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色》 楔子 “没签约?!” 车内的温度凉爽舒适,气氛却如外头的炎炎夕阳。 “什么叫‘因为没签约,所以对方下单给别人’?”左手持着行动电话,右手把着方向盘,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把方向盘给扯下来。 “你是白痴吗?!”林时硕对着电话的那端大吼。“没签约你就把订单送出去?!” 真令人不敢相信。 都干几年业务了,还搞出这种飞机!“我管他‘凌石’是派出爷爷还是奶奶,对方还没签约你就把订单给我签出去,那笔钱谁来付?你要付吗?” 电话彼端的男人试图为自己解释,但林时硕一个字也不想再听。 “算了算了,你不要再说了。” 他吁了一口气,颈上的领带令他焦躁,他伸手拉扯了两下。“晚点我会进办公室,到时候你最好已经想出应对方案。” 语毕,他结束通话,也顺势打了方向灯,将车子切至外线道,驶进国道休息站里。 本来他是可以不在乎这种小事,大不了就是多了一批库存罢了,却偏偏在他商谈失利之后紧接着这个“坏消息”。 只能说那家伙运气不好,选在这种时间向他报告。 停好车子,才刚下了车,手机立刻又响了起来。 “喂。”他烦闷地接起电话,而且通常没有看来电显示的习惯。 电话那头传来娇嗲的嗓音。 他先是聆听,然后叹了一口气。“抱歉,今晚可能没办法赶过去了。公司那边出了一点事,回台北之后我要先回公司一趟。” 虽然有些不耐烦,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和善一些。同时,他朝着旁边的coffeeshop走了过去。 “回公司当然是因为有公事要办,你在说什么傻话。” 这女人真麻烦,他心想。 “这根本是两码子事,你不要老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比较。”又来了,又是“我和公事哪一个重要”的戏码。 “乖,要听话,我尽量早点处理完好不好?”他再次放轻了声调。 管它的,先哄一哄再说。 “好好好……我知道,你的事我怎么会忘记呢。” 事实上,他的确是已经忘了。“先这样子好不好?我手边还有事要忙,你先和kelly那几个姐妹去逛街,我晚点再拨给你,ok?” 几乎不给对方回应的时间,林时硕直接断了讯号,将行动电话收回西装内侧的口袋里。 “曼特宁一杯,冰的。谢谢。”他抬头向coffeeshop的服务生说出了需求。 “好的,请稍候。” 女服务生亲切的笑容,此时此刻显得格外虚假。 是天气太闷热的关系?还是因为接连两笔生意没谈成?怎么忽然一切都变得很碍眼了? 他不自觉地吁了一口气。 还是付钱拿了咖啡、躲回车上吹冷气比较实际一些。只能说今天不是什么好日子。 的确不是什么好日子…… 林时硕才一转身,一个外力就迎面撞了上来。 手中的曼特宁理所当然地往淋了自己一身。 ──那是一套三十多万的亚曼尼西装。 霎时之间,他脑中只剩下差点脱口而出的不雅文字。果然,人在倒楣的时候连区区一杯咖啡也可以让你破财。 “唉呀……”肇事者回过头来,一脸惊讶,手中的行动电话还紧贴在耳边。“真是抱歉,我没注意到你站在这里。” 林时硕缓缓抬起头,回了一记冰冷冷的眼神。 ──那是个留着一头波浪长发,穿着合身粉色套装,气质出众,长相美艳的女人。 没注意到? 好歹他也有一百八十公分高,她竟然说“没注意到”这么大一尊人像站在这里? “您稍等我一下。” 这句话,是女人对着电话里的家伙说的。 然后,她转过头来,从皮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上。“这是我的名片,西装的部分我会照价赔给您的。” 林时硕愣了几秒,才伸出他那沾满咖啡的手,接过那张名片。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忙,有什么需要请联络我。” 语毕,她扬起一抹迷人、却显得很令人火大的微笑之后,转身往停车场走了过去。 留下一身狼狈的林时硕伫立在原地,承受来往路人的异样眼光。 ──这算什么? 那女人有什么毛病?要道歉至少也装得有诚意一点吧? 他啧了一声,也举步尾随那女人的脚步往停车场的方向移动。除了认命之外,他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话说回来,他倒是想看看这女人是什么来头,随随便便就说要“赔”他这一身行头? 哼。 他低头嗤笑,拿起名片瞄了一眼── 凌石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总经理  石靖轩 他愣住。 ……这不会是真的吧? 忽然,他脑海里只剩下刚才在电话里所听到的一句话── “听说‘凌石’是他们总经理亲自去关说,才会抢走我们的case。” “凌石”的总经理? 他倏地抬头,左右张望着,寻找那抹早已不知去向的身影。 一坐上车,三秒钟前才结束通话的手机又响起。 石靖轩唉了一声,认命地接起电话。这回,电话彼端传来的,不再是那种充满虚情假意的客套口吻。 ‘靖轩吗?’那是一种温暖亲切、令人感觉很舒服的声音。 她迅速想起了这嗓子的主人。“是婶婶啊?” ‘是啦,你在忙?’ “也没有,只是正要开车而已。” 石靖轩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浅浅的微笑,那样的笑容里参杂了些许无奈。“怎么?这一次你又想介绍什么人给我啦?” ‘先别说这个。你妈妈有没有在旁边?’ “没有,当然没有。她最近可忙了。”石靖轩开启了扩音功能,将行动电话摆到手机座上,同时转动了车钥匙。 ‘那太好了,省得等等她又要泼我一大桶冷水。’对方苦笑了几声。 石靖轩扬扬眉,松开了手煞车,直接上路。“说吧,这一次又是哪家的公子不怕死的?” ‘唉唷,什么怕不怕死的。人家一听你的名字,可是连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耶。’ “婶婶,实在不是我太挑,而是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在三十七岁的时候就面临人生第二次离婚。” 顺带一提,她今年即将要满三十六岁,即使外表看起来不像,但这仍然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怎么这么没有信心?你要积极一点啊。’ “这跟有没有信心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对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之前介绍给你的那几个,听说你对人家都是冷冷淡淡的,要约你吃个饭还要跟秘书预约,这成什么话!’ “我只是……”工作很忙而已。 她翻了个白眼,一言难尽啊。 每每提到这种话题,就很难不去回想起那段难堪的记忆──那场在她三十岁时的盛大婚礼。 对方,有钱有地位。 婚筵,席开一百二十桌。 两家的喜讯甚至占了报纸上的大篇幅,人人都说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然而最后的结果却只是闹剧一场。 ‘靖轩?你有没有在听啊?’ 对方的呼唤让她骤然醒神。 “总而言之,”她提了一口气。“我现在还没打算结第二次婚,大概也没人受得了我这种老婆,所以,婶婶你就别再帮我物色什么对象了。” ‘唉呀,我知道了!’ 彼端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夹带着一股诡异的喜悦感。‘还是……你比较喜欢年轻一点的。’就像是在耳边说悄悄话一般。 “啊?” 她一愣,随即噗哧笑出来。 ‘没关系,婶婶我也认识很多朋友,她们的儿子既年轻又能干,改天我再帮你过滤几个,怎么样?’ 石靖轩在心里苦哀着,但见对方这么积极,又不忍心教对方踢铁板。 “……好吧。”看来如果不先答应下来便会没完没了。“年轻一点的也好,至少不会大男人。” 她都快搞不清楚到底谁才是她母亲了。 竟然有人比自己的母亲更急着把她给嫁出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她看起来真的是一副没人要的可怜样吗? ‘那太好了,’听得出来对方很满意她的答覆。‘那个王春兰的儿子最近刚从剑桥毕业回来,我改天去探一下对方的意愿。’ 刚从剑桥毕业?石靖轩皱了眉。 那也太年轻了吧…… 忽然,就在婶婶滔滔不绝地赞扬对方的条件有多好有多棒的时候,手机里传来插拨的哔哔声。 真是谢天谢地。 “婶婶,我这里有电话插拨进来,下次再聊。” 简单的一句道别,她结束了这段积极热情、却毫无意义的对话。 比起谈相亲,她到底还是比较擅长谈生意。 一份契约,一笔交易,有人需求,有人供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没有暧昧不明,没有是非对错;没有谁该欠谁,也没有谁对不起谁。 的确,她还是比较擅长谈生意。 第一章 “那么,之后还是请您多多照顾我们‘擎佑’。” 站起身子,林时硕微微欠身,同时伸出了右手。 “客气什么。” 一头灰发的老人扬起笑容,握了握他手。“你的效率倒是好得让我很意外。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年轻的执行长大概不会有什么能力。” “哪里,您过奖了。” 林时硕露出了一丝苦笑,放开了对方的手掌。 反正,这种先入为主的偏见也不是第一次了,与其说他不在意,不如说他是麻木了还比较贴切。 “那就期待我们下一次合作了。”对方用这句话来表示道别。 “我送您到门口。”林时硕释出今夜最后的善意。 老人却伸手阻止了他,迳自转身,就与身边的一群人走向出口。 一直到对方一伙人都离去了之后,身边的秘书才弯下身,收拾玻璃桌面上的凌乱文件。 “你觉得如何?”岳安琪抬起头,瞥了林时硕一眼。“有可能拿到长约吗?” “不知道。”他耸耸肩,吁了口气。“客套话谁都会说。” “也是。” 她附和了一声,将最后一纸文件收进了手提包里,又回过头来看向他。“待会儿还要进公司一趟吗?” 林时硕静了几秒,才道:“还是回去一趟好了,我要查一下还有哪几家在抢这张合约。” “嗯。” 她点头,之后两人并肩朝饭店大门出口走去。 “我明天下午有什么会议吗?”走在前往大厅门口的路上,林时硕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了身边的人一句。 “有。” 这种事情对岳安琪来说已经不需要查行事历。“下午一点和研发部开会,四点的时候和业务部。” “那还好,都不需要跑太远。后天呢?”他在脑海里计算着他的二十四小时该怎么分配。 “后天都没有什么行程,不过董事长有说他可能会来找你谈一下事情。” “……那个老头子又想干什么了?”他皱了眉,闷哼一声。根据他的成长经验,父亲找他这个儿子“谈”事情,往往不是什么好现象。 岳安琪干笑了一笑。“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要是他知道你叫他‘老头子’的话──” “那就是你泄露给他知道的。”他打断了她。 “是是。”岳安琪笑出声,翻了个白眼。“反正我猜董事长应该也不是第一次……” 忽然,林时硕无预警地停下脚步不走了。 这让岳安琪吞回了到唇边的话。 “你……怎么了?”她回头,看着对方那副有些不寻常的表情。“忘记拿什么东西吗?” 只见林时硕双眼直直地望向饭店大门的方向,脸上写着愕然。 岳安琪纳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整片落地玻璃外,一如往常,来来去去的计程车很多,来接送的高级名车也不少,泊车小弟依然每天都很忙……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外面有什么……” “安琪。”他忽然唤了她的名字。 “是。”像是为了配合对方,岳安琪也跟着正经了起来,即使他平时就不是什么太严肃的上司。“怎么了吗?” “你先回去吧。” “嗄?”她一愣,以为自己听漏了什么,“是……自己先回公司?” “不是。” 林时硕回过头来俯视着她。“我是要你先回家休息,其它的东西明天再弄就好,反正时间也不早了。” “可是你──”她纳闷,不是才刚说要回公司研究研究竞争对手吗? “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办。”林时硕打断了她的话。 岳安琪微微皱眉,摸不着头绪。 不过,既然上司肯放她下班,那还有什么好多问的?况且依她这个秘书的经验来判断的话,大概又是什么“忽然想起和哪个女人约在哪里”之类的。 “那我就先走喽?”她向他确认最后一次。 林时硕只是点点头,没有应声,然后静静地目送岳安琪走出大门、招来一辆计程车、上车离去…… 然后,他重新跨出脚步。 “小姐,一个人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自左后方传来。 虽然不是恶意,但石靖轩还是被这一声近距离的呼唤给吓了一跳。她回头,一双水瞳里写着些许讶异。 ──那是一个长得相当俊俏的男人,看上去大概二十七、八岁,穿着一身笔挺黑色西装,气质出众,但不矫作。 “刚才是你……叫我?”虽然那种呼唤方式听起来很……低俗。 林时硕扬扬眉,显然给了她答案。 这让石靖轩扬起一抹微笑。 “被搭讪”这种事对来她说并不陌生,但是场合似乎有点不太对。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加上身分的关系,往往只有在一些酒会或晚宴时才会遇上几个这种无聊又不怕死的男人。 在路边? 她笑了出来。这恐怕只有在她还在念大学的时候才会发生的吧? “你不觉得这句台词太老套了吗?”她调侃了对方一句。 “难道你不觉得老套的东西往往是因为它经典?” 这令石靖轩一愣,没料到会被如此反驳。 不过,话说回来,这男人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她皱起细眉,打量着对方。 林时硕却笑了出声。 “笑什么?”她愣了一愣,那丝毫无情感的微笑依然挂在脸上。 “你不觉得这句台词太老套了吗?” “你……” 忽然涌起一股想用高跟鞋踩他脚的冲动。“单纯只是因为我觉得你很面熟而已,请你不要对号入座。” 林时硕倏地收起笑意,即使那可能会引起内伤。 最后,他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摊开来说明白。 “你用一杯八十元的咖啡毁掉我一套三十万的西装,而你只是觉得我‘很面熟’而已?” 石靖轩这才恍然大悟,早已被她抛至九霄云外的记忆这才回笼。 “啊,原来是你。” “是的,那个倒楣鬼就是我。”他频频点头。 ──她竟然说“原来是你”。 “我一直在等你联络我呢。”石靖轩补述了一句。 她的话让林时硕苦笑了一笑,而且断定这个女人压根儿已经把那天的事给忘个精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道: “事实上呢,我自己也忘了那件事,只是凑巧看到你站在这里,就走过来打声招呼。” “你忘记了?”她质疑。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他刚才说的是二一十万的西装”没错吧?谁会把一套被毁掉的高级西装给忘记了? 除非他来头也不小。 “在赶时间?”忽然,林时硕问了出口。 “不……”她下意识地看了手表一眼。“刚才见完客户,正要准备离开而已。” “有没有时间请我喝杯咖啡?就当作是赔我那杯被你撞翻的……”他没有将整句话给说完,而是任由惨不忍睹的记忆浮上脑海。 石靖轩犹豫了一会儿。 这是在约她?这是在约她没错吧? 她下意识地将对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回── 长相,特级。 身材,上等。 个性,那张嘴太犀利了,不好应付。身世嘛……目前看起来应该有可能配得上她。 至于年纪的话……太年轻了,对身体有害。 “不了。”她毫不留情地断然拒绝。“晚一点我还有事要回公司,改天吧。” 林时硕眯起了眼,听出这是客套话。“好吧,那就改天。” 同时,一辆黑色朋驰停在两人面前。 “还有……顺便提醒你,”石靖轩伸手开启后车门,回头望向林时硕。“我对太年轻的没有兴趣。” 这让林时硕愕然。 “对了,”坐上车之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说你姓什么?” 他静了几秒,道:“我姓林。”他根本不记得有提过自己的姓氏。 “林先生是吗?”她又露出了那抹令他讨厌的笑容,即使那光景看上去并不差。“西装的事我会再联络你。” 语毕,她立刻上了车,扬长而去。 留下林时硕杵在那儿,满脸的……不爽。 会再联络你? 名字没问,电话没问,地址没问,只问了一个姓,她是想去哪里联络他?亏他还不打算计较那笔被她硬抢走的生意。 那女人未免也太没诚意了吧? 此仇不报非君子。这样的耻辱如果不回敬给她,他就誓死不姓林。 果然是这样。 盯着电脑萤幕,林时硕状似发愣,事实上脑袋却不停地转着。 他看着那上万笔从google搜寻来的过时新闻。 就算他早就料想到那女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但是光输入“石靖轩”三个字就可以找到这么多笔相关资料,还真是让他吃了一惊。 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虽然这样做既幼稚又无聊,然而他还是…… 在搜寻列键入“林时硕”。 搜寻结果共计一万三千多笔──整整少了对方一万多。这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算了,这不重要。 他醒神,甩甩头,甩去莫名其妙的心理,重新思考着这个名叫“石靖轩”的女人。 如同先前他所猜测的,她在石堤少的企业底下干总经理,所以他推想她应该跟那位超有钱的死老伯是亲戚。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她何止是石暻少的亲戚,还是石暻少的长女。 让他意外的还不只是这些。 除了她那几乎非人类可以达到的丰功伟业和跟外表根本不符的年龄之外,还有她那闪电结婚与闪电离婚的惊世之举。 他记得那场婚礼。那是六年前的事了。 之所以会记得,是因为新闻炒得很热,婚礼的规模也很惊人。他记得家里的长辈当时也常常在提那件事。 那时的他并不在意,也不需要去在意。他不过是个正要从大学毕业的年轻人而已,何必去在意哪个大企业家要嫁女儿。 他端详着照片里穿着白色礼服的石靖轩。 那的确是很惊人的婚礼。 在五星级饭站席开一百二十桌,这是多么气派的场面!可惜却还是在不久过后以离婚收场。 至于是为了什么而离婚嘛…… 如果照着新闻所报导的来看,一种原因离一次婚,那么她大概已经离婚二十次了吧? 所以,还是看看就好。 他太了解狗仔队掰故事的能力了。 思绪至此,他坐直了身子,拿起右手边的电话按了三个键,而后静待彼端的回应。 没一会儿,电话那头有了回应。 “是我。”林时硕出了个声。 ‘啊……是、是,总经理怎么了?’彼端传来奉承的口吻。 “你赎罪的机会来了。” ‘啊?赎、赎罪?’ “马上去查‘凌石’目前在追哪些订单,不管有多少张,都去抢回来。” ‘这……可是……’对方的声音里透露了为难。 “你还想保住业务经理的位置吧?” 林时硕刻意压低了嗓子。“不想走路的话就照我的话去做。” ‘可是……总经理你这样是摆明了要我走路──’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不如直接开除他还比较痛快些。 “就算是赔本生意也无所谓。”他打断了对方的话。 这令彼端的人沉默了好一下子。 ‘赔本也……无所谓?’主子的脑袋坏了吗? “嗯,你听见我说的了。” 林时硕微微扬起嘴角,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别赔太多。” 语毕,不等对方的回应,他挂上了电话。 这样一来,就只要等个适合的时机,再来个适度的反击……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那女人的表情了。 想到此,林时硕几乎要笑了开来。 他一定要教教那个高傲的女人,什么叫“诚意”。 “又是‘擎佑’!” 石靖轩怒斥一声,差点儿就把电话给扔了出去。“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现在就给我滚上来!” 说完,话筒被用力地挂上,盛怒毫不隐藏。 没一下子,门板上传来胆怯的敲门声响。 “进来。”她应声,等待门外的人进来接受审判。 “总经理……” 踏进门的,是个戴着金框眼镜的斯文中年男子,一进门就向石靖轩点了个头,眼神活像是饱受惊吓的猎物。 “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石靖轩挺起腰杆,倾前了些。“一、两张单子被人抢走很正常,连续四张、五张、六张……这我就不能理解了。有什么可以让我满意的理由吗?” 她放柔了声调,虽然语气里还是有浓烈的威胁存在。 “总经理,是这样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她的办公桌前。“对方……就是‘擎佑’,听说他们是以低价策略抢到所有订单──” “这不是废话吗!”石靖轩打断了对方,露出不耐烦的脸色。“对方压低价钱,难道你不能跟对方开一样的价,然后凭本事抢回来?” “不……不是的,总经理。”男人支吾了一会儿,又道:“如果我们估得跟对方同价位的话,我们就会亏本。” 亏本? 石靖轩怔了一下子,随即回神。 “这可能吗?”她嗤笑了声。“我们会亏的话,他们没道理不会亏。难道他们的原物料比我们还便宜?可能吗?” 连原物料的提供厂商都是石家的关系企业,她不相信有人能够弄到更低的价格了。 所以,这一定是借口。 “是真的,总经理,我已经去问过了。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可是刘总把合约拿给我看过,的确是赔本的签约单价。” 他的话让石靖轩顿时哑口。 却还是在心里半信半疑。 “……算了。”她板起脸色,吁了一口气。“我再去查清楚好了,你先回去吧。” 语毕,她摆了摆手,示意要对方离开。 待对方将门带上之后,石靖轩由笔记电脑里开启了几个表单,脑子里满满的疑惑。 的确,有的时候为了要打好关系,公司偶尔会做几笔赔本的生意。 但是以这几天被抢走的生意来看,对方摆明是冲着「凌石”而来,根本不是什么为了要打好关系。 转念一想,“擎佑”又算得了什么?哪来的胆子和石家企业作对?不……放眼望去,有谁敢这样公然挑衅她? 真是愈想愈火大。 忽然,传来清脆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进来。” 这一回进门的,是自己的秘书──是个长得清秀俊挺的年轻男人,他手上还捧着一束玫瑰花。 “让我猜猜这次又是谁了……” 石靖轩手托着下颚,火气稍降了些,脑袋里开始回忆这几天的所有应酬。“是光曜的陈副总?还是齐尚的张董事?” “都不是。” 候雅仁将花束摆在她的辨公桌上。“这个人你要自己拆封来看才会比较有惊喜。” “哦?”石靖轩笑了一笑。“这么神秘?” “对方是我喜欢的那一型。”候雅仁补述道。 “这么稀罕?” 她笑得更开了,伸手取来那束花。“那一定是年轻的帅哥喽?你确定这束花不是送给你的?” 候雅仁扬扬眉,佯装心碎的模样。 那样子逗得石靖轩忍不住笑出声来。 “神秘兮兮的……让我来瞧瞧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你心碎,”她抽出花束里的信封,就要拆开。 “如果没事的话,”候雅仁却早一步打断了她的动作。“我可以先下班吗?” “嗯?”她抬头,立刻醒神。“当然可以。” “那么,我先出去了。” 语落,他转身就往办公室门外走。他求生的本能告诉他,别在她面前看着她拆开那只信封。 面对候雅仁的反常,石靖轩只是扬扬眉,倒也没有想太多。大概又是要赶着去约会吧……谁知道。 她收回思绪,然后,拆开那封卡片。 忽然,二度被她抛至九霄云外的记忆,再次吹回了她的脑海。她想起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卡片里写着详细的西装尺寸,还附上了四个字。 ──坚持手工。 石靖轩笑了出来。同时,她也皱起了眉头。 奇怪?雅仁没见过他吧?怎么会说“对方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但是这并没有困扰她太久。 因为她很快就发现信封里还留有一张名片,而名片的主人,正好是她三分钟前很想暗杀掉的家伙。 擎佑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总经理 林时硕 “原来就是你这个王八蛋。” 一使力,她捏皱了那张名片。 第二章 几乎就像是在下战帖似的,她将那只精美的纸袋摆在他眼前。 视线被挡去了一半,林时硕不疾不徐地收回停留在窗外的目光,轻轻瞄了对方一眼。 “你迟到了十分钟。”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那是你的表快了十分钟。”石靖轩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依然是一副应付无赖的姿态。 “看得出来你相当‘准时’。”他欣然收下那只纸袋。“不知道你的客户能不能接受这种理由?” “这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她露出了虚伪的甜美笑容。 林时硕也回了一记相同调调的微笑。“好吧,废话不多说,让咱们现在就来验货……” 他拆开纸袋的封口,往里头瞧── 愣住。 然后他皱了眉头,似笑非笑。“……是你的记忆有问题,还是你的眼睛有问题?” 被她毁掉的,是一套铁灰色的西装;而现在回到他手上的,却是一套火红色的西装。 火红色的西装? 老实说,他想不出来他要在什么场合穿上它。 “你只交代要纯手工,还有尺寸要合身,”石靖轩耸耸肩,脸上闪着胜利的光采。“所以我就擅自挑了一种‘我认为’最适合你的颜色。” 说完,她又扬起了微笑。 “是‘你认为’。” 他重复了一次她话语里的关键字,抬头迎上她的视线。“不知道在验货的时候,你的客户是不是也能接受这种理由?” 石靖轩嗤笑出声。 “现在你知道白纸黑字的契约书有多重要了?”她又想起了那几张被他抢走的订单,以及那张被她捏皱的名片。 当然,还有那束花的下场。 “无论如何……”林时硕吸了口气,将纸袋摆在一旁。“这是你的风格,我管不着。” 他的确是管不着。 尽情“享受”了他的表情之后,石靖轩扬起那对清秀的细眉。虽然称不上是大快人心,但也算是做了应有的反击。 “就这样子吧。”她擅自给了结论,作势要起身走人。“抱歉,我还有事要回公司忙,不像某个人有钱有闲,尽做一些幼稚无聊的事──” “例如抢走贵公司的生意?” 他打断了她的话,一双眼宛如盯上了猎物般地瞅着她不放。 她微愣,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摊开来谈。 “不,”她离座,俯看着他。“是专做一些损人不利已的赔本交易。” “关于这点……”他从西装内侧里摸出皮夹,伸手招来服务生。“敝公司还承受得起那一点点亏损,不需要你来操心。” 他向服务生要求埋单。 “至于‘损人不利己’嘛……”林时硕故作沉思的模样,才道:“除了贵公司是受害者之外,多数人应该都是受益者,不是吗?” 忽然,石靖轩感到体内有某种东西被点燃。 “是吗?” 她扯出一抹微笑,即使她很想用力踩他一脚。“敝公司客户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多,我不会跟你计较那么一丁点小利润。” “啊,原来如此。”他在服务生递来的签帐单上签下名字之后,将笔交还给对方,又从西装内侧里取出另一支钢笔。 “你知道录音笔这种东西吧?”边说着,他站起身,拿起一旁的纸袋──装着红色西装的纸袋。 石靖轩一怔,像是被颗飞来的棒球击中头部。 “你……”不会吧?难道他把她那番嚣张的“声明”给录下来了? “如果刚才那句话被我录下来的话,媒体应该会很乐于把它公开出来,你的客户应该也会对你的说法很‘满意’才是。” 说完,他对她眨了一下眼。 “你竟然擅自录音?”她不自觉地绷紧了肌肉,也下意识地握上拳头。“信不信我告死你?” “唉……”林时硕垂下头,面对她的“信任”,他顿时哭笑不得。 “相信我,录音笔不会是长这样子的。”他晃了晃手上的钢笔,又收了回去。 发觉被摆了一道,石靖轩的双颊泛起了浅浅的嫣红。 “你真是无聊。” 她甩头,转身就想逃离现场。她确信如果自己再多待个十秒的话,一定会做出破坏自身形象的事来。 林时硕却轻松地跟上她的步伐。 “这么快就要走了?”他若无其事地问出口。 “我很忙。”她闷哼了一声。 “忙到连吃一餐的时间都没有?” “谢谢你的关心,我不饿。”她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三餐不正常会造成血糖过低,难怪你的脾气这么差。” “我脾气差?”石靖轩停下脚步,回瞪他一眼。 她号称是石家脾气最好的女人,这家伙竟然说她脾气差…… “你这个人到底是……”她开口就要说些什么。 但是理智想想,受了他的挑衅不就称了他的意?于是她收回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继续迈步往停车处走去。 “我这个人怎么样了?” 他可是很乐观地等着接受她的批评。 “没什么。”她真想叫警察来架走这个男人。“我的车就停在前面而已,你不必送我这一程。” 这是客套话,真正的意思应该是比较接近“你快给我滚”之类的。 “无所谓,当作是运动也不错。”他微笑,若无其事地与她并肩而行。 石靖轩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哀嚎。 打翻一杯咖啡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好吧,她承认她是用了一些小手段去抢了对方的生意。 但是,不过是一笔小生意,这男人是在小心眼个什么劲儿! 算了。 反正只要走到停车处,上了车,火速离开现场,从此之后她就可以完完全全摆脱这个无赖。 当然,她会很乐意在商场上痛宰这个男人,让对方彻底后悔他在今天所做下的每一件事,以及说出口的每一句话。 “我的车到了。” 她在一辆银色朋驰旁停下脚步,以最迅速的方式解开中控锁,连客套的道别也不想说。 她伸手就要去打开车门。 林时硕却冷不防地挡在驾驶座旁。 “你还有什么事吗?” 她不耐烦地吁了一口气,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赴约。“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还得赶时间,麻烦你让开。” “有。” 他微微倾前,低头凝视着她。“让我请你吃一顿晚餐,当作是为了刚才无心得罪你的赔偿。” 无心得罪? 石靖轩略皱眉头。她怎么看都觉得他是故意想惹毛她。 “我还付得起三餐的钱。”她嗤笑,表情显得轻蔑。 “重点在于心意,而不是价值。”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你肯让开的话,我会更感谢你。” “如果我拒绝呢?”他连想也没多想,就这么冲口而出。 这回答让石靖轩怔了几秒。 她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既然这样的话,”她低头,伸手想从提包里拿出手机。“你就别怪我叫警──” 却在她一句话尚未完全说完前,林时硕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勾向自己,在她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射性回应时──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瓣。 扎扎实实的一个吻。 瞬间,石靖轩眼睛瞠得圆大,脑海里一片空白。 很快的,林时硕放开了她的唇,近距离“欣赏”着她不知所措的神情──不错,这让他很满意。 石靖轩顿时醒神了过来。 对了,耳光。 她应该要赏他一记耳光。 意识苏醒后,石靖轩举起手,一巴掌就要挥过去──可惜,对方早一步稳稳接住了她的那一掌。 “既然你连一餐的时间都拨不出来……” 他倾前,在她耳边低语:“我只好用这种最简洁有效率的方式,来表达我的‘歉意’。” 语毕,他放开了她的手,道: “回公司的路上,开车请小心。”说完,绕过她的身边,走了。 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留下石靖轩伫立车旁,一脸错愕。 这是毒誓!她一定要让那个姓林的男人吃不完兜着走! 步出浴室后,石靖轩还是淋不去那一身的火气。 那男人算什么东西……竟敢在大马路旁强吻她,这什么跟什么……她长到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侮辱过。 所以,她一定要让那个男人吃不完兜着走! “靖轩?”忽然,在步经书房时,里头的人唤了她一声。 “啊?” 她醒神,从一连串的复仇计画里被拉回了现实。“原来你还在这里。今天要留在这里过夜吗?” 书房里的人,是像她一样为石家作牛作马的弟弟。 “可能吧。”石盛轩耸耸肩。“忙完应该也快天亮了。” “你在忙什么?” 她随口问了一句,走上前瞄了笔记电脑的萤幕一眼。“原来是这个案子。怎么搞那么久还没解决?不是上个月就在弄了吗?” “是没错。但是后来我自己觉得市场评估方面有些问题,误差还满人的,所以重做了一次。”边说着,石盛轩又输入了几个字,按下enter。 “对了。”他抬起头,看向石靖轩。“听说最近‘擎佑’抢案子抢很凶?” 轰的一声。 那个吻在石靖轩的脑海里爆炸了。 “说、说到这个,我就有气!” 她顿时失措,转身刻意走向书柜,随意取下一本书胡乱翻了几页。“那家伙摆明是冲着我来的,根本不是在做生意。” 怪怪!她怎么会先想起那个吻,而不是那失去的几张订单? 石盛轩也皱了眉。 “那家伙?” 到底是哪个家伙? “就是‘擎佑’的总经理。”她实在不想说出那家伙的名字。 “喔。”石盛轩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记得好像是叫林什么……他们家关系企业也做得满广的。” 说完,他将目光又放回电脑萤幕上。 “别再提那个无赖了。” 石靖轩忽然合上书本,塞回书架。“没有常识就算了,还自大傲慢、粗俗无礼、说话和行为都没有分寸,而且──” 转身,对上了石盛轩那双困惑的目光时,她的话顿时吞了回去。 忽然惊觉自己说了奇怪的话。 “干嘛那样看着我?”她不禁尴尬了一下。 “不……”石盛轩却噗哧笑了出来。“你今天是怎么了?” 他从来没看过这个姊姊会这样怒骂一个商场上的对手。她一向都是冷静观望,只要让她等到了时机,她会带着微笑杀得对方措手不及。 可是她今天却连“人身攻击”都拿出来用了。 “我哪有怎么了?” 她别过头,佯装若无其事,耳根却微微发热。 “我没看过你批评过对手的人格。” “那是因为对方无赖的程度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 “是吗……”石盛轩露出怪异的眼神。“怎么跟我听说的不太一样?” “他是披着羊皮的狼。”她擅自做了结论,转身走向门口。“不提他了。我也要上楼看一下明天开会的文件。” 说完,她人已经走出了书房。 留下石盛轩一脸莫名。 他皱了皱眉头。自己根本没提起“他”吧?他提的是“被抢走的案子”不是吗? 忽然,他仿佛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总经理。” 敲门声敲醒了正在阅读文件的石靖轩。 “进来。”她不需要抬头也可以知道敲门的人是谁。 “邱经理问您现在有没有时间,他有事想跟您商量。”候雅仁倚在门边,等待着回应。 “等等吧。”石靖轩又翻了几页手中的那叠文件。“我还在看一些会议上的东西。” “那……”候雅仁沉吟了一会儿。“我就跟他说,您有时间了之后再回拨电话给他?” “嗯,就这么告诉他吧……” 从头到尾,石靖轩始终没抬过脸,答话也答得心不在焉。 候雅仁耸耸肩,识趣地退出门外。 依这个样子来看,显然“红色西装之整人计画”并没有成功……至少从石靖轩的脸色可以知道,应该离“成功”还有一大段距离。 门一带上之后,石靖轩立刻将手中的文件甩在办公桌上。 不行,这样下去她根本没办法专心! 自从见了那个无赖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不爽”到现在。 没错,就是“不爽”。这个字眼太破坏形象了,因此只能放在心里呐喊,不能搬出来见人。 但是这有什么好“不爽”的?不过是区区几个案子被抢走而已,根本不值得她浪费精力去烦恼,不是吗? 是了,她一定是因为被对方吃了豆腐,所以才会这么耿耿于怀,一定是这个样子…… 忽然,敲门声又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心一惊,赶紧将那叠被她扔至一旁的文件抓了回来,故作镇定。 “进来。”然后佯装认真看着文件上的一字一句。 “要帮您泡杯咖啡吗?”候雅仁探头问道。“您今天精神好像不太好。” 像是整个晚上没睡觉似的──他没说出口而已。 “没关系,我喝茶就好了。”石靖轩扬起微笑,指了指桌上的茶杯。 “是吗……”候雅仁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业务部王经理在线上,说有重要的事要问您。” “好,我知道了。”说完,石靖轩立刻拿起话筒,就要按下什么键。 “然后……”候雅仁出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嗯?”她抬头望向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然后?” “刚才快递送来了一个礼盒,是送来给您的。” “那就拿进来啊。”石靖轩一脸莫名,这么平常的事为什么还需要交代…… “是‘擎佑’的林经理送来的。”候雅仁立刻补述。 他的话,让石靖轩静了三秒。 “放火烧了它。” 语毕,她按下话机上的某个键,将话筒贴在耳边。 石靖轩离开办公室时,候雅仁已经离开了。 但是那盒应该已经被烧毁的礼物,还完好无缺地放在他的桌上,上头还贴了一张显眼的字条。 我不想当刽子手。 他用秀气的字迹写着这么几个字。 这让她噗哧笑了出来。 也罢。 她拿起那只包装精美的礼盒,撕去候雅仁的字条。 反正她也很想知道那个无赖会“回敬”什么给她。是他终于良心发现?还是怕自己被告性骚扰,所以赶紧献礼道歉? 想到这里,她又扬起了微笑。 只不过她那得意的笑容,在她拆开礼盒的瞬间──僵住了。 里头装的是一套火红色的“洋装”。 所谓的“洋装”,是指穿起来像洋娃娃的那种服装。 那男人有什么毛病?竟然送她这种穿起来像萝莉的东西?!这算哪门子的道歉?这根本就是挑衅吧?! 她拿出那件可怕的“洋装”,前后看了一圈。 如果她有抽烟的习惯,她应该会在这个时候拿出打火机,直接一把火烧了它……不,不是“应该”,是“一定”会! 忽然,被她拎在手上的洋装,飘下一张纸条。 石靖轩一愣,将洋装摆在一旁,弯身捡起。 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别太想念我的吻。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嘶”的一声,深情的字条一分为二,一起进了垃圾桶。只是,石靖轩忘了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那是候雅仁的垃圾桶。 第三章 啜了一口黑色俄罗斯,林时硕还是决定参考一下他人的意见。 “哪,我问你……”他的目光对上了吧台内的男酒保。“你有没有跟年纪比你大的女人交往过?” 石诺伦先是一愣,回想了几秒,才道: “有吧。” “什么叫‘有吧’?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谁会去刻意记得这种事?记得对方是谁就好了。”石诺伦耸耸肩,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算了。” 他早就应该要习惯这个脑袋不正常的家伙。“那就算是‘有’好了。你是怎么追求对方的?” 石诺伦又侧头回忆了好一下子。“好像是对方主动表示,我只是点头答应交往而已。” 这答案让林时硕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也对,当我没问过。”他又拿起那杯深褐色的酒小啜一口。“我早就应该要猜到你追女人的资历是零才对。” 他的口气让石诺伦稍稍皱起眉头,瞅着他瞧了好一下子。 “怎么?你口味换了?这次换成年纪比较大的熟女?” “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他移开了视线,转向了坐在附近的一个年轻女人。 “随口问问?”石诺伦的眉头皱得更深。 最好他是会“随口问问”这种问题。 “反正都是女人,哪来‘比你年长’或‘比你年幼’这种差别?” “怎么可能会没有差别?” “就是因为没有差别,我才会说没人会刻意记得这种事。” “你不记得,一是因为你的女人换得太快。” 林时硕转过头来,白了他一眼。“还有,另一点是因为你的脑袋跟正常人不一样。” “明明是因为你太在意‘数字’这种东西。” “不好意思,我是生意人,我当然要在意数字。” 见他这么认真地争辩,石诺伦静了几秒。 “我刚才是听错了吗?”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林时硕的脸,打量了一下。“刚才好像有人说是‘随口问问’的不是?” 像是被点醒了什么,林时硕硬是扯出一抹干笑。 “那是因为你的说法我不能认同。”说完,他又别开了视线,落回了方才那个美丽女人身上。 对方似乎也相当沉浸在他的眼神里,偶尔露出浅浅的微笑,有意无意地对他瞄上一眼。 这是一种“邀请”。 对于这种邀请,林时硕向来都不陌生。 只不过,他已经没了那种心情。 忽然,口袋里的行动电话响了起来,打断了他那好似空白、却又宛若杂乱的思绪。 他搜出话机,瞥了萤幕一眼。 ──那是一个几乎可以和撒旦划上等号的名字。 “你又想干嘛了?”他接起电话,连客套式的招呼都省略。 石诺伦当然听不见电话彼端的人说了些什么,只听得见话机里传来叽叽喳喳的杂音。 接着,眼前的男人眉头紧锁,眼神里露出不耐。 “奇怪了,你不会搭计程车吗?你有穷到这种地步吗?你应该还没被逐出家门吧?” 林时硕没好气地回应着,甚至令人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拍桌子大吼出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干什么。”他提了一口气。“跟你说过几百次,我对你那些──” 说到一半的话似乎被硬生生地打断,然后,他只是聆听。 “算了算了。”他终于决定放弃挣扎。“好一个‘最后一次’。你说的话能信,我都能当总统了。” 语毕,他切断讯号,将手机收回口袋里。 “又是诗遥?”石诺伦挂着一丝微笑,顺势问了出口。 “是啊……你还真了解。”林时硕满脸无奈。“没办法,把柄被人抓到的下场就是生不如死,死的时候连尊严也不留给你。” “是半年前那件事?”石诺伦想起了五、六个月前,他和自己的一票朋友去参加某个聚会的画面。 “不是。”他否认,边拿出皮夹抽出几张钞票。“她又抓到新的把柄了。” 石诺伦静了几秒。好吧,他高估对方了。“你的把柄还真是唾手可得。” “去你妈的唾手可得。”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摆上酒钱,转身走向大门。 “祝你相亲愉快。” 在他踏出去之前,石诺伦没忘记要补上一句征战前的祝福。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石靖轩一进工作室大门,就急着向那绑着马尾的女子道歉。 “啊,”被她的声音给吸引,女人回头看了一眼。“你来啦?” “真的很抱歉,临时来了一个会议,害我差点脱不了身。” “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儿吧。” 倪子倩调了脚架的高度,不时回头看着她。“刚才等了半个钟头,我猜你应该是有事要忙,所以先接拍下一个案子……你急着要走吗?” “我?……不,大致上都处理完了。不急,你先忙。” 石靖轩脱下那件西装外套,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最近案子多吗?听盛轩说你好像也没闲着。” “说忙倒也不是那么忙。”倪子倩手持着相机,注意力依然是在眼前那两个年轻秀丽的女模特儿身上。“那都要多亏他,每次去应酬都顺便帮我打广告,搞得我现在接的案子有一半都是政商名流。” 听了她的话,石靖轩大笑了几声。 “这倒是。他一听说我要拍着作书的封面照,马上就把你的名字搬出来。” “他一定是怕我太闲,那样会突显出他有多‘失职’,所以硬是要塞一堆案子给我。” 卡喳一声,她按下快门。“可是呢……当他好不容易有空闲时,就会开始抱怨我为什么这么忙,连一天都不给他之类的。” 对于她的话,石靖轩只是翻个白眼。 “男人啊。”她吁了口气。 这样的情景似乎在她的生活中也存在过。 只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呢?”倪子倩无预警地反问了一句,打断了她的思绪。“你的公司还好吧?那天听盛轩说你被人恶意抢走不少单子?” 没料到石靖轩忽然怒拍沙发的扶手,仿佛哪颗地雷被引爆。“那岂止是‘恶意’两个字可以形容!” 她的反应出乎倪子倩的意料,几乎差点要忘记按快门。 “我从来没看过任何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可以低俗到那种程度。” 真是史上头一遭,难得有公事以外的话题可以激发她的肾上腺素。 “那个男人品味差,”因为她想起了那件“萝莉洋装”。 “个性差,”也想起了他那张贱死人不偿命的嘴。 “教育差,”连基本的礼貌也不懂。 “还有……” 她想起了他那一记霸道又狂妄的吻。 这令她不自觉地将唇边的话语吞了回去。 “还有呢?” 忽然,一个不该存在的男人嗓音冷不防窜入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 像是本能般的,所有的人一致朝着门口望去── “你……” 见到这个连禽兽都不如的男人就站在门边,石靖轩顿时只有两个想法。 一,她总有一天要宰了他。 二,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你在这里干什么?” 丝毫不掩饰那份敌意,她冲口就问。 “当然是来接人回家,难道是来跟踪你吗?”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工作室,理所当然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你呢?改行当写真美‘熟’女?” “你……” 石靖轩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不自觉地往沙发侧边挪了几公分。“你说话自重一点。” “哦?自重一点?”林时硕扬扬眉。“你是说,例如在别人背后批评对方品味差、个性差、教育差……这样吗?” 石靖轩不自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够了。 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犯下刑法伤害罪。“不是来接人的吗?怎么不快点滚?” 林时硕瞅着她的脸蛋瞧上了几秒,然后下巴一扬,看了看镜头前的两个女模特儿。 像是为了要回应他的目光,两个美少女趁着按下快门前的空档,猛对着他微笑。 看了看美少女,又回头过来看了看他,石靖轩很难不去阻止自己猜想这三个人的关系。 “真的,这是我的良心建议。”林时硕启口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这个年纪出道拍写真集已经不太适合了,你要三思啊。” “我不是要拍写真集!”似乎早已经忘了什么保持形象的狗屁原则,石靖轩怒吼了出来。 瞧她这么认真反击,林时硕不禁大笑了几声。 “你能不能闭嘴三分钟?”她诚心提出请求,因为她的耐性已经快到达极限了。 “当然可以。”他伸直手臂,拉回手腕,开始盯着手表,一副倒数计时的样子。 “你……”气得双肩起伏不定,石靖轩猛然站起身。“随便你了!” 她走向对面的另一张沙发,用力地坐下。 然后,她盯着那两个年轻女孩。 而林时硕则是盯着她。 他的视线让她坐立难安,脚尖不自觉地打起烦躁的节拍。就这么短暂地沉静了一会儿…… “气质、气质啊。”盯着她那双令人移不开视线的小腿,林时硕忍不住说道。 “你到底有完没完──”石靖轩提声就要吼出。 “三分钟过了。”他出声阻止了她。 看着他那张嘴脸,石靖轩差点就要伸手拿起桌上的东西扔过去;什么都好,只要是能扔到他脸上的东西就行了。 “好了,最后一套就到这里吧。” 忽然,倪子倩的声音平息了这两人的战火。 石靖轩啊了一声,谢天谢地,立刻起身坐到化妆台前,丝毫不想再多看对方一眼。 而那两个女孩一前一后进了更衣室,然后换了一身和镜头前没什么差别的服装走了出来。 “啊……好饿哦,好想先去吃个东西。”林诗遥一屁股坐在林时硕身旁,伸了个豪迈的懒腰。 林时硕却不见得有将她的话听进耳里。 “对了,”林诗遥忽然拍了一下林时硕的大腿,指了指旁边另一个清秀文静的女孩。“她就是琪琪,在电话里跟你说的。” “哦,琪琪。” 他望向女孩,礼貌性点头微笑,眼角余光却情不自禁地被石靖轩的背影给吸引。 透过镜子,对于他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石靖轩实在很不是滋味。 为什么他可以人模人样跟那个女孩打招呼,对她就要一副欠他几千万似的,搞得好像她是女夜叉,非得刀剑相向,一决生死? 难道他的“礼仪”只用在年轻女孩身上?这未免也太伤人。年纪大的女人就不是女人吗…… “要改变脸上的妆吗?还是这样就好?” 倪子倩的话倏然让她醒神了过来。 “嗄?什么?”石靖轩一脸状况外,愣愣地回看着对方。 “我说……” 倪子倩扬起意味不明的微笑,站在她身后,看着镜里子的她。“你要维持现在这个妆就好,还是要我稍微补浓一些?” “哦,这样就好了。” 很难不去注意到身后那名混蛋,连说话都不自觉地刻意了起来。“我在想,绑马尾会不会比较清爽俐落一些?” 其实她根本没去想过这个问题,但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要说来给谁听。 “嗯……我想想。”倪子倩专注地打量她的五官,似乎已经在脑海中构思画面。“不然这样好了,不同的发型都拍个几张,然后再让出版社选吧──” “摄影师,我们先走了哦。”忽然,身后传来女孩子的招呼,打断了她的话。 “哦,好。”她回头,挥了挥手。“你们路上小心。” 看着镜子里的三个身影,林时硕跟在两个女孩身后,就那么自然地一同离去……连一句道别也没有。 废话,这是当然的。 他不开口也好,他一开口她就有气。 石靖轩在脑海里自问自答,却没意识到自己活像人格分裂。 “那就先用这个发型拍个几张吧。” 倪子倩的声音再度将她拉回神来。 “啊,好的。”她站起身,坐到了镜头前的高脚椅上,一双曲线完美的腿互相交叠。 看着倪子倩在安装底片的模样,她恍神了。 那两个女孩,应该有一个是和那家伙有所谓的“暧昧关系”吧……难道两个都是?他脚踏两条船? 不,这太夸张了。 但是那一吻又算什么?纯粹是捉弄她?还是报复她?猛然,一个曾经让她熟悉的身影浮上了她脑海。 男人啊……她叹了口气。 “你和盛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倪子倩手上的相机险些滑了出去。 “怎么忽然问这个?”她定神,继续前一秒的动作。 “没什么,忽然想到而已。” “结婚啊……”倪子倩沉吟了好一会儿,耸了耸肩。“我也不清楚。要真正通过你妈那一关,恐怕还要很久吧?” “这倒是。”石靖轩苦笑,摇了摇头。 就连她这个长女选老公,也是常常阵亡在母亲的那一道关卡。 过去曾经革命反抗过一次,好不容易让母亲首肯答应,没想到那段婚姻失败得彻底。 这让她母亲更有讥讽她的理由了。 “年纪呢?”她甩去不堪的回忆,另起话题。“像你这种女方比男方年长的情侣,相处上会不会很容易起争执?” 不知道怎么的,她想起了那个混蛋。 “这倒还好。” 装好了底片,倪子倩来到了脚架前。“再怎么说,他也是好几家公司的领导,所以就算我比他大,也不太容易能感受到他比我小的事实。” “那盛轩呢?他有在意过这方面的事吗?” 她在胡乱问些什么? 这让倪子倩笑了出来。 “他如果在意的话,早就在意了,不会安然无事和我交往两、三年吧?”她将相机锁在脚架上,问道:“怎么?你婶婶最近要你跟年纪比你小的男人相亲?” “嗯……”石靖轩转了转眼珠子。“算是吧……” “对方和你差几岁?”她走到石靖轩身边,测光。 不知怎么的,石靖轩的脑海出现了“九”这个数字。 那是她和林时硕的距离。 不对,她干嘛把那家伙当成预设的对象! “也还没什么着落,对方只是有‘提议’一下而已……”她垂下目光,抿了抿唇瓣。 九……这个距离还真远。 她九岁时,他才刚出生;她十九岁时,他只是个十岁的小男孩;她二十九岁,已经掌管好几家公司时,他却还是个青涩的大学生。 这就是“九”的距离。 “好了,先来拍个几张吧。”倪子倩走回脚架前,低头对焦,唤了她一声。 “好。”石靖轩振了振精神,扬起自信潇洒的笑容,面对镜头。 “这里这里!”在后座的林诗遥忽然嚷嚷了起来。“在这里让我下车就好。” “这里?”林时硕踩下煞车,停在路边。“你在这里下车干嘛?” “我和男朋友约在这里见面,他等一下会来接我。” 瞧她说得理所当然。 “那干嘛不一开始就叫他去接你?”林时硕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为了要介绍琪琪给你认识,这还用问吗?”林诗遥一副“真受不了你”的表情。 “你啊……” “好啦,先这样,我先下车啦。” 她不顾对方是不是有话要说,迳自开门下了车,像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留下一男一女在车内独处,被一团诡异的气氛包围。 林时硕吁了一口气。 “她很任性,你别太介意。”他苦笑,对着旁边的“琪琪”解释着。 要不是因为她的任性让他可以巧遇那个女人的话,他还真想把那个跟恶魔没什么两样的妹妹吊起来。 “不好意思,我有跟她说这样不太好,可是……”琪琪低下头,尴尬地笑了一笑。 “没关系,我已经很习惯她的手法了。” 他摆摆手,重新启动车子,驶离了原处。“不过,我要先声明……” 像是要宣布什么讯息似的,林时硕的语气严肃了些。 “介绍朋友给我是诗遥的兴趣,你别对她说的话太认真。” “啊……我只是……”琪琪稍微抬起头,干笑着,却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好。”林时硕抢先解释:“单纯是因为……我已经有对象了。” 他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事实上,也不尽然是谎言。 善尽了绅士的责任,安全将女士送到了家门口后,林时硕只是道了一声晚安就离去,连对方的名字也没有过问。 因为他急着飙回那间工作室。 他想,也许“她”应该还没离开。 然而当他的车停在了那间摄影工作室的楼下时,他犹豫了。他有什么理由可以上去? 他要用什么理由再上楼见她一面? 理由? 他这个人做事什么时候需要理由了?这未免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但他却裹足不前,因为他没有办法轻松地对着那个女人说出“我想见你”这种话。 那会令她笑掉大牙吧…… 愈想就愈是烦闷,他索性降下车窗,熄了引擎,随手点了一根烟。 现在这是在干什么?堵人吗? 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他林时硕何时要落到充当跟踪狂的下场了? 好不容易,在第九根烟被点燃时,石靖轩的身影出现在大楼的正门。 林时硕并没有走上前去,他已经可以料想到那必定又是一场唇枪舌剑。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走向那辆属于她的朋驰。 她举手轻拨了一下长发偶尔低下头,接着又会立刻提起下巴,不知是什么事让她回头望了一眼。 她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神色却带有一丝疲惫。 这种疲惫,他懂。 最后,他看着她上车离去。 刹那间,他开始妄想着能与她和平共处的画面。是否可以有一次机会,能够让这个叫石靖轩的女人真心地对他展露一次笑颜? 一次就好。 只要有一次,他就有自信能够赢回第二次。 第四章 美其名是慈善酒会。 实际上,则是让政商名流有一个借口可以网罗业界所有八卦。 这样的交际场合一直是让林时硕呵欠连连的,不管过了几年都是一样,没有一次例外。 同样的虚伪笑容,同样的客套寒暄,他已经重复不下二十次了,只差脸没笑僵、舌头没打结而已。 想到这里,他又打了一次呵欠。 当然,他掩饰得很好,没有让人看到不雅画面。 “你一定是林先生吧?” 冷不防地,背后传来疑似呼唤他的声音。 林时硕醒神,骤然回头。 那是一张俊挺斯文、而且有些面熟的脸孔。 对方双手各持一杯香槟,递上了其中一杯。 “如果你指的是‘林时硕’的话,那的确是我没错。”他接过对方递来的香槟。 同时,脑海里不断地在回想着……这家伙好面熟,到底在哪里看过?但是又不好直接问出“您哪位”。 万一对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问出口不就糗大了? 所以他才会讨厌这种场合。简直就是年度记忆大考验。 “最近我家那个大姊受你照顾了。”对方突然脱口说了一句。 林时硕微微皱了眉头。 大姊?照顾? 他愣了一会儿,刹那间脑海中零散的记忆被拼凑了起来。 “啊……”他恍然大悟。 果然没错,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的确大有来头,而且那头还不小。 石盛轩。 和那个名叫石靖轩的女人一样,都是业界最有权威的男人所生下来的……爪牙。 “你是指订单的事?”林时硕反问。 这应该就是对方所说的“照顾”吧。 “当然。”石盛轩啜了一口香槟。“我听说‘凌石’最近接到的单子,其实都是你pass过去的,不是?” 对方的话让林时硕沉默了几秒,暗暗斟酌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意他之前不计一切硬抢案子?还是前来表明不屑他的“礼让”?无论如何,这些人的消息也太灵通了。 “比起从‘凌石’手中抢走的案子,我让出去的那几张又算得了什么诚意。”林时硕随意回了一句客气话。 “哪里。”对方低头微笑了一笑。“多亏了你让出那几张,她最近这两天心情好很多。” “哦?” 心情好? 老实说,他无法想像那女人“心情好”的表情是什么。“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知道那是我转出去的?一 虽然要知道这种消息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但事实上,他只是想知道这消息有没有传进“那女人”耳里。 没料到话才一问完,对方就笑了出声。 “因为没人敢那样子惹毛她,所以你们公司现在还挺受瞩目的。” 林时硕一愣,似乎是没想过这种答案,霎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只能低头苦笑。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般,他抬起头来问道: “她今天没来?……”不过,只问她一个人的行程好像有点诡异。“你的父亲好像也没出席?”他若无其事地立刻补述。 “家父人在国外,至于靖轩的话……应该还在另一家公司忙。” “另一家公司?”林时硕微怔,随即想起“她”的确同时掌管多家公司。 “算是‘凌石’的分部吧,在海关那里出了一点问题,她一小时前才刚被叫回去处理而已。” “原来如此……”林时硕喃喃地点了点头。 所以也就是代表着,其实他今天来这里本来是可以遇见“她”? “是哪一家分公司?”他不自觉地问了出口。“在松江路上的?还是敦化南路上的那一家?” 他的询问让石盛轩脸上浮现一丝小小的惊愕。“是松江路上那家。” 石盛轩照实回答,眼底夹杂着些许疑惑。 “不……我只是在想,待会儿如果时间许可的话,亲自过去打声招呼也好。”见了对方的眼神,他急着澄清:“我可不想因为抢单的事让她立志要毁掉我的公司,然后导致我的股价下跌。” 石盛轩噗哧笑了出来。“要毁掉你们家的事业也挺难!” “石先生。” 一句话还未说完,背后传来呼唤声,硬是打断了他。 两人应声回头。 “啊,张经理。”石盛轩立刻认出了对方的脸孔。“我没听说您今天会来。” “我也是刚刚才挪出一点时间,”男人伸手拍了拍石盛轩的肩。“你家的人呢?只有你一个人来?” “是啊,这几天大家比较忙……” 听着他们无关痛痒的对谈,林时硕悄悄退了几步,退出了他们的视线之外。 脑海中只剩下三个字。 ──松江路。 “咦?” 电梯门一开启,她就见候雅仁依然坐在那张办公桌后。“你还没走?” 对方抬起头,看着石靖轩走近。“刚才在整理第一个会议的东西。看你们在开会,不好进去打扰。” “这样啊……”石靖轩点了点头,又道:“剩下的明天弄应该也不迟,你先下班吧,时间不早了。” “也好。”候雅仁应声,稍微整理了一下桌面的文件,随即站起身子。“你呢?还要留下来继续忙?” “手边还有一些资料明天中午前要送到海关那里,不弄不行。”她摇摇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要我留下来帮忙吗?” “没关系,不多,我来就好。”她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然后提步往里面的办公室走。 看着她朝着走廊底处而去的背影,候雅仁不禁也为她叹了一口气。 她一直都是如此,不懂什么叫休息。虽然当她秘书的时间不算太长,算一算顶多三年,但是一个人能够不分日夜地忙碌三年,也该要吃不消了才对,更别说是三年前他没机会见识过的日子…… 算了,也罢。 那不是他的人生,而她的人生他管不着。 他按下电梯钮,一扫杂绪。 当那两扇不锈钢门在一楼大厅开启时,候雅仁的思绪却又飘回了顶楼。 他惊愕地看着电梯门外的男人。 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时硕盯着电梯里那名活像见到鬼的男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被人涂了什么东西。 “你……是要到一楼?”他忍不住问了出口。 “啊?”候雅仁醒神了过来,扯出一丝干笑。“是,我是要到一楼。” “那这里是一楼没错。”林时硕似笑非笑的,搞不懂对方杵在里头做什么。 “不好意思……” 他点了个头,跨出电梯绕过对方,却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 这令他很难不去回想起那张字条──躺在他的垃圾桶里、被俐落撕成两半的那张纸条。 别太想念我的吻。 正聚精会神之际,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了内线铃,不仅吓了她一跳,还打断了她的思考。 石靖轩抬起头,不耐烦地吁了一口气,伸手接来话筒:“喂?” 不可思议,明明前几天才见过,现在却觉得好像很久没听见过声音。 林时硕忍不住扬起嘴角。 “总经理,柜台这里有人外找。”他装腔作势地应答着,却得辛苦压抑想大笑的冲动。 石靖轩先是一怔,立刻认出了这个令人火大的嗓子。 毫不犹豫,她用力地挂上电话,起身冲出办公室。果然一开门就看见那个死痞子站在电梯前的柜台旁。 “你……”她疾步走向他,一副要宰掉他的模样。“给你三秒钟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我叫警卫上来抓人。” 林时硕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 “我刚才遇到你弟弟。” 突如其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石靖轩愣了一下。 “……啊?”她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是他告诉我说你还在这里水深火热,所以我才顺道过来‘探望’一下。”说完,他故作东张西望的模样。“原来这就是你们的分公司……” “你有完没完?你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林时硕回神过来,盯着她的双眼。“我的目的?” “对,目的。你来干什么?是故意来气我,看看能不能把我气死,好减少一个敌人,是这样子没错吧?” 瞧她自顾自地说了一长串,林时硕情不自禁笑了出声。 “谢谢你提醒我,连我都没想到这点。” “废话少说,你到底来干嘛的?”她杀气腾腾的,只差没有伸手揪扯他的领口质问而已。 “不知道。”林时硕耸耸肩,俯视着她。“想来就来,没想过要来干嘛。” 他决定顺从最原始的本能,找借口这种事太麻烦了。 忽然,石靖轩没了反应。 “你……”久久之后她才醒神过来。“你未免也太失礼了,身为一家公司的总经理,随随便便就跑到敌对厂商的公司来──” “我不是以总经理的身分来的。”他打断了她的话。 石靖轩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忽然别过头去。 “随你高兴。” 说完,她迈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不请我进去坐?堂他在她身后问道。 石靖轩则是自顾自地走进了办公室里,不搭理他。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将门带上,而是任由门扉敞开着。 这让林时硕忍不住低下头,露出了微笑──而且跟上前去。 他很安分。 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翻着财经杂志。 但安静并不代表就能让石靖轩不分心。 装潢典雅的空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偶尔传来指尖敲击键盘的声响,或者是纸张相互摩擦的嘶嘶声。 林时硕又翻了两页。 “够了。”石靖轩忽然收起手,交叉在胸前,瞪着他看。“你在这里我没办法做事。” 闻声,他将杂志放低了些,视线越了过去。 “需要我帮你做吗?”他问得无比认真。 “你少跟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难道你听不出来这是在‘送客’?” 林时硕静了静,道:“上次那件洋装还喜欢吗?” “你……”见他不偏不倚一脚踩在地雷上,摆明就是想引爆它。“你一定是计画在今年年底之前把我气死,不然就是非得把我气到中风你才甘愿!” 她甩头,走到门边,一副“你给我滚”的姿态。 见她仍然是那种应付仇敌的模样,林时硕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他考虑了几秒,由沙发上站起,将杂志摆回了架上,走到她身边。 “那张纸条呢?” 他低头,凝视着对方。“如果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的话,应该是被你撕掉了吧?” 石靖轩扬起冷笑,随即又板起脸孔。“既然你很清楚结果是什么,那就请你不要再做一些幼稚的事。例如现在。” “幼稚?”林时硕皱了眉头,脸上努力保持着微笑。“我吻你的事叫作‘幼稚’?” “别把那件事情挂在嘴边!” 她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话。“做事毫不经过思考,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这不叫‘幼稚’吗?” “啊,原来这就是你的定义。” 他哈哈笑了一声。“那么,经过深思熟虑,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后再动手去做,这就是‘成熟’?” “你只是在挑语病,一点意义也没有。”她别过头去,不想正面回答。 “那你挑我毛病就有意义了?” “你真无聊。” 石靖轩吁了一口气,再次抬头看着他。“嫌我挑你毛病,你何必来这里自讨苦吃?” 虽然明知道跟这家伙争辩一点好处也没有,但她就是无法自制。 只要一对上他,她就毫无理性可言。 她刚才其实可以用一通电话就让警卫把他赶出去,也或者可以甩上门请他吃闭门羹。 但是她没有。 为什么她没有?她自己也不明白。 林时硕静静地凝视着她,无力感浮上心头。 他或许可以套用以往的经验,好言好语地来应付这个女人,暂且不论是否可以减低战火底下的伤亡率,而是他根本就做不到。 他无法对着她的脸说出“好好,别生气了,下次带你去哪里玩”,或是什么“这个星期日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这种比废话还不如的东西。 这个女人不同。 “你……发呆发够了没?” 石靖轩出声唤醒他,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它处。“我还有很多工作,不希望我叫人来把你架出去的话,请你自己看着办。” 当然,“很多工作”是借口,其实她二十分钟就可以搞定。 “发够了。” 林时硕抿抿下唇,向门外跨了几步。 “还有……”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 “又有什么事?”石靖轩露出疲惫的神情。 “来这里的路上,经过一家还算满有名的蛋糕店,我有顺便带了一些小点心过来给你。” 他指了指电梯前的柜台。“就放在那张桌上,你饿了的话,多少吃一迪一吧。” 说完,他转身就往电梯的方向走去。电梯一直都停留在这一层,他不需要多余的等待,就可以滚离她的视线。 石靖轩则是站在办公室门边,怔怔的回不了神。 她不确定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是因为她气过头,所以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幻听或是幻觉?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提步走向柜台。 鞋跟踩在冷硬大理石上的声响,在这个空间里忽然显得空洞单薄。 果然,不是幻觉,也不是幻听。 那儿摆放着一只包装精致的纸盒子…… 不对,那家伙不可能这么好心,一定又是另一桩整她的戏码。 想到这里,她哼笑了一声,伸手打开了那只盒子。 里头摆着三个小蛋糕,分别是巧克力、水果口味,另一个……她看不出来是什么。 石靖轩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好像刚才的怒火才是幻觉似的。 她忍不住去回想着:晚餐吃过了吗? 好像还没。工作一忙就被她给忘了。 她伸出手,以指拭了一团巧克力奶油含在嘴里溶化,确定了这不是整她的戏码,而是真真实实的巧克力蛋糕。 ……虽然她还没有办法确定这蛋糕有没有被下药就是了。 忽然,她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顿时之间,她好想就这么熄灯回家,管它什么重要的工作。 但是,那只是想想而已。 她迅速抽来一张面纸擦干净了指头,再次走回办公室里。她还有未完成的工作要做,绝对不会为了短暂的念头就耽搁一切。 坐回了辨公桌前,石靖轩重新振作精神。 味蕾上依然有巧克力的香甜。 第五章 “妈?” 一走下楼就见欧阳丽坐在客厅里,石靖轩不禁露出惊愕的神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半夜。”她冷冷地回了一句。 刻薄的唇瓣几乎没有明显的开合。 “那怎么不多睡一点?” 石靖轩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看着那张即使是上了年纪、却仍然不失韵味的脸孔。“还是一大早又有事要忙?” 欧阳丽这回连话也不吭,只是轻轻抬起头,瞥了石靖轩一眼。 “最近那几件订单是怎么回事?”久久,她才开口问出,同时伸手拿来瓷杯啜了口热茶。 “订单?”石靖轩皱起眉头,压根儿不知道那几张单子怎么了。“你是指‘凌石’最近接到的那几张?” 欧阳丽既没点头也没回答,只是冷眼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瞧得石靖轩浑身觉得不对劲。 “到底是什么事?有什么我应该要知道的吗?”石靖轩忍不住开门见山问出口,她最受不了这种被别人当傻子的场面了。 被她这么一问,欧阳丽才慢条斯理的移开目光,缓缓启唇: “做生意做到要让敌对厂商放出同情票,你让石家的面子往哪里摆?” “同情?”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让对方同情?这可能吗?向来都是只有她会同情对手,从来没有人有那种“资格”去同情她。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曾经撞到什么而昏倒,以致于记忆产生断层。 “看样子你是没看出来。”欧阳丽笑了一笑,将瓷杯放回了杯垫上,动作始终优雅。“如果你连这点小动作都看不出来,我看你是倒退走了。” 母亲的话让她有些惶恐。那就像是习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主控权,忽然被一个看不见的对手给偷走一样。 石靖轩若有所思的、很努力地回忆着这几天下来所发生过的大小事。 忽然── 昨天夜里那几个摆在纸盒里的小蛋糕顿时浮现脑海。 “该不会……”她恍然大悟,抬起头来看着母亲。“那些都是‘擎佑’转过来的?” “没想到你现在才发现。”欧阳丽低下头,继续翻着她手上的杂志。“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背后嘲笑你,笑你先是抢不到别人的单子,最后还让对方施舍单子来给咱们──” “我知道了。”石靖轩猛然站起,打断了欧阳丽的冷嘲热讽。“我会去公司弄清楚,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说。” 语毕,她拿了自己的提包就想往大门走。 “还有一件事,”欧阳丽出声叫住了她。“秀华是不是最近又在替你安排什么相亲?” 她指的是石靖轩的婶婶。 “没有。她只是喜欢挂在嘴上说说而已。”石靖轩别过头,一心希望话题快点结束。 “那就好。”欧阳丽点着头,目光从未停留在石靖轩身上。“下次如果她想再安排那些有的没的,就直接说你不需要。” 石靖轩没有辩解,也没有反驳。 “那种丝毫没有意义、也没有利益的婚姻,让你胡闹一次就够了。” “你没有权利评断我的婚姻。”她出声阻止欧阳丽继续往下说。 欧阳丽瞄了她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转回到杂志上。“反正那是事实,就算没有我的评断也不会改变。” 石靖轩静静的,不想表示什么。 在这个作风一向强势的母亲面前,表达自己的想法只会让自己的伤势更加严重而已。 所以,她什么也不想说。 她只是掉头,转身笔直走向大门。在这个“家”里面,自己的想法向来都不重要。 跨出家门一坐上车,她立刻拿出行动电话按了几下,找到了“那家伙”的号码。 毫无犹豫的,她按下了拨出键,将话机紧贴在耳边等候。 口袋里的行动电话响起。 与秘书之间的对谈骤然被打断,他停顿,找出了手机。 “喂?”他没去看是什么人来电。 “你让出订单是什么意思?” 彼端劈头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认出了她的声音,林时硕先是愣了几秒。“你弟告诉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是他第一个念头。 “是谁告诉我的不重要,”石靖轩粗鲁地将手提包扔到旁座。“你放出那几张单子是想怎么样?想让我更难堪?” 林时硕静了一会儿,身子微微往后仰,倚躺在沙发上。 “你到底在想什么?什么叫作让你更难堪?” “不是?”石靖轩哼笑一声,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车窗外头。“那你倒是解释一下,好好的几张单子,没事何必转到我底下?” 听了她的话,让林时硕顿时了解到──要这个女人好声好气跟他说上几句话,根本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抢你的案子你不高兴,”他深呼了一口气,垂下头。“现在让案子给你你也不高兴。你干脆直接告诉我好了,该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什么都不必做!”石靖轩无法压抑地吼出口。“我求你,什么都不要做,我只拜托你别在我背后搞小动作就好!” 话一说完,她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立刻切断了讯号。 手机里仅剩下寂静。 林时硕仿佛像是吃了一记闷棍,顿时脑海里一片空白。 “怎么了?” 岳安琪唤了他一声,手里还拿着方才讨论到一半的文件。“是‘凌石’的总经理吗?” “没什么。”林时硕醒神,将行动电话收回西装口袋里。“对方只是打来放话……大致上说他们不需要同情什么的。” 语落,他撑起笑容。 岳安琪则是没有答腔。 “继续吧。”他拉了拉西装领口,身子倾前了一些。“刚才说到哪?” “说到这里。” 岳安琪将其中一张文件递到了他眼前。“这一部分上次评估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细部的进度,可能要请相关部门的主管开一次会才能有更清楚的情报。” “这个部分,时间你去安排,理论上我应该都可以配合。”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满桌待完成的工作上。 然而在他的后脑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那儿蠢蠢欲动着,只待他稍微一恍神,那东西就会全盘占据他的思考,最后化成了某个人的身影。 他很清楚。 所以他连一刻也不想放松。 但是他无法不去想像,难道他的所作所为最后都只能解释成“在她背后搞小动作”? 她是当真这么认为? 不,不可能。 在商场上厮杀这么久的女人,没道理分辨不出善意与恶意的差别。 “总经理?”忽然,一声叫唤中断了林时硕满脑的杂思。 “抱歉,”林时硕如梦方醒,轻咳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会议里,而且整个上午的忙碌记忆,在此时想来却变得如此虚幻。“刚才我在想别的事,你说什么?” “刚才提到了这个获利曲线,我预计在第四季的时候会稍微下滑一些,这个和市调公司做出来的有点出入,所以到底哪一个误差值比较高,我想我们还是需要再深入考量。” 中年男子在白板前比划着。“所以,如果预算许可的话,我希望能再有两个星期来做这个动作。总经理的意见如何?” 林时硕静了几秒,硬是斩断内心里的烦躁。 “时间我要再仔细考虑一下,我明天会给你答覆。”他抬头,给了结论。 不行。 这样下去,他会先自毁,而且会更加自责。 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无力感。 明明有更想去解决的事,他却困在无尽的会议里脱不了身;明明有更想去厘清的头绪,他却连脑袋也得被无关紧要的人占用。 原来,想逃走的感觉就是如此单纯而已。 他到这一刻才确切地明白体会。 “威士忌,不加冰。” 林时硕坐上吧台前的高脚椅,向里头的男人说了一句。 “干嘛脸臭得像大便一样?” 黄圣昂笑了一笑,转身倒了杯威士忌递给他。“公司业绩又被抱怨了?还是你又跟你爸杠上?” 林时硕伸手扯松了领带,叹了一息。“都不是。” “都不是?” “就是因为都不是才惨。” 他拿来酒杯啜了一口。“诺伦呢?那家伙今天休假?” “嗯,休假。”黄圣昂倒了一杯水,摆在威士忌旁。“所以是出师不利了?” “什么出师不利?”因为酒烈了皱起了眉头,同时也因为疑问。 “你最近不是在追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女人?” 话一问出,林时硕险些呛到。 “你……”他咳了几下,取来旁边的白开水灌了几口。“你是故意摆这一杯在旁边?”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黄圣昂耸耸肩,一脸事不关己。“所以,诺伦说的事是真的了?” “哪有什么真的假的。”他将水杯摆了回去。“我只能说年纪大的女人真的很难搞。不管你做什么,她都可以把它拿来当作攻击你的理由。” “年纪比你大很多?” “嗯……”林时硕侧头想了一会儿。“八、九岁吧。” 黄圣昂静了几秒,像是受了小惊。“……原来你哈欧巴桑?” “不不不,”林时硕频频摇头。“你要知道,魔鬼通常都保养得很好,绝对让你看不出对方是修练千年的妖怪。” “也对。”黄圣昂扬扬眉。 “你呢?”林时硕伸手拿来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前妻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老样子。” 对方耸肩笑了一笑,明显不想多谈。 “这样真的好吗?”林时硕略皱眉头,看了对方一眼。“不积极一点的话,搞不好下次运气就不会这么好了。” 黄圣昂却笑了出声。 “你还有闲工夫管我的事?上次要合并公司的事情不是还没解决?现在又加上一个难搞的女人……” “啊!”像是被提醒了什么,林时硕惊叫了一声。“说到这个,差点忘记还有一件事要问我家的老头。” 边说着,他伸手拿出行动电话按了几下。 忽然,他愣住。 一封来自石靖轩的简讯,尚未阅读过。 不过发送的时间是昨天深夜的事了。他从一大早就开始忙到刚才,根本没去留意过手机里有未读讯息。 “怎么了?” 见他神色有异,黄圣昂忍不住问了一句。 “哦,”林时硕抬起头,挤出一丝微笑。“没什么。” 语毕,他低头按下“阅读”键。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喜欢甜食。 简洁明了的一段字。 不过,很有“她”的风格。 “你干嘛盯着手机自己在那里傻笑?”黄圣昂唤了他一声。 “啊?” 林时硕醒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就近在昨夜而已。 他很清楚知道她昨夜已经软化了态度。但是他不懂,为什么在短短十二小时内可以彻底翻盘? 不可否认的,在十秒钟前他确实是想就此放弃。 但此时此刻他又忍不住问自己:这样放弃真的好吗? “啊,我知道了。”黄圣昂击掌,指着对方。“是‘女魔鬼’来讯,没错吧?” “是啊……” 林时硕苦笑,目光依然盯着那封简讯。“这样要叫我怎么回呢?” 如果他在昨夜就发现这封讯息的话,那就单纯多了。 “有那么难吗?” 看着他进退两难的表情,黄圣昂不禁皱起眉头。“你以前追女人不是这个样子的吧?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孬?” “没办法,对方根本把我当仇人一样。”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那就是你的态度有问题。” “我已经很努力在释出善意了。她不当一回事,我还能怎么做?”说完,他关闭了那封讯息,开始寻找父亲的电话号码。 黄圣昂则是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你的能耐只有这样子的话,那有什么资格叫我要积极?” 林时硕一愣,动作停止。 “如果只是这样就让你放弃,那我看不出来对方何必要接受你。我想对方的条件应该不差。” 他的话让林时硕犹豫了。 “通常人都是要到彻底失去的时候,才会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再多坚持一些。” 黄圣昂向前走了两步,双肘靠在吧台上。“我经历过,所以知道那是一种后悔在心里却讲不出来的闷。你希望像我一样,整整后悔四年?” 听了他的话,林时硕沉默了几秒,才道:“那你在这个时候应该要比 我更积极才对,不是吗?” “积极和冲动不一样。”黄圣昂别过头,站直了身子。“总之,再多试试吧。试到你筋疲力尽,再也无计可施的时候,你才有理由说‘她不当一回事’。” 这让林时硕静了许久。 “你的意见我会诚心诚意参考,不过……”他缓缓启口,故作苦思的模样。 “不过?”黄圣昂回头,等着他的下文。 “不过,”林时硕再次拿起手机。“我还是先处理我爸那边的事吧。” “去。” 他摆手,掉头去忙自个儿的事,不再搭理对方。 “你昨天晚上没睡?” 步出会议室时,候雅仁顺口问出。 “嗯?”石靖轩转头看着对方,不明白这疑问是从哪来的。“我昨天睡得可好了。怎么会这么问?” “开会的时候你的精神似乎不太好。”他又看了她一眼。 “有这回事?”她反问,却不以为意。 “挺明显的。”候雅仁扬起浅浅的微笑。“还是你和他吵架了?” “啊?”石靖轩心一惊,脚步顿了一下。“吵架?跟谁吵架?” “就是那个年轻的总经理啊。” 候雅仁有意无意地刺探她的口风。“他昨天不是很晚了还去分公司找你?” “他……”石靖轩怔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他昨天只是路过,顺便上去寻我开心而已。” 她的答案让候雅仁皱了眉。 那么晚了还特地去寻她开心?谁会这么无聊? “原来是这样……”他沉吟了几秒,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你们在交往……” “啥……”石靖轩惊呼出声,停下脚步盯着旁边的男人。“等等……我和他交往……你是从哪一点来做出这么离谱的判断?” “从垃圾桶里。”候雅仁说得不急不喘,面无表情。 “垃、垃圾桶?”石靖轩纳闷,不明白垃圾桶和那件事能有什么牵扯。 “就是那张被你撕成两半、还丢在我位置的垃圾桶里──” 猛然,被遗忘的记忆顿时被呼唤了回来。 “好,我知道了。”石靖轩出声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那只是对方胡扯,你别信以为真。” 说完,她又跨出脚步,直往她的办公室走去。“再说,如果我和那家伙交往的话,我就不会撕掉那种字条……这不是稍微想一下就可以知道的事吗?” 她像是自问自答般的,一路就这么走回办公室里。 候雅仁则是坐回了外头的办公桌前,这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躲进自己的办公室后,石靖轩才摊软在沙发上。 怎么会那么糊涂呢? 她伸手轻揉着额前,又是生气又是羞恼。 而且,她开始后悔为什么昨天晚上要用简讯向那家伙道谢。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应该要做一些善意的动作,没想到对方却连一个字也没回覆她。 思及至此,她忍不住抬眼瞥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手机。 忽然,她发现行动电话上的讯号灯持续闪烁着。 她一怔,随即站起身前去查看。 ──除了几通未接来电的记录之外,还有一封未读的简讯。 简讯来自一组没登录的号码。她非常清楚这组号码的主人是谁,虽然要承认这种事很难,但是也只有自己知道那组号码早让她给背下来了。 她下意识地猜想各种他会来讯的文字内容。 然而最后她发觉这么做好像有点愚蠢,于是她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按下“阅读”键。 不喜欢甜食的话,义大利菜如何? 简单的一句询问,没有激怒她,没有感动她,也没有嘲讽她什么。 发送讯息的时间,仅仅是十分钟前的事而已。 石靖轩就这么愣愣地盯着简讯看了好一会儿…… 她不是早上才对着他发了一顿莫名其妙的脾气?为什么他可以无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再度对她展现邀请的动作? 为什么? 她真的不懂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六章 床上就摆着三套样式全然不同的女装。 石靖轩站在床前,一会儿抬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会儿又低头打量着眼前那三套衣服。 到底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去赴约才适合?是否应该要打扮得年轻一些,好配合对方的年纪? 考虑了半晌,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在以往的经验里,她向来只要保持端庄典雅就可以行遍天下,从来没有为了“要穿什么去赴约”而烦恼过。 不过话又说川来,她为什么要费心去打扮自己? 像是从睡梦里醒来似的,石靖轩弯身拾起那三套女装迅速塞回衣柜里,接着随便拿了另一套出来。 管他的。 反正吃顿饭而已,就当成是工作上的应酬好了。 索性,她随意换上一套平日上班时穿的衣服,并在脸上稍微点缀了淡淡的彩妆之后,伸手拿起那只”v手提包便转身走下楼。 “婶婶?”才一转下楼梯口,就见一个盘着黑发的中年女人走进大门。“你怎么有空来?”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个婶婶闲得很。 “还不是为了这个。”女人扬起暧昧的笑容,递了一只精美的文件夹给她。“这个男人不错,真的不错。” 石靖轩接过手,勉强微微一笑。果然又是为了相亲的事而来。 “啊!对了。”女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脸惊慌。“你妈呢?该不会在里面吧?”她探头探脑的,活像是个贼一般。 “她去新竹开会,不会这么早回来的。”石靖轩微笑,心里想的却是担心自己会迟到。 “呼,那就好。”对方夸张地松了一大口气。“不然她要是看到我帮你安排相亲,不念我个三、五十分钟的话才奇怪。” 语毕,她伸手就抓着石靖轩往客厅的沙发走。“来来来,我们坐着。你看一下这个男人,这是婶婶自己觉得在我介绍过的人里面,条件最──” “等等。”石靖轩硬是停下脚步。“婶婶,你先放在桌上吧,我待会儿已经跟人约吃饭了。” “唷,”女人回过头,惊愕地盯着她瞧。“是男人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 石靖轩翻了个白眼,她开始怀疑婶婶如果把她嫁掉的话,可能有高额奖金可以领。“只是去吃个饭,谈事情而已。” “哦,这样子啊……” 婶婶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放开石靖轩的手。“那下星期六如何?” “什么下星期六?”石靖轩一愣,警觉了起来。难道婶婶已经先“下手”把相亲时间都订好了? “跟这位先生见面啊。”她晃了晃手上的文件夹。 “这……”石靖轩尴尬地挤出苦笑。“总之,你先放桌上,我回来先看看再说。” 一边交代着,同时快步走向大门。“我看过之后会打电话给你,我真的快迟到了。” 说完,石靖轩早已经踏出门外,走了。 石家那几十坪的客厅再次回归于宁静,只剩下女人和管家对望了几秒,然后互相微笑。 “要不要帮您泡杯茶?”管家问。 “不用麻烦了,我这放着就走。” 她笑了一笑,走到大理石桌旁,将那文件夹摆在桌缘边。 石靖轩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坐在餐厅深处的角落里,望着窗外,似乎在想着什么。 真要凭着良心说的话,如果可以不计较之前的恩怨,这男人看上去还挺赏心悦目的。 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身分地位更是不用说,完完全全就是“黄金单身汉”这五个字的代言人。 可惜的是…… 忽然,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林时硕回头朝着她望了过来。这打散了她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她立刻重整自己的表情,递上一抹商业式的微笑,提步走向他。 “我要先声明,”还未入座,石靖轩就先开口。“我来赴约,是因为我要为了那天对你发脾气而道歉。除了这个之外,请你不要加诸太多不当的想像或定义──” “先坐下吧。”林时硕打断了她的话。 石靖轩一愣,抿抿唇,索性不再多说,安静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要先点些什么菜吗?”他轻声有礼的询问,简直不像她记忆里的他。 “你推荐的地方,让你点就好。” “吃辣吗?”他又问。 “可以。” 见她同意,他才招来服务生,点了几样他熟悉的菜色。 看着他点菜的模样,石靖轩不禁猜想,他曾经带过几个女人来这里共餐?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地就被她给驱离了脑海。 服务生离去后,林时硕将目光重新放回眼前这个女人身上。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应该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那天……” “其实……” 两个人不约而同启口。 却又立刻闭上嘴。 “你先说吧。”石靖轩低下头,尴尬地笑了一笑。 “不,你先说吧。” “没关系,你先请。我要说的事不重要。” 见这样下去必定没完没了,林时硕静了一静,决定先开口。 “我想我应该正式向你道歉。” 他抿抿唇,稍微低下头,这样的道歉他似乎不怎么擅长。“关于那几件案子的事,我没考虑到你的想法和感受,这是我的错。” 他的一番话让石靖轩顿时有些错愕。 这家伙向她道歉?这个男人正在低头向她道歉? “不……别这么说。”她醒神,硬是在那张痴恍的表情上挤出一丝笑容。“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对错,事实上我也没那个权力去干涉别人想做什么。” 林时硕并不急着答话。 石靖轩也任由沉默停留在两人之间。 仿佛这短暂的和平得来不易,谁都不想往前一步去踩碎它。 “我们……”许久,林时硕才缓缓开口。 “嗯?”她抬头,看着对方。 “我们一定要这么官腔吗?”他苦笑。 石靖轩微怔,随即醒神,板起了脸色。 “什么我官腔……那是因为你忽然正经八百的道歉,我能不配合你吗?” “是你自己一来就开门见山讲明了你来的目的……”话才一说出口,林时硕就后悔了。 也许这句话会让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和平瞬间化为灰烬。 “算了。”他打住,伸手拿来水杯轻啜一口。“要开瓶红酒吗?” 转移话题是最好的选择。 “我自己开车来,喝酒不太好。”其实这只是借口。 “说的也是。” 林时硕将水杯放了回去,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在过去的二十秒内,说出了近二十年来最蠢的废话。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就连前来上菜的服务生也能感受到这股尴尬的气氛。 “你常来这里?”看着眼前的料理,石靖轩随便开了一个话题。 “两、三次而已,不算太常来。” 林时硕扬起浅浅的微笑,拿起餐具。“应酬的话,大多还是客户在选地方,我通常没什么选择权。” 石靖轩扬扬眉,也跟着拿起餐具。 所以,他真的当这是应酬了。不过,她都那样声明了不是吗?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不对,那是她自己把这饭局当作是应酬,但是开口约吃饭的人是他,他又是抱着什么心态去发出那封简讯? 她在脑海里挣扎着。 她是不是不该想太多?还是她根本不该来赴约?出门前她不断告诉自己,如果她不来赴约,这家伙一定会继续纠缠下去…… 然而,在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会前来赴约,其实是害怕那会是对方最后一次的邀请。 “怎么了?”看着她低头恍然的模样,林时硕忍不住问了一句。“不喜欢这道菜?还是没有胃口?” “啊……”她醒神了过来,干笑。“没什么。” “你今天的精神好像不太好?” 相较于平常那副随时可以将他分尸的模样,她今天的精神的确是不太好。 “没有,只是忽然想起公司的一些事而已。”还是一样的,她始终挂着那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容。 林时硕犹豫了一会儿,忽然放下刀叉。 “我那么做,绝对不是为了要让你难堪。” 这句话来得太唐突,石靖轩掩不住错愕的神情,却也立刻了解到他是在指什么事。 然而对方的表情太严肃、太认真,全然不同于她记忆中的那个家伙,让她顿时之间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回应他。 “其实……”好不容易,她挤出了一点想法。 却在抬起头正要启口的瞬间,林时硕的表情让她不得不将唇边的话吞回去。 他的目光像是被什么给吸引住了。 石靖轩皱了皱眉,不自觉地回头随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那儿,只有一对男女,男的俊,女的美。 没什么特别的。 “怎么了?”她转回头来,忍不住问。 “抱歉,我先打一通电话。”语毕,林时硕立刻拿出手机拨号,将脸转向窗外。 “喂?” 没一会儿,那一头似乎有了回应。“你在上班?还是休假?” 林时硕询问着彼端的人。 “管你是不是睡过头,你听好。”他不自觉地压低声调:“我现在在一家餐厅里,看到你的……前妻,在跟一个男人共进晚餐。” 接着,他聆听。 “无所谓?”林时硕差点就大叫出声。“你不是要积极?现在跟我说无所谓……” 然后又是安静地聆听着。 “算了,反正我把地点告诉你,要怎么样就随便你了。”他吁了一口气,将餐厅的店名告诉了对方之后便挂上电话。 两人对望了几秒。 “不好意思,看到重要的事情,不能不通知朋友。”林时硕将手机收回口袋里,双手再次拿起餐具,却毫无动手的打算。 “坐在那边的女人……”石靖轩稍微瞥了一下右后方。“是你朋友的前妻?” 林时硕点点头。 “打算破镜重圆?”她又问。 “或许吧。”他耸耸肩,笑得很不由衷。“只是不晓得女方怎么想就是了。” “你的朋友还真有心,”石靖轩苦笑了一笑,不自觉地垂下头。“这么浪漫的事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林时硕微愣几秒,这才意识到,他几乎忘了眼前这个女人也有离婚一次的记录。 虽然这么问似乎有些逾矩,但他还是情不自禁。 “原因,真的是像媒体报导的那样?”语毕,他凝视着她的双眼。 石靖轩露出了无奈的浅笑,她明白他问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是什么都无所谓,看你相信哪一种说法……不,也许应该说是看你相信哪一家的记者。”她扬扬眉,故作不以为意。 “如果我都不相信呢?”他直视着她,仿佛像是急欲看穿她的一切。 他的答案让她顿了一下。 “好吧,”她放下刀叉,身子往后靠了些,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其实是因为他和我的秘书有一腿。” 林时硕面无表情,眨了眨眼。 老实说,这个答案不令人意外。大老板和秘书之间本来就很容易产生暧昧,只是大老板和“妻子的秘书”产生暧昧嘛…… 这的确不太常见。 “所以,你发现了之后就马上离婚?”他跟着放下餐具。 “那还用说。”石靖轩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而且从此之后我只雇用男秘书……其实也不能说是‘从此’,我也只雇了一个……直到现在。” 忽然,林时硕想起了在“凌石”分公司里遇到的怪男人。 “……难道你不觉得‘男’秘书可能会对你抱着不当期待?”他那禽兽般的第六感告诉他,那个清秀英挺的年轻男人就是她的秘书。 “放心,绝对不会。”石靖轩扬起那对细眉,十分自信。 “这么有把握?”他却皱了眉头。 她这种不怕考验的信心让他产生了莫名的不快。 “因为,”她扬起笑容,身子微微向前倾,低声道:“我雇用的是只爱男人的男秘书。” 林时硕顿时呆然。 但没一下子却大笑出声。 “你……”石靖轩满脸疑惑,搞不懂他的笑意是打哪来。“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歧视同志吗?”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缓缓收起笑容,轻咳一声。“是因为很巧的……我也雇用了一个只爱女人的女秘书。” 这会儿换石靖轩呆了。 “嗄?”她迟了三秒才回过神来。“真的?”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不,我是说,为什么你要特地……”她并未问得完整,只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的疑问。 难道他也有类似的经历?不过那样的三角关系兜起来好像怪怪的?他的女友爱上男秘书?还是他的女秘书爱上他的……男友? “你想到哪里去了。” 林时硕出声打断了她的天马行空。“我只是不希望我的秘书对我抱着私人感情而已。” “啊,原来如此。”她点点头,伸手拿来水杯啜饮一口,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是话又说回来,你怎么知道对方不是骗你的?” “如果我的秘书会骗我,你的秘书应该也会骗你不是吗?” 面对他的反问,石靖轩没有回答,而是报以微笑。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林时硕忽然吁了一口气,笑道:“看样子我们两个都不怎么饿。” 他和她看看彼此的餐盘,然后笑了出声──上头的菜肴连动都没动过,不知情的人或许会认为那是主厨的责任。 “其实我一点也不饿,我只是来赴约而已。”她低下头,忍不住微笑。 看着她的笑容,林时硕的胸口顿时像是有什么东西满溢出来。 是了,就是这个笑容。 不再是交际应酬的那一套,也不是背后藏刀的那一种,而是发自她的意愿,由内心最深处所传递出来的笑容。 “我也不饿。”他扬起嘴角,凝视着她的唇,她的眼。“我只是想约你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就此站起身,越过这张桌子,倾前吻上她的唇瓣……当然,那只是想想罢了。 他陪她走到车门旁。 “我刚才应该坚持开一瓶红酒才对。”在她解除中控锁的时候,林时硕说了一句。 “嗯?”她转身,抬头看着他。“为什么?” “这样我就可以劝你不要开车,然后名正言顺送你一趟。” 听他这么说,石靖轩忍不住大笑了出来。“难道你特地开了一瓶红酒,结果你自己一滴也不沾?” “我不介意继续喝白开水。”他耸耸肩。 “哪有这种……”含着笑意的话语还未说完,一记轻吻忽然就这么落在她的双唇上,她的声音融化在紧紧相贴的唇瓣之间。 他抬头,俯看着她那双带点惊愕、却必须压抑的眼神。“我从刚才就一直很想这么做了。” 他在她的唇上低语。 “……只要你不是认真的就好。”因为在她的脑海里,她看不到自己和这个男人的未来。 “如果我不是认真的,我何必去抢来一堆没有利益的生意,又何必让出一堆利润可观的单子?” 他喃喃自语般地道出,目光在她脸上轻缓移动。“我说过我做那些事并不是为了要让你难堪。” 忽然,几件事情在石靖轩脑海里串连了起来。 “你……”她的朱唇轻启,怔怔地看着他。 “是的,”林时硕点了点头,自嘲地笑了一笑。“我做的每件事,都只是为了要让你正眼看我而已。” 石靖轩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她原以为,这一切只是歪打正着、无心插柳罢了,却没料到这一切竟然全是他的心思。 “……你知道我整整大你几岁吗?”她的笑容褪去。 当她十九岁,已经是可以到处去疯、去玩的时候,他才十岁。 十岁。 “不重要。”简洁有力的三个字从他唇间窜出。 他伸出双手环抱她的腰,将她揽向自己,低头再度吻住她的唇瓣。他在她的唇上反覆轻吮,若有似无的舔舐像是邀请,也像是试探。她却不自觉地伸手攀附上他的背膀,仿佛全身只剩下那两片薄薄的唇瓣可以承受他。 在那千分之一秒的瞬间,林时硕终于明白石诺伦为什么不记得对方到底年长了他多少。 因为,那一点也不重要。 谁会记得那种事。 一直到站在家门前,石靖轩似乎还能感受到唇瓣上的余温,他低头倾吻她的画面不断地在脑海里盘旋。 她拿出钥匙插上门锁,转了两圈,扬起浅而不易察觉的微笑。 不过,她这样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太久。 “……妈?” 大门开启,她一眼就看见欧阳丽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还拿着婶婶送来的“相亲资料”。 欧阳丽抬起头,递来一记冷冽的目光,便又低下头去看着那份资料。 “你不是……”石靖轩合上门扉,朝着母亲走去,压根儿没料到她会这么早回家。“我以为你今天要忙到很晚。” “刚才去哪里了?”欧阳丽忽然启口问,连瞧也没瞧她一眼。 “我?”石靖轩微愣,扯出一抹干笑。“跟客户去吃个饭而已,没去哪里。” “我打电话问过雅仁,”她慢条斯理地说着,瞅了石靖轩一眼。“他说今天晚上你的行事历上没有什么该应酬的。” “那是临时打电话来约,当然不会出现在上面。”石靖轩笑了出来,表演的天赋不输专业人员。“怎么了?有事找我怎不打我的手机?” “没什么重要的事。”她哼笑一声,将手里的纸张往桌上一扔。“我以为你去跟这家伙相亲了。” 石靖轩什么话也没说,她想,自己应该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 “不是叫你要秀华别再弄这些有的没的?怎么又送这种东西过来?” “我知道……今天早上我有请她不用再麻烦了。”石靖轩抿抿唇,不知怎么的,刚才的那一吻竟然让她忐忑不安。 “真是。”欧阳丽啧了一声,站起身往书房方向走去。“老是想搞这些,嫌你上一次嫁得还不够惨吗?” 已经是六十多岁的女人了,但她的行动依然俐落。 “多亏当初花钱把消息压下来,不然我看你的脸也没地方摆了。才几个月而已就被秘书给迷走的男人……” 她的身影走进了书房,却又退出一步。 “你应该没忘记吧?”她用那双锐利的眼神直盯着石靖轩。 石靖轩静了几秒。 “嗯,我没忘记。”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事。 而这样的答案并没有让欧阳丽露出满意的神情。 她只是掉头迳自走进书房,不再多说。 第七章 接连一个月下来,石靖轩仿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在一踏出家门的时候便能看见那辆红色bmw。 那几乎成了她每天醒来之后第一个展开笑颜的理由。 “先生,”她弯身倚在车窗旁,看着车内的他。“我现在开始怀疑你其实是无业游民,只是乔装成总经理而已。” “怎么?”林时硕扬眉,笑了一笑。“总经理就不能兼差当司机吗?” “行,怎么不行。只是你别想要我付你薪水。” 林时硕笑了出声,做了一个怪表情。“上车吧。” “你常常这样接送我,就不怕被我妈看见?”坐上副驾驶座时,石靖轩总算问出了这几天来一直想“提醒”他的事。 林时硕听了,略皱眉心。 “为什么?难道你妈对我有成见?”该不会又是为了几百年前的那几张订单的事吧? “不是对你,”她扣上安全带。“而是除了她丈夫和她儿子之外,她对每一个男人都有成见。” 他沉默了几秒,发动引擎。“我可以理解。” “你可以理解?”她皱起眉头,盯着他看。 “如果真的出现了一个男人可以‘配得上’你的身家,那么我想那就代表你们家不再是台湾第一的企业了。” 石靖轩静静地端详着他的侧脸好一会儿,才道: “既然你的脑袋这么清楚,为什么你还……”她并没有说得太明白。 “我不知道。”他耸耸肩,放下手煞车杆,同时踩下油门。 “你不知道?”她微愣,有点意外他这个毫无计画的答案。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林时硕嗤笑出声。“难道你要我说,我是因为经过一番详细评估,还做过市场调查、利润分析之后……才决定要冒着被你母亲暗杀掉的危险、就算是死也要接近你?” 这听来的确是有点可笑。 不过她却也提不出什么更有建设性的看法。索性,她别过头去望向车窗外,一个字也不再多说。 林时硕侧头看了她一会儿。 “别想太多了。”他带着微笑轻声说道:“还是你明天就想嫁给我?” “你想得美。”她回过头来白了他一眼,却仍然挂着那丝笑容。 “既然是我想得太美,那你就别再想那些庸人自扰的事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以手背轻触了一下她的左颊。 即使这个动作微不足道,却让石靖轩在一刹那间放松了神经。 忽然,行动电话的铃响划破了这一丝短暂的安详。 石靖轩醒神,方才那副平静的表情已经在脸上消失。 “谁这么早就打来催……”她吁了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翻出手机来。 ──是候雅仁。 她皱眉,疑惑了几秒。 “雅仁?”接起电话,她仍旧莫名。 通常在这种不寻常的时间接到秘书的电话,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这么早就打来,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开门见山就这么脱口问出,仿佛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林时硕瞥了她一眼,见她只是静静聆听彼端的人诉说。 “好,我知道了。”她下意识地点了头。“我应该再过二、三十分钟就会进公司,你叫她等我一下吧。” 语毕,她切断了讯号。 “怎么了?”林时硕问道:“有客户找上门?” “不是。”石靖轩叹了一息,将手机收回手提包里。 “不然是谁七早八早在公司等你去?” 她转头,看着他的侧脸好一会儿,才道: “稍微开快一点吧。” “哦?谁这么大牌?竟然可以让你赶着要去公司会见对方。”他笑了一笑,油门踩重了些。 “因为……”石靖轩抿抿下唇,最后还是道出:“因为我妈现在已经坐在我的办公室里等我了。” “嗄?”林时硕吃了一惊。“你妈?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待在家里……” “我秘书说她有事要找我谈。” “不,我是说……” 他顿时搞不清楚来龙去脉。他不懂为什么同一家子的人,七早八早的竟然要相约在公司里谈事情。 “……好吧,我懂了,是跟你谈公事?”这是他唯一能想得到、而且比较符合逻辑的答案。 “不知道。”石靖轩耸耸肩,不明白为什么胸口一直有股压迫感存在。 好不容易,她硬是挤出一抹微笑。 “应该是吧,她不常在家,所以很多事我们都会在公司谈。” “原来……”林时硕愣愣地点着头。“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石家。全家都是忙人。” 他的话惹得石靖轩笑了出来。 然而她的内心里却一点儿也没有愉快的感受,她想不出来这几天母亲会有什么好跟她谈的事情。 公司方面,母亲向来都是全权交给她来处理,几乎不曾过问:其他一些关于家人、亲戚,还有大大小小的杂事,也多半都在久久见面的同时一并提起。 那么,母亲特地到公司去等候她,究竟是要“谈”些什么? 思及至此,石靖轩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忍不住转头看了林时硕几秒。 “妈。” 踏进办公室,她唤了里头的人一声。“什么事这么早?” 欧阳丽稍稍回过头,瞧她一眼,便又别过头去。“今天又是那个姓林的送你来公司?” 石靖轩一愣,既没答话,也没急着否认。 “雅仁说你有事找我谈。”她走向欧阳丽,将话题岔了开来。“你要找我谈什么?” 听她这么直截了当,欧阳丽挺起身子,倾前拿起桌上的牛皮纸袋,伸手拿出一叠相片就往桌上扔。 “你跟那个小伙子在交往?” 石靖轩顿时呆若木鸡,看着那撒了一桌的照片。 “……你找征信社跟踪我?”她怔怔地盯着照片上一幕幕熟悉的画面,里头尽是自己与林时硕的身影。“你竟然找征信社跟踪我?” “我在问你是不是跟那个姓林的在交往。”欧阳丽无视她的抗议,直盯着她的双目,仿佛已经准备好了要判她有罪。 “是又怎么样?你又要搬出同一套说辞了吗?” 不敢相信这个母亲竟然雇用征信社来调查女儿的感情状况:她有满腔怒火,却无法对眼前的人反击。 “你到底在糊涂什么?”欧阳丽皱起眉头,难得她的脸上会有表情。“你以为像他那样的男人跟你交往的动机会单纯到哪里去?” 石靖轩哼笑一声,别过头去。 “所以你要说他只是为了我们家的影响力才愿意来接近我,是这样吗?” 欧阳丽静了一会儿,才道:“看样子你已经忘了第一次离婚时,石家的股价受到多少冲击。” “你别再重提这件事了!”石靖轩不自觉地吼了出来。“我造成的损失,我没有挣回来吗?难道我的贡献就应该是理所当然……” 她的气势并没有让欧阳丽的情绪受到任何影响。 两人暂且保持着沉默。 许久过后,欧阳丽倾身,再次从那只牛皮纸带里抽出几张文件。“既然你这么相信爱情童话,那就让你好好看一看王子的过去。” 说完,她站起身,走到石靖轩面前将手里的文件递上。“这些女人是那个小帅哥过去几年的对象。” 石靖轩接过手,直瞪着欧阳丽。 “等你看过了这些女人之后,你再来选择要不要相信他是‘单纯’的。” 扔下这么一句话,欧阳丽绕过她,走出了办公室。 空间里回归于宁静,石靖轩怔怔地站在那儿,手握一叠活像是履历表的文件,久久回不了神。 “这些女人是那个小帅哥过去几年的对象……” 母亲的声音似乎还停留在脑海里。 猛然,她抽吸了一口气,提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了下来。 她低头开始详阅那些母亲的“战利品”。 第一张,是个长相甜美的女孩,上头注明是林时硕大学时代的女友。她和他同年纪。 第二张,是个艳丽性感型的美女,同样也是他大学时代的女友。这回是他的学妹。 第三张,差不多也能算是冰山冷艳的女人,又是他大学时期的女友,年纪小了他三岁……虽然外表像是年长他三岁。 石靖轩一张一张审阅,心情却也一尺一寸往下沉。 光是他大学时期的女友,数量就已经多到十根手指算不完,出了社会后就更别提了。 但这却不是她感到沉重的主因。 像他那种有钱人家的独生子,野花总是死不完,就连长得像癞蛤蟆的人都能吸引到成群的野天鹅。 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真正令她烦心的,是整叠“履历表”里头,没有一个女性是比他年长的。 连一个都没有。 她无法不去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她不会妄想是因为自己美丽过人,因为美人处处有;她不会妄想是因为自己聪明机灵,因为有脑袋的人多的是;她也不会妄想是因为自己温柔婉约,因为她根本不是那块料。 她所拥有的,只是她那在商场上的杰出成就,以及那令人望之怯步的家世背景…… 所以,他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看上她这个比他年长足足九岁的女人? 总而言之,她不是他的型。 从手上的这一叠资料来看,她从来就不是他的型。 思绪至此,她重重地叹了一息,将手上那叠纸随意往桌上一摆,再也无法理性去分析什么了。 这会是在利用她的感情吗? 就算他是认真的,那么他们两个真的合适吗? 烦闷的情绪涨满了她整个脑袋,却苦无出口可以发泄,偏偏后头还有三个会议需要她的大脑保持在冷静状态…… 也许,母亲才是正确的。 感情生活不适合她。 不管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感情只会左右她的思绪,影响她兼顾大局而已。除了短暂的甜蜜之外,她还能得到什么? 瞬间,她想起前夫牵着「那女人”的一幕光景。 第八章 “听说你正在和石暻少的大女儿交往?”没有预警的,林鸿岭若无其事般提出这个疑问。 “啊?”正在思索商业对策的思绪被这么一句话给打断,林时硕抬起头,看着父亲的脸。 “干嘛忽然扯到这个?” “最近不少人问我这件事,我想趁现在找你证实一下。” 林时硕静了一会儿,才道:“我的确是比较常和对方出去吃个饭、聊聊天,喝杯咖啡什么的……”他不确定他能够擅自将之定义成“交往”。 “所以,那是真的了?”林鸿岭想再次确认。 林时硕只是耸耸肩,没有开口。 彼此沉默了几秒,林鸿岭倾身,将指间的雪茄摆到烟灰缸上,直视着自己的独生子。 “你确定这样子真的好吗?” 不是幻觉,林时硕确定他父亲的眉头皱得很紧。 “有什么好不好的?”他故作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企图将话题转回公事上。“别说那个了,这个东西明天下决定出来的话……” “你爱跟什么女人来往,我向来都不会干涉。” 林鸿岭硬是把重点给转了回来。“只是,你知道你现在交的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头吗?” 林时硕依然不想答话。他知道这个话题最终只是为了要打消他的念头而已,没有其它的可能性了。 “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可惜林鸿岭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 “爸,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林时硕抬起头,显然没了耐性。“先不论你考量的因素,这是我和她的事,跟什么来不来头的无关。” “怎么会没有关系!” 林鸿岭瞠圆了双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儿子会这么笨似的。“外面现在人人都说我们是想巴着石家往上爬,这怎么会没有关系!” “脑袋长在别人身上,你能管得着别人怎么想吗?” “谁不会这么想?你堂堂一个条件这么好的男人,干什么要去惹一个大你十岁的女人?这年头找年轻的都来不及了──” “是九岁。”林时硕冷冷地打断了父亲的话。“还有,我既然是堂堂一个‘条件这么好’的男人,我连对象都不能自己选?” “我说了,你要找什么样的女人,我几乎都没干涉过你,只是现在这一个真的是──” 一句话未说完整,忽然── “你们在说什么女人的事?”一个女孩声窜进了他们的对话之中,两个男人不自觉地同时望向门口。 “我刚才听到你们说了‘女人’两个字哦。” 见林诗遥闯进书房,从林鸿岭背后一把环抱住他,明显是在撒娇。“是爸的女人,还是哥的女人?” 林时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你的事,快滚。” “有什么事我不能听的,骗谁啊!”她摆了个鬼脸,又低头侧看着父亲。“对不对?” “是你哥最近交了一个麻烦的女朋友,爸正在劝他。”林鸿岭的口气带着些许嘲讽,这让他很不是滋味。 “麻烦的女朋友?”林诗遥不解,皱了皱眉。 “你知道石家那个大女儿吧?那个叫石靖轩的。” “嗯……应该知道是谁。”她点了个头,转转眼珠子。“是抢我们家生意抢得很凶的那一个老女人?” “你哥现在的女朋友就是她。” 此话一出,林诗遥愣了几秒。 “嗄?!”她下意识地松开双手,站挺身子。“真的假的?” “当然。不然爸爸干嘛要这么努力劝他。” 林时硕看着两人的一来一往,好像当他是死了一般。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他伸手轻揉眉问。 “不要!” 林诗遥忽然叫了一声。“我才不要那种正经八百的老女人来当我大嫂!你没女人我可以介绍年轻漂亮的模特儿给你啊。” “她也不过是三十六岁,哪里像‘老女人’了?” “谁管她几岁呀!天哪,她大你十岁,十岁耶!” “是九岁。”这些人怎么老爱乱进位? “我不管。我才不要那个女人嫁来我们家,你快把她甩掉──” “你够了没……” 林时硕忽然怒拍桌子,吼了一声。 空气顿时凝结。 林诗遥惊愕地看着他,一个字也不敢吭。虽然这个哥哥老是嫌她烦,却从来没有对她大声斥责过什么。 “看样子你今天是不想谈这案子的事了。” 林时硕看了父亲一眼,将手上的文件随手往桌上一扔。“等你真的想谈公事的时候再叫我。” 语毕,他站起身子就往外走,甩上门,仿佛是将一身的怨怒全都发泄在那一扇门上。 他不是不懂他和石靖轩之间会产生哪些问题。 令他不解的是,他自己都这么努力想克服这之中的重重难关了,旁人又何必处处唱衰他们? 难道他就不能爱上一个年纪比他大的女人?难道爱上一个年纪比他大的女人,就一定得被扣上“有目的”这顶帽子? 他叹了口气,心烦意乱。 犹豫几秒之后,他拿出行动电话,按了几下,紧贴在耳旁,然后静静等候对方的回应。 “是我。” 不出十秒,彼端传来熟悉的声音,那令他不自觉地扬起浅浅笑容。 ‘怎么了?这么晚还打电话来。’石靖轩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过去那种张牙舞爪的气势,在此刻似乎变得像梦境一般不真实。 林时硕忽然觉得,眼前的和平是多么得来不易。 ‘喂?怎么了吗?’彼端的人仿佛也感受到他的异常。 “没什么,”他醒神,笑了一声。“只是刚才在谈工作上的事,有点心烦,就忽然想打电话给你。” ‘是吗……’ 对方迟疑了一会儿。‘那,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 她的回应让林时硕笑得更开了。 “你想帮我的忙?”他踱步到落地窗边,望向外头。“你在公事上帮我,这样会被说闲话吧?” ‘……说的也是,这样好像不太妥。’ 他听见她在话筒里轻笑着。 这样的笑声令他顿时松懈了神经,哪怕只是不经意的小微笑。 说他自欺欺人也好,说他粉饰太平也行,他压根儿已经完全看不见那些阻在前方的障碍了。 他要的,正是现下这一刻的感觉。 然后,他要把这种感觉持续带着往下走。无庸置疑。 “是他打来的?” 在她挂上电话的同时,坐在沙发上另一侧的石盛轩顺口问出。 “嗄?”石靖轩微怔,又坐回了沙发上。“什么他打来的?” “少来,你知道我指的是谁。”他笑了一声。 他的话让石靖轩不自觉地扬起笑容,却什么也没说。 “妈应该还是老样子,二话不说先阻止吧?” “阻止?”石靖轩苦笑了一笑,稍稍皱起眉头。“你今天才认识她吗?她怎么可能‘只是’阻止而已。” “也对。”石盛轩耸耸肩,想起自己曾经也是受害者。“那你呢?如果有认真交往的打算,妈那边的确是很大的困难。” 石靖轩则是低着头,像是在想些什么。 “我自己也不确定。” 她叹了一息,自嘲般地浅笑。“我想我和他最大的问题,应该是年纪之间的差距吧。” “……这倒是真的。我记得他二十七岁不是?”石盛轩问道。 她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石盛轩沉吟了几秒。“他比你整整晚了九年才出生。” “所以,相较于妈的威胁,我真正烦恼的可严重多了……”她双目直视,有些恍神。“因为那是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一时之间,石盛轩也想不出什么比较有建设性的意见来。 “别想这么多了。”他微微一笑,仿佛是种安慰。“像我们这样的人,只要不是父母挑选的对象,多半都会惹来一堆麻烦,绝对不仅仅是年纪的差距而已,不是吗?” 石靖轩只是报以微笑,不作正面回答。 “你们呢?你和子倩之间处得怎么样了?” “我们?”他皱眉,不懂矛头怎么会转到他身上。 “子倩不是比你大了几岁?你们相处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石盛轩一愣,苦笑了出来。 “老大,差两岁和差九岁,这没办法比较吧……” 连这么荒谬的问题都拿出来问,可见得这个姊姊是认真的了。 “说的也对,我在问什么废话。”石靖轩哀了一声,别过头去,丝毫没发觉自己此刻的模样已经彻底脱节。 看着她的侧脸,石盛轩却陷入了两难。 他很想开口给她一点鼓励,因为他非常了解那种不被祝福的痛苦。 但是,他该给予祝福吗?他不确定。 站在当局之外,他可以完全理性。虽然他很想主张“年龄不是距离”,即使他很想说“母亲反对不是阻碍”,但是他无法说出这么没有根据的话。 九岁之间的距离很长。这谁都看得出来。 五年之后,三十二岁的林时硕是否还会爱着她?这谁也不敢保证。 所以他没有办法鼓励她往前冲。 “怎么?累了吗?”见他想事情想得出神,石靖轩忽然唤了他一声。 “啊?”石盛轩如醉方醒,干笑了一笑。“没什么,只是一整天都在开会,脑袋还有点混乱而已。” “那就休息吧,我也有点累了。”她站起身,将桌上的东西草草收拾了一下,转身就走上楼,连一句晚安也忘了说。 就算他没有表现出来,她也能明白这个弟弟在想什么。 在这个家里,最支持她的人一向都是石盛轩,但是他刚才却明显犹豫了。正因为他向来最支持自己,所以他的犹豫也让她更觉沉重。 是她错了吗?还是她真的太异想天开? 她不知道。 就算绞尽脑汁、筋疲力尽了也找不到答案。 宛如在汪洋中乘着浮木漂流,不断告诉自己下一秒就会找到生路,却不得不承认那只是自我安慰,其实根本就是一场赌局。 ──赢了,生;输了,死。 没有第三种结果。 “市场部的黄经理呢?” 打开办公室的门,石靖轩探出头问了候雅仁一句。 “我不确定。怎么了吗?”候雅仁抬起头来回应。 “拨她的分机一直没人接,帮我问一下她是不是在开会。” “好,我马上问。” 候雅仁微笑,立刻拿起话筒按了几个键。 几句简单的问答之后,他挂上电话,然后回过头来看向石靖轩。“她出公差,可能要晚上才会回来。” 石靖轩思考了一会儿。“好吧,那我亲自下去一趟好了。” 说完,她转身走回办公室里,拿了几份文件又走了出来。“等等老刘如果打电话进来,跟他说我过十分钟回他电话。” “好的。”候雅仁点头,然后看着她步入电梯。 石靖轩疾步走进市场部,走到了部门主任的位置旁。 “总经理?” 像是看到了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男子吓了一跳,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您要找黄经理吗?她现在──” “我知道她不在,所以才来麻烦你帮我把这些东西follow下去。”石靖轩打断了对方的话,似乎早已习惯员工见到她像见到鬼的态度。 “是。总经理需要什么?”男人一副接圣旨的样子。 “这两份资料,你找人帮我统计一下。我要知道走哪一种通路利益比较高,或是获利时期比较长。” “是,我知道了。”男人伸手接过石靖轩递来的那叠文件,抬头又问:“总经理什么时候要?” “明天中午之前。”石靖轩冷冷地回道。 “啊?”这答案让男人愣了一下子,随即醒神过来。“好,我了解了,我明天中午一定会交出来。” “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会,应该的。”男人恭恭敬敬点了个头。 石靖轩则是转身要往电梯方向走,却笔直撞上一个正要经过的女孩。 年轻女孩手上的热茶溅了自己一身,也泼洒到石靖轩脚上,弄湿了她一大截的丝袜。 “啊……”女孩错愕,身为主任的男子更是一脸惊惶。“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你在干什么……走路这么不长眼睛!”男子语出就是责备。 “没关系,是我没看到她。”石靖轩吁了口气,阻止男人继续说下去。 “不,是我的错,是我……”女孩用尽全力要把过错往自己身上堆。 “真的没关系。”石靖轩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绕过对方往部门入口走去,直往洗手间的方向。 不过就是弄湿了丝袜,对方却摆出一副像是明天就要被开除的表情,这令她不自觉地露出苦笑。 她知道这种文化的由来。 ──因为她的母亲就是那种会因为一滴溅在她身上的咖啡,就让对方回家吃自己的人;而这家公司过去正是由她母亲来掌管。 这些思绪与回忆在她踏入洗手间的时候,瞬间消散。 “真的假的?你说的是那个当总经理的帅哥?” 洗手间里传来的女人声吸引了她的注意,也让她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小娟是这样说的啦,谁知道。” 走到镜子前,石靖轩看着背后那两扇显示被占用的厕所间,聆听着里面的女人闲聊着。 “真是……那男人条件很好耶,怎么会看上小娟?结果那天联谊,竟然只有一个土里土气的男人打电话约我而已。” “唉唷,不错了啦,我还没接到谁打电话来约我哩。” 听着她们的对话,石靖轩忍不住笑了一笑。 联谊啊…… 这字眼离她太遥远了。 “对了,你听楼上的说过没有?”里头的女人另开了话题。 “你是说我们公司跟‘擎佑’的事?” 忽然,石靖轩竖起了耳朵。 “对对对,那个总经理上次你有看到吧?” “有,当然有,超有型的。” 顿时厕所隔间里传来冲水声,令石靖轩醒神了过来。她既想“偷听”下去,又怕被人瞧见,索性便躲进了最后一间厕所。 才一闪身躲进,隔壁间的锁便被打开。 “我听说我们总经理跟那个人在交往,你有听说这件事吗?” “才不是听说。我那天还看到他送总经理来上班。”另一道门里也传来冲水声,随后门锁被开启。 “可是你不觉得……很不配吗?” “总经理比他大那么多,很快就会‘切’了啦。” “我在猜那个男的一定是为了钱而已。” “才怪。他那么有钱了,干嘛还要为了钱去贴一个老女人。” 这句话简直就像一颗子弹直穿石靖轩的脑门。 “唉唷,人家总经理保养得也很好,你干嘛那么毒啊?” “保养得再好,年纪大就是事实,有什么好毒不毒的。”说完,那女人似乎还闷哼一声。 “喂,会不会是我们总经理去倒贴人家?” “搞不好唷。” 门外传来疑似粉饼盒盖合上的声音。“可能是总经理心血来潮,想钓个小白脸来养,刺激一下荷尔蒙也说不定。” 她的话像是达到了什么娱乐的效果,两个女人放声笑了出来。 石靖轩心里却不是那么好过。 “你好坏喔,干嘛这样说人家。” “我只是猜猜嘛。” 鞋跟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传到她耳里,也渐渐远去。 洗手间里回到了应有的宁静,石靖轩却愣愣地站在厕所隔间里,久久平复不了情绪。 没想到她也落到了让人八卦的地步。 她知道没人会看好她和林时硕的关系,但她没料到在别人眼中竟然会变得如此不堪,甚至低级。 为了钱? 养小白脸? 她苦笑出声,苦得像吃黄连。 事实上,她应该要生气,她应该要大发雷霆,然后冲出去当场开除掉那两个女人。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有谁可以在被一刀直刺心脏之后,还能从血泊之中站起来反击? 她无力地倚在墙边,双目没有焦点地直视着。 也许这世界的定律就是这样,愈是必须面对的事实就愈是残酷,幸福向来都只是短暂的谎言而已。 那么,她这一次又得赔上多少代价来换取这种“美丽的童话”? 半晌过后,她醒神,像是溺水获救般地猛吸一口气。 如果任谁来看这段感情都不可能会有结果,那她还需要坚持什么? 现在就回头的话,至少她可以确定身后就是一片陆地可以让她停靠。如果不计后果向前冲,下场或许就像多年前一样…… ──被同船的伴侣给踢下海,任由她一个人独自游回岸上,接着承受无数的嘲讽,费尽全力才能再次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 她不禁问自己,她是否还能承受一次这种事? 于理性面,她知道答案是不能。 然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真的很想让自己忘记过去的教训,再次放手一搏。 第九章 他已经不想去计算这是第几天了。 坐在驾驶座上,林时硕的烦躁难以平息。如果连在家门口都能三天堵不到人的话,他是否还能抱持乐观,相信这一切只是因为太忙? 可能真的有人相信,但那个人不会是他。 思及至此,他再度拿出手机,在上头按了几下拨出,然后等待。 最后,还是一样直达语音系统。他切断了讯号,将行动电话收回口袋里,叹了一息。 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来一直是如此。电话不是没人接,要不就是接起来冷冷一句“我在忙,我待会儿回电给你”。 但是她真的回电了吗? 答案很清楚,否则他不会选择在对方家门口守候。 而现在更夸张了,连一大早来这儿守候都见不到人影,莫非他们家有后门不成?倘若石靖轩情愿“走后门”也不想和他碰头的话,这是否代表着他应该要识相一点,摸摸鼻子转身就走? 不对,这不是他的作风。就算要判他死刑也得给他一个理由。 忽然行动电话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醒神,第一便是联想到是她的回电,顿时松了口气,也难以压抑心底的狂喜。 然而,这份期待在他见到来电者的名字之后,枯萎了。 是他的秘书──岳安琪。 瞬间他想起九点有个会议在等他,也就是五分钟过后。 “喂。”他接起电话,嗓子里毫无情绪。“我在路上了,马上到。” ‘好,那我跟部门主管说延后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够吗?’ “够了。”语毕,他切断讯号。 看样子今天还是堵不到人。他伸手转动钥匙发动引擎,决定不再像个傻子一样等待下去。 “等很久了吗?”忽然一个声音从车窗外传来。 ──可惜,是男人的声音。 林时硕吃了一惊,下意识回头望。 “啊……是你。”他记得站在车窗旁的这个男人,那是石靖轩的弟弟,只在酒会上见过一次面……如果从报章杂志上看到的不算数的话。 “你在这里等三天了吧?”石盛轩忽然开口这么问道。 这让林时硕愣了一下。“三天足足有七十二小时,我没那么有毅力。” 他的回答令石盛轩笑了出声。“我当然是指早上而已。” 林时硕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耸耸肩。 “打电话也找不到她?”他又问。 “找得到的话,我还需要这样站岗吗?”他苦笑,也忽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走到这么落魄的地步。 “也对。”石盛轩沉默了几秒,又道:“给她一点时间吧。因为你,她最近压力很大,尤其是来自我妈那边。” 林时硕没有急着表示什么。 情人之间若是到了“需要一点时间”的地步,往往都会走向分手一途。别问他为什么这么笃定,因为那就是他用来分手的伎俩。 “所以,这是叫我要懂得放弃吗?”他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问出口。“她要你转告给我的?” 石盛轩微怔,脸上露出些许惊愕。 “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他干笑,开始怀疑自己的表达能力。“我只是把事情的状况老实告诉你而已,并不是要你做什么决定,也不是替我姊转达什么。” 听了他的话,林时硕只是无意识地点着头。 他已经分辨不出对方说的是事实,还是只是一套场面话。 “我知道了。”许久之后,他才挤得出这一句。“看来我能做的只有等,等她愿意主动现身,或是等她总算准备好……是这样没错吧?” 说完,他抬头看着对方,自嘲地笑了一笑。 看着他的表情,石盛轩却说不出“是”这个字。 直到现在这一刻、直到面对这双眼神,他是否可以相信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姊姊是认真的? 言语可以是假的,行为可以有动机,但是眼神难以说谎。 他在那瞬间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无奈与痛心。 “如果没有别的事,”林时硕忽然启口,打散了他的思绪。“我要赶着到公司开会。先这样子吧,我想你应该也要赶着去忙……” “等等。”石盛轩下意识脱口叫住他。 林时硕放开手煞车,等候他的下文。 “她今天晚上九点半过后会回公司处理一些事。” 他的话让林时硕微怔。 “没用的。我去过公司找过她,她不见我,她说她很忙。”他苦笑,想想自己也真是技穷了,他还能有什么方法可以试? “所以才要你在秘书下班后的时间去找她。”石盛轩却扬起笑容。“我只能跟你说,她今天晚上十点还会在公司里。” 忽然,林时硕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在帮我?”他眉心略皱,有些难以置信。 对方扬眉耸耸肩。 “……你不会怀疑我是因为别的原因才会接近她?” “你是吗?”他反问。 “不是。”林时硕答得迅速真诚,毫不心虚。 “你开会要迟到了。” 石盛轩拍了一下车顶,提醒他一句。 敲门声中断了石靖轩的思绪。 她猛然抬头,一时之间还感到莫名。 是候雅仁吗?可是他不是下班了?她下意识看了墙上的时钟──接近十点。这时间还会有谁来找她? “进来。”总之,先应声再说。 然而开门进来的人却让她惊愕。 “你……”石靖轩不自觉地站起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时硕看了她一眼,对于她的反应不甚满意。 “怎么会在这里?” 他瞅着她瞧,重复了一次她的问句,顿时觉得这张美丽的脸孔又成了陌生人。“这是你应该说的第一句话吗?” 石靖轩抿抿唇,跨步走向他。 “我说过我在忙,”她擦过他的肩,走向门口,又是一副送客的姿态。“没时间跟你说这些,所以……” “所以?”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身边。“所以你现在要把我轰出去,然后最好不要再出现?” 他低头紧紧盯着她不放。 沉默了几秒,石靖轩才启口道: “你要我说什么?”她挣脱了他的手。“我们不适合,这样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林时硕微怔了一下子。 虽然早知道她会用的理由是哪些,但是亲耳听见从她口中说出时,除了揪心之外,他没有其它的感受了。 “我找你找了半个月,不是为了要听这个。” “除了这个之外,我没什么好说的。”她走到门边,转身过来面对他,却不愿面对他的视线。“请你离开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这样的意思是……”他静了静,回头。“之前一、两个月所发生的事,全都是我的幻觉?还是那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 石靖轩低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是说真的,我现在没有心思可以想这些──” 在忙着处理这么多分公司的杂事之下,如果她还要瓜分出一部分的脑袋去烦恼他的事,那会要了她的命。 “那简单,”他打断了她的话,转身跨步走向她的办公桌。“我帮你处理一部分,你的工作我相信我应该都很熟悉。” “你……”石靖轩愕然。 “这样一来,你总能拨出三十分钟给我吧?” 他回头看着她,面无表情。“我要的不多,三十分钟而已,跟你那些无止境的会议比起来,三十分钟算得了什么?” 这句话带着浓浓的讽刺。 因为她总是用那些开不完的会议来避开他。 “你别胡闹了。”她吁了一口气,走向他。“再说这些东西都事关商业机秘,让你帮忙?简直是在说笑。” “我可以过了今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他低头,开始过目桌上的文件、单据、甚至电脑画面。“别怀疑我,我说了就会做到,只要你愿意……” 忽然,说到一半的语句却噎在喉间。 因为他在桌缘边瞥见那叠贴着「前女友”照片的文件。 他愕然。 “这些……”他怔怔地拿起那叠纸张,才发现整叠资料都是关于他的旧情人。 石靖轩顿时无法反应过来。 “你调查我?”他回头看着石靖轩,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你找人调查我以前交往过的女朋友?” “相信我。”她闭了闭眼,深呼吸。“我可以解释……” “我相信你,那你相信过我吗?” 他别过头去,失望与恼怒的情绪全混杂在一块儿。“你好奇的话可以问我,为什么对我这么没信心?” 那不是我去调查一的。 她几乎就要如此脱口而出,但她却吞了回去。 “还是连你也怀疑我只是想攀附你的家世?”这是他最不愿质问她的一句话。“你怀疑我不可能单纯就因为一份感情,爱上比我大九岁的女人?j 石靖轩沉默。 “回答我。”他再问了一次。 许久,石靖轩抬起头,看着他的双眼。“我不能忽视这种可能性。” 宛如一把匕首直刺他的心脏。 她会参考历史资料,也会相信别人的推测,而最不值得她相信的,原来就是他亲口说的话。 林时硕将手中那叠纸张稳稳摆了回去。 冷静异常。 “好吧,我懂了。”他转身走向门口,在门前停住脚。“你现在可以专心忙你的公事了。” 语毕,他走出她的办公室,还顺道将门带上。 在那扇门合上的瞬间,石靖轩几乎就要站不住脚。 她摊坐了下来,脑袋里仿佛刮起风暴:一切都被刮进了暴风圈,哪来的“专心”可以忙公事! 胸口传来莫名的闷胀,她却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她不需要他,没有他的日子一点损失也没有,反而还可以让她更专心在公事上,当然也不必再忍受母亲的“监视”,更不必忍受别人的闲言闲语。 既然如此,为何她压抑不住想追出去的冲动?为何她脑海里尽是她曾经在他怀里的画面? 忽然,门外传来电梯达层的“叮”声。 她不自觉地闭上双眼,想像着他已经步入电梯,按下关门钮,然后在心里倒数,数着从这里到一楼的时间……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 和她交往,他必定也会遭到旁人的恶意批评,就如同她所听见的耳语一样──他的感情会被视为只是想要少奋斗个几十年,而她的感情则会成了什么养小白脸、吃嫩草、找刺激之类的…… 所以,还有什么结局是比现在这个状况还要更好的? 她的大脑想不出来。 然而从头到脚却仿佛已经支离破碎,再也分不清楚那样的感觉是否还能叫“心痛”。 ──不,她已经不再是那种适合放肆恋爱的年纪了。 她早就下定决心了不是吗?比林时硕还重要的事情比比皆是,除了只有她能完成的公事、除了石家的形象,她还必须兼顾底下几万名员工的生活。 那么,她怎么能够分心去感伤这种事? 想到此,她睁开双眼,振作起精神,第一件事情便是伸手将那叠“诸位前女友”的资料全扔进垃圾桶。 她该高兴的。再也没有事情可以让她烦心、让她苦闷、让她的喜怒哀乐活像坐云霄飞车。 是的,再也没有了。 云霄飞车终究会到达终点,只是她不会想再去排队来承受一次这种刺激。绝对不会。 第十章 递上一杯威士忌的时候,石诺伦终于还是问了。 “你到底要郁卒多久?” “啊?”林时硕醒神,露出疑惑的表情。“郁卒?我吗?” “废话。不然我是在问谁?”对方翻了个白眼,显然已经受够了他这副死人样。 “我?”他笑了一声,故作平常。“我哪有郁卒,干嘛问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已经连续喝了三、四天的纯威士忌了。” “然后?”他皱起眉头。“这有什么关联?” 石诺伦瞅了他一眼,没想到竟然有人不自知到这种地步。“平常你喝的都是黑俄罗斯,只有在你不爽的时候才会叫威士忌。” 林时硕怔了一下,半信半疑。“有这回事?” “你怀疑?”他笑了一笑,随手拿了抹布就开始随便擦拭吧台内。“从你接手公司的事开始,就一直是这样子。” “那是巧合吧。”林时硕苦笑。 “不相信的话,下次你可以问圣昂。” “对了,那家伙放假了?”他像是被提醒了什么而问出口。 他的问题却让石诺伦愣住。 ──果然,这家伙还在恍神。 “拜托你振作点,这个问题半个小时前你就问过了。” “嗄?”林时硕有些意外。“有吗?我有问过?” “……你一进门,第一句话就问我他是不是放假。”他叹了口气,有种冲动想拿手上的抹布往他脸上丢。 “真的?” “不要再问废话了。你到底是在想什么?”这家伙一定有问题,绝对不是他太多虑。 林时硕静了一静,苦笑。“最近公司比较忙,想一些杂事想得太出神……” “你确定是在想公事?”石诺伦打断了他的话。 “不然呢?我还有什么好想的?”林时硕耸肩,故作轻松。 “例如女人。” 对方明白地将答案给说出来,而且斩钉截铁。 林时硕却哈哈干笑了一笑,摆明不想正面回答。 “说到女人,你和那个小不点女朋友还顺利吧?”他装傻地将话题扯到对方身上。 “托你们两个的福,好得很。”他扬扬眉,点了个头。“还有,不要随便把话题岔开。” 这反应让林时硕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化。 “你和那个女人结束了?”石诺伦立刻追问一句。 林时硕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你觉得我们有‘开始’过吗?” 真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那个“急于确定对方接不接受自己”的人。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当事人。” “既然这样,那哪来的结束。”他别过头去,伸手拿来酒杯喝了一口,无法压抑内心里的那丝不耐烦。 “不是结束的话,你在苦闷什么?” “我没有苦闷,那是你的错觉。”他将酒杯摆了回去,顺手拿来烟盒抽出一根,正想点燃。 “不要跟我装傻。”石诺伦一把夺去他手上的烟。“要嘛就去解决,不然就不要一天到晚让我看你这张脸。” 林时硕愣了一下子,才醒神。“这下可好,我连花钱来这里自怨自艾的权利都没有了?” “要花钱自怨自艾就去别的地方,不要来我这里。” 他的话让林时硕沉默。 “也好。”半晌,他拿出皮夹,抽出两张百元钞摆上。“我知道了。是朋友就不该影响彼此的情绪。” 石诺伦看著他的死样子,脑海里的念头似乎从“拿抹布砸他”跃升为“一拳往他脸上挥”。 “听说你好像嫌我不够有行动力?”他忽然开口提醒他。“我好像也听说你念圣昂不够冲动?” “那是两码子事,情况不同。”林时硕别过头去,明显不想争辩。 “都是一男一女的事,哪有什么不同的情况?” “这不只是一男一女的,这牵扯到石家和林家的关系──”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石家和林家’比较高尚,不能和我们这种平民混为一谈?”石诺伦打断了他的话。 “你想太多。” “我听起来就是这个意思。” “够了!”林时硕猛然站起身,一副要闪人的样子。“我已经够烦了,不想再跟你吵这些。” “我不是在跟你吵什么,我是在还你人情。” “还人情?”林时硕皱眉,盯著他瞧。“谁还人情是这种态度?” “有,就是我。”石诺伦回得理直气壮。 他沉默了。 “随便你,我要去别的地方自怨自艾。”他转身,正想往门口走。 “如果,你已经到了无计可施、再也做不了任何努力了,”石诺伦启口,叫住了他。“……到时候你再来这里自怜自艾,我会跟你站在同一边。” 这话让林时硕站住脚,沉默了好一会儿。 几秒过去了,他才缓缓回头。“你们两人一定要说一样的话吗?” 石诺伦先是微愣,随即意会过来。 “因为那是真理。” 他伸手,将夺来的烟放回了吧台上。 然而,林时硕犹豫了。 就在他将车子停在“凌石”正对面的时候,他竟然怯步了。 他熄了引擎,吁了一口气。他真的再也挤不出什么理由可以上楼去找她,更别说是挽回得了什么。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要迈步去追求一段九死一生的感情,那是需要多少的勇气与毅力。 而且,见到她的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 倘若她又拿公事来要他滚,他又该如何反应? 他想像不出来,一点对策也没有。 算了。 林时硕打开车门步出车外,放弃无谓的挣扎。 不如就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法,告诉她他爱她,他压根儿不在乎什么狗屁年龄的问题;他也要让她知道,他不缺钱、不缺地位,林家不需要仰赖石家的声望来往上爬。 如果这些话还不足以改变她的想法,那么,他也可以死心得彻底,一点遗憾也不会留了。 于是,他走向“凌石”的大门,对著那位几乎把他当作常客的警卫递出微笑,然后搭上电梯直达顶楼。 当然,是抱著一种成为炮灰的觉悟。 电梯门在顶楼开启的时候,第一眼便是看到候雅仁。 这不奇怪。 奇怪的是,候雅仁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所有的东西。 “啊?”候雅仁见到他,有些小惊讶。“是你。” “你……要离开这家公司了?”从他将桌上的东西装箱看来,他若不是要离职,便是被调派到别的地方去。 “算是吧。”候雅仁耸耸肩,笑了一笑。 “算是?什么意思?” “我被调到其它的公司去,准备支援别人。”说完,他继续忙著手边的事。 “原来如此……”林时硕点了点头,反正这家伙的事情跟他无关,也没必要问太多。“你的老板呢?” 他指的是石靖轩。 “你……是说总经理吗?”看著林时硕的脸,候雅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当然。不然你还有别的老板吗?”这家伙果然是个怪人,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 “显然她没告诉你。”他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这话让林时硕的心底浮现了不好的预感。“有什么……是我该知道、却还没知道的?” “石总经理她……”候雅仁稍微停下手边的动作,叹了口气。“她前几天已经被调到纽约分公司去了。” 瞬间,林时硕没了想法。 他面无表情,只是怔怔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她人已经在纽约?”这是他唯一挤得出来的问句。 “嗯,不在台湾了。”对方点头,扬起淡淡的微笑,似是在安慰他。“需要给你那边的电话吗?也许你可以试著……” “不用了。”林时硕伸手阻止他往下说:“真的,不用了。” 当所有的期待都像飘散在空中的泡泡一样脆弱时,一个泡泡扣一百个泡泡,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反正都是伸手触及就会幻灭,能有什么差别? “你呢?”林时硕提起精神,勉强挤出一丝制式笑容。“你没跟著她过去?” “我?”候雅仁笑了出声,低下头继续将零散的东西摆入纸箱里。“她是有问过我的意愿,不过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不可能说走就走。” 林时硕静了静,保持著同样表情。 ──他有他自己的生活。 那石靖轩呢? 她自己的生活是什么? 盗文行动。) “是她自愿过去的?还是被上头的人指派?”他忍不住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对方抬起头,耸耸肩。“我的身分不适合过问这种事。” “也是。” 林时硕抿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好吧,你继续忙你的事,我也该走了。车子还停在红线上。”说完,他露出苦笑。 候雅仁没有回答什么,只是目送他走进电梯里。 果然,雨刷上面夹了一张红单子。 林时硕站在车旁,痴痴地看著那张罚单,心里却毫无感受。不管是对于这张红单,还是石靖轩已经不在台湾的事实。 这正常吗? 再怎么样他也该感到失望,或是难过,甚至是生气…… 忽然,口袋里的行动电话响起,唤醒了他。 “喂?”他无意识地接起,没去关心对方是谁。 ──谁都可能会是来电者,唯独不可能是她。 ‘总经理吗?’听这声音,是岳安琪。‘等等可不可以麻烦您回公司一趟?’ “应该可以。怎么了?”他吸了吸鼻子,抬头望著漆黑的夜空。 ‘上次转让给凌石的单子好像出了点问题,厂商现在抱怨很多。’ 林时硕听了,微愣。 朝他席卷而来的不是公事,而是石靖轩的一切。 霎时之间,迟来的痛心浮上了皮肤表面,宛如针扎,也像是体内的感情无处宣泄,正急著找寻出口一并解脱。 “我现在……没办法思考这些。”林时硕提气,然后长长吐出。 ‘……总经理?’岳安琪在另一头听出了他的异常。‘你还好吧?’ “没什么。”他低下头,连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我十分钟后回电给你,ok?” 语毕,他切断讯号躲进车里,将自己锁在这个小空间之中。 他趴在方向盘上,呼吸不自觉地渐渐沉重。他听说深呼吸可以减缓疼痛感,不知道这个理论适不适用在心痛上? 厂商那边抱怨很多,他们可能抱怨些什么? 她是为了从他身边逃开,才决定接手纽约分公司的工作? 脑袋里的细胞在公事与私事之间跳跃,林时硕深深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崩溃,否则哪个正常人可以这样生活超过三天? 思及至此,他缓缓抬头,无神地直视前方。 四周车水马龙,他耳里却安静到仿佛产生了耳鸣。 他以为他很平静,事实上他的平静却像是台风眼一样,跟整个暴风圈比起来,这样的比例小得令他连一吋也不敢移动。 只怕他一个没站稳,便被卷入其中,从此回不了原点。 那么,他已经走到了无计可施的边界了吗?他是否已经符合“身心俱疲”这四个字的意境? 如果是的话,他可否选择一了百了,彻底死心不再妄想? 因为他再也不想期待了。 他再也不能承受每每期待却又落空的伤害,连一次都不能再承受了。这一定是现世报,报应他过去伤害过太多女人。 ──原来被所爱的人给放弃,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他如梦方醒,甩了甩头。 就当作是报应吧。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也是真理。将之视为人生的一堂课,或许这种自欺欺人的方法是他唯一的麻药。 他再一次深呼吸,然后拿出行动电话按下回拨键。 “安琪,”他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我现在正赶回公司,你先跟我大概说明一下客户那边抱怨了什么吧。” 语毕,他发动了引擎。 纽约?冬末 黑色朋驰停在商业大楼前。 右后方的车门被开启,深红色的鞋跟踏在积雪的地面上。 石靖轩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大楼。下一秒,身穿黑西装的美籍男士走到她身后就要为她撑起伞。 “不用了。”她伸出手,用英文阻止对方。“直接进去就好。” 说完,她跨步往正门走去,男人则是收起那把伞,跟随在她后方。 “其他要争取合作案的厂商都是今天来谈吗?”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电梯前的时候,转头问了对方一句。 “有两家是后天才会到。” 男人从怀里拿出记事本,翻了几页确认。“对,没错,是两家。从荷兰和法国的厂商是后天才来。” 石靖轩则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等一下会有一家来自台湾的公司。”男人抬头,补述说明。 “哦?”虽然她向来不把台湾的竞争者放在眼里,不过她还是得表示关心一下。“怎么会?之前没听说过。” “这个嘛……” 对方犹疑了一会儿,耸耸肩。“应该是比我们晚了一、两个月才提案,所以情报来不及搜集。” “无所谓。”她笑了一笑,反正对她来说不是威胁,她只担心地主厂商而已。“是哪一家公司?” “是一家叫──” 忽然,鞋跟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清脆声响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也打断了男子到嘴边的话。 两人同时朝著来者望去。 ──她想,她已经知道是哪一家公司了。 林时硕由那扇大门走了进来,身穿一件黑色大衣,颈上披著深蓝色的围巾任其垂挂著。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同时也忙著拍落肩上的雪片。 他看起来还是一样迷人。 “那家公司叫……”身边的秘书醒神,接著说道。 “擎佑。” 她代他说了出口。 男子愣了一愣,未发一语,而是把记事本合上。“没错,就是‘擎佑’。” 宛如听见有人说出自家公司的名字,林时硕抬起头朝著声音望去,一眼就认出了那熟悉的身影。 说不意外绝对是谎言。 但是想想,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他早就猜想到石家可能会来争取这件高利润的合作案,只是他没料到竟然会是“她”来谈。 思及至此,他收回了目光,稳稳地站在电梯前,等待,仿佛他再也不认得身旁的这个女人一般。 见他连个客套问候都没有,石靖轩也未做任何反应。 直到“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 “你们先请,我等人。”林时硕开口一句英文,伫立不前。 他的声音熟悉得令她浑身都不自在,他曾经说过的一字一句几乎都像是在她耳边重现。 她步入电梯,在电梯门关上之前,她忍不住瞥了电梯外的他一眼。他低头、抬头,不时朝著门外望。 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未曾和她对上。 和他共处在同一间会议室里几乎让她窒息。 石靖轩趁著休息时间躲进了盥洗室。忍著自来水的冰冷,她洗了一把脸,企图让自己回到平常状态。 她看著镜子里的自己,深觉狼狈。 而她的狼狈,来自他的冷静。 他用那双眼睛直视著她,看著她在台上作简报;而那双眼睛也曾经热情如炬地凝视著自己,仿佛是在凝视著什么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品…… 忽然,她醒神。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再这样下去,可能合作案就飞了也说不定。 她抖擞起精神,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在补上一层淡淡的彩妆之后,她抬起胸膛步出洗手间。 却在敲了两下门扉踏进一步的瞬间,她见里头只有两个在吸烟的男人……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会议室。 “啊……” 她先是一怔,然后意识到自己走错方向。“抱歉,我走错了。” ──这是吸烟室。 话题被人打断,两个男人同时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愣住。 其中一人便是林时硕。这让她想起了他身上的淡淡烟味。 “……这里的门长得太像了,不好意思。”她再次道歉,笑得尴尬。 林时硕只是轻轻地瞥了她一眼,便又回过头去,望向窗外,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没关系,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常走错。”另一陌生男子对她笑了一笑,同时点头释出善意。 第十一章 石靖轩压抑著某种情绪,依旧保持著笑容,退身而出。 她转身,提步往反方向走,林时硕那双冷漠的眼神却狠狠地烙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的胸口闷得像是一座活火山。 需要她去专注的合作提案,早被她抛至九霄云外去了。 为什么他要用那种眼神看她?那样的眼神就连“仇视”都称不上,那简直是把她当作空气一般来看待。 为什么? 只因为她离开台湾?只因为她选择来到纽约? 忽然,开门声打散了她的情绪。 她下意识回头,是刚才那名陌生男子从吸烟室里走出来。 似乎是发觉到她的目光,对方递上一抹客套微笑,当然石靖轩也报以同性质的笑容。 接著对方转身离去,走入另一扇门里。 石靖轩本想掉头走回会议室去,事实上,她也应该要这么做才对。但是她没有。 她像是哪条神经接错线似的,再次迈步走向吸烟室。 ──因为那里只剩一个人。 没想到最后迫切需要独处的人竟成了她。 石靖轩闯进吸烟室,顺手将门锁上。 她的“入侵”确实引起了林时硕的注意,但他脸上却毫无表情,仿佛她是路过,而不是冲进来与他对峙。 “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 她脱口就是质问。她豁出去了。 倘若是昨日的她来看今日的自己,她肯定会笑掉大牙。 面对她的问题,林时硕只是眨了眨眼,又别过头去面对著窗外。手上的烟已经捻熄,他却没有任何动作。 “你……”他那几乎可以比拟石头的态度,让石靖轩忍不住拉高的声量。“就因为我接下这边的工作?” 她走向他,走到了他身后。 “就因为我得接下这里的工作,所以你情愿当作不认识我?” 林时硕依然无动于衷。 他的心一定是在那天晚上就已经死去,否则他怎么能够这么无情? 曾经让他共存于天堂与地狱的女人就站在他身后,要求他给予一丁点的回应,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还能给予什么。 眼里看著的,是窗外纷纷落下的雪花。 心里浮现的,是比雪花还要更加净白的空无。 他呆然,再次抽出一根烟,就要点上。 “看著我!” 石靖轩压抑不住自己的满腔怒火,伸手抓主了他的腕,, 断了他点芳烟的动作。 她抬头,直视他的双眼。 “这就是你给我的反应?彻底把我当成空气?” 她的触碰,忽然让他的身体回想起了一切。 回想起他刻意让自己遗忘的那一部分。 他像是苏醒了过来般的,指间的烟直落地。他伸手扶住她的脸颊,情不自禁吻上她的唇瓣。 牢固的、扎实的,他给了她一记长长的吻。 石靖轩愕然。 这个吻诉说了他的怨、他的怒、他的等待、他的压抑,还有他这几个月来的不甘。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吻也可以传递如此复杂的情绪。存在过的感受不会平空消逝,只会被人深埋。 许久,他放开了她的唇,凝视著她。 “如果我不装作从来就不认识你的话……”他低语著,那种绝望的口气令她心碎。“我就会当众这么做。” 说完,他并未给她回应的机会,而是放开了她,转身步出吸烟室,留下她独自一人在原地。 石靖轩呆若木鸡。 ──会议就要开始了,她得快点回去才行。 她在脑子里不断提醒自己这点,然而身体却像是拥有了自主权似的,完全不听使唤,连半步都动不了。 如果有一种东西可以彻底击垮她的话,那无疑就是刚才那一吻了。 不论她在商场上是多么呼风唤雨,她终究还是一个女人。她不是不懂得什么叫思念,她也知道什么叫作渴望。 这半年来她几乎都在回忆他的吻、他的拥抱、他的笑容。而在这一刻,那朝思暮想的吻终于实现。 但,却毫无幸福可言。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不是吗? 她牺牲了他,只为了换来无尽的工作:她放弃了他,换回往日的生活:她选择把他抛至脑后,只为求得二十四小时的专注力。 然而换来的这一切,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不确定了。 她只知道,在她有生之年里,从来没有这么懊悔过,仿佛可以感觉到所有真正值得珍惜的东西,在刚才那一刻全从她的指缝间溜走。 选择坐以待毙的人是她。 不愿面对挑战的人,也是她。 她走到沙发旁,坐在扶手上,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针──会议已经开始了。 也罢。去他妈的合作案。 石靖轩抬起头,茫然地望著窗外的雪景。此时此刻,她只想缓慢地呼吸每一次,同时哀悼她曾经为了工作所失去的东西。 忽然,一滴泪水自她左眼滑落。 她伸手,以指轻轻擦拭。 上一次掉泪是几年前的事了? 她回忆著,却自嘲地笑了出声。 纽约国际机场的人潮依然可观。 空气冰凉,人声却沸腾。 林时硕坐在位置上,脚边摆著一只简单的行李;他盯著地板发愣,等侯登机广播。 他不确定自己正在想些什么。 甚至一直到现在,他还怀疑昨天所发生的事只是梦一场。她后来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回到会议上?他不知道原因。 他想关心,但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立场。 忽然,一双脚就停伫在他眼前,挡去了他的视线。 他下意识地抬头。 然后,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石靖轩就站在他面前,活生生的。 “你……”这应该不是他的幻觉。 她穿著一身休闲,全然不同于平时的模样。厚重的夹克让她看起来比平常还要矮小瘦弱了些。 不可否认,居家模样的她,一直是他记忆里最不愿割舍的部分。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醒神,掩饰了惊讶的表情。 “送机。”她答得直接,也扬起微笑。 “送机?”林时硕皱眉,故作开玩笑般的。“送我吗?” “当然。不然你觉得我来送谁?”她微笑,笑得真诚。 然而这么直接的回答却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你怎么知道我搭几点的飞机?”索性,他扯开了话题。 “这种事打个电话问一下就会知道了吧?”她耸耸肩,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却不自觉地让林时硕恍神了一会儿。 错不了,这一定是他的幻觉。曾经,他为了得到这样的笑容而吃尽了多少苦头,如今怎么可能平白无故从天而降? “天气很冷,真的不用麻烦。”他硬是挤出客套式的微笑,努力让自己能直视对方却不感到悸动。 “还好。我已经很习惯这里的天气了。” 她低下头,又抬起头,微妙的气氛让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合作案提得怎么样?” 最后,她还是只能把话题转向公事,似乎这是唯一能缓和尴尬的方法。 “还不就那样。”他扬眉,低下头。“反正人人有希望,个个没把握。” 他问不出口。他没办法启口问她后来上哪儿去了。 因为那会挑起他最不愿面对的话题──在吸烟室的那一吻,对她到底有没有意义存在? 记得吗?他再也承受不了任何一次期待落空的伤害了。 所以保持距离是最好的方法。 “事实上……”石靖轩启口,等待对方抬起头来看著她。 对方也如她所愿。 “今年第一季过后,我就会回台湾了。” 林时硕静了几秒。 这要他该怎么反应? “……是吗?”他点了点头,不知道该不该去探索她告诉他这件事的理由。“终于要回台湾去跟我抢生意了?” 最后,他开了一个玩笑来搪塞。 石靖轩只是微笑,意味相当不明。 他苦笑了一声,别过头去。 也罢。 求生自保第一原则:严禁产生不当期待。 “我该准备上飞机了。”他站起身,弯腰提起脚边的行囊。“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这个‘喜讯’,我回去后会好好计画怎么把利润损害降到最低。” “我会手下留情的。”她像是开玩笑,也像是认真。 然后他们彼此挥了挥手,朝著相反的方向离去。 他走向海关,她走向出口。 在踏进海关之前,林时硕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她一眼──她的长发没变,走路的特征也没变。 她一点改变也没有。 改变的人是他。 他微笑,转身走往登机室的方向。 忽然,大衣口袋里的行动电话响了起来。他怔了一下子,停住脚步,摸出了手机接起。 “喂?” 他应声,还不确定这通电话是来自哪一种语言的国家。 ‘回台湾之后,’彼端传来他忘也忘不了的女人声。 他愕然,下一秒便赶忙回头望向机场出口。果然,她还站在那儿,朝著他这里望。 林时硕瞠目结舌,看著她同样拿著手机紧贴在耳旁,顿时只觉得这机场真是他妈的吵,他几乎就要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回到了台湾之后,’ 她沉默了一会儿,接著说道:‘如果石家还有人敢反对我和你交往的话,我就马上嫁给你,帮林家做生意。’ 瞬间,林时硕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冲上去紧紧抱著她。 不过,他没有。 因为他彻底傻愣住了。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动人的情话。 ‘……你听得见吗?’对方似乎产生了怀疑。 “听得见。” 林时硕醒神,喃喃地说著:“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补述:“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拿合约出来逼你签字,免得你三十分钟后就反悔。” 他的话惹得石靖轩笑了出来。 然后两人不自觉地保持沉默,只是互相凝望著对方。 ‘你的飞机要飞走了。’ 好不容易,石靖轩率先开口。 林时硕如醉方醒,看了看手上的表。 “还有三十分钟。” ‘我们要这样对望三十分钟吗?’ “我是不介意。”他耸耸肩。 ‘这样我会冻死在门口。’ 石靖轩翻了个白眼,却藏不住笑颜。 ‘对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之前,你说我调查你的事……’ “不重要了。”林时硕阻止了她往下说。“那些已经都不重要了。” ‘但是……’ 他不是很介意吗?毕竟他是因为那件事而掉头离去的,不是吗? “你不信任我的感情,我会用时间来证明。我已经不怕你怀疑我什么了,你想调查就去查吧。” 石靖轩犹豫了一会儿,才道: ‘那是我妈去调查的。’不管他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她一定要把事实告诉他。 不过,这句话似乎未能传到对方的耳里。 因为耳中只剩下手机的哔哔声。 ──电池耗尽。 “shit!”她跺了一下鞋跟,然后对著远方的林时硕耸耸肩,晃了晃手中的行动电话。 瞧她的模样,林时硕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朝她再度挥了挥手,这一次却是全然不同的心情。 忽然,他惊觉到自己竟然开始期待欧阳丽会反对他们交往。这正常吗?没人会这么期待吧? 想到此,林时硕不自觉地傻笑出来,即使是吓到了登机门旁的空服员也无所谓。 就算是被当成了神经病,也无所谓了。 他的全心全意就只在等这个冬天结束、春天降临,然后,那便是他和她的时光。 台北?入秋 “happy birthday!” 林时硕忽然闯进办公室大喊一声,吓得石靖轩手上的笔险些飞出去。 “你……”她松了口气,也白了他一眼。“你那么大声是想吓死我吗?” “没吓到你就不叫惊喜了。”他边说著,同时走到沙发前,将手中的六吋蛋糕摆到桌上。 “拜托,你那是‘惊悚’,不是‘惊喜’。”她啧了一声。 “随便啦。”他将蜡烛插稳,点燃烛光。“要许个愿吗?还是你没在信这一套的?” 石靖轩由座位上站起,走到他身旁。 她低头看著那“3”与“7”的蜡烛就摆在那儿燃烧,忽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你这是故意提醒我又老了一岁?”她双手环抱在胸前,睇了他一眼。 “老?”他皱眉,回看著她。“你看过恶魔会变老吗?” “恶、恶魔?”她瞪大圆瞳,将手中的笔往他身上扔。“你找死,竟然说我是恶魔。” “嗯……看样子你不喜欢。”他故作苦恼,思索了好一会儿。“啊,不然这样好了。” 他弯下身子,将“3”与“7”的位置互调。 “你!” 石靖轩笑了出声。“小心我拿蛋糕砸你。” “无所谓。反正只要我一抱你,你身上也会有奶油。”他耸耸肩,丝毫不怕她威胁。 “啧,到底谁才是恶魔。”她哼笑一声,伸手以指拭了些许奶油拿到嘴里。 林时硕忍不住露出微笑。 ──那是她的习惯,用手指吃甜食。 “今年你家人没帮你过生日?”他忽然问了一句。 其实当他知道她今天晚上竟然要留守公司的时候,除了心疼之外,还多了一丝窃喜。 因为至少在这样的日子,她可以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帮我过生日?”石靖轩重复了一次他的问句,笑了一笑。“我从三十出头开始就不过生日了。” 林时硕听了,眉头略皱。 “这是逃避现实吗?不想记得自己几岁?” “才不是。”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露出苦笑。“是因为每过一次生日,就会有人问我要结婚了没,被问久了,总是会烦,就干脆别过了。” “这问题你现在不用担心了吧?”他在她身旁坐下。“反正你已经有我这个挡箭牌了。” 听了他的话,石靖轩侧头凝视著他几秒。 “你真的从来没担心过?”她问。 她的问题让林时硕不解。“我要担心什么?” “担心我比你年长那么多。” 林时硕听了,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也笑她多虑。 “怎么到现在还在想这种问题?”他倾前,在她颊边轻吻了一下之后,近距离盯著她看。“我爱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你的年纪,为什么我要担心?” “那是因为现在你无法感受。”她伸手,以手背轻抚著他的脸。“十年之后,我就四十七岁了,而你才三十六,到那个时候,你还能接受吗?” 林时硕转转眼珠子,思考了好一会儿。 “你妈现在几岁?” 石靖轩一愣,答道:“六十二岁,怎么了?” “她像六十二岁的人吗?” “不像。” “那你岂能输给她?” “你……”石靖轩大笑了一声。“那不是问题所在吧?” “是啊,”林时硕扬扬眉。“那的确不是问题所在。” 猛然,石靖轩微怔,忽然听出了他的答案。 “我又不缺女人,要年轻的、要漂亮的还不容易?”他歪著头,凝视著她的脸。“真要给我二开头的美女,那又如何?不是我要的人,送我一百个也是负担。” 他的回答让石靖轩沉默了许久,说不出话来。 “你的愿望可以让给我吗?”他看蛋糕上的蜡烛一眼。 “嗯?”她纳闷,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扯到这里。“你要许什么愿?” “不是什么太复杂的,”他收回笑容,故作无辜样。“只是希望你明年别再问我这个问题。” “真是够了。”石靖轩别过头去,难掩笑容。 “啊,对了。”她忽然想起了前两天的某件事,又回过头来。“前天晚上你去募款晚会的时候,应该有遇到我妈吧?” “有。”他点了个头。 “然后呢?” “没有然后。她看我的眼神依然是用‘瞪’的。”他答得有些无奈。 “哈。”石靖轩干笑了一声,耸耸肩膀。“果然。” “这是一定的。” 他伸手轻抚她的发丝。“谁叫她最会挣钱的女儿一回台湾就和一个痞子订婚,她当然会是那种反应。” “她还气得整整半年不跟我说一句话。”她微笑,转头看著他。 他也注视著她的双眼。 半晌,她才启口问:“为什么你迟迟没有提结婚的事?” 林时硕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说归说,但我还是不希望看到你为了结婚,跟家人决裂。” “我家人也只有我妈会反对而已──” “她还是你的家人。”他打断了她的话。“所以,我会尽我一切努力,在我可以等待的范围里,让她真正认同我。” 他的一字一句都在石靖轩心底化成一点一滴的暖流,传达至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里。 “而且,如果所有人都认为我只是为了利益而接近你的话,我何必这么急著对号入座、急著娶你来让别人──” 霎时,石靖轩情不自禁倾前吻上他的唇,将他未说完的话语给吻融在彼此的唇瓣之间。 然后柔情万千地凝视著他。 林时硕眼里带著一丝小小的惊愕,却也夹杂著迷恋。 “有奶油的味道。” 他忽然这么说出。 “你……”石靖轩没料到他竟然是接著这么一句。“你也太没情调了吧。” 她不自觉地伸手弹了下他的鼻尖。同一时刻,她却想起那一夜他为她送到办公室的巧克力蛋糕。 而他想起的,是她送给他的那套火红色西装。 思及此,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彼此,然后笑出声来。 终章 【three words】 再看了一次表针,已经又过了十分钟。 石靖轩叹口气,环视了下周围的人。餐厅里灯光昏黄,回绕着轻快的爵士乐曲,人们在此,习惯低声交谈,偶尔会有餐具敲碰到瓷碟的声音。 大体上来说气氛不差,毕竟是那个男人所挑选的地方。 只是那个男人迟到了,还迟了半小时。 犹豫再犹豫,她终究还是拿出了手机按了几个键去“关心”一下。她真的不是想当个紧迫盯人的女人。 可惜,回应她的是语音留言信箱。 她无奈地收回了行动电话,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旁座上的dunhill礼品袋。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在这间餐厅订了两个位子。当然,他也向她保证说他不会迟到,他绝对可以准时出现。 不过依现在看来,他所谓的“保证”显然比不上公司里的某个会议。 想到这里,她又叹了一口气。 “石靖轩?” 忽然,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她醒神,下意识地回过头去。而这一回头,却让她着实愣了好一下子。 再怎么倒楣,也不必选在这种时候遇上这个男人吧…… “嗨……”她硬是扯出一抹干笑。“这么巧,你们也来这里吃饭?” 同时,她打量他身边的女人。 ──那个曾经让她在屈辱之下整整活了两年的女人。 “是啊。你在等人?” 高志扬微微一笑,手还紧紧牵着身旁的女伴。 “嗯……”石靖轩尴尬地点了下头,很难不去注意到许雯雅那身怀六甲的模样。“看样子你快当爸爸了?” 她忆起了半年前从报纸上得知这两人要结婚的消息。如果照许雯雅现在的模样看来,想必他们定是奉子成婚了。 “预产期是明年二月。” 语毕,高志扬看了看自己的妻子,两人相互笑得灿烂,仿佛石靖轩从来就不是当事人似的。 难道他们不知道要懂得尊重一下她这个“前妻”吗? “你们坐旁边?”石靖轩轻咳了一声,暗示他们快点从她眼前消失。 “林先生还没来?” 高志扬却将话题扯到那个迟到的男人。 石靖轩一怔,随即笑了一笑。“他公司最近比较忙。” “一年前就听说你们订婚了,怎么还没打算结婚?”他追问。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虑,她总觉得这句话从高志扬嘴里吐出来之后,竟变成了一把迎面直飞而来的武器。 “你又不是没结过婚。”石靖轩嗤笑一声,耸耸肩,故作不以为意。“他很忙,我更忙,哪来的时间筹备婚礼?” “说的也是。”高志扬再度露出那抹惹人厌的虚假笑容。“不过,我看你应该是不需要婚姻这种东西吧?搞不好林先生也只会靠着结婚来利用你而已,你可真的要放聪明一点。” 说完,两人让服务生领着,在不远处的空桌入座。 看着他们两人亲匿地说说笑笑,不堪的回忆一点一滴浮上脑海。再傻的人都听得出来高志扬的那一番话是在嘲弄她。 然而她却不能做出任何反击动作。 因为那只会让她落得“没风度”的恶名而已。 她又看了一次表。 ──林时硕那个该死的男人怎么还不出现?他哪一天迟到她都可以体谅,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个时候? 短短的六十秒,几乎要比一小时还要漫长。 而那两人的谈笑模样简直是落井下石。 终于,她不想再委屈自己忍受这种鸟气了。 她伸手招来服务生,低语了几句之后,由座位上站起,礼貌性向那两人点头微笑之后便走出这间餐厅。 林时硕气息微喘地小跑步至餐厅门前,却见石靖轩从里头走出来。 “靖轩?”他皱眉,更是快步走上前。 “抱歉,客户临时杀到公司来,偏偏路上又塞车──”他有些喘不过气,却仍然先道歉。 “我了解。你不必急着解释。”石靖轩打断了他的话,却面无表情,语气冰冷。 “真的很抱歉,我知道我跟你保证过──” “我说过我可以了解。”她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同时擦过他的肩,往自己的停车处走去。 林时硕忍不住仰头吁了口气,但还是认命转身追上她的步伐。“我知道你了解,但是你不谅解。” 石靖轩并没有答话。 “拜托,我也不愿意在这种日子迟到。”他追上她,与她并肩走着。“你又不是不知道客户忽然找上门就一定要应付……” “所以意思是你可以不需要应付我?”她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他。 她的话让林时硕一愣,顿时接不下话。 “应付?”他皱了皱眉,有些不是滋味。“你用‘应付’两字来形容今天晚上的约会?” “算了。”石靖轩抿抿唇,掉头重新迈开步伐。“我今天很累,想早点回去休息。你饿了的话,就自己去吃饭吧。” 林时硕先是错愕,然后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她。 “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说过,我累了而已。”她移开目光,不去正视他。 “累了就可以无理取闹?”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我无理取闹?”石靖轩嗤笑了一笑。“迟到的人是你,你反而说我无理取闹?” “我不是故意迟到,你要我说几次?”他忍不住提高的声量。 “一次就够了。”她挣脱他的手,转身往反方向走。 留下林时硕一人杵在原地,满脸莫名,也满腔怒火。 索性,他也掉头往来时的路上走。 真的有那么难理解吗?她同样是身为一个领导者,难道就不能体谅他的难处? 客户明明就已经站在办公室门外,难道要他跟客户说“抱歉,我跟女友约好了,请你明天早点来”?这简直是笑话! 思及至此,他闷哼一声,愈想愈不爽。 忽然,怀里的行动电话铃响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醒神,伸手摸入西装内袋,拿出手机接起。 “喂?”他应了一声,尚未从不悦的情绪里跳出。 ‘林先生吗?’ 那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女人声。 “我是。请问您哪位?”他停下脚步,站在骑楼外。 ‘这里是jovany餐厅,您今天晚上在这里订了两个位子。’ “哦。”林时硕下意识点了个头,大致猜到对方打来的用意。“抱歉,今天晚上我可能没办法过去,所以要麻烦你取消我的──” ‘不是这样的,’对方打断了他的话。‘刚才一位石小姐已经来过,不过她离开时忘了把她的私人物品带走。’ “啊?” 他一愣,私人物品?“是……皮包吗?” ‘不是的,是个纸袋子。我们不太方便去看里面是什么,所以如果您方便的话,是否可以请您来代那位小姐领回呢?” 对方客气地说明完毕后,等待着他的下文。 “好的,我马上过去拿。” 简单道个谢之后,林时硕收起行动电话,转身便往餐厅方向走去。 那是一只印着dunhill字样的纸袋子。 当服务生把那只袋子交到他手里时,林时硕心里忽然涌上一丝愧疚与不舍。 想也知道那是她送他的生日礼物。虽然体积尚小,但是意义重大。 “那个……”他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念头。“请问我订的位子现在还保留着吗?” 他抬起头,看向柜台里的服务生。 如果他坐在这里等她回来,她是否愿意原谅他? “当然。”服务生抬手指向某个方向。“您的位子现在还是保留着。林先生还需要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微笑,随着对方的手势望去。接下来的话语却卡在喉间。因为他认出了那个男人,认出了那个名为她的“前夫”的男人、认出了那个曾经是她秘书的女人。他们面对面而坐,气氛似乎好不愉快。 刹那间,他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石靖轩今晚会如此不谅解他。 “先生?”服务生唤了他一声。 “嗄?”他如醉方醒,回头过来看着服务生。“抱歉?” “您……还需要先前订的座位吗?”服务生脸上写着困惑,却依然保持亲切有礼的态度。 “啊,这个嘛……”林时硕犹豫了一会儿,才露出笑容。“不好意思,可能我的时间还是有点困难,所以抱歉要麻烦你们帮我取消这一次了。” “没关系,有机会还是欢迎您下次继续光顾我们餐厅。”说完,女服务生递上店家的名片,鞠了个躬。 “真的很抱歉。”林时硕收下名片、回了个礼之后才走出店门口。 回到了自己车上,他不知道该不该拨电话给石靖轩。 拨给她了,然后呢?他该说什么?说他看到了那个王八蛋,所以请她原谅他?这似乎有点诡异。 还是打过去再道歉一次?想必她还是会冷冷的说“我了解”,然后就挂他电话吧…… 想来想去,想不出一句可以用来化解冰河的言语,但是什么都不做却又显得太过于冷淡。 理不出什么头绪,索性伸手拿来那只纸袋拆封。 ──那是一条深褐色的围巾。 他摸了摸围巾,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却也猜想,那是什么样的心情?曾经看着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部属卿卿我我,如今对方还在自己面前表现得那么“恩爱”,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老实说,他不太能体会;他从来就没尝过这种苦头。但是他猜想那应该是一种有怨无法宣泄、有苦无法说出、有气也不能发飙的痛苦吧。 最后,他还是没拨出那通电话。 他想,有些事情还是以行动来表达会比较有效果。 敲了两下门板,门内的人毫无回应。 林时硕站在外头,倾身聆听了一下门内的动静。 难道她是算准了他会来,所以故作冷淡? 不过这也是必然的。从那天晚上过后,他有整整一星期对她不闻不问,就算她是气炸了他也抱怨不得。 “靖轩?”他又敲了两下,等候了几秒。“我进去了哦?” 语毕,不等里头的人反应,迳自开了门。 ──原来,不是她故作冷淡,而是里头的人累到手撑着额,就这么在办公桌前睡着了。 林时硕轻轻将门带上,忍不住笑了一笑。 连这样也能睡。 他走到她身旁,扯下颈上的围巾,摊开来披在她身上。 就算动作是如此轻柔,还是惊醒了她。 “啊……”她睁开双开,眨了一眨,回头。“是你……我睡着了?” 不可思议,她竟然不是一见他就把他轰出去,一定是因为刚从睡梦中醒来,女魔头的本性还未苏醒。 “已经快十二点了,累了怎么不回去休息?”他低头,扫视了桌面上的资料,大概明白她在忙些什么东西。 “……你来这里干嘛?”忽然,她皱了眉,清醒了八成。 果然,这才是她。 林时硕耸耸肩,转转眼珠子。“我不能来看女朋友?” “啧,你终于想起‘你有女朋友’这件事。”石靖轩闷哼一声,作势要继续工作。 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 她停下动作,看了看披在自己肩上的围巾,再抬头看向他。“你哪里来的这条围巾?” “被你遗弃在jovany,我只好去捡回来。” “你……”石靖轩怔怔的,分不清楚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你少开玩笑,为什么你会──” “服务生说你忘了带走,要我去认领回来。”他扬眉,笑了一笑。“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是故意丢在那里。” “别乱猜,我真的是忘记──”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啊?”石靖轩一愣,不明白他指的是哪一件事。“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你是因为遇到那个姓高的,所以才待不下去。” 他的话让石靖轩错愕久久。 “那只是一部分的原因而已。”她别过头去,目光再次落在电脑萤幕上。 “他侮辱了你,对吧?”他追问。 “没那么严重,只是开几句玩笑罢了。” “为什么你不多等我五分钟?”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迟来的怒火现在才被燃起。“要是我在场,我一定会让他没有台阶可下──” “事实上你并不在那里。”她打断了他的话,形同泼了他一桶冷冰冰的水。 林时硕无法反驳,因为那的确是“事实”;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懊悔、不甘,然后在脑中想像着无尽的“如果我在那里”。 “况且他爱怎么说是他的事。”石靖轩的声音又拉回了他的思绪。“不管别人说了什么,我的情况都还是一样不会有所改变,不是吗?” 说完,她看了看他,露出一丝苦笑。 她很清楚那天她是反应过度了,她不该那么任性才对。“还有,你说得对,我那天确实是在无理取闹──” “别说了。”忽然,林时硕阻止了她的下文,板起脸。 这令石靖轩有些微怔。 “抱歉,我这个人比较急性子。”边说着,他伸手探入西装内侧的口袋摸索。“你再扯下去的话,等我说到重点的时候,可能都可以吃早餐了。” 石靖轩眨了眨眼,不自觉地微皱眉头。 “……你在说什么?”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再联想到他接连七天不闻不问,该不会她这段时间以来所做的努力,都将要毁在她唯一的一次任性下? 然而,她那不好的预感在他拿出一只绒毛盒的时候,瞬间空白了。 林时硕打开盒子,将钻戒递到她眼前。 “结婚吧。”他蹲了下来,蹲在她面前。 石靖轩却一脸傻愣。 “醒醒。”他唤了她一声。 “你……”她醒神,依然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事来得太突然,令她措手不及。 “我要的答案不是‘你’,而是‘我愿意’三个字。”他简单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那是因为……”真是太可笑了,她竟然有了哽咽的感觉。“那是因为你忽然说要结婚,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谁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我怎么知道。” “你看不出来我还在等你的答案?”他几乎就要跪下了。 石靖轩笑了出来。然后,她凝视着他好一会儿。 “这还需要问吗?”她扬起了亦喜亦忧的笑容。“早在纽约机场的时候,我不就说过要嫁给你了吗?” 她的神情让他怔了几秒,才忽然紧握住她的手,置于唇下深深吻住。 “对不起。”他低声说出。 石靖轩却纳闷。“为什么要道歉?” “我没办法等到你母亲完全接受我了。”他抬起头,看着她。“一想到那些人一副等着看戏的样子,或是打赌我不会娶你什么的……我就会很火大。” “你是中了激将法才求婚?”她笑了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我很认真。” 面对他的反驳,石靖轩并未急着澄清什么,而是直直地看着他,仿佛像是在看此生最珍爱的东西。 “结婚吧。”最后,她如此说道。 林时硕听了,只是保持沉默与她一同微笑。 忽然── “你又没吃晚餐了?” 石靖轩顿时错愕,不懂他为什么忽然扯到晚餐上面。 “还没。怎么了?” “我在jovany订了位,就当作是庆祝如何?” “现在……”她一惊,看了看手表。“都十二点了,人家早就打烊了吧?谁管你有没有订位。” “放心好了,他们绝对还在等我们。” “你头脑撞坏掉了吗?怎么可能十二点还营业──” “我说了算。”他打断了她的话,起身将她的笔记电脑合上。 “啊!我的工作……”她惊呼出声。 “都这种时候了,还管它什么工作。”他牵起她的手就往办公室门外走,全然不顾那满桌子文件。 “你确定jovany有营业到凌晨?”站在电梯前,石靖轩带着疑惑瞥了他一眼。 “平日没有,今天破例。”他侧头,对她扬起微笑。 今天破例,是因为他包下了整间jovany。 看着处处摆满红玫瑰的餐厅,石靖轩就这么伫立在门内,久久回不了神。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当下的感受。 她觉得感动,因为他安排了这一切;却又觉得担忧,因为她怀疑这只是一场梦,也许她待会儿就会在办公室里醒来也说不定…… “这样一来,你就不必担心会再遇上哪个爱说风凉话的闲杂人。”林时硕站到她身边,启口唤回了她的神智。 “你……”她转头看着他,诚心期望这一切不要是梦。 “还是你真的很累?累到不愿陪我共餐?”他露出苦笑。 好吧,他必须承认今天的他是有那么一点强势、有那么一点不讲理,但这一切都只为了一个人。 “你安排了这些,要是我拒绝了怎么办?”她向来习惯考量风险。 林时硕耸耸肩,笑了一笑,这才伸手牵起她的,套上那只戒指。 “你会拒绝吗?”他问。 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满室红玫瑰衬托下闪现红色光点。 石靖轩答不出话来,只能努力含笑紧抿着唇瓣。看似压抑笑容,其实是压抑泪水。 “还有一件事……”林时硕忽然补充道。 “嗯?”她抬头,眨了眨布满水气的眼眸。 “为了让你的钱没有白花,”他低下头,似乎在忍着笑意。“我决定穿你送我的那件‘鲜红色亚曼尼’去迎娶你。” 石靖轩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 “你……”她立刻可以想像出那幅光景。“不准。” “为什么?那是你送我的不是吗?”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你想穿着那件衣服上报?我穿白纱礼服站在你旁边能看吗?” “有什么不能看的?” “你──”她翻了个白眼,一副败给他了的模样。 也罢。那套西装,是她和他的过程,是她和他的回忆。他如此“带种”地想穿那套西装当新郎去迎接未来的战场,那么她又有什么好反对的? “所以……你要穿我送你的那件洋装嫁我吗?”他忽然凑到她耳边低声问。 石靖轩一愣,恐怖的回忆浮上心头。 “被我烧掉了。”她哼笑出声,别过头,迳自优雅入座。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