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到底》 第一章 林伊妮绷着脸走进办公室。 任谁都可以感觉得出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那闪着高温火焰的美丽棕色眸子、高高噘起的红艳双唇，还有微微上仰的不驯下巴，都透露着同样的讯息。 “林小姐你晚上有空吗？” “我想多认识你一点，再决定工作要不要交给你做……” 刚刚她才从客户那边回来，得到的尽是这种令人吐血的回应。 那个猪头中年男子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直盯着她的脸瞧，完全无视她花费几天几夜赶工画制的设计图，连好好听她讲解都不肯，想到就让人生气！又是一个只看她的外表而不看她的内在的家伙。 在她冷漠的拒绝他的邀约之后，男人毫不意外的马上翻脸，拒绝委托她设计房子，连她费尽心血的工作成果也全都抹灭。 “怎么？案子谈得不顺利？”才刚在自己的位子坐下，旁边跟她同期进入这家室内设计公司的同事就开口询问。 那又胖又秃头的男人说着好像安慰伙伴的话语，可是眼里闪过的幸灾乐祸则透露出相反的讯息。林伊妮哼了一声，根本懒得回答。 她心里很清楚办公室其他人对她的看法。 拥有念理工科系的人少有的美貌跟魔鬼身材，林伊妮从上大学开始，身边就不乏对她专业能力怀疑的眼光。人们似乎觉得美丽跟脑袋一定得成反比，都不肯相信有张足以担任模特儿的脸孔的她，居然在课业上也能名列前矛…… 为了摆脱这个花瓶的印象，她比别人多花了数倍的时间在课业上，在学生时代就拿下数个大奖，可是却还是有人怀疑她是跟评审有什么暧昧才得到那些殊荣的。 这、这，这……怎不教熬了几夜没睡、尽心尽力完成作品的她为之气结！ 想不到出社会工作之后，情况一点都没有改善。 比超同期进公司的人，她凭着自己的能力得到更多工作机会，可是却只是让那种“她是陪客人睡觉才得到case”、“她跟老板搞暧昧关系”之类的传言甚嚣尘上。 如果她会因为这种谣言而被打倒，那她就不叫林伊妮了。 她不屑去反驳，也早就知道想要二纠正人们的既定印象是多么无谓又浪费时间的事，她反而付出更多努力，坚信有一天她的作品会超越她的长相，获得别人的肯定。 “有你的留言喔！”隔壁桌的同事把一张写了姓名跟电话的纸条给她，眼里闪过一抹暧昧。“王董事长约你晚上吃饭，说要谈谈他新买下的一批小套房。” 她能够了解同事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 这个王董事长是个房地产投资客，他会买下整批的小套房再装潢出租给上班族或学生，所以只要能够争取到这个客户，就表示有了一个长期且固定的业绩。 可是，他的小气跟好色在业界也是众所周知的。想要跟他做生意，就得请他上酒家，这是几个有名的前辈设计师后来不愿意跟他合作的原因——耗时又浪费钱，赚到的利润扣掉这些花费都显得可怜。 然而对于林伊妮这种新人设计师而言，这仍是一个相当有吸引力的客户。 “我知道了，谢谢。” 她收下那张纸条，准备打电话。 “呵！还真是了不起！王董事长亲自打电话来约呢！美人还真是吃香，今天晚上就可以谈成这个案子了。”旁边的秃头胖子又在说风凉话了，那话又酸又涩，篙直可以拿来酿醋了。 林伊妮瞪他一眼，咬紧牙齿，转身拨电话。 她脑子里有一堆点子，可以把坪数小的套房做最好的运用。她要那个王董看到她的才华，她要他根本没有空想到要吃她的豆腐。 深吸一口气，电话接通了，她自信满满的开口：“王董，你好，我是设计师林伊妮……” “呼呼……呵哈……呵……” 难耐的喘息自她微启的檀口倾泄而出，呼出的气息灼热无比，胸口急遽起伏，却怎么也吸不进足够令她冷静下来的氧气。 汗水自她坚挺的双峰不断坠落，湿透了她的丝质衬衫，姣好的身材也若隐若现……从体内涌起一波波的热流让她全身不对劲。 困难的吞咽了口口水，舔着干涩的唇，可是那样远远不够！她想要的不是这样，不只是这样……下腹升起的可怕欲念吓坏了林伊妮。 她必须逃、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否则会遭遇到十分可怕的事情。 尽管知道这点，可是她的脚步却是蹒跚的。林伊妮拚命的摇头，可是却甩不开晕眩感，夜色里的城市似乎在她眼前旋转。 听到从后面追赶而来的男人的皮鞋声，她心更慌了。 纵使她平常总给人精明干练的印象，纵使她是个自负高傲的女子，此刻的她，也完全失去了镇定。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林伊妮紧咬着下唇，眨掉不甘的泪水，要怪的话就怪她太笨了，才会陷入如今的困境。尽管心里明白那个王董是个色胚，可是她没有想到即使约在公共场合见面，对方竟然会无耻到用上下药这样的贱招！ 该死的她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危机当中？ 她不应该喝下那杯调酒，那不是聪明的她应该犯的错误。都是她太过自信，以为以自己的酒量不会被灌醉，或者该说是她太低估对方的下流程度…… 再多的悔恨自责都没有用了，要怎么逃掉才是眼前最要紧的事。 她张大眼睛，努力的往前跑，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心更冷。 停车场？白痴啊！她竟然跑到停车场来了？跑到这么阴暗又无人迹的地方，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救……谁来救救她…… 张开了嘴，可是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力气、发不出声音来。 暗夜中突然间有了一个亮点，哔的一声，一部车子的车门被打开了，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车门打开，就表示有人！ 林伊妮原本已经溃散的意志力又重新凝聚，只要找到人求助就有希望！ 她往那辆车的位置跑去，听到引擎启动的声音，她知道她的时间下多了，全力往前冲，打开车门—— 坐在驾驶座的是一个成熟的男子，他用惊讶的表情看着她。 “小姐？” 她理解他的错愕，任何人都会有这种反应。她只希望她女性的身分还有这一身昂贵的套装，可以不要让他误以为她是抢匪而把她赶下车。 “……救，救我……求、求你……”说话的嗓音干哑不已，连她都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到。 “哎呀，小妮，你怎么跑到人家车里了？走错了啦！对不起喔，这位先生，我女朋友喝醉了。”随后赶到的王董拉扯她的手，想把她拉出车外。 黏腻的手惹来她一阵嗯心，她奋力的挣扎，可是因为药物的关系，让她的动作没有她想像中的激烈，在外人看起来也许只不过是软弱无力的扭动而已。 她只能用她唯一还能动的眼睛，努力对着那位陌生人做出求救的表情，希望他可以识破王董的谎言。 江哲沉着脸缄默了几秒钟，就在林伊妮几乎要放弃、快被王董拖出车外的时候“放开她！”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她惊喜的抬头，江哲对她微微点头，并握住了她的手。 那坚定的大掌给了她无比的希望跟力量，接着他对她身后的男人吼了一声：“滚！” 好像看出了江哲眼里的威胁，当然，还有看清了江哲虽然坐着但仍掩饰不住的高大身材跟结实肌肉，那没用的人渣畏怯了。 在王董松手的那一刹那，江哲把林伊妮拉离了牵制她的力量，关上车门，车子以高速驶离。 脱离危险了…… 强烈的放松感让她几乎虚脱，而她也真的虚脱了，耳边仿佛听到男子唤了好几声：“小姐……小姐……你到底……” 她没有办法回答，只是以双臂抱紧自己，弯下了腰。 可能是一下子突然放松，体内那股热气又重新占领了她的身体，她越来越不能够控制自己…… “小姐你怎么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小姐——” 低沉的声音在耳膜里震动，密闭的空间让她闻到他身上传来淡淡的刮胡水香味和酒香，全然男性的香气…… 车于停了下来，他似乎担忧她的状况，不知是想确定她是不是晕倒了还是怎样，总之他倾身靠近她，男性的气味盈满了她的鼻翼，她觉得辛辛苦苦维持的理智就像一条绷紧了的线瞬间绷断了—— 林伊妮抬起头，眼里进射出异样的光采。她伸手攀住他的颈子，在能够思考之前，拉下他的头，狠狠吻住他！ 江哲完全愣住了，突如其来的吻让他措手不及，火烫得几乎要引发不该有的反应。 “不不！小姐！你清醒一点！”江哲有些狼狈的推开她。 她嘟起嘴似乎对此感到不满。江哲见她似乎又要缠上来，连忙帮她系好刚刚匆忙间没系好的安全带，稳稳将她固定在副驾驶座。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江哲感觉到这个女子极度的不对劲，她红通通的脸、一直冒汗的身体，还有迷乱的眼神，都透露出可能服了某种奇怪药物的迹象。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吗？还是要通知你的家人来接你？” 林伊妮甩了甩像是浸在泥浆水里的脑袋，听到了他的问题，她下意识的喃喃说：“我没有……我爸妈都在国外……只有一个人……” 江哲苦笑，这情况还真是很麻烦。 “你服了什么药吗？你看起来很不对劲。” 抬起蒙胧的大眼睛看着他，她艰难的用不太能够控制的舌头说：“不知道…… 刚刚那个人……给了我一杯鸡尾酒以后，我就怪怪的……” 八成是某种强好药。那个人渣实在太恶劣，应该把他扭送警局才对！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让这女孩恢复正常。 “那个人也不知道给你吃了什么东西，还是给医生检查一下比较妥当，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林伊妮晕沉沉的脑袋无法分析他到底说了什么？代表了什么意义？但是江哲带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也许是他坚定而温暖的眼睛，也许是他说话的语气，她就是感觉到把自己交给他是没有问题的。于是她点了点头，江哲立刻踩下油门，驶向最近的医院。 林伊妮在全身酸疼中醒来。 橘色的布幕是最先映入她眼帘的东西，她有些疑惑的眨眨眼，然后鼻翼间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她才想起自己是在医院里。 关于昨夜的记忆一下子涌进脑海里—— 喝了一杯有问题的鸡尾酒……试着逃走……一个成熟英俊的男子救了她，送她到医院，被医生折腾了大半夜…… 天啊！她怎么会让自己这么狼狈？ 紧接着她又突然被一个跳进脑子里的画面吓到——她似乎吻了那个救了她的先生。 不是似乎，是真的！昨天脑袋明明就迷迷糊糊、很多事情都记下清楚，偏偏那个吻连唇办的触感还有对方身上的淡淡古龙水香味都那么清晰。 她满脸通红，有种想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了的冲动。 “早！你现在觉得怎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亲切的女声引得林伊妮转头，看见有点胖胖的护士小姐。 “怎么脸还红红的？我帮你叫医生来看看是不是药性还没退。” “不、不用了，我觉得很好。” “是吗？那就好。如果已经恢复的话，等医生检查完你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 当护士帮她量血压、检查体温时，林伊妮的眼睛四处张望，可是并没有看到别人…… “呃，护士小姐，请问那个送我来的先生呢？” “他刚刚八点才走，应该是赶着要去上班吧？临走前他有到护理站交代我们要好好照顾你，还帮你买了早餐喔！” 病床旁的桌上确实放着一个早餐店的纸袋，林伊妮看了不仅感动，也感到羞愧。 自己给那人带来很多麻烦呢！而且他刚刚才走，那不就表示对方待在这里照顾了她一夜？这样的大好人她真该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他有留下名字还是联络方式吗？”她问护士小姐。 “啊？他不是你朋友吗？” “不，他只是个陌生人。” “真的噢？那真是很不容易耶！现在的很少有人那么热心了。” “所以我想谢谢他。” “可是他没有留什么资料耶，办住院的资料上也是用你的名字。” “这样啊……” 林伊妮真的很失望。想再见那人一面，除了感谢之外，似乎还有些什么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久后，医生来巡房，在检查过后，她被宣布可以出院了。 发生这么糗的事情，她当然恨不得立刻离开医院！可是想到走了之后，跟昨夜那个男子唯一的见面可能就消失了，她忽然有些失落。 笨蛋！人家也不可能再来看你呀！在期待什么啊？ 轻斥自己的无稽之后，她收拾了简单的东西，准备出院。 “等等啊！小姐！你的外套忘了带走了！”正好到病房帮隔壁床量血压的护士小姐，在她踏出病房的时候叫住她。 “外套？那不是我的。”那明显是一件男士的西装外套。 “会不会是带你来医院的那位先生的啊？” “喔，谢谢。”她接过那件西装，细致的质料搭在手上，让她的心隐隐的一阵颤动。 想起了那个人……还有他身上让人安心稳定的味道…… 一件深色的男士外套躺在林伊妮住处的床上。 怎么办呢？要送去还他吗？可是她根本连他是谁、住哪里都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回到家以后竟一直盯着那件外套，甚至还着魔似的把它拿起来闻一闻，鼻翼里盈满了男人独特的气息、她昨晚曾经觉得好好闻的味道，顿时心儿有些怦怦跳的感觉。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把那外套抛开，丢在床上的外套因而从口袋里掉出一盒薄薄的名片夹。 她把名片夹拿起来，打开。 墨色的字体简单写着名字、工作室名称、电话、地址，林伊妮的眼睛却在看见上头的文字时，瞬间瞪大。 “江哲工作室……江哲？” 这个名字她一点都下陌生。不，应该说只要在业界的，没有一个人会没听过这个人。 江哲，天才般的传奇人物，得过无数国际性大奖，任何豪宅建案都以邀请他来设计样品屋做为销售长红的保证。 她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江哲……她还研究过他的作品、崇拜过他。难道说，昨天救了她的男人，竟然是这么了不起的人物？ oh……mygod！ 她呆愣愣站着，一时间根本就消化下了这么爆炸性的消息。 第二章 坐在对面的江哲，一身手工打造的义大利西装衬托出他修长而健壮的身材，中法混血的关系让他的五官十分立体而深邃，深褐色的头发散布在他饱满的额头上，鼻子又挺又直，下巴还有个性感的小凹槽，简直就像是男性时装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儿。 不！模特儿也不可能有他那种浑然天成的儒雅，与只有专业人士才会散发出来的自信。 虽然江哲身为知名的室内设计师，可是他的长相却从没有在媒体上曝光过，如果这张脸出现在电视或杂志上的话，肯定会造成轰动吧？ 财经杂志的女记者双眼瞬也不瞬的盯着眼前的江哲，为了采访这个又帅又有钱、能力又强的名设计师，她使尽浑身解数的向江哲工作室提出采访邀约，好下容易才得到这个文字专访的机会，让她兴奋得昨天晚上都睡不着，而且自从踏进这间办公室之后，她的视线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根据她事前的调查得知，虽然有很多女性用尽方法接近他，可是他一直没有女朋友，所以她今天特地穿了性感的低领衬衫，就是希望能够有机会让江哲注意到她，进而喜欢上她。 原本约定好一个小时的专访时间，她刻意拖了很久，为的就是不想这么快结束。 江哲其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的手指开始点着桌面，本身的修养让他做不出赶人的举动，但是这段专访实在拖太长了，连好脾气的他也有些受不了。 耳中听着女记者不断夸赞他得了哪些奖项，多少人称赞他的作品，他有些麻木感。这些年，他的事业一直很顺利，许多的荣耀加诸在他身上，刚开始他还会为此感到兴奋，可是最近却越来越觉得淡然无味。 什么名声、什么地位、什么成就，对他而言都是很空泛的东西，因为太无趣，他的视线不由得从眼前的女记者转移到后面书柜上的照片。 照片里有两男一女，当他看见年轻时的自己还有照片中间的女子，一阵酸酸甜甜又带点苦涩的熟悉感觉立刻盈满胸臆。 年少时的梦想、曾经疯狂喜欢过的女孩子、无法得到心爱的人的痛苦、曾经想要改变世界的野心，随着岁月的过去都变得模糊了，只剩下淡淡的心痛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江先生，您有女朋友吗？” 记者突然提出的问题把江哲的注意力拉回来，不过她的问题太突兀，他愣了一下。“这跟这次采访的主题似乎没有关系，” “可是读者们会很想知道呢！像您这么英俊又有能力的黄金单身汉，应该是所有名媛们倾慕的对象吧？” “我没有女朋友。” “这样啊？”女记者娇媚的一笑，身体刻意前倾，露出性感的乳沟，低声呢喃道：“那也就是说我还有机会喽？” 这样的诱惑江哲并不陌生，事实上，比这更露骨的追求他都过过，只是他真的没那个心情。 “对不起，我不想谈恋爱。”他苦笑着将身子往后退了些。 爱情这件事情他已经敬谢不敏了，疯狂的陷入以及没有边际的痛苦他都尝过，现在的他宁可一个人。 “我想这段专访应该可以结东了，谢谢。”他站起来，表示已经不想再谈下去。 碰了个软钉子，女记者狼狈的超身，简单的客套过后，就收拾好自己的采访用具，悻悻然的走出江哲的办公室。 林伊妮一整个早上都心不在焉的工作着，不是拿错图表，就是打错电话，甚至连设计图都涂涂改改好几次？ 开会的时候，看着老板在上面嘴巴一张一合的，根本就不知道他说什么。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知道自己有多心不在焉，也清楚到底是什么在困扰着她。 躲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更不是她的作风，因此下午她索性请了三个小时的假，然后手里提着一个衣物袋，里面装有干洗好的西装外套，她依照名片上的地址，来到位于市区精华地段的一栋办公大楼。 办公大楼最上面的两层楼都属于江哲设计公司。电梯一打开，沉稳的深色地板和柔和的灯光就让人有种沉淀与放松的感觉，整体设计简约而低调，仅仅在接待柜台后方以中国狂草写上两个大大的字——江哲。 她看着那两个字，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起来。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接待处的小姐礼貌的询问让林伊妮回过神来。 “我找江哲先生。” “请问您有预约吗？” 林伊妮一愣。“没有。”她确实没有想过要先打电话来预约，而且她本来也没有想到要来的，只不过是一股冲动才让她现在站在这里。 “很抱歉，江先生现在在接受媒体采访，不方便打扰。” 其实她根本不用见他一面，只要把西装外套交给柜台小姐转交就可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再见他一面、亲自跟他道谢。 “我可以等。” “这样吗？可是不知道要多久耶！”接待小姐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林伊妮选择忽略。 “没关系。” “呃……这样的话，请您在会客室稍等，专访结束后我再帮您通报。” 她被请进接待处旁的一间会客室，跟接待处只有一面透明落地玻璃之隔，林伊妮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而且还不知道究竟要再等多久。 这中间她有好几次都想走，可是在准备站起来的那一刻却又犹豫了，反而有种赌气的感觉，毕竟已经等了这么久，她实在不甘心没见到他就这么走人。 坐在这里可以看见人来人往，当然别人也可以看到她。她的美貌引起不少的猜测，不过因为她给人冷淡高傲的感觉，所以没有人敢去探究她跟公司的老板有什么样的关系。 直到快到下班时间，林伊妮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办公室，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化着浓妆的女性。 林伊妮站了起来，急急走出会客室，来到他身后。 江哲才送走女记者，一回身，看见意想不到的人，顿时一愣。 “你好。” “你、你好。” “咳，你还记得我吧？” 他点点头。 林伊妮不自在的脸红了一下。 他低头的温柔视线，还有那双带笑的湛蓝眸子，都让她心跳得很不正常。“我、我今天来只是想把你的外套还给你，因为里面有你的名片，所以我才找到这个地方。” 他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表情看来有些意外。“谢谢你。其实你也不用亲自送来，用快递就可以了，真是麻烦你了。” 他的话让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说的都没错，她根本没有必要特地来一趟。 仿佛被人戳破什么微妙的心思，她骤然变脸，咬紧牙根，忿忿地说：“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回去了。” “等等！”他急急抓住她的上臂。“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请你原谅我。” 江哲的手一碰到她，好像有微弱的电流穿过皮肤…… 克制着那奇异的感觉，她冷冷的瞪他。“你没有说错什么，是我不应该来。” “不、不，我很高兴见到你恢复健康。”唉、唉、唉，这女孩怎么这么就容易生气了呢？江哲在心里叹了好几口气。“到我办公室坐坐吧？” 她还在试图控制着因为江哲的靠近而突突乱跳的心脏，稍一迟疑，就被江哲牵着往前走。 他们走进一间宽阔的办公室，眼前突然亮了起来，一整面的落地窗让外面的夕阳美景尽收眼底，挑高的空间甚至遗有天窗，能够让自然光温和的照耀室内。几盆适当的盆栽有画龙点睛的效果，完全颠覆了办公室给人冰冷严肃的感觉，这里让人放松、让人没有压力，让人有无限的想像空间。 从没有人那样大量的运用光线，大胆的突破空间的概念，大气的挥霍着这寸土寸金的办公大楼。 她睁大的眼里充满惊奇，很快就忘了自己是被半强迫拉进来的，甩开他的手，先是跑到窗前看看，然后又研究了好久那片天窗，之后她绕了整个办公室一圈，一边看还一边喃喃自语。 “这是hermanmiller的办公椅……”她回头看他，声音带着兴奋的抖音。“这不是它的标准品吧？是订制的？” “嗯，” 她忍不住惊叹了。 看见一旁的躺椅，她又感兴趣的研究了半天。“这是法国建筑大师柯比意的设计吧？我在网站上看过，只是没有亲胀见到过。听说在这张躺椅上睡觉很舒服，是真的吗？” 她充满好奇的表情让他微笑了。“是真的很舒服。我有时候工作累了就会在上面打盹，你也可以试着躺躺看，” 她一点也不客气的躺了上去，随即逸出一声叹息。 果然大师级的作品就是不一样！难怪一张椅子要价几十万呵！ 闭上眼睛享受半刻之后，她再度张开双眸，却对上一张带着兴味、俯视着自己的男性脸庞，她的脖子微微发红。 她马上要起身，他制止了她。 “没关系。”并拉了张椅子坐在她旁边。“你似乎很懂这些东西，是兴趣吗？” “其实我也是室内设计师。”她昂起胸膛说。 “是吗？那真巧！” “当然不像你那么有名，可是我在大学时得过一些奖，现在在一家设计工作室工作。你是我的目标，我一直很喜欢你的作品，” 女孩的自信和坦率让江哲弯起嘴角。她的眼睛很亮，说起自己的专业时散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芒！她让他想起了过去的自己，那个初生之犊、什么都不怕的自己。 他发现自己对她很有好感， “最先让我佩服你的是你在b市图书馆的设计。” “哦？那只是个小案子。”江哲有些讶异，因为那不是一般人会先注意到他的作品，甚至不常被提及，即使他自己个人是还颇满意那次的案子。 “我知道，听说预算也很有限不是吗？能在那样的预算里把它改造成那么棒的地方，真的很了不起！其中我觉得你在运用光线的功力真是没话说，那面采光玻璃墙把原先阴暗、没有生气的图书馆整个改观了……” 林伊妮滔滔不绝的发表自己对他的作品的看法。一讲到设计，她就停不下来，尤其是他不但没有阻止她，还兴致浓厚的听着她说话。 那双宛如晴空般的碧蓝眼睛好像有吸引人的力量，温和中带着鼓励，似乎能让人尽情倾吐心中的话。 江哲看着眼前这奇妙的女子，感觉到心里的某个部分被触动了，她的眼睛就像宝石一般闪闪发亮，她红通通的小脸上似乎发着光，从那张小嘴里连珠炮般吐出来的是有自己独特想法的言语，有些点子连他都很惊讶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女子可以想到的。 越是听她说，他就越想知道那颗有着比一般女人都精致美丽的脸孔底下的脑袋里，究竟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念头？ 她真的让他意外，一个美丽的意外！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都暗下来了。她讲话似乎都不用休息的，他也听得津津有味，直到一声诡异的“咕噜声闯进了两人之间—— 林伊妮糗得想要撞墙。 今天一整天她因为心神不宁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可是肚子在这时候抗议也未免太不给她面子了吧？ “时间下早了，我有这个荣幸请你吃饭吗？”他故意下提那令人尴尬的咕噜声，反而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似的提出邀请。 不知怎地，他还不想结束两人的对谈，听她讲话，看她眼里的企图心和活力，在在让他回想起自己最初对设计的热情。 她就像是一团火焰，亮眼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靠近，去碰触…… 林伊妮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江哲带她到一家法国餐厅。 他跟领班闲聊的样于显示他是这里的熟客，点酒的时候也展现出他对酒类丰富的知识。 “今天还是照旧吗？”领班问。 他点点头，转而想问她意见的时候，她微蹙着鼻头专心看菜单的样子，让他觉得有趣。 “你决定好了吗？” 她偏着头问：“你的照旧是什么？” “这里的小羔羊排不错，我都选择这个套餐。” “每次都吃一样的？”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的他，他稍稍瞠大眼。“是。” “那多无趣？” “是吗？”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过无下无趣的问题，选择一个喜欢的东西，以后就一直遵照自己当初的选择，他就是那样的人。他穿的西装、用的笔、吃的东西，甚至喜欢的人，从以前就一直没有变过。 “我决定好了！”她宣布。“我不想吃主餐，我要沙拉，可是帮我在沙拉旁加几片鸭肉，汤的话我要洋葱汤，甜点的部分嘛——冰淇淋还有法式薄饼我都想吃，就在薄饼上加两球冰淇淋好了。” 她自创的菜单让江哲有些意外，不过领班毕竟接触过各种客户，恭敬的低头接过菜单。“好的，小姐。我会请厨师依照您的需求上菜，请稍等。” 江哲带着兴味看着眼前的林伊妮。气你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女孩，” “你是说我很古怪吧？” “不，我觉得自己想要什么就没有畏惧的争取，是很有自信的行为。” 被称赞了。在那双深蓝色眼睛温柔的含笑注视下，林伊妮的心跳漏了一拍。 带电的双眼——她以前从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现在知道了。一对上那样的眼睛，会让人整个身子发热、头发昏。 羞窘的低头抓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掩饰尴尬，可是却因喝得太急而咳了起来。 “别喝那么急，空腹还是先吃点东西比较好。你试试看，这家餐厅的田螺很不错，尤其沾了它特制的酱料。” 他很细心，也很温柔，他跟她所过过的男人是那么的不同……扑通、扑通、扑通，她心跳得好快！ 又猛吞了一口酒，然后林伊妮就尝到苦果了——她的胃开始疼了起来。 她只是微微皱眉，他就立刻察觉，问道：“你怎么了？” 她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虚弱的模样，所以挤出笑容说：“没什么，胃有点不舒服，不过不严重，” 他担忧的看着她。“是吗？我还是送你去看医生吧？” “不用啦，那太大惊小怪了！我只是突然喝冷饮才会这样。你说的对，空腹还是别喝酒，我只要吃点东西就会好了。” “是吗？” 他们点的餐送来了。在看过她五颜六色的自创沙拉之后，江哲看着自己的“照旧”，觉得它似乎失去了乎常的美味。 林伊妮逮到他的视线，嘴角弯起一抹微笑。“要不要试试看我的沙拉？” 她慧黠的笑让他的嘴角也不禁扬起，“不用了。”那瞬间，他觉得眼前的女孩好可爱， “别客气，你看起来很想吃的样子喔！” 是吗？他真的有出现那种表情吗？江哲不可思议的抹了抹自己的脸。 林伊妮趁这个时候把一大匙沙拉放进他的盘子里，再从他的盘子里叉了一块羊排。 “嗯，你说的没错，羊排很好吃！” 她享受的半眯起眼睛的样子，让他感受到她的满足，他从来没有想过，看一个人吃东西会带给他这么大的乐趣。 晚餐很美味，他们之间也一直有话聊，虽然聊天的话题以室内设计的讨论为主，而且大部分都是她在讲，他只是偶尔插一、两句话，可是他的话每每切中要害，给她很多的启发。 “你现在工作的地方怎么样？” 他提起这个话题，林伊妮不自觉的咬了咬下唇。 同事排挤、老板又时时刻刻防着她、性骚扰的客户、做不完的琐碎工作……其实跟她想像中的职场有很大的差距。 “还好。”可是在他面前，她下意识的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那些不堪，所以她只是淡淡的耸肩。“我已经凭着我的力量争取到几个客户，做出来的东西他们也都很满意。” “我从你的谈话里就感觉到你的能力很强。” “谢谢。”能得到在业界这么有地位的人一句肯定，她兴奋得要用力止住才不至于轻飘飘的飞起来。 “有没有考虑到我的工作室上班？” 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的下一句话是这样，所以瞪大了眼！“我？” “嗯。我可以给你比现在更好的薪水、业务佣金，还有介绍一些客户给你，让你可以独立作业。” 那就像是有人把神灯放进她手中，让她许愿，而她甚至不用讲出愿望来，神灯都已经知道了。 “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欣赏你的活力，你的才华不该被埋没。还有，我不希望你因为想要客户就让自己陷进上次那样的危险当中。” 尽管知道对方是好意，可是她还是像只遭受攻击的刺蟵那样张起全身的尖刺。 “我会保护自己！那天……那个，只是我一时不小心，以后不会了。” 江哲苦笑的发现自己又无意间刺痛了女孩天一样高的自尊心。 天知道这样漂亮的女生为什么会这么好强？不过也许这是她这么吸引人的原因之一吧？ 已经很久，不曾有另一个人，这么引起他的注意…… “我说错了，我相信你会保护自己。”他连忙安抚。“那么，你愿不愿意考虑到我的公司？” 林伊妮咬着下唇，大大的眼直直看了他很久……mygod，刚刚她还对他大小声，现在要她怎么说啊？ 她憋红了脸，过了且久，才僵硬的点头。 “愿意。” 第三章 何止是愿意而已，能在江哲设计师的工作室上班，简直是所有菜鸟的梦想。 林伊妮发现在这里工作比想像中还更好。福利好、薪水高、同事大部分都是资深的设计师，他们各有专长跟稳定的固定客户，所以根本不会跟她有任何竞争意识。重点是，百分之九十的员工是男性，他们对于这个新加入的美女只有欢迎。 “伊妮，要不要喝咖啡？我去星巴克帮你买的espresso，不加糖也不加奶精对吧？”男同事alex捧着热腾腾的咖啡，讨好的对林伊妮笑。 还不到中午，这已经是她今天收到的第三杯咖啡。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才来两个礼拜，就已经让全公司的男同事都知晓她喝咖啡的喜好，总之她每天似乎都有喝不完的咖啡。 “谢谢。”她弯唇笑了一笑，摆摆手。“放桌上就好了。” 那个笑只是公式化的笑容，可却已足以让alex神魂颠倒。 “伊妮，那个……你今天下班有没有——” alex的邀约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同事ben硬是插入两人之间。“伊妮，中午了，一起去吃饭吧！公司附近有一家很棒的简餐，你一定会喜欢。” “嘿，凭什么伊妮得跟你去吃饭？伊妮才不会想吃什么简餐，我知道一家义大利面餐厅。伊妮，我请你吧！” “不、不，不！伊妮，跟我去吧！我请你吃涮涮锅。”另一名同事也加入这场混战。 林伊妮翻翻白眼，，无奈的看着眼前进行的抢人大战，那是每天中午都会上演的戏码。 其实她对哪个都没有兴趣，也无意发展什么办公室恋情，只想好好工作，可惜不管她怎么明示暗示，那些男人似乎都听不进去，依然纠缠着她。 这时，有个颀长的身影走进办公室里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是存在感却那么强烈，让林伊妮越过在她面前的一群男人，一眼就看到他。 一眼就无法移开视线…… 强壮却不致肌肉过于发达的修长身躯，一举手一投足间尽是沉稳内敛的优雅姿态，辅以他与生俱来的耀眼端正容貌，强烈的散发着吸引人的风采。 她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眼神追逐着他，可是他却好像没有看见她，跟经过的同事闲聊几句，然后才朝她的方向走来。 她期待着，全身的细胞仿佛都紧张的紧缩了起来。 终于，他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两步，他的眼神跟她有了交集…… 然而只有一秒钟，他的眼神充满暖意，接下来他看着她周围的苍蝇蜜蜂，了然似的笑了笑，开玩笑般拍拍男同事的肩膀。“加油！美女可不好追。”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么多男人围着她，江哲竟然有点不舒服的感觉，感觉自己嘴角的笑似乎有些僵硬……那根本就不合理，她是个美丽的女子，有男人追求是很正常的事情。 为了甩开那种怪异的感觉，所以他有些刻意的过来跟他们聊两句。 但林伊妮却因为他的话，而感觉一颗心像是被丢进又黑又冷的湖里，不断下沉、下沉…… 看着他转身走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种失落、想哭的感觉。 他对她没有什么不好，他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工作，他是个很好的上司，总是充分授权、信赖属下，给她这样的新手很多的机会学习。 他对她很好，但就是这样而已，就是一个上司对属下的好而已，没有更多、也没有更少。 她不知道自己还想要怎样？只知道那是下够的，她希望得到更多，她希望他看着她，她希望在他眼里她是特别的…… “伊妮，你决定好了没有？今天跟谁吃饭？” 面前那些男人都张大着眼期待她的答案，全都那么渴望着得到她的一丝丝“恩宠”，她突然觉得厌烦起来。 “我今天不吃中饭！”板起脸，打发掉黏人的苍蝇们。 她不开心，而她内心里很清楚真正的原因。 那是因为她最希望的那个人，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在江哲的工作室上班，一切都很顺利、很完美，只是几个星期以来，她的心里却好像空了一个缺口。 有些什么东西是她想要的……可是却得不到，满脑子却又挥不去…… 她知道那焦躁的来源是什么。江哲的存在撼动了她一直以来除了学业工作以外不曾动摇过的心。 可是，他对她似乎没有同样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把她当成同事。 她不习惯遭到这样的漠视，心里有些失落，有些不甘心，可是又阻止不了自己想要接近他的冲动。 手里抱着设计图，她走进他的办公室。 “可以打扰你一下吗？我想给你看看我设计的东西。” 他的视线从桌上的东西抬了起来，看见她，微笑。“当然。进来。” 她把设计图摊在他的桌上。“这是吴先生吴太太新买的旧公寓，总坪数五十六坪，我规划了三房两厅，厨房依照吴太太的理想采开放式……” “看起来不错。” 他仔细的审视每一个细节，提出了几个他觉得需要改进跟注意的点，它们都很中肯而且切中要点，让她很佩服他的专业。 “你做得很好，就这么跟对方提案吧！” “其实，我还有一个点子。” “嗯？” “我想在客厅这里把向阳的那片墙打掉一半，做一扇大窗户。这栋老公寓最大的问题就是采光，我想如果这样做了之后，就可以大大改善这个问题。” “听起来可行。” “可是吴先生不愿意！”林伊妮挫败的低喊。“他说打掉墙的成本太高了。” “那我们应该尊重客户的意愿不是吗？” 林伊妮咬着下唇，尽管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是还是心有不甘。“我明明可以把它做得更完美的……我可以做得到的。” “完美是没有界限的。” 他能够体会她的心情。在刚出道的时候，他也是充满了干劲，非把一个案子做到十全十美才甘心，但经过岁月和经验的累积，他慢慢学会在现实跟理想间妥协。 他懂，妥协有多么令人挫败，特别是对他和她那样要求完美的人来说。 她看着他，眼神带着乞求。“可不可以我们的设计费少收一点？要不然我的薪水部分让你扣，好不好？” 江哲先是错愕，然后哑然失笑，“你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干的吧？”所以明明没有必要跟他讨论的案子，还大费周章的来“请教”他。 林伊妮心虚的缩了一下肩。“那、可不可以呢？” 江哲应该拒绝她的，这绝对不是一个正确的做法，她必须要学会接受现实。 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可是面对那张带着希冀、仰望他的脸，那双充满热忱的眼眸让他回想起当年的自己，他的心一动，突然不忍开口泼她冷水。 “公司可以少收点钱。”在来得及阻止自己以前，他就脱口而出，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为了她，他竟坏了规矩？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 “真的？太好了！谢谢！”她跳起来，冲过去，兴奋的拥住他。 措手不及的江哲感受到怀里那柔柔软软香香的身躯，僵硬得无法反应。 林伊妮刚开始只是纯粹太高兴了才抱他，可是身体接触到他，顿时令她心跳加速、头晕目眩，随即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做，整个人像被烫伤一样，迅速放开他，同时胀红了脸。 “那、那就这么说定了喔！我去跟客户说。谢谢你。” 她走得突然，江哲望着那生气勃勃的背影，怀里空空的，竟感觉到一阵失落。 刚才那个拥抱是怎么回事？怎么他竟然无法平静下来？ 她像是一阵旋风闯进他平静的生活，用她那少见的活力跟冲动，冲撞进他的心里！心中有个不妙的预感告诉他，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她对他的影响将是他无法掌握的。 办公室的灯光一一熄灭，最后就只剩下角落的一处灯火还亮着。 林伊妮的桌前摆着四、五杯咖啡，电脑萤幕开着，散乱在桌面上的是一大堆的参考资料跟各种材料的简介，她还在忙着一个新接的设计案，现在的时间已经超过晚上九点，可是从她早上九点进公司到现在，就没有离开过。 加班对她而言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了，只不过这个礼拜以来，她工作起来的拚劲跟狠劲都比以往还要加倍。 一方面是因为来到这家公司，她的能力得以发挥；另一方面是她想要在“他” 面前展现自己的实力，得到他的赞同。他给她想像不到的支持，当然她也要让他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有脚步声向她接近中，安静的办公室里，那声音相当明显。她抬头，看见江哲，心跳漏了一拍。 “又加班？”他开口了。 她低着头嗯了一声，很希望他快快走开。 上次抱过他之后，每次见到他，她都觉得自己得了心律不整的毛病：她现在要专心工作，不希望他来扰乱她的情绪。 “怎么每天都得加班？我给你的工作量太多了吗？” 跟她的期望相反，江哲非但没有走，语气里还满是关心，一副要跟她促膝长谈的样子。 “没有，是我打算在这个星期前完成。现在很赶，对不起，没空跟你多聊。”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图相当明显，她从来没有用这么冲的语气对他说话，但她也没有办法克制自己，只知道只要有他在旁边，她就会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他没说什么，却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别太逞强。” 他如她所愿的走了。 林伊妮低着头，像石化般的一动也不能动。 带着宠溺的温柔潭厚嗓音在耳边萦绕不去，温厚大掌抚摸头顶的触感也彷佛一直都在……她从不知道摸摸头部的动作竟是那样亲昵…… “不公平！他怎么可以这么做……”她喃喃自语。 他对我到底有没有意思？林伊妮在心里问着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他是个完美的上司，是个让她一不小心就会爱上的男人！可是他的态度一直难以猜测。 他对她很温柔，可是那到底是他对每个人都这样？还是她是特别的？ 毕竟他也没做什么，贴心的问候也可以解释成一个关心属下的上司…… 林伊妮摇了摇头，逼自己把思绪拉回来，平静下来，继续工作。 肚子很饿，甚至有些痛了起来，可是她不想花时间去吃饭，只好抓起桌上唯一的食物：咖啡，喝了一口，那冷掉的苦水让胃更难受了。 就在她捧着发疼的胃皱眉头的时候，脚步声又出现了。 他再次站在她桌前。 “你不是走了吗？” “而你就像我想的那样——还没走。”他俯视她，眼里露出不赞同的讯息，就像是一个老师看着不乖的学生一样。 她正打算反驳，鼻子却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食物的香味。 一个食盒放在她的桌上。“你晚餐都没吃吧？不是胃不好吗？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他把食盒打开，里面是散发着香味、看起来相当美味可口的滑蛋牛肉粥。 她愣愣的望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直到他把汤匙塞进她手里，“快吃！” 她像被拉动的木偶，机械式的吃了一口。 呜……超好吃的…… 接下来不用人催，她一口接一口的吃了起来。 肚子填饱了，全身也舒服了，她竖起的防备尖刺也收了起来，甚至还感激的对他说：“谢谢。” 江哲微笑的看着她，那一扫而空的碗让他心情很好。 她的拚命他看在眼底，除了欣赏，竟还有心疼，忍不住就想为她做些什么。 而当他做了之后，那感觉竟然很好！第一次觉得看别人吃东西是件这么令人满足的事情。 江哲没有注意到这种心情，是他从来没有对另一个人产生的…… 星巴克的杯子让林伊妮的眼睛一亮。“还有饮料！”她现在正需要一杯又浓又香的咖啡提神！ 喝了一口，她却差点吐出来。 “巧克力？怎么会是巧克力？” “你今天已经喝太多咖啡了。”他指控般的指了指她桌上的那些咖啡杯。 她嘟起嘴。“有什么关系？” “不行。”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她本来想回嘴说他管得太多，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一丝丝的甜从心头窜出…… 破天荒的，她乖乖把手里那杯温热的巧克力一口一口喝完，“你的员工加班，你都会帮他们买晚餐吗？”她问。 他愣了一秒。 “不……”没有过。 她有些羞涩的笑了，微红的脸颊艳丽得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江哲一震，想开口解释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能在惶然中沉默。 他的行为似乎造成她的误会了……他只是出于冲动的想照顾她，但那很可能被当成一种追求的行为吧？ 他有些懊恼自己今晚的冲动。 也许为了以后的相处，他不该做出些会让她误会的行为，他得跟她保持点距离才行。 对，他得跟她保持距离…… 林伊妮的努力渐渐看到成果。刚开始是从江哲那里分配给她客户，在她尽心尽力的完成之后，得到好评，客户将她推荐出去，然后她又得到更多机会。 她的理想终于可以慢慢实现，人们看到的是她的实力而不是外表。 现在，她手边有两个案子同时在进行，光是奔波在两个施工场就花费了很多时间，可是她却很充实、很愉快。 看着她在纸上涂鸦的设计草图一丁一点的化成实体，成为人们舒适的居住空间，那种成就感是无法形容的。 这天她刚从客户那里回来，客户隔壁的邻居看到她的设计，也找她咨询。一样的旧公寓重新装潢，格局都一样，她可以马上画出草图，明天就可以粗估出客户想要知道的成本…… 脑子里转着无数的点子，她从计程车里走出来，倾盆的大雨兜头淋下，冬天的雨让原本就低的气温感觉更加刺骨。 她抽了口气，用大衣包裹住怀里重要的资料，往公司大门跑去。 “哈啾！” 一进电梯，通风管的风一吹，她就打了个喷嚏。 发着抖，她才发现刚刚那个雨真的有够大的，她的头发湿了一半，雨水滴进脖子里，难怪那么冷。 电梯门打开，她往自己的位子冲去。 把湿掉的外套随手一丢，她边拿出那些资料，边打开电脑。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刚巧从自己办公室走出来的男人，看见她模样的时候，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林伊妮！” 蓦然的大吼声把她吓了一大跳，抬头，看到发出声音的人之后她更是讶异。 是江哲！他从来没有用这么严厉的眼神瞪她。 她不由得一怔，眨眨眼，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江哲看见她湿淋淋的样子先是震惊，然后一阵心疼让他完全失去冷静。 他忘记这些天来警告自己得远离她的决定，他忘记不能做什么引人误会的举动，他什么都忘记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这样会感冒的！ “马上进我的办公室！”低沉的嗓音显示着他高度的不悦。 同事们似乎也给吓到了。他们心目中景仰的大师，总是温文儒雅、气定神闲的老板，从未对属下这么凶过，就算某人做错了什么事情害公司蒙受损失也一样…… 踏进他的办公室，她也不禁有些忐忑， “请问……有什么事？” 今天才知道，他板起脸来的样子也是很恐怖的。 他将她拉进里面，一条又厚又暖的大毛巾，就这样把她从头到上半身包裹得紧紧暖暖的。“这么冷，你居然全身湿淋淋的就这样放着不管？我的老天！你到底是会不会照顾自己？” “我要赶个东西——”她试着为自己辩解。被当成个没有自主能力的小孩，那种污辱是她不能接受的。 “什么东西都没有身体重要！” 他生气的语气先是让她一怔，然后就在发呆的时候，已经被扯进他怀里，任他用毛巾用力搓她的头发，无法动弹。 “今天的气温只有十二度。” 他还在忿忿的低吼，她却感到一股从心底升起的暖意，那暖意驱走了所有的寒冷，让她的嘴角不停上弯、上弯…… 他的怀抱是那么的舒服，他的身上还是飘着淡淡的古龙水香，那让她眷恋的香……让她忍不住像只猫儿一样的想磨蹭，想发出舒服的咕哝。 突然间，她失去了那个温暖的体温。 他推开了她，在两人之间隔开十公分的距离。“咳，我想你还是把头发吹干比较好，我的盥洗室里有吹风机。” 她还没有办法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拉她进盥洗室，把吹风机塞进她手里，还慎重的规定她得吹干了头发才能从盥洗室里出来。 林伊妮愣愣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红扑扑的脸蛋。 想起那人板起脸来教训她的样子、想起那人眼里的焦急、想起那人狼狈推开她的样子……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么对她——既强势，又温柔。 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不！那不该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他对她的特别，她感觉得出来，毕竟哪有一个老板会因为自己的员工淋雨就那么紧张？ 噙着美美的笑，她心情愉快的吹着头发，甚至忍不住哼起歌来。 听到里面传出的吹风机声还有实在称不上优美的歌声，一门之隔的江哲露出苦笑。 跟她高亢的情绪相反，他的心情是沉重的。 早就提醒自己要保持距离，早已决定不要再有任何暧昧下明的关系，可是那女孩偏偏就有让他一再违反自己原则的能耐。 那么逞强，太过冲动，总是不懂得照顾自己，总是……让人看不下去也放不下心。 他隐隐觉得他平静的生活似乎要起大变化了，而那变化也许早在她闯进他的生活时就已经发生，他根本无力去阻止这改变。 第四章 情人节的脚步近了，空气里散发出一种粉红色的气息。工作室里的几个重要案子也都刚好进行到收尾的阶段，所以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很轻松。 可是在轻松中又隐隐有些角力在暗处涌动…… “伊妮，二月十四那天有什么计划吗？” 从一个星期前，就不断有男同事来问她这个问题。 “我订了最高楼的义大利餐厅，到时可以一边赏夜景一边过节。” “跟我去香港吧！我们可以去度周末。” 然而对所有的盛情邀约她都淡淡的微笑摇头。“我已经有计划了。” 办公室里一片哀嚎。 情人节有约——那不就表示佳人心有所属了？ 林伊妮确实是有计划，而且那计划她想了很久，规划了很久，特意等到同事们都离去的下班时间，她敲了江哲办公室的门进入，他背对着门，站在一面墙前，没注意到有人进来，正盯着柜子上的某样东西发呆。 很少看到他这么失神的样子，林伊妮下由得好奇心大起。 她站在他身后，看到他看的是一张十二寸的照片，照片里有两男一女穿着登山服在一个标高处对照相机笑得开怀。 其中一个是年轻许多的江哲，完全是一副阳光大男孩的样子。那个女孩绑着两根辫子，身形娇小，伸出双手搭在两个男孩的肩上。另外一个男孩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憨憨的，有点呆。 林伊妮没有注意过他的办公室里有这样一张照片，不过它显然一直是放在这里的，隐藏在一堆书的中间不显眼，但是刚好就在江哲从办公桌的方向可以看到的地方。因为是这个办公室里面唯一的照片，也说明了它有多重要。 “嗨！” 听到她的声音，他才回神。 “嗨！”江哲露出微笑。 她慢慢的走到他身前，心跳得很快，为了减缓自己紧张的情绪，她决定先闲聊几句，然后再进入正题。最佳的切入点就是他正在看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那个人是你吗？”她指着相片问道。 “是啊。” “那其他那两个呢？” “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照片里面你看起来好年轻，那是什么时候拍的？” “大学。” “你们是同班同学？” “不，我们是高中认识的。高中时代我们都担任学校班联会的干部，因为活动的关系就渐渐熟了起来。他们两个后来念医学院，现在都是医生了，而且，他们俩结婚了。” 林伊妮如果仔细听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声音在提到“结婚”那两个字时变得干涩，可是她的心思太乱，并没有注意。 “那你们现在还有常联络吗？” “嗯，我们都喜欢爬山。大约两、三个月会去一次吧！你呢？也有几个大学时期的好友吧？”他似乎不想继续谈自己的朋友，于是巧妙的转移话题。 林伊妮耸耸肩。“我没有朋友，” 女生都因为她出色的外表而排挤她，毕竟没有人会想站在她旁边然后被比下去：男生都对她有非分之想，她理也不想理！加上她高傲的气势，求学时期，她一直都很孤独。 听到她的回答，他一愣，深深的注视她。 在他眼中读到关心跟怜悯，她不高兴的咂舌，语气也变得锐利。“没有朋友又不会怎样，一个人多轻松愉快。” 他本来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她的，可是一转念又决定不说。 这女孩呵！看起来精明能干、什么事情都可以掌握，可是其实是个寂寞的小家伙吧？ 脑子里不知为何就自动描绘她大学时的样子。可能就是那种高高在上，却老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人吧？这样……很累吧？ 他竟有种心疼的感觉，于是宽容的对她微笑。“那么，以后我来当你的朋友吧？” 她微微颤了一下，抬起头，深深凝视着他。 她不行了……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她说过那样的话，他们注意的顶多只是她的脸蛋跟身体。 她想要这个男人。她好想要拥有这样的一个男人。所以即使在男女关系中她从来没有主动过，她也不惜尝试—— “这个星期五晚上你有空吗？”她舔了舔唇。 “星期五晚上？”他想了一下。“没事。” 她的信心增强了不少。虽然共事几个月，没看过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不过还是得做最后的确认，而情人节没有计划则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一家餐厅吃饭？呃……其实主要目的不是吃饭，是因为那家餐厅是新开的，听说装潢用了很多新的概念，所以我想去看看。一个人吃饭又很奇怪，所以……”她当然得这么说，不这么说的话她怎么有脸邀他？ “噢？是吗？听起来很有趣。” 他的回答让她心情飞扬起来。 他答应了！ “那就下班后。” “嗯。” 她的黑眸闪耀着光芒，对他灿然一笑。 平常的她很少笑，冷艳得如同尖锐的钻石，此刻，那笑容无限的妩媚，美得夺走人的呼吸，就像一颗灿亮的红宝石。 他一愣间，她转身轻巧的出去了。 餐厅位于阳明山上，是一处新盖的温泉旅馆。 餐厅的人比江哲预期的还多，而且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餐桌上也摆着香氛蜡烛跟鲜花。 “林小姐的订位两位是吗？请跟我来。” 在侍者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一个包厢，那是可以眺望整个城市灯火的绝佳景点。 包厢的装潢是吝里岛式的，宽敞的空间用了让人舒服的藤制家具跟白色的柔软布料，可以斜倚在躺椅上舒服的看夜景。 直到看见粉红色抱枕上的英文字，江哲才恍然大悟为何餐厅人会这么多了。 “今天是情人节啊？” 林伊妮一僵。 你不知道吗？她差点脱口问， 她还以为他知道，也清楚自己选在这一天邀他出来的“暗示”，他的答应也应该代表“某种”意味，想不到他根本不知道……这个认知让她有些不安了，不过这时候她当然也不能承认她是有计划的。 “是吗？噢，我也不知道耶！”那是个大谎话。 他对于她一直眨着的眼睛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一笑。“不过好在你约我出来，否则今天这种日子一个人吃饭还真是尴尬。” 她很庆幸他没有再说什么。 食物很美味，餐厅的气氛也很好，包厢让他们能够有绝对的隐私与静谧。 抛开情人节的粉红气氛，他们之间很有话聊，光是工作上的事情就可以谈得很愉快。江哲对这点感到讶异而惊喜，很少遇到可以和他聊专业领域的女人，更何况两人的观念各方面竟是如此契合。 林伊妮也觉得很开心，能够宽容的让她畅所欲言，还有能力适时插嘴指出她的问题所在的人，也只有他了。 对这男人的欣赏和喜欢，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更加强烈！想要拥有他，想要更深的与这个男人有牵连，那种心情是从来没有过的。 她是个想要什么就努力争取的行动派，而且她很确定他对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感，所以更加强了她的信心。 今天晚上，她要使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你点的红酒很好喝！”她满足的笑，脸颊红红的。“微甜的口感，还带有浓郁的果香，” 她简直把红酒当开水在喝了！江哲有些好笑的看着对面女子憨憨的笑容。 原来喝了酒的她会这么可爱，可爱得让人没有办法跟工作时那个干练的女子联想在一起。 “别喝太多，会醉的，”他的心不由得柔软了。 “你很关心我，你对我很好。”她羞涩的低下头，一只手指画着杯缘。 今天来之前她就下定决心了，这是个完美的时机——她要跟他告白。 江哲不知道应该对她的这句话做什么回应？她说的都是事实，他确实有感觉自己对她是特别的。 刚开始，是被她的活力所打动，然后她那像极他刚出道时的工作热忱，让他无法不去特别关照她，而她跟他相反的个性也是吸引他的重要因素。 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勇敢的争取不退缩——那是他所没有的特质。 “我想……我很喜欢你。你……可以跟我交往吗？” 纵然是个再大胆的女孩子，向喜欢的人提出这种要求，也会有紧张跟羞涩。林伊妮抿着唇，胀红了脸，盖涩而不确定的双眼迷乱的盯着他。 以往面对任何一个女人提出这种要求，江哲可以完全不用考虑的就回绝，可是这回他张开了口，竟说不出：不，对不起，我没有跟任何人交往的打算，为什么他迟疑了…… “sorry。” 那不是她期望听到的一句话，她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呆愣愣的看着他，眼里的错愕和伤害让江哲的心一揪。 “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他懂她。她是个骄傲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勇敢的女人，对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敢开口争取，他甚至是佩服那样的勇气的，如果当年他也有这样的勇气，也许就不会错失一段爱情。 他觉得面对这样的她，他有责任对她诚实。 她瞪着他，心里有种渐渐冰冷的寒意升起…… “你是什么意思？” “我承认对你有好感，但那还不是爱情。很对不起，但我想还是不要给你太多期望，我无法爱你。” 他的话就像是一盆刺骨的冷水兜头浇下。 她皱眉，可是她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击垮的女人。“为什么？你有女朋友？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过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啊！” “我没有女友，可是我心里有一个喜欢很多年的人，” 她瞪着他，久久…… 摇头，再摇头，她试着拼凑他给的讯息。他是个成熟又有魅力的男人，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女朋友，竟是因为他暗恋着某人？ “你既然喜欢对方，为什么不告诉对方？” “她已经有伴侣了，过得很幸福。” “所以你就放弃？就退让？” “是，只要她幸福我就满足了。” 她瞪大眼睛，“才不是！光看着对方幸福而不想占有对方，那根本不是爱情！ 你会一直处在暗恋的情况是因为你根本没有采取行动，你没采取行动是因为你并没有真的很爱很爱那个人。” 她的话语撼动了他。 是吗？如果真爱“她”的话，他是不是该做些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这么多年来，爱着那个人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一根深入骨肉的刺，会痛，但他已学习与它共存。 林伊妮有点急切了起来，她希望能够说服他，反正最丢脸的告白她都做了，现在她就豁出去了。 “该是你抛掉那个老包袱的时候了。我就在你面前，一个活生生、可以抱、可以陪伴你的人，我比存在你脑中的幻影强多了，而且你对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不是吗？你对我特别好，你关心我，你心疼我加班、淋雨、饿肚子，别告诉我那只是我的错觉，” “……那不是错觉。” 他无法反驳。这些年来，她是第一个能够引起他这么强烈感觉的人。 “那就对了。”她开始有点信心。“你承认了，我是特别的！你还满喜欢我的对吧？只要我们继续在一起，那喜欢会越来越强烈，然后有一天你就会爱上我了！ 试试看好不好？试着跟我交往看看。” 他没有办法对那样的笑脸说“不”。 最重要的是——他并不特别抗拒那个念头，反而……受到了吸引。 “我不确定那是对的。我不能保证可以给你你想要的，这样勉强的交往也许不能长久。” 他说的话很诚实，也因为诚实所以才那么伤人：但她不想放弃，不想没有经过努力就放弃。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试试看的机会。” 他的心强烈的波动了，那是好久好久不曾有的悸动。 他能够有再爱上一个人的能力吗？他愿意去冒险尝试吗？ 他发现如果对象是她的话，他心动了。 “好的，那我们就试试看吧！” 那一瞬间，她亮起来的眼眸是如此的美丽，几乎夺走了他的呼吸。 “今天可以到你家吗？” 突然间有个声音在江哲的耳边响起。 在公司的电梯前，他正等着电梯从一楼上来，后面传来轻巧的高跟鞋声音，他正想会是谁，就听到了林伊妮的声音。 回头，电梯前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的事情在公司还是秘密，所以两人约时间的时候总是刻意避开同事的注意。 今天是周末，她已经连续两个周末在他家度过，外加一个礼拜两次一起吃饭，这个月来，几乎天天下班后都在一起。 在几次的约会后，他们自然而然的有了第一次的亲密关系。在那之后，两个人的开系更加紧密。 越是相处，她就越贪恋跟他在一起的感觉。 他是个完美的情人——包容、温柔、体贴，她有种自己已经离不开他的感觉。 “好不好？” 他点头。 她心满意足的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喔！我们先去吃饭，我今天想去大直那一带。” 电梯来了，他走进电梯里，她俐落的转身回办公室，他又错过了拒绝的机会，在只有一个人的空间里，他想着刚刚那名女孩。 跟她在一起从不会无聊，两个人有共同的话题，很舒服、很愉快，好像永远都不会腻。 这样就是交往吗？ 他并不确定。 交往可以这么顺利吗？ 他唯一的一段感情是绝望的单恋，所以他无从比较，而以他的年纪跟身分地位，似乎也不方便去问别人这种问题，所以这问题也只能继续放在他心里了。 下班时刻到了，同事们一一走了。今天是周末，每个人都有计划，林伊妮照例拒绝了几个男同事的邀约，然后她继续处理掉几个不怎么急迫的琐事。 江哲从办公室里出来，其他同事已经都走光了，她很有默契的迎上前去。“走吧！我订好七点半的位子了。”她勾住他的臂弯，把头靠在他肩上。 对这种亲昵，他似乎也越来越习惯了。 他开车，她滔滔不绝的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他静静的听，舍不得打断那清脆好听的声音。 用过晚餐后，两人决定到街上逛逛，不急着回家。 “食物还不错，但是座位安排太差了，每张桌椅间的距离不够，空间好狭隘、有压迫感，让客人感觉不舒服。”这家餐厅在他们的评价里面只得到b的分数。这一个月来，他们一同造访了很多家餐厅，给他们的装潢打分数是他们共同的乐趣。 “生意太好了，所以店家想多放桌椅增加营业额，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也不能因此降低用餐的品质。”她不服气。 她义愤填膺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微笑。“老板可不是跟你一样的想法，客人坐不住反而有助于他的周转率。” 她皱眉，片刻才不情愿的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好吧！你说的对。” “冷吗？” 跟她在一起，他总是随时注意她的状况，晚上有点凉意，她只是稍微搓搓手臂，他的西装外套就马上脱下来披在她肩上。 感受到温暖的不只是她的身体，连心都热呼呼的了。 “谢谢。”没有了刚刚的辩才无碍，她反而有些小女人的羞赧。 “要回去了吗？” “我们再逛逛！”这条街有不少特色的商店，她还想看看。 他从来不会拒绝她，这回也不例外。 说要逛街的是她，可是穿着高跟鞋走路容易脚酸的也是她，两人继续逛不到一个小时，她就开始喊脚酸。 “我送你回去吧！” “脚好痛……”也不在乎自己一身名牌套装，她就这么坐在路边公园的椅子上，脱下鞋子，垮着脸，皱眉看着自己红肿的脚跟。 看着那白皙优美的小脚可怜兮兮的破皮了，他也心疼了起来。“你这样没办法走路，我把车开过来，你在这等我，好吗？” “嗄？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 虽然是个治安不错的地区，可是夜深了，附近出入的人也不多，确实有点恐怖。 江哲想了一下，无奈的苦笑，“那么，我背你吧？” “咦？”林伊妮倒是没有想到要他背，她只是想多坐一会儿。 “来。” 当江哲背对她，蹲在她面前，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她被他命令抱住他的脖子，然后腾空升起的时候，不禁脸颊发烫， 除了小时候，已经不曾再被人背过了吧？这种感觉还真的很奇怪。 而她也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他，这又是一个新鲜的体验。 他的背很厚实、他的手很有力、他的体温很暖，从后面环抱住他，给她一种她拥有这个男人的感觉。 她全身放松下来，把体重交给了他，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 是她自己说要逛街，逛累了喊脚痛的也是她，可是有这样一个男人纵容着自己的任性……那感觉……呜……好感动。 此刻的她真的觉得幸福。在他的背上因他的脚步晃啊晃，两个人仿佛融合成一个。 她的选择没有错！这个男人可以给她她想要的温柔跟安全感，她很庆幸自己爱上这样好的一个男人。 “嘿！”她在他耳边吐息。 “嗯？” “我很重吧？对不起喔！” “一点都不会。你太瘦了，该多吃一点。” 她看到他皱眉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于是她心情很好的笑了起来。“嗯，我问你一个问题喔。” “什么？” “你现在有没有开始爱上我了？” 他沉默了，很久…… 她刚刚还温热的心，好像也随着他的沉默而渐渐冻结…… 是她的错，问错了问题。 她咬紧了牙，忍受那一波受伤的感觉过去，很想狠狠踩自己一脚！ 白痴！干么问那种问题？这下所有的气氛都没了！ 现在还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时机还没成熟，他们也只在一起几个星期而已，是她太心急了。 强挤出微笑，她装作不在意地说：“没关系，我不放弃，我会再努力的！” 江哲看着她强装的笑容，心里一阵刺痛，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呵护疼惜。 刚刚他几乎脱口说出他爱上她了，要不是“爱”那个字眼让他心里一惊，要不是脑海里又浮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是个多么美好的女子，她绝对有让任何人爱上她的本事。 甚至是他，一个心里有另一个人的他，好几次、好几次，都觉得自己陷进去了。可是这毕竟对她不公平。 为了她好，也许他应该把她推开才对…… 第五章 她已经醒了，可是还佣懒得不想起床，躺在床上，闻着被子的味道，闻着有他的味道，就觉得好幸福。 过了一会儿，她才张开眼睛，因为光是这样已经不能满足她了，她想看到他、想感受他真实的存在。 张开眼，她果然就看见他。 他坐在床边的躺椅上看书，长长的腿交叉着放在床上。 “嗨，早！” 她蓬松着发，傻呼呼的冲着他笑的模样很可爱，让他忍不住也微笑了起来。 “不早了。”他拿掉眼镜，放下书本，坐到她身边。“都已经快中午了，你这只爱赖床的懒惰猫咪。”宠溺的摸摸她的头，他说。 “看你工作那么认真的样子，我以前都不知道你会这么爱赖床。” “周末嘛……而且昨天那么晚睡。” 当然他们都清楚昨天晚睡的原因。 他低下头，突然有点担心的蹙紧眉。“你的身体还好吧？” 是她开启的话题，可是当他认真的紧张起她来的时候，她反而羞红了脸。“没、没事啦！你别操那种奇怪的心，我可是比你年轻多了！” “噢，呵！也是。” “我好饿喔……” “那起来吧，我们出去吃？” “不要。不想动。” 耍赖般的言语让他哑然失笑。这女人平常总给人理智干练的印象，可是一到周末就变了个人似的，懒散，爱赖床，爱撒娇，这点也他这几个礼拜以来才发现的。 最糟的是，他一点也不介意，反而觉得可爱。那是只有他看得见的一面，那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让他很满足。 “那怎么办呢？” “你去买！”从暖暖的被子里伸出一只光裸诱人的纤细长腿，推了推他。 他拿她没办法。“我煮些粥给你吃吧。” “好啊！我最喜欢你煮的粥了！” 知道她的胃不好，两人没有出去吃的时候，他总会贴心的煮些好消化的食物喂她。 他虽然是个单身的成年男子，不过家里整理得一尘不染，连厨艺也好得没话说。刚开始她还有点自卑，可是下需要多久，她的羞耻心就不再发生作用了，干脆直接赖上他，享受他的宠爱。 揉揉她的乱发，他温柔地说：“好，你再睡一会儿，我把粥煮好再叫你。” 他走后，她把头埋进被子里。 哇！真是太幸福啦！ 脸上的笑容止不住，她一个人像个傻瓜一样不停的笑。 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在这一刻，那有多么美好？ 可是他并不是完全属于你的。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提醒她。甩甩头，她拒绝让那个负面的念头出现来破坏她的好心情。 时间，她需要的只是时间。 相处久了他自然会喜欢上她，像她喜欢他那样的喜欢她。 会的。她只要坚持下去……只要坚持下去…… 最近工作室的男同事都有一种既幸福又惋惜的感觉。 幸福，是因为工作室之花不仅越来越娇艳，还常常笑脸迎人，一改以往冷冰冰的高傲模样，穿着也不再以黑白两色为主，而是每天都有不同的变化。有时候运气好，还可以看到她穿着性感的薄纱衬衫、粉嫩的飘逸短裙，可说是在这个以男性为主的职场沙漠中唯一的绿洲，对人类的眼睛有很大的助益，但前几天她对大家宣布她已经名花有主了，谢绝所有追求，所以眼前的美人只能看不能动，这就是让人惋惜的理由。 今天林伊妮穿着一身红色的小洋装，外面搭着短针织外套，艳丽的颜色衬她白皙的肌肤，更加显眼，魅力指数濒临破表。 她意气风发的从外面回公司。 刚谈定一个案子，一家高级法国餐厅的装潢决定交给她做。那是她花了许久才争取到的客户，也不枉费她花了数个月研究餐厅的设计，现在终于有大显身手的机会了，怎不教她兴奋？ 这个消息她第一个就想跟他分享。 直直走向他的办公室，要敲门的时候，他的助理却开口对她说：“江先生不在喔！” 她兴奋的心情稍稍低落了些。 “这样啊，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说有私人的事情要处理，今天不会再进公司了。” 私人的事情？而且是她不知道的私人事情！ 那让她产生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是什么样的事情？” “我不知道耶！” “噢，那就算了。” “你有急事要跟他报告吗？” “不，也没有什么。” 她悻悻然的走回自己的座位，呆坐了几秒钟，然后忍不住拨了一组熟悉的电话号码。 “喂？” 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她惶然的心总算稍稍安定下来。 “是我。你在哪里？”她放软了声调，语气甜得腻人。 他不自然的沉默了几秒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她：“有什么事吗？” “我告诉你喔，我已经确定接下餐厅的设计案了！他们很喜欢我的idea。” “那很好，” 是她太敏感吗？她总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晚上我们吃饭庆祝好不好？我请客！” “我有点事情……” “什么事？” “这周末我要跟朋友去爬山，已经有一阵子没用那些装备了，我得拿出来整理整理。” 那是什么烂理由？整理装备需要花那么多时间吗？ “你总还是要吃饭的不是吗？还是我买东西过去，顺便帮你整理好不好？” “不用了。” 他这么明白的拒绝她还是第一次，所以她有些愣住了。 “你是临时决定要去爬山的吗？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没跟你讲吗？对不起，可能我忘了。” 其实他本来就没有义务跟她报告每个周末的行程，只是这几个礼拜他们都一起共度，所以她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他都得跟她在一起。 “爬山好像很有趣呢！我可以跟吗？” “这……不是很方便。” “噢，好吧！那祝你玩得愉快。”她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 “谢谢！” 他把电话挂了。 许久，林伊妮怔怔看着只发出嘟声的话筒。 不知道遗能厚脸皮到什么程度了。 她很想问他要跟谁去爬山、去哪里、什么时候出发、何时回来，可是她似乎找不到理由再拨他的电话。 到现在才突然发现，她找不到可以质问他这些问题的立场…… 一连四天她都没有他的消息，连一通电话也没有，她也尝试着打电话给他，可是别说他家里没人接听了，连手机都是关机状态。 这几个礼拜以来，她从来没有一天没看到他，顿时觉得很不习惯，没有他的日子，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不禁怀疑起从前没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周末她一个人都是怎么过的。 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每一秒钟都觉得好漫长。 在家里晃了两天，林伊妮再也待不下去了，她出门，坐上计程车，直接来到他家楼下。 今天是星期六，他应该是明天才会回来吧？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万一他提早回来了呢？ 她一刻也不想等待，只想第一时间见到他！她要告诉他，不要再把她一个人丢下，她真的已经不能没有他了。 江哲的住处是着名的豪宅，门口有森严的门禁管制。 站在大门外，她才蓦然发觉自己没有办法进去。 以前都是他带她进去，现在没有他，别说是进他家了，连第一关的社区大门都进不去。 他没有给她他家的钥匙，他没有给她随时可以进出他家的权利，因此她只能站在社区大门外。 “林小姐吗？您好！” 可能是她站太久了，引起了警卫的注意。穿着制服的警卫先生对她不陌生，这样的美女当然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何况这几个星期以来她出入的频率相当高。 “您是来找江先生的吧？需要我为您通报吗？” 她勉强挤出微笑。“不！不用了，我在这里等他。” “这样啊？那您要不要进来等？现在下雨，天气又冷。” “不用了。”她立刻拒绝。如果坐在大厅里，被进进出出的人看到，要忍受一一堆奇怪的目光，那种脸她丢不起。“其实我也没跟他约好，只是来看看，他不在的话我等一下就回去了。” “这样啊……”警卫点点头。“唉，江先生也真是的，怎么忍心让美丽的小姐等呢？” “不！我没有在等他！我说过了，只是路过来看看，我现在要回去了！” 她急急的说完，转身就走掉。 只不过她在转角停了下来，回头看那名警卫已经回去了，她才松了口气，靠在墙上。 总有一天，她会被那死鸭子嘴硬的脾气害惨！她知道，可是她就是无法克制。 现在好了，站在大楼的墙角，冷风习习，天空还飘着小雨，一时冲动就跑出来的她只穿着薄长袖，连外套也没有，冷得频频发抖。 时间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她好几次都想要放弃回去了，可是只要有类似他的车子经过，她都会又兴起希望……然后一次次的失望…… 雨虽然不大，但是淋久了也把她的头发弄湿，最难受的就是湿湿的衣服贴在身上的感觉，身子好像要冻成冰棒了。 她不禁想起那次他因为她淋雨而生了好大的气，还把她抓进办公室里吹干头发……她好希望现在在他的家里，她好想要他粗厚的掌摩搓她的发，她好想念他生气的叨念。 如果他知道她现在在他家楼下淋雨等他回来，他会不会心疼？ 他可不可能尽快赶回来？ 她想着那又甜又苦的心事，她想着他…… 她好想他。 “快回来……快回来好不好？”她喃喃低语，双臂抱着自己，冷到受不了，却还是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像是回应了她的期盼，当她看见江哲从一辆陌生的四轮传动rv下来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背着登山背包、穿着厚重的靴子，那吻合了他去登山的说法。 她的心情一激动，就往他的方向胞去！然而越靠近，她才注意到他不是一个人江哲的旁边站着一个娇小的女人，他接过她的背包，帮她背着。“累不累？” “嗯，还好。” “阿维去停车应该很快就回来，我们上去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你洗个热水澡，你一定很冷吧？怎么不把外套穿起来？” “哈哈！阿哲你不要紧张过度好不好？我没那么脆弱啦！” “是谁一感冒就是一个月的？” “呃……嘿嘿……不过我不怕，那时候有你跟阿维两个人照顾我，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呢！” “你啊！”江哲无奈的苦笑。三下天应该在山庄多住一天的，连夜开车回来很伤神。” “算了，你知道阿维，他就是个急性子，而且今天晚上来住你家也不错啊！又舒服又大，而且还可以免费尝到你的手艺。说实在的，是我们太厚脸皮啦！” “跟我你还要客气吗？”他故意板起脸来斥责，然后看着陆晴，他面色一整，脸上流露出认真的温柔。“你该知道我家不管在任何时刻都欢迎你来，就算住再久也可以。”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身旁的女人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当然连看也没看一眼已经走到听得见他们谈话内容的距离之内的林伊妮。 林伊妮听见了，听见他对那女人所说的温柔话语。 她看见了，看见他在低头注视那女人的时候所不自觉流露的款款深情。 一瞬间她仿佛了解了什么…… 她突然的恐惧起来，有种想要转头逃走的冲动，可是她的脚就像生根了一样，动也不能动， 陆晴眨着眼睛看她。 她的模样太奇怪，脸色苍白的呆站着，也难怪会引起人注意。而江哲是在陆晴的视线移到林伊妮身上后，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林伊妮喃喃自语：“这就是那个女人吗？”他暗恋的人，他喜欢的人，他t直得不到的人。 江哲心一紧，很怕她说出他喜欢过陆晴的事情。他不想让陆晴知道这件事，毕竟那种感情当时虽然浓烈，但现在已经变淡了，没有必要在现在提起，破坏朋友间的开系。 “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伊妮从来没想到江哲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她有些慌乱，根本就无法回答那个问题。 就在刚刚，虽然淋着雨、吹着风，她的心还是甜甜暖暖的，当她幻想着他见到她的惊喜。她怎么也没有防备……尤其当他的语气如此严肃，而看着她的表情完全下像对身旁的女人那样的温柔…… “我、我来找你……” 她也不想用这么可怜兮兮的语气，可是她太冷、太累，太震惊了，没有来得及用坚强来伪装自己。 “我不是说这几天我有事吗？”他不悦的沉下脸，对着她一身湿淋淋的样子皱起眉头。 该死！她又淋雨了！她怎么就是那么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想起她不知道已经站在这里多久了，他生气、他心痛、他郁闷得无处发泄，只好对她大吼。 她何时遭遇过这样的对待？就像是被当面赏了一巴掌！ 林伊妮不知道该用什么藉口解释自己的行为，她张大嘴，只能狼狈的开口：“对、对不起……” 转身，她踉脍的走入雨幕中。 他似乎喊了她的名字，可是她没有回头。 用着像是急于逃离某种洪水猛兽般的速度逃走。胸膛好难受，好像快要爆炸的痛，她才发现她在奔跑、死命的奔跑。 她不能停下来，虽然脚痛得要命、呼吸不到空气，可是她不能停下来。 她怕一停下来脑袋就会开始运转，她就会想起他注视她的冰冷视线。 她的世界好像碎裂开了，而她正失速的往下坠……往下坠…… 第六章 早上八点，她准时出现在办公室。 无懈可击的外表，名牌的套装给人俐落的感觉，头发整整齐齐的盘起，没有一丝凌乱，黑色漆皮高跟鞋，足音依旧轻快而响亮，旁人若不仔细看，不会看到她比平常浓的妆底下轻微的黑眼圈，还有微微红肿的眼睛…… 她一到办公室就专心在手边的工作。 没有特别怎么动作，可是周身却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所以同事们不太敢过去吵她， 而江哲是直到那天下午才进公司。 他的心情显得很好，对每个人都微笑攀谈几句，拍拍对方的肩，关心属下最近工作的进度。 显然一个短短的休假对他确实是有帮助的。 没有人注意到，江哲跟每个人都打招呼，偏偏就漏掉了办公室之花。 林伊妮把自己的脸隐藏在电脑萤幕后面，她的眼睛死瞪着萤幕，但根本对上面的资料视而不见：双拳捏得紧紧的，紧到尖锐的指甲刺进肉里都快流血了还不自觉她第一次发现，光是他的声音已经有让她心痛的力量。 她庆幸自己今天花了比平常多了一倍的时间化妆，虽然昨晚她一夜没睡，可是现在她凄惨的脸色就可以掩藏在浓浓的腮红底下。 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她激动的情绪才稍稍得到缓刑。 脸上湿湿的，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抹，发现竟然是泪水的时候，她忿忿的擦掉了那软弱的证明。 专心工作、专心工作，专心工作……不断的自我催眠，她逼自己将注意力转回桌前的工作，尽管那是该死的困难…… 下班了，同事一个个走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面无表情的走到他办公室外，敲他的门，“进来。” 他似乎也在等她的到来，这起码的默契至少是有的。 “我有话想跟你说。”思考了一夜，她决定把事情摊开来说。不清不楚、不干不脆，那不是她的作风。 江哲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她直觉知道他要讲的绝对不是她想听的，于是她先发制人—— “就是她吗？你喜欢的女人？她就是那张照片里的那个人吗？”她指着他办公室那张唯一的照片。以前不觉得，现在把所有的事情连在一起，才觉得照片里的他幸福的笑有多刺眼。 “没错，陆晴是个很好的女人。” 听到他赞美另一个女人，看到他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说着那人的名字，累积在胸口那又酸又涩又苦的情绪一下子爆裂开来。 “你还喜欢着她？” 江哲皱眉。他还喜欢着陆晴吗？他是很喜欢跟她相处的时光，但是那种感情并不像当年那种热烈疯狂的爱意。 “她是我很好的朋友，这点不会改变。” 林伊妮眼前一黑。 陆晴在江哲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他的话像利刃一样，将她砍得体无完肤， “那我呢？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 江哲沉重的叹口气， 他知道她对他有期望，但他并不确定所谓男女朋友究竟该为对方付出多少？如果那代表他必须放弃跟陆晴的友谊，那么，他做不到。 “我不确定能不能如你期望的那样，也许，你该找一个比我更能够给你幸福的人。” 沉默在蔓延，她瞪着他， 心碎欲狂…… 她没有哭，但那表情比真的哭出来还让人心疼。 心疼。是的，他的心隐隐作疼，对她，毕竟是在意的。 他放软了声。“我从来没有骗你。” 她一震，身子晃了晃，颤抖着开口：“对，你是没有骗我……从头到尾……是我一厢情愿。” 她的样子很不对劲，不对劲到他开始担心了。“伊妮？” 她苦涩的扭曲了嘴角。“你知道吗？这是你今天讲的最伤人的一句话。”她咬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 “我从不想伤害你。”他向她伸出了手。 他有强烈的冲动想要拥她入怀，想要抹去她狂乱的表情，让那双大眼睛里不再布满痛苦…… 她甩开他的手，退了一步。 “我知道！是我自找的！”她朝他大吼，然后跑开。 泪水在转身的那一刻溃堤。 她抓着画笔的手，拚命的在绘图纸上移动着，林伊妮的眼睛盯着图纸上的每一个细节，不满意的地方就一再涂掉重绘，地上和桌上已经有一大堆半成品跟成品。 她的头发不像往常那样梳得整整齐齐，而是有些凌乱的用铅笔盘在脑后，虽说美人不管怎样都还是很美，可是这几天每个人都可以看出她明显的憔悴了不少。 “伊妮，呃……你是不是该休息一下了？”同事alex忧心忡忡地问。“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不用了，谢谢，我得把手边的工作做完。” 虽然她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可是alex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再怎么紧急的工作也没有自己的身体来得重要啊！你最近这个礼拜忙成这个样子，实在让我们都看不下去了。” “餐厅的这个案子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一定要做到尽善尽美。” 他们是都见识过她对工作认真的程度，可是以前虽然常看她加班，也下至于到这种没日没夜的程度。 她白天在工地监工，傍晚回到办公室画图，甚至有几次同事一早来还看到她趴在桌子上睡着，才知道她有几天根本就睡在公司。 而且她舍弃了电脑，直接用手绘的方式画设计图、做模型，他们看得都快要疯掉了，她却坚持这样比较有灵感。 不知怎地，她的状况看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有一种心惊胆颤的感觉，好像她在把自己逼到一种极限，越过那个极限的结果……没有人敢想像。 “你根本没必要这样，我们都觉得你现在做得已经够好了。拜托，伊妮，跟我们去吃点东西，要不然你要吃什么我帮你带回来好不好？” 她恍惚的一笑。“谢谢你，我不饿，也吃不下东西，不过可以麻烦你帮我买一杯咖啡吗？不加糖不加奶精，你知道的。” 她将注意力又转回图纸上，也表示了“你可以走了”的讯息，a真实只得叹口气离开。 alex在要出办公室前遇到沉着脸、站在转弯处的江哲，他死盯着办公室的某一个方向，脸上带着寒霜。 很少看到优雅从容的他露出这种严肃的表情，于是alex一惊。 “呃，江先生……” “她不跟你去吃饭吗？” 他似乎听到他们刚刚的对话了。 “是的。唉，伊妮最近真的很奇怪，我们都很担心她的状况。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走火入魔一样，说她企图心强嘛，也没有必要把自己逼成这样。真怀念她前一阵子，遗会笑、会跟我们聊天，现在她一整天都不说话，总是板着脸，我们都没有办法让她开朗起来。不知道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她把工作当作发泄的管道……要是她把自己的身体搞坏了，那就伤脑筋了！” 江哲绷着脸，双手紧握成拳。 “江先生，你也劝劝她好不好？她不是很崇拜你，也很听你的话吗？” 江哲扭曲了嘴角。 又急又气的情绪充塞在他的胸臆，他把她的情况看在眼里，他没有一刻不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可是，他却是最没有权利说什么的人。 加害人是他，他又怎么能够去安慰她？ 已经太久了，他习惯了自己喜欢的人是陆晴的那个念头，就算她另有所爱，他也觉得能够当她的朋友，偶尔见见面、爬爬山就好了，他不认为他有再次爱上另一个人的可能。 但是伊妮闯进了他的生活，她强烈的存在已经撼动了他所相信的任何事情。 爱她吗？他不认为自己还有爱上另一个人的力气跟能力，但是却又狠不下心断绝暧昧的关系。 因为他的一时动心也好、一时被她的活力跟热情所迷惑也好，他总是没有办法克制眼睛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对她特别、对她温柔。 那样半调子的温柔反而是害了她的毒药。他既然已经决定要除去那毒药，将两个人的关系厘清楚，就不能够再给她任何不当的关心。 虽然他再着急，也只能在一旁默默观望。 “别给她买咖啡！”江哲疲倦的告诉alex。“帮她买一杯热巧克力吧！” 胃部传来阵阵灼热的疼痛，眼前的影像也逐渐模糊，林伊妮闭上眼睛，用手压住上腹部，忍耐了几秒钟，那疼痛才慢慢退去。 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她也知道，可是她停不下来。 她必须一直持续动手、持续让自己有事情可以做；她不能回家，不能休息。一休息她的脑于就会不停的转，一直不停的想起……他。 她无法去餐厅吃饭，那会提醒她一个人吃饭有多么孤单。 她无法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那会让她想起曾经在这张床上跟某人度过的缠绵夜晚。 她无法穿着高跟鞋走在路上，那会告诉她现在不管她走得再累、脚再酸，都不会有人让她爬上他的背。 那会提醒她她有多么孤单，还有多么悲哀…… 她知道今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他讲得很清楚，不，他本来就没有瞒她什么，是她太过自信，天真的以为自己的魅力无穷，可以改变他。 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没有再次黏在他身边的勇气了，不能够厚脸皮的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 说不曾后悔是骗人的，她不只一次想过，如果她不曾多事的跑去他家楼下等他，又如果不曾开口质问他，现在他们还可以没事般的在一起，她仍然可以享受他的温柔。 可是，一切的如果都不可能让时间倒转，她也做不来自欺欺人。 她必须习惯没有他的生活，她必须让自己再回到原来的状态。 她遗有工作、还有梦想、还有事业，不过是失恋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谁没有失恋过？她只是以前太顺遂，所以跌了这一跤才会摔得递体鳞伤。 这些她都懂，只是，为什么做起来该死的那么难？ “伊妮，你要的饮料我帮你买来了。” alex的声音让她回过神。 “噢，谢谢。”接过纸杯，她感激的一笑。 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可以让头脑清醒的咖啡。 喝了一口，她骤然变脸。“为什么是巧克力？” 苦苦压抑的回忆一下子啪的回到脑海里。那个人曾经对她做过的事情，她想要忘记的事情，突然回来了，像一棍棒打得她措手不及。 情绪一下子崩溃了，她朝着无辜的alex怒吼：“我不是叫你买咖啡吗？为什么是巧克力？” “那个……对不起，是江先生说的……”看到她从没有过的怒容，alex吓着了。“他说最好还是给你巧克力，别让你喝咖啡。” 江哲……江哲……江哲…… 那个名字在她的心里不断的重复着，每想一次就是心痛，她紧紧捏住了拳头，发出像受伤的小兽一样的呻吟。 眼前一黑，她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她缓缓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躺着，白色的墙、橘色的布帘，让她体认到自己是在医院里。 动了动手，传来刺痛。 “别动。点滴会被扯掉。” 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她的视线对上一双含怒的深蓝色眼珠。“这是哪里？” “医院的急诊室。” “干么送我来急诊室？我要回去！”她说着就爬起来。 她一刻都没有办法在他的身边待下去，她怕自己会脆弱的求他再跟她在一起。 “你给我躺好别乱动！”他用少见的怒颜对她，额头似乎还有青筋浮现，显示他有多生气。“在这瓶点滴打完之前不准你起来！” 他不只用说的，还用手压制住她的肩膀，恶狠狠的低头瞪她。 “如果必须用绑的才能让你乖乖听话的话，我会跟护士要绳子的。” 她回瞪他，两道愤怒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彷佛可以看见火光，他凭着男性的体力优势硬是压倒性的赢过了她， 她撇过头。 见她的反抗终于比较缓和了，他松开他的手。“我买了千贝粥，你等一下吃一点。” 她抿着嘴，对他的话没有给予任何反应。 有声很轻很轻的叹息从他的口中逸出，虽然急诊室很吵，她遗是听到了。她的眼睛有种热热的感觉，可是她拚命的把它压抑了下来。 江哲看着她瘦削的脸，眼底的疲惫，遗有躺在床上那么脆弱的模样，心里有着不舍，当然更有愧疚感。 那么漂亮、那么张狂、那么自信的一个女孩，是因为他而变成这个样了的吗？ 他将因为她雕刚的挣扎而滑落下来的被子拉高盖好。 温柔的动作却像是点燃她累积的压力的引线，她忿忿甩开被子。“够了！别再这样了！不要对我好、不要再假装你很关心我！走开！不要再管我！” 她吼得很大声，而他的脸也板了起来。 “不管你？不管你？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还叫我不要管你？” 她紧紧咬着下唇，他暴怒的脸孔和眼里的焦急气愤终于让她崩溃了。 苦苦压抑的眼泪无声的滑下脸庞，然后就再也无法控制。 看着眼前的女人在他面前哭，那种没有声音的哭泣让人揪痛了心，江哲将她抱进怀里。 这个女人……他怎么就是没有办法放着她不管…… “我好想你……好想你……我也不想要这么没用……可是，我就是想你……我好孤单……没有了你，我好难过，所以我才必须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她在他的怀里哭着诉说，说这些日子以来的苦，说从来不肯承认的软弱。 当她的声音传进他耳里，他的胸口感受到那微微颤动的纤瘦身躯，他的心很痛。 这样的女人，她总是不可一世的昂着美丽的头颅，现在那双骄傲的眸子却盈满了痛苦的泪水，想到他竟把她逼到这种地步，他的所有顾虑，所有理智都停止运作了。 “嘘，别哭了。我知道了，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当他说出这句话，他才知道他有多么认真。 他被脑子里那个念头给吓了一跳，不过似乎不需要多久就接受了它。 不想看到伤心的她，不想看到折磨自己的她，他只想陪着她。 如果说时间能够回到过去，他想抹去那段分开的日子。 如果继续维持着交往的关系能够让她不难过心伤，那么他愿意。 他愿意用一切来交换——她再度扬起的笑容。 生活似乎没有改变。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分开过。 回到“那件事”没发生过前那般，周末她遗是到他家度过，一个礼拜有好几次他们会一起去吃饭、逛街，对一些餐厅、商场的设计晶头论足一番。 他的浴室里开始出现她的牙刷，牙膏、毛巾、洗颜露，然后是化妆水，面霜、隔离霜，最后连浴袍也有了。 他家里的其他地方也迅速累积了她存在的痕迹——衣柜里有她的衣服、餐厅里有她爱用的wedgewood茶杯、客厅的黑色沙发出现一个跟其他摆设都格格不入的粉红色抱枕。 就像是细菌的滋生，她的东西慢慢拓展出一片自己的领地。 江哲知道他的生活已经被她逐步入侵了，他注意到那改变，也注意到自己越来越把这件事当作正常且自然的事情。 他一个人的家本来只有他一个人的空间，可是渐渐那个空间挪出来，容纳了另一个人的进驻。而他却觉得无所谓？ 也许，他的心也挪出了一个空间——给她。 她像只心满意足的猫咪斜倚在沙发上，半眯着美目，看着男人在开放式的厨房里收拾东西的背影。 工作了一整天，刚刚完成一个提案，结果出乎预料的顺利，而且她又刚饱餐了一顿江哲煮的奶油南瓜海鲜义大利面，现在有点昏昏欲睡，但又不舍得睡去，不舍得把眼睛从江哲身上移开。 “你下班，还煮了晚餐，好辛苦，碗盘我来收拾吧？”——这种“客气”话在很久以前她就说过，可是江哲说不用了以后，她也就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好吧！她承认，她不喜欢洗碗，不喜欢做家事。跟工作时那种认真到近乎完美主义的作风相反，生活上她是个白痴，也甘于做一个生活白痴，尤其现在她又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 江哲在厨房忙完，一转头看见一只佣懒的猫咪躺在沙发上，不禁怜爱的弯起了嘴角。 “想睡了吗？去床上睡吧？” 她摇摇头，眼角含媚。“现在不想睡了。” 她朝他伸出手，高大的他俯身，把她整个抱起来。她格格的笑，那银铃般的声音挑动着他的欲望。 “才刚吃饱呢！你要干么？”清楚男人眼中的炙热，林伊妮却偏偏还要眯起眼睛质问。 “把你喂饱了，我才正要享用大餐呢！”他学大野狼那样低吼，可惜一点都不恐怖，反而让她全身因兴奋和期待而呼吸急促起来。 卧室里的灯来不及开，两个人就跌落在大床上，她扯着他的衣服，比他还来得急切。想要肌肤相贴，想要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存在，想要把自己跟这个男人永远都连结在一起。 他有些好笑她孩子气的急迫，于是他吻住了她，轻轻握住她调皮的手，重新掌握了所有的节奏跟速度。 跟一个人分享这样的亲密是他从没有过的经验，可是跟她在一起似乎是那么自然就发生的，美好得不可思议。 她在他熟练的拨弄下，因欲望的折磨而啜泣低吟，难耐的扭动身躯。 “啊思……呜……够了……别——” 被那软嫩的藕臂紧紧缠绕，耳里听着她动情的喘息，他有种难以形容的满足感。就像是其他的事情一样，他渴望照顾她、给予她所有她想要的，而她的快乐就是他最大的快感来源。 他渐渐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没有她了，对她那时时涌上来的热情跟渴望，有时都会令自己惊讶。 不顾她的求饶，他更加执拗的在她身上所有的敏感处挑弄着，他如火般的眼看着她因欲望而胀红了的小脸，他的吻遍布了她的每一寸肌肤。 “不要了……不……呜呜……你好过分……”她再也受不了的用小拳头捶他。 “好了、好、好，”他苦笑着承受她的粉拳，低头看那嘟着嘴的哀怨脸庞。 被欲望蒸腾的黑亮眼眸里水光潋澄，对上那样的一双眼睛，他的承受能力也到了一种极限。 “你要什么？”他的声音粗嗄无比。 “我要你！”她毫不犹豫的就说出口。 我要你……那是最真诚的渴望…… 而他满足了她的希冀…… 激烈的需索之后，在彼此怀中调整呼吸，趴在男人的胸膛上，感受对方的心跳——这是林伊妮最喜欢的时刻。 他抚摸着她的头，把她汗水淋漓而凌乱的发丝一一梳整，颐到耳后。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那种感觉让她幸福无比。 “要不要洗个澡？”他温柔地问。 “想，可是懒得动。” “你一根手指头都不用动，我帮你洗澡。” “真的？”她嫣然一笑。“好啊！可是也要洗头喔！” 他失笑。“当然，还负责吹干头发行了吧？” 他不会允许她头发湿湿的就睡觉，那会感冒——他老是这么说。 “嗯，你对我最好了！”她环抱住男人的腰，在他怀里磨蹭。 他被她的头发弄得有点痒，呵呵笑起来，也抱紧了她。 床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伸出一只手去接。 “喂……阿晴？”他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林伊妮突然间觉得有些冷。刚刚的甜蜜温暖一下子全都不见了，就像是从美梦里被人唤醒！蓦然领悟——梦，即使再美，也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轻轻放开手，起身，走进浴室里。 留给他一个隐私的空间，让他跟他最喜欢的女人讲电话。 其实没有什么的，再次恢复在一起的状态，她就已经决定了要接受这种情况。 如果下去碰触那禁忌的领域，他对她还是很好、很温柔，是个没得挑剔的男友，而且大部分的时间，他是她的。 只有那一小小段而已……要去计较、要去在乎，根本就是太不值得…… 比起完全失去他的痛苦，她宁可违背本性，选择把头埋在沙里，当一只没用的鸵鸟。 以前的她大概会唾弃现在的她吧？她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其实没有想像中的坚强。 也许，面对感情，谁都是没用的吧？ 冷水从头顶冲下，冲掉曾经相爱过的痕迹。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觉得冷，更别说想到要把水温调高。 任水流穿过她的身体，她用力抓洗自己的头发，一定是泡泡跑进眼睛里了…… 她想，眼睛才会好痛、好热…… 第七章 这天，林伊妮还是像往常一样，下了班就跟着江哲回到他家。 一样被他喂得饱饱的，一样舒服的躺在沙发上休息，她突然看到他放在茶几上的一个小桌历，在下个礼拜六的地方他用红笔画了几个圈。 她知道他是个有洁癖的人，会在桌历上涂鸦，表示那天真的很重要，忍不住甜甜的弯起了嘴角。 他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 不过想想也不难，他可是老板，员工的资料稍微查一下就知道了，只要有心的话…… 他倒是一句话都没有跟她提，会不会是打算准备什么惊喜呢？ 嘻！ “你心情好像很好喔？”他不知道何时来到她的身边，看她笑得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笑了。“什么事那么高兴？” “没有啊，就觉得自己还满幸福的。” 他挑眉。 “没有啦，真的。”既然他要准备给她惊喜，她当然也不想破坏。“来，你洗碗很累，我帮你按摩。” 这下他的眉挑得更高了。 有点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煞有介事的捏起了他的肩膀。说实在并不舒服，还被她的指甲抓得有点痛，可是想到她的不熟练是因为从来没有帮别人按摩过，从来没有对一个人那么好……又让人忍不住感动。 “今天怎么那么好？” “对你好不好吗？你是说我平常都对你很坏吗？”噘嘴。 “不不不，没有。”他当然马上否认。 她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我以后都会对你很好很好的。嗯，谢谢你。” 他有些不懂她说谢谢是为了什么，可是她没有给他机会询问，就溜进他怀里，给他一个让他忘了所有事情的滚烫热吻。 那天之后，她每天都在数着日子。 他倒是一点都不露声色，她也看不出任何一丁点他打算怎么帮她过生日的计划。他一直到星期四的时候才告诉她明天要请假。 她眯眯笑着听他说这件事。 “喔？你明天不进公司？为什么？” 他的反应倒有些错愕，彷佛她的好心情没有在他的预期中。 “我这几天都不会在台北。” 是吗？难不成他安排了什么旅游？是浪漫的垦丁？还是幽静的日月潭？ 她的笑意更深了。“真的？那要去哪里？” “奇莱南峰。这次我们要去爬奇莱，星期五出发避开人潮，星期六才回来。”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你们？” 他尴尬的轻咳了一下。“你知道的，我们三个好朋友又两、三个月没见了。” 他说的方式好像说她应该要了解似的。 对了，她都忘记了……是她的错，没有想到他们两、三个月就有一次聚会，“噢！哈！原来是这样！”她尖锐的笑了起来。“难怪那天我看到你在桌历上圈起那个日子，我还在想那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哈哈……” 她笑的样子透着古怪，眼睛空空洞洞的，令江哲有些担心。 “只是爬山而已。”其实他不需要解释的，可是他还是想说些什么。“我星期六晚上就回来，对了，他们可能住我家，不过你可以待在我家等我们回来，我想介绍你们认识。” 想让她认识他的朋友，想告诉所有人现在两个人在交往——这是之前他不曾有过的冲动。 他发现他的心态在转变。这次两个人再在一起，他认真的程度连自己都惊讶！ 甚至希望她能跟他最好的朋友陆晴和阿维也变成朋友，以后的聚会她可以参加—— 以他女友的身分。 她是女朋友；陆晴是朋友。这点，在他的心中似乎越来越清楚了。 林伊妮讥讽地想：她懂他的意思，她已经有他住处的钥匙，这次她不用在寒冷的屋外像个笨蛋一样的干等。 不过不了！她一，点、也，不，想、认、识、那、个、女、人。 她不想看到他跟她在一起的样于，她不想看到他看她的眼神。她不想，一点也不想…… “不用了，我星期六刚好有事。”她冷冷地说道。 他直觉想问什么事，可是临时又决定不问。毕竟是他先有别的计划，又有什么立场问她？ “这样啊……嗯，那我回来会打电话给你的。”他放软了声说。 林伊妮没有察觉到，他已经有转变了，不只给了她备份钥匙，也会想到回来要跟她讲一声，而且把她介绍给朋友更是把两人关系阳光化的第一步。 没有直接说出口，可是这次再在一起，江哲的心态改变了，随着相处的时间越长，他似乎也接受了她进入他生活的现状，甚至，越来越宠爱她，越来越在乎她。 也许有一天，离她理想中的那个神奇的“字”……爱……也相差不远了，只是他还没有百分之百确定…… 她没有办法去想这么多。现在她的脑袋无法运作那么复杂的分析，因为她的心此刻已是伤痕累累，连维持平静的表情都已经耗费掉所有的心力…… 生日？ 呵！ 白痴！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也不关心她生日是什么时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现在想到她就很想找个地洞钻！幸亏没有兴冲冲的问他要准备什么生日礼物给她。 她让自己狠狠的出了一个糗，栽了个跟头。 星期六的夜晚，她一个人盲目的走在台北街头，街上到处都是人潮、相拥的情侣，那让她的心情更加低落。 一个人吃饭已经够凄凉，何况是在生日的当天一个人吃饭？ 可是她已经被他豢养得不知道怎么一个人去觅食，更不想待在家里胡思乱想，所以她只能在街头乱逛。 每间餐厅都令她却步，引不起食欲，更觉得要走进去，然后告诉服务生自己只有一个人……好难…… 她告诉自己，只要再撑一天就好了！ 一年只有三、四次，闭着眼睛不去想，撑着也就过了。等他回来就又是她一个人的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服自己，难过的感觉就像是一颗移不走的大石头卡在她的胸口，久久不去，就快要不能呼吸。 “嘿！你是林伊妮吧？” 突然之间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转头。 “庄曜泽？” 眼前的男人高大得她得抬起头来才看得到人，臭屁得让人想揍他的笑容依然没变，所以她一下子就认出他来。 他是以前曾经热烈追求过她的人之一，印象会特别深刻，是因为他确实是个条件很好的男人。学校里的篮球队长、班联会主席，长得帅，而且还听说是某名门之后，家世跟身价都非同小可。 可是她就是对他不来电。 也许是两个人的个性太像了，看着他就像看到自己的男人版，只约过一次会就跟他说了不可能。 但他倒是不放弃，在学校的那几年，只要她生日，他就会送上夸张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耸得要死！ “不错！你遗认得我。” 我也很不想。她心里这么os，可是没有心情吐他槽。 “你要去哪里？” 她想走，可是他一副想要好好“闲话家常”的样子让她没办法转头就走。 “没有什么特别的。” “嘿，别急着走嘛！难得碰面我们聊聊嘛！叙叙旧也好啊！” “我不记得我们有什么旧可以叙。” 庄曜泽搔搔头。“也对啦！以前你生日的时候，我送你花你也都不理我……” 他想到什么，突然大叫。“钦，我想到了！今天是你生日耶！” “你怎么记得？” 一个多年不见的人居然记得，而那个朝夕相处大半年的男人却毫无所觉，那感觉还真是复杂。 “我记性好得很！生日你一个人啊？怎么？没有男朋友？” 她想起为什么她老是觉得他欠揍的原因了。 “不关你的事，”她转身就走。 “喂，别走啊！既然是你生日，我请你吃饭吧！刚好我女朋友这几天不在，我一个人无聊死了。” “你有女朋友了还找我吃饭？”她不耐烦的瞪那个登徒子一眼。 “老同学嘛！我现在对你没那个意思了，我知道我们个性不合。”他摊摊手。 “只是吃个饭，很单纯。你也得吃饭不是吗？我女朋友不在，我一个人吃什么都没有味道了。” 很难想像他现在变成一个随时把“女朋友”放在嘴边的男人，不过他的一句话倒是刺中她的心。 一个人吃饭……什么味道都没有了…… “好吧。”她说。 结果吃饭变成了一起去夜店喝酒，喝完酒又不过瘾，在便利商店买了几瓶酒跟零食到她家继续喝。 桌上除了凌乱的零食包装、空了的几个啤酒罐，还摆了一个六寸的蛋糕，插上蜡烛。那是庄曜泽那个大嘴巴的家伙在夜店里喳呼着说今天是她的生日，老板送给他们的。 虽然说赠送的蛋糕你不能挑剔什么，不过那平凡的鲜奶油蛋糕还真不能引起人的食欲，尤其两个人又都是不喜欢甜食的人，所以也没有人想去碰那个蛋糕。 “嘿，以前我们同学那么多年，怎么都没有发现我们这么谈得来？”从吃饭到现在起码有四、五个小时了，两个人谈工作，谈未来的计划，发现他们都是很有野心、有想法的人，对彼此多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林伊妮冷冷瞄他一眼。“那是因为你那时候脑子里想的，不是跟我聊天这么简单的事。” “也对。”庄曜泽抓抓头发。“那时候我只想把你把到手，然后跟朋友臭屁我可以摘下你这朵高岭之花。” 一对男女之间如果去除了性吸引力，而能用最真实的面目对待对方的话，确实比较能够卸下心防，变成好友。 想通了这点，庄曜泽哈哈大笑。“哎呀，我以前真是太笨啦！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年，没搞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 “是吗？那你现在的女朋友是怎样的人？” “她呀——呵呵……她没你那么漂亮，不过在我心目中是最完美的。每次她生气瞪我的时候，那亮亮的眼珠子都让我更加爱她。” 林伊妮嘴角微微抽搐， 看来这家伙不只是个大变态，还有被虐的倾向。她庆幸自己当年眼光正确，同时也深深同情起他的女朋友。 “啊！说起她，我再来打个电话给她！” 一说完，他就拿出手机。 “喂！是我。”电话才接通，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充满了刺眼的阳光，眼角嘴角全笑开来了。“为什么打电话给你？当然是因为我想你啊！” 毫不犹豫说着思心情话的庄曜泽浑然下觉对面的人已经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什么？我一个小时前才打电话给你？那有什么不对，才一个小时我就又想你了……” 林伊妮仰头猛灌了一大口啤酒，很想把耳朵给bs掉。听多了这种话，她可能耳朵会燸掉。 “快点回来吧！宝贝！我每天晚上都——” 林伊妮这次真的把耳朵捣住了。 过了几秒钟，对面的人才一脸错愕的看着只发出嘟声的电话。“她把我的电话挂掉了？为什么？我话才讲一半。” 任何正常女人都会这么做的吧？ 林伊妮翻翻白眼。“你真是够了！你女朋友是去出差吧？现在美国时间是白天，她不是正在处理公事？你这么每个小时一通电话夺命连环叩，她不火大才怪。” 他忿忿的哼了一声。“我叫她别工作了她就不听，乖乖在家里让我养就好了！” 林伊妮对他的评价再加上——“沙猪”一条。 “拜托，你就不能克制一下吗？” “我没办法克制啊！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每分每秒都会想着她，想跟她在一起，想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对了，刚才你不是说自己也有一个男朋友，难道你都不想打电话给他吗？” 庄曜泽的话让她一愣。 想……她想……天知道她有多想…… “我跟他有默契。”她不自在的开口。“一些‘特定’的时候不会去打扰他。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应该给对方保留一点隐私。” 特定的时候——比如他接到“她”的电话的时候，还有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困难的吞咽手中变得苦涩的啤酒。 “狗屁隐私！”庄曜泽嗤之以鼻。“我不相信有什么是不能跟对方一起分享的。如果互相还有保留的话，那还谈什么恋爱？” “不是每个人谈恋爱一定要像你那样。也有细水长流的感情好不好？” “喔？你是那种人吗？” 她张开嘴，却无法义正词严的回答他：是。 于是，她低头喝闷酒。 “嘿，你遗好吧？” “没事。” “我看你那样子不像没事。怎么？那个男人对你不好？” “他没有对我不好！” “那么他不够爱你？” “……” 连庄曜泽这种粗线条的人都可以轻易得到这个结论，她真的有种好悲哀的感觉……也许自己真的太过自欺欺人了。 “同学，你知道以你的条件，不需要委曲求全。” 她的眼眶一热，连忙转过头去。 “我去洗手间，”她仓皇离开，并不是真的要洗手，她只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那个有着苍白的脸和一双不确定的眼睛的女人，真的是她吗？连她自己都快要认不出自己来了。 不想失去他，所以她宁愿守着一段妥协后的感情，说服自己虽然没有一百分，但起码也不是完全归零。 只是……她还能这么说服自己多久？又，还能违反自己的心多久？ 她就像是一个染上毒瘾的人……那毒就是他的温柔。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有多么快乐、多么幸福，分开的时候就有多痛苦，嫉护就有多强烈…… 问题是——她还能够自欺欺人多久？ 这真的是她要的吗？ 她听到客厅传来庄曜泽的呼唤声。 “喂！有人按电铃，帮你开门喔？” 这个时间会是谁？心中虽然闪过一道疑问，可是林伊妮没有时间多想，只匆匆抹了一下脸，就走出浴室。 “你是谁？找伊妮有什么事？” 她一出来正好听见庄曜泽这样质问来人，嚣张的语气就好像他是主人，而不是第一次来她家的客人，让站在门口的男人忍不住一脸错愕。 “伊妮不在吗？” 已经很晚了，伊妮房里怎么会有个男人？ “她在浴室。” 江哲皱眉，胸口涌上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但良好的教养让他压抑下那份感觉，僵着声问：“你是……” 不会的！伊妮对他的感情他很清楚，她绝不会跟别的男人来往！ 只是，怎么他那种闷闷的感觉还没消散，似乎比看到陆晴跟阿维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强烈…… 刚走到门口的林伊妮，怎么也想不到江哲会出现在她家。 他现在不是应该跟“她”在一起吗？ “伊妮！”江哲看见她了，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你怎么会来？” “刚从山上下来，我就想来看看你。” 如果是平常的话，听到他的这句话，她应该会很高兴，应该会注意到他已经开始有些不同。可是刚刚缠绕在脑子里的负面思想还没有完全去除，同样的话听在她耳里，她只感觉到气愤， 气愤他这两天的音讯全无；气愤他能够分给她的时间只有在“她”之后！ 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这位是？”江哲始终对这个一脸痞子样，深夜还出现在伊妮房里的男性心存警戒。 看见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悦，两个男人对视着彼此：也许是男人天性的地域观念作祟，两人似乎都在衡量着对方的底细。 很少见江哲用这么不客气的态度对待别人，特别是个陌生人。林伊妮突然有个想法，她想知道江哲对她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会不会……他在嫉妒庄曜泽？ 他会为她而嫉妒吗？那是不是表示他有点在乎她？ 那有点是多少？她在他心中到底占有多大的位置？ 想知道……好想知道…… “庄曜泽是我大学同学。”她说，紧紧盯着他脸上的任何一丁点表情变化。“他一直在追我，我生日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今天他陪我一整天，我们去吃饭，喝酒，我突然觉得跟他在一起好愉快，所以请他来我家。你瞧，我们正要吹蜡烛吃蛋糕呢！” “今天是你生日？” 看见桌上确实有蛋糕与蜡烛，江哲微显狼狈。 “是啊！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吧？”她讥讽的弯起嘴角。 “我……对不起，” “不用跟我说什么对不起，生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我会补偿你的！” 他那急切的样子看在她眼里，既痛快又感觉悲哀。他不是不在乎她，只是他的在乎为什么总是要她去讨来呢？ “不用了。”她冷冷地说。 “伊妮？”他似乎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我累了，跟你在一起好累。”她定定的看着他。“我突然想开了，我想要有一个心里只有我的男人。我今天才突然发现，跟一个爱我的人在一起，比跟一个我爱的人在一起快乐多了，也舒服多了。” 说着，她挽起了庄曜泽的手，故意把头靠在他身上，好像个甜蜜的小女人。 “我现在才发现曜泽的好。”无视庄曜泽一脸见到鬼的表情，她偷捏了下他的手，示意他配合演出。 庄曜泽至少还不算白目，马上会意，搂紧了伊妮的腰，对江哲露出得意的表情。“听到了吧？伊妮选择了我。” 林伊妮的心吊在半空中——说了这么一个滔天大谎，江哲的反应是她最想知道的。 江哲怔愣了几秒，似乎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个消息。 “这样啊……”他想扁那个一脸得意的陌生男人！他的心就像被拧住了一般疼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竟决定跟别人在一起。 他不准！她是他的！她说过爱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把她让给别的男人？他已经尝试着改变，尝试着当一个好男朋友。 他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把陆晴归位为朋友，而伊妮在他的心中分量越来越重，他有自信能够像她期望的那样爱她了。 不！也许他早就爱上她了，只是自己并没有发现，可在这个时候她却提出分手但是他又有什么立场反对？他是个最糟糕的男友，他甚至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如果有另外一个男人能让她更幸福，为了她好，他是不是应该成全？ “我懂了。”虽然心叫嚣着怒气和霸道的占有欲，可是为了她，他还是只有咬牙忍下…… 我懂了？我懂了？就这样？这就是他听到她要跟别人在一起的反应？ “你可以接受？”她拔高了声调。 “我想我没有立场说什么，你的考虑是对的，如果跟这位庄先生在一起，你觉得可以得到幸福的话……我只能祝福你。” 平静的说完这些话，江哲僵硬的转过身，离去。 眼泪在江哲转身的那一刻，盈满了林伊妮的眼眶，让她看不清他的背影。 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眼睛看不清楚已经无所谓了，她的心已经清楚了。 他不爱她。 如今已证实，不容她再鸵鸟。 如果爱的话，就不会眼睁睁看她跟别人在一起，还祝她幸福。 “哈哈……哈哈……”她仰头大笑，笑他的宽容大度，也笑自己的处心积虑。 机关算尽，终究还是得承认自己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喂，伊妮，你还好吧？” 庄曜泽关心的表情只让她发笑， “好，我没有比现在更好了。你说对了，庄曜泽，我不用委曲求全了，所以现在我好得很。” 他没有反驳她，只是叹了口气，抽了几张面纸。 “擦擦吧！你满脸都是泪水，丑死了。” 第八章 这次的分手，她没有像上次那样疯狂的工作。 这次的分手，她没有像上次那样折磨自己。 这次的分手，她每天还是照常上班、吃饭，下班、睡觉。 这次的分手，她学会了安静的为自己疗伤，她学会了让别人看不出她的异样。 原来，人是可以成长的。 这个苦涩的认知是她花了很大的代价才得到的。 没有了他的日子，她每天都有进步一些。刚开始她会刻意避开他，两个星期后，她已经可以跟他对话而不发抖，不用渴望的眼睛去看他。 每天，她都可以感觉到自己成长了一点。第一天，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想到他——早晨醒来的时候习惯性的去倚偎他的体温：啃着油腻的便当的时候会想念他为她煮的清淡食物；经过曾一起去过的餐厅的时候，会忍不住心痛到无法呼吸……而现在，数个星期过去，她习惯跟那种痛共存。 每天每天每天……她都有冲动想要打电话给他，告诉他那时只是骗他，她后悔了，她还想跟他在一起。 每天每天……她压抑着这种心情。到一天的结束，她会庆幸自己没有打那通电话，她好棒！她战胜了自己内心的魔障！她抗拒了那个冲动！ 她赢了！好勇敢！好坚强！她自己都为自己感到骄傲…… 直到有一天，她蓦然发现这种骄傲……其实……是那么悲哀…… “餐厅的案子已经接近尾声，最近我谈了一个案子，业主是餐厅的合伙人，他刚在仁爱路买了一栋百坪豪宅，他已经决定交给我做。” 她如今可以跟他面对面，共处一个办公室，直视他的眼睛，而不至于崩溃到哭- 泣。 江哲用赞赏的目光温柔的注视她。 他希望她不会看穿他眼中的渴望。贪婪的看着眼前的她，想把她的身影深深印在心里……这段日子，身边少了她，触不到她，听不到她，他才知道自己的生活多么空乏，就像是失去水的鱼。 那时不知道失去了她会这么痛苦，现在就算知道了也无法挽回，况且她已经有男友了，自己的情绪千万不能造成她的负担。 江哲隐藏起心事，决定把她当成同事是对伊妮最好的方式。而压抑自己的情绪——那是他习惯而且擅长的事情。 江哲挤出笑容。“你做得很好。这几个月来你很努力，有这样的进展，我真的很替你感到骄傲跟高兴。”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恨他，恨他竟然一丁点都不曾改变！ 依然温柔的语气、依然关怀的眼神，他对她始终没有变过，不论是在不熟识的起初，或是分手了的现在，就连最浓烈甜蜜的那段时间也没有不同，心情起伏的永远只有她一个人……因为爱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低下头，默默收拾超桌上的资料图件。 “你最近好吗？” 没料到他又会开口，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我很好。”继续收拾的动作，而其实她现在做的是克制把手中图纸砸在他头上的冲动。 他没有权利问她好不好，所有人当中就属他最没有这个权利。 “你的男朋友……他对你好吗？” 她猛然抬头，他的眼里有那么一抹尴尬，想是也知道自己问了一个下恰当的问题。 林伊妮牙一咬，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对我好得不得了，把我捧在手心里，每天都变不同的花样来讨好我，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幸福，跟一个全心全意只爱着我的男人在一起真的太好了，我真不知道自己以前在傻什么？对了，我们计划要买一栋房子，他说全权交给我设计，毕竟那是我们以后的小窝嘛！说到这个，我应该找你商量才对，在设计上你是前辈，觉得什么样的风格比较适合我？极简风？华丽风？日式禅风？” 他脸上的表情稍稍扭曲。 “我想，这应该由你们决定。” “嗯，说得也有道理啦！毕竟那是我跟我男朋友两个人的事，以后长长久久要在一起的话，还是得考虑比较多吧？像是……也该规划一、两个小孩房什么的，” “你们已经开始计划生小孩了？”他的喉咙突然间感觉有点干涩。 “当然。”她的笑容更加光彩夺目。“想跟心爱的男人有一个爱的结晶，这是很正常的呀！” “这样……呃……很好。祝福你们。” “谢谢你的祝福。”她咬牙切齿的说完，耗尽了所有力气，抱着文件转身走开。 一转身，那伪装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 眼泪涌进她的眼眶。 该死的他！该死的祝福！该死的宽宏大量！ 她像个白痴一样说了那些漫天大谎，其实他根本就不会在意、更不会嫉妒！还存着一丝希望，想要刺激他的自己才真是可悲。 胃又痛了起来，她抱着肚子弯下腰，已经习惯胃痛的她却觉得这次的胃痛不太一样。 “呕……”一阵反胃感传来，她连忙捂住嘴往厕所冲去。 几乎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她才狼狈又虚弱的靠在墙上喘气。 是怎么回事？ 她已经很注意自己的身体，都有逼自己要正常饮食，照理说应该比上次好才对啊！ 独自走出厕所，她愤愤的用水泼湿自己的脸，振作一点！ 她命令自己。这次，她绝不容许自己再脆弱了。 才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振作，却从那天开始一连一个礼拜，每个早上她都吐得天昏地暗。闻到什么东西都反胃，也想强迫自己进食，可是只要稍微有一点油质的东西，她一闻到就反胃，何况是吃了。 不用几天，她就又瘦了。尖尖的下巴，凹陷的两颊，跟她想要在他面前展现的“串福”形象大大不符，于是她终于去看医生。 挂的是肠胃科，医生在问了她的状况之后竟然问：“林小姐，您上次的月经什么时候来的？” 她愣住，无法回答。 什么时候？天！她这阵子根本没空去管这种琐事。 “您有可能怀孕了喔！最好到妇产科去检查一下。”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让她呆住许久。 这是老天爷开的什么恶劣玩笑？ “我帮您转诊好吗？林小姐？林小姐？” 医生叫了她几次她才回神，无意识的点了点头。 到了妇产科，做过基本检查后，医生帮她照了超音波，指着上面一团灰蒙蒙的东西，说是她的贝比。 “恭喜你，已经怀孕八周了喔！” 这是哪门子的黑色幽默？前几天她才对他撒了谎，说什么以后要生个小孩，现在现世报就来了吗？ 胸口像被压了一颗又冷又重的巨石，她脸色铁青，又开始反胃了…… “孕吐的现象是很正常的，不过如果很不舒服的话再来挂号，我可以帮你开一些药。” 脸色惨白的谢谢了医生的好意，她茫然的走出诊间。 一个小孩…… 一个她跟他的小孩…… 他一直是个很小心、也很体贴的情人，唯有一次他们在车上，那时候突然想做得不得了，什么都来不及准备，脑袋里除了对方根本就容不下什么其他的事。 然后就有了吗？太不可思议了。 两个月前的一个行为，那证据居然在她体内渐渐成长茁壮，一直跟随着她…… 尽管人事已非，但这个小小的生命是不会因此消失的，他会留下来，证明…… 他们曾经在一起……她不是什么都没有…… 轻轻抚摸还平坦的肚子，她的内心突然盈满了感动。 好神奇，刚刚她还那么震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现在却一个转念，反而感谢起这个美丽的意外。 这个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像他？还是她？会是个漂亮的混血儿吗？她能够拥有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吗？那一定很可爱…… 她的事业才刚起步，她没有结婚，她的家人甚至都不在台湾，真有了一个小孩她该怎么照顾？怎么抚养？ 这些念头虽然曾经在她的脑子里转过一遍，可是那都不敌她体内突然升起的母性。 她从来不是个喜欢小孩的人啊！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能够这么简单的就决定把他留下来。 既然决定了，那么还有很多事情她得要考虑。 林伊妮是个行动派，她没有花太多时间沉溺在又甜又悲的心情，她立刻开始分析如果要生下这个孩子的话，她有哪些事情是必须事先规划的。 首先，她得有一笔钱，这点不是问题，她的家境其实算得上富裕，父母虽然在美国，可是有留给她一栋房子还有一笔不少的积蓄。 再来，她得离他越远越好…… 她太清楚他的个性，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的话，她几乎可以准确预测他的行为模式——他会负起责任，他会娶她，他会是一个无可挑剔负责尽职的好父亲、好丈夫。 而她，最不想要的就是成为他的——“责任”！ 她必须辞职，然后等生完小孩、安顿好了之后再找工作……脑中规划着这些，她没有时间去感伤什么了。 人家说为母则强，她已经开始领略这其中的甘美跟酸涩…… 林伊妮正在收拾着桌上散乱的文件图稿，一些不用了的旧东西她就毫不犹豫的丢进垃圾桶里，没多久，她的垃圾桶就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垃圾山。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然后停在她的身前。 她不用抬头，从那双深色的bally皮鞋就知道来人是谁。 吸了口气，她抬头，镇定的看着江哲。“有什么事吗？” “这是什么意思？”他气急败坏的摔在她桌上的是她今天早上递上的辞呈，“我想辞职。” “为什么？”他吼。他很少大吼，所以这个举动引来周遭同事的注目，当然这爆炸性的消息也一下子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辞呈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个人因素？你说这叫做很清楚吗？那是什么狗屁理由？” 她还是第一次听他骂脏话。如果换个情况的话，她可能会觉得很有趣，可是现在，她光是克制自己不在他面前流露出太多情绪就已经用尽了力气。 “我打算跟男朋友搬到美国去住。” 他僵住，有些茫然的看着她。“美国？” “是啊，他的工作在那边。” “那你的梦想怎么办？你的事业怎么办？” “到那边一样可以发展。”她耸肩。 “笨蛋！你好不容易累积的人脉跟经验都要从头来！”他很生气，气到快要爆血管。 从来没有一个员工离职会让他这么火大。他也从来没有骂人笨蛋过，那是因为他太清楚她对事业的执着，对她的期望太高，当然会有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慨。 可是……真的就只有那样吗？ 她要辞职——那个讯息在他看见她的辞呈之后，在脑子里炸开。 为什么她要走？他已经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了，现在却连每天见到她的机会都要失去，他不能接受！ 不！他现在没有空想这么多，留下她是最迫切的任务，“你不能走！” “我想走，我不认为你有任何理由留我。手边的工作我会到处理到一个阶段，可能需要一个月吧，然后我会做好交接。” 她用令人咬牙切齿的冷静看着他，冷冷的把话说完。 江哲有种想要抓住她用力摇一摇，看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的冲动。 “我对你太失望了！你不应该是个半途而废的人！” 这句话让她受伤了。 除去对他的私人感情，在专业上，江哲对她的意义堪称是一位导师，就算他们之间没有结果，她也希望给他留个好印象。 不过，为了更重要的原因，她咬牙忍下解释的冲动。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她讥讽的开口。“不过我可能就是这么任性吧？我现在觉得经营一段感情比经营事业来得重要。” 江哲皱眉瞪视她。 不想她走！不愿放她离开！放她走了以后，他就只能在这里想像她跟新男友在美国过着快乐的生活，连见面的可能都没有…… 他想留她，有强烈的冲动要求她留下，可是他能够阻止她去追求幸福吗？ 放手——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可是最后他抿紧了唇，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住愤怒和痛心，选择转身离去， 就这样……结束了吧？ 她跟他所有的关联都被她一刀斩断……他讨厌她、对她失望，那更好！反正不会再见。 结束了……归零……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她颓然坐倒，泪水迅速涌入眼眶。 她用力抹掉脸上那懦弱的证据。 不了。今后她要坚强，为了一个新的生命而更加坚强。 一个月很快的过去，这期间她很少再看见江哲，她可以感觉到他似乎故意避着她。 不想再看她一眼了吗？她有些苦涩的想。 不过这样更好， 怀孕期进入第四个月，孕吐的现象消失，可是腰围似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不久就会很难解释了吧？所以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离职后，林伊妮躲在家里几乎足不出户，这期间她又做了一些安排——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当然是给住在美国的父母打电话。 再怎么样，这种大事不能隐瞒最亲的亲人。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们！” 老妈的尖叫声让她不得不把电话移开耳朵十公分。 “我也很意外。” 对老妈接下来一连串的问题，她因为有心理准备了，所以回答得也很流利—— “不，你们不需要回来。不会有婚礼，我不想结婚，孩子我会自己养，你们不用担心……坐月子？我可以到坐月子中心去。” 老妈还在电话那头不断尖叫，她叹了口气，纵使耳朵快要被炸开了，她还是得忍受。 这次她的行为真的太过分了，她从来不曾让父母伤心或失望过，不过这次算是一次把坏事都做足了。 “你这孩子怎么都不吭声呢？宝宝的爸爸是谁啊？你们有没有好好商量过？” 个女人要养孩子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你怎么就这么傻……” “妈，你别担心我了。不、不用回来！我自己可以搞定。” 电话那边换了人。 “伊妮。”老爸低沉的声音传来。 “爸。” “你一直是个有主见也让人放心的孩子，当初我们把你一个人留在台湾，也是相信你可以照顾自己。可是可能就是你太能干，所以我们这当父母的也太过轻松了。我知道你一个人生活惯了，可能不习惯我们突然介入你的生活，不过有困难还是得跟父母开口知道吗？我们永远支持你。你需要的时候只要叫一声，我们会马上到你身边！你要知道，有时候不一定要一直很坚强，永远有我们可以让你依靠。” 老爸的话让她热泪盈眶，“我知道了，爸。” “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钱够不够用？我看先雇个佣人帮忙你打理生活琐事比较好。” “你们不用担心我，钱够用了，现在我的状况也很好，能吃能动，不用请人了。” “嗯，我跟你妈会尽快回去的。” “不要啦！呃，顶多生的时候你们再回来就好了，我说真的，你们回来会给我压力的。” “你这孩子……”爸叹了口气，林伊妮的心也揪紧了。 她不想让他们伤神的，可是自己却当了个最不负责任又不孝顺的孩子。 对父母，她只有歉疚跟感谢。“谢谢爸。” 挂上电话，她坐在沙发里无声的流泪了许久。 怀孕似乎让她的泪腺变发达了，很多以前没有想过的事情，也似乎一下子全部涌进脑海。 对自己信心满满，觉得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自己，甚至父母离开她都连一点不舍也没有。 以前的她脑子里只有自己，自己要做的事情、要完成的理想。 现在才突然发现，有很多事情不是她很努力就可以得到的。 父母的宽容跟无限度的支持，更让她感动！那正是她所需要的，他们竟是这样的了解她。 擦擦眼泪，她的脸上出现几个月来的第一次微笑。 没时间沉溺在感伤里面，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该去购物了！要买的东西好多，婴儿床、婴儿车、衣服，尿布、奶嘴…… “好！加油！” 给自己鼓励，她果决的拿起钱包出门去。 怀孕进入第七个月。 林伊妮在候诊间等了很久，无聊的把手里的报纸又看了一遍，号码还停留在她前面十号，于是她决定先去上厕所。 这是怀孕的坏处之一——她大概每半个小时就要上一次厕所。 洗完手，站在镜子前，她已经快要认不出那个臃睡得像只企鹅的女人是谁了。 如果让她以前的那些追求者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恐怕会吓坏吧？不过她现在不需要吸引谁，她只要照顾好肚子里的宝宝就好了。 走回诊间前面，号码终于往前进了一点。 “好久喔……”旁边的孕妇娇嗔，马上换来丈夫的安慰。 “快好了，再等一下，我们的医生是名医，所以当然挂号的人比较多，你就忍耐一下。” “老公，你说我们应该自然产好还是剖腹产好？” “妈说自然产恢复比较快。” “可是人家怕痛。” “这样啊？那我们今天问问医生吧！” 在候诊间这样狭窄的空间，很难不把别人的对话听在耳里。虽然有些对话实在嗯心，也只能忍耐。 事实上，候诊间里就她一个孕妇是独自前来的，其他不是有丈夫陪就是母亲陪着。尽管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是坚强独立的，可是有时候她也会不禁想要有个人可以商量自然产好遗是剖腹产好之类的问题…… 她的号码到了，林伊妮走进去。 医生照例检查了一逼，问了一些问题，看看她各项检查的数据。 “不错，你的状况很好。对了，医院有办孕妇讲座，介绍拉梅兹生产法，你可以叫你先生一起来参加。”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医生。“不用了，我没有时间。” “噢，那就不勉强了，”吃了个软钉子，医生似乎有点尴尬。 “我想请问一下。” “什么事？” “我最近常常感觉肚子紧紧、胀胀的。” “啊？那频率高不高？” “不一定。” 医生皱起了眉头，那样子让人看了也不禁悬起心来。 “这是子宫收缩，如果发生得很密集的话就会造成早产，现在孩子还太小，万一生出来的话会有危险，必要的话要住院安胎。” 勉强克制内心的恐惧，她问：“那我现在要住院吗？” “应该还没有到那个程度。这里有一张单子，上面有列了应该注意的事项，万一有发生这上面注明的现象，你就得立刻来医院。” 医生没有给她太多时间详细询问，急着叫下一个病人进来。 这就是给名医看病的坏处，他永远忙得没办法给你太多关注。 林伊妮走出医院，肚子在这个时候又紧了一下。她停下脚步，那感觉似乎又消失了。 怀着不安的心情，她上了计程车回家。 林伊妮被一阵剧痛吓醒，满身的冷汗，肚子硬得像颗大石头。 她等待着那份痛楚过去，不过这次持续了好久，咬紧牙，她抱着肚子呻吟出声。终于那种要命的痛趋缓，她起身，走进浴室。 时针指在凌晨一点。屋子里冷冷清清，就连屋外也安安静静，没有人车的声音。 她又突然感到一阵疼，连忙抓住洗手盆的边缘。 “痛……” 疼痛让她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软倒在浴室冰冷的地板上。 这么频繁的疼痛绝对不正常。 下身一阵湿润的感觉，她颤抖着去查看，发现了些微的血迹。 她慌了。 几乎是半爬的出了浴室，她的头好晕、肚子又痛、全身又重又难受，眼前的景象不停的旋转。 她该不会要晕过去了吧？恐惧更甚，她用力咬牙，直到那疼痛让她能够保持一些清醒。 爬到电话旁，她想也没想就拨了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电话。 “……救、救我……我在家里……救我……” 只来得及说这几句话，她就晕了过去。 第九章 躺在病床上的女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才几个月不见，她的脸又消瘦了，可是在医院的床单覆盖下的腹部却高高隆起。 江哲失神的望着她。 他相信自己此刻的脸色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接到她的电话，他还感到奇怪，她不是在美国吗？怎么电话是从台湾打的？但她虚弱的语气让他心惊，没有办法想太多，就直接往她家里冲去。 那个画面恐怕永远无法从他脑海中消去——几个小时前，他破开她的门，看见倒卧在地板上的她，而她就那样躺着，像死去一样…… 心脏突然的紧缩，他失控的大吼，然后冲到她身边，抱起她冷得可怕的身体，直接往医院冲！ 到现在他的身体还微微颤抖着。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那么恐惧过，从来没有那么害怕失去过…… 他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像是想要确认她确实存在，确认……她还活着。 凉凉的肌肤，但至少还有些微温，不像刚到医院时那么冰了。 他匆忙的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它再盖在她身上，想给她多一点温暖。 他用两手握住她没有打点滴的另外一只手，企图使它更温暖一些。 江哲徒劳而笨拙的做着这些，悲伤的发现这似乎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痴痴看着她，完全不觉时间过多久。 有几个月没有看到这张脸了，自从她离开之后，他的生活空洞得可怕，回家以后那空虚感更甚了。 煮义大利面的时候，习惯性的下两人份的面，最后才发现吃不完；一个人吃东西本来该习惯的，可是却一点胃口也没有。睡觉的时候他会下意识的去搂身旁的温暖，却只抱到一阵虚空。经过一家新开的餐厅时他会想到要找她一起来，可是一转念才想起……她不会来了…… 想念她……离开后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念她。 几次想不顾一切的去找她，有心的话一定找得到，可是他又不舍得破坏她的幸福，于是就这么搁着、痛着、忍耐着…… 想不到在这段期间里，她竟然怀孕了。 是她男友的孩子吧？丑陋的嫉妒像巨石一样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曾经有过机会让她肚子里有他的孩子，想像那种可能，他的心漾满暖意，可是现实一下子浇熄了他的想像。 是他的迟疑让那机会消失，把她推离了他身边。 现在他有无限的懊悔，现在他终于发现她在他心中有多重要，然而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床上的人儿睫毛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张开眼睛。 强烈的释然盈塞他的胸口，他几乎虚脱。 “伊妮，” 她眨眨眼，过了许久才恢复清醒，然后她陡然抽回手，“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眼里的嫌恶让他心里一痛，可是他忽视自己的心情，耐心的解释：“这里是医院。你不记得了吗？你打电话给我，我赶到你家就看到你晕倒，我马上就将你送医。” “医院？我怎么了？” “医生给你做了急救，你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宝宝也很好，只不过你可能要住院安胎，医生说你有早产的危险。” 所以他已经知道孩子的事情了…… 心里窜过一阵不安，可是她马上叫自己镇定下来。 就算他知道她怀孕了那又怎样？他不一定知道小孩是他的，对了，庄曜泽，她说过她跟另一个男人交往。 该死！她那时候是痛晕了还是怎样？居然打电话跟他求救？“谢谢你，”她僵硬的开口。“谢谢你送我来医院。很抱歉，一定造成你很多麻烦，现在我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她的语气是那么冷淡，客气、疏远，江哲皱紧了眉。 “你怀孕了，我现在才知道。” “没必要告诉你。” 他胸口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加重了。“你男朋友呢？他为什么放你一个人在家里？” “他……他出差去了。” “这时候还出差？” “工作需要没有办法。” “工作有比你重要吗？”他忍不住大声起来。“哪个男人会不负责任到这种地步？就算有事也该找人照顾你。万一昨天我没接到你的电话，我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的眼睛冷了下来。“我很感谢你，可是请不要批评我的男朋友。”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我不需要！” “你需要！”他实在受够她的顽固。明明刚刚还经历过一番生死交战，现在还虚弱的躺在床上，偏偏那么倔强，她就是这样任性才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觉得有责任不能让她再这么糟蹋自己下去了。 “要我走，除非你找到人可以来照顾你！” 她气结。 没有人……没有人可以来照顾她。该死的！他偏偏刺中了她的罩门。 “你未免管太多了吧？你以为你是谁？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我没有办法不管你。”他放软了声。 他无奈的苦笑，他眼里的温柔是她最最无法抗拒的。 她喉头一紧，迅速别过头去，不让他看见她眼里的脆弱。“随便你。” 也许她就是知道，知道无论任何情况，只要她开口，他就会陪在她身边，所以她才会在那时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打电话给他。 他的温柔太容易让人沉溺依恋了，那正是她畏惧、急于斩断的原因。 她不理他，他也不在意，就这么静静的陪在她身边。 过了一会儿，病房的门打开了，进来了一位穿着白袍的女医生，“嗨！你好，我是你的医生陆晴。你现在觉得怎样？” 医生看了看她床边监测器的各项数据，对她笑了笑，那笑容有种让人很温暖很安心的感觉。 “情况稳定下来了，你不用太担心，不过你得要住院安胎一阵子。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林伊妮惨白着脸， 她不知道陆晴是妇产科医生，更不知道她是她的医生。“我要转院！我要找我原来的医生！” 她的态度让陆晴尴尬的搔了搔头。“当然你的要求我们尊重，可是以一个医生的立场，我不建议那么做，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避免有不必要的移动，等到情况比较稳定下来，你的子宫收缩不那么频繁的话，要转院再说。” “陆晴是个很好的医生，我就是信任她才把你交给她的。你放心，没有医生会比她好。”江哲也来劝她，不过林伊妮听在耳里更是刺耳，他对陆晴的赞美、他看她的眼神样样都让她有如针刺。 “对不起，阿晴，她的情绪不太稳定。你原谅她，再来还是麻烦你多照顾她了他居然还当着她的面对陆晴这么说？简直把她当成不听话的任性小孩。 她愤怒的咬紧牙，看着陆晴笑笑对他说：“我知道啦！我保证会让她乎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 她想抗议，可是根本就没有人重视她的意见！ 躺在病床上，手上扎着针，肚子绑着监测器材，根本就一动也不能动。 她烦躁的瞪着天花板，安胎莱让她的心跳加快，一整天都喘得不得了，晚上也睡不好，总之，整个人又烦又累就快要发疯。 她知道要忍耐、她知道所有的辛苦都是为了宝宝，她知道这些辛苦是必经的，只是，一个好好的人给绑在床上，哪里也不能去，这种折磨与坐牢无异，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个静得下来的人，这过程更是难捱。 无聊。无聊是最难受的折磨。 一个人躺着，脑子就会胡思乱想，就会感觉到特别的孤单……无处可逃的孤单！ “我回来了。” 听见熟悉的低沉嗓音，林伊妮心里窜过一阵喜悦。但她不承认他的陪伴对她有多重要，尤其是不能让他发现，所以当她转头面对他的时候，又装出不高兴的脸。 “你又来干么？” “你不是说想吃樱桃吗？我去买来了。” 他手里的百货公司纸袋里，装着一大盒三、四千块的进口樱桃。这个季节不应该有的东西，要买的话当然得花更多的代价，可是他一点也不心疼那些钱，也不在乎得来来回回的跑几趟，只要她想吃的，他就尽量满足她的愿望。 “现在就吃吧？我去洗。” 他走进单人病房的浴室，洗好了一盘樱桃，拿到她面前。 “来吧！” 每颗樱桃看起来都鲜艳欲滴，她的肚子很饿，想吃得很，可是看到他那满脸期待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就突然升起一种想跟他作对的冲动。 “我不想吃了！” “啊？你不是说想吃吗？” “我现在又不想了。” “怎么可以这样呢？你都没吃什么东西，孕妇不能这样的。” “我就是没有胃口！” 他忧愁的叹口气。“也要试着吃点东西啊！否则身体怎么会好？要不然你告诉我你现在想吃什么，我去帮你买。” 看着他为她而紧张，苦恼、伤脑筋的模样，林伊妮心中一阵阵的酸楚，一阵阵的甜。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恶劣又幼稚，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要折磨他一下。 想做什么呢？其实不过是无聊的想要测试一下他对她的关心程度。 明明知道那“关心”不等于“爱”，却还继续这么做，她无疑是望梅止渴，愚蠢极了……也可悲极了…… 就在她陷入自我厌恶中，穿白袍的陆晴从门外走进来，她眯着眼睛微笑。“孕妇的胃口是常常变化的，阿哲你可要有心理准备了。” 江哲无奈的看着她。“她吃那么少，我很担心。” “安眙药的关系，加上整天躺着，胃口不好也是难免的。”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她？” “你不用太过担心，她现在没有什么运动量，摄取的营养足够妈妈跟宝宝成长用就好了。” 陆晴一边帮林伊妮检查，一边跟江哲聊着，他们那种无视于她的存在般谈论着她的语气，让林伊妮心里一阵火。 “够了！吃不吃东西是我的事情！” 气氛一下子被她弄僵了。 江哲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怎么？生气了？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给你压力。” 对一个马上就道歉的男人她能怎么办？ 她马上就领悟了她的行为只有让自己显得更加任性霸道……她是个坏脾气的大肚婆，而陆晴是那么成熟、优雅、温柔……她怎么也比不上。 陆晴戏谴的对江哲眨眨眼。“现在你知道爸爸不是好当了喔？” 江哲一怔，没有回答，只是苦笑了一下。 陆晴误会了，可是江哲也没有解释他们的关系。林伊妮想对她说江哲不是孩子的爸，可是陆晴已经走出去了。 她着急的对他说：“你还不去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我的宝宝不是你的啊！” 听到这句话，江哲的表情复杂。“不用了，没什么好解释的。”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是笨蛋吗？你不是喜欢她吗？让她误会怎么办？” “你想太多了，”他摇摇头失笑。“你有空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不如想想你要吃什么，我去买，ok？” 他又那么温柔而专注的看着她，他又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他又让她以为她才是他最重视的…… 不争气的热气涌上她的眼眶，林伊妮讨厌如此懦弱的自己，于是她躲开他的手，冷冷的对他说：“不用了，你可以回去了。” 她像刺帽般，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难以亲近的气息。 “为什么你老是要赶我走？” “你不用待下去了，反正陆医生已经走了，今天她不会来巡房了。” 他皱眉。 她以为他是因为要见陆晴所以才每天来的吗？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陆晴是他的初恋，现在是最好的朋友，不过那淡淡的心痛感终于已经过去。有个更强烈的情感霸占他所有的思绪，那让他无暇去想起那段初恋。 那个强烈的情感来源，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怎么她却又提起陆晴呢？ “我是来看你的，跟陆晴没关系。” 她冷笑。“是吗？” “伊妮。” 她闭上眼睛，拒绝沟通，拒绝相信，假装睡觉不理他。 他叹口气，静静陪着她。 他没走。她闭着眼睛，却感觉到他的存在…… 江哲每天只去公司半天，中午就急急忙忙赶到医院来，晚上还都缩在医院的椅子上睡觉。对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来说，那无异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可是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也从来没有间断过。 早上来给她量血压的巡房护士，每次见到他长长的腿突出在躺椅之外，都忍不住笑了，然后对她说：“有这种又帅又体贴的老公真幸福。” 一脸木然，她已经懒得反驳了。反正不管她怎么说，都没有人相信他们已经分手，而且他也不是她的老公， 即使最希望这件事情是真的的人是她…… 护士走了，她看着紧挨着她床边的男人。他翻了个身，睡得很不舒服，盖在他身上的薄被滑落下来。 她躺在床上不能有大动作，只好伸长了手去扯那条滑落到胸口下的被子，然后帮他盖好。 轻微的动作让他张开惺忪的睡眼，一下子吓醒—— 她整个人都快要从病床上掉下来了。 “你在干么？” 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在给他盖被？所以她抿着嘴什么都不说。 “你要起来可以叫醒我。怎样？想去洗手间？” 她红了脸。 住院以来，他简直把她当成易碎的玻璃了。虽然说手上插着针管，要移动不太方便，可是他也不必每次她要下床都紧紧跟随，搞得她也以为自己有多虚弱似的。 “来！我扶你去吧！” 她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只好点点头，让他搀扶着起身。 弯了腰，肚子里的宝宝因为那个动作而抗议的翻滚了起来。 “呜……” “怎么了？” “他踢我。” 江哲看着她上下起伏的肚子，充满惊异。“我可以摸摸看吗？” 她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还是同意了。 江哲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宝宝像是回应他似的踹了他一脚。“天！”他忍不住惊讶的低呼。 知道她怀孕，跟真真切切感受到一个生命的感觉是不同的。那种感动让他的内心涨满了温暖的情绪。 “别调皮喔！”他对着她的肚子轻声说。“妈妈怀孕很辛苦，你要乖乖的。” 林伊妮热泪盈眶。 看着他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说话，听着他低沉浑厚的嗓音……她从来不知道，感动也会强烈到让人心痛。 她爱上了一个人，一个很好的人。一个温柔的男人。 他很好，他没有任何缺点，他值得她倾心，他只是…… 没有爱上她…… “你回去！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发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已经习惯她的阴晴不定，他只是安抚似地说：“好，我等一下看你吃完早餐就走。” “我不要！你不要再管我了！以后也都不要来了！” 她激动的甩开他的手，用力之猛几乎扯掉针头。 怕她伤害了自己，江哲连忙松开她的手。“你别伤了自己。” “不关你的事！你为什么要管我？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江哲想不到她的一句话会让他有那么痛的感觉。听她说不关他的事，说他们没有关系，他很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就像那天看见她昏迷的模样，他内心感受到的冲击一样。 他从不知道自己那样的在意她。他知道他喜欢她，可是有可能失去她的念头几乎让他崩溃，他才知道那份“喜欢”的程度已经超越他的预期。 “我没有办法不管你，”那是他最真心的一句话。 她瞪着他。可恶……那句话简直是违规…… 为什么他老是那样？总是讲一些暧昧不明的话，总是对她那么好，好到她忍不住去幻想，去期待，然后才揭晓答案——其实那只是关心，而不是她以为的爱。 她受够了！受够他残忍的温柔了！ 她挥手打他。江哲不怕她的花拳绣腿，却怕她伤到了自己。 无奈的，他决定先顺从她。 她成功的把他赶走了。没有胜利的喜悦，她只有深沉的悲哀。 他是个好人，她不想再让他困扰，不想成为他的包袱，也不想再跟他藕断丝连的纠缠下去。 待在他身边，她终究无法克制自己想要他的冲动。就这么分了，最好…… 她早就想好这些，所以才赶他走的，为什么此刻剩下她一个人，却空虚得那么难受？ 他才走，她就开始寂寞…… 第十章 “你很难找耶！”林伊妮高傲的仰视出现在病床前的男人。 “喂！这是拜托人的态度吗？”庄曜泽也不示弱的呛回去。“我可是刚下飞机，接到你的电话就赶过来。做朋友也算仁至义尽了好不好？我等会儿回去还得跟女朋友解释半天，万一她不相信我就惨了。” 扁扁嘴，她说：“好啦！对不起。你帮我这个忙，以后我会好好答谢你的。” 庄曜泽走近病床，敬畏的看了一眼她隆起的肚子，直摇头。“你真的怀孕了。” “我在电话里不就跟你说了？” “真的看到那冲击还满大的，很难相信你会做出那么没计划性的事情。” “别嘲笑我了。”她苦笑。 庄曜泽拉过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你真的要跟孩子的爸分开？照你说他那么照顾你，藉由这个孩子让你们可以在一起也下错啊！你为什么偏要把他往外推？” “我就是不想要他因为孩子的关系跟我在一起！” 他摇头。“啧，你还是一样固执。完美主义会把你害惨的。” “噢，闭嘴。”她瞪他一眼。 庄曜泽频频看表。“他什么时候会来？我还得赶回去。” “就快来了，你再等一下。” 像是回应她的话，病房的门打开，拎着两大袋食物的江哲走进来，看见庄曜泽的那一刻，整个人愣住。 “嗨！”反而是庄曜泽先跟他打招呼。“你是伊妮以前公司的同事吧？上次见过，我听伊妮说了，这几天麻烦你照顾她了。” 无视庄曜泽朝他伸出的手，江哲从来都不是个没礼貌的人，可是眼前的男人却让他有种想揍人的冲动。 “你是怎么对待她的？你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在家？而且她出了事，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我……”庄曜泽被骂得哑口无言。 江哲全身上下散发出怒气，肌肉紧绷，双手紧握成拳。 庄曜泽警戒的看着他，怀疑他有可能会出手揍他。 这家伙气成这样……不像林伊妮说的那么不在乎她吧？ “曜泽是因为出差才不在的，他一下飞机就来看我了。”出言为庄曜泽辩解的人是林伊妮。 江哲僵硬的转头。她亲昵的语气、她的话语都让他的怒气无处可发；毕竟当事人都不在意了，他又有什么立场出头？ 只是他看这个痞子一样的男人就有气！ 想到伊妮宁可选择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也不要他——这念头像是一把刀刺进他胸口，狠狠的发疼了起来。 “是啊！我怎么可能不关心伊妮？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我的孩子。”庄曜泽坐在床沿，亲密的搂着林伊妮的肩。 江哲瞪视着那只搭在她身上的手，恨不得把它给砍断。 他深吸了一口气，克制自己的怒气，僵硬的转身。“我准备了午餐，你一定饿了吧？先吃好吗？” 她什么都没说，反而是庄曜泽抢着开口：“噢，真是谢谢你啦！不过不用麻烦你了，东西放着就好，今天开始就由我接手了。” 江哲错愕的瞪视他， “呵呵！你不是怪我没照顾好伊妮吗？你讲的也有道理，我以后会改进的，就不劳你费心啦！也就是说——你可以走啦！” 这男人凭什么突然出现，然后就把他赶走？江哲心里非常不舒服。 可是他知道他凭什么——他是她的正牌男朋友，他是她孩子的父亲，他拥有所有的权利。 林伊妮没说什么，她躺着，闭上眼睛，似乎他们的对话对她而言没有意义。 他在期待什么呢？她留他吗？她不是表现得很清楚，不希望他再出现了吗？ 江哲勉强压下翻滚的情绪，他提醒自己注意两个字——风度。 深吸了口气，他对着庄曜泽说：“我知道了。不过有些事情我要告诉你，伊妮她的胃口不太好，太过油腻或有腥味的东西她都不爱吃，补充铁质的牛肉最适合她，可是太油了就不行，所以我常准备滑蛋牛肉粥给她吃。她胃不好，不能吃生冷的东西，所有的食物都要热过再吃，连牛奶也不例外，“还有她喜欢的水果是西瓜，可是西瓜太冷了，一次只能给她吃一小片。苹果最好，不过要削好皮、切成小块她才肯吃。对了，别忘记提醒她每天要吃一颗综合维他命，那对孕妇还有小孩的发育很重要。” “够了、够了！你讲那么一大堆，我哪记得住？你走吧！伊妮会一样一样告诉我的。” 庄曜泽不耐烦的样子让江哲气愤！但是，他又有什么理由继续待着？ 她不知道何时转过身背对着他…… 连最后一眼都不让他看吗？她的态度似乎在传达着这件事情。 “我走了，好好保重自己。”最后，江哲只能这么说。 他走了，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喂，伊妮，我帮你赶跑他了。”庄曜泽拍拍她的肩。“那我先走了，我得回家去找我女朋友。” 林伊妮始终没有转头，只挥挥手，表示她知道了。 她的样子让庄曜泽有点担心，但那担心也只不过是有一点，他更在乎的是自己女朋友的心情，没空管别人了。 于是江哲前脚才走，庄曜泽就忙不迭的离开了。 林伊妮无法转身的原因是，她已经哭得无法自己。 从他跟庄曜泽交代她不能吃什么开始，她的眼泪就不停往下掉，必须用被单捣住自己的头脸，才能够不让人看到。 走出医院，一直到坐进自己的车里，他还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发动了车，却久久没放下手煞车，也没踩油门，直直的望着前方发呆。原因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心好像突然被挖空了一个大洞。 十几天来，照顾她已经成为他生活的重心。虽然她不是个好脾气的病人，可是不管她再怎么无理取闹，他只觉得可爱，而那些无理的要求好像是对他的一种撒娇跟依赖，让他全身都充满了力气。 每天睡在医院也很不舒服，他的全身好像被卡车辗过一样酸痛，可是只要守着她，知道她和孩子就睡在自己旁边，就让他有种安心感。 他想要照顾她，看她乖乖吃东西、睡得安稳、健健康康，就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满足感， 如果能够就这么下去也是一种幸福——他忍不住这么想。 可是，今天他却被告知那幸福不是他的，陪着她的是另外一个人，她和小孩都是属于别人的…… 他的手心微微发痒，低头，看着自己粗厚的手掌。 这只手掌前几天还碰触过她隆起的小腹，感受到里面宝宝的踢动。他清楚记得那一刻心情的激动。 想要守护她跟宝宝，他甚至觉得宝宝跟他有某种联系…… 可是一切都失去了…… 想到这点，江哲的心就尖锐的疼痛，而那疼，怎么都消失不去…… 魂不守舍的度过了一个星期。 每天早上过了十点，他都想今天要买点什么东西给她带去，可是马上又记起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心一阵空荡荡的难受。 她现在有人陪了，那个男人应该会好好照顾她。 尽管这么说服自己，可是想到那鲁莽又轻率的男人，江哲先是生气，然后又放不下心。 几次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到医院去看她，却又犹豫了。 要拿什么理由再去？她都明白的拒绝过几次了。 电话铃声响起，是陆晴打来的。 江哲内心一阵波动，为的不是因为打来的人，而是想到可以透过陆晴询问“她”的情形。 “阿哲，你这几天怎么都没来？” 他不知道怎么跟陆晴解释，总觉得没有理由陪在伊妮身边的自己很没用，他用工作忙的藉口模糊带过。 “……她怎么样？身体的状况好吗？宝宝怎样？” “你听起来还是很关心她嘛！怎么不自己过来看？” “有人陪她不是吗？” “别说了，那家伙简直就是混蛋！伊妮还说他是她男朋友，我们根本都不相信！她是头壳坏掉才会选他而不是你。我们医院的人都很生气喔！因为他根本没来看她几次，这几天她都是一个人。” 江哲的心紧缩了一下，随即被愤怒淹没…… 他竟敢这么对待她？自己这么珍视的人，捧在手心怕伤了，竟然被人这样糟蹋？她还说什么她要选择爱她的人，而不是她爱的人，又说什么那样比较幸福…… 他是因为这样才放手的，可是现在看起来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的退让到底算什么？ “她今天要出院了，你来不来？” “我去！”他立刻说。 “噢，那就快点，中午以前她就会离开。” 江哲挂上电话，立刻往外冲。 停好车，急急往医院大门走去，他倏地站定，惊讶的看着前方。 她一个人从医院走出来，两只手都提着大袋子、肩膀上还背着一个，跟着人群排队等计程车。 她好瘦，只有那颗肚子看起来特别突出，也特别沉重。 她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有着令人心疼的孤单，怀孕让她的行动变得迟缓。 看到这一幕，他气炸了！ 几个大步走近，缩短了距离，他站在她面前，满脸阴郁，高大的身材再加上狰狞的怒目，把附近排队的人都给吓退了几步。 “为什么你是一个人？” 听到他的大吼声，她惊讶的抬头，眼里窜过一阵狼狈。 她随即武装起自己。“我在等人，我男朋友很快就会来了。” “是吗？真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在排队等计程车？” “……” “他竟然没来接你出院？什么样的男人会那么不负责任？” 被他讲得没办法回答，她也恼羞成怒了。“不要你管！走开！” 他瞪着她，暴怒的眼神连她都有点畏惧了。 “东西给我！你跟我走！”从她的手中接过那些该死的重物，他抓着她的手，往停车的方向走。 “我不要！你干么？把我的东西还我！” “闭嘴！” 她大眼圆睁，不敢相信他会用这么凶的语气跟她说话。要知道，平常温和的人一旦发起怒来，是特别恐怖的。 她一下子被他的气势震慑住，忘了要挣扎也忘了要抗议，就被他塞进座车里面。 “你要去哪里？”车子开了十几分钟她才感觉到不对，那不是往她家的方向。 “我家。” “你、你家？为什么？” “今天开始你住在我家。” “什么？我才下——” “那不是一个问句。”他低吼。 他的霸道让她不敢置信。 他怎么变了一个人？这遗是她认识的江哲吗？她下敢确定了。 把她带进家门，他立刻命令她在他的床上躺好。 命令。是的，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对她使用命令句——命令她躺好、命令她乖乖等他、命令她吃东西、命令她休息。 她当然不是那么轻易就任人摆布的，从袋子里拿出手机，她才拨了三个号码，手机就被抢走， “你想打给谁？” “不关你的事！” “我不许你再跟那个男人联络了！” 江哲扭曲的脸孔就像是一个妒夫，她眨着眼睛，无法相信他竟然大步走到窗边开了窗，把她的手机给丢到楼下去。 太疯狂了……江哲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你到底在干什么？放我回去！” “我不放你走了。”他傲然俯视她，坚定的蓝眸显示他的决心。 “什、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再也不放你走了，你会在这里直到生完小孩，直到我说你可以走才可以走。” 她张大嘴，久久……无法反应。 “这是绑架……” “没错。”“绑匪”很干脆的承认了。 林伊妮觉得自己的生活跟被人豢养的宠物猪差不多。每天不是吃就是睡。不，比猪还不如，她每分每秒都受到监视，躲不开主人的视线。 他对她的照顾比在医院的时候还要来得无微不至，先前在医院他还每天去上半天班，现在他就连去公司都要把她带在身边。 她根本找不到机会逃离，因为一天二十四小时两个人都在一起，而且她只要一稍稍离开远一点，他就把她抓进怀里。 她最讨厌每天去公司的时候了。被他那样拎在身边，自己又是大腹便便的丑样子，简直丢脸死了！同事们看她的奇怪眼神更是让她如坐针毡。 要怎么跟他们解释她跟江哲的关系呢？想到这些，她头都疼了。 这个男人真的是江哲吗？她每天都要问自己这个问题。 在她看来，他是有着江哲的外表，可是内心却是全然陌生的人。 以前就算他们交往最甜蜜的时候，也都是她主动，他从来都只是好脾气的随她任性纠缠。现在他怎么会变成一个霸道又黏人的暴君，而且严重到连她上个厕所都要管的地步……真是太可怕了！ “今天早上想吃什么？”她刚醒来，他已经在她身边。他一边轻柔的按摩她因为怀孕末期而常常会抽筋的小腿，一边问她。 一早起来，面对那样温柔的笑脸，她呼吸一窒，根本还来不及启动全身的防备机制。 “随便。”她悻悻然地说。 “皮蛋瘦肉粥？” “不要！我吃腻稀饭了。” “那你想吃什么？” “煎蛋，火腿、吐司，培根、牛奶。”她最近的食量变大了，大到自己都觉得有点丢脸。 听到她开出菜单，他不但没有为难的表情，还一脸高兴说：“好，我去弄！你等一下。” 似乎只要她说想吃东西他就很开心，他喜孜孜的表情让她又好笑又甜蜜又心酸。 现在到底是怎样？如果不是处在这种奇怪的状况下，她其实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梦想中的情境——他们住在一起，他对她是那么的无可挑剔，而且，他只看着她一个人，好像她是他最重要的珍宝。 厨房传来食物的香气，她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顺着那香味摇摇晃晃的走进餐厅。 身材变成这样，然后这么爱吃，她真的变成猪了……林伊妮有点难过的想。 “还没弄好，快了。先吃煎蛋好吗？” 江哲的行为只会让她更快向下沉沦，她不禁嘟起嘴：可是当他把黄澄澄、鲜嫩嫩的煎蛋放在她面前，她就忍不住动手拿起叉子…… “今天要去回诊，吃完早餐我们就出门。” “嗯。”想到要看到陆晴，她的心就往下沉。 “我已经报名了，下午我们一起上拉梅兹课程。” 她差点喷出口中的牛奶。“咳、咳咳……你说什么？” “瞧你，吃东西别那么急。喝点水。” “我不要喝水。你说什么拉梅兹？‘你’干么去上？” “不是都应该要两个人一起上吗？时间不多了，你再一个多月就要生了，得赶快准备好。” 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简直快要疯掉了！对她怀孕生产这件事情，他比她还投入、还认真。 他为什么要做这些？就算是同情，他所做的也远远超过一般人所能理解的范围了。就算温柔，也要有个限度好吗？ 强逼自己镇定，不要受影响，她做出讥讽的表情，故意激他，“你到底在干么？你对我那么好有什么用？难道你还想当别人孩子的老爸不成？”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她没有想到他的反应是这样，更没有想到他竟然连想都不想就说好，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要老是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把人要得团团转！”她气自己的怦然心动、气自己产生了期待。 “我是认真的。我想照顾你，我也想要照顾你的孩子。” 他专注的眼神穿透了她苦苦维持的坚硬外壳，她的身子晃了晃，眼眸中首次出现了动摇的痕迹…… “一切都很正常，宝宝的状况也很好、很健康。”陆晴在看完伊妮的所有检查数据之后，微笑着跟两人说。 她是个很好的医生，虽然很忙，但看诊的时候总是细心且耐心的跟病人解说，永远笑咪咪的，让人有亲切感。 林伊妮不得不承认，她无法讨厌这个人，她甚至能够理解江哲喜欢她的心情。 这样的女人谁不喜欢呢？ 不像她…… 她闷闷的接下陆晴给她的超音波照片。 “对了，阿哲，我们这礼拜要去爬山喔！” 听到她跟江哲说的话，林伊妮一僵。 又来了！他们又要去爬山了，又要把她的江哲给带走了…… 她一点都没有因为终于可以摆脱江哲的监视而高兴，反而情绪低落。 一直不肯承认，其实她根本不讨厌被江哲绑住，而且她在不知不觉间，又把江哲当成“她的”…… “噢，记得多拍些照片给我看！” “你这回不去？呵，也对啦！伊妮得要有人随时陪在身边。我看啊，接下来一年你可能都要被绑住喽！” “嗯，看来是这样。”江哲没有露出可惜的表情，反而一脸满足。 林伊妮张大了嘴巴。 他不去？他不是一直都很重视这个可以跟她相聚的时间？ “谢啦！阿晴！祝你们这个周末玩得愉快。” 道别了陆晴，他牵着伊妮的手走出诊间。 幸好他是牵着她的手的，否则以她现在失神的样子，恐怕会跌倒。 “要不要去餐厅吃点东西？离下午的课还有一段时间。” “随便。” 他们来到医院附近的咖啡厅，他给她点了一份套餐，可是食量大的她却下太吃得下。 “怎么了？这家的东西不合你的胃口？” 林伊妮摇摇头。 “你为什么不去爬山？”她终于问了她很想问的问题。“那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吗？” “我以前一直觉得很重要，可是现在我有了更重要的事情。” 她的手微微颤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汤匙。 拚命告诉自己不要有期待，那失落的滋味她已经尝够了，可是他的话又激起她内心的波澜…… “重要的事情……是我吗？” “是。” 汤匙掉在桌上，她眼睛一热，连忙用手捣住脸，不让他看到自己崩溃的模样。 “不要要我了！如果你不是那个意思，就不要老是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 “我没有耍你。”他叹了口气，拉下她的手，让她能够看着他的眼睛。“我以为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不是吗？我想要照顾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我忍受不了你属于别的男人，我爱你。” 她睁着大眼，怀疑自己是在作梦。 “乱讲……那陆晴呢？” “我喜欢过她，我承认。我喜欢了很久，也以为会一直喜欢下去，可是你出现了，把我的生活搞得乱七八糟！我第一次绑架人，我第一次知道自己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当我看到那混蛋这么对待你的时候，我只想揍他，只想把你抢过来，好好疼爱你，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 “不，就算他不是个混蛋，我也没有办法忍受别的男人拥有你！等我发现对阿晴我从来都没有那样想要霸占她的心情，我才记起来你说过的话——你说我一直没采取行动，是因为没有真的很爱很爱那个人。我现在理解那句话了，真的爱一个人的话，是怎么都无法忍耐得住那种冲动的，所以我知道了——我爱你，林伊妮。” 她一动也不能动，脸上是泫然欲泣的表情。 江哲看她傻愣愣的模样，有点忧郁的微笑，伸手去碰触她的脸，他犹豫不定的眼神望向她。 “你呢？你还爱我吗？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大胆的说你喜欢我吗？你说你要跟爱你的人在一起，而不要跟你爱的人在一起，现在我爱上你了，你能够把自己交给我吗？” “我……” “就算你说不，我也不会放开你的。”还没等她回答他就抢着开口，就怕听到否定的答案，江哲如今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胆怯。 嗔怨的瞪他一眼，随即又忍不住喜悦的微笑，她感觉眼泪滑下脸庞，不过这回她已经不想去擦拭，因为那泪水是甜的。 “笨蛋！那你还问我干么？” 江哲一怔，心提到喉咙。 “啊？那你说！你现在还爱我吗？”这下换江哲急了起来。 “这是餐厅耶！人这么多，我不要讨论这种事情了，回去再说。” “那我们回家！” “我肚子饿了要吃饭耶！” “打包带回家吧？好不好？”他恳求。 “不要！” “伊袅——” 眼前急得团团转的男人让她心里一丝丝的甜，她就是坏心，她就是想看他为自己着急……谁教他让她吃了这么多苦头，流了那么多眼泪。 宝宝会不会跟他一样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呢？ 望着眼前深爱的男人那双焦急又温柔的双眼，她含笑幻想了起来…… 尾声 林伊妮生了。 生产过程顺利，只花了四个小时，对第一胎而言是很不容易的。 孩子比预产期提早报到，可是体重却毫不逊色——三千八百公克的健康女婴。 江哲陪她进产房，不舍她的疼痛辛苦，过程中一直握着她的手，她也紧握着他，只不过是在他的手背掐出一个个半月形的指甲印。 在看到护士把新生婴儿放在他怀中的那刻，江哲傻住了，那个生气蓬勃、哇哇大哭的孩子，有双跟他一样的蓝色眼睛…… “混血儿就是特别漂亮喔！”护士们都这么说，他也只能眨眨眼，无措的傻笑。 “伊妮……”抱着孩子，他低喊她的名字，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激动跟狂喜。 她的孩子是他的吗？真的吗？ 那感觉比连中三次乐透还让他开心不敢置信。 “别吵我，我好累。”林伊妮知道自己早晚要跟他解释，可是现在真的累了，等一下回病房再说吧！ 他当然不会勉强她，再说她也被护士推出产房，去恢复室了。 自然产也得住院三天， 在单人病房里，却因为永远有伊妮从美国回来的父母跟江哲，所以不显得空旷。 回来台湾的这几天，看到江哲对伊妮的百般照顾，伊妮的父母也放心了，从刚开始的忧虑，到现在对这个准女婿有着说不尽的满意。 “好了，现在孩子也生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妈妈最关心的始终是这个问题。 “不急。”林伊妮耸耸肩，翻阅手中的婴儿杂志，对其中的一篇婴儿房的设计感兴趣。 抱着婴儿的江哲反而着急的看着她。“咦？伊妮，我们不是说好等你坐完月子先公证，然后等你体力恢复再补办婚宴吗？” “那是你的提议，我有说好吗？” “啊？” 江哲慌张的表情让她的心甜甜的。 自己有多坏心她知道，但还是改不掉想要逗弄他的冲动，谁敦他让她爱得那么辛苦来着…… 病房的门口传来不合宜的大声喳呼。 “6110病房没错。嗯！是单人病房，还不错。” 手里拎着两大袋婴儿尿布的大个头庄曜泽出现在病房门口，看见房里的人就咧嘴微笑。 “嗨，伊妮，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吧？” 林伊妮还没回答，江哲一看到他，眼一眯，就把孩子交给准岳母，然后一个箭步走到他面前，揪紧他的衣襟。 “你现在出现是什么意思？你这种把女朋友置之不顾、不负责任的男人，没有权利出现在伊妮面前。滚！” “嘿！别激动！我没有恶意。”庄曜泽扭头向床上的林伊妮讨救兵。“喂，伊妮，你是不是还没跟他解释？” “噢，我忘了。” “什么忘了？快说啊！我都快被他勒死了！” “江哲你放了他，他没有什么对不起我啦！其实当初我只是请他帮忙假扮我的男朋友，想要气你的。” 听她解释后，江哲缓缓放开庄曜泽的衣领。 伊妮做那些事情的原因，还有说谎的心情，在在让他心痛！都是当时他脑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僵硬不知变通得像石头一样，没有及早发现自己对伊妮的心意，让她吃了这许多苦。 他心疼的把伊妮抱在怀中。 “对不起，我以后会好好补偿你，对你更好，不让你再有一丝委屈。”他不断低声喃语，说着让她脸红又感动的情话， 病房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然后很有默契的踮脚轻声离去，出去后，还贴心的关上门。 门里面是一对不断低声交谈的爱侣。 渐渐的那交谈声停了，可是门外罚站的三人加一个小婴儿都不敢再敲门进去。 没有人舍得打扰这对经过许多眼泪、挫折的情人这一刻甜美的时光……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