 这千里耳的音量委实是大了些。 比起人族的声音,血族的明显要小很多,毕竟高贵血统的尿性摆在那儿,程述颇能理解,但他脚下的速度没有慢下来,很快就到了战场边缘。 血腥的场景绵延多里,程述见那附近还有株侥幸逃过未被伐掉的树,两三步攀了上去,借着枝叶遮了自己身影去。 如他方才所听见的,这一仗已经差不多结束,密党士兵一部分带着战利从战场上撤离,剩下的人负责打扫残迹和押送俘虏回据点。 头戴王冠的男人优雅在士兵的簇拥中过来,厚重的披肩拖在地上,眼眸锐利如电,一步一步走到人族教皇的面前,轻轻点头向他致意。 “多谢您的帮忙”,他弯起嘴角,“凯恩斯·梵卓举族感谢您的大义。” 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身量比之他矮了不止一个头,此刻已经被方才一战扬起的灰尘覆了满脸,一时竟让人有些分不出面容来。“哪里哪里”,教皇干笑两声,“也是为了两族的和平。” 俊朗的男人微微点了点头,面上似乎对此不能再认可。“您的确继承了主的仁慈”,他转了转手上的戒指,“不知是否有荣幸请您和所有银十字中心属的兄弟们一同用餐?” 教皇腆着半凸出来的肚子,“那是自然。” 凯恩斯神情坦然,转头对着仆从,“往厨房里传句话,我要与教皇阁下还有银十字的兄弟们用餐。” 血仆谦卑低下头,“是,王上”,他确定了一遍,“是三十四位吗?” 凯恩斯偏过来看教皇。 男人摸了摸肚子笑起来,“银十字中心属有一位在外做别的任务,今天怕是还没回来......” “陛下。” 程述听到这里已经从树上跳了下去,下一刻就出现在教皇的视野里,他俯身行了个礼,“莱特·多恩向您报到。” 有几分臃肿的男人眯着眼在他身上扫了扫,而凯恩斯旁边的血仆反应更快,“那便就是三十四位了。” 年轻的亲王轻点头,眼神并未在程述身上逗留,而是在男人面前站定,一只手向前摊。 “请阁下随我来吧。” 第四十五章 和密党头头吃饭,就算过几天要削他也得在此刻最大程度表示出自己的恭敬。 银白的月光从窗户外洒进来,里面一大群人围着桌子坐下,气氛热闹得像是在开升学宴。 “诸位银十字的兄弟都是此战的功臣”,年轻的亲王举起手中的杯子,暗色的液体略显粘稠地流动,“愿血族与人族能永远和平共处。” 下面以教皇为首的也拎着自己杯子向凯恩斯示意,一片祥和,“愿血族与人族能永远和平共处。” 头戴王冠的男人弯着唇优雅地小抿了一口,“不知吾是否能请教教皇阁下一个问题?” “请说。”教皇放下手中的红酒,眯着眼笑了笑。 “吾的老师,几百年前曾因为教廷加持后的圣水陷入沉睡”,凯恩斯摩挲了一下手边的杯子,“不知阁下可有办法唤醒他?” “哦?”教皇作了一个疑惑的表情,“您说的是上任亲王苏伯宁·梵卓阁下?” “正是吾师。” “哈,圣水……”教皇摸了摸下巴,“吾也曾听说过苏伯宁阁下威名,照理说圣水于他应该没有……” 凯恩斯和下位上坐着的程述同时脸黑。 “食入。”男人淡淡地补上了他想问的话。 “啊……这个……”教皇本来要说的话一下噎在喉咙里,“若是食入的话确实是有些麻烦。” 他一副略有些遗憾的神情,眼里却隐隐透出些诡谲的光,“教廷距此处实在是远了些,不若三日后为阁下送来解除禁制的法子?” 三日后? 程述心里冷哼了一声,三天以后怕是密党都不知道在哪里了,但他面上并不吭声,只是沉默着一口一口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他当血族的时候基本就没吃过人类的食物,毕竟不是人人都是罗尼,程述一直觉着要拿多余能量来消化这些挺浪费的。 上座的人看他埋着头小口吞食着,眼里不自觉蕴了一分柔色。 “那便这么说定了?”凯恩斯举起手里的杯子,向教皇致意。 “当然。” …… 最后一点昏黄在天边褪去,古堡的每一扇窗都被仆从拉了个结结实实,银十字中心属一行人跟着教皇一起离开,去到亲王安排的住宿位置。 程述沉默地走在他们后面,一到白天就空无一人的街道此时显得格外的诡异。 “莱特。”教皇突然停下来。 “陛下,有什么吩咐。”青年快走几步到前面,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单脚跪地的礼。 “莱特·多恩”,发福的中年男人手上一片湿濡,此刻悬空在程述的脑袋顶上,呈一个受礼的姿态,“你是我亲密的侍从。” 程述垂头。“是的陛下,莱特·多恩为您效忠。” “我要你去拿到凯恩斯·梵卓的一滴血”,教皇的大拇指和食指因为汗湿的原因,稍微有些不舒服地碾了碾,“你知道的,大用场。” 青年把刀鞘摁在胸口,长长的睫毛遮了他的眼睛,“是,陛下。” 男人满意地把手收了回来,在程述起身的时候仔细打量了他两遍,说话都是一副施舍姿态,“注意动作利落,被发现也不要同教会沾上关系。” “是,陛下。” …… 程述借着荆棘攀上古堡的墙,因为苏伯宁原来的房间窗户是可以从外面打开的,所以他打算从那里进。 青年嘴里咬着一把小刀,手上动作利落,几下便坐到了外面的窗沿上。 他知道教皇要自家男人的血做什么,无非是通过些验证的法子把凯恩斯是魔族的事儿给捅出去,只消一天的时间就能让密党乱起来,这时候魔党也已经被打压的七七八八,教廷才真正是一家独大。 这一点教皇早前就在银十字中心属里说过,只是程述没想到他居然会让莱特·多恩去办这件事。 都不是好对付的货色,他拿起小刀轻轻撬出一颗已经老锈,勉勉强强还能在窗上挂住的钉子,试着掰了一下。 窗子小小掀开一条缝。 程述用手指轻轻勾开窗帘,房间里还是如同他走时的摆设,似乎什么东西都没动过。 青年内心感慨了一分钟。 上次他还是这里的主人,这一次来居然像做贼一样一样小心翼翼,人生际遇有谁说得准,程述想到这里拍了拍自己脑袋,关键这事儿也是他自己的问题,智力障碍会什么时候发生也没人说得准。 他轻手轻脚翻进房间,中央一口大水晶棺明晃晃摆在那里,教人想忽略也难。 青年微微抿唇,他走以后,苏伯宁的身体应该就放在那里,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不是凯恩斯,而是苏伯宁的血。 他走到棺材旁边无声地笑了笑,要是教皇被当场打脸才好玩儿呢,青年撬棺材的动作不停,脑子里却绘了一副微有些光明顶的男人众目睽睽之下拼命拿手擦汗的模样,说不定会气得想揪头发。 转念一想到昨晚吃饭的时候凯恩斯连一眼都没瞟过来,心里又不太舒服,手上的动作都忍不住重了些。 换了个身体就认不出来了,他撬开最后一处自己亲手设计的机括,冷笑了一声继续动作。 他不来找他,就别想他来找他。 青年不爽地低斥了一声,黑暗里只想赶快打开棺盖跑路,他可没有送上门可怜巴巴等人认出自己的习惯,而且男人隐瞒他身份的事还没算账,绝对不能这么简单就了结了。 “老混蛋”,他骂了一句。 青年凭着手感在黑暗里动作,突然感觉背后有气流的流动,手臂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几乎是反射性地做出攻击性的反射。 但下一秒身后就覆上一个身躯,挡了程述一击之后,因为催动魔力而显得温热的手环上他的腰,男人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大掌还不安分地向下游移在圆润挺翘的臀肉上捏了两把。 “宝贝儿”,那人在他身后站着,头埋进程述的肩窝蹭了蹭,“你终于回来了。” 程述默默。 “以后要是再这么不声不响就走了”,男人的语调依旧温柔,只是身下的硬物顶着程述的屁股,说的内容也极尽狠戾,“我就用铁链把你绑在床上哪儿也去不了”,他舔吻着程述的耳阔,“草得你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哦?”青年在男人怀里转过身来,小刀的刀鞘在凯恩斯的心脏处轻戳两下,“你确定?”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面前的人轻描淡写卸了程述手里的东西,一手揽了青年贴在自己身上,裆部的灼热隔着布料硬挺挺戳在他两腿之间。凯恩斯抱起爱人向床边走去,说话时轻啄着青年的耳垂,“宝贝儿先试验一下?” “不用了。” 程述严词拒绝。 他男人的能力他自己知道,这方面可以先免了,只是青年还不想那么容易就放弃。 “那什么,我不认识你。” 男人覆上来的身躯顿了顿,下一秒撑在程述身上低低笑起来,“这个理由不错。” 青年恼羞成怒,面上却还是一副严肃的表情,“我真不认识你。” 凯恩斯的笑意缓缓止住,只认真地注视着程述的脸,那双眼里透出来的温柔和宠溺简直要让人陷进里面去。半晌后男人翻身到青年身边,但也是把人抱在怀里,“你想玩?” 程述语调诚恳:“我不想玩。” 男人在他额头上轻啄一口,“所以两百年不见,宝贝儿怎么变蠢了。” 程述:“......” 凯恩斯似是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已经严重伤害到青年的内心,继续和他探讨关于认人的问题,“我们结的是魂契,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能认出你。” 程述:“......”好的好的我知道我蠢了,求别揭穿。 转过身去不想面对残酷的现实,青年又被身后的人揽了两把搂到怀里,“宝贝儿生气了?” 程述缩在男人臂弯里表示并不想说话。 “你说的都是对的”,凯恩斯轻笑声低沉悦耳,“是我错了好不好?嗯?” 那一声尾音哼得青年一抖,什么小脾气都没了,但气势还是要有。程述转身窝在男人怀里,伸出根手指在凯恩斯胸膛上戳了戳,居然还有些委屈。 “你说你要把我用铁链捆在床上。”是质问的语气。 “我就这么一说。”男人握着青年的手诚恳悔过,眼神表情无比到位。 “你还说......要让我一个月下不来床”,程述勾了勾嘴角,撑起身子突然堵住了凯恩斯的唇,手下扒衣服的动作倒还是很快,交缠间只来得及含糊一句。 “哼,你大爷的倒是试一试。” 第四十六章 话说男人功能这方面问题真不能乱开玩笑。 中场休息的时候程述趴在凯恩斯身上捏着他的胸大肌,语气都是倦怠的。 “刚回来你就这么折腾我。”青年很是不满,“我昨天跑了好远,全身都酸疼得要命。” 男人低笑了两声,捉住那只在自己身上捣乱的手。“还不是你自己撩的火”,他安抚地亲亲怀里人的额头,“我本来也没想把全套做完。” 程述默默缩了头。 过了一会儿他又探出来,“对了,温科后来怎么样了?”青年蹙起眉头,“当初他是和魔党还是人族勾结起来的?” 凯恩斯微微弯着唇看他埋在自己怀里东摇西晃的模样,“是魔党”,男人用手指梳理着青年换了副壳子也同样是金色的头发,“他和格里特那边说了我是勒森魃一族的消息,魔党那边想先把我带回去,因为格里特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把青年抱上来一些,“嗯......就在你陷入沉睡以后不久,格里特也陷入了沉睡。” 程述似懂非懂地点头,“那天发生了什么?” 男人抿了抿唇,似乎并不想再回忆那天的场景,最后还是在青年好奇的眼神里缴械投降。“那天一早,我起打算去替你取血,结果突然有个侍从过来说训练队那边有魔族混进来,我来不及告诉你就先去了。” “温科就是在那个时候回来的,他拿了魔党交给他的圣水混进你的血杯里,还布置了一个短暂抑魔的阵法在你的房门外。” 凯恩斯轻声叹了口气,“他的阵法对于你的魔力支撑个半刻已经是极限,你要是能再坚持一会,不管是等到我回来,还是自行冲破阵法……” 程述惭愧地埋了脸。 “温科对你不是主仆关系这么简单,知道吗?”男人突然画风一转。 程述缩得更小了点,声音几乎听不到。“......知道。” “我不是要怪你”,凯恩斯把人拉出来,“我那天刚好在他想带走你的时候回来,而温科本来打算离开后就解开你的禁制,不过……”,男人低低笑起来,声音有几分讽刺,“格里特给他的解药是假的。” 青年叹了口气。 这本来也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按魔党行事的过往案例来看,基本是不知三观和道德底线为何物的。 男人拍拍他的脑袋,“当时解不开你的禁制,温科心里大概也是愧疚”,他的手一下一下顺着程述的背,“我本来打算让他偿个命,但他自请去了极北之地看守先祖。” 程述沉默地听着,抿了抿唇。 他和温科也算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其间并不是没有感慨的。好似若是他没有进苏伯宁的壳子,两人是不是该有一段在漫长岁月里相依偎的情缘,程述也说不一定。 那样偏执而疯狂的感情滋生在看不见的阴暗里,颤抖着缠绕其上的是望不见光明的心魔。 这次不过是小世界轮回里的一个意外,修正以后,怕是温科连卑微的奢望都不会有。 青年叹了口气,他不会原谅他,但至少能理解这样求而不得的心情,连赌上全部自尊的勇气都没有。 “就这样吧。”他埋头在凯恩斯的胸膛上,有几分疲倦。 男人看着青年的样子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这都是百年前的事了”,他叹口气,“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那时虽然感觉到魂契并没有消失,可牵系着的另外那头像是突然不知所踪,心里发慌得紧。” 凯恩斯说到这里低声笑了笑,“我还想,要是你一直不回来,我该怎么办。” 他摸摸程述的脸,一双眼像要看进他的心底,“我们才刚刚在一起没多久,我却感觉像是这样陪了你百年之多,可你突然不在了。” 男人搂着他,似是十分疲累。 “这些年来我本是积了许多话想和你说的,质问你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厌倦了我,是不是......”他对上程述有些担忧的眼神,只是微微笑了笑,“忘记了我。” 青年的手搂上他的脖子,凯恩斯的声音低沉又沙哑。 “想把你草得一个月都下不了不是我的真心话”,他舔吻着程述的耳垂,轻笑两声,言语间上下颠倒,男人狠狠撞进怀里人的身体,“我真正想干的是让你这辈子都只能躺在我身下,哪里都去不了......” 房间里急促的呻‘吟喘息中只听见最后含糊的一句。 “只能求我放过你。” ...... 觥筹交错的晚宴上,教皇举杯向高位上俊朗高大的男人致意,换了一个回礼和别有深意的微笑。 “哼”,身着红色厚绒披肩的的中年男人收回手中的杯子转身冷哼了一声,“等到一会儿......还不知道能不能像现在那么高高在上呢。” 今晚是凯恩斯特别为魔党贵族准备的一场宴会,大体是个关于如何让吸血鬼两族与人族之间和谐共处之类的政治协商会议,毕竟魔党基本已经打压得差不多了,密党也正是好说话的时机,乘三族势力和态度都软化的这会儿来搞世界和平事业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当然,这是不明形势的吃瓜群众们的想法。 门口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进来一些魔党的贵族,他们并没有因为战争的缘故被关押,而是寄宿在密党准备的区域里,保证人身自由,此时也差不多都知道今晚要办的正事,大部分表情也没有太大的排斥。 毕竟只有暂时的和平才能让魔党在损失惨重的战后获得喘息的机会。 教皇有些肥大的手指捏着细高脚杯,见到魔族眼中暗光闪烁,端起红酒向着门口一一致意。 虽然大部分魔族人都没理他。 好歹说密党还能算是一母同胞,说些什么话也方便些,人族这些渺小又狡诈肮脏的物种完全不配进入血族这样高贵的物种的眼里。 端起侍从托盘里的鲜血,看起来比密党更邪气的魔党贵族们遥遥朝着凯恩斯举了个杯,完全忽视了旁边似乎还有一个人族的领袖。 教皇讪讪地收回举起的杯子,眼里的阴沉更甚。 他本来见着魔党几个女性血族长得火辣性’感,想上去挑逗,结果人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等着吧,男人狠狠捏了捏自己的掌心,他早晚要让这些娇媚的血族少女成为他肆意玩弄的奴隶,只有到那个时候,赏尽她们的屈辱才能弥补自己心里的怨愤...... 所有人都入座后,年轻的亲王坐在首座,向下座的显赫们稍稍点头致意。 “各位今日能来,是吾之幸。”凯恩斯微微一笑,晃了晃手边高脚杯里的血又放下,“不如直接进入正题如何?” 底下纷纷点头。 “今天便是希望大家能在此商量一个停战互不干涉的和平条约”,男人顿了顿,“提出各个能互相满足的条件,让步或是其他的问题都可以慢慢协调,最重要的还是能停止多方面的战争。” “所以首先关于边界,不知道各位是怎么想的呢......?” ...... 天色逐渐转亮的时候,会议已经过半,对于血族来说已经是快要接近倦怠的时候了。 凯恩斯面上也看着是一脸疲色,“快天亮了,大家也都先回去休息吧”,他向着左手边坐着的教皇笑了笑,“阁下特地晚间来,也是辛苦了,现在就早些回去吧,今晚我们再继续。” 下首坐着的男人并不为所动,神情还有几分挑衅和鄙薄,“的确是给你面子才来的。” 年轻的亲王面上似乎有些疑惑,“您这是......?” “各位”,面上有些油腻的中年男人并不理他,懒懒叫住欲走的人,“就不想知道你们高高在上的密党亲王是什么身份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凯恩斯也往后靠上椅背,“我们可协商了一晚上的和平共处哪。”他重点强调了和平共处四个字。 “和平?”教皇冷笑了一声,“也是要在没有重要隐瞒的情况下”,他抬手招了一下,“把莱特·多恩带上来。” 上首座的男人看着他的动作,稍微眯了眯眼,斜靠着像是看一场闹剧。 很快,侍从就把人带上来了。 俊美的青年走路动作有几分僵硬,是昨个白天被折腾狠了的下场,修长的指尖捏着一个小瓶,一步一履往会议桌前面过来。 凯恩斯的眼神有些暗沉。 “大人”,程述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莱特·多恩为你效劳。” 教皇没有答话,急不可耐地抢过他手里的小瓶,在场上所有人的面前晃了晃,“看到吗?这里面装着的是你们的尊贵的亲王凯恩斯的血。” 他从身上摸出另一个小盒子,里面是盘踞着的一大团傀儡虫。男人阴测测地笑了两声,“据说亲王大人的血统是密党最正统的梵卓一族的呢”,他挑出一只不断在空中扭曲着的傀儡虫,“不如就来试一试好了。” “等等。” 场上有人叫了停,教皇扭头看向凯恩斯,“怎么,亲王大人是怕了,还是不敢让人知道自己是魔族?” 底下因为他这一句而纷纷议论起来。 “我们亲王怎么可能是......?” “可当初的确有这个传言......” “这下有好戏看了......” “这死胖子瞎扯什么淡,是魔族还来搞自己本家?” “也不一定嘛,说不准......” 男人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伸出手,“拿一滴不知是哪里来的血明显不是很能服众,不如直接让吾给您一滴来验,阁下觉得呢?” 第四十七章 教皇手上还挑着那只虫,此刻听男人这么说明显感觉有些不对劲。 “凯恩斯·梵卓”,他的声音粘腻,像是从喉咙深处搅着发出来的,“哦不,是凯恩斯·勒森魃,你可不要想玩儿什么花样。” 上座的年轻亲王懒懒耸了耸肩,“不是您先指认的我是魔族血统吗?”他转了转大拇指上带着的宝石扳指,“我也曾经听说过这样的谣言,既然大家有疑问,不如就在今天把误会先解清再谈合作,怎么样?” 男人的神态坦然,倒让人不好说些什么了。 教皇冷哼了两声,“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证明自己的血统”,他侧头向程述的位置,下巴的肥肉堆叠在一起,“把刀递给亲王阁下。” 指甲尖刚抵上另一手指腹的凯恩斯有些无奈地抬起头,“您是不相信我?” “我只是更相信公正”,看不见脖子的教皇昂然抬头,“您也不希望被指正作假吧。” “当然”,男人微笑了下,顺从地接过俊美侍从上前递来的锋锐,还对着人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这样有礼而又疏离的态度明显取悦也刷了下面不少的血氏贵族的好感度,不管人家是梵卓还是勒森魃,这么优秀的形象至少就很撑血族的门面,更不用说手段什么的也不错。 越是危险的人,越是应该做朋友。 几个魔党的贵族尤其意识到这一点,领袖格里特已经顺从先祖的召唤陷入沉睡,若是找不到更好更强大的荫蔽,照魔党从前的行事风格,八成日子好过不到哪里去,这次的开战就是最好的警告。 本族的力量现在已经是就算有心也掀不起大浪,还不如乖乖伏在密党的照拂下成长起来,往后小辈的事就再说,再者魔党和密党相杀了那么多年,似乎先祖也没有让他们的潜力开发到哪儿去,相当于做了近千年费力又不讨好的无用功。 若是这次的停战顺利谈成......说不定对魔族还利大于弊。 这么想着,不少人心念电转之下,再看向首座时的目光都有些改变。 男人像是没有感觉到周围的视线,在指尖上轻轻一划过便有血珠滚出,程述在旁看得他微微蹙眉隐隐有些心疼。 好似那个口子划在自己的心上,酥’痒又发着涩。 殷红在一小杯水里漾开,程述端着杯子走到教皇面前,亲眼见着那傀儡虫被投进水里,发福的中年男人几乎是要把整个人都凑到杯子前去看里面的情况,半刻后脸上渐渐退去血色,甚而有些泛青的征兆。 傀儡虫好好地在水里扭动,连点损伤也没有。 程述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微微弯了唇角。 要说魔族未堕魔之前也是和密党一样的血液,但堕魔后天地间的浊物会慢慢被吸入他们的体内,从而使血液变得如同高浓度的硫酸一样,具有强烈的腐蚀性。 教皇为了今晚拿出的都是最低质量的傀儡虫,材质极容易被立刻毁坏,一旦产生效果更是不能再明显,可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对比之前的趾高气昂,教皇这个脸打得不可谓不响。 “您看完了吗?”凯恩斯笑得温和,“阁下能否把杯子放下,也让在座尊贵的客人们看上一眼?” 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像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猛地一下把杯子给甩开了,砸了满地的玻璃片。“假的!!!都是假的!!!”他狠狠地掰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你明明就是魔族,你使手段欺骗了他们!!密党的难道看不清你的真面目吗!!” 教皇顺手又摔了手边空了的红酒杯,语气狠戾又歇斯底里,“什么三族和平都是放屁!你们密党就是想和魔党一起毁了这个世界!!” “都是邪恶的种族!!” 程述在他身后听得头疼,但男人压抑了一整晚,此刻只是纯粹想着爆发,明显已经口不择言了,“傀儡虫是不是你造了假!!还有那滴血......”,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边手忙脚乱的翻找,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对......对对......我这里还有一滴血......是真的......” 小瓶子终于被他拿出来,有几分发福的男人得意地在凯恩斯面前晃了晃,“亲王大人没想到会在阴沟里翻船吧”,他笑得开怀,“可惜马上他们就要知道你的真面目了呢哈哈哈。” 首座上的人并不为之所动,只是笑笑,如同观赏一场闹剧。 下面的人见他这幅模样也稍稍心定,原本有些闹得蠢蠢欲动的魔族都压抑了下去,想看看男人到底要做什么。 融了血到水中,教皇得意洋洋地勾着一只傀儡虫在手上,颇有几分昂然的味道,他转头对着凯恩斯笑了笑,“您现在的心情如何?”肥腻的手指捏着虫子在杯子上方晃了晃,“如果求我......我说不定会收回它。” 俊朗的亲王微笑看着他,“阁下请便。” “是你自找的!”男人的手指突然松开,傀儡虫坠入杯中。 这一次教皇没有凑着看,而是摆到了桌子中间,他自己拍拍手走到旁边,“各位仔细看一看,对于这样没有信誉的合作者你们就不害怕吗?居然还有可笑的三族和平协定,真是愚蠢至极!” 教皇话锋一转,“不过,若是大家愿意同我一起......”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的声音给打断了。 “人族的教皇就是这么一个哗众取的货色?” 密党下位站起一个人,优雅地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尘土,正是程述一段时间没见的卡特·睿摩尔,一脸冷漠.jpg的罗尼就坐在他左手边。 青年站在矮胖身躯的背后,心下稍安。 程述可以望见男人微秃的头顶,教皇冷笑的同时,一滴汗也从后脑勺滚落下来。他指着站起来的卡特,语气有些不屑,“你又是个什么货色?没看到......什么?!” 男人一只手去够了那只杯子,正想拿来讽刺他,一低头却发现那只傀儡虫还好好地待在里面,一时间吓得连杯子都差点握不稳。 “怎么......怎么会这样”,他面色苍白地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不可能......” “是你对不对!”教皇握着杯子的手青筋爆出,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凯恩斯,“你给我下套?这是个阴谋!”他转身对着下面的人,“你们看到了吗?!这是个阴谋!!” “......”没人回他话。 “你们瞎了吗?!凯恩斯·勒森魃是魔族!魔族!!” “抱歉,教皇阁下”,有密党的人出声,“您已经试验过两次了,王上不计较才和您玩儿这个幼稚的游戏,但游戏也是时候结束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一旁站立的卡特·睿摩尔微微一笑,“看来教皇是并不想同我们谈合作了,那似乎也就没必要同您表达尊重了”,他招招手,“来人。” “大人,有什么吩咐?”从后间直接走出一批全副武装的密党战士,在场的魔族稍稍感受了一下,惊觉这些人居然都是八级魔力的血侍,方才听了教皇的话心里还有些蠢动的几乎是瞬间压了下去。 不拿小命来**。 “王上,您要如何处理这个对您不敬的......”卡特勾起唇角,“居心叵测者呢?”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没了我人族是不会同意你们的条款的!你们想要的都得不到!”教皇在两边人的抓持下奋力扭动着肥硕的身躯,“这都是凯恩斯的阴谋!他想分裂你们征服世界!!” 程述满脸黑线,这教皇也是脑洞大, “带走”,上座的男人终于淡淡开口,“卡特看着处理吧”,他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困倦,“各位都请先回去休息,晚上我们再继续商议。” 旁边的教皇已经被堵了嘴,唔唔唔发不出声音来,下面有人开口询问:“不知亲王大人要怎么处理外面的银十字中心属,还有这个......” 他指的正是程述。 俊美的青年稍稍低头算是和座上的见礼,“并不妨碍各位大人,晚上我会代替教皇大人来参加协商”,他勾唇笑了笑,“人族不会只有一个代表,也不会允许愚蠢的领袖来妨碍大众的利益”,他摩挲着方才接回的柄,“银十字中心属不效忠于教皇,他们只服务于最大优胜方。” 说到这里他抬手隔空向凯恩斯作了个握手的动作,“合作愉快,亲王阁下。” 台下一片惊叹于密党的棋子居然埋得如此之深的声音中,首位上的男人微笑着伸出手。 “合作愉快。” 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宝贝儿。 第四十八章 教皇被押上绞刑架的那一日,地点是在坎塔利亚,人族居住人数最多的城市广场中央。 夜垂垂落下暮色的帷幕,打扮得如同暗夜骑士的血族士兵协同人族银十字会的士兵一起拉着这个从前地位至高无上的男人步上刑台,周围堆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没有一个跳出来反对的,甚至还有些情绪激动些的已经忍耐不住,提前把篮子里的臭鸡蛋向着他砸过去,不少挨得近些的士兵都大规模中招,但是幸好大家对此刻早有预料,个个身上穿齐了防护的套装。 程述一席白色骑士装来到现场,紧跟着的是黑色礼服修身的凯恩斯·梵卓,中途一直保持着媳妇儿走前我走后,媳妇儿被堵我开路的马仔状态,一脸担忧之情连路人都能看出来两个关系匪浅,围观的人群也表示对这种相处模式感到很满意。 看看咱新上任的领袖,牛逼得血族领袖都得低眉顺眼当小弟,将来肯定能带领我们走向幸福人生。 凯恩斯:...... 不过跟着的某人对于这些欣慰的视线也全盘收掉,谁叫他自控力差,动不动就把人折腾狠了,现在媳妇儿都还在生气,回去要怎么讨好是个大问题。 男人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方面的确有必要和卡特取一下经,看看人家都是怎么伺候得自己媳妇儿舒舒坦坦的。他发自内心地反省自己,并为不专业的素养而感到羞愧。 再看台上衣衫凌乱的男人褪去了华丽的衣衫后,蜷缩的样子显得格外的猥琐以及令人鄙夷,肥肉从衣衫几个裂开的口子里鼓胀出来,身上还粘污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诸如臭鸡蛋液和卷心菜,以及各种坏掉的蔬菜瓜果汁液。 大家基本是把家里烂掉的各种东西都奉献给了今天,对投掷的活动充满了热情,还好士兵及时拿着盾阻止了一部分想扔整个的卷心菜和南瓜过去的群众。 否则程述觉得教皇可能撑不到行刑那会儿。 但趴在绞刑架一根索下面的教皇也挺给力,各种表现都完美地演绎了一个反派龙套死前的声嘶力竭,各种在臭鸡蛋多次砸到脸上的情况下依旧坚韧地把脏物从嘴里吐出来并且呼喊群众们莫信邪教,天主一如既往纯真而且深沉地爱着他们,如果能来个勇士以*搏斗当场数百名血族和人族的士兵那就更好了,就算是血溅当场也要相信升入天堂的际遇是可遇不可求的壮举是吧。 程述看他表演得来劲,就以一种欣赏中老年艺术家的心情多给教皇留了两分钟演讲时间,这才开始准备套脖子行刑。 可挂上去的时候男人明显是一脸不可置信,他亲爱的肌肉发达的勇士呢?为什么没人来拯救这个天主庇佑的可怜的灵魂? “你们都疯了吗?任由血族自由进出你们的领地还谋杀你们的领袖?”他脖子上的索套并不算很紧,这个时候嗓门分贝还挺大,听得程述在旁边想捂耳朵,但还是敬业地通知台上一脸懵逼的教皇,语气委婉,“人族现在的领袖是我,前教皇阁下。” “你......”教皇本来一脸期冀望着来人,觉得穿着白衣的程述一脸白马王子相来着,这个时候最后一点希望都灰飞烟灭了。 “对了,您那天晚上本来没有那么冲动的”,程述继续微笑跟他解释,“我帮您下了点能让人富有激情而且更加自信的东西,相信您使用得挺愉快”,他下手势让旁边开始收绳,教皇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近乎要瞪出来,“中心属背叛我......你也背叛......天主不会......原谅......” 青年月光下显得容貌不可方物,此时抿着嘴笑看他,“除此之外您还有什么话想说?” “权利......名正言顺......给你......放......不要......” 程述轻笑一声,“不需要。” “是......为什么......” “看到凯恩斯·梵卓了吗?”青年转头指着不远处正在替媳妇儿维护治安,以防蔬菜瓜果打到自家宝贝儿的男人微微勾起唇角,话语间一字一句认真得可怕,“那是我男人,只,有,我,能,动。” 那边的人似乎感受到程述的目光,投过来一个安抚意味的视线,意是让他别有心理负担,早点行完刑好回家吃饭。 “动手利索些。” 白衣的青年最后留下一句话,离开了刑台。 ...... 整合三族的时间里面,程述和凯恩斯几乎属于忙得脚不沾地的状态,尤其是关于原教皇各种乱七八糟的小老婆这个问题困扰了程述很久。 当初教皇要对凯恩斯动手的那会儿,青年就开始在银十字中心属里面搞了些分裂的手段,那天凯恩斯同三族领袖开会,因为只能带一个副手,所以里面发生的所有事都完全蒙蔽了外面蹲守着的其他三十二个成员。 走前提前叫人早点离开,教皇被抓以后再回去传点谣言,组织改朝换代很正常,再加上有世界意志自动buff的平易近人和信任度提高两个属性点,程述表示这种事情干起来简直不要太顺利,包括民众意志也可以在舆论下自由调控,要做的就是现代传媒技巧用起来。 这些都是小事。 但自从三族共和以后魔党一直是本着为了表现我们很听话那领袖什么的都由你们决定吧的原则来和其他两族相处的,平时可好说话可谦逊有礼貌了,但下面挑事儿从来不落,其中就以教皇的各个小老婆来举个栗子。 教皇大大去和天主团聚了以后,他剩下的资产全部打包建设社会公共设施,但小老婆这个不能公共啊,于是程述说那就放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可别到处乱晃悠招惹图谋不轨的怪蜀黍了啊,结果这些个姑娘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货,听得魔党几个最近认的闺蜜说俩领袖长得那是巴拉巴拉,才华那是巴拉巴拉,突然就不想走了。 二十多个妹子就意志坚定地赖上了程述和凯恩斯,说的还言辞凿凿,大致是什么两位是继承教皇的位置,按照她们家乡的习俗,继承者连上一任的老婆也要一起娶了,美名其曰妻子也是丈夫的财产之一。 虽然按程述的性格八成是告诉姑娘他家乡也有习俗,这辈子不娶女人,但奈何就是有妹子不识趣儿要来招惹他们俩,成天摆个希腊成人风格的造型在他们经过的路上站一站,日子长了程述估摸着都能站出艺术感来。 这种好似迷妹接机的感觉,程小哥只想说一句,他不需要啊! 而自己家男人更是让程述感觉哭笑不得,大概是从路边出现站街女开始,凯恩斯和他每天的*碰撞就显得格外的激烈,有的时候让人完全承受不起。 别说凯恩斯还对程述隐瞒了真实身份这件事,青年个人认为再怎么生气也不是这么搞的嘛,他还没开始寻衅挑事呢,寻衅的对象就已经对他进行*上的折磨了这可还行? 有的时候他都想乘个好时机药了凯恩斯好反攻一把,摁在床上啪啪两顿让他由己及人体会酸爽,后来却每每都因为男人技术太好了就屈从身下,醒过来的时候简直想给上自己两巴掌。 同时也想给自家男人两巴掌。 他自个儿被凯恩斯弄得安全感都薄了好多,白天趴在男人身上睡觉又怕撩了男人的火连动都不敢动,只能暗暗在心里配个暴打凯恩斯的戏份来安慰一下受伤的内心,但有时候也实在觉得憋屈得紧,终于寻到一次契机直接演技爆发哭给人看。 凯恩斯也是被突如其来这一出吓懵逼了,反应过来以后心疼得不行。 他也知道自己最近过分了一点,可一到青年身上他就受不了,似乎一开始的自控能力在程述面前就当个屁放了,而且精神隐隐有些衰弱的症状。 男人隐藏得很好,但未免平时会带上“把每天都当成最后来相爱”的心态,这个时候自家宝贝儿一哭坦白都来不及。 青年红着眼眶像个兔子,这回是真哭了,骂得也厉害。 “凯恩斯你这个大狗逼老骗我......”他抓着男人的衣襟,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哽咽,“你特么真实身份都不告诉我,害我从第一个世界退出来的时候还内疚了三十多年......” 凯恩斯:不对我们讨论的不是我绝症这件事吗?宝贝儿你在说啥我听不懂啊? 程述一边哭一边往男人身上擦眼泪鼻涕,动作干净利索得毫无任何负疚感,“废话你本体都快消失了还不绝症,绝症八百遍了都,还特么呆在这儿闹腾我,快滚回去我带你集能量啊蠢蛋!” 第四十九章 命不久矣这个词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那么明晰地出现在程述的脑海里。 从接下掌界者的活儿到进入空间那么久,几乎无时无刻漫长的生命,亦或说他望不见头的工作时间都在潜移默化改变着他的认知,变得散漫而无畏,只有这一分钟才让他重新感受到有限的惶恐。 他端坐在灰色空间里不说话,那头的人也小心翼翼地生怕惹了青年的不高兴。 就在半个小时前程述毫无负疚之意地往男人的脖子上抹了一刀,强行把凯恩斯从吸血鬼的世界带离,同时也从身体里抽出自己的灵魂,再睁开眼时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该叫你什么好呢亲爱的?”青年盘着脚,寂静的空间里仿佛只有他一人,声音如同泥牛入海连回声都不起。程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头,“秦溯?凯恩斯?还是宇宙意志?” 没有回应,但青年知道那人听得见,只是不敢答话。 “你吸收得了那些能量吗?”程述不再继续之前的问题,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去做,这些隐瞒可以暂且不记,到后面一齐算总账,“第一个世界已经被你全部转化,但似乎我做第二个世界的时候你的力量反而更小了,是吸收不了还是......”青年蹙起眉,心里有些担忧。 面前这才缓缓展开一个光屏,“能量要攒够了才能用。” 程述了然点点头,“我知道了”,他抿一抿唇,“去下一个世界吧。” …… 面容俊美的青年手持一根盲杖轻点在地面上,身姿修长,动作也似乎起落间都是优雅的意味,只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却因为少了灵动而显得无神且呆滞。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男性版# 这个拄着小棍子满大街溜达的正是十分钟前刚抵达世界的程述,面对眼前的一片黑暗,他开始还以为是到了哪个特殊的任务世界,直到在街上又跌跌撞撞被路人扶起以后才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他瞎了。 程述默默撑了撑额头,他失明的症状经世界意志的辅助诊断应该是可修复的,但因为是童年的旧伤,拖的时间太久了,要想有起色反而还没那么快,就算是使用小世界的能量也没有办法在两个月内完全能看清眼前的东西,甚至会有很多并发的症状出现,幸好程述也不急于一时。 青年跟着世界意志的指引慢慢踱步到一家过往行人比较少的机械零件店的门口,认真梳理起脑海里的剧情来。 这是个科技高速发展的世界,机器人已经是人类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们的造型极端接近真人,头脑里连接的全互联网云端庞大的知识库让他们能像一个人类一样交谈,甚至能在有些系统漏洞的情况下用大数据计算总结出的各种人类性格特征随机得到一套完整的性格行事作风体系。 无限地近似于人。 但这些拟人的机器人从一开始也面临着社会伦理的质问,毕竟一个梨长得再像苹果也不是苹果,大部分的民意表示放任这样一种随时可能在数据库中自我衍生出意识并且极端强大的非同族生物是相当危险的一件事,科学界应该立刻停止对于拟人机器人的进一步研究,以防出现个别突变的超进化,拥有自我的思维。 毕竟思想和意识是不受机械和简单数据管控的东西,它们复杂而独特,并且难循规律。 人类不能保证一直以来当做工作机器并且主仆阶级分明的一件物品在突然衍生出意识后会不会有反抗的行动,要知道现代人类的生活充满了各种机器人,都不用谈到攻击,只要机器人退出生活的组成部分,社会就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星际联盟作为当政政府也不得不想到这一关,因此颁布法令禁止私人研究超拟人机器人的制造,停止所有对于该方面的进一步研究,并且要求市面上所有必要的拟人机器人都由下属公有制公司来统一发行。 而原主许裴就是一个机器人制造师,狂热的超拟人机器人的研究者。 尽管很穷。 在之前也说了上到政府下到民众,超拟人这个版块简直就是大家心中的一个极大的困扰,对于超拟人的研究者大家都是朝阳区群众,热衷于在各种蛛丝马迹中推断真相,并在第一时间向星际联盟检举报告,许裴就是已经被报告了二十多次却一次都没进局子过的牛人。 程述扶了额。 许裴虽然是个超拟人机器人的研究者,但却因为政府管制和社会现状导致的行业没落而完全没有得到系统的学习,所掌握的机器人知识也是个半吊子,最高水平也就做出来个不能上网的电脑,再加上眼睛又瞎,连拟人机器人都是个问题,更别说是超拟人的机器人了。 星际警察表示收到举报以后飞速赶去防止犯罪嫌疑人逃离现场却只看到个连得乱七八糟的电路板也是很心累,关键许裴还乐滋滋问人家这一次的技术程度够不够进次局子。 警察同志:好好学习欢迎下次再来。 但就是这样毫无就业前景并且连接电路板都是个问题的许裴还真就撞了运气,由于生活所迫他去星际垃圾站捡破烂的时候倒腾了一个废旧的拟人机器人在家里练习,不知道接错了哪根线直接分分钟跨越了科学的太平洋,第一代超拟人机器人就在他的手里诞生,同时也如同人类所担心的那样。 衍生了反抗意识。 只要出现一个超拟人机器人,并且没有在制造的短时间内立刻抹消其自主程序的话,反抗意识的复制在庞大的星际网上简直是不可阻挡的,因此在短时间内许裴的机器人手下就已经垒了一堆小弟,并且还在以几何倍数递增,直到反抗意识如病毒一般侵入所有可联网机器人的系统,这些超拟人机器人聚集在一起,很快就用极致的数据分析攻下了人类的各座城市。 但机器毕竟是机器,它们虽然有着人类的外观,内里却一样需要各种形式和来源的供电以及金属制成的各种零件,人类在原世界大气运者柯以南的带领下成功在这些来源上做了文章,譬如断断供电厂的线,炸炸矿山塌塌方之类的动作,并且行之有效,终于在超拟人机器人寻找到更便捷的生物供电之前完成了反扑。 许裴就被成功革命的群众们视作一切的导''火''索给绑了拉到绞刑架上去。 大抵是因为大家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的时候都求个迷信的氛围,当时还有小道消息说许裴是那个什么什么星的转世,专门为祸人间的妖孽,绞刑架对他太高端,像这种人就应该烧死,变成灰扬在七个不同的星球上放飞自我,等有朝一日集齐埋灰之地衍生出来的七件宝物就能召唤神龙。 很好,这很强势。 许裴作为一个眼睛看不见的炮灰演员实际上什么都不知道,他制作出来的机器人a1以保护他为名把他关在一个小别墅里,但因为小许同志宅得一逼又没见过什么世面,以前住的贫民区房子也就那别墅的厕所大,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高兴得想上天,也就一直没发现自己被囚禁的事实,属于被卖了还帮着把自己打包写快递单的那一种。 在这种情况主角柯以南和他的老攻赵驰就顶着万丈光环出来解决问题了,他们在重新掌握在人类手里的星网上发布了一些消息,大体是说那些对许裴处置方式有意见的群众都特么是超拟人机器人的间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来搞大新闻,所以希望能让许小哥早日行刑与天主会合。 这些讯息一出来立刻在短时间内点燃了大家的热情,学生和部分工人甚至心情激昂地跑到联盟最高法院门口去请愿对许裴进行绞刑提前。 可怜的小许同志还没来得及为超拟人机器人事业添砖加瓦就失去了自己宝贵的生命,而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在整个审讯到行刑的途中,成功逃离的机器人a1从未在他面前出现过。 许裴虽然技术不好,但基本也能知道按照a1现在的技术水平,要是想见他其实也没几个人能阻止,可他的等待注定缺少结果。 脑袋掉下来的时候,青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看不见,可他也会难过。 记忆戛然而止,画面的最后一幕是浓烈的黑气从飘浮在空中的灵魂里分离出来,悠悠向着整个世界的各处荡去,有不甘心,但更多的是遗憾。 …... 程述面无表情关掉了脑海中的场景播放,他大概已经了解了原主的生平,接下来...... 就是反转的时候。 第五十章 要说穷,许裴这货是真穷。 十分钟前,程述走进自己身后的那个机械零件店打算买一些工具和部件,要说他自己虽然不是学机械专业,也没和计算机编程打过交道,但至少看过不少资料,脑子里储存着的图纸几乎都比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高出不止一个档次,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超拟人机器人的设计和制作资料。 程述还没打算着手做超拟人机器人,毕竟按照原主的记忆他现在似乎连一个零部件都买不起,但至少能做一些简单的机械工具来换些资金,也好为后面开始准备超拟人机器人的制作的时候留点基础。 但他低估了许裴的穷。 在大概跟着世界意志的带领看了几样需要的材料以后,程述打开掌上银行,想看看原主剩下的钱够他买几个零件,就算只够买他要做的自动捕捉成像机的一半也没关系,大不了去捡垃圾。 程述就是这么看得开的一个boy。 但俗话说的好,fg不要立得早,程述的目光凝滞在简陋版光屏的右下角,千位是0,百位是0,个位是0......十分位......也是0...... 生活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予毫无防备的行人一记暴击。 程述微微笑着,他记得未来世界因为通货膨胀,实物价值和从前是1:20的关系,许裴是怎么把这种一百块能当两千用的货币花到小数点后第二位的着实是个未解之谜,但这不是重点。 双眼无神的青年憋屈地拄着盲棍滚出了店外。 他要去捡渣渣了。 …… 天上白云如狗逼,幽幽以一个窈窕的姿势飘过,遮出片小而薄的阴影。 如山的垃圾堆上,一个俊美的青年在挖出的大坑里困难地露出头,稍微拾掇得整齐些的手边码放着一排排的机械零件。 程述甚欣慰。 现今因为科技发展的缘故,机器人在人类生活中需求占比非常大,所以在这个东区星球最大的垃圾场里被废弃的零部件甚至是整个的智能机器人都不少,但大多是最基本的家政机器人,拟人机器人极少出现在垃圾场,作为星际最尖端的科技,它们有专门的回收站和维修中心,废弃比例也不高。 青年在阳光下露出个好看的笑。 程述并不需要技术多高端的完整智能机器,只要能扒出所需的零件就已经完成了目标,毕竟他不是针对谁,他是说,现今的所有机械设计,都是辣鸡。 阻碍正常发展的科技进步其实对社会的各方面都有不好的影响,程述在来垃圾场的路上已经大概扫了一遍这个世界的研究水准,有些版块已经在一个极高的位置上,有些却碍于政策还停留在局限的理解上。 最基本的木桶理论。 青年拿出一个手提箱,靠着单纯的触感,小心翼翼地把手边的材料排排放进里面,他打算回去做一个自动捕捉成像机,虽然现在并不是没有这样的技术,但普遍是用红外线检测到活物再进行成像,总体来说成像效果不是很好,大多也都是用在动物学家研究夜行动物或者高速运动动物生活习性的方面,日常里面的需求几乎是没有的。 但是如果用上智能系统的人脸扫描记忆,那就可以在程序工作下连拍出锁定人物目标的照片,再通过复杂运算系统的剪切调节自动编辑打光对成像效果瑕疵过滤并挑选最佳视图效果,最后高级评分系统连接云端数据,通过和时下风尚的流行趋势对比,分分钟筛出最佳照片。 最重要的是,通过世界意识的程序精简,全系统的运行过程只需要0.05秒的时间。 程述表示,这样的美颜相机你值得拥有。 除此之外,这个系统还有附加的智能识别系统,多个功能一体化,包括婚姻许可性抓‘奸’照,微表情智能分析照等等的强大作用,不知道是哪个对社会充满拳拳报复之心的朋友设计的,堪比最先进的侦查工具,每一份程序根据不同的排列顺序具有唯一性,不可复制不可盗版,全星际限量302件,对比四百多亿的总人口......可以,很强势。 程述收拾好手上的零件,艰难扒着大块的铁皮从自己刨的坑里面翻出来,他脚下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生活垃圾,香蕉皮苹果核,脑袋上还戏谑地顶着一片枯叶,不知道是翻哪一个垃圾堆的时候沾到的,世界意识没有提醒,他也恍然未觉,只是眼睛不好,虽然有随时随地的引导,但另外的感官还是要敏感些,鼻尖汹涌的恶臭让他太阳穴都隐隐作痛,只想赶快回那个小房子里去洗个澡睡上一觉,多一秒都不想呆。 可他手上抓着铁皮却怎么都没办法把脚踩到支撑点上面去,只突然感觉一阵轰鸣声渐近,以极快的速度移到了他的头顶,程述一惊,还没来得及爆发出危机的求生本能就被脑袋上泼下来的垃圾给埋了个严严实实。 青年陷入黑暗前最后只感觉到唇上覆过一个温凉的触感,灵活的舌划进挑弄着他,感觉熟悉得让人心悸。 而此时此刻程述只想说: 亲之前能不能拿走我脑袋上的香蕉皮! ...... 身上不知压上了什么重物,闷闷的窒息感让青年感觉透不过气来,他费力地把手挤进因为重力而压合得没有一丝空隙的胸前,向外用力一推。 随着一声沉重的响声,空气像沙漠中久违的甘霖一般漾进程述的呼吸道,令他整个人都似乎轻松了几分,之前缺氧而难以思考的大脑也开始恢复运转。 这是垃圾场外围的一个小角落里,程述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蹒跚起身,有些重心不稳地弯腰下去在地上摸找着自己的那根盲棍,终于在世界意识的引导下大概找到了个方向。 他不知道在自己短暂失去意识的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能让自己换了个位置,但事实上刚才那种熟悉的心悸使他感觉安全。 上个世界凯恩斯和他签的伴侣契约是个好东西。 盲棍的位置和他离得不是很远,程述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右脚足尖却在移动过程中撞到了一个极硬的物体,钻心的疼痛和随之带来的再次失去平衡让他直接脸朝地向前扑去,而世界意识刚才提醒过他,这里很多玻璃渣。 短短的时间里面青年已经想了五六种比较安全的摔倒姿势,但对着看不到的玻璃渣心里还是发怂,最后自暴自弃地捂了脸妄图给自己留下最有用的第一生产力。 然而身体却没有遭到预想中的疼痛,倒是腰间环了一只咯得人生疼的硬物,耳边还不断传来细小电流的哔啵声,似乎是短路了。 程述:...... 他能感觉身后揽着自己的约莫是个人形,但身体却没有人的柔软触感,并且这个东西在挡了他摔下的动作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反应,青年结合上下文,大概知道这一次自家老攻投胎到什么物种上了。 “经扫描......哔......经......哔......经扫描......” 程述满头黑线。 青年冷着一张脸从那只铁做的手臂上小心下来,在地上站稳以后毫不留情地在方才救了自己一命的老式机器人脖颈处狠狠一拍,而后者只是微微晃了晃,喉部装着的人声音响终于不再卡带,顺畅地吐出了录好的程序指令。 “经扫描......a1发现驱动核心......开启跟随模式等待充能......” 程述:......a1?【(#‵3′)】 能用世界意识扫描得出来的只是大致设计了个人体形态的大铁块停顿在原地没有动作,而青年也再感受不到刚才的那份熟悉,似乎只是一瞬的错觉,他虽然看不到,但还是眯着眼在a1的身上上下过了两遍。 是现如今都很难见的初代拟人机器人型号,却又堪堪卡在毫无收藏价值的尴尬年份上,被丢在垃圾场里大概也是个必然。 至于舌头为什么设计得那么逼真,这的确是个需要深究的问题。 程述弯腰把刚才始终没有离身的手提箱提起来,拍了拍身上可能沾着的泥沙,另一手拄起盲棍转身往外走。 原剧情里面a1出场的时间还要晚上许多,他相信就算这个时候不捡八成也不会丢,而且a1这个角色之前给原主带来的内心伤痛实在太大,他现在替了许裴的位置也有点受影响。 就算知道自己爱人的灵魂就在里面还是忍不住一阵烦躁,他打算先走两步等那种心绪平静一点再回来把机器人给拐带走。 身后猝不及防传来程序执行声。 “跟随模式开启中......将持续为您服务......” 第五十一章 程述也听到这个程序音了,但他没有管那么多,义无反顾地踏上离开的道路。 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有些尖锐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就是重物踩踏在玻璃渣和垃圾上的噼啪脆响,青年眼皮子一跳,只觉得这种大地都在震动的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程述是什么人? 小程哥是个牛逼的男人,不能这么随便就让世界意识扫描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泰山崩于前而鼻毛岿然不动的才是真汉子。 骄傲的青年抬头挺胸继续向前走,却感觉右脚被东西束缚住动作一滞,紧接着耳边就是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 “扑通——” 程述:......啊混蛋把我脚松开! 大概能看得出人形的机器铁块跪在他的右边,两双手直挺挺朝前抱住了笔挺的小腿,青年向世界意识调配了最多一分钟的视角转换,某个开启了跟随模式的东西这才清清楚楚在他眼前展现出模样。 程述花了三十秒捂眼睛。 一看就被淘汰了几百年的设计造型和分不出清晰肢体的身躯,脸上拿的颜料涂了个五官,眉毛一边高一边低,鼻子模仿最早的少女漫画棱角分明地画了个倒7,嘴的位置勾了一斜横,看上去很是霸道总裁酷炫狂霸拽。 “你......你起来。”程述的声音在发抖。 “带我走......嘤......嘤......嘤......” 程述:......你滚。 但他还是尽量用温柔的声音,“你先......你先起来......凡事好商量......” 一分钟的视角转换已经结束了,起码在三天以内世界意识都不可能再和程述分享这个高端技能了,他眼前一黑,就听见耳边传来机器人哐当哐当的铁片撞击声。 大概是人已经起来了,程述想,但下一分钟肩上一沉,两条铁臂环了个圈套在他脖子上,身后噼里啪啦的机器活动声。 “他在干什么?”,程述忍不住问世界意识。 那端顿了半分钟,似乎是不知道怎么描述,最后直接传了一张gif过来。 瞎了眼的小同志程述在动图传过来的那一秒满脑袋寻找关机按钮,但完全不能阻止某个有毒的铁臂如同少女怀春般从他背后过来环了脖子然后全身荡漾地扭动的姿态。 “删除!怎么删除!”程述闭着眼睛拼命甩脑袋,他刚才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直接拖着带走不就行了吗。 都没事作的。 这么一甩身后倒是听不到声音了,脖子上的铁臂也被放了下去,似乎a1没有再扭动,而刚才的画面也在世界意识的帮助下给消了,程述气喘吁吁停下动作,大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握紧手边箱子就准备逃离战场,动作间冰凉的触感贴上他的额头轻轻一推。 严肃的男声开口:“调皮。” 程述:...... 他的心理坚韧程度似乎提高了一些,虽然这一分钟还是感觉一口老血垢在喉咙眼上,但刚才因为代入角色而导致的郁闷也已经不知甩到哪里去,转头还算是温柔地摸了摸机器人狗头,“跟我滚......滚叭,回家。” 气得他话都说不清楚了。 ...... 许裴的屋子很好地演示了什么叫狗窝。 门下有一株绿植,程述把盆栽抬起来摸了钥匙开门,a1突然挤到前面去要抢着进房间。 你进就你进。 程述退后两步,前面机器人开路......然后在世界意识的实时转播中把门给卸了下来。 似乎是很不解,a1一只手甩着门一只手挠脑袋,程述在后面默默用无神的眼睛注视着他的电子眼,弄得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把笨重的木门递到小程面前,“见......见面礼物......不用......不用谢......” “哈......哈......我真是太开心了。”程述微笑着接过了礼物,然后在两眼黑的状态下精准地把木板怼到了机器人脑袋上。 “你今晚的床”,他笑得灿烂,“不用谢。” 机器人:“谢......谢......” a1好像也知道自己惹祸了,小心翼翼走到房间里面把门板给斜倚回去,露出一条可以让程述进出的缝,动作十分贴心,程述的眼神缓和了几分。 “哐当!哐当!哐当砰砰砰!” 程述:...... 他拄着盲棍向着门口走,摸到竖着的木板以后绕过去,就被清楚地看到了世界意识的扫描结果。 庞大身躯的铁块坐在一堆不下于东区垃圾场的废墟里,脸上都能让程述看到无辜。“自己塌的......”他指了指左边的天花板,“堆得这么高......” “我走路一震......就倒下来了......” 程述努力保持围笑。 他上前几步,观看原主的宝贵财富。 嗯......袜子...... 八成几个月没洗的,因为许裴付不起水费,平时洗澡都溜到东区那条河里耍流氓。 嗯......烧杯...... 这黄黄绿绿的是什么东西,程述转头问世界意识,“他做的什么实验?” 那边又陷入了一阵迷之沉默,“没钱买碗,烧杯泡的方便面,没洗,然后发霉了。” 程述:......想做个安静如鸡的美男子。 他在现场扫描图上看了两遍,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自己蓬勃的好奇心,在地上拎起了一条黑乎乎的东西,还串着张纸条。 世界意识实时打出注释,“蜥蜴尾巴。” 程述:......哪只小兄弟掉的? 他取下那个纸条,那边扫描的时间卡得精准,直接把图发了过来。 “集齐七龙珠与神龙之尾可召唤阿瓦达索命绝杀技。” 程述:哦呵呵呵。 他不该以为这是许裴囤的过年菜,简直是高估了原主的生存技能。 ...... 收拾房间花了程述和a1一下午的时间,中间涉及到的种种迷之物品包括已经在角落里创造了一片绿色生态的大蒜,许裴出生时候拿红纸包着的头发,连接电路必备的幸运红裤衩,做菜洗脸洗脚三用合一的铁盆。 程述扶着卸掉的木门干呕了几口,光泛酸水没什么货。 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日子艰苦得简直让人想起人类还在泥潭里挣扎的时光,程述想出门去扒树皮的想法已经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了。 他低头用世界意识的功能一扫,腰间还有条皮带。 嗯,还可以炖个荤的。 身边一直在小屋子里忙得团团转的大铁人也过来了,平板标准的磁性男声普通话,两只手对着食指,“a1饿了”。 程述摸摸他头,安慰道:“待会炖皮带的时候分你半碗。” 这个世界的拟人机器人基本都可以靠进食来转化能量工作。 “要电。” 程述脑袋疼。“要不你先去关个机省一会儿?”他对这个实在没辙,许裴家不知道多久以前就已经被停水停电了,这个时候叫他到哪儿给a1找电去。 他善意地朝着大铁块,“等打雷的日子我给你做个储电的东西,到时候电多得让你天天看小电影玩儿。” 机器人严肃地向脚上指了指,表示自己活在当下的决心。 “现在?”程述在脑海里看着他的动作眨了眨眼睛,依旧善意地笑,“关个机去门板上躺着吧。” a1站在原地不动。 程述皱起好看的眉,“别在这儿关,铁块可重,杵路中间我抱不动”,他摸过去戳了戳a1坚硬的铁皮,“你听见了吗?” a1蹲半道上不起来了,“系统自动屏蔽.......系统自动屏蔽......” 程述被气笑了,脑袋上呆毛竖了半边天都没来得及理,牛逼哄哄吹一口气准备叫世界意识转发现场照的时候麻溜点,他刚才在那边还找到什么螺丝刀小锤子,正好用来拆了这傻货。 “推荐第二种方式补充能量......推荐第二种方式......” 程述挥舞着小锤子的手停顿在空中,吐字颇有江湖大哥的风范,“说。” “可使用驱动核心帮助储存能量......可使用驱动核心帮忙储存能量......” 程述想起见到a1的时候他好像也说过驱动核心这东西,当时是怎么的来着,发现驱动核心开启跟随模式? 好像是的。 “驱动核心是个什么东西?”他在自己身上摸了两遍,连一分钱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值钱的驱动核心了。 程述恍然大悟,难不成是傻货知道跟着自己回来就有那什么的驱动核心了? 他立马转身叫世界意识带着跑去把刚才那条蜥蜴尾巴拎了过来,一脸好奇,“我刚才还以为这是哪只蜥蜴乱薅下来甩着玩儿的尾巴,没想到真是神龙之尾啊,你是不是集齐七龙珠了,召唤个阿瓦达索命我看看呗!” 第五十二章 他想了想觉得不妥,“在家里只有我就不用使了,咱去找一个父母双亡有车有房无恶不做强榨民脂民膏大街上乱抢别人家闺女的一方恶霸,为民除害”,程述补了一句,“顺便装点钱”,他顿了一会儿又加,“钻石水晶什么的也成,要求没那么高。” 程述果然是在空间待了一段时间的猛士,脑洞大的可以包容世界万物。 a1:“可直接用驱动核心充能,是否现在开启......” 程述正愁着怎么找这么个臭不要脸又有钱的恶棍呢,只听见充能两个字就摆摆手,“开开开,马上开。” 说完以后自己都被自己的潇洒直率给帅了一脸,古往今来下决定下得如此爽快的必定是老大的风格,而自己如此王霸之气自然应该作为老大们里面最牛逼的那一部分人。 当然也有刚说出来就嗝屁了的炮灰,但程述没想这么多,只顾着爽了。 他那边“啊哈哈我们拿了钱就跑,马上飞马尔代夫去大浪淘沙,拉斯维加斯去大干一场,毛里求斯去......” 程述哽了一下,毛里求斯能干什么呢,和黑人兄弟们叽里呱啦交流一下文化差异还是去跳个狂浪奔放的草裙舞还是争取个酋长过来当...... 他呆滞着思考中一个温热的东西贴了上来,碾压着他柔软的唇瓣,还轻轻咬又吮吸,发出点程述都不愿意听的色‘情的声音。 程述外表静如鸡,内心却动如疯狗,在脑子里疯狂地刷弹幕:啊啊啊啊不要给我发gif我不要看大铁块! 可惜晚了一步。 世界意识已经发过来了。 程述呆在原地。 “这这这这你告诉我我脑子是不是哪里接触不好还是出了毛病?” 世界意识友善地回复他:“妈妈,没有,你的大脑中枢很正常”,它顿了一下,“没有在大脑里发现电路连接。” 程述对这个称呼已经不会回答了,他看着图片上秦溯的脸,老脸一红,突然就升起一种强烈地想要恢复视觉的心情。 啊他男人真帅。 程述在脑子里流口水,附加满屏弹幕。 要说他原来性格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关键为了让工作人员更好地融入工作世界,都会多在他们的本体上多融合一些原本主人的性格。 譬如这个时候程述就绝不承认这个花痴狗是自己。 他轻咳了两声,想要让脱缰而走的野马回归本体,然而面前虽然直播得稍稍有点滞后的动作却越来越激烈。 薄唇含住了程述的耳珠轻声吐气又坚定地缓缓抿住轻咬,某个不争气的人立刻起了不可描述的反应,还发出一声呜咽。 秦溯的脸顶在他面前,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好看的笑,就算画面好像信号不好一样嘴型对不上也不影响颜值,程述屏住呼吸听他男人说了什么。 一个字一个字都很清楚。 “你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程述眼皮子一跳,瞬间出戏。 这不是那个什么《总裁的贴身李蛋花》里面的吗? 他记得以前还有个小世界的男主角在月光下把女主约到自己家旁边的一条臭水沟,深情并茂地向她朗诵里面的原文,大致是,“啊,你樱桃一般的小嘴如同我的毒‘药,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宛如维塔斯的化身,乌黑的发好似落下的夜,悠悠荡漾着我的心弦。” 女主角听完一脸娇羞地扑到男主角怀里,程述看得很清楚,还顺手捏了他两把胸大肌。 程述那个时候可希望这个世界黑化了,这样他就能告诉男主角,他说的是维纳斯,维塔斯是个男的。 可惜反派炮灰不争气,手段也不够硬,就向村委会举报了两次男主角家猪饲料厂掺鸡粪的事儿以后就被男主角当村长的爹给压下去了,最后开另一家猪饲料厂的反派就和男主角家猪饲料厂打工的炮灰在一起了,幸福得企鹅空间天天有人留99,最后报复世界的心压根就没起来。 程述这个气啊。 但他是高冷的人,气也不说出来,一脸商议核不扩散条约的表情在看八卦,气到了也就是眉毛瘫得更平一点,好像下一秒就要上台发表强烈谴责声明的样子。 “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秦溯的脸似乎计时到了五分钟没有看见眼前人的反应,又开始一字一句标准星际通用语给程述念台词。 程述:......糟糕刚才想太认真软了。 但是软了好,软了有理智,程述安慰自己,拼命从男人的怀里挣扎出来,面对着他成一个跪坐的姿势。 “你亲上来干嘛?” 程述在世界意识的引导下调了调方向,虽然看不见,但还是要正对着男人的脸,想念出那种通告批评和质问的严肃感觉,结果底气不太足,一说就特别像是在赖着撒娇。 “使用驱动核心补充能量。” 程述结巴一样指着自己:“核,核心?” “是的。”秦溯脸的a1标准星际语回答他。 “你、你补充什么能量了?”他有点卡带,这些年看的小黄文也不少,有些套路还是门儿清,程述修长漂亮的手往自己身下指了指,脸都憋红了,“这个?” 秦溯喉咙里面的音响发出一大声,“哔——” 程述不明所以。 “检测到黄色信息,屏蔽,屏蔽。” 他默默把指着自己不可描述部位的手收了回去。 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你是怎么补充能量的?还有为什么会变成这张脸?” 那边哔了一会儿也停下来,听见程述的问题估计是过了好久的信息处理器,这才慢慢说出那口标准的星际语,“通过和爱的人亲亲来获得能量,这张脸是刚才用能量凝聚出来的。” 程述听了只想再亲一口a1让他给自己捏个娃娃出来,但他克制住了。 “你以前也是这么补充能量的?”他不爽道。 “以前充电。” 程述欣慰地点了点头,又听到a1适时地补充:“但你充不起电。” 他一口老血含在嘴里欲喷,那边a1又说,“哈哈哈,骗你的,这个笑话好笑吧。” 程述:“......”好笑个驴蛋蛋。 他矜持地坐在原地和a1招手,“你过来。” a1虽然换了个身体,但走起路来依然哐当哐当的,震动和声音听得程述黑暗的世界宛如进了哪个施工工地。 他听话地在程述面前坐下,“有什么吩咐?” 程述微微笑了笑,手摸上他的脸,“就是很久没见你了,很想你”,他这么说又好像不对,上一次见面好像也没多久,可程述就觉得像是过了几年那么漫长。 唇的触碰交缠着舌尖的律动,他起身上前窝在了a1的怀里,亲了上去。 一吻终了a1的电子眼虽然已经变成了秦溯模样的眼睛,但程述还是觉得似乎比之前还要亮几分,他笑起来,“帮我捏个娃娃叭。” 他克制不住了。 ...... 今天东区星际警队接到举报,说是东区垃圾场旁边那个贫民区里有人在研究超拟人机器人。 接电话接了两年的片儿警和蔼地问,“那个门随便一碰就掉下来那家?”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东区贫民区一碰就掉的门多了,您说的哪家丫民警同志?” 片儿警回忆了一下,“主人好像看不见?” 那边大妈一副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嗓子嚎过来,“诶!就是他家!” 片儿警一脸了然,“好的,感谢您的举报,也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祝您生活愉快。”他放下电话,招呼手边要出警的兄弟,“不用去了不用去了,先陪我把这一轮儿打完,贫民区连串联电路那家,修个电表都成问题。” 那边一听就把身上装备给放下了,屁颠屁颠跑到电脑旁边凑着,一边指挥着人物躲草丛里一边跟片儿警小哥叨叨,“早说呗,他家有什么可去的。” 人物窜出来搞定双杀,他继续叨叨,“这种反社会的活不都是应该那种古怪孤僻的老科学怪人热衷信仰于机器人的自由灵魂什么的干的吗”,他屁颠屁颠躲回草丛去,给自己加了管血,“我们扛着大炮挥着刺刀,他们为了科学宁死不屈,和我们坚定反抗,最后来个科学宣言把我们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之类的。” 他在跳出草丛躲草丛的循环中抽了个空拍拍自己刚才准备穿上的装备,冲着片儿警小哥,“看到没,我刚才连防弹衣都准备好了,就怕他最后关头搞个秘密武器和全人类同归于尽”,星际小警察感慨了一句,“我还想着要是他开口把我定义成历史的罪人了我要不要马上击毙他。” 第五十三章 片儿警笑了笑,“别说你就只能拿件防弹衣穿一穿,就是真能被特批把枪下来你也开不了。” 小警察憋屈地闭了嘴,躲回自己草丛里去了。 待会又觉得不甘心,“万一他真的谋害人类呢?”他以前看过本,里面可怕的科学家研发一种病毒直接全球扩散,部分男人立马失去生殖能力。 关键人家还觉得是帮世界完成进化,好像理念是既然世界人口这么多,不如就让大家生不出孩子叭,其中还包括了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病毒只感染那一部分差的。 想想就觉得腿软,小警察手抖得连草丛都爬不出去了。 小片警完成一个团灭,点了回城刷进度条,走过来拍小警察的脑袋。 “你放心,他连烧杯都是用来泡方便面的。” ...... 程述一觉醒过来,腰间是被什么东西箍着的,力气不大,就是单纯起了个拉进距离的作用。 温暖的晨曦里他看着世界意识发来的图,脸小小地红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旁边躺着的人。 “快起来,天花板又破了个洞。” 程述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十天了,这十天不是平凡的十天,不是普通的十天,是具有纪念意义的十天,是在人类史上充满了回忆的十天。 星际的各位同志们一定没有想到,超拟人机器人在百来年前就已经发明出来了,只是一直放在普通家务机器人的身体里面,又丑又笨重。 程述的视力这几天也有提升,现在已经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一点光了。 虽然不是很有用,但至少离完全复明又多了些希望。 他还把自己的星网权限和a1分享了,基本上来说,他现在脑袋后面连接着的就是一整个人类计算机使用以来的所有资料,a1的学习能力也很快,第一天上网就改掉了之前说话的调调。 “我跟你讲哦,酱紫四不对哒”,他满脸温柔宠溺地把程述想拍他脑袋的手放下来,“你要小森喏,我可四有自动保卫四统的哟~” 程述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 第二天上网,程述没有在起床的时候看到a1,有点担心地叫世界意识边转播边走出门找人却刚好看到拎着一大提菜回家的男人,走到门口还热情地和后面跟着的阿姨团说了再见。 他朝着程述招招手,“宝贝儿?” 程述靠着门框大概找了个方向冲他点了点头,“哪儿来的?” a1:“阿姨们送的。” 程述挑眉,“阿姨为什么对你那么热情?” a1:“我早上教了西边春风团新的广场舞怎么跳,潮流程度直接秒杀东边红太阳队。” 程述:他就知道这货昨晚哼自由飞翔的时候肯定没学什么好东西。 第三天上网,程述起来就被世界意识好助攻给发了张图,旁边的人斜靠在枕头上带一个金丝眼镜翻书,他眼睛一睁那边就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地把人给搂了过去,额头印上一个吻。 他好奇叫干儿子世界意识扫了下a1手里拿着的书,sigmundfreud写的,程述以前也看过,心理学里面的黄暴典范。 他戳了戳a1鼻梁上的眼镜,“看起来挺贵,机器人也会近视吗?” a1诚恳道:资料上说戴金丝眼镜看书的男人比较帅,颜值提高3%——6%个点。 程述哈哈哈哈,捂着肚子说你说得对,你看书都看出什么来了? a1清了清嗓子,一副马上要开朗诵诗会的表情,磁性的声音荡在程述耳边,惊得他差点缩回被子里去。 “昨天上帝给我两个选择,亚里士多德的成就,或者你,我没成为亚里士多德,你思考一下,我选了什么?” 程述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他,“我劝你选我,亚里士多德这倒霉孩子就是一教科书上的反面教材,天天被脑子灵活的后辈们怼,都怼出韵律感了。” a1一脸无语看他。 但五秒后他又找回感觉,“如果你是酶,我便是底物,你悄然将我融化,我连救命都来不及喊。如果你是抗原,那我便是抗体,你被我特异性识别,我今生非你莫属。” 程述默默地评论,“你把要和我同归于尽说得真好。” a1一口电堵在喉咙管子出不来。 他拼尽全力出最后一招,“你在北京周口,我在云南元谋,拉起你毛茸茸的小手,爱情让我们直立行走。” 程述幽幽道,“异地恋太痛苦,我们还是分手吧。” a1全身上下乱过电流,已经无法继续话题了。 程述又哈哈哈哈哈在旁边打滚,“啊哈哈是不是很好笑?” a1:“哈哈哈......”好笑个摩尔定律。 a1的上网第四天,程述已经开始做他的自动捕捉成像机了,大部分是垃圾场里掏出来的废料,稍微加工一下就可以了。 他按着手绘的图纸把材料形状勾出来,却听到a1那边传来小声的啜泣声,赶忙叫世界意识停下转播面前的画面,把镜头往他爸那儿转。 a1坐在床上连星网看最新期的变心记,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程述递了张纸过去,“怎么哭成这样?” 他都感觉自己攻的气质起来了。 那边停止啜泣一脸冷漠转过来,“我看里面好多人都在擦眼泪,我想模仿人类的真实情感”,他一边说一边演示给程述看,“呜呜呜——妈妈——呜呜呜呜——” 然后又一脸冷漠转过来,“宝贝儿你觉得这样真实点,还是这样——”,他抱住膝盖,一只手捂着眼睛哭得梨花带雨。“嘤嘤嘤——” 程述:“......”我先回去了别来找我。 但他表情还是很认真的,他男人昨天才看了个女性情感大v的号,他叫干儿子过去扫了眼,入目就是不爱你的人不会尊重你的努力。 吓得程述一下就严肃了。 他一本正经跟a1灌心灵鸡汤,“做自己!”程述捏拳头在胸前比了比,“做自己知道吗!” a1的眼泪两下就停了。 程述心里挺高兴,他的话这么管用呢,想着连嘴角都勾起来。 a1爬下床捏了捏他脸颊,然后转身出房间,程述脸一红还是坚定地查岗,“你干嘛去?” “去隔壁王阿姨家灌点水过来,刚才哭完了。” 程述:“......” 关于a1用许裴微博关注的那个女性情感大v还不止这个事,昨儿个晚上程述和自家男人唠着唠着就跑到床上去了,还没开始干些什么,最近处于学习状态中的a1就因为这事提问了。 他说,“阿述,在你心里面女人和男人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程述想着a1最近学习的都是什么生物学哲学之类的,怕是被绕晕了,就打算借着许裴的性格开一次车,他委婉地告诉a1,“就是胸和下面的构造不太一样。” a1复习了一遍脑海里存储着的人体解剖图,虽然不太赞同这个说法,但看在是自己媳妇儿的份上也忍了。 只不过实在是想对程述进行教育。 他的媳妇儿不应该那么肤浅。 他手伸到下面去,问程述“就是这地方的区别吧?” 程述在转播中脸红红地不敢看,又叫世界意识偷偷从他露出的手指缝里瞄一眼,然后就看到了此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a1手起雕落,“啵”的一声手里就多了个东西,他给程述上了深沉的一课,“你看,就算没有它,我也不会变成女人。” 程述捂着眼睛泪流满面,“说不定啊同志!” a1:...... 他感觉自己这一动作里的深刻内涵都喂了狗。 但老师不能放弃一个脑子不好的同学,所以a1继续坚定对程述进行教育,“你看,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并不在于有没有这个东西”,他一边说还一边在程述面前逮着两端拉了拉。 程述夹紧双腿一阵蛋疼。 a1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然后把东西给怼了回去,又是一声清脆的“啵”,只是这一次程述再也没眼听了。 “这是我们的性征,却不能完全代表我们的性别”,a1居高临下地观赏程述的表情,“你觉得呢?” 程述捂着蛋蛋一脸痛苦。 他的心灵蒙受了煎熬。 求a1学点正常的东西。 ...... 星际警察上门来是在程述来的半个月以后。 他们家的水电费在统领居委会的春风团阿姨的帮忙下搞定了,这天程述正好在家做饭,而a1去了春风团教阿姨们新舞,有人敲门的时候他还以为是a1回来了。 但a1最近学的绅士风度,敲门如同小娘炮,没有这么粗鲁。 程述听得出来。 第五十四章 程述在腰间挂着的干净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把a1后来自己修好的门打开,就在世界意识的扫描下看到外面两个像是做人口调查的片儿警站着。 他把门打开,也没说话,反正他瞎,只是稍微调了调表情,等对面主动搭话。 马上对面就热情地握来一只为人民服务的双手,“同志!” 程述两眼无神,一脸困惑。 对面片儿警介绍自己,“我们是星际警局派出的调查民警,过来对你家做一个走访。” 程述继续天真困惑,“走访?” “是的,有人举报你私自研究超拟人机器人的相关事宜。”小警察在后面忙不迭把话给跟上,他对这人以前只是听说过,第一次见面印象倒是不错。 人干干净净的,身后露出的房子也整理得有条不紊。 特别是他的眼睛,虽然没有神,但是瞳仁和眼白这么一看,就觉得是个温和恬淡的人。 小警察是个颜狗,分分钟被圈了粉。 他在片儿警后面站着,注意到程述一脸“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就觉得世道不古,忍不住就把举报人信息和他提了提,“你知道东区的李阿姨吗?” 程述黑人问号脸,“???” 小警察补充道,“不止这个,还有东区的李阿姨,宋阿姨,夏阿姨,我们也是接到的举报太多了没有办法才过来的。” 片儿警点点头,也没计较小警察随口一说就四个举报人暴露的事儿,“本来我们也不相信你能把那个并联电路给连好。” 程述:......出去。 他心头咆哮压了两遍才压下去,最后委婉地开口,“你们看,我家里也没什么东西,还特别小,估计三个人都坐不下,你们要不进来坐坐?” 三个人坐不下就别坐了。 片儿警微笑颔首,“应该的。” 然后就在世界意识的实况转播中大步走了进去,还占据了房间里唯一一个懒人沙发,小警察跟在他后面,有样学样地坐到了程述床上。 程述:啊,警察,人民的好朋友。 他这边拄着临时过来客串的盲杖一边敲地一边往回走,那边片儿警已经在招手了,“来一杯白开水就好。” 程述脚一崴,摸索着转了个方向,又听到小警察也说话了,“我也白开水就行,谢谢了同志。” “不谢。”程述微笑着咬牙切齿。 小警察坐床上被莫名的寒风撩得抖了一抖。 程述把热水壶和一次性杯子拿了过去,“眼睛不太好,不知道倒多倒少”,他摸了一把小木凳坐下来,和两个事先占领战略地位的比要矮了半截,气场一下就弱下去了。 片儿警自己动手从水壶里倒了杯水出来,开始问话。 “你以前房子不是这样。” 程述点头,“换一种装修,换一种美丽好心情。”他从星网一个建筑材料营销账号上面看的。 片儿警见过大风大浪,就算这句话听着怎么怎么耳熟也没说话,倒是旁边小警察不知道被戳到了哪里开始捂着肚子哈哈哈哈。 程述紧了紧手里的盲杖。 想抡他一棍子。 “同志们反映你的房子里老是有大型机器的声音。” 程述盲棍向角落那边一指,“看到没?”一堆垃圾一样的铁皮堆在箱子里,“那儿的东西。” 片儿警看他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却似乎像能视一样戳中了那个箱子,挑了挑眉,“铁皮?” 程述点头。 “那不是普通的铁皮”,他的盲棍敲到地上,“是家政机器人上面拆下来的铁皮。” 片儿警困惑脸,不知道程述要表达什么。 “从垃圾场搬过来的时候他还能干活。” “......” 程述一本正经脸。 “好的我大概了解情况了。”片儿警轻咳一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随手拿起个东西,“这是什么东西,也是你在垃圾场捡的?” 程述在转播里看到那个自动捕捉成像机,脸黑了黑。 片儿警是当他靠垃圾山吃垃圾山?哪儿来那么多好捡的? 他冷着一张脸把手伸出来,“红色的那个?还给我,那个东西不是你能玩儿的。” 片儿警感觉时隔多年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过年去邻居家玩儿被训的时候,下意识就体现反抗精神地拿起来摆弄了两下,“有什么不能动的”,他摁下旁边的红色按钮,“我看看这个怎么玩儿。” 程述:“......” 半秒的动作捕捉,零点零五秒的筛选美化系统。 他在转播里清楚地看到那个还到处是露出来的导线的东西在上空打开一个大光屏,并不算得非常俊美的男人却在光晕和阴影的结合里显得棱角分明又英挺,眼角眉梢都是优雅的气度,身上不算太新的制服却穿出一种中世纪骑士礼服的感觉,好似是童话里的王。 片儿警卡壳了,他:“这这这我我我我它它它它它!” 程述在心里向片儿警丢了个卫生球。 “红色的是自动捕捉成像机,我新做的东西。”他淡定地和两个已经目瞪口呆的人民公仆解释,还装作看不见的样子,“不要乱按上面的按钮。” 片儿警:这这这我我我我它它它它它! 小警察:哥快借我用一用!我要换我星网首页头像! 他这个时候不得不发现一个事实,程述就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发明家,之前阿姨团们的举报似乎也可以理解,甚至有一定的可信度。 程述冷着脸对他们俩。 小警察眼里面飘起小星星,可他完全没办法进行调查啊,这个人简直就是他的偶像,牛逼哄哄的偶像! 他虽然看不见,但颜比好多人都正,他虽然不出门,但技术简直就是狂拽酷炫吊炸天一派的领袖人物! 小警察“噌”的一声从床上站起来,恭恭敬敬给程述鞠了一个礼,“老师!请收下我吧!” “滚!” 门口拎着一袋子菜刚回家的男人很愤怒,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老师这个词除了自己没人能喊。 a1在小警察一脸茫然的表情里丢了手上的菜,长腿一迈走到程述面前,把人给抱到怀里,自己坐上椅子。 “我不同意。” 程述想转头去看他,问问他不同意个驴蛋蛋,又发现自己看不见这个问题。 a1的手安抚地摸了摸他柔顺的头发,“他要是认了你当师傅,那我以后就是他师爹,师爹不同意怎么的?” 程述:这哪里的歪理还挺有道理。 他把脸转回去。 对面的小警察没想到拜个师都被秀了一脸,此刻正以极不可置信的表情盯着他。 “老、老师......” a1不耐烦地纠正他,“请叫许先生”。 “许、许先生......”,小警察看了一眼旁边还沉浸在自己美貌无法自拔的男人,斟酌着说话,“我不能认您当老师吗?” a1开口,“不能。” 程述想说的话分分钟堵在喉咙口。 小警察很失落,坐回床上纠结了很久,突然又站起来往程述面前再次鞠了个躬,“许......许先生!我是张峰!我可以帮您在gio公司发布这款产品,您的这个专利能不能卖给我们?” 程述愣住了。 gio是原世界主角柯以南后来供职的公司,按现在的时间线算,八成还是个门口干扫地的临时工,这个公司是公认的的高端科技制造龙头,联盟所有制企业,当下世面上所有的高端拟人机器人都是在这个公司生产出售的。 身后抱着他的男人勾唇笑了笑,“你和gio是什么关系?” 张峰的脸一下囧得通红,憋了好久才把话憋出来。 “我爸是gio的执行董事。”说完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又急匆匆把话补上去,“但我绝对不是借我爸的手,我可以走合法的申请渠道的。” 刚从自己的美貌中清醒过来的片儿警又想昏过去了。 程述不说话,身后a1帮他代言。“专利可以转让,但价格不会低。” 张峰一看有门路马上接话茬,“没事儿,价格好商量,gio也不差那么点钱。” a1开口:“五亿星际币。” 张峰:......还是差的。 但不管心里多么忐忑,他决不能在爱豆面前丢面儿,所以张峰顽强地坚持住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我努力一把......还是可以商量的。” 程述听他声音就知道小朋友八成是怂了,善意地给人补充资料,“光这个自动捕捉成像机里面包含的技术资料可以拓展出起码二十件基础高端科技,再拓展就不知道是多少了。” 第五十五章 “再算上抢占的购买惯性,gio的销量会保持得更久。” “二十倍太保守了。” 程述笑起来,“当然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研发,如果需要那些拓展品的设计图纸的基础构思的话就是一百亿的价格。” 一百亿...... 张峰腿一软,差点给爱豆跪下去。 程述这都还是往批发价算的,要是以前千辛万苦研发出这些东西的人知道基础科技只卖一百亿,怕是会送他上天。 他默默往a1怀里缩了缩。 背后的男人揉揉他的脑袋,“先换钱。” 他也知道这些东西比一百亿值钱得多,看程述的样子也有几分人穷的憋屈,忍不住就放了手上来安慰。 张峰第一次被别人这么大价目地报数,脚如同蹲了草丛一样有些发软,就算老爹是个壕,别人也告诉过他们家多有钱,这个时候还是感觉一整个房子那么多的钞票在自己面前放飞自我,然后飞远了。 程述看他一脸呆滞,好心地提醒他,“这些东西的实际价值起码能让你们翻上二十倍。” 张峰扑通一声真给爱豆跪了。 刚才飞走的钱好像又飞回来压在了他身上,他感觉要窒息了。 a1把程述放到椅子上去就站起身怼了他脑袋,张峰这才喘过气。 “要买专利好商量,你拿着钱,我带着稿。”男人拍拍张峰的肩膀,“全程我媳妇儿不能参与。” 程述一听就不太爽,“为什么我不能参与?” a1俯身过来亲了他一口,“我去赚钱养家。” 程述想起a1昨天看的种田文,默默把嘴里憋着的图纸和稿还是我的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这是他宠着的男人。 小程哥相当骄傲。 他感觉自己真是实力宠溺,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外面嘚瑟家里回来照样跪,不如给a1个机会自由飞翔。 他扬了扬嘴角。 那边坐在沙发里的片儿警从大新闻中恍惚回现实,a1进来的全过程里他都在眩晕,完全没注意到多出一个人的存在,这会儿意识稍稍归拢,本着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好警察的原则把调查继续到底,“这位是......?” 他说的是a1。 程述顺着a1的手在一片黑暗里精准地在男人的下巴上亲了一下,“家属”,然后又蹲了下去。 长那么高踮着脚才亲得到下巴,真是有损他霸气满满的形象。 a1眼里全是宠溺的笑意,揉了揉窝在小板凳上的人的脑袋,和被秀得心肝发疼的片儿警点一点头,“嗯,家属。” 片儿警揉了揉心脏位置,说话像是仿的3058年星际版《倩女幽魂》的聂小倩,“哦......好的我知道了…...”,站起来以后脚下也飘飘忽忽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到门外去了。 也有可能是因为许裴家太小。 “同志”,片儿警开口,虚弱腔还飘着。 程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不太找得到方向,世界意识的现场转播就是这么时有时无的不靠谱,他俯下身在地上摸自己的那根盲棍。 a1过来在地上帮他把小棒子捡起,揽了他腰往门口那边走,那么多年前的生物材料居然还能仿人体温,热度融融传过来,就熨帖得人忍不住勾出嘴角笑意。 片儿警的手又不由捂上了心脏,余光扫到张峰还站在原地一脸嘿嘿嘿嘻嘻嘻,想像以前一样骂一声,又想起刚才他对自己的背景介绍,刚出喉咙眼的小王八蛋就软了回去。 “小......小峰,调查也做完了,我们该回局里了。” 张峰:嘻嘻嘻。 片儿警:...... 他在原地捂着心脏待了会儿,终于找到以前叱咤实习警察的气度,叉腰中气十足,“张峰!!!” a1帮程述捂耳朵。 原地流口水的小警察全身像是过电一样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到!!!” 他从美梦中惊醒,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大概是在什么状态里,刚起来的膝盖又差点扑通给自己头儿跪下去。 张峰战战兢兢走到门口不敢看人,只想着有什么收拾回局里再说,在爱豆家门口被对练真是丢脸到家了。 然而对面的声音和刚才完全两个极端。 片儿警温柔和蔼地招呼他:“走吧小峰,回局里。” 短短七个字充满了包容与爱,张峰感动得热泪盈眶,重重地点了点头,抬脸和程述告别。 “偶......不,许先生!再见!” 程述笑眯眯点了点头,“再见。” ...... 程述这一次被调查其实是有漏洞的,譬如他怎么在那么快的一段时间里面就从单个并联电路都连不好的技术九级残障一下晋升到暗黑系天才发明家,又是怎么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从垃圾场里拖来这么一大个还能工作的淘汰机器人。 后者比较好解释,前者总不能用原力觉醒来敷衍。 但片儿警兴奋过头,没发现这一点,张峰路人转痴汉粉完全被满屏的崇拜和爱心给刷了个神志不清,更不用说理智判断了。 程述心里庆幸。 a1跟他坦白那些举报就是东边红太阳队的阿姨们干的,大概是把广场舞王之争下降到了个人恩怨的份儿上,时不时就爱找点事。 这个说来也怪许裴,当年连串联电路都连不起来的时候就自己在外面大声嚷嚷要做超拟人机器人史上的第一人,被人逮了话口,有事儿没事儿就举报着玩儿看他笑话,现在自己惹的麻烦还得程述过来平。 他咳了一下。 a1搂着他灵敏地捕捉到了这一声,把人给转过来,“感冒了?不舒服?” 程述看他一脸担心的表情发现真是想象不到这居然是个机器人的壳子,轻轻笑了笑,“没事儿,嗓子刚才有点痒。” a1亲了他一下,“那就好。” 程述脸红。 a1在外面的时候用的是秦溯这个名字,打的是许裴远房爱人这个说法。 或许是因为在贫民区,大家普遍有欠费的好习惯,所以在智商余额不足的情况下居然就相信了这个说法。 程述:你跟我说说什么叫远房爱人。 他作为东区广场舞时尚鼻祖,平时拥有许多大龄迷妹粉,走路买个菜都是一大波尖叫,这还只是刚来一个半月,要再多给点时间非得称霸星际广场舞界,也因此没几天他和程述的关系就被春风团阿姨们给宣传得上到九十八岁躺轮椅插呼吸管的爷爷奶奶,下到四岁幼儿园一到十都数不全的弟弟妹妹都能掰扯清楚。 a1也挺骄傲,要不是程述看不到,走路不方便,非得天天拽着他出去溜达不可。 自动捕捉成像机是a1出面和gio谈的,那边倒是表示只要价格合理,所有专利可以全部转让过他们的名下。 倒是会占便宜。 程述只拿了三种高等科学的基础设计给a1,款项几乎是马上拨到他的星际账户里去的。 一共三十亿。 a1这几天一直在分解沃顿商学院的谈判课,临场的时候范儿摆得挺足,沉默恰到好处,说话也一针见血,更是从设计的技术含量方面用可怕的计算数据打了对方的谈判员一巴掌,实力表达了你连设计发明都不懂还来谈个ball的心理活动,虐得人家那边屁颠屁颠去和董事会报告战斗力太强,只能按报价结账的结果。 他去的时候卡里一溜0,回来的时候卡里也是一溜0,还比去的时候多了几个,但心情是不同的,a1哼着自由飞翔顺便去菜场里买了些菜回家。 程述躺着养眼睛如养胎,不知道a1从哪里弄来的药,白纱布绑着缠在眼睛上,清凉的感觉从眼皮子外面透进去,有时候有点疼,有时候又挺舒服。 现实版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不对,亿万富翁。 然而富翁本人却并没有壕的觉悟。 他缩在房间里,抱着a1新买来给他的大枕头在床上滚了两圈,眼前一片黑也没阻止他的动作,一点都看不出来害怕从窄小的床上掉下去的样子。 听见a1进门儿的时候,程述还傻呵呵笑了两声,又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一圈。 至此,程述的人设全面崩坏。 这个世界许裴留下的性格特征和另一些印刻在灵魂深处的东西残留得实在太多,闹得程述自己本质里的一些东西也被消磨殆尽,譬如矜持和高冷,每次和a1在一起的时候都忍不住想笑起来,虽然也试过等没人了再放飞自我,但憋着实在难受。 a1进门把菜放下,洗了个手走到床边坐下。 “今天在家听话吗?”他在程述额头上亲了一口,又用大拇指在那一处摩挲了两下,眼角眉梢带笑。 躺着的人虽然觉得这话像是问小朋友的,但念在自家男人还处于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爱人》的阶段上,他乖乖点了头,“嗯,听话。” 第五十六章 灰色的空间里,安静得恍若死寂。 一个身影悬浮在空中,如果忽略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平缓的呼吸,大概就是尸体的最好范本。 程述仰头盯着悬浮闪烁的星流,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要怎么流逝,才能让数不尽时光似洪荒,朝夕成海。 遥远的欢欣喜乐,难过惆怅,在拉到无限的岁月里压缩成一个不见光的角落。有些人渐渐模糊成一个剪影,有些人已经似光似尘埃,早几百年就在程述的脑子里灰飞烟灭,丢失最严重的是复刻在回忆上的感情,抽丝剥茧一般,慢慢去了鲜活的颜色,剩下的是仿似完全陌生的人和事。 他旁观所掌大界里的小世界,偶尔一点模糊的记忆片段会和跳动的画面重合起来。 历历仿似曾经。 程述成为掌界者之前,还是个炫酷的学生仔。 他对炫酷这个词没有什么概念,完全是被头衔。因为在大家青春期荷尔蒙正盛那会不太走寻常路,所以显得与众不同特别酷。 当男生普遍半长非主流发式,程述是原来的样子,当男生偷偷摸摸往耳朵上挂耳钉,程述是原来的样子,当男生开始耍痞气学小流氓,程述还是原来的样子。 洗得发白的衣裤,干净整齐的头发,长年不太有表情变化的脸,在一群妖魔鬼怪中可谓鹤立土鸡群,加上一张脸杀伤力太强悍,校园中简直好似传说的存在。 虽然大家都自认是矜持而有内涵的女子,但这么一朵活生生的高岭之花在面前成天晃悠总是有那么几个陷入魔障的,后世俗称,迷妹。 迷妹团每天打扮如同后妃争宠,一天摔倒在程述面前的姑娘几乎能铺满一整条小路让他踩着过去,因得习惯成自然,程述开始还本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扶一扶,后来已经能目不斜视地绕过去,嘴巴里背着的单词都不带倒带的。 不过还好那个时段大家都走的不胜娇羞温柔小意风,自立自强粗犷坚韧还不太有市场,否则程述收到的大概就不止是爱心盒饭了,指不定哪天就出现一整盒五金店批发刀片。 程述甚欣慰。 然而校园希望之星这一篇不是程述记忆里的主线,充其量是个a级副本,他前期的人生调调走的苦情那个路子,秋风萧瑟的王家卫风格。 总结一下就是,吃不完的凤梨罐头掉不尽的悲剧坑。 爹妈离婚,爷爷奶奶因为他妈妈的缘故顺带着也不待见他,外公外婆去世得早,大人的感情破裂以后他就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真真是上不去又下不来。 刚离婚的那一年,两个大人虽然老推着责任,但好歹还是划了时间来陪他......看个电视什么的,哪怕就这照顾时间的问题吵得也多,可一家人总是在一起的。 但小不点儿的程述就想不清楚,整整七年的时间,怎么会因为一纸社会契约的宣告结束转眼把亲缘视作负担。那些鸡毛蒜皮的针锋相对下掩藏的一道又长又宽的深壑其实已经把他的父母划开得太远,而他自己就在那个沟壑的中央。 两个人气急会摔门离开,却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带他走。 所有闹腾的平息是在他八岁的那个新年。 窗外的烟火一朵朵在尖厉的啸声里炸上天空,小程述沉默地趴在窗台上,那么绚烂的色彩和光亮,在他的眼睛里绽放,内里却一片死寂。 他爸爸在不久前打电话过来用一套流利的官话表示了中华民族这么重要的传统节日他不能相陪的遗憾和浓浓悲伤,说到兴头上的时候却一顿,程述敏锐地听到电话那端有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娇嗔着怎么还没打完,那句本来想说的话被他硬生生咽回去。之后程父果然就言简意赅得多,明显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于是程述善解人意地帮他挂了电话。 他了解,所以他不会干涉。 至于程母,程述完全不知道她的新号码。游曳于上流人士交际场所的程母最怕别人重翻在她看来难以回首的老账,那个堪称负累的儿子永远都是那段被她视作污点的过去抹不掉的证明,因此她离婚以后直接换了手机号,消匿在小程述那个老旧手机的联系人列表里。 那个备注为妈妈的号码,永远都是空号,他每听一遍提示音都好像有大风卷挟着冰寒从胸膛的大洞上穿过,一次又一次,疼得喘气都困难。 程述从前不懂,可人总要长大。 欢笑从窗外传进来,他缩在窗下用力抱着自己的膝盖,好像这样就能感觉到温暖而被需要。 原来被抛弃的感觉是这样的。 世人难以言明的血缘亲情,就在那年开春同着融化的冬雪一起在程述的世界里走失。从此面前滔天潮涌,轮转又轮转,仅剩一人。 …… 但程述走的是先抑后扬的路子,要柳暗花明又一村那种类型,前传忒悲伤不能思往,后面就要上点温馨戏份丰满人物形象。 十岁的时候,程述隔壁搬来一对老夫妻,都是退休大学教授,逢年过节来看望的学生不少,刘教授是个脾气有点火爆的老太太,教的是戏剧影视文学,老爷子姓赵,教的高等代数。程述虽然童年旁人听着悲惨,一个人习惯了也就还好,本质上还是个懂礼貌只不过面上有些沉默的孩子,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尊老爱幼的品质不出预料地挺优良。 多帮着两位老人家提了几次东西之后夫妻俩也不知从哪儿听得程述从前那些事,心里更是觉得孩子听话得让人心疼,老教授俩同程述商量着这事儿,过没多久他的户籍就稀里糊涂迁到了另一个本子上。 有些东西放不下,妄使时光冲刷往事蒙尘。 程述怀抱这个简单的愿望把自己从形式上给换了个根,想着以后千山万水不复来路,实在不成就麻溜换个户。 然而日子很快进入了鸡飞狗跳阶段,原因是......两个老人家在个人特色塑造这一方面简直不遗余力。 刘教授虽然是个退休教授还是讲理论知识更多的,但依然怀有强烈的表演欲,时不时就爱演上一段。刚开始程述碰上刘教授演死戏的时候还手忙脚乱去拨120,后来已经能跪在刘教授旁边以沉痛的心情带着沙哑的哭腔悲戚的面容念上一大段煽情的台词还不大喘气儿了。 但程述面瘫属性不能丢。 他面上悲痛表情在刘教授睁眼那一瞬间秒退,老太太被他拉起来,另一只手往他头上拍去,“小述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嘛,来哭一个~” “…...”程述默默。 赵教授对数学则是有近乎痴狂的热爱,老式说法叫学者的钻研精神,新式就叫,技术宅的魔障之路。 作为一个坚信科学拯救世界的教授,赵老爷子对于灵感这东西很是深有体会。因此他随身带笔,却经常忘记带纸。 这造成一个不太好的后果。 老爷子在路上走着走着,灵感如同过电让人猛一停,拿出笔发现没有纸,教授就直接往自己露出的胳膊肘上招呼。过不一会儿路人就发现一手臂上写满东西的大爷耍流氓一样把衬衫给撸了下来光着膀子奋笔疾书,写完了还心情愉悦地哼了一会儿歌,纷纷拿出手机举报有人影响市容。 赵老爷子讲究灵魂层面的深度交流,凡尘俗世什么的人不在乎,但回家总免不了夫人一顿臭骂。 刘教授更是为此把赵老爷子的衣服通通换了一遍,深色深色全部深色,衬衫不要白的全部黑的来一打。 程述在这两个老顽童的照顾下一路茁壮成长,心性怎么说都比同龄人更显老成。 就算想幼稚也由不得他。 程述十二岁的时候本来想去一所寄宿初中读,这个意见遭到了两位老教授的激烈抨击,用刘教授的话来说,你走了我们两个嗷嗷待哺的老人家要怎么办,诶哟哟我个心脏不好的老婆子遭人嫌弃了哟,老婆子我怎么命苦啊呜呜呜呜....... 程述:...... 赵教授人设话少,他直接托关系联系了几所市里口碑好离家又近的初中,校长们纷纷表示赵老师这事绝对没问题您孙子这事儿就包在我们身上啦,我们这次同学会您来吗? 于是程述的初中就这么被刘老太太的苦情戏和赵老爷子的强硬政策给内定了。 初二的时候,程述的聪明就凸显出来了。他上课从来不听课,只拿着一张纸画来画去,画完了再换一张,有好奇的跑过去一把扯过来看,却发现上面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符号和数字自己根本就看不懂,还以为程述迷上了崂山道士那一套。 第五十七章 程述哼笑一声说这都被您老听出来了。 a1皱眉,脚步在他附近停住,似乎非常不能理解,他问:“为什么?” 程述没理他,径直往沙发那里去躺着了。 他和自家男人也算是一起生活了几百年,但每一个世界都是一个新的开始,要他温和地开解自己是不可能的一事儿。 怎么的,生气还要解释原因,那他到底是为什么生气来着。 程述冷着一张脸给自己倒了杯水,叫世界意识偷偷摸摸瞄了一眼却发现刚才还在后面站着的a1不见了。 程述差点把手里拿着的杯子捏碎。 世界意识及时阻止了他,它说:“妈妈,爸爸在后面给你做饭。” 程述平复心情,果然听到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 他默默地放下了杯子。 不一会儿a1就端着三菜一汤出来了,两荤两素,颜色也漂亮。 程述是看不到特别清楚的色彩,世界意识在他脑子里刷了一片看起来好好吃的弹幕。 他优雅地坐下,顺便教育着他的继子,“不要奢求得不到的东西。” 世界意识在沉默了一段时间以后挂机了。 程述想自己真是个称职的家长,从小对孩子就有这么正确的引导。 a1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看他吃饭,程述还在生气中,出于礼貌说:“你要不要吃点?” 鬼都知道机器人不用吃饭。 但a1居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起身很快从厨房里拿出了碗筷,自己又没有吃几口,光顾着给程述夹菜了。 程述埋着头扒饭,一面对a1夹过来的菜来者不拒,一面又不想和男人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对面叹了口气,像是对他的闹别扭有些无奈。 “小笨蛋。” 程述抬起头,本意是想纠正这个称呼上的错误,却看到a1弯起嘴角笑了笑。 程述眯着眼睛。 “怎么了?” 那边伸过来一只手,a1宠溺地笑,“嘴角有一粒饭”,他一边说一边把那饭粒弄下来。 程述感觉自己的脸有发烫的趋势。 这天晚上说着不计较的a1就和程述玩了新的花样,天色微亮的时候程述才迷迷糊糊被抬去洗了澡,一副好嗓子都哑了,一看就是一晚上纵欲过度的实证。 但就算这样,程述依然不停止自己探究的脚步。 他说:“我一直挺好奇的,你作为机器人做这种事快感从哪里来,仿真的生理反应又是怎么设定的。” a1挑了挑眉,拉着他的手就往下面摸,“要不你研究一下?” 程述用最后的一点体力把手抽回来,表示不以身犯险。 a1笑弯了眼,他在程述脑门心上亲了一口,说:“睡吧,宝贝儿。” 第二天起来a1已经去办他自己的事儿了,程述是在世界意识的提醒下才发现便条机器人上面写着的让他多睡一会,自己会早点回来的讯息。 程述正打算去吃准备好的早餐就听到门铃响了,又跑去给门口站着的林行开门。 林行拎着一大袋子东西,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程述仔细一看。 是林峰。 他穿着宽大的家居服从门缝里露出脸来,就显得一张还泛着困意的脸又小又精致。 程述已经能差不多看清楚人了,但还是表现地有点意外地问门口的人:“哪两位?” 林行说:“哥,我来还你昨天的钱。” 林峰说:“徐先生是我,林峰。” 程述面上有几分诧异地问:“一起来的?你们认识?” 林峰笑眯眯看着程述,有些兴奋地和他介绍:“林行是我弟弟,我听他说昨天在去超市的路上撞到你,家还住在旁边,觉得实在是太巧了就过来看看你。” 程述说:“是很巧,你们进来坐坐?” 他的门缝依旧没有打开的意思,只是身体却稍稍转向林行,示意他赶快把钱还了就走。 林行说:“好呀。” 十分钟以后,当程述拿了茶壶给面前对这个房子自来熟的两兄弟倒茶的时候,已经在反思自己这个说话喜欢客气的习惯是好是坏了。 林峰说:“看得出来徐先生的眼睛好了不少啊。” 程述点一点头,说道:“前几年找到的偏方,最近才好得快起来。” 林行在旁边插嘴,他说:“但是哥你嗓子哑了呀,是不是感冒了。” 程述把滚烫的茶水给林行倒满,微笑说:“是啊,昨晚着凉了。” 世界意识也在旁观,他在脑子里和程述交流:“妈妈,他知道得太多了。” 程述:“……” 林行看着程述就要把茶给倒满出来,急忙上手把茶壶扶起来,他看向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青年,说道:“哥,你要倒满出来了。” 程述心里说我知道啊,面上沉静地和林行点了个头,“眼睛还不太好使,看差了。” 林行一脸同情:“哥这些事儿就我们自己来吧,你不用管我们,我们不把自己当外人。” 程述和蔼摸了摸他头。 他当。 三人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程述没什么好说的,林行偶尔穿插他童年艺术之史,一直吧嗒吧嗒在说话的只有林峰一个人。 程述撑着头听他说警局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的在线,其他时候也不说话。 这么说了半多小时,估计林峰也是觉得说得实在无聊,就鼓动林行给程述说公司里的一个项目。 程述眼睛看向林行。 林行突然就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说:“公司里举办一个械斗的比赛,奖品是一台【近超拟人机器人】,但这几天星际联盟突然说奖品随时有可能在恶意者手里往超拟人机器人发展,叫我们把奖品换了,但公司内部的决定是自己找人参赛得冠军把奖品回收。” 他似乎觉得这事不太光彩,所以停了一下,求助地看向他哥。 林峰一扭头,表示他不管。 林行一看都快要哭出来了,只能一点一点再把事情给程述说完。 “毕竟宣传都做了三个月了,临时变更的话会让群众怀疑近超拟人机器人是不是真的存在,公司也是出于为联盟考虑……” 程述说:“挺好的,公司为自己的选手开后门也正常。” 林行作为项目策划,被这么直接说破脸几乎要埋到地上去。 程述说:“所以你看一下我能参加吗?” 林行:“……哈?” 他迟疑地看着程述,说道:“哥,我是听阿峰跟我说你的机械水平一流,但械斗和普通机械发明不一样,中间还牵涉到你的身体素质和身手”,他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你的眼睛……” 程述说:“你们这个不是用虚拟技术的吗?” 林行一愣说是啊。 程述说:“我大脑接受图像的能力还是在的,用虚拟技术我的眼睛没问题。” 林行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太稳妥,还想再劝,毕竟虚拟械斗是对精神极大的负担,看程述纤瘦修长的身材和令人不由自主升起保护欲的脸就觉得他肯定撑不下去。 程述问他:“报名材料要哪些?” 林行说:“哥你要不再想……” 林峰打断他,说道:“许哥你上次和公司合作所有资料那边都有,不用再递交,如果要参加比赛和我说一声就可以了。” 林行目瞪口呆地转头看自己亲哥:“你今天过来就是准备让裴裴去比赛的?你都计划好了?” 他一不小心嘴巴没遮拦就把给程述的昵称给说出来了。 林峰似笑非笑看着林行,他说:“是啊。” 林行一脸悲愤,转过来看程述的时候又换了垂头丧气的表情:“哥,我叫着玩儿的,你别在意。” 程述点头,说:“哦。” 林峰又似笑非笑睨了林行一眼。 他这个弟弟似乎对偶像有点心思,不过偶像是有家室的人,不当面打击一下似乎不能拯救迷途的小天使。 林峰站起身,拖着还死活想赖在沙发上的林行向程述告辞:“许哥,我局子里还有事儿,先带着阿行回去了。” 程述坐着喝茶,说:“那我就不送了啊。” 林行的眼睛黯淡下来,失魂落魄地跟着笑眯眯的亲哥出了门。 过后没几天,程述的邮箱里就发来了这次比赛的详细资料。 gio每十年都会有一场械斗比赛,比赛由星际联盟总部负责安保,gio和一些星际所有的科技公司进行赛制设计以及举办主体,这一届的械斗比赛叫“搏械”,时间就在半个月以后。 这个比赛是剧情里至关重要的一个点,因为主角柯以南也会参加,他也是gio冠军预备队里的一个成员。 第五十八章 柯以南身为名字里包含着传奇人物33%的人,生来注定不平凡。 他在参加这个比赛之前,一直是gio门口扫地的,参加完以后,gio的人抢着给他扫地。 按照这一届的比赛规则,赛场里的所有人先拿出一件自己的机械作品由组委会排名次,然后连接营养舱进入虚拟世界打擂台赛,排名实时刷新会很快,比赛采用的是排名互换赛制,也就是说,如果最后一名在擂台赛里打赢了第一名也可以夺冠。 相反一开始排名就很高的反而容易受到围攻,所以首先拿出非常好的作品并不是个理智的选择。 程述对机械作品技术高低的把控能力还是在的,他以前在灰色空间里做过很多小巧的玩意儿,技术水平可以但攻击力并不好,正好能在这一次比赛里用到。 但林行一直劝程述是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太弱了,玩械斗和玩机械不能一概而论,机械只靠拼装和创意技巧,械斗更多讲究战斗机械技巧和单体作战实力,参与者几乎都是可以让胸肌弹小石块那一种壮士,而程述一看就是被人弹的石块。 要说原主的身体还算线条流畅,肌肉也标准漂亮,但离壮实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这种几乎分分钟可以被一条体型最小的机械蛇给勒死的样子实在太容易被盯上了。 程述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考虑现在开始高速改变体质等到比赛时候转成肌肉男的可能性。 十五天以后,星际最大的多李斯广场,上千台长方形的装置放置在广场中央,正是用于连接虚拟世界的营养舱。十万有余的观众密密麻麻围了广场一圈又一圈,都在等圆形高台上走出的参赛选手。 多李斯广场的圆形高台连接着地下三层,足足能放下五六余万人,而程述现在就挤在人群里面慢慢跟着走上高台,然后下去走到他编号306那边的营养舱旁边。 a1站在他身前,脸上带着口罩,不放心地叮嘱他:“待会进了虚拟世界以后别乱跑,等我来找你。” 没错,a1因为担心程述的身体问题也报名参赛了,林峰知道以后挺放心,就是苦了刚知道两人关系的林行,一天到晚摆着个哭唧唧的脸。 程述点头,他被男人牵着手,一步一步走上高台。 青年往下面一看,表情十分惆怅地叹了口气,对前面的a1道:“我们当时的价格果然还是出得太亲民了。” 一溜的高端营养舱,满打满算下来得要五百多亿,光一台的价格就不是寻常老百姓能撑得起的,早知gio那么财大气粗,当初就不能和他们软着来。 a1安抚地摸摸他的头。 他们从旋转扶梯上走下,a1因为要进入比赛摄像位置摘下口罩,程述不期然听见围得近一些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尖叫,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旁边的男人。 a1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转头朝着人群挥了挥手。 尖叫声更加来势汹汹。 程述已经听到不止一个女孩子在喊“我要给秦溯生猴子”了,他很久没有关注星网上的动态,不知道a1到底为什么能引起人群这么大的反应。 眼睛不太好的程述在上面走着的时候还没发现,下来就看到许多少男少女拿着各种举牌在下面挥舞,大部分写的是秦溯的名字,创意性一点的就是类似“一生钟爱溯爷”这样的话,真正和其他械斗比赛选手有关系的只有寥寥几张,举着的人也远不如a1那一批激动热情。 程述转头向a1,他问:“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一下?” a1笑得温柔,他说:“等有空了再和你说,事情稍稍有些复杂。” 程述点头。 两人各自走到自己的营养舱前站定,距离不是很远,公司那边有意把他们自己的冠军预备队聚拢一些,方便调度和决策。 “搏械”比赛是全星网直播的大型赛事,这个时候分别有一个微型的飞行摄像机飘浮在他们身边,记录下每个人的神态表情动作,他们各自的机械作品也已经上交计算排名,就等排名榜出来正式连接营养舱,进入虚拟世界对冠军开始争夺战。 程述的机械作品是一个非常小巧可爱的拼装机器人,通过对零件的扫描来模拟出多种拼装结构并且在选定以后自行拼装,可以说毫无攻击力,但从创造性来看又是很少见的虚拟现实化,所以基本能够上这次所有作品的中等水准,在一个比较安全的排名区域上。 a1的是一把枪,机械功能更像是从前的瑞士军刀,野外生存必备,水准比之程述就要差一些,大概在中下的排名上。 程述转头朝a1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旁边也有不少选手在看a1。 他的指节轻巧地扣了扣营养舱舱壁,嘴角浮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真是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十分钟以后全员排名已经出来,一大个光屏投影打在空中,上面记录的名单缓慢向下移动,每个选手都全神贯注等待着自己的名字。 柯以南876,程述889,秦溯1292。 比赛一共有2009个参赛者,这个排名在程述意料之内,他朝着a1微微一笑,后者无奈的回他一个宠溺的表情。 通过扩音机器人散播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参赛者进入营养舱,准备比赛。 程述微笑着被营养液淹没。 带着蒸腾的湿气的土壤,密密麻麻大片树冠阴影里垂下来的枝条上还有碧绿的苔藓,手一划过就是湿润的绿泥。 程述拿出参赛者背包里的一把匕首握在手里,警惕地看着周围。 丛林里最是危险,不管是自然环境里的动物还是更加难击溃的人类,远处传来微小的踩踏树叶的声音,程述背靠一株树干宽大的树,隐去自己的身形。 “阿述。” 程述从树干背后探出头来,调侃道:“你倒是一点不怕我手起刀落掉了你的脑袋。” 虚拟世界里不会死亡,如果被参赛选手杀了就会复活,但如果被比自己排名低的人杀了就会掉排名。 a1笑着揽住他的腰,笃定道:“你舍不得。” 程述红着脸悻悻然从a1怀里扒拉出来,倒是没有忘记刚才想问的事。 a1说:“也没有什么,就是我们的那款自动捕捉成像机不是限量吗,gio那边一时找不到合适身份的艺人就临时请我客串了一下,拍的效果不错,大概吸了一点粉。” 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这并没有什么。 程述明显不信,他说:“广场上人多少万呢,好像一半多都是专程冲着你来的,你的一点粉是挺少的啊。” a1谦逊道:“都是宣传做得好。” 程述知道a1大概是利用这个机会去扩大影响力,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做超拟人数据复制这一方面的事情了,他不能也不用阻止,因为原主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机器人和人类和平共处,地位平等的世界。 说起来a1倒是在帮他。 他这边和a1一路向前,星网上却因为镜头转过他们而刷了一片弹幕。 “啊啊啊我秦溯男神出现了!!!秦溯的小短裤快出来看男神!!!” “溯爷依旧酷炫狂霸拽啊!侧颜简直帅得没有边!” “只有我注意到镜头转过去的时候男神的手好像在摸旁边那个小哥的头吗” “前面说摸头的别走,我老公不可能出轨的!看我马甲杀秦夫人正宫地位不改” “前面那个自己马甲的也憋走!但好像少爷真的在摸那个小哥的头......【惊恐脸.jpg】” “围观前排出售小瓜子,有谁把那个小哥的脸截图了吗,眼瞎狗一包瓜子交换~” “有少爷的镜头全程录像,新开交流群xxxxxx共享资源,非少爷粉勿进,还有那个换瓜子的快把瓜子交出来” “群号没看到啊再发一遍!!!森森爱溯刘哥哥和秦溯溯拖家带口来围观!” “我是爱秦秦的小喇叭,群号重复:xxxxxx~” “啊啊啊听说我老公摸了别人的头!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婊砸!” “迟来的吃瓜少爷粉~大家说是个小哥,而且少爷的表情很宠......我和地板长在一起啦,少爷亲亲才起来[dogecry]” “【黑人问号脸】我是上来祝少爷比赛平安的......摸头小哥是什么鬼?!” “同前面【哭泣脸】我也是上来给少爷祈福的,那个小哥是什么鬼啦!” “同意!小哥负分滚粗!把我们的少爷还回来!” ...... 此时还不知道星网已经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程述还带着他家a1往前寻找参赛者,按照世界意识的导航,向右六百米处有一个排名489的选手正在等待猎物的前来。 而程述,已经做好了狩猎的准备。 第五十九章 a1跟着程述在密林里高速前行,如果现在虚拟世界的视角能转到他们两个的身上,就会发现两个人的步履轻得似乎没有承重,脚踩着落叶也未发出大的声响。 世界意识发出提示,那个参赛者就埋伏在右前方五十米处,已经快要注意到他们,程述这才慢下脚步转头给a1一个手势。 a1手上只拿着一张薄薄的铁片,对程述点头示意了解,随即停在原地不再前进。 青年一个人向着前面走去,神色坦然而无畏,很快就走到埋伏者的十米范围。他低头踢着草,似乎颇有几分烦躁之意地抓了抓自己头发说道:“这他奶奶是什么鬼地方,走了半多时了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他手一甩把匕首扔得远远的,口里道:“娘的不比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比赛,小爷还等着回去吃饭呢!”,说完就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也不管刚才扔出去的匕首。 这么乍一看程述还真是个又弱鸡又傻帽的角色,树上坐着的选手眯了眯眼睛,有些不屑地把嘴里叼着的草叶吐了出来,拿着的红色遥控器的手也已经蠢蠢欲动,只待青年再走近陷阱些就按下一击毙命。 程述瞄了一眼那从空中盘旋而下的草叶,在上面那人看不见的位置勾了勾嘴角,于是复又爬起来向着方才匕首的位置走了两步。 上面的人已经准备要按下遥控器了。 谁知程述懒洋洋捡了匕首就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骂着什么要是来个人一定打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又坐回了原地。 埋伏着的参赛者看他离开了陷阱边缘,稍稍松开手里那个按钮,眼睛在程述的身上扫了扫。长得挺不错的小年轻,就是这身板和械斗不太符,八成也是为了在女人堆里面好好吹吹牛才来的比赛,虽然能参加固然有几分本事,但械斗和机械可不是一个东西。 他在心里哼笑一声,待会儿还不知道谁打得谁亲娘都不认识呢。 参赛者从树上轻盈地翻下来,躲在树干背后,打算山不就我我来就山,手里拿着参赛背包里统一分发的匕首一步一步从程述背后靠近,他脚下也有什么东西似乎在缓慢地移动。 但这一切程述恍若未觉,他依旧坐在原地抱怨着比赛的种种烂点,手里的匕首也没有任何要用的迹象,反而插在土里没什么动作。 “迎宾都长得那么磕碜,可想而知这比赛也不是什么好……”程述后面的话堵在喉咙管里,因为此刻,他的脖子上已经被横上了一个冰凉的锋利物体,他有些讪讪地说:“大哥……?嘿嘿嘿大哥打个商量呗,我排名889一点都不高,您要不换个人呗哥……” 参赛者冷笑了一声,说道:“排名比我低也没关系,多杀几个我的排名也会上去。” 程述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了:“大哥你放我一马吧,我跟着你做小弟。” 身后的人恍若未闻,只是轻微动了动手指,他脚下的土壤就松了松,一条红色的蛇从地下拱了出来,沿着程述的脚一路向上爬到他的脖子上,蛇口对着他的咽喉大张,已经做好了随时咬上致命部位的准备。 械斗大赛要求在拼杀过程中只能用机械对选手进行攻击,这就是一条改良过的机械蛇,毒牙里已经被灌注上了剧毒的毒液,沾上一点破皮的伤口都会致命。 “哦,是吗?”参赛者在他身后问道。 “是是是”,程述点头如捣蒜,“我肯定好好给您当小弟,给您抓人来刷排名。” 参赛者说:“说着挺好听,可惜……我不需……你……你……”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倒了下去,程述身上挂着的那条蛇也随之滚落在地,几米外的位置也突然塌陷下一个坑。 程述脸上神色变淡,轻轻把沾在自己身上的灰尘给拍了下去,转头对拿着另一条机械蛇站在身后的a1笑了笑,“做得不错”,他指了指那边的坑,“走,过去看看。” a1点点头。 刚才的那个参赛者在他所在的地面下还埋了个大型的攻击性机器人,只等有人踏入触发陷阱的位置就发动,经世界意识扫描过后发现程述现在身上带着的零件器材并不足以和它正面硬杠,所以程述就想了刚才那个办法,先示人以弱,放松警惕以后再乘机绞杀。 现在那个坑就是原本应该在下面的机器人失去了操控者倒下以后泥土灌了空隙导致的地面下陷。 程述把土挖出来,一个蓝色的巨大机器人就露出它的原本面目。 右手用灵活机械做了个可调控下拍面积的手掌,如果程述刚才踏入陷阱里,就算能躲开这泰山压顶的一击,怕是也不容易再从机械蛇的嘴下逃过去了。 程述笑吟吟地蹲在地上撑下巴看着a1,“我手疼。” a1了然地勾起唇角,过去揉了揉程述毛绒绒的脑袋,又忍不住在他的额上亲了一下,“你坐着休息,我来干活。” 然后他就撸起袖子拿了工具下坑了,而与此同时,他们都没注意到刚才虚拟世界的镜头一直在他们这个区域停留,星网上又是一波惊涛骇浪。 “这个小婊砸是sei!我男神也是他说差使就差使的?!我要写信给大赛组委会要求去掉他的参赛名额啊啊啊啊!” “取消名额10086!!!!” “加电话号码!!!” “加身份证号!!!” “但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男神刚才亲的这个小哥长得特别好看吗,求不殴打……” “肯定不知道是在哪里整的容!我男神才是真绝色,绝对是他倒贴的!” “我以专业整容医生的角度告诉你们,从截图来看没有整容痕迹。” “我......我也觉得那个小哥很好看…...希望大家打我的时候轻点……” “你们怎么不说少爷刚才好像亲了他,还揉他头发,少爷和他不会是一对吧【惊恐脸】少爷你忘记大明湖畔的我了吗,我叫秦李氏丫~~~~” “天哪男神刚才眼里满满的宠溺哟,感觉一颗心都要甜化了,那个小哥也草鸡好看的丫,为什么那么多人喷他呢~” “因为我是正宫” “因为我是正宫1” “因为我是正宫10086” “因为我是正宫身份证号码!” “可是少爷喜欢的话你们正宫有个p用!” “中枪……说得好有道理啊呜呜呜,我连亲眼看少爷都看不到呜呜呜呜我好惨啊作为正宫一点地位都没有......” “摸摸前面没有地位的姐妹,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少爷的真人呢,好难过啊呜呜呜呜......” “不喜欢那个小哥,跟个米虫似的赖在男神身边,看起来就是个弱鸡的废柴,一点用都没有,刚才男神好像已经赢了一个参赛者,他肯定又是顺着混功劳的。” “这么一说的确好讨厌啊……不要小哥,男神来找我丫,我会洗衣做饭扫地刷碗,我还能生猴子啊男神!” “……” 于是在程述不知道的地方,他已经悄然被定义成一个好吃懒做还拉着男人上位的小婊砸,但此刻的青年完全不知情。 他正对着a1拆下来的一堆零件笑得牙不见眼,这个机器人拆下来可是整整三个大机械作品的零件量呢。 程述没有带太多东西,本来就是打着抢人东西的主意,这个时候尝到甜头心里可高兴,a1一边拆他就在旁边一边拼装着两个攻击性机械,动作快速利落,很快就成了型。 他右手边用刚才机器人的那个大面积攻击压合板做了个压合器,左手边却是一把长刀的样子,只是这把刀有三层刀锋,中间夹着的全是精密仪器。 a1在坑里看着程述做这个东西,笑着看向他,“这是什么?” 程述微微一笑,把三层刀锋伸到压合器下一压,就变成了一把锋锐的长刀,他还没来得及告诉a1这是个什么东西,就听见脑海里世界意识的警报声,百米内有参赛者高速接近,请做好作战准备。 程述把那把长刀挂在腰间,慢慢走到密林中小道的中央。 对方似乎就是冲着他这个目标而来,身边还有一只奔跑着的机械兽,大概是老虎豹子之类的拟生机器人。 青年站在中间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睛,双手以极标准的姿势举起长刀,在心中计算着前进者的速度,眼前渐渐出现一个蓝色选手服的人影。 腾跳,劈砍。 对方的机械兽正好落在刀锋下,刀和机器人之间极高的运动速度让刀立马在铁皮上划出火星。 蓝色衣服的选手看到他手里的刀挑衅一笑。 “长刀对付机械可已经是落后了。” 第六十章 对面的青年却并未回话,只是勾起了嘴角,在蓝衣参赛者操控着机械豹对着他伸出精钢制作的锋利长爪时用刀身在其兽身上重重一击,借着这一下的反作用力向着对方手中握着的攻击机械冲去。 视角已经停留在这个区域逾三分钟,也因此星网上的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程述的动作并在心里感到惋惜,但也有不少先入为主不喜欢他的人在弹幕上表示了自己的幸灾乐祸之情。 “你看那**冲着刀刃子上去了少爷连动都没动,估摸着少爷八成也是烦他这种倒贴上来的便宜货了,蓝衣服的加油,帮少爷干了这个祸害!” “哟哟哟,这是装逼没成把自己命送上去了吧,坐等血溅三尺。” “真是不自量力,他对面的可是排名286的选手,居然动作这么鲁莽,开始还觉得他长得好看,原来也就长得好看一个优点,和少爷一点都不配。” “男神还要搭档吗,我马上报名参赛。” 星网上攻击程述弱智的言论不停刷出,但很快,弹幕就变成了一片空白。 眼前镜头正对准的青年以一个极其刁钻甚至几近突破人类柔韧极限的姿势从蓝衣参赛者举起手中攻击机械的右臂下钻了过去,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刚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参赛者胸前就炸开了一个大洞,血肉内脏横飞。 子弹的巨大冲力把男人向前抛出了一段距离,视角只来得及顾他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接着就转回了程述。 隔着屏幕都能闻到血腥的味道,有不少一边看一边吃饭的观众已经扔了饭碗奔赴厕所了,但从倒下的男人身后走出的青年只是慢条斯理地从身上掏出条纯白的手帕擦净了脏污,顺便俯下身把失去控制从空中坠下的机械豹拎着脖子处翘开的铁皮拖到方才的大坑处。 他在阳光下一笑,清朗的眉目似乎让人刚才围观血腥场景的胸中郁气烟消云散,一瞬间就平静下来。 没有关注战场情况还在拆零件的a1看着他丢下的机械豹无奈一笑,爬上坑揉了揉他头发,“这个也拆?” 手掌下是细软的发丝,毛绒绒又乖顺得像一只猫,青年舒服地眯起眼还不忘摇头,“只拆中间的核心驱动和智脑,我走路走累了,待会儿看看能不能改大一点让它驮着我们走。” a1垂眸凝视着他,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宠溺和笑意,“都听你的。” 星网在短暂的一片空白后刷了一整个屏幕的省略号,大家纷纷表示不知道说什么好,终于在一大片白点之后有人开始发言。 “……啊我的脸打得好疼” “……” “你们有谁录了刚才的战斗视频,这个小哥的身体柔软得简直无法言说啊……” “那些想给男神当正宫的都闪闪,你们很明显打不过这个小哥……简直是无法用人形兵器简单形容的作战能力啊……” “我要成刚才这个小哥的迷妹了!有哪个人知道他叫什么的吗!” “官网首页有这个小哥的资料,你们查一下286排名就行了,查完以后回来分享啊朋友们~” “路转脑残粉1” “路转脑残粉10086” “路转脑残粉手机号码” “路转脑残粉身份证号码” “回来分享资料,小哥名字是许裴,今年21岁,生日6月25,暂时还没有星网论坛的账户,不过我们后援团可以先建起来!” “建了群xxxxxxx” “已加!” “已加1”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小哥手里那把枪是怎么来的......我怀疑他作弊了……” “裴裴拿枪怎么了,枪不是机械啊,哪儿来的作弊这一说!” “但是的确有可能啊,虚拟世界如果有意给许裴开后门那不是随随便便都让人看不出来作弊吗” “滚犊子裴裴现在是老子罩着的人,说话都给我注意点” “我说许裴这第一批粉素质就堪忧啊,也不知道少爷怎么看上他的” “嘿前面的别走,我说你这人说话能不能注意点” “……厉害了我的哥” 于是在程述不知道的时候,星网上又一次因为他不经意的一个动作而掀起了惊涛骇浪。 而这一分钟,程述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看a1干活,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犯瞌睡,脑袋顶上调皮地翘起一根呆毛,在轻微的气流流动下小小地抖动,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乖巧,像一只犯了困的奶猫,随时都有可能从坑边上掉下来。 a1拆着拆着就要抬头看他一眼,生怕他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滚下来,又因为他毛绒绒的脑袋总觉得手痒。 这么过了十几分钟,虚拟世界视角又转回到他们身上。 大赛策划已经发现只要把镜头给程述他们,星网的收视率就会以极快的速度上涨,反正比赛整整有三天也不差这么点时间,索性就经常缩了其他选手的出镜时间,让镜头多去这两个面前晃悠。 此时程述坐着觉得那把精钢的枪咯着腰间不舒服,掏出来在手掌心里轻轻一旋,机械拼装的声音就咔哒咔哒急速地响起来,星网上的观众几乎是眼睁睁看着那把枪怎么从扳机的位置向两边变形直到完全成为一把长刀的,暖融融的阳光泛在刀刃上,此刻有人已经觉得自己的三观被毁,急需重建。 “woc这种不似人间物的机械兵器啊,简直比母星以前的□□加刺刀还带感!!” “好帅啊求星宝出同款!三倍价钱收购啊啊啊啊啊!” “这种武器如果量产简直是个恐怖的杀器啊,我发现了除大老师以外的人间精品了,裴裴裴裴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之前说人作弊的去哪儿了,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话,现在脸打得啪啪响了吧?” “少爷已经不能满足我了,我现在就需要裴裴这样帅气又牛逼的男朋友!” “滚滚滚,裴裴是我的!” “滚滚滚,裴裴是大家的!” “滚滚滚,裴裴是少爷的!” “嗯?好像有点道理......” “…...” 程述坐在坑边上把a1递给他的零件堆成一个小山,笑吟吟看着男人把机械豹的中段拆下来又把智脑拿出来给他。 他打开自己的智脑终端把机械豹的程序修改了,变得更加灵敏仿生,还在细节的位置加了些原本没有的东西,接下来就接过a1给他的工具,用小锤子螺丝钉在机械豹的中段哼哧哼哧敲敲打打了一段时间,再这么一看果然就大了两圈,想承a1和程述的重量完全没有问题,于是眯起眼满意地笑了笑。 a1在坑下看他那根迎风飘扬的呆毛挠的心里痒痒,爬上去就把人在怀里好一阵揉搓,几乎没把程述勒得呼不出气来,程述一边窝在他怀里还不忘提醒他,“诶那什么......零件别浪费了呀,你放包里面去我背着吧。” a1哭笑不得,抱到半途又爬到坑下把那一大包拆下的零件带上,这下搂着怀里的人真有一种拖家带口逃难的意味。 程述看他自己背着零件有些奇怪,歪过头问他:“不是说让你把零件给我吗?” a1揉他头发,深沉道:“媳妇儿不能干重活。” 程述愣了两秒,随即把脸埋进他怀里,只露出一个红红的耳根,可见是窘迫到极点了。 而此刻的星网: “大力给我吃狗粮不要停!” “忠犬攻和武力爆表受啊,好萌这一对!!!” “天哪我感觉我内心不可言说的一点被戳中了,好想搞基啊麻麻快来拯救你迷途的儿子呜呜呜” “单身狗的心上中了一箭,但我!愿!意!” “我是不是抖m啊没有男朋友还看这种比赛,这个比赛真的不是专门给裴裴和少爷秀恩爱用的吗,少爷刚才揉裴裴头发的时候表情好宠啊我的心要化了!” “裴裴萌出我一脸血,少爷对不起我移情别恋了,裴裴快来我怀里姐姐宠你” “......我......我的裴裴哟你为何要和少爷在一起,不能考虑考虑我吗......” “之前被少爷的美色蒙蔽了眼睛,你们没发现裴裴长得特别特别好看吗,杀人的时候那种凌厉和在男神面前像只小白兔一样的表现戳了我的全部萌点啊~” “如果裴裴回复我,我就手抄全集新闻联播,徒手劈榴莲,胸口碎大石,脑门磕砖头,外加空手接白刃,生吃帶皮橘子,手抄中华字典、成语词典、英汉词典、道德经、三字经、山海经、唐诗三百首、宋词五百首,自呼巴掌80000,京基100蹦极不带绳,别问我为什么,就是这么自信,爱裴无道理。” 第六十一章 “前面已截图记星际号,等裴裴开通星网论坛我们会转告他的。” “友情转告1” “我也来凑个热闹哈哈哈直播花式作死” “……” 程述这边并不知道已经有人立下了死亡fg,虚拟世界里的时间是现实世界的两倍速,这会儿天色黑下来,已经是傍晚。 人在黑暗的地方听觉总是更为灵敏,程述这个时候就能感觉到似乎萦绕在耳边的各种细小声音,有些像是小型走兽踩踏在树叶之上,有些又像是归巢的蝙蝠翅膀拍打到枝桠。 身后的a1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把人抱得紧了些,在他耳边轻声道:“不用害怕,有我在。” 程述偏了偏身子在a1的唇角上轻轻啄了一下,又转过身去恢复之前警惕的样子,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没有任何凝滞。 a1一只手摸了摸刚才被亲的地方,眼尾微微弯起。 这么行进了半个小时左右,天就差不多全黑了,因为是虚拟世界所以头顶看不到月亮,照明的工具只有靠选手自己来做,发电的能源也是个问题。 程述之前就拿着材料做了两个强光的前置式照明灯,戴在头上,有点像探险用的那种款式,但这个时候却没有拿出来用。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的密林,不光有人,还有其他动物。 突兀的光源会直接暴露自己的所在,来者都不用判断是敌是友,比赛场上无父子,这个时候就算有人来叫程述爸爸他都不会应,他就是这么一个有原则的人。 选定了一株又大又粗壮的树,程述和a1从机械豹的背上下来,手上拿着刚刚设计出来的精密钢板拓展床向着已经爬上树的a1扔过去。 这是个折叠式的野外便携式床,打开以后和一张钢板不同的地方就是它可以直接靠着两根伸展支架固定在体型比较大的树上,对虚拟世界这种年份比较久的密林适用,但如果是沙漠就完全是个废品,除非程述想体验一下自然形成的铁板烧。 两人的身手都不错,爬树的时候没有什么响动就到了位置,a1已经安装好便携床,在暗里不出声地拍了拍铁板示意程述快点过来,嘴角勾起。 机械豹被程述安排到五米以外的一个草丛里蹲着放哨,就算被发现也不会第一时间找到他们,同时也能防止一些小型的地上走兽影响他们休息,程述顺手还放出了三只机械蜥蜴趴在树上警惕有蛇或者毒虫之类的动物靠近。 a1坐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很低,他说:“我刚才连了连星网,我现在排名在423,你的是286,三十二个人申报退赛,还有两个人在比赛过程里受到刺激,精神有些不好。” 这说的大概是碰到那种实力比较强,杀人的时候又有些变态嗜好的对手,结果自己体验了一遍虐杀的过程心理崩溃的。 程述不做声地叹了口气,问a1,“你顺便看一下柯以南是多少名。” a1盯着眼前的空气沉默了一会,说:“121名。” “怎么那么快就升这么高了?”程述有些疑惑,在脑子里给世界意识拨号,那边说:“柯以南拉上gio这边安排的夺冠预备者组了个队,打起来比较快。” 世界意识又说:“他们那边一共十二个人,比柯以南排名高的有两个,最高的是56,最低的是803,现在就在你们东南方向的四百米位置。” “不过”,世界意识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今晚他们可能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程述道知道了,就转头去看那个方向的动静,他的耳力一向不错,这个时候也如出一撤地和a1一起听见了远处隐隐有杂乱的声音。他眯了眯眼睛,眼瞳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好奇。 a1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来,如同一个贤妻良母一样把两个头戴的光源放在小枕下面,拿了空调毯强行把还要伸脑袋去看别人家热闹的程述裹上被子滚到自己怀里抱着,眼神严肃认真,好似现在不是在包人而是在雕刻一个精细的工艺品。 程述在看了他的表情之后默默缩回了头。 两人至始至终都没有要动用照明灯的意思,倒是刚才世界意识指的方向簌然亮起一个光点,程述歪着头看那边亮了大概两分钟之后就出了一些嘈杂的声音,似是搏斗又似是吵架,只有隐隐的一点声音。 光点像它亮的一样熄灭得毫无预兆。 程述还想再看一会儿,被a1强行按回了怀里,低声在他耳边道:“睡觉。” “好好好睡睡睡。” 只简单做了一个遮盖的吊空床上,程述枕在a1的手上最终还是妥协了,迷迷糊糊之间只对一件事还有存疑。 a1的手到底是什么生物材料做的? 清晨树叶上冰凉的露水啪嗒一下掉在程述的眼皮子上,他身体反射性地抖了一下才进入清醒状态。 垫好的钢板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三只昨晚放出去的小蜥蜴好奇地扒在铁板上,电子眼圆溜溜地盯着程述,看到他醒了就三只一起爬上他膝盖拱来拱去。 程述还有些迷蒙的瞳仁似乎带着水雾,他微微弯起眼尾,把三只小蜥蜴抱在怀里一一在脑袋上揉了揉,又去抚摸他们的下颚。 三只得到了亲昵,像小狗一样在他面前甩着大尾巴,又因为程述的动作而不自觉扬起头任他动作。 a1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青年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肤色被晨光映得格外白皙,盈润得好像能掐出水来。 他不自觉柔和了神色,三两下爬上树去把人搂到自己怀里。 “起床了?”这句问的是废话。 “嗯。”程述乖乖应道,“昨晚睡得可好了。” a1看着他的模样,笑了笑说:“是吗,可你半夜的时候是翻到我身上睡的。” 程述一脸错愕,随即又去扒a1衣服,“我有没有压坏你,你可能……”零件不太好,万一松动了该怎么办? 后面的话他没有敢说出来,这种星网直播的大型比赛谁知道视角什么时候转到自己,言多必失这个道理程述还是懂的。 a1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道:“放心吧,我有分寸,不舒服也会告诉你。” 程述这才收了手。 他也的确是担心得十分有道理,因为就在他起床以后虚拟世界视角就转到了他们这里,星网上本来刷了一片晚安明天见的弹幕都一下子被啊啊啊啊给冲了个一干二净。 譬如是这样的: “啊啊啊我的裴裴老娘不睡觉了!” “说什么晚安,有裴裴在我还能再战500年!” “少爷呢少爷呢~怎么没有陪着裴裴丫~” “裴裴大力艹我不要停!” “我很想蹭一次热门,希望喜欢裴裴的朋友能帮我赞一下,看到右边的大拇指了吗,点七次可以召唤神龙哦” “我是土豪李姐,有钱没道理,喜欢裴裴的关注我以后给我发私信,一人一百,没发到的也不要着急慢慢排队哟” “……话说我裴早上还被好多人骂来着,现在营销号都凑上来一堆了[doge]” “泠泠山上松,裴裴人如玉【比心】” “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暴力美学,今天被裴裴的打斗场面给实力圈粉了,世界视角不转我就不睡!” “…..” 然后在a1上树抱了程述以后,大家的评论又是这样的: “啊不行我要失血了谁帮我打一下119” “119不是消防电话吗?” “同问” “同问1” “麻麻问我为什么捂着鼻子下楼跑了三圈” “麻麻问我为什么疯狂自拍上传相亲网站” “麻麻问我为什么喜欢上了男孩纸” “……强势【大拇指】” “刚才捂着鼻子自拍在朋友圈寻找男朋友结果被之前掏来的复古式手机给砸了下巴然后去寻找药箱的时候闻到楼下在吃烤鱼我也很想吃于是我就自己动手打算做结果把厨房给烧了,希望有同情心的大家能帮忙打个119我家地址xxxxxxx” “……真是......真是一场好戏啊……” “居然因为裴裴起个床把自己房子给烧了,我裴强大出天际” “……少爷粉呢” “已经爬墙去粉了裴裴” “现在是少裴粉哟咦哈哈哈哈~” “今晚不睡觉的约起来,我已经去买好了泡椒凤爪麻辣豆干玉米味麻辣味原味黄瓜味薯片两份全加关东煮,就准备今晚了!【图片】【图片】” “【错愕】深夜放毒?报复社会?” “前面公然放毒的放学憋走,大哥要教育你,那么大了能不能懂点事?你不是三岁,你已经是三年级的小学生了好吗?!” “…...噗哈哈哈” 第六十二章 虚拟世界其实可以连接到星网,但程述此刻明显不是看这些八卦的好时机,因为柯以南那边已经拔营,朝着他的这个方向而来了。 按照虚拟世界的时间换算,这个时候才早上五点钟,按理说所有行动应该在六点后才开始,械斗的选手一般不会有颠倒作息搞突击的情况,这种高危比赛随时可能因为精神状态不好被毙掉。 他和a1刚才已经收好了所有的器械,这会程述站在树下,一双眼睛冷冷向那帮人赶赴过来的方向望去。 a1安静地把装在包里的东西招呼着机械豹过来背好之后也站在他身侧,顺手把他昨天用的那把长刀放到程述手里,接到刀的指尖握到刀柄上缠绕的布条,转头弯着眼瞄了a1一眼,换来男人在嘴角轻飘又温柔的一吻。 程述脸色红了红,扣在扳机上的指尖微动就看到那银色的精巧器械又开始咔哒咔哒地变幻着造型,不一会儿就变了把星际最常用的伯克朗左轮出来。 碧叶葱茏之间,一只黑洞洞的枪管对准了远处一个人的脑袋,手在扳机上轻轻巧巧扣着,似乎漫不经心却又真真切切地握着一个人的性命。 他握枪的姿势优雅又透出一种凌厉的意味,身侧的a1身姿修长挺立在翠色之下,神色淡淡。 两人并肩的样子好似一幅画卷,但那边走来的一行人就未必这么想。 能在械斗里得到不低排名的人察觉力一般都不会差,大概在两方还差距30米左右的距离时,那边就开始陷入了骚乱,大概是从没来得及翻出的背包里急匆匆拿了防具之类的东西才敢慢慢前进。 程述挑眉,嗤笑了一声,拉着a1的肩膀就往树上去。 两人挂在树上向下看,心情十分美丽。 他们的身形被树叶很好地隐藏住,因此当一行人到方才程述所在的位置却没找到人时都松了一口气,领头那个是排名最低的,他斜靠在一颗树上滑溜下来,和后面的人通风报信:“没事儿,前面没人,走快点过来吧。” a1一只手搂着程述的腰,看着下方面无表情。 柯以南是个小个子,长得倒是不错,在众人之中看起来一脸无辜,似乎最是弱小。 程述瞄了一眼,在心中感慨道:哦,久违的白莲花。 还是男版的。 此刻他如同看见什么洪荒猛兽,指着一棵树下的某处抖索得说不出话了,旁边个儿高高的男人最先发现他的不对劲,扶了扶柯以南的肩膀,也没留意到人顺势蹭进自己怀里的动作,只是身体也一下僵硬了。 那里放着的刚好是程述的机械豹,一双电子眼死死盯着来人,精钢做的利爪也随时有探出的趋势。 旁边的人也陆陆续续发现了这只机械豹,但都身体僵直不敢乱动,他们知道这种大型机械动物的厉害,良好材料所做的这种拟生机械兽刀砍不下弹轰不了,现在没有看见主人之前随意攻击是冒犯的行为。 还是第二个发现机械豹的男人先开的口,他镇定了一会,道:“请问机械兽的主人在这附近吗?” 程述坐在树干上默不作声,a1也没有说话的**。 下面的人又道:“我们只是经过这里,不知道您的排名是多少?” 程述冷哼一声:“我的排名为什么要告诉你?” 下面的人均都闻声向树顶上枝繁叶茂的位置看去,那里树影绰绰,似乎有两个人的形状在,于是更是肯定程述的排名没有他们高,说话也带了几分底气。 “我们可以下来好好谈,正好我们是合作比赛,不如你看看是否加入我们?” 程述干脆利落,“不了没兴趣。” 下面的人却不依不饶了,这会却是要打起a1的主意:“你不加入,不代表你的朋友没兴趣,不如大家在下面好好聊一聊,也好看看各自意向如何?” 这话就是明显的挑拨离间了。 a1不待程述开口,就一手搂腰一手搂腿带着他下了树,面色也是不善,那双平日里对程述总含着温和无奈笑意的眼睛也出现了别的情绪。 他手里拿着一小个铁块,看起来极没有震慑力,反倒像是小朋友拿出来唬人的玩具。 见到两人下来还有些心里打鼓的高个子男人在看到两人的面容以后就镇定了,他看着程述略显单薄的身板撇了撇嘴,丝毫不掩饰对他的鄙视之意。 “谈一谈?”他神情鄙薄,“不如把你的机械兽先收了?” a1皱了皱眉就要按上那铁块的中心一点,却被程述给挡住了,青年安抚地在他手上拍拍,示意这些由他来解决。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面部神色,旁人看起来就是一副有些缩头缩脑的胆怯样,连五官的优势都完全被这一分钟弱下去的气质给取代了。 程述一脸呐呐,一副想和那人商量商量的表情凑上去说:“机械兽一定让一定让,就是不知道我们……” 那人斜眼过来看他,“不知道什么?” 程述说:“能不能和您一队?” 那人讽他道:“你刚才不还没兴趣和我们一队吗?” 程述说:“您是郝云先生吧?” 郝云捏了捏鼻子,嗤笑道:“是又怎么样?你怎么知道的?” 程述说:“我是您的粉丝,一直非常崇拜您在械斗上的能力和成就,这次来参加比赛就是为了您。”他话说得一脸诚恳狂热,让听的人一点怀疑都起不了。 程述调整了一下感□□彩,激动道:“刚才是因为不知道来人的明细,看到是您我肯定是要和您一组的。” 郝云下巴都快上天了,他说:“是吗?” 程述不停点头:“是是是,这话怎么能有假,不知道我们是不是……” 郝云瞥他一眼,说:“你有这个荣幸。” 程述感觉自己要不是在虚拟世界里八成隔夜饭都已经被吐出来了,但表情还是极为受宠若惊,他似乎话都说不清楚了,结巴着道:“您、您……您答应了?!” 郝云骄傲地一扬下巴,表示朕准了,果然收到那边小青年欢呼雀跃的回应:“那、那真是太好了!” 程述立马蹦起来以示欢欣的配合,为了表演效果还窜着抱了a1两次。 a1冷着脸抱他,每次都让他难以继续下面的一连串动作。 于是后面程述后面就只是绕着a1跳了,拒绝再对a1做出任何亲昵动作。 a1的脸又黑了点。 庆祝完以后就是互相介绍和认识,程述笑着指自己道:“我叫宋玮,现在排名大概八百多”,他又指向旁边的a1,“这是秦溯,现在排名......”他似乎不太记得清楚,转头去看a1,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对他眨了眨眼睛。 a1实话实说:“423。” 旁边的人对秦溯这个名字多多少少都听说过或者知道了解,程述本来就不打算隐藏他的身份,而是一开始就坦然告知,让剩下几个人都生不起怀疑之心。 所有人里面还是柯以南最先反应过来,他小小叫了一声,道:“前段时间也有个叫秦溯的很火,不会是……” 程述微微一笑:“是他。” 柯以南眼睛一亮,嘴上却还在惊叹,“之前就听说过秦先生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他走到a1身前,想用自己的身体把程述完全挡住,“gio之前的apr相机听说就是先生设计的。” a1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保持着刚才的表情看着面前尽力夸赞自己的青年。 柯以南看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咬了咬嘴唇,道:“我很开心能认识先生,也希望先生在后面多担待照顾。” a1这才淡淡扫了他一眼:“嗯。” 柯以南虽然有些泄气,但并未打消念头,很快就从沮丧里窥见生活新希望,笑着同场上的人说道:“我们也快点赶路吧,前面还不知道有什么风险呢。” 郝云虽然非常不屑地看了程述一眼,但还是矜持地直了直身子道:“小南说得有道理,我们快点走吧。” 在一路向前的途中,程述这才了解到这队人昨晚发生了什么。 原来昨晚因为林子里天黑,伸出手都看不见五指,队里的张松就忍不住把灯给打开了,虚拟世界里还追求享受地烤了点肉,不一会儿将入睡时候却感觉脸上一片冰凉湿濡,手一摸却是一个圆粗的柱体,身体滑腻。 那人大概也是睡傻了,抱着那东西就翻了个身,手里搂着嘴上还叫了声媳妇儿的小名儿,别提梦里有多美,旁边守夜睡得迷迷糊糊的王林却在朦胧中睁开眼时被这东西给吓得哭爹喊娘叫妈妈。 这么一喊,张松就醒了。 第六十三章 灰色的空间里,安静得恍若死寂。 一个身影悬浮在空中,如果忽略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平缓的呼吸,大概就是尸体的最好范本。 程述仰头盯着悬浮闪烁的星流,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要怎么流逝,才能让数不尽时光似洪荒,朝夕成海。 遥远的欢欣喜乐,难过惆怅,在拉到无限的岁月里压缩成一个不见光的角落。有些人渐渐模糊成一个剪影,有些人已经似光似尘埃,早几百年就在程述的脑子里灰飞烟灭,丢失最严重的是复刻在回忆上的感情,抽丝剥茧一般,慢慢去了鲜活的颜色,剩下的是仿似完全陌生的人和事。 他旁观所掌大界里的小世界,偶尔一点模糊的记忆片段会和跳动的画面重合起来。 历历仿似曾经。 程述成为掌界者之前,还是个炫酷的学生仔。 他对炫酷这个词没有什么概念,完全是被头衔。因为在大家青春期荷尔蒙正盛那会不太走寻常路,所以显得与众不同特别酷。 当男生普遍半长非主流发式,程述是原来的样子,当男生偷偷摸摸往耳朵上挂耳钉,程述是原来的样子,当男生开始耍痞气学小流氓,程述还是原来的样子。 洗得发白的衣裤,干净整齐的头发,长年不太有表情变化的脸,在一群妖魔鬼怪中可谓鹤立土鸡群,加上一张脸杀伤力太强悍,校园中简直好似传说的存在。 虽然大家都自认是矜持而有内涵的女子,但这么一朵活生生的高岭之花在面前成天晃悠总是有那么几个陷入魔障的,后世俗称,迷妹。 迷妹团每天打扮如同后妃争宠,一天摔倒在程述面前的姑娘几乎能铺满一整条小路让他踩着过去,因得习惯成自然,程述开始还本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扶一扶,后来已经能目不斜视地绕过去,嘴巴里背着的单词都不带倒带的。 不过还好那个时段大家都走的不胜娇羞温柔小意风,自立自强粗犷坚韧还不太有市场,否则程述收到的大概就不止是爱心盒饭了,指不定哪天就出现一整盒五金店批发刀片。 程述甚欣慰。 然而校园希望之星这一篇不是程述记忆里的主线,充其量是个a级副本,他前期的人生调调走的苦情那个路子,秋风萧瑟的王家卫风格。 总结一下就是,吃不完的凤梨罐头掉不尽的悲剧坑。 爹妈离婚,爷爷奶奶因为他妈妈的缘故顺带着也不待见他,外公外婆去世得早,大人的感情破裂以后他就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真真是上不去又下不来。 刚离婚的那一年,两个大人虽然老推着责任,但好歹还是划了时间来陪他......看个电视什么的,哪怕就这照顾时间的问题吵得也多,可一家人总是在一起的。 但小不点儿的程述就想不清楚,整整七年的时间,怎么会因为一纸社会契约的宣告结束转眼把亲缘视作负担。那些鸡毛蒜皮的针锋相对下掩藏的一道又长又宽的深壑其实已经把他的父母划开得太远,而他自己就在那个沟壑的中央。 两个人气急会摔门离开,却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带他走。 所有闹腾的平息是在他八岁的那个新年。 窗外的烟火一朵朵在尖厉的啸声里炸上天空,小程述沉默地趴在窗台上,那么绚烂的色彩和光亮,在他的眼睛里绽放,内里却一片死寂。 他爸爸在不久前打电话过来用一套流利的官话表示了中华民族这么重要的传统节日他不能相陪的遗憾和浓浓悲伤,说到兴头上的时候却一顿,程述敏锐地听到电话那端有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娇嗔着怎么还没打完,那句本来想说的话被他硬生生咽回去。之后程父果然就言简意赅得多,明显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于是程述善解人意地帮他挂了电话。 他了解,所以他不会干涉。 至于程母,程述完全不知道她的新号码。游曳于上流人士交际场所的程母最怕别人重翻在她看来难以回首的老账,那个堪称负累的儿子永远都是那段被她视作污点的过去抹不掉的证明,因此她离婚以后直接换了手机号,消匿在小程述那个老旧手机的联系人列表里。 那个备注为妈妈的号码,永远都是空号,他每听一遍提示音都好像有大风卷挟着冰寒从胸膛的大洞上穿过,一次又一次,疼得喘气都困难。 程述从前不懂,可人总要长大。 欢笑从窗外传进来,他缩在窗下用力抱着自己的膝盖,好像这样就能感觉到温暖而被需要。 原来被抛弃的感觉是这样的。 世人难以言明的血缘亲情,就在那年开春同着融化的冬雪一起在程述的世界里走失。从此面前滔天潮涌,轮转又轮转,仅剩一人。 …… 但程述走的是先抑后扬的路子,要柳暗花明又一村那种类型,前传忒悲伤不能思往,后面就要上点温馨戏份丰满人物形象。 十岁的时候,程述隔壁搬来一对老夫妻,都是退休大学教授,逢年过节来看望的学生不少,刘教授是个脾气有点火爆的老太太,教的是戏剧影视文学,老爷子姓赵,教的高等代数。程述虽然童年旁人听着悲惨,一个人习惯了也就还好,本质上还是个懂礼貌只不过面上有些沉默的孩子,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尊老爱幼的品质不出预料地挺优良。 多帮着两位老人家提了几次东西之后夫妻俩也不知从哪儿听得程述从前那些事,心里更是觉得孩子听话得让人心疼,老教授俩同程述商量着这事儿,过没多久他的户籍就稀里糊涂迁到了另一个本子上。 有些东西放不下,妄使时光冲刷往事蒙尘。 程述怀抱这个简单的愿望把自己从形式上给换了个根,想着以后千山万水不复来路,实在不成就麻溜换个户。 然而日子很快进入了鸡飞狗跳阶段,原因是......两个老人家在个人特色塑造这一方面简直不遗余力。 刘教授虽然是个退休教授还是讲理论知识更多的,但依然怀有强烈的表演欲,时不时就爱演上一段。刚开始程述碰上刘教授演死戏的时候还手忙脚乱去拨120,后来已经能跪在刘教授旁边以沉痛的心情带着沙哑的哭腔悲戚的面容念上一大段煽情的台词还不大喘气儿了。 但程述面瘫属性不能丢。 他面上悲痛表情在刘教授睁眼那一瞬间秒退,老太太被他拉起来,另一只手往他头上拍去,“小述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嘛,来哭一个~” “…...”程述默默。 赵教授对数学则是有近乎痴狂的热爱,老式说法叫学者的钻研精神,新式就叫,技术宅的魔障之路。 作为一个坚信科学拯救世界的教授,赵老爷子对于灵感这东西很是深有体会。因此他随身带笔,却经常忘记带纸。 这造成一个不太好的后果。 老爷子在路上走着走着,灵感如同过电让人猛一停,拿出笔发现没有纸,教授就直接往自己露出的胳膊肘上招呼。过不一会儿路人就发现一手臂上写满东西的大爷耍流氓一样把衬衫给撸了下来光着膀子奋笔疾书,写完了还心情愉悦地哼了一会儿歌,纷纷拿出手机举报有人影响市容。 赵老爷子讲究灵魂层面的深度交流,凡尘俗世什么的人不在乎,但回家总免不了夫人一顿臭骂。 刘教授更是为此把赵老爷子的衣服通通换了一遍,深色深色全部深色,衬衫不要白的全部黑的来一打。 程述在这两个老顽童的照顾下一路茁壮成长,心性怎么说都比同龄人更显老成。 就算想幼稚也由不得他。 程述十二岁的时候本来想去一所寄宿初中读,这个意见遭到了两位老教授的激烈抨击,用刘教授的话来说,你走了我们两个嗷嗷待哺的老人家要怎么办,诶哟哟我个心脏不好的老婆子遭人嫌弃了哟,老婆子我怎么命苦啊呜呜呜呜....... 程述:...... 赵教授人设话少,他直接托关系联系了几所市里口碑好离家又近的初中,校长们纷纷表示赵老师这事绝对没问题您孙子这事儿就包在我们身上啦,我们这次同学会您来吗? 于是程述的初中就这么被刘老太太的苦情戏和赵老爷子的强硬政策给内定了。 初二的时候,程述的聪明就凸显出来了。他上课从来不听课,只拿着一张纸画来画去,画完了再换一张,有好奇的跑过去一把扯过来看,却发现上面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符号和数字自己根本就看不懂。 第六十四章 对于柯以南现在所做的事情,程述是觉得遇到了一张江苏卷的试题。 原本因为没有许裴参加这一次的比赛,他们虽然在晚上也遇到了蛇,但并没有把它给料理了,然而这一次有了程述,他做的蜂蜜椒香烤蛇肉就成了最大的变数,鬼知道柯以南给自己加戏能加得那么来劲。 但此刻柯以南并没有马上对他们动手。 程述躺在地上背部一阵凹凸不平跌宕起伏,内心感觉斜风细雨潇潇,几乎想坐起来给柯以南一点反派扮演的指导建议。 稍显有些瘦小的青年靠在树旁边嘴里还叼着一块程述的独家秘制,慢悠悠撕着肉眼睛时不时忘地上睡着的人身上瞟两眼,端看得众人都已经睡如死狗安静如鸡也没有其他动作,恍若刚才往别人的肉上撒小药粉的不是他。 终于等到把手里最后一块蛇肉吃完,柯以南颇为回味地吮了一下手指,这才挥手向空中招了一下。 一只技术还不怎么完善所以脑袋顶还露着根电线的灰鸟就出现了。 程述眼睛偷偷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只看见那只鸟拖着一根钢管过来,嘴角不由得抽了抽。然后柯以南掏出一个没有柄的锥子,把那根钢管当柄套上便走向了郝云的方向。 程述在心田里整整齐齐地给郝云点了个九阶幻方的蜡,并祝他在复活的时候不要因为排名太低而气得再次身亡。 果然不多时郝云那边就传来一声闷哼,接着就再也没了声息,程述躺着暗暗估摸这用鼻毛看人的大兄弟是已经挂逼了,内心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忍不住为他觉得不值,一路上护着携着的同伴居然说背叛就背叛,连点犹豫都不曾有。 他悠悠在心里叹了一声气,却听见那边柯以南突然开始说话。 柯以南说:“你说你抢什么不好,偏要抢我两块肉。” 程述:“…...” 然后柯以南就站起来往张松他们那一堆人的方向过去了,于是不一会儿那边也传来此起彼伏的闷哼声和碎碎念。 程述听着传来的响,可以想象出柯以南小矮个儿拿个锥子的样子。 柯以南说:“你也抢我两块肉。” 一声闷哼。 “你抢我一块。” 一声闷哼。 “抢我三块,不可饶恕。” 重重的一声闷哼。 程述:“……” 正当他努力回想有没有在进食过程中抢过柯以南肉的时候,面前一道阴影盖下来。 程述:哦豁,这下不用想了。 柯以南拿着他那把套了铁管的小锥子缓缓蹲下来,用冰凉的锥头处勾了勾程述的下巴,动作极尽挑衅。 他看了看旁边躺着的a1,发出一声叹息:“这种男人应该是我的。” 程述:“……” 柯以南又道:“你看看你自己,长得……” 他梗了一下。 程述也心想要说别的还行,这一次组织分配的脸还是无可挑剔的,眉眼疏朗,俊秀温雅,便等着听柯以南怎么挑刺。 柯以南沉默了一会,又道:“腰不如我细,脸不如我小,头发也好像没洗。” 程述蹭一下就坐起来了。 他手中长刀已经缩短,锋刃处抵着柯以南的心口,语气认真而严肃。 程述说:“我洗了。” 柯以南:“……” 他脸色透着一股遭惊吓后的青白,况且还不止程述,旁边的a1也慢悠悠拿着一根金条形状的小钢块盘腿坐了起,那柄精钢做的东西轻飘按住了柯以南的腰侧。 柯以南的脑门上沁出冷汗,他心知这次逃不过,只微微动了动嘴皮,“你们怎么没……”后面的话毋用说出,几人自知其意。 程述还沉浸在被污蔑没洗头的悲愤之中,转头就道:“要你管。” 柯以南轻且缓地吸气,他说:“你们排名不高,我却知道郝云有一件杀伤力极大的机械怎么用,你们放我一马,有那东西的帮忙,你们便是前百也拿得,考虑一下并没有坏处。” 程述冷笑了一声,驴头不对马嘴对着他诌一句:“柯以南你说一说,你的梦想是什么?” 面色惨白的青年对这称呼不予置评,奈何侧面a1的那块钢块抵得越发近,半晌才咬牙切齿道:“机械大师,扬名立万。” 程述恭喜道:“那你的梦想八成是破灭了。” 柯以南面色沉沉:“你说什么?” “这个比赛全星网直播。” 柯以南:“……” 他咬牙切齿道:“你唬我,我之前从没听人说起过。” 程述道:“你当游览博物馆,谁都要同你做个科普?”他嗤笑一声,“是与不是你出去上上星网便知道。” 柯以南听闻这话面色灰败下去,手里拿着的锥子也清脆一声落了地,手指颤抖着捂脸,最后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嚎啕大哭起来,他骂了些脏字,道:“都怪你!若不是你做这闲事我也不至如此!” 程述气得笑了,手里长刀毫不含糊横了他脖子,“我做?感情你随身带的那些作弄他人的药也是我硬塞给你的?我迫着你下的药迫着你拿东西捅的人?” 柯以南道:“那又如何,你少装假好心,你若真善心至此方才我动手你何不阻止?” 程述乐了:“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个好人了?比赛有比赛的制度,你下了药,他们中了招,那便该是如何是如何,但就算我非善类,也绝不用下三滥的招数。” 柯以南已经气急,口里你你你不出个一二三,又是手一招叫来了那只灰毛的鸟儿,只不过这一次它没有下地,而是在近地盘旋。 程述眼尖瞧见那鸟儿脚上栓的一个徽标,瞳孔微缩,转头面色凌厉问柯以南:“郝云的?那个杀伤力极大的机械?” 柯以南阴测测大笑道:“是他的,你倒是挺聪明”,他身体还有些打颤,此时慢吞吞抬眸看了程述一眼,“郝云这几日虽未全完成这只机械鸟,但和最终成品的威力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不如先拿你试试手,看看到底能拿这次比赛的第几。” 程述说:“于是你就偷换了这鸟的智脑?” 柯以南不可置否,他动了动手指,那鸟突然伸出精钢一样的利爪,以可怕的速度向着程述和a1逼在他身上的利器而去,似是金铁相碰铮然一声,程述手里的长刀被这一撞微微偏了几厘米,起先还被困于两人之间的柯以南此刻完全不顾刀尖逼脸的寒意径直冲了出去,脸上迸出一连串的血珠。 程述看着对面的一人一鸟站在原地微微冷了脸,他道:“你便那么想胜这比赛?盗了队友的东西还强拉来充自己皮脸?” 清脆的叮叮声响起,却是柯以南指挥着那只鸟把身上用三层薄钢制的羽毛铺展开,眨眼间体型大的令人发指,只有那两只电子眼还是原来那般小。 柯以南捂着脸冷笑道:“那又怎么样,先到者先得,他自己没有防心难道还怪我居心叵测?” 变大了也依旧是灰毛的鸟头恰在树叶繁密处的下方两寸,此刻羽翎根根竖起直冲着程述这边,还似乎同着电频在起伏。 程述默不作声地把长刀横在身前,机械豹也悄无声息地踩到他的侧边,弓身做准备攻击的姿势,两人之间气氛紧张,连空气都有些滞缓。 突然柯以南一个斜退,机械鸟身上的一层羽翎脱体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方疾射而出,空中碰撞而响的叮当声不绝于耳,他却是乘着这个空档向身后的密林一路奔逃而去。 灰鸟变成之前的样子匍在他肩上,体型小了一半,柯以南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怒骂一定要宋玮这伪君子付出代价。 他离开原地约莫五分钟,此刻艰难穿过一处矮树垂下的藤蔓,抬起头时脚下不由自主地踉跄一软,但此刻显然不是呼痛的好时机,他几乎是立即转身就打算从原路返回逃跑。 柯以南的身体才刚触到藤蔓,腹部就传来一阵剧痛。 比赛的仿真拟感做的几近完全吻合现实,他低头,蓝色选手服已经被红色晕染开来,有一只寒光四射的利爪从他的腹部穿出。 那是程述的机械豹。 他喃喃道:“你不是和我一起的吗,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程述站在他身后,知道柯以南说的是gio夺冠预备队的事,世界意识检测此时没有虚拟世界的视角过来,程述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上前一步,柯以南的精神体还没有传送回复活点,此刻依旧大睁着眼努力想扭过头去。 程述半蹲在他身侧,道:“你之前就看到了,可你也没有想过放过我”,他慢悠悠从袖子里抖出一些白色的粉末,“这些药我还给你。” 第六十五章 柯以南还想再说些什么,那穿腹而过的利爪陡然一握,硬生生在他身体上破开了一个大洞。他跪地的动作一软,终于向前扑去,灵魂体转瞬被传送回了复活点。 程述手边就是那只灰鸟,这时候也大觉不妙,一跳一跳地踩过柯以南的脑袋逃跑了,丝毫没有对主人的留恋与不舍。 程述:“……” a1站在他身后,手里扣着一个爆弹盒,这个东西主要是靠近距离打击为首选任务,后坐力也挺大,此刻在a1的手里被轻轻一捏又收成了方才那个实心钢条的样式,他上前揉了揉程述的脑袋,“该走了。” 虚拟世界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最后两天就结束了,程述慢悠悠一手牵着a1一手握着一枚从选手那里缴获过来的戒指迈出了精神传送门。 咕嘟嘟的气泡从营养液下浮上来,容貌俊美的青年一手撑着舱沿坐起来,不远处的一个营养舱也坐起另一个俊朗的男人,目光相碰处温柔地笑了一笑。 程述不知为何就有些脸红,轻咳一声转过头去,当做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大赛统计委还在计算这一次的排名,请所有已经离开虚拟赛场的选手去组委会安排好的酒店下榻休息,等到白天再宣布比赛结果和颁奖,程述从营养舱出来,甩了甩自己身上还沾着的营养液朝a1招了招手。 整整两天的比赛事实上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已经过了四天,高度绷紧的精神骤然放松下来不由得让人似乎浸没在了疲倦感里。 a1过来揽了他腰,让人靠在自己身上,问道:“累了?” 程述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把头埋到a1胸膛里,“有些,先去休息吧。” 两人从当做比赛场地的广场离开,走的却不是来时候的地下通道,而是从地面上的选手通道离开。 而此时的选手通道: “听说今天在这里能碰到我家裴裴,你说少爷是不是也一起出来的?” “你也是来等裴裴的?我也是!从东区跑过来好远的呢。” “我也是等裴裴的!怎么这么巧!” “恕我直言,今天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来等许裴的。” “还有少爷。” “少爷已经被自己媳妇儿给挤过气了,现在要傍裴裴大腿才能上位hiahiahia” “哈哈哈好脑洞,想象一下少爷在家里头顶搓衣板脚跪电脑键盘就一阵喜感~” “你们给裴裴带什么礼物了,我带了艾赛德星特产的红星,特别好吃的水果,据说和母星以前的桃子味道很像。” “真的?那得很贵吧,我只带了一点手工拼装的木质小模型,比较便宜但是挺难拼成的。” “我带了吃的……小零食小薯片什么的。” “我没带……只有一腔如同狂风过境的汹涌爱意……” “好的你赢了……” 程述几乎是全身挂在a1身上的,因为太累,他甚至想把自己身上的腿砍下来这样就不用走路了。 临到门口的时候,程述迷迷糊糊看见通道口一片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他勉强睁大了点眼睛对a1说:“比赛的选手都在外面集合了?” a1往那边瞄了两眼,转头对他说:“不像,矮子瘦子太多,可能是粉丝。” 他一说粉丝程述就想起比赛开始那一天排山倒海的人群,内心郁结,道:“八成是你的粉儿,待会从门口出去的时候你动作麻利点,咱们以迅雷不及掩眼耳口鼻舌之势冲出去。” a1扫了一眼横幅又大概算了算人数,诚挚道:“那应该不全是我的粉丝,我们待会出去……”他顿了顿,严肃下了结论:“困难。” 半抱在怀里的人已经又进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大概完全没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只脚下还在向前移动。 a1无奈地叹了口气,抱着他媳妇儿继续往前走。 程述是被什么东西砸醒的。 然后在他勉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的时候右手边又飞过来一个不明物体。 正中红心。 程述艰难地抬手在脑袋上揉了揉,这才突然发现周围水泄不通围过来的人群和她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他困狠了,听声音都有些不真切和反应不过来,又被连着砸了好几下才听到她们喊了些什么。 “裴裴?” 上方一直在帮他挡着各个方向砸过来的礼物的男人低头看了一眼,道:“嗯,醒了?” 程述道:“被砸了快十几下我又不是树懒还长眠不醒。” a1说:“有道理,我也感觉我要不是生物材料做的身体现在已经送回维修站了。” 程述突然道:“啊,裴裴,是在说我吗?” a1说:“宝贝儿你反应太快了。” 程述不可置信:“所以她们是因为我和你谈个恋爱专程拎了东西过来打我的?” a1纠正他:“是结个婚。” 程述的注意力一下就跑偏了,他说:“不对啊我什么时候和你结的婚。” a1一边挡一边说:“比赛的前一个晚上我和你拍的那张照片是结婚照,你按的指印签的字是婚姻同意书上面的,你的家庭账户资料是和这些一起发去星际民政局审查的。” 程述说:“你明明说的是办超市购物卡!” a1一副看地主家的傻儿子的表情:“办了张购物卡,然后我看手续什么都齐全,就顺手结了个婚。” 程述说:“那也不对啊你哪来的家庭账户资料?” a1说:“哦你记得东区那个李阿姨吗?” 程述说:“舞蹈团那个?” a1说:“我让她帮我办了个星际流民居留证明。” 程述说:“好的你赢了。”办张购物卡导致结了个婚的这种,委实不多见。 旁边的东西还在源源不断地砸过来,程述忍不住拿手从空中接过来一个,定睛一看原来居然是一盒全新的金属机械材料。 他问a1:“你的粉丝对砸的东西还挺讲究。” a1:“……” a1说:“你能不能认真听听这些人在喊什么?” 程述说:“我还是算了”,他顺手在空中抓了一包薯片,某个方向就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似乎那人还跳了起来。 程述转头问a1道:“我不就接了接她们砸我的东西吗,至于气叫起来?”他把东西顺手塞给了男人,“你先拿着。” 那边传来的尖叫声更大了。 程述:“……” 他说:“我觉得我们可能接错东西了,这个应该是砸别人的,还给人家叭。”他从a1手里把东西拿过来朝那波尖叫传来的地方扔过去。 全场尖叫声一下就安静了。 程述就在这样的寂静里茫然问a1:“我把人砸晕了?” a1挑眉往那边扫了一眼,“没有。” 程述说:“那我砸错人了?” a1说:“没有,很准。” 他们两人还在继续往外围走,而此时人们自动让出了两条路,默默看着他们从人群中穿过。 程述瞟了一眼他们扛着的横幅,表情瞬间呆若木鸡。 上面骇然写着:“裴裴比赛加油~”、“裴裴和少爷一辈子、”、“请少爷务必照顾好裴裴”之类的话。 程述默默指了指横幅上的字,他说:“裴裴?” a1说:“嗯。” 程述说:“我?” a1说:“嗯。” 程述说:“少爷?” a1说:“嗯。” 程述说:“少爷是哪个,少爷帅吗,你见过吗?” a1:“……” 程述看a1面色沉沉,默默把下面想问的“你帅他帅”这个问题给吞到了肚子里,只是现在基本想清楚来龙去脉以后基本无颜去看刚才那个被他甩回一袋薯片的姑娘了。 他和人群一样安静如鸡地和身边一直搂着他的a1走到了组委会给选手安排的接送车旁边。 然后在车门口给跟着他走了一路的人群鞠了一个躬。 a1也陪着他鞠了一躬。 两人推开车门,就打算往酒店去,旁边却突然挤出来一个抱着两大袋薯片的姑娘,眼眶似乎还有些红。 程述一看,刚好是刚才叫声最大的那个妹子,他低头扫了一眼她的袋子,发现果然是和刚才扔过来的一样,一溜青柠味薯片。 他有些愣神,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姑娘,只能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姑娘不高,矮矮小小地,突然一下眼泪就掉出来了,她一边哽一边说:“裴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所以……不要我的薯片……” 程述尴尬说:“我以为你认错人了,想给你扔回去让你重新认一遍。” 姑娘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把一袋薯片塞给程述,又用很快的速度把另一大袋塞给了a1。 a1摸摸还沉浸在不知所措里的程述,没有推拒,收了下来。 姑娘手里空空,退后一步,郑重向着程述鞠了一躬,说:“裴裴,我真的很喜欢你,之前我还是个少爷粉,但是后来看到你我就毫不犹豫地爬了墙,我作为星际西区裴裴后援会的会长,在这里代表西区所有培根献上对裴裴的一腔滔天爱意。” 程述:“……” 然后姑娘转头对着a1鞠了一躬,也是一样的郑重语调:“请务必照顾好裴裴,拜托了少爷!” 少爷…… 程述忧郁地想:“哦豁,今晚可能休息不了了。” 第六十六章 第二天的颁奖,程述是拒绝的。 清晨阳光从厚窗帘的缝隙里微微泄露,他拖着一个残破的躯体勉强坐了起来。 a1把早餐放到他身边,在程述额上轻啄了一下,说:“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吧。” 程述在床上呆呆木木地似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有些费劲地回想着缓缓道:“今天颁奖?” a1挑眉,忍不住把人抱到怀里揉搓了一番,低声在他耳旁道:“昨晚折腾得太狠了?这种事都忘?” 程述默默把头塞回了被子里,另一边在脑海里问世界意识,“比赛排名出来了没有?” 世界意识说:“嗯,妈妈第一爸爸第二,柯以南第325,郝云270。” 程述从被子里挣扎着起来,对a1说:“好的我们不用去了。” a1:“嗯?” 程述说:“我第一你第二,结果都知道了就让我继续睡个昏天黑地吧啊哈哈。” a1说:“第一名六千万星际币奖金不打账上得自己领。” 程述:“去,必须去,要用我们的精神鼓励星际所有青少年对机械的奋斗和付出,小伤小痛何足挂齿,就是断了腿今天也要爬到比赛场地去。” a1:“……” 等到多李斯广场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程述下车前扯扯旁边a1的西装下摆,“外面怎么那么多人?” a1转身亲了亲他的嘴角,“你怕了?” 程述说:“啊不是,你帮我看看他们手里有没有带什么东西,昨天砸得太疼了。” a1抿嘴笑起来,凌厉的眉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程述在这个笑容附加的眩晕效果里迷迷糊糊就被牵下了车,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广场里面。 颁奖还有半个小时,这个时候大部分的选手都在台下互相交流,有些在比赛里厮杀了一番的也借这个机会泯了恩仇。 穿着一身正装的张松手里拿着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小东西来到程述面前,他笑眯眯和程述a1打了招呼,才道:“宋玮,比赛里也算相识一场,这个东西就送你了,以后大家都是朋友,多来往。” 程述勾起唇角,“当然,但是有一件事……” 张松道:“有什么要哥哥帮忙的尽管说。” 程述说:“张哥,比赛的时候我虎了你们,我本名叫许裴。” 张松愣了两秒,随即大笑着拍了拍程述的肩膀,道:“不碍事,有颗防心那不是好事儿嘛!”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到程述怀里,“你的蛇肉可真是一绝,下次有机会再和哥聚一聚。” 他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程述就有些尴尬。 “张哥,柯以南那事儿我真是对不住”,程述道,“我其实就是贪个味道,不晓得精神体进食是个什么感觉。” 张松叹了口气,道:“不能怪你,我们和他都同行了两日,赛前还说好一起......” “哼。” 不知道谁冷发了一声,打断了张松想说的话,程述转头才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郝云,他点了点头:“郝哥。” 郝云黑着脸整了整自己的领子,道:“这种事情简直耻辱,大庭广众还是不要外传比较好。” 程述:“…...郝哥原来你也不知道这个比赛是全星网直播的。” 张松说:“啊?比赛是全星网直播的吗?” 突然冒出来的王林:“啊?直播?什么直播?” 程述:“好的我知道柯以南为什么也不知道比赛是全星网直播的了。” 郝云:“……” 他黑着一张脸转头恨恨地看了会场的一个角落,程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边坐着一个低着头的男人,看不清神色,但他一眼就认出那应该是柯以南。 似乎是感觉到了许多人看过来的目光,坐在最角落的青年畏畏缩缩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又惊慌失措把头低下去。 这幅模样和许裴记忆里神采飞扬在行刑场上一条一条宣读他的罪名的政府特别代表形成了太大反差,似乎除了脸没有一处相似,但许裴丢了一条命,而这个世界的柯以南只是丢了荣誉和声名。 程述有些疲倦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许裴的所有记忆对他的精神来说都是极大的负担,此时回想起来,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狼藉。 a1站在他身侧,极小心地抬手帮他揉两边的太阳穴,“不舒服?” 程述斜斜拉了把凳子过来,“先让我坐会儿。” 颁奖很快就开始了,用的是比赛第一天那个大光屏,主持人在上面慷慨激昂渲染了一下气氛,主办方老总上去谈了一下自己办这次比赛的感想,开场就完美结束了。 大光屏上面开始从下往上放排名,在场的比赛选手脸色有灰有白,还有一些因为没有提前看到自己名字而握着水杯微微发抖的。 程述早知道答案,这个时候就斜靠在a1身上休息。 排名在滚到第四名的时候戛然而止。 星网直播的悬浮摄像机在空中不断飞行交会着,镜头转向台上的主持人,他拿着一张手卡,声音也有些发抖。 主持人是找的第一届械斗大赛的冠军来客串,没有专业的主持经验,这个时候难免紧张,众人都听得他用颤抖的声音开始公布前三名的名字。 “那么下面要公布的,就是本次械斗大赛第三名了,他是谁呢?” 下面有喊秦溯的,也有喊许裴的,其他名字的呼声就显得尤为弱小而不值一提。 主持人举起手卡:“让我们恭喜伍登!从重重选拔中成为了大赛季军!” 程述看到前排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壮汉站了起来,乐呵呵和身边人鞠了鞠躬,他弯了弯嘴角,这人程述在比赛里也遇到过,只是认输认得极为利落,两人之间也没什么恶感。 倒是下面的粉丝喊的声音更大了。 这次比赛的前两名非程述和秦溯莫属。 主持人看了一眼手卡,笑眯眯道,“那么一二名究竟花落谁家呢?首先让我们公布第二名,他是——” 下面明显喊秦溯的声音更大。 程述抿起嘴角笑得开心,“大家对你好像都没什么期待呢”,他笑着伸手把装委屈的a1的头抱到怀里,揉了揉他的头发,“准备好领奖吧老公。” 旁边摄像头也找到他们俩的位置,分调了六个过来转播这边的情况,星网上一阵甜cry。 a1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越来越拟人化了,听到程述的称呼以后居然脸上还浮起了红晕,看得他忍不住又抱着a1的脸用力亲了一口,“快去吧老公!” a1在他名字落下的时候站起身,依旧公式化地朝身边人鞠了鞠躬,程述眉眼弯弯看他一本正经360°环绕道谢,正笑得牙不见眼的时候却感觉面前阴影落下,一个柔软的东西贴上他的嘴唇,修长的手指扣着他的后脑勺,接着就顺利地挑开他的唇齿,舌尖和温热的鼻息相交缠。 一吻过后,a1才放过已经气喘吁吁面上泛红的程述转身上了领奖台。 而此刻的星网是这样的: “……” “东区人民和谐万岁,宇宙人民大团结万岁!”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单身狗退散!” “朕的狗生完结了……” 更多的是这样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家都对a1领奖还要秀一波恩爱的行径表示唾弃和不耻,并强烈要求还需要狗粮投喂。 但a1领完奖以后并没有下来。 程述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和主持人说了些什么,抱着银制的奖牌站在台上笑眯眯看着自己。 主持人说:“那么下面要揭晓的就是我们本届‘搏械’械斗比赛的机械之王,械斗的第一名,他是谁呢!” 下面滔天的声浪:“裴裴!!” 方才坐在一边的郝云被声浪震了一下,略有些不爽地蹙了蹙眉,但好奇之意还是显而易见的。 程述看他在人海里扫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站了起来。 郝云说:“宋玮你别站起来,挡我眼了,你等我看看这次比赛谁第一先。” 程述:“......郝哥是我。” 郝云说:“有话待会说,你先等我看看到底哪路妖孽抢了我位......嗯?你说什么?!” 程述对他鞠了一躬,“郝哥不好意思,比赛时候哄你的,我本名许裴。” 郝云:“......” 程述看他愣在那里半晌不说话,正想先上去领了奖再下来和他慢慢解释,就听郝云道:“小妖精看不出来隐藏挺深啊?” 程述:“......” 第六十七章 郝云黑着一张脸:“怎么的怕我阴你啊,男子汉大丈夫本名都不敢用了?” 程述坦诚道:“......怕。” 上面名字已经报两次了,程述不好意思再晾着一脸尴尬的主持人,忙小跑上去冲身材雄伟的男人歉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全场掌声欢呼声中接过奖杯奖牌,还有一个写着六千万星际币的大牌子。 程述一脸懵逼,他转头去看站在台上角落里的a1,想问问他主办方发个写了六千万的牌子就完了? a1看着他的表情一下就领会了,闷声笑出来,对他做口型:“对,就完了。” 程述看着手上提着的一大张牌子,默默把它向角落里怼了怼,又怼了怼,最后传到了a1手上,他也做口型道:“媳妇儿诶,聘礼。” a1:“……” 随后就是主办方老总和主持人上来一起合影,又神神秘秘推了一个据说里面放着近超拟人机器人但并没有的大保险箱上来,在全场一阵阵的沸腾中主持人再一次邀请了主办方老总上来发表讲话。 程述作为第一名如同一个招财猫一样必须全程在场,在台上听得昏昏欲睡摇摇欲坠,差点没摔下去,才终于等来了主持人说那么下面进行最后一项。 程述站台子边上撑着下巴想那最后一项不就是友好地请在场大爷们麻溜滚蛋嘛,主持人这一脸婚庆的喜意是要结束以后去哪儿串场是怎么的? 他目光往台中央懒懒一扫,瞬间被惊醒了。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了一条横幅出来,上面的字经他仔细辨认,应当是:“热烈欢迎参加秦溯同志对许裴同志的求婚仪式”。 主办方老总是张峰他爹,长得也有六成相像,此刻站在他身后往程述的小身板儿上重重拍了拍,道:“小许啊,虽说那个近超拟人机器人我是不可能给你了,但给你一次幸福的体验是可以有的嘛!你说对不对!人生是不是就这个道理!” 程述:“好的您说的都对。” 他愣愣看向那边,却被身后的人用力向前一推到了台上比较中间的位置。 程述:叔叔你真是助得一手好攻。 a1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白色的西服,身姿笔挺修长,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的眼睛,软化了几分眉眼的凌厉而显得斯文优雅。 程述:你丫是不是偷看我星网记录了怎么知道我喜欢戴眼镜的男生的? a1清咳一声,先上前走了几步环住他的腰把人在怀里磨蹭了几下,耳鬓厮磨之间温柔自显,这才退后一步单膝跪地。 程述:还有先抱完了再求婚的小宝贝儿你套路挺深啊? a1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红盒,此刻没有打开,只是笑意盈盈盯着程述看,直到对面的人略显不自在地埋了埋头才道:“裴裴。” 程述抬眼看他。 “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从垃圾场里捡的。” 台下张峰和林行听到这一句都发出了一声感慨,许裴真不愧是从前住在垃圾场旁边的男人,靠垃圾山吃垃圾山,老公都是从垃圾场里捡来的。 而星际看直播的少女们纷纷表示原来好男人都搬家去住垃圾场了吗。 a1说:“我刚和你一起的时候你眼睛不好,完全失明,晚上睡觉你翻过身不肯和我睡一个被子,因为你的眼睛麻、痒、疼,凌晨一两点突然爆发会让人恨不得把眼珠子挖下来,但你大概不知道,你捂着眼睛躲在被子里呜咽的时候,我其实都在看,但我不敢抱你。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看到你这么狼狈。” “你每一次去超市,我都悄悄跟在你身后,每天中午十一点,你身边十米范围里永远有我。林行撞了你那一天我差点出去把他打一顿,后来却突然发现你和他说话时心里也是开心的,我突然觉得一直以来尽力避免让你和别人有接触是错的,不希望你听到不好的话,不希望你被别人欺负,但我更希望你开心。” a1说:“我想让你看遍世界上所有的美景,想让你看看我是什么样子,可能春天的时候我带你去一处有微风斜掠过的山谷,冬天火炉里会燃起温暖的木炭,你不会踽踽而行,只要有我在。” “我想过了,就算你永远看不见也没有关系,我会做你的眼睛。” “就算我只是个机器人。” 场上因为他这句话突然安静下来,程述眼眶泛红,垂着头遮掩神情的样子像只可怜兮兮的兔子。 众人还在震惊中,a1微勾着唇角问程述:“猜猜这个盒子里是什么?” 程述抬起眼来呆愣愣看他。 a1打开精致的红绒盒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果不其然是一枚戒指,但上面熔铸的不是钻石,而是一颗小而光亮的金属,重量沉沉。 程述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这是a1的驱动核心,是他的心脏,程述之前亲手改成了那么小,就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可以离体但不能毁坏。 不管下面人惊诧和略显恐慌的表情,红着眼的青年小声啜泣着抱住了男人的腰,他说:“笨蛋。” a1执起他的那只手,在戒指上啄吻了一下。 “我把心给你了,你做个赔本买卖,把人给我好不好。” 程述把脸用力埋进他温热的胸膛,声音闷闷地震动着传来:“今天清仓处理,不赔本。” 场上形势变动不是很大,至少没有程述预料中的那种暴动。 大家都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安静坐回位置上看着他们,似乎秩序井然,但程述已经看到右侧台前已经列好了一队保卫人员了。 他牵着a1的手,走到台前,端端正正给下面鞠了个躬。 “十分感谢大家在这一分钟给出的包容和支持。”程述说,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但也能明白下面在这种震惊消息下保持安静的珍贵。 “我和秦溯是爱人关系,他并不由我研发,但却由我收留,所以我想我应当为他负起责任。” “阿溯......”程述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有些回到第一个世界的感觉,他弯起嘴角,“阿溯是一个超拟人机器人,这一点我不会否认,也不会辩解其实他还没有达到超拟人机器人的程度。” “因为这是事实,我觉得如果我对此作出否认,那是对阿溯的一种侮辱。” “现今社会对机器人一直不是平等的,无论我们如何宣称人机平等,我们只是在进行一种价值层面的合作引导,但不得不说,我们从来没有视他们为我们同等的身份与地位。” “我并不是说这是错误的,因为之前的机器人很难达到同人一个档次的自主思维意识,从合理性上我们就不能让社会赋予他们同等的地位。” “但超拟人机器人不一样,他们是像人一样能体会喜怒哀乐学习新事物新情绪甚至敏锐感官媲美人类的,我把他们称之为物种,他们是一种新的生物,如同我们人类的新生儿。有人担心他们的反抗意识会带来不好的影响,但反抗是因为有了压迫。” “如果超拟人机器人和人类被一视同仁,正确接受人类价值观的引导,他们会是我们最好的伙伴,也是我们建设社会的不吝履行者。” 程述勾了勾唇角,道:“每一颗用复杂数字代码交错编织而成的心脏,都是干净的。” 下面有人小声地拍了拍手掌。 程述微笑着对那个方向鞠了鞠躬,“感谢大家今天能听我说完这些话。” a1把他的手攥得紧紧的,程述抬头,正好看见男人神色温柔地看着他,不由也对他一笑。 而这时的星网已经炸了。 “啊啊啊啊我男神是机器人????没有搞错吧???” “机器人又怎么样,我好喜欢这一对啊,少裴一生粉【比心】” “说实话少爷之前说的那一大段真是给我看得小心脏扑通扑通,好心疼裴裴。” “裴裴之前看不到?” “ヾ(`Д)我那么美的裴裴以前居然是个盲人?他能在这种情况把少爷从垃圾场捡回来真是......好缘分......” “裴宝儿好可怜,不能想象他以前没有少爷是怎么生活的。” “冰冷的狗粮胡乱地在我的脸上拍。” “我只觉得甜cry了啊!甜die了啊!!” “我老姐就是个盲人,看不到其实是很无助的,声音虽然在耳朵边,但好像所有人都离自己很远。“ “我艹超拟人机器人那么牛逼,就应该抓去关了。” “前面脑子是否有问题需要重新组装,人家牛逼关你屁事,人家谈个恋爱还妨碍着你了,人家去攻占世界了?” “同祝大脑重组,一想到少爷要是被抓去研究裴裴那伤心的小表情就想砍你。” “......” 第六十八章 灰色的空间里,安静得恍若死寂。 一个身影悬浮在空中,如果忽略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平缓的呼吸,大概就是尸体的最好范本。 程述仰头盯着悬浮闪烁的星流,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要怎么流逝,才能让数不尽时光似洪荒,朝夕成海。 遥远的欢欣喜乐,难过惆怅,在拉到无限的岁月里压缩成一个不见光的角落。有些人渐渐模糊成一个剪影,有些人已经似光似尘埃,早几百年就在程述的脑子里灰飞烟灭,丢失最严重的是复刻在回忆上的感情,抽丝剥茧一般,慢慢去了鲜活的颜色,剩下的是仿似完全陌生的人和事。 他旁观所掌大界里的小世界,偶尔一点模糊的记忆片段会和跳动的画面重合起来。 历历仿似曾经。 程述成为掌界者之前,还是个炫酷的学生仔。 他对炫酷这个词没有什么概念,完全是被头衔。因为在大家青春期荷尔蒙正盛那会不太走寻常路,所以显得与众不同特别酷。 当男生普遍半长非主流发式,程述是原来的样子,当男生偷偷摸摸往耳朵上挂耳钉,程述是原来的样子,当男生开始耍痞气学小流氓,程述还是原来的样子。 洗得发白的衣裤,干净整齐的头发,长年不太有表情变化的脸,在一群妖魔鬼怪中可谓鹤立土鸡群,加上一张脸杀伤力太强悍,校园中简直好似传说的存在。 虽然大家都自认是矜持而有内涵的女子,但这么一朵活生生的高岭之花在面前成天晃悠总是有那么几个陷入魔障的,后世俗称,迷妹。 迷妹团每天打扮如同后妃争宠,一天摔倒在程述面前的姑娘几乎能铺满一整条小路让他踩着过去,因得习惯成自然,程述开始还本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扶一扶,后来已经能目不斜视地绕过去,嘴巴里背着的单词都不带倒带的。 不过还好那个时段大家都走的不胜娇羞温柔小意风,自立自强粗犷坚韧还不太有市场,否则程述收到的大概就不止是爱心盒饭了,指不定哪天就出现一整盒五金店批发刀片。 程述甚欣慰。 然而校园希望之星这一篇不是程述记忆里的主线,充其量是个a级副本,他前期的人生调调走的苦情那个路子,秋风萧瑟的王家卫风格。 总结一下就是,吃不完的凤梨罐头掉不尽的悲剧坑。 爹妈离婚,爷爷奶奶因为他妈妈的缘故顺带着也不待见他,外公外婆去世得早,大人的感情破裂以后他就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真真是上不去又下不来。 刚离婚的那一年,两个大人虽然老推着责任,但好歹还是划了时间来陪他......看个电视什么的,哪怕就这照顾时间的问题吵得也多,可一家人总是在一起的。 但小不点儿的程述就想不清楚,整整七年的时间,怎么会因为一纸社会契约的宣告结束转眼把亲缘视作负担。那些鸡毛蒜皮的针锋相对下掩藏的一道又长又宽的深壑其实已经把他的父母划开得太远,而他自己就在那个沟壑的中央。 两个人气急会摔门离开,却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带他走。 所有闹腾的平息是在他八岁的那个新年。 窗外的烟火一朵朵在尖厉的啸声里炸上天空,小程述沉默地趴在窗台上,那么绚烂的色彩和光亮,在他的眼睛里绽放,内里却一片死寂。 他爸爸在不久前打电话过来用一套流利的官话表示了中华民族这么重要的传统节日他不能相陪的遗憾和浓浓悲伤,说到兴头上的时候却一顿,程述敏锐地听到电话那端有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娇嗔着怎么还没打完,那句本来想说的话被他硬生生咽回去。之后程父果然就言简意赅得多,明显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于是程述善解人意地帮他挂了电话。 他了解,所以他不会干涉。 至于程母,程述完全不知道她的新号码。游曳于上流人士交际场所的程母最怕别人重翻在她看来难以回首的老账,那个堪称负累的儿子永远都是那段被她视作污点的过去抹不掉的证明,因此她离婚以后直接换了手机号,消匿在小程述那个老旧手机的联系人列表里。 那个备注为妈妈的号码,永远都是空号,他每听一遍提示音都好像有大风卷挟着冰寒从胸膛的大洞上穿过,一次又一次,疼得喘气都困难。 程述从前不懂,可人总要长大。 欢笑从窗外传进来,他缩在窗下用力抱着自己的膝盖,好像这样就能感觉到温暖而被需要。 原来被抛弃的感觉是这样的。 世人难以言明的血缘亲情,就在那年开春同着融化的冬雪一起在程述的世界里走失。从此面前滔天潮涌,轮转又轮转,仅剩一人。 …… 但程述走的是先抑后扬的路子,要柳暗花明又一村那种类型,前传忒悲伤不能思往,后面就要上点温馨戏份丰满人物形象。 十岁的时候,程述隔壁搬来一对老夫妻,都是退休大学教授,逢年过节来看望的学生不少,刘教授是个脾气有点火爆的老太太,教的是戏剧影视文学,老爷子姓赵,教的高等代数。程述虽然童年旁人听着悲惨,一个人习惯了也就还好,本质上还是个懂礼貌只不过面上有些沉默的孩子,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尊老爱幼的品质不出预料地挺优良。 多帮着两位老人家提了几次东西之后夫妻俩也不知从哪儿听得程述从前那些事,心里更是觉得孩子听话得让人心疼,老教授俩同程述商量着这事儿,过没多久他的户籍就稀里糊涂迁到了另一个本子上。 有些东西放不下,妄使时光冲刷往事蒙尘。 程述怀抱这个简单的愿望把自己从形式上给换了个根,想着以后千山万水不复来路,实在不成就麻溜换个户。 然而日子很快进入了鸡飞狗跳阶段,原因是......两个老人家在个人特色塑造这一方面简直不遗余力。 刘教授虽然是个退休教授还是讲理论知识更多的,但依然怀有强烈的表演欲,时不时就爱演上一段。刚开始程述碰上刘教授演死戏的时候还手忙脚乱去拨120,后来已经能跪在刘教授旁边以沉痛的心情带着沙哑的哭腔悲戚的面容念上一大段煽情的台词还不大喘气儿了。 但程述面瘫属性不能丢。 他面上悲痛表情在刘教授睁眼那一瞬间秒退,老太太被他拉起来,另一只手往他头上拍去,“小述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嘛,来哭一个~” “…...”程述默默。 赵教授对数学则是有近乎痴狂的热爱,老式说法叫学者的钻研精神,新式就叫,技术宅的魔障之路。 作为一个坚信科学拯救世界的教授,赵老爷子对于灵感这东西很是深有体会。因此他随身带笔,却经常忘记带纸。 这造成一个不太好的后果。 老爷子在路上走着走着,灵感如同过电让人猛一停,拿出笔发现没有纸,教授就直接往自己露出的胳膊肘上招呼。过不一会儿路人就发现一手臂上写满东西的大爷耍流氓一样把衬衫给撸了下来光着膀子奋笔疾书,写完了还心情愉悦地哼了一会儿歌,纷纷拿出手机举报有人影响市容。 赵老爷子讲究灵魂层面的深度交流,凡尘俗世什么的人不在乎,但回家总免不了夫人一顿臭骂。 刘教授更是为此把赵老爷子的衣服通通换了一遍,深色深色全部深色,衬衫不要白的全部黑的来一打。 程述在这两个老顽童的照顾下一路茁壮成长,心性怎么说都比同龄人更显老成。 就算想幼稚也由不得他。 程述十二岁的时候本来想去一所寄宿初中读,这个意见遭到了两位老教授的激烈抨击,用刘教授的话来说,你走了我们两个嗷嗷待哺的老人家要怎么办,诶哟哟我个心脏不好的老婆子遭人嫌弃了哟,老婆子我怎么命苦啊呜呜呜呜....... 程述:...... 赵教授人设话少,他直接托关系联系了几所市里口碑好离家又近的初中,校长们纷纷表示赵老师这事绝对没问题您孙子这事儿就包在我们身上啦,我们这次同学会您来吗? 于是程述的初中就这么被刘老太太的苦情戏和赵老爷子的强硬政策给内定了。 初二的时候,程述的聪明就凸显出来了。他上课从来不听课,只拿着一张纸画来画去,画完了再换一张,有好奇的跑过去一把扯过来看,却发现上面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符号和数字自己根本就看不懂,还以为程述迷上了崂山道士那一套。 第六十九章 干裂的唇被湿热的液体润泽,床上的男人几乎是肌肉反射地弹跳起。 程述半坐着手捂腰腹间的伤口闷闷哼了一声,眼睛适应太阳光亮度的时候才骇然发现眼前不是臭虫蟑螂乱爬的垃圾堆,而是一个极为陌生,本能里毫无备份的地方。 即使没有记忆,他也能感觉到这里的陌生。 他身侧的太阳光被一个长条的直立物挡了一部分,青年稍稍偏头,是个头发有些微卷,眼底还带着青黑的姑娘,手里拿着棉签和一杯清水,神色略有些惶恐不安,似乎不太能理解当下的情况。 程述咳了两声,勉力想勾一勾唇角,却发现面部好似僵硬了一样运动困难。 他尽量用善意的语气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声音出来沙哑无力,程述自己都听不出友好交往的意图。 姑娘好像被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手里杯子一晃在程述身上盖着的被子晕出大片水渍,一边慌乱地摇头,一边匆匆忙忙地帮程述擦拭被子上沾的水,明显是害怕到了极点。 程述苦笑道:“你不要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还没那么丧心病狂。” 他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斜靠着床头,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尽量把声音放和缓:“昨晚是你救了我?” 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听到这句问话,面前的姑娘抖得更厉害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吓昏厥过去,手里的水杯几乎都要保不住。 程述:“......”不行他得找时间看看自己长相。 他这辈子都没用这么温柔似水的声音和女人说过话,程述道:“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姑娘把水杯往床头柜子上一放,跑了。 跑了...... 程述:“......”不行他对自己这一次的脸更没信心了。 姑娘离开时掩了门,程述努力撑着自己站了站,发现这个时候要是她去报了警自己还真跑不了,于是就认命地躺回了床上,打算梳理完这次的情节以后再见机行事。 他的这具身体似乎对警察有天生的反感。 程述叹了一口气,就算是吸血鬼世界他也是作为一个爱与和平的大使,突然要他站到人民公仆的对立面还真是有些不适应,不过世界走向的细节他应该尽快了解清楚。 程述在脑内传呼本世界的世界意识。 一分钟过去了,毫无回应。 程述微微蹙起眉,但腰间伤口太重,他连这个表情都做得十分费力,反而出了一头的冷汗,只能安静躺在床上等待世界意识的答复。 三分钟过去了,程述想起来时光屏那端透出的虚弱意味,心中不由一滞。 他现在完全不知道任何原世界的走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对这个明显危机四伏的世界毫无防范之力,不知道秦溯还等不等得及。 脑中思绪漫漫,未查间门被人推开了。 程述勉力抬眼,只见方才跑出去的姑娘又回来了,手里似乎端着一碗东西,走近时浓稠的粥香不停往他的鼻子里钻,胃部微微地缩动了一下,浓重的空虚感从腹部窜上来。 这具身体估计也是很久没有进食了。 姑娘走到床边把碗放下,上前略显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程述,想让他正靠在床头。 青年也配合地撑了撑,结果姑娘看他手一动,又吓得撒了往回退了两步。程述手上无力,被这么猛一放,后脑勺正正撞上了后面的硬木板,眼泪都疼出来偏怕牵扯伤口还不敢动手揉。 那姑娘也是傻眼了,连忙站在程述面前不停鞠躬,好像他是个残暴凶虐的奴隶主,对手下进行着无情的剥削,不听话就把皮扒了丢去喂狗那种。 程述眼眶含泪看了她一会儿,发现要是有外人在,还真说不清楚谁是被欺负那一个,只能这么绷着身体撑住,等那姑娘的情绪平复好。 一会儿以后那姑娘才抬头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床上青年的表情,程述自然也注意到了,但有前几次经验的他已经不敢随便开口让她把自己摆正点儿了,只是尽量把目光同她错开,避免她又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了。 程述此生从未如此想和兔子绝交。 姑娘似乎松了一口气,慢吞吞蹭到程述身边拿起碗就打算给他喂粥。 程述已经崩不住了。 声音在方才润了点水以后已经不是那么沙哑了,程述感觉自己恍惚成了一汪和缓的柔波,他含着掉不下来的眼泪道:“麻烦姑娘把我扶正点儿,我可能有颈椎病,撑着疼。” 姑娘的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连忙放下碗把已经僵得如同蜡像的程述给扶正,用一种上香的方正和严肃拿起勺子端起碗给他投喂。 程述看她一脸郑重神情,有那么一分钟真觉得自己被当关二爷给供了。 勉勉强强喂完了一碗粥,姑娘收起手里碗筷就起身要走。 程述在身后声嘶力竭:“你等等!” 姑娘的手又开始发抖,程述都能听到那勺子摇晃时候撞击瓷碗的声音,他无奈道:“我发誓不会对你做什么,要是做了就天打五雷轰行吗?” 他以为这个姑娘又要摔个碗跑掉,没想到这次她却缓缓转了过来,虽然手里东西还在抖。 程述松了口气,道:“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问题他之前问过,但是受到了无情的惶恐对待。 面前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一点。 程述道:“我不是想打听你的事情,只是你总该让我知道怎么叫你吧。” 姑娘迟疑了一瞬,才放下手里碗筷,稍显纤长的白皙指尖在床头摸了一支笔,方方正正地在一张旧纸的边缘写了两个字递给程述。 青年想起之前她都从来没说过话,接过的同时略显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不能说话?” 长发垂下几分,那人微微犹豫着点了点头。 程述无意提到别人的痛处,道了声抱歉才低头看那字迹。 出乎意料的是,虽然不能说话,这姑娘的字倒是写得非常好,笔锋婉约又透着一分凌厉,程述偷偷瞄了她食指关节,果然有一个不小的茧,看这房子的布局大概也是高等知识分子的品味,抛却这具身体的喜好,他自己倒是凭空生出不少好感。 旧纸上“小虞”两个字钟灵毓秀,端的是一派文雅气质。 程述之前没注意她的脸,此时一瞥竟发现这姑娘长得真是很漂亮。 就是哪里有些怪怪的。 程述默认每一具身体刚接纳新灵魂时候都会有些不适反应,所以这里感觉到的奇怪被他自己忽略掉了,反正他现在也没有记忆没有世界意识的导向,知道哪里奇怪也动不了,腰间还那么大个口子在呢,程述是认命了。 反观小虞似乎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似乎羞怯得不得了,垂着头端起碗就出了门,脚下似乎还有些不稳,走路好像是用飘的,看得程述心惊胆战,最后好歹是安全从房间里出去了。 屋外不一会儿就传来洗碗的水声,程述迷迷糊糊听了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等到醒来时天已昏暗,程述躺的这个房间里窗帘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除了早上那一会儿就一直是拉着的,只能通过外面透进来的光判断早晚。 此刻昏黄的路灯飘进来,似乎房间里更暗了。 程述中午也没吃饭,但早上一碗粥垫过以后就舒服不少。他感觉原主似乎是训练过,身体素质和修复能力都很好,虽然上午还有点发热,晚上就已经差不多正常了。 只是起床还是困难。 他一天没上厕所,现在醒过来一部分原因是生物钟,一部分是胃部抗议,还有一部分就是他要憋爆了。 急需放水的程述以非常蜗牛的速度挪动着,于是五分钟以后他终于把脚放到了地上。 坐姿会压到他的伤口,但已经完全忍不下去的程述咬牙切齿地无视了这个问题。 他扶着床,一步一步缓慢地朝着门口走去,中下段因为腹部和某处的原因近乎已经麻木,但感觉又如此地真实无法忽视。 就在他快要移到门口时,门开了。 进来的是小虞。 一进门面前就一道阴影,小虞几乎下意识地手向后方伸了伸,直到眼睛在黑暗里经历了短暂的适应阶段,看清面前程述的脸之后才收了回来。 青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刚才的动作,手捂着腰间艰难道:“我要上厕所,还麻烦你扶一下。” 小虞愣了愣,似乎没想到程述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张脸都涨红了,她喉里含混地发了一声,身体也往后退,好像青年要对她行什么不轨之事。 第七十章 程述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身上,立刻明白她是想歪了。 毫无反抗能力的柔弱青年满头黑线,道:“我是让你扶我到厕所”,他的脸在暗里也红了红,“那个不用扶。” 小虞的脑袋上似乎都在冒烟了,她转身,在程述的角度只看见这姑娘好像偷偷捂了捂脸。 程述:“……” 他一手搭着小虞的肩膀,一手还捂着腰间的伤口,前进途中却一直觉得右边搭着的位置一直连带拉扯着伤处,一边憋得脸色都不好了,一边还疼得灵魂出窍。 不夸张的讲,要是程述的脸皮再厚一点,他能当场失禁给小虞看。 也幸亏他修行还没到家。 但这么一拉扯程述就发现个问题,就是,好看的小虞姑娘,实际上身高比他还要高上寸余,所以他搭着人肩膀的时候总是牵动自己伤口。 要不是当前场景实在不适合,程述一定忍不住自己的求知欲要上去问问小虞是吃什么长大的,但他还有一分理智在,所以在话要出口时又坚定地把上到喉咙管的问题给咽了下去。 正巧厕所也到了。 灯被打开,小虞看他一副近乎半身不遂的样子似乎想上前去扶他一把,走到一半突然又想起什么,脸红红地跑了出去。 程述费力地扭头看了看姑娘逃走的背影,莫名就生出一种自己真是个禽兽的羞愧感。 他一边谴责自己一边掀起马桶盖放水,流畅程度丝毫没有受到羞愧而影响。 但是穿好裤子的程述冲完厕所撑着墙壁突然就想起一个问题。 他上完厕所了。 但他怎么回去? 这才发现自己被小虞给扔在厕所的程述忧郁地扶着门出去了,厕所是和浴室共用的,外面钉着一排架子,青年就扶着架子慢慢回去。 屋子里没有开灯,除了厨房都是一片黑暗,程述困难地摸索着前行,右手指尖却突然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手掌轻轻摸了摸,他这具身体的本能几乎立刻叫嚣起来。 那是把枪。 程述状若无睹地放开那排架子,放轻脚步磨蹭到另外一面墙壁上倚着走,面上全无突然摸到枪的震惊和慌乱,只是镇定地一步一步往前,直到眼前突然被光亮一晃。 高个儿的小虞姑娘慌乱地打开客厅的灯,还是像早上一样不停地跟程述鞠着躬,似乎因为刚才的举动抱歉到极点。 程述无奈地冲她招了招手,示意没什么问题,先扶他去休息。 小虞过来把他带到了沙发上。 很舒服的人工布艺沙发,软得能让人陷进去,但此时对受了伤的程述来说就没有那么美好了,他坐在里面老感觉身体某一部分不自在,老想扭动又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虽然程述尽量控制了,但表情八成是依然狰狞可怕的。 小虞一张泫然欲泣脸,端着粥就是不肯上前。 程述只能在心里默默流着泪,尽量把自己神态往菩萨的方向学习钻研,最后小虞终于把粥端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感觉自己要立地成佛了。 喂下半碗粥,胃里的焦灼感才减弱了些,程述推推小虞要递上来的勺子,示意想问她些问题。 “你一个人住?” 小虞端着粥,似是很羞怯地点了点头。 程述作了然状,口上道:“那这几日就叨扰你了,你放心,我一好马上就离开,在这里的费用我也会付给你的”,他苦笑一声,“虽然现在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钱,但我说出口就一定会履行,你不用担心。” 他垂下头一副失意的表情,却也没有错过小虞眼里闪过的一道暗芒。 不对。 程述几不可见地眯了眯眼睛,事情还没有那么简单。 倒是面前的人放下碗推了推他,青年眼里稍带几分茫然地看过去,小虞从茶几底下摸出一只笔和一张纸,抬手在上面写道:“你失忆了?” 程述点点头。 他有些烦躁地向后靠在沙发上,神情不似伪装。 小虞又写:“‘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程述道:“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小虞写:“你也不记得我了?” 程述皱眉,他这倒不是演出来的,只是从他醒过来以后这个姑娘就根本没有表现出一点和他认识的样子,这个时候说认识他,不会是在唬他吧。 他说:“你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程述的错觉,小虞似乎轻轻松了口气,连习惯性抖着的手都不抖了,她在纸上写:“我是你大姑子。” 程述:“……”喂骗人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但他脸上却是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程述抽搐着嘴角认真道:“你不应该是我大姨子么?” 小虞写:“哦,我家的是弟弟,你是他媳妇儿。” 程述:“……”这胡说八道段数还有点高。 他道:“我......是同性恋?” 小虞一脸严肃地肯定着点点头,右手在纸上写:“对,你是。” 程述:“……” 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的性向,遇见秦溯那完全就是个意外,程述自己都说不一定如果他没有和秦溯在一起的话会不会最后找个女人一起过日子。 他喜欢秦溯不是因为他的性别。 但这时候突然有个人信誓旦旦冒出来和他保证他一定是个同性恋,说实话,程述稍稍有点方。 小虞看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在思考,笔下又刷刷刷开始写字。 程述瞥了一眼,那边把纸条递过来。 “明天我有事要离开,我弟弟会回来照顾你。” 程述:“……”骗得一点也不走心啊朋友! 他心里这么想,面上却说:“等他来了我再看看吧,如果是爱人的话可能会有些熟悉呢。” 小虞愉快地眯了眯眼,把纸收回去了。 第二天清早的时候,程述在这具身体初醒的那一分警惕里缓和下来,还是那个房间。 他缓缓扭过头看见床边一碗用保温盒装好的粥和放在盒盖上的一张纸条。 程述撑着身体起来,轻且缓地把那张纸条拿到手上。 “我先走了,待会我弟弟回来。” 程述:“......” 青年端着一张冷漠脸把粥抬了过来,以极慢的速度一勺一勺进食。 小虞到底是什么身份,他绝对不会相信善良的哑女深夜路过垃圾满堆的小巷救回一个危险性未知的男人这个说法的,不管是她昨晚黑暗里条件反射的动作,架子上放着的枪,还是后来故意哄骗的话都让他不能相信。 程述现在虽然没有原身记忆,但和真正失忆的人是不一样的。 真正失忆的人连生活常识都不会记得。 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尽量少纠结这一方面,但原身性格应该和他现在表现的还是挺像,所以没有暴露出来。 小虞以前应该见过他。 程述舀起一勺粥,门外门锁扭动的声音轻且脆,但他这具身体耳力不错,所以听得很清晰。 他试着移动了一下,发现就算又过了一晚,腰上的伤还是很容易裂开,也就不试着躲开,而是镇定地一勺一勺吃着碗里的粥。 他现在手不怎么控制得好,吃了那么久也只少了三分之一,现在拿着勺子都没办法不颤抖。 程述垂着眼,屋子里窗帘拉开一小条缝,日光炙烈,却只透出一小条光带照在他凌乱随意的发间,眉眼安宁。 进来的人愣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成方才那张嬉皮笑脸的样子扑到程述身上。 “媳妇儿!我回来了!” 他小心着没有压到程述腰上的伤口,但还是让青年手里端着的粥盒抖了抖。 程述说:“下去。” 埋脸在他身上的人扭动:“不下!” “下去。” “不下!” 程述黑着脸:“你再不下去我把粥泼你脸上了。” 那人闷声道:“我不要!我是你老公,你舍得你就泼!” 程述:“......” 他默默把粥盒放下了。 程述不是舍不得,但这话要是真失忆的人听了应该不会泼,毕竟关系未知,过去不确定的情况下人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他很符合人设地黑着一张脸道:“你压着我伤口了。” 方才还搂着他脖子的人一下就跳了起来,满脸紧张道:“疼不疼?是不是我刚才压重了点,怎么办要上药吗?” 程述:“不用你下去就成。” 这人一抬头,程述才发现小虞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身体骨骼框架大小都没差,就好像只是去剪了个头发换了件衣服一样。 等等,身体轮廓都是一样的? 程述:“......” 第七十一章 那人又搂了会儿才从程述身上下去,坐在床边主动自觉地拿起碗准备喂他。 程述静默着看了他的动作两秒,心下有答案昭然欲揭。 这特么的就是小虞啊! 他黑着脸推开送到嘴边的粥,道:“你和你姐姐长得可真像。” 面前的人状似娇羞地忸怩了一下,开口道:“矮油,我和我姐姐是双胞胎,屁股上要是有痦子都是一个形状的~” 程述说:“所以你屁股上真有痦子?” 男人坚定地摇头:“当然不是,你要相信自己的眼光。” 程述说:“哦那你们是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龙凤胎?” 男人点头:“是哦是哦。” 程述颤抖着才控制了不要把男人手里拿着的粥碗闷他脸上,他道:“你骗人之前能不能先学点文化?这年头干你们这一行的对学历没有要求是吧。” 龙凤胎是异卵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这个可能性小得一逼,真当他失个忆连生物常识都忘了。 男人沉默良久,以一脸卖安利的沧桑抬头。 他说:“媳妇儿,你听说过奇迹吗?” 程述道:“你滚。” 但这个变装小虞还是没能滚成,因为程述动作太大,一不小心真拉到伤口了。 男人手忙脚乱把他身上盖着的被子掀开,拉起衣服就打算拆他腰腹间的绷带,只听清脆的一声响以后男人不敢置信地坐在了地板上。 “媳妇儿……你居然打我……” 他眼里似有一汪荡漾的水波,程述感觉自己凶神恶煞的表情就在那个水塘里清晰地映出来。 换了套男装的小虞说:“媳妇儿,我们以前不是都看互相看过了吗,这个时候你还害什么羞?” 程述无比头疼:“谁是你媳妇儿?” 小虞说:“看来你真的失忆了……” 他再度扑到程述身上动手解腰间的绷带,动作之干净利落让青年咋舌,他说:“那就让我们重新熟悉一下彼此的身体吧!” 砰。 一声闷响,程述艰难地收回了露在被子外的那条腿,刚才动作太大,又拉着伤口了。 地上被踹到一边的人本来又是一脸着急想上去看看他伤口,但看到程述一副冷汗直下依旧瞪着他的样子还是神伤地蹲到一边去了。 程述等疼痛不那么厉害的时候才开口,他说:“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角落里的男人委委屈屈点点头。 程述说:“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说:“乔虞。” 程述说:“所以你姐姐也叫乔虞?” “你就对我姐姐那么感兴趣吗?那么感兴趣不如你嫁给她好了!”乔虞转过身来,一张俊秀的脸上满是不爽的阴云。 程述:“……”这脾气还有点大。 他说:“那我和你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 乔虞愣了愣,笑道:“一停车场,冷暗的灯光下我惊为天人,穷追不舍终于抱得美人归。” 程述顿了顿,出口略显迟疑:“你知道……我是为什么受伤吗?” 对面的男人明显身形一滞,很快抬头笑道:“没事儿,只是一次车祸,铁皮撞撇出来给你腰上划的一大道口子,我都处理好了。” 程述不信:“真的?” 乔虞敛眉,面上还在笑:“不相信你老公?” 程述没回话,只是静静坐在床上想这件事的本末,他也不知是怎么了,总之从见到小虞开始就一直不能保持一种警惕的状态,身体总不自觉会松懈下来。 青年皱了皱眉,鼻尖却闻到一股浓郁的粥香。 乔虞拿起勺子在他唇边碰了碰,“张嘴。” 程述看了他一眼,还是乖乖把送到嘴边的粥喝了下去。 他现在已经基本能肯定乔虞知道他大部分的事情,而且乔虞就是小虞,只是不知道昨儿个为什么不说话还装姑娘,至于他口中两个人关系的事情那绝对是胡扯的,说不定连半个基友都不算。 但乔虞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程述想不通,他现在身上有伤整日昏昏欲睡,也没什么多余的脑子来思考,只能像个米虫一样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在乔虞搀扶下上个厕所。 而乔虞对待他的态度真的像两人之前就是爱人关系,无微不至,几乎全天都围着他转,程述几次问他为什么不用上班,他一开始说是和老板说家里媳妇儿受伤要照顾所以请假了,后面又说自己不想上班想留在家里陪他。 程述一点都不信,乔虞在他的脑内定位里就是个大屁‘眼子。 两个人一起生活一个半月的时候,程述的伤已经好得只剩一条疤了,乔虞之前死活不告诉他自己是干嘛的,直到那晚上又露了一手,专业拆线手法,手法之娴熟都把程述看呆了。 乔虞给他上好药以后笑吟吟弹了弹他脑袋:“小笨蛋,被你老公给帅到了?” 程述撇撇嘴并不想理他的油腔滑调,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你是医生?” 他之前一直以为腰上的线是乔虞把他送到医院以后缝的,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就是他自己动手办的。 乔虞抬头微微思索了一下,道:“半个。” 程述好奇:“半个?” 乔虞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你猜,猜对有奖励。” 程述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脑内强迫自己丢弃了好奇心和求知欲。 正是七月份,阳光明艳的好时节,程述整天整天被拉在空调房里学习文化课知识,内心不免躁动,和乔虞说了几次对方都是一副老婆你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要随便出门的表情。 程述就说:“我没失忆之前是个十恶不赦的黑道成员?” 乔虞说:“那哪能呢?我媳妇儿这么纯洁可爱善良。” 程述就问:“那我为什么不能出门?” 乔虞开始还用伤口没好完全的理由来阻拦他,等后面程述好得差不多了才改变策略,分别用了几次自己肚子疼感冒发烧或者放水淹了整个家里然后两个人像蠢狗一样哼哧哼哧拖一下午地板之类的方式把想要放飞自我的程述给拉回来。 楼下的住户抱怨漏水都几次了,程述想自由飞翔的心情却从来没有冷却下来。 乔虞也是实在撑不住了,他装感冒发烧肚子疼都是直接冲冷水澡冰块往身上招呼大口嚼辣椒这样的生猛方法,折腾半个月几乎去了半条命,奈何程述每次都是一脸心疼照顾他一下午,第二天就又跑来和他商量出去玩儿的事儿。 乔虞想着不如就让他如愿吧,第二天就趁着天不亮把程述叫起来,鸭舌帽黑超口罩,脸上遮得严严实实地往儿童游乐园疾驰而去。 当守门的大爷爬售票处旁边那个房子的窗口跟他们喊黄牛走开的时候,程述傻眼了。 这个游乐园是当地特别有名的一个景区,进入人数有限制,平时属于一票难求的状态,大部分票都是提前三天售出,只留一小部分给售票口当天发售,所以大早上过来抢票的黄牛也特别多。 程述一脸懵逼站在售票口三米外的地方,肩膀突然被撞了一下,一个光头的男人说:“兄弟让一让”,从他身边过去,枕头抱着就爬售票台窗口上躺着了。 程述叹为观止。 他指着游乐园,和乔虞提议:“要不我们去商场买点东西?有些早的现在应该开始营业了吧?” 乔虞看一看手表,说:“菜市场六点半是应该开始营业了。” 程述:“......” 等程述手上提满香菜萝卜薄荷芹菜蘑菇,乔虞手上提着猪蹄猪肉肋排猪肝和猪腰子回到游乐园的时候,前面已经有几十个人以不同的姿势动作或坐或躺,或站或蹲地在售票口前面行为艺术了。 乔虞手里拎着的挺重,还一定坚持要程述把手里拿着的东西给他拿,说是程述现在不能提这些东西。 程述一听他这话脸就黑了下来。 刚才乔虞不顾他的反对一定要买一对猪腰子,程述表示他不是很喜欢吃这个,乔虞买一个就成了,结果乔虞说他也不喜欢吃。 程述说:“那为什么要买呢?” 乔虞说:“给你买的,你要补补腰子。” 程述要不是手上提满了东西,都想直接上去掐乔虞脖子了。 男人看青年表情不好看,连忙把头蹭到程述肩窝上轻轻晃动:“媳妇儿别这样嘛,我也是想让你身体好一点~” 程述冷着脸,拎着袋子甩了乔虞一脸蘑菇。 八点的时候工作人员上班了,因为一人只能买一张票,队伍前进的还是比较快,到程述这里的时候售票的小姑娘明显傻了傻,谁来游乐园两手全都是菜的? 第七十二章 程述拎起手里的菜示意了一下,后面乔虞从善如流地配合着提问。 “请问可以寄存吗?” 卖票的小妹微笑道:“不行。” 于是乔虞就愉快地抱着一堆肉和抱着一堆菜的程述进了游乐园,面前就是一个大旋转木马,花花绿绿转得程述头晕,背景音乐是rap版的喜羊羊与灰太狼。 早上的人比起高峰还不算多,程述晕一记的时间乔虞已经把票买好了,这时候木马慢慢停下来,身后男人犹如哈士奇一样在他旁边蹭来蹭去,“媳妇儿我们一个一个玩儿!” 程述被他一下就推上了一个红色的木马,乔虞笑嘻嘻上了他里侧那一个,两个人都抱着一堆菜,只不过程述是一脸懵逼,而乔虞好似回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表情天真活泼开朗。 背景音乐响起,木马开始转动。 程述之前没听清楚,现在木马上面就装了一个扩音设备,耳边清晰地回荡着特意为儿童改编的rap版喜羊羊与灰太狼。 “哟!哟!别看我只是一只!小小的羊~” “绿草它!绿草它怎么的也为我变得!贼!拉!香!” “天空哟!它为我贼拉么蓝嘿!” “白云嘿!哟rockyou!就是贼他妈的软!” “哟!哟!别看我只是一只!小小的羊~” …… 程述僵着一张脸被笑得抽搐的乔虞从木马上带下来,刚才他那木马上面的扩音几乎把他耳朵给震聋了,rap版喜羊羊与灰太狼的二人转调子依旧徘徊在青年的耳边。 程述想,他大概是真的老了。 乔虞倒是兴致勃勃地转身又相中了正前方的射击游戏,拖着内心戏依旧凄怆的程述去买了十颗子弹对准对面的气球乱打一气。 满满一面墙的气球,程述想着就是拿手扔那黄黄的子弹他也能爆两个啊,结果老板也带着一种由衷的同情脸过来告诉乔虞。 打得太准了,全都撞进直径不到半厘米的间隙里了。 程述:“……” 乔虞可怜巴巴抱着肉,小指头戳了戳程述的腰际。 “我......我可能真的不擅长这个......”他垂着头,程述能看见乔虞柔软的额发垂下来。 突然乔虞抬起头来,眼睛里面满是亮晶晶的光,他兴致很高地指着旁边那个飞镖戳气球的游戏,道:“媳妇儿媳妇儿我们去玩那个吧!” 于是也不管射击老板听到他的称呼以后诧异的神情,两人挪到铺子上,乔虞又买了十枚飞镖开始扔,漂亮的眼睛扫了上面一排的奖励,指着那个最大最绒的娃娃和程述兴奋道:“媳妇儿待会我把这个给你带回去!” 程述听了只是微笑。 气球板上面的气球完全是和隔壁射击的气球板不同的场景,只有寥寥十二个气球挂在上面,刚才见识了乔虞人品与准度的程述表示孩子要玩儿就让他玩儿,心里不要太计较得失和成绩。 这么一想程述就觉得心里宽阔了,他真是个睿智又开明的家长呢。 他抬头看上面挂着的一排奖励娃娃,却觉得好像还是隔壁射击那里的娃娃要好看一点,于是也就没有管乔虞这边,自己去了射击摊那边玩儿。 老板递给他十颗子弹,眼神时不时瞄过来,似乎要看看同性恋和其他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程述心下无奈又好笑,拿着那十颗子弹死活装不进弹匣,索性也就不用枪,拿着一把黄色的子弹走到正中央。 他问:“不用枪徒手扔可以吗?” 老板一脸错愕,过了片刻才道:“不用工具辅助,单纯扔当然是可以的。”他顿了顿,还是想说:“不过你最好还是用枪,我在这儿摆摊那么多年了,还就没见过光扔能把气球扔炸的。” 程述摊开那只拿子弹的手示意他没有藏任何作弊工具,右手手心朝上,中指大拇指的指尖夹一颗黄色小子弹。 隔壁飞镖铺子突然响起满场欢呼,程述这边指尖一动。 老板身边那个气球炸了。 射击铺这边围观的人群也炸了,大家寂静了几秒,随即响起雷鸣一般的掌声。 稍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被这么一下给吓跳起来,捂着胸口大喘气了两下之后凑到正在夹下一颗的程述面前。 他说:“…...真的炸了?” 程述不转头,目光对准下一个他瞄好的气球冷淡点点头。 老板的手再度捂上心口。 “高人……不勇士,你能告诉我凭手怎么能把气球扔炸的吗?” 程述道:“让一下,看好。” 手里指尖一动,正中央被气球拼出一个红心,中央那个气球就刚好炸开,大概在排的时候挨太紧了,这时候中央三个小气球都一起炸开。 老板目瞪口呆。 旁边突然有人喊道:“宋流光?” 大概是什么熟人在游乐园里见了面,程述没那看闲事的兴致,手上轻轻巧巧一弹,又是两颗气球炸掉。 “宋流光!”那声音重了些,带点压抑的怒气。 两个铺子间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自行让出一条路,笑得跟个傻逼一样的乔虞一手抱着肉,一手抬个巨大的毛绒玩具朝程述过来,“媳妇儿!你快看我给你拿来了!” 程述有些惊讶地往隔壁的气球板上看了一眼,十枚飞镖十二颗气球居然全爆掉了。 他说:“说吧花了多少钱。” 乔虞笑嘻嘻把他搂过来埋到那个毛绒玩具里面,“我自己打的,你可别不信,刚才那是我不擅长,飞镖和我专业可对口了~” 程述说:“你杂技团哪个专业的?” 乔虞眼睛都笑眯起来。 只是后面那个碰到熟人却又没被熟人注意到的可能是恼羞成怒了,声音也愈加冷硬和低沉。“宋流光!” 乔虞笑容还没褪下去,只是身子一僵。 程述看他黑下去的脸色感觉这下可能是巧了,那个喊宋流光的男人大概和乔虞是熟人,乔虞本名可能叫宋流光,这次他把自己给虎了,别看他脸上一副镇定的表情,待会儿如果被拆穿了心里不知道有多慌乱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程述猜对了一半。 他从毛绒玩具上挣脱出来,手上剩下八颗子弹直接用丢的,旁人只看见他往气球板那边扔了一把子弹,花花绿绿的板上就直接炸了一半。 老板看着上半边差不多炸得干干净净的板,膝盖一软,差点给程述跪下去。 程述把上面另外一个最大的毛绒娃娃直接自己轻轻一跃就取了下来,转头对老板笑道:“阿叔,这个我拿了哦。” 老板还处于呆愣震惊状态中,木木点了点头。 那个乔虞的老熟人大概是真的特别生气了,“宋流光,你知不知道你和谁在一起!快回来!” 程述想,哦豁,自己以前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和乔虞一起愉快y都不行了。 身后的男人继续道:“你快回来,你这样很危险宋流光!” 青年转头看乔虞,只见男人削薄的唇紧紧抿在一起,脸色无疑是非常不好的。 程述想安慰安慰他,毕竟乔虞怎么说这段时间也把他照顾得特别好,他说:“你别不好受,你要走我也挺舍不得的,但人家都不让你和我玩儿了,说不定我以前真去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到处作恶过呢。” 乔虞手里还提着一大堆肉兼带一个毛绒娃娃,程述手里也有一个大毛绒娃娃还有一堆菜,他突然过来把程述抱到怀里。 怀抱温暖而柔和,像是真真切切被人珍视着的感觉。 他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声音低沉和缓,像是大提琴缓缓拉出的调子。 程述作为一个可耻的声控狗一下就被俘虏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乔虞又是之前嬉皮笑脸的样子,“怎么样媳妇儿声音性不性感?” 程述:“……” 乔虞说:“媳妇儿你哪儿都不要去,我会保护你的!” 程述嘴角还没有完整勾出一个弧度,那个之前说话的男人却像是等不及了,哒哒的皮鞋踩踏地面的声音,程述只感觉手臂上传来一阵大力,人就从毛绒绒的娃娃和肉堆里面被□□了。 “宋流光!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西装革履的男人,长得很好看,面部棱角分明,眼里的怒火有如实质,程述感觉自己已经在这样的目光下被凌迟了八百多遍了。 男人身边还有个身材娇小的男孩,也是很出色的外貌,虽然好像所有动作都是怯怯的模样,但实话说,眼神里都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程述想,哦豁,他说的那个宋流光好像是我。 青年一脸思索的表情,身边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正努力把脸从毛绒娃娃里露出来,但拼命伸长几遍都没有结果,只能偏着头仔细听青年想说些什么。 第七十三章 就在他们都以为程述要说出点决策性的话,例如我跟谁走这种直接判定胜负的句子的时候。 程述缓缓道:“你谁?” “……” 全场寂静。 来游乐场依旧一身西装的男人脸色差到了极点,此时被噎得说不出话,而乔虞则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埋在毛绒娃娃里不停耸动。 男人说:“我是谁你不应该清楚得很吗流光?” 程述本来很想问一句,请问你是哪根葱还让我记得清楚,但后面还是硬生生憋回去了。 乔虞添油加醋:“哟,没想到宋总也喜欢玩儿这套认错人搭讪的法子,可惜了,他不是宋流光,介绍一下,我媳妇儿苏文。” 黑西装的男人脸霎时白下去。 “媳妇儿?” 乔虞道:“是呀是呀你没听错就是媳妇儿郎有情妾有意的夫妻关系,我们过几天度蜜月去呢~” 男人说:“你骗人,流光他不可能喜欢你。” 乔虞笑了:“嘿我说宋总您真奇怪了,别人喜欢谁碍着你什么事,不喜欢我难道还该喜欢你吗?” 男人的手抖了一抖:“你用什么方法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流光他以前绝不会这样!” 乔虞本来想掏个耳朵,奈何空不出手来,他耸了耸肩道:“我都说了这不是宋流光,我媳妇儿,苏文。听得清吗您那耳朵?苏,文。” 男人气急:“乔虞!” 程述看这里貌似也没自己什么事儿,皱了眉在旁边立着,一副诶哟这哪来的老流氓表情,算是配合了乔虞。 他的样子深深刺激了旁边站着的年轻男孩儿,一开口就是嘲讽模式:“宋流光你骗鬼呢?!以前以睦念你和他一起长大的情分,平时哪一点亏待过你,怎么,现在找到更好的了,要换大腿抱了还顺带着装失忆?” 他一双眼睛在程述身上轻轻一扫,端的是副极为不屑的模样。 青年都能从他眼神里读出他想说的话,无非就是个卖屁股的还装什么不好亲近。 男孩儿的眼睛瞥到被毛绒娃娃堵得严严实实的乔虞,冷笑一声转了攻击目标,“不过你这眼光似乎也不是很好啊,到底是缺男人缺成什么样了才会找这种除了脸什么都没有的人?” 什么都没有? 看那位宋总紧张成什么样子就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了,男人可能连这些都没有告诉这个小朋友吧。 程述一脸无奈揉了揉旁边被怼得体无完肤蹭过来求安慰的乔虞,对着男孩儿好奇道:“哦,那你又是谁?” 对面脸色也一下就青了,恨恨跺了跺脚转身去抱宋以睦的的胳膊,“以睦~你看他!” 男人的脸色还没有和缓过来,只是一双眼定定看着程述,慢慢开口。 他说:“你以前不是没见过乔虞的手段,干我们这一行的刀口上舔血,就算他和你说了什么你也不要相信,乔虞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你不知道吗?几天前你不告而别的事我不会追究,只要你现在回来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话里似是处处都为他好。 只是程述明显感觉到乔虞的身体一僵,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转过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心中有一个点突然被戳中了。 其实程述从一开始就被动地相信乔虞的无害,危机对这具身体来说是很敏感的,但他一直都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威胁和不安。 反倒是看到对面的男人。 一种浓重的不舍和不安在他的心里像火山爆发一样蔓延,着实不是让人能感觉到很舒服的氛围。 他知道乔虞是个骗子,从第一眼醒来到后面的相处,关于两人的身份程述相信他几乎没有说过半句真话,但程述同样也没有感觉到谎言下面的恶意。 他转头安抚地对乔虞笑笑,朝着男人抱歉地点了点头。 “宋先生是吗?我想我之前并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流光……” “祝您好运。” 程述把手里的娃娃往另一边下面一夹,拉着还不断往宋以睦那边做鬼脸的男人走了。 …… 晚上的时候乔虞说他今天精神受到了惊吓,要求和程述一起睡作为补偿。 程述说:“宋以睦吓的你你找他一起睡去。” 乔虞嘟嘴:“媳妇儿——” 程述说:“叫爸爸都别想。” 乔虞说:“爸爸——” 程述:“……你滚开滚开。” 原以为晚饭的时候抗议无果一次就结束了,结果当程述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床上骇然就多了一个人。 身姿修长的男人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脸等待宠幸的妃子模样。 程述扶额:“你怎么进来的?” 乔虞说:“开门进来的。” 程述说:“钥匙呢?” 男人可怜巴巴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小又银亮的东西,眼神里好像被满满的委屈充斥着:“这里……” 程述接过钥匙,道:“好的儿子你可以滚了。” 乔虞娇嗔道:“爸!” 他从被子里面爬出来,居然也只穿了一件浴袍,胸口敞开,大片肌肤露出来,如果程述刚才眼睛没有瞎,两处殷红的点也露了出来。 坐到床沿边上,乔虞轻轻巧巧晃着自己的两条大长腿,肌肉流畅形状修长。 他说:“爸,我们来干一点少儿不宜的事情吧。” 程述瞟他一眼,说:“我拒绝。”和乔虞差不多,青年身上也只围了一条松松垮垮的浴巾,漂亮的肌肉线条和人鱼线探出,是一具很好看的身体。 程述都快爱上自己了。 他背过身去衣橱里找睡衣,腰间敏感处却突然被冰凉的触感一激,整个人都差点弹起来。 腰间的浴巾也顺势滑下。 程述:“……” 他黑着脸把浴巾捡起重新围好,转身看着身后还伸着两只手摸他腰的乔虞,冷道:“摸够没有?” 乔虞诚实道:“还没呢爸。”他手指修长,又在程述腰际上下滑动了两次,甚至隐隐有探进去的趋势。 程述怒道:“把爪子收回去!” 那上下揩油的手果然被吓得一抖,缓缓从浴巾里抽出,但还是不死心地挑‘逗式用指尖在程述小腹上画了一道。 程述道:“乔虞!”他真怀疑今天跟他一起回来是不是自己一时脑子抽了。 身后的人委委屈屈,一双眼睛里面隐有水光,虽然明明知道他是装的,但就是狠不下心去骂他。 乔虞开口:“爸——你都不爱我了。” 程述冷漠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乔虞说:“夫妻之间这种事情很正常的。” 程述说:“哦,是吗儿子?” “......” 乔虞感觉他和自己媳妇儿的爱情走到了尽头。 宽大的衣服从上往下一罩,矫健流畅的线条一瞬间隐入蓝色的叮当猫睡衣里。 乔虞恋恋不舍地盯着程述美好的*,眼睛死死停留在他的睡裤上,修长手指紧紧抓着被子,犹如观看球赛一样紧张。 程述看他那模样嗤笑一声,内裤往上一提,手起浴巾落,叮当猫的睡裤也换好了。 “......” 此刻乔虞的内心是崩溃的,但他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 程述换好睡衣又擦了擦头发,转头就看见某人两条又长又线条漂亮的大白腿在床上晃来晃去,乔虞看他来了,拼命拍床道:“媳妇儿快来睡觉!” 程述嫌弃脸。 乔虞委屈道:“真的不来吗?”他把胸口的敞开又拉大了点,手撑头一脸大爷来玩儿的表情。 他说:“真的——不来吗?” 尾音恍若带了小勾子,痒痒地在人心上挠来挠去,此时和洁白的床单被套映衬下,乔虞的肌肤显得格外美好。 但程述不是普通的人。 他面无表情道:“调皮。” 从床上拿起一个枕头,程述道:“那我去你的房间睡?” 乔虞哭泣道:“不要你就是不爱我了,你都不跟我睡觉。”他的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往下掉,“你如果不和我睡觉我晚上就哭死在这里。” 程述:“......” 乔虞嘤嘤嘤:“明天你就来给我收尸好了,我要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有个人那么爱你!” 程述说:“然后哭死在了我的床上?” 乔虞说:“我们的爱情呢?” 程述说:“死了,明天早上我来给它收尸。” 乔虞:“嘤嘤嘤。” 就在程述要从房间里迈出的时候,身后乔虞突然低低叫了一声。 “流光。” 程述愣了愣,才想起来这是自己这个世界的名字。 他说:“嗯?” 乔虞似乎是低低笑了笑,说:“没事,你去吧。” 第七十四章 乔虞的床硬邦邦的,硌得程述肩膀那块隐隐发疼。 他躺在上面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索性理了理自己从到这个世界以来的所有信息。 首先他这具身体的名字叫宋流光,照宋以睦的说法,以前八成是他的手下。 程述已经不想吐槽当初居然没有想起要问问自己名字的这个蠢点了,他醒过来以后乔虞都是宝贝儿媳妇儿爸爸这么叫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用到名字的地方,结果昨儿个宋以睦来的时候还傻愣愣以为人找的乔虞。 程述幽幽叹了一口气,久不用脑果然容易智障。 其二,宋以睦和乔虞明显是敌对关系,看他们两个见面就怼的状态肯定相亲相爱不到哪里去,但宋流光以前是跟宋以睦混的,那他和乔虞应该也和谐不到哪儿去,至少没什么交情。 但既然没什么交情,乔虞又为什么要救他而且还编了段关系哄他? 而且昨天宋以睦还提到乔虞手段厉害,那乔虞是干什么的?之前拆线的时候乔虞提过他算半个医生,可半个医生是什么医生? 好像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硬生生卡在那里。 程述想了半天都没有理出个一二三来,倒是思考委实耗费脑力,梳理出的线头越来越乱,不知不觉昏沉下去。 …... 雾蒙蒙看不清脸的地方,到处歪七八糟躺着一具具身体,近看要么是脖子上有条刃子划过的血线,要么肚子那里被人插了一刀。 铁锈的味道似乎捏了鼻子都往七窍里冲,呼进的每一口空气带到嘴里都能让舌尖点出腥甜来。 那些身体有些还是温热的,可惜也没有活路的机会了。 身后有人说话,低哑难听,“二爷,大宅还是别院?” 身体的右手覆上左手,上面有个银质指环,没镶钻没花案,干干净净一个环,被修长的指节脱出来又套回去,嘴唇不受控制地开合。 “大宅吧。” 随着话音的落下,眼前一次短暂的眨动就换了景色,顺着目光过去,正对着的是欧式风格的别墅,楼上只有一个房间似乎还亮着灯。 高大缠着荆棘的黑色铁门被人毕恭毕敬地跑来打开,那人躬身道:“二爷回来了。” “嗯。”好像是从鼻子里发出的一声哼,嘴唇开合道:“以睦呢?” 黑暗里那人垂下头,“大爷在......” “在什么?” 那人道:“二爷,这我真不好随便评说,您上去也早点休息,别打扰了大爷兴致。” 身体的心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悚然加快,一时间后背突然有点发虚,讪讪打着转的手,嘴里说的却是:“我知道了。” 似乎在那呼吸还没喘过之前,眼前画面又是一转。 一扇熟悉到不行的门,里面不间歇地传出呻’吟和闷哼,还有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声音。 却是让人如坠冰窖。 那只拧上门柄的手几次松了又紧,额头上似乎都发了虚汗,想靠着门沿撑一会,却不料手一压,那扇门就开了。 宋以睦从来都是正大光明的办黑事儿,就连这个时候都不锁门。 床上的两人还沉浸在性’事的快‘感中,赤’裸地交缠在一起,以最扎眼睛的方式出现在面前,那压在人身上的注意到这边,转头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这具身体的嘴唇开合,声音却平静冷硬到不行。“哥。” 宋以睦松开压在身下的人,撑着身子起来一笑:“流光,事儿办完了?怎么脸色不太好?” 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语调,“恶心。” 男人从床头柜的精致木盒里挑了一支烟出来夹在指尖里点着,“以后去办这些事儿,叫小四他们拖一边做,你一向爱干净看到不舒服也是正常。”宋以睦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正光着屁股遛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来,“不过见血这事你得习惯,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凡事有你盯着我放心。” 嘴唇的里面快被咬破了,面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微微抿了抿唇,似乎是嘴里发出来的,又不是从嘴里发出来的。“我知道了,哥。” 宋以睦说:“快回去吧,早点休息。” 那床上的人身上布满红痕,此时也偏过头来冲着这边抛了个媚眼,嘟了嘟唇。 眼睛扫到那人,胃里一阵痉挛收缩的感觉顺着喉管直接冲上来,身体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把门给关上之后靠着墙一阵干呕,隔着门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调笑声。 怎么会......那么恶心呢...... 稍事休息,面前的景象继续快速转换着,很快停留在了一个乌烟瘴气的房间里。 乱七八糟的酒杯酒瓶或立或倒在圆桌上,刺鼻的烟雾味道在鼻子里乱窜,一门之隔,外面喧闹地放着嘈杂的舞曲,节奏声伴以人群的口哨和尖叫声,空气里有一股廉价香水味混合着。 大概是个ktv或者酒吧之类的地方。 秃头手里端着酒,喝了一堆倒是没醉,笑嘻嘻道:“宋二爷做生意就是爽快,尾款结得算是我见过的几位老板里最利落的。” 这具身体轻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开口平静无波:“合作愉快。” 秃头笑得开了花儿,酒杯还没两手捧着过来,包间门就被猛一声撞开了,耳下纹着条蛇的小四道:“二爷,条子过来了,咱快撤。” 这具身体还有闲心听完话以后慢条斯理和秃头平淡地道句贾老板下次再会,丝毫不见担心地开了门从酒吧后门出去。 黑色的大众和宾利停在道上,小四快跑着去把宾利开走了,这具身体却走向了那辆大众。 车钥匙都在口袋里,上去以后却没有马上离开。 扭头向酒吧后门,果然在上车后十多秒就有穿着警服的人从那里探出头来东张西望,手里大概是配了枪的。 后门是条平路,小四的宾利开了也没多久,他坐上去等了一会儿才启动的,现在快开十多秒了依旧能看着个影儿。 后面的警员追着那影子到街上直喘气,啐道:“丫小子算他命大,也不知道走的什么运道居然能给跑了!” 有人附和:“可不是嘛,上面都批咱五六回了,怎么每次都跟老鼠似的,怎么跑得那么快!” 抱怨声此起彼伏。 这具身体也一直看着他们的动作,似乎什么都在掌控以内,但心上的愉悦却又突然被绷紧的肌肉给取代了。 警员队伍其中有一个人冲着这个方向微微笑了笑。 那笑容也好像是洞悉一切的明悟和清醒,让人没办法相信他没有发现坐在车里的人。 是从开头就没有张过口的一个白大褂,指尖上手术刀玩得几乎要飞起来,灵活得可以去参演杂技。 于是这具身体的嘴角一勾,也缓缓露出个略显僵硬的笑容以示回敬。 两人一来一往,端的是种诡异的和谐气氛。 白大褂的笑容还没在眼前散尽,面对着的景色一变,就蒸腾出氤氲的水汽,好像是湿冷地贴在肌肤上,和衣物粘腻在一起。 身处的是个旧仓库,落灰落得看不出原来颜色材料的门和窗都紧紧锁着,灯光昏黄,说话稍大声就会传起回声,有人一下一下往手里轻轻拍着鞭子。 皮鞋哒哒踩过来的声音。 那人道:“二爷想好了吗,这答案您可得斟酌着说,别到时和我们这边事先的对不上挨抽。” 身体的嘴唇开合,平淡的声音:“你就那么自信我会告诉你?” “二爷已经没有选择了。”那人说,“今天你要么直着进来,留下答案直着出去,要么直着进来,留下答案躺着出去。” 身体没有任何的反应,安静地坐立,脊背笔直。 那人略一思索道:“二爷在等大爷过来找您?”他嗤笑一声,“怕是不用了,大爷现在可是春风得意,美人江山在手,哪里还识得您这个兄弟呢?” 依旧没有反应。 说话的人有些烦躁这具身体的不识时务,冷道:“二爷还真是冥顽不灵,那我下面说的这些也不怕伤了您一颗心。” “您还以为宋以睦不知道您来这里吗?今天送到您手里的那封信,我也让手下往他那里送了一封。” “如果您不相信,到时候可以直接去问问管家,毕竟宋以睦大概也不会想到让他封口了。” “他大概以为您不会回去了,提防一个死人,您说何必呢?” “二爷跟了宋以睦那么多年,知道了他这么多事情,怎么还会妄想他会让您安然无恙待在自己身边呢?今天您为了宋以睦过来,还不知道他在背后怎么笑您的蠢笨呢。” “忠这一字啊,最是害人了。” 第七十五章 心缓缓凉下去,眼前也模糊。那时想的是什么呢? 明明情这一字,才最是害人啊。 此后事都迷蒙,只记得有人把全是灰的铁门给一脚踹了,冲进来甩着一条外面随手捡的钢管直接敲了里面几个人的脑袋,二话不说就拖着自己跑,嘴里骂骂咧咧吐不出好话来。 那人说:“宋流光,你他娘的平时不是能跑的很吗?现在倒是给老子动一动啊?!” 土坡和不平的地,杂草丛生里不知道颠簸了多少个坑,没有目的地,单纯被前面的人牵着跑。 明明是在逃命,那人却笑得像个智障,一边哈哈哈一边上蹿下跳开嘴炮,“后面的孙子诶,你爷爷我先走了!手上那二愣子货就别他妈随便拿出来给老子丢人现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放鞭炮听个响儿的呢!等爷爷哪天回来给你们亮一牛叉的哈哈哈哈哈哈!” 臭流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人在黑暗里转头过来一笑,两排白晃晃的整齐牙齿一下闪了人眼,他说:“宋流光,老子比起宋以睦那臭不要脸的小狗腿儿还是挺厉害的吧。” 夜里风大,两人躲在歪脖子树下面喘气儿,一片树叶落下,刚好呼在那人笑嘻嘻的脸上,把嘴巴给捂了。 这具身体道:“白大褂,你丫不说话的时候还像个人样。” 那人把叶子拍下去,嘿嘿笑起来,“那爷刚才发威的时候帅不帅,像不像那......那电影里怎么说的来着?” 翻了个白眼儿过去,面前的人丝毫不受影响,继续说道:“哦对对对,盖世英雄,万众瞩目,七彩祥云,金甲圣衣,有没有?” 这具身体沉默半晌,扫了扫他身上穿的女装,一字一句道:“白大褂,你丫傻叉。” 转身就走,后面的人追着问:“诶你骂我干嘛呀,还没回答我问题呢宋流光,我可救了你啊丫个白眼狼,诶诶诶我受伤了快看我一眼啊。” 但没有回头。 只是一心一意地踩着脚下的草,眼眶一眨不眨,被风吹得发红,生疼。 那人在后面喊:“我是乔虞,小乔那个乔,虞姬那个虞,宋流光你记住了没有啊?爷可不是碰着谁都帮忙的,帮你那是看你顺眼,小伙子长得俊俏别晚上跑出来瞎晃悠,诶对了我电话你记着啊136xxxxxxx,宋流光你慢点走!你听清楚没啊!” 声音在风里传得撕心裂肺,绕着身周,居然感觉有些热闹。 但风太大了,走出几分钟的路,身后渐渐隐去声音,那人大概也是离开了。 这样特别好,那么嘈杂高兴又聪明的一个人,没必要陪着他一起亡命,他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就凭自己手上累下来的人命,两个人根本走不到一路。 吹得僵硬的身体沿着公路往上走,心里只想去找一个人,问问是不是真的,问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背叛这个字的分量委实太沉,沉得身上的小伤口感觉无时无刻不被压抑着流出血,渐渐浸透黑色的手工定制西装,眼前的灯光也越来越昏暗混乱。 有几个人站在前面挡了唯一的光源。 他们拎着刀,笑得痞气,“二爷,跑了一路,该结束了。” 是该结束了。 …… 挣扎着醒过来,被人死死按在怀里。 是乔虞。 分不清脸上是汗水亦或泪水,额上全湿,眼眶一周也有难言的酸涩感。开口才发现嗓子的嘶哑。 程述说:“乔虞。” 男人似乎只睡了一会儿,眼下还有堆积的青黑,迷迷糊糊撑起来说:“宝贝儿怎么了?不舒服?” 他的手还垫在程述脖颈下面,小心抬着收回来,翻身穿鞋下床,他说:“媳妇儿你等一下,我给你倒水。” 乔虞的脚下明显有些不稳,在门口撑了撑门框。 程述说:“我不喝水,乔虞你回来吧。” 门口的人愣了愣,又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走过来爬到床上,把青年搂到自己怀里。“怎么,舍不得我温暖的怀抱,强健的心跳?” 怀里的人并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把头埋进他的胸膛,低低道:“乔虞。” “嗯,我在。” “你他妈怎么跑这边床上来的?!” 男人胸口一梗,这么温馨的时候说这种话真是太破坏气氛。 他说:“宝贝儿,我房间我当然有钥匙。” 程述冷笑道:“交出来。” 乔虞泪眼朦胧,哭泣道:“交出来晚上能和你一起睡吗?” 程述呵呵笑了两声:“你做梦。” 但在此刻没有一个人想要放开手,青年用力抓着男人的衣摆,整个人像被欺负了的小狗,努力汲取着不多的温度。 程述说:“白大褂,我想起来了。” 男人身体一僵。 他道:“宋以睦那狗娘养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回去吗?” 程述说:“不回去了,我怕死”,他环着乔虞的腰,“以前还不觉得,现在觉得只要什么事情和宋以睦扯到一起,我可怕死了。” 乔虞乐道:“那是,你也不看看他那尿性怎么和小爷比,不如小爷英俊还不如小爷聪慧机智。” 程述说:“他赚的比你多。” 乔虞说:“诶小宝贝儿你可不能唾弃咱工薪阶层啊,咱们这种为国家工作的人和宋以睦那种黑心不要脸的资本家可不一样,就他那怂处儿,把中国全部贫困山区都捐遍都不一定能积点德出来。” 程述说:“好像你积德挺多似的。” 乔虞笑起来,把脑袋蹭到程述脖颈子那里,温热的吐息喷在他的耳际,他说:“媳妇儿,能遇见你,就是我上辈子积德了。” 程述被这么突然一出闹了个大红脸,手上一时惊乱,打到了乔虞肩背上。 男人闷哼一声,低低把头埋下去,一会儿后才抬起脸来。 程述在乔虞左右闪躲的中间寻到个空隙把他衣服给掀了,肩背处骇然一个弹伤清晰可见。 “为什么不说?” 乔虞嬉皮笑脸当做没听到,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调笑道:“怎么,心疼了。”他手臂结实流畅,挑眉笑起来的时候跟街上的小混混一样痞气,清朗的五官也不知是怎么被他给糟蹋成这副模样的。 乔虞说:“没什么大事儿,真不是吹,当年爷断了条手臂都没哼一声。” 他表情洋洋得意,却没防备程述过来又往他伤口上轻轻摁了一下。 一声闷哼及时止住,还是露出了分毫。 程述说:“乔虞你挺能啊,不是断了条手臂都没哼一声吗?” 男人一边冒着冷汗,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失误......” 程述被气笑了,一脚踹在乔虞屁股上。男人趴在床上,还想起身动作。 程述看他那样子冷哼一声:“老实给我趴着!否则再断你条手!” 乔虞这才趴到被子上不再乱动,只是嘴巴上却不肯歇,方才还一副撒谎被拆穿的心虚模样,这会儿倒是敢明目张胆开始就这事儿发表自己见解了。 乔虞说:“诶宋小光,你知道之前那些是我骗你了吧。” 程述翻着药箱冷冷道:“没有,经你提醒,想起来了。” 乔虞乐道:“那就对了,我这人没什么特别大的优点,就是实诚。你都知道我之前哄你了还不打我”,他看着程述手上的动作,道:“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呀。” 程述翻过去一个脱俗的白眼,“您老注意着点,别待会光动动嘴皮子两双手就废了。” 乔虞不要脸道:“哪能呢,你那么喜欢我肯定不舍得,是叭媳妇儿。” 程述冷着脸给男人肩膀上抹上碘伏,没有管他嘴里不停的废话,问道:“你这伤是什么时候弄的?” 子弹弹片擦伤的伤口,受伤的时候并不严重,但伤口处还有别的药物痕迹导致伤处快速溃烂,情况不是很好,要是子弹打中了......乔虞这张臭流氓的嘴就永远合上了。 乔虞说:“那天旧仓库的时候被打中了,姓肖的从国外拎回来一种药抹在子弹上,擦到一点都能把魂儿给疼出来。” 程述的脸色明明又灭灭。 他一直以为那天乔虞是自己走了,原来他是在半道上被劫了。 可走在前面的他居然什么都没听到。 程述低低道:“对不起。” 乔虞勾着唇笑,“你是我老婆,有什么好道歉的啊啊啊啊轻点宝贝儿谋杀亲夫啊啊啊啊啊疼疼疼成成成媳妇儿我不说话了啊啊啊......” 男人缓了缓,一脸娇羞靠到程述身上,“媳妇儿,那我这也算护驾有功了,晚上我要和你一起睡。” 程述冷笑:“可以啊。” 不知道为什么,乔虞就是从这个笑容里读出了不怀好意的阴险。 第七十六章 此后三天,当被打断了手脚的乔虞无力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想起当初能够自由奔跑的爱情。而每每当想要和自己媳妇儿沟通感情的时候,程述的态度是—— “还敢靠过来,腰子要不要了?” 乔虞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悲伤地哭泣。 这些天里也发生了不少事。 比如程述晚上起夜的时候废了一没眼见儿杀手的手,买菜的时候把冲过来乱砍的屠夫颈骨错位了,过马路的时候一不小心让一辆打算撞他的车从桥上飞出去了,以及,就在他们所在毗邻的一个国家开始爆发一种大规模疫病,染上病毒的人会在短暂休眠期过后的爆发里死亡。 前面的那些事情不像是宋以睦干出来的,更像是他身边的人为了泄愤做的,比如那天陪在他身边那个小男孩,叫白辞。 程述没这闲心去对付他,后面的事情才更引起他的注意,那些病毒和媒体曝光的感染者死亡照片,都在告诉他一件事。 这个世界,可能走的是末日的剧本。 这对醒来就坚信自己是在走现代黑帮剧本的程述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而且他们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这个时候未必能准备的全。程述已经可以相信,明天早上的头条,应该就是本国发现了该疫病的首例病患了。 算了算时间,他拍拍在床上装死尸的乔虞,道:“干活了。” …… 程述一直以为乔虞是只穷狗。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他看见男人面不改色地刷了一辆改装加固越野,又不知从哪里托关系弄来了一百升汽油用桶装着过来,然后还顺手买了一间超市的东西。 是真·一间百货超市,楼上四层楼下一层停车场的那种,除了珠宝专柜以外,乔虞连冰箱纸尿布奶粉什么的都全部买进去了,超市直接关门七天容他们搬东西。 程述说:“乔虞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干嘛的。” 男人委屈道:“法医啊,你不会因为这个不爱我了吧。” 程述:“……” 乔虞说:“哎呀这都没什么,我爸太有钱我帮他花点。” 程述:“……” 青年一口老血捂在胸口处,艰难道:“你爸是谁?” 乔虞说:“乔启,你肯定没听过,一摆摊卖零件的。” 程述:“那是本国首富吧…...电子器材高新科技怎么就在你嘴巴里成一卖零件的了?” 乔虞骄傲道:“没办法,老头除了生一个优秀而帅气的儿子之外一生就没有别的建树了,不过我说宋小光你这么着急关心你公公做什么,心还是要多放在老公身上。” 他苦口婆心道:“有一句话,叫拴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拴住男人的身,老婆你学习一下。” 程述回过神来刚好就听见乔虞的话,于是微笑道:“好啊。” 乔虞的背后莫名吹过一阵冷风,想要改口已经迟了。 等晚上男人被一条麻绳给捆了个结实,嘴里还拿布给堵了的时候乔虞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莫及。本来在程述绑人的时候他还特别羞涩地问第一次就玩这么刺激的啊,结果后来一件衣服没脱还被布堵了嘴的时候连叫都叫不出来。 过后两天,两人就在这样紧张的筹备和打闹里面度过,等到第三天的时候,人群中已经生了异变。 黄昏的云沉沉压下来,迫得人心头发乱。自从华国出现第一任病毒携带者后,就不停有新的感染者被军方或者是普通民众押送隔离,民众不知道的是,状若无事的政府其实对这种新型的病毒束手无策,以目前的医学水平完全没有能力治愈甚至只是压制当前随时可能爆发的病毒。 有些人在潜伏期过后的大规模免疫系统瘫痪里直接心脏停跳,有些人则陷入漫无边际的沉睡,没有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醒来,或者是更久远地昏迷下去。 最后一丝光亮被天际边涌来的大多阴云吞没。 程述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看着一盏盏路灯在街道上亮起,手指微微蜷起。他知道,那昏黄的灯光,大概是人类最后能留住的光源了。 似乎就在霞光被黑暗吞没的最后一瞬间,世界不知名的角落里似乎吹响了高昂的,末日的号角,灰黑色的絮状物从天空中扬扬而下,七月份的炎热好像一瞬被抽走,直接替上了从灵魂脚底爬上的阴冷。电视里的新闻联播,主持正在大声而快速地紧急插播关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和天气环境的科学联系,力求尽量安抚所有受惊的群众不要暴动。 但是很快就不需要了。 这场大雪好像一次完美的清扫,寒窑里咳嗽着的老人,守卫森严的别墅随手翻云覆雨的人物,都会在这场雪之后得到最好的答案。 有些人永远留在原地被悄无声息掩埋,连尸体也不会有,有些人被抽取灵魂,空洞行走世间,沦为行尸走肉,有些人幸运避过变数和灾难,却也寻找不到雪后的生机,有些人变成同类眼里的异类,似乎手握希望,也同时身染杀戮。 网上还在激烈地讨论着这场雪的意义,政府大概也隐隐感觉到了恶劣病毒感染和这场大雪的关系,但他们丝毫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也不敢有任何动作,无数眼睛正盯着他们的反应,任何差错都可能让这个国家变天。 但谁都没办法做什么,谁都没办法阻止已经开始运转的命运齿轮。 程述回头看了一眼刚才还忙前忙后给他倒茶的乔虞,这会儿已经倒在了沙发上,而他自己的眼皮也开始沉沉下坠。 黑夜,就要来了。 ...... 天边是漫无终结的黑暗,不明的低哑嘶吼在在这样的末日原野里游荡。 那些是丢失已往生灵魂的躯壳,只余本能游荡在世间寻觅*和血腥。 一辆军用猎豹从地下停车场悄无声息地驶出,然后撞飞了无人操控的通行杆。黑暗里这样的声响突兀地响起,四周的嘶吼声停滞一刻又响起,僵硬的脚掌踩踏水泥地的声音诡异而和谐地传来。 驾驶位上的男人面无表情操纵着方向盘,眼前渐渐出现无数瞳仁翻白的躯体挡在车辆前进的路上,而越野的速度却并不因此而减弱。 男人的脚踩上油门,任凭躯体撞击车身的闷响不断响起也没有停止前进。 血肉飞溅。 程述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撞得高高飞起的丧尸和冷着一张脸宛如精神分裂了的乔虞。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这场大雪以后应该会有部分人觉醒了异能,而程述肯定在这些人的范围里,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的异能种类是什么。 身体还保持在一个虚软的状态,程述试着撑了撑没有成功。 前排乔虞几乎是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就变了一张脸,笑眯眯转过头来道:“宝贝儿睡醒了?” 程述应了一声,也没管男人的称呼问题,“你什么时候醒的?” 乔虞说:“哎呀那可就早了,两个多小时之前我就醒过来了,那时候你还在睡呢。” 程述挑眉,“你有异能了?” 乔虞笑道:“异能?”他腾出右手在空中一招,一根火腿肠就出现在掌心里,“是这个吗?” 程述道:“你是空间异能?多大的?” 乔虞说:“不太清楚,反正我走之前把我们买的东西都装进去好像还有空余。” 程述想了想别的末日小世界的空间异能,问乔虞:“你的空间能把你自己装进去吗?” 乔虞一脸你想多了的表情:“哪能,最多就装点死的东西,我从超市里面买的活鱼怎么都装不进去,可讨厌了。” 程述说:“那最后鱼是装没装进去呢?” 乔虞娇羞道:“哎呀说起这个人家心里可怕了呢,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往临省省会走吗,我怕到时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多就不好走了,心里一慌就直接把这些鱼全给剖了~” 程述:“.......你的专业看来学的不错嘛。” 乔虞说:“嗯~老婆过奖了~” 程述:“......” 车辆在路上颠簸,毫不犹豫地撞向每一个试图爬车的丧尸,已经是上午十点,却完全没有天亮的丝毫征兆。 程述之所以选择到临省省会去,是因为宋以睦也在那里。宋流光二十二年的人生里唯一的光点就是宋以睦,从懂事开始就一直围着他转,如果要说他的黑化是为了谁,和宋以睦是一定脱不了关系的。 程述算了一下他们现在的位置,大概离最近的收费站还有挺长一段距离。 等接近那里的时候,因异常天气被堵在收费站外的那些车辆会变成他们前进的最大阻碍。 第七十七章 公路行驶两个小时,乔虞直接掏了台ipad出来让程述看电影或者打点本地游戏消磨时间,程述看他一脸期待,终于还是没有忍心告诉他ipad没电了。 于是路上的情景就是这样的: 程述盯着手里的平板发呆,前面的乔虞一边开车一边撞着从路边突然爬出来跑出来跳出来飞出来的丧尸一边哼小调。 如果忽略雨刷不停往下刮的血肉的话,这应该是一副挺美好的家庭春游图。 乔虞一边砰砰砰撞着丧尸一边问后面的人:“媳妇儿你在玩儿什么呢?” 程述面无表情道:“玩植物大战僵尸。” 乔虞说:“你现在有多少阳光了丫~” 程述说:“三百,刚才种坚果用的有点多。” 乔虞自以为很聪明地赞叹道:“天哪媳妇儿你真厉害,种了坚果还能剩那么多~” 程述想了想以前打这个游戏的情景:“因为我没种豌豆,后面三排都是向日葵。” 乔虞沉默,最终还是开口:“......媳妇儿这不是个僵尸养殖游戏。” “嗯?”程述反应半晌,回过神来真心实意地感慨道:“啊,难怪我以前玩了好久都只打过去第一关......” 乔虞:“......” 两人都冷静了一会儿,不过马上乔虞就又忍不住了。 “媳妇儿你还在玩游戏吗?” 程述坐在后排一脸冷漠道:“没有,改看电影了。” 乔虞转头瞄了一眼他的屏幕,严肃批评道:“宝贝儿,就算现在外面都是黑的,你也不要把亮度调得那么低,伤眼。” 程述哼了一声,垂头看屏幕随便在下角划了一下。 乔虞满意地点头,然而转头去看的时候发现还是那么黑,又道:“小傻瓜,你放心,我买了发电机,有转换插头,待会电用完了可以充,不用为了省电把......” 乔虞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转头闭嘴,没说完的话也噎在了喉咙里。 “媳妇儿啊......” 程述说:“嗯?” 乔虞说:“ipad好像没充电......” 后面的一路上两人都陷入了蜜汁尴尬,乔虞一边纠结着为什么媳妇儿不告诉我是不是不爱我了一边开车,程述一边看着乔虞纠结着开车一边感受自己的异能。 他大概对自己的异能有一点猜测了。 高速路上丧尸其实不算多,一般在加油站和休息站附近才会有大批丧尸聚集,乔虞因为自己带的东西够多,又不清楚这些资源聚集地的具体布局所以一直都没停下来,不过以这样的高速行驶了两个多小时,第一个收费站已经接近,甚至从他们这里已经能看到前面堵塞的车辆了。 程述的表情凝重了些,那些车辆上肯定都是有人的,只是不知道是异能者还是丧尸。 他的身体依旧孱弱,但使用异能应该是没问题了,程述对前面担忧转过头来的乔虞笑笑,道:“把车收了我们走过去吧。” 乔虞犹豫着:“你身体不好,要不我先下去把路给清了” 程述说:“不用,我之前叫你买的那把军刀呢?” 乔虞把那把刀从空间里拿出来,蹙了蹙眉,“太危险了,你撑得住吗?”他把东西朝程述那里递了一半又收了回去,“要不你还是留在这里吧,你躺着别担心,这车是全部改装了的,丧尸进不来。我给你倒了热水你多喝点儿,然后等过会你吃点东西,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行吧,我走了啊宝贝儿。” 委实婆妈又叽歪。 程述叹了口气,拉住打算开车门的乔虞。“刀给我,一起去。” 乔虞扭捏道:“唔~不要啦~” 程述:“......” 于是等一会儿乔虞被从车上踹下去的时候才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老婆说话不要多事这个道理。 两人把越野收进空间,这个位置离堵塞地还有百米左右的位置,已经有丧尸在周围游荡嘶吼,在他们下车的一瞬间统一转头过来用翻白的瞳孔对着他们。 地面上传来震动,是死物活动的僵硬死板节奏。 乔虞依旧是一脸轻佻,他慢条斯理从西装里抽出一把手术刀,银亮的刀身阳光下闪着光,似乎还是那个人模狗样衣冠禽兽的白大褂。 程述在车上吃了些东西,现在已经基本没有什么行动上的问题,他面无表情抽出长刀,锋刃闪光。 两个人在此刻都是最好的杀手,他们手里的刀都像一条阴冷的毒蛇在伺机而动。 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乔虞习惯性啧了一声,手术刀挑走一只丧尸的头颅,灵巧像是蝴翼一样轻薄,那薄而锋锐的刃在丧尸的脖颈处出没,银光闪过就是一具解脱的躯体。 像是平时解剖尸体一样,他没有任何压力负担。 程述手里的长刀是他自己去精心挑选的,日本军刀世家竹内次一郎先生的遗作,叫切。瞬间能够剖掉人的全副内脏,刀身的鲜血从它离开身体那一秒就滴完了,光滑得容不得尘埃的碰触。 本就是这样的道啊,就算染上了鲜血也要干净存在的样子。 切猛一向前滑去,僵化的感染者血液都已经少有流动,头颅都整个从刀刃上划过依旧像是被水果刀割破了一点点皮一样微微溢出些许血液。 等身体斜歪掉才从脖子上掉落。 这是一场,完全的绞杀。 两人很快就接近堵塞的车群,还不断地有丧尸从里涌出或者用力拍打着前一晚紧锁的车门。 像是怪物的囚笼,之前的丧尸只是一小部分,程述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那些车里面关着的锁着的感染者已经要被放出来了。 乔虞面色凝沉了一些,却依旧笑着凑到青年身边。 “你怕吗?” 脸上全是血污的男人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星星。 程述突然笑了一下,这个笑比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所有笑都好看,像是天天雾霾的局部地区偶尔逃跑出来的太阳,配着蓝天白云,干净又漂亮。 他说:“我怕啊。” 乔虞忍不住就拿自己那双全是血的手用力擦了擦程述也全是血的脸,他说:“艹了,干嘛非得在我没结婚之前闹出这种事情,我媳妇儿那么好看我们还没圆房呢。” 男人哭丧着脸,一边又扔了一把手术刀把靠他们最近的丧尸给干了。 程述眯起眼睛笑,他也切人如同砍瓜切菜地把过来的几只丧尸给抹了头,说:“等安定下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民政局,要是有我就和你把证领了,不发我就拿着刀逼他把证给我。” 程述的异能是精神操纵,到这个世界以后因为精神力普遍不够强所以感受不到之前的魂契,不过异能开发出来以后就可以了。 程述挂着一脸血笑吟吟看呆愣的男人。 乔虞傻了,他的眼睛之前如果是个蜡烛的亮度,这会儿就直接跳过灯泡直逼皮卡丘十万伏特了。 他安静了一会儿说:“......媳妇儿那我们今晚把房圆了吧!” 程述过去就是一脚:“滚!” 两人现在要做的就是穿过密密麻麻的车辆堵塞区,等走到没有车的地方以后再把越野拿出来开,只是这会儿车辆太拥挤,找不到地方走人,程述索性带着乔虞从车顶上踩着过。 下面的丧尸疯了一样往车辆中间的缝隙跑,伸手去抓程述他们两个人的脚,光程述一会儿砍的手就能装满个汽车的前座了。 两人跑在车顶上还会引起有些困在车辆里的丧尸的兴奋和暴动,拼命用头或者是手去撞车顶,闹得程述和乔虞跑的时候可有节奏感了,乔虞还一边跑一边吹口哨,碰到衣衫不整的女丧尸就和程述告状。 他说:“老婆,你看,那个一瞧就不是什么正经丧尸,都不是人了还把衣服划得破破烂烂地勾引我。” 程述:“......滚开好吗。” 车龙一共有六七百米长,程述两人跑了大概十五六分钟才差不多看到了头,都是松了一口气。 乔虞看了看车型就拉着程述往加长林肯上跑,程述也随他拉着,快到的时候乔虞却突然拉着他回头就跑。 程述:“???” 乔虞说:“我看那辆林肯不是什么正经车,让我们去大众东风这种中产阶级的车上面跑跑感受一下党的朴实和艰苦奋斗的精神。” 程述根本不信他鬼话,转头就想看看那车里是怎么回事。 刚想转就撞上了突然挡住他视线的乔虞。 程述说:“让开。” 乔虞:“不让。” 程述:“让不让?” 乔虞:“不让不让就不让。” 程述说:“车上是谁?” 乔虞说:“俩狗。” 程述说:“不结婚了。” 乔虞:“宋以睦和白辞。” 程述:“......” 啊,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七十八章 程述原本还以为宋以睦和白辞应该在c市了的,没有想到两人居然也堵在这路中间。 他之前在原主的记忆里知道宋以睦手下最大的一个据点并不在本市,虽说这里有老宅和他一直以来住的房子,但很明显,按照宋以睦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会让自己的居住点和据点分开。 宋流光啊,怎么会傻成这样。 程述默不作声叹了口气,挡在他身前的乔虞倒是误会了他表情的意思,说出的话一股醋味,却出奇地和平时样子相悖。 他是从未有过的面目沉静:“宋以睦在这里,你是不是就不想要我了”,他用力抿了抿唇,“就算他带着的白辞也在这里,就算他那么伤过你,就算你的这里......” 乔虞的手指重重摁在他之前腰上的那条伤口处,声音是程述从来没听到过的冷厉,“被他纵容人用刀割得鲜血淋漓?” 程述伸手想去拉他,却被乔虞一把给甩开了。 乔虞说:“宋流光,你好的很。” 程述低低道:“乔虞!” 男人的情绪反常得难以控制,似乎所有负面被刚才青年的一声叹息全部刺激了出来。 乔虞擦身从程述身边走过去,他说:“宋流光,我累了。” 丧尸群已经有不少从车辆缝隙里挤过来,这时候个个都像僵尸一样往车上跳着抓两人的脚。 乔虞面无表情地踩碎脚下抓上的来的丧尸的手骨,毫无留恋地往前走,从西装里侧再拿出一把缝好的手术刀,却一直没有动手用,只是冷冷踢翻所有妄图咬上他的丧尸。 程述站在原地没有动,两人之间距离被慢慢拉长,等乔虞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才开口。 也不是解释,只是一声嘶哑的“乔虞”。 都不能确定男人有没有听到。 他的脚腕上已经有丧尸稍显萎缩的手掌抓着,人也在黑暗里,冷风中站得有些歪斜。在一片昏沉的颜色里看不出他的脸色,只是抓握着刀柄的手愈发用力,指节分明地凸出。 青年低下头,目光正正撞上那只抓住他脚的丧尸瞳仁。 那灵魂已经消失的躯体突然以极其扭曲的姿态移动了一下身体,紧接着就好像听到了指令一样放开紧紧掐着他脚腕的手,从车上下来,依旧是之前那种像是锈死了的活动姿势,缓缓消失在丧尸堆里。 程述沉默地看着那只丧尸远去,手指微微发着抖,却终于酝酿好一张微笑的面容,缓缓转过身去。 没有人。 没有人突然环住他的腰说:“宝贝儿刚才吓到了吧哈哈哈,我骗你的你还真信啊。” 程述唇角还是那副微微勾起的模样,眼眶却悄无声息红起来。 脚下的丧尸刚才还一副要把他拖下去分成块吃掉的凶残模样,这个时候居然都安静默不作声地从车上爬下,站在狭小的缝隙里仰头看他。 他们没有呼吸,只有嗜血的躯壳呆呆站在原地。 程述的身体突然有些坠坠下沉的眩晕感,他用军刀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在那眩晕最强烈的时候从车上滚落下去。 冰凉的水滴突然滴到车顶盖上。 面色苍白着的丧尸们都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在车顶盖上积蓄成一小滩的水滴,有一只还跳着沾了点伸到嘴里舔了舔。 程述一步一步摇晃着往那辆加长林肯那里走过去,他的心像是一个纸团一样被来回揉出皱褶和痛感,但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两个人昏沉在车的前座上,宋以睦趴在方向盘上,能看出身体还有细微的起伏。 程述下来敲了敲他的车窗。 没有反应。 青年脸色惨白得好像死人,手上举起军刀的刀柄用力撞向车窗玻璃,他身体并不单薄,却似乎摇摇欲坠。 敲打了半晌车窗上才让人听见一声小小的咔嚓声,这一下过后宋以睦好像也醒了,从方向盘上慢慢起来,转头看见程述的时候还是不可置信的。 男人喃喃道:“流光......” 随后好像是反应过来,表情一下是狂喜一下是忐忑,他从里面掰了两下却发现车门好像是坏了根本打不开,车窗的降落按钮也根本按不下来。 程述没管他,只是在黑暗里看准刚才砸出来的裂痕想再用力砸几下。 刀柄还没撞到车窗上眼前就是一黑。 青年身上白衬衫全是血,这时候手持着长刀缓缓从两车缝隙里滑下,好像是一只鲜红的蝴蝶从生坠落到死。 失去意识之前,程述想,中午到了,不知道乔虞有没有好好吃饭呢。 ...... 全身是脱力的虚弱,青年缓缓睁开眼发现嗓子干哑得连说话都困难。 映入眼眶的是男人下巴上青密的胡茬,手还紧紧搂着自己的腰,眼睛微颌,一周青黑透出极深的疲倦。 程述小心地想从他身上爬起来,微微挪动一下却惊醒了小憩一会儿的乔虞。 两人目光对上,乔虞轻轻松了一口气,只是没有说话。 程述说:“你回来了啊。” 声音嘶哑难听,划过喉咙的时候像是利刃狠狠割过。 乔虞连忙去身侧拿水壶给青年倒温水润嗓子,手却被拉住了,程述抿着唇一动不动看着他,好像要把皮囊下的灵魂看透。 半晌他才放开,只是嘴唇动了动又闭上,有些脱口而出的问话还是吞回了肚子里。 这些话他一辈子都不想问。 乔虞却是一下就慌了,他把程述摁在怀里,声音都是发抖的。 他说:“宝贝儿你不要这样,是我不好,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男人的头埋在程述颈后,温热吐息喷在他的肩背上,程述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加快,还有坠落在自己身上的温热。 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道:“你哭了啊。” 乔虞不肯让头从程述身上离开,两只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让人不能动弹。 青年的肩头上湿了一大片。 程述低声道:“乔虞你个傻逼,再哭就赔我件衣服。” 男人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我才没有哭,我刚才以为你不行了扛着你跑了半个小时,都他二大爷的全是汗。” 程述苦笑不得,半晌才道:“乔虞,你真是个傻叉。” 他其实知道乔虞不是故意的。 凯恩斯那个世界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宇宙意识力量弱化会导致角□□绪不稳这个问题,说到底不过是个意外,而乔虞的情绪爆发得这么极端也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远离小世界的空间里,乔虞的本体,那个陪伴了他漫长时光虽然从没有说过一句话的人,可能要撑不住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感觉胸口压抑着呼不出气,心里的酸涩在看见乔虞笨拙而认真地和他道歉的时候更甚,可他不能找个地方好好宣泄一场。 他的爱人等不起了。 那些风吹草长,骑着马去茫茫原野看萤火虫看漫天星星的日子,可能再也不会有。像是一个梦幻的气泡。 一戳就破。 程述环上乔虞的腰,轻轻道:“不要走。” 不要从他身边离开,他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漫长的一个人的时光,他什么都没有了。 乔虞不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把他抱进怀里。 篝火明灭,映得人脸光影阑珊,风里吹过来血腥的味道,细细密密从人的鼻尖窜进,绝望和希望在黑暗里交缠滋生。 不远处有一声低低的呻''吟传来,程述转头去看,却被乔虞给摁住了。 乔虞说:“宋以睦,放心,死不了。” 程述听话点点头。 乔虞叹息道:“你要是一直那么乖该多好。” 青年轻轻笑出声,他说:“你要求还挺高。” 乔虞道:“哪能,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那边的人已经完全醒了,乔虞说的话估计是全被他听进去了。 他嘶哑道:“流光。” 程述没答话,乔虞也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就这么背对着宋以睦被男人抱在怀里。 宋以睦笑了两声,突然道:“我爱你,流光。” 程述的身体被这句话激得反射性地微微颤了一下,这是原主最后遗留的本能。 是宋流光啊,做梦都想听到的话呢。 程述低低道:“宋流光已经死了。” 宋以睦根本不理他之前说的话,他道:“流光,我知道你恨我,你能不能转过来,让我再看你一眼。” 青年身材瘦削,肌肉却流畅,听到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 宋以睦开口,声音如同往日却发着抖:“流光?” 青年道:“宋先生想听什么呢?” 宋以睦说:“不要这样,流光,我们从前不是......” 程述笑了一声:“可都是假的。” 第七十九章 宋以睦的声音几近是祈求了,他哀哀道:“流光......” 程述让乔虞把抱着他的手放下,缓慢把身体转过去,对着宋以睦的方向盘腿坐下。 男人的手脚都被绑着,靠在树上还有一双眼睛拼命越过篝火想看过来。 程述说:“宋以睦,你的宋流光已经死了,还要我说多少遍?” 宋以睦的眼眶在火光映照里居然有些泛红。 他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青年极轻极缓地叹了一口气,“宋以睦,你想听什么呢?” “听听宋流光看到你和白辞时候心里想的什么,听听你亲手把他送入死地时候的绝望?宋以睦,你怎么敢呢” 男人靠在树上脸色青白,轻声道:“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程述看他。 宋以睦说:“我......我......” 其实他本来就没什么好辩解的,当初这些事情都是事实,只不过因为心中内疚太甚,所以拼命也想找出点足够开脱的理由。 地面有些微震动,程述不再管面前的宋以睦,转头看乔虞。 男人刚才看自家媳妇儿和前暗恋对象说得那么来劲脸早就黑了,这个时候才刚注意到异常的震动,眉峰微微一惊,一把把程述抱起,越野就停在不远的地方,他快步跑过去把人放到副驾驶上,又转头去运宋以睦。 对待宋以睦他就没那么温柔了,虽然男人身上没有什么伤可以自己走,但奈何乔虞把他的手和脚都捆了起来,认命地被拽着手往车上拖。 他的车被堵在收费站那里开不出来,乔虞又没有任何想要暴露自己异能帮他把车开出来的意思,这时候也只能被男人拖上车,一句异议都不敢有。 程述坐在副驾驶上等了一会儿,乔虞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居然又带了个昏迷不醒的人回来。 程述这才想起白辞的存在。 是个俊秀的男孩儿,至少比宋流光这种偏阴森的调调看起来要阳光不少,睡着的时候让人感觉可爱漂亮。 程述是想着宋流光败在这孩子手里不奇怪,旁边的宋以睦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急急道:“流光,你不要多想,他一个人又没有自保能力,我只能把他带出来了。” 程述有点奇怪地反问回去:“你原本不打算带?” 末世里面每一条命都太值钱了,宋以睦以前是刀口上舔血的人,对人命一向没有什么概念,只觉得有用的留下来没用的就丢掉或者灭口,当时他把人带出来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程述有点哭笑不得,这个小男孩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宋以睦心口的宝贝吧,他真正知道宋以睦把他当什么吗? 乔虞冷着一张脸开车,似乎也不想管程述和宋以睦之间的交谈,但程述知道他心里八成已经醋上天了,语气似乎有些讨好地道:“阿虞?” 后面的宋以睦眼皮子被激得一跳,乔虞却像是没听到。 程述再接再厉道:“白大褂?” 乔虞的嘴角上扬了一点又很快抹平下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程述笑道:“老公~” 这会宋以睦是真被吓到了,他从没见过宋流光用这样的口气对别人撒娇说过话,可是场景却又出奇的和谐,那样好看的样子几乎要让他的心脏都加速跳起来。 乔虞这会儿才表现出听到程述说话的样子,他嘴角弯起,眼睛虽然看着前面却依旧有宠溺的笑意。 他说:“嗯?饿了?” 程述本来没什么事,之前也不过是想让乔虞高兴点,这会儿经他提醒居然还真觉得肚子里面空得很,于是点头说是啊是啊,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挺饿的。 乔虞就笑眯眯从旁边的背包里掏出一包温好的牛奶和一个肉松面包,道:“刚才就猜到你会饿,所以热了一下”,他叮嘱说:“记得先把牛奶喝掉一点再吃面包,对胃比较好。” 程述拿着面包点头,转脸过去就看见宋以睦的脸色一会儿黑一会儿青白阴晴不定,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对话并不在他想象以内。 青年并没有理会他,转头问乔虞:“我看你也一直没有吃东西,白大褂你饿吗?” 乔虞诚实的点头。 于是宋以睦的后半路就在前座乔虞臭不要脸喊饿和程述不厌其烦喂食的过程里面度过了,一双眼睛都瞪出了血丝。 白辞是在快要到c市的时候醒过来的,也是一醒就缺水,却发现当下坐着的不是宋以睦的车,那声尖叫简直要震聋程述的耳朵。 乔虞在前座心里烦出鸟来,淡淡道:“如果宋先生不让你的小情人闭嘴,我不介意做个手术让他永远说不了话。” 宋以睦这才把被捆着的手堵住白辞还想继续发声的嘴巴,警告道:“闭嘴!” 小朋友心里脆弱,眼泪一下就崩出来溢满整个眼眶,哽咽道:“以睦......” 乔虞已经在前面掏刀了,他冷冷道:“您这个小情儿好像不是很懂规矩?” 白辞被他话里隐隐透出来的杀机给吓傻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拼命往宋以睦身上挤,好像这样就比较有安全感也让人舒服。 只是苦了被他往里挤的男人。 宋以睦本来就想在程述面前表现一下他和白辞只是普通□□关系,什么时候想断就断的那种,结果碰到个拎不清的,这会儿更是百口莫辩,又没有手去把白辞从身上扒拉下来,只能坚贞地甩头不去看白辞以求证明清白。 程述在前面看得好笑,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地安安静静坐在自己位子上,除了乔虞偶尔故意过来秀给后排看的恩爱几乎没有什么动作。 车上就这样又颠簸了一个多小时,过临市收费站,又是和之前一样的车辆堵成狗,密密匝匝全是丧尸在蹲守。 程述已经远远看到有丧尸围在一起分食着普通人的尸体了,他们在声音过来的一瞬间全部转头看向了这辆军用猎豹。 程述从车门夹缝里抽出切,乔虞转头看他一眼,终究还是无奈地让他下了车,自己把宋以睦和白辞从车上解开了他们身上的绳子。 至于两个人能不能活下来,自求多福。 乔虞已经没有时间想要不要让宋以睦和白辞知道自己的空间了,他一招手就把那辆越野收进了自己的空间,也不管旁边两人目瞪口呆的样子,追上拎着长刀走向丧尸群的程述。 两人身上都是之前溅满的血,这时候出现格外地吸引丧尸的注意。 中间围了一圈在啃食尸体的丧尸丢掉手里啃的人骨,摇摇晃晃往两人这边过来。 这里是几个市里面最大的收费站连带民居存在,向程述他们走来的数量极其可观而庞大,他们的口腔控制不住开合,还在滴滴答答流着唾液,翻白的瞳孔里全是对鲜血的渴望和病态的暴虐。 程述和乔虞站在原地,看着那些人有些还打着领带,穿着极为正规的制服,有些穿着破破烂烂,身上也像是在泥地里打了几个滚一样脏污。 这场灾难之前他们都是平凡的人,在社会的不同位置讨着自己的生活。 程述叹了口气,手里的长刀寒光泛起,直指向一只丧尸的咽喉。 噗呲一声入肉的声音响起,血液在空中因为成为丧尸以后更粘稠的原因,只是做做样子地洒出一圈,反倒是头颅在切的刃下不停旋转掉落。 程述觉得要是多在这样的生活里生活久一点,他可能会变成一个变态,世界里充斥着血腥暴力和最直接的器官剖出裸‘露简直不是常人能呆的地方。 乔虞还是那副轻轻巧巧的模样,只不过手上拿了两把刀,普通的手术专用,却像切西瓜一样直接把人的脑袋给绞下来,他的表情像是司空见惯,并没有任何不适和不舒服。 不远处的宋以睦和白辞都看呆了,小男孩更是恶心得不停在旁边干呕哭泣,拉着宋以睦的袖子呜咽道:“以睦我们快走吧,不要和他们在一起了......都是......都是变态!” 程述手上的切甩出一滴血,直接甩到了白辞的脸上。 于是又是一阵害怕到腿软的恐慌和哭号,白辞这次更是说什么都不敢往前走一步了,趴在宋以睦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程述愈发觉得宋流光的不值。 他那么多年为宋以睦当手下最好的一把刀,留过多少人命多少血早就已经记不清,深夜偶尔想起惨绝的哭号和尖叫都会觉得天旋地转,但宋以睦从来都不关心这些。 为什么有些人就可以得到不管虚情还是真心的呵护,但他这里只有冷漠的质问。 他连最喜欢的人都被拱手相让,却还一心一意想给宋以睦自己的命。 第八十章 似乎是身体本身的哀戚太过,青年的瞳色变幻,渐渐浅淡成灰白的颜色。程述眼前看到的景象却如同被鲜血泼过,漫天的猩红好似岩浆沸腾。 满地都是残肢碎块。 饶是在宋流光的记忆里看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程述也觉得胃里不适,手上的长刀差点脱落。 乔虞在旁边注意到他的异常心中一惊,无奈身周全是丧尸没办法马上到程述旁边,只能拼命开出一条血路大喊询问程述怎么了。 而青年什么也听不到。 他眼前只有鲜红的一片,融融地覆盖了他的全部视野,那些僵硬发出嘶吼的躯体似乎都是生前的样子,有些笑得灿烂,有些拿着棉花糖一边跳一边走路,有些还皱着眉头走在路上和手机那头说着什么。 所有人都留在他们最鲜活的时候。 僵直的躯体直直向着呆愣的青年过去,而站在中间的人似乎毫无察觉。 乔虞被重重拦在五米开外,怎么也挤不进去,眼睁睁看着一只丧尸把手放在了程述的头上。 “流光!!!”男人的嘶吼在公路上回荡。 但丧尸似乎并没有任何攻击的倾向,所做的也只是伸手摸了摸程述的头而已,青年瞳色清淡微微歪头看过来,似乎像是完全不认识乔虞一样。 男人的心刚放下就又提了起来,所幸程述没有做出什么别的动作来,只是好像一瞬间变成了一个懵懂的孩子,对揪旁边丧尸的头发倒是挺感兴趣。 乔虞用尽力气拨开周围的丧尸向程述奔去,看到青年安然无恙才松开一口气。 旁边的丧尸对这个突然过来抢了他们的宝贝的男人没有什么好的态度,又不敢伤害他,只能在旁边低低嘶吼威胁着企图让乔虞离程述远一点,奈何男人和他们之间有语言障碍,要不是手里抱着人早就拿刀出来砍了。 一圈丧尸在抱着程述的乔虞旁边急得团团转,有的挠头有的抓胡子,不知怎么就透出一股子委屈出来。 青年也懵懵懂懂地不知道身边这个男人是谁,但又不想离开他的怀里,于是一边歪着头盯着乔虞看,一边咬着自己的手指。 那手上还全是刚才屠戮时候沾上的血,此时也不管是不是干净就往嘴巴里面塞。 乔虞眼睛一瞟就马上把他的手打了下去。 “不行。” 他猜测程述现在应该是特殊异能的一种,只不过这个副作用也太让人头疼了,如果每次使用都要这么来一遭可要把他担心死。 青年像是倒退了几十岁,一看手被打下去了撇撇嘴就委屈得要哭,一双漂亮的眼睛雾蒙蒙盯着乔虞可怜巴巴地看。 乔虞:“......” 他对这一出最没辙,要不是太脏对身体真不好说不定就让自己宝贝儿随意了。 男人看周围的丧尸都要么好奇要么愤怒地看着他们两个,并没有实际的攻击行动,索性也就收了手里的手术刀,两条手臂把程述一抱就走了。 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青年躺在男人怀里,呆呆地看着乔虞的脸,最后忍不住还伸手摸了一下。 乔虞这个时候不感觉危险,也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笑道:“太帅了?” 程述现在没有智商,诚实点头道:“嗯嗯。” 乔虞嘴角翘得老高,突然觉得自家媳妇儿这样也可爱得紧,忍不住言语调戏道:“都哪儿帅啊?” 青年被抱着老实道:“都挺帅丫。” 乔虞闷笑出声。 他说:“怪不得一直盯着我看呢。” 程述这会儿知道害羞了:“不是,我看天呢。” 乔虞装作不高兴道:“那就不看我了?” 青年脸红扑扑的,听他这么说就好像很勉为其难道:“哎呀那我就看看你好了。”然后就更认真地用目光注(shi)视(jian)着男人。 乔虞心里笑得打跌,面上不动声色看起来还有几分冷然的气质,真实想法却是:好不容易媳妇儿这么认真看我一次,一定不能破坏氛围,要给宝贝儿看我最帅的样子。 两人都互相配合着,倒是有点让旁边一路护送着的丧尸们摸不着头脑。 明明刚才都不是这样的,刚才被程述揪秃了头的丧尸百思不得其解。 走到一半的时候乔虞想起来后面还落着两个拖油瓶,转身在浩浩荡荡的丧尸大队里面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只看见宋以睦一脸震惊看过来,他身边的白辞也是一样的表情,只不过还在不停地流眼泪。 乔虞低头温柔道:“要把后面两个带上吗?” 程述愣道:“嗯?” 乔虞说:“姓宋的狗逼和他的姘头。”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了点好让现在意识不清的青年分辨不清,到时候就算把两人扔下了也没有关系。 谁知道程述一听就重重点头,幼稚的动作配上严肃的语气说不出的好玩。 他说:“要带要带,一定要带。” 乔虞唉声叹气道:“可是我不想带。” 程述明显大脑回路变长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弱弱道:“一定要带他们两个”,他的手抱上乔虞的脖子,可怜兮兮道:“我不想你有事。” 虽然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乔虞还是对程述这时候的示弱很受用。 他说:“可我没有手去带他们两个了。” 青年点点头,对着旁边的丧尸招了招手,一人一尸不知道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反正那只丧尸又叽叽咕咕在丧尸堆里面说了些什么,一大群丧尸就冲着后面惊恐的白辞和不知所措的宋以睦过去了。 程述交代完以后才对乔虞批评教育道:“手,不要摸他们。” 乔虞对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立马反应了过来,点头向组织上保证永远也不会有他主动摸的一天,家里的领导才满意地向里翻了翻继续被他抱在怀里走路。 于是等十分钟之后宋以睦和白辞被丧尸们狠狠扔进军用猎豹里面的时候,内心都是崩溃的,后面还有两个生前似乎挺讲究的丧尸扔完以后僵直着身体拍了拍手,不知怎么的,宋以睦就是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一种嫌弃。 白辞就要惨一点,他之前以为丧尸是来吃他的,所以在被带过来的路上一直尖叫挣扎,把丧尸烦得扔人在地下好几次,最后终于在他的哭声里面把人塞进了车,几具完成任务的丧尸都走到副驾驶那里去邀功,一个个把头从车窗里伸进来。 要不是他们的表情太滑稽,这简直就是一个午夜恐怖电影的高”潮部分。 程述一个个把他们的头发薅了一遍他们才意犹未尽地把脑袋伸了出去,和之前摇摇晃晃嗜血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有点让人好笑又有点心酸。 宋以睦在后面看得目不转睛,感叹道:“真是太神奇了。” 乔虞听见他声音就来气,不耐烦道:“闭嘴。” 于是宋以睦就乖乖把嘴闭上了,他现在还没有胆量一个人面对下面那些丧尸,要是被扔下那后果简直可想而知,但旁边的白辞可就没有他那么识时务了。 他刚才哭得太厉害,现在一直在不停地打嗝,声音太大都让旁边几只丧尸开始脱袜子想塞他嘴巴里了,只是碍于身体不能大幅度弯曲所以只能眼神警告。 但想也知道一双翻白的瞳仁警告时候是什么样子,于是白辞哭得更凶了。 乔虞已经在前排开始磨手术刀了。 好不容易等程述和丧尸父老乡亲的告别仪式开完了,车开始发动,已经是十五分钟以后了,等车再次停下的时候大概就已经到了c市了。 这是最后一个收费站。 乔虞也有些紧张,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c市里面是个什么境况,世界已经没有了希望,在他眼里,他和程述都是随波逐流的人。 只能听天命。 最后的三个小时路程里,程述不断在昏沉和智商掉线的清醒里转换着,就是正常智商的那个始终没有上线,乔虞知道这种状态没有危害才松了一口气,但一直还是提心吊胆着,快到c市的时候才终于从异能的使用里面转了回来。 程述想起刚才自己呆呆傻傻用嘴帮乔虞喂东西吃的样子就想给自己一巴掌,旁边的男人却还正襟危坐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正派,而后面的宋以睦神色已经相当的难看了。 乔虞还没发现程述已经清醒了,继续给后排秀恩爱道:“宝贝儿快喂我吃根饼干。” 反正这里也没有摄像头没有交警。 程述装傻道:“啊?” 乔虞嬉皮笑脸道:“我要吃宝贝儿喂的饼干。” 程述冷然道:“乔虞你大爷。” 男人的笑容一瞬间收了干干净净,诚信忏悔:“宝贝儿我错了我是个畜生我怎么能对你做出这种事情天哪我不能够原谅自己我回去就跪搓衣板......” 程述:“......” 围观的宋以睦:“......” 第八十一章 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前方行来的一辆军用越野。 “狙击准备,前方车辆行驶。” “010请求射击,010请求射击。” “0404,确认车内有无感染者。” “确认无明显感染特征。” “车牌号确认。” “临a8xxxx” “重新确认。” “临a8xxxx” “重新确认。” “临a8xxxx” 上面重新确认的指令下了五六遍才停止,负责在卡口观察的4号都有些头大了。 “狙击撤销,车辆前方拦截。” 听到耳麦里传来的指令微微蹙了蹙眉,士兵想问问为什么又闭了嘴,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听指挥,没有置疑的权利。 程述一行人在卡前被拦了路,四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向他们打手势示意下车,乔虞几乎都没有犹豫就从车上跳下去了,站在后车门的位置冷冷敲了两下让宋以睦下车。 一身狼狈的男人无奈也拖着白辞从车上下来了。 士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并没有上前去搜查他们的打算,只是端着枪对准他们的脑袋等待上面下下一步指令。 很快从里路就开出一辆相似的军用防弹车,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看起来要比乔虞大一些却长得有几分相像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做了个手势让周围的人把枪放下了,径直向乔虞和程述这边走来。 中年男人嗓门儿挺大,老远就道:“这不是老乔家的小虞吗,你哥你爸这几天为了找你可急着呢,现在倒不错,自己来了啊哈哈哈!” 乔虞面部肌肉一跳。 旁边那个一身军装的男人也朗笑道:“总算是回来了,跑去b市之前连句口信也没有,之前电话里不是还说要给我带个弟媳回来吗,人呢?”他揶揄地笑,“不是我说你,不会是你小子成天对着死人动刀子做尸体分析把人娇滴滴的小姑娘吓跑了吧。” 乔虞不在意地笑笑,痞痞道:“乔施你怎么说话的呢,我看上的人那还能跑了?” 对面的男人挑眉:“说得倒是挺好听,人呢?” 话音没落就看见对面的弟弟手一揽,就在身边面无表情的青年脸上亲了一口。 乔施:“......” 旁边的中年男人鼻子上挂的眼镜都快掉下来了,而乔施更是连话也说不清楚。 “男、男的?!” 乔虞挑眉:“没见过啊。” 乔施诚恳道:“真是没见过。” 他想了一想刚才老爸听到小儿子回来那高兴的样子就叹了一口气,夭寿哟,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旁边站着的男人是部队里面的政委,叫王宣,和乔虞的爸爸乔启是拜把子的兄弟,刚才跟着乔施出来纯属凑热闹,这会儿也觉得心里咯噔咯噔被吓了个透。 他小心道:“小虞啊。” 乔虞道:“什么事儿,王叔?” “真弯了?” “......” 他看一眼旁边已经紧张得面无表情的程述,心里全是满满的笑意,于是摆出严肃的样子道:“嗯,弯了。” 其实他只喜欢这个人,弯不弯是根本不知道的事儿。 王宣叹了口气,明显也是想到乔启那里不好交代的事了,他委婉道:“就不能暂时改改?” 乔虞眉峰一跳,“改不了改不了”,他刚才犯了错误还没有处分完呢,这会儿乱说话简直妥妥地给自己找麻烦,“您还不知道我?我好的口那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王宣见暂时缓解没有用,愁眉苦脸站到旁边去了。 乔施就没有王宣那么委婉了,他一向是个除了战场以外一律嫌带着脑子太重的人,心直口快道:“就不能暂时分一分?” 乔虞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马上反嘴就怼回去,“要不您和我嫂子也暂时分一分?” 乔施脸马上就黑了,“小兔崽子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吗?” 乔虞气笑了,道:“就准你不知道不准我不知道?这他丫也是我媳妇儿!” 乔施气结道:“你!” 乔虞:“你什么你,两年没见不认识我了不是?” 乔施气得手里痒痒还不敢打,怕家里老头子拿拐杖把自己给拍废了只能忍下这口气,瞟一眼程述酸溜溜哼道:“按你那眼光还不知找的是什么人呢。” 这句话一出来程述没觉得什么,他那么多个世界还没在家长面前出过柜,这个时候手心捏得全是汗,也不知道要和乔施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在旁边听着。这句话在他看来是人之常情,毕竟逼急了的兔子也咬人,乔家大哥的态度还算好的了。 但乔虞一听这话就炸了。 “乔施你什么意思!我媳妇儿那是什么人,我告诉你要你弯了也找不到像他那么好的!” 乔施的脸一下就黑了,什么叫他弯了? “我还就告诉你了,你和他在一起一天,就别想进回家的门!” 乔虞道:“要不是怕爸担心我用得着赶回来吗?还拿进家门来和我谈条件了,乔施,你这军长还真是越当越回去了。” 男人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和来时不一样,他直接甩了脸就往回走,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乔虞了。 程述有点担忧地看看旁边的人,乔虞表示很受用。 他凑过去悄悄道:“没事儿,我哥就个炮仗脾气,这些年没人给他甩脸子承受能力变差太多了,我给他培养培养,你别担心。” 程述:“......” 虽然乔施走了,但程述一行并没有被扔在卡口,王宣对着乔虞叹了口气,叫勤务兵过来把他们带到一处离指挥中心比较近的住房去了。 等进城以后乔虞才发现城里每一处能见的标志性建筑物旁边都有士兵岗哨在,他们端着枪准备时刻击毙人群里□□的感染者,街上少有人行走,更多是拿着一包包用麻袋装的资源在街上匆匆跑过,除了士兵基本不敢和任何人搭话。 在这些人里面也少有老弱妇孺,大多是男人在搬运东西,个个都像惊弓之鸟,夜色里尽量远离着别人走路。 大概是变故突然,大多还是被吓到了。 宋以睦目光沉沉,他身旁白辞像是没有骨头一样一路依附着他走路,平常那种像小鹿一样瑟缩的情态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可笑。 几人到达一处公寓,占地比较大,三楼全层就是乔虞和程述的住处。 “宋先生请回吧。” 乔虞站在门口微微笑起来,“多谢一路相送,我和流光在这里很好。” 宋以睦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乔虞身后程述也站起身走过来,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 男人身上所有的戾气像是被针戳了一下的气球,软了下来。 “流光......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在这里不比乔虞差,只要你回去,过去的事情我们就当......”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程述打断了。 室内亮着电灯,照得青年柔软的头发似乎更顺滑,他只是笑起来,低声道:“宋以睦,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在这里也发展的很好。” 大门被哐当一声重重关上,乔虞锁门的速度倒是很快。 门外急急敲了两声,似乎宋以睦也没有再纠缠的勇气了,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男人眉眼俊逸,在程述的一声惊呼里把人直接抱起来往沙发走去,调笑道:“现在没有别人了,我们可以干点两个人在一起做的事情了啊哈哈哈哈。” 程述:骚年你想干撒。 乔虞说:“那我们就做饭吧!” 程述:“......” 在乔虞啊哈哈哈咦嘻嘻嘻嘻的笑声里面,他取出了放在空间里的围裙,三两下系好又拿着警卫员送过来的食材开始清洗烹饪,一路俏皮地跳过来跳过去。 程述好似看到了一只猴子。 他忍不住问:“你今天为什么那么开心?” 乔虞愣了愣:“在我的想象中有一双滑板鞋,与众不同最时尚?” 程述:“......好的我知道了。” 青年是默默无语,乔虞则是反应过来以后笑得肚子疼,于是又一边啊哈哈哈咦嘻嘻嘻地去厨房里面做饭了。 吃饭的时候是正午十二点,他们这一路过来整整一天半,中间程述昏迷的时间比较长,但窗外依然是黑的,没有太阳,也看不到星星月亮。 乔虞给程述乘了一碗汤,好奇道:“宝贝儿,你的异能是什么,怎么一看到你那些丧尸好像就失去了攻击性?” 青年摇摇头,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精神控制的特殊一种,不过我撑不了多长时间。” 之前去救宋以睦的那次昏迷就是因为异能失控时候爆发脱力导致的,但之前只是第一次爆发,第二次似乎是被动失控,瞳色变化也是那个时候发现的。 第八十二章 乔虞对这个异能的安全问题大过关心威力大小,整顿饭都在问程述有没有感觉什么不舒服,脱力的时候身体有没有出现异样的症状,后来发现除了瞳色变换以后基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才松了一口气。 但男人还担心另外一件事。 之前程述智商不上线的样子到现在还让乔虞心有余悸,他完全不敢想象如果那样的时候自己不在程述身边会发生什么,再三确认异能平时都是可控的才稍稍安心,但又和程述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平时不要乱跑要待在他身边之类的话。 程述自然是统统都答应,点头如捣蒜。 乔虞看他的样子无奈笑笑,只能暗暗祈祷不要出什么状况,平时也多看着点他,于是又强行摁着程述灌了一碗他的独家秘制大补汤。 吃完饭以后程述收拾碗筷,客厅里的座机突然响起来,乔虞本来斜靠在厨房门口看着青年洗碗,这会儿就屁颠屁颠跑去接电话。 清水从碗沿上冲下来,程述在里间只听到男人严肃说我知道了,嗯好,是的我知道,没有问题之类的答句,他把锅碗刷好搁置起来,转身刚好就撞到打完电话凑上来的乔虞的下巴。 男人龇牙咧嘴捂着下巴喊疼,非要青年吹一吹才行。 程述轻轻推了推他,问道:“谁打来的?你哥?” 乔虞笑道:“哪能是他,刚还跟我吵完起码得三天以后才搭理我那么一两句,都掐着指头算好,跟说句话要钱似的”,他拉上程述的手,“不过你猜猜......刚才是谁打来的?” 程述想了想:“你爸......” 话没说完就被男人的手给捂了嘴,程述想拿手去掰,结果乔虞就凑上前轻声道:“别动。” 程述:“???” 男人纠正道:“那是你公公。” 程述:“......” 青年有些无奈,又想起正事,“那说了什么没有?” 乔虞眯着眼笑:“你真的想知道。” 程述:“嗯嗯。” 乔虞:“没什么大事,叫我们择个良辰吉日早点成婚,打电话过来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程述:“......” 乔虞:“那你猜我说的什么?” 程述:“不感兴趣。” 乔虞:“哈哈哈我就知道你特别想知道我说了什么,我怎么会不同意呢,我马上跟我爸说让他选个近一点的日子筹备起来嘛哈哈哈哈。” 程述:“白大褂你给我严肃点。” 乔虞:“哦好吧,刚才哄你的。” 程述:“......” 乔虞这种认错太快没办法让人教育的态度真是太讨厌了。 等两个人洗漱好,乔虞借着这件事情交换到爬床十分钟的权利,抱着程述把事情简单介绍了一遍,大致上是这样的,c市作为一个常年士兵驻扎比较多的片区,在异常天气状况出现的时候是反应得最快的一个城市,所以等雪后人群暴\''乱,也是军队以最快的速度压制了所有感染者并且把尸体拖到西城郊区焚烧。 在这个过程里面,军队高层发现,感染者里面多是一些办公室白领和体质相较弱的工作者,军队里面只发现了十二例,而且病毒潜伏期都比较久,所以大致得出身体状况和被感染可能性成正比的结论,除此之外,部分士兵开始有一些奇怪的,可以称之为魔法的能力。 比如能汇聚周围空气里的水分子凝结成水,突然指尖爆出小火星或者比较大的静电之类的,开始大家都尝试用科学解释发生的一切,后来却有一个士兵突然开启了预言能力,乌鸦嘴一说一个准,大家这才发现之前的所有都绝非偶然。 掌控着城市的主力是乔施他们那一支部队,前因后果那么一想就打算把这种能力给培养起来,零零总总聚集了这种特殊现象的士兵,大概有六十人之多,又在城市里张贴了寻找特殊能力者的布告,愿意到军队麾下的大概有四五十人,加起来就是百多人的队伍。 可就在这只队伍建立起来的时候,城市周边的丧尸好像突然就开启了灵智,开始大规模聚集性围城。 要知道现代城市没有古代的城墙围着,要想进城有太多小路小道,一时间被溜进来了不少丧尸,虽然被军队清剿了,但是保不齐什么时候还会发生更大的丧尸进城事件,而且人被丧尸咬过也会成为感染者,就这一次的人员伤亡都已经达到了三百余人,要不是军队及时部署,c市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乔施他们就开始想一些预防的方法,可城市缺口太多根本堵不上,那就只能尽力去剿掉周边的丧尸群,于是就想到了刚成立的异能队。 但事实告诉他们想太多了。 异能队虽然队员的异能种类繁多,譬如嗑瓜子自动脱皮,洗头自动吹干,手握拳爆米花,但能用的委实不多,更多就只能当个生活小技巧,战斗的程度是那种打丧尸人家还嫌你娘炮的弱鸡水准。 乔施本来在见识了他们往抓来的丧尸身上各种用异能泼洗碗水铁盆还有磕完的瓜子以后都放弃了用异能去组队的心思,但正好乔虞回来,他就又兴起了这个念头。 乔虞是干法医的,大学时候念了个冷门的专业,叫人体极限动态潜力开发模拟,每天就做做人体模型,找志愿者做点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像泰坦尼克号里面比一比谁吐口水吐得远来模拟口腔极限。 年末交论文的时候却出了点事儿,乔虞的报告最后被他们专业系的教授给压下来了,据说牵涉到一些国家正在做的机密研究,容易闹出大事情,反正这也不是他的主专业,劝他论文发表什么就算了,不如当废纸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乔施自己是知道乔虞的斤两的,想到这里就打算让乔虞开发一下这些异能者的潜力。可他好歹是哥哥,刚才又闹了那么一出就不好意思打电话,让乔启给乔虞说了这件事,还邀请程述一起到潜能实验室来工作。 乔虞心底知道乔施大概是没给乔启说他们两个的事,想着也不能在家里呆坐着,找份事情做说不定程述会比较开心,于是就同意了。 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个事情,乔施和程述腹背相贴躺在床上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也想看看青年是怎么一个想法。 程述说:“哦。” 乔虞:“哦?就只有个哦?” 程述说:“嗯。” 乔虞:“宝贝儿你不觉得自己太冷淡了一点吗?!” 程述:“十分钟到了。” 乔虞一副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的表情把人一抱塞进被子里就躺着了,手紧紧环着程述的腰,也不计较他之前的态度了。 “老婆太晚了我们睡觉吧晚安么么哒。” 程述:“......” 他已经感觉到某人的某物抵在自己的大腿根上了,略有点方,声音大了点:“乔虞!” 男人闭上没有十秒的眼睛惺忪地眯了眯,懒懒把人又往自己身上带了带,哼道:“嗯?” 程述严肃道:“你这样是不行的。” 乔虞:“啊我好困开了一路的车都没睡过,媳妇儿别闹,让我睡会儿嗯......好不好嘛......” 最后的声音是含糊出来的,程述被他抱在怀里,一边觉得下面难以启齿一边又不忍心打扰乔虞睡觉,他也知道乔虞这一路肯定很累,但是能不能不要这样休息! 他可没忘记这个世界里面两人平平淡淡三个月,然而这个进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男人在黑暗里眸子带着笑意,微微低头看着下面手足无措的青年,只感觉心跳又快了些,索性直接把头埋到他的颈窝里,温热的气息不停喷吐在光滑的肌肤上。 程述欲哭无泪,只能尽量保持之前和秦溯那种老夫老妻的感觉放松身体,终于在手脚都不自在的状态下缓缓入睡。 而逗弄了人一整个下午的男人也等到青年呼吸平缓之后抬起身子,在程述的嘴角落下一个轻若蝉翼的吻。 晚安,宝贝儿。 ...... 两人大概在下午三点左右入睡,乔虞要迟一点,但都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六点。 长时间跋涉的劳累之后睡的第一个好觉感觉骨头都要酥了,程述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依旧是黑夜,似乎并没有睡多久。 程述不知道这一晚都是怎么睡的,莫名其妙就滚到了乔虞身上去,男人的手依旧环绕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捂在屁股那里。 尺度略大。 程述对自己怎么会出现这种羞耻的姿势并不感兴趣,当务之急是从乔虞身上下去,于是也就僵直着身体想把跨开的两腿收回来。 第八十三章 一切在想象里都很完美,迈腿闭眼滚被子,伪造出还在睡觉的假象,只需要不到5秒的时间。 程述小心翼翼移动着身体,屏息静气,眼睛盯着身下熟睡的男人。 抬腿,收腿都做得非常好,乔虞长密的眼睫毛在壁灯的光下刷出一层薄薄的阴影,青年轻轻地把手移到放在自己屁股上的那只手,打算从男人身上滚下去。 “醒了?” 就在刚触到男人手掌的时候,乔虞的眼睫毛一颤,眼里全是满满的笑意。 程述:“......” 男人挑眉,揶揄地用手掌包裹着圆润的臀肉捏了两下,不待青年发飙就把手麻溜地收回来抱着人坐了起来,“啊哈哈哈今天早上吃什么呢老婆你要不要吃点面啊哈哈哈哈......” 程述:“乔虞,不要转移话题!” 男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看着青年:“宝贝儿我干什么了?” 程述:“......” 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说乔虞你丫干嘛捏我屁股,脸都憋红了才道:“你......你故意的......” 乔虞本来就是故意的,他最喜欢看到自家媳妇儿一脸尴尬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的样子,脸红得可爱又让人想欺负一下。 安抚地在青年的下唇亲了一口,又不过瘾地轻轻咬了咬他的唇肉,乔虞才坐直身体,长臂一伸从床边把两人的衣服拿了过来,“宝贝儿你要我帮你穿吗?” 回答他的是屁股上重重的一脚。 末日来临,在他们这个半球三天没有见到太阳以后地区开始进入低温状态,六七月本来热得惊人,这会儿却好像是马上要入冬一样,程述不太舍得让男人去房间外面穿衣服,怕冻着,只能别别扭扭道:“我穿衣服......你别看。” 乔虞轻笑起来,痞道:“那可不一定。” 程述:“......” 匆匆忙忙把衣服一套,青年叠好晚上的睡衣放在枕边,一转头,男人果然好整以暇地穿好衣服靠在窗户那边盯着他,目光宠溺又有点露骨,程述感觉自己莫名就被扒了衣服放在冷风里面吹,忍不住抖了一下。 乔虞挑眉调笑道:“宝贝儿你身材真好,腰细屁股翘”,他上前两步从背后环着程述的腰,“怎么穿这么少?” 男人又从空间里扒出一件驼色毛绒风衣,“把这件穿上。” 程述:“......太热了。” 乔虞道:“没有的事儿,穿暖和才不怕冻,现在这天气冷成这样你感冒了怎么办?” 程述看着他难得严肃下来的表情,还是乖乖服软把衣服穿上了。 两人吃完早饭以后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敲门,楼下停好一辆军用防弹车等着送他们去实验室,开车的司机是一个老兵,叫刘卓,末日开始以后就在实验室做来回的接送工作,对那边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 上车以后两人坐在后座,刘卓之前被队伍上面的交代过要让这两位大概知道部队里面的各种情况,所以也就熟门熟路和程述乔虞介绍起来。 这个实验室是用c市一个大学的外建生物标准仪器实验室改出来的,里面东西什么的都很全,之前也有尝试过潜能实验,所以里面还有两个常驻的异能者和一个比较有名气的生物科学家,叫白林。 程述对那个生物科学家倒是比较感兴趣,就问了问关于他的情况。 刘卓在前面眼皮子一跳,劝道:“宋先生,别怪我多事,这科学家脾气又怪又暴戾,如果不是你们要合作最好不要和他打上交道。” 程述奇道:“为什么?” 刘卓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科学家都是他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之前实验室里面本来为了方便,拨了十多个异能者过来......” “十多个?!” 程述这是有些惊讶了,异能者本来就不多,千中只出一两个,这一下给拨了十多个过来真是有些低估乔施的大方了,也好奇后面怎么才剩了两个,急急催道:“那后来呢?” 刘卓盯着车外的路,缓缓道:“都被吓跑了。白林不知道发什么疯,一直说末日改变了这些人的体质,申请解剖异能者,但是上面没同意,也就这几天的事儿。前天他偷偷把一个异能者给关起来打算解剖,给人饿了一天没吃饭,真正要动刀的时候一不小心让人跑了,这才把别的异能者给吓得够呛,人家是志愿过来的,碰上玩儿命的事儿哪还愿意留下来,昨儿个都被我送回去了。” 程述缓缓吸了口气,问道:“那剩下两个异能者怎么还愿意留下来呢?” 刘卓道:“那是之前部队里的兵,别人是志愿者,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他们俩可不行。” 程述道:“那上面就不怕他们也什么时候被偷偷剖了?” “上面也没有办法啊,昨天刚出的事,幸好你们今天来了,那俩小伙子之前我在部队里的时候也见过,人挺勤快也心善,我估摸着这俩可能被吓傻了,但头儿他们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人给调离了呢。” 刘卓又简单给程述他们大概说了点关于实验室布局之类的事情,不一会儿,实验室就到了。 两人跟着刘卓下车,门口有警务岗哨在,刘卓有上面批下的通行证,给乔虞和程述各人各发了一张就进去了。 实验室说是室,其实是一栋圆形的大楼,最下面是工作人员住宿区,二层是器械仓库和消毒区,上面才是实验室。 程述他们一进门就看到了两个男人坐在白色的长椅上低声说着什么,两人听见声响抬头看见刘卓,有些兴奋地喊了声刘哥,又看见旁边完全陌生的程述和乔虞两人,都有些奇怪。 刘卓笑了笑走过去,道:“你们认识一下,这位是乔先生,这位是宋先生。” 他又转过去和乔虞程述介绍:“这是赵显峰,这是周成。” 乔虞正经的样子其实特别有欺骗性,一看就像是个成功人士,让人从心里生出一种信服感。而程述的样子偏生得有几分混道上的邪气,外表虽然好看,可惜貌似不是什么好人。 都反了。 两人恭恭敬敬和乔虞握了握手,又和程述握了握,有些好奇地问起他们的来意。 乔虞道:“过来做异能者的实验。” 左边矮小一点的周成明显脸白了白,可能是想起什么不太好的回忆,小心道:“乔先生......您......剖吗?” 乔虞温和道:“我们是人道实验,只是做一些运动和药物实验,药物试验也会先给动物注射,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两人绷紧的身子明显一松。 程述笑了笑,道:“你们不用这么担心”,他顿了顿,倒是想起另一个人的存在了,“你们知道做实验的那位白老师在哪里吗?” 赵显峰道:“我们很少见到他,应该是在最上面的生物实验室那里,他基本不下来和我们说话,偶尔下来也是点个人上去和他做实验。” 所以才会差点被解剖了都没人发现。 程述现在已经能基本确定这是个科学怪人了,于是继续问道:“那他平时吃饭呢?” 食堂在最下面,为了避免烹饪时候的各种油烟产物,所以食物都是从外面送进来的。 赵显峰道:“实验室旁边有个小的休息室,他屯了一堆牛奶面包在里面,总之下面食堂我从来没见过他,周成只见过他一面,之前不知道他是这么可怕的人还当自己难得见一次科学家到处炫耀呢。” 程述大概了解情况了。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刘卓还和两个急于向乔虞二人展示自己能力的兵蛋子把人一路带着参观到六楼,上三楼以后几人就要消毒换白大褂,整栋楼死气沉沉,像是没有任何活物一样安静。 程述已经见过六楼的体能测试房间了,里面有着所有的体能极限测试器具,楼上还有一层,好奇道:“那就是白林的实验室?” 周成是年纪比较小的,说话也放得开:“对,就是他的实验室,但我们都没有上去过,除了那个差点被剖的,还有一个前天被他叫上去抽了一管血的就没人进去过了,听说里面的标本都不是普通的,全是什么新运来的尸块,泡在福尔马林里啧啧啧......” 这个倒不奇怪,生物实验室做这种标本本来就是正常的事情。 赵显峰在旁边也开口道:“听之前那个被抽血的说,他亲眼看见白林把他的血注射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到底想干嘛?” 这回程述是肯定了,白林想做的远不止开发出异能者的潜能。 第八十四章 白林根本就是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异能者,或许还不止。 程述蹙了蹙眉,这些人歪瓜裂枣的异能要了有什么用呢?他想不太明白,悄悄在心里给白林打了个问号。 赵显峰还想再和他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温吞而带些重病的虚弱。 “你们是什么人?” 程述转头去看,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正站在第七层和第六层的楼梯中间,非常明显地用皱眉表现了自己的不高兴。 这人就是白林了,不知怎么,程述老觉得他长得有几分......熟悉? 乔虞对他点点头,“白老师,我们是潜力开发研究的人员,刚来实验室。” 白林的眉毛就一直没有放下,他道:“潜力开发?” 乔虞说:“嗯。” 白林哼笑道:“上面是信不过我?还想来干涉我的实验,既然这样不如让我直接离开。”他转身就作势想要去楼上收拾东西,却不料没人阻拦他,不免有些尴尬地在楼梯中段上停下来,“不过这是我的地方,凭什么我先走?” 乔虞道:“白老师您别生气,我们只是普通实验人员,以后还要和您一起工作,来日方长,要不待会我们一起下去吃个饭?” 白林轻飘飘瞥他一眼,道:“不用了,你们以后也不要随便上来,我不需要别人的干涉。” 男人穿着白大褂就上去了,只留下周成他们压低声音略有些尴尬道:“宋先生,乔先生,你们别介意,他就这样,一直以来也没给我们过好脸色。” 程述看他紧张得额上都发冷汗了,安抚道:“没关系,这样很正常。” 周成绷紧的脊背松弛下来,“您不介意就好”,他笑起来,又道实验楼里面还有些地方没带他们去,剩下的时间就带着两人到周边走了走,甚至还有实验楼旁边的那个小湖。 几人一直逛到中午才去实验楼一层吃了饭,因为完全没有准备,所以刘卓就被交代中午过后就可以送他们回去了,等明天才开始正式上班。 周成对他们两个都很有好感,一路送到门口上车,赵显峰也跟着周成送了他们一路,两人跟着在车后面挥手,程述也从车窗里探出头去和两人道别,但余光却似乎恍惚了一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宋以睦。 程述再看的时候那个背影已经消失在实验楼的侧门了,但他不会认错,原主宋流光对宋以睦是就算他化成灰都能认出他的感情,但程述又担心是天色太暗所以出现幻觉的原因,总之心里总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乔虞看他道完别之后一直有什么心事,把人揽到了自己怀里,咬耳朵道:“宝贝儿,怎么了?” 程述摇摇头:“没什么,看错了。” 乔虞才不相信这个解释呢,但也不想一直追着问,只道:“要是有什么事,你一定早点告诉我,相信我。” 青年笑着揉了揉男人的头发,道:“知道了。” 第二天两人去实验楼开始工作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周成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预言异能,赵显峰是那个掌心爆爆米花的,不免好奇地让他们俩试了一下,赵显峰倒是二话没说就去厨房给两人爆了一盒出来,周成却一直捂着嘴巴不想说话。 程述看他脸都憋红了,实在不忍心再逼他,把赵显峰爆的那一盒爆米花推过去一点让周成一起吃,他才勉强肯讲一点关于这个预言异能的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和别的异能者差不多,周成的异能也是个弱鸡,但是他这个能力特别就特别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灵,像赵显峰一样就是什么时候想爆爆米花就爆爆米花,除了爆不出来的时候,但周成压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异能,也不知道异能什么时候突然就显灵了。 他这种偏向于封建迷信的异能一直都是大家非常痛恨的。 比如说他的异能刚发现的时候,周成正在和队伍进行临时组建的丧尸清剿,因为太累所以说了一句要是现在能回去休息就好了,结果队长突然昏过去,副队长派他和另外一个士兵一起带着队长回营了。 还比如之前丧尸刚爆发的时候上面叫他们带着小队出去做清剿任务,结果去目的地的路上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同队有一个新兵蛋子说这一路上怎么安静成这样,周成就道要小心点,鬼知道是不是随时有危险四伏。 结果话音刚落,那小伙子身旁的草丛里就突然窜出一只丧尸,掉了眼珠的黑洞洞眼眶正好对着他惊恐转过来的脸,里面还有血丝牵连,腐烂的恶臭直冲向他的鼻,嘶吼声震耳欲聋。 小伙子没有历练,一见这幅场景基本腿就软得能打结了,趴在地上眼泪鼻涕几乎是瞬间就糊了一脸,还是大风浪见过的队长上来把丧尸给劈了。 这些都是平时出任务时候的事,要说日常里面发生的事情更多,拿最典型的来说,前几天周成去食堂吃饭,看到有一个小伙子吃饭吃得太快,便善意地道不要吃那么快,不光对胃不好,而且容易噎到,要是噎得太死了说不定要到医院里取出堵塞物。 后果可想而知..... 周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沮丧之情溢于言表,程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对于这种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异能,但异能又比较特殊的人来说,拥有能力有的时候反而是一场灾难。 程述只能拍拍周成的肩膀,道:“你也别担心,等我待会给你做个体能检测以后,我们找找方法能不能控制你的异能不随便发出。” 周成一下抬起头,似乎是很不可思议:“真的?可是......” 他又要说出点乱七八糟的话,程述知道这就是周成的习性,索性直接把人嘴巴捂了,道:“等你感觉自己能完全控制你的异能之前,不要说话。” 周成拼命点头。 程述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但总归是想试上一试,于是在喝了两管葡萄糖以后回来找周成了。 周成左看右看没瞧见他手里拿了什么东西,还以为是要带他去哪个体能实验室训练,于是程述一过来他就站起了,跟着转身就走的程述一路尾随。 程述有些奇怪地看他,“小周你跟着我干嘛?” 周成说:“宋先生咱不是要去体能实验室吗?” 程述说:“去什么体能实验室?” 周成说:“不去吗?那您这是要去哪儿?” 程述说:“太甜了我去润口水。” 周成:“......” 等程述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拿的有东西了,一个透明玻璃水杯,里面还有薄薄一层水。 周成好奇道:“宋先生我们用水杯做体能极限测试吗?” 程述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东西,道:“啊,不是,这是我自己喝的,葡萄糖太甜了,乔虞又不准我喝太多水,我偷偷倒了点。” 他把杯子给周成看一看,“我就倒了那么一小层,你说走的时候又走的稳,应该看不出里面有水吧。” 周成:“......”总感觉宋先生混黑道的气质突然就破裂了。 两人坐在集训室,程述不客气地把水杯里面最后一点水给喝完了。 他对着坐在对面还一心怀念初识那个酷炫狂霸拽的宋流光的周成道:“准备好了吗?” 周成:“” 程述笑了笑:“我们马上要开始了。” 男人的脊背一下就绷紧了,说话都有点接不上来,认真道:“准、准备好了!” 程述说:“现在看我的眼睛。” 周成听话照做,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他老感觉宋先生的眼珠颜色慢慢变淡了,还没等他看清楚,意识似乎就陷入了一片模糊。 黑暗里只有一个人低沉缓慢的声音在指引。 “向前走,不要停。” “抓住你身边的光点,继续向前走。” “向前走。” “向前......” 等到周成再次见到光明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床上了,他似乎做了一个很累的梦,坐起身来的时候只感觉一阵阵头晕,有人坐在他床边的凳子上,他用力擦了两下眼睛才看清,那是宋先生......还有搂着他腰不放的乔先生。 周成傻了,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还是被乔先生强搂着的宋先生轻咳了一声打破室内的尴尬,道:“醒了?” 周成道:“啊,醒、醒了。” 他这个时候留意到宋先生的瞳仁似乎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才安慰自己道先前一定是看错了。 乔先生虽然手一定要环着宋先生的腰,但表情还是非常正经的。 第八十五章 周成告诉自己,不能乱想,乔先生那么仪表堂堂又正经的男人应该只是和宋先生做了一些兄弟的交流。 要是程述能听得到他的话,一定会同意道:的确是兄弟♂的交流。 于是就在周成还没有完全麻痹自己的时候就看到乔虞直接俯身过去亲了宋流光的嘴角,似乎还不满足地在唇瓣上面舔咬了一下。 而被轻薄了的宋先生脸红红地轻轻推了推乔先生,轻声道:“干什么哪,在外面呢。” 乔先生道:“那让我抱抱你。” 话音里莫名就听出一种委屈和撒娇的意味,周成这时候只想躺下去装死尸。 宋先生不理乔先生,只是强装了严肃转头过来道:“有没有感觉什么身体不舒服的地方?” 周成愣了愣才道:“身体都很好,就是头有点晕。” 宋先生拿起笔在手里的一个小本子上写了写,旁边的乔先生虽然一脸被冷落的宠妃的表情,但还是凑过去看了看,于是被他的头挡住视线的宋先生就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周成这个时候正在继续着自己的麻痹大业,内心里想的都是这没什么,可能人家关系好呢,说不定高学历高文化人才就是和我们这些臭汗满身的大老爷们表示亲密兄弟关系的方法不一样呢。 他已经编到了一个瓶颈再也编不下去了,看着两个写字都写出粉红泡泡的人只想回家找妈妈。 这时候宋先生抬头道:“没事儿了小周,你先休息,头晕是正常现象,这段时间就算感觉到什么奇怪的预感都不要随便说出来。” 周成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怔忪中反射性地便道:“好的宋先生,我知道了。” 程述已经和乔虞一起站起来了,他说:“那我们两个就先走了?” 周成忙说:“好好,宋先生我送你。” 程述道:“不用了,你现在刚经过训练,好好休息吧。” 两人从房门走出,只剩一脸迷醉的周成还在想他们两个的关系,只觉得世界真是到末日都不给单身狗以活路。 之后便是赵显峰的异能强化了,程述已经和乔虞基本达成了一个共识,精神类的异能让他来疏导强化,更偏体能型的就让乔虞去做疏导。 乔虞的空间异能和程述的精神操纵从本质上不是一样的,所以他并没有打算用异能去对赵显峰进行训练,只能使用硬碰硬的直接消耗来快速提升体能异能转化能量。 本来程述也提出来要和乔虞一起做赵显峰的训练,他也想试试如果加上附加的精神试炼对于偏体能性异能者的异能会不会大幅提高,但是乔虞死活不同意。 之前他看到程述给周成做精神操纵疏导的时候脸上全是冷汗早就心疼得不行,特别是青年为了直接达到周成精神异能的极限还在硬堆着自己的自己的体力,乔虞差点冲出去把周成给推了。 幸好没这么干。 乔虞亲了亲搂在怀里的人的鼻尖,低声道:“好好坐着等我。” 程述乖乖点头,说:“知道了。” 乔虞眼里全是宠溺的颜色,塞了两个玻璃管的东西到程述手里道:“把这个喝了。” 程述低头一看,两管透明的葡萄糖明晃晃地闪着他的眼。 “......” 男人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在程述呆愣的时候揉了揉他的头发,直接去搏击台上找赵显峰了。 程述:乔虞你给我回来....... 台上的两人都已经带上了护具,刚刚被恩爱瞎了眼的赵显峰做着准备工作,看看对面做了几下伸展就停下的乔虞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犹豫道:“乔先生,你要不要再把护具包全一点,我怕......” 军队里出来的大老爷们儿,搏击术肯定不是平常文质彬彬的文职工作者能比的,就算是这个时候赵显峰也觉得乔虞跟闹着玩儿似的,要说让他去负重跑个三十圈什么的还比较靠谱。 乔虞挑眉,“没事,开始吗?” 赵显峰试着用了下力气,“没问题了。” 乔虞道:“你注意一点,在搏击过程中尽量把你的异能用出来,在能用的时候不要使用搏击招数,消耗完了再用招数搏斗。” 赵显峰点头,两人就此开始。 乔虞站到自己的位置上转头往台下看了一眼,想找找自家亲生的媳妇儿有没有担忧地看着自己,然而眼神也的确瞄到了程述忧心忡忡的神态,不过不是对着他,是对着手上的那两管葡萄糖。 乔虞:...... 赵显峰对他鞠了个躬,乔虞微微点头,两人绕着中心场走了两圈,都是极端防备的姿态。 赵显峰很显然一直担心着会伤到乔虞,迟迟没有出手,而乔虞等得有些不耐烦,直接下手往他的肩背关节处攻击,赵显峰反应过来也是一愣,手抬起一挡,正正敲击在了自己的手腕处。 刚好是护具□□的部位,赵显峰疼得表情一白,而乔虞并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打算,他右手直接往男人的手腕上一抓把整条手臂扭到了身后,左手防备着他的反攻,而赵显峰也收起了不以全力搏击的心理,认认真真对待起这场搏斗。 他手心收拢用异能笼聚着高温高压翻转手腕往乔虞拧着他手臂的手,乔虞也没有纠缠,轻轻巧巧把手给放了,只是右脚又攻上赵显峰的下盘。赵显峰一惊就想用膝盖加跪坐夹住他踹上的脚,然而乔虞本来等的就是他暴露出自己的膝盖,往关节下面二寸一踢男人半条腿就跪了。 总共没有几个动作,赵显峰已经疼得脸上全是冷汗,半条腿跪在地上连痛都喊不出来。 乔虞低头看他:“还能站起来吗?” 赵显峰咬牙切齿道:“还能。” 乔虞淡淡道:“那就继续吧。” 赵显峰也是没有想到看上去这么正派的男人下手居然那么黑,招招都在算计,但又庆幸乔虞还算有分寸,要是两人真有什么不世之仇他现在估计就废了。 搏击台上护具碰撞的的声音还有重击*的声音砰砰砰直冲撞着人的耳膜,下面的程述却一脸苦大仇深对着面前已经敲开的两玻璃管葡萄糖。 其实是可以直接注射的,但是乔虞知道他有点害怕打针,所以一定要他把里面的全喝了。 他认真思考着偷偷去食堂倒水喝的可能性有多大。 程述从位置上站起,猫着腰想从搏击室里面出去,然而手刚碰到门沿,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宋小光,回来坐下喝完再走。” 程述悲伤地流下了眼泪,他转头可怜道:“太甜了......” 乔虞还在和赵显峰过招,男人已经知道自己的实力比乔虞弱太多,瞄准他说话的空隙一拳附着异能向着腰部击去,空气都有些因为高温扭曲。 乔虞道:“乖,听话,至少喝一管。” 说话间平平淡淡直接肘击卸了赵显峰的攻势,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赵显峰还没反应过来,刚才的那只手就被掰到了身后又是一阵剧痛,脸上的汗淅淅沥沥滴了一地。 程述听得赵显峰一声惨叫,突然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对周成太温柔了些。 不过当下手里的玻璃管还提示着他的任务是什么,于是低低道:“可是两个管都被你敲开了啊。” 乔虞说:“那就不要浪费,都喝了吧。” 程述:“......” 他转脸向外面,却发现有些不对,看了一会儿更是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程述道:“乔小虞!” 乔虞转头:“叫老公,不然喝完之前都不要和我说话。” 程述很想选后者,然而怕事有变故,只能无奈道:“老公。” 乔虞翘起嘴角:“老婆,什么事儿丫?” 他手下一时没有留意,赵显峰又是一阵惨叫,惹得乔虞急急停了手。 程述道:“你过来看看,先让赵显峰休息会儿。” 乔虞向来是个老婆说一我不说二的性格,直接从台上跳下来,跑过来环了程述的腰,轻轻捏了两下,“怎么了?” 程述说:“你看这个天,有没有发现什么?” 乔虞认真看了两秒,“怎么......亮了点?” 两人已经基本适应了完全黑暗的环境,这会儿突然变得明晰了一些就显得格外敏感。 乔虞说;“黑了那么久,要亮了?” 程述低低道:“之前的末日除了病毒,可能还有地球自转和公转的轨迹变化,我现在最害怕的是白天太长。” 乔虞皱眉:“我不喜欢夏天。” 又热身上还出汗,充满着各种体味的夏天,一想到就觉得热气扑面。 第八十六章 程述道:“希望白昼能像这几天的黑夜一样维''稳,不要升温升得太快。” 他管不了这个世界,只能祈祷在他完成任务,帮乔虞吸收完这个世界能量之前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乔虞安抚地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青年抬眼看他,露出个好看的笑。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片褐色衣衫在楼道一角掠过,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而随后跟上的白色衣角似乎在原地顿了顿,又追上去了。 过后的几天,乔虞和程述都在帮周成和赵显峰做异能的潜力开发,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军人底子,再加上不断训练以后扩大的异能容量和招数,很快就能试着感受梳理到自己的异能了。 好比赵显峰,以前爆爆米花的时候还要休息个半小时,现在已经可以配合周成看个末日电影时候的全部需求了,虽然周成是个不知好歹的,老是嫌赵显峰爆的时候声音太吵,一边吃还要人坐远一点爆。 得亏赵显峰脾气好,听到也就是无奈地笑笑,抱着一大堆东西出去,待会儿又抱着一堆爆米花回来和周成一起看了。 周成对此毫不内疚,因为程述之前说过,赵显峰的异能要多用到亏空后面才能拓展自己的容纳量,所以他颐指气使的时候都怀着一颗帮助同志的心,而赵显峰每次异能坚持时间更久的时候他都毫不客气地全部认下自己的功劳。 程述看到略显无奈,但也没有什么法子,赵显峰似乎乐意得很。 周成平日里的异能训练就和赵显峰不一样了,精神异能向来难开发,但是威力也是别的异能不能比的,所以在食堂里就经常能看到周成对着角落的蚂蚁碎碎念的样子。 “从左边搬米会滚下去的......从左边搬米会滚下去的......从左边......” 就这么配合着两人的异能训练和平时的练习,乔虞觉得是时候找点实际的东西让他们两个练起来了,于是有天中午吃过饭之后就出去了一会儿,程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依言把两人带去了封闭训练室。 半个小时后,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又是士兵手忙脚乱跑动的声音,程述有点好奇发生了什么,从大楼中心看下去,居然是乔虞拎了两头丧尸回来。 男人鼻尖上挂了点血渍,其他地方都整洁得很,慢条斯理拽着两个拼命想逃跑的丧尸上了楼,对目瞪口呆的周成和赵显峰道:“这就是你们今天的练习对象了。” 丧尸的双手和嘴巴都被他用麻绳给捆了起来,在有些可怖的外表下面莫名就透出一股凄惨的气氛,低吼被麻绳给捂着变成了呜咽。 赵显峰是第一个来的,没有带护具,直接用双手上去击杀,乔虞把丧尸身上的所有绑缚物全部解开,没有了灵魂却还凭着本能拼命想挣脱男人的双手,但男人动作利索,没待它爬起来就把它扔进了搏击台。 这是经过特殊改装可以完全封闭的空间,里面只剩下一只丧尸和赵显峰。 男人也有些紧张,他之前击杀过丧尸,但都是用的热''兵器,枪弹扫射对面的不明物种就全部变了肉泥,这会儿赤手空拳心里还是忐忑,丧尸的身体很坚硬,他未必能伤到它。 一人一丧尸面面相觑,还是那只丧尸先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可怖的嘶吼,紧接着就扑向赵显峰的脖子,目标很明确。而男人这几天被训练的成果也体现了出来,他直接控制异能把丧尸关节处直接高温高压变成粉末,卸了两条胳膊之后又躲过丧尸的一咬,手刀直直侧击它较脆弱的脖子,用力一拧就是身首分离。 腐黑的肢体在地上动弹了几下就不再动作了。 赵显峰靠在搏击台一侧上用力喘息,一切来得太快太刺激,他根本就来不及细想,都是完全靠着本能在动作。 乔虞看了一眼,打开搏击台让赵显峰出来,顺脚就把周成给踹进去了,“准备一下。” 周成刚才还在练习“从左边搬米会滚下去”这一句,突然被踢进去哭都来不及哭,眼睁睁看着乔虞解开了另外一只丧尸身上的绑缚,一脸绝望地看着程述。 程述摇头。 周成的泪水却还是没漫出来,因为那只丧尸进来了。 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丧尸进来以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对周成进行进攻,而是开始啃食刚才已经被打废的丧尸的肢体,牙齿嘶磨骨骼时候发出的咯吱咯吱声让人听了发麻。 程述在外面听不到,只能看着周成用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不停地站在搏击台边缘念着什么,嘴唇都在发抖,赵显峰在外面有些不忍,但是被乔虞给拦住了。 他的表情很明显是,如果你敢进去,晚上就用地上那只丧尸加菜。 赵显峰从眼神里明显地感觉面前的男人一定会说到做到,迈出去的脚还是停住了。 自从乔虞给他开始进行集训以后,他就觉得这个男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变态,只有不明真相的宋先生一直把他当个宝。 丧尸不停地啃食着手里的肢体,露出一脸怪异而又满足的神情,如果忽略他正在啃的东西的话,这副场面真是有一种诡异的温馨,然而一直被丧尸忽略的周成终于还是提示了自己的存在感。 他踩到了一根刚才丧尸啃完随手扔掉的手骨。 咯吱一声在搏击台上响得外面都能听到,周成一脸欲哭无泪想把脚收回去,然而一直在享受自己美食的丧尸终于还是发现了他。 它摇摇晃晃站起来,在地上摆出个进攻的姿势直直对着周成,而周成真的被吓得流了鼻涕。 ...... 他还在不停地碎碎念着什么,但程述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直接打开了搏击台上去拿手刀直接卸折了丧尸的颈骨。 丧尸重重扑地。 周成吓得不轻,鼻涕还没擦干净就抽抽着想投入程述的怀抱,结果被后面来的乔虞给毫不留情一巴掌拍赵显峰那里去了,乔虞还非常嫌弃地拍了拍刚才程述被周成碰过的那片衣角,就算被怀里的人戳了脑门儿也冷着脸继续干。 周成说:“呜师父......” 程述在乔虞怀里探出脑袋来,“这几天的训练没有用吗?怎么会那么弱鸡呢?” 周成悲伤道:“有用的,就是起效太慢了。” 程述说:“嗯,你刚才预的什么言?” 周成道:“我预的......这丧尸这么臭我师父肯定来救我的呜......” 程述:我拒绝说话。 不过不管怎么样,实验最后的效果还是在的,于是在两人商量了几天以后,乔施又拨了五六个异能者到实验室这边来,除了七层以外的所有实验室差不多都用了一遍。 但期间他们还是一次都没有见过白林,程述也奇怪了,一个人天天牛奶面包居然能过十多天,甚至更长的时间,简直是现实版的科学怪人。 不过这几天也不止这件事,比如程述和乔虞回家的路上就碰到一次宋以睦,天已经热起来了,但他还穿着一身风衣,就这么站在他们家附近的房屋阴影里静默地看着前面,直到程述出现,眼睛才稍稍有了些焦距。 没有黑夜的白昼,他站在那里却显得莫名的阴冷。 他说:“流光.....我是来......” 程述看到了他手里提着的一小盅什么东西,道:“嗯?” 宋以睦笑了笑,脸色却异样的苍白,他说:“没什么,炖多了的鸡汤,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喝了。” 跑大老远只为了送一盅鸡汤,程述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事吗?” 宋以睦摇头:“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程述看了看身边的乔虞,男人回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意指宋以睦的事情他一点都不知道,顺手又揉了揉程述的头发。 宋以睦看到他的动作目光一暗,整个人都显出有些苍白的意味,他道:“汤我放在这里,你记得喝。” 他说着就想把那盅鸡汤往地上一放,但程述把手伸了过去,道:“给我吧,我提进去。” 宋以睦眼神亮了亮,但还是什么都没说,把牵系好的铁丝放到程述手里,又抬起头来想要仔细看看程述的脸,却在半途被强势介入的乔虞挡了视线。 男人低低道:“宋先生还是早点回去的好,我们这里二十四小时守着的人比较多,你该不会希望自己的生意因为这种原因翻船吧。” 宋以睦低头抿了抿唇,“我知道,我只是想看看流光。” 第八十七章 乔虞却似乎并没有看到他一瞬间里显出的颓势,冷冷道:“有些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他,但是你不要因为他不知道就当做那些事情没有发生过,宋以睦,你做了什么麻烦自己记着点。” 男人站在程述身前,比宋以睦高出半分的优势让他要微微低着头才能看到宋以睦的脸,他说:“还有,宋流光在没有你的地方过得很好,他和我,都很好。” 宋以睦的喉咙里低低含糊了一声,程述听不清那是什么,只记得里面似乎是有绝望,但似乎又没有,宋流光以前见到的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从没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他放得太低,以至于原来的宋流光似乎已经不认识他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晌,乔虞不说话,宋以睦也低着头,半晌以后他才道:“我走了......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他从阴影里迈出,绕过乔虞,最后一眼是看的程述,每一脚都走得很慢,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程述觉得奇怪,却被后知后觉打翻醋坛子的乔虞给直接抱在怀里开门进去了,那盅鸡汤也最终没有喝,被泥好好封起盖的罐子最后还是放在桌上冷掉了。 但程述没有忘记宋以睦递给他鸡汤的时候手上的燎泡,被烫出来透明瘠薄,遍布手指手掌。 宋以睦想干什么呢? 程述有些头疼,这个世界里宋以睦和宋流光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两根相生的藤蔓交织着,他不知道宋流光觉得怎样的结局才是好,要怎样才能圆他未解的执念,可似乎宋以睦后悔的时候他没有动心半分,宋以睦跋山涉水过来送一碗亲手熬的鸡汤他的执念也并未有丝毫淡去。 身旁乔虞鼻息偏向平缓,一双手臂却习惯性地把爱人搂入怀中。 程述靠在他的胸膛处听着男人心跳,一下一下震颤着耳膜,比起失去,真是觉得这一刻连喘息都是奢侈。 乔虞的手臂收紧了些,温热的吐息喷薄在青年的耳际上,微微带着湿润。 ...... 宋以睦这一次出现如同石沉大海,平淡得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又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变化着,程述和乔虞还是照常地对来做潜力开发的异能者进行疏导和练习,以前摸清门路的异能者也回来帮忙开发,很快就是一支比较小型的队伍了。 乔施一直在乔启那边帮乔虞和程述打掩护,两人关系本来就不差,于是也经常来家里蹭饭,说是他媳妇儿干活下得晚没时间做,走的时候还顺带捎走一份给家里那位带去,程述倒是没觉得什么,就是一直很想来个烛光晚餐的乔虞每次都对乔施怒目而视。 这天乔施下操以后就到乔虞他们这里来了,为的却不是蹭饭,而是异能小队拉练的事情,他觉得所有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该让这些异能者出去练练手了,乔虞难得没有习惯性地反驳,而是微微点了点头道是差不多时间了。 两人难得一拍即合却没有出现想象里那么和谐的场景,反而依旧是乔施噼里啪啦说一堆,乔虞冷冷道,不行,然后一条一条列理由把他之前说的所有东西全部否定掉。 不一会儿乔施就站起身打算再和乔虞决裂一次了,但是程述看见他远远在厨房里探出头来问了一句,“晚上嫂子回来吗,要不要一起吃?” 于是乔施又使着一脸“是你媳妇儿一定要让我留下吃这顿饭我可一点都不想呆在这里和你相处”一共三十一个字的表情坐上了乔虞家的饭桌,虽然全程呼啦呼啦吃得特别欢,但是就连出门打的饱嗝里都硬生生凹出一种高冷。 闹得乔虞的脸色特别差,几番控制才忍住把在门口换鞋的乔施一脚踹出去的冲动。 不过很快这份不爽就延续到程述身上了。 乔虞这一次洗澡用的时间特别长,程述都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敲了几次门也没人答应,手忙脚乱翻出钥匙,刚插''进去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乔虞上身裸着,只围了一条浴巾就出来了,看到程述也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去吹头发穿衣服。 程述知道因为宇宙意识虚弱的原因所以乔虞的脾气偶尔会有这么一次爆发,等都过去大概就好了,他做过最坏的心理准备无非是乔虞直接把他扔出去。 但是乔虞没有。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做着一切事情,低头看表发现时间差不多到了就一个人爬到床上睡觉,连姿势都是背对着另一边的。 程述本来在心里告诉自己怎么样都好,但站在床边看着乔虞的脊背突然就鼻尖一酸,也不敢再在原地站下去,有些狼狈地从柜子里拿出换洗衣物去洗澡。 浴室里温热的水雾扑面而来,程述一边嫌弃自己一边掉了两滴眼泪,又马上冲了个澡换上衣服睡觉,出浴室的时候在心里不停给自己的脸呼巴掌,无非是冷静别乱想,大老爷们儿哪能那么容易就废了的精神鼓励。 但人就是太奇怪了,程述这么干反而更想哭,还觉着自己娘们儿唧唧的。 他把脸上的表情维持好才拉开浴室门,乔虞果然还是原来的样子躺在那里,而程述也安静地爬上床睡觉,他第一次没有靠着乔虞身边睡,怔忪到深夜才睡着,而窗外透进来的光依然是白昼。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乔虞正在桌上吃饭,见他穿好衣服出来只是淡淡道:“今天早上异能队那里要早点过去,你现在吃饭大概是来不及了,走吧。” 程述愣怔怔点头,乔虞皱着眉拎起了自己的包,似乎也不知道后面还跟着个人就直接从门口上了刘卓的车。 程述跟在后面匆匆拎了两包鲜奶出来,他看到乔虞吃的早饭实在太少了一点,在车上递过去一包道:“等休息的时候你去一层热一热”,青年想到什么,又把奶收回去,“不过我也要喝,那我就把你的一起热了吧,待会儿去训练室的时候给你送过去。” 乔虞道:“不用了,你自己喝吧。” 他皱眉,眉心是显而易见的烦躁。 程述点点头,心里还是想着到时候直接拿给乔虞,温好的牛奶,不管怎么样也要让他喝一点,他拼命压抑着所有别的情绪,一心一意放在一件事上。 实验楼不远,很快刘卓就提醒他们地方到了,该下车了。 乔虞面色淡淡直接开车门下去了,只剩下程述看着他的背影发愣,连刘卓叫了他几声都没听到,等刘卓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才突然醒过来。 刘卓担忧道:“宋先生,您和乔先生闹矛盾了吗?” 程述微微笑了笑,“没有,怎么这么说呢?” 刘卓似是斟酌了下,迟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今天早上乔先生稍微......”他顿住,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程述抿了抿唇,缓缓道:“这不正常吗?” 刘卓看向他的目光已经是同情了,“宋先生,你难道认为这个正常吗?” 程述弯起嘴角,“我知道了,先走了刘叔。” 车门关上,他还能回想起刚才刘卓的那声叹息,似乎就生根在他的心上,时不时地飘来荡去,让他连下脚都困难。 程述现在只觉得心里像被掐着一样喘气,不想从大门进实验楼,却正巧碰到了出来小门浇花的周成。 周成在实验楼旁边种了两盆花,时不时就爱拎着花壶去那边看一下,得亏是那花命好,没有被他号称铁汉柔情的浇花方法给浇死了。 周成也是一愣,他向来说话不知道藏着掖着,道:“师父,你和乔先生吵架了?” 程述愣了愣便笑道:“那么像吗?” 周成拿着花壶过来仔细看了程述两眼,拧了拧眉头道:“您别笑了,要是心里难受就休息,您看您现在笑得比哭还惨。”他顿了顿,又道:“是不是乔虞他欺负你了?” 程述愣了愣,“没有。” 周成道:“没有?”他声音都大了些,明显不相信程述嘴里的说辞。 程述道:“真的没有,我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有点累。” 惯用的说辞,程述就算知道说出来没人信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早上你们不是要集训吗,不快点去小心乔虞又折腾你们。” 周成恹恹道:“知道了”,往回走了两步又转头不放心叮嘱他,“师父,乔虞要是真欺负你你跟我说,我还就不信叫五六个人打不了他了。” 程述想,还真打不了。 乔虞的武力值大概只有程述自己能压,别的都是上去炮灰的命。 他今天还有点药剂的配置任务,失败率很高,要早点上去干活才行。程述深吸了一口气,迈步从小门进了实验楼。 第八十八章 澄黄的溶剂在试管里摇晃,程述盯着溶剂在玻璃棒上面顺流而下,腿突然一软,眼前看到的景象也有些泛黄,胸口更是憋闷得恶心。 青年勉强把试管立好,两手撑在桌上喘气。 宋流光这具身体别的都还勉强成事,就这低血糖的毛病不能忍,少吃一顿饭没一会儿就头晕眼黑,而且一爆发就连缓和的机会都没有,来势汹汹像是要人命,程述背靠着实验桌的边缘把白色的环境扫了一遍。 实验室里面为了保持无菌环境,没有放布艺的凳子,程述眼前一时明一时暗的居然找不到地方落个座。 他手抖着去口袋里摸平时乔虞都会给他备下的糖,打算坐地上休息一会儿,手指触到空空的袋子才愣怔怔出了神。 是啊,他在想什么呢。 乔虞早上不高兴,肯定不会记得还要往他口袋里放糖这回事了,他平日里又是个惯常不带记性的,这会难受倒是自己活该了。 可心里有个地方疼得比沉闷的胸口和昏昏欲坠的头还厉害,像是有凶悍的小兽在里面撕咬着血肉,青年撑在桌子上的手已经支撑不住完全凭着重力下坠的身体了,手指微微一松,唯一的意识缓解了一下下落的冲力。 随后就是黑暗。 ...... 刚准备出门的赵显峰看见乔先生的脸色并不好,手里还攥着两颗糖,有点奇怪地问道:“乔老师不把东西给宋先生吗?” 乔虞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轻声道:“算了,我已经跟食堂说过送早饭去流光那里了,应该挨到中午没有问题,我们先走吧。” “好。” ...... 耳边隐隐约约是别人的说话声,像是嗡嗡的蜜蜂在吵。 程述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白色。 那说话声音变得清晰了些,但突然又音调又变高了,有人扑到他身上欣喜道:“流光,你醒了!” 旁边一直和他说话的声音冷嘲热讽道:“行了,就个低血糖不还没死吗,别趴那儿跟得了癌症似的。” 但那人仍固执地两手困着青年的腰不肯放。 程述眼前的雾慢慢散开,趴在他身前的却不是乔虞,而是宋以睦。 他皱了皱眉,手上还有个吊瓶挂完的输液贴,白林和白辞方才站在一起说着什么,这会儿都拧着眉头看他这边。 程述这才想起之前觉得白林熟悉的原因从哪里来,原来是这样。 宋以睦笑道:“流光,你之前吓死我了。” 程述淡淡嗯了一声,扭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却不是医院,而是类似于他那个实验室布局的一个房间。 白林道:“别看了,要不是我在实验室里找到你,你早他妈死了,这是我的实验室,你别脑子抽了想多。” 白辞冷哼了一声。 几人里只有宋以睦一个人还笑着,他道:“流光,你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程述没回答他,只是轻声道:“谢谢你。” 宋以睦一愣,笑容僵在脸上,很快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好一些,“你不用和我说谢谢,流光。” “要说的,麻烦你了。” 男人的脸冷下来,“宋流光,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程述微微敛眉,“宋先生,你想听什么呢?” 宋以睦靠近他一步,眼眉英俊,这时候似乎又变成了末日前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 宋以睦说:“我想听的?我想听的不过是你还在意我,你还能想起我,你愿意同我在一起,你就算死也要同我在一起。” 程述笑了,他道:“你先说一遍给我听听。” 男人的目光暗沉,这个时候突然微微亮起来,他说,“好。” 宋以睦握着程述的手腕,跪在床边,道:“我一直在意你,一直想着你,不管什么时候都想同你永远在一起,想陪你从生走到死,只有你。”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程述,似乎也没有觉得嘴里说的是多深情的情话,反而眼前的人才是心头唯一。 程述还是那个笑,他面色苍白,声音都又轻又低,他说:“宋流光以前,该有多希望能听到这些话。” 宋以睦说:“我现在说,晚了吗?” 程述抿唇。 “早就太晚了。” 早就太晚了,等程述走后这个小世界的能量就会全部被乔虞吸收,而宋以睦,他的宋流光再也回不来了。 程述沉沉垂下眼帘,好似是困极,那边站着的白辞咬牙切齿得能让人听着那让人头疼的咯吱响,而白林站在他旁边摆弄着桌上的仪器,宋以睦失魂落魄一样靠在程述床边。 不一会儿白林就叮叮当当端着一堆东西过来了,程述眼睛一扫,发现上面摆着的居然都是手术的用具。 宋以睦这下似乎才反应过来,猛一下回神挡在程述床前,他道:“你不能这样,流光他现在身体还虚着。” 白林嗤笑道:“宋以睦,你脑子有毛病吧,低血糖能算什么大病,而且你可不要以为我是什么好糊弄的,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还记得吧?嗯?” 宋以睦脸色白了,他道:“用我的......不行吗?” 白林不耐烦道:“你以为是大街上捡垃圾谁都可以?宋以睦我拜托你闪开行么?” 程述看着两人僵持不下,出声道:“你要什么?” 白林哼笑了一下,“抽你点血而已,你不会害怕吧?” 程述道:“白林,哪个抽血要拿手术刀和纱布的?” 男人愣了一下神,又状似无异地把手术刀纱布还有一堆零零散散的东西放回那边台子上,道:“习惯了,我平时都一下拿那么多。” 程述:“......” 他完全不相信白林的鬼话,但还是皱着眉问道:“你要我的血做什么?” 白林:“喂狗。” 程述道:“那你就别想要了。” 白林却笑:“你以为你那手上输液贴里的孔只进去了葡萄糖?宋流光,人心险恶,道上干了那么多年怎么还是不懂呢?” 程述之前也感觉自己身体一阵阵的麻痹感传来,但以为只是正常的肌肉反应,没想到原因是在这儿。 他说:“你和宋以睦怎么说的?” 白林不说话了,只是拿着抽血的管子过来,下面是个血袋。 程述一看到那个血袋就觉得脑袋都大了,明显超过了,要是抽满了八成得又犯眼前黑,白林这又明显不包营养伙食的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 青年道:“你抽满?” 白林点头:“抽满。” 程述道:“你就不怕刚才注射进去影响血液纯度?” 白林说:“秘制,能提取出来。” 程述:“好吧随你了。” 反抗明显无效,程述觉得自己还是躺着等比较好,针头扎进他的静脉里微微一疼,暗红色的血就从管子里流出来向着血袋流去。 全身上来的麻痹感更重了,青年眼皮一沉,眼前雾霭朦胧,又沉沉睡过去, 只是这回却没那么平静,似乎往昔时光都汹涌着翻出来,在他的心底嘶吼咆哮着,先是军营里秦溯的样子,他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会永远爱你。” 一会儿又是暗沉沉的天空,空气似乎永远没有温暖的时候,小小的凯恩斯还是个团子,郑重如同起誓,一字一句道:“无论时间多漫长,我会一直陪着老师的,一直陪着你。” 程述的嘴角抿起一个弧度,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却在还没有触碰到之前窥得眼前场景一变。 台下是密密麻麻的人海,而身前的男人敛眉微笑道:“就算你永远看不见也没有关系,我会做你的眼睛。” 青年顿在原地,这回却是连伸手都不能。 面前场景如黄沙一样被扬了,又是另外一个地方,满地血肉,腥味刺鼻。 面前的男人哭丧着脸道:“艹了,干嘛非得在我没结婚之前闹出这种事情,我媳妇儿那么好看我们还没圆房呢。” 忍不住啊,就想去揉揉他的头发,看看是不是像记忆里面那么柔软,只是手还没伸出去,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一会儿是远远看着他走出视线的背影,一会儿是他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的样子,一会儿又是他笑着说“我媳妇儿最好看了”,一会儿却是他冷冷道“不用了,你自己喝吧”皱起的眉毛。 程述的心七上八下地不知道是何去处。 到底哪个才是他的乔虞,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爱人? 最后自己的思绪也缓缓沉没,最后想起的,是刘卓那一声叹息,好像就在耳边,好像又很远,磋磨着他的耳膜,忽冷又忽热。 不想......再等下去了。 第八十九章 黑暗浮沉,似乎有人在耳边急急地喊自己的名字,是程述,还是宋流光? “不要睡过去阿述,你撑住,睁开眼睛看一看我好不好,好不好,阿述?” 不要睡? 可是太累了啊,他没有家,像个游魂行走在天地之间,守着缥缈不定的东西当做信仰,他又怎么敢去醒过来。 醒过来,就没办法像这样永远睡下去了。 “听话,阿述,你以前最听我的话了对不对?不要闹了,快点醒过来,都是我的不好,你要怎么罚我都随你,只是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那人的声音好像要哭出来,压抑着颤抖着,包裹着慌乱的声音在鼓膜那里撞击着,很熟悉,但听着只感觉心里更难受了。 温热的液体坠落下来,霎时就冷得彻骨。 程述在黑暗里努力想把手举起来,摸摸那个人的头,让他不要哭,只是手上像有千斤重,怎么也没办法抬起,但却让眼前的迷雾稍微裂开了一条缝。 “乔虞......” 眼泪突然就像下雨一样掉在自己脸上,男人眼圈红红用力把他搂进怀里,箍着腰背的手像是要让人融入骨血,只是手和贴着程述的心跳却慌乱而无措。 他不说话,咬着唇把头埋在程述的肩窝里。 青年费力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背,声音又轻又低,“乔虞......你个混蛋。” 男人更用力地搂紧了他,吐息喷薄在程述的耳廓上。 他说:“对,我是个混蛋,我他妈是个混蛋。” 程述说:“乔虞,你是个大屁''眼子。” 男人低低道:“以前是,以后都不是了。” 程述皱眉:“信你丫鬼话。” 眉目俊朗的男人向后抓住他想拍上自己脊背的手,轻声笑了笑,“我虽然是个大屁''眼子,但我是个疼老婆的大屁''眼子。” 青年想起刚才昏迷时候听到的话,问道:“你都想起来了?” 男人乖顺得不像话,点头道:“想起来了媳妇儿。” 程述问:“你就这么进来了白林没什么想说的?” 乔虞抱着他在怀里转了个方向,果然就看到五花大绑着嘴巴里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的白林晕倒在角落里。 程述:“......”好,真是越来越有第一世的风格了。 一大股烟味在实验室里蔓延,青年偏头看了看,果然就看到了在打开的窗台边的宋以睦,面色沉沉,手里点一支燃着的香烟,却在愣神,他脚边就是被捆得和白林如出一辙的白辞,只不过没有被打晕,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乔虞搂着他不说话,倒是站在风口上的宋以睦开了口。 他说:“宋流光,我有的时候真想杀了你。” 程述的眼皮突然跳了跳,他看了看身边的乔虞,轻声说了些什么,在男人面色一黑之后却转脸抬眼笑道:“那你就来啊。” 男人转过身,手里的烟还在燃,突然就抖下一段灰烬。他快走几步,却被青年身前的乔虞给挡了,“你想干什么?” 宋以睦站在那人的一步以外,目光复杂得像是有千种情绪交织。 他说:“我想干什么?流光,你想干什么呢?” 青年轻轻推开挡在身前的乔虞,和宋以睦对视,“哥。” 宋以睦手一抖,烟头上的灰烬又掉下一段,他小心翼翼道:“流光?” 青年微笑,“嗯,是我。” 宋以睦手里的烟都掉了,只是一瞬间他的眼眶就红得不像话,他说:“流光?” 青年又笑,“嗯,哥。” “流光!” 宋以睦眼里只有那个人,一把推开了还在青年床边站着的乔虞,用力抱住了坐在床上言笑晏晏的人,像是所有委屈都得到了释怀。 “流光,你回来了。” 高大的男人抱着青年,眼泪居然就这么下来了。 而怀中的人微笑道:“嗯,是我,哥。” 乔虞看着他们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掌心,眼神复杂地走向方才宋以睦站着的窗边,那里一地烟烬,风一吹在地上散开又聚拢。 那是真正的宋流光,不是他的程述。 男人像是个孩子一样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他说:“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我做了那样的错事你就算打我骂我也好,就是......” 他把青年抱得紧了些,“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宋流光笑着抱了抱男人的背,安抚道:“哥说过的呀,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流光永远不会离开哥的。” 宋以睦说:“对,我去哪儿你去哪儿,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宋流光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只有乔虞看到青年顺着胸口一路淌下的鲜红,他的手指用力抓向掌心,却连握个拳头都在颤抖,他的程述......已经走了吗? 床边的两个人似乎还沉浸在温馨的氛围里面,宋流光像个孩子一样窝在宋以睦的怀里,过一会儿又蹭蹭男人的领口,眯着眼睛似乎有些困倦,他说:“哥,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宋以睦说:“好,你说什么都好。” 宋流光抬起脸,他以前一向很少笑,今天却好像一直在笑,嘴角弯起大大的弧度,一瞬间把脸上的所有阴郁黑暗都冲散了,青涩又阳光得像个初出校园的实习生,比白辞还要好看许多。他说:“哥,你看这里有个银色的柄,你握着它。” 宋以睦不解地低头,青年因为面色苍白而显出单薄的躯体...... 心口处插着一把手术刀。 那是宋以睦刚才偷偷藏在怀里的,他本来想着要和乔虞...... 不理会宋以睦的震惊,宋流光还在笑,他说:“哥,你来,握着这个柄。” 血流蜿蜒而下,大概刚捅下去的时候还喷射到了宋以睦衣服的胸口上,整个人都露出一种颓靡的气质。 男人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试图看清这是不是事实,然而青年似乎毫无力气的手已经拉着他的手掌放上了那把银色的手术刀,宋以睦几次试着挣脱却都被那两只苍白的手死死握住,紧抓着手术刀的刀柄。 宋流光笑着,他说:“哥,你看,这样就很好。” 宋以睦现在的心情大概已经不是崩溃可以形容的了,他全身都在颤抖,脸被手掌覆着,指缝里液体淅淅沥沥漏出来滴在地上,男人不停地喃喃道:“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 他连这个都算得很准,失血太多已经没办法抢救,只能看他那似乎回光返照的笑容还在面上。 宋流光说:“哥,我一直啊,想死在你的手上。” 宋以睦的手被他牢牢摁在刀柄上,冰凉的手比刀柄的温度还要刺骨,似乎只要摸一下就能让人心神冻结。 而宋以睦已经握了半分钟之久。 宋流光抿着嘴笑,“哥,你现在开心吗?”他没有等到男人回答,就自己说道:“我呀,是很开心的呢。” “小时候去偷东西其实我每次都很害怕,还好后来遇到哥,不用偷东西也能吃饱饭的日子实在是太让人开心了。” “可是什么时候,人越来越贪心的呢?” “不再满足于吃饭吃饱,而是想要更多,想要和哥在一起,想要哥一直想着我。” “我啊,果然是个贪心的人呢。” 男人声音低哑又痛苦,“流光,不要再说了。” 青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可是这些,都是我和哥最好的回忆啊。我想要和哥在一起,但是我不太会说话。” 宋流光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表情却突然一滞。 “那天清剿完,我本来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的......只是没想到啊......” “能死在哥的手上,小光真是太开心了......这样......你还怎么能忘掉我呢......” 声音逐渐低下去,男人方才一直压抑着的呜咽声像是突然被获准释放了一样,痛苦而沉闷地在空荡的实验室里响起来,一边被绑着的白辞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大概是没有想过有人会这么偏激而孤注一掷地赌一颗永远不会变的心。 乔虞在旁边,表情冷静得像是看了一场戏。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宋流光是想让宋以睦爱他,还是想让宋以睦因为爱他而痛苦。 但是似乎并不到此为止。 床上的人突然低低道:“乔虞。” 那是和宋流光完全不一样的语气,程述之前还用宋流光记忆里的模仿一下,现在就是完全放弃了。 乔虞快步走过去,“我在。” 程述感觉自己全身的血似乎都流干了,勉强道:“我要走了诶。” 乔虞微微弯着唇,俯下身刮了刮他鼻子,“我知道了,你要记得等我。” 青年有些纠结地皱了皱眉,“可是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原谅你。” 男人笑了,“那就假装暂时原谅我了吧,我们把这件事情存档,等有时间的时候再继续。” 床上的人软软地笑,“好。” 乔虞一直笑着看他,虽然心里有个地方疼得像是翻了天。 青年也目不转睛盯着他,却迟迟没有闭眼,静默片刻突然又道:“老公老公,刚才宋流光闹得我胸口好疼,感觉眼睛都闭不上了。” 乔虞哭笑不得,他说“我帮你拔''出来?” 程述摇头,“拔''出来也挺疼的。” 乔虞低头亲了亲程述的额头,“给你爱的亲亲,附加无痛技能点,你感受一下,待会儿就不疼了。” 好像血流多了人也会变傻。 程述呆愣愣道:“真的诶,我感觉好像不疼了。” 男人的指甲都掐进肉里,面上还是笑着说:“是吧,老公的超级技能肯定特别好用。” 青年不说话了,只是冲着他傻乎乎地笑。 乔虞的眼睛红了一圈,转头不想让程述看见自己的狼狈,又突然转了回来,他说:“你一定要等我,不要找野男人。” 程述就抿着嘴笑,本来是笑得发抖的样子,偏偏没有力气,只能弯起嘴角表示自己很开心。 他说:“好啦,我知道啦老公,晚安。” 乔虞的眼泪猝不及防从捂着眼睛的指缝里溢出来,滴在青年的嘴唇上润红了一片苍白的血色,微微给程述添了一份鲜活的感觉。 他说,“宝贝儿。” 晚安。 第九十章 夕阳在天边烧成一团红霞,拖出的光长长照在教室里趴在桌上的少年,所有人都走完了,就只剩下他一个。 程述揉了揉睡得困倦的眼睛,坐起身的时候屁股下硬邦邦的木凳提醒着他的所在。 少年转头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熟悉的布局,放在教室左上角的饮水机还有贴在黑板上方的“三年磨一剑”,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又好像什么都改变了。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变成了一个很厉害的异能者,好像还变成了一个科学家,还好像有一个男人...... 程述眯起眼睛,却想不起更多。 他无奈地勾起嘴角笑了笑,不过是个梦,十有□□是自己的潜意识癔想。 少年看了看桌子上零零散散地放着的各科参考资料站起身理了理放进书包里,突然产生一种错觉,自己以前似乎并没有用过这些参考资料,也很少带书包。 怎么可能呢? 程述颇有些哭笑不得,真是做个梦做到精神错乱了,自己明明天天都背着书包来上课,爸爸妈妈不会同意他不带书包的,否则肯定又要说:“学生嘛,就是要有个学生的样子。” 忍不住就跟着头脑里想着的样子说了出来,程述自己都愣了愣,笑起来。 但是却有个地方觉得现下的不真实,好似没有什么上学的感觉,从前自己也未曾在这样的环境里待过,但怎么可能呢? 程述摇摇头,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掉,背起书包从教室里走出去,还没有忘记顺手把门带上。 真是个有趣的梦啊,幻想自己会变成非常厉害的......什么来着? 少年笔挺削瘦的身姿拉得长长,背着书包从扶梯上下来,突然困惑地歪歪头,顿过一刻,又继续往前走。 大概是最近复习太累了吧,连做了什么梦都记不清楚。 但是明明刚才还记得的呢。 黑色的奔驰停在伸缩门外,张叔在学校门口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如果不是忘记带接送证大概会直接进去找人,这个时候急得绕着车一直转,余光看到芝兰玉树的少年从回廊里缓慢走出来才松下一口气。 “少爷,您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接过明显有些呆愣的程述背上的包,张忠明有些疑惑地伸手在少年面前晃了晃,“少爷?” 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程述后知后觉道:“张叔。” 只当是在学校里学业压力大的结果,张忠明叹息了一声,帮程述拉开车门放好书包,语带关切,“少爷怕是累坏了吧,刘嫂说给您炖了汤,晚上喝了汤好好睡一觉。” “嗯。” 低低地应了一声,程述努力把脑子里那些错乱的感觉抛掉,微微笑着问前面开车的张忠明,“张叔,我爸妈回来了吗?” “程先生和夫人大概还要一个月多的时间吧,听他们和家里传信的时候说在外面旅游很开心,可能要少爷生日之前几天才回来”,张忠明看了一眼后视镜笑道:“真是让人羡慕啊,先生和夫人都那么恩爱呢。” 程述凭着本能点点头,但心里却觉得好像并不是这样。 可能真是太累了,他今天睡醒以后就老是觉得当下的不真切,眼前所见的一切似乎都和有些刻在本能里的东西对不上。 头疼地揉一揉太阳穴,张忠明在反光镜里看到也有些忧心,“少爷是身体不舒服吗?” 程述摇头,“刚才睡了会儿,可能还没清醒。” 张忠明道:“少爷要是难受千万别憋着,待会儿冯老师不是还要来家里给您上课吗,我打个电话让他明天再说?” 程述困惑:“冯老师?” 张忠明笑说:“少爷可别连这种事儿都记不住了,冯老师就那个替您补习数学的老师,听说还是个博士嘛,老爷之前可是花了大价钱才请来的他。” 少年好像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来,“对,是姓冯。” 那种不真切感在清醒过来以后越来越少,程述已经确定是因为做了梦以后心里有些正常的错乱感,慢慢就好了。 程家的别墅就在这所精英高中的不远处,所以车子没开一会儿就到了,张忠明拿了程述书包的时候,少年已经自己打开车门下车了,按了按智能锁上的门铃,旁边小小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系着围裙的身影,胖胖的却很慈祥。 “是少爷回来了啊!”刘嫂笑道。 “嗯。” 程述面前的电子门咔哒一声就打开了,紧跟后面上来的张忠明马上帮他把门给打开,“少爷快进去吧,刘嫂肯定去给您盛汤了,您待会儿先喝点暖暖胃,七点左右咱就开饭。” 程述点头,张忠明跟着他一路走到书房门口才把书包递给他。 “我叫刘嫂把汤给您送上来?” 少年微微笑起来,“不用了张叔,我待会儿自己下去喝吧。” 他拒绝的时候似乎和从前一样随意,但说话的时候却透出一股凌冽不可侵犯的气质,张忠明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分钟脚掌僵硬地向里抓了抓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轻手轻脚地关上了书房的门,而背后已经不自觉地出了点虚汗。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从前他们家这个小少爷也是这幅软乎乎公子如玉的性格,但可能是因为父母经常不在身边的缘故,所以这些性格里的温润有几分也是源自本能的软弱和未受挫折的阳光,但今天自从学校回来以后...... 张忠明是看着程述长大的,这个时候只隐隐感觉什么变了,但又不是很想得通。 像是圆滑弹性的球突然坚硬又长出了咯人的棱角,不必探寻也能知道向内是冷硬的石头,但不管怎么样,张忠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人也总要长大的。 从楼梯上走下的张忠明告诉自己。 程述把今天的作业全部拿出来以后还没来得及看就听见下面刘嫂的声音,好像是那个冯老师来了,他今天的听力好像特别好,稍稍凝神就能听到隔了门和一层楼的声音。 不过记忆里这扇门的隔音效果是很好的啊。 少年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也没有打算再看手上拿着的资料,索性先下去喝点汤再和那位姓冯的老师一起上来。 走到楼下,刘嫂刚好在盛汤,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看到他的时候打招呼,“小述。” 程述点头,“冯老师。” 男人戴着厚厚的瓶底眼镜,抬着头冲少年笑了笑,“最近考试怎么样,听说你们学校刚过一次检测?” 程述想了想,发现记忆里是有这么回事,实话实说道:“嗯,上周四周五考的。” 冯森点头,“数学考了吗,多少分?” 少年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想听到问这个问题,但实际上程述只是在思考而已,好像时间离得太久,他不怎么记得了。 冯森问:“怎么了,考得不好?” 程述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按照记忆里的白纸红字诚实道:“62,满分150。” 冯森听了前半句嘴巴里那句还算及格了死活被噎在喉咙里出不去。 他说:“你确定你没看错?” 程述变相回答:“我两只眼睛都是5.2。” 冯森长长一声哦,表情飘忽,但其中那份国破家亡的悲壮之意显而易见,简直让程述感觉整个客厅里都充满了这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氛。 刘嫂端着两碗汤出来,看冯森这个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又受打击了,一边把汤放到他面前一边道:“冯老师,小述他不笨的,人家家里养的那些个还在咿咿呀呀吃奶的时候他就知道数数了,您看他是不是哪些地方不太懂,别着急,再重新讲讲?” 程述在旁边听得哭笑不得,刘嫂这是把他当几岁的小孩子了,陈年往事还拎出来作为自己智商的证据出来讲。 不过仔细想想他从那之后好像的确就没有再表现过数学方面的天赋,要举别的例子似乎还真有些费劲,也只能无奈地听着刘嫂在旁边一遍遍告诉冯森他很聪明,很有潜力,缺的只是一个懂得方法教的好老师。 而冯森虽然也不知道听这个说法听了多少遍了,但这个时候迫于心灵救赎的成分上急急点头,“对对对,他不笨他不笨,很聪明,特别聪明,我再给他仔细把有些点子上讲一讲,下次肯定就不会这样了。” 程述:“......” 程述看着他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话不像是安慰,倒有几分像是自我麻痹的催眠,冯森像个信教的忠实教徒一样祷告着。 但程述想了想自己的数学成绩。 可惜了。 第九十一章 匆匆喝完了汤,冯森好像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他拍拍还在慢条斯理进食的程述,“你卷子在哪儿呢?” 程述想了想,“上周考的?” 冯森说:“对,你告诉我在哪儿,我喝完了先上去看一看,找找给你讲题的方法。” 少年想了想,“左边那个放卷子的抽屉里,第一张就是。” 冯森点头,“好,你快点喝,我先上去了。” 他放下手里拿着的汤碗,如果程述没有看错的话,他转头的时候应该小叹了一口气,但是没有关系。 程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总记得以前他不经意露出沮丧的时候自己心里应该是很难受的,但现如今好像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少年只是眉峰微微动了动就接着专心致志地喝自己碗里的汤了。 把汤碗给了刘嫂,程述往楼上走去,还没推开门就听着里面的人声。 “这种题怎么也错……”冯森唉声叹气,选择题至少四分之一的正确率,三十道里面居然只对了两道,倒是填空题随便填的那几个经常出现的答案还对了。 程述推门进去,里面的男人立马换上一副深沉的模样,似乎不管发生什么都能在他这里解决一样。 但刚才听到他哀嚎的程述绝对不会被他的表象欺骗了。 冯森说:“小述,我们有必要来总结一下你这次的考试了。” 程述点头,“嗯”,他坐到书房的皮沙发上,“冯老师有什么见教吗?” 冯森想了想,把卷子推到了程述面前,“你看过这张卷子都错在哪里了吗?” 程述摇头,他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连考这张卷子的印象都没有了,当时做了什么题,有什么难点他本来应该记得很清楚的,但是为什么……记不住了呢? 少年面色淡淡地接过冯森递过去的那张卷子,鲜红的62分首先映入他的眼帘,随后就是选择题答题区那一片的红叉。 程述微微动了动他的眉头。 “选择题只对了两题,小述你这个蒙题的水准也下降了啊”,冯森严肃道,“你再给我把平时教你的蒙题法则背一遍。” 少年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三长一短选一短,三短一长选一长,实在不行就蒙c?” 冯森恨铁不成钢道:“那是英语!” 程述老实道:“那就记不住了。” 冯森道:“是相互转换,区分比较!” 程述说:“哦,相互转换,区分比较。” 冯森说:“你不要光背法则,来,按照法则给我蒙一遍,第三题,你觉得选什么?” 程述道:“选c。” 冯森奇道:“可以嘛,那第四题呢?” 程述说:“也选c。” 冯森简直要热泪盈眶,“那第五题呢?” 程述说:“c。” 男人差点高兴得跳起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道:“小述,你再把英语的蒙题法则背一遍?” 程述说:“三长一短选一短,三短一长选一长,实在不行就蒙c。” 冯森:“......” 男人缓了一会儿才缓回来,他有气无力道:“用数学的法则蒙,最好能算一算,不要用英语的懂吗,你现在只是运气好而已。” 还没等程述说话,他就道:“第六题。” 程述:“选b。” 这回冯森是有点惊讶了,自从他开始教程述以来就没有过这么高的正确率,他说:“你是怎么蒙的?” 程述道:“不是蒙的,是算的。” 这是个出乎男人意料的答案。 他问:“我给你算一遍你看看你的算法和我的一不一样。” 程述点头,他手边的笔也没有停过,一个个公式列出来居然比冯森还早算完。 男人把过程写出来,问程述道:“你也是这么算的?” 程述摇头。 冯森早就有心理准备,这个时候也没有显得多失望,叹了口气道:“没事儿,不着急,我们慢慢学也行。” 程述把手边草稿一推道:“不用学你的方法,你那个太繁琐了,用海伦公式再加上我推演出来的这个转换一代就行,步骤少还不容易错。” 冯森:“……” 男人扶着额头道:“我今天一定是工作太累出现幻觉了”,他拍拍自己的前额,另一只手摘下眼镜给揉了揉,睁眼的时候却依然是少年一脸淡漠面前放着一张草稿纸的画面。 程述说:“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冯森:“……没有,一点都没有”,他深吸一口气,“那我们来看第七题,很典型的题目,我之前写了个步骤,你是自己先算一……” 程述打断他:“选d。” 冯森写好过程的那张纸还没来得及推过去就被少年淡淡瞄了一眼给否了。 程述手里的笔在那张草稿中间的一部分划了个圈,又在旁边标注了一个数值出来,“这一部分是多余的,我们如果在这里做一个反函数的数值对比就很容易能出来答案”,少年的笔游移到下面,“我认为这一步也是完全可以精简掉的,没必要从这个角度去数形结合,单纯用数学公式就能证。” 冯森目瞪口呆。 他说:“那第八题呢?” “选c。” “第九题。” “选a。” “……你等我先算一算。” 算完答案的冯森抬头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从悲伤到狂喜还是太天真了一点,他现在面临着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求问,学生太机智自己可能要失业怎么办? 程述看他一脸凝重,问道:“有哪些地方不对吗?” 冯森悲伤道:“没有,但我有个问题。” “你说。” “上周五考的试卷,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程述笔上潦草地算着最后一道附加题,听到这句话微微抬了抬头,低低道:“不知道,今天睡醒以后突然就会了。” 冯森:“……这是一个好理由。” 少年点头,“然而这是实话”,程述笔下不停,一个又一个公式套出来很快就得了答案,他换上红笔在原试卷的答题位置上把标答更新上去,盖了笔帽严正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道:“冯老师,我要和你商量一个事情。” 冯森:“嗯,你说吧。”他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个预感。 程述把红笔放在两手的前方两厘米,“我个人感觉自己并没有需要数学辅导的必要,但这个理由肯定爸爸不会相信,所以想请您和他好好谈一谈,在半个月的月考之后。” 冯森愣愣道:“哦,好。”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着少年说不出拒绝的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位置已经空了,程述站在门口和上来叫吃饭的张叔说着什么把人逗的哈哈大笑,又转头问:“冯老师要一起吃饭吗?” 冯森道:“不用了,今天已经没有什么问题,我待会儿就该走了。” 程述点头,“那我就先去吃饭,老师你随意。” 男人怔忪应了声好。 冯森知道,他的这份活儿……怕是要丢了。 ...... 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多睡了会儿的原因,这一觉程述睡得极其不安稳,梦里反反复复出现一个男人的样子,有时候又不是男人,看体型更像是个小孩子。 他的脸被雾蒙着看不清楚,但声音却是熟悉的。 那人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轻声道:“宝贝儿,你要等我啊。” 一会儿变成小孩儿撒娇着挂在他的脖子上笑道:“老师,你可千万别把我忘了呢。” 程述刚想问你是谁,那身影就像烟雾一样消失了,他在一个灰色的空间里看不见光,心里很是惶惑,身后却突然揽出一双手臂把他抱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吐息喷薄在耳廓上,熟悉得让人想落泪。 那人说:“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因为你什么样子我都见过。” 程述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有液体从里面溢出来,满满的酸涩和饱胀感,他哽咽道:“可是我找不到你了,我是不是丢掉你了?” 男人亲了亲他的额头,“你只要乖乖在原地站好等我就可以,找人的事情让我来做,我一定会陪着你的,宝贝儿要听话,别哭。” 还是个少年模样的程述用力把脸埋进那人的胸膛,只听见上方的一声轻叹,随之把人搂得更紧。 “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嗯。” “如果我忘记你了你会生气吗?” “会。” “可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你忘记我了,我要把你绑起来送到我家天天打你屁股。” 程述只感觉自己的嘴巴完全不受控制,它开合道:“你这样,我很不好意思。” 男人低笑起来。 第九十二章 程述也笑,他就这么被男人圈在怀里,心里想的什么却未可知。 空间里似乎有些冷,少年更用力地往那人身上蹭了蹭。 他说:“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 第二天程述起得很早,天才微微亮。 刘嫂从客房里出来,正准备去给自家的少爷准备早饭,却看到客厅的落地窗窗帘被拉开,挺拔俊秀的少年坐在客厅里翻着一本书,手边是一杯还在氤氲热气的茶。 “刘嫂。” 程述和她打招呼。 刘嫂惊讶道:“小少爷今天起得那么早呀,是学校里有什么活动吗,我让张叔早点把您送去?” 程述抿唇笑着摆了摆手:“不用了,只是我想早起而已。” 刘嫂也笑道:“小少爷真是越来越上进了,感觉从昨天回家和从前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那行,您先看着,我去给您做饭。” 程述点点头,手上的书又翻了一页。 吃过早饭就去学校,程述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整个学校还没有几个人,少年一身白衬衫单肩背了一个书包在林荫道上走着,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里还习惯性夹着一支笔。 开了教室的门和灯,程述自觉坐到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这个位置大概也是昨天放学都没有人叫醒他的原因之一。从书包里拿出各科的作业按照记忆里的位置放到各科课代表的桌子上,程述走回自己的座位拿出那本还没看完的书翻起来。 全班都差不多到齐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程述的书也已经翻完放进了桌箱,他今天来的时候还带了一本在书柜上发现的竞赛题总选,这个时候就慢悠悠地从第一页开始刷,过程全部省略,只写了一个答案上去。 已经有八分之一的厚度被他写上了答案和解法的数量,木制的书桌却轻轻传来叩叩的声音。 少年不解地抬头。 程述他们班的语文科代表是个挺漂亮的姑娘,长据着理科班的语文和英语第一名,要是去了文科班说不定还能争一争他们这一届的文科状元,可惜跑来了狼多肉少的理科班。 此刻这名叫钱菱的漂亮姑娘就站在程述前面敲着他的桌子。 程述说:“有事?” 钱菱轻轻点了点头,所谓漂亮姑娘,连点头的时候都有种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她说:“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又没有交语文作业?” 程述说:“我交了。” 钱菱微微撅着嘴跺了跺脚,“你骗人。” 程述看着她手里那沓本子无奈地拿手接过来,修长指节一夹果然就是他的那份,少年拿着那个端正俊秀写着程述的作业本在钱菱面前晃了晃,“看清楚了?” 姑娘没见过大场面,脸皮子忒薄,被这么一出弄得红晕直接飞到耳根子那里,直接结巴了,“那、那到底是谁没交作业?” 程述耸耸肩:“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钱菱的头都要埋到地上去了,她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就转头像是只被吓着的仓鼠一样跑了。 这也不能怪她,往常班上要是有一个人没交那肯定就是程述,但不知道今天太阳打哪边儿出来了,常年吊车尾的程述居然交了作业,简直应该作为历史的里程碑被记下来。 程述不在意地挑了挑眉继续算起手上的东西,然而事情似乎还不算完,钱菱走以后其他科的科代表又像是走场子一样在他跟前各走了一圈,都是来问他为什么又没交作业的。 少年被问得烦了干脆在桌上留了张字条“我作业交了,自己点到底是谁没交作业”以后就拿着张草稿纸往厕所里面跑了,在靠窗通风的那个厕所隔间里面定居下来演算刚刚发现的一种新算法。 但是程述想得太简单了。 他刚在厕所里面安定了两分钟,门外又传来奇怪的声音,先是两个男生把厕所门给关了又锁上,又听着两人之间那把更低些的声音调笑道:“这么等不及?” 那略嫩些的声音明明是个男生,却硬生生憋出些女气来,“你讨厌!” 程述动着笔的那手抖了抖,他想想大概是对同性的小情侣过来偷个鲜头,但是自己在这里听似乎不太好,虽然他对两个人的恋爱内容情趣一点都不感兴趣,八成也听不进去什么,但直接出去岂不是更尴尬? 少年无奈地低声叹了口几不可闻的气,这时候也有些恼起这两人不太熟练的业务能力,至少在来厕所之前要先清个场吧,这会儿他是该出去还是不出去呢?手上的笔不停,程述决定还是不出去了,两个小朋友大概也闹不了多久,上课之前出去就行。 又往下顺了三道题,程述听得外面的动静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大概是直接真刀真枪玩儿起来了,喘息声亲吻声根本不带间断的,中间还杂着些“你好棒”“宝贝儿你也好美”之类的荤话,程述皱眉盯了眼手表,发现离上课只有五分钟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攻君早/泄。 但程述这个时候的人品一直都不好,外面那个闹着大动静的小伙子这方面能力还不错,居然上课前一分钟还在闹腾。 已经把抄出来的二十题全部顺完的程述已经百无聊赖开始自己画机械的模拟图了,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程述有些奇怪,他明明从来没有学过这一方面的东西,但这些好像是印刻在本能里面的知识,好像都是从昨天…… 上课铃声打断了程述的思绪,这一下响得太突然,少年手里的笔一抖,就撞在了窗口的白瓷砖上,啪嗒一声刚好紧接着响完的铃。 哦豁。 外面两个一直就没有停下的人声戛然而止。 程述叹了口气,知道继续躲着大概是不行了,拿起笔和草稿纸就打开门出去,目不斜视,丝毫不理会两个目瞪口呆却还交缠衣衫不整的人,拧开被锁上的厕所门径直往教室去,刚好在语文老师的前一秒进了教室,而至于后面那两个人,程述完全没把他们放在心上,无非是一次比较起来稍微显得突出些的尴尬,还没必要满世界宣传当成个稀奇事儿来对待。 当然,这是他以为。 放学的时候程述就知道有些事儿还真不能当它没发生过,因为上午那个他连脸都没记住的小伙儿带着人在学校里面堵他了。思教楼后面那小树林,平时都是教导主任晃手电筒抓小情侣的地盘,这会儿倒是被当成个解决私事儿的好地方。 面色冷淡的少年被几个身姿高大的体育生围在中间,相较之下更显得单薄而无助,而明显是领头那人蹲在一旁嘴里叼着根烟抽,也不说话,只是凝神盯着一个个飘出的烟圈在看,颇有搞大情怀的黑道电影主演风范。 程述面无表情道:“有事?” 那四个体育生极其敬业地不说话,只是集体哼了一声,顺便退出条缝来让镜头转到他们蹲着抽烟的老大身上。 程述转移问话对象,“什么事?” 地上的小伙儿大概是烟抽完了,这才慢慢站起身,以极其装逼的姿态凹出了一个传说中阴鸷的大佬眼神,轻笑一声道:“什么事,你不知道什么事?” 程述全程冷漠脸,“确实不知道。” 那人道:“哦?上午谁给你的胆子偷看的?” 程述挑眉,“我偷看?什么时候的事儿?” 小伙儿八成是觉得都提醒到这个份儿上了居然还被无视太落面子,声音也重了些,“四楼拐角男厕所,早读第一节课前!” 他这么一说程述就想起来了,之前没认真看,现在有这个机会从头到脚打量了遍,总算是好好认识了一下这个完全没有早恋十八条基本素养的同学,校服领子像不良学生那款散开上面几个扣,身上穿的倒是名牌,看来家庭条件应该不错。 他这边认认真真打量着人,那头小伙儿忍不住了,他好歹也是校园一霸怎么问个话老是没回答的,丢了手里烟蒂,索性也懒得废话,蹲回原地道:“先打一顿,教育教育。” 招招手就让那几个体育生开打。 站在程述正前的是个篮球特招,校队一哥,别的不说就腱子肉挺结实,一看老大开口就一拳往着程述胃部砸过去,旁边那几个倒是没有马上动手的打算,都想等挨上一拳以后再好好给来顿胖揍,结果小树林阴影盖着,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着中间咔哒咔哒骨头寸寸碎裂的声音。 那惨叫声是后面才响起的,可惜不属于中间那个被围着的少年。 而是校队一哥。 第九十三章 三分钟以后程述把几个人高马大的体育生堆在一起,随意踢了还瘫在地上的那个领头小伙,半蹲下来拍拍他的脸,“有什么想法吗?” 小伙儿宁死不屈,吐了口嘴里面的血沫阴沉道:“我尹志义记住你了。” 程述皱眉,“尹志义?高三十四班的?” “听说过我?” “你怎么不叫尹志平呢?” “……” 不良少年尹志义拧起眉头,“你就只对我的名字感兴趣?” 程述冷冷道:“不然呢?” 尹志义诚恳道:“我爸是尹兴朝。” 程述:“……”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专注地把爹加在自我介绍里的小伙,还如此理直气壮而且骄傲。 少年擦了擦手背刚才被溅上的血,低低道:“知道了,我很同情你爸,够了吗?” 尹志义:“……”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的人,躺在地上愤怒道:“你知道我爸是干什么的吗你就敢打我!” 程述已经背上书包准备走出树林了,听到这一句只是笑了一声转头道:“你知道我爸是干什么的吗你就敢堵我?嗯?” 尹志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有点懵:“不、不知道……” 程述笑得意味深长,“那真是巧了。” 他也没说为什么巧,端的是高人范儿十句话九句半天机不可泄露的味道,只是眼尾一挑转了脸就离开了。 白衬衫的少年身姿修长笔直,迈步走出小树林的时候身周漏光出来简直美好得像是一幅画,尹志义作为一个性向非直的少年躺在地上直接看傻了,人走了才后知后觉喃喃道:“十六班的……程述……” 真是个有趣的同学♂啊。 下午六点半整,程述到家。 刘嫂照旧是端了碗汤出来催他快喝,说是正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一定要好好跟上,否则到时候成一小矮个就不好了。 程述感受了一下自己一米七五的身高,默默把汤给灌下去了,他的确还有想要长高的想法,一米九就是个很好的海拔,反正一定要比…… 嗯? 脑子里不期然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背影,程述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那是谁? 刘嫂在少年身边看到他的表情以为汤不好喝,有些局促地问:“不好喝吗?是不是我今天往里面炖的枸杞多了点?” 程述连忙摇头:“不,很好喝,我只是在想事情。” 刘嫂听这话就眯眼笑起来,“好喝就好,少爷,你多喝点儿,厨房里还有呢。”她放开抓在围裙上的手,突然轻轻拍了拍大腿,“哎呀,对了,说到事情,少爷你看看这个。” 她急匆匆起身去了门口的临时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一大把花束,程述远远瞄了一眼,触目全都是鲜红的玫瑰一朵朵挤在一起,按照花店平常包花的数量和大小来估计大概是个九十九朵的量。 程述挑眉,饶有兴味道:“这是哪个送给您的?” 刘嫂无奈睨他一眼,“少爷,这哪里是给我的呀,我老婆子今年都五十三了。” 程述轻笑了声,“您可别妄自菲薄,那难不成是给张叔的?” 刘嫂抱着花过来轻轻打了打程述的脑袋,少年也装模作样哎哟了一声坐回沙发上,“那到底是……” 这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实在是教人不得不往歪处了想,这家里就刘嫂张叔还有一个他,不是送刘嫂又不是张叔,难不成还是他跑出去旅行了的爸妈?谁给爸妈送这些啊。 程述一想就有些愁苦,难不成还是哪个一直恋慕他妈妈未成的不死心过来送花?爸爸知道吗,这事儿要闹出去了不定得有什么乱子呢。 刘嫂见他那个表情就知道程述肯定想多了,把那捧花束放到茶几上,轻轻拍了拍发愣想解决法子的少年的大腿,“少爷,这花是给您的,您瞧,这里还有张卡片呢。” 这可真是出乎程述意料了。 他认真道:“可是刘嫂,我才17。” 刘嫂说:“这有什么,说明我们家小少爷受欢迎啊,您没有谈恋爱的心思没关系,但这花束小礼物什么的要是收起来还得先习惯习惯。”话里是明显把程述当个抢手货了。 程述苦笑:“成吧,您把卡片帮我拿一下我瞧瞧。” 刘嫂笑眯眯看他,表情里全是孺子可教的欣慰,从那密密匝匝的花里寻出一张黑色的边框镂空卡片来,上面就用白颜色的笔写着程述的名字,别的什么也没有。 程述:“……”还能这么干的他真是受教了。 刘嫂说:“我猜呀,这大概是哪个小姑娘不好意思和少爷表白心意,所以只在上面写了少爷的名字,但是要从这字上面看啊,少爷,刘嫂是个经历过的老人了,你看这笔锋里面到处都是心意呢。” 程述:“……”刘嫂经历过什么连这都能看出来? 刘嫂留下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就去厨房准备晚饭了,只有程述一个人拿着张精美的镂空卡片,对着面前那一大捧玫瑰花束风中凌乱。 晚上完成了作业,程述穿着一件小熊的毛绒绒睡衣正准备滚到床上,突然又想起楼下无人问津的那一大把玫瑰花,鬼使神差着就轻手轻脚踩着棉拖鞋到楼下客厅抽了九朵出来正往回走,余光突然发现后花园那个白色窗帘上好像有个人影,但走过去一看却是空荡荡的样子。 程述拍了拍自己额头,又轻手轻脚踩着鞋回了楼上,拿一个一直闲置没用的花瓶把那九朵花儿处理了一下根部放进瓶子里置在床头,这才好好翻到床上开始睡觉,翻了会儿居然还是睡不着,又摁了壁灯端着那花瓶在手里看了又看。 程述也不知道自己是招什么魔障了,看到那瓶子心里就突然觉得挺甜,于是又翻来翻去睡不着地盯着瓶子滚了个半宿才慢慢睡着,还做了个大花瓶子追着他到处跑的梦,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都觉着自己大概是受着人生第一次被送花的刺激了。 但是哲学的二大爷告诉我们,一般出现不了纯惊喜的刺激,要是出现了,那生活必得当头给我们来个恶心,好让我们回归平淡才是真的禅意心境。 于是程述这天的上学路程就很好地印证了这句话。 六点五十的时候程述就到校了,他这些天一直都在刷一题集,早点去刚好安静又环境好。 少年穿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白衬衫,手上抱着一本高中竞赛题集走在去教室的路上,要经过一条长林荫道再穿个小树林上楼才能到,斑驳的晨光撒在他身上看起来和谐又美好,整个人就是活脱脱的写意范本。 “尹志义?有事?”少年皱眉道。 程述果然和小树林这个地儿天生犯冲,昨天下午被堵了会儿怎么今天早上还来。 他看着面前脸色像是被女妖精吸干了精气的小伙挑眉道:“怎么不说话,脸色这么差是生病了?” 尹志义缓缓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三个小时。” 原来是睡眠不足。 程述淡淡瞥他一眼,“哦,辛苦了。” 尹志义皱眉道:“你就没什么别的要说的了?” 程述奇道:“是我让你在这里等的?我还得为你负责是吧?” 尹志义:“不是你让我等的,但你得负责。” 程述叹口气,从口袋里翻了个五块钱送到对面脑抽的少年手里,“拿着,不客气。”说完就抱着书往楼上走。 尹志义急了,“诶你干什么呢!我为你等了一夜你不该表示表示?” 程述的目光转向他手里攥着的五块,“表示过了,下次用这方式被动碰瓷可就没用了。” 尹志义长得也是人高马大一挺帅气的小伙,拿着手里那五块钱就给撕了,“我要的是这个表示吗程述!你给我好好想想清楚!” 程述委实是仔细思考了一下,他说:“故意损毁人民币的,由公安机关给予警告,并处1万元以下罚款。” 尹志义气得浑身发抖,程述瞥他一眼又转头往楼上走。 “程述!” “你金角大王呢我叫你一声应不应?”少年这下是真有点生气了,他转头过来,“尹志义你有事快说行吗,逗我玩儿呢有话含嘴里非得别人给扣出来啊。” 尹志义表情也有些尴尬,突然就开口道:“你是我……的一个人。” 程述:“说人话。” 尹志平大了点声:“你是我……的一个人。” 程述:“……尹志平你吃什么了?” 小伙儿居然听到这么一问还有点害羞,低着头声音大着道了一句:“你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一个人!”就撒丫子往六班那方向跑了。 程述还沉浸在他刚才的话里面无法自拔,感情这是青春霸道疼痛老中医剧本,还带这种校园互相喊话的功能来着。 他最终还是没忍心喊住刚才自由奔跑出去的尹志义,十四班在六班的反方向。 第九十四章 程述走楼梯上去的时候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他昨天下手的时候是不是稍微显得重了些,所以一不小心松动了尹志义脑子里的哪个零件儿导致了他今天有些斯德哥尔摩症无法自拔的状况。 这可就着实有些严重了。 因得这不小心损了人智商的负疚感,程述这一上午都是皱着眉头过的,倒不是觉着自己祸害了祖国花朵,只是从昨天那臭不要脸的行径来看,尹志义本来就不聪明,这么一下彻彻底底被拉到了社会底层,他感觉自己是个罪人。 第四堂课是老徐的物理,正课时间加留堂弄了个小测,明天就能出成绩,是给下下周那月考做的准备。 程述是最先写完的,那时候还没下课,估摸着只过去了个二十多分钟他就连最后附加那两题都完成了,看周边都一副冥思苦想的表情委实是不好意思直接上去把卷子给交了,于是又按捺着性子重新检查了两遍,没什么错处,但还是本着能拖点时间就拖的心思把大题一些位置又加了些注释上去。 做完这一切的程述环视了一周,发现大家还都是撑着脖子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暗叹一声等不了你们了。 老徐的声音就在这一刻响彻整个教室:“程述!看什么呢!” 少年愣了愣,站起身把手上的卷子拿着往讲台上去了。 徐正文恨铁不成钢,他本来只是想提醒一句,毕竟这几天来他的努力是各科老师有目共睹的,不光作业按时交,完成质量也是一等一的好,能看出写的人在里面花费的心力,结果这小子居然不打自招就把卷子给交上来了。 从少年手里把卷子抽出来,和自己想象中空白无一物的试卷不同,每一道题后面都有黑色水笔的痕迹,而且从第一道选择题开始就全部都是各种详细的步骤划分和重检验的算法修正。 徐正文差点连眼镜都掉下来。 程述说:“徐老师,我可以去做我自己的题目了吗?” “好、好,你去吧。”徐正文愣愣盯着那手上的卷子道,他从旁边把自己的那只红色水笔拿出来,又掏出答案准备一项一项对着改,结果却发现少年自己做的注释比答案还要精确一点,索性直接看了那些过程一一验算过来。 下面也有几个平时好事的本来已经准备好嘘声了,结果却看到程述面色淡淡从老徐的眼皮子底下直接走下来也是惊掉了下巴,手里的笔都掉了一片,得到上面被打断思绪的徐正文皱着眉头问了声“都做完了”又急急埋着头继续攻坚这次的小测题目。 程述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干扰,笔耕不辍,埋头写着自己今天的数学作业题单。 ...... 下午回家的时候程述避开了尹志义,他刚在三楼楼梯上就瞧着那人带着一帮子好兄弟往小树林那边走,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不知道是堵他还是堵哪位又不幸中招的朋友。 少年想起楼道靠教师办公室那边倒是还有一条路,就是平时老师走得太多,所以学生走得倒少,索性转个身就往那边走。 大家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空荡的走廊里面回响着的都是低低的鞋踏地板声音,程述背着书包沉默走过,办公室里面还有老师在说话,门开着。 徐正文抽了空出来批改着上午的小测,喝一杯水的间隙刚好看到程述从办公室门口经过,连忙大声喊了他的名字让他进来有话说。 程述:“嗯?” 他走进来,“徐老师有什么事吗?” 徐正文道:“程述,你过来一下,坐这边凳子上。” 少年点头听话坐到凳子上,有些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了,早上的小测没有考好吗?又没及格?” 徐正文摇头,放下手里的老干部搪瓷水杯,道:“不不不,你上午的小测考得非常好,全班唯一一个满分。” 程述更不得其解:“那是为什么?” 徐正文道:“我想问问你这段时间是参加了什么集训吗,物理成绩提高得那么快?” 他在教的时间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还就没见过提得那么快的物理成绩,短短两三天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成绩飙升。 程述说:“就是突然找到了学习的方法,以前学的东西又融会贯通了。” 徐正文若有所思:“啊,原来是这样,小侧里面的答题思路很好,月考还有一周多,你如果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很容易拿到物理这一科的前面排名,怎么样,有信心吗?” 程述点点头,“还行吧,一切等到时候再说。” 徐正文也满意点头道,“这个态度很好,那我就等着你月考的表现了”他笑眯眯地转笔,“考不好我就告诉你爸妈这次小测你作弊了。” 程述:“……” ...... 背着书包从车上下来,张叔拿着书包,程述先走到门口。 他这几天拿了把备用钥匙,可以不用按门铃了。主要也还是他这几天打算给刘嫂和张叔放个假,他们两个一年到头都陪着他,没什么时间陪陪自己家里人,正好月考之后就有个大假,他也呆在家里不用出去,正好让刘嫂和张叔回去休息。 刘嫂正在客厅里打扫卫生,见他开门笑道:“少爷回来啦。” 程述点头,“嗯,今天放学比较早。” 虽然还被老徐给拖了会儿时间,但总体还是比平时回家要早上一些的。 刘嫂说:“对了少爷,昨天给你送花的那人又送了一把花过来,我给您放储物柜里呢。” 程述疑惑:“嗯?” 储物柜就在他脚边,少年俯下身打开柜门拿出一把鲜艳欲滴的玫瑰。都是九十九朵,也同样在花里夹了张黑色镂空边框的卡片,一样漂亮的字体写着程述两个字。 既没有留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联系电话。 程述道:“刘嫂,你看到是谁放的花了吗?” 正在打扫的女人摇摇头道:“没有,门铃一按响我就去开门,就放了这个在门口,路口连个人影都没有。” 程述疑惑道:“是谁的恶作剧?” 他委实想不通是哪个要给他送花,少年在学校里一向低调又不爱和别人说话,平时独来独往的除了班主任也没人知道他住在哪儿。 刘嫂笑道:“不像吧,那花儿那么漂亮,单纯恶作剧没人这么下血本。” 程述低头看那包装精致的玫瑰,丝带的位置没有店铺的标记,卡片上也没有任何logo。 少年抱着那捧花坐到沙发上认认真真数起花的数量,不多不少刚好九十九朵,每一朵花都像是精心挑选过,花瓣没有一点点枯萎和撕裂的痕迹。 用心得不像话。 要不是这事情太奇怪,程述真想给这个送花的店打五星好评。 少年肩背向后仰,却是想起了什么。 这应该不是一家花店送过来的玫瑰。 没有要人签收,也没有标志,有些像是自己买了以后送过来的,但是玫瑰每一朵都精致得惊人。程述记得这附近都没有花店,所以如果是买的肯定需要运送一段路,不会是特别廉价的交通工具。 如果不是自己买的…… 能连着摘那么多玫瑰的地方是哪里呢? “刘嫂。”他叫一声那边正在打扫的女人,“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特别多玫瑰的吗?” 刘嫂拄着扫帚想了会儿,“玫瑰?少爷你等等……嗯我记得在咱这区最里面就有一户家里有玫瑰园,还是我刚来的时候了,那会儿不太认得着路,谁知道买个菜就迷到里面去了。” 程述点头,“那应该是五六年前了吧。” 刘嫂道:“可不是五六年前吗?小少爷您那会儿刚上初中呢。但话是这么说,里面那些个位置平日里我们也不进去,不知道那玫瑰园现在还在不在,要是换了个主人说不定就没了呢。” 少年点头,“也是。” 修长的手指从花束里挑出九朵来,程述道一声:“刘嫂,我先去楼上了。” 妇人笑道:“您早些去学习吧,待会儿吃饭我叫张叔上去叫您。” “好。” 程述先去的是卧室。 那九朵花处理了茎部就可以把昨天那九朵换下来了。从门口进去,程述拿着花往床头走,花瓶安静立在原位上。 但是…… 他昨天插着的花呢? 这可真是奇怪了,他不记得自己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把花拿走,而且好像离开房间的时候花也还在,难道是刘嫂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把花给扔了? 这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刘嫂在他们家呆了五六年了,一直知道什么东西该动什么东西不该动,照理说不会是她动的。 少年把手里的九朵花放入那花瓶里,决定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下去问问刘嫂。 第九十五章 等晚饭的时候程述问起这件事,刘嫂正在厨房里洗水果,听见问话有些奇怪地探出头来道:“没有啊,少爷房间里的东西我都没动过,只是简单清理了一遍。” 程述一向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房间里平时拾掇得也干净整洁,基本没有什么要打扫的,刘嫂一般都是直接把地面清理一遍,再擦擦柜子,别的什么都不动。 少年嘴里的饭噎了噎。 有人进了他的房间,不是刘嫂,肯定也不是张叔,那到底…… 送花的那个人。 程述想起他晚上下楼拿花时候看到的那个影子,心下了然。他那时候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实际上他们家花园里就是有一个人在那里。 少年抿了抿唇,“刘嫂,我吃好了,还有些东西没写,先上去了。” “好,我待会儿把水果给您切好了送上去。” ...... 换好睡衣上床睡觉,程述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 他换了一边,眼睛盯着那个花瓶,心里老是有个地方觉得奇怪。到底是谁那么无聊连着两天给他送玫瑰,又在他房间没人的时候爬进来把他的花给拿走。 闲着没事吗? 手指垫在枕头下,突然触到了一个硬硬的冰凉物体,程述微微起身掀开枕头,一枚做工精致的男式戒指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 这是做什么,程述把戒指拿到手上认真端详了一番,又在无名指上试着套了套。 大了些。 应该是那个人的戒指,不知道为什么要放在他的枕头下面。拿了花又把戒指留下,送花那人到底要做什么?程述突兀想起灰姑娘的故事,手里拿着戒指嘴角抽搐,该不会是要他拿着这个去大街上找吧,那可真是…… 少年无奈摇头,把自己脑子想的乱七八糟全都甩出去。 按照戒指的大小和款式精致度来说,这一枚就价值不菲,能随便把这种东西放在他的枕头下的可以说是富裕或者是阔绰了,但是如果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不亲自登门来拜访,偏偏要偷偷摸摸送花,偷偷摸摸把东西放到他枕头下,偷偷摸摸把他瓶子里的花给扔了。 变态。 程述在脑子里徘徊的只有这一个词。 他这边正想着,侧对床的落地窗阳台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少年立刻坐直身子往阳台那处看去,道:“谁!” 没有人回应,程述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打算下床去那边看看的时候却突然听到那边低低的笑声,似乎还轻声道了句晚安。少年粉红的脚趾光裸着踩在地板上,拉开挡着阳台的窗帘却发现什么人也没有,但仔细一看左边那盆兰草下面又压了张东西。 程述轻轻抬起那个花盆,把下面的卡片抽出来。 和送花卡片一样,只是这一次写的不再是少年的名字,而是金色磨砂的流畅字迹。 chain。 程述现在可以肯定,他被变态盯上了。 …… 第二天早上依旧是起得早,少年却觉得有些不对。 他坐起身来,头还有些发昏,但身旁那个躺出的凹陷绝对不会是他的。 程述晚上睡觉很乖,一般睡前什么样子,早上醒过来就是什么样子,这明显就是…… 少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昨晚不知道为什么睡得特别沉,居然没有发现那个人进了自己的房间,还躺在自己的床上?掌心触处还留余温,看来是刚走不久。 他以为昨晚那阳台上的一晃就已经结束,没想到还被强行弄了个续。 程述冷着脸下床把落地窗锁好,窗帘拉好才开始穿身上的衣服,把毛绒绒的睡衣脱下换上新的衬衫,动作行云流水,身周弥散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他上完学又回家。 今天学校里没有什么大事,尹志义没有再来堵他,除了小测的成绩震惊全班以及体育课上钱菱的脚突然扭伤他背着去了一趟医务室以外就是个极其平常的一天。 下午回家张叔临时打电话说家里出了急事儿,要不要刘嫂过来接他,但程述拒绝了。反正学校和家离得也不远,他自己走路回去也不需要多少时间。但奇怪的是少年老是感觉身后有人一直跟着自己。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程述再也不会觉得那只是自己的幻觉了,他索性就停在路上看看后面到底是谁。 那人不会对他有什么危险,否则昨晚就可以下手了。 没有任何反应,恍如刚才就是程述的幻觉。 “出来。” 少年道,“要么我过去?” 他一步一步朝着刚才听到的脚步声位置走过去,路上走到一半,那角落里果然走出一个人,黑色皮鞋黑色西装,脸上带着黑口罩,身高一米九左右,很高,从身材看上去应该长得不丑。 眼睛很漂亮。程述唾弃自己的审美,颜狗果然连变态都不放过。 “跟着我做什么?”少年在心里面用大耳刮子唤醒了自己,冷冷道。 男人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脚下步子不停,直直朝程述走来,眼尾凌厉,倒有些印证了程述昨天猜测的成功人士的猜想。 程述后退了两步,“你要做什么?” 那人低低笑了一声,“你说我要做什么?嗯?”他轻佻道,“亲爱的,是你自己让我出来的,你说我要做什么?” 少年内心浮现三个大字,耍流氓。 程述道:“把你口罩摘下来。” “为什么?”男人挑一挑眉,“万一我是来抢劫的呢?你对罪犯也那么不客气?” 少年勾唇没有回答,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我房间床软吧?” 男人口罩下表情一僵,随后更危险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少年向前一步直接把他刚才背在身后的右手拿了出来。“伤口不少啊,上药没有?”程述笑道,“折玫瑰的时候没少被扎吧,家里玫瑰还有吗?凑得出九十九朵吗?” 一连串的问话砸出来个个都让人措手不及,少年没理会男人听过后的反应,只是低头好好相看起那只手上面不少浅浅淡淡的划痕,新陈交错,基本都没有用碘酒消过毒,修长的指节上被突兀的伤口破坏了原先均衡的美感,显出一种触目惊心来。 饶是这样,少年收到的花上面刺都被修剪干净,看得出其中用心。 程述抬头问,还捏着那只全是伤痕的手:“你想做什么呢?” 男人笑,口罩没遮住的眼睛亮晶晶又透着一股子邪气,他道:“宝贝儿,我想抢劫。” 这话程述是自然不信的,但还是本着让人把台词说完的原则道:“劫财?” “不,劫色。” “……” 少年认真答道:“我不是同性恋。” 男人伸出左手摸摸他的头,“我也不是。” ...... 在经历了那个叫chain的男人耍着赖要把他送回家之后,程述终于在七点之前打开了家门,刘嫂有些好奇那人是谁但是也没问,只是在半个小时之后出门倒垃圾的时候实在觉得不太妥,上楼敲开程述的书房,问道:“少爷,那位同您一起来的先生是谁啊?” 少年手里还在快速记着什么,听到问话笑了笑,“一个朋友,怎么了?” “他住在我们家附近吗?” 程述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你认识他?” 刘嫂道:“我出去倒垃圾的时候看到他还在那里,少爷,您要不要下去看看,现在天儿也有点凉了,一直在风里吹不太好。” 程述皱眉:“一直在门口?” 他起身到书房的落地窗那里拉开窗帘,朦胧的路灯下果然站着一个人,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睛看着二层的书房,和程述的目光正好对上,还冲他招了招手。 少年头疼地揉揉右边的太阳穴,拿起挂在椅子上的风衣穿上就下楼了。 “怎么不回去?” 他打开门,脚下换了另一双鞋,在男人的视线里径直走到他身边,“还一直盯着书房看”,程述站在他的位置朝着那个方向看了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转头回来,“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口罩还没摘下去,听到他的话只是弯了弯眼,可以想象那是个微笑。 他道:“我站在这里,感觉很好。” “感觉很好就一直站在这里不回家了?刘嫂以为我和朋友决裂把可怜的你放在冷风里吹呢。”程述叹口气无奈道。 “是吗?”男人笑道,“那你不要让我在冷风里吹了,把我放进去,我很好养活,给张床给点吃的就行”,他想到了什么又笑,“不过你们家的客房可能挺久没收拾了,我就屈就一下,和你睡一张吧。” 少年哼了一声。 “你想得美。” 第九十六章 男人转头看他,声音低沉而温暖,“我说真的。” 程述瞥他一眼,“说假的也没用,你晚上要是再跑我床上小心我让你断子绝孙。” 男人笑起来,猛然凑近一步道:“这话不能乱说,以后万一你收了我,那我的子孙就是你的子孙,这威胁得有点狠。” 少年修长指尖直直戳向他的腰际,“你试试。”他转身向房间里面走去,不想再管那人的死活了,身后却冷不丁传来男人的声音。 “你猜我为什么要一直站在这里啊。” “不想猜,不想听。” “可我偏要说,站在这里让我感觉很温暖很舒服……” 程述关门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的说话声,但站在原地的人还是固执地要把嘴巴里的东西都说完,虽然声音也低,像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的话。 “每次抬头的时候我都知道你就在那个房间里,灯光虽然被窗帘给挡了,可是我很开心。我感觉自己好像是下班回家的丈夫,而你就在那片温暖里等我。” 男人的话音慢慢低下去,直至再也没有声音。他就在原地保持那个姿势站着,许久之后突然疲倦地用手掌盖上自己的眼睛。 “我啊……还真是个奇怪的变态呢……” 楼上的窗帘突然被拉开,男人松开覆着眼的双手朝着表情有些别扭的少年微微笑起来,虽然被口罩挡着看不见。 少年做了个回去吧的手势,看他仍旧固执地站在原地,无奈地扶了扶额,又去拿了张大白纸写上字提到窗前来。 那上面的字是“快回家”。 男人歪着头看了两秒,终于伸出手臂和上面还皱着眉看他的少年挥了挥手,然后在和少年比谁先离开的游戏里面输掉,一个人在路灯下,慢慢走出另一个人的视线。 …… 再后的几天照旧还是一成不变的上学放学回家,程述不晓得为什么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有意思,莫名地不再想一些不合时宜出现在他脑海里面的事情。 这种感觉,大概叫倦怠吧。 只是下午还是能收到男人送来的花,刘嫂开始还调侃他两句,后来已经渐渐变成习惯了。 花瓶里的花再也没有不见过,程述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用新送来的玫瑰把里面的花替换掉,剩下的花就让刘嫂晒干,该怎么怎么,他从来不管,只是玫瑰的花季也已经走到尾声,每一天程述收花的时候都觉得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男人有的晚上会站到他们家门口,就像那天晚上一样仰着头看向书房,刘嫂一直以为是来找他的,所以每次看到男人都邀请他上去坐一坐,但是每次都被拒绝。 男人的原话是:“不用了,你们少爷不喜欢。” 刘嫂的脑子里就自动脑补出程述因为各种小事闹小脾气结果可怜的朋友快入秋了还经常跑到他们家楼下来忏悔求原谅的全过程,同情心作祟就每次出来都给男人带一点小点心什么的,程述也看到过,只是看在他送花的份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学校里面唯一让人有些头疼的事就是尹志义。 自从上次避开他之后,小伙儿就开始各种找机会偶遇,十六班操场上体育课的时候他就偷偷从教室里面溜出来去和十六班的男生踢足球,每次都往跑步的程述身上踢,然后一脸惊惶地跑过来问要不要他抱他去医务室。 于是在十六班的体育课上就经常能看到这样一幕,笑嘻嘻的男生和冷着脸的少年站在跑道边缘说话。 程述:“你怎么又来了?” 尹志义:“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跟着你,我也不知道我一逃课就能碰到你,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吧。” 程述:“所以你是掐着十六班的体育课逃的?” 尹志义理直气壮反驳:“哪有,我是掐着十六班所有户外交流课逃的。” 程述:“……” 尹志义:“现在你能让我抱你去医务室看看了吧,刚才那下我觉得肯定把你砸坏了。” 少年冷冷一笑,“你过来试试。” “这可是你说……啊!轻点疼!啊!” …… 全科目小测已经结束了,程述他们班大概把各科的成绩总了一张周考单出来,班主任还把提分点给笼统地在备注里面提了一下,用以在后面的长假里面复习,毕竟一返校就要月考,复习是必须的。 程述的排名班上最高,除了语文作文扣掉的六分以外其他都是满分,他也是全班唯一一个没有附录提分点的学生。这一周来程述的分数提得像是坐了火箭,从班上倒数一下跳到稳坐第一的状态,而且变化没有任何预兆,据他本人的招认也没有在外面增加任何补习。 大家都从一开始的震惊逐渐开始习惯天才的光芒,对于自己无福消受这种金手指也只能暗暗羡慕。 下午程述是自己回家的,他昨天就已经告诉过张叔今天可以不用来接他了,两人的老家都挺远,再晚些的机票已经卖完,只有下午两三点的那两班。少年有心让家里长者都回去和家人聚聚,他们平时把他当自己亲生的孙子来照顾已经是超出工作范畴的辛苦,他自己也应该体谅一些。 少年从偏门走出,学校在郊区,花草倒是种得很好,就是人少了些,商店也不多,只在别墅区附近有几家。 程述手里抱着本国庆的题册,他书包里一向不背什么东西,除了各科必要的书以外就只装草稿纸和钢笔,肩上负担并不重。这个时候倒是有些担心走到半路就下雨的问题。 天下午就有些阴沉,空气也湿润,少年出门的时候根本就忘了带伞这回事,半途要是下起雨来根本就连躲都没有地方躲。 程述叹口气,加快了脚下的动作。 果不其然,还没走出多少路就有豆大的雨点砸在少年的额头上,而后就是更密集更大的雨点,程述脚下不停,快速把手里的题集放进书包,然而雨太大,只能把书包反过来稍微挡着些。 饶是这样也不断有水从光洁流畅的下巴处流下,直接湿了他的全身,没有一处幸免的。 入秋时候下这种暴雨,简直冷到心里。 少年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又接着往前走,他们家离这里还要走一段路,不快点的话可能雨会下得更大。 身后突然传来快步踩在水里的声音,还有雨点打在伞布上的沉闷声响,程述转头想看看能不能请别人帮个忙,眼睛却被长睫上垂下的水滴给糊了视线,可能就要眼睁睁看着唯一的避雨希望从面前经过。 身体猝不及防被揽进一个温热的怀里。 那人气急败坏道:“出门不看天气预报的吗!下这么大的雨不知道先在学校里等一会儿?嗯?你是傻的吗!” 他简直要气疯了。 听说小宝贝儿家司机已经回老家所以今天出来尾随的男人在校门口迟迟没有等到人,听保安说已经走了以后连忙跟上,却只看到单薄的身影在暴雨里被冻得发抖,转过身时候嘴唇都发白的样子,心里像是有一处纠着发疼。 程述刚一触到男人身上的温度就因为温差的原因不自觉抖了抖,这会儿听着训斥也不回嘴,只是默默低着头,看起来可怜又让人生不了气。 男人看他这幅样子怎么也没办法继续教育,没好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搂着腰就往程述家那边走。 过了一会儿少年才低低道:“出校门的时候还没下雨。” 男人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少年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话,面上简直要气笑了,他道:“所以你上学从来不带伞?” 程述想了想,“今天是忘了。” “然后你就把自己淋成这样了?嗯?” “……只是看着有点严重。” “……”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但过一会少年转头过来问:“chain?”他的目光还是打量性的,从身上价值不菲的手工西装开始浏览到价值不菲的手工皮鞋。 一个全身上下都写着价值不菲四个大字的男人。 男人噎了噎,“你可以叫我沈晋。” 程述点头道:“沈晋。” “嗯”,低低地应了一声,“以后再不带伞,可以打我的电话。” 少年弯唇笑,转过头来道:“你很奇怪。” 沈晋也知道自己很奇怪,莫名其妙去送别人花又跑到别人家去,还经常在人家的家门口一站一两个小时,把自己的戒指留在枕头下又拿走花瓶里插着的九朵花。 真是太奇怪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程述道:“对了”,他拉开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来。 “还给你,这些天都忘了。” 第九十七章 沈晋打开盒子,明晃晃的男士戒指闪着他的眼。 “什么意思?” 少年困惑地看他,“什么什么意思?你的戒指还给你难道不对?” 男人蹙眉:“你不喜欢?” 程述道:“你把那枚戒指送给我了?为什么?” 为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沈晋从来做事随心所欲,想给就给了。男人此刻也奇怪地看着他,道:“我送你东西还需要为什么?” “……”程述突然发现和他讲不了道理。 雨下得越来越大,程述在伞下都能感觉到雨滴击打伞布的声音,男人手上稍微松了一些就被猛一下打得晃出去,他转头看沈晋,却发现男人的脸色黑得比刚在雨里见到他时候还甚。 少年轻声道:“不高兴了?” 沈晋道:“哼。” 这会儿还要程述来安抚他,“好吧好吧是我错了,你听话一点,不要生气。实话说今天下雨你能来……”少年顿了顿,笑起来,“我是很感动的。” 他挤挤身边的男人,“对了,你今天怎么会来的。” 沈晋身子一僵,转头不去和少年对视,随手指着路边一朵野花道:“你看那朵花开得真好,快看。” 程述转头,刚好看见雨滴啪嗒一下把那花给拍地上的场景,原地只剩下一支光秃秃长着几片叶子的茎干。 程述:“……是啊,真好看。” 沈晋:“……” 眼前刚找的转移视线工具马上就被人道毁灭,男人不得不重新面对起一开始的问题。怎么回答呢?说自己出来散个步刚好碰到他?总不能坦诚说自己是个臭不要脸的跟踪狂,像在窥伺*一样偷偷地一路尾随着少年。 这种话说出来不要说程述了,沈晋自己都想暴打自己一顿。 他迟疑道:“我……我很担心你,所以就出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没带伞。” 半真半假,后面越说越顺溜,男人解释完自己松了口气,又转头去看看旁边程述的反应,小心翼翼地装在看风景地观察着少年的面色。 程述看得心里一阵好笑,出声道:“我也没有硬逼着你解释,实在不想说就算了,看把你紧张的。”他手横在胸前抱着书包,脸色虽然苍白却是难得有的活泼,“这么大的雨,你种的花会不会都被打落了。” 沈晋立马摇头道:“绝对不会,都是种在温室里的。” 为了给少年送花,他几乎薅秃了整个温室的玫瑰,要是还继续送大概得让人找其他的玫瑰园或者是温室了。男人微微皱了皱眉,就是不知道这些玫瑰园培出的花有没有他亲手栽下的精致。 少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弯唇开口道:“对了,你送了那么多花,以后就算了吧。” 沈晋歪头看他,“为什么?你不喜欢?” 之前的戒指他不喜欢,送的玫瑰花他又不喜欢? 程述看着他一脸不高兴还偏偏憋着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我很喜欢,但是有些东西送久了就习惯了,我就不会觉得感动,也不会觉得高兴,就会觉得好像是和饭点到了进食一样普通。” 沈晋马上一脸了然道:“那你喜欢什么呢?我换着送?” 少年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他在雨中站定,男人也跟着停下来。 “沈晋,你为什么呢?” 额发被打湿,贴在光洁的额上,时不时就滑落一串水珠,程述换了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问道。 男人发现他的少年似乎很喜欢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想送就送了,送完我很开心,你似乎也不生气,还需要为什么吗?” 程述快被这种蛮不讲理的说法给气笑了,他道:“那如果我不高兴呢?沈晋,你想要什么呢?” 他不高兴。 男人完全没有管少年后面说了些什么,全部心神都被前面的四个字占据,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却是程述每天抿唇微笑着把那九支花□□花瓶的样子,眼眸微暗。 少年只是想和沈晋探讨探讨无功不受禄的含义,却没想到一下子被拉进温热的怀里,额头直直撞向男人的下巴,疼得轻哼了一声。沈晋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一样,他把头埋进程述的肩窝,低低道:“我不许。” 程述困惑:“不许什么?” 沈晋把他搂得更紧,“不许不高兴。” 完全的强盗头子理论,连他高不高兴都要管了,程述道:“我现在就挺不高兴的。” 沈晋:“憋着。” 程述:“……” 黑色的雨伞下遮着的气氛像是被从世界隔离开,只有呼吸在流动。或许是怀抱太温暖,而身上太冷,程述居然没有推开他。 微妙而奇怪的契合感。 ...... 半个小时之后,程述用钥匙拧开了别墅的大门。 沈晋在门前打着一把黑伞站着,看见少年进了门就打算离开,转身时候一颗脑袋却扒着门探出来,“你干嘛去啊?” 男人抿唇笑:“打算留我啊,嗯?宝贝儿?” 少年干咳了一声,“别有事没事老废话,快进来把身上擦干。” 沈晋眼尾弯弯,笑道:“那我就进来了?” “你再不进来我就关门了!” “好,宝贝儿说什么我都听。” “……” 程述家完全是按照极简风格装修的,通间黑白灰,室内的花瓶都是一副方正的不行的模样。沈晋在门口处搁置了雨伞换了鞋才进去,眼间是纯然的好奇神色。 他虽然这些日子收了不少调查照片,少年的房间也亲自爬进去过,但别墅的一楼大厅是从未见过的,此时不免打量,眼眉愉悦。 少年在客房的收纳里拿出两条浴巾,走过来的时候才发现男人全身都是湿的,但明明伞也够大,程述后半路也并没有感觉到有风雨打进来。少年心底微微一触,便是调了自己面上的表情,把一条浴巾递过去,“先擦擦头发,楼下的浴室……”程述顿了一刻道,“你可以用。” 沈晋上前从他的手里拿过浴巾,动作亲昵而流畅,距离近得让程述有些不自然,他微微退后了一步,“快去吧。” 男人勾唇,笑意满满,在少年耳边轻声道:“却之不恭。” 成功地看到程述的两颊染上一层绯红才低低笑着去了浴室,只留原地的少年懊恼地揉了揉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暗暗道了句不争气。 上楼拿好换洗的衣服,程述拉开房间里的浴室门,索性也不泡澡了,草草冲洗了一遍,刚关上水龙头就听见外面的敲门声。 “什么事?”程述穿上衣服,打开房门却愣了愣,“你怎么……” 面前的男人只简单在关键部位围了条浴巾,身上还有水渍但却没有热气,往常凌厉又狡诈精明的眼睛里面像是受了委屈一样可怜兮兮的。 “楼下放了挺久都没有热水”,沈晋歪了歪头道,“实在太冷了。” “没有热水?”程述住在这里这么些年只遇到过停水,别墅区的水暖系统都挺好,一年到头也难得出一次毛病。少年蹙起眉头,修长手指在男人肌肤上一触,的确是冰凉得彻骨,还应景地在温热触感下面抖了抖。 程述开始的疑惑就全都烟消云散了,毕竟少年心性,决计想不到有人居然能臭不要脸得用冷水把自己全身上下浇了个遍再上楼演一出苦肉计,这时候首先想的还是推男人进浴室先冲个热水澡,驱驱身上寒气。 沈晋迈步拉上磨砂玻璃门,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勾唇笑得餍足而愉悦。 矫健身躯从玻璃那头透出个形影,程述不好意思再在房间里待下去,索性下了楼去煮了些姜汤,他现在还觉得从内到外都发着冷意,头也晕晕乎乎像是喝大了一样,端着碗在沙发上一口一口抿着,突然又想到什么,起身上楼,刚好碰到准备下楼的沈晋。 依旧是一条浴巾围住关键部位,男人唇边勾起弧度道:“宝贝儿,我没有换的衣服呢。” 程述:“去把你内裤自己洗了吹干,我拿我爸的衣服来。” 沈晋挑眉,“好。”说完就转身往程述房间里回去了,只剩少年一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去程父的房间拿了几件比较合身保暖的衣服送进房间给男人换上。 “楼下有姜汤,先喝一碗再走吧。” 少年脸色有些苍白,抱着大枕头在床上道,“我刚才把你的分量也熬了,一个人喝不完。” 沈晋道:“我帮你送一碗上来?” 程述摇了摇头,勉强抿唇道:“不用了,我刚才喝过了,现在有点累,想睡一觉。” 第九十八章 沈晋看他嘴唇都有些褪去血色,两颊却浮出不正常的晕红心知不对,上前两步不顾少年软乎乎的推拒把人抱进了怀里,修长手指覆上额头便觉有些发热,但刚洗完澡他身上温度偏高,索性凑头过去,温热肌肤相触才觉怀里的人身体烫得离谱。 少年体态还是偏单薄那类,想来是淋雨受了寒,现在开始发烧了。 放下程述,起身去楼下换下的衣物里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又去厨房端了碗姜汤上楼,床上的少年闭着眼有些微发抖,沈晋一抱起他就感觉怀里的人一直往胸膛里缩。 怕是冷坏了。 抽了条毯子过来把被抱着蜷成一团的程述给盖上,轻声在耳边诱哄道:“宝贝儿,醒醒,先喝点姜汤再睡,听话。” 少年像是晕了会儿才迷迷蒙蒙睁开眼,听话把递到嘴边的姜汤一口气灌下后又靠回沈晋怀里闭着眼休息,动作乖顺得不像话,直教身上搂着人的手臂又紧了些。 别墅的门铃连通所有房间,没过多久门铃的声音就在房间里响起来,男人轻手轻脚把程述放到床上下楼去开了门。来人一身西装,拎着一个医药箱,裤脚也湿了些,喘着气向沈晋问好,“先生。” 男人微微点头,顺手把门给关上,“快进来,人在楼上,刚才在外面淋了雨就开始发烧,还没有做物理降温,你退烧药带了吗?” “带了,先生。”路子甄点头,他是沈宅的私人医生,刚才被沈晋一个电话叫过来的,也能从语气里听出生病那人对自己老板的重要性,哪敢怠慢,随意套了件衣服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两人一人问一人答,脚下却是半步都不停地上了楼走进房间,少年额发柔顺躺在床上睡得沉沉又被沈晋唤醒,轻声哄着他量了体温又抽了点血去验才消停。照理说前面淋了雨基本就能断定病因是受寒,但沈晋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才又让路子甄抽了血去验,怕程述之前有炎症耽误治疗,等一切都结束才开了药听注意事项。 路子甄还是有点犹疑的,他道:“先生,需要替你去宅子里请王姨过来吗?” 他就没见过自己老板这么伺候着一个人,难免也觉得沈晋有时候怕是会注意不好,索性先问了要不要把大宅里一直管着照顾老板的佣人先叫过来帮衬着,后面要是出什么事也少得他的责任。 男人手撑着门,平淡道:“不用了,我能照顾好,你赶快回医院把血给验了,有什么问题马上给我打电话,没事就免了。” 路子甄连忙点头,“好,我知道了。” 沈家的司机在路边上等着送他回去,青年拎着药箱又是急急忙忙的一阵跑,上车的时候裤脚又湿了些。 ...... 这一晚上沈晋基本没睡觉。 少年在喝了姜汤又捂了被子睡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温度已经差不多降下来了,但凌晨两点钟的时候突然又开始高热,男人在怀里搂着他又急急打电话把路子甄从被窝里传唤起来问了今天的血常规检查结果。 病毒性感冒,就是淋雨体虚以后引起的,没什么别的情况。路子甄心内奇道,老板不是说了没事就不用打电话吗,怎么这会自己过来问了,于是又仔仔细细给男人讲了一遍须知,再三保证紧急退烧药也是可以吃的,对人体长期没有什么危害才获准解脱。沈晋这边也松一口气给程述喂了药又好好用温水擦了几次身来物理降温,等到四点才慢慢感觉温度平缓下来,放了心却还睡不着。 刚才擦身的时候光顾观察程述有没有好些了,现在回想起当时场景却有些怀念那柔韧的躯体在手里的触感。 少年微微在怀里动了动,喉头里低低似是呜咽又似是嘤咛了一声,竟有些像奶猫蜷在主人怀里的味道,沈晋心里某一处微微一动,把伏在自己身上的程述垂下来的额发撩了撩,眼中尽是宠溺温和,手也揽在少年臀背交接的位置,鼻尖充斥着淡淡的柠檬味沐浴露香,一时间嘴角就忍不住勾出一个俊逸的弧度。盯着程述看了许久才有些倦意袭来,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于是少年醒过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男人眼底青黑,下巴上的胡茬都冒出来了些,疲倦之意显而易见,手却还搭着自己的腰际,看来是累极才睡过去的。 程述轻轻动了动,想试着从沈晋怀里出来,稍稍往上,那只大手却刚好准确无误落在挺翘的臀尖上。 “……”少年一脸尴尬,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幅场景有些熟悉。 小心翼翼又动了动,结果人没出去,倒是让那只手在身后摩挲了几下。程述欲哭无泪,索性扒拉回原来的位置上趴着,让男人的手移回腰际,再也不敢乱动,支楞着一双澄澈的眼睛努力想怒视身下的沈晋,表情做到一半又想起昨晚男人照顾时候的辛苦,垂头丧气把表情给收了回去。 看得早就醒了的男人心下好笑,闭了一直眯着的眼享受这会儿少年清醒时候的乖顺。 程述头埋在他的胸膛侧面,把沈晋的脸扫了又扫。昨天一直没仔细瞧过男人离了口罩的样子,这会却是有机会好好从上到下看一遍。薄唇,鼻梁高挺,睫毛很长,眉峰凌厉,像是和记忆里某一处的人重叠在了一起,少年盯着男人轻阖着的眼皮,忍不住就想起初见他时候黑白分明的瞳仁。 睁开一定更漂亮。 昨晚虽然发烧得有些迷糊,但所有发生的事都还记得清楚,被擦身的时候只觉得舒服不少,这会儿突然想起来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窘,耳根腾地一下就烧红了,羞得无地自容的程述参考了一下目前两人的姿势,只觉得一切都在往一个无法控制的方向奔去。 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沈晋实在看不下去少年一会儿脸红一会儿把毛绒绒的脑袋埋到自己胸膛里的行径了,因为路子甄的交代所以只穿了件薄薄的睡衣,这个时候又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肌肤几乎是只隔了两层布相贴。 活色生香,把持不住。 男人叹了口气,伸手把程述还想翘起来的脑袋埋回怀里,低声威胁道:“不要动,乖乖睡觉,否则我吃了你。” 下面配合地顶顶胯,怎么吃自然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吓得程述一下就缩成一团不动了。沈晋看他微鼓着脸颊委委屈屈埋着头的样子就觉得又可气又可怜,忍不住又在少年挺翘的臀上打了一下。 少年低低的声音别扭道:“你打我做什么。” 男人埋头就含住程述漂亮又精致的耳垂,口中低低道:“我不光打你,我还咬你呢。”说完就在少年耳垂上惩罚性地轻咬了一口又委屈道,“宝贝儿,我累得很,你先让我睡会儿。” 羞窘的声音道:“那你、你先放开我……” “不放。” “你不讲理。” “我什么时候同你讲过理?” “……”想想居然很是有道理,程述的势头一下就弱了不少,他道:“但你、你……” “我照顾了你一夜。” 程述梗了梗,“你照顾我和你放开我有什么联系?” “我给你吃了退烧药。” 程述:“退烧药和你放开我又有什么关系?” 男人懒洋洋睁开眼,挑眉道:“我还给你擦了身。” 程述:“……” “四遍。” “……”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部脱光。” “……明明只需要脱件上衣擦背你脱光做什么!” “效果好,我乐意。” “!” “你全身还有哪个地方我没有摸过?” “!” “对了我还……” “闭嘴我让你抱,该睡就睡哪来那么多废话!” 成功让少年炸毛,沈晋弯了弯唇角,满意地把抱着人的手臂收紧了些,调了调个更舒服的睡姿阖上眼休息,也不管别扭趴着的程述心里有多少草泥马奔过,他反正很满意就是了。 ...... 昨晚其实程述被摆弄来摆弄去也挺累,早上不过是因为生物钟的原因精神抖擞了几分钟,半个小时以后沈晋看着趴在胸口睡得沉沉的少年无奈又宠溺地笑笑,微微抬头在他的额上印上一吻。 枕边就是手机,男人昨晚设了静音,现在拿过来一看已经被员工发过来的节日祝福给淹没了,一下刷不到底,全是那种最常见的排比句祝福,类似“天一片晴朗,花一朵芬芳;风悠悠飘荡,水幽幽流淌。唱一首好歌,送一份关怀,愿你愉快;写一条短信,送一句祝福”这种。 第九十九章 沈晋一条一条翻过去,才找到在浩大数量的国庆祝福短信里面短小的几条工作汇报,一手抱着程述,单手握着手机打字处理工作。 都放假了,其实也没多少工作要做,都是些长期在岗工作人员,俗称工作狂发来的东西。 像皇帝批折子一样检阅完的沈领导又少见地上了工作群,和之前那些看得人眼花缭乱的祝福短信不一样,只是简单道了句国庆快乐,就在刚才无数求红包温暖单身狗人心的匿名消息中制造出了短暂的五秒寂静。 接着就是疯狂刷屏。 沈晋他们其实是个科技公司,招收的大部分是年轻小伙,但出于大家对于企业家的刻板印象,大家纷纷采用了红彤彤挂对联那种中老年最爱的表情进行友好沟通,各种节日快乐祝大家财源广进,一时间温馨祥和的春节气氛充斥了整个工作群。 沈晋看着那一片红稍稍有些头疼,开始审视自己平时是不是在工作群里和员工交流沟通得太少。 在三分钟以后又一波刷“我错过了什么”的浩浩荡荡信息洪流过去以后,沈晋第一次不由秘书汇报工作,而是在群里问了一句,这些天有什么项目要上报,需要他审批签字的吗? 很快就是几个文件私聊发了过来,男人垂眸一扫,都是最近几个活动展览的科技展品申请,淡淡批复了已收以后就去群里发了关于他自己的假期须知。 沈晋发:“这几天不接收工作文件,有什么要和总公司高层交接的事务在上午就和秘书先联系好,中午十二点前把东西全部提交,否则造成的怠工由负责人经济进行补偿。” 大家都很想哀嚎,但是碍于工作群的群名片是分公司名部门名字的组成,一时也不敢往群里面发表情包,倒是一溜想在老板面前好好表现的马上排队形,好的没问题马上去做之类的回复又霸屏一轮。 就在这一片千篇一律的回复当中,居然突然出现了一个姿态清奇的回复。 是分公司的一个后勤职员,他说,老板是要去陪媳妇儿吗。 顿时就出现了十秒空白。 那个分公司的总裁刚才还在上面跟着刷好的没问题,一看到这个差点就炸了,内心里面各种骂街嫌新来的小伙儿不懂事,老板去不去陪媳妇儿关他屁事儿,谁不知道老板一直单身又龟毛,择偶要求高,最讨厌员工私下讨论他的*。 总裁心里忐忑,只能在反应过来以后拼命复制国庆祝福在下面刷屏希望沈晋能忽略这一条,一边又开了那员工的私聊拼命让他赶快把那条消息撤回,奈何那边不知道是离开上厕所了还是什么没有马上回复,眼看着两分钟撤回时间就要过了,群消息突然又跳出来一条。 沈晋:“对,陪媳妇儿。” “……”总裁在电脑屏幕前呆滞如狗。 不光是他,所有这个时候开着群消息的沈氏旗下员工都傻了。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可能从来都没有任何感情消息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条? 下面又是一片寂静。 只有刚才那个够胆子问的这个时候恰到时宜回了句,“祝老板和老板娘百年好合,国庆玩的开心!” 而沈晋居然也秒回,“谢谢,借你吉言。” 会钻营的马上找到路子就一溜刷屏,放鞭炮放烟花,“祝老板百年好合!”,“沈总早生贵子哈哈哈哈!”之类的又霸屏五分钟,而销售部那些以睡到老板作为进入沈氏终极目标的姑娘都忙着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流泪和把社交网站上的情感状态改成失恋。 沈晋不管这些,他自己是相当满意的,无论是百年好合还是早生贵子都没来由地符合他的心意。 虽然…… 男人弯唇看了看睡得沉沉的少年。 早生贵子似乎是难了些。 手机短信消息突然响了一声,是路子甄的消息,昨晚沈晋静音了所有人的短信音提醒,就只开了他一个,防止医院那边的检查出什么状况,这会儿也马上拿起了手机。 发过来的不是检查出了问题的消息,而是路子甄同志还是在浓烈的国庆氛围下迫于形势给自己老板发了节日祝福,千篇一律的前文,最后落款总结,祝老板和老板娘百年好合,领养一个。 沈晋把他的后句看了一遍又一遍,实在觉得这方面要和自己媳妇儿好好商量商量,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又想起自己好像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有,这些事未免早了些,又是一阵心酸。 他的宝贝儿今年才十七。 沈老板流下了禽兽的眼泪。 早上九点多的时候沈晋起身去做早饭,程述之前睡饱了这会儿被他移了移也醒了,把一颗脑袋露在被子外面,等会儿又缩回去埋着头拱来拱去。沈晋看他一副无颜见世人的样子心里好笑,下了楼就去厨房挑了些食材出来给自家宝贝儿做饭,标准早饭配置,煎鸡蛋烤面包片加牛奶,刚准备往楼上送,转身就看见悄无声息站在厨房门口的少年。 “什么时候来的?”男人左手拿着牛奶,右手端着盘子微笑道。 少年略微不自然地抿了抿唇,“你开始热牛奶的时候。” “走吧,去吃饭。”别的不再问,沈晋抬了抬手上的盘子走向餐厅,程述拿着一杯牛奶乖顺跟着他。 倒不像是他自己的家了。 吃完之后程述从包里拿出他自己的作业开始飞速刷题,而沈晋打了个电话让司机把他昨天放在车上的公文包和电脑拿过来,理直气壮进了书房,就坐在程述的身侧开始批起上午秘书打包发过来的事项和审批的科技展品最后决议了,程述抬头看他不到两秒男人就自动感应似的抬头冲他勾唇笑。 程述:“……” 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让沈晋在自己家耍赖一样地拖着不走了。 中午很快就到,男人起身乘着少年不注意就在他唇角亲了一口,笑道:“要吃什么?” 程述:“……”沈晋这个无时无刻不吃豆腐的习惯是不是太严重了一点。 沈晋揉揉他的头,满意道:“吃饭吧,我下去做。” 程述点头,“我也下去,给你帮忙。” 男人弯起唇角,眼眉之间是显而易见的愉悦,“好。” 不知道沈晋是从哪里知道他全部的喜好的,程述对于辛辣这类的东西一向喜欢,菌类里面除了香菇什么都能吃,他平常也不见得是多挑嘴的人,只不过吃的时候会少夹罢了,就连刘嫂都不清楚他的忌口,这个时候男人却一清二楚把这些菜品全部分了个清楚。 要是从前,程述估计以为他喜欢自己得紧,现在却真真切切地感到沈晋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变态。 水煮肉片酸汤鱼,糖醋排骨上汤娃娃菜,四个菜里三个荤,程述从内心里觉得不好意思,他自己小清新的外表下面隐藏了一副重口味还对肉类欲罢不能的躯体,这会儿被间接指出来委实是让人觉得有些尴尬。 唰唰唰切完葱和姜丝的少年迟疑道:“你是怎么……” 后面的话不用说沈晋就明白了。 他这个时候已经没了一开始想给程述看一个最完美无缺自己的心态,一心只想让少年了解一个最真实的自己,坦诚道:“我叫人去查过你在学校食堂里面经常打的菜,什么菜先吃完什么菜后吃完,一碟菜夹了多少筷子我都一清二楚。” 他转身靠在水池的边缘轻笑,挑起眉来看程述,道:“感动吗?” 少年愣了半晌,道:“啊,你还真是个变态呢。” 沈晋:“……” 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干净,抬头对少年阴鸷一笑,“现在是不是更像了?” 程述嫌弃道:“你是不是傻。” 沈晋:“……” 调戏媳妇儿大业功败垂成,男人低叹一声转头专注于自己的烹饪事业,细嫩的肉片在红汤里沸腾着,浇上滚烫的热油以后发出滋滋的炸裂声,肉片边缘一下就微微焦黄,麻香几乎是一瞬间就溢散开来。 沈晋往水煮肉片上面撒辣椒面,顺便转头看了看冷漠却专注地盯着锅里的少年,心里好笑又觉得他可爱,夹了一片肉吹凉以后跟程述招招手,“过来尝尝。” 少年面上表情虽然不显,但眼神却亮晶晶得快把男人心给看化了,脚下的步子也比平常要急些,走过来咬住了沈晋筷子上的那块肉,两颊鼓鼓地像是小仓鼠一样嚼着东西,眼睛还时不时往男人脸上瞟一眼。 少年的嘴唇因为吃了辣红彤彤的,薄薄张开形状优美,大概是好久没吃辣,所以一双眼睛被激得像蒙了一层水雾一样。 沈晋心内微微一动。 第一百章 肉片入口就是鲜辣的味道,每一口咬下似乎都能感觉到煮透的汤汁味道,好吃得程述连眼睛都眯起来。 沈晋看着他的样子目光沉沉。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了男人手里的筷子,他夹了一块转头道:“沈晋,你要尝尝味道吗?” “好。”男人微笑道,“你喂我。” 程述小心翼翼夹着肉往沈老板的嘴上递,对方却一点都不配合地连脑袋都不低下来些,少年只能抬起头把手往上举想把肉塞进沈晋的嘴。 他的目光完全集中在那块在空中移动的肉,以至于没有注意到男人越来越深沉的目光。 “沈晋,你低个头。”程述忍无可忍。 “好。”男人十分听话地低下头来,朝向却不是那块肉,而是精准无比地绕过那双筷子覆上了少年的唇。 “……” 刚从锅里捞出的肉片非常符合程述心情地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一如沈晋这个吻一样令人猝不及防,湿滑的唇瓣交叠,男人心情很好地注意力集中在少年的下唇上吮吸又舔吻,程述还来不及发声,所有的话就被完完整整堵在了喉咙里。 沈晋一手揽着少年的腰帮他在凸出的台子上做了一个缓冲,另一手撑着台沿,程述整个人都被罩在他的阴影下,气氛逼仄又暧昧。良久过后,直亲到少年眼尾发红,手也不自觉搭上了男人肩膀以求一个脱力支撑的时候才算完。 沈晋几乎是半抱着有些头晕的程述,垂头眼里带着温和笑意看着怀里的人,客观地给出评价:“味道不错。” 但是少年没有抬头,他的脸侧埋在男人胸膛里,背脊还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看起来就像在哭一样。 沈晋没有多久就发现不对了,程述的样子分明是抖得很厉害,不像是因为缺氧过度以后的反应。 他两手扶住少年的腰背半蹲下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眼眶红得和兔子一样的宝贝儿,胸膛不停地在起伏,可见是气得狠了,垂着长长的眼睫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自己。 也真是过火了。 沈晋看着他的模样又是愧疚又是不安,男人也知道自己做得太突然,他们家小朋友可能被吓着了。 索性直接把头埋进程述的肩窝里蹭,语气像是撒娇,和之前的老板风范迥然不同:“我错了宝贝儿,我去给你买搓衣板回来跪给你看好不好,嗯?气坏了对身体不好,我去给你拿东西打我?” 少年红彤彤的眼睛配上小巧的鼻尖瞪人的时候看起来就像被欺负了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威慑作用,沈晋看他差不多能站稳,后退一步半蹲着一手托住程述后脑勺和他四目相对,叹了口气轻声安抚道:“阿述,你要是不高兴我在这里,我就先回去,有什么事情打电话找我,我的号码已经帮你在手机里存好了,好不好?” 他又弯起嘴角揉了揉程述毛绒绒的头发,“如果要出去的话记得先看天气预报,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嗯?” 声音低沉又沙哑,是昨天照顾了程述整晚的结果。 沈晋往后退了一步,确定少年站稳以后才转身往厨房门那里走,没走几步衬衫就被轻轻地拽了一下。 沈老板能确定,他的所有脑细胞在那一瞬间都同时在放鞭炮。 他转头看着身后拽着自己的衣服的程述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翘起,温声道:“怎么了?” 少年迟疑道:“你别走……” 沈晋欲擒故纵:“还是算了,我公司还有点事。”但面上两双凌厉的眸子不由自主就柔化了,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微微垂着头的程述,只要不是个傻瓜基本都能看出其中的情意来。 然而少年并没有抬头,他只是有些失落地松开了自己手上抓着的那一边衣角,低低道:“那就不麻烦你了,你快去吧。” 沈晋:“……” 欲擒故纵根本行不通,还倒把自己给打了一耙,男人叹了一口气,索性直接耍起了无赖,微微弯腰就把程述刚才握着自己衣角的手拿出来,衬衫衣角塞回去,两只手也直接抱上了少年纤瘦单薄的腰肢,痞道:“我不走了。” 程述被他的动作弄得脸红到了耳根,又觉得面前的人实在反复无常得很难懂,结巴道:“你、你不是要去公司的吗?” 沈晋道:“不去了,说好在家陪媳妇儿的结果被赶出来多丢人。” 程述惊掉下巴:“媳、媳妇儿?” 男人覆身把他又逼回到自己的两臂之间,挑眉道:“不然你想嫁给谁?” 程述:“……”他是个男的。 沈晋凭着这姿势觉出其中不对来,少年似乎并不排斥和他的亲密,那他之前究竟是为什么要生气?男人低头看着被圈在怀里的程述,诚实道出心中疑惑,声音低沉而磁性:“宝贝儿,你刚才生什么气呢?” 程述的脸刚降温了一点,马上又蹭地一下红回耳根。 沈晋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少年心里在想什么,像是两人相识许久,一举一动都能知对方心意。 他抱着程述,声音带着笑意:“厨艺是在美国的时候练出来的,没做给别人吃过,老公也没有亲过别人,和宝贝儿的初次练习只能证明我天赋不错,情史绝对干干净净,只有你,好不好?” 少年的脸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说中了。 沈晋眉眼弯弯,又忍不住在程述的额上轻啄了一口,“吃饭去吧。”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到这个少年就悲伤地看着掉在地上的那块肉,眼神里万千不舍和留恋,只差没有给肉片埋个坑立碑悼念了。 沈晋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和肉比起来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 程述下午五点多写完全部国庆作业,当别的同学还在刷手游式神的时候他已经被家里那位拖着拉出去散步了。 沈晋说:“人生需要运动。” 程述说:“家里有健身房。” 沈晋说:“我们需要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 程述说:“今天aqi两百七,出去就能被雾霾给埋了。” 沈晋说:“那是市区,郊区空气质量还是很好的,我带你去个地方,嗯?” 程述看着他一脸期冀实在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点点头也就随他去了。 两人从别墅区旁边找了一条小路慢慢走,沈晋一只手牵着他,一只手指了指别墅区里面的位置道:“我的宅子就在那里面,待会儿回来的时候带你去。” 程述道:“后面有玫瑰园那个?”他是听刘嫂说的,平时他自己也没有进去过。 沈晋摇头,“玫瑰园是花匠的位置,玫瑰园后面那个才是。”他抿唇牵起少年的手,“要记着路,那里也是你家。” 少年愣怔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似乎一切都发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跳过了他参与的部分,男人直接就开始往自己家送玫瑰,还翻窗进自己的房间。 程述想,得亏是沈晋长得好,长得不好的就只有报警这一条出路。 男人也像是想起什么,他摸了摸少年的头,温和道:“算是一见钟情?” 程述笑起来,“你喜欢我的脸?” 沈晋摇头,“不光是。我之前开车回家的时候也碰到过你很多次,但从没有一次像那一次一样看到你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放烟花。” “很奇怪,我停在路中央看着你从车上下来去按门铃,突然就从心里觉得这样的场景我好像看过千万次,很希望你在进门的时候能转头对我笑一笑,虽然最后你没有。” 少年微微勾起唇角,“那现在呢,你还有这样的感觉吗?” 沈晋眼中似有深渊,他挑眉,微微垂头让薄唇刚好能对着程述形状优美的耳廓,温热吐息喷薄,他轻声道:“当然还有,我现在每时每刻都想……” 他笑得暧昧,声音却带着诱人犯罪的磁性。 程述的脸从耳根开始红到天灵盖。 沈晋在身边看他羞窘的样子笑得开心,揉揉少年脑袋,“好了媳妇儿我们快走吧,再不到天就黑了。” 沈晋带着程述去的是一个公园,少年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都从来不知道居然离别墅区不到五公里之内居然有一个公园在,男人看着他笑道:“这里是我的老师住的地方,小时候是他们两个一直在教导我,性质就和我爸妈一样。” 他挑眉,“要去见公公婆婆了,紧张吗?” 换来的是少年毫不留情的一脚,“说什么呢!” 两人从公园绕过去就是一栋栋的小居民楼,不少大爷大妈都坐在居民楼栽种的老桂花树下下着棋,有些靠着一把竹制的摇椅在那里摇来晃去,莫名就激出了程述没由来的一股熟悉感。 第一百零一章 风撩起额前的发丝,少年怔忪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似乎像是在记忆深处生了根的场景,一时间连沈晋在他旁边低声唤了几次都没有听见,直到忍无可忍在程述额上亲了一口才把少年的思绪唤回来。 程述:“嗯?!” 男人挑眉,一脸探究看着自己家的小朋友,“怎么一直在发呆。” 程述又想起之前那种隐隐中的熟悉感,摇头道:“没事,只是突然觉得这幅场面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晋弯起唇角,温声问道:“梦里?” 人的梦的确存在预言的能力,而在真实发生以后人通常会突然觉得梦境里和现实突然重叠起来,自己好像在经历一样的事情,沈晋上大学时候的辅修是心理学,对于这个一直处于疑难区域的课题还是有些了解。 程述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感觉我好像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梦里还是现实”,他慢慢抬起手和男人做手势,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一点点的手势,“比平时的那种重合感更真实一点,但是更多的细节又想不起来。” 少年站在原地,表情虽然不多还是让沈晋看出隐藏着的惶惑。 男人叹了口气,把少年揽回自己怀里,“好了,别想那么多,再拖下去我们就要和老师他们吃晚饭了,老爷子最近血糖高,吃素。” 程述:“走走走。” 沈晋:“……”从没有觉得自家媳妇儿那么活泼过。 两人走上单元楼,每个楼梯的中层都有一个小小的镂空窗,快要蔓延天边的红霞透过不大不小的孔洞穿过来,在地上形成一个拉长的花案光影。 程述每走一步就越觉得胆战心惊,几乎是许多个相似的记忆同时从他的脑海里面被翻出来,都是他从这条楼梯上楼的样子,穿着不同衣服的,年龄不同的自己。 十三个楼梯。 几乎是在他刚踏上楼梯的那一秒这个答案就浮现在他的脑海,程述一步一步走上去,果然一层刚好就是十三个。 走到四楼的时候他脑子里又突然冒出另一层楼梯的样子,画面里右边的那家住户门边挂着一株长长的艾草,干枯竭黄,似乎一直被挂着从来也没有拿下来过。 修长手指不禁抓上了男人的衣角,沈晋无奈看着自己整理好的衬衫又被少年给拉了出来。 两人足下不停,而程述在看到第五层楼的时候指尖微微一抖,骇然就是他刚才脑海里的画面,那株艾草被都褪去红色的绳子倒挂在门边,叶尖少了一小段,是平时住这里的熊孩子拔掉的。 一切熟悉得可怕。 沈晋带着少年一路向上走去,几乎是在楼梯转弯的那一瞬间,程述就突然转身抱住了男人,用力地把头埋在沈晋的胸膛里。 他这么突然的动作让沈晋有些担心,垂头温柔道:“怎么了宝贝儿?嗯?不舒服吗?” 男人的手掌覆上程述的额头,怕量不准还俯身用额头和程述的碰了碰,但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 少年的身子都是僵硬的,他道:“沈晋,我怕。” 沈晋微微蹲下来些,温和道:“媳妇儿,你怕什么呢?” 程述还抱着男人的腰际不肯放手,他的语气都有些颤抖,他说:“我真的来过这里。” 沈晋有些担忧地蹙眉,明显是不太敢相信他的这个说辞,反而问道:“阿述,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程述并不答他的话,松开抱着沈晋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然后在男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从左边那个住户的鞋架上的第二个柜子里面的盒子里拿出了房门的钥匙。 他的脸色不好,苍白得透明,拿着钥匙环的手也在抖。 他说:“沈晋,我真的来过这里。” 这很显然已经不是梦境预言的范畴了。 沈晋快步上楼把站在老师门前似乎已经连站立都困难的程述护到怀里,他心里也觉得事情发展得有些离谱,除了自己以外,当年赵老师夫妇教过的同学除了和老师关系很好的都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现在搬到了这里,少年又是怎么知道,又怎么能清楚地翻出两人放在外面的备用钥匙的? 再者那备用钥匙是藏在盒子底下的,不知道的人根本不可能想到那盒子下面还有一层,这事情真是让人越想越复杂。 他有些心疼地看着怀里被吓得还有些颤的少年,揉揉他的头,把人按到自己胸口安抚道:“没事儿了,我在这儿呢,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别多想,好不好?嗯?” 程述抬头勾出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苦笑,微微抿了抿唇,又转向右边的那个房门,一只手牵着沈晋,一直手握上那扇房门的门把手。 也不知道程述是怎么通过轻扳门把手就把已经锁了的门给打开的。 清脆的哐当一声就随着他开门的声音一起传了出来,接着就是一个易拉罐啤酒瓶滚到了少年的脚下,屋里弥漫着的酒气直直从门里冲向程述的鼻尖。 程述沉默着一言不发,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只是静静盯着门上的花纹看了会儿,把打开的门关上了。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个在里面喝酒的男人是谁,或许是女人,程述几乎是在那个酒瓶碰到自己脚尖的同时对这间房子产生了条件反射性的不喜,不打开门似乎就能什么都不知道。 沈晋担忧地看着他做完一切,低声问道:“阿述,你怎么会来过这里呢?” 少年又变成初见时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平淡道:“不知道,只是感觉记忆好像缺失了一段。” 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刚才那个惶惑到手指都在颤抖的人不是他,沈晋的手顺了顺程述的头发,就算悬着一颗心也选择不在这个时候追问。 有些答案到了时候,都是会知道的。 刚才那钥匙已经被程述放了回去,这会儿楼下突然传来说话声,而且越来越清晰。 那女声怒道:“老赵!我就让你在菜市场外面等我一下,你怎么又把白衬衫写成这个样子!你看看你自己的衣柜里面都堆了多少件重要数学研究了嗯?叫你赶快把东西给誊写了还告诉我数学家没时间,现在倒好,昨天你那些衬衫我手搓了多少遍,擦了多少肥皂,你看看那上面留的印子!” 男声显出一种地主家长工的虚弱,“我说老伴儿,你都说了一上午了……” 女声马上强势打断,“你的意思是嫌我烦?赵旭,结婚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啊?你现在嫌我烦了?我告诉你,我在我们那广场舞队可有不少老头追求,你敢嫌我烦?” 男声道:“不不不,老伴儿您消消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您说了一上午口肯定干了吧,你先歇歇,等我上去给您煮点冰糖雪梨水润润嗓子,喝完了再继续,骂到您消气成吗?” 沈晋在楼上听得一脸笑意,顺手还揉了揉怀里人毛绒绒的头发。 程述也微微勾起唇,他似乎……有些怀念这个声音。 刘教授满意道:“这还差不多”,就提着手里那两袋子青菜上了楼,刚好看见自己门口立着的两个人,男人身姿高大目如朗星,身边的少年也是挺拔俊秀芝兰玉树,站在一起仿佛自己的门口都亮堂了些。 “小晋!” 脸上已经有些细密的皱纹,但依然打扮得体优雅,丝毫看不出来刚才和自己老伴儿发了顿火样子的女人惊喜道,“你今天不忙了?怎么来这儿了?” 沈晋笑道,“国庆休假,我们公司总不能我一个人干活吧,平时干的就已经够多的了。” 赵教授在旁边点头,“当老板的是要受累些,小晋你现在也不要太懈怠,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 沈晋边笑边点头,赵老爷子是永远的鸡汤煲,他早就习惯了。 刘教授哼了一声,不屑道:“什么事儿都要老板干的话还要员工做什么,养废物装门面?小晋你别听你赵老师的,他就什么不懂瞎搅合,你该怎么休息怎么休息,好好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赵教授马上为刚才的错误弥补,一个劲点头道,“对对对,你刘老师说的对,好好养身体才最重要。”他转头看向程述,“刚才还没问,这位小友是?” 沈晋还没回答,少年就开口抢答道:“赵老师刘老师好,我和沈晋是朋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不敢让赵氏夫妇俩知道他们的关系,索性先开口为强。 沈晋:“……” 男人刚准备说出的答案就被堵在了嘴里,颇有些无奈,突然就对赵老爷子的多年遭遇有了切身体验,只能点头道:“嗯,特别好的朋友。” 好到能睡一张床那种。 虽然是将来。 第一百零二章 赵老爷子一脸了然,趁着刘教授转身去开门的机会又问,“那小友你叫什么呢,会下围棋吗?” 少年点头,“我叫程述,围棋好像会下一点。” 赵旭困惑道:“好像?” 程述道:“本来是没有下过的,但是突然感觉好像会下。”他垂了垂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待会儿可以试一试。” 赵旭叹息道:“那就只能我待会儿和小晋下的时候让你学着点了,他那棋风我都摸熟了,下起来没多大意思。”言语之间对沈晋的棋技十分缺乏信心,刚见到他的喜悦似乎也被冲淡了,搞得一边的男人极其无奈。 沈晋:“老师,明明你和我下的时候十盘有九盘都输。” 赵教授转头对昔日学生怒目而视,“那是因为我在给你学习围棋的信心!老头子我苦心孤诣,竟然被你歪曲了一腔拳拳爱徒之心,你对得起这么多年我给你的教导吗?!” 他哼了一声,拎着两手满满的菜就进了屋子,中途没有再给过沈晋一个眼神。 沈晋:“……” 话虽是这么说,但进去以后两人坐在沙发上没多久赵教授就过来拿了一个自制的精工围棋板放在桌上,黑子自己拿着,白子交给沈晋,看得男人一脸黑线,出言提醒道:“老师,后辈执黑。” 赵老爷子本来还乐呵呵捻着黑子在想从哪里下最好,被他这么一打断就吹胡子瞪眼睛。 “怎么啦!我用个黑子不行啦?!什么后辈执黑,老师我喜欢黑色不行吗!” 沈晋:“……行行行,您开心就好。” 赵旭这才心安理得地在棋盘上下出一子。 两人这边围棋下着,程述也在打量这个房间的布局。厨房里正准备做饭的刘教授露出个头来,“老赵!给我去拿包盐来,下什么围棋,洗衣房里那两件还泡着的衣服不洗了吗?” 赵老爷子垂头丧气,正准备起身去拿盐的时候程述站了起来,弯唇道:“老师,我去拿吧。” 赵旭摇头,“那盐压在下面格子里,你可能找不到,还是我去吧。” 程述朝着沈晋看了一眼,男人马上会意把赵教授给摁回了沙发上,“老师,您就让述述去吧,他能找到的。” 赵教授还想起身说什么,沈晋挑眉道:“让您执黑就这一次,您要走了我就重新开始,看在孝敬您的份儿上,这一局您也不用让我七目半,您先行,然后我们各凭本事。” 赵旭马上坐下来压了一子棋。 但他刚才……还没告诉小朋友他们家的储物室是哪个呢…… 程述凭着本能选了一扇门打开,果不其然就看到自己印象里的那个压在桌底的小柜子,开进去就是满满当当的盐包,他拿出其中一包向着厨房走去,刘教授拿着菜刀在砧板上切菜,见他进来笑了笑,“小述啊,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少年马上摇头,“不了老师,我和沈晋就是今天过来看看你们,晚饭我们那边已经做好了。” 刘老太太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程述的头,嗔道:“你这孩子!” 她转回砧板那里继续切菜,笑道:“小晋当年上学的时候就不爱和同学亲近,这么些年别说是对象了,就连个秘书都没带到过我们这里,真是让人有些忧心。” 程述站在原地抿着唇微微勾出一个笑地听着刘教授说话。 “你还是第一个被他带过来的人,小晋和你关系肯定很好,要不是你也是男的,我差点要以为他把对象带过来了呢。” 刘老太太笑了几声,也没看到少年有些微红的耳根,她道:“老太太说话直,你别介意,我就没见过他说话时候还一直心不在焉往别人身上瞟的,那眼神就像离了你就活不了似的。” 程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幸亏刘教授自顾自地直接说下去了。 “我们老两口这些年也算什么都经历过一遍了,就去年夏天的事儿,我那会儿心脏病突然发作去做手术,本来那医生都已经和老赵说了做好心理准备的,嘿,谁知道那一天刚好有个留美的医生回国,专攻心脏手术这块,愣是把我给救了回来。” 程述道:“那您现在——” 刘教授停下手里的刀,转头看坐在一边听得心里担忧的程述,笑道:“没事,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平时饮食上注意一点,稍微增加一点锻炼量强身健体就行。” 外面赵教授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小兔崽子,你和我下个棋老看厨房干嘛?能不能好好下,嗯?” 沈晋无奈道:“您小点儿声,待会儿师母生气了。” 赵旭:“哦哦哦对对”,他马上把声音放小,“那我就温文尔雅地教育教育你。” “那个小朋友和你到底什么关系?”赵教授一脸八卦。 沈晋:“不是说了吗,好朋友。” 赵老爷子一脸过来人的表情,压低声音骂道:“放屁!好朋友你用那种眼神看人家,你变态啊。”他作为一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直男,对于同性的这种眼神自然是要比刘教授更敏感一些的。 沈晋摊手,“真的是好朋友。” 赵旭:“哼,男朋友?”语气是明显不信。 赵教授的儿子是个出了柜的同性恋,他自己在多年接受不了的努力里面还是了解了不少,但是他儿子找就找了,居然还找了个鸭这件事一直让赵旭耿耿于怀,和刘教授商量的最多的还是为什么不能找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 找老婆要找妇人好女,找男老婆也不能寻浪荡娼妓,这实在是太超出两老人家的承受范围了,更别说那男孩儿还经常跑来和他们老两口要钱,刘教授虽然嘴上厉害,但心脏的毛病是不争的,赵旭怕气着自己老伴儿就放了祖屋跑出来租房子住。 刚才一见程述,其实赵旭心里就开始叹气了,自家儿子就算要找,找个这种模样的多好,但一想又觉得虽然亲儿子没福气,但沈晋能算他们干儿子了,要是能成也特别好,一时间居然是忘了还能找女人这个问题。 沈晋无奈,“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赵教授得意道:“不才,一双慧眼识人清。” 男人压低声音道:“老师,您可别太激动吓着我家宝贝儿了,他还……”沈晋想了想,补充道,“有点害羞。” 两人一时间都没能顾得上下棋,赵旭一脸了然,“那肯定,老师是什么人,守口如瓶绝不松动分毫,你们和我那么多年了解下去难道还不相信?” 沈晋暗道,就是因为那么多年了解才不相信。 大家当年都犯过错把扩音器当树洞的错误,现在重燃信任之火真是不容易。 赵旭严肃道:“放心吧,老师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于是在半个小时以后程述和沈晋告别的时候,赵教授微笑道:“述述,在家里要听小晋的话,好好过日子听到没有?” 程述:“……”懵逼脸。 沈晋:“……”他就知道。 两人牵着手下楼刚好碰到一个人,见到沈晋的时候还有些惊讶,“沈哥?” 沈晋点头,“亦南,你今天来看老师?” 男人也是一身西装革履社会精英的模样,闻言微微一笑点头道:“好久没来看我爸妈了,没想到正和你碰上,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沈晋也勾起唇角,“嗯,太巧了,有机会到我那里坐。” 赵亦南点头,又看向男人身边的少年,“沈哥,还没请教这位是?” 沈晋道:“媳妇儿。”他看得出对方眼里的窥探,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非常礼貌的行为,索性先划出地盘告诉赵亦南身边人的所属到底是谁。 赵亦南眼里闪过一丝惊诧,“恭喜,原来是嫂子啊。” 程述:“……” 沈晋点头嗯了一声,“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家,今天就先到这里,科技展上我们再见,嗯?” 赵亦南笑道:“好,那我就先上去了。” 三人分开,程述一路沉默,却没有错过赵亦南低垂眼睫时候的神色,心中微微一动。 晃了晃两人十指相缠的手,少年道:“沈晋。” 男人低头看他,“嗯?” 程述:“我不太喜欢刚才那个人。”他这话已经算是委婉的了,照他自己的本能几乎是在见到赵亦南的一瞬间就开始产生隐隐的排斥,但他不知道沈晋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他怕如果两人关系好的话…… 男人在原地站定,照旧是微微屈膝认真看着他的眉眼,“阿述。” 程述垂头避开他的目光,低低应了声,“嗯。” “不要有顾忌,在我的面前,你说什么都没关系。” 第一百零三章 他神色温柔,轻轻帮程述撩开了挡了眼睛的头发,“宝贝儿你不喜欢他我就不喜欢他,没什么可说的。” 程述愣了一瞬,抬起头来刚好撞进那人温和的眼波,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样未免太没有原则了。”虽然心里很甜,但还是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些。 沈晋勾唇道:“你开心就好。”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路,沈晋默契地没有再提起任何关于刚才程述身体的事情,只是体贴地找少年比较感兴趣的话题在聊,一路说笑往家的方向去。 他的宅子在程宅的里面些,走的路不多,但越往里就越多人认识他。 程述已经不知道面前这位是第几个过来打招呼的了。 那人手上还拿着个公文包,上前笑道:“沈总,回家啊。” 沈晋点头,“嗯,你也回去?” 秘书组长马上摇头,“公司里面的东西还差一点,我马上理完,今晚发给您。”他提了提手里的公文包示意。 沈晋微微笑道:“今天把扫尾干完就休息吧,陪陪老婆孩子,好好给自己放个假。”他顿了顿,慢条斯理道,“不然下一次想放都没得放。” 明显和沈晋关系不错的男人笑起来,“那是一定”,但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这样忽略沈晋身边那位姿容上佳的少年似乎不好,又处于礼貌性提了一句,“听说公司里传您这几天要陪夫人,那这位是……” 出口就发觉自己话里有歧义的秘书组长马上改口,“您的朋友?” 虽然很明显不太像,少年虽然因为气质高冷了些而显得老成,但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小于了老板的交友年龄段。 但沈晋这会儿学乖觉了,马上在程述出口之前平淡道:“夫人。” 秘书组长:“……” 他缓缓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睛,轻且缓地吸气,让自己的表情和之前完全看不出任何变化,然后才对着少年正常无比地鞠了一躬道,“夫人好。” 程述:“……”他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冷淡地点一点头回礼。 沈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下属和自家小朋友的愉快交流。 秘书组长道:“那我就不打扰沈总和夫人了,我先去公司把文件整理好,晚上发给您。” 沈晋点头,秘书组长又看向程述,微笑道:“祝夫人和沈总国庆快乐。” 少年道:“国庆快乐。” 连声音都像是皑皑山上雪,清澈干净得不像话,秘书组长在内心某个隐秘的地方对自己的老板下手不择对象这个问题产生了浓厚的谴责,看着程述的目光除了恭敬还有一点点同情。 沈晋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自己秘书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马上开口赶人,“你还不去公司?八点锁门了。” 秘书组长一副后知后觉的表情,“对对对,我马上去。” 脚步跑得比来时还要快几分。 程述迟疑地问沈晋:“他……不坐车?” 沈氏集团还是比较有名气,市商业中心直接批了一栋办公大楼,但这个别墅区在市郊,就算开车也要半多小时。 少年话音还没落就看见停在他们身侧不远的一辆车冲了出去,驾驶位坐的是沈氏董事会秘书组的一个组员,一边开还一边喊,“头儿!你别跑啊头儿!你慢点儿!” 程述:“……” 沈晋:“……” 沈晋家的院子挺大,进去以后却和外面欧式古典风格的大门完全迥异,是那种算得上冷硬模样的装修,黑白两色遍布整个屋子,顿时让程述想起自己家的模样。 他喜欢黑白灰是因为看起来干净又整洁,所以买东西轻易不会有其他的颜色,否则一摆上就显得乱,但沈晋作为一个野生土豪的家里也是这个样子程述还真没有想到。 男人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不喜欢?” “没有”,程述抿着唇摇了摇头,“很干净,很整齐。” 在他眼里没有漂亮不漂亮的装修,完美的装修只有两点需要满足,干净和整洁。毫无疑问,沈晋这套风格深得程述的审美好感。 厨房里突然传出一声响动,似乎是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一个腰上系着围裙的老妇人走出来笑道:“先生您回来了,这位是?” 她看向程述。 沈晋淡淡笑着和程述介绍,“这是王姨,一直跟着我的”,他又转向妇人,“这位是程家少爷,王姨您看着招待。” 妇人一脸了然,应了声是,一会儿就笑眯眯从厨房端出一大碟刚烤制好的点心,笑道:“程少爷,这是我们家先生特地吩咐下来做的,您尝尝?” 艳红的蔓越莓和酥脆的饼干配在一起,程述弯了弯漂亮的眼睛,轻声道了句谢谢,拿了一块余温未散的饼干咬了一口,又转头去看旁边围观少年直播进食的沈晋。 沈晋眼里都是温和的笑意,他揉了揉程述的头,道:“好吃吗?” 少年猛点头,突然又想起沈晋之前调查他的事,含糊道:“弩是母是又查啊唔?”(你是不是又查了我?) 难为沈晋居然听懂了,也捻了一块饼干放进嘴里,口齿却依然清晰,“我说是你会生气吗?” 程述点头。 沈晋道:“哦,那就不是吧。” 他这种随意的人生态度令程述很难继续与他交谈下去,但少年很快就说了另一句话让沈晋不知所措。 他说:“你都有我了,为什么不能直接问我呢?” 没有什么重点,但这话委实是太有道理,足够甜得让沈晋连塞了两块蔓越莓饼干进嘴,沈老板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出了决策性的错误。 少年眼里亮晶晶的让人不忍心拒绝,让沈晋最终还是没忍住凑了过去和程述额头对额头亲昵了一会儿,而几乎被搂怀里的人也没反抗。 王姨作为一个过来人在厨房门口探了探头,识相地放下了手里的甜点先不出去了。 两人的晚饭是在沈宅解决的。王姨手艺很好,而且大概是沈晋交代了,这一晚的菜几乎就是变着花样的肉和一部分强行被男人安利的蔬菜,他很想把自己家小宝贝儿再喂胖一些,但也知道不能急功近利,所以为防程述蔬菜吃太少的沈晋全程一直“这个娃娃菜很好吃,还有这个韭菜……对了这个豆腐你也吃一点……” 吃完饭以后的两人出门散了会儿步,回来以后沈晋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程述靠在他身边看军事节目,等男人把报道上所有大事捋了一遍之后少年已经靠在他的肩头睡得沉沉,似乎比醒着的时候更多柔软。 沈晋心底有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就被这么猝不及防地触到了。 他轻轻撩开少年额前乱发,在那里印下一个湿润又小心的吻,这才抱起程述向楼上走去。 国庆七天程述是和沈晋一起过的,因为大部分时候两人都待在程宅,所以沈晋基本是把平时要用的东西都搬了过去,而国庆过到第五天的时候,冯森来了。 作为程家小少爷的专属数学指导,冯森一直很为自己的博士学位骄傲,按照他个人的逻辑,对于高中数学的所有知识点自己不可能教不好,所以那天程述和他愉快交流了一晚之后冯森回到家越想越不对,觉得这可能都是程述为了不上辅导课找的借口,但刚好研究所那几天也忙,所以一直忘记来找少年好好论断论断了。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眉目俊朗深邃,看他敲门的手愣在半空中皱了皱眉,“你是?” 冯森道:“我是程述的数学老师冯森,您是?” 沈晋作为一个商业大佬完全懒得理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就把门给开了,“进来吧。” 看人家也一副不想交谈的样子,冯森果断放弃了追问,走进客厅刚好就看见少年坐在一角装饰性书架下的懒人沙发上翻着一本书,压根没有抬头继续看书道:“谁来了?” 冯森还没回答,身旁那个身高超了他大截的男人就道:“冯森,他说是你的数学老师。” 程述闻言转过脸来看了眼,微微笑了一下,“老师?你怎么来了?不是说……” 他之前已经和男人说过在月考之前不用来了。 冯森也是这时候才想到之前自己答应了他等到成绩出来再说的,他迟疑道:“是这样,我觉得你的方法还是有点不妥,如果你这次的月考成绩不好的话那岂不就是很麻烦?” 程述已经转了过来,一脸认真听着他说话。 冯森得到鼓励,继续道:“要不要这段时间我们继续补习,等到下一次月考我们再看成绩?” 第一百零四章 程述认真地考虑了两秒。 他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告诉冯森让他不用来了,但那样未免太让他难堪,可如果不说浪费的又是程述自己的时间。 迟疑的时间里,沈晋开口了,他道:“我个人觉得可以不用了,小述这段时间的学习都由我来监督”,他顿了顿,“比较好。” 冯森这就不乐意了,怎么还没辞退呢就有新的想抢活儿的来了,语气里也带上了点不忿,“您是?” 沈晋刚才就没告诉冯森他的名字,但这一回算是不一样。 他微微颔首,“in。” 冯森:“……” 张伯伦这个大名几乎是国内数学研究所都在传的天才,是早些年的事情了,据说在他就读研究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和国家研究院一起在做数据大桥的工作,而前几年投入信息使用的试验品也直接实力碾压了几乎是市场上所有的信息数据产品,据业内专业人士的评估,至少把信息时代前十年的发展速度加快了五倍。 但是在做完数据大桥的成品之后国际上就鲜少再出关于chain的消息,大部分消息还是打着他的幌子出来招摇撞骗的,可居然还有不少不明真相的科研者中了招,都只能说明张伯伦这个名字在数学乃至信息数据方面都有太大的影响力。 冯森一直把这个人当做心中唯一的偶像,但谁能告诉他,偶像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当家教! 他怀疑道:“你拿什么来证明?” 沈晋摊手,“研究所工作证?我随时带着它干嘛?” 冯森也是长期作战实验室,极少与人交际的那种,话不经脑子就出来了,“那你是骗子吗?” 沈晋无奈。 “你这么问一个骗子,骗子会回答你‘我是’?” 冯森想了想发现也对,于是继续上一个问题,“那你怎么证明你是?” 沈晋挑眉,“我不需要向你证明,我只需要向雇主证明就行了”,他转头温柔看向懒人沙发上撑着头围观他们交谈的少年,“你说呢?” 程述勾起一个笑。 冯森被他笃定的语气给说服了,偶像就站在面前,他本来也不太敢真的死皮赖脸要求沈晋给出证明,这时候只觉得男人说得也很对,但随之而来的就是见到爱豆那一种幸福的眩晕感。 他结巴道:“您、您能给我签、签个名吗?” 沈晋不太懂当下的情况。 冯森从包里急吼吼掏出一只马克笔,指着身上的浅色外套道:“签在这里,行吗?” 程述抿着嘴笑,轻轻给沈晋点了点头,男人才拿过冯森手里的笔给他签了个chain,笔迹是流畅却出奇硬朗的花体英文,冯森一脸我高兴得要上天了的表情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反应过来以后才先和沈晋鞠了一躬,“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先走。” 连带着对程述也亲和得要命,“我先走了小述,月考以后再见。” 程述一点头,他就犹如一只翩跹的花蝴蝶从程家的大门口飞了出去。 沈晋:“……” 程述笑道:“他很崇拜你,以前上课的时候老是提到你。” 男人走到书架旁,笑眯眯地欺身而上,身影笼罩了少年的全部,“那你岂不是很早以前就知道我了?” 程述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反而轻佻地用手指勾上沈晋的下巴,“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嗯?mit?数学界的传说,神迹?” 男人马上气势就弱了下去,偏生一定要和少年窝在一个沙发里,“功名如浮云,那几年特殊贡献还不如你对我笑一笑来得值。” “油嘴滑舌。” “你喜欢。” “……嗯。” 国庆七天很快就过去,张叔和刘嫂说好了周日假期最后那天晚上就回来,沈晋周日早上就已经收拾好了所有东西还缠着程述腻歪,脸上写满了我不走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我哭给你看你信不信。 程述并没有理会,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地让沈晋回去了,等到晚上的时候果然床上多了一个不明物体。 程述在床边站了会儿,无奈道:“沈晋。” 不明物体连动都不懂,企图营造出一张我已经睡了不要打扰我今晚我就是睡在这里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的气氛。 程述放软了语气,“阿晋。” 基本能分辨出是个腿的部位轻轻抖了一下。 程述再接再厉,“老公。” 床上的人憋不住了,坐起来就把少年薅到自己怀里了,皱着眉咬他耳朵,愤愤道:“叫吧,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程述:“……”恕我直言,你戏份有点多。 少年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暂时不提这个问题,“那你明天怎么回去?顺着管子从我房间窗台上溜下去?” 沈晋想了会儿,反问道:“不然呢?” 程述很诚恳,“你不觉得这不符合你酷炫狂霸拽的大佬身份吗?” 沈晋也极其坦然与洒脱,“爬媳妇儿床有点挑战性是正常的。” 刺激。 程述都能想到沈晋在心里说这两个字的样子。 他决定放弃,又想到一个问题,在沈晋怀里转了半周和他面对面打量起男人穿的衣服来,居然是和他那个小熊睡衣一个款的定制,程述目瞪口呆。 他本来只是想问问沈晋爬上来以后换衣服没有。 男人张开手大大方方让他打量,末了抱他进怀里揉头,道:“快去把你那件换上。” 因为这七天温度有些回升,程述就没再穿过,这个时候听到这句要求真是哭笑不得,道:“我记得这个没有你那么大的款的。” 少年穿上叫软萌,沈晋穿上就是野生黑熊写实cos,从身材和身高都能窥见一隅。 男人答案一如既往,他认真道:“我有钱。” 程述:“……” 换了小熊睡衣出来的少年皮肤白皙,锁骨部分露了一些在外面好像透着一点点的莹润的粉,沈晋这几天被击得千疮百孔的心又中了一个满靶的箭,男人几乎是迫不及待把程述抱进了怀里,亲亲摸摸一会儿以后像个小孩一样勾着少年的腰撒娇要一起睡觉。 程述硬不下心肠,也就随他去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程述是被刘嫂的尖叫吵醒的,他揉揉眼睛下了床,在二楼就看到自家男人西装革履保持着喝一杯水的姿势似乎不太知道当下发生了什么,而刘嫂一只手拿着锅铲把沈晋看了又看。 她问:“沈先生?” 沈晋点头。他这个时候依然淡定得可怕,“刘嫂。” 刘嫂一脸困惑,“您怎么在这里?” 早上她起来做饭就看到厨房里有个人在倒水,开始以为是张叔,结果男人身子站直以后比张叔要高出不少,刘嫂还以为是家里进贼了。 张叔也走了出来,他平时开车见过沈晋,这个时候也不太懂当下形势,“沈先生?” 沈晋明显是没睡醒,程述特别清楚他,男人大概要在起床半个小时以后才慢慢回神,现在估计问他什么都得想个半天,索性就帮他回答了。 他踩着棉拖鞋从楼上走下来道:“没事,我昨晚让他留在这儿的,刘嫂你去做饭吧。”这话说出来就是让他们不要多问的意思了。 张叔也去修理花园,两人都知道主人家有些事就算亲密也不能干涉,客厅一时间就没人了,程述走到沈晋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怎么暴露了?嗯?刺激?” 沈晋大概大脑还没有开机,说话完全凭本能,他道:“忘了。” 一时习惯就从楼上下来了。 程述笑出来,却不料面前的男人一下把他拉进了怀里,亲着少年的耳垂,“好困啊。” 少年在他垂下来的额头上捧着脸亲了一口,“你还有机会再上去睡会儿,我去上学,好不好?” 语气就像是哄一个大孩子,而沈晋当机的cpu也接收了这句话,但就是抱着人不撒手,闹得程述一个脑袋两个大,生怕刘嫂突然出来撞着了。 少年可还没有忘记自己今年才十七。 他还是个宝宝。 又哄又亲地给了甜头沈晋才不情不愿地和他一起上了楼,程述把衣服换好就看到开机状态的男人坐在床边帮他点着书包里面的作业,笑道:“你知道我有什么作业?” 沈晋表示这是对他偷窥狂职业道德的侮辱,道:“你语文阅读要背哪几篇古文我都知道。” 程述眯眼笑,又道:“以后不要翻我窗户进来,听到没?” 沈晋很失落,放下手里作业委屈道:“不要,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语气宛如他才是那个被翻窗的大宝贝。 程述在他身边坐下来和沈晋一起检查有没有作业忘带了,道:“明明有门偏偏翻窗,你以为你是蜘蛛侠?别到时候掉下去我可不帮你收尸。” 沈晋的眼睛又亮了回来。 早上去上学本来沈晋一直强烈要求要让他送,但程述拒绝了,怕张叔心里不舒服,所以等到学校里以后也没有想到这一天注定会是不平凡的一天。 单肩背着书包,少年一只手拿着一本笔记在翻,周一是最后复习的时间,月考是从周二考到周四,挺多科全部轮一遍,程述就算记忆力好也要再复习复习,以免有什么记差了的地方。 打开自己班的门的时候程述刚准备按灯,灯就突然亮了起来,他转头看声音来源,骇然是尹志义抱着一大束玫瑰站在他身后,眼神可以说是深情款款,可惜不太对少年的胃口。 程述道:“我不买花。” 尹志义噎了噎,“不是,小述,这花是我送给你的。” 这和听到沈晋说述述小述之类的称呼时候的感觉不一样,老让程述觉得别扭得紧,他平静道:“我不要,请叫我大名,尹志义同学。” 尹志义深吸一口气,颇有要豁出去的味道,“程述,我在这里等了你三个小时,就是为了和你说一句话。” 程述叹了口气,“不想听。” 这种表白场面几乎是完完全全的给自己找麻烦,少年可不会傻到天真烂漫问尹志义那你要和我说什么啊。 说完他就绕过面前刚准备跪下的人去了自己的座位,昨晚沈晋和他讲解过的物理有道题他还有种说法,程述要试着理理思路写出来,只剩下原地不知道要不要跪的尹志义一脸迷之尴尬。 程述本来就是这个性格,不喜欢的人就连一点回旋余地都不留,尤其是不值得浪费时间的,不值得他花心思去拒绝的。 尹志义大概是生气了,放下手里玫瑰就朝程述走过去,刚准备勾起少年下巴然后把唇覆上去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不是程述打的,虽然他也准备打来着。 他抬头看着一脸怒火升腾的沈晋,无奈道:“你怎么来了?” 男人大概是气得狠了,“你先别说话!” 他的目光一直锁在尹志义身上,从头到脚好好扫了两遍,又突然冷哼了一声,上去就对着脸来了一拳。 和沈晋比起来就显得纤弱的小伙儿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差点没被打懵,晃了两下也不知道反击,后来站稳以后口腔内壁大概是被打破了,愤愤往地上吐了口带着血丝的痰,痞气虽然有但是明显比开始弱了很多,“你谁啊?” 沈晋大概是刚在车上批完文件下来的,还带着无色的蓝光眼镜,看起来整个人都文质彬彬不少。 大概也是这样尹志义才敢和他叫板,程述想着,要是沈晋把眼镜给摘了露一地痞流氓的表情,尹志义指不定就已经跑了呢。 他道:“我谁?” 尹志义的气势被他这一句道上混的味道又吓了回去,只是还在强撑着,“对啊,你谁啊?” 沈晋点点头,“你先告诉我你谁?” “尹志义,我爸是尹兴朝。”少年看他西装革履的样子,就想着搬出自己爸爸出来吓一吓,总不会出现在中小学生中间因为孤陋寡闻而装逼失败的问题。 他要不搬出他爸还好,一说出来沈晋就笑了。 “你是尹兴朝的儿子?” 尹志义点点头,想着就算比自己老子大点官位还不是照样的要给几分薄面。 谁知沈晋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也的确没有再打人,反而走过去软乎乎摸了摸程述的脑袋,为自己刚才的所作道歉,“宝贝儿,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气了,嗯?” 程述轻声道:“没事。” 沈晋从随身带的那个盒子里拿出一个小罐子,包装很漂亮,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说:“巧克力和糖,给你带的。” 少年抿唇笑起来,“好。” 旁边的尹志义看着两人之前密不透风的关系心烦,硬是打断了一句,“我说你是程述的谁啊?” 还叫程述宝贝儿。 沈晋明显也很年轻,不会是程述的爸爸叔叔之类的,尹志义就是不爽才问了这一句,谁知男人转过头来,微微勾起唇笑了笑,“现在轮到算我们两个之间的帐了。” 那一声笑得尹志义心里发凉,只看到沈晋拿出手机也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喂,陈先生,我这边有个事要和你说一说。” 那头的人谄媚的笑声透过电磁波传出来,“沈总,您说。” “我记得你们下面有个叫尹兴朝的?” “对对对,他怎么了?” 尹志义神色僵了僵。 “他儿子在学校里仗着他爸欺负我们家小朋友。”沈晋这话告的黑状似乎没什么逻辑,陈志坚又不是幼儿园园长,但很快就理清了对方要说什么,马上道:“沈总沈总,真是太对不住,我马上整顿,尹兴朝那边我也一定给您个交代,不超过明天,行吗?” 沈晋笑了笑,“哪能呢,我和您合作也是有段时间了,你什么人品我很清楚,哪用说什么交代不交代的?” 那边着急忙慌道:“不不不,一定要交代的,您就先等着,我马上去办。” 沈晋道:“那就麻烦了。” 陈志坚:“不麻烦不麻烦。” 挂了电话以后尹志义的脸色已经白了,沈晋看他一眼,“拿上你的花快走。” 他还算是保护青少年脆弱的内心,否则就直接“赶快拿着花滚蛋”了。 程述看着尹志义灰溜溜走了的样子,手上剥了一颗巧克力送到沈晋嘴里,问回原来那个问题,“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沈晋乖乖吃了少年递过来的东西,靠在桌边诚实道,“没什么,就是怕你低血糖。正巧孙辉把当时我叫他买的这个送了过来,我就想着给你拿来。” 孙辉就是那天拔足狂奔的秘书组长,跟着沈晋干了很多年。 程述想了想,认真道;“可是我记得……我没有低血糖啊。” 但是好像在记忆深处又有低血糖的印象,一时也没办法厘清,沈晋揉揉他的头,“就当给你备着的成吧?在学校里要好好吃饭。听见没有?” 程述乖乖点头。 男人在教室里面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程述继续做他的物理复习,他们早上数学老师要了三节连堂,丝毫不顾学生死活,得亏是最后一节体育,但程述在心里估摸着也是上不成的。 明天就考试,所有老师大概都是想再抓一把,至于体育这种高考基本就掠过的科目其实也就是为了让学生放松一下,但考试将近大概是不行了。 钱菱特意和程述前排的同学换了个位置,拿了本厚厚的题集请教他一些题目的算法,程述虽然冷淡了些,但还是一题一题把她的疑点全部讲了一遍,也不期然地感到她的目光似乎灼热得过了些。 奇怪。 程述对于不合常理的东西都会自动归进错觉那一边,这个时候也不例外,他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依旧用原本那样冷淡的声线讲题,等钱菱终于闭上她那张一问三不知的嘴以后才开始认真给自己的题集做最后归纳。 但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来了,大概是天有好生之德,第五节体育并没有被占,所以当程述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准备去操场的时候,钱菱冒了出来。 然后拦住了他。 她的两颊飞上两朵红云,是少女最青涩干净的姿态,配上姣好的容貌赏心悦目,她道:“程述。” 少年气质清清泠泠,站在那里,低声嗯了一句,似乎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恰巧就是钱菱最喜欢的样子。 其实这个学校里喜欢程述的姑娘很多,大部分只敢在背后议论,她还是第一个这么大胆上去表白的,一方面大概是有了接触以后发现少年并不像想象里那么冷漠,至少心底是柔软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程述现在成绩好到爆炸,大概所有姑娘都梦寐过这样一个干净又优秀的男孩子。 她手里拿着一个天蓝色的信封,很漂亮,连边角都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折出了花纹,可见其中用心,但实际上程述此刻最想做的是查查黄历,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这些表白的都凑到一起了。 他消受不起。 钱菱慢慢地把手上的信封递到了程述面前。 而少年作为一个家里有主了的只能装傻,“需要转交给谁?” 钱菱的脸都红到脖子那儿了,羞赧道:“不是,是给你的。” 程述说:“哦,那我还是不要了。” 钱菱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血色从头一下褪到脚,“为什么?” 程述看了看她苍白的样子,始终还是不忍心,指了指头上的喇叭,“铃响了。” 就在他说完话的那一瞬间,铃声声势浩大地从扩音器里传进下面站着的两人的耳膜,程述丢下一句“我去上课”就马上逃离战场,只剩下原地一个眼眶都红了的钱菱还站着。 下午上课的时候钱菱果然没有再坐到程述前排来,只是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默默写着什么,程述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又觉得这样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了,他面上没有表情,手上从罐子里悄悄拿出一颗巧克力剥开放进嘴里。 晚上回家的时候张叔接了程述回去,还说是那位沈先生下午五点的时候就到了,在家里等他。 程述点点头。 下车的时候沈晋已经站在门口了,笑眯眯过来把程述的书包拿了,张叔识相地去停车,让他们说话。 沈晋还是喜欢揉他脑袋,他说,“待会儿尹兴朝和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可能要来。” 程述皱了皱眉,“我不太喜欢应付他们两个。” 沈晋笑,“我会帮你办好的,你只要听话地写作业就好,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管,嗯?” 程述点头。 两人走进屋子里说了会儿话,大多都是沈晋在问,关于他是怎么撞到尹志义又怎么招惹了他的全过程和今天在学校里面有没有想他之类的。 沈晋就喜欢自家宝贝儿红着脸说实话的样子。 吃完饭以后程述去洗澡,刚才还提到的两人正巧在这个时候就来了,沈晋微笑着迎上去。 “尹先生。” …… 程述换了睡衣出来的时候尹志义和他爸已经走了,只在桌子上留下一个精致的盒子,沈晋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他下来直接把人圈进了自己怀里,两个人一起看报纸。 程述挣扎,“刘嫂在。” 沈晋轻轻捏了捏他的腰,“没事,我让她先休息了。” 少年无奈偏头看了他一眼,乖乖坐着不动了,他说:“那盒子里是什么?” 沈晋眼睛没离开过报纸,他道:“尹兴朝家祖传的一个玉器,反正也是道歉,我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没让他拿回去。” 程述道:“你这么让尹兴朝割肉,他对你观感肯定差到极点了。” 沈晋亲了亲他的肩膀,含糊道:“尹兴朝本来作风就浮夸了点,承包项目这些上面他自己占了不少油水,估计等再过几年下台的时间也要到了。”他把下巴靠在少年肩窝上,眯眼笑道:“媳妇儿,你是不是可担心我了?” 程述推他脑袋,“你晚上睡哪儿?” 沈晋马上一脸大狗像,抱着怀里的人不撒手还撒娇,“我要和你睡。” 程述勉强起身,沈老板还环着他的腰不放,头也靠在少年的腰间,“媳妇儿~” 程述一脸无可奈何,拍拍沈晋狗头,“上来吧。” …… 之后的几天就是考试了,程述秉持着和以前一样默默无闻的态度答着题,监考老师监考他们最后一个考场的尤其严格,毕竟全部都是各班吊车尾,什么作弊的方法没有,所以程述每次交卷的时候都是整个教室里面唯一一个填满答题卡的。 在这种差生云集的考场里,考试铃声一响周围就像拉了冲锋号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趴桌睡觉,连写名字都是监考老师过来提醒的,充斥着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氛,程述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度过了三天。 周五的时候全天都没有什么重要的课,大部分老师都在改月考卷,只有数学因为是先考完的科目,所以出了一部分人的成绩,程述不在这里面,只听到数学老师点名表扬了几个考上八十多分的学生。 这次月考卷很难。 这句话是数学老师的原话。 全班都对着那七八个数学学霸表达了自己的一腔崇拜以及羡慕嫉妒之意,除了程述。 昨晚沈晋借着他考完试可以放松放松的契机闹了他很久,因此就算被男人抱在怀里一觉睡到天亮也一样感觉困得很,他这会儿只想睡觉,所以上午的几节正课他差不多都睡过去了。 但他这种样子在大多数同学眼里就叫放飞自我,很多人以为他考得不好自甘堕落都纷纷过来安慰他。 其中也包括钱菱。 程述根本困得睁不开眼睛,还要像个旅游观光景点一样一个一个被参观,心里基本是崩溃的,尤其是看到钱菱红着眼睛过来劝他说,“没关系,我数学只有五十六分,大家都一样”的时候更是头疼。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回了家,怒火燃烧在心中的程述—— 果然就没让沈晋上他的床。 可怜的妻管严沈老板只能在老婆书房的沙发上将就了一晚上,然而第二天睡饱了的程述清醒以后又觉得对不住自家男人,又主动提出一起去赵教授夫妇那里看他们,这一次还顺便提了点刘嫂做的玫瑰糕。 刘教授很高兴,又让他们提了点桂花糕带回去。 程述哭笑不得。 两人被留了吃午饭,下楼的时候却刚好在拐角的位置听到有个男人打电话的声音。 程述只觉得熟悉,但沈晋一下就停了脚步,他给少年打了个手势让他别说话,仔细听了会儿以后脸色就变了变。 程述不知道为什么听得见那个人说话的声音,但就是听不清楚那人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沈晋这个时候到底是为什么变了脸色。 那人离开后两人才走出单元楼。 但程述能感觉到沈晋面色的不虞,以及程述自己心里某个地方升起的不安,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一样。 第一百零六章 月考成绩出来了。 程述的名字排在第六百七十多名,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发现自己的确没有看错,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有些头疼冯森那边该怎么说。 八成又是要缠上来说他不懂事,早点补课不就好了什么的。 各科的卷子还没发下来,程述从公告栏那边走回自己教室,路上碰到不少看着他一脸同情的,不过还有一些拍他肩膀说考得不错恭喜恭喜之类的人。 按着他以前的成绩,的确是进步了不少。 下节课是物理,程述刚才看到物理那一栏低得可怕,科代表已经开始发卷子了,他坐回位置上,也想看看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出错了,前排却突然传来喧杂的讨论声。 “程述!你物理120!” 少年只听到这一句,批改过的卷子就从那边被卷成一个卷扔了过来。 他打开卷子,选择题答题部分上方的成绩处,骇然就是用鲜红的笔批改上的120分。 满分。 但程述刚才在公告栏上看到的是56分。 少年有点头疼,他和那边叫着真厉害的几个同学微微抿了抿唇,露出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笑,又站起身回到公告板的那个地方。 全年级物理满分的只有一个,然而公告板上的120分是在另一个学生的成绩下面。 那个学生的数学物理英语化学语文还有其他科目都高得吓人,直接甩了年级第二46分,而他也在最后一个考场,程述是1036,他是1039。 不用说都知道了。 大概是哪个粗心的老师输错了学号,程述正打算转身回座位,身后又传来一阵嘘声,手里也不期然又掉进一张卷子。 149分的数学卷子。 身后一帮人的哀嚎,指着程述叫他磨人的小妖精,平时不说话,大概就等着这个时候一鸣惊人呢。 少年能感受到他们调侃之下的善意,微微笑了笑,居然一时就闪瞎了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温和表情的众人。 这天下午没多久程述的成绩就在热心同学的奔走相告下被经证实是被粗心的实习老师输错了,他自己没什么好生气的,这种事情本来也还算正常,就是家里那位一个劲为他抱不平。 沈晋说:“什么?输错你成绩了?这还能忍?” 他这几天在忙科技展上的事,都很少像以前一样巴不得每天都和少年黏在一起了,好不容易放个小短假回来就听着程述受了委屈,巴不得马上去自家小朋友的学校好好理论理论。 程述也发现了沈晋有的时候幼稚起来简直没话说这个问题,也只能像哄孩子一样让他别生气。 他自己都没那么火大呢。 沈晋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少年圈进怀里搂着,低声道:“真希望能把你藏起来,只让我一个人看到。” 程述的心里微微一动。 之后的几天就是学校里面的什么成绩嘉奖大会,让单科状元,文理状元分别上去领奖,学校的老习俗了,就是为了激起大家斗志的鼓舞活动。 而程述在那一天无意识地装了个很大的13。 先颁发的文科那边的最高分,语文英语数学历史什么的,都没出什么岔子,校长亲自在台上用毛笔给他们在奖状上现场提名,可以看出得了奖的大家心情都比较激动,牙肉都笑出来。 之后就是理科。 程述他们学校的校长号称是个潇洒人物,对颁奖这件事从来没有个准备,再加上这一次不是只颁高二,还有高一和高三的,所以校长大概是没想到会出这么个情况。 主持人:“下面颁发的是语文单科第一名,恭喜高二(16)班的程述同学!” 主持人:“下面颁发的是数学单科第一名,恭喜高二(16)班的程述同学!” 主持人:“下面颁发的是英语单科第一名,恭喜高二(16)班的程述同学!” 主持人:“下面颁发的是物理单科第一名,恭喜高二(16)班的程述同学!” 主持人:“下面颁发的是生物单科第一名,恭喜高二(16)班的程述同学!” 校长写到一半干脆让程述别下去了。 主持人:“下面颁发的是理科总分第一名,恭喜高二(16)班的程述同学!” 校长写完手里的最后一张递给了程述。 他其实挺喜欢这个小伙子,连个并列第一的成绩都没有,为学校省出了一点点微小的奖状成本费,也算是做了贡献。校长拍拍程述的肩膀,“好好干,你们这一届的全省状元我就等着你了。” 程述拿着手里被学校特地裱了框的奖状欲哭无泪。 太重了。 而台下围观了这一轮王霸之气*炸天的颁奖以后,基本是觉得高一新生那些个软乎乎的颁奖都没有什么意思了,看看人家,直接承包他们这一届理科生的所有奖项,完全是有一颗不畏惧和莘莘学子为敌的勇敢之心。 刚入学的小学妹们更是眼泛桃花,一腔仰慕之意几乎要从操场向四周郊区扩散,悉悉索索地在说姑娘间的话,闹得高一那边班主任不停在队伍前排强调纪律问题。 晚上回家的时候冯森又来了,看了成绩单以后也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只是告诉程述他自己答应和程父说的事一定会说的,不过这一次他带了十多个笔记本请沈晋帮他把名字签上。 程述看到沈晋那个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出于礼貌签了两个。 但即使是这样冯森也开心得要飞起来了,他又一次如同一个翩跹的花蝴蝶飞出了程述家的大门。 少年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笑了笑。 再说程述自己的事儿,沈晋最近都很少留在程述这边了,他晚上只是过来看看程述,然后又回去,因为在沈宅那边还有会议要开,程述甚至有一次在家门口的路边看到了赵亦南,也是找沈晋的,他笑着和少年打了招呼,程述也尽力微笑回去。 科技展设在十月三十号,第二天就是万圣节,也就是说在三十号之前沈晋都没有多少能和他一起的时间,程述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但是沈晋那边工作要紧,所以他永远也不会开口说任性的话。 赵亦南说:“沈晋没有陪你?” 程述摇头,“他不是在忙科技展的事?” 男人一脸恍然大悟,他道:“也对。” 程述有些奇怪,“你不是因为科技展的事情去找他?” “哪里,我这边有些工作文件打算和沈晋谈一谈,我还以为他在你这儿,所以先过来看看。” 少年点头,“你还是去他宅子里看一看吧,对了,你最近有回刘老师那里看她吗?” 程述也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可能问多了些,但是自从他上次见到刘教授开始就莫名其妙兴起一种熟稔的情绪,那种感觉好像是真的把刘老太太当自己的奶奶一样,亲密又温暖。 他能看得出来刘教授嘴上说着不想要这个儿子,其实心里想得紧。 赵亦南苦笑了一声,他说:“我回去我妈还不得打死我。” “怎么会?刘教授明明就很希望你回去的。”程述诚实说出自己观感,“她其实很寂寞的,虽然赵老师陪着她,但我觉得她很想你”,程述想了想,“我上次去刘老师那里她无意间提了你七八次。” 赵亦南迟疑了一瞬。 程述也不是圣父,别人家的事他自己也不想多管,只不过这次是个例外,他补完最后一句,“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回去看看比较好,嗯?” 赵亦南笑起来,“我终于知道沈晋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程述被他这句突然出来的论断说得有点无奈,但男人还在继续,“要是我先来一步,我也会喜欢你的。” “喜欢谁?”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程述内心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 哦豁。 都怪赵亦南不谈正事乱说话。 他刚想转过身,腰就被一双温暖的手给环住了,“怎么穿这么少?嗯?” 程述拍拍他蹭上来的狗头,“刚从学校回来,下午才降的温,还没加衣服呢。” 沈晋在他肩窝上埋了埋,不舍地松开怀里温热的躯体道:“快去加衣服,别冻着了。” 少年点头,“嗯”,他又转头看了眼被秀得快翻白眼的赵亦南,拍了拍沈晋的肩膀,“你们好好聊,我先回去了。” 赵亦南依旧是那副绅士的模样,“可爱的小朋友再见”,他和程述挥挥手,完全不顾面前男人已经完全黑下来的脸。 沈晋:“赵亦南,闭嘴。” 赵亦南:“嗯?我说什么了?” 沈晋:“那要问你和我老婆说什么了,嗯?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一点。” 赵亦南:“沈总,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地赞美尊夫人。” 沈晋:“你的赞美,很特别。” 第一百零七章 赵亦南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直男,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晋身子僵了僵。 他抬头不像是刚才调侃的语气,神色沉沉,“这话不要在外面乱说,还有,你也管好谢羽,收了钱就不要到外面乱讲话。” 赵亦南看他严肃神情也不由收起了语气里的轻慢,“怎么,你听到谢羽出去乱说了?” 男人从怀里小木盒里拿出一支烟夹在手里,刚打算点燃又想起什么,把烟放回了盒子里,“谢羽他不管怎么说终归是个出来卖的,有钱就是爷,这几天我这边听到些风言风语,不知道是不是谢羽不小心放出去的话。” 赵亦南脸冷下来,“我会查的,你放心好了。”他想了想突然又道,“沈晋,那我这得装到什么时候啊?” 男人手里的烟盒转了两圈,“装到……” 他也不知道要装到什么时候。 可能,装到自己可以被原谅吧。 “装到你找到老婆再来找我。”沈晋把烟盒放进口袋里,转身从赵亦南的视线里离开,只剩下身后人气急败坏地大喊。 “不是,我这还顶着个重度不可逆转类同性恋的身份呢,去哪儿找老婆啊!” “寂寞‘少妇同城交友,香港富婆重金求子。” “……” 离科技展还有三四天,沈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只能事先和程述打了招呼说他这几天都不回来,让少年每天晚上回家都给他打个电话才罢休。 少年收起手里的书,从学校门口出来,却意外没有看到张忠明开过来的车。 奇怪,程述往马路走了两步。 都已经放学半个多小时了,张叔从来没有那么晚接过他,郊区也不好打车,少年决定还是步行回家,不过在这之前要先给张忠明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从学校到郊区的路上有一段基本就是挨着国道修的,逼着人走高速公路,虽然只有一段,但依旧还是很危险。 程述一边走一边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却飞出了另一张东西。 粉红色的。 是热爱学长的学妹们慷慨的馈赠,情书。程述虽然不打算看,但也并不觉得别人的心意可以被糟蹋,更何况,这一位的手段真是太高明,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封情书是什么时候掉进自己口袋的。 他书包里还有一堆呢。 少年弯下腰准备去捡,风却在这个时候吹了起来,那张粉红色的纸直接飘起来往着路中间过去了。 危险。 程述想着。 他自己从来不做太过于冒险的事情,所以在一刻果断放弃了捡拾。 口袋里的手机也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是张叔打来的,程述接起来,“喂?” 张忠明今天在路上出了车祸,旁边的一辆车刹车失灵突然冲了过来,现在在医院里面,只能让程述自己回家,这会儿担心又打了电话过来。 他说:“少爷,您走国道那段的时候千万小心车子,今天下了雨,怕是路滑,不好急刹。” 程述答应,转头看刚才飘出去的粉红□□书已经被一辆车碾在了泥地里,目测还会有更多的车从上面经过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身后不断地有车过来。 程述说:“国道这段我都快走完了,没事,您别担心。” 话音刚落身后就是一声巨响,一辆桑塔纳车前灯撞得粉碎,被这么一冲刚好直直往着程述的方向过来。 g不能乱立啊。 这是程述剧痛着给自己打完120之后的最后一个念头。 …… 左小腿粉碎性骨折,其他各处轻度骨折扭伤,脑部轻微震荡,得在医院呆上两个月。 少年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醒过来就听见旁边有人声说话,仔细听了会儿才分辨出那应该是医生,而一边听着注意事项的人时不时低声回应,譬如应该吃什么散步至多多长时间会影响往后行动之类的。 程述以为是刘嫂,等那人把中间帘子拉起来才发现是沈晋。 少年面色有些苍白,躺在和肤色交相辉映的病床上显得更甚,此刻眼神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像极了可怜兮兮要主人抚摸安慰的兔子。 沈晋也这么做了。 他走过去坐到程述的床前,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还疼吗?” 沈晋不问这句还好,一问程述就觉得全身都疼,刚才没注意的小腿和撞到时候作为支撑的右手臂一阵阵麻疼传过来,后脑勺也疼得厉害。 但程述不能直接说,他什么都想起来了,不是这个世界原本十七岁的少年了,这么说话老让他觉得自己在撒娇。 他是在灰色空间生活了多少年都不知道的人,至多是面貌上没有改变,心里依旧和一个孩子不一样了。 “还成吧,不太疼。” 沈晋俯下身用额头蹭了蹭他的额头,鼻息喷在程述的侧脸上,他说,“为什么要忍着呢?” 他的少年,明明可以缩进他的怀里告诉他我疼,不论是什么地方疼,他都会先代他心疼过一遍。 男人低低道:“有我在,你可以不用忍。” 程述在病床上弯起嘴角,他知道沈晋也想起来了。 在第一个世界秦溯说过一句一样的,那是两人打过最惨烈的一场仗,他自己肩上受了伤,男人的大腿也被一只箭给穿了,他就坐在秦溯身边看医官直直把断箭从他的伤口里□□。 他肩膀上的伤刚被包扎好,这个时候火燎一样的疼痛,但程述不敢说出来。 他只是愣愣盯着秦溯血肉模糊的那处伤口,什么话都不敢说,似乎呼吸都会影响医官手上的动作。 那个时候秦溯就笑起来,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他说,“有我在,你可以不用忍。” 程述都想起来了。 他抬手把沈晋额前的乱发一点点拨回原来的位置,“几点了。” 男人握住他的手亲了一下,“早上六点半,你饿吗,我去给你做早饭?” 程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晋还没说话,房间里响起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沈总昨天下午七点到的,比你送进手术室的时间就晚十分钟。” 昨天沈晋接完张忠明电话那副快要抓狂发疯的样子可是把一起开会的员工给吓了一跳,赵亦南来洽谈科技展展柜合作的事,刚从车上下来就被男人给推回了车里,然后一路风驰电掣到省医院抓着小护士领子问知不知道程述这个人。 刚送来的患者护士当然不知道,颤颤巍巍说了实话结果看到面前的男人一副要把医院给掀了的表情。 还好在差点和赵亦南打了一顿以后沈晋稍稍恢复了理智,终于在三楼手术室那里听到护士打程述手机寻找他家人的声音。 少年听着又忍不住揉了揉沈晋的脑袋,“别回去做了,下楼买一点吧,我和你一起吃。” 他微微转头,问的是赵亦南,“赵先生,你吃早饭了吗?” “不不不,沈总亲手买的早餐,无福消受。”赵亦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一脸害怕沈晋在早餐里给他下毒的表情。 程述也不再客气,“去吧。” 沈晋对着少年侧出右脸,眼神意味明显。 程述用没受伤的左臂勾上男人的脖子,轻轻印了个吻。 站在角落里的赵亦南一脸伤痛,世界出奇不意又给了身为单身狗的他一个暴击。 赵亦南是和沈晋一起出去的,程述想蒙上被子睡觉但老是睡不着,就听到门口赵亦南和小护士说话的声音,他本来也没有偷听别人谈话内容的习惯,只是听力太好,根本控制不了。 赵亦南说:“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护士半天没说话,半晌之后程述才听到她的声音,“我、我叫吴梓语,梓是、是木辛的那个梓,语、语是说话的那个语。” 赵亦南的皮相也算是很不错的了,之前大概是害羞,程述躺在床上想,这会儿小护士不是连说话都结巴了。 赵亦南说:“哦,吴梓语,你名字很好听。” 小护士大概是脸红了。 赵亦南又说:“我听说愿意做护士这个行业的都是救死扶伤的天使,你觉得呢?” 那个叫吴梓语的姑娘结巴道:“我、我是实习医生。” 赵亦南丝毫不见尴尬,“那你为什么穿护士的制服?” “没、没白大褂了。” 赵亦南就说,“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应该是愿意做医生这个行业的都是救死扶伤的天使,梓语,你是为什么想当医生呢?” 小姑娘刚出社会不久,这么一问就问乱了,实诚地结巴道:“因、因为工资高。” 赵亦南:“……” 第一百零八章 没过一会儿赵亦南就回来了,坐在床边不发一言,也没准备和程述提那刚才的事。 或许本来就应该瞒着。 程述看他缄默不语的模样,莫名就想起第一个世界他突然回到赵教授夫妇那里的事,那时赵亦南那张游离于事态之外的表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沈晋说,奶奶生病是因为赵亦南找了个鸭子当男朋友。 但是。 程述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微微蹙起眉,赵亦南难道是个双性恋? 在沈晋的描述里面赵亦南是对他男朋友谢羽极其忠诚的人,所以才会死心眼到气坏了他妈又让老两口逼不得已搬了家。但看刚才赵亦南极其臭不要脸的勾搭行径上,他似乎并不像一个忠诚得能放弃亲生父母的伴侣。 程述找到其中不对的点了。 问题就出在,赵亦南可能并没有旁人说的对男朋友那么深的感情,那他为什么放任谢羽去刺激老两口,难道在他眼里父母还没有一个感情不深的伴侣重要吗? 一定有个原因。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股浓郁的香味直冲进程述的鼻子里,“阿晋。” 沈晋手里拿着两包豆浆和一大个牛皮袋坐到他的床边,先放了东西把少年的身体扶起来,再把吸管伸进袋子里捏着口递给程述。 “先喝两口。” 程述听话地叼住吸管喝了两口豆浆,想起什么又问:“阿晋,我学校里怎么样了?”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沈晋就想起那满书包各式各样的情书,脸黑了黑,“没事,我把所有假都帮你请了,医院这边有证明交过去,你班主任只说了让你好好休息。” 程述点头,又觉得沈晋这个时候脸黑得不正常,突然就想起自己那满书包的情书心里一阵虚,装作随意地问道:“对了,我书包呢?” 沈晋:“脏了,扔了。” 程述瞪大眼睛:“我里面还有刚整理出来的题集呢。” 沈晋蹭地一下站起来把手覆在少年背后的床板上,“程小述!你给我搞清楚,你现在和你老公提到那个装满情书的书包到底合不合适!” 程述自知理亏,“好吧,那我错了,但你没真丢吧?” 沈晋的脸越来越黑。 少年识趣地闭上了嘴。 晚上的时候沈晋还没走,程述看他一副要陪床常住的样子有些惊讶,“你还不走吗?” “走?”男人手上动作不停,“去哪儿?” 程述道:“后天就是科技展了,你该是很忙的吧。” 沈晋转过头来看他,“还好,总是有时间陪你的。” “阿晋,你不用担心我,刘嫂会照顾好我的,不少你这两天。”少年轻声道,他一点也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沈晋。 沈晋,应该是不能被任何事情影响的。 男人认命一样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整理着的被子,转身走到程述的床边,“不是因为担心你。” 沈晋温柔抵着少年的额头,“只是我想这么做而已。” 他很清楚自己的爱人,真相对他来说不会掩藏多久,很快程述就会逼着自己做出抉择,在这个沈晋为他量身定制的完美世界留下,或者跟着自己回归到漫长没有尽头的灰暗空间。 尤其是在程述知道他那死寂到压抑的许多时光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以后。 他不确定少年的答案,当前能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法预料下一刻的分开,尽管沈晋清楚当初自己不是故意,但他依旧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程述抿唇勾出一个弧度,单手搂上沈晋的脖子,“好。” 爱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晚上沈晋做了许多年来的第一个梦,他看到蓝衬衫被浆洗得发白的少年站在单元楼门口,认认真真地和送到楼下来的老太太道再见,然后什么都不背地去上学。 奇怪的是男人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区别实在太明显,那个程述和现在的程述不一样,还青涩含蓄,没有被逃不出的宿命压抑了本来充满希望人生的样子。 沈晋突然就觉得想哭,但是他根本就发泄不出来,他知道自己的心脏那个地方正在加速跳动,逼仄着胸肺里酸涩得可怕的空气。 把程述逼进灰色空间其实是个骗局。 肇事的时候沈晋还没有明确的意识形态,只是团混沌的宇宙意识,初开时候的第一种情绪觉察是喜悦,第二种就是孤独。 就算那会儿沈晋身边已经有了很多话唠型的小世界。 沈晋一直觉得可笑的是他居然比自己创造出的小世界意识觉醒得还慢,某一次提到自己情感似乎缺失得有点严重的时候,手下有好事儿的小世界随手一指就把程述当做一个案例和沈晋分享了。 那个世界意识说,爸,你看这个人怎么样? 沈晋完全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之前听了少年的故事以后他并没有觉得他很惨,毕竟他自己也没有父母。 他没办法昧着自己的真心说真是太可怜了。 他那时候还没有同情这种情绪。 沈晋是个没有生活的人,所以也不能比较,没有同理心,他只是很欣赏少年那种比较冷淡的性格。 小世界们都和他反映这种冷淡的性格很酷,很大佬。 所以沈晋就回答那个问他的小世界,还行。 还行是一个中肯的词,但是那个小世界是个黑道世界,世界意识从出生开始就听不少野生大佬喜欢说还行。 这些野生的大佬都说自己从来不轻易赞美别人,最高的评价就是还行。 沈晋也像那些大佬一样说话很少,所有小世界都以为他是酷,其实他只是不会说。 他还是个孩子的智商,虽然在自己意识混沌的时候创造了不少儿子。 对自己的儿子身份定位很明确的小世界就自动把爸爸也代入了野生大佬的形象,抱着一种孝敬老人家的态度把程述给诓了进贡给沈晋,所以程述以旁观者身份看到的那个所谓真相是假的。 实际上刘教授什么事都没有,所有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几个搞编剧的小世界自己策划的,她甚至根本没有进手术室,也根本没有发心脏病。 天才编剧小世界们还很富有创造情怀地把赵亦南这一段给深化主题升华情感了,反叛儿子为爱气煞亲生父母之类的桥段一向是它们的菜,虽然他们不敢对沈晋这么做。 沈晋不怎么说话的派头实在是太大佬了,小世界们都很害怕被沈晋拉去灌水泥沉海。 富有孝心的儿子们不能影响小世界里人的命运,只能自己创造了个假的赵亦南丢进去,然后又创造了个假的赵教授坐在手术室门口,还给程述班主任打了个电话。 招数太逆天,程述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居然也能骗。 他傻乎乎进了空间,傻乎乎被囚在笼子里数不尽岁月,傻乎乎被沈晋创造出来的新世界给蒙骗,相信自己回到了从前。 但沈晋没有考虑到,因为世界构成的匆忙,所以赵亦南这一环一不小心出了点岔子。 他是个直男。 沈晋只能自己在学习完之后身体力行创了一家研究所和赵亦南做了个交易,扮演个为鸭堕落的苦情不孝子。 赵亦南同意了。 沈晋现在只想圆了那个当初被迫的谎,他不知道程述在这么多年以后会不会选择离开自己。 在经历了生和死之后。 他很不确定。 也许当时突然兴起的想让这个孩子就这么陪着自己,从一片虚无的喧嚣到另一个喧嚣的虚无,偶尔能说说话聊聊天很好的这个想法,是错的。 程述在空间里那么长的时间沈晋一直都在默默看着他,描摹过所有眉眼,但从来都没有试图和他说过话。 他心里有一种惶恐,害怕自己脱口说出真相,而眼前的人会离开他远走,去程述曾经在光屏上无数次调看的那些高不可攀的雪山,繁密冗杂的丛林峡谷,再也不回来。 他挡不住他。 沈晋是个自私的宇宙意识。 第二天程述是被嘈杂声给吵醒的,他扭头想去找沈晋,男人却没有在陪护病床上,而是在门口和一大帮人说着什么。 他们穿着校服,抬着头听沈晋说话。 “小述知道你们能来就很开心了,他现在还在睡觉,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能否先稍等一会儿,让他多休息一下。” 众人点头。 其实他们并不是所有人程述都认识,除了自己班的人以外还有不少似乎是高一新生的小姑娘。 程述不太懂当下的情况,他这边是高级陪护病房,不存在人挤挡路的问题,但就从他能看到的门口密集程度来看。 这个病房可能装不下。 第一百零九章 抱着鲜花的小姑娘和拎着盒子的少年们站在门口,挤成一道假期景区最常见的风景。 程述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身子靠在床头,轻声道:“阿晋。” 男人闻声转头,“醒了?” “嗯,让同学们进来吧。” 小姑娘和少年们陆陆续续走进来,程述看到打头的是钱菱,还有他们班的体育委员,那些跟在后面拿着花儿的高一学妹都怯怯地低着头,似乎刚才所有来的勇气已经在路上用光,进门那一刻又想起之前想到的种种担心。 沈晋笑了笑,让同学们先在沙发上坐下。 程述一看就知道他们是逃课出来看自己的。 钱菱道:“程述,你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伤得很重?” 昨天班主任说程述出车祸了所以没来上课钱菱的心就提了起来,体育委员平时和程述关系好,也和钱菱商量着要来看他,但是班主任并没有这个打算,所以他们两个今天早上就请了病假过来,谁也不知道在门口居然又碰到了那么多被拦下的小姑娘。 体育委员王煜道:“述儿,你这是断了哪根骨头啊,怎么右手臂和腿都吊起来了?” 程述被沈晋往身后垫了个枕头,“小腿和右手骨折了,没事,就是要躺几个月。” 钱菱眼红红的,“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述道:“好好复健没有问题,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倒是你们怎么不上课来看我了?” 钱菱眼泪都快掉下来,捂着眼睛不说话,王煜就吊儿郎当多了,他道:“还不是不想上那劳什子课?上午三节数学连堂简直要人命,我不如出来看看你怎么样呢。” 他手上拿着一个psp,给程述放到床头,“述儿,你在这里好生休养,别一天到晚刷你那破题集了,给你带个psp舒缓身心,奥赛集合本儿什么的我是绝对不会买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把psp拆出来放到程述手边真诚道“等你放出来的时候我希望我们能在倒数排名上会师。” 程述感动地劝慰他,“没可能。” “……” 周围的小学妹一脸艳羡地看着这些有机会能和程学长嘘寒问暖谈笑风生的学长学姐,恨不得自己也能和程述聊个三百回合。 她们手上都拿了百合风信子之类的花束,排排坐在一起简直像是个花店的门面。 王煜说:“啧啧啧这么多姿色上佳的小学妹平时真是想看都看不到,述儿你不说两句?” 程述无奈地叹了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调礼貌客气,“请问大家是……?” 小学妹里面也有个领导者,怯生生站起来,“学长……我们是听说你出车祸了来看你的。” 他们程述后援会里面的姑娘昨天没有发现爱豆的行踪,多方打听才知道程述出车祸了,立马用良好的素养迅速的事后应急措施打听到了程述在哪个医院,挑选了后援会长得最好的二十几个姑娘一起来医院探望。 本来名额只有五个,结果因为争抢太激烈,最后选了二十三个。 程述勾起一个微笑,“我很好,谢谢你们来看我。” 一排排的小姑娘脸红了一片,一个个起身把手上的礼物和花放到程述床头,不一会儿少年就感觉自己要被花和糖还有书给淹没了,求助式地看向刚才站在一边的沈晋,却发现男人压根不看他,脸上虽然是微笑着的但却有点黑。 程述:“……”这个大醋坛子。 小姑娘们在下面越讨论越嗨,待会儿混熟了就开始和程述玩你问我答。 q1: 姑娘:“学长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程述:“我……” 沈晋:“黑白灰蓝。” 程述:“……” q2: 姑娘:“学长你最喜欢吃什么水果?” 程述:“我……” 沈晋:“橘子。” 程述:“……” q3: 姑娘:“学长你有喜欢的人吗?” 程述:“我……” 沈晋:“有。” 姑娘八卦脸:“能透露一点细节吗?” 沈晋:“又高又帅又可爱。” 程述:“……”他此刻只想从枕头上滑下去装作自己已经睡了。 姑娘们一脸兴奋地打量着程述和沈晋,激动之意显而易见,而沈晋丝毫不避讳地当做没看见让他们打量,直直走到程述床边道:“累了没有?” 程述点头,“累了累了。” 姑娘们很识相,“那就不打扰了,程学长,我们先走,下次再来看你。” 程述闻言内心充满了感动,而旁边和一个后援会妹子聊得开心的王煜闻言也马上起身道:“那述儿你就好好睡觉,我先送姑娘们回学校。” 他旁边坐着的钱菱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留下,也道:“我、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了,又浩浩荡荡走,原地只剩下他们送来的各式各样的花篮和礼物。 沈晋把他们送到门外才折回来坐到程述床边。 “她们是不是给你送了情书那些?”沈老板的醋意简直要在病房里炸出一朵蘑菇云,他黑着脸问道,“就那几个长得不好看还矮的。” 程述想了想,“其实这些姑娘都挺漂亮的,你别乱说话啊。” 沈晋:“哼。” 程述:“好吧你最帅最高最可爱。” 沈晋:“那是。” 程述:“……” 周三那天科技展,早上沈晋把早餐买好放到床头,自己去了展会。 程述躺在床上安静看着窗外,刘嫂坐在床边给他把苹果削成一块一块的喂进少年的嘴里,一边唠叨道:“您下次走的时候不如多等会儿让沈先生来接您,我看那国道边上实在不安全,老张刚说完地上湿滑您就中招了。” 她叹了一口气,“先生太太说要回来看您呢,少爷。” 程述愣了愣,“爸爸妈妈?” 刘嫂点头,“昨天下午太太打电话回来问您怎么样,我实话和他们说了。” 程述道:“嗯。” 他没有什么好回答的,他不是这个世界的程述,难说对父母还有几分留恋。 刘嫂继续道:“先生他们大概明天凌晨就到了,少爷,您开心吗?” 开心吗? 程述点头,笑了笑,“爸爸妈妈一年都很少回来几次,终于能见到他们,我当然很开心。” 刘嫂叹息道:“我也是这样想,可怜的小少爷哟。” 别人都说程先生和程太太伉俪情深,刘嫂却觉得这样未免对小少爷太不公平。 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却已经有五六年都没有见过父母超过十次,程家上面没有老人,母系更是连兄弟姊妹都没有,只剩程述一个孤零零的。 少年轻轻拍了拍妇人的手臂,“我没事。” 换来刘嫂一个安慰的笑。 第二天早上程述就看见了他的父母,长相和第一个世界一样,但两个人几乎是像正负极磁铁一样紧紧吸在一起。 程述都怕他们把对方给挤坏了。 程父拖着程母道:“小述!你怎么样了!” 语调凄厉惨绝人寰。 少年要不是没有手就把耳朵给堵上了,他平静了一下自己被这一声吓得有点加快的心跳,道:“没事,就是出了车祸,好好休息等后面做复健就行。” 程母的眼泪说来就来,“不行!你是不是瞒着我了,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告诉妈妈,听话,宝贝儿。” 她捂着眼睛靠在程父身上悲痛欲绝。 程述满脸黑线,“妈,我真的没事,你别想多。” 程父一听这话就爆了,“什么叫你妈想多了!你妈压根就没想多!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你妈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她说的永远对你来说都是对的!” 程述:“……”他已经懒得讲话了。 程父和程母两人好得和他记忆里的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就算程述最希望他们复合的时候都没想过这么可怕的画面,这简直比世界末日还让少年不可置信。 但是等等。 程述突然抓住了什么。 他一直以为当前所在的世界和他从前的那一个是一样的,但可能并不是,所以程父和程母会有这种表现。但谁会设计这种人物性格…… 只有沈晋了。 但沈晋为什么要同时告诉自己赵亦南是个同性恋,他想让自己误会什么呢? 程述作为一个学数学的很容易就想把所有不合常理的事情全部归在一起罗列条件,而他脑子快速转动的同时,他又觉得有些真相马上要不可思议地登场。 程述想停下来,思维却还习惯性地在根据条件推出事实。 少年的身体一抖。 第一百一十章 病房的门被推开,高大俊朗的男人走进来,看见程父程母先是隐秘地皱了皱眉,又笑着上去和他们握手。 程父揽着程母道:“您是?” 沈晋礼貌点头,“我是程述的朋友,沈晋。” 程父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沈晋到底是哪个沈晋,只是哦了一声,又转头回去看儿子。 少年还是那副呆愣愣坐在床上的样子,孤零零被窗口吹过来的风撩起头发,但马上沈晋就清晰地看到大颗大颗滚烫眼泪掉落,他抬头,眼里早就是一片血红。 那里已经倒映不出沈晋微笑时候的样子。 他说,“沈晋,你骗得我好苦。” 你骗得我好苦。 男人的脊背一下僵立,他说:“阿述,你在说什么呢?” 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连过去揽人入怀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还怀着一丝侥幸在原地等待。 可突然像是有人说了倒数三二一,小世界时间停滞,程父程母那副夸张得令人齿恨的神态凝固在一瞬间,刘嫂还维持着那副想去给先生太太倒水的样子。 沈晋也好像被时间停在这一瞬间,他就眼睁睁看着少年用左臂扯掉吊着手和脚的绷带,从床上踉踉跄跄地下来走到自己面前,满脸是泪。 “沈晋!!我是不是特别傻,特别好骗?嗯?” 他的少年啊,声音嘶哑着喊他的名字。沈晋死死盯着程述的眼睛,只感觉有一滴温热不受控制从自己眼角滑落。 他说:“阿述……你不要恨我。” 他愿意放程述自由,只要他开心,只要他不恨自己。 单薄少年身躯像是下一秒就会在阳光里消失,从瘦削下巴滴落地上的一滩泪水,少年居然笑了起来,他低低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就算不多,至少也有那么一点。” “你还肯花心力来骗我,其实我是该高兴的,但我不知为什么笑不出来。” “我很难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连站都站不稳,就这么立在沈晋面前,痛得连汗都和眼泪一起下来。 程述说:“我想高兴一会儿,阿晋,你教教我,好不好?” 那最后的三个字近乎于祈求了,沈晋把他抱起来,让自己的胸膛和少年的脸相贴,不一会儿就感觉那个地方温热的湿润。 程述许久没有哭过,上个世界最疼的时候他都没有哭,但这个时候却像是突然到了一个极点。 沈晋都不知道一个人身体里原来能有那么多水分。 少年搂住男人的脖子,轻声道:“沈晋,杀了我吧。” 他不想做一个被囚禁的玩物,他也想要自由,虽然他曾经一度看错以为那是无法分离始终纠葛着的爱情,但他不想再错下去了。 不如早早终结。 程述早就已经活够了。 沈晋说,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眼角的温热会越流越汹涌,心脏像是被捏着一样无法呼吸的疼痛。 他的爱人让他亲手终结他。 沈晋的呼吸里带着绝望的味道,但他笑了。 手上的匕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笔直对着少年的心脏。 男人和程述面对面跪在地上,沈晋低哑哽咽道:“会很疼。” 少年道:“所以待会儿如果我哭了,你也不要笑话我。”他笑得很漂亮,配上身体的容貌和宽大的条纹病服,就像一朵含苞的花。 他说:“沈晋,你说,看着我的脸,谁会觉得我已经活过了一千年呢。” 本来早就应该化为尘土的灵魂,被拘禁着不能消散。 沈晋满脸是泪,捧着他的脸吻了吻,而少年没有反抗,虔诚得像是一场献祭。 他说:“我动手了。” 程述说:“好。” 匕首刺进肉里的声音,闷闷一声锥心刺骨,鲜血淙淙从伤口那处涌出,但原本以为的地方却没有传来意料中的疼痛。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就是少年撕心裂肺的喊声,近乎不像人嗓发出来的。 “阿晋!!” 那匕首直直插在沈晋的胸膛,程述已经快要疯了,“你这是做什么!沈晋!!你在做什么!!” 少年崩溃地呜咽,声音像是从漏风石窟里呜呜传过来的凄凉。 “到底在……做什么啊……” 男人唇色很快苍白下去,但还笑着在少年的额头上吻下一记。 “我放你自由。” 你本应如飞鸟,撩掠大海与山川,是我拔羽锁腕将你囚于深暗。 今日我还你穹苍与汪洋,以性命许诺你无后顾之忧。 愿你……欢喜。 …… 三年后。 美国波士顿mit的数学科学研究院。 身穿驼色风衣的俊美青年推开线条感浓重的玻璃门,以流利的英文询问服务台端坐的实习助手。 “小姐。”程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证件展示在她面前,“我想来查一查当年数据大桥的参与人名单。” “好的,请稍等。” 电脑上很快检索出八年前的人员名单,“先生,名单在这儿。” 程述看着她翻转过来的电脑显示器以极快的速度浏览着所有人的名单,从主要科研人员到助手逐一扫过,目光专注。 他把电脑转过去,“小姐,那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chain的男人曾经就职过呢,他是一九□□年出生的。” 女助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打着字,“没有,先生,我们这里八年来都没有任何叫chain的人。” “那沈晋呢?s-h-e-n-j-i-n” “抱歉,依旧查不到。” “好的,我知道了。” 果然……还是没有吗? 手指几不可见地抖了抖,程述露出一个微笑,“多谢你的帮忙。” “不用客气。” 拉了玻璃门出去,略有些刺目的阳光闪在程述的脸上,俊美的东方青年脸上突然就不可抑制地出现一种疲态。 当年他慌忙拖着骨折的腿去叫值班医生,回来的时候病房里面已经没有人了,程述本来以为这个小世界要因为宇宙意识的毁灭而一起消亡,然而那么长时间以后它还是在照常运转,于是青年突然就生出一个念头。 是不是沈晋只是受伤了,他还在,从来没有离开。 他怀着这样的希望去了沈宅,开门的却是另一个男人,不是沈晋,而原来的沈氏集团也变成了赵氏集团,赵亦南成了董事长。 于是程述去找赵亦南。 赵亦南还认识他,而且把他当成很好的朋友,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关于沈晋的事,就好像这个人从世界上蒸发了一样。 全世界只有自己记得沈晋的存在,这种感觉几乎要逼疯程述。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那些灰色空间里的岁月,去帮沈晋收集能量的那些世界,还有他的爱人。 都是假的。 青年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行进着,心底冷得可怕。 旁人都说他想什么都想得复杂,可他自己知道,有些事情他想得实在简单。 比如在找人这件事上的冥顽不灵,只要稍微关注些财经版的人就知道世界第一证券公司的老板一直在找一个叫沈晋的人,英文名叫chain,他们每一次财经报的下版都会有关于这个人的寻人启事。 但从来没有登过一次照片。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是想保护那个叫chain的男人的隐私,但只有程述知道,是因为他没有。 他清楚自己已经把寻找沈晋这件事给闹得差不多全世界都知道了,但是程述偶尔又会不争气地想,沈晋如果还在,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呢? 所以沈晋也可能已经不在了,凭着执念去寻找的这件事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多令人绝望的词语。 对面递过来一张纸巾。 青年呆愣着抬头,有个金发碧眼的姑娘担忧地看着他,“我想你需要这个。” 程述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流了满脸的眼泪,他有些局促地接过纸巾道谢。 那个姑娘说:“如果心情不好的话不如去前面的许愿池,据说扔一枚硬币进池子,上帝就会听见你的祈愿。” 青年笑起来,“好的,谢谢你。” 他身上只有一枚50美分的硬币,不知道上帝肯不肯把他的愿望实现,可笑的是,在绝望的时候人总是什么都信的。 程述是认真地在考虑50美分要怎么扔才能扔得符合基督教教义些。 波光粼粼的水面,旁边有不少孩子在嬉戏,中间还有喷泉。 程述拿出那枚50美分的硬币颔首闭眼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祈愿。 他想要沈晋平安。 只要平安。 硬币被弹出,在阳光下折射出闪亮的光,而程述闭着眼等它入水的那一声却始终没有听到。 青年有些惊惶地睁开眼,他已经到病急乱投医的程度了,每一次尝试都代表一次希望,然而面前有些刺眼的阳光却被高大的阴影挡住了。 熟悉的脸。 男人笑道:“你有什么愿望是希望上帝替你实现的”,他指尖夹着程述刚才扔出去的那枚硬币,“就让我来替你实现好了。” 青年眼圈红红的,看起来脆弱又无助,他上前一步把脸埋进沈晋的怀里,手用力搂住他的腰。 “不用了,已经实现了。” 第111章 番外 沈晋和程述领证十年的时候,老夫老妻打算庆祝他们的第一个结婚纪念日。 青年靠在沙发上半身被搂在男人怀里,懒懒道:“要不我叫公司把所有车开过来把全城绕上一遍?” 第一证券公司里面对职员的要求都很高,所以大家开的车也普遍是奔驰以上。 程述没想别的,就觉得炫富是个纪念的好法子。 他向来对这方面没有什么创意。 果然沈晋亲了亲他耳垂道:“然后车前放个红花环后视镜挂个彩带一路在纽约的大街小巷放鞭炮过去?” 程述眯着眼,“嗯?” 沈晋道:“那是人家结婚用的,咱们是纪念,没必要重新办个婚礼。” 程述翻过身靠在他胸膛上,温热呼吸战栗着男人的肌肤,“那你也说个办法。” 沈晋说:“我给你办个机甲展览,一排排机器人列着队穿过中心公园然后跟着到纽约塔趴出一个心形,是不是特浪漫?” 程述的眼角抽了抽。 “你不觉得那样子得把美国人给吓死?异形攻占地球?还没等趴出一个心形反恐部队就来了。” 沈晋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头埋进程述肩窝里,“那怎么办?” 程述苦口婆心,“你就别想那么多,好好工作为人民服务不好吗?结婚纪念日就没必要了,我和你都在一起两百多年早就习惯了。” 结婚纪念日对他的纪念意义还不如麻辣香锅。 沈晋刚打算反驳自家媳妇儿丝毫没有对生活的热情的态度,门铃就响了。 “谁?” 男人蹙了蹙眉。 谁那么不长眼睛在自己和老婆休息的时候过来拜访的。 他把程述小心放下,起身去门口猫眼那里一看,根本就看不到人。 恶作剧? 沈晋打开门。 两排整整齐齐的小正太就站在门口,这个时候正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 “粑粑!”短手短脚的小团子们异口同声道。 “……” “粑粑我们要去看麻麻!”小团子们对着挡着门口的高大男人抗议道。 沈晋只觉得头疼,在小世界们可以化成人形之后他们就老是突然冒出来打断自己和媳妇儿的亲热时间。 乘着程述还没听到,他马上开始赶人。 “麻麻在睡觉,快回你们该去的地方,别打扰他。” “哼,不要。”团子们一个个眼睛马上红了起来,肉嘟嘟的小短腿一蹲就抱着手委屈地趴在了地上,“麻麻你快来看粑粑他欺负窝萌qaq!” 沈晋:“……” 男人瘫着脸让开了一条路。 地上趴着的小团子们马上跳起来以飞快的速度从那个小缝隙里钻了过去,圆圆的屁股跑起来一扭一扭的。 “麻麻!” 他们冲着躺在沙发上的俊美青年齐声。 程述昨天晚上被沈晋折腾得困倦,这个时候睁开眼睛,刚好就看见白白嫩嫩的小正太团子扒着有点高的沙发,打算爬到他身上来。 青年微微笑起来,把十个小团子一个个拎到身边的沙发上排排坐。 小正太一号泪汪汪道:“麻麻窝萌好想你啊呜呜呜。” 小正太二号一脸qaq道:“粑粑都不让窝萌见麻麻呜呜呜。” 小正太三号嚎啕大哭道:“粑粑还说绝对不把麻麻给窝萌呜呜呜。” 小正太四号愣了愣,又转头看看周围被整整齐齐排着的兄弟们难过地哭泣道:“窝忘记台词了呜呜呜。” 程述:“……” 沈晋关好门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十个小团子都想蹭到老婆的怀里哭泣,他漂亮又可爱的宝贝儿几乎要被小团子们淹没了。 沈晋愤怒地走过来把几个小团子叠了罗汉。 屁股坐在弟弟脑袋上的小团子:“……” 沈晋冷酷无情道:“你们今天来干什么的?” 小团子·罗汉塔齐声道:“看麻麻!” 福尔摩斯·沈晋冷哼一声,“说实话!” 小团子·罗汉塔齐声道:“给粑粑麻麻庆祝结婚鸡年日!” 沈晋:“是纪念!” 程述拉了拉眼里怒火都快要成实质的沈晋,示意他坐下,“那你们打算怎么纪念呢?” 沈晋把青年抱回怀里,尽力让自己的形象不要那么像一个痛斥不孝子的中年退休大叔,一双凌厉的眼扫视着叠成罗汉的小团子们。 团子们的小短手小短脚悬在半空被吓得够呛,道:“我们给粑粑麻麻带了礼物。” 程述:“你们都带了什么呀?” 团子们颤颤巍巍从上面爬下来,眼泪汪汪地拿出自己带的礼物。 有一个带了塑料小飞机小火车小积木的,有一个带了只关在笼子里的老虎的,因为吼声太大又装回了自己的空间里。 还有什么喝了就能变成蜘蛛侠的神奇药水,完全透视眼效果的眼镜,考试作弊神器小蜜蜂之类的。 程述:“……” 除了一开始的小飞机小火车小积木还正常点,后面就已经完全脱离程述预期了。 沈晋亲亲老婆的颈窝,轻声安慰他说,“没关系,不是你亲生的,不用担心。” 程述:“……” 不过想想也是。 男人愉快地又把小团子叠成一个罗汉塔然后摆到门口一个个扔了出去,最后被扔的那几个还算有职业道德,飞出去的同时不忘祝沈晋和程述结婚纪念日快乐。 虽然又念成了鸡年日。 沈晋觉得这点小问题不能再批评小团子了,于是他把小团子拎回来打了一顿。 回到房间里的沈晋心情好了不少。 他把懒懒窝在沙发里的青年抱起往卧室走去。 程述道:“干什么?” 沈晋手里突然就出现一个大盒子。 程述道:“这是什么?” “团子的礼物。” “什么礼物?” “学习碟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