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哪位》 楔子 “咦?” 看着突然飘到脚边的大型不明物体,少女眯起了眼。 蹲下身,将不明物体看个仔细,有黑毛……发、有双血淋淋的大手、有血肉模糊的宽背、有滩血……呃,是红浊的河水将下半身给覆住了,不过勉强还看得出来是个人。 “原来是个人,不过有路不走,往水里钻,当自己是鱼么?”少女低语,不明白眼前的男人怎么会奄奄一息的泡在水里? 她在这山谷住了十几年,捡过无数误踏陷阱的小动物,救过因不同原因而受困山谷中的人,就是没看过有人伤得这么凄惨还泡在河里。 撩起那严重破损的袖袍,底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全是血淋淋的,少女不惊,反而很感兴趣的仔细检查每一道伤口,粉嫩的唇角明显吊高,像是非常欢喜,而且边看还边说:“伤口深度不一,方向不同,显然是被利物所伤,且割划时速度极快,除此之外,还有严重撞伤和一些轻微的擦伤、挫伤,显然是撞到硬物所致……” 一顿,将目光眺望至远处奔腾飞泻的瀑布,少女歪着头,状似思考,不一会儿竟突然轻笑出声。 “爷爷说过瀑布的上头有座吊桥,偶尔会有商团旅人通过,我想你大概是其中之一;虽然我不晓得你为何会摔下了桥,又被河水冲到这里来,不过伤成这样都没能淹死你,你也算是福大命大了,只不过啊……” 紧盯着那一个洞一个洞的后背,某种念头自心中形成,少女忽然咧嘴发出一连串笑声,那笑声似银铃,清脆又澄澈,听起来万般悦耳,只不过却隐隐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感觉。 “只不过这儿可是山林,你身上的血腥味不多久就会引来豺狼虎豹,到时成了盘中飧,口口真美味,死无全尸大概会是你唯一的下场。”少女的目光灼灼的看着男人一身的伤。“不如我带你回去吧,我是人,会好好照顾你的。” 照顾两个音拉得颇长,边说边打量彼此的体型。 她的体态玲珑、骨细体纤,而他胸宽体硕、体型宏伟,彼此身形南辕北辙、相距甚远,要搬他……哈!易如反掌! 细腕一扯,少女力大无穷的将男人自河畔边拉起,接着轻松一甩,便将人甩上了肩。 为了避免自己动作太粗鲁而加重男人的伤势,少女还细心的左右巡视男人身上的伤口以调整扛人的动作,可当视线不小心落在男子的面孔上时,少女瞬间倒抽了一口气—— “喝!”眼珠活似就要迸出眼眶,瞪着那不能叫做面孔,顶多只能称作一坨乌紫肿胀的糯米团,少女惊愕瞠眼,接着好兴奋的大喊:“好~~好漂亮啊!一定是中了剧毒才能毁容成这样吧?满身是伤又中了剧毒,实在太完美了!待我回去好好的挑战挑战!” 为着即将拥有的乐趣,灵而柔媚的凤眼闪啊闪,发出璀璨的光芒。 “不过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看着空荡荡的手掌,少女突然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东西,却想不起来。 “算了算了,及时行乐才是首要,看我一口气冲回家去。” 语未完,少女已健步如飞的爬上了坡顶,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河里,有一个木桶正载浮载沈。 第一章 “爷爷,我回来了。” 闻声,冒着白烟的厨房立即冲出一名佝偻的矮老头。 他手拿锅铲,脸上的表情又急又气。“笨丫头!你总算知道要回来了,叫你去提桶水,你是跑去挖井了是不是?水呢!快拿来,菜都要焦啦!” “水?”少女那如花似玉的娇容上写满茫然。 “你——”一瞧见那再熟悉不过的表情,矮老头立刻哇啦哇啦的吼出一口浓浓的北方腔。“你又把水忘在河边了是不是?俺就知道你这个笨丫头靠不住,成天忘东忘西,拿了柴就忘了斧头,记得弓就忘了猎物,你啊你真是……” 骂人话语在看见孙女肩上多出的“东西”时戛然而止。 瞪着那浑身是血的“东西”,矮老头脸皮一颤,问:“你肩上是什么东西?” “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绝不承认自己带了个麻烦回来。 矮老头脸皮多颤了两下,瞪着那一坨乌紫肿胀的面孔,又问:“什么人?” “男人。”事实。 皱巴巴的脸皮剧烈颤抖,让人怀疑底下撑的不是肉,而是暗潮汹涌的怒火。“你没事带个男人回来做啥?” “帮忙种田。”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像是很有经验。 眼一瞪,胡子一吹,拿着锅铲又吼:“帮忙种田个屁!” 声若洪钟的北方腔顿时在山间来回回响,吓得鸟兽窜逃。 “上回要你去抓鱼,你给俺抓了个要临盆的妇人回来,说是来帮忙煮饭的,结果哩,买一送一,两个都躺在床上,能下厨个屁!上上回也是,要你去猎只山猪回来宰,你却扛回来一个死小孩,说是给俺捶背用的,结果哩,那个死小孩断手又瞎眼,能捶背个屁!还有上上上回……”矮老头哇啦哇啦的细说从头,一一翻着旧帐。 弥多安打了个呵欠乖乖听训,任由他老人家将自己罄竹难书的犯罪史说上一遍,再尽情的痛骂好几回后,才开口陪笑。 “爷爷,过去都是我不好,不过这一个我保证绝对不一样,您瞧他,手脚健在,绝对能帮忙种田。” “我手脚健在个屁!”弥乐生开口又是轰轰烈烈一个屁字。“你瞎啦,没瞧到他身上到处都是窟窿?还是你不懂什么叫做鲜血,没瞧见他身上哗啦哗啦的流着血吗?” “小伤、小伤。”就当她眼睛瞎了吧,没看到、没看到。 “我小伤个……” 在屁字喷出来伤耳前,弥多安抢先打岔:“爷爷您先慢着生气,您先仔细瞧,瞧见没?” “有什么好瞧的?”弥乐生哼了一声,皱得像梅干似的老脸气呼呼的挤在一起,一把及胸的银白长胡也气得左右分岔。 “怎么会没什么好瞧的?您瞧他这身装扮……”早料到爷爷会开骂,路上早已想好对策的弥多安立即挤出笑,投其所好地说:“华衣美服,又是镶金又是绣银的,腰间上还系了个玉佩,很有钱的模样呢!” 闻言,弥乐生双眼一亮,变脸比翻书还快,立刻笑容可掬地说:“快!快把人放到地上给俺看看。” “好。”果然正中下怀!弥多安笑盈盈的将人放下。 “噢!月织楼顶级的水龙纹银绸,和彩锦庄上等的赤焰浮水缎!”看着男子身上虽然破损但依旧华美的衣裳,弥乐生一双眼立刻微凸。“天!还有西域海底下的骞和玉!”瞪着男子腰上配挂的玉佩,弥乐生不仅眼凸,还浑身发抖呢。 什么是月织楼跟彩锦庄?骞和玉又是什么东西?不懂有钱人那一套的弥多安听得一头雾水,却没忘了要敲边鼓。“是啊,绝对是有钱人家,只要爷爷肯收留这个男人,待他伤愈,就算不帮忙种田,至少也会报答您几两银子。” “何止是几两银子,就算是几锭元宝也不成问题。丫头,真有你的!俺总算没白养你了!”弥乐生喜不自胜,一掌熊熊就拍上孙女纤弱的脊背,后者没来得及闪,嘴一张,差点吐血。 咳咳咳!杀人哪! 有必要这样拍她吗?虽然她力大如牛,可一点武学基础都没有,也是会死的好不好?爷爷该不会是乘机报复她什么吧? 弥多安眯眼瞪着自家爷爷。 “照俺估算,这男人不是个皇亲国戚,也该是个达官贵人,丫头你……这是什么眼神?” “崇拜的眼神。”眨眨眼,立即摆出看到仙人下凡、救人渡世的表情。“爷爷真是见多识广,什么好东西都逃不过你的法眼,令多安好骄傲你是我的爷爷呢!” “哈哈!这算得了什么?俺还有好多绝技没使出来呢,要真的使出来,够你瞠爆眼啦!”语毕,一掌又拍上亲孙女的背。 咳咳咳!果然是在报复她! “是吗?你是我爷爷,多安好骄傲!”狼心狗肺,丧心病狂! “你是俺的孙女,俺虽不怎么骄傲,倒也不伤心。”别以为俺不晓得你是在唬俺。 “爷爷!”死老头! “乖孙女!”口蜜腹剑的丫头! 还是甜死人不偿命的微笑。“爷爷,我对您的崇拜真是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可是眼下人命关天,咱们要是再这样和乐下去,人就要死啦。” “乖孙女你说得对,人要是死了,银子就要飞了。”也是笑呵呵。 “所以……”非常有默契的同时开口。 “人放您房里!” “人放你房里!” 两只粗细长短不同的食指同时指向不同的方向。 一阵沉默后,弥多安笑盈盈的开了口:“爷爷,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看哪!” “乖孙女,俺告诉你,有钱人就是神,神不分阴阳,只要好好供奉着,所以你无需介怀这人的外貌,尽管使出你的全力将人救活吧。”弥乐生挥着锅铲,阐扬有钱人的伟大。 “他睡我的床,那我睡哪?”不是要她睡外头吧? “只要不是睡俺那,俺通通没意见,不过俺跟你说,与神共眠可是福中之福,平常人可没有这种机会的。” 既然是福中之福,你怎么不自己跟他睡算了? 暗自翻了个白眼,弥多安还是笑咪咪道:“爷爷,我有点庆幸您不姓龟呢!” 照您的年纪也称得上是个“公”了,要是姓龟,那可就是响叮当的“龟公”了。如此轻易的将亲孙女往陌生男人的床上送,龟公之名您当之无愧啊! “是啊,俺要是姓龟,你就是龟孙了,你确实该庆幸。”笑呵呵的表情突然变得蛮横。“少跟俺打哈哈,快将人抱到你房里,别耽误了时间,否则今晚小心没得吃!” 竟然用吃的威胁她 一双柳眉立刻倒竖。“爷爷,你太卑……” “卑什么?”弥乐生截话。 看着那笑得非常不怀好意的脸庞,弥多安立即吞下未出口的“鄙”字。“当然是悲……悯哪,您的爱心,连菩萨瞧了都要感动了。”她呸! “俺也觉得自己慈悲为怀。”挺起胸膛,一副很自得的模样。“所以乖孙女,你就快把人扛到你房里吧。” “是,爷爷。” 看在食物的分上,弥多安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扛起地上的男人,往自己茅草屋走去,可路才走到一半,一缕轻烟却飘到了鼻端。 她狐疑的抬鼻嗅了嗅,灵媚的凤眼里突然升起一股促狭。 “爷爷,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道?” “怪味道?”弥乐生先是一愣,下一刻却突然眼凸。“啊!我的菜!” 快速旋身望向厨房,不料映入眼帘的竟是熊熊烈火,弥乐生心一惊,不只眼凸了,还大声嚷嚷起来。 “我的厨房着火啦,快救火啊……”一个提气,施展轻功赶往水缸边,结果水缸里空荡荡的,半滴水都没有,矮老头见状,立刻哀鸣。“没水!竟然没水!弥多安,瞧你干了什么好事~~” 听着那凄厉的哀鸣,弥多安心一惊,拔腿就往自己的房里奔。 不干她的事、不干她的事,她只是忘了提水,可没在厨房放火,所以真的不干她的事! ***bbs.***bbs.***bbs.*** 意识缓缓凝聚,黑暗迅速往身后退去,睁眼前,欧阳飞溟敏锐的感觉到房里另有他人! “醒来就睁个眼,俺好看看公子你哪儿还有问题。” 悠哉悠哉的声音自一旁的凳子上传来,矮老头扇着蒲葵扇,一边端着杯子苏了口茶,一边笑咪咪的瞧着他的神、他的仙、他的“未来金主”。 虽然对出声者的敏锐感到心惊,欧阳飞溟还是依言睁开了眼。 室内光线昏暗,没让他的双眼有任何不适,虽然身子有些虚弱,可不再如中毒时那般无力,暗自运气,体内真气流通顺畅,并无任何郁结,显示体内的毒素已完全排清……是眼前的老者解了他体内的毒 越过床柱,欧阳飞溟的视线落在圆桌边那悠闲喝茶的矮老头身上。 此人体型矮小佝偻、相貌寻常,乍看之下只是个普通的老人家,可藏在笑眼下的那抹精锐却逃不过他的眼。 双手撑着床,欧阳飞溟忍住身上的伤痛,缓缓的自床榻上坐起身来。 “是老先生救了在下?”藏住心绪,欧阳飞溟淡淡开口。 “就是俺!”笑咪咪的对号入座,然后趿着草编的破鞋子踱到床边。“俺是这房子的主人,名叫弥乐生,三日前见公子伤痕累累的倒卧在河畔,于是将你带回来医治。”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爷孙俩一个样。 “多谢。”欧阳飞溟点头道谢。 原本乌紫肿胀的面孔已恢复原貌,如玉般的俊容高贵优雅,水墨画般深邃的五官则是深幽别致,无论自哪个角度看去,都是个俊得没话说的美男子。 “公子别客气,俺与菩萨向来同道,习惯慈悲为怀、助弱扶倾,之所以会救你,也是因缘际会,公子无须太过感激,何况大恩不言谢,公子你千万别对俺道谢,也不必太挂念俺对你的这份大恩大德,更不需要对俺感到不好意思。”谦虚一顿后,马上反问:“对了,公子您还记得俺是谁么?” “……”沉默的望着眼前笑得过分和蔼的弥乐生,欧阳飞溟思索着他多此一问的原因。 发现欧阳飞溟沉默,弥乐生脸色不变,极其自然的解释:“当日俺发现公子时,公子身上到处都是石子割伤、碰伤或是撞伤的口子,虽然伤口流血上个药就能痊愈,不过要是伤在脑子里可就麻烦了!所以俺是在替公子做测试,考考公子的记性,好确定公子你的脑子有没有被撞伤。” 原来如此。 表情依旧波纹未兴,欧阳飞溟淡淡回答:“老先生名叫弥乐生,是这房子的主人。” “对、对,公子答得真好,俺就叫弥乐生,是这房子的主人,看来公子你的脑子没受伤,否则也不会记得俺叫弥乐生,是这间房子的主人。”非常努力的将名字一再重复,像是要把人催眠到一辈子都记着这名字。 沉默的看了眼绝对有不轨企图的弥乐生后,欧阳飞溟将注意力放在屋内的摆设上。 屋内空间不大,除了一套桌椅、一个小橱子和一张床外,堪称家徒四壁,不像是猎户的房子,倒像是落魄或是归隐人家。 弥乐生……没听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应与宁生门毫无关系,不过却能解开他体内的“血棠”之毒,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他是个生意人,从不涉足武林,但因为生意上的关系,多少与武林人士有所接触。 听闻江湖近来风波不断,三个月前宁生门打着崇拜火神的名号四处广招信徒,暗地里却利用毒药操纵信徒、大兴风浪,其中,“血棠”、“夺魂”就是宁生门最常使用的毒药。 “血棠”杀人,“夺魂”控人,因多以中原未见之毒草毒花毒物混合炼制而成,是故除了宁生门,至今中原武林尚未有人能调配出解药,是以,若不是与宁生门有关,此人如何解毒? 不动声色,欧阳飞溟问:“敢问在下昏迷了多久?” “三日三夜。”弥乐生扇着扇子回答。 欧阳飞溟暗自心惊,垂眸,敛住神色,又问:“可有人打探在下的消息?” “几日来山头都很平静,应该是无人上山,怎?公子是怕家里人错过,还是怕追兵敲对了门?”弥乐生嗓子粗嗄,搭上粗犷的北方腔更显豪迈。 “都有。”欧阳飞溟不隐藏被人追杀的事实。 能解开他体内的血棠,就代表着此人并非寻常人,遮遮掩掩只是多此一举。只是……此人若与宁生门有关,为何会出手救他? “是么?公子请放心,这附近可是俺的地盘,要是有人靠近,绝对逃不过俺的这双眼!不过来者是敌是友,俺就没法分了。” “弥老先生说的是。”听闻宁生门人出任务时总是佯装成一般百姓,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为了追杀他,极有可能会伪装成猎户。 “所以为了防止引狼入室,公子不妨告诉俺你姓啥名啥,好让俺有个底,到时也好认人。”快说、快说!快说他未来金主究竟是哪家少爷,将来他好找上门讨赏啊! 看着那一双始终带着不轨企图的黑眸,欧阳飞溟轻抚腰间的粗被,思绪飞快流转,而后淡道:“在下欧阳飞溟。” “你姓欧阳?”闻言,弥乐生立即瞠大了眼。 “正是。” “你的姓真是……好哪!”何止是好,简直是黄金般的姓哪!倘若他没记错,当今的京城首富就姓欧阳!假使眼前的男人就是那个欧阳家的少爷,那他可就发达了啦!哈哈哈~~ “爷爷,我回来了。” 门外,弥多安卸下身上的柴火、大雁和一头大山猪,汲水清了清衣裳顺便洗了手,便推门进入屋内。 “爷爷,晚膳煮好了没?”弥多安眨巴眨巴的看着弥乐生,全然没注意到床上正坐着一个人。 弥乐生心情大好,头也没回便说:“好了,在俺房里,你快去端来,顺便帮欧阳公子也端一份来。” “谁?”欧阳公子?谁?在哪里?哪来的? “还会有谁,不就是他么?”弥乐生退开,让孙女清楚看到床上的人。 弥多安这才发现自己的床榻上坐着一个人,立刻皱眉不悦地问:“这位公子你哪位?为何坐在我床上?” 弥乐生脚下一滑,差点因为孙女的坏记性而跌了个大跤。“笨丫头,你又忘了人家?” “呃……我该记得这位公子么?”反问,一脸茫然。 “当然!”实在被她打败,弥乐生没好气地说:“你忘了,三日前,临水河畔,一个男人,一坨乌紫肿胀糯米般的猪头……人脸。”一句句暗示着,独漏掉救人者真正的身分。 “啊!”总算恍然大悟。“原来是那条搁浅的可怜小鱼儿,我扛……” “是,就是那位公子了。”弥乐生笑着断话。“俺可爱的乖孙女,你已经连着两日都忘掉了人家,记性这般差劲,俺真是替你担心哪!” 担心你又忘了先前约定好的事——恩人俺来当,钱财俺来索,要是出了纰漏,当心俺扒了你的皮!弥乐生用眼神警告着。 接到螫人的目光,弥多安先是垂首撇嘴,而后如春花般灿笑。“爷爷别担心,孙女这下就把人记住,公子姓欧阳,是您好心救回来的,爷爷慈心仁手,孙女骄傲得不得了啊!” “乖孙女,你让房给人也是很好心哪,为了救人,委屈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头睡了三夜,俺真是过意不去啊。” “不委屈、不委屈,救人为上,这又算得了什么?” 爷孙俩一搭一唱,一个不舍,一个大方,让一旁看戏的欧阳飞溟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开口表达谢意,那就是衣冠禽兽了。 “为了在下,姑娘委屈了。”修长的十指交握,抱拳答谢。 你也知道我委屈啊?可恨的小鱼儿! “欧阳公子千万别在意,我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这床你尽管睡,我不要紧的。” “不了,在下已恢复得差不多。”掀开粗被,欧阳飞溟下床套上晾干的华贵黑靴,自床榻上站了起来。 “欧阳公子你小心哪,虽然你体内的毒是解开了,可你失血过多,气力消耗不少,还需要休养几日啊。”一旁的弥乐生好心上前搀扶。 “多谢老先生关心,在下无碍的。”欧阳飞溟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回,并踱至窗边,拉开彼此的距离。 望向窗外,橘红色的彩霞显示傍晚就要来临。 他已失踪三日三夜,家里必定乱成一团,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欧阳公子,一块用饭吧。”戏演得差不多,弥多安开始耐不住饥饿,遂邀人一块用饭。 “是啊是啊,一块用饭。”弥乐生也热情的邀人,希望彼此多亲近,往后好多讨点赏。 回首,眼神掠过那美得不可思议的弥多安,而后落在眼神不正的弥乐生身上,如黑墨般的黑眸瞬也不瞬,良久,才淡淡开口:“那就有劳两位了。” ***bbs.***bbs.***bbs.*** 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不稀奇,菜肴皆是山珍海味也不稀奇,稀奇的是每一个盘子里的菜肴都堆得像座山。 爷孙俩非常规矩,端端正正各坐一边,拿着碗筷一口一口的挟着饭菜。 以碗就口,吃相不粗俗,一口饭一口菜,速度倒也温吞,只不过用餐的时间就是长了些。 放下碗筷,欧阳飞溟自椅上缓缓起身。 “你不吃了?”弥多安拿着筷子问。 “在下吃饱了,多谢招待,两位慢用。”目光落在弥乐生身上,可惜后者吃饭吃得很专心,没有回应,弥多安眼一瞄,抬起桌底下的脚猛地一踹,弥乐生才惊然回神。 “谁踹俺?俺砍死他!”忽然变脸,甩开手中筷子,一脚踏上椅子,表情凶恶的四处张望,流氓本性尽现。 噗! 踹人的弥多安捂嘴窃笑,凤眼里溜溜的流转着报复成功的笑意。 “是你踹俺?”眯眼瞪着那非常有嫌疑的孙女儿。 “人家哪有?你是我爷爷,孙女儿骄傲都来不及了,怎么会踹你呢?”很无辜的回答,然后紧急转了个话题。“人家欧阳公子在跟你说话呢。” “欧阳公子同我说话?”凶恶的表情如电光石火,一眨眼,笑吟吟的脸上哪还有杀气?“欧阳公子有什么事么?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想上茅房?” “……不是。” 弥乐生察言观色,看着欧阳飞溟脸色稍微有异,直觉认定答案是后者。 “公子别不好意思,吃喝拉撒睡乃是人之常情,你睡了三日三夜都没疏通,你的忍功俺是开了眼界,如今再忍下去实在不好,茅房就在出去左转六步路的距离,如果公子有肢体上的不方便,俺很愿意助你一臂之力的。”拍着胸脯很有义气的表示。 淡淡睐了眼已经笑趴到桌上的弥多安,欧阳飞溟尽量维持淡然的表情,不开口骂人。 “在下不需要上茅房,只是觉得有点胸闷,想到外头散步。” 以为欧阳飞溟是在找借口掩饰,弥乐生脸上笑意更深,那一脸暧昧满足的甜笑简直跟刚爬完墙的寡妇没两样。“公子,你真是害羞。” “在下不是害羞,真的只想散步。”够了,到这里为止,他很确定这对爷孙绝对有问题! 小的神秘,大的疯癫,说起谎来皆是脸不红气不喘,而且一搭一唱的功夫根本是炉火纯青!若说他们曾开过黑店骗过人,他绝对相信;但与宁生门究竟有无关系,还有待观察。 “没关系没关系,公子你要散步就去吧,那个……就在这房子左转六步路的距离,一点也不远,散个步就能到了。” “……”沉默是金,罢了。“那在下先告辞了。” 语毕,随即负手离去。 第二章 欧阳飞溟没走远,只是在屋前的空地举目探看四周的地形。 黑夜阻挡不了他的视线,不多久他便明白自己身处群山之中,西方有微微的水声传来,该是条小河…… 当日他坠崖落川,顺着川水而下,昏迷前,他依稀记得那川水极为湍急,想必他是顺着水流漂到离下坠处很远的地方,这也难怪至今尚无人寻获他的踪影。 摸向腰间,欧阳飞溟似是找寻着什么,忽地,鼻尖窜来一股药味,回首,原来是弥多安推门走了出来。 月下,那粉妆玉琢的容颜犹如出水芙蓉,瑰姿艳质、皓质呈露,美丽得不可方物…… 连忙抬眸,望向弯弯弦月,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欧公子。”弥多安笑笑招呼。 “弥姑娘,在下欧阳飞溟。”很委婉的纠正她的错误,他姓欧阳,不姓欧。 没料到自己竟记错他的姓,弥多安先是一愣,然后死要面子地道:“我当然晓得公子姓欧阳,适才我只是对你做个测试,想看看你脑子有没有被撞伤,如今看来,是好得不得了。” “姑娘真是用心良苦,在下感激不尽。”不愧是爷孙,借口竟完全一致。垂睫,掩去眼底的笑意。 “你不用太感激,我只是顺便顺便。” 嘿嘿,还好她的脑筋转得够快,没让自己丢脸。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好?爷爷竟然硬是逼她出来监视他,八成是财迷心窍。 对她而言,自两天前解了他体内未知的毒素后,他就再无乐趣可言,虽然他失血过多又遍体鳞伤,还算有点小乐趣,但那么快就能走路,可就不讨喜了。 复原得这么快做什么?至少也来点感染或是卧病在床吧?这么快就结束她的乐趣,她很无聊耶! “姑娘出来赏月?” “是啊,饭后赏月,人间一大乐事,欧阳公子,若你不嫌弃,咱们一起赏月吧。” 啪!打掉脸边的蚊子。还赏月咧,根本是让蚊子赏吧?秀色可餐的两块上等肉就站在这,这些蚊子死也满足了。 啪!拍掉另一只蚊子。 发现她狼狈的模样,欧阳飞溟勾起嘴角,婉拒了她热情的邀约。“野外多蚊蚋,姑娘还是回房吧。” “回你的房还是回我爷爷的房,我大了,不跟爷爷同睡一房。”弥多安七手八脚赶着蚊子,嘴边测试着他的品行。 他最好不是个坏胚子,要不她马上毒烂他那张嘴! “自然是回姑娘的闺房。先前在下昏迷不醒,无礼的占据了姑娘的闺房,如今清醒,自是没有理由再借住姑娘的闺房。” 唷,挺有良心的。 弥多安虽暗喜终于能回归软床,却没忘记自家爷爷的叮咛——有事没事就多多巴结人家,人家可是镶金镀银的财神爷,将来大鱼大肉都靠他了。 以为夜色朦胧让人视线不清,她噘起小嘴,将心中的不情愿全写在脸上,言不由衷道:“公子伤势末愈,还是多休息几日吧。” “在下体内毒素已解,剩下身上一些皮肉伤,感觉好多了,不敢再叨扰。” “皮肉伤?你会不会太含蓄了?”眨眸,强烈怀疑他在逞英雄。 “胸前就不说了,整个后背都是大口子大口子的割伤,惨烈得不得了,我……爷爷又是汤药又是药粉的替你疗伤,虽是好了泰半,不过还构不着皮肉伤的境界吧?” 沉默的看着美丽的月亮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弥姑娘,你何以知道在下背后的伤口深于前头?”月光银柔,勾勒得水墨画般俊美的五官更加深邃,那墨似的黑眸显得更深沉了。 “……自然是我爷爷说的咩。”很无辜的回答。 那上面和下面的差别,该不会你也知道了?很想问,但是男人的尊严告诉自己最好别问,红尘俗事随风去,抬头,赏月,赏月。 “公子,你当真不愿再休养个几日?”再一次问道,以确定他真的不会跟自己抢床睡。 “姑娘好意,在下心领。” “好吧,那今夜你就自己找个地方窝吧,本来厨房还在的话,我是很建议你睡那儿,不过三天前烧了,如今只剩一堆黑炭,我也没辙了。” “姑娘不用在意,在下自会有办法。” “你有办法是最好的了。”摆摆手,顺道打了个呵欠。 呵……好困!山中生活能遇上的人不多,不过这会儿这个姓欧什么来着的男人却是她见过最无趣的一个人。虽不是多么沉默寡言,可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尽是单调乏味的内容,害她一直很提不起劲。 曾听爷爷说过,山下的有钱人家全是这样说话,而且完全依照门户来婚配。 她真无法想象一对新婚男女关在家里赏月会有什么对话?该不会就是“夫君,你瞧,月亮好圆呢!”、“娘子,我瞧见了,月亮真的很圆呢!”这般冷到北方去的对话吧? 啪啪!一连击死两只臭蚊,弥多安无聊至极,便打量趄眼前的男子。 月下,他面皎如玉,清俊过人,一身玉树临风的丰采显得脱俗。 风来,他的黑发跟着飘,底下白袍也跟着荡,很有神仙高雅脱俗的味道……高雅脱俗的鬼啦! 没道理她在这里被蚊子叮得死去活来,他却还能这般潇洒优雅?真是活见鬼了! 究竟是他太会装,还是事先偷搽了什么防蚊的药膏?弥多安搔着脸和颈子,不着痕迹的拉近彼此的距离。 “欧……公子你气质可真好,被蚊子叮来叮去还能面不改色。”一顿,压低声嗓,忍不住暗骂道:“娘的!你们这群蚊子到底是饿了多久,这样攻我?!没看到我旁边还有个男人人高马大肉更多吗?去去去!” “在下欧阳飞溟。”垂眸,笑看着那很努力、很不着痕迹将一群饿蚊嫁祸给他的少女,再次报上姓名。 没料到自己的缺点再度被人戳破,弥多安一恼,不开心道:“我当然晓得公子姓欧阳,我只是认为老是欧阳公子的唤来唤去很麻烦,所以才想简化成‘公子’,那个欧字只是来不及收口,你别老是以为我是忘了你的姓,我的记性才没这么差!” “姑娘说的是。”嘴边的笑意更深,垂首,看着眼前记性不太好的姑娘。 小小的脸蛋似出水芙蓉,堪称妍资艳质,不说话时,一双凤眼盈灵柔媚,丰姿绰约,然而一开口……如果他没听错,适才那句与娘亲有关的粗话,该是打她口里跑出来的吧? “该死的蚊子!连叮了我三夜还不够,现在还来?上辈子和我有仇是不是?”烦躁的搔了几处被叮痒的部位,心火一燃,冲到房里拿了两瓶药,其中一瓶为药膏,抹在身上防蚊,另一瓶是药粉,洒在稻草上,点火放烟,熏死一群饿蚊。 “姑娘其实不用如此受苦,尽管回房歇息吧。”他静默看着她洒药粉的俐落动作。 “没关系,我忍它们很久了,稍早正好研究出这两瓶好玩意……”一顿,特别补充:“是我爷爷研究的,正好让我用来报复这群死蚊子!” 略带着树液味道的灰烟袅袅四处飘散,弥多安好不得意的勾起嘴角。“来啊,来叮我啊!怎么不发威了?嗡嗡叫很得意嘛,这下怎么不出声了?哼哼!” 看着那站在灰烟之中又哼又叫的窈窕身影,欧阳飞溟虽是微愣,嘴边却有了淡淡的笑意。 明明是个绝色,个性却是恩怨分明、有仇必报,不会轻易任人欺负……既然如此,那么他也就不用对她顾忌太多。 垂眸,神色转为深沉,自腰间取出一把银制的短笛就口,朝西方的山头吹了几个音。 “这是什么笛子?怎么声音听起来像夜枭声?”弥多安熏了一身怪味,却眉闲眼笑。少了蚊子,世间多美好。 他放下银笛,望向她身后庞大的烟雾。“这是欧阳家特殊的传讯法。” “哦。”垂眸,挥掉袖上的灰渣,水灵灵的眸仁滴溜溜的转了个圈。“你要走了?” “如果顺利的话。”他不隐瞒心中的离去之意,却担心西方的山头上没有自己的人,否则就要拖至明日才能下山。 思及此,山脚忽然传来相仿的夜枭声。欧阳飞溟听声辨位,拿起银笛对着西南方的山脚下又吹了几个音,不多久,高高低低仿佛有五、六只夜枭的叫声全传到了山顶。 “你们欧阳家养的夜枭可真多,就是不知道眼睛利不利?我爷爷在许多地方设下了极为隐密的陷阱,要是那群可爱的小夜枭一下小心……呵呵,那山里的狼儿就有福了。” 弥多安继续挥着袖口上缠人的灰渣,对于他即将离去的事情没多大反应,倒是对于有人可能会误碰陷阱感到很期待。 “姑娘放心,他们全是一等一的好手,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哦,那么说来,你就是九等九的好手喽?”眼珠子贼溜溜的转了个圈,捉弄似地说:“因为你非但身受重伤还中了毒,要不是我……爷爷,恐怕你早就魂恨归西了呢!”粉唇微张,银铃似的笑声立即在风中回荡,清脆悦耳。 很明显的,这是嘲笑。 然而,欧阳飞溟的眼神却无法离开那弯弯灵媚的凤眼、灿灿似星的眸光以及盈盈生辉的芙蓉睑,如此的柔媚灵气,确实人间少有,很容易迷惑人的心智…… 心绪陡然一顿,欧阳飞溟赶紧调开视线,继续赏月。 “不过想起来,你那蜂窝似的后背可真是迷人又有趣,真希望你家的小夜枭们眼睛瞎一点,也能变得跟你一样迷人有趣,那我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所谓“迷人有趣”就是指伤痕累累。山中人少,老是医猴、医狗多无趣,真希望能多点人体让她研究研究。 欧阳飞溟突然开口:“弥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姑娘可否将‘血棠’的解毒方法告知在下?” “什么‘血棠’?”还没六分饱就被爷爷赶出来监督他,肚子好饿啊,爷爷应该不会独吞掉那桌饭菜吧?她心绪飘散,没将耳边的话听清楚。 黑眸锁住娇颜,不放过上头丝毫变化。“不瞒姑娘,如今宁生门肆虐江湖,武林受血棠茶毒甚深,正是水深火热,幸而姑娘天资聪颖,调配出血棠的解方,因此在下想……” “得了得了!”她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找了块大石头,爬了上去。“我想你是误会了,救你的是我爷爷,不是我。” 欧阳飞溟表情不变,有条不紊的淡淡分析:“医者,必有药味染身,身边瓶瓶罐罐也是当然,然而姑娘有药味,弥老先生无;姑娘房里有许多药罐,弥老先生无。”我身上的伤势你最清楚,弥者先生无……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太悲情了,不说也罢。 “哇!观察得这么仔细,你干什么行业的?”没有被戳破的心虚,反而惊喜的瞠大双眼。 其实若不是爷爷胁迫,她根本就不想演戏,如今被识破了正好,她也落得轻 那有什么难的?待会儿她会直接开口要,若他身上没带,大不了就讨了他的玉佩,反正听爷爷的语气,那块玉佩似乎挺值钱的。 “商。”交浅言深,他大略带过。 “原来是个奸商!”说得很顺口,非常理所当然。 奸字挺刺耳的。“在下行商向来公平正道,从不使下流手段。” “可俗话说无奸不成商,要是不奸诈,怎么做生意赚大钱?所以你就承认吧,其实你很奸诈对不对?”挤眉弄眼。 “……”绝对不对!还有,他们爷孙俩住在山谷里是正确的,否则下了山肯定人人喊打。 “不过话说回来,能发现我才是懂得医术的那一个,你也不简单哪欧公子,我还想说你看我的时候目光老是斜一边,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呢?没想到眼力倒是很不错。” “弥姑娘,在下欧阳飞溟。”天地可鉴,他娘和欧家绝对没发生过任何不当的关系。 有没有必要一直纠正她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难么?摆明不给她面子!弥多安有点想变脸了。 “欧阳公子,我再说一次。”笑容灿烂,但是眼神很恐怖。“我的记性一点也不差,只是总来不及把那个‘欧’字收回口,所以请你‘千万’不要再误会我了。” 真是咬牙切齿的语气,他几乎都听得到磨牙的声音了呢! 垂眸,暖润唇角微微扬起。“原来如此。” “还有,不是我在自夸,当今药材我是如数家珍,药理医书我也背了好几十本,十四经脉、三百六十一穴我都能倒背如流!除此之外,制毒解毒更是难不倒我……因为,这些全是我有兴趣的东西。至于山顶的阿猫叫什么名字,山脚下的阿狗又叫什么名字,我就没兴趣记得了,我这么说你懂么?” 意思就是他的存在就跟阿猫阿狗差不多,是个不用记忆的路人甲了? 没料到她口齿竟是这般伶俐,更没料到自己之于她竟是这般的无所谓,欧阳飞溟顿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不过为了接下来的计划,好话多说一点准没错。 “弥姑娘,不瞒你说,在下对于面相略通一二,姑娘妍资艳质、相貌不凡,谈吐之间更是流露出不俗的智慧,相当不凡,人说,不凡之人必有特别之处,在下今天实在领教了。” 嗯,真是漂亮的台阶,还是蜜糖做的呢,不踩下去就太辜负人家了。 “欧阳公子,其实你也不错啊,虽然是九等九的好手,不过总有一天也会变成一等一的。”做人一定要懂得礼尚往来,但是经典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是不可以忘的。 “多谢姑娘鼓励,在下会自我期许的。”唇边,不自觉的又露笑意。 “那很好,至于你说的血棠的解方呢……”盈灵的眸子转了个圈,先是看了眼自家爷爷的屋子,而后才又放到欧阳飞溟身上。 “其实我也不小气,解方当然可以给你,不过天底下总是没白吃的午餐,不如咱们打个商量吧!” “任何条件,只要在下做得到,姑娘尽管开口。” 他的大方让弥多安感到很爽。 银铃般的又笑了两声,她跳下大石,跑到他面前,仰头兴奋道:“虽然我住山头,但可不是土匪,当然不会狮子大开口,所以我的条件就三个!只要你留下一笔钱,许我三个愿望,外加赏我一只可爱的小夜枭就行了!” 扳下三根手指头,弥多安觉得自己真是太客气。 诊疗费用钱付,救命之恩用三个愿望偿还即可,至于小夜枭……她自愿帮他养食客,不赖吧! 听着她的条件,他轻笑出声。“姑娘提出的条件下难,在下答应。” “真的?”这么慷慨?早知道就把十个手指头都用光! 他解下腰间的骞和玉给她。“这是在下经常佩挂的玉佩,以此作为信物,他日你若有事相求,拿着这个玉佩到东宿城找一户欧阳人家,欧阳家必定协助你解决问题。” “哦?”她把玩手中的玉佩,瞧不出它哪里好,倒是喜欢它背后的用处。 “至于钱财……”欧阳飞溟忽然做了个手势,让甫抵达附近的手下现身。其中一人垂着头,捧着银票快速来到两人身边。他接过银票。“千两银票,够么?” “够!只要有钱就行了。”自动自发的抄走银票,塞入袖袋里。对于金钱她不怎么有概念,反正是拿来向爷爷交差用的,多少没差啦。 “至于你说的小夜枭……”怎会不明白她要的夜枭是指人呢,深邃的黑眸一瞬,指着身边的人道:“就他吧。” 顺着手指的方向,弥多安对上一双沉默的眸子,接着上看下看,怎么看都是虎背熊腰,左看右看,绝对都是钢筋铁骨,没残缺、没生病,非常健康的一个人,一看就知道不好玩、没有趣、毫无挑战性。 撇嘴,非常嫌弃的开口:“差强人意,不过勉强可以接受。” 她嫌弃的表情尽收他眼底,令他无声的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了。”依旧是撇着嘴,脚下却快速的踱到自己的房门前。 “你等我一下,我这就进房将方子写给你,你拿了方子就走,要不让我爷爷逮到,否则你又有得受了。” 想起爷爷适才的茅厕论,弥多安忍不住又噗哧偷笑了两声。 推门,进入房内,弥多安浑然不觉背后一双黑眸紧紧锁住自己的一举一动,只是喃喃自语道:“哼,还说自己有多了不起,根本都是唬人的吧?人家夜枭全飞上来了还在房里傻傻吃饭,要是冲上来的是强盗,我不是小命休矣?果然靠山山倒,靠人人老,明儿个先来研究看看有没有防身的好药粉……”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八日后。东宿城,好福气客栈二楼,小二才刚送上饭菜。 “爷爷,好多人看着咱们呢!” “别理他们,吃饭。” “哦。”乖乖捧起碗筷,一双灵而柔媚的凤眼却溜溜的对上好几双偷觑她的眼。不一会儿,好几张脸全红咚咚的别了开来,剩下几张还敢正视她的,嘴角全挂了一滩水,眼神特别呆滞。 弥多安大感奇怪,直觉认为这东宿城里的人都有毛病,而且还是脑筋受创的那一种。 想当年她还是小女孩时,山脚下的村民们见到她总会夸她可爱,可自她十岁后,山脚下的人一旦看着她,却都不会说话了,一个个傻愣的模样就和这东宿城里的人如出一辙。 当时她没有多想,只是讨厌其中几人看她的眼神,于是趁着爷爷不注意,将那些人全踹到溪中洗眼睛。 不料其中有人竟不谙水性,差点因此丧命,此事气坏了村长,勒令她和爷爷不准再入村,所以自那日起,爷爷总是一个人到更远的村庄买东西,而她就负责在山上看家。 不过话说回来,这群人会不会是传染到了某种疾病? 一群病人就在眼前,不好好研究看看实在技痒啊,就是不知道这群人里有没有人愿意自告奋勇当她的病人? “好个国色天香!”桌边,惊叹随着一袭白袍出现在两人眼角。 “北方有佳人,倾城又倾国,以前认为不可思议,如今总算明白……姑娘,你是哪里人?可否与在下交个朋友?” 嗡嗡嗡……嗡嗡嗡……哪来的蚊子这么吵? 弥多安懒得理会,开始动筷吃饭,没有抬头。 “姑娘别害羞,食量大不是件坏事,你一定是饿了三天了吧?在下不会取笑你的。”以为弥多安不抬头是羞于一桌骇人的饭菜量,元一生自以为是的装大方。 嗡嗡嗡……嗡嗡嗡……真的很吵耶! “如此绝色,合该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怎会跟着一个矮老头呢?眼见就要入秋了,姑娘身子骨单薄,怎耐得住秋风冷冽,不如……” 看着两人身上的粗布粗衣,估计是外地来的穷苦人家,元一生心喜,言语之间更加大胆了。“今晚就到我家住下吧!在下元一生,是中书府的少爷,若冷,在下是可以帮姑娘暖暖床的。” 随着放肆的话语,一只猪手竟大胆的伸向弥多安,弥多安灵活一闪,挨向自家爷爷。 “爷爷,有人骂你矮!”突然告状。 “矮?!”一用饭就忘了全世界的弥乐生总算回神。瞠眼,很有流氓味道的用力砸出手中的碗筷,抄起腰间菜刀,短短的右脚脷地踩上长板凳。“哪个王八羔子骂俺矮,俺砍了他!” “就是他!” 纤纤细指立刻比向元一生,后者见状,脚步心虚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娘的!俺活了一甲子,只有三个人敢说俺矮,其中两个已经死了几十年,另一个被俺砍了一十六刀,现在断手断脚的在某个小城里讨钱,臭小子,你也想当乞丐么?”弥乐生瞪着还算人模人样的元一生。 元一生被弥乐生发狠的模样吓得有些腿软,于是急忙忙亮出身分。“老人家你别生气,在下元一生,是中书府的少爷,没有恶意……” 弥乐生啐了一口,断了他的话,“俺管你有一意还是没二意,你骂俺矮,俺就要砍死你!我砍!我砍!”话才落下,抄着锋利的菜刀就往那白亮亮的袍子挥去。 左边一挥,右边一挥,挥得客栈里惊叫声四起,挥得桌倒椅翻花生飞,原本在一旁用餐的客人全吓得抱头鼠窜,没胆子的连滚带爬的逃下楼奔出客栈,有胆子的缩起脖子藏在几张没被掀掉的桌子底下看好戏。 “臭老头,你听清楚了没?我爹乃是当朝中书……” “输你家个屁!”弥乐生杀红了眼,看到那白袍就挥刀。“俺打遍大山小山,从没输过,你敢咒俺输,俺砍死你!” 没料到弥乐生竟是这般凶蛮恶狠,元一生东跌西撞的抱头鼠窜,却总快不过那凌厉的刀口,眼看胯下的小弟弟就要不保,才想起自己今日出门曾带了人,终于放声大喊:“杀人啦,快来人哪!全死光了是不是?” “少爷!我、我们来了!”两名小啰喽白着脸自元一生背后现身。 一人一边往后拉,带着元一生接连躲过“绝后一刀”、“断手二刀”、“砍头三刀”、“断脚四刀”,元一生躲得脸色惨白,两名啰喽救得手软脚软,趁着第五刀还没划下,三人抱在一起发抖兼喘气。 “哼!蛇鼠一窝全不是好东西,俺这就替天除害,看刀!”没给三人太多的时间喘气,弥乐生菜刀一挥,又是一阵惊天动地。 ”好耶好耶!爷爷砍他砍他!”弥多安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捡起某位姑娘遗落的黄帕儿站在板凳上蹦蹦跳跳,摇帕呐喊。 “你……混帐!知道我是中书府的少爷还敢动我……喝!” 刀落,小厮拉着自己险险躲过那第七刀,元一生气急攻心,忍不住怒道:“你……何方人氏,有种报上名来,我定叫你吃下……啊!当心左边!快拉开我——”眼看刀口差一寸就要削掉自己的鼻头,元一生一对眼珠子瞬间爆凸,差点就要喷出去。 “娘的!还敢撂狠话,干脆剁成肉末丢去喂狗!”弥乐生一脸凶狠,佝凄的身子灵活的在桌椅问穿梭,堵得三人几乎没有路逃。 “等等!爷爷你先慢着砍!”多安突然叫道。 “他骂俺矮,俺不可能放过他!”弥乐生气呼呼道。 “当然不放过他,我只是想到他的名字很好玩,既然叫做元一生,肯定可以死上九次,所以爷爷你何不让他死上九次,让他变成名副其实的九死一生再剁烂他呢?”挥着黄帕儿,弥多安不怀好意的贼笑。 闻言,弥乐也了笑,“嘿嘿,这点子倒是不错,俺也好久没练刀法了,就拿他来开刀。”抬刀,猛挥! “娘喂……”二人一听,瞬间喷泪! 果然横行霸道三个月还是资历太浅了么?所以才会挑到这般狠毒的姑娘,死一次嫌不够,竟要他们死九次,还要剁烂他们引她家开人肉包子店的是不是? 挥着汗泪,三人非常狼狈的左躲右闪,没注意身后就是阶梯,弥乐生一刀划下,三人一时不察,咚咚咚的全滚了下去,弥多安见状,才道可惜,不料三颗人球竟奇异的回弹了上来。 见状,弥多安啧啧称奇,跳下板凳连忙冲到楼梯口查看——原来元一生等三人教一名大汉给拎住了衣领,自楼梯的拐弯处给拖了回来。 “弥姑娘,许久不见。”大汉身前的蓝袍男子温温招呼。 “哦……好久不见、好久不见。”随口回了句,连忙探头觎了眼摔得鼻青脸肿、活像猫熊的元一生,弥多安捧腹大笑,笑够了,才正眼理会眼前的男人。 体态精实、品貌端正、玉树临风,看着她没脸红,嘴角也没挂着一滩水,看来是没染病……唉,可惜了。 多安抛开黄帕儿,很有礼貌地问:“公子你哪位?” “……在下欧阳飞溟。”欧阳飞溟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欧阳飞溟?我没听过这个名,你会不会认错人了?”想也不想就说。 闻言,欧阳飞溟眼神沉下,心里竟有一股不快。 曾猜想过她可能会忘了自己的姓名,却没想到她是彻底遗忘他!在她心底,他真如阿猫阿狗一般不值得记忆么? 第三章 见眼前的男子没接话,弥多安也不想多费心在他身上,越过他,她眼尖的发现客栈里外涌入愈来愈多的人,心里打了个突,于是急忙忙的回首。 “爷爷,走了走了,闹成这样,人家掌柜肯定告官了,咱们不是还要去找那欧什么的公子么?别惹麻烦了。” 偷偷朝已经摔晕了的元一生等人身上补了几脚,心满意足的弥乐生转身正想招呼,匆闻孙女儿这么一说,脚一滑,差点摔下楼梯。 “笨!死你了!”食指一弹,打在孙女儿头上。“人就在你身前,还要去找谁?找鬼啊!” 摸摸额头,多安有点不爽地问:“人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这次弥乐生就很想直接摔下楼梯,因为实在太丢人了!人就站在眼前,还敢问得这么大声,他弥乐生怎么会养出这么丢人的孙女儿? 万般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欧阳飞溟,连忙陪笑道:“欧阳公子你别见怪,我这乖孙女什么都好,就是记性不好,呵呵。” “弥姑娘是贵人多忘事,在下可以理解。” 顺着自家爷爷说话的对象看去,弥多安总算注意到身前的男子一直没离开,淡淡的对她和爷爷笑着,好似彼此认识。 “你就是那个姓欧什么来着的公子?” “在下欧阳飞溟。” “欧阳飞溟……”眨巴眨巴的打量眼前的男子,模样是挺好看的,尤其那双深邃的黑眸感觉起来深不可测……侧头想了好一会儿,总算找回一些有关于他的印象。 “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身手九等九的奸商!真巧?你也来用饭?” 身手九等九的奸商?! 她对他的印象就只有这样? 欧阳飞溟哭笑不得的望着她。“不是,在下本是要到书肆里去看看新进的纸,经过客栈时发现里头似乎有热闹,于是进来看看。” “是么?可我看你不像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呀!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和爷爷为了找你,到处问人。”弥多安快言快语,直觉不可思议,没多想,于是忽略黑眸里瞬间闪过的异样。 “两位为在下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事要你对我负责。”弥多安说得云淡风轻,旁观的人却是听得脸红心跳。 欧阳家最品行端正、相貌堂堂、玉树临风的三公子,竟然被一个外地来的姑娘家要求负责引究竟三公子是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好事? 一双双藏在桌子底下看戏的眼睛全瞠得好大,就连哭丧着脸的掌柜也加入行列,屏气等待东宿城里有史以来最轰动的八卦开演。 “姑娘要在下为何事负责?”不愧是最玉树临风的三公子,表情仍旧淡然,完全下为所动。 “还不是你送我的那只夜枭!”弥多安噘着嘴,不悦道,顺道打断一群人暧昧的思想。 “哦?墨十做了何事?” “我管他是墨十还是墨八,总之他是你送我的小夜枭,就是属于我的人,可他竟然给我偷跑,你说这不是太过分了么?他是你家养出来的,他跑了,你当然要对我负责。” 语毕,一阵好大的惋惜声自耳边响起,弥多安疑惑的目光扫过众人一圈,最后还是回到欧阳飞溟身上。 她这个人是记性坏没错,但是记仇的本领可不差,谁对不起她过,她绝不忘记! 欧阳飞溟八风吹不动,态度沉稳地问:“墨十不是那种人,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大事呢!”弥乐生不甘寂寞,挤上前来。“欧阳公子你有所不知,你离去的隔天清晨,俺山头突然闯来八名怪里怪气的猎人,揪着俺的衣襟就讨人,俺一听晓得是来追公子你的,就装傻,非常义气的没供出你。” “多谢弥老先生行侠仗义。”忙不迭称谢,而后才问:“只是对方可有为难你 “嘿,这就是重点了!他们那群人简直是土匪,找不着人竟然要杀俺们,幸亏你留下的那名壮士功夫了得……” “是轻功了得,才过了五招,就抓着我们往山底下逃,实在太丢脸了。”弥多安不屑地插话,却被自家爷爷拐了一记肘子断话。 弥乐生笑咪咪继续道:“总之,多亏了那名壮士,要不俺和俺孙女早就二命呜呼了!不过壮士带着俺们逃出山林后,不多久便失去踪影,俺担心壮士是遇了难,于是特地雇了马车前来东宿城告知公子此事。”笑咪咪的说得好真诚,绝对不承认自己其实是因为怕返回山头会被人继续追杀,才特地来找靠山。 “原来如此。”欧阳飞溟垂眸沉吟了会儿,然后才沉稳的开口:“或许墨十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不过您老人家也别太担心,墨十功夫不凡,不是可以欺负的人,倒是两位长途跋涉必定是累了,寒舍就在附近,若两位不嫌弃,可否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欧阳公子你真是客气,不瞒你说,俺身上也没有太多的盘缠,正愁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你这一说,俺总算松了口气。” “爷爷,你身上不是有一千……” 捂住那张很不识时务的小嘴,弥乐生言笑晏晏接道:“欧阳公子,俺们就打扰了,请公子带路。” 欧阳飞溟淡淡一笑,回头跟侍从吩咐几句,才领着两人离开。 曲终人散,没听到什么八卦的众人一哄而散,徒留下掌柜和一地的杯盘狼藉以及残椅断桌。 呜呜,一边是中书大人的公子,一边是三公子的朋友,两边都不能得罪,这笔帐他向谁讨去? “掌柜莫慌,三公子吩咐,一切赔偿由他负责,至于元家公子,劳烦掌柜帮忙带回元家。”欧阳飞溟留下的侍从开口帮掌柜解了套。 “那小的该怎么向元大人交代?”掌柜心慌慌地问,毕竟元公子伤得不轻哪。 回头,看向那被踹得鼻青脸肿的元一生,掌柜不忍触目的别过脸去。 “……就说元公子走路不小心,跌下梯子,摔伤了。” 喝!会不会推得太干净了? 掌柜闻言,表情扭曲的对上那侍从的眼…… 是谁说过三公子是他们东宿城最品行端正的公子的? 究竟是谁说的? ***bbs.***bbs.***bbs.*** 说起欧阳飞溟,东宿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人称三公子的欧阳飞溟是家中排行最小的公子,因自小聪颖过人,凭着与生俱来的生意头脑,十五岁时便拿着家中几亩地做起生意,几年下来,颇有成绩。 不但造新纸开书肆,还开织染坊做新布,驰名大江南北的月织楼、彩锦庄就是欧阳家的产业。 不仅如此,近一、两年,三公子看准了商机,在城里开了间“揖静茶馆”,专用有文学才识的茶博士,服侍之余还能陪着客人作作对子、吟吟诗词,不但满足客人的兴致也提高了自身的格调,整间茶馆既有茶香又有诗意,因此生意好得不得了,几乎是日日高朋满座,座无虚席。 有才又有财已是人中之龙,然而欧阳飞溟的优点不止于此,他俊美的外貌向来也是人们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只可惜他生性淡泊、清心寡欲,至今尚无成家之意,因此家中的门槛还在持续被不死心的媒婆们踩烂中。 “三公子,这么快就回来啦?书肆里新来的纸笺不……”声音蓦地中断,门房金东眼睛瞠得好大,目不转睛的看着面貌姣好的弥多安,脸红红的忘了说话。 “不得无礼。”欧阳飞溟移身挡住金东呆滞的目光,语气难得加重。 “是……是!”门房诧异,猛地回神,连忙垂下目光。 “这两位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去通知总管好生款待他们,顺便准备两间干净的客房让他们住下。” “是。”金东恭恭敬敬地回道,见三公子就要离去,忙不迭问:“三公子,书肆那里您还去么?适才二公子有事到处找您,如今在书房里算帐呢,您要不要先去书房一趟?” “也好,那就由你带着他们去找总管,这两位客人曾有恩于我,你好生伺候,别怠慢了人家。”特地吩咐。 听见两人还是自家主人的恩人,金东更恭敬了。“是!” “弥老先生,在下家中还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欧阳飞溟转身略带着歉意道。 “没关系.欧阳公子肯收留俺们,俺感激都来不及了,怎么敢再浪费公子的时间?公子有事尽管去忙,俺们的事,俺们自行处理就好。”弥乐生客气拱手。 “那回头见了。”点头致意,随即负手离去。 待人一离开,弥多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爷爷,我们干么来住他家?咱们有的是钱,游山玩水不是更好?” 还以为这次下山可以玩够本呢,怎么到了东宿城就不走了?闷哪! “你懂什么!”瞪了孙女儿一眼,气她不够精明,不过人家门房就在身边,有些话还真说不得。“这事俺们回房说,门房大哥,劳烦你带路了。” “老先生有礼了,两位请随我来。”金东眼睛下敢乱瞟,怕自己又会色不迷人人自迷,于是一路上压低着头领路。 欧阳飞溟是回书房了,可回的却是自己的书房。推门,窗明几净的书房里早待着一个人。 这名男人,高头大马,一身暗玄色衣袍,静静的转过身,那面貌,赫然是先前被欧阳飞溟赏给弥多安的男子。 “公子。” “墨十,你将事情办得很好。”撩袍,坐下。 “小的不敢当,全是公子英明,若不是公子设想周到,在回来的路上留下踪迹让宁生门的人寻上山,让他们双方有短兵相接的机会,否则属下也无法确定弥家二人与宁生门当真毫无关系。” “就算有关系,他们爷孙俩装疯卖傻的功夫也是一流,就你观察,他们可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就属下观察,当时宁生门杀气腾腾,一眼就可以瞧出非置他们于死地不可,不像是套好招的模样,只是属下以为,以宁生门作风来看,一旦没了利用价值杀无赦也是常事,若弥家二人先前就中了夺魂,那宁生门要杀要剐,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反抗。” 闾言,欧阳飞溟微哂,不甚在意道:“之所以称作夺魂,便是指夺人魂魄、使其丧魂,截至目前为止,所有中了夺魂的人,眼神皆是麻木涣散、缺少感情,所以你说,那对爷孙像是中了夺魂么?” 想起两只总是过分灵活转动的眼睛,墨十想也不想便摇头。 “我道也是,所以关于这点无须太过忧虑。” “可那弥老先生还是十分可疑,虽然他老极力隐藏,可气息吐纳却骗不了人,我们一路自山头逃到山脚,他老竟喘也不喘,分明是练武之人!既然懂武,为何一路上却不出手,令属下相当不解。” 欧阳飞溟闻言,嘴边的笑意瞬间加深。“大敌当前,抢着出头日后只会麻烦不尽,他自然是装疯卖傻到底。” 原来是这样……所以往后会被追杀的只有他一个了?好一个城府极深的老头子!墨十在心里变脸。 “既然他们与宁生门无关,那么往后事情就好办多了。”原本淡定的表情突然闪过一抹笑意。 “公子有何计划?”墨十不愧是欧阳飞溟精心栽培出的心腹,马上就听出自家主子另有计划。 “你说,我向来与武林毫无干系,为何宁生门会突然对我下手?” “这……”关于这点,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我猜想,必定是有人有怨于我,想要我消失于人世。”否则他也不会遭到暗算,跌入山崖。 墨十闻言,震惊的抬起头来。 欧阳飞溟垂眸思忖,分析道:“商场上你争我夺,与人结怨在所难免,不过输赢是各凭本事,搭上宁生门这旁门左道来除掉我就太卑鄙了。” “公子,属下马上为您查出是谁买通宁生门!”墨十义愤填膺地说。 “这事自然要办,不过眼前我已被宁生门盯上,如何防备才是首要之事。我听闻宁生门擅长使毒,有两门毒药至今尚无药可解,我福大命大自‘血棠’下头死里逃生,若是下回中了夺魂,就不知能不能回魂了。”欧阳飞溟淡淡自嘲。 “所以公子才会想要医术精湛的弥姑娘进东宿城!”墨十总算领悟。 “因此公子才会用银笛传讯要属下佯装失踪,好将他们引诱到城里来?不过公子何以确定他们真的会因属下的失踪而入东宿城?毕竟属下与他们非亲非故。” 欧阳飞溟淡笑回答:“凡是人,就有弱点,弥老先生的弱点便是贪财,当初就算你没失踪,他也会找借口来东宿城,你失踪,只不过给了他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原来如此。”不愧是公子!利用人性的弱点做了如此完美的计划。 “既然弥家二人与宁生门无关,那这帖化解血棠的方子多少可信。”欧阳飞溟自书案下拿出那夜索讨来的方子交给墨十。 “你让人照这帖方子配药,先找一人试试,若成功,便将方子附上一封说明信交给少林方丈,不过切记,万万不可泄漏身分。” “公子是怕树大招风?” 欧阳飞溟赞许点头。“没错,另外,如今你是失踪的身分,往后行动上小心些,千万别让弥家祖孙俩发现了。”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欧阳飞溟压低声嗓,顺手翻开帐本,墨十则是垂首开始磨墨。 “飞溟!”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欧阳彬麟踩着白色靴子踏了进来。“原来你回来了,怎么不去找我?门房没说我找你么?” “二哥。”见着来人,欧阳飞溟卸下眼底的精明,换上温文的笑意。“我手边有几本帐簿急着看,打算一会儿就去找你。” “别看了,书肆生意好得不得了,一天不看帐簿也不会倒的,你快随我去大哥那。” “大哥那儿怎么了?”欧阳飞溟任由自家二哥拉着自己定出书房,来到了回廊上。 “为了庆祝你历劫归来,大哥吩咐彩锦庄和月织楼的师傅帮你做了几套新衣新鞋,如今全裁制好了,大哥要我带你去试衣鞋呢。”欧阳彬鳞笑咪咪地说。 数日前,三弟自南县运回一批新译书,回来竞遭到宁生门埋伏,虽有墨十保护,可宁生门早有计划将两人分散,落单后的三弟因寡不敌众,被沾有血棠的匕首划伤后没多久,便毒发跌落吊桥下。 幸亏三弟福大命大,巧遇命中贵人,终究是保住性命,历劫归来。 “我的衣服够了,别算我一份,你们做自己的就好了。”欧阳飞溟停下脚步,不再前进。 无事不登三宝殿,却没料到又是这种事。 自他历劫归来,家里不知已庆祝了几回,又是张灯又是鸣炮竹,还听信风水师的建议,帮他换了新房、新床、新衾被,这会儿又帮他做了新衣鞋,敢情当真要他焕然一新是不? 命运若是轻易就能改变,那“无常”二字又从何而来?风水师随口几句,大哥哥就信以为真,真是……唉! “我和大哥虎背熊腰的,穿起衣裳来哪有你好看?何况你本来就是月织楼、彩锦庄的老板,不穿得体面点,怎么说得过去!” 欧阳彬麟根本不怕没借口说,更何况他说的也是事实,他们欧阳家就只有三弟的长相遗传自娘亲的美貌,飘逸俊美、姿态潇洒,什么样的衣裳穿在他身上都好看。 面对自家二哥的死缠烂打,欧阳飞溟没有丝毫不耐,反而温文道:“二哥,不瞒你说,今日我带了两名贵客回来,看完了帐簿就要去招呼人家呢。” “你带朋友回来?这可稀奇了,你不是一向只在外头跟人谈天么?” 正要回答,廊子的一端忽然传来一声叫唤,两人同时回头,正巧看到弥多安拎着裙摆迅速的跑了过来。 “欧阳飞溟!” 头一回听见她叫自己的全名,欧阳飞溟心里一阵骚动,黑眸放柔,才要开口,却见到小手扯住二哥的白袍,俊朗的眉头瞬间打了个折。 “欧阳飞溟,原来你在这,我总算找到你了。”抓着那袖口的一角,弥多安仰头皱着小鼻抱怨:“诶,你家里的人全染病了你知不知道?不是脸红就是说不出话,我问了好多人才让我遇到一个正常的姑娘向我报路……喂,怎么连你也脸红了?该不是也染病了?” 窃喜的伸手想要探那额头的温度,不料半路却让人截住了手。转首,纳闷的看着那抓着自己的男人。 如水墨画般深邃的黑眸、内敛俊朗的剑眉,还有那一身如神仙般高雅飘然的气质……怪了,怎么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你别乱开玩笑,他是我二哥,你这样捉弄,会吓到他的。”对着她的眼,他温声说着,指间的关节却暗自使劲,将纤纤细腕拉到自己身侧。 闾言,弥多安惊觉不对劲。 “他,你二哥?”指着身旁的白袍男子,弥多安表情古怪,不肯相信自己会认错人。 “正是。” 她真的认错人? 不会吧?她这么聪明…… 转首,仔细打量那白袍男子的长相,浓眉大眼,相貌粗犷……娘的!还真的不认识! 敛下心中的错愕,她装模作样,笑着放开了那片袖角。“嘿嘿,我只是想捉弄一下,却不知他是你二哥,得罪了。” 开玩笑,什么东西都能丢,就面子不能丢,无论如何,绝不承认自己刚刚丢了睑。 “无妨,只是你初来乍到,什么事都还不了解。其实我上有两位兄长,大哥已有家室,二哥也早有婚配,虽然开开玩笑无妨,但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拿来加油添醋,到时要是产生了误会可就不好了。”他语气温和的解释,不让弥多安感到有被训诫的不舒坦。 弥多安闻言,立即倒抽了口气,心中首先浮起的念头就是坏人姻缘可是会不得好死的! 倒退一步,指着那太过挺直的鼻梁,大声命令:“以后,离我远一点。” “啊?”欧阳彬鳞傻眼。 这做贼的喊抓贼,还喊得这么理直气壮,会不会太离谱了? “又开玩笑了。”欧阳飞溟笑着拉下她的手,没当一回事。 “嘿嘿,好玩嘛!”虚声假笑,然后转首用非常无辜的眼神望着身材魁梧的欧阳彬麟。“欧阳二哥,小小玩笑,你不会介意吧?”凤眼儿娇媚,欧阳彬麟感到自己脸更红了。“不、不会。”“你人真好。”“哪里、哪里。”脸又红了一点。 “所以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最好是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知不知道!”这句话才是重点。 想她弥多安才一十七岁,目前还没打算要不得好死,所以这个欧阳二哥最好不要陷害她。 她的记性她自己是最清楚,一回生二回熟通常用不到她身上,难保永远不会认错人,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这个欧阳二哥都不要靠近她。 “啊?”这是什么话?欧阳彬麟再次傻眼望向弥多安,怀疑之前看到明艳娇媚都是出自幻想,眼前的少女其实应该是流氓易容的。 “二哥,她同你开玩笑的。”欧阳飞溟出声替弥多安解围。 “是么?”很怀疑的语气。 “她就是这个性子,往后你就会习惯的。” 往后?这……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三弟留下的贵客便是眼前的姑娘?! 果不其然—— “二哥,她就是我带回来的贵客,先前说好要陪着她在这附近逛逛,所以才不能同你去大哥那儿。” 欧阳彬麟不认同的微皱眉头。眼前的少女言词霸道,不像是教养良好的千金小姐,三弟带她入府,莫非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 “原来如此,不过这姑娘是哪户人家的小姐,你如何认识人家的?”先问清楚来历好了。 “当初我坠下山崖,就是蒙她所救。”欧阳飞溟简略答复。 “什么?原来她就是你的恩人!”欧阳彬麟闻言,立刻眉开眼笑,心里头那一点不悦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救得好!救得妙!救得神仙都说赞!就算说话霸气又如何?只要是三弟的恩人,就算是干土匪的他都说好! “姑娘,久仰大名,来怎么不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呀!弥老先生也来了吧?当时多亏有你们爷孙,我家三弟才能完好无缺的回来,我代我们欧阳家谢谢你了,你有所不知,我们……” “二哥。”轻声打断那显然会很滔滔不绝的话头,欧阳飞溟温笑道:“道谢的事不急,也许晚上再说吧,人家来到这儿必定有事要找我谈,你就让我和她好好说话吧。” 眼神在两人之间兜了两圈,一会儿,暧昧的笑了。“好!好!二哥这就走,你们慢慢聊,慢、慢聊啊!” 朝自家小弟挤眉弄眼一番,暗示再暗示,才肯离去。 不料走了几步,欧阳彬麟又快速踱回到自家弟弟身边,附耳俏问:“飞溟,你打算留姑娘在我们家住上几天?” “我没意见,一切主随客便。” “怎能主随客便?人家有恩于你,自然要好好款待,我看就留姑娘住个三年五年,你觉得如何?”这段时问足够日久生情了吧? “二哥你想多了,或许人家还有事要办,咱们怎能耽误人家?” “怎么能叫做耽误,二哥看你也不是无心,只要你勤着点,说不准一年就能开花结果。” 瞟了眼那始终没分开的双手,欧阳彬麟万般惊喜自家弟弟的改变。 先前无论他们如何好说歹说,三弟就是不为所动,宁愿家里月月换门槛,也不愿多认识姑娘家,如今倒是改变心意了。 “二哥你别多想。”欧阳飞溟微微一笑,放开了手。 “得了,我也不浪费你时间,你可要好好加把劲,知道么?”欧阳彬鳞不忘交代。 “二哥,不送了。” 听见自家三弟委婉的逐客令,欧阳彬麟也不气,反而高高兴兴的走了,将书房前的庭园留给两人。 想他这个三弟自小个性就淡泊无欲,即使到了适婚年纪仍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爹娘皆暗自替他担心好久,就怕哪一天他会悟出什么大道,便出家当了和尚。这下可好,总算开窍了,懂得把心仪的姑娘带回来。他得马上通知大哥这个好消息,只可惜爹娘正好下江南玩耍去了,要不肯定乐坏了。 第四章 待二哥离开后,欧阳飞溟才开口。 “头一回听见你叫出我的全名。” 廊外,秋风盛,带来阵阵凉意,也带来馥郁的桂香,教人闻之神清气爽。 “那又如何?不过就是四个字,难得了我么?”弥多安自傲地说着,没把事情真相说出!爷爷怕她再丢人现眼,特地在她出门前硬要她将“欧阳飞溟”四个字念过一百遍,她才能记住这名字。 “自是难不倒冰雪聪明的弥姑娘。”他笑笑称赞,很好心的让她的虚荣心自由膨胀。 “好说好说。”甜言蜜语最动听了,弥多安一双凤眼儿都笑弯了。 “其实……”回归重点。“我若没出府,大多在书房附近,你若有事找我,就在门外喊我的名字吧。” 她的坏记性他是体验过,若是天天都来这一出,他再怎么会说话,恐怕也保不住她的面子。 她立即意会他的意思。“当然!欧阳飞溟、欧阳飞溟,你的名字像黄河一样长,雄伟又壮丽,喊起来就是特别顺口。”……的鬼!她偷偷在心里接了下文。 怎么会不知她心里所想的呢,微微一笑,欧阳飞溟又道:“抑或是你也可以唤我一声‘三公子’,我在家中排行老六,人称三公子,整个东宿城无人不知。” “三公子?这个称呼好多了。”三个字总好过四个字,她应该可以记得住。 “对了,还没问你找我什么事?” “这会有什么事?你忘了你还欠我一个负责?”她双脚一蹬,坐上廊栏,一双小脚不安分的荡呀荡的。 “原来是为了墨十的事。”他点头。“我知道你急,一回府后就已经派人去找了,只要有消息马上就会通知你。” “那要多久?”她不以为然的皱起鼻头。 “天底下的人那么多,要找他简直是大海捞针,说不准等人找到了,我都不知去了哪里,到时你怎么还人给我?” 明白她又有别的心思,他不防,反而顺着她的意思。“你说的也有理,那你觉得如何最好?” 听出他颇有“有事好商量”的意思,她眼珠子一溜,樱色的小唇弯起,眼眉儿瞬间带笑。 “我认为换个人给我是最好了!”她兴冲冲说出心底的想法。那个墨十太健壮了,根本不像是会生病的料,留着他一点也不好玩。 “哦?那你要谁?”果然如他所料,他兴味的看着那张藏不住心思的小脸蛋,喜欢她多变的表情。 “随便都行,只要染病的都行,例如说帮忙开门的那个门房大叔啊。” “金东染病了?”他怎么看不出来? “是啊,而且病得不轻呢!路上我同他说话,他都红着脸说不出话来,而且没几步就跌跤,要不是我爷爷扶着他,恐怕早跌晕了。不过也不光是他,你府里的人几乎都染病了,十个里有九个都怪怪的,不是脸红就是痴呆得说不出话,连个问题都答不出来,真惨。” 闻言,他略显讶异的挑眉,疑声小心地问:“我倒是忘了你懂医,所以就你看来,他们全病了?” “是啊,而且全是同一种病,我猜应该是从外头传进来的,客栈里也有不少人有相同的症状,也是脸红红、一脸痴傻,严重的,嘴角还会流下口水呢!”她一脸理所当然。 “哦?”黑眸微眯,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精光。 “这种症状我估计应该是某种不好的东西跑到了脑子里,所以才会让人痴痴傻傻又脸红不断,所以如果你肯给我一个染病的人让我研究研究,我有自信很快就能研究出病因。” 她向来就喜欢做研究,这会儿见到不曾见过的病症,怎会不心痒?所以一回房没整理包袱就跑来找他了。 “你的医术精湛,要拨个人让你研究也不是难事,只是……” “只是什么?”只怕你定医不好了。 眸色一深,他研究似的注视着她此刻天真无邪的表情,内心不无错愕。 自从相处后,他就发现她的个性过分活泼开朗,对于男女之间也是不拘小节,不若一般女子矜持含蓄,本以为她是因为明白自身相貌过人,早就习惯他人的注视,动作上才会如此直率,不料事实却是相反。 她非但对于自身的美貌毫无所觉,反倒认为他人惊艳的目光是一种病症,对于他人的眼光做了最错误的解读,甚至还想出手研究,真是不可思议。 “只是什么你说啊!”她性急,耐不住太长的沉默,倾身就往他耳边嚷道。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他不退,就着三寸不到的距离对着她微笑。 “没什么,只是你医术如此高明,若是随便挑个人给你,岂不是埋没了你的才能?我在想,要挑就挑个最妥当的病人给你,你也好彻底研究。” “真的?”闻言,她立刻开心的大笑,不若一般女子捣着嘴,而是大方的让编贝皓齿裸露。 那笑容极灿烂炫目,看得欧阳飞溟有片刻失神,好一会儿才道:“自然是真的。” “那好,我可得要找个最适当的对象才行。”跳下廊栏,她兴冲冲地问:“你家里有多少人?” “约莫一百六十人。” “这么多?”她有点吓到。“也好,我这就到处逛逛,顺便物色物色对象,说不准马上就能发现有趣的对象。”她迫不及待的就往前冲。 “弥姑娘,请止步!”他突然唤住她的脚步。 兴致被打断,她感到些微不耐。“你还有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你那方向是往慈心园的。” “慈心园又如何?我不能去么?” “也不是不能去,而是欧阳家历代祖先的牌位皆供奉于慈心园,除了一些牌位,那儿向来没什么人烟。”也就是说那里只有死人魂魄,根本没活人。 “是么?”点点头,脚下换了个方向,速度不减的继续往前冲。 “弥姑娘,请止步!”他又喊住她。 “这会儿又怎么了?难不成这个方向也是供死人牌位的?” 他家死人那么多呀!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不是,那方向是往摘星阁。” “摘星阁又是什么地方,同样没人吗?”讨厌,这也没人、那也没人,不是说有一百六十人?人都躲到哪里了? “摘星阁是摆宴待客的地方,除非有客到,否则那儿平常也是没人的。” 弥多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请问你家哪里有人?” “不如由我带路吧。”他笑着提议。 “你没事要忙了?”她记得回府时,他似乎说过有事要忙,怎么这会儿又空闲了? “忙完了。” “这么快?” 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温柔的瞅着她,用非常温和的语调说:“你的事比较重要。” 凝望着那双过分温柔的黑眸,弥多安感到自己的心弦瞬间莫名的颤了下,正巧此时秋风迎面拂来,竟不若适才凉爽,而是一阵闷热,吹得她的双颊也跟着升高温度了。 咬着唇,她不禁咕哝:“你真怪。” “哪里怪?” “说话怪,态度也怪,上回在山头时,你说话乏味得令人想睡,就连眼睛都不看我,这会儿你却不再生疏的只唤我姑娘了,而且还敢抓我的手呢!”弥多安没心眼,歪着头将此时浮现在心头的疑惑通通道出。 黑眸微闪,脸上却是一派自然。“在外总不比家里,在家可以自自然然,在外总要顾及礼节,说话、态度上自然有所不同。”他避重就轻,没说出当时他对她的身分还有所顾虑,所以才会与她保持距离。 “是么?”她不懂世俗礼节那一套,却觉得他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更何况我已将你视为朋友,你认为朋友之间说话还需要那么客套么?”明白她对于世事认识未深,他有自信可以说服她。 “那倒是不用。”她果然完全被他说服,不过却咧开嘴,突然给了他一个拐子。“嘿!你这个人也挺无赖的,我救了你一命,照理应该是你的恩人,怎么这会儿却成了你的朋友?怎么?难不成你以为这样就不用尊敬我了?” 没料到她有这层想法,他先是一愣,才感到好笑。“我没这个意思。” “最好是没有,不过我也不是什么虚荣的人,不需要你来奉承,只不过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三个愿望呢。”或许对于一些小事她的记性是差了些,但是医药、记仇和有利于自己的事,她却是通通不忘,能记一辈子。 “君子一言鼎,我说到做到,绝不毁约。”他笑着表态。 “那是最好。”得到他的承诺,她总算放心,心思很快也回到找寻病人上头。“奸了,那咱们别浪费时间了,你快点带路,我好找人。” 语毕,她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前冲,结果才跑了一步,就听到衣帛被撕裂的声音,她马上感到不对,霎时停下脚步。 回头,廊下的他,右边的袖口果然少了一片袖角。 见状,她没感到愧疚,反倒皱起眉头。“你干么不走?”故意让她丢脸的是不是? “那个方向是往慈心园。”非常一本正经地说。 “……”娘的!她竟然忘了。 “我适才说过慈心园是供奉我欧阳家历代祖先牌位,向来没什么人在那儿走动。”还是一本正经,不过尔雅的唇办却微微抿紧,像是要防止极大的笑意自唇间逸出。 看出他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她一恼,愠道:“我当然记得那方向是往慈心园的,我只是突然想去那里参观参观,不行么?” “当然可以。”他忍住笑。“既然你有意参观,那就由我带路吧。”迈开脚步,缓缓前进,很努力的不笑出声。 这个姑娘,记性真的差透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大略走过慈心园后,他花了一个时辰带着她逛过几个大苑。 一开始,她还兴高采烈的比着谁谁谁脸最红,谁谁谁还会流口水,谁谁谁只对他脸红却不对她脸红,自顾自的比较得好快乐,可这会儿,却意兴阑珊的走进了无人的庭园里,挑了块大石坐了下来,双手托颊,若有所思。 “累了?” “不是。” “那是找到合适的对象了?”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她皱起眉头。 “哦?”总算发觉了么?眉梢微扬,他缓步来到她身边。 “根据我的观察,你府里的人就只有见到你我会脸红,平时倒没什么异样,差别只在于遇见我只有男人会脸红,见到你时,却是女人会脸红。” “所以你有什么心得?” 睐了他一眼,她闷闷的回答:“我怀疑那是一种自然现象,就好像天气热人就会脸红是一样的。” 她不笨,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事实,只是弄不明白自己和他有什么不同?为何他人瞧见他们俩就会脸红? 难不成他们两人的体温太高,只要别人靠近就会脸红?可既然如此,为何爷爷靠近她时却不会脸红?女人看到她时也不会脸红?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他出声打断她的思考。 “什么问题?” “你和弥老先生向来在深山居住,弥老先生不懂医术,那你的医术是由谁所教?” “我爹呀!”她随口回答,脑袋里却还在想着为什么。 “你爹?”他有点讶异。“我倒是没听你谈过令尊,怎么?令尊没与你们同住?” “我爹是个大夫,五年前跟我爷爷大吵一架后就离家出走了,久久才回来一次。” “既然是久久才回来一次,如何教你医术?” “你真笨,没时间教,自然就是用书教啊!”她没好气的睐了他一眼。 “我爹可厉害了,凭着一身好医术周游列国替人看病,将各地所见所闻的各种疑难杂症分别收录,并详细的将细微的病征和研究出的解方写在一旁,一旦收录成册,就会拿回给我研究,再花几日教我如何下针、配药。” 原来如此。 “咦!那个人!”弥多安突然站了起来,双眼灿亮的看着眼前的某一奴仆。 天生的直觉让她发现此人大有古怪。 虽然他的形貌与常人无异,但那空洞的眼神以及那一身吊诡的气息却让人不禁寒毛直竖……该怎么说,眼前的这个人是人却不像人,反而像是少了人味的人偶娃娃,看起来有趣极了! 欧阳飞溟抽回心神。“怎么?” 热血很快就在胸臆间翻腾,她双手一抚,撩趄裙摆就往那人的方向冲,待欧阳飞溟发现那人有不对劲之时,已来不及阻止她。 “喂!你叫……”弥多安才开口,原本面无表情的男人竟毫无预警的朝她的胸口挥出一掌。 弥多安没料到他有这一招,瞬间吓得忘了后退,眼见大掌差一寸就要碰到自己,腰间却突然缠上一股力量将她往后拉去,她惊呼一声回头,才发现是欧阳飞溟救了她一命。 “别靠近他,他是杀手。”温善的脸色一整,变得严肃冷沈。 “杀手?”她又被吓到,不明白怎么会有杀手要杀害自己。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欧阳飞溟语气放沈,全身戒备的瞪着眼前完全做奴仆装扮的男子。 那人闻言,也不出声,只是目光紧紧的瞅着欧阳飞溟。 那表情不像思索,倒像在确认什么,转瞬间,便快速抽出藏在腰带下的软剑,如闪电般朝欧阳飞溟袭去。 欧阳飞溟见状,足下快速踩了两个步法,灵巧的带着弥多安闪过致命的剑锋,然而那人身手下弱,见第一招失败,便瞬间抽回软剑施展出第二招。 冷软的剑锋似风雪变化莫测,无论欧阳飞溟如何闪躲,总是在闪避开来的下一瞬间又被软剑缠上,速度堪称风驰电掣。 来者不善,一招一式都针对着他而来,欧阳飞溟心底瞬间明白自己才是被狙杀的对象。 可是为了顾及她的安危,他只能守不能攻,更不能拿出银笛召唤属下前来帮忙,不多久,他感到体力逐渐耗损,于是趁隙施展轻功,带着她踏上一旁的假山拔飞而去。 “哇!你会飞耶!”从来没有腾空飞驰经验的弥多安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情况很危急? 眼见杀手就在身后穷追猛打,为了避免待会儿有人经过而遭到池鱼之殃,欧阳飞溟只好带她飞往偏僻的院落。 “待会儿我会放掉你,你双脚一踏到地面,就尽速离去。”他低声叮嘱。他武功不弱,然而此人明显中了夺魂,即使奋不顾身也要取他的性命,一招一式都是致命,若一不小心,很有可能伤及到她,所以一定要先保她安全。 更何况,她一旦安全了,他才能腾出时机利用银笛召唤属下。 “不要,我要留下来看热闹。”山上何时有这种好戏了?好不容易让她遇上了,她怎么可能会放过? “别胡闹!”他斥责她的说法。 “我才不是胡闹,你打你的,我看我的,我又不会碍到你,你干么那么小气巴拉?”第一次被他责骂,弥多安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难过,但是大部分还是怒气,只见她嘟着小嘴,气呼呼扯着他的袖角不放,耍赖的意味浓厚。 “对方武功不弱,要是有个差池,你会受伤的!”她的不懂事令他生怒。 “既然武功不弱,那我帮你呀!” 说完,她便说到做到的摘下右脚的绣花鞋,用力朝后头的杀手掷去,没想到却失了准头没砸到人,可她不气馁,继续摘下左脚下的绣花鞋往后扔,这一回可就准多了,不但扔到杀手的脸,还在上头留下一道小小的鞋印。 见状,她噗哧窃笑,银铃的笑声在空中飞扬。 “你懂武?”她不惊不惧的态度令他万分诧异。“怎么可能。”只是力气比较大而已。气绝!就知道她不可靠。 “乖乖待在这,别轻举妄动!”落地,略施巧劲拉开她的手,他在池塘边迅速放下她,接着施展轻功朝另一方向奔去。 身后的杀手明显是中了夺魂,而且狙杀对象是他,因此他倒不担心留下弥多安一人会有什么意外。 “喂!别走啊!” 果然不出欧阳飞溟所料,杀手一见他换了个方向,也迅速换个方向追了过去。 眼见两人都离开,弥多安不甘被冷落,气得跺了下脚,撩起裙摆也跟着追了过去。 另一头,欧阳飞溟将杀手引诱到无人的院落后,便抽出腰间的银笛召唤附近的夜枭,然而追在后头的杀手杀意正浓,怎会错过这个机会? 趁欧阳飞溟分心吹银笛的同时,紧追不舍的杀手便持着软剑踏过小围墙上的小刻雕,流星赶月的刺向他的胸口。 黑眸眯起,欧阳飞溟巧妙的栘形换位,不但轻巧躲过致命的一击,还朝杀手的背后击出一道掌风。 无奈杀手也不是省油的灯,在他栘身的瞬间便有防备,一个侧身,竟让雷霆万钧的掌风扑了空、落在前方老松的树干上,霎时,一阵天摇地动,百年老松竟在两人面前折腰倾倒。 见攻击失败,欧阳飞溟毫不气馁,迅速拾起地上的石子瞄准对方下盘的某个穴位掷去,可那杀手身手忒是灵巧,闪避的同时顺手将剑锋一挑,俐落的将石子隔开。 见状,欧阳飞溟眼神一沉,挥手扫落两排瘦竹上的绿叶,接着左右开弓利用十指将纷纷飘落的竹叶弹向杀手,瞬间片片竹叶有如滂沱箭雨,气势磅礴的朝杀手飞射而去,竹叶割破空气的细锐尖鸣不绝于耳。 “公子!” “哇!好厉害的功夫!” 欧阳飞溟的三名手下和弥多安几乎同时赶到,正巧看到这一幕,前者惊怒的加入战局,后者却惊喜的在一旁欢呼,又蹦又跳的好像看到了什么大戏似的。 “你!”没料到她会跟来,欧阳飞溟感到心弦一紧,一股愠怒自胸口炸开,估量三人的身手足以应付杀手,便迅速飞身到她身边。“不是叫你走么?”语气里有难掩的不悦。 “叫我走我就走,我是那么没骨气的人么?”双手插腰,将下巴抬得老高,跟他比气势。“还有,你以为你是谁啊?为什么我一定得听你的?” 凝望着那双不驯的凤眼儿,欧阳飞溟皱起眉头,紧紧抿起嘴角。“他是杀手。”他沉声道。 “那又如何?” “杀手是没有人性的,既不会同情也不会怜悯,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不会在乎是否会伤及无辜,你这般靠近,如果受伤的话怎么办?”他是如何的想要保她安全,而她却是这样糟蹋他的苦心,岂不是气煞人? “不怎么办啊,他要是敢伤我,我就踹死他!要是踹不死他,我就戳瞎他的眼、劈断他的手,咬烂他的手、毒爆他的头!总之谁都不准欺负我,否则我一定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她挺着胸膛哼道,小小的脸蛋上充满了强悍和坚毅,然而看着她此刻的表情,欧阳飞溟内心却是五味杂陈。 早明白她不是个温驯的女子,然而她的大胆却还是令他心惊胆颤。 宁生门已锁定了他,不晓得以后还会发生几次类似这样的情形,虽然他有把握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可假如她总是这般天真急躁,不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迟早会伤了自己。 所以为了她好,他必须严厉的斥责她,让她明白自己的行为错得有多离谱。 “你不懂武,适才他对你出掌时,你根本无可奈何。”他道出实情,不在这件事上给她留面子。 “谁说我无可奈何?方才我只是吓到,我迟早还是会出手的。”她死要面子反驳道。 “迟早?”语音微扬,带着一点怒意,一点不以为然。“生死关头,即使只有一瞬间的犹豫都能致人于死,若不是我拉走你,你早就死于他的掌下,你实在不该逞强!” “你!”气死她了!他放着坏人不打,就是为了跑来数落她的么?她哪里惹到他了?脚下一跺,她气呼呼的朝他喊道:“哼!懂武也没什么了不起,要打坏人,我也可以办得到!” 语毕,她不由分说的跑向战场,欧阳飞溟见状,敏捷的攫住她的手腕。 “那里危险!”眼前局势,他的三名手下虽然暂时压制住杀手的攻势,然而在局势没有底定前,他是不会贸然让她靠近的。 “哼!谁理你呀!”她忽然伸出另一只手击向他的脸,没料到她会忽然出手,他皱眉抓住她的手,不料她却是声东击西,脚下竟猛地朝他右膝盖踹去,他一时不察,吃了痛,却依旧紧抓着她的细腕不放。 “放手啦!”讨厌,这个人是螃蟹么?吃了惊反而钳得更紧。弥多安用力甩手,想藉此逃开他的钳制。 “你别胡闹。”他不动如山。 “我哪有胡闹!胡闹的是你吧?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做啥紧抓着我的手不放?”她气坏了,顾不得可能会使他受伤,迅雷不及掩耳的使出蛮力往他的右脚膝盖又踹了一脚,并挣开他的禁锢。 “该死!”没料到她的力气竟然如此大,欧阳飞溟脸色难看的单脚跪在地上,频冒冷汗。 “谁说我不行?就算不会武功又怎样,我有手有脚力气又大,我想做什么谁都拦不住我!”得意的对着他扮了一个鬼脸后,她忙不迭的撩起裙摆咚咚咚的朝战场边奔去。 眼看该名杀手已被欧阳飞溟的手下制伏,跪在三人的中间,她懊恼自己迟了一步,但还是不改初衷的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于是自袖间抽出一个纸包裹,然后朝三人大喊:“让开、让开,让我教训教训他!” 三人是见过弥多安的,自墨十口中也明白公子请她到府中居住的原因,因此对她没有提防。 只是眼前的杀手身手不凡,随时都有可能跳起来反击,因此没有公子的命令,他们不敢妄自退开。 然而,眼见多安打开纸包裹朝他们洒出一堆白粉,各自有江湖经验的三人立刻发觉苗头不对,于是纷纷迅速退开,不让白粉染上身。 只不过该名杀手就没那么好命了,身受重伤让他没来得及闪避,漫天白粉就这么如落樱般洒落他全身,霎时!! “哈啾!哈啾!哈啾!” 原本眼神冷凛,浑身散发着杀气的杀手竟瞬间变成受了严重风寒的虚弱病患,弯着腰打出一连串又重又响的大喷嚏,根本无力再战,所有人见状,着实一愣。 “哈哈哈……好玩好玩!怎么样?我的‘喷嚏虫’很不好受吧?要是没有我的解药,你准备打一个时辰的喷嚏吧!” 眼见自己发明的防身药粉效果竟然这么显着,弥多安在一旁乐得手舞足蹈,然而当她的视线与欧阳飞溟的眼神接触后,却马上收起笑容。 冷哼一声,她朝他又扮了鬼脸。 “欧阳大笨蛋,谁说我不行?懂武也没什么了不起,我随手洒一些毒粉,坏人还不是被我整得惨兮兮?你要是敢再瞧不起我,下次我连你的左脚也一起踹!哼!” 语毕,得意洋洋的走了。 “公子,你没事吧?”三人中的其中一人将欧阳飞溟自地上搀扶起。 “没事。”抽回手臂,欧阳飞溟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好,原本充满痛苦的俊脸瞬间恢复自然,看得三人明显一愣。 哇,会不会变太快了? 前一刻明明还痛得脸色灰白,怎么现在就回复原本玉树临风的模样?公子是真的下痛了,还是太会装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百思不得其解,却不敢妄自揣测。 然而他们都很庆幸适才彼此都能侥幸闪躲开来,否则此刻狼狈的肯定就是自己了。 看着此刻仍旧喷嚏不断的杀手,三人眼里充满了同情。 一刀杀了他可能还比较痛快,这样喷嚏不断反而痛苦,那位弥姑娘,其实还满狠的耶…… 第五章 欧阳石瑞匆匆推开门,撩袍跨过门槛。“二弟!听说府里来了个杀手,你没事吧?”大气没喘上一口,欧阳石瑞便大步来到欧阳飞溟身边,从头到脚的检视着他全身。 “大哥,我没事。”欧阳飞溟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 “你别骗大哥,底下的人说紫苳园里的大松都被劈倒了!连百年老松都劈得倒,那人武功必定不弱,你怎么会没事?” 没澄清自己才是劈树真凶,欧阳飞溟自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茶几边添了杯茶给自家兄长。 “大哥,你先喝口茶喘口气吧。”家中的布疋生意他向来交由大哥帮忙,而彩锦庄与月织楼和欧阳府有段不短的距离,大哥匆忙赶回来,定是累了。 看着自家三弟行动自如、表情自然,欧阳石瑞这才缓下脸色。“你当真没事?” “我看起来像是有事的样子么?”欧阳飞溟笑着回问。 欧阳石瑞正色再次上下打量自家三弟,确定他身上没伤,这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哥你又何必多跑一趟?”因为他爱清静,因此所居住的院落位在最西边,而大哥二哥却住在东边,有事要找,通常都得通过好几个小园、小苑。 “怎么不是大事?”欧阳石瑞皱眉。“上一回你才遭到埋伏,这一回府里又来了个杀手,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该不会是被人盯上了吧?” “没有的事,大哥你别多虑了。”欧阳飞溟四两拨千斤。 “都发生这等事了你还想瞒我?”欧阳石瑞才不会让他轻易的蒙混过去。“总管说杀手已被擒拿住了,你派人审问了没?那人可有说出是谁派他来的?” 眼见事情瞒不了,欧阳飞溟也不在避重就轻,只是想起稍早发生的事,深邃的黑眸里倏地闪过一丝暗光。 “还没来得及问,人就死了。”他淡道。 “死了?怎么会死了?” “服毒自尽。”一语带过。 “怎么会!”闻言,欧阳石瑞很是震惊。他虽是普通百姓,可也明白普通的杀手并下会因为任务失败就服毒自尽。“二弟,我看此事非比寻常,咱们最好到衙门一趟,请他们把事情好好的调查清楚。” “大哥,其实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你就……” “人都杀上门了怎么还不严重?”欧阳石瑞焦急的打断话。“今日的情况的确是不比一般,不过有墨十的兄弟在,府里的安危没什么好担心的。” 闻言,欧阳石瑞心中的忧虑并没有减少半分。 他这个三弟自小就天分过人,不但能文能武,还有识人的眼光,墨十那帮人就是他陆续自各地请来的好手,各有长才,能在各方面协助他。 他身为大哥,因为信任所以几乎不过问他的事,但是眼见家里的生意愈做愈大,竞争对手愈来愈多,心中不免也起了担忧。 “飞溟,大哥不是责怪你,可咱们家以往经营一间织坊,虽不比现在富有,但也算是富裕人家,那时生活多清闲,哪像现在生意这般繁忙,还要靠墨十他们那帮人在暗中维护咱们的安全?你虽然不说,可大哥多少还是猜得出此事与咱们家的生意有关,人说树大招风,你也……” “大哥。”这次换欧阳飞溟打断自家大哥的话。唉,他家大哥什么都好,就是那张嘴很会念,他要是不出声打断,怕是一整晚都甭睡了。“此事我会小心处理,你就别担心了。” “要我怎么不担心?如今幸亏爹娘不在家,要不让两老知道这种事,怕是要担心死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爹娘……” “大哥。”再次出声打断,调了个话题。“怎么不见二哥?” “听说邻城来了个北国茶商,带了许多北方茶叶在当地贩卖着,彬麟一听到消息便策马去买茶叶了,说是想帮茶馆里添点花样,两天后才会回来。”一顿,又将话题拉了回来。“待彬麟回来,咱们三兄弟好好详谈,将来彬麟和你也要成家,一旦有了妻儿,自然要所见再外头的时间,不如趁着这次,你就……” “大哥。”欧阳飞溟第三次断话,俊美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不耐,完全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听总管说大嫂今日害喜得特别严重,连晚膳都吃不下去,你要不要回去……” “真有这等事?!” 没待自家三弟把话说完,啰啰嗦嗦的人早已转身离去,而且速度比来的时候还要快,见状,欧阳飞溟勾起嘴角,慢条斯理的坐回原位。 “墨十。” 一落坐,他便出声喊人。 “公子。”屏风后,身材魁梧的墨十悄然现身。 “我吩咐的事你办得如何?” “全照您的意思,派人快马加鞭跟上二公子后,便严密的保护着,大公子、大少奶奶和弥姑娘那头也派了六人看顾,府里内外和店铺四周围也安排了不少人里外监控,一有风吹草动,绝对马上来报。” “很好。” “另外,属下稍早派人探查了生意上几个对手最近的行踪,发现蔡老板、赵老板和许老板近来常在同一个时间上卧月楼找花嬷嬷。” “哦?平时见他们三人表面上没什么交情,怎么这会儿却能感情好到一同上卧月楼寻欢买醉?莫非此三人私底下早有来往?” 墨十没有搭腔,只是严肃道:“虽然还不知有什么内情,不过属下感觉那花嬷嬷不是普通的老鸨,已派人在暗中监视着。” “你的直觉向来准确,就听你的。” “是。”一顿,开口欲言,却又欲语还休。 发现手下脸上的表情,欧阳飞溟挑眉,淡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是。”听到解口令,墨十忙不迭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公子,听说那名杀手是青城派的掌门人?” 因为今日一整日他都在外头打探消息,杀手一事还是回来后才听说的。 “没错。”江湖教派,唯青城派擅使软剑,传闻一个月前被宁生门所灭,掌门人中了夺魂,可能已被宁生门利用作为杀手,不过江湖是非多少不可信,却没料到传闻已在他身上得到证实。 墨十闻言,暗自心惊,“连青城派的掌门人都成了他们的杀手,可见宁生门的势力已是如日中天,属下认为咱们何不寻求武林人士的协助,共同抵抗宁生门的侵犯呢?” 欧阳飞溟想也不想就否决。 “不妥。” “小的不解,还请公子解答。” “其一,江湖事由江湖人解决,咱们生意人井水不犯河水;其二,既然已是如日中天的势力,咱们更要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同仇敌忾些许可以多份力量,不过此举不也代表着与宁生门公然作对?你想届时咱们还能全身而退么?” 听着欧阳飞溟的分析,墨十这才豁然开朗。 公子说得十分有理,敌人能少一个是一个。 如今宁生门是拿钱办事,只要他们釜底抽薪,自然可以恢复昔日的安宁,可若是惹恼了宁生门,只怕欧阳家将成为下一个青城派——完全受控于宁生门,替他们办事,做他们傀儡。 “公子英明!”俯首,墨十对于自家主子的聪明才智佩服到了极点。 “是不是英明还很难说呢……” 喃喃着,垂睫,欧阳飞溟出神望着那摇曳不定的烛火,向来淡定的心绪全飞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知她还气着他么? 虽然明知她的性子自由奔放、不受约束,定是无法忍受别人的责骂约束,可他当时真的是担心又害怕,才会没顾虑到这点。 只是从来不曾为谁担心、不曾为谁害怕的他,竟会为她乱了方寸,莫非情意这两个字真的会让人痴傻? 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动情的一天,却被那古灵精怪的小姑娘给扰乱了心房…… 想起那一双总是直勾勾看人的凤眼儿,那一张不懂含蓄、总是如春花般灿笑的小红唇,以及那一颗小奸小诈却又万般天真无邪的心灵,他的整颗心就像是被春风拂过的湖面,再也无法平静。 为何要引她来东宿城? 墨十只知其一,却不知隐藏在他心中,其二的秘密。 *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站住!”娇嫩嫩的嗓音在房门口响起。 弥乐生笑着转过身。“俺的乖孙女,你今天趄得可真早哪!” 眯眼,弥多安狐疑的望着自家爷爷。“爷爷,一早天才刚亮,你鬼鬼祟祟的要去哪儿啊?” “乖孙女,俺虽然个子不高,但动作可是光明正大,你哪只眼睛看到俺鬼鬼祟祟了?”弥乐生啐了一口,不以为然。 “两只眼睛都看到。”实话实说。 “放你的大狗屁!一太早就胡言乱语,发神经哪?俺不跟疯子说话,先走一步。”话才说完,一溜烟的就往前冲。 “等等!”弥多安见状,更觉事情不对劲,撩起裙摆也往前冲。 山中练成的好脚力在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她一连跑过好几个小庭园想要追寻自家爷爷的身影,但却在池塘边发现自己把人追丢了。 她左顾右盼,眼角发现一抹可疑的人影在右后方一闪而逝,不多想的脚下一转就往后冲,却没料到竟撞上一堵肉墙,纤细的身子瞬间被弹了出去,幸亏一只大掌握住了她的细腰,她才不至于跌跤。 “好狗不挡路,是谁挡我?”怒冲冲的抬头就骂。 有大脑的,这个时候绝对都下会开口承认自己是只狗。欧阳飞溟默默的望着她。 “原来是你!”见着了欧阳飞溟,娇艳的脸蛋瞬间一沉。“一大早的你杵在这里发什么呆?害我差点跌跤。” 发现她似乎还认得自己,黑眸里闪过一丝窃喜,但想到昨日的情形,还是不敢大意,于是轻声问:“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废话,你是欧阳飞溟呀!你脑袋撞坏啦,问这什么笨问题?” 听她一字不差的念出自己的全名,黑眸柔了柔,轻轻笑道:“我以为你又忘了我。” 本以为以她的记性,经过一夜八成又将他给忘了,却没想到这会儿竟能念出他的全名,莫非她已将他放在心上? “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你昨日把我臭骂了一顿,我恨得要死,怎么可能会忘了你?”气呼呼的表情一如昨日。 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噙笑的嘴角因此僵凝。 “都怪你,要不是你无端杵在这,我早追上爷爷了,这次的新仇加上昨日的旧恨,迟早跟你算!” 瞪了他一眼,撩起裙摆就往前冲。 爷爷昨儿个夜里才回来,回来时,脸上挂满了诡异的笑容,不知在外头干了什么好事,这会儿一大清早又鬼鬼祟祟的瞒着她出去,肯定有鬼! 她一定要跟上去看看。 “吃过早膳了没?”他跟上她的脚步。 回头看了他一眼,她冷哼一声,没搭理,兀自找寻着爷爷的身影。 没有死心,欧阳飞溟优游自在的跟着她的脚步,她往东方跑,他跟着往东方跑,她往北方奔,他也跟着往北方奔。 一路上她找人,他说话。 “这个月有锦市,稍晚一点,许多外地来的布疋商人会在东门的市场叫卖,当地的染坊织坊也会准备许多节目吸引顾客上门,每年这个时候街上总是特别热闹。” 听到“热闹”,弥多安已有些心动,找人的动作也有明显的停顿,只不过嘴巴上却是言不由衷。 “热闹又如何?不过就是卖布而已,一定很无趣。” “不止卖布,还有外地来的杂耍团,趁着人多的时候表演赚钱,另外各地小贩也会齐聚一堂,趁着锦月大发利市,整条街上什么玩意儿都有,吃的玩的、穿的用的、看的喝的,无奇不有。” 他继续引诱,她自是愈听愈心动。 如今爷爷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自己要找也不知从何找起,可东门那儿可就不同了,听起来热闹又有趣,似乎很好玩的样子,两相权衡,爷爷的事似乎也没那么急,她没必要现在就弄清楚吧。 视线一兜,绕到他身上,她停下脚步狐疑地问:“你跟我说这些干么?” “昨日的事……你还气着?”他终于说出来意。 为了昨日的事.他一早就来找她,正巧瞧见她追着弥老先生跑,正想出口喊她,不料她却突然转身往他撞来,还好他眼明手快,否则这下他的罪状可能又要添一桩了。 “当然,昨日我又没惹到你,你却数落我一堆,我不气难不成还要感谢你呀?”她噘着小嘴,一双灵媚的凤眼儿斜斜的瞪着他。 看着那溢满怒气的小脸蛋,他不禁苦笑。 唉,平常瞧她记性也没多好,怎么倒是这般会记仇?早知如此,昨日就该换个法子劝退她。 “昨日的事是我不对,当时我担心你可能会受到波及,一时情急口气自然差了点,我在这里跟你赔不是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让她平息怒气,他不介意低头道歉。 没料到他竟会出口道歉,她明显愣了一下。 她再怎么不懂事,也明白他的身分是这问屋子的主人,而她则是借住的客人,主人最大,就算做错什么事,她这个客人也没资格置喙,可这会儿他却低声下气的向她道歉,教她怎么不意外? 望着那双总是温柔注视着她的黑眸,心里头那鼓鼓的怒气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甜的滋味。 其实严格说来,昨日的事她也有错。 那名杀手出手又快又狠,她心里头其实是有些害怕的,若不是他严密的保护着她,她也没把握自己能不吓得腿软。 平心而论,他救了她,她应该感谢他的,就算他斥责了她几句,也是为她好,她实在没道理为了面子与他斗气。 “你……”多想开口认错,但是女儿家面皮薄,话才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不行不行,方才她还理直气壮的责怪他,这会儿却开口认错,岂不是太奇怪也太没面子了? 看着总是会不小心泄漏心思的芙蓉脸,欧阳飞溟约略明白她内心的转折,于是笑笑的主动开口:“赔罪的事自然不能光用嘴巴说,还要用行动表达,为了赔罪,我想带你出门逛逛,不知你是否愿意赏光?” 看着那温柔的笑脸,心中那股甜甜的滋味瞬间膨胀成一朵白云,柔柔的将她整个心给包裹住。 为什么以前她从没发现,这个欧阳飞溟笑起来竟是这般好看? 她似乎有点明了为何府里的婢女一瞧见他就会脸红,因为这会儿,她也觉得自己的脸好烫哪! 一种陌生的感觉在心口流淌,令她不自觉用手捣住那像是被火炉煨烧的脸蛋儿,不愿让他瞧见自己此刻的模样。 看着这小脸上乍起的羞红,欧阳飞溟心弦一颤,多想拉开她的小手瞧清楚她此刻的模样,但理智却告诉他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于是只好嗄着嗓子问:“不愿意么?” “才不是呢!”话还没说完,已抓住他的一片衣袖。 看着那主动攀上手臂的小手,欧阳飞溟无声的笑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打十岁那年就没下山过的弥多安,何时看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 繁华热闹的商街上商肆小贩林立,吆喝声此起彼落,各式各样的玩意琳琅满目的排列在布架上,教人看得眼花撩乱。 虽然身边挤满了人潮,可完全无损于弥多安的兴致,尤其那系在木条上随风飘舞、五颜六色的锦缎更是令她叹为观止。 长这么大,她从没看过这般细致清艳的布料,明明是不透光的料子,却轻薄得好似要飞上天去,若是裁成衣裳穿在身上,不知会是多么的飘逸。 看到她惊艳的目光,一直严密保护着她的欧阳飞溟勾起嘴角,心里头闪过一个念头。 “那是新出的丝缎,叫做香月缎,喜欢么?” “喜欢。”她忙不迭的点头,喜欢之情不言而喻,不过街上吸引人的东西实在太多,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拉走。 “你看!是老鹰纸鸢!”她兴奋的拉着他走到卖纸鸢的小摊贩前。 “这老鹰英武雄伟,画工了得,你喜欢?” “喜欢哪。” 闻言,欧阳飞溟突然摆了个手势,接着两人身后无声无息的窜出一抹灰影,待两人走后,灰影到小摊贩前付了钱,将老鹰纸鸢买下。 “哇!好漂亮的木雕!”她又拉着他来到另一个摊贩前。“雕得像真的一样呢!有狐狸、狮子、大熊还有小鱼……全都是动物,真有趣! 看着那栩栩如生的木雕,多安忍不住拿起一尊兔子模样的木雕把玩了起来。 “你喜欢?”他默默的靠近她,巧妙的用身体替她挡掉了一双隐藏在人群中的贼手。 她的相貌出众,一上街就引起下少人的注目。 城里的人认识他,因此只敢站在远处偷偷欣赏她的美貌,可这毕竟是一年一次的锦市,涌入不少外地人,龙蛇混杂的,免不了就有登徒子作祟。 她忙着看东西,没注意太多,但是他注意到了,并且对于这种现象感到非常不悦。 “喜欢。”她灿笑点头,然后对着摊子后的老板问道:“老爷爷,这些都是你雕的么?” “是、是啊。”饶是活了一甲子的老人家,见着了美若天仙的弥多安也偷偷的红了脸。 “您手真巧,真是了不起。” “哪里哪里,姑娘若是喜欢,那只小兔子就送给你了。” “真的?”弥多安惊喜的睁大了眼。 “是啊。”就当作是献给仙女的礼物吧!老人家偷偷的在心里如此说道。 “欧阳飞溟,老板说要把这个小兔子送给我呢!”她兴奋的扯着他的袖子,迫不及待想要与他分享喜悦。 看见她笑,他也跟着笑了。“太好了,老板,多谢了。” “不会不会。”老板客气的摇摇手。他是外地来的,没听过欧阳飞溟的名讳,不过看到两人郎才女貌,堪称天作之合,心下一动,没多想,便挑起了另一只小兔子大方送上。“这兔儿是一对的,姑娘喜欢,就送一双吧。” “真的么?”弥多安更加惊喜,捧着一对兔子蹦蹦跳跳,笑得好不灿烂。“老爷爷你人真好,谢谢您了!” “不客气。”看着弥多安愉悦的笑容,不知为何,老板也跟着笑了起来。 没多久,弥多安的注意力又被其他事物吸引过去,再次道了声谢后,便又窜人人群中,因此完全没发现当她走后,有一抹灰影来到了木雕摊子旁,将一锭晶亮的黄金交给了老板,吓得老板瞠目结舌,好半晌无法回神。 “累了么?”一直跟在她身边,严密保护着她的欧阳飞溟出声问道。 “不累。”山上长大的弥多安体力向来旺盛,这一会儿又玩疯了,怎么可能会觉得累。 “咱们早膳没吃就出门,还是先去填饱肚子再逛吧?”他已偷偷的解决掉三个登徒子了,胸口的怒火也已累积到一个极限。 他无法忍受又有人当着他的面意图吃她豆腐,再这样下去,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保持理智不对接下来的登徒于出手。 摸着肚子,她也感觉到有一点饿。“好吧,那我们到哪里吃?吃什么?”听到她说“我们”,向来淡定的俊脸上多出了一抹宠溺的微笑,牵着她,他带她定向附近自家经营的“揖静茶馆”。 进了茶馆,年轻的茶博士一见着欧阳飞溟,立刻恭恭敬敬迎向前去招呼。 “老板,您早。” 欧阳飞溟淡淡点头。“今日生意忙么?” “托这锦市的福,生意好得不得了,大伙儿忙得很开心呢。”茶博士侧过身子,让欧阳飞溟瞧清茶馆内高朋满座的情形。 “那还有空的茶室么?” 茶博士脸上闪过一丝为难。 “无妨,就那儿吧。” “是。” “因为生意很好,只剩二公子专用的茶室。” “另外交代厨房帮忙做两份早膳送到茶室里。” “两份?”恭敬垂头的茶博士这才注意到站在欧阳飞溟身侧、令人惊艳的弥多安,刹那间,清秀的脸庞上突然抹上一层红晕。 “动作快一点!”欧阳飞溟突然出声斥喝,脸上有些微的不悦。 茶博士见状,连忙敛下心神,应了一声后,便匆匆的走了。见着那慌乱离去的背影,欧阳飞溟在心中叹了口气。 虽然早就明白她的容貌是如何夺人神魂,但是一路上看到那么多的男人对着她脸红,心中多少还是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他是有点后悔带她出来逛市集了。 第六章 说到吃饭,弥家人永远是吃最多、吃最久的那一个,因此欧阳飞溟也才有机会到茶馆的后门与墨十碰头。 “外头的情形如何?” “目前还没发现任何不对劲,不过属下还是派了不少人藏在人群里观察着,请公子放心游玩。”一身灰衣的墨十恭谨回答。 “嗯。”欧阳飞溟闻言,心里头放心不少。 照理说,在还没查出究竟是谁指使宁生门取他性命前,他不该轻易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不过为了取悦她,他愿意冒险博君一笑。 “另外,弥姑娘开的方子证实非常有效,属下昨夜已照公子吩咐,不泄漏身分的将方子留在少林方丈的禅房里,并留信说明,相信不用多久,方子就会流传出 “你做得很好。”一顿,淡淡的提及:娘附近毛手毛脚,你可有注意到?”“适才在街上时,有不少人在我和弥姑 “那些人属下已经分别教训过一顿,应该不敢再犯了。”他向来不屑偷鸡摸狗之辈,因此不用自家主子吩咐,早就将人狠狠的教训过。 欧阳飞溟点头。“待会儿上街时,你再跟近一点,只要一看到有人意图不轨,不用顾虑,直接当场解决,明白么?” 虽然不明白向来内敛低调的公子为何要他公然惩处不轨份子,但多少感觉到公于此举是为了弥姑娘的安全,因此墨十没有多过问,只是忙不迭点头应是。 “好了,这儿没你的事,你下去吧。” “是。” 墨十闻言,便迅速的离开。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欧阳飞溟并没有马上回到茶馆内,而是站在原地低首沉吟。 他懂武一事从来没有特别隐藏或公开过,不过顾虑着商人的身份,他通常保持低调,不轻易出手,大都交由墨十解决。 如今多安已玩出兴致,要带走她恐怕也不容易,不过为了预防登徒子再作祟,索性让墨十公然出手教训,如此杀鸡儆猴,应该多少可以产生一点警告吓阻的作用。 不过难得这么一个开心的日子,真希望那宁生门别那么不长眼睛,专挑今日来捣乱,否则坏了兴致还是小事,他比较担心的是那妮子不知道分寸,赤手空拳的想冲出去叫嚣,到时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祸端。 “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唉呀!哪来的臭乞丐,去去去!滚开!”茶馆前头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引起欧阳飞溟的注意。 扬眉,他双手负后,慢条斯理的离开后门。 “你才给我滚开哩!你眼睛瞎了么,没看到这个人就要死了?你不关心一下还要人滚,你的良心是被狗啃了还是生下来就没有了?”瞪着那没有同情心的茶博士,弥多安搀扶着乞丐就要踏进茶馆里。 眼前有着花容月貌的姑娘是老板带进来的,茶博士自然不敢回嘴,只能悻悻然的挨骂,只不过当他看到弥多安的动作时,还是忍不住发出惊呼。 “姑、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准备救人!我要带他去刚刚的茶室,你快让开!” “可这个人浑身脏兮兮的,又脏又臭,搞不好还有病,带进来肯定会吓跑客人的,姑娘你千万别这么做啊。”茶博士哭丧着脸。 “你很啰嗦耶,我告诉你,我力气很大,你要是再挡在这里,当心我一脚把你踹开。”弥多安不耐烦的恐吓。 “怎么了?” 欧阳飞溟气度雍容的自后头走了过来。 “老板!”一看到欧阳飞溟,茶博士就好像是看到救星,表情一转哀怨,脚步飞快的来到他身边。“老板,姑娘想把这人带到茶室照料,可是这人污秽不堪,小的……” 欧阳飞溟抬手截断了茶博士的喋喋不休。举步,他来到她身边。“这个人怎么了?” “中毒。”弥多安没什么耐性的简略回答。 闻言,欧阳飞溟诡异的扬眉凝视着她,内心思绪一转,接着敛住眼底的试探,语气轻缓地问:“你能解么?” “如果不能解,我又何必坚持要带他进茶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要找麻烦,只不过这个人命在旦夕,要是不马上帮他解毒,怕就要魂恨归西了,你人不错,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其实他本来就不介意她将人带入茶室,不过冲着她那句“你人不错”,就算要他此时将茶室的客人通通赶走,他也愿意。 勾唇,他如轻风般微微一笑。“自然是不会。” ***bbs.***bbs.***bbs.*** 翌日清晨。 “孙女,你醒了没?”门外,弥乐生笑如春风,喜孜孜的敲着门板。 “弥老先生。”门板自里头被人开启,不料映入弥乐生眼帘的竟是欧阳飞溟,见状,前者立刻变脸。 “欧阳公子!你、你怎么会在俺孙女的房里?” “这……” 欧阳飞溟本想说话,可身后却窜出一个头颅,打断他的声音。 “爷爷,你可晓得回来了。”弥多安脸色不善,眯眼瞪着那彻夜未归的弥乐生。 “孙女,欧阳公子怎么会在你房里?你们俩……你们俩该不会一整晚都待在一起吧?”弥乐生神情语气都非常激动,不过仔细一瞧,一对眼尾的两旁却各有三条非常可疑的皱折,而很显然的,那是笑纹。 一双眼儿在自家孙女和欧阳飞溟之间来回梭巡,弥乐生笑得可暧昧了。 “弥老先生,你别误会了,在下之所以会在弥姑娘的房里,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都不重要。”弥乐生冷不防的断话。“重要的是,你和俺家孙女是不是真的一整晚都待在同一个房里?”很期待的语气。 “是又如何?”一旁的弥多安代替回答,而弥乐生听到自家孙女这么一说,脚步瞬间一个踉跄,险些跌跤。 “太好了,太好了!”弥乐生喜不自胜,脸上的表情写满惊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两人早该有暧昧了。然而—— “弥姑娘,小的将药喂完了。”房内突然传来一抹细嫩的女音。 弥多安闻言立刻转身,笑看着前来帮忙的婢女。 “大姊,多谢你了。” “弥姑娘客气了。”婢女有礼的欠身回应。 “忙了一整晚,你先下去休息吧。”欧阳飞溟道。 “可是奴婢还得到洗衣房帮忙。” “今天不必去了,我会派人去跟总管说一声,你休息一天吧。” “是。”婢女迅速的欠身,然后开心的离去了。 瞪着那非常碍眼的背影,弥乐生在心里暗骂好几句脏话。 他还以为孙女儿与欧阳公子有了什么,没想到事情却不是这样……唉,希望落空,有钱孙女婿还得继续盼。 皱着鼻子,弥乐生悻悻然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茶楼旁捡到一个中毒的人,所以拜托欧阳飞溟让我带回来医治。”为了方便照料,又为了不影响茶馆的生意,因此在欧阳飞溟的帮忙下,他们俩合力将人带回府里照顾。 “你又捡人回来了。”弥乐生没好气的瞪着自家孙女。 “那人身中剧毒,还好及时被我发现,否则早就升天啦。”想到自己又救了一条人命,弥多安就忍不住得意。 “哇!就晓得捡吃白饭的回来,怎么就不见你捡个金元宝回来给俺?”人家说女人是赔钱货,果不其然。 “这东宿城又不是金矿,地上哪可能会有黄金可捡?” “就因为没有,所以俺们才要省吃俭用,你这三天两头就捡人回来,当俺们钱多得花不完是不?” “虽然是没多得花不完,但也不少啊,爷爷你过去不是因为赌钱赚了好多……噢!” 弥多安话说到一半,便被自家爷爷赏了一个爆栗子,痛得她唉叫。 “俺的乖孙女,俺哪有什么过去?俺看你是疲劳过度导致神智不清,来来来,(忙了一晚你一定是累了)。”语带威胁地说。 “可是我不累。”虽然忙了一晚,可是她觉得精神还不错。 “还说你不累,脑袋都出现幻觉还胡言乱语的,真是吓死俺了。” “我哪有胡言乱语,我说的都是……” “俺的乖孙女!”笑着打断。“俺就你这么一个孙女,要是你有个什么万一要俺怎么活?所以你就听俺的话,别说话了,乖乖回房睡觉了。” 弥乐生边说边笑,拉着人就往房里冲,但见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弥乐生两眼一翻,拉着人又往房外走去。 “弥老先生,因为这间客房让给了病人,因此在下将您和弥姑娘安排到其他客房去了,在下这就带您去吧。”伫立在门口的欧阳飞溟笑笑的开口。 “不用不用,这种小事俺问路过的大哥小妹就行了,欧阳公子你为了俺这个笨孙女忙了一晚,肯定也累了,你就快去休息吧,俺不送了。” 拖着自家孙女往其他小苑走去,路上还咒声连连。 亏他归隐山林几十年,却让笨孙女的一句话给差点掀了底,真是要命! 想他弥乐生过去在江湖虽然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不过凭着一身的好赌术,“神眼鬼手”这个名号在江湖上也是响叮当。 不过就是因为太会赌,所以害得不少人输光家产,其中还包括了当年纵横江湖的“蛊煞”——他专称“蛊没品”,因为赌术实在太烂,却偏偏自以为厉害,硬要跟他赌,结果愿赌不服输,还恼羞成怒,实在没品。 当年他就是为了躲避那个蛊没品的报复才会躲入深山,结果没想到山中日子悠哉清闲,也就这么待下了。 不过照蛊没品那鸡肠鼠肚、爱记仇的个性,要是听到了他的消息,肯定会杀上门来,所以关于他的过去还是隐藏为上。 看着那一老一少离去的背影,欧阳飞溟的目光锁定在弥多安那玲珑娇俏的身影上,墨黑的眸里此刻正散发着赞赏的光芒。 昨晚,她那精湛的医术和俐落的针灸功夫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他亲眼目睹她用精湛的针术止住中毒之人体内毒气的扩散,然后再大胆的以毒攻毒将其毒血逼出,最后再让中毒之人服下她自制的解毒丹,化解他体内残存的毒素。 短短一个夜晚,她轻而易举的将一个濒死之人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同时也改变了他对她的看法。 若说先前他因为她略差的机型而对她的医术有什么怀疑,此刻也都改观了,纵使他行商阅历不少,却从没见过哪位大夫的医术可与她媲美。 因此他相信,以她精妙绝顶的医术,“夺魂”绝对是难不倒她的。 只是武林纷乱才起,她这番才能若是让人得知,届时必定是祸大于福,他一定得想个办法保她安全才是。 回到书房后,总是神出鬼没的墨十已等候多时。 “查出那名乞丐的身分了么?”撩袍,落坐。彻夜末睡的欧阳飞溟毫无疲累之态,反而精神奕奕的替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条斯理的饮了几口。 “是,根据属下的调查,那名乞丐乃是丐帮弟子,不过确切的姓名身分尚无从得知。” “哦?” 墨十解释着:“江湖传闻丐帮底下有一批人通称为‘浪狗’,被安排在各地打探江湖大小事或是收集各项情报,这些人全都顶着假名做事,从来不泄漏真实身分,十分神秘。” “原来如此。”闻言,欧阳飞溟神情微微凝肃,沉吟了会儿,而后问:“你对宁生门了解多少?” “不多,只晓得宁生门起自于西域,门主之下有三名护法,四人皆擅长制毒使毒,不但勾结有心人士歼灭各教派,还四处做杀人买卖,主要的目的似乎是要入主中原武林。” “是么?” “公子可是怀疑那人身上的毒来自宁生门?” 欧阳飞溟点头。“弥姑娘不谙江湖事,无从判断,不过倒是有提到此毒在中原并不常见,幸好她亲爹游历西域一带时,曾经见过此毒,因此才能立刻对症下药。” 墨十愕然。“公子怀疑那名乞丐是中了宁生门之毒?” “不无可能,近来江湖风波不断,传闻武林各派已开始分工合作,欲齐力铲除 宁生门,若丐帮也有参与,那么探查宁生门底细非他们莫属。”欧阳飞溟忽然叹了 口气。“江湖恩怨是非多,我虽极力置身事外,却似乎总是与宁生门牵扯不清。” “若公子有所担忧,属下这就将那名乞丐送出府外。” “人都救进门了,自然没有再将人送出去的道理,不过有三件事你必须去做。” “公子请吩咐。” “第一,将那名乞丐移至揽翠楼,派几个牢靠的人照料,此事别让弥姑娘晓得;第二,传下缄口令,不准任何人讨论昨夜之事,尤其弥姑娘懂得医术一事,更要保密,绝对不准外泄;第三,待那名乞丐醒来之后,解毒一事只字莫提,并尽速将人护送至丐帮。” “公子可是为了保护弥姑娘?”墨十小心地问。 自昨日在大街上看见公子对弥姑娘呵护备极的动作后,饶是迟钝如他,也看出一些端倪。 才子佳人,美事一桩,他乐见其成。 欧阳飞溟但笑不语,过了片刻才道:“宁生门之毒颇为稀罕,除血棠、夺魂之外,当今中原能够化解宁生门之毒的只怕不出两人,咱们既不是武林人士,就别蹚这个浑水,纷乱之世,韬光养晦方为保命之道。” 墨十一点就通。 弥姑娘医术精湛,怕是无人能出其右,若是让宁生门晓得世上竟有人可以化解他们的秘密武器,怕是天涯海角都要追杀到底了,自然是要韬光养晦。 不过说到弥姑娘的医术,他倒是想起一件事。 “公子,有消息传开说昨日少林那儿来了个杀手要刺杀方丈,少林弟子合力将那杀手生擒,并阻止他咬舌,结果发现那人是中了夺魂的昆仑首席弟子,因此方丈仅是下令将人关入地牢。”一顿,轻声问:“公子可要属下将人劫来让弥姑娘研究?夺魂不比一般毒药,若是能早日找出解方,对公子必然是件好事。” 欧阳飞溟闻言,垂眸沉吟了会儿,而后摇了下头。 “可公子引弥姑娘前来东宿城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找出夺魂的解方?”墨十非常讶异欧阳飞溟的答案。 “此事顺其自然即可,不急在一时。” 起身,负手走到窗边,凝望池塘中央新绽放、粉清白嫩的芙蓉花,欧阳飞溟唇边带笑,想起了那张绝艳的小脸。 她的美令花儿都逊色,然而她的性子却似朝阳晨曦,澄澈如水却又热情如火。愈是与她相处,愈能感受到她的与众不同,不知不觉中,他的一颗心全系到了她的身上。 当初他是动了情,但商人的天性却更胜一筹,然而随着相处的时日增多,他对她的情意逐渐转浓,如今他只当她是他爱的女人,而不是可以利用的女人。 若将来她对夺魂有了兴趣,他自然会从旁协助,不过现在,他并不想因一己之私,而将她卷入他的危机里。 “可是公子……” “此事就这么决定,不准再提。”他拿出主子的威严。 “……是。”纵有许多话想说,然而忠心耿耿的墨十也只能沉默了。 “卧月楼那方可有消息了?”改变话题。 “属下该死,因为赵老板那批人这一、两天迟迟没有动作,卧月楼的花嬷嬷也一如往常,瞧不出有什么异样,因此属下只能派人持续监视着。” “无妨,若赵老板那批人就是想置我于死地的人,那么宁生门两次刺杀皆失败后,如今赵老板那批人必定非常不满,若我此刻再出手抢他们几笔生意,你说他们还能沉得住气么?” “公子想测试他们?” “这是发掘真相最快的办法,你待会儿下去帮我备个马车,我要去拜见李国舅。” “是。” 第七章 连着两日起来都不见自家爷爷,弥多安心中的狐疑愈来愈深。 爷爷最近行迹鬼祟,不是溜得不见人影就是彻夜未归,算算日子,自从他们来到这个欧阳府后,他们爷孙俩已经有四日没有一块吃过饭,爷爷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还有,昨日她本想替那名乞丐把脉,以确定他体内的毒素是否排清,可走到厢房后却没发现半个人影,到处问人,却问不出个所以然。 既然没人晓得那乞丐的下落,那么身为屋主的欧阳飞溟总不会不知道吧? 结果下人却又说他已经两日没有回府,害得她既紧张又焦急,就怕那乞丐会有什么后遗症。 “等等!前面那个端盘子的姑娘,请你等一下。”正好看到前方有个人经过,弥多安快速的扬手唤人。 婢女闻声立刻停下,见到弥多安,有礼的欠身。“小姐。” “请问你,欧阳飞溟回府了没?” “奴婢一向在厨房帮忙,所以对于此事并不清楚。” “是么?”两日没有见到面,弥多安总觉得心里头空荡荡的,怅然若失,如今又打探不到欧阳飞溟的消息,心情顿时更加低落。 “小姐若想知道三公子的行踪,可以去问总管或是门房。”婢女好心的提供方法。 听到有人知道欧阳飞溟的行踪,弥多安这才又展露笑颜。“真的么?那我待会儿就去问,对了,那你有没有见到我爷爷?” “弥老先生前日曾来过厨房讨了顿夜宵,不过这一、两日就没见过他了。” “是么,那另外还有一件事,你可知道大前日被我救回来的乞丐如今人在哪里?” “此事奴婢不知。”被问话的奴婢,神色顿时显得有些慌乱。“小姐,奴婢忽然觉得有些头疼,想先下去休息,告辞了。” 弥多安还来不及多说一句,婢女已快速离去,看着那健步如飞的背影,实在不太像是个病人。 才疑惑的转身,正巧发现三步外有个奴仆神情紧张又脸红的看着她,她没多想,开口就想问那乞丐的行踪。 “大哥,请问一下……” 话还没说完,神色紧张的奴仆忽然抱着肚子跳了起来。 “痛!我的肚子好痛啊,快忍不住了,冲啊!”语未竟,人已消失在百尺之外。 “哇!跑得这么快,练过轻功是不是?不过肚子痛还跑这么快,不怕半路就一泻千里么?” 弥多安怔愣收回视线,眼角正巧又瞥到一个人影,正想开口扬声,不料对方一发现她的动作,就连忙丢下手中的扫帚,捣住自己的心口。 “我……我、我心好痛!噢!秀娥!你为何要抛弃我?难不成咱们的海誓山盟你都忘了么?那个夜里我将你拥在怀里,你深情款款的凝望着我,我说你好美,你说我好俊,我想亲你的小嘴,你说我好死相……” 恶! 弥多安听不下去了,打了好几个哆嗦后,便捣着耳朵迅速离开。 “这个欧阳府也真奇怪,明明风水极好,里头的人却不是身体有病就是心理有病,我要是再找人问话,说不准下一个遇到的就是脑子有病的。”弥多安摇头叹息。“我看我还是先找门房问话好了。” “你找门房问什么?” 弥多安的身侧忽然插入一道男声。 “问欧阳飞溟何时回来啊?还说咱们是朋友呢,结果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消失了两日,实在太过分了,待他回来,我一定要找他算帐!”她没多想,顺口就回话。 一旁的男声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你要怎么找他算帐?” “这个么……嘿嘿,就用他给我的玉佩,叫他趴在地上学狗叫。”她可是时常记得自己拥有三回头望。想象玉树临风的欧阳飞溟趴在地上学学狗叫的模样,弥多安贼贼的发出连串的笑声。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一旁的男声才闷闷的发出声音。“那我想我还是别回来的好。” 闾言,弥多安这才感到不对。 转身,晨曦之下,那淡定俊美的男人可不正是欧阳飞溟么? 对着那双深邃又藏神的黑眸,弥多安不自觉的笑了。 欢喜的情绪爬上了弯弯的嘴角,躲入了灿灿的水眸里,飞到了那飞扬的柳眉尾,同时也跳入了胸口下那突然咚咚跳得好厉害的心房里。 在黑眸温柔的凝望下,弥多安缓缓的绽开一抹绝美的微笑,那朵微笑如芙蓉破水,如春花初开,如晨曦破雾,美丽得不可方物,看得欧阳飞溟几乎忘了呼吸…… “你回来啦!”咬咬下唇,她又嗔又笑,拉住他的袖角不放。 凝望着那总是令他意乱情迷的小妮子,他嘎声回应:“是啊,我回来了。” 她跟着他定到一旁的亭子,等不及落坐,就开口问:“你这两日都去了哪里?” “去拜访生意上的几位友人。”他一语带过,不打算跟她吐实。 过去他行商向来是凭真本事,不过倒是不介意偶尔使点小手段。 他已跟李国舅说好,今年赏赐给卢莲国的绫罗绸缎由他底下的月织楼负责,宫中趣本的印刷权也由他承揽,此外,后宫往后的饮茶,暂时由他的“揖静茶馆”供应茶叶。而无巧不巧,以上这些生意分别原属于蔡老板、赵老板以及许老板负责。“一连拜访了两日,你的朋友可真多。”她皱起鼻子。他轻笑。“生意应酬在所难免。” 关于商事她一窍不通也没兴趣,于是扯着他的袖角岔开话题。“对了,我问你,大前日我救回来的那名乞丐呢?我昨日想帮他把脉,他人却不见了,你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么?” “我将他换到了更清幽的揽翠楼。” “是么?揽翠楼在哪?我想帮他把把脉。”说着人就站了起来。 “他人稍早已经醒了。” “醒了?那太好了,那我更要帮他把把脉,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病症。” 她先前原本打算找个适厶口的病人来挑战挑战,不过连着杀手和爷爷的事却差点让她给忘了,这下可好了,让她见到一个中毒的乞丐,若不拿来利用利用,岂不是太暴殄天物? 思及此,她想也不想就迈开步伐,想到揽翠楼去。 “等等,你晓得揽翠楼怎么去么?”他好笑的拉住她。她的个性有点横冲直撞,明明不晓得地方,却总是冲第一。 “呃……”好吧,她的确不知道。“那你带路。” “我累了。”他赖在椅子上不起来。 闻言,她立刻瞪向他,直觉他是故意耍赖,正想开口骂人,却发现那双俊而藏神的眼底下有着暗暗的黑影,心口蓦地缩了一下。 想也没想,她坐回椅子上,开始替他把脉。 “脉象正常,不过气血有些虚浮,应是疲劳所致。”一顿,抬眸端详他的脸色。“我问你,你该不会一夜没睡吧?” 事实上,连着她帮乞丐解毒那夜,他已经四日三夜未睡。 因为兴趣所致,他对他国文字多少有研究,书肆里自然也贩有他国书籍,结果却意外因此结交到李国舅这个老书迷。 当今皇上专宠香妃已有一年,身为香妃兄长的李国舅无疑是个好帮手。 拿着二十册的凤东国民间传奇和他的译书能力,原本专属于赵老板那三人的生意自然轻轻松松就落入他手中。 “你不用担心,我睡几个时辰就好。”若不是想见她的欲望实在太大,他一回府就该先去休息才对。 迎视着她担忧的眼神,他终于耐不住心中的情潮,将手拂上她细致润滑的颊畔。 他指上温度似火簇,烫得她直觉的缩起了脖子想闪躲,可他粗糙的指腹仿佛浑然不觉她的慌乱,一路在她脸上点火,让她最后不敌那让人难过的温度,自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你不是……要休息?那我不吵你了,先走了。”讨厌!她做啥结巴又睑红? 想起府邸里那些一见着欧阳飞溟就会脸红的婢女,多安忽然感到自己正从正常人的身分降格到病人的身分,这种想法让她很不高兴。 “多安。”他唤住她,用亲昵又极怜爱的声嗓。 “做啥?”都是他害的! 她很有气势的转身瞪他,然而眼里脸上的娇羞却清晰可见,见状,他柔下黑眸,轻轻的笑了出来。 “待我睡醒,我再带你去揽翠楼。” “等你睡醒是多久以后的事了?我请府里随便一个大哥大姊们带我去就行了。” 被她瞪还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不把她看在眼里啊?她瞪她瞪她用力瞪! “我想亲自带你去。”又用那亲匿又极怜爱的声嗓说话,让很努力瞪人中的多安顿时觉得筋骨很没力,脸上的热度更是如火燃烧。 退了两步,她有种被打败的感觉。“那我这段时间要做啥?”语气不是很好。 可恶,他不是一向很好欺负么?怎么这会儿却像是她被他欺负去了? “我差人拿了些东西放到你房里,你何不去看看?” “什么东西?”她狐疑道。 “自然是你说过喜欢的东西。”他露出神秘的笑容。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故弄玄虚还故意笑得这么……这么令人垂涎。 两眼几乎是有点发直的瞪着眼前那让人很想脸红、唾液直酿的俊脸,弥多安发现自己一直有股欲望想要向前扑去。 向前扑……且慢,她为何想要向前扑?她从来没有恶狼扑羊的恶习吧?怪怪怪!她是怎么了?捣着脸,她被心中那股邪恶的欲望给吓得退了好几步。 “那我……我这、这就去瞧瞧,你休息吧。” 结结巴巴将话说完,便落荒而逃,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一双黑眸盛满了兴味的笑意。 “墨十。”待倩影定远,欧阳飞溟便开口唤人。 “公子。”墨十自暗处现身。 “那名乞丐现在如何了?” “据报,昨儿个清晨苏醒后,便照公子的吩咐,只字不提,将人给护送出城了。”他们义兄弟问自有一套传讯方法,虽然人在府外,可对府内的事情依旧了若指掌。 “那今晚该怎么做,你可明白了?” “属下明白。” 勾起嘴角,欧阳飞溟微微一笑,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似乎许久没有弥老先生的消息,他老最近在忙什么?” 弥乐生本性偏贪,原以为他人府后会要些手段向他讨好处,却迟迟不见他有小动作。两日前那匆匆一会,也没见他有什么要求,不由得令他狐疑了起来。 “这……”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墨十突然不自然了起来。 他们义兄弟奉公子之命暗中保护着弥姑娘,自然多少会留意弥老先生的行踪,所以对于弥乐生最近干了什么好事,当然一清二楚。 见状,欧阳飞溟挑眉问:“发生了何事?” “禀告公子,事情是这样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稍晚,欧阳飞溟果然带着弥多安去了趟揽翠楼,不过当他们到时,原本该躺着病人的床杨上却是空空如也。 “咦?人呢?” 弥多安抬眸看向欧阳飞溟,后者也是一脸不解,于是走到门口左顾右盼,远远看到一位奴仆在前方扫地,便招手唤人过来。 “三公子,您有何事吩咐?”原本正在扫地的奴仆匆匆赶了过来。 “原先住在这里的人上哪儿去了?”欧阳飞溟问。 说到房里的人,脸色恭敬的奴仆立刻皱起眉头。“回三公子,那人走了。” “走去哪?” “谁知道他人走去哪?”啐了一口。“不是小的狗眼看人低,只是那名乞丐实在太不像样了,昨儿个清晨苏醒后,一句感激的话都没有,就大吵大闹的说要离开,大伙儿想拦他多休息几日,他却仗‘武’欺人,把大伙儿打得鼻青脸肿后,就一溜烟跑掉了。” “事情闹成这样,怎么没人通知我?” “本来想派人通知,可大公子正巧经过,于是就先向大公子禀报了。”一顿,抬头偷瞄了弥多安的反应一眼,才又继续道:“大公子听了事情的经过,就让受伤的人先行去看大夫,又说那人既不愿意留下,那么就随他去,于是也没派人去。 “大哥说得也对。”一顿,又问:“那些人可伤得严重?” “不严重,只是一些皮肉伤,休养几日就好了。”“那就好。” “可恶,没想到我竟然救活了一个王八蛋!”一旁听着事情经过的弥多安终于愤愤的发出不平之鸣。 “是啊是啊,真是个王八蛋!”终于出声啦!等待弥多安反应的奴仆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亏我还尽心尽力的替他解毒,没想到他却恩将仇报,打伤了无辜的人还逃跑?!简直是忘恩负义的大浑蛋!” “是啊是啊,忘恩负义的大浑蛋!”挥着拳头一起骂人,非常同仇敌忾的样子。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竟然就这么跑了,我诅咒他出去后会再被人毒个七次、八次,最好把他毒到七孔流血、体无完肤、眼瞎脚瘸、五脏六腑俱毁。” “哇!有没有必要这么狠?”这次就接不下去了。他们又不搞邪教,没有必要这样诅咒人家吧? 更何况,刚刚那事也是他编派出来的,全是为了蒙骗弥姑娘。 “对付那种人就要这么狠,否则要怎么咽下心中那股怨气?”一顿,疑惑的盯着眼前的奴仆看。“对了,这位大哥,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怎么我觉得你有些眼熟啊?” 闻言,该奴仆脸色微变,但还是力持镇定。“姑娘多心了,这是小的第一次见到姑娘。” 不会的,他好歹也变装过,弥姑娘应该认不出他就是几天前在小苑里与另两名义兄一同擒拿住杀手的其中一人,以及上午在树下为躲避她的问话而佯装心痛的那名长工。 为了避免弥姑娘遭遇不测,他可是奉三公子之命,一直潜伏在弥姑娘的附近保护着她呢! “不不,应该不是第一次,我记得……”偏头想回忆,却实在想不出在哪里看过眼前的奴仆。 “别想了,府里奴仆衣警大多相近,舆许是你记错了。”欧阳飞溟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我脑子这么好,怎么可能会记错?”弥多安不死心,还是试图回想。 见状,欧阳飞溟又轻轻开口。 “对了,还喜欢我送给你的东西么?” 想到桌子上的纸鸢和新裁的衣裳,弥多安旋即露出笑颜,果然分心。 “当然喜欢,那些不都是锦市里的东西么?你什么时候买的?”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她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她没想过自己随口一句喜欢,他却全记在心里了,他对她,真的很好呢! “前几日托人买的。”他一语带过。 “是么,那你……”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前方却急急跑来一抹人影,原来是平常跟在欧阳彬麟身边的小厮。 “三公子!原来您在这儿,小的总算找着您了!”小厮大呼小叫,一脸紧张。 “何事这般慌张?”欧阳飞溟表情淡定,不为所动。 “是‘揖静茶馆’里出事了!”小厮表情慌乱地说:“一个时辰前,许老板带着一票人到二少爷的茶馆里,说是要捧场,可却任由底下的人骚扰其他客人,其中还包括丫未过门的二少奶奶,二公子一时气不过,便跟许老板吵了起来,小的怕出事,于是连忙赶回来禀报。” “有这样的事?!”欧阳飞溟表情一沉,旋身便走出屋外。“大哥听到消息了么?” “听说大少奶奶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大公子也跟着没睡好,所以小的不敢惊扰,因此先来找三公子您。”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大家心知肚明欧阳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只是帮忙管理商行,而三公子才是幕后老板,一切商事全由三公子做主,因此只要一有事情发生,他们这些下人头一个要禀报的对象自然是三公子。 “你做得很好,大哥大嫂这几日需要多多休息,这事就别让他们知道了,你可明白我的意思?”欧阳飞溟边走边吩咐。 “小的明白。”小厮领悟的微微一笑。 大公子的舌功是众所皆知的,“滔滔下绝”绝对不足以形容大公子念人的功夫,所以只要二公子或是三公子特别吩咐,许多事情便不会传到大公子的耳里,省得大公子荼毒大眵儿的耳朵。 “欧阳飞溟,我也去。”眼见两人愈走愈远,被人留下的弥多安也跟去凑热闹。 “稍晚一些就要用晚膳了,我去去就回,你就别跟了。”他温温拒绝。 他故意抢走许老板在宫里的生意,为的就是这一刻。 待会儿他还得搧风点火,气气那许老板,最好让他恨他恨得牙痒痒的,如此,他才有机会抓到他的把柄。 被人拒绝的感觉非常不好受,尤其是在他们两日末见、她又耐心待他睡了一整个下午之后。 光是这两日,她想起他的次数可是超过了十根手指头,好不容易他回来了,没料到一睡醒又要出府,而且还不准她跟,那她该怎么办?那一直盘踞在她心头的那股寂寞该怎么办? 委屈一闪而逝,她噘起小嘴,不悦的开口:“我又不吵你,为什么不许我眼?”两日未见,难道就只有她觉得寂寞,他都不会么?她望着他此刻过分冷静的眼神,觉得好不公平。 “待会儿的场面可能会很不好看,我不希望让你看到。”见她面露不快,他立刻放软语气。 “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有你在就好啦!”她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不对,不过当她发现他的眼神变得很不一样后,自己也觉得别扭了起来。 讨厌,她只是实话实说,他做啥这样看她?看得她心都颤抖了……还有,一旁的大哥和小厮是突然染风寒了是不?脸红得活像是猴子屁股。 “多安……”向来温和的声嗓显得有些嗄哑。 天真如她,或许不明白自己说的可是如同表白的话语,不过他却轻易的被她的天真诱惑了,深陷在她的热情里。 他真想快快将宁生门的事情全部解决,然后光明正大的将她娶进门,好好的疼惜。 “有这么为难么?”她将他的表情误解成为难,于是皱着眉头拿出一直佩挂在颈边的玉佩。“喏!你说过只要是我的愿望都会帮我达成,那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跟你去茶喽。” “你的愿望这么小?”他收敛心神,笑看着她倔强的小脸。 “哼,谁教某人太小气,连茶楼都不许我跟。”她撇开小脸,在心里臭骂他没良心。 叹了口气,他无奈的看着她。 其实他何尝愿意将她撇下?只是事情可能牵扯到宁生门,况且那许老板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物,她这番国色天香,若是落入了许老板眼里,恐怕又要衍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风波。 不过此刻他也拒绝不了她,谁晓得她会将玉佩用在这种小事上,这下他真的头痛了! 第八章 欧阳飞溟带着弥多安来到了揖静茶馆的大门前,还没下马车,就听见茶馆里传来阵阵的争吵声。欧阳飞溟面不改色,静静的扶着弥多安下了马车,然后走向门口。 “带着你的手下通通给我滚出去!”门边的欧阳彬麟忍无可忍的破口大骂,声嗓之大,引起不少路人回头观望。 “欧阳二公子,你这就不对了,上门皆是客,你怎能用这种态度对待你的客人呢?”许天发不怒反笑,豆大的双眼阴恻恻的闪烁,给人的感觉很差。 “哼!客人也有分好坏,像你这般阴险之人,我不屑!” “唉呀!欧阳二公子,你这话可真伤人,原来这就是揖静茶馆的待客之道啊?许某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二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府用膳?”欧阳飞溟牵着多安跨过门槛,一进门就对着自家二哥说话,像是没注意到许老板的存在。 “逾时不回,自然是有事耽搁了。”欧阳彬麟脸色不甚好看的瞪了眼故意上门找碴的许天发。 “是么?”看也不看许天发一眼,欧阳飞溟迳自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听说二哥此趟出门买回不少北方的好茶叶,不妨差人沏一壶好茶,咱们坐下品茗闲谈一番?” 敢情小弟是故意忽略那许天发? 兄弟间的默契让欧阳彬麟明白欧阳飞溟心中自有计划,因此硬生生压下胸口的怒气,顺了他的意思。 “也好,我这就差人去沏壶好茶,让你品尝品尝北方的好味道。”一顿,发现弥多安也在,欧阳彬麟虽然还是惊艳于她的美貌,但心里已将她当作未来的弟媳看,因此态度上显得热情又客气。 “弥姑娘,许久未见,这几日过得如何?在咱们府里还住得习惯吧?” “过得还不错也住得习惯。”对方笑着问,弥多安自然也笑着回答,不过眼神却漾着些许困惑。“对了,你怎么晓得我姓弥,咱们见过面吗?”怪哉,她不记得有看过眼前的男人啊。 欧阳彬麟闻言,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后来想起她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于是又笑开来。“弥姑娘你又开玩笑了,这次我可不会上当了。” “玩笑?我没同你开过玩笑啊?”弥多安不解,倒是一旁的欧阳飞溟笑出声音。 看来她是将二哥过目即忘了,竟连一丝印象都不留。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她对他的不同,截至目前为止,整个欧阳府她就只记得他一个,他可否多情的以为他是她心中的唯一么? “金姑娘呢?”欧阳飞溟出声打断眼前的话题,问起二哥的未婚妻。 “我让人送她回去了。”想起未婚妻受过的侮辱,欧阳彬麟心里又是一阵气怒。 那许天发真是天杀的王八蛋,竟然任由手下调戏绿儿,若不是他及时出面,怕绿儿就要吓哭了。 “那真是可惜了,否则大家一同品茗,乐趣更多。” “心情都坏了,再好的茶也难入口。”欧阳彬麟瞪向许天发,后者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踱步晃到了欧阳飞溟右边身侧,似乎想引起他的注意。 “也对,心宁茶香,金姑娘若心情不好,早日回府休息也好。”欧阳飞溟忽然转首,朝街上望去。 “咳咳咳!”一旁受尽忽视的许天发终于忍耐不住,连发出好几声咳嗽,再次试图引起欧阳飞溟的注意。 这欧阳飞溟真是可恶,打从一进门就故意对他视若无睹,真是气死人了! 欧阳飞溟这次总算如了许天发的意,将眼光收回,落到他身上。“许老板可是染了风寒?这可不好,听闻江东一带近来出现一种怪病,得病之人总是由咳嗽而趄,接着不出十日便会咳血而死,许老板可要当心哪!” 许天发闻言,面颊抽搐了两下。他是精明的生意人,岂会听不懂他看似关心实则诅咒人的话? 这个欧阳飞溟真是混帐,抢了他的生意,还敢说这种话引真是欺人太甚!正想要开口说话聒,一旁的弥多安却抢先开口,只听她用兴奋的语气道:“啊!你说的这种病我晓得,那叫做‘心挫孔’,除了咳嗽,患病之人初期也会时常感到胸闷易怒,面颊偶尔会不自主的抽搐,不过最明显的症状还是口臭,我看许老板你非常符合以上的症状,你真的要当心哪!” 弥多安秉持着医者的一颗仁心,苦口婆心的提醒着许天发。 “你别乱说话,我哪、哪有口臭?”本来很生气的?不过当目光一触及那张花容月貌时,却莫名的脸红起来。 打从这妞儿一进门他就注意到她了,想他摘花无数,就是没看过这般沉鱼落雁的女人,教他怎能不心猿意马? 就不知道这妞儿跟这欧阳飞溟是什么关系? 回头得派人打听打听,若是他的女人也无所谓,他这个人气度向来宏大,不介意穿破鞋,总之这欧阳飞溟横竖也活不久了,他就当是聊表心意,替他照护他的女人吧,哈哈哈…… “诶,莫非你连嗅觉都出问题了?这可糟糕!心挫孔的中期症状就是嗅觉退化啊,许老板你还是快去找大夫吧,要是迟了……唉,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呀。”弥多安一脸悲悯的看着他。 这女人真是口无遮拦! 饶是心里还有一点心动,但被人咒死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许天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直觉的认为她是帮着欧阳飞溟羞辱他,于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女人瞎说那什么话?我许某身子向来健朗,嗅觉从没出过问题,何来口臭!” 其实,还真的有耶。 许天发这么一骂,一伙人全闻到了一股怪味,不由得纷纷往后退,其中也包括了许天发本人带来的手下,前者见状,恼羞成怒,拉住其中一名手下咆哮—— “搞什么鬼,全部给我靠近!” “是。”一群人表情怪异的向前定去。 冷眼看着许天发大发雷霆,欧阳飞溟的眼里突然闪过一抹笑意。 很好,他就是要他动怒,而且要气到失去理智。 不过许天发此人城府甚深,不是容易左右的人,原本他还以为要花一些功夫才能扰乱他的心绪,没料到她这么一搅和,竟轻轻松松的帮他达到了目的。 垂眸,他帮她斟了一杯茶,嘴上却对一旁的许天发说话。 “许老板不愧是茶商大老,对于茶事的消息总是特别灵通,今日来访,可是为了品尝我家二哥买回的北方茶?” “莫说北方茶,就连南海岛国独产的‘金泉茸’我铺平里也有,区区一个北方茶就想拿出来献宝,你这揖静茶馆就这么丁点本事?” “并非献宝,只想以茶会友,不过看样子许老板是没那个心情了。”欧阳飞溟笑笑澄清,还是一脸和善,不过笑意未达眼底。 “好一个以茶会友。”许天发哼声连连,一脸讥诮。“三公子对待友人的态度,许某可不敢领教。” “许老板何出此言?在下可是做了何事得罪了许老板?” “得了,你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有底,何必装模作样?”想起自己往后再也不能输茶进宫,许天发就气得发抖。 想他“发财茶馆”靠的就是与皇族这么一层关系在做生意,试问这世上谁不想与皇族攀上那一点关系?宫里的嫔妃爱喝的茶自然有它的价值和味道,就算是花大把大把的银子买,也是买到了皇族的品味,根本没有人会心疼。 如今可好,后宫的输茶权竞被欧阳飞溟以卑鄙的手段给夺了去,这要他以后怎么做生意?这欧阳飞溟分明是抢他财路! “许老板何不将话挑明,这样在下也好明白做了何事令许老板如此生气。”相较于许天发的盛怒,欧阳飞溟却是云淡风轻,态度非常冷静。 “也好,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后宫输茶权易手一事你怎么说?”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他倒要听听他怎么自圆其说。 “原来是为了此事。”欧阳飞溟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还装傻!“三公子,我许家三代都是茶商,论茶,没人比得上我许家,凭着我爹和宫里有点关系,后宫输茶权向来由我许家的‘发财茶馆’负责,后宫佳丽向来也爱喝我茶馆的茶,可怎么一夕之间,输茶权却跑到了你手中?” “这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许某洗耳恭听!”他一定要知道这个欧阳飞溟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抢走了他的生意! “许老板想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下自然会言无不尽,只是……”欧阳飞溟摆出一脸很为难的样子。 “只是什么?”许天发将豆人的双眼眯成两条丸线。 “是这样的,许老板你也看到了,明明是热闹的锦月,我这‘揖静茶馆’的生意却是冷冷清清,身为老板,教我怎么不心急?我总要好好想个对策改善目前的生意,所以输茶权一事,咱们还是改日再谈吧。”欧阳飞溟摆明了是在借词推托,故意吊人胃口。 “你!”许天发气得不轻。 揖静茶馆何时生意不好过了?这个欧阳飞溟可斟刁钻,一进门没当场质问他为何闹场,原来就是为了这么一回事。 此刻他若戳破他的谎言,岂不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带了一伙人来闹?可若不戳破,就只能任由他吊自己胃口。 原来从头到尾,他就打算戏要他! “这是许老板愿意献计,帮助在下重振旗鼓?” “同行相忌!谁会愿意献计?”许天发怒极,当场沉下了脸。只见他一脸阴沉的瞪着欧阳飞溟,一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模样。 “许老板说得也是,看来我斟是病急乱投医了,还盼许老板不要见怪。”欧阳飞溟还是云淡风轻地笑着,不过那笑容映在许天发的眼里,却是令他万般刺眼。 不想再看欧阳飞溟演戏,于是他甩袖撂下狠话。 “哼!欧阳飞溟,你不愿说出真相就算了,何必惺惺作态?只是今日之前,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你故意抢我财路,那就别怪我他日得罪!”哼!他多的是办法反击,大家走着瞧! “大家有话好说,许老板何必生气?更何况后宫的输茶权也下是什么生意,虽然美其名是供茶给后宫,不过说穿了也只是对皇族的一片心意罢了,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好处,咱们何必为了此事结下心结呢?” “若是没有好处,你又何必夺我输茶权?”他岂会信他!“欧阳飞溟,过去是我小看了你,不过你等着瞧吧,总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的。” 阴沉一瞥后,许天发气冲冲的拂袖离去。 而看着愤愤离去的背影,欧阳飞溟却勾起了嘴角,同时打了个暗号给藏身在暗处的墨十,要他跟上许天发。 “真是不要脸的东西!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敢这样大呼小叫,天底下也只有他许天发了!”委实气得不轻的欧阳彬麟这才发出不平之鸣。 “不过还是飞溟你有办法,我骂了老半天都骂不止那无赖,你才几句话就能将人气走,二哥着实佩服。” “二哥言重了。”欧阳飞溟淡淡一笑。“其实并非二哥没本事,那许老板原本就是故意拖延时间要等我来,无论二哥如何谩骂,自然都骂不走他。” “原来如此!”欧阳彬麟这才恍然大悟,不过却也疑惑。“不过这许天发倒也过分,想找你理论输茶权一事,直接上门找人即可,有必要到茶馆这边闹么?害得客人都跑光了。” “若明知有人上门是为了吵架,你还会开门见客吗?”欧阳飞溟笑着反问自家二哥。 “这……” “并非许老板为人过分,反而该说他精明过人,懂得‘抛砖引玉’。” 听着欧阳飞溟逗趣的形容,欧阳彬麟却笑不出来。“但那许天发实在太目无法纪,带着十几个又肥又壮的大汉,吓跑满堂的客人,要不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我早报官了,哪能容他走得这般潇洒。不过话说回来,你好端端的做啥抢人家的生意?” 自他们开设“揖静茶馆”以来,凭着三弟的聪明才智,确实吸收不少原本该是许天发的生意和客人,彼此相当竞争,不过从来也没听过三弟说要拿那后宫的输茶权,怎么才过没几天,三弟就抢了人家生意? 欧阳飞溟没有多做说明,只是轻描淡写道:“皇族生意岂是说抢就抢,若不是有皇族口谕,我又有何能耐?” “你的意思是皇后终于发现那‘发财茶馆’的茶质普通,于是亲自下懿旨,要咱们‘揖静茶馆’供茶?”欧阳彬麟兴奋地问。 欧阳飞溟用微笑代替回答,迳自让自家二哥误会到底。 转首,他看向身旁许久没有出声的弥多安,却发现她张大眼睛一直往门外的街上瞧,似乎在找什么人。 “多安,你在瞧什么?” “不晓得,适才外头似乎有个人一直在看着我。”她指向对街,表情带着些许困惑。“可是我找了许久,就是找不到是谁在看着我。” 闻言,他心一惊,立刻投眼望外,在车水马龙的街上找寻可疑的影子。 可是因为锦市的关系,即使华灯初上,街上依旧热闹非凡,人来人往不断,他暗中观察必有动机,究竟是谁在暗中观察着多安? 是宁生门?还是许老板底下的人?莫非她精通医术的消息已悄悄外传? 欧阳飞溟暗自惊疑,心中已有千百个怀疑,表情却依然淡定,只见他缓缓收回目光,将手握住她的小手。 “肚子饿了没?要不要回府用膳了?”他转移掉她的注意力。 抚着肚子,她点头。“是有点。” “那咱们回去吧!”他温柔的牵起她的手。 点点头,她温驯的任由他握着自己的小手,贪恋那大手掌心散发出来的温度。 她喜欢他那如暖炉般温暖的手温,只要他在身边,她就觉得好开心,然而只要他一离开,她就会感到好寂寞,不知何时,她的心情竟开始随着他起起伏伏,让她又烦恼又无奈。 烦恼他是忙碌的商人,总不能时时刻刻伴在她身边;无奈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过客,不可能永远赖在他的家里……想到两人之间总有一天要分离,她的心就觉得好难过。 究竟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俩永远都不用分离呢? 对了,爷爷向来诡计多端,一定有办法帮她,不如回府后就去找爷爷帮忙,看他有什么好办法! “二哥,一同回去吧?”欧阳飞溟问着自家二哥。揖静茶馆和欧阳府有段距离,既然马车都驶来了,那么就一同回去吧。 被询问的欧阳彬麟快速瞥了眼袖管底下那交握的双掌,想也没想便开口拒绝。“不用不用,我还要留下来算帐呢!”马车里那一丁点的空间最适合孤男寡女谈情说爱了,他可不愿意去凑热闹。 “算帐的事也不急在今晚,难得今日茶馆提早歇息,咱们一家人就一同用晚膳吧!”欧阳飞溟想起三兄弟似乎许久没一块用饭了。 “不用了,待会儿我还得去探看绿儿呢,方向完全不同,你们就先回去吧!”欧阳彬麟把未婚妻拿来当借口。 “既然二哥不一块走,那么我们就先回府了。” “去吧。”欧阳彬麟还是笑得好开心。 “那回头见了。”语毕,拉着兀自想事情的弥多安上了马车。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由于欧阳石瑞的棋子害喜得严重,因此夫妻俩并没有与欧阳飞溟和弥多安一块用膳,所以饭席间只有欧阳飞溟和弥多安两人。 只见弥多安不若往常慢条斯理的用餐,而是囫图吞枣的吞完一碗饭后,便找了借口想离开。 “我有事要找爷爷,先走了。”她迫不及待的想去找爷爷商量对策。 “什么事那么急?”欧阳飞溟挑眉问。 自茶馆回来后,就见她若有所思的,一会儿皱眉思索,一会儿看着他窃笑,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也没什么事。”她有些脸红的瞅了他一眼,不好告诉他,她是想请爷爷想个办法,让她们名正言顺的在欧阳府住下,如此,她就不用和他分离了。 他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话。 她本人或许不知道,她的那张小脸从来就不会隐藏心思,但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无法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于是决定将这个问题搁下,打算明日再问。 想起墨十的禀告,他忽然神秘一笑。“那你可知弥老先生现在人在何处?” 被他这么一问,弥多安这才想起爷爷最近行踪成谜。 “不知道。”她茫然的摇头。 “有人告诉我,弥老先生近来常在大门前院徘徊,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爷爷没事到前院去做啥?”弥多安不解。他们的厢房和大门前院可有段不短的距离,爷爷没事跑到那里做啥? 欧阳飞溟但笑不语。 “管他的,先找到人再说。”弥多安暂时将疑问抛下,匆匆站起身就往门口冲。 “你可晓得大门如何走?”他出声阻止她的脚步。 “我当然……”一顿,懊恼的瞪着他。 讨厌,怎么什么事都瞒不了他啊?好吧,她承认,对于欧阳府的地形,她的确是有点摸不着头绪。 凝望着那张懊恼的小脸,欧阳飞溟笑笑的朝站在门外待命的某位奴仆吩咐道:“你好生领着弥姑娘到大门口,别把她弄丢了,知道吗?” 被点到名的奴仆偷偷的望了欧阳飞溟一眼,领悟那双黑眸里隐藏的意思后,立刻点头应是,而后才领着弥多安离去。 待人定后,欧阳飞溟忽然卸下笑容,向来淡定的表情显得万分阴沉。 很显然的,如今已有人盯上多安,虽然他猜测不出对方的身分和意图,不过那些人都惹恼他了。 倘若他们胆敢做出伤害多安的事,那么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路上,弥多安因为无聊,便打量趄身前领路的奴仆,结果她愈看着那张脸,就愈觉得有些熟悉。 “大哥,我觉得你好像有些眼熟哩!” “是、是么?”拎着灯笼的奴仆手抖了一下,颤巍巍的笑了笑。“小的负责的工作就在弥姑娘厢房的附近,可能是弥姑娘在府里游玩的时候见过小的,因此留下了一些印象。” “是么?” “是呀是呀!”奴仆忙不迭点头,同时加快了脚步朝前院走去。 “可是我……” “弥姑娘,过了这条长廊就到前院了。”该奴仆技巧的将话题转移。 “真的么?”想到即将见到爷爷,弥多安也跟着加快脚步,果然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前院。 不过才下了几层石阶,弥多安便眼尖的发现自家爷爷鬼祟的自一间厢房里出来,忙不迭跟身边的大哥道了声谢后,便撩着裙摆向前奔去。 “爷爷!” “孙、孙女儿?”弥乐生吓得连忙转过身,脸上有藏不住的心虚,而弥多安正巧捕捉到那抹心虚。 “爷爷,您看起来像是见到鬼了呢!”弥多安眯起娇媚的凤眼。 “有、有么?”弥乐生力持镇定。 “有。”很笃定地说。“这是谁的厢房?都这么晚了,你怎会从这儿出来?”弥多安怀疑的看着门板,有点想推门一探究竟。 “自然是一个好友的厢房.俺和‘她’气味相投,聊了下少,一时忘了时间,所以才这么晚离开。”说到心上人,一抹潮红爬上了弥乐生的耳廓。 “是么?”爷爷的表情好像怪怪的。 没打算让自己的秘密恋情曝光,弥乐生拉着孙女儿快步回到两人所居住的院落。“孙女儿,你找俺什么事?” 被弥乐生这么一问,弥多安顿时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本想开口,心里头却突然产生一股别扭,令她顿时觉得好难为情。 “爷爷……”扯着自家爷爷的袖子,弥多安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瞧见多安脸上那女人家专属的娇羞,精明过人的弥乐生忽然仰头大笑了三声,吓得窗棂上的守宫一时“失手”,栽到地面上。 “爷爷,你笑什么?”弥多安一脸莫名。 “笑我的孙女儿总算会脸红了。”弥乐生满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脸红?”捧着辣烫的双颊,弥多安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没生病,却总是会不自觉的脸红。“近来,我只要想到欧阳飞溟,就会这样。”她想她和府里的一些婢女没什么两样了。 闻言,弥乐生又仰头大笑了三声,一张嘴几乎就要咧到两耳边。 “孙女儿,干得好啊!”忽然一掌击在孙女儿的背上。 被那大掌一拍,弥多安顿时岔了口气,咳了几声,才找回声音。我没惹到您吧?”王八蛋,又藉机报复! “是没惹到俺,只是俺太高兴了,一时忍不住想把喜悦分享给你呀!”不傀是他的孙女儿,眼光极好,懂得挑极品。 含恨的目光顿时化作利器,朝那分明恶整人的自家爷爷瞪去。 “那您的喜悦还真是强烈哪,孙女儿我适才差点承受不住呢!”总有一天,她可能会忍不住殴亲。 “这就承受不住,那洞房花烛夜时你可怎么办?”弥乐生瞹昧地笑着。 “洞房花烛夜?那是什么玩意?” 嗤嗤嗤—— 弥乐生愈笑愈嗳昧,原本就不怎么大的一双眼更几乎要密合成两条线。 “当初你娘死得早,没来得及教你女孩子家该晓得的事,莫怪乎你什么都不懂,不过现在晓得也不迟啊,只不过要俺一个大男人教你那档子事实在是不伦不类……都怪你爹不负责任,身为一个大夫,只晓得教你医术,却把重点都忽略了。现在可好,让俺一个人……”弥乐生叽哩咕噜个没停。 “爷爷,够了,麻烦你说重点行不行?”弥多安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呵呵,行!当然行!所谓洞房花烛夜,就是一对男女结为夫妻后,当晚要做的事。” “做事?做什么事?”弥多安好奇地问。 “这俺可就不晓得了,你得自己去问你的夫婿。”弥乐生避重就轻,将后头的事推得一干二净,绝不自找麻烦。 “我夫婿?”她侧着头,一脸茫然。“谁啊?”她又没婚嫁,哪来的夫婿? “自然是那个欧阳飞溟哪!”弥乐生理所当然道。 “他?!”弥多安突然像是被蝎子螫到似的自地上跳了起来。“爷爷你别乱讲,他才不是我的夫婿,我和他又没有婚嫁!” “哼哼,心都放到欧阳公子身上了,你若不嫁他,要嫁谁?” “嫁、嫁他?可是我对他……对他……”弥多安吓坏了,可却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竟说不出心里头对欧阳飞溟的那一番感觉。 她只知道自己喜欢他对着她笑,喜欢他的陪伴,喜欢他对她说话时,那温暖的眼神,喜欢他用粗糙十指触碰自己时,那又麻又酥的感觉。 “你对他如何了?”弥乐生斜眼笑看着自家孙女儿那满脸娇羞的酡红。“你呀!对医术处处可以无师自通,怎么对男女间的事却老不开窍?明明都对人家欧阳公子思春了,还不晓得自己对人家如何,你也真是够傻的了!” 思春?!弥多安瞠大双眼。 “我、我哪有思春?”马上反驳。 “哪没有,脸都红得像猴子屁股了,还说没思春?”弥乐生抚了抚下颔的长须,认为自己说得够含蓄,若是写实一点的话,真正的说法应该是“发春”才是。 “爷爷你别乱讲!人脸红有很多情况,例如生病、暑热、中毒、身体不适……等等,我脸红才不是因为我对欧阳飞溟思……思、思春!”总算说得出口了。 “既然你口口声声没对欧阳公子思春,那你可敢保证当你想起欧阳公子时,心儿没有怦怦跳?见不着欧阳公子时,心口没有闷闷的好寂寞?欧阳公子陪着你时,心儿没有甜滋滋的好似吃着了蜜糖?”弥乐生质问。 弥多安蓦地瞪着自家爷爷。 喝!爷爷什么时候学会读心术了,针针都见血! “瞧你那表情就知道你不敢保证。”弥乐生好不得意的笑着。 “我……”弥多安很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我说这欧阳公子一表人才,家财万贯,这东宿城里多少女人心仪他,就连府里上上下下几十个婢女也偷偷爱慕着他,你要是再不开窍,等欧阳公子被其他的女人抢到了手,届时你可别怪爷爷没提醒你哪!”弥乐生凉凉说着。 闻言,弥多安这才想起府里的确有许多婢女一见着了欧阳飞溟就脸红。若爷爷的说法正确,难不成那些大姊们也都对欧阳飞溟思春?! 胸口陡然燃起一把怒火,令弥多安握起了拳头。 “不行!欧阳飞溟是我的!”他的笑、他眼里的温柔,只能专属于她! “好!这句话说得真好!”看着孙女儿终于有了自觉,弥乐生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当初要不是我救了他,这时哪还轮得到她们看着他脸红?”原来大姊们都喜欢欧阳飞溟,而她竟然都不晓得,她怎么会这么笨! “没错,用三个愿望就打发你,实在太不应该了,至少也要以身相许。”只要他的乖孙女成了欧阳家的三少夫人,他这个做爷爷的这辈子就真的可以享用不尽了,哈哈! “以身相许?”娇媚的凤眼儿登时晶亮闪烁。 这句话的意思她明白,就是将自己整个人许给另一个人,所以若是欧阳飞溟对她以身相许的话,那么他就是她的人了。 他们俩永远都不需要分开,而且他的笑、他的一切理所当然都专属于她,别的女人就不能再同她抢了! 这个方法好极了! 弥乐生打铁趁热,继续怂恿道:“是啊,凭你的姿色应该不难勾引,何况我瞧那欧阳公子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意思,只要你使点秋波,主动投怀送抱,相信不多久就能将那欧阳公子手到擒来。” 呵呵,想他年轻时也是情场老手,对男人的心思可说是了若指掌,那欧阳飞溟看孙女的眼神分明有瞹昧,他从旁推波助澜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勾引?使秋波?投怀送抱?那是什么?我要怎么做?”对许多事还不甚了解的弥多安不耻下问。 瞪着自家孙女,弥乐生顿时无语。该死的!他怎么忘了他这个笨孙女在许多方面还是个蠢蛋呢? “爷爷,我想别这么麻烦了,我还有两个颐望呢!”等不及要欧阳飞溟以身相许的弥多安掏出颈边的玉佩。 “你要直接用命令的?”弥乐生瞠大眼。 “对啊!干脆一次用完,一个用来命令他对我以身相许,一个用来命令他有空没空都要多陪我,常常带我出去玩,对我很好,偶尔弄个人让我做做实验!” “嘿嘿,真不愧是俺一手调教出来的乖孙女,够霸气也够贪心,俺喜欢!”弥乐生闻言,感到非常与有荣焉。 “爷爷,我这就去找欧阳飞溟。”念头才起,弥多安迫不及待的就想去实行,她要欧阳飞溟早点属于她! “去去!”弥乐生喜不自胜的朝房里定去,打算翻翻黄历,挑选几个吉利的日子。 以身相许自然就是要成婚了,不过就他那个笨孙女的“聪明才智”,恐怕不懂以身相许真正的涵义。 要他俩成婚就脸红,要欧阳飞溟以身相许却跑得飞快……果然是个蠢丫头。 第九章 弥多安一脚才踏出厢房,几个院落外,墨十正好带着好消息来到了欧阳飞溟的书房。 “公子。” “如何?”欧阳飞溟迫不及待地问。 “如公子所料,许老板离开茶馆后,果然往卧月楼去了。”墨十说出令人振奋的消息。 “就只有他?赵老板和蔡老板没一伙?”他可不认为赵老板与蔡老板会缺席。 “虽然是晚了些,可也到了。”想起三人稍早气呼呼冲进卧月楼的模样,墨十不禁勾起了嘴角。 “原来那卧月楼花嬷嬷的身分是宁生门的人,专门隐藏在市井中替宁生门收集消息,以及接洽杀人放火的勾当,许老板三人不知自哪里得到的消息,老早就跟宁生门接上了线。” “哦?那么连番刺杀我不成,还叫我给抢去了生意,他们三人现下意欲为何?”欧阳飞溟慢条斯理的选了枝小狼毫笔,蘸了些许焦墨,在账本上写了几个数字。 “他们三人委托花嬷嬷让公子你‘不得好死’。”墨十用简单的四个字将许老板三人的五马分尸、千刀万剐、面目全非做了个总结。 “好个不得好死!”欧阳飞溟朗笑出声。“那连着两次说得到、做不到的花嬷嬷,又做出了什么对策?” “花嬷嬷没有明说,不过属下倒是听到花嬷嬷狮子大开口,向许老板三人要了一万两银票。” “一万两?足够三个大户吃穿用度一整年了,他们三人舍得?”他记得这三人一直拥有铁公鸡的名号。 “属下看许老板三人似乎颇为畏惧宁生门的恶名,非但没有埋怨宁生门先前的失败,言语上还百般恭维花嬷嬷,虽然听到一万两时面色入土,不过却是敢怒而不敢言,似乎对花嬷嬷相当忌惮。” 欧阳飞溟又笑了,像是在幸灾乐祸。“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掂掂斤两就想与虎谋皮,那三人被宁生门吃死是迟早的事。” “既然确定是许老板等三人想要公子的命,那公子决定要怎么做?”确定想要置公子于死地的人就是许老板三人后,他就等不及想帮公平报仇了。 “既然他们三人皆要我不得好死,我若不同等回报岂不失礼?”放下小狼毫笔,向来温润的嘴角忽地掀起一抹阴邪的笑弧。 他这人绝对是以礼待人,不过若有人惹恼了他,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看着欧阳飞溟那胸有成竹的表情,墨十明白自家主子早有主意,因此淡漠不语,只是静静等待答案。 “宁生门作恶多端,早已令武林人士深恶痛绝,各大门派八方呼应、戮力同心,义愤填膺地齐将刀口指向宁生门,武林此刻正值风雨前夕,若是咱们在此时放出许老板、赵老板、蔡老板三人与宁生门的花嬷嬷彼此挂勾,以利益交换行伤天害理之事的消息,你说,那些以正义自谢的武林人士会有什么反应?” “自然是磨刀霍霍向猪羊!”听到欧阳飞溟的计划,墨十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真不愧是他景仰多年的主子,思虑总是这般严密,计划总是这般精奇,那三人真是瞎了狗眼才会惹上主子,今夜过后,那三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总算要遭到报应了! 闻言,欧阳飞溟逸出连串轻笑。 “他等三人既然买刀杀人,我这一招借刀杀人也够礼尚往来了。”起身,双手负后,欧阳飞溟自暗桌后走了出来。“今夜你写封信,说明许老板等三人和花嬷嬷的勾当,托人火速送到少林寺!上回你附信说明血棠解方一事,那方丈肯定认得你的字迹,因此决计不会怀疑信中的消息,待少林寺收到信后,咱们就等着看好戏。” “是!”墨十兴奋至极,脚下一转,打算回房马上磨墨写信。然而前脚才跨过那门槛,远方便传来夜枭的叫声,连续三声急促的高音…… 是有人入侵的示警讯号! 墨十心一凛,正想提气往声源赶去,不料接下来的一声长拔低音、两声短促的高音,却让墨十愀然变色—— 回首,猛地朝欧阳飞溟望去,却见一道黑影迅雷自身边惫驰而过。 一声长拔低音、两声短促的高音……这不是代表弥姑娘的暗号吗? 糟,是弥姑娘出事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她只不过是走错了路,不小心闯进了慈心园,有必要突然从天空降下一堆魑魅魍魉么? 就算她不小心打扰了欧阳家祖先的睡眠,也没必要派这么多鬼瞪着她吧? “嘿嘿!老天爷可真有眼,咱们才混进来,就给咱们遇见这该死的妞儿。”带头的赵八嗤嗤窃笑。 “是啊,大哥。”一伙人也跟着轻笑。 想他们可是打探了许久,才晓得欧阳府的慈心园里向来杳无人烟,因此决定从慈心园的外墙翻墙而入;本以为还要花点时间找人,不料那人儿却自投罗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开心极了。 “谁该死了?”这一群魑魅魍魉竟敢咒她死?弥多安眯起眼瞪着眼前的魑魅魍魉。 想她这辈子救狗救猫救人无数,这群王八蛋要是胆敢拉她一起下地府,她就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别以为是鬼就可以这么嚣张! “除了你还会有谁?”五、六个人笑得狂妄阴险,一步步逼近弥多安,眼神通通写满不怀好意。 “你们想干么?”瞪着眼前的魑魅魍魉,弥多安警戒的往后退了几步,用眼神与一群鬼默默较劲,不料身后下远处的树梢竟无预警的传来夜枭的鸣叫,她跳了起来,显然被吓得不轻。 不过更让她惊吓的还是眼前的魑魅魍魉一见她分心,竟二话不说就朝她冲来,一个个伸手想要将她拉下地府…… 瞠大眼,正想惊叫,身后却窜出一抹黑影,神勇的护在她身前。 “大胆!” 似乎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凭空出现,赵八一伙人立刻摆出阵式,以做防御。“大胆狂徒,竞夜闯欧阳府,还戏弄弥姑娘?还不报上名来!” “傻子才会暴露身分。”赵八身后的一名男子勇敢的顶嘴。 “大哥,这人一身奴才装扮,必定是路过的下人,装模作样的想吓唬咱们,咱们可不能中计。” “你说得对!”听着手下分析得极为有理,赵八也就没将眼前突然闯入的男子给放在眼里,只见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弥多安,豆大的眼里顿时起了淫欲。 “嘿,我瞧这妞儿越看越美,莫怪那小子受了气之后还是对她恋恋不忘,肯出大钱叫咱们将人绑回他府上。” “大哥好眼光,我瞧这妞儿的模样身材绝对都是最顶级的,配那笨小子简直是糟蹋了,不过倒是与您挺相配的!”底下的某人听出赵八的意思,连忙阿谀奉承。 “是啊是啊,不如就带回去做大哥您的夫人吧!”其他人也跟着帮腔。 “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真是深得我心,哈哈哈!” “无耻之徒!”挡在弥多安身前的男人闻言,直觉就想出手教训,却瞥见远方银灰的夜幕上有两道黑雷扑袭而来,男子一眼瞧出黑雷的身分,于是收回教训的双手,静待黑雷的来临。 “嘿!我就是无耻,你这奴才能如何?”赵八闻一言,痞痞一笑,亮出腰间的尖刀,在男子面前挥舞了几下。 “大哥威武,你瞧,这小奴才都给你吓傻了。”见男子没有反应,一伙人嘿嘿耻笑,也学着赵八抄出家伙,装模作样的左右挥舞。 “哼哼,我还道这欧阳府是什么龙潭虎穴,今日一瞧,不过尔尔。”带头的赵八被手下吹捧得飘飘然,虽然感到身后有道冷风急猛刮过,却不以为意。“你们说,若是咱们一言而无信,收了钱却将人带回到自己的窝里去享用,那小于会如何?” “欧阳飞溟!”接话的人竟是弥多安! 只见她双眸熠熠生辉的望着那以天神之姿从天而降的英武男人,竟觉得无法呼吸了…… 为何每见他一次,就愈觉得他好看呢? 其他人总引不起她想一看再看的情绪,只有他能吸引她的目光,让她看他千遍也不厌倦,她真想看着他一辈子。 “欧阳飞溟?什么个东西!”赵八脑筋一时之间转不过来。“听到要做我的夫人,你这妞儿莫非是乐歪了不成,竟胡言乱语了起来?”语毕,洋洋得意的淫笑了起来,那模样猥亵王极。 瞪着眼前一直说着让她火冒三丈的话的大肥猪,弥多安凤眼儿微眯,卷起袖子真想来个力拔山河,将眼前的大肥猪自地上拔起来,丢到天上当星星!可她还没来得及动手,眼前的欧阳飞溟却先开口说话了。 “你说,你要谁当你的夫人?” “傻子,怎么连你们都乐歪了?除了眼前这个倾国绝色,这世上还有哪个女人可以当我赵八的正室夫人?”赵八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误以为身后问话的是手下之一,却完全没发现问话之人的声音如山头冬雪般凛寒。 “正室夫人?凭你?!” 语未竟,大掌已如翔鹰俯地,重重挥在那肥肉横生的后背上,霎时,高傲的神猪顿时化做夜空下最闪耀的一颗流星,接着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撞上了十几步外一棵大树。 砰! 一声轰雷巨响,挺拔坚固的大树坚强的承受了神猪的躁躏,剧烈摇晃几下后依旧在原地屹立不摇,倒是迎头撞树的神猪却不敌大地的运作,瞬间以守宫专有的投墙姿势自树干上坠落至地面。 “呕!” 才落地,赵八当下就喷出了一大口血,本想抬头查看是哪个王八羔子暗算他,却看到了十颗月亮在头顶打转,转得他不只头昏脑胀,就连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一口腥味悬浮在喉间,大有破口而出的态势。 “我再问你一次,你要谁当你的夫人?” 随着足以将人血液冻成冰的冷凛声音,一双沈敛暗蓝云纹的黑靴缓缓踏入赵八的视线内。 捣着嘴,赵八努力着不让自己再呕血,用着昏花的目光看着眼前那模糊不清的黑靴,却认不得是哪个手下所穿的鞋。 “混、混蛋,想……想造反是不是?敢暗算我,还当不当我是大哥?” “大……大哥……”五道颤抖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引起赵八的注意。怪哉,这些声嗓听起来怎么好熟悉? 抬眸望去,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五个人全像个硬木头僵在原地,似乎是被人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赵八心一惊,立刻收回目光抬头上望,映入眼帘竟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欧阳飞溟! “三……三、三公子?”赵八倒抽了一口气,肋下却猛地进出一道似要将他整个身体撕裂的痛楚,可赵八不敢呻吟,而是白着脸,用着孱弱的双手撑着身体一寸寸后退,想要逃离欧阳飞溟身边。 欧阳飞溟不语,面无表情,不过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如地狱般冰寒,令人不禁浑身打颤。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要谁当你的正室夫人?” 恶寒的问话就像一道千年冰柱刺入赵八的体内,当场冻得赵八动弹不得,心脏冻结,连舌头都打结了。 “小……小的没有要谁当……当小的的正室夫人,三公子您、您千万别误会!” “才怪!我明明就听到你要抓我回去当你的正室夫人。”弥多安表情不善的跳到欧阳飞溟的身边。 闻言,赵八脸色骤变,顾不得身体上的痛楚,忙不迭叩首告饶。“小的只是……只是开开玩笑,姑娘别、别当真,三公子饶命哪!” “开玩笑?”弥多安挑眉问。 “是是,绝对是……是开玩笑,还望……望姑娘海量,别同小的计较。” 啪啪! 如秋风扫落叶,两个巴掌毫无预警的突然招呼到那肥肉横生的嘴脸上,赵八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双颊似是被两块巨石砸到后,身子便坠入了一个天旋地转的世界里,圆滚滚的身子在草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缓缓停住。 “我这也是同你开开玩笑,你别当真,也别恨我哪!”弥多安含笑地甩着左右手,众人这才明白是她赏了赵八两个耳光。 当下,被墨十点住穴道无法动弹的五人被吓得面无血色,而一旁一直奉命保护着弥多安的男子则是瞠大了双眼,不自觉的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啧!光是用看的就觉得痛,没想到弥姑娘的气力竟是这般吓人,两个巴掌轻轻松松就将一个肥硕壮汉给打翻,简直堪称“神力之女”。 不过话说回来,拥有这种气力,要是往后公子一不小心惹恼了弥姑娘,那么…… 眼神有些同情的望向已经崇拜很久的欧阳飞溟,心里头决定以后一定要找个手妩缚鸡之力的女人当老婆,因为他的内功没有公子好,一不小心是很容易被打死的。 “姑……姑娘饶命哪……” 被打得眼冒金星、双颊红肿、嘴角溢血的赵八趴在草地上哀嚎,肥肉充斥的身躯似悬吊在枝头的秋叶,不停打颤。 好……恐怖啊,当初他怎么会蠢得以为欧阳府里的人都很好欺负呢? 这就是狗眼看人低的下场哪,呜呜……头上的月亮怎么又变多了?娘啊,你在哪里啊? “我才不饶命,半夜不睡觉却跑到慈心园装神弄鬼吓唬我,我要是不多踹你几脚,难消我心头之恨!”要不是欧阳飞溟那一掌将他打到吐血,她都还不晓得原来他是人呢! “别……别踹别踹,姑娘饶命,小的……小的就要死了呀,要是姑娘再出手,小的就真的……要活不了了!”赵八闻言,终于崩溃的哭了,肥硕的身体缩成一颗肉球,声泪俱下的解释:“何况小的从来没有装神弄鬼,小的有手有脚,地上还有黑影子,是姑娘没发觉,绝对不是小的……故意想吓唬姑娘。” “你的意思是我误会了?”爱面子的弥多安顿觉面子挂不住,说话的同时,右脚已抬起准备就定位。 “多安,你就别气了,这里我来就好。”欧阳飞溟失笑拉过她的身子,没打算真的让她将人踹死,因为他还有话想问呢。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早明白她的性子刚烈,有仇必报,不过没想到她下手也真下手软,感觉上,颇有弥老先生之风。 “是么?那你记得多折磨他一点,千万别让他好过,我去教训那五条狗,适才他们说了一些令我非常火大的话,我去报仇——”说完,人就要往回走。 “多安。”他又拉住她。 “怎么了?” “待在我身边,哪里都别去。”他用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她,手再也不放开她。 即使入侵之人已被制伏,即使她安然无恙,不过想起适才那一声警讯,他仍是心有余悸。 待许老板那一伙人受到教训之后,他要她马上成为他的妻,让别的男人再也不敢觊觎她! 实心眼的弥多安读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只觉得他那双黑眸好似烙红的炭火,被他这么一瞧,脸红身子热得都快着火了。 她嚅嗫着,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双脚更是扎了根,竟乖乖听话没找人报复去。 她的温驯勾起他的笑,但很快就收拾心情面对赵八。 “赵八,你可知道强抢民女是重罪?”他板起脸。 “三公子饶命!”闻言,赵八连忙拖着伤重的身体,叩首求饶。“小的不是存心的,而是奉、奉了中书府元公子的命令,才会冒险……冒险入侵欧阳府来劫弥姑娘。” 元一生?欧阳飞溟微诧,却不动声色。 “你所言不假?” “小的没说谎,三日前中书府元公子突然……突然找上了小的,还给了小的五十两,要小的想办法帮他弄到弥姑娘,于是这两日小的一、一直计划着,正好今晚在茶馆外瞧见弥姑娘出来,本想半路劫人,可您、您跟在身边,小的不敢动手,于是才又决定今晚侵入欧阳府……” 原来傍晚就是他在茶馆外头偷瞧着多安啊! 好个元一生,居然挑在这多事之秋来凑这一脚?!上回他没教训他,这会儿竟敢爬到他头上来撒野! 是中书之子又如何?若查证属实,就是他教唆这几个人来劫多安,他会要他连东宿城都混不下去! 眼角余光发现墨十见状况已受到控制,正背着多安悄悄离去,欧阳飞溟不禁赞许的勾起嘴角。 “来人!”他唤来另一名手下。 “公子。” “将这一群人押到官府里,向县官大人说明他们的罪状,并附上一句——我欧阳飞溟静待大人处置!”同样都是官,他倒要看看那县官是打算官官相护,还是秉公处理! “不要啊,请您放了我们吧,我们不想坐牢,我们不是故意的……”一群人一听到要见官,全都大呼小叫的请求饶命,不过却得不到一丝一亳的同情。 眼见一群人被拖走,弥多安这才想起要他以身相许的事,于是连忙摘下颈间的玉佩,塞入他手中。 看着手中的骞和玉,欧阳飞溟不解的望向她,却见她突然绽放出一朵炫灿夺目的笑颜。 “欧阳飞溟,你对我以身相许吧!” 第十章 以身相许……她究竟晓不晓得这个意思? 夜色已深,漫地月华,在这深秋的夜晚,人的意志力很容易受到动摇的。 “你可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他嗄着嗓子问。 “当然明白,只要你对我以身相许,你就是我的人了,别的女人都不准再对你脸红,也不准跟我抢你的笑容,你就只属于我一人。”想到以后就自己独占他一人,她忍不住想大笑。 “你……终于弄明白脸红的另一种意思了?”她不自觉泄漏出的独占欲令他腹间起了骚动,黑眸深邃,大手情不自禁的抚上那张滟红红的小嘴。 天晓得过去他花了多少意志阻止自己别太急躁,然而这张小嘴却是不解人意,偏偏选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撩拨他。 “虽然不是完全明白,不过多少有些了解了。”他的抚触令她敏感的缩起脖子,双眼却因他掌心的热度而微微眯起,嗯……他真温暖,今年的冬天,干脆就把他拿来当暖炉好了。 一边这么想着,弥多安一边循着热度偎向欧阳飞溟,嘴角不自觉的因那抹温暖而逸出一抹满足的轻吟。 “那你可明白,一旦以身相许之后,我们俩一辈子就分不开了?” 听见那若有似无的呻吟,欧阳飞溟暗叫一声,感到腹间的欲望就要破柙而出,于是连忙伸手想将两人之间拉出一点距离,不料当他抚上那柔若无骨、馨香馥郁的身子后,双手却像是着了魔似的再也离不开。 喉间仿佛有块烫铁惊猛的上下起伏,令他呼吸急促,浑身发热。 “不分开才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在书房里看帐我就在一旁看医书,你若外出谈生意我就在你身边,帮你瞪退那些对你脸红的女人,绝对不让你分心!”想到许多女人对他有意思,她便不自觉的更加挨紧他。 她的投怀送抱令他握紧拳头,他不断的告诉自己应赅理智,却管不住体内热血沸腾。 秋夜风冷,却完全吹不散他体内热火叫嚣,他垂首紧盯着双颊酡红、眼神迷离的她,隐约听到自己理智断线的声音。 “那夜晚呢,我入睡时,你要睡哪?”他诱惑地问。 “夜晚……”他的胸膛好温暖,他的心跳好悦耳,她忽然觉得好累好困。揉揉眼,她忘了男女授受不亲,忘了男女有别,伸手环上他削拔的劲腰,贪心的汲取他的温暖。“呵……我好累……” “累了就该睡了。” “好,我们睡了……”她微微张开小嘴,打了个呵欠。 “一起睡?”他也环上她的细腰。 “嗯……一起。” 话才说完,弥多安就听到耳边传来风声呼啸而过的声音,不过她却不觉得寒冷;接着她又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却不担心有人入侵:最后她似乎听见烛火熄灭的细鸣,然而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寂寞。 徜徉在这温暖安定的怀抱里,她既安心又满足。 “多安,你是我的。” 耳边,一道热气拂过,一条湿热的小蛇舔上了耳廓,令她的身子打了轻颤。 “不对,我不是你的,应该是你是我的。”睡意浓,她懒得不想掀开眼皮,只是喃喃的纠正他。 他轻笑,双手探进了她的衣裳内,解开了她肚兜的小结。“我自然是你的,不过过了今晚,你也将会是我的。”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她不以为意,只想沉睡,但是耳边的小蛇却突然跑到了她的胸前,对着她肌肤又啃又咬,弄得她的身子一阵一阵的发热,浑身都不对劲了。 “嗯……你在做什么?”她轻噫着,茫然的睁开双眼,不解的望着那俯在她身上不知在对她做什么事的欧阳飞溟。 “自然是在对你以身相许。”盯着那已然迷离的凤眼儿,他嗄声轻笑,将手往下探,缓缓的卸下她的罗裙和亵裤。 “这才不是以身相许……”好热……弥多安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适才那种安定温暖通通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令她承受不住的灼热。 他的手不停的在她身上游移,制造出一道道令她不知所措的快感和热度,她想阻止他,却停不住呻吟,停不住身子发热,停不住扭腰摆臀,最后停不住的将手攀上他的身子…… 天!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而她……又在做什么? “多安,我爱你,你是我的。”眼前的身躯是多么的姣好,曼妙的线条、柔软的肤触、粉嫩的肌肤,她的一切都令他屏息。 “你好美,真的好美……”挥开芙蓉纱帐,他迅速俯卧在她的身上,让她的美丽只专属于他。 “我……”她好想纠正他,可是她的头好晕,完全无法思考,只能看着他的双眸,逸出一声声连她都脸红的呻吟。 “说,你属于我……”贴上她的赤裸,他再次舔上她的耳廓,并用魔魅的嗓音催促她许下承诺。 “我……” “嗯?”他一路往下吻,最后含住她胸前的蓓蕾,惹得她不停打颤。 “我属于你,你别再……嗯啊……” (芙蓉帐里,某人因为不敌情欲的诱惑,傻傻的反过来对人以身相许了。) ***bbs.***bbs.***bbs.*** 翌日。 雀儿在屋檐下探头探脑,门外也有几个人在探头探脑。 “俺一数到三,俺们就一同破门而入,晓不晓得?” “这……真的要这样做么?”欧阳石瑞犹豫道。 他向来尊重三弟的作为,因此从不干涉过问他的事,可这会儿弥老先生却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孙女儿在飞溟的房里过了一夜,一大早便拉着他和二弟一同前来抓奸……不,是主持公道,这该如何是好? “当然要这样做,俺孙女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女孩,昨夜说要去找欧阳公子就没回来了,你说,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不见了,定是欧阳公子将人藏了起来。” 闻言,欧阳石瑞和欧阳彬麟面面相觑,却不敢轻易相信弥乐生的话。 虽然他们都晓得三弟对弥姑娘有情,不过三弟向来不是孟浪之人,自然不会做出违背礼俗的事情。 “唉呀!你们两个发什么呆?俺可要开始数了,俺一数到三,记得帮俺撞门啊。”弥乐生喜孜孜的迫不及待想破门而入,非常确定自己的乖孙女就在眼前的房哩。 一整晚等不到乖孙女回来,他心里早已有数,所以一大早就将人证带齐,准备来个铁证如山,哈哈哈! 就在弥乐生窃笑的当下,眼前的房门竟忽然悄悄的被人推开了。 欧阳飞溟一身月白锦织蓝纹衣袍,衬托出他一身潇洒,满脸的笑意,看得出他心情极好。 “大哥、二哥、弥老先生,早。”似乎早就晓得三人就站在门外,欧阳飞溟一派自然的招呼着。 “早啊。”弥乐生笑嘻嘻招呼回去,不过双眼却贼贼的朝房里溜了一圈,虽没发现什么,却不动声色问:“欧阳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很好。” “那我家孙女儿是否也睡得好?”故意问。 “也是很好。”一点不想隐藏昨夜之事。 “是么?”弥乐生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你怎么晓得我孙女睡得很好?” “自然是因为一块睡的关系。”欧阳飞溟据实以告。 “什么!人真的在你房里?”欧阳石瑞和欧阳彬麟同时脸色大变,倒是一旁弥乐生没什么反应,凉凉的拿着蒲扇搧啊搧的。 “飞溟,弥姑娘可是清白的姑娘家,你尚未娶人过门,怎么可以这么做?”欧阳彬麟不敢相信三弟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 “是啊,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你要弥姑娘怎么做人?大哥虽知你情系弥姑娘,可你好歹也多为弥姑娘着想哪,好好一个姑娘家被你这样……唉,你要我怎么对弥老先生交代啊?” 本来还不肯相信弥乐生的欧阳石瑞感到非常抱歉,顿时不晓得该拿什么脸去面对身边的弥乐生。 “俺不在意啊,大公子你就别自责了,不过说到交代这事,俺倒是挑了几个不错的日子,你们拿回去参考参考,决定好日子再回头跟俺说一声,俺绝对尽力配合。” 说着,弥乐生就自胸前抽出一张红纸,上头密密麻麻写了好几个日子,显然是 早就算好了会有今天,所以先做好了准备。 他将红纸交到了欧阳石瑞的手中,在前者错愕的目光中,笑嘻嘻续道:“欧阳大公子,俺晓得欧阳老爷夫人还在外头游玩,不在家里,正好俺这边也有个不肖子不知身在何处,也得花点时间找人,所以这个婚事俺不赶,只要挑个日子让这两口子订个婚,就算等俺孙女不小心生下胖宝宝后再举行婚礼,俺都没意见。” 呵呵,想他弥乐生绝对是很开明的,只要给他和孙女鉅额的聘金和未婚妻的名分,那么他就不会拿刀砍欧阳飞溟,或是到市井里散播不实的谣言来中伤欧阳飞溟。 “胖宝宝!”欧阳石瑞和欧阳彬麟同时惊呼出声,这才想起这个大问题。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同时跳了起来。 “不行!欧阳家的血脉怎能一出生就没名分?彬麟,你快去修书要爹娘赶回来,顺道要府里所有的奴仆开始打扫府邸,务必将府里打扫得焕然一新,准备迎娶新娘子过门!” “那日子呢!” 欧阳石瑞揣着红纸迅速的看了一眼,很快就挑了个日子。“就两个月后的初六,爹娘应该赶得上。” “两个月后的初六?!亲朋好友赶得及通知么?”他们欧阳家好歹也是京城首富,各地都有亲朋好友,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够不够那些人赶到东宿城来共襄盛举。 欧阳石瑞手抖了一下,也紧张了起来。“所以不能再耽搁了,咱们今夜就得将帖子写好,明儿个就拜托驿马到各地送信,飞溟的婚事可不能寒伧,所有亲朋好友一定都要到场!” “对、对。”欧阳彬麟回头就想去办事,可想了想,又折了回来。“大哥,不对呀!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呢?那些都要爹娘做主和媒婆帮忙啊,咱们得按着顺序来呀!” “管不了那么多了!” “也对,侄儿都要蹦出来了,得让飞溟先把弥姑娘娶进门待产。” “没错,所以别再耽搁时间了,咱们赶紧分头行事,你先快去完成我适才交代的事情,我呢就去拜访王媒婆,顺便将该买的东西全采买回来。” “好,我这就去。” 欧阳彬麟脚下一转,急忙忙的往府外走去,而欧阳石瑞也跟着揣着红纸,口中念念有词的打算先去告知爱妻一声,也准备跟着出门。 “怪了,我只是说‘不小心’,又没说欧阳公子你真的一举中的,你说这两人究竟是在紧张什么?”看着两人忙进忙出的模样,弥乐生抚着长须,怔愣的问着一旁的欧阳飞溟。 “这样不是很好么?事情全交给他们办妥,你我也落得轻松。”欧阳飞溟这时才打破沉默。 “嘿嘿,也对,俺最讨厌那些繁文耨节了,这婚事就交给欧阳大公子和二公子帮忙,俺们也好各自逍遥。”弥乐生想想也对,因此也就不以为意。 “待在下和多安的婚事结束后,不知弥老先生有没有打算也办个婚礼?”欧阳飞溟突然问道。 “婚、婚礼?什……什么婚礼?”瞪着欧阳飞溟那似乎什么都晓得的黑眸,弥乐生的表情就像脚底板被针扎到,扑通一下自地上跳了起来。 欧阳飞溟低低轻笑。“自然是您和我欧阳府里吕总管的婚礼。” “俺、俺和春华……”从没个正经的弥乐生顿时脸红得像是被炭火烤过,一张嘴结结巴巴的吐不出话来,底下的一双脚则是慢慢的往后退,最后竟拔腿就跑。 该死的!他明明隐藏得很好啊,怎么会教这个欧阳公子给晓得了? 想到自己花前月下的行径全教人给看光了,脸皮极厚的弥乐生还是觉得要疯了! 真是羞死他哩! 待弥乐生走后,欧阳飞溟垂眸开始思考许多事。 既然弥老先生有意找岳父大人回来参加他和多安的婚事,那么夺魂一事就委托给岳父了,毕竟有了血棠的解方,宁生门的势力也算去掉了一半,就算延迟一些时日找出夺魂的解方,也不会影响多少。 不过他最大的考量还是多安。 多安资貌不俗,光是上街露个面就麻烦不断,要是医术精湛一事当真泄漏出去,到时又不知要涌来多少麻烦,所以夺魂一事,还是由岳父处理较为妥当。 他是生意人,对于江湖事从没兴趣,若非许老板三人,岂会与宁生门有所交集?如今只待许老板三人受到报应,那么他与宁生门之间,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主意打定,欧阳飞溟才转身进入房内。 床榻上,娇美人儿犹自沉沉睡着,他眼神柔光似水,坐在床畔,心里柔情万千。 只要再两个月,她就会是他的妻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宁生门最佳的写照。 半个月前,在一个秋风萧瑟、本该万物枯寂的早晨,策划反攻许久的武林各派终于在少林方丈的领导下,根据丐帮的消息来源,浩浩荡荡的分批肃清各地宁生门的党羽。 十天之后,各派的百万雄师接着来到宁生门的大本营!泰峰山的山脚下,准备攻入深山围剿宁生门。 据传闻,在那天的围剿队伍中,跟着一名形貌相当英伟的中年男子。 那名男子手提一只方木箱,在方丈的带领下,穿梭在队伍之中,不断发放赤色的丹药,众人服下丹药后,竟是百毒不侵!大军因此信心大增,一路锐不可挡、势如破竹的攻上了泰峰山的山顶。 而听闻手下节节败退,引以为傲的毒物全然发挥不了作用的宁生门教主与其三大护法皆是大骇,不过还是镇定的拿出所有夺魂毒粉,顺风洒向大军,表情得意的等待百万大军成为手下败将。 然而当青色粉雾散去后,面带几分惊疑的百万大军你看我、我看你,竟惊喜的发现自身毫无中毒的迹象,瞬间发出喜悦的笑声。 见状,宁生门教主与三大护法惊恐万分,竟不敢出手迎敌,瞬间抛下所有门徒,朝着泰峰山的后方落荒而逃。 然而众人岂肯就此放过四人? 瞬间长箭如雨、剑气如风,以毁天灭地的气势铺天盖地朝四人袭去,饶是四人武功不弱,却也寡不敌众的受了重伤,不多久,便与其所有门徒束手就擒。 一夕之间,风云变色,操弄武林生死的宁生门竟在瞬间伏法。 原来,以毒操弄武林的宁生门除了教主与三大护法武功不弱之外,其他门徒几乎都是来自各地三教九流的无名人士,泰半没有武学基础,大军轻挥兵器,便将所有人轻松拿下。 能够不受毒物干扰而轻松拿下宁生门,众人明白全拜该男子所赐,因此众人有志一同的打算当面向贵人道谢,不料该男子却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 据最后看到该男子的某人形容,贵人离去时行色匆匆,问为何离去,贵人答曰:“今日在下嫁女,自然不能缺席。” 明白原因后,昆仑派掌门人立刻找上少林方丈,想得知贵人身分,好送上大礼祝贺其女百年好合,不料方丈却反问:“此人不是贵掌门人相识多年之好友么?” 昆仑派掌门闻之,面露惊愕,连忙表示不识此人。 此时,峨嵋掌门人又问:“那方丈可晓得此人姓名?我峨嵋多年致力撰写武林史事,今日宁生门灭绝乃武林大事,贵人之名不可少。” 不料方丈闻言,竟摸着光头曰:“老身毫无头绪。” 众人闻言,脚下一滑,差点滑倒。 随着宁生门被消灭,关于该男子的身分也出现了各种神秘的传说,让百姓们又增添了许多茶余饭后的新话题! 终曲 “爹娘,快!” “亲家爷、亲家公,这边这边!” “彬麟,快放火炉呀!”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听着指挥做事,好不容易将一切弄妥,新娘也到了大门口,于是一伙人又急忙忙的冲进礼堂,靠左的靠左,靠右的靠右,待一群人全都站定位后,新娘子也正好来到了礼堂门外。 见状,欧阳石瑞立刻大喊新娘进门。 接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后,一群人又急忙忙的将新人推入了新房。 “真麻烦!”向来就没耐性的弥多安想伸手摘掉头巾凤冠,不料头顶却多了只手阻止她的动作。 “王媒婆,这边我来就行了,你出去吧!”欧阳飞溟朝一块进门,此时正在一旁待命的王媒婆说道。 “可是……” “无妨,接下来的事我明白,我来就行了。”一顿,塞了个红包到王媒婆的手里。 “你老今日也累了,带着门边的丫鬟到外头吃点东西吧。” 握着红包,王媒婆笑得合下拢嘴。“那老身就在这里祝两位白头偕老、莲开并蒂、一双两好,早生贵子。” 语毕,没多唠叨,王媒婆爽快的领着门边的丫鬟步出门外,临走前,还体贴地将门板关紧。 待房里只剩彼此,欧阳飞溟拿起如意秤,一下掀掉那艳红的头巾,并摘下那五彩斑斓的凤冠。 “我的妻,饿了么?”直到此刻,他才露出真正的笑容。 “早饿扁了。”弥多安瘪着嘴,哀怨的瞅警欧阳飞溟。 早晓得嫁人要受这些苦,她就不嫁了。 “那吃点枣子,盼你早生贵子。”他塞了颗枣子到她嘴里。 “什么早生贵子?”弥多安咕哝着,却还是含下嘴边的枣子。 “那再吃点蓉桂糕,祝你一生荣华富贵。” “哪来的这么多名堂?”话是这么说,还是将精致的蓉桂糕一口咬下。 嗯,真甜,好吃。 两人浓情密意的你一口我一口,吃了许多吉祥菜和糕点后,弥多安总算觉得有七分饱了,于是也就顺手接过欧阳飞溟递来的青瓷杯,豪爽的一口饮尽。 “怪了,这茶怎么这么苦?”她蹙着眉头瞪着手中的青瓷杯。 “这是酒不是茶。”他轻笑,拿过她手中的酒杯。 本想与她交臂暍合卺酒的,没料到她的动作忒是快,一下就将酒当茶一口饮尽。瞧她双颊艳红,双眼迷离,明显是醉了。 “噢,原来是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忽然觉得好想说话,于是便开口问起一些事。“对了,上次那伙人怎么样了?” “哪伙人?” “就是胖胖的星星,被你打飞的那一个。”不知是往事好笑还是怎么的,弥多安竟格格笑个不停。 “自然是依法惩处,服刑十年。”看着她娇俏的笑容,他也弯起笑,接着一把将她横抱起,放到了床榻上。 “恶人有恶报,嘻嘻。”捣嘴打了个嗝,又问:“那得了心挫孔、嘴巴很臭的老板死了没?算算日子也两个月了,也该发病了。” “虽然还活着,不过为了活命,如今不知躲藏到哪个地方了呢!” 许老板三人与宁生门狼狈为奸一事被揭发后,受到不少抨击,一夕之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再也没有生意上门,为求自保,便变卖了所有家产,连夜逃出东宿城了。 “嘻嘻,活该,耶?奇怪,我眼前怎么有好多个你,真好玩。” 说着说着,她便张开双手想抱住其中一个幻影,不料却扑了个空,幸亏欧阳飞溟眼明手快,捞住她飞扑的身子,她才没摔下床杨。 “你醉了。”他又气又好笑的替她卸下厚重的嫁衣,想让她舒服的睡一晚。 “我没醉!”她噘着红唇,将额头抵在他胸前,任由他帮忙宽衣,可心里却莫名酸了起来。“我有好多个你,那你说,你有几个我?” “在我眼里心里,永远只有一个你。”他深情的承诺。 他不是滥情的男子,拥有最爱,便已足够。 “嘻嘻,一个好,不可以太多,否则我会不高兴。”一顿,突然提到自己的新发明。“最近我发明了一款防身的新毒药,轻轻一吹,保证中毒的人会笑到肠打结,嗝!你以后若是不乖,就用在你身上,知不知道?” 闻言,他低低轻笑出声。“知道。” 她的情感总是这般直接,从不掩饰的让他明白,令他欢喜不已。 解完所有盘扣,他褪下喜气洋洋的嫁衣,拥着她一同躺下,不料身边的她不肯安分,突然趴到他身上,嘻嘻笑笑地问—— “公子你哪位?” 凝望着那张总不掩真性情的丽容,他柔下眼光,顺着她的玩心应答:“在下欧阳飞溟,姑娘你又是哪位呢?” “嗝!我……我是欧阳多安,同你一样,名字都成了黄河,雄伟又壮丽,都念不顺口……”她懊恼起来。 “以后你会习惯的。” “不习惯不习惯,你叫三公子,我就叫三姑娘……还是三少夫人?嗝!王媒婆昨夜在我耳边唠叨了一大堆,什么天地阴阳、龙上凤下,我都记不得了。”她咕咕哝哝,嗓音里多了抹浓浓的困意,最后竟睡趴在他身上。 “不记得也无妨,先睡吧,明早我会帮你复习的。”他笑着拥着她,合眼一块入睡。 今夜他体恤她累,所以先让她休息,明早他会教会她所有洞房花烛夜的知识,而且绝不留一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