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我成了玩家眼中的bug》 第001章 离家出走 “某高水寒不吃嗟来之食!” “某自己也能打拼出一番天地来!” “男儿志在四方,某高水寒未尝不能出将入相!” “今天某定是要离家出走……” “谁也不能挽留!” “……” 脑海里天旋地转,阵阵撕裂感,让高水寒不停的打着寒颤。 已经昏迷许久的他,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那个场景。 那是在一座终日打扫亦会落满灰尘的高门贵府前。 紧闭着的府门两侧,长枪大戟等昭示着将门身份的礼器装扮整齐。门头之上‘安西副都护’五个描金大字,清晰可见。 带着一名老仆的高水寒,就站在紧闭着的府门前,因为和他那身为安西副都护,统兵万千的父亲高仙芝争吵,赌气之下将要离家出走。 最后由于年轻气盛,便有了这一场站在家门前叫骂的场面。 中二少年,从来就不缺少。 身在安西这等凶险之地,期待着只靠自己就要建功立业、封狼居胥的高水寒。 带着老奴一直风平浪静的走到安西疏勒镇以北、碎叶城以南时,很幸运的遇上了盗匪。 来自社会的毒打,让胸怀大志刚刚走出家门的前身,直接命丧黄泉。 新的高水寒来到了这个世界。 “老奴就说不能走,您非要不听……” “外面的世界何等凶险。” “眼下可好了,您倒是一走了之了,让老奴怎么活啊……” “府里是不能回了,要是让阿郎知晓了小郎君您已经死了,老奴只怕也要陪葬了……” “可这安西万里荒漠,带出来的家当都被那帮该死的沙盗抢走了,老奴还能往哪里去啊……” 脑袋里正在经历着精神分裂一般痛楚的高水寒,就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两只拳头不断的敲打着。 砰砰作响。 嗡嗡发声。 “您让老奴怎么活啊……” “……” “天爷爷……您要是能让小郎君活过来,老奴便是立马入了那阴曹地府,也绝不含糊……” “只求小郎君能活过来……” “呜呜呜呜……” 也不知是在悲悯自己未来的出路,还是在伤心小郎君的身亡。 那被沙盗们扒的只剩下一件单衣的高府老奴,两手砸着高水寒的胸口,带着两滴泪水,额头就要叩在高水寒的胸膛上。 “你个老奴。” “赶紧滚一边去!” 消化了所有的记忆,高水寒忍着伤痛,缓缓的睁开双眼,在自家老奴还没有走向那不可控场面之前,不断咳嗽着出声。 “……” “天爷爷,老奴收回刚才的话!” “天爷爷您莫要吓某……” “某怕鬼~~~” 已经睁开眼的高水寒,就看着将自己从小带大的老奴高福,在听到自己声音的瞬间就紧闭上了双眼,整个人向后一仰,两手撑在背后的地上,两脚用力的向后蹬着,像是见着鬼了一样呼叫乱喊着。 甚至一个没注意,还踹了已经被他视作遗骸的高水寒身上几脚。 已经撑起上半身坐在滚烫沙地上的高水寒,看着自己染血的单衣上,那赫赫在目的几个清晰脚印,眼角一阵抽搐。 再看对面。 高福已经是被吓得屁股尿流,鼻子眼泪糊了一把,嘴里不停低声念道着。 稍稍定心静气。 高水寒竟然是从这老货的嘴里,听到了和尚超度的诵经声! “高福!” “你给小爷睁开眼!” 看着此刻,希望自己死的硬邦邦远超希望自己活过来的高福。 高水寒不由心生怒火,开口呵斥着。 “老奴不敢……” “小郎君器宇轩昂、英姿勃发、岳美姿仪犹如潘安,老奴不敢目视亵渎……” 高福停下来嘴里的诵经超度声,依旧是闭着眼双脚蹬着地想要逃离此处。 他觉得天爷爷似乎是和他开了个玩笑。 他想要的是活生生的小郎君,不是活了一半的。 “你个狗奴,看看我有几分假?” 高水寒忍着头疼,起身走到高福面前,一把抓住对方,而后撑开对方紧闭着的眼皮。 高福露出两道眼白。 这幅胆怯的模样,终于是让高水寒忍俊不禁起来,他张口吹了一口气,刺激的对方只能是转动起眼珠,看向自己。 “小郎君?” “你真的活了?” “老奴咋没死啊?” 看着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小郎君,高福立马一连三问。 高水寒黑着脸:“问你的天爷爷去。” 高福一转眼珠子,嘿嘿一笑,伸手在自己的脸上胡乱的擦着,随后便舔着脸凑到小郎君身边:“您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咱们现在就回龟兹城吧,外面实在太过凶险,您先前可都是看得明白了。” 见小郎君在经历沙盗洗劫之后,似乎还不愿回家,高福苦着脸叹气道:“小郎君,不是老奴不忠心,实在是咱们带的钱粮都被人抢走了,不回龟兹城,咱们就真的要死了……” 我这辈子亲爱的父亲是高仙芝! 灭国无数的高仙芝是我父亲! 大唐在李隆基那个渣男手上就要分崩离析了! 甚至不用高福劝说,高水寒已经有了想要回去找他那位敬爱的父亲的想法了。 【检测到宿主有退怯之意,再创盛世系统已激活。】 【宿主需度过新手期,才可回家。】 【宿主可召唤玩家进入大唐世界,为玩家创造一个真实的游戏世界,让玩家辅佐宿主再创大唐盛世辉煌。】 【召唤玩家不可退游,随机职业不可更改,不可投靠他人,死亡复活降低等级修改面貌数据。】 【宿主是否需要加载新手教程。】 【是】【否】 就在高水寒正要开口答应高福回家的时候,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系统声,在他的脑海中凭空出现。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 他已经幻想出一个手指,下意识的就点在了那个【否】上面。 “……” 【召唤()名玩家进入。】 “我刚刚是不是干了什么?” 看着那不断跳动的括号,高水寒心中嘀咕着,渐渐变得有些傻眼起来。 试探性的将9输到再也输入不了。 系统没有反应。 高水寒只能不断的删减着,知道最后数字只剩下一个9的时候,系统终于是有了反应。 【宿主完成第一次召唤,获得奖励,根骨加10】 随后,系统的踪迹就从高水寒的脑海中直接消失不见。 很是光棍。 让高水寒愈发变得痴呆起来。 高福后怕不已的环顾四周,然后看向原地发懵的小郎君,心中顿时不由一沉。 “完了。” “完了。” “完了。” “小郎君这是发瘟了。” “真的只活了一半了……” “你全家发瘟!”高水寒突然冲着原地打转的高福吼了一嗓子,又觉得自己说的有点不对,似乎连自己也被打击到了。 因为某些习惯性的操作,让高水寒一时间变得恹恹的:“走了。” 高福不知究竟,小声的问着:“小郎君,咱们往哪走?” “不知道!” 高水寒胡乱的回了一句,便不分方向的迈动脚步。 高福也只能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其身后。 二人尚未走出多远,不过是上了几个坡,又下了几个坡,一片在安西难得一见的山林出现在眼前。 稀疏的山岭脚下坐落着一片营地,似乎是一座早已废弃多年的军营。 在军营门口,有九个人正聚在一起小声的讨论着什么。 这就是召唤来的玩家? 竟然一个女的都没有! 高水寒略生失望,却也心中一动,带着些期待看向这九个人。 只见九个人从装扮上分成两队。 其中一队六人皆是身穿粗麻,外面披着只剩一半的破皮甲,手里拿着一杆断了枪头的长枪。 另一队仅有三人,只身穿着粗麻衣,看不出有何本领。 而在军营前,两名手拿断枪的男人同时走了过来。 二人看了一眼满脸狼藉的高福,丢下一个嫌弃的眼神,就走到了高水寒面前。 “啧啧啧!” “狗策划!” “这npc建模做的这么帅,我们只能随机面貌。” “司马策划!呸!” 其中一名男人拿着短枪,咒骂了几句,又绕着高水寒原地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了他的身后。 高水寒身子不由向前一挺,两股加紧。 一只大手,有些肆无忌惮的在他身后某半个部位上,抓了抓。 咯吱咯吱。 “啧啧啧!” “这游戏真踏马真实!” “这手感真踏马好!” 第002章 安排玩家 不知名的军营前。 两道几乎融为一体的人影,被倾斜的日头照出长长的影子。 高水寒小心的向前挪动了一步,好让自己的某个部位,脱离那只罪恶之爪的继续侵犯。 “啧啧啧!” “竟然连微表情都这么真实!” 高水寒听着自己身后再次响起那人啧啧啧的声音,眉头微微一跳,赶忙转过身,冲着对方作了个叉手礼。 “阁下乃是何人?为何在此?” 曹仁奇愣了一下,学着高水寒的动作还礼,眉目机灵,装腔作势道:“我……某乃亳州曹仁奇,我等是前来寻一位名叫高水寒的人。” 高福眼角一挑,不由出声:“小郎君,这人是寻您的?” “你便是高水寒?”曹仁奇听着那邋遢老奴的话,看向高水寒的双眼不由一亮。 跟着曹仁奇一起过来的尚罗利更是当即抱拳,大声叫喊着:“小郎君一表人才,器宇不凡,定然非常人,近日一见,某便已然生了崇敬之情!” 赤果果的舔! 曹仁奇方才反应过来,舔狗的机会却已经是被对方给抢了走。 此时,军营前的其余人也都已经闻声走了过来,目光期待而又审视的看向高水寒。 想了想,高水寒沉住气,稍稍思虑一番后,轻咳一声。 “此间正值天宝年间,朝廷式微,藩镇做大,某观大唐有藩镇之祸,忧心天下黎民。诸位壮士英姿不凡,定是能人,可愿助我起于安西。” 没有新手教程,高水寒只能是硬着头皮上,尽量简略的作了一个开场白。 一旁的老奴高福心中震惊不已。 他现在越发怀疑自家小郎君哪里出问题了,竟然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那突然出现的曹仁奇,定然是寻错了人。 怎会因为小郎君的一番话,就会甘为人下,听凭调遣? 高福不敢言语,只能是默默的抬头看向那烈日高照的万里晴空。 天爷爷,您是在耍某? 然而。 高福哪知道。 就在高水寒说完话之后,曹仁奇脸上大喜,这次他再不给其他人机会,当即便放下手中的短枪,抢先双手抱拳单膝着地。 “某虽非显贵出身,空有一身蛮力,却也知晓家国大义。良禽择木而栖,某观小郎君英武不凡、雄韬伟略、壮志凌云,必能万古流芳,某愿以小郎君马首是瞻,此后但凭小郎君差遣!” 曹仁奇几乎是搜肠刮肚,将肚子里并不多的成语统统都给用了上来。 一旁的尚罗利心生闷气,却也无可奈何,与其他人一起学着曹仁奇的样子,同样是纳头就拜。 高水寒脸上则是露出笑容,弯腰伸手将这些人一一扶起来,一气呵成。 “今得诸位贤才,当浮一大白!” “……” 众人的关系逐渐热络起来。 却是看得一旁的高福两眼发懵。 自家小郎君什么时候这么有魅力了?三两句,就能坑蒙拐骗的对方纳头就拜,俯首称臣? 现在高福只想拉着小郎君回到龟兹城,然后请上几名道士,在府上好好的做一场法事。 那厢。 曹仁奇已经拉着高水寒询问道:“小郎君,不知眼下我等要做何?” 高水寒沉吟了一下。 要是再重来。 我再也不会手欠跳过新手教程了! 高水寒在心中呐喊着。 脸上波澜不惊,想了想,他开口道:“某想招揽更多仁人志士,积攒力量。” “广积粮、缓称王!先种田,后争霸!”曹仁奇点点头,心中想着策划总算是没有脑抽了。 曹仁奇在想着自己怎么成为霸榜玩家。 高水寒也在苦思着为以后的玩家安排任务。 “系统?” “系统?” 高水寒试探着在心中呼唤了两声。 让他失望的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默默的叹息一声,高水寒试探着改变策略:“系统,制定新手进入介绍。” 随着这番话在脑海中响起,系统终于是有了反应。 高水寒心头一跳,估摸着自己是找到方法了。 不敢耽误,高水寒赶忙制定新手玩家入场的介绍。 将自己先前对曹仁奇等人说的那番话录入进去,省的自己每次开场都要说上一番。 …… 高福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自家小郎君到底是有多大的魅力,能哄骗了这些傻子入伙。 高水寒自不会在意自家老奴的想法,他正走在这座废弃多年的军营之中,偷偷的听着前面的曹仁辅和尚罗利二人的对话,思考着怎么更好的服(坑)务(骗)这些玩(工)家(具)。 曹仁奇瞥了一眼和自己相差不多装扮的尚罗利,对方和自己的职业都是武将路子。 尚罗利小声问道:“你是怎么进到这个游戏的?这游戏可太真实了,我原本还以为是骗子。” 曹仁奇连连点头:“可不是嘛!我正在家里玩吃鸡,就收到短信说有快递,我这么穷哪里有钱买东西,差点就去防诈平台举报了……” 尚罗利点着头道:“那差不多了,我也是正在带妹上分,然后就收到了快递。看来是哪家公司根据网上玩家随机抽取赠送的了。” 曹仁奇哼哼着,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能带妹。 尚罗利想了想说:“应该是随机内测,我等下出去看看网上有没有消息。以后带妹进来旅游看风景,也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 尚罗利脸上露出一丝猥琐的笑容,发出嘿嘿嘿的声音来。 跟在后面的高水寒,心中飞速的消化着这两人对话中透露出来的消息。 他们竟然还想退出? 高水寒想到了系统一开始的提示,玩家进入便不可退出。 他赶忙再次操作系统,准备好好的安排他们一下。 “各位勇士,游戏1.0版本内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剧情任务完成时间约为四小时。任务未完成,不可退出游戏。” 想了想,高水寒想到系统既然能给自己加点,自己应该也能通过任务完成给这些玩家加点。 于是他再次发布游戏消息。 “任务完成,可获得成就点,成就点可兑换数据加点或技能加精。” 在他设定完成之后,消息也顺利的发布到玩家那里。 就很明显,这个设定系统是可以做到的。 做完这些。 高水寒就抬头看向走在前面的两人。 只见接受完消息的尚罗利,顿时大为失望的长叹一声:“哎……原本还想出去约我女神进来一起游戏的……” 曹仁奇鄙视的看了这位大兄弟一眼:“应该是意识加速,不过是四个小时,也不算长。” 对于他这样的宅男玩家来说,四个小时算什么。 尚罗利失望之余,默默摇头。 此时日头西落。 耳边传来高福肚子里传来的嗡嗡声。 高水寒轻咳一声,对着前面两人呼喊道:“眼下天色将晚,你们六人去打几只猎物回来。另外三人去山上坚实柴火,安西晚间寒冷,不可无火。” 随即,一众玩家脑海中,就亮起捕猎/捡柴任务,以及10成就点的任务完成提示。 两人眼前一亮,当即转身面朝高水寒抱拳:“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这两人便提着手中的断枪,招呼着其他人分成两队,各去完成任务。 而随着众人的离去,系统的声音在高水寒的脑海之中响起。 【宿主完成第一个任务发布,奖励10枪术专精加点】 第003章 枪出如龙 眼看着那所有人都消失在眼前。 一直跟在高水寒身后的老奴高福,这才长叹着气开口:“小郎君,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高福总觉得事情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他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高水寒还沉浸在10枪术专精加点上。 果然,对这些玩家来说,完成任务是能获得奖励。但对他来说,则是完善游戏,获得奖励。 此刻听到高福的问题,他转头看向对方:“高福,你家小郎君帅不帅?” 高福先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小郎君会问他这个问题。 他看了看自家小郎君,有些迟疑的点点头:“小郎君之姿,龟兹城中哪家小娘子不是虎视眈眈,觊觎不已的!” 高水寒点点头,然后看着目露迷茫的高福,耸耸肩道:“那你还有什么问题?” 高福一时语塞:“老奴……” 高福承认自家小郎君,当得起一句大唐美男子的称呼。 但他同样承认,自家小郎君的脸皮比那玉门关的城墙还要厚。 看着日头渐落,此处虽然是座废弃军营,但营房年久失修,唯恐小郎君夜晚睡得不好,他便找了借口去为其收拾出一间营房来。 众人都不在身边,高水寒总算是能够静下心来思考问题。 首先自己的出现已成事实。 只是来到大唐后,现状却又和他所想的不一样。 他竟然能召唤现实玩家到这里来。 加强版穿越之旅? 高水寒一时间有些想不通。 眼下,怎么合(坑)理(蒙)安(拐)排(骗)这些召唤来的玩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穿过心肺的空气,让高水寒清楚,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并不是一个虚构出来的。 那么,历史上将要发生的那些事情也必定会继续发生。 那位敬爱的父亲,覆灭小勃律会发生,覆灭大勃律也会发生,在西域灭国无数同样会发生。 那么,远在长安城中的那位老渣男也必定会因为贪恋美色,倦怠政务,催生出安史之乱来。 到时候,安西军入关支援,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想清楚这些,高水寒才会做出要带着这些人种田的决定。 此处军营中的景象,皆为唐风,虽然年久失修但却布局整齐,坐落于山脚开阔地,背后的山林中更有潺潺流水声传来。 大抵是高宗时期,当初的安西军遗弃的军营了,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落脚点。 在这里积攒力量,让这些玩(工)家(具)们(人)帮自己种田,然后在安西崭露头角,到时候随军入关。 高水寒觉得自己未尝不可达成某些成就。 就算是为了长安城中那个可怜的女人,也要努力一把。 陈胜吴广早就在千年之前,对这个世界发出了洪亮的宣言。 王侯将相令有种乎。 只是这些都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自己刚刚得到的枪术专精加10点,才是高水寒现在急需验证的事情。 高水寒环顾四周,眼下身边并无长枪可用。 但这却不是难事,他没有,曹、尚等人有。 心中计量已定的高水寒,起身循着方才捕猎队伍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已经在荒野上寻出去很远的曹仁奇、尚罗利等人,此时依旧是两手空空。 就在先前,一只肥硕的兔子,蹦蹦跳跳的从两人眼前路过。 便是这样,手中握有兵器的六人,最后只能对着那只兔子的背影,望尘莫及。 “该死的!这游戏这么真实的?”尚罗利低声咒骂了一句。 曹仁奇摇摇头:“难道不是很合理?” 尚罗利苦笑一声,觉得若是抛开事实不谈,在不开挂的情况下,自己就是在现实世界也不可能打到猎物。 不能带妹,不能开挂。 这让尚罗利有了一丝想要退游的打算,然而方才又有提示只能等四个小时候后,游戏剧情结束才能退出。 一时间变得百无聊奈起来。 “你们打到猎物了?” 高水寒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们几人身后,吓得两人一跳。 众人赶忙站起身,曹仁奇自觉有些丢脸的低下头,尚罗利略带尴尬的嘿嘿一笑:“小郎君,不怪我们,只能怪那些兔子跑的太快。” “哦?” 高水寒轻哦了一声,目光看向对方手中提着的断枪上。 他刚刚获得枪术加精,还不知道究竟有何成效。此趟来也就是为了亲身感受一次。 “尚罗利,将你的断枪借我一用。” 尚罗利不知高水寒要做何用,看了一眼身边的曹仁奇,随后便将自己的断枪交给到高水寒手中。 断枪入手的一瞬间。 高水寒双目一亮,他虽出自安西副都护府上,但自小就被那位敬爱的父亲教育,要攻读圣人文章。 此刻断枪入手,却让他有一股不明觉厉的熟悉感。 似乎是那枪术专精加点起作用了! 随即,高水寒眼神一凝,双腿自然的岔开,潜意识的半蹲身子,双手一前一后握紧断枪。 瞬间摆开架势的高水寒,浑身散发着一股无匹的冲阵之势。 身边的六人瞪大了六双眼。 怎么也没有想到,先前一直看似弱不禁风的小郎君,竟然会在眨眼间有着这般大的变化。 “盖世猛将?”尚罗利看向曹仁奇,无声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曹仁奇同样是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世间真有天生神将? 其余几人亦是相差不多的表情,纷纷震惊不已。 高水寒未曾察觉六人的变化,他的目光正在身前的戈壁滩上敏锐的搜寻着。 噌! 一只肥硕的黑兔从一团荆棘丛里崩了出来,连带着惊起不远处躲藏着的一只野鸡。 高水寒两腿猛的一用力,在众人众兽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连蹬三步到了侧边一块高出地面的石头上。 脚底踩在石块上,高水寒冲天斜举断枪,身形临空。 电石火花之间。 在那兔子和野鸡仍未察觉之时,他手中的断枪已经是带着一道破风声,笔直的脱手而出。 断枪急速无比,枪头作风,枪身如影,好似一道雷龙在这片戈壁滩上划过。 一声闷响。 随即是咣当一声。 断枪准准的穿透那只兔子的身体,扎入身下的戈壁滩里,而那枪身则是因为惯性越过枪头,继续向前。 稳稳的将那只野鸡拍晕在地。 这便是枪术专精的效果? 只是10点而已,虽然没有命中自己瞄准的兔头,但效果却已经让稳稳落地的高水寒心中震惊不已。 同样震惊的还有曹仁奇和尚罗利两人。 看着一枪两兽的现场。 曹仁奇忽然发现,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见过。 而尚罗利则是长大了嘴巴,咯咯的发出声音来。 那是自己的枪? 怎么在自己手里,就没有这样? 验证了效果,高水寒心中有些惋惜,虽然效果不错,但准头不行。而且那只野鸡,更是遭了无妄之灾,完全是不走运才被枪杆子拍晕了。 若是技能点都加满了,该会是怎样的威力? “将东西取回来吧。”但是面对身后六人,高水寒还是故作镇定,沉声开口吩咐着。 尚罗利赶忙点头弯腰:“哎哎哎,好嘞。” 一溜烟的,他就跑到了前面拔出断枪,将兔子和野鸡绑在了一起,提溜了回来,恭敬的交到高水寒的手上。 提了提猎物的重量,高水寒看向众人:“看懂了吗?看懂了的话,就接着完成任务,抓回来足够的食物。” 曹仁奇正要摇头,却被尚罗利抢了先,继续自己的舔狗行言论:“小郎君,方才见小郎君神威,却让我等心生惭愧。但我等却是已经牢牢记下小郎君的雄姿,近日定然能带回足够的食物!” 见对方如此说,高水寒也不管,点点头便带着东西返回。 看着高水寒风轻云淡的背影,尚罗利砸吧一下嘴巴:“老曹,你们见过这么猛的人?” 夕阳下,五颗浑圆的脑袋,像是拨浪鼓一样的摇摆起来。 第004章 温饱危机 “你们三个是没有看到,咱们那位小郎君,刚刚可是牛批坏了。” “那一枪下去,我都以为是那石家庄赵子龙再世!” “不信?” “不信你问老曹他们五个人,他们也都是亲眼看到了的。” 军营南边的山林中,正在捡拾柴火的三人,被眉飞色舞的尚罗利拉住,听着对方传扬高水寒的神威。 三名目前还不知职业的玩家,不信邪的看向曹仁奇等人,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这才撇撇嘴看向尚罗利。 其中外表最是年轻的一人撇撇嘴道:“那也是小郎君厉害,与你何干,莫不是以为自己拿杆枪就能硬起来?” 尚罗利顿时心生气愤:“你!” 年轻人接着道:“让你们打猎,猎物呢?难道要我们喝西北风?” “你不要太过分。”尚罗利愈发生气,紧握断枪,隐隐有想要动手的意思。 现在年轻人身边的两人,赶忙拉住伙伴,其中稍微年长一些,挽着裤脚衣袖的中年男人抱拳走上前:“都是自家兄弟,不至于。沈梦括这孩子年轻气盛,你就不要与他计较了。先前我们见前边河道周围,有几只羊,诸位或许可以过去试试完成任务。” 一旁的曹仁奇拉了一把尚罗利,面对中年男人道:“有羊?多谢兄弟,我们这就过去看看。” 说着,他也不给尚罗利这个莽撞人继续纠缠的机会,伙同几人夹带着对方就离开了此处。 “哼!” 眼看着对方挑事的人被拉走,那沈梦括却是有些不悦的冷哼一声。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呵呵一笑摇摇头:“你这孩子暴脾气,竟然没有随机到武将职业。” “莽夫尔!” 沈梦括目露不屑,转口道:“那位小郎君似乎是要在这里安营扎寨了,这条河往后会越来越重要,我想后期肯定是要在这里修建水坝,用于灌溉饮用,你们要是没事,陪我走走?” 那中年男人看向一旁的另一人,然后点头道:“正好,我也要看看这周边地形和自然资源,一起吧。” …… 废弃的军营中。 高水寒四顾无人,只得背着手闲庭细步的考量起这座荒废多年的大唐军营。 整座军营占地极大,可容纳上千兵马,仍显宽敞。 看着那一栋栋营房,一排排马厩,空旷的校场。 高水寒似乎能看到,在许多年前,这里驻扎住一批批的大唐精锐,为了帝国的荣光浴血奋战。 营门前,掩埋在乱草丛中的一块石碑被高水寒发掘出来。 按着上面残缺的记载,高水寒确定了,这是一座高宗时期的安西军营。后来大约也是因为武后一朝,从而荒废至今。 步伐不停,高水寒竟然在营地后面和山林间隔地带,发现了一垄垄的地,上面长满各色不知名的菜蔬,绵延在整个营地和山林之前。 当初,那些安西军应当就是在这里种植蔬菜补充食物的了。 看着这块只需要翻整一下,就可以接着使用的菜地,高水寒不由想到自己要想种田,就必须要有足够的食物来源。 安西不比江南,甚至都不如关中,撒一把种子就能长出庄稼来。 这里地势崎岖,土地贫瘠,海拔高耸,继续难以发现大规模农业种植。 这也是为何,那无数前仆后继倒在安西的唐军,最后还是没能守住这片土地的重要原因之一。 无法就地补给,是一个知名的问题。 任何社会秩序和势力的发展,就是建立在拥有着充足的食物基础之上的。 不解决吃饱肚子的问题,如何让人有力气去发展其他事情。 同样的,他知道只有解决了食物问题,才能够继续召唤更多的玩家进入,扩充自己的势力,赶在敬爱的父亲踏上灭国之路前,加入进去分一桶羹。 “还有那些该死的盗匪!”高水寒看着军营破财腐朽,只要轻轻一戳就能破开一个大洞的营墙,忧心忡忡的念道着。 外出任务的九名玩家陆陆续续的赶了回来。 尚罗利一马当先,肩头扛着枪,满脸欣喜。 看到小郎君从后面转到营门前,立马招手让众人加快速度,他则是小跑着到了营门前:“回禀小郎君,我等今日猎到了一只羊!” 跟在他后面的几人也到了营门前。 一只估摸有近百斤的肥羊,被两名玩家用断枪绑住担在肩膀上。 走过来的曹仁奇面色尴尬,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 高水寒静步上前,看了看被抬着的肥羊。 羊身上并无枪伤,倒是两只羊角不知为何断裂开来,羊头上也满是血渍。 这是羊群内部干架的失败者。 高水寒清楚了肥羊的来源,轻笑一声,他也不戳穿说破,点点头道:“抬回去清理干净,羊下水仔细处理干净今晚先吃完,再取半扇羊排、一只羊腿,今晚你们烤了吃完。” 他不敢整个的浪费了,谁也不知道这些人明天还能不能接着捡到肥羊了。 食物的宝贵程度在这一刻格外的重要。 尚罗利嘿嘿一笑点着头,昂首挺胸的带着人进了军营,自去处理肥羊。 后面沈梦括三人上前,其中一人拖着成堆的干木柴进了营地。 那中年男人则是到了高水寒年前开口道:“小郎君,我等今日空闲后观察了一番周边,略有发现……” “哦?”高水寒有些期待:“你们有何发现?” 召唤来的玩家职业都是随机的。 除了像曹仁奇、尚罗利那六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武将职业外。这另外三人,却是有些看不出来的。 自己是不是该弄个玩家信息面板出来了? 高水寒心中想着。 对面,中年男人已经开口道:“我……属下发现,军营外的那条河流水源充足,周边林木众多,土地亦是平坦肥沃,往后可用于耕种补充粮草。” 这是长远的规划了,庄稼不是种下去就能立马长出来的。 高水寒点点头:“嗯,自给自足,必要要有保证。但眼下,我们需要解决温饱问题!” 那人接着道:“回小郎君,方才我等在营地外发现有煤矿存在,可解决此地取暖问题……就是一种可以燃烧的石头。” 未免高水寒听不懂,这人最后还特意解释了一下。 高水寒顺势目露喜悦:“彩!” 第005章 撸树致富 高水寒此时确实很高兴。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不意中选的这个地方,竟然会有煤矿存在。 高水寒不由开口:“不知阁下姓名,竟有如此大才。” 宋星含蓄的轻笑着:“不才宋星,出自洪州。” 山南西道洪州,乃是后世南昌所在。 高水寒稍作思索后说:“先生若是有意,往后发掘那……煤矿之事,便交由先生处置?” 随之,一道长期任务便在宋星的脑海中亮起。 任务的奖励是长期性的,奖励颇为丰厚。 宋星却是摇摇头,指了指身边的沈梦括道:“小郎君,若是营造、冶炼一道,沈梦括比属下更适合。属下倒是对那河道两侧的沃野颇感兴趣……” 高水寒顺着宋星的指引,看向表情有桀骜的沈梦括,他没有急于开口,接着对宋星说道:“原来先生志在此处,只是如今我们人手不足,加之时节已过,恐怕难以开垦播种,等来年,此事可交由先生!” 宋星得了应允,满意的点点头。 随后,高水寒这才看向那有些桀骜的少年沈梦括:“你会营造与冶炼?” 沈梦括微微颔首点头。 这便算是认下了。 对方的冷漠似乎是天生的,高水寒也未曾在意,他接着道:“既如此,明日开始你便从曹仁奇那边挑出两人,去远一些的地方砍伐树木运回。” “小郎君要做何?”直到此时,这沈梦括方才开口询问。 高水寒微微一笑:“如今虽然方才入秋,但安西气温多变,寒冬时节冰冷无比,这片营房需要在入冬前修缮一新。周围的营墙更要加固,安西多盗匪,安全要紧。” “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多多捕猎过冬吗?”沈梦括却是提出了一个当前的致命问题。 “你能打猎?还是你能解决食物的问题?”高水寒笑着反问。 少年竟然是真的皱眉思索了一下,最后才缓缓摇头:“我不会打猎,我去修缮营区吧。” 见高水寒并未生气,沈梦括的事情也被安排好,宋星笑着道:“难道食物的问题,小郎君已经解决了?” “会解决的!” 高水寒现在确实没有办法,但还是果断的说了一句,随后便丢下两人,转身返回营中。 看着小郎君离去的身影。 沈梦括哼哼了两声:“我猜,他是为了稳定人心,安西贫瘠,食物的问题哪里是那么容易就结局了的……” 宋星拉了拉对方,小声道:“虽然没说,但我看这人的设定,应该是有些背景的,在安西这等凶险之地,只身带着个老奴,想必背后势力不弱,说不得过几天就会有粮草送来。” “等着看吧,不行我就提前筑坝,那河里似乎还是有不少鱼群的……”沈梦括年少却多愁,愁着眉说了一声。 宋星笑着摇摇头,也不再多言。 …… 且说营区中。 带着肥羊回来的曹仁奇、尚罗利等人,已经将一整只的肥羊剥皮开肚,羊皮被宋星他们那一伙的另一人小心的收了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晾晒着。 看到高水寒回来,已经年过五十的老奴高福,赶忙笑着脸迎了上来:“小郎君,今天当真是走运,竟然让他们捡到这么一只肥羊。屋子已经给您收拾出来了,您先歇息会儿,等羊肉好了,老奴给您送进去。” 心中有事的高水寒,点点头便进到了高福收拾了一下午整理出来的营房中。 高福本就是高家多年老奴,因为高仙芝在安西军中的地位,这高福对军中诸事也颇为了解。 很显然,他挑选整理出的这座营房,便是整个军营的中军大帐。 前边是议事的大厅,后面拖着主将起居的小卧室。 屋子里散发着陈年的腐朽气息,一时半会是消散不了的。 但原本狼藉的地面,却已经是被高福收拾的干干净净。里面的床上,尽管没有被褥,但也被高福寻到了干草铺上,就连洞开的两扇窗户也被高福用一块木板给挡上了。 坐在柔软的干草上,高水寒低声长出了一口气。 目前的局面,任重而道远,几乎是一穷二白。 然而这却急不得,路子是要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倒是高水寒此刻心中有些想法。 他不由开始进入意志之中。 “系统,设定玩家与宿主的亲密度,上限以100为标准。” 【亲密度设定以完成,宿主和玩家可随时调取查看】 “系统,设定玩家数据面板,体力、根骨、敏捷、精准、智力,以0为基准,无上限。” 【玩家数据面板已设定,宿主和玩家可随时调取查看】 “系统,设定武将技能专精数据,以100为上限。” 【武将技能专精数据已设定,宿主和玩家可随时调取查看】 三件近日整理出来的思路,被高水寒一一实施,这次几乎是没有波折出现。 所有的设定做完,高水寒当先调取了自己的数据面板查看。 【宿主:高水寒】 【体力:0】 【根骨:10】 【敏捷:-10】 【精准:-10】 【智力:0】 【枪术专精:10/100】 【与玩家亲密度点击查看】 看着平平无奇的数据面板,高水寒一时有些苦笑不得,因为自己的数据设定是以0为基准,所有体力和智商都是0,也就是正常人的水平。 倒是敏捷和精准,全都是负数。 也不知外面的那些玩家,都是怎样的数据。 正在高水寒期待着,究竟有谁的智商点数是负数时,系统的声音,连成串的在自己的脑海中响起。 【宿主设定亲密度,奖励一支羊群】 【宿主设定数据面板,奖励一支牛群】 【宿主设定技能数据,奖励枪术专精加点10】 【当前枪术专精:20/100】 系统连串的提示不停的震动着。 高水寒心中则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除了数据和技能的奖励之外,竟然还会有实物奖励,而且还是眼下最缺少的食物奖励。 反倒是枪术专精再次加10,显得就更加平平无奇起来。 心中惦记着吃的,高水寒再也歇不住,连忙站起身冲到了营房外面。 羊群没有。 牛群也没有。 校场上已经点燃了一个火堆,肥羊、兔子、野鸡已经被架在火上烤着。 边上,沈梦括和尚罗利两人却是在大声的争吵着。 “要想富,先撸树!这个道理你不懂吗?”沈梦括显得很是激动,举着拳头喊着话,喷吐出的口水在火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 尚罗利也不甘示弱:“营房什么时候都可以修缮,没有足够吃的,你要我们都饿死?” 忽然,火堆周围,众人齐齐的停顿了一下。 高水寒刚刚设定的几样数据,这个时候都出现在了众人的脑海中。 【尚罗利-高水寒:亲密度59】 竟然和小郎君的亲密度是不及格! 面对着突然出现的数据,尚罗利也没了和沈梦括继续吵下去的心思。 但是转动的眼角,却是看到刚刚走出来的高水寒。 尚罗利当即一扬脖子,踮起脚尖,似乎是要在身形上压制住沈梦括,只听他冷哼一声:“就算我们饿死了,也不能让小郎君饿死!你说说,你究竟是何居心?好大的胆子,你是要小郎君也跟着我们饿肚子吗?” 说完,尚罗利还不忘偷偷的撇了一眼高水寒。 【尚罗利-高水寒:亲密度50】 卧槽! 怎么…… 怎么…… 怎么变得更少了? 再次看向自己的亲密度,尚罗利顿时傻眼。 难道是我舔的姿势不对? 第006章 迷路兽群 “就算是打猎,你们又能打到几只?”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今天这只羊其实是你们捡到的!” 沈梦括不甘示弱,倔强着脖子,面对着虎视眈眈的尚罗利。 尚罗利顿时就举起了手:“小子,有本事你也捡一只回来。现在是个人都明白,囤积食物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怎么?你要揍我?”沈梦括已经倔强无比。 尚罗利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不敢?” “是某让沈梦括带人去砍树回来修缮营地的。” “那也……”尚罗利以及叫嚣着,满脸的不屑,然后声音刚出口就被他生生的止住。 尚罗利满脸尴尬的转过身,看向已经走到面前的高水寒。 尴尬的笑了笑,尚罗利慌张的收回自己举起的右手,嘿嘿一笑:“原来是小郎君的安排,我就说,这小子怎么敢擅自做主。眼看着冬季就要到来,气温骤降,人是扛不住冻的。想必小郎君也是担心于此,才要这小子带人去修缮营地。” “呵呵……”高水寒冷笑一声,伸出双手凑到正熊熊燃烧的火堆前。 沈梦括冷哼一声,转身坐在了另一边。 曹仁奇等人看到高水寒到来,也讪讪的坐下。 现场就留下尚罗利一人站在原地,显得越发尴尬起来。 倒是他自己,似乎已经尴尬过了,竟然是主动凑到高水寒身边:“小郎君如此安排,必然是一心为了我等,是属下不知究竟,说错了话。今天小郎君在,属下保证从明日开始就跟着那……沈梦括去砍树!” “你不用去。”高水寒接过高福切好的羊腿肉和鸡肉,随口说了一声,目光便看向油光十足的兔头,然而最后却还是放弃了。 听到不用自己去,尚罗利心中顿时一沉。 高水寒的话,便已经再次传入他的耳中:“从明日开始,你和曹仁奇四个人,上午出去打猎,上下回来练枪。” 见高水寒并不是彻底放弃自己,尚罗利稍稍定心,却又不解的皱起眉来:“练枪?” 倒是一旁的曹仁奇眼前一亮,满是期待的兴奋道:“小郎君是要教我等枪法?” 就连正抱着已经被剃的没了多少肉的羊腿的高福,也不由的抬头看了过来。 自家小郎君什么时候会枪术了? 自己会枪法?高水寒顿了顿,方才点头开口道:“明日我等着你们。” 听到想要的回答,曹仁奇、尚罗利等人目露惊喜,就连手中的肉也似乎变得不怎么香了,纷纷开始期待着明天开始的练枪。 …… 一夜无语。 等到第二日清晨。 走出营房的高水寒,呼着肉眼可见的冷气,就见到曹仁奇等人早就已经起来,开始准备行装外出。 清晨的安西之地,空气中冰凉刺骨,却让人的精神分外清明。 高水寒搓着手走到众人面前,简略的扫过一眼。 “营区后面有片菜地,应当是先前军营的官兵种植的,宋星去收集好,种子要留好。” 昨日里只顾着在外面观察地形资源的宋星,却是没有想到营地后面还有一片菜地,赶忙抱拳应了一声,对沈梦括点头示意之后,便赶向营地后面。 沈梦括点了两个人,也准备出营砍树。 “小郎君!” “出大事了小郎君!” “您快出来看看呀!” 正在这时,老奴高福的叫喊声,从营门外面划破清晨的薄雾传了进来。 一心想要提高亲密度的尚罗利,当即眉目一凝,提着手中的断枪就带着人冲到了前面。 高水寒领着余下的人,也急忙跟了出去。 “卧槽……” “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羊?” 刚刚走出营门的高水寒,就听到尚罗利等人目瞪口呆的惊叹着。 顺着众人的视线,高水寒看了过去。 只见营地外面,一群上百只肥硕的成年山羊带着数量相差不多的小羊羔,正慢悠悠的叫着走向营地。 羊群的路线很是明确,就是奔着营门来的。 原来昨天的奖励,是用这种方式到账的。 羊群的出现,让高水寒一瞬间就明白了事情了的缘由。 那么,接下来后面就是牛群了! 看着上百只肥羊成群的从自己的眼前,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走进营门,仍然直直的向着营地的最深处过去。 高水寒心中已经是乐开了花。 尚罗利等人却已经是浑身发颤,显然是激动的不能自以。 “好家伙,这些羊是能探听心声,知道我们缺少食物,现在就来了这么一出投营送羊?”尚罗利小声的感叹着。 一旁的沈梦括,握着一把昨夜打磨出来的石斧,脸上也是一片震惊。 他有些迷惑的看向站在路过的羊群边上的高水寒,心中倍感不解:“小郎君,这些羊怎会不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沈梦括问出了在场众人心中的疑惑,数道目光瞬间投向高水寒。 高水寒微微一笑,轻咳一声,佯装不知:“或许……是这些羊群迷路了?” 你家的羊迷路了会径直跑到别人家里面去? 众人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相信。 然而,接下来,又是一幕更加震惊的场面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高福咿呀呀的高喊着:“牛!牛!好多牛!” “发财了!发财啦!小郎君,咱们发财了!” 随着高福继续一惊一乍的叫喊着,众人的目光再次看向外面。 依旧是营门外的空地上。 同样是一大群的兽群。 上百头成年的牦牛包围着上百头小牛,如同先前那些羊群一样,慢悠悠的踱着步子就走到了应门前。 “牟……” 为首的一头牦牛,带着牛群走到了营门前,冲着高水寒叫唤了一声,然后低着头带着牛群,同样是径直的向着营地最里面走去,不多时便与先前的羊群,占据了营地深处好大一片地方。 两个族群中间空中一块地方,各自独立。 “这……” “我想不通了……” “难道这些牛也是迷路了?” “……” 高水寒嘴角抽抽了一下,声音同样是小了一些:“或许……它们也是迷路了……” “百兽投营,此乃祥瑞,郎君当兴!” 忽的,一片寂静的营门前。 尚罗利突兀的举起断枪,扬天大喊起来。 这话可不兴说啊! 已经被羊群牛群投营,震惊的心颤颤的高福,顿时浑身颤抖起来,就怕自家小郎君跟着那傻子犯了浑。 然而,随着尚罗利一声响起。 在场众人,除了沈梦括之外,齐齐的喊起郎君当兴的口号来。 身为当事人的高水寒,听着这中二的口号,同样是倍感压力。 但一想到那位老渣男远在万里之外,这个时候又有祥瑞作为借口,他也就不打算管束。 “小郎君,我们去砍树了,今天恐怕是要先给羊圈、牛圈做出来的……”沈梦括带着派到自己手下的两人,对高水寒说了一声,不再耽误时间去砍树。 【尚罗利-高水寒:亲密度70】 尚罗利先是查了一下亲密度,顿时兴高采烈、眉飞色舞起来:“小郎君,我等去打猎了。” 高水寒点点头,然后想到了什么,喊道:“高福,某与他们一起外出打猎,你带着那谁一起看住这些牛羊,收拾收拾营地。” “小郎君放心!” “老奴在,牛羊在!” “绝不让这些牛羊再迷路了!” 第007章 这里有人 贫瘠稀薄的空气,让高水寒不得不大口用力的呼吸着。 出了营区范围,他才第一次正式的观察着这片日后的起家之地。 两条东西走向的山脉,让此间区域形成了一个狭窄漫长的谷底盆地。 一条冰川河流,由东向西,从高耸的雪山上带来了生命的源泉。 南边的山脉,阻挡了北方冷空气继续南下,在这里形成了稍微高一点的暖空气,同样也带来了不少的雨水。 河流的北边的土地,就相对贫瘠一些。 地形的原因,让这片狭长盆地,长满了林木和水草。 鸟类,在这里划分了自然栖息地。 地势并不算太平坦,加上半腰高的水草,让众人的视野有些狭窄。 曹仁奇和尚罗利两人手握着断枪,走在队伍的前面。两人弯着腰,小心的在半腰身的草丛中搜寻着猎物的踪迹。 后面另外两名玩家,则是谨防有大型野兽伏击。 高水寒走在中间,不时的眺望着周围的环境。 河流可以筑坝用于灌溉,甚至可以用于锻造兵器。 南边的沃野可以等到水草枯黄之后一把火烧掉,来年开垦田地。 北边可以试试种植树木,毕竟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宋星发现的煤矿,也需要去一趟,确认一下品质和开采难度。 有了能源燃料,就可以依次作为动力,去发展更多的工业种类。 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其他矿藏,不然兵器和农具的打造是个问题。 走在草丛中,微风拂面,高水寒静静的想着。 思索着的高水寒,微微的仰起头,试图看向更远的地方。 玩家的能力毋庸置疑,都有着远超这个时代人的知识。 但玩家不可能无限制的召唤过来,用人海战术进入中原。 发展土著人口,同样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安西在高宗时期就归于大唐统治,征召本地土著可以弥补前期人口压力。 然而让高水寒失望的是。 他目光所及之处,暂时并无发现有本地土著的存在可能。 “小郎君!” 忽的。 走在最前头的曹仁奇半蹲了下来,左手握拳竖起。 尚罗利慢了半拍子,看了一眼对方,双手悄悄的握紧断枪对着前方。 “发现什么了?”高水寒蹲着身子走到曹仁奇身后,伸手按着对方的肩膀。 曹仁奇皱着眉:“有血腥味。” “兽斗?”高水寒疑惑道。 荒野之上,野兽为了生存进行生死搏斗,属于正常情况。 曹仁奇却是摇摇头:“是人血。” 人血两字一出。 他身边的尚罗利顿时无声的长大了嘴巴,就连高水寒也投去质疑的眼神。 曹仁奇啐了一嘴,瞪向尚罗利,低声道:“当初被人劝学医……” 尚罗利立马投入一个同情的眼神。 高水寒则已经是越过两人,低着身子在茂密的草丛中向前移动。 越往前走,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发的浓郁起来。 等到高水寒眼前视线豁然开朗。 草丛中间被压到了一大片,数十具尸体凌乱的被遗弃在伏倒的草地上。 猩红的血红溅射的到处都是,染红了周遭一切。 这是辱杀! 那一具具尸体上,密布着的伤口和一个个冉冉流淌着鲜血的豁口,向众人昭示着这些人在死亡之后,还经受着怎样的摧残。 一些零碎的野兽毛发,散落在地上。 几支断裂的箭羽被拔去箭头,随意的遗弃在了这里。 “应该是因为争抢猎物,发生的战斗。”高水寒说着话,看向周围草丛中分布着的因为踩踏而产生的通道。 只是,获胜的那一方竟然有弓箭! 这一点,却是让高水寒没有想到。 “看来小郎君让沈梦括他们在入冬前,修缮营区,是未卜先知了。”曹仁奇小声的赞叹了一句。 高水寒轻笑一声:“安西从来就不是良善之地,不可不防。” 知道这个时候,尚罗利才反应过来,怪叫一声:“所以,这里有人!” 高水寒无奈的看向对方,发现这人虽然是莽撞了些,但也不失憨厚。 曹仁奇则是低头掩面,觉得这老罗属实是给玩家们丢脸了。 “不过按理说,这里应当也不会有太多人,这些被杀的人应该是那个部落大半的男人了。杀他们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些流窜各地抢劫的盗匪。”高水寒有些忧心忡忡的说着。 如今刚刚入秋,这里的天气只会越来越冷,等到冬季到来,外面就会什么都找不到。 而那些流窜的盗匪,必然会寻找一个地方过冬。 地上的血迹尚未凝固,想必那些人也必然没有走远,还在这片盆地中。 这让高水寒一时间压力倍增。 曹仁奇当即双手抱拳握住断枪:“有属下在,小郎君无事!” “你能打得过我?”高水寒笑了笑。 曹仁奇一愣。 一旁的尚罗利低声的窃笑着。 “好了,将这些人都掩埋了吧。稍后循着踪迹,看看能否查探到什么。” 高水寒说了一声,刚要提脚又停了下来:“将他们的衣物扒下来带回去。” 虽说死者为大,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冬季将至,高水寒不介意违背良心,将这些人的衣裳带回去。 曹仁奇应了一声,便开始带着人掩面此处的尸骸。 高水寒则是叫了正要刨坑的尚罗利,吩咐道:“你选个方向,往东还是往西,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尚罗利分了一下方向,试探着询问道:“小郎君,就我一个人?” 那帮不知踪迹的盗匪可是有箭的,尚罗利有些担心自己目前这战五渣的战斗力,够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高水寒点点头:“去吧,放心大胆的去。不管见到什么人,记住了方位,你就偷偷返回。” “真的是看一眼就回?” “某还能骗你不成?” 尚罗利稍稍安心,点头抱拳:“属下去去就回。” “啊!” “我要杀了你们!” “我要杀了你们!” “阿耶……” “阿耶……” 忽的。 一声略带稚嫩的孩童声响起,刺入高水寒的耳中。 随之,是曹仁奇三人挥动断枪的破空声。 第008章 我儿何在 安西。 作为安西都护府治所的龟兹城,城里城外周遭重兵驻扎。 这里是是整个安西汉人最多的城池。 从天山上流淌下来的雪水,在这里灌溉出辽阔的绿洲。 安西远离中原,远离朝堂,皇权无盖。 这也致使,这片辽阔土地上的一切,都以安西军为主。 话语者,不过军中二三人。 而这安西副都护府,便是安西话事人之一。 只是近来,高府里头颇为人心惶惶,家中奴仆莫敢闲言碎语,皆是紧闭口舌,唯恐惹得主家恼怒。 这一切,皆是因为府上唯一的小郎君,自与府上阿郎争吵斗气后,离家数日不见踪迹。 副都护家的小郎君离家出走,安西军自然是四处找寻。 然而足足数十日,竟然是找不到任何踪迹。 这一下子,整个高家都乱了。 首当其先的就是高母,在家中哭着闹着要将唯一的儿子找回来,更是懊恼于高仙芝将自家儿子赶出家门。 高家的大娘子高玉暖则是整日里带着兵,出城在安西荒漠戈壁上搜寻着弟弟的踪迹,势头几乎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倒是安西副都护高仙芝,仍然是沉着气,不发一言。 然而下面的官兵,是个人都能看到副都护黑着的脸,还有那淤积待发的怒火。 哪有老子不宠儿的。 副都护就连平日里鲜衣怒马,带着亲兵驾马戈壁的爱好,都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出现了。 现在,龟兹城中上上下下,都以往能找到那高水寒。 …… “将军……” 高府里,在军营中找不到高仙芝的几名安西将校寻到了府上。 一名将领小声的喊了一声,看了眼阴沉着脸的高仙芝:“将军,近日商路上的盗匪又多了起来……” 安西沟通中原和西域,自太祖伊始便行商不断。 商人,带来了海量的财富,同时也滋生了无数的盗匪干起了拦路洗劫的勾当。 安西军的职责不单单是攻伐西域,稳固安西,更是要稳定商人的心,镇压沿路盗匪,确保长安城中的贵人们能够得到那些异域珍宝,能够买回那些妖艳婀娜的胡女。 “将军……盗匪不可不治啊。但小郎君……我等亦会加紧寻找……” 期间有一人急切的出口。 顿时就惹来在场众人的怒视,暗道这人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高仙芝循声看了过来,眼中微怒,冷哼一声后看向一旁的人。 只见此人消瘦、双眼斜视,两只脚竟然还有些长短不一。 高仙芝开口:“封常清,商路盗匪之事,你有何打算?” 封常清,当年乃是现任安西大都护夫蒙灵察的手下,因为看到高仙芝总是鲜衣怒马好不威风,便想要投入对方门下。 这中间倒是也发生了些有趣的事情。 随后直至如今,封常清便一直在高仙芝麾下做事。 此时高仙芝询问。 封常清当即抱拳抬头:“回禀将军,此时已然入秋,那些盗匪选择这个时候洗劫商路,也是为了囤积过冬之需。 但我安西军守土一方,岂能容忍这等盗匪存在。标下以为,盗匪来去如风,我军不如装扮诱饵,寻迹而去,彻底清剿坏我安西商路的盗匪!” 这是要让安西军装扮成行商钓鱼执法。 毕竟盗匪都是光棍,骑着大马在安西这漫长的商路上洗劫行商。 安西军屯驻各地,速度自然是没有这些盗匪来的快。 就算是听闻消息,赶到的时候,只怕也只能做了掩埋尸体的活计了。 说完,封常清微微抬头看向高仙芝。 “恩,就按着你说的办吧。”高仙芝面色不显,只是眼底究竟在想些什么,却是无人知晓。 恰是此时。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随之是府上仆役的声音。 “阿郎。” “大娘子回来了。” “大娘子回府了。” 大娘子,说的是高家的大小姐,高仙芝的大女儿高玉暖,也就是高水寒的姐姐。 高玉暖自小喜好武功,年长之后也不学女红,整日里在军中厮混。高仙芝对此倒是也不管不顾,甚至是听之任之。 反倒是对高水寒不同,自小要求对方攻读圣贤文章。 此时屋内众人听到高玉暖从城外回来,赶忙纷纷起身,就要告退。 而从屋后,却又传来一道妇孺的声音。 “玉儿回来了呀!” “玉儿!玉儿!” “你弟弟可曾找回来了?” “那混小子究竟是死哪去了!” “……” 循着声音,屋内众将就将一面目憔悴的妇人从后头冲了出来。 这便是高仙芝的夫人高氏。 眼看高府要谈及家事,众人再不敢停歇,赶忙出声告退。 屋外,一道劲服黑衣高竖长发的带刀小娘子,则是与众人擦肩而过,跨入屋内。 心中挂念儿子的高氏,赶忙一把抓住冲进来的女子,嘴唇颤巍巍的念道着:“玉儿,你弟弟呢?我儿何在?” 坐在上方的高仙芝,不动神色的看向高玉暖,眼底有一丝不为人知的期待。 一身劲服黑衣的高玉暖,虽然是男儿装扮,模样却是俊俏无比,眉目之间自有一番柔情。 她拉住娘亲,扶着对方坐下,这才神情一黯,抱拳开口:“阿弟未曾找到……” “我的儿呀……” 一听这话,高母顿时哭嚎起来,双手不停的拍打着双腿,然后怒目瞪向坐在上方的高仙芝,伸手一指。 “都怪你!” “整日里就是那些当兵的,自己的儿子都不管。” “想起来,就管一下,不是打就是骂……” “如今可倒好了,我儿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都怪你!你还我儿子!” “我的儿啊……” 高母声嘶力竭的哭嚎着,不停的指责着脸色阴沉的高仙芝。 一旁的高玉暖心中对擅自离家出走的高水寒埋怨不已,但是这个时候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是走到高母身边轻轻的抚平安慰着:“阿娘,我晚一些时候,再带着人出去找他。这一次多带些干粮,走远一些去找,一定把阿弟给找回来!” “你又能去哪里找到他啊……这都多少时日了……”高母满脸悲怆,两行老泪泉涌而出:“只怕此时……我儿……我儿已经葬身兽腹了……” 坐在上方的高仙芝终于是忍受不住,猛的一排桌子。 “死!让那不孝子死了算了!” “让他读书不读,他以为自己也能挣一个将军回来?” “就让他死外面去!” “安西军不是我家的兵,自今日起谁也不许找他!” “就当老夫没有这个不孝子!” 第009章 唐旗在此 那位敬爱的父亲应该在想我吧。 走在半腰深的草地上,高水寒不禁遐想起来。 探路回来的尚罗利,带头走在最前面。 曹仁奇牵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跟在其后。 少年脸上虽然泛着风吹雨打的沧桑,但眉目清明,有唐人容貌。 而这少年,更会说一口流利的唐话。 少年的父亲是此地土著异族,母亲是唐女。 生于厮长于厮,却因为母亲自小教育,对唐人暗生亲近。 此地的情况,高水寒他们也已经问了出来。 这条狭长盆地里,只有一个定居的土著部落,人口不多,百十号人,大多还都是妇孺老人。 年轻的劳动力只有寥寥数十人。 而且…… 几乎都在今天被盗匪杀害。 “兽群明明是我们发现的……那些人冲过来就杀人……” “他们没有吃的,我们肯定会给他们的啊,为什么要杀人?” 年少的张向东,因为族人的死亡,仍然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自拔,低声询问着。 曹仁奇、尚罗利等人相忘两眼,皆是沉默不语。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些盗匪是来收集食物的,也是来杀人的。 高水寒安慰道:“你会有机会亲手报仇雪恨的。” 张向东眨眨眼看向这个长得很是好看的大哥哥。 他就和娘亲说的那些唐人一样,风度翩翩、相貌堂堂,就和那些大才子一样。 见到对方说自己能够亲手报仇,张向东小声的询问着:“你们是唐军吗?是来保护我们的吗?” 被这个半大孩子一问,高水寒显然是愣了一下,他看了看身边几人,随后才点点头:“大唐对这片土地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保护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是唐人的职责所在!” 高水寒话里的意思,身边的人自然是听懂了。 但是在张向东听来,唐人的责任,那他们就是唐军无疑了。 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表情,张向东开口道:“前面拐过河湾,就是我们的部落了,父亲的坟我已经记下来了,会带着娘亲去祭拜父亲的。” 这孩子虽生在异域,却知礼仪懂孝道。 属实难能可贵。 让高水寒不由地对他的那位唐人母亲多了一些好奇。 张向东的部落在这片盆地里很好找。 众人不多是走出去两三个时辰,方才在盆地的西边,河流下游拐弯处,见到了一片坐落在河岸边的部落聚集地。 一顶顶羊毛帐篷,像是一朵朵白云一样点缀在大片的草地中间。 数十顶帐篷,应当是这片区域里,最大的部落了。 在部落的最中间,一个大的兽圈里,并没有多少牛羊。 部落里的女人们,这个时候正在一名身形纤瘦女子的带领下,在河岸便清理着衣物、兽皮。 比张向东还要小一些的孩子们,熙熙攘攘的发出欢声笑语,在部落里来回的奔跑着,不时的窜到部落外面,然后带回一些捡到的牛羊粪便。 上了年纪的人没见到有多少,仅有的十来名老人坐在朝阳的位置,做着一些零碎的活计。 所有人都在井井有条的生活着忙碌着,每一个人在这里都有着存在的意义和职责。 “那就是我娘!”似乎是因为回到了部落,张向东的心情渐渐的好转了一些,伸着手指着河岸便那个带领着部落所有年轻女人的女子。 尚罗利殷勤的提着断枪,走在了最前面,带路出现在这个部落面前。 尽管只有五个人,但其中四个人手中握着长枪。 这让整个部落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部落的男人们正在外面打猎,获取足够过冬的食物,在男人们没有回来之前,部落就是不设防的。 原本不停跑动着的孩子们,胆怯而又好奇的躲在了边缘帐篷后面。 老人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眉目之间亦有紧张神色。 河岸边的女人们急忙丢下手中的事情,结群挡在了高水寒他们面前。 张向东的母亲很是自然的只能在最前面,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高水寒等人,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娘。” 一直被曹仁奇牵着的张向东,从尚罗利的身后走了出来,轻轻的呼喊了一声。 顿时让张母脸色微变,她再次看向眼前这些突然出现的唐人,最后看向明显是领头之人的高水寒。 “不知唐军到来,民妇有失远迎,可是我家孩儿冲撞了几位军爷,等他爹和部落里的男人们打猎回来,民妇让他爹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张母操着熟练的关中唐话,态度恭敬,却又暗含提醒。 高水寒笑了笑。 身为唐人的张母,即便在这里生活了无数年,依旧未曾丢掉唐人的智慧。 然而带来的消息,却让高水寒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张母却是不知,只道当成是自家孩子冲撞了唐军,赶忙再次道歉:“几位军爷,小儿生于蛮夷之地,不知礼仪,不懂规矩……若是当真冲撞了军爷们,民妇在替他道歉……” 说着话,张母就要跪下来。 高水寒当即开口:“你站着!” 他的声音下意识的提高了几分,惊得张母再不敢动作。 高水寒沉声一叹,走到张母的面前,静静的看向对方。 很是朴素的女人。 因为环境的原因,当年白嫩的肌肤,也变得粗糙起来,却显得更加紧致。紧张的目光下,又带着一丝丝的抵触。 “我等驻扎此地,今日外出捕猎,寻见你们部落的男人们……都遭了盗匪杀害,只留下张向东一人被他父亲压在身下,方才得以脱险……” 高水寒的话,让张母有些失神,她未曾全信,目光却变得有些呆滞的看向已经冲进自己怀里的张向东。 “娘……” “爹被人杀了……” “他们都被坏人杀了……” 回到母亲的怀抱,让张向东积攒许久的心情,彻底的释放开来,嚎啕大哭起来。 张母只觉得浑身一软,当即就抱着孩子跌坐在了地上。 母子两人的举动,引得部落其他女人们的注意,纷纷紧张的围到张母身边。 高水寒面带愧疚,带着人退后两步,抱拳面向张母。 “自汉武伊始,班公西行,西域诸地便是汉土。乃至本朝高宗皇帝,设立安西都护,派出大军,委任官吏,牧土一方,此间百姓便皆为唐人。” “此次部落百姓遭人屠杀,是我等之过,未能守土一方,乃为失责。” “今后,此地竖唐旗,受大唐庇护,愿再无祸事,唯有安康!” 第010章 自古以来 不管出发点是为了什么。 高水寒这番义正严词的话语之中,却充满着自古以来的基调。 将西域这片土地的归属权,直接从汉武时期就划归中原。 当然事实并不是这样。 但现在,似乎也没有人会计较这些。 曹仁奇四人目光微动,齐齐的看向高水寒。 难道这是狗策划加的设定? 几人的目光经过了一阵无声的交流。 然而正沉浸是丧夫丧父之痛中的张母和张向东,似乎并没有关切这一点。 母子两人,抱在一起痛哭良久,方才渐渐缓和下来。 张母对着高水寒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然后便对周围那些早已急切不已的部落女人们,小声的解释了起来。 未几。 整个部落里,响起了连成片的女人痛哭声。 也不知,她们是在伤心自己的男人死了,还是部落里没有了主要生产力和战斗力。 然而没多久,这些女人们就收起了哭声,抹去脸上的泪水,一个个安静的离去,找到藏在帐篷后面的孩子们,小声的吩咐了起来。 语言的不通,让高水寒等人并不知晓,这些女人究竟在对那些孩子说了些什么。 张母这边,已经是拉起了儿子,双手掐在一起低着头走到高水寒面前。 “将军无错,这里盗匪横生,谁也不知道那些盗匪什么时候会出来杀人……” 高水寒摇摇头:“即为唐人,便是我等的职责。只是如今,冬季将至,你们这个部落要怎么扛过去?” 真的都是唐人吗? 低着头的张母,目光微动,而后微微抬头:“不知将军所部几何,是要在此停留多久?” 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在试探! 高水寒看向对方清澈的双眼:“我等乃是先行,如今不过十余人,驻扎于高宗时所建军营。” 全是妇孺老幼,没有食物的部落,在西域是抗不过冬天的。 张母是想要投靠。 果然,在听到高水寒说到只有十余人时,张母的眼底多了一丝失望之色。 部落里就算男人都死光了,剩下的女人和孩子还有好几十人。唐军只有十余人,很显然不会有多少粮草,不然也不至于要外出捕猎。 张母原先升起的投靠之意,也被悄悄按下。 食物在这里,比黄金还要珍贵。 “近日多谢将军出手相救,送回我儿,他日民妇必当结草衔环以为报。” 跟在高水寒身后,观察张母良久的曹仁奇不由出口询问:“你们不跟我等回去?” 他是知晓小郎君的意图。 此时军营那边缺少人口,很多事情都无法进行,若是多出来这个部落的几十个人,便是一个大助力。 这才有此一问。 张母歉意的摇摇头,不曾开口。 高水寒挥手止住还要说话的曹仁奇,对张母道:“某见夫人似是识文断字,为何会流落至此?” 这时候,可不是谁都能出口成章,引经据典的。 更何况是张母这么一个女人。 张母苦笑一声,似乎是响起了自己的经历:“当年阿耶科举不顺,便做了商贾之事,妾身年幼跟在阿耶身边。至安西,遭了盗匪,是孩子他爹将妾身救了回来……” 她爹当年定然是死在了盗匪手上。 不然,她也不会对一个异域男人以身相报。 只不过是因为一介女子孤身一人远在安西,没有办法回到中原而已。 也是个可怜女子。 清楚了对方的身世,高水寒也不多留,对张母叮嘱道:“我军驻扎在此去东向河流上流,半天的路途,若是你们这里有事,可去寻我等相助。” 张母颔首点头。 倒是一旁的张向东,听到高水寒他们要走,竟然是走到曹仁奇的身边,拉着对方的手:“叔叔,你们不留下来吗?要是再有坏人来怎么办?” 曹仁奇眉头微微皱起。 站在他身边的尚罗利,却是挑挑眉,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丢来一个暧昧不明的眼神。 曹仁奇暗暗的瞪了对方一眼,伸手拍拍张向东的脑袋:“放心,我们就住在上游,你来我教你打猎。” 张母决意不走,高水寒也不好强求。 他目视环顾整个部落,伸手指向不远处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块。 “尚罗利,去将那石块拿过来。” 尚罗利领命照办。 没用多久,一块刻着‘大唐’二字的石块,就竖里在了这个部落的外面。 …… “老曹,没想到哇!你竟然会这么一手迂回路线,啧啧啧!” 返回军营的路上,尚罗利满脸猥琐的挑逗着曹仁奇。 “你在说什么?” 尚罗利当即转头点了点下巴:“你难道不是看上那孩子的娘了?不然你有不是人家的爹,为什么要教人家打猎?没看见那女人最后脸红的像朵花儿吗。” 曹仁奇脸颊顿时一红,沉声正气:“我没有你这么猥琐!” “是的是的!”尚罗利连连点头:“你那不是猥琐,你是博爱对吧!我可是提醒你,这里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哪怕它很真实……” 曹仁奇停了一下,然后才摇着头说:“已经两三日里,你当真能分得清是游戏还是现实吗?游戏人生,这里发生的也是人生的一种……” 尚罗利也愣了一下,然后耸耸肩摊摊手:“得嘞,我是说不过你了……” 说完,他就提起脚步加快速度,赶到走在最前面的小郎君身边。 高水寒走的很快,但脚步却很稳。 尚罗利亦步亦趋的跟随着,终于是小声提及道:“郎君为何想到要在那个部落竖立大唐的界碑?” 对于高水寒竖立界碑之事。 尚罗利不敢说亲自做过,但是却读到过不少。 没想到,今天竟然是真的见到了。 高水寒疑惑的看向对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凡有我唐人所在,皆为唐土!” 一句话让尚罗利陷入了深思。 等到众人终于是赶回军营。 就看到沈梦括带着人,一趟一趟的搬运着树木回营。 老奴高福和另一人,就守在牛羊群边上,不敢有一丝怠慢。 见到高水寒回来,高福赶忙丢下手中的棍子,窜到小郎君眼前。 “小郎君,老奴熟了一遍又一遍,这里足足有三百七十二头牛羊!” “就是一天一头牛,咱们这个冬天,什么都不做也能扛过去了。” 高福已经从原先一心想要回到龟兹城,蜕变到现在只要有的吃,就无所畏惧了。 “老福,你要不还是自己回家去吧……” 第011章 游戏商城 自盆地上发生盗匪凶杀案之后,已有十余日。 废弃多年的军营,渐渐的多了一些肉眼可见的变化。 正面朝向沃野的营墙,已经被加筑了一层,多了一些防御力,只是却也没有彻底完工。 军营最里头,牛羊圈是最先被修起来的。 成堆的青草被收割回来,紧紧的扎成捆好保持青草的水分和鲜嫩度。 营地后面的菜地,也已经被宋星给收拾了出来,杂草清除,菜蔬收回酱藏,只是菜地需要等到来年开春,才好播种。 而宋星所说的煤矿,也已经被高水寒找到。 就在营地南边不远处的山脉脚下,一大片的露天煤矿,黑黝黝的惹人喜爱。 如今,营地中也已经堆积了一小片挖掘回来的煤矿,只等着后面将其混合泥土制作成蜂窝煤球。 今天,高水寒正陪着甄泥一起硝制牛羊皮。 甄泥就是和宋星、沈梦括他们一伙的技能型玩家。 对于他们三个非属武将职业的玩家,高水寒目前统一用技能型玩家称呼。 甄泥似乎是对化学很有了解。 在营地的牛羊多起来之后,竟然是主动的提出,能够帮助营地硝制牛羊皮用于制造衣物。 这便是人才,一个长期任务就被高水寒发布了出来。 牛羊皮上的碎肉、脂肪、毛发和甄泥制造出来的硝制液体混合在一起,散发着浓烈的腐蚀性恶臭味。 只是面对可能出现的盗匪,如今营地里的人都在修缮营区,加固防御,高水寒也只能是参与到硝制皮毛的劳动之中。 “小郎君,曹仁奇等人找你。” 老奴高福,身上披着一件羊袄,鞠着身子走了过来。 高水寒赶忙起身,离开腐臭刺鼻的硝制现场:“他们有什么事?” 高福尴尬的搓搓手:“那个……他们说的老奴不是太懂……还是小郎君您自己过去瞧瞧吧……” 这就奇了怪了。 高水寒挥手指向依旧忙碌着的甄泥:“你帮他一起硝制牛羊皮,过冬就靠这些了。” 说完,丢下开始掩鼻的老奴,高水寒向着营区前面走去。 到了营前。 只见曹仁奇等人已经扛着成堆的树木回营,正聚在营前的校场边上闲聊着。 “你们说,咱们现在的点数应该是积攒够了?” “我都好几百点了,肯定是够了。” “不知道能兑换些什么东西出来,要是能兑换一个降龙十八掌那可就厉害了~·~” “我猜最多是让我们加点啥的,要是有你说的那可就是侵犯版权了……” 尚罗利和曹仁奇等人有一下没一下的闲聊着。 看着坐在边上的宋星和沈梦括两人。 尚罗利挑了一下眉:“二位,你们难道也积攒够了点数?” 在他看来,自己这些人天天卖苦力,定然是要比这两个天天动动嘴皮子的人要辛苦的多,任务获得的点数也肯定是更多一些。 沈梦括似乎是对这些莽夫不太感兴趣,撇撇嘴偏头看向营外的秋色。 宋星倒是客客气气的呵呵笑着:“不多不多……咱们就是来看看的,也有个奔头不是?” 这边。 高水寒已经走了过来,看着几人正在聊着,插嘴道:“听高福说你们找某,有什么事?” 众人起身抱拳施礼。 还未等其他人开口,尚罗利已经是迫不及待说道:“回小郎君的话,我等近日已经积攒了不少的点数,不知能否兑换奖励。” 他们只当高水寒是npc,兑换的事情也自然是要直接找他查询。 高水寒听到对方这样说,却是一愣。 这些日子光忙着修缮营区,警惕盗匪,预备过冬,倒是给游戏设定的事情都忙忘了。 此时经过对方一提醒,高水寒这才想起,这些日子的任务,想必他们这些人也定然都积攒了不少的点数。 看着众人关切的目光,高水寒立马挺身,公式般的沉声开口:“各位玩家,游戏商城将在一个小时后上线,敬请各位玩家等待游戏商城上线。” 说完,高水寒又立马换上一副表情。 只见他微笑着道:“今天气温正好,今晚宰杀一头牛吃了,你们忙完便去处理吧。” 他就像是刚刚被这些玩家触发了系统一样,进入到设定的程序之中,然后又重回剧情。 尚罗利等人得到确定的答复后,纷纷露出笑容,也不管丢下一句话就离去的高水寒,几人开始讨论起等下上线的游戏商城中究竟会出现些什么好东西。 回到自己营房的高水寒。 并没有急着让系统设定游戏商城,而是静静的回忆着曾经的游戏经历。 坑人的首充肯定是不会有的。 漫长的积攒兑换也绝对不能要。 游戏。 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对广大玩家的真诚之心。 于是,高水寒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系统,开始设定游戏商城兑换模块。” 系统开始给出反馈。 高水寒接着安排:“设定兑换种类,一百点数兑换杨贵妃一位。” 【x】 一个巨大的红叉,出现在高水寒的脑海中。 这让高水寒不由一叹,低声嘟囔着:“兄弟们,不是我不真心,是系统不给力呀!” 试探完之后,高水寒开始正经起来:“设定体力、根骨、敏捷、精准、智力五大基础属性兑换。” 【基础属性设定已完成,请宿主输入兑换比例】 “设定基础属性一比一兑换。” 【设定未成功,请宿主恢复理智】 “娘的!看来是不能爆属性了……”高水寒皱眉,响起自己当初第一次召唤玩家时的状况,直接了当道:“设定最小比例兑换基础属性。” 面对着如今的状况,高水寒不得不再一次吐槽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手贱点掉了新手教程。 而随着他的话,系统终于是给出了反馈,开始播报。 【基础属性兑换已设定完成,玩家可十比一兑换五大基础属性】 “还算你有良心,没弄出个一千一万比一的。”摸清最低比例后,高水寒继续道:“设定技能专精兑换,参照最低比例兑换。” 【技能专精兑换已设定完成,低级技能兑换比例为十比一,中级技能兑换比例为一百比一,高级技能兑换比例为一万比一。】 【技能专精包括:武器类-枪术、剑术、刀术、箭术、骑术、火器、激光、电磁、暗物质、水滴、二向箔……技能类-冶炼、营造、耕种、纺织、化工、斥候、航海、航天、航空、虫洞、创世……】 看着玲琅满目的技能表,高水寒连翻白眼,直接掠过了那些浮夸而不现实的技能兑换。 在确定如今所处时代,仅仅只需要那些低级技能就能满足横推这个世界要求之后,高水寒已经是心满意足。 “游戏商城上线。” 【游戏商城已上线,玩家可自行兑换】 【我们不支持氪金,我们真心对待每一位玩家】 【宿主完成游戏商城设定,奖励小型混合矿区具现一座,请宿主自行搜寻获取】 【宿主完成游戏商城设定,体力+30、根骨+30、敏捷+30、精准+30、智力+30】 【宿主完成游戏商城设定,奖励枪术专精30,骑术专精30,箭术专精30】 【宿主完成游戏商城设定,玩家召唤数量限定扩大至一百以内】 第012章 玩家加点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和任务奖励,让高水寒眼花缭乱。 他没有想到,一个游戏商城的设定,竟然能获得这么多的奖励。 当真是良心系统。 当即,高水寒就打开了自己的信息面板。 【宿主:高水寒】 【体力:30】 【根骨:40】 【敏捷:20】 【精准:20】 【智商:30】 【枪术专精:50/100】 【骑术专精:30/100】 【箭术专精:30/100】 随之一道暗光从自己的身体周围闪过,高水寒立马敏锐的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此时的高水寒浑身充满了力量,气血蓬勃,视力清明,就连脑袋的运转也变得格外的清晰起来。 只是如今营地里头还没有战马和弓箭,不能让他试试骑术和箭术专精的效果是怎样的。 而在外头,也已经传来了尚罗利等人的欢呼声。 很显然,这个真诚的游戏商城兑换比例,让他们所有人都感到满意。 “老曹!老曹!老曹!” “卧槽!卧槽!卧槽!” 尚罗利看着还有歼星级的技能兑换,激动的说不了话,连连拍着身边的曹仁奇。 被拍的胳膊都快要断掉的曹仁奇,嫌弃的推开尚罗利,斜眼看过去:“你的点数能兑换得起?还是踏踏实实的兑换一些保命的东西吧。” 他有三百多点,都是最近这些时日积攒下来的。 尚罗利却是兴奋不已:“老曹,你准备兑换什么?可惜咱们现在没有剑,不然我一定要当大唐第一剑仙。” 曹仁奇显然是已经深思熟虑过了的,当即开口:“10点体力,5点根骨,5点敏捷,10点枪术专精。这样的话,差不多能保证眼下的局面了。” 说完,曹仁奇已经不假思索的兑换完成了自己的点数。 同样是一道微光从他的身体周围划过,让曹仁奇当即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蜕变。 这厢,尚罗利也不再拖延,他积攒的点数和曹仁奇的差不多,心中知晓曹仁奇平日稳重,便选了和对方一样的加点方式。 其余四名武将也纷纷跟随。 倒是一旁的宋星和沈梦括两人,依旧是坐在一旁,久久没有动手进入商城兑换。 尚罗利拱了一下曹仁奇,挑眉示意看向边上坐着的两人。 而他自己则是走到了两人面前,脸上带着一丝笑容道:“你们是不是点数不够,什么都兑换不了呀?那可真是可惜了……” “不知道兑换一百点智力,是不是就会加满不能再加了……以后要是再积攒够了点数,也不知道该加什么了……”沈梦括并没有理会尚罗利的挑衅,而是对身边的宋星小声询问了起来。 但是他的声音还是传入到了尚罗利的耳中,让对方脸色微变。 只见尚罗利有些不太确定的询问道:“你们的点数上千了?” 一百点的智力加点,可是需要足足以前的任务点数。 这让辛辛苦苦数十日,积攒了三百多点的尚罗利,顿时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挫败感。 加上之前他对这两人的嘲讽,显然让他脸上变得火辣火辣的。 宋星依旧是老好人的样子,客客气气的回道:“这孩子胡说,哪里有这么多的点数,也就七八百点数而已……” “也就?” 听着对方语气轻松,脸上平平无奇的表情,尚罗利是更加的郁闷起来。 然而,沈梦括的声音却是再一次的传入到尚罗利的耳中。 “宋叔,我觉得我的智力已经够用了,要不都加到技能上面去?” 智力够用了? 人否? 尚罗利平生从未经受过如此打击,再也没脸站在两人面前,当即就灰溜溜的回到自己原来的位子上。 宋星看着对方离去,这才转头看向身边的沈梦括:“安西乃是混乱之地,周围群狼环绕,危险重重。前些日子小郎君他们不是还在外面遇到有此地土著,遭受盗匪屠杀了嘛。咱们还是要加一些基础属性的,总不能完全手无缚鸡之力。” 沈梦括偏头看向宋星:“那加一些体力?” “我看根骨才是最适合我们的,体力、敏捷、精准、智力这些都很好理解,根骨应该是加的身体素质和潜力,这个不妨多加一点,体力正常加一些就好了。”宋星解释着。 “那剩下的点数呢?” 宋星笑着拍拍沈梦括的脑袋:“自然是要加到技能上去的。就算你会的很多,但是专精越高应该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和好处。” 沈梦括点点头:“恩,明白了。” 当即,两人也不再迟疑,纷纷进入商城消耗兑换自己积攒的任务点数。 第一次经历游戏加点,让一众玩家纷纷欣喜不已。 眼看天色渐晚,众人已经安耐不住的走到牛圈那边,经过一番精心挑选,选出一头肥硕健壮的老牛,直接拖出牛圈放血。 眼看着一伙人不停欢呼着,将那头憨厚的老牛宰杀,高福一脸心疼的再次寻上自家小郎君。 “小郎君,咱们最近已经杀了好几只羊,收集的野菜也有不少,他们竟然又跑去杀牛了,这不能这样浪费啊……” 高福活脱脱的一副守财奴的模样。 高水寒正要再次召唤玩家,被老奴这么一打断,只得安下心来解释道:“是某让他们去杀牛的,明日我要带着他们去寻找矿脉,也好弥补我们武器和工具的缺口。” 一听竟然是自家小郎君让杀牛的,高福当即双眼一转:“哎呀呀……老奴就好那一口牛杂汤了,老奴不敢打扰小郎君,这就去帮他们一起处理牛肉了……” 说着,高福就退出了营房。 总算是再次清净下来,高水寒再次将心神放在第二次召唤玩家上。 按照之前系统的提示,召唤玩家的数量应该是受到限制的。 第一阶段只能转换十以内数量的玩家,第二阶段是一百以内。 如今营地只有九名玩家,已经远远不能满足营地的正常发展。 每一天,所有的生产力都耗费在营区修缮上,导致连这个盆地的整个样貌环境和自然资源都没有来得及勘探。 如今多出九十个召唤名额,让高水寒兴奋不已。 人口是第一生产力。 但是高水寒也没有冒冒失失的就将所有的召唤名额都用掉。 别看现在营地了有好几百头牛羊,可人一旦多起来,一百来人每天所消耗的食物和资源,都是不计可数的。 为了避免资源损耗,导致连冬天都没有熬过就要打出gg。 高水寒很是收敛的只选择召唤30名新玩家。 【宿主召唤30名玩家已确认】 第013章 矿区遭遇 翌日。 带着昨夜烤好的牛肉干,高水寒会同曹仁奇、尚罗利六人,一早便出了营区。 宋星、沈梦括、甄泥三人都被留在了营地。 他们要将最近收集挖掘回来的煤矿,混合着泥土做成煤球,在冬季到来之前,提前制造储存。 高水寒则是带着余下的人,齐出军营。 所为,唯有系统奖励的具现矿区。 如今营地中只有曹仁奇他们随身的断枪,除此之外便再无兵械,就连一般简易的工具也一无所有。 如今粮食不缺,又有煤矿在手,高水寒自然是要早早的找到矿区,好开采回来冶炼成贴,筑造兵械和工具。 方才出了营门,众人站在半腰身的草地边。 尚罗利小声开口:“小郎君,咱们要去哪里才能找到矿?” 高水寒哪知道系统奖励的矿到底在哪里。 但身为主公的气势不能丢,他沉声:“取枪来!” 尚罗利不解,递过自己手中断枪。 高水寒将断枪竖在身前,随后撒手松开。 只见断枪轻飘飘的向着西南方向倾倒而去。 看着断枪所指的方向,高水寒微微一笑:“往此方向去寻吧。” 尚罗利愣了一下,捡起倒在地上指向西南方向的断枪,有些茫然,觉得这个法子怎么都想是自己当年年少考试时的做法。 此处不提。 时至午后,高水寒一行人已经在这片草甸盆地中,走了好几个时辰。 然而,眼前哪里有矿的影子。 这时候几人已经是走的饥肠辘辘,气力消散。 高水寒见众人精神不佳,便寻了一处低洼背风之地饮水用肉。 青青草甸却无牛羊,烈日高照但有冷风。 正当高水寒要在心中大骂系统开始变坏的时候。 洼地的另一边,却是传来了人生。 “哈哈!” “咱们这回是发财了!” “这里何时竟然出现矿了?” “此地少人,咱们回去禀告老大,拉来奴隶开挖,必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哇哈哈哈……” “快哉快哉……” 洼地后面,那些人的笑声很是嚣张。 顿时就引得高水寒等人想要探望过去。 “小心!” 高水寒低声吩咐了一句,随后抬手下压,示意几人小心的摸到洼地上面的坡地上。 几人压着脚步,小心翼翼的到了坡地上。 高水寒小心的探出脑袋,在杂草的掩护下,看向另一面。 只见则是,前方原本该是杂草密布的地上,竟然是不知何时裸露出了一大片,方圆约有一里有余。 而这裸露着的土地下,竟然是整片的露天矿石。 高水寒就算再如何无知,也能看得出,这片露天矿区竟然是泛着各色光电的矿石混杂在一起。 红的、黄的、金的、银的。 其中红色最多,黄色其次,金银二色最少。 期间还夹杂着其他色泽。 除了是系统的大手笔,世间哪里还能有这等事情出现。 再看这片露天矿场上方。 一群二十多人的骑兵,正不停喧嚣呼吼着在拉动身下的战马来回的转着圈。 高水寒沉下心,仔细的观察着这些人。 只见这些人,身上的穿着打扮各不相同,显然并非军伍之人。 再看这些人的装备,有枪有刀,甚至还有两人背着两把弓,腰上别着两袋子箭。 “这些人,想必就是之前杀了张向东他爹的那些盗匪吧。” 曹仁奇摸着草地,挪到了高水寒的身边,小声开口分析着。 高水寒点点头:“冬天就要到了,也只有这一处沃野能够躲避风寒了。他们杀张向东那个部落的人,便是为了洗劫抢夺猎物所致。” 曹仁奇琢磨了一下:“这么说,咱们早晚要和他们碰上?” 还未等高水寒发话,对面的矿场上已经传来那些盗匪们的叫喊声。 “回!现在就回!” “将这里的发现告诉老大!” “老大必有重赏!” 闻声,高水寒顿时目光一凝,脸色一沉:“绝不能放他们走!” 说完,他就已经躲过一旁尚罗利手中的断枪,手掌拍地起身,脚掌重重的蹬在草地上,飞身而出直扑前面矿场上将要离去的盗匪们而去。 尚罗利连翻白眼,看着明明离着小郎君更近一些的曹仁奇也提着断枪冲了上去,反倒是自己两手空空,一时间无奈头顶,却又只能举着双全咿咿呀呀的呼喊着冲向矿场。 “贼子休走!” 飞身而出的高水寒,凌空怒吼一声,声震眼前这二十余名盗匪。 而他手中的断枪,也像是化为箭羽,脱手而出,直奔那先前开口要回禀消息的盗匪。 断枪划破虚空,炸出阵阵破空嘶吼之声。 在这寒秋之中,竟然是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加冰冷起来。 只见断枪枪身渐渐染上一层寒霜。 泛着阵阵寒光。 奔雷之间,断枪瞬息而至。 一道细微的闷响在这荒野之上响起。 只见一团血雾顿时从那盗匪的胸前溅射炸开。 断枪既然是被高水寒抛射的透体而出,穿过那盗匪的身体,重重的扎在身前的地面上,枪身不住的颤抖着发出嗡嗡声。 “敌袭!” “有敌人!” “是唐军来了!” “迎敌!” “杀了唐军!” “……” 突入起来的袭杀,眼看那透体而出的断枪,一时间让余下的盗匪心生胆寒,但却立马反应过来,纷纷调转马头,对着高水寒冲刺而来。 高水寒不做停歇,昨日刚刚加点的身体,让他体内充满了力量。 只见他此刻已经冲到那被杀盗匪的身前。 高水寒脚落马身,双脚使力,伸手凌空一抓,而后转身落地。 那匹马,则已经是被高水寒蹬的作疼,直接朝着那些冲杀过来的盗匪倾倒过去。 再看高水寒手中已经握住了被杀盗匪的长刀。 在他身上,紧随而来的曹仁奇等人震惊不已。 只是顷刻之间,小郎君就已经爆杀一下,夺刀落地站稳。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好不潇洒。 尚罗利吃吃的出声惊叹:“不过十数日,小郎君的身手竟然暴增至此……” “若不是游戏……” “都老尚都要跪了……” 曹仁奇白了一眼对方,已经是提着断枪带着其余几人站在了高水寒两侧。 长枪在手,枪头斜指已经冲近身前的盗匪。 “大唐!” “有进无退!” 第014章 冤家路窄 安西的盗匪,可以说就是生在马背上的。 被高水寒踹翻在地的马,绊倒了两名纵马而来的盗匪。 然而,余下的盗匪却是呼啸着,在这片矿区地上划过两道漂亮的弧线,只是眨眼间就形成了包围夹击的形状,要一举剿灭了这几个胆敢和他们作对的唐人。 补刀的事情被曹仁奇他们做了。 一柄断枪从颅顶洞穿而入,带出一团黄白相间的糊糊,随后便是血如泉涌。 另一枪穿肩而过,至胸前蹦出,当即便没了气息。 然而局势还是不容乐观。 俗话双拳难敌四手,眼下却是好几十只手。 高水寒不敢停歇,在盗匪们那两条孽龙似的钳形攻势快要成型之前,身形乘风,手持长刀,同样是在矿区地上滑出一个半月弧形。 体力的加持,让他的手死死的裹住手中长刀。 刀刃且在了右侧一匹战马的两只前蹄上。 长刀带着一抹血线,高水寒已经是穿过右侧的包围,绕到了左侧盗匪们的侧后方。 而他手中的长刀也已经换成了先前被自己投掷在地的断枪。 “跟过来!” “不要停。” 高水寒怒吼了一声,示意曹仁奇等人从自己凿开的豁口冲出来。 他提枪将先前用的长刀挑飞到尚罗利手中,自己已经是奔向左侧背对着自己的最后一名盗匪。 手中断枪再次出手,只是这次未曾离手,而是在空中剧烈的颤抖着,发出阵阵破空嗡嗡声。 断枪直接从马臀上震开一个破洞,随后准准的扎进马背上盗匪的后背里。 盗匪应声坠地。 “此人悍勇,先杀他!” 冲阵到了坡地前,与高水寒等人错身而过的一名盗匪高喊一声,随即带着其他人调转马头,虎视眈眈的怒视着高水寒。 这些在安西见惯了生死,整日里活在刀口上的盗匪们,当真是从未见过这等骁勇之人。 杀人如此的干脆利落。 顷刻之间连斩三人。 这些盗匪心中惊骇,却能分得清,高水寒这几个人里,大抵是以高水寒招式最为凶猛,只要解决了他,余下几人便不值一提。 随着那盗匪一声令下。 盗匪队伍中的两名背负弓箭的盗匪,已经是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张弓搭箭,直指横枪阵前的高水寒。 “小郎君,对方用箭了!” 曹仁奇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似乎是因为箭术专精,高水寒只是一眼敲过去,就能看出对方那两把弓,分别对着自己左右肩。 虽非致死杀招,但却能最大限度的限制自己的挪动。 “杀!” 此行盗匪中隐隐乃是头目之人,再一次大吼一声,手中长刀虚砍高水寒。 已经重新调整冲锋的盗匪们,再一次呼啸着奔袭而来。 落在最后的那两名手持弓箭的盗匪,也已经是松开早已拉得满月的弓,发出两道沉闷的弓弦声。 一直在寻找对方破绽的高水寒,却是眉头一皱。 此间这些盗匪的头目,似乎是有些眼熟。 竟然就是当初让前身命丧黄泉的那一行盗匪! 只是对方似乎是在这安西杀惯了人,早就忘了高水寒这个人的样子。 高水寒当即啐了一口。 今天本来是寻矿的,未曾想竟然是遇到了盗匪。 更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如此的冤家路窄,就遇到了害的前身打出gg,自己穿越来的祸首。 钉钉两声。 高水寒一个双手微抖,凭空挑出一个枪花,提前拦在两支箭羽奔袭而来的路上,将其挑落在地。 “小心迎战!” 他背对着曹仁奇等人,叮嘱了一声。 话音刚落,高水寒已经是提前直奔对方头目。 曹仁奇等人先前眼看小郎君奋勇杀敌,斩敌如切菜,心中好不热血,只觉得这些盗匪不过尔尔。 可是转眼间,小郎君已经冲阵而去。 那些虎狼一般的盗匪,直扑他们这些人而来,虽然双方尚未短兵相接,但是骑兵短距离冲锋的那股子冲阵萧杀之势,却是砸的曹仁奇、尚罗利等人心生惶恐。 只是眼下众人也都知晓,他们和眼前的这些盗匪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营地的发展需要有矿冶炼金属,打造兵器和工具。 这些盗匪一个都不能放过,至少在他们没有绝对的力量称霸这片区域之前,必须要保守这片露天矿区的存在。 “老子就是刮痧也要给你们这样废物干掉!” 尚罗利怒吼了一声,手中只有一把长刀的他,竟然是直接撞开身边一人,迎向了已经冲到近前的盗匪。 兵刃砸在一起激发出巨大的冲击力,让尚罗利虎口作疼,眼角微微一瞥,就看到自己的手背上已经是布满血线。 然而尚罗利好似不知疼痛一样,直接就原地蹬布,在砸开对方手中长刀后,带着刀直扑扑的跃向马背上。 尚罗利手中的刀横在身前,挡下了对方切过来的刀刃,他整个人以泰山压低之势盖住对方头顶的阳光。 转眼间,盗匪手中的刀背已经是重重的压在了自己的肩胛骨上。 而尚罗利已经是带着俯冲之力带着对方一起撞倒在一旁的地上,接连翻滚出去老远一截。 随后两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再看原处。 曹仁奇等人似乎也是被尚罗利这个莽夫激起了男儿心中的热血悍勇,纷纷举枪迎向冲过来的盗匪。 双方错身而过。 曹仁奇的肩膀上已经留下了好几道伤口,余下四人也各自负伤。 而经过两轮冲锋的盗匪,与曹仁奇等人的距离已经越发的近了,再无提起速度冲锋的可能。 远处。 高水寒已经冲到了盗匪头目眼前。 位于头目身后的两名盗匪,连续张弓搭箭,接连射出箭羽,直奔高水寒而来。 躲过了好几支弓箭,但对方射箭的速度并不慢,等到高水寒跃向对方头目,要为前身报仇时,他的左肩上终于还是扎进了一根箭。 盗匪头目心知不可敌,将要俯身马背错开奔袭而来的高水寒时。 却不知高水寒竟然是出乎意料的转身使出一招回马枪。 盗匪头目的嗓子里发出半道闷响,缓缓低头就看到自己的胸前正中冒出半寸染血的断枪枪头。 而高水寒的攻势依旧未曾停歇,直接从盗匪头马的马背之上跃向一侧放弃弓箭拔刀还击的盗匪。 眨眼间,那盗匪就落于马下,而高水寒也已经是稳坐马背之上。 盗匪方才舍弃的弓箭也被他竖在胸前。 弓箭在手,如同当初握枪之时的熟悉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高水寒继续是下意识的松开手中的弓弦。 一声脆响。 只隔着两匹马的另一名盗匪,便已经是同样坠落马下。 盏茶之间,击杀三名盗匪。 高水寒长呼一口气,再次张弓搭箭,准备支援已经和到盗匪们战在一起的曹仁奇等人。 两箭齐出。 瞬间就将已经围向曹仁奇的两名盗匪射杀在地。 余下十多名盗匪眼看头目和两名用弓的同伙这么短的时间就被对方斩杀,心中的惊惧已经无以复加。 有幸存的盗匪已经生了退意,退出战阵之后接连大喊着。 “此人太过凶猛!” “兄弟们!” “风紧扯呼!” 第015章 援兵到来 眼看盗匪竟然如此没有骨气。 不过才死了七八九十个同伴,就已经生了退意,顿时让高水寒心生怒意。 早就定下这些盗匪一个都不能放过的要求,高水寒哪里能让这些人就此逃走,将此地露天矿区的事情带回去。 若是这里的消息被这些人传回去,谁也不知道消息会被这些盗匪传扬到哪些地方。 自己手下如今只有十来个人,在这安西就连一片浪花都激不起。 今天要不是他刚刚得到提升,根本就不可能创造出如此耀眼的战绩。 此时眼看对方要走。 高水寒当即驾马:“拦住他们,绝对不能放走一个人!” 说着他就已经是双脚一蹬,在骑术专精加成下,像是人马合一一样,在曹仁奇等人眼前化作一道虚影,冲着那些盗匪追赶了过去。 尚罗利等人也不敢停留,赶忙爬上被斩杀的盗匪遗留下的战马,想要一起跟过去。 然而,他们又未曾加点骑术,几个人折腾了好一阵子这才爬到马背上,邯郸学步一般的让身下的战马慢悠悠的跟着高水寒追赶的方向过去。 荒原之上。 十数名昔日里杀人如麻、刀口舔血的悍勇盗匪,骑着战马慌不择路的奔驰着。 若不看身后,只身一骑追赶的高水寒。 当真是要人以为,这些纵马荒原的盗匪,是在追赶他们的敌人。 风像是刀片一个的从高水寒的脸颊上划过。 被前面盗匪们践踏断裂的荒草,在风和速度的加持下,在高水寒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细微的伤口。 然而高水寒丝毫不惧,稳坐马背之上,双手脱离缰绳,接连张弓搭箭,已经是射翻三名盗匪。 正当他还要继续射击的时候,马背上的箭袋子已经空空如也。 高水寒不得不啐了一口,将弓挂在马背上,双手重新握住缰绳,加快速度追赶过去。 “绝不能让这些盗匪逃走一人!” 高水寒低声咒骂了一句。 然而盗匪们可是生在马背上的,就算他有骑术加成,没有弓箭的远程袭杀,高水寒已经不敢确定,今天到底能不能将这些人都留在这片荒野上,将那个露天矿区的消息暂时的掩埋起来。 高水寒双手一顿,双脚重重的砸在马身上,再一次提起速度。 双方之间的距离,眨眼间就近了一些。 然而,还是不能让高水寒近身搏杀。 眼看着自己身后空荡荡,只留下无数道战马践踏过后留下的倒伏的荒草,再也看不到曹仁奇、尚罗利等人的踪迹。 高水寒一咬牙,再也顾不上心疼好不容易获得的战马。 他竖起断枪,狠狠的扎在战马的屁股上。 一道血水喷涌而出。 战马嘶吼着扬起高大威猛的头颅,连带着让高水寒整个人都向后一仰,几乎是要垂落到马下。 幸好,战马终于是在原有速度的加持下,两只前蹄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 随后,战马因为疼痛,疯狂的加速向前疾驰着。 在高水寒不惜马力的情况下,肉眼可见的,他和前面一众逃命的盗匪之间的距离逐渐变短。 “贼子追上来了!” “快逃!” “……” “他竟然只有一人?” “弟兄们,干掉他!” “……” 盗匪们七嘴八舌的乱叫着。 落在最后的两名盗匪,已经是提着手中的刀,将高水寒夹在两匹战马中间,就要挥刀劈砍。 高水寒提起长枪,凌空在手旋转,砸开两人挥舞过来的刀刃,随后一个肘击就将一侧的盗匪砸落在地,而后有与另一侧的盗匪搏斗起来。 可是,就在这瞬息之间,他已经是再一次的和前面的其余盗匪拉开了老大一截距离,甚至双方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远。 “大胆!” 高水寒恶从胆边生,冲着仍然和自己搏斗在一起的那名盗匪怒吼一声。 手中的长枪先是在掌心向后一缩,随后被紧紧抓住送到前方。 整个枪杆前半段都被高水寒送到对方的胸口里,他的拳头也紧紧的抵在对方的心口。 敌人的血水,在眨眼间就侵染红了高水寒的手掌和小臂。 高水寒又是怒吼一声,调动身上战马将对方撞开。 然而他身下的战马也因为持续的流血,速度越来越慢。 余下的盗匪已经越来越来了。 高水寒不禁咬牙切齿起来。 正待此时。 就在高水寒失神之时,前方荒野的地平线后,一群手持断枪,如同一早召唤过来的曹仁奇等人一般打扮的二十余人,竟然是呼吼着迎向了亡命逃窜的十余名盗匪。 竟然是昨日召唤的第二批玩家! 当高水寒看到地平线另一侧,静静站立着观察战场的几名身穿麻衣的男人之后,他心中顿时大定。 对这帮一出场,就敢正面迎敌的玩家,不由心生期待。 只见地平线上,那二十余名手持断枪的玩家,组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枪阵。在一名魁梧男子的带领下,整齐的等待着盗匪们的冲阵。 “枪尾抵地,枪头斜举。” “手不要松开!” “接触之后立马跑,跑不掉也不要怕!” “咱们现在都是初级,随便复活,不用担心掉级!” “接触之后,后排左右分出,围杀敌人。” “他娘的!” “发达了,没想到一上来就能遇到小怪攒经验!” “都给老子杀了,一个不要留!” “让这帮垃圾还敢冲咱们的阵!” 那为首的男子连连呼吼着,为枪阵中的玩家提气。 瞬息之间。 双方已经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人仰马翻。 那一柄柄断枪,眨眼间就洞穿了那些冲在最前面的战马。将一名名盗匪撞倒在地上,后面的盗匪们止不住速度,也已经从马背上砸在地上。 而枪阵最前面的十来名玩家,一时间躲避不及,只是一个照面就当场死掉了好几人,余下几人也各自负伤。 但是那指挥的男子却是已经带着后排的玩家,开始绕过阵前,直接从两侧杀向纷纷坠地的盗匪。 这些盗匪们怎么也没有想,在他们逃亡的路上,竟然会有这么一支悍不畏死的伏兵在等待着他们。 难道是后面那个疯子一样,敢只身一人追击的疯子安排的? 那前排悍不畏死的枪兵,让这些盗匪们胆寒。 而接下来,从两侧冲杀过来的其余枪兵,已经裁定了这些倒地的盗匪们的最终命运。 一时间,荒原上响起阵阵哀嚎声。 未几。 荒原上便只剩下了战马的低声嘶鸣。 一人一骑的高水寒,也已经缓缓行来。 …… 求推荐票、月票呀~~~ 第016章 战役奖励 屁股挨了一枪的战马。 终于是在一声悲哀的嘶鸣中,缓缓的倒在了荒原草地上。 滚烫的鲜血,在寒冷的秋风中,冒着淡淡的白雾,像是最忠勇的武士,灵魂化作一缕青烟,飞向那没有战争和混乱的天宫之中。 高水寒静静的站在满地盗匪尸骸之中,静静的看着方才指挥这些第二批召唤玩家作战的年轻人。 一片秋风拂过。 在荒野上卷起一阵血腥味。 那些刚刚战死的玩家,体内闪过一道暗光,随后飞跃而起落在一旁的草丛中。 随后,这些战死的玩家便再一次复活过来。 只是他们的面容已经经过了改变。 高水寒依旧在打量着对方。 很明显,对方也在观察着突然后骑着一匹马过来的高水寒。 经过高水寒设定的自动化提示,已经被系统传达给了这些人。 这就是自己这些人将要效忠追随的主公吗? 霍辟邪心中想着,边回忆着刚刚伏在草地上,所看到的这个主公在两骑夹击下,悍勇杀敌的场景。 似乎是个值得辅佐的人物。 “你……” “我……” 高水寒和霍辟邪几乎是同时开口,随后两人相视一笑。 高水寒看着只比自己容貌逊色些许的新玩家,微微一笑:“阁下如何称呼?” 霍辟邪叉手做礼:“某乃河东汾州霍辟邪。想必小郎君便是我等要找的高水寒?” 霍辟邪? 高水寒心中念道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忽然觉得这人的名字倒是有些意思,只是不知这名字究竟是系统随即的还是对方曾经就有的名字。 高水寒点点头:“方才见汝指挥枪阵,阻拦这些盗匪,似乎颇懂军阵之事?” 回想着尚罗利、曹仁奇那两货,高水寒这才发现这些人真的是不能比较。 见高水寒流露出欣赏之意,霍辟邪却是含蓄摇头:“不过是曾经有过军伍经历而已。小郎君方才悍勇之姿,却是让人心旷神怡。” 这两人就在满地尸骸中间,互相吹捧了起来,隐隐有互相引为知己的意思。 两人稍作交谈,便算是确定了上下关系。 边上其他的玩家也已经围了过来,纷纷向高水寒见礼。 霍辟邪指向周围的盗匪尸骸问道:“敢问小郎君,为何先前要只身追杀这些盗匪?” 高水寒当即无奈的苦笑一声:“今日我等外出寻找矿脉,不想竟然让这些盗匪也发现了那处露天矿场,此事如何能让这些人传出去,只能是追赶击杀。” 原是因为矿石。 安西之地苦寒,样样都缺,而一个势力的发展是离不开武器的。 霍辟邪心中知晓,不由转身对现场的其他玩家说道:“劳烦诸位兄弟,将这些盗匪的尸骸小心掩埋起来,万万不能让其余盗匪发现异常。他们的战马兵器衣服也都收缴了。” 说完,霍辟邪再次面向高水寒,轻声询问道:“不知小郎君,对属下的安排有何意见?” 这人很会做事!眼看对方安排的井井有条,高水寒心中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原先营地中虽然也有一批玩家,但是曹仁奇他们只能为冲阵的猛将,不可作帅才。 至于宋星、沈梦括、甄泥他们,那都是辅佐内政发展的技能型人才。 如今有霍辟邪的出现,倒是让他对后续的发展,有多了一丝期待。 乘着现场众人开始收拾清理战场的时候,高水寒便拉着霍辟邪介绍起这片地盘的情况。 让高水寒没有想到的是,两人几乎是一见如故,好些个想法都是相差无几的。 除了对方比自己少了些帅气,高水寒觉得这个人若是放在小说了,那就是有主角光环加成的人设。 而霍辟邪也十分的机敏,时时将高水寒放在上位者地位上,言语诚恳恭敬。 正当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远处来时的方向,几匹战马踉踉跄跄的踱着步子走了过来。 只见尚罗利‘一马当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马背上,只见尚罗利的一条腿搭着,而他本人则是双手紧紧的握着缰绳,另一只脚死死的蹬在马镫上,整个身子就以这样一个怪异的姿势倾倒在战马的一侧。 好似马戏团来了一样。 在尚罗利后面,其他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出洋相。 高水寒看得是眼角一阵抽搐,他身边的霍辟邪也是大为吃惊。 看着这几人连连发出熟悉的国骂声,他就知道这些人也是和他一样的玩家,却没想到这几个人竟然是这般的狼狈。 再一想先前看到的高水寒那只身一人杀敌的场景,霍辟邪就觉得自己要完成这个游戏主线的担子,又重了一些。 一群猪队友! 霍辟邪已经没脸看尚罗利几人,悄无声息的偏过头。 终于,尚罗利龇牙咧嘴的从马背上滚了下来,站在草地上两条腿张开得老大,像是鸭子一样一摇一晃的走了过来。 一到高水寒的眼前,尚罗利就开始哭嚎起来。 “小郎君,还好您没事!” “都怪属下无能,竟然让小郎君只身一人追敌……” “若是小郎君出了什么事,属下万死莫辞!” “……” “你就闭嘴吧!还不丢人现眼!”跟在后面赶过来的曹仁奇走路的姿势也不算好看,满脸嫌弃的踹了尚罗利一眼。 随后看向小郎君身边多出来的霍辟邪等人。 曹仁奇开口道:“诸位也是投奔我家小郎君而来?” 尚罗利还在用眼神讨好高水寒,然后就看到在曹仁奇说完话之后,他就被小郎君狠狠的瞪了一眼。 他心中咯噔一下,方才反应过来。 还是老曹会说话啊! 霍辟邪颔首点头:“小郎君英姿不凡,又是出身将门之后,我等岂有不追随的道理?” 一听小郎君出身将门之后的话从霍辟邪嘴里发出。 尚罗利、曹仁奇等人都微微错愕。 我们和小郎君相处了这么些日子,都不知道小郎君竟然会有一个神秘的身份,怎么这人一来就知道了? 倒是曹仁奇还算沉稳的,压住心中的不解,和对探究高水寒真实身份的好奇,满满的和霍辟邪这些第二批玩家交谈起来。 接连战斗,好不容易歇息在一旁的高水寒,微笑着看这些召唤来的班底逐渐的发出欢声笑语。 恰是这时候,系统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获得战役胜利,奖励制弩图纸一份】 第017章 丰厚收获 让高水寒没有想到的是。 大胜仗也能获得奖励。 这是此前从未设想过的事情,如今随着第一次和盗匪发生厮杀取得胜利而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弩。 虽然没有弓的杀伤力大,但却胜在上手轻松,制造简易,更适合于流水线生产。 而在有着大量玩家可供召唤的情况下,大唐版流水线的出现,在高水寒的意识中,是必将出现的。 这个时候,首开得胜就获得了制弩图纸,让高水寒恨不得当场就大声嘶吼出来,好宣泄心中喜悦之情。 最后却还是因着身为人主,对这个冲动就此罢了。 看向因为尚罗利这个莽夫憨批的存在,而彻底熟悉热闹起来的两批玩家。 高水寒细细的打量着这一批新的玩家。 以那霍辟邪为首的,第二批玩家中共有二十一名武将职业的。余下九人,应当都是宋星他们那样的技能型玩家。 在高水寒的要求下,霍辟邪等人一丝不留的将今日这些被杀盗匪给扒的干干净净。 一个大坑掩埋住了今日所有的盗匪。 再将地上原有的草皮该上,人在上面走上几圈,几乎就再也发现不了什么了。 倒是来年,这片土地上的荒草定然会长得更加的翠绿,且充满生机。 做完了这些,霍辟邪等人也已经将散落在荒野上的战马都聚集了起来,就连那批死去的战马也被分尸剔骨,分别装在了其他马背上。 “小郎君,我们现在去那片矿区?”霍辟邪身形稳健的骑在马背上,轻声开口。 相较于仍然是跌跌撞撞才爬上马背的尚罗利等人,霍辟邪好像天生就该成为一员统御兵马南征北战的大将军。 高水寒点头:“杀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那片矿区!” 说着,他已经是一马当先,向着来时的方向纵马而行。 霍辟邪并没有急于催动身下的战马。 而是双腿有力的夹着马身,臀部微微抬起。 这是标准的骑马姿势,为的是防止胯下和大腿内侧因为战马的颠簸,而被磨伤。 感受着腿上充盈的力量,霍辟邪散发着昂扬的斗志。 这样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当初他虽然和同袍打退了进犯的敌人,但自己的双腿也就此瘫痪,从而导致自己和昔日的那些同袍告别,离开自己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岗位。 如今,上天似乎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能让他再一次感受征战沙场的豪情,守护一方疆土人民的职责。 看着前方纵马奔驰的高水寒,霍辟邪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对着终于是在马背上艰难坐稳的尚罗利歉意一笑。 霍辟邪轻轻一仰马鞭,抽在马身上。 战马扬天嘶鸣一声,随即如同离弦的弓箭一样,在尚罗利等人眼前驰骋而出。 尚罗利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新玩家?” 曹仁奇点点头,又摇摇头,长叹一声:“你要相信,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老曹,你这是什么意思!” 曹仁奇无奈道:“等你懂了的时候你就懂了……” “卧槽!”尚罗利当场傻眼:“人言否?” …… 转眼之间。 高水寒已经和霍辟邪并驾齐驱,回到了系统奖励的露天矿区上。 嘴角挂着唾沫的尚罗利,叫苦连天的下了马背,两脚发软却还要强撑着打赌发誓,等他下次积攒够了任务点数,就先给骑术点满了。 且不说尚罗利的执念和怨念。 高水寒已经蹲着身子,仔细的打量观察着眼前的露天矿。 手指从坚硬的矿石表面划过,金属矿独有的质感透过指尖。 “这样的矿,一旦传出去,必定会引来无数争抢。”看着眼前的露天矿,霍辟邪念道着。 第二批玩家中的一位技能型玩家走了过来,借了一柄断枪插在地上,撬开一块矿石,放在掌心凑到眼前慢慢的分析着。 “这样的伴生矿,当真是前所未见。”这人感叹了一声,接着道:“除了铁和铜,竟然还有金银伴生!而且品相,也是从来就没有见到过的!” 对方似乎和那沈梦括一样,也是擅长冶炼的。 高水寒不由开口询问:“若是开采冶炼,难度如何?” 那人将敲开的矿石收紧怀里后,这才开口解释道:“品相极好,只要营地中有高炉,稍加冶炼,不用太过费神就能去除矿石中的杂质,在经过分流就能得到铁锭、铜锭、金银锭,就是不知道这处露天矿的储量如何……” 高水寒记得系统的提示是小型混合矿,那么储量势必不会太多。 再看向露天矿周围,只有这片一里方圆是没有长草的,他不误遗憾道:“想必也只有咱们看到的这一块是有储量的,再往下大概也不会太深。” 蹲着的三人,齐齐的发出一声轻叹。 倒是霍辟邪最先开口安抚众人:“小郎君,属下猜测,营地如今应当才刚刚起步。” 高水寒并无隐瞒,诚实点头。 霍辟邪接着道:“既然如此,这处露天矿也足够小郎君使用了。而且品相如此之好,若是全部开采冶炼,说不定不光能满足营地目前所用,还能囤积下来不好,以待后用。” “足够了!足够了!” 边上那人连连开口:“就算是给咱们所有人都打造一身兵械,再为营地添置工具,也绰绰有余,甚至还能积攒下来不少!” 听着两人的安抚,高水寒点点头。 其实原本他就没有多少的遗憾,眼下这么大一块露天矿,光凭自己这些人,还不知道要开采到什么时候。 而今天除了这片露天矿,他更是收获颇丰。 除了消除露天矿存在的消息传播出去外,更是直接获得了那帮盗匪的成品兵械,其中更是有两把弓。 这些不算,他眼下更是有了二十多匹战马! 在安西这片辽阔的土地上,两地之间的距离会被无限的放大。 而有了战马,队伍的机动性就会大幅度增加。 更何况,战马的培养本就不易。 不是找来一匹野马,就能一夜之间将其培养成合格的战马,能够供人骑乘征战。 如今这二十多匹战马,可谓是直接解决了他们前期机动性的难题。 今日的收获,可谓是丰厚无比。 第018章 走上正轨 随着霍辟邪等第二批玩家的加入。 营地中的发展,迎来了第一次飞速发展。 沈梦括在修缮完营墙之后,便将营区内的营房修缮交给了别人,他则是带着人开采露天矿,开始琢磨着要在营地中建造第一座高炉。 而随着深秋的到来,荒野上万物枯黄,宋星这位似乎誓要将整片盆地都种满庄家的大植物学家,已经开始将目光从营地外的荒野,转回到营地里。 每日里,都钻进牛羊圈里,手上提着根棍子,不停的翻挑着满地的牛羊粪便。 仅仅是这段时间,宋星就已经将自己准备的好几个布袋子,装满了从那些牛羊粪便中寻找到的各种种子。 甄泥在处理完前期积攒下来的牛羊皮之后,也开始盯上了牛羊圈,只等着开春之后为那些肥羊刮毛。 从高水寒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位似乎是在找宋星、沈梦括他们,准备让他们为自己打造这片荒野上的第一架纺织机。 而霍辟邪的加入,让原本每日只能教尚罗利他们拿着短枪往前刺的高水寒得以脱身。 合共三十人,如今都交到了霍辟邪手上,在他的指挥下操练起军阵来。 除了操练之外,他们还是开采露天矿的主力。 毕竟沈梦括他们似乎是在一开始,体质就要比霍辟邪他们这些武将职业的人要差,所以不可能指望他们去开采矿石。 营地从一开始的十来个人,发展到了如今四十多人,一切也都已经逐渐的走上正轨,这让高水寒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真正的安稳了下来。 “小郎君,咱们真的不回龟兹城了吗?”老奴高福难得的寻了个机会凑到高水寒身边,小声的询问着。 高福的心情最近可谓是跌宕起伏。 从一开始因为小郎君命丧盗匪上手,担心自己的前途,到小郎君死而复生因而欣喜不已。 眼看着小郎君一时间不愿意回龟兹城,高福也只当是年轻人的倔强和意气用事。 尽管龟兹城比不上中原大城优渥,但在安西却也是宜人之处。高福想着的就是,只要等到冬季到来,这荒郊野外天寒地冻,小郎君绝对会忍受不了。 到时候不用他开口,小郎君必定就会自己寻个由头回到龟兹城。 可是如今的局面,让高福看不到一丝在冬天到来之前回到龟兹城的希望。 外面那帮子脑子坏了的家伙,如今已经开始在研究建造冶炼高炉了。 昨天,那个叫宋星的家伙,更是带着人一把火,将河道边好大一片荒野烧空,声称明天要让这片地长满庄稼。 为此,小郎君昨晚亲自宰牛激励。 这哪里是要在冬天之前回到龟兹城的样子,这分明就是要在此地安营扎寨,过上山大王的日子了。 可是,那压寨的夫人也见不着在哪里啊! 高福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临死之前还能不能回到龟兹城,葬在城外的胡树林下。 高水寒这会儿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再一次召唤新的玩家。 接连两次召唤都没有出现女玩家,这让自持英俊潇洒的高水寒,心中备受打击。 难道长得好看也有错? 对于高福的问题,高水寒知道其实是这个老货,在这里待得不舒服。 他轻笑一声:“福叔,当初在家门口,某可是亲口喊出了,不做出一番功绩,绝不回去的。” 听到小郎君出言拒绝,高福脸上一黯。 可他还是不信邪的追问道:“小郎君,难道咱们就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那位敬爱的父亲,后年开春之后应该就要征伐小勃律了。 高水寒心中就算着时间。 只有一年多的时间,敬爱的父亲就要开始领兵攻打小勃律,随后就会成为安西数万兵马的话事人,在长安城中那位老渣男的册封下成为安西节度使,节制安西一地。 而他想要做出一番功绩,就要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积攒足够的力量,再有依仗参与到剿灭小勃律的战争之中。 甚至。 是主导战争的走势。 “福叔,阿耶让某读书,你觉得某若是这样做,未来会如何?”高水寒静静的说了一句。 高福陷入了回忆。 自家郎君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出身,对大唐的科举仕途格外的看重,认为自己已经拼出了一个显赫家境,自己的孩子就要去走大唐正正规规的仕途一道。 哪怕自家郎君如今身为安西副都护,但却始终坚信,武将在朝堂上的话语永远比不过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君不见如今的右相李林甫,身为文人却能权倾朝野,对边疆回京述职的边军大将动辄呵斥。 要知道,那些个边军大将可都是杀人无数的存在,可面对李林甫这么一个垂垂老矣的文人,却是无可奈何。 是这些边军大将打不过李林甫吗? 只是因为他是文官,是大唐文官魁首,是如今大唐皇帝都要委以朝堂的右相。 这就是文官的厉害之处。 而武将就算是再如何厉害,都只能屈居其下。 所以小郎君自小就被郎君逼迫着去读书,但小郎君…… 似乎只对那些记载于书本上的才子佳人风流韵事感兴趣。 这一次自己和小郎君之所以会在这里,也是因为读书和不读书的矛盾产生的。 高福微微一叹:“小郎君读书……” 他有点说不下去,唯恐打击到了自己自小看着长大的小郎君。 高水寒耸耸肩,轻松的笑着说:“读书于某而言,只能是无用功。既然如此,我家的显赫如何才能保证?那就只有军伍这一条路了。阿耶似乎不愿意让某入安西军,就连阿姐都能带着安西兵在外杀匪,某却不可……” 听到高水寒提起大娘子,高福就是一阵由衷的敬佩。 自家大娘子那可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 大娘子自小就在家中练武,稍稍长大了一些就偷偷去安西军营里和那些安西兵一同出营杀匪。 再大一些,更是直接向郎君要求自己带兵。 高水寒叹着气道:“所以啊,福叔你说,某若是不离家出走,还能有机会吗?” “可是如今外面那些人……”高福小声的问出了最近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 这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投诚。 更何况是向自家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郎君投诚? 在这个问题上,高水寒只能是神秘的露出笑容。 “福叔,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奇迹!” 第019章 盗匪来袭 大唐境内。 长安城中的皇帝,在忙着纸醉金迷。 帝国的右相在忙着巩固权势。 皇室的外戚在忙着钻营势力。 文武大臣忙着勾心斗角,封疆大吏忙着鱼肉百姓。 芸芸众生忙着活下去。 异域之地的西域土地上,人们也在忙碌着。 高水寒忙着建设营地。 部落牧民们忙着囤积食物。 盗匪们忙着杀戮。 昔日的青青草原,如今随着时节,已经枯黄满地。 盆地下游,张向东的部落,最近过得很是不好。 部落里的牛羊比往年更少,保护部落的男人们战死在荒野上。 这个冬天,对于他们这个部落来说,将会是格外的难过。 张向东在一个夜晚,偷偷的询问过难以入眠独自落泪的母亲。 他问母亲为什么不去找那些唐人,去寻求那些唐人的帮助。 在他看来,那些唐人都是好人,能保护他们,能给他们吃的,能带着他们度过将要到来的冬天。 更何况,那个叫做曹仁奇的叔叔,对自己格外的好。 少年的忧愁,不足为外人道也。 没了男人的部落,艰难的在这片荒原上寻求生存。 健壮些的女人,扛起了男人们的武器,做起了保护部落的事情。年迈的老妪一边懊恼着岁月对自己的腐蚀,一边用尽全力为部落的存续做出贡献。 张氏今天一早就带着部落里健壮的女子们出去了,直到午后方才回来。 她们是去打猎的。 但她们的收获并不多,三两只兔子和几只野鸡野鸭,便是一整个上午的全部收获,对于还有数十号人的部落来说,这一点收获远不足一日的消耗。 更何况,部落里那十几个半大的丫头和小子,可都是十足十嗷嗷待哺,肚子是怎么也填不满的。 部落里的女人们都很傻,没有读过书,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 在她们看来,能和男人们一样打到猎物,就是一件格外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在对已经成为头领的张氏客气的说了声后,女人们就欢天喜地的带着今天的猎物去到河边处理。在晚一些时候,将最好的部位送到张氏的儿子张向东的碗里之后,就要为自家的儿女争夺更多的食物。 张氏没有如以前一样和这些女人一起去劳作。 她就坐在当初高水寒立起的那块大唐界碑边上。 部落的生计压在这个女人羸弱的肩膀上,让她不得不空出更多的事情,去思考怎么再能和那些男人们一样带着所有人活下去。 投靠那个经常偷偷一个人带着各种食物给儿子的曹仁奇他们吗? 张氏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但是最终还是被她数次排除。 一来是因为她觉得,那些唐军只有十数人,断无可能在这片荒野上养活起部落里的所有人。 二来则是因为她唐人的出身,她不愿意让家乡故土上的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更不想因为自己牵累了这些故乡人。 若是唐军再多一些就好了。自己就能带着部落里的人,将部落搬到唐军附近的位置。 张氏坐在那块刻有‘大唐’二字的界碑边上,目光越过河流,投向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峦雪峰。 她想到了曾经,若是还在中原故土,这时节她定然是吃着最爱吃的桂花糕,再佐以杏花酒,脚下放着火盆,怀里抱着暖炉。 荒野上,响起了阵阵的马蹄声。 野马群? 张氏微微皱眉,顿时站起身来,循着声音想要找到那野马群。 只要拦下马群,哪怕拦下一小部分,这个冬天也会好过很多。 然而。 等到张氏终于是找到马蹄声来源的时候,整个人顿时浑身一颤。 盗匪! 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盗匪! 张氏只一眼,就认出了那些骑在马背上,挥舞着长刀,龇牙咧嘴、满脸胡茬的男人们是何身份。 “盗匪来了!” “快跑!” 张氏不及多想,当即就冲着部落里面呼喊起来,而她自己也已经夺路狂奔向部落里,去找自己的儿子张向东。 近百名盗匪驾马而来,在荒野上制造出巨大的阵仗。 他们的眼中带着愤怒和仇恨。 “定是这个部落做的手脚!” “这些该死的女人,是要为她们的男人报仇!” “杀光男丁,抢走所有的女人!” “老子要她们发烂发臭!” “……” 为首的几名盗匪,呼啸怒吼着,高举着手中的刀在空中不停的转动着。 顷刻之间,就已经逼近到了部落近前。 冲进部落的张氏,不停的呼喊着寻找自己的儿子张向东。 而她的呼喊声,也引起了河边清理猎物的女人们的注意。 其实不用张氏的呼喊,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也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孩子们同样是胆战心惊的在部落里漫无目的的逃窜着。 胡乱的局面在一瞬间产生,让所有人如临深渊。 跑! 张氏终于是找到了儿子张向东,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腕,就往部落外面拉。 有自觉悍勇的部落女人,则是拿起丢在一旁的兵器,准备迎战那些已经快要冲进部落的盗匪们。 “走啊!” “不走都会死的!” “快跑吧!” 张氏不停的呼喊着,一边拉着张向东继续往外跑。 荒野上,风呼呼的吹着。 大抵是因为张氏近来竖立起的头领形象,让部落里有孩子的女人,开始跟随着她一起往外跑。 然而更多的女人们,原则留下来。 她们知道盗匪凶残,但却不知道盗匪究竟是何等的凶残。 盗匪们已经骑着马冲进了部落里。 无数的血雨溅起。 “跑!一点不能停!” “去找唐军!” “东东,你带路!” 张氏看着已经杀入部落的盗匪们,竟然是分出了一支队伍,似乎是准备追上她们,赶忙将自己的儿子推到了最前面。 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竟然是又折身返回,一路迎着部落跑了回去。 张向东心中急切,想要回身去找母亲,却是被身后的部落女人们推搡着继续逃命。 向着部落跑的张氏其实并没有准备冲进部落里,而是到了界碑边上。 界碑当初选的石块本就不大,张氏双手握住两边一用力就将其拔起,而后看着已经越来越近的盗匪,咬着牙抱在怀里就往张向东他们的方向追赶过去。 “东东,放火!” “快放火!” 一边亡命奔跑着,张氏一边向着儿子呼喊着。 张向东的怀里有一个火折子,是那个很好很好的曹仁奇叔叔给的。 原因只是应为他怕黑,说了一句,叔叔就给了个火折子,说是怕黑的时候就打开,有了光就不怕了。 此时听到母亲要自己放火。 张向东没有多想,就从自己怀里贴身处去除火折子。 打开火折子,熟悉的火星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张向东伸出手,从身边长到自己胸前高的荒草上划过。 风轻轻的吹着。 火星在荒草从中变成了火焰。 张氏大抵是为母则刚,脚下爆发出的力量前所未有,只是眨眼间就追赶了上来,眼看着儿子已经开始放火,一把抢过火折子,丢进了远处的荒草从中。 这时节的荒草,在风的助力下,几乎是一点就着。 转瞬之后,河流旁的荒野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眼看着就要追上这群逃亡人群的盗匪们,被那快速扩张的火海彻底的阻拦了下来。 第020章 唐碑在此 曹仁奇最近很是疲惫,以至于接连好几日都抽不开身去一趟下游的那个没了男人的部落。 挖矿的任务,已经压得他精疲力尽。 今天。 依旧是挖矿的一天。 小郎君有意培养成武将首领的霍辟邪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甚至不用沈梦括那个该死的小子提醒,这人就会将任务加码。 面对众人的群情激奋,霍辟邪只是轻轻一挥自己手中的长枪,就让所有人的愤怒烟消云散。 没有谁愿意和霍辟邪这个家伙过招。 就算尚罗利这个已经加点过的莽夫同样不愿意。 在所有人眼中,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武力已经是整个营地中除了高水寒之外的第二人了。 难道这个霍辟邪开了挂? 这让曹仁奇每每看着挖矿第一的霍辟邪,心中就是一阵感叹。 今天从早上开始,他已经挖了有百十斤的矿石了。 私下里,曹仁奇问过沈梦括他们,为何不弄出火药来炸矿。 沈梦括只是对他投来了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这又是为何? 曹仁奇有些不懂,只能凭着一身蛮力开采这片露天矿。 挖矿向来都是一个体力活,没一会就让曹仁奇口干舌燥起来。 乘着喝水的功夫,曹仁奇一手扶着腰活动着身体,目光却是下意识的看向荒野地平线上的某一处。 那是什么? 曹仁奇心中一惊,在他的视线里,地平线上不知何时升起了一道连绵的烟雾。 那是那个没了男人的部落的为方向! 曹仁奇立马紧张起来:“老霍,看那边!” …… “向东,究竟怎么了,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带着人赶过来的曹仁奇,满脸急切的抓着满脸尘土、浑身短草的张向东,紧张兮兮的询问着。 他的双眼余光,则是不由自主的飘向一旁静静抱着一块石头的张氏。 霍辟邪领着开矿的人站在一旁,仔细的打量了好一阵远处化为火海的荒原,再看张氏等人。 “是盗匪袭杀?” 张氏依旧是紧紧的抱着那块大唐界碑,不愿意撒手,听到霍辟邪问话也只是点点头。 曹仁奇听着心中一沉,眼睛点了一下在场的部落人数,随后脱口而出:“你们部落其他人呢……” 话音刚落,曹仁奇就伸手抽在了自己脸上。 张氏目光一黯。 张向东扯了扯眼前这个好叔叔的衣服:“盗匪来了好多,见人就杀……” …… “大胆盗匪!” “竟然杀我大唐子民!” “某高水寒,与盗匪势不两立!” 营地中。 看着被霍辟邪等人带回来的部落女人们,再看着曹仁奇没有不顾脸皮的蹲在地上,拿出营地中烤干的牛羊肉往对方嘴里塞,高水寒满脸怒火的吼着。 看着声称要与盗匪势不两立的高水寒,环臂胸前的霍辟邪目光微动,却是没有开口。 尚罗利同样是义愤填膺,但又觉得这里除了张氏是正儿八经的唐人,张向东勉强算半个唐人外,那个部落哪里还有大唐子民。 高水寒走到张氏面前,满脸悲切的安抚着:“某愧对你们,身为唐军,接连让你们经受劫难,是某之过错。” 他说的情真意切,让人看不出一丝作假。 沈梦括和宋星等人站在边缘位置,听到高水寒说出这话,当即撇撇嘴,小心的挪着步子离着宋星更近了一些,这才小声开口。 “他这是在玩罪己诏的把戏?” 宋星赶忙等了沈梦括一眼,先是看向场内,确认没有人听到后,这才压着声音说:“别嘴里藏不住话!不管这是真心还是假意,安抚张氏她们却是必须的。” 沈梦括看了一眼场内的部落女人们,哼哼着:“我看啊,他大概是看上了这些人……” “这是自然。”宋星点点头:“如今虽说有霍辟邪他们加入,但营地也只有四十来人,想要发展却永远都离不开人口。依照我想的,当初小郎君发现这个部落的时候,应当就起了招揽的心思,如今虽说人少了,但也正好是合了小郎君的心意。” 沈梦括仔细的品味了一下,冷笑着摇摇头:“在这游戏里过得时间久了,我真的是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游戏还是现实了。你能分得清吗?” “需要分清吗?”宋星忽然有些凄然的笑着:“人生本就是真真假假,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难道就真的要认他为主?”沈梦括追问了一句。 宋星点点头,将心中藏了许久的话说出口:“我进来一直在怀疑,咱们这位小郎君其实也是一名玩家,只是远比我们所有人都进来的早,且不知为何会让这个游戏将他认定为要我们辅佐的对象。” “这……不可能吧……” 宋星呵呵一笑:“你看着吧,等下小郎君就会要霍辟邪他们表态,是否同意出兵攻打那些盗匪。” 场内。 张氏对高水寒的话并不在意,在死了丈夫之后,她只想护住部落。 现在部落没了,她只想让自己的儿子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心中挣扎了许久,张氏忽的重重跪在地上,将一直抱在怀中的大唐界碑置于高水寒面前。 “将军,这是您之前竖在部落外的界碑,民妇不求将军为我们这些人报仇,只希望将军看在同为唐人的份上,看在这孩子身上也流着大唐的血,护他周全,将来若有机会,让他随军会回到安西,回到中原……” 石块上的‘大唐’二字,刀痕现在仍然清晰可见。 高水寒点点头又摇摇头:“庇护我大唐子民,我等义不容辞。但盗匪杀我百姓,我等亦有杀匪复仇之责!” 说完,高水寒果然如同宋星所料,走到高处面向霍辟邪等人。 “诸君可看清这界碑上所写何字?” “大唐!” 霍辟邪心领神会,微微一笑,带头领着众人呼喊出来。 “对!”高水寒重重出身:“我大唐的界碑就在此处,这便是我大唐地界!腌臜盗匪竟然无视我大唐赫赫雄伟,杀我大唐子民,荼毒一方,我等身为唐人,能容得下这口气?” “不能!” 高水寒点点头:“好!今日某在此处立誓,誓要杀尽安西盗匪,还此间天地清明!诸君可愿追随!” “杀寇,愿往矣!” 这一次,不用霍辟邪起头,所有的武将已经是齐齐出声。 第021章 集体会议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高水寒感到很欣慰。 他重新走到张氏面前,看向那些仍然后怕不已的部落女人和孩子们,轻声开口:“如今冬季将至,你们部落必定也遭到盗匪的洗劫,前番某意欲将你们安置于营中,却被拒绝,如今无论如何再不能将自己和孩子们置身险地之中。” 这一次,张氏没再出口拒绝,而是满怀歉意的看向高水寒,轻轻点头。 在张氏看来,自己这些人的到来,只会给这里的唐军添乱,增加他们的负担。 但是为了孩子,为了部落仅剩的这些女人和其他孩子,她也只能选择留在这里。 倒是高水寒心中隐隐有些猜想。 那些盗匪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张氏她们部落,甚至是不由分说的就对已经没有多少物资的部落洗劫杀戮,所为的必定是前些日子被他们杀掉的那些盗匪。 也就是说,张氏她们部落是替高水寒他们背了黑锅,这才招致盗匪的报复。 此时眼看张氏终于点头同意,心生歉意的高水寒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张氏却是满脸担心:“将军,你们真的要去找那些盗匪吗?” 高水寒点头:“自是真的。” 张氏脸上愈发担忧起来:“将军……不是民妇口无遮拦……” “但说无妨。” “将军,民妇今天看那些盗匪不下百余人……”张氏说出了心中的忧虑:“将军身为先锋,军令应当是要将军固守此处。若将军出兵攻打盗匪,双方兵力相差巨大,若是出事……民妇只能以死谢罪了……” 尽管今天张氏看到的唐军,要比上次多上了不少,但数量上依旧远远不及那些盗匪。 张氏很单膝,这些人因为要给自己的部落报仇,而折损在盗匪们的手上。 高水寒笑着摇头:“夫人多虑了。夫人信不过某,难道还信不过大唐官兵?” 安西军以五六万之数,就打的西域诸国不敢抬头,镇压安西万里疆土。 谁也不能说,安西军不够骁勇。 此时听到高水寒已经这般说,张氏再难开口挽劝。 见安抚好张氏,高水寒抬头在人群中搜找,看向正带着张向东介绍营地的曹仁奇。 高水寒心中呵呵一笑,提声大喊:“曹仁奇,你来安排他们的住处,无比妥善安置,不可怠慢任何人!” 陪着曹仁奇带孩子的尚罗利,当即就拉住曹仁奇,开始眉飞色舞起来,连连感叹着:“啧啧啧!还是小郎君懂你呀!这大好的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老曹算是走运了,不光抱得美人归,还白白得了一个大儿子!” 曹仁奇一脸红着脸,一边偷偷的看着正在偷听的张向东,压着声音啐了损友一嘴,对着高水寒应了一声。 而后,便心中生火的开始招呼着张向东将他母亲和其他人喊过来,当真是亲自带着人去安排住处。 除去安排张氏等人的曹仁奇。 营地里,包括高家老奴高福在内,所有人都齐聚中军大帐。 高水寒作于上方主位,高福合手站在一旁。 霍辟邪领着尚罗利等人,于左侧依次或坐或站,显得玲琅满目。 倒是右侧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只有宋星、沈梦括、甄泥等寥寥十余人。 这是议事的场面。 也是高水寒第一次进行全体玩家会议。 议题只有一个。 杀匪! 宋星等人因为是技能人员,并不参与营地的对外征伐,所以这时候显得很是轻松,目光不时的看向对面的武将们。 霍辟邪沉稳落座,面上不显,心中却在计算是营地目前掌握的力量和资源。 尚罗利等人倒是都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常言道,棋差一着满盘皆输。但盗匪杀我唐人,罪责难逃。诸位皆是贤才,可有良策?” 高水寒丢出了一个命题,划定了范围,而后便看向在场众人。 “杀!” “杀他个丢盔卸甲!” 高水寒话音刚落,早就迫不及待的尚罗利,当场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出口豪言壮志。 “盗匪不杀势必滞缓小郎君后续图谋,但不可轻易出兵!”霍辟邪适时开口,驳斥了尚罗利急于求战的念头。 尚罗利有心反驳,但回想起自己之前借口讨教实要教训霍辟邪,却反而被对方徒手干翻的场景,不由将到了嘴边的话给生生的咽了下去。 右侧,宋星一直在默默的注视着这些人,见到霍辟邪沉稳之言,不由点头赞同。 高水寒亦是轻声开口:“辟邪此言,是否心中已有计量?” 霍辟邪点头应声:“回小郎君,对于杀戮我大唐子民之贼,势必要斩草除根。小郎君也非是安居此地之人,安西荒外的盗匪便是小郎君功勋之路上的垫脚石,亦是不可不除。” “杀匪,除去报仇,便是带回盗匪积攒的物资财富,扩充我方势力,更能磨炼我军。” “但事不可急切,营中如今虽有三十余人可战,但盗匪却有百余人,甚至更多。若无充足准备,我等只怕也要损失惨重。” “你以为,入冬之间我们能否出兵征伐盗匪?”高水寒直接开口询问。 在他心中,对霍辟邪原本的身份职业,其实早有猜测。 从对方平日的作风来看,八九不离十便是那一抹迷彩绿出身,甚至级别不低。 霍辟邪这次却是没有急于开口,而是转头看向对面的沈梦括等人:“宋先生、沈先生等人,建造高炉、熔炼矿石、打造兵械需要多长时间?” 沈梦括开口:“造炉子要三日,烧炉提温要一日时辰,至于锻造兵械,要看你们需要什么样的兵器。” 霍辟邪没有回答需要什么样的兵械,而是再次发问:“火药能不能弄出来,能吓唬人,能伤到近处的人就行。” 火药一词从霍辟邪的嘴里发出,顿时引得众人侧目以对。 沈梦括也未曾想到,这人竟然当众就说出了这个东西,他不由的转头看向上方的高水寒。 见对方未曾说话,沈梦括盘算了一下后开口:“能做出来,只是威力不大,受限于原材料,产量也不会多。” 霍辟邪想了想,手拍在桌子上:“能作出来就行!” 而后,他看向高水寒:“准备半月,小郎君便可出兵攻打盗匪!” 第022章 钢铁革命 “半个月的时间……”高水寒轻轻念道。 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如今安西已经入秋,而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这里降雪的时间要远比中原早上很多。 按照往年的惯例,大抵也就月余时间,这片荒原就会被白雪覆盖。 半个月的时间,说不上有多长,但所留的时间也并不宽裕。 高水寒相信霍辟邪的判断,当即开口:“就按照你说的办,半月之后我等出兵,只是在此之前我们还要摸清那股盗匪的老巢何在……” 霍辟邪微微一笑:“小郎君大可放心,今日那张氏也曾说过,盗匪乃是从西南方向而来,若是属下猜测不错,小郎君只要派出人手向着西南方向寻过去,必定能找到盗匪的据点所在。” 高水寒点点头,目光再一次搜寻起来,而后沉声开口:“尚罗利,找出盗匪据点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又是……”尚罗利无奈的念道一声,然后紧紧的闭上嘴,心中无奈,但还是抱拳接下了这个差事。 确定了自己要出去找盗匪,尚罗利沉心游戏商城,将自己最近这些日子积攒的任务点数,几乎是全部都兑换成了骑术专精,略带着加了些箭术。 高水寒没理会尚罗利的小委屈,再次看向霍辟邪:“除了你已经说的,可还有什么补充?” 霍辟邪点点头:“之后冶炼的金属,悉数用于锻造刀枪,势必无法制造甲胄,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所以还需要皮甲防御。” 甲胄的锻造所需要耗费的时间,远比打造刀剑更长。 即便是大唐如今制式金属甲胄中,等级最低的细鳞甲,一具完成也需要月余时间。 而若是明光甲的话,虽说如果用水锤一体锻造能快速完成,但这需要提前有晚辈的水利设施,且还要有不计其数的金属储存作为支持。 皮甲,虽然不如铁甲防御性能,但对于一般的刀剑劈砍还是能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 且在战场上,钝物制造的伤势数量也要远超锐器造成的伤员数量。 高水寒终于是转头看向中军大帐内右侧:“甄泥,能否依照霍辟邪所说,在半月之内为他们制造出足够的皮甲?” 甄泥这些日子一直在硝制牛羊皮,这些虽然原本是准备作为过冬保暖之用,但如今同样也能作为皮甲的主要材料。 被小郎君问及,甄泥细细琢磨了一下:“小郎君,若是人手足够,可以完成。” “好!皮甲制造相对简易,等稍晚你去找曹仁奇,让他去与张氏等人分说,让她们来帮你制造皮甲。” “喏。” 装具的问题暂时解决,高水寒再次道:“如今既然已经决定冶炼矿石,锻造兵械,那么诸位对于冶炼之高炉有何建议。” 中原对于金属原矿的冶炼和锻造,是经过了漫长时间的发展。 从远古时期的时期,到夏商周时期的青铜器,再到汉时的铁器,再到钢。 漫长的冶炼历史,发展出了丰富的锻造冶炼体系。 仅仅是炼钢炉的建造方式就有无数种。 仅仅高水寒知道的,就有不下三五种。 譬如一炉三钢反射炼钢炉、无烟煤燃料炼钢炉、土平炼钢炉、低温炼钢炉、土炒炉、鼓式炒钢炉、古田炒钢炉等等。 方法和方式各不相同,但都是相对简单的冶炼手段。 只是他如今未曾开口,反倒是看向在场的一众玩家,尤其是哪个被宋星称为最是擅长营造、冶炼的沈梦括。 察觉到自己被小郎君盯上。 沈梦括就知道,这是要自己表态了。 他平静道:“平地挖掘深一尺三寸、直径二尺五寸的圆形炉坑,坑底平坦夯实。周遭边缘下挖宽八寸、长一尺、深一尺三寸的矩形缺口作为炉门。炉底铺砖石,周围砌炉帮,直径一尺、深九寸,是为炉缸。再造密封,催生高温。地面之上做炉盖、通风管、风箱、装料口、出料口,便可建成炼钢炉。” 这是最简单的炼钢炉,高水寒清楚的很,但他并不打算采用这款炼钢炉。 沈梦括所说的这种那个特殊时期催生出来的炼钢炉,虽然建造简易,但却也效率低下。而且如今既然要建造炼钢炉,必定是要为后期使用,不可能再有更多的时间事后推倒重造。 在高水寒心中最是中意的,却是那一炉三钢反射炼钢炉。 尽管建造的成本更高一些,但同样一份燃料所产出的钢铁却也最多。 加之如今营地是要先将矿石熔炼成金属原料,然后再将铁加工冶炼成钢材,如果使用沈梦括所说的,则会严重的影响最终产量问题。 高水寒默默的看向沈梦括,缓缓开口:“原矿冶炼,生铁成钢,工序繁杂,我们需要更多的产出。” 身为甲方的高水寒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沈梦括显得有些纠结。 高水寒再次开口提醒:“霍辟邪已经说了,可以给你们预留出三天的时间建造熔炼炉、炼钢炉,你大可施展。” “一炉三钢!”沈梦括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当即开口:“此法,可保证钢铁产出,也可后期继续使用。” 这便是可造之材啊! 高水寒心中感叹着,笑着拍拍手:“便按照你说的法子呗!” 说完,他又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张图纸。 伺候在他身边的老奴高福,双手接过图纸,小心的放在了众人面前的桌子上。 高水寒指着那张图纸,微笑着开口:“我有一神物,可助我军大胜!” 众人见高水寒这般说,顿时不解。 小郎君只是拿出了一张纸,就说能助众人大胜,可如今这个时代有什么东西,是能起到这等作用的。 霍辟邪雷厉风行,当即拿起那张图纸。 他缓缓打开,双眼只是微微一扫,脸上便露出一抹惊讶。 “是何物?” 尚罗利在一旁好奇的探头询问着。 霍辟邪没有回答,而是将图纸交给了对面的沈梦括。 少年人显得有些不太放在心上的接过图纸,随后同样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脸色便立马改变。 “竟然是制弩图!” 沈梦括看着图纸上的描绘出来的工件尺寸图和左下角的效果图,不由的脱口而出。 “这难道是小郎君您亲手所画?” 沈梦括有些不太确信的开口询问着。 弩的制造远比弓简易。 尽管沈梦括同样会制弩,甚至已经准备在今天提出来,但他没有想到这位小郎君竟然也拿出了制弩图来。 这位小郎君难道也是涉猎百家? 心中顿感震惊。 第023章 热情肆意 “这是羊奶,最是滋补骨骼,增强体质,让孩子多喝点,不够了再找某要就是。” “累烦将军,民妇不能收……” “这是哪里的话,你不收,可孩子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哪能不多吃点多喝点?” “将军……不要这样……” “某没有什么坏心思,你也不要将某当做坏人,某这样都是为了孩子!” “将军……” 被化为张向东部落栖身的一侧营区里,张氏满脸为难的推搡着,不愿接过眼前男人手上捧着的一大盆奶白奶白的羊奶。 尽管连连遭受拒绝,但曹仁奇却是越挫越勇,满脸诚恳:“必须要收着!营中其他人都不喝这羊奶,你若是不给孩子们喝,某便只好将这羊奶稀疏倒进外面河里去!” 说着。 曹仁奇就一手端着盆,一手抓住张氏的手掌,将盆放在张氏的手心。 随后他紧紧的抓住张氏的手背,逼着对方捧住装满羊奶的盆。 “再说了,营中也是不养闲人的,孩子们喝了羊奶,就要去饲喂那些牛羊,捡拾粪便,清理牛羊圈!” 曹仁奇佯装威严,昂首挺胸。 有心拒绝,但又不愿看到浪费的张氏,无可奈何的连连摇头,却是只能将一大盆羊奶送进营房中。 看着张氏的背影。 曹仁奇的双手悄悄的搓着,目光从张氏散乱的秀发向下,到了那双坚实的臂膀,纤细的嫩腰,以及那怎么包裹也藏不住的一对浑圆。 喉头微微的动了一下。 眼看着营房的门帘微动,曹仁奇赶忙咳嗽两声,微微侧身站了过去,让自己的目光飘向营房其他处。 张氏出了营房,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走到曹仁奇的身边:“这些日子累烦将军操心,民妇无以为报……” 曹仁奇当即瞪眼打断:“你这是哪里的话,咱们都是一家……都是在这营中过活,往后不要再说这等话!” 张氏眼底微动,轻咬嘴唇,颔首低头俯身:“总是要谢过的。不然民妇心中难安……这些时日,乘着晚上歇息的时候,为将军缝了一件羊袄,权当感谢将军这些日子对民妇母子二人的照顾……” 曹仁奇的心里,几乎就差将‘你要是觉得难安,就带着孩子从了我’的话给说出口。 他偏着头接过张氏送来的装着羊袄的包裹,糊里糊涂的谢过一身,却是不敢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去。 看着曹仁奇因为自己送了一件羊袄,就落荒而逃的样子。 张氏的脸上微微的露出一抹笑容。 还是中原好! …… 紧紧的抱着包裹的曹仁奇,没有走出去多远,就被刚刚带着其他孩子喂过牛羊的张向东给拦了下来。 半大小子张向东看着紧张兮兮的曹仁奇,再看着对方怀里抱着的包裹,深深的叹息一声。 曹仁奇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这是?” 张向东抬头看向曹仁奇,又是一叹:“你到底什么时候当我爹啊?” “……” 这死孩子!曹仁奇翻了个白眼,抽出一只手拍在死孩子脑袋上:“快了快了!你别催啊,某就没见过有像你这么积极的!别催,快了,看到没有,这是你娘给某做的羊袄!” 说着,曹仁奇炫耀一般的将包裹打开一道小小的缝隙,露出里面雪白雪白的羊袄。 “切!”张向东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后,便满脸不屑的看向不成器的曹仁奇:“我娘这几天晚上,天天都在做这件羊袄,她连营房的门都忘了关!” 说着,张向东又拉住曹仁奇,自己踮着脚凑到对方的耳边:“你要是再不当我爹,我就去找别人了!” “死孩子你敢!” 曹仁奇顿时暴跳如雷,就要抬手抽这死孩子。 张向东眼尖,已经是脚下生风一样的跑出去老远,然后才喊道:“赶紧的,就今晚!我今晚去找狗蛋那小子一起睡……” “死孩子赶紧闭嘴!” 曹仁奇心中大惊,连忙低吼着要口无遮拦的张向东闭嘴,但那孩子的身影已经是从眼前消失,留下他做贼心虚的朝着四周探望着,生怕刚刚的话被别人给听了去。 …… “一呀嘛一,鼓足干劲往前冲!” “二呀嘛二,敢于拼搏苦为荣!” “三呀嘛三……” “……” 天寒地冻,营区外的荒野上,河道边。 霍辟邪带着二十多人,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浑身冒汗、蒸腾着白烟的喊着口号。 他们正在宋星的指挥下,用最原始的工具,在这块临近河道的荒野上挖掘着沟壑。 挖出来的沟壑,等到来年开春会打通和河流最后的连接处,让源源不断的河水滋润着这边将会被耕作成农田的土地。 而挖掘出来的泥土,则会被送到营区后面的山林脚下,去建造一个烧砖厂,烧出来的砖会被优先用于建造炼钢炉,随后则会用来加固营墙。 等到后期,他们还要挖掘更多的泥土,烧制砖头,将营区里的木制营房换成砖房。 现场热火朝天,热情洋溢。 尚未冰冻的泥土,在这帮浑身蛮力的汉子们手下,如同豆腐一般。 而在不远处的山脚下。 高水寒正在带着沈梦括等人,处理砖厂窑炉的最后步骤。 相对于炼钢炉的建造,砖厂窑炉的建造就显得如同孩子堆砌土房子一样简单。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高水寒甚至是希望能够找一个小山包,然后将整个山包挖空。 这是他的家乡,当初那些砖厂最为常用的建设方法。 等到砖厂弃用之后,边上就会出现一个游荡着鱼群的池塘。 夏日里,那些弃用砖厂边上的池塘,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 池塘钓鱼,弃用的砖厂里面烤鱼乘凉。 最是怡然自得。 只是现在,他却在拿着木铲子,和沈梦括一起将那些冰冷的泥块堆积在一起,然后削切平整。 按照他和沈梦括的推算,眼前这个砖厂建成之后,每日可以用开采回来的煤矿,烧制数千块的砖头。 烧制的数量很少,高水寒发誓自己就没有见过一座砖厂,是比自己建造的这座砖厂还要小的。 但是眼下却也够用。 已经快要建成的砖厂旁,已经堆着成堆的经过搅拌、去杂、注范、定型、切块,正在晾晒的半成品砖头。 只要等到窑炉稍稍晾干,往里面烧伤一次煤块,让窑炉彻底牢固,就可以将这些半成品的砖块送进去烧制成成品砖块了。 高水寒拉着沈梦括,一起在窑炉送料口边上按下一个手印,做完这件事情之后,他才松开对方的手,转身看着忙碌的荒野,脸上充满了喜悦之色。 第024章 大战将至 “小郎君真的要打盗匪吗?” 沈梦括小声的询问出了这几天一直萦绕心头的疑惑。 营中如今是有三十余人可以参战,但已知的那伙盗匪就有百余人,而且谁也说不准对方当初是不是全员出动。 按照沈梦括的推断,对方很显然是没有全员出动的。 以三十余人对上百人。 就算他们都经过系统加点,也未免让人觉得有些以卵击石。 不是谁都是冠军侯,也不是谁都是百战百胜的老兵。 “你觉得某不该打盗匪?”高水寒拍拍沾满泥水的双手,收回眼神看向目露疑问的沈梦括。 沈梦括也没有遮掩,点头道:“属下知道小郎君胸怀大志,但发展需要时间,时间能换来更多的可战之兵,能换来更充沛的物资兵械,能换来更大的胜算……” “但是换不了那些大唐子民的复活!”高水寒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少年人尚未说完的话。 他平静的注视着对方,继续道:“某在他们的部落立起了大唐界碑,他们就是大唐的子民,大唐的子民被盗匪杀害,我们就有义务去为他们报仇!” “可他们真的是唐人吗?”沈梦括好似将天赋都点在了智商上,而对情商却是不知所谓。 高水寒瞪了一眼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少年,只得转口更加直白道:“凡是大唐刀剑所立之处,皆为唐土,其上百姓,皆为唐人!” 眼看着少年还要扯出大堆的道理来争辩,高水寒当即抬手,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抽身而去。 营外如今要紧的事情,一是挖掘泥土,二是建造砖窑,三是建造炼铁炉,似是建造炼钢炉。 按照高水寒的计划,这是一个正体系的产业链条。 而回到营中。 亦是一片热闹景象。 甄泥这个粗汉子,如今快要成了营中妇女之友。撸着袖子,揣着衣袍,坐在一群妇人中间,带着这些人分工做活,他则是不时的提醒纠正两句。 而那些张氏带来的女人们则是被分成两组。 一组正在抓紧时间利用营中囤积的牛羊皮制造皮甲,另一组也在抓紧时间利用收集到的原料制造火药。 都在抓紧时间。 “这便是火药?”高水寒无视了那个正在不断对甄泥暗送秋波的部落女人,对其开口询问着。 甄泥放下检验合格的一罐子火药,起身抱拳插手施礼。 “回小郎君的话,这便是火药。” 看着罐子里黑灰色表面凹凸不平,颗粒大小不一的火药,高水寒点点头道:“如何使用?” “聚团,再造引线,点燃即可制造出如雷声响,或是剂量增加、工艺更新,亦可伤人。若是不断发展,则可让着天地日月换新颜!”说起专业知识,甄泥一时间好不潇洒,器宇不凡起来。 高水寒呵呵一笑:“某观之模样丑陋,应当只能响一响吧?是不是该给这些火药,弄得更圆润细腻一些?如此,是不是威力倍增?” 这是必然的。 火药除了原料的组成,本身的形态同样影响威力的呈现。 表面越是光洁,只见形成的缝隙越小,在引爆一瞬间产生的威力将会更大。 甄泥愣了一下,道理竟然是被这位小郎君给说准了,他点点头:“是这般,但需要蛋液粘合,而后辊磨……” 营地里除了牛就是羊,倒是最近多了二十来匹战马,可除了这些之外能产蛋的家禽却是一样没有。 高水寒也不在意这点,就算这等初始火药的威力有限,但是要数量堆上去,总是能产生意料不到的效果。 炸死个人,还是能做到的。 部落的女人们,还没有养成每天清洗的习惯。 导致这里的空气有些凝滞浓郁,高水寒同情的看了一眼时刻被无数个部落女人盯着的甄泥,致以歉意的眼神,随后便赶忙离去。 …… 至晚间。 最近每天都骑马外出打探盗匪消息的尚罗利,终于是带着消息抹黑赶回营地。 这一次,他往西南方向去的更远。 “小郎君,越是往西南方向,植被越是稀少,这一次属下甚至是摸到了戈壁滩上。虽然未曾发现盗匪的老巢,但已经初见踪迹,我们寻找的方向没有出错。” 幽暗的营房中,高水寒正捏着一块赤红色的铁矿石。 听到尚罗利声称寻找的方向没错,更是发现了盗匪们的踪迹,他的手不由一紧。 矿石上纷纷洒落几粒矿粉。 “明日备足干粮,再探究竟,未查不得回!” 高水寒沉声下令。 他有预感,营地和盗匪们的打战就要开始了。 荒原上的寒风,让尚罗利愈发的沉稳起来,再难见往日里的莽撞轻浮。 此时听到小郎君吩咐,他当即领命,而后目光一转小声开口:“小郎君,属下刚刚回营,就听说老曹要有婆娘了?” 尚罗利的话音刚落,高水寒就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对自己刚刚升起的赞叹不免后悔起来。 这厮哪里是沉稳了,分明就是开始闷骚八卦起来了。 眼看着小郎君没有开口,尚罗利却是再接再厉道:“小郎君,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高水寒有些不太确定这厮的嘴里,究竟能不能说出什么正经话来。 “属下只是想着,若是有机会,小郎君往后能不能多赏赐几个婆娘给属下……” “滚!” 高水寒一声怒吼,声音顿时回荡在营地上空。 …… 灯火在夜晚是最为稀缺的物资。 营地中没了火光,只有余温燃烧的柴火,还在散发着微弱的橙红色光芒,让人不至于看不清一丝脚下的道路。 一道弯着腰的身影,压着脚步小心翼翼的从营地玩家营房区域向着部落女人们的区域摸索着。 黑影的主人曹仁奇,时刻紧张兮兮的探头探脑,小心的观察着营地中的一切。 终于是将自己钉在了一座营房门口。 曹仁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起一样,悄无声息的锤着自己的胸膛。 吐出一口浊气后,曹仁奇的双手终于是颤巍巍的贴在了房门上。 咯吱一声。 曹仁奇眼前一亮。 真的是没有锁门! 顿时让曹仁奇心中大动,再也难以自制,带着一道虚影就藏进了房门后面。 第025章 这是生意 苍茫天地。 西域的土地上,人似乎被缩小了无数倍。 在人的视线里,天地是那么的大,路途是那么的远,山脉是那么的高。 人在这一刻便会由内而外的产生一股自我渺小感来。 一行三十二人,整装齐备,缓慢的从东北方向去往西南方向。 这支队伍显得并不富裕,以至于仅仅三十二人里,就有过半的人是用双脚走路,仅有的二十多匹战马,还有五六匹马背上是用来承载货物的。 曹仁奇一手撑着腰,一手牵着马,深陷发黑的双眼圈,显露出他的疲惫。 一旁同样牵着马的尚罗利已经啧啧嘴一路,眼睛里的八卦根本不加掩饰。 “你是真的猛,搁这游戏里都嗨起来了……” “你能不能闭嘴!”曹仁奇实在是有些听的烦了,不由低声骂了一句。 尚罗利却是挑衅的撇撇嘴:“我只能说,叔叔阿姨没有给你取错名字~” “滚!” 曹仁奇继续骂了一声,然后转头小声解释起来:“我这是为了加强营地和部落的联系,也是给张氏母子一丝思想上的寄托,你懂个屁?” “难道不是因为你馋人家身子?”尚罗利根本就不行老伙计的借口。 “你爱信不信,我这是博爱,这是在以身立功!” “……色痞还不承认……啧啧……” “……” 与霍辟邪骑着马并驾齐驱走在最前面的高水寒,自然是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但他并没有压制的意思。 赶路本就辛苦,在没有和盗匪们接触之前,若是不让这些人舒缓释放心中的情绪,只会影响到后面的战事。 自尚罗利带回有关于盗匪老巢的消息之后,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时间已经比原来既定的时间多出了不少,所以在营中做好的所有能准备的事情之后,高水寒当即下令,除了宋星这些技术人才和部落女人之外,全员出动。 这是为张氏她们部落的报仇之战。 也是高水寒对前身的一个交代。 更是为了试探这片土地上盗匪们的真实实力。 “小郎君一直有幸攻伐盗匪,其实是为了这些盗匪集中的物资和财富吧,或许还是为了能招揽人手?” 骑在马背上的霍辟邪,穿着一身那些手法还不熟练的部落女人们缝制出来的皮甲,手中提着一杆长枪,腰上别着一把长刀,后腰上挂着一柄强弩,再有一个装着整整三十支弩箭的箭袋子。 看似装备繁杂,可却不算精锐。 若是在安西军面前,这样的装备只能算是穷酸。 可就是这样,霍辟邪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专门为了战场所生的一样。 高水寒耳听这位的称述,不由笑了起来:“倒是你看得透彻。其实攻伐这些盗匪,无非就是门生意。杀他们,咱们能赚到急需的物资,积攒财富。如果某没有猜错的话,他们也必定劫掠了不少的唐人和此地其他部落的人。只要将这些盗匪打败,这些人就会成为我们发展的基石。” 说完之后,高水寒突然的想到了一个词。 运输大队长! 尽管在这里形容的还是有些不太恰当。 但高水寒愿意称呼西域这片土地上的盗匪们为运输小队长。 这些盗匪就是他的经验池和提款机。 霍辟邪笑了笑:“如果尚罗利查探到的情况没有错,此战我们不会出现大的伤亡。” 高水寒摇摇头,然后目光真挚的看向霍辟邪:“有你在,某相信一定会赢!” 听到如此夸赞,即便是霍辟邪这样的人,也微微感觉到一丝不好意思,他稍稍低头,看着手中的缰绳:“只要有属下在,必定护卫小郎君直到功成名就的那一日!” 高水寒稍感意外,目视对方双眼良久,只见霍辟邪双眼清明,真挚无疑。 “功成之日,与君同饮!” “小郎君!” “前方十里地便是盗匪老巢!” 正当两人要引为知己的时候,派到前面探查的人已经骑着马赶了回来。 随着盗匪老巢字眼一出,在场所有人齐齐的深吸了一口气。 按照尚罗利的探查,这处盗匪老巢内部,可是有近两百盗匪。 就算是在这方圆百里之地,都能算得上是一股拔尖的势力了。 高水寒目光亦是一凝,视线看向前方,似乎看到了一枚枚金灿灿的果子,一堆堆的物资,一个个等待救世主降临的生产力。 “按照计划行事,等信号响起,杀尽盗匪!” 高水寒回首,冲着所有人再次叮嘱,随即开始催促身下战马提速。 …… 转瞬之后。 高水寒已经带着霍辟邪等二十人匍匐在一条布满乱石的坡地后面。 在他们的眼前,不过数百步外,一座建在崖壁下的营寨清晰可见。 营寨依山而建,正面建有一堵木墙,有盗匪把守。木墙后面,更有一座哨塔,亦有盗匪巡哨。 从山门看进去,能看到营寨里面那些盗匪们正在把酒言欢。 期间不时的传来女人们的呼救求饶声。 隐隐约约的,能看到那些盗匪就在这光天化日下,将那些劫掠回来的女人压在身下。 饶是霍辟邪这样从现实而来的玩家,在看到这样的场景后,也开始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即就冲杀过去,将这群丧尽天良的盗匪给杀个干干净净。 但是一切都要按照计划行事。 众人不由急切的将目光投向营寨后方的崖壁上。 在那里,除了光秃秃的巨石,再无活物。 但所有人都知道,在崖壁后面还有人正在执行着计划。 整整八百斤的火药,被那些战马拉到崖壁后面,即将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天地间传来拿到晴天霹雳。 时间在缓慢的流逝着。 众人的视线始终未曾离开盗匪们的营寨。 营寨里面似乎是发生了争吵,那些喝得上头了的盗匪们,甚至是抽出了刀剑。 轰的一声。 巨大如雷的声响,突兀的回荡在整个营寨四周。 尚未等盗匪们反应过来,整个天地之间像是再一次的经历着开天地的阵仗。 天翻地覆,就连空气都开始颤抖畏惧起来。 接连震耳欲聋的声响充斥着所有人的耳道。 空气中渐渐的飘来了阵阵的灰尘,物体断裂的声音清脆无比。 先是小块的山石从头顶上砸落进营寨中。 随后石块越来越大,开始砸中那些搭建的错乱无比的建筑。 惨叫声从盗匪的营寨中传来。 突如其来的地龙翻身,让所有人都没有预想到,一时间慌乱不已。 “可惜……” “积攒了八百斤的火药,造成的威力还是太小了一些……” “要是时间充足,该多准备一些才是!” 第026章 山崩地裂 巨大的轰鸣声下。 盗匪营寨后面的崖壁,山崩地裂,如天宫轻浮,以泰山压顶之势惩罚下来。 天地在这一刻变色。 浓烟像是魔物一样顷刻之间弥漫开来,将整个盗匪营寨给笼罩起来,似乎是将要起拖入无尽深渊之中。 翻滚着的烟雾如一根从地底炼狱升起的弑神柱,成团缓缓的攀升到天空之中。 地面上,掀起了巨大的气浪,带着砂砾飞速的四周,砸的整片戈壁下砰砰作响。 几匹战马,从崖壁后面绕行而过,头先露出尚罗利一脸紧张兴奋而又刺激的表情。 只见他呼呼哈哈的叫喊着,不停挥舞着手中的刀,在骑术加点的情况下,竟然是在马背上来回的翻越了两下。 “时机已经成熟了!” 霍辟邪从坡后面站了起来,一手提枪一首握弩。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高水寒没有用刀,没有用弩,只提着一杆红缨长枪,斜指大地,目光平静注视前方陷入生死混乱的盗匪营寨。 “凡为抵抗,杀无赦!” 高水寒幽幽开口,随后提着长枪,缓缓的走向盗匪营寨。 看着毫无护卫就这样直冲冲走过去的小郎君,让霍辟邪这样的人都不得不无奈叹息。 他赶忙提枪举臂:“长枪在前,弓弩在后,三人一组,锥行阵出!” 随着霍辟邪军令下达,早就被他操练多日的一种玩家,立马是三人一队,两杆长枪一把强弩,组成小队,合共七个小队组成一个如同锥形的军阵,追赶已经走出去一截的高水寒。 因为山崩在营寨最里面,营门附近的盗匪除了被山崩地裂的大阵仗吓到之外,并无其他的损伤。 此时眼看营外竟然有人敢提着枪冲过来。 早就心生怒火的盗匪们,当即就胡乱结群扑杀了过去。 “喝!” 高水寒冷喝一声,沉声提气,人已经是直接迎了上去。 “小郎君等等属下~” 纵马赶来的尚罗利,原本还准备当那第一个冲进敌营的人,好捞上一大笔的军功。 此时他眼看高水寒竟然是头先只身杀了过去,心中生急,唯恐军功丢了,也担心小郎君受伤,赶忙喊了一声后,再次催促战马奔赴而来。 营门前,高水寒一人一枪,如入无人之地,在近十名处在盛怒之中的盗匪包围下,竟然是如鱼得水一般的搏杀起来。 只见伴着尚未落定的尘埃,高水寒手中的长枪拖出一条条无暇的弧线,映入人的眼帘之中,就好似是一道道气浪从枪尖划过。 而在长枪与盗匪接触之时,又好似有一点点寒光炸现。 每一点寒光的消失,都会带起一团浓郁腥臭的血雾,沾染着满天的尘埃,洒落盖满了整个营门前的地面。 等到尚罗利汇合了霍辟邪等人,就看着高水寒已经冲进了盗匪营寨之中。 冲进营寨,映入高水寒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满地血流成河,空气中夹杂着尿骚味、屎臭味、血腥味,伴随着盗匪们的怒吼声、嘶喊声、哀嚎声。 期间夹杂着一些被盗匪俘虏的人们的求救声。 盗匪们应当是为了安全考虑。 在营墙后面,就是两排低矮的木笼子,在小臂粗的木栅栏后面,关押着一名名被盗匪们劫掠而来的行商、部落子民等。 其中,尤以女人最多。 而盗匪们的屋子,都是在靠里的位置。 在过往,如果盗匪们遇到敌人来袭,营墙后的这段距离可以留给他们以作反应,更能与敌人进行拉扯。 但是在今天。 山崩之时,往日里安稳躲在营寨最深处的盗匪们,就成了第一个直面从崖壁上滚落而来的石块袭击的人。 地利或有,但有时也有成为险地。 等到高水寒冲进盗匪营寨的时候,竟然是乜有一个人上前拦截。 直到他越过营墙后关押被劫掠而来的人后,到了成堆的乱石前,这才有盗匪反应过来。 “兀那小子!” “哪里来的混账玩意?” “……” “方才那阵仗……该不会就是他引起的吧……” “绝无可能!” “那等天地神威,岂是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子能折腾出来的!” 此时霍辟邪等人尚未入营。 营寨里的盗匪们,方才也只顾着救人,未曾知晓营外的盗匪们都被高水寒击杀。 眼下见高水寒一人入营,又长得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竟然是纷纷调侃了起来。 慢慢的盗匪们集结的多了起来,言语之间更是多了一些让人厌恶的词句蹦出。 营门方向,传来了一阵沉稳有序的脚步声。 被霍辟邪带领着的锥行阵,进入到了盗匪们的视线里。 盗匪们肆虐的目光逐渐收敛起来,开始慎重起来。 他们本就是在西域刀口上过日子的悍匪,只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他们这是终日打鹰,近日终被鹰啄了。 “该死的!” “就是这帮天杀的搞出来的事!” “杀了他们!” “今天一个都不能放走……” “……” 反应过来的盗匪们,一一怒吼起来,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就挥舞中手中的刀兵冲向高水寒。 “小郎君退后!” 尚罗利眼看着敌人冲了过来,忠心耿耿的放声怒吼了一声。 然而。 高水寒充耳不闻,在盗匪们提脚之时,就已经长枪一震迎了上去。 “快!” “跟上去!” 霍辟邪看着横冲直撞过去的高水寒,愤愤的一跺脚赶忙下令。 嘭! 一道金石震颤声响起。 高水寒砸开盗匪手中劈过来的刀,随后反手一震,长枪稳稳地扎入盗匪的胸膛。 红缨绽放,一枪毙敌。 随后,高水寒的身影就已经被蜂拥而来的盗匪们淹没。 霍辟邪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手中弩箭连珠发射,瞬间命中数名盗匪。 废墟上,有盗匪想要远程张弓搭箭,却难敌强弩的快速。 双方已经短兵交接。 空中,尚未发射出去的弓箭和砰砰作响的弩箭声不绝于耳。 盗匪们的败局早已注定。 山崩消灭了他们大半的战斗力,而在弩箭的加持下,他们手中的强弓根本就起不到作用。 而杀入人群之中的高水寒更像是荒野上一匹孤狼,长着血盆大口,一双幽暗泛光的瞳孔中时刻绽放着一朵朵的血红莲花。 第027章 合理利用 “放过我。” “饶小的一命……” “小的知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 “求耶耶们放过……” “……” 升起的尘土终有落地的一刻,战斗也终有结束的时候。 随着高水寒在盗匪群中连杀十数人,霍辟邪等人从后面切割屠杀剩余大半盗匪后。 此处的盗匪再也没了抵抗的意志。 投降,继续活下去,是这些盗匪们唯一的希望。 苟活,也是活着。 在雄武如虎的高水寒威逼之下,盗匪们开始丢弃手中的刀兵,纷纷开始跪地求饶。 直到此时,战斗方才进行了不过小半个时辰而已。 高水寒站在满地跪伏的盗匪中间,一杆长枪在手,随着身子缓缓的转动着,目光威逼着眼前的盗匪们。 带着人过来的霍辟邪,赶忙下令:“将这些人都绑了起来!” “绑紧点!”高水寒叮嘱了一声,向着不远处喊道:“尚罗利,跟某走。” 霍辟邪领命,就抽出腰上早就准备好的绳索,开始带着人将这些投向盗匪的手脚捆绑在一起,随后再将这些人串联在一块。 而高水寒则是带着尚罗利等人,开始在营寨中搜寻起来。 “小郎君,您说这些盗匪干了这么些年杀人抢掠的营生,该是抢回了多少的金银财宝啊?”方才亲手杀死三名盗匪的尚罗利还沉浸在喜悦的心情之中。 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一仗,自己的军功能换来多少的点数,又能有什么奖励,但他偷偷的比较过,老曹似乎是因为某些原因导致手脚无力,只杀了一个盗匪。 这就让他很开心了。 高水寒挑着枪尾,在废墟中不断的翻找着,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应当不多。” 尚罗利皱眉:“为何?” “盗匪在西域抢掠,抢的都是来往的行商,他们不会携带太多的金银钱财,只会携带运输贩卖的货物。” 丝绸路上。 不论是中原商贾还是西域胡商,都是带着自己国度的货物前往对方境内售卖。 他们的货物换成了钱,然后在对方境内采买更多对方独有的货物,再带回自己的国度换成钱财。 只有这样才能让利益最大化。 “这里有!” 不断挑动着枪尾的高水寒忽然眼前一亮。 在一片乱石堆里,露出了一批批绢帛的身影。 尚罗利低呼了一声,连忙转过身来,当时就丢掉手中的兵器,开始带着人清理废物上的乱石。 是成堆的绢帛! 经由胡商从中原采购,将要带回自己母国的中原特色绢帛。 “这就是钱财!”高水寒目测此处绢帛不下数百匹,压着心中的喜悦淡淡说了一声。 尚罗利有些不解,疑惑道:“这不就是些布吗,怎么就是钱财了?我们还要拿出去换成金银?” 在尚罗利固有的认识中,只有金子银子还有通宝,才能算得上是钱财。 高水寒笑着摇摇头:“此时,绢帛就是钱!” 按照时间不同,有的时候一匹绢帛布匹的价值,远超一贯通宝。 是十足的一千文,而不是打折的。 就算是平淡年景里,一匹布的价值也基本在八九百文钱左右。 绢帛布匹在大唐就是硬通货。 而随着发掘清理的继续,越来越多被盗匪们抢掠回来的货物,暴露在众人面前。 甚至尚罗利还发现了一箱子异域风情的圆形金币。 陆陆续续的又有其他的东西被清理出来。 乐得忍受了好一阵子穷苦日子的众人放出一阵欢声笑语。 “小郎君,咱们真的发财了!” 这时候,就连一向稳重的霍辟邪,也笑着脸赶了过来。 高水寒点点头:“捡到什么宝贝了?” “马!” 霍辟邪眉飞色舞的回了一句:“都是马!不下百匹!他娘的,这帮强盗真踏马有钱啊!就算除去那些被砸死的,咱们这次也能多上五六十匹活蹦乱跳的战马!都被拦在马圈里面!” “某还以为你瞧见位绝色胡姬了……”高水寒淡淡的瞥了霍辟邪一眼:“不过是几匹马,只得你这位未来的大将军高兴的?” 霍辟邪脸上一红,下意识的拍拍大腿:“这部是马多了,咱们也能人手一匹战马,甚至能做到一人两骑,高兴的嘛……” 高水寒笑了笑,转口道:“那些盗匪都绑好了?” 霍辟邪点点头,随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黯:“营寨前面……” “那些被盗匪抢回来的人?怎么了?”高水寒知道盗匪营寨前面关着的都是被抢回来的人。 “您还是去看一看吧……真的有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人……” 霍辟邪说这话,不由的低下了头。 看着霍辟邪这幅娇羞欲滴的样子,高水寒挑挑眉撞了一些对方:“怎么,你这个闷葫芦看上人家了?” 霍辟邪猛的一抬头,面含愠怒:“属下此生只为小郎君开路!” 低吼了一声,霍辟邪又压着声音嘀咕道:“那女人好像是看中了小郎君您……” 说着,霍辟邪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股怒意。 “看中了某?”高水寒有些错愕,挥挥手:“先去那些盗匪那边看看。” 两人走到战场边缘。 先前山崩砸死砸伤七八十名盗匪,一战之后又死数十人。 眼下仅剩三十多名盗匪,被霍辟邪他们捆的严严实实的串在一起,像是乌龟王八一样窝在地上。 周围,那些负伤还没撕掉的盗匪们,却是得到了优待,这负伤的三四十人只是被困住了手脚,倒是没有被胸怀人道主义的霍辟邪等人串在一起。 “这些人该是个怎么处理法子,还需要郎君发话。”霍辟邪指着满地的盗匪询问着。 高水寒看了一眼。 合共有六七十名盗匪,考虑到那些负伤可能活不下来的盗匪,最后也应当能有四五十人。 只见他目光一转:“这些才是真正的宝贝啊!” 高水寒的声音有些暧昧不清,说这话的时候两眼竟然还放着光。 这让抱着拿箱子金币过来的尚罗利,不由浑身一颤,心中暗暗担心着小郎君往后会不会对自己做出些什么令人羞耻的事情来。 只见高水寒幽幽开口:“将这些人都带回营地,那片露天矿以后就不用你们去开采了!” 这是要将这些盗匪当成免费矿工去用呀! 霍辟邪眼前一亮,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眼中同样是流露出一丝绿油油的光芒。 “往后征伐其他盗匪,咱们还能让这些人在前面先冲!” “合理利用起来,还能让这些人替我们种田、搬砖、造房子!” “往后咱们这些活都可以交给这些人去做了!” “老霍你是要搞殖民奴隶制?”尚罗利听着霍辟邪的言论是如此的耳熟,不由开口点破。 高水寒瞪了一眼对方。 只见他一身正气的挺起胸膛:“这是在拯救他们!让他们为前半生恕罪。” 第028章 妖艳胡姬 随着高水寒的目光在盗匪群中移动。 这些往日里嗜杀成性的盗匪,竟然是胆怯的偏过头,不敢与其对视。 这是被杀怕了! 让盗匪们想不到的是,这个完全可以依仗样貌在西域那些国君身边享受荣华富贵的少年,竟然生生凭着一杆长枪,杀的他们丢盔卸甲。 这是在浪费! 这是在犯罪! “绝对不能浪费!不然就是犯罪!”高水寒淡淡的说了一句,对尚罗利想要从道德层面诽议自己和霍辟邪进行了反驳。 “老尚,你带着人在这里找找,若是能找到草药,就给这些受伤的盗匪用上。”霍辟邪也同样开口。 尽管如今营中名义上没有谁高过谁,高水寒也没有任命过何人。 但在众人眼中,霍辟邪已经成了武将职业玩家们的头领。 有高水寒和霍辟邪先后开口,尚罗利淡淡的看了一眼满地哀嚎的盗匪们,啐了一口。 霍辟邪转头又对高水寒建议:“小郎君,还是去营寨前面看看吧。” 少顷。 高水寒便与霍辟邪出现在营寨前面。 和营寨里头相比,这里的状况显然要好上很多。 地面上也只是有一些飞射滚落过来的小碎石,对人和建筑都没有多大的损伤。 盗匪们关押人的栅栏就依着营寨的外墙修建,低矮得只能让人弯着腰,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混乱和肮脏。 被关押的人们,屎尿屁都被集中在一块,让这些时刻散发着浓烈刺鼻熏眼的恶臭味。被关在栅栏里面的人们随便挪动一脚,都能带起一片腐烂的泥泞。 高水寒和霍辟邪赶过来的时候。 那些栅栏已经被人打开,一直被关押在这里不知多久的人们纷纷惶恐不安的试探后,才敢走出来。 只是这些人依旧不敢逃离这座营寨,哪怕营寨的营门就是洞开着的无人看管。 高水寒放眼望去,被盗匪们抢回来的人很多,此处能走出栅栏的人就不下百余人。 从这些人的面貌上看,有唐人、有胡人、甚至还有别具一格的昆仑奴,就连金毛碧眼的白皮人都有几个。 走出栅栏的人们,下意识的按照各自的族群聚集在一起,低着头悄咪咪的抬着眼观察着占据此地的高水寒等人。 在这些人中,有一名衣衫单薄的胡女,被几名衣衫褴褛、满脸青紫、嘴角开裂的侍女簇拥在中间,仰着头自己的探望着走过来的高水寒和霍辟邪。 这个被人簇拥着的胡女很是吸引眼球。 尽管先前被关押在栅栏牢笼之中,脸上身上还留着斑驳的灰烬,但却掩不住对方那极具异域风情妩媚的面容。 胡女双手合拢夹在胸前,挤出一片起伏。 看到高水寒后,当即松开双手,脸上露出一丝不明的笑容。 而随着胡女松开双手,那对一直被束缚夹紧的姐妹骤然得到释放,欢快的蹦跶了几下方才冷静下来。 “公子可是来救我们的?” 胡女操着有些生疏的唐话,竟然还懂得对着走过来的高水寒掐手福身做礼。 离得近了,高水寒也就看得更加的清楚。 只见这名胡女,身上的衣物单薄的好似装饰物一样。 似乎是因为被盗匪们关押,有过反抗挣扎的经历,让胡女身上的衣物划开一条条口子,露出里面一片一片茭白细嫩的肌肤。 在其小腹处,更有一块巴掌大的殷红纹路装饰,显得格外妖艳。 高水寒悄无声息的从对方小腹处收回视线:“就是你在寻某?” 却不想这胡女岔开话题:“前几日我们遭遇这伙盗匪洗劫,没想到你们唐人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高水寒稍显一愣,微微侧目回头看向身边的霍辟邪。 两人目光交换,心中念头几近相通。 若是按照这胡女所说,对方似乎是和大唐有些渊源关系的。 对方是将他们当成出兵解救她们的唐军了。 高水寒再次细细打量起对方来。 眼看对方破开的衣物下,还露着几条青紫色的痕迹,很显然是如对方所言,她们被盗匪抓回来不过几日。 当时那群盗匪必定是见色起意,想要对这胡女行不轨之事,只是遭到了反抗,随后殴打了这女人一番之后将其关押在栅栏牢笼中。 只是那群盗匪,还没有等到再起色心,就已经被高水寒他们给杀了进来。 胡女见对面那个模样长得好看的唐人少年陷入沉思,不得不再次开口:“将军年少英武,必是唐军中流砥柱,往后在唐廷出将入相也未尝不可……只是不知将军,什么时候送我们离开?” “离开?”高水寒皱起眉头。 这里的事情目前绝对不可能让外面的人知晓,自然是不可能放这些人离开的了。 很明显,胡女也察觉到了什么。 发现眼前杀尽盗匪营寨的这些人,似乎和自己想的前来解救自己的唐军并不是一伙人,顿时心中一沉。 只见胡女掐着双手,从簇拥着她的侍女中走出来,到了高水寒的眼前。 众目睽睽之下,胡女竟然是伸手葱玉一般的手指,轻轻的放在了高水寒的脖颈上。 随后,指心覆膜着少年人的脖颈,缓缓的向下摩擦着。 高水寒微微皱眉:“你在勾引某?” 胡女竟然乃是低低的发出一阵妩媚婉转的笑声,随后整个人像是软了一样就靠在了高水寒的胸膛上,她的双手也自然而然的勾住了少年人的脖子。 只是这胡女未曾开口,而是在转眼间双目含水,满脸欲求的模样,眨着那双异色水灵的双眼盯着高水寒。 高水寒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连鼻子也皱了起来:“你想让某放你们走?” 胡女的手指已经从高水寒的耳下滑动到了脸颊上,随后擦着嘴角游过嘴唇,最后将手指含在自己的嘴中。 “将军若是应允……”胡女回头看向她那几名模样也是上上之色的侍女:“她们可以陪将军一夜……” 胡女毫不顾忌的之言出口,意欲用自己的侍女委身服侍,换取高水寒放她们离去。 然而。 高水寒却是冷哼一声,蛮横粗鲁的将胡女推开。 他皱着眉看着眼前一脸惊颤的胡女,满脸嫌隙开口。 “你很臭!” 第029章 她太会了 你真臭! 少年人的话,像是一根针深深的扎进胡女的心窝里。 看着毫无怜香惜玉作风的高水寒将自己推开,胡女心中委屈不已,想到自己若是在故国,那也是名满故国,引得无数男子追求的当世红粉。 方才自己更是那般的委身撩拨,更是将自己的这些侍女都松了出去,所求的不过是换回自己的自由。 但这个尽管长得好看,却属实可恶的唐人少年竟然是不假思索的就出口拒绝了。 几名侍女顿时开口咿咿呀呀的骂着一些高水寒他们听不懂的言语。 胡女经受羞辱,脸上愤愤,红着眼沉着脸回头低声呵斥了一句,这才让侍女们闭上了嘴。 “女的比男的多,这可不是件好事情!”高水寒抛开正和自己侍女说着些什么的胡女,对霍辟邪说道。 霍辟邪也没有反驳,点点头:“先把人弄回去再做安排吧。” 一把火。 在戈壁上燃燃升起。 无数废物着的火星,带走了存储在这营寨中的罪恶。 来时只有三十多人。 回的时候队伍里的人数近两百人。 盗匪们的救赎之路,从这个时候就已经正式开始。 在强弩和锋芒毕露的长枪威慑下,那些能够肚子行走,能扛能挑的盗匪们,承担了搬运伤员、运输货物的工作任务。 尚罗利自告奋勇,骑在马背上手中拽着一根绳子,绳子后面是几名直到此时还心怀反抗之意的盗匪。 刚刚翻身上马的高水寒,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那名胡女双手捏着残破的衣角,双眼楚楚可怜的盯着高水寒,嘴角微微咬在一起,一副看着负心人的模样。 高水寒皱着眉坐在马背上,双手搭在一起握着马鞭:“你想要做什么?” 自己不会放任何一个人离开的事实,他已经说明了。 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胡女,高水寒只当对方仍然是想着要离开。 胡女摇摇头,满脸幽怨的飘然出声:“妾身脚疼,走不了路……” 前头的队伍已经开始启程了。 眼看着这个该死的,在那栅栏里变得滂臭的胡女拦在自己面前,一副不答应就死在这里的表情,高水寒无可奈何的点头。 高水寒在马背上向后挪了挪:“你自己上来吧。” 看到唐人少年终于是答应了,胡女脸上一喜,赶忙就走到马身边上,然后看看自己,又比较了一下比自己还要高的马背,幽怨的眼神再一次的流露出来。 “上不去……” “来!”高水寒伸出了手。 胡女脸上又是一喜,看着高水寒伸出的手,怯生生的递过自己盈盈一握的小手。 在触碰到高水寒手掌的时候,手指更是轻轻的点了一些他的手心。 怎么突然有茶的味道?高水寒心中一愣,手上一用力就将胡女给提溜到马背上。 他的动作来的突然,让胡女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尖锐的惊呼声,胡女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被高水寒怀皱着鼻子环抱在身前。 “恩……” 一声细微的嗯哼声,从胡女的嗓子眼里钻了出来。 就见她的双手一个用力先是向后一顶,随后才又顺势移向前面。 高水寒脸上顿时就是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扬起马鞭。 “驾!” …… 她真的是太会了! 在经过一路艰难跋涉,终于回到盆地河道旁营地中的高水寒,目光幽幽的看着张氏带着部落女人们,将此行解救回来的人带走,其中就有那个一步三回头的胡女。 看着对方那欲拒还迎的眼神,饶是见多识广的高水寒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小郎君!” “我的小郎君呀!” “您可算是回来了啊……” “老奴足足担心一整天了。” 正要坐下歇一口气的高水寒,就看到老奴高福穿着件羊皮裘,两只手在身前不停扒拉着,一边呼喊着一边冲过来。 还没等高水寒有所反应,高福已经是一把抓住了他。 高福两只手在自家小郎君的身上不断的拍着,两只眼睛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仔细打量了好一阵子,这才松开了小郎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奴这一颗心啊,一整天就没有落下的时候……” “……” 高福在高家当了一辈子的管事仆役,如今年过五十膝下无子。被他自小带大的高水寒,在他心中远超所有。 看着高福因为奔跑变得杂乱的头发,脸上还沾着羊毛,高水寒心中一暖。 “福叔,咱们这次带回来很多女人,你要不挑一个,也算是给自己找个暖被窝的婆娘?” 一听到这话,高福明显的愣住了片刻。 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后,已经一大把年纪的他竟然是羞涩的晃动着脑袋胡乱的看向四周。 高水寒白了一眼:“要不要婆娘?到底给句话!” 高福哼哼了半天才开口回话:“小郎君尚未娶妻生子,老奴这颗心总是放不下的……” 高水寒撇撇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这次带回来的女人,某可是都看过了,好几个屁股大腰身粗的,好养活,能生养,你要是带进自己被窝里,来年开春后定然是能生出来一窝大胖小子!” “呸呸呸!”高福一听这话却是连忙出声:“小郎君,女人都是要怀胎十月的……” 高水寒一抬脚,就要踹出去,最后还是收了回来:“就问你,要不要婆娘!” 高福咽了咽喉咙,搓着手道:“那啥……小郎君,老奴去看看张氏给那些人安顿好没有……” 高水寒看着口是心非的往张氏她们营房那边去的高福,嘿嘿一笑,躺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今天一战得胜,虽然战果颇大,但却也是取巧所致。 若非盗匪营寨后有着一道崖壁,这一战谁胜谁负还说不准。 随后再加之自己和玩家都有加点,在力量和技巧上就远超常人,再有强弩助力,这才有了今天征伐盗匪的胜利。 “你的仇,我算是给你报了,你想做的事情,我以后会替你做成,你就放心吧!” 躺在一子上,高水寒想到了那个站在安西副都护门前,高声呐喊着要干出一番功绩的身影,轻声开口念道着。 【恭喜宿主,完成征伐盗匪战役胜利,系统将派发战役奖励】 第030章 奖励 沐浴 前一次。 因为寻找露天矿,遭遇盗匪所发生的战斗,以全歼对方结束。 高水寒也因此第一次获得战役奖励。 当时的奖励乃是制弩图纸,在今日征伐盗匪营寨一战之中,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所以这个时候,高水寒无比的期待,今天一举全歼整个盗匪营寨,究竟又能获得怎样的奖励。 带着期待,高水寒将意识沉浸到系统之中。 【宿主取得阶段性战役胜利,获得奖励五百名土著投靠】 【宿主取得阶段性战役胜利,获得奖励五大基础属性加点30】 系统奖励的声音戛然而止。 高水寒还在期待着,如同上一次不断响起的系统奖励提示,却没有想到这次竟然这么的短。 就连设定玩家游戏商城的时候,不光是有露天矿和五大基础属性加点的奖励,就连技能专精加点也有。 这一次相比而言,感觉就像是系统也被盗匪洗劫过一样,穷当当的啥都没剩下。 “都这个时候了,还给我送来五百名土著……”高水寒想着系统的奖励,低声埋怨着。 如今气温越来越冷,天空中总是乌云密布,谁也不知道今年西域的第一场雪,究竟会在什么时候下下来。 而这第一场雪降下之后,这里就会进入到漫长的茫茫大雪盖地的寒冬之中,时间漫长可达四五个月。 虽说现在营中牛羊食物充足,可那也是与现在营中的人口相比较的。 今天更是俘虏数十名盗匪,解救上百人,营地中的总人数已经超过两百人。 这个时候再来五百人,不需要多久,营地就会再次陷入到粮食危机之中。 没有吃的,人会做出很多平时里被视为恶魔的事情来。 刚刚替前身报仇,带回无数劳动力和财富的高水寒,还没有缓上一口气,肩膀上就再次压下了沉重的担子。 带着变得沉重的心情,高水寒再次打开自己的数据面板。 【宿主:高水寒】 【体力:60】 【根骨:70】 【敏捷:50】 【精准:50】 【智商:60】 【枪术专精:50/100】 【骑术专精:30/100】 【箭术专精:30/100】 枪术、骑术、箭术这一次都没有得到提升,五大基础属性的提升也有限度。 回过神来,高水寒感受着体内增长的属性,右手轻轻的握住椅子的扶手。 轻轻一用力。 物体被重力挤压发出细微的声响。 只见被高水寒握着的扶手肉眼可见的,由原先小臂粗细,逐渐变成竹篙粗细,乃至最后变成一根树枝一样。 咔嚓。 沉闷的响声,从高水寒的手中发出,原本好好的扶手应声断裂开来。 高水寒缓缓的松开手掌,粉碎的木屑便从他的手心上,如雪花一般纷纷洒下,漫了一地。 直至此时,高水寒脸上原有的深沉总算是缓和了一些:“力量倒是提升了不少,只是不知道和那传说中能够扛鼎的荡儿还有多少距离……” 系统的奖励已经发布,按照系统的尿性,最迟明天那五百人就会到来。 这是既定的事实,即便是身为宿主的高水寒也改变不了。 想到这里,高水寒也只能是生生接受。 再转念一想,高水寒便将心思放在了今日参战的这些玩家身上。 霍辟邪的到来,将他从局部解放出来,能够掌握全局。 平日里,玩家们的日常任务和像今天这样的战争任务,高水寒都是按照系统能给出的最大奖励限度发布任务的。 但是,很明显有人的地方就有等级的划分,玩家之间的上下等级,在高水寒看来已经到了提上日程的时候。 只是这种划定等级的事情,需要慎之又慎。 反倒是营中除开玩家之外的那些人,相对要好安排的多。 张向东他们那个部落幸存的数十人,自然是以张氏为主。 近日解救回来的那上百人,在高水寒的计划中是要部分族群的打散,然后分组认命领头组长,随后投入到营地各项建设任务中。 至于那些盗匪? 只是推动营地欣欣向荣的生产力而已。 廉价的! “小郎君,夜深了,该歇息了……” 高水寒正在思索着怎样划分玩家之间的上下等级,先去去了营中生活区那边的老奴高福,终于是赶了回来。 高水寒起身拍在老奴的肩膀上,挑挑眉:“可有相中的婆娘?” 高福立马是摆着手涨红着脸:“只是去安置那些人……未曾有这心思……” “那你红什么脸?” “老奴冷……” “呸!你个狗奴!” …… “狗贼无耻!” “公主近日那般委曲求全,那唐人将领竟然如此的不识好歹!” “若不是……” “若不是……” 哗啦啦啦…… 满屋滴水声响起。 被张氏安排在一座较为宽敞营房中的胡女侍女们,正在叽叽喳喳的咒骂着今天无论如何都不放她们离去的高水寒。 屋子分成了里外三间。 在中间的隔断里,几盏灯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一道婀娜曼妙的身影,就藏在那橘黄的灯火之中。 只见灯火下,胡女缓缓的抬起一只手。 木桶中温热的水流就从她的指尖滴落下来,砸进木桶中,溅起一层层的涟漪,响起叮铃铃的清脆声响。 满头秀发被水粘在一起,随着胡女微微的摇动着,掀起一层层的珠帘。 胡人女子独有的高鼻梁,在灯光下像是剪影一般。 微微张开的双唇,似是能含下整座江山才子爱慕。 水珠从不带一丝赘肉的下巴滴落下去。 还未落入水面,就被阻拦下来,倾斜着奔向身前的木桶壁上。 带着一层蒙蒙水雾,胡女从桶中站起身。 灯光在这一刻仿佛黯淡了下来,所有的光芒都笼罩在胡女身体的边缘,将其身姿凸显的袒露无遗。 原先还在骂骂咧咧的侍女们,眼尖的很,赶忙取了一件张氏她们送来的衣裙,走进隔断里,将其缓缓的披在胡女的身上。 紧致如削切过一般的小腿,带着一袭水珠,从木桶中升起。 更火下,胡女的身影若隐若现。 一名侍女皱着眉头继续埋怨着:“虽然我们这一次是要去求助安西都护府,但他们唐军那不能这样不懂礼节啊……” 胡女的双手从自己的大腿向上滑动着,最后手掌盖在胸前,眉目浅笑,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精明道:“那人就不是唐军。” “他们竟然不是唐军?” 胡女自行去过一件羊袄披在身上,走出隔断,走进里屋,露出那对浑圆细长紧致的双腿,斜斜的靠在床榻上,目光转动着轻声开口。 “那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小贼!” 第031章 军功等级 “公主,我们逃吧!” 一名侍女小声开口,眼中带着一丝期待。 在这些侍女眼中,这座营地和先前那个到肺门的营寨没有什么不同。 同样是一群掌握武力的男人,同样是被圈地囚禁的命运。 除了能让她们有个住的地方,能有一桶热水沐浴,这里和盗匪营寨别无二致。 斜躺着的胡女似是在想着什么,眉目间暗含妩媚。 她想到了今日,看到那个年轻唐人的第一眼。 当时谁也不知道营寨后面的崖壁为何会突然山崩,那些盗匪纷纷露出惶恐震惊的表情。 就在整个盗匪营寨一团乱的时候,那个叫做高水寒的年轻唐人,竟然是只身一人提着一杆长枪,就走进了盗匪老巢里。 那一刻,他真的好像盖世英雄一样呀! 若是能被这样的英雄仰慕,该是一件多美好的事情啊。 胡女原本撑在床榻上的双腿,也悄无声息的钻进了被褥之中。 从被褥外面看过去,只见被褥下,像是有两条美人蛇正在不停的扭动着摩擦着。 胡女的心中,像是绽放开了一朵朵最美丽的鲜花,毫不知晓自己的脸上已经露出一抹别样的期待笑容。 几名侍女面面相觑,看着躺在床榻上陷入幻觉的公主,全无往日在国都那圣洁的模样,不由相互对视几眼。 “公主,奴婢们看这营中并无多少唐军,乘着天黑,或许我们就能逃出去了……”侍女们不得不再次小声开口提醒着。 胡女的嗓子眼里钻出一道呻吟声,随后睁开双眼,露出两只碧玉含水一般的眼睛。 只见她脸颊绯红,微微张开嘴唇,吐出一口灼热的香气:“他叫高水寒,我想我们这一次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 安西副都护就姓高。 皆知此行任务乃是前往安西,寻求安西军支援,好光复故国的侍女们,心中已然联想到了自家公主话里的意思。 但她们还是惊讶的捂着嘴小声道:“难道这人是安西副都护家的人?” 藏在被褥下的胡女,身子微微一颤,又是发出呻吟声。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胡女躺平在床榻上,这才缓缓开口:“安西副都护府上的小郎君,前些日子离家出走,至今未曾被找回。眼下这位,必定就是那位离家出走的小郎君了!” 说完,胡女脸上更红,再也不顾侍女们的错愕,双手抓着被褥将自己整个人盖住,然后双手深深的藏进被褥下面。 …… 营地第二次全体玩家会议,在清晨再一次召开。 中军大帐里面,寂静的好似落下一根羽毛都能听得见。 帐外,张氏正在带领着人们清理牛羊圈,清理马棚。 高福一早就主动请缨,从昨日解救回来的唐人中挑选了几名身强体壮的,组成了一个督工队。 在那些没有受伤的盗匪们还没有吃饭的情况下,就赶着这些盗匪前往营外的河道旁,继续开挖沟渠,运送泥土到砖窑。 高水寒依旧是先扫视环顾一遍在场众人。 随后方才站起身,看向以霍辟邪为首的一众武将职业玩家们:“昨日征伐盗匪营寨,一战功成,诸君功不可没!” 但他的话音未落,就接着看向另一侧:“但胜利不独属于某一个人,贡献不也局限于谁。诸位先生对营地发展同样劳苦功高,某高水寒未曾忘却!” 两段话,将在座所有玩家都囊括在内。 高水寒这是在为今天的第二次全体会议定下基调。 自古以来,身为人主,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现在高水寒只提功劳,便是要为后面的赏赐建立条件基础。 高水寒的一番话,立马是引起众人的期待。 其中尤以尚罗利最为兴奋,竟然是当场就偷偷打开他和高水寒的亲密度面板。 在看到那无限接近90点的亲密度,让尚罗利心中一阵窃喜,为自己这些日子的舔功大发,倍感振奋,开始期待着今天自己能得到怎样的赏赐。 或许自己会成为小郎君坐下第一大将? 有尚罗利这等心思的人,在场就有不少。 众人此时心中也大抵清楚,如今营中人员越发增多,不管是军事方面还是治理方面,恐怕都要任命出管理人员了。 而且,就在今天! 高水寒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 “有鉴于近日诸位表现,现任命霍辟邪为旅帅,统管全体三十人。尚罗利、曹仁奇等十人任火长,各领十人。” “任命宋星为营中长史,掌营中一切耕种、冶炼、营造、赏罚诸事。” “沈梦括、甄泥等人于营中挑选人员,转向从事各自事物。” 昨夜纠结了一晚上的高水寒,在苦思冥想如何划分玩家等级无果之后,便决定直接借用大唐如今的文武品级制度,照搬照抄到营中。 按照大唐律,旅帅统两队十火,共百人,那是唐军中最基础的战斗部分。 至于长史一职,要说道的就多了。但简而言之,就是辅佐类的官职,在不同的地方,官阶品级可大可小。 而按照高水寒近日的册封,今后营中也就正式划分为两个部分。 一方是以霍辟邪为首的军事力量。 一方是以宋星为首的内政团体。 武将类的玩家如今有三十余人,而除了霍辟邪之外,只有十人有了品级,其余二十余人都还无职位。 这些人虽然心中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如今营中刚刚发展,一个萝卜一个坑,位置就那么几个,总不可能人手一个,大家都是旅帅。 但往后营中势力变大,他们这些早期的元老级人物,自然是该有的都会有。 反倒是宋星开口询问:“郎君,张氏这些人该如何安排?还有昨日郎君带回的那位胡女,属下观之,其身份来历似乎另有隐情。” 高水寒笑面以对:“那胡女不用管她,只要不让她们几个人走出军营就行。” 这是限制对方的活动范围。 如今算是名正言顺接过营地内政管理的宋星微微点头表示明白,随后又迟疑着开口道:“那张氏这些人……” 高水寒的脸上露出笑容,呵呵一笑,目光看向另一边刚刚当上火长的曹仁奇。 他用在场众人都懂的语气说道:“张氏的问题,宋长史自然是要询问曹火长的意见啦!” “恩?与我何干?”还沉浸在开始当官的喜悦之中的曹仁奇,茫然抬头看向在场众人。 众人眼神肆意,随后纷纷大笑起来。 “仁奇兄吾辈楷模也!” 第032章 继续设定 营中的人本就不多。 加上自古以来,男女之事总是为人们津津乐道。 对于曹仁奇总是在深夜钻张氏被窝那点事情,众人心知肚明,只不过这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情,谁也说不上什么。 花边绯闻让中军大帐内的气氛稍显轻松了些。 刚刚被封为伙长的尚罗利同样是笑着开口道:“小郎君,属下知晓这伙长管带十人,如今营中十位伙长,可人只有三十余。就算加上那些救回来的人也不够的呀。” 火是唐军中最最最基层的基石,是唐军最细微处的组成部分。火设伙长,统帅十人。 五火成团,设队正一名,统五十人。 两团成旅,设旅帅一名,统百人。 今日高水寒封霍辟邪为旅帅,便是要他统帅两团、十火,共百人。 只是两次召唤来的玩家中,武将职业的也不过三十余人,完全够不上百人。 就算是从盗匪营寨中解救出来的那些人里挑选入伍,也不能满足一旅的人数要求。 至于说那些被羁押起来的盗匪? 奴隶军不是正规军! 奴隶军就是战场上与弓箭同属的消耗品而已。 此时尚罗利问出,包括霍辟邪在内的玩家们纷纷看了过来。 这些人都在猜测着,是不是将会有第三批玩家进入游戏里来。 高水寒却是稳坐泰山,胸有成竹道:“先从解救出的人里面选拔十八至三十五岁的健壮男子,某想应当也能选出十来人,至于仍未补满的人数,眼下不急于一时。” 定然是新的一批玩家们要进入游戏了! 众人看着小郎君如此模样,心中大定。 高水寒依旧是不显山不漏水,目光扫视一遍后,轻声开口:“近日营中诸事推行迅猛,人口增多,诸位有何意见?” 随着高水寒的开口,放开言路,账内顿时就响起阵阵嘈杂,众人纷纷开口提出种种意见和建议。 坐在上方的高水寒一直在静静的听着,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些玩家,最后扫向目前营中文武魁首的宋星和霍辟邪。 这是提醒的眼神,示意他们这两位一直没有开口建言的人坦白意见。 宋星和霍辟邪对视一眼,目光一番交流,宋星率先抱拳站起身来。 他先是对着高水寒叉手作揖,而后轻轻吐出沉声充满中年男子独有的厚重磁性嗓音:“回小郎君的话,如今营中虽然物资充盈,但冬季将至,人口增多所带来的不单单是可用生产力增多,还会增加我们的物资耗费,所以……” 霍辟邪像是和宋星商量好了一样,在对方说到此处的时候,蹭的一下子就站起了身。 少年人眉目英俊潇洒,干练的身躯显得英武不凡。 只见他操着浑厚豪迈的声音:“所以我们要继续去寻找盗匪!主动出击!通过征伐盗匪,以战养战,带回可用劳动力和物资壮大自身!” 说完,霍辟邪无声的再次和宋星对视一眼。 从刚刚小郎君安排完封赏,提出让大家畅所欲言,他二人便知晓,这是为了让他们引出此时这段话来。 果然,高水寒学着尚罗利平日的习惯,只是无声的啧啧了一下嘴巴。 然后看向两人,面对众人疑惑道:“你二人的意见是,我们要接着去寻找外面的盗匪,在冬季彻底到来之前,继续征伐下去?” 随着高水寒的继续发问。 如今身为营中行政长官的宋星,从自身的位置出发再次开口:“小郎君,在人口增多无法节流的情况下,我们只能通过不断的开源才能获得足够的物资…… ……眼下离开春还有至少半年光景,即便开春,我们能种植庄稼,仍然需要三五个月的时候等待庄稼满满长成,如果不通过外部手段收获物资粮草,只怕……” 宋星的意思很简单,如今因为季节没有稳定的粮草来源,又因为营中人口增多无法做到节流,而如果再什么都不做的话,等到物资短缺的时候,营中必定会因为那些增多的人口而生乱。 而面对这样的问题,只能走出去,通过外部方式去解决问题。 相对于宋星的言论,霍辟邪则更加的直接了当。 只见他先是看向一众玩家,随后沉声开口:“不打出去,我们就只能等死!征伐盗匪,获取物资!俘虏盗匪,获取劳力!这片土地上的盗匪,将会成为我们的庄稼地!将会让我们收获无数的资源!一举两得之事,诸位以为如何?” 霍辟邪直接摆明立场,最后将问题抛向在场一众玩家。 众人眼看宋星和霍辟邪这两位营中新晋统领诸事的人意见相同,加之这些玩家本就是不惧生死,自然是当即纷纷点头赞同。 随后,众人更是呼喊起嘹亮的口号。 “杀盗匪!” “杀盗匪!” “杀盗匪!” 帐内众人一阵热血沸腾,似乎看到了无数的盗匪死在自己的刀剑之下,倒在血泊之中。 少顷。 却是一直坐在宋星身边,如同小透明一样的沈梦括开始:“若要通过继续征伐盗匪获取物资,我们眼下需要知道这片土地上的盗匪们究竟在何处。” 战争不能盲目,西域之辽阔,唯有置身其中才能清楚的明白。 高水寒点点头:“霍辟邪。” 被点明的霍辟邪,也不推脱,直接看向一旁:“尚罗利,今日允你先挑选人员,明日开始外出探查,记录沿途地形地貌,寻找盗匪踪迹。” 从一开始就被各种安排,去寻找各种事物的尚罗利,眼下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被安排的日常。 在霍辟邪允许他先行挑选手下人员的好处下,当即起身抱拳领命。 诸事安排完,高水寒赶走众人,独自一人留在中军大帐内。 今天商议安排的事情很多,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安排。 那就是在系统中设定玩家们的军功等级制度。 此时众人离去,他再次将意识沉入到系统之中,开始继续进行系统制度设定。 “系统,设定玩家等级制度。” 【玩家等级制度设定开始】 几经尝试之后,高水寒终于是完整的设定玩家等级制度。 “依照大唐文武制度,设定武将自官兵至一军大将军等级制度,设定行政技能人员自文书吏员至一道刺史等级制度。” 身处大唐,高水寒自然不可能弄出什么在现在人看来怪异无比的后世军衔制度,也不可能自己生搬硬造出一套文官体系来。 反倒是使用大唐如今现有的上下等级体系,最是简便,也最方便日后将会遇到的种种情况。 至于为何只能设定到一道一军的最高等级,则是因为系统现在只给了他这么大的权限。 随着设定完成,熟悉的系统奖励提示,也再次在高水寒的脑海中响起。 叮咚。 第033章 官职加成 【宿主完成玩家等级制度设定,获得奖励区域地图全亮】 系统奖励提示音,在高水寒的脑海之中响起。 这让高水寒顿时精神一震。 就在刚刚之前,沈梦括方才提出,营中决议的继续征伐盗匪获取物资,首先要解决寻找盗匪位置的问题。 现在,系统就好似及时雨一般的,给出了区域地图全亮的奖励。 不需要探究,光从名字上,高水寒就能知道,这份奖励的作用就是以自己为中心远点,将一定区域范围内的各种信息全部显示出来。 随即,高水寒再次让意识进入到系统里。 果然如同他所想,系统中有了一个区域地图的观看选项。 点开区域地图。 以高水寒为中心原点,一块巨大的圆形区域,处于完全透明公开的状态。 高水寒目测观察,这个以自己为中心原点的区域,足足有方圆百里大小。 无数红的、绿的、黄的各色亮点,在这张地图上不断的闪烁跳动着。 再次点开这些闪烁着的亮点,就能具体查看到这些位置上的状态、拥有者、自然资源等各种属性。 甚至在地图的右上角,系统更是贴心的放置了一个带有放大镜的搜索框,似乎是为了方便高水寒具体查找某一样事物。 “查找范围内盗匪位置。” 高水寒不假思索,直接发出要求。 搜索框上的放大镜闪烁了一下,然后开始在地图上移动起来,随后固定在地图西北边缘方向的一个红色亮点上。 亮点被放大,出现一个血红色骷颅头的标志。 不用文字介绍,仅仅是图标就充分的表明了这个位置上的情况。 高水寒再一次搜索,然而这方圆百里之内只有那西北方向的一个盗匪据点。 其实这也是正常情况,毕竟西域实在是太大了,不像中原。 可能路过某个山脉,从进山开始到出山,一路上就能遇到数伙山贼盗匪。 而若是去了西南那边,很有可能你见到的每个笑眯眯看着你的人,都有可能是在惦记以及计算着你究竟能给他们带去多少财富。 不是因为中原天下民风淳朴,也不是因为他们热情好客。 只是因为中原天下的百姓人口实在是太多了。 西域的土地面积和人口比例拿到中原,基本就是一个蛮荒之地。 若不是因为这里实在太过遥远,又土地贫瘠,从强汉开始哪里容得了那些异族人来来回回占地为王。 只是因为这里不适合中原人耕种而已。 而能在这刚刚点亮的方圆百里范围里,再一次找到一处盗匪所在已经是让高水寒颇为高兴了。 有了第一个盗匪据点,高水寒不做停留,起身就要往外面去,好去安排已经领命寻找盗匪的尚罗利,明日先从西北方向开始寻找。 而在帐外。 众人并未散去。 就连霍辟邪也与其他玩家聚在一起,小声的讨论着事情。 他们讨论的并不是旁的事情,而是刚刚被高水寒完成的玩家等级制度设定。 众人看着数据面板中多出来的一个个清晰明了的等级,纷纷热议起来。 他们关系热议的并不是等级本身,而是在每一个等级后面所携带的官职加成。 “火长+5团队攻击属性(五大基础属性)” “队正+10团队攻击属性(五大基础属性)” “旅帅+15团队攻击属性(五大基础属性)” 已经身为火长的尚罗利,看着那一条条团队属性加成,一时间兴奋不已。 而在旅帅之上,则是掌管一府或一营兵马的折冲都尉或郎将,从这里开始,除了五大基础属性的加成之外,还另有团队技能专精属性加成,同样是以+5开始依次增加。 只不多相对于开始的五大基础属性统统加成不同的是。 从折冲都尉或郎将一级开始,团队技能专精加成,似乎是趋向于这支军队的主要官兵组成部分是什么。 比譬如,这支军队是以骑兵为主,那么增加的就是骑术或者箭术,这是随机不确定的。 而若是以枪兵、刀兵等为主,则是增加相应技能加成。 从折冲都尉开始,往上分别是中郎将、中郎、赐名将军、大将军。 “折冲都尉或郎将,+20团队攻击属性(五大属性),+5单一团队技能专精加成。” “中郎将,+25团队攻击属性(五大属性),+10单一团队技能专精加成。” “中郎,+30团队攻击属性(五大属性),+15单一团队技能专精加成。” “赐名将军,+35团队攻击属性(五大属性),+20诸营团队技能专精加成。” “大将军,+50团队攻击属性(五大属性),+50诸军团队技能专精加成。” 和尚罗利等人关注眼下已经拥有的军队团体技能加成不同。 霍辟邪正在研究着旅帅以上的各级军中官职加成介绍。 前面的三个很好理解,因为无论是折冲都尉、郎将,还是中郎将、中郎,都只是统帅一营或一个方面军营的官职,所以加成的也只是单一的技能。 而到了赐名将军等级开始,所掌握的军队数量最少都是过万,军中组成部分众多,军中复杂。 一个赐名将军手下,基本包括了骑兵、弓弩兵、枪兵、刀兵等等兵种,所以这里加成的也就变成了多种技能组合加成。 至于最后,霍辟邪甚至是细心的注意到,这些军中官职的加成,并不是累计增加的,而是选用一场战斗中官职最高的人的等级来进行加成的。 似乎是系统为了防止有人卡bug所专门的设定的。 不过这也是为了平衡性进行的设定,在霍辟邪看来完全合理。 “我可是听说,大唐还设有天策大将军一职,统领天下兵马,怎么系统里面没有提到,最高也就是大将军一职?”尚罗利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随后轻声出口。 曹仁奇昨天一战之后,夜里面又偷偷钻了一回儿被窝,今早也没有得到休息就参与了全体会议,这会正坐在一旁手抚在腰上。 听到尚罗利的话,他不由呵呵一笑:“怎么,难道你以为有了,你就能当上天策大将军?那也得咱们那位小郎君当上那啥……” 霍辟邪当即开口:“慎言!此地虽然只有我们,但仍要小心,往后更不能言及这些事情!虽然如今从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天宝中期,离着安史之乱不远,但朝廷对地方的控制还在,正统道义还在!这些话若是传扬出去,只会给我们平添麻烦!” 霍辟邪的话在理。 众人听完纷纷点头,就连说出那些话的曹仁奇,也只能是露出歉意的表情。 倒是引起由头的尚罗利,窜到霍辟邪眼前,挤眉弄眼了好一阵子。 霍辟邪被弄得生烦,皱眉开口:“你要说什么?” 尚罗利双手一拍,嘿嘿一笑,压着声音道:“霍旅帅,你想不想……嘿嘿嘿……” 第034章 王侯将相 淫-荡的笑声响起。 尚罗利那暧昧的表情和往日的秉性,萦绕在众人脑海中。 霍辟邪微微侧目,横眉冷对,有些不悦:“你究竟要说什么?” 又是嘿嘿一声荡夫般的笑声。 尚罗利这才压着声音看向众人,摊开双手:“大家都是自己人,心知肚明,这里既然是游戏世界,何不……” “你要造反!”最近一直沉浸在张氏那温柔乡里的曹仁奇,目瞪口呆的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尚罗利。 “那又如……” 噌。 尚罗利的话还未说完,且听一声龙吟。 霍辟邪已经是阴沉着脸,单手提枪架在了尚罗利的脖颈边上半寸方圆。 此时,只要他的手稍稍一动,尚罗利这条性命就会葬送于此。 尚罗利却是浑然不顾自己的生死,昂着头梗着脖子道:“你要杀我?你们都知道,咱们死了,虽然会降低数据等级,但还是能复活的!” “那又如何?某能杀你,便能将你彻底禁锢!”霍辟邪语气幽幽,目光不善的盯着对方。 尚罗利无奈的长叹一声:“何必呢?既然是游戏,为什么一定要按照设定去走,我们自己就不能当家做主?” “哈哈……” 霍辟邪悄无声息的收回长枪,脸色恢复如常,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尚罗利。 “你大可一试。” 亲耳听到霍辟邪这般说,有默许的意思,尚罗利脸上一喜。 然而,就在他刚要再次蛊惑众人的时候。 一道寒光从他的身体里钻了出来,随后像是雷蛇一般扫过整个身体表面。 顷刻之间,尚罗利已经应声倒在了地上,微微张着的嘴角流出一缕唾沫。 眼看眨眼间尚罗利发生这样的巨变,吓得众人连忙退后好几步,惶恐的看着躺在地上还一抽一抽的尚罗利,以及似乎是事件制造者的霍辟邪。 只见霍辟邪蹲下身子拍了拍尚罗利,随后对方便停止了颤抖,渐渐缓和下来。 而重新站起身的霍辟邪,双眼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忘了告诉你们,到旅帅一级,某多了一个可以惩戒等级低的人的技能。想必,宋先生也是有的吧。” 最后一句话,霍辟邪是看向了从来都是带着自己的人,处于团体外的宋星等人。 被人点名,感受到众人投过来的目光,宋星只能无奈的放下手中正在记录着什么的文书,看向这边。 “确有此事。” 这位营中行政首领言简意赅,说完之后便再不出声,而是与身边的沈梦括、甄泥等人接着小声讨论起什么来。 这边众人得到了确认的回答,无不心中生俱,看向霍辟邪的眼神中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名的东西。 霍辟邪也不觉有什么,只是淡淡开口:“这是某最后一次使用这个技能,但某只是想提醒你们,既然某能有这样的技能,那么小郎君必定会有更多限制你们动坏心思的手段,言尽于此,诸位还是认认真真投入到这场体验之中吧。” “你们在说什么?” 霍辟邪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高水寒的声音。 只见他面带微笑,从容不迫的走了过来。 目光在站着的人群中扫了一遍,不由开口道:“尚罗利呢?” 高水寒一点名。 顿时就引得在场众人心中一惊。 难道这位还能探听别人的心声? 方才有几名被尚罗利蛊惑到的玩家,心脏不由砰砰砰的加速剧烈挑动起来,唯恐自己也和尚罗利一样体验一次电疗。 霍辟邪则是错开身,将还躺在地上的尚罗利露出来。 看着不知为何躺在地上的尚罗利。 高水寒微感诧异,不解道:“他这是怎么了?难道咱们这已经让人吃不饱肚子,饿晕了?” 他确实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眼下又要使唤尚罗利按照自己的指示去‘意外’找到盗匪据点,语气也自然是带着些玩笑。 然而就是这样,却让一众玩家愈发的胆战心惊起来。 果然! 这位小郎君是能探听心声的! 奶奶的! 尚罗利这该死的东西! 竟然蛊惑人心! 众人心中已经将尚罗利往上祖宗十八代给操办了好几个轮回。 “尚罗利。” 高水寒站在了尚罗利的眼前,伸着头看向躺在地上的‘乱臣贼子’。 方才被霍辟邪电的三魂六魄都要化作飞灰的尚罗利,就看到自己的头顶钻出小郎君那淳厚慈祥的笑脸。 他不由一震,连忙狗刨一样的爬起身,一把就跪在地上紧紧抱住高水寒的大腿。 “小郎君,属下日思夜想,久久不能入眠,心中惶恐不安啊。” “此地如此凶险,无数盗匪横行,属下唯恐小郎君安危。” “属下不要那火长的位子了!属下从此以后就在小郎君的身边做一介亲兵,护卫小郎君周身安危。” “若有危险,属下愿以胸膛为小郎君当下一切来犯之敌!” “……” 尚罗利紧紧的抱着高水寒的大腿不愿撒手,嘴里胡乱的叫喊着。 好家伙,这厮是贼心不死啊!一众玩家看着尚罗利的表现,心中震惊不已,只以为尚罗利是要借机靠近高水寒,好在对方最不易察觉的时候,从其背后下手。 半分不知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的高水寒,满脸懵逼,嫌弃的踹开鼻涕已经快要挂到自己腿上的尚罗利。 他满脸嫌弃道:“等你能打得过我再说这话!眼下你继续当你的火长,眼下找你,是要与你说,近日挑选完你那一火的人手后,明日先往营地西北方向寻找,看是否能有所发现。” 恩?小郎君则是要玩一手欲情故纵? 眼看着尚罗利没有收到惩治,还被高水寒继续委以重任,在场众人纷纷心中诧异,茫然的看向场中两人。 尚罗利此时心中也是后怕不已,没有体会过电疗,是不知道当中的痛苦究竟如何。 他发誓,自己原先也只是在说一个可行性的事情而已,却是完全没有想到霍辟邪那厮竟然直接来了一手敲山震虎。 如今反应过来的尚罗利,也算是反应过来了。 霍辟邪哪里是电的自己啊!他是电给其他人看得。 就算自己今日不说出那些话,霍辟邪这小子也会故意挑毛病,好在众人面前展示那一手。 不然,他为何不在有了这等手段之后,第一时间告诉所有人? 此时听到小郎君仍然对自己委以重任。 尚罗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感天动地的抱拳,沉声回应。 “小郎君所命,属下誓死完成!” “属下愿为小郎君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035章 漆黑的夜 原先各怀心思的玩家们。 在经过这么一场闹剧之后,纷纷暗中庆幸,说出那些话的不是自己。 也分外庆幸,他们在什么也没有做之前,就知道了从此以后有些心思是不能有的。 就连想都不敢想啊! 什么王侯将相! 耶耶们是来玩游戏的,不是来体验刑法的。 那个霍辟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刚刚那阴森森的话,半是震慑半是勾引。 这个坏东西,必定是还掌握其他惩戒手段,只等着后面其他人暴露野心好一一使出来。 要知道这个游戏里的时间流速,给他们的‘感觉’几乎和现实一样。 若是霍辟邪那厮不杀他们,反而是将他们关押起来,日日折磨,夜夜摧残,难道还要让他们活活受罪几十年,等到游戏主线彻底完成? 众人一阵心思流转。 甚至在今日没有获封官职的几人,更是开始期待起来,就等着尚罗利被贬为普通等级,好让他们有机会借机上位。 不管玩家们心中在如何幻想着。 高水寒已经叫了霍辟邪和宋星,这两位如今营中文武话事人,三人抛开众人向着营外漫步。 在高水寒跟前,霍辟邪总是一副沉稳少言的模样,就好似一根钢枪,又似一面巨盾,无声护卫。 倒是宋星为人精明活络的多一些。 眼看周围没了旁人,他率先笑吟吟的开口:“今日小郎君厚爱,属下等感激不尽,诚惶诚恐。” 一直沉默不言的霍辟邪,闻听此言不由偏头看向宋星。 高水寒瞥了一眼:“哦?某是做了什么,竟然让宋先生有如此肺腑之言?” 不想小郎君并没有接过自己的话,反而是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这让宋星不由尴尬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两声:“小郎君好生风趣。今日我与霍旅帅获封执掌营中诸事,众人虽然无异言,但只怕心中也难以通顺……” “功过分明,有功必赏。近日你们主持营中诸事,颇为畅通,凡是进展神速,这便大大的功劳,若是不赏,才是难以服众。”高水寒淡淡的说着。 三人已经是走出了营门。 营外,前不久还满是翠绿的青青草原,如今已经满目枯黄。 离着河道近的地方,更是因为宋星之处的开荒之举,将大片大片的草甸焚烧,作为养料,以供来年播种。 宋星加快脚步走到高水寒面前,恭敬的叉手躬身作揖。 “今日中军大帐,小郎君要我与霍旅帅二人建言,随后无有不允,这便是为属下二人在众人面前立威。如此厚重,属下怎能不发此感叹。” 高水寒抬抬手,随后又收回手。 这厢。 霍辟邪也已经与宋星并肩,抱拳弯腰:“属下誓死效力于小郎君,小郎君刀兵所指之处,便是属下陷阵之地,此生不改!” …… 夜。 总是来的太快。 像是在昭示世人,岁月光阴的珍贵之处。 未曾等到前番奖励的五百土著,高水寒却也算是彻底笼络住了霍辟邪和宋星二人。 营中,暂时的进行到安宁之中。 入秋的荒野上空,因为黑夜的到来,也同样归于安宁。 万里无云,一轮皎月斜挂夜空。 满天星成像是被什么力量牵扯了亿万年光景,凝做星汉银河,照耀着人间亿兆黎民亘古万年。 一道碎星,恰是此时,闪耀着生命里最后的光芒,从星汉上浮游而过,带着一条曼妙炫彩的尾羽。 星空下。 寂静无声的营地之中。 一道人影,悄然而又熟练的从一侧掠向另一侧。 斑驳光影下,露出曹仁奇期待紧张并存的脸颊。 至一堵营房门前。 曹仁奇再无往日里的拘束和胆怯,房门被轻轻敲响。 “孩子在嘛?” 房内无声。 曹仁奇继续压声道:“那我就进去了……” 依旧无声。 残留的光影下,曹仁奇喉头耸动。 咽了一口口水,曹仁奇的声音就没入到似是忘却拴上的营房里。 “就知道你没睡!” “别动!” “……” “……” 一声摇曳,松木作响。 少顷。 伴随着一声潜藏自远古血脉中的野兽低吼传出。 有妇人娇懒雍容的声音伴随而出。 “……怎地这般快……” …… “你为何会在这里?” 同样是在营地中。 中军大帐后的里屋。 刚刚以星辰作伴,练习枪术结束而归的高水寒,挽着衣袖,衣摆夹腰,擦着满头汗水,疑惑不解的看着站在屋内的胡女。 灯光下,胡女散发着异域风情。 此时的胡女,外面只披着一件宽敞羊袄。 而在羊袄下,却仅仅只有一件单薄丝衣。 随着身体的挪动,丝衣在灯光的照耀下,隐隐约约,让那具紧致曼妙身躯散发着朦胧的诱惑。 见到高水寒回来。 胡女浅眉露笑,侧身合手屈躬低腰。 随着她施礼的动作,身上披着的那件羊袄,则是缓缓的拉开,露出大片大片*** 灯光,似乎也在这一刻徒然放亮。 ** 高水寒悄无声息的咽了一口口水。 对面已经重新站稳身子的胡女,就好似不知道,自己刚刚的一番举动,几乎是将自己扒了个干干净净,放在面前这个男人眼中。 “回将军的话,妾身等人得以从盗匪手中脱困,全乃将军相救。妾身无以为报,故乡有一饮品却是别有一番风味,便想以此略表感激之情……” 胡女貌似真诚的解释着,随后就从一旁拿出早就准备好带过来的几样碗碟工具。 当然,还有一盆高水寒颇为眼熟的羊奶。 这是要做羊奶茶? 很明显,这个女人并不是真要淡淡来表达感激的。 高水寒乐得长夜漫漫无事消遣,便欣然坐到一旁。 胡女也不作伪,当即就坐在一旁的条案后,慢条有理的烧水、研磨、撞奶。 高水寒则是环臂抱手,俯瞰对方。 “方才想起,某至今都未曾知晓姑娘芳名。” 手上正拿着装了奶的小碗,用一根杆杆在里面搅拌的胡女,稍稍的停顿了一下。 她抬头,带着明媚的双眼看向高水寒。 “妾身昭武姬。” 第036章 故国昭武 “昭武?” 看着眼前答完话,又继续研茶撞奶的昭武姬,一举一动之间自带妩媚,一颦一笑勾人心魄。 高水寒显得颇为意味。 昭武一次最早可见于《汉书·地理志》。 所代表的,则是以康、安、曹、石、米、何、火寻、戊地、史九姓统称昭武。 他们的先祖最早是居住在祁连山北昭武城,被当时强盛的匈奴驱赶,西迁到了西域一带落地生根。 这些人本是月氏人,氏昭武,生九姓。 而昭武九姓天生擅长商贾之道,几百年是在被匈奴驱赶西迁至西域一带,依旧是混的风生水起,积攒了无数的财富,建立起了一个个王国部落。 只是时过境迁,西域本就是四乱之地,昭武九姓也就慢慢的沉寂分离开来。 其族人或往更西方,或是东入中原,分布广阔。 说起来,如今已经窃据平卢、范阳两镇节度使的安禄山,便是出自昭武九姓。 而与其一同制造出安史之乱的另一位,史思明则是营州杂胡,同样是昭武九姓后裔。 只是让高水寒没有想到的是,他从盗匪营寨中解救出来的这个胡女,不单单是昭武九姓后裔,更是直接以昭武冠以姓氏。 而若是再加上一个姬字,几乎就是在说明,这个该死的无时无刻不在撩拨他人心弦的女人,在昭武九姓之中的血统身份之重要。 难道这女人一直想要离开这里,获得自由。 其后必定有因。 只是如今深夜,对方却是意外的出现在自己的屋内,这让高水寒深感疑惑,不知对方究竟是要做何。 那厢。 已经烹煮好茶奶的昭武姬,则是举止礼仪妥帖的盛好一碗。 两只葱玉如雪的手,将茶碗团在手心里,如同侍女一般送到了高水寒面前。 明明是长着一副胡人女子惊艳异色的昭武姬,却偏偏要做中原女子蕙质兰心的姿态行径。 昭武姬捧茶递到高水寒面前:“将军,这茶若是凉了,其中滋味便要弱上七成。” 夹带心思的昭武姬,自觉现在已经毕恭毕敬,甚至是将自己引为对方侍女婢子的位置去恭敬对方,想必少年将军心中的戒备和警惕之心也会大减。 更何况,自己方才接连举动,就差将自己扒个干净送到对方的床榻之上了。 昭武姬不相信,一个正常的男人,在这个时候,这样暧昧的气氛下,还能保持那荒唐的理智。 “你没有下毒?” 然而一声冷静的质询,将昭武姬心中升起的幻想彻底击碎。 高水寒看着被捧送到自己眼前的茶碗,面色平静,双眼波澜不惊。 茶碗里。 装着的是奶白奶白的液体。 似乎茶叶在这里所产生的作用并不多。 然而,淡淡的茶香味,却是一直盘旋着从茶碗里升腾而起,时时刻刻萦绕在他的鼻间。 昭武姬尴尬茫然的愣在原地,保持着弯腰捧茶的姿势,心中大为疑惑,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高水寒却是又微微一笑:“如今这碗茶里若是放了药,不论是将某毒死,还是迷晕,你想要做什么自然都会畅通无阻。” 说着,他却是伸出手将茶碗接过。 茶碗很小。 昭武姬的手很嫩。 茶碗在高水寒鼻下环绕两圈,方才被他送入嘴中。 抿嘴将茶汤送入腹腔之中,高水寒无声张嘴,吐出一口满是茶香奶香。 “其中滋味似乎确实弱了几分。” 这是客套场面话。 按照高水寒心中所想,真实评价大抵是不到阿萨姆一半滋味。 昭武姬不知对方心中所想,眼看着对方将碗里的茶汤一饮而尽,眉目之间便露出好看的笑容,反问道:“将军不怕妾身当真下了毒?” “你会下毒吗?”高水寒淡淡的问了一句,将茶碗放下:“若是某没有猜错,你们此次入安西,恐怕是有求于大唐的吧。毕竟,你姓昭武……” 说完,高水寒便静静的盯着眼前这个妖艳如祸水一般的女人。 只是对方一直作婢女状,低着头,让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究竟有何变化。 昭武姬在听到对方的解释后,眼底一颤,强自镇定,缓缓抬起头:“将军如此洞察人心,又能否瞧得出妾身所为何事?” 她很好奇,这个传言中年少离家出走的安西副都护之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高水寒却是不屑的撇撇嘴。 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对方身上扫过,背着光的昭武姬,玉腿如出水莲藕一般。 他无声一笑:“你穿的太多挡着了。” ??? 昭武姬顿时百感交集。 目光平静,面色平淡,表情沉默的高水寒,就好像不知道自己话里的含义。 看着不知是作伪佯装无意,还是当真纯良的少年。 昭武姬心中又羞又恼。 无声之中,她的脸上就平添了一抹绯红,衬的她愈发明艳动人起来。 “将军……当真……要看清楚吗?” 昭武姬声如蚊蝇,颤巍巍却仍然倔强的问出话来。 说完,她也不等高水寒回答。 她的双手,便已经轻轻的搭在了两肩上。 嗦嗦。 一直披在昭武姬身上的羊袄,应声落地。 风,经由物体移动催生。 带着一股异香从昭武姬的身上飘散开来。 女人这时候停了下来,满脸涨红娇艳欲滴,好似出水芙蓉一般,只要轻轻一触,便能引出潺潺流水来。 ** 他难道也如那些男人一样? 难道即便是唐人,即便是出身将门、身份尊贵的大唐贵公子,也如蛮荒之地的浪荡子们一般无两? 唐人难道不都是行君子之风吗? 已经紧闭着眼的昭武姬,双手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心中期盼着听到对方拒绝呵斥的声音。 闭上了眼便不知时间流逝的昭武姬,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很久。 终于是在心中无奈长叹一声,褪去羊袄的双手,紧张万分的抓在身上最后那件单薄衣衫上。 屋内寂静无声。 忽的。 有动静响起。 脚步声接踵而来。 男人带起的凉风,让昭武姬逐渐粉嫩的肌肤微微一紧。 身后传来的一阵摸索声。 昭武姬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他癖好如此? 毛茸茸的体感,从昭武姬的肌肤之上钻入心底,让她控制不住的从嗓子眼里发出一道如喵似狐的呻吟声。 “胸前无肉,屁股不翘,我娘说这样的姑娘不好生养。” 第037章 还是粮食问题 翌日。 清晨的牛羊圈,显得格外的热闹。 在人们还没有睡醒过来的时候,牛羊圈里数百头牛羊便开始哞哞咩咩的叫唤了起来,意图唤醒那些懒散而又愚蠢的人类,将它们的肚子给填饱。 就建在牛羊圈旁边的马棚。 食盆里一直未曾缺少过的鲜草,带着一丝露水。 栏杆上,湿漉漉的白一块黑一块。 若是你有所好奇,伸出舌头舔上一口,必定是要呸呸呸的将那咸的让人牙齿打架的滋味给统统吐出来。 听见牛羊毫无礼仪风范,一大早就开始犬吠不已,一匹匹战马不屑的瞥向牛羊圈,随后卷着又长又厚的舌头,接着舔面前的栏杆。 就是在这样的闲暇时光里。 昭武姬呆呆的坐在自己的营房门前,双脚并拢,双肘撑在膝盖上,两只手掌托着她那张能够惊艳世人的脸颊。 女人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幽怨,还有一抹欣喜,更多的却是不解。 平静如一汪落满红花的清泉,静静的注视着不远处的中军大帐。 从昨夜怀疑唐人是否行君子之风,担心自己清白身子,就要草草的在这荒原上绽放点点红花,花蕊迎蝶。 到后面,那件被自己褪下的羊袄,在对上的手上为自己重新披上。 那一刻,昭武姬紧闭着的眼前,似乎中原诗经中那无数流传千古的诗歌画面,一一浮现出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虽已入秋冬,但那一刻让昭武姬只觉得如沐春风,万花绽放,自己被对方置身于花丛中。 只是今日一早醒来,昭武姬这才反应过来,以至于怒火大发,让几名侍女一时不解。 “哼!” 昭武姬提脚,将脚下的一块石子踢飞,脸上满是懊恼。 “该死的小子!竟然说我没有肉!” “我屁股不翘吗?” “什么好生养?你是要一窝一窝的下猪崽吗!” “哼!” 一想到昨晚,高水寒最后贴着自己的耳边,呼着热气说出来的话,就让昭武姬心头一阵郁闷,愤愤不平。 可是此时骂完了。 她又悄悄的看了一圈,这才双手缓缓收回到胸前。 格叽格叽。 昭武姬双手用力一抓,不由的皱起眉来。 “也不小呀……” “明明一只手都快抓不住了……” 她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随后脸上一红,看着中军大帐,茫然的眨眨眼睛,有些不太愿意相信的呢喃自语着:“他不会是用自己的手比划了吧?” “呸!” 不满的啐了一嘴后,昭武姬想到了昨夜的经过,不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滚烫滚烫的。 恹恹的站起身,整个人胡乱的抽抽着摇摆双臂,然后便夹着双腿风一阵的钻进营房里。 不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有人拍打床板的声音。 随着日头渐升。 营地中除了牛羊牲口的嘶鸣声。 正在不断寻求掌握这个世界的,人类的声音也缓缓的响应起来。 少顷。 天边大亮。 张氏如今似乎成了营中妇女们的代表人,开始带领着女人们点燃火焰,燃起烈火,升起青烟,将一锅锅的食物,烹煮散发出食材独有的味道。 眨眼间,营中香气四溢,引得已经开始在校场上操练起来的男人们喉头大动。 直到女人们将食物煮好。 孩子们将牛羊喂饱。 上了年纪早醒的老奴高福,带着一队兵马押送着盗匪们从营外,拉着一车车的原矿石回到营中。 校场上操练的人们,这才停止了今日的体能训练。 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官兵们坐在一起,在霍辟邪的带领下,沉默的补充着能量。 宋星和行政技术人员们,一边慢条细理的咀嚼着食物,等到食物被送进肚子里,才会开口小声的商议着近日营地的发展计划。 被解救回来的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在张氏等人的注视下,大口大口的将食物灌进肚子里。有吃的快的,已经开始领取工具,一边散着步一边等待着各自生产队长带着众人出营,开始劳作。 老奴高福草草的扒拉几口下肚,便叫了两个人提着一个装满糊糊状食物的木桶到了席地而坐在营墙下面的盗匪们面前。 勺子和碗被随意的丢在了地上。 两名持枪玩家站在高福身边,目光警惕的注视着每一个盗匪。 等到高福拍拍手,这些盗匪才开始疯狂的冲向木桶,抢夺着勺子和碗,只为了让自己能多吃两口食物,丝毫没有理会他们被深锁连接在一起的身体,行动的是如此的缓慢。 高水寒端着个被打磨的光洁无比的木碗,细细的喝着夹杂了蔬菜的肉粥,缓步从和自己的侍女聚在一起的昭武姬面前走过。 走向宋星他们那边。 “依照如今营中现有食物存储,以及每日需要消耗的食物,我们能否撑过将要到来的寒冬?” 走过来的路上,高水寒已经将自己碗里的肉粥喝完,放下碗筷,对着面前的宋星询问道。 宋星抬起头,看向对方:“如果营中人口再次增加,我们就要再次为食物存储数量发愁了……” 宋星没有回答高水寒对寒冬到来的忧愁,而是大有深意的回了一句。 看着对方平静的目光,高水寒笑了笑。 很显然,对方是猜出了,营中的人口数量会再一次增加。 “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让人们吃饱肚子的前提下,没有食物,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高水寒平静开口,目光扫过这一桌子的行政技术人员。 粮食问题! 在一个势力发展初期,是被任何其他问题,都要重要的多。 食物的多少,决定了生产进度,也决定了战斗力,更与人口增长息息相关。 中原每一次的风调雨顺,引发物种丰收,都会带来人口爆炸式增长。 这是一个循环了无数年,也将会继续循环无数年的周期性问题。 而缩小到这片荒野上,高水寒他们同样面临着这个问题。 食物危机,再一次困扰在众人心头。 宋星呼噜呼噜的将碗里剩余的食物吃完,手掌抹去嘴上的残余,放下碗筷,长出一口气。 “小郎君以为,来年开春之前,营中最终人口总数会有多少?” 高水寒想了想,轻声开口:“开春之前,营中至少需要有提供千人食用的粮草存储量!” “千人吗?”得到一个准确数字的宋星,不由的皱起眉来。 养活一两百人,和养活一千人,所带来的问题有着天壤之别。 看着就坐在自己面前的高水寒。 宋星觉得自己的眼睛里都充满了一只只牛羊,一粒粒粮食在向自己发出嘲笑声。 “所以我们必须继续征伐盗匪!” 第038章 嗷嗷待哺的生产力 英姿飒爽的霍辟邪,健步如飞走了过来。 洪亮的声音从他的胸腔之中发出,振聋发聩。 宋星等人看着征伐盗匪坚定支持者到来,微微颔首见礼。 霍辟邪抱拳还礼,随后便对高水寒解释道:“回小郎君,方才尚罗利已经带人出营,相信不日便能带回消息。” “整日里打打杀杀……”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众人循声,就看到出声的人正是沈梦括。 宋星不由拉了一把对方,面带歉意的看向霍辟邪:“霍旅帅还请见谅,这孩子……” 沈梦括却是沉声道:“打盗匪掠夺财物,这点没错。可若是那些盗匪,都如先前一样,关押囚禁了人,难道还要继续带回来?如此,营中物资总是不够的……” 开源。 是开平白之源。 可若是收获如山,但又增加如山耗费,如此不过是瞎折腾。 而西域的盗匪,本来也是除了抢劫钱粮,同样也抢人。 所以,从沈梦括的分析来看,他说的也并没有错。 就如同前几日。 营地打下一座盗匪营寨,虽然收获颇多,但解救人质和连带羁押过来的盗匪,加起来也有上百人。 “北边两百里碎叶城,南边两百里疏勒城,营中从盗匪处带回的钱财,都可前往此二城换取粮草物资。” 高水寒看着沈梦括,轻声解释着。 宋星偏头瞪了沈梦括一眼,暗示对方不要再多说。 但沈梦括显然没有选择顺从。 他皱起一双浓眉,似乎是在纠结着,随后方才看向高水寒,缓缓开口:“小郎君当真要去这两城?” 随着沈梦括开口,现场气氛一静。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在场众人都知晓,这位小郎君的出身不凡。 再从其姓氏来看,几乎很简单就能推断出,大抵是和安西副都护高仙芝有关。 可既然小郎君不曾明言,这些时日也未曾见有外援到来,很明显这位是不愿意借助家中力量的。 或许说,他是偷偷跑出来了? 众人心中早有猜测,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若当真如此,他们从这里带着大量的钱财出去,到安西都护府掌控下的城池中换取粮草,必定量大,也必定会引来安西军的注意。 再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这位小郎君还愿意为了粮草,将自己暴露出去吗。 再者说。 寒冬将至,西域地界上的人,早早的就存储够了粮草物资,躲进城中。商贾们也早早的就避开了这个时节,将生意暂时的停下。 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人入城大肆购买粮草,也势必会引来注意,不免会被查探一番。 “碎叶城可以去。” 又是一道声响传来。 众人赶忙张目回头,看着眉目带笑缓缓走来的昭武姬。 只见昭武姬带着两名侍女,摇曳着那诱人的身段,到了高水寒面前。 “妾身见过将军。”昭武姬福身施礼:“碎叶城如今除了安西军,还有好几方势力,城中形势复杂,将军可以乘机派出人手,分散开来,各自少量购进粮草。” 这个消息很重要,关乎着营地的粮食存储问题。 宋星当即站起身,抱拳询问道:“敢问姑娘,碎叶城如今在我安西军掌控之中,城中又如何会形势复杂,难道是我安西军刀锋不利了吗?” 昭武姬呵呵一笑。 “开元九年至十年,六胡州被攻陷,这事可是生在你们安西军掌控下的。更莫说还有此后种种。” 昭武姬脸上始终带着那一抹笑容:“大唐如今强盛,自然是让人臣服,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向大唐乞食,不然那五六万的安西军要来何用?” 听着眼前胡女的介绍,众人不由沉默下来。 她所说的六胡州,乃是当初大唐为了安置昭武九姓,在安西沙州、伊州等地建立的六座城池,用于安置部分归化的昭武九姓。 但是安西这等地界,本就是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 安西军虽有数万兵马,但也只能扼守几座重要城池,戍守少数险要控弦之地。 也就造成了当初大唐建立起来安置昭武九姓的六胡州,被贼子攻陷。 碎叶城虽然距安西军本营龟兹城不过数百,但两地之间地形险要,戈壁山脉纵横。 人若想要在两地之间来往,这数百里地便可能需要花费半月时间,耗时耗力。 也正是因此,昭武姬所说的碎叶城情形也基本不会有差。 为了稳定碎叶城以西区域,城中驻守的安西军,必定不会强硬执政,而是要尽可能的稳定局面。 如此,必定会滋生出几股本土强劲势力共存。 “粮食必须要买回来!”霍辟邪看了一眼高水寒,面对众人开口统一思想:“若是营中再增添人口,粮食就会再次成为我们发展的第一个问题!” “人!” “好多人!” “营门外面来了好多人!” 就在霍辟邪忠心耿耿,要替高水寒统一团队思想的时候。 营门出有人朝着里面呼喊了起来。 众人连忙回头。 只是看了一眼,这些人便纷纷傻了眼,只有高水寒似笑非笑的看着营门外刚刚停下脚步的庞大人群。 此时营门外面。 数百名衣衫褴褛、面色饥荒的人默默的站在原地,向着营中探望着。 皆是已经成年的男人和女人,未见有孩子和老人。 高水寒心中有数,这些人定然就是系统先前‘奖励’的五百土著人口了。 只是他不清楚,系统是怎么做到,让这些人齐聚,走到这里的。 难道系统给这些土著修改了记忆?还是根植了数据命令? 高水寒在感叹着系统的神器之处。 行政长官,营中文书宋星,望着营门外的人群,却是开始愁眉苦脸起来,甚至满脸幽怨的瞥了一眼身边的霍辟邪。 这厮刚刚才说要是突然多出来一群人,现在就这么凑巧的多出这好几百人。 他的嘴巴是不是开了光! “救救我们吧……” “求求你们收留我等……” “我们都是唐人,都是大唐的百姓。” “求将军收留我等……” 随着高水寒带人走出营门,营外的人群开始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齐声哀求着营地将他们收留。 看着这满地嗷嗷待哺的新增人口,众人脸上表情不一。 沈梦括看着这些肚子咕咕叫的人群,眼角不断的抽抽着,偏过头好让这个问题暂时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霍辟邪则是有些出神,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先前话音刚落,营外就多了这些人。 然而,唯有宋星却是苦恼。 营门前,那好似乐队齐鸣的饥饿声,让他一时头大。 “打!” “必须要将安西的盗匪统统杀光!” “碎叶城也必须要去!” 看着满地嗷嗷待哺的人,即便是一直颇有修养的宋星,也忍不住红着眼低声怒吼着。 一时间,这位文人先生,竟然是杀气腾腾。 恨不得现在就提着刀去杀盗匪,拉着车半空了碎叶城。 第039章 产业发展 五百名土著的到来。 很快就被宋星带着人分割成多个不同工种的生产小组。 而霍辟邪也已经提前带着人,在这些人里面挑选年轻健壮的男子,加入到他的队伍中,用以充实一旅人员。 至此。 除了今天早一些时候,由尚罗利带走的一火十人外。 霍辟邪手下目前拥有九支满员小队,合共九十九人。 而除了这整整一旅之外,他还另外抽调选拔了三十人,作为营地中的治安小队。 在将这些人训练完成之后,将会移交给宋星,用于护卫营地各项产业的日常安保任务。 对此,原本还在对抽调过多人员组成军事力量有所言辞的宋星,最后也欣然同意。 至少,在他的计划中原本就是要建立有别于霍辟邪这些人的营中护卫力量。目下虽然那多出来的三十人是在霍辟邪手上,对生产活动有些拖延,但至少等训练完成,他就可以接手一整支训练有善的护卫队了。 而至于余下的数百人。 宋星也同样做出了安排。 张向东他们部落的女人们,因为天生的畜牧能力,在张氏的带领下,彻底接管牛羊群还有战马,负责营中牲口的养护工作、除此之外,她们还负责营中的伙食问题。 从盗匪营寨解救出来的人们和今天到来的数百人,则是被分为了数个生产小队,或大或小,人数不等。 其中,目前以砖窑生产小组和矿石冶炼生产小组人数最多,几乎囊括了七八成的男性。 余下的人,被分成两组,其中以女性居多。 一组划分到甄泥的化工生产小组,负责制造、改进、生产火药。 一组负责制造皮甲、缝制衣物被褥为主。 而在这几支生产小组外,还另有一组人数最少,却也是最重要的一组成员。 这一组里面,人数只有十余人,皆是唐人。在年纪最大的老张头带领下,负责锻造兵械、工具。 “随着营中牲畜增多,人员增多,张氏带领的生产小组,几乎是不可能抽调人员出来,甚至在后期还需要为她们增加人手。” 校场边缘,宋星看着已经开始带着人操练起来的霍辟邪等人,对坐在自己身边的高水寒小声解释着。 高水寒点点头:“明年开春之后,需要将牛羊群迁移出营地,在外面建立大牧场,同样需要建立看护所。” 营中人员越来越多,营地已经趋于住不下的程度了,可以预见,随着营地不断征伐盗匪,解救人员带回,营地迟早会面对居住问题。 将牛羊牲口迁移到野外,建立大牧场圈养,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宋星开口:“已经让沈梦括带着人,在南边的山上砍伐木材囤积,牧场暂时会沿着南部山脉,由东向西分别建立几处,用于置换牛羊,防止草料生长过慢。” 见宋星已经安排好,高水寒便不再多问,而是转口问道:“营地扩建准备与否?” “砖窑目前已经开始产出砖块,都已储存起来,只等明年开春之后,目前砖窑那边的生产小组就会抽调出半数人员,作为营造小组,投入到营地扩建中。”宋星似乎是早就归化好了所有,慢条细理的陈述着。 随后,又道:“冶炼小组那边,等年后也会抽调出大半人员,组成耕种小组,会在今年开垦出来的田地上种植粮食,解决营中无法自给自足的问题。” 高水寒沉吟片刻后开口道:“甄泥手下的那两支生产小组,虽然大多是女子,都来年开春也要抽调出来投入到耕种之中…… ……河道旁的田地需要继续扩大面积。既然已经决定要去碎叶城了,除了粮草,还要带回足够的种子。” 说完之后,高水寒就有些想笑。 这大概就是中原人,根植在身体血脉中千万年的基因。 哪怕是在安西这样的地方,都想着要开垦出万亩良田来。 在一切的发展面前,高水寒始终最关注的就是粮食问题,惦记着营地能否做到自给自足。 宋星默默的笑着:“开垦之事,属下也已经做好计划,计划明年开春之后,咱们能有三千亩良田用于耕种。” 三千亩的产出,哪怕在如今这样一个产量底下,环境恶劣只能做到每年一种的地方,也能保证至少两千人一整年的粮食产量。 如果再加上畜牧的产出,这个数字还能增加一倍。 听着宋星的雄心壮志,高水寒不由感慨良久。 “高水寒能得先生相助,便是如鱼得水!先生大才,所做功绩,高水寒此生莫怪忘却!” 宋星却只是摇摇头,目露好奇,语气也罕有的轻松道:“不过……小郎君对那位昭武胡女,怎么看?” 听到对方这话,高水寒明显愣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带着自己的那几名侍女,坐在营房门前,小心翼翼缝补着被褥的昭武姬。 宋星再次开口:“属下觉着,此女来历似乎大有不凡,若是小郎君能……收服此女,或可为营中日后发展助力。” “哦?”高水寒好奇了起来:“宋先生为何会有此感悟?” 宋星也不卖关子,直言开口道:“小郎君乃是出身安西副都护府上吧。若是属下猜测没错,小郎君乃是高都护府上的公子了……” 说完,宋星便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高水寒沉吟了片刻,想到如今来到此地,也有不少时日,不由微微一笑。 “先生聪慧过人,某敬佩不已。” 他未曾名言,但却已经是第一次公开承认了自己的出身。 宋星松了一口气:“如此,小郎君便断无可能一直安居此地,而安西虽为大唐掌控,更是数万兵马,但唐军、唐人总数并不多。反倒是异域胡族众多,而其中昭武九姓更是良多……” “你是要某通过昭武姬,联络安西昭武九姓?”高水寒一口道出宋星的打算和计谋。 宋星也不掩饰,点头承认道:“安西军强盛,虎视西域诸方,但若想长治久安,不得不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其他人结盟。” 高水寒淡淡开口:“你想要我去勾搭那女人?” 宋星哈哈一笑,然后也看向不远处的昭武姬。 “反正,这女子长得也不算丑……” 第040章 星空下 若是这话让昭武姬听到的话,宋星必定会引来对方一阵白眼。 什么叫做不算丑? 难道还能有人,比她好看的? 只是昭武姬并未听到宋星的言论,宋星也只是对高水寒提出一种可能性而已。 宋星的建议很简单,就是希望高水寒能够通过昭武姬,在未来与安西境内的昭武九姓取得联系,建立联盟关系,助力其在安西建立一个强有力的势力。 而一旦以昭武九姓为起点开始,势必会有更多的部落族群相仿。 届时安西的局面将会大有改善。 就在宋星和高水寒探讨可行性的时候。 正在和侍女们收拾被褥的昭武姬,也在悄无声息的观察着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侍女将正在晒在太阳下的一床被褥翻了个面,随后凑到昭武姬的耳边。 “您真的不准备离开这里了吗?” 昭武姬闻声收回注意,小声道:“他们不会放我们走的。” “可真要长留此地了吗?” 昭武姬笑道:“这几年安西军虽偶有征伐,但都是小打小闹,我相信,安西军不会一直安于现状,而是在谋划着重现大唐高宗时期的荣光。” “您觉得这个大唐将军,会帮助我们?” 昭武姬脸上的笑容,更加的自信起来。 她默默抬头,正好迎着不远处高水寒投过来的视线。 “只要他还是个男人,便一定会帮我们!” …… “火长,这个方向真的会有盗匪吗?” 荒野上,一行十一骑,沉默的向着西北方向警戒前行。 一名骑兵,驱马到了火长尚罗利的身边,小声询问着。 正在观察着前方地形环境的尚罗利收回注意,将脸上蒙着的面纱提了提:“前方应当有背阴的地方,到了后稍作休整,补充食物和饮水。” 他没有回答手下人的问题。 因为在尚罗利看来,既然高水寒让他往这个方向寻找,那必定是能找到的。 至于到现在都未曾找到,那只是因为自己还没有找到。 自从出了营地所在的盆地之后,道路就变得很难走,即便他们有马,也走的很是缓慢。 直到黑夜降临,尚罗利才带着人找到一处适合宿营的地方。 火焰将从隔壁荒野上收集来的枯枝朽木点燃,为众人带来了一丝温暖。 队伍配备的铁壶里,水和肉干、干菜、麦粒混合在一起煮熟。 吃完了食物,感受着热量从腹腔传递到整个身体,尚罗利双手环抱在胸前,裹着长枪斜靠在石块上。 “老曹牲口!这会儿肯定又在耍流氓!” “……” 尚罗利抬头看了一眼星空,目光中闪过一抹莫名的亮光。 “回去后,某是不是也该找一个?” “……” …… 璀璨的星光,将温柔的光芒洒在人间大地上。 安西都护府治所龟兹城。 副都护高府。 如今的高府,显得愈发的僻静,再也不显往日的热闹。 年轻的门房伙计叹着气看向府门外面空荡荡的街道,将两盏灯笼挂在府上,转身将府门合上,未曾像以前一样将府门上栓,只是虚掩着,便走进一旁的门房里面合衣靠在踏上闭眼休息着。 若是小郎君回来,就能直接推开府门回家了。 总是给自己偷偷塞鸡腿的福叔,已经好久没给自己鸡腿了。门房伙计双手紧紧的裹在一起,想着想着就带着倦意进入梦乡。 府内。 高母今天再一次发泄了一通,让郎君阴沉着的脸都快要滴下墨水来。 骂累了的高母,在婢女们的伺候下,皱眉入眠。 “这几日都去哪了?” 府上书房里,高仙芝站在一方书桌前。 书桌是他当初特意花重金买回来的,整张檀木拼接的书桌,却是看不见一条拼接的缝隙。 书桌后面的椅子上,有一道淡淡的痕迹。 这是他当初生怒之下,一鞭子抽在上面的。 而当时这把椅子上,坐着倔强不愿读书的高水寒。 这个书房,也并非是他这位安西军副都护的,而是高水寒的。 高仙芝注视着这些他亲手布置的书房物件,眼中带着一丝疲倦。 在他的身后,一系红袍铁甲的高玉暖,静静的站立着。 听到父亲问话。 高玉暖微微抬头,目光闪烁着:“去了至拔州、天马州、故墨州……” 三州皆在葱岭以西,离安西数百里之遥,如今也几乎都不在安西军的掌控下,被诸国统治,只是与大唐还有联系,是为番邦依附。 “都到了故墨州了?”高仙芝微微闭眼。 身为安西军副都护,整个西域的地形时时刻刻装在他的脑袋里面,提到一处地名,他便能立马想到这些地方的具体位置。 只是他沉吟着开口后,便再无动静。 高玉暖皱着眉,抿着嘴,秀眉红唇下带着一丝忧愁。 “阿耶……那边都没有阿弟的消息……” 看着父亲的肩膀微微一动,高玉暖叹气道:“不过女儿已经与这些地方的国主叮嘱过,一旦发现阿弟的踪迹,便要他们将其缉拿,通知我们过去。” 高仙芝的脚步动了。 他缓缓的走到了那张椅子前,缓缓坐下,双手放在书桌上,掌心贴着桌面缓缓的移动着。 “玉暖,你观这些番邦国主,如今对大唐是何态度?” 高仙芝似乎并不是在意自己那离家出走,至今了无音讯的儿子,而是分析着西域目前的形式。 高玉暖瞪大双眼,仔仔细细的注视着父亲,随后才又开口:“番邦……朝中如今的作为,似乎让不少人有些……” “他们有异议?”高仙芝的手指开始敲击桌面,目光幽幽的看着巾帼须眉的女儿。 高玉暖长于军务,自是熟稔西域形式,开口道:“更西边有大国,对他们有所觊觎,似乎给了不少压力……” “哼!” 高仙芝冷哼一声,眉目之间浮出一抹杀气:“若朝中再出五万兵马,本将便轻率大军,西征诸国,以雷霆天威,昭示大唐国威!” 这个爹,似乎更关注于江山社稷。 高玉暖向前一步:“阿耶……您说是不是该往河西那边找找?” 自家阿弟是个怎样的人,高玉暖心知肚明。 这就不是一个会往西边那等危险地方去的人,嘴上说是要建功立业,不过是因为不愿意读书而已。 所以,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往关内走,去河西,甚至现在都已经跑到长安城去看那盛世景象了。 按照高玉暖的心思,自家就是十足的将门,又何必要阿弟读那些书。 读了书,就能让敌人投降? 再说了,有阿耶这位安西大将在,朝廷当真会让阿弟进入朝堂,身居高位吗? 高仙芝却是用手指重重的敲了一下桌面。 最后看向高玉暖:“某说过,最近收收心,你要和外面的人一起,配合封常清,将商路上的盗匪们清理一下。盗匪为祸一方,商贾便不愿前来,他们不来,安西军如何获取粮草物资,这是头等大事,你莫要因小失大!” 高玉暖猛的抬头。 看着父亲。 欲言又止,最后却只能是叹息一声,恭敬领命。 “喏!” 第041章 谁是悍匪 “杀!” “绝不能放过这些人!” “杀光这些唐人!” “都不许退!” 轰轰轰…… 嘭…… 一片沟谷间的林地中,杀声震天,电光火花,雷声大作。 远处高耸巍峨的山顶,囤积着厚厚的雪层。 山下昨夜撒上的一层雪,此时布满殷红的鲜血。 一蓬蓬滚烫的鲜血,带着腾腾热气砸进雪层中,然后迅速的染红一大片。 不时有一大团雪花和泥土,从地面被气浪炸飞。 空气中,火焰在不断的燃烧着,充斥着硝烟味。 无数纵马西域,杀名远播的昔日悍匪,如今正在被一伙远比他们更加凶猛的敌人围攻山寨。 五大王站在营中最后一道墙上,怒目看着前方营中的厮杀,面色狰狞。 他并非姓五,也非排行。 而是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人,足有五千之众。 只是站在墙头,五大王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杀气,就能让人不寒而栗,能令小儿止啼。 可就是这样一位,在西域杀戮无数,立下赫赫凶名的悍匪,今日却被人给打上了家门。 这让五大王心中愤怒不已。 自己没有出去找这些人的麻烦,应当是这些人的幸事才对,没成想对方竟然是找上自己了。 而且,对方竟然如此悍勇凶猛。 这更让五大王心中愤怒。 不由想到数日之前,那好几伙西逃的盗匪团队,前来告诉他安西生了一伙悍勇无比的势力,似乎是要将所有的盗匪一网打尽,要他干净带着人暂避锋芒。 只是当时,五大王自持过往威名,浑然不顾。 轰…… 又是一声那该死的巨响。 巨大的轰鸣声,将五大王的心声拽回现实。 墙下。 那一群群身穿皮甲,手持长枪强弩,三人一组冲进山寨的人,将一名名铸就五大王昔日威名的盗匪们屠杀殆尽。 “兀那贼子,报上名来!” 五大王伸出头,朝着下面怒吼一声。 嗡…… 瞬间,五大王话音未落,整整十数支弩箭,便已经是从下面四面八方奔袭而来。 五大王赶忙错身腾挪。 叮叮叮。 弩箭纷纷扎进他身上的墙上。 “哎!” “马德!竟然让他全给躲了!” 眼看落空,尚罗利捅翻一名盗匪后,满是遗憾的嘀咕着。 “老曹!” 尚罗利带着自己的人,将身前密密麻麻杀来的盗匪清理干净,随后冲着一侧不远处吼了一嗓子。 正在被更多盗匪围攻的曹仁奇,只是偏头看了一眼,随后顶着血红的双眼,带着自己的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个棒棒。 点燃。 看着引线燃烧过半。 丢。 身前盗匪群,在看到那些个棒棒被燃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便打便退。 实在不是他们不勇,而是对方手里的这些棒棒太过诡异。 然而。 让他们视作梦魇的轰鸣声,再一次在身后和人群中响起。 那无形的气浪,就好似一只只看不见的巨掌,狠狠的拍打在他们的身体上。 四面八方而来,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拍的肺腑震荡欲裂。 只是一瞬间,这些人就已经是七窍流血,纷纷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 解决了眼前的盗匪,曹仁奇也不多看一眼,便带着人冲到了尚罗利这边。 “上面,炸他娘的!” 尚罗利撇撇嘴,嘿嘿一笑,伸着手指向这座山寨最后那道山墙上。 曹仁奇抬头,顺着尚罗利的视线看过去。 “不够,太远。” “下面的人太多,冲不过去!” 作为火力队的曹仁奇只是看了一眼,便判断出双方的距离,难以让他们将火药投掷到最后那堵墙上。 尚罗利却是已经伸手往对方的怀里掏。 “都给我把这些东西绑在弩箭上,点着了就往上面射!” “射准了!” “炸死他娘的!” 尚罗利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火药管绑在了弩箭上。 他身边的手下装备了不少强弩。 众人眼看火长如此准备,纷纷相仿。 不多时,一支支绑上了火药管的弩箭,就已瞄准前面的墙头。 “给老子射死他娘的!” 尚罗利怒吼一声,手中弩箭点着火光奔袭而去。 其后,十支弩箭追随而至。 已经准备从墙头下来,带着手下亲自参战的五大王,就看着又是十数支弩箭射过来。 对方的弩箭似乎比上一次慢了不少。 五大王甚至带着一丝不屑的笑容,轻轻松松的就躲过了射来的弩箭。 然而。 下一刻,整个墙头上雷鸣不止,气浪和冲击波几乎是将整个墙头上的人都给掀翻到墙下。 正在墙下带着人冲杀的霍辟邪赶忙回头一眼,就看到尚罗利一脸得意的看着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墙头。 “这小子竟然折腾出火箭来了!” 嘀咕了一声,霍辟邪便带着冲阵的手下,再次发起猛攻。 ……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你们不是唐军!” “唐军也没有你们这样的!” “……” 四处都在燃烧,无数的火星子飘散在空气中,那刺鼻的硝烟味混合着血腥味,让五大王这样杀戮成性的人,也不由胆怯起来。 此时的他,被炸下墙头,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无数敌人包围,一柄柄长枪抵着他的身体,让他不敢有一丝动弹。 周围,围过来的敌人越来越多。 而他的手下,也彻底被镇压,纷纷在敌人的威慑下丢掉手中的武器跪地求饶。 这些人他娘的,比老子们还要悍勇! 已经开始投降的盗匪们,一个个心中嘀咕起来,不敢抬头看这些似乎能够使用妖法的敌人。 霍辟邪提着枪站在一旁,对于这些盗匪的疑问,并未给出回答,他只是在安静的点着人头。 得到胜利消息的高水寒,带着一辆辆马车从山寨外面走了进来。 “都麻利点,只要能卖出钱的东西,都不要放过!” “就是一砖一瓦,都要通通带走!” “无法医治的,就送他们最后一程。” “找仔细了,要是少了什么,回头不许吃饭!” 高水寒一路走来,一路吩咐。 跟在他身后的马车队,开始向着四周散开,去收获战利品。 跪在地上被团团包围的五大王,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由抽抽着。 这尼玛,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比我们还要专业?连一砖一瓦都不放过! “你究竟是什么人!”等到对方走到眼前,五大王仰着头愤愤不平的质问。 高水寒淡淡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看向霍辟邪:“这里怎么有个傻子?” “可能是被尚罗利他们给炸晕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就将五大王给当成了空气。 气得五大王在地上双腿一撑,愤怒的挺起胸膛:“小子!是死是活一句话,耶耶不怕死!” 高水寒看了过来,眼睛里带着看傻子的眼神。 “你莫要冤枉好人,我们只不过是来借点东西而已。” “你!” 高水寒挥挥手,让周围的人散开,他则是蹲在了对方面前:“想必,前段时日,应该有人过来告诉你留下东西逃命吧,你为什么不听?何必要打生打死?” “某……” 高水寒再次挥手,自有人上前将这五大王给捆了个严严实实。 而他则是对霍辟邪下令道:“让五旅出去追击那些乘乱逃走的人。三旅、四旅羁押这些人回营。你带着一旅、二旅协助民兵队清缴战利品。” 已经官升折冲都尉的霍辟邪抱拳领命,随后小声道:“郎君是要去碎叶城了吗?” 高水寒点头道:“某先行过去,你们随后整理近期缴获的物资,化整为零入城。” 霍辟邪有些担心,开口劝阻道:“碎叶局势不明,郎君还是由属下护卫入城吧……” 然而,高水寒的声音,已经渐行渐远,逐渐模糊的传来。 “谪仙人的家乡,何来凶险之说!” 第042章 碎叶城中 初冬的一场雪,让西域遍地碎白。 天空阴沉沉乌压压的,好似在积攒着更大的一场暴雪,好掩盖掉人世间所有的污垢,还天地朗朗好乾坤。 一行数匹战马,从矫健雄壮的身形,可以看得出是被马夫豢养伺候的很是认真。 马背上,有男有女。 男的是高水寒等人。 女的只有一人。 面带丝绢遮脸的昭武姬。 高水寒和沈梦括并行于前,昭武姬随后。 再后面,则是四名身穿软甲的兵丁。 自高水寒开启区域地图点亮之后,方圆千里之内的盗匪几近全灭。 余下的或是逃亡,或是投诚。 一百名玩家的召唤名额已经被用完,新的数量限制上升到了三百名,只是这多出来的两百名,高水寒最近一直没有动用。 营中如今总人口也已经达到了两千人。 急速扩张的势力,让高水寒拿定主意,促成了这一次的碎叶城之行。 “将军,碎叶城就在前面了。” 驱马上前的昭武姬,伸手指着出现在前方的一座披雪城池。 碎叶城不大,人口不多。 城名源自大唐关中话,取义细小琐碎的叶子。 如今城中兵丁,不到十万人口。 与之中原那些城池居民数量相去甚远,但在这西域却算得上是一座巍峨大城了。 城中有军兵三千余人,昭示着大唐对此城的统治权。 城中三千军兵统称碎叶军,设碎叶将军一职,归属安西都护府治辖。 大唐最初的安西四镇,其中便有碎叶。 只是后面历经武后一朝,大唐战略改变,碎叶从安西四镇的范围内去除,改由安西军行在龟兹城以东的焉耆为安西四镇之一。 开元初,碎叶再被朝廷重视,设立军镇。 然而如今…… 碎叶城中的军镇数量从巅峰时期的过万兵马,慢慢收缩到如今的三千兵马。 西域是个神奇的地方。 复杂的部落人种构成,错综复杂的历史矛盾问题。 导致了这里,大唐进则异族退,大唐退则异族进。 毕竟。 万里之外的一座城池归属,对于远在关中盛华之地的衮衮诸公、满朝绯紫来说,不过尔尔。 而对于皇帝来说,更不过是一个陌生地名而已。 心里想着事。 高水寒等人,已经是到了碎叶城下。 如今冬季到来,游牧、行商在外的人们,总是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春天的到来。 有唐军驻扎的碎叶城,就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等到前面排队入城的人都进了城,终于是轮到了高水寒一行人。 众人未带物资,只身骑马,更是刀剑软甲。 这让守卫城门的官兵不由多看了几眼。 “尔等何人?” 一名官兵拦在了高水寒面前,沉声询问着。 毕竟,大唐虽然不禁刀枪,但却严禁弓弩甲胄。 若是在长安城里,搜出谁家私藏弓弩甲胄,只怕是不用等到来日,当天就要去菜市场走一遭了。 只是安西终究天高皇帝远,加之城外危险伺服,这样的禁令也就不太重要了。 不到十人的队伍,有男有女,只有四人披甲持械。 若不是对方身上的软甲形式从未见过,碎叶城的守城官兵也不会上前询问。 “自族中游学西行,借我大唐军镇补给一二。”高水寒含蓄的解释着。 族中出门游学,不惧官兵。 一个模糊的解释,却给了守城官兵一个神秘背景的人设。 果然,见高水寒操着一口熟稔的关中话,又见对方面目英俊,随行之人姿态高傲却不失内敛。 上前盘问的守城官兵,已经脑补出一个关中大族子弟,带着妾室家将西行游玩的故事了。 且能带弩着甲,必定是关中大族出身! 当即。 守城官兵赶忙退后,让出进城的通道。 他更是抱拳小声叮嘱:“小郎君且安心入城,若是遇上事,可去城中将军府。近日碎叶周遭数股盗匪惨死,似是有强人争夺地盘,小郎君若是无要紧事,可在碎叶过冬,我碎叶军在此,无人敢犯!” 安西苦寒,虽然守土有责,但人人都想回到关中花花世界,享受大唐盛世带来的种种福利。 高水寒见对方竟然这般机灵,不由看向一旁的少年。 沈梦括无奈的撇撇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抛入那官兵手中。 “请兄弟们喝酒。” 高水寒解释了一句,便带着人自行入城,留下得了赏,脸上美滋滋露着笑容的官兵。 入城。 完全不同于中原的街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碎叶城中没有长安城的里坊制度,建筑随意的坐落在街巷之间。 尖顶的、圆顶的、层峦叠嶂的,各不相同。 胡人在城中是最多的,但大多行色匆匆、衣衫破旧。 不时见到的唐人,却大多鲜衣怒马,即便是普通人,骨子里、眼底都带着浓郁的骄傲感。 大抵是因为天气愈发的冷了。 街边的食摊和酒家,都在冒着热腾腾的白烟,将人视线都变得朦胧起来。 “既然郎君要等人,不如找个店家入住。” 进了城几人便都下了马,昭武姬再次小声建议着。 高水寒从善如流:“你安排。” 见到高水寒似乎逐渐信任自己,昭武姬脸上露出笑容,只是因为面巾的遮挡,倒是让别人都未曾看到。 昭武姬对碎叶城很是熟悉,没多久便带着高水寒等人在城中主街上找了一个客栈入住。 店前用餐,店后住宿,甚至因为地处安西,后院里面还有一个马圈,银两给足了,马夫小厮笑吟吟的发着誓绝不让这几匹马瘦半分。 “出大事了!” “安西出大事了!” “横行十数年的悍匪五大王一伙被人剿灭了!听说没留一个活口!” “怎么?竟然还有人能找到五大王的老巢?” “似乎就是最近外头崛起的那股更加凶狠的悍匪,直接将五大王的老巢点了,升起来的烟才让人发现了位置。” “天耶耶的,那伙人不会要来攻打碎叶城吧……” “说不准。听说那伙人的头目,是个色欲冲天之人,夜御百女,周而复始。更是杀人无数,食人心肺。如今外头的盗匪都被他干掉了,说不定就要来碎叶城劫掠女子了……” 第043章 谁是杀人魔王 “天呐!” “咱们这碎叶军能不能守得住啊?” “难!” “……” “此言何意?” “你们都不知道?那盖世杀人魔王,手下可是有十万魔兵,咱们这小小碎叶城,哪里能挡得住……” “那咱们快跑吧!” “诸位兄弟,小弟这就走了,家中妻小劳烦诸位代为照顾……” 正在热议的人群,其中一人蹭的一声就站了起来,与众人分说交代了一句,便立马行色匆匆的离去。 不远处。 占据临街位置的高水寒等人,一时间面面相觑,对视无语。 诽谤!某要告你诽谤! 听着自己已经被传谣成杀人魔王,让高水寒怎么也没有想到。 你们找不到人,就说某是不留活口?某那是带回去挖矿了! 见不到被救出的女人,就说某夜御百女?某那是带回去干活了! 都是诽谤啊! 高水寒心里已经将那些造谣的人,在心里给骂了无数遍。 桌上,昭武姬、沈梦括几人却都在憋着笑,唯恐下一秒就要笑出声来。 其中尤以昭武姬最为浮夸,一双灵动的眼睛几乎是要眯成一条缝,笑的眼泪在眼眶里面直打转。 即便是秉性冷淡如沈梦括,这个时候看着高水寒的眼神也带着一股子坏笑。 更不要说那四名一同入城的护卫,就差将‘您是杀人魔王’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高水寒狠狠的瞪了一眼几人:“不造谣!不传谣!不信谣!”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顿时就引得昭武姬两只肩膀不住的耸动着。 那厢。 后面热议的几人,又开始小声议论着。 “听说,安西军已经关注这伙人了。” “是不是已经开出千两白银的赏格,寻找那伙人的踪迹?” “没错,不过还有更高的赏钱,听说安西军里已经开出了,只要羁押住那杀人魔王,便立马官升三级,赏百金!” “不知我等有没有这个机会……” “你能打得过杀人魔王?” “额……” “喝酒喝酒。” “……” 高水寒喝了一口店家伙计刚刚送上来的一碗羊汤,随后抬起头看向众人:“要不……某给自己举报了?” “郎君领了赏,莫要忘了给我们……” 眼看高水寒也拿自己开玩笑,昭武姬插嘴补了一句。 没大没小!高水寒瞥了对方一眼。 “这位郎君,我家将军有请。” 就在高水寒准备挑逗眼前这个女人的时候,临街窗户外面,一名身着麻衣的仆役,叉手抱拳,弯着腰喊了一声。 “找我?” 高水寒站到了窗户前。 那仆役越发恭敬起来:“回郎君,是的。” 高水寒有些不解,自己在这碎叶城里可是没有什么亲戚的:“你家将军是……?” 听到对方问及自己将军来头,那仆役便不由面带得意道:“某家将军乃是军镇此地的碎叶将军。” 能在军中做到统领一军,坐镇一方的位置,几乎皆非等闲之辈,也难怪着仆役言谈之处,显得骄傲不已。 然而高水寒却是越发不明,自己刚刚入城,怎么就让军阵碎叶的碎叶将军找上门了。 难道对方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我爹要来了? …… “那个人究竟是谁!” “究竟在什么地方!” “你们有何良策?” “如此杀人魔王绝不能留!” “一人比过西域百十悍匪,绝不能让其多活一日!” 龟兹城,安西军中军大营。 身穿甲胄,外皮一件鲜红大氅,骑着一匹通体黝黑高头大马,领着三十多同样鲜衣怒马,疾驰而来的安西军副都护高仙芝。 刚一下马,冲进中军大帐内,便当即对着满屋将校质问。 再配上他那怒气冲冲的面色,很难让人不相信,但凡只将今日那位在西域搅风搅雨的杀人魔王捉拿到案,立即就会被这位副都护当场手刃。 面对副都护的质问,在场众人莫敢出声。 唯有在场的封常清,最是清楚副都护为何会如此震怒,恨不得亲自手刃那杀人魔王。 本来已经集结数支强壮打扮的商队,埋伏数千兵马,就等着出城引诱盗匪袭击,好厘清商路隐患。 却没成想,安西军还没有动手,就被那突然冒出来的杀人魔王给抢了先。 这原本该是让人高兴的事情。 但是,那一座座空荡荡化为灰烬的盗匪老巢,却让任何人都开心不起来。 那些成为废墟的盗匪老巢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股新近崛起的势力,是比往日那些盗匪更加凶残,更加难以解决。 这样的势力,这样的铁血人物,在统治了整个西域犯罪势力之后,会安于现状吗? 只会加剧目前的各方局势。 封常清更清楚一点,就是当副都护听到那些盗匪营中不留一人,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才是最让副都护愤怒的。 那是一群杀人如麻的盖世悍匪! 这样的人,就算是安西军不去找他们,他们也绝对会来找自己。 而最关键的是,到现在整个安西军没有找到对方任何一点讯息。 现在。 安西军不光没有解决商路问题,甚至是让局势加重,那些往日里视金钱如命的商人,彻底赖在安西各处军镇城池里不走了。 这些个商人,一个个都在嚷嚷着,要是安西军不解决了那个杀人魔王、绝世悍匪,他们打死不出城。 这些个商人心里清楚的很,那杀人魔王、绝世悍匪,抢完了同行,下一个必定就是抢他们了! “将军,军中斥候已经尽数派出,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未免同僚继续挨骂,封常清只能是站出身劝说安慰了一句。 却不想,高仙芝更加愤怒。 嘭的一声。 这位中年老帅比,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吓得众将校一时紧张不已。 只见高仙芝阴沉着脸:“加派人手!一旦有何讯息,本将亲自领兵出征,誓取敌酋凯旋!” …… “他奶奶的!安西军不讲仁义!” 在安西军掌控范围更西方,一处刚刚被攻打下来的牧民部落里。 无数的昔日横行西域的盗匪聚在一起,同仇敌忾,气愤填膺。 “往日我等敬他安西军守护一方,便只抢商贾,放归唐人。可如今他们竟然撕破脸皮,派出大军乔装打扮,要将我等赶尽杀绝!” “此仇不报非君子!” 有人起头,一时间引得在场众人愤愤不已。 这些被吓破胆子的昔日悍匪们,一个个顶着血红的双眼,几乎能将整个安西军给吞下去。 “必定是那耀武扬威的高仙芝高贼所为!” “高贼为了权势,就对咱们赶尽杀绝。” “既然他安西军不给咱们活路,咱们就反了这安西都护!” “可咱们打不过他们啊……” “打不过?打不过咱们就去找能打得过安西军的人!” “我等兄弟岂能做这丧家之犬!来日,誓取高贼首级!” 第044章 整个安西都乱了 高水寒丝毫不知道。 因为他。 整个安西都乱了。 安西军要找他这位杀人魔王。 安西军副都护…… 也就是他那位敬爱的父亲,更是要手刃了他这个杀人魔王。 而那些因他逃离的盗匪们,则是在暗中集结,意图攻打安西,砍下他敬爱的父亲的脑袋。 此时的他,正走进碎叶将军府。 似乎,但凡是将门,都要在自家门前摆上成堆兵械,才能彰显自己的勇武。 碎叶将军府同样如此,只是在规格上,与高府门前相比差了一些。 跨过侧门,绕过回廊,还未看到将军府上的正厅。 高水寒等人就看到在府前石板空地上,一员身高八尺,气冲牛斗的将军,正在舞着一杆长槊。 虎啸风生,龙腾云起。 一时间,长槊被对方舞得凭空作响,有龙虎之形。 在空地周围,数十名官兵正立于边缘,皆是目露崇敬,面带向往的注视着将军的一招一式。 似乎是在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将军一般。 “小郎君,这位便是我家将军。”领路的仆役,躬身站在高水寒的身后提醒了一句。 高水寒点点头,同样是学着周围官兵的样子,带着昭武姬、沈梦括等人站在外围,静静的注视着对方。 碎叶将军冯克,出身安西,自由长于安西,其父乃是高宗一朝的安西老兵。 其父战死安西,军中可怜冯克孤儿寡母,便将其养了起来。 大了之后,他也就从了安西军,一直走到了今天碎叶将军的位置。 也算是子承父业。 却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啪啪啪! 高水寒鼓起掌来:“将军神勇,世间难见,令人向往。” 已经操练完毕,将长槊丢给一旁等候的官兵后。 冯克双手捏在一起不停的揉搓着,龙行虎步就到了高水寒面前。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和随从,冯克只是微微冷哼一声。 “听说你是从关中来的?” 高水寒不知对方想要做甚,只得叉手抱拳,微微颔首:“回将军的话,族中觉得小子现已成年,该是出来游历大唐,见一见天下是怎样的。” 他依旧是将自己扮演成一个出身高贵世家的贵公子。 “哼!” 冯克只一次,却是更加直接的冷哼一声,目光有些不善的从昭武姬身上刮过:“在安西游历,身边最好不要带着女人!尤其是胡女!” “将军今日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自己身边的人,哪怕自己再怎么看不顺眼,但也不允许旁人指摘。原本还算恭敬的高水寒,此时也不由的直接开口询问。 他却没有想到。 倒是这般转硬的态度,却是让冯克有些意外。 只见冯克,再次细细的打量起高水寒来。 在看到高水寒那双凤眼剑眉之后,冯克明显的愣了一下,只是他掩饰的很好,眼神收回的很快。 怎么有些相似?冯克再次默默的看了高水寒一眼,心中不由嘀咕起来。 然而冯克终究是经年老将,沙场上养出来的气势,让他收放自然,瞬间就恢复过来。 “近日安西很是不安宁,想你出身亦是不凡,还是要多加注意,莫要让你族中关切担忧。” 说着话,冯克领着众人往一旁的偏厅过去。 待到冯克入厅坐稳,将军府的仆役也已经送来了凉茶。 冯克看看依旧站着的高水寒,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只是不知,究竟是关中哪一家,竟然敢往族中子弟,到安西这等地方来?” 高水寒执礼虚坐,抱手回话:“荥阳。” 荥阳二字一出。 便是执掌三千兵马,军阵碎叶的冯克,也不由的心中一惊。 荥阳,有大族氏郑。 只是…… 为何还是这般的像?冯克抬头看向高水寒,心中存疑,脸上却是露出笑容:“未曾想到,小郎君竟是出自如此世家,少年锐气,已是崭露头角,将来大为可期。” “将军抬爱。” 高水寒淡淡的奉承了一句。 冯克脸色一收,话音一转:“不过……城中如今的传言,想必小郎君也是有所耳闻的吧?” 这是在说我这个杀人魔王? 高水寒心中不解,脸上却是装作惊恐询问道:“将军可是说那杀人如麻、狼子野心、罪孽深重的魔王?此贼不会是要来攻打碎叶城吧!” 就是他亲妈过来,也看不出高水寒这个时候究竟是在装还是当真忘了自己说的是谁。 冯克看着少年脸上露出的惊恐,嘴角微微一样。 终究是只知圣贤文章的世家公子啊,只是听到些传言,就担心对方要打过来了。 冯克沉声提气:“小郎君大可放心!那贼子虽然凶残,但也当不得甚魔王。想要攻打碎叶城?那得问问我城中三千碎叶军官兵是否答应!” 武将要是没了这点自信,那就不配掌军。 高水寒则是缓缓收敛起脸上的担心,开始拍起马匹:“将军神勇,碎叶军上下令行禁止,官兵操练有度,想来那大胆贼子也不敢过来!若是要那贼子知晓了将军威名,只怕未见将军本人,便已于百里之外闻风而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即便高水寒说着如此露骨的奉承话,冯克却还是高兴的露出笑容。 只见他哈哈大笑两声,随后便话归正题:“今日约见小郎君,其实不过是为了叮嘱一二,近些时日万望小郎君莫要出城,待到来年开春,本将亲自派遣手下,护送小郎君到龟兹城等安西军镇所在!” 已经交完底,这是将今天的话题结束的意思。 高水寒当即起身作揖:“有劳将军,想来将军必定军务繁忙,小子不敢多做叨扰,若是将军无他教训,小子这便告辞……” “小郎君自便,若有事可遣人来府中。” 冯克也不相送,只是临了又补了一句。 这厢,将军府的仆役,也已经是再在外面等候,领着高水寒等人出了将军府。 待到仆役归来,冯克当即开口发问:“如何,你可瞧出什么了?” 仆役摇摇头:“奴婢未曾看出什么……” 冯克不由疑惑起来,沉吟片刻道:“有无听到对方提及副都护?” 仆役再次摇头。 冯克愈发不解,自言自语道:“与副都护家的小郎君一般年纪,眼鼻也有些相似之处,可是……副都护家的小郎君,似乎未曾听闻如此懂礼的……更何况荥阳郑氏那等……” 言及安西军副都护家的事情,一旁的仆役更不管言语了。 良久之后,冯克拍响桌子,看向仆役:“准备文书送往龟兹城,问问近来可有耳闻,有荥阳郑氏子弟入我安西。若有机会寻到荥阳郑氏的外商,也一并询问仔细了!” 仆役领命而去。 碎叶将军府外。 已经走出好几条街巷的高水寒等人,这才缓缓慢下脚步来。 只见他忧心忡忡,眉目紧皱。 “这位碎叶将军不简单啊!” 第045章 身份存疑 “那位碎叶将军是瞧出郎君的身份了吗?” 回到客栈的高水寒面色凝重,看向问出此话的昭武姬。 昭武姬一想到方才在那碎叶将军府上,高水寒明知那个冯克说的就是自己,却还顺着对方的意思,将自己好一顿骂,不由就想笑。 高水寒却是脸色阴沉:“只怕……就算没有看出,但也心存怀疑!” 收到此处,高水寒立马看向一名玩家吩咐道:“你带上一人,去东城门边上找一茶馆摊位,看看碎叶将军府是否有人出城。” 领到任务的玩家,当即就带上一人前往东城门。 昭武姬看着高水寒这般紧张,不解道:“既然这般紧张,当初郎君为何要自己亲自来这碎叶城?” 高水寒看了女人一眼。 他能说自己就是纯粹想要来碎叶城看一看的吗?相比于记忆中对安西概况的描述,他更愿意亲眼看一看真实的安西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很显然,这样的答案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轻咳一声,高水寒沉声道:“这些时日我们不断攻伐盗匪,必定已经引起各方注意,这一次以身犯险,便是想亲眼看看各方的态度,如今也算是看得差不多了……” “可那冯克又是如何看出郎君身份存疑的?他也没问别的,郎君也没有说漏什么……”昭武姬像是个好学宝宝一样,时刻等待着高水寒灌溉答案。 这一次,却是轮到一旁的沈梦括开始解释道:“不需要暴露什么,只是郎君方才太过礼仪了……” “太过礼仪?” 昭武姬一时呆滞,很显然没想到自己得到的是这样的答案。 高水寒却是看着替他作答了的沈梦括一眼,微微一笑。 其实沈梦括说的并没有错。 正是因为自己刚刚在碎叶将军府上刻意做出的礼仪,才会让对方心中存疑。 试问,荥阳郑氏那是何等的世家大族。 即便是历经太宗、高宗、武后三朝近百年,大唐对世家门阀大族一直采取大力打压的态势,尤其是高宗一朝,更是直接颁布旨意,不允许当初相互联姻的世家门阀再行联姻之事。 又随着朝廷推行科举,世家门阀在朝中占据的位置被慢慢压缩。 但是终唐一朝,世家门阀的身影是一直无处不在的。 就说单单荥阳郑氏一族,终唐一朝,便是当朝宰辅,也是出了不下十人,更不要说是六部尚书、朝中九卿,各镇节度,天下文武了。 这样的门阀世家出来的贵公子,会对一个镇守万里之外安西小城,手下兵马不过三千的将军客气吗? 只要这样门阀世家在朝中的某个侍郎,稍稍的动一下笔杆子,冯克就能被治的怀疑人生。 “做人不能太装啊!” 高水寒终于是感慨的长叹一声。 他原本只是想着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提前被那位敬爱的老父亲抓回龟兹城,然后被系统降下什么莫名其妙的惩罚。 譬如让自己身上少一块肉? 高水寒坚信,系统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先前在冯克面前爆出荥阳二字之后,自己就该趾高气傲的露出身为门阀贵公子的桀骜气派来。 而不是还与对方虚与委蛇。 沈梦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头,同样是觉得对方刚刚实在是太能装了,以至于装过头了。 倒是昭武姬听着两人的对话,一双眼睛已经是笑的眯成了一道缝。 等到看见高水寒瞪过来的眼睛,她才止住笑声:“既然如此,我们是要走了吗?” 高水寒摇摇头:“再等等。” “等等?”昭武姬皱眉,身体悄无声息的向着高水寒凑近了一点:“郎君是要等营中其他人到碎叶城吗?” 高水寒不愿在这个事情上纠缠,对其吩咐道:“你带着两人,去城中找一找质优价廉的布店,眼下年关将至,总是要给营中的孩子们都做一身新衣裳。” 见高水寒竟然不愿搭理自己,昭武姬心中懊恼,但终究还是顺从的领命,带着余下两人离开客栈。 知道屋子里只剩下沈梦落一人后。 他缓缓看向高水寒,撇撇嘴:“郎君将那女人遣走,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高水寒转头看向少年,眉头紧皱,半响不曾开口,一直看到沈梦括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有问题的时候。 高水寒终于是幽幽开口:“沈梦括,某觉得你有问题!” “某有问题?”少年顿时脸上露出不解。 高水寒很是肯定的点点头:“你有病!” 你才有病! 四字真言几乎是差点就从沈梦括的嘴里脱口而出,但脑海中瞬间划过当初喊出王侯将相的尚罗利,事后被霍辟邪那个狠人电疗的场面,他立马是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 他不傻,也不像被电疗。 只是少年人,却是沉着脸道:“郎君此言何意?” “小孩子,少点心思,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就不要再说出来了。”高水寒幽幽的解释了一句。 自己刚刚特意将昭武姬那个女人赶走,可不就是为了有事要说。 “我……” 沈梦括支吾了一声,不再言语。 真下头! 高水寒却是不管已经气急败坏的少年,直接叮嘱道:“等到霍辟邪他们入城,你带着人在城中找寻昭武九姓之人,不要接触,远远地看看这些人现状如何。” “就这?”沈梦括不解的回了一句。 高水寒点点头,补充道:“再在城中打探一番,这些年昭武九姓旧国之人,都如何了。近来两年,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直到此时,沈梦括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一脸暧昧的看向高水寒:“郎君是将查查那个昭武姬干不干净?” “呸!” 不知为何,高水寒总觉得这小子话里有话,透着一股子不正经的味道。 “这些日子,霍辟邪特意在营中留出了空挡,然而一直未见此女逃走。若是按照一开始……这些人看到有可乘之机,必定是早已逃之夭夭!” 高水寒沉着脸,不由的想到了前些日子,宋星对自己说的话。 昭武九姓啊。 也算是唐人吧! 第046章 你想睡吗 众人皆去的客栈里。 沈梦括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高水寒,耳边听着窗外热闹的碎叶城。 忽然,他开口道:“其实,属下觉得若是当真没有问题,宋长史所提意见不无可能……” “某觉得你也可以!” 高水寒不无无奈的瞪了对方一眼。 沈梦括所说的,不过就是之前宋星在营中提到的,要高水寒对昭武姬这个女人以身饲狼,好在日后获得安西境内昭武九姓之人的支持。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沈梦括竟然也是知道的。 沈梦括却是面带微笑:“郎君神武之姿,岂是属下能比的。” 高水寒一瞪眼,威胁道:“再胡说,回营给你从张向东他们部落找两个女子,塞到你床上去!” 随着营中人口数量增加,屋子逐渐充盈起来。 天知道张氏带领的那些部落女人,究竟是跟谁学的,竟然是成天嚷嚷着要将自己装扮成唐女的模样。 天耶耶的。 那些女人难道不知道,这个时候再怎么装扮,终究是唐胡有别,又不是后世有四大邪术。 然后,那些女人也不知道将自己带着一层壳的身子刷干净,正日里光知道胡乱涂着营中缴获而来的胭脂水粉,身上还穿着她们部落里原先沾着羊丸的袄子。 但凡人一靠近。 滂臭! 负责营中事物的宋星,已经数次要求张氏将这些女人清理干净。 张氏也去说了,但总是拗不过那些部落女人。 即便是下令,将她们丢进河水里,将身子刮干净,衣物烧掉。 可是神奇的是,要不了几日,这些部落女人就会重归旧貌。 听到高水寒将往自己床上塞两个部落女人,一想到那些女人的眼睛,每次都往自己的下三路窥视,吓得沈梦括浑身一颤,赶忙闭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 碎叶城中。 带着两名护卫的昭武姬,就像是这座城中土生土长的人一样,迈着欢快的步伐游逛着。 她轻车熟路的指点着城中街道两旁的座座店铺,只是跟在其身后的两人,未曾回应一句。 终于,长时间无人回答,让昭武姬显得无聊至极。 她停下了脚步,回眸一笑看向两人:“你们是哑巴?” 被高水寒指派跟着昭武姬充当护卫的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无声摇头。 昭武姬撇撇嘴:“将军是不是还要你们监视着我的?” 这是应有之意,哪怕高水寒并无明确说出。 两人同时摇头,无声的看着眼前这个长得很是危险的女人。 昭武姬憋起嘴,一双灵动的眼睛不停的眨着,忽然轻笑出声,抬手虚掩着嘴:“好啦!好啦!不合你们开玩笑了,既然你家将军要我们买布,钱呢?是不是在你们身上?” 这一次,两名护卫终于是开口了。 其中一人沉声道:“只要找到合适的布店,自然有钱购买。” 说着,他还不忘伸手拍响自己鼓鼓囊囊的胸口。 很显然,钱确实是在他身上。 昭武姬看了两眼,回想起前些日子营中征伐一伙盗匪,收缴了不少金叶子。 金兑银,兑通宝,如今比例很高。 这时另一人也开口道:“郎君要你找的布店,可曾找好?” 他两人,一人是玩家,一人是土著。 但在随高水寒来碎叶城之前,都得了霍都尉的提点,一路之上切莫与眼前这个女人有太多的交流。 昭武姬似乎知道其中的缘由,哼哼两声,伸手指向一旁的一间店面。 “李家布庄,碎叶城里最是物美价廉的地方了。” 两人顺着昭武姬所指看过去,只见在一旁不远处,正好就有一座布庄,店铺外面挂着一张‘李家布庄’的招牌。 两人重归无声,只用眼神示意昭武姬赶紧办事。 没有情趣的莽夫! 昭武姬摇摇头,心中骂了一句,便摇曳着那如水蛇一般的腰身,带着两人走进李家布庄。 “掌柜的。” “布。” “多少钱一匹?” 似乎是因为没了情调,走进李家布庄的昭武姬,直截了当的开口喊了起来。 店内沉寂了片刻。 昭武姬略显不悦的再次出声呼喊着。 缩在角落偷懒的伙计,终于是顶着昏昏入睡的眼睛爬了起来。 在后院盘点库房的掌柜,也已经是闻声而来。 看了一眼带内的一女两男,再看还在打着哈气的活计。 脸一沉,上前不由分说就抽了活计两巴掌,随后姿态谦卑的抱拳弯腰:“伙计偷懒,惹了小娘子不悦,李家布庄代为赔罪。不知小娘子看中了什么?我家布庄,便是江南、蜀中上好的绸缎,也是应有尽有。” “布!我们只要布!” 昭武姬并无在意布庄活计的偷懒怠慢客人,重复着自己的诉求。 掌柜的原以为这尽管面带丝巾,却依旧能看得出长相惊艳的小娘子,会是今天的大客户,却没想对方只要布,原本闪着亮光的双眼不由一沉。 但是职业操守,还是让他客客气气的介绍起来:“麻布、粗布我家布庄也是应有尽有,不知小娘子要几匹?” 想来是哪家的侍女,年底攒下了些钱,这才叫了府上的家丁护卫陪着出来,好买两匹布送回家中给父母兄弟们做新衣裳。 “这里有多少,我们便要多少!” 还未等昭武姬开口,跟在她身后揣着钱的护卫,便已沉声开口。 原来是大客户! 一听全都要,李家布庄掌柜的眼前又是一亮,正要让那偷懒睡觉的活计去后面清点数量。 店外,却是传来了一道邪魅猥琐的笑声。 伴着笑声,是一道空虚的声音。 “小娘子长得如此姣好,为何会被这两个粗人共享?” “李家布庄虽然另有库房,但这里也有不下数百匹布,这两人能买得起?” “小娘子若是有意,在下不才,便是那中原的水锦、玉缎,也是能为小娘子购进几匹。” “只要小娘子……” “嘿嘿嘿……” 桀骜邪祟的笑声,刺入店内众人耳中。 陪着昭武姬的两人顿时转身,阴沉着脸看向店外,带着一伙家丁仆役走进来的年轻人。 只见对方身上穿着锦罗绸缎,悬着暖玉,戴着梁冠,正一脸贪欲的注视着昭武姬妖娆的后背,浑圆翘臀。 昭武姬缓缓转身,眉目妩媚,双眼柔情似水的向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公子哥抛去一个眉眼。 “你想睡小女子吗?” 第047章 熟悉的套路 高水寒怎么也没有想到。 如此糟糕的套路,竟然有一天会被自己给撞上。 话本里出现过无数次,被无数作者使用的英雄救命的桥段,竟然活生生的让自己给遇见了。 胸口带着一团血渍的护卫,只是陪着昭武姬出去了不过大半个时辰,就慌慌张张的赶了回来。 “我们遇到了浪荡子。” “对方想要带走姬娘子。” “姬娘子伤了对方,那边家中来了更多的人,发誓要让姬娘子为奴。” 明显是冲出围堵,浑身带上的护卫,显得有些愧疚的陈述着。 精虫上脑的流氓抢夺美女,却不想被教训,随后家中来人要一个交代。 这是多么熟悉的脑残一样的套路啊! 怎么就被自己给撞上了! 高水寒几乎是恨的牙痒痒。 他只是让昭武姬这个女人出去找一家布庄,没有让她出去胡乱释放她那该死的勾人心魄的魅力! 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如他一样,拥有着极尽的自控能力。 谦谦君子也从来只存在于人们的口口相转中,而不见于现实。 “那女人如今怎么样?可知对方是城中哪一家?” 可是事到临头,高水寒只能无可奈何的硬着头皮接下。 “姬娘子……”护卫的表情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姬娘子无事……只是对方似乎是城中大族,言称若是姬娘子不同意为奴恕罪,就要请了碎叶将军府将她缉拿,卖入长安为妓。” “好胆子!” 听完之后,高水寒也不知是在夸赞对方的好手段,还是在讥讽,冷声开口。 沈梦括心中紧急出营时,宋星交代的要低调行事,不可张扬。 他赶忙开口劝阻:“郎君,小心行事,万不可暴露身份。” 高水寒却是脸色一沉:“某倒要看看,这碎叶城中哪家敢让耶耶的女人为奴为婢的!” 话音刚落,高水寒便已经带着赶回来报信的护卫,冲出客栈。 …… 李家布庄。 原先因为城外那个不知所踪的杀人魔王,导致生意萧条的店面,再一次热闹起来。 数十人,将李家布庄围了个水泄不通。 只是这些人,并不是布庄的客人。 他们手中握着棍棒,甚至有几人还提着短刀。 在一名管事装扮的中年男人带领下,封锁了整个李家布庄。 昭武姬被仅剩下的一名护卫护在身后,目光却依旧不露紧张担心之色。 挡在她身前的护卫,头上豁着一个口子,胸口上有一处明显的凹陷。 李家布庄的伙计拉着掌柜的,想要将这位严厉的顶头上司给拉到后院去,好躲过这场冲突。 只是,掌柜似乎还算公正正直,站在自家布庄门前,让外面的人一时僵持不知到底要不要冲进去。 在双方之间,先前那个出口成脏的公子哥,已经像是一只虾米一样蜷缩在一起,浑身一颤一颤的,地上暴露着一滩血渍。 管事满脸阴沉愠怒,看向挡在店门口的李家布庄掌柜,发出最后的通令。 “李掌柜,你我两家在这碎叶城中交往数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又何必为了一个不知哪里来的胡女,恶了两家的情谊!” 李家掌柜苦笑着摇头:“主家的规矩不能坏在某手上,凡是进了李家产业的客人,都受李家庇护。” “那我家小郎君的事情,谁给交代?你们李家吗!” 李家掌柜心里已经连连喊冤,低头看了一眼缩在地上的贵公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视,再回头看向被那打退眼前数十人,护着另一个同伴离去的护卫,及其身后的那个胡女,他又只能无奈的接着苦笑一声。 “李家在碎叶城的规矩,立了数十年,绝无坏掉的可能!” “那我家就只好亲自讨要公道了!休怪某去将军府请人!” 那管事明显动怒了,开口威胁起来。 于是,李家掌柜愈发的苦涩起来。 对方和李家都是碎叶城中的大族,产业无数,仆役无数,家资丰厚。 但是对方这些年和碎叶将军府走动的很是亲近,这两年在城中已经隐隐有压过李家的势头。 此时拿将军府来说事,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主动将那因色生事的胡女赶出去。 可是…… 李家的规矩绝对不能坏! 对方管事见李掌柜态度强硬不愿赶人,只得缓和语气劝说道:“李掌柜的,眼下与你交底,若是往日寻常事,我家敬重李家的规矩,便是如过往一直等在外面也是未尝不可…… ……但今天!这是我家太爷最宠爱的小郎君,太爷一刻不愿等!誓要将那胡女带回家中,做成蜡人!” “那就让他去死!”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从街道上传来。 管事震怒:“是谁!大胆!” 这碎叶城中,竟然敢有人让安家太爷去死。 当成是活腻了! 就在安家管事回头用目光搜寻狂放厥词之人时。 高水寒已经带着人,缓缓的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将布庄堵得水泄不通来势汹汹的人群,再看向布庄里面受伤的护卫,和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昭武姬。 “你家要将某的婢女做成蜡人?” 高水寒无惧周围数十名持械歹人,径直走到安家管事面前,目光冷厉的询问着。 安家管事嗤笑一声,不屑的看向高水寒:“你小子又是何人,敢观安家的事?哪里来的,劝你滚回去!” 高水寒充耳不闻对方的叫喊,沉声喝骂:“犬吠!” 骂完,他就往布庄里走去。 途中高水寒微微低头看了缩在地上的那浪荡子一眼。 自家护卫当真是说的收敛了。 这哪里只是伤了对方,明明是将对方的命根子都踢断了。 也难怪对方会如此的强硬。 然而。 这与他何干? 高水寒走到了护卫面前,无视了昭武姬投来的诱惑眼神。 “如何?” 护卫当即抱拳:“回郎君的话,属下并无大碍。若非要护住姬娘子,外面那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幸亏现在不需要交税! 高水寒拍拍护卫的肩膀,这才看向生出事端的昭武姬,叹息一声:“所以说,女人不能长得太好看啊,套路永远都是一样的……” 昭武姬看着对方从进入人群后保持的沉着冷静,心中不由一阵火热,只是听到后半句却是有些迷惑起来。 套路是什么? 高水寒也不管女人听没听懂,重新转过身走到李家掌柜面前。 “李家厚道,这份轻易,某记在心中,日后必定相换!” 李家掌管眼看高水寒一直无视外头安家的人,只以为是安西军中的将门子弟或是有旁的能让他有恃无恐的身份,自然也不敢怠慢。 他客套恭敬的抱拳施礼:“我李家的规矩,凡在店中的客人,无论在外有何恩怨,都由我李家庇护,出店则与我李家无关。老朽见小郎君器宇不凡,但碎叶城,安家不好惹。不知小郎君出自何方,尊姓大名?” 高水寒微微一笑,撒撒手。 “微末小民而已,不敢尊姓,却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安西尚罗利是也!” “原来是尚郎君!” 尚罗利:??? 第048章 有着神秘背景的男人 安家的脸面,第一次在碎叶城中被人无视了! 眼看着那个自称尚罗利的年轻人,视若无睹外面这数十人,竟然在李家布庄与一群人夸夸而谈。 带着安家仆役前来的安管事,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那个小子,你当我安家可欺吗!” “我安家立身碎叶城数十年,今日你们不交出那胡女,谁也别想做出这碎叶城!” 就在高水寒想要问清楚,这李家布庄和那位谪仙人究竟有没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安管事的叫喊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令他皱起眉头,冷眼看向外面。 “聒噪!” 安管事在安家为奴一生,哪里被人这般骂过,当即大怒:“小子!原先某只要那胡女,如今便是你也难出这碎叶城!有种你就出来,莫要靠着李家的规矩,躲在里面!” 嘭。 高水寒的一只脚,落在了布庄外面的街道上。 随后,他整个人就走到了安管事面前。 乓的一声。 与高水寒一般身高的安管事,直接消失在众人眼前。 满场哗然。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嚣张跋扈到极致的年轻人,竟然敢对安家的管事动手。 只见此时的安管事,正趴在地上,半张脸红紫发淤,嘴里满是殷红的血液,发黄的碎牙。 地上,好几颗断成两截的牙齿,更是滚出去一截路。 仅仅只是一巴掌,安管事整个人差点就被拍晕过去。 他趴在地上,只觉得此生大辱,让他整个心肺都在燃烧。 “杀了他!” 安管事含着血怒吼了一声。 “啊!” “杀!” 周围,一圈密密麻麻数十名安家仆役,应声雷动,潮水一般的冲向站在人群中间的高水寒。 “花拳绣腿尔!” 高水寒只身立于群奴间,脸上轻蔑讥讽。 架身握拳。 在安家群奴尚未冲到身前之际,高水寒已经砸进了群奴中间。 中间他长臂如枪,立于人群之中频频出拳。 瞬间,数奴喷血倒地。 高水寒夺过一根棍棒,化棍为刀。 身下脚步如影,在群奴之间腾挪转移。 顷刻之间。 盏茶功夫。 李家布庄前的街道上,便已经是躺下一片。 安家的群奴实在是太弱了。 转眼间,现场除了高水寒,再无一人站在他面前。 看着满地战果,高水寒并无骄傲之意。 蹲下身子,将自己拳头上的血渍,在安管事的衣物上擦去。 他清楚,面对不断加点强化的自己,这些安家奴仆不过如村中孩童一般。 按照他的估算,如今的他,即便是那位敬爱的父亲身边的三十余位侍从,只怕也要废些功夫才能将自己压制。 注意。 是压制。 而非打败。 同样,高水寒相信,只要再给自己一些时日,只怕敬爱的父亲身边的三十余位侍从,一起上也打不过自己了。 被高水寒一巴掌拍翻在地的安管事,眼睁睁看着对方竟然还用自己的衣裳擦去拳头上的血渍,顿时心火中烧,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小子!” “混蛋!”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你再也见不到明日的朝阳了!” “……” 高水寒呵呵一笑,很显然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如果想要取了他们的性命,刚刚就已经送他们去见祖宗了。 站起身,高水寒看了一眼街道远处,偷偷盯了自己一眼,便转身逃走的人。 心中知晓,那人必定是回安家,叫来更多的人,亦或是安家的话事人? 他心中微微一叹,又是熟悉的套路。 打了小的,打了仆役,然后就是家中老祖出场了。 就在高水寒吐糟,不知为何,自己也遇到这样的套路时。 李家布庄的掌柜也已经从店里走了过来。 只见李掌柜的胆战心惊的看着躺了满地的安家仆役,然后小心翼翼的凑到高水寒身边。 “尚郎君,您这又是何苦呢?惹了安家的人,您在这碎叶城中是无处可逃了!” 高水寒只是笑笑,反而是问起先前没有问出的话:“掌柜的,某想问问,如今长安城中那位名满天下的谪仙人,与你家有何渊源?” “这……”明显,李掌柜没有想到高水寒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支支吾吾半天后:“小郎君与我家叔祖相识?” 果然! 李白那厮是个富二代! 还他娘是人家的叔祖! 就说,他除了金主爸爸的资助外,怎么可能潇潇洒洒的游走江湖,天天喝酒,喝得还都是名酒! 高水寒笑道:“只是敬仰你家这位谪仙人久已,倒是谪仙人恐怕未曾知晓有在下这么一号人物。” 武艺高超,又知道自家叔祖。 这便是文武双全了。 定然是高门大户出身。 看着眼前自谦的年轻人,李掌柜已经在脑海中,想象出一个出身高贵、名门望族之后,在继承祖业之前游玩天下的形象了。 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对方,竟然浑然不惧在碎叶城中不可一世的安家。 因为,对方有一个远比安家更加神秘的背景。 而那如同玩笑一样的尚罗利名号,不够是对方在隐藏真名而已。 定然如此了! 于是,李掌柜的态度愈发恭敬:“小郎君,安家定然是要再来人讨回场子和面子的,未免麻烦,您还是快些离去吧。只要出了碎叶城,他安家也不过如此而已……” 李掌柜其实是在含蓄的点明,要高水寒爆出自己的家世,让安家投鼠忌器。 只是…… “近日,谁也走不掉!” 远处的街道上,乌泱泱上百名手持刀兵的安家家丁,在一名中年男子的带领下,缓缓围了过来。 街道两侧,皆被安家的人堵住。 很明显,安家今天真的就打算不放过这里任何一个人。 而在更远处,从碎叶将军府方向,更是有一支骑兵在人群后面,缓缓的跟随着。 很明显。 安家果然如同先前所说,在场子和面子找不回来的情况下,去请了将军府过问此事。 然而让高水寒没有想到的是。 近日方才见过一面的碎叶将军冯克,竟然是亲自领着将军府的官兵,在后面为安家的人压阵。 他是要以军镇身份,与地方大族勾结吗? 高水寒心中一沉。 没有碎叶军的话,他完全可以和另一名护卫带着沈梦括和昭武姬两人从容离去。 但是有碎叶军在,就算是原先被派往东城门的另外两人赶回来,恐怕也难以逃脱。 可是今日的局面,原本就让高水寒无法低调。 人家血脉继承人的命根子被断了,能够被自己好言相劝吗? 自己也断无可能将昭武姬交出去,这是原则。 而在听到对方竟然要将昭武姬做成蜡人恕罪,就更加不可能了。 高水寒没有多少文化,但也知道蜡人是如何做成的。 安家。 罪恶世家! 街道上,安家那中年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某倒是要看看,在碎叶冯将军面前,谁人胆敢漠视王法,糟践人命!” “今日,尔等不给个交代,谁也走不出这里!” 第049章 这个人究竟是谁 怨恨愤怒不加掩饰的声音,飘向李家布庄。 也飘进了高水寒的耳中。 布庄里,亲眼看到安家当真是带着碎叶军带来,而那碎叶军冯克将军更是亲自压阵,这让布庄李掌柜心中惊愕不已。 即便知晓安家与碎叶将军府关系深厚,但他一直未曾会想到,因为这件事情,就能惊动军阵碎叶的冯克亲自到场。 看来,对安家的评价,还要再提上几分了。 李掌柜的心中暗暗记下,只希望今天的事情能够早早结束,他好回府将此事转告主家知晓。 而高水寒却是淡淡的看向安家喊话的那人。 余光里,冯克那微带错愕的表情,同样是映入高水寒的视线里。 他微微开口:“你又是何人?与这些意天化日枉顾大唐律,意图当街,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强抢民女这等作奸犯科之人又有何关系!” “小子放肆!” 只见安家来人怒不可止的暴喝一声。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数量众多的安家家丁,在那中年人的带领下,不断的挤压向李家布庄。 天色。 突兀黯淡。 一阵寒风吹过,带来了几片晶莹雪花。 原本因为城外动荡而躲进碎叶城中,致使城池热闹拥挤的人们,如今也不知躲到了何处。 压阵的碎叶军,甲胄阵阵,寒风中带着一丝萧杀气息。 高坐马背的碎叶将军冯克,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原本以为只是一场简简单单的纠纷,会变得有些不可控起来。 那个今日前不久方才见过一面的郑氏少年,如今就处在自己眼前不远处,身为事主。 安家是他军阵碎叶的重要基石,他不能不管,尤其是在对方族中太爷最宠爱的嫡亲孙儿命根被人踢断的情况下。 为了碎叶城的长治久安,他冯克也必须要替安家出这一口恶气。 当然,这是冯克原本所想。 可是现在,看到处在场中的高水寒,冯克有些犹豫起来。 为了一个安家,自己就要和一个满朝绯紫、儒学门阀家的少年郎起冲突吗? 冯克有些拿不准。 可是就在他心中一时间无法抉择的时候,那个少年竟然已经将对方给定罪成触犯大唐律的强抢民女之徒。 若不是有安家和麾下在,冯克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安家的后辈是个什么德行,他是知晓的,那郑家小郎君所说,倒也相差不多。 若非因为看重安家在碎叶城中的势力,冯克早就想要动用自己军阵碎叶的权力,将那安家后背给抓紧军中好好整治一番了。 冯克想笑。 可是安家的人却彻底的怒不可止。 那中年人已经到了李家布庄门口。 中年人穿着半唐半胡的怪异装扮,脸上蓄着被修建整齐的胡须,眉目之间带着一丝怒意和威严。 他看了一眼仍然缩在地上的自家子侄,双眼不加掩饰的鄙夷着。 但这是他安家的子孙,他身为安家如今的家主,不能不管。 安家主冷眼看向高水寒:“便是你将他去根了的?还将他诬陷为强抢民女之辈?” “看来你们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了。” 高水寒气势不输对方半分,淡淡回应着。 一句话,就好似一盆油,让安家主心头的怒火越发炽热起来。 一直观察情形的李掌柜,眼看着双方又要拼斗起来,赶忙出了布庄,走到二人之间。 “安家主,你家小郎君非是这位尚小郎君所伤,事情缘由,也是你家小郎君……” 安家主脸上露出厌烦,怒喝道:“闭嘴!什么时候,李家的奴婢也敢在老夫面前如此无礼了!” 李掌柜脸上露出一丝愠怒,但却也不敢在作声。 “尚小郎君?”然而,压阵的冯克却是心头一动,看向被李掌柜称之为尚小郎君的高水寒。 “难道……他不是姓郑?” “还是说……他也不姓尚……” “可是就连荥阳郑氏的名头都给擅用,那么他……” 冯克已经不敢想了。 如此眼前这个,今日刚刚见过的少年,在所有人面前都隐藏身份,并且敢用荥阳郑氏那等世家门阀的名号。 很显然,对方的真实身份,必定是要比荥阳郑氏更加显赫尊贵。 难道长安城中,皇帝开始应允宗室亲王出京了吗? 脑海中突然闪现的一个念头,让冯克几乎是要吓得坠下马来。 也只有长安城中那位九五的…… 才敢这般无惧安家,才敢顶着荥阳郑氏的名头。 随着冯克脑海中的这个想法迸发而出,眨眼间就被他完善起来,并且愈发坚信起来。 甚至,冯克已经想到了,长安城中也确实是有位郑姓妃子…… 冯克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已经在想着,如何妥善的解决了今天的这场闹剧。 可是。 安家主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只听安家主沉声怒喝:“来人,断了此子手脚!将布庄里的那个女人拖出来!老夫要亲手将其做成蜡人!” 随着安家主的下令,原在布庄里的护卫,当即暴喝:“大胆!” 随后,便已经是提刀冲了出来,挡在了高水寒面前。 面对着已经提着刀兵围过来的安家家丁,高水寒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看了一眼人群后面压阵的冯克,再看向对面被两名家丁护卫左右的安家主。 “你当真不顾大唐律了吗!” 安家主的脸上带着冷笑,在他看来,碎叶城离着长安城十万八千里,天高皇帝远,大唐律只是维护他利益的存在,而不应该用来对付他。 在后面压阵的碎叶军就是明证! 即便是军阵碎叶的冯克,也不得不依赖安家在城中的势力,用于稳定这座可能是大唐最边缘的城池名义上的统治。 安家主开始冷笑连连。 可是。 下一刻。 “住手!” 冯克略带着些怒意的声音,传递到场中。 就在刚刚,很有可能是那等身份的少年最后一句话,点醒了他。 安家可不无视大唐律,但他身为安西军,身为唐将,不能无视大唐律。 今天这里所发生的,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是安家那个混账后辈放肆所致。 可即便没有这件事,就冲着那位的身份,自己也不能无动于衷,漠视安家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随着冯克的声音,原本该是为安家压阵的碎叶军,顿时冲入场中,将安家家丁和李家布庄隔绝开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安家主震惊不已。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原本该是为他压阵的碎叶军,竟然是转眼间,就和自己刀兵相向。 安家主将怒火压住,沉脸看向走进来的冯克。 “冯将军要做什么?” 第050章 大唐律神圣不可侵犯 “冯将军。” 随着冯克带人入场,高水寒叉手抱拳施礼。 冯克微微点头,在安家主不解的目光中,看到了两人中间。 安家主已经发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现场的气氛陷入到了僵持之中。 他很想当着冯克的面,问一问对方,碎叶军的粮草究竟是谁为他弄来的。军中那些将士的赏钱,究竟是谁为他发下去的。 可是他知道,一旦自己将这个话说出口,安家和碎叶军之间就会从此形同陌路。 因为同理,碎叶军为安家的商路,同样做了应有的便利之举。 乃至于无视安家子弟在这碎叶城中的胡作非为。 只是让安家主不解的是,对面这个姓尚的小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够让冯克这位碎叶将军不顾双方之间往日的甜蜜合作,站在了这小子身前。 见众人都不开口说话。 高水寒微微一笑,率先开口:“不知冯将军来此所为何事?” 他有点不太确信,自己顶着的形容郑氏名号,究竟能不能让对方深信不疑,并且为之站在自己这一边。 然而这番话停在冯克的耳中,就像是在质询他,究竟是否还记的大唐律。 当即。 冯克脸色一正:“本将军阵碎叶,闻听此处有人喧哗生事,按大唐律,本将军阵此城,责无旁贷。” “冯将军!你究竟想要做甚!” 终于,安家主再也忍不住,沉声质询。 冯克却是直接无视了他,看向一旁的布庄李掌柜:“掌柜的,事情发生在你家布庄,你好好想想,近日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掌柜从头到尾都目睹了发生过什么,何来好好想想一说。 冯克这话,其实就是在点拨李掌柜的。 李掌柜自是精明之人,不然也不可能替李家做着布庄的掌柜。 他眼睛一转,便恭敬回话:“回禀将军,今日那小娘子在某家布庄挑选布匹,安家的小郎君也看中了同一匹布,两人便起了些许……争执!对,他们只是起了些许争执!” 安家主已经气急败坏,指着地上的子侄道:“争执?只是争执,某家侄儿为何会躺在这里!” 冯克再次将目光看向李掌柜,目露征询。 李掌柜冷哼一声:“某倒是还想问问安家,为何一个男儿与女子争执两句,就躺在某家店前装死!是要讹诈某家吗?冯将军就在这里,是非公道自是明了!” “装死?” 安家主几乎是要被李掌柜的话给气得吐血。 他这侄儿命根子都断了,满地血渍,这也能叫做装死讹诈? 然而,李掌柜似乎是看出了冯克今天要当和事佬,哪里还怕了安家主。 他当即一扬脖子,哼哼着:“若不是你我两家相熟,只怕旁人撞见这事,都要以为是你家揭不开锅了。若真是如此,某家虽然未有多少家资,但一二斗米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安家乃是碎叶城大户人家,哪里会短缺什么。 更不要说一二斗米了。 这事在赤裸裸的羞辱安家。 可是,有碎叶军在场,安家主即便是心中气血淤积,也不敢发作。 知道此时,他也算是看清了局势。 本该为自家压阵的碎叶军,如今是要无视自家子侄被人去根,也要提对方站台了。 冯克微微一笑。 忽然觉得,李家尽管低调,但却要比安家来的更让人舒服,也更懂事些。 或许,这碎叶城中的局势,也该是变一变才对。 冯克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高水寒,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淡淡的看向安家主:“倒是要本将失望,原来不过小事尔。既然无人受伤,也无斗殴,大唐律自是无法动用。安家主快些将……将人带回家中,好生教育,往后莫要失了……失了体面度量。” 想到对方子侄已被去根,冯克还算是有良心的没有将‘男儿’两字说出口来。 安家主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双手紧紧握拳,强忍着今日所受到的这等奇耻大辱。 冯克话里的威胁之意,就差将刀剑架在他安家的脖子上了。 眼下,安家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如果还要纠缠下去,那么这个混账不成器的子侄,就会被按上无视大唐律,当天化日强抢民女的罪名。 无视大唐律的后果是什么? 在安西,几乎九成的刑罚,都会被弄成充军刺字。 且不论这惹是生非的子侄,是否会在军中被故意派出城外弄死。 就是刺字一条,安家从那以后在碎叶城便再无立足之地。而安家和碎叶军也将陷入不死不休的地步。 为了一个混账子侄,触犯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大唐律吗? “将军所言极是!安家对后辈管教不利,就此将此子带回家中,往后必定严加管教!” 安家主狠狠的丢下一句话。 便再无颜面留在此处,当即挥挥手要安家家丁过来将那混账子侄带回家中。 这一次,碎叶军官兵没有再做阻拦。 安家的家丁抬着尚在昏厥的小郎君,就往回赶。 落在最末的安家主,无声之中深深的看了一眼高水寒,似乎是要这个少年的脸深深的记在脑海中。 随后,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冯克。 无言。 转身离去。 直到安家的人,彻底从这条街道上消失。 冯克方才挥挥手。 周围的碎叶军当即列队返回军营。 独自留下的冯克,转身默默的看向从一开始就面带微笑的高水寒。 这有那等出身的人物,才能在方才那等凶险情形下屹立不惧。 就在冯克刚要开口的时候。 高水寒已经抢先开口:“今日之事,有劳冯将军秉持大唐律公正处理,冯将军费心,这份恩情铭记于心!” 这可是贵人啊! 直到这个时候,冯克心中的猜想已经彻底坚定。 只有那些贵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贵人的恩情啊! 冯克已经不敢想,若是对方重归那个地方,自己会迎来怎样的改变。 十二卫? 北衙? 亦或是? 只是对方很显然,仍然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冯克设身处地去想,贵人们既然藏匿身份,自然是不愿意被人戳穿。 如此,才能顺贵人们的心意。 于是,冯克的态度被今日头前更加的恭顺。 身为碎叶军将军,冯克恍若无人的抱拳:“为大唐律,某义不容辞!安家虽然跋扈,但只要小郎君在这碎叶城中,永远畅通无阻,无人再敢阻拦!” 好家伙! 这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让冯克这位碎叶将军如此态度。 一旁目视着一切的李掌柜心中震惊不已,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少年身份的猜想,恐怕都想低了。 第051章 雪大了 谢过冯克和李掌柜。 高水寒也谢绝了双方递出的邀请,言称要先带人回客栈。 李掌柜见碎叶将军没有任何的异常,也就止住了要继续邀请的举动。 辞别两人。 高水寒领着昭武姬和护卫,向着客栈的方向,往回赶。 “下雪了。” 哪怕今天的局面,差点就要不可收拾,昭武姬依旧是天真的样子,好似不知道若是没有冯克的临时转变立场,将会发生什么一样。 安家可是意欲将她做成蜡人啊。 如今跟在高水寒的身后,她竟然还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一样,灿烂的露出纯美的笑容,看着不知何时,逐渐厚重了起来的鹅毛大雪。 高水寒脚步未停,只是微微抬起头,看向乌压压的天空。 黑沉沉的天空,此刻似乎只要举起手就能触碰到。 目光所及之处,清晰可见满天大雪从那层层叠叠的云层中垂落下来,伴随着卷在空中的风,不断的飞舞着,不愿降落到大地上。 只是,雪花终究是挣脱不开来自这个世界的禁锢,缓缓的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哀嚎,坠落到地面上。 很短的时间里,碎叶城中,那错落繁星一样的屋舍建筑,南北纵横交错的街巷,都被这漫天而来的雪花遮掩住。 高水寒的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咯的声响。 还未走进安顿的客栈。 沈梦括已经带着被他找回的另外两名护卫,从客栈里面正要往外走。 见到安然归来的高水寒,还有跟在后面,一副闲情逸致欣赏漫天落雪,且全须全影的昭武姬。 这位少年,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郎君,没有起争端?” 在高水寒离去的这段时间里,沈梦括也已经打听到碎叶城中的格局。 更是知道,今天因为昭武姬这个女人,惹到的碎叶安家,在这城中究竟是怎样的地位,拥有着怎样的势力。 高水寒和昭武姬等人完好无损的回来,这让沈梦括一直悬着的心落下,但也让他有些不解,不知方才那段时间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进屋说。” 高水寒看了一眼,站在外面还沉浸在降雪中的昭武姬。 进到客栈屋子里。 沈梦括当即开口:“是碎叶城的人,发现郎君的身份了吗?” 一直想不通原因的沈梦括,只能想到,唯有高水寒的身份被碎叶城的人知晓,才会平安无事。 高水寒看着窗外的雪,摇着头:“这几日安心待在客栈,等到霍辟邪他们入城办完事,我们便回去。” 见高水寒不远多说,沈梦括也不追问,默默的替对方合上窗户,不至于让外面的寒气进来,方才缓缓退出。 夜晚很快就再次笼罩在碎叶城上空。 微微小憩了片刻的高水寒,走到窗户便,缓缓将其推开,随后呼出一口热气,带起一长串的白烟。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下来。 然而只是半天的时辰,整座碎叶城就被包裹在银装素裹下。 被父母控制了半天的孩子们,终于是乘着父母做饭的机会,偷偷的跑了出来,左呼右唤之后就三五成群的组成了一支小小的军队,开始在街巷之间玩起了巷道歼灭战。 这个时候,谁胜谁负已经不重要了。 感觉到腹中空空的高水寒,紧了紧衣裳,为自己披上一件缴获而来的玄黑狐裘,没有和任何人交代,便独自走出客栈,去寻找隐藏在这座边外之地里的美食。 一碗不加任何佐料的羊汤,天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做到没有一丝异味的。 配着一块热腾腾出炉的胡饼,高水寒在这西域之地尝试了一次泡馍。 原本准备带回去的羊腿,半路上被一名半大的小子可怜兮兮的眼神给哄骗了去。 唆了一口还留有余味的手指,高水寒欣欣然的在夜光的陪伴下重新回到客栈。 推门。 一丝不该有的香味便钻入到高水寒的鼻子里。 屋内并未点灯。 然而星星点点,倔强穿过云层洒在城中,让高水寒能够隐约的看到,自己的床榻上微微隆起。 被褥下的隆起并不高,薄薄的一条蜿蜒在床榻上。 高水寒的脚步声,让床榻上的隆起微微一动。 门。 被严严的关上,挡住了从外面钻进来的寒风。 一道倩影,已经从床榻上缓缓升起。 微弱模糊的光影下,不赘一丝遮掩的玉体暴露在高水寒的眼前。 “您知道是妾身?”昭武姬眼角带笑,舌唇轻轻的触碰在一起。 高水寒面无表情,走到近前。 他的手,带着冰雪的气息贴在了对方身上。 冰冷的触感,让昭武姬浑身一颤,嗓子里跳出妩媚诱人的呻吟。 “你这是自投罗网!” 高水寒冷冷的警告着对方。 昭武姬却是紧紧的抱住了他,在他的耳边吐着热气。 “将军对敌之时枪术无双。” “神勇之姿,妾身的脑海里怎么都忘不掉……” “之时不知道,将军此时是否依旧悍勇……” 女人已经握枪。 高水寒的眼中喷吐着火焰,一道快至虚影闪过。 “啊……” 女人的尖叫声,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 …… 翌日。 夜里的风雪再起,只是在清晨便再次停了下来。 伴随着满城炊烟。 砰砰砰。 客栈里,响起了敲门声。 砰砰砰。 沈梦括再次敲响高水寒的房门,屋内依旧没有回应。 砰砰砰。 房门被再次敲响。 就在沈梦括快要不耐烦的时候。 这一次,房门被缓缓打开,只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衣裳的昭武姬,带着满脸春色出现在沈梦括的眼前。 “你……” 看着眼前的女人,沈梦括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沉声询问道:“郎君呢?” 昭武姬让开了身子,将屋内的景象暴露在沈梦括的眼前。 只见床榻上,高水寒正裹着被褥做着春秋大梦。 “偷偷告诉你,你家将军也不是无敌的。” 昭武姬窃笑着丢下一句话,恍若无声的从沈梦括眼前划过,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宋星一直期望的事情,就这么突兀的发生了? 沈梦括看着女人的背影,无奈的苦笑一声,也不知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 摇摇头,他走进充斥着暧昧气息的屋子里。 “郎君,霍辟邪他们进城了,如今其他人都在城中各处购买营中所需,霍辟邪正在后院马厩。” 第052章 杀人魔王要来了 客栈后院马厩。 睡眼朦胧的高水寒顶着睡意,走向正在装作住店正在亲自饲喂马匹的霍辟邪。 踩雪声让霍辟邪耳动转身。 看着明显还没有睡醒的高水寒,这让霍辟邪微感意外。 要知道,这位在营中的时候,每日清晨都会早早起来,提着兵器在校场上准时操练。 怎么到了这碎叶城,不说继续操练,却连觉都没有睡好的样子。 霍辟邪疑惑的目光看向沈梦括。 被盯着的沈梦括,无声的做了一个嘴型。 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霍辟邪的脸上立马露出一抹暧昧的笑容,随后看向还在打着哈气的高水寒。 “属下不知郎君昨夜操劳,清晨叨搅,还望郎君恕罪。” 这哪里是道歉的样子,分明就是看好戏的吃瓜群众。 高水寒哼哼了两声,明显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 打趣完,霍辟邪则是漫步走到近前,小声道:“郎君,今日属下入城之事,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似乎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高水寒转头看向,自己并不能看到外面的院墙:“城中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都已经安排好了,营中所需,宋先生都写下来了,交于我们散步在城中的人购买。” 本着尽早抽身的原则,沈梦括也开口提醒道:“郎君,今日办完事,我们就赶紧出城,返回营中吧。” “客官,几位客官,今天你们可万万不要出城啊!” 就在几人小声商磋的时候,客栈的伙计却是从前面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伙计看着高水寒几人围在马厩前,只以为这几位客人是要出城,赶忙面色慌张上前劝阻着。 沈梦括赶忙追问:“伙计,可是城中出什么事了?” 方才霍辟邪才说起入城是察觉到不对劲,现在就有客栈伙计前来劝阻众人不要出城。 这很不对劲。 伙计面色紧张道:“魔王!是魔王!魔王要来碎叶城了!那个杀人如麻的魔王要来攻打碎叶城了!” 提到魔王,伙计脸上露着掩不住的恐惧,不安的看向高水寒等人,试图让这些人放弃出城的想法。 “杀人魔王?” “要来攻打碎叶城?” 即便是高水寒,这个时候也蒙了。 他是知道,如今碎叶城中广为流转的所谓杀人魔王,就是他本人。 自己还好好的待在碎叶城中,怎得就会有另一个杀人魔王前来攻打碎叶城了? 这很不合理。 “你们如何知晓那……那魔王要来攻打碎叶城的?” 伙计见到客人似乎已经意动,立马解释道:“城外……城外有人带着消息回城的,死了很多人,西边全是那个杀人魔王的麾下,有数千人之众!” 高水寒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顶着自己的名头,前来攻打碎叶城,更是集结了数千人。 眼下的高水寒,完全不会想到,这数千人,都是当初被他杀的吓跑了的盗匪聚集在了一起,更不知道对方也是在完全无知的情况下,背上了杀人魔王的名号。 伙计见几位客人似乎也开始害怕了,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放下心来,赶忙又冲回客栈,似乎是要将这个消息告知所有的客人。 沈梦括显得忧心忡忡道:“我们是不是该抓紧时间办完事出城回营了?” 高水寒摇摇头:“不过数千人,有碎叶军三千兵马在,又有城墙庇护,城外的人不可能攻入城中!” “不对!” 就在沈梦括刚被安抚着放下心时,霍辟邪却是突然开口。 两人的目光看向霍辟邪。 只见霍辟邪眉头紧锁道:“城外的人已经进了城!” 说完之后,霍辟邪便目光忧虑的看向高水寒。 瞬间高水寒便反应了过来。 如果客栈伙计没有说错的话,此时碎叶城外正有数千人前来攻打碎叶城。 但是兵法有云,围城数倍。 碎叶城就有三千兵马,若是遭遇敌袭,还能征召城中百姓和大族家丁共同御敌,再加上坚固的城墙。 每一次攻城,进攻方都需要有远超守城方数倍的兵力。 眼下城里城外兵力应当相差不多,如果城外的那些人想要攻下碎叶城,就只能通过里应外合的手段,才又一线希望。 “客栈伙计嘴里提及的,那些逃回城中的人,很有可能也是城外的人故意放回来的。”霍辟邪忧心忡忡的解释着:“唯有如此,才会让碎叶城陷入混乱,城外的人才又机会浑水摸鱼溜进城中,而一旦城门被碎叶军关闭……” “等到敌人进攻的时候,城中守军忙于在城墙上御敌,先前潜入进来的人,就会乘乱打开城门……”高水寒接过来霍辟邪的话。 一旦事情按照他们所说的进行。 碎叶城将会彻底被攻陷。 高水寒当即拉过沈梦括:“去,带着人找到咱们在城中的人,让他们直接去找李家布庄的李掌柜,在碎叶城封城之前将所有的东西准备好,然后咱们立即出城!” 听到高水寒的叮嘱,沈梦括心中知晓,一旦自己这些人被堵在碎叶城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帮敢来攻打三千碎叶军镇守的城池,可想而知他们进入城池后会做些什么。 看着沈梦括离去的身影,高水寒脸色阴沉:“这一次,带了多少人过来?” 霍辟邪知道这是在询问他们出城之后的安全问题。 他当即回答:“预备运送物资的人手有三百名,另有整整一旅留在城外南边三十里处等候。” 高水寒点点头,心中有了掌握,稍稍缓声道:“一旦物资拿到手,立马带着人出城。” 霍辟邪看了一眼对方,想了想后方才小声询问道:“那碎叶城……” 小郎君乃是安西副都护之子,在营中这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 碎叶城乃是安西属地,城中三千兵马更是安西军的一部分。 有着如此身份的小郎君,当真不管碎叶城的生死存亡了吗? 高水寒苦笑了一声:“除非我们能找到那些潜入城中的人……” …… “哪怕碎叶城中的人已经知晓,他们也找找不到咱们的人!” “安西军赶尽杀绝,不留情面。” “那么这一次,吾等就要安西军看一看,这片土地之上,不是他们安西军一家独大,一人说了算了!” 碎叶城西数十里外。 数千名由盗匪组成的大军,正在缓慢的前进着。 盗匪大军的最前面,是几伙势力最大的盗匪头目。 此时几人看向还望不见的碎叶城方向,无不面带愤恨。 其中势力最大的一名头目回头,看向云集的盗匪们。 “杀入碎叶城,给安西军一个教训!” “入城之后,城中女人你们可随意享用!城中钱财,你们可随意拿取!” 在毫无顾忌的给予下,所有的盗匪都沸腾了起来。 “杀!” “杀杀杀!” “杀进碎叶城!” 第053章 各方应对 碎叶城。 杀人魔王的名号,已经在城中酝酿了很长一些日子。 如今,城中的人突然闻听,城外那个弑杀饮血的魔王就要攻打碎叶城。 所有人都慌了。 彻底的慌了。 魔王攻城的消息,像是插上了弓箭,又好似被狂风卷起,瞬间传遍整个碎叶城中。 最先反应过来的,并不是普通人,亦或是官府军镇。 而是城中的那些高门大户们。 魔王由西向东而来,西边是死地。 这些传承了数十上百年的家族,第一时间就将家中的细软收拾打包,开始向着东城门奔赴。 往东,是活路。 数万安西军大营就在东方的龟兹城中。 至于这些家族积攒了无数年的财富,自然是从一开始就被好好的隐藏掩埋起来。 大族的动作,在短时间里就让碎叶城东城门堵塞起来。 无数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身穿着锦罗绸缎的大族,亡命的想要跨过碎叶城东城门。 这些人的行为,直接导致了东城门附近的普通人也开始云集起来,想要跟随在这个有钱人身后掏出城去。 普通人因为知识的缺失,很少能有真正的智慧,但是他们却坚信一条至理名言。 当危险来临的时候,跟在有钱人身后。 因为有钱人总是最为惜命的! 东城门的乱象只是此刻碎叶城中的一小部分现状而已。 而随着富人们的出逃,碎叶将军府也终于是确定了讯息,碎叶城确实即将直面迎击敌人的进攻。 西城门在第一时间被封锁关闭。 将军府的幕僚们似乎也有所推测,一座城门下,竟然派驻了整整三百人看守,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南北两座城门,亦是各有百人看守。 整座城池,唯有东边的城门,未曾让派出的官兵封锁起来。 这是富人们选择之后自然产生的现象。 碎叶军守土有责,自是不能出逃,但是城中的富人,需要离开,他们却不能阻拦。 因为敌人终有离去的那一天,等到敌人离开这座城的时候,那些富人依旧会回到城中,继续着曾经的奢华生活,并且支持碎叶军对这座城池的统治权。 碎叶城西城墙上。 已然是一身戎装,披甲戴盔的碎叶将军冯克,左手掌心抵在腰间悬挂着的刀柄上,目光冷冽的盯着城中的乱象,语气阴森开口。 “城中李家和安家有何动作?” 一直洞开未曾封锁的东城门,是留给那些想要离开的富人和反应过来的普通人所留的,只是留存的时间有限。 相对于那些闻风而逃的富人来说,冯克更关注碎叶城中真正算得上是世家大族的李家和安家。 副将歪头听取了手下的禀报,随后便小声解释道:“回禀将军,李家未有动静,只是听闻他们正在调集城中各处库房的物资,不知想要做何。” “那安家呢?”冯克眺目张望向城中的某一处。 副将知晓,那个位置就是安家的老宅。 他停滞了片刻后,这才缓缓开口:“安家……安家紧闭大门,什么也没有做?” “什么也没有做吗?”冯克的双眼微微眯起。 李家调集城中库房物资可以理解,他们是想要集中各处物资,好让家中的人手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去集中护卫这些赖以生存的财富。 倒是安家,竟然什么都没有做。 冯克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城外空荡荡白茫茫的雪地:“派人去安家,让他们组织家中仆役上城墙,再要他们联络城中其他人家,皆要派出人手,拆除西城墙下的房屋砖石木块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安家!” 副将有些不解。 不由迟疑道:“将军,那李家呢?而且……若是安家不答应?” 冯克冷哼一声:“若是安家只想着守住那一亩三分地,就让人将这些事交代于李家。” “喏!” 副将在无迟疑,当即在城墙上召集军中校尉,安排起前去安家传话。 办完事,副将回身禀告。 冯克再道:“派人出城,一人五骑,直奔龟兹城,将碎叶城遇袭之事禀报于都护、副都护知晓!” “喏!” 就在副将刚要转身的时候。 冯克却是想到了什么,赶忙将对方叫住,叮嘱道:“再派人去客栈,找到那位郑家的小郎君,让他们时时刻刻护卫在……算了,就问那位小郎君有什么需要我碎叶军做的,一切按那位小郎君说的办!” 副将有些茫然。 如今已经是大战临头,将军为何会去关心那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少年? 难道那人是将军不可公之于众的私生子? 副将偷摸的看了冯克一眼,随即压着心中的好奇,竟然是转身亲自去办这事。 城中。 李家布庄。 布庄外面的街道上,不时的就有碎叶军的官兵奔跑而过,向着西边的城墙奔袭过去。 流落在城中的百姓,纷纷慌张的向着家里赶。 几名手持兵械的男人将李家布庄围了起来。 在人群中,高水寒领着霍辟邪等人,走入布庄内。 “李掌柜,事发突然,仓促到访,还望见谅,只是我等所求之事,不知此刻做到何处?” 身后的街道上,不时有人的慌张叫喊声响起,高水寒却颇为平和的看向带着满城飞雪,从后院走出来的李掌柜。 李掌柜一见到高水寒,也不客套,只是抱着拳迎了上来。 “小郎君,您交代的事情,小的已经告知家中,老祖宗特地亲自下令,我李家在城中各处库房里的一应物资,可由小郎君的人随意拿取!” 高水寒微感意外,回头看向主持此事的沈梦括。 见到少年默默点头,他却是越发的茫然起来。 然而此时时间紧要,高水寒也顾不上去细想原因,只得是双手抱拳叉手作揖:“李家今日方便之情,来日必当厚礼相还!” 李掌柜看了一眼店外来来往往,慌慌张张的百姓,叹息一声,随后挤出笑脸看向高水寒。 “我家老祖听闻小郎君昨日不惧群敌,颇为欣赏,些许钱财浮土,增能比得上小郎君万里豪情!” 高水寒再客套一二。 李掌柜却是拉住他,压着声音道:“小郎君,不是小的提那怪力乱神只说。只是城外来的是那位新晋崛起的魔王,此时出城实属……更何况,小郎君还要带上那般多的物资……” “掌柜的且安心,些许贼寇而已,碎叶有冯将军在,定如泰山,不惧贼寇来犯!” 这时。 外面的街道上又是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声音由远而近。 “郑小郎君!” “小郎君可是要出城?” “我碎叶军誓死护卫小郎君出城!” 人未至,声已到。 随即,碎叶军副将龙行虎步带着一众亲兵越过人群,走进李家布庄,抱拳到了高水寒面前。 碎叶军竟然要誓死护卫这位少年出城! 亲耳听到这话从碎叶军副将嘴里说出,即便是已经对高水寒的真实身份有所猜测的李掌柜,也不得不再次惊叹起来。 这人究竟是何身份! 竟然能在战前,让碎叶军抽出兵马护卫出城! 求票……月票~推荐票~ 第054章 内奸暴露 “钱财我等放于客栈内,少则后补,多则算是酬谢。” “李掌柜的,山高水远,来日必当亲自登门拜谢贵府老祖!” 李家布庄外。 高水寒双手抱拳,面对心存狐疑的李掌柜喊话告辞。 碎叶军副将带着一队官兵护在其左右,默默的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心中的猜测生起无数。 至街口。 高水寒停下脚步。 看向似乎盯着自己着了迷的碎叶军副将,高水寒微微一笑,轻轻的咳嗽一声。 “将军,如今城中待战在即,守土当为首重,我等安危亦无需担忧,劳烦将军费心,烦请将军转告冯将军,碎叶一行,在下感激万分,没齿难忘,不便多言!” 这是不愿让他们护卫起出城的意思了。 只是如今碎叶即将兵临城下,城中尚且不曾安全,城外又能好到哪里去? 副将有心想要完成将军交托的军令,护好这位很有可能是将军‘私生子’的少年,安安稳稳的出城,前往有安西军重兵把守的龟兹城。 可是。 高水寒哪里给他机会,再次开口道:“将军等人军阵碎叶,城中百姓万千,何以能因我一人安危,而牵累满城百姓!” 这一刻的高水寒竟然是如此的大义凛然,让碎叶军副将一阵失神。 在大敌来临之前,竟然还不顾个人安危,想的竟然都是这城中百姓的生死。 此时,碎叶军副将只觉得,若眼前这少年当真是将军的的私生子,那么只要对方愿意投身军伍,自己亦愿意为其副将。 眼看自己已经说动对方,高水寒点点头:“将军珍重!望闻凯歌飘扬!” 对于军人来说,奏响凯歌,是最高的荣耀。 说这样的话,便是最高的期望和祝福。 碎叶军副将重重点头,深深的看了高水寒两眼,一咬牙便领着身边的官兵转身,直扑西城墙而返。 看着碎叶军副将终于离开,高水寒长出一口气。 一旁的沈梦括、霍辟邪等人,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纷纷觉得,若是这位郎君真该去当个演员才是,定然是能大红大紫。 高水寒却是不敢再在城中逗留,急促说道:“快些回客栈取马出城!将营中所需物资送出去最是要紧!” 城中各处连通东城门的街道上。 一支支载满货物的马车,在赶车人的催促下,急速奔向城门处。 这些人,皆是被派来碎叶城购进营中所需粮草物资的人员。 盗匪攻打碎叶的消息,早已传入到他们的耳中。 城中或有敌人潜入的消息,同样早已到了他们的额手上。 出城,回营,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此刻,这一支支的队伍,就好似一条条长龙一般,电闪雷鸣的汇聚向碎叶城东城门。 至东城门。 纵马奔袭在最前面的高水寒,有些发蒙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东城门。 说好的满城慌张逃窜的富人呢? 那帮货色竟然跑的这般快? 高水寒难以置信,在生死面前,那些往日里即便是挪一步的事情,都要仆从侍女来帮助的富人,这个时候竟然会迸发出这般大的潜力来。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身后,此次营中外出采购粮草物资的各个队伍,也已经汇聚了过来。 高水寒不敢多做逗留,与霍辟邪等人护卫左右鱼贯而出。 众人刚出城门未几,碎叶城东城门便被缓缓合上,门后传来落栓的声响。 初一踏出城门,城外的雪好似比城中还要大上几分。 狂风卷着乱云,搅动着天和地。 城门外的道路上,满是狼藉,坦途两旁皆是逃亡之人掉落的各种细软家当。 痕迹,一直漫长的延伸到看不见的东方,没入到厚厚的雪层下。 出城之后,高水寒等人速度不减,向着东边绕出去老大一截路,这才转向南边,奔向三十里外埋伏的队伍。 …… 碎叶城西。 两丈高的城墙上,冯克双手按在城墙垛子上,满脸铁青,脸色阴沉。 看着城外满当当黑压压挤成一团的来犯之敌,冯克几乎就要骂出声来。 这他娘还是盗匪吗? 谁见过盗匪攻打军镇的? 谁又见过盗匪会有投石机的? 今天,他冯克算是大开眼界了。 “将军小心!” 碎叶军副将在远处怒吼了一声,双眼瞪大,双瞳紧缩,目光死死的盯着一枚从城外冲天而起,直奔将军所在的巨石。 时刻护卫将军的亲兵们,当即举起沉重的盾牌。 轰…… 整条西城墙上,顷刻之间爆发出无数到巨响。 盗匪们抛射出一块块的巨石,砸在城墙下,城墙上,城墙后。 巨大的冲击力,让城墙上的碎叶军官兵一时间人仰马翻。 “床弩!” “火箭!” “让投石机推进!” 一片卷着龙形升起的雪雾之中,碎叶将军冯克吐了一口血沫,冲着副将的方向喊了一声。 随着将军们的军令下达。 城墙上,一时间升起了无数道黑影。 在黑影后面,是无数道的火影。 粗有拇指的弩箭,狠狠的扎进射程之内的敌军之中,瞬间洞穿数人。 箭头熊熊燃烧的箭雨,扎进人群中,引起一团团的火海,融化了满地积雪。 随着城中碎叶军的投石机推到位置上,一块块现拆下来的石块,被不要钱的抛射出去。 测距。 调整。 命中。 相比于城墙上碎叶军们遭受攻击之后,短时间就能恢复过来。 城外的盗匪们,显然没有真正面对过军阵疆场,一时间死伤无数,哀嚎响彻天际。 数名为首的头目,愤恨不已的怒视着近在眼前的碎叶城,随后当场阵斩多名想要后撤的盗匪,这才止住了盗匪大军的后撤之意。 再将第一个冲进碎叶城之人的奖赏,提高到千金,百女,百马之后。 整个盗匪大军,被彻底的点燃。 “该死的,内奸究竟什么时候给讯号!” 城外,数名藏身在人群中躲避城中攻击的头目聚在一起,愤愤不平的看向碎叶城的上空,等待着真正的大战到来。 嗖…… 啾啾啾…… 嘭…… 一长串的破空声,在碎叶城中响起,只见一道火光在城南方向不断的爬上高空。 随后,一团明亮的火光,在整个天空中绽放开来。 “兄弟们!” “碎叶城城门已开!” “杀进城中,金银女人皆在眼前!” “杀!” 随着火光照亮天空,盗匪大军中爆发出无匹的怒吼声。 整个盗匪群,像是一匹雄壮战马,在西城墙上冯克等人的眼前,直直的调转马头,向着南城门方向转袭而去。 “将军……将军……” “大事不好了!” “城中有人反叛!” “南城门被叛逆从城中破开……” 第055章 冲 碎叶安家。 居城百年,世代耕耘。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 打开南城门的人,会是安家。 碎叶军镇守南城门的上百人,在潜入城中的百多名盗匪和安家家丁的合力攻击下,溃败阵亡。 洞开的城门,在西域就像是一块纯洁的处女地一样,等待着城外的盗匪大军杀将进来。 眼看着城外敌军的突然转变方向,闻听麾下浑身染血断甲模糊的咳血奏报。 碎叶将军冯克顿时是吐出一口淤血。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几乎是与城同在的安家,会做出这等叛徒行径。 他们是要城毁人亡吗? 冯克一双眼在瞬息后血红一片。 副将同样心神震荡,见将军都已吐出血来,慌乱的上前扶住对方。 “将军,末将这就带人赶赴南城门!” 冯克推开对方,愤而怒吼:“去!绝不放过一个叛逆!” 他的嘶吼声回荡在城墙上,昭示其心中的愤恨。 副将当即抱拳领命,数道军令下达,抽调兵马前方南城门回援。 安家反叛的消息,像风一样的传到所有碎叶军官兵耳中。 城墙上,一众碎叶军官兵皆尽怒火中烧。 他们都的家人就在身后的碎叶城中,他们身后的城池,是他们愿意付出性命守护一身的地方! 安家的反叛,让他们无不愤怒。 然而,调转方向的敌军,亦是让他们心神不宁。 若是放任这些敌人冲入碎叶城,他们为之付出一切也要守护的地方,将会化作人间炼狱。 若是还有碎叶军一级级的将校统领镇压统摄,这些官兵几乎就要丢下防线,冲回家中。 几名弹压住官兵的将领围到冯克的身边,希望将军能够做出妥善的解决办法。 强压着身中想要立马带着兵马冲入安家,将其屠门的念头。 冯克嗓音沙哑道:“南城门已被叛逆打开,余下三座城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夺去…… 加派人手,三座城门各去五百人,就是死也不能让安家夺走城门!余下的人,随本将前往南城门杀敌!” 这个时候的冯克不敢赌。 他不敢赌,城外究竟还有没有埋伏的敌军,趁他们前往南城门镇压的时候,从其他几门攻入城中。 而他也只能是领着人,去南城门堵住这个豁开的口子。 冯克发誓,若是自己的手上在多三千兵马。 不! 哪怕是再多上千余兵马,他就会将余下的所有人都派给副将去堵南城门,而他会带着多出来的千余兵马出城,从城外夹击汇聚在南城门前的敌军。 一场只需要浮出少许代价,就能守住的城池。 冯克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演变成现在几近城破家亡的局面。 众将见将军下令,纷纷不敢多做停留,各自点齐本部兵马,前往城中各处。 冯克深深的看向南城门方向,咬咬牙将又要涌上来的淤血止住,带着剩下的几百人前往南城门去堵住敌人进攻。 南城门下。 此刻几乎是化作一片屠场血海。 满地尸骸,入目血流。 原先把守此处的碎叶军官兵,尽数被入城盗匪和安家的人屠杀殆尽,不留一个活口。 这时。 碎叶军副将已经带着人杀到,双方战在了一起。 小小的城门下,每时每刻都有一条性命逝去。 双方已经杀到了眼红,谁也不会手下留情。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刀兵直直的捅进对方的肚腹上,带出大团大团的血水,也扯出大串大串黑的绿的。 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谁,踩着敌人,踏着同伴的尸体,就往前冲。 安家和入城盗匪想要守住夺下的南城门,等待城外大军的到来,好一举冲入碎叶城。 碎叶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数条性命,为的就是重新夺回城门。 城外,盗匪大军已经越来越近。 城内。 安家老宅。 除了派出抢夺城门的家丁外,安家所有人都聚集在这处老宅内。 原先与高水寒有过一面之缘的安家主,正站在庭院中,手持一把长刀,目视着前方紧闭着的府门。 在他的身后,是一把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位瘦骨嶙峋,满头白发,脸上布满斑纹的老人。 “碎叶军只有三千人,如今南城门失手,他们必定会加强其他三座城门的防守,空余出来的人只怕也都去抢夺南城门,这时候他们不会来找我们讨要说法。” 坐在椅上的老者,轻咳着缓缓出口,似乎是感受到了一丝寒冷,扯过边上两名年方不过十五六的少女,将那一双枯如老藤的骨手塞入侍女的怀里。 安家主未曾回头,只是心中一叹。 “近日之后,碎叶城再无我安家立锥之地!” 即便安家乃是胡化汉姓,即便安家这些人有一个个盗匪团伙暗中勾连,即便安家在更西边亦有狡兔三窝。 可大唐却是当世天朝,拥有着数不尽的财富。 为了一个被去根了的后人,就要彻底暴露安家的跟脚吗? 按照原先的计划。 盗匪攻城,先于城中大肆劫掠财富和女人,顺便杀光那些与安家地位相当的家族,譬如李家,再将碎叶军重创。 等到这些事情做完,盗匪退出城池。 即便是碎叶军,也要仰仗安家鼻息存活,替大唐朝廷挣那一口气的面子。 因为安西如今局面局促,安西军本就军阵多处,即便碎叶军被重创,城池被袭,安西军一时半会之间也不可能抽调更多的援军增援。 那时候,安家将会成为碎叶城真正的主人。 可如今…… 安家主只期望,城外的盗匪们能够更加的凶残一些,将这碎叶城杀的更干净一些。 “郎君,城南已被攻破!” “似乎真的是有人在城中作乱!” 碎叶城南数里外,一股突兀出现的新势力,不过百余骑,默默的列成雁翎阵,做出冲锋的准备。 霍辟邪换上了营中数量极其稀少的一具鳞甲,手中一杆长枪指地,对着身边的大抵相差不多装扮的高水寒陈述着。 “唐人。” “威武!” “冲!” 高水寒不曾多言,一声令下。 雪地上,一股气浪炸开,激起无数飞雪乱舞。 百骑踏雪,生生造出了千军万马的无敌气势。 高水寒一马当先。 身形便虚,眨眼间已经杀到了围聚在南城门前的敌军之中。 第056章 这是何人的部将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杀入敌军之中的高水寒,手中一杆长枪就好似一条翻滚巨龙一般,左右挑伏之间,就会带走几多血雾。 战马狂吼,战蹄震地。 高水寒杀的满城盗匪胆寒。 碎叶城南城门前。 以高水寒为原点,一杆长枪的范围内,几乎无人能入,生生凭空造出一个方圆真空。 方圆在人群中腾挪冲撞,就好似那过江龙,在磅礴奔腾的大江大河里,搅动的天地失了颜色。 霍辟邪领着百骑也已冲入阵中。 霍辟邪持枪雁头,百骑混为一体,像是一柄锋利的锥子,深深的扎进敌群之中。 短弩与长枪并用,一枪递出,一支捆绑火药的弩箭射出。 爆炸声,声声响起。 白雪。 黑土。 红血。 漫天飞舞,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副不许累赘半分的泼墨山水画。 “霍辟邪,随某冲阵!” 高水寒再次清空身边方圆之内的敌人,回首看向已经带队冲杀进来的霍辟邪,高吼一声。 随意,二人领着一众麾下官兵,向着南城门冲杀过去。 雁翎阵便为箭阵。 每有一人倒下,后面的人便会如同潮水一样前仆后继,冲上前来,为整个箭阵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狭窄细长的城门洞里,一时间人仰马翻。 无数的盗匪在哀嚎着。 然而马蹄无情,箭阵冰凉。 无人能敌。 无数的鲜血砸在高水寒的脸上,残肢断臂碎肉,砸在他的身上,架在鳞甲连接处,血腥冲天,杀气腾腾。 豁然。 高水寒眼前方圆之内一空,眼前一亮。 碎叶军官兵熟悉的装束出现在他的眼前。 冲入城中了? 高水寒长长的呼出一口染红的雾气,目光沉沉的扫过一眼方才还在和敌人厮杀在一起的碎叶军官兵。 只是一眼。 便已让周围的碎叶军官兵胆颤不已。 若一人如此,当可谓人间悍勇猛将。 可若一群人皆是如此,便能令观者胆寒。 跟随在高水寒身后冲入城中的霍辟邪等人,纷纷浑身染血,几乎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 血水从他们的眼帘上低落下来,血水顺着身上的战甲流淌到马背上,随后滑过马身,血如丝线一样的流到地上。 碎肉短肢,从夹隙间砸落下来,溅起地上一圈的血珠子。 “跟着我们!” 高水寒收回视线,沉声丢下一句话,便已经调转马头,正面迎向城门内外的盗匪。 “再冲!” 高水寒竖起长枪,压向城门洞,一声令下,人人景从。 他已带着霍辟邪等人,再一次的冲向依旧想要冲入城中的敌群中。 城内。 眼看冲锋的官兵停下脚步,冯克和副将带着人冲到最前面,看着已经冲入敌群的高水寒等人,失神茫然。 “这是何人的部将?” “竟然如此悍勇无敌!” 鲜血染红了高水寒他们的身体,模糊了他们的面容,让人分不清他们的真容。 冯克只能看着他们在敌群中乱杀的身形,由衷的赞许询问着。 身为碎叶将军,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麾下竟然有这样悍勇的人,让他不禁欣喜起来。 “将军,他们似乎不是我们的人……” 副将终究是看出了高水寒等人神装的甲胄,与安西军现有的装束不同,小声的解释了一句。 顿时,冯克目光一缩。 眼前着近百骑,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心中生疑,但战场之上稍纵即逝。 冯克也知此等道理,不再神思,当即就挥舞起自己的手中枪。 “随本将杀敌!近日守城有功者,本将亲自为尔等请功!” 话音落。 也不知是被高水寒等人刺激到,还是被请功的许诺激励到。 南城门后的碎叶军官兵,顷刻之间就如潮水一样的,追随在将军们的身后,冲向那已经变成绞肉机一样的城门洞里。 …… 高水寒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冲阵了。 若说那常山赵子龙只身一人,七进七出杀的敌人丢盔卸甲。 他是做不到。 但他有霍辟邪等人。 还有同样杀入敌群之中的碎叶军。 碎叶城南城门内外,已经是遍地尸骸,血水喷洒的到处都是。 一时间,竟然是让人分不清,躺在地上的人,究竟是敌是友。 城门洞里,更是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一层一层的尸骸堆砌上去,战马已经失去了冲阵的作用。 即便没有这成堆的尸骸,他们也无法再使用战马。 地上,随处可见倾倒哀鸣的战马。 一将功成万骨枯。 将军百战死,倒下的不只是官兵、将军,还有来去如风的战马。 最后一次冲阵。 高水寒带着始终紧紧跟随在自己身边的霍辟邪,还有已经数量减半的麾下,从碎叶城中杀出城外。 城外。 敌人已经稀疏到数目可点。 高水寒丢掉手中已经开始卷刃的长刀,有些脱力的双手撑住膝盖。 至于最开始用的长枪,早就不知什么时候断裂被他丢弃。 “郎君,敌人开始撤了。” 霍辟邪冲到了高水寒的身边,吐出一口没有半滴口水的唾沫,看着开始逃向雪原深处的敌人,小声的说着。 高水寒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带着人,围杀被堵住的敌人的碎叶军。 这座属于大唐的城池,依旧属于大唐! 高水寒的嘴角咧开,挤出一抹笑容:“找马,我们回家!” “喏!” 霍辟邪领命。 城外,被遗弃的战马随处可见。 城门下,冯克和副将带着亲兵走了出来,看着已经纷纷骑上战马的血人们,不由高声开口。 “诸位豪杰,可否入城歇息,洗去一身血煞,碎叶城对恩人壮士,感激不尽!” 高水寒没有回头,侧目看向旁边的霍辟邪。 霍辟邪点点头,也只是微微转头,露出一个满是血渍的侧脸。 “皆为唐人,皆有守土之责!” 丢下一句话。 高水寒等人再不停留,驱马向着茫茫雪地深处离去。 碎叶军副将还要让人上前追赶,却是被目光深沉的冯克喊住。 “将军,若无这些人奋不顾身的从城外冲杀,只怕今日碎叶城危以,为何不让属下挽劝回他们,好感谢一番?” 冯克看着众人没入再次下起来的风雪之中,沉默着摇摇头。 “他们说了,他们都是唐人。” “唐人守护唐土……” “乃是分内之责!” 第057章 年关将至 时间快进数日。 碎叶城一战的痕迹,已经被接连数日的风雪彻底掩埋起来。 若非是仍然弥留在南城门洞里的血腥味,很难让人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一场血战。 更少有人知,若无那一支突然出现的军队,碎叶城很有可能已经毁于敌人的一把火里。 那是一支军队! 这是冯克等人的共同认识。 只有最是精锐悍勇的军队,才能有如此能让神佛畏惧的战力。 南城门一战之后,冯克便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他数遍历朝历代。 从魏武卒开始,到本朝的太宗玄甲军,他承认这些曾经辉煌一时,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军队强悍之处。 但与当日南城门外的那些人相比,依旧是相去甚远。 战损过半,若非是敌人已经开始溃败逃亡。 冯克相信,那些人还要接着冲杀敌人。 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只是,对方显然不愿意与碎叶城接触。 冯克也无可奈何。 但是,身为军阵碎叶城的封号将军,冯克心中的怒火必须要有个发泄的地方。 安家! 当日南城门危局一结,冯克便亲自带着大队兵马将盘踞碎叶多年的安家团团围住。 不需要多说什么,也不需要叫阵。 从西城墙后调过来的投石机,疯了一样的将一块块巨石砸进安家老宅里。 直到整个安家老宅快要成为废墟的时候,冯克这才带着人冲进了安家老宅。 没有一个安家的人,能够从那座老宅中走出来。 上至妇孺老人,下至安家血脉。 即便是军中众将纷纷上前劝阻,冯克依旧倔强的命人执行了这条军令。 能不杀,但他偏要杀。 为的就是彻底震慑这座随时都包藏着狼子野心的城池,为的就是震慑那些城外胆敢无视大唐雄师虎威的歹人。 在城中被调集到南城门前,负责搬运清理尸骸的百姓传播下。 没有人同情安家的结局。 咎由自取。 这是碎叶城百姓,最近学到的一个知识。 用在安家的头上,很恰当。 李家自然是高兴的。 城未破,对头灭族。 但李家未曾有半分张扬,碎叶军此战一应封赏,都由李家一力承担,名头更是用了满城百姓感激碎叶军顽强守城御敌,避过了让自家有走向跋扈的可能性。 对于李家的识趣,冯克自然是顺心的很。 送往龟兹城的请功信上,李家一个协助御敌的功名,自然也少不了。 …… 龟兹城。 有上万大军庇护,自是没有碎叶城的风雨飘摇。 又因为年关将至,城中多是唐人,自是少不了中原的风俗习惯。 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洋溢着新年的喜悦气氛。 城中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红底黑字的桃符对联。 梳着鬃角的孩童,在城中响起了声声爆竹。 满城一派祥和景象。 只是,从数百里外碎叶城送来的军报和请功信,却是让安西都护府上上下下,好一阵时日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上一秒,大抵临城的军报,让都护府的将军们跳着脚破口大骂,纷纷都要请命领军出征,杀尽胆敢触碰大唐胡须的敌人。 下一秒,洋洋洒洒的请功信,就让这些安西都护府的高层大佬们震惊不已。 三千碎叶军,顽强守城,不致一名百姓损伤,杀敌数钱,驱敌无数。 这等赫赫战功,谁也没有想到。 更何况,这份战功,还是在碎叶军需要守城的同时,还要应对被打开的南城门情况下。 安西都护夫蒙灵察,第一时间写好奏章,派出军侯,八百里加急要在元日之前将战功送进长安城,送到圣人的御案上。 这是安西给天子圣人最好的一份新年礼。 更是能为安西带来无数功名利禄和封赏的新年礼。 安西都护夫蒙灵察,更是寄希望于次,能让自己从这安西苦寒之地高升入京。 只是偌大的安西都护府、安西军内部,每个人的想法都不相同。 城外大营里。 安西都护夫蒙灵察,今日正在城中与一干麾下饮酒庆功。 倒是副都护高仙芝,带着本部将领聚集在大营内。 “结合这些日子收集到的情况,那伙攻打碎叶城的人,很有可能是被最近新晋崛起的那人驱赶走的盗匪们聚集而成的……” 中军大帐内,长得并不好看。 或者说是长得很丑的封常清,指着沙盘上碎叶城的位置缓缓说道。 周围,副都护的本部将校们围聚沙盘边缘,目光在这个囊括整个安西的沙盘上仔细的打量着。 上方的高仙芝,依旧是鲜衣怒马,风姿翩翩。 见到眼前这位才智过人的副将所言,沉声开口:“他们想做什么?” 封常清指向碎叶城,再指龟兹城:“这些人,定然是以为,那位新晋崛起的……是我们安西军装扮出来的,所以攻打碎叶是为了劫掠财富,也是为了扩充势力…… 若是他们一切顺利的话,如今就是在前来龟兹城的路上了。” 听到封常清接连两次提到那位如今在安西人人知晓的杀人魔王,高仙芝就是一阵咬牙切齿。 只见他冷哼一声:“贼子大胆!这次说来,却是咱们替此贼挡了一枪了!” 封常清不敢言语。 一个能让城中婴儿止哭的杀人魔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崛起,而他们还毫无知晓,只能说明他们是废物。 高仙芝脸色阴沉:“贼子休要被某找到!若是被某寻到,某必亲自手刃之!” 封常清嘴角抽抽,这些日子安西军对那个崛起的杀人魔王调查良多,然而却无人知晓,这些人究竟是躲在了哪里。 其实这不能怪他们。 实在是安西太大了,安西西边整个西域更是大到让人畏惧。 封常清看了眼副都护,小声道:“眼下,属下倒是觉得,碎叶城一战,光凭他们自己,似乎并不可能挡住盗匪的进攻……” 高仙芝闻声,微微眯眼:“你的意思是,在城中有内应的情况下,南城门被夺,若无外力,碎叶城不可能仓促之下夺回城门是吧。” 封常清点点头。 尽管碎叶城呈奏上来的请功信和军报写的很是详尽,但南城门一战却实在是太过让人难以置信。 他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当时若是自己替代冯克,能否在城外敌人不断进攻,城中内应负隅顽抗的情况下,重新夺回城门。 封常清在心中推演了一遍又一遍。 答案是不可能。 没有一次是可能的。 除非是有一股外力,从城外而来。 从敌人的背后,像一把锥子一样狠狠的凿开敌人,至此城池内外会和,使敌人腹背受敌。 如此,才又可能将瓦解敌人的计谋。 高仙芝抬眼,看向账内众将。 这些追随他多年的麾下皆是目露赞同,高仙芝也在心中复盘一局,脸色便渐渐阴沉下来。 良久之后,高仙芝看向沙盘上,碎叶城的位置。 “查!” 第058章 窃功 大漠戈壁。 雪原层层。 万物冬藏,山峦染白。 天地间,除却风雪飕飕,雪兔挪窝,便只有星星点点的人类群聚地,尚有声息。 两千人的营地,已经从原先高宗时的那处废弃军营,扩散到了军营以外。 一栋栋砖石修砌的茅草顶长条屋,如同棋盘上的棋子一样,整齐的排列在营门外两侧。 两条高土垒墙,如今只修出最下面的地基,如同一个巨人从军营中伸出的两条手臂,将群聚在此地的人们,庇护在自己的怀里。 在整个扩大的营地外面。 人们外出劳作的脚印,连接在一起,将积雪践踏压实,最后化为雪水,让白茫茫雪地上,露着几条蔓延向远方的道路。 合共七百多名被羁押束缚的昔日盗匪们,在由两百名民兵队的组织下,分成两队。 一队前往露天矿区挖掘仍然不知剩余储量的原矿石。 一队前往河道旁,继续开挖宋星定下的三千亩耕地计划,挖出的泥土将会被送往砖窑或营外的那两条尚未成型的高土垒墙。 营中剩下的五六百人,也未曾停歇下来。 自碎叶城采购而来的各种物资,让这些人有着做不完的事情。 一切,都按照营中行政长官宋星的安排,严格的执行着计划经济措施,一切都已建设增强营地力量为首要任务。 借助于高水寒掌握的区域地图点亮功能。 宋星等人很准确的,就能寻找到天然的硝石矿、硫磺矿,战争化工产业的发展飞速。 火药在甄泥等人的持续改进下,已经由只能听一个响,将人炸晕,改善到了能将人炸出内伤,若是在一定的范围内,更是能让人的体表出现巨大的伤口。 每日里吞进无数煤矿,燃烧着熊熊烈火,释放出炽热能量的炼铁、炼钢熔炉,没有一刻停歇的时候。 无数的金银铜铁锭被熔炼筛选出来。 金银铜这三样贵金属被储存在营中最深处,地下十米处被层层砖石修建而成的地窖中。 铁锭则会被直接打造成各种生产工具,或是被拉进炼钢炉,去冶炼出钢铁,用于制造各种兵械、甲胄。 除了张氏的带领的后勤保障小队外,营中剩余的所有女人,都被安排在了甄泥的手下。 这支队伍,承担起营中所有武器生产部分。 火药库房已经被隔离到营区后面的矮山里面。 皮甲被更换成软甲、细鳞甲等,受限于没有更好的一体锻造成型工具,也就是水利锻造机械的出现,营中对于板甲的需求一直得不到满足。 这让高水寒想要打造一支大唐血浮屠的计划,一直不能得以实现。 他很想看到,一支手持陌刀的血浮屠,在正面战场上会产生怎样的恐怖作用。 至于沉重的全身板甲和全钢筑造的陌刀,是否会给手下人带来巨大的负担这个问题。 在有系统加点的情况下,这一不可能实现的问题,被高水寒自动抛之脑后。 接连的征战,以及不久之前碎叶城南城门那一战,他已经积攒了数额庞大的战役点数。 而营中那五百名将士,更是手握无数的点数,可用于加点提升身体素质。 当手持陌刀的血浮屠,开始抛弃阵地战,玩起冲锋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景象? 即便只是空想一下,高水寒就是一阵心潮澎湃。 而除了以上的所有,强弩生产线,也已经在沈梦括的数次改进之下,被建立起来。 这片土地上,有着无数可以直接使用的木材。 牛筋成堆,被制造成弩弦,进入到生产线上。 每日,几乎都能生产出一把可直接投入战斗的强弩。 而在钢铁不缺的情况下,三棱形箭头的箭羽,更是已经塞满了库房。 随着人口的增多,在粮草物资不缺的情况下,整个营区的生产效率,几乎是跨越式的发展。 “曲辕犁的研究制造,已经快要完成,属下争取在开出之前制造出数量足够的曲辕犁,用于明年的耕种计划。” “水车已经制造完成,只等开春河流解冻,就会架设在河道里,用于灌溉耕田。” “营外也已沿着南边山脚下的牧场,建设好三座大型牧场,可用于迁移放牧营中牛羊。” “郎君这些日子缴获的战马,也已能够满足军队一人两骑,只是每日草料损耗颇大……” “不过属下已经带人开始研究土肥料的生产,除了用于耕田使用,也要保障营外牧场草地的生长需要。” “营外高土垒墙的建设,按照计划,将在来岁夏日完成。” 中军大帐内。 宋星正思路清晰的向着坐在是上方主位的高水寒汇报着一项项的生产工作计划。 霍辟邪坐在另一侧,等待着这位文官首领的汇报工作结束。 高水寒默默无声,双手至于胸前腿上,抱着一个紫铜暖炉,手掌缓缓的抚摸在暖炉上面,感受着炉子里的热量入体。 身穿一件雪白貂裘,内里穿着一件墨绿襦裙的昭武姬,正提笔坐在一旁的小案上,俯首记录着此间的各项数据。 “宋司马,营中一切交托于你,某宽心无忧。一切按照生产计划执行,来年夏日,某将领军出征,再次之前,所需一应军械制造,必须按目标完成。” 自开元二十八年以来,吐蕃将公主嫁给小勃律王之后,小勃律便与周围数十囯不再对大唐朝贡,归附吐蕃。 这让大唐很没有面子。 也让长安城中的那位老渣男倍感愤怒。 安西历任都护,数次派兵征伐,皆不胜。 这让老渣男更加愤怒。 明天,如果一切都按照原有历史前进。 老渣男将会敕令高仙芝为行营节度使,统领安西步骑万人前往小勃律征讨。 以奇兵胜。 父子同军,定胜于边陲,想来传到长安城里那位老渣男的耳中,必定会成为一段佳话。 而那老渣男,更会觉得这盛世煌煌,可攀汉武、唐宗。 如此,原本的功勋赏赐将会更甚。 这是高水寒一早就制定下来的战争计划。 宋星目光沉着,应声开口:“属下保证,来年开战出兵之日,郎君麾下粮草充裕,兵械不缺!” 高水寒聚拢暖炉,起身而立,目光如炬,身姿英武。 只看得一旁抬头歇息的昭武姬,目眩良久。 “一战定功勋!” “功勋有尔!” 第059章 土地革命 昭武姬觉得自己大抵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故国倾覆,国破家亡。 多年的仇恨,始终压抑在她的心头,让她昼夜难眠,始终不忘光复故国荣光,召回故国旧臣。 直到当初前往大唐,想要求取大唐照拂,助其复国,却不想被盗匪劫掠,至此几近死心。 直到这个明明好看的不像话的贵公子,却偏偏要做那马上大将军的少年出现。 她的心情几乎是一波三折。 事到如今,却已经是满怀希望。 如此豪迈壮志的少年,如此英武神勇的将军。 复国有望。 而复国之下,心亦有归处。 迷妹的崇拜,高水寒没有看到,他只看到了宋星满怀信心的双眼,以及那不加解释的必定成功的表情。 目光挪移,他看向另一侧的霍辟邪。 长期数次的征战,让这位同龄人的身上,时刻孕育着一股无匹的将帅气息,眉目转动间,自有一番威严。 营中五旅及两百民兵,在他的操练下,已成悍勇铁军。 一个起家崛起的班底,高水寒借助霍辟邪之手,已是初步建成。 将来,如今的那些人,将会成为高水寒统领千军万马的基础,将会带着他征讨西域,入关中原。 挽山河日落,救江山社稷,解亿兆黎民,重振那破碎天下。 古有千骑冠军侯,白马义从,三千玄甲。 今朝,高水寒有群英相助。 沉默无声的霍辟邪,感受到上方递来的炽热目光,默默起身,目露激昂,豪迈磅礴。 “万胜军无坚不摧!” 万胜,乃是营中诸军兵之统称。 是祝福,亦是未曾一败的显赫战功表现。 霍辟邪言简意赅,直抵人心。 话虽简单,却让人深信不疑。 不过千人之军,能否征讨取胜? 不过小事尔! 霍辟邪早已将小勃律那方地形铭记于心,军中不过千人之情皆入脑海。 将勇兵强,骁勇善战,攻无不克。 在霍辟邪的心中,从无马革裹尸、视死如归的想法。 因为在其心中,万胜军便如其名。 “好!” 高水寒大喝一声,激昂澎湃,随后看向账内两人。 “某意欲下令,令营中奴隶归心,给予平等,愿其誓死效忠,匡扶大业!” 长久以来,营中对那些被俘虏的盗匪,推行的都是严格的奴隶等级制度。 营中,自是高水寒和一众玩家等级地位最高。 其次是张氏的部落以及营中唐人。 往下是那些被解救的各族百姓。 最低层,才是那些俘虏的盗匪。 严格的等级制度,带来的是不同的资源、地位分配制度。 前三等享受充足的食物,俘虏们只能保证不会饥饿。 前两等居住在昔日军营中,后两等住在外围营区,而俘虏们更是通铺薄被。 可以预见,随着来年攻打小勃律,在已经制定的劫掠人口的计划下。 早晚,营中的人种数量将会发生变化,最低层的人口将会远远超过唐人数量。 不平等的制度,势必会催生出反抗和暴动。 有罗马为鉴! 融合。 才是中原的不传绝技。 只是高水寒想法一出,霍辟邪却是微微皱眉。 在营中总体资源并不是特别富裕的眼下,再去追求平等,收服那些俘虏的盗匪,显然不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诉求。 难道要往日劫掠了他们的营中普通人,和那些盗匪们和谐相处? 宋星同样皱眉沉思。 只是他想的并不是这件事情安排下去之后,可能带来或者催生的风险。 他是在想,如今妥善的解决这件事情。 人种不同所带来的问题,必定会始终围绕他们这个势力的发展。 安西总体上,本来就是唐人数量少于各族。 可以预见的,随着他们这个势力的扩张,势必需要更多的生产力。 如何让那些异族真正的归心大唐,效忠于他们,将是真正的问题。 高水寒也不急,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宋星给出解决办法。 即便他的心中,有着不少的措施,但如今身为主公,若是事事亲力亲为,如何让手下人施展才华,拥有进取之心? 少顷。 宋星张目抬头,眉上舒展:“其一,营中禁止异语,皆说唐话,给予奖励…… ……其二,抽调人手,教习文字,传授……儒学,统一文字…… ……其三,立功破格,以为表率,逐步推行平等,联姻各族,孕育子嗣,以为……羁绊…… ……其四,允其置业,有产则有虑,莫敢反叛。” 短时间内,宋星便条理清晰的说出四条解决办法。 话音刚落,他有开口继续道:“若是可能……属下想请郎君定允,允许属下在营中教授儒学之外的一些东西……” 是那屠龙术吗? 高水寒心中稍稍念及,大抵知晓宋星想要做的是什么。 也只有那个思想,才能让所有人真正的达成统一,才能给予营中所有人一个统一的至高思想。 那么,宋星寻找的对方目标是什么? 高水寒久久沉吟不语。 他的屁股是坐在统治者的位子上的,难道他能允许宋星颠覆自己的统治吗? 一个驳论,就此出现在高水寒的心中。 即便人人向往屠龙术,向往那个至高的思想社会,但是屁股的不同,决定了占据社会资源更多的人们,必定会拼了命的维护现有的等级状态。 宋星大抵是看出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高水寒心中所虑。 他微微一笑,自己其实并不像真正的做到某位千古一人的功绩。 如今的天下环境,也并不允许他这样做。 但从其中抽取理论,来建立维护一个高度统一的思想,却是能够做到的。 他缓缓开口:“耕者有其田,局者有其屋,食果腹,衣保暖,有子有女,升迁无忧。属下以为,如此,方可让所有人归心。” 土地革命。 宋星的真正思想,依旧是围绕在千百年来中原大地的根本因素土地上面。 有地有屋,有粮有衣,有子有妻,上升无阻。 但凡是能到这些,哪怕只是其中部分,都能够收获一片圣贤名声。 见到宋星说出打算,并未涉及到一些不可说的事情。 高水寒不由的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怕这些被他召唤来的玩家,要在这里玩起那屠龙术。 “如此,宋司马放手去做吧!” 第060章 风雪有巾帼 年关越发的近了。 开元六年,几乎已经是近在咫尺。 营地里,有关于解禁奴隶现状的行政命令,已经颁布了下去。 问题自然是出现了一些。 昔日里,那些被盗匪们劫掠的人,发出了不小的反抗意见。 但是在霍辟邪特意组织的一场操练演习后,这些人便再也不说什么了。 而对于行政长官宋星宋司马许诺,将来所有人都会耕者有其田,拥有私有产业的条件下,这些人也将心中那最后一缕不满消除。 对于盗匪们来说,更是生命中出现了一道光芒。 这些日子,每日里挖矿、挖土的生活,已经将他们昔日的威风和凶狠彻底的消磨了。 活下去是他们如今唯一的希望。 能够有一口吃的,能够有一个不至于那么寒冷的地方,就是他们仅有的一些希望。 更何况,他们都知道,若是营中发生大战,他们将会成为冲在最前面的死士。 如今,一个能真正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的承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怎能不欢呼期待。 尤其是在,那个长相斯文的行政长官的许诺下,他们只要立功就能公平的参与营地建设,能够娶妻生子。 未来,若是那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小郎君,能够拥有更多的势力后。 他们还能有升迁的希望。 再也没有人,对每日里的劳作有怨言了。 而没有人注意到的是,改异族姓氏为唐姓的事情,已经在这一次的行政命令之后,悄然的发生在营中。 就连那些盗匪,也在偷偷的请求那个斯文的一看就很有学识的行政长官,为自己取一个正正经经的唐人姓氏。 改变,如春风化雨一样,悄然进行着。 盗匪们的配合,换来了他们的米粥里开始多了些米,少了些水,时不时的更会有几条肉丝夹杂期间。 而在新年到来之极。 营中所有人都逐渐的歇息了下来。 女人们开始为营中所有人赶制新衣裳,就连那些俘虏,都在行政长官宋星的要求下,拥有一件可以披在外面的衣裳。 相较于营中逐渐融洽的气氛。 茫茫雪原上。 却有着一队人,正在承受着满天飞雪的袭击。 狂风卷着鹅毛大雪,砸在人的脸上,让人咬牙作痛。 雪,将天地融为一体,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让人分不清方向,看不清道路。 即便如此。 这些人仍然是脚步坚定的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 队伍为首之人。 身着殷红战袍,外系一件火红狐裘,长发被红色丝带束于身后,腰悬刀,背负长枪长弓,鼓囊囊的肩带挂在牵着的马背上。 在其身后,是四名亲兵护卫,除却身上衣物颜色,装扮几近一样。 再细看为首之人,眉目清秀,眼有星辰月光流转,鼻梁高悬,红唇结霜,一缕青丝裹着风雪,垂在脸颊一侧。 红唇微张,呼出一口带雾热气,吹走几片飞雪。 高玉暖眺目抬头,看向远方巍峨连绵不知尽头的山峦雪林,微微一叹。 她已经从龟兹城出来整整五日。 大雪盖地,让她走的很是艰难。 厚到膝盖的积雪,更是让她不得不放弃骑马,选择下马步行。 随身携带的干粮,已经几近见底,束腰被她紧了再紧,只是为了留下一口最后活命的口粮。 新年将至,母亲愈发消沉,这让她不得不瞒着所有人,带着四名亲兵悄然出城。 只为了找回那个如今依旧不知去向的阿弟。 人常说为母则刚,长姐如母。 尽管心中忧虑此等风雪交加的时节,手无缚鸡之力的阿弟,是否过的好,是否穿的暖。 但高玉暖的心头,却是时刻萦绕着,但凡是找到对方,定然是要狠狠的揍对方一顿的念头。 长姐如母,为母则刚。 自是要手持长枪,狠狠的揍其一顿,方显母刚。 也就是因为这一个念头,才支撑着高玉暖在这茫茫雪原上,走了整整五日。 “不得不承认,那个我们要感谢那个所谓的杀人魔王。” “若非是他,说不得咱们就要遇见盗匪劫掠了……” 看着入目之处,空无一人的雪原,高玉暖回头对着四名亲兵笑着说道。 她走的艰难,四名亲兵更是痛苦不已。 眼看小娘子还能说起玩笑,提及那需要感谢的杀人魔王,亲兵也是笑出声来。 有人开口道:“属下还请小娘子见谅,若是这次寻到小郎君,属下定要狠狠的教训他一顿!” 高玉暖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一起!咱们一起狠狠的揍他一顿!” 雪原上,风雪更大的一些,几乎是到了能够遮蔽人影的地步。 正躺在营房里面,头枕在昭武姬腿上,身上盖着见羊绒毯,怀里揣着个滚烫的暖炉,微微张开嘴就会有昭武姬的侍女送来蜜饯的高水寒,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将军受了风寒了吗?” 昭武姬紧张的看向躺在自己腿上,仰视着自己的高水寒,随后就要侍女将屋内微微开着透气的窗户合上。 高水寒止住了侍女们关窗的举动,疑惑的摇头开口道:“如此暖室,怎会受了风寒,只是不知为何,就是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必定是那些被咱们杀怕了的盗匪,在背地里暗中咒骂与某!” “该杀!” 昭武姬面露愤愤,咬着银牙也咒骂起来。 几名侍女如今也算是看清了局势。 自家公主已经是彻底的陷入到爱情的苦海之中,不停的上下沉浮,难以上岸。 她们也只能是安心待在这里。 见到昭武姬骂了起来,她们便也跟着骂起被高水寒杀的落荒而逃,却还敢在背后骂人的盗匪们。 享受着屋内女人们的奉承,高水寒不禁惬意自得起来。 甚至于,他已经有些同感于长安城中那位老渣男的感受了。 这感觉,实在是太他吗爽了吧。 然而。 清净的好日子,终究是注定用来被打破的。 身上裹得像是一头狗熊的老奴高福,带着满身满头的雪水,卷着寒风慌慌张张的冲进了账内。 等走到高水寒近前的时候,更是没注意到几片雪水滴在了高水寒的脸上,令其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而高福却是满脸惊慌的开口叫喊了起来。 “小郎君!” “大事不妙了!” “咱们都要完蛋了!” “小郎君,咱们快跑吧!” 第061章 姐姐饶命 进到账内的高福,若非身份等级。 就差直接将高水寒拖住,拖着对方的双脚往外逃。 紧张的表情,就像是营外来了一个混世魔王一样,要毁了这一方面人间美境。 连带着,惹得昭武姬等人也面露紧张,生怕是又起了什么风波。 高水寒满脸晦气的裹着羊毛毯站起身,愤愤开口呵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让你这么慌慌张张的,丢了魂?” 高福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只见他一咬牙,狠狠的一跺脚,满脸死气的跌坐在了地上。 高水寒满脸茫然。 这时就见高福抬起头盯着他,然后大喊了一声。 “小娘子来了!” “小郎君,咱们都跑不掉了!” 啊? 一听高福的话,即便是还裹着羊毛毯的高水寒,还是不由的浑身一颤,只觉得浑身发冷,似乎是外面那无尽的寒气,在这一瞬间统统围聚了过来,将他整个人包裹住,拼了命的要冲进他的体内。 高水寒啊了一声,嘴唇不停的抖动着,直觉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的发软。 然后在昭武姬这些女人的惊呼声中,就见高水寒也是身形一软,整个人如高福一样跌坐在了地上。 “她怎么找来了?” “她怎么找到的?” “完了完了完了……” “咱们都要完了!” 似乎是脑海中最深层的记忆控制住了高水寒,让他看着高福,嘴里不停的念道着。 又见高水寒看着高福,突然眼前一亮:“高福!你出去!拖住她!某先跑!” 高福一脸紧张惶恐,见到小郎君这般说,竟然要自己出去拖住对方,这时候哪里还管对方是自家小郎君,赶忙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 “不去!打死老奴也不去!” “要去,小郎君你自己去!” “要不然,小郎君你就现在打死了老奴!” 高水寒又惊又怕,还心生怒气:“高福你个狗奴!是要卖主求荣吗?看某现在就打杀了你这狗奴!” 两人疯了一样的斗起嘴来。 数脸茫然的昭武姬等人,看着这对主仆跌坐在地上的样子,一脸的震惊。 外头,到底是来了什么人,竟然能让这两人变成这样? “高水寒!” “滚出来!” 恰是此时,帐外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 那声音中充斥着腾腾杀气,让人听着便不寒而栗。 而听到外面的人喊话的高水寒主仆两人,更是不停的颤抖起来。 老奴高福更是不管不顾的,就将高水寒让外推,拼死了也不愿让自己落在前面。 高水寒则是咬着牙,也不愿意被推出去。 这时候,外面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 “某数三个数,要是你不出来,某就进去找你。” “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事,某概不负责!” 高水寒听着那声音,一阵阵揪心的痛,外面有人在威逼,后面有狗奴狂推自己。 被逼急了的高水寒,蹭的一下站起身:“阿姐你想清楚了,莫要让阿弟一声令下,营中官兵将拿下!” 营房外面,高玉暖满脸阴沉,听着屋内终于是传来高水寒的声音,不由心中大定,但依旧是沉着脸,扫了一眼早就已经围过来的霍辟邪等人。 她哼哼一笑,顿时拿起长弓,马背上的箭袋里,瞬间空了七支箭羽。 七箭搭弦,目光直指带着人围过来的霍辟邪等人。 嘭的一声。 嗖嗖嗖嗖嗖嗖嗖。 七箭尽出。 如大星堕地一般,笔直的插在了霍辟邪身前半步之内,箭头没入雪地,箭尾嗡嗡作响的左右来回摇摆着。 七箭齐射! 箭透雪地! 一瞬间,惊得霍辟邪再不敢上前,只是目光戒备的看向这个突然带着人冲进营区的女子。 那是安西军的装束。 若非是高玉暖身后四名亲兵身上的装扮,让霍辟邪认了出来,此时哪怕是对方能七箭齐射,他也已经是带着人围杀了过来。 难道是小郎君家中父母之命的未婚妻? 看着那满脸义愤填膺,模样好看的女子,霍辟邪不由揣测八卦起来。 “一!” 高玉暖已经喊了起来。 “姐姐饶命!” 嗖的一声。 营中围过来的众人,就看到一道黑影,从将军的营房里飞了出来。 嘭的一声。 就看到往日神机妙算,无所不能的高水寒,已经是双腿埋雪,跪在了地上,低着头立在那女子面前。 这人究竟是谁? 一时间,看着跪在地上的高水寒,周围的人无不心生震惊。 “走!都回营房!无令不得出!霍都尉负责此时!” 同样围在外面看着场中的宋星,立马是大喊了一声,对霍辟邪提醒了一句。 霍辟邪也是反应了过来,连忙挥手指挥手下的万胜军官兵,将围过来准备看热闹的营中之人,纷纷赶回各自的营房。 而在场中。 也不知是因为这满天的飞雪,还是因为眼前的高玉暖。 只见跪在地上的高水寒,浑身不停的抽抽着,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 高玉暖看着刚数一个数,就冲出来跪在自己面前的阿弟,嘴角不由的露出一抹笑容来。 还是曾经那些熟悉的场面啊。 然而,高玉暖却是不发一言,迈动脚步,绕着高水寒转了一圈。 只是她的目光一直未曾放在这个阿弟身上,而是仔仔细细的看向整个营区里的景象。 那错落有致的营房,那被修缮崭新的营墙,还有那堆砌如山的草料物资,挂在廊下密密麻麻的腊肉,偷偷摸摸带着好奇看过来的男男女女。 高玉暖很确信,此地是以她家阿弟为首,这些人都是她家阿弟的麾下。 这里怕是有数千人! 只是,这是她家阿弟能够做成的事情? 很明显,刚刚被自己七箭齐射吓住的那个男子,若是自己当真乃是歹人,只怕对方即便知晓赴死,也会冲上前来。 如今,这个还和往日一样,一见到自己怒气冲冲回家兴师问罪的阿弟,还是自己的阿弟吗? 低着头跪在地上的高水寒,发誓自己并不想这样当众出丑的。 但是似乎是根植于血肉之中的恐惧,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眼前这个未曾蒙面的阿姐,是多么多么的恐怖,只要他敢不停,绝对会有无数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 于是,高水寒只能借口,跪自家阿姐,也不算是丢面子的事情,来安慰自己了。 只是一直未曾听到对方再开口说话。 高水寒不由小声的喊了一句。 “阿姐……” “闭嘴!” 第062章 地位x 弟微? 风萧萧兮,冰雪盖地。 高玉暖的一声怒喝,便让高水寒吓得又是肝胆一颤,心比这天地还要凉几分。 巾帼女子高玉暖环抱双手于胸前,风雪之中,站在高水寒面前,阴沉着脸,目光冷冽,不发一言。 她不动,高水寒便不知为何也动弹不得。 四周的目光很多,这才让高玉暖稍稍意动,再看向自家阿弟,方才冷声道:“起来,进屋子里去!” 该死的潜意识! 高水寒心中暗骂了一声,然后便满脸欣喜的站起身来。 只是却很是讨好的让到一旁,竟然是弯着腰伸着手指向自己的营房,脸上挤着成吨的笑容:“阿姐,您里面请……” 高玉暖沉着脸冷哼一声。 四名亲兵自觉的承担起,把守营房的重任。 营房内。 昭武姬已经带着自己的侍女,尽量的让自己躲在了阴影里面。 可即便是这样,终究还是被威风凛凛挥动着大氅走进来的高玉暖给看见了。 那个并不比自己大上多少的女人,竟然只是淡淡的看了自己一眼。昭武姬就觉得自己已经可以选择,去外面的雪地上取暖了。 从她的认知里,高水寒就是这个地方最厉害的人。 而高水寒都不敢面对的人。 自然是更厉害的人。 尤其是在对方同样是个女人的时候,无论是昭武姬的理智还是她的第六感,都在无时无刻的惊醒着她一个中原百姓更古流传的至理名言。 自古妯娌不合。 既然打不过,昭武姬就想要偷偷的溜走。 然而就在她刚刚提起裙摆,迈出脚步的时候。 “你要去哪里?” 高玉暖有些‘关切担心’的询问,扎进了昭武姬的耳中。 顿时,就让女人呆在了原地,不敢动弹半分。 屋内的气氛显得格外的诡异。 这让高水寒嘴角不由的抽抽了两下,终于是忍不住察言观色的小声开口:“阿姐,不关她的事……” “要你说话了吗?”高玉暖嗖的一下回过眼神。 似有一道箭羽扎进高水寒的双眼,吓得他当即就紧闭上嘴,目光爱莫能助的看向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的昭武姬。 咱家阿姐就是那个大难啊! 收拾住了高水寒后。 高玉暖看了一眼上方蒙着一张虎皮的大椅子,最后就近坐在了身后的凳子上,目光淡淡的看向满脸紧张的昭武姬。 却不想,她竟然是忽的放出轻笑声,也真的是和颜悦色道:“瞧着妹妹这般水灵灵的样子,倒是不知道以后要便宜了哪家的憨货。妹妹怎得了?快过来与姐姐说说话!” 这就是中原世家门阀的家族争斗吗? 昭武姬缩了缩脑袋,却是不敢违逆了高玉暖的意思,双手捏在一起,如同一只受惊了的鹌鹑一样,低着脑袋就走到了高玉暖的面前。 “坐吧。” 高玉暖拍拍自己身边的凳子。 高水寒发誓,自己从她脸上看到了一副慈祥的表情! 昭武姬木讷懵懂,茫然的按着这位未来大姑子的要求,怯生生的坐在了一旁。 只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是显得有些远。 若非有高玉暖坐在另一头,只怕她都要翘翻在地了。 除此之外,昭武姬更是只敢落了半个香臀在凳子上,双脚并拢,双手始终放在腿间。 “叫什么名字?” 高玉暖却是浑然不觉,挪动腰身,到了昭武姬身边,偏头侧目,面带好奇的询问了一句。 昭武姬讷讷的点点头:“昭武……姬……” 说完,她便偷偷摸摸的向着高水寒送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呀!”然而,高玉暖却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伸出双手一把就抓住了昭武姬的双肩,硬生生将对方扭转向自己,两眼放光道:“竟然是这么好听的名字,就和妹妹人一样好!” 就在昭武姬羞涩低头的时候。 高玉暖却是向着高水寒递了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挑眉。 她是什么个意思?看着高玉暖那明显夹带深意的眼神,高水寒不由疑惑起来。 高玉暖却是已经伸手挑起了昭武姬的下巴,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对方好一阵,直看得昭武姬面上白里透红,娇艳欲滴,几近掐出水来的时候,才缓缓松手。 她深深的赞叹了一句:“妹妹喜欢大唐吗?” 昭武姬茫然的点点头。 就在她以为,对方还要问些什么的时候。 却听得出高玉暖喜笑颜开的站起身道:“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妹妹且去吧,姐姐要好好教训一番自家这不成器的弟弟!” …… “哟!如今你倒是出息了啊!” “这里怕是不下两千人了吧,带甲之兵不下五旅,可战之人近千。” “便是阿耶在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没有你有出息啊!” “还不知从哪坑蒙拐骗来了个姓昭武的女人……” “你是准备以后对安西境内的昭武九姓下黑手?” “你说,姐姐我是揍你呢,还是不揍你呢?” 待到昭武姬一脸茫然的带着侍女,逃跑一般的从屋内离去。 高玉暖便昂首挺胸,阴阳怪气的围着高水寒念道起来。 高水寒双手握紧,一咬牙,一跺脚,眼一闭。 “姐,你要打要剐,某一句话不说!” “要动刀子,屋子里就用,只要别溅了您一身就是……” “若是觉着姐姐自己动手累着了,就要霍辟邪他们进来替您效劳!” 说完,咬着牙闭着眼的高水寒便是一扬脖子,一副任刀任刮的模样。 安西副都护家的内部家庭地位,是打出来的,不是生出来的。 “跪下!” 高玉暖却是一声冷哼。 哐当一声。 高水寒不假思索的就两腿不由自主的一软,跪了下去。 “跪错方向了!” 高玉暖森森的说了一句。 这时候,高水寒才敢偷偷的睁开双眼,悄咪咪的瞄了一眼高玉暖,却不想正好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往那边。”高玉暖瞪了一眼,撇嘴朝向东边。 高水寒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是跪在地上挪动位置,等正对向东边的时候,也不用高玉暖再说什么,直接就是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见到高水寒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高玉暖的脸上总算是缓和了一些,哼哼道:“还算没有在这个地方被冻傻了,还知道对不起阿耶阿娘啊。” 挤兑了一句后,高玉暖微微一叹缓声道:“跟我回家吧。” 一直逆来顺受,俯首做小的高水寒,终于是忍不住,当即脱口而出。 “我不回家!” 第063章 哎,就是玩,我电我自己! 这小子竟然敢顶嘴了! 高玉暖听到高水寒竟然是不假思索,就回嘴将自己要带他回家的话给顶了回来,不由一愣。 然后便火冒三丈,凤眼一瞪,一股萧杀气息,瞬间就充斥在整个屋内。 然而,高水寒却依旧是梗着脖子,抬头仰视着对方。 说什么都可以,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要回家,绝无可能! 天知道那个该死的系统,在判定自己新手期没过,就跑回家,会给自己怎么一个惩罚。 要是自己就此英年不举,找谁说理去? 又或者,直接干脆让高玉暖多一个妹妹咋办? 难道要自己对着霍辟邪那帮莽夫,整日里哥哥长,哥哥短的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很大的惩罚,高水寒就不寒而栗。 未知的惩罚才是最恐怖的。 “我绝不回去!”高水寒无比认真的再次重复了一边。 这一下,真的是让高玉暖彻底的火了。 她的手刷的一下就握在了刀柄上。 “你可知你这些日子离家出走,阿娘每日都要以泪洗面?可知阿耶每日还要分心于你,无心安西?” “往日里你胡闹也就算了,离家出走也算了,如今年关将至,本该是一家团聚的日子,你还要待在这么个地方吗?” “我再问你一边,你是回,还是回?” “莫要让我绑了你,将你拖回去!” 她真的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就如同高水寒知道,刀刃可以杀人,刀背同样能让人抑郁一样。 但是! 高水寒的脸上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他也想回龟兹城啊,回去多好啊,有个敬爱的父亲,有坚城雄兵保护。 还有龟兹城中无数的胡姬汉女。 在这每日里,除了那些咧着黄牙,到处对人发出吃吃笑声的部落女人,就只有那些吃的比猪还要多的俘虏了。 可是在面对自己可能会变得不纯洁的可能下,他绝无可能回龟兹城。 然而。 高玉暖手中的刀背,已经贴在了他的脖子上,丝丝凉意嗖嗖的钻进体内。 见高水寒一直不说话。 高玉暖不由开口催促叮嘱道:“你如今也大了,等回去之后,你的亲事也必定是要预备上的。到时候,即便你想从军,也未尝不可。” 很是难得,为了能让这个不那么成器的弟弟回家过年,高玉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的软话来,竟然开始了好言相劝。 似乎已经到了不可能扭转的地步了? 高水寒知道,若是自己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家今天是回定了。 似乎是艰难的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在高玉暖的注视下。 高水寒缓缓抬起头,挺起胸膛。 他目光如炬,却又波光流动的看向高玉暖。 深吸一口气,悲切暗叹道:“非是阿弟不想回家,而是不能回家啊……” 前辈们说过,人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去骗、去坑、去蒙、去拐。 办法总比苦难多。 果然。 随着高水寒开始表演起来。 高玉暖的眉头一皱,似乎是要分辨出,这小子究竟是一如既往的在装,还是真的。 随后狐疑开口道:“如何不能回了?” 眼看对方几乎就快要中计了。 高水寒深吸一口气,忽的仰头大喊起来:“某要回家!” 滋~ 霹雳吧啦~ 眨眼间,高水寒整个人就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一道暗光从他的体表闪过。 突入起来的变故,让高玉暖心神一震,赶忙就要扶起高水寒。 然而,高水寒哪里会给她机会,继续大喊着:“某要回家!某要回家!” 咔咔咔~ 又是一阵动静,高水寒整个人就躺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着。 然而,他还是强忍着痛苦,将原本是系统赋予自己,用来惩治那些包藏祸心的玩家的电疗手段,现在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一边喊着,一边对着自己释放电疗。 直到他开始口吐白沫,几乎就要被电尿了的时候,终于是听到了高玉暖的叫喊声。 “停下!” “别喊了!” “不让你回家了!” 滋~ 最后一道暗光从高水寒的体表闪过,他终于是彻底的躺在了地上。 哎! 就是玩! 就是不回家! 就是要自己电疗自己! 只要不变成**萌妹! 看到高水寒不再发疯了一样的抽搐,高玉暖也松了一口气。 她的眉头几乎是要紧锁到一块去了,探头出现在高水寒的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俯视自己,满脸疑惑的高玉暖。 高水寒忽的爬起身,爬到一旁:“呕……” 直到他快将五脏六腑都给吐出来的时候,这才渐渐缓和下来。 高水寒大喘气的靠在了一旁的柱子上,神色怆然落寞,悲愤不已:“某也不知晓究竟是怎么了,只要说出或者想到要回去,就会这般……” “怎会这样?”高玉暖心中后怕不已,却又好奇万分:“这世间怎会有这般……怪病?” 难道是自己小时候打多了?甚至于,高玉暖已经开始自我怀疑了起来。 看到高玉暖脸上露出的表情,高水寒不由心中大笑起来,这招总算是管用了。 下一刻,他就听到高玉暖略显失落道:“这个年……我回去陪阿耶阿娘过吧……” 她竟然还想回去! 她一回去,我在这里的事情,岂不是就连龟兹城里的狗都知道了? 到时候,说不得就会看到上万安西大军,在自己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将自己这个小地位给围的水泄不通。 高水寒默默的想了一想,一千人对阵一万人,还是和那位灭国无数的敬爱父亲对阵,自己就算有各种手段,大抵也会和成为一个笑话。 兵力的不对等,不是目前的落后科技能够弥补的。 他眼珠一转,当即问了起来:“阿姐你要回去……” 滋~ 霹雳吧啦~ 高玉暖刚要点头的时候,就看到高水寒再一次的躺在了地上抽搐起来。 我……连我也不能回家了吗?高玉暖看着躺在地上不停抽抽着的高水寒,就是一阵无力感从心底生出。 她赶忙抓住高水寒,将其扶正。 高水寒则是面露恐惧,一脸不解茫然,随后无可奈何道:“要不……我不说话?阿姐你……那啥……自行……试试看?” “好!” 高玉暖起身,左脚刚刚向着屋外抬起。 滋~ 霹雳吧啦~ 一缕青烟。 从高水寒的嘴里冒出…… 第064章 儿女双全高仙芝 龟兹城头。 短身凹脸黑须还带着些跛脚的封常清,在夜色中走上城墙。 城墙上的火堆,摇摆着橙黄色的火光,照在他的侧脸上。 依照大唐看脸的习惯,尤其是高仙芝更加颜值党的性格,他本不会得到高位。 但却也说明了一件事情。 真正有才的人,走到哪里都会绽放光芒。 封常清的目光在城墙上左右望了一遍。 在不远处,一袭崭新夹雪的玄黑大氅,正立于城头,松软的容貌,将大氅下男人的脖颈很好的掩盖住。 几名装扮威武的亲兵,远远地散落在四周,目光警惕的扫视着已经有重兵把守的城墙。 封常清走到大氅男人身后三步距离,就停下了下来。 “将军,消息回来了,没有找到……” 说完之后,封常清便偷偷的抬头观察着大氅男人的反应。 他很难想象,当将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会是怎样的疼痛。 那可是他的血脉儿女啊! 大氅男人微微侧目回头,露出半张侧面。 英美风华,威武森严。 不是安西副都护高仙芝,还能是何人。 高仙芝目光闪烁不明,眼帘微微下沉,几片落雪从他的眼前飘过。 长叹一声,高仙芝身形顿了一下。 “将军!”封常清呼喊了一声。 高仙芝缓缓竖起手,示意自己无事,只是目光重新看向泛着夜光的苍茫大地。 “将军马革裹尸,报效君王,当为此生之志。”高仙芝缓缓开口,略显怆然:“可家国天下,某当真做足了吗?” 直到这一刻,高仙芝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年的行事,究竟是不是做错了。 他非世家,亦非勋贵。 能走到如今安西副都护的位子,已经是邀天之幸。 可朝廷会让高家子孙后人,子承父业,永镇安西吗? 即便朝廷应允,可其他人不会有意见吗? 下面赴汤蹈火的军中悍将们,会同意吗? 只有读书。 也只能读书。 才能成就千年世家! 可是如今,不愿读书的儿子,失踪数月。 出城寻找的女儿,也丢了踪迹。 高仙芝终于是动容道:“难道是某,窃据一家气运了吗?” 封常清强忍不住:“将军!非是将军之因,此事……” 高仙芝摇摇头,转身看向封常清:“水寒那孩子,你也是看着长大的。他是会武的人吗?某看这辈子都不能。只是…… ……世人常说,赔了夫人又折兵。某这个安西副都护,却是赔了儿子又折女!何其失面!” 封常清精于军伍,甚至在未来成为了安西一镇节度。 但这样的人,往往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缺点。 他的缺点就是不会安慰人。 难道要他安慰高仙芝,如今年纪不大,还能再接再厉? 还是说,在这等寒冬,还有找到高家儿女的机会? 都不合适。 封常清看了看城中灯火通明,转口提醒道:“将军……夜深了,该回府歇息了……” 高仙芝当场拒绝:“某一家之失,城中却又千万家。如今碎叶一战,却不过是昔日皮癣,那股真正的贼人,却仍未露面。某今夜宿与城头,庇护城中万家灯火!” 封常清愣了一下,眼看着高仙芝从自己的眼前走过,向着不远处的城门楼进去。 他张张嘴,收回刚刚举起的手,无奈的苦笑一声。 如今这等时节,有重兵把守的龟兹城,哪里还会有什么贼匪袭击。 大抵是怕了回家,迎接将军夫人的唾骂吧。 想了想,封常清也不敢显露出来,只得是摇摇脑袋,双手揣进袖中,招呼来自己的亲兵,压着声音小声叮嘱道:“去,加派人手,明日一早立即出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 …… “你说这东西活着吃最好吃?” 雪原千里,喧哗一方。 夜色笼罩的营地中,眼看事不可为,无法带着阿弟回家,就连自己也不能回去的高玉暖,在仔仔细细的收拾了高水寒一番之后。 终于是皱着眉,有些惧怕的举着筷子,看着面前一盘生鱼片,有些不确信的看着双手抱脸,蹲坐在自己面前挤眉弄眼大献殷勤的高水寒,还有…… 还有去而复返的,可能的未来弟媳妇昭武姬。 高水寒咧嘴道:“阿姐,这些鱼都是刚刚让人破开冰层,从河里捞上来的。此鱼烹煮味美,却更适合生食鱼脍。” 说着话,高水寒就将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老芥根拿到自己的面前,一手拿着芥根,一手按着下面的磨石,仔细的研磨出芥末来。 磨出不少芥末汁水液体后,又将少于细盐、香料粉填入其中,最后方才推到高玉暖面前。 看着辛辣味扑鼻的调料,再看看面前一盘子被切的薄如蝉翼的鱼脍,高玉暖举着筷子始终有些摇摆不定。 对面。 同样姿势,戴着个兔皮帽子,蹲在高水寒身边的昭武姬,更是递去一个鼓励的眼神,肯定的点点头。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更是偷偷的咽了一口口水。 高玉暖咬咬牙,捡起鱼脍,粘上掉料,眼一闭整个送入嘴中。 鱼脍入口,辛辣味顿时炸开。 然而,被冰冻的鱼脍却是立马响应,镇压辛辣火热,一丝丝绵柔细腻的甜美滋味,顿时就在她的口腔中绽放开来。 唰的一下。 高玉暖重新睁开双眼,明媚闪亮,面有喜色,眉上枝头露笑颜。 “阿姐觉得滋味如何?” 高水寒满怀期待,大为自信的询问着。 却不想,得来了高玉暖的一个白眼。 只见她先是对着高水寒挥出驱赶的手势,随后自然的挪向一旁的昭武姬,伸出手掌。 高玉暖轻眉浅笑,数不尽的温柔:“好妹妹,过来坐着,这等美味,你我姐妹以后定要多多一起。” 听着这等亲昵的呼唤,昭武姬明显的愣了一下,悄无声息的侧头看向一旁变得有些吃味起来的高水寒。 她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姐姐面前,就会从心底升起一股难以明了的畏惧。 看着吞吞吐吐,畏首畏尾的昭武姬。 高玉暖一瞪眼,凶神恶煞的看向高水寒,冷喝一声:“看什么看?出去!” “我???”高水寒一脸茫然,一声仰天长叹:“好好好……我滚……” 屋内再无碍眼的男人。 高玉暖也已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在自己面前胆怯低头的昭武姬。 她忽的一下蹲在昭武姬面前,伸手挑起对方的下巴,脸凑近到昭武姬的眼前。 “不管你在我家阿弟身边,安的是什么心,只要你伤害了他,哪怕只是骗了他,我第一个杀了你!” “妾身……” “今天说过什么了?你我往后是要姐妹相称的,是不是呀好妹妹?” 第065章 过年了 【宿主:高水寒】 【体力:160】 【根骨:170】 【敏捷:150】 【精准:150】 【智商:160】 【枪术专精:100/100】 【骑术专精:80/100】 【箭术专精:80/100】 【刀术专精:50/100】 【剑术专精:50/100】 【火器专精:50/100】 【召唤玩家:100/300名】 【营地人口:2375名】 【军事力量:官兵526名/民兵200名】 清晨,伴着营中熟悉的嘈杂声,高水寒缓缓睁开双眼,查看这些日子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数据变化。 营地势力的发展,一切都在按部就班。 尽管军事力量已经接近营地总人口的一半,但这也是在征战之时才会动用,日常除了操练之外,这些人还是要投入到营地建设上去的。 耕战耕战。 在战,也在耕。 首重耕,其次战。 而高水寒个人的数据,已经脱离常人的数值了。 按照他的推断,如今即便是在安西军中,恐怕也难以找到一个可以与他对敌之人。 简而言之。 他已经非人化,开始演义化了。 今年就是大年夜,明天就是大唐天宝六年的第一天。 如今的长安城中,大概所有人都是喜笑颜开,等待着夜晚的圣天子与百姓同乐,且期待着元宵节时贵妃与花灯同辉的景象了吧。 躺在床上,高水寒不由遐想起来。 他刚想抽动手臂,却发觉已经麻的不能动弹。 再低头一看,却是微微一笑。 在他的怀里,正缩着一只肌如白雪的小狐狸,怯生生的露着光洁细腻的玉肩,面上还带着一抹绯红,抿着婴儿一般的粉红小嘴。 看着这只小狐狸,在自己的怀里睡得踏实,竟然还下意识的抽抽鼻子。 高水寒又是一阵无声的微笑。 天知道昭武姬这个女人最近几天究竟是怎么了,每夜都会从小狐狸化身成为九尾天狐,哪怕是已经累的动弹不得,仍然是不放过身上的男人。 她哪里知道,高水寒如今的体质,哪里是正常人能够比得过的。 他就不是人! 充盈的体力,让高水寒如同一台永动机一样,可以昼夜不歇。 强悍的根骨,让他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恢复能力。 远超常人的敏捷,更能让他做出无数能让人看花眼的动作来。 这是昭武姬没有想到。 同样也是高水寒没有想到的。 他也没有想到,数据的改变,能让他在这些事情上玩出花来。 怀里的女人,香甜如瓜,细腻如霜,诱人不已。 只是此时,高水寒却是没有继续的意思。 按照高玉暖的意思,哪怕他们如今不能回龟兹城与家人团聚,但供奉祭奠祖宗的事情,却不能忘了。 上溯八代的祖宗,天知道高玉暖怎么能记得清清楚楚。 然后在营中找了技艺最好的木雕师傅,用散发着暗香的上好木材,将祖宗的牌位一一雕刻出来。 本应用来杀人的火药,在高玉暖的命令下,被张氏那群女人,小心翼翼的做成了爆竹。 早上要告祭天地,然后要祭拜祖先,随后要施恩麾下。 这一套忙活完,也就到了大年夜了。 原本是山中猴大王的高水寒,如今引来了高玉暖这位虎大王,也只能听之任之。 轻轻的将被褥一脚掀开,高水寒挪身,踮着脚将散落一地的衣裳踢到一旁,穿上也不知是谁为自己准备的新衣裳,看了一眼还红着的炉子,小心的往里面填了几根柴火,增添一下屋内的温度。 一番做完,高水寒这才准备出门。 却不想,身后传来昭武姬的哼唧声。 高水寒回身,便见女人睡眼惺忪,正憋着嘴看向自己。 嘴角上扬,高水寒走到榻前,弯腰俯身,凑到昭武姬的耳边:“阿姐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是针对你,你且睡着。祭拜的事情,女人不能参与。” 昭武姬像是尚未睡醒一样,又哼唧了两声,转身面朝床里。 皱皱眉,高水寒也不再说什么,小心掩门而出。 …… “阿姐,你究竟对她说什么了?” 高水寒看着已经为自己第三遍整理衣裳的高玉暖,忍不住问了一句。 高玉暖抬头,瞪了一眼:“女人家的事情,你也要管?” 高水寒翻起白眼,小心翼翼道:“某是怕你以后嫁不出去……” 高玉暖的手停了一下,然后冷哼一声:“这天下还没有能入了眼的男人!” “?” 眼看高水寒吃瘪,高玉暖终于是正色,看向校场周围的人群,压着声音道:“你离家出走,在这里养了这么多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几日,虽然没有带回弟弟,但高玉暖却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将整座营区看了个遍。就连外面的矿区、厂区、耕田也都走过一边。 即便是外面的世界毁灭,这里依旧能够维持所有人的生存。 甚至于,在骑马踏雪丈量过这片峡谷盆地之后,高玉暖认为这片土地,便是养上万人,都足足有余。 万人的势力,可供驱使的兵力,就能有三五千人。 在安西这等地方,几乎能做成所有的事情! 若是有了走出安西的力量呢? 高玉暖左思右想,几乎是到了夙夜难寐的地步,却总是不敢去想那个最不可能的事情。 高水寒却是茫然的眨眨眼,不解道:“能怎么?不过是见这些人可怜,就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咯……盗匪要来杀他们,要来抢劫,某总不能不管不顾吧? 要想打得过盗匪,是不是就要手握刀剑?有了刀剑,是不是就要有粮草?有了粮草,是不是还要有兵械? 官兵取胜,是不是要封赏奖励?那是不是就要有女人,要金银,要更多耕田? 有了更多的金银财富和耕田,是不是就要有更多的军队来守护?那是不是又要有更多的……” “你闭嘴!”高玉暖被说的一阵头晕,不由低声呵斥。 高水寒晃晃脑袋,却觉得自己说的很合理。 见高玉暖仍然是一脸担忧的模样。 高水寒只得轻声安慰道:“阿姐,你放心,阿弟绝不做那揭竿而起的事情……即便乱世到来,阿弟也会立志重振江山,还天下万民太平安宁!” 高玉暖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小被自己打到大的弟弟,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有这般大的鸿鹄之志。 她不由出口:“当真?” 高水寒认真点头。 揭竿而起的事情,已经有人准备去做了。 自己重振江山有错吗? 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给天下黎民带去太平有问题吗? 中间的细节不用在意。 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第066章 春风拂槛露华浓 冬去春来。 时光飞逝如流水,让人不期而遇春日暖阳高照。 随之一声惊雷,被冰雪尘封数月的荒原,开始了复苏之旅。 先是荒原上的积雪渐渐融化,向着远方层峦叠嶂的山峦攀爬而去。 随着日光的拉长,温度的上升,冰封了漫长岁月的河面,也开始渐渐融化,几尾冬眠了一整个寒冬的河鱼,逐渐舒缓着僵硬的身躯,在尚且冰冷的河水中摇摆着好看的尾巴。 整个天地之间,整日里都是哗啦啦滴答答的落水声。 听得久了,不免也会让人厌烦起来。 而在一场不大的春雨稀拉拉降落之后,整个大地彻底没了寒冬的身影。 充盈火力的草种,从泥土下面倔强的破土而出。 从鹅黄色、翠绿色、嫩绿色,到最后的深绿色。 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荒原上,再一次草长莺飞起来。 南去的大雁,结群北归。 早已修建好的几处牧场,将成群的牛羊圈进去。 寂寞了一整个寒冬的成年牛羊们,带着刚刚诞生的小牛犊子、小羊羔,漫步在柔软的草地上,吃一口碧嫩的青草,抬一抬头,对着那蓝天白云轻轻的表达着心中的喜悦。 沉寂了一整个寒冬的砖厂、钢铁厂,也已经开始喷吐着滚滚浓烟月余。 河道旁,一架早就被制造完成的水车,在众多人力的协助下,缓缓的从河岸上走进滚滚河水里。 几根巨大粗壮的树干,从两侧将水车笔直的固定在湍急的河水中,防止其因为水流的冲击力被摧毁。 随着最后一根固定用的半人高铆钉钻进河岸泥石中,水车也已经开始缓缓的转动起来。 一时间水花四溅,引得下面的人群欢呼着跳起双脚躲避。 孩子们则是在家长一声声的呵斥下,仍然是喜悦的窜进水车前落下的水帘中,露出一个两个豁口的牙齿。 水车越转越快,渐渐的,无数的水流被引入到一旁的沟渠之中,最终将整个河道旁早已平整浸泡的耕田,整个的淹没。 整个营地两千余人,今天有半数人齐聚在这里。 宋星手脚挽起,脚底触地,面朝人群,很有气势的说了一番激励的话,也对天地表达了希望得到丰收的愿望。 随后,在宋星的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捧着各色庄稼秧苗,按照计划进入到一块块田地里。 去岁碎叶城一行。 高水寒他们将能用得上不能用上的庄稼种子,统统都买了一个遍。 在破春之后,气温回暖,宋星就已经带着人开始育种发芽。 今天,是播种的时候。 民以食为天,即便是俘虏群里最是活跃的人,在今天也显得格外的安静,带着小组成员,排成一排,开始比拼谁种的速度最快。 而在水车和耕田中间的一块平地上。 不知何时,被人起了一座凉亭。 凉亭不小,容纳数人绰绰有余。 只是此时,凉亭中只有三人。 高水寒靠在躺椅上,手指之间捏着一早就被张向东送来的野外采摘而来的果子。 红通通的果子下肚,甜滋滋的让人不由嘴角上扬,露出笑容来。 高水寒显得颇为惬意的看向眼前凉亭栏杆处。 只见昭武姬和高玉暖,这对突然变成好姐妹的两个女人,正斜依栏杆,伸出玉手葱指,小声讨论着田地里头,哪个人做的最好,又有哪个人惹出一堆的笑话来。 “将军,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将这里所有的土地都种上庄稼呢?” 美人回眸,俏眉以盼,昭武姬洋溢着满脸喜悦之色,回首问向高水寒。 已经认清自己也不能回家的巾帼女子高玉暖,也默默回首。 这些时日,这座小小的营地,让她感慨良久。 那能开山碎石的火药,让她大为震惊。 那每日产出颇多的强弩生产线,让她心旷神怡。 便是前些日子,只需一人一牛,就能耕种通畅的曲辕犁,也让她大为不解,分外好奇。 听说。 在上游更远处,水流最是湍急的地方,前些日子已经建好了一座吞天猛兽。 只需要轻轻的打开机关,那重如万钧的大锤,就能将烧红了的钢铁,一下子砸出想要的形状。 铁浮屠。 高玉暖从未听说过这个词语,但浮屠亦指佛陀。 钢铁铸成的佛陀? 大抵不是度人之用,乃是往阴曹地府送生之用了。 一切的一切,都让高玉暖感到新奇。 但在新奇之下,却又始终有一抹阴霾萦绕在她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高水寒看向二人,微微摇头:“这里不会……但是,我们会让更多的地方都种上庄稼!让所有人都能吃得饱!” 让所有人都能吃得饱吗? 昭武姬抿着嘴,歪着头,想了又想,觉得这天底下,大概只有大唐长安城里的人,才是真正能每天都吃得饱的吧。 高玉暖却是深深的看了这个让她越来越陌生的弟弟一眼。 “郎君,人回来了。” 凉亭外,并未参与耕种劳作,身着戎装的霍辟邪,箭步走来,到了高水寒身后,便弯腰福身,小声的说了一句。 似乎是很要紧的事情。 昭武姬目光一转,伸着懒腰就站起身来,向高玉暖伸出手,嘴角微扬:“姐姐,去田埂上转转吧?” 看着昭武姬伸过来的手,高玉暖稍显一愣,随后伸出手搭在对方的手心里。 两女凑在一起,贴耳私语着走出良田。 看着两人离开,高水寒缓缓开口:“有没有被发现?可曾查到什么?” 霍辟邪双手抱拳道:“回郎君,并未被安西军发现。只是安西军近日调动颇大,疏勒、焉耆、拔换、于阗各镇兵马抽调频繁。驻守龟兹的安西军中军,更是云集了上万兵马,开始往拔换城移动。” 闻声。 高水寒微微眯起双眼,将视线里的耕种场景,压缩成一条缝隙。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 是在天宝六年,也就是今年的三月份,长安城里的老渣男下旨以安西副都护、都知兵马使、充四镇节度副使的高仙芝为行营节度使,率领上万兵马,征讨小勃律。 这上万人马,乃是步骑混合。 但安西军中,哪怕是步兵,每人都有一骑。 在出龟兹城后,一路上更是汇集了各镇兵马,真实人数几乎是直抵两万兵马,组成一军讨伐娶了吐蕃王女后就叛变大唐的小勃律。 也正是从这一场战争开始,高仙芝的威名,开始在大唐、在西域扬名。 听到安西军本部已经出了龟兹城。 高水寒当即站起身。 他知道,自己一直等待着的时机到了。 第067章 雄赳赳,气昂昂 千人千骑。 蔓延出长长的队伍,沉默的走在群山之间。 被雪雾环绕的群山,让人扬起脖子,也看不见山顶。 一条河流突兀的磐恒在了队伍的前面,让已经连续奔袭在这茫茫葱岭之中的队伍,终于是难得的停歇了下来。 浑身裹的鼓鼓囊囊的高水寒,与霍辟邪等军中将校,从队伍里鱼贯而出,云集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众人看向因为开春之后气温身高,而河水暴涨的河流,默默无声。 在河流的对岸,依山而建一座戍守城堡。 城墙之上,隐隐约约有官兵来回走动着。 霍辟邪顶着已经变成高原红的脸,走到高水寒身边小声道:“郎君,这条河应该就是婆勒川了,对岸那座戍堡也必定就是小勃律扼守边境的连云堡。” 小勃律近在眼前。 高水寒却未曾急切,当即下令要整支队伍就地休整,补充食物和饮水。 而他则是和霍辟邪等人走到一处高坡之上。 看向西北方向,高水寒笑道:“来日特意走的慢了一些,也不知安西军到哪里了?” 按照历史的发展,他那位敬爱的父亲,大抵还是集结大军于葱岭守捉,而后向西直达蜜水(进阿·富汗瓦汉附近),随后继续前进到特勒满川(今瓦罕河),经过百余日的跋山涉水,放才能抵达这婆勒川,小勃律连云堡前。 而他因为有区域地图点亮,则是直接深入葱岭,大抵是沿着(g314)一路直达此处。 其实如果一直沿着(g314),根本不用特意跑到这连云堡来,可谁让他那位敬爱的老父亲是要先来攻打连云堡的呢。 他走的路,远比高仙芝走的路,要少上一半有余。 不过按照他特意空余拖延出来的时间算,由他那敬爱的父亲统帅的安西大军,离这里也不会远到哪里去。 霍辟邪估摸了一下路程,当即开口:“最多不过相差三五日的路程,郎君要在这里等待安西军吗?” “傻了?”高水寒摇摇头,随即招呼来已经官升旅帅的尚罗利:“你和霍都尉说说,咱们要干嘛。” “装逼!” 被点名询问的尚罗利,当即就不假思索的开口喊了出来。 一听到这么熟悉的词语,霍辟邪的嘴角不由抽抽着。 他再看一眼流速已经开始降低的河水,再看前方山口之间的连云堡,开口道:“郎君当真不打算和……安西军见面吗?” 实则上,霍辟邪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无非就是冲在安西军前面,将这小勃律给横推了。 而他想说的其实是,高水寒打算什么时候和自家老子见面。 世人常说上阵父子兵,霍辟邪很期待高家父子两能够同阵杀敌。 高水寒却是撇撇嘴,指向正在不断暴露出来的婆勒川河床:“再等等,等到河床能够过人,将士们都休息好了,咱们就冲过去。” 说完,他又看向霍辟邪,挑眉道:“听说小勃律的王女,还有那个吐蕃嫁过来的王妃很是美艳,到时候赏给你?” 霍辟邪当即脸红,不愿说话。 却是一旁被叫过来的尚罗利,满脸的期待,小声试探着:“郎君……属下可以的……” “尚罗利!”霍辟邪当即冷喝一声,瞪向尚罗利:“立马带着你的人,去试试水深,等下你带着人冲在最前面!” 尚罗利刚要回一句,却是看到一旁的高水寒已经偷偷向着自己使了一个眼神,当即醒悟过来,此时是在军中,霍辟邪身为一军长官,拥有着绝对的权力。 他当即领命,不再多言,返身去找自己的麾下。 …… “唐军!” “是大唐的军队。” “唐军杀过来了,快压住他们。” “不能让他们冲上来。” “……” 坐落在婆勒川边的小勃律连云堡,忽的响起官兵的警醒声。 这座专门用来防备大唐入侵的小小戍堡,常年驻扎着小勃律千名官兵,时刻警戒着大唐的征讨。 此时,连云堡下的山路上,尚罗利正带着麾下一旅,举着一面面盾牌,不断的靠近连云堡城墙根。 等到城墙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候,连云堡上的小勃律人也终于是发现了他们。 一阵嘈杂的呼喊声之后。 无数的飞石,从连云堡的城墙上砸落下来。 飞石砸在盾牌上,稍有不慎就会让人滚落到河谷中。 无数的飞石从尚罗利的眼前滚落而过,他咬着牙,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一个硕大的火药包,回头看向紧随身后的麾下。 “都抓紧了崖壁,爬低一些。” “等老子冲上去,看老子不炸他们个底朝天!” 连云堡上,眼看着不断靠近城墙根的唐军,城墙上的小勃律人焦急万分。 “绝不能让唐军上来!” “快派人去……” 城墙上,守将一句话尚未说完。 整个连云堡里的小勃律官兵,都清晰的听到一声巨响,如同山崩一般,整个连云堡都开始剧烈的震荡起来。 终于是顶着城墙上不断丢下的石块,爬到城墙根下放置好火药包的尚罗利,点燃引线之后就仓皇躲到了不远处的巨石后面。 那一声轰鸣,整个城墙根顿时就塌了一大块。 而随着尚罗利的麾下不断的将一个个的火药包送到连云堡城墙根下点燃。 地龙翻身一般的震荡和轰鸣,就开始此起彼伏,不断的接踵而来,久久不能停歇。 山脚下,开始渡河的高水寒等大部兵马,不由仰头看向已经开始崩塌的连云堡,赶忙下令队伍让开山石滚落的位置。 令连云堡里的小勃律人没有想到的是。 他们和唐军没有任何的短兵交接。 这座被小勃律国王以为重城的连云堡,就这样被唐军摧毁。 无数的乱石,将连云堡中的小勃律官兵掩埋。 巨大的轰鸣声,让这些人不曾听闻过火药的人,只觉得唐军必定是有天上的神仙相助。 看着更多的唐军从山谷下冲了上来,躲过一劫的连云堡小勃律官兵,哪里还敢对抗,纷纷慌不择路的向后撤退。 从尚罗利开始登山冲锋,到高水寒带着大部人马站在连云堡的废墟上。 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一个时辰,他们就依靠火药夺下了这座进入小勃律腹地的连云堡。 夜晚,很快就降临在了这片山峦之中。 连云堡的废墟上,也燃起了堆火,照亮四方。 高水寒背手站在山间,眺望着前方的绵延群山。 “连云堡依靠火药可以攻下,但后面那段坦驹岭可不好走,后面还有小勃律的重城阿努越城……” 高水寒回头,森森的笑着:“我爹做的事情,咱们又不是不能提前做了……” 第068章 成擦屁股的了 上万安西征讨大军,默默的汇聚在小勃律连云堡废墟上。 人已过万,无边无际。 小小的连云堡,自然是不能容得下所有人。 疏勒守捉使赵崇玼率领三千骑兵,拨换守捉使贾崇瓘统领五千步卒,会同中使太监边令诚三方一万三千余兵马,提前翻过连云堡,在山涧平整地带安营扎寨。 而由高仙芝统领的中军,则是选择在连云堡原地休整。 封常清和中郎将李嗣业,从满地疮痍的连云堡里联袂而来。 按照原本的行军计划,所有人对于攻打连云堡,都有了心理准备。 小勃律占据地利,易守难攻。 安西军远道而来,劳师动众,官兵疲倦,不经血战断然无法夺取进入小勃律的这处连云堡。 但是当他们率领大军到来的时候。 以为天险的连云堡,早已化为一片废墟。 乱石下面,是无数被砸的血肉模糊的小勃律官兵,往小勃律深处的道路上,满地甲胄兵械。 很明显。 连云堡现场的种种迹象表明,这里并非是发生了什么天灾地祸,而是遭遇了敌人的袭击。 夹杂在乱石废墟之间的硝烟,清晰明证。 本该让安西军付出不小代价的一座戍堡,就这样被安西军占据。 对于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谁也不知道,走在他们前面的究竟会是什么人。 若是安西军与对方碰面,又会为大唐征讨小勃律带来怎样的变故。 封常清一路走向站在山崖边上的高仙芝,一路皱紧眉头。 跟在他后面,身披重甲,手持陌刀,头戴钢盔的李嗣业沉默不语,只是眼底时时有光芒闪过。 李嗣业原是京兆高陵人,身高七尺,力大无比。 自开元初年,便投身安西都护府,追随原安西都护来曜征讨十姓酋长苏禄,首登城堡,随后在安西南征北战数十年。 直到安西军开始使用陌刀,并且组建陌刀军开始,因为他擅长使用陌刀,每战必定冲锋在前,于是渐渐便被提拔为安西陌刀军统领。 这等每逢战事必定冲锋在前的骁勇猛将,必定是时刻期待能遇到足够强硬的敌人。 亲眼目睹连云堡现状的李嗣业,很期待走在他们前面的人,和他来一场硬碰硬的战斗。 二人忧喜并不相同,却是同时走到了行营节度使高仙芝身后。 封常清最先开口:“启禀大将军,未曾查出究竟是何人攻破连云堡……” 视线里,层峦的高山雪峰,阻挡住了高仙芝投向小勃律腹地的目光。 寒风阵阵,卷起高仙芝的战袍,呼呼作响。 闻听封常清奏报。 高仙芝缓缓转身,微叹一声,脸色显得有些古怪。 只见他看向两人,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道:“此时透着古怪,本将思虑良久,却是越发看不清了。” 小勃律近在眼前。 唐军威武,自当取胜。 但是此时又有一股不知来历的军队,抢先攻破连云堡,这让高仙芝的眉头从登上连云堡之后,就一直未曾松开。 未知的才是最危险的。 熟稔兵法的高仙芝很清楚。 小勃律就在这里,怎么打有无数种办法。 可是一股不明的势力进入双方之间,就会平添无数的变故。 或许,等到这股力量冲到小勃律王都孽多城后,就会和小勃律王室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唐军呢? 就在安西军征讨大军的几人忧心前路的时候。 疑惑数千兵马,却是已经从山下赶了回来。 等到队伍离近之后,几人方才看清,原来是中使边令诚,一脸难看的带着人赶了回来。 中使边令诚,乃是宦官,在安西军中也是有着监军之意。 此时众人见他未曾知会就带着人赶了回来,不由疑惑起来。 封常清看了一眼大将军,随后主动迎了上去。 “中使为何仓促撤回,是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边令诚与大多数的宦官相差无几,一听到封常清言语之中的含义,却也未曾发怒,而是走到高仙芝面前,脸色尴尬道:“大将军,咱家方才派人去前头的雪峰探路了。” 他说的雪峰,是安西军定下的一处行军路线。 名为坦驹岭。 道路坎坷,绵延数十里,海报数千米,人走在上面稍有不慎就会衰落山谷,真的就是粉身碎骨了。 这人乃是监军安西,高仙芝若想有作为,便不能得罪死了。 于是,高仙芝轻声开口道:“中使有何发现?” 听到对方终于是问到正题上。 边令诚脸上一喜,而后又苦着脸道:“哎呀呀……咱家的好大将军啊……那雪峰上的路属实是不好走人的……咱家……咱家这身子骨可不比大将军你们健硕,恐怕……咱家往后就连圣人的面都要见不到了……” 这是不愿意继续往前走了。 所谓的见不到皇帝的话,不过是威胁高仙芝,要是他不答应的话,他边令诚这个安西监军,就要在皇帝面前好好的说上一顿了。 高仙芝不愿得罪,只能是沉着脸思虑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如今一路行军,军中不少将士因体力虚弱,难以为继,本该休整,但皇命难违。如今连云堡入我安西军之手,也该是安排人手驻守,以为后路……” 一听这话,边令诚顿时就两眼放光。 他欢呼着:“大将军,咱家虽然没有上阵杀敌的力气,但替大将军守住这条后路,绝不会耽搁!” 高仙芝看向满眼期待的边令诚,想着自己只怕是拉来两匹马,也不可能将对方拖走,只得是无可奈何的点头同意。 一旁封常清、李嗣业二人,默默的转过头,不愿瞧着这贪生怕死,不远受苦的太监。 而边令诚却好似没看见一样,乐呵呵的领了命,便开始带着人走进已成废墟的连云堡里,还不忘传令下去,真要叫了军中体力不支的官兵,都退回到连云堡上来。 …… 翌日。 欢天喜地得了留守连云堡的边令诚,一早就带着人送着高仙芝等人继续踏上征讨小勃律的征途。 大军无声,直到一片连绵的雪山挡在大军前面,这才让安西军稍稍的停顿了下来。 坦驹岭。 只要翻过此地,小勃律的腹地就会暴露在唐军眼前。 山后有冰川融化而成的河流,灌溉着山脉之间好大一片平原。 小勃律的建立,就是依仗着这片土地。 坦驹岭就是不二之选的进攻之路。 可是雪峰高耸入云,几乎是无路可走。 安西军官兵,看着巍峨的高山,也生出了畏惧的神色。 “大将军!” “那边有东西!” “……” 正当高仙芝刚刚想出办法,准备要自己的亲兵装扮成小勃律人,乘着大军无人注意的时候,绕到前方下山,言称投降,好哄骗了大军继续前进之时。 军中派出的斥候,却是连滚带爬的赶了回来。 闻听军情,高仙芝连忙带人侧出。 “他娘的!” “耶耶一生就没有打过这样的仗!” “耶耶后面是不是还要替人擦屁股?” 第069章 小勃律喜迎王师 小勃律的富饶之地,已经出现在高仙芝统领的安西征讨大军眼前。 直到他们的双脚,踏踏实实的踩在小勃律的心肺之地,那股子虚幻感却是久久不能散去。 在往前,就是小勃律的阿努越城。 攻下此城,不多百里路,就是小勃律的王都孽多城。 连云堡不费一兵一卒,就被高仙芝拿下。 前往孽多城的路,也早就被人标注出来,一路留下记号。 至于那巍峨不可攀的坦驹岭? 早就在那股攻下连云堡的有心人留下的记号下,被高仙芝他们绕开了。 一路跋涉而来,原本还准备打上几场硬仗,才能兵临小勃律王都的高仙芝,这几日心头一直萦绕着一股阴霾。 征讨小勃律,如此之顺利,让高仙芝以为,对方是不是早就已经搬家了。 相对于高仙芝的郁闷。 整支征讨大军里的官兵,却显得很是轻松。 不用杀生杀死,不用担心命丧异乡,除了路难走一些,没有人有反对的意见。 只当是来了一场有些坎坷的旅行罢了。 就这样,整支大军当真好似郊游一样,缓慢的向着阿努越城前进。 前方。 一行探路的斥候,骑着马奔驰而来。 远远地,高仙芝就已经默默的从马背上挺起身。 在他不愿承认的内心深处,目下最期待的就是能从斥候的嘴里,听到有关于阿努越城已经做好防备,等待迎战唐军的消息。 “回禀大将军,阿努越城大开城门,城主带领官兵,正在城外束手,等待王师纳降!” 斥候豪迈洪亮的声音,传遍整支大军。 一股无声的欢呼声,在大军头顶上盘旋开来。 高仙芝却是失落的坐回到马背上。 与他走在前头的封常清,则是默默的低下头,心里却是愈发的怪异起来。 斥候们带着一阵风,停在了高仙芝眼前。 似乎是唯恐大将军听得不清楚,斥候们再一次喜悦的高声开口,重新喊了一边前方阿努越城已经开城投降的消息。 高仙芝一脸阴沉,勒住缰绳,沉声道:“尔等可曾探查清楚!若是敌军虚张声势,引我大军前往,本将必治尔等死罪!” 斥候们愣了一下,随后将胸膛高高挺起,伸手拍的砰砰作响,信誓旦旦道:“大将军,阿努越城城主已死,尸骸就被城中之人放在城前,城中守军丢弃兵甲成堆,满城百姓尽伏于城中,以待王师。” 说着话,斥候们看向高仙芝的目光,不由的露出崇拜之色。 在这些斥候心中所想的,必定是阿努越城听到此次征讨大军的领军之人乃是大将军高仙芝,畏惧大将军赫赫威名,方才有了弃城投向的举动。 这一切,都是因为大将军! 也只有大将军出马,才能让敌人闻风丧胆,不敢有一战之心。 可是这些话听进高仙芝的耳中,却是怎么都不得味。 再看向斥候们那暧昧的眼神,就更让高仙芝郁郁起来。 然而,这些军中斥候都是安西老兵,也断然不会通敌作假。 最终高仙芝也只能是继续郁闷,带着大军前往阿努越城纳降。 等到高仙芝带着大军到了阿努越城前。 果然一切都如斥候所言,阿努越城已经是不战而降。 在投向队伍的最前面,一块白布上,正摆放着一具断头尸骸。 不用想,这人就是阿努越城的城主了。 在尸骸旁边,一座小山一般高的各色甲胄兵械,堆得高高的。 后面,便是阿努越城的文武官员们,排着队,整齐的跪在入城的道路两侧。 从洞开的城门洞望进去,高仙芝只看到满街都是跪在地上的阿努越城城民。 这么一幕充满戏剧性的画面,让高仙芝一阵目晕眼花。 “大将军,该纳降……后面孽多城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我等呢……” 封常清驱马到了还在震惊之中的高仙芝身边,小声提醒了一句。 闻声,高仙芝立马反应过来。 在三十余名,走到这里仍然是鲜衣怒马的亲兵护卫下,龙行虎步的走到了阿努越城投降官员们前面。 阿努越城的城主印、守军将军印,一一被阿努越城的人交到高仙芝手中。 在高仙芝茫然之中。 阿努越城的一干文武官员们,已经是送来了无数的奉承之言。 但无一例外,都是围绕着阿努越城不愿追随孽多城里的小勃律王室,不愿枉顾大唐仁义,跟随不义王室对抗朝廷,如今投向,只求王师能够宽仁阿努越城上下,好让他们能够继续效忠大唐,追随光明仁义。 因疑坑杀敌人的事情,高仙芝干不出来。 不过也是幸亏有封常清在,算是承担起了完成整个纳降仪式。 然而。 就在唐军正式接收阿努越城,高仙芝准备入城寻个地方,好好的休息一番,好好的思索一番自连云堡以来种种遭遇的时候。 在阿努越城的后面。 又有一伙斥候疾驰而来。 只是这一次,却非是唐军排出的斥候。 而是小勃律的人! 终于是见到敢于冲阵唐军的敌人了。 与高仙芝一般无二,同样渴望一战的李嗣业当即大吼起来:“敌军!陌刀军上前迎敌!” 随着这位陌刀军统领一声令下,数千名陌刀手飞速结阵,挡在了大军前面。 一柄柄陌刀,泛着阵阵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李嗣业也已经放下了头盔上的面甲,透着缝隙,露出幽幽杀气。 沉重的陌刀在他的手中,就如同树枝一般,被不断的转动着挥舞着。 高仙芝更是抬头看向小勃律来人的后方,期待着能够看到有从孽多城而来的小勃律大军。 然而。 意外,似乎就不愿离高仙芝而去。 从阿努越城后面赶过来的小勃律人,到了陌刀阵前,就停了下来。 这些人翻身下马就跪在了地上。 其中有一人操着不太熟练的唐话,喊了起来:“小勃律喜迎大唐王师,小勃律迎驾来迟,国主、王后已自绑手脚,于王都孽多城外负荆请罪,恭迎王师入城。” 这是梦境! 这绝对是在做梦! 听着小勃律来人。 高仙芝抬起手就轻轻的抽在了自己的脸上,然而疼痛让人分辨清了,眼下并非是在做梦。 先有连云堡不费一兵一卒占领,又有绕过坦驹岭,再有阿努越城投降。 如今自己还没有出现在小勃律王都孽多城前,小勃律国主和王后就已经玩起了自我捆绑…… 还学着中原人的手段,玩起了负荆请罪的事情…… 说是他高仙芝领军征讨不臣小勃律。 不如说是小勃律一路投降,喜迎大唐王师来的更为恰当。 这让手握数万兵马,却一刀砍在水中的高仙芝彻底的怒了。 “赵崇玼!带着你的人,用最快的速度,给本将冲到孽多城前!” “贾崇瓘,带领本部兵马,随后支援赵崇玼。” “李嗣业领本部陌刀军,镇守阿努越城!” “余下本部兵马,随本将继续征讨小勃律王都孽多城!” 看着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孽多城来人,高仙芝牙痒痒的下达着军令。 尽管大军已经不可能再有大战,但大将军军令,这些安西的经年老兵却是立马的反应过来。 统领三千骑兵的赵崇玼,高喊一声,随后就领着本部兵马如离弦之箭,直冲孽多城而去。 随后各部兵马,纷纷丢下等待王师入城的阿努越城,齐齐奔赴孽多城而去。 第070章 父子终相见 孽多城(今吉尔吉特)。 蜿蜒的吉尔吉特河流,由西北流向东南方向,两侧皆是群山雪峰层层叠叠,将这一方隔绝与世界之外。 就在这片僻静的地方,小勃律的王都,已经屹立在此处无数年。 在吐蕃的势力扩张之前,这片土地上的小勃律、大勃律等二十余国,尽数蛰伏于大唐面前,每年纳贡朝拜,以大唐的意志为准则。 只是一切都在吐蕃想要参与世界的过程中改变了。 随着吐蕃的公主嫁入小勃律成为王后,吐蕃的势力和影响通过吐蕃王后,开始影响到小勃律。 最终的结果就是,以小勃律为首,率先发起了对抗大唐的行为来。 他们开始停止了朝贡,停止向大唐俯首称臣。 大唐经略西域数百年,为他们带来了文明,带来了工具,带来了先进的生产理论。 在小勃律停止属国大唐的时候,大唐的脸上就被重重的抽了一巴掌。 在高仙芝征讨小勃律之前,大唐的安西军已经数次进攻小勃律,却向来无果。 唯地险而已。 只是今日。 大唐无数年想要找回面子的小勃律王都孽多城,四门大开,王室成员少有的聚在了一起。 只是,场面却显得有些让人少见。 昔日这些小勃律高高在上的王室成员,在一队官兵的看押下,整齐的脱下华丽的服装,只身白衣,双手被绑在身后,跪在城门前的道路上。 而在他们身后的孽多城城门,已经是整个从外向里倒塌。 从这处缺口看进去,城中最高的那座王宫大殿,也已经整个化为废墟。 从城门到王宫的大街上,满是给串在一起捆绑起来的小勃律军队,正被数量不多的敌军看押着。 而在城门前一处阳光最是明媚的地方。 几张从王宫中搬出来的奢华软榻,被安置在一块,中间放置了不少糕点瓜果。 只是软榻上未曾有人。 一群人围在一旁,不是的传出些讨论和批评声。 人群中,高水寒满脸怒气,双手叉腰,愤愤不平的冲着高玉暖和昭武姬两个女人训着话。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本已经让这两个女人留在营中,却没想到二人还是偷偷摸摸的混进了队伍里,跟着他一起来到了小勃律。 昭武姬低着头,好似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双手捏在一起不敢抬头看向火冒三丈的高水寒。 倒是高玉暖昂着头,一副戏谑表情的看着正在喷着口水的弟弟。 高水寒骂的口干舌燥,可这两人,一个低头不停,一个甚至还要回怼两句,让他一阵无可奈何。 最后,他瞪着眼看向站在一旁的曹仁奇。 “出征之前,某已经说过,她们两个绝对不能跟过来,你当某说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高玉暖、昭武姬两人之所以能够混在队伍里,一路跟着大军到了孽多城,都是因为有曹仁奇在一旁打掩护,将她二人藏在自己的队伍里,这才让高水寒一直没有发现。 此时见到高水寒将矛头对向自己,曹仁奇一脸的无辜和委屈。 他支支吾吾,小声憋屈道:“属下不敢……” 话音刚起,他就已经感受到一股阴森森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这不由让他浑身一震。 看着曹仁奇欲言又止的表情,高水寒一脸无奈的看向正目露杀气瞪向他的高玉暖。 长叹一声,高水寒无奈摇头:“阿姐,打打杀杀就不是你们该做的事情……” “你在逃学的时候,姐姐我就已经领兵杀贼了!”高玉暖气势不堕,怼了高水寒一句。 这是事实,一句话就让高水寒无言以对。 他只能是闷闷的喊了一句:“等下阿耶来了,你和他解释吧!被到时候挨揍的又是某……” 在小勃律惹出这么大的动静和阵仗,高水寒很清楚,自己若是仍不露面的话,只怕原本征讨小勃律的安西军,会将这里的所有人都给杀了。 若是自己不出面给个合理的解释,那位即将见面的敬爱的父亲,也无法得到这场灭国之战的功劳。 只是一想到,即将和那位敬爱的父亲见面,高水寒心中又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 “休要本将看到那人,否则无论如何,本将都要将其斩于马下!” 正带着大军,马不停蹄的奔向孽多城的高仙芝,满脸愤怒的说着。 在他的身边,封常清看着愤怒的大将军,心中却是琢磨出了一些真相。 他不由开口揣测道:“将军,这一伙人马,会不会就是安西前些日子崛起的那伙人?” 一听这话,高仙芝明显的愣了一下。 封常清却是继续道:“或许从一开始,我们便想错了……这伙人在安西杀盗匪,或许只是为了清缴这些祸乱安西的人……而他们,也并非是为了想要在安西一家独大。” 高仙芝却是冷哼一声:“你是要本将饶了这些人?” “属下不敢……”封常清当即抱拳,而后说道:“或许……属下以为这伙人或非歹徒,那么或许可以将其招入安西军中,充实我安西都护府实力。”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高仙芝。 有一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在封常清看来,结合最近的事情,他隐隐约约,这伙人或许和高仙芝有所关系。 因为…… 将军家的小郎君离家出走之后,就是那伙人崛起的时间。 两者之间的关联,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只是,将军家的那个往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郎君,当真是这伙人吗? 封常清有些不决定,甚至他觉得,若是当真有可能的话,说不得这一切都是将军亲自安排的。 瞬间,他就想到了如今的安西都护夫蒙灵察。 若是将军家的小郎君本就文武双才,而后投身安西军,夫蒙灵察这位安西都护,真的会容忍高家父子同阵吗? 一位是功勋卓著的安西副都护。 一位是年少有为的副都护之子。 这样的高家,能引来安西军大多数人的关注和倾向。 那么夫蒙灵察这位安西都护,还能坐稳自己的位子吗? 不由的,封常清多看了高仙芝一眼,心中越发对自己的猜想确信无误。 将军好大的手笔啊! 自觉猜测无错的封常清,心中不由大呼起来。 第071章 父子局 迫切希望手刃贼子的高仙芝,领军的速度不可为不快。 此行安西军官兵,人人备马。 疏勒守捉使赵崇玼领着本部三千骑兵,走在最前面。 等到他赶到孽多城的时候。 身后迫切不已的高仙芝,也已经带着人赶了过来。 安西征讨大军,离着孽多城三里距离。 这个距离,足够的安全。 城中的投石器等远程兵械,并不足以打击到这个距离。 而安西军,不能是骑兵冲锋还是回撤,都有足够的余地。 “将军,小勃律王室真的降了……” 刚组织本部兵马在城前列阵的赵崇玼,带着亲兵到了赶来的高仙芝面前,有些难以相信的说着。 高仙芝脸色不太好看,越过赵崇玼,看向孽多城前面。 一切都如同先前的小勃律人所说,王室出城投降,束手负荆,等待王师驾临。 而在跪地乞降,等到王师到来的小勃律王室成员周围,是一伙甲胄未曾见过,与大唐官兵甲胄大有不同的人。 这些人装备精良,高仙芝很清楚的看到,这些人的腰上悬挂着的强弩。 一两把强弩,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但成规模的装备强弩,这代表着对方拥有着生产强弩的能力。 而这些人隐隐约约间透漏出来的三人一组的站位和移动位置,更让高仙芝暗带忌惮。 这些人始终是在移动之中的,但又能始终保持对小勃律王室的包围,将所有可能逃窜的方位都被封锁住。 而真正让高仙芝忌惮的是,对方这些人虽然未曾列阵安西军前,但似有似无的总是将城墙下某处挡在安西军前面。 高仙芝不用怀疑都知道,只要自己下令冲阵,这些人就会立马结阵挡住安西军的进攻。 而在最前面,那名手持长枪,身披鳞甲的年轻将领,更让高仙芝暗带杀机。 高仙芝看着目光直视自己的霍辟邪,看其年轻却英武不凡,面对大军沉稳镇定,目光之中不见畏惧,唯有战意,便让他认定此人便是这伙人的首领。 而在高仙芝身边的封常清,显然也看到了霍辟邪,目光之中不由露出一丝失望。 难道自己的猜想都是错的? 这让他原本对安西未来的某个期望,顿时落空。 尽管失望,封常清仍然是做到了身为高仙芝副将的职责。 他催马上前,越过前面的兵阵,到了场中,直面霍辟邪:“尔等何人?” 霍辟邪看了过来,目光之中并无波澜。 周遭,万胜军官兵也都微微侧目,看向安西军驱马出阵的封常清。 除了觉得这人模样有些丑之外,亦是再无其他感受。 饶是封常清,遭受这等冷漠对待,也不由愠怒。 阵后,高仙芝已经赶了过来。 只见他脸色阴沉,冷眼扫视万胜军,沉声开口:“某乃安西副都护、都知兵马使,圣命征讨小勃律行营节度使高仙芝。” 敌友未分,高仙芝哪怕心中万分不满,但还是克制的自报家门。 霍辟邪仍然未曾开口出声,只是视线稍稍侧移,看向被万胜军护在后方晒太阳的高水寒处。 “阿耶,孩儿总算是等到您来了。” “孩儿幸不辱命,终是说服小勃律王室,不负皇命!” 一声宏亮的声音,充满了得意之色,越过人群,传入场中。 闻声。 高仙芝面色大变,五味杂陈,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他的真实心情。 而一旁的封常清则是心中狂喜,若非此地人多口杂,只怕是要当场大笑起来,得意于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如今已然确凿无误。 而原本被众人以为,正是这伙人首领的霍辟邪,也已经是双手抱拳,面向人群后。 无数道目光投向万胜军背后。 只见身着甲胄,腰佩长刀,飒爽英姿的少年,正带着一位巾帼女将缓缓走出。 少年的脸上洋溢着得意、张扬的笑容,笑容下还带着一丝紧张。 而那女将则是眉目喜色,满脸轻松。 属于副都护府上的安西军将校官兵,顿时大为震惊。 这一男一女,二人不是副都护家的小郎君和小娘子,还能是谁? 震惊。 意外。 惊喜。 让在场的安西军将校官兵,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那不是副都护家失踪多日的小郎君嘛……怎会在这里?” “……” “该不会……” “该不会这些都是副都护的手笔吧!” “难道高将军早已料定朝廷要安西征讨小勃律,这才早早安排小郎君装作离家出走,暗中设置奇兵?” “那……” “先前横扫安西盗匪的那伙人,定然就是小郎君了!” “这么说,一切都合理了啊!” “小郎君身处暗中,让安西盗匪们只盯着我们安西军,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盗匪们的眼中,稍有动作就会让他们做出准备……” “是极了!唯有小郎君处在暗中,以为奇兵,才不会引起安西盗匪的注意,让我安西境内盗匪之患,一扫而空。” “也只有如此,小勃律的注意都放在我们征讨军的身上,而不知还有小郎君作为奇兵进攻!” “小郎君竟然如此英武,以前难道都是藏拙?” “副都护草灰伏线,小郎君决胜千里,我安西军大兴!” 一时间,安西军将校官兵们,已经忘了军中规矩,纷纷热议起来。 对高仙芝和高水寒这对父子,无不推崇至极。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高家父子二人,心中情绪却是错综复杂。 高仙芝想到了自己当初无数次声称要手刃贼子的场面,再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高水寒,心中五味杂酿,一时之间竟然是不知要说些什么。 而高水寒同样有些忐忑,不知这场阵前父子局,到底要如何收场。 但他也清楚,自己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想来,眼前这位帅气老大叔的敬爱父亲,稍后下手的时候,应当会轻一些吧…… 高玉暖满脸喜悦的越过高水寒,率先走到了高仙芝面前,她也未曾如大家闺秀一样福身做礼。 反倒是双手抱拳,如同高仙芝麾下的军中将校官兵一样,沉声回命:“阿耶,阿弟依计领军,破连云堡、招降阿努越城,开孽多城,领小勃律王室等待大唐王师,昭现我朝威仪。” 儿女都已经开口解释了。 高仙芝却是一脸阴沉。 执掌安西多年的他,一时间只觉得失控感,让他心烦意乱。 只见他脸色阴沉,沉声喊话:“高水寒!” 如今身体素质已经远超常人的高水寒闻声一颤。 当即双腿一软。 “阿耶……” 第072章 生子当如高水寒 高水寒发誓自己有着一颗民主平等的心。 但是面对已经年过四十,却仍然帅气逼人的高仙芝,深层意识中依旧敬畏不已。 他低着头,再次轻声提醒道:“孩儿幸不辱命,没让阿耶失望。多日未曾归家晨昏醒定,还望阿耶勿怪。” 看着眼皮子底下的高水寒,十几二十年未曾这般乖顺,言语更是聪慧不已,让原本不知如何开口的高仙芝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 如今孽多城前是满地乞求大唐王师纳降的小勃律王室。 身前是儿子的麾下,身后是大唐安西征讨大军。 高仙芝微微点头,脸上虽然未有喜意,却是缓声开口:“王师履命,属国降服,不负圣恩,你做的不错。” 眼看如今小勃律一战,已经彻底结束,高仙芝还能说出什么别的话吗。 即便他心中知晓,眼前这个离家出走的儿子,是真的因为和自己置气,这才离家出走。 同样,他心中清楚,儿子在这里的麾下,并未有自己的身影手笔,自己更是自始至终未曾有过任何的助力,但他还是不能说什么。 难道要他说,这些都是自家的崽一人所为? 那身后那些千里迢迢而来的安西军,要如何安顿? 这份灭国的功劳,难道要自家的崽一人收下? 上万安西征讨大军不会同意,渴望建功立业的将校官兵不会同意,如今还坐在安西都护位子上的夫蒙灵察不会同意。 就连远在万里之外长安城中的圣上,也不会同意。 哪怕如今圣人已经开始倦政,也断不会允许高家彻底把持安西。 他高家不姓安,不是那个受尽恩宠的安胖子。 现场,安西军众人眼看确认对方身份,高家父子见面,更是得知‘实情’,无不欣喜。 功劳到手,未有伤亡,是个人都会满意。 至于报功的时候,会不会有人说他们什么事都没干? 难道为安西奇兵掠阵压阵,吸引小勃律注意不算功劳? 这些安西军将校甚至都已经想到,报功奏章上该写什么了。 安西军在副都护高仙芝统帅下,征讨不臣之小勃律,出奇兵,不战而屈人之兵,安西军无一伤亡,建立不世之功。 一份尽显安西军不光悍勇,还有计谋,将士无一伤亡,便取得灭国之功的奏章送到长安城。 必定是能获得圣人龙心大悦。 圣人开心了,此次出征的安西军也定然会获得滔天封赏。 届时,圣人必定会在群臣面前欣喜的说,他的安西军骁勇无比,有勇有谋,于是朝廷便会一片祥和。 朝廷少了抚恤的支出,皇帝得了无数圣明的马屁。 所有人都得到了满足。 而此时,安西军中的封常清已经带着疏勒守捉使赵崇玼、拨换守捉使贾崇瓘等人,走到高家父子中间。 一片喜悦,欢声笑语。 封常清更是拉起不敢起身的高水寒,重重的拍着对方的后背,然后笑容满脸的看向高仙芝。 他高声出口,大加赞许道:“将军壮志有继,小郎君年少有为、骁勇有谋,将军方才夸得可是太轻了些!” 他这位副将一开口,立马是引得赵崇玼、贾崇瓘等军中将校点头赞同。 疏勒守捉使赵崇玼更是直接了当的开口道:“封将军也是夸得轻了,要某说,小郎君比那东吴孙仲谋还要出色才是!” “生子当如高水寒才是!” 一旁的拨换守捉使贾崇瓘不甘示弱,当即补了一口。 闻听军中众将对自己的夸赞,这让高水寒不由喜笑颜开,但因为有高仙芝在场,他又不得不保持着一丝克制,谦虚的摇着头。 而听着军中麾下对自家崽的夸奖,饶是高仙芝这样严苛之人,心中也是喜悦不已。 他已经是安西副都护,如今更是征讨行军节度使,在安西已经是荣耀之极,除了上头还有个夫蒙灵察之外,几乎无人能比。 即便是有夫蒙灵察在,如今获得灭国之大功,高仙芝想着此次朝廷的封赏,大抵也不会差。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如万千老父亲一样,期望着家中子女有所成就。 眼看着那个曾经整日里和自己作对的儿子,如今身着戎装,英武不凡的站在自己面前,高仙芝自然是心生喜悦。 甚至于看着英姿飒爽的儿子,高仙芝心中都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年要他读圣贤书的做法,到底是不是对的。 可是做老子的,绝对不能首先承认错误。 所以,部将们的夸奖,高仙芝也是沉着脸,轻声道:“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如何能当得上如此厚赞,也是幸好事情没有被他给办毁了。” 老父亲绝对不能在儿子面前有好脸色。 高仙芝如是想着,努力保持着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 众将哪给他机会,通过奉承夸奖将军儿子的机会,来承托将军教子有方,多好的一个拍马屁的机会啊。 于是,众将又是一阵夸赞,赞美之词好不热闹,一串一串的从嘴里蹦出来。 高仙芝也只能是沉脸笑纳。 他瞪眼看向高水寒:“军中叔伯对你的夸奖,是对你此次之事的肯定,但你不可骄傲自满,要戒骄戒躁,往后仍需砥砺前行,低调行事。” 高水寒缩缩脑袋,乖乖的点头道:“是的,阿耶的教训孩儿始终铭记于心。” 这便是没有记住。 高仙芝想到曾经父子两无数次的争吵,要是这小子当真记得,如今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只是一切都是场面话。 倒是比以往更加的圆滑了。 一直在一旁的高玉暖,这时也上前插话道:“阿耶,阿弟这次征讨小勃律,大获全胜,是不是该让他入咱们安西军了?” 自己弟弟是读不成书的了,高玉暖这些日子也想清楚,这个弟弟往后只怕还是要做父亲的路子了。 她这一句话说出来,当即就引得安西军众人赞同。 封常清更是显得颇为亲切的询问道:“小郎君,不知你是如何攻破这孽多城,将小勃律王室擒于此地的?” 随着封常清问出疑惑,众人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在场的人都是军中老将,只是一眼就能看得出,高水寒在这里的麾下也不过千余人而已。 而小勃律这边,不管是连云堡,还是这里的阿努越城和孽多城,可都是兵将众多。 千人灭国? 想一想就是一个不太可能被完成的事情。 就连高仙芝,也将征询的目光投向儿子。 高水寒见状,谦虚道:“不过是借我大唐王师威名而已……连云堡乃是……引动山崩,致使戍堡崩塌,这才夺下。 至于阿努越城,则是言称孩儿身后有数万天朝雄师将至,他们便都降了…… 倒是这孽多城,有小勃律王室坐镇,不好……不好……所以,孩儿便佯装声称,我大唐雄师乃是借道过境小勃律,前往征讨大勃律,这才哄骗了小勃律王室信以为真,随后将其一干人等拿下……” 高水寒说的很是实诚,并无作假。 而且即便是原有的历史上,事情也几乎是相差无几。 说完,高水寒便弱弱的看向父亲高仙芝。 却见高仙芝冷哼一声:“阿努越城与小勃律都不敢一战吗?说详细了!” 第073章 坑一把吐蕃 眼看着敬爱的父亲脸上一副,只要自己不说清楚,一顿教子棒就少不了的摸样。 高水寒也只能是点点头,清清嗓子喉,将自己按照高仙芝在原有历史上做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回禀阿耶,连云堡乃是依靠火器利,日后有机会,孩子定当让阿耶亲眼看看。” “阿努越城那边,他们本就是不得不依附于吐蕃的,孩儿不过是言称,往后此地会有我大唐诸军,他们便真的投向了。或许……也算是孩儿运气来了……” 高水寒解释着,然后看了高仙芝一眼,又补充道:“但孩儿却以为,这定然是阿努越城闻听阿耶率天军到来,这才惶恐畏惧投降的……” 这小子可是从来没有拍过自己马屁。 高仙芝看着儿子竟然开始拍起自己的马屁,脸上的神色也稍稍缓和了一些,继续询问道:“那这小勃律呢?这孽多城中的王室为何也会投降?” 众所周知,小勃律在多年以前,是依附于大唐的,对大唐俯首称臣,每年朝贡大唐。 可自从那个吐蕃的公主嫁过来之后,便彻底和大唐决裂,投靠了吐蕃,在孽多城中更是有不少心向吐蕃的官员。 即便是高水寒领军前来,后面也有大唐征讨大军,小勃律王室也断然不可能这么快的投降。 甚至他们会选择顽强抵抗,然后等待吐蕃援军到来,彻底击败前来征讨的唐军。 高水寒却是笑了笑:“孩儿领军来此,言称借道攻打大勃律,以此稳定小勃律君臣。当时小勃律的那些亲近吐蕃的人,也确实是劝告小勃律国王,并且还试图逃窜……” “然后呢?”高仙芝连忙追问。 听到这里,他才觉得事情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哪有唐军一到,这里的人统统都选择投降了。 有一个阿努越城投降,怎可能还有一个孽多城也投降的事情发生。 只见高水寒又道:“孩儿当时……当时便伪造了诏书……将那假的诏书拿给了小勃律借此安抚他们。哪知道那小勃律国王带着王后早就躲起来了。 于是孩儿只好当即斩了那些效忠吐蕃的小勃律朝臣,随后将这城门和王宫毁了,再带着人将那国王和王后抓来。” 听到这里,高仙芝当即挥手打断了高水寒的话,并且还不忘瞪了儿子一眼。 后面的事情,不用说高仙芝也知道。 眼看着城门和王宫被毁,朝臣被杀,那被抓回来的小勃律国王和王后,也必定是被吓坏了,哪里还敢反抗,于是就有了城门口这一幕。 只是让他担心的是,这小子竟然敢伪造诏书。 哪怕是为了征战小勃律,但这伪造诏书的事情,要是传到长安城,那便是可大可小了。 说小了,那是为了战争的胜利。 说大了,那就是无视朝廷,无视天家威严,是僭越,是死罪。 倒是封常清在一旁打着掩护,解释道:“不过是战阵之上的把戏而已,小郎君也是机智过人,些许遐丝却也不能掩饰小郎君为安西,为朝廷,为圣人,讨伐这不臣之小勃律的功绩。” “他哪里是机智过人了?不过都是些小把戏而已!”高仙芝淡淡的说着。 封常清却似乎是不太算就此罢休,反倒是接着道:“倒是方才小娘子所说的,如今小郎君在将军的安排下,征讨小勃律功成,往后是否要小郎君入咱们安西军,为朝廷效力,助力我安西?” 高仙芝和高水寒都面色如常,不显山不露水。 倒是高玉暖满脸期待道:“阿耶,这一次阿弟也算是替你立功了,这功劳虽然是安西军的,但阿弟也算是有一份功劳不是……让阿弟入安西军,往后也算是让咱们家成了父子同阵的名声不是?” 封常清等人,当即也大为吹捧,几乎是将高仙芝、高水寒父子两吹上了天。 军中众人的吹捧和附和,究竟是为了什么,高仙芝心知肚明。 所以这也是他为何一直不愿开口回答的原因所在。 反倒是高水寒想到了婆夷河上连同吐蕃方向的那条藤桥,赶忙开口:“阿耶,此地婆夷河上那座连通吐蕃的藤桥!” 方才众人都沉浸在高水寒在这里的事情上,此时一听他提醒,纷纷醒悟过来。 这些人既然领军征讨小勃律,自然是对此地的情形了如指掌。 对于婆夷河上那座连通吐蕃的藤桥,自然也是熟稔的很。 封常清当即开口:“将军,我军征伐小勃律时日已久,吐蕃那边定然是已经得到了消息。若是吐蕃来源,必定势大,还需快快派人将那藤桥毁掉才是!” 这些年,大唐和吐蕃就是相看两厌的境地。 要想当初,太宗时期,大唐还和吐蕃联姻,文成公主便是最为著名的联姻事件。 但是不为人知的是,那些年大唐不光是一个文成公主联姻吐蕃,还有不少大唐女子远嫁那高原之上。 只是时过境迁。 本就各怀心思的双方,如今也只不过是撕破最后一层脸皮而已。 小勃律被征讨,吐蕃必定来援。 即便此刻唐军未曾一战,实力保全,但此地却是远离安西,而近吐蕃。 若是吐蕃通过藤桥,与唐军交战开来。 吐蕃能够有源源不断的兵力支援,而唐军就会陷入到孤立无援的死战之中。 高仙芝当即力断,沉声下令:“赵崇玼,带着你的人,快马加鞭,就算是跑死了马,也要给某在吐蕃人过桥之前,将那座藤桥毁掉!” 疏勒守捉使赵崇玼当即领命,就要带领本部骑兵赶赴婆夷河上的藤桥。 然而,高水寒却是拦下了赵崇玼,在对方还没有变脸之前,当场开口道:“那座藤桥不能现在毁!” 被拦下的赵崇玼当即沉声开口:“小郎君,快让开,那座藤桥不毁,我等就要陷入与吐蕃死战的地步!” 高仙芝更是大怒道:“你小子快让开!” 高水寒却是摇摇头,看向众人,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决定坑一把吐蕃这个大唐的老敌人。 “阿耶,诸位叔伯,我大唐立国以来,大唐的将士,何曾怕过什么人吗?” 高玉暖眼看着父亲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而她又知道高水寒如今的性格,必定是有的放矢的。 她不由开口道:“阿弟,你要是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高水寒点点头,看向敬爱的老父亲。 高仙芝脸一沉:“快说!” 第074章 定叫贼寇有来无回 孽多城前,以高仙芝为首的安西征讨大军将领们,纷纷注视着场中的高水寒,想要知道这个在今天已经给他们带来了无数次震撼的少年,究竟还有怎样的计谋和奇思妙想。 敬爱的父亲想要刀人的眼神,已经开始不加掩饰了。 高水寒看了高仙芝一眼,知道自己要是再继续卖关子的话,只怕高家马上就得断后了。 他微微一笑,当即开口:“孩儿知晓阿耶与诸位叔伯心中所虑,是否都是在担心,若是让吐蕃援军,通过那座藤架,跨过婆夷河,我安西军便无力应战?” 这一次征讨小勃律的安西军,满打满算也就两万不到的兵马。 而按照历史记载来看,吐蕃的援军数量在五六万左右。 惊呼是三倍的敌人,饶是安西军如何悍勇,在这个远离安西的地方,也难以支撑下去。 天时地利人和。 三项,安西军几乎都未曾占到。 高仙芝沉脸不悦道:“既然你也知晓,还不快快让开,若是拖累大军,本将定要治罪于你!” 当威胁的次数多起来之后,也就变得如同皮毛而已。 听着老父亲的呵斥,高水寒目光一沉,无比坚定道:“孩儿有一策,定叫此次吐蕃援军,有来无回,扬我大唐威名,为我安西军添功!” 高水寒这番话一出口,当即就引得在场众人无不震惊。 若他还是当初未曾离家出走的少年人,只怕不用高仙芝出手,这些安西军中的叔伯们就要将他好好教训一顿了。 可是现在的高水寒呢? 大破连云堡,劝降阿努越城,计夺孽多城。 而更为关键的是,他做成这些事情,身边只有千余人而已。 这便是有的放矢,而非无的放矢。 高玉暖在一旁早就提心吊胆,唯恐自家弟弟还没回家,就被父亲给定个狂妄之罪,斩于阵前。 她小声开口道:“你快点说清楚了,此时要如何做成,也好让阿耶他们早点安排妥当!” 高家就这么一个传宗接代的玩意,可万万不能折了。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 高玉暖心中可谓是焦急万分。 高水寒倒是指向身后的霍辟邪以及万胜军:“此事,无需阿耶出手,有孩儿的万胜军在,便能促成此事…… ……阿耶与诸位叔伯也都知晓,吐蕃与小勃律之间,唯有婆夷河上的那座藤桥连通,既然如此,吐蕃援军断然不可能一次渡河而过,必定是要拉长队伍,分批过河……” 他说的已经算是透彻的了。 封常清当即明悟过来,不假思索道:“你是要放一批吐蕃人过来,放过来的人数足够吾等一口吞下,而后再将那藤桥毁掉?” 吐蕃人虽然有五六万之众,但光一条藤桥,要让五六万人都过来,只怕也要半天的功夫。 只要能够先让过来万把吐蕃人,甚至是两三万人过来。 这里的安西军,也敢说能将对方给一口吞下。 近年来,大唐和吐蕃的关系愈发的严峻起来,陇右道那边时常被吐蕃从高原上俯冲而下,破城毁地伤人。 若是按照高水寒所说,安西军在这边大破吐蕃援军,朝廷必定会更加欢喜。 高水寒见封常清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点点头。 只是,封常清却是立马皱起眉头:“此计虽好,但某先前也曾想过…… 放一批吐蕃人过河,再毁藤桥,我军围杀歼灭敌军,便是大功一件。但那藤桥营造坚固,一时半会断无摧毁的可能…… 加之,若要放吐蕃人过河,他们必定会在过河之后,拼死护住这条过河的通道,也是撤退的后路,吾等又该如何在放人过河的同时摧毁藤桥?” 放吐蕃援军过河,安西军只能用于围杀对方,断无可能在对方过河拼死护卫藤桥的同时,还要等到对方过河的人数差不多,再派人冲到藤桥前,摧毁那座被营造的坚固无比的藤桥。 这是个死结。 就连原先,同样是心生期待的高仙芝,也不由心中一黯,原以为自家崽当真是脱胎换骨,没成想依旧不过是泛泛之辈。 然而。 高水寒注定是要给他们带来无数震撼的。 只见他大手一挥,指向万胜军:“孩儿在此立下军令状,无需安西军出手,只万胜军,便可放吐蕃援军过河,且摧毁那座藤桥!” “安西军数万将士性命,岂是你一个军令状便可抵消的!”高仙芝一瞪眼,随后却是缓缓闭上嘴。 因为在他的视线里,高水寒已经让开身位,指向先前他就看到的被倒塌的孽多城城门楼。 “阿耶,孩儿既然能让孽多城的城门口和王宫倒塌,也就有办法能让那座藤桥被摧毁。”高水寒淡淡开口。 这时听到解释的众人,方才醒悟过来。 却是纷纷瞪向高水寒,神色之间颇为责怪。 只是这确实也怪不了高水寒,先前他们赶到孽多城前的时候,也确实是看得清清楚楚,孽多城的城门口和城中王宫,都早已化为一片废墟。 只是在高水寒出现之后,一脸的震惊不已下,他们下意识的忽略掉了这个明显的漏洞。 直到被高水寒再次提醒,众人纷纷目露亮光。 既然高水寒能摧毁城门楼和王宫,没道理一座藤桥毁不掉。 只是如何让人在吐蕃援军跨河的时候,毁掉藤桥让他们捉摸不透。 而高仙芝却已不愿再等,多年的统军经验告诉他,战场上从来就没有万全的计策。 用兵如水,水无常势。 按图征战,只会留下一个纸上谈兵的骂名。 既然自家崽信誓旦旦,且有孽多城城门楼明证,他当即开口:“此事,便依照你所说的去办,若是此战大破吐蕃援军,为父允你入安西军,并请功于长安!” 一听到高仙芝竟然答应要高水寒进入安西军,在场一众将校纷纷露出笑容,心中也不免松了一口气。 高水寒当即领命,随后俯耳到老父亲的耳边,小声交代着各项计谋。 等到高仙芝一声令下,数万安西征讨大军开始运作起来之后。 高水寒这才回到霍辟邪面前。 迎着走过来的高水寒,年轻的霍辟邪面上尽显悍勇坚毅。 “大将军同意了?” 高水寒点点头:“此战事了,便是我等走上安西这座舞台的时刻!” “也走进了长安城……” “长安路远,却也该去看一看那盛世如何!” 第075章 请贼计划 尚罗利终于发现了一个真理。 他就是一头老黄牛。 哪里危险,他就会在哪里。哪里需要他,他就会在哪里。 耳边是婆夷河奔腾不息,无尽融化的雪水激昂澎湃撞击在河床巨石上发出的惊天声响。 那飞溅的雪水,重重的砸在巨石之上,也同样砸在尚罗利的心里,让他将自己掩埋的更深一些。 溅射跃起的河水,化作满天水雾,飘落的到处都是。 冰冷的河水,钻进尚罗利身上的裸露处,冰的他透心凉,可即便如此他却不敢有一丝动弹。 只因为,连通小勃律与吐蕃的那座横跨婆夷河的藤桥,就在他的头顶上。 离着近了,他才看得清,在这些粗壮的藤条中间,竟然还包裹着一根根的绳索。 无数的绳索将一块块厚实的木板悬吊起来,横跨整条婆夷河,连同着吐蕃和小勃律。 不过也幸好藤桥中间只是绳索,而非钢索。 不然尚罗利觉得自己就可以接着去做挖矿打猎的初期任务,重新积攒经验升级了。 “都安分了!等下谁要是惊动了吐蕃贼子,老子第一个要了他的狗命!” 耳边传来一阵摩挲声,这让尚罗利顿时紧张起来,不由压着声音,呵斥了一句。 在他的周围,整个藤桥下面的坡地里,以尚罗利为首和数名玩家,正带着已经‘洗心革命,重新做人’的昔日盗匪们,将自己的身体埋在泥土和碎石下面。 只等着吐蕃人过去的差不多了,他们就会在桥下点燃带来的火药,将这座藤桥炸毁。 若非无法确定这些昔日盗匪,究竟会不会在数万吐蕃大军面前叛变,尚罗利打死也不会亲自来到这么一个凶险的地方。 可以预料到。 当他带着人炸毁藤桥。 哪怕河对面的吐蕃人气急败坏,也不可能淌过河来杀他们。 但是放过河的吐蕃人,却肯定会疯了一样的要干掉他们。 尚罗利的担心或许并非有错,但也不是所有的昔日盗匪都需要担心。 就埋在尚罗利旁边不远处,身下压着三个火药包的张老三,闭着眼的脸上便满是坚毅和敢于牺牲的神色。 只要炸掉这座桥,他们这些接下任务的昔日盗匪,就会彻底脱胎换骨,能够成为真正的万胜军,能够拥有私产,能够拥有耕田。 五十亩的耕田! 从他们出营之后,那位宋先生已经带着人,再一次在河道旁继续开垦大业了,只等着他们凯旋而归后,就会以功赏赐。 即便是没有活着回去。 张老三也觉得这一次值了。 那个满口黄牙的部落女子,虽然长得难看了些,但人却是不坏的。 很单纯,很简单。 即便他曾经是个双手染血的盗匪,那个女子还是给了自己最大的温柔,能让自己在每日挖矿回营之后,有个带着温度的被窝。 甚至,女子那渐渐隆起的小腹。 都让张老三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他希望自己以后能做个好人,能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下面。 就如同那位宋先生所说的。 人生来都是一样赤条条的,只是生活逼迫着他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他们这些人是犯了错的,所以他们需要为过往恕罪。 等到罪恶恕清之后,他们就又是赤条条干干净净的一个人。 张老三的神思飘得有些远了。 他终于回想起来,宋先生对他们如此的行为称之为劳动改造、思想改造。 改造! 张老三觉得这个词真踏马的好! 他就是要将自己改造成一个好人,一个能有婆娘,能有孩子,能有被窝的好人。 所以。 方才小郎君说要他们主动接受任务的时候,张老三第一个举起了手,就连任务的奖励也听得不清楚,还是旁边人给说清楚了。 举手,也是宋先生教给他们的改造的内容之后。 哐当哐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张老三从胡思乱想中拽回到现实。 声音是从头顶上的藤桥传来的。 桥面上不断的有尘土飘下,落在地上发生的声音,几乎就在张老三的耳边。 他知道。 吐蕃人终于赶来了,开始过河了。 藤桥的宽度,那个年轻的旅帅已经测量过。 一米的距离是多少? 张老三不太懂。 他也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引燃火药包。 但那个尚旅帅已经吩咐了每个人,听到他的命令就开始引燃火药,然后…… 然后就是跑! 吃奶的劲都使出来的跑。 往藤桥两边跑,跑的越快,吐蕃人就追不上来。 于是,张老三开始等待起来。 他在心里开始慢慢的数着。 桥面宽度只够三个人并肩而过。 三十人就会在他的头顶传来十道脚步声。 三百就是一百声。 三千是一千声。 一两万的吐蕃人,就是…… 张老三算不出来了。 但他还是一下一下的数着。 …… 轰…… 嘭…… …… 孽多城方向。 婆夷河上传来的巨大声响,都已经传到了城中。 随之,是地面传来一阵晃动感,浮在地面上的一层灰尘更是升腾而已,良久之后方才缓缓重归大地的引力。 在孽多城南城门前。 小勃律麻子脸的国王和美艳王后,已经重新换上了好不容易从废墟中找到的王室服装,正在一群官兵的护卫下,焦急的望向藤桥方向。 年轻的高水寒,就站在两人的身后,手中握着一把小勃律的军刀。 带着陌刀军从阿努越城赶过来的李嗣业,与他并肩站立。 从前面看过来,两人就是国王和王后最信赖的王室护卫。 若是再看高水寒那英俊的面容,说不得还会让人以为,王后是否有风流韵事。 “请贼计划开始了!” 脚底传来的一阵让人眩晕的晃动感,藤桥方向升起的浓烟,让高水寒知道,尚罗利他们已经点燃了火药包。 在大批量的火药轰炸下,那座藤桥断无可能幸存。 吐蕃援军此刻必定已经被截断成两截。 只是,不知道尚罗利他们面对愤怒的已经过河的吐蕃援军,究竟能不能逃回来。 李嗣业今天是第一次与身边这位副都护府上的小郎君见面。 没有传闻中不学无术的样子,但虽说领兵千余,便大破连云堡、阿努越城、孽多城,但那副文弱的书生模样,又让他不免有些担心。 这样的少年,能否继承副都护的骁勇智谋? 此刻见对方开口,李嗣业皱起眉头,小声开口,算是提醒道:“战争从来都是要流血的,即便爱兵如子,该是牺牲的时候都要牺牲……” 有副都护在,将要投身安西军的高水寒,会只当个大头兵吗? 李嗣业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事情是不可能的。 既然为将为帅,该有的取舍必须要有,优柔寡断的人就该和女人一样远离战场。 小娘子除外! 心中想着事的李嗣业,不忘补充了一句。 然而,高水寒的下一句话,却是让他大跌眼界。 只听高水寒幽幽出口。 “某虽也担心麾下将士,但某方才只是在想,若是藤桥被毁,我等又该如何反攻吐蕃……” 第076章 敌人入套 孽多城南城墙上。 无数的‘小勃律官兵’严阵以待。 细看之下,满城墙上的官兵,除了身上的甲胄装扮与小勃律官兵相同,便再无一处相似。 尤其是唐人的面容,普遍颜值远超小勃律人。 只是黑压压的一片,让人粗略看着,却也分不清楚。 同样换上一身从某位小勃律王室统军大将身上扒下来的甲胄的高仙芝,面色凝重的看着发生爆炸的藤桥方向。 身边,是副将封常清、疏勒守捉使赵崇玼、拨换守捉使贾崇瓘等人。 几人身上也都换上了不知从何处扒拉来的小勃律甲胄。 见到主将脸色凝重。 身为副将的封常清,自是要为其排忧解难。 不禁伸头看了一眼城墙下的高水寒,随后小声宽慰道:“小郎君机智过人,有勇有谋,属下观小郎君麾下将士,也都骁勇过人,将军大可宽心,此次……这……请贼计划,定然是会马到功成!” 高仙芝却是冷哼一声,摇头道:“某只是担忧……” “将军担忧何事?”封常清不解道。 高仙芝看了一眼对方,终究是将大半的担忧藏下,轻声开口道:“既然那小子弄出来的东西,能有这般大的阵仗和威力,若是流传出去……我大唐岂不危已?” 闻听高仙芝此言,就连封常清也不由沉默下来。 身为唐人,他们是在清楚不过。 中原文化对周边藩属蛮夷的影响,所带来的后果是多么的深重。 就好比眼下和大唐相看两厌的吐蕃,自太宗时期开始和亲,朝廷送去了多少的技术和书籍。 或许,当时朝廷有心注意,将真正的看家本事都藏好了。 但谁能知道,那些吐蕃人又会从一起过去的唐人嘴里,掌握了多少东西。 更何况,这些吐蕃人连年从那该死的高原上冲下来,劫掠大唐百姓。 于是,吐蕃的发展,大唐上下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未来,如今俯瞰虎视整个西域的安西,最终更是会直接落入到吐蕃手上。 城墙下,请贼计划还没完成的高水寒,就已经在思考着怎么反击婆夷河对岸的吐蕃人了。 按照他的性格,人家都已经打到自己家里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你说小勃律不是大唐? 没看见这里,到处都是大唐雄师吗? 再说了,界碑也已经在准备中了。 只是,城墙上似有似无投下来的目光,却被他敏锐的察觉到。 在系统的加持下,身体的变化是明显的。 高水寒当即面露笑容,回首抬头看向城墙上。 只见敬爱的父亲高仙芝,正面无表情的扫了自己一眼。 反倒是那个长得不太好看的封常清,看着自己的目光大有深意。 不像个好人啊。 “吐蕃人来了!” 就在高水寒心中诽议封常清的时候,身边的李嗣业低声提醒。 高水寒当即收回心神,转头看向前方。 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片,满是穿着的五大三粗,脸颊泛红,不停挥舞着刀剑,毫无阵型或跑或骑,冲向孽多城的吐蕃援军。 很显然。 藤桥被毁,让这些过河的吐蕃援军愤怒无比。 以至于他们带着滚滚浓烟,一路冲到了城门前,方才停了下来。 为首一名满脸胡须,泛着油光的黑脸大汉,骑在马背上看向城门前的人群,目光冷冽的从小勃律国王身上扫过,而后目露贪婪的深深看了一眼美艳绝伦的王后。 只见此人翻身下马,领着几名亲兵就走到了众人近前。 “你们小勃律是怎么做事的!” “我吐蕃大军支援,为何会有人炸毁藤桥?” “……” “都给老子开口啊!” “你们在紧张什么?” 黑脸大汉看着面色古怪的小勃律国王,不由怒声呵斥着,几乎完全没觉得他这个吐蕃臣子,该对小勃律国王应有一丝尊重。 高水寒心中顿时大骂起来,这小勃律国王当真是个废物。 他不由握着刀柄,向前一捅。 站在他身前的小勃律王后,顿时扭动了一下。 随后只见这位从吐蕃嫁过来的美艳王后,满脸怆然,凄惨开口道:“唐军的斥候!是他们干的!就连孽多城,也被唐军的斥候冲了进来,城门和王宫都被毁了……” 也不知是担心被这黑脸大汉看出异样,还是因为什么。 只见这小勃律王后的身子,不停的颤抖着,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黑脸大汉冷哼一声,看向满是城头的官兵,不屑道:“些许斥候,便让你们如此慌张,若是唐军尽数到来,你们又该如何?竟然来王都都被人冲了进来!当真废物!” 这时,李嗣业也捅了一下身前的小勃律国王。 顿时,只见这位一国国王,当场就跪在了黑脸大汉面前。 就在高水寒要挥刀杀人的时候。 这位国王已经开口叫喊起来:“救救本王!唐军就要来了!他们就在阿努越城!还请将军救救本王……如今快些入城,万不可让唐军在冲进城中啊……” 那黑脸大汉似乎不愿出城。 满脸不屑道:“唐军又如何?大唐的陇右道,某也领军走过几次!此次唐军,不过万余人马,本将虽然只有两万不到兵马,但野战唐军,却也不会弱于他们!” 小勃律国王终究是没有戳穿,如今孽多城中的官兵都是唐军乔装打扮而成的。 但这吐蕃来的黑脸大汉想要野战。 不进城,这请贼计划的最后一步就完不成。 眼看着对方已经准备带着人绕城而过,去与根本就不存在的敌军野战。 高水寒一咬牙,当即站出身来。 “将军,唐军此次领军之人乃是安西副都护高仙芝,此贼骁勇无比,但自是不敌将军。可如今,我等听闻唐军获得利器,威力巨大。想必……方才将军也见识过了…… 野战不可,将军麾下兵力与唐军相差无几,唯有守城,方为上策,亦可消耗唐军,让其陷于攻城苦战…… 也好守住我小勃律王室百年积攒下的财富……” 攻城远比守城辛苦,尤其是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 高水寒不相信,对面这个黑脸大汉不知道这个道理。 更何况,他也给了对方一个很好的理由。 这城中还有小勃律王室积攒了无数年的财富,这帮吐蕃人支援小勃律,断无可能做赔本的买卖。 守城,也是为了守住他们的雇佣金。 只是,黑脸大汉却是脸色唰的一下阴沉下来,目光冷视这个站出来的小白脸。 “你是何人,胆敢在本将面前胡言?” 高水寒一愣,这货怎得这般精明啊。 他不由的缩缩脑袋,随后小心翼翼的挪到了小勃律王后身后,更是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几无等同于无。 这…… 见此情景。 黑脸大汉脸上当即露出古怪的表情,随后目光复杂的看向一旁的小勃律国王。 未几,这人哈哈大笑起来,竟然也走到了小勃律王后面前。 “未曾想,公主身边竟有如此聪慧的小子。” “待本将领军入城,杀尽唐军,便去寻公主,好好说说家乡的事情……” 贴在小勃律王后身后的高水寒,心中大喜。 也不知是这王后真的太过美艳,还是这黑脸大汉好人妻…… 但对方已经答应入城。 这精心准备的请贼计划,也算是完成了第一步。 贼入圈套。 刀已磨好。 剩下的,自然就是收割战功了! 第077章 尘埃落定 吐蕃而来的黑脸大汉,视若无睹的带着自己的亲兵,走在了最前面,进到孽多城中。 即便是他嘴里的吐蕃公主,依旧不能让他生出一丝的尊严。 而跟随在此人身边的吐蕃官兵,同样桀骜无视小勃律,可见在吐蕃眼中,小勃律是何地位。 然而这一切都让高水寒大为放心。 他甚至殷勤的领着李嗣业以及先前藏于人群中的霍辟邪等人,追赶上了已经入城的黑脸大汉。 “将军神武,我们孽多城有了将军在,必定能够太平安稳,想来也定然能叫那唐军有来无回!” 听着公主身边小白脸的奉承,黑脸大汉露出享用的表情。 他淡淡开口:“大唐不过是地盘大一些,如今不过尔尔,我吐蕃终有一日取而代之!” 若非还要诱导城外的吐蕃援军尽数入城,跟在后边的李嗣业定然是要拔刀砍了此人。 高水寒依旧是笑着脸,肯定的点着头:“是是是,将军说的是,不过还请将军快些让大军入城,如此也好往我孽多城百姓,还有王后安心才是……” “我吐蕃大军令行禁止,片刻便能入城!”黑脸大汉自豪的说着,随后目光幽幽的看向高水寒:“倒是你这个小……你这小子,也非公主当年陪嫁之人,怎得能在公主身边伺候?” 高水寒很是羞涩的晃晃脑袋:“大概是往后觉得小子机灵,这才让小子跟在王后身边,若非有王后,小子还的在外头放羊呢……” 黑脸大汉笑了笑,又问道:“如今王宫被毁,公主……和小勃律国王安顿在何处?你说的……需要我吐蕃护卫的王室财富,又在何处?” “王后自然是和国主在城头观战的,至于那些金银……小子却是不知……”高水寒随口编造了一句。 这时。 城外的数万吐蕃援军,也已经开始入城。 数万大军入城,尚需不少的时间。 黑脸大汉已经一马当先带着人,走到了城门被毁的南城墙上。 随后不久。 就见小勃律国王和那王后,在高仙芝等人的护卫下,也上了城墙。 不多时,随着唐军伪装而成的小勃律官兵尽数上城,城墙上唐军的数量已经超过黑脸大汉带来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若有若无的看向南城,哪里无数的吐蕃援军还没有尽数入城。 头先入城的吐蕃援军,也正在城中散开,各奔东西。 只是在无人知晓的街道两侧庭院屋舍中,无数的唐军正静静埋伏着。 城墙上的唐军,更是在吐蕃援军走上城墙之后,主动的将靠近城墙的位置让于对方,他们则是站到了后面。 所有的一切,都已准备好。 只等最后的吐蕃援军进入孽多城。 被毁的北城墙上。 黑脸大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小勃律国王和王后身前,看了一眼被毁的城门口,眼中满是鄙夷的看向小勃律国王:“有坚城护卫,竟然还能被唐军斥候逼到王都!本将看啊,此战之后,还是让我吐蕃公主,随本将回吐蕃吧!” 他哪里是要小勃律王后跟他回吐蕃。 果然,只见他又开口道:“不过……却也不妥,倒不如本将留下兵马,由我吐蕃将士专门护卫公主!” 他是要将小勃律王后养在孽多城,而派出的吐蕃将士,自然是为了防止小勃律国王再靠近王后。 顿时,即便是被唐军威胁,身后数把长刀威胁的小勃律国王,也目露怒火。 当即开口暴喝:“放……” 轰…… 一声巨响。 从城南方向传来。 顿时,孽多城中响起无数震天杀声。 从各处城墙,到城中街道两侧的庭院之中。 无数的大唐安西征讨官兵,拔出长刀,如天神下凡一般杀向入城的吐蕃援军。 而在北城墙上。 小勃律国王的一句话还未说完。 早已忍不住吐蕃黑脸大汉嚣张模样的李嗣业,第一时间就拔出腰间佩刀,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寒光落下。 跟随他而来的吐蕃亲兵护卫,则是被更多的唐军围困击杀。 然而。 那黑脸大汉能够统领吐蕃援军前来支援小勃律,迎战安西军,自然也是有着过人之处。 李嗣业一刀砍下,几乎是将他半条肩膀切掉。 但饶是如此,他仍然是在地上滚出围困。 黑脸大汉双目血红,满脸杀气,虎视小勃律国王等人。 只听他满腔怨恨的喊道:“兀那贼子,本将领军前来援助尔等,为何尔等却如此对待!” “难道尔等已经投靠唐军了吗?” 黑脸大汉看了眼城中,完全用着唐军阵型围杀吐蕃援军的小勃律官兵,脸色阴沉不已,心中却已知晓此次事件缘由。 “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高水寒啐了一口,满脸不屑。 而他也已经持刀,虎步砍向黑脸大汉。 气势如虹,虎啸隐隐。 黑脸大汉下意识的拿起自己的佩刀就要抵挡。 然而。 一声清脆的金石断裂声,响彻在城墙上所有人的心中。 长刀在高水寒手中,划过一道弧线,泛着点点亮光,白刀子出白刀子回。 城墙上,一时间万籁俱寂。 在无声之中。 一道物体分裂的细响传来。 只见那黑脸大汉,整个人从中间透出一道亮光,整个人竟然是在向着左右分别倾倒。 竟然有如此神力! 众人看着已经收刀还鞘的高水寒,无不心中震撼。 一刀断刃,一刀分尸。 即便是吕布再世,恐怕也难以企及了吧。 只是,众人震惊之余。 高仙芝却是当即下令:“诸将各赴城中,尽快歼灭敌军!” 此处的吐蕃领军之人虽然已被诛杀,但是城中还是数万吐蕃援军,这些人不彻底平定,只会制造出无数的后遗症来。 众将当即领命。 霍辟邪则是满脸期待的看向高水寒。 一颗求战之心,坦荡荡尽显无疑。 高水寒微笑点头:“去吧,让曹仁奇带着人出城,去找到尚罗利他们!” 霍辟邪当即抱拳领命。 此次能够大破吐蕃援军,几乎可以说全靠尚罗利带着人炸毁藤桥。 若不然,他们也不敢制定请贼入瓮的计划。 一时间,城墙上众人散去。 只留下高水寒、高仙芝父子二人。 眼看敬爱的父亲目光看了过来。 高水寒悄无声息的向着城墙下挪动脚步。 “站住!” 第078章 开疆拓土之功 荒芜的婆夷河平原上。 有一群人,狼狈不堪的漫无目的的向前奔跑着。 他们灰头灰脸,不时的看向身后。 不断的有人倒下,然后被同伴架在肩上继续前进着。 一道暗红的血迹,从队伍蔓延到无边的后方。 尚罗利满脸尘土,飞灰将他的整张脸都铺满,只留下两只眼睛一张嘴在外面。 只见他的肩膀,一支被折断的箭头,深深的扎在肉里,血水早已凝固,然而奔跑却牵动着没入身体的箭头,让他一直痛苦的咧着嘴。 “他娘的!” “咱们到底跑到什么地方了?” 身后追兵的动静已经听不见了,尚罗利终于是停下了脚步,双手颤抖的撑住同样不停颤抖着的双腿,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他的问题没有人回答。 当藤桥下的火药包被点燃的时候,他们就亡命一般的沿着婆夷河向着下游逃窜。 落在队伍最后面的万胜军官兵赶了过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说着:“旅帅,想来敌军已经回去了,咱们是不是先歇歇?” 尚罗利啐了一口,回头看向被两名官兵抗在肩上的张老三,脸上不由浮出一股阴霾。 “娘的!那么多火药包,就一个没点燃,你张老三就这么想当英雄?” 顺着尚罗利的视线。 只见本是戴罪立功,被人架在肩上的昔日悍匪张老三,从膝盖开始往下空荡荡一片。 本来已经因为疼痛昏厥过去的张老三,又因为一路逃窜,而被颠簸醒。 此时满头豆大的汗水如雨一般落下,牙关要紧,双眼充血。 见到年轻的尚旅帅骂自己。 张老三也只是咧着嘴,露出难看的笑容。 “啐!” 尚罗利愤愤的啐了一嘴。 “如今好了吧,两条腿都没了,等回去,那孩子生下来只怕要跟别人姓了!” 因为疼痛一直不曾开口的张老三,当即瞪眼:“她敢!” 看到张老三还能说话,尚罗利点点头,再次看向身后不见有追兵的踪影,便压压手:“原地休整,出去两个人到后面盯着,一旦有敌人过来立马呼叫。” 队伍中,当即就有两名昔日盗匪,竟然是自告奋勇的向着来路赶回去。 而尚罗利也没有歇下来,继续道:“倒水,将清水倒到张老三腿上!” 说着话,尚罗利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块卷在一起的白净布条,等到众人将张老三的断腿处清理干净,这才嘀咕着凑上前:“你是当英雄了,没了腿你还能干什么!回头就是分了你五十亩地,也要你能干活才成啊!” “你又不是我们……娘的,要是没断腿,你一个火长的位子是跑不掉了!” 说着话,尚罗利已经将绷带拉开,看向张老三,从身上掏了块不知做何用的脏布,塞进对方的嘴里,随后低喝一声:“咬紧了!” 张老三正要点头。 尚罗利已经拿着绷带,紧紧的将他断腿处包裹起来,随后用力一扎,刺骨的疼痛让张老三不停的抽抽起来。 若非有同袍将他紧紧抱住,只怕是要乱作一团了。 绑好一条腿,尚罗利再次动作起来,将张老三的另一条腿绑住,随后看向一直扎在张老三大腿根部的两条深陷的布带子,皱着眉摇摇头。 “还是不能解开,不然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说完,他有抬头看向北边:“也不知道孽多城那边战况如何,要是再晚些……” …… 未几。 当天边日头落在群山身后时。 孽多城中的战斗,已经渐渐消停了下来。 只有城中角落地带,不时的还有战斗声响起。 那是解决了城墙上吐蕃援军的唐军,下到城中协助其他人搜寻躲藏在城中的吐蕃残余援军。 偌大的孽多城,这个时候以及彻底落入到唐军的掌控之中。 城中的百姓都被唐军控制在家中,任何人不得外出。 在确定了唐军不会屠杀他们的时候,孽多城的百姓也开始点亮一盏盏的灯火,期盼着这场战争早点结束。 而在化为废墟的小勃律王宫中。 幸存下来的宫殿,暂时的收留了此次前来征讨不臣之囯的安西军将领们。 高仙芝坐在临时布置出来的大殿上方,左右是军中各级将校,另有高水寒等人。 有鉴于小勃律国王当初带着王后偷偷跑路的行为,这两人则是被重兵看押在门外,等待着门里面的唐军做出处置的办法。 正打算细细探究一番,系统提示的进入2.0版本的高水寒。 就听到上方,高仙芝传来声音:“如今城中各处敌军情形如何?” 副将封常清当即回话:“回禀将军,今夜之前,城中敌军便可彻底平定!” 高仙芝点点头。 他是主将,并非需要亲自上阵杀敌。 封常清看了眼对方,又看向一旁的高水寒,轻声开口道:“将军,如今小勃律一战平定,是否要让中使过来……” 中使边令诚,是朝廷放在安西军作为监军之用。 大军征战,此次不单单有灭国之功,开疆拓土之功,更有奇计大破吐蕃援军之功,林林总总,事后都要奏报于朝廷知晓,如此才能定夺军中将校官兵的功劳。 而中使边令诚的作用就是,能够如实的再写一道奏章,到时候一并呈送到长安城,好让皇帝知道,远在万里之外的边军,并没有谎报战功军情。 监军的作用,高仙芝自然知道,便点头道:“派人去连云堡,请中使辛苦一趟,来孽多城查验我征讨大军战功!” 封常清应下,当即对殿中的一名将领投去眼神。 对方抱拳而出。 封常清这时又道:“如今小勃律平定,朝廷离这里路途遥远,小勃律往后如何处置,将军可有打算?” 安西军兵力不足,这时众所周知的现实。 但是小勃律被打下,无论是诸军、还是更换亲近大唐的国主,都要今早做出决断。 高仙芝沉默良久,随后却是看向自城墙上下来后,一直装作透明人的高水寒。 “高水寒,你怎么看?” 好奇于系统更新之后,究竟都有什么变化的高水寒,一听到自己被高仙芝点名。 当即不假思索开口。 “开疆拓土,当今圣人功绩可比大唐列祖!” “小勃律应为唐土!” 第079章 大唐的前进堡垒 其实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高水寒是违心的。 如果这个时候,有一张从高空俯视下面的地形图,就会发现小勃律所处的位置是多么的尴尬和鸡肋。 看似挡下了安西军数次征讨的小勃律是如何的厉害,不过也就是在群山之间河谷地上的一个城邦小国而已。 这里终年积雪难消,道路不通,人口稀少。 安西军当真要再次诸军的话,不说那漫长的补给线,粮草可以选择从原地补充。 可一旦婆夷河对面的大勃律和吐蕃派兵攻打,安西只能是鞭长莫及。 但这里却也同样的重要。 因为,沿着婆夷河顺流而下,就会汇入到另外一条大河之中。 那条河,叫恒河! 无尽辽阔的还没有主人的肥沃土地。 哦。 你若说上面已经有人了。 高水寒只会认为,那些人并不配作为那边土地的主人。 身为纯正的中原人,无论从何角度去看,高水寒都没有放弃那片土地的可能。 即便是在航海技术没有点出来之前,那片土地上的产出,还难以运回中原。 但早早的占据小勃律这片俯冲之地,也算是提前预备了。 而除此之外。 一旦大唐和吐蕃在将来进入到全面战争的时候,不单单是能按照老路,从陇右道进攻吐蕃,安西军还能通过小勃律,走吐蕃的路进入到吐蕃腹地,两面夹击对方。 所以,诸军此地的代价是巨大的,但高水寒依旧想要尝试一下。 不说性价比太大。 就算如今怎么看,性价比都只能算是对等来说,也值得安西军驻军此地。 而在殿内。 众人包括高仙芝在内,都没有想到高水寒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这个年轻人,竟然想要将小勃律归化为唐土,收为大唐的疆土? 一时间,众人也不知,该说高水寒是心比天高,还是说对方奇思妙想了。 但无论如何,众人都觉得这并非是一条良策。 因为,在安西征讨大军原先的安排之中,一旦攻下小勃律,就会清缴小勃律内部亲近吐蕃的臣子,随后扶持亲近大唐的人。 至于小勃律的国主和王后? 自然是要送到长安城去,给英明神武的圣人亲眼看看,这个让他寝食难安的不臣之人,究竟是几个鼻子几个眼。 至于圣人会不会收了小勃律这位美艳绝伦的王后。 那就不是安西这些人能够考虑的了。 封常清观察众人神色,抢在高仙芝发话之前,开口询问道:“小郎君为何有此设想?” 这是一个极为精明的人! 看着察言观色的封常清。 高水寒不由在心中感叹了一声,随后开口道:“封将军,世人常说因地制宜,天时地利人和。某想,若是诸军于此,封将军与诸位叔伯,定然会担心,吐蕃会随时出兵来此是否?” 说完,他将征询的目光扫向在场众人。 只见众人果然是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高水寒又说:“既如此,我等为何不能换个方向去思考。既然吐蕃能跨河进攻此地,我安西军兵多将广,如何不能跨河去征伐吐蕃此等冥顽不灵之辈?” “可如今安西上下,不过数万兵马,如何征伐?” 场中,有人说出了安西军如今的困境。 安西军一直以来捉襟见肘,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甚至于,乡野之间都有谣言,言辞振振的声称安西副都护高仙芝将军,私下里说出过。 只要给他五万兵马,就能横扫整个西域的豪言壮志。 其实,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但战场征伐和守土一方却是两件事情。 高水寒笑道:“如今不行,难道我等就永远不能做成此事了吗?若是有朝一日,陇右道出兵,攻入大非川,哪怕是在陇右一线钳制吐蕃,我安西出奇兵,经由此处侵入吐蕃境内,未尝不能一举消灭我大唐此等心头大患!” 这是一个何其美好的设想。 在场众多安西将领,无不微动,但对现实却也看得清,目光之中尽是质疑。 非是质疑他们不能作为奇兵,侵入吐蕃境内消除大唐仇敌。 而是担忧,他们如何守住这里。 上方,高仙芝则是言简意赅的开口:“如何守住此地,又如何稳定此地人心?” 不牧其民,诸军便是无根之源,将会陷入内忧外患之中。 而面对吐蕃可能的报复,驻扎此地的安西军又该如何守住,则是另一个大问题。 高水寒似乎早有准备,当即不假思索道:“其一,开恩典,均土地,可收服此地百姓。 其二,婆夷河上游筑坝,可水淹吐蕃大军。 其三,收拢降兵,精炼整合,再派安西三千兵马,可防备吐蕃小股袭扰。” 依旧是土地革命。 高水寒始终觉得,围绕土地的变革,始终都是一个大杀器。 小勃律王室统治此地多年,镇压百姓,自然是积攒了长久的怨恨。 大唐不需要在这片土地上有产出,只需要占据这片将来的前进堡垒即可。 这里的土地,对于安西军来说分文不值,但对于小勃律百姓而言,却是无价之宝。 以土地重新分配,笼络大多数普通人,站在坚定支持大唐的位置上,便可保证小勃律境内不会出现动乱。 再从小勃律的官兵中挑选出贫苦出身之人,作为协助军,配合驻扎的安西军,便能防备大多数的吐蕃小股袭扰。 至于一旦进入到婆夷河枯水季节,河水变浅,河道裸露。 上游建造的水坝,便可以开闸放水,水淹吐蕃大军。 困扰阻碍安西军数次征伐此地的地形,同样可以成为安西军扎根于此的优势。 就在高水寒以为他的这番说辞,已经能够打动在场真正能够做出决定,他的那位敬爱的父亲的时候。 高仙芝却是淡淡开口:“小勃律王室,又如何处置?” “杀!” 高水寒直截了当,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 随即,他解释道:“若要让小勃律百姓归心,唯有我大唐替他们扫除头上的一切顽疾!舍弃小勃律王室,收获此地所有百姓人心,方能支撑我安西军在这里的长治久安!” 杀王室,舍弃王室。 高水寒语气之冰冷,就好似小勃律那数百名王室成员,只是一组稀疏平常的数字而已。 而随着他的言论脱口而出。 在场众人,无不目光微变。 众将的目光,不断的在高水寒和高仙芝这对父子身上扫过。 想要一探究竟…… 第080章 为小勃律王室默哀 幸存下来的小勃律王宫中,后面发生了什么。 已经无关紧要。 安西征讨大军内部将领们,对于高家父子,尤其是失踪多日,又突然震撼众人出场的高水寒,是个怎样的看法,在如今也不甚重要。 能被高仙芝点将,进入到征讨大军之中,就足以说明这些军中将领,是和高仙芝一条心的,至少在安西这个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的舞台上,算是倾向与高仙芝这位副都护的。 唯一重要的一点就是。 这场不太正式的军事会议,明确的定下了,安西军将会诸军于此的长期军事任务。 诸军的人员也同样挑选了出来。 安西军陌刀军副将田珍,被提拔出来,作为诸军统领。 田珍乃是陌刀军副将,作为陌刀军统领李嗣业的副手,向来稳中有加,作为驻军统领最是合适。 而且,如今安西军用的理由也是应小勃律等城所求,防备吐蕃进犯,方才驻军。 若是要朝廷另外加设军镇将军或是守捉使,大抵是要惹出一些事端的。 所以,像疏勒守捉使、拨换守捉使二人,就不能留在这里。 至于驻军统领田珍的副将,则是从高水寒手下的万胜军中挑出的一名果毅都尉。 此人自然也是高水寒召唤而来。 将他放在此处,主要是负责推进土地革命以及建造水坝事项,在高水寒的计划中,事后还要从老营宋星手下划拨技术性玩家到这里,协助推进诸军事宜。 对此。 高水寒自是心满意足的。 对土地的渴望,是他心中众多情愫中少有重视的。 会议结束。 高仙芝等人便安顿在了这座一日间破败的小勃律王宫中。 而高水寒则是只身一人走出大殿。 外面。 小勃律国主和王后,依旧被安西兵看押着。 外面。 已经群星闪耀,照亮着人间大地。 霍辟邪一直候在外面,看到高水寒最后走出来,立马上前,目露征询。 “让董浩带着一旅,驻扎此地。” 董浩便是万胜军中,霍辟邪的两位副手之一,身为玩家已至果毅都尉。 相比较于尚罗利和曹仁奇二人,算得上是异军突起之人了。 霍辟邪并非询问先前里面都在商议些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高水寒又道:“等到点上咱们的人,换一身衣裳,在外面候着。” 霍辟邪依旧不知高水寒究竟要做什么,却仍然是如是遵命。 在确认了高水寒再无其他吩咐之后,便抱拳敬礼,随后转身离去安排高水寒要的人手。 而高水寒也已经转身看向殿门外的小勃律国主和王后。 在小勃律、阿努越城推行土地革命的事情,已经确定了下来。 安西军需要收拢此地百姓人心,王室便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几名看守败国国主、王后的安西兵,见到高水寒走到近前,当即抱拳施礼。 对方是副都护之子,等回到安西之后,凭借着打下大唐数次未曾征讨得逞小勃律之功,加上大破吐蕃援军的功劳,说不得这个头衔就要换一换了。 再者说,高水寒一连串的壮举,也让这些安西兵从心底对其钦佩不已。 此时见高水寒过来,当即开口道:“小郎君的住处,他们已经安排妥当了,要不属下带着小郎君过去?” 他只以为高水寒不知安歇的地方,便要拍拍马屁。 高水寒摇头道:“都护要某安排好此二人,都是要送到长安去给圣人看上一眼的,万万不可出了差错。” 身为大唐天子,心中的一根刺被拔掉,怎会不想亲眼看看自己的功绩呢。 几名安西兵的脸上当即露出了然明白的神色。 “属下等定当严加看守,这就将此二人关起来!” 高水寒再摇头:“你们跋涉百日有余,近日又大战一场,早些去歇息吧,不过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某送去小勃律王室那边便可。” 几名安西兵脸上露出一丝纠结。 高水寒却是脸色微沉:“你们是信不过某?还是觉得这两人能从某手上逃脱了?” “属下不敢……” 几人当即开口解释。 今天高水寒在城墙上横刀分体那吐蕃大将的事迹,早就传遍了安西军中,人人皆知副都护家的小郎君天生神力,神武无比。 要说小勃律的国主和王后能从他手上逃走? 怕是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几人见高水寒坚持,便不敢再有迟疑。 高水寒抬脚踢踢跌坐在地上的小勃律国主:“走吧,在你去长安城之前,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今天唐军的骁勇,眼前此人的神武,小勃律国主皆是亲眼所见,此时又有高水寒做出保证,哪里还敢反抗,当即就拉着身边满身站满物资,却俏面依旧的王后。 高水寒看向这国主和王后,微微一笑,背起手走在了前面。 两人也只能是乖乖跟在后面。 至于逃跑? 如今满城都是唐军,城门封锁,他们就算是能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 出了王宫。 转入化为废墟的街巷之间。 霍辟邪早已依照高水寒的吩咐,安排了足够的人手,换上小勃律百姓的装束,一直等到高水寒领着小勃律国主和王后到来。 “小郎君如今要去何处?” 高水寒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两人,淡淡道:“去关押小勃律王室及百官的地方。” 在高水寒领军攻破孽多城,诱骗城中文武之后,除了将国主和王后抓住之外。 城中一应王室成员及文武百官,也尽数被缉拿关押起来,由万胜军专门看管。 霍辟邪闻声点头,带着人走在城中阴影下面。 如今城中的动静几乎消失。 大多数的唐军,都在剿灭城中残余吐蕃援军后,安营扎寨,就地休整。 所以此时,城中只有少数唐军,还在执行着巡哨的任务。 众人没多久,未曾受到阻拦就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 前方一座大院里,关押着整个孽多城的王室文武。 外面,皆是万胜军官兵把守。 看着眼前的灯火通明。 一直未曾开口的小勃律王后,竟然是罕见的出口发声:“你是要杀了里面的人吗?” 正要下令执行计划的高水寒,当即一愣,回头看向虽青丝散乱,满面灰尘,却美艳韵味的小勃律王后。 “女人不该这么聪明的……” 高水寒微微一叹,目光扫向小勃律国主。 只见对方满脸愤怒,正要张口呼喊警醒。 却听高水寒已经抢先开口:“你若是喊出来,长安城你也就不用去了!” 小勃律国主愤怒挥拳,想要砸向高水寒。 然而瞬间,便有数把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放过我们,我们不想去长安城,只要放过我们,这里的人你们随意处置,我们会远走天涯,绝不会再回此地!” 那王后满脸纠结,挣扎着走到高水寒面前,显得颇为冷静的请求着。 “你们没有和大唐谈判的条件。”高水寒冷眼相对。 王后虽然年近三十,却养护的很好,暗香幽兰,娇嫩肌肤下却又有成熟妇人的妩媚。 只见她瞪大凤眼:“您是那般神勇,是英雄,为何要如此相逼?” 高水寒撇撇嘴:“英雄还好色呢!” 说着,他还不忘目光赤裸裸的将对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唐人卑鄙!” 小勃律国主在一旁低声嘶吼着。 高水寒顿时一掌抽在了国主的脸上。 只见他脸色阴沉。 “唐人将仁义。” “但手中亦有大棒!” “你们该默哀了。” 第081章 媳妇娶回家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孽多城中关押王室成员及文武大臣的地方,突然就遭了一场大火。 根据在场的万胜军官兵说明,在黑夜里只看到无数的小勃律百姓,从防守空缺的地方冲了进去,点起了无数把火。 他们积攒了无数年的怒火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海。 然后,在万胜军措不及防下,又悄然逃窜而走。 万胜军看守不力,救援无力。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越烧越大,以至于场中无一人幸存,尽数化为枯骨。 而更让人悲伤的是,小勃律王后在看望慰问昔日臣下的时候,也一并葬身火海,只留下一个贪生怕死的小勃律国主。 对于此次火灾事件。 安西征讨大军高层震怒不已,纷纷谴责小勃律百姓枉顾大唐律法,但有鉴于当时并无人证明确认出究竟是哪些人。 安西征讨大军本着法不责众的宽仁政策,对此既往不咎。 但负责看守小勃律王室文武的万胜军,却有失职之罪。 特将万胜军尽数罚入安西军,以为惩处,以儆效尤。 小勃律国主另择妥善之处,重兵护卫,防止再生祸患。 妥善之处就与火灾之处对街相隔。 对于安西征讨大军高层的处理办法,在事后送往朝廷的军报上,详尽描写了孽多城百姓对安西军严格治军的表扬,对大唐律表示恪守。小勃律国主附文表扬安西军善待百姓。万胜军表态往后誓死为国效力。 各方皆大欢喜。 当一碗羊汤泡馍送进嘴里,坐在孽多城南城墙上的高水寒,对霍辟邪的及时禀报表示赞许。 霍辟邪的精神显得很是不错。 城中不时传来阵阵欢呼声。 那是安西军正在向孽多城百姓宣告,将要均田的政策。 只是却并非是没有条件的。 在大唐现有的户籍制度下,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高水寒创造性的推动了身份验证制度的再次进步。 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籍贯、与存档一致的唯一编码。 只有等到这些孽多城的百姓,将自身的所有信息准确无误的告知安西军,就会领到一个小木牌。 在安西军彻底统计清楚这里究竟有多少人之后,才会进行田地的分配。 大唐人办事很认真,也很严格。 但正是因为这样,才让这些孽多城的百姓确信,大唐人所说的要给他们分配田地的事情是真实的。 而高水寒之所以这样做。 除了推行现代先进技术之外。 其一是为了统计确定小勃律人口数量,其二便是为了防止日后吐蕃人混迹过来潜伏下来。 而在耕地分配之后,安西军便会在这里推进集中居住政策,将所有分布在外的人口,进行集中管理。 这一切,同样都是为了方便安西军诸军此地。 “小郎君,尚罗利他们回来了!” 霍辟邪忽然开口,目光看向城外,满脸的喜悦。 高水寒噌的一声就站起了身,手脚并用走到城墙边上,双手撑在城墙上,张目看向城外。 只见城外果然如霍辟邪所说,一行人狼狈不堪,却步伐坚定的向着孽多城而来。 “弟兄们可都回来了?” 看着刚刚入城的尚罗利等人,高水寒不由面带担忧的询问着。 在他的眼前。 包括尚罗利在内,所有人身上就没有完好的地方,疲倦席卷着他们,让他们在入城之后的那一刻,便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而他的目光,也在人群中缓缓走过。 尚罗利顶着干涩的嗓子:“回禀小郎君,此行无一人阵亡!只是……” 对于张老三因为要回头补上没有点燃的一个火药包,而炸断双腿的事情,让尚罗利觉得分外的丢面,不由支支吾吾起来。 高水寒心中一急:“快说,究竟怎么了!” 尚罗利张张嘴,看看了高水寒,最后长叹一声让开位置,将他身后被人抬着的张老三暴露在了高水寒眼前。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的疼痛和前期的大量失血,让张老三此时陷入昏睡之中。 高水寒慢慢看过去,只见担架上面,下半截空荡荡的。 再向上看,就是张老三那张黑黝黝的脸。 这人高水寒认识,头一个正在劳动改造的盗匪,和营中女人搞出人命的家伙。 原本,他已经准备等这次小勃律之战后,就将其作为劳动改造中的表率,推选成为楷模人物。 只是没有想到,却是成了这样。 见张老三昏睡在担架上,高水寒赶忙吩咐:“快!将他送到城中万胜军驻地,伤口还需清理干净,重新缝合包扎!” 大抵是因为高水寒的声音,吵醒了一直躺在担架上的张老三。 只见他虚弱的伸手拉住担着担架的同袍,艰难的想要抬头,却次次失败。 尚罗利眼尖,当即上前伸手让其后脑勺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将其缓缓扶起一些。 高水寒也走到了张老三的眼前。 只见张老三眼中翻着丝丝晶莹,喉头有些哽咽的对着高水寒询问道:“将军,属下不是坏人了吧……” 高水寒一愣。 突然有些想骂这该死的世道。 对于张老三这个准备立为典型的人物,他自然早就做足了调查。 张老三就是个老老实实的唐人。 因为会骑马,前两年跟着陇右的一位商贾做起了丝绸生意。 而后在安西因为种种缘由,无可奈何的当起了盗匪。 他未曾杀过人,也未曾做过不可饶恕的罪行。 于是,高水寒重重点头:“你是好人!是英雄!是此战首功!” 闻言。 张老三的脸上当即露出一抹笑容。 在一旁的尚罗利看得真切,不由心头一热,眼一红,挥挥手:“快走!治好了伤,回去后让将军赏你几头牛,也给亲事办了,媳妇娶回家!” 在高水寒的示意下,这支队伍缓缓的向着城中走去。 霍辟邪适时的走上前,看向已经将目光投过来的高水寒。 只听高水寒轻声吩咐道:“此战之后,要对每个进行劳动改造的人进行考察。过往未曾有作奸犯科之事的人,可任其选择是否留在万胜军中。若是不愿,可让他们脱离万胜军,参与到营中正常的生产之中。” “那……其他人呢?”霍辟邪不太确定的询问了一声。 高水寒沉吟片刻:“此间事了,某大抵是要回龟兹城的,手下不能少了做事的人。” 霍辟邪点点头,算是明了了那些人的命运安排,此生大抵是脱离不开万胜军的掌控了。 第082章 边令诚 “小郎君,将军要你去北城外迎接中使。” “怎么?中使已经到了孽多城?” 孽多城中万胜军驻地,高水寒看着找到自己的高仙芝亲兵扈从,不由询问道。 没了战争,便装扮的鲜衣怒马的扈从,态度恭敬有加道:“中使已经派人入城通报了,估摸着小半个时辰就能到孽多城了。” 中使就是边令诚,被朝廷安排在安西军中的监军。 若是往常,征战途中,自然是不需要高仙芝这些人出城迎接的。 但如今安西征讨大军需要向朝廷报功,出了征讨大军的军报和请功奏章,另外还需要边令诚的密奏送到长安,好交给老渣男两方查验军报真实情况。 高仙芝要他也过去迎接边令诚。 也必定是因为要将万胜军并入安西军的事情。 算起来,高水寒是万胜军的头子,万胜军加入安西军自然是简单的事情,但归属和高水寒的封赏安排,还需要朝廷来决定。 征讨大军自然是可以据实上奏,请求朝廷封赏高水寒,但这样一来不免有了举贤不避亲的嫌疑。 所以,让边令诚开口说话,在老渣男面前好言几句,才能显得公正。 高水寒当即点头:“某这就去换身干净衣裳,你且先去,某不会耽搁了时辰。” 扈从点头应是,知道小郎君在这件事情上不会耽搁,便转身离去。 人靠衣装。 要想在边令诚心中留下深刻形象,自然是需要精心大半一番的。 于是,换上一身最是破败肮脏的军袍甲胄后,高水寒这才满意的和营中的两个女人告别,带着霍辟邪等人赶往北城外。 如今离城中设伏大破吐蕃援军,已经过去了十数日。 孽多城中的局面已经逐渐安定了下来,在安西军颁布要平分土地之后,大唐人在这里得到了最热烈的欢迎。 城中的百姓是最早拿到身份证件的,如今无不将那一块木牌牌带在身上,遇到城外闻听大唐要给他们分土地的百姓,就会拿出来炫耀一番。 至于要不要为小勃律王室复国? 孽多城中似乎已经忘记了还有一个王室的存在,只听说有个幸运的老男人,要被送到长安城去享受荣华富贵了。 走在街道上,思考着回到龟兹城后要如何打算的高水寒,闷头前进。 周围,不时有从原先小勃律官兵中遴选出来的忠心、可堪一用的人,如今都作为孽多城中的治安力量。 见到高水寒这些大唐将领,无不停下脚步,弯腰施礼。 一个不克扣粮饷的上头,总是会受到所有人的尊重。 而只要手上有着一块安西军紧急赶制出来的治安官牌,每个人都能得到等同于五个普通百姓的田地,就更让这些人表态效死力。 再加上一个,凡是表现出色之人,都有机会离开这里,前往对于小勃律来说,都是人间仙境的安西的许诺,更是让这些人时时刻刻盯着进出孽多城的人,防止任何可能怀揣祸心的歹人生事。 小勃律对于安西来说,是作为前进堡垒的。 诸军只是为了保证安西军对这里的拥有权。 后期的行政治安方面,大抵还要等回到安西之后,内部进行一场权衡,才会彻底的安排下来。 这些事情一一从高水寒心头划过。 不久,他便已经带着人到了北城外。 只是高水寒赶到的时候,城外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除了敬爱的父亲高仙芝以为,今天军中无事的人几乎都悉数到场。 众人见到高水寒也赶来,纷纷看了过来。 一看到高水寒一身布满暗红血渍,甚至就连甲胄缝隙间都还夹带着一丝丝暗红、橙黄的东西,纷纷脸色古怪。 封常清作为副将,算是安西征讨大军中,除了高仙芝以外的第一人了。 见到高水寒这般打扮,不由低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似乎是因为高水寒身上甲胄带着的气味太重,让这位后勤能力远超征战能力的人,不由皱眉,悄无声息的向后退了两步。 高水寒憨憨一笑:“这不是为了能让咱们那位中使,到时候能多为小子写上两句好话嘛……” 一时间,无数道看傻子的目光投过来。 瞧! 这里有个傻子! 还是副都护家的下的崽! 封常清嘴角抽抽:“你真当边令诚是没有见过军阵的?” 高水寒撇撇嘴:“那现在回去换也来不及了啊……这不,人家已经到了。” 封常清当即顺着高水寒的目光回头,只见前方一行千余人的队伍,正在缓缓的靠近孽多城。 阵前数名斥候反复的确认了几次之后,重回队伍里。 少顷,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外面还罩着好几层软甲的边令诚,这才在几名官兵的护卫下到了众人面前。 此时,迟迟未来的高仙芝也在他那三十余名鲜衣怒马扈从的护卫下,到了场中。 封常清满脸堆笑上前:“中使总算是来了,此番实属朝廷规矩,只能是劳烦中使多走这一截路。” 面上无须,面容宽正的边令诚在官兵的帮助下,下了马,竟然是很客气的点点头:“我安西征讨大军战场得胜,咱家怎能不为同袍道喜。” 说着,他就眼前一亮,看向几乎是与他同时当场的高仙芝。 边令诚小跑几步,到了高仙芝面前,就要叉手作揖,却是被高仙芝一把拖住:“中使礼重了。” 边令诚也是顺势直起身子,脸上的洋溢的笑容却是更盛:“都护一战得胜,令数次无功而来的不臣之地,重归大唐,当得起咱家这一礼。更莫说,都护还施计,一举全歼吐蕃数万援军,此等大功,圣人若是知晓,必定龙颜大悦,都护前途无可限量啊!” 终究是伺候人出身的,奉承的话都往大了说。 此次吐蕃合共前来的援军大抵是五六万之数,炸毁藤桥之后,跨河而过的吐蕃援军不到两万余人,如何能说是全歼了。 更是直接称呼高仙芝为都护,就很有意思了。 而且他一开始更是言明与安西军乃是同袍,这无疑是站队的举动和暗示。 不过这些都是场面话。 在场没人当真,却也是齐齐露出笑容来。 边令诚却好似当真满心欢喜,目光在人群中不断的搜寻着。 嘴上还不忘嘀咕着:“咱家来的路上就一直听说,都护家的小郎君如今业已长成,骁勇谋略,有都护之风,此次征讨,更是立下大功,不过小郎君现在何处?” “小子高水寒,见过中使。” 第083章 中使令人敬仰不已 一个样貌出众,却装扮狼狈的少年人。 走到了边令诚面前。 高仙芝颇为恼怒于高水寒的装束,只是如今监军在场,他也只能是暗自忍着。 高水寒却是不曾尴尬,冲着边令诚叉手做礼,再言:“小子久闻中使大名,人人都说有中使在,安西军方才能入定海神针,不惧分毫闲杂,令小子敬仰久已。今日一见,果然如耳闻。” 这话算是一点掩饰都没有的客套话了。 边令诚不禁看了眼高仙芝,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打算,这才笑了笑:“你便是高将军家的小郎君?” 高水寒含蓄点头。 边令诚目光游走了一下,言语带着些奇异道:“为何如此模样?难道是此地仍有贼子未曾清缴干净?” 说完,边令诚便眼带审视的看向高水寒。 “只是这样才好让中使记牢了……” 高水寒并未作假,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原本的打算。 只是他这么直接的说话,倒是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这小子当真是个有趣的妙人! 也难怪,离家出走这么多日,高仙芝在龟兹城竟然还能不显山不漏水的。 看着年轻人坦率真诚的样子,边令诚不由感慨了几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咱家先前也听人说了,咱家住了好些日子的那座连云堡,也是你打下来的,这怎叫咱家记不住。” “中使为大军坐镇后方,方才能让大军从容不迫的征讨小勃律这等不臣之地,若不为中使寻一处踏实的地方,便是小子们的过错了……” 高水寒淡淡的说着,目光在高仙芝等征讨大军将领脸上扫过。 其实他心中清楚。 边令诚之所以要留在连云堡,不过是因为当初畏惧爬雪峰而已,更是害怕一旦大军和小勃律,乃至于和吐蕃对轰之后,他会遇到什么危险。 但边令诚身上的中使身份,却让人不能随意出口指摘。 果然,听到高水寒的言论后。 边令诚笑得愈发开心起来,他竟然是无视高水寒穿着的甲胄上的腌臜,伸手拍拍:“果然是高将军家出来的子弟,够真诚!够实在!敢说实话!好的很!” 城门前的场面话,到这里大抵也就说完了。 封常清领着众人往城中走。 因为算是征讨大军有求于边令诚这位能够直接密奏天子的中使,所以城中早就备好了丰盛酒席,就等到对方到场。 高水寒的戏演完了,便找了个借口先行告辞。 回到万胜军驻地屋内。 高玉暖正在写着些什么,边上是一位身穿大唐襦裙的女子,为其静静的研墨。 这女子,一袭鹅黄披身,墨绿齐胸襦裙,被一条红色丝带静静的包裹贴身。 两只翠绿垂于耳下,眉心轻点三片莲花瓣,发丝束拢,眉目成熟,面容妩媚。 不是已经‘葬身火海’的小勃律王后,还能是何人。 高玉暖看着走进来的高水寒,一双眼神全都放在了这个老女人的身上,不由目光一沉。 “边令诚应当是入城了,你不在那边候着,怎得又回来了?” 高水寒站在两人面前,很自然的伸开双臂,张开胸膛。 而那小勃律王后,也恭顺乖巧起身,先是穿梭在高水寒的身前身后,将其身上那件滂臭的甲胄和布满血渍的袍服脱下。 随后又熟稔的从后面取来干净的衣裳,仔仔细细的为高水寒换上。 如此这般之后,方才又重新回到高玉暖身边的砚台前,继续磨着那好似不要钱一样的墨条。 高水寒挑挑眉:“阿姐,既然是去吃饭的,总不能熏到别人不是?” 高玉暖哼哼了两声,目光缥缈的扫过还在研墨的小勃律王后,淡淡出声:“再磨,砚台就装不下了。” 小勃律王后愣了一下,有些胆怯的虚抬脑袋,看了高玉暖一眼。 见其这般模样。 高玉暖又是冷哼一声。 她总是觉得,将这个女人留在身边,迟早是要出事的。 当她知道这个女人并未葬身火海的时候,消息已经被送到了征讨大军高层去了。 无可奈何,高玉暖也只能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安置在自己身边。 看了一眼正在为调整腰间佩刀的高水寒。 高玉暖心中不由嘀咕着,难道是自家这个弟弟某些方面太过要强了? 只是这等事情,她又不好亲自问出口,总是会让人难以启齿。 高玉暖咬咬银牙,目光不善的看向高水寒:“既然都换好了,就赶紧过去,莫要在这里碍事!” 她是唯恐这个弟弟若是突然心血来潮,就将这小勃律王后给怎么怎么着了。 高水寒笑盈盈的点着头,余光里,小勃律王后竟然是悄无声息的递过来一个妩媚诱惑的眼神,嘴角处更是有一抹殷红俏皮的掠过。 不走真的要出事了! 高水寒赶忙闷着头转身离去。 待到王宫之中。 为中使边令诚接风的宴席已经开始。 殿内,无数征讨大军的将校云集在此。 边令诚与高仙芝、封常清等高层人物坐在一桌。 在最下方,还留着一张空位。 显然,这是留给高水寒的。 待到他走近了,刚刚饮下一杯酒的封常清当即站起身,将他拉到了位子上:“方才中使可是说了,他一直听说你是天上的武帝下凡,神勇无比,能开山破城,这酒量也定然是不错的。你可得与中使多喝几杯,也让中使见见咱们安西军子弟的酒量到底如何!” 说完,封常清看了一眼上方与边令诚坐在一起的高仙芝,随后就将径直将一个酒壶和酒杯塞进了高水寒的手里。 高水寒看着边令诚那期待的眼神,直接豪饮三杯。 “此三杯酒,是向中使请罪今日的轻佻取巧之举,也是为了晚来赔罪。” 席间用的杯子可是不小,建盏大小。 亲眼看到高水寒连喝三杯,边令诚脸上满是喜悦。 随后,高水寒又举起酒杯:“这杯是敬阿耶的,若无阿耶掌军安西,此等不臣之地难以征讨。” 说着他便又一杯下肚。 高仙芝的脸上微微有些动容,封常清在一旁赶忙又起身:“慢些喝,慢些喝,年轻也得缓着来。” 高水寒却是不惧,接着又倒上一杯:“这杯是敬中使,我安西有中使在,将士方能安心征伐,精于疆场,而不被杂事牵扯,出入亦无忧虑,皆是有劳中使。” 说完,这最后一杯业已下肚。 连干五杯。 饶是如今这酒水力度不大,也让高水寒的脸上浮出一抹酒红。 桌上众人目露赏识。 边令诚更是目光闪烁不断。 他是听懂了这小子话里话外的意思。 无非就是要他这位中使监军,能秉公执事,让将士们该有的功劳都能明明白白的出现在长安城中。 边令诚不由对着一旁的高仙芝感叹道: “都护生了个好公子啊!” 第084章 范阳义子 “将军,此行返回安西,恐怕朝廷的封赏不就也就到了!” “安西乃四战之地,若是此次能求得圣人迁徙中原百姓前来安西,便能抵过所有的封赏了……” 群山白皑的葱岭高原,山峦层叠下的狭长通道上。 数万安西征讨大军,正带着对凯旋而归的喜悦之情,略显惬意的返回安西。 队伍中,封常清与高仙芝驱马走在一起,两人小声的议论着。 大抵是因为边令诚也想在老渣男面前露一回脸,比征讨大军高层更加急切的,就催促着所有人整理好此次军报和请功奏章,随后派人先行,快马加鞭送往长安城。 征讨大军的军报写的很详尽,只是在万胜军和高水寒的事情上,略微的隐过。按着高水寒当时所说,一切都是因为高仙芝和征讨大军高层商议,从而做出的奇兵安排。 至于请功奏章,功劳自然是自上而来,人人雨露均沾。 倒是边令诚的密报上,对于征讨细节说的并不多,反倒是对高水寒多了几句赞许。 甚至于,原本按照规矩应该密不示众的密报,也在一次意外之中,被封常清看了那么一两眼。 对此,封常清自然是乐见其成。 只是却让高仙芝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某只是担忧,此次返回龟兹,恐怕难免要生出些事端来……” 封常清沉吟了起来,目光向着队伍后方看过去。 只见吊在队伍的后面,正有一伙人好不热闹,不是传出些欢声笑语来。 正是高水寒和边令诚二人,以及各自的亲兵扈从。 高水寒此时满脸笑容,无不散发着喜悦之情。 与他并驾齐驱的边令诚也相差无几,两人倒像是早已熟稔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 “此次返回安西,咱们安西军中年轻一辈,便也有你一席之地了!” 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灵通、聪慧的少年人,边令诚确实是衷心的说着。 高水寒却是谦虚的摇摇头:“安西有夫蒙灵察都护在,有阿耶在,还有一众骁勇叔伯。当然……更重要是有中使您在,犹如中流砥柱。小子们不过是依附在你们羽翼之下,算不得什么。” 边令诚摇摇头,佯装不悦道:“咱家是个实在人,也喜欢实在的人。你小子聪明,咱家喜欢,这些虚话就莫要再说。” 高水寒笑了笑,没再急着开口解释什么。 他回身看向身后的霍辟邪等人,众人当即送来一个小箱子。 箱子不大,暗红色的漆面下,描绘着淡淡的景色纹路,造型很是朴素,四四方方,平平无奇让人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但是高水寒接手的时候,双手却是重重往下一沉,让人看了便知这箱子里装着的东西颇为沉重。 一旁的边令诚看得好奇,津津有味的看着高水寒将那箱子缓缓打开。 霎时。 从箱子缓缓扩大的缝隙里,好似有无数霞光钻出,直到箱子完全打开,二人之间便是一片珠光宝气。 边令诚慢慢的睁开刚刚眯起的双眼,双目瞪大的看着箱子里面。 一尊精致宛若新鲜的黄金战马,正静静的躺在箱子里铺垫的细软布料中间。 只见这黄金战马栩栩如生,浑身筋肉表现出一副蓄势待发的状态,似乎只等着一位全副武装的骑士到来,便可带着对方征战万里山河。 而在黄金战马身上,那马鞍、缰绳、布袋,统统都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宝石。 宝石色泽光鲜,亮丽无比,在阳光的照耀下几乎是透彻无暇。 一时间,边令诚的双眼流露出一股火热。 高水寒则是适时开口:“中使还请作证,此物乃是那小勃律国主赠送与小子的。不过小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小子猜测大抵是见识少了些,就想着,将此物暂时寄存在中使这里,好让中使帮小子看个究竟……” 哎! 这东西来路清白。 我高水寒并没有贪墨战利品,都是小勃律国主赠送的。 我高水寒也没有要贿赂谁,不过是眼力差了一些,所以找个人帮忙看看。 至于要看多久…… 毕竟如此珍贵的艺术品,自然是要看得越久越好,如此才能看出道道来。 这箱子并不大,若是将那黄金战马融了,大抵也治不了多少钱。 但贵重就贵重在,战马造型生动,上面的各色宝石珍贵无比。 瞬间,边令诚的心头便是砰砰的跳动起来。 但他还是强忍着,小声道:“这等珍贵的物件,若是在某手上出了岔子,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哎……”高水寒调子起的很长,随后道:“能入了中使的眼,才能显出此物的珍贵。中使若是不帮着小子看看此物,放在小子手上也不过是将其融了……” “万万不可!”边令诚当即举手打断,急忙道:“此物宛若天成,不可毁坏,你小子年纪轻轻,不知手脚轻重……便暂时放在咱家这里,咱家好好看看,待你年长些,知轻重了,咱家再送还与你!” 说着话,他便已经眼神示意自己的扈从过来。 高水寒呵呵轻笑着,没有一丝眷念的将装有那尊黄金战马的箱子,交到了边令诚扈从手中。 事毕。 有了这么一个帮忙鉴赏艺术品的经过。 边令诚的态度也愈发的客气热络起来。 若是他先前只是对高水寒的欣赏,以及对高家在安西内部地位的提升,所做出的提前结交。 那么现在,就是看到了好处,有了深交的打算。 只听边令诚小声道:“咱家虽然不在长安,但长安的事情,咱家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是有小道消息要说! 高水寒眼角一跳,看了一眼四周:“中使大可放心,小子知道事情轻重。” 边令诚点点头:“圣人如今……圣人砥砺勤勉多年,如今大唐盛世如火,但人总是有个歇息的时候。” “圣体为要!” “是这个理。”边令诚看了眼高水寒,接着道:“右相这些年深得隆恩,自是无可厚非。而那杨家……也就是那位贵妃娘娘家,近些年倒也是起色不小。” 高水寒听着边令诚的话,稍稍有些迷惑,不知他说这些有何深意。 只听边令诚继续道:“不过,那都是朝廷里的事情,咱家觉着,要不了几年,这些人啊就要斗起来。一山不容二虎嘛,道理就摆在那里。所以咱家觉着,若真是出了事,圣人想到的还得是那些勤恳做事的臣子……” 话到这里已经明了了。 边令诚的意思,无非就是他会使用自己可以直接密报到皇帝面前的便利,来为安西,或者说是为他高家说好话。 就当他以为边令诚要结束对话的时候。 只听边令诚又道: “范阳那位,已然做了义子……” “小郎君非是常人,若有机会也该去长安走动走动。” 第085章 凯旋无人问 学安禄山给人当儿子? 高水寒微微侧头看向正在夸夸其谈的边令城。 只见边令城继续道:“安西出悍将,这才朝中是有目共睹的。但古往今来,越是骁勇的将帅,越是会受到朝廷的忌惮。你日后要想更进一步,便少不得要能入圣人的眼,最好是能如那安家一般,简在帝心啊……” 边令城慢悠悠的说着,目光却是审视的盯着高水寒。 他的这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对于他的身份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试问天底下,哪里会有皇帝派来监视军队的中使监军,会于被监视者说要去钻营帝心这等僭越之事。 高水寒目光闪动,心中不知对方为何会如此直接,只能是小声道:“如今我大唐天子圣明,将士上下一心……” 他还未说完,就被边令城打断。 只听边令城有些气恼的解释道:“你小子怎的这版实诚?咱家与你说这些,并非是对圣人有异心。咱家如今是看透了,不愿回长安那等是非地,但不回去总是会被圣人给忘了。你们若是做的好了,能时时打胜仗,咱家才能常在圣人面前露脸不是。” 这算是各取所需了吧? 高水寒若有所思的想着,这才想起边令城已经在安西不知不觉待了不少年了。 而如今长安城中,那位能够统领一军的高力士,在宫中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边令城想要让老渣男记得他,但又不敢回到长安城,被那位大将军太监给压制,那么让安西多在老渣男面前露脸,他也就能顺道着一起出现了。 只是…… 他为何不找夫蒙灵察? 高水寒有些不解,明明有现成的安西都护在,为何边令城会对自己这个突然曝光的后辈如此交心? 难道自己真的有主角光环? 他想了想,或许自己是有的,但也不能解释边令城的行为符合逻辑。 边令城见高水寒一直不曾开口,只得是哼哼道:“咱家就再与你小子说道说道。” 高水寒忙抬手抱拳:“小子洗耳恭听,还请中使教训。” 只见边令城目光幽幽,轻声道:“夫蒙灵察不久已……” 高水寒目光一滞。 心中清楚,边令城说的并非是夫蒙灵察这位安西现任都护要死了,而是安西都护那个位子,到了要动一动的时候了。 果然,只见边令城颇为得意道:“你小子且看着吧。朝廷前后三次下旨,安西三征小勃律未成其功,你当圣人不气恼? 若是这次,高将军不曾一战功成,那么安西各方还能相安无事。可高将军生了个好儿子呀!” 说到此处,边令城目光大有深意的注视着高水寒脸上的表情。 随即又道:“此次征讨大获全胜,不光是收复不臣小勃律,更是大破吐蕃援军。这么大的功劳,你说圣人是不是该大加表示?” 高水寒点点头。 他不光知道老渣男对数次征讨小勃律不下,而深感气恼。 更知道,这一次之后,安西都护府将会改制成为大唐众多节度府之一。 安西节度府。 在整个陇右道以西,大唐设有无数的军镇。 又以天山为界,南北分为北庭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 但是在行政级别上,北庭都护府一直是受到安西都护府的节制。 而如今历来安西都护,除了都护、兵马使等常规官职品级外,嗨另加御史中丞一职。 若是放在往常,一个边塞军镇的将领,加一个毫不相干的御史中丞,大抵是有些莫名其妙。 倒是朝廷有钦差下去办事,为了方便行事,或许会临时的加上一个御史的职位,这也是因为御史本身的地位和权力,足够官员使用。 而在安西都护身上再加御史中丞。 一来是为了显示朝廷的大度和信任。 二来嘛,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为了能让这些人能够节制整个安西,甚至是北庭都护府。 而此次小勃律一战,可以预期到,高仙芝的位子必然是要往上走一走的。 那么,到时候高家除了经营多少年的安西,更是能插手到北庭事务上去。 到此刻。 高水寒才算是明白了边令城今日这番提点的真意。 若想高家在安西稳如泰山,金山不倒。 除了能征善战之外,来自朝廷的助力同样必不可少。 而在朝中,还有谁能比老渣男的大腿更粗? 答案是明显的。 高家想扎根安西。 边令城想在未来携无数胜仗,重回长安。 双方是天然的合作对象。 “只是……”高水寒略微有些迟疑:“夫蒙灵察都护,即便无功,也有苦劳……” 边令城哼哼两声:“你小子忘了咱家的身份了?” 高水寒稍稍一愣,随后目露亮光。 两人对视一眼,无声之中,不言自明。 …… 安西征讨大军凯旋而归。 即便归来时的路,要比出发时的路好走了不少。 但葱岭的特殊地形,仍然是严重限制了官兵们的脚步。 在接连数月的跋涉后,大军方才进入到安西的直接管辖地带。 疏勒守捉使、拨换守捉使,分别率领本部兵马各回驻地。 安西各国协助兵马,也早就分别返回。 高仙芝带领着出发时的万余兵马,姿态悠闲的向着安西军大本营龟兹城方向赶路。 这几日,队伍里的气氛显得又些不大对劲。 原本在官兵们的设想中,凯旋而归的他们,应当会受到安西各方的热烈欢迎。 但是,从疏勒城开始,除了少许的军队和商人,会夹道瞩目一番,但少有人上前过问。 如今,大军已经走到了龟兹城外三十里地。 若是按照往常的惯例,大军取得如此大功,城中官吏将校,必定是早早的就会出城迎接了。 然而如今,龟兹城外却是了无人烟。 若非是知情的,大抵会让人以为,他们不过是出去郊游了一番,老家就已经被人给端了。 最近,高水寒和边令城的关系,日益增近,双方之间几乎是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边令城欣赏高水寒的直率和勇猛,同样也希望能和高家合作。 高水寒自然是乐见其成。 刚刚结束了一番有关于,到底是和田玉珍贵,还是蓝田玉更胜一筹的二人。 已经联袂从队伍后面,赶到了前面。 高仙芝和封常清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边令城到了近前,手里揣着一块和田籽料,一块蓝天暖玉,正在认真评判着两块玉的优缺点。 见到高、封二人脸色难看。 边令城不由笑道:“二位这是怎的了?” 他这是明知故问。 高仙芝沉默不语,只是脸色更加的阴沉了一些。 封常清面露难看,沉声道:“中使,大抵是有人眼热我等此次所立之功了。” 说着,他淡淡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高仙芝,觉得这些话终究还是自己说出来比较合适。 边令城则是笑了笑,拍拍身边的高水寒:“小子,回头入城要是冲阵,你可得护着咱家!” 第086章 有我无他 砰。 茶杯掷地,粉碎成渣。 清澈的响声,回荡在安西都护府上。 期间人不多,三五人坐于堂前,却皆是面目阴沉如墨。 静默的表情下,是一望无际的波澜泛滥。 压抑和愤怒。 是今天的主题。 安西军副都护程千里,押衙毕思琛,行官王滔、康怀顺、陈奉忠。 五人在安西都护夫蒙灵察的召集下,今日相聚于此。 上首,坐着的便是安西都护夫蒙灵察。 今日的夫蒙灵察,未有军情,却是浑身戎装,披甲戴胄,再配上夫蒙灵察族群血脉加持,当得上是位魁梧悍勇之将。 但今日的夫蒙灵察,却显得分外气恼,甚至是愤怒。 只因为,安西征讨大军,要回城了。 下方,同为安西两位副都护之一的程千里,目光平静的看着碎了一地的茶杯,脸上波澜不惊。 其实都护的心思,他是知晓的。 无非就是征讨大军,或者说是高仙芝,在未曾禀报都护府前,就私自或者说是未曾注意到,就将军报和请功奏章,派人送去长安城了。 在他心里,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 朝廷当初下旨要求安西出兵征讨小勃律,本来就是直接越过都护府。 是由朝廷来的人,直接找上高仙芝,责成其统领兵马,出兵征讨小勃律的。 这事说是安西的事,其实是朝廷、高仙芝、小勃律三者之间的事情。 旨意是直接给的高仙芝,那么对方打了胜仗,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回到长安城。 但是。 程千里此刻却就是坐在了这里。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单纯的因为,若是高仙芝再向前一步,他程千里还是安西副都护,就要在人家的下面办差了。 不由的,程千里的目光看向了上方的夫蒙灵察。 这位当初同样是统领安西军,征讨过小勃律的,只是最后无功而返。 如今在高仙芝这枚珠玉面前,大抵是要失色的,说不得屁股下的位子,也要挪一挪,好给更有能力的人让位了。 “兀那高丽贼!安敢欺某!”摔了杯子,夫蒙灵察尚不解气的咒骂起来:“他竟然忘了规矩,擅自呈报奏章于圣前。高丽贼眼中可有某这位安西都护在!此后安西,有某无他!” 谁让你当初没有打赢小勃律…… 程千里心里想到,嘴上却是说道:“虽然说旨意是直接给的高仙芝,奏报朝廷……但跟脚却还是咱们安西,终究不知是忘了此事,还是急功近利了……” 夫蒙灵察看向程千里,冷哼一声。 这人也是个心眼多的!言语说辞倒是两头都顾上了! 但夫蒙灵察怎会给程千里两边倒的机会:“今日某叫你们过来,想必都知道是为何吧。” 还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不给凯旋而归的高仙芝接风洗尘嘛。 程千里心思通明,点头道:“属下晓得,但给他个提点,还是有必要的。” 这是还想照顾点往后情面的意思。 夫蒙灵察哼哼道:“某先说清楚了,某今日只是要人去请,却非是强行叫了你们过来。” 他这一番话出口,让众人不由看了过来。 这哪里非是强叫,如今都已经是强行要在场的人表明清楚是站在哪边的了。 夫蒙灵察察言观色,却也不急,淡淡道:“想必,如今他们已经快入城了。这回营缴印,却是他躲不过的,你们就在这里陪某一起等着吧。” 这是躲不过了。 有心离场的程千里,不由心生气恼。 他气高仙芝不知规矩,也气夫蒙灵察小事做大。 但他也怕高仙芝上位,又怕夫蒙灵察牵累自己。 这时候夫蒙灵察要所有人都等在这里,等着高仙芝前来缴印,他也只能无可奈何,默不作声的坐稳了自己的位子。 三十里的地,对于人人有马的征讨大军来说,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官兵们,已经在各自将领的管带下,前往安西军大营。 入城之后,高仙芝身边就只剩下少于军中将领,还有他那三十余位寸步不离的扈从。 城中。 依旧如往日一般。 只不过在高水寒清理了一遍安西盗匪之后,今年龟兹城里的行商要比前几年多了不少。 都是想要走一遭东西,然后大大的赚上一笔银子,最后回家买田买地,娶妻纳妾。 只是,很明显龟兹城中对于安西征讨大军今日凯旋而归的消息,一无所知。 以至于,以高仙芝为首入城的众人,倒是引来了不少人关注。 心中不知,这些个安西军这般严整入城,究竟是所为何事。 “某以为事事都按规矩来,便不会有事,怎会知晓,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都护仍然是会气恼于某……” 队伍最前面,一马当先的高仙芝,看着城中的景象,不无感慨道。 封常清欲言又止,叹息一声:“将军历来讲规矩,但这终究是人情世故……属下当时若是该是提醒一声才是。” 当时征讨大军准备好军报和请功奏章的时候,封常清就想要提醒一句,但当时大军刚刚建功,朝廷数次征讨不下,也该是早早的将消息送回长安才是。 眼看着入城已久。 高仙芝收拾脸色,沉声道:“某乃是领圣命,功成之时,必然是要立奏圣人。若是延误,便是不恭,岂能对得起圣人的厚爱信赖!” 这便是高仙芝的性格。 正直,规矩。 封常清有心劝说一下。 高仙芝已经提前开口:“都护气某,某亦是知晓缘由,稍后某便负荆请罪,都护但有责罚,某受着便是。” “都护不至于如此……”本着安西不能乱,封常清终是开口劝说了一句。 “小子,你爹等下要有挂落了。” 后面的边令城,对着一旁正在张目四望的高水寒,提醒了一句。 正在摇头晃脑,目光在街道两边游走的高水寒,很是认真的分析这龟兹城的经济和手工业水平。 既然如今新手期已过,回到龟兹城,日后的种田大业,自然是要放在这里。 此时听到边令城开口提醒,回头看向对方,耸耸肩,满脸笑容道:“这不是还有中使您嘛,小子还年轻,有事也是您和某阿耶他们扛着。” “你这小子!”边令城啧啧几下。 随即驱马上前,对着高仙芝、封常清道:“高将军且安心,若是夫蒙灵察责难过分,咱家却是不依的!” 第087章 夫蒙灵察的责问 边令城要给高仙芝站台的讯号,清晰明显。 这让闻听此言的高仙芝,不由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这位安西中使监军。 对于自家崽和边令城之间的那点《有关于各类艺术品鉴赏交流与代为收藏》的事情,高仙芝心中知根知底,但他也从未出言制止过。 小勃律王室多年以来,确实是积攒了不少的财富,但很可惜的是,征讨大军也确实是没有找到那批被藏起来的财富。 此刻见边令城当众点破这一点,高仙芝不由露出迟疑。 在他的认识中,边令城不该是这种形色表露于面的人。 高水寒驾马上前,小声提醒:“阿耶,都护府到了。” 安西征讨大军出征,虽然是朝廷直接下达的旨意,但所用官兵皆是安西军。 所以大军出动,安西军内部的规矩和流程当初还是都走了一遍的。 用兵的符印、调兵将令等等,都是在结束之后,重新交换到都护府。 随着高水寒的提醒。 众人目光移动。 之间空荡的街道上,一座龟兹城最是宏伟森严的建筑群,就立于街道北侧。 宽大的衙门前,院墙下是一排排的拴马石,门口是甲胄在身的官兵。 两侧都护府仪仗林立,规仪善备。 安西都护府五个描金大字,衬着黑底匾額,显得威武不凡,让人观之生俱。 高仙芝一行人的归来,早已引来了衙门前官兵们的注视。 有人想动,想上前迎接,为凯旋而归的副都护牵马。 但慑于某个早已知晓的消息,无人敢与上前。 都护府门前的景象,被高仙芝看在眼中,却不见他的脸上有何表现。 高水寒冷冷的看了一眼除却值守官兵外,便再无一人的安西都护府,便领着霍辟邪等人率先下马,为高仙芝等人牵马。 “属下参见副都护、中使……” 高仙芝等人一言未发,在都护府门前官兵们的迎声中,鱼贯步入都护府内。 军镇府衙,在营造上自然是与官府衙门有所不同的。 相比较于中原地方官府,将衙门营造的堂皇威仪不同。安西都护府的营造上,完全是向着森严威武去的。 入门之后,便是宽大的演武场,两侧皆是玲琅满目的兵械甲胄,让人目晕眼花。 两侧牙房里,更是有无数披甲戴胄的将校,行色匆匆的抱着文书等进出。 在见到高仙芝一行人之后,纷纷驻步,目露凝重。 众人至都护府内的议事大厅。 这里也被称之为白虎堂。 白虎掌杀,于军伍之处最是贴合。 外面的安西都护扈从眼看众人到来,当即转身入内。 不低的声音,少顷之后便从白虎堂内传出。 “都护,副都护、中使及征讨大军将领,回府还印,正在外头候着。” 随即,白虎堂内就陷入一阵沉寂,了无音讯传来。 从始自终,高仙芝都保持着极大的从容和克制,面上表情波澜不惊,好似这周遭凝重的气氛,与他并不干系。 中使边令城则是已经双手环抱于胸前,仰着头,目光煞有其事的向着四周观望着。 好似,这个他已经无比熟悉的安西都护府,是他人生第一次到来一般。 封常清与几名征讨大军将领,则是面色阴沉的看着黑洞洞的白虎堂。 唯有高水寒等人,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虽然高水寒不知道高仙芝凯旋而归之后的细节究竟是什么,但他知道,此时所发生的一切,都将会成为过眼云烟。 最终,安西将会迎来她最为辉煌的一个历史阶段。 “高水寒。” 高仙芝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高水寒闻言,当即挪动脚步到了高仙芝身后。 只见高仙芝并未回头,而是低声道:“稍后,不论发生何事,汝必克制,不得胡言,不得无礼。”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除了高水寒能够听到,一旁的边令城、封常清等人也都能听清楚。 高水寒面露狐疑,不由抬头多看了几眼高仙芝的背影。 然而恰是此时。 许久未有动静传来的白虎堂内,有人声发出。 “高将军凯旋而归,扬我大唐国威赫赫,快快请进。” 高仙芝点点头,当即便带着人,终于是走进了这安西白虎堂中。 至白虎堂内。 视线从昏暗逐渐恢复到清明。 高水寒方才看见,在堂中有一将站立面朝门口,想来便是此人方才出口叫进的。 再看白虎堂两侧,空荡荡一览无遗,倒是也未曾被安排什么两班刀斧手。 那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摔杯为号的事情会发生。 然而,就在他正要将白虎堂内众人看清的事情。 上方,已经传来一声暴喝。 “兀那高丽贼,还敢回来!” “汝当安西为何物?王师奏胜,未见汝片言入府,汝眼中可还有安西?” 循声。 只见白虎堂上方,那张虎皮大椅上,一员赫赫威风的魁梧大将,正满目狰狞的目视着高仙芝,暴怒呵斥。 高水寒眉头一皱。 去见高仙芝已经行军礼,单膝着地,双手抱拳,面目不改,沉声正气。 “中丞息怒,末将未敢忘却安西,亦未敢忘却中丞。末将起于安西,怎敢言目中无安西?” 高仙芝说的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一时间,洪亮的声音,回荡在白虎堂内久久不能散去。 然而,夫蒙灵察怎会给高仙芝自辨的机会。 他当即又喝问道:“汝这食犬遗的高丽贼,可还记得当初,何人举荐你做于阗守捉使的?” 封蒙灵察此言一出,当可谓满堂哗然。 皆是因为他那前半句话,几乎就是指着高仙芝的鼻子在骂他是吃狗屎的高丽贼。 反倒是后面那半句质问,显得合乎常理。 即便是高水寒,也不仅脸色一沉,右脚脚尖已经向前挪动半寸。 然而就在这时,高仙芝却仍是沉声开口:“是中丞举荐!” “好好好!”夫蒙灵察盛怒之下,满脸狰狞的连说三个好字,随即又喝问道:“汝这高丽贼,可记得又是谁举荐汝为焉耆守捉使的?” “是中丞!” “好!某再问汝,汝那副都护,又是何人举荐?” “是中丞。” “某再问,如今汝这都知兵马使,又是何人举荐?” “是中丞……” 夫蒙灵察一连三问,高仙芝三答皆同。 至此时机。 夫蒙灵察面目不改,终于是将盛怒之源问出口来。 “某最后问汝,汝是吃了狗胆,胆敢越过某擅自奏捷,汝究竟是和居心!” “若非见汝刚立奇功,某定要斩了汝!” 第088章 人间清醒高仙芝 随着夫蒙灵察的最后一问,白虎堂里终于是再次陷入到沉寂之中。 这是最根源的爆发点。 对于夫蒙灵察来说,他是安西都护,是执掌安西、节制北庭的第一人。 那么对他来说,这片土地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该是他第一个掌握,也该是他第一个将讯息告知长安才对。 权力的分配。 是夫蒙灵察对高仙芝这次事件爆发出如此怒火的真正原因。 即便高仙芝灭国小勃律,大破吐蕃援军。 这是无可磨灭的功劳。 但今天有高仙芝越过他这个安西都护,擅自奏捷于长安。 那么明天,是否会有低仙芝也这么做? 后天,是不是又会蹦出来一个大仙芝、小仙芝、中仙芝之流,也如此行事。 那么,他这个安西都护又将置于何地。 站在夫蒙灵察的角度来说,他爆发出这般大的怒火,以至于就连征讨大军凯旋而归,也未曾安排迎接仪式,更是在此时接连质问高兴爱你滯,都是正常情绪的发泄而已。 但在高仙芝等人看来呢? 至少,可以承认的一点就是,高仙芝是尊敬夫蒙灵察这位老上司的。 不然,也不会在被骂成吃狗屎的高丽贼的时候,仍然是态度谦卑,冷静回答。 但。 自古以来,文物第一,武无第二。 这个道理更古不变。 很明显,夫蒙灵察就是没有看破这一点而已。 此时。 夫蒙灵察见高仙芝许久未曾回答,不由讥讽道:“怎的?汝这高丽贼,怎会说不出话来了?” 边令城冷眼看着上方虎皮大椅上的夫蒙灵察,沉默不语,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堂上的程千里,则是偏过头去,不愿看到这一幕安西高层内斗的场景。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心中很是希望这场争斗能更加的凶猛一些。 高仙芝终于是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挣扎,在夫蒙灵察目光逼视下,方才缓缓开口。 “还望中丞知晓,此时非是末将心意……” 夫蒙灵察冷哼一声:“汝是行营节度使,若无汝之将令,何人敢违?” 高仙芝咬咬牙:“中丞该是知晓,行营之中有朝廷钦差判官王廷芳,此人乃是朝廷所派,圣人旨意。行营一战而成,王判官急切奏捷于圣前,也好尽早离开这安西苦寒之地。” 说到此处,高仙芝停顿了一下,再看夫蒙灵察,又道:“王判官在圣前,末将不敢不从,方才提前奏捷于长安。随后,末将马不停蹄,急于回返龟兹,三月路途,有幸月余方归,便是为了能亲自于都护面前解释……” 高仙芝一番解释之后,便再无言语。 只是他的这番解释,却也清晰表明,提前越过夫蒙灵察奏捷于长安,并非是他的本意。 人家王廷芳虽然只是一个判官,但架不住人家是从长安来的,是在皇帝跟前当差的,高仙芝就算手握万千大军,也比不过人家。 再者,在事情发生之后,原本三个月的路程,他高仙芝因为急于回来亲自解释,更是马不停蹄的将路程缩短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可见他的真诚。 白虎堂内,众人陷入沉思。 此次征讨小勃律的各项细节,在这些时日里也已经汇总到了都护府。 在大军出发征讨小勃律的时候,官兵确实是走了三个来月。 而在返回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 时间上,确实可以看得出高仙芝急于返回的心情。 再者,就是那王廷芳。 包括夫蒙灵察在内的众人蒙心自问,若是这位圣前钦差要他们做什么为难的事情,只怕最后也是会咬咬牙给做了。 没办法,他们安西远离朝堂,这些个钦差回去后若是说上一两句阴阳怪气的话来,就有他们受的了。 到这时候,就算是夫蒙灵察,心中的怒火也稍稍消了一二,但面上却依旧是怒气冲冲。 “汝即便如此,也该提前派出军侯信使,回禀于都护府才是!” 到这里,夫蒙灵察的话已经弱了三分。 方才高仙芝已经说了,三个月的路被他缩短到了一个来月,就算是派出信使,难道还能更快一些? 倒是有些强人所难的意味了。 但高仙芝仍然是谦卑开口:“此确也是末将思虑不周,还请中丞责罚!” 见高仙芝如此恭顺的认了罪,夫蒙灵察冷哼一声。 一旁,程千里见机赶忙开口:“高将军,都护已经命人往大军送去酒肉钱粮,三日不禁,助将士安顿歇息。诸位将军府上,也另有美酒送去,以为佐餐。” 有了他在中间架台阶,打缓和,白虎堂里的气氛立马稍显平和起来。 少顷。 高仙芝便领着众人出了都护府。 府衙门前,封常清等人欲言又止,最后却都是被高仙芝一一劝返,只说如今业已疲倦,只想回府歇息,诸事日后再言。 众人难以拒绝,只能是各自返回。 边令城落在最后,把玩着最近才出现在手心里的一块鸡血石,走到高仙芝面前,大有深意道:“都护还请宽心,夫蒙灵察不过一时,咱家可还等着日后,能常与都护领兵出征。” 丢下一句话的边令城,又对高水寒递了一个眼神,随后便带着自己的扈从扬长而去。 “阿耶,目下是要回家吗?”众人皆离去后,高水寒这才牵着马过来,小声问了一句。 高仙芝淡淡的看了自家崽一眼,翻身上马后方才低声开口:“边令城此人,可用之,不可深交之。今日之事,此人必会密保圣前知晓。往后交往,汝需多加留意。” 听着老父亲突然而来的叮嘱,这让高水寒不由迟疑起来。 似乎,这位老父亲从来就没有对自己,说过这般凝重的话了。 虽然他知道边令城必定会将今天的事情,密保给老渣男,更会添油加醋的,将夫蒙灵察形容成一个毫无功劳,却会打压功臣的庸才。 但这是建立在他有前知的情况下。反倒是高仙芝,竟然能够猜出边令城接下来的举动,还不忘叮嘱自己。 难道…… 今天的一切,都在高仙芝的掌握之中? 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高水寒不由浑身一颤。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今天所有人都被高仙芝利用了,包括夫蒙灵察。 众人皆醉,未有高仙芝留有清醒。 手握缰绳的高仙芝,哼哼两声:“你小子离家多日,平添事端,还不快随为父回家!” 第089章 家 龟兹城安西副都护高府。 尽管去岁的春节,早已过去。今岁的新年,尚未到来。 但高府上下仍是洋溢起了喜悦的氛围。 从府门开始,一路穿堂过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张灯结彩,五颜六色点缀的好不热闹。 仆役们,更是松开了脸上紧绷了年余之久的紧张神色。 一早,府上的主母就换上了最是庄重压箱底的服饰,在用过了早茶之后,便坐在正堂上,给面前排着队的仆役侍女们,派发着一个个沉甸甸的大红包。 厨房里,更是从昨夜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锅底被烧的通红,烟囱里是久久不能停歇的浓烟,满屋烟气,飘散而出的香味,撩拨着所有路过的人。 瘦了许多日子的厨子,嘴上也终于是有了一丝油光。 府门前,就连游街串巷玩闹路过的孩童,都能从高府门房那里,领到一把或多或少的糕点。 正堂后的庭院中。 数名侍女,正在挽着水桶,为那些在今天也绽开的分外鲜艳的花朵浇水。 一旁的花亭中,一名贵妇人,正在带着两名年轻女子,品着香茗,尝着贵妇人亲手制造的香花糕点。 那两年轻女子,便是随征讨大军凯旋而归,提前回府的高玉暖和格桑拉姆。 格桑拉姆则是在官方层面,已经在孽多城中葬身火海的原小勃律王后。 格桑有幸福、好运、吉利之意。 拉姆有神女、仙女、公主之意。 合在一起,大抵就是幸福的公主? 只是,格桑拉姆这位昔日吐蕃公主,如今到底是否幸福,恐怕是要打上一个问号的。 而在花亭中的那位贵妇人,便是高府的主母,高玉暖、高水寒的阿娘高氏。 如今儿女皆已回家,丈夫疆场建功,高母只觉得幸福太的实在是太过突然和密集。 再看眼前这个叫做幸福公主的女子,尽管年纪大了不少,但皮肤细腻姣好,面容雍容大气,又因为吐蕃的血统,身子结实,浑圆如玉。 倒是让高母愈发的高兴起来。 虽然不能当高家未来主母,但为高家开枝散叶,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一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要膝下孙儿满堂,高母就笑的更是开心。 “来,这是阿娘亲手做的糕点,最是甜口,多吃点。” 高母拿着一块不知原料为何的糕点,就往格桑拉姆眼前的盘子里送去。 高玉暖坐在一旁,不由的翻着白眼。 这才哪到哪,就已经自称起阿娘来了。 不由的,高玉暖就偏头看向格桑拉姆,眼神并无异样。 但格桑拉姆却是立马停下了刚刚伸出去的双手,目光胆怯的看向高玉暖。 眼前这个长得很是好看的女子,虽然美若天仙,但杀起人来,那可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有鉴于当初在孽多城中,这个叫做高玉暖的女人,拉着自己到了刑场上,亲眼目睹对方砍下几十颗吐蕃人的脑袋之后。 格桑拉姆就认定了,自己这个脑袋,大抵在对方刚刚出刀的时候,就定然是已经落下了。 顺从,便成了活命唯一的保证。 高母却是不知根由,当即拍了一下高玉暖的脑袋,嗔怪道:“整日里咋咋呼呼的,还是个女儿家,往后怎的能嫁出去!” 说着,高母有眉目慈祥的看向格桑拉姆:“也是个可怜人,被吐蕃欺负了这么多年,才被我大唐救出,多吃点,万不能亏了身子……” 说着,就将拿起的糕点,硬塞进格桑拉姆的手里,不忘示意对方赶紧吃了。 格桑拉姆几乎是要哭出泪来,自己也确实是真的可怜。 好好一个吐蕃公主,小勃律王后,原本过着富足的生活。 唐军来了,她就来到了千万里之外的这座龟兹城中。 此时,高府外面。 高水寒带着霍辟邪等人,也已经跟随在高仙芝身后,到了府门前。 “某高水寒不吃嗟来之食!” 年余前,那一幕回荡在脑海中,让高水寒不由面露笑容。 高仙芝那三十余位鲜衣怒马的扈从,已经按照惯例,在府门前下马,从一旁的角门进入府中。 门房则是喜笑颜开的从府门里面赶出来,嘴里道着贺喜、祝福之类的说辞,为高仙芝等人牵马。 此时,又有管事的出来。 走下台阶,便抱拳对着两位主家道:“小的贺主家马上封侯、平康安定,府上已经备好,迎主家回府。” 管事说话的功夫,也已经让人到府里去通报消息。 高仙芝威武不凡,下马解下兵刃交由府上仆役,回头看向业已下马的高水寒等人。 “先去你阿娘那边,回头聊完,再来见某。” 丢下一句话,这位即将升任安西节度使的中年俊美男人,便走进府内。 高水寒张张嘴,忽然觉得这个爹,完美符合一切有关于中年老帅比的条件。 只是稍稍一想,高水寒也就一笑而过,带着霍辟邪等人就进到了这座‘家’里。 一路之上,高府里的仆役侍女,对离家多日重回的小郎君,无不献上热情的祝福。 如今高水寒在小勃律一战中所发挥到的决定性作用,已经传遍整个高府。 现在谁人都知道,高家的小郎君年轻有为,英武不凡,虽然文道多年不通,但谁也没有想到,在武道上却有如此天赋。 难道这就是家族血脉传承? 高水寒自然是不知道家中仆役们的想法。 安顿好随从后,他便带着霍辟邪到了正堂后面庭院里的花亭外。 “阿娘,儿回来了。” 天地君亲师,在高水寒看来,除了亲与师,前三者大抵不过都是些虚无缥缈之物。 不跪天、不跪地、不跪君王。 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血脉传承之恩,不能不跪。 恩师授业,亦当心存感恩。 高水寒跪在花亭外面。 就连霍辟邪,也不知为何,竟然也跟着一起跪在边上。 而在花亭里,高母早已喜笑颜开,满脸堆笑致使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好好好!”高母连说三个好字,雍容华贵的站起身,眉目慈祥,劲直走出花亭:“快起来!地上凉。” 此时虽然已经过了夏日,正处初秋。 但哪里能算的上凉的。 不过是作为母亲对孩儿的疼爱而已。 第090章 不争为争 花亭里。 高水寒看着眼前这位即陌生又熟悉的妇人,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高母却只有对儿子重回家中的喜悦。 眨眼间的功夫,高水寒面前就堆满了能让人血脂高涨的糕点。 “这一次回来,再也不要出去了,和你阿耶也莫要再置气了。” “如今你也大了,听外面的人说,你此次立功颇巨,说不得也要如你阿耶一般,在安西军中,往后可要好好的,为安西、为朝廷效力。” “大了,大了,也该是要为你娶妻生子。” “阿娘还可以帮你带着孩子,等阿娘老了,可就带不动了……” 桌前,高母絮絮叨叨的说着琐碎的事情。 没有太多的大道理,却无处不显露着为人母的抚爱之情。 至此,即便高水寒并非前身,也不仅有些动容。 “儿到时候给您生十个八个大胖小子,天天围在您身边。” 一句话,便是逗得高母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责怪的敲着高水寒的脑门:“说你胖你还喘!真要有这个心,现在就给阿娘生一个孙儿出来!” 说着话的功夫,高母的眼神确实若有若无的看向格桑拉姆。 浑圆挺拔,是个好生养的女子。 一番话,却是让格桑拉姆羞的低下了头。 自己好好一个吐蕃公主,小勃律王后,到了安西怎么就成了要给人家生孙子的东西了。 高水寒也架不住高母那急切的眼神,赶忙起身告辞。 离别庭院花亭。 高水寒走在府内。 这里没有小勃律的生死,也没有营地的苦寒。 有的是庭院楼阁,鸟语花香。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府上书房。 大抵,在高家这样的将门来说,有一间装满圣贤文章、古籍孤本的书房,是件完全不搭的事物。 但当初为了能让高水寒走上入仕的路子,高仙芝也确确实实是下了真功夫的。 只是,高水寒终究是没有走上这条路子。 反倒是如今,凭借小勃律一战,在安西军中声名鹊起。 书房里,高仙芝正在书案前,手持墨笔写完一副横书。 不争。 走到近前,高水寒便看到绢纸上苍劲古朴的两个大字。 看文看款。 不论是评价一个人的书法功力还是书写之时的情感,看题款远比正文要有意思,也更能了解书写者的真情实意。 高水寒再凑近一步,看向尾款。 “时天宝,兵回龟兹,有感遥寄,高仙芝。” 时间、地点、事件、作者。 观此尾款,高水寒不由微微皱眉。 按理来说,如果这幅字是为了记录小勃律一战,该有得胜兵回龟兹才是,更应是纵情记载,而非有感遥寄。 末尾,更应该要写明官职,而非淡淡一个名讳。 兵回龟兹。 则说明,高仙芝对小勃律一战的定义,远远没有回到龟兹城中的正在发生、将要发生的事情重要。 有感遥寄,则是对未来有担忧之意。 只明名讳,大抵…… 高仙芝此时业已开口:“如何?” 这是问字,还是问意? 高水寒一时不知,只能是中规中矩道:“阿耶笔力劲道,锋芒不露,拙气自见。但似乎……” 一位手握大军,军镇边疆的武将,写的字不该这般收敛才是。 高仙芝却是笑了起来:“有何?” 高水寒看向老父亲,沉吟道:“只是阿耶乃是安西副都护,都知兵马使,不该写的这般内敛……” “你是说为父这幅字少了锐气?”高仙芝似乎对高水寒的批评并未生气,反倒是有了一丝商讨的意味。 高水寒点点头:“功勋在手,或许……阿耶这幅手书,却也没有错。” “坐。” 听到高水寒的点评,高仙芝面带笑容,极为罕见的表达亲和。 高水寒点头照做。 然后,便听高仙芝道:“今日都护府之行,可曾看清了?” 见高水寒点头示意。 高仙芝便接着道:“都护对为父有赏识提拔之恩,为父不能恩将仇报。安西远离中原,处处捉襟见肘。如此种种,为父便如这幅字一般,不争,亦不能争。” 这便是父子之间的闭门谈了。 事情更是涉及安西高层,更甚至是牵扯到遥远的长安城。 高水寒一字一句的琢磨起来。 高仙芝见其陷入思考,也不迫切,继续缓缓道来:“不争,却不表示为父什么也不做。” 说到此处,高仙芝长叹一声:“若当真什么都不做,麾下将士会如何想?他们出生入死的功劳,又该如何?” 赵大黄袍加身,可是脍炙人口的故事。 高水寒心中哼哼着,轻声道:“此次阿耶有灭国之功,想来朝廷为了安西的长治久安,定会加以施宠,如此才不会寒了安西的心。” 高仙芝却是没有回这句话,反倒是问到:“边令城是不是另有密保送往长安?” 闻听此言,高水寒不由抬头看向老父亲。 只见高仙芝呵呵道:“你当为父军中为何物?” “中使不过是与陛下禀明实情而已……”高水寒有些心虚的解释着。 高仙芝摇摇头,却也没打算在此事上纠缠:“还是今日那句话,边令城不可深交。你如今既然走上为父这条路,我高家便不能牵累到宫廷宦官这些事情上。” “朗朗乾坤,儿不敢行不轨之事。” 见高水寒如此解释,高仙芝点头道:“如今既回龟兹,你有何打算?” “一切听凭阿耶安排。” 高仙芝冷哼一声:“为父要你读书,你可曾读过?” 被反问的无言以对的高水寒,只能是尴尬的笑着:“儿不敢……” “朝廷的封赏还要些时日,在此之前处理好你的事情,旨意一到,你就得在军中踏实办差。” 能有千余兵马,高仙芝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高水寒手下还有一个不小的势力。 如今高水寒既然回到龟兹城,那么那些人的安排,自然也是要提前做好的。 高水寒也知道,这是老父亲在交底。 在朝廷的封赏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是他处理营地那摊子事的最后期限,之后就要领旨待在安西军中。 他起身抱拳道:“孩儿听凭阿耶安排。” 大抵是这话听的多了,高仙芝挥挥手。 “将这幅字带回去,放置起来。” 第091章 2.0版本 带着‘不争’回到自己屋中的高水寒,终于是长长的送了一口气。 看着放在桌上的字,高水寒很清楚,自己到了要去争取的时候了。 有关于小勃律一战的封赏,朝廷那边定然已经开始议论起来了。 如果一切都没有出错的话,夫蒙灵察会从安西这座舞台上消失。 安西也会迎来高仙芝时代。 随之而来的是,安西诸国胆寒的十数年。 然后就是安史之乱,中原几近陆沉,安西军会领旨入关,支援中原战事,从此无归。 而留在安西的兵马,则会因为兵力减少,不断的收缩势力范围,最后因为陇右道被横断,而陷入到孤立无援的境地。 以至于最后,安西满头悲白发。 这是高水寒绝不允许的事情。 安西自古皆中原属地。 只是如今,安顿营地和等待朝廷旨意,还需要些时日。 躺在榻上的高水寒,微微闭目,让精力进入到神识之中。 自从小勃律一战后,高水寒便得到提示,系统已经自动更新到2.0版本。 只是一路上,要与边令城切磋关于各种艺术品的鉴赏,这才耽误到现在。 此时进入到神识之中。 系统原先的各项数据和面板,仍然存在,界面倒是更加的简洁清爽。 这一次。 高水寒再也没有手欠的点击跳过版本解释。 在点击继续之后,系统开始了新版本的介绍。 【2.0版本】 【解除宿主活动禁区】 【增加基因战马召唤功能】 【开放玩家召唤数量至1000名(300/1000)】 【系统开放中型综合矿区一座(可自由选择放置生成点)】 【提示:玩家忠诚度、玩家指挥系统、玩家自由剧情可设置】 【提示:当前进度1/4】 【提示:进度2/4开启下次版本更新】 【……】 版本更新的信息到此结束,并不算多。 唯一让高水寒有些意外的是,现在除了能够召唤玩家外,竟然还能够召唤基因战马。 难道是系统知道自己想要打造陌刀血浮屠? 所以,才会如此体贴的开了这项功能? 由此衍生下去,再一次版本更新之后,是不是还能增加别的召唤功能? 这不得不上高水寒想入非非起来,并且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走向究竟是不是已经开始偏离他的认识了。 至于玩家召唤的数量增加到一千人,这是应有之意。 随着营地那边的容存率到顶,高水寒接下来的发展,必然是要转向安西这边,那么就需要更多的人手进行发展。 玩家忠诚度大概是和玩家亲密度差不多的东西,想必是系统在加强宿主对玩家的控制力。 也只有这样,才会提示后面可以让玩家掌握部分指挥权,建立玩家指挥系统。 随后,才能有玩家自由剧情的功能设置。 自由剧情? 难道是要自己往长安城里安插内奸? 高水寒不由畅想起来。 只是那座可以自由放置生成的中型综合矿区,却需要他提前找到场地。 不能太过引人注目,但也要方便开采和冶炼运输。 营地那边的那座小型综合矿区,开采到现在也只是表面一层被挖掘出来,剩余的还不知道要开采到什么时候。 在高水寒看来,随着高仙芝掌握安西,一座中型综合矿区,大概也足够供给整个安西使用了。 退出神识,将霍辟邪叫来之后。 高水寒直接开口:“营地那边的人手,需要抽调到龟兹城这边了。” 营地那边虽然草木丰盛,但交通闭塞。 因为有冰川融雪河流的存在,又有山脉阻挡,适合种植,但却不适合发展成为大城。 这一点,霍辟邪很是清楚。 此时见高水寒提及要抽掉人手回来。 他沉吟片刻后,便答道:“万胜军需要留在小郎君身边,宋先生他们也要过来。营中留有千余人,其中还有两百民兵,大抵无忧。” 这也是高水寒的打算。 营中有技能型玩家在,已经开始不断研制推出各种新式工具,这些都是能够大大减小生产力限制的。 而在周边盗匪被高水寒一扫而空之后,营地所面对的威胁也几乎不再存在。 留有千余人在营中,继续走着屯田的路子,不断扩大种植规模,后期也能给安西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所用。 若是未来技术在此进步,将营地和最近的疏勒、碎叶两城连通起来,也未尝不可能发展成为一座新的军镇。 高水寒当即吩咐道:“你派人回去,告知宋先生,要他用最快的时间安排好一应事宜,随后带人来龟兹城。” 霍辟邪当即抱拳领命,转身离去。 …… 万里之外的长安城中。 安西送来的小勃律一战的捷奏和请功奏章,已经放在了圣前御案上。 朝廷数次下旨征讨未果的小勃律,终于在高仙芝的手上覆灭,这对朝廷来说,几乎是今年最大的喜事了。 即便是已经多年沉迷酒色的李隆基,也难能可贵的召集了诸臣在宫中商议对安西的封赏之事。 按照李隆基的意思,该是要大加封赏安西和高仙芝才是。 但户部却说没有银子,这就让李隆基想要办好这件喜事的心情,难免的蒙上了一层阴霾。 长安城东,昔日十王府内。 花萼相辉楼上。 这些年皇帝十分喜爱这处可以供他嬉戏玩乐的地方。 有贵妃献舞,有乐班弹奏,几可谓人间仙境。 只是这几天,李隆基的脸上一直没有好颜色。 因为户部没有钱让他封赏自己手下的有功之臣。 高高的花萼相辉楼上,如今已经皮肤褶皱暗淡的李隆基,穿着大红的圆领袍,眉目紧皱的坐在高高的御座上。 从他的方向看向外面,几乎整个长安城都在他的眼底。 宽大的楼阁上,场中是一班教坊里尽挑细选出来的舞女,正在周遭传来的乐声下,按着节奏献舞圣前。 御座胖,一名宫装华丽的贵妇,正在为李隆基轻轻的按着小腿。 贵妇头戴宫花,粉黛施面,唇红齿白。 身段窈窕,胸前成峰,腰下做岭,温润如玉。 那一袭抹胸宫装下,好似有万千热情,怎的都包裹不住。 贵妇看着心情不佳的皇帝,俏唇开合,香气四溢。 “四郎又在为安西之事发愁?” 第092章 还是怕对比 花萼相辉楼。 如今大唐最是尊贵的女人,杨玉环。 面对着给予了她一切荣耀的男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自与寿王瑁成婚不久后,被一旨出家的杨玉环,从此就成为了君王掌中的金丝雀。 侍奉一位年迈的君王,虽然会带来无尽的荣耀和尊贵,但难免也会因为年纪的差距而产生许多不适。 看着眼前这个脸上不知何时印上斑纹的帝国君王,杨玉环轻抿唇齿。 御座上,大抵是因为闻听安西捷报,李隆基两颊潮红却眉头紧锁。 听到身边美人的询问,李隆基方才展开眉梢,在脸上挤出笑容,宽慰道:“安西奏捷,朕却没有钱粮赏赐,环环可有主意?” 这本就是戏言而已,宫廷一介贵妇人,哪里能解决了朝中的钱粮大事。 杨玉环却也是聪慧女子。 浅眉轻语道:“圣人总是能有无数办法的,若不成,环环便将圣人这些年的赏赐,都发卖了出去,总也是能换些钱粮于圣人赏赐前线立功将士……” 奉承加表态。 杨玉环一番话,顿时惹得李隆基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又佯装瞪起眼来。 他责怪道:“如今竟然还敢发卖了朕的赏赐!找打!” 杨玉环虚装缩头,随后道:“妾身一介妇人,朝中的事妾身管不到……但您的面子,妾身却是要管的。” 这叫本分,也是贴己。 李隆基不由神色一黯,缓缓道:“是啊,朕这个面子不能丢了!更不能寒了安西数万将士的心。” 不管李隆基承认与否,近些年来大唐对四方的征战,其中缘由总是少不了是功利的为了君王面子的。 就譬如小勃律,对朝廷来说当真重要? 亦或是说,小勃律是险要兵家必争之地? 皆不是! 只不过是因为面子而已。 再如前不久,差点就被夺官削爵的王忠嗣。 因为不愿意为皇帝争一口气,要一个面子,堂堂河东、河西、朔方、陇右四镇节度使,差点就成了阶下囚。 只是因为王忠嗣不愿舍弃麾下将士性命,却徒劳的从陇右攻打吐蕃石堡城。 此时,李隆基再次想到,在他数次要求之后依旧被拒绝的王忠嗣,再对比远在安西,局势更加危险的高仙芝,不仅对刚刚立下大功的高仙芝更加看重。 只见他猛地一拍御案,这些年难见的君王威严,再次浮现在他的脸上。 “安西大功不可不赏,不可不封!古往今来千金买骨,将士以功待朕,朕绝不会寒了他们的心!” 杨玉环当即在一旁捧合着:“圣人有办法了?” 李隆基自信满满道:“朕不但要赏,还要大大的封赐他们!夫蒙灵察风度有失,该是给高仙芝挪挪位置了。朕还听闻,高家有一子,年不过二十,此战却是大放异彩,朕不介意在安西扶持一家父子相承的将门出来!” 尽管皇帝并没有明确说要赏赐什么。 但一旁的听着杨玉环,却是心中大惊。 将门历来都是君王所忌惮的,因为皇帝不可能时时掌握军队,也不可能和所有的将士熟悉。 天下各地的军队,都是掌握在其将领手中,而为了防止边军势大,往往会采取调换统军将领的办法,来防止边军成一家之兵。 而如今,李隆基竟然能说出,不介意在安西亲手扶持起一个父子相传的将门出来。 可见皇帝为了自己的面子,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只是…… 皇帝当真不知道将门独大的危害吗? 杨玉环不知道皇帝究竟知不知道,或许就算知道,安西离长安也是十万八千里,就算有变也有时间弥补。 于是,杨玉环便笑容满面道:“妾身就说了,您的办法总是最多的,谁也比不过。” 美人的夸赞,李隆基自然是一一收下。 随后就见他说道:“让杨国忠先来见朕,再传右相入宫。” 这是要自己兄弟到时候帮着说话,好在右相李林甫和朝中通过圣意。 多年的宫廷经验,让杨玉环很是清楚其中的根由来历。 她忙起身,摇曳着翩翩身段,自去安排人出宫传话。 …… 安西。 龟兹城中,最近的气氛显得扑朔迷迭。 原本大功初立,凯旋而归的安西副都护高仙芝,却是做起了闭门谢客的姿态,不论何人上门,等到的都是一句将军此战疲倦,需要静养些时日。 可知晓内情的人都知道,小勃律这一战,除了当时引诱吐蕃援军入孽多城,唐军与其厮杀,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外,哪里还有什么损失。 只是在安西,除了夫蒙灵察这位都护外,便以高仙芝、程千里两位副都护为重。 而高仙芝又有都知兵马使的官衔加身,总的来说,在安西除了夫蒙灵察便再也没有人能够指挥的动高仙芝了。 同样的,与高家一样,都护府这几天里也是衙门紧闭,各处军镇、大营的奏报,都是从小门交进去,随后送出处理办法的。 而与之相比的是,高家小郎君回到龟兹城中,就显得格外的活跃了。 几乎每日里,都能在龟兹城内外看到高水寒的身影。 若是在城中看见,便是行色匆匆。 而在城外,则是满身尘土,狼狈不堪。 没人知道这位小郎君究竟是准备做什么,只知道高家如今已经算得上是父子相承,俨然有成将门的趋势了。 今天,刚刚从龟兹城北回来的高水寒,带着人歇在了城门外的草棚下。 这些日子,在等待营中宋星等人过来的空档,高水寒为了放置系统奖励的那个中型综合矿区,几乎是将龟兹城周边给走了一个遍。 龟兹城在天山以南,南边就是千里方圆的茫茫沙漠,从自然环境上首先就被排斥在外。 东边和西边是商路,两边也都有安西军镇存在。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高水寒只能选择龟兹城北。 北边有天山积雪,夏季融雪成河,水流湍急,放置矿区之后,最是方便开采冶炼锻造。 高水寒带着人寻了几处隐蔽的地点,今天则是确定最后的位置。 地点基本确定稳妥,距离龟兹城不过几十里路,往返只需大半天的功夫。 草棚下,高水寒赏了店家几枚开元通宝,正大口的灌着凉茶。 就见城中有人出来。 个个鲜衣怒马,在马背上姿态好不威武。 不用细究,安西人都知道,这些人乃是副都护高仙芝的那些扈从。 只见这些人到了草棚前,尚有一段距离,便已勒住手中缰绳,以免战马带起的尘土冲入草棚里。 扈从们翻身下了马,走到近前。 “小郎君,朝廷的旨意到了。” 第093章 新的时代到来了 高水寒怎么也没有想到,朝廷的封赏这么快就会赶来。 按照他的设想,朝中对于安西的处理,应当是还要争论商议一段时日。 这也是为何,最近这些日子里,高仙芝一直闭门不出的原因所有。 也是为何,都护府久久不出面处理军务的跟脚所在。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朝中的这一道旨意。 这道旨意决定了,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朝廷对于安西的看法和安排究竟如何。 是将有功在身的高仙芝调入长安城,在圣前伴驾,享受荣华富贵,等待着步入宰辅行列。 还是安西自此更换话事人,开启新的篇章。 草棚下,高水寒和霍辟邪对望一眼,很明显两人都没有想到旨意会来的这么快。 高水寒当即发问:“来安西传旨的是何人?” “是王廷芳。” 扈从回答的很快,言简意骇,指名道姓。 竟然是王廷芳! 此人也就是当初前来安西传旨,要求高仙芝领兵出征小勃律的人,也是他催促着要求征讨大军将捷报送回长安城。 只是没有想到,如今过来传旨的竟然还是他。 不由的,高水寒就轻笑出声。 要知道,长安和安西相隔五六千里路。 快马加鞭走一趟,都要月余时间。 几乎可以说,从去岁开始,这位王廷芳不是在来安西的路上,就是在回长安城的路上。 若是朝廷要颁发劳动模范奖章,此人必定是要榜上有名才行。 高水寒又问:“旨意是送到哪里了?” 若是送到高府,那么就表示旨意是单单给高仙芝的,若是在都护府,则表示圣旨的内容囊括涉及到整个安西的局势了。 扈从不假思索道:“是送往都护府的,如今郎君正在去都护府的路上。” 妥了! 高水寒眉头一抖,一切都在按照原有的路线,稳扎稳打的向前迈进着。 他不再耽误,正要起身出棚上马,返回城中。 却是见城门下,又有一行人赶了过来。 正是前些日子领命返回营地,要带人来龟兹城的曹仁奇。 要他回去,也是因为想要照顾他能与那张氏见上一面。 此时他的出现,则表示营地的人也都已经来了。 只是停顿的片刻功夫,曹仁奇也已带着人赶了过来。 下马之后当即开口:“小郎君,宋先生等人都已入城,正由小娘子安顿在府上。” 这里的小娘子,自然是高家高玉暖。 高水寒见曹仁奇确实带着人回来了,点点头道:“朝廷有旨意,你随某去都护府。” 众人当即收拾上马,跟在高水寒身后入城,赶往都护府领旨。 至都护府衙门前。 街面上,早已密密麻麻的聚满了军中将领的扈从亲兵。 一匹匹战马,仰天嘶鸣。 扈从亲兵们,各自之间相看两厌。 高水寒下了马,走上都护府门前的台阶上,就见安西副都护程千里带着人姗姗来迟。 他不由停下脚步,笑面候人。 “程都护。” 丢了马鞭,走上台阶的程千里,打眼看了几下高水寒,摇头道:“莫要忘了规矩,某只是副都护,喊错了人可是要出麻烦的。” 高水寒嘴角微微一扬,抬头道:“副都护教训的是,小子往后谨记于心。” 程千里点点头,又道:“如今朝中旨意算是来了,想来你也是要来军中,往后悍勇有余,亦要谨慎。” 说是勉励,实则敲打的意思更重。 高水寒哼哼两声,表示掠过。 程千里却是又道:“高都护此次功劳颇大,想必朝廷的封赏比不吝啬,再与那王忠嗣一比,恐怕已是简在帝心了。” 方才他才要高水寒说话称呼不要丢了规矩,如今却自己称呼高仙芝为都护,又提及王忠嗣的事情。 当可谓是个两面纠结的人了。 高水寒也不多说,只是跟着对方身后,进到这安西都护府内。 入到衙门里。 安西军在龟兹城的头头脑脑,几乎都已到场,场中更是早已摆放好了供案和瓜果。 这是迎接圣旨正正经经要有的规矩礼仪。 只是场中,除了手捧圣旨的赶路人王廷芳以外,几乎可谓是千面千孔了。 在场之人,表情各不相同。 大抵是因为这些都是人精,到现在也都品出了旨意要在都护府宣读的含义。 夫蒙灵察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小勃律一战他未有任何助力,却因为圣旨到了都护府,他必须要出面。 都护府上余者,表情也各不相同,但大抵都带着些难看。 倒是高仙芝,依旧是面无表情,即便是有圣旨在场,是个人都知道其中有对他的封赏,却仍然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的真情实意究竟是什么。 倒是高水寒和程千里,落在最后到场。 此时见到二人赶来,王廷芳当即点头示意。 众人跪拜听候圣旨宣读。 王廷芳是个规规矩矩的科举出身,照搬宣读的事情,却也让他读的激昂澎湃,百转千回之中让人心魄具动。 少顷。 来自千万里之外长安城中的圣旨,就被王廷芳宣读完毕。 至此,场中气氛局势又是一变。 最是明显的便是最后赶来的程千里,只见他此时已经是围在了表情依旧沉稳的高仙芝面前,低声的说着些话。 而那原先有些气恼的夫蒙灵察,却是整个人都变得失魂落魄。 在他的身边,有四五人皆是面色惨淡。 王廷芳掠过这些人,手拿圣旨走到高水寒面前,递出圣旨:“将军此战神勇,便是圣人,也在朝中多次提及,恨不能与将军相见,一睹将军英姿,观我大唐后生崛起。” 龟兹将军、龟兹守捉使。 这是朝廷,或者说是老渣男李隆基对高水寒的封赏。 几乎可谓是一飞冲天,年不过二十,便已是国朝的赐名将军,几乎是少有罕见。 将军在身的高水寒,心中同样带着丝丝疑惑,却还是接过圣旨,谦虚道:“有劳王判官来回安西,今日晚些时候,安西宴请上差,还望能拨冗前来。” 王廷芳喜盈盈的摇头道:“何曾辛劳,倒是借着将军和安西的光,得了圣人赏识,如今添为兵部郎中。” 六部郎中,再往上便是侍郎。 再上,则是尚书。 入了兵部的差事,王廷芳也算是出头了。 高水寒当即抱拳祝贺:“王郎中高升,可喜可贺,今日定是要不醉不归的了。” 说完,他的目光不由瞥向后方,为军中众人围堵起来的高仙芝。 只见高仙芝微微点头,面上仍然是不显山不露水,推辞掉众人的贺喜,走到了夫蒙灵察面前。 “属下恭祝都护升迁长安,于圣前承恩,他日为宰执,还望都护莫忘安西旧人部下。” 第094章 腾笼换鸟 高仙芝的态度,让人挑不出毛病。 夫蒙灵察的脸色有些五味杂陈,皇帝的旨意刚刚已经被王廷芳宣读的清清楚楚。 安西都护夫蒙灵察调长安,任南衙十二卫左金吾卫大将军,领兵部尚书衔。 然而众所周知的事情是,如今大唐的主要军事力量,早就已经从南衙转移到以北衙及边军组成的新军事力量上。 至于夫蒙灵察加的兵部尚书,也不过是给予其相应的品级和地位,并非是要他坐兵部的正印堂官。 而安西都护府自近日起,也正式的烟消云散,成为了历史名词。 从今天开始,安西都护府正式更名为安西节度府,高仙芝因小勃律一战之功,拜首任安西节度使,加御史中丞职,节制北庭都护府。 朝廷对高仙芝的安排,几乎和原来的没有太大差别,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原先高仙芝应该是暂代御史中丞一职,算是给一个能够稍稍节制北庭都护府的名头。 而如今,则是给了实实在在的御史中丞的官职,拥有御史中丞所掌握的一应权力。 甚至于,与安西节度使相比,一个御史中丞的官衔更让高仙芝尊荣。 而高水寒进封龟兹将军,在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其一是朝廷对高水寒在小勃律一战之中所立功勋的肯定。 其二嘛,自然是为了笼络高仙芝,以示朝廷对其的信任。 除高家父子二人之外,此次征讨小勃律一行军中将领和官兵,也各有封赏。 高仙芝空出来的原安西副都护的职位,现在由封常清接手,更名为安西节度副使,与程千里同级。 而随着夫蒙灵察被调入长安,封常清进安西节度副使一职。 安西从此算是正式的进入到了高仙芝时代。 高仙芝和封常清两人的关系,不用旁人解释都能明白,在这一正一副面前,仅有的一个程千里,完全没有对抗的能力。 夫蒙灵察自然也品味出了人走茶凉的滋味。 此时面对高仙芝的奉承,脸上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让自己最后一丝脸面不至于丢了。 “某常言,安西有仙芝在,便稳如泰山。此时仙芝任节度使,亦是名正言顺。某去长安,不能事事安西,往后一应皆交由仙芝,某放心,亦无建。某在长安,若闻事,必鼎力相助。” 即便人走茶凉,丢了面子,却不能脸也丢了。 夫蒙灵察这番话,算得上是中肯老实。 高仙芝却是面带愧疚,环顾众人,再言道:“都护待某有恩,某不敢忘。此后,自当承志都护,与安西长治久安,将士一心,为圣人效死力。” 这位新任安西节度使的潜台词,便是不会追究过往,也不会打压夫蒙灵察走后留下的往日心腹。 然而,这话高仙芝自己相信,高水寒也相信,追求高家的众多军中将领也相信。 但夫蒙灵察走后留下的那些人,却不知能否相信几何。 其中,尤以押衙毕思琛,行官王滔、康怀顺、陈奉忠几人脸色最是难看。 皆是因为往日里,因为有夫蒙灵察撑腰,他们对高仙芝这位安西都知兵马使、副都护多有不善。 如今夫蒙灵察被调入长安,他们却留在安西,自然是有些人人自危的感觉。 现场,高仙芝表现出了极大的礼貌,与即将入京的夫蒙灵察好言相对。 一旁的高水寒却是在人群中搜寻了起来,片刻之后终于是在一众人群里找到了边令诚。 到了边令诚身边。 高水寒小声道:“中使如今充任安西观军容使,想必在圣人心中,分量自是又增加了几分。” 原先边令诚在安西,只是作为朝廷中使,行事部分监军之事。 如今也应为小勃律一战,正儿八经的升了观军容使,这便是名正言顺的监军之职。 对于边令诚来说,自然是与往日大不相同。 边令诚瞧了一眼已经准备离开都护府的夫蒙灵察,淡淡道:“你看啊,这人总是有来有走,今天咱家是安西观军容使,明日还不知会在何处。夫蒙灵察经营安西也有多年,如今不也到了腾笼换鸟的时候,咱家只想着能安安稳稳,积攒些家当,等老了走不动道,找一二义子,能看在钱粮的情面上,给咱家选个风水宝地埋了。” 这是宦官的无奈,年老无后。 若是有些碎银子或是品级不低,还能养一两个年轻的义子,折了银子和提携求个死后埋骨之地。 如是什么都没有,便只能白骨乱坟岗。 边令诚往日多么桀骜的一个人,今天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受了夫蒙灵察从封疆大吏变成圣前武人的刺激。 高水寒哼哼两声,大有深意道:“中使该是知道,咱们安西是要啥没啥,出了城便是茫茫戈壁,但咱们安西却始终有着那一份同袍情谊在。也正是这份情谊,才让数万将士,数十万军属能在此扎根。” 边令诚微微侧头,一时之间有些不明白高水寒这番话的含义。 高水寒笑了笑,解释道:“我安西子承父业,征战沙场,便是无子,却也有万子送终,入我安西军陵。” 安西军奉养无后同袍。 这时候,边令诚听懂了高水寒的解释。 或许是说的动情,让边令诚听得也是动容。 只见他双目泛光的重重点头,随后拍拍高水寒的肩膀:“你小子啊……没白费了咱家前些日子为你在圣人面前说话。倒是咱们这位节度使,大抵是要你小心咱家吧。” 边令诚笑得很是开心。 有着身死之后,不会无人问终的凄惨的释然。 但却有恢复了作为太监的精明,一眼道破高仙芝对他的看法。 高水寒稍显意外,不由看了看已经送走夫蒙灵察,被一群人继续围堵着恭贺的高仙芝。 而边令诚的声音,也已经是接着传入他的耳中。 “咱家没有怪罪的意思,节度使如此想,亦是情理之中。真若是咱家和节度使你好我好,朝中只怕才要疑惑了。如今夫蒙灵察入京,咱家说不得也要上几道奏章,骂一骂节度使了。” 这是为了君王的均衡之道。 高水寒只能是无奈苦笑。 心中却是觉得,从营地回来之后,当真是没有一个人愚蠢的。 第095章 安西无奸佞 随着夫蒙灵察的离场。 都护府内,气氛彻底一变,所有的关注和焦点,都围绕在新晋安西节度使高仙芝身上。 以封常清这位新晋节度副使为首的一众将领,自然是历来以高仙芝马首是瞻,此时高仙芝终成安西之主,他们自然是欣喜不已。 而已陈千里为首的安西都护府旧人,却始终与这些人有着一些隔阂。 不留神之间,几人就被众人排挤在外,远离中心的高仙芝。 押衙毕思琛与王滔、康怀顺、陈奉忠三人对视一眼。 毕思琛凑到同样被挤到边缘的程千里身边。 在其耳边小声道:“将军,如今我等可要如何是好?” 毕思琛是原安西都护府压衙,大抵职务相当于都护府行政官吏之首。也正是因此,当初仗着有夫蒙灵察撑腰,对身为副都护的高仙芝多有欺压,甚至是强行占去城东数千亩官赐良田。 而王韬、康怀顺、陈奉忠等人,也难免对高仙芝多行狗仗人势的事情。 程千里此时听到毕思琛这般忧心,不由斜眼看向对方,哼哼两声。 “当做尔等依仗威势,可曾想过如今?” 程千里自觉自己往日,并没有对高仙芝直接下什么黑手,如今即便高仙芝成了安西节度使,但朝中想来都是要平衡边疆局势。 就算他程千里当真得罪了高仙芝,朝廷也不会真的将他怎么样。再加上他是安西节度副使,高仙芝没有光明正大的借口,也断无可能斩了他。 所以,这才有了将这些往日狗屁倒灶的事情,置身事外的意思。 毕思琛却是急切,不由接着道:“将军需得知道,往日都护府里谁跑的最多……” 这番话一出口,程千里当即脸色一沉,眼中多了几分杀气。 当初,他和高仙芝同为安西副都护。 高仙芝骁勇善战,自然不担心前途。 而他虽也常年军伍,但终究是比较不过,所以往都护府跑的也就多了一些,在夫蒙灵察面前也少不了说上高仙芝几句坏话。 毕思琛见程千里这般表情,心中暗喜,接着道:“陛下圣明,安西自不能一家独大。封常清历久唯高仙芝马首是瞻,如此,将军身为安西节度副使,自是要替圣人坐镇安西,谨防有不臣之心生出。属下等虽无功勋,亦不能上阵杀敌,却也愿以将军为首,助我安西之稳定。” 他这是要程千里在安西竖起旗号,和高仙芝分庭抗衡,在朝廷面前表忠心,好全了皇帝和朝廷一直以来的平衡之道。 就连程千里听在耳中,也觉得颇有几分可行。 正当程千里微微点头之时。 人群中,高仙芝眺目而望。 在众目睽睽之下,沉声开口:“程千里,汝这男面妇心之人,为何躲于旁处暗语?” 谁也没有想到,从回到龟兹城中,便一直恪守有礼的高仙芝,此时竟然会一改往日作风,言语如此之轻佻无礼。 然而,程千里身为当事人,却是尴尬不已,一时之间左右为难。 他同样没有想到,夫蒙灵察刚刚离去,高仙芝刚刚坐上安西节度使的位子,就会如此赤裸裸毫无保留的向他发难,将他给骂成了虽为男儿身却有妇人心的小人。 这很不合常理。 即便是高水寒,也觉得他这位敬爱的老父亲,骂的有些太过突然。 然而,高仙芝当真是一副,一朝权在手,就要报旧仇的势头,目光森严怒视程千里。 刚刚正要答应,在安西立起忠心朝廷、反抗高仙芝大旗的程千里,哪里敢在这位新晋节度使面前反驳对抗。 他当即抱拳,单膝着地,言语恳切道:“回中丞,治下不敢有暗地诽议,也不曾有过。治下方才乃是与诸位同僚,商议该如何宴送前都护,更在预备为中丞贺喜。” 高仙芝却是拿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追问道:“某往日常听闻,汝在都护面前诽议某,致使都护对某日渐厌恶,可曾有过此事。” 当然是有的…… “绝无此事!”程千里斩钉截铁道:“治下若有此举,便叫天山倾覆,压死治下。往日里,治下常与都护言,中丞乃是我安西柱石,有中丞在,安西便无风波。” 高仙芝冷哼两声,转头又对一旁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的毕思琛质问道:“某问你,某那城东数千亩官赐良田,你可曾记得是如何夺去?” 这是真真不能辩解的事情了。 毕思琛双腿一软,当即就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解释道:“中丞啊……那是中丞往日里见下官可怜,赏赐给下官的啊……” 这却是没有的道理了。 高仙芝怒哼一声:“本官可不曾记得!” 毕思琛已经是两股战战,见高仙芝似乎真要拿此事治罪于他,已经是形神俱灭。 他不是程千里,乃是安西节度副使,他只是昔日都护府中的压衙而已。 如今都护府不再,转而是节度使府。 他何去何从,还为未可知。 只见他几乎是要将额头磕出血来:“中丞冤枉啊……下官绝无抢夺之意……这这这……那……回中丞,下官这些年略有积攒,城中那数千亩官赐良田,下官这就奉还于中丞,不敢再让中丞怜悯下官……” 高仙芝微微点头,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随后目光又是一冷,看向旁边几人。 这时他未发一言,却是已经吓得三人如毕思琛一般跪倒在地,磕的喷喷作响。 场面一时间难以下台。 即便是封常清等人,久在高仙芝身边,也无法想象,接下来中丞会拿这几人如何发问。 直到坚硬的地面上,已经染出几团殷红的时候。 高仙芝终于是在冷哼一声之后,开口呵止:“本官如今有幸蒙受圣恩,添为中丞,授安西节度使。往日种种,本官亦是明了,不过是尔等无奈之举…… ……我安西皆为壮士,怎会有奸佞之人,搬弄是非之人…… ……今日如此待尔等,便是要与尔等说清楚了,免得尔等往后整日提心吊胆。如今既然已经说清,某亦知晓昔日缘由,种种之事,便就此揭过…… ……往后你我当同心协力,镇守安西,为圣人守土一方,扬威大唐!” 高仙芝这一番话说完,现场气氛顿时一轻。 几个已经磕出血来的人,当即茫然的抬头看向高仙芝,心中不由大为懊悔。 就连一旁的程千里,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若非有高仙芝今日这番作为,只怕他们往后漫长的岁月里,都要担心这些御史中丞、安西节度使可能会在背后下黑手来整治他们昔日所犯下的荒唐事。 于是一阵忏悔和表忠心的话,从这几人嘴里不要钱一样的涌出来。 一旁的高水寒,却是早就已经看傻了眼。 看向高仙芝的眼神,也变得崇敬了起来。 只言片语,便化解安西当前内部离心,收拢安西局面变革之后可能出现的乱局。 当可谓老成之举。 封常清等人更是目光熠熠,对安西新的局面生出无数的畅想。 第096章 基因战马 清晨。 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龟兹城的空气里还充斥着昼夜温差下的冰凉。 每一次呼吸,都让人心肺透彻,精神为之一振。 往城东的大街上。 一队骑兵速度缓慢的移动着。 这是安西节度使最新颁布的命令,凡在城中官兵不得急马,此令通用安西境内诸城。 但也因为骑兵们的速度够慢,所以能让街道两侧的百姓看清楚,这些人是从龟兹军大营中出来的。 年轻的龟兹将军和节度使,这一对父子同阵,如今已经成了城中百姓口口相传的佳话。 骑兵队首,已经正式换上大唐制式将军鳞甲的高水寒,正在同样浑身披甲的霍辟邪和身着里绒圆领袍的宋星二人簇拥下,向着城外赶去。 城门处,是龟兹军的城门将,有原来安西军中的人,也有万胜军的人,自然也有召唤而来的玩家。 队伍未做停留,在守城官兵们的敬礼中,鱼贯而出。 至城外,整个队伍方才开始加速。 高家在城东的数千亩官赐良田,如今业已被毕思琛交还了回来。 今天,高水寒便是要去看看前期的规划成果。 出城不远,就是从天山流淌下来的渭干河。 此时已过盛夏,山上的融雪减少,河床暴露,河水浅缓,队伍马不停歇直接淌河而过。 跨过河,仍然是连绵的良田。 从河边一直到东北方向的一座大湖之间,便是高家所有的这数千亩官赐良田。 如今。 经过这些时日的规划改进,整片土地上阡陌交通,横纵之间角度无比平整,所有的田地都被分割成了一块块工整的形状。 在田地的中心位置,是一片农庄,这是依托在高家门下耕种这片数千亩官赐良田的农户。 他们负责整片土地的种植,在定额缴纳给高家的一份佃租之后,剩余所有的收成都归他们所有。 高家似乎也是一个地主之家。 但回到龟兹城后的高水寒却知道,这些农户只有在高家门下,才能留有余粮。 高家每年,也不过是抽两成的收成。 相比于这些年毕思琛动辄收走过半产粮,高家已经算得上是良善人家了。 但很显然,今天高水寒的目标并非是这片官赐良田,亦或是那些依托于他家的农户。 他是为了规划在这渭干河边的一片新近建造出来的厂房。 连绵的长条土墙茅草顶厂房,规整的排列在河岸边上。 一架架巨大的转轮水车就架在渭干河里,水车中心位置的转动轴,从水车上一直延伸进最近的一座厂房里。 随着河水的流动,厂房里传出此起彼伏的金属敲击声。 每天,从北边都会有无数的马车,载着冶炼出来的金属进入这片厂区。 在二次熔炼锻造之后,会变成各种新的物品,被储存进一旁的库房里面。 众人下马。 厂区里,原本白白净净,如今也变得两腮发红发燥的沈梦括,带着几名穿着满是污渍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便从厂房里迎了出来。 迎面。 高水寒便立马开口询问道:“铁浮屠的研究如何了?” 听到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即便自诩天才的沈梦括也不禁皱眉。 这时,一声嘶鸣声,从厂房里面传了出来。 声如龙吟,威严不凡,让人闻着让而却步,不敢招惹。 高水寒见沈梦括这般扭捏,不再多问,而是带着人径直向着声音传来的厂房走过去。 推开厂房的门,只见整个厂房东西贯通,中间并不阻隔。 只是在最里面,是一圈钢铁打造的方台栅栏。 台上。 一匹高大雄壮的玄黑猛兽,正在不断的仰头嘶鸣,两只后蹄不断的撞击着身后的栅栏,致使钢铁打造的栅栏都已经开始微微变形。 在栅栏外面,数名工匠和研究员,正一脸无奈的望着栅栏里的猛兽。 地上,则是堆放着一堆兽皮、布块、钢铁打造而成的巨大异形甲胄。 看着再次失败的现场,沈梦括站在高水寒身后,小声解释:“这些战马,似乎很不愿意让人靠近,打造出来的铁浮屠战甲也一直不能披上……” 听着沈梦括的解释。 高水寒看向栅栏里显得焦躁不安的战马。 这匹战马,正是系统升级之后,新增召唤项目的基因战马。 马比人高,两眼炯炯有神,身体两侧筋肉分明,随着战马的动作,快快隆起,暴露其所蕴藏的龙象之力。 这是打造陌刀铁浮屠最佳的载体! 自从有了这些可供召唤的基因战马后,高水寒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己幻想出来的如钢铁猛兽一般的铁浮屠给打造出来了。 有可以加点的玩家在,再重的甲胄,在他们身上穿戴,也能让他们身形敏捷。 而有了这些战马在,即便是身上披甲,载人奔驰,仍然能够不减速度。 当钢铁的洪流崩腾而来的时候,便是敌军溃败之时。 一想到千万钢铁猛兽承载着手持陌刀的杀神冲锋陷阵的场景,高水寒就是一阵的心潮澎湃。 只是这些基因战马的暴躁秉性,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自从这片厂区被建造好之后,他就召唤出了眼前这第一匹基因战马,随后就交到了沈梦括手上。 这是他第二次再见这匹基因战马。 匠人和研究员看到高水寒走来,纷纷让开。 高水寒则是直接走到了栅栏边上,伸出手穿过栅栏,到了战马面前。 说来也是奇怪,当高水寒靠近栅栏的时候。 栅栏里的基因战马便逐渐安静了下来,低下高昂嘶鸣的脑袋,两眼灵动的盯着个高水寒。 在高水寒伸进去手的时候,战马更是缓缓吐出绯红的舌头,轻轻的舔着高水寒的手掌。 此情此景,哪里还能将这战马称之为钢铁猛兽。 高水寒微微回头看向身后众人。 只见沈梦括脸上表情更加尴尬起来。 “来人,上甲。” 高水寒仍然站在栅栏边,手未曾收回,只是淡淡的喊了一声。 反应过来的匠人和研究员们,立马动作起来,众人纷纷拿起地上对着的马甲,在高水寒的目光下,心中略带着些不安的走进到栅栏里面。 战马微微侧目,发出低沉的猛兽声。 第097章 钢铁洪流 在高水寒的安抚下。 沉重如山的狰狞马甲,在匠人们的操持下,在研究员的指点下,被一层一层、一件一件的披挂锁定到战马身上。 转瞬之后。 远古猛兽的气息,顷刻之间充斥在整个栅栏里。 从战马四条粗壮如山的膝盖处开始,锁甲与鳞甲并存而上,转折活动出已柔软的布匹和兽皮大抵,细鳞甲外衬,马背两侧锁甲紧扣,却不耽搁战马活动腾挪。 马脖上,如有龙鳞一般层层叠叠向上蔓延,直至猛兽头颅,一座狰狞贲张的头盔将整个马头包裹住,马嘴留缝,马眼开孔。 整匹战马,就如同天马下凡一般,微微的踢踏着钢铁地板,发出砰砰的声响。 脖颈摇摆,龙鳞索索作响,肉眼可见的炽热气息,从鼻孔中喷吐发出,让人望而生畏。 至此。 方才算将这匹战马装备完成。 接下来,便是测试披甲战马的载重、冲锋、续航能力了。 一旁,早就有身体大幅度增强的万胜军官兵准备就绪。 比人高的陌刀,砸在地上便会留下一个凹坑。 而官兵也已经浑身披甲。 布甲贴身,披甲缓冲,细鳞甲包裹,在躯干和紧要部位以板甲防御。 不动如山,便是凭着这幅甲胄和官兵的体重,就能压的敌人不能动弹。 而现在,重量已经增加数倍的官兵,需要上到同样披甲的战马背上。 高水寒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披甲的战马。 然而战马这一次却并未动怒,似乎当那一身沉重的甲胄穿戴上之后,这匹战马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骑士上马。 战马怒吼。 在高水寒的示意下,骑士扬起长鞭。 脚下如有地龙翻身一般涌动起来,让人头晕眼花。 而那重如万钧泰山的具装骑兵,已经驾驭着战马,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从厂房中夺门飞腾而出。 快如闪电,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如此沉重的具装骑兵,速度竟然会这般的快,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众人急忙跟随而出,直到厂房外面,才看到骑兵已经沿着河岸冲刺出去老远一截,正在向着地平线不断的靠近。 轻骑重持续奔袭能力,重骑偏短途冲阵威力。 这是历来兵家将帅牢记于心的至理名言。 然而如今,这一亘古不变的惯例,似乎发生了变化。 此刻由高水寒缔造出的具装骑兵,速度不弱于草原上最是精锐的轻骑,而冲阵的威势不减重骑。 两者,竟然是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 “快!上草人和木桩!” 眼看着地平线上,第一位被打造出来的具装骑兵已经开始划过一道弧线,调转方向往回冲刺,高水寒急忙下令吩咐。 这是要试骑砍的威力。 沈梦括今天丢了好几次脸,当即安排人从一旁的厂房里搬来几个草人和木桩。 三下五除二的就在具装骑兵返回的路线上安装完毕。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 具装骑兵也已经赶了回来。 方才从后面看,只觉得速度很快。 此时骑兵却是调了个头,正面冲向众人,所带来的视觉感官立马截然不同。 仅仅只是一骑,却给人有千军万马的声势。 地面上无数的沙砾调动着,战马践踏在大地声,发出如雷吟一般的震动。 风,从前方涌动过来。 带着细小的沙砾,让人不由的眯起双眼来。 近了。 骑兵已经高高的挥起手中的陌刀。 在阳光下,反射出五光十色。 在眨眼间的功夫下,被摆放在最前面的草人,已经被拦腰截断。 刀口平整如镜,未曾有一丝拖泥带水。 随后,咚咚咚接连三声。 三根腿粗的木桩呈斜口暴露在众人面前。 随着骑兵的一声长吁,战马两只前蹄重重的扎在地面上,两个凹坑无声显露。 一阵烟尘升起,在众人眼前朦胧,而后缓缓消散。 直到此时,在场不少人方才醒悟过来,开始悄悄的大口换气,皆是因为刚刚这具装骑兵冲阵到近前的气势,压迫的他们连呼吸都给忘却了。 “若是盾阵,能否冲开?” 随着马背上骑兵落地的声音,高水寒的询问也在场中响起。 霍辟邪耸动了一下喉头,即便他曾经见识过无数更具有破坏力的兵器,但今天这种最具有原始性的冲杀,仍然是给了他巨大的冲击力。 只见他罕见的迟疑开口:“可冲五道,再后即便有如此之威,也会陷入围堵之中……” 哪里有那么多的杀穿敌阵的战场存在。 尤其是在数万人的庞大战场上,一旦双方摆开阵仗,那就是层层叠叠。 并非是所有人都挤在一起,而是不同兵种结阵,随后再将所有的兵阵连接在一起。 你能冲过一个兵阵,不一定就能冲过第二个兵阵。 高水寒不由沉吟起来。 他同样清楚,当初在碎叶城城门下,对阵盗匪大军的时候,之所以能够来来回回的冲阵。 其一是因为盗匪并非是正规的军队,其二则是因为敌军的阵容厚度和宽度都不算过分。 可若是像安西军这样的大军摆开军阵。 就算你能冲过前面的盾阵,进入到军阵之中,也会被四面八方的官兵包围分割。 所以在大多数的战场上,骑兵无论轻骑还是重骑,都是从战场侧面发动冲锋。 这样,就可以保证骑兵们能够在敌军军阵侧面切入,随后在整个敌军阵前如同一把刀切下一块肉,最后从另一侧凿出。 如此反复,不断的发起冲锋,削弱敌军的力量,切薄敌军的军阵厚度。 这才是正正经经的军阵对冲。 至于说两支骑兵对冲,那则无所谓了。 双方之间的短兵交接,往往不过是眨眼之间而已。 思虑一番之后。 高水寒试探的说出一个可行性的解决办法:“火药如今研究到哪一步?能否装备到骑兵上?” 现实少有杀穿敌阵的军队存在,但高水寒却不远放弃。 绝对的火力,保证绝对的胜利。 在他的计划中,是要将目前能够召唤的玩家名额尽数用掉,然后用来组建这支庞大的具装骑兵,去消灭一切挡在眼前的敌人。 绝对富裕的火力和威力,去碾压敌人。 沈梦括看了一眼旁边的霍辟邪,又看向身边的几名研究员。 他与几人小声的讨论了一番。 少顷之后,才缓缓说道:“有些进展……小郎君还是亲眼看过才好……” 这时候,他已经不敢再说肯定句了。 高水寒略有笑意的看了眼沈梦括,点点头。 第098章 火器制造局 在以高水寒为首的小团体中。 从远离龟兹城的营地开始,就一直有一个重中之重的存在。 以最擅长化工类的甄泥为首,包括张氏等手艺灵巧的女子在内组建的火器制造局。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 造炸弹。 造出能够让前方将士零伤亡,而敌人全军覆没的大杀器来。 在如今这个时代,走这条路是无比艰难的,更不可能顺风顺水,一帆风顺。 但是在不断前进的过程中,却会将这个划时代武器的威力不断的增幅。 而因为火器本身独有的特殊属性,火器制造局是被安排在整个厂区的最边缘,最靠近河道的地方。 在一座四合院形式的建筑周围,整个外墙上满是斗大的文字,时时刻刻提醒着所有靠近或是进入的人,身上必须清空所有可能点燃物。 进入到建筑内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所有的角落里,都放置了盛满水的大缸。 大缸口径之大,足以将两个人塞进去。 在最宽敞的厂房里,一张巨大的长桌被摆放在正中间的位置,两侧是两排整个人都被裹在已经发黑的白大褂里的女人们。 在她们面前的长桌上,是成堆的瓶瓶罐罐和细密的筛子、平整的圆盘。 在张氏的带领下,她们所进行的便是将所有合成的火药精加工,以保证所有的火药颗粒,都能够保持在一个相近的数值范围内。 往里走。 便是甄泥带领着的研究员们,尝试着各种不同的爆炸装置和实验。 参观了一遍。 一直跟在高水寒身边的沈梦括小声开口,介绍着目前火器制造局的情况。 “火药的精度,我们已经控制在了目前最完美的数值范围内。” “只是在爆炸装置和爆炸方式上,目前陷入了困局……” “有什么问题?”高水寒当即发问。 霍辟邪在一旁也投来征询的目光。 这里所有的产出,最后都会交到他们手中,然后投入到往后的每一场战斗之中。 火器的研究成果,关系到他们能否保证自身安全,然后还要通过这些划时代产物,取得每一场战争的胜利。 沈梦括如实相告:“爆炸时间我们目前仍然无法精确掌控,触发构件更是停滞不前……” 这是很糟糕的问题了。 无法控制爆炸时间,便表明无法精确的埋藏伏击敌人。 而触发构件造不出来,更是无法便携使用。 霍辟邪对这些很是了解,不由皱眉:“所以,我们的火药如今只能是通过引线点燃?那何不如将这里改叫火药制造局来的更贴切些?” 极为罕见的,霍辟邪这位营中向来以沉稳著称的人,竟然会言语之间带着些不满。 沈梦括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太好看,虽然目前研究进度停滞不前,但这能怪他们吗? 这里,就连一个合格的研究室都没有,更不要说高精度的车床等。 一旁的研究员们,看向霍辟邪的眼神更是带着丝丝愤怒。大有一副,你霍辟邪要行就自己上的意思。 高水寒看着两方的尴尬气氛,不由苦笑着摆摆手:“造东西嘛……又不像姑娘,能从天上掉下来。” 随后他拍拍沈梦括的肩膀:“所有的研究成果,最终都是要推广到军队手中,既然目前这些问题暂时解决不了,不如听听军队有什么需求,再继续后期的研究。” 大概是真的被目前的研究进度折腾的够呛,这会儿有高水寒架台阶,沈梦括虽然脸色还不是很好看,却已经点点头。 对面,霍辟邪则是直接了当道:“体积小,威力大,最重要的是扔出去就能炸。” 前两天直接被沈梦括给自动屏蔽掉了。 最后,传到他的耳中,就只有一个扔出去就能炸。 沈梦括也不管高水寒和霍辟邪还在场,当即就拉着研究员们到了一旁的设计室里。 看着年轻的研究人员们冲进研究室里,高水寒无语轻笑。 “你就不怕他们到时候给你弄出个大炮仗?” 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高水寒也就显得随意了些,撞着霍辟邪的肩,戏谑道。 霍辟邪只是含蓄的笑着:“真要是能弄出来,咱们岂不是也就不用上阵杀敌了?” 高水寒当即一愣,一时间竟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良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竟然没有想到,霍辟邪也是位和平爱好者。 …… 研究是和废寝忘食挂钩的。 自从沈梦括带着甄泥这帮火器制造局的人进了研究室之后,似乎就忘了要出来的意思。 高水寒等人等的急切,眼看着外头的天色愈发黯淡下来,这才丢下吩咐后,准备带着人回城。 渭干河畔。 望着千亩良田,高水寒对着一旁的宋星说道:“宋先生,如今到了龟兹,有何感想?” 宋星环顾一番四周,望着已经快要到收获时节的连绵良田,看着身后渐渐亮起星星点点灯火的龟兹城,面带微笑道:“比营地大些。” “仅仅只是大些?”高水寒问了一句。 宋星点点头,从周围的旷野收回视线,双目看向高水寒,他的眼神很平静,却又像一滩深泉,让人望不到底。 良久之后。 宋星方才开口:“小郎君以为,如今之大唐如何?” 高水寒问他安西如何,他问高水寒大唐如何。 话题一下子就拔高了不少。 却让高水寒一时没有想到这位一直掌管营地行政事务的宋星,竟然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 宋星见高水寒久久不语,只是笑了笑,接着道:“就如此次小勃律一战,当真必要?还是仅仅为了皇帝的面子?想必,小郎君心中早有定论…… ……战争的收益不成正比,而这样的战争只会越来越多,于囯有利? ……属下常听闻,如今关中之局势颇为复杂。右相李林甫把持朝政多年,现今又有贵妃亲族入局,河东更有那安禄山野心勃勃。朝中赋税难收,君王用度却毫无节制…… ……如此之境地,属下私以为,动荡不远。” “先生究竟想说什么?”高水寒淡淡的问了一句,揣着明白装糊涂。 宋星依旧是笑着,摇摇头:“小郎君聪慧过人,智勇双全,自是明白属下所言之意。” 高水寒哈哈大笑两声:“宋先生,安西不能乱,也不能从咱们手上丢了。” 话题又是一变。 这时,宋星也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之间,却是已经早就心窍相同。 高水寒再不停留,大笑着扬起马鞭,跨入渭干河中。 “先生,回府!” 第099章 今晚的月色很好看 入城。 一行人靠右回府,路边是漆面都还没有干透的路灯。 自从安西节度府建立以来,虽然在对外战争上没有做出行动。 但是在其他方面,却是推行了不少的政令。 如安西境内,城中不可纵马奔驰。 又如城中所有人,皆需靠右同行;再如城中所有主干道,都开始使用油灯照明。 油自然是宋星他们在开采中型综合矿区的时候,发现的伴生油田。 费用,也自然是安西节度府统一采购。 随着宋星等人转移到龟兹城,这样的变化势必会越来越多。 只是一切都是在潜移默化之中。 回到府上,高水寒就见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府上小郎君回家,点燃了高家第一把火。 而随着高仙芝成为安西节度使,高水寒成为龟兹将军,这把火便烧的愈发旺盛起来。 只是从城东回府,如今天色已晚,府上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回到自己的院中。 高水寒却是没有想到,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高玉暖。 只见庭院里,高玉暖一袭丹红齐胸襦裙,绣锦玉纹样,外面套着一件牡丹对襟,足蹬绣花鞋,头上挽着秀发,插着一支翠玉垂珠簪。 一举一动间,温婉如玉,沁人心扉。 这幅模样,却是在高玉暖身上难得一见的。 让日谁见着高家小娘子,不得赞叹上一句巾帼女子。何曾见到她有过这般柔情温婉的样子。 “回来了?” 见到高水寒回来,高玉暖淡淡的说了一声。 高水寒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院门没被人关上。 随时可逃。 这才点点头:“阿姐怎会在这里?天色已晚,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高玉暖目光淡淡的扫了高水寒一眼:“阿娘让我来与你说下,如今咱们家在安西算是到头了,往后你与阿耶便是齐心勉力,为朝廷效力即可。” “这是自然……”高水寒不敢虚张,连忙回话。 高玉暖却是瞪了他一眼:“阿娘还说,如今既然都回来了,也当上将军了,也该是到了娶妻生子,为家里开枝散叶了。” 气氛不由尴尬起来。 就连高玉暖都觉得,这话不该是她来说的。 高水寒也没有想到,催婚来的如此之快。 他当即开口:“阿姐尚未出阁,某才刚刚坐上龟兹将军的位子,尚且年轻,未建功勋,不敢言儿女情长……” “哼哼。”高玉暖呵呵一声,目光瞥向灯火通明的屋舍里:“你自己去看看吧,反正话已经带到,阿娘是盼着早些能报上孙儿的。” 丢下一句话,高玉暖大概是觉得尴尬到极点了,随后便丢下高水寒在原地发蒙,夺门而去。 那门,是给她自己留的。 庭院里只剩下了高水寒自己一人,两眼发懵,一阵凉风吹过,这才让他清醒过来。 走进正屋,灯火熠熠生辉,鼻间清香缭绕。 在里屋茶舍,正有两名风情各异的女子静静的等候着。 “小郎君。” “您回来了。” 二女见到高水寒出现,立马是福身施礼。 高水寒脸色古怪,未曾想到在如此深夜,昭武姬和格桑拉姆会同时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 这是要做哪般? 大概是天气还不太冷,又是在龟兹城中。 昭武姬换上了别具风情的异域服饰。 丝带抹胸,流苏飘摇。 很省布料! 高水寒觉得自己一声的布料,可以做好几套这样的衣裳。 再观格桑拉姆,却是已经换上了大唐女子的装束。 鹅黄色的襦裙,带着几缕连枝缠的金丝,清雅之间又有一份尊贵留存。 风情别异。 在明亮灯火的照耀下,两女裸露在外的肌肤晶莹剔透,好似羊脂白玉一般。 即便是高水寒,也不禁喉头一动。 “你们怎会在这里?” 刚刚坐下,温婉一句话,高水寒就有些后悔。 明明刚刚高玉暖才转告了老娘想要高家开枝散叶的话,这会两女在这里,还能是为了什么? 只是…… 让人好是羞涩啊…… 高水寒不禁有些尴尬起来。 这样的场面,也算是他头一遭遭遇了。 “夫人说要我们往后就住在这里……”想到今日高母所说的话,即便是昭武姬也不由羞涩起来,低头小声言语着。 “就住在这里?”高水寒眉头一皱。 看来老娘已经是求孙心切了。就连原本已经准备好庭院居住的昭武姬、格桑拉姆两人,都给赶到了自己这院子里。 只是。 这一对二,他也没有试过啊…… 高水寒沉吟了片刻,终于是在气氛快要凝固前,吐出一句话来:“今晚的月色很好看啊……” 两女当场就愣住了。 这屋子里的窗户可都是关的严严实实的呀。 再说了,这是说月亮的时候吗? 倒是格桑拉姆年长一些,带着曼妙浑圆的身段起身,走到灯火旁边:“小郎君出城一日,定然也是极累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说着,格桑拉姆这位昔日小勃律美艳王后,就鼓起殷红小嘴,将灯火吹灭。 经由格桑拉姆提醒,昭武姬这才缓和过来,也是站起身走到高水寒身边:“我……妾身伺候小郎君宽衣……” 格桑拉姆更是体贴道:“妾……身去打些热水……” 说着话,两女就将高水寒给安排进了里屋。 年长一些的格桑拉姆更是端着一盆热水,动作熟稔的将双手伸进水中,捧着高水寒的双脚,仔细轻柔的按压揉搓起来。 烛火。 被一盏一盏的熄灭。 屋外的月光,也渐渐躲藏在了云朵身后。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高水寒都不知道,自己昨夜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这就是老渣男的快乐吗?” 看着一左一右躺在自己手臂上的女人,高水寒不由低声呢喃了一句。 随后点点头,他觉得这大概就是老渣男的快乐了。 肌肤相交,那份触感往他久久不能忘却。 一直到屋外传来许久未见的老奴高福的声音。 “小郎君,郎君要你去前院一趟。” 高福大概是知道昨夜这院里发生了什么,喊话的声音并不算大。 垫手垫脚,一边套着袖袍的高水寒,小心翼翼的拉开屋门。 一开看,就看到高福那张特有的,堆满笑容的脸庞。 “阿耶喊我过去有何事?” 高福搓着手,发出独有的嘿嘿笑声,探头探脑的向着屋内看了一眼。 “小郎君,长安又来旨意了。” 第100章 圣心莫测 大概是牛羊肉吃得多了。 高福脸上堆着光亮的脂肪,却没有笑面佛的面向,站在门前,反倒是有些愁容。 高水寒有些不解:“前些日子,长安方才来了封赏的旨意,怎的现在又有旨意?” 在听到长安又有旨意送到安西的时候,高水寒首先想到的就是,长安城里的那位老渣男又开始好大喜功,意图让刚刚大胜小勃律和吐蕃的安西军,再为其送上几场大大的胜仗。 亦或是,朝廷觉得安西由高家一家独大是不妥之举,所以要在安西军中为高家立几个对抗的人。 但从高福的脸上,很明显的,高水寒没有看到这些。 只见日渐发福的老奴长叹道:“长安来的大令没有收家里的酬谢。” 刚刚踏出庭院的高水寒,闻言不由停下脚步。 按照国朝不成文的规矩,亦或者说是表达中原的传统礼仪,凡是有旨意到来,对于传旨之人都是要送上一份酬金以表辛劳酬谢。 尤其是宫中出来的那些无根之人。 除了权钱之道,几乎已经没了旁的癖好。 按理说,如今高仙芝刚刚获封安西节度使,朝廷也断无可能将其罢官去职。 那么就算旨意的内容四平八稳,前来传旨的人,也不该拒收高家的酬谢。 如此只能说明,这道旨意是直接对着高家来的。 想到此处,高水寒往前院的脚步不由加快,心中却是多了一丝不安。 按照两道旨意前后的间隔,基本可以判断,这第二道旨意,是在前面那道因安西建功封赏旨意发出之后不久,就从宫中发出的。 老渣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匆忙赶到高府前院的高水寒,都没有想明白这道旨意究竟是为何。 至前院。 迎接圣旨的礼制已经准备妥当。 只见一名面白无须,神色深沉的宦官,在禁军簇拥下,仰头站在前院空地上。 高仙芝早就已经领着阖家老小候在那张摆放了贡品的桌案前。 高水寒的到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他也下意识的看向人群为首的高仙芝。 高仙芝面无表情,双目深邃,让人看不出来与平日有何不同。 反倒是高母脸色紧张,几次眼神瞥向那手捧圣旨的宦官。 那宦官见高水寒到场,从嗓子眼里发出一道哼哼声。 “如便是龟兹将军高水寒?” 语气不咸不淡,没有波澜。 高水寒站到了高仙芝身侧,点点头拱手回道:“回大令,是某。” 宦官点点头,声音转着弯道:“既然来了,便听旨吧。” 高水寒与高仙芝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示意下,高家众人皆拜倒在地。 “朕闻高家子纯良有加,智勇双全,朕心悦之……兹令龟兹将军高水寒入左龙武军左翊中郎将府中郎将,执王事,宿宫廷,不负皇恩浩荡。” 通篇褒扬,却让人听着怎么都不是滋味。 满旨读下来,高府众人总算是明白,这突然到来的旨意究竟是为了什么。 质子! 所谓的看中高水寒有勇有谋,方才将其调入京城,任职北衙禁军龙武军的中郎将,不过是为了给高仙芝一个羁绊,让朝廷彻底放心。 说是戍守宫廷,护驾君王。 又何尝不是将其放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防止高家有任何私行。 也难怪这传旨的太监,不收高家的酬金,只是因为他不敢。 然而让高水寒不明白的,朝廷或者说老渣男刚刚大肆封赏安西和高家,为何现在又要将他调入长安。 难道是有人在背后弹劾高家? 思虑良久,高水寒也找不到朝中究竟有谁,会对自家下手。 那帮人这会儿,难道不该都在忙着争权夺利嘛? 可即便他心中思虑良多,高仙芝也已经带着家人高呼谢恩,随后起身奉旨。 对面,传旨宦官见高仙芝脸色平静的接过圣旨,心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眼前这位可是有灭国之功的安西节度使,要是因为圣人的旨意,而将怒火转移到他身上,他也只能是生受了。 此时见高家众人面色虽有凝重,却又反常,传旨宦官当即丢下一句话:“将军能入长安,伴驾左右,此乃皇恩浩荡,圣心眷顾,将军莫要忘了圣人的恩宠,早日收拾齐整,早日入京才是。” 随即,传旨宦官又对高仙芝送上一连串的吹捧,便带着人逃也似的离开高府。 外人离去。 高家的气氛徒然一冷。 高母更是颤巍巍的念道着:“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怎的刚刚才回来,这就要去长安那么远的地方了?” “我高家父子二人同阵,为大唐效死力,难道还不够吗?” 高母终究是官宦人家的当家主母,怎会不知道这道旨意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朝廷是不放心高仙芝这位御史中丞、安西节度使,不放心高仙芝手下的数万安西军以及可以节制的数万北庭军。 高仙芝看了一眼慌乱的家人和仆役们,淡淡说道:“圣心莫测,君命难违。入京之事已成定局,身为臣子,自当遵旨,不可忤逆,招致杀身之祸。” 说完,高仙芝看了一眼沉着脸,正在思考着究竟有没有人在背后下阴招的高水寒。 可高母哪里同意,只见她啊了一声:“什么杀身之祸的!待在安西多好,去了长安那等狼窝血海,才会有杀身之祸!” 高仙芝当即发怒:“难道你要我高家抗旨不尊?一家人等着钦差前来监斩?” 一句话,问的高母哑口无言。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如今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高仙芝大抵是有些厌烦这种不可控制的局面,当即挥挥手:“都走!陛下厚待我高家,才会要我高家子入京伴驾,谁要是哭丧着脸,打杀了丢出城去!” 家主发话,一时间众人作鸟兽散。 高母则是在高玉暖的安抚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转眼间,场中便只剩下这对父子二人。 高仙芝沉声询问:“旨意可都听明白了?” 高水寒点点头。 “如此便好……”高仙芝停顿了一下,看向这个文不成,却功勋卓著的儿子:“旨意未曾说要你几时走,但不可慢待。这两日收拾收拾,就带着人去长安吧。” 高水寒抬头,叉手作揖:“孩儿谨遵父命,父亲可还有其他叮嘱。” 这是很正式的对答了。 高仙芝点点头,良久之后化为一声轻叹。 “圣心莫测啊,万事皆需谦卑低下……” 第101章 出发之前 听着高仙芝的暗示,高水寒却是摇头说道:“孩儿觉得这道旨意,并非是圣人想要发出的……” 与想要相对的就是被迫。 很明显,在高水寒刚刚获封龟兹将军不久之后,长安又要将他调过去。 这本就有些朝令夕改的意思。 高仙芝不由沉吟起来,随后道:“诸般一切皆由圣裁,不论是否到了长安,都要谨记此言!” 高仙芝会认为,这件事情就单纯的只是皇帝一时兴起,觉得高家父子都在安西统兵,会有反叛之意,于是就要将高水寒诏入长安吗。 很显然,这位军中老将根本就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如此单纯的事情。 但他却仍然这样克制的提醒着。 高水寒无可奈何,只得转口问道:“旨意未曾说要孩儿能带多少人如今……” “兵不过百,你手下那位霍辟邪留在龟兹,龟兹军还有你那万胜军都需要有一个靠得住的人。”高仙芝直接了当。 意思就是这次高水寒去长安,能带的人至多三五十。 至于龟兹将军府以及下属的官兵,都将由霍辟邪代理主持。 这算是高仙芝对即将远去长安的儿子的交代。 见高水寒没有异议。 高仙芝接着道:“你手下那个叫做宋星的人,某近来常有关注,你去长安之后,某会将他调入节度府当差,你在城东那片庄子上做的事情,某不会让人干涉。” 听到老父亲竟然连这点都关注到了,高水寒脸上一喜,立马追问:“是长史?” 节度长史,等同于原来的都护长史,协助节度使、都护署理地方政务。 大抵,是相当于总掌一地军政法下的行政长官。 高仙芝听到此言,竟然是忍俊不禁,轻笑道:“初入仕途,难授高位,亦有朝廷监察。此事,你无须担心,有为父在。” 一句为父在。 这位执掌安西、节制北庭的新任节度使,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股威严。 听到此般重重安排,高水寒竟然是生了想要躺平的意思。 但,他还要奉诏入京。 高水寒又问道:“入长安之后,孩儿要如何行事?” 高仙芝不由抬眼看向高水寒,表情带着一丝戏谑:“你难道不是已经做好打算了?” 这话说的好没亲人之间的信任啊。 高水寒哈哈两声,摇晃着脑袋。 高仙芝难得的笑道:“如今之后,专心差事即可。” 随后,他又严肃道:“朝中如今的情形错综复杂,你莫要牵连其中。不论是右相,亦或是杨御史……这些人所为不过是那富贵权势,你莫要招惹,莫要怠慢。”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高水寒小声的嘀咕着。 高仙芝却是正眼看了过来,不由点头道:“该是这个道理。为父在安西这般年月,便是那不可一世的悍匪,或是威风四方的国主,多少人到头来不过是成了人头滚滚落地,血溅当场。” 这话就很有意思。 让高水寒想到了方才被提到的那两位,结局似乎都算不上好。 一个即便是身死之后,仍然是落得个抄没家产、子孙流放的结局。 一个被乱兵诛杀,曝尸荒野。 当真是到头来,白茫茫一片。 高仙芝见交代的差不多了,便准备结束这场离别之前的谈话:“你且去准备啊,有夫蒙灵察都护在长安,想来对你这个后辈,也会多有照拂。” 高水寒再叉手作揖,长拜送走老父亲。 待到高仙芝离去,他才回到自己的院中。 昭武姬和格桑拉姆二女都不在院中,想来是去了高母那边的院子说话。 也不知道这两女,会不会跟着自己一起去长安。 一想到此处,高水寒不由想到昨夜三人的混乱场面。 似乎是有些食之入髓了…… 然而,正事却是要做的。 回到屋中,高水寒进入到神识之中,召唤出系统。 他准备在离开安西之前,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 “系统,设定玩家忠诚度。” 【玩家忠诚度正在设置中……】 【请宿主设定忠诚值……】 “以100为最高数值进行设置。” 【正在设置中……】 【设置已完成】 “设置玩家指挥系统,权限玩家可自由执行任务,系统自动发布任务指引与奖励。” 【玩家指挥系统设置中……】 【设置已完成】 “设置玩家自由剧情。” 【玩家自由剧情设置中……】 【设置已完成,目前玩家可自由选择支线任务,可随即激活隐藏任务,系统任务发布与奖励由系统自动托管】 …… 一连串的设置结束之后,高水寒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 有了忠诚度,就可以保证监察所有召唤玩家的忠诚数值。也可以联动到玩家指挥系统,让开放权限的人随时查看,并做出响应处置。 而玩家指挥系统,则在最大权限内,允许掌握权限的玩家,可以自主选择进行何种任务。 在高水寒前往长安城到安西质子期间,保证安西这边能够平稳有序的发展。 至于玩家自由剧情,相对来说目前可以看到的效果还不明显。 在对于准备将指挥系统权限开放给霍辟邪和宋星这两人来说,高水寒基本可以将心揣进肚子里。 只是他的意识还没有从神识里离开。 他在等着系统的奖励。 果然,没用多久,等到今天的各项设置上线之后。 系统的奖励提示音便已经响起。 【宿主完成玩家忠诚度设置,奖励召唤玩家、召唤物可在指定位置出现】 【宿主完成玩家指挥系统设置,奖励小型车床一台(原始破旧)】 【宿主完成玩家自由剧情设置,奖励魅力度加点50/100】 …… 所有的奖励到位,高水寒这才退出神识。 回味着系统的奖励,高水寒开始细细琢磨起来。 召唤的玩家可在指定位置出现,这就解决了他人在长安,却需要让人出现在安西的问题。 倒是奖励的小型车床,让他有些意外。 要知道,这玩意可是被称之为工业母床的,一个工业链的建立,并非是空穴来风,所有的机械都是在车床上被制造出来的。 哪怕奖励的是原始破旧的车床,指不定也能造出一个762的无缝钢管来。 倒是那个突然新增的魅力度,让高水寒有些苦笑不得。 “想我堂堂安西节度使之子,朝廷亲封龟兹将军,进左龙武军左翊中郎将府中郎将,还需要魅力加持吗?” “玩笑!” 调侃了一番,高水寒还是老实的打开了自己的数值面板。 【宿主:高水寒】 【体力:360】 【根骨:370】 【敏捷:350】 【精准:350】 【智商:250】 【枪术专精:100/100】 【骑术专精:100/100】 【箭术专精:100/100】 【刀术专精:100/100】 【剑术专精:100/100】 【火器专精:100/100】 【魅力:50/100】 【召唤玩家:300/1000名】 【基因战马:1/9……99】 第102章 千里走长安 天和地连接在一起,微风卷着白云,在天际漫步,滑落到地面以下说起了悄悄话。 草甸和荒漠的交界线,就在人们的视线里,蜿蜒的边缘不断起伏,好似一条悦动的音符线,让人遐想连连。 几队纵马铁甲青年,背弓悬刀,从远方而来,带着阵阵的烟从,挥洒着青春边军的飒爽英姿。 “雪尽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 龟兹城外,往东的坦途上,高水寒幽幽的念出了高适的这首塞上听吹笛诗。 这位盛唐边塞四诗人之一的高达夫,若是此间听闻,大概会将高水寒因为知己。 短短两句一十四字,便已经将边塞风情写尽。 不大的队伍里。 头戴斗笠,身着劲服,却仍是藏不住那身子浑圆的昭武姬,疑惑的看向忽然吟诗的青年。 这诗从未听人传唱过,却又说尽了安西的塞外风貌。 不是盛传他不喜文章吗? 昭武姬偏着头,很是有些意外的滋味。 带着斥候赶回来的尚罗利,在队伍一侧御马画弧,跟到了高水寒身边。 “回禀将军,前方就是渠黎所在(今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 高水寒点点头:“你先带人入城,送上令贴,安排住所。” 渠黎几乎可以说是安西的最东边了,再往东走就会进入到河西节度使范围。 经过漫长辽阔的罗布泊,才能穿过沙州境内的阳关,进入到河西长廊,最后抵达关中平原。 从接到老渣男的第二道圣旨开始,已经过去十数天。 安西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 合并了万胜军的龟兹军,暂时交由霍辟邪管带。宋星也正式进入到安西节度使府,开始参与安西的行政事务。 整整一千匹召唤出的基因战马,都被安置在龟兹城东的田庄里,等待着一幅幅的马甲打造完成,就会完成具装骑兵的组建。 车床随着剩余的七百名召唤出来的玩家,一起汇集到了田庄上。 这让沈梦括、甄泥等人欣喜若狂,当夜就宰牛杀羊,大肆庆祝了一番。 无数被限制的研究计划,也一一上马,开始了紧张的研制阶段。 在安排好所有之后,高水寒便带着尚罗利和三十名扈从,从龟兹城出发,准备在年前奉旨到达长安城。 至于昭武姬的同行,这是高母的意思。 原本按照高母的意思,是要高水寒将昭武姬和格桑拉姆两女都带入长安城的。 但最后还是高仙芝拉着这位当家主母说了一些私下里的话,这才让高母止住了想要等儿子再次返回龟兹,便是高家已经开枝散叶的时候的想法。 要是让老渣男看到原本已经死在了火海中的小勃律王后,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长安城里,只怕质子就要变成死子了。 就连格桑拉姆待在龟兹城,都是用的假身份,为的就是避免人多口杂,徒生事端。 至晚间,队伍前进到了渠黎城外。 队伍中,又有几名侍卫,带着鼓鼓囊囊的包裹,脱离队伍,没入到逐渐漆黑的旷野里。 这些人是不在入京名单中的,他们的目的地也各不相同,东南西北皆有之。 随着玩家自由剧情的开放,不可避免的会出现有些玩家,想要脱离群体,独自发展的想法。 高水寒也并未拒绝,一一应允,只是却与这些人都做了约定。 他们足迹到达的地方,便是高水寒的势力可以抵达的地方。 安西节度使之子,左龙武军中郎将奉旨入京,途入城池,自然是无人敢于阻拦。 甚至,为了款待好这位节度使之子,渠黎守城将领,都准备将当初的渠黎都督府衙门拿出来,给高水寒歇息之用。 但这里并非高水寒的目的地,在短暂的歇息一些之后,将前往敦煌路上所需的补给充实完毕之后。 第二日,他便带着余下的人,继续赶起路来。 从安西到长安,直线距离就有四五千里,人走起来,这个距离只会更长。 想要在年前赶到长安城,高水寒便不能片刻的停顿。 阳关。 敦煌。 玉门关。 嘉峪关。 张掖。 沿着长城,一直走到凉州城的时候,高水寒的队伍这才算是暂时的停了下来。 整个关中以西,朔方、陇右、河西、安西、北庭五镇,有兵马二十余万,民数百万之众。 而其中以防备吐蕃的陇右兵马最盛,近八万兵马。 但五镇却以河西兵马最是强盛,其中历代统军将领,更是人才辈出。 就连那生前封王,死后尚父的郭子仪,也在河西履任过。 河西特殊的地理位置,造成了此地成为人尽皆知的四战之地。 此地北临突厥,西接吐蕃。 河西不像陇右,只需防备吐蕃,而是吐蕃、突厥都要防备。 而这里狭长的地形,又最是容易被敌人分割包围。 在不久的将来,安西之所以覆灭,正是因为河西被吐蕃侵占,造成安西与关中断开联系,中原无力支援,安西无法后撤。 最终,造成了安西满头皆白发的壮烈结局。 自春秋战国伊始的巍峨巨龙阻挡了草原上的敌人大规模进攻,但却挡不住从北方吹来的寒风和冰冷。 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的临近岁末。 整个河西就像是座冰窖一样。 斑驳的凉州城墙,无声的诉说着岁月的腐蚀和敌人的凶残。 如果说安西军是豪迈和威武。 那么凉州城的河西军,就是凶狠。 从眼底,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凶狠,让人情谊不敢对视。 即便如今这个时节,河西长廊上的路人减少,却依旧不能阻止这些把守城门的河西军,用锋利似刀的目光,从高水寒等人身上刮过。 高水寒怀里,若非自己有着朝廷的旨意,有着安西开出的军令,若非自己身上的横刀、长弓、短弩、长枪和这些守城的河西兵一样。 只怕在自己出现的第一刻,就会被这些凶残的河西兵围杀。 “近来吐蕃和突厥都不安分,将军往长安去,沿途多加小心。河西和陇右虽然当下了大股的贼子,但小股打草谷的狼崽子,却总是会从不知道的地方钻出来。” 大概是看高水寒年纪轻轻却已经将军在身,更是要去长安当差,看守凉州城门的城门郎多说了几句提醒的话。 高水寒抬抬手:“多谢兄弟!” 就在高水寒带着人,正要通过城门进入凉州城的时候。 身后,城外的官道上却是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多时,一阵怒吼声传来。 “圣旨!” “闲杂躲避!” 第103章 天上掉下个花姑娘 三骑由远方而来,头顶翎羽,满身尘土。 他们一边呼喊呵斥着,一边速度不减的冲到了城门下。 这是八百里加急。 过关不停,遇城不入,直到目的地。 闻听乃是朝廷圣旨,把守凉州城门的官兵们,自然是不敢阻拦的。 三骑夹着风声呼啸而过,没入城中。 高水寒发现自己最近接到、见到圣旨的次数有些莫名的多。 心中带着好奇,高水寒领队跟着已经远去的三骑进入凉州城。 入城。 眼前豁然开朗,参差不齐的建筑,融汇了中原和西域的风格,产生了一种别然的风情。 和城门外不同,一到凉州城这座河西军大本营,城中就显得格外的拥挤。 街道上是不时成队走过的巡城官兵,而更多的是南来北往、东奔西走的普通人。 即便是那护送圣旨的三名骑兵,任凭他们如何的呼喊呵斥,也不可能再像入城时那般畅通无阻。 街道上的百姓,甚至是颇为好奇的向三骑投去目光,意图窥探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军国大事。 马背上,风尘仆仆的三骑,脸色焦急,不停的扬起手中的马鞭,重重的抽在空气中,发出清澈的脆响声,伴随着他们不停的呵斥,却仍然是不能让走在路上的人让到街道两侧。 “难道是朝廷又要征讨突厥了吗?” 看着在拥挤的街道上,如同深陷泥潭,艰难前行的三骑,尚罗利小声念道着。 高水寒摇摇头:“河西局势要变了。” 就在方才,高水寒终于是想起来,河西、陇右就是在今年发生了一场大变动。 而这场变动,似乎和他们安西也是有着必然联系的。 尚罗利当即询问:“河西要出事?” “朝廷意图从陇右石堡城向吐蕃发起进攻,又有董延光献计朝廷请求攻占石堡城。咱们这位河西、陇右节度使,认为石堡城地势险要,吐蕃必定全力守卫,想要攻下石堡城,需要付出无数将士性命,才有一线可能,于是便拖延出兵,致使董延光的计策未能实现。” 高水寒缓缓说清了陇右、河西如今的情形,且有些好笑的发出声来。 石堡城是大唐与吐蕃交接之处,跨过这里就能进入到对方的境内,随后是一马平川,这样的地理位置,也就造成了其成为双方必争之地。 甚至于,这座小小的城堡,在这百年里,在双方之间数次易主。 而老渣男之所以要如今的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攻打石堡城,所为的寻求基本和要求安西攻打小勃律一样。 都是为了面子。 听到了解释,尚罗利顿时醒悟过来。 他惊讶的说道:“所以,咱们在安西征讨小勃律大胜,更是刺激到了朝廷?” “还是那句话,人生在世,就怕比较!” 高水寒淡淡的看了一眼已经被人群包围起来的三骑,轻声出口。 而那被人群包围的三骑,依旧马不停蹄,不断的挤开挡在前方的百姓。 一时间,整条街道上几乎是人仰马翻,好不嘈杂。 摆摊的小商小贩,顶着摇摇欲坠的摊位,眼神愤怒,看向引起整条街道大乱的三骑却是敢怒不敢言。 街上的行人,在推搡之间倒下无数,一时间惨叫不断。 一副鸡飞狗跳的景象。 高水寒却是乐得自在,有护送圣旨的三骑在前面开路,后面的人群渐渐的让出了通道,反倒是让他走的风平浪静。 然而就在这时。 只见眼前一座两层布庄上,传来一道尖锐的呼叫声。 高水寒忙拉住缰绳,停下马匹。 只见这座布庄临街,门前一排廊柱,明显是后面加盖伸出的,致使其本就根基不稳。 如今,因为那前头的三骑,惹得满街人群拥挤推搡。 人群推搡之间,不意就撞在了这一排廊柱上。 一人之力有限,然而当无数人的力量汇聚在一起之后,所产生的合力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只见这座明显违建的布庄二楼临街平台,整个摇摇欲坠,不停的晃动着。 平台上,原本正在挑选上品绸缎布匹的客人,心惊胆战,惊恐不已,不断的发出尖叫声。 一道清脆的断裂声发出。 高水寒双眼瞳孔紧缩。 咔嚓一声之后。 就看到这布庄整个平台下那一排违建的廊柱,整个的向内一折。 而那平台,便顺势向着街道上倾斜过来。 因为惊恐还停留在平台上的最后几名客人,拼命的向内里攀爬着。 只是,意外总是会如期而至。 一缕黑影从天而降,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顿时就惊得周遭人群发出倒吸气的惊呼声。 “将军快退!” 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的高水寒,就听到尚罗利在自己的身后发出呼喊声。 而他的眼前却是一黑。 高水寒下意识的伸出双手。 哐当一声。 高水寒顿时眼冒金花,随后手臂被重物砸中,双手向下一沉,整个人坐在马背上前倾到几乎贴在了马脖上。 忽的。 被高水寒抱在怀中的重物,忽的一窜。 终于,高水寒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连带着怀中的重物向着一侧倾斜,终于是和地面来了一场亲密接触。 这一次,尖锐的叫声,就在高水寒的耳畔响起。 刺耳的声音,就算是如今已然非人的高水寒,都有些受不了。 像是一只虫儿,在顽皮倔强的往耳洞里面钻。 “浪荡子!” 终于,刺耳的尖叫声停了下来,女人愤怒而又羞涩的声音,钻进高水寒的耳中。 随之,一直被遮挡了视线的高水寒,眼前终于是恢复了光明。 两团浑圆,像是顽皮的兔子一样,蹦跶蹦跶的重归饱满。 杂乱的青丝下,是一张愤怒的,却又绝美的脸颊。 “林妹妹?”高水寒略感异样的念道了一声。 女人近在咫尺,因愤怒吐出的热气,就在高水寒的鼻间萦绕着。 丝丝清香,像是夏日的青柠,又如秋日的草莓,甜滋滋的沁人心扉。 老婆饼里没有老婆,但天上却绝对会掉下个林妹妹。 “浪荡子该死!” 女子满脸悲愤的骂了一声,随即从浪荡子的怀里爬起来,本想要踹上几脚,却又觉得这样会有失淑女形象,只能是愤愤的站在一旁,怒视着高水寒。 高水寒不由翻起白眼,解释道:“这位小娘子,某方才可是救着你了,你可千万不要冤枉好人,某可是良家子,绝非浪荡子。” 第104章 王家妹子 王韫丽气恼不已,冷哼一声,借着转身的时机,悄无声息的抬起双臂按压着胸前。 随后转过头,看向眼前的年轻人,满脸气恼。 方才就是这个浪荡子,将自己弄得作痛不已。 “观你也是我大唐将士,怎会如此无礼,浪荡放肆!”王韫丽一想到方才被挤压的难受,又因为突然发生的惊变,哪里还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布庄二楼到了这街道上。 此时,尚罗利也带着人赶了过来,将这里团团围住。 昭武姬更是满脸气恼的站在了高水寒身边:“你这女子,现在是站在哪里?” 王韫丽不假思索道:“自是我凉州城街面上!” 女子年轻的脸上,还带着柔软肉眼不可见的绒毛,却是自信满满的说着。 高水寒苦笑不已,一脸无奈的指着旁边已经彻底塌陷,化为废墟,散落一地的布庄二楼平台。 “小娘子,方才可是在这布庄二楼购布?” 看着满地碎落的木块木屑,王韫丽眨眨眼睛,似是初生的婴儿一般。 短暂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王韫丽的脸上浮出一片惊恐和后怕。 人群后面,那具久久未曾起来的身体,脑后已经渗出了一片恐怖的殷红血渍。 二楼。 街面。 王韫丽这才想起,在不久之前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一切。 她正在为阿耶和远在长安的阿娘、阿姐购买西域来的布端,想要在新年到来之前,为所有人做上一身新衣裳。 然后,外面的街道不知为何,突然就发生了骚乱,所有人都挤到了一块,挤到了布庄下面。 二楼的平台开始晃动。 剧烈的晃动。 而她当时就站在上面。 有人在晃动开始的时候,就跑进了里面,还有人没有反应过来。 随后,她就觉得脚下一空,垂落感随之而来。 那根选在墙体边缘的杆子,自己没有抓住。 最后的画面。 凉州城的天空真的很蓝。 白云,真的很好看。 所以…… 王韫丽眨着双眼,有些愤怒、有些委屈、有些懊恼,又有些愧疚,可谓是五味杂陈,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被她骂成了浪荡子的年轻将军。 高水寒善解人意的露出微笑,宽慰道:“小娘子定然是受惊了,如今街上混乱,可要在下护送小娘子回府?” “你们是河西军的人?”王韫丽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看着高水寒等人的装束,小声的询问着。 高水寒笑着摇摇头:“小娘子莫怕,我等非河西军,乃是安西军,此行奉旨入京。” 尚罗利则是在一旁炫耀般的补充道:“某家将军乃是龟兹将军,入京奉旨入京,升任左龙武军左翊中郎将府中郎将。” 王韫丽闻言,脸上表情放松下来,随即满脸歉意道:“先前误会将军,是小女子过错,还望将军莫要记挂。” 高水寒大手一挥:“路见危险,自当施救,小娘子恰逢惊变,一时之间难免受了惊吓,亦是常情。如今还是容在下,先行护送小娘子回府歇息为好。” 一旁,昭武姬默默的看了一眼夸夸其谈的高水寒。 狗男人! 定然是又在想些不正经的事情了! 王韫丽却是乖巧的点点头,低声道:“有劳将军了。” 高水寒尽显风度:“小娘子家住何处?” “凉州城河西节度使府……” “小娘子是王公家人?”听到河西节度使府,高水寒顿时惊讶不已,没成想这位意外救下的林妹妹,竟然还有这层出身。 王公,说的便是如今的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 王忠嗣幼年经历悲惨,其父军中老将,于疆场之上马革裹尸而还。稍微年长些,被朝廷授予官职,入宫面圣,皇帝见其可怜,便将其养在宫中,并赐忠嗣之名。 成年之后,王忠嗣勇猛刚毅,用兵智勇,屡屡建功,被封为清源县公,巅峰之时身兼四镇节度,身上更是有着无数的头衔,可谓是荣耀一时,无以复加。 王韫丽怯生生的点头:“乃家父。” 这个傻姑娘,肯定不知道,刚刚引起这番惊变的三骑,正是去给她的父亲送去催命的旨意。 高水寒的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怜悯:“当真未曾想到竟然如此有缘。安西与河西互为表里,戍守大唐边疆,视为一体。今日偶遇小娘子,也算是情理之中。” 他不单单救了自己,还这般有礼。 安西那帮官兵,什么时候这般有礼貌的了? 王韫丽想到先前骂对方的话,不由更加羞愧起来:“有劳将军护送,阿耶定然会重谢将军的……” “即为一体,便是一家人,一家人如何要说这两家话?”高水寒大手挥着:“王公与某阿耶同为节度,某大抵年长一些,若是小娘子不嫌,某便以妹妹相称。” 这一次,轮到王韫丽惊讶起来。 她原先只以为这年轻的将军,是安西不可多得的将才,受到朝廷赏识,才会被诏入长安当差。 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那位新晋的安西节度之子。 只是他若是叫自己妹妹,那自己岂不是该要叫他阿哥? 想到这里,王韫丽顿时羞涩到脸红,怯怯的低下头,不敢言语。 一旁,昭武姬的白眼已经快要翻到长安城去了。 果然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高水寒却是纯粹的想要借机去和王忠嗣结识一番,毕竟这位就算注定要蒙难,但却不会死啊。 他当即吩咐:“尚罗利,带人在前头开路,护送王家妹子回府!” 尚罗利早就在一旁看得热切。 一个安西节度使之子,一个是河西、陇右节度使之女。 就算这位节度使,马上就要遭难了。 但架不住对方这么多年的根基啊。 多好啊! 此时听到高水寒的吩咐,他立马是反应过来,大呼小叫的安排着手下人呈锥形阵,便在街上横冲直撞的开起路来。 高水寒大概是考虑到王韫丽的情况,一直未曾上马,只是牵着马领着对方,向河西节度使府走过去。 因为这会儿的耽搁,街面上已经渐渐恢复了稳定。 三十名身后背弓,手握横刀的官兵在街上开路,这一次周围的人群很有自知之明的让开了路。 未几。 众人便已经赶到了凉州城中的河西节度使府前。 府门前,三匹战马被拴在台阶旁的拴马石上,一尊石猴立于石柱顶端,取义马上封侯。 然而,洞开的府门后面。 却是呈现出乱糟糟的景象,伴随着阵阵嘈杂声。 府门前的护卫,眼看三十余名持械之人靠近,辨识一番,并非河西军,当即结队拦在了府门前。 “此乃河西节度使府,尔等何人!” 第105章 王忠嗣是个女儿奴 河西节度使府前,悍勇可御吐蕃、突厥两方敌人的河西兵,横刀在前,将高水寒等人拦下。 在安西的时候,高水寒等人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尚罗利不忿的走到最前面:“我家将军乃是安……” “某管你家将军是谁!” “如今朝中更有旨意到节度使府,尔等快快退去,若是再敢耽搁,冲撞了圣旨,小心将尔等统统拿……” “朝廷有旨意来了?” 一直被高水寒挡在身后的王韫丽,听着自家河西的官兵竟然这般苛责无礼,沉着脸走到了前面。 “你……”领队的护卫正要再次发言呵斥,余光里看到王韫丽,顿时脸色一变,整个人态度也是来了一个平地调头,双手抱拳,弓腰堆笑道:“原来是小娘子回来了,小的先前不知是小娘子,还请小娘子责罚。” 王韫丽娇哼一声,看向身后的高水寒,随即对着衙门前的官兵询问道:“朝廷的旨意是要作甚?” 护卫们看向并不知道实情的王韫丽,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最后只能是支支吾吾道:“是……是给大将军的……” 大将军也就是王韫丽的父亲王忠嗣。 高水寒适时介入,顺势握住王韫丽的胳膊,开口道:“还是先进去吧,想来旨意也该是宣读完了……” 说完,高水寒目光飘向那几名河西兵。 在这些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带着王韫丽走进了河西节度使府。 衙门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个个膘肥腰圆、五大三粗,其中大多数人皆是面色愤愤不平。 唯有正堂最深处,坐在位置上的男子,手握着一道圣旨,面色沉默的看着眼前嘈杂的河西众将。 “阿耶!” 现场的气氛有些异样,这一点被回到衙门的王韫丽敏锐的察觉到了,不禁向着坐在最深处的王忠嗣呼唤了一声。 女孩清脆带着担忧的声音,将众将的注意拽了过来。 此间河西众将收回眼神,纷纷看向里面的王忠嗣,而后目光交流。 众将抱拳施礼告别:“属下等回营坐镇,大将军有令,属下等必从之。” 先前,那远道而来的三骑,已经清清楚楚的宣读完圣旨。 朝廷已经将王忠嗣身上的一应官职革除,并要其入京述职。 其实这名为述职,但众将心中知晓,不过是朝廷体面的托辞而已,大将军去了长安可谓是前途未知,令人担忧。 但王忠嗣这些年,对众将不但有恩,更是悍勇为先,使得众将纷纷敬从尊重。 这也是为何,现在众将还称呼王忠嗣为大将军,更是声称只要是王忠嗣的军令,他们必定听从。 至于是否是场面话,那就为未可知了。 众将语毕,便鱼贯而出,向着衙门外面离去。 这时,一直坐在里面的王忠嗣,抬起头轻声出口:“光弼留步。” 被点名的人是如今河西、陇右都知兵马使,赤水军使,李光弼。 对照的话,就是当初还没有征讨小勃律之前的高仙芝。 李光弼乃是将门出身,其父李楷洛当年更是官居左羽林大将军,他们家更是柳城李氏,可谓高门大族。 而李光弼虽为李楷洛第四子,却是生的足智多谋,治军威严,屡屡出奇制胜,以少胜多。 也正是因此,受到了王忠嗣的信赖和重任。 若是以此对比的,大抵就相当于高仙芝和封常清二人之间的关系。 听到王忠嗣言出留步,李光弼也不多问,当即就停下脚步,让到一旁。 这时,王韫丽已经是满脸担心的跑到父亲面前,蹲下身子,满心忧虑的看向父亲:“阿耶,可是出什么事了?女儿先前在衙门外,听人说朝廷有旨意来?” 面对女儿的询问,即便是征战疆场多年的宿将王忠嗣,一时之间也难以启齿。 将尚罗利、昭武姬等人留在院中的高水寒,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如今,可不就是王忠嗣落难的时候。 到了王忠嗣面前,高水寒规规矩矩的弯腰叉手作揖:“可是朝中要大将军回京述职?” 他这番话问的属实有些唐突。 顿时惹得王忠嗣微怒抬头,盯住这个突然多出来的陌生人。 身穿大唐将军细鳞甲,蹀躞上军牌悬挂。 是大唐的将军。 只是,王忠嗣微微皱眉。 他并不认识这个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了大唐将军的青年人。 什么时候,大唐的将军这般的不值钱了? 王忠嗣心中有些疑惑,但对高水寒的突然上前插话,略有不满。 他当即询问:“汝是何人?某观你亦是军中之人,难道不知军规?” 他本就被一道旨意夺去浑身官职,更是要被迫入京述职。 此去长安,前途未知,凶险万分,心中早就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这时候算是尽数冲着高水寒发作了出来。 王韫丽却是急了,竟然是当场站起身,挡在了高水寒面前。 缕缕青丝从高水寒的脸上划过,阵阵清香,俏皮的钻入他的鼻腔之中。 这个妹妹当真不错。 有事真的会挡在前面。 却是只听王韫丽已经急切的开口解释起来:“阿耶……是将……是他先前救了女儿一命……” 一旁被留下的李光弼眉头一皱,心中却是暗自担心起来,好好的凉州城,好好的节度使之女,怎得会遇到生死危险。 难道是吐蕃亦或是突厥贼子,又要犯边大唐了? 可是此时,大将军被夺职,入京述职,河西可如何是好? 再观王忠嗣,脸上也已经是露出浓郁的担心,噌的一下站起身,就连手中抓着的圣旨也给忘了,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究竟发生何事了?可有哪里受伤?可有不适?阿耶这就叫了大夫过来!” 一脸焦急的王忠嗣,满脸的牵挂,就连自己前路未卜都不再记得,想要伸手抓住王韫丽的双臂,却又担心女儿双臂有伤,只能是干着急的立在原地。 竟然是个女儿奴! 被王韫丽挡在身后的高水寒,满脸好笑,怎么也没有想到,如王忠嗣这样的人,竟然也是个女儿奴。 第106章 上苍定缘 很显然,王韫丽也没有想到,父亲会对自己险些遇险,表现出如此之大的反应。 她赶忙摇摇头,将被挡在身后的高水寒,让出一些,暴露在王忠嗣面前。 “都亏有他在……” “若非……女儿今日怕是见不到阿耶了……” 今天差点就见不到乖乖女儿了? 王忠嗣一时间心惊胆颤,再看面带笑容的高水寒,眼中满是感激,哪里还有方才的喝问。 只听王忠嗣满是感激的致歉道:“先前某有失风度,确实过激,还请……还请……见谅……” 高水寒恰到好处的开口:“伯父客气,小侄在家时,阿耶常说伯父有勇有谋,是我大唐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他亦是时常敬仰,惟愿能与伯父共事,效力大唐。” 他卖着关子,抓住气氛的抛出一个钩子给到了王忠嗣。 果然,听到高水寒提到其父竟然对自己这般推崇。 王忠嗣不由再次多看了高水寒几眼。 这般年轻的将军,更是如此知礼节,面对质问不曾辩解,当真是一表人才,后生可畏。 而他也顺带着,对高水寒所提及的那位父亲多了几分好奇。 王忠嗣顺势询问道:“令尊是何人?某竟然能得如此……如此推崇,实在惭愧。” 这不就对了! 高水寒心中大喜,脸上却是沉稳,带着一丝谦虚恭敬道:“小侄高水寒,家父乃是安西节度使。” 这时候是要避讳的,于是高水寒只是说了高仙芝的官职。 但这已经够了。 果然,只见王忠嗣双眼放大,满脸意外,双手一拍:“竟然是仙芝之子,某当真是未曾想到,果然是将门虎子,难能可贵!” 高水寒谦虚低头,将表演进行到底:“方才徒然插话,多有得罪,还望伯父见谅。其实说来,方才之所以出言,实乃阿耶前些日子常提及,河西、陇右或许出事,而这事又或许与他有些关联。小侄这才狂妄出口……” 他这是点出了越来越好面子,谈大喜功的老渣男对边疆的苛求。 而安西的小勃律一战名声在外,与之相比的就是河西、陇右的王忠嗣,缕缕拒绝,甚至是拖延进攻吐蕃石堡城,从而加剧了朝廷对王忠嗣的问责。 王忠嗣自是一点就明的人,但他却是大手一挥:“哪里的事,不过是某近来行事有违,亦是多年不在长安,朝廷想要当面与某说些边地之事而已。” 说着话,王忠嗣的目光却是悄悄的瞥了一旁的王韫丽一眼。 随后,他目光郑重的看向高水寒。 很明显,他是希望高水寒能帮他瞒住女儿王韫丽,不愿让对方知道他此去长安的凶险。 高水寒默默点头,表示明白王忠嗣的意思。 这时。 听到解释的王韫丽,先前一直紧绷着的脸也缓缓的松下,喜悦道:“阿耶,今天多亏有他在,不然你真的就见不到女儿了,阿耶可得好好的感谢一下他。” 王忠嗣回头瞪眼,提醒道:“某与仙芝为同僚,同是镇守边地,乃同辈。你怎可如此无礼,想来水寒比你要年长一些,往后你要与他兄长相称,不能失了女儿家的规矩。” 王韫丽瘪瘪嘴,但王忠嗣已经这般说了,那就是不能更改的,只能是嘟着嘴哦了一声。 却是悄悄的刮了高水寒一眼。 竟然叫他得逞了! 然而这边,王忠嗣已经拉住高水寒:“某就厚脸喊你一声高侄。快与某分说一二,先前你与这丫头是如何相遇,又究竟是出了何事?” 若非人在场。 高水寒就要笑出声来。 到现在,王忠嗣的思路都在按着自己的计划进行着。 先前,自己之所以没有立马解释今天王韫丽遇险的详尽,而是先解释自己,为的便是现在这一刻。 这时见王忠嗣询问起来。 高水寒清清嗓子,脸色稍显深沉,低声解释道:“侄儿亦是奉旨入京当值左龙武军左翊中郎将府,今日本是入城填补补给,却不想城门处遇到那三位京城赶来送旨的上差……” 说到这里,高水寒稍稍的停顿了一下,默默的看向王忠嗣。 果然就看到王忠嗣的脸色也稍稍阴沉了些。 于是,高水寒继续说:“却不想凉州城人满为患,当时那三骑冲入街面,拥挤不堪,一时间引得街上人群推搡。恰是王家妹妹正在一处布庄二楼临街平台。那平台下的廊柱根基不稳,被人群推搡断裂……” 听到这里,王忠嗣整张脸都紧绷了起来,阴沉沉的。 很显然,他已经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但高水寒仍然是接着说:“那平台倾塌,其上众人脚下不稳。大抵是王家妹妹有上苍保佑,定了侄儿在场,便于平台下接住了王家妹妹。” 什么上苍保佑!什么定了侄儿在场! 王韫丽听着高水寒这最后一段话,总觉得是有些不对劲。 但当时也确实就是如高水寒所说,她在一旁补充道:“阿耶不知,当时可是有好几个人,来脑袋都给摔没了……真真吓人……” 说着话,王韫丽还不忘长出一口气,伸手拍着初长成的胸脯,表示自己的遭遇是何曾的惊险。 王忠嗣这时却是止住了话,只是抬头怜惜的看了王韫丽一眼,随后深深的盯着高水寒。 从其解释之中,可以知道,这绝非对方刻意为之。 更何况,对方既然是高仙芝之子,对朝中局势自然是有多了解的,也断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对自己这个遭到贬谪,还要被诏入京述职之人大献殷勤。 那所谓的上苍保佑,不如说是这多然多出来的侄儿,缘定该是要救女儿一命。 不由的。 王忠嗣又想到了长安城,想到了多年以前,自己尚且年幼,却已丧夫,入京授职时,被皇帝怜悯收养在宫中,随后多年顺风顺水,一路走到如今。 国朝至今,有如他这般遭遇的人,大抵是找不出几位的。 这些年,他王忠嗣更是受尽恩宠,无以复加,以至于朝廷能将朔方、河东、河西、陇右四镇都交到自己手上。 只是即便如此,如今不也落得个革职入京述职的结局。 前路未卜。 但儿女却渐已长大。 此去凶险,他自己都未曾知晓能否自保,但儿女遗孀该如何? 忽的。 王忠嗣猛的瞪眼看着高水寒,双眸流露着不明的意味。 难道…… 当真有上苍定缘? 第107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突然蹦出来的一个想法,吓得王忠嗣心中一跳。 王忠嗣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只是人们一旦产生某个想法之后,就会下意识不断的加深推演这个想法。 想入非非。 大概说的就是这一类情况。 而有了那个想法的王忠嗣,再看高水寒的眼神就又变得不同了起来。 只见王忠嗣显得颇为亲切的揽住分明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高水寒,拍着对方的肩膀道:“方才听你说亦是要奉旨入京,想来是要在长安待很久了?” 高水寒被王忠嗣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是淡淡头:“圣人要侄儿入职龙武军,在宫中当朝,戍卫宫廷,想来一时半会是不会让侄儿重回安西的……” “如此也好!” “如此也好!” 王忠嗣没来由的连连称好。 却是让高水寒愈发的不能理解。 “某此行去长安,高侄亦往矣……”说着话的王忠嗣,忽的止住了声音,看向一旁的王韫丽,随即轻柔的说道:“先前就一直嚷嚷着你高家兄长救了你,这时候还不快去后面,吩咐做饭,为父替你好好感谢你高家兄长一番。” 大概是因为明明有圣旨到了,王忠嗣却并不关心旨意,反倒是还催促自己去后面安排宴席,让王韫丽心中最后一丝担忧彻底的烟消云散。 脸上洋溢着灿烂如春日花田一般的笑容,喜盈盈的点着头,向着衙门后面走去。 走到一半,将要出门的时候。 王韫丽又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满脸窃喜和羞涩道:“阿耶,女儿也去做几道小菜!” 让她去安排宴席,如今却是要自己动手做了。 王忠嗣就算是心有想法,却没想到自家女儿竟然是这般的单纯,但是那些话如今却是又不能说破的,他也只能是哭笑不得的点着头,叮嘱道:“多学着,莫要等下惹出笑话来。” 王韫丽得了应允,更加欣喜,开始小声的念道着菜名,自顾自的踮着脚蹦跶着没入衙门后院。 中堂里,随着王韫丽的离去,先前欢愉的气氛瞬间变化,变得凝重起来。 王忠嗣先是示意高水寒落座,随后看了早就等候多时的李光弼一眼。 如此,他方才对着高水寒缓缓开口,询问道:“高侄此时奉旨入京,想来也并非是如人意的吧……” 高水寒苦笑一声:“伯父老成谋国,又有什么事是能瞒得过您的……此次奉旨,侄儿与阿耶商议,皆以为此乃朝廷的掣肘之策。” “质子啊!”王忠嗣更是毫不留情的直言高水寒如今之后的身份,随后冷哼一声:“但圣人即便如今不甚理政,但绝非昏渎。定是有人在圣人面前进谗,方才会有高侄奉旨入京一事!” 这也与高水寒的猜想差不多。 不然老渣男绝无可能,前脚让自己当上龟兹将军,后面就紧跟着让自己去长安当那劳什子的龙武军中郎将了。 朝令夕改,可是君王大忌。 对面,李光弼则更加的直接。 只听他重重的冷哼一声:“朝中奸佞横行,圣人年事已高,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就如大将军此次,若非有奸佞谗言,大将军又如何会落得……圣人即便期望陇右攻下石堡城,但那需要付出的数万将士性命,却也定然是知晓的。即便大将军不尊,最多下旨申斥责罚,怎会如此!” 王忠嗣只是面无表情的摇着头。 对李光弼声称的朝中有奸佞之言,并无阻止或是跟随的意思。 身为听众的高水寒则是细细的品味着二人的言语举止。 这二位,还是传统的君臣之道支持者。 君王无错,错在臣下。 这便是他二人的观念。 但事实当真如此吗? 若老渣男当真知道陇右的实情,即便有奸佞谗言,又怎会直接将在他身边养大的王忠嗣给革职,更要诏回长安问责。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王忠嗣此去长安之行,若非有陇右和河西那些将领在后来上奏请求,只怕结局还为未可知究竟会发生什么。 对于如今蜗居长安的老渣男来说。 什么好大喜功,什么开疆拓土。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在掩饰他那逐渐衰竭的苍老身体而已。 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已经变成了一个自觉衰老的君王,不择手段的维护自己那所谓的君王体面而已。 边地将士的生死,他当真会在意吗? 他更在意的是朝中各部究竟能不能稳定朝局,能否拿出足够他花销的银子,能否在他需要彰显大唐君王威严的时候给边军送去足够的钱粮。 所以,原本属于君王的权力,势必要下方一些给朝中的官员。 唯有如此,才能换取朝中大臣们的支持,去继续他那纸醉金迷的昏庸生活。 平衡。 君王需要平衡朝堂和天下。 而当君王需要得到某个事物的时候,同样需要遵守平衡之道,需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如今的代价就是,君王的大部分权力都被朝中那些窃居高位者掌握。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 老渣男是会眷念往日旧情,还是会顺从朝中臣子的谏言? 答案是明显的。 边军和旧人可以舍弃,大不了最后换其他人顶上去。 可若是朝中的那些支持者不再支持他,他将失去如今那张虚伪至极的君王体面。 王忠嗣和李光弼,还以为当今圣人有情有义,只是被奸佞蒙骗。 却不知,古往今来君王皆无情。 而此时的王忠嗣,却不知高水寒的想法,他开口提议道:“高侄,如今某亦领旨,不日就要入京。既然你我叔侄二人皆往长安,何不就此结伴而行?” 似乎是生怕高水寒拒绝,王忠嗣更是解释道:“高侄放心,即便某如今身陷险境,但绝不会牵连到高侄。入长安之日,高侄可自去履职,某入朝请罪。” 话已经被王忠嗣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高水寒再言拒绝的话,就是不识抬举。 他不知王忠嗣为何又会有这样的请求。 但最终还是点点头:“伯父有所请,侄儿怎敢不从,能为伯父牵马道前,更是侄儿之幸。” 这孩子当真是会说话的! 王忠嗣听着高水寒的答应,不由的喜上眉梢。 只是他的这一番举止,却是让一旁的李光弼目露疑惑,不知大将军为何会对这高水寒如此看重,更是在身为长辈的情况下,主动提出结伴入京的请求。 “阿耶,饭菜好了!” “快到后面来吧!” 腰上系着一条围裙,双臂套着护袖,额头渗出汗珠,额前发丝凌乱,脸上带着几抹油污的王韫丽,满脸骄傲的重回中堂,呼唤起众人来。 看着回来的王韫丽。 一直不解的李光弼,忽的眼前一亮。 不由的在王韫丽、高水寒、王忠嗣三人脸上扫过。 第108章 别凉州踏长安 眼下的局面,让李光弼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大将军已经被朝中一道旨意革职,更要在不久之后入京述职请罪。 可是,眼前满桌的佳肴,扑鼻的酒香。 却让他很难将二者联系到一块。 大将军更是已经心情愉悦的豪饮三杯,这时候又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王韫丽准备的宴席,菜肴的味道很是不错,没有传说中被埋在香料堆里的烤羊、烤牛。 几样清新的菜蔬和鲜切的烩牛肉、羊肉,再配上剑南烧春,恰当好处。 此时还实行着分餐制度。 即便王忠嗣如今已经无官一身轻,但仍然是坐在上方的位置。 李光弼坐在左侧。 高水寒和王韫丽则是被安排在了右侧。 两人的桌案之间,近的就连一只蚂蚁都爬不过去。 也不知道这王家的仆役,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似乎是看出了自己喜好那一口烩牛肉,王韫丽已经是几次三番的将自己桌案上的牛肉,送到了高水寒的碗中。 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感谢自己的这位救命恩人而已。 可高水寒总是能感觉到,有两道目光,在这时候就会看向这边。 在王韫丽桌上的最后一片牛肉被送进高水寒的碗中时。 王忠嗣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好奇:“高侄如今似是还尚未婚娶?某观高侄英武不凡,年少有为,这般年纪也早该是娶妻生子了才是。” 终于,高水寒是品出了真意。 原来这场宴席,并非是为了款待自己,也非是在他与王忠嗣二人结伴入京,在凉州城中的最后一餐。 这就是一场鸿门宴! 难道他要玩临终托孤? 不由的,高水寒在抬头看向王忠嗣之际,从一旁王韫丽那张秀丽不加一丝累赘的侧脸上滑过。 “倒是要伯父见笑,侄儿前些年少不更事,孟浪的很,在家中整日不思进取,倒是深深荒废大好时光,一事无成。这儿女之事,也未曾上心过……” 解释完之后,高水寒便悄悄的看向外面。 也不知道这番话,是否被在旁边厢房中用餐的昭武姬、尚罗利等人给听了去。 确实是有些违心了。 王忠嗣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捏着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拍着桌子道:“高侄自谦了,想必也是有一番大志向,想着男儿不取功名,何以成家是否?” 都已经被王忠嗣脑补成这样了。 是高水寒没有想到的。 他也只能是呵呵的笑着,没有否认也没有认同。 王忠嗣却是来了劲,和左侧的李光弼对视一眼。 此时的李光弼早就已经琢磨出了大将军想要干什么了,脸上带着微笑,很是期待的摸样。 王忠嗣又道:“只是如今,高侄先为龟兹将军,如今又要去长安接任龙武军中郎将,想必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吧!此番入京,想必高家嫂嫂定是多番叮嘱高侄这亲事了。” 一旁。 看着男人们聊得火热,王韫丽竟然是偷偷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伸着粉嫩红润的舌尖,轻轻的点了一下。 随后,两只眼睛猛的瞪大,细柳叶眉紧紧皱起,无声的张着红唇吸着凉气。 最后更是偷偷摸摸的张目看向周围,似乎是担心被人发现。 只是这时候,王韫丽的视线却是和高水寒的眼神对上。 唰的一下。 也不知是酒意上来了,还是因为被人当场抓包,王韫丽的脸颊蹭的一下就红了起来,绯红一片,晶莹可见。 难道王忠嗣是这个想法? 看着低下头不敢看自己的王韫丽。 高水寒不由揣测着。 只是那边,王忠嗣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高水寒只能是转头开口道:“儿女之情,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聘。侄儿不敢私自行事。此番入京,想来时日长久,大抵是要再回安西才会由家中父母亲定此事。” 懂规矩! 王忠嗣点点头,显然很满意高水寒的回答。 他点头道:“确实此言,不过功名利禄之外,还是要当心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方才能走的更稳,走的更高。” 高水寒的意思,王忠嗣已经听明白了,所以他也没有急于和这年轻人说什么。 随后,三个人便单纯的喝起酒来。 直到高水寒微晕之后,彻底放开,让王忠嗣和李光弼二人大吃一惊,不多时就钻进了桌案底下。 …… “嘭……” 一架马车,车厢里传出一声闷响。 随后一男一女,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身着一水青绿披肩襦裙的王韫丽,皱着眉埋怨的瞪着跟她一起出来的高水寒:“整日里喝酒!从凉州城都要喝到长安城了!就没见我家阿耶有一天是清醒的!” 闻着男人身上传来的滂臭的酒味,王韫丽抽抽鼻子,微微侧过脸。 高水寒打了一个饱饱的酒嗝,吐出一口浊气,深深的吸了一口冬日里的凉气,让自己清醒了不少。 这才苦着脸道:“伯父就是个酒蒙子,哪次不是他老人家硬拉着某喝酒的?” 王韫丽不愿搭理对方,哼哼着,将肩膀也转了过去。 “小郎君,醒酒汤……” 昭武姬端着一碗汤水,从后面的马车走过来,送到了高水寒面前。 在高水寒接过汤水的时候,昭武姬的眼睛淡淡的从背着身的王韫丽身上扫过,最后悄无声息的收回。 也已经晕乎乎的高水寒,将醒酒汤一口灌进肚子里,抹去嘴边的残留,看向对方:“辛苦了……和尚罗利说一声,今天先在城外歇息,明日一早入长安城,先去人牙那里买些仆役送到永安坊,将朝廷赏赐的宅院收拾出来,你也好歇息歇息。” 说着话,高水寒递出汤碗,在昭武姬伸手之际,他的手指在对方的手背上轻轻划过。 触电一般的感觉。 让从凉州城开始,就独自坐在一辆马车里的昭武姬浑身一颤。 那边,王韫丽的身子开始动了,向着这边转动过来。 惊喜慌乱下,昭武姬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话,只是对着高水寒深深的,妩媚的刮了一眼,便捧着汤碗在怀里,惊兔一般的逃向后方。 这时。 听到高水寒要在长安城买宅院的王韫丽,也已经转过身。 只是看向高水寒的眼神还是带着一丝责怪。 高水寒好整以暇,静静的看着这位王家妹妹。 直到王韫丽被看得生羞,又是不满的哼哼一声。 这时,王韫丽才轻声开口:“若是永安坊宅院还需收拾,不如就先住到我家……” 第109章 风起长安 永安坊的宅子,是这次朝廷赏的。 也算是厚待了,大抵意思是,你高家即便是受委屈送质子入京,朝廷终究也不会亏待了高家这样的边疆将门。 第二日,一行人终入长安。 酒蒙子一路了的王忠嗣,终于是难得的清醒了一些。 队伍从长安城西中门金光门入城的。 入城门便是东西方向的长安大街。 过西市。 队伍在路口停了下来。 永安坊在城南四横、城西三纵位置,算不上好位置,离得皇城隔了有五六里坊的距离。 倒是王忠嗣一家,住在朱雀大街右侧丰乐坊里。 丰乐坊离皇城朱雀门只隔着光禄、殖业两坊,寸土寸金,无不显示了这些年皇室对王忠嗣的厚爱。 “虽皆在长安,但经此一别,你我二人还不知几时再见,你在长安圣前当差,切记勤勉,不可招惹是非,尽心办事,未来终有一展才华勇武之地。”王忠嗣吐着一缕隔夜的酒气,很是真诚的叮嘱着。 这位当初四镇的大将军,竟然是一副交代后事的意思。 高水寒干笑着:“伯父忠心为国,此番入朝述职,朝廷必定信赖,侄儿就在城中恭候伯父,届时侄儿与伯父不醉不归。” 看了一眼东北方的皇城,王忠嗣哈哈大笑:“某这辈子,早年丧父,青年蒙恩,中年征战,荣耀一生,些许小事尔,何足挂齿!” 边将的豪迈,这一刻在王忠嗣的身上显露无疑。 王韫丽有些迟疑担忧的小声开口:“阿耶……这次入京真的没事?” 即便是再心思单纯、不谙世事的女子,到这个时候也能听出些异样了。 高水寒当即笑着开口道:“妹妹且安心,稍安勿躁,伯父此行不定会否极泰来,诸事顺遂。” 听着高水寒的安慰,王韫丽怯怯点头,脸上也露出安心的表情。 王忠嗣看着眼前这对青年少女,眉目含笑。 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王忠嗣拍拍高水寒的肩膀:“安顿好后,来府上一趟,也算是认认门。” 还是在交代后事的意思。 王忠嗣终究还是担心,这一次入朝述职,会遭遇险境。 所谓的认认门,大抵是想让高水寒知道个家门的地方,往后他若不在,王家有什么事情,高水寒也能上门帮衬一二。 高水寒点点头,叉手就要拜别。 王韫丽迟疑着喊出话:“兄长且末忘了要来家里坐坐……” 说着,女儿娇羞的躲回到马车上。 高水寒呆滞的站在原地。 倒是王忠嗣见得多了,对目前自家女儿和高水寒之间的事情,还有些乐见其成。 “离了安西,一人留京,总是要有些依靠,没事多家里坐坐,吃些便餐。” 王忠嗣叮嘱了一声,便上马,向着皇城方向过去。 路口,只留下了高水寒一行人。 “小郎君,现在要去兵部报道吗?”尚罗利上前小声询问了一句。 按照规矩,高水寒如今是领旨入京的,入城第一件事情就该是拿着圣旨到兵部报道,说明有这么一号人已经从千里之外的安西,作为质子入京了。 然后就是静候朝廷的安排,办理好去左龙武军左翊中郎将府的事情。 高水寒却是摇摇头:“朝廷现在顾不上咱们,咱们大老远过来,还不带疲劳过度吗?去永安坊,若是朝中有人过来问,就说某染了风寒,不敢传染了朝中的贵人们,告病在家,待身体康复,再去朝中请罪。” 尚罗利如今也算是机灵了些。 悄默声的凑到高水寒耳边:“是因为王将军的事情,会让朝廷难办?” 王忠嗣毕竟当初四镇节度,早年又被当今圣人养在宫中,朝中不论对他会做出何种处治,都是要争论上一段时日的。 高水寒笑笑:“那就要看咱们这位圣人,到底还念不念旧情了。” 早就憋了一路的昭武姬,因如今天气愈发寒冷,裹着件狐裘走过来:“您是怕王家那位妹子会出什么事吧?” “这是军国大事!” 高水寒回了一句,不再理会这个明显吃醋了的女人。 翻身上马,向着永安坊的方向赶过去。 …… 平康坊。 西南隅。 大唐右相李府。 府门临街朝南,开在坊墙上,向西就是直入皇城的朱雀大街。 此时,已过正午。 李府门前却是车马玲琅满目,让寻常百姓远远避过这套街道。 门前的仆役,瞧着摸样做派,都要被皇城看门的禁军气派上几分。 即便是朝中的六部九卿到来,也不拿正脸瞧上一眼。 如今圣上无心政务,更遑论上早朝。 于是,朝中的一应大小事物,基本算是悉数交代给了右相处理。 而这李府,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整个长安城中,官员最多的地方。 鱼贯出入的官员,在墙头上随便扔下去一块搬砖,都能砸出个当朝公卿,三品大员来,说不得还有那王公将相。 入府。 即便是如今这寒冬腊月里。 前院偏舍里,依旧是温暖如春。 暖石下,是蒸腾散发着白雾的热水流淌而过。 间隔后面,这时节难得一见的绿植,竟然是堆砌成山,点缀出大唐的雍容。 转角正位上,一身麻布半袖褂,身后两名娇媚侍女按肩捏腿,闭目享受的老者,正在静静的听着兵部官员的汇报。 “右相,王忠嗣已经入城了,此时应当是正在入宫面圣。” 即便童朝为官,这位兵部官员仍然是表现出最大的尊敬,态度谦卑的无以复加。 上方。 蓄须威严,不威自怒的大唐右相李林甫,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一份奏章。 李林甫缓缓抬起头,看向跪伏在自己面前的兵部官员。 只是一眼。 却是让那兵部官员头都磕在了地上。 眼中浮出一丝冷漠。 李林甫缓缓开口:“他入京的调令,交到兵部了吗?” “入宫前,已经差人送到兵部了。” “哼哼!他倒是还记得规矩。”李林甫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兵部官员附和道:“这点规矩若是都记不得,他王忠嗣合该受罪。” 李林甫冷哼一声:“王鉷、吉温最近在做什么?还有安禄山安排在长安的刘骆谷又在作甚?” 王鉷是如今当朝御史大夫,权倾朝野,充京和市和籴使、户口色役使。每年为内廷搜刮打量民间财富,供皇帝享受,深受皇帝喜欢。 吉温乃是如今户部郎中、常带御史,投靠当朝右相李林甫,与王鉷狼狈为奸,更与杨家相交莫逆,攀附安禄山,可谓荣耀当下。 而那刘骆谷,虽在朝中无官无职,但却是安禄山特意安排在长安城的心腹,素来广施钱粮,替安禄山在朝中结交官员,为其说好。 这么一伙人聚在一起,如今大唐朝堂,当真可谓是人才辈出。 第110章 右相李林甫 兵部官员见右相问起这三人。 不敢作伪,如实道:“王大夫近几日邀了吉郎中,在堪合陇右、河西事。刘骆谷接了一批从范阳送来的年节贺礼,正乘着年关将至,往城中各家送去,似乎还要在元日,送一份最大的入宫。” 听到此处,李林甫终于是满意的点点头。 所谓的王鉷和吉温堪合陇右、河西事,可千万不要以为这两位当朝大员,是在忧心国事,担忧边疆战事,想要为国朝出策荡清边疆敌酋。 他二人,这是在研究怎么从根子上,将王忠嗣给彻底的大雁下去。 最好是能拿出一份看上去完美无缺的弹劾奏章,好激怒当今圣人,将那王忠嗣给就地问斩了。 而刘骆谷,作为安禄山在长安城里的代言人,每年里都是要会备上一份份的贺礼,送到朝中各部寺官员家中。 而宫中,那位年轻的范阳义母,更是会得到最珍贵的一份贺礼。 知道了这三人正在做什么事情。 李林甫当即开口:“让王鋐、吉温两人准备妥当了,这两日老夫会入宫,请陛下开早朝。届时让他们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至于范阳那边,还是依照过往,找人上一道折子,替他们说几句好话便可。” 兵部官员一一认下,最后还谨慎的询问道:“右相可还有别的事情吩咐?” “恩,有。”李林甫应了一声,接着道:“杨家那边如今是个怎样的情形?” 所谓杨家,不过是在问如今依托在杨贵妃羽翼之下,杨家男子里做主的杨国忠。 尽管如今杨家在朝中只有一个杨玉环,作为皇帝贵妃,深受宠爱。 但杨国忠此时也不过是右金吾卫兵曹参军。 只是因为杨贵妃的缘故,在朝中也已经收拢了一批官小位卑的攀附之人。 李林甫为官数十年,见过无数的大风大浪。 这些年的为官经历告诉他,必须在敌人尚且微末之时,就要将其除之而后快。 杨国忠虽然真本事没有多少,但只要贵妃在宫中一日受宠,杨家便会一直荣耀至极。 若是再让杨国忠在朝中钻营几年,说不得就会为他自己竖立一个难以对付的敌人。 如今之所以不曾动手,不过是因为担心贵妃的存在。 但这并不表示,李林甫就会对此不闻不问。 兵部官员抬头看了一眼大唐右相。 随后才缓缓说道:“杨国忠最近出了城,听闻是在找些乐子,好年关的时候,入宫进献……” 李林甫呵呵的笑着:“如此无根无缘,若是再不做这些取巧的事,才不合道理了。” 右相笑的很是开心,所以在场的兵部官员也露出笑声。 随后,他想到了什么,探头小声提及:“倒是有一件事,不知右相可曾知晓?” “哦?何事?”李林甫露出少许好奇。 兵部官员带着几分探究道:“今日那王忠嗣入城之时,是与如今的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之子高水寒一并入城的。” 听到此事,李林甫的目光不由一缩。 安西和陇右、河西什么时候搅到一起了? 若当真双方联合起来,于朝中便不可谓不是件大事了。 他当即发问:“高水寒?可知他们为何一并入城的?” 兵部官员摇摇头:“似乎并非有意为之,那高水寒也是领了旨意,此次入京名为左龙武军左翊中郎将府中郎将,实则却是为质子的。想来他二人也是在途中偶遇,这才一起入京的。” 李林甫想了想,从安西到长安,确实是要经过河西、陇右的。 倒是说起安西的事,他露出一丝不同的笑容来。 李林甫笑着道:“恐怕高仙芝也未曾想到,朝中会要高水寒入京为质,是那夫蒙灵察的一道旨意。” 随着李林甫提及此事。 那兵部官员也不由露出笑声来。 任凭高仙芝和安西怎么想,都不可能知道,朝中对高仙芝从来就未曾想到过要求送质子入京的事情。 一个高丽奴,远在安西,还能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就算安西那数万兵马反叛,他们也要能闯过河西、陇右,再能走到关中来。 可即便他们到了关中,等到那个时候,朝廷也必定早已准备好数十万大军,静候安西军的到来。 只是…… 如今安西和王忠嗣走到了一起。 若是王忠嗣这次不一举打压下去,放其重归河西、陇右,还指不定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若是再让他们立下些功劳,是要高仙芝入京为相,还是要王忠嗣入朝为相呢? 朝廷就这么大,一个萝卜一个坑的。 李林甫觉得入京朝中的坑,早就已经填满了,没必要再让一些有的没的人再过来抢位子。 李林甫当即发问:“既然高水寒已然入京,此时他也入宫了?” 兵部官员摇摇头:“这倒是没有,反倒是和王忠嗣在长安大街上分别,自去永安坊朝中赏赐的那座宅院了。” “去永安坊了?” 李林甫皱眉疑惑道,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 兵部官员点点头:“是这样……要不要下官派人申斥,问责其为何不按规矩入宫?” “不用。”李林甫当即拒绝,随后又点头道:“让人去永安坊,就说本相常听闻安西高仙芝智勇双全,其子更是年少有为,小勃律一战功勋卓著,本相素来爱才,想亲眼一堵。” 兵部官员怎得都未曾想到,右相竟然对一个安西来的小子,这般看重,更是如此客气的提出邀请。 他不由迟疑道:“右相要如此厚待这小子?” 李林甫一瞪眼:“让你去你就去!何来这般多的话!” 稍稍一个训斥,却是让这兵部官员顿时诚惶诚恐起来,赶忙叩头听令,起身而出。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李林甫却是冷哼一声。 这就是这些整日里琢磨升官的人的格局。 即便如今安西和王忠嗣可能有些联系,但王忠嗣终究是躲不过长安城这一劫。届时,安西还会和一个无官无职的人如何热络吗? 高仙芝统兵多年,难道不知道,当朝右相的分量如何吗? 李林甫更是想起,那已经入城的高水寒似乎至今尚未婚娶。 此次因为夫蒙灵察,奉旨入京,去那左龙武军,也必定是一时半会不可能回到安西。 他有的是时间将那小子抓在手心。 届时,安西也就被他抓在手上了。 第111章 宫中余情 皇宫。 奉旨入朝述职的王忠嗣,并没有找到皇帝李隆基。 但却从宫中侍卫哪里知晓,皇帝这时候正和贵妃在旧时十王宫中那座花萼相辉楼上听乐赏舞享乐。 “你们先回府上,某入宫面圣之后,便回府。” 王忠嗣对着家小护卫交代了一声,便领着两名扈从,往东向着花萼相辉楼赶去。 至兴庆宫。 森严的宫廷禁军,身着亮丽甲胄,眉目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直视王忠嗣看着这些样子货,直视微微一笑。 抵上旨意和腰牌,在这些禁军的注视下,王忠嗣不入兴庆宫中。 有内侍在前引路。 未几。 一座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楼阁,就出现在王忠嗣的面前。 “来者留步。” 楼下的禁军将到来的王忠嗣拦下。 王忠嗣面露疑惑。 内侍瞧着双方,赶忙小声道:“楼内不允持械……” 说着话,内侍的眼神扫向王忠嗣腰上挂着的那把刀。 顿时,王忠嗣面露愠怒。 想当年,他在宫中的时候,当今圣上还亲自教他练刀。 甚至于还嫌弃他拿着木刀充数,上了一把西域进贡的宝刀。 然而如今,却连这把唐刀都不能带进去了。 禁军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王忠嗣,丝毫没有放过的意思。 最终,王忠嗣呵呵一笑。 “接刀!” 说着,王忠嗣就取下腰上的刀,扔到了内侍手中。 如此之后,王忠嗣虎视这些即便全上也不敌于他的禁军,从中间穿过。 登楼。 乐声入耳,绕梁三日。 至楼阁顶层。 至此煌煌白日,却是已经亮起了无数的灯火,数十名舞姬正在殿中曼舞,两班乐师藏于层层薄幕后,拨弦作乐。 高阶上,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正在捉杯对饮。 只是细看之下,却是年轻的女子每每倒酒全进。 老年男人,看着眼前柔情万种,媚眼如丝的贵妃,满脸潮红,每杯必定一饮而尽,不剩一滴。 在御座一旁候立着的魁梧内侍,见到有人上来,当即静步走来。 高力士只是看了王忠嗣一眼,便当即压着声音,带着喜悦道:“竟然是大将军回来了,怎得走的这般急?可曾回府歇息了?” 王忠嗣带着些苦笑:“许久未曾见到大监,进来可曾安好?” 高力士喜盈盈的扫了王忠嗣腰间一眼,随后摆手道:“不过是在陛下身边做伺候人的事情。这帮子腌臜,竟然敢下了大将军的刀,当成是不知规矩!” 早年间,王忠嗣在宫中,那时候高力士就已经在服侍李隆基了。 王忠嗣见对方这般说,倒是摇摇头道:“圣前规矩,不可废。” 高力士微微意外,深深的看了王忠嗣一眼:“大将军如今越发沉稳,实乃国朝有幸,想来圣人再见大将军,必定是欣喜不已。” 听到高力士说起这话,王忠嗣就只能露出苦笑。 对方在宫中当差,贴身伺候皇帝,怎会不知道他这一次入朝,所为何事。 王忠嗣低声道:“大监抬举,罪臣如今已然无官无职,此次奉诏入京,只盼能万事休,好回家颐养天年。” “不止于此,圣人还是眷顾旧情的。”高力士当即开口:“走,圣人此时正与贵妃饮酒,正是兴头的时候。你到时说上几句好话,圣人必定会向着往日宫中事,不会对大将军怎样的。” 王忠嗣只能是点点头,跟在高力士身后到了殿中。 “圣人。” “大将军回来看您了。” 高力士走到李隆基面前,弯腰俯身,满脸喜悦的说着。 刚刚被劝进一杯酒的李隆基,醉眼朦胧的看向高力士。 李隆基胡乱的伸着手,在空中乱摆着:“大监啊!是谁来看朕呢?” 这是喝上头了。 高力士无奈,只能走进一步:“回圣人,是大将军,王大将军奉旨回来看您了。” “王大将军?”李隆基一皱眉:“是王忠嗣那混小子啊,让他滚过来!” 见李隆基终于是醒悟过来,高力士当即直起身子,转向在一旁等候着的王忠嗣,招招手:“大将军快过来,让圣人看看。” 王忠嗣点头上前,到了御前便纳头叩拜:“罪臣王忠嗣,奉旨入京,陛下安康。” 李隆基摇晃着脑袋,看向跪在自己眼前的王忠嗣。 哼哼的喷吐着浓浓的酒气,忽的站起身子,捏着手中的酒杯就砸向了王忠嗣。 哐当一下。 醉酒了的李隆基,却是将金制酒杯准准的砸在了王忠嗣的额头上。 顿时,殷红的鲜血,就从王忠嗣的额头上渗出。 皇帝这么一下动作,顿时就惊得高力士和一旁的杨玉环瞪大了眼睛,不知皇帝为何突然如此。 殿中的舞姬们,更是吓得都停下了舞姿,退缩到了一旁,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上半眼。 而李隆基已经是越过御座,到了王忠嗣面前,叉腰指手叫骂起来:“你这腌臜,心都被狗吃了!” “你这一身本事,可曾记得还是朕教给你的!” “河东!河西!朔方!陇右!这四镇,朕都可以交给你!” “就是给你这狗东西封王,朕也未尝不可!” “那吐蕃几次三番欺我大唐,视我大唐无人能敌,朕颜面扫地。” “朕只是要你取下那石堡城,可你这狗东西呢?” “拖延!” “延误战机!” “那座城,还在那里,还在吐蕃贼子的手上!” “这就是你对朕的报答吗?” 一顿骂,李隆基已经有了几分清醒,一脚就将王忠嗣踹翻在地。 堂堂河西、陇右节度使,国朝大将军的王忠嗣,被人踹翻在地。 只是王忠嗣却丝毫不敢有怨言,立马爬起身,跪在李隆基面前,沉声道:“启禀陛下,罪臣从不敢忘记圣人昔日恩宠,时时铭记于心,学成武艺后,更是有誓死为圣人效力之心。” “你的孝心,就是拒绝朕的旨意吗!”李隆基冷哼一声。 高力士赶忙从一旁上前:“圣人,大将军在前线,必定是有苦衷的,与长安相隔千里,其中必有隐情。” 说着,高力士就向王忠嗣递了一个眼神。 王忠嗣会意,当即解释道:“陛下,石堡城居高临下,又有吐蕃精兵把守。我大唐取此一城,可成也,但却要付出至少万余将士性命,方可成此事。但夺下石堡城,必要将士驻扎高原,高原不比山下,届时吐蕃必定大举反攻,只会让我朝陷入苦战,长久消耗国库。” 第112章 圈禁候审 “朕只要石堡城!” 李隆基一瞪眼,什么数万将士性命,什么事后吐蕃大举反攻,统统都没有:“你能攻下石堡城,朕就能再给你十万大军,谅他吐蕃也不敢前往!” 这便是糊涂话了。 如今之陇右,已经有七八万兵马。 朝中再派去十万大军? 这当然是可以办到的,但十万大军过去之后的一应兵饷用度呢? 到时候,只怕户部就要当场破产了。 可是,这样反驳的话,在场的人不论是王忠嗣,还是高力士,都不敢说出口。 李隆基接着骂道:“攻下石堡城,是朕的意思,但你何曾听过!便是这一条罪恶,朕现在就能斩了你,砍下你这颗狗脑袋!” “万般事由,皆罪在臣下,圣人降罪,臣莫敢不从!” 王忠嗣跪在李隆基面前,诚惶诚恐。 李隆基冷哼一声:“你担着?你有几条命啊!” 骂到这里,李隆基就想起前些日子,朝中对于王忠嗣这厮拒不出兵,延误攻打石堡城时,那群情激奋的样子。 朝臣们对王忠嗣的表现很不满。 甚至有人当场就说,王忠嗣这等不尊旨意的臣子,已然犯了欺君之罪,当传旨于阵前枭首,以儆效尤。 若是一般人这样弹劾。 李隆基自不会在意。 可当时弹劾之人,有御史大夫王鉷,有户部郎中吉温。 更有大唐右相李林甫。 这些人,是他能够安然待在这座花萼相辉楼的底气。 这些人的意见,即便他是大唐的君王,也不能不听一听。 所以,将王忠嗣一干官职头衔夺去,方才稍稍平息了朝臣们的怒火。 但是很明显,他的大臣们并不想就此放过延误战机的王忠嗣。 李隆基也只能顺势,下旨将王忠嗣召回长安。 骂完之后。 一股疲倦袭上心头,让李隆基伸出手。 杨玉环在一旁赶忙上前,扶住皇帝,坐回御座。 李隆基看着跪在眼前的王忠嗣,冷哼一声:“朝堂自有规矩在,莫说是你王忠嗣,便是朕,也要遵从!你说,等这事再拿到朝堂上,朕要如何做?砍了你这颗脑袋?” 王忠嗣不敢言语,只能是额头贴地,表示惶恐。 看着王忠嗣。 李隆基长叹一声,响起了昔日,自己尚且壮年之时,将这个混账留在宫中,细心讲授对方武艺。 那时候,这混账整日里嚷嚷着,要为他上阵杀敌,为他建功立业,为大唐开疆拓土。 当时,他还担心对方上阵出事,一直强压着,就算最后去了代州为别驾。后来也因为王忠嗣常常率领骑兵出塞,不得不将其召回长安。 在厚脸,更是下旨军中将领,不让王忠嗣为冲锋重将。 只是却抵不过王忠嗣实在悍勇,立下大功,从此走上了马革裹尸的边疆征战生活。 李隆基从来不怀疑王忠嗣的悍勇,也不怀疑对方的忠心。 他说攻下石堡城,弊大于利,那就肯定是。 但他是大唐的君王,他的旨意,这混账竟然不尊。 李隆基觉得很没有面子。 而朝中那些人的弹劾,也让李隆基不得不重视。 看着直言不语的王忠嗣。 李隆基一时间就是心火上升,冷哼道:“滚回去!没有朕的旨意就好好待着!” 这是圈禁在家的意思。 高力士赶忙拉着跪在地上的王忠嗣:“大将军,圣人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赶忙回府上吧,河西一路遥远,好生歇息才是。” 王忠嗣抬头,看向满脸怒火的皇帝。 重重的叩了几个头,这才在高力士叫来的内侍搀扶下,离开了这座花萼相辉楼。 出了兴庆宫。 让王忠嗣没有想到的是,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一张笑脸。 高水寒满脸的笑容:“侄儿就知道,伯父此次面圣虽有风波,却无实险。” 说着,更是体贴的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包扎带,又让跟他一起过来的尚罗利取出酒精棉,先是为王忠嗣清理了伤口,在将额头包扎一遍后,方才算是齐活完事。 王忠嗣一直静静的看着高水寒在自己眼前忙活着。 见对方办完了事,王忠嗣轻笑着道:“你小子怎么到这了,还带着这么些东西,是来看某笑话的?” 高水寒赶忙摆手:“伯父严重了,侄儿哪敢看伯父的笑话。这不是觉着咱们这位圣人大概是要上火,说不得伯父就得挂彩,才带着这么些个东西赶过来的。” “你小子有心啊!某如今无官无职,还被圣人口谕圈禁在家,你小子是有何图谋?”王忠嗣竟然是开起了玩笑。 “要不,乘着伯父闲赋在家,为侄儿相上一门亲事?”高水寒也顺势开起了玩笑。 王忠嗣立马是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走,去老夫家中,让韫丽那丫头做上几道菜,你我爷俩喝上一杯!” 高水寒一愣,就被王忠嗣拉着走了起来。 “那亲事呢?” …… 丰乐坊王家。 常年在外守边的王忠嗣回府,立马是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 当家主母王氏,更是收拾一新,带着老老小小在府门前迎接。 只是一看到额头绑着白布的王忠嗣,立马是哭嚎起来:“郎君这是怎得了?不过就是入宫面圣,怎得就这般模样了?” 王忠嗣脸一黑:“圣人与某比武,不小心挨了一下……” 一听是这样,王氏紧绷着的表情明显松了下来,却仍然是担忧道:“好好的比什么武?圣人也不想,您哪敢当真和他对打,好生生一个人,平白就挨了这么一下子。” 王忠嗣听不得这些唠叨话,赶忙挥挥手:“进去,往韫丽去后厨做几道菜,老夫和贤侄不醉不归!” 这时,王氏方才看到跟在王忠嗣身后的高水寒。 顿时喜上眉梢:“这就是安西节度使家的小郎君吧!快快入府,韫丽那丫头都已经说了一整日了。” 这时。 一旁却是窜出来一人。 长得有些精瘦,却牵着一位比王韫丽大不了多少的女子。 待此人到了眼前。 便对高水寒插手作揖:“在下元载,见过小郎君。” “元载?”高水寒心中念道了一声。 便看到王韫丽已经是牵过元载身边的那女子。 这时,他才想起这元载可不就是王忠嗣的女婿嘛。 那王韫丽身边的那女子,也必定就是王忠嗣家的大娘子王韫秀了。 不由的。 高水寒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原来是元载兄,在下久仰。听闻元载兄官至东都留守司判官,为何会在这长安城中?实在是让在下欣喜不已,近日定是要与元载兄一醉方休!” 第113章 佳婿在眼前 客套话人人会说,也人人会听。 只是元载能听得出,高水寒这番话并非客套,他是真的诚心要和自己喝酒的。 只是对方乃是安西节度使家的小郎君,听闻此次入京,更是要充任左龙武军中郎将。 那可是宿守宫廷,圣前当差的好差事。 就算是有作为质子的意思,但未尝不是另一种恩宠的表示。 只要能在圣前,还能当真会差到哪里去。 元载确实是未曾想到,这么一位可以说的上是贵人的人,竟然会对自己这般看重。 他更是客气道:“将军小勃律一战,可是大快人心,让在下好生羡慕,恨不能与将军一并上阵杀敌。” 高水寒客客气气的摇头回敬。 那厢。 王韫秀却是说道:“尽说些没用的,快回府里吧!” 元载回头看了一眼,便立马对着高水寒道:“快快快,喝杯茶,再借今日这番机会,与将军一醉方休!” 高水寒自然无有不允。 他是来做客的,自然是客随主便。 众人鱼贯,跟随在王忠嗣身后踏入王家。 高水寒跟在后头,悄无声息的看了正与王韫丽说着悄悄话的王韫秀。 这女人不是个好相与的! 只是一面之缘,他便已经看清这位的秉性。 和王韫丽相比,这位王家大娘子可是当真不通人情世故,大抵是仗着王忠嗣的威风,对旁人没有多少的好脸色。 不由的,他就想到记载的,王韫秀嫁给元载之后,等待元载权势在手,便以凶戾广为人知。 更是在元载手握权柄后,纵容几个儿子行凶作恶,为祸百姓,不加阻拦。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元载一朝权势散尽,连带着王韫秀和儿女,统统被处斩。 这时候尚且讲究祸不及家人。 就连李林甫死后,朝廷也不过是因为杨国忠的弹劾,将其子女后人流放,而非是要了性命。 但偏偏是元载一家,竟然是没有一个活口。 只是这些事,高水寒自觉是管不上的。 倒是如今尚未掌权的元载,是可以借着身在长安,好好的交往一番,也未尝不能成为一股助力。 众人入府。 王韫丽则是乘着家中众人围着王忠嗣询问之计,到了高水寒身边。 “阿耶面圣,发生什么了?” 看着美人在畔,楚楚可怜,满脸担忧的模样。 高水寒便一阵心软,轻声安抚道:“你要知道,能被圣人打一顿,远比脑袋落地要上的多。而且,圣人打一顿,很多时候还是可以抵罪的……放心吧,伯父不会有事的。” 君王于朝堂上殴打臣子,往往并非是真的要杀了对方,很多时候往往是为了在朝臣面前做样子,好借机放过对方。 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数次。 今天李隆基给王忠嗣放了血,一来定然是因为怒火上头了。 二来嘛,李隆基必定是知道,今日他在宫中和王忠嗣发生的事情,必定会流传出去。 到时候,朝中官员再有弹劾,也要想想王忠嗣已经被皇帝打了一顿的事实。 王韫丽却还是不放心:“当真没有事?” “你就放心吧!”高水寒打着包票,拍起胸膛:“就算有事,某还在长安,伯父有事,某必定相助!” 王韫丽有些不太相信的眨眨眼睛。 这里是长安城,不是安西,也不是陇右、河西。 这里除了有皇帝,还有权倾朝野的宰相,有数不尽的当朝显贵,手握权柄的大人物。 少女的眼神是藏不住事的。 高水寒一阵吃瘪,不满的瞪眼问道:“你不相信某?” 王韫丽的双眼顿时完成月牙:“兄长年纪轻轻便已充任龙武军中郎将,韫丽自是相信的!” “你就是不信。”高水寒难得的少年了一番。 王韫丽一瞪眼,虎虎的看着高水寒,最后只能是丢下一句话:“小心等下给你饭菜里下药!” 说完,便呼呼的走去后厨。 屋内,王氏也已经走过来拉着高水寒,坐到了一旁的茶桌上。 王氏对元载这个大女婿素来没有多少的好感,觉得对方出身贫穷,即便如今入朝为官,为难有机遇。 但是大女儿王韫秀却死心塌地的跟着这个元载,她也无可奈何,当年更是闹出过王韫秀跟着元载只身来到长安的事情。 这几年元载入朝为官,双方之间方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但高水寒不一样啊,安西节度使高仙芝是他的父亲,而他本人,更是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龙武军中郎将,那可是圣前的差事。 年纪轻轻就已如此,听闻在安西征战更是智勇双全,若是年长些,很难说不能出将入相。 于是,王氏看高水寒便愈发觉得顺眼。 倒也不是说王氏嫌贫爱富,只是为了自家儿女,哪个做父母的愿意儿女过的清苦? 就如同,这人世间,谁不希望自己的兜里能多几两碎银子? 王忠嗣倒是心中有事,只是家人都在场,只能暗自隐藏着。 少顷。 王韫丽便带着满桌菜肴过来。 众人用餐完毕。 高水寒也就到了该离场的时候。 元载很是热情的起身相送。 两人走到府门外。 元载叉手抱拳:“在下此番入京,充任大理寺事,将军若得空闲,你我兄弟二人定要日常来往才是。” 原来是调回长安当官了。 从东都回来当京官了。 高水寒带着微晕拱手回礼:“元载兄高升,在下恭贺。只是今日方才入京,待小弟安顿妥当,必定为元载兄设宴贺喜!” “这是哪里的话!该是为兄为你设宴才是!”元载顺势就机转变称呼。 两人又是热络一番,方才别过。 王家内部。 已经收拾完事情的王氏,终于是得空拉着王忠嗣到了一旁的偏屋。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王氏直截了当道:“韫丽这丫头如今也长大了,是不是该?” 王忠嗣喝了一杯茶,手掌轻轻按在额头上:“佳婿就在眼前,你担心甚?” 他常在军中,素来说话最是直接。 见王氏这般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说起女儿的事情,自然是知道深意。 王氏见王忠嗣这样说,也就放开了说:“可也不能不管不顾啊,不然真出了什么事……” 王忠嗣当即咳嗽一声,看向夫人:“某这入京一路之上,思虑良久。世上无长盛,起起伏伏在所难免。若与高家结亲,也未尝不是件好事。高水寒与韫丽相谈甚欢,虽说不上是否有那儿女情长,但终究是能培养的。但这些,终究还是要与你商议一下的。” 王氏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喜笑颜开,点头道:“高家那小子不错!好的很!” 王忠嗣不由笑出声来:“既然夫人觉得不错,那为夫就写一道书信,让人送往安西?” 这是要说亲的意思了。 但王氏却是又迟疑起来:“这是那高家小子……” 她是担心对方看不上自家。 王忠嗣却是一瞪眼:“那小子胆敢!说一个不字,老夫就拉上他,给他灌醉了!不同意绝不放他下桌!” 第114章 计划拯救王忠嗣 “啊切!” 刚刚回到永安坊家中的高水寒,忽的没来由就打了一个喷嚏。 一旁的尚罗利赶忙取下身上的披风,小心的披在高水寒的身上。 他有些好奇,按理来说小郎君的体格,该是他们这些人里面最强悍的。 这一点,从过去无数次军中闲暇时光下比试出来的结果得以证实。 万胜军中最强者,怎会无缘无故的打喷嚏? 高水寒也同样有些诧异。 只是却也未曾多想,摇摇头便领着人回到了永安坊中的宅院里。 长安城的营造布局横平竖直,皇城、兴庆宫等宫殿都坐北朝南建在长安城北侧。 而因为这样的布局,造成了城中北边的里坊宅院价格高昂。 越往南越便宜。 永安坊离皇城已经足够远了,但也造成这边的居住人口稀少,远不如北城人口密集。 僻静成了这里最大的优点。 已经刚到长安,府上也没有仆役,收拾的事情都是昭武姬带着那些随同入京的护卫们做的。 男人们,五大三粗,自然是免不了的手忙脚乱。 于是。 刚刚走进府里的高水寒,就听到昭武姬在那怒气冲冲的嚷着。 细细一听。 高水寒都开始替这些人喊冤了。 明明他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在擦的桌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擦第三遍了。 就是铁打的汉子,也不乐意来来回回的做这些事啊。 咳嗽一声。 高水寒双手环抱,看着正叉着腰挺着胸昂着头的昭武姬。 昭武姬听到身后的动静,赶忙回头,露出欣喜的表情。 只见她笑盈盈道:“您回来了!刚好了些钱,请了隔壁街上一位大姐过来,正在后厨忙活着,您快坐会儿,等下就好了……” 昭武姬说着话。 那帮腰上系着围裙,套着护袖,手中拿着麻布,却个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护卫们,两眼眨巴眨巴的盯着高水寒直勾勾的看着。 同为男人,高水寒自然是明白这帮老爷们的期望。 他挥挥手:“都下去吧,收拾收拾,过几日咱们大概就要入宫当差了。这两日,你们便在这长安城里随意逛逛吧,切记不可惹事。” 得了应允,护卫们顿时欢呼了起来。 他们同样是第一次来到这座长安城,同样对这座当世最大、容纳百万人口的城市感兴趣。 看着欢天喜地丢下围裙、袖套、麻布,冲向府外的护卫们。 昭武姬连翻白眼,走到高水寒身前:“也就是您,谁家的护卫能被这么纵容的?” “他们是要替某在战场上卖命的兄弟!” 高水寒默默的说了一句,随后岔开话题道:“你去后头看看吧,某还有些事。” 说着,递给尚罗利一个眼神。 昭武姬哼哼两声,瞧着男人扬长而去,只能是跺跺脚,憋着嘴向后厨去了。 尚罗利跟着高水寒到了书房。 先是扫了一眼周遭,随后小声道:“小郎君有何事吩咐?” 高水寒自己先坐下,随后示意尚罗利也坐。 最后,才开口道:“大将军危已。” 尚罗利闻声目光一闪。 他知道,高水寒此时说的大将军是那和他们一同入城的王忠嗣。 只是王忠嗣有危险? 今日他在王家,可是没瞧出来有什么异样。 尚罗利不由疑惑道:“今日大将军已然入了兴庆宫面圣,虽说流了血,却也是全须全影的走了出来,难道皇帝还不打算放过大将军?” 皇帝真要是不打算放过王忠嗣,那么今天也就没有必要放王忠嗣回家了,大可直接了当的在兴庆宫下旨,将王忠嗣给斩了。 高水寒目光一沉:“非是皇帝,而是朝廷不打算放过大将军!” “朝廷?”尚罗利愈发疑惑起来,这朝廷说到底不还是皇帝…… “难道?”尚罗利顿时心中一惊:“您是说,朝堂上的那些奸佞之臣,会逼迫皇帝?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除了干掉皇帝,他们什么胆子都有!若是往后快进些年岁,便是皇帝又如何? 高水寒在心里默默的念道了一句,哼哼道:“大将军快到长安城的消息,宫中不可能不知道。可即便如此,大将军面圣的地方依然是在那兴庆宫,而非皇宫里。你说,若是朝中那些人要是撂挑子不干了,皇帝能接受的了?” 这时候就要考虑到,在老渣男心目中。 到底是自小养在身边的王忠嗣重要,还是替他‘治理’朝堂的臣子们重要了。 “所以,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大将军是躲不过这一劫的。”高水寒皱起眉头,语气有些凝重:“而我们,也必须要出手救下大将军!” 救王忠嗣? 尚罗利有些迟疑。 他们现在是在长安,安西来的除了他两,也就一个昭武姬和那寥寥几十人了。 要是攻打皇宫的话…… 得提前备好打量的火药才行,而且必须要现在开始加急制造。 然后还要人手装备弓弩,他们出安西之前是没带弩的。那是管制物品,得要等到他们办好去龙武军的事情后,才能拿到这些管制器械。 还要安排好撤退的路子,带着救下的王忠嗣,逃出长安城,逃回安西。 然后就是要准备穷兵黩武,预防朝廷的镇压,并且不断的壮大自身,再次反攻回长安来。 若是在逃出长安的过程中,能将那帮子朝堂奸佞,或者是那…… 都给干掉,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此事时间紧迫,东西需要现在就着手准备,细节还需要从长计议。 顷刻间,尚罗利不由的挺起胸膛,他觉得到了自己辅佐小郎君完成丰功伟业的时刻到了。 高水寒看着一直不说话,在那一边发愣一边露出猥琐笑容的尚罗利,不由冷哼一声:“想什么啊!” 尚罗利噌的一下就站起身:“在想能不能抢了贵妃带回安西……” 然后,就看到高水寒目光怪异的盯着自己。 吞了一口口水,尚罗利面露为难,搓着双手小声劝说道:“小郎君……咱们……咱们现在人手不够啊……这长安城咱们留不得……” “你要造反?”高水寒好笑的盯着刚刚明显是在开小差的尚罗利。 尚罗利眨眨眼:“难道不是您要造反? 第115章 来自右相府的邀请 要不是因为眼前这个混账玩意,是自己召唤过来的。 高水寒都有给他一刀的想法。 瞧着高水寒的脸色,尚罗利大约也估摸出,大概是自己给这事想岔了。 嘿嘿一笑,尚罗利露出他那副标志性的狗腿表情。 又是搓搓手,尚罗利点头哈腰道:“小郎君,既然不打算那啥那啥……咱们就这么点人在长安城,该如何救大将军啊?” 高水寒琢磨了一下,手指轻轻的敲在桌子上,顷刻响起马蹄一般的声响。 瞬息之后。 高水寒抬起头:“某现在就写封信,你安排人,快马加鞭,送往龟兹城,交到某阿耶手上!” 尚罗利好奇道:“写信给节度使?小郎君是要调兵入京?” “闭嘴!”高水寒顿时急眼,喝骂一声。 这玩意儿,到现在还是满脑子的打打杀杀。 尚罗利露出委屈的表情:“那您想做什么?” “自然是救大将军。”高水寒回了一句,挥挥手:“此时你就莫要管了,回头安排几个人,一起带着信回安西。” “就送一份信?”尚罗利有些不太敢确定。 高水寒点点头:“就一份信,送到之后,阿耶自会知道怎么做。” 见高水寒如此肯定。 尚罗利也不再多问,既然不是要打打杀杀,而是涉及到了智商方面的事情,他觉得自己还是闭嘴为好。 而高水寒已经找来纸笔,开始将心中计量一一写下。 一份信刚刚写完。 外头。 便传来了昭武姬的声音。 “小郎君……” 高水寒抬起头,将放干了的信纸送入信封之后,看向门口:“可是饭菜做好了?某这就过来。” 屋外,昭武姬憋屈万分的皱着眉憋着嘴,双手捏在一起,双脚脚尖在地上来回的搓着,看着缓缓打开的屋门后露出高水寒的身影。 她立马委屈道:“是那什么右相府来人了,说是要见您……” “右相府?”高水寒当即皱眉,疑惑起为何自己刚刚入京,那李林甫老贼就找上门来了。 他不由问道:“不是让你们对外说某染病,在家修养嘛?” 昭武姬哼哼道:“我说了,那老奴说当真要是病了,右相府上就有宫中的御医,您去了便可药到病除。” 这就是死活都要见面的意思了。 高水寒心中不由更加疑惑好奇起来。 李林甫老贼难道要给自己来个下马威,好知道长安城的规矩? “人现在在哪?” “就在前院等着呢……” …… 前院。 特意为自己多裹上好几件衣裳的高水寒,踱着步子。 只见院中静静的站着一位合手老仆。 老仆身边再无他人,却不露一丝紧张神色,倒是淡淡然好整以暇。 见到高水寒姗姗来迟。 老仆细不可闻的哼哼一声,而后上前抱拳施礼:“老奴拜见将军,听闻将军入京,右相很是好奇,特遣老奴前来叫了将军过府让右相瞧上一瞧。” 这话说得就没有半分的客气。 高水寒直白的冷哼一声,随即咳嗽着道:“右相厚爱,末将本该沐浴焚香,而后送上拜帖,再入府拜见右相才是。只是这长安城却不想竟是这般的冷,末将偶感风寒,不敢以染病之人面见右相。” “右相府有身上御赐的御史,将军小小风寒,到了府上让御史瞧瞧,定是能让将军再现龙马精神。” 老奴步步紧逼,如同方才昭武姬所言,当真是抱着死活都要见到人的意思。 高水寒的脸色不由的拉了下来,淡淡的看了眼前这狗仗人势的狗奴一眼。 “尚罗利,牵马!去右相府!” 他冷喝一声,随即便无视那狗奴,越过对方,向着府外走出。 那老奴却是面不改色,只是淡淡的笑着,转身跟上。 右相府是在平康坊西南偶,就在朱雀大街的东边。 出了永安坊,向东到了朱雀大街,再往北一转,顷刻功夫也就到了。 至相府门前。 免不了是要自报家门。 高水寒没这心思,只得是尚罗利翻着白眼瞪着相府门前的那帮狗奴,心里却是在计算是这里又需要多少分量的火药才能成事。 入府。 尚罗利被留在前院一进厢房,想要再入内,却是半分的可能都没有。 御赐宿守在相府的禁军,乃是皇帝亲赐,专门护卫大唐相爷的安全。 而高水寒也被缴了械,只身跟着相府仆役,向着里进后院走去。 往里走的时候,高水寒却是悄默声的将手伸进层层叠叠的衣服里面,贴身的地方一颗圆滚滚的铁疙瘩,这时候已经被他捂得温温的。 想了想,高水寒最终还是抽出了手,将刚刚脑袋里一闪而过的想法给抛之脑后。 在前面带路的仆役停在了一座独立在一方庭院中的暖屋前。 墙角,有一道口子,连同着外面的沟渠。 在这长安城中,能将家中营造出流水来,皆是非富即贵之人。 而那流淌出的水,竟然还冒着腾腾热气。 高水寒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默默低下头。 这时,前头传来屋门打开的声音。 “可是充任左龙武军左翊中郎将府中郎将高水寒到了?” 带路的仆役赶忙道:“回管事,是人到了。” 管事的接话:“带进来吧。” 说完话,脚步声逐渐变小,直至彻底消失。 那而带路的仆役,则是重新走到了高水寒面前:“将军,进去吧,相爷就在里头。” 高水寒点点头,未曾说话。 至门口。 脱靴。 踏入。 屋内,热水散发出来的水汽更多,橙黄的灯光照亮了古色古香的墙体和装饰板件,角落和视觉衔接处,那些即便是高水寒也不一定能叫全了名字的绿植,玲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屋子里的路很好认。 未几,高水寒眼前的亮度提高,且有人声传来。 他稍稍一抬头,便见上方坐着一位老人。 只见对方正目露祥和的打量着自己。 高水寒握拳行军礼:“末将安西龟兹将军高水寒,参见相爷。” 上方,传来了一阵笑声。 只见李林甫笑问道:“倒是个懂规矩的,还未交办差事,自是该以龟兹将军自称。只是你又是如何知道老夫身份的?” 老贼指定有大毛病! 高水寒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是笑着道:“末将也不知,就是觉着您就是相爷。” 第116章 交个朋友 瞧着高水寒直接了当的说出这样的话。 李林甫顿时被惹得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辈子见过的人,比高水寒吃过的盐都要多。 哪个到了他面前,不是绞尽了脑汁的想方设法说好话讨好他。 可到了这个高水寒跟前,却是全凭感觉了。 无形的马屁,最为致命。 李林甫开怀大笑的抬手指向一旁:“做吧,听说你入京路上受了风寒,看着虽然不像,但大抵也是舟车劳顿,快歇着,为本相说说安西的情况。” 有个酒蒙子王忠嗣,还有个可爱小妹妹,哪里会劳顿了。 高水寒点点头,坐在了一旁。 “安西如今如何?”开头第一句,李林甫果然还是问起了安西的事情。 高水寒目光一转:“回右相,朝廷信赖安西,多方支持,安西如今虽为四战之地,却也无人敢惹,不堕大唐威严。” 功劳都是朝中衮衮诸公的,安西只是个执行者而已。 这一点,高水寒分得很清。 李林甫满意的点头,又问:“听说小勃律一战,你在其中贡献良多,为何过往本相未曾听人提及过你?” 这一点是李林甫最为关注的,甚至于远超高水寒和王忠嗣同行入京。 若高水寒在小勃律一战之前,是有意藏拙,那么就说明高家是有些旁的心思的。 高水寒也停顿了一下,沉吟片刻后方才开口道:“回右相,早些年末将不喜读书,但家父却似乎颇有意向。只是家父终究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便也就借机暗中让末将外出,作为奇兵,一来助攻小勃律一战,二来也算是验证一番末将的本事。捷报上描述有所夸大,末将当时不过是走了运气而已……” 这些事,都是有据可查的。 而在安西官面上的解释,同样是高水寒在高仙芝的安排下,作为奇兵助攻小勃律。 这番描述,便塑造出一个父子交恶,却又同阵的故事来。 李林甫仔细琢磨了两遍,轻笑道:“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世人常说子承父业,你又身在安西,若不领兵上阵,却是当真说不过去的了。” 看着谦虚低头的高水寒。 李林甫转口笑道:“此次奉旨入京,有何打算?” 闻声,高水寒当即抱拳起身。 “遵王事,宿宫廷,鞠躬尽瘁。” 很是中肯的回答,没有亮点,却也没有过错。 李林甫目光游走,却是问道:“鞠躬尽瘁那后半句呢?” “活着,才能效力朝堂。”高水寒微微抬头,露出一丝真诚的笑容回答。 “哈哈哈……” 李林甫很显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青年人会这样回答自己的问题。 若是旁的人,只怕会一开始就说死而后已,报效君王了。 倒是这高水寒,竟然说活着才能效力朝堂。 当真是个实诚的人。 只是笑声过后,李林甫忽的沉声问道:“听闻,你是与王忠嗣一同入城的?” 老贼这是怕安西和陇右河西混到一口锅里去啊。 高水寒心生警觉,亦是沉声回答:“大将军嗜酒如命,刚好末将从安西到了些酒,没成想被大将军看见了,一路上缠着末将,将那些美酒都给祸祸光了。” “哦?”李林甫面露狐疑,看向高水寒:“王忠嗣已经被朝廷革职,此事你可知晓?他此次入京,大抵是逃不过圣人责罚的……” 李林甫点到为止,但话里的意思已经是说的明明白白。 王忠嗣要完蛋了,皇帝要治罪于他了。 你现在和王忠嗣搞在一起,离得近,不说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说不得还要惹祸上身。 高水寒笑着点头:“是有听闻,只是这天家之事,末将向来不敢揣测。” “你很有趣,很有意思,本相已经很多年未曾见到过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了。”李林甫微笑开口:“若是可能,老夫很想交你这个朋友,也算是全了老夫这一生能有个忘年交。” 大唐右相的这番话,让正在伺候着他的那两名侍女不由一愣。 帝国右相要和一个年轻人交个朋友,当忘年交。 这番话若是今日从这里传扬出去,明日就会有人揣测这个年轻人究竟和右相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高水寒赶忙再起身,走到场中,面对李林甫抱拳施礼:“右相厚爱,末将不敢,只是末将如今将要充任龙武军,还请右相能多多提点告诫。” 不骄不躁,不好高骛远。 听着高水寒的话,李林甫便愈发的满意。 两人也开始品茗用茶,闲聊起来。 至晚,高水寒方才满脸堆笑的走出相府。 到了朱雀大街上,高水寒的脸却是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尚罗利略有担心,张目四望后小声询问:“将军,可是在相府里头出什么事了?” 高水寒冷笑一声。 又想起李林甫表达出的想和自己做忘年交的事情来。 他呵呵一笑:“恩威并施啊,老贼想要借机,插手咱们安西的事。” “他想插就插?” 尚罗利满脸愤怒,一时间唾沫横飞:“他个老贼当安西是他家开的了啊!” “大将军怎么来的长安?”高水寒有气无力的白了这个憨憨一番。 尚罗利嘿嘿一笑,伸手挠头:“将军您一句话,属下绝对让老贼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然后开始你的逃亡计划?”高水寒无奈的瞪了尚罗利一眼:“老贼不会死心,若是有安西投靠于他,单单是边镇之事,就能让他大肆鱼肉一番。” “那咱们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高水寒摇摇头:“且等着吧,说到底这天下终究是皇帝的,而非他李林甫的。” “将军已有良策?” “大将军之事,朝中定然是还有议论,下次朝会,便是救下大将军之时!” 高水寒走在朱雀大街上,忽然转过身。 眼前。 是那巍峨皇城。 朱雀大街尽头是那堵重兵把守的朱雀门。 门里,是满朝绯紫,是皇亲国戚,是那高高在上统治着亿兆黎民百姓的君王。 门外。 是参差十万家,是说不完的酸甜苦辣,人间疾苦。 望着这城里城外,高水寒忽然感怀起来。 耳边,是川流不息的脚步声。 百万人的长安城,给予了这座城池无尽的繁华。 “将军,一起去看花灯可好?” 第117章 元日前的热闹 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袭好看襦裙的昭武姬,露着异域妩媚风情,却又矫揉做作的表现出青春的活跃。 异样,却好看之极。 没成想,这个时候,她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突然出现的昭武姬。 高水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你怎么会在这里?” 昭武姬脸上带着一丝娇媚和羞涩:“听隔壁街的大娘说,虽然如今离着元宵还远,但长安城东西两市里头,已经挂起了灯笼,很是好看,还有好多好玩的事情。” “你是想去逛逛?”高水寒看着只身一人的昭武姬,轻声责怪道:“怎么不叫上几个护卫。” 昭武姬捏起双手:“您都要他们好好的休息了,妾身可不敢指使累着了他们。” 这女人媚眼如丝,双眸含春,柔情似水。 当真就是个祸囯妖女。 高水寒无奈:“长安繁华,可也凶险。若是遇到那些阴人,将你这妮子绑了去怎么办。” “所以……”昭武姬轻咬嘴唇,娇羞道:“将军若是无事,能否陪妾身一同逛一逛这长夜夜景?” 高水寒苦笑不已:“长安有宵禁。” “圣人为了热闹一些,讨那贵妃欢心,早就下旨最近到元宵,长安城金吾不禁了。” 昭武姬显然是提前早有准备,眼中露出狡猾的神色。 高水寒无可奈何,看向一旁的尚罗利。 “将军,属下也想看看长安的夜色……”尚罗利一脸幽怨的看向高水寒。 “走!本将今天就舍命陪君子!” 高水寒大手一挥,顿时就引得两人欢呼起来。 长安城很大。 但在里坊外,却是格外的好认路。 横平竖直的大街,根本就不存在迷路的可能。 没多久,几人就找到了西市。 长安东西两市,风格各有不同。 东市以大唐货物为多,奢华之物玲琅满目。 而西市,却是应有尽有,南来北往,天南海北的东西,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到。 而又因为这里靠近西城,也因此,这里汇聚的西域胡商胡女颇多。 因为年节将至,西市里充满了节日的氛围,入目所在尽是张灯结彩。 街上,游人摩肩擦踵,人头攒动。 大唐的、西域的、新罗的、东瀛的,无数的商人,兴高采烈的看着门前人来人往,大声吆喝着招揽生意。 街角杂耍的,含着烈酒,喷出炽热的火焰,引来男女老少的欢呼,孩童们的惊呼。 粉红灯笼下,恨不得剩下所有布料的胡女们,在光影间,摇摆着那蛇腰,纤纤玉指滑过衣裙丝带,勾动的携妻带子的男人们喉头大动,随后便会引来一顿当头暴击。 初尝欢愉的少男少女们,躲过了家人的阻拦,在这人群中借机相会,继续探索那霏糜醉人的滋味。 终于拉着高水寒走进着西市的昭武姬,显得很开心。 就好似那邻家未经世事的女孩一样,欢喜的扑棱着双手,蹦蹦跳跳的露出少女的青春摸样。 眼前、身后、左右。 都是人。 这让高水寒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自己身处异地,有了久违的熟悉感。 “将军,你说要是每天都这样该是多好啊!” 昭武姬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举着糖人,正站在一个炸毛蛋的摊位前,两眼比作月牙的说着。 高水寒含笑回应。 在他的耳畔,有为说书先生,正在诉说着当朝贵妃和皇帝的浪漫唯美纯正爱情故事。 “醉春苑的小娘子游街了!” “谢娘子就在前面的十字街,快过去啊!” “去晚了,可就见不到人了……” “……” 忽的,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呐喊。 随着那谢娘子的名头被曝光出来,似乎整个西市都如同烧开的油锅一样沸腾起来。 原本就拥挤不堪的人群,像是湍急的河流一样,不受控制的移动着。 糖葫芦落地,糖人被踩碎。 无数被炸的油光鲜亮的毛蛋,纷纷飞起,越过人潮头顶,随后溅射到地上,散落一地,蹦跶着反弹着,滚落到远处的街角。 混乱来的出其不意,让所有人都意料不到。 原本还准备去赏灯的昭武姬,被尚罗利护在身后,眼看着高水寒被疯狂的人群裹挟到远处。 “将军!” “将军!” 尚罗利看着已经被人群裹挟的渐行渐远的高水寒,急忙高声呼喊着,且无可奈何。 整个西市已经不受控制了。 被人群夹带的不能动弹的高水寒,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是否是在地上的了。 哪怕是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对周围的人群却是毫无办法。 这些发了疯的人,像是一头头饥渴的老牛一样,想要去围观目睹那名满长安的谢娘子芳容。 可是高水寒不想啊。 混乱逐渐滑向奔溃。 高水寒就看着头顶上,穿街而过的一盏盏灯笼,从自己的眼前划过。 忽的。 周围的拥挤一松。 高水寒意料之外的从人群中挣脱开来,整个人向着一旁的巷子里翻滚过去。 被摔了个神魂颠倒的高水寒,躺在地上久久不能平复。 “一个女人就能让你们这帮老色批这么激动吗!” “下流!” “粗俗!” “不堪入目!” “……” “小娘子真好看。” “……” “你怎么在这里?” 忽的,高水寒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方才伸头俯视自己,这会儿正缩在墙角的王韫丽。 王韫丽的脸上还带着惊恐,原本该是插着大红花的头发,也已经是凌乱成团,身上的衣裙更是带着几道撕裂的口子。 见此情形,高水寒心中一慌。 当即抓住王韫丽的双臂,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之后,方才长出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王韫丽从未与男子有这般近的接触,对方的双手,抓的自己胳膊生疼,眼睛更是像刀一样,将自己给看了一遍,呼出的热气撞在脸上,让人晕眩。 见到高水寒说话。 她胆怯的带着一丝哭腔:“和阿姐出来游玩的……谁知道出了这种事……” 高水寒又谨慎的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出事,这才安下心来:“没事就好。好好的不待在家里,出来做什么?要是出了事怎么办?长安城里到处都是坏人,要是没遇上某,你碰上坏人了怎么办!” 王忠嗣危险重重,王韫丽一介女子要是在城中出事,正值年关,官府哪里有功夫和心情去理会。 然而。 大抵是高水寒的话有些重了。 只见刚刚遭遇动乱都没什么事的王韫丽,一下子就两眼含泪,憋着嘴强忍着不让自己流下泪来,只是满脸的楚楚可人,让人看得心疼。 “你说我,也不看看你自己!” “你才是坏人!” 第118章 这个世界很小 近距离的接触。 男孩那滚烫的眼神,炽热的呼吸,英武的脸颊。 让王韫丽心慌意乱,手足无措起来。 被骂作坏人的高水寒,脸颊上绽放笑容:“那某现在就将你拐走,找个大户,给卖掉,回头还能得些钱粮,在永安坊那边多添置几名侍女什么的。” 说着,他就作势要将王韫丽扛在肩上,去找买主。 王韫丽被吓了一跳,闭紧了双眼,双手胡乱的推搡着,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念道着:“坏人坏人!小心官府将你抓了起!” 没有想象中接下来的动静。 紧闭着双眼的王韫丽,只觉得周围的声音小了很多。 难道他将自己丢在这里了? 心念一起。 王韫丽立马睁开双眼。 脸上却是立马变得满是憋屈。 只见高水寒双手怀抱胸前,嘴角带着抹坏笑盯着自己。 王韫丽顿时气恼羞涩不已,伸手双手就砸在高水寒的身上。 “说吧,和你阿姐出来游街,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人?”高水寒正经起来问道。 像如今这等临近年关的时候,王家定然是知道城中人满为患,断不可能让自家女儿独身结伴外出。 果然,一听到问话的王韫丽,脸上立马是露出一丝慌乱和紧张,不敢看高水寒。 高水寒却是不敢耽误,若是这丫头当真在长安出了什么事,指不定王忠嗣要干什么。 他继续追问道:“再不说,等下某就去府上和伯父、伯母说清楚!” “哼!”王韫丽娇哼着跺脚,然后偏着头不愿多看高水寒一眼,解释道:“来买东西送给你这个坏人的!” 送礼? 高水寒听到这样的回答倍感诧异,不由多看了王韫丽几眼,一时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男女大防。 王韫丽想要送礼物给自己,定然又不愿意让王忠嗣和王氏知晓,所以才会哄着王韫秀陪着自己一起偷偷出门,到这西市来挑选礼物。 不带家中护卫仆役,也是为了避免事情暴露。 只是让高水寒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会想到要为自己挑选礼物。 高水寒顿时心生柔情,不由就抬手抚摸在王韫丽的脑袋上:“那也该挑个人少的时候呀,真要是被带人给拐走了,某的礼物得问谁要?” “哼!” 王韫丽又是一声娇哼,转身走到了巷口,背对着高水寒,不远打理这个没脑筋的人。 此时,外面的街道上,原先拥挤的人群已经消失不见,阵阵欢呼嘈杂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高水寒心知这丫头是生气了。 当即上前,未曾多想,动作极为自然,伸出手,牵住王韫丽那盈盈一握的玉手,就往外面走去:“走,带你去挑几样东西!” 男孩宽厚的手掌突然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手。 让王韫丽浑身一颤,眼帘跳动如珠,脸颊噌的一下白里透红,绯红一片,心脏更是砰砰砰的剧烈跳动着。 羞涩和喜悦,复杂的交织纠缠在一起,让王韫丽眼下分不清究竟应该做些什么。 而她整个人,也已经被高水寒拉着,走到了外面的街道上,且向着远处汇聚了各色南来北往商品的店铺赶过去。 他是什么心意? 王韫丽看着在前面拉动着自己的男子,心中忽的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然而,两人走了没有多久,前面的路上行人又逐渐多了起来。 到最后,两人被挤到了街边的店铺台阶上,便彻底的走不动了。 高水寒抬眼一看。 只见在前方的一条十字路口,无数的人头攒动。 一座高过店铺楼阁的花车,正被热情洋溢的长安百姓们围堵着,不能动弹半分。 而在花车上,有十数名姹紫嫣红的舞姬,正在随着藏在花车里的乐师奏响的乐声轻盈的舞动着。 在花车最高处。 一圈缀满花藤枝蔓的平台上。 随着灯火的律动,一名大红襦裙的女子,正在几根悬吊而起的红绳上跳动着曼妙回旋的舞姿。 随着女子起舞,辗转腾挪,那几根能随风飘扬的红绳,在她的脚下竟然如平地一般,未曾带去半分阻扰。 香肩、玉腿、美足。 在女子的舞姿下,不断的冲击着围观的群众。 呼喊声、喝彩声,一声高过一声,如潮水一般涌向那座花车。 “谢娘子还是讲仁义的……” “可不是,这花车献舞,要一直做到元宵方至。” “当真是让人敬佩!” “来年某定要攒够了钱,去与谢娘子对饮一杯!” “就你?” “怎地。” “裤裆一抹,一毛没有!” “……” 长安城大名鼎鼎正当红的花魁谢娘子,从元日前开始花车献舞长安,直到元宵之后,这样的大事件,引得所有人的热议。 高水寒听着身前几名书生文士大半的青年攀谈,不由露出笑容。 这等手段,如今虽然少见,但往后却是数不胜数。 路演。 很常见的名词,专门用来吸引积攒人气,然后捞钱捞钱再捞钱。 不由的。 高水寒再次看向那花车上正翩翩起舞的谢娘子。 不得不说,这位谢娘子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至少,满长安大抵是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在那几根红绳上跳舞的了。 站在他一旁的王韫丽,瞪着正发呆看向那座花车的高水寒,不由心生怒火。 她已经拉扯了对方的衣袖好几下,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愤愤不平下,王韫丽一咬牙,拇指和食指伸向高水寒的腰间。 捏。 紧。 瞪眼。 扭。 “啊……” 高水寒吃痛惊呼,满脸错愕的回头看向突然对自己下死手的王韫丽,当真是满头雾水。 见对方只是憋着嘴瞪着眼,也不说话。 高水寒苦笑询问:“怎么?某可没有招惹你啊……” “你看她……”王韫丽眼帘降下,轻声委屈道。 高水寒张张嘴,脑筋有些转不过来了。 王韫丽见高水寒竟然不说话,于是更加的委屈,瞪眼娇哼重复道:“你一直看着她!” 妹子这是吃醋了啊! 反应过来的高水寒几乎是要捧腹大笑起来。 他再次伸出双手,握住王韫丽的双手,将对方拉到自己的眼前。 弯腰。 俯身。 高水寒的嘴凑到王韫丽的耳边。 “告诉你一件事情,从安西走到长安这万里路,某却发现这个世界竟然是格外的小。” “???” 王韫丽因为双手被高水寒握住,正是直面对方,这次再也难以忍耐,挣脱开来,退后两步,满脸疑问的看向说出这番稀奇古怪之言的高水寒。 高水寒却不曾准备放过。 安西的出路从来就不在西边,而是在长安。 若要通往长安。 河西、陇右,必不可少。 无论政治、军事、经济,安西绝对不能少了河西、陇右两地的支持。 就如同,他必须要救下王忠嗣一样。 此时站在他眼前的女孩有意。 他又何曾感知不到。 见对方已经低下了头。 高水寒再次上前,再次将王韫丽的双手握住。 紧紧地握住,抱在自己的胸前。 而他则是再次凑近到对方的耳畔。 “因为某发现,有你在,这个世界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了。” 第119章 决战大明宫 自太宗之后。 太极宫似乎就很不受大唐的历代君王所喜爱。 到如今,更是几近闲置的程度。 今天是元日前的倒数第二天。 明日,朝廷各部司衙门官员就会停止办公,封印闭门。 而今天,原本是迟到早退的一天。 但昨日里,朝廷下了命令,今天皇帝要在大明宫上早朝。 这可是大新闻,也预示着有大事情要发生。 不然,已经好些年没有正经上过早朝的皇帝,为何会选择在这么一天召集文武百官早朝。 大明宫就建在太极宫东北方向,依着城墙而建,深入北苑。 已经递了奏章和军令的高水寒,跟随在一众老头子后面,通过大明宫丹凤门,向着宫中走去。 在西市的那一晚,后来并没有发生什么奇妙的事情。 反倒是在他说出最后那句话的事情,自己的胸口都快要被王韫丽的小拳拳给敲断了。 只是临了,自己现在身上倒是多了一个淡紫色的香囊。 手从香囊上捏过,高水寒伸手从鼻间滑过。 淡淡的清香,甜腻腻的散发着牛奶一般的香甜味。 “是不是该向老王提亲了?” 高水寒向着那丫头在家门口,一副想赶人走又舍不得自己离开的模样,不由小声嘀咕着。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一众上朝的老头子们,心中一阵腻歪,不由的加快脚步,好远离这个疑似有龙阳之好的后辈弄潮儿。 至宣政殿。 广场上,左右羽林军甲胄鲜亮,左右龙武军威武英姿。 看着这些不动如山的宫廷禁卫,高水寒就想到大概不久之后,自己也要站在这里,像个呆头鹅一样无所事事。 走入宣政殿。 大殿里已经进了不少人,正在御史们的呵斥下回到各自应该在的位子上。 宫殿煌煌,熠熠生辉。 满朝皆是绯紫,衮衮诸公。 高水寒只是稍稍一看,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前面尽是不认识的十二卫大将军、王公勋贵们。 而他今日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乃是奉旨入京,充任龙武军,在这里乃是为了当朝谢恩。 但这也洽和了他的计划。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殿上也渐渐拥挤起来。 直到右相李林甫慢慢的踱着步子,走入大殿,立即就迎来在场所有人的叉手作揖。 殿内的太监,更是麻利的搬着一张凳子,放在了离着御座最近的位置。 李林甫态度平和,面色如常,静静的走到凳子前。 从殿门到凳子这一段距离,详细的表现出了这位帝国右相的权势和威望。 只是李林甫未曾就坐,双手交叉在一起,静静的注视着上方那张还空荡荡的御座。 只是没用多久。 随着一声沉闷的声音传来。 一身明黄锈团龙圆领袍的李隆基,带着身着紫金蟒袍的高力士,从后殿走了出来。 群臣施礼。 李隆基缓缓落座,微笑示意,看向仍束手站着的李林甫:“右相坐吧。” 李林甫含笑点头,也不催促,缓缓坐下,只落在半个凳面上。 随后,他才叉手抱拳道:“老臣谢过圣人,不知圣人今日召集群臣早朝,所为何事?” 这样的问话,若是在太宗朝,亦或是高宗朝,定然是要被问责乃至于惩治的。 但李林甫就是这样毫无顾忌的说出了口。 而李隆基竟然也视若无睹,用眼扫过殿内群臣。 而后他缓缓开口道:“正值年关,本不愿打搅了诸卿,只是朕想到,今年安西那个高仙芝,小勃律一战大获全胜。朝中总是要庆祝一番,诸位也议一议。” 说完,李隆基便再次目光缓慢的从所有人脸上扫过。 他已经抛出了一个话题。 只是,小勃律一战早已过去半年有余。 就算是要庆祝,也该是在捷报到来的时候庆贺。 如今年关之时,提及这件事情,却根本就不是为了这事。 高水寒早有预料,心知李隆基这是要主动引出执掌河西、陇右两道,却屡屡拒不出兵的王忠嗣。 果然。 只见李隆基话音刚落,殿中就有官员站了出来。 “启禀圣上,安西一战,大获全胜,有功必赏,理应如此。然!自古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臣弹劾原河西、陇右两道节度使王忠嗣,不遵圣意,延误战机,屡不出兵,致使国军之事有失,不可严惩!” 李隆基的眉角微微一抖。 他之所以选择在今天召集群臣早朝,为的就是王忠嗣的事情。 但绝非是因为他想要严惩王忠嗣,若是当真如此,当日兴庆宫中,他完全可以直接下令处斩不遵圣意的王忠嗣。 选择今天,只是他想借着安西和年关的由头,将王忠嗣的事情,在朝堂之上轻轻抹过。 但是。 即便如此,这些人仍然是要强硬的追究王忠嗣的责任。 只是…… 李隆基强忍着心中的不满,沉声开口:“让王忠嗣进来。” 一旁的高力士当即领命,小跑着走出宣政殿,竟然是要去亲自带早就候在殿外的王忠嗣入殿。 少顷。 高力士便已领着王忠嗣走了进来。 李隆基当即开问:“王忠嗣,汝执掌河西、陇右,最是清楚边疆局势,朕问汝,当初为何拒不出兵,致使攻伐石堡城之事延误?” “罪臣王忠嗣拜见圣人。”王忠嗣昂首挺胸环顾朝野,随后面朝李隆基:“回禀圣人,石堡城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攻下此城,我朝至少需付出万余将士性命。且即便攻下此城,亦会面临吐蕃援军攻打,而在高山之上,我军将士不适,必将陷入苦战,致使我朝陷入困局,长此以往,后果难料。” 王忠嗣重复着已经解释过无数次的原因。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 朝中又有官员出班:“王忠嗣!你是要行那将在外有所不受的大逆不道之事吗!攻伐石堡城,朝中早有定论,圣人亦是期盼,汝为节度,统领兵马,却拒不出兵,便是大逆,乃死罪!” 王忠嗣面露愤怒。 李隆基心生不满。 他想要绕过王忠嗣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但这些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逼迫他严惩王忠嗣。 不由的,李隆基将目光投向老神在在坐在凳子上的李林甫。 这位帝国右相,向来都是他的知心人。 在朝中,更是事事为他着想。 他看向李林甫的眼神中不禁露出一丝鼓励和期望。 李林甫感受到了皇帝的注视。 他缓缓的抬起头,因为昨夜看得奏章有些格外的多,让他略感吃力的撑着腰,才能慢慢站起身来。 “启禀圣人,臣有本要奏。” 第120章 赌上一场 这位已经垂垂老矣,却执掌帝国朝堂,身居右相之位的老人,缓缓的站起身。 颤巍巍的,好似油尽灯枯的老树一样,只等着一场山火,化为灰烬。 但宣政殿里,没有人敢这样想。 只因为在皇帝流连忘返歌舞升平的时候,帝国的一应军国大事,都由这位老人秉持。 无数涉及军国社稷的大事,都能经由这位老人一言而决。 李林甫的起身,有本要奏,立马引来满堂关注。 知情的人,在看到右相起身之后,看向王忠嗣的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戏谑。 世人只知这一次弹劾王忠嗣,是朝中的部分官员所为,却不知真正的推动者正是这位帝国右相。 看着只比自己大上两岁的李林甫起身。 李隆基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当年王忠嗣被收养宫廷的事情,满朝皆知。 而眼前这位右相,向来最是懂得分辨自己的心思。 就如同,他希望自己能够不用被那繁杂的政务缠身,这位右相便承担起了天下的社稷重任。 他想要纸醉金迷,这位右相便能为他送来无数的新鲜事物和花不完的金银。 如今。 他想要饶过被自己养大的王忠嗣,想来对方也是能够明白的。 “回圣人。” 李林甫开始了发言,只见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向朝堂上武将功勋们的班列。 随后,这位老人双眸中迸发出灼热的光芒,质朴的气息瞬间消失,威严的让人不敢直视。 只听李林甫缓缓道来:“王忠嗣戍守边疆多年,劳苦功高,老臣深以为然。” 听闻此言,李隆基心中一喜。 有这位右相出马,想来朝中反对的声音便会少上许多了。 然而,李林甫这时接着道:“老臣近来思虑良久,若说功劳,那些同样不知年月戍守边疆的大唐将士们,是否也应该奖赏?” 他的话锋一转,宣政殿内的气氛顿时一滞。 依附在李林甫之下的官员们,无不心血沸腾起来。 右相发力了! 王忠嗣近日在劫难逃! 御座上,李隆基瞪大了双眼,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这位右相,这一次竟然是不打算继续站在自己这一方了。 李林甫却是双手插袖,转身面对殿上的王忠嗣:“为将者,历来遵循军令如山,违令者斩于阵前。王忠嗣顾忌将士性命,人之常情,但无过却非无罪!” 无过非无罪。 说到底,李林甫的意思很明白。 王忠嗣算是顾全了麾下将士的性命,但是却未曾能够遵守皇帝的命令。 抗旨不尊,乃大罪! 事情开始不受李隆基控制了,在这座朝堂上,最支持他的右相都开始想要严惩王忠嗣。 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无法保全这个当年被自己一手养大的王忠嗣了。 但君王的体面,李隆基仍然想要维护住。 只听他沉声道:“诸卿,有何谏言?” 右相在这件事情上已经靠不住了,李隆基打算开始寻求朝堂上其他官员的支持。 他的目光缓缓的从班列中扫过,无人敢于回应,无人敢于出班。 失望。 让李隆基觉得殿外那冰凉的寒气,一下子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甚至于,李隆基已经开始怀疑,王忠嗣在陇右的所作所为,当真是否是十恶不赦,理应当诛。 他的目光出现了一丝波澜。 “启禀圣人,臣有本要奏。” 就在宣政殿内的气氛快要凝固的时候,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传来。 李隆基像是躺在干渴沙滩上的鱼一样,目光热切的搜寻着出声者。 只见,一个面貌陌生的青年武将,正静静的站在班列中。 这人是谁? 李隆基的心头闪过一丝狐疑,却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垂危病人一样,急忙开口:“卿畅所欲言!” 第一次以陌生面孔出现在大明宫中的高水寒,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缓缓走出班列,到了王忠嗣身后。 “臣,安西龟兹将军高水寒,奉旨入京,充任左龙武军左翊中郎将府中郎将。入朝面圣,叩谢圣恩。” 谢恩? 原来是安西高仙芝家的小子…… 李隆基的脸上悄无声息的浮出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 但他又唯恐朝堂上的人继续追究王忠嗣的罪责,只能是强笑道:“朕知晓你,虽出身将门,却智勇双全,年少有为,小勃律一战很是出彩。往后当戒骄戒躁,未来可期!” 这是很常见的激励之言。 高水寒含蓄一笑,随即抱拳开口:“臣遵旨谢恩。” 李隆基微微点头。 这样的年轻人,大唐有很多,并不多他高水寒一个。 若非当时有夫蒙灵察的奏章,他也不会一时兴起,将这个青年诏入长安。 就在他以为高水寒会退回班列的时候。 高水寒却是继续沉声道:“臣有本要奏,恭请圣人应允,安西、河西、陇右三道兵马即日操练,待来年夏日到来之时,领王命,征吐蕃,诛不臣,扬国威!” 年轻的宣政殿新人,初入朝堂,第一次发言便震人发聩,洪亮的声音如洪钟大吕,震耳欲聋。 西北三道兵马来年征讨吐蕃! 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朝堂新人,竟然敢在圣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不知道,三道兵马出动,乃是何等大的军国之事啊! 无数人的目光,开始在高水寒和李隆基的身上扫过,他们很期待这个胆敢说出如此大话,放言要扬国威的新人,会受到怎样的训斥。 然而,亦有部分人,目光出乎意料的投向今天该被严惩的王忠嗣身上。 当真是好巧不巧啊。 今天是议论王忠嗣之事的日子。 这个安西来的小子,竟然就说出了要联合陇右、河西,三道兵马同征吐蕃的计划来。 他是要围魏救赵! 抛出三道征讨吐蕃的事情,来消除王忠嗣不遵旨意的罪行! 李林甫几乎是要当场发怒,目光狠厉的瞪着突然出现的高水寒。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忘年交,竟然当真和王忠嗣那厮掺和到一块去了! 当真该死! 已经动了将自家那个最是貌美如花、温文尔雅的孙女,许给高水寒的李林甫,已经是怒火冲天,双目喷火。 一言搅动朝堂。 高水寒却并无多少感觉。 他在赌。 在赌李隆基这个老渣男,如今尚且还有一丝人性,还眷顾着被他养大的王忠嗣,不愿惩治对方。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三道需要计划征讨吐蕃,但王忠嗣却会被救下,甚至会重回陇右、河西节度使的位子上。安西也能借此机会,获得更多的支持,能从朝廷得到更多的资源。 赌输了。 王忠嗣死。 他这个朝堂新人,也会就此被彻底打压下去,连带着远在安西的高仙芝也没有好果子吃! 现在。 就看老渣男的抉择了。 第121章 功盖列祖 新人的声音,还回荡在宣政殿内。 李隆基却是目光闪烁。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本只以为是入朝谢恩的高水寒,会爆出这等劲爆的话来。 三道同征吐蕃? 今天为何要议论如何处置王忠嗣? 所为的,可不就是因为王忠嗣当初不遵旨意,拒不出兵,屡屡拖延,致使攻打石堡城计划破灭吗。 只是刚刚经历了被李林甫背刺的李隆基,这一次没有急于开口,而是目光再次在朝堂上扫过一遍。 只是扫过一遍,李隆基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他竟然找不出一个能中正奏对的人来。 脱力感,让李隆基现在只想结束这场有些荒唐仓促的早朝,回到兴庆宫中,和贵妃饮酒,赏舞,听乐。 只是。 他是大唐的帝王,他的意志不想王忠嗣今天被惩治。 “年少总是喜爱畅想,朕当年也曾如你这般。只是三道征讨吐蕃之事,乃军国大事也,你若无详尽解释,朕今日便要治罪于你!” 最终,多年的帝王经验,让李隆基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将压力和问题推回到引出此时的高水寒身上。 对! 就是这样! 别说话,让某装逼! 看着老渣男一副不负责任又想救下王忠嗣的样子,高水寒欣喜若狂。 朝堂上,迎着所有人的关注。 高水寒清清嗓子,昂首挺胸。 他要开始给老渣男画大饼了。 “陛下,吐蕃占地利之高,往往在险要之地营造城堡,居高临下,易守难攻。高原之高,令人难以呼吸,我大唐将士登高原,战力锐减,难以长久。” “吐蕃世代居住高原,并无不适,战力保存,支援近,而我朝远。若无犁庭扫穴之势,我朝必将陷入苦战,拖累朝堂。” “而吐蕃乃苦寒之地,终年积雪,气温寒冷,我中原庄稼难以适应。其地广阔,却人口稀少。我朝若独独攻下,却需派出大军占领,维护我朝统治。产出渺小,但投入颇大。” 高水寒沉声叙述,几乎是将吐蕃描绘成一个狗屎不如的地方。 一时间,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们,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如何。 想这高水寒,先前口口声声要尽起三道兵马,征讨吐蕃,那是何等的豪迈。 可如今,就说攻打吐蕃,是一件收益微乎其微,甚至还有可能拖累整个大唐的地方。 这等自相矛盾的说法,顿时惹得众人忍俊不禁,心中无不感叹,新人终究就是新人,从来不知在朝堂上是要有的放矢的。 就连李隆基,先前燃起的一丝希望也迅速破灭,他已经在想着,等下该如何惩治这个口出狂言却无真本事的年轻人了。 然而。 高水寒却是紧接着缓缓道来:“然,吐蕃却可成为我朝之跳板,操办妥当,我朝唾手可得亿兆田地,再为我朝收获一座不输中原之地!” 轰的一下。 整个宣政殿都哗然了,人们的震惊几乎是要将大殿的盖头给冲破。 一座不输中原之地的地方? 只要打下吐蕃之后便能唾手可得? 当即就有御史出班,言辞振振的驳斥高水寒:“陛下,此子于朝堂之上狂言不止,臣请陛下严惩之!”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时间,宣政殿内几乎是群情激奋,人人都加入到弹劾高水寒的队伍中。 李隆基已经是一脸阴沉,目光阴沉的看向高水寒:“朕念及汝初入长安,却不想如竟然如此放肆!可知罪?” 安西还需要高仙芝。 没了王忠嗣的陇右、河西,已经可能会出现不稳定的局面,安西不能在这个时候乱起来。 尽管李隆基心中已经很是不悦,但还是尽量保持着理智,希望高水寒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亦或是自请其罪。 届时,他再稍稍惩罚一下,便算是将此事揭过。 但高水寒哪里会放过这等当朝画饼的机会。 只见他抬起头环顾四方:“陛下可知小勃律?” 李隆基差点就笑出声来。 板着脸,李隆基不悦道:“汝这龙武军中郎将的官职,还是朕念在汝小勃律一战时的悍勇,方才赏赐的!” 高水寒点点头:“陛下知晓小勃律,但却不知小勃律究竟何在!” 小勃律在什么地方? 李隆基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 在安西那边。 除此之外,李隆基竟然是再也想不到,这小勃律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了。 他的脸色不由缓和了一些,追问道:“征讨吐蕃,还有那……不输中原之地,又与此有何干系?” “回陛下,小勃律在葱岭之上,安西西南方向。此地群山环绕,山峰终年积雪。但顺河谷而下,往西南不过数百里路途,便是一片亿兆平原,水源充足,地势平坦,地力肥沃!” “从小勃律可直入此地!然,从吐蕃境内,却有一条更加坦途的通道,可进入此地。” “若我朝攻下吐蕃,便可地利转换,俯瞰此地,派出大军占领此地,迁移百姓耕种屯田。届时,我朝将收获一座不输于如今中原江南之地的粮仓!” 中原江南产出x2? 在大唐人口不变的情况下,平白多出一倍的粮食。 一想到那等景象,李隆基顿时两眼火热,心跳加速,就连呼出的气流,也罕见的炙热起来。 朝堂上,群臣震惊。 若是占下这片土地,李隆基觉得自己都可以直接带着眼前这帮人,往山东登一次泰山了。 开疆拓土,功盖列祖。 这个饼大到李隆基这位大唐君王都有些惶恐的地步。 一时间,竟然是难以言语。 然而,在场的却终究是聪明人更多一些。 面对忘年交突然的背刺,李林甫本就已经愤怒不已。 此时见到高水寒说越过吐蕃,那边就有一座不输中原江南的地方,顿时就觉得自己抓住了对方的漏洞。 这位帝国宰辅,当即开口发难:“高水寒,尔可知长安距吐蕃路途几何?即便尔所言确凿,那边土地,距吐蕃又有几何?距长安更是多么漫长?即便大唐归化吐蕃,派出大军占领那片土地,所产之物,如何运回中原,运回长安?” “你难道要我大唐的将士,作为牲口,手捧肩抗的将粮食带回来吗?即便如此,此等长路漫漫,所带粮草只怕就要抵销了大军损耗!” 李林甫并没有直接反驳高水寒,吐蕃西南外,有一片不输于中原江南的地方。 但他抓住了其中的一个重点。 那就是那片土地,离中原实在太过遥远。 就算产出丰富,光解决怎么运回来,都能让朝廷想破脑袋,还不一定能将东西带回来。 理想是美好的。 现实是残酷的。 李林甫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位站在殿中的‘忘年交’。 若非身为宰辅的体面,他当真很想说上一句,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所思所想,不足以谋囯也。 就连李隆基,也反应了过来。 尽管忍不住,总是会想大唐多出一倍的产出会是怎样的景象。 李隆基还是沉声询问道:“高卿,右相之言,你作何答?” 第122章 没有人能够拒绝的可能 从高家小子,到尔,再到现在的高卿。 三次称谓的不同,表达了李隆基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对高水寒的三种态度转变。 李隆基同样知道吐蕃距离关中路途遥远,更加知道若是占领吐蕃另一面那片广袤的土地,大唐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会更加的巨大。 但身为一名帝王。 哪怕这位帝王已经不愿意治理朝政,整日里沉迷于声乐酒色。 但身为帝王的秉性,却总是抵抗不住开疆拓土,建立超越列祖列宗的丰功伟业。 封禅。 一个亘古不变的独属于君王的最高荣誉。 自秦皇首开封禅泰山之后,至大唐,一共有五位君王封禅泰山。 其中就包括如今这位大唐的君王李隆基。 在泰山上筑土为坛祭天,报天之功,称封。 在泰山下小山辟场祭地,报地之功,称禅。 秦皇已大一统之功封禅泰山,无人能够指摘。 至汉武、汉光武、唐高宗,皆是因为开创了中原盛世,方才得以封禅。 而在开元年间,开创了开元盛世的李隆基,同样带领着当时的朝堂忠良贤臣们,往山东封禅泰山。 但与此前的四位君王相比,这一次的封禅就显得有些不太严谨。 汉武打出了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汉家威严。 光武重建强汉,乃不世之功。 高宗开疆拓土,打通东西世界,建立丝绸之路,亦是如此。 而李隆基在开元年间的那一次封禅,可以认为是继承了大唐列位先祖的丰功伟业,在武周一朝成为历史之后,重塑李唐王朝声势的一次政治举动。 政治意义,远超过封禅本身应当相匹配的帝王功业。 可若是能为大唐收服另一座中原之地,此等功业。 李隆基已经很难再找出与之相比的君王功业了。 大抵…… 直逼大一统的秦皇! 李隆基如是畅想着。 届时再行封禅,他将成为中原之地最为伟大的君王。 高水寒看了一眼他的那位刚交的‘忘年交’。 老贼很愤怒,眼神中不加掩饰的喷吐着愤怒之情。 高水寒微微一笑,在他看来,这座当今举世闻名的大城里,所有掌握权力的男人都是他的敌人。 老贼当为首敌! 高水寒直言道:“启禀陛下,我大唐乃天朝上国,疆土万万里,四荒八合,皆服王化。陆路耗费,然我大唐岭南道可建镇海巨舰,征服巨浪,跨越万里,满载万钧粮草回京!” 海路。 这是高水寒从一开始就想好的计划。 征讨南亚次大陆的进军路线,可从小勃律及吐蕃东南部出发,顺高山而下,俯冲次大陆平原。 再沿江征讨,建立殖民及屯田体系,直通大洋,建造港口,连同大唐东南沿海。 更可北上松江府,转用平底江船,通过大运河将数不尽的粮食运到已经人口膨胀到难以抑制的关中平原。 武周一朝,为何屡屡带领满朝文武前往东都洛阳。 其一是为了削弱李唐的政治影响。 其二是长安引水污染。 其三是关中人口增多,粮食短缺。 就食于东都洛阳,是武周一朝的核心因素之一。 光是解决关中人口众多而粮食短缺的问题,李隆基就能让这块李唐起家之地,重现昔日荣光。 只是海路? 建造镇海巨舰? 就在李隆基还心存疑惑的时候,李林甫已经冷哼一声。 “小儿无知,汝可曾亲临大洋?可知那万丈巨浪,可将日月变色,可毁城百十,伤民百万?” “汝可知,太宗渡海东征高句丽,海上兵马舟舸,沉入那汪洋之中又有几何?” “万里海路,凶险万分,前路未知。” “巨舰营造,无技可鉴,如何成材。” “汝欲一言,致我大唐将士、百姓,葬身那无垠深海巨兽口腹之中吗!” 到最后,这位帝国右相,言语凶狠之极,几乎是杀气腾腾,言如刀兵。 李隆基同样不是小儿,亦知如今大唐的海船营造技术究竟怎样,尽管向往那片富饶之地,但他同样投来了质疑的目光。 高水寒微微一笑,好似早已知晓老贼会在此处发难。 他当即抱拳回答:“臣在安西,久与西域诸国商贾使臣交往,对西域奇巧淫技多有涉猎。臣年少之时,听闻极西万万里之地外,有诸多国度,却蛮夷不堪,但却有几囯,善于营造镇海巨舰,其舰船可再无万担,乘兵千百。无边巨浪,亦是如履平地,可谓风平浪静,镇海神针一般。” 此时拥有起自关中,途径河西、安西、葱岭的丝绸之路,早就为大唐带来了无数关于极西之地的传闻和认知。 极西之地有国度,如蛮夷。 但他们却也有擅长之处。 能建造出镇海巨舰,不为过。 只是李林甫怎会如此轻易就让高水寒得逞。 若今日高水寒起三道兵马征讨吐蕃之策得逞,则王忠嗣必定会被放归河西、陇右。 若再让三道凯旋而归,无论是高仙芝还是王忠嗣,都拥有了进入朝堂,位列公卿宰辅的资格。 这与他的利益冲突。 李林甫脸色阴沉:“即便如此,我大唐无人营造过此等镇海巨舰,汝又如何能够建造出来?再者,即便有此等巨舰,那极西之地的人,为何不曾乘船前来我大唐?” “极西南之地,大洋之上有狭窄处,此地终年风浪,世人前所未见,范围之广,几与中原相当,阻断极西镇海巨舰前来我中原之地。” 高水寒夸夸而谈,极尽夸大事实。 反正,在他面前的这帮人,即便手握滔天权势,但在他看来,只是一个个未开化的文盲而已。 眼看着在场的人,一个个露出疑惑、未解、迷茫的表情,高水寒继续着自己的称述。 “再言营造那镇海巨舰之事,我天朝匠人精湛,朝堂历来齐心协力,上下有度。臣愿于圣前立下军令状,待我大唐征讨吐蕃得胜,迁移百姓前往那片富饶之地,屯田垦种,我大唐便会有那镇海巨舰,满载物产,回归关中之地,献于陛下!” 高水寒直接在这煌煌长安城,大明宫宣政殿上,于大唐文武百官,君王面前,立下军令状。 一时间满朝窃窃私语。 他们数遍大唐列位君王当朝之时,似乎都未曾有人敢在大殿之上,圣驾前立下此等军令。 李林甫哑口无言。 这厮已经开始拿命搏了,该死的小子! 高水寒的军令状,同样让李隆基震惊不已。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小子竟然会这般的大胆。 李林甫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先前起身之时,还如同风烛残年一般的帝国右相,已迅雷之势转身,面朝御座上的大唐皇帝陛下。 “陛下……” 第123章 朕要做千古一帝 李隆基今天这场早朝,早就不满李林甫的态度和选择,直接开口打断对方接下来的话,面对高水寒:“你若不能建造巨舰,该当何罪?” 皇帝已经越过了右相的质疑,直接跳过大唐能否征讨吐蕃得胜,而是询问高水寒能否建造出来能够远渡重洋的镇海巨舰,从那边次大陆上带回数不尽的物产。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已经被这个初入朝堂的新人说服了。 只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身为一名君王。 哪怕他再如何的沉迷酒色,但对开疆拓土,能够功过秦皇汉武,成为那千古一帝的君王的君王? 这个时候,李隆基已经想到了,只要那片土地成为唐土,有数不尽的属于大唐的镇海巨舰航行在汪洋大海之上。 他这一生的丰功伟业,将会远超中原自三皇五帝以来,历朝历代的所有君王。 这样的可能性,如同人世间最为致命的毒药,深深的吸引着李隆基想要去达成这一君王成就。 成为千古一帝! 高水寒听着老渣男的询问,静静开口:“臣若有失,尊王法,按律论处!” “好!” 得到了如此回答的李隆基,如同吞下一剂最是滋补的药丸,整个人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望着满朝文武,脸色红润的好似焕发新颜一般。 “朕今日便在这宣政殿上,于百官前,借下此状。” 李隆基龙行虎步的从陛阶上走下来。 群臣眼前一花,他们看着这位已经垂垂老矣的帝王,好似看到了开元年间,那位英明神武,再造大唐盛世的君王。 从高高的御座上,一道道脚步声传来,敲击进殿内群臣心中。 李隆基到了高水寒面前,可谓是龙心大悦,满脸笑容。 他伸手拍向高水寒的肩膀,豪迈出声:“朕等着大唐再得一座中原之地的那一天!朕等着在这宣政殿里,为高卿举杯庆贺!封王拜相,只等高卿巨舰归来之日!” 满朝哗然。 谁也没有想到,李隆基会在这一次,众目睽睽之下将封王拜相的话说出口。 而承诺的对象,竟然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朝堂新人! 若是大唐当真建造出那镇海巨舰,且从那片土地上带回无数的粮食。 难道大唐就要出现一位二十来岁的王爵,二十来岁的宰辅吗? 几乎是在一瞬间。 不论这些人原来的站位如何,他们此时都用着一个共同的想法。 就是眼前这个新人,绝对不能造出那镇海巨舰,更不能从那片土地上带回一丝东西! 嫉妒和复杂的情绪混合在一起。 陛阶上,离着御座最近的位置。 李林甫先前所有的威严一泄而空,缓缓的落在了这座殿堂上唯一的一张凳子上。 这一次他落得很稳,占据了整个凳子。 高水寒双手抱拳,眼中带着感激的看向老渣男。 只有在这一刻,他才觉得,这位老朽且将要带着这座帝国一同老朽的君王,有了那么一丝丝的作用。 “臣定不负圣恩,为陛下开疆拓土之马前卒!” “哈哈!” “好好好!” 李隆基发出豪迈的笑声,转身重新登上那张御座,一如三十多年前,他第一次登上这张属于皇帝的位子时一样。 转身。 落座。 看着重拾君王威严的李隆基。 李林甫开始了最后一次挣扎:“陛下,王……” “陛下,若安西、河西、陇右三道大军征讨吐蕃,则需掌握边疆之将。臣斗胆,大将军王忠嗣以戴罪之身,重归河西、陇右节度使,为圣人效命,马革裹尸!” 高水寒怎会给李林甫老贼继续逼逼叨叨的机会,当即再次开口。 这很合李隆基的心意。 今天这一场早朝,所为的本来就是这么一件事情。 只是他没有想到,最后演变成了大唐要再造一个中原之地的宏图伟业。 不由的,李隆基看向高水寒的目光便更加的和善起来。 这是一个好小子! 更是深知朕意啊! 李隆基当即接话:“若征讨吐蕃,则不可无主将。王忠嗣前番虽有不遵圣意之举,但亦是为了我大唐健儿。此番三道征讨吐蕃,南占沃野疆土,边疆不可无老成将帅。” “朕向来赏罚有度,王忠嗣不遵圣意,已然革去一应官职功勋。念其往日之功,着令暂代河西、陇右节度,元日之后重归陇右,会同安西节度,商议操练征讨吐蕃之事。” “此行,尔需谨记王命,不可厌恶,不可懈怠,为大唐,为朕,立下盖世之功!” 君王金口玉言。 断无更改之意。 朝堂上,一丝微弱的叹息声响起。 以李林甫为首,无数的官员失望沮丧的看着已经开始叩拜跪谢皇帝的王忠嗣。 看着叩谢跪拜自己的王忠嗣。 李隆基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高水寒,再言道:“高卿梳理吐蕃以南疆土详实,巨舰营造之需,交由有司会审,呈奏御前。” 李隆基一番吩咐之后。 高力士眼观六路,心知皇帝已经起了退朝的意思。 他当即站出来,直接高呼退朝。 宣政殿内,诸公注视着皇帝已经离去的御座,扫过殿中的王忠嗣、高水寒二人,带着错综复杂的情绪,鱼贯走出宣政殿。 几名官员留在了最后,等候着右相李林甫从陛阶上走下。 几人的目光都有些不善,路过高水寒身边的时候,皆是留下一声冷哼。 李林甫缓缓停下,先是看向还跪在底下的王忠嗣,随后抬头看向高水寒。 “汝很是不错,当真年少有为。” 说完,李林甫呵呵一笑,随即缓缓而出。 老贼莫名其妙! 看着李林甫的背影消失在殿外的陛阶下,高水寒低声念道了一句。 宣政殿后。 在高力士等宫中内侍的陪同下,准备歇息一番,再去兴庆宫的李隆基,忽然停下了脚步。 “高力士。” 高力士闻言,赶忙抱拳上前:“圣人有事?” 李隆基目光闪烁着,慢慢的回忆着方才高水寒在宣政殿内的描述。 那是一个怎样景象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全新大唐啊? 只是。 他是大唐的皇帝。 而皇帝历来多疑。 他要做千古一帝,但不会去做傻子。 李隆基压低声音:“派人去西市安插一番,极西之地的舰船究竟如何,吐蕃以南是否有高水寒所说的那片土地。” 高力士目光一凝,低着头的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这位帝王,终究是大唐的天啊。 他当即不假思索道:“喏。” 第124章 自古君王皆多疑 高水寒和王忠嗣两人,从大明宫中漫步而出。 因为今天这年前最后一场早朝,主要的目的就是解救王忠嗣。 三道兵马征讨吐蕃、开发次大陆,都是顺带的计划。 以至等到他走出大明宫的时候方才反应过来。 哪怕是到最后,李隆基也未曾明确的应允三道征讨吐蕃、开发次大陆的计划。 望着身后的丹凤门。 高水寒忽然有一种,今天自己并非那最后的渔夫,也非最后的黄雀。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着李隆基的意志,将王忠嗣在攻打石堡城延误出兵之事上的职责行为抹除。 高水寒有理由相信,此刻的李隆基定然会让人去暗中查探有关于次大陆的消息,也会让人去验证,在极西之地的国度是否有镇海巨舰的存在。 想到了这些。 固然是完成了解救王忠嗣的任务,却让高水寒并未有多少的喜悦之色。 “你所说的那片土地……还有那镇海巨舰……是否属实?” 出了大明宫,王忠嗣吐出一团浊气,面带忧虑的盯着高水寒。 自小养在皇宫,让王忠嗣远比一般人更了解如今的这位君王。 若是皇帝今天当真尽数听信了高水寒的话,必定会在散朝之前,就会对他做出新的任命。 哪怕在三道征讨吐蕃一事上,有王忠嗣和高仙芝在,不会让高水寒这位军伍新秀、朝堂新人担当重任。但也必定会定下建造镇海巨舰的事物,协调朝廷齐心协力办妥此事。 今日的宣政殿内,就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高水寒的前途,奖赏是王忠嗣的去留生死,赠品是征讨吐蕃、走向次大陆,走向深蓝。 反应过来,被李隆基借力操纵了一把的高水寒,脸上不禁露出少许苦涩。 “圣心莫测啊……” “但伯父如今性命无忧,虽往日官衔革除,却仍能暂管两道,亦是幸事。” 好女婿啊! 比那在自家啃老好些年,才有了些出息的大女婿元载不知强上了多少倍! 看着即便可能面临君王信任危机的高水寒。 王忠嗣不由愈发欢喜起来,关切追问:“若无此事,便是欺君之罪,当死罪。你可有万全把握?” “伯父放心,不日便有安西奏疏上陈御前。吐蕃……吐蕃乃圣人关切之地,三道征讨之事大抵不会出错。”高水寒张口解释。 王忠嗣却面有不忿:“某问你那吐蕃之南的土地和巨舰之事可否属实!” “次大陆之事自是属实!” 高水寒不假思索的回应着。 不说这个时候,因为丝绸之路的缘由,中原和西方世界的沟通十分便捷。 就是往前到太宗朝,还有那玄奘法师去天竺取经之事可以佐证。 贞观二十一年,太宗派遣王玄策出使天竺。 有史记载:‘其四天竺国王咸遣使朝贡。会中天竺王尸罗逸多死,国中大乱,其臣那伏帝阿罗那顺篡立,乃尽发胡兵以拒玄策,并掠诸国贡献之物’。 说的便是当时天竺分为东南西北中五部天竺,五部以中天竺势力最强。 当时其余四部天竺都派遣使臣迎接并送上朝贡。 唯有中天竺当时的国王离世,国内大乱,权臣上位,竟然派出兵马拒绝了王玄策的出使,并且掠夺了四部天竺的朝贡之物。 王玄策是什么人? 那可是位猛人啊。 当时身边就只有三十余骑兵,眼看中天竺官兵杀来,只能先逃到当时和大唐正处联姻关系的吐蕃国内。 随后王玄策怎么做了? ‘与副使蒋师仁率二国兵进至中天竺国城,连战三日,大破之。斩首三千余级,赴水溺死者且万人。’ 这位猛人,从吐蕃借了一千两百名吐蕃兵,又从泥婆罗(今尼泊尔)借兵七千。 猛人硬生生带着借来的八千余他国官兵,就杀的中天竺闻风丧胆。仅仅三天便攻入中天竺国都。 这是王玄策对中天竺发起的第一场战役。 第二场战役擒获国王阿罗那顺,俘虏斩杀敌军数千。 第三场战役擒获阿罗那顺王后王子,另俘男女一万两千余人,牲畜三万,降服城池五百八。 或许这五百八的城池只是夸大其词。 但当年底,王玄策这位猛人,就押着阿罗那顺和王后王子回到了长安城。 只是当时史官记载,大抵对这等方外之地不甚关注,更多的关注点是中原天朝大将,只身在外,借兵不万,便降服蛮夷之地。 王玄策因功获封朝散大夫。 中天竺的国王等人结果,没有人关注,更没有人去专门记载。 而对天竺的本土情况,更无过多描述。 但这并不妨碍让李隆基这位大唐君王,知道在吐蕃另一边,确实是有着一块偌大而肥沃的土地,却被一群宵小蛮夷占据,却又不善耕种。 而在李隆基掌握这些情况之后,会怎么看待这片土地? 当年太宗朝作为使臣,兵不过百的王玄策,能凭着借来的不万兵马,就杀的那片土地江河日落。 如今大唐陈师鞠旅,悬旌万里,定然是以摧枯拉朽之势,荡平蛮夷之地。 只要大唐征讨吐蕃得胜,那片土地就会如持金小儿一样暴露在大唐这尊巨人面前,任由采摘。 “可即便属实,如镇海巨舰,你又如何能将那里的产出运回关中?”王忠嗣仍是担忧不已。 他常年统兵,于军伍之事,想来都要做好万全之策,方才会雷霆而动。事无妥当,便是如此番拖延出兵石堡城一般,即便会受罪于朝堂,他也不愿去做。 高水寒却是忽的轻笑一声:“伯父,此处只有侄儿,方才斗胆一言。即便圣人知晓某造不出那镇海巨舰,此时也不会有何惩处。有三道征讨吐蕃、开垦天竺之事在前,圣人便已经被侄儿架在了潮头,绝不会中途做歇。” 是啊! 只要验证了天竺那片土地肥沃如另一座中原之地,那么挡在大唐面前的就只有吐蕃这个障碍了。 为了完成自己的君王伟业。 皇帝绝不会允许这份荣光从自己的手上滑走。 皇帝这时候,其实也被架在了火堆上灼烤。 不由的,王忠嗣深深的看了高水寒一眼。 他有些忍俊不禁,想来这时候的大明宫中,圣人定然也已经反应过来。 即便查出极西之地的国度没有建造镇海巨舰的图纸和技术,也不可能就此下旨中止早朝上暂定下来的事情。 这时。 高水寒亦是自信道:“且说,伯父又怎知侄儿不能造出那镇海巨舰?” 第125章 阴云汇聚的年节 右相府。 李林甫好不愤怒,几乎是要生擒高水寒,饮其血食其肉,以泄心头之愤。 温暖的屋舍里。 御史大夫王鉷,殿中侍御史罗希奭,户部郎中、带常御史吉温,范阳、河东节度使心腹刘骆谷,四人直腰跪坐在下方,皆无言垂首,侧耳静候右相示下。 今日早朝上的事情,王鉷和吉温是在场的,自是了如指掌。 刘骆谷先前,也从几人嘴中知晓了朝堂上所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清楚此时的右相为何会满脸阴沉,如有阴云密布。 “绝不可让王忠嗣重掌陇右、河西事!” 终于,良久之后。 酝酿好情绪的李林甫,阴森开口,目光幽幽的睨视四人。 “右相但有所使,下官必鞠躬尽瘁之!” 在场以吉温官职最低,却也是最会抢答的。 坐在他身边的殿中侍御史罗希奭,不由瞥眼看了对方一眼。 吉温秉性阴诡,果决于事,攀附贵宦,如奉父兄。 天宝初年还仅仅只是那新丰县丞。 因为热切权势,从而依附李林甫。 而罗希奭却是官宦出身,乃是鸿胪少卿张博济外甥,对吏法了然于胸。 他和吉温的组合,却皆是因为如今上首主位的右相李林甫。 在开元初年。 朝堂之上,纷争不断。 吉温和王鉷构陷杨慎矜,二人取悦李林甫,从而升官。 罗希奭也不甘示弱,自韦坚、皇甫惟明、李适之等开元重臣下狱开始,便与吉温搭档。 二人一时无两,被外人私下称之为‘罗钳吉网’。 这三人算得上是李林甫手下的头号犬牙打手。 此刻见吉温抢先开口。 王鉷有持身份,不愿参与。 罗希奭却是追附道:“右相放心,下官定叫那王忠嗣入了长安,绝无再出长安之机!” 右相所喜爱的就是他们喜爱的,右相所延误的就是他们所厌恶的。 吉温和罗希奭二人,这些年依附李林甫之下,早就对这个道理清楚明白。 对面。 代表安禄山在长安城中四处联络的刘骆谷,同样是冷哼一声。 “右相若有需,小人亦能出力。” 按理说,他只是安禄山在长安城的代表,主要也只是负责笼络朝中官员的事情。 但对于打压王忠嗣一事,他却可以在长安城中独断专行。 这也是因为,安禄山和王忠嗣之间的陈年往事。 从天宝初年开始,王忠嗣这颗将星就开始冉冉升起。 更是在天宝四年五月,被封为清源县公。 李林甫当时眼看王忠嗣功劳名望日盛,唯恐对方奉旨入朝为相,分走他的权力。 而安禄山这些年所作所为,长安不知,但却不代表世人尽皆不知。 当初他就与李林甫暗下结交。 安禄山以防御契丹等敌为托词,修建雄武城,想在城中私藏兵械。 为了充实麾下力量,他便上书朝堂,请求让王忠嗣派出兵马协助修建雄武城,实则是意图趁机截取王忠嗣派来的兵马,化为己用。 但王忠嗣又如何不知安禄山之心,虽有圣旨降下,但他却耍了心机,提前带着人前往雄武城。 安禄山未曾预料,远离雄武城。 而王忠嗣便借机,又带着自己的人返回,如此也算是遵了旨意。 事后,王忠嗣更是屡屡上奏言及安禄山有反叛朝廷之意。 只是从那时开始,李隆基就已经不愿秉囯政务,万事交由李林甫。而安禄山又献媚宫廷,甘为义子,讨取欢心。 李隆基哪里会因为王忠嗣的劝谏,就降罪二人。 但李林甫和安禄山两人,却是更加的厌恶王忠嗣。 所以此刻,即便安禄山不在长安,刘骆谷也有义务决定对王忠嗣施行打压。 掌握了几方的心思,李林甫轻笑示人,旋即问策:“诸位有何良策?” 事业心最重的吉温当即再次开口:“事告吐蕃,毁三道征讨!” 他长得有些嘴突,让人不喜。 此时屋内灯火昏暗,再配上那淫邪诡怪的表情,就更让人不愿直视。 但吉温却迎着右相审视的目光,继续献策:“再以东宫事辅之,必令圣上大怒降罪!” 此獠一言毕。 顿时就惹得在场众人注视。 如今东宫乃是皇三子。 原名李嗣升,开元十五年改李浚。 开元二十三年改李玙。 天宝三载改李亨。 这位未来的大唐皇帝,早年的经历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命运多舛,一波三折。 就在李亨出生的前一年,李隆基与杨氏成婚前几天,李隆基被册立为太子。 不久,杨氏怀孕,可是由于此时李隆基与太平公主关系紧张,他担心太平公主会借题发挥,像隋文帝时太子杨勇、太宗时太子李承乾一样,借口太子耽于女色难当大任而行废立。 正由于这种原因,李隆基内心焦虑,便让属下秘密弄来一些堕胎药,打算将李亨扼杀于母腹之中,但思来想去,最终没有施行。 后因杨氏非正妻,被养在太子妃王氏身边,却也百倍呵护,极为疼爱,慈甚所生。 然而。 开元十三年,也就是李隆基成为第五位封禅泰山的皇帝之后,便在长安城中修建十王宅,将业已长大的皇子安置其中,以宦官监视,实则圈禁。 开元二十六年,时太子李瑛被废杀,李亨皆亲历。 二十五年,李林甫推荐武惠妃之子寿王李瑁入东宫。李隆基却中意当时还叫李玙的李亨,为此犹豫年余,而李亨也一直处在被以李林甫为首的朝堂众臣威胁下。 对了。 寿王李瑁是杨玉环的第一任丈夫。 就在李隆基常忽忽不乐,寝膳为之减的时候,还是高力士提醒‘推长而立,谁敢复争’,方才让李隆基下定决心,在开元二十六年六月初三立还叫李玙的李亨为皇太子,又在二十八年改名李绍。 至天宝三载,方才有了如今和往后的这个李亨之名。 然而,从李亨入主东宫伊始,就被显而易见的朝堂威胁所包围。 李林甫希望李瑁上位。 杨国忠希望贵妃诞子。 双方一拍结合,对李亨屡屡打压。 而李隆基这时候已经精力憔悴,几乎从未出面遏制或是告诫朝堂。 只是虽有懒政之意,但也未尝没有担心东宫羽翼丰满的忧虑。 而好巧不巧的是。 当初,还是忠王,还没被圈禁十王宅的李亨,就与王忠嗣有着深厚的交往。 而王忠嗣之所以接触当时的忠王李亨。 只是因为皇帝叫他这么做…… 第126章 是人是鬼都能欺负的倒霉蛋 吉温的建议,引得了在场几人的关注。 并非是因为他们对这个提议感到震惊,而是他们正在思索着怎样去按照这个思路推进事情。 “王忠嗣当年被养在宫中,诸皇子也未曾去十王宅,当时可是与还未入东宫的忠王,接触良多,您说这些年……” 抛出东宫言论的吉温,看着众人的眼神,最后看向李林甫,缓缓道来:“这些年王忠嗣统兵在外,光是陇右便有七八万之数兵马。您说,东宫那位当真就不动心?就没有想过一些不敢有的念头?” 此言一出。 刘骆谷等人无不审视着吉温。 这几人都是常年构陷朝堂政敌的老手,自然是听得出,吉温这是要将王忠嗣和东宫做成结党营私,拥兵自重,意图不轨的罪名。 古往今来。 所有的在位君王,最担心的不是朝中是否有奸佞,地方是否有封疆大吏。 他们最担心的,反而是那些与他们有着最为亲密的血缘关系的江山继承人。 这些江山未来的继承人,是这些君王亲手册立的,却也是他们最为忌惮的。 朝堂奸佞或许会危害朝堂,祸及江山,但想要夺取朝堂,也只会发生在王朝末年。 封疆大吏举兵造反,也会被无数的勤王忠臣降服。 因为这些人,在这个以礼法和血缘为枢纽的时代里,江山的更替更多的是在一家中发生的。 自商周以来,多少君王。 但又有几家王朝? 君王子嗣天然就拥有着军国的继承权,且最是容易获得朝堂新兴势力们的追随。 不说过往。 便是如今之大唐,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无数遍。 自太宗时,这样的例子就已经屡见不鲜。 至本朝,因为这样的猜忌,所发生的父子相残之事,亦是早有发生。 吉温见右相与众人都不说话,却是冷笑一声:“只要弄出王忠嗣与东宫私下来往的罪证,无论是王忠嗣,还是东宫,在圣前都落不到好处。届时,圣人也必将更加仰仗右相您……” 李林甫还在审视着。 下方的御史大夫王鉷却也已经开口道:“今岁安西征小勃律,捷报送入长安之时,王忠嗣便有信函入东宫。” 这位执掌天下谏道的御史大夫一言而出,顿时就引得几人侧目相对。 就连吉温也没有想到,自己仅仅只是想到了可以利用王忠嗣和东宫的昔日关系来做文章。但却没有想到,这位御史大夫竟然是一直在暗中监察着东宫的一切往来。 王鉷却好似没事人一样,像是仅仅就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淡淡开口:“而自东宫有主,陇右便有数十道私下信函来往,此事下官业已一一记录在案,右相若有用,下官随后便将其送来。” 当王忠嗣和东宫之主,这些年那数十道信件,被曝光在李隆基面前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个是拥兵在外的大将节度。 一个是国家未来继承的太子。 王忠嗣年富力强,太子正当年。 这样的结合,很难不会让李隆基开始联想,这二人是否是要叫这大唐换一位年轻的主人。 为了避免这样的可能时间出现,李隆基这位已然年迈的皇帝会怎么做? 将可能消灭在萌芽之中。 是任何一个君王都会做出的抉择。 但是。 李林甫依旧没有开口。 他在沉思,目光深沉如墨,思路不断的蔓延开来。 良久,李林甫方才缓缓开口:“东宫干系重大,乃我大唐之国本,国本不稳,则大唐不稳,江山社稷不稳。此事涉及我大唐国本,老夫身为宰辅,不可不思虑完全,保江山稳固。” 这番话说的是忠心耿耿。 但在场的人却都是听出了其中的深意,右相这是在考虑,若是东宫更替,下一位国本该让何人上位。 而下一任国本,也定然是要能被右相所掌握的才行。 一直未曾有何谏言的罗希奭当即开口:“右相,寿王瑁忠孝仁义,厚德贤顺,可担将囯重任否。” 他这是提议,若是如今的东宫李亨下台,便推举寿王李瑁入主东宫。 这一举动,也算是契合了李林甫的心意。 要知道,在开元年时,原本的国本并非如今的东宫李亨。而是皇帝次子李瑛。 李瑛上面还有皇帝长子李琮。 然而李琮并未被册立过东宫位,皆是因为早年间,李琮在御苑之中狩猎,面部被豽所伤。 豽,猴属也,可伤人。 大唐是一个讲究美貌的帝国,从朝廷选才,到国本担当,绝无可能让一相貌粗鄙之人担当。 也正是因此,当初李隆基册立东宫的时候,选择了次子李瑛。 只是李瑛未曾有一个受宠的母妃。 在李隆基十八子寿王李瑁母妃武惠妃与李林甫等人的勾结下,被按上了意图谋反的罪名,最终在开元二十五年被刺死。 那一年。 皇帝将他的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个亲生血脉废黜为庶人,并刺死。 也正是因此。 才有了李林甫举荐寿王李瑁入主东宫的事情发生,也有了李亨身为三子被册立太子的事情出现。 也正是因为这些缘由,才让李林甫对李亨暗恨不已。 如今若是再废国本,将寿王李瑁推出来,是最合适的机会。 而且罗希奭说寿王李瑁忠孝仁义、厚德贤顺,也未尝是假。 开元二十九年,宁王李宪离世,李宪原名李成器,乃睿宗长子,李隆基长兄。睿宗即位,被册封为皇太子,后来武后即位,册立皇孙。 不久之后,睿宗重新复位,李宪主动让出储君之位于李隆基,与李隆基友爱和睦。有了这层缘故,李瑁视宁王为义父,在其离世之后,为其服丧,受到了李隆基的好评。 而如今宫中那位最是受宠的贵妃,当年更是李瑁的正妃。随后奉旨入道,又入皇宫为妃。未曾有过只言片语,亦未有怨言。 这时候将寿王李瑁推出来。 在东宫李亨被废的情况下,想来很是容易就能得到皇帝的应允。 这番提议,深得李林甫喜爱。 但他还是缓缓开口:“东宫恭谨纯孝,虽有与陇右之事,但亦未尝能轻易取代之。况且,那高力士亦是对东宫支持颇多,若无完全之策,恐怕难以动摇……” 当初李亨入主东宫,除了因为皇长子李琮面容有损之外,还有着高力士的一份支持在其中起了作用。 高力士如今因宠,加冠冠军大将军、右监门卫大将军、渤海郡公,可谓当朝显赫人物。 若无万全之策,李林甫很不愿意与其发生冲突。 这时候,刘骆谷也已开口:“右相,高力士那腌臜阉货,不过一介无根之人。即便他手握监门卫,若是有事,我范阳、平卢两道,未尝不能替朝堂清缴了此等奸佞之人!” 安禄山这些年的经略,让刘骆谷有这份底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林甫闻言,深深的看了刘骆谷一眼。 安家啊…… 少顷之后,李林甫爽朗开口:“有安大夫相助,此事便有了万全之策!” 旋即,李林甫看向王鉷三人。 “大唐国本之稳固,还需三位鼎力相助,宜早办理。” 王鉷三人当即起身。 “喏。” 第127章 王家禁果有点甜 “寒郎,你快些。” “再晚了,孟婆婆的那碗汤就要没了。” “你快些走啊!” 嘈杂的长安西市里,身着鹅黄浅绿襦裙的王韫丽,裹着件雪白狐裘,在游人络绎不绝的西市街道上蹦跶奔跑着。 高水寒身着一袭暗红圆领袍,披着件玄黑大氅,看着在人群中穿梭的王韫丽,显得有些无奈。 而在他的身后,双手环抱四五个盒子,腰上蹀躞还挂着几个鼓鼓囊囊袋子的尚罗利,却是满脸奔溃的模样。 就算是个工具人,也是有人权的好不好! 只是前头这一男一女,很显然不会给他人权。 眼看着丫头已经跑的越来越快,高水寒只能是加快脚步追赶。 未几。 两人便已穿街过巷,到了西市偏僻却异常热闹的某条小巷之中。 人一入巷子,便是扑鼻而来的香气。 墙角下,一处不大的摊位。 摆放着三张长条桌子,几张凳子。 一块油布,借着院墙撑起。 下面,是一口正在蒸腾着热气的大锅,牛羊肉和几样菜蔬翻滚其中。 一名老妪扎着围裙,手里拿着大勺,从锅里盛起一碗碗的肉汤递给正在摊位前排着队的客人。 客人接了肉汤,走到一旁,从一个框子里取出一张或两张麻饼,就端着碗到了一旁。 老妪的营生很是实在。 汤和肉满满一碗。 客人们,先是吃光了肉,再整张麻饼沾汤,啃食起来。 汤少了,饼缺了。 便将剩余的饼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整个儿浸泡在碗里。最后囫囵吞枣的灌进肚子里,最后发出一声感叹,打着饱嗝。 王韫丽和高水寒到的时候,排队的人已经很多。 两人只能遵守规矩拍在最后。 因为有美食在前,两人都没有多少交谈的心思。 直到两人面前的客人都饱腹离去,王韫丽和高诗涵,也终于是走到了孟婆婆的摊位前。 “二位客人海涵,老婆子这汤饼近日已经卖完了……” “二位明日可早些过来。” 已经开始收拾摊位的孟婆子,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一队年轻貌美英俊的男女,带着歉意解释着。 “一碗都没有了吗?” 王韫丽抬着头看向孟婆婆,脸上顿时露出委屈的表情。 可爱的丫头,人人都喜欢。 孟婆子脸上洋溢着笑:“怠慢小娘子了,明日!明日老婆子提前为小娘子留下几大碗的肉汤、麻饼,不收钱。” 王韫丽憋着嘴:“可是今日就想吃的……” 说着,她便已经将脑袋伸到了空空如也的大锅上方。 光洁的大锅,散发着阵阵香味。 王韫丽双目一亮,伸手指着锅里:“看!还有呢!” 锅底,一滩浅的不能再浅的汤渣子,反射着周围的灯光。 高水寒赶忙上前拉住丫头:“两口都不够,别耽误了婆婆收摊回家的时间!” “不打紧不打紧……”孟婆子赶忙出口劝说,一边倾斜大锅,拿出碗和勺子:“还请小娘子莫要介意,这碗汤,还有这饼啊,不收钱!明日再来,还是不收钱!” 说着,孟婆子就已经将那大锅里仅剩的一两口肉汤盛起,装碗,配着一块饼递到了王韫丽手上。 随后看向旁边的高水寒。 孟婆子面露尴尬:“这位小郎君……要不尝尝老婆子这张麻饼如何?” 说着,便单单递了一张麻饼塞到高水寒手上。 高水寒无奈,看着端着碗握着麻饼的王韫丽,满脸喜悦,只能是无奈接下。 孟婆子正在收拾摊位回家。 王韫丽便端着碗,走到一旁墙角的青砖石条上。 尽管碗里的汤很少,还是按照孟婆子家的吃法,顺序不拉的吃干抹净。 转头,再看向手里还拿着饼的高水寒。 王韫丽伸舌卷走嘴角残留的麻饼渣滓,小声开口询问:“寒郎为何不吃?” “麻饼配肉汤,这不是你说的嘛……”高水寒有些无奈,他今天陪着王韫丽已经逛了一天。 可谓是两脚不沾地,滴水未进,口干舌燥。 这孟婆子做的麻饼虽然好吃,但却是有着那肉汤撮合的。 王韫丽愣了一下,随后皱眉,看向高水寒手中的麻饼。 想到先前自己啃饼时的感觉,不由想干尝这麻饼的滋味。 她当即从高水寒手中抢过麻饼,小小的啃了一口,随后闭着嘴细细的咀嚼着,两眼弯如月的盯着高水寒。 “好像是有些干……” “难以下咽啊……” “还是有肉汤好吃……” 说着干吃麻饼的感受,王韫丽还不忘回味着先前配合肉汤的感受。 高水寒直翻白眼:“已经逛了一整天,也吃饱喝足了,该回家了吧。回去晚了,伯父、伯母可要担心了。” “才不会呢……”王韫丽窃喜笑道:“出来的时候,就和阿耶阿娘说了,是与寒郎一起的。阿娘还叮嘱,若是去了永安坊,太晚了也不用再回去呢。” “不用回去?” 听着王韫丽的陈述,高水寒满脸意外。 要不是知道王韫丽不会说假话,他肯定是以为这王氏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她也不怕自家女儿在外面被坏人撞上? “嗯嗯。”王韫丽点点头,随后目光一转:“听说圣人赏赐的永安坊那座宅院里头,还有一处颇为精致的园子,能不能今天去看看呀?” 高水寒有些迟疑:“这不大好吧……” 他更加意外,两人相处至今,竟然都没有发现,这丫头竟然还是个很主动的主啊。 王韫丽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 轻笑着将麻饼重新塞回高水寒的手里,然后侧脸道:“才不会跟你回去呢!” 说着。 还未等高水寒开口。 王韫丽已经是忽的将脸凑到高水寒近前。 “寒郎像是吃不下这麻饼的样子呀……” “可是这样……” 王韫丽唇齿轻启,清香流转。 高水寒听得是目瞪口呆,眼前这幅从未见过的摸样,让他不禁怦然心动。 就在他想要抽身之时,眼前视线却是一黑。 温润如玉,唇齿相交。 一丝丝晶莹清甜,流转在唇齿之间。 柔然生疏,却带着激动,显得有些慌乱。 良久后。 高水寒的眼前重新恢复光明。 只见王韫丽已经羞涩的满脸通红,两眼含水,怯生生的擦去嘴角晶莹。 “这样……” “就不干了……” 说完,她整个人都背着高水寒站起身来。 这时提着大包小包的尚罗利,也终于是姗姗来迟。 看着两人的举止,一时间目瞪口呆。 “那……” “还有吗……” “这饼太大了……” 高水寒捏着手上的麻饼,有些意犹未尽道。 “哼!”王韫丽娇哼一声,看向尚罗利:“尚罗利,带着东西送我回家!” 高水寒赶忙起身,正要开口。 “不许你送!” “不然以后不带你吃饼了!” 第128章 东宫 和王韫丽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 高水寒不知道这种进步,是源于何种缘由。 但王韫丽却是大致有了掌握,在家中偶然一次听到阿娘和嬷嬷们闲谈,言及要准备鸳鸯被褥枕套,还要备好香烛红妆。 这是有喜事的提前预备。 而家中,兄长王震早已成亲。 阿姐业已嫁人。 如此,王韫丽很容易就会想到,这些东西,是在提前为自己准备的。 而这些日子,因为王忠嗣的缘故,长安城中的官宦勋贵家中,并无人上门硕士。 到这里,王韫丽的一颗心,便已经是欢悦如小鹿乱撞。 寒郎虽然有些木楞。 但在朝堂军务上,却也是允文允武,智勇双全之辈。 就连阿耶在家中都时常提及,若是给寒郎足够的时间,将来大唐的朝堂之上,必有其一席之地,亦能让其大显光芒。 这样的马上将军,王韫丽这些年已经幻想过了无数次。 如今似乎终于是要来了。 相比于这对小年轻男女的那点事情。 长安城,东宫。 却显得有些压抑。 作为国本,居于东宫,乃是情理之中。 但若是这个情况是发生在,皇帝不居皇宫,而是在那城东兴庆宫。 就让人有些寝食难安了。 皇帝都不住在皇宫之中,反倒是太子住在东宫里头? 只是眼下。 李亨并非是因为这个缘故,而显得有些神志失常。 只是因为他这两日,心头总有一股阴霾笼罩,以至于让他昼夜不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此刻。 盯着一双熊猫眼的李亨,身着明黄圆领常服,双手捏在胸前,右手食指不停的在左手虎口处磨蹭着。 两眼透着忧虑,于殿中来回的踱着步子。 “大将军,本宫如今可如何是好?” 心思不畅的李亨,终于是定下脚步,看向早已候在殿中的冠军大将军高力士。 高力士身着蟒袍,双手合握,静静的看着太子满脸焦急的走到自己面前问询。 “国本当稳之!” 高力士一声沉喝,让李亨露出迟疑,立于原地。 而后,高力士再说:“太子,为君者当处变不惊,有稳如泰山之势,方可长久计。如今无风无浪,为何要这般捕风捉影,自乱心神?” 高力士的开口,好似给了李亨一剂良药,让他稍显缓和下来。 随即他走到高力士身前,伸手抓住对方的双臂:“大将军,本宫这几日总是心绪不宁,恐觉朝中将有惊变。还叫大将军救某啊!” 李亨的语气还是带着些急促,称呼也变了。 高力士轻叹一声:“太子可是在忧虑王忠嗣之事?” 他伴驾圣前多年,乃是看着李亨和王忠嗣长大的。 对二人之间的情感,自然是知晓的。 李亨闻言,果然是点头道:“某觉得,忠嗣之事,恐还有变动。” 说着话,李亨忽的抬头盯着高力士:“大将军,若是朝中有人将本宫与忠嗣之事联系,恐怕本宫已是时日无多!” 绝对不能这样! 他们绝对不敢! 李亨的眼中带着惊恐,还有一丝期望,期望不会有人将自己给联系进去。 看着堂堂大唐太子,东宫储君,社稷之本,竟然会因为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就惊恐如此。 高力士只得是无奈的长叹一声。 然而,朝堂之上的局势如何发展,又岂是他能够掌控的了。 没看见圣人为了保住王忠嗣,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办法。 当日若非宣政殿中,有那个叫高水寒的新人出面,恐怕这时候的王忠嗣还不知道待在何处呢。 可眼前这位国本,乃是他一直支持的,干系他往后余生的荣耀,也干系着这些年的体面。 高力士转动双手,将李亨的双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抽下。 随后双手抱紧,沉声道:“太子,老奴乃是冠军大将军,亦是右监门卫大将军。朝中若有奸佞意图动摇国本,老奴绝不止息!定能护住太子周全!保太子无恙!” 李亨好似那溺水的幼兽一样,满目期待的看着高力士:“当真?大将军当真?” 闻听若是朝中发生巨变,高力士便会只会右监门卫庇护自己,怎叫李亨不喜。 高力士点头:“老奴不敢诓骗太子!” “好好好!”李亨一连说出三个好字,随后神情却又是一黯:“可忠嗣……” “王忠嗣吉人自有天相,年关之前于宣政殿已然脱身,此时便再无牢狱杀身之灾。”高力士轻笑着安抚。 李亨连连点头,手扶着腰,走到一旁的方踏上,也未跪坐,直接盘坐在上。 “如此就好……” “如此就好啊……” 见终于安抚住东宫,高力士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这时又见李亨询问:“本宫听闻,那日宣政殿上,若非是安西来的那个……那个高……” “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之子高水寒。” 高力士提醒了一声。 李亨脸上露出笑容,点头道:“对!就是这个高水寒。竟然是借口三道起兵征讨吐蕃,又抛出那天竺土地肥沃辽阔为由,将忠嗣救下。当真是……纯良勇毅!” 高力士笑了笑:“高家亦是边陲将门,对王忠嗣之遭遇,自然是有感同身受之意。如此也就不免会在朝堂之上,有所谏言搭救。” “可是不对啊!”李亨皱起眉头,这位大唐未来的君主又开始忧虑起来:“本宫听闻,他在圣人面前立下军令状,要打造出那镇海巨舰,供大唐远渡重洋,前往天竺带回源源不断的粮食。可是,他当真能造得出来?” 对于高水寒胆敢在朝上立下军令状,最为核心的就是他声称能造出那镇海巨舰。 高力士自是清楚。 但却是轻笑出声:“以老奴看,这便是那小子在耍滑头。” 经高力士这么一说,李亨顿时就来了兴趣。 “如何?他耍什么滑头了?” 高力士目光幽幽道:“太子应当知道,高水寒当时所说,乃是大唐三道兵马征讨吐蕃得胜,随后出兵天竺抢占土地。随后迁移中原百姓,开垦屯田。最后才是驾驭那镇海巨舰出海,前往天竺运回粮食。” 李亨有些不解的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可若是不抢占土地,迁移百姓耕种,要那些……” 说到最后,李亨双目瞪大,生生的止住了自己后面的话。 高力士呵呵一笑:“所以老奴才会说,高水寒此子在耍滑头!” “三道兵马征讨吐蕃,此乃军国大事,光是统筹三道兵马,调拨粮草,就要半年之久。” “如今方才开年,半年之后是何时?那吐蕃居高,又会是何种气候?” “即便天佑我大唐,三道兵马能攻伐吐蕃得胜。那也至少需要两年光景!” “两年之后呢?我大唐仍要出兵南下,攻占土地,此举亦要年余方能打开局面,随后仍要驻兵征战,抢占更多的土地。” “等到中原迁移百姓至天竺时,恐怕已过四五年之久。” 高力士夸夸而谈,自觉已经对高水寒的计谋了如指掌。 终究是朝堂新人。 还是太过年轻了些啊! 第129章 安西来信催亲事 李亨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惊呼道:“好大的胆子,他难道不知此乃欺君之罪?” 高力士苦笑一声:“太子,难道您还不知道,朝堂之上的变化,可谓是变化莫测。又有谁能够预料得到三五年后的事情?便是三五月后的事情,恐怕都没有人能够料想得到。” “所以他是在赌咯。”李亨冷哼一声,显然是有些不悦。 尽管高水寒是为了解救王忠嗣,所以才会做出如此欺君之罪的事情来。 但李亨的身份终究是决定了,他不可能和其他人有一样的想法。 身为大唐储君,他必定是天然的就会对那些敢于触碰皇权威严的人和事物,产生不满。 这是天性。 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 高力士久在君王身边,自是一眼就看出了李亨心中所想。 “太子,高水寒终究初入朝堂,难免对这些不曾知晓。但他在朝堂之上救下王忠嗣,却是实实在在的。” “若是……” 李亨皱眉:“大将军想要本宫见一见他?” 高力士松了一口气,堆笑道:“高水寒乃是高仙芝之子,高仙芝又是安西节度使。在有三道兵马征讨吐蕃的前提下,他在朝中,总是能对太子有所助力的。” “可这时候召见外臣……”李亨眉头紧锁,有些犹豫不决。 高力士当即开口:“上元节时,圣人会在兴庆宫召集文武百官,共赏满城灯火,与臣民同饮。高水寒充任左龙武军中郎将,有前番朝堂之故,必定会伴驾随侍。届时,太子可寻机,也不用多言,三两句表露心迹便可。” 见高力士竟然连这些都已经考虑到了。 李亨默默点头,自是没有了拒绝的意思。 …… 丰乐坊,王家。 身上还带着雪片的高水寒,有些迷茫的坐在堂下。 外面,走来几名王家侍女,面带窃喜的端着茶水糕点,送到了自己面前,随后几名侍女又偷偷的剜了自己几眼,方才欢喜的离去。 这幅场面,让高水寒生了些坐立难安的感觉。 方才,因为天降瑞雪,他还缩在永安坊里,和昭武姬促膝取暖,说着闲话。 然后就有王家的仆役找上门,说是安西有家书送到长安,要他到王家府上去说事。 这就让他很是疑惑起来。 明明是自己高家的家书,怎得就跑到了王家去了。 什么时候,自家那位敬爱的父亲,和王忠嗣有了这般深厚的情谊? 此时王家正堂里,主家的人都未曾现身,只有高水寒坐立不安的端着茶水,呆呆的想着事情。 外头,门后立着两名侍女,随时听候招呼。 庭院里几名仆役正拿着扫帚,将走道上的积雪清扫干净,留出能够走人的干净地。 这样的场面,难免让高水寒有些忐忑。 难道是老头子把自己给买了? “哇哈哈哈!!!” “爱婿!” “让你久等了!” 就在高水寒开始疑神疑鬼的时候。 王忠嗣今天的笑声显得格外的爽朗开心,声音里满是喜悦之情。 爱婿? 高水寒还未来得及思索,王忠嗣是不是喊错了的时候。 便见穿着居家常服的王忠嗣,已经是带着王氏、大女婿元载,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忠嗣满脸堆笑,挤得脸上满是横肉。 王氏则是拿着一副别无他选的目光,喜盈盈的盯着高水寒。 落在最后的元载,却是不断的对高水寒丢来暧昧不明的眼神。 “这厮是有眼疾?”高水寒默默的念道了一声。 看着如今刚刚上任大理寺直,从六品上,官职品级不大,但也算是小有权力。 大理寺直掌出使推按,凡承制推讯长吏,当停务禁锢者,请鱼书以往。掌参议疑狱、披详法状。 所掌握的权力,虽然不能与六部公卿相比。 但这些细微处的权力,却能在很多事情上,起到至为重要的作用。 这厢。 王忠嗣已经是满脸喜悦的走到了高水寒面前,大手重重的拍在对方的肩膀上:“爱婿!今日你我二人,定要不醉不归,以示庆贺。不!今日要醉的不省人事才成!” 高水寒这时候终于是听出了一些深意,意外道:“伯父,可是……” 王忠嗣大手一挥:“高兄已经来信与某,要为你求娶某家丽丫头。老夫已然应允,回信此刻已然出京,不日便能送到安西。” 听到这里,高水寒差点就没有忍住笑声。 将王忠嗣从头到尾的言语举止梳理一遍,高水寒算是清楚了,他和王韫丽那丫头的亲事,就算是这么给定下来了。 至于王忠嗣所说的,高仙芝专门来信为他求娶王韫丽,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知道,在高水寒奉旨入京之前,高仙芝大概都是不知道有王韫丽这么一个姑娘家,更不要说会为他这个当儿子的求娶媳妇了。 也必定是王忠嗣专门写了信送到安西,点破了这层关系,才有了高仙芝回信长安。 只是高水寒没有想到的是,王忠嗣能这么直接的就安排下这件事情,更没有想到高仙芝远在安西,也就这么轻易的同意了。 他们两个有问过当事人的感受吗? 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的高水寒,轻呼而出:“伯父……” “哎!”王忠嗣一瞪眼,佯装微怒:“既然这亲事都定下了,怎可如此疏远!” 我救了你,你却竟然要让我喊你爹? 看着忽然之间性情大变的王忠嗣,高水寒可谓是目瞪口呆。 那厢。 王氏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赶忙上前抽了王忠嗣一巴掌,瞪眼嗔怪道:“老不修的!会不会说话了?你是要毁了这门亲事?” 随后,王氏又转头看向高水寒,和颜悦色,一副怎么看怎么顺眼的模样,轻声解释道:“知道你一时未曾顾及到这些,别听这老不修的瞎说。” “侄儿不敢……” 王氏点点头:“你和韫丽的亲事,也算是定下了。不过你如今不能出京返回安西,高中丞又身负戍守边疆之责,所以这亲事,大抵是顾全不了两家的。只是说到底,这也是你们两个小小人儿的事情,你可有何想说的。” 她这番话,已经算是看重高水寒了。 要知道,如今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候。 儿女亲事,哪里能由着做儿女说了算的。 两家的父母定下,一直到两人成婚,只要按着规矩办事即可。 高水寒立马是表现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不知……丽妹妹是如何想的……” 第130章 亲事已定 王氏瞪了眼王忠嗣,唯恐这老货还要作妖,赶忙抢先开口:“丽丫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的心意我们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两家结亲,却是大事,这亲事怎么个章程,还需要详尽商议好了才成。” 被按着不让说话的王忠嗣,脸上有些郁郁,觉得自己身为一家之主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趁机脱身,挣脱开王氏的束缚,走到高水寒面前。 “按老夫的意思,这等大喜事,宜早不宜迟。你阿耶远在安西,想来也是能够谅解的。” 结婚的大事,新郎家的人不到场? 王氏一听这话,当即就冷哼一声,一把将王忠嗣拉到身后:“再胡言,今晚自己找地方睡去!” 听到夫人开始威胁起来,王忠嗣只得闭上了嘴,却还是不忘双眼抖动着向高水寒使眼神。 高水寒也是无奈。 现在的婚姻大事,可没有什么自由可言,一切都是依照双方父母的意思去办的。 于礼于孝,他都不能说只要自己在长安,这亲事怎么办都成。 最后,他也只能是轻笑开口:“这亲事……侄儿听阿耶阿娘,还有伯父伯母的意思。” 王氏顿时就喜盈盈的笑了起来,很是慈眉:“是个好孩子。你放心吧,这一次送去安西的信,已经提及此事了,到时候看你家阿耶是个什么意思再说。 再说了,即便是定下了日子,这从头到尾,林林总总的事情一大箩筐。总不能给你们两个小小人儿草草的办了。总是要三五个月的时间,才能都办妥当了。” 王忠嗣在一旁闲的无聊,见夫人已经说完了事,不禁开口道:“小子,喝酒去。” 却不想王氏已经转身拉住了他。 “你去和酒过日子吧!寒哥儿眼下才知道亲事,让他缓缓。你与我出一趟府,去相国寺里头问问菩萨。” 说着话,王氏就拉着王忠嗣往府外走。 走到半道上,王氏却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高水寒。 “寒哥儿啊……” “有些话,还是要提前叮嘱你的。” 高水寒赶忙对这位丈母娘叉手作揖:“伯母请说。” 王氏剜了一眼还想偷偷溜走的王忠嗣,而后才对高水寒叮嘱道:“既然亲事定下了,在你和丽丫头没有成婚之前,就不要再见了。” 这是规矩。 原因也很简单。 都是年少血气的男女,亲事都定下后,两人私下相处,难免会碰撞出些什么来。 若是还没成婚,就弄出人命来。 那可是与礼不符的事情了。 高家和王家都是朝堂勋贵,这个面子自然是要的。 一旁的元载早就经历过,听到丈母娘这样说,不由忍俊不禁,脸上露出笑容。 高水寒尴尬的笑着:“伯母的话,侄儿记下了。” 王氏点点头,却又深深的看了高水寒一眼。 她是相信高家这小子的话,但对自己那丫头,却是有些不太放心。 前几日她才从府上仆役那里知道,这些日子,王韫丽已经好几次偷偷溜出门去了。 王韫丽溜出家门是为了什么。 她才入京不久,所能认识的人,也仅仅是局限在王家和高家之间。 一个人偷偷溜出去,也必定是去见高水寒的。 想到仆役们说的,那丫头每次回来,都会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让王氏愈发担心起来。 高水寒也是尴尬不已,想到前几日在西市孟婆子摊位那里发生的事情,唯恐被丈母娘给发现了。 直到看着王氏拉着王忠嗣出了府门,高水寒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元载在一旁乐呵呵的笑着:“说起来,成婚也就这么些事情。都不是大事,但就是琐碎。不过也就数月时间见不到人,若当真是想见,也总是能找到机会的。” 上元节前,朝廷都是休沐的。 这几日,元载除了忙着和大理寺的新同仁们结交,就是在王家这边了。 高水寒苦笑一声,看向对方:“公辅兄如今高升大理寺,未来可期。何不借此机会,容某敬一杯酒?” 公辅是元载的字。 而和元载成为连襟已经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了。 虽然现在只是大理寺直,但架不住人家能起于微末,却一路走到帝国宰辅的位置上。 这也说明了元载这个人,还是有一份能力的。 不论这份能力,究竟是好是坏。 元载依旧是客客气气,带着一丝谦虚:“平康坊,某做东。你万莫推辞,如今算起来,你我二人也算得上是连襟了,某是妻兄,你得听某的。” 平康坊。 乃是长安城中声名在外的花柳之地,多的寻欢问柳的达官贵人,才子佳人趋之若鹜,令人心旷神怡。 算得上是满长安,乃至于满大唐,最顶级的娱乐场所聚集地了。 看元载的样子,似乎最近很是常去平康坊的样子。 不过想到对方也才刚刚高升大理寺,必定是要在大理寺和朝中打点一番,与人结交,增进情谊,还有哪里比平康坊更加的合适。 高水寒也不打算拒绝。 正要开口应下的时候。 却见有王家的侍女从后院走了出来。 侍女到了两位姑爷面前,先是恭敬福身一礼。 随后看了元载一眼,脸上带着一抹窃笑:“姑爷,小娘子让奴婢过来说一下,她和大娘子已经做好了酒席,让姑爷和高将军就在府上吃喝。若是不够了,只管说一声,后厨那边还有的是。” 在王家府上,大娘子指的是王韫秀,也就是元载的媳妇。 小娘子就是王韫丽了。 侍女说完了话,又是福身一礼,然后才缓缓离去。 “得!” 元载脸上一憋,摊摊手:“让寒哥儿见笑了,这主意定然是我家那位出的。男儿家的出去吃吃喝喝,都要管束着。不过啊,丽丫头却是极恭顺温润的,还是寒哥儿是个有福气的人啊……” 说着,元载伸手做请。 高水寒摇摇头:“嫂夫人与公辅兄昔日之佳话,某可是耳熟能详。游秦时,当真是令人敬佩不已。还是公辅兄最有福气的,能与嫂夫人如此夫妻和睦。” 高水寒这里提及的,是当年元载和王韫秀刚刚成婚之后,因为元载家境贫寒,只能暂时住在王家府上,随后引发的的旧事。 听到高水寒提及旧日旧事。 元载笑着挥挥手:“已成往事尔。寒哥儿来,今日你我定要不醉不归!” 第131章 安西请战 高水寒随着元载到了偏厅。 果然是见到了一桌子早已做好的菜肴,且正闻着一壶酒。 看菜色摆盘,大抵真的是王家两姐妹亲手做的了。 元载有些吃味道:“还得是寒哥儿管用啊,一来就能吃到亲手做的菜。某这么些年,都难得能吃上一回。” 看着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菜。 高水寒倒是琢磨出些意味来。 难道是王韫丽那丫头,知道元载会带着自己去平康坊,所以才会这样做? 这是还没有嫁过来,就开始拿出当家主母的姿态了呀。 猜测到这里,高水寒不由露出轻笑:“公辅兄,喝酒!” 说着话,他就拉着元载落座,先是三杯酒下肚,方才吐出一口酒气。 这时。 元载却是拉住高水寒:“寒哥儿,这几日某与大理寺同仁,另有朝中多有结交,总觉得你和大将军的事情还不算完……” “朝中另有议论?”高水寒立马起了兴趣。 元载点点头,脸上却有些忧虑。 毕竟王忠嗣是他老丈人,若是王忠嗣出了祸事,难免不会牵连到他身上。 “朝中都在说,圣人虽然已经下旨,要大将军上元节后返回陇右、河西,与安西商筹三道操练兵马之事。但你提出的建造那镇海巨舰之事,却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恐怕是圣人另有考量……” 有句些元载没有说出来。 在他和大理寺以及朝中官员结交的过程中,更是有人直言,高水寒就是被皇帝给利用了。 他当日在朝堂上一番谏言,误打误撞下,算是中了皇帝想要挽救王忠嗣的心思。 皇帝当然会借机顺势,让王忠嗣重回河西陇西。 就算现在王忠嗣一身官衔尽无,就连河西、陇右两道节度,也只是暂代。 但按照王忠嗣和皇帝的关系,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官复原职,甚至更上一层楼。 但提出三道兵马征讨吐蕃,更是口出狂言,要建造出镇海巨舰,从那不知究竟有多远的天竺之地运回粮食的高水寒。 最后的结局,必定凄惨。 元载没有说,高水寒却也大抵了解一些,淡淡的笑道:“此事毕竟军国,涉及大唐江山社稷之稳固,圣人也理应思虑妥当,万全之后才会着手安排。” “可那谁都没有见过的镇海巨舰,你真的能造出来?”元载不放心的追问着。 高水寒沉声开口:“某从不说假话!” 有宋星、沈梦括这些人在,再配合上当初在安西的时候,系统奖励的宝船建造图纸,高水寒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丝压力。 他唯一关心的就是,航海产业的发展,是全盘系统化的。若是朝廷到时候不重视,或者说有那么一小撮人暗中下手,拖延乃至于是破坏宝船建造,那他就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如今这朝堂,还不如下方外地当个县官来的舒服……”元载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心里话。 朝不保夕的朝堂,可不就是没有俨然如土皇帝的县令来的舒服。 高水寒笑了笑:“公辅兄,有公卿之姿,某相信未来大唐朝堂,必有公辅兄一席之地!” “皆寒哥儿吉言!届时你我连襟,出将入相,皆位极人臣!” 元载也知今日不是说这些腌臜事的时候,当即堆笑,举杯相邀。 …… 兴庆宫。 因为贵妃怕冷,所以各处宫殿中,一入冬便燃着碳炉,唯恐贵妃受凉。 殿内。 依旧是歌舞升平。 李隆基只穿着一件粗麻中衣,靠在杨玉环的怀中,手里捏着酒杯,一边饮酒,一边随着乐声敲击着桌面。 杨玉环则手捧着一份奏疏,轻声念诵着奏疏上的内容。 冠军大将军高力士候在一旁,随时等候着皇帝的差遣。 “……今请圣天子允,三道兵马合练,征讨不臣之吐蕃。南下天竺,再开中原,建大唐万世基业。臣,御史中丞、安西节度使高仙芝。” 这份刚刚从安西送来的奏疏,被杨玉环诵读完毕。 李隆基却是狐疑的恩了一声,当即放下酒杯,目露疑惑,看向一旁的高力士,招招手。 “圣人要作甚?” 高力士鞠着腰,目光从那封刚刚由他带到殿中的安西送来的奏疏。 李隆基的双手手掌开始轻轻的拍在桌子上,脸色略显凝重,目光不断的游走转动着,看得出正在思虑着事情。 少顷。 李隆基抬起头:“你说,那高水寒当时在朝堂上所言,是否都是他高家父子二人早已商议好的?” 若是没有这封刚刚从安西送来的奏疏,李隆基一直都觉得,当日在朝堂上,高水寒那番话,为了救下王忠嗣远大于他所描述的事情。 也正是因此,李隆基到今日都没有对建造镇海巨舰,做出明确的安排。 他想的就是,三道兵马征讨吐蕃是现在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只要王忠嗣以戴罪之身,和高仙芝一同征讨吐蕃,立下功劳,他就能借机将王忠嗣官复原职。 而不对高水寒所描述的天竺之地和镇海巨舰之事做出安排,则是为了拖延时间。 一来,是为了验证高水寒所言是否详实。 而来,这小子也算是顺了圣意,出手搭救王忠嗣。李隆基觉得自己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自然要维护一下这小子。 只要他没有给出安排,那么就不算那小子的军令状生效,如此三五载之后,王忠嗣和高仙芝打下吐蕃,有这两人的功劳在,就算高水寒这时候的事情被翻出来,大抵也无碍。 但现在。 安西竟然送来了一封请求三道兵马征讨吐蕃的奏疏…… 高力士目光转动,也是立马就反应了过来,知道皇帝为何要这样问了。 他当即缓缓开口:“按着从长安到安西的路程,这奏疏差不多,是在那日前就发出的……” 这就是事情的关键。 高仙芝要求三道兵马征讨吐蕃的奏疏,发出在前。 高水寒于朝堂之上谏言,发生再后。 这就说明,高水寒当日所言,并非单单是为了搭救王忠嗣,而是早就与高仙芝商议过了的。 而在奏疏中,高仙芝同样表明,安西如今掌握有建造镇海巨舰的图纸。 李隆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按在桌子上缓缓起身:“要你打听的事情如何?” 高力士说回道:“老奴已让人打听过,极西之地国度,确实有善驾海之术。而那天竺,宫中亦有记载。太宗皇帝时,那王玄策一人灭一国。至于此地地力,却无记载。倒是西市里头那些个胡商说到过,那块地上的人,很是愚钝。” 说完,高力士微微抬头看向皇帝。 他知道,皇帝在掌握了这些情况之后。 恐怕那个想要开疆拓土,功盖列祖,成为千古一帝的心思,算是彻底的活络起来了。 第132章 兴庆宫阙面圣 河西、陇右、安西三道兵马征讨吐蕃之事,并非是高水寒突发之想。 吐蕃之南,天竺之地,亦是小国蛮夷尔。 极西国度有善驾船之囯。 当这三个条件结合到了一起,再有从遥远的安西送来的,由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亲自书写的奏疏,算得上是为高水寒当日在朝堂上的言行进行了背书。 对于高仙芝的印象,李隆基是认可的。 不然,为何朝廷数次征讨小勃律不下,却在他高仙芝手上灭国了。 如今,那位小勃律国王,似乎还在长安城里不知道什么地方,举杯遥想故国风光吧。 这样一位守土边疆之臣说的话,要远比朝堂新人高水寒说,来的让人信服。 李隆基也确实如高力士心中所想,心思再次活跃起来。 目光中带着一丝期盼,李隆基沉声喜悦道:“你亲自去叫了高水寒那小子来见朕!” 皇帝这是要圣裁了。 高力士赶忙应声领命,旋即退出宫殿。 至兴庆宫外。 高力士麾下的右监门卫将士,一直就候在宫门外面。 见到大将军这个时候竟然没有陪在皇帝身边,而是走了出来,立马上前:“大将军要去何处?” 高力士看了一眼因为年节,而显得更加热闹的长安街道,随后压低声音:“去,让人给东宫传话,就说圣人召见安西节度使之子,你们陪咱家找人。” 皇帝要他亲自去找高水寒到兴庆宫。 可见这是皇帝的一种无声的表态,他要重用那个初入长安的朝堂新人了。 对于这个当日敢在朝堂上口出狂言的新人,高力士同样心生好奇。 至此契机,正好可以认识一番。 高水寒怎得都没有想到,元载这么一个读书人,酒量竟然会这般的好。 他已经足足放了四次水,可即便如此,眼前这个元公辅,却照样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 四平八稳,甚至于还能看清高水寒酒杯里仍有残余。 他正要提壶灌酒。 却听厅外传来脚步声。 “高将军可是叫咱家好找啊!” 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是一道略带着些埋怨的声音。 这声音很是熟悉。 让确实也喝下不少酒的元载,双眼一跳,脑袋顿时清心了大半,竟然连手上的动作都给忘记了。 高水寒立马是咿呀呀的叫唤着,伸手将那往自己身上流淌着酒水的酒壶扶正,正要责怪元载的冒失,却不想就看到高力士已经是带着人从屋外走了进来。 “嗝……” 高水寒打着嗝,散发着浓郁酒气,转身略微有些摇摆的朝向高力士。 抱拳。 鞠腰。 动作已经没了规矩可言。 “末将见过大将军。” 圣人都要重用他了,这小子竟然还在这里喝酒。 看着屋子里的场面,和空气中充斥着的酒味,高力士有些哭笑不得。 他在来王家之前,原是带着人去了永安坊。 毕竟,朝廷赏赐给高家的宅院,是在永安坊的。 却不想这小子竟然不在家,府上的人倒是说清了是来这边王家做客了。 这让从城东走到城南,又回到城中的高力士怎能高兴的起来。 “这等时辰,便在饮酒了?”高力士皱眉,稍稍转身,冲向屋外。 高水寒又是一个酒嗝,脸上红扑扑的。 他心中满是疑惑,不知这高力士好好的怎么就找上自己了。 一时间却是忘记了要回话。 倒是一旁的元载,急冲冲的就开口道:“回大将军,寒哥儿如今已与我丈人家定亲,今日便是在这略作庆贺。” 高家和王家结姻亲了? 这个消息来的太过突然,让高力士都忘了说话的元载究竟是什么人。 这时候,高水寒也猛的惊醒过来。 满脸错愕的看向将什么都说了出来的元载。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方才酒桌上,嚷嚷着还能和自己喝到天黑的元载,嘴巴竟然是这般把不住。 如今长安诸事未定,若是被皇帝知晓,自己和王家结亲了,又会如何去想? 他赶忙抱拳走到高力士面前,姿态放的很是恭顺:“不知大将军有何事要与末将?” 如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 高力士也不急于这一时了,却是未曾应下这话,反倒是露出笑声道:“可定下日子了?届时,可得为老夫留杯喜酒啊。” 这位大唐第一宦官,竟然语出贺喜,如此轻松。 倒是又让高水寒未曾想到。 他只得是谨慎道:“若是能得大将军到场,便是末将之荣幸。” 还算机谨,未曾被那酒糟迷了心神。 高力士点点头,转回正事:“圣人召见于你,且随咱家去吧。” 听到老渣男要见自己。 高水寒立马是反应过来,定然是安西的奏疏送到了宫中。 他赶忙看向元载:“公辅兄,还请你作陪大将军片刻,某这就回府换上朝服入宫面圣。” 听到皇帝这时候要召见高水寒,也是元载没有想到,但还是立马反应过来,摇头晃脑的就要动作。 却听后面的高力士已经开口:“圣人已经等的久了,就在这边换身干净衣裳就好。” 元载立马拉着高水寒:“干净衣裳有的,年前你嫂子替我做了好几身,还有未穿的,赶紧去换了。” 说着就向高力士告罪,拉着高水寒往外走。 高力士则借此,也走出屋子,到了外面空气清爽的地方。 王家后宅。 王韫秀、王韫丽两姐妹,看着明显已经喝得发晕的两个男人,攒在一起摇摇晃晃的行色匆匆,赶忙上前一人搀住一个。 王韫秀看着自家郎君,再看喝得满脸发红的高水寒,不由心生怒气,拍着元载就骂道:“怎得喝了这般多的酒,这还是在家里,要是在外头,还不知你们会出什么事!” 王韫丽也在一旁皱眉询问着:“寒哥儿也不知少喝些。” 元载听着夫人的叫骂,大抵是酒劲上来,一瞪眼:“赶紧的,圣人要召见寒哥儿,快些取了你年前做的衣裳,替寒哥儿换上。要是耽误了面圣了时辰,谁都没好果子吃!” 原本王韫秀还要责骂几句,这时一听竟然是皇帝要召见高水寒,立马是知道事情轻重,赶忙招呼来身边的仆役架住高水寒、元载这对连襟,带着王韫丽和婢女们就往后院赶。 第133章 画大饼 “嗝……” 兴庆宫内。 花萼相辉楼下,高水寒长长的打了一个酒嗝,引得守卫在楼下的宫中禁军,微微侧目审视。 王韫秀替元载做的衣裳,穿在高水寒的身上,显得有些紧绷,让他不时扭动着腰身,要为自己腾挪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高力士走在前面,至宫门前停下脚步,转身面向高力士,小声提醒道:“面圣时规矩不可少,圣人不问,不可擅答。若要回话,当多思量。今日圣人召见于你,乃是好事,万不可出了差错。” 若非是要为东宫招揽势力,堂堂冠军大将军的高力士,怎会如此细心的叮嘱这个一个酒蒙子。 高水寒也知此时面圣,所为之事当以慎重为要,默默点头,对高力士投去感激的眼神。 二人不再多言,亦步亦趋,走入花萼相辉楼内。 这是高水寒第一次走进这座即便是千百年后,也极富盛名和无限绯闻的地方。 跟在高力士的脚步后面,层层转折,登楼而上的高水寒,心中已经是泛起了无数的畅想。 不知那落得个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的贵妃,今日是否在场。 又不知他能够一睹那回眸一笑百媚生,能使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惊艳。 倒是对老渣男将他召来此处的原因,给挤到了一旁。 “到了,你且候在此处,万莫走动。” 少顷,前面带路的高力士停下了脚步,小声叮嘱着。 高水寒垂手顿足,环顾四周,方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到了这花萼相辉楼的最高层。 周遭,黄铜桂冠灯架,亮着暖黄的烛火。 千层万叠的帘幔,挡住了外面的寒气。 有幽香,并着低沉悠长的乐声,环绕身周。 按照规矩,他不敢张目肆望。 但高水寒还是趁着无人关注,悄悄抬起头。 殿上。 高力士正走到李隆基身边,俯身小声说着话。 在李隆基的身边,是一位身着雍容华贵披肩宫装襦裙的女子。 高水寒正看到对方,恰好对方也在好奇的观察着自己。 女子俏目流转,肤如凝脂,面有意外,略生嗔怪的看着不知规矩望着自己的来者。 这就是那个敢在朝堂之上,口出狂言的安西节度之子? 想来,也只有这样的狂妄青年,才敢这般直视自己了。 杨玉环看着默默注视着自己的高水寒,心中如是想到。 那厢。 高力士的声音已经传入高水寒的耳中。 “上轻车都尉、壮武将军、左龙武军左翊中郎将府中郎将高水寒,上前觐见。” 勋、散、职,最是正式的介绍。 高水寒闻言上前:“臣高水寒,恭请圣安。” 李隆基含笑点头,轻声询问道:“可知朕为何要见你?” “圣心莫敢揣测,请圣人恕臣不知之罪。”高水寒不卑不亢,沉声应对。 “哈哈哈……” 上方,却是传来李隆基那爽朗中透漏着喜悦的笑声。 而后便听他又问:“可知汝父,今日有涉及军国之奏疏到来?” 果然是因为这事。 高水寒心有定论:“臣知,乃是为我大唐立万世社稷之基业而言。” 坐拥中原江山,怀抱美人的李隆基,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次,笑声中带着一丝腹诽和戏谑。 “好你个高水寒,原来也是知道规矩的?怎地今日这般恭敬顺良,没了当日在朝堂上的气盛了?” 高水寒苦笑不已,解释道:“语出惊人,犹如春日惊雷,方得审视。臣当日若长篇累述,只怕满朝公卿,早已酣酣大睡已。” 借春日惊雷做比,这样的描述,又让李隆基露出笑容来。 这样的对话,让他觉得很轻松,竟然不似往日与臣子奏对之时,只想着赶走对方,好与身边贵妃携云握雨。 “朕今日要你来,便是想问问你,那吐蕃之南的详实。” 说完,李隆基身子微微向后靠下,露出恭候静听的摸样。 高水寒却是未曾急于介绍,而是看向一旁的高力士:“宫中可有舆图?” 要舆图? 高力士一愣,随即开口道:“有的!宫中自是有舆图,只是若要触及中原之外,便不甚详细……” 高水寒点点头:“也可,烦请大将军着人取来。” 这时候没有经纬,地理学也没有走上大发展,人们对一个地方的地形地势位置记载,往往是粗狂的。 但只要有,他就可以继续装逼。 少顷。 便有宫人在高力士的指使下,搬来一张描绘在数张牛皮拼接的舆图。 高水寒打眼看过去。 中原之地,乃至安西,都还算详细。 但周遭却是略显潦草,或三五笔便是一国。 而在东南外海方向,更是只有星星点点几滴墨点,了表岛屿陆地。 高水寒无奈,只能是再要来墨笔。 “回圣人,此乃吐蕃,地势高而险峻,唯陇右石堡城及安西西南地可通人。” 说着,高水寒就在陇右、安西西南方向,划出一个半座中原大小的范围。 再往西南方向。 “此地,沟通吐蕃与天竺五国,虽严寒狭窄,但军马兵民可通。出此处,不过两千里路,便可直通大洋。亦有大河从高山入海,方圆万里,平坦畅通,地力肥沃,所产皆可走水路入海,再向东南方向,沿岸而行,遇海峡而过,转向东北方向,便可到我大唐岭南道诸地。” 跨过那山,越过那水,便能成为大唐的粮仓? 李隆基听着高水寒的这番描述,只觉得简单无比,当即问道:“海船入海,需行几何,几日能到?” 高水寒沉吟筹算,稍后回道:“约长安至安西三个来回。用时,约需三五月光景。” 这是高水寒唯一担心之处。 漫长的海路,会让所有的消息变得迟缓,也会让运输所需要付出的时间无限的拉长。 而对于统治者来说,距离的拉长和时间的拖延,会催生统治不稳的忧虑。 于是,高水寒继续道:“从此地往西,便是沃野万里的天竺五国,少有高山险峻,却有大江大河,田地无需担忧水源,可源源不断为我大唐输送粮草用度。” 只要当产出达到一个高不可攀难以想象的地步,才能压过李隆基对距离的担忧。 高水寒又在舆图上几处轻点,皆是靠近安西之地。 “这几处,皆有金银铜铁矿藏,丰盈非我大唐能比。能有一黑水从地底渗出,可燃之。矿藏可就地冶炼,再经由安西,入我大唐境内。使我大唐军马具铁甲,仓禀充盈,金银变色!” 世人皆知。 大唐,或者说中原是极度缺乏易于开采的金银铜矿。 这也就造成了历代以来,中原王朝的货币制度是极不稳定的,更是频频发生劣币逐良币的事情。地方私人铸造钱币,更是屡禁不止。 而在高水寒的这一番描述之中。 整个吐蕃西南方向,无数的河流、田地、矿藏等信息,被记录在舆图之上。 一张大饼,已经缓缓在李隆基面前展开。 而一个有钱有粮的大唐,也直观的浮现在了李隆基眼前。 第134章 监造船使 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商人能出卖吊死自己的绳子。 而当高水寒画的饼足够大的时候,李隆基自然会主动的忽略掉时间带来的问题。 这时候。 一直陪在李隆基身边的杨玉环,第一次轻启红唇。 “四郎,妾身听人说过那个……那个天竺。” 此时正是杨玉环最受宠的时候。 李隆基听到自己贵妃开口,竟然也知道天竺那块地方,不由好奇转头,布满褶皱斑驳的脸上堆砌洋溢着浓烈的笑容和柔情。 “环环何时知晓那天竺的?” 这是高水寒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杨玉环,因此看得很有兴致。 而在陛阶上的高力士,却是从高水寒处扫眼而过,发现这小子竟然是直愣愣的盯着皇帝和贵妃看,有心出声提醒,但皇帝和贵妃就在身边,只能是那眼神使劲的剜着高水寒。 可面对盛名远传千百年的杨玉环,高水寒哪里肯收回视线,也高力士的示意也未曾看见。 只听上方,杨玉环抬手虚掩浅笑,眉目带笑,七分雍容,三分俏丽。 “是听宫里人说的呢。” 李隆基愈发来了兴趣,伸手握住杨玉环那细腻光洁如雪的温润小手,宠溺道:“哦?那些个人,都说什么了?” 杨玉环歪着头,像是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然后喜盈盈道:“有宝石的!他们说,天竺那边盛产各色宝石,一个个的都有人脑袋大呢。” 说着话,杨玉环就瘪起嘴:“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大的宝石呀,就算有,可怎么用啊,圣人您说,那块地方有那么大的宝石吗?” 这就是以讹传讹了。 高水寒听着杨玉环的称述,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可离着最近的听众李隆基,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接连拍着自己的胸膛。 随即,他佯装生怒,沉声道:“都是那些个奴婢说的,朕倒要问问,他们哪里见过人头大小的宝石!” “哎呀呀……”杨玉环露出紧张神色:“圣人可不要责罚他们。想来……肯定是妾身听错了……” “朕的环环从来不会有错!” 李隆基很是威严霸道,直接开口断绝了杨玉环的自责。 随即,李隆基转头看向殿上的高水寒。 “高水寒,你既然知晓天竺之地,必定也知道,哪里产出的宝石,究竟是何模样。快说与贵妃听!” 你的媳妇要我来哄? 高水寒心中腹诽,脸上却是表现忠诚,当即躬身道:“回贵妃,那天竺之地,不曾有人头大小的宝石,但所产各色宝石却也硕大不已,有小儿握拳之状。更生产一种透明无暇晶石,光洁如满天星成,犹如琉璃琥珀。” 听到高水寒的解释。 杨玉环的脸上不免露出一丝失望,她是真的想看看,若是有人头大的宝石,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李隆基哪里受得了自己的贵妃这般模样,赶忙瞪着高水寒,眼神传递,淡淡道:“朕记得高卿方才说,可经由安西,将天竺所产的宝石等物运回长安?” 没事高水寒。 有事就高卿! 高水寒觉得自己算是看透了李隆基这个老渣男的秉性。 可是此时的他,仍然是无法拒绝君王的命令。 哪怕是潜台词的命令。 高水寒只能是继续道:“回圣人,自是如此。此番我朝定下三道征讨吐蕃之事,待得胜吐蕃,臣便轻率官兵,前往天竺,为圣人寻会举世罕有的宝石和晶石!” 这小子很懂事。 眼看着高水寒果然是看明白了自己眼神中的含义。 李隆基脸上流露出满意的表情,随即对一旁的杨玉环道:“环环,待这小子从天竺带回宝石晶石,朕要为你打造一件最是尊贵的宝物!” 造皇冠! 造皇冠! 听着老渣男的话,高水寒几乎是差点就喊了出来。 值此之际,他没来由的就想到在那极西之西的某座弹丸岛屿上,未来又会一座整个世界最华丽尊贵的皇冠,被戴在那个超长待机的女王头上。 若是当真能从天竺寻到那等宝石和钻石,就算是单纯的为了争一口气,他也要提前千年将那皇冠给弄出来。 杨玉环听到皇帝这般恩宠的言语,当即是连连出声,哄得李隆基喜笑颜开。 当即。 李隆基手掌缓缓拍在御案上。 “高水寒。” “臣在。” “自即日起,着令左龙武军左翊中郎将府中郎将高水寒,谨遵王命,征不臣之疆,再开中原社稷。 兼河西、陇右、安西三道都知兵马副使,为征讨安西建言献策,立不世功勋。 兼侍御史,监造船使,责成工部、户部、太常寺、司农寺、将作监、军器监等有司,待得胜吐蕃,耕战天竺,建镇海巨舰,为我大唐擒海神兽,背承万钧归!” 皇帝的任命来的太过突然,让高水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连谢恩都给忘了。 然而一旁的高力士却是已经脸色微变,心中震惊不已。 三道都知兵马副使。 这是能直接插手三道军务的要紧官职。 若不是河西陇右有王忠嗣节度,安西有高仙芝节度,那么在没有三道都知兵马使的情况下,此西北三道便皆在高水寒的掌握之下。 而可知的,三道并无都知兵马使。 也正是因此,仅仅是这个一眨眼的功夫。 高水寒便俨然成为了三道之中正正经经的第三人。 只是,这却不是让高力士最为震惊的地方。 毕竟他爹是安西节度使,而今天高力士又刚刚得知,王忠嗣家的小娘子已经和高水寒定亲。 有无这个三道都知兵马副使,高水寒身系两家,有无都是一样。 真正让高力士意外的是,那个监造船使的官职。 很明显在此之前,大唐是没有这个官职的。 所以,这是为高水寒专门设置的。 等同于这些年出现的采访处置使、和市和籴使、长春宫使、户口色役使等等诸使。 这一类官职,原先都是为了专门负责某一项事务而设立的。拥有着皇帝专门赋予的平行于朝堂三省六部的权力和地位。 这一类人,往往都是手眼通天,手掌擎天权柄的人物。 一言一行,都能让地方闻之色变,诚惶诚恐。 很明显的,高水寒这个监造船使,就是专门负责为大唐建造那镇海巨舰的。 可是在这个职务上,皇帝又为其添加了一个侍御史的官职。另外还有上至户工两部,下至两寺两监的调动权力。 虽然这一系列的调动权力,都是围绕着监造船使这个职务进行的。 但不要忘了皇帝还给了一个侍御史。 如果高水寒强硬坚持,他需要某样东西,或者某部司去做一件事情,而这件事情和造船并没有多大关系。 这些部司究竟要不要听命? 听了,若高水寒稍有异心,就能祸乱朝堂社稷。 不听?侍御史的官职赋予了高水寒直接弹劾,乃至于先斩后奏的权力。 这时。 高水寒也渐渐反应了过来。 自己这个朝堂新人,似乎一下子就站在了走向权臣的起点。 第135章 来自东宫的邀请 高水寒当即叉手作揖。 “臣恭谢圣恩,微臣定不负圣恩,忠王事,鞠躬尽瘁,以报皇恩浩荡!” 此刻的李隆基很是开心。 大有一种,天下英雄尽入彀中的感觉。 他拍着杨玉环的手背,笑颜以对的朝着高水寒叮嘱道:“高卿虽年少,却智勇双全,少年有为,朕万分期待。静候高卿为我大唐开疆拓土,为朕之贵妃,送来那千乘宝石。” 高水寒再谢。 李隆基颔首点头,诸事安排妥当,便没了继续和这朝堂新人浪费时间的心思。 就要高水寒自行离去。 高力士这时赶忙站了出来,面朝皇帝:“圣人,老奴去送送高造船。” 李隆基自是无有不允,挥挥手,便带着杨玉环走向后殿。 看着皇帝离开。 高力士当即笑着脸走到高水寒面前,不由感叹道:“当真是一代更胜一代人啊,高造船有如此恩宠,当真是叫咱家好生惊艳。” 很明显。 高水寒刚刚得封的监造船使,是他目前一众官职官衔里头,最是瞩目的。 高力士叫他高造船,这便是尊重和敬佩。 而且,这个头衔目前整个大唐,更是独一份的。 高水寒不由苦笑起来。 想必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都被这样被别人称呼了。 只是眼下高力士就在身边,高水寒也无暇去思虑起来。 抱拳回应道:“大将军抬举,下官不过侥幸恩宠,此时已然诚惶诚恐,不知往后该如何是好,唯恐给圣人丢脸,差事办砸了。” 可高力士听到这话,却又是一阵赏识的点头赞许:“能知道惶恐,便是好事。骤获恩宠,却仍能不骄不躁,就是好事。有这份思虑,就没有办不成的差事!” 高水寒笑着摇摇头,伸手做出邀请的姿势,请了高力士走在前头。 对于高水寒的谦虚恭敬,高力士自然是却之不恭,欣然接受,两人错开半步,一前一后,便向着花萼相辉楼外走去。 高力士的声音也从前面继续传来。 “虽说如此,但你终究年少,骤然手握权柄,又在这长安,此后宜当低调,不可张扬,不可跋扈。如此才是长久之道。” 这份提醒和叮嘱,很是真诚。 高水寒当即再谢道:“下官定不忘大将军教导,戒骄戒躁,闷头做事。” 可这时,高力士又摇头:“光闷着头做事,那谁能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大唐立国已有百余年,虽有坎坷,却也绵延至今,往后也该是万世社稷。不光要现在替朝廷办事,也要在将来继续为国效力!” 他这话说得很是隐晦。 但高水寒还是听出了画外音。 他是要自己考虑李隆基之后,大唐下一位皇帝的事情。 这是要自己选择站队了! 不由的,高水寒看向前面已经走出花萼相辉楼的高力士。 按照自己掌握的信息,高力士应当是支持如今东宫里的那位。 而如今这位储君,也没有让高力士失望,最后走上了九五之尊的位子。 他是要替东宫招揽人? 高力士没有听到身后传来回答,不由停下了脚步,目光深邃的看着也已走出花萼相辉楼的高水寒。 “便送你到这了。”高力士双手合握,面带微笑:“翊善坊一个卖汤饼的老妪,做的很是不错,高造船若是得空可去尝尝。” 高水寒含笑应下,心中却是另一番揣测。 要知道,翊善坊就在大明宫丹凤门东南边,紧挨着大明宫。 这样的地方,怎会有卖汤饼的老妪。 再者说,满长安城以汤饼名声在外的地方可多得是。 而真正的缘由,只是因为高力士的宅院,是在这翊善坊中。 他这是在含蓄的邀请自己去做客。 “大将军留步,下官此刻可自行出宫。” “高造船慢走。” …… 拜别高力士。 高水寒慢悠悠走出这兴庆宫。 到宫门外。 高水寒摇头东望,那边是长安城东三门中门春明门。 城东有灞河,码头齐备,是个好停船的地方。 刚刚获封造船使的他,就已经开始思索着往后的计划。 想了想,又想到李隆基要他在大唐兵马进入天竺之后,才开始造船,就笑着摇摇头。 而后不再停顿,牵着从王家顺来的马,慢慢走向东市东大街,准备往南回永安坊。 只是刚不入东市东大街,到东市东南坊门处,高水寒就被一名官兵给拦了下来。 对方身着细鳞甲,腰悬仪刀。 “高将军留步,东宫在此,请将军一见。” 对方并未掩人耳目,而是直接自报家门,说出目的。 东宫? 李亨竟然在这里等着自己? 一时间,高水寒迟疑起来。 随即就想到刚刚在兴庆宫中离开之时,高力士那番颇有拉拢之意的言语。 想来,也必定是他早早的就让人传了消息给东宫。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先前自己去东宫之前,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龙武军中郎将,这样的人物在长安城不说满大街都是,但也不是少数,为何大唐的东宫储君,却会如此郑重其事的要亲自出宫见自己? 在高水寒沉吟之时,对面那人皱眉提醒道:“高将军,东宫正在等着你!” “某这就随你去。” 高水寒回了一句,跟在对方身后,走进东市。 两人亦步亦趋,在东市里过街串巷,已然让人分不清方向时,带路的人方才停在了一处似是售卖布匹的店家前。 这店家大概是为了全面展示自家的产品质量和样式,从店面前到店里,再到店面后面,整个儿都悬挂满了各色各样的布匹绸缎。 让人走在其中,不禁眼花缭乱起来。 高水寒拨开层层叠嶂,终于是跟着对方走到了店铺后院一片被更多布匹绸缎包围着的开阔地前。 目光环顾。 只见一侧正放置着一张茶几,两张矮腿方凳。 此时,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正盘坐在一张方凳上,手中正在操持着工具,慢条细理的烹煮煎茶。 见麾下带着人过来,当即转头,露出淳厚笑容。 “高造船仪表堂堂,意气风发,当真是后生可畏,令人向往以。” 闻言。 刚刚低下头的高水寒,不禁双眸一紧。 他处之泰然的坐在这东市中煎着茶,却已然知晓自己在兴庆宫中的事情! 这就是大唐的东宫储君…… 那个倒霉催的李亨? 第136章 太子洗马 大唐帝国的东宫储君。 好似并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究竟代表着什么。 而此时他手下的茶,也已煎好,看着仍站在原地的高水寒,不禁露出微笑,伸手指向自己对面的空位。 他的一切,都显得温文尔雅,好像时刻不在暗流涌动的朝堂纷争,皆与他无关。 对于敢在自己这么一个没有明确站位的朝堂新人面前,就暴露出他身为东宫储君,却能掌握兴庆宫中所发生的一切的事实,高水寒也生出了不少的兴趣。 无声抱拳,对李亨再施礼。 如此之后高水寒才落座到李亨对面。 距离再一次拉近,也让高水寒能更清楚的观察对面这位已经当了近十年帝国储君的中年男人。 受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传统理念影响,李亨身为大唐东宫储君,有着一副很好看的短须,眉目之间也与李隆基有着六分相像。 只是要比李隆基更显得有生机和活力,也多了一丝能让人不经意之间就生出的信任感。 这并不是一个只能被动接受朝堂弹劾打压的帝国储君! 只是一个照面,高水寒心中就得出了结论。 而李亨也已经推杯到了高水寒面前,再次伸手示意。 随后,李亨仍是没有急于开口,说出今日之请的缘由。 而是淡淡道:“近来,民间开始有推崇淡茶寡水的风气,只是某却仍觉得,这煎茶五味杂陈,放才能品得人生百态。” 说着话,李亨轻嘬一口自己亲手煎好的茶汁。 “高造船以为然?” 听到李亨的询问,努力许久才分清自己眼前杯中用姜、茶、葱三样东西的高水寒,不由抬起头。 迎着储君那满脸和煦如风的笑容,高水寒亦是轻声开口:“煎茶糅杂百味,虽有品百家之意,然则,微臣却觉着,若有新兴事物,益当多多推陈出新,如此方能了如时事当下。” 一番叙述,高水寒端起茶杯,举手虚掩,从那粥一般的茶杯中,榨出少许汤水入嘴。 而李亨闻听此番言论,却是微微一愣。 随即,这位帝国储君哈哈大笑起来。 再看高水寒的目光中,已经满是赏识的神色。 “活在当下啊!当真是个好!”李亨不加掩饰自己对高水寒的欣赏:“如此想来,却是某要成老古董了,只知固守旧物,却不思当下。” 一边感叹着,李亨一边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渐渐安静下来。 高水寒抬眼扫了一遍。 自己真的只是喝不惯这煎茶而已。 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己在劝进,要他着眼当下,布置未来吧? 不会吧! 这时,李亨又开口道:“听闻高造船恩获信赖,担当大任,本宫欣喜若己,方才唐突,邀高造船前来一举。” 高水寒敏锐察觉到,李亨这时不单单是自称改变。 他当即挺直身子,正色回应:“微臣骤兴,已是坐立难安。此时更得大王垂询,愈是诚惶诚恐。大王秉囯本多年,微臣若有言轨不正之处,还望大王能拨冗斧正。” 眼看今天这场突然的相见,话题渐渐步入正规。 高水寒再不作伪,直接开口暗示对方。 果然,见高水寒这般说之后。 李亨点点头:“高造船可有把握,我大唐安西、陇右、河西三道,能得胜于吐蕃?又能否南下天竺之地,再造中原之地?” 这位东宫储君开始不甘心于默默无闻,困守东宫了吗? 还是说,他也想插手征讨吐蕃和抢占天竺的事情? 高水寒心生狐疑,面上不显,沉声回应:“吐蕃虽高,三道并击,其倾覆只在弹指之间。天竺虽远,地广人稀,再造中原非难事。” 他如今已经做到了三道都知兵马副使、监造船使的位置上,不论从何处出发,以何种目的,都已经无法回转,只能将这张当日描绘出来的大饼,添加进去真材实料。 不然。 长久之后无所出,那位围在烧饼摊周围饥渴难耐的人们,就顶着血红的双眼,将他给撕裂,而后生吞活剥了。 李亨陷入沉思,不时点头。 吐蕃虽然在近些年,成为了大唐的心腹之患,但吐蕃乃是举国之力攻唐,大唐则只以陇右、河西兵备之,即便交战险恶,也不过起关中兵援之。 如今大唐要起三道兵马,共伐吐蕃,主将又是高仙芝、王忠嗣这两位老臣之人,只要策略得当,吐蕃唯有防守,被动挨打的份。 只是…… 李亨看向高水寒,幽幽开口:“征吐蕃,开天竺,费时需几何?” 高水寒当即开口:“断则三五……” 年字还未出口,他就被李亨举手打断。 只见李亨目光流动,含义深邃的盯着高水寒:“本宫思虑良久,觉着这征吐蕃、开天竺,带朝廷收回先前诸般耗费,所费时日,无有十年不可。” 十年。 才可征讨吐蕃得胜,开垦天竺完毕。 这还是李亨的保守估计。 高水寒张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李亨笑了笑,摆摆手:“高造船也不用紧张,某此刻只是一家之言,不能当真。只是某以为,这十年光景,大唐又会如何?” 你几乎就差将你老子活不了十年给说出口了! 高水寒看着李亨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大惊,也总算是知道今天这位大唐储君为何要见自己了。 果然,只听李亨继续道:“为政之道,在良策,在长久。高造船征吐蕃、开天竺便是两侧,只是此策能否长久之?恐怕,高造船心中也没有底吧。” 高水寒只是看着对面这个中年男人。 眼下他的这番话,换个说法就是。 他身为大唐的东宫储君,帝国太子,是认同高水寒提出的策略,并且认为其是一件对大唐有益的良策。但他不认为,这条良策会在如今这错综复杂的朝堂上持续多久。 但是,他身为大唐太子,若是有高水寒的支持,最终走上那九五之尊的位子,便能保证这条良策,能够真正的长久持续并推进下去。 见高水寒不说话。 李亨并不急于听到恢复。 反倒是再次开口:“东宫不大,但某与高造船意气相投,对高造船更是欣赏不已。若高造船不弃,太子洗马如今尚且空缺……” 第137章 李亨的目的 李亨已经图穷匕见了。 当他说出太子洗马这一东宫属官官位的时候,就已经将他想要招揽高水寒到麾下效忠的意图,暴露的一清二楚。 这是一个能在兴庆宫,君王身边安插内应的储君。 也是一个看到朝堂兴起之人,便能立马抛出橄榄枝的未来君王。 更是一个,在无数表面和善、慈祥隐藏下,埋伏着无数凶狠的男人。 高水寒苦笑道:“回大王,微臣如今身负圣恩,忧虑难安,所思所想,只为报效朝堂。如今微臣有大王赏识,荣位以待,然微臣却已惊起千层汗,唯恐开罪于大王,诸事无成。” 他做出了拒绝。 不太婉转,也不太直接。 李亨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脸上并没有多少过激表示,只是稍稍流露出一丝失望:“却是本宫思虑不周,本想若高造船能担当太子洗马一职,也方便你我二人,日后能多多促膝长谈。只是如今高造船也在长安,却也不会少了你我相谈的机会。” “大王宽仁,微臣汗颜。” 高水寒起身退开一段距离,恭敬有加的作揖致歉。 已然看出今日无可谈的李亨,挥挥手。 脸上依旧是带着春风般的笑容:“听闻高造船如今方才与王大将军家小娘子定亲,待来日,可万望不要落下本宫那杯喜酒。” 如今竟然是个人都知道自己和王韫丽定下亲事了。 高水寒略带尴尬的笑笑。 在李亨开口下,方才作揖辞别。 布庄里。 只余下李亨重新坐回位子上,继续烹煮着面前的茶汤。 微风掠过,卷起千层布缎,五色交错,煞是好看。 李亨满饮一杯茶汤,将茶杯重重落在桌子上,却是冷哼一声。 此地无声。 李亨却是沉声开口:“他是想不偏不倚,谁也不投靠,想当个两不沾的人!” 至如今,李亨的脸上的笑容转瞬消失,一丝丝的愠怒和狰狞,无不透露着先前高水寒未曾借下太子洗马一职的不满。 “万般皆出自圣上,他这样做,无可厚非。” 一道悠长的声音,从层层叠叠的布缎后面传来。 随着,是一袭团蟒走过来。 若是高水寒还在场的话,定然会惊讶于,先前明明还在兴庆宫中的高力士,为何这个时候却突然出现在这东市里头。 只见高力士缓缓走到李亨面前,坐在了高水寒先前的位置上,将那口用过的茶杯挪到一旁。 李亨已经将一杯新煮的茶汤,送到了他的面前。 闻味。 浅尝。 满饮。 高力士一杯下肚,长长吐出一口热气。 随即拍拍手:“前番,他救下王忠嗣已经与李林甫等人交恶,若是这个时候再接下大王所赐的太子洗马一职,只怕他就彻底没了回旋的余地。想来,他也知清楚这一点,方才有那番忠于王事的说辞。” “但就算他不接下太子洗马一职,难道李林甫他们就能放过他了?还是说,他当真以为,有圣人如今这一时半会的看重,就能长保自身?”李亨冷哼一声,满脸不屑。 高力士却是笑了起来:“李林甫要害王忠嗣,高水寒要就王忠嗣,这都是他们各自的想法。除开王忠嗣此人,李林甫和高水寒二人之间,并无多少恩怨。如今有圣人厚赐,想来李林甫也能看得清,如今是动不得他高水寒的。” 李亨不服:“但往后呢?长此以往下去呢?” “往后?”高力士撇撇嘴,目光幽幽的看向李亨:“大王先前可是还托词,如今这朝堂走向,良策亦不能长久。难道大王就能保证,他高水寒会在壮大到无人能敌之前,就被李林甫彻底恶了?” 李亨不由握拳,重重砸在桌子上。 眉目之间,怒气不断淤积。 “但大将军也知,如今范阳、平卢那边,已经和李林甫越走越近。宫里头,那位贵人族人,也与那边多有接触。他高水寒或许无事,但本宫难道就能长久下去了?” 如今放眼大唐朝堂。 右相李林甫一家独大,执掌朝堂,秉囯政事,无出其右。 范阳、平卢,有数十万大军,已然隐隐有一家之军的趋势,其贼包藏祸心,几乎是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可就是这样的局面,宫里头还有那杨贵妃谄媚圣前,其母族之人,更是纷纷走入朝堂,攀附各方,意图做大。 在这样的局面下,李亨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竟然是找不到一个是真正忠于大唐的忠心良臣。 这让他产生了无穷大的恐惧和危机感。 高力士时时在皇帝身边,对李亨这一举动,也是看得清楚。 太子虽为国本,但却无时无刻不受到来自朝堂上的打压。 可即便如此,就连太子的父亲,大唐的皇帝陛下,也隐隐有忌惮太子的意思。 太子手无权柄,可偏偏比皇帝年轻。 便是这么一条很正常的原因,却让皇帝不喜。 太子是想通过结交高水寒,再水到渠成的和高仙芝、王忠嗣建立更深的联系。 高力士看得很清楚,王忠嗣虽然自小养在宫中,和太子多有来往。但能让王忠嗣真正表露忠心的,也只有当今皇帝一人。 至于高仙芝? 大抵在东宫那边,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 可若是高水寒投诚,则可以凭借他作为纽带,将河西、陇右、安西,三道收拢到羽翼之下。 用西北三道兵马,来对抗范阳、平卢可能的威胁,再以高水寒如今的恩宠,来巩固东宫的地位。 这就是李亨,作为东宫储君,大唐太子的打算。 看着李亨满脸的不忿。 高力士轻笑宽慰道:“还请大王宽心。即便今日那高水寒未曾表露心迹,但有了今日这番结识,未来未尝不能将其拉拢。待到……老奴觉着,这位高造船,是能明白,他那一身荣辱,究竟该寄托在谁人身上。” 眼看眼前这位,可以说对自己入主东宫起到关键作用的老者。 李亨长叹一声点点头,却仍然不放心的提道:“若是圣人能……” “大王!”高力士顿时张大双眼,虎视李亨:“大王该戒骄戒躁!圣人乃是君父,虽多有惩戒,但绝不会忘了父子相承的道理!大王往后当蛰伏,做的越多错的便越多。唯有隐忍,方能让圣人看到大王的恭顺。亦要常去圣前,孝道不可废,侍奉君父,更是天地人伦之道!” 李亨眨眨眼,看着言出训斥的高力士,只能是讷讷点头。 第138章 荒原上的钢铁猛兽 就在长安城中各方势力云动,暗流惊涛。 当朝权相、藩镇节度、东宫储君,以及朝堂新人各方交错间。 万里之外的安西,遥远的能让所有人都给遗忘掉。 只是。 相较于长安城中的暗流。 安西却显得更加的汹涌和激荡。 南疆于阗镇西南百余里处。 此地就好似一个拳头,深入到吐蕃,名为胡弩镇。 有军屯戍堡,安西兵百余。 胡弩镇西是昆仑山脉,阻挡了大勃律和安西的直接接触。而在胡弩镇往西,却能通过一片狭窄地带,直接进入到吐蕃境内。 与之相对的,也就是吐蕃能从此地,俯冲到安西境内。 也正是因此,这里时常成为大唐和吐蕃的交锋之地。 今日的胡弩镇,再次从龟兹城迎来了上千名援军到来。 此举,令整个胡弩镇的安西兵马数量,直接上升到了五千人之众。 大唐御史中丞、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带领着一批扈从和亲兵,立在胡弩镇外的一处高地上。 他的手中拿着一支黄铜铸造,后粗前细的圆形可伸缩物件,在前后可见各有一片晶莹透亮的水晶镶嵌。 透过此物,高仙芝清晰的看到在胡弩镇南边数十里外的吐蕃人军营。 “吐蕃已经没有援军到来了,不过对方仍然比我们要多上三四千的人马。” 高仙芝有些忧虑的对身边的安西节度副使封常清说道。 而他也一边小心翼翼的将手中那圆形黄铜物件收起,放回到腰间蹀躞袋子里。 一旁。 封常清同样是收回与其一样的物件,最后不由感叹道:“咱们这位宋先生,当真是神人,这望远镜,当真是能将敌人如视在前,清晰无比。” “宋先生之才,岂是你我能比?”高仙芝也附和夸赞了一声,随即道:“吐蕃去岁开始便严寒冷酷,想来他们是受不了了,这才想要过来劫掠一番。” 封常清点点头:“若非有万胜营的斥候从吐蕃境内传回消息,恐怕这次安西要遭大难了。” 万胜营乃是当初高水寒带回来的万胜军,因编入了龟兹军中,随意更名为营,如今整个龟兹军三千多人,仍是霍辟邪统管暂代。 见中丞正盯着前方吐蕃方向。 封常清再言道:“此次对敌,中丞可有计谋?” 如今,胡弩镇有高仙芝从龟兹带来的安西兵两千,再集合疏勒镇一千、于阗镇一千,已经合共四千兵马。 高仙芝开口道:“我安西从来不以多取胜,吐蕃亦知。野战对垒,我安西不惧任何人!” 这是要摆开阵仗,两军对冲,硬碰硬的开打。 封常清并未多言。 要知道,在战场之上,哪里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奇兵险招。 自商周以来,中原之地发生过多少次的战争。 而其中因为计谋而被人广为流传的战争,又有多少。 去除掉那些广为人知的战争后,大多数的战争不过就是将双方的人马填上去,硬碰硬,刀对刀,看谁能战到最后,能让对方流的血更多,损失的人马更多而已。 大多数的战争是残酷的,残酷到不需要那么多的阴谋诡计。 封常清笑了笑,中丞领兵,向来都是如此。 甚至于,他们时常说笑,中丞是有太宗朝时那位王玄策之遗风。 王玄策是何人? 只身带着几十人出使西域诸国,遭到抢劫,便能从吐蕃等地借来几千人马,杀的诸国胆寒。 那是个猛人,亦不会去用那些阴谋诡计。 就是堂而皇之的杀来,堂而皇之的得胜收兵。 这是。 有亲兵从高地下面赶了上面。 “大将军,龟兹军统领霍辟邪,已率千名重骑抵达,请大将军发令。” 闻听霍辟邪到来。 不论是高仙芝还是封常清,两人脸上都露出一丝惊喜。 高仙芝当即喊道:“让霍辟邪过来。” 说完,他便重新拿出望远镜,向着胡弩镇方向看过去。 镇外的兵线侧面。 一支偌大的重骑队伍,正在缓缓结阵。 这些重骑,人人浑身披甲,身下那如龙马一般的战马,亦是着甲。 整套下来,就连那马蹄下的地面,都好似快要沉陷下去。 而这支重骑队伍一到场,立马就让周围的友军,看上去小巧可爱了许多。 亲兵下去传话了。 不多久,一身戎装战甲的霍辟邪,迈着哐哐作响的脚步,到了高地上。 浑身披甲的霍辟邪,只有一双眼睛暴露在外,到了高仙芝面前,抱拳施礼。 “末将霍辟邪,领龟兹军一千重骑到,请大将军发令。” 高仙芝点点头,并未急于下令。 此次若非有万胜营斥候回报,吐蕃有进攻安西的意图,恐怕这时候他们就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于阗镇,乃至是疏勒镇抵抗吐蕃了。 因为斥候的消息,他们几乎是和吐蕃人,同一时间来到了胡弩镇。 这也是为何,在对面的吐蕃人,会开始建立军营,而不是直接进攻安西。 但是,吐蕃人不来进攻,去不代表高仙芝就愿意一直留在这里。 朝廷有关于西北三道练兵,征讨吐蕃的事情,回信想来已经在路上了。 而高仙芝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请旨迁移关中百姓前来安西,请旨扩充安西军,请旨安西承办督造开元通宝沟通西域等诸多事项,都需要推进下去。 而这些事情,都是如今在安西节度使府中当差的宋星谋划的。 因为有了这位宋先生。 高仙芝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轻松过。 封常清督办安西军后勤,宋星协办安西境内大小事务。 这让高仙芝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带领着安西军,为大唐开疆拓土的事业上来。 就如宋星所说的,有三道兵马征讨吐蕃和开天竺在前,只要朝廷应允下来。 那么安西再请旨迁移关中那日益膨胀的人口到安西,便易如反掌。 如此,便能顺势扩充安西军事力量。 而有了人,又有兵,自然需要更多的钱粮。 万胜营中的黄铜储量,已经到了一个让高仙芝震惊的地步。 这些东西,只要有了朝廷的旨意,允许安西自行铸造开元通宝。 按照宋先生的意思,便能一步步将整个西域给买回来。 一想到宋先生所描述的安西未来景象,高仙芝就是一阵的热血沸腾。 看着眼前刚刚领兵到来的霍辟邪。 高仙芝就想到了远在万里之外长安城中的高水寒。 他们都是如此的年轻啊。 高仙芝发出笑声,大手一挥。 “全军,出!” 第139章 长安上元日 万众期待的上元节,终于来了。 这让长安城中的年节气氛,攀升到了巅峰。 整座长安城,从昨日开始就在布置着,满城张灯结彩,花灯展展。街道之间,彩带飘飘,游人摩肩擦踵,络绎不绝。 从东市到西市,无数的商贾店家,打开门面,展示出全部的货物。 从朱雀门到明德门,整条朱雀大街上,无数的花车、彩灯队伍,首尾相连,车水马龙。 而在城东春明门后的兴庆宫。 却是整个长安城中,最令人瞩目的地方。 一座巨大到无以复加的灯楼,以李唐先祖,道家鼻祖老子的模样,点亮无数灯火,熠熠生辉,暗香流荡。 此时尚未天黑。 兴庆宫外,已经有络绎不绝的朝堂勋贵、王公大臣们的车架鱼贯靠近。 满街绯紫,梁冠顶顶。 自从杨氏入宫为贵,这几年长安城的上元节,皇室都极尽奢华的去置办筹备。 凡在京官员,无不早早的就备好贺礼,等待着这一日的到来,好进献万中挑一的礼物,讨取贵妃欢心。 已经官至三道都知兵马副使、监造船使的高水寒,自然是在需要送礼的序列之中。 但他并未急于太早进到兴庆宫中。 在尚罗利带着几名扈从的护卫下,高水寒带着昭武姬和王韫丽两人,漫步在东市里头。 “阿耶已经早早就去了兴庆宫,寒哥儿为何还不过去?” 似乎是因为今日时值上元,阿耶阿娘格外开恩,应允了王韫丽和高水寒出来游玩,让她欣喜不已。 早早就开始梳妆打扮,鹅黄淡绿的襦裙,外披着开襟大氅,头戴翠玉珠簪,画着淡妆,再配上歪头疑惑的眼神,令其少女感十足。 旁边。 和王韫丽两人将高水寒夹在中间的昭武姬,脸上有些不太自然。 高水寒和王韫丽的亲事,她已经知晓。 这让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从道理上来说,高家和王家同为边镇节度,自该是门当户对的。 可让自己俯首做小? 昭武姬无名处,便升起了一丝落寞和惆怅。 所幸的是。 这几日,高水寒很是出力。 让她感受到了浓烈的情意,这才没有患得患失起来。 而陪着两女走在东市的高水寒,听到王韫丽的询问,不禁笑了起来。 “这么早就去,难道是去挨饿的?早就和伯父说了,要他晚点,哪怕是提前吃点东西,可他就是不愿。某这不是要寻点吃食,等下带进去给伯父进下去充饥嘛。” 王韫丽哼哼了两声,优点不太相信高水寒的这番解释。 她神色一黯:“上元一过,阿耶就要回陇右了。听姐夫说,寒哥儿或许也要回去……你们都走了,就只剩下我们在长安了……” 高水寒拍拍王韫丽的脑袋,安慰道:“某是龙武军郎将,若无旨意,是不会离开长安的。再说了,有伯父和阿耶在西北,某这个兵马副使,也就是个充数的。至于那造船使,怎么也得等他们打下了吐蕃,才会开始。” 说到造船,高水寒安静了下来。 最近他一直在考虑,要将那造船厂建在什么地方。 建造关中,自然是能让皇帝天天看到他的臣子在努力工作,但却又会因为离长安近,很容易受到朝廷的监察和管理。 在高水寒的心意中,江南东道,华亭县才是他最中意的地方。 选在华亭,一来是就在长江边上,而来又是海边。 建造宝船所用的木材和刚才,都可顺着长江而下,到达华亭。 宝船建造完毕,便可直接出海试航,后期更能建造港口作为母港停靠。 而等宝船队从天竺运载粮草货物回来,也可在华亭转运,再由河船进入长江,在扬州转入大运河,直接回到长安。 只是这些都需要从长计议。 王韫丽听着高水寒的解释,虽然还有些惆怅和担忧,却也不再说话,倒是认认真真的寻找去美食来,好让高水寒带入兴庆宫。 …… 平康坊。 大唐右相府。 作为朝堂执权柄者,李林甫有着充足的理由,让自己是最后一个出场兴庆宫的官员。 而此刻在右相府中,还有王鉷、吉温、刘骆谷等人。 相比于外面热闹的景象,此间就显得有些阴森。 李林甫正在侍女的伺候下,更换着朝服。 任由侍女们操弄,李林甫看向几人。 “就在今日,诸事可曾安排妥当?” 王鉷当即起身弯腰作揖:“回右相,奏章都已安排好,御史台、大理寺、礼部都安排了人。” 见都已安排好,李林甫点点头。 吉温插嘴道:“今日上元,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在今天发起弹劾。措手不及,定然慌张失措,圣人也必定会降下天罚。” 刘骆谷看了眼两人,再看向已经戴上梁冠的李林甫。 他小心试探道:“右相,若东宫和王忠嗣出事,是否能牵连安西……” 对于长安城中的谋划,平卢那边这时候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同样也传回了指示。 安大夫很担心,若是单单一个王忠嗣被解决。 在有三道征讨吐蕃的大环境下,空缺出来的陇右以及河西,很有可能会被安西节度一并兼任。 如此,虽然铲除了一个王忠嗣,却又多了一个高仙芝。 这让安大夫很不放心。 如此,方才有了刘骆谷这时候的试探。 李林甫挥手,令侍女退下,淡淡的看向刘骆谷。 安禄山的心思,他是清楚的。 这些年,安禄山凭着那座雄武城,又做了些什么事情,他也是知晓的。 这也是为何,他在与安禄山勾连的同时,也不忘减少和高力士的交恶,更不忘笼络大唐军中其他将帅。 平衡之道,无处不在。 此时见作为安禄山的代表刘骆谷如此试探。 李林甫冷哼一声:“小勃律一战,方在眼前,除王忠嗣乃是为了我大唐江山社稷着想。高仙芝无过,又如何能动?动之,安西如何?” 说到底,李林甫还是不愿意全都依着安禄山的心思去办事。 更何况,即便当日高水寒在朝堂上出手救下王忠嗣,也不能说明他就没有机会拉拢安西。 可刘骆谷还是不愿放弃。 继续道:“安大夫以为,平卢兵马使史思明,此人骁勇有为,屡立奇功,可担重任。” 这是要从范阳、平卢,将势力推进到西北吗? 李林甫目光一沉,脸上露出不悦。 “时辰已到,本相要入宫面圣,军国之事,皆需圣裁!” 第140章 今晚有大事要发生? 兴庆宫。 已经是人潮汹涌,热闹非凡。 因为贵妃是个爱热闹的人,所以皇帝这些年上元节的时候,都会特意下旨,让满朝大臣家中的女眷,都给放进宫中一起热闹热闹。 一时间。 整个兴庆宫中,当真是环肥燕瘦、群芳夺目。 一件件华丽到没边的襦裙,在大唐开明风气的助推下,当真是为节省布料做出了卓越贡献。 有夫之妇,需要为自己的丈夫撑面子。 未出阁的小娘子,寄希望于能被朝堂王公看中。 甚至是那陛阶之上的九五…… 等到高水寒怀里揣着几张麻饼走进兴庆宫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 作为一名朝堂新人,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只有少数几人,是知晓高水寒身份,以及掌握高水寒如今身上担着的差事,方才会投来几道关注的目光。 王韫丽原本作为王忠嗣之女,是能进到兴庆宫的。 但不知昭武姬是怎样想的,竟然是叫了她要去城南的曲池游玩。 这便只留下高水寒一人。 身边没有认识的人,高水寒也只能是踱着步子,一边观赏着大唐贵妇们的雍容华贵,一边漫步而行。 若是遇到有那气势磅礴的贵妇,便会稍稍停下脚步,做出赏那浑圆皎月的模样。 至花萼相辉楼下。 高水寒便听到身边人群中,有呼喊声传入耳中。 “寒哥儿!” “寒哥儿,怎地来的这般晚?” 已经是大理司直的元载,和身边几位同僚模样的官员说了一声,便招呼着挤开人群,冲到了高水寒的身边。 元载看着不急不慌的高水寒:“若是再来的晚些,只怕就要被御史弹劾了。” 他说的是稍后,群臣要在这花萼相辉楼,向皇帝敬酒的事情。 像高水寒如今的官职地位,自然是在最上面一层楼的。 倒是元载,只能落在后面,等到顶楼的王公大臣们礼毕之后,才能按部司结队上楼去祝贺皇帝和贵妃。 “圣人来了?”高水寒问了一句。 元载当即一惶,不解道:“没来呀,怎么?” 高水寒看了这位连襟一眼,淡淡的回着:“既然圣人还没来,那某这就不算晚啊……” “这……”元载一时哑口无言,觉得高水寒这样说很不对,但又似乎没有哪里有问题。 这时。 一身大红蟒袍的高力士,已经是一团和气的双手揣在袖子里走了出来。 看到站在楼下的两人,当即笑着走了过来。 “原来是高造船到了,怎得还不上楼?今年这上元节,贵妃可是也要献舞的。” 高水寒笑脸以对:“下官见过大将军,下官这就准备上去。” 旁边,已经是第二次见面的元载。 这一次没有喝醉酒。 当即叉手作揖:“下官大理司直元载,见过大将军。” 大概是因为能和高水寒站在一块,高力士对元载也多了一丝兴趣。 若非如此,一个小小大理司直,怎可能入得了他的眼中。 目下见对方施礼。 高力士双手仍在袖中,却是抬抬手:“原来是元司直,某听闻司直当初在东都做的很是不错,如今回到长安,定然是一帆风顺,仕途坦荡。” 他说的是元载当初在东都洛阳,做了留守司判官的旧事。 元载没成想自己竟然能被高力士这样的人知晓,当即笑容满脸,连连奉承。 高水寒站在一旁,面带微笑。 很显然,从高力士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并不认识自家这位连襟,但对方就是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就是能一直站在皇帝身边最近处的人,才能有的本事啊。 心中感叹着。 高水寒再抱拳:“大将军今日定然是忙碌不已,下官不敢叨扰大将军,这便上楼等候圣人和贵妃。” 高力士作为宫廷主管,在今天上元节这样的日子,自然是要做那迎来送往的事情。 见高水寒这般说,也未曾多说,拱拱手:“你且上去,等稍后了,某再寻你说话。” 高水寒不再停留,走进花萼相辉楼内。 元载跟在身后,看着已经走出花萼相辉楼的高力士,正在外面那人群中,接受着所有人的奉承后。 不由对着高水寒露出羡慕的眼神,且小声道:“大将军似乎对寒哥儿很是看重啊。” “公辅兄,朝堂之上,多的就是这种客套,当不得真。”高水寒似是而非的回头说了一句,随即便不再多言。 落在后面的元载,低声重复了一遍,不禁皱起眉头,看着已经开始上楼的高水寒,赶忙紧跟上去。 “先前某与几位大理寺同僚说话,似乎今日这上元节宴上,有事要发生。” 在见识过高力士对高水寒的看重之后,元载终于是将先前听到的消息,小声的传递了过来。 高水寒不由停下脚步,错开身子,将上楼的路让给后面的人。 他转身看向元载。 “今晚有大事要发生?”高水寒心中一沉,似是想到了些什么,还没等元载重复,便已经提起脚步,向着顶楼赶去。 元载落在后面,一时不解自家妹夫到底是想到了什么,可见对方是向着顶楼过去,也只能羡慕的叹息一声,往自己所在的楼层过去。 高水寒一路冲到花萼相辉楼顶层,扫眼观望过去,满楼王公。 再细细看了一遍,终于是发现了早就到来的王忠嗣。 他立马走了过去,见王忠嗣周围都没有人,当即弯腰俯身,凑到王忠嗣耳边:“伯父,今晚恐怕有人要借机生事了。” 王忠嗣正在一个人喝着闷酒。 因为前番朝堂上对他的打压,让他在今天这样的场面下,并没有多少人会来与他攀谈。 哪怕他重获恩宠,暂代两道节度。 这时候见高水寒这位爱婿终于赶来,第一句话却是今晚要出事,神色一愣。 随后看向还空空如也的御座。 再回头看向高水寒。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将者,遇事当稳如泰山,不可轻易动摇。” 说完了话,王忠嗣还自得其乐的又饮下一杯酒。 高水寒却是有些急,不由再凑近一些,满是担忧的观望着四周,如蚊蝇一般出身。 “东宫储君与伯父往年相交莫逆!” 第141章 贵妃舞 晃荡一下。 王忠嗣差点就没有抓住手中的酒杯,再次抬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和质疑。 “今日上元,他们怎敢!” “那可是国本,他们怎敢!” 一连两个质问,暴露出王忠嗣内心的慌张。 高水寒则只是冷笑一声。 又有什么是那些人不敢的。 古往今来,如李林甫、安禄山之流的人,从来就不知家国天下,他们所在意的无所都是自己的那一点蝇营狗苟,在意着自己能够凭借手中掌握的权力,从国家这座庞大的身躯上,刮下更多的利益。 而若恰逢乱世,王朝覆灭,江山易主。 这些人,又会化身成为了最为顺从听话的摇尾狗,匍匐着爬到新主脚下,去极尽脑汁的抹黑前朝,去歌功颂德新主之伟岸,好换取他们能够继续活命下去,几乎吸食天下亿兆苍生黎民。 “正是因为适逢上元,本该是圣人高兴的日子,他们在这个时候出头挑刺,就是要彻底激怒圣人,要降下滔天怒火和惩罚,如此才能合了他们的心意。” 高水寒冷笑连连,目光扫过这熠熠生辉的花萼相辉楼顶层。 那一位位身着绯紫、梁冠顶顶,腰上玉带金鱼袋的王公勋贵,衮衮诸公们。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冷漠起来。 眼前这些人,并不会关心大唐这座如九五尊位上的皇帝一样逐渐苍老的帝国,究竟会在什么时候会大厦将倾,他们只在乎自己今日又收下了多少的银两,又纳了几房妾室,又施展了多少次的威严。 王忠嗣手握酒杯,眨眼间,那银制的酒杯,就已经开始了形变。 而他的目光,也开始在人群中搜寻起来。 “大王呢!某要找到大王,让他今夜务必留意,万不可落入那些奸佞之人的计谋中!” 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李亨身影的王忠嗣,对着高水寒急切的询问着。 高水寒扫过一眼,落座的官员越来越多,只是一直未曾见到李亨。 就连李林甫和李隆基,也一直未曾出现。 “伯父,即便这时候找到大王,又能如何?”高水寒不太确定元载听到的消息,究竟有几分真,也不知今夜李林甫那些人究竟会不会真的对李亨下手。 但若是当真出手了呢? 他和王忠嗣两个人,能有何手段,在群臣和愤怒的皇帝面前,救下‘罪证如山’的东宫储君呢? “就算圣人……某亦……”王忠嗣几次语滞,终究是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 高水寒摇摇头,他清楚王忠嗣想要说的是什么。 可是如今,他们是在长安城,而非是在安西,亦非是陇右、河西。 就算是要掀翻这长安城,那也得手上有人才是。 而他虽然是龙武军中郎将,可如今上元节还未过完,他连龙武军的衙门开在哪里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去寻找援兵。 “高力士!那厮是监门卫大将军!监门卫宿守宫门,可自由出入宫廷!”王忠嗣似乎找到了逃生的道路,一把抓住高水寒的手臂:“去找他!让他立马调集监门卫入兴庆宫,以备不测!” 这是太过急切关心了! 高水寒无奈苦笑:“高大将军断然不会因为伯父与某的只言片语,就妄自调拨兵马入宫,若是今夜无风无浪,一旦他的举动被暴露出来,便是死路一条!” 高水寒相信高力士是真心想要支持李亨上位的,但在没有明确机会和明确的危机面前,他是不可能擅自行动,调集军队入宫。 高力士虽然已经走到了一个宦官能够爬到的巅峰。 但他的一身荣耀,都是和李隆基死死的绑定在一起。一旦他恶了皇帝,转瞬之间就会失去现在的一切。 铛铛铛。 两人忧心时,藏在幕帘后面的乐班,敲响了大鼓,示意楼上群臣入座。 又是一阵清脆如铃的乐声响起。 只见两班宫娥,手提着一盏盏花灯,从花萼相辉楼下,缓缓走了上来。 在宫娥们的身后,只一柄柄张开的伞帐,将些许人围在中间。 乐声逐渐嘹亮起来。 伞帐撤走。 露出中间的李隆基和杨玉环,还有走在两人身后的高力士和李林甫。 李隆基满脸红光,牵着杨玉环的手,缓缓走到了场中。 群臣正要起身问安,却见高力士已经走到了陛阶中间位置,向着群臣挥挥手,示意免礼。 这时,藏在幕帘后面的乐班,开始变化音律。 只见牵着杨玉环的李隆基,已经拉着这位年轻的贵妃,在群臣目光注视下,在场中对舞起来。 一直听闻大唐朝堂开化的高水寒,第一次看到这等场面,也是难以置信。 可再看周围的那帮绯紫老倌儿们,似乎早已习惯了的表情,他也就笑笑摇头不语。 “大王呢!”王忠嗣则是无心君王贵妃起舞,紧张的看着已经再没有人上来的楼梯,小声的询问着。 “或许有事耽搁了?”高水寒淡淡的回了一句。 心里却是腹诽着,谁知道大唐如今的这位东宫储君,究竟是不是躲在什么地方,谋划着什么事情。 自从有了东市那一遭见面,高水寒一点都不认为,这位长久以来受到皇帝和朝堂群臣打压的东宫储君,当真是个什么人畜无害的弱小者了。 他倒是很关心,场中正在起舞的君王和贵妃。 这样的场面,可是生平难得一见。 未几。 大抵是李隆基真的老了,动作逐渐的缓慢了下来。 他也并不逞强,趁着一个节奏间隙,慢慢离场,在高力士的搀扶下,走上了九层陛阶,坐在了那方九五尊位上,目视俯瞰着场中已经开始连轴转起来的杨玉环。 一个微胖的,长得有些好看的女人,跳着并无多少高难度的舞蹈。 这对于高水寒来说,并没有多少惊艳和好奇的地方。 后世,见惯了那劈叉,律动,水蛇腰的高水寒,对于此刻眼前正在曼舞着的杨玉环,只能给出是个会跳舞的评价。 就算是十八线,只值三千大洋的小娘子们,都要比这位冠绝千年的贵妃跳的还要好。 花萼相辉楼上。 乐声渐渐熄灭。 场中,已经跳的额生汗晶的杨玉环,也慢慢停下了舞姿,对着御座上的李隆基福身施礼,便在宫娥的搀扶下走向年老的君王。 这时,开始君王开场的时候了。 李隆基也已经举起了盛满酒水的杯子,环顾群臣,正要开口,却是眉头一皱:“东宫呢?为何不见其人?” 群臣相顾左右,并无一人发现东宫的身影。 李隆基的脸上渐渐浮上一层阴霾。 这是东宫对自己表达不满吗! 而在群臣之首落座的右相李林甫,一直关注着皇帝的表情。 见此时时机一到,他当即起身,竟然是要亲自出马。 走到了场中,便沉声开口:“陛下,东宫……” “陛下,臣请辞东宫!” 第142章 走敌人的路 右相李林甫的站起,让群臣只以为这是要作为朝堂魁首,代表群臣祝贺皇帝和贵妃的。 而随着从花萼相辉楼顶楼下一层传来的声音,却让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今年的这场上元节宴,恐怕不是那么好吃的。 当那道声音传到顶楼的时候。 高水寒就看到身边的王忠嗣,已经是一副瞠目乍舌的模样。 再看向楼梯处。 只见一身寻常百姓方才穿着的厚布圆领袍,被穿在前些日子方才见过的大唐东宫储君李亨身上。 他的脸上表情如常,并无波澜,亦无异色。 显得很是冷静。 可配合上今天这样的节日,这样的场面。 他这一身打扮,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他先前所说的那句话,直到现在,高水寒相信仍然是萦绕在场中群臣心头。 当然,恐怕那御座上的李隆基,此刻心中也是满是震惊和疑惑。 可见李隆基先前脸上的不满早已消失不见,唯有一片惊讶和不忿。 而将将走出来,正要主导弹劾东宫的李林甫,也满脸诧异的看着缓缓走向自己的李亨。 东宫的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微笑。 他在笑看着自己! 这样的局面,让李林甫绞尽脑汁,也无法得知,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正待他要再次开口,不给李亨留下任何机会的时候。 李亨却已经是在最后几步加快速度,走到了李林甫身边,一把扶住李林甫。 大有深意道:“右相秉囯持政,日夜操劳,还是快回座歇息吧,若是右相出了事,叫我大唐该如何是好?” “大……李……”李林甫一时气急,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李亨也并未再管李林甫心中会作何想法,松开这位权柄朝野的帝国右相,径直就跪在了陛阶下。 “臣,请辞东宫,望圣人应允。” 这句话,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从李亨的嘴里蹦出。 嘭! 李隆基双眼冒火,唇齿颤抖,一掌重重的拍在御案上。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皇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将这一个一个的字,从嘴里挤了出来。 李亨好似没事人一样,对皇帝的怒火视若无睹,再次叩首对答:“臣!请辞东宫!望大唐皇帝陛下应允!” 轰! 载满佳肴美酒的御案,翻着滚从高高的陛阶上滚落下来,一直滚落到了李亨眼前。 满桌菜肴洒落一地,酒水散发着酒香飘散四方。 陛阶上,李隆基彻底的怒了,一手叉腰,一首怒指跪在陛阶下想要请辞东宫的大唐储君李亨。 “朕再问你一遍,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当真以为朕不敢砍了你这头猪脑袋!” 李亨抬起头,面色如常,轻轻点头:“臣知。” 看着眼前这位大唐储君,自己的亲生儿子。 李隆基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眼前发昏,身形也开始摇摆起来。 “四郎!” “四郎!” 早就被暴怒的皇帝,吓得缩在一旁的杨玉环,赶忙上前扶住皇帝。 高力士也从陛阶下冲上去:“圣人!圣人息怒!圣人息怒!万望保重御体!” “大王……” 王忠嗣这时候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要上前去护住李亨,却一把被高水寒拉住。 只见高水寒低着头,沉声道:“这时候上去,伯父和大王,都会没命!” 他不相信,能在兴庆宫中安插人手的李亨,会这么毫无筹划的就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选择在群臣众目睽睽之下,请辞东宫储君的位子。 他是想抢占先机? 将李林甫他们想要做的事情,提前由自己引动出来,让对方无路可走? 高水寒一手紧紧的抓住王忠嗣的手腕,一手扣在条案上,目光在前方几人身上不断的游走的。 这时候的李林甫,也已经是在心中大呼不好。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东宫这位看似弱不禁风,整日里只能被动挨打的储君,会在今天主动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是想要彻底铲除东宫和王忠嗣。 可那是要他亲手来推进才有可能成功。 可如今事情由东宫自己引爆,这让李林甫产生了一股不好的感觉。 至于场中群臣,早就已经是一团乱糟糟的景象。 而若非有羽林军把持楼梯,恐怕下面几层的官员,也已经是冲了上来。可即便如此,那楼梯处露出的一颗颗脑袋,也表明过来东宫先前的话,已经是传到下面去了。 陛阶上。 李隆基在杨玉环和高力士的搀扶下,缓缓的坐在了御座上。 杨玉环一阵安抚,高力士急得满头大汗的给皇帝扇风。 李隆基一手扶额,一手掐着大腿,目光杀气腾腾的盯着跪在陛阶下的太子。 “说!你这是又想要作甚!” “不然,朕今日便亲自手刃了汝这不肖的狗东西!” 今天是上元节,是天下阖家团圆的日子。 李隆基一直不愿承认,自己害怕自己日益苍老,也害怕太子会耐不住心思。 但眼前这个跪在陛阶下的李亨,毕竟是他亲自立的太子,是他的血肉传承。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儿子,这个大唐的储君太子,会在今天和他说不想干了。 愤怒和震惊,让李隆基几欲下令直接杖责东宫。 跪在陛阶下的李亨,却是一直昂着头,看着陛阶上的君父。 他冷笑一声,满是嘲讽之意。 “开元二十六年六月初三日,成被立东宫太子。” “开元二十八年,更名绍。” “天宝三年,再更亨。” “天宝五年,臣之故友皇甫惟明被贬,妻兄韦坚被贬,坐罪赐死。” “又明年,皇甫惟明赐死。” “天宝五年,杜良娣之父,无罪杖毙。” “天宝五年,臣之好友李邕、王曾因祸牵连,受罪。” “至今岁,已是天宝七载,臣亦储君十载,却无储君之风,亦无储君之德。” “臣常温圣贤,君有德,在仁,在义,在宽宏,在垂拱。” “臣无君之德,自愧不如。” “时值今日,朝中有贤臣,可秉囯社稷,圣人春秋鼎盛,可延绵万世。” “臣无功无德,不敢窃据国本之位。臣昼夜难安,夙夜难眠,寝食难安,唯恐不如,致使江河日落,又恐识人不明,再祸加身。” “臣惶恐……” “恳请圣人应允臣辞去东宫储君之位,另选贤能,德位相配!” 说到最后,李亨几乎是咆哮发言。 言辞之间,满是血泪,怆然戚戚。 第143章 角逐花萼相辉楼 花萼相辉楼上。 李亨将自开元二十六年入主东宫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神情怆然,令人不禁心生涟漪。 在他成为大唐储君之后,尤其是在最近几年,数次变故让他措手不及,以至于开始神色内敛,时常担惊受怕。 此刻,正在长抒过往的李亨,所表现出来的想要请辞东宫储君的态度,其实是带着一丝真切的,而非是为了要在群臣和皇帝面前故作姿态。 可是。 过往之事被李亨这样直接的说出来,又说出为何要请辞东宫储君的原因之后,却让在场的很多人都被架在了火上灼烤着。 东宫说朝堂有贤臣,可匡扶社稷。 这贤臣是谁? 又能是谁? 是谁做的那么好,以至于让大唐的储君觉得不需要自己的存在。 这究竟是贤臣,还是权臣。 无声中,李林甫已经接连后退了好几步,神色显得有些茫然,对于目下的情形明显是没有做出过预计的。 陛阶上,正紧锁眉头的李隆基,一双泛着幽光的双眼,也从太子的身上越过,环顾扫视着这济济一堂的忠臣良将们。 太子已经旧事重提,将皇甫惟明、韦坚那些人的事情都再次提起。 李隆基又怎会有不明白的意思。 皇甫惟明、韦坚等人,当初为何会被降罪论处? 其中的原因,李隆基也一清二楚。 太子如今旧事重提,是在向他表明,他身为大唐的储君,不相信如今的朝堂,也不敢再待在储君的位子上,等待着将来的某一天走到自己的位子上。 当初,也正是因为害怕这一点,害怕东宫下面空无一人,所以在杜良娣之父的事情上,他并没有全部偏向于朝廷,亦或说是右相。 而是各打了二十大板,将双方都给治了罪。 他以为那是一次警告,也是对东宫的一次安抚。 只是让李隆基没有想到的是,东宫似乎并不是这样想的。 从群臣身上收回视线的李隆基,忽然发现,他眼前如今的这座朝堂,似乎没有一个人是东宫的。 即便是那偏居一隅的王忠嗣,也被革去一应官职,如今只能靠着高家那小子暂代两道节度。 李隆基挥手,按下了杨玉环要给自己揉按额头的动作。 他双目阴沉的看向底下的东宫,心中已经在想着,是否要对东宫送一些,让这朝堂上多几个属于东宫的人。 下面。 李林甫一直在关注着皇帝的举动和神色,见此时皇帝竟然是露出了一丝犹豫。 他只能是再次走上前,正要再次重新开口。 却不想,一直跪在场中的李亨,已经是纳头叩地,砰砰作响。 只见此时的李亨,已经是怆然落泪,神色激动道:“父皇,儿臣无功无德,不敢窃据国本之位。只愿君父应允,能让儿留在宫中,陪在君父身边,做那摇扇抬銮的事情,好让儿能在尚有一息气力时,对君父多尽孝道,侍奉君父于跟前。” 李林甫已经是恨得牙痒痒,后牙槽几乎是咬的滋滋作响。 “陛下。” 李林甫再也不管,当即强硬上前,沉声开口。 御座上,李隆基脸色仍是阴沉的看向右相:“右相!” 李林甫并未看出皇帝眼中的含义,仍是继续道:“陛下,东宫乃国本,国本当稳重,然……” “李相!”李隆基眉头一凝,语气加重的呵斥一声,随即长叹一声幽幽道:“东宫还没有说完话!” “您看,圣人这时候已经是动了恻隐之心。”花萼相辉楼上,高水寒安抚着王忠嗣,靠在对方耳边,小声开口。 “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被圣人亲自扶上储君之位的东宫。属于圣人和东宫的尊严,仍然不是其他人能够触犯的。” “可大王为何会选择今日说出这些话?”王忠嗣仍是不解,那双紧锁着的眉头,从李亨出场之后就未曾松懈下来片刻。 “大王为何会选在今日?”高水寒低声呢喃了一声,不由看向前方的李林甫和跪在地上已经是痛哭流涕的李亨。 这位储君,就连兴庆宫里都能埋下暗子,还有什么地方是插手不进去的? 看今日的局面,想必那李林甫老贼,也是早就准备好了,要在今日出手,好借着搅合了皇帝的好心情,令其盛怒之下彻底的贬黜掉东宫,乃至于顺带着将王忠嗣给一并收拾了。 只是恐怕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东宫会来这么一出,甚至于能抢在李林甫之前,就抢占了对方的路径,在众目睽睽之下演了这么一出。 如今东宫已经要自请去东宫位,难道在场的朝堂官员们,还能真的就借机顺水推舟,再往上填一把火? 没看身为大唐右相的李林甫,也已经被皇帝亲自出口警告了吗。 如果这个时候再对东宫进行逼迫,那么就真的是坐实了李亨先前所说的朝堂‘贤臣’的罪名了。 这时只见李亨再次开口。 “儿这些年,虽然身子骨愈发每况日下,想来还是能有些年头,还请君父念在杨贵嫔往日情面上,顾念儿报答君父养育之恩,以全儿想在君父身边侍奉尽孝之心。” 杨贵嫔,说的是李亨的生母。 只是如今,也早已离世多年。 只是这时候经由李亨提出,李隆基的眼前不由一花。 他想到了很多年前,李亨的生母杨贵嫔,刚刚为自己诞下皇三子时,自己那喜悦的模样。 皇长子面容有失,难以国本。 皇次子谋逆,令他痛惜不已。 如今,难道皇三子也要不得万全吗? 李隆基已经开始扪心自问。 “哼!” 御座上,传来了李隆基的一声冷哼。 只见他脸色不善的瞪着伏地乞求的李亨,目露不满:“东宫乃国本,大唐储君,怎可轻易。” 这是不允许李亨请辞东宫太子之位的意思。 继而,又见李隆基缓缓挣开高力士的搀扶,背过双手到身后,站起身面向群臣。 开创开元盛世的大唐皇帝,似乎重回当年,威严肃穆的走下层层陛阶,到了李亨面前。 只见他一伸手,指向跪在地上的李亨,又满脸不悦的看向周遭群臣:“东宫纯孝,朕很欣慰!” 这是正面朝堂,对李亨今日的举动做出的定论,容不得在场之人在往后因为这事而挑刺。 李隆基又说:“朕思虑良久,以为东宫乃是闲赋宫廷,难免心生松懈,以至忘却国本之责,只知那儿女情长。” “伯父,大王这一关算是淌过去了!” 角落里,高水寒看着已经做出决定的李隆基,不由开口解释了一句。 王忠嗣点点头,目光中带着期盼和急切。 皇帝说东宫忘了国本之责,那么又该如何,让东宫不再闲赋,而整日里陷在儿女情长之中呢? 第144章 忠臣良将 “太子李亨,贤良纯孝,仁厚有加。兹令,掌龟兹、凉州、鄯州大都督,属政令、理军务,为百官表率。” 花萼相辉楼上,李隆基并没有给自己的文武百官们过多的时间,去思量他究竟会如何处理,今天太子李亨撂挑子不想干下去的结论。 皇帝直接一言而决,让李亨成为了龟兹、凉州、鄯州三地大都督,同时责令起署理三地军政要务,在朝堂文武百官面前做出表率。 皇帝的这番决定。 方一出口,立马就引起了满朝文武的震惊。 国朝向来都有朝堂官员或宗室兼任地方都督事,但那可都是虚职,并不是正职。 更多是作为一种荣耀和皇帝恩宠的表现。 但是很明显,今天皇帝的口谕,让东宫真真切切的掌握了龟兹、凉州、鄯州三地的军政实权。 要知道,不论是龟兹,还是凉州亦或是鄯州,那可都不是等闲之地。 龟兹乃是安西节度使治所。 凉州和鄯州,也分别是河西、陇右两道节度治所之地。 这就简洁的让李亨掌握了三道,成为了能够直接调派命令高仙芝和王忠嗣的实权人物。 而皇帝先前也给出了看似充足的理由。 之所以今天东宫会如此情绪崩溃的要请辞东宫储君之位,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东宫太闲了。 所以,皇帝要给东宫找一些事情做。 如今大唐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安西、河西、陇右三道,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了。 而且很明显的,三道之中,河西、陇右两道节度王忠嗣,和东宫又相交莫逆,早年更是玩伴关系。 即便高水寒早有预料,但仍然是没有想到,李隆基会做出这般重大的决定。 他难道就不怕李亨一个想不开,直接一道喻令,就让高仙芝和王忠嗣带着三道近二十万兵马冲到长安城下? 在三道和长安之间,可没有什么阻挡。 只要三道十数万大军冲出河西走廊,就是一望无尽而又平坦无阻的关中平原。 面对十数万大军兵临城下,长安城只有一个结局。 江山易主! “圣人不可!” 已经憋屈了整整一晚上的李林甫,再也忍不住接受这样的结果,几乎是奋不顾身的冲了到李隆基面前,撑着逐渐疏松的双腿,就跪了下去。 而随着他的带头劝阻。 一时间,整个花萼相辉楼上群臣人头攒动,一道道人影鱼贯而出,排着队跟在李林甫的身后跪了下去。 “陛下,请收回口谕!” “请陛下收回口谕。” 在李林甫的再次带动下,群臣进谏,要求李隆基收回赐予太子李亨三地都督实权的口谕。 霎时间,现场好不热闹。 高水寒却不忘探头环顾四周。 没有起身的人很少。 很少很少。 大多数的人,已经挤在了一起,显得有些拥挤不堪的跪在地上,如同丧夫一般的乞求着皇帝收回成命。 皇帝已经失去了对他的朝堂的控制。 高水寒的目光不禁微微下沉。 “天子口含天宪,金口一开,怎可朝令夕改,尔等还不速速归位!” 作为皇帝的内廷大管家,冠军大将军。 高力士沉着脸,面朝群臣呵斥着。 然而,在这个时候并无一人回应高力士的要求。 御史大夫王鉷更是直接看向皇帝:“国本当稳居中宫,观政习礼,若为杂物缠身,怎能将来秉囯中枢,均衡万物。圣人此举,有致国本失衡之势,望圣人收回成命,以全我大唐国本稳固!” “请圣人收回成命!” 群臣再次附和。 李隆基脸上已经阴沉如墨,他静静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些往日里的肱骨大臣们。 静静的看着他们。 失控。 彻底的失控了。 属于他这位大唐的朝堂,已经失控了。 随之而来的,是李隆基满面涨红,双眼在顷刻间血红一片,整个花萼相辉楼上能听到皇帝的愤怒。 “朕是大唐的皇帝!东宫纯孝,朕意已决,尔等若再行反对,皆坐罪!” “请圣人为江山社稷思量!” “请圣人收回成命!” 回答李隆基的,依然是那一声声不带一丝感情的要求。 面对如此情景,李隆基一阵失神。 独属于皇帝的威严,遭受到了最大的威胁,这让李隆基今生第一次产生了极大的危险感。 而这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感,又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以至于多年的执政经验,一时之间也难以为他提供答案。 李隆基有些无助的目光,开始扫过殿中。 凡是被他注视到的官员,纷纷无声的底下那颗往日里高贵无比的头颅。 “陛下,臣自万里之遥戈壁而来,食君之禄,亦知忠君之事!安西镇守西陲,有东宫都掌,势必如虎添翼,为我大唐开疆拓土,立下万世之基业。” “陛下圣明不过三皇,功德不过五帝。” “微臣俯首颤颤,愿为大唐效死力!” 在一片寂静之中。 无助的李隆基,好似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如那荒漠上的一条搁浅的鱼盼望来了久违的大雨。 他目光激动的看向起身离开座位,走出来的那个朝堂新人。 只见高水寒一路走到了群臣最前面。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正好是站在了李林甫身前。 他那魁梧伟岸的身躯,一下子就将李林甫整个人给遮挡住。 紧随在高水寒后面的,是王忠嗣。 被剥去一身官职,又重新暂代河西、陇右两道节度的王忠嗣。 只见到也站在了高水寒身边。 “臣自幼蒙圣恩,陛下有令,臣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看着犹如救世主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人。 李隆基只觉得心跳在不断的加速。 这还是他的大唐! 这还是大唐的江山! 他仍然是这座江山的主人! 那厢。 高力士已经招呼来兴庆宫中的羽林禁军。 就在他要不顾规矩,强行将这些跪地乞求皇帝收回成命的官员驱赶出宫的时候。 李隆基已经拍着高水寒、王忠嗣二人的肩膀。 这一刻,能够出现在他面前的二人,给了他极大的鼓励。 李隆基目露厌恶的看向那些跪在他面前的朝堂官员,心中一阵愤恨。 看! 这才是朕的忠臣良将! 这才是大唐的江山根基! 重重的拍在两人的肩膀上。 李隆基从两人中间越过,再一次站在了他的臣子们面前。 第145章 将皇位让于尔 李隆基看着眼前这跪了满地的朝堂肱骨们,只觉得一阵厌恶从心底升起。 再和此刻坚定站在他身后的高水寒、王忠嗣一做对比。 这让李隆基无比的感怀于,自己当初死保王忠嗣,并对高水寒这个朝堂信任予以重任的举动。 十之八九的官员,此刻就跪在他的眼前。 李隆基冷哼一声。 沉声道:“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御史大夫王鉷,悄悄抬头看向身前的右相。 右相似乎是趴在地上睡着了。 这让王鉷不禁咬咬牙。 他身为御史大夫,执掌大唐御史台,本就有着进谏的职责。 这时候右相不说话了,那么数来数去,也就只有他能够出面继续劝进了。 现在是个人都知道,若是当真让东宫在今夜坐实了三地大都督的事情,恐怕往后就再也没有办法对付东宫了。 而这还不知最可怕的。 更为可怕的是。 谁又能保证,手握三地大都督职权的东宫,会不对朝堂上的其他事情插手? 一旦人开始手握权力,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去攥取更多的权柄。 这一点,王鉷心知肚明,可谓是一清二楚。 “陛下,臣等望陛下能收回成命。” “东宫乃国本,不可轻易偏居一隅。如此,便又是公允。东宫本社稷之本,当垂拱中宫,观政朝堂,放眼天下。” “若东宫为龟兹、凉州、鄯州三地大都督,则必为三地杂务缠身,难以进习,将来又何以制衡天下?” “臣身为御史台御史大夫,深受皇恩浩荡,断无不思报效之念,斗胆谏言,望陛下收回成命,不可致使国本动摇。” 瞧着这等奸佞之言,王忠嗣面露腹诽,当真是痛恨自己不能当场亲自手刃了贼人。 李隆基哼哼着,打眼看向王鉷:“三地有西北三道节度,东宫只为均衡三地,促成我大唐征讨吐蕃之举,又何来国本动摇之说?” “圣人有言,君子当修身,如今国本居东宫,怎么轻易权柄,当修毕,方可掌囯,利天下万民。”王鉷不依,继续开口劝阻。 “哼!” 李隆基脸上愈发不悦起来,只能走到了王鉷身前,沉声询问:“你究竟想要朕怎么做!” 王鉷抬起头看向近在眼前的皇帝,脸上却并无畏惧之色,依旧是坚定回答:“请陛下收回成命,三地大都督之言,实属不妥。东宫,更应稳坐中宫,读书、习字、修身、养性,方为长久之道!” 就差将李亨关在东宫里头,画地为牢的言论给说出口了。 李隆基定定的看着这位被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御史大夫,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好啊!” “好!” “你们都好得很!” 李隆基意图不明的连连说好,转身退回到王忠嗣和高水寒身后,又缓缓走上陛阶,坐在了御座上。 “你们说东宫要观政,要稳居中宫,既如此,朕可以收回成命……” 就在群臣以为皇帝终于知道朝堂意志,明白事不可为,要更改圣意的时候。 却见李隆基已经接着说道:“既然西北三地大都督事,会令太子又是偏颇,那即日起,就让太子监国,总揽朝政如何?此举,即可令太子稳居中宫,又可观政,更不会有失公允。” “众卿以为如何?” 说到最后一句,李隆基的声音已经一片阴森,看着面前群臣的目光,也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圣人不可啊!” “圣人春秋鼎盛,太子从未执政,此等军国社稷事,怎可轻易相与。” “囯亦不可有二主。” “二主生,则天下必定大乱。” “届时地方生乱,朝堂震荡,大唐列祖百年社稷之功,将如那巍巍大厦将倾,难以弥补啊!” 谁能想到,今天的皇帝像是吃了呛药一般,当真是油盐不进。 众人不让东宫都督三地事,各种借口轮番上阵。 可如今倒好,皇帝直接要让东宫总揽朝堂。 要是这么一做,眼下在这里的这些人,是不是就可以回家准备准备,给东宫的人让位子了? 一群色厉内荏之辈! 高水寒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心中不禁腹诽嘲讽起来。 这就是一群蝇营狗苟的既得利益者。 他们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将手中的权力和利益让出来,给别人分享。 李隆基却是彻底的怒了。 蹭的一下,就从御座上再次站起身来。 他愤怒的指着眼前的所有人。 “这也不可,那也不许。” “你们说!” “朕要你们自己说,你们究竟想要做甚?” “是不是要将朕这皇位,也让于你们才好啊!” 皇帝大抵已经是气疯了,就连要禅让皇位的事情都说出口了。 这下算是真的将在场的官员们给惊到了。 顿时,满堂文武跪地叩首,纷纷言称绝无此意,且希望皇帝能够慎言之。 可李隆基哪里会管这些。 他又再次从陛阶上走下,直接到了先前一直进谏的御史大夫王鉷面前。 “王鉷!你说,朕将皇位让于你如何?是不是就随了你的心意?” 咚咚咚。 被直接点名质询的王鉷,一颗脑袋在地上磕的砰砰作响。 直面皇帝质询的他,这时候已经是惊起了一身冷汗,浑身胆颤的惶恐乞求着:“圣人,微臣绝无此意,微臣不敢,微臣惶恐,请圣人恕罪!” “哼!朕谅你也不敢!”李隆基冷哼一声,可看着已经将地上磕出一丝殷红鲜血的王鉷,他的嘴角却是微微一扬,随即迅速收敛起来。 这时,就看到李隆基已经是慢悠悠的走到了似乎是已经睡着了的右相李林甫身边。 李隆基慢慢的蹲下身下,侧脸看向低伏在地上的李林甫。 他轻声开口:“右相,是睡着了吗?” 跪伏在地上的李林甫并未有回应,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李隆基笑了笑,接着道:“先前东宫说,朝中贤臣良多,可担社稷军国重任。可朕思来想去,觉得东宫所说的贤臣,大抵也只有右相可以称得上是了。” “圣人谬赞,老臣不过是侥幸蒙获天恩而已。” 终于,李林甫是醒了过来,低低的开口回了一句。 李隆基目光微动,直起身子来,站在李林甫的身边。 “右相,朕觉得,东宫说的也不无道理。” “朕如今也乏了,东宫既然也不愿为国本。” “不如,朕就将这大唐朝堂交托给右相你如何?” “若是右相觉得还不够,就是朕这个皇位,也一并让了如何?” 第146章 皇帝的好谋划 众目睽睽之下。 李隆基已经是第二次提及到禅让的事情。 君王是不可能开这样的玩笑,而当君王连续说出两次后。 在场的文武百官,彻底的慌了。 只是还没有等到他们惶恐不安起来的时候,陛阶上的杨玉环已经是轻呼着四郎,走到了李隆基身边,轻轻的挽住皇帝的手臂。 高力士更是冷哼一声。 “玉林!”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直护卫在花萼相辉楼上的羽林禁军们,当即就围了过来,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包围了起来。 可是李隆基似乎另有打算。 他瞪了高力士一眼,随即一挥手:“都退下!朕现在还是大唐的皇帝!” 一众刚刚围上来的羽林禁军,左右对视,最后默默领命退散四方,只是那凶神恶煞的眼神,却是不断的从在场的官员身上扫过。 他们是北衙军伍,只听命于皇帝一人,也只效忠于大唐。 若是有人当真要祸乱朝堂,他们绝无放过对方的意思。 这一点,在不就的将来,就得到了充分的论证。 而被用来验证他们忠诚的例子,此刻还活生生的站在现场。 喝退禁军,李隆基退后两步,看向这济济一堂的文武百官们,最后低头看向李林甫。 “右相,你意下如何?” 静静的问完了最后一声话,李隆基就手搭在杨玉环的肩膀上,目光幽幽的盯着匍匐在地的李林甫。 这时候的李林甫如芒在背,心神难安。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在这转瞬之间,就被皇帝被逼到了角落里。 而他必须现在就做出回答。 即便他心中有着无尽的不甘,可理智却在一直提醒着李林甫,若是他当真就听信了皇帝的这番禅让之言,恐怕刚刚被皇帝喝退的羽林禁军就会在皇帝的口谕下,将自己给乱刀砍死。 而皇帝想要什么。 李林甫也一清二楚。 低着头跪伏在地上的李林甫,不禁满是苦涩的无声笑着。 今天的局势是他怎么也没有预料到的,而千千万万没有想到的,就是那个往日里看似人畜无害的太子,竟然同样是挑了这么一个好时机,在圣前请辞储君的。 李林甫心中有一万个不解,为何太子偏偏要在自己谋划选定的日子里,说出这些话来。 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这个问题,远比现在皇帝正在等待着答案的问题,更让李林甫心慌。 “李相,圣人正等着你回话。” 高力士冷眼看向一直不曾开口回话的李林甫,淡淡的提醒了一句。 他的一身融入,早就和皇帝捆绑在了一起。 容不得他有第二个选择。 就如多年之后,在皇帝驾崩之后,这位荣耀一时的内侍太监,便伤心欲绝,紧跟在皇帝之后死去。 经由提醒,李林甫缓缓抬起头,脸上很是平静。 他看了刚刚出身提醒的高力士一眼,再从挡在皇帝前面的王忠嗣和高水寒脸上扫过。 最后,李林甫看向了李隆基。 “圣人,臣以为,东宫可任龟兹、凉州、鄯州三地大都督。” “东宫纯良仁厚,至孝感天,乃我大唐黎民之表率。” “如今三道征讨吐蕃之国策已定,有东宫总掌,高仙芝、王忠嗣二将辅佐,我大唐必定能继往开来,旗开得胜。” “臣先前言语,有失偏颇,还请陛下看在老臣年事已高,宽恕老臣未曾思虑万全。” 在一时的耻辱和人头落地之间,李林甫没有更多的选择。 最终,只能是将皇帝想要听到的话,从嘴里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李林甫便缓缓站起身,自顾自的搬了一把凳子坐了上去。 此刻的李林甫,就好似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农一般,喘着沉重的粗气,神色淡然,双目无光,低着头一点一点的,真的是睡着了。 而得到了回答的李隆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他再看向眼前的文武官员们,再一次的轻声询问:“诸卿,你们以为右相之言如何?” 皇帝又问群臣如何。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出言劝谏。 跪在地上的御史大夫王鉷,更是心中苦涩的难以言语。 他已经想到,自己在皇帝那里,恐怕是已经得罪的死死的了。 而随着今天这场事过后,手握西北三道权柄的东宫,恐怕也会在有机会的情况下,第一个对自己下手。 堂下,已经响起了断断续续,再也不能连成一片的附和应承之声。 高水寒和王忠嗣两人,就像是两尊门神一样,护卫在皇帝身前。 他看着今夜这场闹剧,才真正发现,在这座长安城中,当真是没有一个人是傻的。 即便是身后那位看似整日里沉迷于美色之中的君王,仍然保持着对这座朝堂的掌控权。 甚至于,仍然不失敏锐的,通过一件突然发生的事情,一番谋划博弈之后,而达成好几样目的。 只是未等他思虑清楚的时候。 李隆基已经走到了一直跪在地上的李亨面前。 “太子纯孝,朕心欣慰。只是身为储君,不可荒废时日。如今西北三道军国之事当重视,着朕甲胄,为朕拓土。” 说着话,李隆基竟然是亲自弯腰,将双腿早已跪的麻木了的李亨给搀扶了起来。 也不知李亨是激动还是释怀,脸上布满泪痕,双眼含泪的看向李隆基,好似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得到了父亲的肯定。 “儿绝不辜负阿耶期望,定然着阿耶甲胄,引我大唐百万兵,凯旋而归!” “好!好!”李隆基双眸放光,拍着李亨的肩膀:“这才是朕的太子!这才是大唐的储君!” 这对大唐最是尊贵的父子两人,便轻声互道情感了起来。 高力士看着现场的局势,沉声清嗓,面向群臣。 “圣乏,文武退。” 今夜一无所获的文武百官们,神色各异的看着这乱糟糟的现场,皆是默默无声。 随着高力士那好似救命一般赶人的话,终于是在各自心中长出一口气。 群臣面朝正在倾述家常的皇帝躬身施礼,随后便一一退下。 “右相。” “李相。” “相爷,该回家了。” 一直担心着今日恶了皇帝的王鉷,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李林甫的身边,轻声呼唤着。 在唤醒了对方之后,便伸手搀扶住李林甫,慢慢的离去。 高水寒拉了一下身边的王忠嗣:“伯父,我们也该出宫了……” 王忠嗣转头看向高水寒,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解。 “今天的事情,算是结束了。” 高水寒有些不愿多说,只是含糊的说了一句。 就拉着王忠嗣,和其他已经离去的人一样,对着皇帝太子躬身施礼,方才小心翼翼的落在所有人的后面,从容离开花萼相辉楼,走出这兴庆宫。 第147章 上元节的余声 直到走出兴庆宫。 高水寒看着宫门外,因为满朝权贵离去,而变得空挡凌乱的街道,方才微微轻叹一声。 来的时候,是从东市走过来的。 如今接着王忠嗣的光,高水寒跟在对方身后,上了王家的马车。 两人默默的走进车厢,一直候在外面的车夫,便缓缓驱使着马匹拉着马车往回赶。 咕嘟嘟。 几个急促断断续续的腹鸣声,从两人腹腔中传来,在车厢这个狭窄的地方,显得清晰无比。 王忠嗣老脸微微一愣,似是不愿在晚辈面前落了分寸和体面,偏过头去。 高水寒却是乐呵呵的笑着,然后猛的一拍脑袋,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在来兴庆宫之前,还曾在东市里头买了两张麻饼。 赶忙从怀里掏出还带着一丝提温的麻饼,高水寒分出一块咬了一口,又将另一块递到王忠嗣面前:“伯父,垫一垫?” 王忠嗣未曾想到高水寒身上竟然还带着这么个东西,意外之余还是接过了麻饼,只是啃了一口,有些发干,便微微皱眉问出心中的疑问。 “先前在兴庆宫,见你欲言又止,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已经将手中麻饼啃出一个半圆弧形的高水寒,梗着脖子将嘴里的饼咽进肚子里,才顾左言右的出声道:“伯父,咱们两今天可是得罪这满朝文武了……” 说完,高水寒不忘目光熠熠的盯着近在咫尺的老丈人。 王忠嗣哼哼两声,斜眼看向这位新女婿:“不过一帮老而不死的宵小奸佞而已,若是放在老夫阵前,便是盏息之间的事情。老夫前番早就将这帮人得罪的死死的,有何畏惧。倒是你小子,如今刚刚蒙恩,三道兵马副使、监造船使,往后在朝堂上多有言语,难道也不怕?” 看着王忠嗣脸上露出的戏谑之色。 高水寒却是嘿嘿一笑,颇有些狐假虎威道:“侄儿有伯父您呀。” 他这是说如今二人之间乃是岳婿关系。 既然王忠嗣这个老丈人不怕,那么有他在,他高水寒自然没有什么可怕的。 看着在自己面前挤眉弄眼的高水寒。 王忠嗣伸出拿饼的手,作势就要抽打过来。 高水寒也是顺势倾斜,做出躲闪的动作。 一阵哈哈大笑。 和女婿之间的交往举动,王忠嗣显得很是高兴。 只是没一会儿,他就严肃了起来。 王忠嗣沉声道:“只是老夫未曾想到,今日会有这般突发之事。大王竟然敢在上元夜宴上,做出这等事情来。” “恐怕,伯父也没有想到,圣人会说出那等言辞来,更是以帝王位,来胁迫朝堂吧?” 年轻人总是饿的快些,高水寒幽幽的说完了一句,便又开始啃起手中剩余的麻饼来。 王忠嗣点点头:“是啊,当时老夫只以为,这大唐江山就要易主,便备着谁若是当真敢应许下来,老夫便是拼死也要当场将其格杀,令其血溅当场!” 高水寒冷笑着:“当时,就没有人敢应下来!” 他想到了先前在花萼相辉楼上的景象。 当时真的是没有人能够想到,皇帝会为了东宫掌三地大都督之事,会以皇位胁迫朝臣。 只是高水寒如今再回看过去。 这又何尝不是李隆基这位君王,原本手中应有的口衔天章,言出法随的君王威严,受到了极大的损失,而不得不做出的无奈之举呢? 仅仅只是从今天这场看似闹剧一般的上元夜宴上,就能窥见,皇帝的权威已经无限的缩小,乃至于要用这等耍流氓一般的行径,才能达成意图。 其实也不用多去深思。 只要将今天的事情,方才太宗朝,哪怕是高宗朝。 试问一句,朝堂之上谁人敢将皇帝逼迫到这等地步? 太宗朝时,大抵还不用太宗发怒,就会有一班大臣将敢如此逼迫太宗的奸臣给乱刀砍死了。 要是在高宗朝,只怕事后也会落得个贬谪废黜的地步。 唯有如今,皇帝想要让东宫掌三地大都督,需要用自己的皇位来逼迫朝廷勉强同意。 这是皇权衰落的标志。 并且,高水寒坚信,即便这时候皇帝并没有说什么做什么,但今天只有他和王忠嗣站出来,站在了皇帝身前。 要不了多久,来自于皇帝的感激,就会传遍整个朝堂。 感受到危机的李隆基,必定会用各种手段,来显示自己君王的威严和恩宠,来向朝臣表明,这座天下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仍然是他一言而决的大唐。 想了想。 高水寒看着紧锁眉头,在那想着事情的王忠嗣。 不禁微笑开口:“伯父,或许今日之后,伯父的处境将会好转很多。过些日子重回陇右,也会更加顺畅些。” “你是说今日你我站出来的事?”王忠嗣舒展眉头。 高水寒点点头:“储君掌三地大都督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绝无更改的可能了。但储君亦是国本,当具中宫。圣人也是清楚此等道理,绝无可能让储君出长安,远赴西北三道的可能。 正是如此,有储君在朝中协力,伯父回到陇右之后,便会少上很多来自朝堂的打压。” 这原本该是欣喜的事情,但王忠嗣却并无多少喜悦之情。 只见他有些怅然道:“可大王在长安……” 高水寒笑了笑:“您且安心吧,有今日这些事情发生,往后只要大王不行那大逆之事,圣人绝对不会,也不会让其他人动大王一根汗毛!” 经过今夜,李隆基定然会发现,若是再和以往一样下去,只怕最终的结果就是自己哪怕再用皇位威胁,长安城中的这座朝堂恐怕也不一定会再听他的话。 所以,李隆基会更加重视平衡朝堂之上的力量。 或许在放宽对东宫的戒备之后,还会在朝中竖立另外几股力量,好有人能在朝中对李林甫等人进行掣肘均衡。 王忠嗣想了想,点点头:“有你在长安,老夫是放心的。即便大王当真有什么事,想必你也会出手相助的。” 不知为何,王忠嗣会有这般言论。 高水寒笑了笑,未曾回答。 只是他也知道,如今李亨都督西北三地,有他在上头顶着压力,才能让西北三道更加自由的发展。 所以于情于理,就算他和李亨并没有多少干系,若有必要也必定会出手相助。 这纯粹是为了自己。 “阿郎,到家了。” 这时,外头的马夫传来了提醒声。 王忠嗣笑笑,拍拍高水寒的肩膀:“你且坐着,某让他送你回去。” 这般夜里,即便长安城中因为上元节日,还人满为患。 但夜深之时,高水寒也不想多走路,便欣然接受。 而王忠嗣在掀开车帘之时,又回头道:“想来这几日,某就要离开长安,家中诸事,你多上心。待某回陇右,再与高节度商议,将你和韫丽的婚期定下,届时再寻机将此事办完。” “有小侄在,长安断无事发。” 高水寒坚定回话。 王忠嗣点点头,挥挥手,便扬长而去。 第148章 大爆炸家尚罗利 或许是今晚兴庆宫中发生的事情,太过于惊险刺激。 等到马车里只剩下高水寒一个人的时候,伴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转瞬之间他便睡了过去。 等车夫赶着马车进了永安坊,到了高府门前,这才轻声将高水寒唤醒。 “小郎君慢些走。” 马夫在王家赶了数十年的马车,知晓高水寒乃至自己主家的新女婿,不敢怠慢了,搀扶着高水寒下了马车,且又将其送到了高福门前,并且还贴心的敲响了门。 少顷。 门被打开一道缝隙,露出尚罗利的一颗脑袋。 见是高水寒在外面,赶忙将门拉开得更大一些,人也走了出来。 他看了看外面的街面,仍然是人流不断,有些疑惑道:“将军怎得这般早就回府了?” 说着话,尚罗利从马夫手上扶过高水寒。 马夫抱手作揖:“小的告辞。” 高水寒却是赶忙回身,拉住马夫,伸手进尚罗利的怀里掏了一把。 然后将一个钱袋子拍在了马夫的手上:“有劳了,早些回去,家里人定然也在等着了。” 这是准姑爷给的赏钱。 马夫想了想,也就满脸欢喜的给收了下来,又是一阵道谢,方才欢喜的辞别,赶着马车往丰乐坊赶回去。 高府门前,倒是只留下一脸错愕的尚罗利。 满脸憋屈的盯着充当有钱人的高水寒。 您清高!您了不起!您拿我的钱打赏别人! 高水寒却是一瞪眼:“怎么?有事要说?” “没……小的能有什么事……” 尚罗利赶忙摇头,就要献殷勤的想要搀扶着高水寒入府。 却被高水寒一挥手:“你怎么待在门房这里?” 见高水寒这般问道。 尚罗利赶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街面,等到两人走进府内,将府门彻底落栓之后,他才小心翼翼道:“小的这不是怕要是出了什么事,小的也能快些支援将军嘛……” 说着话,就要引着高水寒到了门房外面。 尚罗利推开房门,露出门房里的景象。 高水寒定睛一看。 好家伙。 原本该是一张通铺,还有些桌椅板凳的门房里头,这时候几乎是已经下不了脚。 满屋子斧钺刀叉,甲胄弓弩。 活脱脱就是一个兵械库的样子。 再看里头,还有两名侍卫,正凑在一起小心的包裹着什么东西。 打眼仔细一瞧。 高水寒彻底震惊。 再回头看尚罗利的时候,眼神已经有些飘忽不定。 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了的尚罗利,嘿嘿一笑。 搓着手道:“这些日子兄弟们闲着也是闲着,便想着提前做些炸药出来以备不测。只是没成想,这一做就歇不下来了……” 高水寒伸着颤巍巍的手,指向门房最里面:“这就是你说的以备不测?” 门房深处。 整面墙贴墙处,是一个个包裹着油布的圆桶。 这些桶,高水寒很熟悉。 在龟兹城东的田庄那头,专门生产火药的厂房里也有,是专门用来存储制造出来的火药。 只是让高水寒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只是来到长安城这些日子,他忙里偷闲了一些时日,这帮家伙就已经存下了码了整整一面墙的火药。 “你是想要干什么!”有些后怕不已的盯着那面火药桶墙,高水寒失声询问着。 他觉得自己今晚恐怕是睡不着的了。 谁知道自己睡着之后,会不会就听到轰的一声,然后就被这些火药给炸上天了。 尚罗利却好似没事人一样,耸耸肩道:“以备不测啊……” 说完,他又皱起眉头。 按照宋先生和那个整天桀骜无比的沈梦括的实验来看,要想炸塌了长安城的城墙,如今这点火药根本就不够。 “明天……不!”高水寒却是后怕不已,赶忙下令:“现在,所有的烛火全都灭了!将这些……这些……家里腾出一个空置的院子,将这些东西都搬进去!” 闻着因为屋门打开,而飘散出来的火药味,高水寒就是一阵后怕。 尚罗利恭顺的点着头,不忘小心建议道:“要不,在平康坊或者胜业坊买一间空院子放置这些东西?” “被人发现,不想活了是不是!”高水寒赶忙低喝一声,心中却是升起一阵无奈。 平康坊不用说。 那是老贼李林甫家的位置。 至于那胜业坊…… 离着老渣男李隆基待的兴庆宫最近,就在兴庆宫西边。 尚罗利建议将这些火药搬到那边去,很明显是居心不良。 听到将军的话,尚罗利很是有些失望的撇撇嘴,对不能制造一场意外,炸死几个老贼感到有些不满。 但将军的话,还是要听的。 见高水寒脸色严厉,尚罗利也只能喊着还在门房里头混合火药原料的两名侍卫,要他们去找来其他人,将这些制造好的火药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见高水寒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尚罗利这才想起,提醒道:“将军,昭武姑娘正在家里等着您……” “哦?有什么事?” 高水寒有些不解的询问道。 今晚昭武姬一直都和王韫丽在一起的,他去了兴庆宫之后,两人似乎还约着一起去城南的曲池游玩。 这自然是高水寒希望往后自己家宅安宁的意思,而提前做的准备。 尚罗利摇摇头:“昭武姑娘的事情……小的们从来不敢多问,要不您还是过去看看?” 这就是个混不吝的。 看着言语不详的尚罗利。 高水寒就气不打一处来,暗恨自己当初从安西来到长安城的时候,为什么就要选了这么个东西跟着自己一起过来。 满安西那么多的文臣武将,能人辈出,哪个不比这货更稳重。 甩甩衣袖,高水寒沉着脸扬长而去。 看着高水寒的背影,消失在前院后。 尚罗利方才长出一口气,赶忙转身回到门房里,看着两个正要搬运转移那一个个火药桶的两名手下。 “都放放,先说事!” 两人会意,小心放下手中已经提起的火药桶。 三人围坐在很是拥挤的桌子前。 只见尚罗利轻轻嗓子,看向两人:“将军先前的话,想必大家都听到了。” 这是自然的,两人点点头。 尚罗利肯定道:“居安思危!居安思危啊!将军是担心这些东西存储在府上会发生意外,方才有先前那番言论。但我等身为属下,却不能不思量。” “你说,我们就干!” 看两人表态,尚罗利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压着声音道:“火药,必须要继续造下去!这玩意咱们不嫌少!越多越好!” 又道:“府上只少量存储。这几日,要在城中群贤坊、安义坊寻两处偏僻院子,用于存放,还要预备后期有更多人从安西过来,扩张生产线。” 群贤坊在城西金光门后,安义坊在城南明德门后。 说到这里,尚罗利目光转动,继续道:“胜业坊,我觉得不太适合作为存储之地。不如就放在道政坊如何?如此操办,往后即便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也能有更多的选择。”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默默点头。 尚罗利欣喜微笑。 而那道政坊,是在城南。 也在兴庆宫边上。 不过不同于位于兴庆宫西面的胜业坊。 道政坊位于兴庆宫正南面,城东春明门后。 第149章 离家出走的王韫丽 漫步上元月下。 高水寒没用多久,就走到了后院。 廊下间隙着,有仆役和女婢结队穿过。 这些是近些日子,昭武姬带着人从西市人牙贩子那里买回来的。 一百两的价钱,就能买回来一大群能使唤到死的奴婢。 很划算的生意。 掠过纷纷驻步行礼的仆役女婢,高水寒径直到了昭武姬的院落中,站在了屋门前。 砰砰砰。 轻敲门框,声音传入屋子里。 顿时,惊起屋内传来两道截然不同的惊呼声。 闻声之后,高水寒不禁皱起眉头。 这时候也没有人来为他开房,高水寒直接推门而入。 一进到屋子里,又是两道接连不断的惊呼声刺入耳中。 高水寒定睛一看。 只见从屋门后面开始,整个屋子满地散落的对襟、襦裙、内搭、渎衣渎裤。 当真是花花绿绿,入目皆是。 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好闻的,来自于那些衣物上沾染的女人们的清香味。 一边朝着里屋走去,高水寒一边抬眼观察起来。 越过屏障,只见里屋床榻上,被褥翻卷,只穿着一件贴身浅黄里衣的昭武姬正神色略有些慌张的坐在床边。 而在她的身后,床榻上翻卷着的被褥,正呈现一个微微隆起的状态,且伴随着一下下的起伏。 高水寒顿时脸色一沉,双眼阴森起来。 若非是先前听得清楚,知道这屋子里断然不可能有男人的存在,只怕他这个时候已经是冲上前去,好看看那被褥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人了。 昭武姬见到高水寒走进来,神色明显一松,只是双眼里却仍然是带着一丝慌乱和不安,双手更是始终紧紧的压着身后的被褥边缘。 “将军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兴庆宫里头的上元宴结束了?” 昭武姬顶着笑容,却显得很不自然。 高水寒呵呵一笑:“怎么?你也没有和韫丽丫头在曲池那边游玩了?” 说着话,高水寒的眼神却是不忘越过昭武姬,看向对方身后那上下起伏的更加明显的被褥。 再看向昭武姬的眼神,便不自然的多了一些不明不白的意味了。 该不会是她有些不一样的癖好吧? 想到这里,高水寒心中不满催生出一些五味杂陈的滋味来。 自己不至于会让她这样吧? 心里带着对自己的怀疑,高水寒走到了昭武姬面前,在对方措手不及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接从对方眼前闪过,坐在了边上,手也已经盖在了对方的一只手上。 很明显的。 高水寒感受到,在自己抓住昭武姬手的时候,对方很明显的颤抖挣扎了一下。 当真是自己不行? 昭武姬这样的表现,不禁让高水寒对自己的怀疑再次加深。 只是昭武姬却是僵硬的发出乐呵呵的笑声:“许是今晚人太多,曲池那边就显得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到处都是人,丽娘子也觉得有些困倦,就各自回家了。” 说着话,昭武姬就要作势起身,准备顺势拉起高水寒。 却不想高水寒如今的体力,那几乎就是一台时刻迸发着蓬勃动力的永动机,哪里是她能够拉扯得动的? 更没有想到。 高水寒只是简单的一个阻拦,就将昭武姬直接拉向自己怀里。 在昭武姬一阵错愕惊慌的低呼声中,高水寒已经将对方给拉入自己的怀里,抱在双腿上。 “说,想去哪里?” 边上的被褥里就藏着一个人,昭武姬这时候哪里敢和高水寒你侬我侬的打情骂俏。 要是按照往常,若是继续下去,只怕就要擦枪走火,发生一些痛苦却又异常美妙的人生体验。 她赶忙作势撒娇,将高水寒的双手抱在怀里,双眼迷离含水的盯着对方:“想来将军在宫中是没有吃饱的,妾身带将军去喝一杯?” “喝甚酒?”高水寒一瞪眼,双手一紧,让昭武姬离着自己更近一些,而后附耳小声呢喃。 “叫了下人送来酒水便是。香肩盛酒,玉酮满饮,岂不快哉?” 说着话,他便开始虚张声势,就要为昭武姬宽衣解带,洗皿备酒。 昭武姬惊慌万分,开始挣扎起来,却不想高水寒忽的松开双手。 而她也不由自主的向着床榻上倾倒过来。 “啊……” 一声惊呼,从被褥下传来。 “谁!”高水寒顿时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目光如炬的盯着被褥。 “这里没有人……” 被褥下,竟然是传来了回声。 倒在被褥上的昭武姬,顿时连翻白眼,脸上一阵懊恼。 高水寒嘴角上扬,面带微笑:“按大唐律,私闯民宅,当死罪,打杀无事!” “你敢打我,我就让阿耶揍你!” 忽的一下。 翻卷成团,隆起的被褥,一下子就被人从里面给掀翻开来。 只穿着断袖细带,嫩绿渎衣松懈的王韫丽,就暴露在了高水寒眼前。 在灯火的照耀下。 王韫丽整个人如同蜜蜡一般,晶莹剔透。 因为生怒,而大幅度欺负的身子,带起一阵浪涌如潮。 这样惊艳的画面,让高水寒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王韫丽见高水寒不说话,那双眼睛却像是刀一样在自己身上剜着,目光变得实质化,让她生出了不自然。 随即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装扮,立马化作一声满是娇嗔责备的低呼声,盈盈一握的双手紧紧的抓住身边的被褥,将自己脖子以下整个身子都给遮挡住。 且还娇哼责怪道:“女儿家家的闺房,怎得没有知会就进来了,还不快出去!” 美景不在,秀色山峦就好似消失在层层薄雾之后,这让高水寒不由的惋惜起来。 随即又想到这个时候,王韫丽竟然还偷偷待在自己家里。 若是被王忠嗣那老货知晓了,恐怕那十数万的陇右、河西兵,还没有冲上吐蕃,就先赶到长安城将自己给乱刀砍死了。 他立马是两眼一瞪,佯装质询:“如今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些回家,你这是要玩离家出走的把戏?若是遇到歹人,给你卖于那中年不洗澡的突厥人怎么办!” 见王韫丽已经面露惧怕。 高水寒却是继续道:“某可是听闻,那些突厥人有个习性。他们为了添加人口,好超过咱们中原,晚上那营帐都是不落栓的。只要是有空闲,未曾妊娠待产的女人,便是一头孤狼,都可以进去……” 恐吓王韫丽的同时,高水寒还不忘给草原上那帮人抹黑。 不过,高水寒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在实事求是的论证而已。 再看卷着被褥作为遮挡的王韫丽,已经是满脸惊恐,似乎是真的觉得自己会出了事,被人给卖到草原上。 眨眼间,竟然是两眼含水,泪汪汪满脸委屈的盯着吓唬她的高水寒。 第150章 阿姐说不用回家 若不是有别的女人在场,颇为好面子的王韫丽,几乎就要当场嚎哭起来。 盯着高水寒的双眼,也满是嗔怪和不满。 自己不过是暂时没有回家而已。 不过是想要给他一个惊喜而已。 都已经定了亲,怎得还变得这般生分起来了。 想着想着,王韫丽竟然是真的就控制不住,无声的落着泪,满脸的悲愤和后悔。 高水寒哪里见过这样的场。 看着王韫丽梨花带雨的模样,一时间就已经是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安抚。 不由就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受到责怪的昭武姬身上。 昭武姬也是两眼发懵。 看着身边已经哭的两眼泪汪汪,被褥都被染湿了一大片的王韫丽,几次伸手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哭了好一会儿的王韫丽,见两个人谁都没来安慰自己,不禁更加伤心欲绝起来,直接就嚎哭出声。 “我这就回家!” “回家就告诉阿耶……” “说你欺负我!” 嚎哭着要回家告状的王韫丽,这时候也已经忘了自己的装扮,松开一直紧抓着的被褥,起身就要回家。 高水寒顿时一脸黑线,也没了再瞰山峦赏美景的心意,连忙上前,就要抓住王韫丽,又觉得这样有些不好,只能是挡在了丫头面前。 这要是让这丫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回去,再看如今这幅模样,指不定王忠嗣会怎么想。 王忠嗣会不会在愤怒于自己兽性大发之下,就领着府上的家将冲到永安坊,给自己来上几刀,好见识见识大唐的刀刃是否锋利否? “丽妹妹行行好,是某错了,某不好……” 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 高水寒满脸求饶,不愿就这么放走王韫丽。 王韫丽却仍是要走,在床榻上左扭右扭的就要起身,却是脚下一个不稳,直接咿呀呀的惊呼着扑进了已经下意识张开双臂的高水寒怀里。 温热的呼吸,卷到王韫丽的脸上,让她一阵心慌,犹如小鹿乱撞,情愫难以言语。 “就要回!” “就要回!” “你放开我!” “放开我!” 埋头贴在高水寒怀里的王韫丽,就是一阵拍打,带着哭腔埋怨威胁着。 一旁的昭武姬这时候已经是看傻了眼。 只见这时候的高水寒,仍然保持着双臂张开的姿势,两只手连王韫丽的一根毫毛都没有触碰到。 而王韫丽却好似被他给牢牢抱住了一样,不停的扭捏想要挣脱开魔爪一样。 你们当我不存在? 我是透明人? 昭武姬神色憋屈,哼哼两声,看着明明该是洋洋得意,却还装作一脸无辜的高水寒。 她拽着地上的衣裳,跺着脚站起身:“哼!妾身让人送些热水过来!” 没头没脑的丢下一句话,昭武姬胡乱的裹起衣裳,就往外走。 被王韫丽纠缠着的高水寒,当真是满头雾水,亦是一脸无辜。 这才哪到哪,还什么都没发生,怎么就要让人送热水过来了? 可是昭武姬似乎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外面直接传来一阵关门声,便已扬长而去。 再看里屋。 张开双臂做君子状的高水寒,只觉得自己被一道道浪头冲撞着,山峦倒撞,让他眼花缭乱。 只是,不得不说,这样的场面,让他有些食之入髓,不禁低头带笑,静静的注视着王韫丽究竟还能干出些什么来。 而贴在高水寒怀里的王韫丽,似乎一直也没有感受到对方的解释,忽然察觉到有那么一丝不对劲。 带着少许狐疑,王韫丽渐渐停止了动作,缩在高水寒怀里的小脑袋微微向着一边侧过去。 眼前是空荡荡的,不远处,是一只坦坦荡荡张开悬空的手臂。 这时候,王韫丽心里已经有些慌了,赶忙转头看向另一边,仍是同样的状况。 唰的一下。 王韫丽整张脸像是熟透了的桃子,又像是在最是酷热的烈日下暴晒了一整天变得滚烫无比。 嘤嘤呀呀的。 羞涩不已的王韫丽,再次直起身子,卷着一阵风转过身,将自己埋在了被褥中间。 只是她未曾想到的是。 高水寒眼前,一张光洁如镜,白净如雪的玉背,就暴露在了自己面前。 两条系带缠绕着玉颈,攀附在玉背之上,丝丝凌乱的头发垂肩盖背。 再往下。 已经不能看了。 高水寒不由的喉头一动,轻咳两声:“快些穿衣裳……进被褥里也成……若是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说着话,他的喉头又是一阵吞口水的耸动。 这场景实在太过香艳,若是看得久了,高水寒很怀疑自己会不会做出硬抗陇右、河西兵的事情来。 王韫丽此时也已反应过来,连带着一阵娇羞嗔斥翻着滚钻进了被褥里面,最终只露出一张红艳艳满是羞涩的脸颊。 两眼含水娇媚的盯着高水寒:“你都看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到……” “我不信!你快说!” “那……啥都看到了?” “不许说!” 被褥下,王韫丽不齿的啐了高水寒一口。 让高水寒不由的长呼冤枉,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该看到还是不该看到才好。 这时。 王韫丽却已经是眼含春意,娇媚难掩,水汪汪,面如桃花的看向高水寒,低声问道:“好看吗?” “……”高水寒顿时语塞,再看那一线含春,吞着口水点点头:“好看……” “还想看吗?”王韫丽问完一句,已经是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被褥中。 “想……” 高水寒话还未曾说完。 王韫丽藏在被褥下的脑袋,便已经是再次钻了出来:“不许想!不然告诉阿耶,就说你欺负我了!” 高水寒愈发无语起来:“我……” 这女人就是无法正常沟通的生物。 王韫丽看着吃瘪的高水寒,先是嗤嗤的笑着,旋即又白了他一眼,娇嗔道:“呆子!哼……” “那你……要不回家吧?”无可奈何,高水寒只能是试探着出声征询起来。 王韫丽闭上了嘴,眼里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高水寒更加疑惑不解起来,只能是硬着头皮再次问道:“不回家?” “哼!” 王韫丽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呆子,那平日里看似聪明的脑袋,这个时候竟然比凉州城的城墙还要直,一点都不明白女儿家的心思。 只能是用蚊蝇一般的声音传递道:“阿姐说不用不回家……” 高水寒觉得自己肯定是幻听了,满脸意外。 “不回家?” 第151章 更健康 “笨蛋!” 看着高水寒那副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模样,王韫丽气不打一处来,低声呢喃的骂着。 屋门被府上的婢女们从外面推开。 她们提着热水桶和能短时间储存热水的瓷壶走进里屋。 看到里屋的情形,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 王韫丽看到又有生人进来,赶忙背过身,却又想到刚刚,连忙又钻进了被褥里,不愿示人。 高水寒看了看侍女们的后面,没见到昭武姬的身影。 不禁开口询问:“姬娘子在哪里?” 为首的侍女当即停下了手上的活,低着头走到高水寒面前,掐手弯腰福身:“回将军的话,姬娘子说有些困倦了,去将军屋子歇息了。姬娘子还说,今日身子有些不适,还请将军今晚腾挪个地方歇息……” 侍女说着话,不由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正缩在姬娘子床榻上的另一个女子。 想来,将军也不用腾挪地方了,直接睡在这里也就是了。 只是这话,她却未曾敢说出口。 高水寒点点头,不解昭武姬这是有什么小心思了,又问道:“她没说别的?” 侍女点点头:“姬娘子还说了,让婢子们多送几条新的干净毛巾过来,明日若是将军起的晚也不妨事,姬娘子到时候会温上红参雪莲粥,为将军备下。” 听到这里,高水寒已经是一脸黑线。 他总算是反应了过来,昭武姬那女人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了。 这又是好几天毛巾,又是什么红参粥的。 哪里是为他准备。 见侍女们已经将东西都松了进来放置好,高水寒苦笑一声起身挥挥手:“都下去吧。” 待到侍女们离去,小心的在外面合上屋门。 高水寒这才转身看向隆起的床榻,轻笑一声:“都走了,还不出来?” 王韫丽扭捏娇羞的声音,从被褥下传来。 少顷,就看见被褥的一角被掀开,露出王韫丽那双明亮而又皎洁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环顾着里屋。 在确认没有人之后,这才猛的钻了出来,大口大口的吸着新鲜空气。 看着这幅生动的画面,高水寒忍俊不禁,哑然失笑。 “笑什么笑!”王韫丽呼呼的嘟囔着嘴,愤愤道:“还不背过身去,我要回家了!” 高水寒的双脚却好似粘在了地上一样,腾挪不开,直视王韫丽,窃笑着询问道:“不是说不回家了?” 王韫丽娇哼着偏过头:“要你管!你不是说,外面都是坏人嘛。” “某这里可没有坏人,不会有危险的。” “没有坏人嘛?”王韫丽回过头目光烁烁的盯着说出此话的高水寒,脸上满是质疑。 看着王韫丽这幅警惕界碑的模样。 高水寒又是一阵轻笑,摊摊手:“好了好了,今夜就歇在这里吧,某等下就让人去丰乐坊传信。某等下也寻个地方歇息,今日上元过后,不论朝中还是西北,都有的忙了。” 紧紧抓着被褥边缘的王韫丽,哪里有要回家的意思。 但听着高水寒的话,却又是眉头一皱。 “等下?你还要做什么?” 说着话,她又紧了紧身上的被褥,身子也小心的向着床榻里面腾挪着。 高水寒无奈苦笑,从一旁取出木盆,将热水混合着凉水倒入其中,伸手试探着水温。 直到刚刚好之后,方才点头道:“尚未开春,若是不泡泡脚再入歇,难免会耽误身子。再者女子本就体弱,这温水泡脚也最是合适不过。” 说着话的功夫,高水寒已经为自己搬来一张凳子,又走到床榻前,就要伸手探进被褥里。 这一个动作,顿时吓得王韫丽又是向里面一正腾挪收缩。 高水寒愣了一下,却未多想。 手已经伸进了被褥里,向前,左右摸索着,一边开口道:“神农氏听说过没有?扁鹊、华佗听说过没有?” 缩在被褥里已经紧张兮兮的王韫丽,不知高水寒为什么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茫然不知。 却不想,冰凉的双脚,忽然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给静静握住。 这让她心惊之中,不由失声惊呼起来。 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觉得身子在床榻上一滑,整个人带着被褥就向着床边哧溜了过去。 就在王韫丽以为将要发生下什么的时候。 只见自己已经停下了哧溜的动作,整个人也被高水寒从床榻上扶正起来,然后就见对方按着自己的双腿塞进了盛满水温恰恰好的木盆中。 双脚被对方轻轻的捏着塞进水中。 只是刚一接触。 王韫丽便如同被煮红了小羊羔,满脸赤红涨热。 脸颊霏霏,一路游走到两耳耳垂,直接的就连耳朵也是火热一片。 而将王韫丽双脚放进热水中的高水寒,也已经压住衣袍下摆,挽起袖子,坐在了小凳子上。 “知道他们吗?都是鼎鼎有名的神医。” 说着话的功夫,高水寒还发现,家里的侍女们竟然是贴心的在送来的东西里,还放置了一小包花瓣。 取出花瓣,洒进木盆中。 抬起头,看向满脸涨红几欲滴血的王韫丽。 似是感受到了高水寒投来的目光,王韫丽唰的一下转过头,不敢直视对方。 “哪有如何?” “他们可都说了,女子要多泡脚洗脚,健康。” 说着话,高水寒已经低头看向泛着涟漪的木盆。 一双一掌可握,犹如莲藕般光洁细腻的双脚,正浸泡在水中。 水面折射着光芒。 十指连珠,宛若羊脂白玉,颇为可爱喜人。 王韫丽却是娇哼一声:“我怎从未听说过?” “嘿嘿。”高水寒低笑一声:“这可都是独门的秘技,若是人人知晓岂不是才有问题?” 说着话,他已经将双手探进木盆中。 双手带起层层更大的涟漪。 六寸肤圆光致致,白罗绣屧红托里。 新罗绣行缠,足趺如春妍 高水寒的双手,轻轻的握住这一双白玉金莲。 然而。 这让王韫丽浑身一颤,双腿不禁紧绷,双脚下意识的就要挣脱。 一双玉足,便在高水寒的手中,如同鱼儿一般滑走。 “你……” “不要你洗……” 如蚊蝇般细微的声音,几乎是从王韫丽的嗓子眼里钻出来。 高水寒微微一笑,双手未曾脱离木盆。 轻声安抚:“你且安心,会很舒服的。” 第153章 孙女婿 话分两说。 兴庆宫,花萼相辉楼里。 心慌意乱的杨玉环,在宫娥们的搀扶下,已经是退出楼去。 国朝的冠军大将军高力士,带着禁军侍卫们,离着远远的,防止有那不开眼的人上到顶楼来。 皇帝李隆基正和东宫太子李亨相对而立。 四下无人。 现场只有这对天家父子两近在迟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即便是到现在,李隆基的心情仍然不悦。 今日朝堂上的表现,当真是让他大吃一惊,未曾想到只是要让东宫这位大唐储君,去执掌区区三地大都督一职,就会遭受到如此的反抗。 所幸。 他们终究不敢真的违抗圣意。 也庆幸的是,这座朝堂并未出现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 只是李隆基未曾发现的是。 经过这一晚的事情,面对敢当众说出要请辞东宫的李亨,李隆基的心中已经没了多少的怒火。 “朕偏偏让你任龟兹、凉州、鄯州三地大都督,却不是他处,可知为何?” 想到不久之前,这位皇三子能说出,愿意抛下一切只在自己身边侍奉尽孝,李隆基的心情不禁好转了不少,和煦轻声的询问着。 李亨闻声就要弯腰做礼,再做身前对答。 却不让,被李隆基伸过来的手给拦了下来。 李亨抬起头,只见李隆基面带久违的笑容。 “此处已无外人,你我父子二人,就不要再做这些虚礼了,且过来说话。” 李隆基这时候就好似寻常人家的阿耶,拉着李亨挑了一桌酒水菜肴未曾被动过的桌案,按着太子促膝而坐。 在止住想要过来伺候的高力士后。 李隆基更是径直挑出两只酒杯,倒满酒水,自己轻轻嘬了一口,便光着手挑起盘子里的牛肉烩送入嘴中。 一边咀嚼着,李隆基一边看向陪坐在身边的太子,见对方没有动手的意思,笑着摇摇头:“不必拘礼,你我父子今日也说说那家长里短。” 说完,李隆基将那盛满酒水的杯子向着李亨推近了一些。 李亨不敢拒绝,拱拱手又在李隆基的注视下,苦笑着摊开双手,小心的捏住酒杯,只敢唇齿轻点酒水。 随后方才开口道:“西北三道即将操练起来,整顿军备,调拨粮草,不日便会出征吐蕃。圣……阿耶是要儿去掌总,协调三道节度王忠嗣和高仙芝,为免二人出现抢班夺权的行径……” 这是正常的猜想。 要知,王忠嗣和高仙芝都是大唐节度,理论上是不相上下的。那么征讨吐蕃,究竟该以谁为主,那就只得商酌的了。 李隆基却是冷笑一声:“还算中肯。但你想必还不知晓,高仙芝家的那小子,已经和王忠嗣家的小丫头定亲了吧。” 李亨脸上一凝。 他是清楚高水寒和王韫丽定亲了的,只是他未曾想到,圣人也这么快就知道了。 似乎,高王两家定亲,并没有刻意传扬出去。 甚至是很希望不为人知一样。 李隆基见太子不说话,以为对方正在思索高王两家联姻,会在朝堂上引发怎样的变动。 他却是嗤笑着开口:“忠嗣也不似过往了,有家有室的,便有了自己的心思。” 近在眼前的李亨听在心里,不由抬头看向皇帝,唯恐皇帝会因为这件事情,将他麾下两大助力给彻底的贬谪剔除了。 却不想。 李隆基连连轻笑,摇着头颇为惋惜道:“倒是他的度量小了!他是养在某身边长大的,他的子女,那也是某的孙儿辈。高家那小子不错,纯良忠孝,可担重任,若非如此某也不会让他如此年轻就居高位。” 皇帝似乎并没有因此怪罪两家的想法。 李亨小声试探:“那阿耶对他们……” 李隆基举起手,止住了李亨的话,再饮一杯:“某只是有些气恼,若是忠嗣将此事提前告知于某,某必定是要赏赐些东西给那两小人儿的。他以为朕会忌惮于他和高仙芝联姻?会忌惮西北诸道媾和?朕这点气量却还是有的!” 这就是做长辈的,纯粹的对晚辈们不乐意的心思了。 李亨不禁也轻笑出声,随即转着弯的开拓道:“儿臣观那高水寒,颇为自主,年少沉稳。而高仙芝和忠嗣也不大碰面,想必这亲事啊,还是高水寒那小子自作主张,想自己诓骗个婆娘回家。” “就他?”李隆基瞪着眼。 李亨笑道:“说不得啊,那小子早早就上手了,才会让忠嗣不得不认下这门亲事的。若非那小子还算有些本事,只怕忠嗣那脾气,早就将其打杀了事了,如今大抵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么个女婿……” 东宫这番话是有算计的。 借着玩笑,明里暗里都在职责高王两家联姻,都是因为高水寒年轻气盛,见色起意,和王家小娘子有了肌肤之亲,方才让王忠嗣认下这门亲事。 而是是王忠嗣和高仙芝这两个手握兵权的西北节度,私下背着朝廷在西北地媾和,意图不轨。 只是李隆基的心思大抵是没有放在这个上面,又或者是因为他始终记得王忠嗣是在他身边养大的,倒是对太子的这番说辞有些兴趣。 只见李隆基双手撑着腰,大笑着:“如今你也是三地大都督了,高水寒那小子是三道都知兵马副使,回头撞见了,你替为父带句话。” 见自己的开拓起了作用,李亨赶忙点头允诺:“阿耶要儿带什么话?” 李隆基哼哼两声:“你就和那小子说,忠嗣是某养大的,他家的丫头便算是某的半个孙女,若是他拿不出能让某满意的彩礼,某断然不可能叫他将美娇妻娶回家的!” 听到皇帝的这番言论,李亨不由的笑出声来。 对原本还是臣子,这会儿就变成半个孙女婿的高水寒,看笑话的意思远多于同情。 见太子应下,李隆基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脸色一正,沉声道:“倒是有件事,还需你上心,认真起来。” 这是不准备继续天家亲情的谈话了。 李亨当即坐正,叉手作揖:“儿臣请奏。” 李隆基看了李亨一眼,缓缓道来:“高家和王家结亲,这是喜事,朕很欣慰。但他们却是我大唐的一镇节度,如今又将举兵征讨异域,数十万大军,皆在他们执掌,你为三地都督,要代行天子事,当稳固将士,报效大唐!” 李隆基终是没有将话说的直接。 却还是在点醒李亨,这天下是他们李家的,这天下的一切也都是李家的。 便是西北那数十万大军,效忠的对象也应该是李家,而非是什么高家、王家。 皇帝允许高家和王家联姻,甚至在朝堂之上更进一步。 但绝不允许皇权和皇室的地位受到威胁。 李亨轻抿嘴唇,点着头。 “儿臣知晓。” 第154章 真快 清晨。 夜晚的寒冷尚未褪去。 这让屋内的人儿,只能是紧紧的卷着被褥,缩在温暖的床榻上,体会着身边的细腻和软香。 一夜无语。 真正的无语。 如今。 鼻腔里呼吸着,是对方散发而出的幽香。 敌人如同一捧洗涤干净的成熟瓜果一般,静静的摆放在自己这个饥肠辘辘、饥渴难耐的长征健儿面前。 这样的诱惑,让高水寒不禁干咽下一口唾沫。 轻轻的伸出一只手,高水寒的手指在王韫丽那张酣睡,状若婴孩般细腻如羊脂玉的脸上滑过。 几缕俏皮的发丝,被高水寒从其脸颊上掠到耳后。 低头,俯身。 如刚刚蒸笼掀盖出锅面团一般的脸颊上,凹下一块,随后又迅速复原。 重新抬起头的高水寒,眼含柔情的看着近在眼前的王韫丽。 粉妆玉琢、面如芙蓉的王韫丽,合在一块儿的细长睫毛,微微的颤动着。 “醒了?” 高水寒轻轻出声。 睫毛颤动的更加厉害的王韫丽,发出如猫儿一般的声音。 她正要伸展着懒腰,却不想缩在被褥下的双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片湿滑却又坚硬之物。 低呼一声。 已经桃腮杏脸的王韫丽,娇羞可爱的剜了高水寒一眼。 “坏家伙!” 低声嗔骂一声,王韫丽便转过身,背对着高水寒,不愿理睬对方。 却不想,动作过于激烈。 敏锐的体感触觉,让她不经意间又发出一声低呼,随即身子向前一挺,卷着被褥就要往里面缩。 高水寒眼疾手快,赶忙抓住一角,神色慌张道:“你要冻死某?好谋杀亲夫?” 已经是气呼呼嘟着嘴的王韫丽,又转过身,伸手一只无遮无暇的玉臂,猛的抽打在被褥表面,将两人之间人为的制造出一道阻隔。 随后方才瞪着盈盈秋水般的双眼,气嘟嘟的埋怨责问起来:“谁昨夜说的,自己要去寻个地方歇息?现在怎么又在这里了!” 还未等高水寒开口狡辩一番。 王韫丽已经是接着责骂:“骗子!大骗子!那么难闻的东西,都让我……你还不知足……阿姐果然没有说错!” 本就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高水寒,眨着眼睛,就要伸手去安抚似乎是有些起床气的王韫丽:“阿姐说什么了?” 却不想,他的手刚伸过去,就被王韫丽给拍开:“才不和你说!反正阿姐说的没有错,你就是个大骗子!” 高水寒瞪着眼,装模起样子来,声音拖得老长:“知道神农氏、扁鹊、华佗还说过……” “呸!”王韫丽直接不给高水寒好脸色:“你就是个骗子,他们就没有说过洗脚更健康的话!你就是个骗子!” 高水寒有点蒙了。 怎么听着听着,自己就快要成渣男了? 不对! 忽的,高水寒想到了什么,顿时满脸窃笑的盯着王韫丽。 一直看到王韫丽不知所措,低声责怪道:“你……你看什么!” 高水寒挺了挺腰身,被压下作为阻挡的被褥,就掀开了一道缝隙,而他则是低声戏谑道:“昨夜,某似乎啥也没说啊……倒是还奇怪,丽妹妹怎么知晓要那样做……” 唔唔唔…… 终于是反应过来的高水寒,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就被一只柔软香喷喷的小手给堵住。 只见王韫丽满脸威胁道:“你要是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没有那样的了!” 以后? !!! 高水寒双眼瞪大,眉飞色舞,唔唔的就想开口说话。 王韫丽却忽的神色一黯,松开双手。正待高水寒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只觉得两条软玉将自己抱住。 再低头,王韫丽已经紧缩在自己怀里。 “寒哥儿,阿姐说男人们都是贪得无厌的,也总是喜新厌旧的。” “你会吗?” “某绝不会!”高水寒眉头一凝,斩钉截铁,信誓旦旦的开口。 “某不会和你阿姐说的那样。” “往后若是在长安待得久了,某就带你回安西,带你看看安西的壮阔豪迈。” “等到通往天竺的海路打通,某还要带着你亲自去那边盛产宝石之地,亲自挑选出你喜欢的宝石,为你做上一件令世人瞩目的首饰!” “若是你觉得无聊了,某还会为你多找些妹妹,陪你在家中说话!” 原本,被情郎的话说的心花怒放的王韫丽,忽的一愣。 王韫丽微微皱起眉头,细细的品味着最后那句话。 “好你个高水寒!”终于想明白的王韫丽,顿时就举起拳头,一下一下的砸在高水寒的胸膛上:“你就是个大骗子,还说你不是个骗子!” 高水寒却是自信满满:“反正如今已经木已成舟,想来要不了多久,孩儿也该落地降世了,你是跑不掉的了!” 原本还气鼓鼓生着气的王韫丽,一下子就愣住了。 举着拳头,进退难抉。 只见她脸上逐渐浮出委屈,楚楚可人,两眼眨眼间充盈。 “孩儿?” “怎么这么快就会有啊……” “阿姐没有说这个呀……” 听到自己已经有孩儿了,顿时就让还没有从王韫秀那里毕业的王韫丽慌了神。 王韫秀没教她这个! 高水寒一时间大喜,继续道:“阿姐没与你说?不应该啊……”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却忽的察觉到,自己的胸口已经湿润了起来。 待他想要解释清楚的时候。 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郎君,宫里有旨意来了。” 是昭武姬的声音。 见屋内没有动静,昭武姬嘴角微微上扬,推门而入,小心的合上屋门,走进里屋。 刚一走进里屋,昭武姬便看到两个贴在一起的人儿。 顿时,她的脸上露出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 “宫中有旨意来了?”高水寒沉吟一声,眉头一挑。 没想到,皇帝的感谢信,来的真快啊! 他当即钻出被褥,三下五除二就穿戴一新,正要离去,又想起什么。 在里屋响起两女的惊呼声后,方才窜出屋子。 少顷。 里屋一道嘹亮,充斥着怨念的叫喊声划破永安坊高府的上空。 “高水寒!” “你个大骗子!” 第155章 皇室家宴邀请 前院。 等到高水寒赶过来的时候,兴庆宫奉旨前来传话的太监,已经等候多时。 这次来的并非是高力士。 是个很年轻的小太监。 见到高水寒出现,当即上前,没有天使的矜持和威严,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旨意放到一旁同伴手上。 而后面朝高水寒作揖施礼:“高造船安康。” 高水寒瞥了一眼对方,点点头:“有劳大令,不知圣人有何旨意示下?” 传旨的小太监不敢应下,连连摇头摆手:“小的不过是跟在大将军手下做些杂事,不敢当大令之称。今日上门,乃是圣人又有赏赐给高造船。” 听到又有封赏。 高水寒却并无多少意外和喜悦。 昨晚兴庆宫中所发生的时候,他和王忠嗣算是仅有的站在了李隆基身前的臣子。 此时获得封赏,本就是应有之意。 一是为了表明李隆基清楚他们的衷心。 二来则是为了示众,告诫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们。 其中所含深意,自是要他们仔细品味的。 小太监见高水寒沉稳不慌,点点头重新拿回旨意,当场宣读。 这是直接从宫中发出的,乃是中旨,无须过多的礼节。 “……兹赐高水寒加银青光禄大夫、云麾将军、护军,特进开国武功县伯,无诏出入宫廷禁苑,赏千金、布百匹、西域进贡宝马四匹、珍宝十箱、玉如意一对。” 玲琅满目一大串的封赏,即便是高水寒早有准备,仍然是倍感诧异。 他原本以为,李隆基只会稍加赏赐,以表示对昨晚所发生之事的肯定和赞赏。 却没有想到,除了那些所谓的金银财富之外,竟然将自己除了实职以外的所有散官、勋爵统统都给加到了三品的地步。 大唐有制,文武百官皆有散阶。 这散阶,就想到于是称号,在没有取到该称号之前,与此同级的一应职位都不能获得。 而有了散阶,虽无实权,但却意味着你只要有机会,就能再进一步,拥有与散阶相匹配的职位职务。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同时获得了文武散阶。 不论是银青光禄大夫还是云麾将军,都是从三品下的官员散阶,似乎从这一点看,李隆基并没有将自己直接定性或文或武。 而最让高水寒意外的是那武功县伯和无诏出入宫廷的赏赐。 囯爵乃是为臣者最为荣耀的具现。 而随意出入宫廷,则表明皇室对某人的信任。 高水寒想了想,如今能够随意出入宫廷的,整个大唐似乎也只有高力士、李林甫、安禄山等寥寥几人。 这是皇帝最为信任或是大唐最有权柄的人,才有拥有的殊荣。 传旨的小太监见高水寒许久未曾开口说话,自是知晓,这位高造船定然是被圣人的这番厚赏给震惊到了。 他凑在一旁又小声道:“武功伯,小的出宫之前,圣人还特意叮嘱,要小的和武功伯细说。圣人之所以选定了这武功县作为武功伯食邑之地,乃是希望武功伯人如其名,文治武功,为大唐效力。” 高水寒闻声点点头。 脑海中已经浮现一副地图。 京畿道,与长安城同在一地的武功县,离长安不过百十来里路程。 不光是这武功县名,还是距离京师的路程,都清晰的表明了皇帝对高水寒的恩宠。 小太监这时又说道:“圣人还说了,如今已然开春,王节度即将重返陇右,武功伯在长安亦无太多亲眷。但圣人那里却也能算上一份关系在,这几日宫中家宴,武功伯务必要到场。” 老渣男这是打算要刺激死满朝文武? 高水寒顿时心生狐疑,既然小太监都说了这几日宫中乃是家宴,那么必定不可能有朝堂官员出现。 而他作为外臣,却出现在皇室家宴上。 指不定会在长安城官场圈子里,引起怎样的话题和关注呢。 回想到先前小太监所说的,王忠嗣即将重返陇右,那么大抵这场皇室家宴,只可能有自己这么一个外人参与了。 小太监却已经讨好献媚道:“武功伯可是近几年,最受圣人恩宠的人了,加之武功伯如今还如此年轻,往后定然是能更进一步,荣宠不断。” 小太监的谄媚,将高水寒带回现实。 他的双眼一晃,笑着道:“还未知晓大令尊姓大名,今日蒙受皇恩,未曾进谢,还望大令见谅。” “小的不敢当,贱名高小虎,让武功伯见笑了。”高小虎满脸恭敬。 高水寒却是颇为意外:“原来大令与在下乃是本家啊,往后你我定要多多走动才是。” 高小虎嘴角一抖,有些羞愧道:“小的不敢称武功伯本家,只是侍奉在大将军膝下,侥幸被大将军收为义子,随了大将军的姓。” 原来是高力士的干儿子。 高水寒的目光不由多看了眼前这个事事恭敬的高小虎几眼。 他是知道高力士原本也并非高姓,如此说来却是和这高小虎算不得本家。 倒是这个高小虎,年纪轻轻就能在宫中那无数内侍中脱颖而出,被高力士看中,收为义子,倒是个有本事的人。 他当即招招手。 一直候在一旁的尚罗利心领神会,少顷之后便提着一个红漆木匣子回来,送到了高小虎面前。 高水寒亦是轻声解释道:“安西的一点小东西,指不上多少钱,只能算是些土特产而已,还望大令不要嫌弃。” 一旁的尚罗利嘴角抽抽。 高府里面有不少这样的木匣子,只是外面的漆不太一样。 而这红漆木匣子上面,也只有一个黑漆木匣子了。 对于这些木匣子的唯一作用就是送礼。 在长安城中送礼。 那红漆木匣子里的所谓安西土特产,大抵只比当初高水寒借给边令诚观赏把玩的那些艺术品低一个档次。 这边。 高小虎也是将木匣子微微打开一道缝隙。 只是一眼,呼吸不由加重,当即就将木匣子合上。 再看向高水寒。 他已经是满脸感激:“小的多谢武功伯厚赏。” 高水寒却是无所谓的摆摆手:“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土特产,大令不嫌弃便已让在下心满意足。” 高小虎不敢失礼,忽的小声道:“武功伯宽仁纯良,在宫里头都是有口皆碑。倒是这长安城里,往日那些个衮衮诸公,却总是会惹出麻烦来,徒增大家烦恼。宫中家宴,武功伯万望莫要忘记了……” 皇帝开始对朝堂。 或者说李林甫那些人不满了? 高水寒眼帘微微眯起,满脸笑容的拉近自己和高小虎之间的距离:“劳烦大令给宫里递话,微臣必定不忘皇恩浩荡。” 高小虎见武功伯明了了自己话里的深意,亦是满脸笑容,随即双手环抱着木匣子,言称还要回宫复命,便辞别告退。 第156章 送别 “恭喜郎君。” “贺喜郎君。” 送走高小虎后,尚罗利当即满脸笑容的招呼着人手,将宫里赏赐的金银财物,搬到库房,他则是上前对高水寒道谢。 然而。 高水寒却是面色凝重:“皇帝这是将咱们架在火上了啊!” 尚罗利一愣,没听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摇摇头,高水寒也不知道这个整天想着,炸点什么东西的家伙能明白什么。 但是今天的事情很明显。 皇帝是要在长安城中竖立一个表率,一个忠君之臣的楷模,好让朝堂上的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楚。 而他高水寒,很不幸的就被皇帝给选中了。 “郎君的意思是……往后朝堂上的官员,会视郎君为仇人?”尚罗利仔细的品味了一番,终于是说出了这件事情背后的真意。 高水寒苦笑点点头:“皇帝要掌握朝堂,必然要和李林甫等人有来有往,我们就是被竖起来的典型,也是皇帝吸引朝堂火力的靶子。” “既如此……”尚罗利沉吟了起来,忽的目光一沉,面目逐渐变得狰狞起来:“郎君,我们何不……” “你能干掉所有人?” 高水寒有气无力的瞪了尚罗利一眼。 尚罗利当即缩缩脑袋。 “等自己的谋划都部署完毕,大不了让长安城整个儿上天一次!” 尚罗利心里嘀咕着,只是这番话却不敢说出口。 高水寒摇摇头,在知道王忠嗣即将重返陇右,他转身就往后院过去。 人还未走进昭武姬的院子,便听到屋子里面传来了阵阵嬉笑声。 推门而入。 只见昭武姬和王韫丽两女,已经是扭打在一起,眼泪笑得都快要从眼角留出。 “咳咳。” 高水寒沉声咳嗽提醒。 两女方才正在说着闺房私密话,徒然听到高水寒回来,赶忙爬起身,齐齐的背着高水寒整理起各自的衣裳。 少顷。 整理完毕的王韫丽,回头白了高水寒一眼,似乎还在对先前睡醒后,高水寒又一次欺骗了她而生着闷气。 倒是昭武姬漫步走了过来:“郎君办完事了?宫里这次又给了什么赏赐?” 高水寒伸手掠过昭武姬的下巴,拉着对方坐到了王韫丽身边。 如此,方才开口道:“银青光禄大夫、云麾将军、护军。” 不论是昭武姬,还是王韫丽,对大唐朝堂上的官阶品级,都了如指掌。 一听到皇帝竟然将从三品下的文武散阶和勋爵都赏赐给了高水寒,不由眼前一亮。 但高水寒的话却未曾停下,接着道:“开国武功县伯,畅通宫廷。” “呀!”听到高水寒后面的话,昭武姬不禁欢呼了一声,随即满脸冒星道:“郎君如今也是位伯爷了呀!” 有鉴于老渣男要拿到当挡箭靶子,高水寒只是点点头,脸上却无多少喜悦。 看向一旁还在生着闷气的王韫丽,轻声道:“伯父这两日想必就要重回陇右了,今日府上也定然是有内侍过去传旨封赏。” “阿耶要走了?”王韫丽终于是转过头,狐疑的看向高水寒。 “是啊,如今上元已过,再留在长安城也就没了理由。西北三道亦要操练兵马,来日用兵吐蕃,陇右河西少不了伯父。” 王韫丽正要说什么话。 屋外已经是传来了高府仆役的声音。 “郎君,王家那边来人传话,说是王节度今日就要返回陇右,问一声王家小娘子是否是在咱们家。” 闻言,高水寒眉头不由皱起。 他是猜到了王忠嗣快要返回陇右了,却没有想到,昨天刚过完上元,今天宫里的赏赐刚下,他就要回陇右了。 王韫丽亦是心中焦急,阿耶即将离开长安,她在这边也待不下去了。 众人急忙整理好一身,随即结伴出府。 …… “某还记得,不久之前,与你这小子,也是从这条路回到长安的。” “原以为,某此生再也南回西北,再掌兵权。” “却不想又是因为你这小子,让老夫能有重回西北的一日。” “今日宫里来人宣旨封赏,老夫打听了一下,你如今却也是那武功县伯了。” “虽是恩宠荣耀,却不能就此懈怠,更不能惹是生非,跋扈作乱。” “轮值当差,居家读书,方可长久。” 长安城西,外十里官道旁凉亭处。 已经重新穿上将军甲胄的王忠嗣,领着不多的亲兵,看着阖家送行的亲眷,却对高水寒多加叮嘱。 高水寒有些不适,看了看一旁不远处,眼露不舍的王韫丽。 再看向王忠嗣,点头抱拳道:“还请伯父放心,侄儿在长安,必是无风无浪,事端不沾。” 王忠嗣却是笑着摇摇头:“你人在长安,又哪里能不被事端缠身。只是如今圣上心思转变,短期内想必你也不会有事。往后其中权衡,你当三思再思。” 这话题显得有些凝重。 高水寒主动岔开话题:“伯父此次重返西北,可有打算?” “自是练兵,沟通安西,寻机夹击吐蕃!” 如今这是国策,王忠嗣斩钉截铁道。 高水寒却是又道:“攻吐蕃,非一日之功也。开拓天竺,更非三五载能全其功。小侄倒是有些谏言,不知伯父……” “你但说无妨!”王忠嗣直接挥手。 在众目睽睽之下,单独领着高水寒,进到了一旁的送别凉亭中。 徒留王家老小聚在一起干瞪眼。 王韫秀更是不解道:“阿耶怎么和那寒哥儿这般多的话?” 今日特意请假前来送行的元载,轻笑一声,压着声音道:“寒哥儿如今乃是三道兵马副使,监造船使,如今又蒙恩武功伯,已是朝堂显赫,身居高位,手握权柄。他在长安,自然是要为岳丈计,两地内外协调,怎会无事交代。” 这却都是军国之事了,王韫秀摇摇头,看向一旁的妹妹王韫丽,挪挪嘴:“丽丫头,昨夜作甚了?” 她这话说得极小声,以至于面前不远处的王氏都未曾听到。 而王韫丽闻听此言,当即脸色一红,悄默声的转过身子,不愿纠缠此事。 王韫丽嫁人多年,哪能不知这些儿女之事,眉眼含笑,却也未曾再多说什么,倒是对已经走进凉亭里的高水寒,多看了几眼。 而在凉亭里。 高水寒已经率先开口。 “伯父以为,如今大唐还能几载太平?” 第157章 西北军阀的雏形 原本只想遥纪一番的王忠嗣,怎得也没有想到,高水寒会突然问出这等大逆不道的问题来。 问国祚! 试问何人胆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议论王朝国祚。 若非知晓高水寒必定不会无的放矢,又与自家结亲,王忠嗣当真是要以乱臣奸佞,诛杀其。 只是他的脸色仍旧不悦:“为何有此一问?” 高水寒冷笑一声:“伯父昨夜在那兴庆宫花萼相辉楼,可曾看得清楚?如今之朝堂,还是开元朝堂吗?” 李隆基开创开元盛世,这是当年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王忠嗣不禁哑然,神色渐渐落寞,无声的摇着头。 他的记忆里,仍然有开元年间,皇帝那英姿勃发,志气昂扬的模样。 只是如今,已经再难寻见。 高水寒又道:“内有权柄下方,为奸佞权臣攥取。外有藩镇割据,为窃国之贼把持。如今之大唐,岂不就是这样。如今之朝堂局面,已然如履薄冰,圣人不显,必将引发祸端,致使江河日落,大厦倾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你究竟想说什么!”王忠嗣的脸色愈发的不好了,他相信如今朝堂危局,但绝不相信,煌煌大唐会有江河日落的那一天。 即便大唐历经武周一朝,动荡不安,却仍然能够再造盛世。 这便是明证。 他只认为,如今不过是当今圣人垂垂老矣,不再如青年之时的奋勇。 这一切,都是短暂的。 高水寒却不这样想,他是清楚知道这一段的路程,也清楚再此之后,所谓天朝上国,煌煌大唐,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 即便是后来还有所谓的再兴之主。 亦不过是聊胜于无。 “即便日月依旧,可若是国家动荡,于百姓而言,才是最为悲惨之事。伯父难道忘记当初那雄武城之事?若是河东生变,关内又有奸佞作恶,那潼关当真能抵挡得住?” 高水寒的这番话,已经是极具指向性了。 几乎就差将安禄山和李林甫两人的名字,给说出来。 可他仍然未曾闭上嘴:“再有宫中贵妃,侄儿虽以为,贵妃不过无奈之人。可其母族,又会怎样想?如今杨氏众人入朝,他们会甘心现状?” 高水寒在凉亭中腾挪脚步:“前些年,左相李公、刑部韦公、户部裴公、京兆尹韩公等人,纷纷遭受贬谪,或赐死之。开元旧臣已然全无,如今之朝堂,又有几人忧虑社稷?如此之下,国朝当真能有几载?” 他这番话,说的王忠嗣几乎是痛心疾首。 而他提到的那诸公,便是和李隆基一起开创开元盛世的李适之、韦坚、裴宽、韩朝宗等人。 王忠嗣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已经没有了反驳的理由和借口。 高水寒的话,就好似一柄大锤,重重的砸碎了一直以为,被他建立在面前的盛世防御。 只是这份恍然,也只是须臾之间。 他是经历过四道节度的人,是手握数十万大军的经年老将。 只是一时间被人戳穿盛世防御,方才由此失语。 冷静之后,王忠嗣恢复理智,目光灼灼的盯着高水寒,沉声道:“老夫此去西北,你想交代何事?” 他不相信,高水寒选在今天自己重返西北的日子里,如此长篇大论,仅仅只是为了告诉自己,大唐不会有几年好光景了。 果然。 高水寒脸上微微一笑:“带伯父重回西北之后,安西那边会率先上奏长安,请求迁移关中、东都百姓,前往安西等地,用以充实边地,稳固我大唐统治,更为将来开拓天竺之用。” 听到这里,王忠嗣总算是明白这小子要做什么了。 他呵呵的笑着:“你是要老夫回到西北之后,也一并上奏,请求圣人迁移百姓?” 按照如今针对西北制定的国策,迁移百姓并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再有天竺这片处女地,等待着大唐摘取的前提下。 迁移百姓前往西北、安西,对于皇帝来说,这是他的臣子们在真的用心办事。 只待打通吐蕃,就能直接将这些迁移过去的百姓,直接充实到天竺之地。 高水寒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不光如此,侄儿以为,西北远离关中,却矿物众多,各色金属应有尽有,为军国征伐,沟通西域,侄儿以为,当在安西或西北设立通宝铸造处。” 终于,高水寒将自己的野心,彻底的暴露出来。 他想要取得国朝铸币权! 众所周知,在现有的工业生产水平下,中原之地的铜矿并不富有。 也因此催生了一个问题,就是即便朝廷拥有绝对的钱钞铸造权,但私钱铸造却是屡禁不止。 劣钱逐良币是常有之事。 不过若是以西北之地,掌握铸币全,却不能如此去做。 在高水寒意图用大量开元通宝,流传西域,劫掠财富的前提下,他想要的钱钞不是一个小数目。 如此以来,只有取得名正言顺的铸币权,才有可能不费一兵一卒,买下整个西域诸国。 也能名正言顺的,自行在关内、中原等地,采购西北所需的一应物资。 他直接道:“西北远离关中,粮草物资只能靠朝廷供应,此前无事。可往后若是攻伐吐蕃,开拓天竺,亦能如此?侄儿以为,若有铸造权,可仅凭那几两碎银,就能直接从西域等地获取西北一应军械所需,以壮我西北等地治军牧民。朝廷亦可节省大量耗费,无需专门调拨粮草支援。” 这是他对王忠嗣的解释。 用钱,直接从西北等地采购粮草物资。 西北并非荒芜,仅仅是河西一带,就有无数广袤的良田,只是这些都是当地大族掌握。 但只要西北等地有了铸币权,并可以直接从这些人手上采买。 只是在高水寒的这份解释下,却有真正的深意未曾说明。 那就是当一个拥有足够人口,完整的军事组织,以及经济自由权的时候。 西北之地,还会成为能给朝廷轻易拿捏的地方军政势力吗? 一个政治、经济、军事完全独立的军阀集团便会由此产生! 王忠嗣久久未曾说话。 尽管他一时之间对这些民政、经济之道,不甚通晓,心中却隐隐知晓,高水寒此番之言,绝非他表面所说这等简单明了。 若说为了方便西北采购粮草,只需朝廷专门运送钱钞即可。 至于迁移百姓,也可在攻伐吐蕃之后,再行抉择。 而高水寒。 显得有些急切了。 第158章 不做冠军侯的高水寒 “你要做安禄山?” 良久之后,王忠嗣终于是将心中的担忧说出口。 他的脸上有些谨慎,还带着一丝期盼,看向高水寒的目光颇为复杂。 高水寒莞尔而笑:“不做安禄山,以何对阵安禄山?安禄山必反!兵弱马瘦,伯父拿什么去弹压可能发生的反叛?” 这一刻,高水寒选择了摊牌。 彻彻底底的将大唐将要发生的事情,告知于王忠嗣。 他是如此的坚信,安禄山一定会造反。 以至于王忠嗣的目光出现了波澜,深吸一口气,消化着准女婿的言论。 王忠嗣长叹一声:“当年雄武城,若非老夫摆了安禄山一道,只怕老夫麾下那些将士,如今已然在他的手上了……” 他并未正面回答高水寒的问题。 但背后的含义,已经不言而喻。 安禄山是有反心的。 不然也不会用尽各种办法,去壮大自身势力,乃至于要诓骗王忠嗣准备截留陇右、河西兵。 高水寒紧随其后道:“安西兵不过两三万,防备西域诸国,便已耗尽全部精力。陇右、河西各有七万众,但却需时时防备吐蕃及突厥。 安西空缺,则西域诸国反扑。陇右、河西动,则河西走廊有落入吐蕃及突厥之手的可能。河西中断,则安西亦危。动一发而牵全身。 如此情形,伯父难道看不见?” 面对高水寒的质问,王忠嗣哑口无言。 西北诸道的情形,向来和关中中原不同。狭长的河西走廊,时时刻刻面临着来自吐蕃和突厥的威胁。 一旦河西出事,则关中连接安西的通道被阻,安西便会陷入到被四面包围的境地之中。 这一点,有史可鉴。 而安西本就兵力不足,虽将士悍勇,但人员缺乏,若是再行减员之举,整个安西都会显得捉襟见肘。 连带着,甚至可能影响到同样只有两万余众的北庭节度府。 “朝廷不会允许出现这等局面。”王忠嗣终究是叹息一声,有些感怀。 高水寒呵呵一笑。 他知道,王忠嗣说的朝廷不允许,是不允许西北的力量再行壮大。尤其是在朝中有李林甫对他看不顺眼的情况下。 当朝右相不爽河西、陇右节度,又怎么可能会允许对方的实力增强? 但高水寒却是幽幽道:“伯父,今非昔比。” 他说的很简短,以至于王忠嗣短时间未曾反应过来。 转而之后,方才醒悟过来,不禁哑然失笑。 在如今皇帝明显要抬高东宫地位和权柄的大前提下,皇帝会下意识的认定,西北诸道是东宫的盘中餐。 西北诸道实力增强,则代表着东宫的这份盘中餐愈发丰盛起来。 只是。 王忠嗣的面色却是逐渐凝重起来,他显得忧心忡忡的注视着高水寒:“你是要做古之冠军侯,还是那禄球儿!” 古之冠军侯,乃前汉霍去病。 禄球儿乃是现今安禄山。 高水寒不禁失声发笑:“伯父抬爱,侄儿却是做不来那冠军侯。” 正待王忠嗣脸色微变之时,高水寒又道:“但侄儿却也不做那禄球儿!冠军侯古往今来有几人,侄儿不及,却知晓忠良之义。” 王忠嗣没有急于开口,而是认真的审视着高水寒。 直到凉亭外,传来妻子王氏的呼唤声,方才目光转动,上前拍拍高水寒的肩膀:“照顾好丽儿。” 闻言,高水寒面色一晃。 王忠嗣却已经从眼前划过,走出凉亭。 望着官道上,慢慢远去的一行人。 凉亭旁,高水寒和王家亲眷,默默无语。 分别多是伤感的。 王家的女眷们,神色落寞的走在前头。 元载陪着高水寒走在后面,靠近对方,小声开口:“寒哥儿如今也要去龙武军当差了吧,听闻这次宫中传旨,要寒哥儿入宫赴宴?” 高水寒歪过头,不知元公辅为何有此一问,点点头:“龙武军那边已经来函,要求这几日述职。宫中大抵也是这几日的事情。” 元载见知道的没错,沉吟片刻,小心翼翼道:“昨日某在楼下,听闻当时顶楼情形,似是寒哥儿站在了朝堂对立面?” 他这么一问,倒是让高水寒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这元公辅是在替朝臣们打探消息,还是说要背叛亲族? 元载见高水寒一时不说话,他又是何等精明之人,当即明了高水寒心中的疑惑,不禁哑然失笑。 满是歉意道:“让寒哥儿误解了,某再怎样去论,也离不开是王家的女婿,即便往日或有嫌隙,这份关系却总是断不了的。” 这话倒是真的,元公辅还不敢作假。 高水寒点点头,沉吟道:“公辅兄在大理寺,可曾遇到刁难?” 他是觉得,元载既然现在提及此事,想必是受到了自己和王家的影响,以至于在大理寺不被人喜欢。 元载也是笑了笑,摇摇头:“某官职不显,人微言轻,又有谁会对某刁难。” 听到这话。 高水寒便笑了起来,他算是知道元载的真正意图了。 “公辅兄可曾想过,要换个衙门当差?” 知道元公辅是想再往上升一升后,高水寒这才醒悟过来。 果然。 元载在听到高水寒道出心思的时候,双眼明显一亮,只是很快就被他给压制住,随即慢悠悠道:“某不过刚从东都回长安,朝中履历轻薄,大抵还是要多多做事才可。” 这就是故作矜持。 闷骚! 高水寒亦是幽幽道:“如今东宫掌三地大都督事,似是急缺用人之计。若是公辅兄不愿辅佐东宫,倒是某那监造船使和西北三道兵马副使的职缺下,似乎也要有用人的地方。” 说完之后,他便淡淡的看向元公辅。 他这番话,倒是半真半假。 如今西北三道并未用兵,而且他那三道兵马副使,更多是一种殊荣,并非是真的要他去做甚,又何来用人的地方。 至于监造船使,更是遥遥无期的事情。即便是能协调诸部司衙门,那也得等到大唐攻伐吐蕃得胜之后,才有行使权力的可能。 高水寒真正的意思,是在说自己能从中引荐,将元载给推举到太子李亨眼前。 果然,如同高水寒猜想的一样。元载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目光几次闪动。 可他偏偏又矜持克制道:“东宫乃国本,社稷继承,某无功无能,如何敢偏颇东宫……” 你接着骚! 接着闷骚! 高水寒咳嗽一声,淡淡道:“某这几日入宫赴宴,和东宫提一句?” “如此就有劳寒哥儿了!” 第159章 长安城各方响应 长安城。 上元之后的长安城,似乎比年节里还要显得热闹。 无数有关于上元夜里,花萼相辉楼上的事情,从各种渠道流传出来,引人深思,令人遐想不已,浮想联翩。 人们都在揣测着,皇帝是否已经开始准备撒手朝政,将政权驻步移交到东宫手中。 而太子都督西北三地,只不过是事件的开端而已。 这样想的人有不少,但在朝堂之中都是微末存在。 所有人下意识的看向了长安城外以及平康坊这两处地方。 今天,是王忠嗣重新执掌西北两道节度,返回西北的日子。 同时,也是朝廷开始真正结束散养,恢复到正规的第一天。 一如既往,皇帝对于早朝这样的存在并无在意,朝中积攒了一整个年关的政务,仍然是报送平康坊右相府处理。 似乎,一切也并无改变。 只是身处在平康坊中的李林甫,却并不这样想。 “各部司的小官小吏们,已经在暗中联络,议论是否要报政事于东宫了。” 右相府,御史大夫王鉷的脸色很不好看,幽幽开口,目光似有似无的瞥向坐在上方的右相。 自从昨夜在兴庆宫中恶了皇帝之后,他便一直提心吊胆,唯恐什么时候醒来,就会接到宫中的旨意,将他打落凡尘,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 只是一觉醒来,王鉷并未等到贬谪的圣旨。 可这并不能让他彻底安心。 宫中虽无给他的旨意,却有另外两道旨意送去了丰乐坊和永安坊两处。 王忠嗣几近官复原职,这本就是应有之意,皇帝从一开始就不愿意真正的处罚了他。 可让王鉷没有想到的是,永安坊里那个朝堂新人,原本就已身兼重任,但仅仅是一夜过后,更是荣耀,已成朝堂显贵。 三品的文武散阶同时加身。 这是国朝从未有过的事情。 更不要说,以那武功县为封地食邑,还允其畅通宫廷。 这是何等的功劳,才能获得的荣耀啊! 王鉷很清楚,这是皇帝在做给他们这些人看的。 是要他们这些在昨夜,竟然敢成群结队反对太子掌西北三道都督事,所做出的举动。 王鉷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右相李林甫。 针对东宫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是以右相的标准来施行的。如今东宫骤起,新贵当朝,目下不明,一切仍需要右相给出一个办法。 与王鉷有相当感触的,还有在场的吉温、罗希奭,皆是此般态度。 他们无声的注视着李林甫,希望这位朝堂魁首,能够针对目前的朝堂局势,给出解决办法。 只是他们未曾等到李林甫的回答,却是先听到了来自刘骆谷的冷笑声。 只见作为安禄山代表的刘骆谷,当众发出一阵冷笑。 随后,语气狠厉道:“不过尔尔,几只跳梁小丑罢了,你们尽然怕成这般?” 王鉷反应最是激烈,当即沉下脸来,满是不悦的瞪向刘骆谷。 “刘使何处此言!” 当朝御史大夫怒了。 然而刘骆谷却毫无畏惧,平静直视对方,仍是轻笑道:“诸位在怕什么?他们是要来取诸公首级,还是要贬黜诸公了?” 刘骆谷反问了一句,随即起身走到场中间,环臂抱拳面朝李林甫,再昂首挺胸斜眼扫过几人。 “朝廷还是这座朝堂,政令仍出自平康坊。安大夫只知朝堂贤良乃是在座诸公,若当真朝中滋**佞,无需诸公言语,安大夫身兼国朝御史大夫,亦会亲自入京,来替圣人好好的清理一番朝堂!” 刘骆谷这番话说的是杀气腾腾。 几乎就差将安禄山随时能够领兵入长安的话给说出口来。 嘭。 上方,一直沉默不言的李林甫,终于是面带愤怒的砸向眼前的桌案。 只见他双眼微微眯起,盯着站在场中的刘骆谷。 刘骆谷也是机灵的人,当即弯腰抱拳,满是歉意的冲向李林甫:“在下唐突,言辞失度,还请右相责罚。” 他虽然言称唐突,但神色之间却并无多少反应。 “哼!”李林甫冷哼一声,但并没有多少怒意:“安大夫忠心为国,老夫自是知晓。只是安大夫镇守地方,军务为要,长安如何,自由朝堂商磋。” 说完之后,李林甫淡淡的看了刘骆谷一眼。 这便是在告诫刘骆谷的意思。 长安城不论如何,也不会要安禄山插手。 并且还告诫刘骆谷,安禄山虽为御史大夫,但首要职责却是节度地方。 来自右相的告诫,刘骆谷自然不敢有怠慢的意思,当即收敛心神,告罪一声默默退后原位。 见刘骆谷在右相面前输下阵来,王鉷等人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窃笑。 有李林甫这等姿态,依旧宛如朝堂中流砥柱,也让他们几人稍稍按下心来。 这时,李林甫又道:“西北之事,如今你们怎样安排?” 听闻终于提到正事,王鉷当即挺直身板,沉声含蓄道:“已然派人去了西北,想来要不了几日,消息便能送过去了。” 他这番话说的含含糊糊,指代不明。 但在场众人却是清楚,李林甫更是满意点头。 大唐要集三道兵马,征讨吐蕃,这是不允更改的国策。 但是李林甫又怎会坐视王忠嗣再创功勋而不管? 前番右相府商议之时,他们便已经定下,要提前将消息送到吐蕃的计划。 只要吐蕃提前有所察觉,并做出准备,便断无可能被打的措手不及。 一旦战事陷入焦灼。 他们自然就会有无数的机会,将无法攻入吐蕃的王忠嗣,乃至于是高仙芝,一并拿下。 右相府内,几人又是一番密谋筹划。 而在皇城之内。 东宫一隅。 已经都督西北三地的太子李亨,却显得并不怎么喜悦。 庭院外,几名东宫子嗣,正在宫娥内侍们的护持下,嬉戏追逐。 有子绵延,便是底气。 但已经将势力从长安伸向西北的李亨,依旧如往常一样,神色沉寂,让人捉摸不透。 “王忠嗣重回西北,只是此番在朝堂之上,本宫并未为他说一句话,难免他会心生嫌隙。如今他又与安西结亲,恐怕也是对本宫的一种表态吧。” 颇为忧心开口的李亨,抬头看向早就趁闲赶来东宫的高力士。 第160章 纯良的国本 高力士眉头微皱,看着感慨颇多的太子,很是不解道:“大王为何如此庸人自扰,徒生悲戚?” 当初之所以选择支持李亨入主东宫,高力士看中的就是对方秉性纯良,纯孝至亲。 但也正是因此,李亨的秉性之中,又有着为君者不该有的优柔寡断。 李亨却好似不知高力士所言深意,继而轻声道:“如今安西正盛,高仙芝有灭国小勃律之功,与安西结亲,本宫能谅解。” “大王!”听到这里,高力士不禁提声正色:“大王如今已是龟兹、凉州、鄯州三地大都督,这便是圣人的信任,亦是西北三道归附。大王若是如此心生疑虑,如何令三道真正归心?” “三道大都督?”李亨嗤笑一声,看向一路匡扶于他多年的高力士:“大将军,某在这皇城之下,又该如何都督三地事?圣人此番举措,难道大将军还看不明白?” 高力士不大在意:“看明白如何?看不明白又如何?大王该知晓,圣人如今是信赖大王的便可。” “可这座朝堂,还是过往那座朝堂!” 李亨猛的站起身,注视着高力士,脸上青筋暴露,低吼出声。 高力士稍显不怠,挪揄道:“大王是要老奴带着监门卫,血洗朝堂?还是要联络西北三道,来一场清君侧?圣人垂拱天下,不过稍显老态,大王便坐不住了吗!” 说着话的高力士,提步上前,逼视李亨。 手握权柄多年的高力士,哪里是寻常内侍太监,这一番举措威严不凡,不禁令李亨失神后退两步,落在了身后的凳子上。 高力士叹息一声:“大王如今该做的,便是一路扶持西北三道。想必此次王忠嗣重返西北,必会请奏长安。大王要做的,便是替他们说服圣人。如此,方能显示大王都督三地,亦能令西北知晓东宫决心。” 听着高力士的建议,李亨只能是讷讷的点头:“大将军所言极是,本宫照做便是……” 见李亨不再胡思乱想,高力士点点头,鼓励道:“大王纯孝,这是圣人愿意看到的。其中如何权衡,大王该是清楚。” 叮嘱完一番,高力士已经退出庭院:“老奴还需伺候圣人,大王当安心。” 说完,施礼一番,高力士便就此告退。 李亨一直干坐庭院中,直至良久之后,方才冷哼一声。 再看其人,早无先前的踌躇,面色刚毅,眼含阴沉。 “去!今日的功课再做一遍!” 李亨冲着还在庭院中嬉戏打闹的孩子们喊了一嗓子,一种宫娥内侍当即领命,带着皇储子嗣归入宫中学堂。 少顷之后,四下无人。 李亨却好似自顾自的说道:“大将军啊,本宫却是纯孝,却也恭顺,若非如此,你有如何愿意全力相助于某?” 想着自己这些年的境遇,李亨对高力士却是心存感激,但同样清楚对方为何会选择支持自己。 无非是他一直表现出来的优柔寡断和遇事举棋不定。 如此,高力士便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决定他这位东宫接下来究竟要去做什么。 “一个听话的国本,才是最合意的吧……” 李亨幽幽长叹一声。 在无人察觉的地方,几道身影却是默默的暴露出来,到了李亨近前。 “启禀大王,高力士先前出宫,并无停留,是往兴庆宫去的。” 李亨点点头:“大将军劳苦功高,你们要多加注意,莫要让大将军出事。” 低头跪在李亨面前的几人,不由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 其中一人更是开口道:“属下等定然不会让大将军出事。” “如此便好……”李亨这时再无先前的懦弱表现,背靠向身后,斜视跪在自己面前的几人:“王忠嗣今日出城,重返西北,听说不单家小,那高水寒也去送行了?” 听到东宫的询问。 在场又有一人回道:“除王忠嗣家小妻儿,另有大理司直元载,监造船使高水寒到场。城西十里凉亭处,王忠嗣与高水寒独身进入凉亭,期间有所言语,似是高水寒有所筹谋,王忠嗣最后或也同意。” 闻言,李亨轻笑起来。 摇头道:“他就不是个善于筹谋的人,想必此次西北,会有颇多筹划,都要经由咱们这位造船使之手而出了。” 听不出太子对高水寒,究竟是赞赏,还是另有心思。 那人思虑之后,又道:“高水寒此人秉性谨慎,属下等屡屡想要安插人手到身边,几经周折都未曾得逞。其府上所用仆役,虽皆从西市购进,却难以收买。” 李亨冷笑一声,忽的问道:“去岁之前,你们可曾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众人不知太子为何有此一问。 仔细回想一遍之后,纷纷摇头。 李亨呵呵的笑着:“这便是了。既然他能藏在安西十数年,谨慎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高仙芝已是安西节度,再此之前也是从军多年,身居高位,为何要藏匿此子智勇之名?” “是否要往龟兹安插人手?”有人小声进谏。 “愚钝!”李亨顿时申斥道:“安西是何等地方?徒然有陌生面孔前往,必定引起高仙芝注意。只要那高水寒还在长安城,安西这对父子就翻不起甚风浪来!” 说完之后,李亨继而转口道:“平康坊那边现在作甚?” “今日朝中开衙,各部司正在将近日各地奏章送往平康坊。” “御史大夫王鉷、会同吉温、罗希奭、刘骆谷,入平康坊,许久未出。前番商议勾结吐蕃之事,已然做下。” “场间,刘骆谷放言,若朝堂失衡,可令范阳、平卢兵马入关长安,被李林甫训斥之。” “老贼想卖吐蕃一个好?”李亨冷笑连连:“也不想三道举兵,乃是何等大的动静,吐蕃卧榻之处,岂有充耳不闻之说。高水寒既然敢放言三道征讨吐蕃,必定早有筹谋,可使吐蕃难防。” 对于平康坊的那点小手段,李亨很是嗤之以鼻。 但又想到那刘骆谷所说之话,脸色不禁有些愤懑。 “安贼乃一丘之貉,献媚宫廷,厚颜无耻,包藏窃国之心。本宫恨不能手刃此贼,以泄心头之恨!” 闻听主上之辱,众人皆面色羞愧。 “属下等罪该万死,至今未能出关,仍旧困守关中。” 李亨咒骂了一番,稍稍泄去一丝心头愤恨,长叹道:“此非尔等之过。本宫困守东宫,无以相助,能得长安各处于手,已然不菲。” 感叹之后,李亨站起身,走到几人面前,激昂澎湃开口许诺。 “待本宫来日登临大宝,尔等皆位列公侯,本宫绝不辜负尔等!” 第161章 整军备战 “朝中已然同意王忠嗣重回西北,掌陇右、河西两道节度,小郎君为三道都知兵马副使,监造船使。” “小郎君年少有为,智勇双全,初入长安便深受皇恩浩荡,属下等可要向中丞贺喜了。” 安西龟兹城,安西节度使府内。 封常清看着在座众人,满脸含笑的不加掩饰的夸赞着。 末了,他的目光扫过对面同为安西副节度的程千里。 原本还想在安西一争雌雄的程千里,在经历小勃律一战,高仙芝节度安西之后,气焰便已经弱了几分,如今再听闻高水寒已经贵为三道都知兵马副使、监造船使,更是彻底死心,已然打算听之任之了。 程千里细细想来,如今高水寒身上的三道都知兵马副使,其权柄大抵比自己这个安西副节度,都要来的贵重几分。 方才封常清的目光,他自是看得清楚。 他觉得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和高家作对吗? 程千里笑了笑,看向上方只身常服袍子的安西节度高仙芝。 “中丞将门虎子,令人羡煞不已,瞧着时日,王大将军不日也将重归西北,届时三道举兵,行军国社稷事,立不世功勋,还望中丞莫要忘却属下,能有属下一份上阵杀敌的功劳。” 面对如今的局面,程千里不得不选择服从高仙芝的权威。 上方,高仙芝只是淡淡的笑着:“程将军向来悍勇,骁勇有加,能有程将军领兵助阵,我安西自是无往不利。” 安西的两位大佬表现的一团和气,这让在场不少人眼神流窜。 原先,其中一些人尚且还想着,能在安西做些什么事情。 此时也都按下心思,不敢表露出来。 程千里见高仙芝并无敲打或是雪藏自己的心思,亦是心中喜悦,不禁一团和气道:“能为中丞领兵,实乃属下之幸。属下愿为中丞马首是瞻,中丞刀锋所指之处,便是属下冲阵之地!” 程千里在表心迹,高仙芝笑而应下。 封常清插话道:“既然针对吐蕃之事,朝廷亦有定论,我安西也该整顿兵马,为王履命。” 这是表现的时候。 刚刚得到可以领兵许诺的程千里,当即开口建言:“年前有龟兹军统领霍辟邪统领冲阵犯我安西之贼兵,骁勇无比,勇气可嘉,此番三道征讨吐蕃,属下以为,可命其为我安西前锋,再创功勋。” 年前吐蕃严寒,收成锐减,当时吐蕃便出兵安西,意图从胡弩镇进入安西,劫掠安西, 却不想被龟兹军中斥候暗探察觉,提前禀报节度府,从而让安西有了充足的时间准备,在胡弩镇一战杀尽敌军。 此番捷报,按照路程,如今已经快要送到长安城。 而在这捷报之上,暂代龟兹军统领的霍辟邪,可谓是居于首功。 当日霍辟邪统领千名重骑抵达,到达之时便对敌军发起冲锋。 不过千骑,却如万马奔腾,犹如长枪利剑,直扑敌军军阵而去,凿入敌军军阵之中。 仅仅是一个来回,便让吐蕃大军阵型溃散。 随即被围杀过来的安西军全歼。 那日程千里并未到场,但详细的军报却是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 他从未见过如此悍勇如天兵临凡一般的军队。 以至于,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他有事没事,都会到龟兹军驻地里面闲逛几遍。 不为别的,他只是想知道,那些从未见过的高头大马,究竟是何物种,又想知晓那些马背之上的将士,究竟是怎样的悍勇魁梧,竟然能有如此体力,爆发出如此战力。 而在那段时间里,那个年纪轻轻的霍辟邪,几乎是安西最出彩的年轻一辈将领。 直到如今,他也是高仙芝眼中炙手可热的军中新贵。 正是因此,程千里才会有今日的建言,意图让霍辟邪为安西征讨吐蕃的前锋统兵将领。 其中不无看中霍辟邪的将才。 但更多的,却是为了去迎合高仙芝的心思。 随着程千里的提议,在场众人无不将目光投向厅中某处。 只见一名英武不凡,神韵内敛的青年将领,正身着甲胄,面色沉稳,挺直腰板坐在角落里。 随着众人的目光注视过来,亦是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并无畏惧和胆怯,而是静静的迎着众人的目光一一观望过去。 直到最后,霍辟邪看向上方的安西节度高仙芝。 一阵战甲咣当声响起,霍辟邪已然站起身,身姿挺拔:“大将军若有差遣,某将誓死履命,为大将军马前卒!” 稳坐大厅的高仙芝,闻听此番,面带欣慰的笑容。 看向霍辟邪这员安西后起将领,欣然道:“此番乃三道操练兵马,整顿军务,协调各方。待来日三道出兵,必不会少了你上阵杀敌的机会!” 他并未将话说死,而是扫过在场众人,随即沉声道:“我等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吐蕃乃有不臣之心,三番五次袭扰我大唐边疆,祸乱百姓,其罪难掩。如今王命东来,我等当思虑报效朝堂。” 一番政治宣言完毕。 高仙芝缓缓起身:“即日起,军令西域诸国,皆需出兵前来安西,为我大唐驱使,若有抗拒者,正告其主,可引颈就戮。” 一番杀气腾腾,要召集西域诸国兵马效劳的言论发出。 高仙芝环顾众人,未见有反对者,却无异样。 如今安西虎视整个西域,自小勃律一战之后,无不臣服纳贡。 在等着被安西砍了脑袋,和派出一些可能有去无回的士兵两样选择前,这些个西域诸国国主,会很明智的做出最优解。 高仙芝又道:“安西诸军镇,即日起整顿军务,囤积兵械,不得懈怠,待三道出兵之日,须得饮马高原,杀敌百万。” “谨遵中丞军令!” 众将起身,皆沉声附和表态。 一番战前动员,便算是就此结束。 众将依照位次,鱼贯从节度府离去。 程千里落在了最后,看着厅内寥寥无几未曾起身的几人,脸色有些怪异,却并未出声。 正待程千里忧虑,是否仍不受重用的时候。 身后已然传来高仙芝的声音:“程将军,往后日子还要累犯将军,去那胡弩镇,督造修建我安西征讨大军营寨,更要死守此地,不可令闻听动静的吐蕃人,经由此处抢先出手,攻打我安西。” 这是要他去守边的意思。 修建大军营寨,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更要时时防备,探听到大唐国策,意图率先出手攻打安西的吐蕃人。 但程千里却是当即转身,满脸欣喜,抱拳领命。 相较于枯坐龟兹城,程千里更愿意领兵出征,上阵杀敌。 他和高仙芝过往的纠葛矛盾,那只是自家内部的事情,可面对吐蕃人,他深知自己的身份。 乃是大唐将领! 第162章 安西军政兵马司 留在厅内的人并不多。 身为安西节度的高仙芝,副节度封常清,龟兹军统领霍辟邪。 除此之外,便只有几名原先一直待在角落里的文书掌吏。 没了外人之后,高仙芝也表现的更加放松起来。 只见他缓缓走向一侧小门。 在场几人起身,未曾言语,只是跟在高仙芝身后。 穿过小门,便是一片在安西少见的江南庭院风景。 一株株绿冠像是一张张伞盖一样,撑出一片片的林荫。从城外引出城中的水源,被再次引入到这里,营造出亭台水榭的景观。 “倒是夫蒙灵察会享受,这庭院某总是百看不厌。” 在场除了封常清和霍辟邪,便只有如今在节度府任职的宋星和两名文书。 都是自家人,高仙芝说起话来也就少了顾忌。 封常清笑道:“夫蒙灵察都护确实喜爱此等,如今他去了长安,大抵欢喜的要多些。” 众人走到一片灌木之中,便是一栋长条厢房。 高水寒走在最前面,推门而入。 便见四面开窗,颇为温暖的屋子里,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沙盘,上面几乎囊括了整个中原以及周边疆域。 在一侧还有小一些的沙盘,则是更加详尽的表现出安西周边的地形地貌。 一个个堆满文书记录的书架,排列整齐,序号编纂清晰。 无数的年轻人,正在这些沙盘、书架之间穿梭着,他们皆是行色匆匆,面色匆忙。 即便是见到高仙芝到来,也未曾停下手中的忙碌,不见有人前来见礼。 几人也未曾不满,对这一幕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高仙芝率先而行,走到了屋内一处空置的桌案前。 桌子上摆放着一张安西堪舆,几支碳棒和几把或长或圆且标注着记号的木板,被随意的放在已经标注了诸多讯息的堪舆上。 几人落座。 高仙芝率先从堪舆上扫过,随即开口道:“进入吐蕃的路径,如今探查出几处来?” 说着话,高仙芝竟然是拿起堪舆上最大的一把圆角尺,露出原先被尺子压在下面,处于堪舆边缘的安西军政兵马司几个大字。 而他也已经是用这尺子,开始测量各地距离和地势落差。 封常清看向身边的霍辟邪,示意对方。 霍辟邪也不作伪,直接道:“除胡弩镇作为疑兵之处,修建营寨,吸引吐蕃主力外,再有小勃律通往吐蕃的道路,另有三条狭窄小道,可以令我安西斥候兵马潜入吐蕃境内,待征战之后,进行敌后破坏任务。” 高仙芝却是皱眉道:“可能令我安西主力,尽数潜入吐蕃境内,绕到敌后伏击敌军?” 从高水寒从长安传信归来,高仙芝并未对自家儿子的构思嗤之以鼻,而是暗中召集了身边的亲信,详细商讨,最终在封常清、霍辟邪、宋星等人的分析下,才下定决心要促成此事。 而这处就建在安西节度使府后院的厢房,或者说被他们称之为安西军政兵马司的地方,才是真正推演参谋三道征讨吐蕃之事的核心。 而从一开始,高仙芝就没有想过,安西要从正面击溃吐蕃。 按照高水寒的意思,大唐是要去彻底占领吐蕃,而非是简简单单的在战场上打败敌人。 这就要求,安西在战争中尽最大的努力,保存更多的力量,来维护后期占领吐蕃时手中掌握的力量。 绕道敌军背后,奇袭吐蕃人便成为了首选之策。 霍辟邪脸色有些凝重:“如今龟兹军斥候已然全数派出,只是吐蕃本就地势复杂,若要更多能容我安西军马绕后的道路,还需更多时日……” “此事不急。”高仙芝直接挥手打断,如今这般断的时间里,他就已经掌握了三条能让安西军马潜入吐蕃的道路,已然欣慰。 而按照霍辟邪的意思,更多的通道将会在未来慢慢掌握。 随即,高仙芝看向另一侧的宋星。 这位安西节度使府新任司马。 司马之上,仅有长史一职。 而安西节度使府如今长史一职空缺,所以也可以说宋星如今算得上是安西权柄最高的行政人员。 “宋司马可有要说的?”高仙芝表现的很是和煦。 这些日子里,安西一直在推行各种新政策略,颇有成效。 便是宋星在城东那片日益扩张的工坊,锻造出来的各式甲胄和兵械,都已经让高仙芝觉得,单单一个安西司马的职务,不足以酬谢宋星的功劳。 更莫说,那能够开山碎石的黑色药粉。 宋星似是早有筹谋,当即开口:“请中丞奏请朝廷,应允安西自行铸造开元通宝。并请奏朝廷,迁移关中百姓,充实安西唐人数量,扩充安西兵员数量,以备征讨吐蕃、开拓天竺之用。” 随之宋星开口,军政司内原先忙碌不已的青年们,纷纷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高仙芝却是微微皱起眉头:“奏请迁移关中百姓充实安西,乃是理所应当之事。但奏请应允安西自行铸造通宝,似是难允,或会徒增朝堂猜忌。” 说出自己的意见之后,高仙芝若有若无的注视着宋星。 安西不似其他地方,一直以来执行的都是军阵策略,不论是过往的都护府还是现在的节度使府,都是安西实际的最高统治机构。 所掌握的是安西整个儿的军政大权。 仅仅只是一个建议,高仙芝便清楚,朝廷断无可能在安西自行掌握军政大权的同时,还允许安西自行掌握铸造开元通宝的权力。 宋星眼神闪动,似乎正在抉择。 他总不能说,自己已经知道太子李亨掌三地都督事,高水寒如今又官升一级,恩宠更重吧。 沉吟片刻,宋星开口道:“小郎君临行长安之前,曾交代属下,若朝廷应允三道征讨吐蕃。便可请奏此事,届时河西、陇右会同时请奏应允。圣人到时,审时度势,也必然会同意此事。” “又是那小子交代的?”高仙芝皱起的眉头缓缓松下,脸上却是浮出了一丝不满。 大抵有一种,我是你老子,你却什么都不说,反倒成最后一个知晓的复杂心思。 宋星笑了笑:“小郎君此策,也是要建立在圣人同意三道征讨吐蕃之后。唯有如此,方能促成此事。若此事再成,则我安西再无后顾之忧,可就近从安西、西域、河西等地采购军需粮草。亦可让囤积良久的铜铁资源,转变成更多可用物资。” 听到这番解释。 高仙芝微微向后靠了过去。 他的手指轻轻的敲在桌子上。 目光扫过众人,少顷之后轻声开口。 “你且多说些,某还需思量一番。” 第163章 忠心的藩镇权臣 在后世人早已习空见惯的经济行为,放在大唐就是神迹一般的存在。 宋星亦知高仙芝的顾虑,更多的是唯恐引来朝廷的忌惮。 遥想当初,眼看着大洋对面,只要开动马力,哗啦啦的印出一张张的绿纸就能收购整个世界,便让宋星一阵心神向往,懊恼自家为何不能如此。 如今。 他有了机会。 “安西沟通西域、泰西,货运长安,此边关之所,商贾云集,皆用我大唐通宝。近年来,我安西库存铜铁日丰,若有铸币之权,则可以库存兑换物资。” “若通宝盛行西域及泰西诸国,取而代之,则我大唐通宝占据主位,凡日后,只需制造通宝,便可购买诸国物资,无用额外支出。” 将经济殖民简之又简的叙述一边,宋星心中却是有些踌躇。 毕竟,就算安西拿到开元通宝的铸造权,仍需要将库房中囤积的金属熔炼铸造成通宝,才能去购买诸国物资。 从本质上来说,依旧是以物易物的关系。 若是能有纸钞……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宋星也知道,在如今这个时代想要推行纸钞,比登天还难。 至少,沈梦括已经带着人在研究热气球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要不了多久,安西的天空就会布满无色热气球,实现登天的壮举。 可想要让天下人使用分文不值的纸钞,就算皇帝用砍头的罪名威胁,也不可能实现。 甚至,长安城里的那些权贵功勋们,就会第一个揭竿而起。 “你们也知这样认为的?” 沉吟良久的高仙芝,回头看向军政司里的一众青年们。 年轻人们未曾说话,只是闪烁着的目光,无不期待。 高仙芝点点头,又看向封常清:“你以为呢?” 封常清愣了一下,不知道这种像是云一样飘在天上的问题,中丞为何会问自己。 有些拿不准主意,又不知中丞的心思如何。 封常清只能是含糊不清道:“属下以为,若对安西有利,便可试行。若有害,此策便不能出了这军政司。” 这种糊弄人的话,顿时就引来高仙芝的瞪眼。 可是他也知晓,若要封常清协调军务,整顿军纪后勤,那是没有问题的,但这种民生之事,尤其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如果回答也是老成之举。 只是宋星和此间那些年轻人们期盼的目光,高仙芝却不能忽略。 “劳烦司马近日梳理出章程来,先送与河西知晓,若河西无异议,便联名上奏长安吧。” 高仙芝最终还是做出了要尝试的决定,但却不忘叮嘱道:“不论朝中应允与否,安西自今日起,一应粮草军械,都需开始着手准备。此番,我朝乃是要攻占吐蕃,需兵多将广,还需粮草充裕。” 眼看中丞应允。 在场众人面露欣喜,宋星更是满口答应下来,只待这两日将早就准备好的材料梳理清楚,书写奏章,交由高仙芝审阅。 在安西已经整戈备战的时候。 长安城中,却是陷入了短暂的平静之中。 似乎因着春日困倦,朝堂上也少了些往日里的阴谋诡计,暗流暂歇,好似群臣酣睡了一般。 “忠嗣能重回西北,皆仰仗高造船出手,此份恩情,本宫铭记于心。” 通往兴庆宫的街道上,挂着东宫旗号的马车里,李亨满脸真诚的表达着感激。 再一次被半道截下的高水寒,还在思考着,为何自己每次出门,好像被都太子李亨掐着点逮住。 此时见李亨旧事重提,只是含蓄的笑着摇头:“大将军忠心为国,体恤麾下将士,微臣自安西军伍出身,自然是感同身受。亦是初入朝堂,不懂规矩,方才有了胆大行径。” 李亨却是长吁低呼起来,连连摆手:“高造船是懂规矩的,倒是这朝堂之上,颇有些人为官多年,却是个不懂规矩的……” 似是而非的话,让高水寒闭上了嘴。 按照李亨的意思,朝廷里还能有谁是不懂规矩的? 无非是在暗戳戳的职责把持朝政的右相李林甫而已。 李亨见高水寒未曾表态,却并无不悦,继而道:“如今本宫初掌西北三地都督,尚不知西北详实,高造船出自安西,必定了如指掌。不知高造船有何建言,可让本宫为西北三地做些事的?” 这是要给好处了? 高水寒微微侧目:“如今圣人已决,三道不日征讨吐蕃,不知大王以为,西北还有何未曾做足之处?” 李亨要他说出想要的好处,但高水寒偏偏没有这样去做。 而是反问对方,问李亨觉得现在的西北缺少什么。 如此谨慎机灵的朝堂新人,李亨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不禁哑然失笑:“你倒是问倒某了,某从未去过西北,又如何知晓西北缺什么……” 自嘲了一番之后,李亨却是正色起来,缓缓提道:“陇右、河西较之安西,离关中更近一些,除却地势狭窄,人口粮草皆有所产出。且两地兵马亦各有七万众,只需粮草供应充足,便已无逾。” 说着话的李亨,看了一眼相对而坐的年轻人,笑道:“倒是安西,本宫近日找了不少过往文书记载,发觉安西不单远离关中,我大唐子民更是稀少,可偏偏安西幅员辽阔,如此相比,便是相去甚远,安西军政亦是时常捉襟见肘。” “本宫以为,当迁移关中日益增长的百姓,前往安西以为边民军屯,壮我大唐子民声势。若我大唐子民增多,安西亦可久经招募健壮,充实军伍,强我边疆军力。” 一番夸夸其谈之后,李亨幽幽看向高水寒:“高造船以为本宫所言,可有偏颇之处?” 问题,再一次踢到了高水寒面前。 并且这一次,李亨给出了明确的好处。 他可以提请迁移关中百姓,充实安西人口,更会运作安西军扩充之事。 高水寒笑了起来,旋即又收敛笑容:“大王也知安西远离关中,若是迁移百姓,造成本末倒置的局面,恐怕亦非朝堂所愿。” 他这是在说,要是迁移百姓去往安西,造成安西势力增长,出现喧宾夺主,尾大不掉的局面,若是安西有异心,关中危矣。 李亨却是当即冷哼:“这天下熙熙攘攘,有人争权夺利,有人马革裹尸。有人镇守富裕之地,却不思报国,有人饮食隔壁风沙,却忠心耿耿。安西屡屡扬我国威,便是再多的赏赐,也不为过!” 似乎是想起什么,触动到了李亨。 他竟然是直接道:“即便安西将来有一天出权臣边镇,本宫亦相信,此举乃是为大唐计,亦是忠心之举!” 第164章 甜蜜的陷阱 感谢安禄山! 东宫车驾里,高水寒面露笑容。 听着李亨的这番露骨之言,清楚对方是在借机指桑骂槐。 说的就是安禄山,深受皇恩浩荡,手握权柄,却不懂得感恩涕零,不知道报效大唐。 反倒是兵少民薄的安西,却屡屡捷报,将士浴血杀敌,马革裹尸。 李亨观高水寒面露微笑,以为对方已然意动。 不禁加重许诺:“且说如今,本宫掌三地都督事,若不为三地做些什么,却也是渎职。再者如今西北三道起兵在即,为军国之策,本宫亦是要全心全意,无有不允,只待来人,能与城楼上,观我凯旋之师!” 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剩下的交给我。 李亨几乎到了赤裸裸表达自己对高水寒的招揽之心。 只要是他能够做到的,只要高水寒愿意提出来,他都能去办。 只是高水寒心中却是有着另一份打算。 就如眼前的东宫储君,太子李亨。 为了权势,为了能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子,便能够亲口说出,允许藩镇权臣出现之言。 一切都是为了那点蝇营狗苟的权御之事。 高水寒很清楚,自己现在只要提出要求,李亨必定会全力促成。 但要知道,今日他能为了笼络自己,做出各种许诺,明日就能为了铲除自己,使出各种手段来。 正待他思虑,该如何糊弄过去的时候。 马车却是忽的顿了一下。 “大王,兴庆宫到了。” 马夫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不禁让高水寒松了一口气。 李亨却显得有些失望。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表明想要招揽高水寒,却屡屡不能如愿。 这让他很是纠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下去。 此时眼看又一次无疾而终,李亨强忍着心中的烦躁,露出伪装了无数年的笑容:“没成想,与高造船说话,时间总是过的这般快。今日宫中家宴,想必宗室已经到了不少,你我还是快些进去的好。” 只要能不被你一直追问就好。 高水寒幽幽的看着已经抢先走出马车的李亨,看着其背影向着兴庆宫宫门而去,心中嘀咕着下了马车。 一直跟在马车外面的尚罗利,见郎君出来,当即驱马上前,稳稳的将一个盒子送到高水寒面前。 高水寒也不多说,接过有些分量的盒子:“不必候在这里,晚些时候过来接某即可。” 丢下一句,高水寒便向着兴庆宫中走去。 这里,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看着等在宫门前的李亨正在向着自己招手,高水寒当即加快脚步赶过去。 进了宫门,就看到一团和气的高力士,早就等在这里。 看到高水寒和李亨一同到来,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大王安康,高造船几日不见,仍是英姿不凡,当是国朝楷模。” 李亨随意的点头示意。 高水寒却只能是恭敬的回礼:“大将军谬赞,下官仍思仍习。” “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这便是高造船之风啊!”高力士却是再加称赞,随即道:“大王,京中宗室,此时都已到了,只待大王登楼,今日宫中家宴便可开了。” 说着话,高力士的目光却已经是扫过高水寒提着的盒子。 也不等对方提问,高水寒笑着解释道:“下官深受皇恩浩荡,除却鞠躬尽瘁以报圣恩,竟然是无以为报,平素闲手喜爱亲自做些吃食,便想着带些入宫,奏请圣人和贵妃拨冗赏食一番,也好全了下官惶恐之心。” 高力士当即挥挥手,便有宫中内侍,上前要拿走高水寒带来的东西。 而高力士也已开口:“没成想,高造船竟然也是位饕餮,往后老夫倒是要多多与高造船探讨这饕餮一道了。” 上前的内侍竟然是前番传旨的高小虎。 高水寒知晓宫中的规矩,凡是要入皇帝嘴巴的东西,都是要提前监察。 这是规矩,高水寒也不抗拒,递给高小虎,跟在了已经走向花萼相辉楼的李亨、高力士身后。 登上楼,便见满楼王公宗室。 岁月是最能重置一切的事物。 即便经历了武周一朝,李唐宗室十去九空,可等到开元之后,李唐宗室便再一次枝繁叶茂起来。 在场的人,高水寒都不认识。 他本想寻个末尾空着的位子落座,却不想高力士已经开口道:“圣人说了,高造船与大王同座。” 又是一份恩宠啊。 高水寒心中感叹,只能是跟着似乎早就知晓了此事的李亨,越过济济一堂的宗室贵胄,一直走到离着陛阶御座最近的位置上。 高水寒这个生面孔的出现,理所当然的引起了再做宗室的注意。 他们都知晓,圣人最近很是宠幸这个叫做高水寒的朝堂新人,却不想竟然是宠幸至此。 竟然是赐座与东宫同位。 这是何等荣耀啊。 相比较宗室们的羡慕,高水寒就显得很是沉稳。 一直等到老态龙钟的李隆基带着杨玉环,走上御座,行礼之后,更是目光直愣愣的瞥了杨玉环一眼。 “今日设宴,与诸位同饮,朕不甚欣喜,惟愿我大唐万世社稷,国祚绵绵,子孙绵延。” 李隆基举杯。 宗室纷纷同举杯,口出圣人安康。 一杯下肚,李隆基已经是满面红润的坐下。 这时,高力士亲自提着高水寒带来的那个盒子,到了御座前。 “圣人,高造船有感圣恩,为思报答,亲自做了些吃食,献于圣人、娘娘。” 说着话,高力士打开盒子,露出缺了一角的奶白色糕点。 “竟这般好看!” 盒子一打开,露出里面奶白,点缀各色果子的蛋糕,杨玉环顿时惊呼。 李隆基则是满脸喜悦的看向高水寒:“高卿有心了!” 说完之后,便示意高力士可以动手了。 高水寒却是站起身:“启禀圣人,此物乃泰西所传,名曰蛋糕,需得席间身份最尊贵者,亲自分食。” 重糖,重油脂。 高水寒很期待,年事已高的李隆基会沉迷于此。 而御座上,听到高水寒介绍的李隆基,目光一转,却是看向身边的杨玉环。 笑道:“这小子倒是懂得多,看来他想说的,是要环环来分食此……此蛋糕了。” 呸! 听到老渣男竟然当中做起了借花献佛的事情,高水寒顿时心中腹诽不已。 反倒是杨玉环,已经是满心欢喜的答应下来。 在高力士的伺候下,拿起盒子里配着的木刀,喜盈盈的开始分割蛋糕。 第165章 圣明不过贵妃 细腻丝滑的奶油,软糯浓香的蛋胚,再加以各色寻常百姓难以触及到的瓜果。 如此别致精巧的食物,即便是有着天家身份加持,杨玉环也是第一次见识。 木刀如切泥一般,丝滑的没入到蛋糕里。 几乎是无师自通,在没有高水寒的提醒下,杨玉环竟然是下意识就将整个儿圆形蛋糕分成一个个小三角形。 让高力士将切好的蛋糕分别赐予在座宗室,杨玉环已经是自个儿端起一份。 小小的一块入嘴。 从未有过的视觉体验,瞬间就充斥着她整个口腔。 如春日和煦微风拂面,似夏日冰浆入腹。 有秋日丰收甜腻,又有冬日煮梅回甘。 这份滋味,一瞬间在杨玉环的口舌之间炸响开来,如海风一般席卷。 顿时,杨玉环眉目舒展,两眼有星光闪耀。 不等其他人品尝,杨玉环已经加快速度,一口一口的将蛋糕送入嘴中,满脸皆是甜蜜的笑容。 待到最后,盘中只剩下少于,杨玉环停了下来,双眼一眨一眨的盯着已经所剩无几的蛋糕。 眉目之间显得颇为不舍,满脸意犹未尽的表情。 李隆基一直在旁边注视着杨玉环的动作,见她忽然停了下来,不由轻声开口询问:“环环为何不吃了?” 杨玉环歪着头看向正在询问的皇帝,目光却是控制不住的瞥向被放在皇帝面前,一直未曾动过的那块蛋糕。 “哈哈哈……”看着杨玉环这般模样,李隆基又哪里不知道,不禁笑道:“能让环环如此着迷,想必高卿进献之物,必定当属人间极品也。朕亦要亲自品尝一番!” 一番逗笑。 李隆基看着正瞪着双眼的杨玉环,缓缓拿起自己的蛋糕,手捏小叉,重重的剜了一下,便切下来一大块。 他轻轻一跳,这老大一块蛋糕,就在杨玉环满是不舍的目光中吞进嘴里。 伴随着李隆基的品尝,杨玉环不由的抿了抿嘴唇,跟着做出吞咽的动作。 一口下肚。 只见李隆基当即双眼放光,瞪大眼睛,看着被自己端在手中的剩余蛋糕,随即又看向高水寒。 “高卿所做之物,当真极致!” 一声夸赞之后,李隆基也不等高水寒回话,便已经是囫囵吞枣般的将剩余的蛋糕用尽。 若非他乃是大唐的皇帝,就连盘中剩余的那点残余,都想要伸舌舔舐干净。 再看向一旁的杨玉环,在看到皇帝的那份被吃完之后,已经是悄无声息的叹息一声,眼露沮丧,好似正在为自己只能品尝一份而感到惋惜。 看着爱妃面带失落。 李隆基却是满心欢喜:“朕竟然意犹未尽,这是多少年未曾有过的体会了。环环若是不吃……” 他竟然还要吃我的! 杨玉环一看皇帝竟然有这等意图,当即转过头,噘着嘴看着被自己端在手里仅剩不多的蛋糕,心中几下挣扎,才终于是动起手,将最后这点尽数吃完。 “四郎,若是往后日日都能吃到高造船做的蛋糕,妾身便觉得此生已然无憾了……”杨玉环眨着眼说着心中的真实想法。 她这番感受,自然是夸张了一些。 李隆基却好似当真了一样,拍响桌面,看向高水寒询问起来:“高卿,贵妃言及,若能得高卿日日制作此蛋糕,此生便再无憾事,不知高卿意下如何?” 杨玉环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这么直接,顿时慌张起来,在皇帝和高水寒两人之间来回的看着。 若是当真传出去,大唐的皇帝要朝堂众臣,整日里为后宫妃嫔制造美食,传扬出去,大唐国体丧失,必将沦为天下笑柄。 可是稍稍一想。 杨玉环顿时便懊恼起来,再看向李隆基的眼神已经蕴含丝丝幽怨。 她这是被皇帝给利用了。 哪里是自己一句话,就能让大唐的皇帝陛下要求臣子整日行那庖厨之事。 这是皇帝自己想吃! 高水寒也没有想到,李隆基竟然会当众问出这样的问题。 一时间,他被架在现场,不知该如何作答。 身边,正在仔细品味着蛋糕的李亨,亦是放下手中盘子,带着一丝戏谑的目光,注视着高水寒接下来究竟会如何作答。 场中宗室也皆是投来注视。 他们自然知晓,皇帝这番话玩笑的意思更多一些。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看着这位朝堂新人会不会出糗。 高水寒却是煞有其事的站起身,走到了陛阶下,先是对着李隆基和杨玉环行礼。 随后开口:“皇恩浩荡,能得圣人和贵妃如此喜爱,乃微臣之幸。但臣却以为,旧不如新,人之秉性亦是无常。若是日日为贵妃烹调蛋糕,待到贵妃厌弃之时,微臣可就失宠了。” 前半段,正正经经,却也只算得上是中规中矩的对答。 但是这后半句,竟然是在算计着,要长久固宠。 高水寒的一番奏对,顿时引来陛阶上的李隆基的放声大笑,就连身边的杨玉环也不禁掩面轻笑起来。 而在周围,那些个等待着看热闹的宗室们,也没想到这个朝堂新人会这般直白的说出这等臣子邀宠的话来。 当真是…… 当真是比那些个朝堂老人还要经验老道啊! 李隆基几乎是笑得喘不过来气,连连伸手虚点高水寒。 高水寒却又道:“臣在安西常与泰西诸国交往,亦知除却这蛋糕之外,还另有冰淇淋、奶昔等新鲜事物。若贵妃不嫌,微臣往后下值之后,便轮换着为贵妃进献,也好让微臣日日受宠……” “哈哈哈……” 他这又是一番话,已经是让李隆基笑得捧着肚子,连拍桌面:“好你个高水寒,竟然敢在朕面前,如此直白邀宠,当朕的国法何在!” 还未等高水寒反应过来,准备回答的时候。 杨玉环已经是安耐不住的轻拍皇帝,幽怨道:“当是四郎先问出来的,如今高造船已经预备着轮换进献那泰西诸国美食,四郎竟然还要治罪于他,当真是不讲道理。” 放眼长安,入目朝堂,也只有杨玉环敢以这般语气和李隆基说话的了。 李隆基也不气恼,竟然是在众目睽睽下讨好道:“是朕的错,朕昏渎了。竟不及环环体察臣子,圣明不及啊。” 这哪是一个皇帝该说的话。 杨玉环眉目微凝,娇嗔道:“圣明不过四郎才是,妾身怎得觉着,都是四郎想吃高造船所做之物,才会拉着妾身来说事呢。” “朕有吗?”李隆基如同戏精一般瞪大了双眼,看看杨玉环,又看看满堂宗室,最后看向高水寒。 “高卿你说。” 第166章 安禄山的礼物 我说你mlgb! 亲眼看着李隆基在御座上大秀恩爱,还不忘将皮球踢到自己脚下,高水寒顿时心中腹诽不已,若非自己脖子太软,早就骂出国粹精华来了。 “陛下圣明,娘娘贤明,微臣诚惶诚恐,唯有尽忠职守,方能以报圣恩。” 见高水寒岔开话题,李隆基也不逼迫,眉飞色舞道:“朕可还记着高卿所说的冰淇淋、奶昔等泰西诸国美食,某要让朕等久了。” 到此刻,李隆基已经图穷匕见,毫不顾忌的表露出自己的真情实感。 这不就是自己要的结果嘛。 一个年迈,却忽然喜好甜食的皇帝。 三高近在眼前! 高水寒当即沉声表态:“微臣蒙恩于上,忠王事,乃微臣本分所在!” …… “高将军回家了?” “这几日有倭国船队入城,听闻有不少白嫩嫩的小娘子送到平康坊,将军若是得空,还望能由属下做东,请了将军去平康坊见识见识?” “嘭……” “你个憨憨!不知将军已与王节度家结亲了嘛。更莫说,将军家中还有美娇妻,哪里用得着去那平康坊的!” 皇城脚下,身着龙武军制式甲胄的高水寒,正将腰上的佩刀递给尚罗利,就听着城门下的几名龙武军将校言辞讨好着自己。 “过几日休沐,某做东,请了营中弟兄去平康坊玩耍,都不许有事!” 自兴庆宫皇室家宴之后,已经有几天时日了。 从上元节后,高水寒也到了龙武军履职。 他是左龙武军左翊中郎将府中郎将,名下是有着几营官兵,而此时身边这几人,便是各营营主或军中将领。 大抵是因为高水寒最近在长安城中炽手可热,各营将士都对高水寒百般讨好。 几人见高水寒这般说,当即拱手还礼。 嘴里更是振振有词道:“怎能叫将军破费,将军年少英武,为我龙武军中郎将,弟兄们久仰,若非差事在身,我等早该为将军接风洗尘了才是。” 高水寒却是不怠:“若是被大将军知晓了,定然是要以为,乃是某在搜刮你们。还是由某做东出钱,请兄弟们喝酒玩倭女!” 龙武军大将军陈玄礼,那可是位猛人。 开元以前,就能护着李隆基从玄武门入宫登基。不久之后,更是在那马嵬坡下,行兵谏之事。 这样的人,高水寒不打算招惹。 几人见高水寒如此坚持,便只好应下,又是一阵连连讨好。 高水寒却是无所谓的挥挥手,接过尚罗利送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按制,他为龙武军中郎将,非朝中休沐之日,是不能随意回家的。即便是下了值,也要回营统兵操练。 但谁叫他身上不单单是有着龙武军中郎将的差事。 还有那陇右、河西、安西三道都知兵马副使、监造船使等诸多职衔。 即便如今无事,却也有几位正当合理的借口,每日下值之后回家。 这事陈玄礼也是知晓,只是在听到军中将领提及后,却并未做出制止的举动。 一时间便让龙武军中又多了些许的八卦。 大伙都以为,这是大将军觉着高水寒乃是新晋得宠之人,深受圣人和娘娘喜爱,不愿与之生恶,才会听之任之。 倒是没人知晓,在陈玄礼心里头,高水寒活生生就是一个麻烦。 他是恨不得,能让对方早早的离开龙武军才是。 “将军是回府,还是去王家?”尚罗利驱马跟在高水寒身边询问着。 高水寒微微沉吟:“去西市吧,算着时间,也该继续送东西到兴庆宫了。” 针对李隆基的三高计划不能停,必须要强化对方身体对甜食的热衷。如今的克制,没有天天送东西到兴庆宫,也不过是为了钓足了李隆基的口腹之欲。 尚罗利见高水寒这般说,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当即调转马头,打马上前,为高水寒开路。 只是两人未曾行出多远,便被一伙人给当街拦下。 “何人如此胆大妄为,敢在长安城中劫道!”尚罗利立马怒声呵斥。 高水寒看过去。 对方有十几人,皆身着玄黑劲服,腰佩长刀,虎口生茧,面目阴狠。 都是杀过人的刀口舔血之辈! 高水寒不由目光一沉。 “可是高造船?” 正待高水寒有所动作的时候,却听到那十几人后传来一声问询。 随即,就看到一名身着长衫,手提一柄宝刀的中年文人,走到双方中间,目光尖锐的越过尚罗利,直视高水寒。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当街拦住在下所为何事。”高水寒亦是沉声询问。 用脚想都知道这些人并非是准备大白天在长安城中行凶。 只见那人当即挑起手中宝刀,高高举起:“在下刘骆谷,替主家带来此刀,送于高造船!” “刘骆谷?”高水寒微微皱眉:“没听过。”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叫做刘骆谷的人,究竟是谁。 刘骆谷却是一愣,随即心生暗恨。 他在长安城不说人人皆知,朝堂上的人却大抵都是知晓的,这么个安西来的小子,竟然说没听过! 若非有大夫交代,他现在就要让对方知道,规矩二字究竟是怎样写的。 刘骆谷强忍心中愤恨,已然沉下脸来:“主家范阳节度安大夫!还请高造船收下此刀!” “安大夫?”高水寒又是一阵狐疑。 就在刘骆谷以为这小子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的时候。 高水寒已经反应了过来:“安禄山啊。我当是谁呢。安大夫为何要送此刀给某?” 他是故意直呼安禄山的名字,为的就是告诫对方,和自己说话要客气一些。 只看对方先前言语,所谓请自己手下那宝刀,且是一副自己必须要照做的样子,就让他心生不满。 你安胖子很吊? 就算你吊,你随便派出的阿猫阿狗也能吊? 刘骆谷几乎是气得牙痒痒。 若此地不是长安。 若不是有安大夫交代。 但凡换做是在范阳、河东、平卢等地,他都要叫这小子生不如死。 只是此刻。 刘骆谷只能是生生受着。 他稍稍收敛嚣张,依旧沉声道:“安大夫平素最是喜爱英才,又闻高造船年少有为,便起了爱才之心,虽受限朝堂规矩,但不忍错失结交,特命在下送来此刀,以表心意。” 第167章 禄球儿的手段 安禄山送刀能有什么好心思。 高水寒打量了一眼被刘骆谷拿在手上的宝刀。 刀不过一尺长短,中段狭长前段弯曲上翘,这并非中原的形制。 再看刀鞘,整整七颗色彩完全不同的宝石,呈七星连珠造型镶嵌着,金丝缠绕,如游龙走线。 往刀柄处看去,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被一道道金丝包裹缠绕成莲花形立于顶端。 刘骆谷瞧出高水寒的眼神,嘴角微微一扬,伸手将宝刀拔出几寸。 刺眼的光芒照过高水寒的眼帘,刀刃薄如蝉翼,刀身纹路盘旋,乃百炼钢。 “好刀!” 看着这把刀,高水寒也不由出声赞叹了一句。 刘骆谷撇撇嘴,开口解释起宝刀的来历:“此刀乃大夫从突厥寻来,听闻当年乃是突厥颉利可汗所用之物,后久经辗转,放才到了大夫手中,平素最为喜爱,把玩于手,寸不离身。” 大凡送礼,尤其是老物件,向来都是要借着那历史的积淀来说明送的东西的珍贵性。 “颉利可汗用过?” 听着对方解释的宝刀来历,高水寒不禁轻扬嘴角。 刘骆谷点点头,对手中宝刀亦是喜爱不已。 可高水寒却是淡淡开口:“阿史那咄苾不过降将尔,所用之物又如何当得珍贵!” 只见他言语神色之间,尽是鄙夷不屑。 刘骆谷有心反驳,但却无可奈何。 此处所提的阿史那咄苾,便是他先前提到的突厥颉利可汗。乃是大唐开国之时,东突厥启民可汗第三个儿子。 等到这阿史那咄苾成为突厥可汗之后,便暴露出其野心,一直觊觎中原富饶之地。 而当时大唐又刚刚发生玄武门之变,太宗皇帝登基,阿史那咄苾听闻消息,以为大唐经此一事会朝堂空虚,军心动摇,便立马集结十万大军入侵大唐。 乃至关中,渭水河畔。 却被太宗亲自领兵,以浩荡皇威震慑,随请和。 再到贞观四年正月,李公靖出兵突厥,行军副总管张宝相擒获阿史那咄苾,将其押入长安,至贞观八年一直被画地为牢在长安城中。 这就是一个空有野心,屡屡掀起战事,最终却客死中原的失败者而已。 高水寒说他所用的宝刀算不得珍贵之物,也并非刻意挤兑。 然而,高水寒这时又说:“本将观其尺寸形制,亦无杀敌之用,倒是切菜割肉最佳,如此鸡肋之物,本将却难接收。还请转告安大夫,若是能寻得砍马利刃,还请记得本将。” 宝刀切肉? 鸡肋之物? 刘骆谷听得怒火中烧,不禁怒视高水寒,神色阴狠:“高造船是不接下安大夫所送宝刀?” 高水寒瞥了一眼对方,昂首挺胸:“本将乃是马上将军,行的是冲阵杀敌的本领,此刀虽奢华,却非本将心意,既然安大夫平素喜爱,又寸不离身,还请尽快送归安大夫。” 这人好不讲情面! 刘骆谷几乎是气得就要下令教训高水寒,只是理智告诉他这里是长安城。 到最后,他也只能是满脸愤怒的从嘴里挤出话来:“高将军,是不给安大夫这个面子了?” 高水寒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淡淡的注视着对方。 尚罗利早就等着这一刻,见将军拉下脸来,当即挥刀怒喝:“尔等是何身份,胆敢与我家将军这般说话!” 蹭蹭蹭。 随着尚罗利率先拔刀相向,站在刘骆谷身后的十多人同样抽出佩刀,目光冷冽,只等刘骆谷一声令下。 这时。 一队城中官兵行来。 观其着装,乃是监门卫之人。 这些官兵眼看竟然有人在长安城当街亮出兵械,旋即从周围包抄过来。 为首之人暴喝一声:“天子脚下,长安城中,尔等放肆!” 统兵之人进到场中,只见坐在马背上的高水寒,瞬间脸色一变,赶忙抱拳作揖:“竟是高将军,末将失礼。” 高水寒点点头:“兄弟们辛苦了。” 那监门卫统兵之人只能憨笑着点点头,又看向挡在高水寒面前的人,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在长安城中,拦下近来最受圣人宠信的高造船。 刘骆谷是长安城中的名人。 监门卫统兵之人只是一眼,便认出对方。 正待刘骆谷想要开口,说出监门卫也没少收安大夫礼物的事实来。 只见那统兵之人已经言辞犀利道:“此乃长安,乃是天子脚下!尔等持械难道是要伤人?若是冲撞官身,今日便是尔等死期!” 这统兵之人大抵也是收过礼的,但却仍是不留情面。 毕竟在他们这些人看来,这里是长安城,刘骆谷不是替远离朝堂的安禄山拉拢朝堂为其说好话的。 难道他安禄山还能带着兵马,打到长安城来? 可身后的高水寒不一样啊。 人家就在长安城里,不光是龙武军的中郎将,身上还有那一个个惹人羡慕的官职,更是受到圣人宠信,能够任意出入宫廷的。 县官不如现管。 现管不如受宠。 监门卫的人很清楚,在这里该替谁说话。 原本就因为高水寒的拒绝而心火中烧的刘骆谷,这时再看监门卫的人如此不加掩饰的站队高水寒,一口老血几乎就要喷出口来。 只是眼下形势所迫,任凭刘骆谷如何气愤懊恼也无济于事,只能是愤愤挥手,恹恹的带着身后的人让到一旁。 但却是满眼怨恨的盯着一直骑在马背上,姿态高傲的高水寒,眼神幽怨如毒蛇一般。 高水寒看得好笑,对其未曾看过一眼,倒是对着监门卫的人和善开口:“弟兄们维护长安秩序,劳苦功高。过些日子休沐,我龙武军弟兄会去平康坊吃喝玩耍,届时弟兄们一并过来。” 监门卫的人应了一声,也恭敬的让出路来。 “将军为何要直接拒绝安禄山的好意?”去往西市的路上,尚罗利很是好奇的询问着。 高水寒微微一笑:“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能知晓某,难道就不知上元日,兴庆宫中所发生的事情吗?咱们现在的身份,就是皇帝面前的孤臣,收他的礼要是被皇帝知晓,会怎样看我们?” “所以,这是陷阱!”尚罗利眼前一亮,愤愤不平道:“他个禄球儿,是想借机让皇帝心生疑虑,怀疑将军是否忠心,还是如其他人一样蝇营狗苟。” 高水寒冷笑着:“呵呵,这个禄球儿的手段可不止你看到的这些……” 第168章 李隆基不在家 尚罗利面带好奇:“那禄球儿还有何等手段?” 安禄山的手段何曾少过。 心眼啊,能将整个大唐都给包下。 高水寒心中腹诽着,不屑开口道:“就说他这送礼的时机,为何偏偏要掐着点等着某下值了,半道拦下当众送礼啊?” 听到将军的解释,尚罗利猛的一拍大腿:“对啊,那什么刘的,难道还能不知咱们府门开在哪里?” 高水寒挪挪嘴:“这便是人家的手段,选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让人看见的。我若是畏惧安禄山的权势,收下那把宝刀,此事必定会在城中传扬,到时候皇帝听见了必定不悦。” 尚罗利想着那把造型奢华珍稀的宝刀,不由开口:“若是送到府上多好……” 送到府上,人不知鬼不觉的,才附和安禄山想要拉拢高水寒这位朝堂新贵的意思。 高水寒哼哼着:“他安禄山就没有想过,要真的拉拢于某。即便是趁着人少,送到府上,且我们也收下了。那个刘骆谷还是会将此事传扬的到处都是。” “难道安禄山只是为了故意交恶?” 按照常理来说,尚罗利觉得安禄山能走到如今的地位,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即便是不能交好,也断然不可能令双方生恶才对。 人世间要是如此简单就好了。 高水寒心中感叹一声:“如今朝堂格局如何?右相李林甫把持朝政,令无数朝臣投靠,即便有那中立之人,也已不敢说话。贵妃杨氏族中亦是一股新起势力,他们如今尚且弱小,还需要攀附各方。安禄山军镇地方多年,手握权柄,官兵无数,结交朝堂,图谋不轨。 而我们呢?我们是东宫太子党!太子如今都督三地事,所谓便是我西北三道。有三道征讨吐蕃的前提在,圣人重用,便会弱了安禄山那一份好处,他又如何会与我等结好?” 尚罗利听着这番解释,更是惊喜开口道:“还有王大将军!他早年就与安禄山交恶,有大将军在,安禄山也断无可能与我们交好!” 看着终于是一点就通了的尚罗利说出另一个关键,高水寒不禁点头赞同:“便是这个道理。” 似是想到了什么,尚罗利露出了久违的猥琐笑声,便听着他嘿嘿的笑着:“所以那个什么狗屁刘骆谷,也不清楚安禄山的真意。” “不过一个喉舌而已。”高水寒淡淡的笑着。 他现在倒是希望,这个刘骆谷能将自己最后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的带回给安禄山。 也不知安禄山听到他想要砍马利刃,是否能听出其中深意。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 两人这时也进了西市,一番采购赶着时间就回了永安坊的家里。 小半天后。 “您倒是真成朝廷大忠臣了,家里只留那么一点,全都送去宫里呗。” 府门前,昭武姬看着尚罗利正提着一个装满冰块的大木桶,在木桶中间则是一个小盆,若非实在装不下,她很怀疑高水寒会将留在家里的那一点都给放进去。 高水寒拍拍昭武姬柔嫩细滑的脸蛋,瞪眼道:“某不是忠臣,谁是忠臣,这话万不可在外面乱说!” “是是是,您是最大的忠臣!”昭武姬满脸堆笑,推着高水寒就往外面走。 高水寒也只能是笑着拉住对方,凑到昭武姬耳边:“那些玩意吃多了不好,尤其女子,吃多了还会伤及身子,寒气入体,你要记着。” 说完话,高水寒就招手带着尚罗利往兴庆宫赶。 听着男人细心温柔的叮嘱,一时间昭武姬心里美滋滋的。 只是稍稍一回味,顿时就觉得那话又有些不大对劲了。 再抬头看向已经走远了的高水寒等人,昭武姬脸色古怪。 “吃多了不好,还特意叮嘱,怎么回头就往宫里送那么多?” 不提昭武姬的小心思。 这厢,高水寒已经带着新的礼物,入了兴庆宫。 因为有皇帝先前的旨意,提着个木桶的高水寒,在宫门前禁军侍卫们客客气气的问候声下,进到兴庆宫中。 少顷。 满脸笑容的高小虎就提溜着步子赶了过来。 且一边小跑着,一边热络的喊着:“高造船竟然来了,难道小的说,怎么早起屋子外头那不知道啥鸟一直叫唤着呢。” 高小虎也是宫中老道的人,话不敢说大了。 只说是自己门前有喜鹊叫唤。 这话,高水寒自然也是听得明白,提一提手上的木桶:“这不记着圣人和娘娘的叮嘱,得空了便送些那泰西诸国的吃食过来,好献给圣人和娘娘尝尝鲜。” 一听这话,高小虎连连点头:“放眼朝堂,小的觉着,还是造船最忠良。” 奉承了一句后,高小虎又道:“只不过今儿造船不赶巧,这宫里只有娘娘在,圣人啊,去了南边……” 李隆基不在家? 只有娘娘在好啊! 听着高小虎的话,高水寒差点就将心声给吐露了出来。 却又好奇,这好好的,怎么李隆基就出城去秦岭那边了。 他哦了一声:“倒是不赶巧,要不某先回去,等圣人回城了再过来。” 高小虎倒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摇摇头:“倒也不打紧,今儿娘娘还在生着闷气,恼着圣人不带娘娘出城。造船上次进献的那些泰西诸国美食,引得娘娘百般欢喜,今儿也定然能让娘娘高兴起来。” 说着话的功夫,高小虎已经抢过高水寒手中的大木桶,哎呦着走在前头:“这东西倒是不轻,造船倒是属实有心了。” 高小虎提着桶走在前面,高水寒跟在后面。 这兴庆宫里,他虽然也来过几次了,但都是往花萼相辉楼去的,倒是对这宫里其他地方不甚了解。 跟在高小虎后面,他也趁机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各处宫殿营造位置。 少顷两人便没入兴庆宫深处。 此时天色也已渐晚,兴庆宫中已然亮起盏盏灯火。 等再转过一道宫墙后,高水寒便见一座灯火通明,无数帘幔层叠飘扬,又有无数宫娥漫步穿梭的宫殿,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在宫殿中,又有阵阵丝竹声传扬出来。 透着那层层帘幔,便见一道曼妙倩影,正举杯摇曳在灯火后。 朦朦胧胧好似那天宫醉仙一般。 第169章 娘娘最甜 一阵夜风刮过,卷起层层帘幕。 倩影暴露,带着三分醉晕,七分妩媚,在那灯火辉煌处轻挪漫舞。 举手投足之间,玉臂蜿蜒,大好光景尽收眼底。 “娘娘定然是还在生着闷气呢。”高小虎只是看了一眼,赶忙收回视线,对着身边的高水寒解释了一声。 只是看着一动不动的高造船,高小虎赶忙细究起来。 只见高水寒目光正直愣愣的望着宫殿里头。 高小虎赶忙低咳一声:“高造船,赶紧的吧!” 一声呼唤,方才让高水寒清醒过来。 看着目光已经有些不大对劲的小太监,高水寒干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方才想着西北的兵事,入了神,还望大令见谅。” “……”高小虎嘴角抽动了两下,却也只能顺着点头道:“高造船忧心国事,令人敬佩不已,还是快些进去吧。” 高水寒点点头,跟在高小虎身后进了宫殿里。 只是未曾直接到了已然微醉的杨玉环面前,而是停在了一圈帘幕后面。 倒是高小虎挪着小脚步到了近前。 “娘娘。” 不知是周围的乐声太大,还是杨玉环正沉浸在自己的梦幻世界里。 高小虎的呼唤,竟然是未曾能吸引到她。 高小虎无奈,只能接着喊道:“娘娘,高造船来了,带着那泰西诸国新的美食来献给娘娘了。” “美食?” 正在腾挪转着胡舞的杨玉环,终于是停下了一直转动的身子,歪着头露出那张因为酒精而变得红扑扑的嫩玉一般的娇媚脸蛋儿,眼神里带着一丝狐疑。 旋即。 不等高小虎解释,杨玉环已经是露出灿烂惊喜的笑容:“是高将军送来的吗?” “是高将军亲自送来的。”高小虎回了一句。 问着话,杨玉环口舌之间已经滋生出了上一次吃过的那蛋糕店的滋味来,目光不由下移,盯着被高小虎提在手上的大木桶,喉咙止不住的吞咽了几下。 只是最后却还是忍住了,轻声道:“高将军现在何处呢?” 高小虎赶忙让出位置:“娘娘,高将军就在那边。” 说了一句,他便提着大木桶往一旁的条案前走去。 “宣进吧。” 高小虎让出位子后,杨玉环自是看见了处在层层帘幕中间的高水寒,对着身边的宫娥侍女们说了一声。 一直抬着头,好似不知规矩的高水寒,自是听得清楚。 还未等宫娥走过来,他便已经赶了过去。 “微臣见过娘娘,娘娘福寿安康,芳华永驻。” 带着醉意,眨着明亮双眼的杨玉环,听到高水寒的奉承之言,不由伸手掩面,轻笑道:“听惯了他们只说福寿安康,倒还是将军有心。只是这人世间,哪有女子能芳华永驻的,不过是红颜易老罢了……” 说到最后,杨玉环好似回想起什么,神色不禁黯淡了几分。 高水寒看的清楚,再有高小虎先前的提醒,微微一笑:“古往今来,寻常女子大抵是不能做到。但娘娘却不是那寻常女子,定然是能芳华永驻,容颜不老!” 虽是拍马屁的话,却是引得杨玉环发出一阵喜悦的笑容,脸上尽是满意。 这厢。 高小虎已经是布置好了从大木桶里取出的东西,走到了两人跟前,感叹道:“高造船真真是奇人也,今日这美食,小的属实平生未见。取出之时,竟然还带着阵阵白烟,就好似那天宫仙气儿一样呢!” 听着高小虎夸张的表达,高水寒只能默默含笑。 倒是杨玉环欢呼着挥舞手脚,双眼目光布灵布灵的看向高水寒:“将军如此大才,定然也是天上下来的仙人才是!” 可别! 大唐已经有一位谪仙人了,不需要更多的仙人了! 高水寒心中大呼,赶忙躬身:“今日微臣所献之物,乃是泰西诸国之冰淇淋,奶香甜腻,虽然夏日才是最适合享受之时,但此时品尝,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冰淇淋?”杨玉环低声念道着,眨着双眼,伸着脖子稍稍的探向高水寒:“将军为何会知晓这般多的事物?” 周围闲杂人等实在太多。 高水寒默默的后退一步,向着摆放了冰淇淋的条案处指引:“还请娘娘先行品尝,若是等的久了,此物便会融化,便也失了原有的风味。” 高小虎这时也插嘴道:“娘娘,高造船说的没错,小的见那冰淇淋中,似是有冰,若是放的久了,定然会融化成水。” 一听这话。 杨玉环惊呼一声,大抵是酒真的喝得多了,竟然是当众在外臣面前,蹦跶着转过身,猛虎护食一般的扑向摆放着美食的条案。 “竟然真的在冒着仙气儿啊!” 已经跪坐在条案后的杨玉环,双眼带光的看着放在眼前,正不断冒出白烟的一大碗冰淇淋,惊讶的感叹着。 随即看向走过来的高水寒:“将军,此物该如何用进?” 看着颜色粉粉嫩***油之间夹杂着的冰凌泛着灯光,杨玉环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品尝一番。 高水寒从一旁的木桶中取出一根早先就准备好的深口圆勺,递到杨玉环面前:“娘娘,用此勺剜着吃便可。” 早就心生急切的杨玉环,当即伸手,一把夺过。 只是她倒是心急了,也未曾幸存顾忌,伸手之处,便是葱郁指头捏在了高水寒的手上。 脸颊闪过一抹绯红,杨玉环赶忙拿着圆勺缩回手,双眼带着些娇羞不敢再直视对方,竟然就连酒也醒了几分。 似乎是为了挽救自己的形象。 杨玉环重重的挖了满满一勺冰淇淋,送进嘴里。 冰凉的寒气,瞬间充盈着她的口腔,随之体温的消融,渐渐生出香甜的奶油味,甜滋滋的糖味。 在这样新奇口感的刺激下,杨玉环竟然是忘乎所以的惊叹一声:“真甜!” 还沉浸在被杨玉环摸了一把之中的高水寒,还在回味着先前那触电一般的感觉。 此时听到杨玉环的惊叹,也不知是失了理智,还是忘乎所以了。 竟然是压着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话。 “娘娘才是最甜的。” 第170章 往后每日都会这般甜 娘娘最甜。 说完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高水寒几乎是已经开始在脑袋里筹谋着,该怎么炸翻了长安城,带着一家老小逃回安西了。 当然,要是能将眼前这个女人一起掳走,那就是最合适不过了。 心中懊恼着自己的失态,高水寒赶忙微微侧目,看向四周。 宫娥们都离着远远的,随时等候着杨玉环的吩咐。 高小虎则是站在更远处,似乎是正在招呼着人,再准备几样吃食送过来,好让杨玉环佐餐享用。 杨玉环这时候,也彻底的醒了酒。 满脸涨红,闪动着意外的双眸中,还夹杂着一缕愤懑和懊恼,定定的瞪着说出那句话的高水寒。 她并非是不同人事的鬃角幼女,也非那深闺大院未出阁的女子。 这世间男人们的想法,她见到过很多。 譬如当初那入京献礼的安禄山。 至今,杨玉环还记得安禄山那副不加掩饰的贪婪目光。 只是那样的目光,她在无数男人的脸上都看到过,也并未在意过,只当自己国色天香,冠绝大唐,才会有此遭遇。 可是眼前这个年轻人,说那话的时候,眼睛里却并没有那些人的贪婪欲望。 只是一片纯净。 好像说的那句已然有僭越之嫌的话,只是在称述一个本就存在的事实而已。 意外和那么一丢丢的欢喜,高过了不满和懊恼。 他怎么还不低头! 轻咬着嘴唇的杨玉环,心中愈发懊恼羞涩起来,只能是自己低下头,紧紧的捏着勺子,一口一口的挖着那更显甜腻的冰淇淋。 见到杨玉环收回视线,高水寒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又听外面传来高小虎的呵斥声。 “一个个做点事都做不好!” “要你们何用?” “若是让娘娘饿着了,该把你们都拉出去砍了脑袋!” 手叉着腰叫骂冲着外面来的人叫骂了好一阵的高小虎,纷纷的喘着出气,转身冲向殿内:“你们几个,跟着咱家去看看!” 候在殿内的宫娥们,闻声踮着脚就出了殿,跟在高小虎身后也不知往哪去了。 殿内的人被高小虎这么一招呼,已然所剩无几。 仅剩的几个人,都在那层层帘幕后头,还有便是不知被藏在什么地方的乐师们,已经换上了可以偷懒歇息的轻缓乐声。 闷着头狂炫生平第一次品尝到的冰淇淋,杨玉环如入无人之境,直到甜腻到齁人,方才松开手上的圆勺。 珠圆玉润的身子微微向后扬着,甜腻腻的绽放着温柔而又满足的笑容:“高将军的手艺当真冠绝长安呢。可惜了,将军还有皇命在身,也不知下次是什么时候,才能吃到将军做的这些泰西诸国美食了……” 满是可惜的念道着,杨玉环却是叹着气。 她享受着这座天下,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尊荣和恩宠。 但这份恩宠,却又好似一座无形的囚笼,将她牢牢的锁在这里。 很多时候,杨玉环独自一个人,站在那高高的花萼相辉楼上,看着宫外那一片片灯火通明的里坊,便时常在想着,自己若是在那样的地方活着,又该是怎样的景象。 杨玉环想不出来。 高水寒倒是淡淡的望向这个命运可谓多舛的女人。 “娘娘若是想吃,微臣往后日日都为娘娘送来,每日都会是这般甜!” 说完之后,高水寒又愣了一下。 自己难道是哪里出了什么毛病? 杨玉环也愣住了,眨着双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些做些什么。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双眼,依旧是那般的纯净,不带有一丝杂念。 这样的少年郎,又该迷倒了几家的小娘子呀。 杨玉环心中想着,却是乐呵呵的笑出声,双眼眯着弯如月牙,好看极了。 “将军若是日日被这些杂务缠身,圣人不说,朝廷也要尚书弹劾了。” “为娘娘,微臣便是被满朝弹劾,亦无所畏惧!” 高水寒倒像是放开了一样,沉声一句,随即目光定定的注视着近在眼前的杨玉环。 他的眼睛是如此的平静。 却又如此的炙热。 听说,他与王忠嗣家的小娘子,已经定下了亲事。 杨玉环只觉得心中多了一丝一样的情绪,却又颇为复杂的长叹一声:“将军便是如此,也万万不可。” 高水寒看向脸上竟然带着一抹悲悯忧伤的杨玉环,忽的出口试探:“为了娘娘,微臣便是粉身碎骨,亦是不怕!” “你……” 这等露骨的话,虽说可解为忠臣之言。 但此刻的气氛,却怎么看怎么不像能说这些话的时候。 杨玉环轻咬嘴唇,心中却已经是懊恼不已。 他的眼睛明明是这般的纯净,但怎么说的话却是这般的恼人! 心神一时间不知所措,杨玉环娇嗔道:“休要胡言,将军该以国事为重!” 她没有拒绝啊。 高水寒的嘴角微微上扬,接着道:“其实微臣家中的厨子,正在跟着微臣学习做这些泰西诸国美食,想来要不了多久,也就不用微臣亲自动手了,只是微臣想着,若非微臣亲手所做,恐怕难以表达微臣的心意……” “当真?”杨玉环突然的惊呼一声,满脸期待的盯着高水寒,很显认真的说:“既然将军家的厨子会了,日后便要将军家里人送来宫中。等将军休沐,再亲自做些新奇的送过来。” 似乎,对于杨玉环来说,美食远大于其他的一切事物。 高水寒心中发笑,直呼就该是这个节奏才对。 他又接着道:“微臣在安西之日,也曾学过些其他食物。过些日子,春日更浓,若有机会,微臣奏请娘娘出宫,于城外进献那泰西美食与娘娘和圣人。” “那将军可千万不要忘记了!” 听到还有不同于现在吃的美食,杨玉环当即答应,满心欢喜的叮嘱着。 这时。 殿外也传来了高小虎的声音,且脚步声连成串。 高水寒当即起身:“娘娘,此时天色已晚,微臣便先行告退。待明日,微臣便遣了家里人再送这泰西之食过来献于娘娘和圣人。” 听到高水寒要走了。 杨玉环没来由的心中一阵失落。 如此年轻,便已功勋彪卓,权柄在握。但却又如此的心思纯净,待人以善。 这给了杨玉环极大的不同感受。 不由失声道:“这便要走了?” 高水寒点点头:“微臣告退,待下次休沐,再亲来宫中,面奏娘娘。” 这是真的要走了。 杨玉环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何会如此的不舍,一时间竟然是懊恼、羞涩、难堪、纠结掺杂在一起。 高水寒见此情形,心中一笑。 再告一声,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第171章 今天的消费武功伯买单 几日后,高水寒左翊中郎将府名下的几营将士休沐。 因上次有中郎将的吩咐,诸营将校也未在家里多留,便三五成群的聚到了一起,赶往永安坊里高水寒府上。 为了营造出距离感来,这几日高水寒虽然照常下值回家,只是未曾再去兴庆宫送吃的,只让家里的仆役给送了过去。 倒是开头几日,他还关注着兴庆宫那边的动静,看是否会突然有那么一天,高力士带着成群结队的监门卫官兵冲到家里来。 然后自己被带入宫中,在李隆基愤怒的咆哮声中人头落地。 只是结果让高水寒松了一口气,心里头也多了一些念头。 看着院中人满为患,三五成群的都是营中的将校们,高水寒表现的很是喜悦:“诸位赏光,本将倍感欣慰,今日平康坊,本将做东,诸位定要不醉不归,甩开了膀子,敞开了肚子,要吃好喝好!” 眼看着高水寒表现的如此敞亮豁达,众将一阵欣喜,当场就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喝彩声。 看着这帮军中老爷们聚在一起的场面,高水寒竟然有了身处安西的幻觉。 他大手一挥:“都走着,莫要让平康坊里头的小娘子们等着急了!” 有高水寒发号施令,一声令下,众将顿时撒开了腿的就冲出了府门,各自上马。 高水寒正要带着尚罗利跟上,却被赶出来的昭武姬给拉住了,脸上带着些不乐意和幽怨。 “应酬,你可千万不要和丽丫头说。” 昭武姬撇撇嘴:“听说平康坊里头那个醉春苑的谢娘子最近名声更大了,将军莫不是也要带着人去瞧上一瞧?” 高水寒一愣,他最近一直忙着事,还惦记着怎么给李隆基养出三高里,长安城里头一个靠着一副好看皮囊生活的女人,他哪里能知道什么。 不禁苦笑着解释道:“这人是谁某都不知晓,今日也就是趁着各营休沐,某乃是主将,总是要笼络一番这些人。” 昭武姬眯着眼,好一阵审视高水寒,过后方才淡淡开口:“既然将军都这般说了,妾身自然不能无理取闹。将军快些去吧,莫要让营中同袍等的久了。” “那你?”高水寒试探着。 昭武姬憋着嘴:“将军好不容易休沐,又不在家,妾身只能去找王府玩耍了。” 高水寒心中一急:“那……” “将军放心,妾身知道事。”昭武姬眉目带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推搡着高水寒往外面走,等到了府门前,又神秘兮兮的小声道:“将军今晚可要早早回来哦,妾身今天给丽妹妹偷偷带回来!” 想着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王韫丽那丫头,再看昭武姬竟然如此懂事,高水寒心头大热。 也不顾如今风气,就站在府门下,双手抱住昭武姬的脑袋,狠狠的啃了两口。 在昭武姬一阵气恼跺脚中,高水寒哈哈大笑的扬长而去。 他们今天挑的时间赶巧。 等众人从朱雀大街拐进平康坊,长安城里已经亮起了盏盏灯火。 平康坊作为长安城乃至于整个大唐娱乐鼎盛之处,自然更是灯火通明,熠熠生辉。 无数兜里有几两碎银子的汉子,早早的就进了平康坊。 从平康坊西坊门进。 高水寒的目光,就一直落在西南角的一片宅院府邸前。 这是当朝右相府。 和平康坊东北角那一大片的歌舞升平相比,此刻的李府就显得格外寂静。 一直紧跟着高水寒身后的尚罗利,这时忽然靠近,看了一眼已经满心都被东北角的那一栋栋花楼吸引住了的营中将领们,压着声音道:“将军,这地方没啥看头,您要是想,小的随时能……” “你能什么!”高水寒赶忙瞪眼,低声呵斥了一句。 尚罗利张张嘴,有些后知后觉的点点头:“小的知错了,小的不该这样说。” 高水寒哼哼着:“你是不是背着我,带着底下人又干了什么?” 被将军这么一问,尚罗利顿时坐蜡。 最近这几天,他却是如将军所说带着人,私下里做了些小事情。 不过是按照上次说的,在城中各处找了些合适的屋子。 然后呢,就是在屋子里放了些小玩意而已。 只是这话,他却不敢说,目光一转,小声解释道:“不过是带着人摸了一遍这里,属下只是觉着,若是往后真的出了什么事,咱们不是也能知己知彼嘛,到时候将军若要操作些事,也能有准备。” “你有这份心思?” 高水寒瞥了一眼,只是调侃了一句,倒是也没接着往下追究。 一直走在前头的众将,这时也回过头:“将军,今儿我们去哪吃酒?” 既然今天高水寒发了话,由他做东,那他们自然是要客随主便的。 高水寒也没有多想,脑子里也不过是念头一转,竟然是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去醉春苑。” 说完之后,谈就后悔了。 先前还义正言辞的说着不知道那在长安城家喻户晓的什么谢娘子,回头到了这平康坊点名就要去。 可他真的是无意之举。 回头看了一眼好像还在琢磨着心思的尚罗利。 尚罗利对这些个事,也是机灵,当即开口:“将军放心!属下嘴巴严实!” 高水寒有些不大放心的点点头。 前头,大伙已经是轻车熟路的感到了醉春苑。 高水寒抬头一看,只见这醉春苑确实也比平康坊里头寻常地方奢华些。 也无其他家,那站在高楼上肆意展示着自己最美的一面,好招揽更多客人的小娘子们。 虽然从街面到醉春苑里,人头攒动,慕名而来意图寻欢作乐的客人们摩肩擦踵。 但却又显得井井有条。 高水寒这一帮人乌泱泱的过来,立马就引来了醉春苑门前小厮的注意。 龙武军,放在长安城,那是立在诸军最顶上的存在。 小厮满脸讨好道:“竟然是咱們龙武军的诸位军爷,小的可是好些日子未曾见到诸位军爷过来了。” 当头一人挥挥手:“今天我们将军豪爽,叫了你们家最好的小娘子过来。” “将军?”小厮的面露狐疑。 众人让出空隙,将跟在后面的高水寒让了出来。 “咱们将军,武功伯、三道都知兵马副使、监造船使。”在场龙武军的人很是气派的介绍着:“今天你们家那位谢娘子,可得空,叫过来让咱们家将军瞧上一眼。” 第172章 自荐枕席的谢娘子 长安城里发生的事情,在这平康坊里从来都不存在隐私。 古往今来,也都是这样的地方,消息最是灵通。 不论是那些个高官厚禄、王宫大臣,还是站在泥泞之中的下里巴人,只要进了这里,也都成了赤条条的人。 成了只带着欲望,予求予取的欲望体。 在这里,他们也就没了在外面那一层层被附加在身上的各种身份和地位。 小厮的听着龙武军的人介绍,不禁拿出小心而又好奇的目光看向落在最后面的高水寒。 对于这位最近宫中新贵,朝堂新人,他们自然是清楚的很。 满长安的,有那个朝堂新贵,能够在短短时间里,就手握权柄,深受皇恩,有了自由出入宫廷的恩典。 只是。 谢娘子那可是满长安王宫贵胄都想要一亲香泽的人啊。 小厮的上前,显得颇为小心翼翼:“小的见过武功伯,伯爷功勋卓著,小的仰慕不已。” 这小厮的称呼,倒也与高水寒寻常时,身边人的称呼不同。 在这长安城里,倒是头一份有人叫他武功伯这个爵位的。 不过这在平康坊里头也是常见。 在他们看来,朝廷官衔,哪里比得过与国休戚的国朝勋爵厉害。 只是这小厮做了躬后,又面露歉意道:“只是……伯爷或许不知,咱们家谢娘子倒是与其他家的娘子不同,便是咱们家当家的,也管不了,都是要谢娘子自个拿主意。” 这是应有之意。 这时候的风月之地,还承接魏晋之风,不似那后世,只知皮肉。 出了名的小娘子们,那是有一定自主权的。 坐店的东家,也不会强求什么,毕竟双方也是到了合作的层次。一方出力,一方借势,一来二往的对大家都有好处。 高水寒笑着点点头,没有那谢娘子在场,对他来说倒是好事。 要是尚罗利或是其他人,传扬出去些不太好的事情。 不说家里头,就是…… 也不好是不是。 倒是龙武军的人不大乐意,瞪眼吹胡子道:“怎么,你家那谢娘子还能金贵过我们家将军了?” 小厮被逼的无奈,连连摇头摆手:“这是不敢,这是不敢……” 高水寒笑着咳了一声:“你们还要不要吃酒了。” 有了他发话,龙武军的人顿时收敛起来,让出路来,将高水寒给让到了最前面。 小厮擦着脸上的虚汗,退到一旁,满脸感激的看着高水寒。 这种场合。 是来找乐子的,而不是来找不自在的。 高水寒心里清楚,进了这醉春苑里,当真是满堂济济。 皆是来寻乐子的人。 高水寒他们这帮人,是龙武军的,又是朝中新贵,即便是人满为患,还是给他们寻了个位置尚佳的地方。 众人落座。 没多久,便按照人数,来了一群醉春苑的小娘子们。 人手一个。 资源充足。 “将军,末将说句话。” 众人同饮之后,有人便站了出来。 高水寒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这人看了一眼其他人,也就接着说道:“不是属下奉承,属下也不会说话,但属下要说的,将军是我等遇到过的,最看得起咱们这帮老兄弟们的。 将军是贵人,和我等不同。身上除了咱们这龙武军的差事,还有好些个更要紧的差事,这个咱們兄弟也都晓得。 可从来没有说,有那位将军会顾忌着咱们这帮兄弟,更不要说,能亲自带着咱们兄弟吃酒的。 倒是……倒是咱们顶头上,那来来往往的一个个啊,咱们兄弟们都得想着。 这杯酒,属下敬将军!” 一番话说完,此人便咣当咣当的满饮下肚。 其余人,这时候也都纷纷举杯,言出感激。 高水寒看了一眼众人,又看一旁的尚罗利。 脸上带着笑。 这些人的想法,他大抵是知晓的。 这龙武军是什么地方,可谓是天子亲军,多少人抢着要来镀金赚功劳的。 除了这些个管营的将领,上头的人可谓是换了一茬又一茬。 这么一来,但凡是能进龙武军的人,那都是他们这些人得罪不起的,自然也只能厚待着,那一回不是凑着份子钱,左请右请的讨好着,指望这些个人离开龙武军后能惦记着,给他们也拉一。 也正是因此,这些人每月到手的那点俸禄钱粮,也攒不下来多少。 倒是高水寒了,安西节度之子,三道兵马副使,监造船使,又是武功伯。 却能想着顾着他们。 高水寒双眸转动:“某是自小在安西长大的,也就是在军伍之中长起来的,兄弟们某看着亲切。” 说着,高水寒话音一转:“若是兄弟们在安西,除了像醉春苑这样的地方没有。那出城打猎,挽弓射鹰,大坑埋灶,恣意洒脱!” 这番话说的就有点意思了。 他们是龙武军的人,这时候提到如果是在安西会怎样。 倒是让人需要琢磨琢磨了。 恰是这时。 这醉春苑的小厮又赶了过来,只见其满脸纠结的走到高水寒身边:“伯爷,我家谢娘子说,若是将军赏脸,能否去后头雅间?” 说这番话的时候,小厮有些心虚的扫了边上的龙武军等人一眼。 先前在外头,这帮人还说着,要让他们家的谢娘子来招待武功伯,被他给拒了。 可这也是按着往常来的。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也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竟然将武功伯来了的消息,给传到了后头。 又不知道谢娘子究竟是想着什么,竟然主动提出想要和武功伯见见。 尽管脸上有些热热的,小厮却是两边都不敢得罪了。 他这话一说完,这些个龙武军的将领们顿时乐了起来。 “哈哈!” “要某说啊,这小娘子们还是比咱们老爷们主动。” “前头说不见,这会儿可不就是巴巴的找上来了。” “也就是咱们家将军金贵,才能让你们家这位谢娘子自荐枕席了吧。” 一顿胡侃。 高水寒倒是有些意外,不知自己来这长安不过些许日子,什么也没做,怎么就引来这醉春苑谢娘子的注意了。 高水寒当即发问:“谢娘子可说了为何要见某?” 第173章 醉春苑的东家 “小的不知,谢娘子未曾提及。” “你且前头带路吧。”高水寒起身挥挥手,示意小厮头前带路。 两人想着后面雅间走去。 留下现场一众龙武军将领们,面露暧昧的发出笑声来。 有人看向尚罗利。 知道这人乃是高水寒的亲卫,主动开口道:“尚兄弟跟在将军身边应当不少年头了吧。” 高水寒从安西来到长安,身边也只带了几十人。 在他们看来,这些人想必也都是安西军中老卒,常年跟随在高水寒身边的。 像高水寒这样的将门子弟。 那都是从小就长在军中,自小演练军伍。高仙芝能坐到安西节度的位置上,其家风也定然严苛。在他们看来,像尚罗利这样的扈从,也必定是自小就被培养的。 尚罗利却没有听懂这些人的深意。 只是他却想着,自己也确实是在将军身边最老的那一批人了。 不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不满兄弟们,某可是最早就跟着我家将军,南征北战,而后一路来到这长安城的。” 老曹,可惜啊!你没跟着将军一起来长安城啊! 尚罗利高高兴兴的说着,心里美滋滋的想着。 在场几人眼神交流一番后,方才继续说道:“如今尚兄弟和我等皆为同袍,也算是一家人,往后定要多多来往。” 尚罗利仍是不知眼前这些人的含义,倒也是满脸堆笑的应着。 后方。 高水寒已经被小厮的送进了醉春苑一处雅间里。 推门而入,便是一缕清香,少了外间那酒气混杂着胭脂味的混合气体。 高水寒刚刚走进雅间,还未等反应过来,小厮已经从后面将屋门关上。 愣了一下,高水寒放言观望过去。 只见在一道屏风后,正端坐着一道倩影。 琴台横陈,茶桌斜放。 不由的,高水寒想到了这醉春苑谢娘子的传闻。 听闻,此女来长安不过数载,原本一直寂寂无名,但突然之间便已经声名鹊起,引得满城闻风而动。 人是感性的存在。 外貌的惊艳,只是一方面。 而若是想要取得谢娘子如今在长安城中的盛名,便不单单只需要艳丽绝伦的外貌,还需要更多优点的加持。 熟悉后世运营手段的高水寒,自不会单纯的以为,这屏风后面的谢娘子能这般短的时间里就名满长安,会仅仅只靠着外在的样貌。 长安城里的老少爷们,不至于这般的肤浅。 “将军为何不进来?” 正待高水寒思索着事情,一声翠鸟般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 只见那道藏在屏风后的倩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站在屏风边上。 高水寒细细打量过去。 谢娘子一身翠绿丹青襦裙,好似是在迎接呼唤着早春的到来。 华发扎簪,眉目轻盈,面覆淡妆。 两眼娇媚含春,樱唇轻启,带着丝丝娇羞。 高水寒干笑两声:“娘子名满长安,某在想若是显得急切,倒是冲撞了娘子。” 谢娘子掩面轻笑,眉目之间满是柔情,尽是伸出手挽住高水寒的手腕,就往里面拉:“将军有心,妾身受之有愧……” 高水寒身子明显的僵硬了一些,只是未免显得自己太过生疏,丢了场子,也只好闷着头任由对方给拉进了里面。 谢娘子将高水寒按在茶桌前的椅子上,随即姿态轻柔的提裙屈膝弯腰坐在对面。 两首操持着茶具,轻启唇舌:“妾身听闻将军今日来了醉春苑,又久闻将军大名,智勇双全,乃朝堂少有忠良功勋。便想着,若能见着将军一面,便此生无憾。若妾身有唐突之处,还请将军见谅。” 解释着原因,谢娘子已经是双手奉茶送到高水寒面前。 “哦?”高水寒面露狐疑,淡淡道:“便仅仅只是想要见某一眼?” 正收着手的谢娘子,动作不由一顿,随后笑着脸收回双手,合在腿上,方才开口:“妾身素来闲暇时,偏爱自烹一壶。今日既然听闻将军来了,也就起了些小心思,想让将军品尝一番妾身的手艺……” 高水寒点点头。 目光下沉,看向放在眼前混合着各种调料的茶汤。 没法子适应。 高水寒抬头看向对方,沉声道:“本将思前想后,觉着谢娘子既然邀了本将前来,便不单单是为了请本将饮这杯茶吧。” 谢娘子挺直的腰身,不禁微微一弯。 带着一抹羞涩,谢娘子闪动着双眼看向高水寒:“还请将军恕罪,妾身只是听闻近日宫中常有将军府上所做的泰西美食送入,闻听圣人与娘娘皆赞不绝口……” “所以你也想尝尝?”高水寒正襟危坐,目光直视对方。 谢娘子目露懊恼,娇媚的白了高水寒一眼后才说:“妾身自是想品尝一番。只是,妾身更愿意跟在将军身边,亲自学会如何做出那些泰西诸国美食……” 闻言,高水寒眼底一沉,脸上的表情也尽数收敛。 谢娘子也已看出了高水寒脸色变化,赶忙解释道:“将军亦知,妾身流落醉春苑这等风月之地,若无一技之长,单凭这幅皮囊,难有长久之日。将军自安西带来的泰西诸国美食,能得宫廷喜爱,自有其中奇妙。妾身只想若能跟在将军身边,学会几样,也能躲过那红颜易老、无人问津的结局。” 说完之后,谢娘子目光如炬,满眼期待的注视着高水寒。 高水寒却是沉吟了起来。 尽管对方给出的理由看似很合理,很正常。 谢娘子身为风尘女子,首先靠的就是这幅好看的皮囊,再次便是那种种别出生面的技巧。 若按照对方所说,从自己这里学会几样,也肯定能借此再揽长安人的喜好。 只是。 这才几日,自己今日也只是初次到来,对方便会如此直接的邀请自己,并且说出缘由吗? 既然对方都知道,自己做的那些所谓的泰西美食,能讨得宫中欢喜,那么是否也有人想要借谢娘子之手,好与自己一样,去讨取宫中宠幸? 高水寒张目看向对方,这一次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双眼波澜不惊。 只听他淡淡开口:“醉春苑后面的东家是何人?” 第174章 西北奏报 高水寒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谢娘子顿时一愣,心中慌张,面露尴尬,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 但高水寒此时却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思。 只见他已经缓缓起身,在谢娘子的面前来回的踱着步子,少顷停下了脚步,看向对方。 “若你知晓,本将所做泰西诸国美食,能得宫中欢心,便知晓本将断然不会将此技交付他人。你能在长安城中屹立不倒,广受追捧,断然不可能连这一点也不懂。” 高水寒徐徐道来,随即稍作停歇,看向已经开始面露慌乱的谢娘子。 轻叹一声后方才又说:“既然你在听到本将来了这醉春苑,也不做思量,便主动邀请本将来此见面,便是早先就已想好……不,是早就有人与你提及此事。而今天,不过是给了你这个机会而已。” 明明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谢娘子,但她仍然是倔强的仰起头,询问着:“将军又如何坚信,妾身便是受人指使,意欲取得将军的邀宠之技?” 闻言,高水寒不禁冷哼一声,双眸阴沉。 挤出一圈威风,高水寒已经双手撑在了茶桌上,整个身子前倾由上而下的俯视着谢娘子。 一股威亚,从高水寒的身上油然而生,压得谢娘子几乎是喘不过气来。 然而,高水寒却已经沉声开口:“如此邀宠之计,你想要学去,你觉得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才是真正的破绽。 从谢娘子一开始说出,她知晓自己能够靠着那些甜点蛋糕,就获得兴庆宫中的宠信后,高水寒便已经心有警惕。 能够成为名满长安的当红花魁,断无可能是个愚钝之人。 她谢娘子想要学会这些手段,凭什么? 她又能付出什么,来取得这些邀宠之技。 她没有。 难道要靠她出卖这幅皮囊? 可若是她当真想要献出这幅皮囊,那她又何须再白费心机的想要学会这些邀宠之技,来稳固自己的花魁盛名。 逻辑从一开始就自相矛盾。 这时候,便是不攻自破。 高水寒目光如炬的虎视着近在眼前的谢娘子,眼神森森。 谢娘子几次抬头,都不得而终,她实在是有些怕了。 可是…… 谢娘子偏着头,仍是噘着嘴道:“将军与王大将军家的小娘子亦有婚约,妾身便是意欲献身,恐怕将军也断无接纳的可能。妾身自小父母双亡,不意落入风尘,只想能有一技之长,好维系自身……” “醉春苑……你背后的东家,究竟是谁!”高水寒已经失了耐心,呵斥一声后:“你也是聪明人,该知晓,本将能猜中的事情,那个人也会清楚。某不能将你怎样,也不会怎样。但若你当真不识好歹,明日之后,长安城花魁之名便会易手,你可相信?” 听到高水寒以她的花名威胁,谢娘子顿时抬起头,双眼愤愤的盯着高水寒。 可她不信邪,亦是撕下最后的体面:“将军要行凶吗?这里可是长安城!” 高水寒冷笑一声,撑起身子,满是不屑的看了谢娘子一眼:“本将说了不会对你怎样,便绝不失言,你也不必故意试探本将。但你需知晓,若是本将稍后从这里做出去,只要说一句话,便能让你从此以后变得一文不值!” “将军要与一介弱女子出手吗?难道不怕落了体面?” 高水寒嗤笑着:“本将何曾出手?本将只需出去之后,说一句谢娘子滋味当真不错,想必明日醉春苑便是趋之若鹜,引来无数人挥洒金银,想要做你的入幕之宾呢。” 他要坏了自己的名声! 谢娘子顿时脸色剧变。 尽管身在风尘之地的女子,本就没有什么名声,但仅有的名声就是那最后的贞洁。 凡是花魁,无不适待价而沽之辈。 若是没了处子之身,也就会如高水寒所说的,成为一文不值的好看皮囊而已。 谢娘子悲鸣长叹。 不经意想到自己一直以来被人操控着的人生,满脸死气,再看向高水寒已经是满目怆然。 “将军当真智勇双全,常人难以匹敌之……” …… 几日里。 有关于朝堂新贵武功伯,夜游平康坊,得当红花魁谢娘子招待的绯闻,在长安城中大为引人注目。 人人都对能够得到谢娘子招待,煮茶奏乐以待的高水寒,羡慕不已。 而已经从皇宫带着龙武军调到兴庆宫上班的高水寒,却显得很是平静。 对于谢娘子说出的那个人名。 一开始他有些意外,甚至是不解。 但稍作思考之后,也就彻底相通了。 只是如今,却也不是下手的好时机,他也只能是再等等,从长计议。 “将军一直站在这里,可要歇息片刻?” 一声如清泉落入玉盘的声音,传入高水寒的耳中。 高水寒双目一闪,回过神,才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穿着一件似乎有些紧凑了些的襦裙的杨玉环,正歪着头满脸好奇的盯着自己。 不由的,高水寒伸手出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 顿时就引来杨玉环的一阵窃喜笑声。 只见她两眼弯着,很是意外道:“原来将军还有如此童真的一面。” 听着杨玉环的话,高水寒就是一阵心虚,眼角不由的瞥向身后的宫殿。 今日三省六部的官员都被李隆基叫入宫中,也不知为了什么事情,从一早开始商议到现在。 见殿内没有什么动静,高水寒方才心中松了一口气。 再看向仍歪着头,双眼一眨一眨亮晶晶看着自己的杨玉环。 高水寒悄悄的吸了一口气:“娘娘为何会到这里来?” 杨玉环皱起眉头,流露着小女人的表情,不满道:“昨日将军让家人送来的吃食,都被四……被圣人吃光了,本宫想着……将军什么时候能亲自单独为本宫做些……” 亲手? 单独? 高水寒又是一阵心虚,他是要给李隆基投喂出三高来,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要紧事。 可不是为了来当杨玉环的私人小厨师。 杨玉环却见高水寒一直不曾开口,脸上不禁露出失望,下意识的就是一阵幽怨的眼神:“想来将军也是有要务在身的……” “娘娘!只要娘娘想要,微臣誓死效劳!”高水寒忽的压着声音开口,双目似火:“只要娘娘开口,微臣便替娘娘办到!” 这人又没了正经! 杨玉环心中又是懊恼,自己不该到这里,可…… 总是忍不住呀。 她见高水寒已然答应,脸上也露出由衷的欢喜。 而后稍稍后退半步,正色道:“听闻昨夜里有西北的奏章送入宫了,想来今日圣人便是为了此事召集朝廷的。” 高水寒眼底不由闪过一道亮光。 再看向杨玉环时,眼神便显得有些复杂了。 竟然已经学会偷偷打小报告了呀! 第175章 西北铸币权 而闻听身后殿内,从清早议到现在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西北送来的奏章。高水寒不由皱起眉头,随即由稍稍舒展开来。 按照时间来算,想必此时正在议的是有关于西北奏请朝廷应允自行铸造开元通宝之事。 从踏上前来长安城第一步开始,高水寒就一直在准备着为安西谋求经济独立性。 而与王忠嗣的结识,以及意料之外的让李亨获得了西北三地都督事之后,这个谋划就更显得迫切起来。 如果只是以安西一地来谋求此事,高水寒从来就不觉得会是多么简单的事情。 而有了王忠嗣和李亨的加入,相较于一开始,事情总是会简单一些。 而拥有了经济独立性的西北,只要稳定人口,解决了资源流入问题,将会成为屹立隔壁的一只壮年孤狼。 只是很明显,朝中对于西北取得钱币铸造权之事,看来很是慎重,或者说是反对。 或非如此,也不可能因为此事,而将朝议持续到现在。 再看眼前仍在偷偷打量着自己的杨玉环。 高水寒面楼笑容,小声道:“娘娘为何会知晓此事,又为何要告知微臣?” 这样直白的询问,已然不合礼仪。 但杨玉环却好似未曾发觉一样,娇媚的瞪了高水寒一眼,而后轻盈道:“还不是因为你……昨日你家下人送了东西入宫,圣人便停不下来,刚好又遇到西北的奏章被送入宫了。” 高水寒藏着心中的欣慰,轻轻点头。听到李隆基对那些高脂肪高糖分的食物,如此喜爱,甚至是到了难以自拔的程度,怎能不让他欣喜。 又见杨玉环歪着头,皱着鼻子哼哼道:“之所以告诉将军,还不是希望将军能记着本宫,往后单独送些给本宫……” 她歪着头真的很好看啊! 模样也很是可爱啊! 环顾四周,高水寒轻咳了一声,借机安耐住心头的火热,轻声道:“是微臣考虑不周,还请娘娘责罚。” 杨玉环又是一阵娇哼,瞥向高水寒:“本宫可不敢责罚将军……” 她真的要会撩人啊…… 高水寒在心中大喊着。 而在高水寒身后的宫殿内。 此刻却是一片死寂。 有关于西北三道能否取得开元通宝钱币铸造之权的问题,三省六部的官员们已经争论了整整一个上午。 而因为太子李亨如今都督龟兹、凉州、鄯州三地事,所以今日的朝议也同样在列。 只是从一开始到现在,李亨只是静静的目睹着朝堂上此起彼伏的争论,而自己却是不发一言。 而朝堂上的主要争论方,是以亲自下场的李隆基和右相李林甫为主。 李林甫自然是持反对意见。 如今不曾说将那王忠嗣给弄下去,还让对方重回西北,他怎么可能还会再给西北开元通宝铸造之权。 而李隆基在上元夜亲眼目睹朝局后,便有了想要扭转朝局的心思。 随着皇帝和宰相的意见相驳之后。 朝堂上的臣子們,便无可奈何的被强行划分为两队。 原本只打算混日子的兵部尚书陈希烈,在皇帝一次次或明或暗的暗示下,只能是硬着头皮,带着少数官员发起了对右相的反驳。 陈希烈,朝堂虚假君子也。 而他之所以能坐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上,更是因为依附借助李林甫的帮助,方才有了今日的一切。 但是现在皇帝要他作为代表,来公然反对李林甫,这让陈希烈是又惊又怕。 短暂的停歇,让在场君臣都得到了一个难得的喘息之机。 高高的陛阶上,御座前的李隆基,目光冷冽的扫过在场的臣子们,最后落在一直想要置身事外的太子。 他微微的轻叹一声,最后看向身边站了一整个晌午的高力士。 高力士心领神会,轻咳一声,站了出来:“太子都督龟兹、凉州、鄯州事,于安西节度高仙芝、陇右河西节度王忠嗣所奏朝廷应允之,行铸造开元通宝之权事,有何进言。” 随着看懂了自己心思的高力士开口点名,李隆基也抬起头看向从早上就开始修闭口禅的太子。 这一刻,李隆基忽然有了一种农家老汉的感受。 大抵就是那种,忙碌一辈子的田地,都是为了要交代给总觉得未曾长大的孩子们的老夫感受。 自从昨夜拿到西北的奏章之后,李隆基就决定要将此事推行下去。 为的不是高仙芝、王忠嗣这两位西北三道节度,而是为了能让太子在朝堂上的权威更重一些。 原本并不准备开口的李亨,也确实已经保持了一整个晌午。 但此时被直接点名,让他无可奈何。 只能是拱手出班,面朝陛阶之上。 他看了一眼面带期待的皇帝,再缓缓看向那不情不愿被皇帝逼着要去和李林甫打擂台的陈希烈。 到最后,李亨的眼睛看向了从提出反对意见之后,就仍由那些依附于他的人出身反对的李林甫。 李亨的表情很是平静,目光亦是波澜不惊。 知道李林甫缓缓抬头看向这边的时候。 李亨方才缓缓开口:“不知诸公觉得,待到西北三道近二十万兵马,数十万民夫,百万边民开始征讨吐蕃之时,朝廷能否拿得出西北三道所需粮草?是否又能拿得出那二十万兵马所需兵械?” 能不能? 李亨没有问其他任何问题,只是一个最为简单的问题。 若是西北三道现在开拔大营,出兵吐蕃,朝廷能否支持这么一场浩大的边地军事行动。 说完之后,李亨颔首顿足,眼帘垂下,看着脚尖严丝合缝的地砖。 李隆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眼神意味深长的看向一直被他强拉着为自己站台的兵部尚书陈希烈。 他不相信,为官多年的陈希烈,又是兵部尚书,会不知道西北三道二十万兵马征讨吐蕃,所需的用度会是几何。 但陈希烈却是从始至终都未曾提及这个问题。 眼下,这个问题被太子抛了出来。 李隆基当即顺势接过,嘴角带笑的询问着:“兵部,安西、河西、陇右三道拔营征讨吐蕃,一应粮草兵械所需几何?” 被再次点名的陈希烈,心头满是无奈,眼角似有若无的瞥了李林甫一眼。 如果皇帝和其他人不在场的话,陈希烈绝对会凑到李林甫面前,亲自解释这一切都是被逼无奈的。 可是,皇帝就在眼前。 第176章 御苑春游狩猎 殿内。 为了西北能否获得开元通宝铸造之权的问题,而争得头破血流。 殿外。 高水寒已经站立不安,看着顶到头了的杨玉环,只想能早点下值回家。 背着双手在身后的杨玉环,踮着脚尖在高水寒的面前,惊若翩鸿的来回游走着。 似乎是因为年轻将军的活力和朝气,让杨玉环也变得年轻了起来。 只见她脆生生的原地蹦跶了一下,仍是背着双手,侧着身子,歪着头,双眼一闪一闪的盯着高水寒。 “圣人前些日子去城外的禁苑看了一遍,林子里野兽愈发多了,圣人想着,这几日命京中诸军同往御苑狩猎,拔得头筹者可获赏赐。” 开春打猎? 高水寒心思通达,看着眼底带着期待的杨玉环,心知对方是想自己都是也能去。 不由想到前几日,他说的等到春暖花开,要和杨玉环春游城外。 她是记在心里了? 高水寒心中微动,脸上不显,只是低声道:“南衙诸卫,北衙诸军,其中能人辈出,微臣不过幸得恩宠,如何能与诸位同袍比拟。” “本宫看好你!”杨玉环很认真的说了一句,媚眼如丝,似水如春的注视着高水寒:“届时,圣人会亲自御马狩猎……” 皇帝又不在? 高水寒心中一顿,表情也变得有些不太自然起来。 他一直觉得杨玉环这位姐们,该是一个温文尔雅,又无比内敛的小女人才是。 却没曾想到,姐姐竟然这般直接。 她难道是想趁着皇帝出行狩猎,然后…… “到时候,将军定要多带些泰西吃食哦~”杨玉环满眼带星的开口要求着。 “恩,微臣定……”高水寒刚准备说自己定要竭尽全力,却忽的一顿,眼角浮现尴尬,老红不禁一红:“微臣领命……” 尽管高水寒隐藏的很好,但仍是被杨玉环捕捉到了那一抹异样。 带着探究和好奇,杨玉环又凑近了一步,轻声开口:“将军方才在想什么?” 高水寒的脸上又闪过一次绯红,赶忙接着清嗓子的空隙,将自己的表情稍作整理之后,方才沉声开口:“微臣在想,该做几样泰西美食……” 杨玉环会心一笑,低下头踮着脚:“将军真的吗?” 我的天呐! 高水寒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花了,这种油然而生,却无刻意做作的样子,当真是能让一个人深陷其中。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回应,身后的殿门已经猛的打开。 头先就是脸色铁青的李林甫,独自一人弓着身子疾步走了出来。 与他落后一大截的,才是朝中诸公。 这时候杨玉环已经退到了一旁,高水寒却是仔细的观察这些走出宫殿的人。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些阴沉,阴晴不定的样子,让人很难猜出,今天这场朝议的结果究竟会是怎样的。 李林甫跨出殿门,正要继续往外走,却是看到殿门旁站着的高水寒。 他的脚步慢了一下,转头淡淡的看向高水寒。 “下官见过右相。” 抱拳施礼的高水寒,没有听到李林甫的回应,低着的双眼只见李林甫的双脚再次迈出,竟然是扬长而去。 随之,愈来愈多的脚步跨过殿门,向着宫外而去。 直到末了。 好一阵间隙后,高水寒才看到身穿太子朝服的李亨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脸上亦是平静不露情绪。 李亨见到高水寒值守在殿门外,脸上露出笑容,也停下了脚步。 正待他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是看到在高水寒后面的杨玉环,眼神不由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赶忙躬身施礼:“娘娘。” “大王。” 杨玉环正色轻声回了一句。 李亨收回脸上的笑容,却见杨玉环一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禁又看了高水寒一眼。 高水寒眨眨眼,表示这件事情跟自己没有关系。 她是你后妈,我只是在这里给你们家看门而已。 李亨无奈的扯扯嘴角,眼神示意高水寒跟上自己。 两人行至层层陛阶上。 李亨停下了脚步。 高水寒有心想问西北奏请开元通宝铸造之权的事情,但李亨还是大唐的东宫太子,只能是忍着心中的急切,默默站在一旁。 不过李亨也没有故作神秘,缓缓开口:“高节度、王节度奏请朝廷应允西北铸造开元通宝之事,已经得到圣人许可。开元通宝铜范不日就会送往龟兹城。” 尽管早就心有准备。 但当这个结果从李亨的嘴里被告知的时候,高水寒却是心脏猛的一跳。 只要开元通宝的铜范送到龟兹城,从此之后朝廷对安西的控制力将会下降到极点。 而他一直谋划的安西经济独立,以及奏请铸造开元通宝之权,所为的就是那两块铜范。 铸钱,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将金属块融化,然后就能得到想要的钱钞。 而是在金属融化之后,需要混合数种不同的金属。 最后混合了所有金属的溶液,会流入到铜范之中,等到冷却之后,才会成为能够正常使用的钱钞。 铜范可以仿造,凡即便他高水寒能够复刻出来,若无朝廷的许可,安西所制的一切钱钞,都只能私下使用。 高水寒此刻的心情,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李亨回头看了一眼,善解人意的露出笑声:“这是西北应得的。数十万将士,数百万百姓,屯守边地,为我大唐开疆拓土,朝廷早就该在西北设立开元通宝铸造之地了。此次,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过程虽有艰难,结果却都是我等希望看到的。” 高水寒含蓄低头:“此事必是大王从中出力,若不然,只怕在朝堂之上也未必能应允……” 一声冷笑,李亨撇撇嘴:“你该知道,这朝廷姓李,这天下也姓李。” 说完之后,李亨目光别有用意的看向高水寒:“听闻这几日,圣人会下旨,命长安诸营将领随架去往御苑狩猎,斩获最多者当众受赏,高造船还需早做准备。” 高水寒微微意动。 杨玉环先前提到这件事情,是单纯的为了让自己多带些甜点蛋糕过去。 而李亨这个时候又提及此事,却必定大有用意了。 若不然,堂堂一位东宫储君,偏偏要在说完钱钞铸造之后,还要提及名为狩猎,实为春游的事情,那就是闲得发慌。 李亨却没有想解释的意思,挥挥手:“本宫相信,高造船此次御苑狩猎,定然能拔得头筹!” 丢下一句话,李亨便慢悠悠的向着宫外离去,徒留下高水寒一人在风中凌乱。 第177章 春光乍暖好日子 “将军。” 正当高水寒还在风中独自凌乱的时候,宛如黄鹂鸟的杨玉环,声线悦动的由远及近。 高水寒双眸晃动,转过身,看向恰巧站在一束烂漫阳光下的杨玉环。 盛装无法掩饰杨玉环的绝美容颜,站在阳光的她,晶莹剔透好似一个玉人儿。 犹如青春时的怦然心动。 刹那间直击心底,让人难以忘却。 高水寒深吸了一口气:“娘娘有何吩咐?” 杨玉环轻眉浅笑,不露唇齿,嘴角带着两团梨穴:“只是想再提醒一下将军,莫要忘了御苑狩猎日的事情。” 这是在世吃货吗? 一时间高水寒哭笑不得,只能是堆着满脸的笑容,不停的点着头。 而在这时。 脸上带着愁容的高力士,正领着高小虎赶了过来:“娘娘,圣人要见娘娘。” 杨玉环咿呀了一声,赶忙转身:“本宫这就过去。” 说完,也不顾要为她提供甜点美食的高水寒,翩翩起舞般的离去。 高力士嘴角抽抽,正要转身跟上时,又想起还有事要交代,止步脚步看向高水寒:“过几日圣人要御苑狩猎,长安诸军皆在,高造船定要拔得头筹。” 又是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叮嘱。 还不等高水寒想要一探究竟,高力士已经带着干儿子离去。 又只留下高水寒一个人站在宫殿前,呆若木鸡。 摇摇头,高水寒苦笑一声。 回头看向已经空荡荡的宫殿,给跟着他一同从皇宫来到兴庆宫的龙武军的人使以眼色,随即便背起双手,慢悠悠的往宫外离去。 往永安坊回去的一路上,高水寒一直在思索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别样大唐春游,究竟会发生什么。 以至于,原本简简单单的一场春日狩猎活动,会让这么多的人接连叮嘱。 努力的回忆着过往熟知的记忆,高水寒发现,在原本的天宝八年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件发生。 甚至于,他很肯定的认为。 一句寒于天宝八年受宠获恩,都会被记载于册。 一直回到永安坊中,高水寒都想不出,在这个即将到来的春日里,会发生什么。 “将军回来了。” 一等高水寒跨入家门,就看到尚罗利从已经被清空了的门房里窜了出来,满脸惊喜的说着:“方才朝中的消息已经放出,咱们安西获得开元通宝铸造之权,铜范不日就会从长安城发出,送往龟兹城。” “那你知道过几天,皇帝要长安诸军将领,于御苑狩猎吗?”高水寒插话问了一声。 已经沉浸在西北即将经济独立的喜悦之中的尚罗利,目光一闪,流露出一丝疑惑。 高水寒无奈的摇摇头:“看来,这件事还只是少数人知晓。” “将军,朝中发生什么事了?”尚罗利颇为好奇的询问着。 他听到了高水寒所说的御苑狩猎。 但这难道不是皇帝给臣子们的福利吗? 只不过郊游踏青的人,从稚嫩孩童变成了白发苍苍的文官或是魁梧如山的武将而已。 高水寒仍是摇着头,却忽的提道:“你手上现有多少分量的火药?” 听着高水寒的问题,尚罗利第一时间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随后便是心中一切后怕,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 到最后,他却是心潮澎湃,重重的点头道:“将军要多少有多少!” 很明显,尚罗利是会错了自己的意思。 高水寒翻着白眼:“这两日你且带着人去御苑那边走走看看,若是可行,多带些火药送进去。” 说完之后,高水寒赶忙叮嘱:“还有……” 尚罗利却已经是接过话:“属下知晓,要悄悄的进去,断然不会被看守御苑的禁军知晓。将军放心,属下定然会把将军所需的火药统统送去御苑之中,提前放置在隐秘之处。” 默默了的奋斗了一整年的尚罗利,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刻了。 高水寒无奈,挥挥手向着后院而去。 …… 二月春分日。 鸟飞村觉曙,鱼戏水知春。 从冰冷的寒冬中一路走来,关中平原上的气温渐渐升高,吹风照拂大抵,万物彻底复苏。 今日,长安城外显得分外热闹。 无数昔日难得聚首的大唐南衙十二卫将领,北衙诸军将校,尽皆悉数到场。 城外,一场春雨一场暖,百姓们严格的遵守着春分麦起身,一刻值千金的亘古习俗,开始新一年的劳作。 而皇帝,也选在了今天进行他精心准备许久的御苑狩猎。 早早起来,在昭武姬的伺候下披甲戴胄的高水寒,张着嘴不住的打折哈气,顶着一双因为昨夜未曾真正睡多久而发黑的眼圈,斜靠在城门下。 城门里头的街角处。 几名梳着鬃角的孩童,正拿着一枚枚鸡蛋,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尝试着想要将鸡蛋竖立起来。 这是竖蛋,春分日的习俗之一。 春分到,蛋儿俏。 外表光滑匀称,刚下来三五天的新鲜鸡蛋,在桌面上竖立起来,以示庆祝春天的到来。 而没有让高水寒等待多久。 就看到几名妇人结群而出,叫嚷责骂着将这群孩童给围了起来。 自不用猜,一顿拳打脚踢,这群从家里偷出蛋来的孩子们,便仰着头扯着嗓子哭嚎了起来。 本来还困倦不止的高水寒,精神不由一震。 而在远处,一支庞大而豪奢华丽的队伍,也正沿着大街缓缓而来。 明黄銮车,黄盖随后。 这是皇帝的行在队伍。 《礼记》载:“祭日于坛。” 后世清潘于《帝京岁时纪胜》亦载:“春分祭日,秋分祭日,乃国之大典,士民不得擅祀。” 一切的礼仪规章,都说明,春分日里,君王需要率领群臣,祭拜天地鬼神。 按照礼制,李隆基也该在今天行祭祀之礼。 但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偏偏选择今天,来操办进行他准备的御苑狩猎。 皇帝的马车缓缓穿过城门洞,到了城外早已云集的诸军将校官兵中间。 在今天同样换上冠军大将军戎装甲胄的高力士,下了大马,走到马车前为李隆基掀开车帘。 竟然也穿上了一身明黄甲胄的李隆基,露着满脸的笑容踏足而出。 跟在他的身后,是明媚娇柔的杨玉环。 第178章 万骑踏林震飞鸟 高水寒悄无声息的回到龙武军所在的位置,漫不经心的观望过去。 忽的一下。 他怎得都没有想到,刚刚走出马车的杨玉环,竟然是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时间,只见杨玉环眼露流星,满是期待。 高水寒赶忙拉过身边的龙武军麾下挡在身前,小心的低下头。 唯恐他和杨玉环之间这点纯洁无邪的事情,会被在场这么多人发现。 只是此刻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了李隆基身上。 走出马车的李隆基,并未走下马车,而是站在车前,极目眺望将城门堵得水泄不通的在京武将们。 “今日御苑魁首者,官进一级,领本部兵马出征西北,征讨不臣之囯。” 立于马车上的李隆基,开口之后,没有丝毫的累赘,直截了当的将他的计划说出。 瞬间。 李隆基这短短一句话,寥寥数十字,便如那明亮的火星子落入滚烫炙热的油锅中,一下子就将整口锅点燃,迸发出如海似浪的火焰来。 不过打几只猎物,就能官升一级,甚至还能从这长安带着本部兵马前往西北参与征讨吐蕃之事。 这几乎可谓是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让所有人放声欢呼,为皇帝歌功颂德。 一直躲在人群中,躲避杨玉环目光追索的高水寒,也终于是反应了过来,为何不论是杨玉环、李亨还是高力士,之前都接连提醒自己。 现在他基本算是清楚了。 李隆基这一手,几乎就是在为自己筹谋准备的。 要知道他如今已经是领着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云麾将军的人了,要是再升以及。 那就是正三品的朝堂大人物了。 正三品可以做什么? 在内则是南衙十二卫大将军,六部尚书。 出外便是都督、都护。 若是他能够拔得头筹。 如今实授的正四品下龙武军中郎将,便避无可避的需要提升上去。 总不能明明已经到了能当大将军、尚书的品级,还去做着四品的官儿吧。 而且,就如同在场的这些正在欢呼的诸军将领们一样。 今天这场御苑狩猎,乃是一个意外之喜。 不论是谁拔得头筹,都不会引来朝堂诽议。 而对于如今已经身居高位,无功难赏的高水寒来说,更是一场机遇。 只是,皇帝当真仅仅是会为了自己,就折腾出这么一场御苑狩猎的吗? 高水寒的心中带着一丝狐疑。 有鉴于上元夜时发生的事情,高水寒深表怀疑,如今的李隆基是否又重回开元之时的圣明。 皇帝必定另有图谋! 只是一瞬间,高水寒就坚信了心中想法。 能够抛下春分祭日,还抛出一个官升一级的奖赏,李隆基断无可能行事如此简单。 只是在他还在思索时,整个城门前无数将领官兵,已经闻声雷动,在皇帝的命令下,催动身下战马奔赴城外御苑。 长安城外有数处山林是被化为皇家御苑,平日有官兵把守,等闲人不得入内。 便是寒冬之时,也不过是放周遭的平民百姓去山林里捡拾砍伐些过冬的柴火。 而若是有人敢打御苑中各种野兽的主意,看守御苑的官兵便会好好的给这些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待到整个长安城中几乎所有的武将们护卫着李隆基抵达御苑之后。 无数旌旗林立,随风飘扬。 早有准备的护卫官兵,甲胄鲜明,魁梧有神。 李隆基此时也下了马车,接过高力士亲自送来的一匹通体枣红战马。 只见李隆基满目涨红,深吸一口气,竟然是在无人护持的情况下,独自翻身上马。 高力士又送来长刀弯弓箭袋。 李隆基一一接过,悬挂腰间或马背,随即抽出长刀斜指苍穹:“诸卿,随朕入林,拔得头筹者,朕亲斟美酒以贺!” 一声豪迈,好似让李隆基重回三十多年前的玄武门外,在龙武军大将军陈玄礼的护卫下,走进皇宫,继而亲手缔造二十余年开元盛世。 震天裂地的虎吼声,一时间响彻在此间天地之间。 随着李隆基驾驭战马率先而动。 如云集的在京武将,纷纷扬起马鞭,丝毫不敢落于人后,纷纷争先恐后追随在李隆基身后,冲入那已然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 万马奔腾,如大江大河奔流急湍,万丈瀑布激荡。 一直未曾催动的高水寒,静眼抬头,只见那青绿泼墨的山林上空,亿万只林鸟扑棱着双翅,如惊弓之鸟咿呀叽喳的盘旋在天空中,卷着千万朵的浪花,冲天而起。 千骑入林,万鸟腾飞。 壮阔澎湃的场景,映入所有人的眼帘之中。 随着满场武将们追随皇帝开启狩猎之旅的时候,现场只留下寥寥几名文官。 李隆基似乎是有意在今天,抛下城中的文官们,只为了和他的那些骄兵悍将们一同肆意快活一场。 而那仅有的几名文官,也都是礼部派出,为了在这御苑中完成春分之祀的任务。 空荡荡的一片。 高水寒举目四望,便看到杨玉环数度踌躇之后,方才提着裙角,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向自己。 “将军为何不随驾入林狩猎?”杨玉环笑吟吟的询问着。 放眼望去,现场除了那些护驾禁军官兵之外,便只有高水寒这么一个身穿甲胄的将军独自一人。 就连高力士这位冠军大将军,也手握长弓跟在皇帝身后,领着一群禁军护卫着李隆基冲入山林之中。 抬头看向已经乱作一团,无数野兽嘶鸣的山林。 高水寒轻笑一声:“微臣在等娘娘。” “等本宫?”杨玉环轻咬嘴唇,侧目仰视:“将军难道不想官升一级吗?” “臣为娘娘亲手所做的泰西诸多甜点,还未献于娘娘,不敢顾虑其他。”高水寒晒着爽朗青春的笑容,满目俊气的注视着对方。 杨玉环的脸颊渐渐绯红,偏过头,佯装镇定,淡淡道:“难道将军当真带来了?” “娘娘的话,微臣一刻不敢忘记。” 说着话,高水寒招招手。 一直注视着这里的尚罗利,当即带着人提着大大小小的容器走了过来。 一句话,惹得杨玉环心火纷乱,又气又恼。 低着头的她,只听到高水寒轻声说:“微臣知晓御苑之中,有一处登高风景绝美之处,可观圣人与诸将狩猎,微臣愿护送娘娘前往。” 他的声音有些大,似乎是刻意说给早已悄无声息注视过来的文官和官兵们听的。 杨玉环脸上强自镇定,心中却已经忍不住的乐开了花。 他真的是事无巨细。 不单单一直记着自己好些日子前说的话。 就连自己享用的地方,都早早的就挑选好了。 当真是个心思灵通的人啊! 第179章 和娘娘的私密时光 几名等待皇帝归来,完成春分之祀的礼部官员,默默的看着高水寒带着杨玉环没入远处的小树林里。 本有心出声,说道一番礼制,但见不单单是高水寒和杨玉环二人,还另有一众护卫同行,也就暗子收回心神,安静的聚在一起,小声的讨论着朝中的有趣事。 却说山林中。 一条狭窄却能容下一人通行的林间小道,尚罗利正打头带路,目光不时的看向四周幽暗中夹杂着一缕缕光芒的林地。 初春的一场雨、一阵风,令万物复苏,高过人腰的林下草地,长势喜人,出类拔萃。 周遭的一切,对于杨玉环来说,都是新奇的,从未见识过的。 斑驳的阳光,跨过层层叠叠的树冠,俏皮的洒在她的脸上,光怪陆离,不断的汇聚着各种奇形怪状。 亲手提着一个竹篮的高水寒就走在她的身前,两人之间不过一步距离。年轻将军宽厚的肩膀,挺拔的身躯,让杨玉环即便身处陌生之地,也罕见的充满了安全感。 从寄养位于洛阳的三叔杨玄璬家中,再到初入长安城,被咸宜公主邀请参加婚礼,与寿王李瑁一见钟情,再到带发出家,后入宫廷。 期间备受恩宠,也有被送回娘家之事发生。 但终究是荣耀大过其他。 只是,每当无人之时,杨玉环又会深感疲倦和空洞。 难道自己的一生就要这样度过了吗? 这是杨玉环时常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扪心自问的问题。 像这样置身旷野山林,尽情感受着自由的气息,早已让杨玉环陶醉其中。 蜿蜒的林间小道,从山脚一直蔓延到山腰上一处平地突出的缓坡上。 一张碎花深蓝色的长布条,被铺垫在柔软的青草甸上,尚罗利带着人化身伺候的婢女,提着带上山的筐筐碗碗的,开始仔细的布置着。 待到一切完毕,他便带着人小心的推到坡下望不见的地方。 杨玉环一直在满脸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从这处缓坡眺望出去,能将御苑中大部分的地方都看到。 此时坡下各处山林中,不断的传来呼吼声和野兽凄冷的嘶鸣声。 很是精心挑选的一处绝佳观景地点。 杨玉环眉目带笑,双眸满意的看向高水寒:“将军有心了。” 高水寒讪讪地笑着,指向野餐布上的甜点:“今日,微臣准备的几样泰西吃食,有娘娘之前品尝过的,也有这几日微臣新研的,还请娘娘品鉴。” 顺着高水寒的介绍,杨玉环甜甜的笑着,裹着裙摆,屈膝弯腰,侧身卧在野餐布上,打眼看向面前可谓是玲琅满目的泰西美食。 有她第一次品尝过的蛋糕,只是造型更加别致,好似…… 好似一颗心? 又有甜腻酸口的奶昔。 还有花花绿绿好几样不同造型和口味的冰淇淋。 若是放在往日,杨玉环定然早已欣喜若狂的挥舞双手,将这些近在眼前的美食,都送入自己的嘴,装进自己的肚子里。 今天,她却是满心雀跃的斜卧在地上,双眸闪闪放光的注视着站在眼前的男人。 “将军不去狩猎吗?” “今日御苑之中诸将狩猎,恐有野兽骚动,未免冲撞误伤娘娘,微臣誓死护卫此地。”高水寒义正严词的解释着。 杨玉环已然心花怒放,好似有一抹异样的悸动,正在自己的心田迸发着,孕育着。 她轻点鹅颈,挥手虚指示意:“将军坐吧,这般多的吃食,万不可浪费了。” 早就等着这句话了! 高水寒一听到杨玉环做出邀请,赶忙点头,屈膝跪坐在地上。 杨玉环也已轻点着葱郁般的指头,悬在各种食物上,嘴里还轻声呢喃着,好似是在点兵点将,最终落在了她最爱吃的蛋糕上面。 高水寒一直在关注着杨玉环的意向,见对方目光锁定,不禁含笑伸手,切下一块送到杨玉环面前。 “请娘娘品鉴。” 正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杨玉环含羞带笑,只觉得这个时候,对方的细心比晒在脸上的阳光还要温暖。 风在轻轻的吹动着,卷起男女深藏起来的心思,心花怒放,绽放满天。 “娘娘。” 高水寒一直静静的看着吃蛋糕的杨玉环,只等对方转眼间吃完后,不由轻声出口。 低着头的杨玉环,缓缓抬起头,露出疑惑。 高水寒轻笑一声,不禁伸出手,缓缓的靠近杨玉环的脸颊。 忽然间的举动,让杨玉环浑身僵直,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她眼角的余光,扫过通往缓坡的山路。 这时。 高水寒的手已经触碰到了杨玉环的脸颊。 入手之处,细腻如泥,光洁诱人。 高水寒敏锐的察觉到,手指下的肌肤,正在快速的升温,渐渐滚烫起来。 而他一直带着如春风般的笑容,手指轻轻的在杨玉环的脸颊上抹过。 “娘娘脸上沾了奶油……” 收回手后,高水寒竖起沾着白色奶油的手指头,朝着杨玉环解释了一声。 只是这个时候,杨玉环哪里能听得进高水寒的解释。 自从入宫以来,她便成了专属于皇帝的妃子,莫说男人,便是等闲人,想要靠近她一些都难以完成。 更莫说,被一个远比自己小上很多的国朝年轻将军,用手指在自己的脸上划过。 杨玉环觉得自己都不会呼吸了,满脸潮红,双眼朦胧含水。 “将军该去狩猎了……”内心情愫已经一团乱麻的杨玉环,低着头抽出贴身的手帕,呢喃着递到高水寒面前。 淡淡的亮黄色手帕,散发着阵阵沁人的幽香。 擦去手指上的奶油,高水寒又缓缓起身,走到杨玉环身边,蹲下身子。 “娘娘脸上还未擦干净……” 说着话,高水寒便扑到杨玉环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高水寒举着手帕,轻柔的擦拭在杨玉环的脸上。 两人之间的呼吸,贴在了一起,炽热撩人。 杨玉环已经紧闭上了双眼,轻咬嘴唇,双手紧紧的抓住衣裳,弯弯长长的睫毛,不停颤抖着。 高水寒就好似在擦拭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动作不敢有一丝亵渎,轻柔的好似只要动作大一些,就会戳破眼前的美好。 而他,亦是低声赞美着:“娘娘真好看。” 近在眼前的赞美声,让杨玉环浑身一颤,双手抓的更紧了一些,呼吸亦是愈发的急促起来。 他竟然这般大的胆子! 第180章 梦中景 杨玉环现在的心情是又惊又喜,气恼不已,却又暗自窃喜。 喜的是这个心思细腻的男人,在夸赞自己的容颜。而气恼的则是,对方这样的举动,很显然已经僭越冒犯。 这种五味杂陈的滋味,让杨玉环像是坐在一团云朵上,不能自拔。 心中的理智告诉杨玉环,她不能坐实不该发生的事情继续发生下去。 对自己对他都不好。 甚至于,若是被别人知晓了此事,二人便会落得凄惨下场。 猛的抬起头,杨玉环正要开口劝说。 却不想,她的眼前一黑。 本已张开的樱唇被重重的堵上,只能唔唔的发出闷响声来。 然而即便如此,少顷转瞬之后,她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奇袭来的实在太快,快到让杨玉环都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饶是她心中猜测,高水寒这位朝堂新贵会有不该有的心思。 但对方心思如此细腻,待人温暖和善,想必也该知道事情轻重,绝不会再得寸进尺,做出不该有的事情,而产生不该有的局面。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突然的发起奇袭。 一阵窒息感,让杨玉环心中发慌,两眼眩晕。 强撑着,杨玉环使出全身的力气,双手撑在眼前粗鲁的男人那副厚实魁梧的胸膛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方才将对方给推搡开来。 两人之间。 一缕缕晶莹拉扯着延长,随后泛着点点亮光断裂开来。 高水寒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杨玉环却是满脸通红羞涩不已的瞪着他。 先前的慌乱和意料之外的场面,让杨玉环几乎是要流出泪来,两眼水汪汪的晕着委屈。 轻抿着因为挤压而变得红肿发紫的嘴唇,楚楚可人,惹人生怜。 “放肆!” 强忍着泪水和哭声,杨玉环娇嗔呵斥。 剧烈跳动的心脏,砰砰砰的如同小鹿乱撞,这样的感受,她已经许多年未曾感受到了。 只是委屈和懊恼让她愤愤不平。 高水寒却是怀揣着小人得志般的心态,脸上竟然也露出一丝冤屈,闪动着纯洁的双眸,慌张开口:“还请娘娘治罪,全乃微臣瞻仰娘娘似天仙之容,心旷神怡,一时之下情难自拔,失神之举。” 这样的解释,在这样的场面下,显得如此的空洞无力。 杨玉环懊恼的翻了个白眼,满心气恼无处发泄。 然而,一直晕在她双眸中的泪水,终于是如开闸的河流,倾斜而下,两道清泪顺着光洁的脸颊滴滴落下。 眼看贵妃落泪,高水寒当即心神一晃。 伸出双手悬在半空中,一时间竟然是茫然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然而,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 竟然是又一次俯身向前。 双手缓缓捧住杨玉环的脸颊,看着对方已经哭成泪人,偏头轻轻靠近过去。 两片柔然再一次触碰在了一起。 杨玉环的双手紧紧的抓住高水寒的胳膊,浑然不知她的指甲已经掐在了对方的手臂上。 然而这一次,杨玉环却死死的瞪大了含泪的双眼,满目震惊的望着真实的近在眼前的男人。 四目对视,杨玉环只看到高水寒的眼中满是眷念和爱慕。 不由的。 她的双手轻轻的松开,更是缓缓的伸长双手,慢慢的向着男人的后背探索过去。 无声之中,高水寒也感受到了眼前这个高贵女人的心态变化。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吻得更加用力,技术性的方式也开始一一展示出来。 而他右手,也不由自主的开始在两人之间,小心翼翼的探索起来。 “嗯……” 忽的,杨玉环发出一声猫咪似的呜咽声,后背弓起,满脸震惊的眨着眼睛,一副抗拒的表情。 旋即就见她收回双手,紧紧的抓住高水寒那双突然变得调皮的爪子。 待到对方终于不再顽皮。 杨玉环真正的沉浸进去,缓缓闭上双眼,去尽情感受这春日下的烂漫氛围。 良久良久之后。 杨玉环带着满眼春意妩媚,脸颊上带着浓郁满足和欢愉,缓缓的与高水寒分离开来。 静静的看向似乎还在回味着先前的高水寒,她不禁轻声发笑。 随即,又是无奈的长叹一声。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今天会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情来。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只是,当对方第二次靠近自己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悸动,无法去忍受在那宫廷之中只能苦苦等待的滋味。 她想要和周围的一切一样,自由的、欢乐的、洒脱的生长着。 只是…… “将军……”杨玉环带着一缕担忧轻启唇齿。 只是未等她将心中忧虑说出口,高水寒已经伸出手抚摸在其脸颊之上,笑着摇摇头。 “娘娘无须担心,微臣知晓,断然不会让娘娘有事!” 他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想,也知道自己忧虑之事! 看着眼前的男人如此的通情达理,杨玉环一颗心几乎是要被填满。 高水寒深吸一口气:“今日便是一场误会,一场梦中景,近日之后微臣绝不再……” 这个时候,只有表现的极为自责,并且会理智面对未来,才能让自己赚取更多的好感。 高水寒如是做着,只是他的话同样没有说完,杨玉环便已经伸出手指轻轻的压在他的嘴唇上。 “不!” 杨玉环的脸上带着一丝焦虑和挣扎,让她显得很是纠结。 随即长出一口气,杨玉环身子一软,轻轻的靠在了高水寒的怀里:“将军什么都不要说,让妾身好好的待一会……” 杨玉环轻轻的靠在高水寒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背,贪婪的吸吮着身上的气息。 高水寒眼帘不禁一颤,有些迟疑的伸手轻拍着杨玉环的肩背。 “娘娘累了,定然是累了,好好的睡一会儿吧。” “有微臣在,不论什么时候……” “娘娘都不会有事!” 高水寒温柔的声音,好似摇篮曲一般,传入杨玉环的耳中,让她罕有的紧握着踏实和安宁。 渐渐的。 渐渐的。 细微如蚊蝇的酣睡声,从高水寒的怀里发出。 第181章 炸还是不炸是个问题 时光流逝,时至正午。 御苑上空的太阳,渐渐的大了起来。 从温暖变得灼热起来。 趁着热头,体能消耗巨大的杨玉环,已经美美的端着一份粉红色的冰淇淋,双眼笑眯眯成了两条缝隙,点着脑袋,小口小口的吃着。 高水寒立于山头,眺望绵延铺张开来的御苑,这时候林子里的动静已经小了一些,却有缕缕青烟从空旷处升起。 皇帝竟然还没有带着他的将军们回去,而是就在这御苑里灼烤收获的猎物。 这样的状况,所谓御苑狩猎远不如说是皇帝童心大发。 收回视线,高水寒转身看向正慵懒的斜卧在野餐布上的杨玉环。 “将军要去狩猎了吗?” 迎着高水寒的注视,杨玉环温婉甜美的询问着。 当两人之间在现实中的距离拉远之后,高水寒有了一种别样的感受。 按理说,自己方才所做的事情,论罪当诛。 只是眼前的女人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最后的欣然接纳并还以热情,中间的转变不仅仅是让高水寒心中一松。 他还多了一丝迫切感。 “娘娘,微臣这边让人护送娘娘回去。” 先前一直催促着高水寒去林中狩猎的杨玉环,这时候却是不情不愿的耷拉下脸来,流露着不舍。 目光转动,如星辰批月:“将军……” 杨玉环眸动唇颤,满面眷恋:“此时再去,将军还能拔得头筹嘛?” 言下之意,就是高水寒现在再想着去狩猎,最终的成绩也定然不可能如意。 那还不如,就在这里陪着她。 高水寒轻笑着走到杨玉环面前,手掌轻柔的抚摸在对方润玉一般的脸颊上:“受王命,忠王事。” 杨玉环却是噗的一声笑出来,眉目间尽是俏皮的戏谑:“将军还能忠王事吗?” 不知为何,只是短短的一个上午,杨玉环就沉溺进了这种不可示人的私密关系之中。 那是一种悸动,一丝刺激,还有满满的充实。 轻触樱唇,高水寒唇间就带着一丝香甜,满眼爱慕的看着杨玉环:“娘娘……” 杨玉环再次伸手,遮挡住高水寒的嘴唇,低着头小声呢喃着:“寒哥儿叫妾身的小名吧。” 这一刻。 高水寒的心田好似被一支充满爱意的箭准准的击中,深情道:“某绝不会让环环出事!” 想到不久的将来,这个宛如天仙一般的女人,会被动的背负上江山的罪责,而落得一个凄惨下场,高水寒心中便愤懑不已。 家国天下,江山社稷,从来就不是一个女人能够影响到的。 女人,也从来都是末日君王们的借口而已。 是后世人给予这些君王的一个伪装和虚假的掩饰。 他们绝对不会承认,江河日落是因为自己的君王品德有失,也不会承认是朝堂官员们的奸佞祸囯。 但他们需要一个借口。 一个在国破家亡之后,新朝建立之处,能够继续供任于金銮殿上的借口而已。 杨玉环不知高水寒为何突然会有此一说,眨动着双眼,有些疑惑不解。 高水寒却是轻拍眼前这张粉嫩的脸颊:“往后某会常去宫中……为环环送去亲手所做的美食。” 杨玉环仍是不舍,但知男人还有事要做,只能是满目不舍的起身,小心翼翼的收拾着身上凌乱的衣裳。 恰是这时。 尚罗利好似掐着点一样,带着人从缓坡下走了上来。 “来几个人,护送娘娘回去。” 高水寒交代了一声,立马出来几人开始收拾野餐布,随即护送着可谓是一步一回首的杨玉环,消失在缓坡上。 待到杨玉环的身形彻底消失。 一直陪站在高水寒身边的尚罗利,忽的发出嘿嘿嘿的笑声,低声八卦道:“将军此番终于是得偿所愿了?” “你在说什么?”高水寒强装镇定,回首看向满脸暧昧不清,猥琐不已的尚罗利。 然而只见尚罗利竟然发出geigeigei的笑声来:“将军的心思从来就不在属下面前掩饰,方才属下观娘娘嘴角红肿,双眸含春似水,一步一回首,俏目期盼,便知将军已然攻下一城,得偿所愿了!” 高水寒无奈的苦笑着,伸手抽向尚罗利的后脑勺:“即便如你所说,又如何?还不快点准备。” 尚罗利却是不愿迈出脚步:“若当真如此,属下愿为将军赴汤蹈火,护卫将军和娘娘重归安西!” 这厮就不会用脑子考虑问题。 高水寒一瞪眼,沉声道:“要不你先把长安城给屠了,再给宗室贵胄也屠了,顺带着要是你还活着,再出潼关,给安禄山这些人也都屠了。往后谁敢再有异议,也一并屠了?” 尽管这个时候,皇帝的权柄已经日趋薄弱,但大唐仍然延续着开元时的荣光,君臣仍然未曾看到江河日落的未来,沉浸在盛世的虚幻之中。 而这个时候,他要是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不会有人赞同。 反而会招致所有人的清缴来换取功勋。 尚罗利眼珠子一个咕噜:“属下带将军去地方吧。” 高水寒给了他一个你还知道自己不行的眼神,随后两人带着余下的人,也未曾走下缓坡,反倒是向着已经没了路的山顶攀爬上去。 春日里万物生机最是旺盛,即便几天前这里已经被人踩踏过一次,转眼间几天后,人类活动的一切踪迹都会消失无踪。 至山顶一处崎岖隐蔽之处。 在层层叠叠的林木中间,有一处面朝下面山林的空白处。 尚罗利带着人,小心翼翼的从一块凹陷进去的山体里,掏出一块块作为掩藏的乱石,随后露出里面的油布。 几人搬动着油布,将其整个儿拉出来。 火药刺鼻的气味,瞬间就充斥着高水寒的鼻腔。 这时前几日他得知皇帝要在御苑狩猎的时候,不知真相而提前让尚罗利准备的。 只是他未曾想到,皇帝似乎只是想要通过这场狩猎,来笼络军心而已。 而原本以备不时之需,应急之用的火药似乎也变得毫无用处了。 “这些火药,将军可有打算?” 面对着不下数百斤的火药,尚罗利也难得的沉声凝神询问着。 要知道,眼下这些火药的配方,都是按照沈梦括等人改良之后的配方来制造的。 威力之大,不可小觑。 便是眼前这数百斤的火药,也能在这御苑中制造一场如今的人从未见识过的大动静来。 第182章 猛虎落泪 然而,就在高水寒犹豫不决的时候。 身后的山林中,突兀的传来一阵嗖嗖嗖的哨声,随后天空中爆发出轰隆一声。 几人当即转身,只见透过一顶顶树冠,远处的天空中炸出一道道的火光。 高水寒顿时眼神一沉,神色也变得有些焦急。 尚罗利更是看了高水寒一眼,急促道:“将军,是娘娘她们那边出事了!” 这信号,乃是他们前来长安之时,龟兹城东的工坊里推出的新品。 其声响和火光,即便是数十里外都能见到。 本意就是为了装备安西军,在往后的攻伐征战以及各种军事行动中发挥作用。 而如今他们身在长安,无风无浪,却能听到这信号,只能说明先前护送杨玉环的人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危险,所以才会发出信号让他们尽快赶去支援。 “走!” 高水寒当机立断,沉声下令,就要迈出脚步,然而少顷之后他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地上的火药。 “带上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尚罗利赶忙领命,招呼人手将那一块块分装的火药砖头取到身上。 随即留下两人收拾现场,而他们则是已经马不停蹄的开始奔赴山下,去支援可能遇险的杨玉环等人。 而在山林中。 无数粗壮的林木和齐腰深的林间草地中,已经乱作一团。 刀剑不可损毁的树木,合抱粗的树干上,狰狞的裸露着一道道深长的抓痕,无数的碎屑散落一地。 草丛被重物压塌了一片又一片,无数的痕迹像是人身上的伤痕一样,裸露在外。 原先护卫着杨玉环下山的三名护卫,此时只剩下两人,而这两人身上也不满血渍和伤痕,破烂成条的衣裳下,暴露在正在不断渗透出血水的伤口。 林间,充斥着血腥味。 而这两人一前一后,将已经花容失色,惊慌失措的杨玉环保护在中间。 两人手握长刀,身形马步,目光如锋的一遍又一遍的从眼前遮蔽事物的草甸上掠过,似是在搜寻着什么。 周围,仅仅只是一阵骚动声,就能让两人心惊胆战。 不知方位的地方,不时的传来一阵阵野兽的低鸣声。而这声音,却是在不断的变换着位置,好似草原上的狼群,正对担惊害怕的猎物不断的发起戏谑。 “娘娘还请放心,属下已经发出信号,将军很快就会带着人过来了!” 尽管面对着伺机隐藏在暗处,不断寻找着机会的野兽,其中一名护卫仍是尽量平和的开口安抚着杨玉环。 杨玉环双手环抱在胸前,尽管脸上满是恐惧和担忧,闻声还是充满信心的点着头。 而她,也不忘回头看向过来的方向。 茂密的山林遮挡了她的视线,但她始终相信,那个刚刚不久之前就和自己表露心迹的男人,一定会赶到这里救下自己。 可是。 就在杨玉环内心不断祈祷的时候。 一声震山裂地的虎啸声,从阴暗的山林草丛中发出。 旋即,一道黑黄间杂,浑身横肉,毛发油光发亮的大猫便从声音传来的相对方向,以迅雷不急掩耳盗铃之势凌空扑食过来。 这只第一次扑食过来,便带走一人的老虎,再次扑食而来,其身形宛如山峦一般,遮挡住了杨玉环整个视线。 两名护卫当即转身,将杨玉环挡在了身后。 尽管他们知道,只凭借他们两人,手中也只有一柄长刀,无法击杀甚至仅仅只是击退这头因为皇帝狩猎,而暴躁起来的老虎。 但他们仍然坚定的站在了杨玉环身前,誓死也要保护杨玉环到最后一刻。 扑食而来的老虎,已经越来越近了。 近到杨玉环能清楚的看到那双硕大如灯笼的锋锐双眼,以及那迎风漂浮着的毛发。 硕大的虎头,让杨玉环怀疑,不需要这头受惊的老虎亮出利爪,仅仅只是撞到自己身上,只怕自己今日便再无可能从这里走出去了。 然而。 就在这电石火花之间。 数道寒光黑影,从远处的林间直扑这头暴躁嗜血的老虎而来。 数枚短箭稳稳的扎在了老虎的一侧身躯上。 尽管短箭未曾尽数没入老虎体内,仅仅只是进去十之一二,却令这头老虎吃痛不已,原本笔直的扑食姿态,已经是凌空一震,带着突如其来的伤痛向着另一侧掠过。 突然被改变了方向的老虎,就从杨玉环的眼前划过,几缕野兽毛发抽在她的脸上,让她几乎是要当场晕厥过去。 再看刚刚带人赶到的高水寒,看着那头老虎终于是改变离开方向,心中不禁长出一口气。 “保护娘娘,用火药威逼猛兽,择机诛杀!” 高水寒丢下已经用光短箭的手弩,抽出长刀沉声下令。 赶忙冲到杨玉环身边。 随着高水寒的到来,杨玉环终于是身子一软,就倒在了高水寒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抓住对方的肩膀,半步不愿离开。 高水寒眉头紧锁,轻轻的拍着杨玉环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正待高水寒安抚杨玉环的时候。 尚罗利也已经带着人,在众人周围摆出护卫的阵型。 “火药!” 他一声令下。 旋即就有一命护卫点燃从山上带下来的火药砖头,扔向刚刚传来动静的灌木丛。 一时间巨树倾倒,无数的碎枝烂叶满天飞舞。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一声愤怒的虎啸声再次传来。 “扔!” “向着动静方向左右抛掷!” 尚罗利立马改变战术。 嗖嗖。 又是两块点燃的火药砖被远远的扔出。 一阵地动山摇,无数的树木和杂草被炸得乱作一团。 几缕金黄的毛发,在半空中飘舞着。 原本被无数突然冲入家园的敌人惊扰的此间山中大王,心中已经愤怒不已,想要好好的教训一番这群擅自闯入家园的人类。 它做到了。 但是仅仅只是杀死了一个人,正当它想要将所有人都杀死的时候,更强大的人类出现了。 仅仅只是那几个冒着火星的转头,就让它五脏震荡,几欲粉碎。 愤怒充斥着它的全身。 虎口染血,却是再一次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着。 人类的气味,一直传递到它的嗅觉神经中。 它发起了最后一次几乎可谓是同归于尽的冲锋。 那群人类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它的视线中。 这一次,没有躲闪。 然而。 结成落网的闪烁着火星的砖头,眨眼间就将它前进的道路给整个儿封锁起来…… 第183章 重回安西的契机 金色的毛发,随着海浪一般的气浪,在碧绿如墨的山林中飘扬着。 一具山峦般的野兽尸骸,正倾倒在草甸中。 空气中,浓郁的硝烟味正向着四周缓缓的扩散开来。 花容失色的杨玉环,已经整个儿挂在了高水寒的身上,不敢回头,哪怕只是看上一眼。 高水寒抽出一只手指向被无数火药砖组成的罗网炸死的老虎。 早已准备为这头抱走的山中大王减减肥的尚罗利,当即手握长刀带着人呈弧形包围过去。 少顷。 尚罗利脚上的靴子已经踩在了被炸得伤口横行、满是污血的虎头上。 “剥了皮!” 用脚踹了两下硕大的虎头,见先前还活蹦乱跳的大虎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不禁冷哼一些,下令剥皮。 在高水寒等人前来救援之前,一直护卫着杨玉环的剩余两名护卫,闻声当即越过众人,抽出身上佩戴的短刀,扎入大虎的身体里。 “没事了,没事了……”高水寒的手掌轻轻的拍在杨玉环的后背上,小声温柔的安慰着:“大猫已经被杀了,不会有事了。” 听着高水寒的安慰,杨玉环却是无动于衷,只是紧紧的环抱着对方,不愿意松开半分。 无奈的苦笑着,高水寒只能是伸出双手,捧起杨玉环的脸颊:“某说过,有某在,你就不会有任何事情,你看……” 说着话,他就开始缓缓的转动着杨玉环的脸颊,直至朝向正在接受护卫们贴心细致的剥皮服务的昔日林中霸主。 现场血肉模糊,到处都充斥着血腥味。 这幅景象,让只是看了一眼的杨玉环,浑身颤抖的转过头,再一次将脑袋埋在了高水寒的怀里。 良久后。 一副不甚完整的虎皮,还带着新鲜殷红的血肉,被挂在了林下的枝头上。 “将军,有人来了。” 一直警戒在周围,唯恐再从什么地方蹦出来几只猛兽的尚罗利,忽然目光警戒的开口提醒着。 还未等高水寒反应过来。 一直紧抱着高水寒寻求安全感的杨玉环,已经眨眼间松开双手,满脸紧张的转过身,双手环抱于胸前,斜靠在一旁的树干下。 高水寒这时候也顺着尚罗利发出警戒的方向看望过去。 只见从幽暗混沌的林间,缓缓走出一群结阵的官兵,随之是众多参加今日御苑狩猎的京中将领们。 这些人神色紧张,全神戒备,阵型散开呈包围态势,手中的兵器也早就亮出。 只是等他们看到方才引起一阵巨大动静的位置,竟然是高水寒等人,顿时脸色一松,似是长出了一口气。 “高将军,此地发生何事了?” 领头的一名左武卫的郑姓中郎将,与高水寒品级,但在朝中地位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高水寒默默的看了一眼躲到一旁的杨玉环,随后提脚走出尚罗利等人的保护圈。 “郑中郎怎得来了?想来定然是今日狩猎收获颇多,已经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已经年过四十的郑中郎脸上露出羞愧,挥挥手道:“本将已经老了,哪里比得过军中那些层出不穷的年轻人。” 说着话,郑中郎目光一转:“就如高将军,年纪轻轻便已恩宠加身,手握权柄。那……便是方才引起动静的大猫?” 说着话,郑中郎已经将目光投向被剥了一身皮的老虎肉身。 一旁挂在树枝上的虎皮,很是惹人眼。 高水寒笑了笑:“不过小猫一只。” “高将军谦……”正要继续奉承几句的郑中郎,却是目光忽的一愣,他已经看到藏身在高水寒身后的杨玉环。 再见杨玉环脸上流露着的许久未曾褪下的惊恐。 瞬间,郑中郎就明白了方才这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他当即行礼:“微臣参见娘娘,娘娘安康否?” 很明显,杨玉环在这里,又有一头已经被剥了皮的猛虎尸骸,这位年轻的娘娘能安康才怪。 杨玉环抬头看了一眼郑中郎,未曾说话。 郑中郎也不在意,往日里他就连入宫面圣的机会都没有几次。 方才,也不过是为了尽一下臣子之道。 少顷。 郑中郎再看向高水寒:“先前,我等在此地不远处狩猎,忽闻有此处有惊雷巨响,唯恐军中同袍出事,方才带着人前来查探。想必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正在赶往此处。” 说完,郑中郎目光审视的看了一眼高水寒。 则是要他解释一下,为何杨玉环会在这里,又为何会出现一只老虎。 高水寒苦笑一声:“也不怕郑中郎笑话,今日某趁着御苑狩猎之际,进献泰西美食于娘娘,待某派人护送娘娘归返,某也欲狩猎得胜之际,却不想闻听麾下发出求救讯号,方才带人前来支援,便遇此恶兽正袭击娘娘。” 郑中郎点点头,目光扫向一旁的杨玉环。 “若无高将军救援及时,本宫恐怕也已……”杨玉环不敢泄露生色,连忙出声解释。 郑中郎当即抱拳:“臣等狩猎御苑,未曾顾忌惊恐到了此间恶兽,致使娘娘遇险,臣等不利,还请娘娘责罚。” 他并未想到,杨玉环和高水寒之间会发生什么。 很显然,这在他看来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倒是他也清楚,这个高水寒这些日子,几乎是每天都要让家人送些那所谓的泰西美食进献宫中,甚至于是会亲自送入宫中,以此来捞取恩宠。 杨玉环哼哼两声,再次合上了嘴。 高水寒做出邀请:“某唯恐此地还潜藏恶兽,不如郑中郎与某一同护送娘娘归返?” 这是将叫做功劳的蛋糕,切下了一块送给郑中郎。 见高水寒如此大方上道,郑中郎当即满脸笑容,随即开口道:“高将军或许不知,先前我等与圣人入林之时,圣人言称此次御苑狩猎,除了拔得头筹者可官升一级,余下之人亦可论功行赏,有意者更能前往西北领兵征讨吐蕃。” 有感于高水寒在长安城中的所作所为,郑中郎很坚信,高水寒希望听到这个消息。 在他看来,这位年纪轻轻便已经位高权重的将军,必然不可能喜欢长安城的闲杂和无数日里的一尘不变。 果然。 高水寒面楼兴趣。 他觉得自己在长安城已经待得快要发霉了。 他向往安西的辽阔,怀恋在安西的无垠隔壁上纵马驰骋。 而现在,皇帝似乎因为自己的一些打算,而让他抓到了一丝重归安西的契机。 第184章 皇帝的文武之道 得知了李隆基的意图之后,高水寒当即带着人会和郑中郎的人手,向着山林外头返回。 当然,被剥的血淋淋的虎皮,和那副虎身也被护卫们绑在树棍上抬出山林。 半路上,不断的有闻声而来的京中诸军。 期间自然少不了由郑中郎代替高水寒,对这些赶到的人一一解释事发缘由。 当然,在高水寒的应允下,郑中郎将自己和他一同护卫杨玉环的事迹,给悄无声息的加入到故事之中。 等到了御苑边缘的空地上。 只见李隆基正和一众将领们围坐在一起。 一个巨大的火堆不断的迸发着响声,大火熊熊燃烧着,而在火堆的周围,是一只只今日被君臣狩猎到的猎物,去皮洗净,正在接受着烈火的灼烤,散发着原始的香味。 他女人差点就落入虎口,他还在带着人吃烧烤。 看着这幅景象,高水寒眼角不由抽抽着。 杨玉环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回想起不久之前,那时老虎几乎是一口就将高水寒的一名护卫啃下半个身子,而自己也差点就要落入虎口,便让她一阵后怕。 而在她最是危急关头,并不是过往对她宠爱得死去活来的皇帝带着人前来救援,而是才与她有了一份不可示人关系的年轻将军,犹如天神降世一般的将她从恶兽嘴里救下。 她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而高水寒、郑中郎等人汇集在一起的队伍,本就很大。 随着他们走出山林,当时就被李隆基等人关注到。 等看到杨玉环也在其中的时候,李隆基立马是站起身来,大声炫耀着迎向被团团护卫着的杨玉环。 “环环先前为何不在此处,朕今日可是足足猎回数十头野兽,还有一只羽毛最为鲜艳的锦鸡,毛发通体血红,透亮如琥珀。” 李隆基兴高采烈的走入人群之中,却是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扫眼观之,只见几名官兵正抬着一具金黄虎皮和正不断滴下鲜血的肉身。 再看杨玉环的神色,难以掩饰的惊慌,衣衫凌乱。 这是出事了。 顿时,李隆基的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旋即,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人群中的高水寒。 只是未等高水寒开口解释。 早就迫切功勋的郑中郎已经开口道:“回禀圣人,今日御苑狩猎,高将军进献泰西美食于娘娘,娘娘品尝过后,归返此地途中,因狩猎而暴走的恶虎偷袭。幸得高将军及时救援,方才未曾发生不可想象的事情……” 高水寒这时候赶忙补充一句:“郑中郎亦奋勇护卫娘娘安危。” 一听到杨玉环被猛兽偷袭,险些丧命。 李隆基脸色大变:“该死的,是朕不好,都是朕的过错……” 他连连开口道歉,疾步上前握住杨玉环的双手:“可有事?身子可伤着了?朕就这就下令,命京中诸军前来御苑,荡平此地百兽!” 杨玉环恹恹的抬抬头,随即挤出笑容:“回禀圣人,妾身无事,只是想回宫歇息……” “回!这就回!”李隆基慌不择口,只是转瞬又停顿了下来,迟疑道:“只是……朕今日……” 杨玉环立马善解人意道:“圣人军国,妾身自行回宫。” 尽管李隆基此刻一颗心全在杨玉环身上,但是为了今天这场御苑狩猎,他已经从上元夜谋划到如今,绝无可能中途荒废的可能。 这时候见杨玉环如此善解人意,当即大加赞赏,更是吩咐高力士亲自带人护送贵妃入宫。 等到目送杨玉环在高力士的监门卫护卫下,踏上返回长安城的道路,李隆基这才放下心来。 转过身,李隆基看向高水寒,自动略过一旁的左武卫郑中郎。 臣子们的小心思,李隆基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自然是一清二楚。 只是这都是人之常理,军中也从来不可能断绝了此事。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确实是安全的将杨玉环护卫回来。 “尔等今日之功,朕记在心中,定然有功必赏!” 高水寒与郑中郎赶忙谢恩。 对面,李隆基已经轻点头,转身向着搭建在不远处的台子上走去。 立定。 转身投足之间,在场的将校官兵们,好似看到了许多年前尚且壮年的皇帝。 “江山社稷,文武辅佐。文牧民,武开疆。” 李隆基的声音,从台子上传来,只见他不同寻常的点名主题:“文可梳理江山社稷,却需武将开疆拓土,牧马边疆,护卫江山亿兆百姓。” “今日御苑此中,皆我大唐骁勇悍将,观诸将风貌,朕心甚安。” “朕盼诸将,为我大唐柱囯之力,与朝堂三省共襄大唐盛世!” 皇帝几乎就要将他从现在开始,将会全力支持军方和文官夺权的话说出口。 一言而毕,顿时引得满场欢呼。 只听李隆基又道:“今日御苑狩猎之魁首,乃龙武军大将军陈玄礼,官升三级!” 令人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原本魁首者官升一级的赏格,竟然眨眼间就被李隆基提高到了三级。 而场中,所有的目光都投向站在角落里的龙武军大将军陈玄礼。 只是,这时候李隆基又道:“龙武军中郎将、左武卫中郎将,护卫贵妃有功,官升两级!” “今日御苑狩猎诸将,皆官升一级!” 而在陈玄礼官升三级之后,让人更加没有想到的是,李隆基竟然是不要钱一样的,给在场所有人都官升一级,而高水寒和左武卫郑中郎因为护卫杨玉环,同样是官升两级。 这一刻,朝廷官阶,好似大水漫灌一样的被李隆基抛了出来。 皇帝用实实在在的利益,来拉拢在场的长安将领们。 这一刻,高水寒总算是知道皇帝为何要如此期盼御苑狩猎。 他是自从上元夜后,发现朝堂上的文官们不再心甘心愿的听命于他,所以才想再找一支支持他的力量,来平衡来自于文官们的对抗。 只是…… 高水寒很难相信,今日在场的这些,正在高呼着皇帝圣明的将领们,内心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忠诚。 只是皇帝却已经再次发言:“西北三道征讨吐蕃之事,已成定局,尔等为我大唐将帅,皆可奏请前往西北效命,为我大唐开疆拓土,届时朕于长安等待诸将凯旋而归,王公将相虚位以待!” 第185章 带着婆娘上战场 皇帝开出的赏格,不可谓不高。 许下的承诺,也无比诱人。 高水寒藏身在众将之中,默默的注视着这些长安诸军将校。 每个人脸上表情都不一样。 有的充满期待,似乎下一刻就要立下军令状,领军出征。而更多的,则是默默无声,即便是有所意动,但长安城的富庶和安逸,仍然让这些本该上阵杀敌的将军们,对边疆的生死无常的战争望而却步。 他们已经没了往日的雄心,就如同大唐已经不再是开元盛世一般。 看着李隆基依旧站在台子上声情并茂的为诸将描绘着壮丽波澜的未来。 高水寒却是陷入沉思。 很明显,今日这场御苑狩猎,就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计划。 所谓官升一级,不过是欲扬先抑,抛出一点小小的甜头激起诸将的兴趣。 更莫说官升三级的陈玄礼,在高水寒看来,这同样是皇帝事先就准备好的棋子。 而若说全场唯一让李隆基未曾想到的就是,杨玉环会遭遇险情,这才有了他和左武卫郑中郎官升两级的结果。 高水寒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会儿,就看到和一众左武卫将领站在一起的郑中郎。 他之所以当时将援救杨玉环的功劳分润给对方,不过是为了避免对方会多想自己和杨玉环的关系而已。 一个好运的人。 御苑中,已经响起了诸将的呼吼声,声如海浪,一波高过一波。 高水寒回过声,只见李隆基已经在禁军的护卫下,提前返回长安。 “今日获封,全乃高将军海量,郑某无以为报,往后高将军但有差遣,郑某必定敬从!” 恭送走了皇帝的郑中郎,不知何时到了高水寒的身边,感激不尽的许诺着。 高水寒笑着摇摇头:“左武卫中,郑中郎本就大名鼎鼎,平素练兵有方,统兵有度,今日高某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何敢当得如此重诺。” 喜盈盈的笑着,郑中郎未曾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口小声道:“今日圣人许诺,京中诸军皆可奏请前往西北参与征讨吐蕃,想必高将军是要上奏圣人的吧?” 如今的高水寒是西北三道都知兵马副使,而点头的三道兵马使却一直空缺。 很明显,只要高水寒重回西北,说不得就能凭着今日的功绩,正式稳坐三道兵马使的位子。 郑中郎如此想着,自然是会问出高水寒是否要奏请回到西北。 高水寒愣了愣,稍作停顿,目光看向对方,不知这郑中郎为何会有此一问。 眼看高水寒不做出回答,郑中郎只能是干笑着,小声解释起来。 “郑某只是在想,若是高将军有意返回西北,领兵征讨吐蕃,郑某虽无高将军智勇双全,却也能冲阵杀敌……” 他倒是个有趣的人。 竟然是想着跟在自己后面去西北。 这是还想着要闯荡出一番功绩来? 知晓了对方的心思,高水寒轻笑连连:“郑将军自谦了,高某从军不过经年,即便是想为国效力,投身西北,替圣人征讨不臣之吐蕃,恐怕圣人也会考虑高某是否会误了军国大事。” 他想回西北,但皇帝不一定会同意,更不一定会真的委以重任。 郑中郎听出了高水寒的画外音,不由的笑了起来:“郑某不才,却和兵部的几位堂官相熟,高将军若是有意……” 想了想,郑中郎也清楚,如今的高水寒在长安城,正是受宠的时候,皇帝百般信赖对方,已然是许以荣耀。若无差错,或是特殊情况,想必不会轻易放其离开长安。 于是,他在暗示高水寒,自己能通过兵部,帮他在皇帝面前分说几句。 这倒也是想要还了高水寒先前分润功劳的回应之举。 高水寒却是无声的笑着。 自家知晓自家事。 他之所以来到长安城,大抵还是来当质子的。 即便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当初将他从安西弄到长安来,也不一定就是李隆基的本意,但若是再往他回到安西,恐怕是十难之举了。 只是郑中郎的好意,他不能视若无睹。 那是得罪人的事情。 高水寒举手抱拳:“如此,便有劳中郎了。” “你我还这般客气作甚?”听到想要的回答,郑中郎当即哈哈大笑的拍着高水寒的肩膀,显得格外的热情。 …… “某要领兵重回安西了。” “啊?寒哥儿也要走了吗?” 永乐坊,王家。 后门外的院墙下,因为春天的到来,似乎变得更加明艳动人的王韫丽,脸上却挂着一丝不情愿。 刚从城外御苑归来的高水寒,带着可能要返回安西的消息,神色很是忐忑的看着眼前的人儿。 “长安非久留之地,某于朝中不过看守宫廷而已。西北,不论是阿耶还是伯父,都即将要开始征讨吐蕃之行。常言道上阵父子兵,某怎可困局长安?” 王韫丽仍是面带不喜:“阿耶回了陇右,寒哥儿也要回安西,便只剩下我一人在这长安城里了……” 听到这话,高水寒当场轻笑起来,伸手轻柔的拍着王韫丽的脑袋:“伯母和阿姐也在长安呀。” “她们才不管我呢!”王韫丽抬起头,拍走高水寒的手掌,瘪着嘴道:“寒哥儿若是回了安西,她们定然又不会让我出来,整日里只能闷在家里头学女红。” 一直在西北长大的王韫丽,虽不说自小就和高玉暖一样,厮混在军伍之中,但又哪里是那等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的行头,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高水寒乐呵呵的笑着,再次伸手抚摸着王韫丽那满头柔顺的青丝:“可某回安西,也是要领兵上阵呀。” “那又如何!寒哥儿,你带着我一起回安西吧!”王韫丽忽的抱住高水寒的手掌,满脸期待的说着。 带着自家婆娘上战场? 高水寒被王韫丽这个大胆的想法,给惊得一阵错愕。 他试探性的询问着:“要不,你去问问伯母是什么意思?” “哼!”王韫丽鼻子一皱:“反正寒哥儿到哪,我就去哪。我已经和寒哥儿定了亲事,以后便是寒哥儿的人。阿娘说夫唱妇随,寒哥儿回西北,我也要回西北!” 面对如此坚定的王韫丽。 高水寒竟然是一时犯难起来。 自己若是带着她回安西,还指不定王家会怎么说,到时候怕是还没打吐蕃,王忠嗣就要带着人打到安西也为未可知。 可若是不带吧,这丫头指定会像狗皮膏药一样,自己现在到哪她就绝对会跟到哪。 一时犯难的高水寒,只能是张着嘴,无声的啊啊着。 “你们走吧,我会和阿娘说的。” 忽的,院墙上钻出两只脑袋。 不是王韫秀、元载这对夫妇,还能是何人。 只见王韫秀满脸嗤笑的看着坐在院墙下的两人,津津乐道着。 元载趴在边上,不断的对着高水寒挤眉弄眼。 见到阿姐和姐夫的支持,王韫丽可谓是欣喜若狂,当即站起身猛拍高水寒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 第186章 枕边风的威力 “将军想要回安西?” “此事恐怕圣人断无应允的可能……” 兴庆宫,刚刚唱了一口茶味冰淇淋的杨玉环,不禁放下手中的美食,皱着眉看向正蹲在自己面前说出想要回安西的高水寒。 高水寒肯定的点着头:“微臣身在军伍,西北有战事,且是臣之阿耶、岳丈领兵征伐不臣之囯,臣如何能安居长安,不思报答父母、长辈之恩……” 说着说着,高水寒默默的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亦是面露不舍的杨玉环。 此时四下无人,最近的宫娥都在殿内层层幕帘后的角落里候着。 杨玉环轻叹一声,颇为动容的低声呢喃着:“将军……若是将军走了,这长安城又该是何等的无趣……” 听到杨玉环竟然当众如此说,吓得高水寒心中一跳,赶忙回头看向四周。 未见有人能听到,这才放下心来。 心中松了一口气,高水寒脸色艰难的看着正低着头,似乎在独自忧伤、欲言又止的杨玉环。 他真的很怕,这位也要说出什么,要跟着自己去安西的话来。 趁着对方还未开口,高水寒抢先开口:“娘娘,你相信命中注定的事情吗?” 徒然听闻此言,杨玉环忍着心中的不舍,重新抬起头面露狐疑的看向年轻的将军。 只见高水寒已经缓缓解释起来:“自从微臣亲眼见到娘娘的第一面,就知道臣这一生,将会和娘娘纠缠不清,如今羁绊已深,微臣无论如何,再难诀别娘娘。此次返回安西,微臣乃至尽孝于父跟前。待到得胜之日,便是微臣凯旋而归之日。” 听着高水寒表露的一见钟情,命中羁绊之说,杨玉环不禁动容。 而高水寒接着说:“微臣不过二十,娘娘亦不过芳华之年,未来日久。有情人终成眷属,此时之别离,不过是为了往后,微臣能与娘娘真正的长相厮守……” 油腻! 即便是自己说的话,高水寒都觉得一阵阵的油腻。 若非是心知那左武卫郑中郎断无可能,通过兵部的人说动李隆基放自己重回安西。 他绝对不可能跑到杨玉环这里来,意图让对方通过枕边风来说动李隆基,好达成自己的目的。 “有情人终成眷属?”杨玉环低低的念道着高水寒所说的话,目光渐渐迷离起来。 她其实已经听出了高水寒的话外之音。 乃是说皇帝如今之年事…… “环环与高卿在说什么?” 只是。 正待高水寒和杨玉环两人暗表爱慕的时候,李隆基那爽朗的笑声,已经从殿外传来。 随即就见李隆基在高力士的陪同下,穿过那层层幕帘,身形在高水寒、杨玉环两人眼中不断的放大。 高水寒赶忙假装为杨玉环进献美食,蹲到了每次入宫必带着的小木桶旁。 杨玉环也是重新抓住先前被放下的茶味冰淇淋,故意让自己的嘴角抹上少许。 终于是走过来的李隆基一看杨玉环的样子,不禁好笑又好气道:“朕说为何这几日吃到的泰西美食变少了不少,原来都是环环你偷偷给吃了!” 说完之后,又看向高水寒:“高卿,下次辛苦多做些送入宫中,朕如今每日不享用高卿所做之泰西美食,几乎难以入眠!” 高水寒赶忙起身施礼,脸上堆笑的应着。 跟在李隆基身边一起过来的高力士,看了一眼周围,再看已经放下冰淇淋的杨玉环,对着皇帝笑吟吟的说:“高造船对圣人,可谓是忠心耿耿,老奴这么些年可从未见到过有哪位臣子,能如高造船这般日日进献美食,侍奉圣人和娘娘的。” 李隆基哼哼着,走到杨玉环身边:“高卿乃朕之福星!若无高卿,御苑狩猎之时,环环恐怕已然……看看,背着朕偷吃,弄得嘴上都是了。” 说着话,李隆基已经伸手为杨玉环抹去嘴角的冰淇淋,临了更是表现的深情无比的送入自己的嘴中。 杨玉环无可奈何,只能福身施礼,看了一眼边上低着头的高水寒,心中大抵是觉得对方这时候有些憋屈。 她不禁想起,方才高水寒和自己说的话。 他想回安西。 如此年轻的将军,本就该是封狼居胥、意气风发才是。 想到此处。 杨玉环目光一转,轻握着李隆基的手臂道:“四郎方才问,妾身与高将军在说甚。妾身先前不过是在和将军说笑,想他年纪轻轻已经身兼数职,想来国朝也从未有过如此殊荣之人吧。” 闻声,李隆基细细想了想,不由大笑起来:“何曾是没有,便是数遍历朝,也是少有!” 高力士在一旁附和着:“圣人对高造船,那是真的宠幸有加!” “圣人恩宠,微臣时时铭记于心……”高水寒也出声感激着。 杨玉环却是晃了晃李隆基,撇着嘴:“只是妾身方才又想,将军如此智勇双全,几乎可谓是我大唐将士表率,如今却只能每日里行那庖厨之事,为妾身做这些泰西美食,倒是大材小用,恐怕日后免不了要被人说妾身误国了……” “朕看何人敢说!”李隆基一时未曾听出杨玉环的画外音,瞪着眼道:“再者说,高卿这也是对朕尽忠,当为群臣表率才是!” 杨玉环却是满脸不乐意:“四郎,妾身年少时,常听说书先生们说,那周幽王与褒姒的事。妾身唯恐……不如四郎先将高将军派到西北,去为圣人开疆拓土,等到高将军得胜而归,到时候朝中也定然不会再说妾身荒废国朝英才了……” “烽火戏诸侯?”听到杨玉环如此说,李隆基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冷哼一声:“朕不是周幽王,环环也不是那褒姒!朕不会戏耍诸侯,自不会荒废国朝英才!” 见李隆基似是不悦。 杨玉环当即转头道:“四郎消消气,是妾身不会说话……只是妾身想着,高将军在长安也有不少时日,自然是算得上被圣人教导过的。此时又有圣人在御苑提及,要让长安诸将前往西北,若是让高将军去,一战得胜,岂不是证实了圣人对高将军的栽培不虚。” 同样的问题,换了一个方向去说明。 顿时,李隆基的脸色缓和下来,再看向高水寒时的目光,就好似在看一匹被自己精心调养多年的骏马一般。 一直默默关注着李隆基态度变化的高水寒,不禁在心中大呼,果然还是枕边风来的实在,也来的最是厉害。 只听李隆基沉声问询:“高卿,娘娘所说,你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 高水寒当即躬身抱拳:“微臣谨遵圣意!” 第187章 关中十万人家 中原之地,每逢战乱,生灵涂炭,年年战争所带来的直接后果,便是人口锐减。 战争是以人为主体的,在堆砌后方物资的同时,各方势力也会不断的征调地方平民百姓入伍,为了他们的宏图霸业浴血奋战。 这个时候,人就成了最不值钱的存在。 甚至不如一头驮马值钱。 属于可以承受的消耗品。 而当战争结束之后,一个新的王朝从中原废墟上建立起来,新的秩序通行天下,社稷稳定。 人口的锐减和土地总量的不变,又会让幸存下来的人们,短时间内拥有更多的可支配资源用于生产。 人均更多的土地,收获更多的粮食,催生了人口的新增长,这个时候只要天子秉性贤明,宽待子民,就会顺理成章的收获一个盛世。 再往后,又会因为人口的增多和可支配资源的总量不变,而造成新的一轮危机,直到新的战争到来。 如此周而复始。 而如今,大唐自隋末以来,立国百年,即便是原来因为战争而荒废的田地和村落,也都早已拥挤不堪。 其中尤以关中之地人口最为繁多。 而在开元之前,武周一朝,之所以武瞾会年年率领朝堂肱股之臣东出潼关,前往洛阳。 所为原因不过寥寥几条。 除了拜托关中这个李唐起家之地,更多的是因为人口日益增多的关中,和总体生产物资总量的不变,无法满足庞大的朝廷所带来的沉重负担。 就食东都。 才成了武周一朝司空见惯之事。 而武周之后,李唐虽然也动过就食东都的念头,但为了减少武周一朝的影响,才会终止了这个想法。 一切,都是出自于政治缘由。 天宝七年。 陇右、河西、安西奏请皇帝,西北三道征讨吐蕃,开拓天竺,迁移关中百姓前往西北三道,已被开垦天竺之需。 这件事情,虽然过程有所波澜,但结果却还是以皇帝完全同意西北所请而告终。 至此之后,朝廷便开始抽调关中各州府百姓,准备等到天宝八年,开春之后天朗气清,道路融雪坚固,便护送关中百姓前往西北。 迁移关中百姓之事,相比较于西北三道征讨吐蕃来说,在朝廷里并未引起多少波澜。 即便是把持朝政的右相李林甫,对人口拥挤的关中,长安城浑浊的饮用水,随处散发着臭味的沟渠,亦是厌恶不绝。 而他同样明白,这是因为关中的人口相较于高祖、太宗时期,实在太多了的原因。 在迁移关中百姓这一件事情上,朝廷以完全同意的态度,积极的推行着各项事物。 在朝堂绯紫诸公们有意推动下,更是以京畿道雍州地界的百姓,为主要的迁移对象。 雍州,便是长安所在之地。 在惊蛰之后,朝廷便已经开始正式大规模迁移关中百姓前往西北,以至于往日里只有商贾通行的官道,一时间人满为患。 官道上,皆是拖家带口的关中百姓。 以人为动力的独轮车,布满整个官道,一望无边。 面对朝廷的旨意,普通百姓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和胆量。 顺从,是他们保全自身的唯一办法。 “我们先去鄯州城,等见过伯父之后,再去龟兹。” 官道上,一名年轻的将军,驾驭着一匹姿态神俊的战马,行在官道旁的草地上,目光看向不见首尾的关中百姓迁移队伍。 最终还是如愿私奔离开长安城的王韫丽,从一个正在官道旁采摘野花,却被家中阿娘提着一根竹条吓唬回队伍里的孩子身上收回眼神。 目光担忧的看向说着话的高水寒,不禁胆怯揣测着:“阿耶如今定然就在鄯州城,要是去了……” 他们已经离开长安半月有余,王韫丽很难想象,当半月之前,阿娘得知自己偷偷跟着高水寒离开长安城的消息时,会是怎样的暴怒,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即便是有阿姐王韫秀和姐夫元载在阿娘身边,只怕阿娘也将自己给骂成不孝女了。 说不得,还要写封家书送到陇右,交到阿耶手上,控诉自己所做的恶劣事情。 高水寒手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尚罗利等人。 来到长安的时候,是三十多人,如今再回安西,队伍只剩下十多人。 至于余下的那些人,则是通过一路的脱离队伍,最终重新藏匿身份返回到长安城中。 “某是三道兵马副使,鄯州不能不去,此次朝廷迁移关中百姓十万户,西北三道皆要安顿处置,一旦诸事完毕,便是大军征讨吐蕃之时。” 王韫丽撇撇嘴:“寒哥儿和阿耶是马上的大将军,说的都是军国大事,我却不懂你们这些男人,只知道没有那个女子,希望自己的家人走上疆场的……” 高水寒抬起手,握着马鞭,指向官道上成群结队的迁移百姓,目光中五味杂陈。 “你看这些百姓,他们为何会在这里?” “自是因为圣人的旨意。”王韫丽不知高水寒为何会这样询问,不假思索的回答着。 高水寒点头轻笑:“对,他们只是因为圣人的一道旨意,便要举家迁移,离开祖祖辈辈生活耕种了无数年的家乡故土,带着妻儿老小,前往万里之外的陌生地方。” 王韫丽皱起了眉头,未婚夫的语调有些深沉压抑,让她忽的想到,这些人原本应该都是有个美好或不那么美好的家园生活。 但却都因为圣人的一道旨意就要背井离乡,此生也几乎再无重归故土的机会。 高水寒继续道:“芸芸众生,寻常百姓尚且如此,某身处朝堂,出身将门,又如何能够安居一隅,偷得半生清闲安逸?” 说这番话的时候,高水寒并未真的将自己带入到安西节度之子的身份上。 他是带入到后世,那一抹抹深绿的身上。 犹如那残阳下吹响号角的稚嫩少年们。 也正是因此,这一刻的高水寒在王韫丽的视线里,显得无比的高大伟岸,一身正气。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痴迷,这样的男人,才是值得自己托付终身的人啊。 也唯有这样的男人,才能给人安全感。 一时间,王韫丽都忘了自己一开始的问题,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小世界里。 第188章 老丈人和女婿的中门对狙 越往西北而行,气温越高,空气中的水分越少。 随着时间的推移,官道上的关中迁移百姓,已经愈发的少了起来,只有零星的先行迁移的百姓,在关中各地官府差役名为护卫,实则监控的陪同下,继续向着各自原定的目的地赶路。 风尘仆仆接连赶了一个月多路的高水寒,终于在官道岔口便宜了前进的方向。 从直通凉州的官道上,向着西南方向调转过去。 再过半旬。 队伍便已经到了鄯州境内,陇右节度治所鄯州城已然近在眼前。 这时节,西北三道早就开始整军备战,操练官兵。又遇朝廷迁移关中百姓十万户,陇右早就官府雷动,官道上人手充足。 只等关中迁移百姓,好第一时间交接安顿。 也正是因此,高水寒一行人的进入,一开始就遭到了鄯州境内河源兵的盘查。 在得知高水寒乃是节度王忠嗣的女婿,安西节度之子,更知晓自家节度之女也在队伍中,原本只当戒备吐蕃探子的河源兵,当即快马加鞭赶回鄯州城,通报消息。 如今的高水寒在陇右河西两道,可谓是有口皆碑。 当初,因为王忠嗣屡屡拒绝朝廷出兵征讨吐蕃石堡城的旨意,甚至是故意拖延支援,因此招致朝廷忌惮,下诏入京述职。 当初,两道人人担忧,皆在揣测王忠嗣可能就此会被朝廷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可是那时候,在朝廷看来是不遵旨意行为的王忠嗣。在陇右人看来,这是在保护他们这些经年累月镇守边疆的将士。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王忠嗣的这一举动,直接将他的威望,在陇右、河西境内,推送到了巅峰。 而就在他们所有人以为,王忠嗣此生再无可能重返西北的时候。却恰恰好就有高水寒的出面,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是将王忠嗣给救了下来,甚至于是在后面推波助澜,又让王忠嗣重归西北。 爱屋及乌之下。 高水寒同样就成了陇右官兵们的恩人。 因此。 在派出返回鄯州城通风报信的人之后。 在城外带队盘查各处的斥候小队队正,亲自陪同高水寒前往鄯州城。 “若非高将军,节度绝无返回西北的机会,节度于我等都有恩,视如亲出,爱惜麾下。当初抗旨不尊,拒不出兵,若非高将军在长安为节度说话,只怕节度危已。” 河源军斥候队正说的客客气气,脸上满是感激。 高水寒摆摆手:“伯父爱惜军中手足,此乃我等表率,某又如何能不出手搭救。如今,伯父能重回西北,秉持节度,亦是该有之事。” 斥候队正见高水寒如此说,也不再多言,只是转头道:“当初节度出事之后,却有不少人私下议论,声称节度乃是怕了,畏惧吐蕃,方才不敢出兵迎战。如今我等可算是等来了西北三道征讨不臣吐蕃,军中弟兄们如今都攒着一口恶气,只等节度一声令下,好为节度正名!想来,高将军从长安来陇右便是为了此事?” 大唐西北三道征讨吐蕃这等大事,绝无可能瞒得住。 若非大唐历来针对吐蕃,在各处关隘都是驻扎重兵,只怕这个时候吐蕃已经做了先下手为强的事情,领兵冲入大唐境内,洗劫杀戮。 不过想来,如今吐蕃境内确也是有明眼人。 很清楚,即便在提前知晓大唐未来动向的情况下,还能安耐住军队,不从高原上冲下来,却是个十足的聪明之举。 毕竟吐蕃和大唐的矛盾,早就由来已久。 甚至于说,吐蕃和中原的矛盾,那是自古便有。 当真是历代中原王朝不能一力镇压吐蕃吗? 并非如此。 便是强汉,那封狼居胥的冠军侯,能领着不足千骑,就马踏燕然,勒石为记。 难道如此之强汉,不能打下小小一座吐蕃吗? 只不过是因为两地的地形环境不同而已。 若是都放在野外两军对垒,吐蕃从来就没有机会能在中原王朝面前逞凶。 很明显,这一代的吐蕃掌权者们,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现实。 所以,才会在明知大唐要尽起三道兵马,征讨吐蕃的时候,还能按兵不出。 想必他们这个时候,已经在不断的加强和大唐接壤的各处关隘戍堡的军事力量,以不变应万变,等待劳师动众跋涉而来的大唐官兵,在不利的地形环境下,攻打以逸待劳的吐蕃。 此时见河源军的斥候队正言称,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冲上高原,为王忠嗣正名的时候。 高水寒不由的笑了笑。 只是却不好将心里话说出来,只能点头道:“圣人迁移关中百姓十万户,充实我西北三道边民。往后,会有更多的关中百姓被迁移至西北。某领皇命,从长安重归西北,所为之事,便是安抚关中迁移百姓,于西北三道安置迁移百姓,为三道征召迁移健儿,充斥三道兵马,为征讨吐蕃以作完全准备。” “高将军谋略军国,小的们自是不能比。”斥候队正客套的说着,转而看了一眼伸手道:“将军,鄯州城到了。” “咦……” 只是斥候队正的话音刚落,又起疑惑。 眼中满是不解道:“似乎节度亲自出城迎接将军了,看来将军很受节度看重啊!” 往哪里说,都没有老丈人亲自出城迎接自家女婿的事情。 在斥候队正看来,这定然是王忠嗣对高水寒的看重。 然而,当事人高水寒心中心中一颤,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同样露出畏惧的王韫丽。 看来是长安的家书提前送到鄯州城了啊…… 高水寒示以眼神安抚焦急不安的王韫丽,转而扬起马鞭,加快速度赶往鄯州城下。 他人刚到城门前。 双脚刚刚踏在城门前的黄土地上。 就见一身戎装,满脸杀气的王忠嗣顶着那张冷冽的老脸,猛的一挥手。 瞬间,无数的亲兵从他的身后泉涌而出,当场就将高水寒给团团围住。 而王忠嗣已经是愤愤开口。 “来人,将此贼拿下!” 第189章 入鄯州城 鄯州城。 早就被河源军清空了的城门下,王岳丈和高女婿相对而望,两人眼神四溢,有暗锋不断交汇。 围住高水寒的人都是王忠嗣的亲兵,并非河源军亦或是陇右其他诸军官兵。 不论他们心中如何想,王忠嗣命令才是他们的首选项。 一时间,先前陪同高水寒回来的河源军斥候队正,不禁目瞪口呆的看着城门下的场面。疑惑的瞥向一脸阴沉的节度王忠嗣,不知道这对岳婿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未等他想明白,被尚罗利护着的王韫丽已经赶了过来,看着城门前的局面,顿时心急如焚,也不管自己到底骑过几天马,丢了手中缰绳,手脚僵硬、踉踉跄跄的翻身下马,险些脚下不稳。 王韫丽还未等脚下站稳,已经是提着裙边,满脸焦急的冲到了两人之间,目光倔强的盯着王忠嗣:“都是女儿让寒哥儿这样做的!阿耶要怪,就怪女儿吧!” 自家人知道自家人。 看到王忠嗣不由分说,就下令让人将高水寒围住,王韫丽哪里还不知道此时缘由究竟是什么。 她张着双臂,咬紧嘴唇,目光坚毅,面对往日里森严的父亲,却不露半分畏惧。 “哼!” 王忠嗣冷哼一声,脸上阴沉不减,怒视王韫丽:“你两都好不到哪里去!无视礼法,枉顾父母之命,你们便是这样的?” 沉声呵斥完王韫丽后,王忠嗣又看向被刀剑威逼的寸步不能动弹的高水寒。 “即便是她要求,你也该拒绝才是。原以为你是个稳重之人,老夫为未曾想到,竟然也如此放肆!” 顶着王忠嗣的咆哮,高水寒几乎是哑口无言。 毕竟这会儿不是后世,即便盛唐开明,民风开放。但还没到后世,两人初次见面,只要看对了眼,就开放到去开房。 更不会将自己灌得啷当大醉,浑然不知漫长的黑夜,自己收纳了几许人也。 即便如今他和王韫丽已经定下亲事,但按照礼法严格来说,他和王韫丽到成婚之前都是不能见面的。 更何况说,他还带着王韫丽远赴万里之外的西北。 王韫丽却是不管不顾。 王忠嗣是她爹,但高水寒却也是她未来的夫君啊。 胳膊肘从来都是往外拐的。 她噘着嘴,脸上的表情逐渐化作委屈,几乎是要凄然泪下的开口道:“寒哥儿没有错!阿耶你不在长安,只身一人戍守边疆,眼下战事将起。寒哥儿又领命重回西北,你们两人都在西北整军备战,若是……” 王韫丽仅仅只是称述了一遍事实,但配上她的表情神色,就好似唯恐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危险,而那个时候,她却还在万里之外的长安城,苦苦的等待着西北的来信。 听着这番话后,王忠嗣不由抬起手,也不知是要给以王韫丽教训,还是想要做甚。 只是最后,却都化为一声长叹,最后神色黯淡,缓缓放下举起的手。 一直等在边上的河源军斥候队正,看到这里也已经看出了事情缘由。 再看王韫丽和高水寒的身影,眼里多了一缕缕的敬佩。 这就是对儿情真意切的男女啊,而且节度家的小娘子,还如此的孝顺。 斥候队正转头看了一眼四周,还好因为有城中官兵的提前清场,让这处城门内外并无百姓出没。 若不然,恐怕今天鄯州城里又要多出一则头条八卦绯闻了。 而长叹一声之后的王忠嗣,则是神色默然的挥挥手,转过身向着鄯州城内走去。 随着王忠嗣的离开,一众拔刀相向,将高水寒团团围住的亲兵们,也当即还刀入鞘,转身追随已然走入城门洞的王忠嗣而去。 现场只留下高水寒、王韫丽等人。 见阿耶终于是带着人走了,王韫丽脸上一喜,赶忙转身抓住高水寒的手臂,满脸关切:“寒哥儿有没有事?阿耶就是一时气头,等下寒哥儿不要冲撞了,万事都有丽儿在。” 这一刻的王韫丽,显得格外成熟。 高水寒不禁哑然失笑,抬手拍拍王韫丽的脑袋,满脸宠溺道:“傻丫头,哪里要你替某挡在前面。伯父也并非不通事理之人,不会有事的。” 王韫丽瘪瘪嘴:“我不是怕……” “还不回家。” 城门外的两人正如胶似漆、风花雪月的时候,城门洞里又传来王忠嗣的一声低喝。 两人赶忙收回留恋爱意的眼神,回身看向不满的看向城外的王忠嗣。 “今日劳驾队正带路,某在鄯州城还要待上数日,等今日之后得空了,某请队正和营中兄弟们吃酒!” 带着王韫丽就往鄯州城里走去的高水寒,忽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陪着他们到了鄯州城的河源军斥候队正。 斥候队正赶忙点着头:“劳将军挂心,将军是咱们陇右的女婿,第一次来,该是我们这些老兄弟请将军吃酒才是。” 高水寒撒撒手:“谁请都一样,都是一家人。” 说完之后,在斥候队正目送下,高水寒这才带着人继续往鄯州城里走去。 少顷。 须臾之后。 陇右节度使府已经出现在高水寒等人面前,与龟兹城中的安西节度使府、凉州城中的河西节度使府一般无二的营造形制。 留下尚罗利等人在衙门外安顿马匹,王韫丽拉着高水寒向着衙门里轻车熟路的走去。 入了陇右节度府衙门。 高水寒只见府衙里四下皆是陇右军官兵将校,人人行色匆匆,手中捧着或多或少的文书。 一旁的吏房里,不时的传来争吵声,争吵的愈是厉害,最后的欢笑声愈是强烈。 看得出来,如今的陇右上上下下都很忙。 而头先入城回到节度府衙门里的王忠嗣,已经进了中厅旁边的厢房中。 站在摆放着一张巨大沙盘的中厅里,高水寒忽然有些举棋不定,立在原地迟疑的望着屋子里正在翻阅着文书的王忠嗣。 “寒哥儿?”王韫丽抬头看着忽然不走了的高水寒,不由紧了紧抓着高水寒的手。 “你两还不进来作甚?” 屋子里,将桌子上凌乱的案牍整理好的王忠嗣,抬头打眼看向屋外,见到停在门外的两人,不禁再次出声提醒着。 第190章 原地成婚吧 “啊……” “哦哦……” 高水寒闻声一晃神,嘴里支支吾吾的出着声,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是走到了前面,带着王韫丽走进屋子里。 “带上门。” 切了一张纸平摊在桌子上的王忠嗣,提笔低着头又吩咐了一声。 “哦哦。” 高水寒咽了一口口水,转身将门关上。 做完之后,在门外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自信,却已经是荡然无存。 若非是王韫丽拉着他往前走,高水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了王忠嗣的书桌前的。 “还不松手?” 已经在纸张上写下数行字的王忠嗣,收起毛笔放在一旁的笔山上,抬头不满的看了站在他面前,仍然是紧拉着双手的高水寒和王韫丽,不满的瞪了王韫丽一眼。 “啊?”高水寒不由长啊一声,随即恍然醒悟,赶忙就挥舞着挣脱开。 却是王韫丽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王忠嗣。 王忠嗣亦是没好气道:“女孩子家家的,还未出阁成婚,便这般行事,若是传扬出去,你们还要不要名声了?” “名声又不能当饭吃……”王韫丽撇撇嘴。 “放肆!”王忠嗣唰的一下瞪起双眼:“你要名声,老夫还要这张脸!再这般胡言乱语,老夫亲自派人将你送回长安城去!” 一听到王忠嗣说要派人将自己送回长安,王韫丽立马脸色一慌,赶忙露出笑脸讨好道:“女儿知晓了,阿耶是最好的,都是为女儿和寒哥儿考虑的。这次,是女儿做的不对,阿耶不要生气了……” 看了一眼古灵精怪的王韫丽。 王忠嗣没好气的哼哼着,转头看向呆头呆脑站在边上的高水寒,沉声询问:“如今,你是怎么想的?” “先安置关中迁移百姓,再抽调健壮编练新军,安西铸造开元通宝分出一般交由伯父就近河西采购粮草,整顿兵马,待时机到来,便可挥师攻伐吐蕃!” 偷偷给人家养了十多年的黄花大闺女带出长安城,还带着走了一路从关中长安跑到了陇右鄯州,高水寒觉得王忠嗣没有在城门下当众打死自己都算是仁慈的了。 这个时候发问,当即将早就准备好的计划,一股脑的和盘托出。 然而。 王忠嗣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竟然是哈哈大笑起来,伸出手哭笑不得的指着高水寒:“你让老夫如何说你是好……” “啊?”高水寒满脸疑惑,不解道:“难道伯父不是问的这个?” 要不是这小子,自己是打心眼里喜欢,这时候早就给吊在城门头上了! 王忠嗣白了一眼,哼哼着说道:“老夫是说,你和丽儿的事情,要怎么办,你那里有没有章程,要怎么做。” “这……”高水寒面露难色,迟疑道:“侄儿说这事,有些不大好吧?” 王忠嗣脸色又是一沉:“有什么不好的,现如今,你来人都给拐回西北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听着王忠嗣说的话,高水寒愈发慌张起来。 毕竟,他虽然早就被人夺取了贞操,但这成婚却还是第一次啊。 谁生下来,就知道那阴阳之合的。 “要不,还是伯父您决断吧……”高水寒迟疑着答了一句。 王韫丽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着。 这可是她第一次看到会有这幅模样的高水寒。 往日里的高水寒,在她眼里那可都是文武双全,无所不能的。 就没有他觉得困难的事情。 然而现在面对阿耶的询问,却显得如此的诚惶诚恐,倒是让她别开眼界。 王忠嗣却是接连哼哼着,手掌拍在了先前进屋时就写好的纸张上,淡淡道:“这是要送回长安的信,某在信上要她阿娘来鄯州。” 高水寒噌的一下抬起头:“让伯母来鄯州?” 王忠嗣点点头:“等下,某还要写一份书信送到安西,交于汝父,邀他也前来鄯州。” 这是要双方父母见面? 高水寒如是想着。 然而。 下一刻。 王忠嗣却已经再次开口:“等人都到齐了,你们两便在鄯州城里成婚吧。” 一言毕。 屋子里响起两道倒吸凉气的声音。 听到要在鄯州城成婚,王韫丽脸颊绯红一片,羞答答的白了王忠嗣一眼,随即羞涩的背过身,不敢再看身边的高水寒。 而高水寒亦是措不及防。 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王忠嗣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难道不是应该双方父母先见上一面,然后越好了具体的时间,再广发请帖,邀了双方的亲眷,才会举办婚礼。 甚至于,都不应该是在这鄯州城,而是应该都会到长安城去办的。 “是不是太快了些?”不由的,高水寒迟疑的询问着。 “哼!”王忠嗣冷哼一声:“再不办了亲事,老夫还不知道你们能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谁能想到,堂堂的河西、陇右两道节度,能在儿女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是让外人听见了,听然是要惊得下巴掉在地上。 只是很明显,被抓住把柄的高水寒哪里敢有反对的意见,已经忙着连连点头道:“侄儿谨遵伯父吩咐。” 见高水寒如此顺良。 王忠嗣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又道:“此次重回西北,想来短期内你也不会再回长安,往后可有何安排?” “自然是消化关中迁移百姓,整练西北三道兵马。”高水寒不假思索道。 他如今再回西北,用的是三道都知兵马副使的差事由头,那么除了原先的安西之外,现在河西和陇右的事情,也是能管上一管的。 王忠嗣沉吟了片刻,似是在谋划着什么。 少顷之后开口道:“如今刚回西北,关中迁移百姓也尚未尽数到来,陇右和河西已经按照你们安西那个叫宋星的人安排的去做了。你如今就留在鄯州城,等着人都来了,将亲事办完,再出去做事。” 这时候准备一场婚事。 尤其是对于高水寒和王韫丽这样的家庭来说,必定是要风风光光,不说天下权贵皆来,西北三道有头有脸的人都是要带着一份贺礼过来的。 高水寒身为当事人,自然是要从头忙到尾的。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宋星的政略现在已经能影响到河西和陇右这边来了。 “去吧。”王忠嗣没给高水寒过多思考的时间,开口道:“让丽儿带着你在后院安顿下来。” “是。” 高水寒应了一声,王韫丽这时候也终于是缓和了心绪,仍是低着头转过身,就要带着高水寒出去。 却不想,王忠嗣忽的又是阴森森的开口:“你们两人,没……没做出格的事吧……” “阿耶!” 听到身后传来的询问,王韫丽羞得脸上都要滴出水来,重重的一跺脚,直接夺门而逃。 高水寒也是惴惴不安,嗡嗡道:“还请伯父放心……” 说完之后,也紧随王韫丽之后夺门而去。 见到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坐在书桌后的王忠嗣,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满意的点点头。 第191章 战争前沿石堡城 私自拐带王韫丽逃离长安城的事情,在王忠嗣这里便算是就此抹过。 婚事的筹备一开始似乎也不用高水寒去亲力亲为。 当陇右节度使府里传出,节度之女将要嫁给安西节度之子时,整个鄯州城里的百姓便开始热议了起来。 而那些自觉有些体面和家资的权贵人物们,更是各怀心思,热切的涌入到节度衙门请求一力承办节度之女嫁人的事情。 若是当真如此做,只怕王忠嗣刚点头,下一刻弹劾的奏疏,就会立马送到长安城。 也正是因此,王忠嗣大手一挥,诸事从简,只交由自己在陇右的王家管事下人们自去操办。 只是婚事虽然说要从简办理,但该请的人却都是要说到位的。 一时间,原本无望承办节度之女出嫁的陇右头头脑脑们,都以能拿到从节度衙门派出的请柬为荣。 就在整座鄯州城,都在为了高水寒和王韫丽的婚事上心,却有向着河西和安西蔓延之际。 当事人之一的高水寒,却是带着尚罗利等人,在那河源军斥候队正老李的指引下,悄无声息的出了城,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整个队伍,高水寒的人加上老李的麾下,不过二十多人,一切从简,只身匹马,行军口粮却是带的足足的。 这是一场长途旅行,而目的地,是陇右和吐蕃最直接接触,也是最频繁爆发战阵的边缘地带。 “将军,那便是石堡城了。” “从去岁朝廷下旨要节度出兵攻打吐蕃开始,吐蕃人就在这里调兵遣将,不断增援此处。” “一个冬天都过去了,那些从吐蕃境内支援过来的兵马,都还没有退走。” 一片崎岖山地,周遭怪石嶙峋。 斥候队正老李,带着高水寒等人,拍在一块巨石后面,在对面吐蕃人看不到的位置,伸出手指向那座并不太大的石堡城。 高水寒静静的听着老李描述着如今被吐蕃窃夺多年的石堡城现状。 老李虽然也姓李,但和皇帝他们家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若是往上倒推个千百年,说不得可能才会有些关系。 而老李身为河源军斥候队正,多年来一直身处在大唐和吐蕃无数场战争的最前线,对吐蕃和石堡城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 “此城难攻,当初大将军休兵秣马,并未有意抗旨不尊。” 望着前方的石堡城,高水寒淡淡的说了一句。 正是这座戍堡,夹在大唐和吐蕃之间,乃关隘控弦之地。三面环山,陡峭无比,易守难攻,唯有一条小道连通内外。 也正是因此,石堡城也成了数十年来,大唐和吐蕃争夺的最是厉害的位置。 不大的石堡城,城墙上下,被风噬雨刮的满是斑驳,乌黑城门下的地面,泛着暗红深褐色,那是这些年来,无数的吐蕃和大唐官兵,在这片土地上抛洒下的鲜血浸染而成的结果。 高水寒顺着老李的指引,开始仔细的观察着石堡城内的情况。 只见城墙上,隔两步便有一名身背长弓的吐蕃官兵,越过城墙,能看到隐隐高出城墙垛的巨大木制竖臂。 那是吐蕃人的投石机。 而已此时正是正午,在石堡城后方,漫无边际的天空中,一道道炊烟拔地而起,昭示着此地现如今驻扎的吐蕃官兵数量之多。 史记,唐将哥舒翰在大唐失去石堡城数十年后,统领陇右、河西、朔方诸道兵马及突厥阿布思部共六万余人,重新替大唐夺回石堡城。 生擒吐蕃大将等四百余人,唐军士卒死伤愈数万人,而吐蕃死伤不过百余人。 对这一点,高水寒是深表怀疑的。 即便石堡城易守难攻,但如今的大唐官兵,亦非孱弱之辈,乃举世灭国之军,怎可能死伤数万人,才能拿下石堡城,而伤敌不过数百人。 更合理的解释是,在那一战中,吐蕃的死伤人数并不比唐军低。 而此时,从石堡城后升起的道道青烟,高水寒很坚信自己的推测是合理而真实的。 正待高水寒思索着这些记忆时。 斥候队正老李已经再次小声开口:“将军,若是咱们真要攻打吐蕃,这座石堡城是绕不开的。咱们不打着死伤万人的准备,也必定是拿不下这座石堡城。” 老李显得有些纠结。 当初朝廷要他们攻打被吐蕃窃据的石堡城,不光是王忠嗣持反对意见,就连他们这些普通士卒,也并没有多少人是在心底认同的。 只是皇命难违,王忠嗣违抗旨意后,就被诏入长安问责,若是他们也群起反对,只怕下场更严重。 但是现在,王忠嗣去而复返,朝中也再次提起征讨吐蕃的事情。 一样的结果,但在老李这些陇右老兵看来,却又和先前一次大有不同。 这一次,他们是要为王忠嗣正名。 只是,拿下石堡城所要付出的代价,却又是所有人都无法躲避的。 先锋会是谁。 而所有人都知道,当大唐和吐蕃的战争机器再一次在这座石堡城下展开厮杀之后,先锋几乎百不存一。 “战争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石堡城虽是控弦之地,关隘所在,但也并非唯一!” 高水寒幽幽说道,随即又看向一直在身边,目光阴恻恻的观望着石堡城的尚罗利。 察觉到高水寒的眼神之后。 尚罗利当即回头,看向忧心忡忡的老李,伸手重重的拍在对方的肩膀上:“老李,咱们打个赌敢不敢?” 斥候队正老李有些迟疑,但心知尚罗利乃是高水寒身边的人,深受信赖,委以重任,只好点头道:“尚兄弟请说,都是军中同袍,又何不敢赌的!” 见老李答应下来。 尚罗利不由嘿嘿发笑,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舐着嘴唇,随即伸出一根手指头,认真道:“只要给某压住城墙上的吐蕃人,一个时辰!只要一个时辰,某就能让这座劳什子石堡城化为乌有!” “一个时辰?” “怎么可能!” 听到尚罗利如此嚣张的说,只要一个时辰就能拿下大唐数十年都没有拿下的石堡城。 老李顿时满脸震惊,双眸之中尽是不相信的神色。 要知道,大唐对这座石堡城,可是足足觊觎了十多年,期间无数的悍将猛卒,领兵前来,就是为了夺回此城。 但最终的结果都是无疾而终。 便是因为石堡城真的太难攻下。 而这个姓尚的,竟然当众夸下海口,只要一个时辰就能拿下。 此事绝无可能! 第192章 老工具人 不由的。 老李将求证的目光投向一旁看热闹的高水寒。 他觉得尚罗利有些夸大其词了,即便他知道安西军以两万余人,镇守万里安西,已是大唐拔尖之军。 但若说曾经无数人,花费了无数的代价都未能拿下的石堡城,在他们安西兵手上只要一个时辰就能拿下。 这到底是安西兵太厉害,还是曾经那些人太过无能。 不! 都不是。 只能说明对方在吹牛皮。 然而。 更让老李颠覆世界观的还在后面。 只见看完了热闹的高水寒,满脸认真的看向他,沉吟片刻后,像是计算好了时间一样开口:“若是某在安西的人过来,大抵是要半个时辰,便能拿下此城!” “……” 这番认真的好似在称述一件稀疏平常之事的解释,让老李已经彻底的发了疯。 一个时辰已经很过分了好不好。 现在怎么又只要半个时辰了? 难道自己眼前这座看了一辈子的石堡城,偷偷的被换成了纸糊的? 老李觉得不单单是先前开口一个时辰的尚罗利疯了。 就连他们陇右的女婿也疯了。 这个世界难道都疯了? 就在老李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回应高水寒所说的只要半个时辰就能拿下石堡城的时候。 高水寒接着道:“此城虽坚,却有利矛可破之!半个时辰,只要陇右军能够给足石堡城城头吐蕃人压力,让他们不能露头,某便能半个时辰,将此城拿下,献给大将军!” 火力覆盖。 火力压制。 特种突击。 拔城毁债。 这都是往后那些人干过无数次的事情了,没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在划时代的新兴军事武器面前,所谓的坚城不过是个笑话。 而若是如后世,某个自我吹捧为天朝上国的王朝,将那些本该大力发展的利器,藏匿于楼阁之中,最终迎来的结局就是江河日落,山河不再,神州陆沉。 在龟兹城由宋星和沈梦括主持的武器制造局,每时每刻都在产生和产出无数,在这个时代的人面前,可谓是划时代的产物时。 那些所谓的易守难攻、控弦关隘的坚城,可不就是纸糊的。 老李支支吾吾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听到的就是天方夜谭。可高水寒的身份,陇右人的女婿的身份,让他也不好破坏了双方之间的情面。 高水寒也不在意。 话要说,事要做。 不做了事,说什么都是空谈幻想。 只有当这些人亲眼目睹,往日里那些赴汤蹈火也拿不下的坚城,有一天会成为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时,才会发现这个世界已经悄然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下山,先回振武军大营。” 看过了石堡城的高水寒,撒撒手转身贴着地面就往山下退去。 尚罗利再次拍拍老李的肩膀:“老李,你要相信,我家将军从来就不说假话。” …… 安西。 龟兹城东渭干河东岸。 昔日高水寒离开安西,东去长安之时,河岸边不过十数座屋舍的工坊,如今已经发展成为一片方圆数里的偌大集研究、生产、制造、加工、实验的军工生产基地。 曾经的土墙茅草顶,如今也换成了红砖绿瓦。 河道里筑起了高大的水坝,拦截住了从上游流淌下来的河水。 一架架巨大的水车,日夜不停的转动着,通过钢制的转动轴,源源不断的为那些工坊里输送着澎湃的动力。 下风口位置,一根根更加巨大的几乎高耸入云的烟囱,亦是没日没夜的喷吐着浓浓黑烟。 金属机械沉闷的响声,即便是在连绵不绝的田地对面的田庄,也能清晰可闻。 不时就会传来阵阵轰鸣声和战马奔腾的声响,让这片土地就没有休息的时间。 从上游望不见的地方,一船船经过初步冶炼分拣之后的金属矿原料,被运送到这里。 再经过叮叮当当的再加工之后,就会变成坚不可摧的甲胄、嗜血如麻的兵械、撼天裂地的火器。 数条金属钢轨,被铺设在基地里各座工坊之间,高大的基因战马踏着沉重的步伐,来回在这些工坊间。 一群身上满是灰尘油渍的白大褂,此时正云集在基地外的一片林荫地下。 “将军此时应当已经到了鄯州城,这说明将军也应该和王忠嗣有了一件交换,我们这里毕竟尽管抽调人手和物资,前往鄯州。” 说话的人是如今的安西节度司马宋星。 一早,在安排完今天安西的政务之后,他便只身一人赶回这里。 随着朝廷开始大举迁移关中百姓前来西北,以及正在运送途中的开元通宝铜范,他的时间便愈发的不够用了起来。 迁移而来的百姓,需要安西方面提前规划好安置地点,百姓们所需要的生产土地和生产工具,也都要提前预备好。 就连那些迁移百姓们的屋舍,也要他带着人圈地建设。 可这并不是宋星的全部日常。 他还要带着人,调节安西地方和安西军的物资配比,驻守各地的军镇亦要他去协调。 而现在,随着高水寒离开长安城,重返西北,他又多了要抽调人手支援鄯州城的神情需要处理。 这让宋星肉眼可见的苍老起来。 然而在他的对面,带着一众管理人员的沈梦括,虽然眼圈发黑,但总得来说却还是要轻松不少。 “人手都已经安排好,随时可以抽调出来,前往鄯州。只是……”沈梦括抬头看向宋星,颇为为难道:“只是矿区那边还需要加大开采力度,不然就要跟不上我们的生产速度了。后期的战事中,火药必定会被大量运用,我们必须要储存更多的存量。” 宋星仰头,无声的长叹一声,再看向沈梦括,却仍是强撑着询问道:“还需要什么,一并说来。” “还有火炮!”沈梦括眉头一凝:“给我找更多的铁匠!不然现在的生产速度,只怕等到战事起来的时候,将军能够调用的火炮数量,将会远远不够……” “整个安西的铁匠,我都给你找来了!”宋星终于是仍不住的低吼了一声,随即弯下腰低声道:“蒸汽机和大型锻造车床,还没有研制出来吗?” 沈梦括哼哼了两声,顶着黑眼圈没好气的回怼了宋星一句。 “有本事,你手搓蒸汽机和大型锻造车床出来?” 第193章 第一批到达的迁移百姓 宋星的嘴角抽了抽。 即便他再如何博学,他也不可能真的手搓出蒸汽机和大型锻造车床出来。 再如何自负,宋星觉得自己和那些拿着算盘打出大杀器的先辈们比,还是差的远的。 脚踏实地,一步步来,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那你们还需要多久时间?”想了想,宋星也只能是询问起项目预计完成时间。 沈梦括却很是光棍,耸肩摇头道:“不知道,谁也说不准。蒸汽机的密封性和材料强度、韧性,都需要进一步加强,非一日之功。至于车床……” “车床怎么了?” “这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所有的东西,都需要我们从无到有,而非一到二那么简单。”想到这段时间因为研制车床而耗费,最后只能重新回炉的钢材,沈梦括不禁痛心疾首。 火炮的炮管几乎可以说,是如今他们所能制造的火炮构件中最为关键的部位。 炮管的强度和韧性,直接决定了火炮的使用寿命和适用性。 他们除了需要继续解决钢材锻造问题,还需要解决炮管一体成型及炮管内部滑膛的技术难点。 即便他们最开始,几乎没有付出的就获得了一台小型破旧的车床,可以开始锻造一些复杂的构件,但想要借此建造出一台大型锻造车床,仍然并非一件易事。 而对于沈梦括这样的回答,很明显宋星是不满意的。 他皱眉沉声道:“如今关中已经开始往西北迁移百姓,一旦等到这些百姓被安顿好,三道便会起兵征讨吐蕃,到时候没有足够的火力,我们无法在战争一开始就打开局势,而若是如此,你该明白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是是是,我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沈梦括满脸疲惫的应了一声。 此番西北三道征讨吐蕃,所为的并非单单是在正面战场上战胜吐蕃,和往常一样夺取边缘控弦之地,或是尽力削弱吐蕃的现存力量。 这一次的战略目的,是为了征服吐蕃,是为了大唐对吐蕃产生直接的统治。 而若要达成这样的战略目的,则需要西北三道兵马需要从一开始就尽最大可能保存现有力量,好维系后期镇压吐蕃地方的强度和威慑力。 再此之后,西北三道更是要出兵开拓天竺之地,依旧是需要投入打量的兵力。 所以,这就导致这一次西北三道征讨吐蕃,战争前期乃至于到中期,都不能出现较大规模的人员伤亡和非必要的减员。 于是火力支援,就成了他们的统一观点。 尤其是在以高仙芝为首的安西军中将领们,在亲眼看到了火炮的威力之后,更是将这条观点彻底的确定了下来。 能于十数里外,在敌军难以触及的地方,给予敌军饱和式的火力伤害,进而让敌军产生战斗减员,打击敌军军心。 这样的利器。 一经问世,就引来了整个安西军高层的关注。 也正是因此。 在关中迁移百姓尚未到达安西的时候,高仙芝便一言而定,抽调安西现有百姓,划归工坊所用,从事各项新式军械的生产,尤其是火炮的生产。 宋星长叹一声:“即便再难,我们还能有哪些先烈艰难?即便这里……我们也要打下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万里疆域!” 根植于血脉之中的传承,让在场众人不禁为之一振,皆面色沉着。 沈梦括更是咬咬牙道:“我马上就将原先的三班倒换成两班倒!势必要在大军开征之前,将所有的东西都做好,绝不延误战事!” 见沈梦括终于是立下军令状,宋星满意点头,站起身来。 “诸君共勉!” “共勉!” …… “第一批关中迁移而来的百姓已经到了,将军是否要出面了?” 鄯州城下。 尚罗利看着官道上乌泱泱一片,看不到末尾的庞大迁移百姓队伍,正排着队接受鄯州官员核实,看向身前的高水寒,默默的询问着。 看着漫无边际的移民队伍,这些在关中生活了一辈子的老秦腔,拖家带口赶赴万里之外,因为他的一个建议,就要开始新的生活。 高水寒的心中变得沉甸甸的。 他已经在鄯州城带了有十多日里,自从一开始带着人走了一趟石堡城外后,便一直待在城中,任由王家的管事指使自己去完成婚前那一样样的必须,却格外繁琐的准备事宜。 今天是第一批关中迁移百姓到达的日子,他作为这项动议的发起者,自然是避无可避的需要亲自当场,走到这些百姓中间,去亲自看看、问问,思索对这些百姓的后续安顿计划。 “军爷。” “军爷。” “军爷好。” 按照高水寒的要求,正在将从关中而来的百姓,依照各家登记详细数据的区域。 百姓们看着年纪轻轻一身戎装而来的高水寒,纷纷露出胆颤的表情,惶恐的拉着一家老小行礼。 若是有年纪小些的孩子,未曾跟着大人一起行礼,就要迎来阿耶阿娘的一巴掌。 这是他们对有官身之人,天生的畏惧。 即便是高水寒也难以改变这些人,对穿着一身官皮的人的看法。 “你们是从关中何地而来?” 走到只有一个男人,带着三个半大孩子的家庭面前,高水寒轻声询问着。 男人约莫不过三十多岁,两个女孩一个男孩。 男孩儿最小,看到高水寒走来,畏惧的走到两个姐姐身后,偷摸着从姐姐们身后观察着这个腰上悬着大刀的陌生男人。 “回军爷的话,小的是从雍州来的。” 只身带着三个孩子的男人,畏手畏脚的躬着身子应对着。 临了,又觉得这样含糊的回答,会引来军爷的不满,当即又追加道:“鄯州武功县人氏……” “武功县?”徒然听到这个地名的高水寒,不禁脸色微变,多了几分好奇。 但是在这男人看来,却觉得是自己哪里触怒了高水寒,当即就要带着三个孩子跪拜下来。 跟在高水寒身后的尚罗利,满脸苦笑,赶忙上前托住男人,不满道:“我家将军乃是圣人亲赐武功县伯,这是惊喜能见到自家人呢。” “武功县伯?” 男人面露迟疑,仍是惶恐的偏着头看向高水寒。 第194章 百姓才是西北发展的根本 男人止住了要跪下的势头,在尚罗利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 见男人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高水寒当即发问:“为何要来西北?”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三个满脸尘土的孩子,脸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苦涩的表情:“官府说只要来西北,就有地分……” 本就没指望能从这些人嘴里得到多么大格局回答的高水寒,依旧是被这个回答给击中了。 再看男人和三个孩子,很明显,男人的妻子,孩子们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 而按照高水寒所知道的,像这样的百姓家,是不在朝廷规定的迁移条件中的。 因为凡是要迁移到西北来的,朝廷都要求他们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这是为了能够保证这些人,在来到西北之后,依旧能够保证家里家外的生产,也能保证往后的子嗣绵延,达到真正的充实人口的目的。 从这个男人的话里,可以听出,对方在武功县大抵是没有田地的,而来西北就能分到田地。 只是…… 武功县为何会违背朝廷的旨意? 高水寒顿时皱起眉头:“武功县可有强征之举?” 从朝廷确定要迁移关中百姓前来西北之后,元载就凭着大理寺直的身份,给高水寒带回过不少消息。 其中一条就是,凡是离开故土前往西北的人,空缺出来的田地都会被官府再一次分配给没有离开的百姓。 按理说,像眼前这个男人,即便是当下没有田地,等到武功县的人因为迁移到西北而减少后,仍然是有机会重新分到土地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武功县违背朝廷旨意,私自截留了那些离开之人的田地。 “军爷息怒,县衙并未强征我等……”男人脸上多了些不堪:“是小的为了厚葬他们三的娘亲,将家中的田地都给卖与同村人了……官府的人也说过会给我等再分田地,只是小的听说这里能分到更多的田地……毕竟三个孩子……” 关中的地终究是有数的,哪怕是迁移走了很多人,余下的土地再次分配到每家手上,也不会有多少。 “所以,你是自愿来的?”高水寒有些不太相信这时候的官府信誉。 然而那男人却是认真点头:“小的说要来西北,官府还不让,拗不过小的非要来,只能是放行了。军爷莫要怪罪武功县,是小的自己要来的。” 见高水寒一直追问这个问题,男人赶忙替武功县解释了一句。 男人虽然只是地地道道的庄稼汉,但对衙门当初下达的迁移政令,还是清楚的,唯恐这个看起来好像比武功县令还要厉害些的将军,会找到武功县告上一状。 他告武功县没事。 要是自己因为这事,又被送回武功县,那就完了。 没有听到地方上有强征百姓迁移的事情,高水寒点头向着队伍后面继续走去。 一边对身边的尚罗利吩咐道:“却是某想的简单了。派些人乔装打扮一番,私底下找些迁移而来的百姓问问,是否有被当地官府强征迁移的事情发生。” 武功县一个迁移而来的百姓所说的话,并不能代表所有被迁移来西北的人。 高水寒也断无可能,因为这一个例子,就相信这时候的官员们的品德会有多么的高尚。 虽然即便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他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但总是要拿着小本本给一个一个记下来。 “这……”尚罗利有些迟疑,举棋不定。 按照他的想法,这样的事情从来都不可能避免,也无法避免。 而若是当真要深究这件事情,若是牵扯出来更多泥垢,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是将那些百姓再遣返回去? 还是让朝廷停下迁移百姓? 还不如在如今没有发现的时候,就装作不知道,不去查这些事情,默默的将关中的百姓安顿好。 看着摇摆不定的尚罗利流露出的不情愿。 高水寒更要开口,却是忽闻城门下传来一阵马蹄声。 回头一看。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开始鲜衣怒马的王忠嗣,带着扈从们急行出城,直奔高水寒所在位置而来。 战马卷起一阵尘土,也惊得正排着的队伍露出凌乱。 王忠嗣扫眼掠过百姓们的队伍,投向高水寒:“在此处做何?” 不等高水寒回答,尚罗利已经在边上拼命的眨着眼睛,示意高水寒莫要提及先前所说的事情。 然而。 高水寒却是笑了笑,走向一旁,离着百姓们的队伍远了一些。 见爱婿这般慎重姿态。 王忠嗣当即下马,缰绳丢给扈从,跟上走向远处空地的高水寒:“是出了什么事?” “侄儿觉得,这一次朝廷迁移关中百姓,地方官府或许有强迫之举……”高水寒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直截了当的说出口。 闻言。 王忠嗣当即皱眉,沉吟片刻后方才说道:“若是按照你所设想的,你觉得现在能有这般多的关中百姓到来吗?” 尽管高水寒的问题在王忠嗣看来有些幼稚,但正是这样的想法,才让往日里不为任何事情动摇的高水寒,看起来更加的真实。 而被王忠嗣这个一个反问的高水寒,却是愣住了。 自己的目的只是增加西北人口基数,推动后期的产业发展。 来到西北的人,未来只会比不来的人更加的幸福才是。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王忠嗣有些好笑的看着恍然醒悟的高水寒,面露笑容。 “侄儿在担心这些百姓,能否真正的融入到西北……”高水寒应声作答:“西北之发展,离不开这些人,不论是征讨吐蕃还是开拓天竺,都需要他们的奉献。若说西北三道将士,乃是一把刀。那他们就是铸造那把刀的锻造台,是西北之根本!” “所以,你怕他们不真心以对待西北?”王忠嗣笑问着。 高水寒点点头:“太宗皇帝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便是那滔滔不绝江河之水,官府便是水流之上的一叶扁舟。顺水而行则一帆风顺,逆水横舟则波涛涌汹。” 听着高水寒提及太宗皇帝的言论,王忠嗣笑得愈发开心,轻声出口: “若你行大禹之事,善待百姓,以诚相待,又有何惧?” 第195章 军功屯田制度 王忠嗣虽然借用治水大禹来比喻,但与太宗的君民舟水之说,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都是要疏通顺应民心民意的意思,而不是要与天下黎民作对。 发现自己确实是在庸人自扰之后,高水寒洒脱的笑着,拱拱手对着王忠嗣毕恭毕敬的还了一礼。 如今关中百姓悉数迁移而来,他该去思考往后如何带着这些人走上小康生活,康庄大道。而不是在这里去追究公平正义与否。 这个世界。 还有公平正义可言吗? 白昼和黑夜同在,光明与黑暗并行,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污垢存在,这是亘古不变的无法抹除的现实。 可能,当一个文明高度发达,富裕到人人即便再也不用劳作之后,或许才有那么一丝可能,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绝对公平。 但更大的可能是,只要有人的存在,就必定会有那么一小撮人,寄希望于自己极其家族依附,成为高高在上的少数人,去统治那绝大多数的芸芸众生。 这是人类这个物种的劣根性。 只是这些都不是现在的高水寒能够去考虑的事情了。 随着不断的有关中百姓迁移而来,怎样合理灵活的运用这些百姓,来盘活西北三道,推动西北的整体生产力和生产效率提高,才是他需要头疼的事情。 “这几日,听人常说起你。” “某?” 高水寒抬起头,看向喜笑盈腮的王忠嗣,目露不解。 “衙门里的人,都在说你,这几日总是行色匆匆,面容阴沉。某先前还以为,你是因为与丽儿的婚事方才如此。现在想来,却是因为这些百姓的事情了。”王忠嗣解释着,倒是觉得高水寒没有因为婚事将近而出现什么反常,才是让他放心的事情。 听闻解释,高水寒不由的笑出声来:“想必,伯母她们应当是快要到鄯州了吧。” 他和王韫丽的婚事是定在鄯州城的,虽然这里并非安西,也非长安,多少来说,与理不合。 但睡觉不关是王家还是高家,都是将门,对于儒家这些个规矩,却也是没有太多的在意。 王忠嗣轻笑摇头:“今日晨曦便接到消息,倒是你阿耶他们已经入了鄯州境内,想必今日稍晚些时候,大抵是要入城的。” “阿耶他们来了?” 听到高仙芝他们已经从安西赶到了鄯州,这让高水寒颇为意外,还捎带着些许的惊喜和期待。 …… “儿以为,在关中百姓迁移而来之后,陇右及河西,应以生产为主,陇右河西虽在西北,但水源尚算充裕,可开垦河谷田地,供应西北粮草补给。” “安西幅员辽阔,但可供百姓生存的土地,却要少上许多。但安西军政兵马司如今已经陆陆续续探明不少矿藏,加之安西地处控弦之地,西、南、北接与异族接壤。” “当以重兵把守,开采矿藏,铸造通宝,打造兵械。” “待降服吐蕃,使陇右西北无碍,安西西南太平,便可以河西陇右为后援,安西出兵向西开拓疆域。” 陇右。 鄯州城。 陇右节度使府衙门里。 正堂大厅中,稀稀疏疏坐着几许人也。 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西北三道方方面面,头头脑脑的人物。 高水寒站在正中,夸夸其谈,引出无限遐想,为西北三道描绘出一副波澜壮阔的壮丽未来景象。 一番言论之后,高水寒看向并坐在上方的王忠嗣及高仙芝。 这两人,手握西北三道,近二十万大军,百万军民。 说一句不客气的话,除了朝廷和皇帝之外,在西北所有人都需要仰仗他二人的态度来存活。 而在周围,陇右河西的臣属官员较多,跟随高仙芝从安西而来的却只有甄泥等安西军政兵马司里的寥寥数位参谋人员。 听着高水寒的一番激昂澎湃的描述,王忠嗣不禁喜上心头,转头喜盈盈的看向坐在边上的亲家公。 “寒哥儿虽不过二十余,却已有如此见识,平日更是沉稳有加,倒是中丞培养之功啊!” 然而,亲家的夸赞,却是让高仙芝老脸一红。 连连摆手:“不过是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也就你爱屋及乌之下,对他这般看重。说起来,倒是我家这小子,能求娶大将军家的小娘子,是我高家的福气。” ??? 正等着西北三道两位扛把子给出意见的高水寒,看着这两人有来有回的进行着友好的商业互吹,不由傻了眼。 我正在说着军国大事,你们搁着儿女情长? 似乎是感受到了高水寒目光之中的腹诽。 高仙芝一回头,暗暗的瞪了儿子一眼:“继续说。” 得! 高水寒轻叹一声,稍稍整顿了一下思绪,深吸一口气:“某以为,西北三道,并北庭都护府,当从即日起,设立军功屯田之制!” 一言而毕。 正准备和王忠嗣继续商业互吹的高仙芝,当即愣住,皱紧眉头深深的看向自家儿砸。 王忠嗣亦是有些意外,却是先行扫眼,将在场的河西、陇右两道臣属官员审视了一番。 而高水寒的这番言论,也顺理成章的引来了正堂中所有人的关注。 只有甄泥以及他所带领的一众军政司参谋们,面带激动,眼露期待。 “西北三道,若要真正成为大唐屹立在西北边陲的定国神柱,当效仿秦商公之志,以军功屯田,激励边民!” “现行西北三道军中,年事已高者,当退居二线,整顿诸军,化设作战军营及后勤供应镇守军营,再以军功屯田制,安置此次迁移百姓,从中招募健壮,充实西北三道,尤以安西为首之新军,操练待战。” “除却此制,西北三道当推行教化,广教平民,开民智。” 军屯,教育。 这是高水寒目前想要立即推行至整个西北三道的重要政策。 虽然军功屯田制度,长久发展下去,会陷入到无地可赏的地步,但在发展的初期,却是有着不可磨灭的奇效。 而教育,更是重中之重,所产生的作用,更不用详尽解释。 只是。 这样的改变,对于王忠嗣和高仙芝来说,却是从未设想过的事情。 大唐是以均田制建立的皇权统治,虽然现如今均田制已经日落西山,形同于无。 但若是在西北三道推行军功屯田制,却必定会招致诽议。 至于高水寒所说的开民智,这倒是会受到士林的吹捧。 但也仅仅是吹捧而已。 第196章 西北军事联盟 一个制度的改变,必定会引起一连串的体系改变,以及对现有既得利益团体的冲击。 以唐臣行秦政,西北在朝廷面前,将以何身份示人。 这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也必定会招致朝廷的深思,西北那犄角嘎达里的这帮人想要做甚。 高仙芝也未曾想到,自家儿砸会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等说情来,这个计划儿砸可是从来都没有和他提及过的。 再者说,即便是要说这些事情,也该是关起门来自家悄默声的讨论,再不济也该是在安西说才对。 这里可是陇右,而不是他们安西。 作为直接和关中接壤的陇右,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朝廷的应激反应。 这也就是为什么,朝廷会一直在陇右布置数量庞大的军队。 就是因为,不论是吐蕃人还是突厥人,一旦突破了陇右防线,那么关中平原对敌人来说,就是如履平地的事情。 没了陇右作为前置防线的关中,在敌人面前,就是一个不设防不着衣的粉嫩处女。 没有什么,比一个不设防的娇哒哒的关中长安,更吸引人的地方了。 高水寒却早有准备。 余光扫过一侧的陇右、河西臣属将领们,轻声开口解释。 或者说是,他在拉拢收买这些人。 “随着关中百姓迁移而来,西北三道必须要尽快安置这些百姓,免除可能引起的动乱。” “从百姓进入西北之后,西北三道当开始建立军政积分制度。带领这些迁移百姓,开垦新地,挖凿沟渠,建设村舍城寨。” “凡参与诸般劳役之人,方可获得额定田亩。” “多出份额田亩,当以赏赐方式,暂时授予我西北三道现有军政臣属,允其拥有田亩之上所出。” 这是要带动观众迁移百姓开荒,之后再通过劳役积分来分配田亩。 而这个数量肯定是要控制在远低于开荒总量之下的。 至于那些多出来的田亩,按照高水寒的意思,是以职田的行事,赏赐给西北三道现有的军政体系中的官员将领们。 开垦出来的新田,这是不在朝廷和官府的规矩内的。 西北三道还是拥有着决定权力。 而用职田的方式给予军政人员,则是为了给予这些人好处,将这些人拉到自己的利益范围之内。 至于说往后。 高水寒觉得若是将吐蕃打下来。 而吐蕃也必定会被打下来之后,还有一大片的天竺等着他们去开垦呢。 他丝毫不介意,在这个时代,让天竺那边土地上,出现一个个来自中原人统治的土皇帝。 随着高水寒的解释。 或者说是允诺之后。 在场的河西陇右两道军政臣属官员们,当即露出善意的笑容,且带着些期待。 白得的好处,他们没有拒绝的道理。 而那些新开垦的土地,也不需要他们组织自家人去开荒。 只要等着关中迁移而来的百姓将那些荒地开垦出来,他们只要静静的坐等收成就好。 尽管关中百姓开荒出来的田地,不能全部属于他们个人所用,但对这时候的高水寒来说,也是无奈之举。 在长安城没有出现大的政治变局之前,他对西北三道现有的统治集团,只能采取拉拢的手段,而不是一棍子将其全部打死。 只要稳定了西北内部。 对于来自朝廷的诽议和猜测,只要保证吐蕃人和突厥人不会通过西北进入关中,朝廷也不可能在现有的国策上,对西北多说什么。 难道他带着人开荒有错。 还是说,麾下的将士们打了胜仗,获得赏赐是不该有的事情。 高水寒尽量在不触动现有所有人的利益前提下,已经是尽可能的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给描述出来。 眼下,就要看王忠嗣和高仙芝会做出如何决定了。 “今日,某这亲家刚刚到了鄯州城,某还未尽地主之谊。” 王忠嗣观望着在场陇右河西两道臣属将领们的神色变化之后,却并未跟随高水寒的议题,而是起身对高仙芝做出了邀请:“中丞大抵还没有见过丽儿,今日听闻中丞要来,那丫头一早就带着人在后厨忙活,说是要亲手做些菜肴让中丞品尝一番,不知中丞意下如何?” 说着话,王忠嗣眉目带笑,表情平常。 高仙芝当即哈哈大笑起来,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高水寒,随即亦是起身爽朗自豪道:“如此,倒是累着那丫头了,老夫这一路跋涉,也是累极了,正好可以缓口气。” 说着话,这两位西北扛把子,已经是勾肩搭背的向着衙门后头过去。 只留下高水寒一人,站在原地,不知是该追上还是做何。 “高将军,不知你所说的那新开垦的田亩之事,是否属实?” “某说一句话,高将军若是当真要推动此事,某回头就带着家人,和关中来的百姓一起开荒,不过时候那些地的位置……” “某一早就说高将军年少有为,今天大伙都看见了吧,果不其然吧!” “高将军与大将军之女成婚,本将一直是看好的,咱们陇右的女婿谁都比不了!” 随着王忠嗣和高仙芝两人离去,在场的陇右、河西臣属将领们,当场就像是脱了缰的兔子,一个个的将高水寒给团团围住。 被人包围在中间的高水寒,一时间脑瓜子嗡嗡嗡的。 迎着这些人热切的目光。 高水寒只能是求饶般的举起双手:“诸位!诸位!某提前说一句,那些田地,只是诸位在职之时,可以获得。诸位若是到了回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时候,那些地还是要还回来的。” “不打紧不打紧,咱们也不是那等饕餮,知道规矩!” “都告老还乡了,谁还有心思操持田地,还不都是待在家里享福去了……” “高将军,我家还有一孙女,年芳十二,正是长得开了的时候,你若是有意,明日某就给送过来,伺候高将军!” “……” …… 听着这些个人,都要将自家孙女给送进自己屋子里,高水寒便一阵抽抽。 这时候一个个口口声声,等退休了就将田地还回来,谁不知道这些个人到时候肯定是死皮赖脸的抓着不放。 不过就算他们不放也没事,等到天竺占了,谁还缺西北这么点犄角疙瘩的地方。 现如今,将这些人团结在一起,建立一个共同的目标,创造一个联盟,才是高水寒要做的事情。 很明显,不管这个时候,王忠嗣和高仙芝如何想。 眼前的这些人已经坚定的站在了高水寒的身后。 一个崭新的西北军事联盟,大抵是开始成型了。 第197章 金融掠夺 好不容易将在场的陇右、河西两道臣属将领们劝走。 高水寒长出一口气,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呆滞,发散着自己的思维。 只是不等他真的缓过来一口气,甄泥也已带着安西军政司的参谋们,围在了他的眼前。 眯着一条缝的眼前一黑,高水寒无奈的睁开双眼。 看着如今,已经在安西军政司中任副司的甄泥。 甄泥的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任谁面对那一波波贪欲横行,都想要在将来多占些土地的两道臣属将领们,都需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来应对。 不单单是要笼络好这些人,还要不留话柄,让这些人有机会在未来翻旧账。 只是,身为此次安西军政司的领队之人,又在研究室中一直占据主要地位和作用的甄泥,没办法浪费任何一丝时间。 临行之前,不论是宋星还是沈梦括,都和他几次三番的告诫,务必要尽最短的时间,在陇右、河西建立起基础设施。 任务很重,时间很紧。 宋星甚至要求他在陇右、河西两道迁移而来的百姓中,施行民主代表制。 他宋星上嘴唇搭着下嘴唇,说说就好。 可自己却要跑断腿。 “将军,我等在前来鄯州的路上,遇到了护送开元通宝铜范的钦差队伍。” 想了想,甄泥捡着最不重要的事情开始说起。 高水寒恩了一声,端起一旁的茶水猛灌了几口后,方才开口:“通知下去吧,囤积的通宝可以运抵关中、河东、山东等地,所有能花钱买来的东西,统统买回来。” 西北取得开元通宝铸造之权,不过是高水寒为了走一个过场,好让一切都显得名正言顺。 至于说若是当真没有铸造通宝的铜范? 难道那些个私钱,是取得过朝廷赐下的铜范的吗? 从离开长安城开始,安西那边就已经将囤积起来的铜矿熔炼,私下铸造囤积开元通宝。 “河东……是否要避过?”甄泥暗自商酌了一下后,轻声开口询问着。 “不必。”高水寒直截了当的拒绝。 甄泥却有些不放心道:“若是大量通宝涌入河东地界,势必会引来安禄山的注意。此人秉性不可度量,若是激怒对方,说不得我们采购来的货物,未曾运出河东地界,就会被此人扣下。” “昭武姬这些日子,招揽的那些昭武九姓之人,难道不正是可以派上用场的时候?” 高水寒又喝了一口茶,而后方才抬眼淡淡的看向甄泥。 甄泥张张嘴,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这些日子,一直在思考着如何推动陇右、河西改革之事的他,倒是将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见对方反应过来,高水寒只是笑了笑。 昭武姬以昭武为姓,身份自是不简单的。 而自从她跟随高水寒这么长时间,也早就将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 一个昭武囯姓之人,在西北只要稍稍漏出去一些消息,自然会吸引来无数人的效忠。 而在高水寒的加持下,一个取得了安西节度之子支持的昭武姬,就如同隔壁上的遗忘清泉绿洲,引得所有昭武故人的投奔。 仅仅是在鄯州城这些日子,就已经有不下数百人投奔而来。 河东虽然是安禄山的地盘。 但不要忘了,他安禄山也是昭武九姓后人。 在如今他必定会造反谋逆的前提下,他又怎么可能交恶昭武后人。 甚至于,只要当昭武姬这些日子招揽的昭武后人们,带着安西这些日子早就准备好的钱币进入河东地界,就会立马获得安禄山的热烈欢迎。 至于说在河东地界采购物资? 他安禄山就是个土皇帝,河东、平卢、范阳三道,地界上的所有还不是任他允夺。 “是属下思虑不周。”甄泥很是直接的承认了过错,随即又道:“如今迁移至鄯州的关中百姓,属下等已经接手花名册,还需王大将军点头应允,我等方才能从中招募新军,圈地设村,施行屯田之制……” 说完之后,甄泥不由无声的看了高水寒一眼。 他的这番话,其实就是方才高水寒在这正堂中,当着王忠嗣和高仙芝的面所说的事情。 一提到这件事,高水寒忍不住伸头按压着脑袋。 现在回想刚才王忠嗣和高仙芝的反应,大抵是想搁置再议的。 高水寒挥挥手:“此时,容某稍后再与他们分说。眼下,需要在鄯州城将火药工坊建造起来。” “石堡城某亲眼去看过了,三面环山,易守难攻,上山只有那么一条路。若是按照过往的进攻方式,只能是拿将士们的性命去填补这个缺口。” “到最后,就是比拼谁家的将士毅力和韧性更强。” “石堡城不能成为一个绞肉场,也不能让陇右军出现大的伤亡,这些人都是日后的根基,伤不得。” 甄泥连连点头:“火药工坊建造容易,如今我等在安西已经调配出最新的火药配方,只需要按方制作即可。” 见甄泥提到了最新的火药制造配方,高水寒终于是来了一些精神,撑起身子前倾询问道:“说起火药来,如今你们对火炮的生产工艺改进的如何?能否在鄯州城就地制造?” 没有火炮,攻打石堡城的时候,高水寒只能组建敢死队,背着炸药包冲到石堡城下去点燃炸药包轰垮城墙。 有了火炮,只需要待在足够安全的地方,点点火,打打炮,就可以将石堡城给磨平。 但这个时候的钢铁冶炼锻造生产工艺,又是如此的低下。 谁也说不上,一尊炮究竟能打几发炮弹就会炸膛。 高水寒期待的看向甄泥,希望能从对方的嘴里,听到和火药已经得到改善一样的好消息。 只是,甄泥的脸上却是露出迟疑。 “是无法在鄯州城进行生产?”高水寒任然是心存侥幸。 但甄泥却是轻叹一声:“目前短时间来看,我等确实无法在鄯州城内进行生产制造。但……炮管的锻造工艺,目前来看,依旧毫无进展。若是战事提前或是工艺无法跟上进度,可能我们只能从安西运来现有未经工艺改善的火炮……” 第198章 婚前的安静时光 陇右节度衙门。 正堂里传来一阵阵敲桌声。 高水寒目光凝重,沉眉深思。 火炮是他这一次,专门为西北三道征讨吐蕃准备的,更是要在未来开拓天竺,乃至于…… 未来的一切,都是要建立在此等划时代的利器之上的。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自己的敌人去比拼麾下将士的悍勇,去那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去耗,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在他看来,那些官兵只要放下手中的兵器,就是最好的从事各项社会性生产的好手。 这些人,对他来说,才是无价之宝。 如今听到火炮制造工艺,依旧是毫无进展,这让高水寒不得不慎重考虑。 沉吟良久后。 高水寒方才沉声开口:“回信宋星、沈梦括,告诉他们,就是不要命的砸钱,哪怕是浪费那些材料,就是堆也要堆出来。再不行,哪怕是加粗炮管这样的蠢办法,也必须要用上。” 在目前的作战要求中,炮管讲究的就是一个韧性和强度。 如果无法解决炮管的工艺问题,高水寒不介意拿到一堆和腰粗的火炮。 只要能稳定炮管的使用寿命,至于付出多少,已经不重要了。 谁让有那么一句话,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呢。 响一声都要万两,铸造一根火炮,高水寒也不介意花费这样的代价。 只要别让他拉着炮管,轰炸敌人城池军阵的时候,突然炸膛,给自己人炸死就行。 这是个蠢办法,也是无奈之举。 甄泥想了想,在目前看来,也只有高水寒这样的办法能够暂时的解决遭遇的问题,只能是回身和几名参谋低声商议了几句,参谋们当场就要这条方案给记录下来,只等稍晚一些整理正书信,派人送回龟兹城。 处理完火炮的事情,高水寒又将注意拉回到鄯州城目前的局面上来。 “有关于关中迁移而来的百姓,应当快速、有序、稳定、合理的安顿好。划片设村,施行推举制度,这第一点是不能改变的,我们要借此机会,提前实验。” “开垦荒地的各项要求和奖励机制,也要尽快公布出来,派出所有的人手,不够就从鄯州要人,无比要让所有从关中而来的百姓知晓。” “同时遴选招募新军,凡二十以上、三十以下,非独子,附和条件可招募入新军。三十以上、四十以下,招募进入民兵队,作为后勤预备力量。” 站在甄泥身后的参谋们,随着高水寒的开口,一个个拿着纸笔,奋笔疾书。 甄泥插嘴道:“如今关中前期迁移十万户,下一阶段关中大抵还有一两万户要迁移过来。但朝廷已经有消息,可能会从东都等人口充裕之前,再次迁移百姓进入西北。届时,新军及民兵数量,是否要提前划定界限。” 长安城对于迁移百姓前往西北,一直是保持热衷态度的。 尤其是目前的关中地方官员们。 谁都想自己治下物阜民丰,人口云集。 但这是建立在辖地能够供养起这些人口来,若是一地产出无法供养所有百姓,地方官员就要开始担忧头疼,一旦这些百姓没有了吃的,会闹出何等大的祸事来。 这些年,关中的人口肉眼可见的增多。 可地还是那么多,关中一直就那么大。但凡地方上稍稍有些洪涝灾害亦或是旱灾,地方官员们就可以在衙门里,为自己准备一根上吊用的麻绳了。 好在那些饥肠辘辘,愤怒不已的百姓们,冲进衙门之前,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如今,有西北主动提出,要求朝廷就近迁移关中百姓前去西北。 不论朝廷中的衮衮诸公们会作何感想,但对于关中地方官员们来说,几乎是将西北三道当成救命恩人来对待的。 现在关中开始迁移百姓,地方官员要养活辖地百姓的压力徒然减小,就在边上的东都一带官员自然是羡慕不已。 可以预期,只要西北三道能够将关中迁移而来的百姓彻底的安顿好,中途不会出现任何差错,让关中迁移而来的百姓惹出什么乱子。 随后朝廷必定会受到无数的奏章,要求朝廷迁移自己辖地内的百姓前往西北。 高水寒深思熟路一番后,缓缓道来:“行军三万,民兵各村自理。” 兵不在多,在精。 有火器这等划时代产物装备下的新军,已经可以走向脱离依靠人数取得战争胜利的方式了。 高水寒觉得,以现在西北三道现有的军事力量,只要给自己足够多的火炮,一个完善齐整的后勤保障,便是那座长安城,大抵也抵抗不住多少时日。 甄泥点点头,回头看向诸位参谋,见参谋们已经将各项事宜记录下来。 当即回头询问道:“将军可还有需要交代之事?” 高水寒挥挥手:“都先去歇息歇息,整理好之后先按照今日所说的去做。” 大抵是看出了高水寒心中有事,甄泥也不再多说,带着人转身离开。 高水寒这时,也起身走向陇右节度衙门后院。 前衙后宅,是这个时代当官的都会经历的事情。 这个制度,同样将会一直延续到很久很久之后。 数遍中原王朝,从来就没有亏待过自家官员的情况出现。 高水寒漫步在节度衙门后宅中,心中还在回想着今天和甄泥交代的事情,复盘是否有缺漏的地方。 不知不觉,他便走到了一处僻静小院前。 透过院门,便见院内林荫层层,就地取材的石板路,如同浑然天成一般铺设在草甸灌木中间。 院子里,不时的传来一阵阵的嬉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听着声音,高水寒的脸上不由浮上一抹惬意的笑容。 没有想竟然是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心中念道了一声,高水寒迈出脚步,向着院子里走去。 院中的叮铃声,愈发的近了。 越过层层灌木花丛,高水寒就看着,几道倩影正在屋前的空地上提着被绑上了一条条彩带的蹴鞠。 阳光下,女人们的身影,不断的来回穿梭着。 点点汗水,晶莹剔透的挥洒在空中,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芒落在地上。 玩心被勾动起来的高水寒,当即蹲下身子,将自己隐藏在灌木从下面。 躬着腰,蹑手蹑脚的向着院中空地悄无声息的靠近。 第199章 名分 斑驳的橙黄阳光,从屋檐树梢林荫夹缝中飘洒下来,点缀着院子中女人们的欢声笑语。 视线遮蔽的地方,一道身影静步缓行,好似一只饥肠辘辘的林中猛虎,正在全副武装的靠近着毫无反手之力且茫然无知的猎物们。 随着高仙芝等人从安西而来的,原小勃律王后格桑拉姆,身着一袭浅绿攀枝碎花襦裙,像是一直翩翩起舞的蝴蝶,绽放着灿烂无暇的笑容,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着。 随着高水寒等人离开安西,这位昔日的小勃律王后在龟兹城中,就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每日里,只在龟兹城中高家那一亩三分地上转悠着。 若是能遇到高玉暖不去军营的日子,她还能求着对方,带着自己去城东田庄那边转转。 而除此之外,这位昔日享受着无数荣华富贵和尊荣的女人,再也没有更多来打发消遣时光的方式。 在格桑拉姆的视线里。 带着包括蹴鞠在内,一共三只球的昭武姬,宛如长征健儿,安西猛卒,和组队的侍女们不断的突破她们这一对的防线,屡屡得分。 但格桑拉姆却始终没有气恼的意思,反倒是喜盈盈的为得分后的昭武姬拍手鼓掌。 那副模样就好似是她自己得分了一般。 而随着高水寒走了一早长安,如今又重返西北的昭武姬,同样兴高采烈,活泼洒脱,彻底放开了平日里的拘束。 两个多日未见的女人,带着几名侍女,便在这一方小院中留下了数不尽的欢喜。 “啊……” 忽的。 格桑拉姆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划破了小院原有的安逸静好时光。 猎手终于出手。 格桑拉姆整个人凌空打着转,双脚胡乱的摇摆着,整个人花容失色,满脸惶恐。 一时间天旋地转,让格桑拉姆已经分不清天南海北,上下左右。 一旁的昭武姬,在突变之时亦是面容失色,只是等到看来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陇右节度衙门里行强抢民女之事的人后,便带着戏谑和看好戏的姿态,领着侍女们退到了一旁。 “快放我下来!” “昭武姬救命……” 慌乱中,格桑拉姆胡乱的叫喊着。 终于,旋转的速度慢慢的降了下来。 格桑拉姆的双脚终于是飘忽的接触到地面上,还未等她想要挣脱带人的束缚,脚下却是一个不稳,整个人也好像飘飘欲仙,分辨不清方向。 她整个人打着旋的就要仰倒。 高水寒赶忙伸出双手,将这位昔日往后紧紧的抱在怀里。 “大……” 花容失色的格桑拉姆,心中愤愤,就要出声呵斥。 只是在看清了将她抱在怀里的人之后,脸上表情却是有整个儿的转变。 满是惊喜和意外。 格桑拉姆一下子就扑进了高水寒的怀里,带着埋怨和欢喜的,在男人的话里不住的扭动拍打着。 “郎君不在前面议事,怎会到这里来了?” 见格桑拉姆羞得没脸见人躲在高水寒的话里,一旁的昭武姬挥挥手,将在场的侍女都遣散出去,旋即走上前轻声询问着。 高水寒拍拍格桑拉姆的后背,感受着这位异域女人柔软的身体,低头伏在耳边:“人都走了……” 格桑拉姆轻哼了一声,低着头推搡着将高水寒推开,而后转背身不愿看对方。 高水寒无奈的笑了笑,对昭武姬解释道:“事情一时办不成,丽丫头说要给阿耶做些菜肴品尝,某便想着先来你们这里,带你们一起过去。” “不去……”昭武姬了当的回了一声,就到了格桑拉姆身边,拉起对方的双手,小声的说着话来。 高水寒脸上一愣:“都是自家人,又没有外人,怎得就不去了?” “……” 一直背着身子的格桑拉姆,这时候也回过身子,静静的看了高水寒一眼,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化为一声轻叹。 昭武姬看着格桑拉姆这幅模样,不由幽怨的看向高水寒:“小女子们无依无靠,无名无分,又如何该去两位大将军面前显眼。既然近日是王姑娘见中丞的日子,就该是家宴,小女子们又何必要去凑这个热闹……” “这……” 高水寒终于是反应了过来,抬手轻拍自己的额头:“你是在与某置气?丽丫头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更改。再者说,那丫头亦是秉性单纯,总不会为难了谁的。你们若说无依无靠,那某算甚?” 他心里现已清楚,昭武姬和格桑拉姆今日为何会躲在这里,又为何不愿跟着自己。 不过是在担心,她们那不能示人的身份,会让王家看轻,会让高仙芝不满。 在王韫丽面前,她二人会觉得自己只能俯首做小,只能是没名没分,又或者说是长安城中那些权贵人家里,不如一只宠物的小妾而已。 昭武姬想着想着,便愈发的气鼓鼓起来。 倒是格桑拉姆在一旁拉了她一下,随后对高水寒解释道:“郎君不要在意她说的话。只是今日是丽娘子亲自设宴,款待中丞的日子。席间想必也是要商议郎君与丽娘子的婚事,有王大将军在,我等自是不好在场的。若说中丞,这些日子在龟兹,中丞几次三番提及妾身和姬妹妹,都说他很是满意的呢。” 很明显,当过王后的人就是不一样。 看着得体大方的格桑拉姆和满脸幽怨的昭武姬,高水寒只能是轻叹一声:“既然你们不去,那边不去。” 格桑拉姆轻轻点头。 昭武姬在一旁哼哼了两声,大抵是表示自己明白。 高水寒却是一瞪眼:“就你这性子!看某今晚怎么收拾了你!某高水寒的女人,都得是有名有分的!就看你受不受得住!” “看就看!”昭武姬气鼓鼓的昂起头,双手叉腰,挺起鼓囊囊的胸脯,目光凶巴巴的回瞪着高水寒。 这就是个没有记性的。 都忘了自己有多少次,在床榻上不住求饶的夜晚了。 高水寒笑而不语,只是伸手虚点着昭武姬的额头。 “早早的洗干净了,等着某回来收拾你!” “对了,本将军容你带着格桑拉姆一起!” …… “流氓!” “呸!” 第200章 家西北 和格桑拉姆、昭武姬两女嬉闹了一阵后。 陇右节度衙门后宅里,已经飘起了阵阵香气。 循着香味,高水寒没多久,就寻到了王韫丽今日设宴的地方。 是在后宅里,唯一的一处依水凉亭中。 等到高水寒赶过来的事情,王忠嗣和高仙芝已经在凉亭中喝了起来。 两位新晋亲家,不过是浅饮了一杯酒,便已经脸色绯红,倒愈是显得是因为亲事所致。 一道靓丽的身影,正在凉亭中忙前忙后,为王忠嗣和高仙芝添酒夹菜,伺候的恰到好处。 不是王韫丽又是何人。 闻听凉亭外传来脚步声。 王韫丽提着酒壶就转过身来,看到出现在亭外的高水寒,不由皱起眉头,放下酒壶,走出凉亭,埋怨道:“寒哥儿去哪了,怎得才来,方才都让人去前头寻你了。” 迎着亭子里王忠嗣和高仙芝审视的目光,高水寒干笑两声,只能是凑到王韫丽的耳边,悄悄小声解释着:“去了你两个姐姐院子里了……” 闻言。 王韫丽立马偷偷的藏着动作,背对着亭子里的两位家长,狠狠的捏了一把高水寒腰上的肉。 直到高水寒开始变得龇牙咧嘴,方才得意洋洋的松开。 旋即就听她亦是小声回应道:“就知道寒哥儿是个坏人!今日中丞才来,刚与阿耶第一次见面,寒哥儿就忍不住去见那位王后去了吧!” 高水寒当即一瞪眼,赶忙压着声音询问起来:“胡说什么!你有怎么知道格桑拉姆的事情了。” “自然是昭武姐姐说的啊。”王韫丽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昭武姐姐什么都和我说了。我想让两位姐姐一起过来的,可是她们不愿意,强求不得,只能是让人晚一些另外送些吃的过去了……” 听到这里。 高水寒几乎是想要折返回去,直接开始给昭武姬好好的上一课,让她真正的见识一番,什么叫做他高水寒的家法。 那女人,分明就是什么都知道了,也被王韫丽邀请过,在自己面前却偏偏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当真是…… 当真是欠收拾! 王韫丽这时候大概也看出了些什么,俏皮的吐吐舌头:“寒哥儿不要生姐姐的气了,她们原来都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人,自从遇到寒哥儿方才有了活路。倒是我的出现……以后寒哥儿可不要负了姐姐们。” 看着眼前,如此体贴懂事的王韫丽。 高水寒几乎是羞愧不已,恨不得当场就给王韫丽一场浪漫的亲吻。 只是还未等他真的敢示以行动。 凉亭里就同时传来两道遇到声音一致无二的咳嗽声。 听着声音,王韫丽当即跳着脚转过身,红着脸低着头走进亭子里,躲到王忠嗣和高仙芝的视线盲区里。 现场只留下高水寒一个人,直面迎接着亭中两人的虎视。 王忠嗣的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眼角余光不时的瞥向一旁的高仙芝,大抵是有些羞愧竟然有王韫丽这么一个敢当着未来公公面前,和自家未来夫婿调情的女儿来。 高仙芝却是心中愠怒,恶狠狠的瞪了高水寒一眼:“如此不懂规矩,往日里怎么教你的!还不过来给大将军道歉!” 尽管高仙芝对自家儿砸悄无声息,去了一趟长安城,就给自家带回来一个儿媳妇的事情有些不满。但说到底,心底怎样想,却是不得而知的。 只是不管这个儿砸本事多么大,在未来老丈人面前就勾搭调戏人家的闺女,这让高仙芝有些无地自容。 就算你小子能迷得人家姑娘神魂颠倒的,那也该躲在屋子里去做啊。 在老丈人面前就这般不守规矩,算怎么一回事! 老头子发飙了,高水寒只能是生受着。 倒是王忠嗣在一旁开解道:“寒哥儿是个稳重的人,断不会出什么事的,他这些日子整日里在城外操办关中迁移而来的百姓之事,也是疲惫不堪,还是让他进来吃口吧。” 说完,王忠嗣不忘对着高水寒使了一个眼神。 有了王忠嗣搬来台阶,高仙芝自然是顺坡下驴,淡淡道:“还不滚进来!今天在衙门里的事,某还未与你算账!” 这有什么可算账的! 给你们一个高安西、王陇右,难道也要算账? 高水寒心里嘀咕了一声,却还是走进了凉亭里。 这厢,王韫丽已经懂事的开始为其添置碗筷酒水。 王忠嗣硬拉着高仙芝又喝了杯酒,这才转头询问起来:“你今日所言,究竟是为何事?” 不论是安置关中迁移百姓,还是征讨吐蕃、开拓天竺,都没有必要在西北三道推行秦商公旧制。 在有迁移百姓加持的前提下,凭借着西北三道现有的力量,王忠嗣完全有信心将吐蕃这个百余年来一直和大唐纠缠不清的死敌给彻底打趴下。 所以。 高水寒提出要在西北三道推行秦商公旧制,必定是另有所图。 刚刚饮下一杯酒的高仙芝,同样是投来审视的目光。 立在一旁的王韫丽见席间的谈话开始触及西北军政之事,就要退离此处,却是被高水寒给拉住。 松开手,高水寒看向王忠嗣、高仙芝两人,心思流转,沉吟片刻之后,方才缓缓开口:“征讨吐蕃、开拓天竺,乃国朝社稷之事,期间必定横生事端,或致军心不稳,唯有令西北三道将士有利可图,有上进之路,方可令其誓死效命……” 这番假大空的理由说完之后,高水寒便要拿起快走去夹菜。 却是被高仙芝冷喝一声:“你小子的坏心思,比安西的泥沙还要多!快说清楚,究竟是想作甚!” 高水寒无可奈何,只能是放开手中筷子,目光深沉的看向西北三道的两位扛把子。 “河东、平卢、范阳有谋逆之心,朝中奸佞横行,圣人身侧无忠良。若当……当那一日到来,需要我等西北忠良匡扶社稷,该以何种理由入关?” “唯有使西内三道成家西北,方可在社稷危已之际,号令西北数十万将士,入关匡扶社稷,荡清奸佞,还晴朗朝政于圣人!” 终于,高水寒是将心里的话,彻底的表露了出来。 只是下一刻。 砰的一声。 无数的炒豆子,在高水寒的眼前跃起。 碗筷叮当。 “你放肆!” 第201章 时代的悲哀 满桌佳肴美酒顷刻间杯盘狼藉。 在高水寒直言,要将西北三道打造成家西北之后,高仙芝难掩心头愤怒。 即便是过往,高水寒与他说要革新安西,甚至是奏请朝廷下方开元通宝铸造之权,都是以增强安西力量,以更加从容的态度去应对安西周边复杂的局势。 而现在,他竟然说要将西北打造成一家之西北。 毋庸置疑。 在他高仙芝节度安西,王忠嗣节度河西、陇右的情形下,若是按照高水寒所说的,将来的某一天整个西北都要成为他高水寒的了! 这是让高仙芝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自己的儿子,竟然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即便是在如今朝局混乱,朝堂内外,奸佞横行,更有安禄山狼子野心,虎视眈眈的前提下,高仙芝依旧不能容许此等事情出现。 他是大唐的臣子,一生都受到朝廷重用。 让他学那安禄山之流? 他高仙芝不屑为之! 高水寒失神的低语呢喃了几下,心中却是无奈至极。 他本就清楚,高仙芝会有这样的反应。但若是不说,对方又必定能够看得出来。 这在先前,就已经证明了。 能坐上安西节度使位子的人,不是个憨厚只知骁勇,上阵杀敌的人。 眼看着高仙芝盛怒不已。 一旁的王忠嗣却是轻轻的哼哼了两声。 目光在高水寒的脸上很是慎重的注视了片刻,随后方才看向几乎是怒不可止的高仙芝。 “中丞何不听寒哥儿将话说完?” 这一年里,王忠嗣的遭遇可谓一波三折,个人的心理变化更是跌宕起伏。 自年幼时被皇帝养在宫中,直到长大,更是为了避免他出事,屡屡不让他上阵杀敌,最后无可奈何,便许以重任。 这一整个阶段,王忠嗣对于皇帝都是无条件的信任,并贡献了所有的忠心。 只是一切的一切,都从去年那一场横祸到来之后而变得有所改变。 在王忠嗣看来,将士的性命远比一场单纯的胜仗要来的更加重要。 他难道不清楚,自己能否打下石堡城吗? 不过要是用上万人的性命,去填补这个窟窿,他王忠嗣不愿意去做。 一将功成万骨枯,王忠嗣觉得自己大抵是做不到这一点。 原本,他以为自己上奏说明了缘由,皇帝能够理解自己。 只是最终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帝还是将他的一身官职卸下,一道圣旨拿入长安。 多年未曾再见的长安城之繁华景象,让王忠嗣心中有些明白了,在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和皇帝看来,边疆些许将士的生死,最终不过是一道轻飘飘的奏章上的寥寥几笔而已。 没有人在意远在天涯海角的,终年戍守严寒酷暑之中的将士们,所经历的究竟是怎样的。 他们只在乎,自己的权力是否得到了延展,煌煌盛世是否依旧。 如果当真如此。 今日高水寒这个他当初就一眼相中的女婿,这一番言论,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他能决定西北这数十万将士和数百万百姓,该不该去死。 高仙芝没有想到王忠嗣会在这个时候,表达出中立静观后言的态度。 这个时候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无异于是说明,他王忠嗣已经是站在了高水寒言论立场的一方。 这是让高仙芝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被皇帝养大,情同父子的王忠嗣,为何会有这样的态度? 只是有了王忠嗣的缓和和建议,高仙芝只能是沉着脸,冷冷的说了一声:“若是不说清楚了,今日老夫便打断了你的狗腿!” 高水寒咽了咽唾沫,眼神示意已经紧张兮兮的王韫丽可以放松一些。 随后方才有条有理的解释起来。 “阿耶当知晓,儿如今是借着上元之后,圣人御苑狩猎的机会,讨旨回西北的。” 绝对不是枕边风的原因! 高水寒将脑海中突然升起的倩影掐灭,旋即又道:“此行之前,圣人已然下旨,凡长安诸军将领,皆可请旨入西北,响应西北三道征讨吐蕃之事。” 王忠嗣点点头:“如今,我陇右亦有七八位南衙将校前来。” 高水寒对着老丈人投去感激的目光,又道:“如今乃是战事为起,前来西北的不过是长安诸军之中平日不得志的人。他们是奔着一个暂时不得而知的前途来的。可一旦战事生起,长安诸军之中,那些真正手握权柄之人,难道就不会有前来西北分润功劳的心思?” 听到这里,高仙芝张张嘴,就要开口。 却不想被高水寒直接打断:“即便他们来分润功劳也不是大事,毕竟征讨吐蕃,乃是我西北三道本就应有的功劳。但这些人,可都是军中经年老将,他们来了当真会听从阿耶还有伯父的号令吗?若是龙武军大将军陈玄礼来了,该是他听您二位的,还是您二位听他的?”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是常人断不可能摈弃了的陋习,他们都来了,西北三道征讨吐蕃之事,最终还能如我等预料善始善终吗?” “有圣人在,他们断无可能胡乱来!”高仙芝不愿屈从,仍是倔强的幻想着,长安城里的那些人,是多么的单纯善良。 高水寒点点头:“好!即便如此,前来西北之人,能服从您二位的号令。可若是往后……某只是往后可能会发生之事。” “若是有朝一日,安禄山反了,亦或是朝中有奸佞举兵谋逆,圣人却仍被蒙蔽。” “阿耶要做何选择?” “举兵清君侧?” “可若是军中将士不从,或被收买,更或是闪动造谣乃至上奏,言称阿耶是要举兵谋逆,您又该如何是好?” “未曾发生的事情,都不能当真!”高仙芝愤而呵斥。 这便是不愿承认的表现。 高水寒耸耸肩无奈的笑着:“可若是当真发生了呢?” 面对着已经面有改色的高仙芝。 高水寒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继续追问道:“若是囯有难,而阿耶却被麾下掣肘,被朝堂诬构,您又该当如何自辩?明知圣驾危已,阿耶无兵可出,又如何尽忠?若安禄山之流毁了东西二都,若国破山河不再,阿耶又要拿什么去拯救!” 一连数问,直接将高仙芝这位戎马一身的安西节度给逼的脸色剧变。 瞳孔放大,目光震惊的怒视着高水寒。 第202章 大唐最后的忠心 许久之后。 僻静的陇右节度衙门后宅,风和日丽下的水榭凉亭中。 仍是回荡着高水寒的一声声质问。 高仙芝在自己心中建立起来的忠臣良将的防线,顷刻之间就被高水寒给击溃的土崩瓦解。 可他不得不承认,高水寒所说的一切,是都有可能发生的。 尤其是对于西北的现状推断。 一旦安禄山等人,当真要行谋逆之举,并且兵入关中。 在没有朝廷旨意的情况下,高仙芝根本不可能领兵支援关中。 即便是在有圣旨的前提下,安西内部也会有人持反对意见。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虽然方法或许有些过激,亦有些僭越之行,但寒哥儿终究不是安禄山那等乱臣贼子。” 眼看着高仙芝失神无语,王忠嗣善意的和声安慰了一句。 旋即,又带着不满的目光,暗暗的瞪了高水寒一眼。 大抵是在怪这个女婿,这场只有自家人的家宴,不必将话说的这般直白,不给高仙芝这个当老子的留有半点余地和情面。 一旁未曾能走掉的王韫丽,一颗心也是一直悬在嗓子眼里的。 她有些不大懂亭子里的父亲、未来夫君、未来公公们争论的核心点是什么。 但她知道,高水寒似乎是要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现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 高水寒这时长叹一声,再次开口:“儿非是要做安禄山,亦非行曹孟德之事,更非王莽要代天而行。只是眼下的大唐,不曾能看到贞观之世,开元之治。反倒是每况愈下,山河不保。” “朝堂之上,奸佞谄媚,堵塞贤良谏言,外有乱臣贼子,狼子野心。如此情形之下,如何保全我大唐社稷长存,才是我等忠良之人应当思量之事。” “若是能在最后关头,降服窃国奸贼,便是要儿背上那董卓之骂名,亦未尝不可!” “我西北远在塞外,却因其形势,手握数十万强兵悍将、猛卒如云,若是不加以利用,才是对大唐最大的不忠!” 直到这一刻,高仙芝整个人都靠在了后面的椅子上,目光有些涣散。 却仍是低声呢喃着:“你有如何保证,我大唐会出现乱臣贼子祸国殃民,危害社稷之事?” “您又如何能保证,他们不敢这样做!”高水寒直接反问。 高仙芝猛的坐直了身子,伸手直指高水寒:“你……” 他面目涨红,有恼羞成怒,亦有无言以对。 王忠嗣看得头疼不已,只能拉住高仙芝,缓声道:“其实,某觉得寒哥儿说的并无过错,甚至更是如今我西北能为大唐所做的,最合适的一个办法了。” “大将军!”高仙芝低声喊着,他是没有想到,这一刻王忠嗣已经不加掩饰的开始支持高水寒的想法和主意了。 王忠嗣却是不慌不忙,先是为高仙芝倒了一杯酒,随后才缓缓说道:“就如寒哥儿所说,你我都不能保证,朝堂之上、地方镇守,不会做那等祸乱朝政的事情……” “而若是如此,我西北上下一心。若当真发生我等不愿看见的事情,便可当即挥兵入关,行那清君侧、匡扶社稷之事。” “若不会发生这些事情,我等心中无逆意,中丞又在怕什么?” 眼看着王忠嗣的劝说起了作用。 高水寒当机立断,沉声道:“我西北,便是要做这大唐,这天下亿兆百姓最后的良心,最后的忠心!” 高仙芝一阵彷徨。 在眼前三人的注视下,良久之后方才缓缓起身,神色显得有些落幕,身姿有些佝偻,缓缓的走出凉亭。 王韫丽心中焦急,不愿婆家父子产生隔阂,连忙追赶上去轻声呼唤:“中丞……” 高仙芝充耳不闻。 高水寒也是无可奈何,追赶出去:“阿耶!” 只是高仙芝仍未停下脚步,最终消失在众人眼前。 凉亭中,王忠嗣自斟自饮了一杯,随后看着亭外的两人,这才喊了一声:“都进来吧,他这是要去自己想清楚,终究是忠心了一辈子,临了虽无反意,却要做这些事情,不免有些踌躇不定。” 高水寒低声叹息,摇摇头回到亭中。 这时,王忠嗣已经饮下了好几杯酒。 见着站在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高水寒,不禁发出轻笑声。 “某虽对你这番意见,仍有所保留,但如今之朝堂,非我等能够一言而该,若当真如此,什么都不做,远不如去尝试一把。或可在为难之时,匡扶社稷,保全我大唐国祚。” 高水寒低声的苦笑着:“侄儿只是担心,阿耶会在心中以为,某是如那安禄山之人。” “知子莫若父。”王忠嗣笑着道:“中丞不会有此念头,只是他未曾有如某这般经历,今日方才会如此难以自控。便是放在往日,某听闻此事,也必定如他一般。” 说完之后,王忠嗣像是自嘲的笑了几声。 高水寒点点头。 王忠嗣的思想转变,整个过程他几乎都是亲自参与其中的。 当初从凉州城到长安城,那一路的酒水可不是白喝的。 他不单单是喝回来一个媳妇儿,还喝出了王忠嗣的性格转变。 王忠嗣笑着看向高水寒,淡淡的问道:“你说,要做大唐最后的良心和忠心,想来是早有思量,如今是何种打算?” 感怀伤古的事情,不宜长存。 高水寒笑着道:“先行整顿西北三道军伍,剔除不思进取之人,精练将士,整顿军纪!” “哦?”王忠嗣听得双眼发亮,好奇道:“你敢剔除那些莽夫丘八?” 高水寒干笑着道:“也不是说剔除就剔除了,不过是要他们退居二线,在朝中的官职品级,在西北享受的好处都不变。不过是不再要他们领兵上阵而已,某想着,只要给的好处足够,事后的功劳也不少他们的,这些人大抵是不会反对的。” 凡是军中,总有那个几根搅屎棍。 平日里阳奉阴违,不干人事。 即便是如王忠嗣、高仙芝这样的强人,也断无可能将这些人一杆子打死。 如今高水寒说有办法,让这些人自动退出,还不会引起抗议,这就让王忠嗣燃起熊熊的好戏之心。 “你意欲何为,如何安置?” 第203章 高水寒是忠臣 家西北,绝非是一言而决之事,亦非是一蹶而就的事情。 这是一个旁大的革新体系,需要将整个西北三道,真正的从大唐西北,变成一家之西北。 期间所涉及的方方面面,各色人等的利益,尤关重要。 而重中之重,则是西北军中的各级将领官员们。 因为地域原因,西北诸道历来都是以军镇为首,而后方才是地方官府。 而在安西,更是安西节度使府一言而决。 这也就造成,高水寒想要家西北,首先必须要稳定这些人的情绪。 枪杆子里出政权。 是得到过实操验证的真理。 在大唐,在西北,更是如此。 若有牢牢的将军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上,高水寒才能真的如臂使指。 此刻,他迎着王忠嗣征询的目光,胸有成竹的笑着解释起来。 “侄儿预备,在西北三道另设新军、警备军。” “新军以安西新制武器为主,操练新式战法,将来充任西北诸军主力前锋。新军官兵从此次关中迁移来西北的百姓之中遴选,凡二十以上、三十以下,健壮附和条件之人。已从西北诸军中慎重遴选可造之人。” “警备军则是以清退西北诸军内部将校官兵为主,其主要职责为戍守西北境内地方。战时,为后勤调运粮草等诸事。” “至此,梳理之后的西北诸军及新军,平日驻守边塞戍堡防线,操练军事,战时为主力,相辅相成。” 说到这里,高水寒也不由的看了眼王忠嗣。 若是按照他所说的,从此之后西北诸军中那些平日里游手好闲,怕战畏战的人,都将被剔除到那警备军中。 而这警备军,虽说名义上仍是西北诸军,还要负责西北境内地方治安,以及战时的后勤之事。 但说到底,本质上不过是一帮闲杂人等而已。 王忠嗣眉目紧皱,两手合在一起,不停的拍打着大腿。 看得出,他正在飞速的思考着其中的利弊。 少顷之后,王忠嗣终于是停止了拍手,抬头看向高水寒,缓缓道来:“若是按你所说,对西北来说,或许确是一件好事。而若是他们能拿到的好处不变,该有的功劳不少,也大抵不会有怨言。至少,他们也不用担惊受怕什么时候会战死疆场。只是……” “伯父是在担心朝廷的意见?” 高水寒庆生询问。 西北的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不论面对的麻烦有多大,都可以通过利益置换的方式来进行商筹。 但这些事情若是摆在台面上,放到长安城里的朝堂上去议论,必定会被朝堂群臣呵斥为乱臣贼子。 毕竟。 即便就连安禄山,也没有大动干戈的去改革河东、范阳、平卢三道。 但…… 安禄山是要造反的,只要搜刮百姓,穷兵黩武就好了。 西北可是要做大唐最后的忠心和良心,改革不得不成为唯一的选择。 王忠嗣点点头:“古往今来,朝堂之上,皆是忌讳边将拥兵自重。如今有关中百姓迁移而来,又有开元通宝铸造之权。若是我等再动军中之事,只怕朝廷再没有想法,也会生出嫌隙来……” 高水寒沉默了一下。 他清楚,王忠嗣这番话,还算是说的委婉的了。 他真正想要说的是,别看现在李隆基对西北可谓是恩宠有加,要什么给什么。 可一旦西北真的踏出触及皇权的那一步,李隆基这位大唐的皇帝,必定会生出不满,乃至于要因此事,要对西北下手。 谷慞 这是帝王的本性,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或改变。 君王就该是忌讳一切可能威胁自己的存在出现。 这也是为何,安禄山如今已经可谓是大唐节度第一人,一人拥兵数十万,也要安插人手在长安城,日复一日的拉拢朝中官员,时时进献宝物到宫中。 所谓的,不过是要满朝文武和皇帝看到,他安禄山不过是个贪心之人而已。 这样的人,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安全的,可以拿捏的。 可让西北的这些人,去做安禄山那等献媚之事? 高水寒觉得自己没有问题。 毕竟就算是现在他人在西北,永安坊的厨子,还是天天要送甜点美食到兴庆宫中。 甚至于,皇帝和杨玉环眼看着他不在长安,直接将那厨子给拐进宫里去了。 但高水寒是高水寒。 而王忠嗣和高仙芝一生为人,秉性如何,皆是有目共睹的。 要他们去献媚朝堂。 还不如让他们孤人一身,驾马提刀冲阵杀敌来的轻快。 “伯父倒是身在其中,庸人自扰了。”高水寒轻笑了两声,接着为王忠嗣倒酒的间隔,低声道:“朝廷又如何能知晓我等真正要做的事情呢?” 刚刚抬起手,准备虚拍空气的王忠嗣,顿时就愣住了。 他看向高水寒,见对方正对着自己眨着眼睛。 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你啊你!难道中丞先前会那般盛怒。” 也不知是夸奖还是嘲讽。 王忠嗣接着道:“若不是知晓你的为人秉性,老夫也要以为,你是那等乱臣贼子了!” 一直候在边上的王韫丽当即撇撇嘴开口埋怨道:“哪有您这样说自家女婿的……” 王忠嗣一瞪眼,满脸的不爽:“怎得!现在某说这小子两句也不成了?你可还没过门,还不是他们高家的人呢!” “哼!” 王韫丽娇哼一声:“那也不成!这天底下就没有比寒哥儿更忠心的了!” 听着未过门小媳妇的夸奖,高水寒偷偷的乐呵起来。 王忠嗣扫了一眼这对为成婚的小男女,拍拍手:“好啊好,越发没有规矩了啊!他高水寒是忠臣,就你阿耶不是忠臣咯?” “反正寒哥儿不是坏人!” 王韫丽哼哼着嚷了一声,而后转过身,不愿搭理。 王忠嗣苦笑连连,埋怨的剜了高水寒一眼。 高水寒缩缩脑袋,眼睛眨了眨。 她虽然是我未过门的小媳妇,但更是您的女儿,咱管不了。 王忠嗣瞪瞪眼,显得有些气鼓鼓的:“你先前说朝廷不会知晓,想必是要以征讨西北之事,以军令为由,去操办这些事情吧。” 高水寒点点头。 这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在刺激了李隆基的雄心壮志之后,征讨吐蕃就成了一个大箩筐,什么东西都能往里面装。 王忠嗣又是思虑良久。 而后方才缓缓点头:“你且去吧,这件事某回与中丞分说,届时待我等下了军令,你再带着人去操办吧……” 第204章 温柔一刻 本就是在预料之中的结果。 但王忠嗣所说的话,仍是让高水寒有些意外,略感震惊,满是疑惑的看向对方。 王忠嗣笑了笑,摇摇头:“我们这幅老胳膊老腿的,都快要半截子埋进土里了,多一件事少一件事,早就已经不打紧了。” “可是……”高水寒有些迟疑。 按照王忠嗣说的意思,革新西北诸军制度之事,他是准备和高仙芝两人扛下来。 他要用西北三道节度的军令,率先颁布推行此事。 虽然这和高水寒的计划差不多。 但在他的计划之中,并没有准备将这件事情用西北三道节度的名义,以军令的方式下达。 一切都是默默的进行着。 最好的过程是,找到那些不思进取,可能会妨碍西北军事改革的人,去一对一的洽谈,让这些人主动退居二线。 可王忠嗣的意思很明显,他是要用正式的,需要被记载进文案之中存档的形式,来确定并推动西北军事改革之事。 这样做的好处是,西北军中的人不可能明面上反对,西北军事改革的进展也定然会更加快速。 但是坏处却是,若是最终朝廷或是西北军内部需要被清理的人反对起来,王忠嗣和高仙芝就是首当其冲要被问责的人。 一个是官场暗示。 一个是明文存档。 两者之间的差别,一眼可见。 就连背着身的王韫丽,也察觉到身后两个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之间的气氛转变,小心的转过身来,目光有些疑惑和担忧的看着两个男人。 王忠嗣看了一眼王韫丽,最后注视着高水寒,脸上露出一抹洒脱的笑容:“你虽然起于西北,但跟脚却已在长安,在那圣人眼前。” “某回到陇右这段时日,也常听闻你在长安的所作所为。” “懂得变通,机灵,也能不卑不亢。” “即便你如今重回西北,可你看看那龙武军中郎将的官职,圣人可曾给你拿走了?” “这便是恩宠,便是告诉你,圣人随时都能将你重新召回身边。” “如此之下,我与中丞去推行此事,即便会引来诽议,会让圣人猜忌。但只要我等不曾行那乱臣贼子的大逆不道之事,罪过不过是罢官除爵,了不起就是一死。” “但你不一样,只要我等没有干谋逆之事,一切都不会牵扯到你……你们身上。” 高水寒有些动容。 王忠嗣的这番话,已经不再单单是将他给当做准女婿来看待了。 即便是视如己出的亲生儿女,大抵也不过如此了吧。 高水寒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却见王忠嗣已经举起手摆了摆:“去吧,高仙芝那厮走的好,老夫女儿这手才艺,却是都要便宜了老夫!” 说完了话。 王忠嗣便直接弃了酒杯,拿起酒壶仰起头,大口的吞咽着从壶嘴中流淌下来的晶莹酒水。 王韫丽想要上前出声劝阻,被已然站起身的高水寒给拦了下来。 摇摇头,低声道:“让伯父喝吧。” 王韫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只能被高水寒拉着离开此处。 未几。 高水寒就听到身后凉亭中,传来王忠嗣爽朗的叫好声。 脚步不由的停顿了一下。 谷壞 高水寒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表情。 大抵,自去岁拒绝出兵攻打石堡城开始,到奉诏前往长安述职,再到全身而退重返西北,王忠嗣只有在今天这一刻,才是真正的释怀了。 或许。 对他而言,当初唯一的皇权,已经不再唯一。 自小被养在皇室,而后又戎马一身的王忠嗣,当真看不出来自己所要做的这些事情,究竟是真的为了要当那大唐最后的良心和忠心。 还是别有所图? 他不可能看不出来,高水寒这一切的一切的谋划之下,必定还大有图谋。 但他却仍是选择了支持,并且甘愿以自己的前途乃至于是生死,来确保高水寒一帆风顺。 而这,也是为何今日高仙芝在听完高水寒所说的话之后,会那般愤怒的原因。 尽管高水寒的解释看似很是合理。 但若是抛开这所有的理由和解释之后,将那最后一层纱布撕裂。 暴露在所有人眼前的,那就是一个深藏起来的,包藏祸心的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 一旦西北当真如高水寒所说的,将所有的改革都完成之后。 只要高水寒一声令下。 西北这近二十万虎狼之师,便可长驱直入,跨过边塞,冲进关中,踏破长安城。 二十万在西北边塞征战经年的悍卒,数遍整个大唐,大抵也拉不出一支能与之对比的军队了。 两人缓步走在后宅之中。 王韫丽清晰的感受到身边男人的那一丝情绪变化。 她不禁伸手握住高水寒的手,小声道:“寒哥儿,你和阿耶还有中丞他们,不会出事吧?” “傻丫头!我们谁都不会有事!”高水寒回过神,笑着刮了一下王韫丽的鼻梁。 王韫丽皱起鼻子:“才不信你说的,寒哥儿就是个坏人!” ? 高水寒一歪头,撞了一下对方,显得很是不满道:“谁先前还说,寒哥儿是最好的,是整个大唐最忠心的人啊。” “哪里有人会说这么恶心的话呀。” 王韫丽眨着明亮的双眼,唇红齿白,绽放着灿烂而又俏皮的笑容。 高水寒轻哦了一声,随后眼神暧昧不清道:“那定然是某记错了,大抵也只有那些个阿猫阿狗,才会这般夸奖某了……” 王韫丽顿时就不乐意了,甩开了手,跳着脚气鼓鼓的叫嚷着。 “你才是阿猫阿狗!” “啊是是是,对对对对……”高水寒直接了当的承认。 这让王韫丽顿时有了一股无处发力的挫败感。 只是少顷,她却神色黯淡下来,显得有些失落。 这让高水寒心中一惊,赶忙问道:“怎么了这是?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却见王韫丽摇摇头,黛眉轻蹙,瘪着嘴问道:“为什么?寒哥儿你明明已经是国朝少有的将军,阿耶和中丞都是封疆大吏,你们为什么也还要做这些事?” “为什么?” 高水寒亦是轻轻皱起眉头。 为什么? 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第205章 安西头号狗腿 为了给自己找不自在? 还是为了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亦或是为了追求那至尊的权力? 高水寒觉得都不是。 这就是一个该死的,糟糕透顶的世界。 而他,只是想要守护好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一旦将来,那一个个的时间点到来,中原之地必将依照原有的惯性,向着似乎被命运固定住的方向前进。 百万黎民背井离乡,身陷战火。 美好的一切,在战争面前,就是那最脆碎不堪的玻璃,一触即灭。 安西的辽阔壮丽景象,将不复存在。 数万安西悍卒奉诏入关,支援中原战事,从此一去不返。 而留守安西的人们,只能苦苦的等待着王旗再次到来。 等白了头。 阳关里仍无王旗。 这是高水寒所做的一切最根本的缘由,再此之后,才是顺带着,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更美好一些。 毕竟谁也不是救世主。 王韫丽感受到了男人的深沉和凝重,双手紧紧的握住对方的手掌,好用自己去温暖对方。 “终究还是西北更加的养人。” 高水寒感叹了一声,反手轻轻的握住王韫丽的倩倩玉手。 王韫丽黛眉轻笑,轻轻的依靠在了高水寒的怀里:“寒哥儿若是愿意,我们这辈子就待在西北,哪里也不去。” “然后呢?”高水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难道要生十个八个娃娃承欢膝下?” “讨厌!坏人!” 王韫丽顿时气恼,羞涩不已,埋着头,不住的拍打着高水寒的胸膛。 …… “大娘子,您往后能不能稍稍的收敛些神威?” “那可是整个西北,鼎鼎有名的大粮商家的小郎君,就这么被您给揍了一顿,差点点就要躺一辈子,若是惹急了人家,咱们安西可就断了口粮哇……” 古道黄昏。 微风卷起层层尘土飞灰。 日暮西斜,陇右境内,由西北方向往西南方向的官道上,几架马车在诸多精锐骑兵的护卫下,平稳前行。 队伍的最前面,穿着件深红圆领的高福,满脸担忧,骑着马有些东倒西歪的勉强跟上为队伍开路的巾帼女将高玉暖。 看着高玉暖那杀气腾腾的模样,高福就是一脸的无奈,回想着不久之前,自家大娘子仅仅只是因为对方多说了两句话,稍稍的表露了一些爱慕之意,便直接当街将对方给揍得屁股尿流。 这不得不让高福后怕不已。 但高玉暖却是不惧,娇哼一声,回头冷冷的看向高福:“你到底是我高家的人,还是那些个粮商的人!若不是为了顾忌这些个粮商还要为安西供应粮草,我收着了些,当时就打杀了那色迷心窍的狗东西!” 听着高玉暖的自辩,高福却是控制不住的抽抽嘴角。 那也叫收着打? 招招都对着人家下盘去的,若不是那拎不清的小子还算机灵,手脚也算是灵活,只怕对方家里人都要抬着被去了势的后辈,找上安西节度使府了。 只是高玉暖说他是粮商的人,这才是让高福最不能忍受的。 谷檂 他当即拍着胸膛,铿锵有力的辩解着:“老奴虽然无用,但也是跟着小郎君走过一遭风雪的!某高福生是高家的人,死是高家的鬼。来世绝不投二家!” 听着高福这般激动的发着誓,高玉暖却是浑身一个冷颤,满脸忌讳道:“你可别,你爱死哪死哪去,被死了还要往家跑吓唬人。” “是是是……”高福连连点头,脸上有堆砌着惯有的笑脸,迎合着:“老奴到时候,就偷偷的在外面看看,就看看家里头,绝不吓唬了大娘子还有家里头的人。” 高福絮絮叨叨的讨好着。 高玉暖却是愈发的疑神疑鬼起来,赶忙瞪眼打断了高福的絮叨:“再敢说,现在就给你打杀了!” “大娘子教训的是,老奴不说了。”高福丝毫没有感受到危险即将到来:“老奴现在就想着,小郎君如今也算是要成家了,大娘子的亲事也该是早些定下来为好。毕竟,小郎君都已成家,大娘子却还未……” 噌。 长刀出鞘的声音,清脆的钻入高福的耳中。 他一个激灵,终于是满脸惊惧的闭上了嘴,拉着缰绳就要让一旁远离已经杀气肆意的高玉暖。 高玉暖无奈的摇着头,心里却是怎么都想不通,当初高水寒离家出走,就带着这么个玩意,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怕,是比安西野外隔壁上的风霜雪水还要难熬。 这时。 队伍里的马车帘幕被掀开,高母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在婢女的搀扶下,小心的向着前方张望。 等看到磐恒在地平线上的城池轮廓,脸上不禁一喜。 赶忙对着队伍最前面的高玉暖呼唤着:“玉儿,前面可是鄯州城?” 高玉暖当即抬头,看向前方暴露在视线里的鄯州城,点点头,回首看向马车:“阿娘,是鄯州城,儿现在就派人去城中报信。” “好,好好好。”一路跋涉,鄯州城终于是近在眼前,儿子的婚事也吉时已到,高母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笑意。 高玉暖则是目光在队伍里搜寻起来。 但是还没等她开口点明。 一侧的高福,已经是双腿轻拍马身,身下的战马猛的向前一窜。 随即,就听到这老奴的呼啸声,从空气中传来。 “大娘子,老奴这就去鄯州城中寻了阿郎和小郎君出来接夫人。” 看着一骑绝尘,扬长而去的高福。 高玉暖满脸错愕,一脸震惊。 这厮当真是狗腿的很! 纵马疾行的高福,只觉得陇右凛冽的风,不住的刮在自己的脸上。 耳畔,是呼啸不止的狂风怒吼。 地上的风沙被吹起,砸在自己的脸上,让他有些睁不开眼,双眼只能眯成一条缝。 只是,这种感受却让他觉得,自己就如阿郎和小郎君一般,是在领兵冲阵,只不过对面并非敌阵,而是鄯州城。 一路疾驰到了鄯州城下。 高福琢磨了一路的台词,只等城门前的河源军官兵将要上前拦下他的时候。 他便呼吼着开口:“某乃安西节度使府管事,尔等快快让开路来!” 一言而毕。 他已经御马,在城门下惊慌失措的百姓咒骂声中,没入鄯州城中。 把守城门的河源军官兵,哪里来得及反应,更不要说先前究竟有听进去几个字。 眼看着有人竟然光天化日,就强闯鄯州层,当即呼唤左右,纷纷上马追赶入城。 第206章 没脸皮 冲入鄯州城中的高福,眼看着城中因为近日不断有关中百姓迁移过来而变得有些拥挤不堪,终于是拉住了疾行的战马。 他也不知陇右节度使府到底在什么地方。 但按照大唐的规矩,大抵不过是在城中最是鲜艳的核心位置。 沿着大街,高福坐在马背上不断的呼呵着,好让眼前的路人能听到让开路来。 他就这么七绕八绕,左挪右移的,竟然是让城门前追赶入城的官兵拉的远远的,直到陇右节度使府衙门前。 “汝是何人,安敢在使府衙门前逗留!” 衙门前,把守的官兵眼看着高福拉停战马,停在衙门前,而后贼眉鼠眼的向着衙门里头观望,不由手握刀柄,上前质询。 高福在马背上拱拱手:“某乃安西节度家人,我家夫人因小郎君将与你家节度之女成婚,特从安西而来,今日已到城外,前来报信。” 他一番解释之后。 原本把守衙门的官兵,已然是信了几分。 只是这时,守卫鄯州城门的官兵终于是姗姗来迟。 眼看着高福竟然是已经冲到了使府衙门前,当即暴喝:“快拿下此贼!” 能把守衙门的人,自然不是寻常人。 听到同袍的怒吼,立马反应过来,拔出腰间长刀,眨眼间几个人就将高福给团团围住。 “下马!” “若敢不从,休怪我等手下无情!” 这时候,远处的官兵们也终于是赶了过来,一个个下了马,喘着粗气走了进来,看着还坐在马背上的高福,不禁两眼猛窜。 “好你个贼子,当真狗蛋,竟敢纵马闯关!” 高福这时候也终于是反应了过来,连忙歉意的看向这些官兵,抱拳抬手:“诸位,想必这是误会,某真是来寻我家阿郎和小郎君的。只是先前心中急切,若是冲撞了诸位,某在这里向诸位说一声抱歉。” “谁要你的道歉!”从城门处赶来的河源军官兵,一挥手,满脸怒不可止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歹人,难道不知城中百姓众多,竟然还敢当街纵马!” “汝这般行径,还能是咱们陇右姑爷家的人?” “某看你就不是个好人!” “现在下马,束手就擒,我等还能轻些惩治你。” 听着官兵们的呵斥,高福急的是团团转,连连开口解释:“某真是来找我家小郎君的,你们不要不信啊……” “休要胡言!” 眼看着官兵们不信,高福的目光不断的扫向衙门里头。 突然,他仰头大喊了起来。 “小郎君,快来救老奴啊!” “小郎君,老奴带着妇人和大娘子来鄯州城了!” “小郎君救命啊!” 他这一阵嘶吼,却是惊得在场官兵彻底的怒了,当即提刀围拢过来,在战马左右更是有好几个人,已经开始猫着身子,准备将高福给扯下马来。 高福还不知危险到来,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叫喊着。 几名官兵,趁机将他给拉下马来。 恰是这时。 正欲带着人到城中办事的尚罗利,从衙门里走了出来。 看到衙门前的嘈杂场面,只以为是不是关中来的百姓和衙门的人起了冲突,正欲上前,却才看清了高福的面容。 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越过人群,正要迎接官兵们拳打脚踢的高福,就看到带着人站在衙门前哈哈大笑的尚罗利,不由再次喊叫起来:“尚罗利你这混账玩意,还不快来和他们解释清楚!” 谷丱 “诶呦……” “谁踹某屁股!” 站在衙门台阶上的尚罗利,几乎是快笑到断气,眼看着官兵们已经开始要动手了,这才赶忙挥挥手,身边众人立马上前扒拉开人群。 尚罗利满脸歉意的冲着官兵们拱拱手:“诸位兄弟海涵,这人是高将军家的管事,想必是与我家夫人前来见证我家将军婚事的。” 几个已经提着拳头,就要砸下去的陇右兵,停下了动作,目光不甚相信的看向尚罗利:“当真?” “这人是咱们姑爷家的管事?” 尚罗利是高水寒身边的亲兵,这段时间与这些陇右官兵早就熟悉了。 只是此刻听闻尚罗利的解释,他们却有些不太相信。 看看点着头的尚罗利,再看看被他们提着的高福,怎么都觉得这厮不太像是姑爷家的管事。 高福趁机挣脱开官兵束缚,跑到尚罗利面前,便开始数落起来:“好你个尚罗利,想当初,咱们一起在那荒芜之地风里来雨里去的,有某一口吃的,就绝不会少了你的一份,你现在竟然见死不救,还在一旁笑话!” 尚罗利瞥了一眼高福,撇撇嘴:“要不,我和他们说说,我认错人了?” 被尚罗利一威胁,高福变脸般的速度换了一副面孔,讨好道:“尚小哥儿最是靠得住!某算来算去,小郎君身边,就数尚小哥儿最靠谱,未来也最是有前途的!” “哼哼。” 他觉得这厮就是个没脸皮,不知羞的老货。 尚罗利冷哼两声,方才正色询问:“你都来了,是不是妇人还有大娘子她们已经不远了?” “可不是!”高福一仰头,挺起胸膛,却不想腰后咔嚓一声,疼的他双手扶腰,直咧嘴,好半响后才接着道:“某可是跑断了腿,才赶到这里的夫人和大娘子眼下大抵还没有鄯州城下,快去给阿郎和小郎君报信吧。” 尚罗利点点头,示意几名手下去衙门里后宅寻高水寒去。 而他则是走到了还为散去的一众陇右官兵面前,拱拱手挪挪嘴,满脸歉意:“诸位兄弟辛苦了,累着这一趟。那厮……” 拖着尾音,尚罗利伸手指指自己的脑袋,然后使劲的摇摇头,随后长叹一声:“却也是个忠心的人,要不是当初为了护住我家将军,也不至于……” “哎……” 尚罗利长叹一声。 顿时就引来了一众官兵的同情,皆是目光怜悯的看向还在龇牙咧嘴,招呼着尚罗利的手下替自己按腰的高福。 原来是这般回事。 看在这厮为了姑爷,落得个这么后果,他们也不愿再追究高福在城中纵马的事情。 尚罗利满脸堆笑,歉意道:“这几日诸事繁杂,等来日我家将军与王大将军家的小娘子成婚之日,某与诸位兄弟不醉不归!” “好说好说……” “只是,千万要看好这厮,” “万不可再……” “万不可再往起独自出来了……” 尚罗利又是一阵歉意,这才将众官兵给哄走。 少顷。 急匆匆面带喜悦的高水寒便带着王韫丽,两人一前一后赶到了衙门外面。 辅一露出身影。 便见高福眼前一亮。 顿时就嗷嗷的扑到了高水寒面前。 “小郎君啊!” “小郎君替老奴做主啊!” 第207章 吉日将至 陇右节度使府衙门前。 高福的哭嚎声,如海浪一般,一波高过一波。 当真是闻者落泪,听者怆然。 只当是比那能哭倒长城的窦娥还要冤上几分。 高水寒满脸嫌弃,皱着眉挥动大腿,将高福从自己的腿上甩开。 明明已经被踹开了,高福却还是嗷嗷的要接着去扒拉高水寒的大腿。 高水寒顿时生怒,低喝一声:“再嚎嚎,给你卖到泰西诸国去!” 泰西…… 那里的蛮夷一辈子都洗澡,男女老少皆是穿的鼓鼓囊囊,若是见到这些人突然停在路上,那就说明他们正在拉屎! 那些泰西诸国蛮夷,更是不通草本,生病了就剃头放血,无比野蛮原始。 更流行血亲成婚,美其名曰血脉继承。 更更是比中原魏晋之时,还要开化,说是兄妹或姐弟不伦都是小事尔,更甚至于是父子不伦,母子不伦,父女不伦,更是举目皆是。 想到小郎君过往介绍的泰西诸国,高福顿时一个激灵,赶忙正色不再嚎哭,且目光小心翼翼的偷偷张望着高水寒,察言观色,唯恐对方当真要将自己给卖到泰西诸国那等人间地狱般的地方。 见高福终于是不再如先前那边丢人现眼。 高水寒也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阿娘和阿姐都来了?还要几时入城?” 问完之后,临了,高水寒又有些不甚放心,恶狠狠的补充道:“好好说话!若是再胡言乱语,卖到泰西诸国去!” 高福提神正气,赶忙站起身,也不顾拍拍身上的尘土,赶忙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老奴从城外十里地开始纵马入城,此时夫人和大娘子,大抵离着城门不远了。” 十里地? 高水寒有些不太相信的瞟了高福一眼,没想到这老奴现如今竟然能纵马这般远的距离了。 顾虑着高母和高玉暖快要到鄯州城下,赶忙是带着人让城外而去。 须臾。 高水寒已经带着一大帮人到了鄯州城门外。 举目看向远处的官道,便见从安西而来的车队,已经尽收眼底。 转瞬后。 一马当先的高玉暖,着甲胄,身披血红大氅,手提长枪,先行至城门下。 “阿姐!” 高水寒高呼了一声,赶忙下马,颇为殷勤的小跑着上前,动作麻利的牵住高玉暖座下战马的缰绳,往城门下走着,还不忘回头频频看向脸色有些阴沉的高玉暖。 “你现在胆子是愈发的大了啊?” 刚刚偷摸看了高玉暖一眼,背过身的高水寒,就听到身后传来高玉暖阴森森的声音,像是正在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不禁一个冷颤,满脸干笑,面带不解,机械般的再次回过头,讨好道:“阿姐说哪里的话,弟弟在您面前,何曾胆大过……” “那你是不是要等到将王家那位小娘子的肚子搞大了,才会想起来?” 坐在马背上的高玉暖俯视着高水寒,冷声挪揄。 高水寒嘴角抽抽,只能是干笑着不敢作答。 高玉暖冷哼一声:“还敢笑!” 谷虿 唰的一下。 高水寒眨眼间就收起笑脸,看了一眼城门前的麾下,不由求饶道:“阿姐,给点面子?” “哼!” 高玉暖冷哼一声,自知如今高水寒已经身居高位,不好再如曾经一样,能够当众就对这个弟弟拳打脚踢,行使长姐尊严。 却还是冷声告诫道:“就为了你和那王家小娘子的亲事,阿娘不远万里从安西而来,一路上风餐露宿,这笔账回头我再与你算!” 说完之后,高玉暖轻轻一提手中缰绳,便将高水寒握着缰绳的手甩开。 难道整个安西都没人要!高水寒望着高玉暖的背影,满心牢骚,却也只能是在心中腹诽着。 不愿再上杆子热脸贴冷屁股。 不过也是为了免去高玉暖当众数落自己。 高水寒脚下不停,转身就往高母所在的马车赶过去。 少顷之后,高水寒便已经踹走赶车的马夫,亲自驾驭马车,回过头,脑袋钻进马车里。 望着忽然从外面钻进来的一颗脑袋,高母正要出声询问是否是到了鄯州城。 却是立马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扑到高水寒面前,将大儿子给抱在怀里,又是拍又是抽的。 “你说你,好好的在长安当差就是了,怎么就又回来了。” “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还带着王家的小娘子回来了。” “还好老身听说你们……没什么事,要是你小子犯浑,老身这张脸往后放哪里!” “这婚事本该是要在咱们安西办的才是正经,现如今被你小子折腾的,只能在这鄯州城办……” “说到底,这鄯州城是你老丈人家,就算咱们两家都是将门,也不能这么不讲规矩的。” “往后传出去,你在朝中是要被人背后数落的!” 一见着儿子,高母便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高水寒涨红着脸,好不容易才从高母的怀里挣脱开,满脸憋屈道:“是不是我阿姐又在您面前添油加醋了?她刚刚都数落某好一阵了,您也数落儿……” “找抽是不是!”高母一个瞪眼:“阿娘还不能说你了?你这可还没成婚呢!现在就要气老身了?” 高水寒赶忙摇头:“不敢不敢,您说什么都是对啊,是儿犯浑……” 教训完了儿子。 高母又美滋滋的在婢女的搀扶下坐正身子,眉目带笑的夸赞道:“还是老身的寒哥儿厉害,王大将军家的闺女,都能弄回家!老身特意打听过,那闺女样样都好,就挑不出毛病!寒哥儿有眼光!” 这先是数落,然后又自豪自己生的儿子是个厉害的。 高水寒只能是苦笑连连,觉着这大抵就是天底下所有母亲共有的秉性吧。 他提醒着:“听说,王伯母再过几日,也要到鄯州城了。” 高母脸色一黯,感叹道:“她也是个不容易的人,这些年都在长安城里。虽然王大将军节度地方,可总是聚少离多。如今膝下儿女也都已成人的成人,嫁人的嫁人,也算是好日子来了。” 这便是将门家里的常见之事。 如高家这般,举家都能聚在一起的,并非是军中常有之事。 大多数人,还不是如抛妻弃子一般的,独身一人镇守边塞。 见高母这般说,他也只能是陪着干笑不敢言语。 第208章 南一新村 随着安西节度一家的到来,鄯州城内如节日一般的喜庆气氛,变得愈发的浓郁起来。 满大街的随处可见彩旗招展,自去岁王忠嗣抗旨不尊,不愿舍弃麾下将士性命后,鄯州城内有多少军户人家,对这位能如此爱护麾下将士的大将军是由衷感激的。 如今,大将军家的小娘子要嫁人了,这些军户人家便自发的为其庆贺起来。 高水寒这两日却是备受折磨。 逃过了高母的絮叨和数落,却落入到高玉暖的手里,好一阵的耳提面命,但凡是路上遇到,都要告诫教训一番。 如此这般,几乎是将高水寒折磨的快要人格分裂。 不过幸好。 今天,高水寒终于算是暂时的脱离魔爪。 不是因为王母也来了,婚事要举办了。 而是王忠嗣终于说通了过不了心中那一道坎的高仙芝。 有关于西北三道军事改革的事情,也终于是被正式确定下来。 西北三道要剔除军中顽固且冥顽不灵分子的决心,已经竖立起来。 陇右、河西、安西三道节度使府,同时发出军令,要求为应对即将到来的征讨吐蕃之事,即日起正式组建警备军。 由现今军中各营团抽调精锐将领及官兵组建,为保证征讨吐蕃不出意外,打下牢固基础。 以上,是三道节度使府明面上的解释和缘由。 一听是为了征讨吐蕃之事所起,在外人看来这个警备军往后必然是颇受重视的。 民间对此,倒是没有过多的揣测,反倒是对大唐终于要根除吐蕃这个顽固敌对势力,而感到欣喜,且有着终于要扬眉吐气的心理。 在军中,几乎九成九的人也并不知晓,这道军令背后所为的,是为了剔除那些已经不合适新形势下西北政策的人。 毕竟,节度使府给军中内部还多了一份解释说明。 凡是调入警备军的将领和官兵,仍享受有关于关中迁移百姓开垦田地后的分配福利,同时等同享受征讨吐蕃过程中的一应军功。 因此,这个刚刚新建的警备军,颇有些成了香饽饽的意思,引得军中将校官兵趋之若鹜,纷纷以能进入警备军为荣。 倒是那些已经开始被王忠嗣和高仙芝召见的中高层将领,心里显得五味杂陈。 只是,好处不变。 这些人,最后也都选择了默默接受现实。 目前倒也没有惹出什么风波来。 而高水寒今日出鄯州城,却并非是为了西北三道军事改革的事情。 他是为了去见一见一直在不断遴选招收关中迁移百姓中附和条件的新军和各新村民兵队伍的。 在他看来,不论西北三道固有的军事体系怎么改革,积病是断无可能一时半会儿就统统给清扫干净。 可以预料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西北三道原有军队,是不可能达到他的要求的。 所以,新军和作为预备役准备的民兵队,就成了高水寒重中之重的关注点。 带着尚罗利等人出城门后,高水寒当即加快速度。 这些日子,越来越多的关中百姓迁移到来。 随着甄泥等待的参与,各项工作皆在按计划进行着。 分析迁移百姓的身份背景,有目的的打乱原所在地的亲属相邻关系,划片分配安顿。 每个人的擅长,特别是那些有着除了耕种技能以外,其他手艺的人皆在重点关注名单上。 所为的便是要通过完善的计划,将所有人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至高的目标,高水寒觉得自己有生之年可能都不会看到。 但至高目标的前置条件,他需要完成。 没有什么比计划经济,更能发挥群体作用的制度了。 尤其是在发展初期阶段。 谷颼 所有的生产活动,都按照计划的模式推行,是最能发挥群体力量的办法。 当群体总体掌握资源足够多的时候,才是转变模式的时候。 而在这个过程中,分配是最为重要的核心问题。 绝对的公平催生绝对的腐败。 高水寒从来不敢说,他要在西北这个开始走上革新之路的土地,能够做到所有人都拥有同等的资源。 这不符合人类的本质。 就如甄泥这些人,因为他们所掌握的智慧,必将比那些百姓能够掌握更多的权力。也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更好的去调动整体的力量运转。 而由此带来的便是他们将会享受更多的福利。 这是必不可免的。 但高水寒做出保证的是,他将尽最大的可能,去公正的对待这个群体中,每一个付出力量的百姓。 凡是在这个群体中做出贡献的,都将获得与付出同等的收获。 回想了一遍自己的思路。 高水寒的耳边已经传来尚罗利的提醒:“将军,南一新村到了。” 南一新村。 是按照鄯州城为原点,建立在鄯州城南,离城池最近的可供开垦居住的新村落。 很具有时代气息的村名。 高水寒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抬头看向远处,一片还在不断完善建造的村落。 村子不断太大,如今只有五百名左右的关中百姓定居此地。 大约一百户左右。 这是为了保证,这片村落在将来能够用足够的资源分配给新生的人口。 建立大村落,或者是小城镇,聚集数千上万的百姓于一处,并不在高水寒等人的计划之中。 此时。 因为临近正午。 南一新村那一座座并无多少装饰,黄土灰顶的屋舍,已经升起了寥寥炊烟。 这时候,虽然百姓都是一日两餐。 但因为如今整个西北到处都在建设开垦劳作,正午也特意加了一餐。 虽然不是干饭,都每家都能煮上一碗野菜粥添补体力。 在村子的外面,围绕着整个村子,原先一大片的隔壁荒地,如今也不见踪影。 被丈量的每一块大小都相差不多的田地里,再也见不到拳头大的石块。 从远处看不见的地方,有一条沟渠正在不断的加深加宽,直到最终引来水源供应百姓和田地使用。 “春耕是赶不上了,如今只能靠从关中、山东等地采购粮草运回来,但必须要督促甄泥抓紧时间,赶上秋收那一拨栽种。” 看着村庄外面,还在戏耍玩闹而不知回家的孩子们,高水寒忧心忡忡的叮嘱着。 短时间的粮草物资投入,供应这些关中迁移而来的百姓生活,还不成问题。 尤其是在西北拥有了开元通宝铸造之权后,更不在话下。 但长此以往,不单单是会将这些人养成懒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还会严重影响西北的发展。 必须要尽快让这些关中来的百姓,能够自给自足。 为此,他甚至都免除了这些人三年的赋税。 尽管这意味着,西北在这三年里不可能从这些百姓手上获得任何产出,若是想要粮草还要付钱购买,甚至还要一直供应这些百姓真正的存活下来。 若不是安西那几座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具现出来的矿区,高水寒也不敢这般有底气。 一旁的尚罗利点点头,将此事记在心中,只等晚些时候派人传信给现在很是不好找的甄泥。 第209章 政治军事两手抓 “走,进村看看。” 看着蓬勃生机的南一新村,高水寒挥手驱马前行。 未几。 众人在村口下马。 村口路边一栋单独凉棚里,立马走出来几名身着劲服的男子。 “诸位将军前来南一新村所为何事?” 村口的男子们,目光戒备的盯着高水寒等人。 这便是如今各新村的民兵队。 除了作为预备役人员,他们还承担新村治安和管控外来陌生人员的查验之事。 这是为了防止有居心叵测之人,借关中百姓迁移至西北,挑动百姓生乱特意设置的。 尚罗利上前:“此乃西北三道都知兵马副使高将军,前来巡察南一新村现状。” 看到对方自报家门,竟然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村口的男子们顿时换了一副感激的面孔。 连连出声道:“原来是将军,小的们有眼无珠,还请将军莫要怪罪。将军能来咱们南一新村,小的们感激不尽,这就叫了村正出来。” 说着话,这些人便已准备折身到村子里,叫来南一新村的村正。 高水寒笑着抬手拒绝:“不必劳烦,此时正值正午,大家好不容易歇息一会儿,不要闹得动静太大,某就是过来走走看看吧,看看大家可有什么短缺的,还有什么需要官府帮助的。” 几位民兵慌忙摇头,诚惶诚恐道:“将军宅心仁厚,我等以为来到西北,本会无人理睬,不想有将军在,大伙儿现在每天都能吃上三顿饭了!” 听着对方的夸赞,高水寒只能是微笑着摇摇头。 这些百姓是如此的单纯,以至于仅仅是让他们的日子里多上一餐,便会对官府感恩戴德。 制止了民兵们要去报信的举动,高水寒带着人缓缓走入南一新村。 村子里,除了一栋栋独门独户的院子外,再难看到更多的物件。 不过这也是当先的权宜之计,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些人安定下来为主。 有了屋子,这些人才会在心里认为他们已经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扎根。 土黄色的院墙,解释就地取材从村落周边开垦出的田地上运回来的泥土,夯土成墙,盖顶作屋。 村子中间是一块巨大的平坦广场,正中间是一口临时挖掘出来作为整个村子人使用的水井。 几株矮小的树木,被小心的栽种在广场周围,长势喜人,枝叶招展,不断的吸收着阳光和底下的水分,茁壮成长着,只待将来的某一天,在村子中心,撑起一片片碧绿华盖。 有几户人家看到村子里进了陌生的官兵,不由小心翼翼的探出家门,等收到民兵们的示意后,便放下心来,更有身怀感激的人家,走出院门,远远地对着高水寒等人施礼。 “你们日常的操练,如今进行得怎样?”走到了村子中间的广场上,高水寒细声询问着民兵们。 几人相互看了几眼,露出憨厚的笑容:“回将军,兄弟们都手脚笨拙,回回都要惹得过来的教官们生怒……不过我等保证,虽然我等过了年纪,不能去那新军,但绝对誓死保护村子不受外贼袭扰!只要将军有令,我等必定复命,上阵杀敌!” 这些人都是超了三十岁的年纪,不在高水寒划定的行军遴选招收范围之内。 听着对方的话,高水寒不禁笑了起来:“守土一方,屯田耕种,只要做到这点,某便要感谢你们所有人!只要有某在,断不会出现还要让兄弟们上阵杀敌的事情!” 又是一番交流,高水寒见这南一新村目前进展一切顺利,便悄无声息的离去。 辽阔的土地上,众人纵马驰骋。 未几。 便已来到一处坐落在靠近石堡城方向的丘陵山间。 在河流山脚下,一大片连绵的,以木墙环绕的营寨,便出现在高水寒等人眼前。 谷輅 这里便是新军军营之一。 而这里的警戒程度,也远超各新村。 还未等高水寒等人靠近军营,便见营门前的哨塔上有旗号招摇,少顷便有一行官兵,手持刀枪拦在了入营的道路上。 等到高水寒等人靠近过来。 带队的统领当即便认出了来人,赶忙下令麾下收起兵器,踏步上前行礼:“标下西北新军第一军一营三团队正,参见将军!” 这是从安西抽调过来整训新军的原万胜营老兵。 像他这样的人,如今分布在整个西北三道。 从陇右开始,到河西、安西,整个新军被分编为三军,皆由万胜营老卒操练。 众人鱼贯入营。 此时刚过正午休息的时刻,营中校场上已经有新军官兵在各自教官的带领下整队,继续一天里的训练任务。 “回将军,目前第一军共计遴选招募新兵四千三百二十七人,军中参谋十人,指导员五十人。目下,正在进行编队操练,火器常识等基础知识学习。” 校场边缘。 第一军的年轻政委,正在自豪的介绍着眼前的第一军新兵们。 如今,西北新军尚未任命各自的将军,一应军务都是由安西军政兵马司派出的政委负责,再辅以下方到各层级的指导员,共同管理新军。 “操练之事,有你们在某无虞。”看着校场上,角落里有个新兵,似乎是因为同手同脚正在被自己的教官训斥加练,高水寒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年轻的政委想了想,低声道:“将军,如今营中指导员的数量还不够,不知将军何时能从安西抽调补充足够的人手过来?” 除了每日例行的军事操练之外,新军还要由各级指导员组织开展新军官兵思想教育。 这是为了确保,这些原本仅仅只是关中顺从朝中旨意,迁移而来的百姓,能够在最快的时间里确立信念以及认清自身的职责。 高水寒沉吟了片刻。 如今第一军是近五千新军,指导员却只有五十人。 一个人就要负责一百名新兵的思想教育,也确实显得有些难以为继。 若是等到后期第一军一万名新兵招募完成,将会更加繁忙。 各新村在按照计划经济开展生产生活,这是西北政策上的基调。 而新军中,以指导员和政委为核心而打造的军队,亦是此次高水寒最为关心的问题。 当兵吃粮,上阵杀敌。 这是这个时代,所有军中官兵的共同观点。 当兵有粮吃,似乎成为了这些人面对敌人时,唯一的目的。 这样的军队,在良好的操练和优秀将领的统领下,或许能够做到百战百胜。 但若是遇到真正的强敌,在遭遇到重大战损后,同样会迅速溃败。 古往今来,凡是能记载于史册的强军,无不是有着一个共同目标的。 就如强汉冠军侯的麾下,那是奔着驱除突厥,封狼居胥去的。 再如本朝太宗麾下的玄甲军,无不是如此。 “放心,新的指导员,会随着下一批火器火炮过来。” 高水寒给出承诺。 第一军年轻的政委,立马露出灿烂的笑容。 第210章 大喜之日 鄯州城彻底的热闹了起来。 今日。 黄道吉日。 天公作美,满城欢悦。 西北三道,自今日起变作一家人。 从清早开始,鄯州城内外便开始有组织的自发式的,百姓云集到陇右节度使府衙门附近。 不是他们不想直接去到衙门前,而是前面已经有更早起来的人,将衙门口的街道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鄯州本地百姓,是为了感激去岁王忠嗣对他们的维护。那些个关中而来的迁移百姓,则是为了祝贺高水寒新婚吉日。 而在衙门里,今天也格外的繁忙。 虽然高水寒是在这鄯州城和王韫丽成婚,有些不符规矩。 但最终,终究还是考虑了一些礼仪。 昨夜里王家的人便尽数搬出来节度衙门,将后宅统统让给了高家。 娶妻娶妻。 是要将未过门的妻子娶回来,而非是上门去成婚的,那就成了赘婿。 高家是一镇节度,高水寒更是年纪轻轻位高权重,自是不可能当上门赘婿。 王家也不可能如此羞辱高家。 让出节度衙门的后宅,暂做高家门户,便是最合理的选择。 早早的就开始被司仪折腾着梳洗穿戴的高水寒,顶着昏沉沉迷糊糊的双眼,任由眼前一道道身影的摆布。 等到穿的花红柳绿的尚罗利满脸喜悦的带着人从外面赶回来,高水寒才稍稍的清醒了一些。 “将军,外头人实在是太多了,您且稍等一会儿,属下已经派人支援开路了。” “莫要伤着百姓。”高水寒赶忙叮嘱了一声。 尚罗利点着头,已经是转身又带着人冲了出去。 这一天,对于高水寒来说是梦幻的一天。 记忆从一开始就是一片空白。 倒是都是彩旗招展,花红柳绿。 无数的人对他送来祝贺,无数的人举着酒杯前来道喜,西北三道军政要员怀着各种目的,将高水寒包围在场中。 直到日落西山,月明星稀的时候。 迎着一阵微风,高水寒哗哗的扶墙,将一整天的浑浊尽数吐进眼前的花坛中,方才是稍稍的清醒了一些。 身边转角后的场地上,那些个西北军政要员、富商大户,仍在推杯换盏,高歌不断。 节度衙门外,夜空中不断的有五颜六色的烟火升起,照亮整片天空。 今日城中金吾不禁。 满城百姓,至此时仍逗留在街上。 拍拍昏沉沉的脑袋,高水寒缓步扶墙,向着衙门后宅寻去。 绯红的灯笼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模糊的照亮了他的前路。 大抵是因为衙门里和后宅的侍从仆役,都在前头伺候那些个今日前来道喜的客人,以至于此时的后宅显得有些僻静冷清。 尽管脑袋里一阵阵的发晕,喜房的位置,高水寒还是分得清的。 未几。 他便已经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一处亮着盏盏灯火通明的小院里。 屋内,亮如白昼。 灯火下,几名侍女的身影被照耀在窗户上。 僻静的小院和先前的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谷沦 高水寒长出一口浑浊的酒气,正欲提步上前,推门而入。 却不想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高水寒敏锐反应,迅速转身。 只见院门外,一缕薄纱抽离,藏于院墙后。 皱起眉。 高水寒慢慢的走向院门,院墙外再一次有动静传来,只是在渐渐远去。 他不再迟疑,当即跨步而出,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你怎么来了?” 看着正欲逃走的昭武姬正束手束脚的想要躲藏起来,高水寒不禁露出一抹宠溺的苦笑。 见自己被发现了,昭武姬不情愿的憋着小表情,身子扭捏的不愿直视高水寒。 高手韩无奈,只能是上前握住对方捏在一起的双手,宠溺道:“这般晚了,是睡不着吗?” 他的轻声细语,听在昭武姬的耳中,却显得格外的刺耳。 今日明明是他的大婚之日,本该是洞房花烛夜,如今倒是在自己跟前说起这些柔情脉脉的话来。 却让昭武姬没有多少的温暖。 心里,一丝丝的不快意油然而生。 高水寒感受着昭武姬的情绪变化,眉头愈发皱紧,轻轻的将对方搂在怀里。 “丽丫头说了,等明日为阿耶阿娘敬茶后,还要去你和格桑的屋子里敬茶,快些回去睡吧,明日莫要起迟了。” 一言出口。 昭武姬那颗落寞的心,忽的悸动起来。 抬起头,望着将自己环抱在怀里的高水寒,不由颤声道:“要给我们敬茶……” 这时节。 新人大婚,翌日是要给家中父母敬茶。若是大户人家老爷新纳的妾室,还要给正室大夫敬茶。 王韫丽这般做,虽然并非是说她乃是妾室,但却是给足了昭武姬和格桑拉姆这两女面子。 若是放在寻常人家,但凡是王韫丽说出这样的话,将高水寒换个人,都要将昭武姬和格桑拉姆给打杀了事了。 即便眼下是高水寒,不会有什么不满。但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外头的群情激奋,也能要了她二人的小命。 高水寒面带微笑,轻声解释道:“明日,便我们几个人,你们也不用惶恐。” 听到情郎的解释,昭武姬方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要赶走所有的下人,他们几个人私下里去做的事情。 如此,昭武姬心中稍稍安定,本还残留的少许幽怨,也尽数散去。 主动的靠在高水寒的怀里,柔情似水,娇羞呢喃道:“格桑姐姐说,若是夫人……体力不支,郎君可去寻我二人……” 一番羞涩的无以复加的话说完,昭武姬已经从高水寒的怀里挣脱开,慌不择路的带着满心的羞涩逃走。 高水寒愣愣的望着美人离去的背影,一阵痴迷。 “这是……” “这是要?” 他再不停留,不愿错付如此良辰。 疾步转入身后小院,推门而入。 沉着脸呵斥走婚房里的侍女们,高水寒三步做两步的走到了王韫丽面前。 轻手轻脚的挑开王韫丽的红盖头,满脸期待的看过去。 “夫人今日好美。” 高水寒望着肤如凝脂,双眸含水的王韫丽,柔情似水的说着。 王韫丽慢慢的抬起头,看着眼前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男人,怯生生道:“夫……夫君。” 第212章 吐蕃人疯了? 来人,是驻守在石堡城,大唐这边的守军振武军副将。 他也知昨日高水寒与王韫丽成婚,只是因为石堡城那边太过紧要,他这个副将只能是留守营盘,防备吐蕃。 今日按照规矩,该是新人奉茶的日子。 可是石堡城乃是大唐和吐蕃必争之地,而如今占据了石堡城的吐蕃,更是能够凭借此地,占据主动。 石堡城出事,他不能不入城通报求援。 上方。 王忠嗣和高仙芝,几乎是同时面色阴沉的站起身来。 两位手握西北三道军政的大佬,脸上的杀气几乎是不加掩饰。 只是却也不怪他们如此姿态。 一来昨日两家的儿女刚刚成婚,虽然先前有些波折,但总体来说却是让双方都满意的,而吐蕃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搅,岂能不让他二人生怒。 二来。 则是吐蕃明知大唐要举三道兵马攻打他们,竟然还敢放弃坚城险关,主动出兵进犯大唐,当真是不知死活,不将他们这两位戎马一身,征战无数年的帝国西北柱石放在眼里。 除非是吐蕃方面的统军之人疯了,才会放弃现有的优势,主动跑出石堡城,要和唐军进行无遮无挡的正面战争野战对冲。 和如今的唐军野战对冲? 王忠嗣和高仙芝默契的同时转头看向对方,两人眼神交流。 都觉得除非吐蕃人真的疯了,才会现在从高原上下来,和从去岁就开始整军备战的唐军野战。 王韫丽并着高母和王母三人,闻听此言,纷纷露出忧虑之色。 她们身处将门,自是知晓,吐蕃人来犯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在场的,她们的夫君、儿子,还领兵出征,带着唐军在那凶险万分的战场上冲锋陷阵。 高水寒亦是皱紧眉头,思考着吐蕃人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进犯。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无法为吐蕃人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设身处地的去想,若他是吐蕃的统军之人,定然会选在加固石堡城,积攒粮草,囤积军械。 以不变应万变。 据石堡城之险要,静等唐军进攻。 高山之间,唯有一座石堡城易守难攻。 唐军以仰功近逼吐蕃,而拥有石堡城的吐蕃人,只需要轻轻的拉动弓弩,再从城墙上抛下滚木礌石,就能让唐军付出惨痛的代价。 而如今,吐蕃人竟然下山了。 这实在是让高水寒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只能是出声询问:“如今前方情形如何?吐蕃人是否将我军防线击溃?” 自去岁西北三道开始整军备战,操练官兵开始,到今年关中百姓开始迁移来西北,整个石堡城方向,唐军已经建立起一道牢固的防线。 所为的,便是防备今日发生的事情。 振武军副将抬头看了一眼高水寒,急忙介绍道:“回禀高副使,石堡城内今日有五千余人出城,袭扰我军防线。” “伊始,我军措不及防,伤亡颇多,随后诸将整顿官兵,已将吐蕃人给挡了回去。” “只是……” “只是什么!” 最后,是王忠嗣沉声出口询问的。 谷潢 振武军副将喉头耸动了一下,回过头面色紧张的看向王忠嗣,支支吾吾的迟疑着是否要开口。 他愈是这样,王忠嗣心中便越发焦急。 当即重重的拍向桌子,呵斥道:“统兵将军,竟然如此拖沓,再不说清,本帅今日就斩了你祭旗!” 这下,振武军副将再不敢拖延。 当即开口道:“回大将军,吐蕃人不知从何处寻了小路,冲出数百人,将振武军、安人军防线后的粮仓烧毁。虽然我等发现及时,但火借风势,如今……” 说到存储着陇右征讨吐蕃特意建造的粮草,被吐蕃人烧毁,振武军的副将双手不禁握紧,再不敢将话说完。 王忠嗣身子一晃,当即冷言:“你不用说了。” 一直在旁听着介绍的高仙芝,亦是脸色阴沉。 如今陇右、河西、安西,可谓一体,陇右出事,安西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原本的既定计划中,是要陇右安西相互配合,共同夹击吐蕃,从两面出击,让吐蕃忙碌奔波,分兵应对,以此削弱吐蕃在一个方向上的力量。 此时,他终于是缓缓开口:“吐蕃人是如何能烧毁有重兵把守的粮仓?” 他已经不去询问吐蕃人是怎么跑进来的了。 既然安西那边能找到通往吐蕃境内的小道,吐蕃人同样能找到偷偷进入陇右的山路。 但他疑惑的是,按照振武军副将所说,偷偷越过防线的吐蕃人不过数百人,又怎么可能靠近有重兵把守的粮仓。 振武军副将似是在回想着被烈火焚烧的粮仓,以及听粮仓诸军描述的当时吐蕃人的举动,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而后,方才颤声道:“那些吐蕃人……他们点燃了自己,奋不顾身的扑向粮仓诸军,冲过防线,直扎粮仓而去……” 清楚了吐蕃人是如何烧毁粮仓,高仙芝的眼角不受控制的抽动着。 高水寒也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时候,吐蕃人变得这般悍不畏死了。 竟然是开始玩起了自杀式的袭击。 然而,让他担忧后怕的是。 如今西北正在不断的接受关中迁移百姓,这个时候,囤积在前线的粮仓被焚毁,即便陇右还有其他粮仓,可一旦这个时候和吐蕃打起来,终究会捉襟见肘。 到时候,是保障百姓们的口粮,还是保证大军的粮草供应? 要知道,为了进攻吐蕃做准备,振武军和安人军后方的粮仓,可是囤积了几乎可供应唐军打到吐蕃王都的粮草。 当初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方便战争之后唐军运输供应前线。 这是陇右军事上的一次重大失误。 高水寒很难想象,当陇右出现粮食危机之后,前线的大军还如何坚守军心。 更不敢想,一旦粮仓烧毁的消息,传入到那些百姓耳中,会引起怎样的骚动。 在这些百姓看来,不管官府如何解释,那仅仅只是陇右为了进攻吐蕃所准备的粮草。 他们听到粮草被烧毁的第一刻,只会认为他们的口粮被吐蕃人自杀式的一把火化为乌有。 群体性的恐惧,将会席卷整个陇右。 到时候,内忧外患,不要说西北三道发起进攻吐蕃的军事行动。 不被吐蕃人抓住机会,开始大举进攻,就是好事了。 只是…… “只是,为何吐蕃人会选在这个时候?” 高水寒面色沉重,疑惑的看向正在不断思考对策和后果的王忠嗣和高仙芝两人。 第213章 这一拳万年功力 如果说吐蕃人会做出放弃石堡城这等坚城险关,主动出击,意图跳动唐军与之对决,还在众人的预料之中。 那么,吐蕃人选在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让众人浮想联翩起来。 为何吐蕃人不选在,闻听大唐要动用西北三道兵马征讨吐蕃的时候,就开始以雷霆之势,迅速出击大唐。 那个时候,西北三道唐军并未做好准备,一切都需要等待朝廷的旨意和后续的推行。 而在那个时候出兵大唐,必定能够打的西北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吐蕃人偏偏就选择了这个时候。 在大唐关中百姓刚刚开始迁移至西北,将整个西北三道的精力都给拉拢过去的时候,选择了从石堡城的保护下打了出来。 吐蕃人一直在关注着西北唐军的动向! 这是毋庸置疑的现实。 高水寒甚至认为,吐蕃人就是为了等待今天这一刻的到来。 这时候的西北,是极其不稳定的。 有无数的关中百姓随着一道圣旨,迁移涌入西北,西北军政衙门的精力都放在这些迁移百姓的身上。 稳定百姓,是如今的西北最为紧要而关键的事情。 可是吐蕃人,好巧不巧的就选在这个时候出手,攻击的目标还是那么的明确,自杀式的直奔陇右军囤积的粮仓而去。 这是打蛇打在了七寸上。 这一拳几乎是用光了吐蕃万年积攒的功力! 高水寒不禁感到一丝害怕。 若说此事,没有大唐的人作为吐蕃的内应,是决然不可能的。 如今,需要思考的是,在这件事情里,谁能够获得利益和好处,那么这些人的嫌隙就会被无限的放大。 和王忠嗣有恩怨的李林甫? 亦或是一直居心不良,野心勃勃的安禄山之流? 更或是,西北本土的大粮商? 可以预计的,现在只等振武军和安人军防线后的粮仓被焚毁一事传扬出去,西北境内必定会人心惶惶,百姓惶恐担忧,进而引发对西北官府的质疑,最终导致西北官府的信任危机。 而在这个时候,西北地方上手握海量粮草的粮商必定会坐地起价,鱼肉百姓,甚至是胁迫西北三道? 那么李林甫和安禄山呢? 西北一乱,三道征讨吐蕃的事情,是否能够继续正常的进行下去,这会在李隆基的心中产生一个巨大的问号。 若西北征讨吐蕃之事难以为继,此时本质上还是戴罪立功之身的王忠嗣又该何去何从? 李林甫稳坐长安,便能通过这么一件火烧粮仓之事,将王忠嗣给彻底拉下马。 说不得,他们已经串联起来,只等王忠嗣被拉下马之后,安禄山等人便会窃据西北军政之事。 乃至于鸠占鹊巢,取得主导征讨吐蕃之事的权力。 似乎,所有人都有怀疑的原因。 一时间,西北似乎已经被无数的敌人一步步的拉入到了巨大的漩涡之中。 想到这些,高水寒的眉头愈发的皱紧,神色亦是凝重如墨。 “吐蕃狼子野心,他们是要我西北乱起来!” “只有我西北乱了,他们的压力才会变小。” “甚至,此刻在那石堡城后,已经有吐蕃大军云集,只等鄯州生乱,陇右动荡的消息传回去,便会挥军进犯!” 谷骓 这时候的王忠嗣,盛怒不已,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推算着吐蕃人下一步的行动。 一旁的高仙芝已是神情紧张。 如今他不在安西,还不知安西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 若是被吐蕃人知晓,他不远迢迢前来陇右,安西无主帅坐镇,恐怕定是也要做些手脚,好将安西也给搅乱了。 “粮草!” 高水寒忽的开口,抬头看向西北的两位大佬。 忽然听到高水寒的声音,王忠嗣和高仙芝齐齐看了过来。 “寒哥儿想说什么?”尽管心中已经是怒火滔天,王忠嗣还是强压着,沉声开口。 “此时,绝不能让百姓丧失对西北官府的信心,必须要让百姓知晓,我西北官府绝对不会缺了他们一口吃的!”高水寒斩钉截铁的说着。 旋即,走到了场中,脸上带着一丝杀气。 “此时,若有人胆敢意图生乱,该以重典严惩!” “只要百姓不乱,西北便无虞!” 乱世当用重典。 高水寒不认为这个时候的西北,没有处在动乱的边缘。 若是这个时候,粮仓被焚毁的消息不加控制的传播出去,并且容忍无数的流言生起,盲从无知的百姓必定会更加相信阴谋和危机论的。 这是百姓们亘古不变的缺点。 因为讯息的掌握度,让他们只能去相信自己听到的看到的,而不会去深思,在一件危机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的诡计。 就如现在。 即便被吐蕃人焚毁的粮仓,却是囤积了无数的粮草。 但那都是为了西北唐军预备的,和为西北百姓以及关中迁移而来的百姓准备的粮草,并不在一处。 但百姓们只会听到,粮仓被吐蕃人焚毁。 这就表示,他们的粮食没了。 他们就会在谣言的怂恿蛊惑下,慌张起来,而后自然就会发生骚乱。 “寒哥儿所言不错!”高仙芝难得在外人面前,肯定了高水寒的意见,并且更进一步:“此时当下令西北诸军、新军、警备军、民兵队,加派人手巡防各地,严加看管各地百姓,严防歹徒串联游走,凡是无要紧之事,随意走动之人,当以重刑论处!” 高仙芝不得不承认。 当初高水寒一直坚持要建立的民兵队,在这一次的事情中,将会发挥重要,甚至是决定性的作用。 众所周知的,西北三道近二十万大军,陇右河西便占据大半,而陇右又占据其中大半。 可即便如此,他们的主要职责也是防备吐蕃人,而非是对内弹压自家百姓。 如果这个时候,让吐蕃人看到陇右调动前线军队去防备境内百姓可能发生的动乱。 只怕吐蕃人会为王忠嗣立起功德碑,然后率领着千军万马,从石堡城冲下山来。 有吐蕃虎视眈眈。 如今陇右境内,能够动用的也不过是新军、警备军和民兵队了。 而民兵队,因为是各村自行组建起来的,对防备带人有着天然的优点,也更加能让各村的百姓信赖。 正待王忠嗣通盘思虑的时候。 高水寒已经再次开口建议:“末将请令,由末将携西北节度使府善意,联络西北粮商大户!” 第214章 狗大户都要乖乖的 哪怕高水寒用善意来形容,他要去见西北手握海量粮草的粮商和拥有无数良田的大户。 但他那双眼中所流露出的阴森和杀气,却是毫无保留,明晃晃赤裸裸的,几乎就差将他要杀人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商人。 尤其是掌握了庞大资本的商人们,从来就是没有底线和良心的。 不要意图指望,这些平日里靠着剥削他人来赚取海量利益的人,能在危机到来的时候,去做那慷慨解囊的事情。 这个时候,这些人不去吃人血馒头,不去大发国难财,便已经是烧高香的事情了。 凡是灾年,手握良田和粮草的士绅粮商们,不用人去教导,就会纷纷默契的推动粮食价格的上涨。 有钱我就卖给你粮食。 没钱? 有地也可以换。 没地? 有无儿女。 这就是一群依附在群体生产力上,却贪婪成性的吸血鬼。 他们能够将一个人的价值挖掘到一根头发丝,即便是普通人呼出来的一口气,也能被他们转变成真金白银。 而高水寒的建议,也绝非是无稽之谈,或是空穴来风。 想必,这个时候有听闻陇右军粮仓被焚毁之事的粮商士绅们,已经开始在私下串通,意图谋划,只等消息彻底传开,便会坐地起价。 高水寒这个时候请求去联络这些人,不如说他要提前给这些人一个警告。 警告这些人,不要在西北衙门面前,意图去耍那些花招。 如果在此期间,有人胆敢不尊警告,高水寒不介意用鲜血来洗清这些人被利益蒙蔽住了的双眼。 前来禀报军情的振武军副将,不禁面色微动。 没有想到,往日里看似和善宽仁的兵马副使,竟然也有如此杀气腾腾的样子。 王忠嗣却是有些迟疑。 虽然他对高水寒的提议和问题,亦是深感认同,对那帮商人和士绅,同样是充斥着浓郁的不信任。 指望那帮大户能在这个时候,善待百姓? 王忠嗣觉得自己还不如期盼着,吐蕃人能够不战而降,主动进献国土。 但是,他真正在意的,是不愿意让高水寒直接出面参与到这件事情之中。 那帮人,贪婪的已经没有了人性。 若是不一次将他们打死,只要还给他们存活下去的机会,必定会在未来给高水寒带来无数的影响。 自从将王韫丽许给高水寒。 王忠嗣已经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将高水寒看作是自己的未来接班人。 在接班人没有彻底的掌握局面并且竖立足够的威望之前,王忠嗣很不希望高水寒沾染更多的因果。 只是。 在他身边的高仙芝,又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位新晋亲家的小心思。 直接开口:“此事,便让他去。已经成家的人了,早就该去独当一面了!若当真出了什么事,老子还能给你扛着!” 这一刻的高仙芝,罕见的在高水寒面前露出身为人父应有的力量和支持。 高水寒当即抱拳:“请大将军下令!” 他用了军中的身份,而非是和王忠嗣的岳婿关系。 在两人的接连游说下,王忠嗣终于是点头做出决定。 须得应允,高水寒再不停留。 拍拍王韫丽的手背,便转身离去。 至衙门前厅,高水寒已经大喊起来。 谷鴺 “尚罗利,传令新军第一军,出一营兵马入城!” “汝带人随某去做客!” 少顷。 陇右节度使府外,一行骑兵已经是风驰电掣一般的离去。 穿梭在城中。 风砸在脸上,尚罗利好半响才追赶上一直拉开众人一大截距离的高水寒,喘着气道:“将军,我们是要去做甚?” “去让那些狗大户都给本将乖乖的听话。” “要是他们敢做些出格的事情……” 尚罗利就见高水寒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双眼一沉。 眼神有些恐怖。 这让尚罗利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随后目光看向道路两侧,却是不由的露出失望的表情。 可惜了…… 这么好的路。 他大抵已经猜出,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 正在陇右节度使府为吐蕃人突然越境,焚毁军需粮仓的事情而发怒担忧的时候。 鄯州城中,已经有一批人,几乎是同时得到了讯息。 这些人,自发的,没有任何的通知,默契的聚到了一起。 “诸位,值此西北危难之时,我等身为大唐百姓,西北人家绝不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 一处在陇右鄯州城中,少有的亭台楼阁、水榭凉亭、绿荫环绕的雅院中,一位有着一副好看胡须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的说着话。 他的胡须被修剪的很是好看,可以看出每日里都需要家中的侍女经过漫长的时间去打理。 在场,除了此人之外,还另有前前后后不约而同到来的十数人。 之所以此人率先开口,只是因为他乃是鄯州城,乃至于是整个陇右,将粮食生意做的最大的人。 “史兄,你是咱们这班人里头的领头羊,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我们照做就是了。能为西北出一份力,亦是我等应尽的本分!” 有人附和的讨好男人。 又有一位身着儒服的老者,笑盈盈道:“怀仁的脑子,是我们这里最灵光的,老朽对怀仁的注意,向来敬从。” 将粮食生意,在陇右做到最大的史怀仁含蓄的笑着摇头:“只不过是诸位平日里的抬爱而已,要某说啊,身为大唐子民,西北出了粮仓焚毁这等事,百姓们定然是会惶恐的。那我等要做什么?” 史怀仁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众人。 随后嘴角微微扬起:“某觉得,自是要为官府尽力,防止百姓生乱。这一次,粮仓被那吐蕃贼子焚毁,我等虽然营生艰难,到如今这粮价,仅翻个个儿,保证百姓都能买到口粮,还是要保证的!” 史怀仁说完之后,再次看向众人。 同意还是赞成?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 先前开口的儒服老者,善意的点头:“怀仁此举,颇有先贤遗风,仁德为民,老朽敬佩!” 这时。 自是有人开始出谋划策。 “鄯州城有节度使府在,亦有官仓,大抵不需我等助力,可否我等几家眼下开始调集粮食,送往陇右其他地方?” 史怀仁皱起眉头:“只是,如此调运,耗费……” “史兄仁慈宽厚,但耗费总不能我等亏上去,运到他处,五……三倍可成?” 提议的那人小声的试探了一句。 史怀仁是陇右最大的粮商,如果没有他的同意,余下的这些人很难做成这笔生意。 史怀仁沉吟良久,而后方才长出一口气:“皆是为了西北百姓,三倍或许有亏,但终究是不能让百姓们饿着肚子,便依着你说的去办吧……” 第215章 造福乡亲 史怀仁的点头应允,瞬间像是在这个小群体中,投入了一根火柴,好似坠入那平静的油面上,瞬间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要我说,咱们西北谁都能离得开,可就是史兄,是我等万万离不开的!” “有史兄这番决议,我等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头,方才是真的落下来了。” “某听史兄的!” “好!” “……” 一时间,席间人人喝彩。 那最是年长的身着儒服的老者,更是满意的笑得双肩直抖抖,顺着花白的胡须,高声道:“如今有怀仁坐镇西北,不辞辛劳,调运粮草,各地百姓必当再无惶恐出现,亦不会有那易子相食之人间惨剧发生。” “老夫今日回家,定要将怀仁所行之善举,在我家学堂上,广为传扬,以铭记怀仁如今这片对陇右百姓的赤诚之心!” 这场中,早先就备好了美酒佳肴。 这会儿有了史怀仁最后的拍板子,有关于粮食运输和粮价的问题,也已是一吹电影。 众人正是举杯喝彩。 史怀仁迎着众人的敬酒,看向说话的老者,默默一笑,摇着头道:“在下又何曾做过什么,不过是仰仗诸位的鼎力相助而已,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这是史怀仁多年来养成的为人处世。 圆滑,方方面面都处理的颇为妥当。 也正是因此,不单单是自己的营生做到了陇右最大的地步,连这些同行都无不以他为首。 席间,转眼之间便已经热闹起来。 史怀仁见席间气氛已经恰到好处,当即举起双手,轻轻拍响。 少顷。 便见一名面向凶神恶煞的管事,领着一群年龄约莫方才十三四,却被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女,如群蝶入丛一般走了过来。 史怀仁笑容满面的举杯站起身,伸出手臂,擒住领头,也是其中摸样最好的一名少女,走到那入府老者身边。 “晚辈时时记挂着,您平日里身子总是发寒,此女天生体香温润,可滋养手足,暖人心扉,还请您鉴赏鉴赏,若是觉着不错,晚辈稍晚些,给送到您府上去?” 说话之间,史怀仁的眼神颇有些暧昧。 儒服老者抬头回身,看向那被史怀仁扣住脖子的少女,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好好!” “还是怀仁有心,不光想着造福乡亲,也不忘老夫这已然半截入土的老家伙!” “老夫欣慰啊!” 有了老者的点头,史怀仁手下用力,便见少女的身子顿时弯了下去。 全程,不见此女脸上有任何的异样出现。 …… “将军,这些人都不在自家府上。” “各家店铺库房那边,也未曾寻见到本人……” 鄯州城中。 烈阳渐斜,尚罗利带着麾下赶到高水寒所在位置,神色有些凝重和沮丧。 “都不在?” 谷溳 高水寒低声呢喃着。 此刻,他的脸色很不好看,阴沉的宛如一汪表面风平浪静的死水潭一样,但在那平静的水面下,却有着急湍的暗流正在涌动着。 振武军和安人军防线后的军用粮仓刚刚出事,被越过防线的吐蕃人焚毁,陇右乃至于西北已经处于动荡前夕。 这些手握海量粮草的西北粮商和大户,却纷纷不在家,好似约定好了一样。 “他们在串联!” “他们在密谋!” “他们在坐地起价,准备鱼肉百姓!” 高水寒语气阴森,一字一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申斥着,转而看向面露紧张的尚罗利:“新军第一军的人现在何处?” 将军动杀心了! 尚罗利眉角一跳,赶忙回答:“已然入城,正在第一军政委的带领下,前来此处汇合!” 说完之后,尚罗利的心中有些纠结。 先前从节度衙门出来的时候,高水寒是满怀杀气,但那时候的他并没有想着要对这些本土粮商大户们出手,而仅仅是准备提前给予告诫和警醒。 可是现在,动了杀心的高水寒,势必是要让这些人,见识到从人的体内流淌出来的鲜血,究竟是怎样的颜色。 难道,鄯州城今天非要流血不成? 尚罗利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刻,他已经听到高水寒再次下令。 “令,鄯州城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鄯州城!” 高水寒脸色如墨,下达了封锁鄯州城的命令,最后补充道:“以西北三道都知兵马副使的名义传递此条军令!” 在所有人都认为,高水寒仅仅是陇右的女婿,安西节度的儿子的时候,却似乎总是会选择性的忘记,他还是西北三道都知兵马副使。 其职权,乃是王忠嗣、高仙芝两人之下,西北最高权力掌握者。 封城! 尚罗利张张嘴,最后雷厉风行的抱拳沉声回答:“属下领命!” 当即,他便挥手,取出一直由他保管的高水寒官牌,交由麾下。 看着传令之人离去,尚罗利看向远处街道上,并不知晓今日鄯州城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的百姓,还沉浸在昨夜节度之女大婚的喜悦气氛中,慢慢凑到了高水寒身边。 “将军,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高水寒看了一眼尚罗利,冷哼一声:“请御史台御史中丞,监察今日鄯州城一应变动!” “令新军第一军,分赴各地,清查陇右官仓及粮商士绅库房,盘查厘清是否有以次充好之事。” “令各民兵队,封锁村落,外人不得靠近,敢有不尊者,以叛逆就地论处!” “令河源军分驻城中士绅商贾家中,护卫陇右中流砥柱人家,不遭试图入城的吐蕃贼子破坏!” “通传石堡城方向诸军,立即进入戒备状态,全军整顿,防备吐蕃人大举入侵!” “通传陇右各地驻军,即日起召回休沐官兵将领,戍守营寨,以备节度衙门调令传达!” 一条条清晰的命令,传入尚罗利的耳中,震得他一阵目晕眼花。 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高水寒竟然是要如此的大动干戈,几乎是在短短的盏息之间,就将整个陇右都给挥动了起来。 却见高水寒冷笑一声:“吐蕃狼子野心,敢犯边大唐,本将知西北,怎能坐视不管!又怎能让吐蕃贼子,动我西北百姓分毫!” 第216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演习 西北三道都知兵马副使的军令,在讯息之间,便已经传遍整座鄯州城。 有高水寒的官牌在,把守城门的河源军官兵,尽管心中疑惑不解,却只能是遵令而行,白日里封闭城门。 而驻守在城中军营的河源军,更是顷刻间群起而出,按照高水寒的军令,分赴城中各处大户人家府外,将这些人家严严实实的保护了起来。 即便这样的军令来的太过突然。 但谁让高水寒是西北三道都知兵马副使,是除了王忠嗣和高仙芝两人之外,唯一能够直接调动他们的人呢。 哦,对了。 安西节度使、御史中丞高仙芝,并没有职权能够调动陇右的兵马! 而作为陇右中枢的节度衙门,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如此多的军情汇报。 还在与高仙芝商议吐蕃忽然犯边之事的王忠嗣,将视线从陇右沙盘上收回,静静的看向身边的高仙芝。 “这小子今天可是给咱们摆出了好大一个手笔啊!” 高仙芝冷哼一声,他本已准备,在于王忠嗣商议妥当陇右防备石堡城方向吐蕃人的事情之后,便立马快马加鞭返回安西。 但现在,鄯州城竟然被自己儿子给封了,甚至整个陇右都处在封控的状态下。 他是安西节度,想走自然是能走的。 但…… “哼!”又是一声冷哼,高仙芝满脸郁郁:“不过是虚张声势,他能指望这样,就控制住那些不安分的人?竟然还敢强逼老夫动用御史职权,当真放肆!” 见着人家亲爹教训亲儿子,身为老丈人的王忠嗣却是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拍拍沙盘的边缘,笑着说:“他怕是要动一动某些人了,有你这么一位御史中丞在,自然是为了时候有理可据。” “哼!胆子当真的大,竟然敢借口吐蕃犯边,调动整个陇右,某看他已经是无法无天了!”高仙芝面上仍是不爽。 一旁几名军政兵马司的年轻人,偷偷的停下手头的工作,悄悄的看了过来。 王忠嗣瞪了几人一眼,然后拍拍高仙芝的肩膀:“以某看,他这是在为往后做准备,提前看看效果如何。” 高仙芝不满道:“如今陇右方才刚刚上道,西北三道更是处在接受关中百姓的紧要关头,万事刚刚起步,哪里能让他去试探的,便是如今做了,也看不出来什么。” “既然事情都已做了,咱们这两个老家伙,就得帮他将事情给收拾干净了。”王忠嗣收起玩笑,转身对那班多日前开始接手陇右军政要务的安西军政司年轻人们。 “下令,正告鄯州城百姓,通传陇右各地百姓,今有吐蕃贼子犯边,越过我军防线,焚毁振武军粮仓。未免有贼子潜入鄯州及地方,凡遇不明身份者,当上报官府,一经核准,必有重赏!” 掠过了无数的补充军令。 王忠嗣仅仅是下达了这么一条军令。 几名军政司年轻人,当即书写成令,交由王忠嗣审阅一番后,便加盖官印,从节度衙门发出。 高仙芝哼哼了两声,已然品出了王忠嗣这番军令的意图,只是未曾说出而已。 王忠嗣的意图很明显。 既然陇右军粮被焚毁已成定局,此等大事,绝无可能遮掩,如此还不如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也不至于让百姓心生疑虑,滋生阴谋论。 而更重要的是,王忠嗣在令中提及的,吐蕃人是越过陇右军防线,焚毁了振武军的粮仓。 此条,一来是暗示陇右百姓,被烧毁的不过是振武军一军粮仓。二来,则是引导百姓去思考吐蕃人为何能越过陇右防线。 是军队防御不利,还是陇右有吐蕃内应? 最后,所谓举报重赏,不过是为了吸引百姓关注。 谷漀 沉吟片刻,高仙芝终于是缓缓出声:“本官闻见陇右有吐蕃贼子犯边,特令西北三道都知兵马副使,清除境内贼子,查清各处粮仓库房,盘查一应军需民用,不得有误,若有阻拦者,可直接缉拿问罪!” 他用了本官而非本将之类,便说明是以御史中丞的身份下令的。 说完之后,看着军政司的年轻人将命令发出,高仙芝方才看向王忠嗣,无奈的苦笑一声:“看吧,咱们两都成了替人家擦屁股的了!” 王忠嗣笑吟吟的不作答,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 鄯州城中。 一直在接收各处回应的高水寒,也已收到了节度衙门里发出的军令。 听到高仙芝许他缉拿问罪的权力,嘴角微微一扬。 “尚罗利,可查出那些人在何……” 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见前方有官兵赶了回来。 到了高水寒面前,满脸喜悦道:“将军,那些人找到了!” 无遮大会是午后开的。 官兵也是不久就找到了的。 一帮凶神恶煞的持刀官兵,直接吓得十几条花白身躯好一阵抽抽,当场便有好几人缩成了一只小虾米。 史怀仁满脸怒火,看着躺在一旁的软榻上,许久之后仍在不停浑身颤抖的儒服尽去的老者,满脸怒火的瞪着这些突然闯进来的官兵。 “你们知道这是何处吗!” “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都给某滚出去!” “今日发生之事,某稍后便会面呈大将军,要一个说法!” 看着眼前这帮好不嚣张,竟然胆敢擅闯此地的官兵,面对他们这些人,更是胆敢拔刀相向,这让史怀仁一阵阵的发颤。 他在陇右纵横多年,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又何曾遭遇过如此对待。 只是他的申斥,并没有得到回应 甚至是引来了为首的几名官兵,目光肆无忌惮的在他身后的无遮大会现场,不断的搜刮着。 史怀仁脸色如霜,冷哼一声:“来人,为诸位兄长着衣!” 说着话,他亦是走到了一名女子身前,张开双臂,示意对方为自己穿衣。 这番举动,当真是好不跋扈。 官兵无视他,史怀仁便当众以此来羞辱对方。 至于说他如今光条条赤裸裸的模样,史怀仁丝毫不在意。 而这些冲进来的官兵,也并未横加阻拦,只是静静的将这些人给围堵起来,不至于放走现场任何一个人。 史怀仁似乎是嫌弃那女子光着身子,畏手畏脚的模样,在对方为自己披上衣袍之后,便大手一挥将对方推到在地,满脸嫌弃的咒骂着:“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披着衣袍的史怀仁,再次转身,满脸阴沉的走到了官兵们面前:“某最后重申一次,再不离去,今日在场之人,某绝不放过!” “本将素来听闻,陇右史怀仁,好与交友,却没想竟然还有如此多的同道好友,连襟之人。只是不知,汝家中儿女,可作的真?” 第217章 枉顾人命 “你是哪里来……” 被人如此暗讽自家妻儿子女,史怀仁顿时生怒,怒目相对,正要质问呵斥来人。 却不想,抬眼之间,便见高水寒面带冰霜的从高阶上缓缓走下来。 史怀仁表情有些别扭。 他先前只当是城中河源军官兵脑子抽了,才会寻到这里来,只等稍晚些亲自找上节度衙门,去说理。 却不想,他人还没有去节度衙门,就看到高水寒的到来。 昨夜,节度衙门的那场喜宴,他身为陇右生意做的最大的粮商,自然也是到场了的。 甚至于,在推杯换盏之间,他与高水寒也多喝了两杯酒。 如今高水寒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何? 史怀仁心中不禁变得沉甸甸的:“高将军……” 高水寒直接举手,打断了史怀仁的话,目光阴沉的从对方身后,那混乱污秽的无遮大会现场扫过,沉声开口。 “今日陇右遭吐蕃犯边,本将担忧吐蕃贼子潜入城中,特派出营中官兵,护卫城中各处。” “吐蕃贼子入城?”史怀仁低声念道着,眉头却是不由皱紧。 吐蕃人焚毁了陇右军的屯粮,这件事情他是知晓的,甚至比这鄯州城中绝大多数人都要提前知晓。 但若说吐蕃人潜入鄯州城…… 绝无可能! 史怀仁低着头,偷偷的用双眼余光看向脸色阴沉的高水寒,沉吟思虑着眼下的局面,背后究竟是有何用意。 究竟是为什么,才能让刚刚大婚的高水寒,放下家中美娇妻,带着兵马跑到这里来。 难道…… 史怀仁心中不禁一沉,他悄悄的抬起头,想要看全了高水寒的面貌。 却不想正好迎着高水寒审视的目光。 史怀仁只能干笑一声:“将军昨日大婚,本该是在家中与夫人举案齐眉,却是那吐蕃贼子,该死,扰了将军的大喜日子!” 他难道是因为粮价才特地寻来的? 史怀仁心中隐隐的猜测着,但却难以确定。 毕竟,今日在场的粮商大户们,因为各自的营生,都有着专门的消息渠道。 而他们今日齐聚于此,也并无人从中串联,皆是因为习惯自发而来的。 这是他们的本能。 陇右军粮出事,必定会引发陇右境内动荡,他们手中的粮食也就成了千金难求的宝贝。 这个时候的节度衙门,该是稳定前方防线,稳定鄯州以及陇右各地百姓才对。 而不是在事情刚刚发生,就找到他们。 无法探查清楚眼下局势的史怀仁,心中变得焦急起来。 这种不受把控的状态,让他很是难受。 高水寒却是冷笑着,看向直到此刻仍是衣衫不整的史怀仁:“吐蕃贼子焚毁振武军粮仓,诸位又是陇右鼎鼎有名的粮商,整个陇右军民都要仰仗诸位而活,本将又怎能不来寻诸位?” 真的是为了粮食! 史怀仁终于是定下心来,见高水寒看着自己眉头轻皱,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笑吟吟的系上一直敞着的衣裳。 谷諩 嘴上同时豪爽道:“将军谬赞,我等不过是依附官府,做些小营生而已。如今西北三道征讨吐蕃贼子在即,目下振武军粮仓被毁,我等平素有仗官府帮扶,此时自是不能坐视不管!” 史怀仁先是表明态度。 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始穿上体面的众人,目光转动间,回身面朝高水寒道:“将军放心,我等今日便能筹措千石粮草,送往振武军!” 史怀仁言辞振振的许诺着。 只是心中却有些疑惑,他得到的消息明明是整个陇右预备征讨吐蕃的粮草都被吐蕃人焚毁,怎么到了高水寒嘴里就成了只是振武军的军粮被毁。 可是这时候,他已经以为高水寒是来敲竹杠,便主动提出要献出千石粮草给振武军。 在史怀仁看来,他们什么都不要,还拿出了千石粮草,在官府那边就算不曾立功,至少双方的面子也是能顾全的。 然而,高水寒似乎对这个数字不甚满意。 示意麾下搬来一把干净的椅子,屈膝坐下,翘着大腿,手掌轻轻的拍在膝盖上,目光凝重的看向史怀仁:“千石粮草?” “不!” 史怀仁心都在滴血了,却只能是强撑着道:“只要将军给我等时间,三两日,我等便能筹集五千石粮草,送入节度衙门!” 五千石的粮食。 都能将节度衙门给堵住了! 史怀仁不相信,高水寒连承诺和好处都不用付出,就能拿到这般多的粮草,还会不满意。 只是今天史怀仁注定是要失望的。 只见高水寒轻笑着摇摇头:“史兄难道不知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我等还是静下心来,等着城中官兵寻出潜入鄯州城的吐蕃贼子吧。” 说着话,高水寒双手抬起,轻轻下压,冲着在场众人道:“诸位都稍安勿躁,本将就在此处陪着尔等。” 史怀仁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听到身后,已经在那些女人们的伺候下穿上儒服的老夫传来一阵惨叫。 回过头,史怀仁就看到,这位家中良田万顷的老者,已经是再次蜷缩在地上,双手紧紧的塞在小腹下,满脸吃疼,涨红着脸,不停的颤抖着。 周围几人也慌了。 不由上前将儒服老者围住,却又急的是束手无策。 众人将求救的目光看向史怀仁。 史怀仁只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那边已经叫人送来茶水的高水寒,显然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更不可能让这里的官兵撤走。 可是那老头子也不能死在这里。 心中焦急如焚,史怀仁再次看向高水寒,沉声道:“将军,这位乃是陇右……” “本将知道他是谁。”高水寒放下茶杯,缓缓抬头看向史怀仁,目光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 史怀仁急切道:“如今……若是这里出了什么事,恐怕将军也难逃其咎!” “此人在陇右士林,亦是口口相传的前辈,更莫说族中子弟,多在朝中……” “他们能打的过陇右节度衙门?”高水寒再一次抬手打断了史怀仁的话。 他竟然如此的枉顾人命! 眼看着高水寒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史怀仁急的心头怒火滔滔。 正要开口硬顶高水寒。 却见外头,有一行官兵,行色匆匆的冲了进来。 一直走到高水寒身后。 第218章 强势镇压 来的人是尚罗利。 只见他带来的手下,搬着一口口的箱子,沉重的箱子被官兵们一字排开放在了高水寒的身后,发出沉闷的响声。 尚罗利淡淡的看了史怀仁一眼,再越过对方,看向后面乱作一团的十数人和那些脸色麻木的女人们。 一丝讥讽的神色,毫不遮掩的在尚罗利的浮现。 若非是姓高的在,某定要你这丘八好看! 史怀仁双眼几乎是要喷出火来,怒视着对方。 一个将死之人而已。 尚罗利昂着头,哼哼了两声,旋即轻咳一声。 “回禀将军,潜入鄯州城的吐蕃贼子,现已尽数伏诛!” 真的有吐蕃人潜入鄯州城了? 史怀仁心中不由一愣。 却听高水寒恩了一声,点点头道:“节度衙门可有消息?” 尚罗利眼角余光淡淡的掠过史怀仁,沉声回答:“御史中丞命清查城中各处粮仓,防止吐蕃贼人乘乱生事。不想,查出陇右境内有商贾士绅,私下勾结吐蕃贼子之举。另各处粮仓有收陈出新之举。属下等顺藤摸瓜,现已查出勾连官仓吏目,腾换官粮,垄断粮草,以次充好等诸多不法之事,乃是此间人等所为!” 高水寒狼子野心! 直面听完尚罗利所言的史怀仁,整个人身子一软。 他终于明白了,今天高水寒为何会带着官兵找到这里。 他不是来借粮食的。 他是要来杀人的! 他们是有勾连官仓吏目,是有腾换官粮,也做过诸多不法之事。 但这些事情,都罪不至死。 可如今,却被高水寒借着吐蕃人犯边,将他们又扣上了一顶勾连吐蕃的罪名。 这是叛国谋逆不赦之罪! “高水寒!你不能这样!” 史怀仁立马叫喊了起来,怒不可止的连退数步,伸手直指高水寒,叫骂着:“尔等持强凌弱,拥兵自重,是要霸占我等家业嘛!” “高水寒,某今日走出这里,便要去长安城告御状!” 在史怀仁的带动下,身后的十数人也放下了已经昏厥过去的那儒服老者,纷纷加入到问责高水寒的队伍中。 若是他们的眼神能够杀人,他们的唾沫有毒。 这个时候的高水寒已经死上千百回了。 只是,他们不过是一群腌臜污秽而已。 尚罗利挥挥手,便有一群官兵亮出刀枪,将这些人挡在了高水寒身前。 “某本以为,尔等不过是取巧谋财而已,未免尔等惨遭吐蕃贼子之手,更是亲自带人前来护卫,却不想……” 高水寒站起身,满脸惋惜的摇着头,扒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官兵,走到了史怀仁等人面前,叹息道:“却不想,尔等不思报效大唐,不思协助官府,竟然勾连吐蕃,串通外敌,传递军情,泄露部署。如此不臣之心,难服王化,已无挽救余地,当诛之!” “喝!” 随着高水寒一条条的罪状说出,周遭官兵齐声低喝。 一股萧杀,瞬间铺开。 史怀仁浑身一颤,瞠目结舌。 谷弝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高水寒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的冤枉他们,将那一顶顶皆能令他们人头落地的罪名,尽数按在了他们身上。 “高水寒!你小子血口喷人!” “某要见王忠嗣!” “某要去长安!” “高水寒,今日你如此残暴横行,他日不怕惨死他人之手吗!” 噌。 嗡的一声。 此间顿时响起一片惊恐的呐喊声,便是那些早已麻木不仁的女人们,也纷纷惶恐的瞪大了双眼,紧紧的抱在一起,缩在角落里,双眼恐惧的看着正举着一柄长刀的高水寒。 看着殷红的鲜血,从刀刃上流淌着低落到地上,高水寒轻蔑的冷笑一声:“原来,你也就是一刀的事情啊。” 看着躺在血泊中,至死都未曾能闭上眼的史怀仁,高水寒不屑的看了一眼。 然后,再看向已经吓得不能出声的这十数个把持陇右粮食产业的人。 “某向来公正,却不冤枉一个好人。” “但某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那些箱子里大多都是史怀仁勾连吐蕃的罪证,还有他是如何丧尽天良,为祸陇右的罪行。” 高水寒将染血的刀递给满脸笑容的尚罗利,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大腿架起,淡淡的扫向已经惊若木鸡的众人。 “不过,这里面自然也有尔等的……” “将军,我等绝无谋逆之心!” “都是史怀仁逼的!” “对!都是他逼迫我等干的那些脏事,就是他这个逆贼!” “求将军绕过我等……” “只要将军今日放过我等这一条小命,小的便将家财都送于……不不不不……小的们有感陇右官兵辛劳,愿散尽家财,助力将士杀敌!” “还请将军宽恕我等一命……” 不用高水寒把话说完,这些人已经被惨死在血泊中的史怀仁给吓得肝胆俱裂。 哪里还敢如先前的史怀仁一样,屡屡出口威胁高水寒,现在他们只想着能活着走出这里。 高水寒冷笑一声。 这些人的表现,和他的预料一般无二。 在鲜血和生死之间,这些人想来是最没有底线的。 为了活命,哪怕是要他们出卖父母妻儿,也绝不会含糊。 只是。 高水寒要的并不仅仅只是这些,他显得有些为难道:“可是……御史中丞如今就在鄯州城中,陇右出了史怀仁这等逆贼,此时必定是要上奏朝廷知晓。尔等在这些箱子里的……” 他就差将你们不拿出诚意,我就很难办给说出口。 跪了一地的十数人,纷纷哭丧着脸抬头看向高水寒。 “只要将军愿意饶过我等,便是叫我等当牛做马,我等亦是万死不辞!只求将军能放过我等……” “你们这么听话?”高水寒赤裸裸的嘲讽着:“先前,这逆贼史怀仁,可是还要威胁本将,要去长安城告御状呐。若是本将今日饶过尔等罪行,他日尔等去到长安城诬告本将,岂不是本将着了道!” 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的尚罗利,看着这些人已经心态奔溃。 当即接过话,开口道:“将军可让这些意图参与史怀仁谋逆之人,将自己往日所犯罪行一一写下,若是他们再敢触犯,便一应呈奏于圣人知晓!” 第219章 陇右的防线漏洞 尚罗利方一说完。 在场的人立马是磕着头许诺,自己绝对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敢私藏半分往日恶性。 尚罗利讥笑着扫过眼前这群意图大发国难财的混账玩意,随即招招手,立马就有官兵送来似乎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张,送到每个人面前。 眼看着这群人,已经奋不顾身的抢夺纸张笔墨,试图最快写完。 尚罗利又是一阵轻笑,哼哼着走到了高水寒身边。 “将军,大将军已经下令,要求陇右百姓检举身份不明之人。中丞更有令,授予将军权柄,清缴陇右境内吐蕃贼子,清查各处库房,一经查处,可就地论处。” 他是不愿再看到这些竟然能在光天化日开起无遮大会的腌臜货色。 如今这些人正在将自己的索命绳写出来,高水寒完全可以借此,将这些人以谋逆罪就地处斩。 高水寒却是摇摇头,闭口不言。 他不是杀人狂魔,杀了一个史怀仁,已经足够了。 将陇右粮食生意做的最大的史怀仁干掉,如今已经起到了警告的作用。 而他要尚罗利配合,让这些人写下往日的罪证,不过是要握住这根拴着他们这些人的绳索而已。 西北的基石是那无数的百姓。 刀剑是西北军。 而眼前的这些人,虽然行事恶劣,平日里作恶多端,鱼肉百姓。 但他就是不能将这些人一次干掉。 这些人掌握的渠道,便如同人体内的血脉,源源不断的输送着养分,供应西北这座巨人。 眼下的西北是缺人的。 光是安置关中迁移百姓和军事改革,就已经将安西军政兵马司的人手全部投入进去,甚至是远远不足。 他不可能这个时候将这些人给统统治罪,而令陇右乃至整个西北的粮食运输问题成为致命问题。 而用这些人正在书写的罪证,作为拴住他们的绳索,令他们在往后不得不听命于自己,继续运用他们已有的渠道,为西北源源不断的输送着粮食和物资,才是正道。 这些人的下半生,若无意外的,将会活在为高水寒当牛做马的日子中。 此时尚罗利要他杀了眼前这些需要在自家田地卖力的牲口,高水寒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 倒是对方的提醒,让他对吐蕃人这一次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跑过来的,赶到好奇。 眼见自己的牲口们已经陆陆续续的写好了罪证,高水寒当即起身:“来人,将在座诸位的投名状收好,送回节度衙门。” 有史怀仁的尸首一直横陈在前,此处的陇右粮商大户们不敢有半分怨言。 哪怕是一个怨毒的眼神,都不敢表现出来,唯恐惹得高水寒不快,而招致杀身之祸。 此时,看到高水寒要人来收集他们这些年所犯下的累累罪行,纷纷恭敬的双手高举罪证。 待到罪证被收集而走,他们脱力的跌坐在地上。 如同高水寒所说,那些被收走的罪证,就是他们的投名状。 他们很清楚,从现在开始,凡是高水寒所言,便是他们的目标所往。 若是不从,那些投名状就会出现在长安城中,皇帝的案牍上。 听闻,这位高将军是能随意进出宫廷,更是与圣人、贵妃娘娘有着深厚的私人友谊。 可以预计的,在高水寒没有失宠倒台之前,他们只能向对方俯首称臣。 不! 谷嚳 他们并无官身。 所以,他们只能对高水寒俯首作奴。 高水寒目睹着这些人的神色变化,直接了当的不给他们心态转变的时间,开口道:“自今日起,鄯州城内一应粮价折半,供给三日,任由城中百姓购买。” 用三天的时间,将鄯州城的粮价控制在折半,用以平息百姓们听闻军粮被毁后可能引发的骚乱。 同样,这也是高水寒对这些人的惩罚。 想必到时候,一旦鄯州城中的百姓听闻两家折半,必定会引来一阵抢购囤积。 手握陇右大半粮草的商贾士绅们,不由抬头望向高水寒。 虽然如今虽未执行,但只要消息一传出去,他们半个身家都要在这三日里尽数去掉。 难道他们能借口没粮食了? 先前可是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陇右官兵如今正在各处库房清查。 然而,高水寒已然转身离去的背影,让他们生不起一丝反抗的意志。 能活下去,不像史怀仁一样还躺在眼前这片血泊中,已经是他们最大的收获了。 从拿出污秽之地离开的高水寒,站在城中大街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传令,凡今日呈上罪证之人,家中适龄子侄,皆需充入新军,为西北效力。” 他不单单要将这些人积攒了一辈子的财富散去,还要掌握他们的子侄后辈,作为质子留在新军里。 尚罗利嘿嘿发笑,当即命令麾下前去办理此处。 片刻功夫之后。 鄯州城的西城门缓缓打开。 高水寒领着一行人,冲出城门,向着鄯州西边的振武军、安人军防线方向过去。 时至夜晚。 整个陇右已经一片昏暗,天空中点点星光,一轮皎月不时被朵朵流淌着的乌云遮蔽。 野外,寂静得让人可怕。 幽暗的山峦背脊之间,不时有一声声狼王的嘶吼声传来。 从鄯州城出来,已经赶了大半天路的高水寒,抬头看向前方。 在视线的最远处,一条如同火龙的光亮,从地平线的一头蔓延到另一头。 “西北三道都知兵马副使在此,让营中主将前来!” 一行人被拦在了营盘外,尚罗利高声报上名号,将高水寒的官牌抛出。 营门下的振武军官兵揣着官牌,进到营盘中。 少顷。 不多时便见一员身披重甲的将领,佩刀而来,迎至营门外。 “麾下振武军将军关胜,见过高兵马。” 今日振武军和安人军防线,出现如此大的漏洞,不但被石堡城方向的吐蕃人奇袭,造成两军出现重大伤亡,更是让吐蕃贼子越过防线,焚毁陇右军囤积的粮仓。 如此大的事情,鄯州城断无可能会坐视不理。 只是关胜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高水寒。 高水寒也不客套,看着面色紧张的关胜,直接开口道:“带某去吐蕃人偷越过来的地方。” 第220章 福祸相依 关胜亦是没有迟疑。 今天防线出现如此重大的失误,鄯州城没有当即将他拿下问罪,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此时,是高水寒前来,而非节度衙门里的官吏到来,更能说明,在王忠嗣心中,他关胜在这一次事件上不需要承担无妄之灾和罪过。 片刻后。 领着亲兵出营的关胜,便带着高水寒等人走过漫长的黑夜,周遭的地形不断的变化着,脚下逐渐崎岖不平起来,最后到了一片崎岖,怪石嶙峋的隐蔽山脚下。 山脚下,已经有不少唐军官兵驻守在此。 跟着关胜到来的亲兵们人手一根火把,将整片山脚照的通亮。 高水寒面色平静的看向周围。 只见此处乃是在一片山谷中,寻常人并不可能会来到这里。 而在他的眼前,向着吐蕃方向,地面上布满了脚步。 再抬头看过去,只见这条踪迹一直蔓延到了黑暗之中。 虽然这里的山路同样很不好走,但相比于吐蕃和大唐在陇右境内接壤的其他地方,却又显得至少是能让人通过的。 除开这里以及石堡城方向,整个陇右境内和吐蕃接壤的山峦之间,陡峭的山体就没有能让人下脚的地方。 可能前面你能走出去一段距离,但是很快你就会发现,下一段能让你同行的地位,却隔着一片断崖或是和山体长在一块儿的巨石。 正是因为这样特殊的地理环境,才能造就石堡城的重要性。 高水寒的脸色有些阴沉。 既然吐蕃人都能找到这条路,但陇右军却愣是找不到。 虽然陇右境内可能发生的动乱,已经被他以雷霆之势将祸乱的势头扑灭。 但囤积在振武军和安人军防线后的,可以供应整个陇右军征讨吐蕃之用的粮草,却是已经被彻底焚毁。 在来的路上。 他特意绕了一段距离,亲自去了官仓的位置查看。 整片大地都被烧的如同黑炭一样。 满地黑灰,踢一脚便能扬起满天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的都是稻谷被焚毁之后的气味,即便是他们离开的远远的,身上仍然携带着那股味道。 关胜察言观色,满脸不虞,亦是自责道:“是末将未能察觉,致使吐蕃贼子乘机而入,焚毁官仓。请兵马使以军法处置末将!” “怎么?关将军要以死谢罪吗?” 高水寒脸色冰冷,反问了一句,而后意味深长的盯着关胜。 关胜被盯得有些后背发麻,一时竟然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高水寒轻笑一声:“关将军心中是知晓,既然是本将来了,关将军便不会有事。陇右和吐蕃之间便是没有这条山路通行,只要吐蕃人有心,终究还是会通过别的手段,制造今日之事。” “若是因为此事,便将关将军斩于阵前,岂不是叫吐蕃人看了咱们大唐的笑话?” 关胜听得这番话,心头发热,抬起头,脸色涨红,双目布满血丝,几度张嘴,却终是说不出话来。 高水寒摇摇头:“若是关将军领兵冲阵,却率兵后撤,或是延误战机,本将亦会亲自砍下关将军的首级祭旗!” 他说的是杀气腾腾。 关胜却觉得心里越发的热。 当即挥拳沉声开口:“末将誓死效忠,马革裹尸,报效西北!” 谷莪 陇右的军事改革,已经进行的有一段时间了。 如关胜这样手握整个振武军的将领,一早就被王忠嗣单独召见训话。 西北去长安化,已经是军中顶级将领们,心知肚明的事情了。 就如同现如今的河东、平卢、范阳一般。 哪里的将校官兵,只知安大夫,而不知长安城。 如今的西北,亦是要如此去做。 但关胜并无反对的意思。 要知道,仅仅只是去岁,长安城便愿意在陇右牺牲上万人为代价,要求王忠嗣攻打拿下石堡城。 是王忠嗣一力拒绝,这才挽回了那上万可能成为长安城歌功颂德的官兵牺牲品。 相比于长安城来说,关胜觉得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王忠嗣,更值得信赖。 高水寒如今是王忠嗣的女婿,军中更有传闻,如今已是西北三道都知兵马副使的高水寒,将来必定会正式接手西北诸道,成为唯一的话事人。 有鉴于高水寒在长安城中,获得皇帝和贵妃娘娘的无限宠爱前提下,没有人觉得这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关胜的表忠心,在高水寒看来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原本按照军规,他和安人军的主将能让吐蕃人潜入建立,焚毁粮仓,就该将他二人就此处斩,以儆效尤的。 如今,这两人都没有受到任何的责罚,甚至就连一句训诫的话都没有。 如果连活命的恩情都不明白,那只能说明王忠嗣和他都看错了人。 再看向那高高的通向无边黑暗的崎岖山路。 高水寒笑了笑:“今日之祸,岂知不是来日之福?” 关胜瞬间反应过来:“兵马使是要利用这条山路?” 高水寒点点头:“即日起,关将军需派出人手,驻扎此地,严防吐蕃人再次从此地进入我陇右境内。更要派出人手,提前探路,尽量修缮这段可通往吐蕃境内,绕到石堡城背后的山路!” 吐蕃人能利用,没道理他高水寒就不能用。 这世间还没有这样的霸道事情。 关胜当即领命,拍着胸脯发誓赌咒,绝不会再放过任何一个吐蕃人,从这里进入到陇右境内。 对此,高水寒只是笑笑。 如果吐蕃人真要这样做,他倒是要上高香了。 只是很显然,吐蕃人只将这里当做了一次性的东西,用完就断无可能再次使用了。 吐蕃人不会傻到,认为他们还能在同一个地方袭击陇右。 甚至这个时候,高水寒相信在这条崎岖不知目的地的山路后面,已经有吐蕃人整戈待战,只等唐军从这条山路回击过去,便能守株待兔。 吩咐完亲兵回应,抽调更多兵力前来此地驻防。 随后,走到了高水寒面前:“今日天色已晚,兵马使是否入营休整一番,明日再回鄯州城?” 关系,总是要在这些小事里头建立起来的。 不想成为节度使的将军,不是好将军。 能拉近和振武军的关系,自然也是高水寒希望看到的。 有关胜开口邀请在前,他自然是无有不从,欣然答应。 第221章 长安城中佳人思 长安城。 夜晚下的长安城,永远都是热闹异常的。 与天底下其他城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平康坊的歌舞,似乎总是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哪怕是国破山河不再的时候。 这里的一切,都好似被时间给封印了一样,周而复始永远不可能停歇下来。 边疆的动荡,就如天之极的寒风,吹到长安城的时候,已经变成温暖沁人的微风。 这些日子里,长安城并无大事发生。 倒是民间有传闻,皇帝似乎是终于开始对那位冠绝后宫多年的贵妃娘娘厌倦了。 作为一个开创过开元盛世的君王,李隆基的前半身不可谓是一名贤明君主。 当这样有着丰功伟绩却又十分长寿的君王,大抵在晚年时都会忽然一夜之间变得昏渎起来。 花鸟使。 便是这些年里,李隆基特意为自己的私人欲望而设立的机构。 专门负责为他在民间搜罗美女,充实后宫。 在与杨玉环在一起腻了之后,便会召幸这些女人。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在天保五年,杨玉环更是一气之下和李隆基发生过争吵,随后便被赶出宫廷,送回娘家。 说是送回,其实是礼貌的用词。 真是的情况是李隆基在盛怒之下,将杨玉环给撵回了娘家。 只是。 大抵是杨玉环的魅力太过大,当天李隆基就忍受不了心中的空落,偷偷的派出禁军将杨玉环又从娘家给接回宫廷。 也就是在这次之后,李隆基为了表示对杨玉环的宠爱,一次性将杨玉环的三位姐姐给封为一品夫人。 只不过,眼下帝王和贵妃之间的八卦,却不是因为此。 有小道消息。 乃是贵妃娘娘当初收下了宁王赠送的一支紫玉笛。 这原本不过是平常之事。 这些年里,宫中几乎是每时都在接受着朝臣总是的礼物。 但是,宁王李宪的身份,乃是李隆基的长兄。 而矛盾的爆发先在于,李隆基听闻了贵妃娘娘私下一人,偷偷的用宁王进献的紫玉笛吹奏。 眉目之间,很是惆怅。 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探查。 身为一个垂垂老矣、不复当年的年迈君王,李隆基在第一时间便认为,这是贵妃对自己不贞的表现。 冷战就此开始。 一连数日,皇帝不问朝政,流连在花鸟使们进献的美人群里。 倒是只有杨玉环心中清楚,皇帝突然的冷落,究竟是为何。 要说她和宁王李宪有染? 那当真是无稽之谈。 要知道,宁王李宪早已在开元二十九年十一月就薨逝了。 她又怎么可能和一个几乎从未见过面的已故宁王有染,更不可能收到过宁王赠送的紫玉笛。 而在这则谣言之后,还有一则留言,乃是说皇帝看上了贵妃的姐姐们,因此两人生了嫌隙。 这倒是有佐证: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只是这些年,贵妃娘娘和娘家姐姐们的关系一向友善,杨家更是借着贵妃的关系,在朝野内外成为了一股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谷鋮 真正的原因,杨玉环心知肚明,然而她虽然享受着这个天底下所有女人都羡慕的尊贵生活,但身处后宫之中,很多事情并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就比如,杨家在朝野上的所作所为,她便控制不住。 这些年,杨家接着她的地位,大肆收受贿赂,更是隐隐的骑到了宗室的头上。 出入宫廷,恩宠声焰震天下。每有杨家命妇入宫,持盈公主等皆要让其为,不敢与之争。建平、信成二公主以与妃家忤,至追内封物,驸马都尉独孤明失官。 皇帝的亲妹妹在杨家三位一品夫人面前,都只能乖乖听话,俯首做小的让出位子,更不敢坐下。 皇帝的女儿因为和杨家起了矛盾,便沦落到要被追回内府赏赐的东西。 皇帝的女婿因为和杨家有冲突,就落得个丢官弃爵的地步。 杨家的跋扈,已经到了让无比宠爱杨玉环的李隆基,都不能容忍的地步。 这便是今年开年之后不久,皇帝就开始逐渐冷落贵妃娘娘的真实原因所在。 茭白的月光下。 巍峨宫廷深处,一系青衣的杨玉环,凭栏眺望星空弯月,眉目间蕴着一江秋水愁断肠。 “也不知那混蛋,现在作甚?” 因为皇帝的冷落,就连往日里,无不以服侍贵妃娘娘为荣的小宫娥们,此时都不知躲在了什么地方偷睡。 四下无人,才能让杨玉环在这深宫之中倾述心肠。 看着那一轮皎月,杨玉环觉得,这个时候的他,应当也能看见的。 听闻,西北的地,离着天空要更近一些。 天边的云朵,似乎是要伸伸手,就能触碰到。 也不知,在他的眼中,此时的这轮明月,该是如何的清晰才是。 不由的。 杨玉环想到了自己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在上元宫宴上,那一日,满朝文武沉默不语,无声的抗拒着皇帝的旨意。 满堂肱骨,只有他一人率先而出,领着王忠嗣站在了皇帝面前。 那时的他,便已经引起了自己的注意。 再到后来,他时时进献泰西美食,每天变着花样的送到自己面前,却总是狡辩是要进献给皇帝的,这样的举动让杨玉环觉得,远比那些泰西美食更加的甜腻。 再到后来。 御苑狩猎日,他与自己袒露心声,互道衷肠,那一刻杨玉环觉得自己的世界从来都没有如此的明亮过。 那山,是如此的葱绿。 那树,是如此的盎然。 那时,是如此的喜悦。 杨玉环轻轻的举起双手,将自己轻轻的抱住。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座让天下人向往的宫廷,竟然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刺骨。 忽的。 想要逃离这里的想法,从杨玉环的心底升起,随即迸发出熊熊大火,愈演愈烈,瞬间便席卷了整个人。 她想要现在就逃离这座冰冷无情的宫廷。 她向往着西北那蓝蓝的天空,那洁白的云朵。 还有骑着骏马,从青草甸花丛间奔向自己的那个他。 那时候。 年轻将军的脸上,定然是柔情似水。 到了自己的身边,下马之后,也定然会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拥抱。 逃离宫廷,逃离长安,逃离关中的念头,瞬间击溃了杨玉环往日里为自己设下的一重重心理关隘。 第222章 战争将至 “阿嚏!” 苍茫西北,月夜当空。 高水寒忽然没有任何前兆的打了一个喷嚏。 揉着鼻子,高水寒长长的吸了一鼻子,摇摇头有些不解的嘀咕着:“我都快不是人了,竟然还能着凉?” “将军?”走在前头的尚罗利好奇的回过头看,疑惑的看向走的慢了下来的高水寒。 高水寒摇摇头:“无大碍,先进厂子里再说。” 说着话,高水寒看向前面。 同样是坐落在一条河流旁,无数连成排的屋舍亮着灯火,照亮了整个河岸边。 即便已经到了深夜,这片河岸边,仍是丁丁当当当的响个不停。 灯火中,一道道的年轻的声音,不断的穿梭着,行色匆匆。 这是新近在陇右鄯州城外建好的工坊。 虽然陇右要比安西起步的完,但该有的原始材料条件却还是能够保证的。 在没有大规模工业化生产之前,并不需要担心工业原材料的储量问题。 也正是因此,安西军政兵马司一直在按照高水寒的要求,逐渐向这边进行技术输送,并最终在这片距离鄯州城不远,又有河流作为动力的工业片区发展起来。 如今,这里已经开始有火药的生产线。 普通的农具锻造,也已经进入到生产线建设之中。 至于说火器的生产,则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就在高水寒走过去的时候。 厂区里面已经有几名灰头灰脸的年轻人迎了出来。 “将军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前段时间,振武军和安人军防线出现大问题,更是差点引发了陇右境内百姓动乱,从那以后整个陇右都开始进入到了外松内紧的状态中。 被高水寒收入麾下,从此之后只能当牛做马的陇右粮商大户们,这些日子拼了老命的用尽了办法,从中原各地弄回来粮食和各种物资。 回到陇右之后,又将高水寒铸造出来的通宝,再带去中原。 如此反复。 如此同时,关中更多的迁移百姓到来,让西北三道几乎忙的脚不着地,所有人都在连轴转。 便是高水寒,在来到此处之前,也是刚刚才从新军第一军办完了事情。 “节度衙门已经准备,要对吐蕃动手了,某来看看,各项物资储备。” 高水寒平静的回了一句。 是的。 没有错。 在吐蕃人突然来袭,焚毁陇右为征伐大军囤积的军粮之后,高仙芝离开陇右返回安西之前。 王忠嗣与其进行了一次长达四个时辰的闭门会议。 会议之后,两人便定下了不日举兵征讨吐蕃的决定。 这项决定,目前只在西北三道军方高层中传递。 高水寒原本有心建议,等到关中百姓都迁移完毕,西北三道逐渐稳定下来,并且发挥出那些迁移百姓的力量,新军操练成型之后,再对吐蕃发起攻势。 谷蕦 但回头想了想,高水寒觉得这是王忠嗣和高仙芝要反其道而行之,做出的决定,便没有将反对的话说出口。 按照他的猜测,如果没有错误的话。 王忠嗣和高仙芝就是要选在西北三道看似如同一团乱麻的时候发起攻势,就是为了麻痹吐蕃人。 因为在这个时候的吐蕃人看来,此时的西北三道是不具备进攻条件的。 有无数不断到来的关中百姓拖延西北三道官府行政力量。 刚刚开始并持续进行的军事改革尚未完成。 秋粮耕种近在眼前。 一条条的限制性问题摆在西北三道面前,这个时候调动大军进攻吐蕃,无异于是将背后的不稳定无限的放大。 只要前线军队,稍稍的出现战损,必定会影响到后方的生产和稳定。 而王忠嗣和高仙芝偏偏就是选在了这个时候。 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为的就是要出其不意,打吐蕃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按照高水寒的计算,如果今年不对吐蕃发起攻势的话,那么下一次绝佳的时间段,便是来年了。 要知道,西北不到寒冬腊月,便会天降大雪,冰封万里。 天寒地冻,唐军征讨吐蕃,无异于是给自己的军事目的不断的增加考验和压力。 而对于吐蕃人来说,他们在那高原之上,早就习惯了恶劣的天气,更是以防御态势迎击唐军。 如此一正一反,唐军绝无可能获胜。 现在便开始筹备征讨吐蕃,不日之后便挥师出发,如果一路顺利的话,唐军甚至能在这个冬天到来之前,住进温暖的吐蕃王城里老爷们的被窝中。 只是,厂区这边的人,显然是不知道这个消息的。 徒然听闻高水寒说起,西北三道终于要开始征讨吐蕃了,脸色不由一凝。 为首管事的年轻人,当即回话道:“将军,如今火药的存储量完全可以供应陇右方面军使用,但新军仍在操练之中……” “你们是在担心没有熟练官兵使用火器?”高水寒说出了年轻人心中的顾虑。 管事的点点头,年轻的脸上满是因为睡眠不足而导致的沧桑:“还有火炮,如今虽然说已经在运来的路上,但运到鄯州城,还需要好一段时日,更不要说将其拉到石堡城下。而且,新军那边也不知能否操弄火炮。” “某已急令霍辟邪,让他派出曹仁奇,带着足够的人手赶赴陇右,便是为了让他们来使用火器。”高水寒早就胸有成竹,继续道:“有他们这些老人在,完全可以在战场上教会新军的将士们,如何正确的去应对战争。” 王忠嗣和高仙芝的军令,已经是无法更改的现实。 高水寒如今能做的就是,在现有条件下,通过以战养兵的方式,让新军快速的成长起来。 在此时之前,他前方新军第一军,便是为了此事。 他至于第一军的政委见了面,也只有一句话交代。 那就是要让第一军的官兵,在思想上完全做到马革裹尸的程度。 欲要锤炼出一支铁血百胜之师,必须要用无尽的鲜血来滋养。 可以是敌人的鲜血,也可以是自己的热血! 为此,高水寒甚至将新军的招募人数,再一次扩大。 如今招募的新军官兵,皆为预备役。 只要前方出现伤亡,这些预备役就要顶上去。 第223章 卖国者 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 人们甚至会自己主动打造出,吊死自己的绳索,砍下自己头颅的刀剑。 黑夜,其实是最近最能包容一切的存在。 长安城的夜晚,依旧是那般的喧闹繁华,让人心旷神怡。 平康坊右相李府。 有着终年流水不息,灌木花卉茂盛的书屋中。 李林甫静静的看着桌案上放着的一份来自西北的书信。 书房里四下无人,只有这位在如今帝国里,掌握几乎全部朝政权柄的右相。 而在他的面前,那份西北的书信上,清晰的写着陇右振武军、安人军防线后,陇右囤积用于征讨吐蕃的官仓军粮被吐蕃人焚毁。 另有当日鄯州城一系列动作,和高水寒收服陇右本地粮商大户们的详细描述。 “有雷霆之势,震慑宵小,当可谓国朝少有之英才也!” 也不知是在说谁,只见李林甫轻声出口,言语之间很是敬佩赞许。 只是转而,他又摇头道:“可惜……” 可惜,高水寒并非他李家郎。 甚至于,对方会为了王忠嗣与自己发生冲突,更是在满朝文武都站出来恳请皇帝拒绝加封太子的时候,唯有他高水寒和王忠嗣,挡在了皇帝面前。 这一段时日里,李林甫总是觉得往日呼风唤雨的政治生涯,变得有些不太寻常起来,也愈发的让自己感到一丝艰难,以及对未来的不可预料性。 李林甫思来想去,终于是想清楚,这一切的改变都是自从那个从安西来的小子,走进长安城之后开始发生的。 如今西北三道随着王家高家儿女的婚姻,几乎是结成一体。 朝中又有太子都督三地。 皇帝最近更是开始冷落贵妃娘娘,出了往那花鸟使们搜集来的美人去处,竟然是开始在插手朝政了。 皇帝竟然开始插手朝政了! 这让李林甫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 身为帝国右相,他绝不允许这样的现状继续存在下去。 “来人!” 座椅上,李林甫开口呼唤。 少顷,便有府上管事,双手合十在小腹前,弯着腰走了进来。 “相爷有何事吩咐。” 李林甫再看眼前的西北来信,沉吟着开口:“传下去话,西北这些日子屡屡收购关中、河东等地粮食,虽为西北三道军伍百姓之事,但亦不可令关中、河东粮仓空空。” 管事的皱眉思索,轻声应下。 身在相府,能做到管事的位子上,其人自然是有着过人之处,亦是经验老道。 相爷的这番话,自然是不可能通过官面,甚至不能表露出是从相府里流传出去的。 而是要交代下去,让关中、河东等地官府、商户们,自发的去抵制西北的收购商人们。 相爷的意图,是从今天开始,不让西北能从关中、河东等地收购到一粒粮食! 这件事很好办。 这些年,有多少地方官宦、士绅大族进到这相府里来,这便是站位。 就算是皇帝想要杀人,也需要三堂会审、中书明发旨意。 谷娩 但在相府,却不需要如此繁琐。 这便是如今的大唐右相! 管事亦不会觉得,相爷不让西北能再从外地买到东西,西北还能有别的途径。 这天下…… 管事心里想着事,暗自腹诽,哼哼了两声。 李林甫这是已经再次发话:“告诉刘骆谷,若是安禄山想要在宫中恩宠不减,就该动一动,免得圣人的目光,都被某地给吸引了过去。” 如今西北承担了征讨吐蕃的军国大事,不论朝中如何,仍是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就如今年开年之后,整个关中的地方官府,都在为了迁移治下百姓前往西北三道而忙碌着。 长安又地处关中,于是朝堂上或多或少的,每一日都要对西北之事,评头论足一番。 江南离着太远,消息传递断则数月,长则半年。 唯有河东、平卢等地,因为原先就一直在防备草原,而显得要紧些。 又有安禄山常年深受天家宠幸。 这个时候,只要在河东、平卢、范阳等地,弄出来一些动静,便可让皇帝的注意,从西北移开,自然也会带动朝廷转向他处。 吩咐完了头先的两件事,李林甫再次目光看向书信,内容皆是停留在有关于高水寒的描述上。 良久后,李林甫目光微动:“令兵部有司,派出官吏前往西北,勘察核对西北新军花名册。” 管事的点着头,将此事记下心里。 便听李林甫又说道:“通令长安城外诸卫,自今日起,开始轮番,不得有误。让人梳理奏章,上书圣人,北衙已有多年,当核验花名,遴选健儿,剔除老卒。” 闻及此处,管事的小心抬头看向相爷。 前面的还好理解,相爷这是要借兵部之手,将那西北新军暂时按在原地,什么也不能做。 可是这后一件事情…… 长安诸位轮番,这是常有之事。 长安诸卫统领天下诸军府,各地轮番入京充任诸卫,庇护长安。战时,朝廷调派大将,统兵出征。 但是这一次,却是要整个长安诸位都开始轮番,这边社稷到整个天下的军府。 长安诸卫,哪些人要返回原军府,又有那些军府要前来长安? 这是一个庞大的工作,非一日之功。 而若是如此,则边疆有事,长安诸卫无法出兵支援。 甚至于,相爷就连北衙都要插手,让人奏请圣人,清查北衙诸军。 北衙如今是皇帝亲军,军令不经朝堂,皆由皇帝一人而决。 为了防止这支军队离开长安城,相爷甚至是横加插手,让人以北衙年久,需要考虑新老交替的问题。 然而这又是忠臣之言,就算是圣人不答应,也不能指责什么。 而且,管事的很肯定。 一旦圣人拒绝了这番建议,相爷必定还会推动朝臣,再次群起,强行要求圣人将北衙诸军也按在长安城不能动弹。 剔除老卒、招募健儿,这一样样的事情正在进行的时候,若是哪个地方出事了,难道还能让这些军队开出去? 然而,接下来一句话,却是让管事的吓了一跳。 只见李林甫脸色阴沉,几经沉吟之后,方才低声说出。 “让人去吐蕃,告诉大唐的动作。” 第224章 战争前的阴云 西北。 陇右道鄯州城。 安西节度使、御史中丞高仙芝,已经领着一家老子,丢下儿子儿媳,马不停蹄的返回安西。 王忠嗣和其明确的,开始征讨吐蕃的军事命令,已经彻底的贯彻下去。 只是大军开动,诸事繁杂,粮草更要先行。 即便这段时日里,陇右本地的粮商大户们,已经在高水寒的强压和长鞭威胁下,通宵达旦的将手中的银子撒出去。 但运粮却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如今,自关中采购的第一批粮食,方才陆陆续续的进入到鄯州境内,送往前线。 时间,成为了陇右现如今最珍贵的东西。 “好好的路,怎么就山洪了!让河西派出人手,必须保证在预定时间,将火炮给本将送到鄯州城下!” 陇右节度衙门里,高水寒的咆哮声,几乎是能够掀翻屋顶的瓦片。 满堂陇右军政官员以及安西而来的军政司参谋们,纷纷脸色紧张。 西北三道都知兵马副使的威严,这几日越来越多的出现在高水寒的身上,让在场的人不敢有任何怨言。 堂上。 只见双眼血红一片的高水寒,在那张巨大的沙盘前,来回的踱着步子。 因为接连数日连轴转,让他的脸上布满了沧桑和疲倦。 只是,却难掩此时心中的怒火。 从安西由曹仁奇运来陇右的火炮,走到河西的时候,竟然是遭遇了山洪,火炮都被冲到了河谷滩涂上。 没了马车承载,一位追求强度和持续使用的火炮,从一开始就被铸造的极为沉重,以至于现如今根本就无法将火炮从那片河谷滩涂上拉出来。 高水寒急的嘴角长泡,怒目看向在场的官员将领们。 王忠嗣早就在数日之前,亲赴石堡城前线,坐镇中军,等待陇右各地军队前线报道。 从前方传回的军报,这几日吐蕃人已经察觉了唐军的动向,以及可能会发起攻势的预计,已经接连数日派出兵马,袭扰前线。 如今鄯州城内节度衙门的一应调配问题,都压在了高水寒身上,这让他几乎是喘不过气来。 如今,火炮又陷在了河西,怎能不让他火大。 只是最后高水寒也只能是无奈的长叹一声。 山洪并不受他控制,谁也不可能预料到,常年不降雨的河西之地,会出现山洪爆发。 “将军,能否从鄯州工坊抽调人手过去,现场研究施救方式?” 一名参谋,深思熟虑后,试探着小声开口。 “去!现在就派人去工坊,让他们组织人手前方河西!”高水寒几乎是一口答应,然后看向在场众人。 得到许可,提出建议的参谋赶忙转身,冲出节度衙门。 看着参谋离去的背影,高水寒舒缓情绪:“明日!明日大将军就会对石堡城,发起第一次进攻。” 明日寅时,便是陇右对吐蕃发起第一轮进攻的时间。 这是在计划之中的。 在场的人也都知晓。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军事行动太过突然,才会让陇右上下显得有些慌乱。 高水寒扫过这群官员将领:“可以预计,第一轮进攻,若不付出巨大代价的情况下,我军是不可能拿下石堡城。大将军的秉性,你们也都知晓,所以眼下必须要稳定陇右境内百姓,各地兵马必须要加快抽调送往前线。” “第一军立即开拔,将他们放在战线的最前方。” “粮草仍需加快运送,无比保证前方不会出现缺粮的情况。” “上奏长安,请加快调拨粮草入陇右。” 一条条的军令,被高水寒下达。 在场众人亦是顺从照办。 谷鳑 只是少顷之后。 便见一风尘仆仆的缇骑,纵马停在了节度衙门外。 其人手握奏报,高呼:“长安旨意!” “长安旨意到!” 转而。 这人便已冲进了节度衙门大堂内。 “令西北三道新军,驻守营地,不得擅动,静等兵部有司官员前来核查花名册。” “令西北三道官府,核查关中迁移百姓,梳理成奏,呈交户部有司。” “令西北共克时艰,静候朝廷粮草调拨运转。” 长安而来的朝中圣旨内容,快速传递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那缇骑偷摸看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吞咽着唾沫,静悄悄的离去。 嘭! 也不知是谁,猛的一掌拍在了沙盘边框上,震得砂石颤抖。 “咱们正在前线打战,他们竟然如此拖延我等!” “朝中必有奸佞,居心叵测,横加延误军机!” 一时间,因为长安而来的旨意,令在场众人怒不可止。 暴怒的将军们,更是大骂朝堂,职责朝中有奸佞作恶。 高水寒亦是脸色阴沉。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长安城的这道旨意来的会如此的快,以至于让他都没有反应的机会。 然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正在众人咒骂朝臣的时候,一群盯着黑眼圈,疲惫不堪,却又身着锦缎的人行色匆匆而来,进到了节度衙门里。 这些人不是旁人,正是如今已被高水寒收服了的陇右本地粮商大户们。 看着这些人的到来,高水寒没来由的心中一沉,预感是否是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多时。 为首的几人已经走到了高水寒面前。 “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这几位的脸色都有些难看,紧张愤怒中带着些不安,似乎是唯恐高水寒生怒。 这便是真的有事了! 高水寒轻叹一声,看向在场的官员将领们:“尔等统筹,商议朝中旨意对策。” 而后,高水寒头前带路,领着这些刚刚到来的粮商大户们往一旁的偏屋中过去。 刚一走进屋里,高水寒就被众人围住。 “将军,大事不好了!” “在下无能,恐怕难以再完成将军交托的事情了……” “将军若要责罚,我等无怨无悔!”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围着高水寒叽叽喳喳起来。 但大体的意思都是,这些人遇到了难办的事情,眼下前来只是为了解释,并不是他们撂挑子,亦非他们无能,而是时局艰难,他们也无能为力。 结合先前的旨意,高水寒大抵是揣测出了些什么。 示意众人安静,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一一看向众人,而后才缓缓开口:“是否是有人阻拦尔等所为之事?” 第225章 总有些人是要被吊在城门上的 先是朝中的旨意,要西北三道新军按兵不动,静候兵部有司来人,核实花名册。 又是要西北三道官府,勘察关中迁移百姓名录,已备户部审理。 再要西北三道静候朝廷调拨粮草。 这一桩桩的,都是看似是照常办事,但桩桩都透着要将西北三道按在原地不许动弹的意思。 高水寒绝不相信,这一切都是没有根由的就同时出现在西北。 若说朝中没有人,在背后出手,暗中让西北三道停滞不前,绝无可能。 那这个人是谁。 大抵不过是那老而不死的李林甫了吧。 眼下再见陇右粮商大户们神色如此不安,更是验证了高水寒的猜想。 这些人是受了他的掌控,是替西北办事的。 在整个大唐,如今西北三道征讨吐蕃的大事面前,也只有掌控朝堂的右相李林甫,能够让他们觉得西北节度使府也不能替他们解决眼下的问题。 自己是要他们去关中、河东等地采买粮食和一切西北所需的物资。 很明显,他们的举动受到了限制。 见这些人不敢作答,高水寒只能是长叹一声,挤出笑容:“诸位也为西北做事多年,劳苦功高,眼下又是西北需要齐心协力的时候,多事之秋,遭遇些挫折,本将能理解,不会埋怨诸位。” 他这是给这些人下了一剂安心良药。 点名了如今这些人已经是和西北同根相连,不分表里,更不会因为他们的差事办砸了,就大动干戈。 果然。 有了高水寒这番话,立马就有早就安耐不住的人,拍着大腿,咬着牙愤愤不平,叫骂着开了口。 “将军待我等,自是不用说的。这些日子,咱们陇右上上下下,都为了安定百姓、征讨吐蕃贼子齐心协力,就算是平日里累着些,但大家伙却都觉着这日子从来没有过的踏实。” “但是眼下,咱们大伙的事情,都做的好好的,可就是有人不愿意让咱们好过了!” “他娘的,小人往年里,都在岐州、陇州等地行商。今年,那帮子拿了小人不知多少银子的东西,竟然不打算卖粮食和东西给小人了!” “小人好说歹说,又是花钱又是送姑娘,甚至都疏通到了当地官府去,也没替将军将咱们陇右的事情给办妥了……” “这还不算完,那帮腌臜,竟然胆敢毁了契约,就连开年后刚定下的事情,此时也被他们给毁了……” 说话的人是陇右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亦是算得上子承父业,将原本不大的粮食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常年在关中岐州等地活动。 这些人做生意,向来都是做的熟门生意,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可和打过交道的人来往。 多年的结交来往,生意上的事情,也大抵算是绑定在了一起。 高水寒沉着脸,听着对方的解释,大抵算是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有人在背后出力,不让陇右的粮商从中原采购到粮食啊! 若无强权下压,他们这些有着多年交情,常年维系相互生意的商贾,又怎可能会断然拒绝生意伙伴的邀请。 毕竟,陇右的粮商大户们,可都是带着足足的钱粮去的。 而在对方的言语中,高水寒更是听出,当地的那些官府衙门,大抵也是持默许态度。 他看向其余人等,询问道:“诸位,是否也是如此?” 谷酭 众人面色艰难,苦涩道:“将军,非是我等不出力,实在是大伙遇到的境遇都是一样的。” “往日里,只要咱们带上了银两,不管是去到哪里,不都得被奉为座上客,唯恐咱们的银两不能落到他们的口袋里去。” “可这次,就算咱们是给足了银两,甚至是不惜血本加价采购,也不能说动那些人……” 这是有人不想让西北拿到一粒多余的粮食啊! 高水寒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很明显,能同时从官府和民间两个层面,急于西北如此重重一击的人,只能是把持朝政多年的李林甫老贼了。 也只有他再有目的和原因,对西北出手。 老渣男就这么放任不管吗? 高水寒现在心中唯一的疑点就在于李隆基身上,很明显西北三道征讨吐蕃,对于李隆基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成了,他便是开疆拓土千万里的大唐贤明神武圣文皇帝陛下。 败了,西北三道这一圈子的臣子,自然是要替他抗下战败的罪过,且还不会影响到他在那座煌煌盛世长安城里的享乐生活。 他是最没有拒绝西北三道征讨吐蕃的人。 但李林甫在长安城如此布局,偏偏就是老渣男没有做任何的反对。 高水寒相信,若是老渣男但凡说上一句,不说陇右的粮商大户们是否能从关中等地收购粮食。 就是朝中的政令,也绝无可能会被送到陇右来。 老渣男要朝令夕改? 事情的不可控,让高水寒心中有些燥热纷乱。 在场众人见高水寒许久未曾再开口,且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不由相互对视几眼,心中有些发慌,他们这些人是否会受到苛责和惩治。 终是有胆大的人,觉着自己这些人也算是辛劳的很,就算没有立下功劳,也算是有一份苦劳在的。 开始小声试探着:“将军,不知眼下……” 高水寒恩了一声,对着众人露出笑容:“大伙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了,既然如今收购不到陇右所需。再辛苦一下诸位,配合着节度衙门,将前些日子运回来的东西,分批分类的押送官仓。” 这是不打算追究他们办事不力的问题了。 在场几人心里立马是松了一口气。 前些日子,史怀仁就横死在他们面前的场景,如今每逢夜晚,闭上双眼的时候,都清晰的出现在脑海中。 特别是这两日,因为收购不力的原因,更是历历在目,让他们唯恐自己也赴了史怀仁的前尘。 尤其是,他们事后得知,史怀仁横死之后。 陇右节度衙门直接定性,他是勾结吐蕃的内应,当即罚没家财,只留下了些许钱粮,便将史家一家老小,都下放到了鄯州城外某处新村里去劳动改造了。 在场甚至有几人,在奔波的路上,都见到过那些故人家小。 现状,与往日相比,很是凄惨。 眼前这些人的表情,尽收高水寒眼底。 他笑了笑:“诸位不必担忧,大伙都是为了陇右赴汤蹈火,立下了功劳的人。” “倒是长安城里,有些人,迟早是要被吊在那城门上,遭万民唾弃!” 第226章 高水寒的意外之喜 这话说得有些模糊不清,但又似乎有些暗有所指,让在场的人不由心中一紧。 他们已经想到,若是当整个西北,从此之后再无一粒粮食进来。 等到那些三道百姓和关中迁移百姓嗷嗷待哺,生出乱子。 当西北近二十万大军无米下锅的时候。 饿的双眼发绿的西北上下,究竟会干出些什么事情来。 随着他们被高水寒收服,收为己用,开始为陇右筹措粮草后,他们便渐渐的发现,西北的一切都在暗中悄无声息的改变着。 朝廷的命令,已经只能下达到西北节度使府一级。 再往下? 至少目前来说,西北三道数十万大军将领们,只听一个声音的号召。 那便是西北三道节度使府! 而在民间。 开垦田地,免收赋税,开挖沟渠,一项项利民举措的推行,让西北节度衙门,收获了铺天盖地的歌功颂德。 说一句难听的话。 若是再往西北发展一年时间,只怕整个西北就再也听不见长安城的声音了。 难道大乱将起? 尽管高水寒已经多次给出定心丸,但在场众人,却无不暗自揣测着。 高水寒一时想不出解决对策,又见眼前这些人,在自己面前总是小心翼翼,唯恐惹恼自己。 不由开口道:“都去吧,也算是歇两天。” 有了高水寒发话。 这些人当即连连出声感恩戴德,随后好似唯恐在节度衙门多待一分钟的躬着身子离去。 眼前一空。 高水寒终于是满脸阴沉郁郁的长叹一声。 “多事之秋啊!” 感叹了一声,高水寒走出偏屋,到了正堂。 迎着陇右军政官员将领们的目光诸事,高水寒压压手:“陇右战事已起,朝中应当尚不知晓西北战事,将在外有所不受,一切以原计划进行。” 说完之后,高水寒给了一旁的安西军政司参谋们使了一个眼神,便向着节度衙门后院离去。 “嘿!就该这么干!” “要某说,还是高兵马最对某的口味!” “管他娘的政令,爷们就是要干翻了吐蕃人。” “……” 随着高水寒离去,节度衙门正堂里,顿时响起无数吹捧附和之声。 无不对高水寒那句一切以原计划进行,而感到解气和爽快。 倒是已然回到后宅的高水寒,不知自己的一句话,已经收获了陇右军政官员将领们的好评。 如今开春之后,日子一天天的变长,节度衙门后宅那些稀稀疏疏的灌木绿植,长得郁郁葱葱。 只是逐渐炎热起来的气温,让人少了些游玩观赏的兴致。 好几日未曾好好歇息过的高水寒,眼下指向安安静静的躺下,好好的睡上一觉,睡到自然醒。 再吃上一大碗的滚油面,抱着时刻都备着的卤蹄子,大口的啃着。 谷璧 只是刚转过一个路口。 高水寒就停下了脚步,抬着头有些意外的看着拦在面前的昭武姬。 林荫,从一旁的院墙后遮蔽过来,刺眼的光阳透过树冠之后,变得温柔起来,洒在昭武姬的身上,光可鉴人,宛如有一层光晕笼罩着她。 此时昭武姬的脸上,带着一丝骄傲和得意,眼中藏不住的喜悦和想要分享的闪动,毫不保留的投向高水寒。 那就好似是做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的孩子,想要和自己的父亲炫耀自己的成就一样。 看着昭武姬的笑容。 高水寒都觉得,自己一身的疲倦,在这一刻也被一扫而空。 温柔开口:“怎么了,显得这般开心?” 昭武姬轻咬樱唇,目光闪动着,踮着脚尖向着高水寒靠近,到了近前,她前倾着身子,仰着头期待的询问着:“若是妾身办成了一件天大的大事,夫君会不会奖励妾身?” “哦?” 高水寒越发疑惑起来,伸手拍拍昭武姬的额头,将对方的身子推正了,故作深思道:“那得要看是办了什么样的事情了……” “要是十万石的粮食呢?” 昭武姬皱着鼻子,哼了说完后,偏头看向一旁,嘟着嘴。 摸样显得十分可爱。 “粮食!” 高水寒一下子就被刺激了起来,踏出一步,伸出双手,紧紧的抓着昭武姬的双臂,脸色激动不已。 昭武姬吃疼的呻吟了一声,转头皱着黛眉瞪着高水寒,樱唇嘟得更是厉害,双眼含水的埋怨着:“疼……” “啊?噢噢噢噢……”高水寒立马是反应过来,赶忙松开双手,随后皱着眉,又是紧紧的抱着昭武姬,啵的一声,吻在对方的额头上,而后方才后仰着身子,目光柔情的盯着昭武姬。 被看得耳红面赤的昭武姬,哼哼着拍向高水寒的胸膛,推搡着从他的怀里挣脱开,踮着脚尖后退两步,挺着肉嘟嘟的胸脯,嘀咕着:“往后,每旬还会有不下万石的粮食送来呢……” 言语之间,昭武姬看向高水寒的目光,就好似在看一个乡下有些小钱,却没有见过长安城大世面的土财主一样。 “当真!” 高水寒几乎是激动的就要挑起来。 若非是现如今自己状态不佳,又恰逢白日,自己定是要好好的奖励昭武姬一番! 昭武姬昂着头,肯定道:“妾身才不会和夫君说假话呢!十万石的粮食,如今已经到了鄯州境内。” 听着粮食已经进了鄯州地界。 高水寒激动的无以复加,不由开口询问:“这些粮食从何而来?” 头前,他还在为大概是因为李林甫横加出手,导致陇右的粮商们无法从关中等地收购粮食,而发愁。 现在,昭武姬就告诉他,已经有十万石的粮食送到了鄯州境内。 往后每旬都还有万石的粮食送来。 这怎能不让他激动,但又怎能不想知道,昭武姬的这些粮食是从何而来。 这对他来说,当真是这些日子里,最大的意外之喜了。 昭武姬撇撇嘴,哼哼着,伸手轻点高水寒的额头:“倒是夫君如今愈发忙碌起来,也不愿意搭理妾身们了,就连自己让妾身派出昭武旧人,去河东、范阳、平卢等地收购粮食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安禄山的地盘?” 听到昭武姬的解释,高水寒恍然大悟的长大着嘴巴,抬手拍向自己的额头。 自己竟然是给这件事情忘的彻彻底底。 当真是意外之喜啊! 安胖子好样的! 第227章 安禄山的一片好意 “恩!” 昭武姬脆脆的点着头,好似仅仅是做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而已。 这就让高水寒有些不得所解了。 不禁开口询问起来:“安禄山怎会将粮食卖于西北三道?” 按理说,现在李林甫已经对西北三道动手,要将西北三道按在原地不能动弹,又是从朝廷官方令西北三道军政官员不能专心征讨吐蕃之事。 又是在暗中,交代地方官府和士绅大户们,不售卖粮草给西北。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安禄山这一茬,又怎么可能不会交代安禄山,要严防西北从河东、平卢、范阳三地收购到所需粮草。 而且,安禄山和王忠嗣也是一直就有嫌隙存在的。 当初他为了扩充军备,更是意图染指王忠嗣麾下兵马,若非是在王忠嗣原本就幸存戒备,在约定时间之前,提前赶到武威城,随后借口安禄山迟到,便立马将麾下兵马带回去,还未尝可知,当时他带去的那些兵马,是否能够再带回来。 而也正是因此,安禄山这等小人,自然是一直对王忠嗣怀恨在心。 这个时候西北入关收购粮草,他又怎可能给王忠嗣这个机会。 对于安禄山来说,这是大大滴资敌。 他难道还能造自己的反不成? 昭武姬娇笑连连,伸手掩着嘴道:“您呀,近日来真的是累坏了。” 高水寒面露狐疑。 昭武姬解释道:“好了,夫君难道忘了,妾身是叫那些昭武旧人去的嘛。” “当时呀,妾身就留了一个心眼,让他们莫要声称,自己是为西北三道收购粮草,而是为了我们昭武九姓在西域复国所用。” “安禄山亦是昭武后人,自是不会有异心。” “且说,咱们的人带去的都是真金白银,他也不用出力,交代一声下去,那边的官仓便让咱们的人随意出入了。” “借口复国?”高水寒大是意外的看向昭武姬,确实是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想到了这么一个理由。 昭武姬点着头:“嗯呢,夫君,妾身厉害吧!” “厉害!大大的厉害!今晚为夫定要好好的犒赏你一番!”粮食的问题暂时被解决了,高水寒满脸笑容,伸着手轻轻的捏着昭武姬的脸颊。 按照昭武姬说的。 安禄山对于昭武九姓复国,竟然到了能开放官仓,任由昭武九姓之人出入,便可知,这厮怕是没坏好意。 说不得,是要通过控制他们的粮食,在往后好索求一些什么。 拿中原之地的粮草,来养着昭武九姓,若是昭武复国,对于安禄山来说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他的身份,天然的能够在昭武九姓之中取得好感。 到时候,他若是振臂一呼,昭武九姓是否会追随? 若是没有高水寒在,那可当真是不好说了。 届时。 安禄山在关中以东。 昭武九姓在西北。 关中这个东西走向的口袋,还能保得住? 这厮从一开始昭武九姓之人找上门,就没按好心! 这时。 昭武姬抬起头,看向了高水寒,脸上带着一丝不解。 “倒是有一件事,需要夫君知晓,还要夫君拿主意。” “哦?何事?”高水寒心里想着安禄山的狼子野心,随后的问着。 昭武姬说道:“回来的人说,这次他们回来时,安禄山特意抛下军务,召见了他们。说是,下一次若是能直接给他送去冶炼好的矿石就更好了。不管是铜矿还是铁矿,无需拿开元通宝。甚至,只要做到这点,他在粮价上还能再让出几分利来……” 谷敬 这些事情,她不懂,也不敢拿主意。 毕竟,她是知晓现如今西北已然拥有了开元通宝的铸造之权。 高水寒闻声,却是微微眯起双眼。 “禄球儿当真是没安好心啊!” 昭武姬当即发问:“他想要做什么?” “他想要做什么?” 高水寒哼哼了两声。 心中却是大为感叹,安禄山果然是和他猜想的没错,对昭武九姓起了染指之心。 开元通宝是钱钞,是能拿来买东西的。 不管你是在哪里用,朝廷都管不到。 但若是换成金属…… 这玩意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金属可不单单是能铸造成钱钞,还能打造兵器啊。 安禄山这是想要昭武九姓成为他的幕后原材料供应商! 甚至于,更能以此来威胁昭武九姓,日后供他趋势。 私自贩卖金属的罪责,除非昭武九姓自此以后不在中原之地混迹,不然那就是犯了死罪。 安禄山这一招,拿着粮食威胁昭武九姓,不但能在日后让昭武九姓供他趋势,更能获取源源不断的金属,让他能够私下铸造兵器。 “禄球儿的野心,恐怕是已经安耐不住了!” 高水寒感叹了一声。 “他要造反?”昭武姬微微有些吃惊,双手掩在樱唇之前,满脸的不相信。 高水寒撇撇嘴:“这有何不相信的。一直给你们粮食,这便是为了吊住你们,让你们离开了他就吃不上饭。他有了金属,便能私下打造更多的兵械,装逼他麾下的士兵。” “他真的要造反?”昭武姬的语气再一次的加重。 高水寒很肯定的说:“不需要多少年,安贼必反!” 就算是让他发誓,他也会这样说。 毕竟,这本来就是事实。 不过眼下,很有可能会让安禄山将造反的事情提前。 高水寒的双眼,再一次的微微眯起,似乎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昭武姬却是有些心中不安,担忧道:“夫君,那咱们往后还要和安禄山做生意吗?若是他造反了,我们是不是会受到牵连啊。” “不!” 高水寒脸上带着一股意味深长的笑容:“生意自然是要做的,还要做的大大的!” 给出肯定之后。 高水寒双手枕在脑袋后面,原地转了两圈。 而后方才兴致勃勃道:“不但要做生意,要做的大大的,安禄山的要求,咱们也要满足了他!” “毕竟,人家是真金白银的拿出了粮食给咱们西北,咱们若是连这么点要求都不能办到,岂不是寒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昭武姬眨着双眼,一时间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 为什么高水寒在揣测安禄山肯定会造反的情况下,还要和安禄山做着粮食换金属的营生。 难道夫君也要跟着安禄山造反? 这个想法,顿时在昭武姬的脑袋里催生出来。 只是盏息之后,她就将此想法深深的按进心底。 第228章 逃跑的贵妃 临近盛夏的关中,已经显得愈发的燥热起来。 外头,在地面上翻涌着的热浪,好似能将人给焚烧成渣渣一样,令人望而却步。 此时正值正午时分,官道两侧的田庄,家家户户都紧闭院门,躲在家里头乘凉,只等着稍晚一些,日头下去了,才好外出劳作。 官道上,两侧在春日里枝繁叶茂的行道树,这时候的枝叶,也显得有气无力的耷拉着,看不出半点的生机。 一阵微风吹过,官道上悬停的尘土,便是一阵飞扬,让人睁不开双眼。 因为近日来,关中各地官府、百姓们,自发的养成了收纳囤积粮草物资的好习惯。 以至于,原本通往西北的官道上,少了往日里的喧闹和车水马龙。 唯有时不时的,大半天的功夫,才有可能见到一些从西域来的诸国商贾们。 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 由东往西,官道旁林荫下,正有一位都戴斗笠,身穿麻布,足下却蹬着一双黑面白底粘土短靴的路人。 若是有深谙此道,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定然是能看得出,此人乃是经过了乔装打扮,却遗落了脚下不该出现的那双鞋。 只见此人带着个鼓鼓囊囊的行囊。 行囊看上去,似乎装了不少的东西,显得有些沉重,却时刻都被这人吊在脖子上,紧紧的抱在怀里。 实现拉近。 几滴汗水,从一张站满灰尘,却雪白如霜的脸颊上低落下来。 杨玉环喘了一口气出气,刚要抬头,便见前方又有一直西域来的商队,正向着长安方向奔赴。 刚要抬头的杨玉环,只能是轻叹一声低下头,老老实实的不让自己的面容暴露在外。 她走的很是小心,几乎是让到了官道最边上。 西域而来的商队,大抵也是一心想要将自己带来的宝贝,能在大唐长安城中换上大价钱,然后再带着大唐物华天宝的产物,回到故国。 只要做成一笔,他们从此之后就能衣食无忧。 对于官道旁的一个行人,他们没有兴趣,也不敢有兴趣。 再一次有惊无险的看着商队离开,杨玉环尝尝的出了一口气。 脸上却是布满了委屈。 这已经是她偷偷离开长安城的第十天了。 整整十天,她几乎就没有合眼的时候,哪怕是躲藏在山野破庙之后,也不敢睡下,唯恐被定然已经混乱一团的长安城出来的官兵给寻到。 十多天前。 皇帝再一次去了花鸟使们为他专门打造的荒淫之处。 很是自然的,皇帝醉酒了。 而后,便抽了杨玉环一巴掌。 也正是这一巴掌,让杨玉环彻底的下定决心,要离开那座如同牢笼一般的皇宫。 永安坊里高府的厨子,每日里都会入宫送来吃食。 原先数次交谈之中,杨玉环已经知晓,那人是高水寒从安西带到长安城的,是高家信的住的人。 被李隆基打了一巴掌之后。 那厨子依旧如往日一般入宫送来泰西甜食。 下定决心的杨玉环直接表露了自己想要离开长安的想法。 如同她所料的,对方并没有赶到意外。 甚至是有些期待。 那个似乎因为做饭,而变得愈发胖起来的高家厨子,竟然是在期待着自己能够逃出长安城。 谷撮 随后接连数日。 那厨子的身边都多了几个人一同入宫。 每一次的人数都不一样,有男有女。 知道十天前。 高家的厨子如同往常一样带着人入了宫。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城中不知怎的,竟然是发出了一声巨响。 似乎是东市一角,整个都被摧毁了。 动静之大,以至于整座长安城里四处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而因为东市就在兴庆宫旁,护卫宫廷的官兵,当即赶赴东市稳定秩序。 也正是如此,杨玉环才在高家厨子的帮助下,悄悄的流出了兴庆宫。 而为了避免高家的手脚暴露,杨玉环便只能是只身一人往西北而去。 已经整整十天了。 她没有见到一个,和高家厨子说的一样的接应出现。 此时的她,不知道长安城中,尤其是皇帝在知道自己消失不见了之后,会大发雷霆到何等地步。更不敢被人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若是自己是被高家厨子协助逃出长安,她不敢想,这件事牵连到高水寒身上,会引发多么大的震动来。 只怕,到时候皇帝的怒火,会将整个西北都化为乌有。 可是,她又实在是不能再继续忍受那座冰冷的宫廷。 现在,她只想能找到高家厨子说的,给她安排好的接应之人,只想能安安稳稳的偷偷去往安西,去过她一直畅想着,伸手就能摸到那纯净白云的西北天空。 炎热的天气,让杨玉环无比的怀恋高郎亲手做的冰淇淋。 可是眼下,她应该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再得以品尝那甜腻腻的滋味了。 口渴的让她只能长大了嘴巴,不断的呼吸的外面干热的空气。 她并不知道,这只会让她更加的干渴。 这一刻,杨玉环几乎都要流下泪来。 就连高水寒为什么不能带着兵马出现在长安城的念头,都开始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低着头,悄无声息的观察着前方的官道。 杨玉环惊喜的发现,在官道转角处,一支旗杆从行道树后面伸了出来。 她立马从行囊中摸出一根簪子,握在手心。 这该能换上一顿饭菜还有喝不完的水了吧。 心中有了盼头,杨玉环便走的更快了一些。 未几,她便走到了官道转角处。 只见在一旁的路边,正有一座几根木桩和黄绿色枯草搭建而成的凉棚,摆在路边上。 凉棚后面,是茂密的树林以及齐头高的灌木杂草。 凉棚下三两张桌子,并着几条凳子,一个不大的柜台和土灶就布置在肉眼可见的后头。 此时,似乎是时辰的原因,凉棚里并没有路过的行人。 一个穿着开襟短裤,脸上盖着一张已经半干半湿毛巾的健壮汉子,正手捏着一把凉扇,有以下没一下的闪着腾腾的热气。 似乎不在意营生的样子。 杨玉环皱着眉,看着这显得有些狼藉的凉棚,捏着嗓子按着想象中汉子们应该有的声音,干咳了两声,干瘪道:“掌柜的,有饭菜和水吗?” 第229章 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十天的逃跑生活,已经让杨玉环彻底的忘记了在宫廷之中的优渥生活。 当初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现如今已经能在土坷垃里面扒拉出野菜,过一遍热水充饥。 这样的生活体验,虽然一开始让她兴致大起,只是慢慢的,就变成了习惯和麻木。 对于她来说,现在只有去到西北,才是最为要紧的事情。 没有什么,比能够见到他,能够躲在他的怀里,能够紧紧的抱住他,在他的面前窃窃私语着这些日子的委屈更加重要。 站在官道旁,望着凉棚里的掌柜一直不曾回答。 杨玉环微微皱起挂着几缕尘土的黛眉,再一次提声呼唤着:“掌柜的,可做生意了?” 已经走了十日了。 她很清楚,若是自己错过了这一处地方,还不知下一个能够歇脚充饥止咳的地方,在前方何处。 这不敬让她想起,当初自己在高家厨子面前,信誓旦旦的说便是自己一个人也能走到西北的时候,高家厨子的脸上流露出的那股神色。 现如今,她懂了。 那是不相信的表情。 似乎真的是前面的喊话声小了,这一次凉棚下扇着扇子的见状掌柜的,终于是从嗓子里发出长长的好似刚刚睡醒的憨厚声音,缓缓的伸手拿开盖在脸上的湿毛巾,目光有些朦胧的看向凉棚外。 杨玉环微微的向后退了一步,原先昂着的头,也稍稍的低下了一些。 双手紧紧的抱着怀里的行囊,那是她抛弃了大唐贵妃娘娘这个头衔之后,所剩下的最后一点东西。 “掌柜的,可有吃的喝的?” 她有些紧张。 这大热天能跑出来做营生,大抵都是日子清苦的,但却还这样像是不大乐意接待客人的样子,却又有些让人觉得是否是那坐地起价的黑店。 亦或是山上下来,做了打家劫舍的前哨探子? 这样的事情,杨玉环在宫中的时候,时常能在那些话本上看到。 “做的。” 穿着开襟短袖的健壮掌柜站起了身,回了一声,将扇子放在了柜台上,走出凉棚,目光定定的注视着杨玉环。 这让杨玉环愈发的担忧起来。 眼角的余光,甚至在思考着逃跑的路线。 该死的,自己就该忍一忍才是。杨玉环的心里有些急切,她时常听闻,那些拦路贼人除了洗劫金银细软之外,若是遇见好看的小娘子,更是会将其掳上山,去做那…… 做那压寨夫人! 对,就是这个词。 在杨玉环怯生生的已经想要拔腿就跑的时候,那掌柜的却是轻声开口,声音听着很是轻柔,和他那副健壮的外表很是有些不懂。 “奇变偶不变?” 杨玉环一颗心都快要蹦出嗓子眼了,握紧行囊的双手肉眼可见的青筋暴起,脸上也是一阵阵的煞白。 只是当掌柜的说出这句现如今谁也听不懂的话之后,杨玉环却是愣了一下:“恩?” 掌柜的脸上有些无奈,只能是重复一边:“奇变偶不变,下一句是啥?” “是……是……是符……”杨玉环吞咽着干涩的口腔,脆生生的点着头,低声呢喃着:“符号……看……看象限……” “没错了!” 谷限 原本还睡眼朦胧的凉棚掌柜,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大手拍在一起,脸色逐渐珍重起来。 他先是越过杨玉环,走到了官道上,举目向着东西两侧张望着。 见官道上了无一人,方才安下心来,再次回到了杨玉环面前,当即二话不说便叉手作揖:“小的安西万胜军特种营第一火火长陆达,见过贵妃娘娘。” 陆达,乃是自高水寒起家之时,便一直追随在身边的原始班底成员。 尽管他现在只是一介火长,但却是万胜军中人数最少的特种营第一火火长。 整个特种营也不过百人而已。 旅帅更是直接由霍辟邪担任,下面便是陆达这样的火长。 他们并不参与万胜军对外的直接战争,而是藏身在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来协助霍辟邪完成高水寒下达的任务。 身为特种营第一火火长,陆达直接负责关中地区的情报任务。 若非这一次长安城中发出了最高等级的讯号,陆达是断无可能如此直接的暴露身份。 将贵妃娘娘护送回安西。 这可是能让整个西北无数颗人头滚滚落地的要紧人物啊。 在了解了任务之后,陆达第一时间将长安城里的人给胖揍了一顿。 他相信,这件事情高水寒现如今绝对不知晓。 而这一切,也必定是留在长安城里的那帮家伙私自决定的。 而当他知道,那帮人差点就连兴庆宫都要给炸上天,几乎是难以压住想要当场手刃了那些人的想法。 可是当时,杨玉环已经在厨子的协助下逃出长安城。 陆达也只能是无奈的赶往这边,一边安排其余人手在关中的情报工作,一方面决定自己亲自出马,护送杨玉环前往西北。 这件事情,他不放心由其他任何人来做。 见陆达如此爽快的表露身份,杨玉环亦是觉得有些意外。 她没有想到,高朗竟然能在关中安插这么多的人手。 难道他一早就想到,自己会有这些遭遇了吗? 还是说,其实在他的心里,已经准备好了要将自己带到西北去了吗? 不然,他又为何会在关中安插埋下这么多的人手?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高朗更好的男人了! 想到这些,连续赶了十天路的杨玉环,只觉得一身的疲倦尽数消失,心田满是甜腻腻的好似刚刚才酣畅淋漓的尽兴品尝了一番高水寒亲手做的泰西诸国美食一般。 眼看陆达是高水寒的人。 杨玉环就连说话,都变得细声细语起来:“辛苦你了,一直再次等候我。如今,我已离开长安,便不再是那贵妃了,往后便按着高将军来叫我吧……” “小……小娘子……” 陆达有些迟疑,如今将军已经和王韫丽成婚,又要如何来称呼杨玉环,只能是喊了个最没有问题的称呼出来。 这时。 两人之间,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杨玉环脸色绯红,低着头尴尬道:“有劳……” 第230章 长安城的谣言 长安城。 这座统御中原天下的京师重地,已经整整封闭城门十日。 十日里,任何人不得外出,任何人也难以踏入长安城。 就连天下诸道州府县,以及遍布天下的军府,一应军政奏章,都是由城墙上的官兵,将箩筐拴着绳子给拿进来的。 在长安城外的诸卫兵马,已被尽数派出。 其中,尤以东都洛阳为主要的搜寻方向。 只因为,贵妃娘娘当年是在东都洛阳城生活的。 而在城中,北衙诸军,以及将整座长安城给翻了一个底朝天,官兵们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大索全城了,只要皇帝没有说出停止的话来,他们便只能这样一遍遍的搜遍长安城。 朝堂上。 原本刚刚开始统御朝政的皇帝,再一次的罢工。 一时间人心惶惶,一开始是无数的小道消息满天飞舞。有人在说皇帝是做了噩梦,有人在梦中意图刺王杀驾。 还有人说,皇帝这一番番举动,是做给长安城中的某个人看的,是在对他的告诫之举,也是在表明,长安城还在皇帝的掌控之中。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贵妃娘娘失踪的消息,得以确认,所有人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要罪过不落到他们的头上,便是十个贵妃娘娘失踪又如何。 甚至于,皇帝如今这一番的举动,在他们看来是那么的幼稚,如同丢失了最是心爱的玩具的孩童一般。 于是,这件事情的连带作用就是,位于平康坊里的右相李府,这些日子去的长安官员更多了一些。 所有人都觉得皇帝大抵是要疯了。 没有人喜欢不稳定的朝局生态,。 在皇帝很有可能随时会疯癫的情况下,能够一直在稳定朝局的李林甫,便成了大多数人在那狂风暴雨之中的避风港和最后一处温暖家园。 若非是李隆基这些年,尤其是在开元朝时竖立的威严,只怕这些人已经要做出大逆之事了。 大明宫。 沉浸了无数年的宫殿里,在重重禁军护卫下,传出巨大的轰鸣声,似乎有无数的物品被砸落在地。 进入殿内。 衣衫不整,披头待发的李隆基,顶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将整张御桌从陛阶之上推下,而后双手叉腰重重的喘着粗气。 在他的面前,陛阶下是国朝冠军大将军、监门卫大将军高力士,以及一身戎装却脸色很不好看的龙武军大将军陈玄礼。 这两人,皆是李隆基作为君王身份的最是亲信之人。 一人伺候他多年,一人护卫他入主九五。 殿内,除了高力士和陈玄礼之外,便再也见不到第四个人。 刚刚砸毁了御桌的李隆基,噌的一下转头看向立在殿上的高力士和陈玄礼二人,怒不可止的咆哮了起来。 “十日了!” “已经整整十日了!” “就连一个讯息都没有,朕要你们何用?” “便是那人死了,也该是要朕见着尸首才是。” “长安找不到,就在整个雍州找,雍州找不到就往东都找寻,便是将整个关中,整个河南道都找遍了,也要给朕找出来!” “废物!” 谷籢 “都是废物,外头的那些人是废物,你们也是废物。” “再找不到贵妃,朕便用你二人的头颅来祭旗!” 十天的等候,让李隆基觉得好似度过了整整十年一样。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酒醉之后,会对着杨玉环打出那一巴掌。 他更没有想到,往日里百般顺从的杨玉环,会选在悄无声息的消失。 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从这个世界消失不见。以至于长安城数十万大军整整十日,都未曾寻见。 怒火,已经将李隆基吞噬。 现在的他只想找到杨玉环,哪怕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 殿内的高力士和陈玄礼无声的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在无声的叹息着。 他们已经很努力了。 除了护卫皇城和封锁长安城的官兵外,他们已经是将整个长安城内外能够动用的人手都拍了出去。 在他们看来,贵妃娘娘被圣人打了一巴掌,大抵是懊恼不过,生气了。 杨家是他们第一时间去找的,没有找到,杨家的人也言称没有见到贵妃娘娘。 同样的,他们也没有丝毫顾忌的将杨家几处宅院都搜寻了一番,也确实是如杨家人所说的一样。 随后,他们便认定,杨玉环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东都洛阳城。 毕竟,贵妃娘娘在与寿王成婚之前,好些年都是居住在洛阳城的。 所有,高力士和陈玄礼将九成九的人手,都洒向了长安城东边。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们这种固定思维,才让往西北逃亡的杨玉环,躲过了被官兵寻到的可能。 只是眼下,皇帝是真的怒了。 只是,皇帝的要求,无论高力士还是陈玄礼都没有拒绝的可能。 他们是君王的臣子,所要做的事情便是为君王分忧。 高力士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老了好几岁,可是那贵妃娘娘究竟去哪里了呢。 陈玄礼张张嘴,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思虑着自己究竟该不该说出在家中,从仆人嘴里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 他哪里知道,这个时候的李隆基是何等的敏锐。 只见李隆基一侧身,一瞪眼,阴恻恻道:“陈玄礼,你要说什么,当着朕的面,什么时候学那闭口禅了?” 这话有些诛心。 陈玄礼不敢拿捏,脸上却满是纠结的开口道:“回禀圣人,近日城中有一则流言……”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听旁边的高力士像是着凉了一样,接连不断的重重咳嗽着。 李隆基冷哼一声:“高力士,有病就回家歇着,朕也可以派御医到你府上!” 被皇帝威胁了。 高力士明智的原则了闭嘴。 这个时候和因为贵妃失踪而暴怒的皇帝对抗,很显然是不明智的原则。 见高力士不说话了,李隆基将目光再次投向陈玄礼,哼哼了两声示意对方可以继续。 陈玄礼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只能是硬着头皮将听到的谣言复述出口。 “贵妃贵,大夫大,作义子,亲上亲,妃子笑,将士壮,君王……” 第231章 给禄球儿加担子 城中流传的谣言,只是被说出了一半,李隆基就已经怒不可止,满脸怒火,几乎是能将这座殿堂焚毁。 他怒发冲冠的站在陛阶上,侧着身子怒视着陈玄礼,来回踏着步子。 陈玄礼及时的闭上了嘴,止住了后面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大逆不道之言。 他已经有些惶惶不安了,今天的皇帝似乎已经没有了理智可言。 不! 是这十来日,因为贵妃娘娘消失不见,皇帝就已经失去了理智。 只是他心中却很是无奈。 明明是李隆基要他将城中流传的谣言说出,如今倒好,皇帝怒了,要是降下怒火来,也必定是对着自己的,而不是城中的那些百姓。 这时候的百姓是愚昧的,他们连最基本的辨识谣言的能力都没有。 在陈玄礼看来,这则谣言明显就是起自民间好事之人。 要知晓贵妃娘娘常年深处皇宫,安禄山远在河东等地,两人之间每回见面,都是在皇帝的面前发生的。 这两人之间,又怎可能生出什么绯闻来。 然而,陈玄礼看了一眼已经被愤怒吞噬了的李隆基,心中微微一叹。 很明显,这个时候没有了理智的皇帝,已经是听信了这则谣言。 他有些担忧的默默转头,看向一旁的高力士。 迎着他的注视,是高力士早就投来的皱眉和叹息。 高力士比陈玄礼更早知晓这则流传在城中的谣言,打一开始他就怀疑这件事情背后,是否有居心叵测之人藏匿在幕后,推动着谣言的产生。 他隐隐觉得,杨玉环消失不见这件事,并非那么的简单,当谣言在城中扩散开的第一时间,高力士就认定了是有幕后之人。 只是,接连数日,他暗中派出的人手,都未曾能查出任何有关于这则谣言是如何产生的。 若是寻常人,或许会觉得,大抵真的是起于民间。 然而对于高力士来说,这样的结果却愈发的坚定了,他认为谣言背后是有人在暗中推动的。 只是对方实在是太过于老道,所有的手脚都被清理干净,这让高力士有着一股子有力无处使的挫折感。 他有点担心,圣人是否会因为此事而责难甚至于是训斥自己。 然而。 正当高力士想到这一茬的时候。 李隆基愤怒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他:“高力士,这件事你是否也早已知晓。” 皇帝用了肯定句。 高力士不由一颤,立马拱手弯腰低头,面色有些艰难的回着:“回圣人的话,奴婢也是这几日方才知晓,一直在安排人手追查此事。只是未曾有所得,方才……故没有禀奏于圣前,还请圣人降罪。” 高力士的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若是现在安禄山就在面前,他是恨不得当场就砍了对方的脑袋。 让你没事乱认干娘,乱当人子。 好好的经营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好嘛。 “哼!” 李隆基冷哼一声,脸上的不满表露无疑:“好啊!好啊!好的很啊!” 谷诀 他满脸阴沉,停下了脚步,冰冷的盯着殿上的两人。 “好啊,一个个都知道了啊,都背着朕,都不与朕说!”李隆基气喘吁吁的吐着气:“是不是都在看朕的笑话啊!” “微臣不敢。” “奴婢不敢。” 皇帝彻底的怒了,一声怒吼,高力士和陈玄礼两人便立马跪了下去,低头乞罪。 李隆基脸色阴晴不定:“一个是朕的冠军大将军,一个是朕的龙武军大将军,皆是朕身边的贴己人,如今就连盛传长安的谣言,若非朕的逼问,恐怕朕这辈子都不会知晓了吧!你们当真是好啊,当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圣人,奴婢是想将那该死的幕后主使之人缉拿在案,再来面呈圣人……” “住嘴!”李隆基眼角猛跳,伸手怒斥高力士:“主使之人呢!你个狗奴口口声声说的幕后之人现今又在何处!” 自己要是知道了,现在也不会跪在这里了。高力士心中无奈的想着,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低头跪在地上只口不言的两人。 李隆基又是冷哼一声,随后轻叹着:“朕自武周以来,为了大唐这份社稷昼夜不歇,如今朕老了,朕是真的老了,老到朕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都不知晓了。” 高力士有些动容。 他是自血气少年时,便入了这宫廷,一直伺候在圣人的身边。 到了如今,他已经数不上究竟有多少年了。 他也从当初能饭三碗的健儿,变得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李隆基身为大唐的君王,又怎会比他更轻松? 他情难自禁长呼着:“圣人……” “不要说了,先前是朕激愤之下的失言,在这长安城中,朕若是连你二人都不相信,又能再相信何人?” 李隆基长叹着摇头,退着步子,坐在了身后的龙椅上,神色有些黯然:“那谣言……后头还说了什么?” 高力士和陈玄礼同时抬起头。 他二人真的是怕了,若是将后面那些大逆不道的谣言说出来,皇帝是否会要亲自着甲冲出长安城。 李隆基见两人久久不语,心思通明,摇着头道:“朕也不强求你们了……想来,若是说出口,你二人还是要承受朕的一顿训斥。” 说完之后,也不给高力士、陈玄礼二人开口的机会。 李隆基竟然是轻笑了起来:“禄球儿是个有孝心的,这些年朕与尔等皆是有目共睹。只是……这几年,北边仍是不清,如今西北自奏征讨吐蕃,北边是否也要动一动?” 他似是自问,又好似是在询问高力士和陈玄礼两人。 以至于两人不由的对视了一眼。 皇帝这一番举动,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李隆基又是一笑:“朕想到高水寒那小子,虽然对朝堂规矩一知半解,却颇有朕当年的风范。西北三道征讨吐蕃之事,也是他提及的,朕到现在都还期待着,他能替朕打下天竺那块土地。若是北边……禄球儿的担子是否该加一加?” 皇帝的心意,几乎是赤裸裸的。 高力士和陈玄礼都是聪明之人,一点就通。 而陈玄礼身为武将,对军伍之事,更是精通,不由开口道:“圣人,国库不易啊……” 他说的已经很含蓄了。 但核心的问题。 就是朝廷没钱。 第232章 逼反贼造反 “西北可曾问朕要钱了?” 李隆基有些不爽的淡淡回了一句,瞪着陈玄礼,等待对方给自己一个解释。 可是。 被皇帝这么一问,陈玄礼顿时坐蜡。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西北到底让朝廷出了什么。 除了关中迁移过去的百姓。 但是这些人迁移过去之后,却都是要西北自己解决百姓口粮的。 至少在西北新开垦的土地出来,能够播种收割之前,去往西北的那些关中百姓,都是要西北承担起来的。 倒是西北,要去了开元通宝的铸造之权。 只是,那也是要西北自己开采铜矿,冶炼铸造出来的。 费时费力,亦是没有多少赚头。 倒是安禄山手底下的几个节度府,年年向朝廷伸手。 陈玄礼时常听闻安禄山对手下将士的装备,让他这位北衙禁军,天子亲军的龙武军大将军,都羡煞不已。 可河东平卢那边,这些年早就被朝廷给养的嘴刁了。 这时候皇帝不打算给钱给粮,就想要安禄山麾下的军队北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真当谁都是西北? 想到这里,陈玄礼就想到那个自己并没有见过几面,却明明还兼着自己麾下龙武军中郎将的高水寒。 倒是觉得,皇帝那句话没有说错。 高水寒确实是个不错的国朝新晋将领。 李隆基见陈玄礼说不出话来,哼哼两声,转头看向高力士:“你,派了人去范阳,告诉禄球儿,朕想去草原上纵马一次,让他替朕先清理一遍。” 被点了名的高力士,低着头满脸的苦涩。 皇帝这分明是不打算通过朝廷明发圣旨,要求安禄山出兵北上。而是要以口谕的形式,要安禄山出兵。 这便是没有任何的支持,朝廷不会出一分钱一粒粮食。 而他却需要说动安禄山出兵。 想到最近两年,安禄山虽然每逢入京,或是年节时,都会送上一份重礼给自己,但却还是和李林甫那老贼更深交一些。 自己能否说动安禄山出兵? 高力士在自己的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奴婢……遵旨。” 高力士心中苦涩的应了一声,随后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娘娘……” 被揭开伤口。 李隆基冷哼一声,已然起来,往着后宫走去,一边丢下一句话:“告诉李林甫,让他下发各地官府,搜寻贵妃,凡寻见贵妃者,官升三级。知情禀奏者,赏金万两。” 高力士点点头,又是应了一声。 却也通过皇帝的态度,明白现如今皇帝对贵妃仍未死心。 甚至能开出官升三级、赏金万两的重赏。 看来,找到贵妃远比说服安禄山出兵北上要更加的重要。 只要找到了贵妃,北上不北上也就不重要了。 心中了定计的高力士,目送着李隆基离开。 长叹一声,撑着地就要站起身来,却是被边上的陈玄礼提前伸手搀扶起来。 抬起头,收整着朝服,高力士长叹道:“大将军,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啊。” 陈玄礼嘴角亦是露出苦涩:“龙武军乃天子亲军,不便离开长安,寻回娘娘的事情,还要拜托大监了。” 这是实在话。 谷撕 龙武军除了有旨意出征,皆是驻守北苑禁军大营之中,拱卫皇城。 当然,若是高水寒在的话,肯定会想到,这不排除大唐的君王防止再来几次玄武门旧事。 高力士拱拱手:“分内之事,只是宫中出了这般大的事情,东市又遭遇天雷,兴庆宫禁军护卫不利,大将军亦要盘查一番。” 他说这番话几经思量,终于还是说出口。 陈玄礼默默点头。 这是高力士在含蓄的提醒他,贵妃娘娘能从宫中消失,并且整座长安城都寻不到,很有可能是护卫宫廷的禁军中人协助。 他是北衙禁军龙武军大将军,本就负责宫廷护卫。 虽然高力士的监门卫亦是如此,但如今他需要负责城外的寻找。 宫中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陈玄礼。 两人又分说了一阵,便各自离去。 …… 长安城中。 毗邻兴庆宫和东市的某处荒僻院落之中。 大抵是风水不好,造成了院中的几柱树木,在这时节仍是枯萎景象。 一阵风刮过,便生起了一丝潇潇之意。 透过满是漏洞的窗纸看进去,几近倒塌的屋舍之中,却是见不到丝毫人烟气。 然而,那藏于角落的水井,却常年被一块厚实的盖板压着。 若是靠近一些,便能从盖板和井口处,听到细微的风声。 这是不该有的现象。 而这也很好的将当初跟随高水寒前来长安城的人手隐藏住。 一个地点绝佳的藏匿之处。 深入井底。 穿过一条挖掘出来的过道,便是一间堆放着颇多杂物的地下洞穴。 此时正有几人,藏身在此,小声的商议着事情。 “陆达那边大概已经接到……小娘子了,只是不知他们能否躲过官府的盘查。” 其中为首一人,推测着杨玉环的路程,脸上有些担忧的说着。 如今高水寒不在长安,尚罗利也随着他返回西北,长安如今都已此人为首。 见他说完,便有人开口道:“陆达的本事,大伙都是有目共睹的,即便路上走得慢些,回到西北还是不成问题的。倒是如今,不知城中的谣言,是否能让李隆基生疑,对安禄山猜测。” “安禄山此贼,我西北如今如此风生水起,他竟然能坐得住,怎得还不反了这皇帝!” 又有一人直接叫嚣了起来。 顿时引得在场众人侧目相对。 他缩缩脑袋,小声道:“我没说错啊,安禄山不反,哪里还有咱们的事?原本咱们就是入京可不就为了抢女人的,如今人抢到了,那不得让安禄山这个反贼赶紧的造反。” “李隆基不可能仅仅因为一则谣言,便对安禄山下手,这些年他昏渎如此,哪里还能看得见安贼的狼子野心。”为首之人,摇头叹息着。 “所以,咱们是不是要再添上一把火?” 城中前些日子东市的爆炸,是他们做的。 这是为了将杨玉环送出长安城。 那谣言也是他们散步出去的,这是为了逼反安禄山这个反贼,让他早一点和李隆基产生裂隙,提前造反。 现在他们同样在为这个目标去努力。 为首之人,沉吟良久,随后摇摇头:“我们都想错了,思路出错了。” “错了?” 他点点头:“我们只想着从李隆基这边下手,却没有想到要从安禄山那边做手脚!” 第233章 反贼是没有人权的 场间众人,顿时被为首之人的话吸引过去。 此人名为高大壮,虽然父母起的这名字,颇为常见,又给人以憨厚的印象。 但在高水寒的一众麾下之中,却是要比尚罗利、曹仁奇之流,要显得更加稳重一些。 这也是高水寒在离开长安,重新返回西北之后,敢于将关中诸事,一一交托给陆达,还有此刻的这位高大壮。 看中的便是对方为人处事之稳重,看待事情又有一份细心。 高大壮清清嗓子,轻笑一声,显得有些随口道:“首先我们要明白事物的本质,李隆基作为皇帝,长期以来对安禄山都是信任的,并不会因为如今这件明显是空穴来风之事,而降罪安禄山,最多不过是暗中警告点拨一番。” 随着高大壮的解释,众人纷纷点头,也算是想明白了此间其中的根由。 高大壮则是接着道:“然而,安禄山此贼,包藏祸心,恐怕早些年前就已经有了。他乃胡人,又是昭武九姓后人,非中原之人。降于大唐,统兵在外。怎可能愿受头顶还有皇帝和那座偌大朝堂的节制?” 从安禄山在唐军之中崭露头角开始,这位禄球儿那颗野心,便也已经不受控制的膨胀起来。 高大壮笑道:“所以,挑拨安禄山远比在长安城中离间李隆基要来的轻松。只要给安禄山一个理由,亦或是一个支点,他便能在中原之地,掀起轩然大波,兵峰直指此处长安城。” “所以,我们要怎么做?” “范阳那边我们可是一直未曾安插人手过去,如今长安城中这番动静,也属实突然。安禄山身边没有我们的人手,恐怕便是有再多的良策,也难以施展开来……” 在座众人,对高大壮的分析都表示了赞同。 但对于如今长安和范阳的情况,亦是做出了说明。 他们当初跟随高水寒从西北前来长安,不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暗中,人手并不多。 以至于,如今安西最远的触手,仅仅是停留在关中之地,倒是眼下才开始慢慢的向着东都洛阳方向发展。 至于范阳,他们便是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精力。 高大壮却是冷笑一声。 众人疑惑的看向他,然后微微揣测出些手脚,目光中透露着期待,只等明显早已胸有成竹的高大壮,将如何逼反安禄山这个反贼的计策说出来。 高大壮也没有卖关子,直接了当道:“将长安城的谣言,传到范阳去。再添油加醋,便说贵妃这些年迟迟未曾有身孕,皆是因为安禄山所为!” “这……” 随着高大壮将似乎已经准备良久的计策说出来,众人却是脸上犯难,颇为质疑的盯着他。 众人皆在心中打了一个问号。 如同高大壮所说,如今那则正在长安城中流传的谣言,最多不过是让李隆基在暗中点拨一番安禄山,并不会真的离间了李隆基对安禄山的看法。 若是在李隆基这里,都只能如此。 将这则谣言,传到范阳,传到安禄山耳中,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高大壮轻笑着摇摇头:“你们呀,想问题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 “便说如今长安城中,咱们放出去的这则谣言,李隆基或许并不会听信了,做多不过是要对安禄山予以警告。但李隆基他是皇帝,却也是男人,身为男人,对自己女人和别的男人的绯闻谣言,当真不会在意?” “难道李隆基还喜欢绿帽子?” 谷瘛 有人还是没有想明白,当即开口询问道:“可这,又和安禄山有什么关系?” “安禄山不是李隆基啊!明面上,李隆基是大唐的皇帝,他安禄山只是皇帝的臣子而已。”高大壮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家伙,应该多个别号,板砖这个称号就很不错。 只是,这里都是自家兄弟。 若是话不说清楚了,事情总是办不成的。 高大壮只能是再次开口解释:“如果你们是安禄山……” “先停下!” “咱们是不是兄弟?” “我们拿你当兄弟,你高大壮那我们当安禄山那又胖又蠢的逆贼?” 高大壮还没有解释,一众弟兄便已经是群情激奋。 他无奈的苦笑着,举起双手求饶起来:“好好好,不说你们。” “只是让你们想下,若是安禄山听到长安城中这则谣言之后,第一时间会是什么反应?” 现在那块问话的板砖,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不相信的,然后上奏解释。” 果然是块板砖! 高大壮目有戚戚的看着板砖兄弟,说道:“他会先想,李隆基是否听信了这则谣言。眼下,他的一身荣辱,都还来自于李隆基这位皇帝。所以,他必须要摸清李隆基对这则谣言的看法和态度。” “至于说上奏解释,这都要排在安禄山弄清楚李隆基的看法和态度之后了。” “因为他不敢赌,若是赌输了,他便没有筹谋的时间。” “所以,只要将谣言送到范阳,就能让安禄山起兵造反?”板砖自觉已经摸清了高大壮的思路,顺着话往下说。 他在侮辱板砖! 高大壮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他安禄山不是傻子!” 你是傻子。 哎……心中叹息一声,高大壮接着道:“他会等着长安的消息,如果李隆基什么都不说,他便继续当大唐的臣子。如果长安有什么动静,他便会直接叛出大唐。” “可惜,李隆基注定不会对安禄山下手。” “那么,我们就需要做那个点燃范阳这堆柴火的事情。” “让人在范阳,持续不断的散播谣言,再稍加添油加醋。” “只要让安禄山听得多了,日日都听,夜夜都想。” “他便会惶恐起来,便会开始揣测,李隆基是不是真的要对他动手了。” “至于他派到长安城里的那个刘骆谷,到时候我们需要寻个时机,将其做掉。” “如此一来,一旦安禄山派来长安探查消息的人,知道刘骆谷已经死了,便会愈发肯定,李隆基是要对他下手了。” “最后,我们只需要静静的站在这长安城,看着那城外战火遍地。” 第234章 炮来了 长安的布局,在缓慢的进行着。 挑拨安禄山和李隆基的君臣关系,非一日之功。 在长安往西北的官道上,有陆达保护的杨玉环,亦是稳扎稳打的离着长安城那座牢笼越来越远,往西北越来越近。 倒是如今的西北陇右。 四处都充斥着战争的阴云和令人担忧的气息。 陇右以西,振武军、安人军防线,已经集结了包括河源军在内的近四万兵马。 唐军对石堡城已经发动了十数次进攻。 尽管因为山道狭窄,吐蕃人又是据高而守,更是早有准备。 每一次的进攻只能以小股军队,冲上山的唐军,虽然也对石堡城上的吐蕃人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但目前整个战场上,总体来说仍是唐军处于下风。 今日。 再一次的派出一整支千人队冲上山,最后只站着下来半数人。 这让刚刚从鄯州城赶回来的高水寒,脸色愈发的阴沉起来。 在他的身边,是早就没了往日风采的王忠嗣。 更不要说,他前段时间还想着学习高仙芝,来一手鲜衣怒马,扈从贴身了。 灰头灰脸的王忠嗣,看着今日冲锋的队伍在友军弓弩的掩护下,带着伤亡人员撤下来,操着已然沙哑了的嗓子,收回眼神。 “你说的火炮,还要几日才能送来!” 若非是听取了高水寒的意见,每日不间断的对石堡城发起小股进攻,好拖住石堡城方向的吐蕃人。 王忠嗣早就大军尽起,要和吐蕃人在石堡城下玩起叠人头的消耗战了。 只是,眼下这种每天,刮骨一般的冲突,也确实已经让王忠嗣烦不胜烦。 高水寒苦笑一声。 他知道,这是王忠嗣在一众陇右军中将领面前,给自己留了几分薄面,不然若是换个人,只怕已经要去领军法了。 他只能抱拳低头道:“前日后边传来了消息,火炮不日就会运到石堡城下。” 想到为了将那批因为山洪,被冲到河谷之中的火炮,让高水寒动用了河西不下万人,才将其尽数拉上来,高水寒就一阵想要骂娘。 王忠嗣却不打算再给高水寒更多的时间:“明日!明日若是你所说的那火炮,再不能送来。本帅便要全军出击正面进攻石堡城。亦要派出兵马,从吐蕃人寻出的那条小道,绕袭过去,从吐蕃人背后发动奇袭!” 有些想要再劝阻一番的高水寒,只能是咬着牙无奈的点头。 毕竟,王忠嗣才是陇右、河西节度。 即便他是西北三道都知兵马副使,也无权插手王忠嗣做出的决定。 抬头望向一片硝烟的石堡城方向,高水寒只能在心中祈祷着,曹仁奇那厮能够在明日之前将火炮运过来。 …… “他娘的!” 鄯州境内的官道上,已经看不清人脸的一群泥人,赶着好几头健牛组合在一起的车队,向着石堡城前线赶路。 在他们的中间,则是显得干干净净的陇右军官兵。 走在最前头的曹仁奇,骂骂咧咧的啐了一口。 满是污泥的脸上,只露出一双颇为幽怨的眼睛。 “都给老子走快些!” “让人去石堡城那边报信,让他们派了人过来接应。” “你们这帮子陇右兵,就是你们,赶紧去!” 从安西龟兹城出发开始,走到陇右鄯州的这一路上,曹仁奇觉得自己将这辈子能吃的苦都给吃完了。 在安西的时候,茫茫戈壁,稍不留意,拉着沉重的火炮炮管的马车,就会陷入泥沙之中。 等好不容易走到了河西,他以为接下来的都应该是阳关道了,却不想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整整拖延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随后,几乎是昼夜不歇的向着鄯州赶来,就是为了能找补回前面在河西拖延下来的时间。 进了陇右。 他们已经是彻底分不出是什么人了。 还差点被因为战争爆发,而加强界碑的陇右军误当成是绕道杀过来的吐蕃人。 他娘的。 就是吐蕃人也没有他们这么脏的。 一番解释之后,所幸是没有发生冲突。 曹仁奇这才让陇右军往高水寒处送信,随后还是马不停蹄的转运着这批火炮。 将并不能与他感同身受的陇右军给骂着驾马往石堡城方向送信之后,曹仁奇取出水袋子,和着脸上的泥沙,囫囵吞枣的灌进肚子里。 喝完一整袋子水后,曹仁奇带着晃荡晃荡的肚子,躺在了一旁同样沾满污泥的马车上。 随后。 竟然是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将曹仁奇梦回安西躺在张氏那温柔的怀抱中惊醒。 正当他两眼朦胧的坐在马车上,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脸上忽的传来火辣辣的痛觉。 双手捂着脸,曹仁奇便看到高水寒和尚罗利两人,正双手插在怀里,笑着脸看向自己。 尚罗利更是一脸暧昧的待着呢和曹仁奇,啧啧啧的开口道:“你睡得可是真的熟,就连这炮管刚砸你脸上,都没醒。” 曹仁奇摸着自己的脸,怎么都想不出,那数千斤的炮管,怎么砸在自己的脸上,还没有将自己的脑袋瓜子给砸个稀巴烂。 正要和许久未见的尚罗利斗斗嘴。 高水寒已经背起双手,开口道:“火炮都送到前面去了,今天大唐要拿下石堡城。你且先去歇息吧,等上了高原,在吐蕃人身上多出几口恶气!” 丢下一句话,给了尚罗利一个眼神,面的自己和他的小动作,被曹仁奇给察觉出来,高水寒便扬长而去。 少顷。 高水寒便已经到了前线。 此时,日头已然渐渐落下。 在石堡城下,山脚处的唐军阵前。 无数的官兵正在忙碌着,将一根根炮管架在轮子上,炮管调整角度,测量对准石堡城的方向。 前线,亲眼看着高水寒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火炮终于到来的王忠嗣。 仅仅只是看着这些又黑又粗又长的炮管,王忠嗣就知道其威力必定不弱。 那沉甸甸的炮弹,他先前已经掂量过分量,很是实在。 想必稍晚一些,会让吐蕃人有一番不同寻常的体验。 在得知高水寒所说的大杀器,终于是送到的时候。 原本已经准备鸣金收兵,明日再战的王忠嗣,直接下令全军准备。 他要在今晚,乘热打铁一举拿下石堡城。 待明日,在那石堡城上,坐看日出。 第235章 打炮 石堡城下,唐军一方的阵线前。 无数原本正要按照往日惯例,在袭扰了一番石堡城之后,便会鸣金收兵的将士们,却是忽然的收到了上头传达下来的军令。 今日,大唐要在那数日攻伐不下的石堡城上,竖起唐旗,坐城头看日出。 虽然未曾能得到歇息,但军中上上下下的将士们,却终于是觉得出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每日里与石堡城上的吐蕃人,如同挠痒一般的打斗,早就往他们在心里憋着一口恶气,若非是有大将军的严令诸军营不得恋战,他们断无每日打上去又撤下来的来回拉扯。 高水寒却是明白王忠嗣的打算。 “将军是要打吐蕃一个措手不及吧。” 接连数十日的小股战斗,虽然打的双方都有些憋屈,但也让吐蕃人下意识的产生一种,今日唐军大抵也是继续袭扰的战法,做过一次之后便不会再上山的惯性思维。 王忠嗣乐呵一笑:“你小子在老夫耳边念道了十数日的大炮,如今终于是运来了,老夫自然是要亲眼见识一番,这所谓火炮,究竟是何等凶悍之器物。” 高水寒看了一眼前方,正由尚罗利领着安西而来的万胜军官兵,确定火炮的射击方向,不由笑了笑。 “大将军稍晚一些,便可亲眼一观。” “老夫静候佳音!” 石堡城。 从年后便领着援军到来的万户长开始,到最低层的普通吐蕃官兵,都恨不得能杀出城门,冲下山路,凿入唐军阵中,彻底击溃敢于对吐蕃虎视眈眈的唐军野心。 角落里,几名身着羊袄皮搭子的吐蕃士卒,从远处领了几张干瘪的饼子,提着一壶烧的半开不开的热水,回到了能藏身避风的罅隙间。 这是吐蕃最为底层的士卒。 除了需要承担作战的任务,还要负责后勤和城墙修缮的工作。 算得上是吐蕃军中,过的最苦最累的群体了。 “哎,该死的唐人,难道都是不知道累的吗?每天都要冲上来一次,还没有打上几个回合,便又都撤下去了,当真可恶至极!” 其中一人骂了几句,便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干涩无味的饼子,囫囵吞枣的并着半开的温水咽进肚子里。 边上的人当即同声敌忾道:“也不知上头是怎么想的,当时唐人的粮食被咱们烧毁之后,就该一鼓作气的冲下山去,犁庭扫穴,彻底击溃整个陇右道才是!” “可不是!早就听第三千人对那几个人说起,唐女的肌肤,好嫩嫩的就好似刚刚产出的羊奶一般丝滑,仅仅只是摸一把,都能让人神魂颠倒,高潮迭起,浮想联翩。” “嘿嘿,头几天我可是趁着天黑,溜进了咱们千户大人营帐后面,那几个唐女,当成是水灵灵的。” “嘿!这一次,带万人长下令冲入陇右,老子定要多抢几个唐女回来。” “还是想想明日唐军再冲上来的时候,咱们会不会又被派到最前头去吧。” “若是连命都没了,便是抓来整个陇右道的唐女,你也享用不到了。” “他娘的,唐军有甚本事?” “若他们有本事,也不会每日里如同挠痒一般的不知死活的冲上来,又被咱们给打下去。” “要我看,陇右道的唐军,也不过是为了做做样子给他们那个劳什子的皇帝看的。” 几名无关紧要的小卒,躲在角落里的闲言碎语,自然是无关大局,更不可能影响到两军对阵。 然而。 这一夜却注定,是要让驻守在石堡城的吐蕃人终身难忘的。 恩,还得要这些人能活过今晚,看到明日的日出才成。 啪! “都给耶耶瞄准一点,炮打的稳一点,给耶耶使劲的轰,将那石堡城轰成渣渣!” 尚罗利骂骂咧咧的,正督战着在万胜军将士教导指挥的新军第一军将士。 刚刚,合共一十八门火炮,齐刷刷进行了第一轮的落弹点测试。 因为每门炮的数值都无法做到一致,所以每一次打炮之前,每一门炮都需要进行落弹点测试。 而已经接受过火炮知识有一段时间的新军第一军的新晋炮手们,在前线回报消息之后,才得知竟然只有三门火炮是落在了石堡城的攻击范围内。 注意,仅仅是落在了划定的攻击范围内,并非是说正中石堡城。 余下的十五门火炮,尽数都落在了石堡城周围的山体上。 这让尚罗利很是冒火,如此低的命中率,该塞在炮口处决的。 当即下令炮手们,根据各自的错差值调整位置。 而在石堡城方向,已经满城火光照亮。 黑夜之中突然响起的如同天雷一般的巨响,当真是惊得所有吐蕃士卒心惊胆战。 城墙上,无数原先缩在城垛下偷懒的士卒,惶恐的小心翼翼弯着腰,探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看向城墙外面。 却见城墙下,并无唐军的踪迹,这让以为是唐军又打过来的吐蕃士卒们,不由心中松了一口气。 “难道真的是打雷了?” “那几个坑,像是被天雷击中的……” 城墙上的吐蕃士卒,看着石堡城前的山体上,裸着的几个发黑的凹坑,不由嘀咕起来。 只是少顷。 正待这些吐蕃士卒逐渐大着胆子,从城垛后面站直了身子,视线里逐渐的明亮起来。 只见一道道的火光,从山下唐军的军阵前拔地而起,少顷便已经冲天而起,炙热的火光将整个石堡城和唐军之间照亮。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座石堡城都动了起来。 看着宛如陨石天降而来,就连已经开始享用早些年俘虏来的唐女的万户长,也满脸怒气的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提着刀冲出中军大帐,抬头看向亮如白昼的夜空。 一切都来得太快。 夜空之中,由远及近的,炮弹划破空气屏障爆发出的刺耳巨响,让所有的吐蕃士卒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在这头一批炮弹之后,第二轮、第三轮,一直到第七轮攻击,如同潮水一般的狂涌而来。 整个石堡城被无尽的火光笼罩。 顷刻之间,地动山摇。 镇守石堡城的吐蕃万户长,在一阵巨浪之中,狼狈的扑向前方空地。 在他的身后,那座奢华无比的中军大帐,瞬息之间化为乌有。 宛如地崩山裂一般,整座石堡城都好似要被掀起抛向空中。 第236章 不过如此 如天倾,如地崩,如九幽浮现。 眨眼间的功夫,整个石堡城已经火光大照,随处都是吐蕃士卒们的哀嚎和奔逃。 无数凌乱修建的营房,被大火笼罩,还未来得及醒过来的士卒们,只能是凄惨的被火焰着身,冲出火海,趴在地上意图扑灭身上的火。 只是此时已经为时晚矣。 空气中,很快就传来了焦炭味。 坐镇石堡城的吐蕃万户长,半响才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惊惧的望着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就化为一片火海的石堡城,心神震荡,怎么也没有想到。 这么多年宛如天堑一般的石堡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脸上站满了尘土和污渍。 手中原先握着的刀,也早已不知去向,他慌乱的系起了原先滑落的裤子,伸着双手原地打着转,看向四周已经没有了任何组织度的士卒们。 “来人!” “快来人!” “各千户长、百户长,组织人手上城墙!” “该死的唐人要打……” 然而。 万户长一句话没有说完。 仅仅只是抬头之间,他便看到,更多的火光从山下拔地而起,几乎是铺垫盖地的,将整片星空遮蔽住。 无数道熊熊燃烧的陨石,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划着一道道的抛物线,带着浓浓的尾烟,似是要将整座石堡城化为灰烬一般。 在万户长的瞳孔之中,一颗散发着橙黄色,边缘带着蓝白色火焰的陨石,在他的视线里不断的扩大。 直到最后将他的整个视线占据。 轰的一声。 石堡城内,一团血雾炸开,随即瞬间被灼烧殆尽。 地面上,仅仅只留下了一个凹坑,以及满地炭黑和深红色的印迹以及残骸。 石堡城里的吐蕃人,已经彻底的慌乱了。 他们宛如无头苍蝇一般,不知所措。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万户长,在这个时候,已经回归到了分子状态。 幸存的千户长、百户长们,根本无法有效组织麾下人手,上到城墙上。 所有人,开始在心中恐惧和祈祷,这突如其来的天神降罪,能够尽快的结束。 而在那堵阻挡了唐军前进步伐的城墙,不断的发出一阵阵的闷响声。 牢固不可破的城墙上,一个个的凹坑暴露在外,无数的砖石飞溅。 城门楼熊熊燃烧着,无数的火星漫天飞舞。 几道裂缝,从城墙根开始蔓延生长到了城墙顶部。 “威!” “威!” “威!” 正当石堡城里,乱作一团的吐蕃士卒们,准备舍弃阵线,逃出这人间炼狱一般的城中时。 在那城墙前,狭窄的山道上,无数面披着火光的唐旗,如林一般,迎风招展。 大唐的军卒们,以盾墙打头,头顶方盾,将整个山道铺的满满当当,几乎是不留一线缝隙。 在其后,是携带着登云梯的官兵们。 再其后,则是枪弩刀兵。 方阵间隔有制。 在山脚下亲眼目睹了火炮轰鸣,齐声倾斜怒火的王忠嗣,不顾一众将领和亲兵护卫的阻拦。 拉着高水寒在无可奈何的亲兵们保护下,亦是跟随着前头冲锋的队伍,上到了山道上。 他要第一时间亲眼看看,那火炮究竟是何等的威力厉害。 逐渐靠近石堡城。 空气中刺鼻的硝烟味,让王忠嗣不禁眯眼皱鼻。 远远的,石堡城的城墙已经暴露在了他的视线里。 那堵阻拦了唐军无数年的城墙,如今已经残破的宛如千万年无人修缮了一样。 火光冲天的城门口,斜拉拉的城门裂开一道足以让战马也能畅通无阻的口子。 布满裂缝的城墙,让王忠嗣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军中准备的登云梯,是否还有必要。 再看城墙上,竟然是空无一人。 越过城墙那道线,后方的城中火光愈大,熊熊烈火卷着浓烟,将整片天际遮蔽。 一阵轰鸣声,从王忠嗣的背后传来。 让他不由的转过头,看向唐军方向。 第三破火力覆盖打击,已经按照计划,要在冲锋的唐军们进入石堡城之前发动。 当站在山道上的王忠嗣,抬着头看着天空中,那几乎是要将整个天幕都能撕裂开的炮弹,以一往无前的神威,砸向石堡城的时候。 他数十年的戎马生涯,和战争经验,都难以给出比照。 “这便是火炮之威?”王忠嗣有些失神的低声呢喃着。 前方的盾兵们,在第三轮打击开始的时候,便停止了前进。 等到打击覆盖在了石堡城范围内之后,方才重新向着石堡城进发。 高水寒在王忠嗣的身边,轻轻的笑着。 这才哪到哪? “大将军,自远古时期,中原先民茹毛饮血,以棍棒石块打拼中原之基业,至如今,战争的形式已经历经发展。” “现如今,时代已经变了。” “未来,此等火器也会有被淘汰的一天!” 提及这些,高水寒不禁想起,那一根根藏在密林之中的原木。 王忠嗣已经被眼下的一幕幕经常,颠覆了过往所有的观念,此时再听高水寒言下之意,眼前这一切不过尔尔,未来还会有更加厉害的火器。 这让他又是一阵心神震荡,对高水寒所说的未来,竟然是完全没有能力去畅想。 这时。 高水寒却已经是走到了盾阵前头。 几名护卫赶忙将他挡在了身后。 去被高水寒一把手拨开,望着石堡城已经裂开的城门后头,那已经彻底乱了的吐蕃士卒,不禁撇撇嘴:“砸开城门,片甲不留!” 随着高水寒的一声令下。 原本还在按照军规制度,以攻城姿态不断靠近石堡城的唐军们,一下子彻底放开。 整支军队如饥肠辘辘的狼群,扑向石堡城。 没有任何的阻拦和反击。 巨大而厚重的石堡城城门,顷刻间卷起城门洞里的一阵火星和浓烟,无力的倒下。 “杀!” “兵马有令,片甲不留!” “杀光吐蕃人!” 人头就是战功。 吐蕃人就是唐军官兵走向将校序列的垫脚石。 所有冲入城中的唐军,皆是双眼火热的盯着混乱的石堡城。 而与唐军相比,在三轮火力打击之后的石堡城驻防吐蕃士卒,已经彻底的丧失了抵抗的意志。 人类第一次大规模火器使用,彻底的颠覆了参与者的世界观。 他们对于这种陌生的战争方式,完全没有抵抗的意志。 逃,逃回王都,是他们唯一的想法。 于是。 原本准备付出惨重代价夺取石堡城的唐军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去追赶落荒而逃的吐蕃人。 吐蕃人在前头逃。 唐军在后头追。 第237章 看日出东方别样红 战争是残酷的,但也是繁琐的。 自傍晚时分,唐军重新准备作战计划,到火炮开始轰鸣,再到攻入石堡城。 这一过程,便已将时间推动到了子夜时分。 再经过追讨围剿吐蕃士卒,大军放出三十里地清缴,正常战役结束的时候,天边已然渐渐放亮。 唐军,果然如王忠嗣所说,在石堡城城墙之上,坐看东方日出。 此时的石堡城中,更多的唐军涌入,对这座已然有了破败之意的城池,进行着战后的整理和修缮。 毕竟这是戍堡城池,而非关隘,除了面朝陇右的一方是有城墙的,在后面朝向吐蕃境内,亦是有城墙在的。 唐军需要尽快在这座石堡城,建立起牢固的防御阵地,并以此为根据地,宛如一根钉子牢牢的扎在吐蕃的心口上。并不断派遣大军深入吐蕃,以犁庭扫穴之势,横扫整座高原,归于王化。 在群山叠峦,怪石嶙峋之间。 几道身影,立于最高处,目光望向东方。 亮光,沿着山脊线,描绘出无数奇妙的图形。 身后是忙碌的唐军,眼前是浩瀚无垠的大地,席卷到地平线下,磅礴大气,一览无余。 光芒。 是从地平线下如斗光冲天一般,爆闪了一次。 随后方才恢复过来,在地平线上,铺开了一道渐变的天幕。 太阳的一角,缓缓升起。 黄橙橙橘红的颜色,人世间难以复刻。 此时的阳光,是温柔的,是和煦的。 半刻钟的路程,让天地间第一缕阳光,带着无限的遐想和轻柔妩媚。 几乎仅仅只是瞬息之间,太阳便已经跃然暴露在天边。 阳光,逐渐的沾染了一丝温度。 暖洋洋的,让人多了几分暖意。 “此战,当报功于长安,一夜夺取石堡城,当可谓国朝以来,最是酣畅伶俐的一场胜仗!” 王忠嗣微微侧过身子,躲开逐渐刺眼的阳光,对着身边正和太阳大眼对小眼的高水寒说着。 高水寒正觉得今天的太阳有些不大对劲。 表面模糊的有一缕缕的波动,想来应当是耀斑活动。 难道它是在庆祝火器的第一次大规模使用吗? 高水寒忽然有些神叨叨的幻想着,竟然是忘了回答王忠嗣的言论。 直到王忠嗣一直没有等到回答,不禁皱眉重重一咳之后,高水寒方才醒悟过来。 只见王忠嗣黑着脸,目光掠过周围的军中将领,最后锁定高水寒,沉声道:“此战,汝当为首功,请功的奏章节度衙门会尽快理出,发往长安。” 随着王忠嗣的开口,在场一众陇右将领们,无不表达了自己绝对高度赞同节度使意见的态度。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虽然高水寒对于唐军能如此之快攻破占领石堡城,所起到的决定性作用,当然可以作为首功。 但其中,也不无王忠嗣想要全力栽培提拔高水寒的意思。 要知道,如今西北三道,以王忠嗣、高仙芝为首。 其下,便是高水寒这位三道都知兵马副使。 中原之地,手掌权柄的人,从来就不喜欢那一个副字。 此处几名跟随王忠嗣过来看日出的军中将领,不约而同的在心中感叹,想必此番战功奏报朝廷后,高水寒那个副字就要被拿掉了。 一个年方二十来岁,便已提点三道近二十万大军的兵马使! 仅仅只是想一想,都让在场人的一阵心潮激荡。 更有人开始琢磨着,若是高水寒晋了三道都知兵马使,那空余出来的副使之位,自己等人是否也有机会拼搏一番。 高水寒却是不假思索道:“此战,当延后再发长安。” 回想着王忠嗣方才所说的话,高水寒隐隐觉得,这位老丈人的心中,对李隆基仍是有着一丝往日情谊。 甚至不难想象,在王忠嗣亲眼目的了火炮的威力之后,他肯定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要将火炮献于长安,或者说是献于李隆基。 王忠嗣是个纯粹的军人。 在见识到了火炮能以摧枯拉朽的威力,帮助唐军在一夜之间,夺取多年未曾收复的石堡城后。王忠嗣的第一念头,必定是要大力发展火器。 作为军人,王忠嗣同样必不可少的会想到,若是整个大唐的军队都装备火炮之后,大抵在这人世间,便再无能与之匹敌的对手了。 无敌于人世间。 这是所有的军人,都梦寐以求的盛世。 但高水寒却直截了当的出口拒绝。 顿时引来王忠嗣的不解,只见其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后方才开口:“西北三道受皇恩浩荡,此战头彩,当报禀圣人知晓。为何此时不发?” 高水寒看了一眼在场的其余军中将领。 有些话,并不适合当众说出,就如同王忠嗣最后的询问,给他保留了足够的体面,而非出言训斥。 同样的,王忠嗣也察觉出高水寒的欲言又止。 他转头看了一眼麾下将领们。 几人对视一眼,而后抱拳躬身。 “城中诸事未定,末将先行入城查看。” “吐蕃贼子仍有流窜,末将这就带人出城再犁清一番。” 大将军和兵马使的态度,这些人同样是看在眼中,纷纷出口,而后离开山巅。 见到众人都已离去。 王忠嗣冷哼一声,瞪了一眼还在观日的高水寒,不悦道:“你小子又在打什么注意?” 高水寒的双眼微微眯起,眼前天边的太阳愈发的此言了,明亮的光芒,洒在大地上。 但他仍是伸手指向今天的太阳,出口询问:“岳丈,您看今日的太阳是不是别样的红。” 王忠嗣越发不解起来。 皱紧眉头,看向高水寒伸手所指的方向。 出了日出之时,天边染红外,一日里再不能看到红日。 然而,高水寒却说今天的太阳别样红。 “你小子究竟是又有什么坏心眼了?”王忠嗣再一次开口询问。 高水寒潸然一笑。 终于是转过身,面对着王忠嗣。 在王忠嗣的身后,是山下的石堡城。 城中的官兵已经开始埋锅造饭,西边的城墙上也已经开始有官兵警备防御。 南边的山脚下,传来一阵阵的吆喝声。 那是尚罗利和曹仁奇,正在带着人将山脚下的火炮拉到石堡城中。 高水寒淡淡开口道:“岳丈,您觉得我等身着戎装,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238章 建军为民 高水寒觉得很是有些无奈。 这是一个看似被无数条条框框和规矩框定的世界。 但实则上,却是如此的蛮夷。 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到为了下一顿饱腹而艰苦奋斗的百姓,再到中原以外仍在茹毛饮血的人们,几乎都是没有信仰的。 便是泰西诸国,那虚假的信仰,也不过是为了统治阶层的利益服务。 若是在他来的地方,他问出这样的问题,那些戎马军伍的人们必定会给出无数的回答。 但这些答案,却几乎都会相差无几。 他们的一直意志是坚定的,信仰是不可磨灭的。 眼下? 吃皇粮,升官发财,才是所有人的追求。 王忠嗣有些不解,不知为何自家这个女婿,会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他们为何要投身军伍? 为何要穿着身上的这一件戎装? 王忠嗣当即张嘴,却发现自己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缘由。 他不禁轻叹一声,低声道:“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不过是为了报效皇恩。” “皇恩是什么?” 高水寒打算今天将话说开了,直接触及到在如今这个封建制度下,礼法制度根深蒂固的时代,去触碰皇恩和皇权的本质。 王忠嗣的脸色当即微微一变,有些不悦。 “你……” 高水寒插嘴打断:“岳丈是想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王忠嗣年色郁郁,但很明显,是被高水寒说中了。 他只能冷哼一声,来掩饰心中忽然浮现的烦躁。 王忠嗣有些后悔,今天为何要来这里看日出。 他已经生了,想要借此了结这个话题,离开此地的心思。 高水寒却不给这位岳丈机会,接着道:“这片土地,当真是专属于一人乎?亦或是所有人生来,便要供养一人乎?” “从戎之人,便只是为了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便能做到马革裹尸吗?” “亦或是,为了那能挥斥方遒的权柄,便能让麾下士卒冲锋陷阵?” 王忠嗣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一样,他觉得现在的高水寒,思想出了一些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 王忠嗣当即开口:“休要胡言!” 高水寒倔强摇头,轻声道:“小婿以为,从戎之人,当护卫一方黎民,当庇佑一方安宁,当为百姓子弟儿郎之兵!” “我等如今难道不是于此,护卫陇右百姓安宁?”王忠嗣当即反问。 他觉得大概是这些日子的操劳,让高水寒心神时常。 这时候大战刚歇,唐军终于夺回石堡城,方才将这些日子的挤压一股脑的迸发出来。 王忠嗣接着道:“你该回鄯州城歇息几日,与丽儿出城走走。” 高水寒笑了笑。 “岳丈是认为小婿心神出了问题?” 王忠嗣没有回答,但脸上的神色,却已经回答了高水寒的问题。 高水寒摇头道:“小婿今日之所以阻拦岳丈奏捷于长安,便是为了西北三道百姓之安宁!” “岳丈是否想过,当长安知晓此战,乃是火炮取得首功,会作何感想?” “岳丈又是否动过,要将火炮献于朝廷的心思?” “可岳丈是否想过,若是朝廷掌握火炮,又会有何改变?” 火炮这种东西,高水寒并不打算交给长安城。 哪怕是在如今,已经动用到战争之中,他也没有这样的准备。 若是让长安城拥有了这等东西,西北哪里还有技术上的碾压和优势。 当朝廷开始全力制造火炮之后,以中原之地的资源来说,西北完全没有可以对比的地方。 而更重要的是,若是安禄山之流的人,手握火炮这等大杀器,即便是高水寒,也不敢想未来的走向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原来是为了这个! 直到高水寒最后这番话说出口之后,王忠嗣方才恍然大悟,再看向高水寒的时候,眼中多了一丝调侃。 这小子竟然是怕火炮被朝廷掌握。 这是不愿意交出这等威力凶悍的兵器! 高水寒见王忠嗣仍未反应过来,自己的真实目的。 只得轻叹一声,解释道:“岳丈以为,若是有那等包藏祸心,野心勃勃之人,手握火炮此等杀器,会让中原之格局如何?” 王忠嗣目光一闪。 他先前却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在初见火炮的威力之后,他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如何更好的运用火炮。 甚至于,他都想到了,若是在野战之时。 两军交战,完全可以凭借火炮,做到先以火炮攻击敌军,而后出动步骑。 在两军交战到一起之前,都可以一直以火炮压制敌军,同时起到震慑击溃敌军士气的事情。 若皆是骑兵对冲。 亦是能够做到,交战时停火,结束接触时再开炮。 如此反复,以火炮和骑兵配合,完全可以以泰山压顶之势之势,击溃这个世界上几乎全部的敌人。 只是,他并未想到,若是按照高水寒所说的,火炮被那等乱臣贼子所掌握,会发生什么事情。 瞬间,王忠嗣便想到了当年差点就抢走他麾下兵马的安禄山。 那人,便是一个有着狼子野心的人。 然而。 王忠嗣心中却是有着另一份顾虑。 他开口道:“只是此战攻陷石堡城,即便我等不奏报朝廷,事后不用多久,朝廷也必定是会知晓的。 届时,朝廷也必定会知晓这火炮的存在。到时候朝廷看出火炮的威力,也定然要降旨所要。那时候,你又该如何?” 此地唐军数万人,王忠嗣不相信,其中就没有人会将火炮的消息传出去。 甚至,这时候军中也肯定是在对,昨夜里立下大功的火炮议论纷纷。 “泰西!” 高水寒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 然后继续道:“若是届时朝廷降下旨意,所要火炮,我等便上奏言明,此乃从西域一处偏僻部落获取,至今仍未发现可以继续制造的办法。” “若朝廷再问,为何过往不曾听说此物,你又该如何作答?” 王忠嗣仍是有些担忧。 高水寒给出的解释,可谓是漏洞百出。 然而,高水寒却是轻松的笑着。 “到时候,朝廷所要的也仅仅只是一个理由而已。” 再者说,那时候朝廷还指不定在头疼什么事情呢,哪里会顾忌到西北这里多了一个威力凶悍的火炮。 只是这番话,却是在高水寒的心中响起,未曾与王忠嗣说起。 第239章 他们在逼我造反 与安西相隔万里之遥的范阳城。 举目所望,遍地皆为兵丁士卒,无不装备精良,可堪比长安北衙羽林。 范阳是大城,据中原之北,控弦草原。 此地历来,届时兵家必争之地,亦是如今大唐囤积军马,虎视草原之所在。 范阳有兵马近十万人。 上上下下,当可谓国朝第一节度。 只是这几日,整个范阳城中,气氛却是徒然阴沉下来。 往日里只会驻守在边塞和城外的官兵,忽然一夜之间尽数涌入城中,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值此白日里,城中再不见往日,作为北方大城的繁荣。 百姓们皆是居家躲避,若要外出,也都是从简而行,操办完了手头上的事情,便早早的躲回家中。 盖是因为,这几日忽然之间在城中流传起来的一则谣言。 谣言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那谣言便几乎是以范阳城为原点,席卷整个河北之地,乃至于整个黄河以北。 谣言的内容只一条。 “娘的,究竟是哪个腌臜传出的谣言!” 营造富丽堂皇,威严磅礴的节度使府中,正堂上一名身着团蟒服的胖硕男子,正满脸青筋暴跳的怒斥着。 因为实在太过肥胖,他只能靠在一张以金银装饰铸造,宝玉镶嵌的软榻上。 此人不是旁人。 正是如今大唐除却皇帝和宰辅之外,最有权势的御史大夫、平卢、河东、范阳节度使安禄山。 在他的面前,正满满当当的跪着河北一地的文武官员们,各州府正堂。 安禄山此时心中满是止不住的怒火。 看着眼前这帮文武,恨不得尽数砍了脑袋。 “已经整整三日里,谣言遍及河北,人呢!散播谣言之人,你们可曾找到!” 一想到谣言的内容,安禄山几欲吐血。 什么叫贵妃娘娘的失踪与自己有关? 贵妃娘娘多年不孕,亦是自己所为? 更让安禄山吐血的是,谣言里竟然在盛传,自己已将贵妃娘娘金屋藏娇,只供自己一人享用。 若当真如此,耶耶什么都不会说! 可现在,自己连娘娘的手都没有摸到过! 一想到如今几乎是家喻户晓的谣言,安禄山就是一阵的气血凝滞。 跪了满堂的官员们,同样是人心惶惶,惊恐担忧。 这些年里,河北一地有多少官员,是因为触怒了安禄山,便被其寻了由头随意诛杀。 安禄山乃是朝廷亲自加封的御史大夫,又节度三镇,打杀几个官员,在这些年里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一开始,不是没有人想要去长安告御状,也不是没有人为此付诸行动。 怎奈何,人还没有做出河北地界,就会被安禄山的麾下兵马走狗抓住。 随后,朝廷大抵只会收到一封,有关于河北某个官员畏罪自杀的奏章。 “滚!都给老子滚蛋!” “滚得晚了,某要怪老子刀下无情!” 眼看着这些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安禄山怒气冲冲的挥舞着手,驱赶着眼前的官员们。 分明被安禄山不当人一般呵斥趋势的在场官员们,却是如沐恩典一般的,满脸的感激,纷纷拜礼,躬身退走。 原地里,只留下了节度衙门里的官员们。 正堂里空了很多,余下的人也尽数站起,各自按照身份落座。 为首的是两名文人装扮的中年人。 乃是安禄山委以重任、推心置腹的谋士高尚、严庄。 余下众将,安守忠、李归仁、蔡希德等等,皆为安禄山之门下走狗。 见着这些心腹之人,安禄山稍稍收敛了原先流露面上的愤怒,有些艰难的扭动着脖子,招招手:“来人,擦身。” 因这些年,安禄山愈发的肥胖,行动艰难,却又容易生汗,赘肉夹杂,致使身子时时散发着难以言说的呕臭味,只能时时让人擦身清理,保持干净整洁。 在场众人,大多都是追随安禄山多年的人物,对其习惯也早有司空见惯。 虽然眼下见着安禄山又要让人擦身,脸上却是不显,只是呼吸之间,倒是稍稍的缓慢了些,进出的气也少了些。 角落里,几名摸样姣好的侍女,则是在安禄山说完话的时候,便已经提着毛巾温水走了过来。 侍女们亦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工作内容。 皆是面无表情的合作抬起安禄山的肩膀手臂,缓缓褪下他的衣裳。 一时间横肉颤颤,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眨眼间充斥在周遭。 安禄山却是毫不自知一般,肥硕的大手,在一名侍女的胸前戏耍着。 他的目光,则是看向在座众人:“你们可曾查出什么,那谣言究竟是怎么在城中传扬开来的?” 高尚乃是安禄山的首席谋士,平日里为其梳理军政要务。 这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回大夫的话,谣言起的突然,几乎一夜之间席卷范阳城。虽然暂时未曾寻出究竟是何人在散播,但属下等却也得了长安的消息,那贵妃娘娘确实消失不见了……” 听到这里,安禄山更是一阵心烦意乱,手上的动作更是凌乱。 他皱紧眉头,叹息道:“这是有人要害本大夫啊!” 这时候的安禄山,当真是觉得自己冤屈。 就算自己确实贪图杨玉环的美色,每次入京,只要见到杨玉环的面容和那如玉一般的身段,便能让他一阵神往。 可他也确实没能和杨玉环做出些什么事情啊。 他是有心,却从未做真啊! 想到此处,安禄山的脸色愈发难看。 “这是有歹人,包藏祸心,狼子野心的要逼反了某!” 场间几人闻听安禄山这番话,不由齐齐看向了他。 若说这狼子野心…… 几人都闭上了嘴,谁也不打算做那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 正堂里,响起了一声惊呼。 只见那名一直被安禄山把玩着的侍女,已经跌坐在了地上,两腿加紧,满脸潮红,银牙轻咬樱唇,双眼含春带水,脉脉有情的俏目注视着安禄山。 安禄山吞咽了一下,从侍女凌乱张开的领口收回视线,看向高尚等人,神色一凝。 “去,派了人去长安城,让刘骆谷将这些日子,长安城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一一禀报与某知晓!” 第240章 长安染血日 艳阳烈日的余温,尚且还停留驻步在长安城。 天边的橙黄的夕阳,洒在京畿之地上。 斑驳的城墙,如同剪影一般,为夕阳搭建出了一副舞台。 时值长安城落日宵禁前半个时辰。 停留在城中的百姓,开始向着城外归去。 街道上,无论官宦百姓,各奔东西。 东西两市的商贾,开始提振精神,要趁着封闭坊门前,多售卖出些货物。 人很多,显得比其他时辰里,要更加的混乱一些。 尤其是在东市。 时至今日,东市东北角被天雷轰击过的坊墙,仍然豁着一道口子,暴露在外。 在口子的对面,便是那座每当城中宵禁,便会点燃无数烛火,宛如城中一颗夜晚明珠的兴庆宫及那高耸的花萼相辉楼。 肉眼可见的,如今兴庆宫内外的防御,较之过往要更加繁重一些。 闲杂人等,几乎是不能靠近宫门分毫。 而在这口子里面,东市之内。 几道神色凝重的身影,掠过重重人群,一直贴着街边墙角摸索前行着。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尽是暗中观察着坐在最前头,估摸二十步外的一名身着绸缎的男子。 即便自己平日里秉性稳重,有泰山崩而不惧的镇定。 但此时,已经尾随前面二十步外刘骆谷的高大壮,心中仍是显得有些不安。 高大壮的目光,从刘骆谷走出家门之后,便一直未曾从对方的背影上离开过。 忽的,他停下了脚步,手掌握拳放置在身后。 跟在他身后的几人,当即停下脚步。 有人摸了上来:“怎么了?” 高大壮仍是不曾收回视线,低声道:“他似乎是要去平康坊。” 在他的视线里。 作为安禄山安置在长安城中主事人的刘骆谷,正停在一家售卖女子成衣的店铺前。 此时民风开明。 高大壮等人,清晰可见,刘骆谷正在挑选着几件单薄,且小的大抵只有巴掌大的女子里衣。 花红柳绿,若是着在女子身上,大抵是妩媚妖娆之极。 摸上来的人,目光不由浮现一抹暗讽。 自从他们将杨玉环送出长安,交由陆达护送至西北后,他们便开始向着范阳散播谣言。 而他们这些留在长安的人,则是一直在暗中盯着作为安禄山代言人的刘骆谷。 这些日子,他们也算是将刘骆谷的每日踪迹和习惯都盘查了个清清楚楚。 作为安禄山的代言人。 刘骆谷在长安城中的主要人物,便是替安禄山结交维护好朝廷官员们。 每日里,他都要去到各位官员家中,一番闲谈。 偶尔的,还会带着些礼物登门造访。 而除此之外,刘骆谷自然也有他的私人生活。 去平康坊寻欢作乐,便成了刘骆谷在长安城中释放压力的唯一途径。 作为安禄山在长安城的代言人,刘骆谷并不缺银子花销。 在平康坊中,已经年近四十的他,却仍被所有的小娘子们,视作良善的散财童子。 “绝不能让他走出东市!” 高大壮盯着刘骆谷的背影,低声道:“李贼府邸就在平康坊,那边除了寻欢作乐的浪荡子,再难有闲杂人流动,不适合我等行事。” 过来的人点点头:“那就只能在这东市里,将他做掉了!” 高大壮回道:“让他们几个,从左右绕过去,等下现在街上生些动静,我等趁乱下手,得手之后各自散开,等确定身后无人追踪,方可汇聚。” 副手点点头,再不出身,悄无声息的没入人群。 从高空俯瞰。 便见一直跟随在高大壮身后的几人,已经悄然的散开,以前方的刘骆谷为原点,做着弧线移动。 今天的刘骆谷心情很不错。 右相已经明确告诉他,西北三道目前绝对不可能再收购到一粒粮食。且长安城中的谣言,也已经渐渐被官府压了下去。 对于维护住了大夫的体面,并且顺带打击了那个不知死活的王忠嗣。 刘骆谷觉得很是高兴。 且今晚,他早已定好了平康坊里的那位刚刚被送入长安的扬州来的小娘子。 一想到那小娘子欲拒还迎的妩媚姿态,刘骆谷心下便是一阵热潮澎湃。 握在手中的女子里衣,被他紧紧的攥成一团,贪婪的深吸了几口气后,方才开向装柜的:“多少钱,某全要了!” 能在关门前再做一笔生意,掌柜的立马喜盈盈开口道:“只需八……百文……这可都是蜀中来的缎子,郎君买回来给尊夫人,那闺房之中定是增色不少呢。” “八百文?”刘骆谷听到价格之后,微微皱眉。 这个价格,很明显比以前要贵了不少。 常来购买这些女子里衣的刘骆谷,对这东市里头的价格,可谓是门清。 那掌柜的似乎也是察觉出,眼前这客人,似乎并非是要买回给自家夫人,大抵倒是要去后头的平康坊找乐子的。 他脸上的笑容,不由更盛了一下:“客官若是……” 他已经准备主动降价,将这笔生意落实了。 刘骆谷却是笑了笑,急于去到平康坊里。 他身后摸进怀里,丢出一块碎银子:“无需找回了,赏汝。” 说着话,他便已经将那些个里衣,尽数塞进自己的怀中。 准备好了一切,刘骆谷正要踏出迈向平康坊的步伐。 忽闻前方传来一阵嘈杂。 “香车……” “香车来了,都让让……” “让让呦。” 前方一辆马车,哐当哐当的从一条巷子里驶出。 这让刘骆谷不由皱起眉头。 要知,这所谓香车里,装的皆是那些被人派出的汤汤汁汁。 就在他想着要让出路的时候。 却不想那香车,竟然是忽的加速,冲向自己这边,然而未曾到了近前,就忽的人仰马翻。 一时间整个街道上,臭气四溢,人群乱作一团。 就在这混乱之中。 刘骆谷眼前一晃,忽觉腰间传来疼痛。 然而未等他张口咒骂撞到自己的莽撞人,却是脊骨一软,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清脆的响声,从他的膝盖上传来。 刘骆谷张张嘴,嗓子里传来一声断续的咕噜声。 他的脸色先是涨红,然后眨眼间一片煞白。 豆大的汗水,止不住的从他的皮下渗出。 “啊……” “唔唔啊……” 刘骆谷从腰间抽回手掌,一阵血腥味,整支手掌殷红一片。 他被人捅了。 忽的脑后被重重一击。 刘骆谷再也没了知觉。 第241章 曳落河 东市街道上的骚乱,来的突然,去的也是突然。 等到对倒地香车躲避不及的百姓们,反应过来,那只是一个空车的时候。 人群后面传来了一声惊呼。 随即,便是杀人了杀人了的惊惧叫喊声,响彻一片。 只是,街道上却并没有因为死了人,而变得人去鸟散,反倒是围了更多的人过来,聚集于此,一副满脸害怕,却又瞪大了双眼注视着场中,那满地的鲜血和冰冷的尸骸。 群众们的表情,很是兴奋,甚至已经在眨眼间,描绘出了一副磅礴大气的剧本来。 在目睹到,血泊之中染血的那好几条女子里衣。 这就让街上围观的好事百姓们,愈发的八卦起来。 少顷。 足蹬黑面白底皂靴,腰上蹀躞悬着横刀的两县不良人及城中武侯,纷纷赶到。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竟然光天化日发生命案。 这是多少年未曾有过的大案子了。 武侯和不良人凿开了人群,冲入场中。 衙门的差役,将人群隔离开来。 几人上前,查看尸首。 “这是刘骆谷!” “何人?” “安大夫在京中的主事……” 上前查探尸骸的不良人和武侯,将刘骆谷的尸体翻了个面,忽然惊讶不已,面露一丝担忧。 几人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周围被衙门差役拦住的百姓们。 “此事,何人所为?”率先提出问题的是两县不良人。 巡城武侯摇摇头:“此时,不可轻易判断。” 长安城,不比其他地方。 这里虽然也有着大唐的各级行政机构,从两县,到京兆府,到雍州,一样样都与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在长安城中,却是朝廷中枢所在。 这也就导致了,但凡是长安城里发生点什么事情,都会很容易就牵扯到整个朝堂。 首善之地,亦是纷争最多的地方。 两县,几乎成为了最没有存在感的衙门,虽然两县官员天然的高出大唐其他州县官员一级,但亦是权柄最小的地方。 便是京兆府,如今坐堂正官也是空悬着的。 眼下倒好,安禄山在长安城的主事,横死东市街上。 这件事情,若是一个处理不好…… 不论是赶来的不良人还是武侯,心中都微微一沉,脸上显得有些凝重。 “那……报与衙门知晓?”不良人仍是率先开口。 巡城武侯摇摇头:“此事涉及大夫,不可轻易处治,当交由中书审核。” 不良人看向意图要将此事禀报给中书省知晓的巡城武侯,沉吟良久后,轻轻点头:“那边有劳了。” 他们只不过是两县不良人,只对两县衙门负责。 倒是巡城武侯,虽然和他们一样,只在长安城中做着打杂的事情,却是对朝廷负责的。 两者性质本就不同。 巡城武侯也未曾言语推辞,点点头,当即挥挥手,留下几人在现场,自己领着余下的人,往皇城各部司衙门方向赶过去。 留在东市里的不良人们,则是招呼着人,将刘骆谷的尸骸,先行掩饰起来。 而后,便开始驱赶周围的百姓。 只是长安这等首善之地,百姓们哪里愿意就此作罢,少了看热闹的机会。 任凭不良人们如何呵斥,也未曾挪动半步。 倒是在这嘈杂冲撞之间。 便见一伙身着戎装,佩戴刀剑的队伍,从人群最外面,蛮横的冲了进来。 “都给耶耶躲开!” “赶紧滚蛋。” “若是冲撞了谁,可莫要再观我等刀剑无眼,手下不留情!” 一时间,街道上人仰马翻。 两县不良人,当即脸色一沉,纷纷冷脸看向混乱发生的地方。 那伙人,已经是冲进了场中。 不良人开口当即开口训斥:“尔等何人,此乃命案现场,若无有部司官文,快快散去!敢要不从,定将尔等治罪!” 对方既然身着戎装,腰佩长刀,那必定不是普通人。 但长安城最不缺的就是官兵。 城南城北,驻扎着十数万兵马,难免会有正值休沐,在城中寻欢作乐而喝醉了的大头兵。 然而。 还未等前来办案的不良人上前。 那伙人已经目光桀骜不驯的瞪向不良人们,正待不良人们还要出口之时,一块官牌已经从这伙人手中,抛向了不良人们。 嘭。 一声闷响,官牌落在了伸手的不良人掌心。 “曳落河!” 官牌上,朴素直白,仅仅只有三个大字书于其上。 见曳落河三个字,不良人顿时目光一凝,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抬头再看向对方。 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相信道:“你们是从范阳来的?” 曳落河。 并非真的是一条河流的名字,此乃突厥语中,壮士的意思。 而如今,这曳落河所代表的,是三镇节度、御史大夫安禄山麾下,最为精锐的八千亲军曳落河。 八千曳落河,皆为安禄山之假子。 乃是三镇数十万兵马之中,最为精锐和强悍的队伍。 曳落河的人来到长安城,几乎等同于是安禄山来到了长安。 不良人面色紧张的手握着官牌,垫脚抬头看向此处曳落河们的身后。 “哼,大将军军务繁忙,若是大将军近日在此,便能叫尔等吃不了兜着走!” 曳落河为首之人,脸色阴沉的在长安城大街上,肆意训斥着城中的不良人。 然而,在场的不良人却根本生不起追究对方的心思。 “诸位辛苦,不知诸位入京所为何事?”不良人诚惶诚恐的捧着曳落河官牌上前,小声的试探着。 不等自己走进,对方已经走了过来,一把夺回官牌,冷哼一声,斜眼扫过在场的不良人,而后走到了刘骆谷的尸骸前。 “掀开!” 刚刚被不良人盖在刘骆谷尸骸上的遮蔽,被曳落河官兵再次掀开。 浓郁的血腥味,再次扩散开来。 地上满是血渍,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渐渐变得粘稠起来,脚踩在上面发出一阵让人恶心皱眉的声音。 然而,这些曳落河官兵却是司空见惯一般的,靠近到了刘骆谷的尸骸前,却挑起对方的尸首,仔细的查验着。 “致命伤乃是头部,被膝盖重击,致使碎骨入脑。” “但是……” “这后腰上的伤,却是最开始的,也是让他失去呼救和逃跑可能的原因!” 第242章 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几名蹲在血泊之中,查看刘骆谷遗骸的曳落河官兵,脸色很不好看。 常杀人者,最是熟知如何杀人,也最能分析出一具尸骸上的伤势组成和前后缘由来历。 安禄山麾下的这支曳落河,便是常年在死人堆里催生出来的。 大将军派来长安城的主事之人,在长安城中被歹人蓄意谋杀,横死街头。 这样的结论,让几名曳落河官兵,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从来只有他们杀别人的份,还没有歹人能够杀了他们的道理存在。 “此地,原先究竟发生了何事?快一一说清!” 不良人看向查看完尸骸伤势的几名曳落河官兵,心中早已骂娘,但却不敢流于脸色,只能是招招手:“将那几名看到案发之时情形的人带过来!” 几名不良人,当即从隔开的人群中,拖出来几人,带到了曳落河官兵面前。 这些都是京畿首善之地的普通百姓。 面对不良人,已经让他们惶恐不安,更何况此时面对的,似乎是连不良人们都畏惧的曳落河官兵面前。 不等曳落河官兵发话,这几名百姓已经是瘫软的跪在了地上。 “军爷,小的看清了,小的先前看得清清楚楚。” “军爷若有什么想要问的,小的发誓必定一五一十说清。” 几名曳落河官兵默默的对视了一眼。 皆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出了对这虽为大唐京师,首善之地百姓懦弱秉性的蔑视。 “说。” 只一言而出,便惊得那开口的百姓胆战心惊。 “回军爷,先前这东市中正值最后一波人,进进出出,很是混乱。” “当时,有一辆香车,从一旁的巷子里冲了出来,不受控制的向着这边过来。” “当时大伙都在骂街,就在这个时候,街上忽然传来了惊呼声。” “小的平日里就喜欢……恩……就过来看了一眼,便看到这人……就倒在了这里,血撒了一地……” “好了,你们可以退下了。”曳落河官兵挥挥手,皱眉赶走百姓。 不良人上前:“事情便是这么个情况,不知几位,还有何需要查问的。” 虽然他未曾说明,但言语之间,却是表明了,只要这些曳落河官兵愿意,此地不良人会全力配合。 只求他们不要在长安城中生事。 曳落河官兵并未理睬不良人,而是聚在一起。 “长安宵禁,人多口杂,街面混乱,这时候最是方便藏匿行踪和目的。” “香车冲撞街道,这便是制造街上混乱,吸引注意。” “想必,在那香车出现的时候,歹人便已经到了刘骆谷身后。” “一刀扎进后腰,坏了他的脾肾。” “随后,便是膝盖重击,才会让刘骆谷面朝地趴下。” “这个时候,百姓都被香车吸引注意,定然是慌不择路想要避开。” “这便是歹人逃走的最佳时机。” 几名曳落河官兵,不断的交换着意见和看法,竟然是在眨眼间,就将高大壮他们在不就之前做出的举动,给一一复原出来。 转而,又有一人说道:“这是一伙人,配合有度,行动缜密。他们必定,早已提前掌握和熟知刘骆谷的平日踪迹,便选在今日下手。” “若是如此,这长安城中,谁最有可能?” 其中一人,提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几人忽的沉默下来。 长安城是大唐京师所在,是朝堂中枢所在。 有很多人,拥有这个能力,做出将刘骆谷杀死在东市之中,且能全身而退。 但是。 刘骆谷在长安城里,就是一块香饽饽,谁人见到都得客客气气的露出一个笑脸来。 他就是行走在长安城中的财神爷。 朝堂之上,十之七八,都邀请过刘骆谷过府做客。 那么。 其中一人目光移动,缓缓的越过东市街道,看向了那处前些日子因为天雷而倒塌的坊墙。 在那坊墙后面,是兴庆宫。 “若是结合范阳城今日所发生之事,加之我等入京之时听闻到的消息……” “为何如此?” “生疑乃罪!” “这是警告?” “大抵不过如此。” 几名曳落河官兵的脸色,不禁变了又变,最后一片萧杀。 “如今,我等如何行事?” “带刘骆谷尸骸返回范阳,入土为安。” 大抵是此行曳落河官兵统领之人,最后做出了定论。 带刘骆谷尸骸返回范阳,将其入土为安,自是明面上的意思。 但更多的,却是要将刘骆谷是如何死的,又是因何而死的消息,带回范阳,于大将军知晓。 转而。 有曳落河官兵转身,招呼来不良人,露出一丝笑容:“有劳诸位,此时我等已然知晓,定是刘先生平日里与那城中泼皮争风,方才有了此劫。” “但死者为大,此事烦请诸位,揪出那贼人。” “我等另有范阳军务,此行便带先生尸骸返回。” 说完,这些曳落河官兵,将寻了几块板子,将刘骆谷的尸骸放于其上,抬进一旁的控制马车中,丢下几块银锭子,便扬长而去。 “头,如今怎么办?人……尸骸都被他们带走了……”一名年轻的,被人唤之为小敬的不良人,走到了不良人头头身边,小声询问着。 “让他们走,难道你还敢和安大夫麾下的曳落河作对?” “此时,巡城武侯已经报与中枢知晓,此事便与我等无关,只是接下来,大抵要在城中捉拿那些泼皮了。” 年轻的不良人点点头,上头的吩咐,照办就行。 而在皇城之中的政事堂里。 今日难得过来一趟的右相李林甫,将要下衙回府的时候,却是被通政司的官员给拦住。 带着巡城武侯,到了近前禀报刚刚在东市之中发生的事情。 只是少顷,又有人前来禀报,东市里出现曳落河官兵的消息。 一时间。 李林甫回府与婢女嬉戏的心思全无,脸色阴沉的坐在那张代表着大唐官员最高权力的椅子上。 “时间竟然赶得这般巧合?” 李林甫低声念道着。 他很难想到,刘骆谷会横死东市街头,更没有想到,安禄山麾下最是精锐,平日轻易不动的曳落河,会突然这般巧合的来到了长安城。 是安禄山自己所为? 还是他有所察觉,但却好巧不巧的,被歹人抢了先? 政事堂外,天色渐暗。 浑浊的光线,一时间有些朦胧破旧感。 李林甫长叹一声:“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心中,亦是感叹不已,却未曾说出口来。 这天下,或许是要乱了…… 第243章 出乎意料 “来人!” 空寂寂的书屋之中,李林甫呼喊了一声。 少顷,便有相府的管事从外间走了进来:“相爷。” 李林甫眉头微皱,心中分外纠结,沉吟良久后方才开口道:“监门卫那边,可有消息?” 贵妃娘娘已经失踪数月,如今仍是了无音讯。 宫中,时常传出来皇帝打砸物件、惩治宫婢的消息。 而由高力士领着的监门卫,这些日子也像是发了疯一样的,一日一日的大索全城,官兵更是遍布整个关中地带。 管事的当即开口:“暂无消息,至于数月前在城中造谣者,亦是未能揪出。” 李林甫轻拍桌案,有些疲倦道:“让人去一趟范阳,告诉安禄山,此事本相定然会给他一个交代,让他务必相信朝堂法度。” 说完之后,李林甫双眼微微眯起。 他现在只希望安禄山能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 刘骆谷横死长安街头,他必定会给范阳一个解释,这是因为朝堂自有法度存在,如此命案也定然是要拿出一个章程和结论出来。 更何况,不论这刘骆谷为人究竟如何。他始终都代表着安禄山在长安城的体面,断无可能令其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但更深层的,李林甫却是希望安禄山能听出,朝堂自有法度这句话。 法度,可为刘骆谷之死拿出交代。 但同样的,若是安禄山有所异动,举止有僭越之嫌,朝堂亦是有法度惩治他的。 管事的领命,见李林甫不再说话,便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 兴庆宫。 宫殿屋檐下,国朝冠军大将军,执掌宫廷监门卫的高力士,这些日子显得愈发的憔悴起来。 城中的谣言,虽然这些日子渐渐的少了起来。 毕竟,作为大唐的京师所在,每日里都会有数不尽的新鲜事发生,百姓们从来就不缺少可以讨论的事情。 但是涉及贵妃娘娘的谣言,终究是自带流量和热度的。 这让高力士头疼不已。 民间百姓们总是会在私下里热议,他又不可能将这些人给尽数缉拿了。 而最为关键的是,直到今天,监门卫也没有寻到贵妃娘娘的踪迹。 要求寻找娘娘的旨意,也早就下发到了关中各地官府,虽然期间有不少地方官上奏有所察,但每一次过去之后,才发现这不过是那帮子官员意图为了升官而想要蒙混过关。 便是为此,他这些日子都已经奏请圣人,将数名官员给拉下查办了。 “问问,大将军还要多久才能过来。” 心中焦躁不安的高力士,满是不悦的皱眉出口,对着身边的小太监吩咐着。 他的声音刚落。 便见远处,一身戎装,但同样是精力憔悴的龙武军大将军陈玄礼,已经是沉着脸领着人赶了过来。 “还望大监见谅,今日军中出了些事,本将不得不处治一番,方才迟来。” 陈玄礼的身上带着一丝杀气。 鼻下微微的抽动着,高力士淡淡的看了陈玄礼一眼:“大将军今日可有发现?” 同样的,这些日子里,为了找出可能潜藏在禁军之中的歹人,陈玄礼已经是在军中展开了一轮又议论的筛查。 胆敢在暗中送走贵妃娘娘的人并没有找到,倒是撞见了不少贪赃枉法的将领。 很明显,今日大抵又是禁军之中什么人犯了事,被早就憋着一肚子气的陈玄礼给法办了。 陈玄礼嘴角抽抽了两下,沉着脸说道:“不过军中些许小事尔,略作处治,如今已然无事。” 他倒是清楚,这个时候高力士并没有嘲笑的心思。 但禁军里不查还好,一查竟然是查出了这般多被酒色掏空,整日里只想着如何贪赃枉法的败类,实在是让陈玄礼脸上无光。 高力士瞧出了陈玄礼的心思,讪讪一笑,挥挥手道:“圣人先前动怒了,就连花鸟使都拖出去了好几个……” 陈玄礼心中微微一沉。 这些日子,那些个花鸟使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就是为了想要替皇帝寻找到一位与贵妃娘娘相似的女子。 只是,这天底下又何曾会有两片脉络一模一样的叶子? 倒是一次次的触怒皇帝。 陈玄礼苦涩道:“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先前某入宫之时,听闻那个刘骆谷今日里,横死在东市街头。” “啊!”高力士惊呼一声,不免满脸震惊的伸手掩住嘴,满脸错愕:“他怎会死了,是何人所为?” 陈玄礼摇摇头:“暂时不知,当时东市里头本就人群嘈杂,混乱不堪。似乎是有歹人蓄意谋之,生出了动乱,而后下的手。” 高力士仍是有些不太相信道:“他可是安禄山留在京中的人……” 陈玄礼耸耸肩,神色有些凝重:“听闻,今日曳落河也进了长安城,当时似乎是正在找寻刘骆谷。却不想,最后在东市里头……” 听闻曳落河的名号,高力士又是心中一惊。 他连忙追问道:“这些人没有生事?” 听闻,在范阳和边地,唯有两样东西能够扼制住这些人的杀意。 其一自然是安禄山。 其二便是敌人尽数倒下。 杀气杀意如此之重的军队,如今进了长安城,更是亲眼目睹了刘骆谷横死街头,怎能不生出事来。 然而,陈玄礼却是有些疑惑道:“这倒是未曾听闻,倒是说,这曳落河只和赶到案发现场的不良人及巡城武侯分说了一二,随后便带着那刘骆谷的尸骸,出城返回范阳去了。” 大抵是因为同为军人。 哪怕久闻曳落河大名,但陈玄礼的心中,仍是觉着自己麾下的天子禁军龙武军,才该是大唐最强战力。 高力士轻咦一声:“这倒是有些让人意外,他们好端端的从范阳到了长安,便只是为了给刘骆谷收尸的?难道这曳落河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高力士啧吧了几下,神色颇为疑惑,不知这突然从范阳到了长安的曳落河,为何行事竟然会是如此的让人出乎意料。 “某亦是不知,不过眼下,却仍是……最为要紧……” 不过八千曳落河,陈玄礼打心底就没有真正的重视,一边说着,目光更是颇为忌惮的看向高力士身后的宫殿之中。 第244章 谣言再起 “朕的环环呢!” 空荡荡,显得有些萧瑟凌乱的宫殿中,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大唐皇帝李隆基,老态尽显。 他的双眼浑浊,再无过往的清明,眼底悄然不知何时,攀附着殷红的血丝,目光冷冽的盯着从外头进来的高力士和陈玄礼。 陈玄礼低着头,按照这些日子的惯例,都是要等高力士说完话之后,方才会轮到他奏对。 高力士却是有苦难言。 他目光小心翼翼的扫过整座大殿。 如扶桑神树般的灯台,此时无力的倒在地上。 造价不菲的幕帘,满是褶皱的裹成一团,躺在那木柱下。 几名内侍,匍匐在一旁的角落里,浑身颤巍巍,唯恐触怒到了盛怒之下的君王。 皇帝已经快要失心疯了。 这是高力士第一个念头。 他小心的试探道:“陛下……今日有范阳的消息……” 高力士并不打算,再如同昨日一样,无奈的说明自己仍然没有找到贵妃娘娘,然后等着迎接皇帝劈头盖脸的咒骂和呵斥。 果然,见高力士未曾说及杨玉环的事情。 李隆基眉头一皱,冷哼一声:“范阳有安禄山在,能出什么事。” 要出大事了! 自听闻曳落河突兀的出现在长安城里,然后带走了突然横死街头的刘骆谷尸骸之后,高力士冥冥之中就觉得,大抵是要生出些事情了。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方才开口:“曳落河今日入城,而后又自行离去……” “曳落河?”李隆基眉头一皱,脸上愈发的阴沉下来:“说,他安禄山的曳落河好端端的,为何要来朕的长安城!” “他们……”高力士瞥了一眼身边的陈玄礼。 陈玄礼心中暗骂一句狗奴,随后当即开口道:“启禀陛下,今日安大夫在京中的管事刘骆谷,突遭带人行凶,横死东市街头。 那曳落河大抵是安大夫派来长安,送些物件的,便寻到了东市里头。发现刘骆谷惨遭毒手,也未曾生事,只是将其尸骸运回范阳。” 此番言语,陈玄礼已经尽量往不会触怒皇帝的方向去说了,可谓是避重就轻的,将近日刘骆谷惨死和曳落河入京之事禀明。 可他仍是没有料想到。 李隆基当即冷哼一声,然后怒斥道:“他安禄山的曳落河好端端的不在边疆替朕杀敌,怎得无诏就跑到长安城来了?他是当朕的规矩不在了吗!” 眼看着李隆基竟然是直接动怒。 高力士只能是再次开口道:“圣人,想来也是端午将至,安大夫这才派了人来长安的,按照往年的惯例……” “你个狗奴,莫要拿什么惯例来说事!”李隆基这时变得格外的敏感:“他要送礼,为何偏偏选了曳落河这等杀才入京?他是来送礼的,还是要来作甚!” 当初,李隆基对安禄山一手调教出来的这支曳落河可是好生夸赞。 但同样的,正是因为李隆基知晓这支曳落河的底细,方才会对安禄山让这些人来到长安城,表现的如此敏感。 皇帝的这番质问,顿时就让高力士哑口无言。 往年里,安禄山逢年过节,不单单是会提前备上合理,更是有可能会亲来长安面圣。 但那时候,护送贺礼或是安禄山的,都不过是河东三道的普通兵丁。 像曳落河这等官兵,是从来未曾踏出过范阳地界半步。 用曳落河入京送礼,更是好巧不巧的撞见了刘骆谷横死街头。 这其中怎能不让人觉得,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掺杂在里面。 李隆基见高力士不再说话,冷哼一声。 随即踱着步子,来来回回好几遍,方才站稳脚跟。 再看向两人,李隆基阴恻恻道:“下旨,诏安禄山入京述职!” “陛下!” “圣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李隆基说出要让安禄山入京述职的同时,高力士和陈玄礼几乎是不分前后的喊了出来。 这个时候召见安禄山入京,不就是明明白白的在告诉安禄山,皇帝不信任他嘛。 李隆基冷哼一声:“怎得,朕的话,尔等如今也不听了?真当朕老了?” “微臣不敢。” “老奴不敢……” 高力士和陈玄礼无可奈何,只能是抱拳领命。 李隆基冷哼一声:“告诉安禄山,朕要见他!朕想他了!让他快点到朕的面前来!” 说到最后,李隆基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高力士和陈玄礼,再不敢停歇,当即出宫。 …… 长安城中。 亦是月明星稀之时,因为今日城中难得的出了命案,倒是百姓都在家中私下议论着。 还是在那处小院枯井前。 高大壮已经换了一件衣裳。 在他的身边,是其他几名参与今日东市命案的成员。 “今日之日,或许或引来无数的后果,而我等仍未暴露,这是好事,但接下来,我们还要继续在暗中推波助澜!” 如今虽然连初夏都未到,但此处却有些风萧萧兮的秋瑟感。 高大壮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叹息了一声又道:“长安,大抵是要乱起来。甚至……若是一切都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安禄山的反叛将会提前数年,这对我们来说是机遇,但同时也是风险。”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有人当即发问。 今日他们于东市暗杀刘骆谷之后,其实并没有急于逃走。 而是留下了两人,在远处暗中观察后续发展。 从河东而来的曳落河官兵,自然是被他们收入眼底。 高大壮点点头道:“如今,既然知晓安禄山连曳落河都派来了,就说明我们散播到范阳的谣言,已经起了作用。这一次刘骆谷横死街头,必定会再次加重他的猜忌。” 哪怕安禄山明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是皇帝所做,但他仍然不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尽数托付在他对老迈昏渎的皇帝身上。 “继续推动新的谣言在长安和范阳流传。” “朝廷意欲削减藩镇节度,节度调入长安,遇战之时,为大将出征统兵。” 说完之后,高大壮不由笑了起来。 这则谣言,说是谣言不如说是天方夜谭。 但就是这样话,才能将这潭水搅的更加的浑浊。 如今,西北三道正在用兵吐蕃,有可能在这个时候调王忠嗣和高仙芝入朝嘛? 那么就只有安禄山咯。 这就是阳谋。 然而,就连高大壮也没有想到的是。 他这一手安排,几乎是和李隆基打了一个完美的配合。 第245章 夫人有喜 石堡城。 唐军这些日子,一直都按照稳扎稳打的策略,有条不紊的以石堡城为据点,不断的推进扩大战果,寻求和吐蕃的决战。 无数的轻骑,带足了粮草,分布出动,以雷霆扫穴之势,犁庭扫穴吐蕃境内的部落聚集地。 这样的举措,虽然需要付出漫长的时间。 但却也是最为直接的威胁。 将吐蕃境内的人,都赶出聚集地,赶往吐蕃的王城,以此增加吐蕃王城的统治压力,逼迫对方不得不组织大军,主动寻求与唐军的决战。 将吐蕃和大唐在战略上的态势彻底的扭转过来。 从以往,大唐主动出力,变为吐蕃不得不接受,王城日益增多的人口压力,而出动兵马和唐军决战。 这样的变化所带来的好处,是不可限量的。 唐军可以从容不迫的以不变应万变,去应对吐蕃境内的来犯之敌。 “将军,您说吐蕃人会不会最后受不了,都跑了?” “那得看他们的脊梁骨够不够硬了。” “将军的意思是?” 石堡城南向的城墙根下。 高水寒靠在一块石头上,边上除了尚罗利、曹仁奇二人外,便是问话的陇右军几名将领。 因为石堡城现如今的定位,就是陇右方向,征讨吐蕃的中枢根据地。 这一面的城墙,在这些日子里,不断的接受着改进。 整个城墙下,无数道沟壑,不断的加深加宽。 小腿粗的木桩,被放置在坑底。 而最惹人注目的是,地面上那一个个小土包,每一个下面都埋藏着一个破坏力极大的火药包。 尽管尚罗利和曹仁奇,对这个有些多此一举的防御措施,有些不太认同。 他们觉得,如今吐蕃人断无可能会,再一次回到石堡城这里来。 这辈子他们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但是架不住高水寒的谨慎秉性,既然是大本营,那么一切都要按照最严格最危险的防御措施,去布置各种防御手段。 先前,陇右军将领的问题,还回荡在高水寒的脑海中。 他想了想,轻声回答:“若是他们当真脊梁骨都没了,闻唐军之向,便落荒而逃,本将大概是要给他们上一炷香的。若是不然,我军大概还是要与吐蕃有一场决战,打起来我军将士便会有伤亡,到时候本将还是要给吐蕃人上一炷香。” 不管打不打,都要给吐蕃人上一炷香。 这样的答案,让问话的陇右军将领们,不由疑惑的皱起眉头来。 高水寒却是笑了笑,不再解释。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他是真的希望吐蕃人能够从现在开始,就闻听唐军到来,便闻风而逃,逃得越远越好。 最好是能提前,逃到天竺去。 毕竟,这时候的天竺五国,几乎可以用手握赤金的孩童来形容。 面对能与大唐来来回回打了这么多年的吐蕃人,天竺几乎是没有抵抗的余地。 到时候,吐蕃人见着那么大一块等同于无主的肥沃土地,又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这样,这片高原就会落入唐军手中。 而在此之后,唐军完全可以跟在吐蕃人的后面,按部就班的接收天竺土地。 唐军就是中原王朝手上的一根鞭子,不断的驱使着吐蕃这头冲在前头冲锋,替大唐免费打工的牲口去攻占一片片的土地。 这是高水寒设想之中,最完美的过程。 想到此处,高水寒开口道:“今日,有多少人出去了?昨夜里,又回来了多少人?” 这几日,石堡城中的唐军,不断的以百人为一队,外出驱赶捣毁吐蕃人的部落。 见高水寒发问,当即便又人开口:“回禀将军,今日出去了千人,带足了十日的干粮。昨夜里,回来了八百余人。” “只有八百余人?”高水寒不由眯起双眼。 目前,都是以五日路程来计算外出队伍的军事任务周期。 所以每天都会有八九千人在高原上,发动对吐蕃人的大扫荡。 每日有人出去,每日也有人回来。 昨夜里仅仅只有八百余人回来,这便说明他们是遇到了吐蕃人的阻扰,从而导致了人员的损失。 “看来,吐蕃人的脊梁骨还没有打断,他们还不死心。”高水寒有些懊恼的说着。 曹仁奇在一旁开口道:“将军,或许再过些日子就不会这样了……” 他说的是安西那边,也在对吐蕃发起攻势,以配合陇右方向的唐军,两面夹击吐蕃之敌。 高水寒点点头。 正欲说话。 身后的城门下,却是疾步走出来一人。 “将军!” “将军!” “有鄯州城的消息!” 来人是鄯州城里,陇右节度使府的护卫亲兵。 高水寒不知后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以为可能是陇右境内又生了什么麻烦事。 却不想那人到了近前,却是满脸笑容道:“小的恭喜将军。” 这话让高水寒一愣,不知道这喜从何来:“鄯州城那边生了何事?” “夫人有喜了!” 传信的人,笑容满面的报着喜。 这话,顿时让高水寒心中一跳。 周遭的人却是立马反应了过来,纷纷起身抱拳贺喜。 “属下贺将军智勇有续!” “小将军定如将军一般,出将入相,尊荣一生!” 一瞬间。 高水寒脑海中嗡嗡的响着,自家有喜的消息,还未能消化干净。 良久之后。 高水寒有后的消息,便已经是传遍了整座石堡城。 一时间,城里城外,遍地解释贺喜声。 那送信来的人,终于是插上嘴道:“将军,大将军吩咐,让您即刻回城,他会带着粮草军械赶来石堡城。” 原本还不知自己究竟应该做些什么的高水寒,当即拔腿就跑。 少顷之后,一马当先从石堡城东城门下冲出,向着山下奔袭而去。 在其后,是曹仁奇和尚罗利等护卫。 石堡城外,往日里如刀刃一般的风,在这一刻也好似温柔的如同抚柳叶一般。 战马崩腾。 高水寒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加重,变得有些艰难起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新生命,会这般突然的到来。 这让他在有些手足无措之际,又有着一种难以明了的滋味。 眼下。 他只想快些回到鄯州城内,守在王韫丽的身边。 第246章 一炮三响 今日的鄯州城节度使府,忽然变得混乱起来。 非是因为陇右前线发生了重大的军事行动,亦非是朝廷又有新的旨意到来。 而是因为节度使府今日有喜讯。 一时间,城中最是经验老道的接生婆子,便被搜罗进了使府衙门里。 无数的侍女进进出出,行色匆匆。 等到高水寒从石堡城赶回鄯州城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时分。 就连城门,也是通过城墙上的吊篮进去的。 “小郎君,你可算是回来了!” “咱们家这一次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若是让郎君知晓了此事,定然会老怀大悦。” 风尘仆仆赶了一路,才回到鄯州城的高水寒,一进到节度使府衙门里,便迎着焦急等待在前院的高福,满脸涨红,喜气洋洋的喋喋不休。 “你个……”高水寒忍了一嘴,转口道:“丽儿如今怎样?” 回来的路上,高水寒才想起来,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王韫丽来例事了。 现在想来,大抵是已经怀了不少时日,只是未曾发觉出来而已。 然而,高福却是愣了一下。 然后跺着脚,拍着手道:“小郎君,不光是夫人,就连两位姨娘,也都怀上了!” “咱们高家这一次,可是三胎在怀,看龟兹城里头那帮子光知道生娃的将门,往后还敢在郎君面前炫耀不!” 一炮三响?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听到真相的高水寒,却是当场就愣住了。 他前些日子还在想,自己身子骨都不能用常人来形容了,怎得就是不见家里的女人肚子有什么动静。 现在可倒好,不来就不来,一来倒是三个都来了。 这还带商量着,约好了时辰一起呱呱落地? 心中更是急切,高水寒伸出手,拍在了高福那都快要冒油的大脸上,一把将其给推到了一旁,当下提起脚步,心中焦急不安的往着后院赶过去。 少顷之后。 高水寒几乎都要落不下脚的后宅。 无数的侍女,在王氏的指挥下,进进出出的搬运着东西。 一只手说不过来的接生婆子,忙前忙后的吩咐着府上的侍女们,将产房给布置上。 屋子里头,人头攒动,灯火下,有女子的哭泣声传来。 看着这幅从未见识过的场面,高水寒不由愣在了原地。 倒是站在廊下的王氏,见着终于赶了回来的女婿,当即皱着眉走了过来。 “怎得这么快就回来了,老身都说了不要你回来,眼下当以国事为重,那丫头却是哭嚷嚷的非要叫了你回来。” 还有这么一出? 高水寒倒是不知道,在他回来之前,还发生了这些事情。 毕恭毕敬的施礼:“小婿见过岳母,丽儿有了身孕,小婿于情于理都是要回来一趟,看一看的。” 这不是假话。 然而更主要的是,高水寒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了那么一丝真实存在的感觉。 这一点,他无法言明,更无人能说。 王氏见高水寒神色不明,只以为这是初为人父的慌乱和不安。 挥挥手,让出路来:“你进去吧,那丫头这不又在哭嚷嚷着,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就在王氏说这番话的时候。 屋子里头,已经传出王韫丽的声音。 “夫君!” “快叫夫君回来。” “夫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们快去城头上盯着。” 期间便随着一阵阵的哭嚎。 让高水寒眼角一阵抽抽。 王氏大抵是觉得没脸了,赶忙挥挥手:“你们都下去,明日里才来布置这边。” 吩咐了一声,王氏便带着院子里的接生婆子和侍女们,出了院子,将此地留给高水寒一人。 等到众人走去,落在最后面的王氏,却是到了高水寒身边,有些迟疑,却又很是无奈的低声道:“三个丫头都怀了,这是大喜的事情,虽然你们都还年轻,但……” 王氏只觉得很是尴尬,但这些事情,她身为长辈,又不能不提前告诫。 高水寒倒是心知肚明,拍着胸脯保证道:“您放心,小婿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一切都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见高水寒如此的通情达理,明白事理,王氏也不再都说,点点头叮嘱了几句之后便离开。 院子里瞬间空荡荡的。 站在院子里的高水寒,愣愣的望着还不断传来王韫丽嚎嚎声的屋子。 握握拳,高水寒踱着步子上前。 “姐姐,夫君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他是不是被吐蕃那边的浪荡女人给勾搭走了?” “妹妹常听闻,高原上的女人肌肤都格外的紧实,最是能让那帮臭男人着迷。” “呜呜呜……” “夫君那个大坏人,定然是被勾引了。” “格桑姐姐,你就是吐蕃人呀,可不就是被夫君给掳回来了。” “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坏最坏的人!” “哼!” 刚刚走进屋子里的高水寒,顿时满脸的无奈。 这才刚刚怀上,就开始有孕后反应了? 重重的咳嗽一声。 高水寒沉着脸转进里间,只见三女都躺在大床上,便佯装不悦道:“为夫怎得老远,就听到有人在说坏话啊!哎,既然如此的不受待见,为夫还是回阵前效命吧。” 他叹着气,说着要回石堡城的话,脚下却是十分老实的向着床前走去。 床榻上的王韫丽,先前还在不住的埋怨着高水寒什么时候回来,甚至开始揣测他是不是被高原上的女人给迷着了。 然而此时忽然见到高水寒出现在眼前,却是当即惊呼一声,一下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满脸惊喜,满心喜悦的扑进了高水寒的怀里。 这却是吓得格桑拉姆和昭武姬两女,想要跟上搀扶,却又唯恐惊动了自己腹中孩儿。 高水寒更是心颤颤的蹲下身子,早早的伸出手稳稳的接住投怀而来的王韫丽。 当即不满训斥道:“都有了身孕,还是这般蹦蹦跳跳,要是动了胎气,有你哭的!” 王韫丽哼哼着,在高水寒的怀里不停的扭动着。 “就是要夫君……” “就是要夫君回来。” 高水寒苦笑着轻轻抚慰着王韫丽的后背,目光却是无奈的看向屋子里头的另外两女。 格桑拉姆和昭武姬,齐齐的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白眼,而后齐齐的转过头。 完结 “三号病床苏醒啦!” “快叫院长!” “这是奇迹!” “这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奇迹!” “整整三年,高水寒病人终于成功苏醒!” 耳边是嘈杂的叫喊声,年轻富有活力。 洁白的病房中,在透窗而入的阳光照射下,一切都显得圣洁。 病床上,一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缓缓的挪动着身躯,眼睛迎着刺眼的光芒,环顾四周。 “这是一场梦?” 名叫高水寒的年轻病人,低声呢喃着,神色有些黯然。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 病房外,已经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白发苍苍的院长,胸前挂着某神经病院的铭牌,裹携着乌泱泱一群人冲了进来。 时间转瞬即逝。 不过一个小时后。 院长已经去联系电视台等媒体,要进行专场报道。 刚刚才参加工作的年轻护士,也是带着一名富态妩媚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的身后,是两名年长些的阿姨,各抱着一个孩子,末尾是个已经能独自走路的孩子。 “高水寒,你……妻子来看你了……” “还有你的三个儿子……” “最小的刚满岁……” 年轻护士有些难以为情的介绍着,目光却是大有深意的暗示高水寒。 “媳妇?” “三个孩子?” 躺在病床上的高水寒不由的皱起眉头。 先前,还是这个年轻护士,才说了自己已经躺在这张病床上足足三年。 刚满岁的孩子? 还未等众人走到病床前,高水寒便猛的一阵抽搐。 旋即。 失重感席卷而来,高水寒整个神识陷入到一片虚无之中。 在他的身下,一个小小的光点,不断的放大。 不断的…… 不断的…… 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