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妩媚》 第一章 她的名字叫小瑾。 听起来像一个乖巧的小丫头,谁也料想不到,她却是一个贼。 八月十五午时所生的她,命中缺「水」。算命的说,她必须生活在江湖流转之地,才能保此生平安。 因为迷信,十岁那年,她的父母哭哭啼啼地把她送到「辰山老人」门下学艺,于是,跟着她那个旁门左道的师父,她成为了一个贼。 此刻,她正站在当朝郡马、承安侯闻人龙的府中,寻找她的猎物。 「那四件宝贝会藏在哪呢?承安侯心思复杂,定会藏在个出人意料的地方。」小瑾凝眉沉思。 三日前,她借送饭的名义,去府库查探了一番,连承安侯有多少积蓄她都查得一清二楚,可惜,宝贝却不见踪影。 两日前,她借打扫之名,又去书房查看了一番,连书房里的暗格都被她找到,可惜,宝贝仍旧不知所踪。 这府里就这么点大,难道宝贝会隐身不成? 小瑾自诩曾经做贼无数,惟有这一次,让她无从下手。 忽然,望见几名家丁把一副玉石屏风往西院里送。她一眼就看出这屏风价值不菲,难道,那也是地方要进贡给太后的寿礼?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本国以左为尊,所以,西院就地理位置而言,亦是一个十分尊贵的地方。 难道,宝贝都藏在西院? 可是之前打听过,人人都说西院只是普通的客房。 管他的,先去看看再说。小瑾施展轻功,飞身便往西院去。如在叶上行走般,她无声无息跟踪着那扛着屏风气喘吁吁的家丁,不一会儿,便看到他们进入了一间厢房。 点亮灯光后,他们陆续地退了出来,恭恭敬敬将房门掩上。 待他们走远,小瑾才轻手轻脚来到门前,贴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门内一片寂然,似乎无人在内。 出乎意料的,门竟然没锁。 小瑾思忖片刻,决定冒险进去瞧瞧。 她的判断没错,屋内果然没人,只见烛光摇晃,把帘帐映成一片红。 玉石屏风就摆在屋子中央,连同象牙床、珍珠坠、景泰瓶、夜光杯等许多昂贵的珍宝一块儿,将这间寻常的客房点缀得熠熠生辉。 小瑾以锐利的目光扫视屋内一周,猛然发现桌上放着一只锦盒。 这房间没有上锁,可是这只锦盒却是锁着的。 难道那四样宝贝就藏在这只锦盒里? 她满腹狐疑。因为说实话,这盒子……真够小的,一样宝贝未必装得下,何况是四样? 犹豫片刻,她还是摘下耳环,插入锁孔中。 呵呵,这耳环是她的秘密武器,可当万能钥匙用。 啪的一声,锦盒弹开了,她不由得瞪大眼睛。 天啊,这是捉弄人的把戏吗?这里面什么宝贝也没有,只有一个泥人 千真万确,只是一个泥人而已。 你说这泥人如果捏得栩栩如生也罢,还可以解释为是出自某位大师之手,偏偏它丑陋无比,除了隐约可以看出是人形外,简直跟一团泥巴没有什么两样! 这玩意有什么必要锁在如此昂贵的锦盒之中,简直是浪费地盘! 小瑾正蹙眉思索,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糟糕!都是这泥人害的,害得她陷于苦思,没有注意到有人正朝这屋子走来。 此刻躲避已经来不及了,惟有迅速将泥人放回原位。 才刚刚关上盒子,房门被推开。 来人一见到她,微微一怔,低沉的声音脱口而出,「你是什么人?」 「我……」小瑾支支吾吾,「我是厨房的小丫鬟……」 「小丫鬟?」对方一阵沉默,随后走到灯光下,映照出一张英俊绝伦的面孔,那是一个锦衣玉袍的男子。 「厨房的小丫鬟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呃……」一见那张脸,小瑾的一颗心就更慌了。 只要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此时此刻应该都会心慌意乱吧? 因为那张面孔实在太美了,美得让女子都会嫉妒。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她还以为眼前的他是女扮男装,而且是举世无双的绝代佳人在女扮男装。 好奇怪,为何她觉得这张脸眼熟? 她搜索记忆,确定之前在承安侯府中没见过这个人。听说,承安侯府近日会有贵宾驾临,难道就是他? 「我、我来捡键子。」小瑾机警的撒谎。 「键子?」楚皓明眉一挑。 「对、对啊,下午我跟几个姊妹在这院子里踢键子,一不小心把键子踢进屋子里。当、当时管事正好走过来,我们一哄而散,来不及把键子捡回去,只好现在来捡……」她说得结结巴巴。 「什么宝贝键子,丢了就丢了,何必这样在意,能让我看看吗?」他摊开手,听似请求,实是命令。 小瑾知道对方是在试探她是否说谎。 「我娘亲帮我做的山鸡毛键子,很可爱。」幸好,她有备而来,怀里正好揣着一个证物。 「果然可爱。」对方将她掏出来的键子取过去,抚了抚上边油亮的山鸡毛,微微一笑,「你娘亲的手好巧。」 「谢谢,我娘亲要是听见一个美男子这样夸她,肯定乐死了!」她呵呵笑。 「把你的宝贝拿回去吧,以后不要乱闯了。」他将键子抛还给她,并且给予忠告。 「多谢公子,不知您怎么称呼?」小瑾好奇一问。 「我只是一个访客罢了,姓名不足挂齿。」他淡淡地答。 「那就再会了,姓名不足挂齿的公子。以后你到厨房来,我给你做好吃的。」她轻盈地跃过门槛,回眸望了他一眼,掩嘴一笑,消失在夜色中。 楚皓明在风口处站了一会儿,敛起方才的和颜悦色,踱到桌边,取出钥匙打开锦盒。 这个锦盒有一个秘密,如果之前被打开过,钥匙转动的圈数便会增加。 上次他打开的时候只有两转,此刻却要四转,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在屋里的时候,会命人紧闭窗户,以免房中沾上尘埃,所以那个可笑的键子能踢得进来才叫见鬼! 「小贼,我倒要看看你玩什么把戏。」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刚想步上台阶,闻人龙便听到女子的歌声。 歌声悦耳无比,仿佛山涧溪流,莺啼银铃。 他蹙了蹙眉,顿时犹豫不前。 「侯爷,为何不走了?」遂王的贴身侍卫丁勇问道。 「王爷房里有女子,」他恭敬地回答,「我此刻前去打扰,恐怕不太合适。」 「女子?」丁勇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呵呵地笑起来,「不碍事,侯爷请。」 「真的不会唐突吗?」他仍旧怀疑。 「侯爷进去就知道了。」丁勇微微一笑,推开房门,退到一旁。 闻人龙掀帘而入,却见遂王楚皓明正伏身在案边,一边就着坛子饮酒,一边手持毛笔,沾了丹青徐徐作画。 屋内并无他人,刚才那唱歌的女子仿佛仙子一般消失了踪影。 「拜见王爷。」闻人龙满腹狐疑,却不便四下张望,低头作揖。 「是承安侯来了,」楚皓明将手中的笔一扔,仰头又大大地饮了一口酒,「来看看我这幅美人图画得如何?」 美人图?难道刚才的歌声是画中仙子显灵? 他细细打量,衷心赞道:「果然是妙笔生花,难怪……」 「难怪什么?」楚皓明微挑眉。 「难怪卑职刚才产生了幻觉,好像听到了这美人的歌声。」 「歌声?」一怔,他随即哈哈大笑,「承安侯,你误会了,我笔力再好,也没法让纸人变活人,刚才唱歌的另有其人。」 「难道是王爷的爱妾?」屏风后不似有人,此间又无后门,那女子到底藏在哪里? 「呵呵,承安侯,你我相识不久,难怪你会疑惑。」忽然一个女子朗声道。 闻人龙猛地抬头,像见了鬼一般,依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承安侯,不要东张西望了,我不就在你面前吗?」那女子又说。 说罢,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十分诡异,从风吹银铃之声渐渐变成一个男人的声音。 「王爷,是你」闻人龙不由得错愕。 「对,刚才唱歌的正是本王。」楚皓明笑得前俯后仰,「本王自幼贪玩,跟随宫廷乐师学过一些口技,方才一时兴起模仿京城名伶的声音,居然被你偷听了去。」 「王爷好本事。」他释然地莞尔道。 晨光洒进屋内,映在楚皓明身上,把他本已白皙的肌肤衬得如冰雪般透明,一头乌黑长发长及足踝,此刻狂乱地披散着,顺着他青色的长衫如长藤般蔓延,勾勒出他修长结实的身躯,以及一张俊美出尘的面容。 遂王楚皓明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那艳色的红唇,如墨的眉眼,就连宫中的嫔妃也自叹不如。 闻人龙望着他,心里有一个词油然而生──妩媚。 本以为,妩媚只能用来形容女子,没想到,竟可以用来形容君子。 「对了,堂妹夫,有一件事情想要对你说。」楚皓明忽然道。 堂妹夫? 闻人龙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王爷是在叫他。 他娶了当朝郡主雪菁,被太后钦封为承安侯,便成了遂王的堂妹夫。 「王爷有何要事?」 「我说,」楚皓明口吻依旧轻松,「你这府里有贼啊!」 「府里有贼?」闻人龙一怔,「是谁?」 「我已经打听过了,是厨房一个小丫头。」 「一个小丫头,可能是贪图小便宜吧,算不得盗贼。」 「她昨天进了我的屋子,还开了我的锦盒。要知道,我那只锦盒上有极特别的锁,不是一般的小贼可以撬得开的,所以我认为她来历不简单。」 「真有这样的事?王爷可否告诉卑职,她的身形、样貌,下官好叫人查查。」 「不必查了,我已经知道她的名字。」 「是吗?」闻人龙眼里闪过一丝幽光,「王爷对我府上的事情,似乎比我这个主人知道得还要多。」 「因为我是王爷,就算我身为客人,想讨好我的人也同样多。」楚皓明不慌不忙答得坦然。 「所以王爷你无论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马上知道。」闻人龙再次微笑,「其实若论威名,当今世上恐怕就连皇上也不能与王爷相比,不知王爷是否有想过为国为民多做一些事呢?」 「呵呵,我本闲云野鹤之人,如果这次不是为了太后那批寿礼的安全,此刻我还不知在哪处烟花柳巷逍遥快活呢!」楚皓明避开敏感话题。 「那小贼叫什么名字?」对方打岔,他也知趣,不再深谈。 「好像叫做小瑾。」 一听到这个名字,闻人龙顿时身子一僵,眼神一沉。 「怎么,堂妹夫你认识她?」楚皓明看似大剌剌的,其实心思缜密,只消一个细微表情,便窥探了他的心思。 闻人龙没有立刻回答,素来精明果断的他,这一刻,竟犹豫了。 忽然,他站起来,曲膝猛地跪下。 「堂妹夫,你这是做什么?」楚皓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骇住。 「王爷,恕我不能从命。」 「从命?从什么命?」 「方才您叫我处置这名女子,可我不能这样做。」 「呵呵,难道她是堂妹夫的旧相好?」他不由得哈哈大笑。 「是我的一个故人。」闻人龙微垂眼,「总之,与我曾有渊源,我不能对她无礼。」 「明知她是窃贼,也不能处置她?」楚皓明心中一奇。 「对,不能。」他答得坚决。 「那太后的四件宝贝倘若被她盗去……」 「下官保证,她绝对不会发现那四件宝贝。请王爷手下留情,就当没发觉她的存在。」 楚皓明微眯双眼,打量眼前反常的闻人龙。 徐久,爽朗的笑声再次爆发出来。 「你这个主人都说了不处置,我这个客人还能多管闲事吗?」楚皓明大方地挥挥手,「就当我什么也没看见。」 「多谢王爷恩典。」闻人龙郑重地向他稽首。 「免礼,免礼,」他故意打了个呵欠,「也不知怎么了,忽然觉得困倦,叫他们把饭菜端到我房里来吧,今夜怕是不能陪堂妹夫饮酒了。」 「那王爷好好休息,下官告退了。」闻人龙欠了欠身子,退下。 他才刚走,楚皓明的贴身心腹便推门进来。 「王爷,」丁勇拱手道,「跟郡马爷说了昨日之事吗?那小贼怎样处置?」 「卖了个人情,饶过她了。」他宽衣躺到榻上,微闭双眼。 「人情?谁的人情?」 「当然是郡马大人的,他说那小贼跟他有渊源,不便处置。」 「什么」丁勇一惊,「郡马就不怕贡品被偷了去?咱们好心倒成了多管闲事了。」 「我正愁找不到贡品的所在,这下倒好。」楚皓明却微微笑道。 「王爷,此话怎讲?」 「那小贼既然与郡马爷有渊源,她在府中的所作所为郡马爷肯定不会管束,看她那样机灵,说不定能打探到贡品的所在,咱们跟着她便是了。」 「王爷,你说这郡马爷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叫咱们入府帮忙看守献给太后的贡品,却不让咱们知道宝贝的所在;明知有贼,却不提防,任由她胡来。」 「这个郡马可不简单啊,朝中百官,我自诩个个熟知,偏偏这个郡马,他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是正是邪,我至今仍旧摸不透。」楚皓明轻轻蹙眉。 「总之,他是太后的人。」 他摇摇头,「他只是帮太后办事罢了,未必真是太后的人。不过,太后十分信任他,这倒是奇怪的事情,那老太婆一向多疑得很。」 「王爷,咱们如今该怎么办?怕不是太后命他故意来陷害咱们的吧?一边叫咱们帮他看守贡品,一边叫小贼将贡品偷了去,栽赃是咱们干的。」 「有此可能。」楚皓明睁开双眼,「不过我想出了一个办法。」 「王爷有何妙计?」 「把那个小贼留在身边,日夜监视,不就成了。」 「对了,王爷可以提出要她做你的贴身丫头!」丁勇提议。 「不可,我今天已经对闻人龙说了那丫头是个贼,怎么还好开口让她过来服侍我?」 「那……」 「那也好办,」楚皓明忽然撑起身子,倦意全无,「你与这府里管事的嬷嬷相处得如何?」 「派了些银子给她们打酒喝,已经混得很熟了。」 「若是你说,想安排自己的表妹进郡马府做事,她们会通融吗?」 「小事一桩,准会答应的。」 「好,那明天咱们就把你的『表妹』接来,让管事嬷嬷安排她与那小贼同住一屋,以便日夜监视。」 「可是……」丁勇不禁为难,「王爷,我没有表妹啊。」 「傻瓜,你当我说的是你真表妹。」 「那……要从王府里找个丫头来冒充?」 「不必找别人,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可靠人选。」楚皓明神秘一笑。 「现成的?」丁勇东张西望,「哪儿啊?」 他不答,自顾走到镜前,望着自己笑如夏花的俊颜,忽然将长发随意地挽起,缓缓道:「世人都说我生得像女子,而且,我还正好会口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个姊姊好漂亮哦! 小瑾瞪大眼睛,抬头望着眼前的美人,心里不禁赞叹。 美人身材高,气质清冷,只见她身着普通布裳,眉不描墨,颊不施粉,唇不点朱,却比许多浓妆艳裳的女子好看一百倍。 「我叫白月,是府里新来的仆妇,管事嬷嬷叫我跟你住一间屋子。」薄唇微启道。 那声音,很轻,很悦耳,虽然不似一般女子的尖细,却另有一番韵味。 「欢迎,欢迎。」小瑾回过神来,连忙将她迎进屋子,目光仍旧不时贪恋地在她脸上打转。 「你叫小瑾,是吧?」美人将包袱放到床上,「为何一直盯着我瞧?我哪里不对劲吗?」 「不不不,」她连连摆手,「姊姊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太美了,我走南闯北多年,第一次见到你这样漂亮的女子,所以有些魂不守舍的。」 「是吗?」美人淡淡一笑,「小瑾妹妹也生得挺标致的。」 「跟你比,简直是麻雀遇到凤凰。」小瑾哈哈笑,「不知姊姊嫁人了没?世上的男子恐怕没有一人能配得上你的容貌,除了……」 话到一半,忽然卡在她的喉间,因为她突然想到一个人。 「除了谁?」美人眉一挑,略微好奇。 「我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侯爷的一个客人,现住在西院里。」回想那男子的眼神,倒是跟眼前的美人极为神似。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美人眼一眯,似有深意地问。 「不知道,应该是有钱人吧。」小瑾突发奇想,「像姊姊你这样的大美人,将来肯定能嫁给有钱人。」 「是吗?可惜……我没能嫁到好人家。」 「嗄?姊姊成过亲了?」她大吃一惊。 「对啊,我就是因为夫家太穷,所以才来郡马府里干活的。」美人叹口气,「还好有表兄从中介绍,才能得到这份打扫的差事,否则今年冬天一家人都不知该怎么过了。」 「这样啊。」好可怜哦!上天给了她一张完美的面孔,为何不给她好一点的生活呢?小瑾心中无比同情。「我听说姊姊是遂王府的侍卫介绍进来的?」 「嗯,那侍卫正是我的表兄。」 「那姊姊为何不在遂王府找个事做?」 「王府台阶高,哪是我这样的人进得去的?还好这里的管事嬷嬷比较和气,跟我表哥有几分相熟,听了我的际遇十分同情,就赏了我这差事。」 「那……」小瑾眼珠一转,忽然支支吾吾地问:「姊姊见过遂王吗?」 「遂王?」美人不由得一怔,「为何问起他?」 「哦,我只是听说他长得很俊,是不是真的?」故意大笑,遮掩自己的尴尬。其实她和遂王有特殊关系,只是七年没见了。 「我只远远地看过一次,」美人略带玩笑地回答,「长得好像还不错,但世人都说他娘娘腔。」 「那是因为他长得太漂亮了,天下的男人都嫉妒他,所以才那样说他!」小瑾不由得打抱不平。她知道,他是个好人。 「妹妹,你与遂王非亲非故,为何这样激动?」美人觉得好笑。 「我……」她察觉到自己不够冷静,抿了抿嘴唇,「我只是讨厌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罢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暗恋他呢!」美人继续打趣。 「我不认识他!要暗恋也是丞相府的千金暗恋他吧!」话一出口,小瑾不由得红了脸。 「咦,你也知道丞相千金的事情?」 「呃……」一时嘴快说漏了嘴,她连忙捂住唇,「世人都应该知道吧,遂王与丞相的千金订过娃娃亲,这几年遂王三番两次想悔婚,可那位小姐却死也不肯答应。」 「对啊,」忽然叹息,「痴心女子负心汉,如果换了我,早就把那个臭男人踢到一边,另觅良人了。」 「可是万一遂王是有苦衷的呢?」小瑾立刻反驳。 「你怎么知道?」眸子一沉,厉声问。 「我……瞎猜的啦。」哇,白月姊姊板起脸来好吓人!「听说遂王与丞相千金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一定不错。遂王忽然悔婚,又不肯说出理由,看来是有苦衷……」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小瑾,半晌,她涩涩地笑了,「呵,世人都像你这样看他就好了。」 完美的容颜微凝,一抹酸楚的意味纠结在眉间。 小瑾望着她,心里弥漫着迷惑。 「晚了,明儿再聊,我也累了。」对方忽然打了个呵欠,提议道。 「哦,好啊,我们一起去洗澡吧!」小瑾傻乎乎地点点头。 「洗澡?」对方吓了一跳。 「姊姊睡前不洗澡吗?」她眨眼睛问。 「我……我身上有伤,今天就不洗了。」连忙找了个借口。 「伤?什么伤?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伤呢?」小瑾关切地询问。 「我……昨儿个跟丈夫有些争执,不小心摔了一跤。」继续瞎编。 「你家的男人打你了」她信以为真,义愤填膺地握紧拳头,「太过分了,养不活老婆也就罢了,还打人,下次见了他,我一定帮你打回来!」 「好,」不由得窃笑,「那就烦劳妹妹了,不过别打得太重,姊姊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拉了拉领口,不让小丫头发现喉间的奥秘──那里有一颗喉结。 白月,白月,皓字取左边,明字取右边,胡乱拼凑,成为一个女子的名字。 此刻的她戴着面具,其实真实名字叫做楚皓明。 第二章 时间有限,得赶紧找到那四件宝贝,否则太后的寿辰一到,宝贝运进宫里,可就来不及了。 目前府里上上下下她都打探过了,惟一没去过的,就是闻人龙的卧房。 那是个很棘手的地方,不仅四下侍卫守护森严,更要命的是,闻人龙的妻子,那位娇滴滴的郡主,几乎整日都待在房间里。 据说郡主身子很弱,晒不了太阳,吹不了风,所以她大多时候都在屋里待着,要散步也很少到花园,只在卧房前的小院子里走走。 所以小瑾入府这么久,都没见过她。 说实话,她挺想见见这位郡主的,听说对方生得美丽无比。 「小瑾!小瑾!」 正愁眉凝思,忽然听到管事嬷嬷唤着她。 「嗄?」她连忙回神,站起,「嬷嬷有何吩咐?」 「你去跟厨房的人说一声,今晚不必准备郡主和郡马爷的饭菜了,只需招呼好西院的客人就好。」 「呃?」小瑾一怔,「为什么?」 「郡主和郡马爷要出门。」 「出门?」哇,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郡主不是身子很虚,怎么忽然要出门了?」 「今儿个是老亲王的大寿,郡主就算身子再虚也得回王府给爹爹祝寿不是?」 「是、是。」小瑾连连点头,心里乐开怀。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晚正是她寻找宝贝的好时机! 怀着兴奋的心情,只等着天黑。 天一黑,她便换了轻便衣服,直奔闻人龙的卧房。 放展轻功,翻过院墙,发现他卧房里虽然点着灯,贴窗细听,里面却无动静,四周亦无人,这会儿正是晚饭时间,估计四周婢女侍卫都用餐去了。 她悄悄推开房门,闪入其中。 好一个华丽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香味,仔细一看,墙边的案几上摆着形色各异的药瓶子,可见传言郡主多病是真的。 小瑾东翻翻,西瞧瞧,看看这屋里是否有什么上锁的箱子、设了暗门的密室之类,忽然窗外一片灯火通明,传来喧哗之声。 心里一惊,她连忙翻到半空,伏在梁上隐藏起来。 「侯爷,那小贼已经进了房间,咱们只需将四处窗子都守住,她插翅也难飞。」一名侍卫禀告。 「你们都在外面待着,让本侯单独进去会她。」是闻人龙的声音。 「侯爷,不妥吧?」 「放心,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还伤不到本侯爷。」他手一推,门霎时敞开。 小瑾连忙将身子伏得更低,惟恐他发现自己的踪影。 只见闻人龙步入房中,锐利的目光四下梭巡,忽然盯着灯影处,眉一凝,手一抬,一颗棋子咻地打到了屋梁上,正中她的腰间。 她「啊」的一声,身子一歪,便从梁上摔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摔在他面前。 按常理,这个时候闻人龙应该拔出佩剑直指她的咽喉,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对付她,反而伸出一只手,轻轻将她扶起。 「摔疼了吗?」他低低地问。 小瑾不由得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屋外喧嚣又起,只听一名侍卫嚷道:「王爷,王爷,咱们家郡马爷在屋里审问犯人呢,此刻不方便见您,请留步。」 王爷?又来了什么王爷?小瑾更是迷惑。 怔愣之间,忽然听到一名男子温和如风的声音,「堂妹夫,我可以进来吗?」 闻人龙不由得眉心一蹙,清了清嗓子道:「不知王爷有何贵事?」 「我听说堂妹夫今天到老亲王府祝寿去,怎么又忽然回来?堂妹现在何处?」 「雪菁留在亲王府了,我有事先回来一步。」 「何事?莫非是在房里抓到了一个偷窃的小贼?」楚皓明笑声朗朗地问。 此言一出,闻人龙与小瑾皆大吃一惊。 「王爷如何知晓?」他语调一沉。 「呵呵,你放我进去,我自然会告诉你答案。」 思索片刻,闻人龙点点头,「王爷请进。」 门开了,小瑾的眼睛瞪得更大。这个所谓的王爷竟是住在西厢的那位客人,怪不得他的声音那样耳熟。 抬眸之间,只见那俊美无双的容颜正对她微笑,害她脸儿不禁一红,心儿狂跳。 「王爷的消息真是灵通,下官刚刚捉到小贼,您就听到消息。看来我这府里的手下都得换换,嘴巴这样不紧!」闻人龙道。 「堂妹夫,你可别怀疑自己的手下不忠,这件事情我其实是猜到的。」楚皓明寻了一把椅子,独自悠然坐下。 「猜到的?王爷如何能猜到?」他眉一挑。 「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这得从我的贴身侍卫丁勇说起。这丁勇有一表妹,因为家中贫寒,想出来找事做,可我府上已经人满,所以丁勇便托了贵府的嬷嬷,把他表妹安插在贵府当清洁仆妇。」 「哦,有这种事?」 「堂妹夫不会不高兴吧?」 「哪里,我府上最近的确缺些丫鬟,既然是王爷手下的亲戚,总比那些去外头寻的强。」 「呵呵,多谢堂妹夫如此慷慨。话说丁勇的表妹,人长得不错,可惜命不太好,去年嫁了个凶狠的男人,养不活老婆也就罢了,还动不动就将她痛打一顿,害她常常遍体鳞伤。」 「哦,这样可怜?」 「堂妹夫也觉得她可怜吗?呵呵,那就对了。就连与她素未谋面的你都觉得她可怜,与她同屋的姊妹就更是同情她了。」 「王爷,你说了半天,到底丁侍卫的表妹与我捉到的小贼有何关系?」 「重点来了,你此刻捉住的小贼,正是丁家表妹的同房丫鬟。」 「什么」此刻目瞪口呆的小瑾惊得几乎昏了过去。 白月姊姊的表哥,就是眼前这美男子王爷的侍卫那……这美男子就是遂王楚皓明。 天啊,她自诩聪明,可万万也没有料到,多年不见的他,原来就在眼前。 双眸顿时泛起激动的神情,她痴痴地望着那张久违的俊颜,红唇微颤,几乎想冲上去和他相认。 她的本名叫乔木兰,小名叫小瑾,正是和他有娃娃亲的丞相千金。可是他应该已经不认得她了吧。七年前,她只是个孩子,而他,也不过是个少年。 如今,他们已经各自长大成人。她出落得越发标致,去掉了两颊的婴儿肥,变成尖尖瓜子脸;而他,从当年那个清秀单薄的少年,一跃变成高挑的绝美男子。 怪不得之前觉得他眼熟,原来偶然邂逅的陌生人,居然就是自己童年的玩伴,她的未婚夫。 如今,她快满十七,他已年过二十,不只他们的样貌,就连身边的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 「丁勇表妹因为伤得严重,身上留下许多疤痕,」楚皓明继续道,「俗话说:伤口易合,疤痕难褪。她一个仆妇,身上没什么钱,买不起那些昂贵的美肤膏药,怎么办?但是她的同房姊妹却信誓旦旦地说,会帮她弄到膏药,还她无瑕的肌肤。可是,去哪儿弄呢?她起先没在意,直到今天黄昏,看见同房姊妹鬼鬼祟祟地往这院子的方向走,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帮她去偷!」 「这小贼闯进我的屋子,就为了偷药?」他只觉得荒唐。 「堂妹身子不好,屋里长年备着各式希罕名贵的药材,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这丫头前来偷药也是正常。」 「的确有可能是偷药,但也可能是偷别的东西。」闻人龙反驳。 「搜搜她的身子不就知道了吗?」 楚皓明一个箭步跃到她身边,未待众人反应过来,三两下把她通身摸了一遍,手里忽然多了一样东西。 「堂妹夫,你看,这就是证据!」掌心一摊,却见一个细小瓷白的药瓶。 闻人龙眉心再次一揪,盯着楚皓明那张笑如夏花的俊颜,久久不语。 聪明过人的他不可能看不出,这药瓶本来不在这丫头身上,不过是王爷施了障眼法移花接木,他现下不想拆穿,只是猜不透王爷到底在搞什么鬼! 之前说要捉这丫头的是他,现在替这丫头开脱的也是他。 看来他不像外表给人的感觉那样简单!闻人龙不得不提醒自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他。 「这丫头既然是为了姊妹情谊,算是情有可原,罢了,此事不再追究,那瓶药当是我体恤下属,赏给她吧。」他挥挥衣袖,假装慷慨地道。 「听见了没有?还不快谢谢你家侯爷?」楚皓明对她挑眉一笑。 傻乎乎在一旁立着的木兰终于回过神来,赶紧跪下大大磕头,心里惴惴不安。 他居然会帮我?他为什么要帮我?难道他发现了我的身分?还是他其实有点喜欢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小瑾妹妹,你这么早就起来了。」清了清嗓子,楚皓明微笑道。 一大清早,他还没睡醒,那丫头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等到太阳爬上窗外的树梢,她才提着一只小篮子回来。篮子里不知装了什么,散发一股浓香,害得他险些打喷嚏。 「什么东西这样香?」弥漫着整间屋子,着实熏人。 「嘻嘻,闻到了?是我打的桂子。」木兰笑嘻嘻回道。 「桂子?」他一怔。 「对啊,现在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我清晨趁着府里的人都还没起,就去花园里打桂子。这些桂子都是刚开的,新鲜得很,你看,还没有露气呢。」 「这桂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做桂花糕啊!」木兰挽起袖子,「一会儿等厨房的人做完早饭,我就去做桂花糕。」 「桂花糕?」楚皓明顿时兴趣盎然,「我最喜欢吃桂花糕了!」 「真的吗?那可巧了,我做好了分给你一些,让你带回家去。对了,你昨儿个回家,一切都还好吧?」 「呃,还好。」昨儿个不过是进了趟宫,又去了趟相府。 「害我担心了半天,以为你家男人又对你动粗了。」木兰拍拍胸口,「对了,我做的桂花糕可不许他吃哦!」 「放心,我保证不让他碰。」楚皓明心里窃笑,「对了,你怎么忽然想做桂花糕?」 「想送给我的心上人,听说他最喜欢吃这个。」她脸上充满憧憬。 「小瑾妹妹,你有心上人了?」他不由得一怔,颇感好奇,「想必是个俏郎君吧?」 「嗯,很俊哦,天下无双。」木兰用力点头。 「是哪家的公子啊?」 「呵呵,是皇家的公子!」 「什么」楚皓明差点跌倒,「你再说一次,谁家的?」 「当今皇帝的弟弟,姓楚,名皓明。」她甜甜地笑。 「呃……妹妹,你怎么会看上他?」又是一次惊吓,还好,依然站着。 「因为他上次救了我。」 「他几时救过你?」 「姊姊你忘了,上次我去侯爷房里偷东西时,不是你通知他去救我的吗?」 「哦,那次啊,」楚皓明吐了口气,「妹妹,我想你误会了,遂王救你,恐怕不是对你有好感。」 他起初觉得她身分可疑,误以为是闻人龙的手下,孰料那一日竟偶然发现闻人龙布了局捉她,心中对她的来历就更感好奇。 他之所以救她,不过是为了留着她,从她身上慢慢套取情报罢了,哪里是什么心存好意,谁知,这丫头这么好骗,还对他动了情。 「我知道啊,他对我这个无名小卒哪会有什么好感,他救我,不过是卖你表哥一个人情罢了。可是……我就是喜欢他!」苹果脸上浮起幸福的笑容,「我决定追求他!」 天啊,这丫头是说笑还是动真的? 此时此刻,楚皓明对她越来越搞不懂了。 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贼吗?为什么闻人龙对她的态度那样奇怪? 再说,做贼的人有她这样天真单纯的吗?会这样迅速地爱上一个地位悬殊、居心叵测的男人? 要不是因为她的语气真诚,他会以为这又是一个阴谋。 「小瑾妹妹,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遂王早有未婚妻了。」 不行,他得想办法,打消她的荒唐念头,这是为她好,也是为了不让自己惹上麻烦。 「我知道啊,他未婚妻就是丞相的千金,不过,听说已经退婚了。」是她答应的,她当然知道喽。 「没退成,是遂王想退,女方一直不答应。」 「姊姊,你的消息落伍了,我听说昨天丞相千金已经同意退婚了。」 既然他一再上门要求退婚,她就成全他。 但她不是要放弃他,而是现在她有机会跟他日日相处,她会使出手段,让他再爱上自己,再也离不开她,重新向她求婚! 「你怎么知道」双眸一惊。这消息长了腿吗?散布得这样快! 「嘻嘻,我跟丞相千金的丫鬟是好朋友。」这话不算说谎,她虽然身为小姐,但与丫鬟一直亲如姊妹。 「总之,我劝你不要接近他,因为……他名声不好。」楚皓明脑子飞转,试着寻找借口。 「怎么不好?」 「他常常出没烟花柳巷。」只要是女人,都讨厌男人风流吧。 「那又怎么样?这就说明他没有心上人,因为寂寞,只好去风月场所寻开心。以后有了我,他就不会去了!」她自信满满地预言。 老天爷,真是败给这丫头了,怎么说也动摇不了她的心,她是木鱼脑袋吗? 看来,他得使出绝招才行。 「小瑾妹妹,」他换了严肃表情,一本正经地道:「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实话相告了,这全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我下面说的话,你要保证不能告诉别人,而且听了以后不要昏倒。」 「怎么了?」木兰瞪大眼睛,「姊姊你尽管说,我心脏很强,受得了。」 「他……他早已有心上人了。」楚皓明一字一句地道。 「心上人?」她一呆。 「所以他才跟乔丞相的千金退婚。」 「他退婚是为了这个原因?」她不由得大叫。 不,不可能的!一直以来,她都深信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以为他有难言的苦衷,所以才要离开她。谁知道,居然是这样一个寻常庸俗的理由!她的脑子顿时一片嗡嗡作响,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那个女人是谁?到底是谁?」木兰激动得喊了起来。 「小瑾妹妹,你不要这样。」她的反应吓着他,忙出声安慰,「世间男人多得是,天涯何处无芳草……」 「你先告诉我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她毫不听劝,一副要吃人的恐怖表情。 「我哪里会知道?」他回得结结巴巴,「这个女人的身分十分神秘,就、就连我表哥,身为遂王的心腹,也不知道。」 「是哪位邻国的公主吗?又或者是京城的名妓?还是先皇的遗妃?」她慌了,胡乱猜测,越猜越离谱,「坏了,不会是男人吧!」 楚皓明心中大乐,差点儿忍俊不禁大笑出声。 「小瑾妹妹如果有本事,可以自己去打听。」他恶作剧般看着她,故意扯谎,只为了想让她知难而退。 「打听?」木兰一怔,「对,我得去打听!」 嗄?她还当真了! 「哼,我一定会查出这个人是谁!」握紧拳头,她信誓旦旦地道:「然后跟我的情敌一决高下!」 第三章 这丫头看起来是不打算放过他了。 最近她四处放话,说她暗恋他,搞得现在承安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现在只要她经过他身边,人人都会对他露出诡异笑容,又是挤眉弄眼的,就连最最一本正经的闻人龙也跟着八卦起来,那日对他开了许多红娘似的玩笑,叫他哭笑不得。 不仅如此,不论他走到哪里,她都悄悄的跟着,还好丁勇机警,察觉了她的跟踪,否则装扮「白月」之事说不定也会被她发现。 此刻,楚皓明坐在京城大名鼎鼎的饭馆「洛阳楼」的雅座里,撩开窗上竹帘的一角,看见那丫头站在楼下,正抬头往他这儿张望。 天上刚下了一阵冷雨,人人纷纷躲避,惟独她仍傻傻的站在外面,不怕变成落汤鸡。 时序已进入秋天,这样淋雨,会生病吧? 他故意对她视而不见,只想让她知难而退,并非存心想害她生病。 楚皓明叹了口气,对丁勇招手,「回王府一趟,帮我把那幅百花图拿来。」 「百花图?」俯首倾听的心腹一怔,「做什么用?」 「你快去快回,别多问。另外,叫那丫头上来见我。」他指着雨中的木兰。 丁勇露出诧异的神色,不敢多嘴,迅速离去。 不一会儿,楚皓明便看到淋得像落汤鸡的木兰打着喷嚏走上楼。 「坐下吧,先喝一杯热茶,一会儿我让店家给你煮碗姜汤。」 「唔……谢谢。」木兰觉得鼻子痒痒的,急着喝下热茶。 呼呼,总算暖和点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淋这么久的雨。 「你们承安侯府的下人可真是清闲,天天跟着我,都不用干活吗?」楚皓明讽刺道。 「我只需每天晚膳的时候给各房送饭菜就行了,」木兰耸耸肩,「府里的确养着一帮子闲人,没办法,咱们侯爷太有钱了。」 停顿一会儿,她忽然眼睛一亮,「原来,你早就发现我跟着你了。」 呵呵,他并非对她视而不见嘛! 「小瑾姑娘,」楚皓明缓缓道,「请问你为何跟着我?」 「因为我喜欢王爷你啊!干么明知故问?你没有从别人那里听到吗?」她坦荡荡地直视着他。 「我……」他真是被她打败了,这一反问,搞得他倒不好意思起来。「小瑾姑娘,你为何到处跟人说喜欢我?女孩子应该矜持一些,懂吗?」 「我很矜持啊,就因为太矜持,所以没有一开始就跟你表白,而是采用迂回战术。」她一本正经地答。 「什么迂回战术?」这么直截,哪叫迂回。 「就是告诉你身边所有的人,让他们帮我放话啊!你看,现在我不必开口,你就知道我爱慕你了,不是吗?」 「呃」他真是被她搞得无话可说,「小瑾姑娘,你我身分悬殊,所以……不太配。」 「当今太后出身也很低微,不是照样嫁给先皇了吗?」木兰很认真地反驳。 「先皇娶太后是因为钟情于她,可我并不钟情于你啊。」 「咱们才刚刚认识,以后的事情谁知道?说不定你会爱上我哦!」她调皮地朝他眨眼。 「我只会爱上命中注定的女子。」楚皓明道。 「王爷您怎么知道我不是你命中注定的女子呢?」 「看看你的手相就知道了。」忽然,他扳过她的手掌,认真端详起来。 「王爷你会算命啊?」木兰瞪大眼睛。 「嗯,以前有个江湖高人进宫给父皇炼丹,我跟他学了几招。」楚皓明心中窃笑,表面却装作一本正经。 「你看我们两人有缘吗?」她紧张地追问。 「不仅无缘,」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松开了她的手,「而且我的命相过硬,你的则太弱,两人如果勉强在一起,我会克了你。」 「什么叫克了我?」 「就是会伤了你的性命。」 「是吗?」木兰凝眉,舌头像被猫儿咬了一般,心里大受刺激。 「所以,小瑾姑娘,我劝你还是另觅佳婿的好?──」 「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她突然打断他的话,「想让我知难而退?」 「我……我怎么会做这种卑鄙的事呢?」楚皓明心中一惊,连忙掩饰慌乱。 「你说你会算命,如何证明?你能说出我爹娘是做什么的吗?」木兰故意刁难他。 「我只算未来,不算过往。过往之事,一打听便可知晓,哪能证明是自己的神力?」他清清嗓子,稳住心神。 「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她瞪着他,一点都不相信。 这时,一人匆匆步上楼来,手中捧着一幅图卷,定睛一看,正是被派回王府取东西的丁勇。 「呵呵,证据来了。」楚皓明悠然一笑。 「什么证据?」木兰只觉莫名其妙。 「我会算命的证据啊!」 「是什么?」 「这个!」他从丁勇手中接过图卷,将它摊开。 好美的图哦! 图上绘满了牡丹,有葛巾紫、玉版白、黄花魁、洛阳红、似何莲、露珠粉、朱砂垒、蓝田玉……这世间能寻到的牡丹品种,这画中,应有尽有。 「这个用来做什么的?」她好奇地问。 「算命啊。」 「算命?」 「对,你可不要小看这图,它有个名字,叫做『猜心图』。」 「猜心?」木兰惊讶,「它能猜得中我的心事?」 「不,是我能算中你的心思,这幅图不过是我的道具罢了。」 「我才不信呢!」她坚持,「骗人!」 「要不要试试?」他引诱着她。 「好啊!」她挺起胸膛,毫不惧怕,「你算啊!」 「你只需在心中默想一个两位数,把这个数的十位与个位相加,再用这个两位数减去这个相加的和,得出一个答案,然后把这个数字答案记在心里,不必告诉任何人,之后再将此数旁的牡丹图形牢记,也不必告诉任何人,我就能猜出你心中所想的花是何名字。」 「怎么可能?」木兰大叫,「我什么都不说,你就可以猜到?」 「对。」楚皓明悠悠一笑,「我可以猜得丝毫不差,但前提在于──你不要算错哦!」 「这么简单的数,我会算错?」她轻哼一声,随即口中念念有词。 她挑的数字是二十三,二加三等于五,二十三减五等于十八,图中第十八号旁,绘着一朵葛巾紫。 她暗笑,为防万一,又重新算了一遍,确保无误后,嚷嚷着,「本姑娘已经算好了,你可猜得出我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吗?」 「当然可以。」 「那你快说!」 「恭喜你,挑中了素有『魏国夫人』之称的牡丹花王──葛巾紫!」他不疾不徐地揭开谜题。 「不可能!」木兰大惊,「你……你一定偷看了!」 「数字在你心中,我怎能偷看?」 「你一定是从我刚才蠕动的口形中猜到的!」 「我刚才可是特意背转身子,就怕你怀疑。」 木兰怔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良久,她才用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会算命?」 「这样吧,你若还是不信,我可以占卜一下,看你今夜会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如果没应验,你明日大可以来找我算帐!」 「好,」木兰点头,「你说!」 「嗯……」楚皓明用指尖沾了茶水,假装在桌上写写画画,忽然「呵」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她忙问。 「你今晚会误伤他人。」 「胡说!」木兰大声反驳,「我向来与人为善,怎么会伤人?」 「可惜命中注定就是如此。不信?今晚拭目以待吧!」楚皓明狡猾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风吹进窗子,桌上的猜心图随之掀起一角。 他真的会算命吗? 不,他自己清楚得很,刚才那个小把戏根本不是什么猜心术,而是算经中的基本道理。 世上任何的两位数,把个位与十位相加后,再与原数相减,都会得到同一个答案──九或九的倍数。 所谓的猜心图,不过是在九与九的倍数处,都绘上了同一种花。 所以,无论被猜者如何思索,都只会看到同一朵牡丹──葛巾紫。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天晚上,木兰待在房间,哪里也不敢去,就连晚饭也没去厨房吃。 她怕碰见人。 如果谁也没碰到,也就不存在什么「误伤他人」之说,楚皓明的预言就不会灵验! 「咦,小瑾妹妹,你还坐在这里啊,不去洗澡吗?一会儿热水该没了!」 她抬头,看见白月姊姊端着一只小小的炉子走进来。 「姊姊,你这是做什么?」木兰紧张瞅着她。 「我见你没吃晚饭,就向厨房要了些粥菜,一会儿热给你吃。」火折子一划,炉中便蹿起蓝色的小火苗。 「嗄?不不不,」她连连摆手,「不必麻烦了!」 那火苗她看得心惊肉跳。现在,她要远离一切危险的东西! 「不要跟姊姊我客气!」楚皓明嘻嘻一笑,「咱们做粗活的人,怎么能饿肚子呢?小心明儿个没力气。」 「我饿一晚没关系,只要过了今晚就好了。」木兰嘀咕着。 「今晚怎么了?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他一挑眉。 「不,没什么。」天啊,如果让白月姊姊知道她如此迷信,定会笑话她吧。 「你放心,不麻烦,这粥是现成的,热热就好。」他将小锅子搁到炉上,不一会儿便听到咕嘟咕嘟的声音,粥里冒起气泡。 「那就有劳姊姊了。」木兰身子往后一缩,心惊肉跳地答。 她已经打定主意,就是不靠近那炉子。如果自己不动手,就不会出什么错。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出了什么事情,比如白月姊姊被烫着了,也不算是她「误伤」,只能算白月姊姊自己伤了自己。 「甭客气。」楚皓明狡黠一笑,眼底深藏不为人知的动机。 「姊姊,你相信命吗?」等待粥热的时间,她以闲聊消除紧张。 「命?」他耸耸肩,「信,也不信。」 「此话怎讲?」 「有时候我相信有命中注定这回事,有时候却又不信。我想,大多数人都像我一样吧,不算太迷信,可也不是什么都不信。」 木兰微微点头,因为她也是如此。 「姊姊,假如你非常想做一件事情,可是算命的却说,做了这件事情会对你不利,你会怎样?」 「那就要看是什么事了,还有——」话未说完,忽然看见锅盖被热气顶起来,不由得打断道:「可以吃了。」 「我来盛吧!」木兰连忙道。 「你别动!这个姊姊可比你在行。」他拿起一块厚厚帕子,垫着碗儿,将粥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舀入碗中,「你看,有这块帕子就不怕烫了。」 他一笑,端起碗儿缓步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或许有了帕子的缘故,木兰不再害怕,抬起双手欲接粥。 孰料,在她就要接住碗底的一刹那,楚皓明忽然手一松,整碗滚烫的热粥竟全数泼了出来,淋了他半条手臂。 顿时,皮肤红了一片。 「哎呀!」木兰惊叫起来,「姊姊……」 「不碍事,不碍事,用冷水泡泡再上些药就好了。」他从容地道。 「都是我害了姊姊。」她吸着鼻子,快要哭出来。 「都怪我不小心,没留意你接住了碗儿没,就松手,怎么能怪你呢?」楚皓明笑说。 「不不不,是命中注定的!」 「被烫一下就是命中注定?」其实心中大喜。 「今天遂王给我算命,说我今晚会误伤他人。」 「是吗?」楚皓明故作诧异,「那倒有点邪门了。」 「他还说,我跟他命相相冲,如果勉强在一起,会伤了我的性命。」越说她越伤心。 「是吗?」楚皓明假装严肃,「妹妹,算命的事很难说,但今晚我烫了手,可见还是有点灵验的。我烫了手事小,关乎你的性命那就是大事了。就算再喜欢一个男人,为了他送命总是不值得。妹妹,你要三思啊!」 不值得? 木兰不由得一愣。 的确,嫁给自己心仪的郎君,最终的目还是为了终生的幸福,可万一为此送了性命…… 她的确有点怕死,可是,就这样放弃对遂王的追求吗? 不,她不甘心。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湖畔起了雾,楚皓明坐在寒露茵草之间抚琴。 四周白鸽栖落,似悠闲散步,又似被他的琴声所吸引,徘徊在他周围,久久不曾散去。 忽然,他的琴声从柔和变得凄厉,惊得鸽群腾空乱飞。池中平静的秋水,也似受了震荡,漾起阵阵涟漪。 十丈之外,树叶纷纷坠落。 「哎呀──」一个提着篮子而来的女子,刚到树前,便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楚皓明颦眉,收了琴音,循声望去。 又是她? 这丫头还不死心?已经威胁她再这样缠着他不放,就会有性命之忧,她怎么还阴魂不散? 无奈地摇摇头,他起身缓缓走向她,伸手将她扶起。 「我练琴的时候最好不要靠近,难道他们没告诉过你?」他严肃地盯着她。 「哇,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夺命琴音?」木兰顾不得摔疼的身子,笑呵呵地道,「今天总算见识到,果然厉害!你为什么选择琴做为自己的武器呢?用剑比较好吧?」 「用剑哪里好?」他不服地回了一句。 「至少不会伤及无辜啊,你看,刚才你的琴声就震落了树叶,吓跑了鸽子,还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可是用琴比较优雅。」 「打打杀杀的东西,何必这么讲究?」她不懂。 「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人说的,如果有一种武功,能像弹琴那样优雅,能在美妙的一瞬间杀人于无形,那就好了。」 咦,这话怎么那么熟悉?木兰皱起眉头。 「所以你就开始研习这夺命琴音?」 「对。」 「我明白了,」她恍然大悟,「你喜欢她!」 「谁?」他一怔。 「那个你小时候认识的人啊,如果你不喜欢她,不可能为了她去研习这么难的武功。」总算打探到一点儿关于情敌的音讯了,如果能知道那家伙的姓名就好了。 「我喜欢她?」楚皓明微怔,喃喃自语,「不错,在这个世上,我最在乎的,除了大哥之外,应该就是她了。」 「她是谁?」眨眨眼,木兰刺探。 「她……」名字差一点儿就脱口而出,但在关键的一刻,他清醒过来,「小瑾姑娘,这与你无关,请问你来此有何贵事?」 「给王爷送点心。」她举起幸亏没有摔坏的篮子。 「又是桂花糕?」他一惊。 这些日子,吃她送来的桂花糕真是吃怕了。 「我不爱吃你做的桂花糕,太香了。」他决定打击一下这丫头的自信,让她憎恨自己。 「哦?太香吗?那就吃白糖糕吧,没有气味的。」不料她有备而来,从小篮子里端出另一点心。 「我其实不爱吃甜食,我是男人。」索性全都推掉。 「那就吃咸的,这里还有麻辣鸭舌。」 天啊,她的准备还真是齐全啊! 「我不吃辣的。」呵呵,看这一次她还能说什么? 「那就吃盐水花生,不辣。」她笑咪咪铺开一张方巾,将小碟儿一一摆在上面,似在野餐。 楚皓明不由得抓狂,「小瑾姑娘,我不是说过了吗?你跟我在一起会有性命之忧,你看,刚才就险些把你伤着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不,我信。」木兰正色回答。 「你信?」他一怔,「那你还要冒险?」 「我也不想冒险啊。」木兰叹了一口气,「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接近你、看看你、跟你说说话……没错,我很怕死,可是,见不到你,比死还要难受。」 烫伤白月姊姊以后,她也曾犹豫过,考虑过要不要放弃,可是,死亡距离她那样遥远,而他却距离她这样近…… 她决定了不管将来如何,先抓住眼前的幸福再说。 一个姑娘家,说出这样不知羞耻的话,本该让人唾弃,可是不知为何,在薄亮的日光下,这份痴情映入他的眼中,竟在他心里引起一丝涟漪…… 「小瑾姑娘,我真的不希望连累你,何况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再冷淡,多了一丝温暖。 「你跟你的心上人,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吗?」 「暂时……还没有。」他一向不太老实,但这一次,却老实说。 「那么我现在无论做什么,都不算横刀夺爱。」她微笑以对,「我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管你心里爱着谁,我只想做我现在想做的事情。王爷,请不要赶我走。」 她低喃地道出痴傻的话语,抬头深深地望着他。 不知为何,他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第四章 深秋的这一天,承安侯府出了一件希罕的事,轰动全京城,甚至传到宫里。 是啥事? 呵呵,据说花园里忽然开出了一朵牡丹。 牡丹不稀奇,可是春日牡丹开在深秋,就成了妖精下凡一般的怪事。 据说,太后听闻此事,决定移驾凤体,亲自到承安侯府来赏花。 太后要驾临?那还了得,如今天下都是太后做主,她的到来比皇上还吓人!承安侯府一听到这消息,上上下下全动了起来,张灯的张灯,结彩的结彩,准备美食的准备美食,请戏班的请戏班……总之,折腾得人仰马翻。 木兰自然也没闲着,身为厨房打杂,每日进进出出跑腿,累个半死。 好不容易等到了接驾的这一天,她总算可以回房歇歇。 一推开房门,她吓了一跳。 白天很少在她面前出现的白月姊姊,似生了病,此刻正躺在床上。 「咦,姊姊,你怎么没去打扫?」木兰关心地问。 「太后来了,闲杂人等一律回避。」楚皓明懒懒地说。 「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回家去啊,以前白天有空,你总是回家。」 傻丫头,以前白天他是去办事,哪有空回家? 「啊!」木兰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声,「难道,你跟你家相公又吵架了?他又打你了?」 「嗯。」好吧,既然她这样猜测,就顺她的意。 「姊姊,你好可怜。」木兰无限同情地坐到床头,轻轻握住楚皓明的手。 他感到有一股电流倏地从手掌注入心脏,身子轻颤,却又不好挣扎。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楚皓明不由得吓了一跳。 「是谁?」木兰扬声问。 「小瑾,侯爷叫我来问一声,你有看见遂王吗?」门外的婢女问。 「看见了。」她点点头。 「在哪儿?」婢女惊喜。 「昨天,在水阁那边。」 「我是问刚才看见了吗?」听婢女的语气,似乎大大的失望。 「刚才?太后她老人家来了,遂王自然是去接驾吧。」 「没有,找不着他人影!」婢女都快哭了,「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遂王不见了?」木兰不禁诧异。 「我再去找找,没时间和你闲聊了。」婢女撂下话,一溜烟儿,就没了影。 「姊姊听见了没有?遂王不见了!」她转向楚皓明嚷嚷。 「很正常。」 那老妖婆来了,他不躲开才叫怪事!幸好还有白月这个身分,让他可以找到栖身之处。呵呵,闻人龙再聪明,也猜不出来他会男扮女装。 「为什么很正常?」木兰一脸不解。 「因为遂王恨透了太后。」他积累多年的怨气,从来找不到人发泄,今天正巧这个丫头在身边,他可以一吐为快。 「为什么?因为遂王不是太后亲生的,所以太后待遂王不好吗?」后母一般都不好,这个她可以理解。 「不,其实说起来,太后待遂王一直不错……」这一点,一直让他很疑惑,那妖妇对他似乎比对他大哥要好太多。「可是,她骗了他!」 「太后骗遂王?」她瞪大眼睛。 「说起来,那是九年前的事了,那阵子遂王的母亲,也就是元皇后病得很重。元皇后生病的时候,当今太后还是宸妃,一直往她宫里送吃的。元皇后知道宸妃心术不正,所以宸妃送来的东西她都不吃,只吩咐人倒掉。宸妃或许听到了些风声,所以特意炖了一碗燕窝粥,端给遂王。」 「端给遂王?」木兰不解,「为什么?」 「当时遂王年纪小,不知宫中人心险恶,因为宸妃一直对他不错,就当她是好人。宸妃把燕窝粥递给他,要他亲手转交给元皇后,他傻傻地居然答应……」接下来的事情,一想起,就令他痛彻心肺。 「元皇后喝了那碗燕窝粥就去世了,对吗?」沉默片刻,她小声地问。 「你怎么知道?!」楚皓明一惊,眼里射出凛冽的寒光。 「再傻的人也猜得出来。」木兰微叹,「这样的故事,我在书上看过许多。」 「可惜,这样的故事在现实中百试不爽。」他苦笑,「遂王真是太傻了!」 「可是,那碗燕窝粥也下一定有毒啊,也许只是巧合。」 「也许吧,可是遂王至今仍不能原谅自己,更不会原谅那个老太婆!」这么多年了,就连大哥都把当初的惨剧遗忘了,惟有他,仍牢丰记住,不曾忘怀。 他时时记得母后口吐鲜血的样子,时时想要报仇。 「更可恶还不只这些!」他越说越气,额上的青筋凸暴。 木兰怔怔地看着他,感觉眼前像是一个陌生人。 「元皇后三十岁生日那年,遂王为表孝道,亲手雕了一对玉蝴蝶送给她,谁料元皇后去世后,宸妃竟把那对玉蝴蝶据为已有!她夺了后位,夺了凤印,夺了皇上的宠爱,夺走了元皇后的一切还不满足,就连儿子对娘亲的一片孝心也要夺走……你说,她是不是贪得无厌的妖妇?」 「嘘,姊姊,小声一点!」木兰连忙按住她激动的双肩,悄声提醒。 这一声「姊姊」总算把慷慨激昂的楚皓明从怒火中拉了回来,意识到自己正在何处。 「我实在是替遂王打抱不平。」他努力平静下来,低低地说。 「这个故事谁听了之后都会气愤的。」木兰赞同地颌首。 「小瑾妹妹……」提到那对玉蝴蝶,他忽然脑中灵光—闪,一个临时的诡计油然而生。 真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如此狡猾,多年的宫廷生活,容易让人泯灭了善良,只知道勾心斗角。 「小瑾妹妹,你还想着遂王吗?」 「嗄?」木兰不禁双颊羞红,「当、当然了。」 「我曾听表哥提起过一件事。如果办成了这件事,也许可以得到遂王的心。」 「什么事?」她眼睛一亮。 「遂王在玉蝴蝶被抢去之后,曾发过重誓,如果谁能帮他把玉蝴蝶抢回来,他终其一生定会报答那个人。」 「你是说……」 「小瑾妹妹,假如你能设法将那玉蝴蝶弄来,交给遂王,那他应该会很感激你吧?」 「那他说不定会爱上我……」她心动了。「玉蝴蝶是放在宫里吗?」 「不,听说太后随身带着。」 「得从太后身上偷啊?」木兰大吃—惊。 「我知道这很难,小瑾妹妹,这只是一个提议,你不心勉强。」楚皓明心里偷笑。 「从太后身上偷东西,等于从老虎嘴里拔牙啊,我得考虑一下……可是如果不去偷的话,还有别的方式让遂王爱上我吗?」她心存侥幸地问。 「或许有,可这似乎是目前你唯一的机会。」他挑挑眉。 「哦。」木兰皱着小脸,颇是为难。 呵呵,这副表情就对了! 他就知道,任这小丫头再爱慕一个男子,也不可能为了对方冒这样的险。只要她知难而退,从此,她就不会再纠缠他了。 虽然出此险招,实在有点对不起她,不过这样做,终究是为了她好。 「小瑾妹妹,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就表示你对他的感情只是一时的迷恋而已。我看还是算了吧,世上男人多得是,你何必单恋一枝草。」楚皓明在一旁怂恿。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凝思,小小的身子半晌没有动静。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么晚了,这疯丫头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晚饭的时候,她说要去厨房拿些好吃的,这一去至今未归。一丝隐隐的担心爬上心头,让楚皓明大半个晚上坐立不安。 叩叩叩! 忽然,有人轻轻敲门。 那丫头总算舍得回来了吗?他舒了一口气,连忙上前开门,却看到贴身侍卫丁勇站在屋外。 「不是说好了不许到这儿来的吗?」他蹙眉轻斥。 「回王爷,情况紧急,属下不得不跑这一趟。」 「出什么事了?」看来,一定有很严重的突发状况。 「属下不知该怎么禀报,或许不该惊动王爷……」丁勇又有几分犹豫。 「到底怎么了?有话快说!」他越发好奇。 「其实这件事情与王爷没什么关系……」 「那你还跑来做什么?」 「这事跟小瑾姑娘有点关系,属下不知王爷对她的心意到底如何,所以……」 「小瑾?」他一把抓住丁勇的衣领,「她怎么了?」 「她被太后抓住了。 「她去偷玉蝴蝶了?!」天啊,这丫头不声不响的,原以为她打了退堂鼓,怎料她没跟他商量一声就单独行动了! 「呃,王爷怎么知道她去偷玉蝴蝶?」 「我……」该死,他真不该给她出那个馊主意!原本只想断了她追求自己的念头,结果却会要了她的命!「那傻丫头是被当场捉到的吗?」 「听说她打昏了帮太后更衣的宫女,然后扮作了宫女的模样,混入太后的下榻处,伺机下手。本来太后对于身边的小宫女也不太在意,可是这些宫里的女孩子都有熏香的习惯,太后闻到小瑾姑娘身上没有任何气味,就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正好看到她把那对玉蝴蝶藏入袖中,当下逮个正着!」 「笨蛋!」楚皓明急得直骂。 「还没完呢,本来太后是可以饶她一命的,偏偏她把玉蝴蝶掉进湖里。」 「不是在房里吗?哪来的湖?」 「话说太后想逮她,可是她身手敏捷,打倒了几个宫人后,窜出门外,直奔花园。侍卫们—直追赶,看见她扑通—声跳入湖中。待将她捉上岸,玉蝴蝶却不见踪影,大概是沉入了湖底,总之找不到了。」 楚皓明越听越奇,不由得瞪大眼睛。 「所以太后气坏了,发话要将小瑾姑娘杖毙呢!」 不再发问,楚皓明匆匆换回男装,急忙往太后下榻处奔去。 刚到院落门口,便看到闻人龙从另一小径而来。 「王爷?」他焦虑的神情中露出一丝惊喜,「您总算回来了!」 「郡马也是前来见太后的?」楚皓明反问。 「想必王爷听说了小瑾之事吧?下官是来求情的。」 求情?这闻人龙好生奇怪,尤其是他对小瑾的态度,实在令人摸不透。 「王爷会救小瑾吗?」闻人龙关心的追问。 楚皓明点点头。 「好极了,下宫人微言轻,在太后面前不便多语,全靠王爷了。」 靠他?他一时急昏了头匆匆前来,其实仔细想想,那老妖婆哪里会给他面子?不过,事到如今,就算把命豁出去,他也必须救出那个傻丫头。 「不如咱们一块进去吧?」楚皓明要自己冷静,沉着地道。 「是,多一个人总是好。」闻人龙微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人敲开院落大门,由侍卫领着,来到太后寝处。 「皓儿,你来了!」 那妖妇本已换了睡袍打算休息,此刻竟兴奋地起身,亲自掀帘而出,笑盈盈地扶起跪在地上的楚皓明。 「按说这么晚了,儿臣不该来打扰太后,可是想到好久没进宫给您请安了,今儿个白天儿臣又没能前来接驾,心中实在不安,只好冒昧前来。」把编好的客气话先说了,算是讨好这妖妇。 「哪里,你能来,哀家最是高兴。」太后示意他坐到热榻上,吩咐宫女摆上吃食,沏一壶暖胃的茶。 闻人龙很知趣地退到墙角边,站定。 「听说你跟乔丞相的千金退了婚?」等楚皓明用了些点心,太后又问。言语中的关切之意不像虚假。 「她叫她爹爹退回了聘礼。」 「是你不中意人家吧?」太后苦笑,「当初哀家看你们两小无猜,还以为你喜欢人家,才做主订了这门婚事,谁知道你却不情愿。这一切全怪我多事。」 「太后请不要这样说。」 「皓儿,你不喜欢那女孩子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可别为了跟我斗气,而错过自己喜欢的人啊。」凝望楚皓明的双眸,多了一层意味深长的神情。 「太后误会了,我与乔家千金的确只是儿时玩伴,没有其他感情。」避开她的目光,楚皓明掩饰道。 「那就好,」戴了长长玉甲的手轻抚他的衣袖,「这么晚了,你到为娘这里来,有什么特别的事吗?恐伯不光是为了请安吧?说实话,为娘不会生气的。」 他犹豫片刻,索性开口,「的确是为了一个人。」 「谁?」 一个傻丫头,听说她今晚冲撞了太后,儿臣想替她求情。」 「你说的是……」太后蹙起眉,深深地打量他,「那个偷我玉佩的丫头?」 「正是。」他起身离座,躬身回答。 「那丫头好大胆子,明知那玉佩是哀家最喜爱的,还敢偷!不只偷,她还打伤了我数名宫女,最可恶的是,她把玉佩弄丢了!你说,她该不该死!」 「该死的不是她,而是指使她的人。」 「谁?谁是指使她的人?」 「是儿臣指使她这样做的。」楚皓明抬头,坦荡荡直视着太后。 此语一出,惊住在场所有的人。 「皓儿,你说的可是实话?」太后狐疑地盯着他,「为娘方才说过,只要是实话,为娘就不生气。」 「儿臣虽然没有直接指使,但在私下对她透露过,一直想从太后这儿拿回那对玉佩。她为了讨儿臣的欢心,寸冒死作案。请太后发发慈悲,饶了她吧,儿臣愿代她受过。」 「皓儿,那丫头到底是你什么人?竟让你如此为她说话?」精明的双眼似乎看穿了什么。 「她是……」事到如今,不说得要紧—些,恐怕救不了小瑾,「儿臣新纳的小妾。」 话音刚落,闻人龙的身子也一震。 太后自然不必说,惊讶得嘴巴微张,「皓儿一向不近女色的,怎么会忽然纳妾?」 「因为她……对儿臣实在太痴情了。」是啊,痴情到为厂一个小小的试探几乎丧命。 「哀家明白了,」太后点点头,「就是为了她,你才不愿意娶乔家千金的,对吗?」 呃,这个联想,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是。」只能如此回答了,只有误会,才有机会救出小瑾。 「哀家明白了,」太后长叹一声,「全明白了。」 「老佛爷能看在小瑾对儿臣一片痴情的份上,饶过她吗?」 「可以,但有一个条件。」语调忽然变得冰冷。 「什么条件?」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当初你雕那对玉蝴蝶是为厂表达对元皇后的孝心,对吗?」 「是。」为何忽然提起这件事? 「那好,哀家要你为我雕一对一模一样的玉蝴蝶,来表达你对哀家的孝心,如何?」 他眉一凝,心中霎时气结。 这妖妇明显是要他背叛亡故的母后! 他实在不明白,死者已矣,母后身前所有的一切,地都到手了,这妖妇还在计较什么? 「世上的能工巧匠有千万,太后何必对儿臣的拙作如此垂青?」他涩笑,心中万股不愿,试着推辞。 「因为我没儿子,所以羡慕那些有儿子送礼物的女人。」太后阴沉一笑,「怎么?不想答应吗?那偷东西的小丫头就只有一死。」 他一怔,一番挣扎,咬唇答道:「儿臣遵旨。」 「去看看那丫头吧,」他一点头,太后的语气就和缓了下来,「这会儿在地牢里,恐怕快冻死了。」 楚皓明顾不得想太多,转身就冲出屋子,长袍翩飞的身影很快没人夜色之中。 「看来他的确喜欢那丫头,为了她居然连这样的条件都答应了。」太后望着那消逝的背影叹息。 「不过王爷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这份感情。」闻人龙在一旁浅笑。 「承安侯,我倒想起来了,哀家此次到你府中来,是为了赏花吧?折腾这半日倒把这事给忘了,」太后忽然道,「花呢?」 「太后请息怒,没有花。」闻人龙跪叩。 「什么?!」 「秋天怎么会开出牡丹呢?这只是一个谎言罢了。」 「你敢欺骗哀家?你可知该当何罪?!」 「臣只是在找一个借口,替太后您找的借口。 「什么借口?」皱眉不解。 「臣知道太后有好些日子没见到王爷,十分挂念他,所以替您找一个来此见他的借口,臣料想太后对花草没什么兴趣,否则光临寒舍这半日,为何光顾着四处寻找王爷,现在才想起要赏花?」 「你……」怒气凝结于眉心,半晌终于散去,「承安侯,你这份心意哀家了解了。不过,皓儿并不知情吧?」 「臣一直严守秘密,太后请放心。」闻人龙恭身道。 「很好,」太后点点头,「朝中之人一直不明白,哀家为何如此信任你,除去你曾救过哀家的性命之外,最让哀家欣赏的,就是你比谁都能察言观色,想哀家所想,做哀家所不能做的事,哀家不会亏待你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木兰觉得自己在云里飘浮,四周的云朵像棉花一样聚拢过来,把她的身子软软地围裹,让她冰冷的四肢慢慢回温。 好舒服哦,这是在哪里?空中?还是梦中? 睁开眼睛,她看到四周在摇摇晃晃,好半晌,才醒悟过来,这里不是什么云里雾里,而是一顶软轿。 有人正抱着她,将白裘斗篷披在她的身上,所以她才会这样温暖。 稍稍抬起头,她便看到了那人的脸。 是他?! 一阵惊喜霎时溢满心田……常常在梦里奢望这样的画面,梦见他抱着自己,没想到就在她打盹的时候,梦境成真了。 「你醒了?」 「我怎么了?」木兰懵懵懂懂的。 「你在地牢里睡着了,差点儿冻死!」楚皓明严声叮嘱她,「以后如果身子太冷,千万不能睡着,知道吗?」 「那地方又阴又暗,还很潮湿,我坐在那里实在无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木兰吐吐舌头,「咱们现在去哪?」 「送你回住处。」 「你的住处吗?」她想入非非,也许会有更进—步…… 「当然是你的住处!」他忍不住翻翻白眼。 「不过能坐上遂王专用的轿子,我已经很知足了。」她笑着往他怀里缩了缩,想要更靠近他一些,多吸取一些他的温暖。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可一想到今晚的险境,不由得怒火冲天,「我说,你这丫头有没有脑子,太后的东西你也敢偷?」 「只要你开心,玉皇大帝的东西我都敢偷!」她痴痴地说。 「谁说你这样做我会开心?」担心都来不及,这个傻瓜! 「白月姊姊说的,」她一怔,「难道不对吗?」 「哼,她说什么你就信,你是白痴吗?她骗你的,懂不懂!」他的声音不由得扬高,似乎在责骂那个说谎的自己。 「就算她骗我,我也认命,」木兰眸一凝,忽然换了正经而深情的口吻,「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是从她那里听来的。无论是真是假,我都愿意相信,因为……这是我惟—能了解你的途径,除了相信她,我没有别的路可走。」 这话听在他耳里,直入他心里,仿佛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又为她心疼不已。 「你这个傻丫头!」怀抱她的双臂却在不知不觉中收紧再收紧。 他有什么好,让她这般无怨无悔的付出? 「如果你不想我这样傻,以后关于你的一切,就亲口告诉我,那我就不会上当受骗了。」她抬头憨憨地对他笑。 今夜无星,然而她那乌亮的眸中,却似繁星般耀眼。 他再次沉默,无言以对。 「抬轿的是什么人?」忽然,她似想起了什么问道。 「自己人。」这丫头又想搞什么鬼? 「也就是说四周没有太后的人喽?」 「当然,三更半夜的,你当人家不用睡觉吗?如果不是为了抬你这笨蛋回去,我的下人早早歇息了。 「那好,」她贼贼的眼珠一转,「拜托帮个忙,抬我到湖边。」 「什么湖?」楚皓明简直要给她搞晕了。 「就是我之前跳进的那个湖啊!」 「你要去那儿?做什么?」他眉心一蹙,狐疑地盯着她。 「等会儿王爷就知道了。」木兰一脸神秘,调皮地笑说。 夜半越加寒冷,湖边吹着夜风,令人直打哆嗦。 木兰下了轿,迳自来到湖边,望着月光下的湖影,俯身轻轻拨了拨涟漪。 「喂,你到底想敞什么?」楚皓明跟在她身后,满脸困惑不解。 她莞尔不答,忽然,身上的斗篷一褪,扑通一声,娇小的身子跃入湖中。 「这丫头疯了!」他大叫不妙,顾不得多想,也跟着跳进湖里。 刺骨的感觉立刻弥漫他全身,但他忘了寒冷,只急着在湖水中寻找那娇小的身子。 哗—— 好半晌,那丫头才从水底浮出来,湿漉漉的发丝缠着她一张兴奋的小脸。 「你找死啊!」见到她,楚皓明气得大吼,—把捉住了她,以免她再次失去踪影,「到底哪根筋不对?这么冷的天,你干么又跳下湖里?」 「我、我在找这个。」她打了个喷嚏。 「什么?」月光下,楚皓明看清了她手中的玩意儿,不由得怔住了。 玉蝴蝶? 那对据说已经沉入湖匠消失不见的玉蝴蝶,此刻好端揣挂在她的指尖上。 「你从哪儿找到的?」他大惊,「湖里?」 「对啊,呵呵,我之前把它们藏在这湖深处的泥里。那些笨蛋都被我骗了,以为再也找不着了。」木兰得意扬扬,「他们万万没想到,本姑娘水性居然可以这么好!」 「你……」母亲的遗物失而复得,他非但没有半点高兴,反而急火攻心,「湖里那么黑,万一有水草绊住你的脚,或者陷入泥中无法脱身,怎么办?你真是一个不要命的疯丫头!」 「我是可以不要命,只要你不再为童年伤心就好。」她凝视着他,一字一句真诚地说。 不知为何,有种酸涩却感动的滋味涌上他的心头,让他霎时间说不出一句话。 他垂眸,一言不发,只是托着她,轻轻往岸边划去。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七年前为他做泥人的女孩子。 都是那样任性,那样痴心,那样憨憨无邪地笑着。 对于这样的女孩子,他向来没有办法应付,一颗心只会随着对方的纠缠而沉沦…… 第五章 绕过菊花丛,便看到一位优雅的男子正半躺在靠椅上,在日光里抛洒着细小的谷粒,喂食徘徊在他四周的孔雀。 男子一袭雪色衣衫,让本已苍白的脸色更显得没有血色。 他见到楚皓明的影子,头也没抬,悠悠笑道:「二弟,你来了。」 「皇上知道是我?」楚皓明微怔。 「我听到了你的脚步声,别忘了,你皇兄我听觉一向很好。」 没错,这看上去苍白虚弱的男子,便是当今「慕帝」楚默然。 他与楚皓明虽同母所生,个性却截然不同。楚皓明潇洒不羁,他沉默优雅;楚皓明好动喜武,他爱静尚文;他们出生只相差一年,一个成为皇上,一—个却只能当臣子。 世人都说,这顺序应该颠倒过来才对,至少楚皓明是一个健康有为、智勇双全的男人,可是他的皇兄空占着慕帝的名号,却整日不问世事,只知赏花玩鸟,难怪朝中六权会被太后揽去,成为无实权的傀儡。 楚默然,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沉默无争。 惟有楚皓明知道,他皇兄并非天下人误会的那样,从小,皇兄就是一个很有智慧和勇气的人,也曾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只是自从静妃去世以后,皇兄整个人就变了。 爱情,果然是一把伤人的剑。 「皇上近日身子可好?」他望着眼前收敛了所有锋芒的男子,不禁一丝心酸。 「别那么生疏,叫我皇兄就好了。再说,我也早已不配做皇上了。」楚默然微笑。 「皇上!」他胸中似被人用手揪住似的,「臣正在四下筹措,将来总有一天,会把本该属于皇上的东西还给您。」 楚默然轻咳两声,「我这身体眼看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定哪天就去见先皇了,为我大费周章实在不值得。」 「皇上请不要说这样的话!」他扬声道,「要去见先皇也该是那妖妇先去!」 「皓明,她毕竟是太后,不可对她不敬,」楚默然眉一凝,叮嘱道:「无论如何,她对咱们都有养育之恩,你……该好好孝顺她才是。」 「她独揽六权,将皇上您囚禁在这紫阳宫中,既愧对先皇、愧对国法,又枉为国母,我会孝顺她才叫见鬼!」楚皓明不屑地轻哼,语气中满是恨意。 「好了好了,每次说起她你就动怒不已,害我都不敢再在你面前提『太后』二字了,」楚默然平和地笑着,拍了拍兄弟的肩,「来,坐下陪皇兄说说话。听说你最近住到承安侯府去了?」 「是。」他垂眸落坐。 「我记得今年是承安侯负责采办太后的寿礼吧?你这个时候跟他亲近,该不会是想打什么鬼主意吧?」 笑谈中一语说中他的心思,但他选择沉默不语。 「我说二弟啊,你又不缺银子花,干么打那些贡品的主意?」楚默然打趣道。 「皇上说错了,臣弟很缺钱。」 「怎么,要钱娶媳妇?」 「皇上明明知道……」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知道臣弟要银子的目的。」 除了招兵买马,替兄长夺回江山,难道还会有别的用途吗? 「可我刚才也说了,不必替我这个傀儡皇帝大费周章。」楚默然敛起笑意,换了正经颜色。 「皇上要是再这样说话,臣弟今后就不到这紫阳宫来了!」忍不住气,他弹身而起。 「好了好了,你啊,在外人面前成熟稳重,每回到了我这个紫阳宫,就像个孩子,一拉他坐下,楚默然亲自为池沏了一杯茶,「罢罢罢,从今以后,你爱做什么皇兄都不劝了,只是,你也别勉强皇兄我听你的,大家扯平如何?」 我把事情先做下再说,到时候你不答应也得答应!楚皓明心中打着如意算盘,表面上选择不动声色。 「今年地方进贡给太后的寿礼,听说很贵重,是什么?」楚默然恢复笑谈,随口问道。 「四季蔬果。」 「四季鲜果?」楚默然一怔。 「对,白菜,南瓜,葡萄,石榴,这四件东西就是今年江浙一带的地方官员联名晋献给太后的生辰礼物。」 「这也太寻常了吧?」楚默然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皇上,且听臣弟把话说完。」 「难道这四季鲜果有什么特别之处?吃了以后能长生不老?」 「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之物,不过,这四季鲜果的确特别,它们不是真的鲜果,而是宝石美玉。」 「这还说得过去。但宝石美玉也很平常,你还嫌太后宫里这些东西不够多吗?今年可是她老人家五十大寿,这礼物太过寻常了,恐怕中宫会震怒……」 「皇上有所不知,这四季鲜果中的白菜,乃翡翠白菜,南瓜乃黄玉南瓜,葡萄是紫晶葡萄,石榴为玛瑙石榴。虽然世间宝石美玉不罕见,但这四样贡品却是弥足珍贵。」 楚默然兴趣盎然,「此话怎讲?」 「就拿翡翠白菜来说吧,白菜有两色,菜叶青翠,菜茎则嫩白,要找到一块绿如湖水的翡翠不难,可是要找到一块兼得白、绿二色之美的翡翠,那可就是世间奇珍了。」 「你是说,这翡翠白菜是用同一块翡翠所雕琢而成的?」楚默然一惊。 「没错!」楚皓明颔首,「江浙的官员们花了十余年的气力,才找到这样一块翡翠,兼有白绿二色之美,又花了两年工夫,才请到一位巧匠,依照翡翠原形,慢慢雕出白菜的形状,白色处为茎,绿翠处为叶,你说,这是不是弥足珍贵?」 「果然妙极!」他不由得击掌称赞,「这么说来,其余三样,黄玉南瓜、紫晶葡萄,还有玛瑙石榴,也是同样的道理?」 「皇上英明。」 「那可真是罕见的宝贝了,」楚默然莞尔,「这一次,宫里的人可以大开眼界了。」 话语刚落,忽然女子的泼辣声音自花丛后扬起—— 「叫你不要坐在风口里,正午的时候不要晒太阳,你是忘了还是装傻?亏你还身为一国之君呢,这样不听劝告,简直是个昏君!」 谁?如此大胆,敢这样对当今皇上说话! 楚皓明吓了一跳,侧眼一看,一名红衣女子瞪着炯炯目光,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边。 她一身宫女打扮,却不是他熟悉的宫女。 奇怪了,紫阳宫的下人一直下多,按理,他都应该见过才对。 更奇怪的是,皇上遭受女子的教训,非但没有发火,反而一脸苦笑。 「我正与皇弟聊天,忘了时辰。」 「太医吩咐你每日要午睡,你记性再不好,眼见这阳光如此炎烈,也该知道晌午到了才是。还有,这花园里风大,你难道也没有感觉吗?」女子手上搭着一件披风,才要披到楚默然身上,目光忽然瞥见桌上的茶点,又嚷着,「太医说了你不能喝太多清茶,会伤脾胃,你又忘了?」 「是是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很乖地应答,「以后不再喝了,姑姑,你满意了吧?」 姑姑?这是对高级宫女的尊称,眼前的红衣女子,到底是哪一阶的宫人,能让皇上如此敬畏?难道又是太后派来的? 楚皓明迷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让他惊讶地跌下椅子。 只见那女子从桌上抓了一把小米,嘴里发出「咕咕」之声,园中的孔雀便纷纷朝她围拢过来,争先恐后的吃她掌中之食。 要知道,这些孔雀是静妃生前所养,除了皇上之外,不听别人的话,怎么会如此顺从这女子的意? 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怪。 「对了,二弟,今日你特意进宫来,所为何事?」 正在诧异凝思中,皇上的问语把他拉回现实。 「哦,臣弟想告假几日,有一位朋友昨日病了,臣弟想去照顾她。」 「哦?」楚默然眉一挑,「该不会是那个替你去偷玉蝴蝶的女子吧?」 楚皓明骇然,「皇上怎么知道的?」 「呵呵,太后身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我不打听,也自然有人跑到我这儿嚼舌根。」楚默然莞尔,「找还听说你与乔丞相的千金退婚了?」 他一怔,低头默认。 「乔木兰与她爹不同,从小就看得出个性率真,人也长得可爱,跟你亦是青梅竹马,感情甚好,你别挑三拣四的,耽误了大好姻缘。」 「我们只是因为当年太后的一句玩笑话,订了荒唐的娃娃亲罢了。我与乔木兰算起来也有六、七年没见面了,根本毫无感情可言,况且听说她为人骄横至极,别的不提,光是这些年来宫里长辈做寿,她没有一次前来道贺……我可不想娶这样难伺候的大小姐。」 「哦?听起来你对她全无好感?可为兄我却记得,当年她为你捏的泥娃娃,你可是当宝贝一样珍藏着。」楚默然取笑。 「什么泥娃娃?我不记得有这玩意儿!」他嘴硬地不承认。 「皓明啊,你到底是因为不喜欢她才不愿意娶她,还是为了皇兄我才不愿意娶她?」楚默然一针见血地问,和蔼的目光,却能渗透人心。 「我……」他极力掩饰,却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 的确,这些年来,他连连向乔府提出退婚,原因只有一个——为了皇上。 他在替皇上办事,而她,则是太后心腹乔丞相的千金,对立的两方势力,怎么能结合? 如果,他这一方赢了,乔丞相必会失势,她为了爹爹,应该会恨他吧? 如果,他这一方败了,项上人头不保,她如果嫁给他,亦会伤心。 左右为难的爱情,不要也罢。 真的爱她,就不能让她陷入矛盾的困境,烦恼无尽。 世人万万也不会想到,他一再拒婚的人,其实就是他的心上人。 「世人都说你移情别恋,爱上别的女子,所以才跟乔木兰退婚。但今时今日,我仍然坚信——你的心上人是乔木兰。」楚默然肯定地道。 是吗?他的心上始终只有木兰吗? 从前他也如此坚信,但不知为何,一想到寒池中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女,想到她望着自己时晶亮闪烁的大眼睛,他有些不确定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我生病了,他知道吗?」 「肯定听说了。」 「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为了怕你误会。」 「误什么会?」 「怕你以为他喜欢上你。」 「他难道没有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感动吗?」 「感动或许有,不过也不会因此就喜欢上你吧?」 「那我到底要怎样做他才会喜欢我呢?」 「别作梦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身份卑微的丫头?」 「我如果不是丫头,他就会喜欢我?」 「你到底烦不烦啊!」白月,不,楚皓明此刻再也没有耐心回答这纠缠不清的问题,起身打开窗子透透气。 他怕再这样回答下去,自己就会露馅。 下午阳光灿烂,天气和暧,有微风吹进窗子,清凉怡人,这是深秋里难得的好天气。 然而,大病初愈的木兰还是打了一个喷嚏。 楚皓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窗子关上。 他缓缓踱回床边,坐到她身旁,将敷在她额头上的毛巾换了一块。 自从那天跳进冰冷的湖中,她就病了。发烧昏迷,一病不起。 他守护在她床边,亲手细心照顾,看着她一点一点好起来,从虚弱的病人又变回叽叽喳喳的麻雀。 但他只能用「白月」的身分来照顾她,楚皓明这个人,是不可以出现的。 哪怕心里真的被她感动到极致,也要装作冷酷无情,拒她于千里之外。 总之,遂王楚皓明从来没有来看望过这个生病的丫头,不闻不问,似乎早把她忘了。 「姊姊你生气了?」木兰笑嘻嘻,捉住楚皓明的手,当枕头睡。 「没有生气,只是同样的问题回答了一千遍以后,有点嫌烦。」他冷冷地答。 遂王喜不喜欢我啊?怎么样才能让他喜欢我啊?不喜欢我,他到底喜欢谁啊? 诸如此类的问题,这丫头如同吃饭一般,一日问他好几次,搞得他心烦意乱,就快要招架不住了。 他原以为自己是一块盘石,可现在才发现,原来盘石也有融化的危险。 看着她枕着自己的手,苹果脸红通通的,整日絮絮叨叨倾诉她对自己的痴情,他坚固的心就似乎崩塌了一块。 他忽然喜欢上和她相处的感觉,琐碎却温馨,是多年勾心斗角的宫廷生活中难以体会的感受。 要是能一直这样,坐在她的床边,望着她的笑颜,听她的唠叨……能这样过一辈子,也是一种幸福。 「姊姊,我觉得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楚皓明一颗心再次悬起。 「那个……嘻嘻,我觉得身上黏黏的,想要洗澡。」她俏皮地吐吐舌头。 洗澡?对了,这丫头也该好好洗洗身子了,自从她生病后,就没碰过水。 「我还要顺便洗头!」木兰痒得抓头。 「我替你去打热水。」他微笑道。 不一会儿,他便亲手从厨房提了热水回来,在房间中央支起一只巨大的木桶,方便她泡澡。 「姊姊,扶我一下。」她在他身后说。 一转身,楚皓明不由得呆住了——眼前的她,不知何时已经褪尽了衣衫,明艳的胴体一览无遗地呈现在他面前。 「小瑾妹妹,你、你这是做什么?」他惊得结结巴巴。 「不脱衣服怎么洗澡?」她诧异地看着白月姊姊,不理解白月姊姊为何有这样难堪的表情。 「可是……」他连忙垂下双眸,转过脸去,「也不要当着我面啊。」 「姊姊也太害羞了吧?」木兰不由得哈哈大笑,「咱们都是女儿身,有什么关系?」 楚皓明一怔,这才忆起自己此刻伪装的身分,顿时哑口无言。 「姊姊,快来扶我啊!这木桶好高,我爬不进去。」她催促着。 他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回应她。 「快点啊……哈啾!」这时,她大大打了一个喷嚏。 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再这样下去,这丫头又要生病了。 如此想着,她的健康超过了他的尴尬,连忙回头,一把扶住她。 怕什么?君子坦荡荡,这些年来他出入烟花柳巷,也见识过不少女子的胴体,何曾怕过什么? 世上再美丽的胴体也不曾打动他的心。 「姊姊抱得动我吗?把我抱进桶里,好吗?」忽然,听见她在他耳边轻轻地问道。 她搂住他的脖子,贴紧他的身子,撒娇的声音柔媚至极…… 楚皓明感到喉间一紧,某种炽热的东西像火一样在体内猛然窜起。 一直以为,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可是今天,脱尽了衣衫,他才发现平日可爱的布衣下,竟隐藏着一副诱人的身体。 她的肌肤像雪一样洁白,像凝脂一样细滑;她的双腿修长结实,曲线优美;她的纤腰极细,似乎可以盈盈一握……还有少女初长成,像花蕾般的双乳…… 霎时间,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变硬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他一直以为自己对任何女子都可以不动情,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跟普通男子没有什么两样——色字当前,仍然会有反应。 这一刻,如同陷在云雾里,他迷惑了…… 「姊姊快点啊,我好冷。」她对着他的耳边娇嚷。 他几乎是闭着眼睛,迅速地将她抱入水中。在她肌肤浸润到蒸气的一刹那,他好想夺门而出。 「姊姊别走啊,」她偏偏不肯放过他,「帮我搓搓背,我够不着。」 该死!楚皓明心中暗骂。 可是有什么办法?她说什么,他都得照做,否则会引起她的怀疑。 拿起浴巾,轻轻地替她擦拭,仿佛他的大掌直接轻抚过她的背脊一般,她在雾气氤氲中,轻轻地喘息着,享受着水的滋润。 这一连串娇吟般的叹息,又让他体内的烈火更加炽热…… 他的额头渗出汗来,体验到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要是有西域红花就好了。」忽然,他听到她说。 「什么花?」楚皓明一怔。 「是一种西域的名贵药材,可以拿来泡澡,只要泡一次,便可以舒筋活血,全身舒坦。」木兰微眯双眼,舒展着肢体,「在床上躺了这些日子,身子都僵了。」 「我明天去帮你买一些。」他直觉想要满足她的所有想望。 「买不到的。」她轻轻摇头。 「为什么?」 「西域红花听说只有几株而已,每年开花一次,十分珍贵罕见。我上次能幸运得到一些,全靠我大师姊。」她嘻笑,半真半假地说,「偷偷告诉你,我大师姊可是有名的神偷呢!」 「是吗?」他只当她开玩笑,并没有对神偷两个字深究。 其实,他是无暇深究。 因为此刻他的思绪已经飘到另一个地方——该怎样去弄来一些西域红花呢? 楚皓明深深地蹙眉。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王爷,东西已经弄来了。」丁勇将手中的绢纸摊开,浓郁的药香便从中飘了出来。 「这就是西域红花?」楚皓明拿起一瓣,仔细打量。 花已经晒得干脆,呈现深红的颜色。 「这东西可贵呢,」丁勇回答,「京中惟独承安侯的府中才有,就连宫里也缺货。」 「承安侯本事不小,天底下名贵的东西,他还缺什么吗?」楚皓明摇头一笑。 「就算什么也不缺,他也不会满足。要不,王爷只向他要一些小小的红花,他居然开出了条件。」丁勇一副气愤的模样。 「条件?」他一挑眉,「什么条件?」 「他说……要王爷的红宝石戒指来交换。」 「什么?!」楚皓明声音高扬,「他好大的胆子!」 「属下刚才也是这样怒斥他的,可他却嘻嘻一笑,毫不惧怕。哼,仗着有太后撑腰就无法无天了。」 「想要我的戒指,没那么容易!」 这戒指本是前朝的遗物,当年父皇将它随手送给了母后,母后又随手给了他。 他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希罕的宝贝,但母后留给自己的一切,他要好好珍惜。 「不管闻人龙开出什么条件,既然东西已经到手了,就不必理会他了。」楚皓明狡猾笑道。 「可是……」丁勇忽然一脸为难,「承安侯说,这些不够泡澡。」 「什么?!」 「刚才他问我,王爷要这个有何用。我说是泡澡,舒筋活血,他便拿了—点包在绢帕里,让我先送来,让王爷鉴赏鉴赏。他说,如果要泡澡,一次得要一朵红花才有效,可是这里只有三分之一朵。」 「混蛋!」楚皓明不由得大怒,手中的花瓣飞了出去,碎裂在空中。 「属下这就去回绝承安侯,让他别作梦!」丁勇知趣地道。 僵立的身子伫立良久,在他就要推门而去之时,忽然转了过来。 「等一等。」怒火硬生生压下,楚皓明轻道。 「王爷还有何吩咐?」 「把这个拿去,交给闻人龙。」将戒指扔进心腹手中。 「这……」丁勇大惊,「王爷,你真的要把戒指给他?」 他不答,只默默点了点头。 「王爷,这可是皇后娘娘留下的——」 「我知道,」楚皓明低声打断他的话,「不必再说了,去吧!」 「王爷,别怪属下多嘴……」丁勇支吾问:「这西域红花是要送给木兰小姐的吗?」 他一顿,眸一抬,「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这世上除了木兰小姐以外,再没有人会让你如此了吧?」 除了木兰以外?真的吗? 可惜,丁勇猜错了,这一次,他为的不是木兰,而是一个叫做小瑾的女子。 他这是怎么了? 已经是第二次,为了那个与他不相干的小瑾做傻事。先是答应帮妖妇雕刻玉蝴蝶,再是答应贡献出自己宝贝的戒指…… 「王爷,属下明白了,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做什么事都不算过分。」丁勇又说。 心爱的女子? 这几个字如果青天霹雳,让他顿时变为化石。 他爱上她了吗?这世上他不是只爱木兰一人吗? 不!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他从来不是一个花心的人。 可是,眼前的这一切又如何解释?还有那天看着她的胴体,他所激发的男性反应…… 他确定自己没有「移情」,可是,为何会「别恋」? 轰隆轰隆,窗外雷声起,快要下雨了,看来今夜他无法好眠了…… 第六章 天际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似有倾盆大雨即将落下。 四周十分闷热,没有一点儿风,整个世界像一个闷锅,似要把人给蒸熟了。 男孩藏在御花园里,听见宫女和太监们奔跑叫喊的声音,他知道所有的人都在找他,可是他不愿意见任何人。 今天是宸妃册封为皇后的日子,宫中上下张灯结彩,一片欢庆祥和的气氛。 惟有他,没有加入普天同庆的行列之中。 因为在他的眼里,皇后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去世的母后。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一年的时间,父皇就忘记了与母后之情,另立别的女人为后? 为汁么就连大哥也变节投降,答应前去参加封后大典? 为什么从前那些誓死要为母后效忠的宫人,转眼间都变成了新后的手下?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转变如此之快?大概因为自己太死心眼,跟不上别人的脚步吧,呵呵。 所以,他躲起来了。 自幼在御花园中长大,这儿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好朋友,所以会好好掩护他,不让任何人发现他的踪影。 在花丛中藏了一会,趁着人群走远,他抱住一棵大树,爬了上去。 树叶参天蔽日,没有人知道,这树上有一间小小的木屋。 那是他和大哥一起搭建的,是属于他们兄弟的秘密基地,他本希望大哥可以跟他一起藏在这里躲避封后大典,谁知……大哥实在令他太失望了。 独自坐在小木屋里,听着天际的雷声,心里忽然感到很寂寞,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 「楚皓明!楚皓明!」忽然,一个稚气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他心中一怔。 会这样大胆无礼直呼他姓名的,这个世上恐怕只有一个人,不用猜,他便知道是谁。 「楚皓明,楚皓明,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在树上!」那声音又在兀自大叫。 再这样叫下去,就算他不回答,也会引来宫女与太监。 叹了一口气,男孩无奈地从树叶中探出头来。 果然没错,树下站着的,是那个刁蛮至极的女孩——乔丞相的千金木兰。 这个世界上,恐伯他最最没办法对付的,就是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他问。 「嘻嘻,我看见的。」木兰笑答,一张苹果脸俏皮可爱,「我刚才看见你从花丛里窜出来,像松鼠一样爬到树上去。」 像松鼠?他被这个比喻弄得哭笑不得。 「你放心好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哦!」她嘻笑着说,「不过,有一个交换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请我去树上坐坐。我猜这树上有一间小屋子吧?」 「呃?」他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有一次,我看见你和默然哥哥往这树上搬东西。」 天啊,这小妞长了一双什么眼睛呀?怎么什么都让她看见? 「这里没有梯子!」谅她一个小姑娘也没有本事爬上来。 「只要你答应让我上去,我自然有办法上去。」 「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他袖手旁观,不打算拉她一把。 「你等着!」 木兰脱了鞋子,三两下便窜上树来,身子轻盈如燕,着实令人吃惊。 「你几时学会爬树的?」楚皓明瞪大双眸。 记得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一个娇滴滴的小胖妞,别说爬树了,就连跑步都会摔跤。 「哼,本姑娘这阵子学会的东西可多了。」木兰得意扬扬。 「你这阵子上哪儿去了?怎么不常进宫来?」他迟疑地问。 「你很想我吗?」她俏皮地朝他眨眨眼,撩起他心中一片涟漪。 「我、我是帮我大哥问的,他很好奇。」他急忙扯谎。 「我最近出了一趟远门,」她不再卖关子,滔滔不绝地说:「见了许多世面,认识了一个老头和两个姊姊,可好玩了。」 「认识老头有什么好玩的?」他万分不解。 「这个老头教会了我许多好玩的东西。比如说爬树、变戏法啦,还有……」她神秘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绢帕包着的玩意儿,「做这个!」 「这是什么?」男孩子好奇。 「送给你的礼物。」大大方方将那玩意儿塞到他手里,「快打开看看!」 狐疑地打开绢帕,里面的东西令他再次错愕。 「泥人?」他脱口而出。 「对啊,漂亮吗?」木兰期朌他能开口称赞她。 「是个女泥人吗?」他仔细端详。 「难道像个男的吗?」她生气地扁嘴。 「嗯,从衣服和头发上来看,是个女的。」算他怕她不想和她争论。 「呵呵,你不觉得她像一个人吗?」 「谁?你吗?」 「笨蛋!是已故的皇后娘娘啦!」她本想循循善诱,偏偏给他气得没耐心! 「母后?」他一怔,马上明白了她的心意,不由得胸口涌起一阵感动,沉默半晌。 「怎么,不像吗?」她着急地问。 的确不像,可不知为何,泥人握在手中,感觉好亲切,仿佛母后在世…… 「这个……你从哪儿买的?」他哽咽地问。 「哪里是买的!」她再次跳起来,「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是我亲手做的!你根本没在听人家说话!」 「你亲手做的?」他呆住了,—股暖流汇集到胸口,阻塞了他的口,让他只能怔怔地望着她…… 「皓儿!皓儿!」 怔愣之中,忽然一个威严的声音传入耳里。 两人同时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哎呀,我的鞋还落在树下呢!」 木兰反应过来,可惜已晚,她一探头便看到四周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为首的身着明黄袍子,满面威仪,不是当今皇上又是何人? 「怎么,木兰也在?」皇帝一眼便看到了她,「别藏了,快出来吧!」 两个孩子只好老老实实地从树上滑下。 刚刚着地,只见啪的一声,一记耳光便落在楚皓明的脸上。 「父皇……」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泪几乎快流出来了,不敢相信一向疼爱自己的父皇居然会下手这样重。 「朕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皇帝厉喝问。 「是……封后大典。」低着头,楚皓明咬牙回答。 「既然知道,你为何不去观礼?」 「儿臣……儿臣心中的皇后只有—人,那就是已故的母后,任何—人也取代不了!儿臣不承认别人当皇后,所以不去观礼!」他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竟敢冲撞父皇。 「你……不肖子,朕今天就打死你!」皇帝不由得大怒,扬起手又是一巴掌,打得他耳鸣目眩。 「皇上!」这时,一名美妇急步而来,连忙护到他面前,「有话好好说,小心伤了孩子!」 这美妇凤冠罗裙,正是昔日的宸妃,今日的新后。 看得出皇帝对新后十分在意,她只说了一句话,天子的怒火便灭了一半,扬起的手掌稍稍放下。 「皇上请息怒,想必都是小女不好,唆使二皇子陪她爬树玩耍,耽误了封后大典。」乔丞相也随众人到达,俯身请罪。 「呵呵,孩子总是贪玩的。咱们大人的事情,有时候还是不要烦他们的好。」新后笑盈盈,言语甚是和蔼。 「我家这疯丫头实在没规矩,都是臣管教不严。」乔丞相连忙拉木兰一同跪下。 「本宫看这丫头其实不错,模样可爱,性子活泼,比许多的女孩都好,」新后忽然道:「本宫倒有一个提议,不知乔丞相是否答应。」 「皇后尽管吩咐,臣洗耳恭听。」 「不如本宫做主,让这两个孩子订个娃娃亲,如何?」 「什么?!」乔丞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四周诸人也皆是一惊。 「我看这两个孩子感情很好,自幼就相处融洽。乔丞相,有皓儿这样的女婿,岂不比外面寻得强?」新后继续道,努力为皓儿说话。 「是、是。」乔丞相兴奋地难以言语,连连作揖。 「皇上,您不会反对吧?」新后又问君王。 「呵呵,皇后你做出的决定,什么时候错过?」皇帝抚着须,颔首赞许。 正当四周一片道贺声响起,楚皓明却冷冷道:「我反对!」 「皓儿,你说什么?」皇帝不由得一怔。 「儿臣反对这门亲事!」楚皓明抬头挺胸,不怕死地说。 「你为什么反对?」别人没反应过来,木兰却率先回过神来,嚷嚷地问。 「我才不要娶你这个叛徒!」楚皓明怒目瞪视她。 「我什么时候成了叛徒了?」木兰委屈地大叫。 「你刚才明明说,没有把树上小屋的所在告诉任何人,可是一转眼,这么多人都找来了,不是你告的密,是谁?你这个骗子,我才不要娶你!」 「我没有!我没有!」 「那他们是怎么找来的?」 「我哪里会知道!肯定是你自己不小心泄了密,却来怪我!」她跺着脚,眼泪顿时落下。 「反正我不相信你,我不要娶你!」他赌气似的,将方才她送给他的泥人,狠狠扔到地上。 泥人一滚,滚落到树根底下。 「我也不要你送的东西!」他绝情地说。 「你……楚皓明,你这个混蛋!」满腹委屈无法发泄,她指着他鼻子大骂。 「木兰,不可对二皇子无礼!」乔丞相喝道。 「楚皓明,你不想娶我是吧?我偏偏不让你如愿,我就是要嫁给你!」她对父亲的喝止置若罔闻,兀自宣战。 「那你就等着守活寡吧!」楚皓明不顾现场所有的人目瞪口呆,迈步就走。 「我才不会守活寡呢,我会缠你缠到天涯海角!」她冲着他的背影大吼。 四周的大人看着两个小鬼如此斗嘴,不禁哭笑不得,摇头叹气。 这一天傍晚,在连续的闷雷响过之后,果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没有人知道,冒着大雨,楚皓明又回到了这棵树下,拾起了那个被他赌气扔掉的泥人? 可惜,泥人被大雨淋坏了,已经看不清眉日,只剩人形,跟一团泥巴没什么两样…… 他睁开眼坐起身,拿出枕边的锦盒打开,看着泥人。 那天之后,他很小心地把泥人珍藏起来,还请来工匠制了锦盒,造了巧锁,让泥人安住盒中。 多年后的今天,他仍然坚持要和木兰退婚,不过,并非因为赌气,也并非因为误会,而是为了她的安全。 他早就知道当初错怪了她,小木屋其实是大哥告诉父皇的。 大哥向来主张以大局为重,不让他耍小孩子脾气。他却无法这样忍辱负重,所以,任性的他当不了太子。 如果可以,他只希望可以跟送给他泥人的女孩子在一起,平淡地度过余生就好。可惜,她并没有像她小时候承诺的那样,缠他缠到天涯海角。 她,终于同意退婚。 可是,他就能从此忘记她,爱上别的女子吗? 一想到锦盒中的泥人,一想到从前与她青梅竹马的快乐时光,想到自己曾经冤枉过她,伤过她的心……他就不能忘记她。 但为何从前只在她身上出现过的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现在又出现在另一个女子的身上? 难道,他真的像父皇一样,是个花心之人?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姊姊,这西域红花是从哪里弄来的?」木兰抬头问。 「呃……说来正巧,那天我跟表兄说了你的事情,他告诉我,这样的药材遂王府里多的是,便随便拿了些来。」楚皓明清清嗓子,撒着谎。 「是吗?」她沉默片刻,忽然问:「姊姊最近见过遂王吗?」 「嘎?」他吓了一跳,「我哪有福分见遂王啊,关于他的一切,都是表兄告诉我的。」 「哦?那令表兄还真是爱聊关于遂王的话题,而且大小事都对你说。」木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眸光。 「呵呵,对啊,我表兄生平没什么值得骄傲,唯一能让他吹嘘的,就是跟遂王靠得近些,他不聊这个就没话题可聊了。」他随口敷衍。 「这样啊。」木兰的手腕轻抬,触摸他的发际,「姊姊头上有—颗花籽,不知是在哪儿沾上的?」 「花籽?」楚皓明一怔,「有吗?」 「我替你摘掉了。」木兰嘴里如此说,却暗自做了另一个小动作——轻轻将隐形香粉洒入了对方的发丝里。 这种隐形香粉,是她们辰山派偷儿的秘密法宝,每当她们盯上某件猎物,打算追踪的时候,就会在猎物身上趁其不备洒一点。 这样,无论猎物跑到哪里,香粉的气息都会带着她们找到猎物。然而,猎物却很难嗅出这气味,因为,这是一种必须经过特殊训练才能察觉的隐形香气。 关于眼前这位「姊姊」,她早就觉得可疑了。 一个普通的仆妇或许有绝美的容貌,但绝不可能有那样高贵的气质。「白月」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一种特殊的优雅。 但真正让木兰怀疑的,是这朵西域红花。 这几天因为她病了,白月留守床边,细心照顾她。 她发现房间多了许多昂贵的东西,比如让她泡澡的浸膏、梳发的头油、熏染空气的香料,还有一些女子用的日常护肤保养品,甚至是枕头棉被帘帐,都换了上好的。 虽然这些东西被不声不响的替换了,但木兰只要闻一闻,试一试,便知道价值不菲,有的甚至是专供宫里嫔妃使用的物品。 这间屋子平时没有仆人进来,除了白月,所以这些东西一定是白月偷换的。 但,家里穷得快没饭吃的白月姊姊,怎么会有钱去买这些东西? 惟一的解释就是什么人给她的。 到底什么人能给她宫里嫔妃使用的东西呢?当然是一个可以任意拿走宫中任何东西的人。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遂王楚皓明。 如果真的是楚皓明,那么白月姊姊跟他之间的关系就绝非素不相识。 或许她就是楚皓明身边的人,扮做侍卫表妹潜入承安侯府,就为了暗中助楚皓明办事。 因为这朵西域红花,她几乎可以完全肯定自己的猜测。 在对方的发间偷偷洒了隐形香粉,就是希望隐形香气能助她寻到进一步的线索。 「小瑾妹妹,你先睡一会儿,我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对于木兰做的小动作,楚皓明浑然不觉。 「好吧,」木兰故意打了一个呵欠,「聊了这么久,我也困了,吃药的时候姊姊再叫我吧。」 他微微一笑,替她盖好被子后,推门而出。 门一关,木兰便迅速从床上蹦了起来。 其实,她的病早已好得七八成,这两天精神已经恢复,今天身子也舒畅许多。 飞檐走壁或许不能,但跟踪一个人倒还有几分把握。 她换了轻便服装,从窗子翻出去,嗅着那独特的香味,一路悄悄来到西厢。 西厢?这不是楚皓明居住的地方吗? 哈哈,猜测果然没错,白月姊姊与楚皓明关系绝不寻常。 木兰潜伏在角落里,沾了口水戳破纸窗,往里一望,虽没看到白月的身影,却见楚皓明正披上一件外衣。 他果然在府里,哼,人在府里,却从来不去看望她!难道他不知道她病了,差点死掉吗?她是为他而生病的,他怎么可以不闻不问? 想到这里,她不禁伤心。 「王爷,时间已经不多了。再过两日,就是太后的生日了。」屋里还有别人,正是白月姊姊那位所谓的表兄。 「我知道。」楚皓明颦眉。 「王爷还是该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要紧,让属下另派些人去照顾小瑾姑娘吧,她身子已经好多了,王爷其实不心太挂心。」 怎么?他在乎她吗?木兰心尖一颤。 也是,看在她一片痴心的份上,他不可能对她一点也不关心,现在想想,她房里那些昂贵的东西,可能就是为了弥补她,才叫白月姊姊送去的。 哼,她才不希罕那些东西呢,她要的,是他亲自去探望她。 「可惜至今还查不到那四件宝贝的下落。」楚皓明低声说。 「府里机要之处属下都打探过了,惟一剩下的,只有闻人龙的住处。」 四件宝贝?木兰身子一震,难道他住进承安侯府的目的,竟与她相同? 「看来我得去一趟闻人龙的住处。」楚皓明暗自打算。 「王爷,危险啊!谁知他寝室里有什么机关?再说,郡主成天待在房里,不好办啊。」 「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去闯一闯。否则没有时间了,再过两天东西送进宫里,就更难下手了。」 木兰暗自倒抽了一口气,蹲到墙角。 寥寥几句对话,已足以证实她的猜想——楚皓明果然在打那四件宝贝的主意。 原来,他跟她一样,都是来做贼的,呵呵。 虽然她不明白他身为王爷何必在意这几件贡品,但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她都会帮忙,义无反顾,不论安危。 蹲在墙角里,听着屋内的动静,四周的光线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去,黑夜来临了。 终于,她看到他推门而出,一龚夜行黑袍。 施展轻功,他跃上屋顶,沿着墙垣,往闻人龙所居的院落而去。月光下,黑袍翩飞,像一只雄鹰。 木兰大病初愈,自知功夫尚未完全恢复,但此刻已顾不得这许多,连忙跟随他的脚步,飞跃而上。 雄鹰如箭一般飞翔,她猛赶急追,总算没有落后太多。忽然,黑影一晃,转过墙角处,竟然消失了!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跟丢了他,仓皇之中一颗心卜通直跳,突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直掐她的颈间。 木兰一怔,霎时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敢轻举妄动。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楚皓明的声音低低传来。 他没有失去踪影,只是察觉了她的跟踪,巧妙地绕到她的身后,先发制人。 事到如今,她只能坦白了,反正跟着他,是为了帮他。 「是我。」她轻轻回答。 声音虽轻,但却足以令他震惊,掐在她颈间的手也顿时一松。 她缓缓转过身,面对他吃惊的表情。 「王爷,好久不见。」木兰微笑道。 「是你。」楚皓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爷何必这样吃惊,我是一个小贼,你早该知道吧?」 他不置可否,只是依然怔立着。 「可我没想到,王爷居然也会跟我一样飞檐走壁,窥视承安侯的寝处。难道,王爷在跟我找同样的东西?」她调皮地朝他眨着眼睛。 「你在找什么?」他终于出口问。 「听说今年送给太后的寿礼很特别,是四季蔬果。」她笑答。 「你……」他颦眉,「你连这个都知道?就不怕我告诉承安侯?」 「彼此彼此,我也可以告诉承安侯王爷今夜的所为……」 这时一名奴婢端着吃食从远处走来,楚皓明恢复敏捷反应,一把将她按倒。 两人一同伏在檐上,身子挨得好近,近到彼此可以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煮好了,郡主都饿了。」门开了,从闻人龙的寝处迈出另一名奴婢,同那端吃食的说。 「真没想到,这样的天气还能吃到这个。」端食的奴婢笑说,「厨房里的人诧异极了。」 「这是咱们郡马特地派人从南方运来的,那里天气热,此刻就相当于咱们这儿的夏天吧。」 「郡马好本事,有了他,咱们府里水果蔬菜不分四季,随时都能吃得到。听说还运来了一筐子葡萄,正堆在库房里呢。」 「葡萄?呵,郡主昨天还叼念着呢,就运来了。 两个奴婢议论着,一同步入房中,声音渐渐变小。 「看来承安侯夫妇日子过得不错,这么冷的天还有葡萄吃。」木兰低声笑道,忽然她的笑容凝固了,因为「葡萄」两个字。 「你想到了什么?」一旁的楚皓明注意到她的变化。 「我想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她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哦?说来听听。」楚皓明凝视着她,「或许我们的想法相同。」 「如果你有一件重要的宝贝,你会放在哪里?」她反问。 「我会藏在最安全的密室里,或者随身带着,或者放在最危险的地方。」 「这府里的密室想必你都查过了吧?而闻人龙显然也没有随身携带任何东西,唯一答案就是——」她激动的神情映入他的眼帘,「东西就在最危险的地方!」 「放蔬果的库房。」他点点头,替她说出答案。 「英雄所见略同!」木兰粲笑。 没错,刚才「葡萄」两个字提醒了她,既然此次的贡品是四季蔬果,那么以假乱真地放在库房里,恐伯谁也不会注意到,谁也不会想到。 「想去库房看看吗?」他问。 当然想!而且要立刻去! 木兰刚要回答,忽然一阵夜风从他俩身边拂过,她的笑容再次凝结成冰。 她闻到了隐形香粉的味道! 之前她就觉得诧异,可因为突如其来的事端而分散了她的心,没能深入思考。 此刻气味的提醒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假如楚皓明跟白月姊姊见过面,那他的衣袍上沾到了些许隐形香粉并不奇怪,但……这香味明显是从他的头发里散逸出来的。 怎么会是从头发里? 不不不!这不可能,一定是她在胡思乱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情,她都不敢再继续猜测下去了。 「你怎么了?」楚皓明发现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关切地道。 「我忽然有些不舒服,暂且不去库房了。」这一刻她只想逃,因为胡思乱想让她无法再面对他,跟他好好说话。 「不舒服?」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抬起手,要去触摸她的额头,看她是否又发烧了。 但猛然想起他应该对她冷漠,动作戛然收回。 第七章 木兰回到房间后不久,楚皓明也回来了。 装扮回白月的他,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笑道:「你到哪里去了?药都凉了,我重新热过了。」 「我去了西院。」木兰诚实回答,说话之间仔细观察对方的神色。 「我就知道你又偷偷去看遂王了,怎么样,见到他了吗?」 「见着了,还说了几句话。」 「那很好啊,」楚皓明镇定道,「很晚了,你喝了药早些睡吧。」 他转过身去,用汤匙想把药搅得凉些,不至于烫嘴,忽然一双纤纤小手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小瑾,你干什么?」楚皓明不由得一惊。 「姊姊,我觉得有点冷。」她的脸贴着他的背,听见他的心跳顿时加快,一股热力烫灼着她的双颊,使得她的身子轻轻颤着。 这样做的确有些疯狂,但这是现在她能想到的惟一证明的方法。 「冷?」他感到她的确抖得厉害,关切的转头看她,「那就快到床上躺着,喝了热热的汤药,盖紧被子,身子就会暖和了。」 「可是……」她把头深深埋入他转过来的胸瞠,「我真的好冷,就算是钻进被子里也还是冷。」 「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个暖被的脚炉来……」 「不,不要去,」她抱紧他,不让他离开,「这么晚了,为了暖脚炉去打扰别人不太好。」 「那怎么办呢?」他握着她冰冷的手儿,心里着实担心。 「姊姊今晚跟我一起睡吧。」她微笑,说出酝酿已久的话语。 「什么?」他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两个一起睡,自然会暖和。」 「不行!」他本能地拒绝,万分尴尬。 「为什么?姊姊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吧?咱们住在同一间屋子里,虽然睡在两张床上,可是有什么没见过的?」木兰笑盈盈地道:「姊姊又不是男子!」 「我哪有不好意思!」楚皓明生平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只是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罢了。」 「姊姊早已嫁为妻,难道从来不跟丈夫睡在一起?」 「我……」该死,该怎么回答? 答应她吗?可毕竟他只是伪装的女子,如果不答应,不就露馅了吗? 素来机敏的他,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对策。 「我好悃了——」木兰打了一个呵欠,直接走到床前。衣衫一褪,她钻进被窝,向楚皓明伸出一只手。「姊姊快来!」 他僵在原地好半晌,明知再拒绝她便要起疑了,迫不得已,轻轻地坐到床沿,侧卧到她的身边。 「咦,姊姊睡觉不脱衣服的吗?」木兰轻笑。 「呃?」他无奈地褪去一层外衣,「穿多一点暖和。」 「姊姊错了,睡在被子里要穿少一点才会暖和。」她大胆地动手拔他的衣衫,「最好一丝不挂!」 「啊!」他吓得不轻,连忙推开她作乱的小手,「不行,我不习惯!」 她偷笑,从他的慌乱中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姊姊,我想求你一件事。」她忽然说。 「什么事?」这丫头又有什么古怪念头要折磨他了? 「我……」她含羞地说:「我想到了一个追求遂王的法子。」 「哦?什么法子?」他心中一紧。 「我仔细想过了,要让遂王喜欢我,光是纠缠他、做些让他感动的事情是不够的,我应该让他意识到我是一个女人。」 「呃?」他不解其意,「你本来就是女人啊。」 「姊姊不明白吗?」她眨着大眼睛,「在遂王眼中,我可能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我要让他知道,那些烟花柳巷里的女子能为他做的事情,我也能做。」 「什么?!」他几乎吓得跳坐起来,「你是说……」 「对,我要勾引他!」她嘻笑着点头。 「小瑾妹妹,我看你对遂王有点误会。」天啊,这丫头想到哪里去了?他是堂堂男子汉,又不是淫魔! 「天下的男人都吃这一套,本性如此,我才没有误会!」她自信地反驳。 「总之我知道遂王不接受你,跟这个绝对没有关系。」天地良心,他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 「无论如何,我都得试试,」木兰很坚持,「所以,姊姊你要帮我。」 「我怎么帮你?」他更是愕然,「帮你在他酒里下药?」 「我才不要他神智不清的呢!」她抿嘴又是一笑,「姊姊已经成过亲了,对不对?」 「呃,对啊。」 「所以对于男女一事,你一定很清楚喽?」 「应该比你这个黄毛丫头清楚!」他趁机劝说:「你看,我家男人与我也有肌肤之亲,可他照样毒打我,从不珍爱我,所以一个男子喜不喜欢你,跟那种事情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暂且不论,我只要姊姊教我……」她挨过身去,伏在他的胸膛上,「教我如何对付男人。」 「你说什么?!」他大惊。 「比如人家说的亲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都不懂。」她的红唇冷不防轻触他的下巴,「就是像这样吗?」 「小瑾妹妹,你在干什么?!」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想落荒而逃。 「我在求教啊——求姊姊你教我一些男女之事。」红唇再次凑上去,不过这次的目标不再是下巴,而是他的嘴。 她贪玩好奇的时候,曾看过一些春宫图,大致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状况,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他的唇好软好暖,彷佛有一种磁性,让她一吸附上去,就不想移开。 闭上双眼,她轻轻地吮着他,感到整个人陷入了云端,难以自拔。 而他同样在挣扎了一番之后,失去了推开她的动力,双臂轻轻地揽住她的腰,似乎想要跟她一起从云端摔下去,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不……小瑾……不要这样!」过了半晌,当激吻让两人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他才清醒过来,一把将她推开。 这一次,他没再找借口,只一言不发地深深看她一眼后,转身离开这个再待下去可能会令他疯狂的空间。 她没有唤住他,只是含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已经有数。 方才她触摸到了他坚实平坦的胸膛,小手攀上他肩膀的时候,顺便绕过他的颈间,发现在喉中央有一颗珠算子。 她可以十分确定,白月不是女人,而是一名男子,是她心心念念的楚皓明。 「你为什么要扮成女子接近我呢?」她不禁轻叹。 这个问题或许她一时之间找不到答应,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 原来,他没有对她不闻不问,在她生病的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守在她的床边,衣带不解,亲自照顾她。 他跟她之间的距离原来是这么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午后时分,窗外下起小雨,天色越来越暗,破庙里寒冷逼人。 这时,一阵冷风无声无息飘了进来,栖落在木兰身后。 「大师姊!」她一怔,回眸唤道。 「东西已经到手了?」来人正是辰山老人的大徒弟,雅眠。 「没有。」木兰窘迫地低下头。 「还没有找到那些贡品的所在?」冷若冰霜的雅眠有些急了,「明日便是太后的生日,今晚再找不到,就没有机会了!」 「不,已经找到了,可我不打算拿。」木兰坦白。 「为什么?」雅眠一惊。 「因为……」为了楚皓明背叛大师姊,这种事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是不是顾忌你二师姊?」雅眠会错了意,厉声喝问。 二师姊?木兰一愣,不解其意。 她的两个师姊都是辰山老人收养的孤儿,大师姊名叫雅眠,喜欢白色;二师姊名叫沁玉,喜欢红色。自一年前师父去世后,她们两人为了争夺掌门之位,斗得不可开交。问题是,她们门派只剩下她们师姊妹三人,掌门之位有什么好争的? 大约在三个月前,大师姊来找她偷四季蔬果。 她一来贪玩,二来想讨大师姊的欢心,便一口答应了。 如今,东西没偷成,她的「心」倒是弄丢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我跟你二师姊打赌的事?」雅眠再问。 「打赌?」木兰诧异,「你跟二帅姊打了什么赌?」 「三个月前,我们约定好,谁能偷到这世上最值钱的东西,谁就是掌门人。」 「啊!」她一惊,「怪不得你要我潜入承安侯府,偷那四件贡品!」 「其实,我要那四件东西并非单纯只是为了跟你二帅姊作对,我还有别的目的。」雅眠似忆起伤心往事,表情变得更为阴沉。 「什么目的?」木兰好奇。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亲自动手,而要派你潜入承安侯府?」 「为什么?」对啊,凭大师姊的本事,东西恐怕早就到手了。 「因为闻人龙认识我。」 「嘎?他认识你?」大师姊什么时候结交了这等达宫显贵。 「小瑾,你真的想不起他是谁了吗?你不觉得他的名字很熟悉吗?」为了掩人耳目,师姊们都叫她的小名。 熟悉?闻人……闻人…… 猛地瞪大双眸,木兰叫道:「难道他就是你失踪的未婚夫?!」 「哼,他如今娶了郡主,—步登天了。」雅眠讽笑。 「你要偷那四件贡品,就是为了……」 「对,为了让他失去太后的信任,受到朝廷的惩罚!」她狠狠地道,苦涩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忽然,空中传来男子的声音,「雅眠,原来你如此恨我。」 闻人龙?! 木兰大吃一惊。他何时跟踪来的? 锦靴迈入破庙,果然,来者正是闻人龙。 「你居然敢跟踪我小师妹!」雅眠一双眼睛几乎冒出火,厉喝道。 「我没有跟踪她,我跟踪的是你。」闻人龙苦笑,轻轻说。 「我?」雅眠骇然。 「我打探到你已经进京了,就住在丰泉客栈之中。」 「你如此费心打探我的消息,难道是怕我妨碍你做郡马的千秋好梦,想除掉我吗?」雅眠不屑轻哼。 「我会那样做吗?」闻人龙慨然摇头,「就连你的小师妹,我也一直是以礼相待。」 什么?!他原来早已经知道她与大师姊的关系了?怪不得他要设局捉拿她,却又处处待她不薄。 累积在木兰胸中的谜团,此刻总算化解开来。 「雅眠,你派小瑾到我府中做贼,其实也是想试探我吧?」闻人龙又道。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似乎戳中她的要害,却又不愿意承认。 「我从前见过小瑾一面,而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所以你故意派小瑾来我府中,就是为了想知道,我会怎么对待小瑾。若明知她在做贼,仍对她礼遇有加,便表示——我对你的余情未了。」他一字一句,道出玄机所在。 真的吗?木兰看向大师姊。大师姊真的存有这样的心思? 然而,她听不到雅眠的问答,只见雅眠一时间泪水如泉涌,展开轻功,风一般夺门而去。 「你不去追?」木兰斜睨闻人龙。 他默默摇头,眉心涌出一抹神伤,良久才说:「没用的,她现在恨我至极,做什么也没有用。」 木兰没有再多语,转身离开破庙。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轻轻拨着琴弦,一颗心却飘浮在半空中。 明天就是太后的生日了,如果他要动手窃宝,应该就在今晚。 本来那四件宝贝也是她的猎物,可是为了他,她宁可放手。 虽然有点对不起大师姊,可她知道,这四件东西对大师姊来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虚荣,但对于他——直觉告诉她,那对他很重要。 否则他堂堂王爷就不会下海做贼了。 「咦,女儿,今天怎么有空回家来?」乔丞相听到琴声,迈入花厅,发现好久不见的宝贝千金,大为惊喜。 「爹爹,你又出去喝酒了?」木兰一看见父亲那张通红兴奋的脸,就知道他做了什么。 「呵呵,跟几位同僚难得聚聚,多喝了几杯,别告诉你娘!」乔丞相叮嘱。 「我以后会常常在家,爹爹你休想再出去花天酒地。」木兰瞪了父亲一眼。 「常常在家?耶,这可稀奇了!」乔丞相笑道,「到底在外面碰到了什么麻烦,让咱们大小姐变乖了?」 「没碰到什么麻烦,就是觉得侍在家里比较好。」 她从前一直不明白楚皓明为何要住到承安侯府,现在她终于懂了,他是来偷窃的。 今晚之后,东西到手,他就会离开了。 他们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相处了——他,假扮仆妇;她,假扮丫头。同一屋檐下,相互试探,朝夕相处。 那其实是一段很有乐趣的日子,可惜,今夜就要结束了。 如果想再接近他,得换一种方式才行。 她默默打算下一步计画。 「爹爹,这些年女儿在外奔波,没时间陪你跟娘,现在女儿回来了,决定长住京城,不再让你们牵挂了。」木兰思忖着开口。 「哦?这么孝顺?」乔丞相狐疑地盯着她。 「亲戚朋友那边,女儿以后也会常去走动,免得外人说我高傲冷漠。」 「亲戚朋友?」他半眯着眼,打量女儿,「指谁?」 「比如跟咱们关系亲密的那些达宫显贵,还有宫里的人……」 「哈哈哈……」乔丞相不由得大笑,「原来如此,你对遂王仍旧没有死心,对吗?」这才是重点。 「明日是太后的生日,女儿想进宫拜见太后。」 「见太后?怕是想见太后身边的人吧?」 「爹爹明白就好,何必说破?」木兰羞红了脸。 「我说呢,你怎么会忽然答应退婚?你从小就中意遂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原来,你这鬼灵精另有打算。」 「女儿与他毕竟分离了七年之久,若是真要嫁给他,首先还得了解他的心思才行。」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至少她可以肯定——他仍有爱上她的可能。 乔丞相忽然敛起笑容,长叹一口气,郑重道:「女儿,你放心。」 「放心?」爹爹怎么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奇怪的话? 「你喜欢的东西,无论如何,爹爹都会给你的。」乔丞相意味深长地回答。 什么?爹爹的意思是,他会实现她嫁给皓明的心愿吗? 一向温和笑着,看似胆小怕事、远离是非的爹爹,会当上丞相,只因为太后看中了他的胆小。 原来,这一切只是伪装,世上所有的人都被爹爹骗了。 木兰不由得莞尔。 她的血液里,果然流着与爹爹相同的因子,都是喜欢扮猪吃老虎的人。 「爹爹,你是否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话?」 「如果有一种武功能像弹琴那样优雅,能在美妙的一瞬间杀人于无形,那就好了——你是否听过周围有谁说过类似的话?」 爹爹交游广阔,如果知道这句话的出处,便可以知道楚皓明那个所谓的心上人到底是谁了。 「像弹琴—样优雅的武功?」乔丞相思索片刻,再次大笑,「没错,这话我曾经听过。」 「是谁说的?」难道她真有一个情敌? 「女儿,那人就是你自己啊。」乔丞相笑道。 「我自己?!」青天霹雳,她不禁大骇。 「对啊,你小时候说过类似的话,怎么,你忘了?」 「我说的……」木兰整个人都呆了,「我几时说过?」 「有一次遂王与他皇兄,也就是当今皇上,在御花园里练剑,你在一旁观看,取笑说遂王用剑的姿势难看。你当时就说,如果世上有一种武功,像弹琴一样优雅就好了。遂王当时还很不服气,跟你吵了一架。呵呵,那时候你年纪小,所以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我说的?我说的?真是我说的……」她喃喃地叨念着这句话,脑中因为太过兴奋而一片迷茫。 如果这话真的出自她之口,那么他爱慕的人,就是她自己? 天啊,寻寻觅觅,原来情敌竟是自己。 万万没有想到,儿时的一句玩笑话,居然被他当真,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他对自己用情之深。 既然他爱她,那他为什么执意要退婚?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今夜,他要去冒险,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而她却只能在百米之外,默默祈祷他能平安。 第八章 东西果然在这里! 楚皓明从水果筐中拿起那串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紫晶葡萄,微微一笑。 没有人会想到,这样贵重的东西会「随便」放在装蔬果的库房之中,天下除了闻人龙之外,恐怕再无人敢使这一险招。 不过,还是被他识破了。 这一切其实还得感谢那个鬼丫头,要不是她的提醒,他或许不会在最后关头恍然大悟。 如今总算功德圆满。他将装有四件宝贝的水果筐从墙上取下来,打算离开,忽然止步。 一片光亮从库房外映射进来。 铛的一声巨响,库房的门被打开了,无数侍卫鱼贯而入,将他团团围住。 侍卫的手中拿着熊熊火把,他用手挡住强光,好半晌,才适应这四周的明亮。 他看见闻人龙缓缓走了进来,对他微笑。 「王爷大半夜的不好好休息,怎么跑到下人干活的地方来了?」只听,闻人龙道。 楚皓明顿时明白了。 原来,自己并没有聪明地偷到宝贝,而是中了别人的陷阱。 「这是你布的局?你早料到了我会来?」沉默半晌,他问。 闻人龙轻轻摇头,「其实,下官把东西藏在这样的地方,就是希望王爷不要找到,可惜,王爷实在太聪明,真是可惜。」 楚皓明一怔,—时间不能理解这话语中的含意。 「下官—向敬重王爷,希望王爷不要惹上麻烦。」闻人龙接着说:「可事到如今,下官只能禀公办理,再也不能替王爷遮掩了。」 淡淡一笑,楚皓明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抬起手道:「那就把我送到刑部去吧,就说抓到了一个偷贡品的贼。」 「下官的确要把王爷带走,但不是刑部。」 「不是刑部?」他微愕,「那是哪里?」 「一会儿王爷就会知道了。」 的确,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了。 缚上铁链的他,被送入一顶软轿之中,行经一段路程,在一片漆黑之中,他忽然听到打更的声音。 一听到这声音,他便知道到了何处。 没错,此时此刻,他被送入了宫里。 那与众不同的打更声,是宫里特有的。从小,他就听着它入眠。 「侯爷来了。」 轿外响起一名宫女的声音,「太后已经睡下了。」 「烦请通报一声,就说偷贡品的贼人已经捉到了。」闻人龙答。 原来他是带他来见那妖妇! 呵,虽然不是刑部,可楚皓明知道,这里是比刑部更可怕的地方。 「王爷请下轿吧,」闻人龙掀开帘子,「委屈您了。」 楚皓明毫无畏惧的拖着铁链,步履艰难地迈进太后的寝宫。 太后从内室匆匆步出,一见楚皓明被锁上铁链的模样,不由得勃然大怒,瞪视闻人龙,喝道:「是谁叫你这样做的?胆敢对遂王如此无礼!」 「太后息怒,」闻人龙躬身道,「因为王爷武功高强,下官才不得不如此行事。」 「快把铁链解开!」太后说话之间,急着上前想替楚皓明扯掉身上的重束。 这一举动,令楚皓明迷惑。 他偷了她的贡品,按说她应该大为生气才对,为何要对他这样好? 这又是什么阴谋诡计?他实在看不透。 「皓儿,你还好吧?疼吗?」侍卫为他解去铁链,太后揉着他的手腕,关切地问。 「事到如今,就不必再虚情假意了吧?」楚皓明冷笑讽道。 太后神色一凝,眼中竟流露出哀伤,「你……你以为我在虚情假意?」 「我想不出还有别的解释。」他淡淡地看着她,「对一个偷贡品的贼,何必这样好?」 「你以为我会在乎那区区四件贡品?」太后凄然大笑,「我为后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算天底下所有的宝贝都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放在眼里!皓儿,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我最在乎的是什么?」 「太后的心思高深莫测,」他讽刺道,「儿臣向来不明白。」 「好,」她点头,「你不明白,今天我就统统告诉你!我曾经发誓,如果透露这个秘密,就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但今天就算是死,我也要告诉你!因为你用这样的态度对我,让我比死更难受!」 秘密?什么秘密?这妖妇又要玩什么花招? 「太后想说故事,就请慢慢说,儿臣仔细听便是。」他迳自坐下,毫不客气倒了一杯桌上的茶,悠悠饮了起来。 「这个故事跟两个女子有关。」太后叹了一口气,往日威严的语调忽然变得伤感,锐利的双眸也忽然幽黯了。 她凝望窗外,似在回忆。 「从前,有两个女子,几乎同时被选进宫当了秀女,可借,却不同命,一个因为家势背景强大,当上了皇后;另一个因为没有靠山,任凭她长得多美,只能沦为贱嫔。」 「宫里规矩很严,不是每个嫔妃都能见到皇上的。做了皇后的女子,自然可以天天跟皇上见面,可是沦为贱嫔的女子,惟有日夜等待,奢望有朝—日能被皇上宠幸。」 楚皓明心念一动,忽然泛起些许同情。 是啊,宫中人情冷暖,他见多了。目睹过多少如花美眷,虚度大好年华,有的甚至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便黑发染霜,可怜至极。 「沦为贱嫔的女子,不甘心就这样度过下半辈子,于是,她主动找到贵为皇后的女子,希望皇后能帮助她见到皇上。她知道,皇后因为生产之后姿色大减,受到了皇上的冷落,而宫里新封的几个妃子,让她倍感威胁,她很需要一个心腹之人帮她拴住皇上。她果然答应了贱嫔的要求,因为,她看中了贱嫔的美貌。 「贱嫔在皇后的帮助下,终于见到了皇上。皇上果然一眼就喜欢她,见面的当晚便宠幸了她,第二日,便告诉皇后要封她为妃。皇后不禁后悔了,她意识到贱嫔有可能成为她真正的敌人。 「于是,她以贱嫔的出身太低为由,反对皇上纳她为妃,并且暗中指使太监作祟,让皇上再也见不到贱嫔的面。她知道,皇上是一个很花心的男人,一个女子就算再美,如果三天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很快就会把对方遗忘。」 手中的茶杯不由得一紧,楚皓明意识到这个故事不仅悲伤,而且残酷。 「这个时候,贱嫔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感到自己的处境岌岌可危,如果皇后动些手脚,她腹中的胎儿将会不保。于是她想出了一个保护自己和孩子的办法,虽然这个办法会让她一辈子都悲痛万分。」 「什么办法?」一直默默听着的楚皓明忍不住冲口而出,—颗心忽然提到喉咙,因为他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太后转过身,一双蕴满泪水的眼睛凝视着他,缓缓道:「她打算把腹中的孩子送给皇后,假装是皇后亲生,而且发誓永不透露这个秘密,否则就遭天打雷劈!」 砰的一声,茶杯落地,碎成无数片,楚皓明愕然地站起来,久久无法动弹。 「分娩那晚,她眼睁睁地看着刚生下来的孩子被抱走,听见窗外在施放烟火,人人都心喜地传诵着皇后又为本朝诞下了一位麟儿,可没有人知道,她才是孩子真正的母亲。她发誓一定要爬到皇朝的最高处,这样,才不枉她做出的牺牲。 「皇后得到了孩子,终于相信贱嫔对她忠心耿耿,因为宫里再不会有第二个女子会舍得把皇子亲手送人,这份礼物,强过了世间所有的阿谀奉承。 「从此以后,皇后就很放心地让贱嫔亲近皇上,直到贱嫔被封为宸妃的那一天,在她面前露出扬眉吐气的神色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上当受骗了!要知道宸妃不是一般的封号,它高于德淑贤惠四妃,甚至凌驾于贵妃,仿佛天上最耀眼的星辰,惟有皇帝最最钟爱的女子,才能得到这个封号。」 凄厉的笑声猛然响起,似在自嘲,又似在撕裂丑陋不堪的往事。 「很多年后,当年的贱妃成为了至高无上的太后,她得到了天下,可是有一样东西,她永远也要不回来了……那就是她的儿子。」 泪水滑过脸庞,双唇轻颤地对楚皓明道:「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对你虚情假意。现在你该知道,这不是虚情也不是假意,你从小到大,我一直在暗中关心你,因为,你是我朝思暮想的麟儿啊! 不!这不是真的,这一切只是一个恶梦!楚皓明缓缓后退,难以置信地摇头。 他最恨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他的母亲? 从有记忆开始,就确定的一切,怎么可能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故事里完全改变?他不相信,他真的不愿意相信! 脑中一片混乱,感觉灵魂抽离了他的身体,整个人仿佛随时会倒下一般。 「你问我为什么要夺走你送给元皇后的玉蝴蝶,因为,那是你送给娘亲的礼物,而我才是你的娘亲!」 一层层剥开真相,一字一句刺中他的心脏,他感到自己已经退到无路可退的境地,太后却依旧步步逼近。 「你以为娘亲在乎那几件贡品,才叫承安侯设计捉你?你错了,娘亲只是不能忍受你帮着元皇后的儿子招兵买马,把亲生母亲当作敌人!」 此时此刻他完全明白了,为什么承安侯当初会请他进府当保镖,原来,就是为了擒住他。 一切都是圈套,自作聪明的他,却傻傻地往里钻。 楚皓明闭上双眼,痛苦的表情淹没了他,良久,他低低地问:「当年我端给元皇后的那豌燕窝里,是否动了手脚?」 「对,我下了毒。」满脸恨意的太后坦然承认,「她抢走了我的儿子,就应该受到惩罚!」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楚皓明觉得,自己二十多年的生命,如同一粒多余的尘埃。 或许他本就不该出生,除了成为一个女子无足轻重的礼物,除了让另一个女子终生悲痛之外,他再无别的用处。 他忽然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情,某些儿时的迷惑,现在终于解开了。 难怪,他总感到元皇后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并非对他不好,就是跟大哥相比有些疏离。 好几次他看到元皇后在与大哥说笑,每当他靠近时,元皇后却忽然收起了笑颜。 现在他终于知道,那样的笑容原来是母亲对儿子独有的,不是他这个外人可以享用的。 可是他一直把元皇后和大哥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为了他们,可以牺牲一切,甚至是他的爱情…… 然而他弄错了,他们与他毫无关系,他的敌人,才是他的至亲。 真是荒唐,实在可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精心策画、辛苦追求的一切,如今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天空灰蒙蒙的,下着小雨,他仰躺在泥泞的路边,手中的酒直灌入喉。 路人不禁回首望着奇怪的他,不懂为何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会有一名男子睡在路边。 他不想去理会这些行人的目光,此刻他只想喝醉,醉到不省人事,就可以忘记所有的矛盾与痛苦…… 「你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忽然,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 是仙子在跟他说话吗?那声音那样悦耳,轻盈地飘入他的耳中,仿佛山泉沁润他的心。 他睁开眼睛,在不省人事之前,努力看了一眼。 他看到一张美丽的脸,正担忧地望着自己。 这张脸,他曾经见过…… 楚皓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客栈的床上,有人正用热毛巾温敷他的额头,助他消散酒意。 「你醒了?」那悦耳的声音仍在。 「是你!」他终于恢复神智,看清对方。 没错,就是那个这两日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让他想拚命忘记的疯丫头,她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是太后生日,你做儿臣的,不在宫里道贺,怎么跑到路边喝酒?」木兰笑嘻嘻地问。 今天她本想恢复丞相千金的身分,盛装打扮,进宫去吓他一大跳,谁知爹爹忽然带来意外消息——遂王失踪了。 据说,宫里的人都在找他,太后尤其着急。 她觉得昨夜去行窃的他,一定遇到了什么事,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事。 换上轻便衣服,她在京城里四处打探,去了他可能去的所有地方,终于,在泥泞的街边让她发现意外惊喜。 她一直坚信,他俩是有缘分的。否则,全世间的人都找不到他,为何偏偏让她遇见他? 将他抬进就近的客栈,租了房间让他躺下,她庆幸自已有这样一个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你怎么不在承安侯府待着?」楚皓明支起沉重的身子,低低问道。 「宝贝都让你偷走了,我还待在那儿做什么?」木兰敷衍地回答。 「你真是去承安侯府偷东西的?我还以为你跟闻人龙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他回忆起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昨天他还是楚皓明,一心一意为皇兄夺回大权的忠心弟弟,可今天他却不知自己是谁,又该帮谁。 「你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木兰察觉到他眉间哀伤的神色。 「我只是忽然感到很茫然。」对,茫然,本来很有目标的他,现在变得不知所措。 「为什么?」她好奇地眨着眼。 「因为我曾经忠心相助的人,现在变成了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人;而我最最憎恨的人,却忽然变成了我的亲人。」他呢喃,「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觉得二十年来,突然变成一场梦境。」 好奇怪,这番话,倔强的他是绝不会对外人提起的,可是此时此刻,竟对她全盘托出。 也许是心里太苦,也许是四周太安静了,也许是因为喝了太多酒,也许是她凝望着他的大眼让他无法抵抗…… 大眼睛眨了眨,听得似懂非懂。 沉默半晌,只听她道:「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但你说的矛盾心情我很能明白,因为我曾经也遇到这样两难的事情。」 「你遇到过?」他一怔,「你怎么会遇到?」 「我有两个师姊,一个喜欢红色,一个喜欢白色,她们天天吵架,争论不休,有时候甚至大打出手。她们都是我的师姊,我不能偏袒一方,背叛另一方。你说,这是不是跟你说的情况类似?」 「是有一点儿类似。」楚皓明点点头。 「我从前一直很苦恼,当她们相争的时候,不知道该帮谁。可是有一天,我忽然想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她莞尔。 「什么办法?」 「帮理不帮亲!」她字字珠玑地道出。 「帮理不帮亲?」楚皓明怔住,霎时陷入沉思。 「对啊,当两边都是你至亲至爱的人,你必须选择帮助其中一方的时候,就选择帮助有道理的一方。」她耸耸肩,「就这么简单。」 对啊,就是这么简单,为什么他没有想到? 这个疯丫头,是上天派给他的礼物吗?千头万绪理不清的苦恼,就因为她的一句话,让他的心情豁然开朗。 楚皓明不由得笑了。 笑的同时,却又有一种落泪的冲动。 第九章 一杯清茶倒入杯中,木兰轻尝了一口。 茶的味道不差,却只是普通的茶而巳,连丞相府里喝的都比这个名贵。 她不敢相信,堂堂慕帝楚默然,如今竟住在这样朴素的宫里,喝着这样普通的茶。 「木兰妹妹喝不惯吧?」楚默然微笑,「难得你来,可惜我宫里只有这个。」 「皇上别这样说,折煞木兰了。」她连忙起身,盈盈一拜。 「说起来,咱们也有七年没见了吧?」楚默然对着她通身打量,「真是长成大美人了,那时候还是一个爱哭的小娃娃。」 「皇上恕罪,只因木兰脸皮薄,所以一直没敢进宫。」 「呵呵,你跟皓明那一架吵得惊天动地,怪不得你会不好意思。」楚默然回忆当年的往事,打趣地道。 木兰不由得微微脸红,仿佛又看到那个任性的少女,在那个雷雨忽骤的日子,赌气地在御花园里,对着一个同样怒气冲天的男孩子大嚷,「我就是要嫁给你!」 因为这句话,让她成了宫里的笑话,人人都说她太不矜持,丢了乔丞相的脸。 从那一天开始,她就再没进过宫。 七年后的今天,她鼓起勇气,回到这个曾经让她难堪的地方。 她不得不来,因为她要来替自己的心上人传话。 「我倒是奇怪,木兰妹妹为何忽然有空来看我这个孤家寡人?」未等她开口,楚默然倒先问了。 他没有称自己为朕,这似乎是他的习惯。自从登基之后,他就没有做过一天实权在握的皇帝,所以他从不用朕来称自己。 很平易近人,却又令人感到悲哀。 「皇上可否知道,我与皓明哥哥已经退了婚?」木兰道。 「天下还有谁不知道这件事吗?」楚默然莞尔,「难道妹妹此次前来,是让我帮忙再撮合你跟皓明?」 「不必了。」她摇头。 「怎么,你不再喜欢他了?」他倒有些替弟弟紧张,「其实他那样对你,是有苦衷的……」 木兰回答,「我知道,」他为了皇上和太后的事心烦。「就因为太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打算换一种方式留在他的身边。」 「怎么?」楚默然诧异,「你们最近见过?」 「就是因为见过,所以才决定跟他退婚的。因为,我没有必要再利用一纸婚约来跟他保持联系。」 「这么说来,你已经有更好的方式来跟他联系了?」楚默然恢复笑颜,「那样很好啊。」 「只是……」她斟酌着开口,「如今他却不方便跟皇上联系了。」 「为何?」楚默然一怔。 「关于皓明的身世,皇上当真不知吗?」她试探地问。 「你从哪里听说的?」他脸色一沉,和蔼神情瞬间变成冷厉。 「从皓明那里。」 「他知道了?!」他愕然,「他怎么知道的?」 「听说是太后告诉他的。」 「太后?」楚默然沉默半晌,「她终于还是说了。」 「太后想认回自己的儿子,也是人之常情,特别是她发现皓明替皇上卖命的时候。」 「的确怪不得她。」他涩涩—笑。 「只是皓明可能从此不大方便来与皇上见面了。」木兰仔细观察楚默然的表情。 「太后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自然不能再与太后作对。」 「皇上误会了。」 「怎么?」楚默然不解。 木兰淡淡笑道:「皓明对我说,皇上跟太后都是他至亲至爱的人,无论帮助哪一方,都让他为难。可是,当他必须选择一方的时候,他会选皇上这一边。」 「选我这一边?」他难以置信,「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皇上比太后更能治理天下。」 楚默然凝眉。 「自太后独揽大权以后,亲小人,远贤臣,沉迷享乐,挥霍无度,置内忧之不理,视外患于不顾,近无安抚民意之心,远无治国平疆之策。皓明从前与她作对,并非单纯为了一己之私,更因为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不能因为现在知道她是自己的母亲,就改变立场。」 他望着面前的清茶,良久没有出声。 「皇上在怀疑皓明的诚意?」她追问。 「不,」他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我的弟弟有这样值得敬佩的心胸。」 「的确。」木兰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自豪——她果然没有爱错人。 「是皓明叫你来的?」楚默然问。 「是。」算是吧,呵呵!「如今太后把皓明的身世说透之后,自然不希望他再到这宫里来探望皇上,可皓明有许多事情要对皇上说,所以,他希望能找个机会跟皇上见面,最好是在宫外,可以避人耳目。」 「正好,我过几日要到城外的铁槛寺烧香,你转告皓明,就说我在那里等他。」 「如此甚好。」她笑盈盈地欠身,「大功告成,小妹也该告退了。」 「辛苦妹妹了,难得你对皓明一片痴情,」楚默然关切地道:「只是,你爹那边,你该怎样面对?」 「皇上放心好了,我有办法。」她神秘地回话。 楚默然点点头,没再追问。他向来如此,从不追问任何事,从不逼迫任何人,总是一副很放心的模样,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愿意替他卖命吧。 走出紫阳宫,木兰看着御花园里平和恬静的一切,知道不久之后,这里将不再平静。 忽然一只手搭到她的肩上,吓了她一跳。 「你这个鬼丫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那只手的主人说。 那声音更让她愕然。 「二师姊?」木兰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看见久违的亮丽容颜,正对自己甜甜地笑。 没错,这一袭红衫,正是她那失踪多日的二师姊沁玉的最爱。 可是二师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沁玉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跟自己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才开口说话。 「你这丫头,难道也是来偷东西的?」她问。 「二师姊,你是来皇宫偷东西的?!」木兰不由得大骇。 「对啊,」沁玉得意扬扬,「我可不能败给雅眠那老太婆!」 老太婆?如花似玉的大师姊到了二师姊嘴里,却得到如此可怕的称谓!不过算了,反正大师姊也常常叫美丽的二师姊巫婆。 「喂,三丫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沁玉眼一瞪,故作凶神恶煞。 「呃……我是替人来传口信的。」她吐吐舌头,「最近我在遂王府里找了份差事,当了个……管事的大丫头。」 「遂王府?难怪穿得这么漂亮。」沁玉上上下下打量她,「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她从不知道她的小师妹是丞相的千金。 「可二师姊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里可是皇宫啊!」真来偷东西,胆子也太大了吧? 「嘘——」沁玉凑近她的耳朵,「悄悄告诉你,我是来偷玉玺的!」 「什么?!」木兰差点大叫起来。 「唉,说来话长,我跟雅眠那老太婆打了个赌。」 「我听说了,谁能偷到天下最值钱的东西,谁就当掌门。」 「对啊,所以我偷偷溜进皇宫里来。」 「可是你们打的赌跟玉玺有什么关系?」木兰傻愣愣的问。 「玉玺就是天底下最值钱的东西啊!」沁玉笑咪咪地回答,「难道只有金银珠宝值钱不成?」 「天啊!」她吓得魂不附体,「你也太有想象力了!」 「是吧,」沁玉洋洋得意,「我可不像雅眠那只猪!她一定是去偷什么贡品之类的吧?」 「二师姊你怎么知道?」不愧是巫婆! 「哼,就凭她那颗猪脑,也只能想到贡品!」她嗤之以鼻。 「难道你到手了?」木兰瞪大眼睛问。 「暂时还没有,玉玺哪那么容易偷?我还不知道放在哪儿呢。」沁玉耸耸肩,「不过总有一天我能打探出来的,反正就是在御书房之类的地方。」 「二师姊你现在住在宫里?」用什么身分? 「对啊,我现在是紫阳宫的宫女。」沁玉满脸自豪。 「二师姊,你可要小心啊,别被识破了身分。」 「放心好了,周围的人都信任我!」看了看树影,「哎呀,不能再跟你聊了,日影西斜,我得去喂孔雀了!你有空要多进宫跟我玩,反正你有遂王府大丫头的身分,很方便的。」拍拍她的肩,沁玉连句道别的话也没有,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木兰错愕地看着那远去的玲珑背影。二师姊真的没问题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楚皓明坐立不安,这半天都在客栈的房中徘徊。 忽然,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不由得将房门一拉,人如箭一般来到廊上,对着回来的人大吼,「你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 木兰怔在原地,连忙将他推入房中,小心关上门。 「我去办事了。」她微笑地小声回答。 「你这丫头能有什么正经事?」楚皓明心急如焚,「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吗?」 「你找我干么?」她调皮地眨眨眼睛。 「我想到一个去见皇兄的方法,打算跟你商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计画拟好却无人倾诉而烦躁,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总之,一个下午看不到她的人影,他就忐忑难安。 「说吧。」木兰不疾不徐,倒了一杯水解渴,故作心不在焉。 「后天皇兄会去铁槛寺烧香,这是每年的惯例,太后不会阻止他出宫的。我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去见他。只是,我在想见他的时候该如何避人耳目?」楚皓明蹙眉沉思。 「不必想了。」木兰轻松地道。 「什么?」 「我已经帮你跟皇上说好了,他烧完香会借口自己头疼,到寺院后面的厢房歇息,你就从后门溜进去,避开众人耳目去见他。」 「说好了?」楚皓明盯着她,「你几时跟皇兄说好的?」 「刚才啊,我进宫见了皇上。」木兰一脸笑嘻嘻。 「宫闱森严,你怎么进得去?」 「我打昏了一个出宫的宫女,偷了她的腰牌,换了她的衣裳,就混进去了。」她随口瞎编一通。 「你说什么?!」再次一声怒吼扬起。 「好凶哦,」木兰捂起耳朵,「人家帮你办事,你还这样对人家。」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如果你被守宫门的人识破怎么办?就算不被识破,如果皇上怀疑我有异心,你也性命堪忧!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声就擅自行事?你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他气得脸色一片铁青。 他越气,她就越开心,这表示他真的很在乎她。 她漾开笑靥,双颊红润,楚楚动人。 忽然,她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脑袋埋入他的胸膛,久久不愿抬起。 这一举动把他吓了一跳,怔怔地僵在原地。 「皓明……」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郑重的,不再玩笑,「你喜欢上我了,对不对?」 「什么?」他脑中一片嗡嗡作响,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一定是喜欢上我了,否则为什么这样在乎我的安危?」 她感到他的身子变得像铁一样硬邦邦的……良久,他轻轻推开她。 「不要傻了,咱们现在是朋友,我当然关心你的安危。」他低低道。 「可是你那样生气,如果只是普通的关心,不必如此生气吧。」她坚信自己的直觉没错。 避开她的目光,楚皓明远远地走到墙角,推开窗子,望着一无所有的窗外。 他并非为了欣赏美景,而是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 「皓明,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要避开身边所有的女子?难道你真的像『白月』所说,有断袖之癖?」木兰打趣道。 他被逗笑了,但笑中带着涩意。 「那只是我让白月对外放的谎言而已。」终于,他承认了。 「为什么?」她深深地望着他,「我真的不懂。难道你宁可终生孤苦,也不愿意让别人亲近你?」 他该告诉她吗?她真的会明白吗?抑或笑他太傻? 「你是否还记得……」半晌之后,他开口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记得啊!」她险些把儿时的回忆脱口而出,还好及时醒悟过来,「那一天我去你房里偷东西,被你逮到。」 「你还记得自己当时打开了一只锦盒吗?」 「啊,原来被你发现了。」木兰吐吐舌头,「我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 「那锦盒有什么?」 「好像是一个泥人,或者说其实是一团泥巴。」她蹙眉,「对了,那到底是什么?」 「一个泥人。」楚皓明答,「只不过被大雨淋过,模糊了眉目,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这个泥人有什么重要的?」值得那样宝贝地收藏? 「因为……它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女孩子送的。」 「你是说……」她不由得大骇。 不可能!那么久以前的东西,他还留着?她都快认不出来了,他却仍旧当作宝贝?这太不可思议了! 「对,这是乔丞相的千金送给我的。」楚皓明涩笑道。 天啊!她感到头顶像被什么重击了一下似的,昏昏沉沉。 这小子,为什么总是做这种事?她无意中的一句话,她早就忘记的东西,他却珍藏至今,本以为自己爱他很深,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所谓的爱情在他面前,变得那样渺小。 「我其实一直喜欢她,」他终于承认,「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定这世上只有她可以当我的新娘……我们虽然时常斗气斗嘴,可是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那么开心。可惜,她爹是太后的心腹,我却是要和太后作对的人,如果她真的嫁给我,势必会左右为难……我不想看到她难过,只好退婚。」 这一刻,她终于懂了。 为什么他会对自己退避三舍?原来不是嫌弃她,而是为了她好。 「小瑾,我不能喜欢你。虽然我没跟她在一起,但我的的确确打从心里认定今生会娶她为妻……你可能不会明白,我刚跟她退婚,如果立刻就接受别的女人,这让我觉得自己很花心,而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痴情的人,我不能背叛自己的信念,你懂吗?」 虽然面对眼前的小丫头,他的确曾有几分好感,甚至在那个与她肌肤相亲的夜晚,差点把持不住,但最终他忍住了。 他相信自己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因为眼前的女子很像记忆中他喜欢的女子,直爽的性子和甜甜的笑容都好像…… 如果他真的心猿意马,那才是卑鄙的行为,因为,这对小瑾不公平。 「我懂。」木兰眼里忽然泛起泪花,颤声应答。 她想哭,并非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前所未有的感动。 他的告白,让她好嫉妒——嫉妒那个叫做木兰的女子,那个让他一往深情、不惜忍受痛苦的人。 那个女子,是她,又不是她。 或许说,是存活在他脑海中的她。这么多年来,被单相思美化的她。 但无论如何,让一个男子如此为她神魂颠倒,她这辈子已足够了。 「难道你要一辈子孤独终老,不再亲近任何女子?」她哽咽地问。 「也许很久以后,我会抛开过去,」楚皓明抬眸,与她的双眸交会,「但不是现在。」 「我可以等你。」木兰轻轻道。 他一惊,似有暖流阻在喉间,久久不能开口。 是的,她可以等。 哪怕,是用这个小丫头的身分一直等下去,她也心甘情愿。只要,让她可以留在他的身边,不论海角天涯她都愿意跟随。 第十章 一切依照计画行事,楚皓明独自进入佛堂后院的厢房,没被人看见。 楚默然早早摒退了一切闲杂人等,只为了等他。 每一次能见到皇兄,他都是那么开心,可今天却有些尴尬,只在远远的地方站定,没有靠近。 「参见皇上。」 「皓明,咱们兄弟俩怎么变得这么生疏了?」楚默然笑,「来,坐到大哥身边来。」 他垂眉走过去,默默无语。 「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怎么见了我反倒不开口了?」楚默然打趣道。 「臣弟不知皇上是否还信任我。」他终于说出心中的疙瘩。 楚默然莞尔,「你可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你与我并非同母所生的吗?」 「什么时候?」他抬眸。 「母后还在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是……元皇后主动告诉皇上的?」他本想也叫母后,忽然忆起自己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不,是我主动问母后的。因为我察觉到她对你和对我的态度似有不同。」楚默然用轻松的语气缓和此刻紧张的气氛,「你看,我虽然知道了真相,可是这些年来,我何曾有过不把你当兄弟的时候?」 「的确,皇上待皓明如同胞手足。」楚皓明点头。 「那你还怀疑我不相信你吗?如果我不相信你,早就提防你了,因为我知道太后迟早会说出这个秘密的。」 「大哥……」自从皇上登基以后,他第—次这样亲昵地叫对方。以前收起这个称呼,只因为他不想大哥误会自己不尊敬他。毕竟,一个失去了实权的皇帝,很容易会以为别人不尊敬自己。 「你终于肯这样叫我了?」他欣慰地瞧着他,「早让你这样叫了。」 「大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不必说了,你要说的大哥都明白,」楚默然阻止他,「你的心意,大哥也全都明白。」 他要说的,无非是跟太后有关的事情,不让他说,只是不想让他难以启齿。 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声,楚皓明眼眶微微红了。 「不过,大哥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倒是想告诉你。」楚默然忽然道。 「什么事?」 「昨日乔丞相到紫阳宫里拜会我。」 「乔丞相?」他一怔。 「从前他到我宫里来,只是传太后的口谕,可这一次,他说了一些令我十分吃惊的话。」 「什么话?」 「他说……打算投靠我。」 楚皓明霎时愕然。 「呵呵,我当时的表情跟你一样,错愕得很。」楚默然笑道,「可是,之后他说出的原因,让我相信了他的诚意。」 「原因?」 「对,跟你有关的原因。」 「跟我有关?」难道是木兰…… 「对,乔丞相希望把女儿许配给你,为了女儿,所以他决定背叛太后,投靠我。」 楚皓明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其实你与木兰退婚,多半是因为皇兄我的缘故,可现在既然乔丞相愿意投靠我们,那之间的间隙也就消除了,你大可欢欢喜喜地跟木兰成亲,再也没有顾忌了。」 他没有回答。 多少次他曾梦见自己跟木兰不再是敌对的双方,梦见自己可以抱得美人归……此时此刻,美梦成真,他却没有半点兴奋之情,心中反而平添一丝惆怅。 脑中浮现的竟不是木兰的脸,而是另一张更加清晰、真实的面孔——小瑾。 难道他和死去的父皇同样花心,真的移情别恋了? 抑或他对木兰的感情只是年少时的朦胧冲动,只是一场虚幻的错觉? 木兰在他的记忆中,说真的很模糊了,就像被流水冲过的河岸,褪去了昔日的青草,长出全新的碧茵。 「怎么,你不愿意?」楚默然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解地问。 「臣弟……」他感到很茫然,「不知道。」 「呵呵,我看你小子是拒绝人家姑娘拒绝惯了,现在叫你答应娶人家,反倒不知怎么开口。」楚默然断然道:「好,由皇兄做主,下旨令你娶她,这样一来,你就不能再犹豫了。」 「大哥!」他脱口而出,似乎想阻止,却又无法说明阻止的理由。 「怎么,想抗旨?」楚默然开玩笑。 「不。」他微微摇头。 「好,那就算你答应了。明儿个我就去告诉乔丞相。」他拍了拍他的肩,「另外,我打算派你到纪州去。」 「纪州?」猛地反应过来,「为什么去纪州?」 「你要成亲了,自然得有自己的封地。纪州富饶,又远离京城,你大可到那里储备实力,以便将来大哥需要你的时候回来。」话点到即止,相信他能明白。 「臣领旨。」果然,他一听就明白,没有再反驳。 「你去吧,回家好好准备婚事,等成亲之后就去纪州。」 楚皓明点点头,无语地离开厢房。他的背影在楚默然视线里渐渐化成一条线,消失在日光中。 不知为何,楚默然感觉这背影变得很沮丧,完全不像一个兴奋的准新郎。 「二弟是怎么了?」他不由得有些困惑。 「大概是舍不得皇上吧。」一个红衣女子从侧门迈进来,干脆地道。 「你都听见了?」楚默然面对这个偷听者并没有生气,反而微笑。仿佛对她推心置腹,没有任何秘密。 「皇上这会儿身边不是正缺人办事,却把遂王派到纪州去,难道仍旧对他不信任?」红衣女子问。 「不,我相信这个傻弟弟的忠心,但就因为太忠心了,我才不想让他留在我身边。」 「为什么?」 「因为……」楚默然语调一沉,「我实在不希望他与自己的亲生母亲为敌,就算他不把太后当母亲,也改变不了骨肉相连的事实,他替我办事,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还是会很难过的。」 「所以把他派到纪州去,远离宫廷是非?」红衣女子恍然大悟。 「对,希望他这一次能与心爱的人去过逍遥的日子。」楚默然眼中纵然有万分不舍,却只能放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皓儿,你来了!」迟暮的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 「儿臣是来辞行了。」楚皓明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保持距离。 「为娘已经听说了,你大哥要把你派到纪州去。」 「是。」他垂眉道。 「哼,他终究还是不相信你,得知你与为娘相认后,想尽办法要将你赶走,赶得越远越好。」太后讽笑,「纪州是个不错的地方,你就当去散散心,过两个月,为娘就派人把你接回来。」 楚皓明沉默不语。他知道,就算做再多的解释,也无法让眼前的妇人相信他与大哥之间真的亲如手足。 「你几时起程?」太后脸上流露着伤感,「咱们母子好不容易才相认,又要分开了……」 「儿臣与乔丞相的千金完婚后就起程。」 「你终于肯娶她了?」太后心善地点头,「也对,如今你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与乔丞相之间再无间隙,的确可以娶他的女儿了。」 「儿臣起程前……」他咬了咬唇,终于开口,「想向太后要一样东西。」 「东西?」太后眉一挑,霎时间,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孩子,你肯向我要东西?」 「就怕太后不肯给。」 「我不肯?」她笑起来,豪爽允诺,「天底下的东西,只要是娘亲有的,你尽管拿去!」 「儿臣想向太后讨上次的东西。」 「你是指四季蔬果?」太后一怔。 「儿臣知道东西太贵重,但请太后割爱。」 「你想把它们送给你大哥,替他招兵买马?」顿时脸色一沉。 「不!」他轻轻摇头,涩涩地笑道:「儿臣是要……送给一个女子。」 「女子?」太后大惊,「送给乔木兰?!」 「不,」虽然难以启齿,但他不得不承认,「是另一个女子……」 「皓儿你……」微愣之后,她恍然大悟的哈哈笑起来,「原来如此,娘亲还以为你是一个痴情种,没想到,你跟你父皇一样花心。」 花心?他真的花心吗? 现在他已经不想再去计较这些了,临别在即,何必再做虚伪的掩饰?他只想给她一点小小的礼物。 如果知道他要成亲的消息,她会是什么反应?会难过吧? 她年纪还轻,这段伤心事终究会过去,就像滑过大石的流水一般,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创伤。 将来她会遇到另一个与她相配的男子,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彷徨,长相厮守的是一个人,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他知道自己此生此世,即使在与妻子花前月下之际,也不会忘记曾经有一个叫做小瑾的女子,在这个多事之秋,给了他一段永不磨灭的快乐记忆…… 心里忽然一阵揪疼,他的眼眶微微泛红。 「儿子,那女孩子到底是谁?什么来历?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娘亲去跟乔丞相说,相信乔家上下不会反对你纳一个偏房。」太后开金口,谁敢反对? 他摇头,再摇头。 不,他不要她当偏房。像她那样天真可爱的女子,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找到真正疼借她的男子。 「好吧,」太后无奈地叹一口气,「我们老人家也不便去多管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不过,为娘的有一个条件。」 条件?又是交换条件。 呵呵,不奇怪,那样贵重的东西,不可能白白送人。 「我要你叫我一声『娘亲』,你可答应?」太后肃然道。 楚皓明一怔,抬起头来。 娘亲……从小到大,这个称呼他只给过一个人。无论如何,他现在的心里,还无法容纳第二个娘亲。 可是这是交换条件。 为了心爱的女子,他只能屈服……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起程。 昨天楚皓明去见了皇上以后,回来就告诉她,即刻会被派住纪州。他让她来王府替他收拾东西,说是要带她一同前往。 这么说,他已经把她当成自己身边的人了? 呵呵,哪怕只是一个丫头,她也同样开心。 想到不久的将来,他们到达四季如春的纪州,在那芳草如茵的地方长处,天天在一起……她觉得那比神仙还要快活! 木兰一边折着衣服,一边偷偷笑着,嘴角弯成月牙儿,泄露心中的甜蜜。 忽然她听到门声,知道是他回来了。 「吼——」跳到门外,她扮作老虎的模样猛扑上去,打算吓他一跳。 谁知他一怔,却没有配合她的游戏,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迳自走入房里。 他的神色似有疲倦与不快。 木兰感觉到他不开心,不敢再造次,乖乖走到他的身边笑问:「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几时起程?」 「过几天吧。」楚皓明心不在焉地答,打开床头的柜子,随手翻了翻。 她连忙沏了一杯茶,端到他身边。 他没有接下她的茶杯,只神色不悦地道:「我的锦盒呢?没有装进来吗?」 「什么锦盒?」她一脸不解。 「装什么蒜?」他斜睨着她,「就是放有泥人的锦盒。」 「嘎?」木兰诧异,「那玩意儿你也要带去纪州?」 「不然呢?」他脸露微愠,「那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不带它带什么?」 「哦,我马上拿来。」 说实话,虽然那泥人是她送的,可是此刻她真的很讨厌它! 她也知道这很荒唐,世上哪有人吃自己的醋?可是她真的希望他喜欢的是真实的自己,而非那个模湖记忆中的她。 锦盒捧到他面前,只见他轻轻转动那精致的小锁,啪的一声,锁弹开了。 霎时,他的脸色却铁青得骇人。 「泥人呢?」他大喝,「你把泥人弄到哪里去了?」 「嗄?泥人不在了吗?」木兰吓了一跳。 这怎么可能?她没碰过这个盒子,里面的东西怎么会不翼而飞? 「呵呵,说不定它自己融化了!」她开玩笑。 「你到底把它藏到哪里去了?」楚皓明却一声怒吼,猛地一摔,将那锦盒摔在地上,发出震耳的巨响。 笑容凝固在木兰脸上。 「我没有碰过它。」她说。 「这府里除了你以外,还有谁会开这把锁?」他挑眉反问,「你不是开锁的行家吗?」 这是在讥讽她吗?木兰不禁有些动气。「我干么藏起它?」 「有些话不必说得这么清楚吧。」他的语调中的确有嘲弄的意味,让她听了很不顺耳。 「什么意思?」 「我很明白,什么叫做嫉妒。」他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冷冷的道。 「你说我在嫉妒?」音调顿时上扬八度。 「难道不是吗?」 「我如果真的嫉妒,就直接去找乔木兰挑衅了,用得着跟一个没用的泥人过不去吗?」 「因为我们马上要去纪州了,你想扔掉所有会引起我回忆的东西,让我整天只面对你一个人,这样我就会忘记过去,喜欢上你。」 「你……」鼻尖一酸,眼中有湿湿的东西在打转。 他不相信她!从小他就不相信她,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死性不改! 难道在他眼中,她真是这样一个卑鄙的人?会用这种手段去骗夺他的爱? 相处了这么久,原以为他会认识真正的她,到头来,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对她仍有戒心,两人之间,仍旧隔着一条长河,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长河。 「你到底把泥人藏到哪去了?」他似乎没有看到她的伤感,只一个劲地追问。 「我没有藏!」她吸了吸鼻子,赌气地答,「你刚才不是说,我要扔掉所有会引起你回忆的东西吗?对,我把那个破烂扔掉了!砸碎了!你再也找不到了!」 啪! 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 木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怔愣的望着他,好半晌,泪水便像决堤的河水汹涌而出。 他打了她? 他居然打了她?! 他不相信她就罢了,现在竟为了一个破烂而打她?活生生的她站在他面前,却比不过一段模糊的回忆? 他真的爱她吗?还是仍沉迷于自己回忆中? 如果有朝一日她告诉他真相,说自己就是他的木兰,恐怕他也还是爱那个回忆的她吧? 这就是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男子?无论她做什么都打动不了他,她在他的眼中一文不值…… 「你走吧,」他冷冷地说,「我不会容许一个嫉妒心如此重的女子待在我的身边,更不会带她去纪州。」 她僵在原地,不想再受辱,想移动脚步离开他、离开这伤心之地,但双脚却不像自己的一般,怎么也移动不了。 天空明明没有下雪,为什么她却感到层层白雪覆盖在身上,积压得很厚很厚,冰封了她的人,也冻结了她的心……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琴声铮铮,他弹得用力,甚至弹破了手指,渗出血来。 然而,他却不觉得疼。 他应该有一副铁石心肠吧?否则怎么想得出、做得出那样的事情。 楚皓明看着灰色的天空,这个迟迟不下雪的冬天,却比他二十年来经历过的无数冬天还要冷。 「王爷,」丁勇小心翼翼捧着一个包裹站在门前,「还有什么吩咐吗?」 他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宁可缄默不语。 「王爷真的没有什么话要转达给小瑾姑娘?」 她现在一定恨死他了吧?即使有话,她能听得进去吗? 就让她恨他恨到底好了…… 「如果小瑾姑娘问我,为什么要送她东西,属下该怎么回答?」丁勇仍踯躅不去,再次问道。 「就说……」他沉默半晌,低低地答,「就说是对她的补偿。」 「这个补偿还真是巨大。」丁勇小声嘀咕。 「你在说什么?」楚皓明微微抬头。 「可不是吗?这是从太后宫里求来的东西,王爷能放下脸面去求太后,叫她亲娘,真让属下不可思议,何况这东西如此贵重……」 「少废话,快去!」眉—凝,他厉声道。 丁勇不敢再多言,小心翼翼驮着包袱衔命而去。 琴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楚皓明的思绪却凌乱不堪。 他忆起昨天晚上在宫里的情景,忆起被他叫做娘亲的太后当时愕然又惊喜的表情。 如果不是为了向她要东西,他可能不会这样快就叫她娘亲,一向倔强的他,这一次却表现得像个惟利是图的小人。 没办法,他需要一份礼物,而这一份礼物只有太后才有。 这份礼物,他要送给那个被他伤彻心肺的女子,做为小小的补偿。 他真的不知该送她什么才好,只是忆起她曾经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所以才决定把它们当成临别的赠礼。 其实就算送尽天下所有的财宝,也抵消不了自己对她的伤害。 那一天,那个失踪的泥人,其实是他自己藏了起来,却诬陷是她拿走的。 他要她离开自己,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惟有伤了她的心,才能让她对自己彻底死心。 否则,恐怕那傻丫头还是会痴痴地爱他,直到海枯石烂。 但他要成亲了,不能再给她爱情。 他一点也不爱她吗? 不,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完全全明白自己的心意——他爱她,胜过木兰。 木兰只是一个影子,而她是他身边活生生的人。 会说,会笑,会为他担心,逗他高兴,在他难过的时候给予安慰,在跟他吵架的时候流下珍珠股的眼泪。 没有人不会被她打动,哪怕像他这样的铁石心肠。他承认自己已经移情别恋,承认自己是—个花心的小人,那又怎样? 就因为太过爱她,所以不得不逼她离开。 此时的他什么也不能给她,除了危险。 他要帮助皇兄复位,就必须参与危险,到时候的腥风血雨不可预料,他不能让她在自己身边担惊又受怕。 这个世上恐怕没有人会理解他的无奈,除了像他这样从小就在夹缝中求生的人才会懂得真的爱一个人,倾其所有给她的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离开她,即使牺牲自己、牺牲一切,只求她能平安、快乐。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红烛熠熠,今天是楚皓明成亲的日子。 娶一个从小就喜爱的女子,他却没有半点欢颜,反而眉心深锁。 听着远处传来的吹打乐声,推开新房的门,看见坐在床边红盖遮面的新娘,他的脚下一直在迟疑。 「你总算来了,」新娘莞尔道,「已经过了三更,还以为你跟宾客们喝醉了,又或者后悔娶我,逃婚了。」 这是玩笑,他却没有笑,轻轻走到未来妻子的身边,例行公事一般要掀开那红盖头。 「等等!」新娘却按住他的手,「皓明哥哥,我有话要说。」 「请讲。」他一怔,客气地回答。 「皓明哥哥,你从前不肯娶我,为什么现在却肯了?」 「因为……」他低头斟酌答案。 「因为我爹爹暗中投靠了皇上,咱们两派统一,所以可以共结连理了?」她笑着自问自答。 他不答,因为答案的确如此。 「我还以为从前你不肯娶我,是因为有了别的女人呢。」她又道。 他一怔,这一次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的确是有了别的女人,可惜,却不是她说的那样。 「皓明哥哥,你我分开了这许多年,你有别的心上人也不奇怪,请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有没有?」她不死心继续追问。 他思忖片刻,决定说实话。 夫妻之间,本来就应该坦诚,否则如何度过将来的几十年? 「有。」他点头。 「那为什么你没有跟她在—起?」 「因为……我不想让她卷入腥风血雨的战争中。」低沉地道出心中的秘密。 「皓明哥哥,看来你真的是一点也不爱我——你倒舍得让我卷入腥风血雨之中。」 既然他娶了谁,谁就会有麻烦,那他倒不惜让她惹上麻烦。 「皓明哥哥,你对不爱的人就这么狠心?」她在红盖头底下打趣道。 「你跟她不同。」楚皓明终于开口解释。 「有什么不同?」 「你爹是丞相,所以,无论你嫁袷谁,将来迟早会因为你爹的关系,卷入战争。如今你嫁给了我,我既是皇上这边的人,也是太后的亲生儿子,所以将来如果朝中真的发生变故,都不会牵连到你。」 她一怔,不由得微微点头。 看来,他果然考虑得周详。他对身边的女子,原来都是这样细心地照顾,从每个角度来照顾她们的平安。 时至今日,她才完完全全明白他的心意,那样隐蔽的心思,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懂得? 她庆幸自己在最最关键的时刻没有赌气,而是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相公,请揭盖头吧。」她叹了一口气,轻轻说。 楚皓明轻轻一掀,红烛映耀下,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娇颜,正对着自己巧笑倩兮。 砰的一声,他如遇鬼魅般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活该!」木兰拍手欢呼,「哼,谁让你那天打我?这是报应!」 「你……」楚皓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是在作梦吗?」 「作梦?你看看痛不痛?」她大力踢了他一脚。 果然很痛。 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爱过的两个女子居然合而为一?这就算是梦寐也难求的事情,居然让他撞上了? 「幸亏本姑娘聪明,没有上你的当!」木兰差擦着腰娇嗔,「那天一看你让丁勇送来的东西,本姑娘就知道你爱我爱得很惨!」 「其实也没有那么惨。」他不禁苦笑。 「那可是从太后那里拿来的东西,你去求她,一定很不容易吧?有没有叫她亲娘啊?」她俯身嘻笑地问。 那天她打开了丁勇送来的包袱,惊奇地发现这世间最最令人惊叹的四件珍宝就在自己手中,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意。 翡翠白菜、黄玉南瓜、紫晶葡萄、玛瑙石榴——多少人渴望却遥不可及的东西,他却随手送给了她。姑且不论这些东西的价值,就冲着太后那一关,就可以知道,他对她到底有没有感情。 她记得当时自己抱着那四样东西哗哗地流下泪来,顾不得丁勇在一旁瞪大眼睛观看,哭得昏天黑地。 那一刻,她决定要嫁给他。无论如何也要当面拆穿他的谎言,不给他当圣人的机会! 「你其实很喜欢我对不对?」她凑近他的脸,故意逼问。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他无奈地叹息,被她逼得无路可逃。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新婚之月,他想他要吃的苦头恐怕还有很多很多…… 尾声 他从没见过她如此打扮,妩媚的发髻,酥胸半露的衣衫,昔日青涩的小女孩摇身一变,变成明艳诱人的大美人。 楚皓明站在房门口,看得呆了。 「我漂亮吗?」木兰从镜子看到发愣的丈夫,回眸妩媚一笑。 「很好看。」他微笑地走过去,轻轻抚摸她那柔亮的长发。那长发从髻边倾泄出来,像溪流一般,披散半边胸前。 髻虽是妇人的发式,可因为有了一把垂挂的长发,倒不显得成熟。 「这次你这么快就找『盗』了啊。」望着桌上的泥人,他笑说。 「当然。」 这尊泥人对他们两人而言意义特殊,是小时候她给他的订情之物;长大后,他却利用泥人想赶走她。成亲之后,他的亲亲娘子说为了惩罚他的恶行,还有怕她的偷功退步,由他藏好泥人,再由她把它「盗」出来,这是他们之间不能对外人说的秘密,而且乐此不疲。 「对了相公,这几天会有一位朋友从京城来看我哦。」她露出诡笑,娇滴滴地道。 「哦,好啊,我叫下人腾出厢房来招待贵客。」从她的长发透出一股清香,惹得他心猿意马。 「说起来,这位朋友跟咱们府里还有点关系呢。」她眨眨闪亮的眸子。 「是吗?」 「『她』是丁勇的表妹呢。」 「丁勇有表妹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楚皓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反问。 「你难道没见过『她』吗?」木兰故意瞪大眼睛,「当初在承安侯府的时候,『她』不是天天向你通报消息吗?」 「呃?」楚皓明这才恍然大悟,脸色不由得—阵红一阵青,说话支支吾吾的,「原、原来是『她』啊,我一时没想起来。」 等一等! 「你说『她』要到咱们这儿作客?」这时他才发现不对劲,叫嚷了起来。 「对啊,」望着他活见鬼一般的表情,木兰心中窃笑不已,「怎么了?」 「不可能!你一定收到假消息了!」他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天啊,他该怎么解释?这实在让他难以启齿。 「那位白月姊姊可是—个大美人哦,」望着他一脸难堪的样子,木兰险些笑出声来,「说起来,『她』的眼神跟相公你很像,只看眼睛,还以为你们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呢。」 「是、是吗?」楚皓明心里忐忑,不知该怎么接话。 他本该向她坦白的,可是,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还有事瞒她,那这个新婚之月会比他预计的还凄惨。 「等白月姊姊来了,我打算搬去跟『她』睡个几晚。」木兰憋住笑,继续吓唬他。 「为什么要跟『她』睡?」新婚燕尔,哪有抛下新郎倌的道理?! 「因为……『她』成过亲。」脸颊浮起一朵羞涩的红云。 「这有什么稀奇?」他一怔。 「我可以向『她』打听—些伺候相公的『方法』。」她低低地道。 楚皓明心中一震,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猛地将她压按在梳妆台上,手指在她颊边摩挲。 「不必向『她』打听,」俯下身子,他咬着她的耳垂低语,「我来教你。」 说完,不等她回答,便凑上前去吮吸她的红唇。 「唔……」她推了他一下,但终究敌不过他坚挺的身躯,在他的攻势下屈服了。 一阵喘息之后,她无奈地回答,「那你可得好好教啊……」 本想就「白月」之事好好审问他,可现在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任务。 算了,她厚道,过去的种种谎言就不要再提了。 揭发他跟「白月」的关系,定会让他难堪吧?如果他真的好好教她,那她就饶了他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