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帝的女儿(上)》 楔子 盛唐 开元年间 初春 这年,数千头鹡鸰飞集在长安皇城的麟德殿前,见人也不惊避,欢燥终日不去。 一说,开元之治,政治清明,国运昌隆,天地同庆。 二道,天有异相,人有异变,鹡鸰报到,天地同忧。 两论极端,除非仙逝已久的司天监李淳风或隐士袁天罡再世解惑,否则众人议论纷纷终无解。 一名姑娘身材苗条,腰若柳枝,圆圆脸庞。眉眼如画,肤白秀丽,脸上表情慧黠邪气,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儿转动不停,顽劣的笑意正透露着——「天地同忧」的光采。 「就从这儿开始吧。」 洛阳,一个爹爹与娘相遇的地方。 第一章 自从则天皇帝崩逝后,首都重地由洛阳移往长安,但洛阳并未因此而显得消沉,商贾买卖依旧风光热络。 位于城中心的闹街上酒栈林立,每日喧哗热闹实属平常,而今日来往商街上的行人,神色却更多了兴奋,尤其是女子,在经过某间酒栈时,皆做出引颈眺望的动作,原因就是酒栈内正坐著名动洛阳的贵公子,冬阳公子。 冶冬阳,出身洛阳首富之家,历任先祖皆曾在朝为官,在高祖时期最高曾官拜中书令,到了他父亲冶秋雨这一代却无意仕途,反而迷上经商,所幸这他商手腕极高,转眼让冶家历代清官所累积下来的微薄财富迅速激增,如今已是洛阳城内首屈一指的富豪。 只是高风亮节的官宦世家因为冶秋雨而染上铜臭财气,多少让人感到可惜,幸亏在他之后出了个冶冬阳,自幼聪颖过人,饱读诗书,不到十六岁便考取功名,不料朝廷几次延揽,他都以年纪过轻有待磨练而回绝。 时至今日,坐在他面前的正是朝廷名相张说,即使几遭拒绝,但求才若渴的他仍亲自由长安到洛阳来揽贤。 张说仔细瞧着对面的男人,还是那身紫衫、玉带的打扮,真可说是朗朗俊相,气质沉稳,风采怡人。 好个俊逸内敛的贵公子,想必这位公子之所以名动洛阳,除了他的才识高人一等外,跟他过人无瑕的风采也不无关系吧。 「冬阳公子今年二十有四了吧?若再以年纪来搪塞本官,就显得过分了!」盯上他炯炯染着睿光的黑眸。 就见他意态悠闲的啜着淡酒。「是啊,这理由不能再用了,得再想想其它的理由。」 「你!当年公孙谋十五岁就向则天皇帝献策诛杀叛臣,不仅稳固了则天皇帝的天下,还助她登上王位,甚至以二十岁不到之龄掌握天下,你冬阳公子之才不输公孙大人,为何迟迟不愿意入朝?」张说无奈的问。 「大人这话让冬阳受宠若惊了,在下怎敢比之权倾一时的公孙大人,您这是抬举我了。」 「公子确实有惊世之才,假以时日,功绩必足能以美公孙谋,你又何必谦让呢?」 「张大人言过其实了,冬阳实在愧不敢当。」 「入朝吧,陛下爱才,一定会重用你的,你有展才之机,隐于野太可惜了。」张说继续相劝。 冶冬阳爽朗笑意如春风拂过。「冬阳知道大人心意,但现今天下太平,陛下身边人才济济,实在不需冬阳锦上添花。」 还是被拒绝了!张说暗叹。 这可是他这些年来第七次造访,也是第七次被回绝了,人家刘备三顾茅庐就能感动诸葛亮,他不禁懊恼自己究竟还要劝服几次,这冶冬阳的心志才会有所动摇? 「唉,这么着吧,就当给老夫面子,只要你答应老夫愿意再考虑考虑,老夫这次就不再啰唆了。」他给了自己台阶下。 「意思是大人还会再来第八趟?」冶冬阳摇着头。 「陛下爱贤如命,你的锋芒十六岁时陛下就注意到了,所以在殿试拔擢你为第一人,可惜你却无意仕途,难道你真想跟你爹一样从商吗?」他无奈的看着冶冬阳。 饱读诗书,也有经世之才,却无雄心大志,这总让人惋惜。 「论及前程,冬阳还在思考,暂时没有打算。」冶冬阳敛下眼。 这人沉稳内敛,耀人的气度实在不输当年的公孙谋,但两人有一点却是绝对不相同的,冶冬阳胸无大志,淡然处事,但是这公孙谋嘛……忽地,张说打了个冷颤。此人虽退隐多年,但论及他,仍教人不寒而栗。 「唉,罢了,你这只野鹤,想必是受不了官场上污污脏脏之事,但老夫爱才,不会放弃的,若你想法有变,随时来找老夫吧。」他也只能这么说了。 两人又对饮了几杯,张说内心失望,也就先行告辞赶回长安了。 这时,一旁一名小姑娘闪动着灵灿大眼,骨碌碌地转呀转。 有才有干,是个比得上爹爹的厉害人物,却无野心? 眼儿锁定仪表翩翩,怡然啜酒的人,爹爹应该会很高兴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可以闹上一闹了! ***bbs.***bbs.***bbs.*** 阴郁天幕,瓢泼大雨,闪电雷鸣,狂风大作,数匹骏马奔腾而至,团团围住一辆雅致马车。 「你们目无王法了吗?」马车内的人冷道。 「咱们兄弟要的是钱,给钱就了事,谈什么王法,绕舌!」带头的盗匪说。 「倘若我不给呢?」车内的人依然冷然以对。 带头盗匪撑鼻哼气,暗想马车虽教他的人给拦下,但杵在马车四周的三个大汉似乎身手颇佳,真要打起来,自己可能会有损伤。「不给也成,我杀了你表妹!」 马车内的人墨眉一拧。「哪来的表妹?」 带头盗匪手一拍,身后的小喽啰立即拉了个小丫头上前。「冬阳公子,这丫头自称你的表妹,你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冶冬阳闻言探出头来,一双清明的双眸盯向带头盗匪身旁的女孩,就见滂沱大雨将小丫头淋得狼狈湿漉,一把犀利的大刀正架在她的颈项上,照说遇到此情此景,一般姑娘早就吓破胆的哭叫了,可这姑娘圆咚咚的大眼不但没一丝惊惧,还抿着嘴似乎在瞧戏,而且是瞧自己的戏。 他眉头轻锁。「我不认识她。」实话实说。 带头盗匪脸色一变。「不认识?这丫头明明说是你的表妹,是来投亲的,你若不认,我当场杀了她!」他作势发狠的举起刀。 想起一刻前这丫头拦下他们请求「帮忙」,说是要找洛阳首富依亲,但是迷路了,请求他们这群盗匪将她「安全」送至冶府。 当下他仰头大笑,好个不长眼的丫头,竟然找盗匪救命,但听闻这冬阳公子刚巧外出访友,既然如此,这种「善事」他当然当仁不让啦,于是趁其归府途中,匆匆拎着人赶来「送货」,想不到现在「货」到了,货主却不认人,这怎么行! 「慢!」冶冬阳低喝。 「哼,这会不敢不认了吧?」带头盗匪得意的说。 冶冬阳没有理会他,径自看向小丫头。「妳真是我的表妹?」俊逸的脸庞染上疑惑的神色。 「我娘是你爹的远房表亲。」她态度从容的自我介绍。 他眨了眨黑眸。「妳叫什么名字?我不曾听爹说过有我不认识的表亲。」 「这事不该在这会讨论吧,现下你是想见死不救吗?」那双晶灿的瞳眸竟调皮的朝他眨了眨。 他瞇起眼来。「妳该不是与盗贼同谋想讹抢我吧?」 果然不笨耶!「想知道我是否与盗匪同伙还不简单,你撇下我,瞧他们会不会杀我不就成了。」她还是一脸阳光笑容,眼角闪着的邪气隐藏得很好。 他目光转沉。「妳胆识不小。」 「谁教你不信,等他们宰了我你就信了。」她嘟着嘴儿,竟埋怨起他来。 「喂,你们叙完旧了没有,姓冶的,若不付钱,我真会杀了这丫头!」盗匪头子的大刀往她的脖子更欺近几分。 大雨持续下,她一身湿,鼻子皱了皱,「哈啾」一声,身子一震,竟自己往刀子上抹去,细白颈子立即划出一道血痕,盗匪头子惊白了脸不说,冶冬阳顿时也心头发紧、喉头干涸难受。 莫名的,他竟为一名初次见面的姑娘担忧。 「姑娘没事吧?」他急问。 她拢着细眉,察觉脖子温温的,伸手抹去,乍见血丝,先是蹙着眉心一会,而后不当一回事的漾开标准灿烂笑容。「伤痕不深,应该不碍事。」 可在心理笑得就邪气了,敢伤了她,看来这帮盗匪自「有人」收拾,呵呵,算是惩罚他们办事不力吧,雨都下那么久了,还没法把她送进冶府。 冶冬阳下意识的吁了一口气,对这丫头异于常人的反应不免诧异。 一旁的盗匪咽着口水,这丫头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握着大刀的手竟有些抖颤。「我、我懒得跟你们耗了,冬阳公子,你救人是不救?不救我杀了她省事!」 「救。」凝瞪着小丫头颈上的血痕,这回他没再迟疑。 ***bbs.***bbs.***bbs.*** 冶府 冶冬阳神情严肃的盯着眼前女孩颈上的伤口,大夫已为她细细包扎过了,幸亏大刀只是浅浅划过,但尽管伤势轻微,这丫头处变不惊的态度却令他刮目相看,少有姑娘能在一群凶恶的盗匪中临危不乱,甚至大刀架于颈上也毫无惧色。 她镇定得令人不可思议! 「妳真是我的表妹?!」见她已换上干净衣物,少了狼狈后,那圆圆脸蛋虽脂粉未施,身上的衣着也是他的侍童暮春随意取来丫鬟们穿的窄袖衫和长襦裙……但这气质却出众得不像一般人家的女儿。 「我是。」她自顾坐上厅堂上的椅子,神态无一丝忸怩。 有千金小姐的气度,却无一般姑娘家的矫情,还带了点顽皮性格,但……并不令他反感。「我没听爹说过有妳这么一个表妹。」他再次强调。 「喔?这还不简单,将姨父叫——请出不就得了。」「表妹」公孙谨扬着娇笑,自信的道。 「我爹昨儿个上芦洲谈生意去了,没三个月回不来的。」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时间太巧合,又这姑娘虽自称是远房表亲,但他冶家财大势大,就是有远亲也大多趁能依贵时早来相认了,真有他没见过的实在不太可能。 公孙谨笑了笑,就是听说冶秋雨出远门,她才会挑认亲这方法进冶府。「那就没办法了,我只好留在这里等姨父回来确认我的身份。」 「妳要留下?」 「我是专程来依亲的,既然姨父不在,我只得留下等人,不是吗?」她小手一摊,既无奈且当然。 「这……」他为什么觉得这是祸不是福? 「但若表哥真觉得我来历有问题,不留我也是人之常情,唉,天色已晚,雨又未停,银子也用光了,今晚该在哪个墙脚窝着呢?这一路依亲,不知靠好运度了多少难关,如今人找到了,却又……」她眨着水汪汪大眼,努力装出让泪珠含在眼眶的可怜模样。 「既然妳说是表亲,咱们自然得关照,一切等爹回来再说。」冶冬阳被她那时而从容胆大、时而活泼顽皮,现在又惹人怜爱的模样给搞胡涂了,可她那句要在墙脚窝着让他极度不舒服,算了,冶府不差这副碗筷。「妳——呃,对了,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公孙,单名一个谨字,表哥唤我谨儿即可。」她笑嘻嘻的自我介绍,刚才可怜兮兮的模样彷佛只是众人的错觉。 「谨儿。」他咀嚼着这个名字,公孙谨…… 「公子,据我所知,老爷亲戚里根本没一个姓公孙的,这丫头压根是胡乱认亲,她别有用心,公子千万别收留她!」侍童暮春紧张的提醒。 「说到底还是不信我,那我走好了,听说皇上英明,百姓安居乐业,我想我该不会走楣运,遇上别有居心的恶人,让人辱了清白……」才说着,好大一滴眼泪便b嗒滴在冶府的厅堂上。 暮春被她收放自如的泪水给吓了一跳。「妳、妳——」 「好了,谨儿留下的事我作主,其它人不得再碎嘴。」冶冬阳用眼神示意侍童不得踰矩,转而又问:「谨儿,妳来依亲,难道家中发生变故了吗?」 「没出什么事,只不过爹爹要我出外增广见闻,所以才来洛阳依亲的。」 「敢问妳爹大名?」 「公孙言某。」 「公孙言某?」 「你听过?」 「没有。」不过名字倒莫名的令人觉得熟悉、莫名的令人起了寒颤。 她心虚的吐吐舌头。「回来问问姨父就知道了。」 他可没放过她这小动作,眉眼略挑。「妳怎么会碰上盗匪的?」 「在来这儿的路上『巧遇』的,他们好心的说要安全把我送到你手上。」她漾着笑,神情尽是得意。 这顽皮的模样,让冶冬阳的心无故多跳了一下。 但他随即拧起眉心来。「妳找盗匪帮忙?」 「是啊,顺道嘛,你瞧他们多像我的专属保镳啊,动作迅速,又能马上就让我安全来到冶府。」她依旧笑呵呵的。 「妳请来的『保镳』教我家公子付出了五百两赎人!」暮春为主子抱不平,顺便嘲讽她。 公孙谨眨了无辜的大眼,她只想让自己的出场多些乐趣,这有错吗?「说你笨你还真的不聪明,就是看准了他们视钱如命,绝对会保护我这张能换钱的银票才找上他们的,还是说你们冶府真心疼那五百两?」她更无辜了,但摆明了笑暮春是笨蛋兼小气鬼。 「妳!」暮春气结。 「好了,暮春,来者是客,不得无礼,你快命人收拾厢房,请表小姐去休息吧。」冶冬阳开口结束这场口水战,心中不免赞叹这丫头还真有点小聪明,看来短时间内他还没法看透她。 「可是……呃……是的。」暮春还有话说,见公子露出不耐的表情,只好抿嘴应声,回头朝公孙谨瞪了一眼,示意要她跟他走。 哼,他们俩梁子结大了,虽说他暮春只是公子侍童,但因近侍主子,在冶府也是有地位的,这姑娘竟敢嘲笑他?走着瞧,他才不信这公孙谨真是他们家表小姐! 公孙谨俏皮的耸肩,对于他的无礼并不打算计较,因为一天下来又是淋雨又见血的折腾,她确实也累了,想要好好睡个觉,补补体力。 「谨儿。」冶冬阳突然又唤住她。 「嗯?」她垂着极力想阖上的眼睑回身。 他瞄了一眼裹在她颈上的白布。「我不会见死不救的,下回别这么顽皮了,真伤到要害就不好。」 闻言,她杏眼圆睁,睡意消了泰半。 好样的,这家伙看出她那声哈啾是故意的。 低首懊恼的嘟了嘴,这苦肉计还真是白受了! 不过,这男人……有点意思了。 ***bbs.***bbs.***bbs.*** 「冬阳公子,冒昧上门拜访,可真是打搅了。」大厅上,洛阳太守司马标携着独生女儿司马娇,涎着笑,一脸热络。 「怎么会,太守大人到访,可是在下的荣幸啊。」冶冬阳笑意朗朗。「就不知太守大人专程走这一趟,是有事要在下效劳吗?」 「公子为人乐善好施,出钱出力已为洛阳百姓做了不少事,今日来可不是再为公事请求,而是为了……私事而叨扰的。」司马标笑得暧昧,颇含深意。 「私事?」他瞧向司马娇,见她绯红了双颊,自然知道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伺候着的暮春也在心里摇头,又来了!公子一日不成亲,只怕这门坎迟早教求才、求婚的人踏平。 「老夫这女儿十八了,十分爱慕公子,今日特将小女带来,有意让你们多亲近,倘若公子不嫌弃,就结亲——先交个朋友,日后有缘再结亲家。」司马标说得含蓄,却明摆着要讨一个乘龙快婿。 冶冬阳微笑,瞧向一脸娇羞的娇客。说实在的,司马娇脸蛋不算美,但身材却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婀娜,圆润富泰。 「听说司马姑娘非常有人缘,自十五岁开始,上门求亲的人就多如过江之鲫,如此的受欢迎,又怎会看上在下,太守大人说笑了。」言下之意就是给了软钉子碰了。 父女俩脸色微变。「冬阳公子莫非嫌咱们司马家不够势大,仅扎根洛阳,根本配不上你?」司马标沉着脸问。 冶冬阳面色一整。「司马大人贵为洛阳太守,在下不过是一介平民,是在下高攀不上才是。」 「公子此言差矣,你乃洛阳首屈一指的名门贵公子,将来前途无量,出将入相就等你点头……啊,莫非,你是嫌小女不够美?」话锋一转,司马标想起男人们在乎的事。 「当然不是。」 「还是你嫌小女身材还不够丰盈吸引人?」 「司马大人你——」 「放心好了,这点好处理,小女是易胖体质,回去要她少动多吃,自然就又长肉了,下次见面保证她会更圆——」 「等等!」他终于忍不住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 见他扬高了语调,司马标这才暂且闭上了嘴。 冶冬阳暗叹一声,又是一个心急推销女儿的父亲。「司马姑娘的身材十分动人,已是丰腴婀娜,在下怎会嫌弃。」他苦笑。 司马娇早就暗恋上人家,如今听到心上人也欣赏自己的身材,自是喜不自胜。 司马标一听,马上接着说:「是吗,这么说来,你对小女也是很满意的嘛,那你俩的婚事就——」 「就没希望了!」忽然一道清脆娇嫩的声音传来。 司马标父女俩一怔,两张脸一起拉下,望向说话的人。 「妳是谁?凭什么这么说?」司马娇斥问,装了半天的娴静,在听了那句「没希望」后,有点破功了。 事实上,一进大厅她就注意到这丫头了,但是主人没介绍,对方也没吭声,她就没放在心上,只是这会儿是紧要关头,一个陌生丫头来捣什么乱啊!当然让她发火了。 「我是表哥的表妹。」公孙谨淘气的说,还顽皮的朝冶冬阳眨了眨眼,模样甜中带刁。 他想笑出声,但为了礼貌,还是忍了。 司马娇见了,暗恼。「表妹?妳是冬阳公子的表妹?」 「是啊。」公孙谨慢条斯理地张口塞进桌上最后一颗珍贵荔枝。 厅上的暮春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这岭南荔枝可是丞相张大人命人专程由岭南直接快马送来给公子享用的,极其珍贵,她竟敢不问一声一个人将珍果吃得精光!这年头多的是贪图富贵上门招摇撞骗的人,但是像这样明目张胆、气焰嚣张,硬赖着攀亲带故的人他还是头一遭遇上! 「我们没听过冬阳公子有一个表妹住在府里。」司马娇狐疑。 公孙谨第一时间没理会,一个劲儿发愁的瞧着沾上荔枝甜液的黏腻双手,小嘴儿一翘,圆眼儿朝暮春瞥去,勾勾指头。 暮春侧着脑袋瓜子,呆呆地走向她,嘀咕着这丫头又想做啥? 哪知才一走近,小丫头小手一伸,抹上他干净的衣袖,他登时傻眼。「妳、妳——」 「你可以退下了。」小手抹净后,她竟尊贵的屏退人家。 他瞠目结舌的张大嘴,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见他还呆杵着,她索性不理他,径自转向司马娇回了她的话。「我昨日才到,打算长住。」 「妳真是冬阳公子的表妹?」看那侍童不满却又没出声,司马娇有些相信了。 「这是冶府的家务事,就不劳妳费心了,倒是妳想成为我表嫂一事,我想是没希望了。」公孙谨摇着娇俏的脑袋。 司马娇马上倒抽一气。「怎会没希望?冬阳公子又没说不喜欢我……」她越说越小声,人也娇羞了起来。 「但他也没说喜欢妳啊,表哥,你说是吧?」公孙谨笑吟吟地又朝冶冬阳眨了眨眼,骂了人再把问题丢给他。 「谨儿,不得无礼。」他很无奈的略板起脸。 「本来就是,难道你真想娶她?」 这一问,厅上的人都竖起长耳,难道他真有此意,前面的推却只是做做样子?尤其是司马娇一颗心简直要蹦出来了,莫非自己真有希望? 瞧见司马父女的期盼之色,冶冬阳脸色一整。这丫头是要逼他得罪人了。 摇着首,他从不说假话,但也不想重话伤人,更何况对方还是脸皮薄的姑娘家,不禁对小丫头的顽劣有些气恼。「婚姻大事不容儿戏,司马姑娘身段动人,在下十分欣赏,但是姑娘追求者众,在下不敢妄——」 「这点冬阳公子请放心,虽然小女追求者众,但是娇儿一颗心全在你身上,她不会接受别人的。」司马标性情急躁,习惯打断人家的话,这会自以为是的又接口。 他蹙紧眉头。「不是的——」 「欸!既然公子对娇儿也有意,成婚这事就交由我来办,保证风光热闹,不会教公子失望的。」司马标自顾自的接下去,摆明倒贴也要将女儿送给他。 「哈哈哈,我也保证风光热闹啦!」司马标才说完,公孙谨已捧腹大笑。 「妳笑什么?」司马标马上不高兴的问。 「我笑说一场婚礼两个新娘,你想夫妻交拜的时候有多好笑?喔,对了,那送入洞房要三个人吗?」她笑得快岔气的样子,教众人脸都绿了。 「妳这话什么意思?!」教一个小丫头嘲笑,司马标气坏了,虽然他还搞不懂她在笑什么。 「这意思是说,别恼了,你逼婚也是没用的,只是为难表哥罢了,事实上,表哥已向我求亲,过些日子咱们就要成亲了。」 她一说完,所有人皆瞪大眼睛,一脸惊异,尤其是暮春,下巴几乎要掉到胸口。 这、这丫头疯了吗?竟造出这等谣言! 他迅速转向公子,等着见主子反驳,但等了半晌,却只见到自家公子扬起嘴角,还带着一抹兴味,然后什么话也没说。 他不可置信的赶紧再对上那大胆的丫头,瞧她竟笑得挑衅,他心头更加着急。不会吧?不可能!一颗不中用的脑袋在两人间转来转去,益发不解公子干么不驳斥那丫头的胡言。 「妳与冬阳公子订亲了?」司马娇大受打击,拥肿的身躯状似要昏厥了,一旁的司马标立即扶住女儿。 「是啊,不然我专程上洛阳做什么?就是为了要和表哥谈论迎亲之事啊。」公孙谨大言不惭的继续说。 「冬、冬阳公子,此事当真?」司马标不甘心,扼腕的问。 冶冬阳公子仅是沉默,没有出声反驳。 公孙谨目光一溜,走到他身旁,轻依着他低语,「我解了你的围,你可欠我一次人情了。」 扬眉睨了她一眼,他可没天真的以为她是真心要为他解围,虽认识她不深,但对其性格也已略知一二,她找麻烦的意味比较浓厚吧。 两人目光交流片刻,她轻笑后又转身说:「当然是真的,因为表哥正考虑接受丞相的延揽到长安任职,届时我也将随表哥一起赴任,所以得在长安设宴成婚。」 「冬阳公子答应入朝了?」司马标大惊,这事可比冶冬阳有婚约之事更令他震惊。 「此事在下并没有——」冶冬阳目光转沉。她脑袋里在筹划什么?说两人有婚约可当她性子爱闹,但又为何提为官之事? 「长安赴任之事我与表哥还在计划中,但是表哥答应我会考虑,毕竟哪个姑娘家不希望自家夫婿飞黄腾达,表哥,你说是不是?」想否认很难喔,他刚才可是默认两人的关系了,那她这未婚妻说的话可信度便相对提高,呵呵,乖乖照她的计划走吧。 他俊脸微凝。「这事以后再说。」虽没有当众拆台,可也没有像成亲之事一样默认了。 公孙谨没再多说。他虽没承认,但这样的态度绝对会教司马标误会,那她的目的也算达成一半。 司马标果然极为吃惊,单单冶冬阳愿意考虑入朝这件事就十分不简单了,看来,他跟这表妹未婚妻是真有谱的,否则素来不屑仕途的冶冬阳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当下他拉下老脸,也不再厚着脸皮,这乘龙快婿横竖是与他没有缘分了。拉着已经心碎,哭哭啼啼的女儿,他草草告辞就离去。 「下次不许再拿入朝之事开玩笑。」待两人走后,冶冬阳立刻朝公孙谨正色交代。 她笑得有如顽童。「你不责怪我拿婚事开玩笑,却对入朝之事这么在意,这是为什么?」 「我不喜官场的生活,更不愿意这些话传到京城,让长安方面的人以为我有意上京,这会为我惹来麻烦。」他刻意避开婚事问题,是不喜欢那些上门说亲的人,但自己竟会同意她的胡闹,连他都有些不解,理智告诉他最好别去想。 「你担心丞相闻讯又会赶来游说啰唆?」 「妳当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错了,她只知万事皆掌握在她手中的快意。「当官真这么不好?你家历代不也出了不少为官的?」 「那又如何?」 「你不想将家族权势推向高峰?」她试探的问。 他回答的干脆。「不想。」 「原因?」磨着白牙,他这番态度坚决可非她乐见的。 「为官之道当在清明,但官场多心机,不够光明正大,我不想蹚这浑水。」 言下之意就是他看不惯官场的勾心斗角以及太多面下的肮脏事?「你自命清高?」 「现下国势强盛,君主清明,不需多我一人费心,跟自命清高无关。」 「正如你所说,国势强盛,君主清明,不够光明正大的事应该不多,你在这朝代当个闲官,应该费不了多少心神的。」她胡诌。官场有多阴险她不必经历,以她的身份,光是「听说」就很精采了。 他像看着自家妹子那样温柔的看她。「谨儿,妳多大了?」 「十六,快十七了。」 「涉世未深的年纪啊……」他当她是年纪过轻,才这样爱闹爱玩,想必要他为官也只是想找他麻烦。 这话让公孙谨在心里嗤笑。或许别人家的姑娘十六岁叫涉世未深,但在他们家,爹爹给她的「教育」可健全了。 她没反驳,堆上纯真的笑。「我是涉世未深啊,但也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努力求取功名为的不就是想替百姓出点力?」 「我可没说自己是读书人,我现在是个腰系算盘的商人。」跟她斗嘴很轻松,教他难得的有幽默感。 「你!」看来他真的很不想当官呢! 这可不好玩,费了心思混进冶府,想帮他踏入官场,再造一个跟爹爹一样的人物来操弄世事,讨爹爹欢心,但此刻她才发觉,就算这家伙的聪明才智与爹爹不相上下,可正直无欲的性格实在与爹爹的邪佞野心相差十万八千里,这游戏玩不起来,不如别浪费时间,换个人再玩。 蹙着柳眉,她转身打算离去。 只是这一转身,竟让冶冬阳莫名的惊慌。「谨儿。」他忍不住唤住即将离去的身影。 「嗯?」她径自低首沉思,只停下脚步随意应声。 「谢谢妳这挡箭牌,今后上门来说亲的人应该会减少了。」 「小事一桩——」抬头望进他笑意俊朗的黑眸,不禁一怔。这人还真俊得赏心悦目,俊得她话就这样不经思考的冲出口。「你……没有成亲的打算?」 「暂时没有。」他淡漠的说。 「为什么?」尽管要走了,但她就是想知道,总觉得这事好像跟她有关系,可明明就没关系啊! 「不就为了万安公主!」暮春突然得意的插嘴。 「万安公主?」原来他有心上人了,而且还是个公主。 思绪流转,转眼间,她眉梢眼角多了些邪气。「喔?」 这地方,其实再待一阵子也无妨…… 第二章 这日,洛阳城内起了骚动。 「出了什么事?」冶冬阳与「未婚妻兼表妹」出双入对的坐在商街上的茶栈内对奕,听到外头传来不小的讨论声,吵杂的声响已经打扰到他们下棋,这才闲闲的问身旁的侍童。 「公子,他们议论的是刚被废为庶人的王皇后。」暮春到外头打听过后回来禀报。 「王皇后终于被废了……」冶冬阳陷入沉思,表情是惋惜的。 「公子,听说王皇后被废,回娘家后就吐血了,这事惹得百姓激愤难平,纷纷为贤德的王皇后叫屈。」暮春忿忿的说。 「我瞧你与外头的那群百姓们,表现得倒是比被废的王皇后还要激愤呢。」公孙谨好笑的揶揄。 「这是自当,王皇后的先祖为梁朝冀州刺史王神念,当年陛下为了对抗太平公主她也帮了不少忙,怎么不过几年功夫,皇上就有了新人忘旧人,迷上武惠妃后竟做出背弃糟糠的事来,众人当然为王皇后抱不平!」 「可我听说王皇后时常与武惠妃争宠,而且多年无子,这可是犯了七出中的『无子』以及『妒忌』两出,光是这两条罪状,王皇后就该被废呀,更何况她还伙同兄长作法行咒,想要图谋不轨,皇上废而不杀,算是恩德了。」她不当一回事,继续抬起藕臂下棋。 「谨儿,难道妳不觉得王皇后可怜吗?毕竟她伴了陛下这么多年,竟落得这种下场,总让人欷吁。」冶冬阳不解,她居然不为女人说话,反而同情起薄情寡义的帝王来了? 「我倒觉得皇上可怜,废了一个皇后,竟还要忍受这么多指责,当个皇帝也没什么快活的。」她轻蹙眉头。 当她说完这些话,冶冬阳若有所思的直视她。「妳跟时下的女子真的很不同。」 「哪里不同?」她笑得嘴儿弯弯。 他微拧双眉。「一般姑娘多有恻隐之心、妇人之仁,妳对此事的表现太过淡漠与理智,总让我觉得妳的背景不单纯。」 照道理说,遇上这么一个似乎藏有秘密的姑娘,他应该要懂得明哲保身,尽速远离的,但他却想弄懂她、靠近她,好奇这陌生的「表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接近他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表哥多心了,我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娃儿,哪能不单纯,我再单纯不过了。」她反讥他日前对她的嘲笑。 他挑了眉,视线移向她拿着棋子的细白手指,非常细嫩且赏心悦目。「妳很会记仇?」 她绽亮圆圆的眼儿,笑开。「你开始有点了解我了。」 他一怔。这丫头眼中流露魔魅灿光,老在不经意中散发出……既危险又惑人的光采……这丫头不正派,却更教他移不开目光! 「我爹再一个月就会回来了。」他刻意提起。 这句话让她眼珠子转了转,这家伙在提醒她当「表妹」的日子不多了。 「嗯,我可是很期待见到久未谋面的姨父呢。」 「是吗?我也很期待爹见到妳之后会如何的喜相逢。」他闷笑,说实在的,他真的很好奇被拆穿后,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杏眼斜睨,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诡笑。「可惜我见不到姨父了。」 「怎么说?」他下着棋,以平静无波的嗓音淡淡问。 「我要离开了。」 「不是要依亲吗?怎么还没见到爹就要走?」听她亲口说要离开,他不懂心头为何闷闷不乐,只是下意识的想挽留。 「爹爹原是要我出门增广见识的,但我发觉留在冶府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她耸肩,「是啊,你又不上长安,窝在洛阳哪有什么出息。」 「妳骂我没出息?」这丫头竟敢当着面骂人?他愕然。 「你为什么不愿意当官?听说丞相大人都亲自来请你好几次了,陛下也对你殷殷期盼,你大有机会一展长才,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你为什么要拒绝?」她不理会他的错愕,径自再问。 又提起这件事?他看了她一眼,不明白这丫头为何对他的仕途这般关心。「伴君如伴虎,一旦入朝就难全身而退,不如明哲保身,安稳过日。」他只简单的说。 「你真的没兴趣当官?」她整张俏脸都要皱成一团了。 「除非……」清俊的脸庞漾出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除非什么?」 「除非朝廷真的需要我。」 这个答案令她十分不满意。她可没那么多时间等到朝廷需要他,看来真得走了…… 再瞄上他的朗颜,啧啧,好像有点不舍耶,又想起暮春说的那个公主,更教她心头莫名一紧。 怎么办?要走不走? ***bbs.***bbs.***bbs.*** 「冬阳,你说我这太子当得窝不窝囊?朝不保夕,成天就只能担心哪天被父王给废了,你说我怨不怨!」当朝太子李嗣谦喝着闷酒,表情忿然。 相较于他的愤世,冶冬阳则是一脸淡漠。「太子专程到洛阳,就是来喝酒诉苦的?」 「我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子,除了来找你这个老朋友抱怨外,还能怎么着?」他颓废的又灌了几口酒。 「太子是可以有点作为的,只要您振作。」他突然想起诸葛亮当年辅佐幼主刘禅时,是否也如此无奈?所幸他冶冬阳没有诸葛亮的抱负。 「振作?哼,只要有武惠妃在的一天,我稍有动作,她立刻就会向父皇告发,诬陷我意图不轨,动辄得咎,还怎能振作?」 他不是得宠的武惠妃所生,她自己有亲生子寿王李瑁,这女人一心想让亲儿被立为太子,处心积虑要除掉他,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的人头立即不保,这个太子之位,他如坐针毡! 「难道太子就这么甘于被欺凌?」瞧着他懦弱的模样,冶冬阳不住皱紧眉头。 「现在父皇对武惠妃言听计从,我能保住命算不错了……冬阳,从前你当太子伴读时,我就深知你有过人才智,这趟洛阳之访……我其实、其实是想请你救命的。」他支支吾吾,终于说出来意。 「救命?」 「你帮帮我,告诉我怎么才能保命?」李嗣谦哭丧着脸,一副没出息的德行。 「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严肃的问。 「我得到密报,内宫之斗,王皇后败下阵来被废了,武惠妃下一个要铲除的目标就是我,这该怎么办才好?」他浑身颤栗,怕死的很。 冶冬阳抿着唇。「这是宫廷内斗,我一介草民能帮上什么忙?」宫廷内斗不是他帮了一回就能逃过的,往后才是麻烦,之前都是小事倒没关系,但这次他不想惹上一身腥,况且……当年可不是诸葛亮不聪明,而是刘禅扶不起。 「不,你一定可以帮我的,就凭你的才能,只要随便想出一、两个点子,就足以救我一命了。」 当年冶冬阳因在殿试上被父皇拔擢,曾担任太子伴读,故两人有些交情,虽后来他辞掉这职务,但这些年来两人仍有来往,他也帮了他不少回,这次攸关生死,他不信他真会见死不救。 「你真想活命?」 李嗣谦正苦着脸求人,忽然冒出一道甜美的声音。 「谨儿,妳怎么进来了?」一见是她,冶冬阳随即板起脸。「我不是交代有贵客到访,偏厅不许人靠近,而妳竟敢偷听?」其实他也不是真要怪她,但看到她,那种「没好事」的第一直觉就会跳进他脑袋,这好像变成惯例了。 「对不起嘛,我只是好奇,究竟是哪个大人物到访,要让表哥亲自闭门见客。」她干笑的走向他,厚着脸皮在挨他身旁坐下。 冶冬阳虽绷着脸,却无怒色,李嗣谦不禁好奇这名姑娘的身份。「妳是谁?」 「你就是太子李嗣谦?」她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大剌剌的反问。 皇上是她堂兄,这人就是她侄子了,那还真不必太客气。 只是没想到冶冬阳竟然会认识太子,还真巧啊! 「放肆!谁允许妳这么无礼的直呼本太子名讳?」这姑娘胆子不小! 她不惊反笑,不屑的瞅了他一眼。「怎么不敢?反正你就要被废了,到时候可能连小命也没有。」 「妳!妳好大的胆子!」闻言,李嗣谦马上幡然变色。哪来的小姑娘,竟敢对他如此放肆! 「是你说自己现下朝不保夕的。」 冶冬阳轻轻拧了一下眉头,看来她偷听有一阵子了,就是知道了太子的身份才闯进来的,为什么? 李嗣谦倒没察觉,只是更加黑了脸色,这丫头在嘲笑他吗?「妳、妳不想要脑袋了吗?」 「哼,想,当然想,但是怕我脑袋还没掉前,你的脑袋就先我一步掉了。」她一脸讥笑。 他可再也忍不住了,拍着桌子勃然大怒的起身。「哪来的该死丫头,来人啊!」 闻言,公孙谨更是吃吃笑了起来。这儿谁是地头有没有搞清楚?他那群「来人」不见得杀得了她一人。 「太子请息怒。」冶冬阳这才出声阻止,暗讶这丫头连面对一国储君竟也全无惧色,气势甚至比太子还盛,她到底……是谁? 「冬阳,这人是谁?我要杀了她!」李嗣谦已然怒不可遏。 冶冬阳拢着眉,这次连他也想问明白了。 「好啊,我等着——」公孙谨完全没将太子放在眼底,语末还端起茶几上的茶啜了一口。 「谨儿,不许再胡闹了!」冶冬阳终于沉下脸低斥。 虽然太子无能,但这丫头也太嚣张了。 他一出声,公孙谨才勉强收敛气焰,沉着气没回嘴。 「可恶的丫头!」李嗣谦还怒着,要不是看在冶冬阳的面子上,早就将这放肆无礼的丫头拖出去问斩了。 「喂,我问你,你究竟还想不想活命?」她坐正后冷笑。 他态度轻视不屑。「哼,难道妳一个小丫头片子有法子救我?」 「眼下大伙都等着看你被废,根本没人肯帮你,你都求助无门了,还这么不可一世?」这家伙真不了解自己的情势,难怪冶冬阳连帮他都懒。 「妳!」他听了立即又要发作。 「我好心要帮你,你不愿意接受就算了。」她甩过头去,假意生气,记得爹爹说这招叫「欲擒故纵」。 「帮我?妳真有法子帮我度过难关?」兴许是急疯了,死马当活马医,听到一个小丫头自信满满的说能帮他,这倒让李嗣谦怒气消了泰半,变了脸色的追问。 「嗯,不过法子有些阴毒,就不知你愿不愿意去做。」她倨傲的赐教。 一旁的冶冬阳闻言,诧异地扬眉。这丫头想做什么? 「愿意,再毒的法子,只要能保住我的太子之位,我什么都愿意干!」 「太子之位?我以为你想保住的是命?」她冷讽。说来说去,这人还是恋栈权位。 他马上涎起笑。「都一样的嘛,保得住皇位,自然保得住小命。」 她冷哼。「罢了,你听好,现下除了做到这件事外,你别无他法。」 「哪件事?」李嗣谦心急的问。 她目光一沉。「只要王皇后一死,你就暂时平安了!」 「啊?」李嗣谦睁大了眼睛。「妳的意思是要我杀了被废的王皇后?!」 「没错。」 「妳、好个臭丫头!竟胆、胆大包天的要我干、干出大逆不道的事来!」 「不过要你去杀个废后,瞧你吓得屁滚尿流的德行,这模样成得了什么大事?」见他脸色死白,说话口吃,她禁不住数落。 这家伙真没当储君的气度,杀个人算什么,打仗就没死人吗?不过是打的名号比较冠冕堂皇罢了。 「谨儿,不许妳胡说!」冶冬阳会意她的心机,立即敛色,心中亦惊于她的胆大妄为。 「我怎么胡说了?这法子十拿九稳可以暂时保住他的小命,他不愿意就算了,而且是他自己说再阴毒的法子都愿意去做的。」被他低斥,她不悦地咕哝,真奇怪她对他干么这么言听计从。 冶冬阳无奈的摇首。「太子,今天就到此为止,您请先回去吧。」不想这丫头再继续多事,他只好请太子先回。 「回去?她都没说清楚救我的法子,我怎能走?」李嗣谦马上心急的摇头。 「笨蛋,我不是说了吗?要你想办法让被废的王皇后断气,这么简单的方法还怎么没说清楚?」公孙谨大摇其头,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蠢货一样。 「妳!」 「怎么,还不懂?」难怪爹爹说有些人是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杇,她是逼不得已才找这堵脏脏的墙下手,希望爹爹别介意。 这话让李嗣谦无暇再发火,赶紧又问:「我……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杀了王皇后就会没事了。」 话落,即刻传来公孙谨拍额哀号的声音。「说你笨一点都没错!」 他的脸孔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哼,为了让你这蠢蛋早早滚离我的视线,我就好心告诉你为什么吧,王皇后曾经帮助陛下除去太平公主,这会才刚被贬回娘家,陛下对她还有些愧疚及情分,只是碍于武惠妃的吵闹,也不好慰问些什么。 「现下如果发生王皇后突然暴毙或者忧愤而死什么的,陛下铁定会悔恨不已,这段时间对武惠妃也会冷淡疏离,那武惠妃想废你,可得再缓缓了,所以我才会说你『暂时』没事。」她一口气说完,喝了口水,瞪着呆若木鸡的太子看。 唉,怎么看怎么像个笨蛋,就算武惠妃不动他,她都很想出手叫皇帝废了他! 可惜时候还未到,这蠢太子若死得太早,可就少了不少乐趣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顿了良久,李嗣谦才想通她说的意思,恍然大悟的露出惊喜之色。「我终于明白该怎么做了!」 得到保命的法子,他欣喜若狂,连向冶冬阳告辞都忘了,拉着衣襬就匆匆离去。 太子走后,冶冬阳颇有深意的瞧着眼前女子。 「妳很聪明,比我想象中的聪明。」竟然想到要杀了废后,这可不是一个寻常人想得出来的法子,更不会是一个端正之人会做的事! 她得意的扬笑。「谢谢。」心知这正直的家伙此刻心中大概对她很是不齿。 「为什么要教太子这么做?」 果然兴师问罪来了。「我不想他这么快死。」 「妳唯恐天下不乱!」 她目光闪烁如星。说的好,她与爹爹都是乱源的正字标记,这可一点都不假,但此刻可不能对他承认,因为她还不想暴露她的身份。「我还以为太子是你的朋友,我不过想帮你的朋友,这有错吗?」她一脸无辜。 他犀瞳凛视。「妳可知道太子真会这么做,妳这是在谋害无辜的王皇后。」 「我知道。」她笑,如果那蠢材不做,才真是谋害她的口水。 「那为何还这么狠心?!」 「好玩嘛。」她一语带过。说真的,她倒觉得就算自己不教李嗣谦杀王皇后,依照武惠妃的性格,也绝对会斩草除根的,她不过是扮了黑脸,为自己找乐子而已。 冶冬阳眼里闪出怒火,一个箭步掐住她的皓腕。「妳这顽逆的习性是谁教妳的?!」他怒问。 「我爹爹,他段数可比我高、比我还阴毒。」 他倏地瞇起眼。「妳一家都是以玩别人来取乐?」 「可以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吗?」她仍是笑得无邪。 有什么不对吗?他面色发青,扼住她的手腕微微发颤。 「记住了,以后没有我允许,暂时不许妳离开我身边!」他下了决心,这丫头离妖魔不远,若无他盯着,天下不知会教她玩出什么事端来,虽说自己也非大善之人,但放着她不管,肯定会惹来倾国的大祸。 她吃了一惊。不离开他身边啊……呵呵,怎么教人有些脸红?「可是我想上长安去找新乐子耶,表哥。」她震惊后故意用促狭的语气说。 「不许去!」 敢情是想囚禁她?这下她倒好奇他凭什么了,两人心知肚明那句表哥是喊假的,「为什么?」 「咱们即将成婚了不是吗?妳怎能撇下夫君自己离开?」 「成婚?!」 改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至自己身前。「那是妳亲口说的,我也默认了不是?」 她错愕的瞪着他。「你疯了不成?」 「的确。」第一次他笑得比她开心。 在这丫头魔性未除前,他不会放任让她四处去作恶的! ***bbs.***bbs.***bbs.*** 月明星稀,冶府内院玉石砌池,翠林围绕,一个小人儿却打算开溜了。 「上哪去?」冶冬阳在人溜出大门后,在巷口将人堵住。 公孙谨脖子一缩。要命,怎么这么轻易就被逮了?爹爹也真是的,就记得教她怎么「玩」,也没教她武功,还说了句「因材施教」,不知是夸她聪明,还是笑她不是练武的料? 「我又不是你真的表妹,想走不成吗?」她决定不玩了,索性挑明了说。 「我说过了,不是表妹也无所谓,妳还有另一个身份,我的未婚妻。」 「你!」不懂他为什么突然缠上她,还百般阻止她离开,她深吸一口气。「好,那咱们退亲好了,从此你我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我不同意。」 她瞪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要走也行,告诉我,为什么要处心积虑接近我,又轻易的要离开?」 她灵动的大眼睇着他,憋着笑说:「我这人古道热肠,听闻洛阳的冬阳公子是绝世奇才,我只是不希望浪费人才,期望你入朝帮百姓做点事罢了。」 「别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了,说出妳真正希望我入朝的理由吧?」他嗤笑,这阵子他也多少看清了这丫头,虽年轻,却有很深的城府,他收回那句涉世未深的评语,压根不相信她说的话。 她皱了皱小鼻子,瞥向他。「我以为你这家伙的才干适合与我一同上长安寻欢作乐,这才会找上你的。」这次她真的说出实话了,不过看上他的才干是一半啦,对于他能吸引来的人她更感兴趣。 「寻欢作乐?」 「是啊,你可以成为爹爹第二的。」她一脸惋惜,寻别人的欢做她的乐子,多美妙的未来啊。 这家伙聪颖过人,一旦入朝,定可以与爹爹当年在朝中兴风作浪一般,说不定机会来了,连那皇帝堂兄的龙位都有机会摇晃一下,想必安逸已久的王朝,天摇地动一下应该很有趣吧? 可惜,这人闲云野鹤的生活过惯了,胸无大志,无趣至极,她只好找上蠢材太子,这会她赶着上长安看热闹呢! 他暗自心惊。「成为公孙言某第二?」 「可我发现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我该走了。」 月光下,他瞧着她那透着顽黠的雪亮双眸,心神微震,一股被魅惑的情绪莫名翻腾。 「不许!」 「你凭什么拦我?」她也发火了,收起了玩笑的口吻。 「我不会任妳胡作非为的。」他脸色有些紧绷,似乎正在忍耐,而这怒气又不真的为她想玩弄别人,而是为了她想离开他。 「你莫名其妙!」她甩下他要走人。 一把将她娇小的身子揽进臂膀里,他知道自己这是踰矩了,但在理智要他镇定前,双手已经不听使唤的抱紧她。 她受惊,倏地脸红心跳起来。「你、你快放开我啦!」她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怀抱。 他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因为靠得很近,她身上的清新淡味也钻入他鼻中,那明明陌生却又熟悉的味道,竟令他有些心悸。「除非妳告诉我上长安想做什么。」 也许他不是真想知道答案,是给自己一个抱紧她的理由。 「就找乐子还能做什么?」她气恼的挣扎。 他却文风不动。「这是妳离家的目的?」 「没错,我爹爹还等着我时时对他报告我所发生的新鲜事呢。」 这丫头所谓的「新鲜事」,听进他耳里,自然明了绝对不会是善事。 「倘若我同意与妳一起上京,妳可愿意等我安顿好再出发?」他有意拖延她离去的脚步,为此他甚至愿意牺牲安宁日子。 「嗄?你愿意入朝了?」她满脸惊喜。 「没有。」 她小脸又沉了下来。「白搭!」 「至少我愿意与妳走一趟长安。」 她看了看他,胸口竟然卜通卜通地跳个不停。真要命,这声音会不会教人听见啊,她赶紧按着胸,好似这么做声音就传不出来。「奇怪了,你为什么突然缠上我?」她讷讷的问,不会吧,她好像有点期待答案? 「防妳搞怪。」 杏眸黯下,有些失望。「原来如此,你想拯救苍生啊?」敢情这家伙自诩为正义之士,容不得她胡作非为? 原来她为自己找了个麻烦了!「你以为看着我就作不了怪?」未免太小看她了。 他绷起脸。「我只是在尽人事。」 「我还听天命咧!你真当我是恶魔转世啦?」 他蓦地非常严肃地望着她。「妳爹爹就是公孙谋,我没说错吧?」多亏她那句道不同不相为谋,提点了他。 「你知道了?」 「公孙言某指的不就是公孙谋,妳的性格源自妳乖戾的爹,不是吗?」这份魔魅之气,除了遗自闇帝公孙谋之外,还有谁能有这种既尊且邪的气质?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对我放肆!」她瞪着依旧紧扣着她身子的手臂。 「没办法,我得导正妳,不能让妳步上妳爹的乱世之路。」他还是没有放手之意。 她不禁咯咯发笑。「导正我?」 「没错,我要消掉妳身上的魔气。」 「你在说笑吗?」 「妳说呢?」他正色的睨着她。 他是认真的!公孙谨眨着机伶贼乎的大眼,东转转,西绕绕,忽地朝他抿嘴笑了起来,似乎有了新主意。「好吧,咱们就来玩玩。」 「玩玩?」 「嗯,看你是先导正我,还是我同化你!」她这邪气可是与生俱来加上后天调教的。 他眉眼一挑,唇角微抿。 「同化」啊……意外的,他还挺喜欢这词。 第三章 一道闷火正在蔓延! 公孙谨用力吞下桌上的枣子糕,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受辱。 这司马娇好大的胆子,竟敢奚落她! 可恶!可恶!太可恶! 冶冬阳不解的瞧着那吃着满桌子食物的人儿,挑了挑眉。「谨儿。」 「嗯?」她一口接一口的继续塞。 他倒了杯水给她备着,这枣子糕可是很容易噎口的。 「妳肚子很饿吗?」他问。 「嗄?」 「不然为什么要吃这么多东西?」他盯着她吞这满桌子食物已有一个时辰了,她平时很少这么……呃……「肆无忌惮」。 「我在泄恨!」她气呼呼的说,嘴里还不忘再塞进一颗芝麻果子。 「泄恨?」 「没错,就是泄恨!」这该死的司马娇! 「发生了什么事吗?」 「还不是因为那臭女人污辱人——哼!没事!」她破口大骂,忽地又气闷的闭上嘴,满脸恼上加恼。 冶冬阳这才望向身旁正掩嘴偷笑的侍童。 暮春立即憋住笑,凑上前附耳低声说:「今早她嫌无聊,拉着我上市集闲晃,结果与司马姑娘遇着了,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司马姑娘瞄了瞄她,立即讥讽她身上没几斤肉,引不起男人兴趣,还说要她在街上看看,每个女人都是白白胖胖的,丰腴诱人,哪像她干扁,想必这会这两个字轰进她脑门里,嗡嗡作响了!」 暮春故意说得详细,越想越好笑,终于忍不住笑岔了气。 公孙谨闻声瞪了他一眼。「死暮春,你嚼什么舌根呢!」她更火了。 「没有,我什么也没说。」摀着嘴,暮春边笑边否认。 「哼,别想讥笑我,我天生就是吃不胖的体质,况且胖女人有什么好,我的身段虽苗条,但性感绝对不输人!」她双手扠着腰,挺起腰杆,气恼的吼。 暮春刻意将视线落在她胸前,摇头。「没料!」 「没料?!」她尖叫。「你竟敢说我没料?!」她两耳瞬间轰然作响,污辱,天大的污辱!「死暮春,我宰了你!」 「妳——」暮春不知死活,露着门牙还想说什么。 「暮春,还不闭嘴下去!」本来冶冬阳还沉浸在「情敌」那两字带来的喜悦,不料一回神,正好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只得灭火的将找死的侍童赶出去。 瞧见连公子都发火了,暮春这才收敛,连忙退下。 「你赶他走做啥?我要剥了他的皮!」她气呼呼的冲上前要将暮春捉回来修理。 冶冬阳一把捞住要冲出去的人儿。小丫头确实轻盈,在他的怀里扭来撞去,却像没重量似的挂在他的臂弯上。 公孙谨人小力气小,死命的挣扎,双臂伸不出去,索性一只脚往前踢,这一踢却勾着了椅子,整个身子向前倾,连带让抱着她的人也跟着倾倒。 为了护她,他一个翻身,让自己先着地的垫在她身下。 安稳跌在他怀里,公孙谨起先还扭动了几下,后来突然静止不动了。 他担心的赶紧低首望向她。「受伤了吗?」却撞见她正奇怪的呆看着他。 「没有……呃……你这是在抱我吗?」发现她整个身子密密的被他裹住,她为这份亲密蓦然感到心跳加速,就跟上回他扣住她,阻止她离去时那份心悸的感觉是一样的。 怎么这家伙一碰她,就教她起了异样呢? 他一愣。「抱?」她身上甜甜的淡味瞬间袭上他的鼻。 「妳误会了,我是在救妳。」他没有立即松开扶起她的意思,心房兀自起伏着,知道自己是有些地方不对劲了。 对她是特别的,但在搞清楚自己思绪前,他不想妄下定论伤了人。 「不是抱啊……」她虽聪明,毕竟年轻,尚不解男女之事,只是觉得这份亲昵有点脸红心跳。 「不是……」生平第一次,他有了心虚的感觉,双颊微染深色。 「不是就不是,呃……我问你,我很难看吗?」她脸色一转,又问。 「嗯?」他蹙眉,对于她突然转了方向的话题有些不解。 「我是说我瘦得很丑吗?」在山上时没人嫌过她轻盈的体态,虽说她也知道这世道正流行圆滚滚姑娘,但就她所知,娘生前也是这么个纤细体形,爹爹还不是爱得很,她以为自己至少不算太差,谁知这会下了山,遇着油腻的司马娇,竟被嘲笑,这股气闷得她恼火。 「不……丑。」他清清嗓子后说。 她倏地瞇起眼。「哼,你对每个人都这么说,司马娇你也说她美!」 「妳们各有风情,各有各的美。」他斟酌着应对。 「你从不得罪人吗?」她不满的问。 「非必要的话。」 她赏了他两个字。「小人!」 小人?他愣住了。「妳说我?」 「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是小人是什么?」她不屑的冷哼。 他不禁失笑。「我只是不想伤害别人,所以礼貌行事——」 「左右逢源,还是小人!」 「我无欲无求,既不害人也不占人便宜,这也叫小人?」他为自己叫屈。 「喔?不占人便宜?那这是?」她低首瞧着他扣住她腰际的手掌,。「不是抱,是救,但也未免救得太久了吧?」她讥讽。两人就这么亲昵地抱躺在地上说话,这时要有人进来,谁会说他是仗义相「救」? 哼,这个道貌岸然的登徒子! 这话像记闷雷打在冶冬阳心坎上,面孔霎时涨红,快速起身脱离她的体温,他尴尬的差点忘了回身「救」她起来。 公孙谨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眼儿偷偷瞥向他。这家伙脸红了?为什么? 「你答应要带我上京的,咱们什么时候到长安去?」鼓起腮帮子,她转头问。 他整了整气息才说:「等爹回来就走。」 「那还要多久?」 「快了。」 「多快?」她可急了,再晚戏都落幕了,李嗣谦那蠢材再笨也不可能拖太久不下手。 「再过两天吧。」 ***bbs.***bbs.***bbs.*** 秋夜暗道,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背着月光走着,不时还传来低声细语。 「你可曾有极力想得到的东西?」 「……没有。」 这么淡泊?「没有欲望?」 「欲望?」 「比方说财富。」 「冶家的财富够我一生吃喝不尽了。」 无欲,那么……「权力、名利?」 「都是一些虚幻的东西,难换我清心寡欲的无忧生活。」冶冬阳摇了摇头。 无趣!「美女?」 「我并不好女色。」 「所以你没有想得到的东西?」 「……嗯,我想应该是。」 唉。「你跟我实在天差地别。」她下了结论。 虽说她也不需要财富、权力、名利,但她欲望更大,她要天地同忧! 「我知道。」他脸上噙着笑。正因这样,所以才要导正她。 「你真以为改变得了我?」瞇起盈盈水眸,公孙谨嗓音危险的反问。「你当知道,天底下谁阴得过闇帝,而我的阴血正得自于他——」 他不疾不徐的回应,「幼年我也曾经见过公孙夫人一眼,她是温柔善良的女人,妳的血里有一半是她的。」 她斜睨他。「我爹爹说我像他多一点。」 「目前为止是这样没错。」这点无庸置疑。 她露齿一笑。「你真的很有把握去掉我的邪性?」 「没把握。」 「那——」 「我只能看着妳,让妳少作恶。」自从确定她是公孙谋的女儿后,他更加明白,只要她有心,破坏力会是无远弗届的,甚至足以为朝堂掀起惊涛骇浪,为此,他非得看紧她不可,就怕眨眼间她已扰得天地变色。 但百密还是有一疏,因为这丫头半夜也能溜出来闯祸,唉,虽说他随后追出,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她已将赌场搞得鸡犬不宁。 只因她小姑娘赌钱只进不出,赢得诡异,让赌场上下当她诈赌,对她亮出家伙,谁知她不惊也不怕,还数落起赌场的设备差,让她赌得不舒爽。 这不知死活的挑衅,差一步可就能让她命丧在赌场保镳的手里了,她却像存心找死似的,还扬言要将赌场给拆了,让随后追来的他头痛出面,付了千两赎金才将人带走。 这也就是为什么此时此刻他会在这秋夜冷风里,出现在这暗无人烟的小道上了。 「谁要你出手相救的!」她换个话题,不满的抗议。 「我救的又不是妳。」 「这才让我气啊!」 他眉眼含笑,不自觉的多了丝宠溺。「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得罪妳,好让妳逮到名目找对方麻烦,然后拆了人家的场?」 「你明知我的意图,还扫我的兴!」她生气的质问。真是活见鬼了,这无趣的家伙真来碍她的事! 「扫了妳的兴,我也付出了巨额的代价。」他数着自己的损失。 「你是活该,谁要你多事!」 他苦笑。是啊,他是活该,淡然无波的日子不过,偏要惹上这丫头,自己是自我作践没错。 「好吧,都是我的错,夜深了,咱们回去吧。」他深感无奈的催促。 「哼!我不回去了!」公孙谨任性的别过脸。都怪他老跟着人,让她连挑了赌场这么小的事都做了,还失败,她该怎么跟爹爹回信?不管啦,她要找新乐子,直觉告诉她今晚有事。 这可让冶冬阳紧蹙浓眉。「如果妳真不想随我走,我并不想强迫妳,那——」我跟着妳就是了。 「你想跟我分道扬镳?」他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忍不住发火。 他不是很爱跟吗?想到他要弃自己不顾的回府,她就莫名感到生气。 他沉默的瞧着她突来的怒气。她怎么了? 「战败了?认输了?这么快!」忽然火上心头,飙得公孙谨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但就是住不了口。 他淡觑她一记,还是不语。 「哼!」她一跺脚,旋身背对他,贝齿咬咬粉唇。「人家是说暂时不回去,又没说都不回去了,我想……想你陪我散步,晚点再回去!」她赌气说。 这家伙真像木头一板一眼得教人讨厌! 偏偏这么讨厌的人,就是她的克星!连日来的相处,她也不得不承认,只有他的话会教她听进心里,但她就是搞不清为什么。 现下别说他想看着她,不让她作怪,老实说,除了作怪,她还多费了心神在他身上。 「夜深,这路上不安宁。」他沉声说,虽然她的撒娇教他有些心软,但因为匆忙追来,他并无带着护卫,深夜里两人独行,难免危险,他无所谓,但她——不行。 「你有武功吧?」她笑问得故意。 「只能强身,不足御敌。」 「原来是没用的书生!」 「是啊,所以别为难我了,跟我回去吧,要逛,明日带了护卫再陪妳逛个过瘾。」 「我偏不,我现在就要冒险。」她天生反骨,就想为难他,瞧他皱眉,也是乐事一件,这是她近来的新发现。 原来这男人皱眉也挺好看的,别有云鹤知愁的气质,多有趣! 冶冬阳抿嘴感受着夜里身旁吹过的阵阵冷风,茂密树林被刮得沙沙作响,满地的黄叶,带给人胆战心惊的味道,而这丫头竟不怕? 「就逛吧。」他颇有拿她没辙的懊恼之色。 她立即笑得宛如小恶魔。「那走吧——」话才落,忽地迎面冲上一道人影,撞进她的怀里。 「谁?」她反射性的惊退一步,这才看清撞上她的是一名老妇,老妇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没了声响。 「老人家,您怎么了?」冶冬阳赶紧上前查看,这才惊觉老妇面无血色,全身湿濡,月光下仔细一看,竟是血。 「怎么回事?」公孙谨心惊。 「是刀伤,莫非她被追杀?」他简略看了一下老妇的伤口,沉肃的猜测。 「没错,这老太婆正是咱们要追杀的人,老子劝你们最好别管闲事,交出人来!」突然面前出现了三个黑衣人。 「你们是谁?」公孙谨见状,竟面露兴奋。 「咱们是谁妳甭管,这里没你们的事,两人想幽会到别处去,别妨碍咱们杀人。」 「幽会?你们以为我与他在幽会?」这词新鲜。 「这夜半清冷的巷道小林中,孤男寡女相约见面,不是幽会是什么?」三人之一的黑衣人自以为是的回答。 「也是,也是,所谓幽会当属不守妇道的女人家所为之事,多么叛逆啊,臭木头,你说是不是?以后咱们专挑半夜出来闲晃好了。」 冶冬阳莞尔,「妳这丫头!」这丫头怎么就跟一般人不同,这等败坏名声的事,她怎么有兴趣,也不想想她不要名声,难道也要他跟着遗臭乡里吗? 「你们够了没?老子可没空等你们打情骂俏完,还不走人,咱们连你们一块杀,让你们做对同命鸳鸯!」黑衣人凶狠的撂话。 「好啊,你要杀人我也不想拦,还想凑凑热闹,瞧你们怎么杀人的,这应该很刺激吧?」公孙谨笑得阴魅期待。 黑衣人一愣。哪来的怪丫头,居然想看他们杀人? 「随便妳,反正这老太婆非死不可,你们放下她,让老子一刀解决了。」 「好……是好,可是这木头好像没这意思放人耶。」她可惜的瞧着冶冬阳依旧将老妇护在身旁,似乎有意救人。 「那就劝妳的男人快点将人放下,不然我连他一块杀!」黑衣人一脸轻视的看着眼前文弱的男人,看他的打扮,八成是个无用的富家公子。 杀这家伙?这可不行!「冬阳公子,还是别管了吧,这老妇跟你素昧平生,可别为了她丧命。」她「好言」相劝,为的就是希望他别又扰了她看戏的兴致。 他瞅了她一眼。「当街杀人,岂不目无法纪?既然让我撞见,就不能见死不救。」 「好,既然如此,咱们就让你做个仁义侠士,连你也杀了!」说完,三个人对着他挥刀齐上。 冶冬阳立即将老妇往公孙谨身上一塞。「守着她。」 交代完,他便赤手空拳的迎上刀刃,月朦星稀,刀光犀利,犹胜月影,一阵左闪右躲后,他翻身空手卸下一名黑衣人的膀子,顺势抢了对方手上的刀,其它两人一见,登时发寒,再见去了膀子躺在地上哀号的同伴,脸色发青,互看一眼,一咬牙,目光扫向老妇。 「先完成任务再说!」两人刀锋一转,立即撇下他,转向躺在公孙谨身旁的老妇。 眼看刀锋就要砍向老妇的身子,公孙谨下意识想着冶冬阳的交代——她得护人。 手一拖,硬是将老妇脱离刀刃砍下的范围,黑衣人一击未成,刀子直没泥地,气得拔出刀刃,又要再砍,但这回砍向的是公孙谨,她来不及反应,只差三步之遥的冶冬阳也救人不及,眼看她就要受到刀吻,脚边的老妇突地睁眼,用力扯她的脚,让她向后倾倒而下,避开这凶险的一刀,救下她的小命。 她喘息之际,冶冬阳也已赶至,刀刃一挥,各砍下两人拿刀的手,霎时地上躺了三只手臂,以及三具哀号的人体。 他脸色发沉,刀子再举,三人吓得屁滚尿流,抱着自己的手臂,哭喊着各自逃命去了。 公孙谨瞧得兴奋,早忘了刚刚自己的险境。好个只能强身,不足御敌,原来这小子挺谦虚的! 「咳、咳……」 「婆婆,妳振作一点。」老妇的咳声让她回过神,连忙蹲下身子,帮着擦拭老妇不断由嘴里涌出的鲜血,只是瞧着她脸色灰败,不住抽搐的模样,她也心知肚明怕是没救了。 「我……我不行了……」老妇喘息着。 「妳撑着点,我这就送妳去大夫那,妳会没事的。」冶冬阳明知她根本不可能撑得过去,还是好言安慰。 「别……安慰我了,我身上不只刀伤,还……中了毒。」 中毒?他这才仔细观看老妇的脸色,脸上带着黑气,确实中了剧毒。「连毒也用上了,他们真狠,非置妳于死地不可。」他沉声。 「他们是谁啊,为什么非要妳死?」公孙谨很感兴趣。这木头性情冷淡,没什么好奇心,竟什么也不问,这可教她急了,一个老人家,谁要这么痛下杀手,多么教人不解,也多么令人兴奋啊! 「我……身上有个秘密。」老妇气若游丝的咳着血。 「秘密?」这两个字可让她眉眼都绽亮了。 「对……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她立即凑上前兴然地追问。 老妇勉力睁开老眼,在两人身上来回梭巡了片刻,百般不甘地咳叹。「这个秘密我是该带进棺材的……但是我着实不甘心啊……咳咳……」 「不甘心就把秘密告诉我,然后妳的仇我帮妳报!」她马上自告奋勇。 「帮我报仇……」老妇的脸庞蓦地露出饮恨狰狞之色。「报仇你们是做不到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将一样东西交给一个人,老太婆我就感激不尽了……」 「好,什么东西?交给什么人?」她爽快的答应。 一旁的冶冬阳无奈的苦笑。这丫头的乐子打到一个将死的人身上了。 「咳……这是一封我早写好的血书,请妳将这封血书交给被废的王皇后……」才掏出衣襟里的血书,老妇就又吐出腥臭的黑血。 公孙谨急着要接过血书,兴奋的脸色藏也藏不住。 老妇却迟疑了一下。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陌生人好吗?但现下她已无能为力再守住这个秘密,她别无选择,「姑娘,请妳定要遵从诺言,顺利将这东西交到王皇后手中……算……算老太婆求……你们了……」 「呃……好。」为了快点拿到血书,她随口答应。 老妇这才松手,但冶冬阳动作更快,迅速先一步由她手中抽走了血书。「这东西暂时由我来保管。」 「为什么由你保管,老人家明明是要交给我的!」瞧着空无一物的手,公孙谨恨得牙痒痒。 「咱们一起的,交给妳或我都一样。」他面无表情的收起血书。 她气恼不已。这家伙可是清楚的很,这东西交给他跟交给她可是大大的不一样,这家伙才不会由着她胡来! 「老人家,可否告知妳的大名,我才知道如何告诉王皇后这东西的来源。」冶冬阳根本不理会气黑娇颜的女人,径自问向老妇。 「我……曾经是太……平公主的宫女,草嬷嬷,你将这血书交给王后后,她自然会知道……我是谁。」 「我明白了,我会将这封信交给王皇后的。」他凝重的承诺,这份承诺不只说给老妇听,也是要打消身边怀着鬼胎的丫头的觊觎之心。 公孙谨一听,果然黑了俏脸,瞪人的眼儿毫不留情。 但他当没看见似的朝老妇又问。「妳的尸首希望我怎么处置?」 公孙谨抿着嘴,这家伙还真好心! 「老……老太婆这无用的尸首……就请你随地埋了吧,但这份秘密……将可动摇国本……请你务必……务必——」接下来再无声响,已然断气。 「动摇国本的秘密!」这话让公孙谨的魔魅之气乍然流转,浓浓的邪味立即让冶冬阳心生警惕。 「谨儿,这血书不属于妳。」他马上浇了她一桶冷水。 「但也不属于你!」她与他对峙。 他淡然点头。「对,都不属于我们俩,它是属于王皇后的。」 「没错,但在物归原主前,好歹让我先瞧瞧嘛!」那双特别乌黑清灵的眼眸这会呈现出来的是出奇的讨好之色,甚至挂起甜腻的笑靥。 「不成。」他不假辞色的回绝了。 她的俏脸僵了僵。「可恶,你到底给不给?」她立即翻脸。 「不给。」他也答得干脆。 她瞪着他,评估动手抢的可能,但想起他轻易卸下他人手臂的身手,当下摇首。此人可是身怀绝技,暗藏不露呢。「你别死板板了,看一眼又不会怎样——」硬的不行,她又放软声音。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东西不属妳我,就别有觊觎之心的好。」 她脸发臭了。「她人都死了,干么还遵守什么诺言……等等,交给王皇后是吗?倘若王皇后死了呢?这血书还怎么送出去?」她忽而亮了灵活的双眸。 他则出现阎王脸。「妳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太子应该已经做了什么吧?」她喜孜孜的说。 闻言,冶冬阳面色更沉。那日她唆使太子杀人,太子立即就兴匆匆的回京,为此他派人急追劝阻,尽管太子满口同意不会听任一个丫头的胡言逆伦之策,但他心中有数,他是会看他面子缓些时间,不教他怀疑,但为保命,十成十会暗杀废后的。 「一旦废后死了,这血书就成了无主之物,届时我自然有权力处置了吧?」她得意扬扬。 「但目前皇后仍健在,这信我一定得依约交到她手中。」他仍坚持这么做。 「那好,我跟你一起送信去,倘若途中传来王皇后的死讯,你就得将信交出来。」她与他说条件。 这丫头不会放弃这念头的,看来他得抢在太子动手前先救人,就是不知来不来得及…… ***bbs.***bbs.***bbs.*** 果然来不及! 冶冬阳与公孙谨两人才葬好草嬷嬷,正打算整装后立即出发去长安,两人一样心急,但一个是为救人,一个则是为了探知人被杀了没。 两人各怀心事,才要踏出门,暮春已带回街头消息。 王皇后在被废三个月后终于在昨晚「忧愤抑郁」的过世,愧疚懊悔的唐玄宗立即诏令以一品之礼将她葬于无相寺中。 「这下就如我所料,太子可以松了一口气,暂时无忧了。」公孙谨得到消息得意不已。 这急于自保的太子,回京后显然一刻也没担搁就动手了,冶冬阳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东西可以给我了吧?」在国丧之日,公孙谨却满脸喜色。 他黝黑深邃的眼眸垂了下来。「尊重死人,咱们等国丧日过后再看吧。」 「这怎么成?那不是还要我等上百日?」她愕然不肯。 他摊手说:「那也没办法,妳若想得到血书,就得捺着性子。」 她用力的吸气。「你根本不想将东西给我对不对?」勃然大怒。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除非妳看了以后不会有所行动。」 「你!你明知道不可能!」她火爆的怒视。这家伙就会坏她的好事,她早早该离开的,自己当初非要跟他搅和个什么劲? 「这就是了,现下百姓和乐,国富民安,我不希望这一切有所动摇,所以妳我谁也别看。」 「我偏不!」那句动摇国本可是教她日思夜想,兴奋了好久,她可以感觉到血书在跟她说「将我发扬光大吧」,她要遵从血书的心愿啦!要她放弃,作梦! 「那就随妳了。」他摆明不会交出东西。 她气坏了。「冶冬阳,咱们走着瞧!」 第四章 自那日听闻那丫头撂下狠话后,他就已经做好接下来要面对她穷追不舍纠缠的准备,而她果然也没让他失望。 冶冬阳无声吁了口气,脚步悠然的走近正在书房里翻箱倒柜的人儿身后。「血书我已毁了,你找不到的。」 公孙谨倏地身子一僵,怔然地转过身。「你说……你毁了血书?!」她不可置信的掀起了漫天怒气。 「嗯。」无视于她发怒的表情,他泰然颔首。 「你骗人!」她不信。 这么个天大地大的秘密尽管他不好奇、但也不可能毁了它的! 「我确实毁了,随你信不信。」他声音冷静到有些冷淡,与公孙谨此刻勃发的怒气相较,简直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已是咬牙切齿,「说,到底要怎样你才肯交出血书?」 他睨了睨她,「不是说毁了吗?」 「你!」很好,总算让她遇到棘手的人了,这人可别比爹爹还难缠。 她决定跟这家伙卯上,一手指着他不够,双手用力、努力的指向他。「你、你这家伙给我听着,我会找出来的,届时我想怎么做,你休想阻止我!」她怒气冲天的宣示,一脚踢开门板,忿忿的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被弹回来。 盯着还在嘎吱作响的门扇,冶冬阳慢悠悠的凝眉等了等,半晌后,公孙谨果然又冲回来。 「姓冶的,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一旦让我费心找到我要的东西,肯定会发生天翻地震,让你愀然变色的事,你等着瞧好了!」说完又像风一样刮了出去,门扇照旧被她刮得嘎吱作响。 看来他真的惹毛她了。冶冬阳有些忧心,这丫头被逼急了,下一步会怎么做? 深皱着眉,无形中被她这么一圈一圈的扯进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浑水,以往云淡风轻的悠闲日子不知不觉的就要消失,可他竟罕见的只是消极应付,原因,似乎越来越明显。 叹了一声,他将自己投入帐册中的数字,短暂的避开令他心乱的答案。 ***bbs.***bbs.***bbs.*** 显然那丫头不怎么喜欢被忽视。冶冬阳苦叹。 挑了挑眉梢,他行云流水的往前走去,在近床前一尺处停了下来,盯着眼前女子薄纱半遮的曼妙身段,悄悄握起双拳,漆黑双眸互视着她,维持礼貌的没有向下游走。 「真的豁出去了?」为达目的、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公孙谨抬高下巴,一脸挑衅。「废话少说!」 他摇着头,哑然失笑。「衣着满分、但这一副要和我拚命的摸样,唉、这美人计不成。」随即旋身要走。 她眯了眯眼,贝齿咬得唇瓣艳红,追了上去。「冬阳公子说的是,方才我太心急了,口气不佳,还请公子见谅。」 公孙谨主动握住他的手掌,一改口气,用酥媚的嗓音说,笑眼如春波般流转。 「你当知道自己不美吧?」看着被软软握着的手,冶冬阳仿佛老僧入定,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什么?」 「你太瘦了。」他脸色清澄,双眼镇定,像是在讨论一件物品,一件没啥看头的物品,平淡而无聊。 这家伙是故意要激怒她的!她都枉顾廉耻的穿成这伤风败俗的德行了,他还说出这种让她想杀人的话!「我知道现在不流行骨感女人,但是你可以瞧瞧,骨感的女人也别有风味的,再说,你不也曾说我不丑?」贴近他的胸膛,慵慵懒懒的仰首媚望,纤纤玉指上的艳红蔻丹挑逗的捺着他的胸肌。 哇塞,瞧不出来,这男人衣服下的胸膛硬邦邦的,原来还挺有料嘛! 冶冬阳低首凝视怀中作恶的女人,幽黑的眸底深不见波纹,胸膛的起伏也依旧平稳,不疾不徐的将双手环上她的腰,这可让公孙谨猝不及防的倒抽一口气。 「不盈一握,一压就碎,少了软香触感,啧啧,唉!实在挑不起男人兴致。」他异常惋惜的摇首。 她张大眼,小嘴也阖不拢了。她要杀人,她发誓真的会杀人了! 「你这可恶的男——」 「嗯?」他侧首望向她。 公孙谨气闷的咽回后头的话。「我说你这可恶的男人真是——太会调情了,这时候还想刺激我取乐,真坏呐!」她转身以背贴着他的身子,胡乱蹭着,咬牙切齿的软下声,表情却怒着。 要不是怎么也找不到她要的东西,要不是怀疑他把东西随身收着,她也不会用上这不入流的下下策! 她的诱惑如顽魔般缠上,冶冬阳目光一黯,表情变得有些迷茫。 果然受罪!最教他发愁的是,他不仅无力抗拒,似乎也抗拒不了,他可不能依着她沦陷啊…… 见身前女人不甘心的又旋过身,他立即敛起心驰的神色,恢复淡漠无欲的表情。 公孙谨直直审视那依旧不受诱惑的俊颜,双眸露出不认输的表情,唇畔扬起一抹狡黠的笑靥,没错,她真的豁出去了! 盈盈秋水柔柔地瞅向他、柔荑抚上他的颈项,用着教人听了浑身发软的声调倾近他的唇侧,吐气如兰的说着,「冬阳公子,我是美的,真的很美。」媚光一闪,那股与生俱来的邪魅呼之而出,煞是璀璨诱人。 这女人聪颖异常,唯一缺点就是激不得,冶冬阳瞧她樱唇高噘,芙蓉娇颜艳不可方,有些恍神。谁说她不美,这丫头的美动人心魄,只要有心,她的魔魅气质足以摧毁一个男人的意志。 「这是催眠吗?要我就此相信一个骨瘦如柴的姑娘是美的?」他气息已略微不稳。 她万般风情的主动将手环住他的腰,欺霜赛雪的前胸就柔软的紧紧贴着他,随着彼此一怦一跳的心跳不断挤压他的胸膛,冶冬阳的脸色几乎要变了,却不得不努力再按下那份该死的欲望。 她眨着一双眼,缓缓眯起,轻轻踮起脚来,偎在他唇畔,「冬阳公子好定力,佩服佩服!」说完已攀住他的颈项,捧住他的脸庞,粉唇凑上前去吻住了他! 冶冬阳蓦然睁大了眼,果然是大胆的女人! 她吻得虽生涩,却一碰触就引爆了燃烧不尽的野火,他被吻得心旌动摇,「蠹蠢欲动」起来。一盘盛满娇艳欲滴的嫩白花朵直接端到他面前请他享用,他该如何拒绝? 在他用尽最后的理智克制之下,她终于结束这个折磨人的吻,双眼迷蒙的娇喘,对于自己大胆的行径反而心乱得难以自拔。 天啊,她竟然主动吻了男人,而且……非常的迷醉…… 舔了一下唇,忍不住再次盯上他的薄唇。这男人非常合她胃口呢…… 「你这么做,我不禁要误会你的目标或许是我,而这血书只是个为得到我的幌子?」冶冬阳强自镇定后,细瞅着她,嘴角扬起褶纹。 忽然间,公孙谨眼儿一眨,愣了须臾,似乎迷惑了。 「如果不是为了我,为了一封尚不知是何机密的信这般投怀送抱,不怕亏大了吗?」他勾起唇角,漾着绵绵笑意。 这句话好像一道雷打在她的心上,让她白皙的面孔霎时变得通红,更有些心虚。 难不成自己真的……胡、胡说什么,她是为了血书没错,但是她气疯了还是怎地,居然要牺牲自己玩这鬼游戏?! 而且就如他所说的,天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大秘密,兴许是那老妇夸大了,根本不值一提! 「谨儿。」挑起她的下颚,盯着她依然带着红艳色泽的樱唇,他刻意低下首—— 「不!」她惊慌的推开他。 「嗯?」已瞧见她眼底的理智,冶冬阳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丫头想通了。 「呃……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得先走一步,这事、这事……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她干笑以对,低头看着自己衣不蔽体的装扮,两颊一红,慌乱的拔腿就逃。 她一走,冶冬阳的脸色瞬间沉下,忍着不去将人追回来。他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兀自生着自己的闷气,不断调息还激荡在体内的欲火,异常懊恼,旁人难以撩拨的情绪,却轻而易举被这丫头挑起,这可不妙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冶府厅堂,—中年男子坐在主位,另一名风采翩翩的公子坐其左,侍童随侍在后,不时用看笑话的眼神瞄坐在自家公子左手边的年轻姑娘,被注视的姑娘反倒神色自若,始终挂着娇笑。 「你说你是谁?」冶秋雨愕然。 「公孙谨,我是您的侄女。」她说谎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并偷瞟了一眼身旁男人。他爹终于回来,他们终于可以上京了。 「侄女?」冶秋雨努力绞着脑汁,回想远房亲戚里到底有哪一户姓公孙的。 「爹,我查过了,咱们确实有这门亲戚。」冶冬阳开口。 暮春错愕的膛目,但也只是把疑惑留在脸上,没说出口,毕竟他是下人,公子要查事情通常都会透过他,怎么这次他会不知道? 冶秋雨没错过暮春不解的神情,不禁怀疑,「冬阳,你确定查清楚了?」 冶冬阳想不到自己会为了掩护这顽皮的丫头而欺骗自己的爹。「应该没错。」没用肯定句,以便将来爹质问时有话可转圜。 「这样啊……」冶秋雨还是一险狐疑的审视眼前俏丽的小丫头。 「姨父,谨儿可是很期待见到您,如今一见,您果然如娘形容的,真是风采翩翩、目光有神啊!」公孙谨嘴甜的赞美。其实她也没瞎说,既然生得出冶冬阳这么个俊俏儿子,这做父亲的自然不会差到哪去。 好话人人爱听,冶秋雨当然也不例外,立即就笑眯了眼。「是吗?你娘真这么形容我?」 「是啊、娘还说姨父不只人俊,也爱照顾人,所以我才会来找姨父依亲的。」 「喔喔,应该的,你一个姑娘家出远门,不找姨父怎行?放心好了,姨父会替你娘好好照顾你的。」 这冶秋雨倒是个好人,公孙谨不由得暖了心。「谢谢姨父。」 说也奇怪,她很少能与人这么快亲近,但这冶老爷却让她很放心,真把他认做自己的长辈。 「可是……」瞧了瞧她,冶秋雨忽然蹙起灰灰的眉毛,有点动气,「你真的太瘦了,这不成的,莫非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冬阳亏待你了?」 三两下就被这娃儿的嘴甜收服,没有女儿的他别说是侄女了,他现在可把她当亲生女儿来疼。 公孙谨闻言,眼珠子瞟了瞟!再瞟了瞟,俏皮的朝冶冬阳睐了一眼。「表哥没亏待我,只是藏了我的东西,让我怎么找也找不着,就这么急瘦了。」 这丫头竟敢告状?冶冬阳不怒反笑,她这幼稚的行为还满可爱的。 「冬阳,你藏了谨儿什么东西,还不快还给人家!」冶秋雨立即拍桌。 「这东西不小心被我弄坏了,但谨儿不信,硬追着我讨,孩儿也没办法。」冶冬阳很是无奈。 「啊!你弄坏了人家的东西?!」 「是。」 「怎么这么不小心!」冶秋雨马上数落自己的儿子。「你弄坏了人家什么东西?咱们买来赔谨儿。」 「他赔不起!」公孙谨故意嘟着嘴抱怨,耍起女儿家娇态,相信心已经倒向她的冶秋雨会作主。 「赔不起?很名贵吗?以他冶府的财力,应该还不至于赔不起吧? 「这东西难以估计它的价值。」她话说给冶秋雨听,但眼神倒是射向冶冬阳。 「所以就欠着吧,反正我也赔不起,你不如就当作没这回事。」他凝神回望。 「不可能!」她睁大了眼眸,恨恨地瞪着他,装可爱计谋彻底破功,如果可以,她真想啃下他的肉,吞到肚子里泄愤。 「那好,你就继续搁在心里发愁吧。」冶冬阳抿嘴笑。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东西?」冶秋雨奇怪的发现两人不寻常的暗流。这两人不刚认亲没多久,怎么说话的语调神色暗潮汹涌,两人不合吗? 「没事。」 「没事!」 这回两人倒有默契,异口同声,却让他更加挑高眉毛。 这两人果然不寻常! ***bbs.***bbs.***bbs.*** 冶秋雨是这样想的,他那儿子的性格闷,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是不可能的,但他总觉得儿子和谨儿之间怪怪的,再加上也听到一些传闻,所以想也许从谨儿这边问会比较有答案,人家不是说女儿家贴心吗,这会他就到厢房找人。 「我说谨儿啊——」冶秋雨缓缓的开口。 公孙谨端出笑脸响应。「姨父有事?」 「事情是这样的,冬阳告诉我,他马上就要与你一起上长安,可有这回事?」 「是啊,您不希望表哥出门?」 冶秋雨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只是讶异他竟然肯跟你上京。」 她这才了解他的意思,原来他是被吓到了,这冶冬阳因为怕被京城里以揽贤为名的大官们缠上,非不得己,能不上京就不上京,这会居然肯去,自然是吓了他父亲一跳。「表哥答应要带我到长安去玩的,所以才会走这一趟。」 「去长安玩啊……」他奇怪的看着她。「刚才司马太守来过,他说……你与咱们冬阳私定终身啦?」这才是真真正正教他惊得连忙来证实的事。 她秀眉扬了扬。消息这么快就传进长辈耳里了?她还以为要等她与冶冬阳拍拍屁股上京后他才会听到这件八卦的。「是啊,我与表哥一见钟情……」她故作娇羞的敛下眉眼。 他闻之大喜。「冬阳真的愿意娶你?」 「嗯嗯。」她低着首,笑得更加恶劣。 治秋雨简直笑到阖不拢嘴。错不了了,若非如此,避长安如蛇蝎的冬阳怎么可能随她上京?又想起那司马标怒气冲冲专程来向他抱怨,说冬阳竟然默认私定终身的对象,完全不给他女儿面子,两家的交情就到此为止了。 他才不在乎两家的交情勒,比起儿子的婚事,更是微不足道。 看来他眼高于顶的儿子终于有中意的对象,而这对象还是他的远亲、这很好,太好了,也许不久他就能抱到期待已久的孙子了! 「你们是怎么看对眼的?」惊喜之余忍不住问。从没听闻儿子对女人有意思,他当下就好奇起这凡事淡漠的儿子谈起恋爱来是什么模样。 她笑得更加暧昧。冶冬阳,别怪我了!「这个嘛……表哥对我照顾有加,互诉情衷后,连着几日每日每夜的写情诗给我——」 「他还写情诗给你?」他撑大了老眼。儿子满知趣的嘛! 「不只如此,表哥得空就伴着我在洛阳四处游历,某晚还耐不住的对我……」 「对你怎么了?」他心急。 她咬咬唇,忍着笑。「那日喝了些酒,表哥风花雪月的对我又诉了一晚情意,夜里月色蒙蒙,他胆子也大了,仗着酒意,他、他……吻上了我。」 「吻、吻?」好样的,这儿子原来不是个慢郎中,动作挺快的,好,很好,有乃父之风! 「不只如此。」 「不只如此?」尚未婚嫁,亲亲抱抱就已经很猴急了,想不到儿子还有进一步? 公孙谨的头越垂越低,差点笑场。「嗯,不只如此,表哥他越吻越激烈,欲罢不能就、就——」 「就吃了你了?!」这回冶秋雨大为吃惊,连嗓门都控制不住的提高八度。 这小子风流过头了! 她故意捏了捏脸颊,红通通的抬起脸,「不好意思」的应声,点个头又马上低下。 这孽子!竟然未婚就毁人清白!冶秋雨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瞧他脸色发青,公孙谨差点没暗自笑岔了气。冶冬阳,算你活该,这下你爹大概饶不了你了。「姨父,事情发展至此,您该不会怪我未经大人们同意就……就……」说着说着几乎泣然欲泣了。 他见状,立即慌了起来。「我不怪你,要怪也要怪冬阳这畜牲,竟然敢对你做出这种事,他不是人!」 哟,冶冬阳成了畜牲了!她抿嘴偷笑。「也不能怪表哥,他是因为太喜欢我,情不自禁才会犯下糊涂事的。」末了还不忘吹捧一下自己。 这小子,比他当年追他娘时还冲动,以儿子平日那慢吞吞的个性,真瞧不出来这方面竟这么敢下手,如果不是色胆包天,就是真心喜爱了,好吧,事己至此,这媳妇是娶定了。 「所以你们真如司马标所说,会在长安成亲?」他忽然想起。 「成亲?呃……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也许。」她勉强说。 「那好,咱们在长安也有宅子,到了那想成亲就通知我,我会赶去的。」 「呃……好。」她呆呆的应着。 「谨儿,既然你已是我认定的儿媳妇,倘若我那不肖儿敢欺侮你,尽管对我说,我会找他算帐的!」他握着公孙谨的手,慈爱的拍了拍。 「呃……嗯。」公孙谨僵笑着点头,意外这么容易就掳获了长辈的心,他真当她是媳妇般疼爱了。 「对了,既然你已是冶家人,又即刻要赴京,有样东西你跟我来取吧。」冶秋雨起身说。 「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她好奇的也跟着站起。 「我冶府有座密室,放了不少历代珍藏的宝物,里头有一只专门传给长媳的手镯,我想先给你,就是可惜冬阳的娘早逝,不能亲自交给你。」他感叹的说。 「其实……其实这手镯等我回洛阳再给也不迟——」她不感兴趣的推辞,开玩笑,她还没答应要嫁呢! 当然啦,冶冬阳也没说要娶,所以这手镯还是省事别拿了,省得将来还得归还,费事得很……等等,怎么说到自己不嫁没关系,真想到他不娶,她又有些心闷,她最近是怎么了? 「不行,这东西早晚要给你,你虽未过门,但先带着,冬阳见着了就知道我的意思,他不敢欺负你的。」 「喔。」对于治秋雨的疼爱之情,她还真的感动了起来。 「走吧,我顺便让你见识见识冶府的宝库,说起这宝库啊,全冶府只有我跟冬阳知道,并无第三人得知,但这之后,你就是那知道的第三人了。」他一面说,一面走了出去。 忽地,公孙谨慧黠的双眼转动个不停。 全冶府只有两人知道的宝库……原来她以为搜遍了冶府,却漏了这么一个机密宝库! 她本意只是想藉冶秋雨整整冶冬阳,会不会因祸得福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雪白的素笺上,一行杂乱嚣张的字迹书写其上。 冶冬阳手捏着素笺,揉揉眉心。 终于还是让这丫头给找到了,而且——还让她先一步给跑了! 这么重大的机密让她到手,想必此刻她定兴奋到夜不成眠。 唉,都怪自己面对这天大的秘密时,在毁与不毁间踌躇,如今才会让那丫头有机可趁。 但说这些都为时己晚,那丫头拿了血书跑了,除了长安不会去其他的地方,得阻止她犯下大错,但此刻他的内心可说是千回百转、极不安定。他不想蹚这浑水,要是以前他会避开,天下事就让天下人自己随着天命运转,他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不喜欢牵挂,不想与人计较。 但现今他却管不住自己的心,不住的一再担忧,可笑的是,他担忧的竟不是天下百姓,而是忧心那任性妄为的丫头会为她自己带来横祸? 这是怎么了? 闲云遇风,野鹤遇袭,他不再闲适,心不再能闲适了。 蹙眉阖上眼,她是一池流沙,他却一步步陷入,将来……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另一边,拿到血书的公孙谨,趁着冶冬阳以为她会为了血书留在府邸而松于防备时,老早就跑得远远的了,虽然期间没志气的回望了几眼,总觉得见不到他让人有些舍不得,但血书的内容她实在太有兴趣了,况且……他会来找她吧? 突然、她顿住脚步,似乎闻到了相同的味道。 下山以来,她第一次闻到与自己身上相同邪气的味道。 「姑娘也上长安?」马车的主人探出头,阴柔的相貌并不让人讨厌,眼底浓郁的阴气让她很欣赏。 照理说,这种人不是与之结成同盟朋友,就是成为互相算计的敌人。她想着下山前爹爹曾对她说过的话。 「上马车来吧,我可以载姑娘一程。」男人勾魅着一双眼邀约。 她灿灿眸光迟疑了一下,打量着全身充满着危险之气的男人。是朋友,还是敌人? 「姑娘放心,我家少爷是当朝的新科状元,南宫辅,这会正要上长安赴任,不是坏人,不会对姑娘无礼的。」马车旁看似管家打扮的人开口说。 新科状元?她晶灿的双眸登时绽亮。 第五章 长安冶府 这日,明镜高挂的厅上来了两个客人,暮春为两位客人斟完茶水后就低着头站一边去了。 「高公公,李大人,两位联袂拜访,在下未曾远迎,真是失礼了。」冶冬阳客气的说。 高力士,就是当今陛下身边非常受宠的贴身太监,专司仗势弄权,而这李大人李林甫,任职御史中丞,也是朝中有名的小人,背后更是教人讥为鼠辈之流。 这两人虽不学无术,全是口蜜腹剑之徒,却都是目前朝上实际拥有权势之人,虽令人厌恶,但也得罪不得。 「冶大人别这么说,是咱俩没失说一声就自己厚着脸皮跑来打扰。」高力士皮笑肉不笑的回话。 「高公公说的没错,是咱俩厚着脸皮先来拜见大人了。」李林甫跟着冷笑,言下之意就是责怪他进长安后没先知趣的跟他们拜码头,还得劳烦他们自己走这一趟。 冶冬阳瞅了两人一眼,这是在下马威了。「在下初初入朝,不懂为官之道,若有失礼之处、还请两位大人见谅。」他仍沉稳以待。 「冶大人初入朝就己官拜侍郎,前途不可限量,十足的青年才俊,怎可能会有失礼之处!」高公公扯着嘴角又说。 这人少年得志,也不见浮夸气焰,真是个人物,得小心与之结交,以免日后栽在这人手里。 「公公见笑了。」冶冬阳还是一贯的清幽口吻,不疾不徐的应对。 高力士见了,更加暗自斟酌,对这人他该视为敌人还是拉拢成朋党。 而这厢的李林甫,则已决定将冶冬阳视为占据他要津的绊脚石,亟欲除之而后快。 「两位联袂拜访,不知所为何事?」短暂几句交谈后,冶冬阳直接问了。 这两人会一起出现,绝对不可能只是专程来下马威,应该还有更重要的算计,让这两个小人放下身段主动找上他。 「咳咳,这个,咱们确实是有事请托冶大人。」高力士假咳两声,挪了挪坐在椅上的身子后说。 「敢问何事?」 两人对瞧了一眼,就由李林甫先说了。「冶大人初来乍到,就任吏部要职,专司官吏选拔,这次吏部堂上悬挂的『长名榜』要筛选留任和放外的官员,我与高公公有点意见。」 「意见?」冶冬阳的五官立体深邃,此时俊眉微扬,极为威仪。 两人见了心中一凛,暗忖待会说话可得再小心点。 「冶大人误会了,李大人的意思是,咱们有点建议。」高力士缓颊补说。 「敢问两位有何建议?」他脸色和缓下来。 李林甫由怀里拿出一张名条,放置在他的面前。「我与高公公希望冶大人能够考虑优先让这些人补选入官。」他说出来意。 「这是私下关说了?」冶冬阳面不改色。 「冶大人,吏部任职原本就是肥缺,你若能擅用,我与李大人不会亏待你的,将来朝堂之上,你的路会走得更为顺畅。」其实高力士有意藉此试探他的意向,得知是否有可能将他延揽成为朋党,这才亲自走这趟来施压,顺便「晓以大义」。 「原来你们将吏部当成官场交易所了。」他笑笑。 「为官之道本来如此,就看你冶大人怎么想了。」李林甫冷笑。 冶冬阳清隽的脸庞拢起剑眉,一迳沉默,似乎在掐指盘算着什么,让两个原是趾高气扬的来者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揣度他究竟会做何决定。 这可是他们数年「揽才」以来,第一次有冒冷汗的感觉。 「治大人?」李林甫按捺不住的出声催促。 冶冬阳这才睿智的笑了笑,「两位的意思在下非常清楚了,可否容我想想如何安排,再回覆两位?」 「什么?你还要再想想?!」李林甫沉不住气的站起来。这人好托大,要嘛就拒绝,要嘛就一口允了,竟然说还要再想想,分明是吊他们胃口嘛!不识抬举的家伙——「你——」 「欸,李大人,既然冶大人都这么说了,咱们就给他点时间想想,别打搅他,先告退吧。」高力士拉着气愤的同夥匆匆告辞。 高力士老谋深算,深知这人还没决定选边站,他们得耐点心思,再加上这次给的名单十分重要,将来在朝堂上的势力能不能扩张,就看这些人能否顺利入朝,所以冶冬阳暂时得罪不得,这才选择拉了李林甫就走,免得一开始就坏了关系。 同样是老奸巨猾的李林甫在瞧见他的眼神提醒后,登时了悟,摸着鼻子也不再说什么,跟着就走。 好吧,他就等着看这托大的小子怎么决定,并暗忖,倘若他最后敢拒绝,他就会痛下杀手! 「公子,这些人真敢、居然敢私下索官?」人走后,暮春才敢开口。 冶冬阳啜着香茗。「这两人会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他淡然的说,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两人听说名声不太好,想必送来的名单也大有问题,公子打算照办吗?」 冶冬阳只是睨了他一眼,没答腔。 暮春摸了摸鼻子,是了,朝政上的事,公子不喜欢人家多嘴多问的。 唉,不过想来这官也不好当,才来长安没几日就有人上门开说施压,难怪先前公子怎么都不愿意入朝当官,但这会他实在不懂了,怎么突然间公子又答应来长安赴任?真让人摸不着头绪啊! 「咦?公子又要出门?」 自从来长安后,也不知公子都在忙些什么,天天住外跑,到了三更半夜才拖着疲累的身子回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一抬眼,就见主子压根无视于他的疑问,迳自踏着快步出门。 他摇着首,一脸无解的大皱眉头。 ***bbs.***bbs.***bbs.*** 望着这位于矜贵朱雀大街上的首户,原来这就是公孙府邸,她的家,也是爹爹跟娘曾经住过的地方。 爹爹说过,他和娘在这里发生不少事,有很多与娘的回忆,如今她终于也有机会来瞧瞧,也想回味爹爹跟娘之间至死不休的爱情。 爹爹这样一个狂狷不羁的男人心甘情愿被锁住,一颗心锁在娘留下的世界里,让坚贞不变的爱一直存在,从无一刻消失…… 望着眼前的屋子,公孙谨心里涌起满满的感伤,眼泪徐徐湿濡了眼角。 娘何其幸运,能遇到爹爹这般至情至爱的人,自己是否也有娘的幸运,能遇到一个真情相爱的男人,情依相守、至死不渝? 如果有,这男人何时会出现呢?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人…… 惦念起他来了,知道她拿到东西就跑,他该很生气吧? 唉,她就是这么没志气,当初偷到血书的喜悦都淡了,真的离开了这些时日,她更确定自己的情感,也好想问,他怎么还不来找她? 盯着手上别致的紫玉镯子,公孙谨珍惜的抚着,离开前她原本是该归还这冶府长媳信物的,但是她没这么做,转念间就带着走了。 闷闷的踢着地上石子,不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吗?原以为东西到手后她独自上路会很开心,可是不知怎地,心头却像掉了东西一般,烦躁不安,脑袋瓜子时时刻刻想着,倘若那人能一道来,然后跟她做这件大事,那该多有趣。 甚至这一路上几次发生有趣的事,她都兴致盎然的转头想倾诉,之后才猛然发现自己已与那家伙分道扬镳,两人再不相关了,心坎那落寞的心思让她的日子过得索然无味,茶饭不思。 可他会坏她的事啊,两人根本是两路人,难有交集的,偏偏她就是会惦着他,就连夜里手中捏着终于到手的血书也兴奋不起来,睁眼到天明的次数越来越多,到此,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正在思念一个人,一个她极力抛下的人。 这下她该如何是好?再回头去找他吗?他该还在气头上吧?说不定他已经放弃她了,压根不想再见到她—— 「谨儿。」 正在燠恼之际,突来的唤声让她蓦地全身一震,猛力转身。 「你?!」她满脸尽是掩不住的惊喜。 乍见她,冶冬阳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找到人了! 一见到她,所有气愤担忧的情绪瞬间消失无踪,眼底只剩她惊喜而立的模样。 「过来我瞧瞧吧。」他持着一贯冷淡的声音,但安心的表情没逃过公孙谨的眼。 这家伙没生她的气! 漾着笑,她听话的踱至他跟前。「对不起。」 他刻意抿起唇,冷睨着她。「针对哪件事?」 「我不该抛下你自己上京。」 「还有呢?」 「过有就是、就是——」忽然间,她委屈的眼泪一古脑的掉了下来。 冶冬阳不禁慌了,他还没教训人,这丫头就哭了?她居然会哭?还是真哭?这又是什么招数? 「别、别哭了。」他手忙脚乱的为她抹泪。 「呜呜……」他的手指才一触及她的脸庞,她立即就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 他吓了一跳,「受了什么委屈吗?」抱着她,他担忧的问。 「嗯嗯……」她没说话,只是闷在他怀里拚命点头。 「谁欺负你?」他声染薄怒。 呜呜…… 她这会又摇头使劲的哭,哭得冶冬阳都手足无措了。 他又问:「出了什么事吗?」 「出大事了……」她泪水鼻涕全往他身上抹。 「大事?」才与她分开几天就出了大事,莫非—— 「冶冬阳,你不会相信的,我、我很想念你。」她原就不是忸怩之人,一确定自己的情感,且见到多日不见的他出现在眼前,大哭一回后,心里话就立时脱口而出。 他愕然地微瞠眼。她说的是他听到的那样吗?「你说什么?」 「人家想你!」 先是一愣,绷紧的神经顿时松下。 这丫头也思念他…… 心头某根心弦被抚平,有种难以理解的心安喜悦。 「那以后就别不告而别。」瘖痖着声,他警告。 「嗯嗯。」她闷声点头,正有此打算,一离开他,才知道思念之苦有多难熬,这种苦滋味她不想再尝,虐待自己的事她一向做不来。 「对了,你怎知我在这里?」由他怀里抬起头,长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找人还真不容易。 搂着她,他没辙的叹息,「我每天来等,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这里看看。」 「守株待兔?」 「蠢,却是我唯一能找到你的线索。」冶冬阳说得无奈。 公孙谨感动得又想掉泪,这家伙没有放弃她,还费心的要找到她呢,好吧,这下她确定自己没有思念错人,他是值得她失眠的! 狠狠的抱紧他,双颊死命埋进他胸膛,好似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分开了。 经过这次小别,这丫头似乎不太一样了……冶冬阳极力掩饰激动的情绪,任她「踩躏」。 「谨儿,都到你爹爹的府邸了,要进去瞧瞧吗?」好半晌后,他才指着面前的豪门大院问。 从这宅邸看来,不难明白公孙谋当时身为闇帝的风光与权势,更不难看出朝廷对他仍有忌惮,他都离开长安这么些年了,皇上仍帮其养着上百奴仆,维持宅邸当年的景象,根本不像没了主人的样子。 听说这朝廷发生的大小事还有人定期向公孙谋报备,可见当年他的权势根基扎得多深,想必皇上是怕怠忽了公孙家宅,会招来灭朝之祸吧。 「才不呢,一进去不就让人知道我回来了?」她总算愿意放过他的胸,抬起头,翘起嘴角的说。 「你还想瞒着身分?」 「当然,这样才有趣,一颗鸡蛋敲破,就这么一颗蛋黄露了馅,多无趣,我还想再玩玩!」抹去泪痕后,再显现的就是顽俏的笑靥。 「你还不放弃?」乍暖的心不由得冷下,冶冬阳沉着声问。 盯着他沉肃的脸庞,她没搭话,但是心意再明显不过。 「为了我也不行?」 「我写信告诉爹爹了,夸下口会完成的。」 他沉眉,「所以不可能放弃?」 「嗯。」 「那我们之间——没有交集。」他全身僵硬,拉开她紧贴自己的细弱身子。 失去了温暖,她火速补充,「但是我愿意跟着你。」 「你当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绷住后颜,这丫头还是没变! 「……我不要失去你。」她泫然欲泣的扯住他的衣角。 「你很贪心。」他凝神看她。 她低下首,「我承认……」双手将他的衣摆揪得更紧,就怕他拂袖而去。 瞧着此刻她紧张的神情,冶冬阳目光放柔。 要改变她的顽劣之性很难吗?他是否在有生之年都做不到? 唉。「如果我不阻止你拿到血书中所提的那样东西,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他下了最后的赌注。 闻言,公孙谨喜出望外。「你不阻止我了?」 「不阻止了,但是我也会想办法先你一步拿到。」 「不阻止我,但要跟我抢?」她愕然。 「谁先拿到这秘密就归谁,并决定公不公开。」他公平的说。 她敛眉眯眼瞪着他。「这是咱们唯一可以在一起的条件是吗?」 「没错。」 「倘若将来我先得手,并公开秘密,你不会因此怒而翻脸吧?」她得先问个清楚。 「不会,但我希望你若抢得机会,在公开秘密之前,能多想想,多瞧瞧这安乐的百姓,你的一念之间将会为他们掀起什么风暴。」 「你不用急着对我说教,东西还没到手呢!」 这方法好,那她不就鱼与熊掌兼得,还多了刺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两人重逢后,冶冬阳不免要问起公孙谨这几日独自上长安是怎么照顾自己的,当她说起巧遇南宫辅,并靠其帮助来到长安,还说他是个「很特别」的人时,冶冬阳说什么也要走这一趟会会这个人。 「你就是新科状元南宫辅?」冶冬阳精锐的目光望向眼前阴中带寒的人物,这么带邪气的人,也只有谨儿会说他特别。 南宫辅张开细细的眼,微微一笑。「下官南宫辅见过冶大人。」他对着冶冬阳行礼如仪。 「你经科举刚入朝廷,陛下虽尚未正式授官,但你我将来必会同朝为官,所以不必多礼了」。这南宫辅显而易见不是泛泛之辈,冶冬阳客气的回礼,但直觉告诉他,此人非善类,不足以深交。 南宫铺坐定后,这才看向冶冬阳身旁的公孙谨。「姑娘要走了?」他眯着眼问。 「是啊,我找到我未婚夫了,这会要随夫婿一道回去。蒙你好心收留我多日,现下走前要向你打声招呼,尤其我家男人坚持亲自走这一趟谢过你的照顾。」她甜甜蜜蜜勾着身旁的男人的手臂。 能又重新与他一块行走,愉悦的心情藏都藏不住。 其实到了长安,这份说闹的婚约早就可以不理会、但都看清自己情感了,所以她偏要缠着他,瞧着戴在手上的紫玉镯子,两人虽没正式订亲,但他的爹都认定她了,所以她就将就点,也学学他,「默认」就算了,只是这默认也得让别人都知道嘛,嘿嘿! 「原来姑娘有未婚夫?」南宫辅大为讶异,瞥了冶冬阳一眼,可这一眼却让冶冬阳皱足眉头。 这人对他有敌意! 「是啊,本来以为解除婚约了,但是这家伙又来找我。」她眉开眼笑。 南宫辅笑道:「姑娘简直一扫往日的愁容。」 「原来我的愁容表现得这么明显啊?」 「是啊,住在我这儿的几日你都闷闷不乐,我还当你住不惯,水土不服,正愁是否该为你找个大夫,可原来不是,而是害了相思病了。」他取笑。 「南宫大哥你竟敢取笑我!」她冲上前去与他打闹了起来。 南宫辅也由着她对他胡闹,两人的交往看似兄妹一般亲近,但冶冬阳总觉此人邪气过重,暗记提醒自己,以后要注意不要让谨儿与这人常走在一块,毕竟两只「鬼」凑一块,不会有好事发生的。 ***bbs.***bbs.***bbs.*** 暖阳当空照,微风轻抚来往路人的发丝,今天是个不错的天气。 街市里,一男一女状似亲密的相伴而行,两人不同于平凡人家的尊贵气息,教来往行人不禁侧目多看了几眼。 「冶冬阳,原来长安真的好热闹,尚叔和袁姨形容的一点都没错!」公孙谨兴奋的拖着一个俊逸的身形四处溜达。 长安域的布局以宫殿、卫署、坊、市为分置,而他们此刻闲晃溜达的地区正是长安城最为热闹的商区之一,西市。 他笑宠的睨着她,这丫头从不好好喊他,不是叫他木头,就是连名带姓的喊。「长安人口达百万,当然热闹。」 「这么多人?!那里还有很多胡人跟不同肤色的外族耶!」她惊奇的睁大眼睛,瞧着身着各式服装的外族人种在街上穿梭来去,忍不住淘气的冲到一个金发巨人面前,跟他大眼瞪小眼的对上。 那人先是吃惊的吓了一跳,接着也倍感兴趣的对她眨了眨蓝色的眼珠子。 她瞧了有趣,噗哧笑了出来,还想与那外族人逗下去,冶冬阳已经牵过她的手,将她拉回身边了。 「你别胡闹了,当心第一次逛西市就迷路。」他自然的牵着她的手,领着往前走。 「喔。」她还是目不暇给的四处张望,发现新鲜的玩意还真不少。 「嘴巴阖上吧,不然人家可是会笑你是乡巴佬的。」他取笑。 她立即噘高了小嘴。「你这家伙就爱闹我,不要以为你一到长安就官拜吏部侍郎兼同中书门下三品,张丞相还承诺三个月后让你升任一省之首就可以目中无人的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可是堂堂的——」 「你可是堂堂的德贻公主。他替她说完。 「知道还敢对我动手动脚?」她瞥着他牵着的手。这家伙为了抢得那东西,竟然愿意牺牲入朝,瞧来他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的认真起来了。 他不以为意的轻笑一声,「更火热的动作都做过了,牵个小手算无礼?」 两人先前在她的色诱下早就又亲又抱,这牵牵小手的小事,确实不算什么!思及此,两朵红云立即飘上公孙谨的面颊。「别人不知道我的身分就罢了,你却清楚的很,可怎么一点都不怕我?」反而更加大男人的压制她的气焰呢! 其实她纳闷得很,一般人别说知道她是公主,只要一听说她爹爹是谁,便个个面如死灰,活像遇到大魔头,而且这个魔头法力无边,只要他们稍有不敬,马上就要尸骨无存,她有这样的爹爹,怎么冶冬阳这家伙一点惧色也没有,难道他不怕得罪她将遭致的下场吗? 「你是我未婚妻不是吗?为什么要怕?」他神态轻松。 「那是名义上的,咱们又不是真的订过亲,你信不信我告上皇帝堂兄那去,治你个调戏皇族的罪名,砍你的脑袋!」 他倏地哈哈大笑,「牵个手算调戏吗?若属调戏,也该是你调戏我吧?也不瞧瞧到底是谁紧抓着谁不放。」 经他这么一说,她才发现原来自个一手让他牵着,一手可是不安分的反拖着他手肘,这模样就像她巴着人家不放似的,她脸儿更红了,这都怪自己自从再次见到他后,就爱扯紧他,似乎下意识就怕他有朝一日会甩下她离去,毕竟两人的性子天差地别,不知他是否终会无法忍受她的邪性,痛下心来抛下她…… 盯着他雅俊如书的侧面,公孙谨心中揣度着,这家伙从没真正对她表白过、但从对她种种随性的行为,她己可以确知他对她是特别的,因为她可是见识过他应对其她姑娘时那彬彬有礼的模样,从无一丝轻浮逾矩,只对她……呃……放肆,这应该……是喜欢吧? 他也是喜欢她的,所以不会轻易撇下她才是。 深吸一口气后,一抹笑靥伴着梨涡爬上了脸庞。 「笑什么呢?」见她忽然笑开,他奇怪的问。 「没什么!咦?这不就是暮春所说在长安有名的海棠包子吗?这么巧就让我给遇见,这太好了,正好大快朵颐!」一见这包子店,公孙谨立即涎着口水冲进去。 须臾后—— 「买这么多你吃得完吗?」冶冬阳瞪着她塞得满嘴又抱得满手的包子,微愕的问。 公孙谨一嘴包子,没法出声,但猛点头的表示一定行。 他蹙眉。「那就慢慢吃,别噎着了。」他拭了拭她嘴角上的包子屑。 这丫头虽然比一般女子聪慧百倍,但小孩心性也是比寻常姑娘要多出百倍,根本是个大娃儿! 伸出手要帮她接过满手的包子,可这丫头眼一眨,抱着包子又赶住别处的糕饼铺子去了,一眨眼工夫,又吃得满嘴酥饼的回到他跟前。 他眉蹙得更凶了。 她这样吃好吗?会不会吃大多了?「你胃不会不舒服吗?」 「唔……唔唔……不会。」好不容易吞下杏花酥,这才让她的嘴儿有办法得空说话。 「我记得刚认识你时,你没这么会吃……」他审视着她,眼中透着怀疑。 他发现这丫头近来只要一得空就往嘴里塞东西。 「好吃不行吗?」她不太自在的撇过头。 「行,我只怕你吃坏了肚子。」他含笑。「不过瞧你这么吃法,好像真长了点肉,脸更圆了,身子也丰盈许多。」 「真的吗?我长肉了吗?」她立即转过身来,眼睛发亮,眼眉都是惊喜。 瞧着她这模样,他沉思半晌,心里有了底,原来如此——女为悦己者容啊!他在心里笑开。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是啊。」他颔首。 兴许是体质有差吧,这丫头吃成这样,其实也没多长几两肉,但为了别让她失望,他故意这么说。 「那我变美了吗?」扯着他的手,急着问,根本忘了害躁这回事。 他的目光转柔。「你很在意自己的外貌?」 她一愣。「我、我只是好奇是不是长肉后就会变美,没别的意思!」一脸别扭。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怕我嫌弃你瘦弱的身子,才会想要增胖的。」 轰!她的脸儿涨红。「胡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才不在乎你嫌不嫌弃呢!」 他姚眉。「是吗?」 「当然!」她跺脚。 「那就别再吃这么多了,你又不是真爱吃。」瞥她一眼后,冶冬阳迳自往前继续逛去。 她鼓着腮帮子,加快脚步跟上。「你坦白说,你还是喜欢肉肉的女人吧?」她臭着脸,颇不是滋味。 他头也没回的反问:「怎么说?」 「你嫌弃过我!」她气愤的指控。 他嘴角噙笑,「何时?」 「那日为了血书色诱你时,你说过我太瘦,并不美!」 「那是故意激你的,别说你不知道我在极力克制不让情况失控。」 她当然晓得,「话虽如此,但这之后,你并没有再对我有什么亲昵的举动啊。」 冶冬阳闻言停下脚步,黑潭双眸魅惑的直视着她,嘴角扬起玩味,伸出食指托起她的下颚。「你怪我没碰你?」 这下可教她全身起了燥热,闷闷咕哝。「这个……」就是啊…… 爹爹没教过她矫情做作,喜欢就要争取,但毕竟是姑娘家,这后面的这几个字,她还是不好意思承认。 瞧着那殷红粉唇,他心里的悸动缓缓跳跃,托着她下颚的无垢手指着迷的来回挲抚着她的唇瓣…… 公孙谨压根定住不敢动,眼儿眨呀眨,任嗳昧的情绪在他们之间流来转去。这家伙若非调情高手,就是女人杀手,随随便便一个动作就教她意乱情迷。她微喘着,猜测他会不会大胆的真在这摩肩擦踵的闹市里吻了她。 「冬阳公子!」一声娇嫩震惊的呼叫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万安公主?!」冶冬阳闻声回头,讶异的挑高了眉梢。「您怎么会在这里?」 万安公主?公孙谨拧了眉,她就是暮春曾提到过的万安公主?冶冬阳是为了她所以不成亲?! 原来是情敌,还敢打断他们的吻戏!哼!她当下勾勾唇角,冷睨起对方。 「公主知道您到长安,所以专程微服来见您的。」万安公主身边的宫女夏格代主子发话,目光不悦的瞪着他仍亲昵托着女人下巴的手。 这男人竟敢背着公主当街与人调情!瞧公主一定伤心死了! 一转身,果然看见主子咬着唇,似乎大受打击。 「公主怎知臣人在西市?」冶冬阳放下手,脸上瞧不出任何窘困。 「我上公子府上找人,是仆人们告诉我的。」万安公主头低低的说,一看就知道是个对他异常爱慕的人。 公孙谨打量着她,她是个漂亮的公主,体态不算太丰腴,但是足够让男人遐思的了,就不知是不是也曾引起身旁的男人欲望…… 哼! 「市集龙蛇杂处,公主金枝玉叶,居然没有护卫保护就只身前来,这么做太危险了。」冶冬阳不赞同的皱起眉,但不像是男女之间的关心,单纯是臣子的忠心。 「就是啊,咱们公主为了低调,不造成您的困扰,这才冒着危险来找您,想不到居然看到您当街与姑娘打情骂俏,这真是太不成体统,也太伤咱们公主的心了!」夏格怒说。公主生性善良,每回遇到不平之事,都是她帮主子开口。 「伤心?臣不懂自己如何伤公主的心了。」他装疯卖傻,表情看起来笑意宜人,但眼底的淡漠任何人都瞧得出来,当然,万安公主也察觉到了,脸色再度丕变。 「您这是——」夏格气不过,又要帮着主子讨公道。 「夏格,别说了,你退下!」万安公主沉着脸摒退她,看到心上人跟别家姑娘打情骂俏已经够难堪,夏格若把她心意讲明,不就更让她难做人。 主子一喝,夏格这才不敢多说的闭了嘴。 万安公主望向公孙谨,以情敌的神色审视。「这位姑娘是?」 「我叫公孙谨。」她毫不忸怩,大方的回答。 「你是冬阳公子的亲人吗?」万安公主有意问个明白,说不定误会了…… 公孙谨瞟向身旁的冶冬阳,要他自己回答,但她美眸半眯,而且灿笑如花得——让人背脊发凉。 有人打翻醋桶了!「谨儿是臣的未婚妻子。」他唇畔绽出笑,没敢有一丝迟疑。 「未婚妻子?!」万安公主霎时白了脸孔。 「是的,公主。」他仍笑意朗朗,彷佛没见到她即将昏厥的表情。 夏格大怒,这冶冬阳好大的胆子,明知道公主喜爱他,竟然敢背着公主订亲,真是太过分了! 「公主,看来冬阳公子太不识抬举,咱们回宫去,请惠妃娘娘帮您作主!」 万安公主脸色惨白,身子己然摇摇欲坠,连再说一句什么话都做不到,就让夏格给扶着离开了。 啧啧,这位公主还真柔弱!但爹爹说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喜欢人的胆量就要有被拒绝的勇气,不管结果如何都不关她公孙谨的事,不过冶冬阳就关她的事了,他的心态得问清楚。 「你打击到她了。」她说。 「这不是你要的?」他笑睨着她。 「我可没要你伤人家姑娘的心……」她皮笑肉不笑一阵后,露出算帐的神情。「你最好说清楚,你跟这位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不在意就是自欺欺人了,她索性收起假笑,要问个明白。她的男人可不能跟别的女人纠缠不休! 「你说呢?」他莞尔的反问,转身向前继续逛去。 公孙谨立刻追了上去,扯着他的衣摆。「我说有关系。」 他停下脚步,望着她。「若跟她有关系,跟你就不会有关系了。」 「所以呢?」 「所以你这么聪敏,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又继续往前走。 她依旧拉着他。「你说得太含糊了,什么有关系没关系的,她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她非要闹得他亲口说清楚讲明白不可。 他睇了她一眼。「只是一般臣民关系,没有私情。」 「谁说没有,她的私情全写在脸上了。」她故意醋意满满的反驳。 「那是她的、可不是我的。」他撇得一干二净。 「你!」她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明明知道她只是想要他说清楚,想知道他们怎么认识的,怎么他就爱吊人胃口?! 「其实你该先想清楚的是咱们名义婚约下的关系吧?」 「名义婚约下的关系?咦?什么关系?」她精神一振,暂时将万安公主的事撇一旁。 「真想知道?」 「嗯嗯。」她双手合十,满脸期待他会说出什么话。 他忽地靠近她的耳际,嗳昧的呵气,「就是那种……可以分享体温、分享情欲的关系……」 她整个人如遭雷击,被轰得满脸爆红。这家伙实在是、实在是——变了! 第六章 长安冶府,一场「有趣」的比赛展开了,如果斗蟋蟀是有钱人家的玩乐,那这场比赛就真的符合皇亲国戚的身分。 「南宫大哥,怎么样?很有趣吧!」公孙谨得意的问。 趁着南宫辅过府探望、她立即就献宝似的秀出「压箱宝」款待。 「嗯,还不错,挺刺激的。」南宫辅颔首表示认同。 「就知道你会喜欢!」两只黑豹在铁笼内互相咬得头破血流,既血腥又刺激,这可是她背着冶冬阳在外悄悄弄进府的。 这游戏是近来爹爹的最爱,爹爹说了,以前他玩斗虫都找真人上阵,是不得己窝在长白山才看这么「修身养性」的小把戏,所以还真委屈他了,而她也喜欢这游戏,弱肉强食是大自然的法则,尽管知道有些仆人私下说她残忍,但她都一笑置之,世间事硬要分是非对错,岂不庸人自扰。 南宫辅毫不掩饰地欣赏身旁的俏容。 「南宫大哥,还有更猛的,你等着。」她接着又亲自从后仓里拉出一只老虎,朝他顽劣的露出笑容后,将这只虎送进打斗得正凶的豹笼内。 三只野兽凑在一起,可想而知,斗得更精采了。 凶恶的野兽在牢笼里拚得你死我活,吼叫声伴着血迹四溅,真是好看啊! 这凶残的游戏她百看不腻,就像无时无刻在提醒她,兽笼好比时局,求人不如自救,强壮自身能力可比奢望别人施舍得好,所以她可柔可刚,就是不示弱。 南宫辅见状,笑得阴邪。 在贵族间,仕女们所谓的娱乐指的是栽花、赏花,若激烈一点就是马球和蹴踘,可没有人像她有这般嗜血的嗜好。 他们果然合适,连兴趣都相投啊,只可惜之间多了个碍眼的人…… 公孙谨不觉身旁男人目光的异样,迳自瞧得入神,直到三只野兽倒下了两只,才收回紧盯着牢笼的视线,转头对着他满足的一笑。 「南宫大哥,还精采吧?」这嗜好可不能让冶冬阳知道,不然她就皮痒了。 幸亏那家伙今天朝堂有事,不然可没这大饱眼福的机会。 「精采,可惜还少了一些乐趣。」 「咦?少了什么乐趣?」 「其实若想找乐子,整人就好了,何必整野兽?」 她伸手摇了摇。「但是整动物有整动物的乐趣,这是和整人不同的。」 「整人会哀会叫会反击,应该比较有趣。」 「野兽也会啊!」 南宫辅一副师长样的与她讲理。「那野兽需要让你动脑想着怎么挖心掏肺吗?」 「这倒不必,杀它们很容易。」 「这就对了,整人才有挑战性。」 「嗯,我同意!」睇向他,她开心的笑起来。 多么契合的人呀,如果当初先遇见的是他而不是冶冬阳,那她原本的计划是不是可以更圆满? ***bbs.***bbs.***bbs.*** 刚回府,冶冬阳就马不停蹄的先来找心上人,本以为会迎上笑吟吟的可爱脸庞,怎会是这满目疮痍的景象? 「天啊,搞什么?竟然把自个儿的寝房搞成这模样?!」暮春鼓胀着脸,一脸怒气。 这丫头太无法无天了,瞧这房子都要被折了! 那阴魂不散的丫头才跑,又给少爷找回来,真不明白公子看上她哪一点,她除了仗着公子的喜爱在府里作威作福外,简直一无是处! 「你不是说她一直在房里,人呢?」心惊的瞧着翻倒的桌子、被扯下的帘帐,以及敲了一个大洞的窗棂,冶冬阳沉声问。 「方才我经过她房里时,还听见她在唱小曲儿,怎么转了个身就不见了,上哪去了?」 他霎时脸色发青,心神不宁。「去,去问问有人看见她离开吗?」 暮春瞧见主子发沉的脸色,这才惊觉可能有异,赶紧领命奔出,一刻钟后回来禀报。「公子,大门外的护卫说并没有看到谨儿姑娘出府。」 「谨儿失踪了!」他惊得霍然起身。 「不会吧,那丫头缠公子缠得紧,八成是在护卫打瞌睡时上街溜达了,怎么可能失踪?」虽然这寝室内的景象有点吓人,但那丫头的性子本来就胡作非为惯了,说不定一个兴起,自己弄乱屋子,若凭此说她失踪,好像有点大惊小怪。 冶冬阳视线锐利的扫了他一眼。「那就去找,派府上所有人去找,务必把人给我找回来!」事有蹊跷!不安的情绪紧紧盘据他的心房。 「呃……是。」虽不明白素来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变色的公子为什么变得这么着急,但瞧公子冷峻的神情,暮春不敢多问,赶紧招来府里所有人,在府里府外开始翻天覆地的寻人。 冶冬阳则独自惴惴不安的坐在公孙谨的寝房里。 希望她真是贪玩,而不是出事了…… 头一遭,他手心竟冒出了阵阵冷汗,期望暮春真能顺利将人找回来。 但几个时辰后,他脸色铁青、额际上的青筋隐隐鼓跳。 因为她真的莫名失踪了! 向来睿智清明的眼神此刻涌上煞气,冷得令独自归来的暮春背脊发颤、冷汗直流。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谨儿,你下次再这么贪玩,拿失踪吓我,我就把你绑在我身上,让你哪儿也别想去!」 他等说这句话两天了,可是没有,她没给他机会开口。 冶冬阳满眼红丝坐在厅堂,已连着两天没有阖眼,他不敢睡、不敢走,就怕错过有人回报她的消息。 他派人寻遍了整个长安城,但她的踪迹还是杳然。 她去了哪儿?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双拳紧握,内心千回百转,这辈子从没这么惊慌过,强烈的预感纠缠着告诉他,她有危险了! 不行!他得找到她! 将桌案拍得雷震作响,「暮春」他疾呼。 「公、公子?!」暮春胆战心惊的上前。自从谨儿姑娘失踪后,公子那俊美的脸庞如同罩上一层冰霜,天天绷紧神经、眼神狠厉,已不是他认识的冬阳公子了。 「再去找!」 「可是咱们该找、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找不着,说不定她真的离开,回到自己家——」 「住口!她不可能回长白峻岭去的!」 「长白峻岭?原来那丫头来自长白峻岭——」 他阴狠的瞪向暮春。「还不去找人!」 「是、是。」暮春被这陌生阴寒的主子吓得噤若寒蝉,才转身,一名护卫就跟着匆忙奔入。 「大人,南宫大人求见。」护卫来报。 冶冬阳狐疑,「南宫辅?这时他来做什么?」 「我来向你要人的!」南宫辅已经不客气的踏进厅堂里,脸色跟冶冬阳一样难看。 「要人?」 「你将人搞丢了,我自然得向你要!「南宫辅阴气浓浓的气焰正在扩大。 拢了拢眉头,冶冬阳声调微厉,「你凭什么?」 「凭我认了谨儿做义妹!」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 「这是我与谨儿之间的事,你没有必要知道!」挑衅的敌意显而易见。 「我是她的未婚夫婿!」 他冷哼,「又如何,还尚未成亲不是吗?」 到此冶冬阳己清楚明了,这邪气的男人正觊觎着他的女人。「就算尚未成亲,也轮不到你来质问我!」 「你!哼,有一天我会将谨儿夺过来的。」 「这是在对我下战书吗?」 「没错,我与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寻觅多年,总算让他找到足以匹配他的女人,他不会放手的。 冶冬阳倏地眯起眼。「谨儿该不会是你掳去的?!」 「我本有这个打算,但很可惜,有人快我一步。」他懊恨的说。 冶冬阳想不透,「真不是你?」此刻在长安,谨儿既没没无名,又无仇人,想做的事也尚未有所动作,不可能有什么风声泄露出去而招来杀机,怎可能会无缘无故消失?眼前的男人虽矢口否认,却让他大有怀疑的理由。 「你连一个女人都照顾不好,还敢怀疑到我身上,看来你真的是没有资格当谨儿的男人!」 「你!」 「哼,我会找到谨儿的,届时我将会带走她!」南宫辅撂下话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冶冬阳不禁心头发颤,他会先一步找到谨儿的,他不会将这丫头交给任何一个人! ***bbs.***bbs.***bbs.*** 宫外两个男人吵得火热,深宫内院也弥漫一股不安气氛,尤其是武惠妃的一句话,更是将气氛烧得闷。 「母妃,您是说您将人掳了?!」闻言,万安公主大惊失色。 「怎么,你这是什么态度?本宫会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你这没用的丫头,连看上的男人都搞不定,到底有个什么用!」武惠妃用她那保养有道的手指戳着万安公主的头说。 这个女儿是陛下与其她嫔妃所生,因为那殡妃短命,留下这孤女,当年她因自己夭折了几个孩子,陛下为了安慰她,也为了让她有个依靠,便将这丫头过给她当女儿,只是这女儿实在懦弱没用,一点也不像她善于耍手段搏宠爱。 万安公主怒红了脸。「那也不能掳人!」她不禁怪起夏格的多嘴,偏要将那日在西市的事说出。 「怎么不能?!这丫头敢跟你抢人,本宫就让她消失,只要一消失,那小子就会回头注意你了。」武惠妃冷哼。 「可是——」 「你给我住口,这个冶冬阳是陛下特别留意上心的青年才俊,甚至私下透露他可是丞相张说的接班人,将来前途似锦,莫说你自己喜欢,就算不喜欢,本宫也会强迫你拉拢这人,最好将之招为驸马,以便扩张咱们的势力。」 「就算为了母妃,但掳人之事也太过分了!」万安公主咬着牙。 「哼,真没用,要不是本宫的亲生女儿才刚出生不久,用得着便宜你,让你嫁给这么优秀的人才吗!」她撇嘴。 万安公主羞愤的脸更为红紫,生母早逝,以为无依无靠的自己过继给正受龙宠的武惠妃后日子会好过些,哪知这位母妃私心奇重,尤其在自己顺利生下几位亲儿后,对她的态度就更为严苛,如今连她的婚姻都教她当成扩张势力的筹码。 「母妃,我求您还是将人放了吧,倘若冬阳公子知道,他不会原谅我们的,届时就更不可能看上我了。」她苦苦哀求。 「放心,那小子不会知道是我干的,我要人将那丫头丢到一个地方去,一旦进到那地方成了恶鬼,就再无出来的机会了。」武惠妃得意的说。 恶鬼?!「母妃说的可是——」她登时花容失色。 武惠妃阴毒的笑着。「正是,所以你放心,这驸马你是要定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公孙谨由冷肃刺鼻的空气中醒来。 真臭! 在恶臭的空气中,她望着陌生的环境,发现几双带着警戒威胁的眼神正直直地投向她,这些人面目狰狞狼狈,既像乞子也像阴鬼,心惊的再仔细放眼望去,四周竟是满坑满谷的肮脏鬼乞子! 这……这是什么地方?! 她这才开始心存惊恐,依四处鬼哭神号的惨境看来,莫非此地是名闻遐迩的——鬼窟?! 天啊,她怎么会到了这里?! 耳旁不断传来撕心裂肺的鬼号声,这些鬼乞子正向她这新鲜货靠拢,个个虎视眈眈等着啃她的肉、喝她的血! 袁姨说过,娘也曾经被人掳弃在这鬼窟中,差点丧命,想不到自己竟也到了这恐怖的地方! 吞咽着口水,公孙谨强自镇定,努力想着到底是谁这么狠,竟将她送进这人间地狱的鬼窟里来? 冶冬阳人呢?他会来救她吧? 他会找到她吧? 满心不安的连连退步,她不想葬身于此,但鬼乞子已开始要攻击她,她惊恐的向身后再退去,才走退一步,就被一堵鬼墙给挡了。 惨白着脸色转身,她愀然变色,只见身后鬼乞子血淋淋的鬼爪拎着一颗血肉模糊腐烂的脑袋,狰狞的挤到她两眼之间,一时间,她睁大了双眼,几次喘息后才找到声音,终于发出无可抑制的惊声尖叫。 ***bbs.***bbs.***bbs.*** 午夜里,冶冬阳心惊了一下,仿佛听到情人的哭喊、尖叫,心紧缩了一下,不安的感觉更甚。 「大人,有消息了!」护卫急报。 七日没好睡,冶冬阳眯起赤红的眼眸,「什么消息?」 一旁的暮春大大松了一口气。老天保佑,总算有消息了! 「有人密报,谨儿姑娘人在……在……」禀报的护卫却支支吾吾。 「在哪里?」冶冬阳眯了灼瞳。 「密报者说,谨儿姑娘在、在——鬼窟!」 仅一瞬间,冶冬阳惨变神色! 但没失神多久,他随即带着几名护卫动身。他不能泄气,谨儿在等着他,若没去,那丫头不知会怎么生气呢…… 夜里吹过阵阵阴风,刮得四周发出森森低嚎,不时飘过的血腥味,令人起了浑身恶寒。 一路上,冶冬阳几乎心脏麻痹的以为来晚了,以为他将看到的会是一具被啃得血肉全无的尸骨,现在他喘息着,紧揪的心卜通卜通狂跳,紧盯着眼前的人儿,激动的心绪久久不能平息。 幸亏他没有来迟! 「谨儿,你……没有受伤吧?…他努力找到声音,手也颤抖着轻抚上她苍白的面颊。 「没、没有,我只是受惊了……」公孙谨哽咽的反握住他的手掌,两滴安心感激的泪潸然落下后,就再也忍不住的扑进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大哭起来。 他紧紧的抱住她。「别怕,没事了。」他几乎也哽咽了。 「呜呜……我以为你不会知道我在这里,不会来救我了,呜呜……」她哭的急切。 「对不起,我来迟了。」抱着她,他双臂是颤抖的。 她只是哭着,说不出话来。 明白她所经历的恐怖情境,冶冬阳是心疼不已。「咱们即刻就走,我带你回家。」拦腰抱起她,有种恍若隔世,失而复得的激动。 「等等。」 以为她该是急着想离开这鬼地方才是,但公孙谨却突然扯住他。 他顿了顿,「还有事?」 「有,我要毁了这鬼窟!」紧咬着苍白的嘴唇,她忿声说。 「现在?」 「对,现在!」 他双眸紧蹙。「我急于救你,并没带来足够的人马歼灭这满坑的鬼乞子。」 「这些鬼乞子已教我催眠了,要杀他们轻而易举!」她的眼眸除了饱受多日的惊恐外,还有漫天熊熊的愤怒。 「你催眠了他们?」他颇为吃惊。 「对,我花了八天的时间催眠这些人鬼。」 他微愕。「难怪你能毫发无伤,这催眠术是谁教你的?」其实他早已注意到四周两眼空洞的鬼乞子十分安静,既没有企图接近他们,也没有攻击的气氛,原来是被催眠了。 「我在山上时与爹爹研究的,专门用来催眠野兽,让野兽乖乖听话,任我们摆布,想不到下山后这功夫还能派上用场。」 他不解的问:「既然你能催眠他们,必能独自逃出,为何你不逃?」 「这地方简直就是人间炼狱,我要毁了它,为我娘出气!」 冶冬阳曾听闻公孙夫人当年也曾受困于此地,难怪这丫头忍着惊恐也要留下除害,她真不是一般的女人。「你想怎么做?」眸底对她多了钦佩。 「这鬼窟左侧有一个断崖,我打算将他们集中在崖边。」 「你要他们跳崖?」她想来个集体屠杀!他心惊。 「没错!」她狠戾的点头。 冶冬阳沉了脸,这鬼窟的人鬼至少千人,就这么集体被屠杀,未免太狠…… 「他们早已变的人不人、鬼不鬼,活着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酷刑,我这是在帮他们解脱。」深知他会心软,她立即解释。 闻言,瞧着这些只剩躯壳,早没了灵魂的鬼乞子,冶冬阳明白了她的意思。与其这么行尸走肉的活着,不如解放他们,让他们早日有轮回重生的机会。 虽然不忍,但她说的没错,死亡对他们来说是唯一解脱。「唉,就随你的意思了。」将抱着的她放下。 公孙谨站稳后,仍不安的紧偎着他,就怕他又消失,于是他牵起她的手。「不用怕,我就在你身后保护着,你尽管去解救他们吧。」 这回她不是贪乐杀伐,而是断了这万恶的地方,做的是善事。 得到他的认同,公孙谨微微抿笑,双眼开始散发出妖异灿光,不久,所有被二度催眠的鬼乞子像僵尸一样自动自发的依序排列,听话的一步步迈向崖边,那就是他们的解脱之处,在她闪着晶亮双眸的指示下,一堆堆、一排排的鬼乞子就这么一一跳下崖。 冶冬阳见了,终究于心不忍,还是转了首。 就在最后一批的鬼乞子即将跃入崖下之际,忽地,一支飞镖射进冶冬阳的胸口,他的身子一倾,单脚跪地。 正在施展催眠的公孙谨见状错愕不已。「怎么回事?!」她无暇再施展催眠术,震惊的发觉汩汩的血从他的胸膛不断溢出。 「有人暗算我……」他忍着剧痛,双手紧抱住她,就怕一松手她也遭到攻击。 「暗算?」她惊愕,这里全是受她催眠的鬼乞子,哪来的刺客? 蓦地,四周凄厉的惊吼突然响起,她面如死灰的惊见最后尚有三、四十名未跳下崖的鬼乞子,像是惊醒一般,闻到血腥味后全围了过来。 「谨儿?!」 见到这情形,她赶紧再次施展催眠术,但血的味道实在太诱人,催眠竟对这群鬼乞子完全失效! 冶冬阳会意的快速横抱起她,立即示意他带来的几名护卫将他们两人护在中心,想一路退出鬼窟,但是闻血一拥而上的鬼乞子越靠越近,他面容一整,毅然的放下怀中人。「谨儿,你快走!」他推着她的腰,要她先逃。 「不,要走一起走!」她虽也教这些龇牙咧嘴的鬼乞子吓得浑身僵直,但坚决不留下他独走。 「我身上有血腥味,只会吸引他们更兴奋的靠过来,倘若一道走,两人都走不了!你先走,我随后就会摆脱这些鬼乞子去找你的。」处境危急,他疾速的说。 她满脸泪痕,「不!」揪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下。 「走!」眼看鬼乞子已经击倒了两名护卫,正啃食着他们的腿肉,他捏着她的下巴愤怒低吼。 「一起走!」微颤的嗓音虽隐含恐惧,仍旧坚持。 「你!」他眼理闪着焦急,迅速揽过她的腰将她塞进一名护卫的怀里。「走,带着她走!」他低哑的交代。 情况危急,护卫接到命令也不敢担搁,抱着人就要奔离、公孙谨不知哪来的力气,重重的咬了护卫的手臂,护卫吃痛的松了手,她立即挣脱,奔回冶冬阳面前。 「一起走!」她血色尽失的揪着他吼,坚决的态度让他青筋暴跳。 「不!跟着我你会死!」 「你为我涉险,我也不会丢下你独活!」 他极为动容,忍不住狠狠抱住她。「好吧,要死就一起死了!」这傻丫头!他眼眶泛红。 那些个鬼乞子犹如发狂野狗,几个人转眼就被饥饿的人鬼给淹没。 第七章 公孙谨由恶梦中惊醒,额颊都是汗。 她愕然的看向四周,脑袋在慌乱中瞬间失灵,无法思考。 这是哪儿?她在哪里? 足足过了好半晌,她才能回神,这里是……冶府? 她安全了?! 那、那冶冬阳呢?他在哪儿? 记得被鬼乞子淹没的同时他仍紧紧护着她,而她却在他怀中昏死,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她完全不知道……蓦地,喉头涌上一口恐惧的胆汁,那男人该不会已经—— 不会的,不会的! 思及此,她几乎无法呼吸,不敢再想的跳下床、直奔他的寝房。 不要,她不要失去他,她不想失去他! 强烈颤抖着身子,在冲进寝房的刹那,水气立刻罩上她的双眸。 「谨儿?」瞧着她光着脚丫子冲进来的模样,让正坐卧榻上,由暮春喂着汤药的冶冬阳吃了一惊。 「你没事……没事呢!」一股强烈的心安,让她瞬间虚脱的软下身。 「谨儿!」瞧她身子一晃的跌坐在地,冶冬阳跟着惊呼。 「我没事。」她将脸埋进双膝间,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他这时才安心的吁了一口气。这丫头想必吓坏了,起身要下榻去安慰她,暮春上前阻止,他手一挥,还是抱伤下榻的走至她面前蹲了下来,眼露怜惜的抚着她的青丝。 「别哭,咱们都安全了。」 她抬起泪眼,紧紧的凝望着他,她以为失去他了,但瞧他活生生的就蹲在她跟前,这时才强烈发现自己有多依恋他,倘若真的失去了他,她不敢想像自己会如何的疯狂愤怒。 见她的泪水不断涌凝在眼底,直刺进冶冬阳的心坎,这丫头真的很紧张他呢…… 「傻丫头,瞧,我只受了点小伤,没事的。」他柔声安慰。 她这才瞪着他胸前缠上白布的伤口,久久才道:「以后不许你再离开我!」学不来娇滴滴的嗓音,她只好跋扈的命令。 他微微扬唇,「好。」 「不许受伤!」 「好。」 「不许让人把我掳走!」 「好。」 「不许为了救我让自己陷入危险!」 「……」 「冶冬阳!」 「唉,不会了,我绝不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他肃然保证。 闻言,她立即扑进他的怀里,就怕一眨眼他们又回到鬼窟。 随着她紧拥的动作,冶冬阳煞白了脸庞,额际斗大的汗滴涔涔而下。 「谨儿姑娘,你想害死咱们公子吗?!公子快断气了!」暮春忍不住大叫。 公孙谨茫然的抬首,却惊见他满险的痛楚,心惊的再将视线往下移,就见自己抱着他的姿势不偏不倚的压在他伤口上,她霍地松手。 「对不起!」她竟然忘了他还带着伤,经她这么一折腾铁定痛死了,而这男人竟由着她这么「欺压」也不吭一声,一急,眼泪又要落下。 冶冬阳见了,暗叹一声,「别哭,我没那么痛的。」他责怪的看向暮春。真是多事! 暮春搔着头,委屈的抿起嘴,公子对这丫头疼得过火,看是命都可以不要了,这点不会要命的小痛可能真的不算什么,唉,算他枉作小人了。 「你快上榻吧,方才暮春不是正在喂你汤药?」她赶紧抹抹泪,将他搀扶回榻上去,然后端过暮春手中的汤药,亲自一口一口的喂他。 冶冬阳含笑由着她服侍,难得这丫头这么温柔,他心暖,眼也柔。 她一面喂着他汤药,一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明明就被鬼乞子包围了,为什么又能平安脱身?」 见他无事,她人也镇定多了,清明的脑袋又开始急速运转。 「是南宫辅救了我们。」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 她微讶,「南宫大哥?」 「嗯,在千钧一发之际,南宫辅赶来救了我们。」 「原来是南宫大哥,我欠他一份恩情了。」她抿着唇说。 冶冬阳阴郁的开口,「这份恩情由我来还,你不用放在心上!」想起救下人后,南宫辅欲带走昏迷中的她,是自己负伤逼退,他就怒火横生。这南宫辅对谨儿似乎有着誓在必得的决心,对这人,自己得加倍留心了。 「咦?」瞧着他难看的神情,他与南宫大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谨儿,现在告诉我,是谁掳走了你,又将你丢弃在鬼窟的?」感受到她投注而来的疑惑,他握着她依旧嫌凉的手转移话题,正色问。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几个蒙面客闯进,在我愤力挣扎下硬将我敲昏,等我再度醒来,人已经躺在恐怖的鬼窟了。」 他轻蹙浓眉。「那就是不知是何人下的手了?」 「我也纳闷,我初次到长安,既无仇敌也无人知道我的身分,这么狠毒的对我究竟为什么?」 他快速将事情在脑海里绕了一圈,倏地眯了眼。「暮春,你说是谁来密报谨儿在鬼窟的?」当时急着救人,来不及问明此事,这会该查清楚了。 「我听那守卫说是一名女子,衣着布料不错,头上覆了头巾,有意遮掩身分,但是守卫眼尖的瞥见那姑娘脚上穿的是宫廷里宫女的鞋款。」暮春说。 「宫女?一个宫女居然知道你在鬼窟?」他极为讶异。 「这么说对我下手的人,可能跟宫里的人有关系?」公孙谨沉下脸。难道她的身分曝光了,有人想对她不利? 他与她对视一眼。「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的身分没有曝光才是,要是曝光了,应该更没有人敢动你分毫。」 「也是,谁要动我,就等着坠入比鬼窟更恐怖的地狱了。」她冷笑。 暮春心惊,「比鬼窟更恐怖的地狱?!那是什么地方?」这丫头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人进到比鬼窟还恐怖的地狱? 冶冬阳低笑,「这地方连我都怕,你不会想知道的。」 有她爹爹所在之处可要比鬼乞子环绕还要恐怖上百倍,再加上株连处分,也许三代九族都不得超生! 「连公子都怕?」这可让暮春吐舌头缩膀子。真有这么个地方?! 「谨儿,既然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今后你就得小心,我也会在你身边加强守卫。」他颇为自责,澳恼自己没尽到保护她的责任,竟然让她在他身边遭人强行掳走,真是不可原谅! 「说到这个,你自己也得小心,在鬼窟里也有人想谋杀你,看来咱们都有敌人了,谁也不能大意。」她沉着脸交代。 「嗯。」他顾不得自己,只忧心的看着她,握着她的手不住发紧。 这丫头是他拚死想保护的人,只要想到差点失去她,他内心的惶恐就无以伦比,也无可形容。 ***bbs.***bbs.***bbs.*** 宫廷晚宴上敲着玄宗喜爱的羯鼓,满席文武大臣作陪,体态丰腴、面如桃花的舞娘于殿中曼妙的舞着。 「冶卿家,朕听说你生了场病,这场晚宴是为庆祝你康复而办的,病好了你可要多喝几杯。」正值壮年的玄宗李隆基,朝冶冬阳举起龙杯。 「陛下隆恩,臣深感惶恐。」冶冬阳含笑将酒杯高举过头以示敬意,为避免打草惊蛇,他并没有向人提起鬼窟之事,只说自己受了风寒,生了场病。 「欸,卿家生病朕可是十分担心,就怕这又是你不愿意辅助朕的藉口,如今见你病愈,能为朕效力,这才放心了,朝廷有你,才真正算完成了朕野无遗贤的心愿啊。」玄宗龙心大悦,笑得阖不拢嘴,对他的赏识完全溢于言表。 「多谢陛下抬爱,臣愧不敢当。」他依旧不卑不亢。 一旁的李林甫听了颇不是滋味,陛下爱才天下皆知,但像这样开办晚宴,当众恭维一个人却前所未有,可见这冶冬阳真的很得陛下赏识。 思及此,他更不悦了,素来妒贤嫉能,排除异己以保其位的他,心中的某个决定更加坚定。 「朕瞧卿家卓尔不群,眼神锐利,果然是个人才,说到这,朕可要感谢张卿家能够了无私心的为朕觅才了。」 点到张说,他马上拱手,「是陛下有德,贤才自然有聚。」 玄宗一笑,「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如今这政局越来越清明,百姓都能安居乐业,朕希望此情此景能一代传一代,这一切就要靠众爱卿的帮忙了。」 「臣子们的努力仅是锦上添花罢了,陛下的福德、才干,方是天下太平之主因啊。」一旁的太监高力士拍着马屁。 玄宗听了频频点头大笑,「对了,冶卿家,这长名榜你办得如何?入朝名单都选定了吗?」他关心的问。 一提及此事,高力士与李林甫立即紧张的看向冶冬阳,连他们也不知道这名单是否如他们所愿。 「回禀陛下,名单都挑选好了。」冶冬阳说。 「有哪些人入选,说来听听。」 「是,有冀州张角年、相州赵奇中、朔方的林田洋……」冶冬阳念出十个人名,名单一出,李林甫与高力士大喜,因名单中的十人有六人是他们的心腹,这冶冬阳果然识相的配合了。 玄宗问:「卿家决定的名单,是以何为标准选出来的?」 「臣得人选三十有六,但其中二十六人作风不正,托人讲情,所以臣予以罢黜不用!其余十人术有专攻,皆能各司其职而无虑。」 玄宗闻之大怒,「什么?!居然有人托情索官,人数还这么多?!谁?是谁敢这么做?朕要严惩!」 高力士与李林甫两人相互心惊对望,这冶冬阳居然敢当着陛下的面说出这等事来,他们脸色倏地发青。 「陛下,这托情之人应有苦衷,还请陛下息怒。」冶冬阳意寓深远的说。 「敢托情索官还有什么苦衷,不是收贿贪赃就是意欲结党营私,此风不可长,非拔除不可!」玄宗震怒。 冶冬阳凝色问:「陛下当真想导正此风?」 「卿家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只是想确定陛下的心意,倘若有意整肃,臣会收集名单以及证物,再一一向陛下详细禀明。」 高力士与李林甫两人听了,浑身立即透着恶寒。 「很好,卿家为人无私,行事公正!这事交由你来处置朕最为放心,那么朕即刻就升你为吏部尚书兼监察御史,彻底彻查这件事,朕要杜绝歪风,绝不宽待,一旦握有实证,斩立决!」 此话一出,除了高力士与李林甫,所有不法之人莫不魂飞魄散的看着冶冬阳,这人有了尚方宝剑,他们再也开罪不得,一经得罪,这把剑就会削向他们的脑袋啊! 李林甫内心更是错愕心惊得无以复加,此人的这套手法不但骗取「公正」的美誉,而且满足他们这些人的索官要求,既为自己赢得了声望以及升官晋级的机会,也趁势掌握他们的把柄,奸猾谋术远胜过他百倍啊! ***bbs.***bbs.***bbs.*** 漆黑房里,白玉藕臂扬高掀起了被褥,柔若无骨的小手抚上榻上男人的侧颈,一路滑过肩头。 男人心神微震,闻到女人身上的馨香,勾起一抹笑。 偷香丫头白嫩的小手往下探索,轻柔的磨蹭,充满撩拨情欲的味道。 男人炯炯的眸光罩上了层氤氲,大掌也覆上柔荑。 偷香的丫头小手轻轻震了一下。「醒了?」 「嗯。」黑暗中瞧不见他的神色,只听见他低哑的声调。 「我专程来恭喜你入朝不到三个月,就己博得陛下的信任,更甚的,还漂亮的暗射众臣一箭,稳固在朝上的地位,你这才智谋略确实不输爹爹,你呀,只是懒,懒得将心思用于与人计较的事情上,瞧,你凭着自己的能耐,更接近目标了。」偷香丫头嗓音慵慵懒懒,态度从容镇定。 「谢谢夸奖。」为了这丫头,他可是把自己弄得一身腥了。 「接下来我也得努力了,不然可会输你的,不过今晚嘛……我想先瞧瞧你这伤可好得差不多了……」小手挣脱他的束缚,隔着衣衫又摸上宽广的胸膛。 「半夜里摸黑查看?」 「嗯……」忙碌的小手没停过,滑进衣衫里,贴触上那体温逐渐升高的肌肤,轻颤了一下。 澄澈深邃的眼眸益发旖旎。「确定要检查?」 「确定……」小手开始在他己痊愈的伤口上抚弄点火。 「检查完之后呢?」他没有阻止她的撩拨,只是声音己转为瘖痖干涩。 她笑得眼波流转,「你说呢?」 「我说……」他的声音吃紧。 「还是我帮你说吧,若要这身体健康,自然得多运动。」 他展笑。「若说运动,平常我有在习剑。」 「喔?那你今晚是不打算再『动』喽?」勾人心魂的美眸半眯。 他的笑声低沉潭厚,「那要看这『动力』够不够了。」 「哼!」细白的牙齿开始气愤的用力啃咬起男人的肩膀。「近来这动力虽加强过,但若不满意也得满意!」增胖了几两肉,他得将就了。 男人既不生气,也不反抗的由着她的小虎牙发威。 「这是强迫运动了?」他失笑。 她娇嗔一瞪,没好气的解开腰带。「只是疏通筋骨,又不要你的命,怕什么?」 「也是……」月色微光下,他目光发紧的瞧着女人脱下长衫、露出宛如凝脂的滑嫩香肩。「你想清楚了?不后侮?」压抑着弥漫在体内的涟漪,忍着再问。 忽地,两片红云染上双颊,情绪多了抹激动,「不后海……自从你由鬼窟里拚死救出我后,我就决定该是时候了,反而怕你不满意我……」这可是公孙谨进房后首次表现出羞赧的模样。 冶冬阳倏然绽出微笑,黑眸盯上她手腕上的紫玉镯子。「我想知道你这是无以为报,所以才以身相许吗?」 小丫头笑得俏皮,白细双臂缠绕上他颈间,诱惑地缓声道:「正是……」一倾身轻轻啃咬着他的耳朵,她可要发功了,男人,准备接招吧! 可不能只由着这丫头偷香占便宜。冶冬阳两条手臂圈住她,一把将她纳进温暖的怀里,四片唇瓣毫不保留的交缠。 这夜,春风阵阵,情潮滟滟,两具交缠的身躯舞动直至天明方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同夜。 「臣南宫辅,见过李大人。」南宫辅躬身行礼。 「免礼吧!」李林甫笑着说。 「大人肯接见臣,臣万幸。」 这位新人,他可也是注意很久了。「别这么说,你可是陛下钦点的新科状元,不久陛下就会授官予你了。」 南宫辅微微一笑,「臣就是为此而来。」 「你来这一趟是要老夫为你谋出路?」李林甫精明的问。 「大人误会了,这出路陛下自有圣意,臣只有听从的份。」 「那你?」 他双手一拱,弯身作揖。「臣恳请大人收我为门生,臣愿意侍奉大人。」 「你想成为我的门生?」李林甫眼睛一亮。 「李大人做事果断英明,臣想跟着大人学习官道。」 李林甫不住大笑,「你这小子好眼光,想学习为官之道确实找老夫就对了,老夫见你颇有才情,嗯,从今起你就进到我门下吧,陛下那儿我也会美言几句,为你打点出路。」 「多谢大人了。」 李林甫满意的猛点头。听说这南宫辅不仅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家世也很傲人,叔父是凌南王,姨母是则天陛下的姊妹,自家本身也是刺州当地首富,凭着这样的条件,入朝后应极为吃香,前途一片看好,自己能轻易收了这样的门生,他满意极了,简直可说是意外的惊喜。 「臣既然成了大人的门生,自然得为大人分忧解劳,臣听闻近来大人在朝堂之上遇上了一个劲敌。!」 「你指的可是冶冬阳?」提起这人物,李林甫立刻变了颜色。 「是啊大人,有道是当危及原野的祸苗正在壮大时,得早日拔草除根,否则日后必成灾祸。」 李林甫不得不气闷的说:「哼,那人正得陛下宠信,老夫暂时动不了。」可恨! 一双漂亮阴狠的黑瞳眯望向他,「大人,明着不成,不如暗着来……」 ***bbs.***bbs.***bbs.*** 一场阴谋渐渐成形,不料另一场阴谋将教人戳穿—— 「万安公主造访,臣有些受宠若惊。」冶冬阳的表情笑如春风,眼神却淡漠如水。 「没什么的,冬阳公子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过来瞧瞧……」低着头的万安公主顿时绯红两颊,娇羞不已。 「瞧什么呢?」 「瞧公子的伤是否朕好了。」她一脸关切。 他闻言,倏地眉心一蹙,「公主怎知臣是受伤,而非生病?」锐利的目光立即直射眼前人。 「啊——」她脸色一变,不知如何回答。 随侍的夏格马上替主子圆话,「我家公主说错了,她指的就是您生病的事。」 「这样啊……你们家公主还真粗心,生病跟受伤也能说错。」清脆的嗓音随着娇俏的人影一起出现。 公孙谨的眼神与冶冬阳在空中交流,两人有默契的在心中都有了数。 她仅瞧了一眼万安公主,便迳自落坐在冶冬阳身边、态度亲昵自然。 这举动自然惹恼了护主心切的夏格。「你这丫头好放肆,见了公主没行礼,竟敢自行就坐!」她斥声。 公孙谨淡淡的瞥了瞥,「这是冶大人的府邸,自然就像我家一样,不能说客人来了,主人我反倒不能就坐吧?」开玩笑,论辈分,眼前的公主还得唤她一声姑姑呢,要她行礼也不怕折寿。 「主人?就跟你家一样?你们要成亲了?!」闻言,万安公主也不在意她没行礼的罪了,急着追问跟心上人有关的事。 公孙谨精灵的眼儿瞟上看似八风吹不动的男人,吟吟笑着接话。「我也想知道何时呢。」昨晚顺利下手偷香成功后,她还真有些得意。 这男人出乎意外的热情如火,让她大为疑惑昨晚到底是谁香了谁,不过管他的,这会她正盘算着今晚还要偷香,再香他一回。 舔舔发干的唇,暧昧的神色一看就知一试上瘾,冶冬阳不禁失笑,这丫头这亳不掩饰的贪婪还真想搞得人尽皆知啊。 但或许她在世人眼中可谓寡廉鲜耻,可他反倒觉得率真可爱,在感情上,他不须费心猜她的心思,至于别人,他可就顾不着了。「快了,只要取得谨儿的爹爹同意,就会成亲。」 万安公主霎时血色尽失。 「冬阳公子,您怎能成亲,这岂不辜负了咱们公主多年来对您的情意?!」夏格立刻怒斥。 公主自从三年前随武惠妃去了一趟洛阳赏春,无意间结识翩翩公子的他,从此一见钟情,年年都要去洛阳一趟,就是想见他一面,也天天翘首盼望着心上人能来长安,如今他人是来了,却带了个即将成亲的娘子出现,这教公主情何以堪?! 哼!早知道就该阻止公主对他通风报信,让那丫头惨死鬼窟算了,都怪公主心地太善良,误了自己的幸福! 「臣从没敢对公主有一丝不敬,这中间是否有误会?」他生疏的问。 某个丫头已经扁了扁红唇,口吻不善,醋劲横生。「是啊,最好是有误会!」 她不想自己这么没气度,但心闷又不是她能决定的,心一闷,嘴巴也就坏起来了。 冶冬阳眸瞳一瞟。这丫头又吃醋了?!他暗自觉得好笑。「万安公主万金之躯,怎可能看上我,这当然是误会。」 「她看不上你,那你可曾迷惑过人家?」公孙谨可没打算就此放过他。 袁姨说漂亮的男人总跟女人勾三搭四,相当靠不住的,当然,她那痴情的爹爹除外。 他拢了拢眉头。「我活了二十有四,从未迷惑过别人,唯一一次失守的只有昨晚,因为昨晚遭人下了迷香,无力抗拒呢。」 「谁跟你说昨晚了,我说先前!」这家伙可真会顾左右而言他!她不禁恼羞成怒,俏脸悄悄烧了起来。 「先前未遭人下药啊。」他装疯卖傻。 她头一甩,仍是醋劲十足,「是吗?谁知你是不是四处尝药,想当神农,尝百草!」 「我这人虽散漫,但也不是见药就吃,你别道听涂说,胡乱瞎猜。」 「最好是!」她还是满心怀疑,若真如此,暮春为何脱口而出先前他是为了这位公主才会「守身如玉」的? 冶冬阳苦笑摇首,她这醋吃起来还真是没完没了。 在座的万安虽然不甚明白他们的双关语,但也聪慧的了悟这是情人间的斗嘴,她脸色一黯,一颗心直往下沉。 「公主,抱歉了,臣已有娘子在侧,也只能祝公主早日觅得如意郎君。」他敛色说。 万安公主性情端正单纯,人品也佳,目光追随了他三年,他不是不知道,如果能够,他不想伤害她,但是感持的事,谁也勉强不得,否则三年来他早心动了。 这么明白的拒绝,万安公主几乎掩面欲泣,只怕再坐下去就要出丑,于是起身拉着气呼呼的夏格就走。 她的脸是丢尽了,人还没走出门外就己传来她的哭泣声。 冶冬阳闻声也只能轻轻喟叹。 「舍不得?」公孙谨脸色不善。 他凝眸望着那双闪着火焰的眼睛。「有一点。」 这男人还真老实! 「哼!舍不得就去追啊!」 「没必要。」 「没必要?」 「因为我可能脚步还没迈开,人已经被你拖回寝房了。」他无奈的眸子向下,正好瞧见这丫头紧扣着他腰头的小手,若他敢追出去,恐怕得先被拖回房里跪算盘。 他也算娶了头小母老虎回家了。 小丫头也不是不识趣,咧着嘴娇笑起来,「我说冬阳公子,不如将那股不舍全给尽情的发泄出来吧?」 「敢问怎么个尽情发泄法呢?」 她巧笑倩兮的勾着他的衣襟。「回床上发泄,我让你发泄个够,你以为如何?」 那双原本清澈无比的眸子转眼起了变化,不知不觉也染上邪魅之色。「也好。」 第八章 这日,冶冬阳在书房外就能听见房内不时传来的女子低笑声,笑里尽是掩不住的得意,好奇心教他推门而入。 「你写什么?」一进书房就瞧见小丫头伏着桌案在写字。 「写信。」 「给谁?」他落坐后啜起香茗。 公孙谨头也不抬的回应,「给我爹爹。」 「你定期都有写信报平安?」 「嗯。」她拿起纸张,吹干上头的墨汁。「爹爹当初让我下山的目的,就是要我多听多闻多看,然后把心得告诉他。」 「我看是要你多做多错多搞怪吧!」他摇着首笑。 这公孙谋自己下不了山作恶,竟派女儿来为他「解饥」。 这话可让她朝他龇牙咧嘴起来。「哼,可知道这回我信里写些什么?」 「八成是报告近况,以及关于血书之事你打算怎么做之类的。」大概是想到什么得意点子了吧,莫怪笑声会传出。 「没错。」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这丫头猴急得很,这回倒是忍耐许久,没有太大的动作。「如果你公开身分,不就很快就能拿到了吗?」 「这可就不好玩了,我对爹爹说,除非必要,我不打算揭开我的身分。」 他笑望着她,早知道这丫头好挑战,不会走容易的路,他这才愿意赌上这一回。「那你要找帮手了?!」 「嗯。」 「谁呢?」 「你认识的人。」 他凝了眉。「南宫辅?」 「就是他了,这人鬼精得很,与他人合作再恰当不过。」她很是得意。 两人一样野心十足,做事不择手段,是很恰当的人选。 「倘若我不允你与他多接触呢?」他此刻看起来有些冷肃。 公孙谨奇怪的望向他。「不允?」她讶异他用了这个字眼。 「这人心术不正。」他吐出这句话。 「这很好啊!」这不就正是她要的?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我不希望你跟他走太近!」 她立即巧笑倩兮的走向他,暧昧的眨了眨眼。「你在吃醋?」原本以为只有她会吃醋,原来这家伙也挺「上道」,知道稍不注意她可是会跑掉的。 「哼。」他硬邦邦的转过首。 她还故意的挑衅起人来。「他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耶,你这态度不对喔。」 「在鬼窟暗算我的人还没逮到,这救命恩人的头衔还得考究。」他冷硬的回答。 她可惊讶了,「莫非你怀疑是他要杀你?」 「难说。」他斟酌着说。 「为什么这么怀疑?」她赶紧追问。 「直觉。」 「除了直觉,没有其他理由?」她愕然。凭直觉怀疑人,这未免也太草率了? 凝视着她,心底一团黑影不断升起,冶冬阳不由得抚上她的脸颊,表情变得复杂难解。「光凭直觉就够了。」 她蹙了眉心。「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事有蹊跷,这事她早该问了。 「谨儿,我问你,你对南宫辅的感觉如何?」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严肃的反问。 奇了,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就像对兄长的感觉啊。」 「除此之外呢?」他再问。 公孙谨看上他的手,「除此之外就是想与他合作啊,你知道的,我得有人帮我混进朝廷里。」她想也没想的解释。他该不会真吃醋了吧? 「就这目的,没别的?」 「你以为呢?」她双手抱胸,双眸瞅着他。 「你知道你们彼此的气息有多近吗?」两个相似的人互相吸引,多么自然,这才是他所忧心的。 她偏头。「嗯……他很了解我,我们也志趣相投,是可以成为盟友的人。」那种闻到血腥乐子的脾味非常相近,近到她有时不禁会误以为是爹爹的另一个私生子呢。 「你们只能是盟友吗?」他沉下声调。 她看着他。「吓,你在担心我会看上他?」她掩嘴,得意扬扬的嘻笑。被紧张的感觉可真好呐! 「不无可能,不是吗?」 这话让她敛起顽皮笑容,深思了起来。「如果你不存在的话,或许是吧,我想他也会是爹爹喜欢的类型。」 「如果我不存在的话……」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刺得他心坎麻痛了起来。 「不过没有如果,因为我先遇见了你,你就是我认定的人。」 「是吗?」他苦笑。 「喂,吃都吃了,你可别不认帐,莫非你心里想的还是万安公主?」公孙谨说变脸就变脸,登时脸色一沉,怒目质问。 冶冬阳一头雾水。「干她什么事?」怎么又绕上万安公主了? 「你对她真没爱慕过?」 他暗叹,看来不亲自解释这丫头是不会善罢甘休,一有机会就拿出来当水漱口,也不怕越漱越酸。 「说实话,公主对我情有独锺我心里有数,但先前顾及她的面子,没有刻意拒绝,这才会造成别人误以为我对公主也有意,但如今我有了你,这面子就不能再给了,我在公主面前不是也表态得很清楚?」 「哼!」闻言虽还是气呼呼的,但脸色缓了不少。 他无奈的抱过她,让她坐上他的腿,拉过她的手腕。「这紫玉镯子都戴在你手上了,还怕我移情别恋啊?」 其实他有些讶异爹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将这镯子交给还没过门的谨儿,难道她对爹说了什么吗? 她低首瞧着镯子。「听你爹说,这镯子意义非凡,传了十七代了,除了长媳不得外传,倘若有朝一日遗失了,家族必遭横祸。」 「没错,所以你得好好保管,别害得我死无葬身之地。」他笑。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自然不敢搞丢,不过我也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要托你保管,咱们一人保管一样才公平。」 「什么东西?」他挑了浓眉。 「环佩铃铛。」她由内襟里取出了一只精致坠饰。 「环佩铃铛?!这不是你爹爹的分身,只要有了此物,这天下无人敢伤你,就连陛下都要惧你三分?」 「对,就是这玩意,这环佩铃铛不只是爹爹的分身,也是爹娘的定情之物,当初爹爹将此物送给了我娘,娘过世后传给了我,这回下山,爹爹还嘱咐我要小心保存好,干万别弄丢了。」 「而你要交给我?」他讶异她竟愿意拿出这样东西给他,这太贵重了,它形同玉玺王印啊! 她点头,「嗯,就当交换信物,我得你传家镯子,你保管我的身分象徵,公平吧?」 盯着她放在他掌心的坠饰,冶冬阳的目光不由得柔了下来。这丫头愿意交出如此的承诺,表示她跟定他了。 「好。」缓缓握住信物,好似紧握住这玩意,他就能紧紧握住她一辈子,两人不会分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东市街上的着名饭馆内,一男一女亲密的比邻而坐,不时交头接耳,除了几名女子朝尔雅的公子多看上几眼,来往行人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不再对两人行注目礼了。 「喂,你不许我跟南宫辅合作,我唯一人选就只剩那没脑袋的太子了,你觉得这游戏公平吗?」公孙谨往嘴里塞满饭菜后抱怨。 「吃慢点,会噎着。」冶冬阳宠溺的盛了碗汤给她。 「奇了,我干么听你的话,我爱找谁帮忙就找谁帮忙,你管不着!」她努力咽下口里的食物,喝了一口他送至嘴边的清鸡汤。「你对南宫大哥有意见,是你个人小心眼的问题,我对他可是满意得很,这人聪明绝顶,最重要的,绝对会认同我的做法。」 「我小心眼?他聪明绝顶?」冶冬阳眉梢高高扬起。 她一面往嘴里继续塞东西,一面迳自又问起,「对了,近来我圆了些吗?」 「一点点。」收回翘高的眉毛,睇她一眼。 「有进步就好。」不满意但勉强可以接受,她迟早会跟万安公主或司马娇的身材一样的,再努力一下就行了。 「对了,咱们话又说回来,这事我可不能依着你,眼下我只能靠南宫大哥,不然你都在朝中站稳脚步了,随时可以接近目标,可我却还在原地打转,你说这成吗?」她又将话题绕回来。 他喝了口薄酒,瞥了她一眼,没答腔。 「你就别吃这干醋了,他呢,只会是我的大哥,你别这么小气嘛!」 他这回连看都没看她。 公孙谨不满了「喂,你别太过分喔,我是尊重你,你可没权管找爱跟谁交往!」 「没权?」 「对,没权!」 「你再说一次。」他冻结了脸孔。 「再说一次就再说一次,你没……」权……在他的怒视下,最后一个字她伴随着饭菜吞下肚了。 「哼。」冶冬阳脸色难看。 她吞了一口口水,只要他板起脸,她还真有些怕他,爹爹的克星是娘,那她的克星不就是—— 不对,谁规定她就不能当他的克星的?不管啦,堂堂闇帝的女儿,气势一定要够,就算心里很怕,也要先吓唬他两句。 「我不管,我只管东西到手,这件事我自己拿主意!」她假意恼火的站起身,告诉他她也是有脾气的。 大男人只冷冷瞧了她一记。「不允。」悠悠吐出两个字。 厚,没用!她气结的又坐下。「倘若我非要与他合作不可呢?」想不到男人吃起醋来这么拗,早知道就不要让他知道她要找南宫大哥合作。不想承认的是,她明明可以偷偷来,可就自然而然想跟他报备。 「你要我吐血而死吗?」他斜睨她一眼,表情淡然,心里却有些得意,他不介意下狠招,看这丫头想从他嘴里磨出一个「允」字,就知道她有多在乎他。 「吐血?」哇,这招比她的吓唬更厉害! 「想气死我尽管这么做。」 「嘎?!」 「吃饱了吧?暮春备好轿子了,咱们走。」他起身。 但公孙谨愣着没动,脑中思绪又快速的轮转一遍。 「怎么,还在想着怎么谋杀亲夫吗?」 「谋杀亲夫?!」她更呆了,怎么连谋杀亲夫都出笼了? 「你这搞怪的丫头,明的不成八成想来暗的,行,等着气死我吧!」他将衣袖一拂,踩着步伐离开饭馆。 她怔了怔,喝光了他盛给她的汤,匆匆忙忙追了出去。 哪有啊,她又不是在想怎么偷偷来,她是在想克星这回事,刚刚本想用气势压过他却没用,还记得袁姨说过娘跟爹的事给她听,呵呵,以柔克刚啊,这应该试试。 当街扣住前方男人的手臂,她不顾他人注目,与他紧贴着走。 冶冬阳不得不注意她。「谨儿,我此刻穿着官服你知道吧?」 「瞧见了。」 他晃了晃手,「有损官威。」 「我是你未婚妻子无所谓。」她非常理直气壮。 「就连陛下带着妃子出巡也会顾及体统,不会这么——」他倏地张了大眼。这丫头马上报复他了! 而且还是在热闹非凡的大街上。 这下他的官威体统荡然无存,明日定成为朝堂上的笑柄。 「不会什么?」她的唇瓣将他熨贴得暖供烘的。 「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吻人。」就着她的粉唇说,却没有推开这色胆包天的女色魔。 她蹬着脚,两手索性紧揪住他的前襟,姿势一百分后,嚣张的小舌儿就钻进他的口里。 他一愣,大胆的丫头! 虽然如此,他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享受了佳人的投怀送吻,直至这女色魔意犹未尽的舔了唇,这才结束磨人的香辣之吻。 以柔软的身躯克制刚强的意志,袁姨是这意思吧?听说娘是温柔贤淑的女子,没想到跟她一样,必要的时候也会大胆前卫,嗯,娘,我跟你看齐! 「欸?那不是近来才受陛下赏识,破格晋升成御史的冶冬阳冶大人吗?他、他竟当众与女人厮磨热吻?这、这真是他吗?」 「官风如此……成、成何体统?」 「败坏风气,真是败坏风气喔!」 不意外听到众人瞠目结舌的窃窃私语,冶冬阳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你满意了?」 「我只是想在气死你之前、先香个够。」她双瞳闪动着狡黠的光芒,皮得很。 他无奈摇首,「这地方不能再待了,走吧。」应该是没脸再待了,他招来暮春早备好的轿子,上了轿,这可是他遇过最甜蜜的丢人事件了。 公孙谨跟着上了轿。「要出发了?」 「你『身心』都饱足,也该办正事了不是吗?」 她笑如花。「是啊,治大人,上回没处理干净的,这回我得将它处理得清洁溜溜,顺便帮他们好好超渡一下,这才算功德圆满。」那些鬼乞子惹上了她,就该做好被清除的准备。 「那就走吧。」 谁知这一走,竟成了两人生命的重大转点。 ***bbs.***bbs.***bbs.*** 一样是阴风惨惨的地方,一样是教人毛骨悚然的地狱,冶冬阳站在崖上,瞪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掌,脸色灰败,神情错愕,久久无法回神,濒临疯狂边缘。 怎么可能?!他竟没捉住她的手,他竟没能及时捉住她的手?! 不!不对,他有捉住,他有捉住吧! 「公子?」暮春亦瞪大眼珠子,吓傻了魂。 他缓缓转身看向侍童,竟笑了。「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是恶梦对吧?」随即伸出拿着刀刃的右手,缓缓在左手上割下深深的一痕,当温热的血液溢出,痛楚提醒他现实时,唇角的笑看起来更为凄楚。 「公子……」暮春软了腿的跌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当他们来到鬼窟后,谨儿姑娘就施展了催眠术,将鬼窟里剩余的几十只人鬼送上崖边,正当一个个的鬼乞子跃下崖时,忽然在仅剩的几个中出现一群刺客,这些刺客刻意假扮成鬼乞子的模样,教他们疏了防心,随后刀刀发狠的全只砍向公子,似乎只要公子的命! 公子吃惊不己,回身制住了几个人,但对方人数不少,当初他们仗着有谨儿姑娘的催眠术,也没带什么人进鬼窟,如今遇袭,被杀得措手不及,公子被逼到崖边,那谨儿姑娘见状,立刻奔至他身边、公子推她离开逃命去,她硬是不肯走,结果……呜鸣……那丫头丧命了……呜呜…… 暮春悲凄的哭声,伴着冶冬阳的冷寒笑容,加上他癫狂后砍杀殆尽的满地刺客尸首,场面显得诡异又哀戚。 冶冬阳恍惚的脑子里不住自语。呵呵,我也有如此疯狂残佞的一面,谨儿你看到了吗?我跟你是不是也有些相近?你是不是会因此更爱我一些? 谨儿在哪,怎还不来看这一幕?不,不对,谨儿为了提醒他身后的利刃将至,赶到他身边,推开他背后可能致命的一刀,不料险崖就在一步之遥,她就这么惊叫一声翻滚下崖…… 呵呵~~没关系,我抓住你了,因为你伸手向我求救啊,我怎能不抓住呢? 晚风吹来,为冶冬阳的左手带来些许寒意,一低头,看见左手的衣袖被撕碎了一角,对了,那一角被娇嫩的小手带到山崖下了,思及此,胸口一阵闷痛、他身形有些摇晃的站起身,唇角的笑意没了,泪就这么一滴滴滑落眼眶。 谨儿…… 那……丫头她……不可能,不会的! 她不会在他面前坠崖的! 脚步不稳的来到崖边,右手紧紧扣住不住颤抖的左手。他怎么这么没用、这么没用,谨儿会生气吧? 不一会,他又笑开,想起那时她一个人跑来长安,几日没见他,就说很想他,所以他这次可不能再这么晚了,她会想他的…… 下一刻,在暮春的惊呼中,冶冬阳没迟疑的纵身一耀,嘴里不断喃喃念着—— 「谨儿会想我的……」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极寒峻岭,轻烟水气,冉冉缥缈,仙境暖泉,尽在其中。 暖地殿宇,玉蕊琼花缀满枝桠,当中立了一名男子,其玉面无瑕,看不出年纪,但邪气逼人,仅仅伫立于花丛中,就教人望而生畏。 忽地,男子胸口一紧,神色起了变化。 「尚涌!」 「爷。」 「可有消息?」 「小姐八成是贪懒忘了写信,晚了几天,也许明日信就到了。」 男子脸色一沉,半晌没说话。 尚涌有些不安了起来。「爷?」 「去,下山去瞧瞧!」 「下山?」 「若有闪失,宰了那个男人!」男子额间暴起青筋。 「是!」 玉面男子深沉的怒意,教肩上的紫蝶也颤抖了一下,扬起炫目双翅,翩翩飞走,经一日一夜长途跋涉,没了寒气多了暖意,它停在一富贵人家的花园里采蜜,谁知厢房内一样传出另一名男子的怒声大喝—— 「你说什么?!」 「主子,不好了,事情有变,死的是谨儿姑娘!」 「混帐东西!」男人脸色大变。 「主子饶命!」 「该死!人呢?」 「己葬身崖下。」 男人一阵惊愕,呼吸瞬间混乱,「不可能,那聪明绝项的姑娘不会就这么死的……」 「可是那崖深不见底——」 「住口,我要的女人决计死不了,去,招集所有的人,连夜下崖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bbs.***bbs.***bbs.*** 冷风飕飕,岸边满地枯叶飞扬,而本该清澈透底的河川正飘着血腥。 女人在河岸中茫然的醒来,撕裂的剧痛侵袭她的头部,顺手一摸,赫然见血! 这是怎么回事? 她奋力爬上岸,望着孤寒的四周以及满地的恶臭尸首,一具一具叠成令人作恶的乱葬岗。 这是哪? 她……又为何会受伤? 低首瞧着手中紧握的残破却染有血污的衣角,这是谁的衣角? 她为何紧抓着不放? 这上头沾的又是谁的血渍? 太奇怪了,怎么……这些事她一点也想不起? 魂魄飘失地瞪着即将狂雨大作的天际,不对,真的不对劲…… 为什么她不只记不起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就……就连自己姓啥名啥都忘了?! 不!她怎么可能忘了自己是谁?! 就在她对自己的过住深思时,一名伟岸男子身后跟了几名侍卫,悄悄靠近她,当她注意到来人时,回身困惑的问了一句,「你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子愣了片刻,温柔的看着她,低头对她说了几句,而后激动的抱住她。 「你……你说你是谁?」她眯起眼来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是你的表哥,也是你的未婚夫婿。」男人依旧欣喜若狂。 「表哥还是未婚夫婿?」在遥远的记忆中好像真有这么个人物…… 男人喜出望外,「都是,我找得你胆战心惊,总算被我找到了。」就知道她不会死的! 「我是谁?」 「公孙谨。」忘得好,忘得真好。 这一跌,原来是福不是祸! 「公孙谨?你的未婚妻子?」她侧首看他。 男子深情的点头,「没错,而且三天后咱们就要成亲了。」 「喔?」她一脸迷惑。 「谨儿,你从崖边失足落下,幸亏掉进了河水中,这才救了你一命,不过没关系,忘了的事情,未来我可以一一告诉你,最重要的是你还活着,好端端的活着!」感激老天,没让他错失她,又让他第一时间找到了她,尤其还让她忘了一切,真是上苍厚爱了。 她注定属于他!抱着她的手狂喜发颤。 她依旧想不起来,却也不排斥他的拥抱。「我……为什么会落崖?」 「这说来话长,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先跟我回府,我慢慢说给你听。」男人细心的抱着她。 「等等,我得跟你回去吗?」她蹙眉。明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对这男人也有熟悉感,但却又觉得不对劲。 他哄着,「当然,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跟我走能上哪去?」 「可是……」她偷偷打量,由这人一脸焦急的出现在她面前,再到找到她之后那松一口气的极喜神情……是的,这人真的非常担心她,她也可以感受得到抱住她的手正在发颤,不由得仔细望进他的眼底。这男人的爱恋没有假,嗯,瞧来她是他的妻子应该没错了。「好吧,我跟你回去。」 在找回记忆前,这男人暂时是她的依靠了。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记好了,我叫南宫辅。」 ***bbs.***bbs.***bbs.*** 花园里,紫蝶翩翩起舞,这儿的花蜜好甜,又没有充满怒气的男人,因为宅邸的主人已经好一阵子都是死气沉沉了。 「公子,您醒醒啊,醒醒啊!」暮春在床边死命的呼唤。 公子跳下崖的刹那,他简直魂飞魄散,公子怎么会这么傻,居然想要殉情,幸亏老天有眼,让公子的身体倒挂在高耸的松树上,当找到人时,仅剩下一口气,他火速要人救下并回府疗伤,现下人是救回来了,但却昏迷不醒,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床边不断呼唤,希望将公子的神志唤醒。 「公子,您不能死啊,冶家一脉单传,您若死了我怎么向老爷交代?他会杀了我的,公子,呜呜……快醒过来啊!」 意识跌进深谷里的人此刻犹在梦中惊魂,不断在惊恐懊梅中重复着爱人坠落的那一幕,一次又一次的重演着—— 「谨儿!」该死,他没有抓住她! 那双错过的手在他眼前晃过,她那惊愕的双眸锁着他呐喊,他心跳停了,血液逆流了,呼吸也不能够了! 不管如何,再深沉、再黑暗的地方,他都要找到她,抓回那双手,那双想要握住一辈子的手,否则他不会离开! 相较冶府的死寂氛围,南宫宅邸倒是一片喜气,明日是主子的大好日子,奴仆们皆门里门外的忙碌着,也都感染主子的喜悦,唇角高高扬起,只有一人仍在迷雾里挣扎。 「你的伤势不重,幸亏不影响咱们的婚礼。」南宫辅温柔的喂心爱的人喝下汤药。 「明天的婚礼非要照常举行不可吗?我的记忆还没恢复,觉得不太好。」公孙谨推开苦涩的汤药说。 他也不勉强她喝下这苦汁。「这是既定的婚礼,不能说取消就取消,这样我可不能向前来祝贺的亲友交代了。」他宠爱的为她擦拭嘴角的药渍。 「真麻烦,成婚在即,我竟然失忆了,告诉我,我怎么会发生坠崖这种事的?」 南宫辅略微垂下了眼睑。「那日你吵着想瞧瞧长安有名的毒瘤鬼窟,我拗不过你,就带你进去冒险,谁知你顽皮,跑上崖边玩起催眠之术,几个鬼乞子教你耍玩得像个僵尸傀儡,正当你玩得开心,其中一个鬼乞子突然不受控制的攻击向你,一时间我来不及救你,才让你连同那个鬼乞子一起失足坠崖了,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一切都是我的措。」他表情懊恨。 「原来我是这么坠崖的呀……」盯着那邪俊的脸庞,她说不出反驳的话。她在他身上闻到熟悉的味道,这味道像极了她的亲人,一个熟悉却诡诈的亲人,所以对他,她无法怀疑。 「对不起,你可原谅我的疏失吗?」他自责的问。他是故意把事情说得真真假假,虽然谨儿失忆,但聪慧跟模糊的记忆仍在,越接近真相的谎言,反而更难拆穿。 「是我自己大意才会出事的不是吗?我怎会怪你,不过……对我而言,此刻你仍是陌生人,明天的婚礼我想还是先取消的好——」 他耐心的哄,「这是你期待已久的婚礼,若取消了,你以后恢复记忆会气恼的。」 「这是我期待已久的婚礼?!」她蹙眉。 「对,是你吵着成亲的,你说不想离开我。」他亲昵的将视线沿着她的后颈一路滑下,眼神隔着衣服,却好像在碰触她的身体。 发觉了他的炙热视线,公孙谨立即拉整衣物,显得有点不自在。 「我很爱你吗?」她呐呐的问。 南宫辅收起那充满撩拨意味的眼神。「你常说咱们是同类型的人,只有同类型的人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也才能契合成一体,只有跟我在一起,你才能真正享受放肆玩乐的滋味。」 放肆玩乐的滋味……没错,虽然她忘了自己是谁,但似乎没忘记自己的喜好,她喜欢刺激的生活,血腥的挑战。 「来,我怕你成天躺着无聊,帮你准备了乐子,不过担心你的身子状况,没准备太刺激的,等你伤势全好,我再为你安排更有趣的玩意,这回你就先小小享乐一下,当打发时间就好。」说完他轻拍了掌心。 一个胡人走进房里,公孙谨不解的挑了挑眉。 「瞧瞧胡人表演蛇技吧,你仔细瞧那胡人手中的笛子,他吹呀吹,地上的蛇就会乖乖听令行事,要它左转就左转,要它右转就右转,这是我在街上看到时觉得有趣,特地将人连蛇接回府里来让你消磨时间的。」他兴致奇佳的为她解释。 「喔?我瞧瞧。」她听了马上就兴趣十足。 胡人在南宫辅的示意下开始表演,而表演最后的高潮是让蛇吞下整只血鸡,残忍血淋,但公孙谨却瞧得目不转睛,咯咯畅笑。 一直在她身旁的南宫辅心满意足的搂着她。就是这份顽佞的气息,多么令他着迷啊…… 第九章 南宫府仓卒迎亲,仅有大红灯笼高高挂,对内奴仆喧哗热闹,对外仅低调宴请,这一切,披着红巾的新娘并没有注意到,因为她从早起梳妆开始,额际便隐隐泛疼,额上受伤结疤的伤口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痛,让她根本无暇顾及究竟有多少宾客参加这场喜事。 拜完堂,此刻她和一般新娘子一样坐在鸳鸯床上,等着新婚夫婿前来为她揭开头上的红帐。 说不出为什么,想着今晚可能发生的事,她竟没一丝兴奋,连脸红心跳的感觉也没有,有的只是不安,非常的不安,料想是因为初夜的关系,人难免不定。 过了今夜,她就是货真价实的南宫夫人了,唉…… 咦?她竟在叹气? 照表哥所说,她父母双亡,从小寄养在他家,两人两小无猜,彼此爱慕多年,她应该很开心终于成为南宫夫人才对,为什么会在洞房花烛夜叹气? 抿着唇,她听到脚步声,是她的新婚夫婿进房了,她唇抿得更紧,心也莫名的住下沉。 「谨儿。」南宫辅身上带了酒气,但掩不住满脸喜悦的瞧着端坐芙蓉帐内的人儿。 他总算到手了!走近她,毫不犹豫一把掀了她的红头盖。 「娘子!」 「表哥。」在红巾被掀起前,公孙谨记得抹上了合宜的笑。 带着志得意满的几分醉意,南宫辅牵过她的手来到圆桌前,上头摆满各色喜果,样样象徵花开并蒂,幸福白首。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他体贴的为她倒上甜酒,打算与她喝上一杯交杯酒,她接过酒杯,要交错上他的,手上的紫玉镯子却撞上他的杯缘,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让她的心刺了一下,手也立即缩回,检查镯子有无损伤。 「可有撞坏?」瞧她宝贝着,他伸手要帮着查看。 「不许碰它!」她忽然大喝。 一时间,南宫辅的手僵在空中,表情也变得奇怪。 她见了,缓下脸来。「对不起,这镯子我不想别人碰它。」 「为什么?」他表情更阴沉。 被这么一问,她也一呆。「不知道,这镯子是你送的吗?」 「……不是。」他想,他知道是谁送的了。 心中一把无明火正在窜烧,连失去记忆了都对那男人送的礼这般宝贝,南宫辅瞪着那镯子的眼睛阴狠起来。 「那是谁给我的?」她不禁好奇。 「是你死去的娘给的。」他低沉咬牙。 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笑靥,「难怪我会这般爱借。」 他忍着怒气起身,扳起她的秀颚。「今后你该珍惜的是我,而不是这些不值一提的身外之物。」捧起她的脸庞,专注魅惑地望着她,手掌一路沿着她的颈项住下滑,最后揽住她的细腰住床上带。 公孙谨皱着眉头注视着他的举动。 他将是她的男人吗?这样对吗? 南宫辅己欲火焚身,一颗强烈的心驱策着他尽快占有,紧扣住她的手,翻身覆上身子,渴望的唇蛮烈的强贴上去…… ***bbs.***bbs.***bbs.*** 「谨儿,不!你不可以——」冶冬阳在恶梦中狂吼,浑然不自觉的将双手伸向空中,像要努力的抓回什么,斗大的冷汗汪飙而下,蓦然,他惊醒了,血丝双目怵目惊心的瞪大。 「公子?!」床旁的暮春还来不及喜悦,就教他狂乱的神情吓坏了! 公子发疯了吗?又要杀人了吗? 冶冬阳瞳孔收缩,瞪向窗外,乍亮的光线刺得他又闭上眼睛。 「公子,您别又晕了!」瞧见他又闭上眼,暮春顾不得惊吓,赶紧趋前伏在床边。 「暮春,谨儿呢?」他突然再睁眼。 暮春屏住气息,公子这才差点为了她丧命,这、这能答吗?「谨儿姑娘她、她……」 「她还在睡是吗?」 「睡、睡……呃……」公子伤糊涂了? 他微露笑颜,「不是吗?那就是在看斗蟋蟀了?她最近迷上那玩意。」 「这个……」暮春流着冷汗。 「混帐,她在哪!」他脸色乍变,蓦地暴怒起来,一手揪住暮春的衣襟怒问。 暮春吓傻了,他的春风公子要宰了他不成?! 「公、公子——」 「在哪里?」冶冬阳几乎是狂吼了。 「在、在鬼窟崖下!」暮春口水一吞,吓得照实答出。 他一震,松了暮春的衣襟。「我没抓住那丫头的手?」 「没……」 「没救回来?」 「没……」 冶冬阳的面容倏地骇人,青筋浮满他的颈臂,他霍然起身,想做什么的态势暮春一眼就瞧出来,火速扑上前抱住了他的大腿。 「公子,别去了,我派人找过了,谨儿姑娘找不着了!」 「怎可能找不着!」他拖着脚前进一步,神色狂乱。 暮春仍紧抓住主子不放。「那崖下全是鬼乞子的尸体,我派人找了三天三夜,就是不见谨儿姑娘的踪迹,连尸首都没找着。」 「没有尸首就是还活着,我更得去找她!」他竟露出了惊喜之色。 公子真傻了,从这么高的崖上掉落,没有尸首只有两个可能,不是被野兽叼走,就是尸骨不全难以辨认,但这些话他可不敢说出,公子已狂,再听到这番话,就真的会扭下他的脑袋了。 「走吧,招集所有人,我要下崖搜人!」 「可是您的身体……」暮春急得跳脚,公子才重伤刚醒,再折腾着下崖哪能受得了?正急得不知怎么劝阻才好,忽然—— 「不用去了,小姐不在那儿了。」有道陌生的声音出现。 「你是谁?!」暮春立即即吃惊的问。 那人连理也没理暮春,迳自看向冶冬阳。 冶冬阳眯了眼。「你知道谨儿在哪?」 「知道。」 「是死是活?」 「活。」 此话一出,他神色一振。「她在哪?!」 「你想见她?」 「当然!」他要见到她完好无恙才能放心。 「不后悔?」 「后侮?」 「爷吩咐了,小姐要是有个差池,要我拿下你的脑袋请罪。」 冶冬阳浓眉一皱。「爷……你的爷可是闇帝公孙谋?」 「正是。」 他一叹,「我承认没能保护好谨儿是我的错,只要见她无恙、我愿意亲自向他老人家请罪。」 「迟了,爷恼了。」来人摇头。 「他……带走谨儿了吗?」他惊恐的问。 「没有,但爷得知小姐没事,所以下令免了你的死罪。」 「死罪?!」一旁的暮春听了差一点没吓破胆。公孙谋?那、那个鬼见愁的公孙谋?!他想处死公子?! 妈呀!他两眼一翻,差点没昏厥。 「爷说了,你要见小姐也行,不得与她相认,否则不用见了。」说话的表情语气一样冷淡,但尚涌在心底叹了口气。爷还真狠,气恼人家没能护住女儿周全,就要人家终身饮恨,唉,看来这家伙前途堪虑,情路坎坷了。 冶冬阳心惊了一下。「不得相认?这是什么意思?」 「见到她,你就会明白。」尚涌以无限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bbs.***bbs.***bbs.*** 「谨儿……」 一声发颤的依恋叫唤抚过她的耳膜,穿进她的心窝。 「你是谁?」公孙谨问得镇定,却觉得喉头发涩,心紧紧揪了起来。 奇怪,她怎么了,而且这人见到她为什么这么震惊? 「你……你刚说自己是谁?」他脸色苍白得可以。 「我是南宫夫人。」 他又一震。「南、宫、夫、人?」心中一片阴凉。他懂公孙谋的用意了,这下他的谨儿成了南宫夫人!「你忘了我吗?」 「不记得,所以才要问你是谁。」 「我是……」 爷说了,你要见小姐也行,不得与她相认,否则不用见了。 尚涌的话跳进他脑海里,不.不能说,就算不为那句话,他也不能说,毕竟…… 是他没资格了,他没能捉住那双向他求援的小手不是吗?他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她不是吗?心痛到极致,闭起眼,却浮现那晚两人的对话—— 「你可曾存极力想得到的东西?」 「……没有。」 「没有欲望?」 「欲望?」 「比方说财富。」 「冶家的财富够我一生吃喝不尽了。」 「权力、名利?」 「都是一些虚幻的东西,难换我清心寡欲的无忧生活。」 「美女?」 「我并不好女色。」 「所以你没有想得到的东西?」 「……嗯,我想应该是。」 错了,他以为自己无欲无求,自由不羁,不曾特别想得到某样东西,他错了,他不是没有欲望,不是没有渴求,而是他没有发现那欲望早就占据他的心房,那丫头就是他的欲望,她是他唯一渴望拥有的,但一场意外,竟教他错失了他的渴望! 她不再属于他了。 思及此,心窝像是被人划了数刀,刀刀狠戾,偏偏不教他死绝,让伤口隐隐发疼,顿时唇角黑血溢出,映着无血色的面孔,更加怵目惊心。 「血——」公孙谨蓦然惊叫。 他吐血了!那滑落面颊的鲜血勾起她记忆深处的片段—— 「你要我吐血而死吗?」 「吐血?」 「想气死我尽管这么做。」 「嗄?!」 「怎么,还在想着怎么谋杀亲夫吗?」 「谋杀亲夫?!」 谋杀亲夫!这四个字倏地跳入她的脑门,公孙谨愕然的抬首望着来人。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她好像不该忘记他才对?! 「你……」她想靠近他,心疼的想抚上他的胸口,他好像很疼、很疼,她直觉他疼得无法自己。 该怎样才能救他?抱着他成吗?拭去他嘴角的血渍成吗?还是扑进他怀里撒娇?她无法解释自己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只能顺其自然的走近他。 她想要轻轻握住他的手,握住他的手不放,怎么样也要握住不要放…… 「谨儿,你在做什么?!」 突来的大喝声让她惊跳了一下,茫然的回过神。她的夫婿回来了,瞧见她正走向另一个男人,还想无耻的握住对方,她惊愕的立即缩手。 奇怪了,遇到这陌生的男人她怎会变得这般失神? 混乱的心悸在见到自己的丈夫后,她试图平息。「表哥。」身子一转,像小鸟儿一般纳进他怀里。「你回来了。」 南宫辅铁青的脸在她投入自己怀里时稍稍恢复,并刻意以胜利者的姿态面对已然血色全无的冶冬阳。 「冶大人,您怎么来了?我听说这阵子您身体不适,几乎送命,怎么不在府上养病,却跑来我这作客?」南宫辅笑得阴寒。 终也让他寻来了吗?真快。 冶冬阳目赀欲裂,「你——」他指着南宫辅,气郁攻心。「你心里该清楚她要的根本不是你!」 在南宫辅怀里的公孙谨一震。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指自己吗? 南宫辅没察觉她的异状,只是脸色大变。他当然清楚这丫头清醒时要的不是他,但自冶冬阳的口里说出,那股被他刻意忽视的刺痛立即扬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已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无权再觊觎她!」 「你!」 「注意你的体统,休要无耻纠缠!」 「我无耻纠缠?」他一激动,汨汨黑血再度呕出。可恨啊,真正无耻纠缠的人竟敢反指责他的不是! 南宫辅再次宣示,「她是我的妻子!」 「你骗——」 「冶大人,一切已成定局,你还想混乱什么?」他阴险的提醒,料定他在木已成舟后不会忍心伤害谨儿,他显得肆无忌惮。 一旦得知自己受骗,甚至已成他人妇,那份羞情痛苦,必是心高气傲的谨儿不能忍受的,冶冬阳当知道这点,不会忍心拆穿的、南宫辅张狂的笑着。 「我……」没错,他不只不忍心伤害她,还有一些顾虑…… 错失最爱的无奈教黑血不断涌出,一滴一滴滴在南宫宅邸的地板,这回冶冬阳摇摇欲坠的身躯没有再试图撑住,就在公孙谨挣脱南宫辅的禁锢,花容失色的奔向他前,黑暗已经笼罩住他。 ***bbs.***bbs.***bbs.*** 「那人是谁?」 「他只是一个觊觎别人妻子的无耻浪子罢了!」 「一个无耻浪子能在见到我后气郁吐血?」 「……好吧,我承认那人很爱你,会有这要死不活的模样,是因为不能忍受你跟我拜堂了。」 公孙谨等在冶府大门外,她已经让门口家仆传话,说她想见冬阳公子一面。 当时他昏倒,自己下意识往前冲的心情教她不解,随后问了表哥,却得到那样的答案,她该再问清楚的,不过一丝奇异害怕的感觉让她倏地闭了嘴,不敢再多问。 也许,这个冶冬阳会知道答案吧! 暮春听了门口家仆来报,临了一跳。 尚涌走后,他趁主子失神之际,问了谨儿姑娘的身分,没想到那丫头竟是闇帝公孙谋的女儿,就算知道主子可能不想见她,他也没敢自作主张拦人,否则得罪了闇帝之女,自己就算有十条小命也不够死! 「谨儿姑娘,您怎么回来了?不、不,您怎么来访了?」哎呀,他怎么忘了那个闇帝派来的尚大爷警告过,除非她自己想起,不然不得与她相认,说这是闇帝的主意,要让她彻底与公子断了关系。 「回来了?我住过这吗?!」公孙谨立即问。 「没、没有,您这么矜贵的人物,怎、怎么可能住这儿?」他干笑。她还是这么精明,不愧是公孙谋的女儿。 矜贵的人物?一个从小寄人篱下的孤女? 她脸色更凝重了,不寻常的事情一件件浮现,把决定自己找到答案。 「你家主子人呢?」 「公子他……」不知当讲不当讲,主子的状况不太好。 她不耐烦的一喝,「在哪里?」专程来找人,她可不想无功而返。 「在、在园子里!」他惊恐的赶紧笞覆。 这丫头的威仪他从以前就领教过了,只是当初不明所以为何她的威仪会让人发寒的乖乖听命,这会得知她是谁后,就知道为什么了。 「园子就在那个方向……咦?她不是失忆吗?怎么自己走得这么自然?」不用提醒,人己消失在内园方向了。 凭着感觉,公孙谨自己走到内园,这里一草一木都让她有着强烈的熟悉感,这是为什么?她来过这儿? 园子礼花团锦簇,她的目光投向园中唯一一座凉亭。 斗蟋蟀!她脑中突然闪出这三个字,立即蹙起了眉。她以前常在那里斗蟋蟀吗? 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小空地,地上有几摊几不可见的黑渍……斗兽!眼前似乎出现了两只豹子相斗的模样…… 「这血渍给我擦干净点,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他可要制止了……」 她一窒。 抚着胸,为什么在这里能勾起她那么多模糊的印象? 眯着眼,心竟沉静不下来。 忍着心中那一团疑惑,她转头梭巡。那人呢?他在哪?左右查看后,发现阴暗处坐着一个人,那人只是空洞的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完全没有要接近或唤她一声的打算。 他怎么了?不像初时见他这么激动,却反教她陌生?!主动走近阴暗处,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孔。 他比上回出现时更无生息。 脸色泛青,他病得更重了吗? 「你——」 「你可有想起什么吗?」冶冬阳犹抱着一丝希望。 「斗蟋蟀以及斗——」兽。她下意识不敢讲,似乎担心讲了他会不高兴。 他空洞的黑眸霎时睁亮,「还想起什么?可有想起我?」 她望了望他,接着肯定的摇头,「没有。」 顿时,他的眼神透着不甘,「你……能够再仔细瞧瞧我吗?」 感受到他强烈的悲哀失望,她带着探索的视线锁住他清俊却衰弱的病容,忍不住望进他漆黑的眼眸。真悲!她教他眼底那抹无尽的悲怆所撼。 什么事让他这么悲伤?「你这家伙是生病了吗?怎么看起来像死过一回?」她莫名的心疼。 他死气沉沉的脸庞轻摇起来。 她还将他忘得真彻底,他不禁要恨起这丫头的绝情了,她能想起斗蟋蟀,就没能想起他们之间的种种,心底的悲凉又多了几分对她的怨怼。 「你回去吧。」既然木己成舟,何必再弄混这一池清水,让她陷入为难之中?对他来说,她能活着就是万幸了,万幸了呀,他还能强求什么…… 「你赶我走?」公孙谨的心蓦地一揪。 「是的。」他痛下心的说。 她瞪着他,「我不走!」 他一愣,猛然瞪向她,「你……」 「我的问题还没问,怎能就这么回去?」她回瞪,红唇嘟高,彷佛回到了从前,总是骄蛮的与他分庭抗礼,争执着为什么不可以…… 冶冬阳几乎要失笑了,这丫头什么都忘了,就是没忘记如何找他麻烦。 「你想问什么?南宫夫人。」他刻意提醒她现在的身分。 这称呼由他嘴里说出,教她浑身起了疙瘩,不舒服!「我问你,为什么你一见到我就吐血?」 「……我病了。」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让他心头一紧。 「病到我面前,然后吐血给我看?」 「我——」 「你与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告诉我!」她终于不安的开口。 她能活着就是万幸……他重复这个想法,其他都不重要。「我们……没有关系。」 她柳眉倒竖,「谁说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是情人!」 话才落,冶冬阳倏然张大了眼。她记起了?! 「我没说错吧?」她继续逼视着他。 他的身体紧绷,很想用力的抱住她,大声告诉她没错,他们是情人、是恋人,他们私定终身了,他们—— 「但我不爱你对吧。」她明亮的眸子朝他眯起。 卡在喉头的声音还来不及发出,就教她的一句话给弄得全身冰凉。 她眼里的那股陌生决断,让冶冬阳满腔激动的情绪瞬间冻结,久久无法言语。 她……还是没想起来。 他失望了。 瞧着他失魂落魄的面容,公孙谨呼吸跟着发沉。这人气度端正,质地隽朗,他的气质与她相差太远,自己反倒是与南宫辅的气息相近,她会看上的应该是南宫辅才是……但为什么在瞧见他出现在眼前后,她会心绪大乱,让原本面对南宫辅不安的心,更显得混乱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这才走上这一趟找答案,可这会见到他后,不仅没有消除她心中的迷惑,反而让心情更加烦乱。 「对,过去是我一相情愿的恋着你,不过那已是过眼云烟,你……还是回去做你的南宫夫人吧。」他拂过身,闭着眼忍着椎心之痛说。 「你——」 「暮春,暮春!」不让她有机会再说出任何会让他心痛的话,他蓦然疾呼。 早躲在一旁偷听的暮春这才急急忙忙跳出来。「公、公子?」 「送客!」他低吼,再激动的心,不放下也不行,所以他要对自己狠心。 「可、可是……」暮春胆小如鼠,可不敢赶人,她可是位公主啊! 「不用赶了,我自己会走。」其实就算他不赶她,她也不忍再见到他的哀容。 况且她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她现在已是南宫夫人,谈论过去的一切似乎没什么意义。一转身,她翩然离去。 「公子,真的没关系吗?」暮春瞧着目光紧盯着人家背影的主子,无奈的问。过得这么痛苦,公子还忍心赶人? 冶冬阳收回依恋的目光,低下首,「……有关系的话,又能如何呢?」 他成了一只断了翅膀的野鹤,飞不起来,也停不下来,绕在原地,无药可救。 「别管闇帝怎么决定了,把人抢回来吧!」看着主子痛不欲生的模样,暮春发狠的说。 他喃喃道:「抢回别人的妻子?」 「管他的!」公子才不会在意世俗的眼光,也不可能会嫌弃那丫头已是残花败柳,既然爱了,抢回就是。 「我也很想这么做……但那丫头愿意吗?」 「是啊……她压根忘了您了。」暮春狠劲顿时消了一半。对啊,问题就在这里,凭什么人家要为一名「陌生」男子放弃「丈夫」再说主子这情况……唉~~这才是主子不敢要人的原因吧。 冶冬阳紧握双拳。是啊,公孙谋的话可以不听,过往的事他也可以跟丫头讲白,但丫头的刚烈性格能不在乎己成他人妻吗?再说以他自己目前这状况,也不允许他把人接回啊…… 就在他暗自沉思时,没发现离去的人儿步伐越来越不稳。 两道灼痛人的热泪流下,就在转身离开冶冬阳的府邸后,公孙谨就莫名其妙的直掉眼泪。 为什么要哭呢?她根本不认识他,至少想不起他,为一个消失在她记忆里的人哭什么?没有理由、没有道理啊。 可……她就是很想掉泪,一颗颗的泪水越掉越凶,越掉心越痛。 哪有这样的,哪有这样的…… 末了,她几乎无法再走一步,离那人所在之处越远,她的心竟然益发难以忍受,扶着街墙,她连肝肺也疼了…… ***bbs.***bbs.***bbs.*** 夜已三更,烛火闪烁,可房里的主人似乎还没有就寝的打算。 「我很爱你,你可知道?」 「我忘记了。」 「但你嫁给我了!」 「嗯。」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女人眉头一皱,「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咱们该圆房了。」男人抓起她的手,不住落下轻吻。 「……再过一阵子吧。」女人淡淡的抽回手。 「洞房之夜你以头痛为由拒绝了我,我并没有勉强你,但此刻成亲己月余,为什么你还迟迟不让我碰?」男人愤怒起来。 「我想等记忆恢复后再说。」 男人敲着桌子,「万一你一辈子都恢复不了呢?」 她斜眼看向他,「难道你希望我不要记起过去的事吗?」 「我……我当然希望你能尽快记起咱们过去恩爱的种种。」他说得心虚。 「是吗?」 南宫辅温柔的说:「当然……谨儿,你当我是你的男人吗?」 「你已是我的丈夫。」她没有正面回答。 「那是名义上,这是不够的,我要你成为我真正的妻子。」他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为了她,他费了不少心思。 「碰不碰我你很在意?」 「当然!」她的心灵他尚无法掌控,但这身子,必定得属于他。 「为什么?」 邪俊的目光柔了下来,「因为你是我梦寐以求的女人。」 公孙谨毫无任何感觉,「你真的很喜欢我?」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你是唯一能契合我身心灵的女人,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能有分享快乐的人。」所以他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她! 盯着他狠戾却深情的双眸,她不禁迷惘了。分享快乐的人,听起来是多么让人感动的理由…… 「谨儿,你是我的最爱,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求你在我身边。」他渴望的凝视着她。 有种感觉,她死去的爹爹也曾经用这种方式爱着她娘…… 公孙谨缓缓坐了下来,仔细审视着她的丈夫。 这样深切的爱,似乎是她所期望的没错,但在迷茫的思绪中,却乍然出现了一个念头—— 她有了爹爹一个就够,不需要再有另一个阴邪城府的丈夫。 第十章 九拐长廊,纤细的身影坐在椅上,支手托腮沉思着。 良久,公孙谨低首把玩起手腕上的紫玉镯子,感受着镯子冰凉的触感。 这镯子质地温润,真像极了某个人…… 她不由得徐徐地望向冬日烈阳。 失神的拿着紫玉镯子,由手镯圆心对着天际望着冬阳。 圆心内原本湛蓝的天空飘进一片乌云,接着竟起了细雷闪闪,她微微瞠了眼眸。这天气变化得真快! 才一个恍神,天际瞬间已是乌云密布,她拢蹙了眉心,忽然间一声响雷当空劈下,将天际一分为二的绽裂两旁,她倏然一震,脑中犹如箭矢凌空般的也跟着闪过一道光,有些影像清晰了起来—— 「既然你已是冶家人……有样东西你跟我来取吧。」 「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专门传给长媳的手镯,我想先给你,就是可惜冬阳的娘早逝,不能亲自交给你。」 「其实……其实这手镯等我回洛阳再给也不退」 「这东西早晚要给你,你虽未过门,但先带着,冬阳见着了就知道我的意思,他不敢欺负你的。」 公孙谨眨了眼,收回手镯,胸口吃紧的喘息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 这手镯不是娘给的,那说话的老爷子是谁? 冶家的人?长媳的镯子?冬阳的娘? 匆匆起身走过长廊,雷声持续轰轰作响,她脸色发青,再抬首,滂沱大雨己然狂下,劈哩啪啦的雨声震得她脑袋也跟着发出巨响,她抱着头痛苦的蹲了下来,脑海里多了个声音—— 「这紫玉镯子都戴在你手上了,还怕我移情别恋啊?」 「听你爹说,这镯子意义非凡,传了十七代了,除了长媳不得外传,倘若有朝一日遗失了,家族必遭横祸。」 「没错,所以你得好好保管,别害得我死无葬身之地。」 「啊!这是定情镯子?!」她愕然瞪着紧握在手中的紫玉镯子。 这是她与那男人的承诺,他不是单恋! 她的头更疼了,原来这镯子是他的! 蓦然想起那对着她吐血的男人,她全身起了恶寒,极力想摆脱这股寒意,激动的起身奔出长廊,耳边雷雨声不断,她一面奔跑,一面想着那悲凉澳恨的面容。 「你可有想起我?」 那哀伤面容悲伤的凝昭着她。 她说没有,她对着他狠绝的说没有! 「你与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告诉我!」 「我们……没有关系。」 「谁说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是情人!」 「但我不爱你对吧。」 她摇着首,撩裙奔进大雨里,她不想伤他,也开始恐惧逐渐记起事情。 雨直落,她的心也跟着直落,落进了暴雨中、慌乱而不知所措。 好痛,脑袋真的好痛!她忽然害怕想起过去,那应该是一个会让她懊悔的过去吧? 抱着剧痛的脑袋,公孙谨用力的甩动,想甩开这一切、直到一道轰天巨响由她面前划过,劈在耸天松树上,大火骤燃,眼前的火海宛如骇然巨焰般烧起,火光像也把她记忆外的那道墙烧毁,过往片段霎时鲜活! 她瞪大眼睛、在下一瞬的风驰雷电中软下身子,跌坐雨中。 「谨儿?」 她冷冷回眸,「南宫辅,你好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南宫府邸厅堂上,南宫辅脸色发沉的面对怒火高涨的女人。 谨儿恢复记亿后,就不愿意跟他回房,坚持要在大厅上说清楚,要不是他摒退一干奴仆,还不给人看笑话了! 「咱们已经成亲了。」他不忘再陈述一次。 「那又如何?」她双眼喷火。 「你不在乎世俗眼光?」 她嗤哼,「那算什么?」 「早知道你这性子不会在意,那他呢?身为监察御史,能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一提到心上人,她眉眼皆柔,「他啊,我了解得很,他视世俗如无物。」 他不住冷笑,「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当然。」 南宫辅闻言更是心上一痛。「好,就算他不在乎我们拜过堂,难不成也不在乎你曾经是我的女人?」 「我们并没有圆房。」公孙谨冷瞪他一记。 「但他并不知道,他该会在乎接收我用过的二手货吧?」 「住口!」 「是男人都无法忍受的!」 「我叫你住口!」她怒火高涨,直想撕裂那张嘴。 他笑得猖狂,「哼!事实证明他不要别人用过的女人!」 「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是吗?倘若真是如此,他可以不顾一切带你走的,但他没有!」 「因为我失忆了。」 「那又如何?他是对你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更甚的,他是对你们的爱情没信心?」 她迟疑的沉下脸。「……他一定有理由的。」 「他是有理由没错。」一道黑影由屋梁跃下。 公孙谨惊讶的看着这意外出现的人。「尚叔?!」 「小姐。」尚涌对她行了礼。 「你怎么会来?」爹爹出事了吗」 尚涌据实以告,「爷要我来杀了冶冬阳那小子。」 「杀了冶冬阳?!」她蓦然心惊。 「爷说,这小子没资格再待在你身边了。」 「爹爹他——」 「小姐放心,那小子还没死不是吗?爷己网开一面,下令那小子不得与你相认,违者杀。」 南宫辅不住狂笑冷讥,「哈哈哈,原来这就是他的理由,一个贪生怕死的理由! 她气得俏脸煞白。「你!」 「谨儿,你爹爹是什么人物我并不清楚,但我只知道,冶冬阳可以因为怕死而放弃你,但要是我就绝对不会放手,一旦属于我的东西,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 不,她相信他是有理由的!她冷冽地转过身去。「是吗……不如我们来打一个赌。」 南宫辅眯眸。「打赌?」 「赌他对我的执着。」 「好,那我们的赌注是什么?」 「我赢,你放弃放我走;我输,我放弃他。」但她是不会输的!因为冶冬阳不会允许她输的! 「怎么个赌法?」 「就赌……」她将计划说出,却得不到南宫辅的认可。 他勾唇摇头。「只是那样不够,你知道我的,如果下手不够很绝,我是不愿意放弃你的,你也知道没有我,你跟他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一起g」 「那好,就再狠一点,我会……」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连日,街头巷尾茶余饭后闲谈的人物都是状元郎南宫辅的夫人,有人惊恐、有人可怜,更甚的是耻笑她没当富贵人家夫人的命,渐渐的,耳语也传进冶府。 「公子,不好了,听说南宫夫人染上恶疾了!」暮春仓皇来报。 「恶疾?什么恶疾?!」原本怅然若失的人面色一整,疾问。 「天花,这会传染的,听说南宫辅把她丢到被废的鬼窟里去自生自灭了!」 「什么?!」他幡然变色。「他敢!」 「怎么不敢,他这不是已经做了?」 冶冬阳勃然大怒!「这该死的混帐!」这男人处心积虑要得到谨儿,没想到得到后竟是这般的不堪考验! 「这也不能怪那家伙没有夫妻情分,现下因为南宫府出了这么一个会传染人的恶疾,人人自危,若不将她送走,铁定会引来京城民众的恐慌,这种事他也是没办法的。」 其实他还听闻这天花会让人毁容,南宫府的下人们口耳相传,说一这南宫夫人已经溃烂了半边脸,就算治愈也见不得人了,难怪南宫辅会急急将她扫地出门。 「公子,您要上哪儿去呀?」才回神,就见自家公子已在整装。 「救人。」 「您不能去啊!那会传染,会死人的,再说您身上的毒——」 「那我就陪她一起死吧。」话说得不轻不重,却能表达心意的坚决,他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公子……」暮春苦哈哈的闭了嘴。公子连崖都可以跟着跳下去了,还会怕这天花吗?唉,真是苦命的公子哟! 对了,那他要不要跟啊…… 冶冬阳没管暮春的迟疑、一个人迳自往长安着名的鬼窟走去,沿路由热闹到荒凉、虽说鬼乞子已教公孙谨的催眠之术杀尽、但满目疮痍加上久久不散的恶臭,仍让这里没有人烟,现在仍是连盗匪都不屑一顾的地方。 他迅速疾走,直到走近一道娇小身影。 「谨儿……」他颤栗的走近那满身裹着油布的女人。 「不要靠近我!」公孙谨在他走近前斥阻。 他不为所动的再近一步。「我不——」 「会传染的。」她迅速向后退。 「我不在乎被传染。」 她大吼,「为什么?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若被传染了岂不是很不值得?」 「我甘愿。」他干哑的说。 她头伏得更低,面上也缠满了密不透气的布巾。「就算看到毁容的我,你也不后悔?」 「不过是一副皮相,我不在意。」 「你别说大话了,一旦皮相毁了!人也毁了!」 「我不怕——」 她拉紧身上的油布。「我怕,我不想见人。」 「我会找齐名医治疗你的。」 她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疯狂尖叫起来,「不要哄我了!我知道我己没救,所有人都抛弃了我,就连我的丈夫都舍弃我了,你一个陌生人又能为我做什么?」 见她这样,冶冬阳心疼的就要上前拥她入怀,却被她躲开。「我能陪着你、照顾你,能要人治愈你,你不会有事的!」 「你是谁,是傻子吗?我根本不爱你,也不记得你,你何必要对我这么好、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问我有什么目的?」他一怔。 「没错,你充其量不过是恋过我、况且那都是过去事了,没有人会对别人的妻子这般深情的。」她冷淡的提醒他们如今的身分。 闻言,他再也受不了的怒吼出声,「你不是别人的妻子,你是我的女人!」 「你说什么?你竟敢毁我名节!」 「我——」他哑口,犹豫了。 只是公孙谨没让他犹豫太久,「你听好,我不要你,如果真想帮找,就帮找把南宫辅找来,找只要他! 「你……只要他……」苦涩瞬间涌上,冶冬阳几乎喘不过气。 「对,去把他找来,我只要他!」 闭了闭眼,他勉力深吸一口气。「……好,如果这是你的希望,我会为你去把他找来。」紧绷着脸,转身就走。 只是一刻钟后,他又走回鬼窟,看着她的表情极度不舍。 「他不肯来对吧?」公孙谨的声音毫无意外,像是早已心灰意冷。 他不忍说实话,「我没找到他,他不在长安了。」 「呜呜……我知道他是嫌我病了、丑了,所以连夜躲开……」她低低泣诉。 「不是的……他只是暂时离开,应该很快——」 「不要骗我了!他不要我了,否则也不会把我丢在这鬼窟里。」 「谨儿……」见她掉泪,他只能心慌的干着急。 「你走,我只是一个被遣弃的垃圾,就让我自生自灭,我不需要任何人!」 「我不走,我要陪着你。」 「你走!」 「绝不!」 ***bbs.***bbs.***bbs.*** 漫天阴域中伏着一男一女、女人缩着身子,每日每夜嘤嘤哭泣,男人无法靠近,只能在一尺之遥守着。 「你还是走吧,别真跟着染上病了。」她冷声说。 他竟笑了。「迟了,说不定已经染上,所以你不用赶我了。」 「你——真不走?」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哼!假好心!」 他试着劝她,「谨儿……让大夫看看你可好?」这丫头完全拒绝医治,岂不是让病情更恶化?为此他担忧不已。 她摇头。「不,我想死,治什么呢。」 他青了脸。「我不许你死!」 「那我就更非死给你看了。」 趁着冶冬阳离她还有些距离,公孙谨迅捷的住山崖边靠近。 阴风崖边,飘送着绝望的气息。 「谨儿,你想做什么?!」他快步跟上,血液逆流,呼吸不顺的颤问。 她作势要跳崖。「我受够了,我想死……」 「不要!」他的心跳濒临停摆的地步。 她看向他,嘲讽的说:「如果由这里往下跳,说不定能让我恢复丧失的记忆,你应该希望我能记起你不是吗?」 他哽咽,「如果要你丧命才能记起我,我情愿你一辈子不要想起。」 她不禁动容。「我再问你一次,我们以前相恋过吗?」 「是的,我们彼此相属。」事已到此,他无意再否认。 她气愤的问:「既然如此,你怎能忍受我嫁给别人?你没想过抢回我?」 他点头,「想过,但你对我已不复记忆,我又怎能强迫你?」 「但你明知我受骗了!」 「女人名节为重!只恨我太晚找到你,我不愿见你痛苦为难。」他紧握双拳,忍住撕心裂肺的愤怒。 她恼得撇过首。「藉口,我瞧你是嫌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不要我了吧?」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单纯的希望你快乐平安。」 「你难道不怕有朝一日我恢复记亿,发现了事实,会怨恨你将我拱手让人?!」 「我……」 「我对你失望透了,就算恢复记亿、我也决计不会原谅你!」她伸出一脚悬在空中。 「别跳!」他似被夺去了呼吸,几近窒息的大吼。「我是为你好才没抢回你的!」 「为我好?」原本要跃下的脚暂时缩回来了。 「没错,有人要杀我,在没找到凶手以前,我不想你跟着我冒险。」 她目光泛冷。难道真是为了爹爹的威胁?她的信任错了吗?「说得好听,有人要杀你,我瞧你是怕死所以才放弃我的吧。」 他一愣。「怕死?」 「可有人威胁你不许接近我?」 她大怒,「哼!原来你真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我错看你了!」 「你……你恢复记忆了?!」冶冬阳震惊后惊喜万分。 「恢复又如何?一恢复就发现你竟为了爹爹的一句话怕死的放弃我,与其让我这么失望,我情愿不要记起你!」她真的生气了!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绝望,她输了,她输了这份情,原因是他爱惜自己的命胜过她,但他没有错,是人都该如此,是她要求太多。 「我并不是因为——」 「不要说了,事实胜于雄辩,你确实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轻言放弃我。」 话被打断,冶冬阳急了,「谨儿,你听我说,你是因为我而坠崖,差点丧命,我不想——」 「我不要听,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可以轻易将我让给别的男人,如今我深受恶疾缠身,容貌已毁,你更可以狠心离我而去了,还来守着我做什么?」她不想听了,多的都是藉口,她听不进去,心很疼、很疼,疼得什么话都进不了耳。 「我是来救你的!」 她充耳未闻。「现在的我形同一个丑陋的妖怪,就算就活了也是个吓死人的人鬼,我还是死了算了。」 他气她这样眨低自己。「我说过不会在乎你的美丑,我会夺回你,不管如何都会让你回到我身边。」 「迟了,谁能忍受每天面对的是一个鬼妻?」她自暴自弃的想逼走他,看不到他的视死如归与决心,脑中不断萦绕的念头就是他为了怕被爹爹处死,所以不要她,现在多说什么都是愧疚使然。 「我能!」 「骗人!」 「要如何你才能相信我?」沙哑的声音不住发涩。 「我怎样都不会再相信你,你这个贪生怕死的男人!」她难过得口不择言。 他双眸闪出烈火。「倘若我也毁了自己,你是不是就会信了我?」 她心惊。「毁了你自己?!」 冶冬阳眼神中闪过笃定。「只要我毁了自己,不就跟你一样,咱们一样丑,谁也别嫌谁。」 「你……在开玩笑?」 「找像是在开玩笑吗?」 「你——你做什么?!」她愕然的瞧见他狠绝的拔出匕首,神色冷峻得骇人,在她还来不及尖叫之前,他已狠心的朝脸庞用力划去! 「不——」她瞬间心跳停止,血色尽失的冲上前,下一刻,她感到一阵发凉后的剧痛,低首,竟发觉自己小指断了一截!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