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行》 楔子 百花齐放,粉蝶嬉春,鸟鸣啾啾。 吏部尚书慕云山宅邸雅致的花园中,处处布满浓浓春意。小桥流水,一处一景,皆美不胜收。 花园正中心有座小湖,波光潋滟。 湖上有座“秋叶亭”,秀丽典雅。 “秋叶亭”中端坐著慕云山的掌上明珠──慕淡幽。她长得精巧绝丽,宛如是由上好的和阗玉所雕琢而出的人儿,小小年纪已绝美得教人赞叹,并可猜出及笄之后,她的美貌将足以教天下男子前仆后继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不过全天下的男子早已失去一亲芳泽的机会,因为慕淡幽已许了人家,对方正是与慕云山友好、比邻而居的兵部尚书──项安邦之子。 慕淡幽神情专注地坐在亭中弹奏古筝,琤琤乐声自“秋叶亭”流泄而出,衬著百花齐放的花园,就像是飘飘仙乐般。 区隔项、慕两家的围墙上,突然出现一张有著浓眉大眼、长得俊朗可爱的小脸,一双黑溜溜的眼瞳准确无误地对准正在“秋叶亭”中弹琴的人儿,嘴角爽朗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晒得黝黑的手臂俐落地攀上墙,矮小但结实的身躯不怕高地自墙头轻巧跃下,紧接著跑向亭中的人儿。 “淡幽,别弹了,瞧我帮你带什么来了!”项子尧边跑边喊,反正眼下无人,何况他早野惯了,天生性情活泼,哪沉得住气。 听见项子尧的呼喊声,慕淡幽立即停止弹奏,灵灿灿的眼眸好奇地看向朝她奔来的青色身影。 “子尧,你今儿个不用练武吗?”这个时间,他应该和上头三个哥哥一道练武才是,结果他又偷溜出来了。 “嘿!今天我不想练。”项子尧奔至她身边,调皮地以拇指顶了下鼻翼。 “你爹若知道,肯定又要发火。” “我爹每天都在发火,不差这一回。淡幽,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你带来什么有趣的东西吗?”项子尧急著向她献宝,才不管晚点儿他爹是不是又要追著他打? “是什么?”慕淡幽好奇得很,大半天下来,除了弹琴还是弹琴,她正闷得发慌时,他就来了,真好。 “你瞧!”项子尧自怀中掏出一本书来。 “《山海经》!你打哪儿弄来的?”慕淡幽惊呼一声,眼眸熠熠发亮,双颊红润惊喜地问。她早就听说过这本书,可惜爹娘认为里头的内容过于荒诞,不肯买给她,她正失望无法窥得里面的内容时,他就为她带来了! “当然是买来的。”项子尧感染到她的快乐。他早就知道她会喜欢,因为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书,偏偏她爹和娘给她的书不是《论语》就是《孟子》,再不然就是《女诫》、女儿书、女儿经,那些书在他看来全都无聊透顶。既然要看书,当然是要看新奇有趣的书才对呀! “你哪来的银子?”慕淡幽爱不释手地抚著《山海经》的封面。 “我啊,早上跟连环打赌,我赌我能在十拳之内将他打得落花流水,如果我赢了,他就得给我一两银子,反之,他若赢了,我也得给他一两银子。”项子尧对于打架可是很有自信的,因为他上头有三个哥哥,而四兄弟最常做的事就是惹是生非、扭打成一团。再者,他最近学了一套降龙伏虎拳,他的好玩伴连环正好是最佳的练习对象。 “你赢了?” “这是当然!”项子尧好不骄傲地对她眨了眨眼。 这本书在书贩那儿,教他注意好久了。可他成天惹是生非,弄得爹娘气得跳脚,爹娘生他的气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给他零花钱?他压根儿就没办法买书送她,所以在得知连环好不容易存有一两银子时,当然是费尽心机跟连环打赌,赢得那一两银子,好买书来送她喽! “你受伤了。”她担忧地伸出手,抚著他红肿的脸颊,觉得好难过。 “傻瓜!连环那小子的拳头跟我哥哥他们比算什么?你忘了,我常常都被我哥哥他们打得鼻青脸肿的,这么点小伤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在慕淡幽面前,他可是很有英雄气概的,绝不会让她知道其实连环打人也非常的痛,他是险胜,差一点就得赔连环一两银子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为了她而受伤,她还是开心不起来。 “你再这么皱著脸,就要变成丑酸梅了!我可不要我旁边站了一颗丑酸梅喔!”他故作嫌弃。 “好嘛!我不皱著脸就是了,不过连环的银子又是打哪儿来的?”她不要当一颗他讨厌的丑酸梅。 “连环每天帮他姥姥捶肩、捏腿赚来的。”也就是说,连环一点一滴努力攒下来的钱,瞬间输给了他。 “连环一定很舍不得。” “没关系,我有好好安慰他,要他每天继续帮他姥姥捶肩、捏腿,再不然他还可以端水帮他姥姥洗脚,很快就会再赚足一两银子的。”他的安慰换得了连环的一拳,可是他从头到尾都笑得合不拢嘴,一点儿也不觉得愧对于好友。反正连环把钱存著不花,也是摆好看的,不如就由他替连环花这一两。 想到连环哀怨地为家中的姥姥洗脚丫子,本来还愁眉不展的慕淡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她的笑容娇灿如花,使项子尧不由得看傻了。 “子尧,谢谢你,我好喜欢你送我的《山海经》。” “唉!小事一桩。淡幽,今天我瞧见城外后山开满了黄色的小花,咱们一道儿去看好不好?”他拐她偷溜出去玩耍。 “好!”慕淡幽想都没多想就用力点头答应。正好贴身丫鬟珊瑚到厨房去为她端点心了,趁珊瑚不在,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项子尧笑咧了嘴,牵著她的小手往墙头跑。他常带著她偷溜出家门,早知道从哪儿溜出去比较不容易被人发现。 慕淡幽开心地笑扬了唇,一手与他紧紧交握,一手则拿著他送给她的《山海经》,等不及想看一整片的黄色花海。至于家中花园里盛开的各色花朵,在她心中根本就不及子尧所说的黄色花海美丽。 他们俩攀爬过墙,溜到外头那一方自由天地。 这一年,他十二岁,她十岁。 她看他打拳,他听她念书,两人感情好到天天腻在一块儿,就算仅仅是躺在青青草地上看著蓝天白云,对他们而言都是快乐的。 他们没仔细去想的是,他们不该黏得这么紧,不该过于重视对方。 因为,在未来的某一天,慕淡幽将嫁给他的大哥为妻,成为他的大嫂,不再是能和他天天十指相扣、在他打拳时为他拍手叫好、在他无聊躺在草地上嚼草根时,念著书中的内容为他解闷的人。 她将不再是专属于他的淡幽,而他,也不再是她能独享的子尧…… 第一章 火红的骄阳高悬天际。 空气凝滞,热气腾升而上。 炙烫得足以将脚底板烤熟的荒漠里,不见动物足迹。远远地,一名老汉驾著一辆马车徐徐而来。 行走于荒漠的商旅,最怕的就是遇上盗匪,幸运的损失财物,不幸的连小命都会丢了。尤其这一带更是恶名昭彰的“秃鹫寨”马贼出没的地点,因此凡是经过这里的商旅无不加快脚步、火速前进,就怕会碰上“秃鹫寨”的马贼,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滚滚黄沙上,一座座土丘中的其中一座后,躲藏了几名精悍的马贼,锐利的眼眸随著马车行进的路线移转。 “那老头儿看起来挺悠哉的,白鹫,依你说,那老头是不知死活还是有点儿门道?”灰鹫躲在土丘后,皱眉研究著仍一派悠闲地驾著马车的老头儿。 “我瞧是不知死活吧!你瞧他身形佝偻、缩头缩尾的,这种人若懂武,也只会三脚猫功夫罢了,咱们要打劫他是轻而易举的事。”白鹫丝毫不把驾车的老头儿放在眼里。 “别忘了他可是驾著车,你说车里会有什么?人?丝绸?茶叶?还是金银珠宝?”灰鹫猜测著车里载的物品是否值得他们打劫。 “最好是有一大堆金银珠宝,不然值钱的物品也成。干完这一票,咱们可以到‘富贵酒楼’去瞧瞧漂亮风骚的杜老板,喝他个不醉不归!”白鹫光想到媚态十足的杜老板,骨头都要酥了。 “你啊,别癞虾蟆想吃天鹅肉!整个山寨里,哪个弟兄不晓得杜老板看上的是咱们大当家,对你,她可瞧不上眼!”灰鹫要白鹫早点认清事实,别净是作白日梦。 “嘿,光看也够销魂啊!”白鹫可不管杜老板是否心有所属,反正他就爱看杜老板那副媚态十足的模样。 “好了,且先别管杜老板看上大当家的事,咱们得先抢,才知道马车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让兄弟们到镇上乐一乐。”灰鹫心心念念的就是马车里能出现值钱的东西。 “这倒是。”白鹫同意灰鹫的话,不仅他们俩,身后三名手下也早已蠢蠢欲动,准备大展身手了。 他们屏气凝神,等待马车一出现在最靠近的地方时,便马上动手行抢。 驾车的老汉始终不疾不徐地驾著车,对四周一成不变的黄沙土丘半点也提不起兴致来。 “好,准备……动手!”当老汉驾的马车最靠近时,期待已久的灰鹫一声令下,五人立即由土丘后窜出,凶神恶煞地挥舞著手中的兵器。 突然冲出的马贼让老汉勒马停步,低敛的眼眉未曾出现惊惧的神情。 “小姐,有人来了。”老汉头也不回地对著车内的人低道。 “嗯。”里头的人轻应了声,平淡的回应同样不带一丝恐惧。 灰鹫、白鹫与其手下凶狠地来到老汉身前,亮晃晃的刀面于骄阳照射下显得更加刺眼锐利。 “老头儿,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这条路对吗?”灰鹫上下睨了身材瘦小的老汉一眼。嗤!不足为惧。 “路本来就是让人走的,不是吗?”老汉稳稳地回话,面对亮晃晃的大刀依旧面不改色。 “别的路是让人走的没错,可这条路归咱们“秃鹫寨”所有,你想打这条路过,就得留下买路财。”白鹫不想太为难眼前这名似风一吹就会倒的老头儿,故一字字地解释。 “‘秃鹫寨’……”老汉原先低敛的眼眸闪过一丝异样光彩。 “没错!你不会没听过名震大漠的‘秃鹫寨’吧?”对于自家山寨的威名,灰鹫可是信心十足,自认不可能会有人没听过。 ““秃鹫寨”大名鼎鼎,老朽怎么会没听过呢。”老汉笑道。 “既然听过,就乖乖交出身上的钱财来,别逼我们动手,拿你的血来喂刀口子。”白鹫威胁地在老汉面前挥了挥大刀。 “是,大爷说得极是,但老朽不过是一介奴仆,身上除了一些碎银子外,哪来的钱财?”老汉直接表明了身分微不足道。 “喔?照你这么说,你的主子在车里喽?”灰鹫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立即到后头拉开布帘,要揪出正主儿来,好狠狠地抢上一笔。 白鹫留下一名手下看住老汉后,便跟著灰鹫到后头助阵。倘若正主儿不如老汉来得识相,他倒不介意在手下面前一展威风。 当布帘掀开时,灰鹫与白鹫首先见到的,是一名身穿红衫、正横眉竖目地瞪著他们的小姑娘。 “谁准你们无礼掀开布帘来著?”珊瑚双手插腰质问,完全不担心对方是恶名远播的马贼,若惹得对方一个不高兴,可是会要了她的小命。 珊瑚凶巴巴的态度吓了灰鹫与白鹫一跳,他们是马贼,凡是被他们打劫过的人不是吓得屁滚尿流、迭声求饶,便是双方直接开打,可不曾有人劈头就给他们一顿骂的。 “看什么?还不把布帘放下!”珊瑚见眼前四个大男人愣在原地,不禁吆喝道。 “咳咳!我说姑娘,你可能还弄不清状况,我们是‘秃鹫寨’的马贼,现下你被打劫了,所以这里轮不到你来当家作主,明白吗?”灰鹫认为有必要让这位红衫姑娘认清事实。 “姑娘,我瞧你年纪轻轻,不晓得咱们‘秃鹫寨’马贼有多可怕,姑且就饶了你这回。”白鹫要自己别急著跟一名小姑娘计较,眼下最要紧的是抢夺马车内所有值钱的物品。 “我不管你们是打哪儿来的马贼,总之你们吵到我家小姐了。”珊瑚没被他们的名衔吓著,不过语气倒是好转了些。 “小姐?”经她一说,灰鹫这才发现红衫女子身后的确似藏了个人,他好奇地伸长脖子,想看看她口中的小姐是啥模样? 由于珊瑚的身躯微侧,正好让外头的四名马贼清楚看见了隐藏在她身后的人儿。 灰鹫只见红衫女子口中的小姐轻抬首,眼波流转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漠不关心地偏过脸去,不再瞧他们,可那一眼便足以让灰鹫惊艳得移不开目光了。从小到大他都待在大漠,看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却未曾见过如此美丽、精雕细琢的人儿。 一瞬间,灰鹫几乎要以为她并非出自尘世,而是天仙下凡。她的美貌、她的清灵、她的绝俗,在在令灰鹫感到自惭形秽,一张嘴也因过于震惊而无法合拢。 白鹫与其他人同样看呆了,自觉冒犯了她,可随即想到他们是纵横大漠的马贼,想抢谁便抢,就算是公主也一样,绝不能被她的空灵所迷惑,这才赶紧以肩肘推了推兀自发愣的灰鹫。 经由白鹫的推挤,灰鹫总算回过神来,他咳了咳,掩饰先前的失态。 “姑娘,遇上咱们兄弟算你倒楣,留下点买路财吧!”灰鹫粗著声要她们主仆二人识相点,乖乖交出值钱的财物。 “要拿就拿吧。”清灵娇柔的悦耳嗓音传出。慕淡幽的膝上搁放著一本展开的书 ,漂亮的眼瞳凝望著右手腕上那串精致小巧的手链,甚至好玩地轻摇著手腕,让它发出清脆的铃声。 她的干脆令灰鹫与白鹫一愣,见她旁若无人地把玩著手腕上的手链,隐约觉得有些古怪,偏又说不上是哪儿怪。 灰鹫与白鹫两人交换了个警戒的眼神,一般而言,这个时候,他们早就冲进马车搜刮一空了,不过眼前这漂亮水灵的姑娘著实镇定得不像话,以至于他们不敢冒冒然地闯进马车内,就怕她身怀绝技,会突然出手要了他们的小命。 “下车,你们俩马上下车。”为免被打得措手不及,灰鹫干脆命她们主仆二人下车。 “小姐?” “咱们下车吧。”慕淡幽没有异议,顺从灰鹫的要求下了马车。 她一下马车,灰鹫便让白鹫与两名手下上马车搜刮值钱的物品,他则执刀守在马车外,因为实在弄不清她是否懂武,或者有其他阴谋诡计,所以他得防著,以免赔了夫人又折兵。 立于骄阳下,湖水蓝的娇躯为炙烫的大地带来了一丝清凉的氛围,一道微风吹过,她的衣衫飘飘欲飞,风儿吹过腕上的手链,响起一串串悦耳的铃声,随著铃响,樱唇轻扬起一抹醉人的笑靥。 灰鹫再次不自觉地看呆了。 “这车上值钱的东西不多。”对于这次的收获,白鹫不是很满意,忍不住抱怨著。 “是吗?”灰鹫并不如白鹫来得失望。 “嗯,车上摆放了一堆书。才搜到这么点东西,要如何到“富贵酒楼”打牙祭?”白鹫愈想愈不满,车内那堆书若能换成银子,肯定发大财。 对于白鹫的抱怨,珊瑚皱了皱鼻子,在心里嘀咕著。他们一点都不了解,车内的书 对小姐而言,可是比银子更重要呢! “算了。”灰鹫要白鹫看开点。 “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总之,今儿个我非得上‘富贵酒楼’不可!”白鹫执意今日非得见上杜老板一面。 风儿再次轻轻吹拂,青丝飞扬,衣袂飘飘,铃声响动,白鹫的注意力被吸引回到慕淡幽身上,一瞥见她发上的发钗,立即恍然大悟地拍著额头。他这个傻子!值钱的东西不就全都在眼前吗? “姑娘,把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交出来!最好你是乖乖交出,别逼我动手,否则到时会很难看。”白鹫没打算为难娇滴滴的姑娘家,所以她最好能乖乖合作,一旦由他亲自动手,可就不好了。 “你说什么”珊瑚动怒了。 “全都给你。”慕淡幽仍是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将镶有珍珠的发钗一一取下。 “你能这么配合是最好的。”她的合作实在教人大开眼界,如果每个被他们打劫的人都能像她这样配合,他们就无往不利了。 珠钗取下,慕淡幽任由一头乌黑亮泽的发丝披泻而下。 珊瑚绷著脸,将她取下的珠钗交给白鹫,一双眼不忘恶狠狠地瞪了白鹫一眼。从头到尾,驾车的老汉始终不发一言,连眉也不挑,任由事情发展。 白鹫欢喜地接过价值不菲的珠钗,啧啧出声。这么漂亮的珠钗,他见了都舍不得卖,不如干脆送给杜老板,或许还能藉此博得杜老板的芳心也说不定,白鹫暗自盘算著。 “还有这个,这是我最珍视也最宝贝的手链,请你别弄坏。”慕淡幽不舍地取下右腕上精致的手链,交出。 “啧!东西给了老子就是老子的了,老子会不会弄坏干你啥事?”白鹫粗暴地接过,看著这条手链,突然觉得有点儿熟悉,像在哪儿看过似的,偏又想不起来。这条手链上的雕饰一看就知是出自塞外,鲜艳的色彩缀有多色宝石与铃铛流苏,愈看愈觉得漂亮,白鹫欢喜地收下。 “好了,咱们走吧。”灰鹫催著,他们都已被抢得一穷二白了,而且从头到尾都乖乖配合,所以就别再继续为难人了。 “呵!走!当然要走!”白鹫高兴地附和著。 “姑娘,在此奉劝你们一句,你们别再往前走,乖乖回镇上去,不然再到更前头,遇上了胡人,可能会连命都保不住。”灰鹫难得好心地告诫著,不舍得他们枉死在大漠。 “谢谢这位大哥的忠告,小女子铭感五内。”被抢得身无分文还能平静地感谢对方的,也唯有慕淡幽才办得到了。 面对她的感谢,灰鹫除了傻眼还是傻眼。他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对她多说什么,便和白鹫、手下等人骑马扬尘离去。 被留下的慕淡幽唇角漾起一抹微笑,心情好得哼起歌来。 “唉呀!我就知道他们会弄得一团乱!小姐,你的书都被他们给弄乱了!”珊瑚上了马车收拾,不悦地抱怨。 “小姐,你笑得太开心了。”老汉拍拍马身。 “是吗?”慕淡幽轻抚不住上扬的嘴角。走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要她如何不开心? “小姐她何止开心,人家说要抢什么便全都给,可惜的是“秃鹫寨”的人没说要抢小姐上山当压寨夫人,否则根本是顺了小姐的心意。”珊瑚光想到慕淡幽的发钗全被抢走,便开心不起来。小姐的头发可是她每天细心打理,梳了又梳、想了又想,才为她梳出最漂亮的发型来的,结果现下全毁了。 “珊瑚,把《山海经》拿给我。”慕淡幽不理会珊瑚的嘲弄,开口跟珊瑚要书。 “是,小姐。”珊瑚由书堆中找出慕淡幽最宝贝的《山海经》来。 “祥叔,赶了一天的路,您也累了,休息吧。”简言之,目标达成,他们要留在原地,暂时不走了。 “好咧!”祥叔再拍了拍马背,坐下来休息。 “祥叔,小姐都让您给宠坏了,才会这么胆大妄为。老爷若知道咱们此刻人在哪儿,肯定会气得马上派人来抓小姐回去的。”一想到老爷若知情,自个儿一定逃不了一顿责骂,珊瑚就觉得头好痛。 “放心,京城里有子熙哥帮忙瞒著,我爹不会那么快发现的。”翻著早已看得滚瓜烂熟的《山海经》,慕淡幽一点都不担心。 “唉!”珊瑚长叹了口气,可没慕淡幽的乐观。看著她在风中飞扬的发丝,再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高挂天际,离落下还有一段时间,希望他们等的人快点出现,别让他们等到夜幕低垂才好。 慕淡幽掩不住唇角的笑意,心不在焉地翻著书页,芳心悸动地期待著。 ***bbs.***bbs.***bbs.*** “富贵酒楼”说是酒楼,其实不过是间不甚宽敞的双层客栈,但它已是边城最大的一间客栈了,因此就算门板斑驳、厨子的手艺不如何,仍旧过客来往、络绎不绝。 各色人种杂处一室,言语各异,倒也相安无事,其乐融融。 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体态婀娜的“富贵酒楼”杜老板,正在招呼来客,一双媚眼勾啊勾的,勾得来往商旅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位于客栈二楼,足以将楼下情况看得一览无遗的位置,坐了一名蓄满大胡,看不出年纪的男子,他将一条结实有力的长腿搁放在长板凳上,豪迈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动作虽然有些粗鲁,倒也很合衬地融入“富贵酒楼”,一点儿也不突兀。 杜艳娘一双媚眼瞟啊瞟的,总会不时瞟回二楼豪气的大胡子身上,她朝忙碌的店小二吩咐了声后,即扭摆腰臀、风情万种地上了二楼,扬著媚态十足的笑容来到大胡子身畔。 “哟!我的爷儿,今儿个厨子做的菜可合你的胃口?”瞧了眼杯盘狼藉的桌面,她娇笑地问。 “和平常一样糟。”大胡子眉头也不皱一下,反正他的嘴一点儿都不刁,再难以下咽的东西,照样可以吃得面不改色。 “是吗?这伙头也真是的,我特意吩咐过他,给大当家的菜务必要用心煮,敢情他是拿我的话当耳边风来著?”杜艳娘娇嗔地挨到大胡子身边,亲自为他倒了杯酒,算是赔礼。 “小声点,你怕大家不知道我是谁吗?”美人在侧,大胡子却无动于衷。 “我说大当家,这里谁不晓得您是大名鼎鼎的‘秃鹫寨’大当家──将离啊?我说是不说,能有多少差别?”边关的官府无能,对恶名昭彰的“秃鹫寨”是睁只眼、闭只眼,能不正面对杠绝不对杠,就算在镇上狭路相逢,官爷们也会识相地绕道,或是自以为不著痕迹地闪到一旁的店家去,而凡是居住在边城小镇的人,谁不晓得官老爷怕死了“秃鹫寨”的大当家将离? 大胡子将离不理会她,迳自喝他的酒、吃他的肉。 “不开心啊?别这样,不然晚点我好好补偿你,如何?”杜艳娘语带挑逗暗示。她觊觎将离已久,心中也另有盘算──只消她和“秃鹫寨”的大当家将离有更深一层的关系,在这边城小镇上,她将过得更如鱼得水,也更有保障。试问,有了将离这强而有力的后盾,谁能不卖她面子? “我没兴趣。”将离拉开杜艳娘那不安分地往他胯间游走的小手。 “你每次都以没兴趣来打发我,难道我不够漂亮吗?”杜艳娘吐气如兰地附在他耳边挑逗问话。她都表示得这么清楚了,他怎么还像根木头般不动如山?他这样会让她自我怀疑,怀疑她不再是风情万种、人人垂涎的杜艳娘。 “漂亮!放眼整个边关,就数你最漂亮!谁敢说你不漂亮?告诉我,我帮你出这口恶气去。”将离知道杜艳娘对自身的美貌极具信心,所以他当然不会打击她,立即大声夸赞她的美丽。 “你若真觉得我美丽,为何总是对我兴趣缺缺?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已有人了?”杜艳娘的小手柔若无骨地攀上他的胸膛揉抚。她已经怀疑许久,偏又未见将离身边出现过相好的女人,所以才会一直摸不著头绪。 杜艳娘自以为是的问话使将离略感不快,但脸上的大胡子遮掩掉他过多的表情,教杜艳娘无法察觉。 “怎么不说话?不会是被我猜中了吧?”杜艳娘见他沉默下来,不悦地噘起性感丰唇。 正当将离想摆脱缠人的杜艳娘时,灰鹫与白鹫正好连袂出现在酒楼。见他们两人一脸愉悦,即知他们刚打劫完,且收获理当不错,不然两人脸上不会浮现笑容,而正好先前上街去的福将也出现在他们身后。 “福将他们来了。”将离暗示杜艳娘将一双手安放好,别再不安分地往他身上到处溜转。 “我瞧福将长得白白净净的,大当家,你心里若不是藏了个女人,那么我倒要怀疑起你和福将的关系了。”杜艳娘怏怏不快地收回手,可依然没有半点自他身边离开的意思。将离与福将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她愈想愈觉得可疑。 “随你高兴怎么想就怎么想。”将离懒得同她解释,她要胡思乱想尽管去。 “大当家,原来你也在这里!”白鹫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来,先是问候过将离,接著便涎著讨好的笑容面对杜艳娘。 杜艳娘见到白鹫并不给他好脸色,视线越过他,看著随后上前的福将。福将虽也留了胡子,但却一身书卷气,若不说的话,谁会晓得他是“秃鹫寨”的一员猛将? 福将被看得莫名其妙,没细想杜艳娘为何那样看他,信步来到桌边,习惯性地坐在将离右手边。 他这不假思索的一坐,当场让杜艳娘变脸,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存有疑虑。 “大当家,我和白鹫刚领著几名兄弟在大漠遛了遛。”名为遛遛,实则打劫,灰鹫报告著。 “小遛遛?”将离挑眉问。若是笔大买卖,早就请他回寨里看所劫来的物品了,而非留在此地。 “是。”灰鹫如实以报。 “大当家,这次的遛遛,有几件货……”白鹫漾著笑脸请示。将离并不是个吝啬的当家,比起前一任当家──秃鹫,将离可说是大方太多了,只要他们喜欢,根本就无须开口,将离便会将打劫来的物品送给他们,不像秃鹫,只会配给一些塞不了牙缝的残羹剩饭。不过基于对将离的尊重,还是得请示过才行。 “喜欢就留著。”将离连问都没问究竟打劫到什么物品,直接允了白鹫。 “谢谢大当家。”白鹫笑咧了嘴,马上自怀中掏出珠钗来献宝,讨好杜艳娘。 珠钗上的珍珠颗颗圆润,散发著光泽,马上吸引了杜艳娘的目光,她惊呼地看著雕工精致、光彩夺目的珠钗。 “好漂亮!打哪儿来的?”杜艳娘为美丽的珠钗所诱,赞叹地自白鹫手上接过。 将离连瞄都没瞄急著献宝的白鹫,好不容易拥有清闲时光,他乐得喝酒,间或无聊地睨著酒楼下方。 “这珠钗……看起来挺眼熟的。”福将抚著下巴的胡须,若有所思地说道。 “二当家,你在哪儿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在这荒漠之地,像这样的好东西可不多见哪! “让我瞧瞧。”福将不等白鹫应允,取过杜艳娘掌中的珠钗仔细研究。这雕工与上头出自京城名珠宝铺“珠玑坊”的特有纹饰,加上他曾见过某位姑娘戴过这珠钗,更让他确定了珠钗的主人,因此忍不住窃笑。 “二当家,怎么了?有何不对劲吗?”灰鹫见福将笑得像是知道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忍不住问。 “难道这珠钗是假的?”白鹫不敢置信,依他行抢多年的经验,这珠钗上的珍珠应当都是真的,他不至于看走了眼才是啊! “不,这珠钗一点都不假,若拿到外头卖,我想应该也值个几百两银子。”福将笑得可乐了。 “这么值钱”杜艳娘一听见这珠钗的价值,双眼登时大瞠,恨不得马上自福将手中抢回来。 灰鹫与白鹫也想不到区区一支珠钗竟值这么多银两,而那位被他们打劫的姑娘却不当一回事地交给他们,难怪她的丫鬟会一脸不满。 “二当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白鹫犹有一丝怀疑。 “这珠钗出自京城的‘珠玑坊’,‘珠玑坊’的宝石珠玉向来珍贵,像这支珠钗,我瞧它雕工精细,肯定是特别命人专门打造的,所以上百两绝对跑不掉。大当家,依你说,灰鹫和白鹫这回抢得好不好?”福将故意问著置身事外的将离。 “好,打劫到这么好的珠钗,怎么会不好?”将离没怎么留心他们的谈话内容,随意回应著。 “大当家能这么说自是再好不过。白鹫,你不如就说说今日被你们打劫的是怎样的人好了。”福将故意引白鹫叙述,搁放在手中的珠钗不仅未交还给白鹫,反而放到将离面前。 将离没费神去看让他们讨论半天的珠钗,像头慵懒的豹子般看著大街上。 “这珠钗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所有的,当然,在我心里,杜老板比她要来得漂亮许多,不过像她那样细致的人儿,说实话,我白鹫活了大半辈子可没瞧过。她就带著一名驾车的老汉和一名贴身丫鬟,也不晓得他们要上哪儿去,车上值钱的东西不多,倒是车内摆放了许多书就是。”白鹫详细描述今日所见。 “我瞧过她车内的摆设,虽不华丽,倒挺讲究的,再加上她的穿著,肯定是名门千金小姐。”灰鹫加入谈论。那位被他们打劫的姑娘著实令他印象深刻,虽然仅仅带著两名仆人,可是气质是唬不了人的,不论他怎么看,都觉得那位姑娘并非出身于一般的富贵之家。再者,依福将先前所言,光是头上的珠钗就那么值钱了,因此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没错。 “车内有许多书啊?”福将笑得更乐了。“除了这珠钗,你们还拿了什么?有带在身上吗?不如拿出来让大伙儿开开眼界。” 许多书?原先慵懒、心不在焉的将离一听见有关书的话题,稍微拉回了心神,并将视线放到白鹫身上,当瞥见了摆放在面前的珠钗时,他眉一皱,火速拿起珠钗细看,一发现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珠钗,心底率先爆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咒骂。 “还有一条手链,我也带过来了。这个是出自塞外的,非常漂亮,上头还有宝石呢!”白鹫高兴地再次献宝,掏出轻铃作响的手链,摆放在手心上,让大家瞧个够。 “他奶奶的!”将离火大地抢过白鹫掌心上那条他更加熟悉的手链,整个人勃然大怒! 灰鹫与白鹫一脸茫然,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发脾气,福将则在心里窃笑到快厥过去了。 “这东西的主人呢”将离像头豹子般发出低咆。 “在大漠,她……很合作,咱们要什么她就给,只说这手链对她非常重要,要我好好珍惜。大当家,她已经被咱们抢得一干二净,你若要再去抢,恐怕是抢不到好东西了。”白鹫劝他别白跑一趟。 “他奶奶的!”将离气得挥出一拳,痛揍不知死活的白鹫。倘若她出了事,他绝对会要了白鹫与灰鹫的小命! “大……大当家,抢不到就算了,你若喜欢,这些也全都给你,咱们再等下一个通过大漠的商队,然后……”白鹫痛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他误以为将离是气愤什么都没抢到,因此忙著要将离别恼,日后机会多的是。 “废话少说!快给我带路!”将离目露凶光地朝著白鹫怒吼。 在将离的一声号令下,白鹫、灰鹫忙著带路,福将则隐忍著狂笑,跟在他们身后离去。 “这……这是怎么著?那珠钗不是要送我的吗?”杜艳娘满头雾水,不解地看著迅速离去的众人。 思及失去了佩带珍贵珠钗的机会,她不由得气得双手插腰、直跳脚。 第二章 将离心急如焚、快马加鞭,一马当先地赶向白鹫说的地点,福将、灰鹫与白鹫则紧紧追随在后。 白鹫心里不住地犯嘀咕,委实不解大当家到底在气什么?说实话,值钱的真的全让他给抢光了,大当家再赶过去,可捞不到半点好处。 滚滚黄沙飞扬,卷起沙尘,把福将三人远远抛在后头。 “真不晓得大当家在急什么?”吃了一嘴沙、头又疼得要命的白鹫大声抱怨着。 “我瞧大当家的脸色不太对劲,你最好小心点儿。”灰鹫好心地提点白鹫,免得白惊又被打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是吗?难道是我打劫时不够凶狠,以至于大当家对我很不满?”白鹫仍旧是不明所以。 熟知内情的福将只顾着笑,并未多作说明。 惊怒交加的将离远远地就瞧见马车停在白鹫所说的原处,未再往前行。 在广大的黄沙中,他一眼就看见她,湖水蓝的身影像是荒漠中的绿洲,滋润着他的心灵。随着她的身影愈来愈清晰、接近,他的心也跳得愈来愈快速,满腔相思像潮水般迅速地向他涌来。 扑通、扑通,一声接着一声,犹如击鼓声,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因她而飞扬。纵然许久不见,可她爱看书的习惯仍旧未变,被打劫了,她竟然没迅速离开,反而是干脆地坐在沙地上看书,就像待在自家花园一样轻松惬意。 见她如此惬意,将离很想将她抓起来狠狠地摇一顿,看能不能使她的脑袋瓜装进点理智。 “小姐,豹子出现了。”远远地,在尚未见到将离的身影前,祥叔便已出声提醒。 “是吗?”慕淡幽抬头,玫瑰花瓣似的唇瓣扬起一抹笑,心思早已不在书页上,静待豹子出现。经过漫长时间的分离,他们总算又要再次相见了。 “他再不来,咱们都要被烤成人干了。”珊瑚拿衣袖当扇子掮着风,看能不能减少些热气。 因为珠钗被劫,慕淡幽柔细亮泽的发丝便以帕子简单地绑住。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帕子慢慢滑落,当豹子出现时,正好扬起一阵风,将滑落至发梢的帕子卷起、吹扬。 雪白的帕子于空中翻飞。 乌黑的秀发于空中飞舞。 慕淡幽昂首,心跳快得厉害,盯看乘着风、飙着沙的男子疾奔而来。金灿阳光洒落在气宇轩昂、结实健壮的身躯上,他高大威猛,宛若神祇,触动了她的心扉。 风,吹扬着帕子,使之像展翅的白蝶,于空中翻飞、再翻飞。 将离黑得诱人的眼眸始终锁定在慕淡幽纤弱的身影上,见帕子调皮地在空中飞舞,妄想飞向另一番天地,他顿时眼不眨、眉不皱地自马背上跃起,扬手轻巧地抓住帕子。他绝不容许帕子私自从慕淡幽的发上逃脱,凡是属于她的,他就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当他落下时,已稳稳坐在疾驰的马背上,继续朝伊人驰去。 慕淡幽手拿着书,站起身迎接他的到来。 四年不见,即使相隔一段距离,即使他不再像十八岁时那样青涩,即使她比十六岁时变得更加成熟绝美,他们依旧可以清楚地认出早已深深刻划在心版上的人来。 慕淡幽向前走了几步,将离已火速来到她身前。 他勒马停步,脚一蹬,跃下马背,克制不住泛滥的情潮,猛地将她拥入怀中,亲自确定她安然无恙。将离的爱马雷驰同样认出慕淡幽来,亲密地向她靠近撒娇。 “淡幽,你没事吧?”他焦虑地问,嗅闻着她发丝上的淡雅清香。当用力将她拥在怀中,只消他一探手就可以抚上她的粉颊,只消他俯下头就可以吻上她的朱唇之际,他才终于确定这不是幻觉,她确实出现在他眼前。就在眼前。 “子尧?!你怎么会在这儿?而且还是这副打扮?”强而有力的拥抱使慕淡幽心底逸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即使早料中他会出现,她仍佯一脸讶异。 “咳!我现在不叫子尧。”项子尧百般不愿地松开了双臂,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并为时已晚地忆起他的穿着打扮与从前截然不同,他甚至蓄起能遮盖住整张脸孔的大胡子,也难怪她会一脸讶异之色。 “怎么回事?还好雷驰没变,不然要认出你们俩,可不简单呢!”他的双臂自她身上离开,使她感到小小的怅然若失,随即想起这儿有许多人正张大眼看着,他们俩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确不适当。她亲密地让雷驰亲吻着掌心,娇俏地嗔了他一眼。 “事情的经过我晚点儿再告诉你,待会儿你就见机行事吧。”他会成为“秃鹫寨”的大当家乃事出有因,很难对她解释也无法对她全盘托出,仅能选择部分说明,而现下并非说明的好时机,眼见灰骛、白鹫就要来到,为免事迹败露,只能暗示她暂且别问、暂且什么也别说,他相信依他们俩自小玩到大所培养出来的默契,她绝不会在旁人面前刨他的底。 慕淡幽轻轻颔首,明白了他的意思,朝珊瑚使了个眼色,要珊瑚乖乖站到一旁去,免得不小心说错了话。 “大当家,这个……那个……一切都是误会!”白鹫再傻、再迟钝,可依刚才大当家迫不及待地拥那姑娘入怀的举止看来,也晓得那位被抢的姑娘和大当家之间并非泛泛之交,她肯定是大当家的老相好,难怪大当家会气得痛打他一拳,他终于明白了! 项子尧沉着脸,转身怒望急驰而来的白鹫。 好个误会,白鹫实在是愈来愈不像话了,竟连姑娘家的珠钗、手链都不放过。光是想像白鹫是如何抢夺淡幽的发钗与手链,他的脸就阴沉得像是想将白鹫当场劈成两半! 此刻面对慕淡幽的人是项子尧,而非令人闻风丧胆的马贼将离。 当他是将离时,他便是纵横大漠、最狂猛、嚣张的马贼,凡被他打劫的对象,不论男女老幼,只要是值钱的物品,他皆抢得心安理得;可一旦他回复成项子尧时,尤其当被抢的人成了慕淡幽,他可就无法再云淡风轻,视为理所当然了。 他满腔怒火狂烧,只想宰了胆敢欺负她的人! “这个时候你最好闭上嘴。”福将好心地要闯了祸的白鹫什么话都别说,因为某人已经气到化身为盛怒中的野豹子了,若不想被豹子撕裂,最好还是乖乖闭上嘴巴。 “二当家,你说得是,待会儿,就麻烦你帮我说说情,别再让大当家打我了!”大当家打人实在是太痛了,白鹫不想再多挨几拳,连忙向福将求救。 福将朝白鹫使了个眼色,要白鹫别担心,有了福将的相助,白惊这才不再忐忑不安。 将离的双手搁放在腰际,怒视白鹫与灰鹫。 福将与灰鹫、白鹫陆续下马,来到将离身前。 “大当家,灰鹫与白鹫并不晓得咱们认识慕姑娘,会打劫到慕姑娘算是无心之过,我想还是先让灰鹫与白鸯向慕姑娘赔个不是吧?”福将为灰鹫和白鹫请命,希望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慕淡幽见到同样蓄着胡须,遮住本来面目的连环时,并未显露出惊奇的神态,仿佛连环原先就是长这副模样。 灰鹫舆白鸶明白了被他们打劫的姑娘是大当家和二当家的朋友后,这才赫然想起为何会觉得那条手链眼熟?因为那是大当家特别托塞外巧匠打造的,当初刚打造完成时,大当家还极其宝贝地拿在手上,镇日看得出神呢! 当时他还跟灰鸶打趣,说这条手链是大当家命人打造送给相好的,没想到还真被他的乌鸦嘴给说中了。唉,早该在那位水灵灵的姑娘取下手链时就认出手链来的,现下才发现,为时已晚,希望二当家真能说服大当家别发火才是。 连大当家的爱马都认出了那位姑娘,亲密地和她腻在一块儿,他怎么会眼拙得认不出那条手链呢?真是该死! “他们的确该好好地向淡幽道歉。”听出福将的暗示,将离这才忍住冲动,没将白鹫的脖子给扭断。他得极其忍耐,才有办法按捺下满腔高涨的怒焰。 “姑娘,请原谅我们两兄弟的鲁莽,我们真的不知道你是大当家的相好啊!”白鹫急着消将离的心头火,立刻就道歉了。 相好?!将离听见这两个字时,深深地吸了口气,要自己千万别动怒。白惊本来就是这么说话的,当了大半辈子的马贼了,他怎么可能出口成章呢?他要忍,别被这小小不当的措辞给激怒了。 相好两个字让默不出声的珊瑚倒抽了口气,她可从没听人这样说过她家小姐,差点就要抡起拳头给那个人一顿好打,替小姐出气了。 但见慕淡幽不受那两个字的影响,始终盈盈浅笑,保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姑娘,我的兄弟他嘴笨,不会说话,希望你别介意。总之,我们两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姑娘,希望姑娘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兄弟俩计较。”灰鹫倒是比白鹫会说话,一看大当家的表情就晓得白鹫又说错话了,忙帮着圆场。 “这位大哥客气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既然是无心之过,而且我与家仆都没受到任何伤害,大家不如就忘了先前的不愉快吧。”慕淡幽扬着笑,语如春风般呢喃,暖暖透进灰鹫的心扉。 “姑娘说得是。”她那绝美的笑容彻底掳获了灰鹫的心,他着迷地看着她清灵绝俗的容颜,尤其她又大度地不计较他们打劫一事,要灰鹫不倾心都难。 “既然慕姑娘大量,大家就照慕姑娘的意思,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慕淡幽的不追究,正好称了福将的心意。 “你真的没事?”将离犹不放心。 “当然,你瞧我人不是好好地站在你身前吗?”慕淡幽巧笑倩兮,娇俏地展开衣袖,像只蓝蝶般翩翮展翅。 “没事就好,你……”有许多事想要问她,这里不是她能出现的地方,她怎么会离开京城,跑到这里来呢?可这些疑问得私底下问才行,因为她的身分得保密,不能教旁人知晓。 “大当家,我想慕姑娘一路行来肯定累坏了,不如先让慕姑娘休息,喘口气吧?” “福将说得对,不如我先送你们到镇上的‘富贵酒楼’暂且住下来。”将离暗示她,连环现下叫福将,要她别下小心说溜了嘴。 “好,一切听你的。”对于项子尧的安排,慕淡幽没有异议。 “啊?还要住酒楼啊?小姐,你忘了,之前咱们住客栈、酒楼时,总会有一些男人以奇怪的眼神看你,好像要把小姐给吃了呢!”一直没出声的珊瑚突然出声,嘟着嘴为慕淡幽抱屈。 “那不是什么大事,咱们不理会便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岂敢无礼?”慕淡幽笑着要珊瑚别担忧。 “可是他们的目光实在是太放肆了!”珊瑚仍觉不妥。 “珊瑚说得没错,有些人明着不敢乱来,暗地里可是什么事都不怕的。我想了想,‘富贵酒楼’龙蛇杂处,的确不适合你们。这样好了,不如你们跟我回寨子里,虽然寨子里都是些粗鲁人,可是不会有人敢对你们不礼貌的。”光是听珊瑚述说有多少男人觊觎慕淡幽,便足以使将离的眉头打了十几个结,他太清楚男人见到她时会兴起怎样的坏念头! 他不能将她丢在狼群里不闻不问,眼下保护她最好的方法,即是将她安置在自己身边,随时都看得到她,如此他才能放心。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你的性情我还不了解吗?能添什么麻烦?”项子尧笑着要她别想太多,尽管安心地住在“秃鹫寨”就是。 “那么我就暂时麻烦你了。”慕淡幽漾着醉人的微笑看着项子尧,她的笑容再一次让项子尧遗忘曾有过的艰辛与痛苦挣扎。 “你一路都待在马车里吧?” “对。” “想不想骑在马上,看看大漠风光?虽然这里土地贫脊,和咱们家乡的景致相比有着天壤之别,不过却有另一番说不出的美。”他想介绍这片黄沙的美给她,让她感受他的感受。 “好。” 她爽快地答应,让项子尧笑咧了嘴,心情太好,像是拥有了全世界般心满意足 “祥叔。麻烦您驾着马车,跟我们一道儿上‘秃鹫寨’。”他招呼一直保持沉默的祥叔,话语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敬意。 “没问题,我载着珊瑚跟在你们后头。”祥叔眉也不挑地回道。 “坐稳喽!我要纵马奔驰了。”项子尧亲密地在她耳边低语。 “好。”慕淡幽用力颔首。再次回到他怀中,她又感受到安全与备受珍视。 拥她在怀,项子尧就有保护她的自信。他玩兴大发,像个调皮的少年般策马狂奔,强风打乱了他们俩的发丝,两相交缠纠葛。 强风带来了一丝凉意,看着黄沙飞溅,四周由黄沙堆积出的上丘往后飞逝,慕淡幽开心地逸出一连串银铃似的笑声。 听着她开心的笑声,项子尧跟着笑得意气风发,两人瞬间回到了儿时腻在一块儿玩要的时光。 “幸好人当家的老相好不计较,不然我定会被大当家揍得只能躺在床上呻吟了!”白鹫见他们俩扬尘离去,不禁暗自庆幸大当家美人在怀,心情愉悦,不会再跟他计较先前的小小过失。 灰鹫眼见他们俩如此亲密,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吊了颗巨石。嘴上虽不说,但他心里也是颇认同白鹫的话——不论怎么看,大当家与慕姑娘的确是一对儿,若非如此,先前大当家怎么会为了她而心急如焚? 唉!看来他只能躲在角落偷偷爱慕着慕姑娘了。 福将不表意见地耸了耸肩,未对项子尧与慕淡幽的关系多作解释。 祥叔则是老样子,保持沉默,平稳地驾着车,载着珊瑚,跟随他们上“秃鹫寨”。 ***bbs.***bbs.***bbs.*** 玩兴正起的项子尧不急着带慕淡幽回“秃鹫寨”,他让灰鹫、白鹫先行护送祥叔与珊瑚前去,他则带着慕淡幽拐了弯,绕到他处。 一望无际的黄沙像瀚海一样广阔,风一吹地形便会改变,除非是识途老马带领,否则外地人很容易迷失方向,最终渴死于荒沙间。 项子尧对这片大漠已了若指掌,哪里有流沙可以引敌人陷入、有进无回,以及提供水源、比黄金还宝贵的绿洲在何处,他皆一清二楚。想在大漠中存活下来,就必须具备这些常识。 这些年他待在大漠,过得悠游自在、如鱼得水,因没人管束而彻底放纵自己,率性而为。初来此地之际,他年少气盛,就像头出了闸的豹子般狂猛掠夺,凭借着一身无疑,除去了“秃鹫寨”前一任寨主——秃鹫,取而代之。 紧接着,他便隐姓埋名,在大漠定居下来。除了偶尔捎封家书报平安外,对于在外头的事,他只字未提。 项子尧带着慕淡幽来到一处地形奇特、隐密的石窟外,他勒马停步,先跃下马背,再将她抱下马来。 “这里是哪儿?”慕淡幽好奇地问。 “这里是我无聊时最常来的地方,我带你进去瞧瞧,包准你会喜欢。”项子尧一如从前般拉着她的小手,脚步轻快地沿着布满黄沙的石阶往上走。 他的喜悦感染到她,一路上她的唇角始终挂着笑花。此刻四下无人,她便不端庄地悄悄撩高裙摆,与他在石阶上跑跑跳跳。一路上有他的扶持,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依然会勇往直行。 薄汗沁上额际,她的脸庞也因他的策马狂奔而罩上沙尘,可她一点都不在乎,也不忙着擦拭,一心只想知道这里头究竟藏了些什么,让他这般神秘。 “准备好了吗?”项子尧领着她来到洞窟外,扬着爽朗的笑回头看她。 “好了!”她用力颔首。 “那走吧!”项子尧牵着她进到黑暗的石窟内。 自明亮的大太阳底下来到黑暗的石窟内,一瞬间慕淡幽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清凉的风穿过山壁,吹拂着她因喜悦而酡红的双颊。 “别怕,我点上火后,你就可以看见了。”项子尧万般下舍地松开她的小手,自怀中取出火折子与蜡烛点上照明。 当晕黄的光线慢慢投射扩大后,慕淡幽发现她的呼息也随着光线的照射而逐渐屏住,赞叹地看着呈现于眼前的景致。 “好美……”在项子尧身后的石壁上绘有一尊佛陀、两尊菩萨,法相庄严肃穆,使得她说话时不自觉地放低音量,就怕会惊扰到栩栩如生的神佛画像。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看着她的双眸因赞叹而熠熠发亮,他就知道来对了。 “我好喜欢这里!” “我带你到隔壁去,那里有飞天乐伎与羽人壁画。”牵着她的手,他带着她到隔壁洞窟。 看着石壁上所绘的飞天乐伎与羽人,慕淡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后,她才情不自禁地开口问:“子尧,你为什么要离开?” 项子尧一怔,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问出口。已经有好多年没人叫他子尧了,待在繁华的京城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想离开就离开了,不为什么。”他说得轻松潇洒,大掌却轻轻松开了她的小手,没让她知道,为了爱她,他痛苦过、挣扎过,也绝望过。 他不想背叛大哥,可是爱她的心却不断催促他。 倘若什么都不做,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大哥为妻,成为他的大嫂,不再是他所能碰触、想望的人儿。 于是,他决定放手一搏,毅然决然地留书出走,来到大漠。之所以会来到大漠,乃因圣上任命他为密探。大漠这一带近年纷扰不断,胡人探子不断潜入,可当地官府无能,无法顺利解决层出不穷的问题,所以圣上才会想派出密探代为查探处理。 这几年来他在大漠探查外邦是否意图不轨,并探查中原是否有人与外邦合谋,准备逐鹿中原?倘若发现谁有问题且搜到证据,可以不用透过圣上的允许,私下除掉问题所在,事后再秘密呈报给圣上即可。 而他之所以会被圣上选上,赋予重要任务,是因为在京城时,他因满腔的苦涩无处可宣泄,便参与了大大小小的兢技,夺魁是家常便饭,圣上不知是从何处得知了消息,暗中观察起他的武艺与应变能力,想了解他是否能够担当如此重责大任? 多次观察下来,圣上发现他与一般只会花天酒地、惹是生非的世族子弟不同。虽然桀骜不驯,但他因家庭教养的关系而充满了正义,对国家社稷有一定的责任感,而且他在朝中并无职务牵绊,惹人疑窦,是最适合的人选。于是,圣上私下遣人要他进宫,问他是否愿意承担此一危险职务? 当时他心里正紊乱不安,圣上派给他的职务像是一道曙光,照亮了绝望的他,本以为淡幽与大哥的婚事已无力回天,没想到圣上的提议又让他重拾希望,太好机会就在眼前,他岂会傻得放过? 是以,他大胆地向圣上提出要求——倘若他成功达成任务,请求圣上赐婚。 圣上应允了,所以他狠下心离开她,咬着牙与时间赛跑,争取一个又一个可能赢得她的机会。 至于陪着他来的连环,其父亲为户部侍郎,是他爹最得力的属下,所以他们自小就玩在一块儿,连环和他就像亲兄弟般友好,所以当得知子尧决定放手一搏,到大漠来求得一线生机时,同样为情所困的连环也决定忘却情伤,与他一道到大漠来闯一闯。 “没有任何原因?”她不相信。 “当然没有,你也晓得,我的性子就是这样,我娘不也常说我像头豹子,狂野、不受拘束吗?我在京城里待腻了,有一天就想,或许到大漠来会很有趣,于是我就来了。那你呢?怎么不待在城,跑到这里来了?”他说得云淡风轻,一副他天生就喜欢东飘西荡的模样。 “我来找你。”慕淡幽毫不隐瞒。 “找我?你怎么知道我人在这里?”他从未在书信中告知家人目前人在何方,她怎么会知道他人在大漠? “我猜的,由你送我的手链。我拿着它到‘珠玑坊’去,请教那儿的老师傅,老师傅说手链上的雕饰工艺与宝石,很像是出自于塞外的,于是我猜你人在塞外,所以便来了。”慕淡幽同样轻描淡写,欺骗着。 “你离开家,千里跋涉来到大漠,如果我离开了,或是根本就不在大漠的话,你怎么办?这件事你爹娘知道吗?还有……我大哥他知道吗?”一讲到家中大哥,他的心口就有股说不出的苦涩滋味。 “我跟家里的人说要到南方找姑妈,我爹娘、哥哥以及子熙大哥全然不知情。”她眼也不眨地对他扯谎。 “你和我大哥……可定下婚期了?”一谈论到她与大哥的婚期,他的心口就像遭到大石不断地狠狠撞击。 名义上,淡幽是他未来的大嫂、是大哥未过门的妻子。大哥与淡幽小时候就订了亲,所有人都看好这门亲事,也赞扬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没人想到,他与淡幽年龄相仿,两人不过差了两岁,从小玩到大,他带着淡幽到溪边玩水,他们一同在草原上放纸鸢,淡幽喜欢看书,他就为她找来所有有趣的书籍,在浑然未觉中,他的心头已住进了慕淡幽的身影。 每当想到她并不属于他,而且终有一天,不管再怎么不情愿,都得唤她一声大嫂,他就痛得快喘不过气来。他拒绝承认她会成为他的大嫂,是以自始至终都唤她淡幽。他一味地率性而为,仍旧带着她到处玩耍,牵她的小手也不觉有何不妥,直到两人长大了,终于不得下面对残酷的现实。 在亲情与爱情的抉择间,他日夜饱受煎熬,最后终于决定背叛大哥,因为他明白,大哥没有了淡幽,仍能一如往常般活跃于朝堂之上,但他不行。没有了淡幽,他将会有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他不想再过着看不到未来的生活,方会痛苦地下了这个决定。 “还没。” “大哥他还是老样子,镇日忙着朝政之事吗?”听见尚未订下婚期,项子尧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不再悬吊。 “对,子熙大哥一直很忙,我很少看到他。”谈起即将与她成亲的未婚夫婿,慕淡幽并没有特别开心,仍是一贯的平淡口吻,像是谈论邻家兄长般。 “大哥向来出类拔萃,在吏部任职肯定也是人人称赞。二哥也一样,待在兵部里,他的一身好武艺绝不会被埋没掉。想来想去,项家最没用的就是我了,除了闯祸外,什么都不会,现下还成了恶名昭彰、朝廷欲除之而后快的马贼首领。”项子尧自嘲一笑,当上“秃鹫寨”的大当家最能掩盖他的真实身分,且横行霸道做该做的事,也不会有人起疑。 “我不喜欢听你这么说你自己,你并不比子熙哥与子麒哥差,他们很好,你也很好。”慕淡幽不爱见他情绪低落、自我诋毁。 项子尧摇头苦笑,他是不差,但与上头两位哥哥比起来,可就差多了。 “子尧,我们一块儿回京好吗?你离开京城四年了,你爹、你娘还有哥哥们都想念你,难道你不想回去看看他们吗?”慕淡幽不避讳地牵着他的手,柔声央求。她好害怕,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不要他受到伤害,不要! “目前我还不想回去。”还不能回去,时候未到,他不能走。 “为什么?难道你想留下来继续当马贼?”她不懂,难道当“秃鹫寨”的大当家真有那么重要? “其实当马贼也挺有趣的,可以快意纵横在这片广大的黄沙之中。淡幽,别叫我回去。”在任务还没达成之前,他不能走。 “难道你对京城就真没半点依恋?难道在京城就没一个你想见的人?”慕淡幽不放弃,继续说服他,不敢对他透露为何要他离开,怕他会生气冲动,直接找上意图对他不利的那个人。 项子尧除了笑还是笑,他对京城自然有所依恋,自然有最想见的人,而今天,他最依恋、最想见的人儿,已来到他面前,蛰伏一千多个日子堆积而成的思念,因为她的出现而获得了纡解。 如果可以,他想当个真正的马贼,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不在乎家人与大哥的感受,将她掳上马背,带回山寨让她成为他的,再也不松开手。 可是他不是真正的马贼,尤其大哥一向与他手足情深,他不能那样对待大哥,他不能! 脑子里百转千回地想尽各种能够拥有她的方法,思思念念的始终都是她。他呼吸是为了她;来到大漠是为了她;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她,只因她在他的心版上深深地烙下了印记。 “我希望你能回京去。”她不要他留在这里,不要他与她再次天涯各一方。 “不谈这个了。告诉我,既然有祥叔保护,灰鹫与白鹫怎么打劫得了你?”他拒绝与她再谈回一事,改变了话题。 祥叔的武艺深不可测,早年祥叔有回不小心落难,蒙吏部尚书慕云山施以援手,且不求祥叔回报,正因慕云山的无所求,从此之后,祥叔便在慕家待下,立誓保护慕家所有人的安全。 幸好淡幽出门时记得请祥叔陪着,不然她和珊瑚两个弱女子如何顺利自京城离开,千里迢迢地来到大漠? “祥叔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费力气打发一些盗贼宵小,所以若有盗贼宵小要打劫,只要不会伤着我们,我都由着他们去。”为了不使他担心,认为她沿路尽是遇到危险,她淡笑着再撒了个谎,不让他知道这一路的宵小强盗全让祥叔与子熙大哥暗中安排的护卫给打跑。 不让他知道是为了圆谎,所以一律谎称祥叔始终没出手,直到确定今日打劫他们的人来自“秃鹫寨”,这才放任灰鹫与白鹫打劫,而暗中护卫他们的人也随后离去了。 “祥叔也同意?”项子尧惊讶地追问,不以为祥叔会任一群小贼在眼皮子底下嚣张横行。 “杀鸡焉用牛刀是不是?那些盗贼宵小祥叔可也看不上眼。”她以澄净的眼眸看他,企图迷惑他。 项子尧总觉得不太对劲,偏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而一望进她澄净清澈的眼眸,他便信了她,她并没有说谎诓骗他的理由,是不? “况且,我们一路上并不招摇,所以幸运地未遇上任何麻烦,直到今日。可是后来你出现了不是吗?总的来说,不让祥叔出手并非错误的决定。”她笑着要他别多心。 “我还是无法想像,你实在是太大胆也太任性妄为了,虽然有祥叔随行,但如果遇上一群匪徒,光祥叔一人仍旧是护不了你和珊瑚两人的。”项子尧忍不住训她行事不够谨慎,这一点都不像她。 “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对,未经审慎考虑就冲动行事,子尧,别生我的气好吗?”慕淡幽漾着笑跟他道歉。 面对她娇美的笑容,纵然有再大的火气,也会立刻消失殆尽,他总是无法真正对她发火。 “下次别再这样了,谁晓得下一回我能否再幸运地赶到。”他不放心地再次叮咛。她是潜藏在他胸口的一根刺,拔不得也不敢拔,常会不经意地泛起一阵疼,提醒他,她一直都在。 他终究拿她莫可奈何,就算她要他爬上天山,为她摘取传说中的雪莲;要他跳下海为她取得深海中的珍珠,他也会乐得笑咧嘴,为她上刀山、下油锅,只为求来她欢欣的一笑. “好。”她乖乖地应允他,既然已经找到他,她怎么可能再随意乱跑? “我很担心你,你待在这里并不安全。”她太美丽、太清灵,项子尧着实不放心她留在盗贼横行霸道的大漠。 “有你保护我,不会有事的。而且我可以跟你保证,绝不为你惹来麻烦。”总之,她是赖定他了,他休想将她推拒开来。 “假如你爹和淡然哥知道你冒着危险,千里迢迢跑到大漠来找我,他们肯定会扭断我的头,当蹴鞠踢。” “嘻,我不认为天不怕、地不怕的野豹子会怕我爹和我哥哥。”她格格娇笑。她爹与哥哥岂奈何得了他这头狂野的豹子? “你爹只消动动口,我爹自会帮他出手。”项、慕两家人的好交情是众所皆知的事。 “那倒也是。”她娇笑着。 “我们出去吧!”在幽暗石窟内与她独处,会使他兴起想要亲吻她、占有她的念头,他不想伤害她,尤其在名分未定前,他不能这么做。 “好。”她似察觉到他的心情,没有拒绝地与他来到外头。 两人手牵着手走到外头,她眼眉低敛,看着相互交缠的手指,雪白小手不由自主地将他握得更紧。她所受的教诲一再告诉她这是不对的,可是她偏控制不了自己,只想与他牵着手,直到永远。 项子尧牵着她步下石阶,找了棵倾倒于黄沙中的胡杨木,与她并肩坐下。 毒辣的太阳已然西垂,天边染上一片红霞,衬着几朵白云,这才使得这片大漠不再炙烫得像打铁铺里的火炉。 “告诉我,你是怎么从项子尧变成‘秃鹫寨’的大当家将离的?”她望着远方高高低低、形状不一的沙丘,轻问。 相互交握的手仍旧十指交扣,此时此刻,他们压根儿就不在乎世俗的目光与道德的规范。 “我与连环离开了京城来到大漠后,正好遇到‘秃鹫寨’的大当家秃鹫前来打劫,‘秃鹫寨’一堆人突然出现,我和连环自是要挺身抵抗,若是放任他们行抢,恐怕早已身首异处,毕竟他们手上的兵器可不是拿来吓唬人的。”他自嘲一笑,简略带过,不想让她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险恶,他并非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掉秃惊、取而代之,伪装身分待在大漠的。马贼,光是想像就足以令她心惊胆颤。 “呵!”他没说,不想让她知道,当时他全身浴血,差一点就命丧黄泉。 “告诉我,当时的你在想什么?”他的隐瞒比明言透露出更多讯息,她的心猛地揪痛着,为他当时所承受的痛苦。 “我在想,或许我是没办法再回到京城,再也见不到所有想见的人了。”想着将与她天人永隔;想着再也看不到她璀璨的微笑:想着再也听不见她的轻语细喃;想着再也无法想她、念她…… 纤纤素手因惊惧而在他的掌心中猛烈抖颤,他将她握得更紧,要她别害怕,那已是过去的事,如今的他安然无恙,且变得此以前更为结实健壮。 慕淡幽咬着唇办,双眸依然直视着前方,望着漫天飞舞的沙尘,坚持不让凝聚于眸中的泪珠落下。 一只鹰孤寂地在天际盘旋,那令她想到他。他和连环只身在外,到人生地不熟的大漠来,难道不寂寞吗? “为什么要取名为将离?有特别的涵义吗?”将离,是指将要离开京城,抑或是将要离她而去? “不过是凑合着叫,并没有特别的涵义。”将离,将要离她远去,或者将会永远离她而去。他不想让她知道,当初他是如何悲怆地取了这个化名。如果他没办法顺利达成任务,或者身分遭敌人识破,他便会与她天人永隔,永远离她而去。 “原来如此。”她淡淡一笑,状似信了他的说辞,不再追问。 “你累了吗?要不要回‘秃惊寨’休息?”他转移了话题。 “子尧,告诉我,你要在大漠待很久吗?”她硬是不接受他的逃避,非要问个清楚不可。她害怕,怕他打算一辈子都待在大漠,再也不回京、再也不待在她能看得见他的地方。更何况,有人正冲着他来,假如他不走,双方起了正面冲突,可是会酿下无法挽救的憾恨。 “会待多久我也不确定,或许隔一段时日就会回去,也或许要再待上好几个年头才会回去,更或许会待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于永远。”他自然希望能快点回京,可是要花多少时间完成圣上交代的任务,谁也说不得准,他真怕当他完成时已是十年、二十年后,而她早就成了他的大嫂,一切终将成空。 “我不喜欢你待在这里。”她想要任性地大声说要他陪在她身边,但她不能,仅能将到口的话吞往肚里去。 “这是我的选择。”项子尧抿着唇。 他那坚决、不容质疑的口吻,着实令她感到无比沮丧,本以为她可以与他一道回京城,他的固执是她意想不到的。 “起风了,你一身单薄,再待在这儿会受寒的,我们回‘秃鹫寨’吧。”他坚持,牵着她的手走向雷驰,宣告他们的谈话到此结束。 慕淡幽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当他不想谈时,他的嘴会闭得比蚌壳还紧,她说得再多不过是白费唇舌罢了,不如待在他身边,对他潜移默化,让他想起远在京城的家人与朋友,或许会更有成效些。 第三章 “秃鹫寨”坐落于隐密的山头,居高临下。其所在之地形易守难攻,因此朝廷虽曾派兵攻打过,但总是铩羽而归,当地的官员还曾被前任寨主秃鹫狠狠地羞辱一番,故而到了后来,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只要“秃鹫寨”的人别打劫得太过火,官府倒是很乐意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放任他们逞凶斗狠。 慕淡幽预期在“秃鹫寨”里会看见一群凶神恶煞般的马贼,可当她坐在马背上,顺着山寨入口处所搭建的坚固大门往内,一路经过在瞭望台站哨的马贼、经过不时好奇地偷瞄着她看的人后,才赫然发现其实他们的外表看起来并没有想像中的凶狠,她甚至发现有的人一睑老实相,像是安守本分的庄稼汉。 再往前行,有更多人对她感到好奇,也偷偷地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因为先行一步回到山寨的白鹫已广为通知所有人,言明大当家将带着昔日的老相好回到山寨来。大伙儿跟了大当家几年,可不曾见过他跟哪个女人较为亲密,好不容易听见大当家有相好的,自然得睁大眼看清楚才行。 结果这一看简直惊为天人,大当家的相好就像是天仙下凡似的,坐在英明神勇的大当家身前实在是美得不可思议。不是他们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大当家的相好美得像只凤凰般,进宫当皇后娘娘都绰绰有余了,她怎么肯屈就于粗暴狂野的大当家呢? 凤凰配乌鸦,能看吗? 大当家是不是在家乡使了阴谋诡计,让百般不愿的凤凰不得不忍辱负重,屈就于乌鸦的淫威之下? “秃鹫寨”的马贼们心里实在是有太多的疑问了,偏偏没胆问出口,就怕惹来大当家的不悦怒咆。 愈是往上深入,慕淡幽就愈是惊奇。她发现“秃鹫寨”就像个小村落,所有房舍并未盖得简陋随意,反而一间间罗列整齐且洁净,甚至有圈养牲畜的围栏。若不明说,谁会猜得到这里就是恶名远播的“秃鹫寨”? “秃鹫寨”里不是只有正值壮年的男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连小孩都有,这又是一个教她惊奇的地方。女人好奇地偷瞄她,小孩则开心地又跑又跳,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他们与杀人不眨眼的马贼联想在一块儿,正如她也不认为子尧会滥杀无辜,恶意率众行抢一般。 穿过两旁的屋舍,来到中间的主屋前,主屋只比其他屋舍大了些,一点儿也不富丽堂皇,厚实的砖块将主屋盖得十分朴实坚固。 “现下所有房舍都住满了人,你就暂且住在这里吧。”在“秃鹫寨”里,所有人的住所都差不多,他实在拨不出更好的屋舍来让她居住,也不想让她跟其他人共挤一屋,想来想去,最适合安置她的地方便是他的住所了。 “这里已经很好了。”倘若她想要享乐,根本就不会长途跋涉地来到大漠。 跃下马背后,项子尧轻轻地将她环抱下马。 项子尧对她的一举一动,所有人都瞪大眼看着,加以印证白鹫的话,瞧大当家对她小心翼翼,宛如捧在手掌心的宝贝,就知道白鹅没骗人——这个美到让人看直了眼的女人果真是大当家的老相好! 尤其这女人的一名老仆与丫鬟都已先行住进大当家那儿了,若不是大当家的老相好,随便丢到一间屋舍去便是,何必费心安排? “淡幽,你先进屋去,我和几个兄弟有事要商量,晚点再来。”项子尧交代着并拍了拍雷驰的背便转身离开,特意不表现出儿女情长的模样。 雷驰习以为常地对慕淡幽撒娇一番,这才转身自己走到马厩去喝水、吃粮单。 慕淡幽轻颔首,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对于周遭投来的好奇目光,她一律报以微笑,仿佛老被人盯着看,对她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小姐,你回来了。”珊瑚打开门迎接慕淡幽。 “嗯。祥叔呢?休息了吗?”慕淡幽走进洁净的室内,问。 屋内的陈设非常简单,除了桌椅外便无其他,慕淡幽的眸光溜转过桌面与椅面,发现很整洁。 “是,祥叔累了,在房里休息。”珊瑚关上门回话。 “你打扫过了?”慕淡幽轻问。 “不是,我一来就发现屋里很干净,已经有人打扫过了。”珊瑚摇头否认。 “是吗?”慕淡幽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心头沉甸甸的。显然他的屋子有人特别帮他打扫,对方是谁?爱慕他的女人吗?他身边有女人示好的念头,使她感到不开心。 “小姐,你要不要进内室休息一会儿?” “珊瑚,这儿你可有办法备好热水?”慕淡幽想先洗去满身沙尘。 “没问题,小姐,我这就去帮你烧水,让你沐浴净身。”从小就跟在身边的珊瑚很了解她在想些什么,立即前去准备。 珊瑚走后,慕淡幽的神情变得落寞。她的指尖扶过一桌一椅,想像这四年间当他待在这里时是怎样的情景,他是否也如她想他一般地想着她? 先前两人的独处并未让他透露出为何坚持要留在大漠,他不肯跟她离开,也不肯讲明缘由,让她万分焦急。虽然没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可事实上,倘若她有能耐,早将他五花大绑地绑回京去了。 但是,她不能那样对他。她太了解他的个性了,假如她真要祥叔将他五花大绑地绑回京去,往后他绝对不会再正眼瞧上她一眼,她承受不了那后果,所以只能忍,拚命地忍。 她焦躁地在厅堂里走来走去,思索着对子尧隐瞒真相是正确的做法吗?她是否该坦白告诉他,为何会迫切要求他离开大漠?他是否会听她的话?抑或是……会更加坚持留下? 烦躁的步伐使得发丝在空中飞扬,这才发现刚才她太心喜于和子尧的再次见面,压根儿就忘了头发全都披泻而下,没有打理,而她竟就这样和他上“秃鹫寨”!她沮丧地呻吟了声,随即噤口,就怕被人发现她那不庄重的举止。 从小到大,只要他们俩碰在一块儿,她就会忘了平日娘亲对她的教导,和他到处玩耍,两个人常常玩疯了,而她老早就忘了爹娘的叮咛。每当一想到过去与他在一起的时光,她都会止不住唇边的笑意。 可是某一天,他突然留书出走,不说明原因,也未讲明归期,他和连环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她所受到的打击绝对不比项家的任何一个人小。 在他刚出走的那一段时日,她总是告诉自己,或许下一瞬间他就会咧着爽朗的笑容出现在窗外,或是躲在某根梁柱后,在她经过时突然跳出来吓唬她。 但,她的期盼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落空。除了得知他会不定时地捎家书报平安之外,其余的她根本就一无所知。直到一年前,他突然寄信给她,并在信上附上了送她的手链,信上不过寥寥数字,说他很好、这条手链送她,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在收到他来信的那一天,她躲在绣房里痛哭流涕,一颗心疼得像被人狠狠掐住般,教她喘不过气来。她隐约知道他为何会离开——不管他们俩再怎么喜欢对方,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为此,她哭得声嘶力竭、悲伤欲绝。 并不是说与她自小订了亲的子熙大哥不好,而是她对子熙大哥的感情一直是兄妹之情,因此不管子熙大哥如何优秀,在京城有多少未出阁的姑娘钦羡她的好运,能够拥有项子熙这么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好夫婿,可她却从不为此感到开心,因为她的心早给了另一个人,一个最后将成为她小叔的人。 她很清楚该控制感情,爹娘也教诲她该将全副心神放在未来的夫婿身上,可她与年龄虚长她两岁的子尧从小一起玩到大,早就没有男女之防,别人当他们俩是兄妹之情,唯有他们自个儿心知肚明,这不是兄妹之情。早在他们未察觉时,对方便已悄然占据自己的心房。 这是个无法说出来的秘密,他们也从未亲口告诉过对方,只想尽量偷得时间好好相处,结果他竟突然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当时,她觉得自己被他抛下了,他将她一人丢弃在京城,不再理会她,不想再见她,也不愿再让她见到他。 被抛在京城的她无比伤心、食不知味,天天盼的是他能早日归来,结果他始终不肯回京,既然如此,就由她出发来寻他。 今日的重逢,她感觉到有一部分的他和从前一样,他仍在乎她;有一部分的他则让她感到不确定,亦觉得陌生。这四年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许该说,他下了什么样的决定? 他的陌生与不确定令她感到惶惶不安、秀眉紧蹙,不断地在厅堂里来回走动,最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要自己冷静下来。 “慕淡幽,你最终要的到底是什么?”子尧永远留在身边?子尧永远爱着她?子尧从今而后再也不看其他女人一眼?还是子尧默默地守护着她? 不!不是,全都不是!对于心底最私密的要求,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要他平安无事,就这么简单。”对!是她千辛万苦来到大漠寻他的理由。就是这样。其余的她别无所求,这就慕淡幽再次深吸了口气,灵灿灿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不再怆隍不安。 ***bbs.***bbs.***bbs.*** 项子尧离开慕淡幽后,来到与众家兄弟聚头的议事厅,福将、白鹫、灰鹫早已各自跷着二郎腿,好不惬意地坐在里头。 项子尧轻咳了声,宣告他的到来,在场的三人连忙起身迎接他。 “大当家,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多陪陪老相好吗?”白鹫心情好地凑到跟前询问。男人嘛!遇到老相好自然要好好温存一番,大当家这么快就回来,不会是哪儿出了问题吧? 狗嘴吐不出象牙!项子尧没好气地白了白鹫一眼,再次想揍白鹫一顿,不过也再次忍住了。 “慕姑娘是我在家乡时的邻居,并不是我的老相好。”事关淡幽的名节,他得为她维护,不容任何人污蔑她。 “不错,慕姑娘是大当家的邻居。”连环跟着附和,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对于子尧与淡幽之间的纠葛,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也深深同情着子尧。 “大当家,若我没记错,你不是说你出身在贫穷的乡间吗?可我瞧那慕姑娘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穷人家出身呀!”白鹫摇了摇头,不解地问。他们一个是云,一个是泥,怎么会是邻居?还有,如果不是相好,怎么可能会拥抱在一块儿?骗谁啊! “我也记得大当家是这么说的。”灰鹫点头。 “他奶奶的!破茅草屋旁难道不能盖豪华大宅吗?”项子尧吹胡子瞪眼,恶声恶气地质问白鹫。 “可以是可以,不过就是委屈了点。”白惊缩了缩肩,不吐不快,他实在是没办法要自己闭嘴,别惹大当家发火。 “委不委屈可不是由你说了算!”项子尧怒咆。 “大当家别急着发火,我和白鹫只是好奇。既然大当家和慕姑娘差别如此大,怎么会……凑在一块儿?”灰鹫忍不住提问,实在是对慕姑娘太过好奇,也是想多了解大当家的过去,谁让大当家与二当家都很少提及过去的事。 “很自然的就凑在一起了,有何不对?!” 是啊,他们的确是很自然地凑在一块儿,起先是他每天爬着围墙到她家找她玩,后来玩着、玩着,他们便很自然地天天腻在一块儿了。 “是慕姑娘心好,不介意和农夫的儿子玩在一块儿。”连环赶紧补充,免得项子尧一时忘了以前编造出来的家世。 “大当家,这慕姑娘来得不正好?二当家说慕姑娘心好,你不妨趁此机会将她……嘿嘿嘿!待生米煮成熟饭后,她就是你的人了!像她这种如花似玉的好姑娘,你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何况她都追到这里来了,不也正说明了对你有意嘛!所以我说啊,你就趁此机会顺水推舟、玉成其事,说不定她家的大宅邸最后也会落到你手里,这不是人财两得吗?”白鹫帮忙出着馊主意,心里盘算的是假如大当家真和慕姑娘相好,那‘富贵酒楼”的杜老板岂不是成了他的?这么好的事,岂能不多敲边鼓? “白鹫,你别害了慕姑娘。”灰鹫警告道。 “……白鹫,你满脑子想的就是那档事吗?”项子尧疲累地抹了把脸,双手插腰。 “大当家,咱们是马贼,想的当然是这世间上所有的好事啊!”白鹫以身为马贼而沾沾自喜。 连环不着痕迹地朝项子尧使了眼色,要他别对白鸶说教,免得露了马脚。毕竟,现下他们的身份是马贼,而不是里闲来无事、整天想教化人心的公子哥儿。 “我和慕姑娘的事我自有打算,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们,对慕姑娘要礼貌点儿,可别再犯相同的错误。记住,我能容忍你们一次的失误,可不表示我能容忍第二次!”项子尧撂下狠话来,若有人胆敢将他的话当作耳边风,那么他绝对会让那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大当家,你尽管放心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慕姑娘……嘿嘿!没人会再对她不礼貌的,又不是不要命了,她说不定会成为压寨夫人呢!是不?”白鹫笑着要大当家别担心,没人会眼拙地看不出大当家与慕姑娘深厚的交情。 “大当家,你放心,我会吩咐下去,所有人都会对慕姑娘好的。”灰鹫说话就比白鹫文雅,不会一直暧昧地玩暗示。 “很好。还有,你们遇到慕姑娘时要——”项子尧打算继续说教。 “大当家,你要说的我全都知道。唉呀!不好,我肚子痛,要拉屎,先去茅厕了!”白鹫怕大当家说了一长串让人头皮发麻的话,忙跃起身打断他,脚底抹油溜可。 “大当家,怕其他人不晓得慕姑娘是咱们‘秃鹫寨’的贵客,我这就交代下去,免得有人失礼于慕姑娘。”灰鹫同样不想听,学白鹫找了借口,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待他们都离开后,议事厅里仅剩项子尧与连环两人。 “他们都走了,你想对我说什么?”连环自然知道他是故意要支开灰鹫与白鹫的。 “你能相信她真的来到大漠了吗?她就站在我面前,我的鼻尖依稀还可以嗅闻到属于她的芳香,她真的来到我身边了。”即使在私底下,他们依然谨慎的不叫对方的真名。 “她为何而来?”连环感到好奇。 “她说要我与她一道回去。”项子尧烦躁地扒了扒凌乱的黑发,她的出现让他喜出望外,可她的要求却是他目前最不可能答应她的事。 “是吗?那你怎么跟她说?”连环叹了口气,其实早该猜到会是这样,慕淡幽根本不可能坐视子尧变成恶名昭彰的马贼。 “当然是拒绝了,目前我根本就不可能离开大漠。” “她一定很失望,因为你从来都不会拒绝她的要求。”连环了解子尧要拒绝淡幽得下多大的决心。 “失望归失望,她仍是得接受事实。”拒绝她,他心里同样一点儿都不好受。 “她会不会以为你是刻意要避开她?毕竟你连句话都没留,就离开她整整四西年头。” “我不晓得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知道的,她从来都不会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 她总将自己紧紧包裹住,就算伤心、就算失落,也不会轻易让人发现,因为她所受的教养就是如此。身为吏部尚书的独生爱女、掌上明珠,该习得的礼仪,她一个都不能遗漏;该遵守的教养,她得时时刻刻遵守。凡是大家闺秀不能做的,她一件也不能做,唯一能做的便是以微笑面对所有事,即使心里再怎么难受也一样。 礼仪、道德、教养,将她一层层地包裹住,不仅让她喘不过气来,也使她无法真实地表达自己。 她就像一尊完美的玉娃娃,永远都保持着最美好的仪态,旁人绝对无法撞见她失态的模样,这就是她——完美无瑕的吏部尚书之女,慕淡幽。 “那倒也是,她就是这样。”连环同意地颔首。 “这回她要暂时住下来,我不晓得她会住多久。”他的心是矛盾的,冲动的他希望她能长久住下,待在他身边,待在他时时刻刻都看得见的地方;理智的他则希望她回京,因为这里太危险,或许会有其他眼红“秃鹫寨”的山寨攻进来,也或许来的会是忍受他们已久的官兵,但不管是哪一个,皆会让她陷入危机之中,他不要她受到伤害,而她得离开才会安全。 矛盾的心令他无法马上果断地决定,是以听从了冲动的他的命令,让她留下来,留在他身边,让他好好地看看她,将这四年没看到的分全都补足。 “她还没与大哥成亲,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故意提及此事,就是要子尧别忘了她的身分与自己的身分,千万别冲动地做出逾矩的事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会拚命克制住,不会做出逾矩的事来的。”项子尧不是笨蛋,自然知道连环在担心什么。无论有多渴望占有她,在尚未确定真能拥有她时,他会克制住满腔的激情。 “不过我还是觉得很纳闷,她是怎么知道咱们人在大漠的?”连环总觉得事有蹊跷。 “她说是由手链猜出咱们人在大漠的。”项子尧将淡幽的说词,如数说给连环听。 “单凭一条手链就能猜到你人在大漠?”他太清楚子尧只要一碰到淡幽,脑子就会自动变成豆腐脑,该想的、该怀疑的,子尧从不想、从不去怀疑。淡幽的说词有太多漏洞,偏偏子尧选择深信不疑。 “你知道淡幽一向很聪明。” “是太聪明还是有人在背后指点?”连环可不认为淡幽聪明到神机妙算。 “连环,不要怀疑淡幽。”项子尧正色要求,他不喜欢连环连淡幽都要防,明知疑点重重,他仍是执着地选择相信她。 “你可知道,一碰到淡幽,你就成了什么模样?”连环受不了地直摇头叹气,爱情真的将子尧变成一只只会窝在美人跟前喵喵叫的小花猫。 “我知道。”项子尧苦笑,他岂会不知道一旦碰上淡幽,他的脑子就会完全无法思考,整个人就会变成笨蛋。 “你啊,该多点理智,不要再被情感牵着鼻子走。”连环真担心子尧被情感左右,而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我明白。你别担心,不论淡幽想做任何事,她都不可能会害我的。”他相信她,一如信任自己的家人。 “我也知道她不会害你。”连环可是以他的双眼来确认过淡幽对子尧的感情,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们俩情投意合,只是他无法得知子熙大哥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尽管项子尧明白连环说的有道理,他依然选择相信淡幽,依然认定她没有欺瞒。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当夜幕垂下,月升天际后,项子尧与连环相偕回到住所,寨里家家户户已炊烟袅袅,沿途皆可闻到饭菜香。 项子尧看见他的住所同样炊烟袅袅,想起在家里等候他的淡幽,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归心似箭地加快了脚步。 “看来家中已备好热腾腾的饭菜等你回去了。”连环忍不住调侃,子尧与淡幽的关系若不明讲,旁人真会以为他们俩真是一对儿。 “是东坡肉与糟板鸭的味道。”项子尧嗅闻到两道他最爱吃的菜肴,也是淡幽的拿手好菜。许久不曾亲口尝到她做的菜了,想来今晚能够太快朵颐一番。 “我也闻到了。”连环同样食指大动,想念着好吃的菜肴。 两人相视一笑,快步推门进去,一进去,便见淡幽抬首对着他们两人绽放笑靥。 “你们回来得正好,菜刚煮好。”为了煮出一桌的菜,她在厨房可是大费心思呢!子尧的厨房没啥食材,幸好他们的马车上带了酒糟、缙兴酒以及其他干货、肉脯等食材,所以才有办法做出这一道道佳肴来。 案上共摆了四道菜与一道羹汤,有东坡肉、千层饼、糟板鸭、翡翠白玉与芦菔羹,道道色香味俱全,做法各异,教人看了垂涎欲滴。 “淡幽,你的手艺仍教人无话可说,光是用看的,我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连环啧啧出声,赞赏她的好手艺。 “可惜厨房里没海鲜,不然小姐可以再做道海鲜佳肴呢!”一旁帮忙布菜的珊瑚忙补充道,就怕他们忘了小姐有多会做菜。 “呵,冲着你这一句话,改明儿个我立即派人去找海鲜过来,让淡幽好好大展身手!”连环打趣道。 “那就有劳你了。你们肚子一定都饿了,快坐下来用膳。”慕淡幽招呼着。 “为了做这桌菜,辛苦你了。”项子尧看着案上的四菜一汤,想到她长途奔波,连休息也没休息,便忙着下厨做菜,不禁感到心疼。 “一点都不辛苦,你也知道,我就喜欢做几道小菜让大家品尝。”望着他双眸熠熠散发而出的光采,所有的疲累便一扫而空。项子尧与她相视一笑,许多感受尽在不言中。 “珊瑚,去请祥叔出来用膳。” “是,小姐。”珊瑚立刻去请祥叔出来。 老迈的祥叔一会儿便出来和大伙儿用膳,众人等到祥叔出现、坐定、举筷、挟菜、入口后,这才跟着进食,对祥叔的敬重不言而喻。 珊瑚也坐下来用膳,五个人就像是一家人般和乐融融,聊着寻常的琐碎话题,仿佛他们本来就是天天聚在一块儿,从未有过分离。 对于淡幽的手艺,连环再次赞不绝口,连连吃了三大碗白饭还意犹未尽。 至于项子尧每吃一口淡幽精心准备的饭菜,山头就有一层不同的感受。她所做的每一道菜都是他爱吃的,这些年在大漠,他早已生冷不忌,再粗糙难以下咽的食物,都可以眉头不皱一下地直接下咽,对于精致的美食,早已遗忘是啥滋味,直到今日,她所做的饭菜再次将他的味蕾唤醒,这才想起在京城所过的繁华富足生活…… 猛地,他放下筷中的糟板鸭,皱着眉头看向身侧的淡幽。 “怎么了?我做得不好吗?”她不解地看着他问。关于火候与调味,她都掌控得很好,应不至于会难吃到让人蹙眉才是。 “没,只是正好想起了一些事。”想起了他们在京城时,她每做出一道佳肴时,总会迫不及待地要他翻墙过去尝尝,当时他们俩窝在她房里,是那样天真喻快。 “不好的事?” “不,正好相反。” “既然是开心的事,为何要皱眉?”为何要以奇异的眼神看她?他那眼神令她感到不安,像是被发现了他所不该知道的事。 “……没什么,是我想太多了。”是他太多心了,淡幽不过是烧了几道他爱吃的菜让他解解馋罢了,这也是人之常情,为何要把她想成是故意诱使他想起在京城的美好与欢乐,好让他兴起回家的念头呢? 不会的,他相信淡幽绝对不会暗地里那样盘算。 很快地,五人吃饱喝足并闲话家常至月上中天,连环这才起身告辞,沉默的祥叔也回房去休息,珊瑚则俐落地收拾着碗筷,很快地退到厨房去清洗。 项子尧自然地与淡幽坐在小厅,自与她重逢后,总觉得相处的时间不够多,很想与她肩并着肩,坐在石窟前,望着辽阔的大漠,天南地北地聊着。希望太阳不会西落,月娘不会东升,时间将会停止流转,而他们俩有了彼此的陪伴,将永远不觉得疲累。 “你觉得这里看起来如何?”项子尧轻问。 “我觉得很不错,很适合你。”慕淡幽望着朴实的小厅,他这间屋子里的每个房间她都看过了,并未有华而不实的摆设,就像他的人,一点都不浮夸。 “是吗?”见她没有一丝嫌弃,他笑了。 “嗯。对了,方才用膳时你在想什么?我觉得你好像有心事。”她始终忘不了他对着她皱眉的那一幕,非得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也没什么,其实是我多心了,当时我在想,你为何会做那几道菜。”他笑着望向她灵灿的眼眸。 “当然是因为你喜欢吃啊!难道这些年来你的口味变了?告诉我,你现在喜欢吃什么菜?明儿个我做给你吃。”她眼儿也不眨地说道,真打算明天就做他想吃的菜肴给他吃。 “没变,我依然喜欢吃这几道菜。”望着她的眼,他信了她,果真是自己多心胡思乱想,也终于因她的坦然,使他释怀。 “我的手艺没变糟吧?”她娇俏一问。 “今晚‘福将’对你做的菜是赞不绝口,还需要怀疑吗?”他刻意不讲“连环”这两个字,就怕隔墙有耳。 得到他的间接赞美,慕淡幽高兴地娇柔一笑。 “这个,物归原主。”项子尧取出一直贴着心口摆放的珠钗与手链。 慕淡幽见手链出现,唇畔的笑容益发灿烂,她首先取的是手链,拿着它,两人四目相接,波光流转,情意绵绵。 “珊瑚不在,我一个人戴不上,你……帮我戴上可好?”慕淡幽伸出雪白皓腕,轻声要求。 “好。”项子尧不愿去想这是不对、不可以的,顺从了心底狂放的情感,亲手为她戴上手链。 他的手微微颤抖,因为激动;她的手微微颤抖,因为喜悦。 当手链戴好的那一刻,两人再次相视一笑,笑容中却掺杂着浓浓的哀愁。 “往后,别再将手链取下,哪怕……”他低哑着声要求,哪怕她要嫁给大哥为妻,哪怕上天不愿呼应他的请求,都希望她别取下。 “……好。”她懂他的意思,他既已亲手为她戴上,她就不会轻易取下,哪怕到了最后他不属于她,都不取下。就算哪天老了、死了,也不取下,她将会带着他的爱进到墓穴,下到黄泉。 项子尧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强烈地渴望着她,偏偏她是可望而不可得的,他想要她想要得全身不住发疼。 “如果我们……”话到了当口又缩了回去。 慕淡幽一脸期盼地凝望着他,希冀他能将未说完的话给说完,但他并没有。 “夜深了,你也累了一天,早点歇息,我到福将那儿去睡。”项子尧霍然起身,逃避地离开了她。 “……”慕淡幽垂眸,贝齿紧咬着下唇办,盯着腕上璀璨的手链瞧,不发一言,唯有僵直的背脊透露出她正拚命自我克制着不出声唤住他。 她不再流泪、不再悲伤,早在出发来大漠前,她就知道会面临怎样的问题,也知道什么是她所想要的—— 为了让子尧平安,就算是要撇下漫天大谎,她依然可以眼也不眨地欺骗对她深信不疑的他。 第四章 隔天一大清早,旭日尚未东升,睡梦中的慕淡幽就被一阵阵强而有力、中气十足的呼喊声给唤醒了。她睡眼迷蒙,略感纳闷,一旁的珊瑚则是累坏了,完全没被吵醒,她跨过珊瑚下了床,未吵醒珊瑚,做过简单的梳洗后便到外头一探究竟。 子尧的屋舍房间不多,不过两间房,祥叔一间,她和珊瑚两人共用一间,同睡一床。 轻启门扉,循着声音来到广场,只见“秃鹫寨”里所有男性,不论是小童或是老汉,一个个皆精神抖擞、打着赤膊,随着站在正前方高台上的项子尧打着降龙伏虎拳。 项子尧光裸的上半身肌肉结实,毫无一丝赘肉,在台上打得虎虎生风,每出一拳皆带着巧劲,台下的人则一个个表情认真,看得出来这套拳他们已经练得很熟练了。 当慕淡幽甫出现时,项子尧便发现了,台上的他并未因她的出现而乱了呼吸、拳法,依旧沉稳地打着每一招、每一式。 她的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看着他练拳,长大后结实的他和小时候矮小的他仿彿在眼前重叠在一块儿了。他就像一块磁石般,总是吸引着她的目光紧紧追随。 见他认真的模样,她忍不住想跟他开个玩笑,佯装前进时脚绊了一下。 台上的项子尧见她就要跌倒,心一惊,正要以轻功跃下台到她身边扶住她时,倏地见她调皮地对他扮了个鬼脸,这才知道她是故意吓他的。 他佯怒地对她横眉竖眼,但撑不了多久,深邃的黑眸便盛满了笑意,他根本就没办法对她发脾气。 他在台上没办法对她笑咧嘴,她在台下倒是可以无所顾忌地对他娇柔微笑,与他眉目传情。 炙热的艳阳使晶莹剔透的汗水自结实黝黑的胸膛滑下,顺着分明的肌理,最后隐没于腰际…… 慕淡幽透过眼角发现了这惹人脸红心跳、直冒汗的一幕,同时发现张大眼瞧的不独独她一人,有几名姑娘、妇人正佯装忙碌地在广场边晃着。 “看来这些年,这小子有了不少长进。”沉默寡言的祥叔突然出现,不知看他们打拳多久了。 “祥叔。” “这套降龙伏虎拳不论是巧劲或是出招时的位置都非常精准,看来他在外头晃荡归晃荡,基本功倒是没搁下荒废。”祥叔像严师般盯着台上的项子尧所打出的每一拳。 “虽然他狂野放纵惯了,但并不是贪懒的人。”慕淡幽忍不住为他解释。 “这小子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啥性子我清楚得很。”祥叔要她别急着代他解释,这对小儿女在玩什么把戏,他这个老头儿是再清楚不过。 “是。”慕淡幽察觉她的多言,立即噤口。 “小姐,我得提醒你一句,豹子已非当年的小豹子,四年的时间足以让他变成一头攻击性强的野豹子,平时逗逗他可以,可当你不小心伤到他时,别忘了,他身上的利爪可是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撕成碎片。”见多识广的祥叔提醒她别惹火上身。 “他不会那样对我。”表面上话说得信心满满,实际上祥叔的话已引起她的忧虑。真会有那么一天,子尧会毫不在意地伤害她吗?会吗? 闻言,祥叔以充满智慧的眼眸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多说什么。 慕淡幽站得直挺挺的,嘴角噙着沉静合宜的微笑,唯有隐藏于袖中、交握得泛白的十指透露出潜藏于心底的不安。 当降龙伏虎拳十式打完解散之后,“秃鹫寨”的男子个个精神奕奕地擦着汗水,回家去用早膳。 慕淡幽尚未走向子尧时,便发现已经有两名年轻女子率先走向他,一个手上拿着水,一个则拿着巾帕,两个人走向子尧时,还有志一同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对她宣示所有权似的。 与以前相同,在京城时,子尧没留着遮住俊俏脸孔的大胡子,便有许多姑娘向他示好,没想到他来到大漠改了装扮后依然如此,想来姑娘家很容易就会陷入他不自觉地散发出来的魅力当中。 慕淡幽不动声色,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依旧站在原处,未跟着前去凑热闹。 “珊瑚应当将早饭做好了,我先回去吃了。”祥叔简略交代了下,便转身徐徐走回去。关于这些个争风吃醋的场面,他老头子没兴趣介入。 “祥叔慢走。”慕淡幽恭敬地目送祥叔离开,而后她的眼仍不着痕迹地留意子尧与那两名女子的互动,妒意涌现,偏又得克制住,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纤细的姑娘微笑地拿着一杯水递给项子尧解渴,丰满的姑娘则拿着巾帕让他擦拭全身的汗水,她们两个一如往常地等着他接过,可是他并未接过。 项子尧没忘记淡幽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谁误会都行,就是不能让淡幽有一丝一毫的误会。他谢过两位姑娘的好意后,随意披上上衣便跃下台,迈步走向淡幽。 他的婉拒让南名姑娘瞠目结舌,这是从前未曾发生过的事,他总是会笑着接过她们递上的巾帕与茶水,从不拒绝的,怎晓得那女人的出现却改变了一切! 子尧没接受那两位姑娘的好意,使淡幽不再嫉妒,开心地笑扬了唇迎接他。 “吵到你了?”他同样扬着笑。当她出现后,他所看见的世界全是明亮灿烂的。 “听到你们精、气、神十足的呐喊声,让我好奇地想一探究竟。”她笑道,并非抱怨。 “寨里的兄弟都习惯大清早起来练这套降龙伏虎拳,恐怕日后你每天清早都会听到大伙儿的呐喊声。”他要她先有个心理准备。 “早起也不错,可以四处走走看看,而且我好久没看你练拳了,刚才祥叔还夸你进步不少。”他们两人旁若无人地肩并着肩,一同走回家去。 “祥叔真这么说?”项子尧兴奋地追问。祥叔不轻易夸赞他人的,既然祥叔夸赞了他的降龙伏虎拳,想来这些年的努力并没白费。 “当然是真的,不信待会儿你亲自问他去。”她看起来像是在骗人吗? “那你觉得如何?” “你晓得我不懂武的,不过我也觉得这套拳你是打得愈来愈好了。”刚才她看得简直舍不得栘开目光。 听她也称赞他打得好,项子尧宛如刚对心仪的小姑娘献完宝的小男童般,步伐因为开心而更加轻快了。 “刚刚那两位姑娘……”她忍不住想知道他对她们两人有何想法? “仅是寨里两位善良的姑娘罢了,她们见我孤家寡人一个,偶尔便会过来帮我打理家务,如此而已。”项子尧不想她误会,立刻澄清。 他的解释让她确定那两位姑娘并未占据他的心房,明知不该,她依旧为此松了口气。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不自觉地又十指相扣,一同回家去。 用过早膳后,“秃鹫寨”里的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在没肥羊路过时,他们要忙的事可多了。 先是要强健体魄,免得刚跳出去打劫时,不够精壮的体魄会遭人瞧扁。大当家对他们可是有很高的期望,他们绝不能让大当家失望,所以每个人不仅只是练身体,拳脚功夫更是一刻也不敢搁下,每个人都很认真地过招。等早上练完武,午后他们得照看牲畜,有时还得去找新的水源,以备不时之需。 项子尧一如往常地告诉大伙儿,他将与二当家出寨寻找新的水源,顺道打探有没有肥羊将会路过,让他们发笔横财。寨里的人早知道大当家和二当家两人出门行动要比带上人更为迅捷,何况他们两人出去后,往往都会带回好消息,是以寨里的人乐得送他们出寨,静候佳音。 项子尧对慕淡幽的说词便比较含糊了,并不明言他与连环要上哪儿去,只在用早膳时简略地说明将和连环出寨遛跶遛跶,要她安心留在寨里,他晚点便会回寨。 对于他的离开,慕淡幽并末多加询问,也未要求同行,她笑着要他别担心,她待在寨里会自得其乐的。 面对她的善解人意,项子尧该是要感到高兴,可他却常常觉得不该是这样的。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宁可她对他使性子,甚至是故意刁难他,也不要她像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总是微笑以对,进退应对皆完美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但这就是她,一个教他想要褪下层层面纱,却又舍不得为难的玉人儿。 项子尧与连环两人纵马奔驰,连袂来到大漠上一处早已无水源的荒废小绿洲。四下皆是一片干枯荒凉、杳无人烟,他们两人找了块大石,状似坐下休息,事实上项子尧的右手俏俏地采入大石底部,取得一封书函,连环则留心是否有人躲在暗处或是突然出现,好对他示警。 项子尧顺利取出书函后,迅速读着上头所传达的讯息,愈看他的一双剑眉便揽得愈紧。 “坏消息?”连环低问。 “嗯。曹谋成向朝廷请命,将要来大漠剿了‘秃鹫寨’,圣上已允了他。” 身为密探,除了当今圣上与身边的黄公公外,知情的人就他与连环。表面上圣上对他们的身分一无所知,暗地里则派人不时地与他们相互传递消息,想来当曹谋成向圣上请命剿灭“秃鹫寨”时,圣上定是左右为难,因不能泄漏他们的身分,唯有允了曹谋成的请命。 谈起曹谋成,项子尧的脸色就难看得紧,似恨不得曹谋成人就在眼前任他宰割般。 曹谋成乃刑部尚书宋德生最得力的助手,以往,项家和宋家两家虽同在京城,但除去项父项安邦与宋德生同样在朝为官,仅仅维持君子之交外,平日并无太多交集,直到发生了那件意外…… 那天,项家三子项子麟与宋德生的独生爱子宋丹青二人,在酒楼为了一名卖唱女争风吃醋、起了口角。宋丹青领着家仆和孤身一人的项子麟大打出手,几番纠缠推挤下,项子麟遭宋丹青偷袭,心口正中一刀,而宋丹青则在项子麟最后的挣扎下,遭项子麟一脚踢飞出酒楼,正巧楼下有一走江湖卖艺的摊子,摊子旁提了各式刀剑、长戟、长枪,而飞出楼的宋丹青在重重落下时,就这么插在长戟上头。 两名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少年同时死于非命,而惹出事端的卖唱女则连夜逃出城,不见踪影。两家人皆是哀痛欲绝,认定是对方的过错,仇就这么结下了。此后,宋德生无时无刻想着为惨死的爱子报仇,处处找项家的麻烦。 虽然项安邦有四个儿子,死了一个,还剩三个,但为人父母的,心中的哀痛不会因此而少一些,于是项安邦也和宋德生杠上,两家时有纠纷,时而大打出手,直到圣上出面调停,喝令两家不得再态意生事,否则一律以国法处置,项安邦这才没再和宋德生起冲突。 不过,宋德生并不因圣上的谕令就此收手,私底下仍不断想抓项安邦的小辫子,最好是能赔尽项家剩下的三个儿子,方能消他心头之恨。而曹谋成身在刑部,又是宋德生最器重的助手,自是与项家有诸多磨擦过节。 两家的恩怨在几年后爆发出更大的冲突,因项家老二项子麒在未发觉的情况下,与宋德生的女儿宋丹雅相恋,偏偏曹谋成是宋德生早已相中的乘龙快婿,项子麒和宋丹雅相恋岂会有好结果?没有人看好他们俩的恋情,双方家长也因昔日的恩怨而拚命阻拦,宋德生更是一不做、二不休,硬是将宋丹雅许配给曹谋成,结果宋丹雅于出嫁当日,伤心地投江自尽,两家的嫌隙从此愈结愈深。 宋德生就只有宋丹青、宋丹雅这一双儿女,怎料他们先后因项家人而死,宋德生为此对项家更是恨之入骨,曹谋成亦然,他们巴不得项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为此陪葬。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项子尧不认为曹谋成是心血来潮地向圣上请命,绝对是已经掌握到了什么消息,才会离开京城转向大漠来的。 “曹谋成一来,咱们的计划可是会处处受到阻拦,他不会让咱们好过的。”听见曹谋成要来,连环开始发愁。 “他绝对不只是针对我而来的,假如他掌握到了确切证据,能证明我是谁,恐怕我爹和两个哥哥都将无辜受到牵连。” 兵部尚书的么子在大漠横行当马贼,到处行抢,被他抢过的不仅止是来往商贾,有的官员他也照抢不误,这事儿若传了出去,他爹与两个哥哥被摘了宫帽事小,一个不小心恐怕还会惹来满门抄斩的杀身之祸,所以他得想办法除去曹谋成这个祸端才行。 “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才会想过来证实,往后咱们行事可得千万小心才行。 “连环惴惴不安地说道。 “有机会的话,我定要除掉他。”项子尧爱笑的眼眸染上一层血腥,除掉曹谋成将可永绝后患。 “除掉他等于废了宋德生的一条胳臂,若能除掉自然是好,我担心的是没除掉他,反而招来更大的祸端。”曹谋成可不是简单的人物,想要除掉他得好生计划才行。 “我不介意与他命换命。” 想到惨死的三哥子麟,想到失神落魄的二哥子麒,再想到咄咄逼人的宋德生,项子尧说什么都无法坐视不理。 “我知道你恨他,可要知道你若真的拿命与他相拚,伤心的可不只是你的家人,淡幽怎么办?你不想她选择走上和宋丹雅相同的路,或是和你二哥一样失魂落魄吧?” 连环不想他做傻事,忙拾出淡幽来劝他打消以死相拚的念头,那太危险了。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他宁可子尧按兵下动。 连环一提及淡幽,就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软化了。他不要她和宋丹雅一样尸骨无存、死于非命,他要她活得好好的,继续对他灿烂微笑。 “你这么辛苦地待在大漠,为的是什么?你冒着生命危险为的又是什么?假如你真的不顾一切地与曹谋成以死相拚,那这四年来的努力岂不是化为乌有?别人不懂你的痛苦、你的挣扎、你的努力,但我全都懂也一一看在眼里。若是早知道你有与曹谋成同归于尽的念头,我何必陪你来这儿受苦?”连环没好气地教训着他。 项子尧咬着牙握着拳,臂上青筋浮跳,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与抉择。 “别忘了你在跟老天爷赌;别忘了你曾请求圣上,倘若立下大功,圣上将为你赐婚;别忘了你一直在跟时间赌、跟命运赌。四年过去了,淡幽还未与子熙大哥成亲,这说明你已赌赢了四年,只要你再坚持下去,最终极可能会赌赢,让圣上准了你的心愿,难道你想因此而前功尽弃吗?” “我不想输,也不能输。”他一直在跟时间赛跑,在跟命运争斗。 离京前,他很清楚在他离开的这段期间,淡幽极可能会嫁给大哥为妻,可是他告诉自己,与其一筹莫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成亲,惹得自己痛苦一生,不如放手一搏。 假如老天爷认为他是痴心妄想,就会让淡幽在他离去的这段期间嫁给大哥;假如老天爷认为他其情可悯,就会让他顺利赢得淡幽。 倘使大哥不是淡幽的未婚夫婿,那么一切将会好办许多,他会直接横刀夺爱,像个土匪,像个强盗,直接将她夺走,甚至是让她成为她的人,让其他人再也无法将她自他身边带离!他会不顾道德、不顾流言蜚语,只爱他所爱,只要他所要。 可惜,他的对手是大哥,以至于他无法像头野生的豹子般,蛮横地叼走他的猎物,仅能另想其他方法来赢得他的爱。 这么工于心计是卑鄙、是无耻,可他已管不了这许多了。 与其因得不到她而发狂,不如孤注一掷。 “既然那么渴望得到淡幽,你当清楚该怎么做,别让一时的仇恨冲昏了头。我们不是不解决曹谋成,而是要等待时机。当最佳时机出现时,就算你转了念头,不要曹谋成的命,我也不许。”连环就怕容易冲动的子尧碰到曹谋成会气昏了头,跟曹谋成蛮干,那岂不是正中对方的下怀? “曹谋成的事别让淡幽知道,她会担心的。”项家与宋家之间的恩恩怨怨,子尧不想淡幽介入。 “你放心,我会守口如瓶的。不过曹谋成来到大漠,倘若见到淡幽在此,恐怕会更加证实他心中的疑虑,这事可没办法善了。”有淡幽陪在子尧身边,子尧的身分是瞒不了太久的。 “我知道,在曹谋成到达之前,我会想办法让淡幽离开。”他不想她卷入危险,也不想前功尽弃,所以最多她只能再待上几日,然后便得离开了。 不管他有多舍不得与她分离,都得再次放手。 思及再过不久,滚滚黄沙又要将他们俩千里相隔,他将要再次承受满腔相思的无情煎熬与鞭挞,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连环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要他别想太多,反正,依照他的本性勇往向前冲便是。 第五章 “秃鹫寨”大当家将离身边出现了一位如花似玉大美人的消息,火速地传到了“富贵酒楼”杜艳娘的耳中。一听说对方美若天仙,素来对自身容貌极有自信的杜艳娘便不服气,在没见到真人之前,她杜艳娘可不会承认对方真美得令人惊叹。 另一点教她不悦的是,明明将离是她相中的,岂能中途跑出程咬金来坏了她的好事,无论如何,她都得会会对方才知道对方有几两重,也好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做。 杜艳娘风情万种地带着厨子伙头做的点心亲自上“秃鹫寨”会情敌,同时也要让对方知道有她杜艳娘这号人物存在。 杜艳娘一出现在“秃惊寨”,寨里的人便议论纷纷,明白她为何而来。 杜艳娘来到“秃鸶寨”如同在自个儿家中一样自在,她当然知道所有人正伸长脖子、拉长耳朵,等着看她如何对付那个女人,她自然也不会让人瞧轻了。 为了与那女人一较高下,今日她可是精心打扮过。提着食篮,扭腰摆臀地来到将离的房舍前,她轻敲了敲门扉。 “请问姑娘找谁?”不一会儿珊瑚便出来开门,见门前站着一名娇艳的女人,看起来很显然不是寨里的人,她有礼地请教。 “我是镇上‘富贵酒楼’的老板杜艳娘,平日常受大当家照顾,今日特意带上一篮点心当作谢礼,送来给大当家。”杜艳娘上上下下打量着开门的珊瑚,暗自揣测对方的来头。连个贴身丫鬟都与寻常丫鬟气质不同,看来主子也不容小颅。 “大当家出门去了,现下不在,对于杜老板的谢意,我会如实传达给大当家。或者杜老板你要隔几天再过来?” “既然我人都来了,不如就进屋去等大当家回来,亲自向他道谢,我觉得会比较好。”她杜艳娘可不是随便一个丫鬟便能打发掉的。 “珊瑚,有客来访,还不请贵客进来坐?” 轻铃似的娇柔嗓音传来,珊瑚立即请杜艳娘入内。 杜艳娘一听见对方的声音,立即大感不妙,不过还是得眼见为凭,或许对方仅有声音好听,其实人不过是中等之姿,她没啥好怕的。于是,她大方地走进屋内,会会传说中的天仙美人。 甫进到厅堂,便见一名原先是背对着她的绿衫女子起身迎接,当杜艳娘亲眼看见那名女子的容貌时,这才知道为何传话的人会说那女子犹如天仙下凡了。传话的人并未夸饰了那女子的容貌,而是形容得很贴切。光是美貌这一方面,她已经输了。 但是,她并不会这么容易就服输的,得亲自交过手,方能立高下。她扬着笑,风情万种地来到慕淡幽面前。 “姑娘,打扰了你,实在很不好意思。”杜艳娘的眼角瞥见在她来之前,这女子似乎正在看书,杜艳娘顿时又觉得输了对方一截。除了帐簿外,她可没看其他书籍的兴致。 “怎么会是打扰呢?你太客气了,请坐。”慕淡幽气定神闲地招待杜艳娘。她已从寨中其他人口中得知“富贵酒楼”的杜老板倾心于子尧,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就与杜艳娘碰面。 “谢谢姑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待杜艳娘与慕淡幽面对面坐下,珊瑚马上斟上一杯君山银针。 杜艳娘顺手捧起茶,喝下润润喉,这一喝发现这茶好喝得紧,不仅香气浓郁,入口甘润醇厚,而且回甘、犹有余韵。对方连喝茶都这么讲究,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过……她与这位姑娘差距甚大,不也表示将离与这姑娘是天差地别吗?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怎么可能适合在一起?因此,她笃定自己才是适合与将离在一起的人。 “敝姓慕。”慕淡幽没打算让杜艳娘知道她的全名。 “原来是慕姑娘。我呢,在镇上开了家‘富贵酒楼’,闺名叫杜艳娘,旁人都叫我杜老板。”杜艳娘向她自我介缙。 慕淡幽听着她介绍,并未插话。 “大当家是我的老主顾,他三天两头就会上我那里,多亏了他,这‘富贵酒楼’才能生意兴隆,所以我今天特别让厨子做了些点心,送过来给大当家尝尝。”杜艳娘将食篮推到慕淡幽面前。 “那么我就代将离先行谢过杜老板的好意。”慕淡幽笑着谢过杜艳娘,对于杜艳娘假借送礼,实则来探她虚实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 “慕姑娘真是客气。我瞧慕姑娘说话的口音可不是附近人士,不知慕姑娘打哪儿来呢?”杜艳娘开始刨挖她的底。 “我与将离同乡。”意思就是——将离对外说是哪儿的人士,她便来自那儿。 “虽然我与大当家相识多年,不过大当家总是不多谈家乡的事,不如慕姑娘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将离的过去就像是个谜团,让她看不清、摸不着。 “我们来自穷乡僻壤,在见多识广的杜老板面前,实在不值一提。”慕淡幽四两拨千斤,关于子尧的私事,她完全不想透露给外人知晓。 “慕姑娘客气了,假如说大当家出身于穷乡僻壤,这点我还信,可慕姑娘不管怎么看,都不像与大当家有相同的出身。”正因阅人无数,这才会怀疑起慕淡幽的出身。 “是杜老板夸奖了,或许因为家父是个商人,所以杜老板才会觉得我与将离不同吧。” “想必慕姑娘的父亲是个很成功的大商贾,我听说光是慕姑娘发上的珠钗,就值个几百两了。”女人家总是会很在意另一个女人的穿着打扮比自己更好。 “不过是顺逢时机,发了笔小财罢了,并没杜老板想的那么好。”慕淡幽说得云淡风轻。 “我想是慕姑娘太谦虚了。”杜艳娘旁敲侧击仍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开始心浮气躁了起来。 慕淡幽淡淡一笑,优雅地轻啜了口君山银针。 “我瞧慕姑娘长得像是玉雕般的人物,又有着良好的家世,家里肯定是为慕姑娘择了门好亲事对吧?”杜艳娘心想,慕淡幽已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却至今仍未出嫁,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和将离有关? 杜艳娘的话正中慕淡幽的罩门,但见她不动如山,不疾不徐地朝杜艳娘绽开一记笑靥。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未来夫婿忙了点,是以婚期才会迟迟未定。”慕淡幽再轻啜了口茶。 杜艳娘瞪大眼盯着她看,暗自揣测她口中的未来夫婿是不是指将离? “慕姑娘口中的未来夫婿是指大当家吗?”受不了满腹疑问,干脆问个清楚。 “杜老板认为呢?”慕淡幽不答反问。 杜艳娘愣了愣,心里有道声音告诉她,将离与慕淡幽,一个是农家子弟,一个是商人的女儿,两人在家世上根本就不配,照常理判断,慕淡幽的未婚夫婿不可能会是将离。但是,若说慕淡幽的未婚夫婿不是将离又说不过去,毕竟一个已经许了人家的姑娘,怎么会追着个不是自己未来夫婿的男人追到大漠来?何况她瞧慕淡幽看起来就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不可能会做出有违礼教的事来。 综合她的推论,还是做不出个结论来。慕淡幽的未婚夫婿到底是不是将离呢?杜艳娘想得头不住地发疼。 “慕姑娘,我瞧你说话挺文雅的,但我这个人呢,和你完全不同,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大当家在大漠打滚多年,早就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乡下小子了,什么样的场面他没见过?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他打理寨里琐碎事务的女人,而不是一个成天只会看书、绣花的大家闺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杜艳娘挑明了说,给下马威就是要她知难而退。 “适不适合,我想不是由杜老板说了算。” “你这么固执,届时大当家嫌弃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杜艳娘见她一脸平静,完全不被她的话所影响,不禁恼火了。 “这就不劳杜老板费心了。珊瑚,再帮杜老板斟茶。”慕淡幽命着身后的珊瑚。 “是,小姐。”珊瑚俐落地再为杜艳娘将茶斟上。 “慕姑娘,我会说这些话全是为了你好,你可别以为我在吓唬你。”慕淡幽愈是气定神闲,杜艳娘就愈是焦躁,她应付过下少难缠的客人,怎么会拿个小姑娘没辙呢? “那么我就在这里谢过杜老板的好意了。” 慕淡幽笑得清雅有礼,杜艳娘看了只觉厌恶。两人虽然仅仅聊了一下,但已足够让杜艳娘知道她讨厌这个姓慕的,讨厌到不想和姓慕的待在同一个地方,可又不想轻易示弱,唯有耐着性子,继续留下了。 当项子尧回到家时,便见淡幽与杜艳娘沉默地面对面坐着,室内已点上蜡烛,淡幽一如往常地看着她的书,仿佛杜艳娘并不存在似的,而杜艳娘则是什么事都没做,瞪大眼看着迳自看书的淡幽。 杜艳娘的出现出乎项子尧的意料之外,他没想到杜艳娘会那么快就收到消息,得知他身边来了个女人,而且还亲自找上门来。 “杜老板,什么风把你吹过来的?今儿个可是你头一回上我这儿呢!”项子尧拐了个弯告诉淡幽,杜艳娘从未在他家出现过。 正看着《山海经》的慕淡幽闻言,唇角下着痕迹地勾起一抹笑,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册,欢迎子尧的归来。 “大当家,我早就想来登门拜访了,正好今日酒楼没事,所以我就带了些点心过来答谢你平日的照顾。”杜艳娘不是笨蛋,怎会听不出他拐了个弯在对慕淡幽解释呢?她脸色未变,佯装什么都不懂,笑道。 “说到照顾,我想杜老板更该谢谢白鹫,他比我更懂得照顾杜老板。”项子尧笑着来到淡幽身旁,见她还是在看《山海经》,倏地笑了。 “怎么了?”慕淡幽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这本《山海经》都快被你给翻烂了,就连被灰惊、白惊抢了,你也还有闲情逸致读着《山海经》,我真是服了你。”其实他早在心里盘算着要再找更好的版本给她,因为她太喜欢《山海经》了。 “因为这是我最珍惜的一本书。”她轻笑,这是他为她买的第一本书,她总是习惯将书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无聊时就翻开来看一看,即使书中的内容早已看得滚瓜烂熟了,依然乐此不疲。 “是吗?”见她如此珍惜,他的心口盈满了满足。 杜艳娘发现情况不对,他们两人居然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让她心生不悦。不过是一本破书罢了,值得他们这么开心吗? “大当家,今天我带来的是伙头特别为你做的点心,若觉得好吃,下回我再带过来让你品尝。”杜艳娘可不容许被人忽略,忙打断他们之间含情脉脉的注视。 “那我就谢谢杜老板与伙头的好意。眼下天色已晚,杜老板你只身一人出寨太危险了,不如我让白鹫送你回镇上去。”项子尧可没打算让杜艳娘留下来和他们共进晚餐,当机立断,马上赶人。 “什么?大当家,我和你都还没说上几句话呢!”杜艳娘硬是被他推了出去,气得直嚷嚷。她根本就不要白鹫送她回镇上,真要送也该是他来送才对啊!他急着要送她定,使她更加确定他非常在乎姓慕的的感受,心底为此更加不快。 项子尧急忙忙地推杜艳娘出去,像是在赶瘟神一般,直到他们走远了,珊瑚才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你瞧见了没?我可从没见子尧少爷这么紧张过,不过依我说,子尧少爷赶得好!刚才我瞧那个杜老板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就一肚子气,恨不得马上将她赶出去呢!”最好是能一扫帚将杜艳娘给扫出去,但是没有小姐的允许,她只能憋着满肚子的火,不能发作,差点没将她给憋死了。 “大当家!”慕淡幽严厉地纠正珊瑚的说词。她已再三提醒过珊瑚得谨言慎行,毕竟事关紧要,可容不得出一点差错。 “是!是大当家!”珊瑚惊觉失言,立即反省地轻拍自己的笨嘴。从京城出发到大漠来时,小姐已一再交代她少说话、多做事,她却老是在转眼间就忘了小姐的交代,实在是太糟糕了。 “下次注意点。” “是,小姐。不过小姐,我还是要说,大当家的心是向着你的,不管有多少女人向他大献殷勤,在大当家眼里,她们没一个及得上小姐!”珊瑚打从心里为她感到高兴。 慕淡幽又喜又愁,欢喜的是他心里一直有她,愁苦的是他们俩能否继续这样下去?子熙大哥对她和子尧的事并非一无所觉,曹谋成意图来到大漠对子尧不利的消息,正是子熙大哥透露给她的,他甚至还帮她欺瞒家人。是以,有时候她不禁会想,子熙大哥是否有意成全她和子尧? 子熙大哥之所以知道子尧人在大漠,甚至成了“秃鹫寨”的大当家,据子熙大哥的说法,是他与宫里的内监李公公颇有交情,而李公公与圣上的心腹黄公公又是交情匪浅,他多方托人寻找离家的子尧未果,一年年过去仍不放弃,李公公将他的焦虑一一看在眼里,同样替他着急。一次,李公公和黄公公饮酒,两人喝得酩酊大醉,李公公说出子熙大哥的忧虑,黄公公便不小心脱口而出,说子尧人在大漠,成了“秃鹫寨”的大当家,当时李公公不动声色,将黄公公不小心透露的秘密记下,事后再偷偷告知子熙大哥。 而同一时间,曹谋成正好向圣上请命,要到大漠剿灭“秃鹫寨”,子熙大哥身为朝廷命官,无法随意离京,这才悄悄找了她去,将子尧的事说给她听,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她自动告诉子熙大哥,愿意前来大漠说服子尧回京,子熙大哥同意了,同时并派遣十多名身手俐落的手下,暗中护送他们到大漠。 “总之,我觉得大当家做的实在是对极了!该让那位杜老板知道,在大当家心里,小姐才是最重要的!” 慕淡幽想着子熙大哥的言行举止,依然觉得费疑猜,而李公公的事,她也没让祥叔和珊瑚知道,就怕珊瑚会不小心脱口而出,走漏了风声,日后子熙大哥就无法再从李公公那儿得到重要的消息了。 “……说实话,子熙少爷实在是神通广大,居然会知道大当家人就在大漠,而且还成了‘秃鹫寨’的大当家!真不晓得子熙少爷是从何得来这消息的?依我说,这子熙少爷真的是莫测高深——” 珊瑚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串,脑袋瓜里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能提到子尧少爷的名字,所以一律以大当家带过,可是一讲到子熙少爷,她就少了根筋,想也没多想,直接就蹦出项子熙的名字来。 “珊瑚!”本来想事情想得出神的慕淡幽听见珊瑚多嘴地提到子熙大哥时,立即低喝,要珊瑚闭上嘴。 她一路上千叮万嘱,要珊瑚别露了口风,让子尧知道是子熙大哥透露的消息,哪知珊瑚还是糊里糊涂,自言自语地说了出来。幸好这里就她们两人,若被子尧听见可就糟了! “小姐,对不起!我忘了你的交代!”察觉再次失言,珊瑚慌的赶忙捂住嘴巴。 “方才珊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突地,项子尧黑着一张脸,像阵旋凰般飙到慕淡幽面前,厉声质问。 项子尧的突然出现,让慕淡幽与珊瑚心里同时一惊,暗自猜想他究竟听见了多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杜老板呢?你让白鹫送她回去了吗?”慕淡幽心里很紧张,表面上却装作平静地问道。 珊瑚得知已闯下大祸,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的问题!刚刚珊瑚说的全都是事实吗?你之所以知道我人在大漠,全是大哥告诉你的?”项子尧简直要气炸了,珊瑚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万万都想不到她居然会面不改色地对着他撒谎!连环说得对,爱情使他盲目,整个人变成了笨蛋! “你冷静点,事情其实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珊瑚,把门关上。”怕他们的对话被外人听见,忙要珊瑚关起门。 珊瑚立刻去将门关好,同时确认有没有人在外面偷听。 “冷静?是啊!你够冷静,被我当场逮着了,竟然还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不禁要怀疑你对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是否都是在扯谎骗我的?我问你,大哥为何会知道我人在大漠?”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明明他在大漠是个秘密,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子熙大哥说是宫里的李公公透露给他知道的,而李公公则是从酒醉的黄公公那里得知的。”慕淡幽不敢再有所隐瞒,和盘托出。 “大哥如珊瑚所说的神通广大,你心里也这么想是不?你撒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若不是被我听见珊瑚所说的话,你是否要继续欺瞒下去?”又是大哥!为何他们之间要横着大哥?项子尧满脸讥讽。 他的话让她冷到骨子里去,他看她的眼神不再像往常般充满情感,而是充满怒焰。自小到大,他从来都不曾对她发过脾气,不论发生什么事,他总是以温柔的眼神凝望她,这一次,他真的生气了,她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并不是有意要欺骗你的……”事到如今,不能再有所隐瞒了。 “这么说,你终于承认说谎欺骗我了,是不?”她的欺骗,令项子尧不仅对她感到失望,也对自己感到失望。瞧,他对她的深信不疑换来了什么? 欺骗! 究竟她骗了他多少?是否对他的感情同样也是在骗他?其实从头到尾,她根本就不曾在意过他,是不是?是否从头到尾,在她心里的人一直是大哥,而不是他这个傻呼呼的笨蛋? 想得愈多,项子尧便愈觉得愈受到伤害。从前种种,如今看来,皆是虚情假意!她怎么能够漾着笑,践踏他的一片真心? 她可知道为了得到她,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她可知道为了得到她,他必须抛下家人?她可知道为了得到她,他曾经浴血奋战?她可知道除了她,他什么都不要? 也许,就算她知道了,依然会不屑一顾吧?他的心凉了,血液不再为她而沸腾,像是重新认识她一般,以看陌生人的眼神来看她。 “你听我说,我之所以会编谎话来骗你,全是事出有因的。”慕淡幽慌了,她忙抓着他的手臂解释,一贯平静的面孔出现了裂痕。 “原因?嗤!你还想编什么谎来骗我?我很好骗是不?随便说个几句,我就全信了你,你的话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所以你便将我要得团团转,是不?难怪你每次见到我总是笑得很开心,因为我蠢得可笑!”他恨恨地甩开了她的手,她的碰触已让他无法接受。 他甩开的动作,让慕淡幽呆愣地傻瞪着他刻意避开的身躯。他拒绝了她?这是头一回,她的心像是狠狠被刨了一刀般,痛着。 不!不!她从来都没有觉得他蠢,也没有耍着他玩!她没有!她的心是向着他的,难道他还下明白? “大当家,你真的误会我家小姐了,她不是有意要骗你的,全都是我的错,请你听我家小姐的解释好吗?”一旁的珊瑚吓坏了,怎么也想不到她的一时失言会惹来这么大的风波。 “你一点错都没有,相反的,我还要感谢你让我看清事实。”项子尧不怪珊瑚,只怪自己。 “大当家!” “珊瑚,别再说了。”慕淡幽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仿彿不是她的一样。 “慕淡幽,我要你当着我的面告诉我,你之所以知道我人在大漠,并且成了‘秃鹫寨’的大当家,是大哥告诉你的?先前灰鹫、白鹫抢你时,也早在你意料之中,所以不让祥叔动手,是不?” 他要亲耳听她承认,原来一开始她就在算计他。难怪白鹫说她被抢时非常配合,因为她是故意让白鹫抢她的珠钗与手链,好教他认出她来,好让他如迎公主般地将她迎回“秃鹫寨”! 事实清楚地摆在眼前,只要他肯动脑子想一下,就会知道她撒的谎漏洞百出,可笑,他不该忽视连环的警告的。瞧他,现在落得了这么个可悲的下场。 “是。”他叫她慕淡幽?他从来不曾这样叫过她。他这么唤她,是表示从此他们将形同陌路,他不再理她了吗? 她眨了眨空洞的眼眸。好奇怪,她已经难过得快要晕过去了,为何仍然没有掉泪? “是大哥要你过来劝我回家的,是不?”他再问。 “是。”她的喉头像梗了块石头,艰涩地回他话。 “你特意做菜给我吃,也是要勾起我的乡愁,让我想回家,是不?”他厉着声再问。原来她所有举动的背后都藏了个目的,她怎么会这么可怕? “是,但我也是真心地希望你能回家。你不该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她不要他以厌恶的眼神看她,不要! “你对大哥真星百听计从,人尚未嫁给大哥,心就已经向着他了。能拥有你这么个善解人意的未婚妻,真是大哥前世修来的福气。”他不管她说的危险,心中在意的全是她对大哥的付出,她的无情已将他的心捣碎了。 他的话是磨利的双头刀刃,用力刺向她时,也狠狠地刺中自己。 “不是的,你明知道我在意的人始终都是你,你不能这样说我。”她摇头否认。她的心始终是他的,为何他要怀疑她?若非忧心他的安危,她何必冒着被爹娘发现的危险,急匆匆地赶来说服他回京?一切皆因她爱他啊!他到底明不明白? “说谎!”一经发现她说谎骗他,现下她所说的每字每句,他皆无法再相信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对你的感情从不造假!”她全身颤抖,对他吼着。 项子尧的反应是冷哼一声,当她在作戏。他心里想的全是她为了讨好大哥才来欺骗他一事,明知她名义上是他未来的大嫂,就算真的特意去讨好大哥也是理所当然,不是他能计较的,但他就是无法忍受,深深觉得被她背叛了。 “……好,你可以不相信我的感情,但是有一件事你非得知道不可,那就是曹谋成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消息,知道你人在这里,他正在赶过来的途中,或许已经快到了。你晓得他的为人,更清楚你们俩绝对不能正面冲突,所以我才会早他一步地赶过来,要你回家。”终于将实情和盘托出,她整个人像被掏空了般虚软无力,全凭借着要在他面前保有自尊,背脊方能挺直不示弱。 “你是真担心我,抑或是担心大哥被我所累?”他气昏了头,语带讥讽地反问。 “……随你怎么想,总之我已经将话带到,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管她怎么解释,他始终不信她。她太了解他了,明白此时说得再多也只是浪费口舌罢了,浴室不再为自己辩解了。 “心虚了?”他字字含嘲带讽。 “大当家,你不能这样对我家小姐!”珊瑚难过得哭了,为慕淡幽大抱不平。 “为何不行?”他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慕淡幽的心被他的字字句句刺得遍体鳞伤,子尧无情的言语对她而言就像是场最可怕的恶梦,吓得她心神俱裂,偏又无法转醒。 “既然话已带到,你可以带着你的人离开了。”他残忍地赶她走。 “大当家?!”珊瑚惊得倒抽了口气。天色已晚,子尧少爷居然要赶走她家小姐,完全不顾昔日情分!就算不管两人是否相爱过,至少他们是邻居,小姐是子尧少爷未来的大嫂,看在相识一场的分上,子尧少爷岂能说赶人就赶人?实在是太绝情了! “怎么?难不成你们还想赖在这里?”项子尧命自己狠下心肠,别去想天都暗了,她人生地不热能上哪儿去?反正有祥叔在身边,谁动得了她? “不。大当家,这几日我们主仆三人叨扰了您,实在很抱歉。我们这就马上离开,小女子在此谢过您多日的款待。”慕淡幽深吸口气,不让自己死皮赖脸地留下惹人厌。 “小咀——” “珊瑚,还不快去收拾行李?”慕淡幽的声音再冷也比下上她的心冷。 “是。”眼见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珊瑚无奈地到内室去收拾行李。 虽然是他赶人走的,可是真听见她要走,他的心依然冷不防地疼痛着。他命令自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开,绝不许开口留人,绝不! 慕淡幽异常平静,她站得直挺挺的,宛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两个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大当家,关于先前我那不知羞耻说在意你的言论,就请您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小女子铭感五内。”她刻意不看他,注视着前方说。其实她连要珊瑚收拾的意思都没有,只想马上逃离这个令她心碎哀伤的地方,可是她的自尊不容许她落荒而逃,以至于必须不断地告诉自己,其实事情没她想的那样难堪,方能从容地立在原地。 “不用你说,我也会将所有不该记忆的事全忘得一干二净。”他说得冷然决绝,仿佛过去种种皆已成了过去,不值一提。 她僵硬地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曾经,他们两人无比亲密,视对方为自己的唯一,而现在即使两人靠得再近,也像是咫尺天涯般。连环闻风而至,从中调解,想当和事佬,结果话说不到三句就被项子尧火爆地轰出去。 由外归来的祥叔不清楚事情发生的始末,唯一知道的是项子尧不识好歹地赶起人来。 祥叔本来要出手好好教训项子尧那个臭小子,但因慕淡幽不许,所以才忍气吞声,寒着一张脸,和珊瑚以最快的速度打包好行囊,主仆三人没费事向项子尧道别,直接上路。 连环眼见情况不对,忙骑马追了过去,一路劝说,费了一番唇舌,好不容易才说服祥叔打消彻夜赶路的念头,顺了连环的意,到镇上的客栈暂住一宵,待明日天大白后再继续上路。 连环说服祥叔同意他的建议后,丝毫不敢大意行事,为免再起风波,没安排他们住进镇上最好的“富贵酒楼”,反而是安排他们住进次一等、但还算朴实洁净的“潇湘客栈”。 匆匆安顿好慕淡幽主仆三人后,连环便又马下停蹄地赶回“秃鹫寨”去。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第六章 当连环赶回“秃鹫寨”时,整个“秃鹫寨”静悄悄的,不若以往热闹。所有人都晓得大当家正处于盛怒当中,没事最好别再惹恼大当家,免得惨遭池鱼之殃,因此皆噤若寒蝉,连平曰最爱哭的小娃儿也不敢吭一声,全都佯装睡沉了。 连环沉着脸冲到项子尧的屋舍,人尚未踏进去,便闻到冲天刺鼻的酒气味。他皱着眉,看见项子尧抱着一坛酒坐在角落,他的四周已经堆满空酒醇,至于厅内的桌椅全让子尧给拆个精光,成了一堆废材。由此可知,子尧有多忿怒,居然气到毁了眼前的一切事物。 “淡幽……慕淡幽……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项子尧没发现连环回来,喃喃呼唤着远去的人儿。她可知道,他的心已被她扯成碎片? “怎么这么有兴致,一个人喝起酒来?”连环踢开脚边的碎椅脚,讽刺地看着要死不活的项子尧。 “要一起喝吗?”项子尧一发现连环出现,马上对着连环傻笑,炫耀地晃了晃手中的酒坛。 “我?我又不是你,何必学你喝起穿肠毒药?”连环拒绝他的邀约。 “也对,我向来傻呼呼的,而你则是冷静聪明,没必要和我一起放纵。”本是想借酒浇愁,岂知会酒入愁肠愁更愁。项子尧自嘲一笑,仰头大口灌了一嘴酒。 “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说我是不是傻过头了?不管她说什么,我总是照单全收,从不怀疑,结果你瞧,她把我要得团团转哪!她一直在耍着我玩,而我却一无所觉,你说我是不是傻到无可救药?”为何要撕心扯肺地深爱她?为何不能多点理智?为何? 连环沉默地看着项子尧发酒疯,对于子尧与淡幽之间,他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虽然先前提醒过子尧要留意淡幽突然出现的目的,但这并不是说他怀疑淡幽意图不轨,只是觉得她突然的出现定不单纯,哪知真会被他料中,结果子尧和淡幽两人都被对彼此的情感给刺伤了。 “我应该听你的话,不要对她深信不疑,可是我这双愚蠢的眼睛除了看得见她的笑容以外,什么都看不见。我哪想得到,她的微笑是用来欺骗我的利器,她明白这一点是不?她一直处心积虑算计着,连说谎都可以脸不红、气不喘,我真佩服她啊!”她可明白她的做法已经深深伤害到他了,或者,她根本就不在意?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你大哥未过门的妻子,不管她的心是向着你或者是你大哥,她照你大哥的话去做都没有错,她来是担心你的安危,你不该骂她。”连环已从珊瑚口中得知事情始末,试着对子尧讲道理。 “呵,我知道,我心里全都清楚明白,正因为她是我大哥未过门的妻子,而我直到现在仍无法改变事实,所以我疯狂地嫉妒我大哥,我竟然嫉妒我的亲大哥、亲大哥哪!”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对大哥有着深深的罪恶感。 他不要淡幽听从大哥的吩咐安排,不要她的眼里除了他以外,还有别的男人存在,即使是他的亲大哥,即使大哥是她的未婚夫婿,他都不允许!他疯狂地想占有她的一切,她的心、她的人、她的思绪,全部、所有属于她的一切,都该归属于他独享! “你伤心难过,她同样也不好过。”子尧必须要知道,眼下的淡幽没比他好到哪儿去,只要一想到刚刚淡幽苍白虚软得连下马车的力气都没有,他就忍不住为她感到心疼。 “是吗?她会不好过?她是伯难以向大哥交代吧!”项子尧已心灰意冷,什么话都听不进也不肯信,固执得就像头牛。 “你不会傻得怀疑起她对你的感情吧?” “那是假的,全都是她在作戏骗人,像你这么精明的人都会被她骗了,看来我这个傻子还没傻得太离谱。”忿恨地仰头再将辛辣的酒液倒入嘴中,藉以麻痹心头不住傅来的痛楚。 “真的是疯了!之前我要你注意淡幽,结果你严正地警告我,你可还记得?现下换我来告诉你,淡幽是认真的,你却不相信,莫非你要继续这么固执下去?”连环疲惫地叹了口气,和事佬真不是人干的。 “你不用再提醒我,我已经知道我有多蠢了。”他拒绝再信。 “好!算我多事,管你要不要相信她。总之,我将他们送到镇上的‘潇湘客栈’休息,估计他们会留宿一晚,明早便会立刻启程返家。要不要追她回来,要不要听她解释,要不要和她言归于好,全由你自个儿决定。”他已尽到身为好友的义务,至于子尧是否要继续冥顽不灵,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潇湘客栈”?!她人就待在“潇湘客栈”里,离他不远,只要骑着雷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见到她了……可是他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他有办法什么都不管,继续傻呼呼地对着她微笑吗? 追她回来?嗤!别说笑了!他的心情已大受影响,目前脑海中所想得到的全都是她快乐地站在大哥身边的景象!当他不在城的这段期间,想必她和大哥的感情定是突飞猛进,已到了他万不能及的地步了吧? 他已下定决心,不去追她回来,也不再对她死缠烂打了。没有了他,想必她会过得更好,那他何必惹人嫌,多事地去找她呢? 他沮丧地继续大口暍着酒,更多的酒液自唇边溢出,如泪般沾湿了衣衫。 连环看了不住摇头叹气,能帮的他全都帮了,剩下的端赖子尧的决定。他不认为子尧该放弃这段感情,毕竟他已努力了这么久,如果轻易就放弃未免太可惜也太过软弱,希望他能及时想通才好。 ***bbs.***bbs.***bbs.*** 隔日清早,慕淡幽三人并未如预期地启程回京,因为慕淡幽病了。 这病来得迅速,令人措手不及,没有人知道她为何会突然生病?昨夜她不让珊瑚陪着,硬是多要了间房让珊瑚住,一个人躲在房里,不许任何人进入,直到隔天一早,珊瑚打好水要让她梳洗,在门外叫了半天却不见她起床开门,惊觉有异,赶紧去请祥叔破门而入,这才发现她竟和衣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眼角犹有泪痕,教人看了心疼,陪着落泪。 她病得厉害,小二哥前去请来大夫诊治,大夫把脉后说她是心力交瘁又受了风寒,才会全身高热、昏迷不醒,开了药方子后,要珊瑚好生照顾,不得再让她受寒,否则恐怕会一病不起。 珊瑚除了自责还是自责,恨不得将惹出事端的嘴给缝上。如果不是她,小姐今天也不会病得不醒人事,小姐真的是被她害惨了! 连环一大早就又来到“潇湘客栈”,得知慕淡幽病倒,他面色凝重却也松了口气,或许她病了是个转机也说不定。 离开“秃鹫寨”前,他看过子尧,子尧已醉得不醒人事,直接倒地呼呼大睡,嘴里不忘呢喃着淡幽的名字。他不懂子尧究竟在固执个什么劲,明明就很在意淡幽,为何要故作坚强呢? 眼见淡幽因高热而陷入昏迷,疲于奔命的连环又火速赶回“秃鹫寨”,他倒要看看子尧是真的无心抑或是有情? “很好,连门板都被卸下了。”连环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破成两半的门板,提了桶水进屋。 门外聚了一群假装忙碌的人,他们个个拉长脖子、张大眼,想看看二当家提了桶水进屋,是不是要泼大当家一头冷水? 啦!连环将冰凉的水兜头泼向项子尧! 猛然袭来的寒意与湿意,让项子尧倏地跳起,爆出一长串精彩绝伦的咒骂。他全身湿淋淋,以衣袖抹着脸上的水渍,凶狠地瞪着肇事元凶连环。 “他奶奶的!你以为你在做什么?”项子尧气得怒火中烧,凶猛的一拳狠狠地击向连环的脸。 连环被打得措手不及,整个人往后倒退三大步,随即稳住,回敬项子尧的左颊一拳。 项子尧吃疼地吐了口带有血丝的口水,怒咆一声,像头负伤的豹子般,凶暴地扑向连环,施以疯狂攻击。 项子尧出手狂暴凌厉,连环亦不是省油的灯,尽管项子尧的拳头硬,他仍是接下,再予以反击。 他们两人像孩子似的打成一团,围在外头观看的人个个皱着眉,啧啧出声。 里头打得正热闹,外头的人则已开始下注谁会打赢,吵得不可开交。 连环被项子尧粗暴的拳头打得鼻青脸肿,项子尧也被连环打破了唇,嘴角血迹斑斑。 项子尧正在气头上,想到连环又无缘无故来惹他,他就像被踩着尾巴的豹子,不分亲疏远近,一味地只想发泄满腔的痛苦忿恨。 面对项子尧发狂似的攻击,连环再也招架不住。倘若他与子尧硬拚,恐怕会落得血溅五步的下场,现下唯有智取了!身为子尧的知交好友,他自然晓得子尧最致命的弱点。 “淡幽病了!” 项子尧一怔,狂乱的拳头停在半空中,他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相信连环说的话。 “她病得很严重,人就在‘潇湘客栈’,昏迷不醒。”趁他不备,连环狠狠一拳打向他的脸颊,以报先前被胡乱痛揍一通之仇。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说谎!昨天她人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今天就病倒了?”项子尧用力甩甩被连环打得眼冒金星的头颅,打从心底不愿相信连环说的是事实。 “你若不相信我的话,大可到‘潇湘客栈’去一探究竟,看我有没有骗你。” “你想骗我去见她?我不会上你的当!你竟然和她联手一起来骗我,你以为受过骗的我会再轻易上当吗?”淡幽好得很,怎么可能会生病?究竟她又在算计什么了?但是如果她真的病了呢?他的心口因那可能性,像遭人猛然重击般,痛彻心肺。 不!他宁可受伤,生病的人是他,也不要她病恹恹地躺在床榻。即使在她撒谎欺骗他后,他依然希望她能平安健康。 “很好,既然不相信我,你就继续待在这里醉生梦死吧!反正最在乎淡幽的人不是我,爱她爱到无法回头的人也不是我,我何必多事来告诉你她的消息!”连环见子尧连他都怀疑,火气跟着大了起来。 外头本来在争论不休的人见到二当家也发火怒吼,全都瑟缩了下肩头。眼看大当家和二当家愈吵愈凶,为免无辜受到波及,所有人皆有志一同地散了开来,没胆再留下看热闹、下赌注,免得下一个被当练拳用的木桩痛揍一顿的人就是他们了。 连环没好气,一拐一拐地走出去。该死!刚才子尧踢他左腿的那一脚真够狠的,他的左腿差点就让子尧给踢断了! 连环走后,项子尧颓丧地呈大字形仰躺倒地,他的嘴角、鼻尖还淌着温热的血液,却无心顾及,耳边一再回荡着连环所带来的消息。淡幽病了!她病得很严重,人就躺在“潇湘客栈”,昏迷不醒。 这些字眼可怕地窜进心口,扎得他鲜血淋漓。 连环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淡幽真的病了吗?这会不会又是她使出来欺骗他的计谋,因为知道他在乎她,所以故意称病来惹他担忧?她这么做无非是想要让他原谅她先前的欺瞒吧? 不,他绝不能上她的当!倘若再次上当受骗,他岂不是真成了笨蛋!傻瓜!白痴! 无论他的心有多渴望马上赶到她身边,都不能屈服在这强烈的渴望当中!他不能让她顺利得逞,不能让她知道,她一个小小的举动便能左右他! “慕淡幽,你休想再骗我!我不再是任你耍弄的傻子了!”他的右手臂捂住双眼,要自己别再想她的事。 可是,连环的话却在他脑海中发酵,甚至出现淡幽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的景象!她没有比一般的姑娘虚弱,但也没有比人家强壮,或许她真是生病了,毕竟她又不是铁打的,哪有可能不生病? 愈想心愈惊,愈是无法平静下来,猛地坐起身,他用力甩甩头,企图将她的身影自脑海中甩去,偏偏她的身影早已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不管怎么用力想抹去,都抹灭不了。 “你这个大笨蛋!她都狠下心来对你了,你何必要对她牵肠挂肚?未免也太没用了!”说到底,对她,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肠。 “就当作再次受骗上当,去看她玩什么把戏好了。”他的心始终无法安静下来,这是他说服自己前去看她的理由。一旦确定她又在欺骗他,他会马上掉头离开,不再理会她,就这么简单!跑一趟“潇湘客栈”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他可以表现得很潇洒。 在忧虑她的情感驱使下,他火速来到马厩,跃到雷驰的背上,策马奔驰赶到“潇湘客栈”。 连环暗地里观察着项子尧,见项子尧终究是按捺不住满腔相思与忧虑地赶往“潇湘客栈”,这下他总算可以放心安稳地睡上一觉了。 项子尧一身狼狈地赶到“潇湘客栈”,将雷驰丢给店小二照顾后,便飙进客栈内。他首先做的并不是马上去找她,而是唤来小二哥与文掌柜,藉以了解连环是否和淡幽联手欺骗他。 文掌柜和小二哥因见珊瑚哭肿了眼,得知慕淡幽病得厉害,起先见项子尧一脸凶神恶煞,像是来寻仇的样子,他们不舍得娇滴滴的姑娘受到伤害,所以不愿透露,但是项子尧的神情实在是太过凶狠,好似若不吐实就会将他们大卸八块,所以文掌柜和小二哥唯有含泪据实以告,同时不忘帮生了重病的姑娘向项子尧求情。 确定淡幽真的病得厉害,项子尧彻底尝到椎心刺骨与痛不欲生的滋味,他脸色苍白地逼文掌柜带路,文掌柜在他的逼迫下,万不得已唯有带着他前去慕淡幽所住的厢房。 远远地,守在厢房外的祥叔就发现项子尧出现了,他不由分说,结结实实地代淡幽出手狠狠地教训项子尧,不管项子尧如何恳求,祥叔就是铁了心肠,不让他见上淡幽一面。 项子尧被祥叔打得身受内伤、口吐鲜血,深知这是他应得的,所以并未还手,只希望祥叔能够心软放行。当祥叔动手教训他时,他想到的是他是如何以恶毒的言语攻击淡幽。祥叔说的没错,她会生病,全都是他的错,他该死! 祥叔痛痛快快地教训完项子尧,本以为项子尧会识相离开去疗伤,或是知难而退,哪想得到他根本就不管身上严重的伤势,硬是待在原地不肯离去,任凭他和珊瑚怎么冷嘲热讽,他说不走就不走,使祥叔与珊瑚拿他莫可奈何。 ***bbs.***bbs.***bbs.*** 慕淡幽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高热退下病情才趋于稳定,她整个人虚软无力,连睁开眼睛都得费上一番功夫。 “我的好小姐,你总算是醒了!我都要让你给吓死了!”珊瑚的双眼哭得又红又肿,这三天她一直守在慕淡幽身边不敢离开,就怕会再出事。 “……我……怎么了?”慕淡幽觉得喉咙干涩,刚醒来,很多事都还迷迷糊糊的,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你不记得住进客栈那一晚的事了吗?可怜的小姐,祥叔说,你很可能在一踏进房里就晕了过去。你在地上昏了一夜,受了寒加上满腹委屈,才会病得这么严重,不过现下醒来就好了。”一谈起慕淡幽所受的委屈,珊瑚就对项子尧极为不满。倘若他没说那么多难听的话,小姐也不至于病倒。 经由珊瑚提醒,慕淡幽想起了所有事,她神色黯淡,心仍旧痛得厉害。 “珊……瑚,祥叔人呢?” “祥叔守在外头,免得闲杂人等吵到小姐。”所谓的闲杂人等指的正是项子尧。 “你去跟祥叔说一声,要他准备一下,咱们立刻启程。”明明已经病到下不了床,可是一想到项子尧对她的指控,她就没办法继续留下来。 “小姐,你病得厉害,人才刚醒来,大夫先前交代过,要你好好休息,不能再受寒了!”珊瑚连忙阻止,不让她下床。 慕淡幽却很固执,坚持要走,努力撑起孱弱的身子。 “小姐,你别动啊!”珊瑚扶着慕淡幽,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深怕她会不小心摔伤,唯有大声呼喊在外头的祥叔。 “祥叔!祥叔!您快进来啊!” “怎么了?小姐出了什么事?”守在门外当门神的祥叔听见呼叫,立刻冲进来。 守在另一头的项子尧同样听见珊瑚的呼叫声,同时间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冲进去。一进到房里,他便看见淡幽的脸比纸还白、比他的掌心又小上许多,才三天不见,她瘦弱得仿彿一阵风吹来就会将她吹跑似的,项子尧瞬间觉得脖子像是被人狠狠掐住般难受。 这三天来他饱受煎熬、形貌憔悴,无法靠近淡幽,更不能亲自在她身边看顾,因为祥叔与珊瑚对他不假辞色,连丁点消息都不肯透露,对他而言就像身处于无间地狱般痛不欲生。 这三天,大夫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眼睁睁看着大夫进进出出,他竟一点忙都帮下上,找大夫询问详细情况,大夫只简单说是受了风寒又太过疲累才会病倒,其他的就没多说了。尽管由大夫口中得到了答案,他的心却始终是悬在半空中,直到现在亲眼见到她的情况,方知她病得比他所能想像的还严重。 她不曾病得如此厉害,而现下她病成这样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从来都没想过,他竟能伤她这么深。 “小姐说要走!”珊瑚急着要祥叔拦人。 “小姐,你身体不舒服,要多躺着休息,怎么说要走呢?”祥叔可不许她出半点差池。 “这里不属于我,我们走吧。”慕淡幽摇摇头,坚持要走。 “小姐,真要走等你身体养好了再走也不迟啊!”祥叔好言相劝,面对她,他就像个慈祥的爷爷。 “不行,我……”慕淡幽疲惫地摇摇头,猛地见到一身狼狈的项子尧焦急地站在一旁,她脸色大变,颤抖着手抓着扶住她的珊瑚,故作坚强地对项子尧道:“真抱歉,我们不是故意要赖在这里碍大当家您的眼,我们马上就离开。祥叔、珊瑚,收拾一下,我的身体已经好转,能够上路了。” 这一回不用项子尧开口赶人,她会自动离开,绝不会再惹他不开心。 “淡幽,你别这样,我没要你走的意思,你赶快躺下来好好休息。”她的话像把利刃,狠狠刺进他的心口,痛白了他的脸。 “你怎么会进来?我不是不许你进来吗?”祥叔光火地立刻赶人。 项子尧格挡开祥叔赶人的动作,在没说服淡幽留下前,他不能走。 “你快走!我家小姐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珊瑚同样凶巴巴地赶起人来。 慕淡幽合上眼不看他,要自己别去在意他憔悴的形貌。那天他已经把话挑明了说,既然不肯听她解释,又否决了她的真心,她何苦再执着地付出真情,将自己弄得这般凄凉? “你走吧,你尽可放心,我不会再出现打扰你了。”她再也不会傻呼呼地做出横越千里的事来。 “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不会再出现,但我希望你能养好病,届时你要走要留,我绝不拦你。”依她目前的情况,岂能上路? “我早就没有留下的必要,既然早走晚走都是要走,何不现在就走?”她可不想让他误认她是在扮可怜,博取同情。 “淡幽——” “你废话少说!还不快走?别再惹得淡幽小姐不开心!”祥叔不许他再扰乱淡幽的心情,手一推,运用巧劲要将他推走。 瞬间,外头楼梯处传来谈话声,似乎是店小二领着新的客人上楼要到另一头的的房间去。 “客倌,你们是打哪儿来的?我瞧你们浑身贵气,想必是大人物吧?”店小二讨好地问。 “做好你分内的事就好,问那么多做什么?”来人不悦地睨了小二哥一眼。 “是、是!大爷说得是!咦?我说大爷,你瞧起来好生眼熟,是不是常来往于大漠的商人呀?”小二哥原本讷讷地点头称是,不敢再多问,随即发现许广飞的相貌很眼熟。 “你认错人了!我是何等身分,岂是你随随便便就见得到的?”许广飞脸色微变,怒斥小二哥胡说八道。 “广飞,别惹事。”曹谋成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他自己也常常遇见喜欢攀亲带故的陌生人,所以压根儿没将小二哥的话放在心上。 “是。”曹谋成的身边大将许广飞立即收敛态度,可犹不忘怒瞪小二哥一眼。为免打草惊蛇,他们低调来到大漠,为的就是杀“秃鹫寨”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的对话声清楚地传进慕淡幽房里,祥叔下意识反应便是顺手将项子尧带入房中,接着迅速且不发出任何声响地带上门扉,以免被曹谋成发现他们也在“潇湘客栈”。 所有人都默不出声,慕淡幽的眼儿对上项子尧的眼,曹谋成来得比她所想的快,尽管气忿他的无情,她终究还是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直到小二哥带着曹谋成与许广飞经过厢房,慢慢走远后,他们才不再紧张。 基本上,祥叔压根儿就没把曹谋成那家伙放在眼里,可现下淡幽病着,不晓得曹谋成带了多少人马,双方真要动起手来,他担心会无暇顾及淡幽的安危,这才会在第一时间内做出闪躲的动作来。 “现下我走不了了。”项子尧突然发现曹谋成的出现为他带来了转机,他无赖地双手一摊,咧嘴宣布。 “你说什么?”祥叔半眯着眼,看着不知死活的项子尧。 “曹谋成来了,就住在不远处,如果我出去,恐怕会与他碰个正着。依他对我们家人怨恨的程度,我想这点胡子是瞒不了他的。”也就是说,他要赖在这里了。 “难不成你想赖在我家小姐房里?!”珊瑚倒抽了口气。 “是借住。”项子尧快乐地纠正珊瑚。留在与淡幽最接近的地方,他才能感到平静。 “你可以和曹谋成打个你死我活!”祥叔冷声道。 “祥叔,我被您打得五脏六腑都栘了位,浑身上下提不起半点力气来,哪有本事和他硬碰硬?所以最后是我会被池打死。”总之,他赖定了。 “你真是厚脸皮!我可不管你是死是活,是你的命!”祥叔正在气头上,话说得狠绝。倘若真不幸与曹谋成遇个正着,那也 慕淡幽听着他们的对话,由子尧的外表看来,他的确伤得不轻,没办法和曹谋成起正面冲突。她的心毕竟给了他,无法眼睁睁看他陷入危险当中,她不晓得他要留下来是出于愧疚抑或是其他,但现不也不是追究的时机。暂且让他留下,似乎是目前最正确的决定。 “让他留下来吧。”慕淡幽虚软地躺下,不容质疑地作下决定。 “可是小姐……”珊瑚想反对,但见慕淡幽脸色惨白,且很明显的已经疲惫地要合上眼休息了,怎么忍心再吵她?到口的话唯有再吞下。 眼看着鼻青脸肿、正和祥叔与珊瑚抬杠的子尧,慕淡幽突然间觉得好心安,疲累的身躯与沉重的眼皮催促她再休息,而她也撑不住了,再次沉入睡梦中,唇角隐隐浮现一抹难以察觉的笑靥。 “我警告你,别动歪脑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祥叔瞪了项子尧一眼。 “祥叔您放心,我绝不会动歪脑筋的。”项子尧向祥叔保证。 “啧!”祥叔摇了摇头,年过半百,看过的事情多了,岂会看不出这对小儿女那点心思?曹谋成的出现不过是给了他们最好的借口,让他们能再在一起。他呢,也不想点破,能不能复合就由著他们去吧! 珊瑚气得直跺脚,总觉得不该这么轻易就放过项子尧,她家小姐可是因为他而吃了不少苦,说什么都得再狠狠地教训他才是! “珊瑚,待会儿你要机灵点,别让曹谋成和许广飞看见你,他们或许会认得出你。”祥叔提醒道。 “是。”珊瑚气归气,倒也晓得兹事体大,得见机行事。 在祥叔提醒珊瑚该留意的事项时,项子尧顺理成章地坐到床畔,心疼地看著又昏睡过去的淡幽,轻轻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这一吻透露出对她强烈的情感与不舍,氾滥的情潮,因她这一病,再也关拦不住了。 管她欺骗他也好、没欺骗他也好,他全都不在乎了。 他就是要爱她,继续傻呼呼地深爱著她! 第七章 项子尧赖在慕淡幽房内,尽管淡幽看也不看他一眼,连句话都不跟他说,珊瑚亦始终不给他好脸色看,甚至视他不存在,他都不以为忤,兀自心满意足地享受著珊瑚的白眼。只要能留在淡幽身边,亲眼见到她好转,就算珊瑚赏他几拐子,他都甘之如饴。 他硬是留下,连环有事与他联络便偷偷潜入“潇湘客栈”,原本平静的“潇湘客栈”因曹谋成的出现,而不时有人在夜深人静时飞檐走壁地潜入或潜出。 祥叔与珊瑚明知他有办法避开曹谋成的耳目,轻松离开“潇湘客栈”,但他却死皮赖脸,硬称伤势严重,非留下不可,加上慕淡幽的默许,他们若是强硬赶人,恐怕会引起曹谋成注意,万不得已,唯有勉为其难地让他留下了。 “小姐,该吃药了。”珊瑚自厨房端来刚煎好的药,扶起慕淡幽让她喝下。 慕淡幽皱著眉喝药,这药苦得令人难以下咽,但为了早点离开,她硬著头皮,喝个涓滴不剩。 “你——”项子尧知道她怕苦,想问她是否需要他拿些山楂片来让她除去嘴里的苦味,但话都还没说,就耳尖地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他所熟悉的步伐,他立即谨慎地闭上嘴,同时间,门板响起敲门声。 “在下曹谋成,特来拜会慕姑娘。”曹谋成森冷的声音于门外响起。 房内的人皆是一震,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发现她同样住在“潇湘客栈”。珊瑚沮丧得想大声呻吟!小姐和项子尧足不出门,祥叔又是行事谨慎小心之人,所以恐怕是她被认出来、泄了底的。 慕淡幽以眼神示意项子尧先躲起来,项子尧把握机会,立即窜到慕淡幽床上,与她盖同一条棉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慕淡幽吓了一跳,一时间无法反应。 珊瑚则气得瞪大眼,硬是要将他从床上拖下来,不许他逾炬。小姐和他共处一室已经很糟了,怎还能与他共躺在一张床上?这事情若传了出去,小姐要怎么做人? 项子尧与珊瑚两人拉拉扯扯,珊瑚根本就敌不过项子尧的力气,气得想将他打下床,偏又怕会不小心打着无辜的小姐,使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抱头猛跺脚。 慕淡幽推着倚躺在身后的项子尧,纤纤素手一碰触到炙热的胸膛,马上就落入对方的大掌中。 黑眸含带着笑意,对她淘气地眨眨眼。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舆她更亲近,他怎会傻得放弃? 慕淡幽因病失了力气,珊瑚的力气也不及项子尧,只见他彻底展现马贼兼采花大盗的劣行,两名弱女子却无计可施。 “慕姑娘,你在吗?”久久得不到回应的曹谋成蹙眉再喊了声。 慕淡幽瞪了项子尧一眼,他料准了她不会冒着被曹谋成发现的危险赶他下床,所以才会这么有恃无恐,而也真是被他料中了,她不想害他,因此唯有让他暂时留在床上了。 他的举动没激怒她,反而使她好气又好笑地腾出一半棉被让他盖上,以防曹谋成突然闯入发现。环顾室内,没有物品会显示出项子尧在房里后,她再以眼神示意珊瑚机灵点,千万别不小心流露出蛛丝马迹来,让曹谋成发现。 总是不小心就犯了错的珊瑚认真地在反省,同时不齿项子尧趁火打劫的行为。目前她无法和项子尧计较太多,这一回兹事体大,假如不小心,会替项老爷惹来大祸端,因此她一再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再犯错。 “曹大人特来拜访,无奈小女子身体微恙,实在不适合与曹大人见面。”慕淡幽不理会躺在被中、正紧紧握住她小手的无赖,镇定地和外头的曹谋成对话。 “既然慕姑娘玉体违和,曹某更是不能置之不理。请慕姑娘见曹某一面,或许有曹某帮得上忙的地方。”曹谋成坚持非得见慕淡幽不可。 方才许广飞急忙忙地跑来告诉他,说是见到慕淡幽的贴身丫鬟珊瑚自厨房出来,他当时吃了一惊,随即猜想慕淡幽肯定也在“潇湘客栈”里。慕淡幽身为项子熙的未婚妻,之所以出现在大漠,定是项子熙为掩人耳目,所以托付她到大漠一趟,否则她不可能穷极无聊地跑到大漠来闲晃。 曹谋成之所以知道项子尧成了“秃鹫寨”的大当家,乃宋德生一日接到底下一名员外郎密报,说是有名亲戚于来往大漠贩茶时遭“秃鹫寨”的马贼行抢,那名亲戚是知名茶商,在京时常卖茶给项家,所以常于项家出入,项家上上下下所有人他都熟得很。 他认定为首的将离身形状似离京已久的项子尧,尽管说得绘声绘影,却提不出任何实质的证据来。但对项家积怨已久的宋德生认为该名茶商的话可信度不小,且既然有疑虑,不妨前来一探究竟,就算不是也没有损失,才会要曹谋成向圣上请命,前来大漠。而现下连慕淡幽都出现了,就更让曹谋成确定茶商的说词可信度极高——“秃鹫寨”的大当家将离极可能就是项家最桀骜不驯的么子项子尧! 他见猎心喜,想要马上从慕淡幽口中套出话来,或者更幸运的话可以当场逮到项子尧,是以当机立断,立刻来见慕淡幽。 “那就有劳曹大人了。珊瑚,开门请曹大人进来。”既然无法挡下,就正面迎击吧!慕淡幽慵懒地命珊瑚开门,床幔已先避嫌地解开围住,同时也是不让曹谋成发现被中多了个人。 “是,小姐。”珊瑚开了门,让曹谋成入内,结果来的不仅曹谋成一人,还有许广飞。 “慕姑娘,打扰了。”俊秀带着阴冷气息的曹谋成与满脸奸佞的许广飞一进到房内,立刻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房内有股浓浓的药味与空了的药碗,显示慕淡幽所言不假,是真的病了,而房内的摆设和他们的住房如出一辙,未有特别之处,一时间还看不出她与项子尧联系上了没。 “曹大人客气了。”慕淡幽躺在床上,语气虚软,在在暗示曹谋成她正病着,无法和他谈太久。 项子尧藏于被中,听着淡幽与曹谋成的对话,他的手本是紧紧握住她的小手,可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她所受的苦,便感到心疼不舍,情不自禁将她的小手移至唇边,万般爱怜地印下一吻。 突来的亲吻使藏于被中的小手不稳地抖了下,为免曹谋成与许广飞察觉异样,偏得故作镇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天下之大,曹某万万都想不到竟会与慕姑娘在这荒凉小镇相遇,慕姑娘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曹谋成接过珊瑚奉上的茶水,悠悠道。 “曹大人这么说倒也没错。”慕淡幽努力维持沉着冷静的假象,命自己别受被中人影响,得专注应付曹谋成。 被中不安分的唇似吻她的手吻上了瘾,一一啄吻起纤细五指,她害羞得要缩回手,他却硬是不肯,紧紧抓着她的手,恣意放肆。尽管这么做对不住大哥,但他更不愿对不住满腔炽热的情感。 他的热情一点一滴地融化了她的漠视与排拒。 “只是有一点令曹某感到疑惑,就是不明白慕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镇?这里的荒凉与贫脊实在不像是慕姑娘会来的地方。”曹谋成没发觉异样,直接进入正题,不容许她逃避。 “淡幽对皇上各地的风俗民情好奇,想要增广见闻,这才会来到此处。但不知曹大人为何会来到这儿?”慕淡幽软软回应曹谋成,可被子底下却五指成爪,泼辣地抓向放肆的嘴。 项子尧忍住笑,准确无误地擒抓住她的手,狡猾的舌头袭上柔嫩的掌心,暧昧炙烫地画着图。 三番两次皆让项子尧顺利得逞,慕淡幽始终无法反击,反而深陷在他密实布下的情网中,她像只蝶般被他困住了,无法展翅高飞。 “曹某乃奉了皇命,到此地执行要务,至于任务内容,请恕曹谋不便相告。”曹谋成压根儿就不信她的话,偏偏又无法大声指出她是因项子尧而来的,唯有冷笑以对。 许广飞没有插嘴的余地与立场,因此无聊地东张西望,果然让他瞧见一旁的小几上摊了一本风俗民情志,同在京畿,曾耳闻过吏部尚书的掌上明珠非常喜欢看书,这能表示她所言不假吗?许广飞无法判断,他轻咳了声,要曹谋成看一下他的新发现。 曹谋成仅是朝几上的风俗民情志瞥了一眼,未做表示。 “既是奉命在身,淡幽就不便过问。”既抓不成,改以拍打被中的讨厌鬼,就是不许他再扰乱她的思绪,她得以全副心神对付曹谋成。 项子尧偷偷拉开被子一角透气,正好对上她圆睁的杏眼,他无赖地对她抛去傻气的笑容。 他傻气可爱的笑容逗乐了她,怕被发现,她连忙掩唇,以免笑出声。 “不知慕姑娘生了什么病?若有曹某帮得上忙的地方,请慕姑娘直言,无须客气。”若非慕淡幽是吏部尚书的掌上明珠,为免得罪吏部尚书,曹谋成早失礼地命许广飞搜房间,看是否能找出有关项子尧的蛛丝马迹来了。 “不过是受了点小风寒罢了,已经请大夫看过,谢曹大人关心。”慕淡幽忍着笑,以冷淡有礼的态度谢绝曹谋成。 项子尧本来还可以跟淡幽嘻嘻哈哈,但曹谋成那阴冷狡诈的声音不断地传入耳里,胸臆间顿时充满了高张的怒焰,再次回忆起曹谋成的所做所为,忍不住要出手,慕淡幽发现他心情上的转折,小手迅速拉住大掌,对他摇首,以唇语跟他说了句“不要”。 温柔的小手拉住冲动的灵魂,他清楚看见淡幽眸底的忧虑,滔滔怒焰登时化为万丈柔情,不急着找曹谋成麻烦了。此时此刻,淡幽就躺在他身畔,两人共用同一张床、盖同一条棉被,就像是夫妻一般,他温柔一笑,要她别担心。 慕淡幽见他不再冲动行事,总算是放心了。 “即使是小风寒,若不好好照料,也会酿成大病,绝不容小觑。” “有珊瑚在旁仔细照料,曹大人无须担心。”四目相接,十指相扣。,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项子尧执起她的手,轻轻地移到唇边印下一吻。他的淡幽,教他魂萦梦牵、思之欲狂的美丽淡幽。 “不知慕姑娘千里迢迢来到大漠,可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曹谋成话锋一转,再次带回她来大漠一事。 “很可惜,小女子初至大漠没几日便染上风寒,此后镇日待在客栈养病,实在难以发现外头有啥新奇有趣的事物。”慕淡幽不疾不徐,生疏有礼,一派官家千金的回答,点出两人身分上的差异,要曹谋成注意他面对的是吏部尚书的掌上明珠,而非寻常女子。 感受着他无须言语的绵绵情意,从他那所受的委屈一点一滴慢慢消失。 “那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慕姑娘能到外头走动,也许会发现眼熟的人事物。”曹谋成暗示她会遇见项子尧。 獐头鼠目的许广飞一双眼不安分地到处溜转,趁着曹谋成与慕淡幽交谈时,使他有更充裕的时间来寻找任何觉得可疑的地方。 珊瑚见许广飞的双眼贼溜溜地转,心里就有气,但怕开口会坏了事,因此不敢发作。 “曹大人言之有理,瞧,小女子尚在病中足不出户,就遇上了曹大人,咱们同在京城时可也没这么有缘呢!”她状似赞同,实则软软地讥讽他的不请自来。 项子尧听她和曹谋成一来一往,不禁咧嘴,无声地笑着。她的外表看起来弱不禁风,与她不熟的人多半会被她的外貌所欺,但事实上她是有爪子的,对于任何伤害她在意之人的人,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利爪抓向对方。 “缘分这种东西很难说,不是吗?”面对她的嘲讽,曹谋成皮笑肉不笑地接下。 “曹大人所言甚是。” 许广飞看了老半天,总觉得若床底下躲了个人也不无可能,因此他咳了咳,暗示曹谋成。 曹谋成不动声色,接收了他的暗示,目光同样放在床底下。 假如今天项子尧也出现在此,最有可能让他躲藏的地点即是床底下。虽然床上也有可能,不过慕淡幽尽管人尚未嫁进项家的大门,总是项子尧未过门的大嫂,就伦常而言,他们俩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躺在同一张床上,所以曹谋成摒除了那个可能性。 “咦?有只耗子跑进床底下!”曹谋成故作讶异地惊呼,接着立即弯下腰,探头看向床底。 “对!我也看见了!”许广飞意会附和,做出相同的动作,同时准备好,倘若床下真躲了个人,他将与曹谋成合力抓人。 结果令他们俩失望了,床底下除了堆积的灰尘与蜘蛛网外,是空无一物,哪来的人? “耗子?没有耗子啊!”珊瑚明明没看见,可是又怕真的会有,因而担心得移动脚步,恨不得跳上桌去,就怕耗子会突然窜出。 曹谋成突来的呼喊使慕淡幽手脚俐落地用棉被将项子尧密密实实地藏好,她则是佯装受惊,倒抽了口气。 “耗子在哪儿?”慕淡幽惨白着一张脸,虚软无比地撑起身,微拉开床幔,问着外头的人,要彻底消除对方的疑虑。 项子尧屏气凝神地伏在被内,不敢稍加妄动。 “慕姑娘莫慌,是曹某看错了。”曹谋成发现她果然是满脸病容,不论是精神或是气色,与在京城时相比都相差甚多。精明的眼不放心地想再往床内看,却不小心瞥见她仅着单衣,曹谋成立即自觉失礼,胀红了脸别开眼,不敢再往里看个真切分明。 “原来是曹大人看错了,我以为房间里真有耗子出现呢!”慕淡幽早看穿曹谋成的计谋,佯装害怕地浑身颤抖。 “的确是曹某眼花,惊动了慕姑娘。”曹谋成担心她会认为他唐突失礼,忙站离床边,作揖赔礼。 “曹大人,你得知道,我家小姐正病着,经你这么一吓,如果加重了小姐的病情,你可是担当不起的!”珊瑚责怪着曹谋成,发现慕淡幽穿着单衣的模样让外人瞧见了,不禁倒抽了口气,连忙奔上前,展开双臂挡住曹谋成的视线,凶巴巴地直瞪着他,像是在指控他是无耻至极的登徒子。 登时,曹谋成觉得十分狼狈,却也无从否认起,毕竟他的确是失礼于慕淡幽。 “珊瑚,不得无礼。曹大人是出于好意提醒,可不是故意吓唬咱们的。”有珊瑚挡在前头,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咳!曹某已打扰慕姑娘太久,慕姑娘既然玉体违和,肯定需要多休息,曹某这就告辞。”从慕淡幽口中套不出话来,且曹谋成已尴尬到不敢正视珊瑚充满指控的双眼,因此只想速速离去。 “曹大人请慢走。珊瑚,送曹大人。” “是,小姐。”珊瑚马上送曹谋成与许广飞离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曹谋成与许广飞离开后,慕淡幽疲累地又躺回床上。她忙着与曹谋成一来一往地攻防,结果项子尧却在一旁闹她,幸好她沉得住气,不然就露馅了。 躺在床上的项子尧拉开棉被透气,却不急着下床,反而很舒服自在地将她拥入怀中,嗅闻着专属于她的淡雅芳馨。 “子尧,你太放肆了!”她板着脸,试图推拒教训。 “你听过不放肆的马贼吗?”现下他是马贼将离,可不是兵部尚书的么子项子尧。 “你差一点就被发现了!”他的“马贼说”惹来她的白眼,却也使她忘了要将他推开来。幸好曹谋成不晓得她和子尧的暧昧情事,否则他肯定会搜她的床。 “结果他还是没能发现。”不过凭曹谋成的精明能干,怎么可能会没发现呢?项子尧怀疑地看着淡幽,顿时不敢置信地瞠大眼。 “你怎么这样看我?”慕淡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项子尧生气地半眯着眼瞳,终于让他发现问题所在了!难怪曹谋成会没发现床上多躺了个人,因为曹谋成全让她仅着单衣的模样给分了心! 此时送走曹谋成与许广飞的珊瑚松了口气地走回房。 “珊瑚,我有话要对你家小姐说,出去!”项子尧口气粗暴地赶人。 “你想说什么?难不成又想欺负我家小姐?对了,你怎么还躺在我家小姐床上?快点下来!”珊瑚双手插腰,可不许他再欺负人。 “我与淡幽说什么,难不成得一一向你禀报吗?”珊瑚不肯走,项子尧干脆如她所愿,跃下床将她拎到外头。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许你欺负我家小姐!”珊瑚气得挣扎着,可惜是螳臂当车,压根儿就拿他莫可奈何,终究可怜兮兮地被扔在房门外,保护不了她家小姐。她又急又气,想用力捶门要他开门,但想到曹谋成与许广飞刚走不久,如果她又捶又叫,肯定会引他们回头来查看,担心会再闯祸,珊瑚唯有在门外气得嘟嘴跺脚。 “该死!”落了锁后,项子尧低吼了声,迈开大步来到慕淡幽身前,猛地单臂将她自床上搂起,低头狂暴炙热地吻上她的唇! 慕淡幽没料到他会突然吻她,惊得倒抽了口气。今天的他如她所言,愈来愈放肆了。这是他们头一回如此亲密地接触,他的吻粗鲁中带着需索、蛮横中带着渴求,令她头昏目眩,完全无法思考。 他的唇狂猛地蹂躏着樱唇,快意宣泄着多年来的渴望,同时也要宣泄他的恼怒。 方才她在玩什么把戏,他清楚得很,她是故意要让曹谋成看见她仅着单衣的模样!明知她为何会这么做,他还是火大地发出怒咆。 他嫉妒得想宰了曹谋成! 曹谋成的出现,让他再次看清她的真心。她心里是有他的,不然不会为了移转曹谋成的注意力,使出了美人计。先前他是让妒意蒙蔽了双眼,才会误以为她钟意的人是大哥,现下他可不这么认为了。 因为恼怒、因为妒意、因为焦躁、因为想确定,所以他扑向了她,恶狠狠地吻着她的唇,将满腔爱意倾注于这一吻当中。 唇舌激烈交缠,两人相濡以沫,慕淡幽被他吻得天旋地转,全身更加虚软无力,柔若无骨地任由他结实的臂膀支撑着,在心里逸出满足的喟叹。 项子尧将她的唇吻得又红又肿,犹不满足,不住地厮磨诱哄,两人不知不觉间已倒躺在床上,唇舌依然追逐交缠着。 “我不准你再让其他男人瞧见你这模样。”他嫉妒得快发狂了,吻着她的唇,一字字说道。 “即使是为了救你脱险?”她故意激怒他,挑衅地眨着水灿明眸。 “不错!就算是为了救我也不行!我宁愿死也不要别的男人瞧见你的裸露!”他对着她低吼,虽然她有穿单衣,可在他眼里,已曝露了太多姣好的身段。在他面前可以,在别的男人面前绝对不许! “就算那个男人根本没动心也不行?” “不行!你明知道我有多痛恨曹谋成,还要用他来折磨我,你真够狠!”他了解除了要移转曹谋成的注意力,她也是要气他,非要他饱受满腔妒火的折磨不可。 “不错,我是故意的。”她大方承认。谁让他先前要误会她,让她受了委屈,令她伤心欲绝,这不过是小小的回敬罢了。 “为何我总是拿你莫可奈何?”项子尧的额抵着她的额,轻叹。 “因为你的心里有我。”她勾唇一笑,倚在他怀中,觉得精神好多了。 “那么你气消了吧?”他是明知故问,假如她还生他的气,根本就不会让他靠近碰触。 “还没,吹牛皮。”她故意叫唤童年时为他取的小名,当时他们两人打赌,他说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学会降龙伏虎拳,结果他赌输了,因此得当她的小宠物。 “我的大小姐,上马!”听她叫他吹牛皮,就晓得她的气全消了,项子尧开心地跳下床,眉宇飞扬,扮演起她童年的小宠物——一匹名叫吹牛皮的小马。 他手脚俐落地背起她,在房内兜转,慕淡幽开心趴在他的肩头,格格娇笑。小时候她总羡慕男孩们拥有属于自己的小马,唯独她没有,是以在子尧打赌输了她之后,她便要求他当她的马儿,只要唤他一声吹牛皮,他就得背着她扮演奔驰的小马。 那时他们俩总是在四下无人时这样胡闹,开开心心地胞着、笑着、闹着,无忧无虑地度过每一天,直到两人长大后,意识到不能再这样胡闹,直到他后来离家,他就再也没当过她的吹牛皮了。 “吹牛皮,你的身手愈来愈矫健了。”她称赞他,还故意轻拍他的头。 “这是当然!为了让大小姐坐得舒服,我可是练习了好多年了。”他故意逗着她,学马儿嘶鸣,果然马上逗得她逸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不过,小姐你是不是都没吃饭?不然怎么会轻得像根羽毛呢?”他佯怒,皱眉问着背上的人儿。 “因为吹牛皮你惹得我不开心,让我食不下咽,该打!”她任性地轻咬了下他的耳朵以兹报复。 项子尧痛呼,宛如她已将他咬出血来,他停下脚步,偏头在朱唇上,偷得了一吻。 “吹牛皮对你很坏是吗?”逞磨着她的唇,问。 “嗯,非常的坏!吹牛皮抛下我不管,前些日子还骂我,那是吹牛皮头一次骂我,还恶狠狠地叫我慕淡幽,吹牛皮从来不曾对我凶过……”慕淡幽勾住他颈项的雪白双臂缩紧,满腹委屈,已湿了眼眶。 她从不在人前哭,不管遇上什么事,总是记得身为吏部尚书的女儿,绝不能丢了爹娘的面子,因此即使再痛苦、再难受,都要表现得无动于衷。他所不知道的是,那天她好不容易撑到“潇湘客栈”,试着保有尊严地走进房里,没想到一踏进房里,泪水马上溃堤,她哭得无法自己,完全没法儿走到床上去,整个人软倒在地,究竟哭了多久她也不晓得,只知道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而现在,在他面前,她不想再故作坚强,她要他知道,他那无情的言语、残忍的行为,已深深地剌伤了她。 “我当时气疯了,才会对你那么凶,对下起。”她的泪像火焰般,在他的心上烧烙,他心疼地啄吻她晶莹的泪珠,好生抱歉。 “答应我,以后你再也不会随意抛下我不管。”她不要再一个人孤伶伶地被他抛下了。 “好,我答应你,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抛下你不管。”他对她许下承诺,这一辈子不管他们最后能不能在一起,他,项子尧,永远属于慕淡幽所有,任何女人都取代不了她的位置。 他的应允,终于让她卸下心头的不安,晶莹的泪珠不再潸然滚落。 “我要你也答应我一件事。”他深吸了口气,自私地对她提出不该提的要求。 “什么事?”她看着他问。 “别嫁大哥,等我,好吗?”他知道倘若她答应了,等有天家中的长辈或是大哥要完成这桩婚事,她的反对定会掀起万丈波澜,她将承受许多责难与不谅解,她所承受的痛苦将超乎他所能想像的,但,他就是不要她嫁给大哥,他不要她属于别的男人! “……好,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她不知道得花上多久时间来等他,也不知道他有何方法可以扭转情势,可是她相信他绝对能办得到。 “有许多事,现不还不能告诉你,但相信我,待事过境迁后,我会一五一十,如数地告诉你,绝不隐瞒。”届时她就会知道,当初他并非绝情地抛下她不管。 “好。”她将他抱得好紧好紧,不管他说什么,她都相信他,也愿意给他时间。 “淡幽,谢谢你。”她的应允让他对未来充满希望。 “我也要谢谢你爱我。”她绝美一笑,献上朱唇。 项子尧背负着生命中最甜美的负荷,万般珍惜、眷恋地吻着爱到心坎里的女人。 他们的爱情、他们的自私、他们的选择,将成为双方家族最大的丑闻,或许永远都得不到家人的谅解,尤其是被伤害最深的大哥,但他们已回不了头了。 早在两小无猜时,就注定了这辈子他们俩的情缘会紧紧地纠缠在一块儿,任谁都分不开…… 第八章 曹谋成找上淡幽,更让项子尧确信这回曹谋成是来者不善、势在必得。他着实放心不下寨中兄弟,尤其寨里有不少老弱妇孺,假如曹谋成强行突破地攻上寨,恐怕会死伤无数,他不能任由悲剧发生而坐视不理,得事先做好防范,使“秃鹫寨”固若金汤。 何况,身为“秃鹫寨”的大当家,在危急存亡的关键时刻,岂能置身事外?他必须带领所有兄弟力抗强敌,于是他对淡幽说明原因,取得她的谅解后,便立即离开“潇湘客栈”循小径赶回“秃鹫寨”和连环共拟对策。 另一方面,曹谋成派许广飞出去打探有关项子尧的消息,举凡与项子尧或“秃惊寨”有关的,一律都得回报。 不多时,许广飞就为曹谋成带回好消息。镇上并下是所有人都惧怕“秃鹫寨”这个名字,也是有人对“秃鹫寨”心存不满,比方说“富贵酒楼”艳名远播的杜艳娘。 为了报复项子尧对她的不屑一顾,杜艳娘提供了所有所知的“秃鹫寨”消息给曹谋成,甚至连地形图都绘好奉上。她所提供的讯息为她赚足了五锭金元宝,让受挫的她恢复好心情,开心地离去。 曹谋成有了“秃鹫寨”的地形图在手后,自认擒抓项子尧已犹如探囊取物,威震大漠的“秃鹫寨”亦不足为惧。有了杜艳娘协助,使曹谋成认定上天也站在他这边,项子麒曾加诸在他身上的屈辱,他将从项子尧身上一一讨回! 仇恨与怨怼笼罩心头,他的眼神晦暗阴邪,一心一意想马上复仇,于是决定孤身一人夜探“秃鹫寨”。许广飞认为不妥,拚命地说服他打消念头,但他心意已决,要许广飞待在客栈等他的好消息,顺便监视慕淡幽主仆三人,看他们是否有异常举动。 曹谋成身着夜行衣,准备就绪后,便趁着星光黯淡、乌云蔽月之际,避开巡夜与站岗的马贼耳目,偷偷潜入“秃鹫寨”。 寨里除了守夜巡逻与站岗的人外,其余人等皆已进入香甜的梦乡中,顺利潜入的曹谋成冷冷一笑,如入无人之境。“秃鹫寨”也不过尔尔,许是长年住于大漠的人没有见识,才会怕“秃鸶寨”怕得像被猫玩弄于掌心的小耗子,其实“秃鹫寨”根本就不足为惧嘛! 许广飞找杜艳娘真是找对人了,区区五锭金元宝就能买到所有有关“秃鸶寨”的讯息以及草图,划算得很。有了杜艳娘手绘的“秃鹫寨”草图,要找出项子尧并非难事。 可惜的是,就连杜艳娘也不晓得项子尧的真实底细,一迳以为项子尧是出身于贫苦乡下的农家子弟。他目前尚未和项子尧碰头,不晓得项子尧是如何伪装,取信于众人,不过等他擒住项子尧后,倒是可以恣意地嘲笑他一番。 曹谋成尚未抓到项子尧,便已开始在心里计划逮着人后要怎生羞辱项子尧,他将让项子尧受尽屈辱,使项家颜面尽失,最后再杀了他! 黑暗中,曹谋成的眸光嗜血且残忍,他坚定地步向杜艳娘所指的项子尧的住所,内心不住嘲笑项子尧的轻敌。 项子尧,要睡就趁现在睡吧,因为接下来,我会让你后悔今夜的贪眠! 曹谋成没发出半点足音,步步逼近。抵达后,他的右手初碰触大门的一刹那,倏地,像是有千万根刺刺进他的掌心般,椎心刺骨的痛,让他立即缩回手,努力克制着不叫喊出声,额际已因痛楚而冒出一颗颗豆粒般大的冷汗。 该死!是他太大意了,以为有了杜艳娘的指点,加上认定项子尧绝不会料到他有胆孤身一人闯进“秃鹫寨”,没想到项子尧早有安排!他作梦都想不到会中招!懂得玩阴招,这与昔日正气凛然的项子尧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他奶奶的!哪来的死耗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撞老子的门?”门里传出一阵粗暴的说话声。 痛得蹲在地上的曹谋成愣了愣,说实话,他有四年没见过项子尧了,对项子尧说话的嗓音仅剩薄弱的印象,而屋内那声音太过于粗暴低沉,与印象中项子尧的嗓音相比似乎有段差距。 是否杜艳娘拿钱不办事,故意给他错误的讯息,让他找错了屋? “该死的耗子,老子可是等你许久了!既然你有胆找上门来,老子就让你见识什么叫心狠手辣!”项子尧在屋内地板上拖了根狼牙棒,哐啷哐啷地直作响。 屋外的曹谋成听见他要出来,强忍着痛楚,右手麻痛地抽出悬佩在腰际的宝剑,幽暗中,看见了自己的右手已肿得有两倍大,且渐渐失去感觉,心头火烧得更旺。不管屋内的人是不是项子尧,他要对方的人头是要定了! “小耗子啊小耗子,老子把你变成烤耗子~~”项子尧语带醉意,哼着不成调的歌儿。 曹谋成屏气凝神,勉强提剑摆了剑式,待屋内的人开门走出来时,他便会一剑刺出,直取对方咽喉! “烤耗子啁烤耗子,皮薄味鲜好滋味~~”狼牙棒继续哐啷直作响,不成调的难听歌曲在在显现出屋内人的没文采。 怎么还不出来?曹谋成等了又等,却等不到屋内的人走出来,不由得开始心浮气躁。他一方面得留意着屋内人的动向,另一方还得注意有没有人被惊醒,跑出来查看。事已至此,曹谋成总算肯承认今晚独自夜探“秃鹫寨”的举动太过轻率了。 屋内不断传来哐啷哐啷的声响,但就是幽暗一片,不见人影,也似乎没人发现他的潜入,气氛诡谲得教曹谋成心生不安。 不太对头!屋内的人明明已经发现他了,为何迟迟不出来与他正面对决?莫非对方早设下陷阱等他上门?!曹谋成霍然跋腿往外冲,急切地想马上离开“秃鹫寨”,但为时已晚。 “小耗子怕变烤耗子,叽哩咕噜往前跑。”讽刺的揶揄声自曹谋成身后传来。 曹谋成不理会对方的讥嘲,拚命地冲,黑暗中加上过于急躁,根本就没心思细看前方是否有埋伏或陷阱,当他警觉太过疏忽大意时,几张渔网已经自四面八方而来,密密实实地朝他兜头罩下,顿时间,曹谋成犹如落网的鱼儿,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天真地以为“秃鹫寨”的马贼全是群酒囊饭袋,连他摸进山寨都毫不知情,原来他的一举一动早在对方意料之中,对方根本就是打算来个瓮中捉鳖!曹谋成又气又恼,扬剑劈砍着困住他的渔网,怎料渔网坚韧得很,连他手中这柄锋利的宝剑都砍不断。 无法脱困,又深陷敌人之手,而右手已麻痹得无法握剑,使曹谋成发出挫败的怒吼。 灰鹫、白鹫及其他弟兄冷眼看着被他们逮着的京官,他们早从大当家与二当家那儿得到有京官要来剿灭“秃鹫寨”的消息。需知道,“秃鹫寨”的兄弟姊妹可不是被吓大的,他们连胡人的军队都敢抢了,哪会惧怕区区几名京宫? “他奶奶的!你晚上不睡觉,做啥跑来扰人清梦?”白鹫呸了一声,不满地踢了曹谋成一脚。 “大胆!我乃朝廷命官,你胆敌对我无礼?!”这辈子不曾沦为阶下囚的曹谋成大怒。 “呸!我管你是鲸官还是鱼宫,你人来到大漠,脚踩的是‘秃鹫寨’的地盘,自得照咱们的规矩来!”白鹫压根儿就没将他的怒火放在眼里。 “听说你想剿了咱们‘秃鹫寨’?你倒是很有勇气。”灰鹫蹲下来,羞辱地拍了拍曹谋成的脸。 “我说,咱们不如将他大卸八块,让他知道咱们‘秃鹫寨’可不是好惹的。”白鹫就是瞧曹谋成不顺眼。什么官?自以为高他们一等,竟以轻蔑的眼神看他们,他就让京官瞧瞧现下是由谁作主! “项子尧,你给我滚出来!你有胆抓我,难道没胆见我吗?”曹谋成认为除了项子尧外,其他人不过是低贱的马贼,不配和他说话。 “你在叫谁?咱们寨里可没人姓项。”灰鹫也瞧出曹谋成瞧不起他们,一拳重重打向曹谋成的鼻子,出一口气。 “可恶!项子尧,你这个缩头乌龟!只敢任由你的手下胡作非为吗?”曹谋成被灰鹫打得鼻血直流,仍是坚持非见项子尧不可。 “我说小耗子啊,你究竟在嚷嚷什么?从头到尾我就看你不断地鬼吼鬼叫,我的手下都告诉你‘秃鹫寨’里没人姓项了,你是不是找错地方啦?”项子尧粗着声,拿着狼牙棒跨大步地来到曹谋成身前。 “你是谁?”曹谋成一愣,怔怔地看着站在面前、满脸胡虬的壮汉。幽暗中,实在很难看清对方的模样,且对方手中拿着狼牙棒,这不是项子尧惯用的兵器。项子尧使的是名刀苍穹,只消看过苍穹一眼,绝不会错认的。 “哈!连我们大当家都不认识,你还敢夜探‘秃鹫寨’?”白鹫嘲笑他傻里傻气。 “你就是‘秃鹫寨’的大当家将离?!”曹谋成一震,将离和他印象中的项子尧相距太大,项子尧俊朗的外表早已深植于心,而眼前这位自称是将离的人在身形上比项子尧更加高大、结实、强壮,他实在很难把将离与项子尧联想在一块儿。但人是会改变的,所以他不敢完全排除将离就是项子尧这个可能性。 “没错!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将离。”项子尧一脸神气地睨着曹谋成。连环暂时隐身不出现,因为如果仅有他一人,曹谋成会怀疑是否找错人了,若连环和他站在一块儿,那曹谋成想要不认出他都难。 “好,你不认为自己行事过于卑鄙无耻吗?居然连下毒这种下三滥的伎俩都使出来了。”曹谋成要自己先别急着下结论,他得静下心来仔细观察,找出其中的破绽来。 “哈!弟兄们,你们说这个狗官说得好不好笑?”项子尧的反应是仰头大笑。 “秃鹫寨”其余弟兄全都觉得曹谋成的话很可笑,跟着大当家捧腹大笑。 “你们笑什么?”他们显然是在嘲笑他,这使曹谋成非常不高兴。 “真是个傻瓜,我们可是马贼,马贼本来就行事卑鄙无耻,下毒不过是小意思罢了,更恶毒下九流的勾当我们都干得出来!你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项子尧往一旁地上吐了口唾沫,嘲笑他的天真。 “瞧他一脸气忿,简直和娘儿们没啥两样嘛!”白鸶故意羞辱他。 “我瞧他长得白净斯文,说不准真是个娘儿们。大当家,你说咱们要不要来个验明正身?”灰鸶恶意地提议。 “你们说呢?”项子尧邪恶一笑,所有人跟着哄然大笑,恣意嘲弄曹谋成。 “你们给我闭嘴!居然敢侮辱朝廷命宫,全都不要脑袋了吗?”曹谋成气得全身不住颤抖,恨不得马上扬剑杀光所有胆敢蔑视他的人。 “瞧!娘儿们生气了!”项子尧明明很想宰了曹谋成,可是却不能宰了他,他已经冷静仔细地思考过了,这回曹谋成是奉了皇命来到大漠的,不管他有多憎恨曹谋成,都得卖皇上一个面子,放曹谋成一条生路。 项子尧的嘲弄又惹来寨中一帮兄弟的讪笑。 “你是项子尧对吧?”尽管曹谋成只是臆测,还是提出来,想看将离会承认抑或是否认。 “我说小娘儿们,是不是姓项的骗了你的钱或是抢了你的女人,不然你怎么说不到三句话又直嚷着要找姓项的?”项子尧叹了口气,佯装无奈又同情地看着他。 “项、子、尧!”项子尧的一句“抢了他的女人”,彻底激怒了曹谋成。虽然他被困在渔网里,右手全然失去了知觉,仍奋力挣扎,想一拳打掉项子尧脸上的讥笑。是的,他一定是项子尧没错!不然怎么会刻意提起他的女人被抢一事? “可悲的傻瓜。”项子尧故作同情地摇摇头。 “我瞧这小子八成是被那个叫项子尧的家伙抢了女人,才会气冲冲地见人就问对方是不是项子尧?”白鹫自下结论,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网中的曹谋成气疯了,不断地挣扎大吼。 “我劝你省点力气吧,这渔网听说是特制的,一般的刀剑砍也砍不断。弟兄们,咱们上一回还是抢到了好东西,这渔网得小心使用,往后还派得上用场呢!”当马贼最大的好处就是能抢遍来往于大漠的商旅,而且往往会抢到不少有用的好宝贝。 “大当家,你放心,咱们会小心使用的。下回若遇到大肥羊或是京里来的狗官,咱们再让这渔网阵派上用场!”白鹫拍胸膛保证。 “他就交由你们好生‘伺候’了。”项子尧摆了摆手离开。他没忘了曹谋成身边还有个许广飞,今夜抓住了曹谋成,可也不能放过为虎作伥的许广飞。 “没问题,我们一定会好好‘伺候’这个狗官的。”白鸶可乐了。 “项子尧,你有种别走!留下来和我对决!项子尧——”曹谋成吼得声嘶力竭,无奈顷子尧限本就不理会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呿!都跟你说没这个人了,你怎么讲不听?”白鸾捶了曹谋成一拳。 曹谋成忿怒地瞪着白鸶,白鹫则开心地扬着拳头,准备给曹谋成一个难忘的教训。当然,他会记得别不小心打死这位京官的,毕竟要把这名讨人厌的京官的尸体埋在他们的土地上,是对无辜土地的最大侮辱。 项子尧猜测许广飞人应该是待在“潇湘客栈”,曹谋成既夜探“秃鹫寨”,那许广飞不可能无所事事地待在“潇湘客栈”,或许许广飞会对淡幽不利。虽然淡幽身边有祥叔陪着,但若祥叔不小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可就糟了。 想到淡幽极可能会受到伤害,项子尧立即催促身下的雷驰再跑快些。他没走大道,而是抄小径以利争取时间。 他快速奔驰在树影扶疏的小径上,奔驰至转弯处时,突然间看见不远处也有两人骑着双马迎面而来。他的出现显然吓了对方一跳,对方肯定没料到这种羊肠小径会有人出现,而他同样也被对方吓了一跳。 不知是上天特意安排还是什么,在他与两名骑士狭路相逢时,本来蔽月的乌云竟然散了,让他清楚地看见来人的模样。 马背上的两名骑士都是他熟悉的人,一人是胡人大将宇文阔,另一人则是许广飞。既然曹谋成认不出他来,许广飞肯定也无法马上认出他,足以项子尧不动声色,佯装是过路客,急着赶路,策马奔过许广飞与宇文阁身旁,继续向前奔驰。 许广飞原先见小径一端有人出现,愣了下,连忙低垂着首,怕被人认出,同时一手已按在腰际的佩剑上,打算倘若对方有认出他的迹象,他便要立即杀了那人,免得泄漏身分。结果,那人却连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急着赶往镇上。许广飞暗自猜测,那人八成是急着到镇上投宿的旅人,无须放在心上,这才放下心中大石,和宇文阔往另一条岔路行去。 项子尧状似离去,事实上他又折返了。怕马蹄声会打革惊蛇,他跃下马背,轻拍雷驰的背,要雷驰先到一旁吃草休息去,他则以轻功在后尾随跟踪。 许广飞与宇文阔这两个看似八竿子打不在一块儿的人,为何会在暗夜里凑在一起?宇文阔曾在多年前三番两次地奉命领兵扰乱边关,妄想长驱直入,任职于刑部的许广飞和宇文阔会搭在一块儿,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他身上带着父亲所赠、名为苍穹的宝刀,这四年待在大漠他都未曾使用,因为苍穹容易泄漏他的身分,所以在大漠时他都是使剑与弓为多,看来今夜苍穹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许广飞与宇文阔没发现被人跟踪,他们两人来到隐密处,谨慎地再看了看四寓,确定四下无人后,宇文阔这才拿出密封的书函交给许广飞。 项子尧躲在一座土丘后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宇文阔交付书函的动作他自是未遗漏,脑海中清楚地回想起,当日他在“潇湘客栈”时,曾听闻小二哥说许广飞很眼熟,当时许广飞否认了,他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小二哥并没有认错人,许广飞的确多次往来于大漠。 “主上交代的事项都写在上头,别忘了通知潜伏在其他五部里的人,务必办好主上交代的事。”宇文阔低着声交代。为了逐鹿中原,他们在吏部、兵部、刑部、户部、工部与礼部都安插了人,做为耳目,至于宫里自然也有他们的人在。 “将军,您尽可放心,主上所交代的事,我们全都会办得妥当的。”许广飞有自信能不时传回有用的消息。 “很好,你们对主上尽心尽力,将来主上入主中原后,封官晋爵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宇文阔画下大饼。 “还请宇文将军在主上面前多多美言!”许广飞心下大喜,连忙讨好宇文阔。 原来许广飞是胡人派到中原的细作,一直潜伏在刑部,自六部中窃取机密后,再暗中传递。从前他曾多次托辞回乡看望母亲,实则偷溜至大漠,这回倒是省事多了,陪曹谋成来找项子尧,他便无须再找理由,惹人疑窦。 听着他们的对话,项子尧心一惊,没想到胡人的细作已彻底渗透进六部中了,他怀疑其他地方也有胡人的密探,此事非同小可,一个不小心可是会动摇国本的。 许广飞舌粲莲花地吹捧宇文阔,宇文阔被他捧得乐陶陶的,便不吝于对他指点一二,使他能在一帮细作密探中崭露头角。 项子尧趁他们两人专注于讨论着如何让主上认为他们比别人还要优秀、是不可或缺的手下时,拾起地上两个小上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凌空点了许广飞与宇文阔的穴道,冷着脸自暗处步出。 突然遭到偷袭,许广飞与宇文阔皆吓得胆颤心惊,他们竟然大意地没发现有人藏身于暗处听他们说话!究竟是谁偷袭他们? 当许广飞与宇文阔见到项子尧来到他们面前,马上就认出先前他们曾在道上相遇。本以为他是赶着进镇投宿的旅人,怎想得到对方的身分并不是他们所意料的那般简单,对方根本就是认出他们来了,佯装离去后再偷偷尾随跟踪。 许广飞与宇文阔为自己一时大意所惹上的祸端,气得想直接昏厥倒地,来个眼不见为净。 “你是谁?为什么点住我们的穴道?”宇文阔终究比许广飞来得有气魄、摆出将军的派头质问。 “没……没错!你究竟想做什么?”许广飞好不容易才凝聚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问。 “哈!你们说夜黑风高的,老子能干啥?当然是打劫啊!”项子尧双手插腰,朗声大笑,特意表现出粗蛮的模样。 宇文阔和许广飞听见他是盗匪,登时松了口气,不再觉得眼前一片黯淡。盗匪要的不外乎是钱财,只要给盗匪足够的银两,就没事了。 “哈哈哈!老子今晚打劫了两头小羊羔!待我瞧瞧你们身上有没有值钱的宝贝?”项子尧一手就探进许广飞的衣襟,方才他瞧得清清楚楚,许广飞将宇文阔交给他的密函收进怀中。 “你拿了银子后就赶快放了我们。”许广飞见他的手探向衣襟,很是紧张,深怕密函会被搜出,假如对方另怀目的,可是会出大事的! “不错!钱财乃身外之物,你要钱尽管拿去。”丰文阔汗如雨下,暗地里希望对方没认出他来。 “老子要的本来就是钱,用得着你们废话吗?”项子尧“呸”了一声,指尖搜到了密函,且发现不只一封,他不动声色,啧啧出声地嚷着许广飞的荷包太小,让他搜不到,里头肯定也没多少银两。 “我们是寻常老百姓,身上当然没多少银两。”许匿飞打哈哈。 “什么?寻常老百姓也好,不是也无所谓,老子呢,要的就是钱,既然你们身上没带足够的银两,你们的家人总筹得出钱来赎你们吧?”项子尧笑得贼兮兮的。 “什么?!”许广飞和宇文阔异口同声地惊呼,这盗匪不会是想绑人勒索吧? 项子尧给了他们俩很是抱歉的眼神,旋即动手将两人点了昏穴,准备来个大搜特搜。 咚!咚!许广飞和宇文阔两人就像两个木头人般砰然倒地,昏睡不醒,任凭项子尧自他们身上搜出机密要件,其中包含一份许广飞为了联系方便,私下书写的潜入中上的细作名单。 ***bbs.***bbs.***bbs.*** 午后,阳光灿灿地洒落进房内,使房内各处增添盈盈光辉。 项子尧一走,慕淡幽便寂寞无聊地躺在床榻上,继续休息养病。想他时,她便摇摇腕上的手链,想像清脆的铃声会将她的思念传达给他,她就会不自觉地漾起甜蜜的笑容。 一旁见她一个人傻笑整天的珊瑚终于忍不住翻翻白眼,有时候她会觉得她家小 姐挺聪明的,有时候又会觉得小姐挺笨的。 聪明是在于小姐常可以很冷静地应付一些讨厌鬼,软言软语地说出讥嘲的话,若不仔细听,会让人误以为小姐在谈天说地,差点就傻里傻气地跟着附和,若对方更难缠,小姐就会使些小把戏,让对方忘了初哀,顺着小姐的意思去做。 小姐笨则是在于只要碰上项子尧就会变笨,明明该要狠狠地教训项子尧那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小姐居然轻而易举地就原谅他了,实在是有违她的期待。 虽然祸是她闯出来的,小姐和项子尧能重修旧好,她也很开心,但她还是希望能看见小姐为这几日所受的苦,给项子尧一点颜色瞧瞧,免得以后他再欺负人。 慕淡幽左手拿着《山海经》,摇着右腕上的手链,链子叮叮当当不住作响。她的心思根本就没放在《山海经》上,光想着儿时的点点滴滴,就觉得好幸福。更幸福的是,目前他们非常确定彼此的情感,且向彼此许下了承诺。 “他不会有事吧?一想到他得全心全力防卫曹谋成,她就忍不住为他的安危忧心,恨不得能马上见到他。 “小姐,你尽管放心,我瞧大当家变得比以前要狡猾奸诈,他不会有事的。”珊瑚不满地说道。先是赖进小姐房里,见苗头不对后,居然还趁火打劫,硬是赖上小姐的床,这么无赖的事都做得出来了,她相信项子尧可以对曹谋成做出更卑鄙的 “珊瑚!”慕淡幽听不得珊瑚对项子尧的批评,虽然珊瑚说的是事实,不过总是没人喜欢听人说自己的心上人不好嘛! “是,小姐,珊瑚错了,珊瑚不该老实地说出大当家是个狡猾奸诈的人。”珊瑚可是一点儿都不觉得抱歉。 “你这丫头真该吃上几鞭子,才能学会谨言慎行。”慕淡幽装凶吓唬她。 “我又不是吹牛皮,吃什么鞭子?” “你偷听?!”慕淡幽瞬间羞红了脸低呼。 “我没偷听。小姐你忘了,当时我整个人被拎到门外,为了保护小姐免被恶人欺负,我守得可紧了,所以说,是你们自个儿说给我听的,并非我故意要偷听。” 关于这一点她非得郑重澄清不可,当时她可是听得脸红心跳,同时为小姐感到高兴。至于房内为何会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小姐和项家少爷在忙些什么……她不知道,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珊瑚,你坏透了!”慕淡幽害羞地将脸埋进棉被里娇嗔,原来珊瑚听见了她和子尧的弄清蜜意,难怪珊瑚这两天看见她时,总是不断在窃笑。 “冤枉啊!真正坏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个让小姐不知为何忙得没空说话的人!”珊瑚故意夸张地喊冤。 慕淡幽羞窘得无话可回,整个人深深埋在被子里,打算来个听而不闻。 “嘻,小姐你害羞了?”珊瑚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 慕淡幽尚来不及回应,突然间,她们的房门遭人由外蛮横地用力推开,上锁的横木就这么硬生生地遭到外力破坏,来人像一阵风般飙进房内。 “你……你土匪啊?!”珊瑚不敢置信地抖着手指,指着项子尧。 “我是马贼。”项子尧好心情地回她,跨大步来到床前,激动地将不明所以的淡幽用力拥进怀中,唇自动地吻上她小巧精致的耳朵。 “你……你……你……”他的一句马贼,使珊瑚找不到字句来骂他。“怎么了?”他的激动感染到了慕淡幽。 “淡幽,咱们一道回京!”昨夜抓了许广飞与宇文阔,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几封重要的机密文件与细作名单,所有证物都必须面呈圣上,这终于让他有回京的借口了。直到现在,许广飞与宇文阔犹在昏睡中。 至于曹谋成则被白鹫好生伺候过,身上多了些伤痕。为免曹谋成再生事端,他决定暂时不能放了曹谋成,当然也是故意要曹谋成多吃点苦头,因此暂且让曹谋成待在山寨里,交由灰鹫与白鹫看管,好好修身养性,他和连环则将掩人耳目地押送许广飞与宇文阔回京。 “你说的可是真的?”慕淡幽没想到他会在短短几日内便决定与她回京,她开心地用力拥着他。 “当然是真的,我没有骗你。”项子尧吻着她的发丝保证。 珊瑚搔了搔头,为了避免小姐又说她偷听,这回她很识相地自动定出房,为他们掩上已无法落锁的房门,站在离房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让小姐和项子尧好好地诉情衷。 “我以为还得等上一段时间,你才会回京,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她开心到将他拥得更紧。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但老天爷似乎看不下去,决定出手助我一臂之力了。”项子尧同样笑得开心。 “怎么说?”不明白。 “事情是这样的……”项子尧终于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有关他离京的真正原因,以及他向圣上所提出的要求。 听完他的叙述后,她已经感动得泪流满面。她果然没有爱错人,为了爱她,他历经痛苦、挣扎于牺牲,所以今日他们才能走到这一步。 难怪她待在“秃鹫寨”时就觉得“秃鸶寨”绝非是寻常的马贼窝,因为没有马贼窝会教导寨里的人如何整齐有纪律的生活;没有马贼窝会教导寨里的人遇到强敌时要摆出怎样的阵法来退敌,而那阵法皆出于兵法。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小时候她看《山海经》时,他则在一旁看着兵法布阵图,并常常以石子演练给她看,所以只消看上一眼,她就知道“秃鹫寨”的人在演练哪个阵法。 假如不预设“秃鹫寨”里的人是马贼,根本会以为他们是一队井然有序、操练有素的军队,而子尧则是带领他们的将军。 “你这么努力爱着我,相对的,就显得我爱你爱得还不够努力。”她噙着泪笑道。 “怎么会不够努力?为了我,你不也千里迢迢地来到大漠吗?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但你却一句抱怨都没有,我真的很高兴你为了我也来到大漠,你说,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咱们俩为了爱皆先后远走大漠。”他打趣逗她,他们俩为了对方可以马上放弃舒适富裕的生活,直奔贫脊荒凉的大漠,这若不能称为心有灵犀,他可真不知道什么才是心有灵犀了。 “对,是心有灵犀、是心有灵犀……”她又哭又笑,觉得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好了,别再哭了,这时候你该开开心心的才对。”他心疼地吻着她的泪。 “你说得对,我要开开心心的,我们要永远开开心心的!” “起回京吧!”他们的恋情总算拨云见日,他心满意足地啄吻着她的唇。 “嗯,一起回京!” 她扬起醉人的笑容,使项子尧受不住诱惑地呻吟了声,低头给了她一记更缠绵的热吻。 这回,他们俩来到大漠的目的可说皆顺利地完成,终于可以执起对方的手踏上归途了。 果真如他所说的,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决定出手助他们一臂之力了。 第九章 项子尧将“秃鹫寨”交由灰鹫打理,和连环辞了“秃鹫寨”的众人后,离情依依地与慕淡幽一行人踏上归途。 得以回京,项子尧和连环迅速改头换面,剃掉遮面大胡、穿上锦袍。原以为会和当年在京时的模样相距不大,结果这四年他们俩在大漠历经磨练,晒黑了也变得更加强壮、有男子气概,更胜当年的翩翩风采。 在回京路上,项子尧与慕淡幽共乘雷驰,沿路不时可以听见他们欢乐的笑声,使人感染到他们的喜悦,情不自禁地跟着笑扬了唇。 直到进京前,为免落人口实,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分别进城。 慕淡幽主仆三人回家,项子尧和连环则已与黄公公取得联系,由黄公公秘密安排他们俩进宫面圣。 慕淡幽初踏入家门,便立即被家丁请至书房面见父母。慕淡幽心知父母唤她前去定是发现她的欺瞒,正大发雷霆,原本该是要感到害怕的,可是她却一点儿也不,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完全不后悔。 珊瑚在书房外候着,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她不断地喃喃自语,感叹着自己怎么老是跟祸端牵扯不清?不过这回她真的是无辜被小姐拖下水的,希望老爷和夫人别太生气才好。 慕淡幽深吸了口气后,挺直背脊进到书房内向父母问安。 书房内,慕云山端坐于桌案前,妻子魏心如则立于一旁,他们俩一听见家丁匆匆来报女儿平安归来,连月来的焦虑担忧总算可以放下,但紧接而来的即是滔天怒焰。慕云山万万没想到,向来乖巧听话的女儿竟胆敢撒下漫天大谎! “你给我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以为真能瞒天过海地骗过所有人吗?”慕云山劈头就骂,沉着脸怒瞪女儿。 慕淡幽闷声不吭,跪了下来。 “跪着做啥?我要你给我说清楚!你没去找你姑妈,究竟是上哪儿去了?”慕云山非常生气,大掌重重地拍向桌面。她竟敢欺骗父母,说是要到江南姑妈家去,结果压根儿就没去!虽然身边有阿祥陪着,不会出事,但天晓得她究竟是跑哪儿去 “爹、娘,女儿错了。”慕淡幽抿着唇,不肯交代去处。 “你的确是错了!若不是我再写了封信,要你姑妈照顾你,又怎么会得知你人根本就没上她那儿!你可知道你的作为有多令爹娘失望?你到底上哪儿去了,你说是不说?”慕云山坚持她非给个答案不可。打一发现女儿没到妹妹家,他便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忙派人四下打探,这才查出她人往西行。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全然不懂她为何要往西? “老爷,您消消气,淡幽都跪下认错了,您这么大声会吓着她的。”魏心如柔着声忙要丈夫消消火,并不忘对女儿使了个眼色,要女儿顺从丈夫的意思,从实招来。 虽然魏心如也对女儿的行为很不赞同,可眼见丈夫的怒火正旺、骂得正凶,她就心生不舍,没跟着痛责女儿的下是。 “她做错了事,难不成我还要对她轻声细语,说她做得好吗引”慕云山怒喝,要妻子别插手他管教孩子。 “淡幽,你别净是不说话呀!你瞧你爹,都发这么大的火了,你还不快点告诉爹娘,这段日子你究竟是上哪儿去了?”魏心如眼见无法使丈夫火气消减,便改由女儿身上下手。 “娘,对不起。”慕淡幽对母亲道歉,目前还不能坦诚究竟是上哪儿去了,因为她明白一旦说出来,爹娘会有多震惊与忿怒,说不走她会马上被送进尼姑庵反省忏悔,直到出嫁的那一天才会被放出来。 “你不肯说是不?好!我直接问阿祥!”慕云山了解她有多倔强,当她不肯说时,任谁都没办法逼她说。 “爹,这件事和祥叔、珊瑚一点关系都没有。祥叔与珊瑚担心我孤身上路会有危险,才会勉为其难地陪着我。”伯父亲责怪祥叔与珊瑚,慕淡幽连忙说道。 “你都已自身难保了,竟然还有闲功夫为他人说项!”慕云山冷哼一声。 “爹,女儿知道您很生气,女儿的确不该瞒着您和娘擅自离家,女儿甘心受罚。” “你到底在维护谁?什么人、什么事值得你宁可受罚也要离家不可?”她什么都不肯说,使得慕云山的心火烧得更旺。 丈夫的一句“维护谁”,使得魏心如心头一震,脑海中不期然浮现童年时的淡幽与子尧。他们俩若是不小心在外头玩疯了或是恶作剧,淡幽与子尧总会互相维护,莫非……这一回也一样?!她掩唇惊呼,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瞧着跪在下方、变得益发美丽的宝贝女儿。 不!不会的!一定是她多心了,女儿怎么可能会跟他在一起?他已离家多年,何况他们是童年玩伴,感情虽然好,但严格来说是手足之情,绝无牵涉其他!她不能自己吓自己,肯定是淡幽贪玩,想趁着尚未嫁给子熙之前四处游山玩水,对,一定是这样的! “你是怎么了?一副吃惊的模样。”妻子突来的惊呼引起慕云山的注意,他怒着声问。 “没事,我只是突然问被口水呛到了。”魏心如可没胆说出先前晃过她脑海中的是怎样可怕的猜测,就怕会惹来更大的风波。 慕淡幽的眼对上了母亲饱含惊吓的眼,她的眼瞳充满坚定,犹如告诉母亲所猜无误,她的确是为了子尧而离家。 淡幽的眼神说明了什么,了解女儿甚深的魏心如再清楚不过,她瞬间觉得头好疼,只希望这是一场可怕的恶梦。怎么会这样?早知如此,当年他们俩亲热地玩在一块儿时,他们就该阻止了。 慕淡幽紧抿着唇,任父亲怒火高张,不说就是不说。 “你不肯说,我也有办法查出来!”慕云山气极了。 “老爷,女儿平安回来就好,不如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吗?”魏心如可不认为丈夫能接受女儿是为了项子尧才出定的。尽管她只是臆测,不过还是忙着说服丈夫别追究此事,如此一家人才可以继续维持平静和乐的生活。 “你在说什么?!女儿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了,你居然还维护她?她就是被你宠坏了,才会无法无天!”慕云山见妻子非但没责备女儿,反而要他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更加生气了。 “老爷,我的意思是,淡幽一直都是个乖巧的女儿,她也不曾闯过祸,这次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咱们不妨当淡幽是出外游山玩水去了。”魏心如努力想维持家庭的和平。 “你是怎么了?什么叫不妨当淡幽这回是出外游山玩水?”慕云山无法置信地看着妻子。 “相公,淡幽长途奔波,想必已经累了,不如就先让她回房休息吧?你也瞧见了,淡幽的气色不太好,一定是累坏了,不如改天再问,如何?” “她哪里气色不好了?我瞧她面色红润得很!”不管慕云山怎么看,都不觉得女儿的气色不佳。 “怎么会?不论我怎么瞧,都觉得淡幽的脸色惨白得很哪!依我看,就先罚她闭门思过好了。”魏心如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来。 慕云山本是不允,但见妻子一脸坚持,且似有难言之隐,唯有先按捺下满腔怒火,暂且不追问。 “既然如此,淡幽,你就先回房去。记住!爹并没有原谅你,该交代的事你一件都不能不说清楚!”慕云山心想,待会儿他非得问问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得以暂且脱身,慕淡幽感激地看着母亲。 “淡幽,你回房去好好反省。珊瑚,还不快进来扶小姐回房去。”魏心如松了口气,又想到待会儿势必得给丈夫一个交代。她该怎么说呢?唉…… 守在书房外的珊瑚机伶地进去书房,连忙扶着淡幽离开,免得老爷突然反悔,又要逼供。 魏心如一脸忧郁,满脑子不断想着即将要出事,她就觉得更加不安了。 ***bbs.***bbs.***bbs.*** 项子尧和连环穿戴整齐,秘密让黄公公派人接进宫里,他们两人被带到皇上接见近臣的东暖阁,足见皇上对他们俩有多器重。 皇上接获黄公公的通报,早在东暖阁等候他们俩到来,他们俩见到皇上立即跪安,皇上面露喜色地将两人扶起。 项子尧心知皇上迫不及待想看他搜到的密函,马上自襟口取出呈交皇上。 “这些个可恶的胡人,居然在朕的身边埋下这么多细作!”皇上蹙眉看着密函上的人名,知道的、不知道的,一个个呈现在眼前,想到这些年有多少消息传至胡人那儿,皇上便大为震怒。 项子尧与连环立于皇上面前,静候皇上指示。 “胡人狼子野心,幸好朕身边有项卿与连卿尽心尽力为朕付出,才得以断了他们的妄念。” “皇上天纵英明、泽被万民,岂是胡人蛮子所能比拟的?他们光是听见皇上您的名号,莫不吓得魂飞魄散——”黄公公拉拉杂杂地拍起皇帝的马屁来。 “好了,百福,你马屁再拍下去,可是会教项卿与连卿笑话。”皇帝要他收敛些。 “是。”名为百福的黄公公嘿嘿干笑两声,马上噤口。 项子尧与连环不动声色地互看一眼,极力忍住笑意。在大漠待了四年,身边尽是些血性汉子,宁可断头也不愿拍人马屁,回京后再见马屁文化,令他们觉得京城与大漠相距甚大,心中另有一番感触。 “这一回你们做的很好,胡人细作潜伏于六部与其他重要部门当中,有了这份名单,就可以将他们一一揪出严惩,不让他们再窃取机密。这些年来他们蛊惑民众、散布谣言、破坏水利,除去他们之后,百姓即可安居乐业了。”皇上将密函收起,称赞项子尧与连环的努力,他们这些年来陆续呈上的重要密函文件,皆证明了当年他并未看错人。 “项家与连家皆是一门英杰、国之栋梁,朕有你们这班尽心辅佐的臣子,便可高枕无忧了。项卿,朕没忘记当年与你的约定,你此番立下大功,朕将让你如愿抱得美人归。至于连卿,你想讨什么赏?”皇上龙心大悦地赏赐两人。 “谢主隆恩。”项子尧马上叩谢皇上赐婚,他终于办到了! “皇上的夸赞已是最大的恩赐,微臣并不想要其他赏赐。”连环什么都不缺,也不是有野心的人,于是婉拒了皇上的赏赐。 “先别急着拒绝。这么吧,如同项卿,朕也给你一个愿望,当你想起要什么样的赏赐时,再来告诉朕。” “是,谢主隆恩。”再推拒就太傻了,连环连忙叩谢皇上赏赐。 “除了这以外,朕还要赏你们。”皇上大方地说道。 项子尧与连环没料到皇上会再有赏赐,两人惊讶地互看一眼。 “项卿和连卿在大漠多年,对大漠已是了若指掌,朕想要指派你们镇守边关,防止胡人再犯。”现在皇上指派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太过无能,无法阻挡胡人进犯,而项子尧与连环在大漠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连胡人的军队都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多次铩羽而归,因此皇上认为他们有能力守护边关。 项子尧听见皇上有意指派他镇守边关,心下大喜。虽然回京不到一日,可他已经觉得浑身不舒坦了,他还是比较喜欢大漠的自由与辽阔。 连环的想法与他相同,虽然大漠没京畿富足,但那里的人却是比京里的人要有人情味,才离开大漠没多久,他就又想念起大漠来。 “朕是非常希望你们能够成为镇守边关的两大猛将,不过你们若不愿再离京,朕也不会勉强你们,一切由你们自个儿决定。”皇上希望他们是心甘情愿地前往大漠,而非出于无奈。 更何况,项子尧即将迎娶吏部尚书的千金为妻,娇生惯养的慕家千金能否适应严酷的大漠可是个大问题,皇上明白项子尧定会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没要他们马上作决定。 “这皇上给微臣几天的时问,待微臣下了决定,即会报呈皇上。微臣斗胆,还有一事相求。”项子尧很想马上决定,不过这件事他得先让淡幽知道才行。 “什么事?” “微臣在‘秃鹫褰’待了近四个年头,在这四年间,微臣发现他们虽然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马贼,也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但自从前任当家秃鸾死后,他们已收敛不少,不再杀害无辜百姓,同时发现他们之所以沦为马贼,也是生活所逼或受奸人所害,因此希望皇上能看在他们对微臣有不少帮助的分上,网开一面。”项子尧为寨中兄弟请命。 “皇上,微臣也恳求皇上开恩。方才皇上问微臣要什么样的赏赐,现下微臣想到了,请求皇上赦免‘秃鹫寨’的马贼们一死,这就是给微臣最好的赏赐了。”连环一同请命。 “据说‘秃鹫寨’除了原先的马贼外,后来又收容了下少孤苦无依的男女老幼?”皇上看着跪在下方的项子尧与连环。 “秃鹫寨”的情形他略知一二,项子尧与连环将那里打理得很好,教导他们锻炼体魄也教导他们圈养家畜,使得一些穷到没饭吃,原本会沦为小偷、妓女的人有了家,生活足以温饱,不必再担心随时会没有下一餐或是又突遭恶人所害。他要的正是可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给予百姓帮助的人,他们能理解别人的痛苦与悲伤,是以他才会这么器重项子尧与连环。 “回皇上的话,寨中的确有不少孤苦无依的男女老幼。”项子尧老实回答,没有任何欺瞒。 “好,‘秃鹫寨’中众马贼功大于过,朕就赦免了他们的罪。堂皇上果断地下o%0了决定。 “谢主隆恩!”项子尧与连环大喜,忙叩头谢恩。 “还有,让你的手下放了曹谋成,他受的教训已经够了。”所有发生的事项子尧都老老实实地回报了,对于项、宋两家的恩怨情仇,皇上清楚得很。 项、宋两家结的仇,连身为皇帝的他都解不开,唯有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两方没闹得太过火,破坏朝野社稷的平静,他很乐意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是!微臣谨遵圣命!”项子尧明白不能不给皇上面子,熟知白鹫个性的他非常了解这段日子白鹫肯定不会让曹谋成好过,既然曹谋成已吃尽苦头,的确该是放了曹谋成的时候了。 “项卿放心,朕会下道圣旨,不让曹谋成动‘秃鹫寨’任何人一根寒毛,直接召他回京。”为免曹谋成报仇,皇帝早就想好该怎么做了。 “皇上能考虑到‘秃鹫寨’所有人的安危,实乃‘秃鹫寨’之福,微臣在此代他们谢恩。” “项卿与连卿不用多礼。”皇上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要他们不用磕头了。 “对了,如果你们愿意驻守边关,届时你们要让谁入军队,朕一概不干涉。”皇帝对两人抛出诱饵。 皇上说中了他们俩的心事,他们俩若决定驻守边关,的确有意安排“秃鸶寨’的男人人军,而女人则可以当厨妇或是其他不粗重的工作。另外,他们准备让小孩上学识字。当然,前提还是会遵照众人的意愿,绝不强求。 尚未答应皇上前往大漠镇守边关的项子尧和连环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着未来要怎么安排众家兄弟姊妹,让他们可以抬头挺胸地过上更好的生活。 皇上呵呵直笑,和黄公公交换了个眼神,对于他们是否会接受他的派任一事,已有八成的把握。 ***bbs.***bbs.***bbs.*** 吏部尚书府自慕淡幽回家后,就笼罩在一片乌云当中,所有仆佣都感受到老爷心中的怒火,一个个小心翼翼,就怕无辜地惨遭波及,偌大的吏部尚书府瞬间变得寂静无声,人人但求自保。 慕云山无法自女儿口中得到答案,转而询问祥叔,祥叔对慕云山忠心耿耿,因此没有隐瞒,照实说了。 慕云山没料到事实会如此令他难以接受,大感震惊,这才明白为何妻子会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想来妻子早已猜到。他又急又气,担心女儿在大漠已和子尧做出糊涂事来,气愤的是他有眼无珠,怎么没早日看出女儿与子尧的感情非手足之情,而是男女之情?难怪子尧离京后,她就变得郁郁寡欢,他竟傻得以为女儿的个性变得更为沉静了,原来全是误会! 淡幽与子尧的事是桩不能外泄的丑闻,慕云山气得想痛责女儿一顿,但怕被碎嘴的仆役听见泄漏出去,所以他仅是严厉地将女儿关在房里,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同时命令珊瑚对于大漠与子尧的事一字都不能提,否则就将她轰出去。至于祥叔,他知道祥叔守口如瓶,什么都不会说,因此放心得很。 可一想起祥叔说子尧在大漠做的荒唐事,慕云山就觉眼前一片黑暗。堂堂兵部尚书的么子放着正经事不做,竟然跑到大漠当起马贼来,这事情若传了出去,项家满门可都是要掉脑袋的!幸好曹谋成让子尧擒抓住,风声才没传出,可他不禁担心这不是长久之计,终有一天,子尧的身分还是会被人识破的。 他真的无法理解子尧在想什么?问了祥叔,祥叔同样不明原因,派妻子去套女儿的话,结果什么也没套出来,使得慕云山一筹莫展,不知该为女儿的胆大妄为或是子尧的胆大包天发愁。 慕淡幽被开在房里,父亲不准任何人与她交谈,连珊瑚都被撤下,不许侍候她。整天待在房里倒也不无聊,因为房里多的是子尧给她的书,可以让她解闷,若真感无聊时,她就会摇摇右腕的手链,想着子尧。 出了宫门与连环分了手的项子尧不急着回家,反而急着先跟淡幽报好消息。再过几天,所有人将不再视她为大哥未过门的妻子,而是他项子尧未过门的妻子!想到这,他便忍不住笑扬了唇。 他一如往常地不经过吏部尚书府守门家丁的通报,直接翻墙潜进慕宅,犹如识途老马般,很快地就来到淡幽所住的院落。刚到她的院落,就赫然发觉有两名家丁守在房门前,似乎是正看住她,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他心想定是她爹生气了,才会罚她闭门思过,不过区区两名家丁可是构成不了阻碍的。他自地上拾起两颗小石子飞掷,隔空点住两名家丁的昏穴后,笑嘻嘻地现身敲淡幽的门。 “谁?”房里的淡幽没想到会有人来,疑惑地问道。 “是我。”项子尧怕惊动他人,小声附在门边回话。 慕淡幽一听见是他,开心地赤足奔下床为他开门,门甫一开,项子尧便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不过一天未见,他就想她想得紧,真不知道那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爹骂你了?”他心疼地吻着她的发,以脚带上门扉。 “嗯。”她开心地回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原以为要好几天后才会见到他,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对不起,为了我让你受了委屈。” “比起你为我受的苦,这点委屈算不上什么。”她摇摇头。 “我受苦是应该,但你受委屈会让我心痛如绞。”男子汉大丈夫,受点苦算什么?但她不同,他最想做的就是将她捧在掌心,小心呵宠,哪舍得她受到半点委屈? “不,我的心情和你是相同的,一想到你为我吃尽苦头,我就难过。”她同样、心疼他。 “我的傻淡幽。”闻言,项子尧将她拥得更紧了。 “我的傻子尧。”她故意学他又怜又爱的口吻。 项子尧被她可爱的举动逗笑了,忍不住低头给她一吻,吻得两人几乎无法呼吸了,这才离开她的唇。 “皇上就要下旨赐婚了。”他抵着她的额,喘着气说道。 “我们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是不?”本以为这一天永远都不会来到的,没想到它真的到来了,她开心地红了眼眶。 “是的,它到来了。”他激切地重复,要她知道这是真的,并非幻觉。 “我爹、我娘他们现在知道了我们的感情,也知道我到大漠去找你,目前他们并不赞同,但等皇上下旨赐婚后,他们会明白谅解的。”子尧为何当马贼,她没透露给祥叔和珊瑚知道,她认为在事情尚未底定前,愈少人知道愈好,待皇上下旨赐婚后,不明白的人便会明白了。 “一定会的。”项子尧想着该如何跟她开口说出皇上打算派他镇守边关一事?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发觉怀抱她的胸膛突然变得僵硬,她好奇地问道。 项子尧望着她充满信任的眼眸,吸了口气,将皇上的派任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慕淡幽静静地听他陈述,由他的语气中听出他非常向往再回到大漠,何况皇上的指派是对他的肯定,他一直都觉得子熙大哥与子麒哥比他更为优秀,事实上他也很优秀,不过是没自觉罢了。 他在大漠可以发挥所长,她清楚大漠比京城更适合他,他那狂放不羁的性子本来就不适合待在繁华却处处受限制的京城,且他也牵挂着“秃鹫寨”里的兄弟姊妹。 那她呢?她可愿意随他一道回到大漠?又或者只要简单说个“不”字,他就会为她勉强留在京城这片不适合他的土地上?究竟她该怎么做呢? 京城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这里有父母、兄长以及朋友,她一直在众人的呵护下长大,倘若离开京城到大漠去,她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当个养尊处优的将军夫人,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吗? 她不期然地回想起在“秃鹫寨”中那群目不识丁却天真烂漫的小孩。因为父母、长辈不识字,他们也跟着不识字,没办法学习更多知识,拓展视野,真的是非常可惜。想着他们,又回想起自己的童年生活,觉得她的确是幸福也幸运太多。 再看看眼前这个充满期待又不想勉强她、深爱着她的男人。早就想过为了他,她可以走遍天涯海角,何况大漠她又不是没去过,而他是她深爱的男人,她为何不能再陪他回大漠去呢? “没关系,这事我也还在考虑,并不是非去不可。”项子尧做作轻松地对她一笑,不愿左右她的决定。“况且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总是要好好考虑,是不?”他试图轻松地对她眨眨眼。 他的尊重、他的不勉强,让她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很开心能够爱上像他这样体贴的男人,非常开心。 “子尧。”她轻唤。 “我会告诉皇上,我还是比较习惯京城,你晓得的,大漠幅员广阔,有时候不小心就会迷了路……”项子尧喋喋不休地举出大漠的缺点来,想说服自己忘了在大漠有多自在逍遥。 “可是子尧,我想和你一块儿去大漠,过过当将军夫人的瘾,你却说要跟皇上说不去了,该怎么办呢?我不能当将军夫人了吗?”她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什……什么?”项子尧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她。 “我想当将军夫人呢!”她巧笑倩兮地宣布。 听见她的宣布,并确定她愿意抛下富足奢华的生活,随他一块儿到大漠,项子尧立即兴奋狂吼,将她拦腰抱起,大声欢呼。 “谢谢你,淡幽!谢谢你愿意陪我一道去!”项子尧顾不得得低调行事,以免被人发现,他开心地抱着她转圈。 慕淡幽勾着他的脖子格格娇笑,他的喜悦让她知道她没下错决定,虽然到大漠后便不能时时刻刻见到爹娘及朋友,但她想念爹娘时还是可以回家,再不然也可以邀请爹娘到大漠作客,变通的方法很多的。 两人开心的笑声引来路过家丁的注意,家丁循声而至,透过窗影仅见到一个男人亲密地抱着小姐转圈,而被命令看守小姐的两名家丁则倒地不起,吓得家丁原地大喊有采花大盗出现! 家丁的喊叫声立即引来祥叔与其他身怀武艺的家丁,住在别的院落的慕云山、魏心如与慕淡然亦分别赶往淡幽的院落,就怕淡幽被采花大盗给欺负了。 沉浸在喜悦当中的项子尧和慕淡幽刚听见有人大喊有采花大盗时,还没有马上意会过来,祥叔已气恼得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祥叔与子尧、淡幽面面相觑,门外一群拿着棍棒扫帚准备跟随祥叔扑上、痛欧采花大盗的家丁们,也瞬间止住了步伐,因祥叔没有开扁的动作,使得他们也不好抢了祥叔的锋头。 登时没有人说话,项子尧仍傻愣愣地怀抱着淡幽,忘了将她放下。 随后而至的慕云山见状差点要气昏,他费尽苦心地隐瞒子尧和淡幽相好的事,结果子尧这小于好好的家不待,竟然大胆地跑到他家来撒野,简直是想活活气死他! “你还下快把淡幽放下!”慕云山发出怒吼。 “老爷,您小声点儿,被人听见了可不好。”魏心如忙要丈夫先平心静气。 “所有人都看见了,难道我还怕被人听见吗?”慕云山气坏了。 项子尧为了不让未来的丈人气昏,连忙放下淡幽,他们两人互看一眼,各自偷扮了个鬼脸。都怪他们太开心了,一时忘记得要收敛,才会东窗事发。 慕淡然让家丁们先下去休息,这件事得关起门来处理,家丁们知道得愈少愈好,祥叔则认为没他的事,也自动离开了。 “爹,有话咱们进房里说。” “是啊!老爷,淡然说得对。”魏心如劝着丈夫,真要打、要骂,也得关起严来做啊! “哼!”慕云山暴怒,重重一哼,踩着不情愿的步伐进了屋内。 魏心如与慕淡然尾随在慕云山身后进屋。 “你们给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云山双手背在身后,不悦地看着站得太过靠近的女儿与子尧。 知道他们俩在一起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魏心如大受打击,不明白淡幽怎么会犯糊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呢! “慕伯伯、慕伯母,我是真心爱着淡幽的,请你们成全。”项子尧大胆恳求,不怕被人知道他对淡幽的浓情蜜意。 项子尧的直言不讳惹来慕云山与魏心如惊骇地倒抽了口气。这不是他们想听的答案,本以为项子尧会认错,结果他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他爱淡幽! “谁准你牵淡幽的手?还不快给我松开!”慕云山瞧见到了这个节骨眼,他们俩居然还手牵着手,十指交扣,不由觉得刺目得很,怒咆道。 “老爷,您消消火,别太生气。”魏心如心不乱得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先劝丈夫消气。 项子尧和慕淡幽不情愿地听命,松开交握的双手,但未曾避嫌地分开,仍是站在一块儿。 “女儿都捅出大楼子了,你说我能不生气吗?你们给我老实说,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慕云山开始审问。 “爹,您忘了,我和子尧从小就在一起。”除了他离京的那四年,打从她出生以后,他们就不曾分开过,她的身边一直是有他的。 “我说的不是何时玩在一块儿,我指的是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暗生情愫?” “不知道,或许打从我第一眼见到淡幽时,就已经无可自拔地喜欢上她了。”项子尧说得理直气壮。 “我也不知道,诚如子尧所言,或许一开始他的身影就已进驻到我心房。”爱他并不可耻,她要爹娘知道她是认真的。 他们俩的坦然使魏心如无法随着丈夫指责他们,总觉得这对小儿女的感情是诚挚的,眼看着他们俩站在一块儿,宛如是一对璧人。假如一开始和淡幽订亲的人不是子熙,那么就什么问题就都没了,两家对他们俩的情投意合肯定会乐见其成的。 慕淡然没插嘴,他早就看出妹妹与子尧相互喜欢,现下的宣告不过是希望爹娘能够接受成全罢了。但这件事难就难在所有人都知道淡幽是子熙未遏门的妻子,不能不顾慕、项两家的颜面,私下更改婚约会惹来他人质疑叔嫂逆伦的流言,尤其一直对项家虎视耽耽的宋德生更是绝不会放过这个大作文章的机会。 “你们俩还真有睑说!要知道你们这么做,教子熙情何以堪?你们给我老实回答,在大漠那一段日子,你们可有做出逾炬的事来?”虽然他后来又私下问子珊瑚,而珊瑚信誓旦旦地说没有,但慕云山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非得听他们亲口说不可。 “我们的确是对不起我大哥,但爱情是无法选择的,我没办法不去爱淡幽。我痛苦过也挣扎过,却依然无法将她放下。不过虽然我深爱着淡幽,但是我同样尊重她,不可能会对她做出逾炬、无颜面对家人的事来。”她是他最珍视的人儿,他永远都不可能伤害她的。 “爹、娘,我和子尧是清白的。” 听见他们俩没有闹出更大的事来,慕云山和魏心如总算是放心了。慕云山以最严苛的目光审视子尧,除了狂放不羁,除了他在大漠无法无天地当起马贼外,其实子尧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敢做敢当,绝不推托委过,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像他这样的孩子,京里多的是姑娘想嫁他,偏偏他谁也不爱,硬是要爱上淡幽,选了条最艰难的道路走。 慕云山不禁后悔当年太早与项安邦定下婚约,如果时光能重新倒转,他不会让淡幽与子熙订亲的,如此子尧或许就不会自暴自弃,到大漠当起马贼,惹出祸端来了。 “你们俩从今以后忘了彼此吧!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慕云山明知会使女儿与子尧痛苦一辈子,仍是铁石心肠地下了这番决定。 “不。爹,我爱子尧,我再也不愿与他分开。”慕淡幽缓缓摇头,拒绝父亲的要求。 “我和淡幽的心情一模一样,死也不会放开淡幽的手。”项子尧再次牵着淡幽的小手宣誓。 “臭小子!要知道你若不是项兄的儿子,我早命家丁打断你的手脚,将你扔到大街上了,你还有胆说死也不放手!”看见他们再次互执起的双手,慕云山勃然大怒。若不是为了保持风度,他早一个箭步冲上,硬生生地扯开两人交握的双手了。 “子尧、淡幽,你们别这么倔,你们明知道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就算我们心软认同了你们的感情,可众口铄金,天下人会怎么说?你们真忍心为了成全自己的私欲而使两家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吗?”魏心如要他们看清事实。 “没错,淡幽,你娘说得对,你们绝不能被爱冲昏了头。”慕云山转变口气,苦口婆心地劝他们回头。 “如果我有办法扭转情势呢?”项子尧坚定地看着慕云山问。 “你哪会有什么办法?淡幽和子熙的婚事势在必行,这桩婚约是毁不得的,除非皇上赐婚,不然没有改变的可能。”慕云山摆摆手,要他别异想天开。依他看,子尧似准备蛮干,他得和项安邦商量一下,尽快让淡幽嫁给子熙,免得闹出更大的事来。 “皇上赐婚倒是个办法。”慕淡然同意。 “皇上怎么可能会突然赐婚,而且是将淡幽赐给子尧?不可能。”魏心如摇头,子尧对国家社稷没有贡献,又听说他这四年在大漠胡作非为,没让皇上派人抓去砍头就要偷笑了,皇上岂会突然下旨赐婚? “如果皇上下旨赐婚,伯父和伯母是否会成全我和淡幽?”项子尧笑问。 “如果皇上真下旨赐婚,老夫二话不说,马上将淡幽嫁你为妻!”慕云山认定绝无可能,因此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错,我的想法和老爷相同。”魏心如点头附和。 慕淡然见项子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挑了挑眉。看来小豹子似乎真有办法让皇上下旨赐婚,他倒想看看小豹子用的是什么方法? “那小侄就在此先谢过慕伯父、伯母的成全。”项子尧心下大喜,眼下慕家两老的问题已解决,接下来就是大哥那儿了。 “谢谢爹娘。”慕淡幽跟着喜孜孜地谢着父母。 “谢什么?皇上会不会下旨赐婚都还是个问题,有什么好谢的!”慕云山白了两个兴奋过头的孩子一眼,子尧身为马贼的身分恐怕很快就会被拆穿,被皇上下旨砍头,不知他们在开心什么? 项子尧与慕淡幽两人相视一笑,没让爹娘与哥哥知道,事实上皇上已要拟圣旨赐婚,届时毫无心理准备的爹娘接到皇上所下的圣旨,肯定会吓一大跳的! 第十章 算是得到了慕云山与魏心如认同的项子尧马不停蹄地跟皇上回报,愿意驻守边关后,即雀跃地回到兵部尚书府。守门的家丁见到他出现,像是见到鬼一样瞪大了眼,随即对内大喊:“子尧少爷回来了!” 一声声“子尧少爷回来了”传遍项家每个角落,项子尧开心地和出来迎接的家仆们一一打招呼。 “子尧少爷,你这个没良心的孩子,可总算是回来了。”一名仆妇哭红了眼。 “张妈,别哭,你这么哭着,待会儿张叔会以为我欺负了你,非要找我算帐不可。”项子尧搂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张妈,拍拍她的背哄着。 “子尧,我的孩子!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闻声而至的曲秀荷拿绣帕拭着眼角的泪水,快步奔向整整四个年头下知所踪的么儿。 “娘,对不起,孩儿让您担心了。”项子尧松开环抱张妈的双臂,改抱已哭成泪人儿的母亲。 “你这孩子是不是遇上不开心的事?不然怎么会闷不吭声就离家。”曲秀荷不住哽咽抱怨,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下想再失去另一个。 “娘,我只是想看看外头的世界,并没有不开心的事。”不想母亲知道他在大漠做的事,他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真的吗?”曲秀荷不相信他的话。儿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子尧于离家前常闷闷不乐,好似被什么事给困扰,她可是看在眼里,每回问他,他总推说没事,结果没多久就离家了,还能说没事吗? “当然。”项子尧笑着安抚母亲。 “你这混帐小子!有胆离家,何必回来?!”收到消息的项安邦声如洪钟怒喝,手执雁翎枪朝子尧的下盘使了个绊子。 父亲突然出手,项子尧的反应即是往上跃,敏捷闪躲。 “老爷,您别急着动粗啊!”曲秀荷怕子尧受伤,急忙拦着。 一旁的仆人们早习惯他们父子追打的阵仗,没人加入劝阻,各自散开,该守夜的继续守夜,其他人则回房梦周公去也。 “哼!这混帐小子就该狠狠教训,他才懂得学乖。”项安邦闪过忙着阻拦的妻子,使着雁翎柏不断追扣子尧。 曲秀荷眼见劝不了丈夫,当下急得很,瞧见子熙与子麒都步出他们的院落,两兄弟一个双手环胸,一个则佣懒地斜倚着廊柱,饶富兴味看着好戏。 “子熙、于麒,你们俩别净是看哪!还不快帮忙。”曲秀荷命着。 “娘说的极是,孩儿这就下去帮爹的忙。”项子熙颔首,立即跃下场,加入父亲拦阻家中无法无天的小豹子。 “子熙!我是要你拦着你爹啊!”曲秀荷见子熙出拳打子尧,急得转头喊次子“子麒,你也去帮一下……” “娘是要我也不去教训小豹子吗?”项子麒佣懒地挑眉问。 “不是,我怎么会要你出手打子尧?”真是的!这家里的男人是怎么了?明明她要大家住手,怎地一个个都要打子尧? “娘,子尧做错了事,的确是该受惩罚,现下只有爹和大哥打他,算是便宜他了。”黑暗中,项子麒淡淡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现下他懒得动手,才没加入。 “这……子尧的确是错了,可是、可是子尧才刚回来,不必急着打他吧。”曲秀荷不住心疼。 “反正爹与大哥闲着也是闲着,乘机活络筋骨,没有什么不好。” “你……唉!算了。”曲秀荷眼见和子麒说不通,干脆不说了。 项子尧被父兄双面夹攻,他不敢回手,唯有一味闪躲。 “你这个下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三番两次打不到子尧,项安邦讶异地发现四年不见,子尧的身手变得更俐落了。原以为儿子在外头晃荡四年,会荒废功夫,没想到这小于倒挺长进的。 “爹,我知道错了。”项子尧矮身闪过横扫而来的雁翎枪。 项子熙趁他闪躲雁翎枪时,击向他的下盘,子尧惨遭上下围攻,无处可闪,终于被项子熙重重一拳打倒在地。在他尚未跃起身时,雁翎枪已指着他的颈子,让他动弹不得。 “你什么时候从小豹子变成小猴儿了?这么会躲。”项安邦流汗喘气,看着好不容易制服住的么子。 “许是这些年到处躲藏,练就一身好功夫。”知晓子尧在大漠当马贼的子熙揶揄道。 “好了,你们爷儿俩已教训过子尧,快些让他起来,我要好好看看他。”曲秀荷疟上前,不许有人再动手打儿子。 “我有喜欢的女人了。”被压制在地的子尧尚未起身,猛地丢出话来。 项安邦与曲秀荷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没头没脑地谖有喜欢的女人,两人讶异地着着他,倒是子熙与子麒两兄弟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小豹子的感情赤裸裸地呈现在他们眼底,想不知道小豹子爱上淡幽也难。 “是吗?那是哪家的闺女?你快告诉娘,娘好找媒婆上门提亲去。”曲秀荷旋即反应过来,喜孜孜地想为小儿子办喜事。 她想要家里多个能和她说话的媳妇已想了好久,有了婚约的子熙忙于公事,每回她催促,子熙老推说太忙,要等比较空闲时再成亲,可他在吏部,哪有清闲的时候?明明已有现成的媳妇了,子熙偏偏不娶,她急又有什么用?至于子麒,宋丹雅死了,子麒也变得颓丧失意,眼下她只求子麒能够平平安安,娶不娶妻,就不敢再强求。 本来已放弃希望,想不到子尧忽然说有喜欢的女人,要她如何不开心,当然得赶快把事情办妥,免得子尧哪天突然改变主意。 “既然有了喜欢的女人,就得沉稳些,不要突然又离家。你都已经二十二岁了,该为未来打算。”项安邦乘机教训么子。 “爹娘也认识且熟得很。”说这话时,子尧的眼瞳亮得出奇,直视大哥的眼。 项子熙对上子尧的眼,一派莫测高深,让子尧无法确定大哥究竟知不知道他爱淡幽好久、好久了。 “既然我们认识也很熟,那就更好了,是赵员外郎家的千金吗?还是李家小姐?”曲秀荷开始想着她认识的年轻姑娘。 “都不是,那人是淡幽。” “原来是淡幽啊!娘也很喜欢淡——等一下!你说喜欢谁来着?!”曲秀荷本来还笑盈盈的,等她意识到子尧喜欢的人是淡幽时,已经吓白了睑。 “荒唐!你闲着没事何必开这玩笑?!”项安邦怒斥他胡闹,压根儿不信他真的爱上淡幽。 “不是开玩笑,我真的爱着淡幽,方才我已经禀明慕伯父与慕伯母了。” “子尧,你犯糊涂了是不?淡幽可是你未来的大嫂,你怎么能说爱她?何况你竟然还告诉亲家公、亲家母,他们一定被你吓坏了。淡幽怎么说?她是不是觉得你疯了?”曲秀荷焦急地想上慕家一趟,好好解释一番,可现下都已是大半夜,不好吵醒亲家。 不,倘若子尧的话属实,经过他先前一闹,亲家肯定也还没睡,可过去又该怎么说呢?曲秀荷心烦意乱,已不知该怎样做才是最好。 “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不孝子!你说的话能听吗?马上给我收回你那不当的妄想!”项安邦气得想往儿子头上抡一拳,又担心将子尧打得更糊涂,净往死胡同钻,这才没动粗。 “我不是犯糊涂,所说的话也不收回,虽然淡幽是我未来的大嫂,但我们彼此相爱,已有牵着对方的手走下半辈子的打算。大哥,我知道我们这样做是对不起你,你可以狠狠打我,将怒火全发泄在我身上,可是我希望你知道,我不能没有淡幽,她也不能没有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项子尧认为时机已成熟,从前的他看不见与淡幽的未来,说出实情只会害了淡幽,是以不敢向家人吐露心声,现下可不,皇上已要赐婚,该让父母兄长知道他与淡幽隐藏多年的真情真意。 况且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他不要父母、兄长以及淡幽的家人认为他是缩头乌龟,不敢道出真正的想法,怕遭到各种责难,只会躲在皇上的庇护下,利用赐婚的圣旨挡下所有责难与拳头。 今夜他抢在圣旨下达前,先坦白告知他与淡幽的感情,就是要大家都明白,他并不惧怕责难,要的是大家能明白他的真心,至于该落在他身上的拳头与痛骂尽管来,这是他应受,也是该受的。 从小父亲就告诫他们兄弟,凡是项家的男人都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是项家的男人,自然会挺直腰杆面对一切。 “我的老天爷!”曲秀荷听见子尧一番真情告白,想干脆晕倒,当作什么都没听见算了。 “你这个混帐小子!”项安邦动怒,再也忍下住狠狠给子尧一拳。 “你都二十二岁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会不清楚?我是这样教导你的吗?你居然连亲大哥的妻子都想抢,你这样子和地痞流氓有何不同?!”愈想愈气,再补上一拳。 项子尧咬着牙闷声下吭,不闪不躲任由父亲痛揍。 “我早就知道了。”项子熙冷眼看着父亲痛揍不知死活的小豹子,淡淡道。 “什么?子熙你早就知道了?”曲秀荷惊讶地看着长子。 “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项安邦住了手,不再痛宰小豹子,对着长子怒吼。 “我对淡幽并无男女之情,一直是兄妹之情,淡幽对我也一样。既然子尧爱她,而她也深爱着子尧,我怎么能做出棒打鸳鸯的事?”就是因为太清楚子尧与淡幽的感情,当初他才故意让淡幽知道子尧在大漠当马贼的事,他知道她绝对放心不下,会自告奋勇前去大漠将子尧带回,他也认定子尧拒绝不了淡幽的要求。 瞧!一切不正如他所料,淡幽成功地让子尧平安蹄来,这正是他要的。 曲秀荷与项安邦吃惊地看着满不在乎的子熙,两老深深觉得,他们太不细心了,以至于看不出子熙对淡幽没有热情,看不出子尧深爱着淡幽。 “大哥……”项子尧没想到大哥竟知道他和淡幽的感情,甚至有意成全,才会迟迟没跟淡幽订下婚期,原来全是为了他。 “不与淡幽成亲,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其他的,得靠你自己努力。你这张脸,淡幽见着恐怕会吓坏了。”项子熙将躺在地上的子尧拉起,笑着看他被父亲打得鼻青睑肿的脸孔。 “大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项子尧激动又感激地紧紧拥抱大哥。 “小豹子,我说了只能帮你到这,其他的你得自己想办法。”项子熙笑着拍拍子尧的臂膀。 “老爷,您说,这该如何是好?”曲秀荷愁眉深锁。 “事已至此,你说还能怎么办。”项安邦低咒着。他已经受够教训,子麒就是最好的例子,当年若不是他极力阻止,宋丹雅不会死,子麒不会镇日魂不附体。自从那件悲剧发生,他愧疚至今,明知成全子尧与淡幽铁定会让宋德生嘲笑一辈子,但要笑就笑吧!他不想因为固执而失去另一个儿子。 “您是说要让子尧和淡幽成亲?”曲秀荷大吃一惊,原以为依丈夫火爆的性子,绝不会轻易妥协,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对,这件事我会好好跟慕兄商量,努力取得慕兄的同意。你不也很喜欢淡幽,反正都是嫁给咱们儿子,嫁老人或是老么就不是那么重要了。”项安邦要自己看开点,反正狠狠打过子尧也改变不了事实,不如就接受吧! “是啊!我很喜欢淡幽。”曲秀荷不了解丈夫的想法,再转头见到于麒犹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一阵心酸,使她毅然决然支持丈夫的决定。 “谢谢爹娘成全。”项子尧本来以为爹娘无论如何恳求都不会同意,听见爹娘同意他娶淡幽为妻,虽然也不清楚爹娘为何愿意妥协,但终究是同意了,他开心得顾不得脸颊上的疼痛,大声向爹娘道谢。 “你啊!净是闯祸,希望你娶了淡幽之后,能变得更加沉稳。”项安邦白了他一眼说教。 “孩儿知道。” “我可怜的孩子,你爹居然出手这么重,疼不疼?”曲秀荷心疼地拿着绣帕拭去子尧唇边的血渍。 “娘放心,孩儿一点都不疼。” “可以娶得美娇娘,豹子被打得再严重都不疼,”顷子熙昅笑他,心中仍旧放心不下子尧在大漠当马贼的事。他了解弟弟,子尧个性虽然冲动,可绝不会胡作非为,在子尧当马贼的背后,一定另有目的,得找个时间让子尧从实招来。 “唉!不知慕兄会不会想,怎地咱们家不管老的还是小的都一样胡闹。”项安邦嘀咕着。 项子尧笑得很神秘,对父母兄长保留了皇上将要下旨赐婚的事。他等着看圣旨到来时,家人们会有怎样的反应——因为项家最狂野的小豹子竟然不再闯祸,且立下大功,要他们如何不吃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项子尧与慕淡幽的宣言让双方家长彻夜辗转,正当他们难以入眠之际,宫中派人寅时来报,说是宫中、六部与其他重要机关中有许多人皆被捕下狱,据说那些人全是胡人派至中原的细作,本是忧烦儿女情事的慕云山与项安邦立即被皇上召入宫。 皇上集合六部尚书于武英殿,研究商议除了已知泄漏的机密,胡人究竟还窃取多少重要情报,众人集思广益拟定补救措施,直至天色大白要上早朝时,还不断思量对策。 昨夜发生的事满朝文武皆已耳闻,一想到胡人细作渗透到各处,许多机密遭窃取,朝臣们就便觉得浑身不舒坦。细作们是单单窃取机密,若是接获暗杀的指令,皇上将深陷于危险,而朝中大臣极可能会死去一大半,愈想,每个人脸色愈是难看。 皇帝端坐于龙椅上,先是训戒众朝臣一番,紧接着宣项子尧与连环进殿,于众人面前赞许项子尧与连环在大漠所立下的功绩。 项安邦本以为这四年间子尧都在外头晃荡,一事无成,没想到子尧为朝廷立下诸多汗马功劳,亲眼看见子尧备受皇上嘉许,比他自己受到皇上赞扬更开心。 慕云山也同样替子尧开心。原来马贼的身分是伪装的,亏得他为此事烦恼一夜,就怕子尧会为项家惹来天大的麻烦,原来是喜事一桩。 皇帝赞许完项子尧与连环立下大功,马上下旨赐婚,让项子尧择日迎娶吏部尚书的千金慕淡幽为妻。 皇上突然赐婚,满朝文武面面相觑。据他们所知,吏部尚书的千金慕淡幽早和兵部尚书的长子项子熙有婚约,皇上这一赐婚,将新郎官瞬间由老大变成老么,怎么办?可皇上金口已开,君无戏言,实在没人敢提醒皇上有关项家与慕家先前的婚约,唯有将错就错,朝中文武百官莫不以同情的眼神,看着立于一旁没情绪起伏的项子熙。 项子尧心下大喜,谢过皇上赐婚。 听见皇上下旨赐婚,项安邦与慕云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小豹子早就计划好了,一步步努力为他与淡幽的未来铺路。 慕云山惊讶过后,则忍不住想笑。难怪子尧会先设个陷阱让他跳,子尧早知道皇上会赐婚,才使他顺着圈套,不由自主说出若是皇上赐婚,就将女儿嫁给他为妻的话,这一切想必早在子尧意料之中。好小子,连未来丈人都敢算计啊! 本以为小豹子直来直往,不懂得拐弯抹角,看来这些年小豹子学了不少,慕云山顿觉有趣,小豹子活泼的个性的确比沉稳的子熙更适合淡幽,他们俩的婚事,他乐见其成。 皇上下旨赐婚,势必减去下少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项安邦嘴角隐含着笑意,心下嘀咕着,子尧这混帐小子,早就请皇上下旨赐婚,却故意不说,是想看老父亲受到惊吓的模样吗? 皇上下旨赐婚后,再封项子尧与连环分别为骠骑将军与副将,指派项子尧完婚后走马上任镇守边关。 接二连三的惊奇与喜讯震得项安邦眼花撩乱,感觉很不真实,直到下朝,满朝文武百宫频频向他与子尧道贺,再见宋德生满脸怨怼与不甘,这才确定不是梦,子尧不再是那个容易冲动、到处闯祸的小豹子,他已崭露头角,让人见识到他的优点。 项安邦甚感欣慰,项子熙与项子麒定到父亲身边,伴随父亲微笑同享子尧荣耀的一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皇上赐婚,项慕两府联姻,即使新郎倌换了个人,但吏部尚书的千金嫁给兵部尚书的么子是何等大事,更重要的是项子尧对国家社稷有功,被皇上封为骠骑将军,这场婚礼自然办得风风光光、热闹非凡。 朝野许多人都登门道贺,喝喜酒时,不忘偷偷观察丢了新娘的项子熙,但见他笑容满面招呼宾客,不带一丝愁苦,好事的人不免觉得扫兴,其余的人则大证项子熙有器量,而家中还有女儿待字闺中的人,已摩拳擦掌,准备接收他这乘龙快婿了。 项子尧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微醺地来到喜房。珊瑚见他到来,甜甜唤了声姑爷便退出房。 看着端坐于床沿的新娘,项子尧那双深邃的眼眸充满深情,历经诸多痛苦挣扎,终于真的与她共结连理,曾受过的痛苦折磨,如今看来都是值得的。 他走向他的新娘,以指代替秤杆掀了她的红盖头。 烛光下,慕淡幽绝丽的容颜呈现在顷子尧面前,他发现每看地一眼,就会多爱她一分,等到他们白了头,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公公、老婆婆时,他对她的爱将会多到言语都无法形容。 慕淡幽娇羞地看着烛光下更形伟岸的子尧。她的相公,他们真的成亲了,本以为这辈子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可是他们成功办到了。 “很像是一场梦,是不?”项子尧笑道。 “的确很像,直到现在感觉依然很不真实。” “这回,咱们俩让爹娘都吓了一大跳,我娘听见皇上下旨赐婚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直呼不可能。”项子尧笑着跟她叙述当他与父兄下朝回到家,向母亲禀报早朝发生之事,母亲一开始还误以为他们父子四人联手骗她,直到亲眼看见圣旨,才知道不是欺骗,皇上真的下旨赐婚。 “我娘也是,她弄糊涂了,直嘀咕何时皇上会为马贼赐婚来着?”说到母亲当时的反应,她忍不住笑出来。子尧当马贼一事一直悬在母亲心头,以致母亲无法当场意会,直到父亲解释事情缘由,母亲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未来的女婿不是马贼,而是骠骑将军。 “好玩吗?”他坐到她身侧笑问。 “不好玩,你先前什么都不说,让你爹和子熙大哥将你打得鼻青脸肿不是吗?”她心疼地抚着他脸上已淡去的瘀青。 “他们打我,有大部分是气我当年的不告而别。”他反握住她的小手,移至唇边印下一吻。 “那也全是因我而起。”她忍不住愧疚,神色黯然。 “不许你愧疚,一切是我心甘情愿,况且我若不放手一搏,我们不会有今天。”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有歉疚,他不要她的歉疚,他要她开心。 “你说的没错,若不是你的努力与勇气,我们不会走到这一天,看来我要跟你多学学。” “你要学的可多了。”他暧昧轻佻地朝她眨眨眼。 “你指的是……”光看他嘴角邪恶的笑容,她马上想到当日曹谋成来她房里,他躲在被中就曾展现过相同的笑容。他一定又不怀好意了。 “你说呢?”他邪邪一笑,轻巧地将她带入陵中。 “吹牛皮。”她一脸无辜地轻唤。 “不会吧……你在跟我开玩笑?”项子尧的手已经欺上她的衣领,突然听她说出吹牛皮这三个字,愣住了。 “你说呢?她学他,笑得很邪恶。 “今夜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吹牛皮不上工。”他蛮横地吻上她雪白颈际。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娇羞地小声抗议。 “为何不可?我就是吹牛皮。还有,那天你家的家丁不是说我是采花大盗吗?现下我就真的变成采花大盗让你瞧瞧。”他笑着将她扑倒,一掌制住她那双欲迎还拒的小手。 慕淡幽被他扑得猝不及防,那嚣张的口吻逗笑了她。 “你是吹牛皮也是马贼,现下又成了采花大盗,你到底是谁呀?”她故意问道。 “当你需要马儿逗你开心时,我是吹牛皮。当你想要闯祸时,我就是带着你到处闯祸的马贼。当你觉得天寒地冻,需要有人紧紧搂抱你,我是采花大盗。当你想要读书弹琴,我就是坐在一旁、愣头愣脑的项子尧。我能满足你所有需求,能嫁我为妻,你算是占了大便宜。”他神情狂妄,眸底则有掩不去的浓浓爱意。 他总是这样,常常逗她开心,也常让她感动得想要紧紧拥住他,她看着俯在身上的男人,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盈盈娇笑。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占了大便宜。”她笑着附和他。 “所以我足以抵上百个、上千个、上万个男人,你的心、你的眼除了我以外不许装下其他男人。拦他的指点向她的心口,再轻点上她的眼。 “除了你以外,不会有别的男人进驻我的心、我的眼。”她柔声向他承诺。 他执起她的手,逐一啄吻,眸底有着浓烈的欲望。 “子尧,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我知道,因为我也同样深爱着你,没有你,我会无法呼吸;没有你,我不知道什么叫活着,你是我生命的全部。”他抵着她的唇,一字字宛如发自灵魂最深处的呐喊。 她献上她的唇,她的芳馨与甜美。她的吻如蝶翼般轻巧,拨动他的心弦,项子尧低吼一声,再也拦不住欲望的猛兽。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可以光明正大拥有的女人,他再也无所顾忌。 尾声 浩瀚大漠,滚滚黄沙,朝廷驻军之地正大兴土木,一群身材精壮、有着古铜色肌肤的男人于艳阳下挥汗工作。 新任的骠骑将军亦褪去上衣,加入营中弟兄帮忙建造学堂。 将军夫人则在不远处准备点心与茶水,好让弟兄们休息时可以解解渴,顺道填填肚皮。 “圆圆,小心烫。”慕淡幽盛了一碗腊八粥给身畔吸着拇指的小女娃。 “好,夫人。”叫圆圆的小女娃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对慕淡幽一笑。 “夫人,我还要。”甜甜拿吃空了的碗递给慕淡幽。自从大当家变成什么飘旗将军,之前到过山寨的漂亮姊姊就变成将军夫人,然后,每天夫人、珊瑚姊姊以及其他姊姊就会准备许多好吃的东西给他们吃,让他们每个人都好快乐。 “好的,甜甜,我马上盛给你。”慕淡幽对着甜甜一笑,再盛了碗腊八粥给甜甜。 她的眼眸不时偷瞄着正忙于盖学堂的丈夫,看他帮忙大伙儿盖屋迁舍,让她觉得好骄傲,看着他的眼眸更是充满无限爱意。 “夫人,忙了一上午,你一定累了,先歇会儿,这儿由我和大娘来做就行了。”一旁原是“秃鹫寨”的妇女过来帮忙。 “那我就先坐会儿。”挺着肚子站了一上午的确实是累了,慕淡幽将杓子交给妇女,在一旁的椅上坐下休息。 “夫人,你讲故事给我们听好吗?”圆圆、甜甜和其他小孩端着腊八粥围绕在她身边,夫人除了会做好吃的东西,他们最喜欢听夫人说各种新奇有趣的故事。 “好啊,那我们今天就来说西山经好了。”慕淡幽柔声为孩子们说起《山海经》中的西山经。再过不久,这里将有一座学堂,她会在里面教孩子们读书写字。 来到大漠后,她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忙着认识这块土地,认识这里的人。 小娃儿们发出欢呼声,一脸期待,听她讲述西山经中所有稀奇古怪的事物。 不远处的项子尧听见小娃儿们开心的笑声,抬头一看,忍不住跟着笑了。淡幽身边围了一群小娃儿,腹中也有了他们爱的结晶,原先以为她会难以适应大漠生活,想不到她比他所预想的更快融入,而且寨中男女老幼都喜欢她,让他无后顾之忧,可以投入更多心力改善边关贫困居民的生活,与防御胡人入侵边防的事上。 “我说大当家!咳!我说将军,我真的觉得你很适合当马贼耶,你确定咱们不再做拦路行抢的勾当吗?”白鹫怀念起以前的生活,虽然现在入了军也没啥不好,不过一天没拦路打劫,总是会手痒的。 “对,咱们不打劫了,改保家卫国打胡人。”项子尧岂会不知白鹫的想法,再过一段时间,等白鹫习惯军中稳定的生活,每个月还有固定的粮饷可领,就不会再想回到当马贼的不稳定生活。 “啧!我一直都觉得大当家很有当马贼的天分。”无论他怎么看,都不觉得大当家是世家子弟,听说还是兵部尚书的么子,有机会他得打听打听,看兵部尚书没当上兵部尚书之前,是不是也当马贼,不然大当家怎会那么得心应手? 要知道,他们刚得知骠骑将军与副将就是大当家与二当家时,全都吓得半死,本以为要掉脑袋了,还好大当家说他们曾在未察觉时立下不少功劳,所以皇上赦免了他们的罪。 大当家问他们要不要继续追随他从军,大伙儿想了想,反正跟着大当家已经习惯了,再跟着他也没啥不好;再说大当家成了骠骑将军,如果他们继续在“秃鹫寨”当马贼,就太不给大当家面子了,所以大伙儿就加入大当家的军队,当起军人来。 老实话,从坏人变成好人,还要变成保家卫国的军人,实在是不太习惯。 灰鹫以手肘推了推白鹫,要他碎碎念归碎碎念,别忘了手要动。白鹫念了念,继续努力打桩。 至于觊觎大当家已久的杜艳娘,得知大当家的身分且再度回到大漠,但因曾出卖“秃鹫寨”,将“秃鹫寨”的草图手绘卖给曹谋成,许是心虚,也可能是大当家已娶妻又怕大当家追究,她也不曾风情风种地出现在大当家身边。 大当家的不追究,让“富贵酒楼”依然是镇上最大的客栈,不过他们全都改变习惯,转到潇湘客栈去喝酒。 他们全是事后才辗转从熟知杜艳娘作为的“富贵酒楼”小二那得知消息,毕竟出卖别人这件事是他们最不齿的,连曾经深深迷恋过杜艳娘的白鹫也突然清醒过来,“秃鹫寨”所有人都视她为敌,杜艳娘则继续在“富贵酒楼”找寻下一个有背景的男人让她依靠。 欲对他们不利的曹谋成,在白鹫接到项子尧的命令时,就马上将人给放了。曹谋成本来想报复,率人毁了“秃鹫寨”,结果皇上命他即刻回京,不得动“秃鹫寨”所有人一根寒毛。 他又得知将离真的是项子尧,且为朝廷立下大功,而让他完全信任的许广飞竟是胡人派来的细作,他却压根儿没发现,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灰头土脸,饶是对“秃鹫寨”所有人有诸多不满也只能忍气吞声,回京面圣。 “大伙儿休息一下。”项子尧没理会白鹫在念些什么,招呼大家休息吃些点心、喝点水,待会儿再继续工作,他则晃至妻子身边。 小娃儿见到他出现,挪动坐在地上的小屁股,让出个位置来。他们很清楚,每次大当家来找夫人,都会坐在夫人身边,紧握着夫人的手,搁放在夫人隆起的肚皮上,然后以长辈们说的“深情款款的眼神”凝视着夫人。 他们很喜欢看大当家那样望着夫人,因为每当大当家那样睇望着夫人时,夫人就会笑得特别灿烂。 “孩子们,快来吃热腾腾的胡麻饼。”珊瑚自厨房端出一大盘的胡麻饼,大声唤着。 一听见又有胡麻饼可吃,孩子们嘴馋地冲向香喷喷的胡麻饼,顾不得要听西山经奇异的事。 “夫人,大当——将军,我去帮你们拿胡麻饼。”甜甜跑了一半又旋回来报告“谢谢你,甜甜。”项子尧疼爱地揉揉甜甜的头,甜甜笑开,迈步跑向胡麻饼。 “今天觉得如何?累不累?”项子尧担心她累着,柔声问。 “不累。你呢?一定累了吧。”慕淡幽抬手拨开他垂落覆面的头发。 “有你和孩子,再累我都甘之如饴。”他笑咧嘴,好满足,好充实。 “傻瓜。”她笑嗔,轻点了下他的额,指尖沾上他的汗水,连忙取出帕子为他拭汗。 “没有人能说骠骑将军是傻瓜,将军夫人你惨了。”他故作凶狠。 “什么?”她意会不过来,他已展开双臂将她搂进怀中,身上的汗水与尘土全沾染到她身上。 “你这个讨厌鬼,快放开我。”她佯怒轻推。 “我是讨厌鬼,所以下放手。喏,现下你和我一样又脏又臭,所以……”他邪恶一笑。 “所以?” “咱们一道儿去沐浴净身吧。”他附在她耳边轻说道。 慕淡幽害羞,双颊瞬间浮上两朵漂亮的红霞,他则在她耳畔说了更多暧昧的话,逗得她全身发烫。 “甜甜,你和姊姊在这里吃胡麻饼,别过去了。”珊瑚见到他们俩亲密地拥在一块儿,唤住甜甜急奔的脚步。 “为什么?”甜甜偏着头,不明白地问。 “因为将军正和夫人说悄俏话呢!” “将军好爱跟夫人说悄悄话喔!”又来了,每天,将军都有一大堆悄悄话要跟夫人说,而且将军说悄悄话的时候,都没人过去偷听,她实在很好奇将军究竟对夫人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总说得夫人的脸红通通的。 “将军话多呗!”珊瑚牵着甜甜的小手,坐在胡杨树下,吃着胡麻饼。 所有人开心笑着、玩着,他们早已习惯一到休息时间,将军与夫人就会像化不开的蜜糖,腻在一块儿。 湛蓝天空下,交颈缠绵的鸳鸯散发出的浓烈爱意,连不识情爱滋味的小娃儿都可以深切感受,取笑地大声唱一首流传在大漠、有关一对神仙眷侣的古老歌谣。 幸福的歌声飘荡传颂,将黄土大漠染上旖旎色彩。 【全书完】 编注:其他项家兄弟的故事,敬请期待【英雄愁二】《奔虎谣》、【英雄愁三】《狂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