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福晋》 楔子 【楔子】 冬初,朔风呼号,月隐星稀,放眼望去,荒僻的四野是一片阒暗,只有不远的山坳处,闪烁着些许的亮光。 董海菱身披一袭陈旧的驼色斗篷,举着一支火把,为正在修理车轮的男人照明着。 「德叔,这轮子损坏得这么严重,还修得好吗?」望着那严重变形的车轮,她微微蹙了眉心。 她与姊姊代替父亲去探望生病的姑母,回程时,马车不慎陷入坑洞里卡住了,使劲推出后,后轮竟坏了,无法再前行,只得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间就地修理。 「二小姐甭担心,再一、两个时辰应该就能修好了。」德叔长满粗茧的手拿着一颗石头代替榔头,与一把匕首交互使用,修理着损坏的部份。 听到左侧传来的喁喁交谈声,海菱的视线瞟向坐在篝火旁的两名男女,看见他们很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取暖。 那名披着白貂大氅的女子便是她的姊姊董海棠,她的粉颊被火光映照得红通通的,娇艳无比。男子则是她们的表哥常弘。 董海棠将头枕在表哥的肩上,常弘不知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什么,惹得她娇笑出声,一脸甜蜜,仿佛先前她为了马车车轮损坏,无法在入夜前赶到城里,必须露宿荒野而大发了一顿脾气的事不曾发生过。 看着表哥对姊姊的呵护与疼惜,海菱的瞳眸微微一黯。 常弘起身说道:「柴快烧完了,我再去捡些干柴回来。」 「不用了,这种事让海菱去做就好。」董海棠拦阻他,拉他坐回身边。 「可天色这么黑,让海菱一个女孩子去……妥当吗?」他有些迟疑地瞥了一眼举着火把在为马夫照明的海菱。 「就是因为天色黑,所以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去了。」董海棠瞅向妹妹,扬声命令,「海棠,你再去捡些干柴回来。」 德叔张口想说什么,海菱朝他轻摇螓首,阻止他出声,低声应道:「嗯。」 「海棠,我看我也一块去好了,毕竟这儿荒郊野外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狼群出没?」常弘有些担忧的嗓音传来。 董海棠轻描淡写地开口,「你甭替她担心了,在狼群发现她前,她便会先行避开了,她那双眼睛不输给猫儿呢。」 海菱将火把交给德叔后,独自一人徐徐走向幽暗的黑夜中,渐渐听不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了。 他们休息的这处山坳,四周生长着一丛丛灌木,没有较高大的树,所以她必须走到较远处,那边有一片林子,才有枯枝可捡。 她拢紧身上的驼色斗篷,走进黑魆魆的林子里,阴沉的林内寂静得可怖,但她的表情却没有露出一丝惧意,因为黑夜的林子对她而言与白昼无异,她可以一览无遗。 她弯腰捡拾地上的枯枝,不久,怀里便抱满了一堆干柴。 准备往回走之际,她蓦然瞥见不远处有一道人影踉踉跄跄而来,她认出那是一名男子。由于多年前发生过一件事,从此令她对陌生男子产生莫名的畏惧,因此她紧张地抱紧怀里的干柴,旋身想尽快离开,但又发现那蹒跚不稳的身子似乎是受了重伤,随时都可能倒下。 她垂目,喃喃告诫自己,「没看见,没看见,不要多管闲事。」虽这么提醒自己,然而她却迟迟无法迈开脚步离去。 后面不远处亮起了几道火光与喝追逐声,似乎是在追赶着那人,她迟疑了下,良心终于战胜了恐惧。 她强忍着心头的惊惶朝那人走去,压低嗓音对他说:「你跟我来。」 乍见一人突然出现在面前,男子冷不防地吃了一惊,防卫地抬起手中的剑。 「快跟我来,他们要追上来了。」海菱低声催促。 天太黑了,他瞧不清楚她的模样,从嗓音里听出是个姑娘,他诧异地问:「姑娘,你是谁?为何要帮我?」身负重伤令他的声音显得粗哑而低沉。 海菱没出声,见他步履不稳,仿佛随时都会摔倒,她略一迟疑,便将干柴往胸前拢了拢,腾出一只手,畏怯地揪住了他的衣摆,领他朝左方而去。 感觉得出来她似乎并无恶意,男子顺从地跟着她走。 两人走了片刻,来到一处山壁前。 「进去。」 「进去哪里?」男子愣了愣,望着漆黑得看不清轮廓的石壁,委实看不出来她究竟是要叫他进去哪里。难不成她是叫他去撞壁吗? 「这里有个洞口。」她低声说着,轻推着他穿越洞前一片半人高的草丛。这里是她适才在捡拾干柴时,看见一只兔子从里头窜了出来,无意中发现的。 他拨开草丛朝里面走去,这才发现原来草丛后方是一处洞口,略感惊诧地望了望四周,但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回头发现她似乎要离开,连忙探手拉住她。 「你做什么?放开我!」冷不防的被他扯住臂膀,海菱吓了一跳,惊慌地挣扎着,搂在怀里的干柴因此落了一地。 「你也进来躲一躲,那些人心狠手辣,找不到我,必会向你询问,不论能不能从你这儿问出什么,事后一定会一刀杀了你。」漆黑中,他看不见她惊恐的神色,强行将她拉进洞里。 把海菱拉进山洞后,他便松开了手,她则一脸惶恐的退到洞内最深处。 「姑娘?」没听见她的声音,他蹙眉睇向黝黑的山洞,洞内没有半丝光亮,他根本看不见她在哪里。 须臾,她才出声,「那些人是谁?」 「他们是一些流寇。」见她还在洞内,他才放心的盘腿而坐。他受的内伤太沉重,已快支撑不住,必须尽快运功疗伤。忽然想起一事,他疑惑地问:「姑娘,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也不想帮你,可谁教我的良心没有被狗给叼走。」她低喃地说,语气里有一丝懊恼。 她没有想到好心帮了他,结果却累及自己得和一名陌生男子困在这个山洞里。 姊姊他们还在等她捡干柴回去,若久等不到她,姊姊一定又要生气了吧! 男子张嘴想说什么,却听她道:「嘘,他们朝这里来了。」 他凝目望向山洞外,视线透过那片掩住洞口的草丛,果然隐隐约约瞥见有几道火光在黑夜里闪烁,他连忙凝神戒备,唯恐他们发现这处山洞。 「居然不见了,还不快四处找找,他受了伤,一定跑不远,千万不能让他给逃掉了!」洞外,一道冷酷的嗓音下达命令。 「是。」 半晌后,有人来报,「二头目,四下都找不到人,他会不会逃到别处去了?」 「该死,你们三个留在这儿继续找,其他的跟我来。」 见外面那几人迟迟没有发现这处山洞,他这才略略松一口气。 阒暗中,海菱蜷缩在一隅,缩着肩抱着膝,自始至终都不敢细看他的脸,因为他那满脸的虬髯让她觉得好可怕。低垂的眸光不经意地瞥向他的腿,她黛眉轻拧了下,那儿有一道伤口,正的沁出血来。 她踌躇半晌,深吸一口气后,这才悄悄移近他,取出手绢。 男子闭目调息运气,忽然察觉有双手摸向他的腿,准确地在他腿上的伤口系上一条巾子,替他包扎伤口止血,他疑惑地低声问:「你……莫非能在夜里视物?」 「嗯,他们过来了,别出声。」轻声示意他噤声后,她再缩回角落去。 他一边闭目运气疗伤,一边暗自戒备。 良久,天际终于亮起了第一道曙光,驱走了黑暗,直到煦阳转炽,他才徐徐地张开眼,发现外面的天色已大亮了。 藉着斜射进来的晨曦,他侧首望见蜷缩在角落,紧偎着洞壁兀自沉睡的少女。 浓密的睫羽覆盖住少女的眼睛,秀挺的瑶鼻下是一张嫣红、圆润的唇瓣,仿佛娇艳欲滴的诱人樱桃,他素来平静的心弦仿佛被什么给勾动,隐隐漾起一抹骚动。 他痴望了她半晌,接着犹如受到了蛊惑,情不自禁地朝她俯下了身,只差几寸便要碰着她的唇瓣时,她霍然张开眼,他连忙心虚的直起身子,在心底低咒了自己一声,接着佯装若无事地出声,「姑娘,你醒了?」 海菱揉了揉眼睛,睁眼看见有个男人盯着自己,她蓦然一骇,就要脱口尖叫,又猛地忆起了什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那些人走了吗?」她轻声问。 「应该都离开了,姑娘你……」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她猛然惊呼,「啊,糟了,天都亮了!」说着,她便慌张地起身往外奔去。 姊姊昨夜一直等不到她回去,一定气坏了吧?不知他们会不会丢下她离开? 「姑娘,请留步,我还没谢过你的救命之恩!」男子连忙唤住她。 「不用谢了,大叔,我要走了。」 大、大叔 闻言,他愕了愕,回头朝左右望了一眼,确定这儿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也就是说︱她那声大叔叫的是……他! 「你给我等一下,你叫谁大叔?」他一踏步,腿上的伤口陡然一痛,迫使他踉跄了下,这一耽搁,再追出去时已不见她的芳踪。 第一章 【第一章】 「我不去,你让海菱去。」董海棠一口拒绝父亲的要求。 「你怎么能不去?你三年前跌伤了腿,错过了秀女选拔,这次再不去,明年你就十八岁,以后就没有机会被选入宫了。」董明伦对女儿略有责备。 「我才不想入宫呢,一旦入了宫,什么事都得被管得死死的,还不能再随意出来,傻子才想入宫。」现下她正与表哥常弘打得火热,哪里舍得撇下他入宫去。 「以你的相貌,说不定会被皇上看上,被封为嫔妃也不是不可能,届时——」 董海棠没耐心听父亲啰唆,打断他的话,「海菱也长得不差呀,况且她今年十五岁了,不是有规定说姊妹俩不能同时赴选吗?所以这次就让海菱去吧,爹若想升官就指望她吧,也许她能通过复选,被皇上给瞧上也说不定。」 董明伦瞧瞧长女,再望望二女儿。没错,二女儿海菱的容貌确实称得上标致,但若与海棠比起来,海棠却要更明艳几分,她中选的机会会大些。 他沉下脸说道:「我让你去你就去。」 见爹还不甘休,想逼她去,董海棠跺着脚,偎入母亲怀里。 「娘,你看爹啦,我不想去,他怎么可以逼我去!一旦我进了宫,以后就很难再陪在娘身边了,我不去、我不去啦。」 「好、好,乖女儿,你不想去就不去,有我在,看谁敢逼你去。」董夫人杏眸立刻横向丈夫,「老爷,这次的选秀你让海菱去。」 董明伦窒了窒,他一向对这位元配夫人敬畏三分,不敢违逆她的意思。 「可是……三年前海棠已经因为跌伤腿错过一次选秀了,这次要用什么理由拒绝?」 「就说她生病不就得了,何况姊妹不能同时赴选,既然有海菱去应选,海棠自然不能一块去。」 见老婆一意维护大女儿,看来是不可能让她去选秀了,董明伦只好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二女儿。若不拿她与海棠比较,海菱也颇具姿色,未必没有中选的机会。 考虑须臾,他只得同意,「好吧,那就由海菱去吧。」 海菱黯然垂下眸,并未言语。素来都是这样,姊姊不想做的事便由她来做,谁教姊姊是大娘的掌上明珠,而她只是个侍妾所生的女儿,她的母亲甚至是大娘陪嫁的丫鬟。 因为大娘一直生不出儿子,所以才安排娘亲成为父亲的侍妾,不过娘也没能为爹产下儿子,因为在生下自己后,她便因难产而过世了。 姊姊不愿入宫,她又何尝想呢?不过她心里并不慌张,反正只要不被选上,就没事了吧。 只是,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不被选上呢? 巍峨壮阔的紫禁城,是大清帝王的住所,同时也是处理朝政的重地。 此刻,就在皇城北面的神武门外,正排着一列等候应选的八旗女子,有资格参选秀女的八旗姑娘,年龄必须在十三岁至十七岁之间。 凡通过初选与复选的秀女,将会呈报给皇上,经皇上选看后,被挑上的秀女有些会被纳为嫔妃,有些人则可能被指婚给亲王、阿哥、贝勒或贝子等为妻。 目前正在进行的是第一阶段的选秀,主要是看容貌与仪态。 海菱也在这一行列之中,随着队伍的前进,缓缓移动脚步。 这时,有几人从宫里走出,其中两名明显是主子的男人正在谈论着某件事。 「绵昱,那些贼人抓到了吗?」身穿一袭靛青色长袍,手里拿柄摺扇的男人问。 「抓到了。」绵昱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袍,外搭蓝色马褂,漫不经心地应道。 「他们应该是盯着你很久了,才能趁你落单时暗算你吧。」瞥见有几名候选的秀女偷偷侧眸打量着他,男子一派风流倜傥地摇摇摺扇,朝她们微微一笑。 「上个月围捕这群流匪时,被那个二头目给逃了,后来他们便在暗中盯梢,伺机向我报复。」 「我说你呀也真是托大,明知他们想对你不利,还让鄂尔离开你身边去办事,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吃到苦头了吧?」 「这次是个意外。」绵昱懒懒地道,眸光随意地朝四周一瞥,猛然看见一道身影,蓦地眯起眼。 这时,拿着摺扇的男子用摺扇碰了碰他的肘。「噫,那不是你六叔吗?他什么时候从江南回来的?」 听见他的话,绵昱移回目光瞥去一眼,说道:「应该是昨日回来的。」他再调回视线,望向适才的地方,不由得皱拧了一双眉。怎么会不见了?莫非自己刚才看错了? 他不死心地凝目再细望那列等候应选的秀女队伍里,眸光来回梭巡了几趟,就是没再看到先前瞥见的那名少女。 「是我太想再见到她,所以才会看错人吗?」他喃喃自语。 听到他含糊不清的嗓音,摺扇男子回头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摇头收回眼神,与男子一块朝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走过去。 他们离开后,海菱这才慢吞吞地捡回刚才被风吹走的手绢,再回到行列之中。 「这个留下,那个撂牌子送出宫……」一整个晌午,十个人里就有七、八个人被送出去。 复选的考核,要较初选时严格多了。 看着前面泰半的人都没有通过复选,其余的女子心里皆惴惴不安,有人暗暗祈祷着能被选上,但也有少数人与海菱一样,初选「不幸」被选上,只希望这次别再被选上。 因为即使被选为皇帝的嫔妃,也不保证将来能享有一生的荣华富贵,更多的人是从此幽居深宫,过着无人闻问的寂寥生活。 半晌,终于轮到海菱了。 「下一个。」 她深深吸气,举步往前走时,不知是太紧张还是怎地,狠狠跌了一跤,出了个大糗,惹来一阵讪笑。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然后踉踉跄跄地来到户部官员与内监公公面前。 能通过初选,皆是容貌秀美者,但复选时除了相貌、仪态外,女红、才艺也列为考核的项目。此时,几名负责选秀的户部官员与内监公公在审视了她所绣的绣品后,人人俱是摇头。 「这是你绣的?」那拙劣的手艺,让人忍不住想唾弃。 「……是。」她绞着手,一脸畏怯憨傻的瞪大眼,瞅着那位发问的官员。 「那……你会抚琴吗?」 「不会。」 「下棋?」 「不会。」 「吟诗?」 「不会。」 「作画?」 「不会。」 「那……你究竟会什么?」 海菱嗫嚅了会,这才慢吞吞的出声,「我……我会洗衣,呃,还会擦地,也会打扫。」 她这些话一出口,顿时引来数声讪笑。这是在选秀女,又不是在选婢女! 负责选秀的官员与内监公公低声交谈,不一会儿便有了决定。 「这个就撂牌子吧。」撂牌子即是将写有应选秀女姓名的木牌归还给她,这即意味没被选上,将会被送出宫去。 一名太监忽然附在内监公公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名内监公公再望了她一眼,沉吟了下,说道:「看起来是挺乖巧的,好吧,就依你所言把她带过去吧。」 「你跟我来。」太监对她招招手。 海菱一脸错愕。不会吧?难道她被选上了 「噫,绵昱,你怎么不走了?」见正要一同进宫的绵昱突然驻足停步,十五阿哥纳闷地回头问。 「那个女孩……」他转身望着前方正在举行的选秀,有名秀女跌了一大跤,惹来众人的嘲笑,也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的眸中疾掠过一抹惊喜。他上次果然没有看错,真是她! 「什么女孩?」闻言,十五阿哥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哦,你说那里呀,户部和内监正在挑选秀女,听说今年选上的秀女,皇上将指给还未娶妻的亲王、贝勒与贝子们。」 「是吗?」绵昱漫不在乎地应道。 「对了,我还听说礼亲王曾向皇阿玛提过,想将他府上的五格格许配给你。」 「我不要。」他厌恶地拒绝。一个念头顿时闪过脑中,他眸子轻眯下,为这一闪而逝的想法吃了一惊,接着唇畔便勾起肆意的一笑。有何不可?与其要他去娶一个自己看不上眼的女人,还不如娶一个能够被他惦记在心上的女人。 第二章 「若是皇阿玛允了礼亲王,那可就由不得你说不要了。」十五阿哥事不关己的悠闲笑道。 绵昱冷哼一声。他不想要的,谁也勉强不了他。 「绵昱,瞧你一直望着那里,莫非你看上了谁?」见他的眼神一直望向对面,十五阿哥好奇地问,忍不住也朝选秀那头瞥去了几眼,却没发现有特别令人惊艳的女子。 「没有。」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 「那走吧,太后还在等咱们呢。」望着绵昱那张布满虬髯的脸孔,十五阿哥回想起他以前那风采魅人的俊俏模样,一脸怀念的笑说:「还是你原本那张脸看起来顺眼多了,太后前几日还兴高采烈地同我说,真希望她的寿诞快点到,她有一年没看到你唱那出贵妃醉酒了。」 绵昱冷淡地打碎十五阿哥的期待,「今年太后寿诞时,我刚好不在宫里。」所以他今天才会提前进宫来向太后贺寿。 「为什么?你要上哪去?」十五阿哥震惊得瞪大眼。 「准噶尔。」 「不能晚点再去吗?再过几日就是太后寿诞,你起码唱完那出贵妃醉酒再走不迟。」他跟太后一样眼巴巴的等了一年,这下他这一走,岂不是还要再等上一年。 「军情紧急,十五叔认为能耽误吗?」 「呃……不、不行。」 煦阳从敞开的轩窗斜射进屋子里,海菱微笑地拿着掸子,仔细地掸着书架上的每一本书,清理掉沾染在上头的灰尘。 望着满满一室的书,她的嘴角愉悦地往上弯起一抹笑。 自己这算是因祸得福吧,原以为只要装得笨手笨脚,便不会被选为秀女,岂料她还是进了宫,只不过是当了宫女,被派来摛藻堂打扫。 这摛藻堂正是宫里藏书的地方之一,有一屋子看都看不完的书,令她顿时转忧为喜,打从前几日一来到这儿,她就兴奋不已。 摸着那些书册,海菱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做完每日的打扫工作后,她抽出了一本书册,悄悄躲到角落去看书。 她垂目专注地望着手里的书卷,看得入神,浑然没发现有人朝她走近。她专心地看着书,有一双眼睛也静静的打量着她。 见她依然没发现自己,绵昱无声无息地走近,唇畔扬起一丝谑笑,喝道:「可让我找着你了,居然躲在这偷懒!」 海菱闻言,以为是负责管理摛藻堂的大人,连忙想解释,「不,我只是……」才说了几个字,她便发现站在眼前的是一名陌生男子。 他满脸虬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看起来怪吓人的。 「你不是陈大人,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了?」绵昱眯了眯眼,眸里有一丝不悦。他可是花了一番工夫,好不容易才找着了她,可她竟不记得自己 她直觉地摇首,旋即想起一、两个月前,自己曾遇上一个同样蓄了满脸落腮胡的男人。可那男人一身狼狈,那晚她虽没仔细去瞧清那男人的长相,却隐约记得那男人说话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年纪似乎不小了,与眼前这名衣着华贵、嗓音醇柔的年轻男子不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我不认识你,请让让!」他太靠近她了,逼近的男子气息令她有些恐惧。 「你当真不记得了」闻言,绵昱目露凶芒地瞪她,仿佛她不认得他是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 他的神情看来凶狰,她惊惶得想越过他出去,但她才跨出一步,手臂就被他给扯住了。 「你想做什么?放开我!」海菱害怕地怒斥,反射地扬起手便朝他挥出。 只听见的一声脆响,她震住,他也一呆。 这是绵昱从小到大头一回挨耳刮子,他眸里顿掀怒色,伸手扣住她打了自己的那只手腕。 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恚怒表情令她骇住,见他抬起手,以为他要打她,她直觉地抬起另一手护住了脸面。 他强势地格开她的手,扣住她的下颚,迫她仰起脸直视着自己。 「这辈子,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打我,你说,我该怎么惩治你的胆大包天?」他的嗓音很轻,语气里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鸷,注视着她的目光则犹如欲噬人的火焰,灼灼地睨着她。 她被他那诡烈的眸光看得凛然一窒,不由得屏住了气息,所有的声音都被锁在咽喉,颤抖得发不出来。 面对眼前流露出惧意的娇颜,他眸色转深,看着她微启的樱唇,像是要惩罚她似的朝她俯下了脸。 看着那张朝自己逼近的脸孔,海菱先是一愕,接着又惊又惧地拚命挣扎,多年前的梦魇仿佛再次重现,她惊恐反抗着他无礼的侵犯。 但他的铁臂却将她挣扎不停的双手锁在身后,另一只手则按着她的后脑,不让她乱动。 「噢,该死的,你敢咬我!」绵昱低咒一声地放开她,口中霎时充满了腥味,那是他被咬破舌头沁出来的血。 海菱的唇瓣也沾到了一些他的血沫,瞠大的眼里布满惊悸,一回神后,她慌乱地想趁机逃走。 但他大手一扯,就再将她拉回怀中,双臂牢牢地禁锢住她。 绵昱吐掉口里的血沫,拧眉怒嗔。「你以为打了我还咬伤我,能逃得掉吗?」 看他的眼神像要吃了她,她骇得瑟瑟发抖,双手抵住他的胸口,用尽力气想推开这个男人,然而不论她怎么使力,他总是宛如一座山似的难以撼动分毫,她颤着唇道:「你放开我!陈大人他们就在外面,只要我一叫……」 「哼,你就算叫破嗓子,他们也没那胆子敢进来。」他冷哼,见她吓得发抖,眼里的怒意稍稍退去,手上略微放松力道。 听他这么一说,海菱挣扎得更激烈了。 她畏惧的神色与厌憎的眼神,令他不悦地拢起眉,语含威胁地道:「你敢再动一下,我就再像刚才那样吻你。」 闻言,她愤怒地瞪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自己又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我想怎么样?」那日在宫中再见到她,便有个念头浮起,此刻面对着她,那个念头更加强烈了,他荡开一笑,低醇的嗓音宣告,「我要你当我的女人。」 她被他狂肆的宣言惹怒了,顾不得惧意,斥道:「你休想!」 「啧,你生气的模样,可比你抖得像只虾子似的模样可爱多了。」绵昱说着,手指便滑上她柔细的脸庞。 海菱愤怒地拨开他那只无礼的手。「不准碰我,拿开你的脏手!」 对她的斥责,他不以为忤,反而饶富兴味的将手掌摊开在她面前。「我的手并不脏,喏,你瞧,干净得很,对吧?」 「放开我!」 他张嘴要说什么,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呼唤,「爷,您在这儿吗?」 听见那声音,绵昱扬声吩咐,「鄂尔,我在这里,你在外面等着,我待会就出去。」 听到里面传来主子的声音,鄂尔连忙应道:「是。」 他深睇住她,轻淡的嗓音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霸道。「等我回来,我就会向皇上要人,你乖乖在这儿等着。」他飞快地在她唇上印上一吻,便放开她往外走。 他临走前撂下的话令海菱又惊又怒,她随即憎恶地用力抹着唇瓣,想抹去留在她唇上的狂妄气息。 那个男人以为他是谁?凭什么这么对她? 【第二章】 一日、两日、三日……日子在平静中悄然流逝,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海菱依然待在摛藻堂里当个打扫的小宫女。 要说这安静的日子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便是太后曾经驾临,随意看了会儿书之后,随口再问了她这小宫女几句话便离开了。 直到一个月后,海菱惊惶不安的心总算定下来了,心忖那些贵族的纨子弟,身边一定有数不清的女人,那个男人八成早就把她给忘了。 随着一个月、两个月过去,她也愈来愈适应这里的生活。 她爱看书,而这里有读之不尽的书,所以她爱上了摛藻堂,日子就在一边打扫一边偷闲看书中悄然而过。 春风融化了寒雪,转眼间七个月过去了,她也已十六岁。 就在她以为,日子将继续这样平淡而悠闲的过下去,一直到她二十五岁被放出宫时,突来的一道圣旨打破了宁静的生活,也在宫女之间引发惊异连连—— 「天哪,海菱,你居然要成为昱贝勒的福晋了,这怎么可能?」 第三章 「就是呀,会不会是圣旨写错了名字?」 「可这上头明明就写着董海菱三个字呀,应该不可能有错吧?」 「而且这上头写着的是福晋耶,既不是庶福晋,也不是侧福晋,是嫡福晋呢,天哪,真不敢相信!」 「可为什么会是海菱呢?她跟咱们一样,只不过是个宫女,又不是出身名门望族,皇上怎么可能把她指给身份尊贵的昱贝勒当福晋?」 有人狐疑地出声问:「海菱,你认识昱贝勒呀?」 海菱轻轻摇首,她比那些宫女更疑惑。为何皇上会赐下这样一道指婚圣旨?昱贝勒,究竟是谁? 「听说昱贝勒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孙,也是太后最宠爱的玄孙。他骁勇善战,立下了不少军功,先前朝廷出征准噶尔连吃败战,皇上大为震怒,于是便派昱贝勒前去监军,他一到,只花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敉平了乱事。」 「昱贝勒他……」 宫女们吱吱喳喳说着有关昱贝勒的事迹,但这些都没有听进海菱的耳里,她犹未从震惊中回神,不敢相信凭着这样一道圣旨,已决定了她未来的命运。 金色的囍字和喜幛将寝楼内布置得喜气洋洋,桌案上燃着的龙凤喜烛,将室内映照得灯火通明。 「福晋,这桌上有一壶酒、一盘半生半熟的子孙饽饽及一碗汤面,待会你与贝勒爷在饮完合卺酒后,便一人一口共吃这子孙饽饽与汤面。」喜婆对新嫁娘解释。 海菱端坐在床缘,轻应了声。她身穿着吉服,头上盖着一条红盖头,呼出的鼻息微微拂动了头巾。 喜婆在解释完洞房的规矩后,便与一旁的侍婢低声闲聊着,等待新郎进洞房。 海菱绞着喜帕,极力按捺着想逃跑的冲动,紧张得双手的掌心都被沁出的汗水给浸湿了。 想起当爹得知皇上竟将她指给昱贝勒为福晋时,那惊喜得阖不拢嘴的样子—— 「爹果然没有看错你,还是你有出息,不像你姊姊那死丫头,竟然跟常弘那混小子跑了。」 「姊姊跟常弘表哥跑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进宫三个月后,人家昌贝子看上了那死丫头,说要收她当庶福晋,她不肯,就在你大娘的袒护下跟常弘那混帐私奔了,真是气死我了!还好你争气,皇上居然把你指给了昱贝勒当福晋,呵呵,这可比当昌贝子的庶福晋要体面太多了,真是我的乖女儿……」 想起前几天爹告诉她的这些事,海菱轻咬着唇。姊姊跟常弘表哥情投意合,爹要她嫁给昌贝子,也难怪她不愿意。 在大娘的骄纵溺宠下,姊姊一向我行我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压根不管旁人怎么说。 现下姊姊与常弘表哥在一块,一定过得很……幸福吧?常弘表哥对姊姊那么痴情,一定会很宠她的…… 她胸口泛起一阵苦涩,黯然的闭上眼。常弘表哥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她,他第一眼看见姊姊时就对姊姊一见钟情,现下更不惜带姊姊私奔,她还痴想什么呢? 就在海菱想着心事时,寝楼的门被人推开了。 喜婆与侍婢连忙恭敬的福身唤道:「贝勒爷。」 新郎倌挥手遣退她们,接着他走向床榻,用秤棍挑开红盖头。 四目相望,她愣了愣,错愕地脱口叫道:「是你」天哪,七、八个月前在摛藻堂调戏她的那个男人,竟然就是昱贝勒! 见她满脸惊诧,绵昱低笑一声,「我说过要你当我的女人,说到便会做到。」 她贝齿轻咬着下唇,情绪蓦然紧绷了起来,想到今夜便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她必须要与他在这房里独处一宿,身子便隐隐瑟缩了下。 「你究竟……为什么非要我不可?」她忍不住问出盘旋在心头多日的疑惑。 她不明白,他们只不过是见过一面而已,他为何竟想娶她这个身份地位与他如此不相称的女子为福晋,凭他的身份,多得是与他门当户对的女子可选择呀。 「为什么?」绵昱讳莫如深地凝视着她。只因为他从未如此惦记过一个女人,自第一次遇见她之后,她的身影仿佛在他心头扎了根似的,令他念念难忘。 但这样的事,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于是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因为我们有缘。你饿了吧?过去吃些东西。」他伸手要扶起她,可她却避开了他伸过去的手。 见她似在抗拒自己的碰触,他微蹙了下眉峰。 海菱自行走到桌前。 绵昱也徐徐踱步过去。 他倒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给她,他浅酌一口后,将自己手上饮剩的那杯交给她,再从她手上取过她啜了一口的那杯,一饮而尽。 酒液入口,海菱只觉喉中霎时火辣辣的,接着一股热气从她的腹部缓缓升起。 她微微蹙眉,抬眸,发现他望着自己的眼神突然变得灼热,她怔了下,觉得眼前这双眼似乎在哪见过? 还来不及细想,嘴里便被塞了一个咬了一口的子孙饽饽,那半生不熟的味道并不好吃,她皱眉吞下,接着又被喂了一口汤面。 「饿了吧,这生的子孙饽饽就别吃了,吃汤面吧。」绵昱把一碗汤面放在她面前。 她惴惴不安地垂首吃了几口汤面,就再也没心情吃了。 「怎么不吃了?」 「我吃不下了。」她细声答道。 「那好,咱们该做正事了。」他说着便拦腰抱起她。 她惊呼一声,「你要做什么?放我下来!」 「在喝过合卺酒、吃过子孙饽饽后,接下来就该坐帐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我知道。」 他将她抱到床榻,男左女右,她坐在右榻,他则在左边坐下。 发现她身子微微发抖,他问:「你很冷?」 海菱畏怯地摇了摇头,不敢望向他,小手绞紧了衣裙轻颤着。 眼角余光隐隐瞥见他伸手在解开马褂的衣扣,她惊恐的缩进床榻里。她知道这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也很清楚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但却无法抑止心头涌起的那股深深恐惧。 见她一脸惊惶,绵昱柔声安抚,「你不用怕,待会我会很温柔。」 虽然他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颤抖,尤其看到他已脱下马褂,朝她倾过身时,她脸色倏地刷白,拚命往后退,同时脱口哀求,「求你……不要碰我!」 她知道她不该对自己的新婚夫婿说出这种话,但一想到他即将要对自己做什么事,她的身子就无法抑止的剧烈发颤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福晋居然在新婚之夜求他不要碰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我当然知道。」见他陡然朝自己伸出手,她骇然低呼,「啊,你不要过来!」 绵昱探手要将那蜷缩得像团虾子的人给揪出来,可她却激烈的抗拒、挣扎着。 「不要碰我!」 她知道他生气了,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可是她真的好怕,身子无法停止的抖个不停,泪花在眼里转着,几乎就要落下来。 看她这副惊恐至极的反应就好像他准备强暴她似的,绵昱恼得额上青筋暴跳,收回了扯住她的手。 她可知道为了迎娶她,他可是花了多少代价,才终于让皇祖点头答应? 而此刻,就在他们的新婚之夜,身为妻子的她,竟然要求自己这个丈夫不要碰她! 海菱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瑟瑟颤抖着,抬起一双含泪的眼惊惶的瞅着他。 他阴鸷了脸,看见她噙在眼里的泪水时,咬牙怒瞪她须臾,接着便拂袖离开寝楼。该死的,这女人、这女人竟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这样可怜兮兮的她,让他洞房的兴致全没了! 他离开后,海菱眼里的泪这才滑下面颊,她抱着膝缩在床角,贝齿咬着下唇,黛眉深锁,独自面对燃着喜烛的喜房。 她感觉得出来那个人……她的丈夫很生气、很生气,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跟他做那件事…… 几年前那场不堪的回忆又浮上眼前,衣服被撕裂的声音,还有那淫笑的声音,清晰又凄厉的充斥在耳边,思及那曾恣意抚摸、揉捏着她身子的那双恶心的手,她就忍不住作呕。 她捂着唇,闭上眼,拚命地想甩掉那梦餍般的恐怖情景。 眼前忽地掠过一张斯文的脸孔,她惊悸的心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第四章 是了,就是拥有那张俊逸脸孔的人,在最后一刻救她逃离了魔掌。 「常弘表哥……」她失神的喃道。 半晌后,她抱着膝,疲惫得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看着主子拿着面镜子端详了半天,鄂尔忍不住出声问:「贝勒爷,有什么不对吗?」主子一向不喜欢他那张脸,所以平素不爱照镜子,但今儿个他却反常的要他去取来一面镜子,之后便瞪着那镜子一直看着,也不知究竟在看什么? 过了一会儿,绵昱才悠悠开口,「鄂尔,你觉得我看起来很老吗?」 「老?贝勒爷您今年才不过二十四岁,怎么会老!」 「我知道我自个儿几岁,我是问你我这模样看起来很老吗?」 「不会呀,贝勒爷这模样一点都不老。」鄂尔摇头,有点纳闷主子竟然在意起自己的容貌了。 「那我这模样看起来很丑怪吓人吗?」他再问。 诧异于他竟会这么问,鄂尔吃惊地说:「谁不知贝勒爷那张脸俊媚迷……呃,英姿勃发、神俊威武,哪里丑怪了?」他疑惑的接着问:「爷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没骗我?」绵昱怀疑属下没说实话。 「属下怎敢骗爷,爷若不信,不妨再问问其他人,相信绝不会有一个人说爷长得丑怪的。」 他实在不懂,贝勒爷为何会这么说?朝野上下谁不知绵昱贝勒生得极俊,就是因为太俊了,所以他总是蓄着一脸落腮胡,掩盖住他那张会勾人的脸孔。 虽然太后不喜欢贝勒爷蓄胡子,但也管不了他,每年只有在太后寿诞时,爷才会将那脸胡须给剃掉,讨太后欢心。 贝勒出生那一年,由于王爷与福晋先后过世,太后怜惜他那么年幼便失去了父母,遂将他带至宫里养大,所以贝勒爷与太后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在所有的皇玄孙里,太后最疼爱贝勒爷。 这次贝勒爷之所以能如愿迎娶董海菱为福晋,除了他用军功来交换外,也是因为有太后出面说情,皇上这才破格答应的,要不然,贝勒爷与福晋两人身份如此不相称,皇上哪肯答应。 「那她为什么这么怕我?」望着镜中的自己,绵昱不解地喃喃自语。 「爷,您说什么?」鄂尔没听清楚,紧接着又吃惊得瞠大眼,「爷,您在做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是说,这会儿离太后的寿诞还有好几个月,爷,您为什么会……」 「不是太后寿诞,我就不能这么做吗?」 「呃,不是。」不过爷突然这么做,这真是……太不寻常了。 月娘升上夜幕,万籁俱寂的园子里,响起一道轻微的开门声。 「下去吧,这儿不用伺候了。」 看见推门走进寝楼的男子,侍婢珠儿先是一愣,接着脸红心跳地福身退出去。 绵昱望向端坐在花厅里的女子,她正专注地看着手上的一本书卷。 他轻咳了一声想引起她的注意。 她果然抬起了头望过来,眼里先是目露惊艳,接着疑惑地开口,「你是谁?」 他冷哼,「你连自个儿的丈夫都不认得了吗?」 听到他的嗓音,她吃了一惊。「啊,是你可是你怎么会……」他那满脸的胡须全都不见了。 「过来,替我更衣。」瞥她一眼,他走到床边,语带命令。 「……」她踌躇了会,这才慢吞吞的起身。今日她想了一天,上次选秀女时她因装笨而没被选上,这次她打算故技重施,好让夫婿对她没兴趣。 举凡女人皆想求得丈夫的宠爱,但她偏不,只巴不得丈夫有多远就离她多远。 她站起来,举步走过去,才走一步便冷不防地跌了一跤,撞到桌子,接着打翻了桌上的茶壶,里面的茶水顿时流泄了一地。 她低呼一声,慌慌张张地用衣袖擦拭着湿漉漉的桌子。 绵昱瞥去一眼,不耐烦地出声,「不用擦了,明天再让下人做,先过来替我更衣。」 「可是……我知道了。」望见他一脸不耐,她慢慢地走过去,畏怯地低着头替他解开马褂的扣子,但双手却抖呀抖的抖个不停,解了好半天,连一颗扣子都没解开。 「算了,我自个来。」他若有所思地瞥她一眼,三两下就除下马褂,接着再脱去长袍,迳自躺上床就寝。 烛火映照着他那张俊美中带着丝媚意的脸庞,海菱不由得看傻了眼。 她这才发现他肌肤极白,那双狭长的俊眸往上斜挑着,活脱脱是一双会勾人的桃花眼,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嫣红的唇瓣。 她一时无法将眼前这个眉清目朗、唇红齿白、风采夺目的男子,跟昨夜那一脸虬髯的男子联想在一块。 见她还愣愣的杵在那里,他淡淡出声,「还不过来睡了?」 「我、我……还想再看一会儿书。」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这一回他的嗓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轻咬了咬唇,徐徐走到榻边,心知今晚无法再像昨夜那样躲过了,她只求速战速决,好让他早点厌倦了她,就不会再想碰她了。 「还杵在那儿干嘛?上床。」绵昱瞥她一眼,淡声命令。 看他躺在床的外侧,似乎没有移动的意思,海菱黛眉微拧,只好越过他,战战兢兢地爬向床的里侧。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一睡在他的身侧,她还是忍不住瑟瑟颤抖。 然而等了须臾,他却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斜目瞅他,见他阖着眼,仿佛入睡了。 他叫她上床不是想做那件事吗? 她疑惑地暗忖着,又等了半晌,他还是动也没动,她放松了的轻吐一口气,这才缓缓闭目。 她阖眸不久,绵昱便睁开眼,侧首看见她绷紧了身子,缩在床的内侧。 他阴郁地伸手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脸庞。他不喜欢自个儿这张过于阴柔俊美的脸孔,但,凡是看过他这张脸的人,哪个不是迭声赞叹,唯独她,面对着这样的他,却依旧畏他如蛇蝎? 她……就这么厌恶他吗? 看见他进屋,想起昨夜与他同床共枕的情景,坐在桌前看书的海菱忍不住僵直了身。 「咦,贝勒,您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回来?」珠儿有些意外地问。还不到晌午,通常这会儿贝勒爷应该还待在宫里头才对。 「这件朝服腋下的缝线有些裂了,我回来另换一件。」轻睐海菱一眼,绵昱迳自走向内室。 见自家福晋竟端坐在桌前,似是没有起身过去服侍的意思,珠儿连忙朝她使眼色,然而她使了半天,眼睛都使得快抽筋了,福晋仍宛如一尊菩萨似的坐在那儿动也不动,她只得赶紧跟着走进去,代替福晋伺候主子更衣。 换妥衣服,绵昱匆匆再离开寝楼。 珠儿拿着那件破了的朝服出来,皱起一双柳眉说:「福晋,奴婢适才暗示您,请您进去帮贝勒更衣,您看不懂奴婢的意思吗?」伺候福晋这两天,她发现这位福晋不知是怎么回事,每次看见贝勒时,总是面露惧意,离他远远的不想亲近他。 海菱沉默不语,瞥见她拿在手里的那件朝服,忽然心生一念,开口说道:「那朝服破了,我来缝吧。」 听见她主动要帮贝勒缝衣,珠儿连忙应道:「好,奴婢这就去拿针线过来。」看来福晋应该只是一时还不习惯这个新身份,而不是讨厌贝勒吧,等再过一阵子应该就能适应了,毕竟以她的身份能嫁给贝勒当嫡福晋,委实是她天大的福气。 接过珠儿递来的针线,海菱低头缝补着那件朝服,珠儿在一旁收拾着屋里,看见她缝补好朝服后,便走过来说:「福晋,把您缝好的朝服交给奴婢吧,奴婢拿下去给洗衣的大婶洗。」 海菱避开了她的手。「这朝服还很干净,用不着再拿去洗了。」她特意支开珠儿,「我有些渴了,你去帮我泡杯茶来。」 「是。」 看珠儿离开后,她走进内室,将朝服挂在衣橱最外面的位置,准备明天让绵昱穿上这件朝服。 翌日,晌午不到,绵昱再度匆匆返回寝楼。 「珠儿,这件朝服是谁缝补的?」一进来,他便沉下脸,指着腋下的裂缝,上头还留着十分拙劣的缝补痕迹。 第五章 他今晨穿的时候没有察觉,结果上朝时才一抬起手,便听到嘶的一声裂帛声,腋下整个应声裂开了一条大缝,顿时惹来一阵讪笑声,让他当场成了笑柄,还被皇祖给调侃了一番。 「咦?」珠儿不解地愣了愣。 海菱从手上的书册中抬起头,畏怯地轻咬着唇,嗫嚅道:「那朝服是……是我缝的。」 她在朝服上动了手脚,只要他动作大了点,腋下就会绽裂。不过他发现的比她预估的时间来得晚,她原先以为他出门不久便会发觉了,不意竟直到这时才发现。 「你缝的?」绵昱敛起眉目,深望她一眼,接着不发一语地走向内室,再换了另一件朝服出来。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海菱轻颦起秀眉。他……没有发怒?为什么? 他适才进屋时,脸上明明透着怒意,但为何在知道是她缝补之后,却没有出言责怪她? 她垂目沉吟了须臾。若是这样还无法令他嫌恶自己,那么…… 匡的一声,紧接着的是一声惊呼—— 「啊,福晋,那是贝勒最喜欢的一只花瓶,你怎么把它给打碎了!」 「什么?这是贝勒最喜欢的花瓶?我刚才手一滑,不小心就……那、那该怎么办?」海菱慌张地道。 「这、这奴婢哪知道?哎呀,福晋,奴婢不是叫您别再动贝勒的东西吗?」侍婢皱拧了一双眉,赶紧把一地的碎片扫起来。 她昨日才打烂贝勒收藏的一对琉璃瓶,前日弄脏了几幅贝勒珍藏的画,再前日弄碎了贝勒珍爱的玉佩,她再这样下去,贝勒早晚会气得把她给休了。 「对不起。」海菱垂眸歉声说道。 门口传来一道冷冷的嗓音。 「不要紧,珠儿,福晋想砸什么,你就让她砸,砸不够,再吩咐总管去买回来让福晋砸。」 走进屋里,绵昱随手拿起搁在几上的花瓶,往地上一掼,砰的一声,瓷瓶碎了一地,他接着再拿起桌上的瓷壶往地上一摔,又是一地的碎片。 他将摆在窗棂前的一对龙凤玉雕塞进海菱手里,眼神冷漠的注视着她。「来,你想摔就尽情的摔,摔到你高兴为止。」 握着手里的玉雕,她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摔呀,怎么不摔?」他催促,「你不是很爱摔东西吗?」 「我、我……」他那双仿佛洞悉了什么的犀利眼神,看得她一窒。 见她迟迟不摔,绵昱突然握住她的手,狠狠将她手里的玉雕往地上砸去,那只龙形玉雕登时被砸了个稀巴烂,他再将凤形玉雕塞到她手上。「砸啊,用力的砸,这对龙凤玉雕可是我相当喜爱的收藏,你快砸呀。」 「我……」她骇住了,摇着头,紧握着那凤雕,动也不敢动。 他冷着脸问:「怎么不砸了?」 海菱畏缩地低声道歉,「对、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弄坏了你的东西,你、你别生气……」 他怒极反笑,「我怎么舍得对你生气呢?就算你故意将我的朝服缝补得乱七八糟,让我当着群臣的面难堪,还打碎太后赐的一对瓷偶,我都没生气了,你砸碎这些东西,我又怎么会生气?」他知她费尽心机的装憨装笨,为的只是想惹他讨厌她罢了。 就犹如那日秀女复选时,她在众人面前狼狈地跌的那一跤,当时他一眼就看出来,她是刻意那么做的,然后又故意佯装一副蠢笨的模样回答内监的问话,而她之所以这么做,为的恐怕只是想让自个儿落选。 他很清楚,并不是每个应选的八旗女子都想被选入宫中。 海菱确定他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的震怒,面对着他刻意压抑的怒火,她暗自心惊,但心中更有一丝窃喜。自己终于惹怒他了,这下他应该会很厌恶她,晚上应该不会再想跟她同榻而眠了吧? 这几日,夜夜与他睡在一块,虽然他什么都没对她做,但身旁就睡了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还是让她惊悸不已,睡得极不安稳,只有让他尽快厌烦了她,自己才能不用再夜夜与他同床共枕。 「珠儿,去吩咐总管,让他命人再购进一批瓷器和玉雕,好让福晋砸个够。」 「噫?」珠儿愣了愣。方才她还以为贝勒爷只是在说气话,没想到竟是当真。 「还不快去!」绵昱怒喝。 珠儿一惊,连忙应道:「是、是,奴婢这就去。」 贝勒爷究竟在想什么呀?这福晋也是,人人都想求得自个夫婿的宠爱,但福晋似乎并不那么想。 别以为她瞧不出来,福晋刻意打坏贝勒爷的那些东西,为的就是要惹贝勒爷生气。真不知福晋这么做,图的是什么? 「等总管把东西买回来,你就可以尽情的砸个够了。」冷鸷地瞥了海菱一眼,绵昱旋身走了出去。 握着手里的凤雕,海菱颓然跌坐在椅上。他……看出她的意图了吗? 瞪着那堆了满院的东西,珠儿忍不住叹气。「福晋,贝勒爷交代了,总管买回来的这些玉器、瓷器,您一定要砸完,没砸完就不准您看书。」 海菱低垂着螓首,轻咬着下唇。他一定是故意的!为了惩罚她这几日的行为。 「福晋,您再不动手,今天恐怕会砸不完……」珠儿再次叹气。 主子受罚,她这个侍婢也跟着倒楣,方才她才被总管狠狠的给训了一顿,还罚她今晚不能吃饭。总管说他伺候贝勒爷这么久,从没瞧贝勒爷这么震怒过。 贝勒爷待福晋这么好,不计较她的出身,还愿意娶她为嫡福晋,这不知羡煞了多少想嫁给贝勒爷的格格们,真不晓得福晋为何如此不知好歹,不努力讨他欢心也就罢了,还尽做些惹他生气的事? 沉默半晌,海菱开始动手砸起那摆满一院子的器物。 砰砰的砸物声,回荡在安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的刺耳,珠儿忍不住掩住双耳。 海菱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砸着一只又一只的瓶子。 不远处,有一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她,良久,才旋身离开。 从这夜开始,绵昱不曾再回到这座寝楼。 【第三章】 「福晋,这下您满意了吧,贝勒爷现下不再踏进寝楼一步了。」珠儿忍不住挖苦。 是的,她很满意了。 晚上她再也无须惊惶的入眠。 他终于厌恶她,不再来找她,她该满意了,但,在不见他的这几日里,心头却又隐隐有股说不出的怅然。 海菱从手上的书卷里抬眸,怔然地望向屋外的天空,此刻正逢夏末秋初,浓密的云层掩住了太阳,天气阴阴的,有丝凉意。 「好像要下雨了。」她喃道。 见她一脸不在乎,珠儿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劝她,「福晋,您这么做是何苦呢?若是得不到丈夫的宠爱,不但您日后的日子不好过,就连下人都会欺负到您头上,不把您给看在眼里。」连她这个伺候福晋的奴婢,也会跟着被人看不起。 她淡淡望了珠儿一眼,轻声说:「若是你不想伺候我也没关系,想去哪儿尽管去吧。」 珠儿连忙解释,「福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 两人正在说话间,外头来了名侍婢通报,「福晋,五格格来访,说要见您。」 「五格格?」闻言,珠儿讶问:「桂儿,你说的可是礼亲王府的五格格?」 「没错。」 「福晋,这五格格恐怕来者不善,您要当心一点。」珠儿好意提醒她。五格格一心一意想嫁给贝勒爷,可惜贝勒爷看不上她,不愿娶她,而是娶了福晋,五格格心里头一定很不是滋味。 「嗯。」海菱轻轻颔首,起身要朝前厅走去,却听见桂儿再说:「福晋,五格格不在前厅里,她在明月池那儿。」 「我知道了。」她轻移莲步徐徐走往后园。 珠儿本要跟去,想到外头有点凉,怕要下雨了,遂再回房去拿了件斗篷想带去让她披上,因此慢了她须臾。 明月池畔,一见海菱来了,五格格便投以恚怒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你就是董海菱?」 「是,请问五格格找我有何事?」 「没什么事本格格就不能来找你吗?」五格格满眼嫉妒地开口,「长得又不是怎样的天姿绝色,我真不懂为什么绵昱非娶你不可?」 她耸了耸肩,应道:「不只五格格不明白,我也不明白。」 第六章 那日在摛藻堂见过她后,他便莫名其妙地说要她,原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竟真的娶她为妻了。她委实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哪一点让他给看上了? 见她那一脸淡然的神色,仿佛压根没将她看在眼里,五格格怒道:「你不要得意,我一定会让绵昱休了你,你根本配不上他!」 海菱淡淡瞥去一眼。「若是五格格真能做到,我求之不得。」 她说这话是真心的,但听在五格格的耳里,却以为海菱是在讥讽她不自量力,她更气恼了,泼辣地扬起手,重重掴了海菱一巴掌,同时那掌也将没有防备的她给打得踉跄后退了几步,身子一个不稳便跌进了池里。 五格格呆了一呆,由于仍在气头上,也没想到要救她,便迳自甩袖离开。 「啊,福晋!」这会儿才来到池畔的珠儿,只来得及看见主子跌入池里的那一幕,吓得惊惶失措。怎么办?她不会泅水啊!一回神后,她才连忙跑去找人过来,「来人、快来人啊!」 海菱在池子里挣扎了片刻,身子渐渐往下沉…… 好痛苦,她要死了吗? 口里、鼻子全都灌进了水,窒息得胸口发胀,她本能地挥动四肢想要求生。 在这一瞬间,脑海里掠过了几个人影,有爹、大娘、姊姊,还有她偷偷爱慕着的常弘表哥,最后停留在脑中的,是她的夫君绵昱贝勒的脸。 他隐怒的表情、他低笑的表情、他邪肆的表情,还有他睡着的表情……这一刹那间,如此清晰地呈现在她脑海。 她的胸口开始揪痛了起来,知道自己恐怕就要死了,她觉得有些遗憾,无法再见他最后一面…… 身子一直往下沉,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能在夜里视物,但此刻她的面前除了笼天罩地的黑暗外,什么也看不见,她好慌好慌,双手拚命的挣扎。 救我,我不想死…… 好冷……好冷!怎么会这么冷? 探了探海菱的体温,珠儿惊呼道:「贝勒爷,福晋又在发烧了,全身还抖个不停。」 绵昱爬上床,将那冷得蜷缩成一团的人搂进怀里,「把药端来给我。」 「可福晋喝不下药。」 「我叫你拿过来给我。」他低喝。 「是,奴婢这就去端来。」 接过药碗,绵昱含了一口药在嘴里,然后掰开海菱紧闭的牙关,一小口一小口的哺进去。 有些药顺着她的嘴滑进喉咙里,有些药从她的嘴边流出来。 他用衣袖擦去她嘴边的药汁,继续捺着性子小心喂着,好不容易终于喂完一碗药汤,他将空碗递给珠儿。「再去端一碗药来。」 站在一旁看呆了的珠儿愣了愣。「咦?可是太医说,每次只要服食一碗药即可……」 「你没瞧见有一半的药都流出来了吗?」 「啊,是,奴婢这就再去端一碗药过来。」临走前,她回头再瞥一眼房内仍拥着福晋的主子,心头隐约明白了一件事。 其实贝勒爷非常非常看重福晋,所以即使福晋之前做了那么多惹他生气的事,他虽然气恼,却始终不曾大声责备过她。 原本瑟瑟发抖的海菱,身子已渐渐平静下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流进她的体内,暖暖的,让她冰冷的身子有些暖和起来了…… 啊,她快不能呼吸了,是谁把她勒住了,快放开她! 「你不会有事的,没有我的允许,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不准!」看着昏迷不醒的人,绵昱紧紧抱住她,沉痛地喝道。 是谁在她耳边吼叫?震得她耳朵好痛! 「你给我醒来、快点醒来!」 不要再吼了,耳朵真的好痛! 「贝、贝勒爷,药端来了。」来到房门口,便听到房里那沙哑的嘶吼声,珠儿顿了下,这才举步走进来。 也难怪贝勒爷这么担心,福晋已经整整昏迷两天了,太医还说,福晋若过两日再不醒来,可能就…… 「贝勒爷,您放心吧,福晋一定不会有事的。」 绵昱没说话,接过药,继续用嘴哺喂着海菱。 啊,好痛,是谁、谁在偷咬她的嘴? 见他喂完药,珠儿走到床边,提议道:「贝勒爷,我来替福晋按按人中穴吧,我刚听人说,这么做或许能让福晋早点清醒。」 「是吗?我来。」他眼中乍现一丝希望,便动手按了起来。 啊,痛、痛,不要再按了,好痛好痛,是谁这样狠心凌虐她? 「咦,贝勒爷,您看福晋的眼角湿湿的!」珠儿吃惊的指着海菱濡湿的眼角。 绵昱凝眸细看,更加使力按着她的人中穴。 不要再按了,真的好痛! 珠儿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贝勒爷,您、您好像按得太大力了,福晋的人中穴都被您按得瘀青红肿了。」 绵昱这才罢手。 呼,终于不痛了,不要以为她脾气好就敢欺负她,要是让她知道是谁这么凌虐自己,她一定、一定要报这个仇…… 有股暖意包围着她,让她觉得舒服了些,意识渐渐再飘散…… 好温暖。 耳边传来卜通卜通的沉稳节奏,催得她睡得更沉了,觉得这一觉睡得好满足,好像有好一阵子没睡得这么熟了。 她不想醒来,可是有什么东西一直搔着她的脸儿,弄得她好痒,迫不得已只好掀开了眼睑。 映入瞳中的光线,令她眯起了眸子,她睫羽轻轻扇动了几下,等适应了光亮,这才缓缓睁开眼。 这里是……寝房,那她耳边卜通卜通的声音是什么呢? 她微微抬首,赫然发觉自己被一个人搂着,而那声音就是从这人的胸膛里传来的,是……那人的心跳声。 她接着发现,那轻搔着自己脸孔的东西,是一条墨色的发辫,她的视线再往上移,看见了一张脸。 认出那张俊媚的脸是属于她夫婿的,她愕然一惊,接着便发现他闭着眼,脸上的神色透着掩不住的疲惫。 他看起来似乎很累,白皙的下颚冒出了些胡碴子来,似乎有几天没刮了,她不由得想起他满脸胡须的模样,猜想留到满脸落腮胡要多久的时间…… 等等,他那满脸胡须的脸……进宫之前她好像曾经在哪见过! 她敛眉凝目地仔细回想。是在哪儿呢? 在……啊,她和姊姊一块去探访生病的姑母,回程时马车的车轮在半途坏了,姊姊让她去捡干柴的那夜。 原来是他! 海菱怔怔地望住了他。莫非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会娶她为福晋吗? 他这是想……报恩 绵昱一睁开眼,便迎上她惊愕的眼神,立刻惊喜地道:「你终于醒了!」 「你……」她想出声,却发现喉咙异常的干哑,身子也十分虚弱。 老天,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她怎么会连移动身子的力气都没有。 见她蠕动着唇瓣却发不出声音来,他问:「你是不是想喝水?我让珠儿倒给你。」不等她回应,他就张口唤道:「珠儿,福晋醒了,快倒杯茶过来。」 正在一旁打盹的珠儿闻声,连忙慌张地张开眼。「啊,福晋醒了!」 「还不快倒杯茶来。」 「是,奴婢这就倒。」珠儿咚咚咚的奔至花厅倒了杯茶来。 接过珠儿倒来的茶水,绵昱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她饮下。 「还杵着做什么,去请太医过来!」 一旁的珠儿看着他温柔的模样看傻了眼,直到听到他的吩咐,这才回神。 「哦,是,奴婢这就去。」珠儿收回看呆的眼神,匆忙跑出去。 海菱想离开他的怀里,却又矛盾的发觉他的怀抱好温暖,她有些舍不得离开。他这样抱着自己多久了?为什么她的身子竟会贪恋起他的温暖? 「我怎么会一点力气都没有?」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她终于恢复了些声音。 「你跌入池子里溺水了。」绵昱回答,眼里疾掠过一丝阴狠。 「我跌入池子……」她眯眸想了想,这才记起落水前的事,「是谁救了我的?珠儿吗?」 「珠儿不会泅水,她看见你跌进池子里,连忙去叫来侍卫把你救起来。」他靠着床柱而坐,让海菱舒服地偎在他怀里,语气有丝森寒地问:「你怎么会跌进池子里?」 「是……」她微顿了下,及时打住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改口说:「我不小心跌下去的。」 第七章 「你撒谎,分明是五格格推你下去的。」对她竟想隐瞒这件事,他感到微怒,「你知不知道你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差点就没命了!」 太医说倘若她明日再不醒来,便救不回来了。一想到她将就此香消玉殒,他的胸口便仿佛被人狠狠拧住了般,紧窒得快无法呼吸。 所以这几日来他一直抱着她,不停地在她耳边说着话,用尽一切办法想让她醒过来,不允许她就这样离开他。 「我……」望着他那毫不掩饰的关切眼神,她的胸口蓦然一热,「是我自己没站稳,不是五格格故意推我的。」 「她差点害死你,你还想袒护她?」绵昱怒道。 她摇头,忆起醒来时想起的事,连忙问:「是你对不对?那夜被我领到山洞去躲避盗匪追杀的就是你吧?」 「你想起来了?」他眼露惊喜,但海菱接下来的话却浇了他一盆冷水—— 「你真的是那个大叔?」 他挑了挑眉。「我究竟哪一点像大叔了?」他才二十四岁好不好,虽然长了她八岁,但还没老到要被她叫大叔吧。 见他一脸不满的表情,她忍不住想笑,「那夜由于我很害怕,所以没有仔细看过你,只知道你留了满脸的胡须,模样很狼狈,加上声音沙哑,听起来有些虚弱,所以我才以为你年纪不小了。」她接着问:「你娶我是为了要报恩?」 他淡哼一声,「报恩的方法很多,我没必要拿自己的婚姻大事来报答你。」 「那是为什么?」这样她就不懂了,彼此的身份相差悬殊,他为何执意要娶她为福晋? 绵昱正要开口,珠儿便领着太医匆匆走了进来。「贝勒爷,太医来了。」 在海菱昏迷不醒的这几日,这位太医就一直留在府里,以便随时就近照顾她。 绵昱起身,在她身后塞了颗枕头,让她靠坐着。 太医过来替她号了脉,微笑说道:「太好了,福晋已没啥大碍了,我开几帖药方,贝勒爷再派人去抓药来煎给福晋吃,休养一阵子,应该就能痊愈了。」 「那就有劳太医了。」送走太医,他再走回床边看见她轻阖着眼,又睡着了。 轻抚着海菱苍白的玉颜,他眼里微露不舍,扶她轻轻躺下,自个儿也再躺回床上。这几日因为担心她的安危,他未曾好好睡上一觉,将她拥入怀中,俊眼一闭,旋即沉沉入睡了。 海菱微微睁目,看着抱搂着自己而眠的夫婿,迟疑须臾,便再阖目。她没有力气挣扎,只好任由他抱着,而且他的怀抱好温暖,那绵绵不绝传来的暖意,仿佛抚平了她的惊惶与害怕…… 她打小少有病痛,所以很少喝药,而此刻饮在嘴里的药,滋味难喝得令她颦起了黛眉,好不容易终于饮完半碗,她轻轻搁下了药碗。 一旁随即响起一声轻哼,「碗里的药都喝完了?」 珠儿毫不犹豫地立刻出卖她,「没有,福晋只喝了一半。」 「把它喝完。」 她觑向说话的人,小声的说:「我已经好很多了。」 「太医说你要服用半个月的药。」 「可是我觉得自个儿真的好了很多,不用再喝药了。」 绵昱冷冷的问:「你是大夫还是太医是大夫?」 「……」海菱抿了抿嘴,瞪着那棕色的药汤,蹙拢眉心。 见她那模样,绵昱沉吟了会,走过来,端起药碗一匙匙喂她。「良药苦口,待会儿我让珠儿拿些糖来甜甜你的嘴,喏,现在乖乖把药喝完。」 他的温言软语让她白净的秀耳蓦然一红,心头怦怦地跳着,羞涩地张嘴喝下他喂进口里的药。 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哄过她,她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感动,忍不住偷偷觑他一眼,想看他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发现他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她仿佛偷儿在行窃时被逮个正着,苍白的粉颊霎时涨红,心慌意乱地连忙垂下眼。 她脸红的模样逗笑了绵昱,他眼里溢满爱怜之色,语气微透着丝宠溺,「喝完这些药,我陪你到院子走走。」 「好。」她低声应道,柔顺地喝完汤药。已在床上躺了五、六日,睡得骨头都酥了,她真的很想出去走走。 片刻,在绵昱的陪伴下,她终于能走出屋外。 发现外头的风有点凉,他吩咐珠儿进房拿了件斗篷为她披上,顺势将她搂进怀里。 海菱唇瓣轻蠕了下,终究还是没有出声,任由他搂着自己徐缓地散着步。 满意于她没再抗拒他的亲近,他俊脸上挂着笑容,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 她被他看得羞怯地垂下头。 他伸指抬起她的脸。「别老是低着头,地上没有黄金可捡。」 海菱被迫迎视着他,而被他那双会勾人的眼盯着,让她心头一荡,一颗心仿佛就要被勾走似的,她慌张之下伸手遮住他的眼,不让他再用眼神迷惑自己。 「你这是在做什么?」绵昱轻轻握着她的手,却没有移开,任由她微温的掌心熨贴在他的眼皮上。 「你不要一直看着我。」看得她心头剧烈地鼓动着。 「为什么?」 「因为……」她窒了窒,不知该怎么说才好,须臾才咕哝地道:「你的眼睛会勾人。」 绵昱失笑,这才移开她的手,将她细软的手握在手里。 「怎么,你害怕被我勾走魂儿吗?」 「我……」海菱窘得移开视线,心慌得不知该看向哪里。 他轻握着她的下颚,轻声地开口,「你是我的福晋,就算心被我勾走也是应该的。」说着,他俯下脸,满眼怜爱地轻啄了下她的粉唇。 她微微一惊,但已不再像先前那样感到厌恶、恶心,只觉得面颊发烫,一颗热烫的心骚动得仿佛要从胸口里迸出来。 【第四章】 宗人府 绵昱优雅地端起一杯茶啜饮,坐在一旁的宗令却冷汗涔涔、坐立难安。 「贝勒爷,这、这件事恐怕不太好办!」一边是皇孙贝勒、一边是宗室亲王,他哪边都得罪不起呀。 「为什么不好办?」绵昱非常亲切地问,唇瓣微微勾起一笑。 那笑让宗令一凛,背脊发毛,他猛搓着双手解释着,「五格格是礼亲王府的格格,所以……」 「所以怎么样?」绵昱接腔问。 「既、既然福晋已无恙,贝勒爷,您看不如我请五格格上门向福晋赔个不是,这样可好?」 绵昱一脸恍然大悟,好亲切地说:「哦,我明白了,因为对方是礼亲王,因此你不敢向他拿人问罪,所以本贝勒的福晋就该死,没死成算她命大,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在他冷鸷的眼神下,宗令心中大骇,慌忙地摇手澄清,「不、不,贝勒爷,下官绝不敢这么想,下官只是以为,万事以和为贵,所以才、才想劝贝勒爷大事化小。」 按爵位,自然是亲王要来得大,但这绵昱贝勒是太后最宠爱的玄孙,同时也是皇上最器重的孙子,听说他平定准噶尔部之乱回来后,皇上原本打算要将他晋封为豫亲王,但他却以此为交换条件,请求皇上将一名宫女赐给他当福晋,由此可见,他有多喜爱那名女子了。 「我的福晋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太医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她救了回来,现下还虚弱的躺在床上呢!宗令,你说说这事要怎么大事化小?」绵昱低柔的嗓音徐徐说道。 「这、这……」宗令惶恐得答不出话来。 「还是你认为本贝勒人微言轻,所以最好就此罢手,别再不自量力地追究五格格意图加害我福晋的事,谁教我的福晋命贱,活该遭人欺到头上也不能吭一声。」 宗令胆颤心惊地连忙哈腰。「下官不敢,下官惶恐。」现下绵昱贝勒不只是一名皇亲,皇上已封他为领侍卫内大臣的一品大官,哪里人微言轻了,而且他拗起来的时候,听说连皇上都拿他没辙,所以才会让他娶一个宫女为福晋。 再说他十六岁就立下军功,矫健的身手可说是八旗的第一勇士,谁敢看轻他。 「你惶恐个什么劲儿?」横去一眼,绵昱脸上仍旧带笑,温声问:「我问你,意图加害皇亲该当何罪?」 「该、该当处死。」 他再问:「福晋既是我的妻子,算不算是皇亲国戚?」 第八章 「自然算是了。」宗令举袖抹抹额上沁出来的冷汗。 「很好,那么你便秉公处理就是了。」放下手里的茶盏,绵昱起身,冷凝地开口,「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倘若让我知道你想徇私枉法,我绝不轻饶!」 「……是。」宗令颤着声应道。他这可是两边都难做人哪,若真治了五格格的罪,礼亲王铁定饶不了他;可若不治罪,这绵昱贝勒也饶不了他,他得慎重考虑着要不要干脆辞了宗令的职位好了? 趁着今日天气晴朗,身子骨恢复不少,海菱来到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看得累了,她微微阖目休息。 「福晋,当心,有蜜蜂。」 听见一句警告,她张开眼,猛然看到一个男子站在面前朝她探出了手,她冷不防地吓了一跳,心一慌,身子便从石椅上跌落。 见状,鄂尔连忙伸出手要扶她起来。「福晋,您要不要紧?」 她惶恐地避开他的手,神色微慌,狼狈地爬起来,还没站稳,便听到一道嗓音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 「贝勒爷。」见主子回来,鄂尔连忙解释,「我适才看见有只蜜蜂绕着福晋打转,唯恐它去叮咬福晋,所以上前驱赶,也不知怎么福晋就跌下了椅子。」然后就像看见恶鬼一样地瞪着他。 「是这样吗?」绵昱若有所思地望向海菱。 「嗯。」她颔首附和。 沉吟须臾,绵昱低声交代鄂尔一件事。 「噫?」他不解地瞪大眼。 「照我说的去办。」 「是。」他连忙匆匆离去。 鄂尔离开后,绵昱在旁边一张石椅上坐下,招手要她过来。「今天身子觉得如何?」 「很好。」看见他关心的眼神,她粉唇微露羞怯笑意。经过溺水的事,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已不再觉得陌生,所以不会像之前那样排拒他的接近,晚上他搂着她睡时,她也能睡得安稳了。 「你在看什么书?」看见她手里的书册,绵昱问。 「水浒传。」 「好看吗?」他发现她很爱看书,往往一看起书来就很入神。 「很好看,及时雨宋江、花和尚鲁智深、豹子头林冲、武行者武松、霹雳火秦明、黑旋风李达和双鞭呼延灼……这些人的故事都好精彩。」一谈起手里正在看的书,海菱便双眸发亮,一脸兴高采烈,「贝勒爷,你看过这本书吗?」 「叫我绵昱。」他敛眉道。 「呃?」她眨着眼看他,似乎不了解他的意思。 「我说叫我绵昱,你是我的福晋,不需要称呼我贝勒爷。」她这几日已不再像先前那样畏惧他,这令他感到满意,但这样还不够,他们还未真正成为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不过他也不敢操之过急,就怕再惊吓到她。 「可……」她有些羞窘的绞着手。 「你不会说这两个字吗?」他抬起她的下颚,让她直视着他,「看着我的唇,说绵、昱。」 她注视着他一张一阖的唇,心跳霎时跳得好快。「绵……绵、昱。」她顺从地轻声说着,脸儿登时染上两抹嫣红。 「再说一次。」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忍不住有些激动。 炽热的眼神看得她面红耳赤,海菱微慌地垂下眼,低声再说一次,「绵昱。」 「往后你都这样叫我,知道吗?」他的手爱怜的滑上她的粉颊,正想将她拥进怀里,就听见鄂尔的声音传来。 「爷,人带来了。」 「嗯。」绵昱起身,同时扶她起来。「你过来。」他拉她站到一旁,然后自己走到另一头,朝鄂尔说道:「可以开始了。」 鄂尔朝一旁的侍卫示意,「照我刚才说的做。」 那名侍卫依言迈步朝海菱走过去。 见他逐步朝自己逼近,已来到一臂之遥,海菱忍不住面露惊慌,一步步后退,不解地望向杵在一旁看着的绵昱,不知他想做什么。 绵昱注视着她,却没有开口解释,只是以动作示意那名侍卫不要停。 侍卫继续逼进,她也步步退避,直到背抵上一株树,已无路可退,才骇然地低叫,「你不要再过来!」 绵昱这才出声,「可以了,退下吧。」 「是。」 侍卫离开后,他挥手让鄂尔也一起退下,这才上前握住海菱的手,怜惜地安抚她,「刚才吓到你了。」 「你想做什么?」她拧眉问。 「我只是想做个测试,现下我确定一件事了,你不只是惧怕我,对接近你的男人你都怕。」 她愕然地望住他。「你……怎么知道?」 「刚才鄂尔一接近你,你便怕到从椅子上摔下去。」加上之前自己每次接近她,她都一脸惶恐,这才让他有了这样的想法。 海菱垂首,绞着手里的绢帕,片刻后才出声,「嗯,我没有办法忍受陌生男人的接近,那会让我觉得很恐惧。」 「这是为什么?」他疑惑地问。 迟疑须臾,她才幽幽出声,「十二岁那年,我跟大娘去上香时,差点就被人给……欺负了,从此只要有陌生男子接近我,我就会害怕。」 绵昱闻言大怒。「那个混帐是谁?!」原来如此,该死的,若是让他查到是谁干的好事,他绝饶不了那该死的家伙。 看见他生气的表情,海菱微愕,接着心头涌起一阵暖意,明白他是在心疼她。当年那事发生后,没有人安慰过她,更没有人心疼过她的遭遇,大娘反而斥责她,说是她行为不检,才会无端招惹来这件祸事。 「我不知道,因为表哥及时出现,所以他便逃走了。」 「你还记得他的模样吗?我找个画师来,你告诉他那个混帐的长相,我非揪出那淫棍不可。」 她动容的望着他半晌,这才轻轻摇首。「不用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况且我也不记得那人的容貌。」 「但那个混帐害你怕我怕成这样……」 「我现在不怕了。」海菱仰首凝视着他,主动轻轻握住他的手。 绵昱一怔,随后激动得将她拥入怀里,面露灿笑。 他一笑起来,俊美的脸孔风采媚人,让她看痴了眼。她的丈夫长得真俊! 「十五叔,你说这么多话,口渴了吧?来,喝点茶润润喉。」绵昱打断说个不停的人,举起杯子递到他面前。 「呃,好。」十五阿哥确实说得口干舌燥了,他接过杯子,一口气便喝了大半杯茶,「绵昱啊,我刚才说了这么多,你应该都了解了吧?」 「那么十五叔可知道我的福晋差点就溺死的事?」 「那……这会儿不是都已经没事了吗?」从侄儿的语气里,十五阿哥听出这回五格格真的惹恼了他,不让她付出代价,他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 「十五叔的意思是说,我的福晋命贱,能活下来就算万幸了,所以不该再追究这事儿?」 「呃……」十五阿哥差点脱口说是,幸好及时住了口,瞥见绵昱语气虽温和,但眼神可阴狠得吓人,他心头忍不住一阵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接下这桩差事前来说服他,「呵,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她怎么说都是你的福晋,这事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五格格也说十分后悔一巴掌将福晋给打落了水池,她说想亲自……」 砰!绵昱陡然一拍桌,让十五阿哥冷不防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跌落。 只见他厉目一瞪,冷言道:「她甩了海菱巴掌;:怪不得她被救起来后,脸颊有点肿!」 即使他前阵子恼她不肯跟自己圆房,还装笨想惹他讨厌,他也舍不得伤害她分毫,而他如此呵护的人,居然被如此对待?! 不可原谅! 「这、这……」看样子绵昱似乎不知此事,呀,这下被他这么一说……惨了,绵昱恐怕更饶不了五格格了。 「十五叔,你什么都别再说了,让宗人府依法处置,若有人胆敢维护她,就是在跟我过不去。」 听到他毫无转园余地的话,十五阿哥心里暗暗叫苦。绵昱平时脾气不差,但一旦惹恼了他,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拉不住他,这回五格格竟这么大胆想加害他才刚娶进门不久的福晋,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五格格也不想想,纵使这董海菱出身低贱,但到底是绵昱的福晋,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嘛。 第九章 她一巴掌将董海菱打落水,还差点闹出人命,绵昱岂会袖手让自己的福晋被人这么欺负而不吭声? 若这事真要依法办理,五格格就算不处以死罪,活罪也难逃,不关个三年、五年怕是不行的…… 十五阿哥端着茶杯,正琢磨着该怎么说才能消绵昱的气,他却蓦然起身。 「十五叔,绵昱尚有事要办,十五叔慢慢喝茶,绵昱先行告退了。」 哎呀,主人都走了,他这个说客还有什么戏好唱? 「绵昱……」他连忙追到屋外,却已看不到侄儿的人影。 看来这个说客他是做不了了……咦?! 瞥见对面廊上有个人走过,十五阿哥眼睛蓦地一亮。也许可以从那个人身上下手…… 见主子时而颦眉,时而托着香腮发呆,珠儿忍不住问:「福晋,您在烦恼什么事吗?」 「我在想十五阿哥说的话。」 「十五阿哥跟您说了什么?」先前十五阿哥将福晋请了过去,还不让她在一旁伺候着,也不知是在谈什么事,这么神秘? 「他说绵昱……」嘴里轻念着这个名字,海菱有些羞怯,「要将五格格交由宗人府惩治。」 「是为了福晋落水的事?」 「嗯,十五阿哥要我说服绵昱,不要再追究这件事,免得伤了贝勒府与亲王府的和气。」没想到为了她落水的事,他竟要将五格格提交宗人府惩治,被人如此在乎的感觉,令她心窝甜甜的,脸上也不自觉地漾着甜美的笑靥。 珠儿看见了,由衷赞道:「福晋,您真该多笑的,瞧您现在笑起来多美啊!」 鲜少被人这么称赞,海菱腼眺地垂下头。「珠儿,你别羞我了。」 「奴婢没有羞您,奴婢是说真格的,您笑起来的模样真美!」珠儿见她脸儿飞上两朵红云,莞尔地想着这个福晋真的好害羞,微微一笑,接着说:「福晋,您别管十五阿哥说的话,贝勒爷知道该怎么处理,五格格那么跋扈泼辣,是该给她点教训的。」 「可是十五阿哥也没说错,既然我已经没事了,就不需要为了我,让绵昱跟礼亲王结下这个怨。」 十五阿哥告诉她,绵昱执意要娶她为福晋的事,已惹得皇上十分不悦,日前皇上为了绵昱要宗人府处置五格格的事召见他,想劝他打消此意。 不意他竟不肯,执意要依大清律例办理,他占了个理字,皇上也拿他没辙,所以这才派十五阿哥私下来劝劝他,但他还是不肯听劝,所以十五阿哥才会找上她。 可就连皇上与十五阿哥的话,他都听不进去,又怎会听她的话呢? 当时她曾提出这个顾虑,十五阿哥却说-- 那不一样,你是受害者,若你要绵昱不追究,他肯定多少会听的。你也不想他为了你惹恼皇上,又结下礼亲王这个仇人吧? 她确实不希望绵昱为了她,得罪皇上又与礼亲王结仇,但他真的会听自己的话么?海菱狐疑地暗忖着。 珠儿想了想,说:「那是贝勒心疼福晋您呀,何况五格格欺负您,不就等于没把贝勒看在眼里吗?」 「能少一事就少一事,我并不恨五格格,我想当时她并无意要置我于死地,只是不小心的。」 「您心肠太好了,她都这么对您,您还替她说话。」 「我不想为绵昱惹来麻烦。」海菱望向侍婢,「珠儿,你说,我若劝他算了,他会听我的吗?」 珠儿毫不迟疑地颔首。「您说的话贝勒爷肯定会听进去的,您不知道他有多疼您,您溺水的这段时间,贝勒爷几乎不眠不休的亲自照顾您。只是我觉得,如果这么简单就饶了五格格,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听见珠儿的话,海菱垂眸沉吟了须臾,接着吩咐,「珠儿,你去帮我准备几样东西可好?」 「什么东西?」 「你回来了。」看见夫婿推门进屋,海菱绽出一笑,起身相迎。 绵昱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些异样。 「怎么了?」看见寝房内点了两支龙凤喜烛,他眸子微眯了下。 「我……准备了些酒菜。」她垂下螓首轻声说。想到等下即将要做的事,她有丝紧张地绞着手里的绢帕。 绵昱走到桌前,看到桌上摆了一壶酒和一盘子孙饽饽,还有一碗汤面与一双牙箸,及两只酒杯,他纳闷地望向她。 「这是做什么?」 她斟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给他,轻抿了下唇,这才脸红地说:「今晚才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闻言,他微愕,随即敛起眉。「你是说今晚要……」 海菱轻轻颔首,羞得不敢看向他,端着酒杯浅酌一口,说:「这是合卺酒。」 他深深地看着她,一口饮下杯中一半的酒,两人再交换酒杯,一起饮完杯里的酒。 她接着夹起一颗子孙饽饽喂到他唇边,他张口咬了一半。「咦,生的?」 看他皱了下眉,她莞尔浅笑。「我不是说今晚才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吗?这子孙饽饽自然是半生不熟的。」象征生丁的意思。 海菱再夹起那象征着长寿的汤面喂进他嘴里。 他的目光一直望着她,那灼热的眼神盯得她脸颊热烫,与他分食完一碗面,她红着脸起身,说:「我们……是不是该就寝了?」 绵昱点头,随她一起走到床榻边。 她动手为他解开马褂。 看着她微颤着的手,绵昱轻叹一声,「你不需要勉强自己。」 「不,我没有勉强。」 「你的手在抖。」他指出这个明显的事实。 海菱轻咬下唇。「那是因为……我很紧张。」是的,她还是会怕,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克服这股恐惧,才可能与他继续走下去。 「你真的愿意?」他再问一次。 「嗯。」她毫不迟疑地点头,「我想……与你做对名副其实的夫妻。」 这句话让他眸里掠过一抹狂喜,「你终于心甘情愿成为我的福晋了。」他搂住她,深深吻住她的唇。 体内的情火登时沸腾了起来,绵昱除下自己身上的长袍,接着除去她的外衫,拥着半裸的她一起躺向床榻,伟岸的身躯覆在她身上,恣意地品尝她的蜜唇,吮吻着她的耳垂。 他再也按捺不住,解开她的肚兜,让她浑圆、白皙的胸脯毫无遮掩的呈现在眼前,下腹顿时一紧,眸里氤氲着炽热的情欲,情不自禁的揉捏、抚弄着她胸前的蓓蕾。 他用温软的嘴唇,挑逗着那樱色的蓓蕾,让它们挺立绽放。 海菱全身忍不住微微颤栗着,但不消须臾,便在他温柔的挑弄、撩拨之下,发出嘤咛吟哦的嗓音。 那诱人的娇吟低回在他耳畔,使得他体内那把情欲之火烧得更加炽烈,纵情沉溺于她的甜美。 感觉到他的手、他的唇、他的身触碰着她的身子,海菱不再感到恶心与厌憎,只觉得身子热烫得惊人,仿佛有一把火在体内烧灼着,渴求他更多的爱抚。 他的吻绵绵密密地落在她柔嫩的娇躯上,烙下他的气息。 她的眼神迷离,神色醺然,启唇娇喘着,藕臂不知不觉攀上他的颈子,也尝试着亲吻他。 她的迎合令他身子倏地绷紧,再也忍耐不了想要她的渴望,于是分开她的腿,挤入她双腿之间,他的手指探入那幽秘的花径,发觉那儿已是一片润泽,便抽出手指,将早已昂扬的坚硬挺入-- 「啊!」海菱疼痛地低呼一声。 绵昱连忙蛰伏不敢再动,在她的耳畔轻怜的吮吻着。 她秀额布满细汗,看见他隐忍的神色,知他怜惜自己,她心里注满柔情,只盼成为他真正的妻子,于是舒眉一笑,轻轻开口,「我不要紧了。」 「真的?」他注视着她的娇容,还是不敢加快动作。 「真的。」她毫不迟疑地颔首。 见状,他这才再纵情驰骋,让两人一起攀向颠峰…… 初经人事,海菱累极了,几乎就要睡着,但她惦着心里的事,仍强撑着眼皮不敢阖上。 「夫君。」 「嗯?」他原想纠正她的称呼,但旋即一想,夫君这个词儿也挺顺耳的,便作罢了。 被他拥在怀里,海菱仰起脸儿看着他。「五格格那件事……咱们就算了,好不好?不要再追究了。」 第十章 「为什么?她甩了你一巴掌,又把你打进池里,还害你差点就没命,你不恨她吗?」 「不恨,因为要不是她,我也不知……」她羞怯地顿住了话。 他轻吻了下她的粉唇,问:「不知什么?」 「不知……你待我这么好。」 绵昱若有所思地睇着她。「今儿个你跟十五叔见面了?」回来时,他从总管那儿得知自己离开后,十五叔见了她。 「嗯,他是同我说了些事,要我劝你罢手,不要再追究五格格的事。」见他只是看着她没吭声,她接着再说:「我看过一些书,里头说官场很黑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多不胜举,即便身为皇家之人,也可能会遭人暗算、诋毁。」 他应了声,「是没错。」 「所以我便想,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仇人。这回你若饶过五格格,那礼亲王一定对你心存感激,也免得因为五格格的事跟他结了怨,往后他可能使出什么手段报复你。」 绵昱眸里扬起一抹异色,但仍不动声色的继续听她说话。 「我不想你为了我而树立仇敌,礼亲王势力不小,得罪他,日后恐怕会惹来麻烦。」 「我不怕。」 「可我怕,怕他会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你是我的夫君,我没法不担心。」海菱握着他的手,软言央求,「所以你饶了五格格好不好?」 他觑着她良久,这才点头。「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就饶她这一次。」 「谢谢夫君。」她扬起灿烂一笑。 她笑得太甜、太诱人,让他已熄的情火又再熊熊燃起…… 【第五章】 从花园回来后,珠儿便气呼呼的,来回踱了几步后,她两手叉腰,一脸严肃地道:「福晋,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海菱从书本里抬起头来,不解地瞥她一眼。「怎么了,珠儿?」 「您是贝勒府的福晋耶,要有福晋的威严呀,怎么可以放任下人欺负到您头上来?」 「只是些小事而已。」知她指的是自己先前去花园里,不小心被浇花的下人洒了一身的事。 「什么小事?他们那么看轻您,根本没把您当福晋看!」这府里的下人有不少人都看不起福晋,没把她当主子看,连厨房在准备福晋的膳食时也特别怠慢。 「那珠儿,你要我怎么办?把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拖下去打几大板吗?」知道珠儿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她心里挺感激的,可自己的出身确实与绵昱不相衬,也难怪那些下人要看轻她了。 珠儿急道:「可……总不能让他们欺到您头上来呀,那阿葵明明是故意将水泼到您身上的,您至少该责备她一顿才是呀!您那么好说话,往后这府里的下人,个个都要爬到您头上撒野了。」 海菱放下手里的书,沉吟了会,说:「我想她应该不是故意的,我瞧她似乎有心事,才会不小心洒到我。珠儿,不如你去问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再回来告诉我。」 「什么?福晋,她分明是故……」 她定定的望住珠儿。「珠儿,连你都不听我的吩咐了吗?」 闻言,珠儿忍住将要脱口的话。「没有,奴婢不敢。」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寝楼。 不久,珠儿便回来了。 「福晋,原来阿葵家里出了事,她爹摔断了腿,没钱买药,所以她才会那么烦恼。」福晋真是心细如发,事情果然如她所料。 「你去向总管支些银子,让她买药给她爹。」 「咦,可是总管那边……」 海菱俏皮的说:「你跟他说是我吩咐的,好歹我也是这贝勒府的福晋嘛,他多少会听我的话吧,他若不听,那只好等贝勒回来我再跟他说去。」 听到她的话,珠儿噗哧笑了出来。「是。」福晋似乎已经开始把贝勒府当成是自个的家了,贝勒爷若知道,一定会很高兴吧! 她衷心盼望着,这位脾气好又不爱计较的福晋,能永远得到贝勒爷的宠爱。 来到寝楼,轻声推开房门,看见正在更衣的妻子,绵昱眸色一深,悄然地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了她。 半裸着的她,让他忍不住情欲勃发。他一向不是克制不住自己的人,可一面对她,再强的自抑力都会崩溃。 海菱低呼一声,随即便发现那孟浪之人是她的丈夫,于是舒眉而笑。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发觉他的手开始不安份地扯着自己才穿到一半的衣服,再瞥见他眸里跳跃着的火焰,她蓦然红了脸。 「没事了,就早点回来。」他亲吻了她一口,两手不安份的揉捻着她柔嫩的胸脯。 「啊,别,现在大白天的,你别……」 「那有什么关系,咱们是在房里,又不是在外头。」 「我、我觉得这种事应该要节制一点。」打那夜两人圆了房,他夜里就老爱缠着她,让她累得每天都晏起,可他却生龙活虎丝毫看不出疲色,昨晚两人才……现下他又想要了。 「节制?」绵昱仿佛听见什么笑话,垂目瞅着她,「我跟自个儿的妻子欢爱有何不对?难道你要我去找别的女人?」 「不是。」 「那就是了。」他双手忙着脱去自己的衣衫,一脱完,便接着脱她的,然后将她压倒在榻上。 见他兴致勃勃,海菱只好尽量迎合他,渐渐的也意乱情迷了起来,与他一起沦陷在情欲之中…… 等她醒来时,绵昱已不在身边。 海菱起身穿妥衣服,便听见珠儿推门进来,笑咪咪的说道:「噫,福晋,您醒啦。」 「嗯。」她的脸儿有些红,腼腆地应了声。 「福晋……」珠儿迟疑了下。 见她吞吞吐吐的,海菱不解地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董老爷又来找您了。」 「我爹?」她蹙了下眉,「他在哪里?」 「在偏厅里。您若不想见他,不如让奴婢去打发他走?」珠儿贴心的提议。 董老爷每次来贝勒府,为的都不是来看女儿,而是要求女儿替他向贝勒爷求官,福晋为难地不肯答应,他便每次都摆脸色给福晋看,然后斥责她不孝,便愤然离开。 他也不想想,贝勒爷在娶了福晋后,已经替他连升了三级,他还不知足,真是贪心! 「罢了,他到底是我爹。」海菱徐徐走向偏厅。 一见女儿进来,董明伦便酸了她一顿,「啧,现在是福晋,会摆谱喽,连我这个爹想见你,都得等上好半晌。」 「我适才在……休息,不知爹来了。」她垂目,不想看见父亲尖酸刻薄的脸。 「罢了,我今儿个来是为了上次跟你提的事,你跟昱贝勒提了没?」 「……这种事我不好向他开口。」上回就跟爹说过了她的难处,他却还是不肯死心。 「你怎么会不好开口?你想想,爹的官位愈大,你不也愈有面子吗?爹要你去提,也是为了你着想呀。」 海菱委婉地说道:「爹,他已经帮您连升了三级,若是这么快再帮您升官,恐怕会惹人非议。」 董明伦理直气壮的说:「他可是昱贝勒,谁敢说他的不是?」 「就因为他是皇亲,所以行事才更该谨慎些。」 见女儿仍不应允,他怒喝,「你是不是不肯帮爹?」 「我……」她低眸下语。 「好呀,你现在是堂堂福晋了,所以就不把我这个爹看在眼里是不是?你也不想想,当初若不是我让你去选秀女,你会被昱贝勒给看上,成为福晋吗?你这个不孝女,枉费我把你养得这么大!」他疾言厉色地责备女儿。 「爹,我不是不想帮您,而是夫君的事我无法干涉,纵使我向他提了,他也未必会答应。」 「你连提都没提,怎么知道他会不答应?」不顾女儿一脸难色,董明伦咄咄逼人,「你若是连这个小忙都不肯帮我,以后就不要再叫我爹了,我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说毕,他便愤愤离去。心里却暗忖,这个女儿一向柔顺,相信自己这么说,她一定不敢再违逆他的意思。 海菱愁眉敛目,无奈地轻轻叹息。 而这一切全都落入站在窗外的另一双眼睛里。 「鄂尔,去把董明伦找回来。」绵昱低声吩咐。 看着董明伦如愿地又晋升了一级,一脸满意地离开后,鄂尔不平地说:「爷,您真要帮他升官呀?您这么纵容他,说不得过没几日,他又会再跑来要求您帮他升官。」 第十一章 绵昱冷冷的出声,「这是最后一次了。」 「可是他若再上门的话……」 「吩咐下去,以后他若再来找福晋,不准放他进来。」他不想再看见她那张万分为难的脸。有这样的父亲,还不如没有。 「是。」鄂尔乐得一应。他早看董明伦这贪得无厌的人不顺眼,仗着女儿嫁给了贝勒爷,就一再跑来求官,真是厚颜无耻。 离开厅堂前,绵昱回头再交代,「鄂尔,这事不要让福晋知道。」 鄂尔恭敬的回道:「是。」 看来爷真是打从心里疼着福晋,不过这个福晋也确实值得爷这么宠她。 下人做错事,或是对她不敬,她都不曾责备过他们,甚至还会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帮他们一把。 本来有些下人是挺瞧不起她的出身,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的,可这一阵子下人之间开始对她改变了看法,那些批评她的人,也渐渐不再说她配不上贝勒爷了。 府里现在反而流传着这些话-- 「福晋真是一个心慈的好人。」 「贝勒爷能娶到像福晋这样的女人,真是有福气。」 「还好贝勒爷是娶她当福晋,若是娶了骄纵的五格格,咱们的日子可没这么好过。」 贝勒府里的人,都开始真心喜爱这位好脾气的女主人了。 黑夜里,海菱睁着眼睛难以入睡。 摸着床畔空虚的位置,她幽幽叹息,难以想像自己竟会如此的思念他。 打他们圆房后的半年来,这是绵昱头一次出远门,今天是他不在的第三日。 这半年来,他夜夜都拥着她入眠,刚开始她还不太习惯,然而一旦习惯了他的怀抱,此刻他不在身旁,反而有种孤枕难眠的感觉。 海菱索性起身看书,看了好半晌,这才渐渐有了些睡意,再躺回床上,阖目须臾,终于睡着了。 她才睡下没多久,寝楼的房门被人悄悄地推开,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走进来,他来到床畔,掀起床幔,脱了鞋袜便爬上床。 身子被抚触的异样感觉,令海菱从梦里倏然惊醒,她吓得就要脱口尖叫,一睁眼便在黑暗中看清了那正在轻薄她的人是谁,这才咽下了到口的惊呼。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去五日吗?」她目露惊喜的望着夜归的夫君。 「事情一办完,我便赶回来了。」绵昱的手钻进她衣内,抚弄着她的娇躯。他的嘴也没闲着,攫住她的嘴,恣意的吮吻。 老天,才离开三日,他便想死她了! 海菱羞怯的问:「你、你不累吗?」 「不累,我现在精神正好,你如果困的话就继续睡吧,我来就好。」 什么话?他正「忙」得起劲,她哪可能睡得着。 「嗯唔……」她的口里忍不住逸出低吟,「噢,别、别这么快……」 「我好想你!」他沙哑地说,克制着自己想一举挺进她体内的冲动,放慢速度缓缓的推进。 「我也是。」她捧着他的脸,看着他充满激情的眼,唇畔露出一抹笑。 她的这句话让他再也难以按捺。「那我可以快一点了吗?」 「嗯。」她微微闭上眼,感受着两人结合在一起的美妙感觉。 她想与他一起生活一辈子,然后生养几个孩子。 她希望他这一生都无灾无病、无忧无愁,每天都在欢笑中度过……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爱上这个男人了? 今日是绵昱的生辰,几位福晋与格格,随着几位阿哥和贝勒、贝子一起来到昱贝勒府贺寿。 此刻男人们在前厅闲聊着,而女人们则正在后院谈天。 海菱不擅长于这样的应对酬酢,泰半的时间都是静静地倾听着她们的谈话,偶尔有人问她话,才回答几句。 此刻她的手悄悄按着腹部,嘴角儿往上漾着浅笑,心想着要送给夫君一个特别的生辰贺礼。 一名福晋见她这个女主人委实太安静了,遂找了些话问她,「昱福晋,我听说你能在夜里视物,不知是不是真的?」 「嗯。」她柔顺的点头。 这话题引起了其他人的兴趣,有人接腔问:「即使在漆黑的夜里,都能看得很清楚吗?」 「对。」 有人盯着她的双眼细看了会儿。「瞧你的眼珠子同咱们一样呀,可怎么会这么奇怪呀?」 「就是呀,像猫儿一样。」 「我听说昱贝勒就是因为她能在夜里视物,所以才执意要娶她的。」有人忽然很失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大家一阵议论纷纷,仿佛无视当事人的存在。 「是这样吗?」 「原来如此呀,我就说嘛,昱贝勒为何会舍五格格娶她为福晋,原来是有这异能呀!」 「可是即使能在夜里视物,那又如何?」 「夜攻的时候会很有帮助的,我听说昱贝勒当初向皇上要求指婚时曾说过,他便是看上了昱福晋这双眼睛,所以才会娶她。」 「现下七阿哥和福贝勒、昱贝勒,他们正在前厅商讨的,便是有关这次夜攻乱党的事。在来这儿的路上,我好像听见他们说准备要带昱福晋一块去,现在看起来似乎真有这么回事儿!」 众人聊得正起劲,没有人注意到海菱的神色微变。 「昱福晋,你知道这事吗?」有人问她。 「我不知道。」她摇头。 「那可能晚一点昱贝勒才会同你说。」 「随他们去追击那些乱党可是很危险的,昱福晋你可要当心一点。」 海菱并不搭话,只是微微拧了秀眉。原来……他之所以娶她,是为了自己这双眼。 她垂下眼睑遮去眸里的思绪,不让那一抹心伤溢于言表。 「我不答应,那太危险了。」前厅里,绵昱一口便回绝了福贝勃的要求。 「我会派人保护好她,绝对不会让人伤到她一根头发的。」福贝勒保证地道。 他寒凛的眸光扫向福贝勒。「这刀剑无眼,若是真的伤着了她,你要提头来见我吗?」 这话一出,几位阿哥、贝勒、贝子顿时面面相觑。 十五阿哥摇了摇扇子,接腔缓颊,「绵昱,既然福贝勒承诺一定会把你的福晋护得好好的,没人能伤着她,你就甭担心了。」 「就是呀,绵昱,这回围剿那帮乱党,咱们早有万全的准备,只是怕他们趁乱逃走,才需要你的福晋帮忙看看他们躲到哪个老鼠洞里去了。」负责指挥此次围剿任务的七阿哥,笑咪咪的说道。 「绵昱,你不答应也不成,咱们可是有皇上的圣旨。」原本不打算拿出圣旨来压他,但看绵昱那模样似是不想答应他们的要求,福贝勒这才取出了圣旨。 绵昱接过圣旨,瞥去一眼,随即阴沉了脸。 见他脸色一沉,七阿哥连忙解释,「本来咱们也没打算要带你福晋同去的,是皇阿玛提起昱福晋能在夜里视物,所以才要她同咱们一道过去,也许能帮得上什么忙。」 「就是呗,若不是皇上提及,咱们也不知此事呢。」察觉他眼神透着一股冷煞之气,福贝勒赶紧将事情全推到皇上头上。 瞪着那道圣旨,绵昱冷鸷地出声,「既然是皇上的旨意,看来我不答应也不成了。」那冰凝的嗓音,让厅堂里的温度陡降。 「啊,对了,绵昱,你托我找的书找到了。」十五阿哥赶紧取出一册书卷献殷勤,这才让温度稍稍回升了些。 送走那票阿哥、贝勒、贝子后,绵昱回到寝楼。 听见他进来的声音,海菱眸也不抬地盯着手里的书本。 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丝冷淡,他微蹙了下眉,走至桌前坐下。她还是看都不看向他,迳自看着手里的书,仿佛那书精彩到让她舍不得移开视线。 有点不对劲。 「那些福晋和格格惹你不快了?」他试探地问。 「没有。」海菱低声回答。她们只是同她说了一些她以前不知道的事而已,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在意那些话,在意到气闷得不想同他说话。 他抚着下颚,打量着她低垂的侧颜。 两人就这么坐了半晌,海菱依然不怎么搭理他,绵昱便将手上拿着的一卷书册搁在桌面。 她悄悄觑了一眼,瞥见封面写着《太平御览》几个字,眸儿蓦然睁大,可令她惊讶的不是这几个字,而是…… 第十二章 她的脸微微抬起,眼里流露出一丝热切,忍不住探出手去,但还没摸到那书,他便把书拿走了。 她的目光盯着他手上的书,瞬也不瞬。「那本书可是宋刻本?」 「嗯。」绵昱轻哼一声,心中有丝不满。为了他手上这本书,她终于肯理睬他了? 「我、我可以看看吗?」她举起了手,迫不及待地想从他手上接过那卷书。 可他却移开手,不让海菱碰触到书卷。 「不行,你没瞧见我正在看吗?」他佯装很有兴趣地翻动那有着数百年历史的书页。 「那……那等你看完,再借我看好吗?」她的眼睛绽起期盼的亮光。 此刻她脸上的欣喜之情不是为了他,而是因为他手上的书,绵昱看了有些不是滋味,轻哼了声。「嗯。」 她目不转睛地在一旁耐心等着他看完那卷书。 被她那热切的目光看得坐不住,他慢吞吞的开口,「如果……你现在亲亲我的话,我就把这本书送给你。」本来还想再逗逗她的,可现下他倒先沉不住气了。 海菱毫不犹豫地走到他身边,亲吻他的面颊。 他不满意的指着自己的唇瓣。「得亲这里才算。」 她粉颊一红,微一迟疑,便从善如流地将蜜唇覆上他的唇瓣。 他顺势将她抱坐在腿上,一手搂着她的柳腰,一手按着她的脑后,深深地吻着她。 四片胶合的唇瓣良久才分开,她细细低喘着,一得自由,便迫不及侍地从他手上拿走那书卷。 绵昱发觉自己对她的吸引力竟不如一卷书,心里有些恼,但看着她面露兴奋地小心翻动着那书页,所有的抱怨便全数消散无踪。 罢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有了那卷宋刻本的书,海菱就这样将夫婿给晾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一直到要就寝了,他才抽走她手上的书,不让她再看。 「明儿个再看吧,夜深了。」 海菱服侍他宽衣,心思仍盈绕在适才看的那本书上头,耳边忽听见他的声音。 「过几日七叔他们要去围剿乱党,要带你一块去,说是想借助你夜里能视物的能力,帮他们捉拿乱党。」 闻言,她顿觉胸口微微一滞,低首应道:「嗯。」那些福晋、格格说得果然没错,就是为了这双眼睛,他才会娶她的。 绵昱接着说:「我会陪着你一块去,你不用害怕。」 「嗯。」她轻轻颔首,一股难言的低落情绪盘踞在心头。 【第六章】 阒黑的夜里,正上演着一场血腥的杀戮。 腥红的血液,在这样无星无月的夜里,一般人是看不清楚的,但她偏偏看得一清二楚。 当那些刀枪剑戟砍杀在一具具人体上,喷溅而出的血汁,让她骇得脸色发白。 寒风将那腥浓的味道送至鼻端,坐在马背上的海菱反胃得想吐。 她不曾经历过这样残虐的事。 一、两百名官兵追剿着二、三十名逃逸的乱党,那些寡不敌众的乱党,被迫躲入阴暗处藏身,却都在她的指点下,一个个被斩杀身亡。 坐在她身后的绵昱,虽察觉了她的不对劲,却只当她是害怕,所以在她耳边轻声安慰着。 「别怕,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 她只是摇着头,眼里噙着泪,看着那些因为她而被杀的人,一股罪恶感顿时盈满胸臆之间。 她不想再替他们找出那些人了,她无法再眼睁睁看着有人被杀,不管是乱党被官兵围杀,还是那些官兵死在乱党的剑下,都好可怕、好可怕…… 不要了,不要再杀人了! 「昱福晋,剩下的人躲到哪里去了?」福贝勒驱马来到她身边问。这次的围剿行动他们大获全胜,加上有她的指点,几乎就快将这群乱党一网打尽了。 海菱摇着头,说不出话,觉得胃里汹涌地翻搅着。 见她没出声,福贝勒追问:「昱福晋,还有十几个人躲在……」 「海菱?」绵昱终于察觉不对。 「呕!」她终于吐了,眼儿一闭,登时昏厥了过去,同时,她的身下也一片濡湿,渗出鲜红的液体。 乌云蔽天,遮住了明灿的阳光。 海菱的脸上也失去了笑容,她失神的瞪着床顶。 替福贝勒他们围剿那群乱党,她付出的代价是失去了才两个多月大的胎儿。 她这个母亲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对不起,孩子,娘对不起你,是娘害死了那些人,所以老天爷才惩罚到你的身上! 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 听到脚步声,她闭上了眸,掩去眸里所有的悲恸,翻过身,面向里侧,不想见到任何人。 来到床边,绵昱眼神阴郁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不知道她有了身孕,直到她失去了他们的孩子,才知此事。 他难过于他们的孩子无法来到这世间,更难过于她冷漠的态度。 那张失去光彩的脸上明显透露着她的悲愤,从醒来那日起,她就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说了。 夜里睡觉的时候,她睡得极不安稳,常常作着恶梦,让他看得心都揪了起来。 「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他知她没睡,沉痛地出声。 「……」海菱一如这七天以来的沉默不语。她什么都不想说,就怕自己一开口便停不了对他的怨怼。 她知这事怪不了他的,她不想对他说出责备的话来。 当那天绵昱得知她竟小产了,那吃惊的神情与心痛的眼神,都让她无法苛责于他。 是她失责在先,为了他生辰那天的事,赌气地没有马上告诉他自己有孕的事,接着又着迷于那本宋刻本,而将此事给推迟了。 而他们的孩子……就这样没了!能怪谁呢? 「如果我知道你有了身孕,无论如何都不会带你去帮七叔他们。」绵昱自责地道。 这话非但安慰不了海菱,反而像在责难她没有告诉他她怀孕了的事,她咬着下唇,红了眼眶。 见她依然不语,他又说道:「别再伤心了,以后你想要几个孩子,我会再给你的。」 海菱终于幽幽开口了,「不管再有几个孩子,都不是这一个,不是这一个!」 绵昱闻言一窒,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珠儿代总管来传话,「贝勒爷,七阿哥和福贝勒他们来看福晋了。」 他立即沉下脸。「他们还有脸来!」怒气腾腾地离开寝楼。 等在前厅里头的几人,一看见他进来,人人面露讨好的笑脸。 七阿哥瞅向福贝勒,示意他先开口,福贝勒心里暗暗叫苦,看向一脸阴寒的绵昱,只得脸上堆满笑,打着哈哈,「绵昱,咱们来看昱福晋,她身子没事了吧?」 「你说呢?」 冰寒的眼神朝他射来,冻得福贝勒打了个哆嗦。 「我、我和七阿哥带了些上好的补药和紫参,要给你的福晋好好补养身子。孩子没了我们也很遗憾,不过养好身子以后,你想要几个,还、还可以再、再生。」干嘛用这种怨毒的眼神瞪他,他也很无辜的好不好? 他哪知道昱福晋有了身孕,而且那天她只不过是在一旁看着,替他们揪出那些躲起来的叛乱份子,哪知道她看着看着就小产了? 见他一脸想宰人的阴郁表情,七阿哥也赶紧陪笑说道:「就是呗,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昱福晋好好调养身子,这些补药都是我从宫里头带来的,以后养好了身子,不愁生不了孩子。」 「就算再生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了!」绵昱忍无可忍,一把勒住福贝勒的颈子,恶狠狠地问道:「当初你不是向我保证,绝不会让她有任何损伤的吗?你说,你要怎么把失去的孩子赔给我?」 「我、我、我……」他快被他给勒得断气了,「你、你、你先放、放手……」 「绵昱,你真想勒死他啊,快松手!」七阿哥见了,赶紧上前想架开他。 但他的手劲大得惊人,七阿哥压根扳不动,情急之下说道:「这事也怪不了我们呀,若是知道你福晋已有了身孕的事,我们绝不会要她一起去的,你自个儿也不知道的不是吗?怎能全怪在我们头上呢?」 被他这么一说,绵昱冷着脸松开了福贝勒,咆哮地下达逐客令,「滚,全部都给我滚出去!」 「好、好,我们这就出去,你可别生气啊。」七阿哥连忙拉着仍在喘气的福贝勒,仓卒地离开。 第十三章 他们离去后,绵昱愤怒地将桌案上的杯子全都扫落桌面,接着一掌震裂了那张桌子。 看着那坐在院子里,盯着一朵花发呆的人,珠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才短短十几天,福晋就憔悴、消瘦得惊人,她仿佛忘了要怎么笑似的,脸上总是木然无神,看了就教人心酸不忍。 偶然间,她曾听福晋喃喃自语着,说什么对不起,都是她害死了他们,他们如果要找人索命,找她就好,不要为难她的孩子。 看来失去了那孩子,福晋是很自责的,所以才会一直抑郁不乐。 珠儿走到海菱身边,劝道:「福晋,外头天冷,回房去吧。」 她默默地起身,回到寝楼。 「贝勒爷说,今儿个有事会晚点回来。」 「嗯。」她轻哼一声。 「您别再这样了,福晋,您再这样下去,会让贝勒爷瞧着心烦的。」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老面对着愁颜不展的妻子,她真为福晋担心,一旦失宠于贝勒爷,那该怎么办才好? 半晌,海菱仍是一语不发。 「福晋,恕奴婢无礼,但奴婢有话不吐不快。」珠儿一古脑儿的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老实说,失去孩子,您伤心,贝勒爷也不好受呀,上次七阿哥和福贝勒他们来探望您,听说贝勒爷对他们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还把他们给赶走。贝勒爷如此心疼您,这半个月来总是捺着性子安慰您,可人的耐性是有限的,您再这样下去,终有一日贝勒爷会对您不耐烦的。」 垂目睇望着手指良久,海菱才要开口,便听见有名太监进来通报,「昱福晋,太后来了。」 「什么?」她和珠儿都吃了一惊,「太后?!」 「没错,太后是特地来探望昱福晋的。」 「太后在哪里?」 「就要进来了。」 海菱连忙起身,来到寝楼外迎接太后鸾驾。 「海菱叩见太后。」 「你身子欠安,这礼就免了,来,让本宫看看。」太后仔细望了望她的气色,心疼地拍拍她的手,「瞧你怎么憔悴成这样,怪不得绵昱这么心疼了,还跟皇上闹了一顿好大的脾气。」 「他对皇上发脾气?」海菱一愕。 太后边说边拉着她进寝楼里。「绵昱这孩子,怪皇上下旨让你去帮七阿哥围剿乱党,所以才会害你小产,失去了你们的头一个孩子。」 「他……怎能对皇上这么说?」她有些吃惊,生怕他因为自己而惹怒龙颜,招来祸事。 「这回确实是皇上不对,怎能让你一个弱质女流去帮七阿哥他们呢?你们失去孩儿,相对的,皇上也失去一个玄孙,对这件事皇上也很舍不得,所以没怪绵昱,你不要担心。」 两人在花厅坐下,太后接着再说:「本宫听说你这些日子一直抑郁不乐,所以才来瞧瞧你。孩子没了是很令人伤心,不过这表示那孩儿跟咱们无缘,你也别太惦着了。」 「……是,太后。」海菱低首应道。 「看你难受,绵昱也不快活。这孩子呀,很少将什么人给放在心上,你可还记得,你以前在摛藻宫时,本宫曾上那儿去过一趟?」 「记得。」那时太后随口问了几句话便走了。 「当时绵昱正准备出征准噶尔,他来见本宫,对本宫说要娶你当福晋,央求本宫替他照应着你,直到他回来。」 「什么?」海菱讶异地抬首。所以当时她才能那么平静地待在摛藻宫里,即使躲在里头偷看书,被那里的办事大人给发现了,也不曾被责备过? 「他对本宫说,你曾救过他,本宫以为他是为了报恩才想娶你,但他说不是,他在第一次遇见你时,就将你给惦在心上了,只可惜那时他有伤在身,无法前去找你,后来没想到会在宫里再见到你。」看见海菱惊讶的神情,太后微笑再道:「你呀,没瞧见那孩子提到你时眼儿有多亮,他欣喜的表情本宫至今都还记得。」 不知道绵昱竟是这么看待她的,海菱心头顿时一阵激荡。「我以为他是为了我能在夜里视物,所以才会娶我……」 「没那回事,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我听七阿哥他们的福晋和格格们这么说的。」 「那恐怕是她们误会了,当时他是对皇上说,因为你能在夜里视物,所以他才会被你给救了,并非因此而娶你。」太后面露慈祥的笑容,又说:「绵昱是本宫抚养成人的,本宫很清楚,若不是他真心喜欢的人,他是绝不会娶进门的。喏,你可知道那五格格推你落水,绵昱饶了她后,她仍一心想嫁给绵昱,即使委屈做侧福晋也愿意?」 「海菱不知。」她轻摇螓首,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件事。 「你知道绵昱是怎么回答的吗?」见她摇头,太后笑道:「绵昱说,可以呀,一日一五格格进门,他就让她天天睡在她推你落水的那口池子里。」 「啊!他真的这么说?」听闻太后的话,海菱一脸惊讶。这意思不就是……要溺死五格格吗? 「没错,这可把五格格吓坏了,不敢再闹着要嫁给绵昱了。」见海菱一脸震讶,太后徐徐再开口,「当初他说要迎娶你为福晋时,本宫原是不太同意,但后来一想,难得有让绵昱看得上眼的人,即使你们身份不相称,本宫还是替他向皇上求情,让皇上成全你们的事。」 听太后说了这些事,海菱眼眶不禁湿了。「我不知道……他心里是这么看待我的。」原来她的丈夫是打从心眼里在疼爱着她的。眉心纠结多日的愁郁,宛如拨云见日般顷刻间舒展开了。 是她太傻了,凭着旁人说的那些话,就将他这些时日来为她所做的事全抹去,结果苦了自己,也苦了他,更害得他们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思及此,海菱惭愧地低下头。都是她的心胸不够豁达宽厚,才会造成这种遗憾。 看着她内疚的神情,太后温声启口再告诉她一件事,「绵昱以前不知多宝贝他那把大胡子,怎么都不肯剃,只有在本宫一年一度的寿诞时,他才肯剃了讨本宫欢心,可这段时日,他竟然每日都将胡子给刮得干干净净的,这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可不是,那孩子不喜欢自个儿太过俊俏的长相,所以十几岁时,就开始蓄起胡子,想掩盖住那张过于俊美的相貌。可他留了这么久的胡子,却在你们成亲第二日便把胡子给剃得干净,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谁?」 听到此,海菱心里一阵动容,喉头哽咽了起来,她连忙捣住嘴,随即激动得落下泪来。 太后轻轻拍抚着她的肩,和蔼的道:「这下心结是不是解开了,丫头?」 迎上她仿佛洞悉了什么的眼神,海菱赶紧抹去眼泪,窘得满脸通红。「谢谢太后告诉海菱这些事。」 太后慈爱地笑了笑。「你开心了,绵昱自然跟着开心,这下七阿哥他们也就可以安心了。」 「七阿哥?」她不解自己的情绪跟七阿哥他们有什么关连。 「七阿哥说,每次绵昱看见他和福贝勒,都是一脸想杀人似的凶狠表情,害他们现下一看见他,就远远躲开了呢。」 海菱被太后这话给逗笑了。「失去孩子的事,怪不了七阿哥他们的。」 「你明白就好,」看见她的笑颜,太后赞道:「瞧你真该多笑的,这笑起来多甜呀。」第一次看见这孩子,她就看出她仁厚心慈,所以才愿意让绵昱娶她。 被太后这一赞,海菱羞怯地垂下头,嘴角却不由得漾起灿烂的笑意。 送太后离开后,海菱驻足在窗前,低声对着天穹说:「孩子,娘对不起你,不过,娘只能为你伤心到今天,娘不能再让关心娘的人着急、担忧了。」说着她轻阖上眼,双手合十,向上苍许了个愿。 接着,她坐在花厅里等绵昱。 一直到深夜他才回来,看见她竟坐在花厅里,不禁有些讶异。「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你,我有话想跟你说。」望着他,海菱缓步走向他。 「什么话?」看着她有些不寻常的神色,绵昱轻拢了下眉峰。 「对不起,这些日子让你为我担心了。」她低声说。 闻言,他霎时舒开拢起的俊眉。「只要你没事就好。」 纤指轻抚上他那张俊媚的脸孔,她这才发现,他也消瘦了不少。 第十四章 看见她眼里突然滚出泪水,他骇然一惊。「你怎么哭了?」 她将脸儿埋进他胸前,喃喃说道:「对不起,我只哭这次,这次哭过了,我就不再难过了。」 「……好,你尽情的哭吧。」自小产以来,她还不曾流过泪,如今她愿意哭出来,这便意味着她终于能放开那孩子了。绵昱欣慰地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在他怀里哭个够。 半晌,她抬起脸,破涕为笑,说:「绵昱,我想生十二个孩子。」 他闻言一愕。「十二个?会不会太多了?」 「不会。」 「为什么你想要这么多个孩子?」 「我想把他们生回来。」 「他们?」 「那些因我而死的人。」 他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她所指的那些人是谁了,是上次同福贝勒一起去围剿乱党,经她指出藏身之所而被杀的那些人。 他知道她一直对那些人的死心怀愧疚,夜里更常因此而作恶梦。 「好吧,随你。」话虽如此,但要不要让她生这么多,可是操之在他身上。十二个?实在太多了,他可舍不得她像头母猪一样一直生个不停。 海菱的心意坚定到令绵昱十分意外。 因此,此刻在床幔内,有人正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被诱惑了。 另一个人则压抑着羞怯,一双小手悄悄钻进枕边人的衣服里,抚摸着那结实的胸膛,修长的腿儿也悄悄缠上他的腿,意图使他把持不住。 以前他明明很爱做这事儿,但最近这一阵子,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有意避着她,以至于都已经三个月了她仍未受孕,这样一来,她想将那些人生回来的计划,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实现。 绵昱抓下她的手,嘴角微僵的道:「海菱,我有些困了。」 「没关系,你睡吧,我自个儿来就好。」她将他曾说过的话奉还给他。 「这种事,你自个儿一个人做不来的。」绵昱失笑。 最近这两、三个月,他的妻子对他可说是「性」致勃勃,夜里常挑逗、撩拨得他欲火难耐而失去控制。 他询问过太医这件事,太医说她才小产不久,最好能休养个一年再受孕,对她的身子比较好。 太医还教了他,要怎样才能避免让她受孕,所以每逢她易受孕的那几日,他总是格外克制自己。 最近这几日又遇上她容易受孕之时,所以他绝不能冲动。 「你累的话,躺着就好,我可以自己来。」海菱红着脸,爬到他身上,要脱下他的衣服。她偷偷看过春宫图,知道可以坐到他身上做那件事。 她的手一直在他身上游移点火,绵昱忍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及时抓住她要伸向他身下的手,哄道:「海菱,你乖,你想要,过两日我再给你,今儿个先睡好不好?明儿个我还有事,得早起呢。」老天,他快被那熊熊燃起的欲火给活活折腾死了。 听见他的声音有些喑哑,海菱以为他真的累了,只好躺回他的身边,不再「骚扰」他。「好吧,那你睡吧。」 他都这么说了,她若再强要,倒有点像霸王硬上弓了。 须臾,想到了什么,她有些不安地问:「对不起,我是不是太……心急了?」她担心他会厌恶这样不知羞耻的自己。 绵昱解释,「你别胡思乱想,我这两日真的要早起,不是不想同你做那件事。等过两日,我一定会尽全力满足你的要求。」他暧昧地说。两日后,她就过了受孕期,届时她可就别想睡觉了。 黑暗中,海菱羞红了脸,嗫嚅地澄清,「我只是想尽快把他们生回来,所以才会……」他不会以为她真的那么欲求不满吧? 绵昱当然明白她的意图,所以才会避开她的受孕期,但他没说破,低笑地拥她入怀。 「睡吧。」看来,他得想个办法转移她的心思才行。 【第七章】 冬去春来,树上冒出了一枝枝新绿,园里的春花一一绽放。 贝勒府有了喜事,绵昱由贝勒晋封为豫亲王,海菱因此也被册封为亲王福晋。 所以一过完年,府里的人就忙着将贝勒府里的家当,搬到皇上所赐下的豫亲王府邸,府里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但最令海菱开心的并非是绵昱晋封之事,而是此刻在摇篮里睡得香甜的婴孩。 「这个小家伙终于玩累了。」 「可不是,折腾了好半晌,好下容易哄睡了。」珠儿和照顾孩子的嬷嬷笑道。 「福晋,您歇一会儿吧。」珠儿倒了杯茶给她。 「我不累。」浅啜一口茶,望向外头明灿的春光,海菱走到院外,摘了几枝春花,再回到屋内插进花瓶里。 睇向睡得正酣的孩子,她心里荡漾起一片柔情。 这个孩子不是她生的,而是绵昱从外头抱回来的,说是才一出生就没了父母,怪可怜的,问她要不要养。 看着他那可爱的小脸,她哪舍得不要,于是就这样收养了他。 她明白,绵昱是为了要让她转移心神,所以才抱回这孩子的。后来她便察觉到了,绵昱是刻意不想让她那么快再受孕,所以一个月里总有几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碰她。 「王爷。」身后忽传来珠儿和嬷嬷的声音。 她连忙旋过身望向门口,绽开笑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我明日要出远门办事儿,约莫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这么久?!」 听见她话里的依恋,他唇瓣扬笑地拉她坐在自己腿上,同时挥手遣退珠儿和嬷嬷。「怎么,舍不得我?事情一办完,我就尽快赶回来。」 海菱连忙摇摇头。「不,正事要紧,你不用急着赶回来,慢慢来,不要太辛苦了。」她不希望他赶得太累,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 绵昱搂着她的腰,亲了下她的粉唇。「孩子睡了?」 「嗯,刚睡下不久。」忽想到一事,她道:「对了,今早太后召我进宫,说两个月后是她寿诞,要我转告你,她有两年没看到那出贵妃醉酒的戏了,今年无论如何一定要看到。」 闻言,绵昱蓦地微拢眉峰。前年太后寿诞时,他正前往准噶尔部平乱,去年,他外出办事了,适巧不在皇城里,想不到太后竟然惦念不忘着这件事。 没察觉到他脸色有丝古怪,她不解地问:「太后是让你去请戏班子吗?可这种事不都是内务府负责的?」 「她不是要我请戏班子。」他抚弄着她小巧的耳垂说道。 「咦,不是?那为什么要我跟你提这事?」 「她可能只是顺口一提。」 「太后还要我也进宫看,她说那角儿唱得可精彩。」 「……」休想,那天他绝不让她进宫。 「嗯,绵昱……」他俯身吸吮着她的耳垂,令她身子轻颤了下,迎上他燃起情欲的眼,粉颊霎时飞上两朵红彩。 他用嘴一颗颗咬开她衣服的扣子。 海菱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身子也升腾起一股燥热,她害羞地搂住他的颈子低声说:「我们……去床榻那儿好不好?」 绵昱抱起羞怯脸红的妻子,走向内室。 「都已成亲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容易脸红。」他的嗓音透着笑意。 屋外的春光正明媚,纱帐内也春意缠绵。 当绵昱离开的那日,豫亲王府里也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姊姊、表哥,你们怎么来了?」他们俩不是私奔了吗?怎么会来找她? 「咱们听说你成了亲王福晋,所以就来看看你。」董海棠热络地握着她的手,仔细打量着面色红润、出落得愈发娇美的妹妹,「瞧你这模样,果然有些福晋的派头了。你快跟姊姊说说,你究竟是怎么当上这亲王福晋的?」 妹妹身上穿的那袭上好的绫罗绸缎,还有耳上、发上配戴的珠玉与发饰,样样都是上品,闪得她眼睛几乎瞪得发直。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句话果然没错,海菱这一身穿戴,让她看起来就像个贵夫人,哪像自己……董海棠低首瞧着自个一身平凡的粗布衣服,心头的懊悔更甚。 打她和常弘私奔的这些日子来,身上带的盘缠用尽,只得回到常弘家求助,可常弘的爹竟大怒地责备他们不知羞耻,不仅不肯原谅他们,还不供给他们钱财,于是她只好开始变卖带在身上的首饰。 第十五章 当首饰终于变卖光了时,两人的日子拮据得都快过不下去,这时他们只能偷偷回去找娘亲要钱,这才从娘那里得知妹妹竟然成为亲王福晋的消息。 由于爹还在气恼她与常弘私奔的事,而且他们的事也在左邻右舍问传出闲言闲语,娘就要他们前来投奔妹妹。 看妹妹竟过着如此荣华富贵的生活,她简直是又后悔又羡慕。 见姊姊问起这事,海菱想了想说:「这……要从当初我进宫当宫女说起。」她将事情约略说了下。 听毕,董海棠脱口道:「什么?!豫亲王就这样看上你了?唉,早知道我也该去选秀女才是。」 姊姊这话一出口,她便发现常弘表哥的脸色微微一变,于是赶紧打断这话题,「姊姊,你们累了吧,我让人去准备厢房,好让你们先歇着。」 「我不累,不如你带咱们逛逛这豫亲王府吧!」与常弘过了一段穷困的日子,现下的她,好生羡慕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 见她这么兴致勃勃,海菱只得颔首道:「好吧。」 一直没有出声的常弘,这才开口,「你们去吧,我想先歇会儿。」 「呃,好,我让人带表哥到厢房。」 吩咐下人领他去厢房后,海菱这才带着姊姊逛豫亲王府。 「姊姊,你跟表哥吵架了吗?」她没有忽略常弘表哥一脸低落的表情。 「没有啊。」董海棠贪看着府里华丽奇巧的园景,漫不经心地应道。 「那表哥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董海棠撇嘴。「我哪知道他在不开心什么?」见他不在了,她这才开始喋喋不休地向妹妹抱怨,「当初我真是中邪了,才会跟常弘离开。跟他在一起这段日子,我吃了好多苦,我没想到他那么没用,早知道我就该进宫选秀女的。」这样一来,享受着这锦衣玉食生活的人就是她,而不是海菱了。 「姊姊怎么这么说?你不是很喜欢常弘表哥,喜欢到不愿意嫁给别人吗?」 「没错,当初我是挺喜欢他的,可是这喜欢能当饭吃吗?他除了那张脸好看,根本没有赚钱的本事,你瞧我这身衣服有多邋遢!而且我所有的珠宝首饰,这一路上都变卖光了。他既懦弱又无能,我好后悔当初没听爹的话,真不该昏了头跟他离开的。」董海棠懊恼地连声骂道。 「姊姊,你不该这么说表哥的。」海菱敛眉低斥。 姊姊当初不就是因为很喜欢常弘表哥,所以才会不顾一切跟他离开,现下怎能因为贫穷而嫌恶起他了?这样他们两人的感情不是太禁不起考验了吗? 「怎么,我这么说他你心疼了?」董海棠不悦地横她一眼。 「我不是……」 不让妹妹说完,她直截了当地说:「你也喜欢常弘,对不对?」 「我没有。」海菱心虚地否认。 董海棠冷哼,「你别骗我了,从他救了你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偷偷爱慕他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可惜的是,当时常弘的一颗心全系在她身上,眼里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我……」心一窒,无法接腔,须臾才道:「我现下已经没有那念头了。」 「因为你贵为亲王福晋,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 姊姊尖酸刻薄的讽刺,令她有些难受,于是解释,「不是,是因为夫君他待我极好。」 「哦,他怎么样对你好?」妹妹在提到丈夫时,那一脸甜蜜的神情,令董海棠看得很刺眼。 「他很疼我。」 「他不在府里吗?」她倒想看看能让妹妹露出这种满足表情的男子,长得啥模样?能封亲王,可能也有一把年纪了吧! 「他出远门办事了,要一个月后才会回来。」微顿了下,海菱问:「姊姊,你们回去看过爹和大娘了吗?」 「看过娘了,娘要咱们先过来你这儿住一阵子。」 「你们要住在王府?」海菱微讶,没想到他们竟打算留宿在王府里一段时间。 「怎么,不成吗?」 「不、不是。」 董海棠扬声,尖锐地提醒妹妹,「海菱,当初要不是我没去选秀女,你又怎么有机会过这种好日子?你有今天的一切,都是拜我所赐,你最好给我记着。」 一边抱着孩子轻哄着,海菱一边看手里绵昱捎回来的信,都看了好几遍,还是一看再看地回味着他字里行间透露的思念。 珠儿取笑她,「福晋,那封信都快让您给看烂了。」 尽管被侍婢嘲笑,海菱还是舍不得将信给收起来,再三留连。 「他说事情办得很顺利,很快就能回来。」她的嘴角洋溢着甜甜的笑。 珠儿应道:「希望王爷快点回来。」倒不是因为她想见王爷,而是希望他回来治治一个嚣张的客人。 仗着福晋晋的姊姊,那董海棠几乎把王府当成自个儿的家,在这里作威作福,恣意辱骂下人,还要求福晋替她裁制新的衣裳、添购首饰,要求了一大堆东西。 看在福晋的面子上,人人是敢怒而不敢言。他们下人受气也就罢了,更可恶的是,那女人连对福晋都不客气! 「珠儿,你是想念王爷了,还是在想念鄂尔?」听见珠儿这么说,海菱打趣地道。珠儿对鄂尔有好感的事,她早就发觉了,心忖等这趟他们回来,她打算跟绵昱商量,找个好日子把他俩的婚事办一办。 珠儿噘嘴娇嗔,「谁想那块木头了,奴婢是希望王爷快点回来,免得海棠小姐继续在王府里作威作福。」 闻言,海菱嘴角的笑不由得敛起。「姊姊今天又做了什么事?」 「她上厨房那儿去,吩咐厨房做了一堆她爱吃的甜食,还要厨子们日后都要按照她的口味做菜,味道要加重点儿。厨子说福晋喜欢清淡的味道,结果她竟要厨子依她的口味为主,还说谁若不依,她就要让您赶走那些不听话的厨子。」 听她这么说,海菱颦起黛眉。 珠儿趁机劝道:「福晋,不是奴婢要说,您再这样放任她下去,她真会以为自个儿才是这王府的女主人了。」 海菱难为地说:「可她到底是我的姊姊呀,你让我怎么赶她走?」 知她心软,压根不好意思轰走那讨人厌的姊姊,珠儿提议,「至少您可以警告她,叫她收敛一点。」 「我劝过她了,可是她根本不听。」从小姊姊就是如此骄纵,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在意旁人的感受。 看主子似乎拿这不速之客没辙,珠儿不禁急道:「我看她压根搞不清楚,谁才是这王府的福晋,您再这么纵容下去,等王爷回来,说不定要生气了。」 海菱低叹一声。若是让绵昱得知姊姊在这府里所做的一切,也许真会气恼。 「好吧,我再去劝劝她。」 前几日她曾对姊姊说,自己已代她写信去求舅舅原谅她和常弘的事,但姊姊竟是毫不领情,还说舅舅原不原谅她,她压根不在乎,也不想嫁给常弘。 海菱来到董海棠和常弘住的厢房,打算好好跟姊姊再谈谈,然而一进房里,就看见她坐在梳妆台前,戴着新买来的首饰,笑得阖不拢嘴。 「姊姊。」 「海菱,你来得刚好,瞧瞧我戴这串珍珠美不美?」 「美。」她颔首。姊姊本就长得美艳,此刻身穿一袭上好衣料裁制的旗服,头上梳着两把头,再加上一袭桃红色的对襟坎肩,将她衬得益发艳丽。眸光不经意瞥见床榻上躺了个人,微讶地问:「噫,常弘表哥怎么了?」大白天的便躺在床上。 董海棠没怎么在意地回答,「他说头疼不舒服。」 她关心地问:「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你去问他。」忙着将珍珠耳环戴在耳上,她根本不想搭理他。 见姊姊一脸不在乎,海菱只好走到床边探问:「表哥,你不舒服,我请大夫来瞧瞧好吗?」 「不用了,只是头疼而已,用不着麻烦了。」睁开眼看见是她,常弘连忙坐起身来,倏地感到一阵晕眩,幸亏她及时伸手扶住他,他才没跌下床。 「可是我瞧你脸色不太好看,还是让大夫来瞧瞧好了。」她不放心地说。表哥脸色真的有些苍白,气色很差。 「这……好吧,那就偏劳表妹了。」看着善解人意的海菱,再望望坐在梳妆台前,只顾着穿戴那些首饰的董海棠,常弘忍不住有些感慨。 第十六章 以前他就察觉到海菱偷偷恋慕着自己的事,但那时他满心都是海棠,被海棠的艳丽给迷得神魂颠倒,压根不曾仔细看过她。 现下一瞧,他发现海菱已出落得如此妍美秀丽,一点也不输给海棠,最重要的是,她的性子要比海棠好上太多了,既心慈又懂得体贴人。 「那表哥先休息一下,我让人去请大夫来。」说着,海菱吩咐珠儿差人去请来大夫,随后便出去了。 见表哥不舒服,她不好现下跟姊姊谈要他们离开的事,走出厢房前,看见姊姊对表哥仍是一派漠不关心,她有些恼,但又没有立场去指责姊姊。 她好怀疑,姊姊是否真的曾喜欢过常弘表哥,否则那喜欢怎会如此轻易就消失了? 她不禁再思及,日后绵昱是不是也会如姊姊一般,对她的喜爱随着时日过去而渐渐淡掉? 届时,他是否也会像姊姊对常弘表哥一样,如此的冷漠? 望见不远处廊上走来的男子,董海棠看得两眼发直,扯着一旁的侍婢急问。 「小翠,那个人是谁?」 被派来伺候她的小翠,抬头望去,答道:「咦,是咱们王爷,他回来了。」 「那个人就是豫亲王?!」董海棠一脸吃惊。她一直以为豫亲王长得又老又丑,不意今日一见,竟是如此年轻且风采夺目,她不曾见过比他更俊美迷人的男子。 「没错。」 绵昱行色匆匆地朝她们这方向而来,他才一回府,便急着想去见分别二十几日的妻子。 「王爷万安。」他一来到她们身前,董海棠连忙福身,娇声说道。 「嗯。」可惜他连看都没看一眼,挥了下手,便大步往前而去。 「他这么急,是赶着要上哪去?」见他竟瞧也没瞧她一眼,她有些不悦地问。 「自然是上福晋那儿去。」小翠斜眸瞟她一下,「咱们王爷可疼福晋了,每回他出门,一回来就是先去看福晋。」蓦然想起一事,脱口低呼,「啊,我记得福晋这会儿是在厢房那儿探望常公子,王爷回寝楼,会见不着福晋的,我得赶紧去通知福晋。」 「不用了,我去通知我妹妹就得了,没你的事儿,你下去吧。」眸光一眯,董海棠赶走小翠,却没有走回厢房,而是走向海菱住的寝楼。 她摸摸头发、拉拉衣襟,脸上绽起娇媚一笑,来到寝楼前,正好遇到找不到人正要推门而出的绵昱。 「王爷,您没找到我妹妹吗?」 「你妹妹?你是谁?」闻言,绵昱这才正眼看她。 「回王爷,我是海菱的姊姊海棠。」 「你是海菱的姊姊?」 「是,我知道海菱在哪里,我带王爷过去。」 「那你带路吧。」 踩着寸子的脚款款地走着,董海棠侧眸瞄着他,有意无意地开口,「王爷可知海菱曾经爱慕一名男子的事?」 「海菱曾经爱慕一名男子?」听到这话,绵昱微敛起眉。 「怎么,她没同您提过呀,那……咱们还是别过去,回寝楼等海菱好了。」她掩着嘴,一副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的表情。 「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海菱在哪里?」他凝眉追问。 「她、她在……」董海棠故作一脸为难,接着才说:「她此刻正在常弘表哥住的厢房那儿,打小海菱就对常弘表哥他……」说至此,她噤了声,斜觑着他。 她未竟的话意,任何人都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绵昱不动声色地问:「那个男人在府里?」 「是呀,他是同我一道过来探望妹妹的,妹妹好意挽留我在这儿多住上一段时日,怎知他也跟着留了下来,赖着不走,海菱这阵子便常常去找他……啊!」董海棠佯作惊惶,「我不该跟您说这些的,我想妹妹应该不再爱慕常弘表哥了才是,毕竟她已经嫁给王爷了。」 「他住在哪间厢房?」他眸色一沉。 「就在挹色楼那里。」 绵昱撇下暗自得意的董海棠,立刻举步朝挹色楼而去。 来到厢房,他门也不敲地便推门而入,果然看见海菱就在里面,她坐在桌前,正与一名男子说着话。 「……表哥,你再多休息几日,不用急着离开,有什么事,等养好病再说。」 「可是叨扰了你这么多日,怎么好意思?」 「表哥别这么说,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就安心在这儿养病,姊姊那边我会再劝……」 「噫,王爷,您回来啦!」瞥见有人推开了门,珠儿叫道。 海菱连忙回头,一望见绵昱,便满脸惊喜地迎上前去。「你回来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嗓音微沉,俊眸横了常弘一眼,眼里掠过一丝不豫之色。 「表哥和姊姊来看我,这阵子暂时住在府里,」她上前拉着杵在门口的夫婿进屋,为他介绍,「这是我表哥常弘,他这几日染了风寒,在府里养病。表哥,这位便是豫亲王。」 「王爷。」常弘连忙起身一揖。他没有想到豫亲王竟如此年轻俊美。 冷淡地颔首,绵昱一句话都没有说,便直接携着海菱离开。 侧首看着风尘仆仆的夫婿,察觉到他僵冷不悦的神色,海菱迟疑了下,轻轻挽着他的手臂,体贴地开口,「这一路赶回来,辛苦你了,先回寝楼歇会儿吧。」 细睇她一会儿,绵昱说道:「我想先去洗个身,你伺候我。」 海菱一愣,颔首。「呃,好。」这是他第一次要她服侍他沐浴净身,她连忙吩咐跟在身后的珠儿去准备热水与干净的衣物。 珠儿应声离开后,绵昱问:「他来多久了?」 「谁?」须臾,她才意会过来,「你是指常弘表哥他们?在你离开那日,姊姊和表哥就来了。」 「他们一直待到现在?」 「嗯,常弘表哥染了风寒,而姊姊她又……」她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对他提姊姊的事,遂改口说:「就一直住到这时了。」 「等他好了,就让他走。」成亲直到现在,除了他,她仍然无法忍受男人太过接近她,但适才,她竟然跟那男人十分热络,还一脸关切,那情景令他看得十分碍眼。 「嗯,我会劝姊姊的。」但姊姊似乎在王府里住上了瘾,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该怎么办呢? 常弘表哥刚才说,若是姊姊不想跟他走,那么他就要一个人离开了。 那意思似是说,他对姊姊已经死心了,若是挽不回姊姊的心,便要就此分道扬镳。 唉,他们怎么会弄到如今这样的下场呢? 不久,两人一起来到澡堂,下人们备好热水便退了出去,海菱腼腆地替绵昱脱下衣物。 「你也进来一起洗吧。」 「啊,不,我……」她还来不及拒绝,就被他给拉进浴池里,身上的衣袍全浸湿了。 他俐落地在水里剥去她那身累赘的衣物,抛到池边,然后猛烈地封住她的唇…… 一场激情的云雨过后,两人倦得在池边相拥而眠。 海菱在他怀里舒服地翻了个身,鼻端嗅着熟悉的男子气息,让她即使在睡梦里,唇办都漾着甜甜的笑。 小睡片刻,绵昱便醒来了,眷恋地吻了吻她微启的唇,脸颊摩娑着她柔嫩的粉颊。 「除了我,不准你心里再有任何人,听到没有?」他在她耳旁低声命令。 睡得正熟的她没有听见他那透着浓浓占有欲的低沉嗓音,自然无法回答他。 他抓来披在屏风上头的衣物,轻轻地为两人穿上,抱着她回到寝楼。 「王爷,福晋睡了?」 「嗯。」将她轻柔地放到床榻上,为她盖好被褥后,绵昱回头瞅向珠儿,「珠儿,我有话问你,你跟我来。」 「是。」瞥见王爷脸色微沉,不知他想询问何事,珠儿心头一惊。 跟着他来到寝楼的花厅,她战战兢兢地福身。「王爷想问珠儿何事?」 「是有关福晋的姊姊和她表哥的事,他们为何会在王府里一住便是这么久?」 珠儿闻言一喜。既然王爷主动问起,她一定要把董海棠的恶行全都告诉王爷不可!她开始一一说着董海棠在王府里这段时间所做的事。 发觉珠儿所说的都是有关董海棠的事,却没有多少是关于常弘的事,绵昱蹙眉打断正在数落着董海棠的她。 第十七章 「那叫常弘的男子又是为什么不走?」 「这自然是因为海棠小姐的缘故呀!」 「怎会跟她有关?」 「他们是一块来的,福晋虽然没明说,但我瞧他们似乎是一对儿的,只是不知为啥,海棠小姐似乎不怎么理睬常公子就是了,连他病了都不管,还是福晋好心替他请来大夫诊治。」 「福晋常常去探望他?」 「嗯,福晋曾提过,当年若非常公子救了她,她差点就要被人给糟蹋了,所以她非常感激常公子。」 「是他救了她?!」闻言,绵昱敛起俊眉,思忖须臾,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第八章】 一早,海菱正和珠儿在逗着孩子玩,有人不请自来了。 「海菱,我有话同你说。」 「什么事?」海菱望向姊姊,意外地发现她的神色透着一抹兴奋,似是为着什么事而高兴不已。 看见珠儿也在,董海棠不客气地命令,「珠儿,你先把孩子带下去,不要让他吵着我和福晋。」 珠儿才不听她的,动也不动。 「珠儿,你聋啦,我叫你下去你没听到吗?」董海棠板起脸孔斥道。 「在这王府,珠儿只听王爷跟福晋的话。」她冷冷的回嘴。 「你这该死的奴才,竟胆敢这样跟我说话!」董海菱气极了,想也不想地扬起手,冷不防地掴了她一掌。 莫名其妙挨了一记耳光,珠儿怒红了眼。「你敢打我!」 「为什么不敢?你这狗奴才,打死了活……」 看见姊姊又扬起手,海菱不由得动了怒,连忙拉住她。「姊姊,你太过份了,珠儿又没做错什么事?你为什么打她?」 「你也瞧见了,她刚才同我说话那是什么态度?你这么纵容奴才,当心她爬到你头上去!」 深吸一口气,海菱走向珠儿代姊姊向她道歉,「珠儿,对不起,你先下去。」 「福晋!」珠儿红着眼叫道。她进王府这么久,可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福晋更是连大声斥责她都不曾,而这董海棠竟敢打她?! 「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姊姊计较好不好?」海菱柔声安抚她。 「嗯。」既然福晋都这么说了,她只得颔首,抱着孩子离开。 她下去后,海菱这才肃声开口,「姊姊,你不该打珠儿的。」 「她不过是个奴才,竟敢不听我的话,我为什么不能打她?」董海棠一脸骄纵地反驳。 「她并不是你的奴才,你就打不得。」 没想到妹妹竟会回嘴,董海棠恼怒地要驳斥,旋即想到自己前来找她是为了何事,遂改口,「好好好,这次算我不对总成了吧?」 「姊姊,你来得刚好,我有事想跟你说,你和表哥--」 海菱尚未说完,董海棠便打断她的话,兴高采烈地迳自说:「海菱,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不如我们姊妹俩共事一夫吧。」 「什、什么?!」闻言,海菱一脸惊愕。 董海棠没半点害臊,理直气壮地接着道:「虽然我们姊妹共事一夫,不过姊姊不会跟你抢福晋的位置,姊姊就委屈一点当个侧福晋好了,以后有姊姊在,这王府里的下人就不会再这么没规没矩了。」 「姊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她吃惊地瞪着姊姊,想不到姊姊竟然想跟她共事一夫。 看见妹妹惊诧的神色,董海棠娇笑吟吟地说出昨晚事先想好的理由。 「我想你一个人伺候王爷,必定会觉得很吃力,看在咱们姊妹的情份上,所以我才想替你分担这服侍王爷的责任,往后有姊姊在,你就不会这么累了。」 「我一点都不觉得累。」看着姊姊那志在必得的神采,海菱猛然一惊,这才醒悟姊姊是看上了她的夫婿,所以才会这么说。 「欸,海菱,你别嘴硬逞强,你虽是福晋,但人家王爷是什么身份?日后必定还会再纳侧福晋和庶福晋的。只要有姊姊在,他就会是咱们姊妹两人的,姊姊会帮着你,不让他再纳那些侧福晋和庶福晋,让他只专宠着咱们姊妹。」 海菱寒着脸说不出话来。 瞧见她的脸色,董海棠厉眸一瞪。「怎么,你不肯呀?」 她是不肯,她绝不要跟姊姊共事一夫,姊姊怎么能连她的夫婿都想要抢呢?她太过份了! 「海菱,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我,你哪有机会进宫,进而成为豫亲王福晋?」董海棠立刻怒着脸提醒她这件事。 望着姊姊那张美艳而刻薄的脸庞,海菱心寒地开口,「这种事我没办法做主,要看王爷的意思。」她说的是实话,而非敷衍姊姊,以绵昱的性子,他不想要的,任何人都休想强塞给他。 董海棠狐疑地问:「你的意思是……要我自个去问他?」 海菱低声说:「他若喜欢,谁也拦不了他,他若不喜欢,谁也勉强不了他。」身为一个女人的可悲,就是无法阻止夫婿纳妾,若是阻止,那便犯了七出之一条。 她不知道绵昱会否看上姊姊,但她对姊姊竟觊觎起自己的夫婿,感到无比的痛心…… 「珠儿,把孩子带下去。」绵昱一进寝楼,便沉着脸吩咐。 「是。」听到那微露愠意的嗓音,珠儿与嬷嬷朝走进房里的主子瞥去一眼,两人赶紧抱着孩子离开寝楼。 留意到夫婿的脸色有些难看,不知在恼什么,海菱小心翼翼地迎向他问:「怎么了?」 「我很难伺候吗?」他冷声质问。 「不、不会。」她摇头,不解他为何会突然这么问。 「是你让你姊姊去找我的?」 姊姊真的去找他了?海菱心头一沉,先是沉默了下,才颔首。「嗯。」不安地瞅着他。她没有想到姊姊会这么快就去找他了,他该不会答应了姊姊的要求了吧? 「你知道她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吗?」 「……知道。」她垂下眼,害怕听到他说出愿意纳姊姊为侧福晋的事。 「那你为什么还让她去找我?」绵昱眸色冷沉地盯着她。 她垂着首,低声说:「我……我无法替你做主,所以才……」 「才让她来找我?」他抬起她的脸,阴鸷地诘问:「是因为那个孩子分了你的心,让你忙碌得分不出心思来伺候我吗?」 他冰列的眼神令她霎时明白,若是自己胆敢说是,他一定会把那孩子再送走,她连忙摇首。「不,没这回事,孩子有珠儿和嬷嬷照顾,我一点也不忙。」 她很确定他生气了,但不知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生气,于是心里有些慌了,抓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我做错什么,惹你不开心了?」 「你很大方嘛,大方到乐意把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分享?」他冷讽。 适才董海棠去书斋找他时,几乎是毫无顾忌的宽衣解带想色诱他,就在他斥责她时,她竞说那是海菱的意思-- 「王爷息怒,海棠并不是这么轻贱的女子,是因为我妹妹担心自己伺候不来王爷,希望我能与她共事一夫,一起服侍王爷,所以我才这么做,希望能博得王爷的欢心,否则……海棠绝不是不知羞耻的女人,请王爷不要误会。」 她说着便呜咽低泣起来,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仅得不到他半分的怜惜,她那番话反而令他胸口顿时生起一股怒意。 哪个女人不希望丈夫这一生一世只专宠于她一个人,而她竟然不吝于与她姊姊分享丈夫的宠爱! 若她够在乎他,就绝不会容许与别的女人共事一夫,她之所以愿意这么做,那只意味着一件事--她不够爱他,更甚者,也许她从未爱过他。 因此在撵走董海棠后,他再也静不下心处理公事,立刻过来找她。 「是……姊姊要求的。」海菱闻言窒了窒。她什么都可以让给姊姊,但只有绵昱,她不想让,只要一思及日后姊姊在他怀抱里笑得甜蜜的情景,她胸口就闷闷的揪疼着,她甚至想不顾姊妹之情,将姊姊赶离王府。 绵昱寒着脸问:「所以你就答应了?」 「我、我没有答应,我知道这种事我做不了主,要看你的意思。」他疏冷的神色令她一惊,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臂。 她的回答令他非常不满。要看他的意思?难道她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第十八章 她姊姊那么要求,她非但没有拒绝,还要她来找他,难道她压根不在乎他有多少个女人吗? 还是因为在她的心里惦着念着的,是那个叫常弘的男人? 这个念头令绵昱又妒又怒,冷冷挥开她握着他手臂的手,旋身离开。 见他拂袖离去,海菱愣了愣,不明白他究竟是在生什么气。 难道是因为她让姊姊去找他?! 可是这种事本来就由不得她做主呀,况且,她希望的是他能当面拒绝姊姊的要求,打碎姊姊的奢想。 莫非……他想纳姊姊为侧福晋?!这么一想,她的脸色顿时发白。 是夜,夜已深沉,但绵昱一直待在书斋里没有回寝楼。 海菱手里端着杯参茶,在书斋门口踌躇了半晌,这才抬起手轻敲门板。 「谁?」 「是我。」 「进来。」 听到里面传来的嗓音,海菱连忙推门进屋。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着?」坐在桌案前的绵昱,从公文堆里抬头瞅了她一眼,不疾不徐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我听说你还在忙,所以就替你泡了杯参茶。」海菱走向书斋左首那张紫檀木桌,将手里的参茶递向他。 今日下午他沉着脸离开后,她便一直惴惴不安,后来连晚膳他都是在书斋吃,不若平时那样与她一块吃。 接着她等了他一个晚上,却一直等不到他回寝楼,心里更是忐忑,因为自她与他圆房以来,他从未这般过。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他不快了,一整个晚上坐立难安,等了半晌,这才藉着替他送参茶过来,想见他一面,问清楚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绵昱接过她送来的参茶,面无表情地啜饮了几口。 「时候不早了,你……还没忙完吗?」见他似没有开口的意思,海菱轻声问。 「嗯,还要一时半刻才能看完这些摺子。」下午董海棠来他这儿一闹,他回寝楼找了她,再回书斋后,一时气闷得难以再专心处理公事,所以,才会耽搁到这么晚。 她的小手轻绞着衣裙,迟疑了下,问:「那……我可以留在这儿陪你吗?」 「你还不困吗?」听到她的话,绵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不困。」海菱用力摇头,脸上绽开讨好的笑容。 「随你吧。」她的主动示好,令他从下午便盘旋在胸口的那股恚怒,稍稍消散了些。 「我不会吵你的。」说完,她便乖乖地端坐在椅上,不再出声,书斋里又回复原先的静谧。 海菱的眸光难以自禁地缠绕在埋首于批阅公文的夫君身上,她那双秋水明瞳里荡漾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缱绻柔情。在这样的深夜陪在他身边,伴着他处理公务,她情不自禁地露出甜甜的浅笑。 绵昱早就发觉到她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他没有说破,只是任由她看着自己,因为她专注凝睇着他的眼神,令他有股奇异的满足感,胸口的余怒至此完全逸散。 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公事后,他抬首迎上她的视线,海菱连忙羞怯地垂下眼。 「走吧,回房了。」他起身走向门口。 「嗯。」走在他身侧,她又忍不住偷偷看他,细心地发觉他的神色不再疏冷。 他……不生气了? 迟疑了下,海菱轻声问:「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你不快?」不问个清楚,她不知自己日后会不会又在无意中惹他生气。 绵昱眯眸望她。「你还不知道自个做错了什么?」 「我……不知道。」她一脸不解地摇头,完全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他低哼一声,问:「那常弘就是当初救了你的人?」 她有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把话题转来这里,但仍顺从的回答,「嗯,当年若不是他及时救了我,我恐怕早被那恶人给玷污了,所以我一直很感激表哥。」 「恩情归恩情,你可要记明白谁才是你的丈夫。」直截了当的警告,不许她的心再惦着常弘,他才是她该时时刻刻惦在心里的那人。 「我当然明白。」感觉他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且他的语气中微透着一丝怒意,海菱有些不明所以。 「既然如此,尽快把他们打发走,若他们缺盘缠的话,就去帐房那儿支一笔银子给他们,也算是答谢当年他救了你的恩情。」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海菱微诧。他的意思莫非是要连姊姊也一并赶走吗?这是否意味着,他不打算收姊姊为侧福晋? 她忍不住欣喜地应道:「好,过两日等表哥病好了,我就请他们离开。」 听她没有要留常弘的意思,绵昱心头也跟着一宽。 看来是他多心了,即使以前她曾爱慕过常弘,可这会儿她的心应是向着他的。 悬宕在心头的烦恼终于消散,海菱挽着他的手臂,唇边漾着粲笑。 看到她脸上的甜笑,绵昱也被感染了她的好心情。「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没有呀,今晚的月色真美。」她别开眼,佯装在赏月,无法坦然向他道出心里的欢喜。 第二日午后,王府来了个意外的访客。 看见端坐在厅里的妇人,海菱眉心轻颦,缓缓举步走进去。 「大娘,您怎么来了?」 董夫人一见到她,先是打量了她一身的穿戴,心头暗忖着女儿果然没有说错,海菱在这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脸儿和身段都出落得更标致了。 「海菱,你嫁过来这么久,大娘一直没空来探望你,今儿个就特地抽空过来看看你过得如何?瞧你气色不错,日子应该是过得很好吧?」 「嗯。」大娘哪会没空,她整日都闲在家里没事做。可她并不是怨大娘没来探望自己,而是疑惑着大娘今日特地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对了,大娘,姊姊也在府里,我让人请她出来见您。」 「用不着,我今日是特地来看你的,不是看她。」语气一转,董夫人脸色微微一沉,「我说海菱,你当了福晋,就不认爹娘了吗?」 不知她提的是哪桩,海菱急忙否认,「海菱没这么想过。」 「没有?」董夫人尖声说道:「你可知你爹有几次想上门来看你,结果都被门外的守卫拦着,不让他进来?」 「有这种事?我不知道。」她还以为是爹死了心,所以这些日子才没再上门来求官,没想到竟是被守卫拦下来的,这么说……莫非是绵昱的意思? 是爹的贪得无餍惹得他心烦,所以才不让爹登门吗? 「你不知道?」董夫人狐疑地审视着她。 来王府之前,她还以为自己也会如同夫婿一样,被排拒于王府门外,原本是不想来自讨没趣的,但海棠一早就回家向她哭诉了一番,让她不得不亲自登门走这一趟,所幸守卫得知她的身份后,倒也没拦着不让她进来。 「我真的不知道有这件事,我想也许是王爷吩咐的。」 「他为什么这么吩咐?」董夫人质疑地道:「难道是你叫他这么做的?」 「不是,这件事若非大娘提起,我一点也不知情。」 「罢了,我今天来是为了另一件事。」董夫人挥挥手,懒得再追究这件事,她来此尚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说。 「什么事?」海菱绞着手里的绢帕,心里有些明白大娘来这里的用意。她是心慈善良,但并不笨,能让大娘亲自找上门,一定是为了姊姊的事。 「我就有话直说了,你一个人服侍王爷一定很辛苦,不如就让你姊姊跟你一块服侍王爷,也能替你减轻些负担。况且你们姊妹俩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有她关照着你,也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海菱黯然垂眸。大娘要说的果然是这件事,真可笑,她难道不知从小到大,欺负自己最多的人就是姊姊了吗?现在,姊姊竟连她的丈夫都想要抢! 「那常弘表哥怎么办?」 「他?」董夫人轻蔑的撇唇,「那个没用的窝囊废,海棠不要他了,你打发他回去吧,省得他再对海棠纠缠不休。」 她本来以为大哥会看在自己的份上,让海棠和她这个外甥拜堂完婚,结果没想到古板的大哥一听说他儿子带着海棠私奔,那牛脾气发作起来,连自个儿的儿子都不认了。 第十九章 要不,凭着她娘家那丰厚的家底,是够海棠过上好日子了,不过……今天来此一看,发现比起这豫亲王府,她娘家那些家产可差得远了,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让女儿嫁给豫亲王不可。 「什么?」听见大娘如此无情的话,海菱一脸愕然。 「总之,你让王爷收了海棠就是了。」 她沉默着没有出声。不要,她不想这么做,她不想把自己的夫婿跟任何女人分享。 「海菱,我跟你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我听到了,可是我……」她深吸一口气,道出心里的想法,「我不想跟姊姊共事一夫。」 「你说什么?!」董夫人怒问。没想到昔日一向柔顺的海菱,竟然敢拒绝她的要求。 面对大娘的怒火,海菱微微一凛,接着鼓趄勇气说:「大娘,姊姊已经是表哥的人了,怎么能再让她嫁给王爷?再说,这种事纵使我答应了,王爷不答应也没有用。」绵昱昨晚要她尽早将姊姊和常弘送走,这就表明了他无意收姊姊当侧福晋。 「你是他的福晋,只要你开个口,就能多个女人服侍他,他哪会不答应?男人都是这样的,只会嫌女人不够多,不会嫌女人少的。」董夫人怒声命令,「总之,这事儿你非给我办妥不可!」 「福晋,那董夫人实在太跋扈了,她凭什么这么要求您?!」刚才一直陪在一旁没有出声的珠儿,在董夫人离开后,这才气愤难平地嗔道。 海菱轻咬着下唇,因为愤怒,心头急促地跳动着。她绝不会把丈夫让一半给姊姊,她不要他去抱除了自己以外的女人! 「福晋,您可不要被她一吓就傻傻地答应了。」见她沉默不语,珠儿不放心地提醒。 须臾,待海菱将满腔的怨怒压抑下来后,这才徐徐开口,「珠儿,你放心,不管大娘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 「那就好,我还真怕您最后会心软地答应了她。虽然王爷那么宠您,可就算您真的开了口,王爷一定也不会允的。」福晋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心慈仁善了,所以才会被她那可恶的姊姊给吃定了。 海菱垂目沉吟了会儿。依姊姊的个性,她要的东西一定非得到手不可,绝不会就此甘休的,自己该怎么办呢? 这会儿纵使赶姊姊定,姊姊肯定也不会离开吧? 对了,她再去劝劝常弘表哥,顺便给他一笔银子,看在以往的情份上,也许只要他向姊姊软言哄上几句话,姊姊会愿意跟他离开。 这么一想,海菱连忙朝挹色楼而去。 「福晋,您这么急要上哪去?」见她行色匆匆,珠儿连忙追上去。 「去找表哥。」顾虑到常弘的面子,她向珠儿吩咐,「你先回寝楼去吧。」 来到挹色楼的厢房,海菱吃惊地看见常弘在收拾行囊,似是准备要离开了。 「表哥,你这是做什么?」 「表妹,你来得刚好,我正要去向你告辞呢,在王府里叨扰这么久,我也该走了。」 「那姊姊呢?」 「她?」提到海棠,常弘神色不由得一黯,「她不想跟我走。」 「表哥……」海菱一脸为难地看着他。她来此是希望他能带走姊姊,但看样子他是打算要一个人离开了。 见她欲言又止,他出声问:「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她抬目望着他半晌,这才道出来意,「既然表哥要离开,我希望你能带姊姊一块走。」 「我问过她了,但她不愿意走,说要留下来。」常弘无奈地说。 「可是姊姊她……」海菱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让他知道这件事,她怕他听了心头会很难过。 见她神色有异,常弘问:「海棠怎么了?」 在他追问下,考虑片刻,她决定据实以告,「姊姊她……想要王爷收了她。」 「什么?!」常弘心头一寒,总算明白她怎么都不肯跟他离开的原因。也对,他区区一个平民,凭什么跟堂堂一个亲王比呢?论家世没有家世,论权势没有权势,更别说豫亲王还长得俊美无俦,但……「她难道没有想过他可是你的夫婿?」 她无奈的回道:「姊姊一向都是如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没错,她本来就是个自私又任性的女人,哪会懂得替人着想。」常弘讽笑。他不是不了解海棠的个性,可先前被她的美艳迷了心魂,完全不在乎那些。 当初两人一起离开董家后,他便带着她到江南做个小生意糊口,可她却吵着要他买大屋,还要有一群奴婢伺候她,身上穿的要是绫罗绸缎,吃的要是山珍海味。 他经商所赚的钱,压根赶不上她挥霍的速度,弄到最后,甚至连房子都得变卖了,资金还是周转不来,他的生意也因此跟着垮了。 他不是没有后悔过在她的央求下带她离开董家,可后来一想,海棠已是他的女人,他就该负起责任,可谁知道她竟如此无情又贪慕荣华富贵,连妹妹的丈夫都想染指。 海菱看得出来常弘在听到此事后,很心痛也很愤怒,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想把自己的丈夫让给姊姊,所以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表哥,我知道姊姊已经是你的人了,所以尽管姊姊不愿意跟你离开,我还是希望你能带她走,我准备了一笔银子,应该可以维持你们好一阵子的生活。」 「还有,我前些日子写了封信,托人送去给舅舅,代你们向他求情,请求他接纳你跟姊姊,我想这几日应该就有消息了。」 没料到她竟会这么做,常弘有些意外地深睇了她一眼。在她的眼里,他再也看不到昔日那丝恋慕,此刻,为了保护自己的丈夫,她也不再像往日那样任由海棠予取予求,眼里透着一抹罕见的坚定,这意味着--她是真的非常地在乎她的夫婿。 沉吟片刻后,他问:「表妹,豫亲王待你如何?」其实寄住在这里的这段时日,他已从不少下人那里得知,豫亲王非常宠爱她的事,但他希望能亲耳听到表妹说。 「他待我很好,我这辈子没被人这样疼爱、在乎过。」 「那就好。」他沉吟着点了点头,「那么那个人何时会带回爹的消息?」 「我想差不多就在这几日了。」 细思须臾,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常弘抬起头。「好,若是爹同意了我和海棠的婚事,那么即使海棠不愿意,我也会带她回乡,不让她纠缠着王爷。」他的女人他该自己好好管教、管教了。 「真的?谢谢表哥。」海菱欣喜地道谢。 对于她的善良,他感到心疼与愧疚。「表妹,该道歉的是我们,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而已。」 此刻屋里的人,浑然没有发现有一抹人影悄悄杵在房门外,在听完他们的谈话后,露出一脸的愤恨和怨毒。 【第九章】 过了三日,海菱终于等到舅舅捎来的消息,看完信里的内容,她兴高采烈地走向挹色楼。 绵昱一回府便在回廊上瞥到一脸欣喜的妻子,他改变了原要走向寝楼的脚步,跟在她身后来到挹色楼。 远远地,他便从敞开的房门看见她拿了一封书信递给常弘,一双眉霎时凝起,只见她满脸笑靥地不知对常弘说了什么,常弘接过书信,展信看了会儿后,微微点了点头,也回了几句话。 「……这真是太好了,谢谢你,海菱。」 「是呀,表哥,这样一来……」海菱话未说毕,便看见绵昱走进房里。 「发生了什么好事?瞧你们两人笑得这么开心。」他皮笑肉不笑地出声,嗓音微透着一丝阴寒。 常弘一凛,抬头一看,发觉绵昱朝他射来的眼神透着一抹凌厉。 先前他就感觉到豫亲王似乎对自己怀有莫名的敌意,而此刻这厌憎的眼神令他再无疑问。可令他不解的是,他不知自个儿是哪里得罪豫亲王了? 没料到会在这儿看见绵昱,海菱有些意外,她浅笑的解释,「是这样的,我刚收到舅舅托人送来的书信,所以便拿来给表哥。」 舅舅终于愿意原谅表哥和姊姊了,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所以她便迫不及待地赶来告诉表哥这个消息。 「是吗?信里写了些什么?」绵昱不动声色地揽住她的肩,睨了常弘一眼。 第二十章 接收到他投来的冷锐眼神,常弘先是不解,接着瞥见他亲匿拥着海菱,那透着浓浓占有欲的神态令他心念一动,登时醒悟了一件事,原来豫亲王之所以对他怀有敌意,全是因为海菱,他不禁哑然失笑。看来这位王爷是真的很在乎海菱。 「信在这儿,王爷请看。」他不愿让他再有什么误解,于是坦然的将手里的信递给绵昱。 绵昱接过信,看完后,脸色稍霁,将信归还给他。「这么说,你打算要娶董海棠了,本王先在此恭喜你们。」 「谢谢王爷。」常弘连忙拱手回道。心里窃笑着果然如此,王爷那莫名的敌意霎时便消失无踪了。 「你打算何时前去提亲?」这几日,董海棠还不死心地千方百计想纠缠他,令他极不耐烦,巴不得快快把她撵出府。 「大概就在这两日,等我同海棠商量后,就过去向姨父提亲。」 「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总管说,我会交代他一声。」绵昱说着,便携同海菱离开。 走出挹色楼外,发现海菱脸上还是挂着止不住的笑容,他挑眉问:「常弘要和你姊姊成亲,是他们的事,你干嘛笑得这么开心?」 「好不容易取得舅舅的谅解,答应让他们成亲,我忍不住为他们高兴嘛。」她说不出口其实她这么欢喜,是因为这样一来,姊姊就会随表哥离开王府,不会再吵着想当侧福晋了。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离开王府了吧?」绵昱只关心这件事,若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他早就下逐客令撵人了。 「嗯,等表哥说服了姊姊后,应该马上就会离开了。」 回到寝房里,海菱服侍他换下朝服,穿上一件长袍,替他系上织带后,再取来一件黑色马褂搭在那件月白色长袍外。 替他换好衣袍,看着风采魅人的夫婿,即使夜夜同床共枕,她还是忍不住为之目眩神迷。 她那含羞带怯的恋慕眸光,令绵昱看了心情大好,搂她坐在他腿上,轻啄了下她的粉唇。 他亲匿的举止,令海菱两颊染上晕红,猛然思及一事,她连忙提醒他,「太后寿诞再过不到半个月就要到了,咱们该送什么贺礼好呢?」 「我已准备好贺礼,你不必操心。对了,太后寿诞那天,你千万别进宫去。」 「噫,可是太后先前说了要我进宫陪她看戏……」 「届时你找个理由推掉。」他温热的唇移到她的粉颈上轻吮着。 「为什么?」她呼吸微促,不解地问。 「那天进宫向太后贺寿的皇亲国戚与文武大臣很多,我担心你会不习惯。」 海菱虽觉得这理由似乎太牵强了,但还是柔顺地答应,「好,那我跟太后说我身子不适,那天就不进宫了,啊--」她惊呼一声,娇颜倏地涨红,「你、你不要这样……」他竟隔着衣物,轻啮着她的胸。 她伸手想护在胸前,但却被他先一步把两手给抓在身后。 绵昱抬眸欣赏她羞得满脸通红的俏模样,原先只是想逗逗她,然而逗着逗着,他体内就涌起一股情欲,倏地打横抱起她,走向床榻。 她适才服侍他穿妥的衣物,又再落了地…… 「你……待会没事了吗?」罗纱帐内,海菱害羞的轻问。 「那些事不急。」 没有空闲再开口说话,她压抑的娇吟声不断逸出檀口…… 「海菱。」 「姊姊。」看见她,海菱眉心微敛。不知表哥是否对姊姊提起舅舅来信的事?姊姊应该会答应跟他一起离开吧? 「你让他们下去,我有事要跟你说。」董海棠瞟了眼一旁的嬷嬷和珠儿。 海菱示意她们先将孩子带回屋里,珠儿迟疑了一下,这才慢吞吞的进屋,心里嘀咕着。什么事呀,这么神神秘秘的不让她们听? 看着她们进去后,海菱才问:「姊姊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董海棠微笑地开口,「海菱,我决定要嫁给常弘了。」 「噫,真的吗?」她面上一喜,「那真是太好了,恭喜姊姊。」 「常弘说在王府叨扰这么久,不好意思再留下去,已经先行离开王府,住到客栈里去了,而我来向你告辞后也要离开了。」 「这样呀,那姊姊你自个儿多保重了。」她心头顿时松了一口气,庆幸姊姊终于要离开了。 董海棠再说:「待会儿我要先回家里一趟,跟娘商量要怎么求爹原谅我们,可常弘有些东西忘了带走,要我帮他送过去,海菱,你可以帮我先送去客栈吗?」 看见姊姊如此诚心诚意,她没有多加思索,便点头答应。「好。」 董海棠随即将悄悄藏在身后的包袱取出来交给她,小心的交代,「常弘住在升来客栈地字第三号房,你到的时候再问掌柜要怎么走就成了。对了,我刚才同你说的这些话,不要让珠儿那丫头知道。」 「这是为什么?」 「你也知道那丫头很讨厌我,若是知道我要你替我送东西到客栈,肯定又要碎嘴了,说不定还会疑心我是要害你呢。」 「珠儿不会这么想的。」海菱嘴里虽这么说,可她很明白姊姊并没有说错,珠儿确实十分讨厌姊姊,还要她提防着姊姊。 「怎么不会,她呀,每次看见我,老当我是贼似的防着,总之,你不要让她知道就是了,待会也别让她跟来,自个来就好了。」为了取信于妹妹,董海棠再说:「等你到了客栈,咱们姊妹好好聊聊,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说,是关于王爷的事。」 「王爷?」 见引起妹妹的兴趣,她故意问:「你想不想让他一辈子都只宠爱你一人?」 「当然……想。」海菱老实地轻点了下螓首。 「那就是了,我会教你,怎样才能牢牢拴住他的心,还有呀,日后若是他想纳妾,你要怎么应付。」语气顿了下,董海棠一脸歉疚地接着道:「我知道自己先前那样对你很不应该,我只是想在临走前好好弥补你,也许这是咱们姊妹最后一次见面了呢。」 纵使姊姊先前一心想要抢她的夫婿,可此刻她既改变了主意,又主动来道歉示好,海菱一向宽宏大量,立刻便释怀了。 「这些事姊姊无须再放在心上,都已过去了。」至少她愿意跟常弘离开,不再觊觎她的夫婿,这就够了。 「海菱,你真是太善良了。我跟娘约好了,要先回家去,那么一个时辰后,我们就在客栈里碰面。」 「好。」 见妹妹应允了,董海棠含笑离开。 「姑娘,地字第三号房,就是这间了。」 「麻烦你了,小二哥。」海菱取出一枚碎银递给小二。 小二道了声谢便离开了。她站在门外敲了半晌的门,不见有人来应门,略一迟疑,便直接推开门,往里一瞥,看见常弘躺在床榻,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噫,表哥在休息呀?」 她将包袱放下,没有去吵醒他,安静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等姊姊。 没等多久,董海棠便提着一壶热茶进来。 「姊姊,你回来啦,表哥好像睡着了。」海菱不疑有他的说道。 董海棠觑向床榻一眼。「嗯,他说昨夜没睡好,要先睡一下,叫我回来时别吵醒他。」她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妹妹,然后举杯敬她。「海菱,以前姊姊多有不是,这杯茶就当是姊姊向你赔罪,往日的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姊姊别这么说,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她接过茶,浅啜了一口。 「我还要再谢谢你,多亏你写信给舅舅,这才撮合了我和常弘的事,来,咱们以茶代酒干了它,从此不计前嫌,做对好姊妹。」 在姊姊的殷勤相劝之下,她喝完半杯茶后,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她机警地察觉不对劲,但已来不及了,她浑身发软无力,根本无法站起来。 「姊姊,你在这茶里加了什么?」 见她颓然倒向桌面,董海棠终于露出诡计得逞的狞笑,道出她的阴谋。 「那茶里我什么都没加,我只是在杯子里下了迷药!你敢不让我留在王府里,还煽动常弘带我走?哼哼,就别怪我不顾姊妹之情!等你死了之后,豫亲王和整个王府就全都是我的了。」 「你、你想杀了我?!」闻言,海菱一脸震惊,但此刻她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觉得头有些晕。 第二十一章 「没错,等你和常弘死后,王爷得知你俩是一起躺在这床榻上,只会以为你是想跟常弘私奔,到时候……呵呵呵呵,他会恨死了你的不知羞耻。」 想不到姊姊竟然布下了这样歹毒的阴谋,不只想置她于死地,还想栽赃冤枉她和常弘表哥! 「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跟常弘表哥到底有过一段情,你竟然连他都想杀了?!」 「他若不死,我的计划就无法成功,为了我的未来,只好牺牲他了。」董海棠一脸冷笑地再开口,「这客栈的掌柜和小二,刚才可都是亲眼看见你拿着包袱前来这间厢房找人,这下你就算不死也百口莫辩了,你可知道这包袱里有什么吗?全都是我偷偷从你房里事先拿来的衣服和首饰。」 海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姊姊是为了栽赃陷害她,所以才不让她告诉珠儿两人的谈话,还要她瞒着珠儿离开王府,独自来客栈见她。 她勉力支撑着残存的意识,不让自己昏迷过去,虚软着嗓音问:「你……以你的个性,绝对想不出如此缜密的计谋,到底是谁在你背后出主意?」 「既然你都要死了,我就坦白告诉你,这全是娘替我出的主意,谁教你敢不让王爷收了我,还想赶我走!」这些都是昨日她和娘商量出来的计谋。 「果然是大娘……」她并不意外听到姊姊这么说,大娘一向宠溺姊姊,会替她想出如此阴毒的计划并不奇怪,「但就算、就算我真如你们所愿死了,绵昱他、他也未必会看上你,难道你不怕他因为我的事,而迁怒于你吗?毕竟我们是姊妹。」 董海棠冷哼了声,「这你就甭担心了,等你们死后,我会亲自去通知他,说你和常弘这对奸夫淫妇私奔的事,如此一来,他就不会迁怒于我了。」 海菱强撑着就要阖上的眼,死命的瞪着她。她好不甘心,不甘就这样死在姊姊的阴谋下,但是她的身子瘫软得动弹不了。 绵昱,救我! 我不想就这样离开你,我还想为你生养孩子,与你白首偕老、晨昏与共,一起看着咱们的孩子长大…… 看着妹妹再也支撑不住,阖上沉重的眼皮,董海棠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就安心的去死吧,你的丈夫我会替你照顾的,呵呵呵……」 她唇瓣噙着胜利的笑容,将海菱拖到床上与常弘睡在一块,接着将房门关拢,来到隔壁昨日由娘派人租下的房间,点燃烛火,任由火焰逐渐吞噬房里的一切。 姜是老的辣,娘连这点都设想好了,若是从隔壁房开始起火燃烧,旁人较不会起疑,事发后人们只会当他们是倒楣遭到波及,而昏迷不醒的他们,若不是被火烧死,便会在浓烟下窒息而死。 「我明明听见福晋说要到客栈去见个人,街上这么多间客栈,她究竟是上了哪间了?」 她在董海棠要她和嬷嬷退下后,便觉得有异,尤其是那董海棠今儿个的神情格外诚恳,看起来就很不寻常,所以她便附在门边,偷听着她们的谈话,但距离隔得有些远,没听见多少。 后来等董海棠离开后,她曾探问过福晋,可福晋却是什么都不肯透露,然后不久前便说要出门,还不让她跟,在她追问下,福晋才说要上客栈去见一个人。 她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于是便悄悄跟着福晋出来,可她的脚程哪有轿夫走得快,没多久就跟丢了人。 连找了数间客栈都没找着人,珠儿正犹疑着要不要回去,便听到前方有人在大喊着失火了。 她心头一惊,陡然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赶紧来到客栈前,就看见里头乱成一团,从外头甚至还可以看见里面火焰冲天,冒出熊熊黑烟。 客栈里有不少人慌乱地逃奔出来,她在人群里抓住一名小二,急声询问:「小二哥,我问你,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名身穿紫色坎肩旗服的女人走进客栈里?」 「……好像有。」被浓烟呛得剧咳不止的小二,缓过气役才回答。 「什么好像?你再想清楚一点,到底有没有?」珠儿焦急地喝问。 小二被她给勒住了衣领,只好仔细回想了下,问:「她是不是模样长得挺秀气标致,紫色的坎肩上还绣了些荷花?」 「对、对。」 「那就没错了,她不久前来过客栈,我还带她到里面一间厢房,之后就没再瞧见她出来。」 「什么?!」珠儿脸色一白,焦急地再问:「她在哪间房?」 小二好心的告诉她,「姑娘,这会儿后面那排地字型大小厢房的火势烧得正旺,你若想进去救人,恐怕是进不去了。」就因为那火烧得太烈了,这一时半会儿救不了火,他们才会放弃救火,纷纷逃出来。 「但是我们福晋在里面……」 「珠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她连忙回头,看见是鄂尔,立刻慌张地抓住他的手臂。「鄂尔,里面起火了,可福晋在里头,你快想办法救福晋出来!」 「什么?海菱在里面?!」 听到这声暴喝,珠儿这才发现王爷就站在鄂尔的身后。 「海菱怎么会在客栈里?」绵昱急问。 「这待会再说,王爷,现在先救人要紧。」 「她在哪里?」绵昱跨步要进去前,猛地停步回头问。 小二立刻回答,「应该是地字第三号房,直走到底左转第三间就是了,可这会儿那里的火烧得正旺,很危险,您还是……」话还未说完,就见他头也不回地奔进客栈里。 见主子跑了进去,鄂尔也不敢有所耽搁,即刻跟了进去。 珠儿也没闲着,朝小二斥道:「你还杵着干嘛?还不快点找人进去救火?若是咱们王爷有个闪失,你们赔得起吗?」 「什么王爷?」 「刚才进去的那人是豫亲王!」 「啊,这、这……」小二霎时一惊,用不着珠儿再说什么,立即在人群中找到掌柜,说明原由,然后一群人提着水桶回到火场救火。倘若那豫亲王真有个损伤,只怕他们客栈的人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而此刻来到后院的绵昱,看见一整排厢房全都陷入火海中,周围传来哔哔剥剥的木头燃烧声,还未接近,那熊熊的火光便已炽热得烫人。 他毫无犹豫地踹开第三间屋子的门板,冒着火势奔进屋里。 「王爷!」鄂尔惊叫一声,来不及阻止他,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主子一起进入屋内。 一进到房里,迎面扑来的高温与浓烟令绵昱睁不开眼,他勉强眯着眼搜寻屋内,隐约看见床榻上躺着人。 他快步走近,然而入目所见,竟是海菱与常弘相拥睡在一起的亲匿姿态,他眸中顿时燃起一抹滔天怒焰。 他惊怒的眸光死死地瞪着躺在床上的两人,一时竟忘了自己置身在危险的大火中。 鄂尔进来后,看见主子杵在床边动也不动,周遭窜起的火舌愈烧愈旺,再不出去恐怕就出不去了,他赶紧走过来。 「王爷,您怎么了?找到福晋了吗?」话一说毕,便看见床榻上的两人,他愕然一惊,随即就看出了端倪,「王爷,他们似乎昏迷了,这火势太烈了,咱们还是先将福晋救出去再说吧。」 鄂尔的话惊醒了绵昱,他回神,立刻抱趄海菱旋身离开,鄂尔略一迟疑,也跟着抄起常弘扛上肩头,跟着要踏出去。 来到门口,一根烧得通红的梁木当头朝绵昱和海菱砸下,在后头看见的鄂尔,惊恐地失声提醒,「王爷,小心!」 绵昱来不及闪开,他抱紧海菱弯下身,用自己的身体密密护住怀中人,不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着火的梁木砸上他的背,火苗瞬间烧到他背后的衣服。 「啊,王爷,您背后着火了!」鄂尔大惊失色。 顾不得扑灭背上的火势,忍着那如烙铁般的疼痛,绵昱大喊一声,「鄂尔,先出去再说!」连忙抱着海菱冲出房外。 来到屋外,背后剧痛难当,绵昱再也撑不住地跌坐在地上。鄂尔将常弘丢向一旁,赶紧脱下身上的衣袍,拚命扑打着他背后的火苗。 片刻,那火苗终于熄灭了,鄂尔也累得气喘吁吁地坐倒地上,粗着声说:「王爷,没事儿了,您可以放开福晋了。」 没听到回应,他抬目望过去。 第二十二章 「王爷……」这才发觉自家主子似是昏厥了过去。 鄂尔上前想从他怀里将被牢牢护着的海菱抱下来,但他的双臂抱得死紧,一时竟难以移开。 见状,他劝道:「王爷,您把福晋平安救出来了,已经没事儿了,您松手,放开福晋吧。」 昏厥的绵昱嘴里喃喃呓语着,「谁都不可以抢走我的福晋,谁都不可以……」 隐约听见他说的话,想到主子即使伤重昏了过去,却还挂心着妻子,鄂尔鼻子一酸,赶紧好言相劝,「属下没要抢,您受伤了,还是先放开福晋吧。」 他费力再扳着绵昱紧抱着海菱的手,花了一番工夫才终于移开他,抱下同样昏迷不醒的海菱。 抬头看见提着水桶前来救火的几人,鄂尔连忙喝道:「你们还杵着干嘛?还不快帮着把人送回豫亲王府。」 【第十章】 看着背后烧伤、光裸的上身包裹着白布,被迫趴卧在床榻的夫君,海菱眼里的泪落个不停。 都怪她轻信了姊姊,才会累及他受这么重的伤。 她清醒后,鄂尔便告诉她,绵昱不顾一切地冲进燃着熊熊烈焰的房里要带她逃出去时,被一根落下的梁木给砸到,但他却还是不肯放手,拚命将她护在怀里,她这才逃过一劫,而他背部却被那根烧得通红的梁木烫烧,整个背后霎时着火,命虽是救回来了,可他却是昏迷不醒…… 见她一直看着绵昱掉泪,一旁的珠儿不忍心地劝道:「福晋,你就别再哭了,王爷虽然受了伤,但至少性命无虞啊,太医也说了,王爷只要休养些时日便能痊愈了。」 「可太医也说,他这背部的烧伤会留下疤痕。」她心疼的看着他的背。 「这……是没错啦,可奴婢想,比起让福晋丧命在火海里,王爷倒宁愿受这点儿伤。」 「珠儿说得没错。」一道嗓音蓦然响起。 「噫,王爷醒了!」 「珠儿,你快点去将药给端来。」海菱连忙吩咐,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绵昱坐起来,「你终于醒来了!」眼泪又要夺眶而出。 他看了她一会儿,慢吞吞地用着略显喑哑的嗓音说:「我本来想趁机好好睡个觉,谁知道有个人一直在我耳边哭个不停,吵死人了,所以就睁开眼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吵我睡觉。」 「对不起,我只是看你一直昏迷不醒,所以忍不住……」海菱赶紧抹抹泪,不敢再哭。 想起昏迷前所目睹的一幕,绵昱神色倏地一冷,问:「你为什么会在客栈里跟常弘同睡一榻?」那时他冒着大火冲进房里,看见她竟跟常弘睡在一起,虽觉情况有异,但他还是震惊得几乎想杀了那男人。 「这些全都是姊姊一手设计的,我被姊姊骗到客栈去,误饮下迷药后,昏迷不醒,这才会……」她歉然说道,想到都是因为自己一时不慎,令他为了她而受伤,眼里又有泪光闪现。 「这一切都是你姊姊安排的?你从头仔仔细细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姊姊恨我想让常弘表哥带她离开王府,所以便想出了这毒计,要陷我与常弘表哥于死地,并且背上私通的罪名……」海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他。 听毕,绵昱细心地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她不想将他让给她姊姊的心思,眸里霎时掠过一抹愉快的笑意,抬起手怜爱地轻抚着她的脸。 蓦地思及一事,海菱惊问:「啊,常弘表哥他……莫非丧生在那火海里了?」她醒来后,只顾着挂心他的伤势,完全忘了表哥的生死。 见她一脸关切,绵昱眯了眯眼,语气顿时又有丝不悦。「他应该没事,我记得当时抱起你时,鄂尔也带着他逃出来了。」 听见表哥也平安无事,她这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 背后烧伤的部位猛然传来阵阵刺痛,令绵昱拢起了眉峰。 「怎么了,伤口痛吗?」她没有忽略他脸上隐忍的一丝痛楚,心疼地恨不得能分担他的疼痛,「对不起,我不该听信姊姊的话,累你受了伤。」 他轻轻摇首,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片刻,待背后那灼痛感平息之后,才阴怒地开口,「你姊姊竟如此歹毒,想置你于死地,我绝饶不了她!」 「你……打算怎么处置姊姊?」 绵昱凝眉警告,「不要让我听到你替她求情的话!」 「我……我不会为姊姊求情的,她这次真的做得太绝了。」她垂下螓首,为姊姊的绝情感到心痛。 「那就好。」他抬起她的脸,正色说道:「海菱,你可是本王的福晋,以后再有人上门来想要跟你抢丈夫,你只管拿出福晋的威严,大着胆子将人给轰出去就是了,知道吗?」这种事他绝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她一愕,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抿着唇,胸口涨满了一股热气,迭声说:「知道了,我知道了!」忍不住又热泪盈眶。 绵昱抹去她的泪,轻声哄着,「知道我前阵子为何生气吗?我以为你竟这么大方,愿意将自己的丈夫拱手相让,看来你还没那么傻。」 原来他是为了这事而生气。海菱破涕为笑地解释,「我是怕我若阻止你纳妾,会惹你厌恶。」 「你真是个笨女人,傻得让我心疼,往后你不喜欢的事,就理直气壮地拒绝,别再胡思乱想了,知道吗?」 「嗯。」知道这代表着他是全心全意的爱着她,海菱满心欢喜的偎入他怀里,「我这一辈子都不将你让给别人,绝对不会了,谁敢抢,我就跟她拚了。」如同他如此呵护着她,她也要全心守护着他。 绵昱欢快地笑出声,不再追究在她的心里是否还恋着常弘,因为他知道,这会儿她的心里、眼里满满都是他。 董海棠放的那把火,将常弘对她仅存的情意也跟着一块烧光了,在休养了两日后,他便心灰意懒地向海菱告辞,离开王府。 然而那场火没烧死他们,却烧死了一名无辜的投宿者,于是董海棠被抓了,即将被问罪,董夫人为此连忙登门求情。 「海菱,算大娘求求你,你让王爷放海棠出来吧,她是一时糊涂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来。」 「大娘,这件事我真的无能为力,因为姊姊纵火活活烧死了一个人啊!」 「可她是你姊姊呀,你忍心见死不救吗?」 海菱面色平静地反问:「那么我是她妹妹,常弘是她的情人,大娘您和她又怎能狠得下心要置我们于死地?」 「我、我们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做出这种事的,你大人大量就原谅我们这一次吧,最多……大娘给你跪下认错,你去求王爷饶了海棠的死罪好不好?」为了亲生女儿,董夫人说着便双膝一跪,抱着她的腿求饶。 「若饶了姊姊,那无辜惨死的人又该怎么办?」海菱淡淡开口,挥开她的手,对这对母女她是彻底寒了心。 绵昱缓缓踱进厅里,冷眸瞥向跪在地上的董夫人。「董夫人,你还顾念着你女儿吗?你知不知道你女儿在堂上,把你给供了出来,她说是因为你主使,她才这么做的。」 「什么?」董夫人一脸愕然。 「董海棠说一切都是你的主意。」 「海棠……真这么说?!」她震惊得瞠大眼,颤巍巍地爬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如此宠爱的女儿竟出卖了她。 「现下你也是待罪之身,恐怕自顾不暇了。」冷冷说完,绵昱随即下令,「鄂尔,派人将这犯妇押送到刑部去。」 「是,王爷。」鄂尔连忙出去,唤来两名侍卫进来要将她押送刑部。 「海菱、海菱,念在咱们往日的母女之情,你救救我、救救我!」董夫人惊慌失措地挣扎着。 海菱面露感伤地启口,「大娘,我们之间有过母女之情吗?这些年来,你只不过是把我当成一名可以差遣呼喝的下人而已。」 「我错了、我错了,大娘以后一定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被拖到门口,还不死心地再向她求饶。 「大娘,你不想死,难道别人就该死吗?若非王爷及时赶来救我,那火场里就多添两条无辜的人命了。」海菱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身子,不忍心再看她凄厉的脸孔。 「海菱、海菱……」 鄂尔不让她再呼号,挥手命侍卫堵住董夫人的嘴,将她押走。 终章 绵昱搂住海菱,低声安慰,「这是她们罪有应得,别为这种人难过了。」 「嗯。噫?这是……」她看见他从怀里取出一枚玉镯,戴进她的手腕。 「这是暖玉,据说冬天戴着,可以暖着身子,手脚就不会再冷冰冰了。」 「谢谢。」海菱旋即展颜而笑。虽然没有怜惜她的亲人,但是她有一个宠爱着她的丈夫,这就够了。蓦地想起一事,她连忙问:「对了,太后要看的那出贵妃醉酒的戏,你找好了唱戏的主角儿了吗?再过两日便是太后的寿诞了。」太后今早还特地差人再上门来提醒。 「……找好了。我上次要你找个藉口不进宫,你还记得吧?」 「嗯,记得。」她隐隐觉得夫君似乎有什么事隐瞒着她,但他既不肯说,她也不便再探问。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慈宁宫搭起的戏台子,此刻正上演着一出贵妃醉酒的戏码。 这是一出「一个人闹满台」的戏,述说的是杨贵妃在良宵美景下,等待君王的驾临,要共度浪漫的夜晚时,却得知君王早已到梅妃那里过夜了,她感到愤怒与失望,因而喝醉了酒。 饰演杨贵妃的角儿,手持一把摺扇,不论唱腔还是扮相、身段,直把杨贵妃风华绝代、雍容华贵的气度演得丝丝入扣。 台子下看戏的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名贵妃看,舍不得眨一下眼,就怕漏看她那迷人心魂、扣人心弦的一颦一笑。 被召进宫,此刻正坐在戏台前,陪在太后身边的海菱也看痴了眼。 「如何?本宫就说这角儿唱得极好吧。」太后微笑地瞅着她。 「是呀,不论扮相或是唱腔都好得没话说。」只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那扮成贵妃的角儿,投来这边的眼神好似有点不悦……现下又见她射来两道恼怒的冷芒,海菱不禁打了个寒颤,心忖不知自个是哪儿得罪她了。 「知道那贵妃是谁扮的吗?」太后笑吟吟的问。 「不知。」但应该是很有名的角儿吧,先前她被太后派去的轿子接进宫里,就看见有不少人等在这儿,大伙都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待会要上演的戏码,连皇上都兴致勃勃地坐在台下等着了呢。 还说什么有两年没看见这出贵妃醉酒了,再也找不到有人扮贵妃的模样能胜过那角儿。 说来还真巧,那角儿的名字的念法居然同她夫君相似。 「只是太后,我总觉得那贵妃的眼神,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是吗?」见她仍浑然不觉,太后莞尔一笑,「你昨儿个推说有病不进宫了,可是绵昱授意的?」 「这……」她迟疑着不敢承认,怕太后怪罪于他。 太后慈爱地接着问:「你可知绵昱为何不让你进宫吗?」 见太后没有责怪之意,海菱才坦然告之,「他说太后寿诞,文武百官会齐来朝贺,怕我不习惯这场面。」 「其实并不是因为这原因,待会你便知道了。」 她再看了一会台上的戏,总觉得愈看那名扮成贵妃的角儿,似乎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好像是她的夫君。 但不可能吧,绵昱怎么可能扮成戏旦? 她再仔细望着那张娇艳、化着浓妆的脸,与印象中绵昱那张俊媚的脸孔,慢慢重叠在一起……嗯,真的愈看愈像了。 她心头蓦然一动,惊呼,「啊,太后,那贵妃莫非是……绵昱扮的?」 「呵呵呵,你到底还是看出来了呀。」 「真的是他?」海菱难以置信的一呆。 「这就是他为何不肯让你进宫的原因了。」 「原来是这样呀。」她怔了会,便失声笑道。原来他是不想让自己看见他扮成女人的模样啊。「我都不知他竟会唱戏,还唱得这般好呢。」 太后怀念的说起往事,「本宫爱听戏,宫里常请人来唱戏,绵昱在这慈宁宫里长大,从小便耳濡目染,加上他又极有天份,这戏唱得好极了,尤其是他扮成女旦时,那模样简直比女人还像女人,可这孩子啊,十四岁以后就不肯再扮成女旦了,只有在本宫寿辰时他才肯破例。」 海菱想了想,说道:「太后一手拉拔他长大,您对他而言,有如慈爱的母亲,所以他总在您寿辰这天,为博您开心而扮成女旦。」 「是呀,这孩子确实是挺孝顺本宫的。」瞥见她腕上的镯子,太后撩起衣袖,露出自己腕上那只温润的玉镯。 海菱见了,讶道:「咦,和我这只是一样的!」 「这是他送给本宫的寿礼,他在替本宫套上时说,这镯子世上只有两只,他分别把这两只镯子送给他最看重的两名女子。」 听见太后的话,海菱胸口涌起一股热气,感动得眼眶泛红。 太后执起她的手,接着说:「海菱啊,本宫这就把绵昱托付给你了,今后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我会的。」她含着泪,唇瓣噙着笑承诺。 太后再提点她一句话,「这夫妻之间啊,要彼此敬爱,而非敬畏,才能长久恩爱。」 闻言,海菱怔了怔,须臾便领会了太后的意思,太后是要她尊敬且爱惜她的丈夫,而非对他心存畏惧。 「海菱明白了,谢谢太后!」她对这位尊贵的妇人满心感激,当初若非有太后做主,她恐怕无法嫁给绵昱,进而得到如此疼爱她的好夫婿。 见她领略了自己的话意后,太后会心一笑,专心看向台上的杨贵妃,此刻婉转优美的声音正唱到第二段。 「长空雁,雁儿飞,哎呀雁儿啊,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杨玉环今宵如梦里,想当初你进宫之时,万岁是何等待你,何等爱你,到如今一旦无情,明夸暗弃,难道说从今后两分离…… 「恼恨李三郎,竟自把奴撇,撇得奴挨长夜,只落得冷冷清清回宫去也……」 她喝得醺然欲醉,莲足踩着凌乱的步伐,卧鱼嗅花,衔杯时的鹞子翻身与下腰的身段,让众人看得如痴如醉。 一曲唱罢,台下众人仍被她绝世的神采给迷得神魂颠倒,谁知那扮演贵妃的角儿却丢下头上的凤冠,大刺刺地跳下台来,直接走到海菱面前,不由分说地拉起她。 「你跟我来。」 海菱愣愣地跟着绵昱走到庭苑一隅。 「我不是要你不准进宫吗?」她竟胆敢违背他的意思跑进宫里了?! 「我是回绝了太后,可她还是派了轿子来府里接我,所以我才……」瞅着他那张带着怒容的绝美脸蛋,她看得舍不得眨眼,小嘴儿漾着赞叹的笑意。 「笑什么?」绵昱恼羞成怒地瞪着她唇边的笑。 「你这扮相真美!」她诚心赞道,接着执起他的手,温言地说:「你戏唱得真好,以后再唱给我听好不好?我好爱听你唱戏。」 「哼。」他冷哼一声,别开脸,嘴角却隐隐勾起一丝笑,「我不随便唱戏给人听的。」 「我知道,可我是你的妻子,你会唱给我听吧?」她撒娇地搂着他的腰。 绵昱微怔了下,深瞳泛起一丝异色。这是他们成亲以来,她第一次对他撒娇。之前对他,她总隐隐带着丝惧意,但此刻她的神情里不再有那丝畏色,而是满脸的柔情。 「好不好嘛?」她软言央求,说着抱着他的手臂又摇了摇,「我是你最心爱的妻子呢,你自然要唱给我听的,对不?」 他眼露爱怜的笑意,伸指刮刮她柔嫩的面颊,揶揄她,「你脸皮哪时候变得这么厚了,一点也不害臊,居然自称是我最心爱的妻子。」 海菱噘起嘴。「我是实话实说才不是脸皮厚呢,你也是我最心爱的丈夫啊。」 闻言,绵昱胸口一阵激荡,忍不住拥紧她。 看着他那张化着浓妆的脸俯向自己,她的胸口卜通卜通的鸣动得好快,接着缓缓地闭上眼,承接他的吻。 这一刻,不需要多言,两心彼此相许,诉说着绵绵无尽的情意。 此时,煦阳朗照,洒落一地淡淡金芒。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贝勒的娇妻之一《病福晋》; 2、贝勒的娇妻之二《笨福晋》; 3、贝勒的娇妻之三《丑福晋》。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