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大侠》 第一章 晨鸡初唱,市集里已有零星铺子开门洒扫,更有些小摊已沿街聚集,卖著腐乳、包子馒头、水饭、干鲜糖豆、茶水等等。 远远地由街边走来一穿著青布衣裳女子,头戴方巾,手里揣著一素色帕子,不时拭去额角沁出的汗珠。 到一菜羹摊前,找个偏僻角落坐下,轻声道:“黄婶,照旧。” “知道。”妇人笑著,熟练地舀著汤饭。“怎么今儿个这么早。” “过几天是向庄主的寿辰,进城祝贺的人一定愈来愈多,早点开张也能多做几桩生意。” “那倒是。”黄婶笑著说,将菜羹送到她面前。“这几天进城的人可多了,我生意都快忙不过来。” 才说完话,两个汉子走了过来,要了两碗鱼羹。 白玉银习惯地打量对方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打外地来的,衣服上还附著些风沙没抖拾干净,说话的口音是西南一带人士,衣服的样式与中原的也不一样,腰上还揣著一柄弯刀,刀柄上镶著黑亮的玉石,刀鞘也分布著大大小小的红蓝晶石。 白玉银眯起眼,想瞧清楚那宝石是真是假。 “看什么呢?” 这声喝斥让她抬起眼,瞧著那汉子不高兴地瞪著她。 她连忙陪笑。“没什么。”低头小口吃羹,却忽然闻到一股酸臭味,抬头一看,右手边走来四个带剑的男子,全都穿著白底蓝黑的服饰,一看便知是同门派的师兄弟。 他们的衣服已经有些磨损破旧,脚上的鞋也让灰尘盖上一层。她摇摇头,又是一群没钱的江湖中人,他们身上的酸臭味大概是几天没洗澡了吧!而且各个面黄肌瘦,想必也饿了好一阵子肚皮了。 真是可怜啊!她吃口羹,双眼习惯性地瞄著街上的人,发现另一头又来几个不同门派的人,看来向庄主的面子还真大,这几天城里都要让这些江湖中人给塞满了。 吃完羹后,她往另一条街走去,过了米街、花市,便来到当铺林立的城北二街,有几户解当库已经开门做生意,她往街尾走,在最小一间“好汉小押”停下。 开了锁,才推入内,一道人影也跟著闪身进入,白玉银吓了一跳。 “是我。”人影在她面前站定。 她松口气,抱怨道:“哪一天真会被你吓死。”她关上门。“我以为你还在江南一带。” “昨晚才回来。” 她笑问:“有见识到什么奇人异事吗?霍大侠?”她绕过屏风,走到柜枱前。 “很多。”他勾起嘴角,原本略显清冷的线条,立刻柔和许多。 “那很好,不过我现在没时间听你说。”她拿起鸡毛掸子开始例行性地清扫,确保铺子里一尘不染。“这几天进城的人增多,生意比往常多了一倍。” “我知道,一会儿我也得走了。” 她转头瞧他。“你一定也很忙吧,庄里这几天多了不少人。”明霞山庄的庄主向长德是他的大恩人,他自然得分担庄里的一些差事。 他点点头,说道:“我来是给你送钱。” 她的双眼一亮。“真的?我刚刚就猜你来是为了这个。” 见他由衣内拿出一包钱袋,她笑呵呵地伸手接过。“不好意思,贪财贪财。” 瞧她整张脸蛋都亮了起来,他忍不住勾起笑。“跟往常一样,老规矩。” “我知道。”她笑咪咪地点著数。“向庄主真是大善人,为武林中人尽心尽力,难怪深受大家爱戴。” “还有样东西。” “什么?”她的双眼更亮了。 他由腰间拿出一块裹著黑布的东西递给她。“一个给你,一个给洪老。” “什么东西?”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两块巴掌大小但扁平的水玉呈现在眼前,水玉周边镶著金花圈,下头嵌著金石做的握柄。 “这是我无意中得到的,你应该见过,有人称水玉、水晶,有人叫千年冰。” “我见过,这街上大当铺的朝奉几乎都有一块,不过他们的只有这一半大。”她欣喜地拿起千年冰,左右翻看,而后将它放到眼前。 “哇……”她吓得后退一步。 她的反应让他笑意更深,惊吓过后,她好奇地再度把它放到眼前,惊奇地说:“霍大侠,你的脸变大了。”他的脸看得好清楚,虽然知道这水玉有放大的功用,可她从没实际见过。 “这不便宜。”这东西只有富贵人家才买得起。 “是不便宜,但不是我买的,是江南一个朋友送的,能让你的眼睛看东西不那么费力。”这几年她看远处已有些模糊不清,大夫说是平时太耗眼力之故。 她望著他,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你……” “不须多想,只是恰巧有这机缘得了这块东西,倒也不是专门为你寻的。” “我知道你不是专门为我寻的,我还不至于往自己脸上贴金。”她的双眼弯成半月。“只是收了你这礼……” “也不用觉得欠我人情。”他立刻接口。“虽然我们称不上至亲好友,可也比陌生人熟悉一点,恰巧有这机缘得了这块东西,顺水推舟拿来送你跟洪老,你若觉得欠我人情,那就当我拿来你这里典当,你看值多少?” 她笑著摇头。“也不用这样,你霍大侠做顺水人情送我这东西,我干嘛还推三阻四的,这人情不用还的吧?”她不放心地又问一次。 “不用,我什么时候跟你讨过人情。” 她急忙点头称是。“那就谢过了。” 他点头。“你忙吧!我也该走了。”他转身离开。 “霍大侠。”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摇摇头。“算了算了,没什么,你快回去吧。” 他深思地看她一眼,最后才点头离去。 瞧著他以飞快的速度离开,白玉银一时感叹道:“改变真多啊,都几年了……”她想了下。“也有十三年了吧。” 现在的他跟过去可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云泥之别啊! 她还记得十岁的他身子瘦弱、面黄肌瘦,没想到现在是修长挺拔、玉树临风,虽然五官称不上俊俏,但也还赏心悦目。 明霞山庄的向庄主甚至有意把女儿向亦筑许配给他,但似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还劝过他机会来时要好好把握,他却当耳边风。 不过其实这些关她什么事呢,她还是顾好她的当铺吧!其他的闲事莫管。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穿过落叶桥,正想回房稍事休息时,陆明山由另一头匆匆走来。 “凌非,你上哪儿去了?” 霍凌非停下脚步。“怎么?” “庄主一早就在找你。” “什么事?” “不知道。” 他转个方向,朝竹林的方向走去。 “这几天来了好多客人,庄主的面子还真大。”陆明山微笑地说。“连我都觉得脸上有光,不过也快累翻了。”这几天光是忙寿宴的事以及招待宾客就快把他累垮了。 “庄主这几天应该也很高兴吧。”霍凌非的目光落在远处,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是很高兴。”陆明山接著道:“最主要原因是大公子的眼睛开始有起色,你从西域请来的郎中真的厉害,大公子已经能瞧出明暗了,不过大夫也说了,要全好是不大可能,虽然这么说,不过庄主还是很开心。” “大公子呢?” “你也知道他的,他对这事一直不热衷,他老说看不见就看不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庄主每次听到他这话就生气。” 霍凌非点点头,听他开始叨絮著他不在时,庄内发生的大小事,接近花厅时,陆明山先行离去,霍凌非还未踏进花厅就听见庄主爽朗的笑声。 庄主今年正好六十,身子仍旧非常硬朗,除了双鬓有些灰白,身子比以前福态外,其余都与一般的壮年无异。 庄主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除了乐善好施外,他在江湖上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实因他在二十五年前打败众多武林高手,赢得武林盟主一位。 再者他与各大派的私交都算不错,所以每年这时候都有不少江湖中人来此为他祝贺。 “凌非,你来啦!快过来。” 一踏进花厅,向长德爽朗的声音便立时响起。 “庄主。”霍凌非颔首致意。 “我正跟漕帮的长老提到你,来,我跟你介绍一下洪长老,他可是现在漕帮帮主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晚辈霍凌非见过洪长老。”他拱手行礼。 “哪里,庄主过奖了。”洪则进笑著摇手,他是个瘦小的中年男子,约莫五十岁上下。 “你别客气,我就是实话实说罢了。”向长德笑著说。 “您的话洪某不敢当。”他上下打量霍凌非一眼。“虽然我与霍少侠没见过面,不过倒是听过少侠大名,这几年少侠的名字常被武林中人提起。” “哪里。”霍凌非微笑地说著客套话。“晚辈与洪长老比起来那是不值得一提。” “少侠太客气了,这几年陆续听到你仗义行事,不只收服洞庭一带的黑蛟帮,还铲平了逃到漠北的赤盗,更别说去年在谷关口与魔教力拚,大挫他们的士气,实在令人佩服。” “哪里,洪长老过奖了。”霍凌非谦虚道:“这都是师兄弟以及其他江湖英雄共同出力,凌非不敢居功。” 客套、谦虚与赞美的话语不停在三人之间转著,霍凌非捺著性子与洪则进说了一会儿话,洪则进也是明白人,一刻钟后便说想到外头走走,留他们二人在厅上没再打扰。 向长德瞧他一眼,笑问:“这么早就出去?” “是。”霍凌非点头。 “去看玉银?” “是。”他颔首。 向长德别有深意地瞄他一眼。“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不知道。” “这几年你大江南北的跑也累了吧?”他顿了下接著道:“这阵子我想了一些事,大概是人老了,总觉得时间越来越不够,尤其是最近庄里大大小小都在忙著为我办寿宴,更是一再提醒我我年纪也不小了。” “庄主想太多了……” “不是想太多的问题。”向长德摇了下手。“这些事我老早就在心里揣著,只是一直不愿去面对,你也知道我两个儿子,一个眼盲一个体弱多病,若是我走了,这庄子要怎么办?我思前想后,越想越是寝食难安。” 霍凌非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著向长德来回在厅里踱步,走了几圈后,在他面前停下。 “这些年我一直在观察……”向长德缓缓说道。“你不管在武功上、个性上都是最适合的人选。” 霍凌非的黑眸闪过一丝机警。“我不明白……” “我打算收你做义子,你意思如何?以后这庄子就交给你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来典当的?” “是。” 一听到“来典当的”,原本在柜枱后头打盹的白玉银精神立即为之一振,透过柜枱前的木栅往下瞧,发现青年白净的面皮上染了一层淡红。 当铺的柜枱比一般商家高约二尺左右,所以能居高临下瞧著来典当的客人。 他的脸她没印象,不过倒是记得他身上的衣服,他就是昨天早上那群穷酸臭少侠们之中的一个。 三娘爽朗的声音再次传来。“瞧你不好意思的,典当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人嘛总有应急的时候,你要典当什么?” “我看我还是走……” “哎哟!公子别害羞。”三娘抓住他。“脸皮能比肚皮重要吗?” 白玉银在里头窃笑一声,三娘是五年多前她雇请的帮手,只要有人上门,没掏出点值钱的东西,她是不会放手的,尤其是公子、少侠、大侠什么的,若还长得俊俏,三娘可会整个人都贴上去。 她还曾这样调侃过自己:我呀,这辈子就爱长得俏的男人,因为这样让男人骗了不少钱,现在我学乖了,“要人一个,要钱没有”,要想再从老娘身上挖出钱来,那是尼姑生子,不可能。 “好了,你别拉我,衣服都要让你扯破了。”男子涨红脸。“我……我就典当这个。”他扯下颈上的东西,放在柜枱的窗口上。 是块玉佩,白玉银立刻拿起水晶石细细观赏,玉佩的色泽以及纹路立刻清晰呈现,她露出笑。这水晶石还真好用,不过……这玉佩一看就是便宜货,不值几个钱。 “五文钱。”她说道。 一听这话,三娘不带劲儿的哼一声,“就知道又是个穷酸小子。” “怎……怎么可能?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传家宝。”少侠的脸更红了。“少说也有一两。” 白玉银差点笑出来。一两?这破东西怎么可能值一两。 “虽然说是传家宝,不过是真的不值钱。”白玉银正经地说。“要不信的话,你可以到别家典当铺问问。”她将玉佩放回窗口。 “我知道你们坑人,你们当铺的就是这样。”他生气地拿回玉佩。“你才几岁,看来这么年轻,能当朝奉吗?我看你根本不识货。”他对著白玉银骂。 “你这小毛头,老羞成怒啦!”三娘抬腿踢了下他的后膝。“看我不教训你──” “三娘,没关系。”白玉银仍是笑笑的。“我们这儿还有个掌柜的朝奉,年岁大概有你三倍有余,德高望重,他人现在在毛厕,你要不要等一下?” “不用了。”少侠转身就要走。 白玉银也没拦他,只道:“你考虑考虑,别说我吃人,出去转一圈你就知道,不过你若真是穷到底了,我能算你七文钱,我这当铺算是有良心的……” “好了,人都走了。”三娘截断她的话。“一整个早上都是些穷酸鬼,真是不带劲儿。” 白玉银好笑道:“你都在这儿五年了,还不清楚吗?我们这店少有大生意上门,都是穷人来的地方,大户人家若真要典当东西去的也是隔壁那一排解当库,不会来这儿的。” “我知道。”三娘无聊地坐在椅上发呆。“就是发发牢骚。” “你若无聊,去街上转转吧!若能拉几个有派头的人进来,我立刻给你加月薪。” 三娘一听,眼一亮。“你这话才像个人话,我一早上就等你说这句。” 白玉银笑道:“快去吧。”她知道三娘闷得慌,让她去街上溜达溜达也好。 三娘一走,白玉银伸个懒腰,懒洋洋地打个呵欠,她瞄了眼店内寒酸老旧的模样,有时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守著这店? 铺子小就算了,生意也不好,虽不致赔钱,可每月盈余真的也不多,不像隔壁的罗氏当铺,店面老在换新装潢,学徒也愈来愈多,唉…… “我这到底是为了谁呢?”她叹口气。 一年过去又一年,都五年了,父亲没再回来过,守著这铺子有用吗? “娘,你好歹托个梦给我,告诉我该怎么办。”她呢喃一声。“最近女儿眼皮一直跳,跳得我头皮都要发麻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三天后 向长德的寿宴热热闹闹地在山庄里进行著,一早宾客就络绎不绝地入庄祝贺,连在外头都能听见戏班子唱戏的乐声。 白玉银提著食盒由后门进去,每次进庄她都忍不住要赞叹这儿的园景设计,不管是湖水、凉亭、花园、假山、拱桥、瀑布都造得像郊外一样自然。 听说当初可花了不少钱,就她所知庄主除了与江湖人士结交外,与商贾的关系更是不错,他下头经营了布庄、客栈、米行,毕竟要养一庄子的人还是得实际些才行,整天跟江湖中人舞刀弄枪是赚不了银子的。 走过湖边,正要穿过造景特殊的大石头时,交谈声让她倏地止下脚步。 “不知江姑娘约我来此到底何事?” 熟悉的声音让白玉银竖起耳朵,是霍凌非。 “你……你还问我。” 这姑娘的声音还挺娇滴滴的,她忍不住好奇,探头偷瞄一下,只瞧见那女子侧身的身形与半边容貌,只能说美丽窈窕、人见人爱,看来霍大侠还真是艳福不浅。 “在下真不知姑娘说的是何事,庄子里还有事要忙,恕霍某先走一步。” “不许走。”江绿滢拔剑阻拦他的去路。 白玉银吓了一跳,说话就说话,有必要舞刀弄枪的吗? “江姑娘这是何意?”霍凌非蹙起眉心。 “你……”江绿滢脸儿一红,道:“你忘了一个月前在洞庭湖旁的事了吗?” 白玉银忍不住往前一步,什么事? “江姑娘中镖毒的事吗?”霍凌非淡淡地问。 “没错,你……你撕了我的衣裳。” 食盒差点由白玉银手上掉落。撕衣裳,这么刺激。 “霍某并没有撕了姑娘的衣裳,姑娘的伤在肩上,在下只是割开了一点。” “都一样,你瞧见我的身子,你……我没脸见人。” 原来如此,白玉银这会儿全明白了,原来是来讨“负责”的。 霍凌非皱眉。“在下没有瞧见姑娘的身子,我的眼是闭著的。” “谁晓得你有没有张开!”江绿滢怒视著他。 “霍某一言九鼎,何须对姑娘撒谎,再者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江姑娘应该不会放在心上才是。” 白玉银掩著嘴差点笑出来,这霍凌非还真是不解风情。 “你……我……”江绿滢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总不好开口叫他娶她,那她的脸往哪儿搁。 “姑娘心里若不痛快,在下愿捱姑娘一掌。” 白玉银连忙掩住嘴,免得大笑出声。这霍凌非是故意的吧!她还是别待在这儿快走的好…… “谁!”江绿滢听见声响,回头大喝一声。“是谁躲在那儿?!” 完了,白玉银急忙要走,谁晓得那江绿滢身手如此之快,转眼间就来到她面前,不分青红皂白一掌就要打向她,她反射地拿起食盒挡住自己。 在江绿滢碰上她之前,霍凌非已出手挡下攻势,手腕一挑,将江绿滢震开一步。 “你……”江绿滢怒目而视,整张脸涨得通红。 “姑娘何必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动手。”霍凌非不高兴地拉下脸来。 白玉银明白江绿滢是担心方才的话传出去,连忙道:“姑娘怎么动手打人呢!我不过路过这儿,又没惹你。” “你偷听我们说话。”她举剑指著她。 “谁偷听你们讲话!”白玉银露出冤枉的表情。“你们在讲话吗?我才走过来你就要打我,我听到什么了啊我,你真是莫名其妙,找人麻烦嘛。” “你……” “好,我跟你赔不是好不好。”白玉银弯腰行礼。“我千不该万不该走到这儿来,谁晓得会有人在这儿讲话,我一定是打断你们小俩口说情话了,我走好了。” “什么情话。”江绿滢的脸更红了。“你莫名其妙,若让我听到你在外头胡说,我非打烂你的嘴不可。” 白玉银害怕地捂住嘴巴,瞧著江绿滢气冲冲地走开。 “没事吧?”霍凌非低头看她。 她放下手,露出笑。“你挡在我前头我怎么会有事,不过你也真是艳福不浅。”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是向大小姐又是江姑娘的,还撕了人家的衣裳,啧啧啧……原来霍大侠是这样行走江湖的。” 他瞧她一眼。“你还是捂著嘴别说话的好。” 她瞪大眼,心头冒了火,可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是,我没资格管你霍大侠的事。”她由他旁边走过。“我走远远的,省得你霍大侠心烦。” “我没说你烦。” 她没理睬他,自顾走著。 他陪著她静静走了一段,到了竹林时,他忽然开口说道:“庄主要收我做义子。” 她眨了下眼,而后点点头,倒也不意外。“那很好。” “你真这么想?”他锐利地瞧她一眼。 “我是这么想。”她点头。“庄主用心良苦,这事对你对他都有好处,我猜不久你就要从义子变女婿了,以后还得靠霍大侠多多关照。” 等了一会儿,见他没说话,她瞟他一眼,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我不能耽误小姐。” “什么意思,你怎么会耽误她?你先做了庄主的义子,下一步自然就是娶小姐过门,这哪会耽误。”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淡淡地瞧她一眼,说道:“我来日无多了。” 她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什……什么?” 他扶住她的手臂,瞧著她一脸震惊的表情。 “别开玩笑了,大侠。你才二十三,人生才开始,又不是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年纪,怎么可能来日无多。” “我中了毒。”他仍是一贯地平静。 “毒……什……什……”她结巴两句,但很快恢复正常。“什么毒?” “你也知道在江湖上行走总是打打杀杀。” “我知道,你到底中什么毒?庄主见多识广,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去告诉他,别拉著我啊!”她扭动手臂。 “这世上不是什么毒都有解药的,如果事情真这么简单,大公子的眼睛也不会失明。” “大公子那是毒粉洒在眼睛上,眼睛是很脆弱的,所以……唉,我不是要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是中了暗器还是不小心把毒给吃下肚了?”她急问。“你不是功夫很厉害吗?怎么会著了别人的道呢?” “是我自己吞的。” “什……什么……”她的下巴要掉下来了。 她夸张的表情让他微笑。“人生不过数十寒暑,都有到尽头的一天,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何必如此挂怀。” “那也不用吞毒药自尽。”她仍是一脸震惊。“你为什么吞毒药?不,不对,你骗我的吧!差点让你唬过去了。”她拿出帕子擦著脸上的冷汗。 “没必要骗你。”说完他拉起袖子。“已经蔓延到手上了。” 她定眼一瞧,惊恐地发现他手肘内侧的皮肤有著溃烂的痕迹,她震惊地说不出一句话。 他正要放下袖子时,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臂。“这是易容术对不对,虽然我不是江湖中人,可我爹娘也跟我说了不少事。”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甚至搓了几下他伤口旁的皮肤,但完全没有造假的痕迹。 她心急地拉高他的袖子,发现上手臂也有,她心一慌连忙去瞧他右手,发现他右手臂上也有,这下真把她吓坏了。 皮肤溃烂,皮肤溃烂……“这是腐肌散?”她问道。 “我中的毒不是这个。”他拉好袖子。“这毒的前期类似腐肌散,到了中后期又有不同的症状。” “我不懂你为什么……”她要忍住气,不能发火。“你为什么要去吞毒药!” “我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 “这不关你的事,不能告诉你。” “是,是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她握紧食盒。“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到了九泉之下,你有脸见你娘吗?” 他盯著她怒气冲冲的模样,说道:“我娘会谅解的。” 她气到不想再跟他说下去。“好,算我多管闲事了,霍大侠。你的性命是你自己的,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这次他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黑眸像两潭古井一般深不见底。 第二章 十三年前 “娘,爹今天会回来吗?”小巧伶俐的身子在柜枱后忙碌地擦著桌子。 “我也不知道。” “今天都腊月三十了,应该要回家。” “你爹办完事就会回家。” “办什么事呢?这么久不回家,半年多了,明天就是新年了,真是不应该。” “你这小鬼头。”摸了下女儿的头,妇人笑开怀。“你爹若回来你就这样问他,瞧他怎么答你。” “好,瞧我的。”白玉银叉起腰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妇人让她逗得更乐,笑了一会儿才道:“你在前头待著,娘到后头把典当的东西整理一下。” “知道。”她点点头。 擦完了柜枱后,白玉银跳下高椅,走到门边,正打算关上门时,却发现有个人在店门口前走来走去。 是个又瘦又干的男孩,白玉银上前一步,好奇道:“你为什么在外头走来走去,雪下那么大,你不冷吗?” 男孩瞧了她一眼,眼神有些踌躇,最后缓缓地靠近。 “你是谁啊?你爹娘呢?这么晚了在外头溜达不好。” 男孩走到她面前,身子因寒冷而抖著。“我……来当……当东西。” “要当东西吗?那你快进来。”白玉银招著手。“你要当什么?你等我一下喔!”她一溜烟地跑进柜枱,站在椅子上。“好了,你把要质押的东西放上来。” 她拍拍小窗口。“快点,这里。” 见下头没反应,她整张脸贴在柜枱的木栅往下看。“你在干什么,快点啊!我知道了,你太矮了,我拿椅子给你。”她跑出柜枱。 “没有大人吗?”男孩拧著眉。 白玉银笑道:“现在我最大。”她搬个小凳子给他。“你不是大人我也不是大人,所以我看就行了,你放心,我有钱的。” 他还来不及说话,她又跑进柜枱里。“好了,你快点把东西拿上来。” 他踌躇了下,站上凳子,瞧见她的脸都快挤出木条外了,她朝他咧嘴笑著,还不停催促他。“你快拿出来。” 他犹豫了下,才缓缓取下挂在胸前的东西,放在小窗口。 白玉银盯著她的第一份质押物,惊讶地拿起像新月一样弯弯白白的东西。 “这什么?”她凑近观看,双眼都成了斗鸡眼。 “山……山猪的獠牙,我爹打猎打到的,可……可以当多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今天承蒙大家的厚爱,前来为向某祝贺,心中实在愧不敢当,这些年向某已甚少涉足江湖中事,看到这么多武林中的朋友,实在又是欣喜又是惭愧,向某何其有幸……” 白玉银站在遥远处听著向庄主说话,因为有些距离,她瞧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她想应该是万分高兴吧!庄主一向喜欢这种热闹的气氛,更别说那么多人来为他祝贺,他可谓面子十足。 这场合连一向甚少露面的二公子都出现了,因为自小身体就不好,所以瘦巴巴的,听说他有肺痨,三天两头吐血。 向大小姐则穿著一身喜气的粉红百鸟裙,远远看来摇曳生姿,与站在一旁的霍凌非十分登对,想到他手上溃烂的皮肤,她忍不住皱下眉头。 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虽然她从没见过他使出什么了不起的功夫,但传闻他年纪虽轻但功夫已深不可测,就算江湖传闻夸大了一些,但应该也不至于太差,应该不可能会有人压著他吃毒药,莫非他真的是自己吞食的吗? 为什么呢? 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一定在骗她,那毒不可能是他自己吃的,一定是别人逼他吃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戕害自己的身体,他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再说谁有这么大能耐能逼他吃…… 白玉银张大嘴,瞪著还在说话的向庄主。不可能,不可能。 江湖是个黑暗的地方,他曾这样对她说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娘在提到甚少回家的爹时这样说过。 莫非霍凌非意有所指? 白玉银拿出帕子擦了下额上的冷汗。不可能,她想太多了。 瞧了眼炽热的太阳,她感到头昏眼花,该回店铺了,每年的寿宴其实都差不多,庄主说完话后,大家就开始吃吃喝喝,讲著这一年来在江湖中发生的事,武林秘笈又在哪儿出现了,谁背叛了师门,西域出现了什么双头怪之类的。 好热啊,她的汗不停沁出,今年的暑夏不知怎么回事,热得很,莫非……她抬头望了下天,应该只有一个太阳吧。 漫步离开这群武林中人后,她照旧往后门走去,脑袋瓜子还是不停绕著霍凌非到底为什么要吃毒,他是不是在骗她这些问题打转。 唉……刚刚应该问清楚的,就算他说不关她的事又怎么样,她做什么生气呢?她还以为这些年早就笑骂由人,没想到功夫还是太浅。 虽然两人熟络的时间也只有小时候那一个月,但这十几年来他三不五时还是会来她这儿转转,给她送些银子,虽然每次都只是说些言不及义的家常话,但情分还是有的,如今他中了毒,她又怎能袖手旁观呢! 就算他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她也得帮他找到解药,但是她连他中什么毒都不知道。 “你是谁?” 一个少年忽然跳出来挡住她的去路,白玉银笑道:“问我是谁,你又是谁?”这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穿著一身青衣,想来应该是庄主从外头收的弟子。 “你是来给庄主祝贺的吗?”少年老成地瞧著她。 “是啊,我正要走了。” “寿宴不是才开始吗?”他打量著她。 “我不喜欢凑热闹。”她微笑地说。“你怎么也在这儿呢?我知道了,还不够格到前头去对吧!” 少年瞪著她。“你要走应该走大门,为什么鬼鬼祟祟地在这里闲晃?” “我一向走后门的。”她用帕子扇了下凉。“你看我像坏人吗?” “哼,人心隔肚皮。” “不错,不错,有点前途。”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说道:“庄主可是认识我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他,或是问问后门的老尤,他也识得我。” 少年又瞄她一眼。“算了,我看你不像会功夫的人,你快走吧。” “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少侠。”她收起嬉皮笑脸之色,恭敬地说。 听见少侠二字,少年微微红了脸,他哼地一声:“你别乱喊,我不是什么少侠。” “你别不好意思,我看你相貌堂堂、身形如虎,将来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听著少年又是一声冷哼,她笑笑地继续说:“最近我有个亲戚的小孩也想送来庄里学武,所以想请问少侠,在这儿会不会很辛苦?” “这儿又不是寺庙,什么人都能进来,也得庄主瞧得上眼才行。” “是,我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会很辛苦,我就不让他进来了,也省得劳烦庄主。” “哪有练武不辛苦的,他若吃不了苦,就别进来了。”他高傲地说。 “是,少侠说的极是,俨然有种大师兄的气魄。”她继续问:“除了练武辛苦外,其他地方辛苦吗?会不会每天用狼牙棒打你们,说是锻炼身体,叫你们舔鞋子练习忍辱的功夫,或是给你们吃毒药,练就百毒不侵的体魄。” 少年讶异地看著她。“你……莫名其妙,打哪儿听来的,什么狼牙棒、舔鞋子……太侮辱人了。” “是我误会了吗?”她擦著额头上的汗。“我以为学武是要这样的,舔鞋子的事就别提了,那毒呢?万一不小心吃了毒怎么办?” “吃解药就好了。” “敌人哪会给你解药。”她摇摇头。“少侠果然涉世未深,我还是去问别人好了,有没有比你年长一点,闯过几年江湖……” “我就能回答你的问题。”他打断她的话。“让你这什么也不懂的村妇考倒,我的脸面也挂不住。” “村妇?”白玉银差点没在他头上打一个洞。“少侠你的嘴也太毒辣了,这样是成不了气候的,好歹也得称我一声姊姊,别一脸不屑的样子,我这是教你江湖上嘴皮子的应对功夫,你要虚心学习。” 少年张嘴想骂她,过了一会儿改变主意说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好吧,就叫你姊姊,姊姊刚刚无知的问题,我能回答,敌人若不给你解药,那就打败他,他自然给你解药。” “万一打不过呢?” “那就用内力逼出来。” “万一逼不出来呢?或者那毒非常可怕,一运劲就中毒更深,这时该怎么办?” 少年瞄她一眼。“有这种毒吗?” “当然是有,少侠果然涉世未深,不知西南一带苗人擅于用毒,更别说四川唐门……” “我听过唐门。”他打断她的话。 “所以你们师父没教你们怎么解毒吗?只教你们功夫?”她继续探问。 “只要功夫练得好,也能练到百毒不侵。”他立刻道。 白玉银敷衍地说:“是,少侠说的是。”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正打算离开时,少年的目光移至她身后,她下意识地转头,发现霍凌非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 “霍大侠。”她讶异地挑眉。“你不是应该在大厅吗?” “小武,去练功吧!”霍凌非说道。 “是,师兄。”小武恭敬地走开。 白玉银瞄他一眼。“我们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一点。”他微笑。 看他的样子应该不只一点,不过算了,她也不想追究。 “你不在前面没关系吗?” “没关系。”他说道。“在庄里我不是那么不可或缺的。” “是吗?”她才不信。“庄主不是说要收你做义子。”更何况他这几年大江南北的跑,都是在为庄主做事。 “不只我,还有其他师兄弟。”他淡淡地说。 “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她皱眉。“一会儿跟我说庄主要收你做义子,一会儿又说你在庄里其实不是那么不可或缺,然后又跟我说你服毒,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他扯开笑。“中毒后我想了一些事。” “你说。” 他深思地瞧她一眼。“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什么事?” “是关于你爹的。” 她垂下眼,沉默著。 “你想知道吗?” 她缄默一会儿才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是——” “等等。”她阻止他,先深呼吸两口,擦了擦额上的汗后才平静地问道:“这几年我心里多少也有了底,他死了对不对,我早有心理准备。”她掐紧帕子。 他盯著她紧绷的脸,说道:“他还活著。” 她的肩膀松垂下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还活著。”她重复他的话语。“那他……” “你想见他吗?我能带你去。”他说道。 “他为什么不回来?”她问。 “他练功走岔了气,神智混乱,连自己都不识得了。” 她愣住,一时间没法反应过来。 “我请人照顾他,你想见他吗?”他又问一次。 “我……我不知道。”她混乱地说,但急忙又改口。“当然,我是说我要见他,他应该不会认得我了吧!” “他什么人也不认识。” 她抬头看著他。“你知道他的下落多久了?” “三年。”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你难过,更何况知道了,你也帮不了他。” “我可以带他回来……” “他的武功还在,你管不住他的,说不定他还会伤了你,不过这一年他的情况好了一些,所以我想是该带你去见他的时候。” “就这个原因?”她转开头,望著远处的湖面。 “不是,我的毒不知何时会发,所以我想把该处理的事都先处理——” “你真的中毒了?不是骗我的?” “不是。” 她转向他,盯著他的脸。“什么毒?” “我不清楚。” “有解药吗?” “据说是没有。” “你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她忽然觉得很愤怒。“为什么?” 他盯著她怒气冲冲的脸,淡笑道:“最近我也常问自己这件事。” “你还笑得出来。”她往前走。 “你别烦心,我一时还死不了,说不定在毒发前我能找到解药。”他走到她身旁。 “我没烦心,霍大侠洪福齐天,我相信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她绞著帕子。 他低头瞧她一眼。“在生我的气?” 她朝他笑笑。“我有什么气好生呢!你看得这么开,玉银自叹不如。” “说放开倒还有一样放不开。” “小女子倒好奇了,有什么能让霍大侠看不开的。”她斜睨著他。 “你。” 她怔住。 “这么多年,我只对你一个人放不下。” 他盯著她的脸,试图寻回六年前失落的那一块…… “你第一次行走江湖,可要小心。” “我知道。” “最重要就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江湖上人心险恶,要随时提高警觉,这袋馒头给你带著。” “我有钱,不需要……” “叫你带著。”她瞪他。“除了馒头还有饼,吃腻了就换换口味。” “还没吃完就坏了,这一袋有五十个吧。”他把用麻袋装的馒头挂在马侧。 “六十个,能让你吃两个月。”她说。“江湖上有钱的侠士不多,你见到穷的就给一个,说不定能结交到一些朋友。” 他微笑。“侠士又不是乞丐。” “在我眼里他们跟乞丐差不多,店里连剑都有,没钱到连剑都当了,能算侠士吗?”她摇头,双髻上的绛红发带在风中飘呀飘的。“让你出去练练嘴皮子也好,别老是跟木头一样。” “出去不是练嘴皮子的。”他瞧了下天色。“我该走了。” “你去吧。”她瞧著他跃上马背。 “我会尽快回来,你娘的病……” “我娘不要紧,她那是老毛病了,你快走吧!”她后退一步。 他转头瞧她一眼,见她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更显瘦弱,他想说些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著她。 那年他十七,她十四,他第一次闯荡江湖,她第一次为他送行,他整整离开了一年,回来时,她母亲已经过世。 她笑著迎接他回来,从此便称他霍大侠。 她的心震了下,右手反射地以帕子擦著额上的汗。“霍大侠真爱说笑,没想到这几年的江湖历练倒让你轻佻起来了。” “我一向谨守男女之间的礼数,这话我也只对你一个人说罢了。” “你……” “别误会,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没别的意思。” 想来应该是她多心了。“霍大侠真爱说笑,我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她笑了笑。 “很多。” “愿闻其详。”她虚心求教地说。 “我担心你以后的日子。” “以后的日子?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一样经营我的小当铺,生活不会有问题的。” “你年纪也不小了……” “霍大侠连姑娘家的年纪都要管吗?”她瞪他一眼。 他微笑。“我也只管你一个人。” 什么?她的心漏了一拍,又讲这些让她想入非非的话。 “不劳你费心了,你先想著该怎么解毒才是。” “这两件事也不是不能同时进行,我已经跟庄主告了假,这次除了带你去见你父亲外,也打算替你找门亲事。” 她张大嘴,脑袋一片空白。 “虽然你我非亲非故,但毕竟也算有些渊源,年岁上我也能当你兄长……” “好了,好了。”她急忙打断他的话。“别自顾地说著高兴,还扯到兄长去了,你是霍大侠,不是什么兄长。” 他深思地看她一眼,说道:“以后你就叫我霍大哥吧!” 她差点昏倒。“什……什么?”她不可思议地瞪著他,在他眼中瞧见一闪而逝的笑意。“你耍著我玩是不是。”看来他让江湖这大染缸给同化了,嘴上功夫愈来愈厉害。 “不是,我是认真的。”他勾著笑。“中毒之后我想了很多。” “不用为我操这份心,你还是想想解毒比较重要。”她顿了下。“你到底为什么要服毒,有人逼你吗?”今天非逼出所有细节不可。 “也算也不算。” 她瞪他。“现在是元宵吗?你给我猜灯谜还是打哑谜?” 他露齿而笑。“都不是,我知道你担心我中毒的事,我并非故意跟你打迷糊仗,而是我不能说,以我的武功修为而论,我起码还有一、两年以上的日子可活,若在这期间找到解毒的办法,那这件事根本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你为何要告诉我。”她上了火,若事态不严重,以他的个性不会告诉她的。 “这些年我脑中一直想著一些事,那些事都是我想去做的,但那时我做不了,所以我一在等,而现在是该改变的时候了。”他淡淡地说。 他的话让她一脸狐疑。“哪些事是你想做做不了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其实我不爱管江湖的闲事,但却得管,我也不喜欢四处奔走,今天在杭州明天到扬州,这个月在江南下个月在大漠,但这些年我都在做这样的事。”他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讶异地看著他。“我还以为你在外头很快活。” “我不否认有时候会遇上些有趣的事,更不能违心说这几年的历练让我很痛苦,毕竟历练能让一个人成熟稳重,思虑也会比较清楚,就像练功夫一样,我不爱扎马步,但要练好功夫就一定得扎。” “我明白,但我以为你去闯荡江湖是要报庄主的恩。” “那也是原因,庄主……”他迟疑了下。“喜欢明霞山庄的名号愈响亮愈好。” 他含蓄的说法让她微笑。“我知道,人嘛,总有虚荣心,庄主也不例外,霍大侠呢,没这虚荣心吗?” “虚荣心这种东西,浅尝即止就够了。” 她轻笑。“这么云淡风轻。” 他也笑。“我觉得不重要的东西当然能云淡风轻,我觉得重要的就是想舍,也舍不下。” “什么重要的东西?”她问。 他盯著她,没说话,她的心则漏了一拍,忽然觉得十分别扭,他干嘛一直看她,这什么意思? “你做什么一直瞧我。”她瞪著他。 他微笑。“没什么,回去吧!明天我带你去找你父亲,当铺的事就先交给洪老跟三娘。” 提到父亲,刚刚原本悸动的心立刻沉稳下来,她点点头,说道:“你也该回寿宴上去了。” “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又不是没来过,你回去吧!我走了。”她朝他颔首,转身离去。 他立在原地瞧著她愈走愈远,终至消失不见,他仍旧没有移动,默默思考了一会儿后才慢幔走回前厅。 第三章 翌日。 她的腰快断了,白玉银呻吟一声,尽量不让自己酸痛的表情显露于外,骑了一个时辰的马,她的腰杆都要断成两截了。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霍凌非忽然开口问。“前头有个茶肆。” “好。”她立刻点头,想必他也瞧出自己坐不住了吧!她从没骑过这么久的马,腰都快废了。 “霍凌非……” 急沓的马蹄声由远至近,白玉银回头,瞧著江绿滢急奔而来,她忍俊不住笑道:“霍大侠,您的艳福又来了。” 霍凌非瞥她一眼。“你倒挺幸灾乐祸的。” “错了错了。”她摇头。“小女子岂敢,就是看戏罢了,有出好戏在面前上演,不看可惜。” 他勾了下嘴角,没说什么,这时后头的马蹄声已赶上。 “霍凌非,你去哪儿?”江绿滢劈头就问,脸色甚是难看。 白玉银端坐马上,目不斜视,不想蹚进这浑水。 “姑娘这是何意?”霍凌非冷淡地问。“去哪儿还得先向姑娘禀报吗?” 江绿滢涨红脸。“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昨天我们还有话没说完,今天一早你就匆匆离去,莫非在躲我?” 霍凌非叹口气。“我以为我们昨天已经将话说清了。” “我们昨天……”她忽然止住话语,望向霍凌非身旁的女子。“你不是昨天的姑娘吗?” 不出声不行了,白玉银转向她,讶异道:“咦?没想到会再次遇见女侠。” “你们两个……”江绿滢狐疑地看著她。 “姑娘别误会,霍大侠只是好心……” “玉钡姑娘是我的朋友。”霍凌非截断白玉银的话,对江绿滢点个头。“我们还有要事处理,先走一步。” “你……”江绿滢满面嗔容。“我话还没说完。” “我看我还是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谈。”白玉银笑笑地踢了下马腹,催促马儿往前跑,再待下去,说不准江姑娘又要拔剑了。 霍凌非蹙下眉心,瞧著白玉银往前头的茶肆奔去。他瞥了江绿滢一眼,说道:“江姑娘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我只是……要讨回一个公道。”她理直气壮地说。 他淡淡地问:“怎么讨回公道?” “你故意装蒜。”她气道,脸颊透著红。 “如果江姑娘的意思是希望在下负责的话,很抱歉,这件事恕凌非难以从命。” “你……” “还望江姑娘能静心听霍某说几句,第一,若真要负责,早在五年前,霍某就该娶亲了。” 她蹙下眉头。“什么意思?” “江姑娘并非在下唯一救过的女子,早在五年前,霍某便已出手搭救过两名姑娘,三年前也曾救过一位,半年前又救过一位,若要说负责,霍某现在早已妻妾成群。” 江绿滢讶异地看著他,一时间不知要怎么反应。 “第二,霍某早已有婚约,所以只能对姑娘说抱歉。”他朝她点个头。 “婚约,明霞山庄的向大小姐吗?”她问,这件事她隐约有听说过,却不知是真是假。 他没正面回答,只道:“江姑娘是侠义中人,应当明白毁诺对我等是大事,更何况我未过门的妻子对在下有大恩,没有她便没有今天的我,我是万万不可能负她,还请江姑娘见谅。” 江绿滢咬住下唇,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应。 “在下告辞了。” 见他要走,她心里急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江绿滢咬著下唇,眼睁睁地看著他离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才喝下第一口茶,他已经赶到,白玉银笑咪咪地说:“真快,我还以为需要一盏茶的工夫呢!” “你倒挺幸灾乐祸的。”他习惯地扫了眼四周,都是些往来的商旅,江湖人士并不多。 “霍大侠误会了。”她笑著拱了下手。“我只是担心自己成了碍手碍脚之人,那江姑娘对你可是痴心一片……” “这世上痴心的人还有少吗?”他冷淡地回了一句。“难不成我还得成串地带回家。” 她噗哧一笑。“霍大侠好毒辣的嘴,这几年的磨练果然不同凡响。” 他没理睬她,迳自叫了小二,要他再来壶茶。 白玉银揉揉酸疼的后腰,一边说道:“我瞧她对你有爱慕之情,怕是不会轻易死心。” “我已经同她说清楚了。”他瞧她一眼。“还挺得住吗?” “没事,只是太久没骑马了。”算一算也有五、六年了吧!早知道应该租个马车,可她一人租马车又太奢侈了。 “你若真撑不住,就与我共骑。” 她差点没喷出茶来。“共……共骑?霍大侠真是爱说笑。” “我们以前也共骑过。”他的表情瞧不出任何情绪,仍是平平淡淡地述说著。 察觉心口热了下,白玉银恼道:“儿时的事能与现在相比吗?” 他微微一笑。“共骑也没什么,倒不知你这么介意。” 她狐疑地瞄他一眼。“你中的毒会乱人心智吗?” 她的话让他笑意加深。“你觉得我现在神智不清?” “是不到神智不清,但实在不像平常的你。”从昨天到现在,他不只一次说这些让人想入非非的话语。 “我现在说的话不像平常的我吗?”他啜口茶。“我倒没发现,不过或许你是对的,昨天跟你说话时我还看到六年前的你,可能真是中毒的关系。” “看到六年前的我?” 他颔首。“还系著我送你的红发带。” 她愣了下。 “我没再看你系过那带子。” 她的视线自他脸上移开,心不在焉地说道:“忘了放哪儿了,大概是丢了吧!” “我想也是。”他盯著她低垂的眼。“喝茶吧!我不该提以前的事。” 她抬起头,又恢复笑脸。“也没什么,过去的事就是……就是过去了,人应该向前看,别老惦著过去。对吧!霍大侠。” “你说的是。”他点头。“喝茶吧!一会儿还得赶路。” 她端起茶杯,沉默地喝了几口后才道:“把你的袖子拉起来。” 他挑眉。 “快点。”她催促。 他没多说什么,拉起袖子。 她紧盯著他手臂内侧的溃烂。可恶,还在。 他微笑地问:“你还是觉得我在骗你?” “我没说你骗我,可谨慎一点总是好的。”这种事还是再三确认得好,她伸手想触碰他溃烂的伤口,却让他握住手。“别碰,伤口有毒。” 她讶异地看著他。“这么毒?” “是很毒。”他笑笑地说。 她皱眉。“我真不懂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弄成这样不痛吗?” “当然会痛,不过还在能忍受的范围。” 他不在意的表情让她升起怒意,但她很快压下,扯出一抹笑道:“还请霍大侠高抬贵手。”他到现在还抓著她的手。 他勾著笑意松开她的手,顺势拉下袖子。 “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她皱眉。“中毒的事你告诉庄主了吗?” “说了。”他喝口茶。 “他有什么表示?”她追问。 “他说会找最好的大夫为我解毒。” 她松了些心。“我相信以庄主之力一定可以……”她忽然住嘴,眯起眼瞧著远处。 他顺著她的视线回望,眉心拢下。 “那是江姑娘吗?”她的声音带著笑意。 他没回应她的话,为自己添杯茶。 “霍大侠果然艳福不浅。”白玉银忍俊不住开始笑。“我看我还是先走一步,让你们再说说话。” “不用了。”他扣住她的手,不让她起身。“坐著。” “坐著就坐著。”她动了下右手,示意他别扣著她。 他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继续喝著他的茶。 “大侠,别扣著我的手。”她瞧著江绿滢跳下马,朝这儿走来。“别害我,英雄,快放开我。” “你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握紧她的手。 “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她踢他一脚。“快放开我。” “在土地庙说的。”他不疾不徐地说。 “我有讲过这话吗?我不记得了,就算说过那也是小孩子胡言乱语,不能当真,你再不放开我……江姑娘,好热的天啊!坐下来喝杯茶吧!”白玉银挤出笑。 “霍凌非我有话……”江绿滢倏地止住话语,瞪著两人紧握的手。 “呵……别误会别误会。”白玉银笑得眼都弯了。“我身子不适,霍大侠正运气给我。”她拿出帕子拭汗。“怕是热到了,我这人最怕热了,瞧我一身的汗。” 江绿滢狐疑地盯著两人。“你们……” “坐啊!江姑娘。”白玉银说道。“霍大侠实在侠义心肠,我跟他说不用了,他非要运气给我。”她不著痕迹地瞪了霍凌非一眼,要他放手。 他悠哉地喝著茶,仍是扣著她的手。 江绿滢在两人间来回看了一眼,忽然有所领悟。“她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白玉银张大嘴。“天……天大的误……” “是,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霍凌非点头。 “别开玩笑了。”白玉银怒道,这下她真火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干嘛拖我下水。”她瞪著霍凌非,他却老神在在无动于衷。 江绿滢瞧著他们两人,一时间不知要怎么反应。 “江姑娘请回吧!”霍凌非淡淡地说。 “江姑娘别听他的,你千万要坚持下去,俗话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我绝对支持你。”白玉银说道,这霍凌非竟敢陷害她,那就别怪她反将一军。 “谁说我追他。”江绿滢恼得连脖子都红了。“你胡说什么。”她说著就要拔剑。 完了,讲太快了,白玉银大喊不妙,不应该讲这么白的,应该修饰一下才对。 在她拔剑的瞬间,霍凌非往她手背一拍,将她的手又推了回去,拔出的剑立刻又退回剑鞘。 “你……”江绿滢的脸更难看了。 “别吓坏这儿的人。”他说道。 感觉四周开始投来好奇的目光,江绿滢恼怒地扫了周遭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过吗?” 白玉银又开始拭汗,只是这回擦的却是冷汗。这江姑娘也太冲了吧! “好呛的姑娘。”一名大汉冷笑一声。 “呛又如何……” “小二,钱放桌上。”霍凌非拉著白玉银起身。 白玉银完全配合他的动作,而且比他更急著离开,照江绿滢这样叫嚣下去,一会儿准打起来。 见他要走,江绿滢急道:“你……” “快追上去吧!小姑娘。”大汉讪笑著。 江绿滢一时感到两难,不过很快下了决定。“哼,不跟你计较。”她转身追人。 “你到底要握多久?”白玉银用力想抽回手。“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霍凌非。” 一听到江绿滢的声音,白玉银叹口气。“天啊,你就娶她吧!不然她不会放弃的。” “这事就算是你说,我也做不到。”他面无表情地道。 “霍凌非,我叫你呢!”江绿滢生气地抽剑架在他肩上。 “刀剑无眼,江姑娘还是小心比较好。” 他转过头,冷冽的眼神让她心头一惊。“你……”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的语气愈来愈冷。 他冷若冰霜的模样让白玉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你是说得很清楚,可我不能这样就放过你。”她理直气壮地说。“我要讨回公道。” 霍凌非没应声,只是冷淡地看著她。 “你应该听过我玉煞宫的规矩,只要让男人见了身子,只有两条路,一是弄瞎那人的眼睛,一是与那人结为夫妻。”她的脸染了一层淡红。“既然你已有婚约,我江绿滢也不勉强你,但却不能白白便宜你,我要你一颗眼珠子。” “姑娘,有这么严重吗?”白玉银忍不住出声,会不会太不讲理了。“他不是说遮了眼睛吗?” “关你什么事!”江绿滢瞪她一眼。“你昨天不是说没听到我们说什么吗?” 唉~~白玉银真恨不得缝上自己的嘴巴,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啊…… 霍凌非冷应一句。“姑娘取得了霍某的眼珠子就来取吧!”他转向白玉银。“能骑马吗?”他本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可江绿滢在这儿,别说休息,耳朵还要受累。 “可以。”虽然腰还是酸疼得很,但这种情形她爬都要爬上去,霍凌非大概是想一走了之,不管江姑娘了吧! “留下你的眼珠子。”江绿滢提剑往他身上挥去。 霍凌非出手极快,伸手点住她的穴道,她的剑停在半空中。 “你……卑鄙小人,快放开我。”江绿滢骂道。 白玉银忍不住想笑。有这样的人吗?明明要砍人,结果让人点了穴道还骂人卑鄙。 她笑著要上马,无奈腰却使不上力。“哎哟……” 霍凌非扶著她的腰助她上马,白玉银才坐定,他也一跃上马,坐到她身后,她大吃一惊。“你……快下去。”他竟然真的要跟她共骑一匹马。 霍凌非踢了下马腹,座下的白马立刻往前跑,他吹声口哨,一旁的黑马也跟了上来。 “霍凌非……”江绿滢大叫。 原本想骂人的白玉银在听见江绿滢的怒叫后,说道:“把她留在那儿不好吧!” “我知道。”他回头弹出一颗碎石,击中江绿滢的肩膀。 江绿滢的穴道立刻被解开,她立即跃上马追过来。“给我停下。” 白玉银摇摇头。“她还真是有毅力,你去哪儿惹来的女煞星?” “不是我惹来的。” “她追上来怎么办?”白玉银转头瞧了一眼,发现她越追越近。“我们两个骑一匹马对马儿来说负担太重了。” “她追不上来的。”他又踢了下马腹。“这马是我特地挑选的,它还没尽全力跑。” 白玉银感觉马儿开始加速,她忍不住又回头瞧了江绿滢一眼,只见她边骂边追,这荒谬的情景让她忍不住咯笑起来。 “这么好笑?”他低头问。 她笑道:“你这辈子恐怕都甩不掉她了,我看你还是干脆娶她算了。” “我这辈子只会娶一个女人。” 哼!这饵她不吃,她不问,别想要她掉进陷阱里去,虽然她现在还弄不清他在搞什么鬼,不过她也不会傻傻地让他耍著玩。 想到他竟说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她的脸就一阵热。没出息,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这样就招架不住了,能当典当铺的老板娘吗? 虽然不能像三娘一样在男人堆里穿梭自如,可也不能让人说几句话就脸红心跳,尤其是出自霍凌非的口中,她更要不动如山。 不管敌人动还是不动,她都要像老僧入定一般,笑看人间事。 她闭上眼,让清风拂面。没错,就是这个感觉,云淡风轻、老僧入定……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蚊子怎么这么多! 白玉银坐起身,朝著黑暗的四周挥动双臂。“走开,去那边,别来我这儿。”她努力将蚊子往霍凌非那儿推去。 在外头露宿就是这样,蚊子、虫子一堆,烦都要把人烦死了,都累了一整天了,想好好睡个觉都不得安宁。 “怎么,睡不著?”坐在树下的人影问道。 白玉银抓抓脖子止痒,没好气地说:“忘了带枕头出来,所以睡得不好。” 她烦躁的语气让他微笑。“你知道为什么蚊子都不会来我这儿吗?” “因为你中毒,所以他们都不叮你。”她躺下来,拉高腰上的小被子。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主要是因为这树能防蚊虫。” 听见这话,她忍著腰痛爬起来。“为什么不早讲。”她拿起小被子往树下走。“既然霍大侠不怕蚊虫,就把这地方让给小女子吧!” “这地方大得很,你随意找个地方吧!” “这树下能有多大,还是请霍大侠让一让。” 他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她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正打算好好睡一觉时,他却忽然转身看著远处。 她立刻道:“怎么了?” “有人来了。” “江姑娘?”她惊问。他们都故意走小路了,不会这么阴魂不散吧! “不是,不只一个人。” “那怎么办?我们要躲起来吗?”她又问。 “不用。”他往前走了几步。 白玉银竖起耳朵听著,除了蛙鸣虫叫外,什么也没听见,虽然很想睡觉,但她还是起身抖了抖被子,快速折成小方块,放进包袱内。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听见人声…… “你确定钱掉这儿吗?” “应该是,我在这附近解手,钱袋定是那时候掉的。”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一定是被人捡走了。” “你看,有人,咦?是霍公子。” 霍凌非朝走来的两个人点个头,白玉银眯起眼,发现他们也曾到明霞山庄祝寿,好像是什么镳局的。 “你们可是在找这个?”霍凌非由袖口掏出一只黑色钱袋。 “就是这个。”洪寿亮咧出大大的笑容,伸手接过。 白玉银瞄了霍凌非一眼,他什么时候捡到钱袋的,她怎么不晓得。 “公子怎么在这儿,前头不远有家野店——” “我与妹子都喜欢清静,所以宁可露宿。”霍凌非淡淡地说。 听出他话语中的冷淡,洪寿亮正打算告辞走人时,身边的张青却先开了口:“你不是当铺的姑娘吗?” 白玉银立即扯开笑,说道:“公子还记得。” “当铺?”洪寿亮看向张青。 “不是我,是镳头,前几天我看见镳头去她铺子里典当,我好奇所以就跟了过去,镳头走后,我进去她铺子里问镳头典当了什么?” 洪寿亮瞪他一眼。“多管闲事。” “我是怀疑……” “好了。”洪寿亮打断张青的话,抱拳说道:“我们不打扰了,告辞。” “慢走。”霍凌非回道,瞧著他们两人走远。 白玉银正准备回去睡觉时,霍凌非问道:“你有告诉张青镳头去典当什么吗?” “当然没有。”她拿出毯子,拍拍包袱,虽然他们这行没保密的行规,可也不行人家来问就说,客人也会不高兴的。 “镳头典当了什么?” 她瞄他一眼。“你问这做什么?” “最近他们镳局失窃了一批物品,他们怀疑内神通外鬼。” 白玉银笑道:“那他们怀疑错人了,镳头来当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也没再追问,只道:“你睡吧!”他转过身,背对她,站在夜色中。 “你不睡吗?”她躺下,将包袱垫在脑后。 “我还不困。” “是。”她闭上眼打个呵欠。“那我先睡了,霍大侠。”骑了一天的马,都快累垮了。 他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不知说了什么,她也不甚在意,一眨眼已进入梦乡。 第四章 “好了,这样就行了,从现在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小女孩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管。 “这么简单吗?”男孩也从地上起来。 “我听爹说过,结拜就像拜拜,拜一拜就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哥哥,我是你的妹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还有一句是什么……”她歪头想著。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他说。 她皱眉。“这一句我不喜欢,生不生死不死的,不要这一句。” “你爹是这样说的。” “那就改一下,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发大财。” 他蹙著眉。“听起来很奇怪。” “别管怪不怪的,土地公公知道就行了。”她拿起摆在土地公前的桂花糕,递了一块给他。“来,吃一块,这是我自己做的喔,有福同享。” 他默默接过,咬了一口。 “好吃吗?”大大的眼睛瞧著他。 “太甜了。”他皱了下鼻子。 “怎么会!”她拿起桂花糕,吃了一大口。“你看,多好吃。”嚼了几下,小脸忽地一皱。 “怎么了?” “没事,别吃了。”她将桂花糕放回油纸上包好。“回家了。” 他瞧向她拧著的眉心。“怎么了,银妹妹?” 正要把桂花糕吐出来的她,忽地打个哆嗦。银妹妹?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越往山里走,白玉银疑问越深,终于在赶了两天路后,她忍不住问道:“我爹住山里?” “我怕他伤人,所以便让他住在山里。” 她在心里叹口气,照他这说法,爹的状况大概真的挺严重的。 “还有多远?” “大概再两个时辰就到了。”他说。 听见这话,她一脸苦笑,这两天的折磨让她不只腰,连大腿、肩膀、背部都酸痛不已。 他忽然下了马。 “你做什么?” “再过去路更窄了,骑不了马,得用走的。” 听见这话,她扬起眉。“用走的?” 他微笑。“你若走不动,我也能背你。” 听见这话,她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不用了,不用了,我还行。”用爬的都好过让他背。 她小心翼翼地要下马,肌肉却连连抗议,他站到马旁,说道:“来吧!小心点。”他伸出手。 昨天他也曾想协助她下马,但她很有骨气地拒绝了,下场是一下马就瘫在地上起不来,他扶起她时,嘴角还噙著笑。 现在她连动都有困难了,若是硬撑,只怕会从马上摔下来,所以还是认命的好,别为了一点骨气把自己给摔伤了。 他握住她的左手,另一手伸到她背后将她抱下,腰部的疼痛让她咬牙,反射地勒紧他的脖子。 “还好吗?”他轻声问。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让她吓了一跳,她急忙道:“我没事,快放开我。”他会不会抱得太紧了一点,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了,更别说双脚还悬著。 他微笑地将她放在地上,但没有立刻放开她,确定她有足够的气力站稳后,才松开手。 趁他去拴马时,她龇牙咧嘴的扶著树干,一手揉著僵硬的腰,想到还要走一大段山路,她真想哭。 “没事吧?”他回过头瞧她。 她挤出微笑。“很好。” “那就走吧。”他卸下她的包袱,背在身上。 “好。”她提起精神跟上。 他瞧著她蹒跚的步伐,问道:“能走吗?” “可以。”她迈出左脚,再踏出右脚。 他站在原地瞧著她像乌龟一样慢慢地移动,他忍不住泛出笑意。 “照你这样,不是两个时辰,要两天才能到。”所谓的两个时辰是按照她平时的步伐去估计,照她现在老婆婆的走法,说不定两天都到不了。 “让我休息一下就成了。”她说。 他摇头。“别跟我争了,就算你休息后能走,也走不了多久,还是我背你吧!速度能快些,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到。” 她瞪著他,脸上的表情是极度不甘心,她当然明白他说得有理,但是……但是…… “你若不要我也不勉强你。”他说道。“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你又是未出嫁的闺女,我也担心你会有不当的遐想。” “什么不当的遐想?”她瞪他。“我才怕你存心不良。”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你自己决定吧!我不勉强你。” 瞧著这陡峭的山坡,就算走得了一刻钟,也决计走不了一个时辰,更别说两个时辰,到时还不是得让他背,他分明就是吃定她了。 她一咬牙,说道:“背就背吧!” 他的眸中再次闪过一丝笑意。 她仍是瞪著他。“我问你,这是不是你的阴谋?” 他讶异地看著她。“阴谋?” “你……”她率性地一挥手。“算了,不想跟你计较。” 他蹲下身,让她上来。 她无奈地叹口气,说道:“那就劳烦霍大侠了。”她趴上他的背。 他轻松地将她背起,步伐沉稳而快速地爬上坡。 “这是权宜之计,只有你知我知。”她叮咛。 “自然。” “互不相欠,也毋须负责什么的。”她不忘又叮咛一句。 他扬起嘴角。“明白。” 她松口气,这还差不多,瞧他轻松地走著,她一时有感而发。“练武还是有好处的。” 在这同时脑中忽然闪过小时候打拳的事,这念头一起,她警觉地甩了下头。不想,不想,那些都是没意义的事。 “你若愿意,我也能教你一些强身的……” “不了,我又不是江湖人,不想练那些东西。”她拒绝。 他顿时沉默。 感觉气氛不对,她笑笑地说:“不过还是谢过霍大侠的好意。” 他仍是没有应声,她也没刻意找话题说,只是欣赏著四周的树木与远山的景致,清爽的微风带著树林与青草的气味,让她不自主地深吸口气。 偶尔应该还是要到山林里走走,成天待在当铺里也怪闷的,对了,下回找洪老跟三娘出来踏青游乐,他们应该也会很高兴的。 思绪一转,想到即将与父亲见面,原本愉快的心情瞬时乱了起来。这五年她从没刻意去找过父亲,一来是天下那么大,她要找人也不知从何找起,二来是从小到大父亲都是这样,匆匆的回来,然后又匆匆地走,待在外头的时间比在家长多了,她也习惯了。 甚至做好了父亲可能早已不在人世的准备,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总会听到街坊邻居所说的耳语传闻,她从不去细问,就是一天一天的过日子,父亲要不要回来,她已经不甚在意了,只是最近萌了倦意,想收了铺子到乡下去,却又举棋不定,没想到霍凌非却在这时告诉她父亲还活著,而且走火入魔。 唉……虽然父亲很少在家,她却不能昧著良心说他不疼爱她,不管如何,他毕竟还是她爹,她不能让他浑浑噩噩地待在外头,所以还是决定先把他带回家,其他的,再做打算。 察觉回忆开始轰隆隆地翻箱倒柜,想由她脑中窜出,她深吸口气,将那些个回忆全压下。 就像娘说的,没有用的东西就要抛开、忘掉,不管是物品还是感情、回忆,通通都要抛开,然后努力地过日子就是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银子。” 我的名字,每个人都喜欢,你猜猜看。 我不知道。 你猜嘛。 “银子,醒醒。” 我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你多念几次,包准你发大财。 钱是要辛苦赚的,不是用念的。 “银子。” 她皱了下鼻子,睁开眼,差点尖叫出来,什么东西在她前面! 他捂住她的嘴,低语:“别出声。” 不是鬼,她眨了下眼,松口气。 抬手将他贴近的脸推开一些。有必要贴那么近吗?鼻子都快撞在一起了,睁眼就见一张脸贴著她,差点被吓死。 没想到她竟然睡著了,她瞪他一眼,正想骂他在搞什么鬼时,匆地听见远处传来吼声。 那声音中气十足,传得遥远。“你们是谁,绑著我做什么?叫你们山大王出来见我。” 是爹!白玉银瞠大眸子,直觉地就要起身,霍凌非压住她的肩,让她紧靠在树干旁。 “别急,你爹没事。”他附在她耳边说了句。 耳朵绕著他的气息,热热的,搔著心窝,她直觉地推开他的脸,瞪他一眼,瞧见一抹笑意闪过他的双眸。 他的笑像火一样烧过她的脸,让她更是恼怒,如果不是碍著现在不适合大声嚷嚷,她真想骂他一顿,这一路上她一直在容忍他的阴阳怪气、轻浮言语,跟以前一比真是判若两人。 言语变得轻佻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对著她耳朵呵气,真是莫名其妙……色欲薰心,她开始怀疑他中的毒是不是叫作辣手摧花、浪骚淫荡毒。 都是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行径,才会让她作那种怪梦,她已经好久不曾梦到从前的事了。 “你们这些猴子猴孙,我不放在眼里,快叫你们山大王出来。” 正想问霍凌非他们为什么要躲在树后头,就听见其他人的声音陆续传来。 “吵死了,一路上没停过,把他的嘴塞住算了。” 才说完,又传来几句破口大骂的叫嚷声。 “点他哑穴。” “他走火入魔,全身穴道都移了位,怎么点?” 白玉银眯起眼,瞧著林子一头走出了七、八个身影,虽然看不清长相,可瞧得出中间一人让白色的线给捆住了胸及腰,披头散发,满脸胡子,身上的衣服则脏兮兮。 他大声叫著,扭动身躯想跑走,可因为两个人扯著绳线,所以他根本无法逃跑;一时白玉银胸壑中涌现几许说不清的情绪,像棉线结成了球,剪不断、理还乱。 父亲怎么会成了这样……这根本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那个爽朗不拘小节,开口闭口总是人要有侠义作风的父亲如今却成了疯汉。 这就是他不管妻女,一生在江湖中打滚,最后落得的下场吗? 娘过世的时候,她有一阵子真的恨过父亲,但除了经常不在家外,她想不出其他该恨父亲的理由,平心而论,在家时,他是疼爱她的,常跟她说江湖里发生的事,也会带她出去玩儿。 每每他要离家时总会说这是最后一次,等他解决了该解决的事,他就不再涉足江湖,会好好在家陪伴母亲跟她。 这些话到娘撒手为止,从没兑现的一天,随著时间过去,对父亲的不谅解与愤恨,她选择深埋跟遗忘,这几年父亲音讯全无,她甚至做好了他可能早已过世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却成了这样…… 察觉心头情绪翻转沸腾,白玉银连忙将心绪暂时压下,望向围在父亲身边的七个人,不明白他们抓人做什么?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住在山林的猎户,所以绝不可能是因为父亲吼叫的吵闹声惹得他们不快,直觉地她望向霍凌非,希望他能提供一些想法。 他正好看向她,朝她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尽量蹲下身子,不要出声,她点点头,见他由树后走了出去。 “真是稀奇了。” 霍凌非的声音并不大,但一听见声响,那七名男子立即进入警备状态,肌肉紧绷,甚至已有一、两人抽出剑来。 “原来是霍侠士。”为首的男子认出来人,朝后头比了个手势,示意师弟们不用紧张。 霍凌非微微一笑。“徐兄客气了,侠士二字霍某不敢当。”他不疾不徐地朝他们走去。“倒不知青嵩派什么时候对山林野夫有兴趣了,费这么大劲捉一个莽夫。” “霍兄是在跟我等说笑吧!”徐道平勾起嘴角,可眼中却没有笑意,八字胡让他有棱有角的脸,看来更显严峻。“这人可不是什么莽夫,他可是岭南三豪之一的白豪丰,前几年谣传他练功岔了气,走火入魔死了,结果原来是让人给藏在这儿了。” “原来如此。”霍凌非轻扬嘴角,不著痕迹地扫过白豪丰胸腰上的天蚕丝。 徐道平又道:“霍兄没听过这传言吗?不然又怎会来这儿,还是说……这人是你藏的?”狡猾的眼神在霍凌非带笑的脸上扫过。 “原来道平兄是这样想的。”他也不正面回应,只是继续敲著边鼓。“莫非青嵩派也相信那些没根据的传言,想求得失传的武林绝学吗?” 藏在树后的白玉银柳眉一挑。武林绝学?父亲的功夫何时能称上武林绝学了?据她所知,父亲的功夫可能连江湖前一百大都进不了,这可不是她说的,是父亲亲口说的。 说这话的时候,父亲语气中有些惋惜,最后只说了一句:或许能入得了两百五十吧! 当时觉得两百多名似乎挺糟的,不过娘说江湖那么大,各门各派又多,能排得上前三百名,已经不容易了。 徐道平笑了笑。“霍兄说笑了,武林绝学、盖世神功这东西,三、五年就在江湖上闹一次,都传上百年了,可连书皮都没人瞧见过,若真当一回事,那便犯傻了,我青嵩派可不想当这傻子,再说他都疯了,能问出什么,不妨跟你说白了,他与我二师叔有过节,我们捉他也不过是想让二师叔高兴高兴罢了。” “没想到你们这么有孝心,只可惜我不能让你们带他走。”听见这话,徐道平身后的同门全抽出了剑。 “霍兄这是何意,存心要与我青嵩派作对吗?”徐道平质问。 “说作对倒是严重了,只不过白前辈对我有恩,所以人不能让你们带走。” 徐道平轻笑两声。“既然这样,我倒是要领教了。” “得罪了。” 话语才落,霍凌非已在转眼间来到眼前,徐道平吃了一惊,曾听说霍凌非功夫亦正亦邪,没想到速度如此之快。 他只来得及出手挡了一招,旋即被点中胸膛的穴道,其他人还分不清什么状况,只见一个人影在人群间窜著,接著身子就全不能动了。 白玉银惊讶地张大嘴,虽然她听人说过霍凌非功夫很好,可眼前这情形……会不会也太夸张了。 “霍凌非,你使了什么邪术?”徐道平涨红脸,斥责道。 霍凌非抓住天蚕丝,不让转身想跑的白豪丰溜走。 “在下使的并非邪术。”他温吞地加了一句。“半个时辰后,穴道自解,在下告辞了。” “江湖传言你与魔道中人有所来往,看来不假。”徐道平叫骂著。“明霞山庄的向庄主可不会这种功夫。” “没错,你这是邪门功夫。”另一名青嵩派弟子也斥喝。 “你若真与魔道中人来往便是与名门正派为敌。” “快解开我们的穴道,否则青嵩派与明霞山庄的梁子是结下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言,林子里顿时充斥著叫骂声。 霍凌非没理他们,倒是白豪丰一贯地胡乱吼叫著,“他们怎么不动了,别拉我,我去看他们怎么跟树一样不会动了,王八羔子,大爷赏你们一人一拳……” 霍凌非来到她面前,淡淡地说了一声:“走吧!” 她没动,只是瞧著他,像瞧著陌生人一般。 “怎么?” “你……”她欲言又止。 “怎么?”他扬眉。 “你到底……我是说你真的变得很怪。” 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他黑眸闪过一抹难解之色。“怎么怪?” “你……”话未说完,一旁白豪丰的嚷叫声让白玉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眼神移至父亲身旁。 “放开我,王八羔子。”他努力想挣脱,可身上的丝线却是愈绷愈紧。 眼前满脸胡须、披头散发、眼神狂乱、而且带著臭味的山林野夫竟是她爹,白玉银作梦也没想到父亲会变成这模样。 压下心中激荡的情绪,她勉强将视线移开,望向霍凌非。“我们现在要去哪?” “先去找一个人。” “谁?”白玉银疑惑道。 “照顾你父亲的人。”他拢下眉毛。“他定是又跑到哪儿去采药了,否则你父亲不会被青嵩派的人抓走。” 他拉著白豪丰往前走,走了几步后忽然说道:“对不住了,白伯父。”他在他背后拍了几下,原本吵闹的白豪丰忽然没了声音。 “爹的穴道不是都移位了吗?” “是移位了没错,不过这几年庞项在你爹身上下了不少工夫,一些大的穴道大致都让他找出来了。” “庞项就是照顾我爹的人?” 他颉首,没再细说。 白玉银的目光再次扫向想大声嚷嚷却发不出声的父亲,只见他露出惊惶的表情,似乎不明白声音怎么不见了。 霍凌非没漏掉她怅然若失的神色。“他现在已比前两年好上许多,听庞项说他偶尔会有突如其来的清醒,虽然维持的时间不长,但这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我想再过一阵子他就能恢复神智。” 白玉银点点头,眼眸垂下,落在鞋尖上,不自觉地喃道:“我以为自己已能看淡许多世事,如今看来是太抬举自己了。” 她想过父亲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是生、是死、是伤、是残,或只是单纯的留恋江湖,不想回家,种种这些,她都想过,也觉得自己都能坦然接受,没想到如今见到父亲疯疯癫癫的痴人模样却迟迟无法平复心情。 “你若真看开了,我才要忧心。”他说。 她讶异地看向他,但在接触到他深幽的黑眸时,反射地又转开头。“我们要去哪里找庞项?”又用那种眼神看她,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她的闪避让他的表情与眼神都显得更为深沉。 白玉银将注意力移到父亲身上,就在这电光石火间,霍凌非忽然抱住她往旁移闪,下一瞬间,十几发不知从哪儿飞来的暗器落在他们原本站立的位置,她吓了一大跳,头皮发麻。哇,小命差点就没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霍凌非怎么回事,他又抱著她往旁闪,因为不知名的暗器又往这儿扑来。 霍凌非右手抱著白玉银,左手拉著蚕丝线控制白豪丰一同躲避暗器,但白豪丰不合作的想往反方向跑,增加了这事的困难度。 若白豪丰是个不会武功的人也就罢了,但他功夫尚存,又死命想挣脱逃跑,自然用上全身的蛮力,霍凌非没办法两边兼顾,最后索性扯开蚕丝线,让白豪丰自行跑走。 “回去找小花儿。”他在放开白豪丰时说了一句。 也不知白豪丰听懂了没,就见他高举著双手跑走,虽然听不见他的声音,不过由他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很开心不用再受制于人。 见父亲跑走,白玉银心急道:“爹。” “放心,他不会走丢的。”霍凌非抱著她往另一边飞去。 “霍凌非,别跑。” 一听见这声音,白玉银立刻知道是谁暗算他们了。 “是江姑娘。”她由霍凌非的肩膀往后看去,“她还有三个同伙。”白玉银说道。 除了江绿滢外还有三个女人与她一块儿,难怪暗器会那么多,原来是四个人同时朝他们射来。 “都是玉煞宫的同门师姊妹。” “另外三个你都见过?” “见过。”他回应。“她们四个常一块儿行动。” “她怎么会那么快追上我们?”她还以为甩掉江绿滢了。 他没答话。 白玉银忽然想到这几天自己的状况,叹气道:“是我的关系吧。”若是只有他一人,江绿滢绝不可能追上的。 因为她无法在马上待上太长的时间,所以他们的速度一直不快,他也常为了她停下来找歇息的地方,因为这样才让江绿滢追上的吧。 “她也太可恶了,还找帮手,不过你干嘛跑,像刚刚对付青嵩派一样,把她们全点穴就好了。” 被他抱著实在是不习惯,她尽量目不斜视,专心看著飞掠而过的树影,双手则抓著他肩上的衣服。 “被点穴而不能动弹,是很危险的事,非不得已尽量不用,尤其尽可能不用在女人身上。”他简短地解释。 他不晓得这树林里是否还藏有其他人,万一她们四人被点穴后失了性命事小,失了贞节反而事大,撇开道德上的责任不说,到时玉煞宫可不会善罢干休。 在江湖上行走,难免结下恩怨,但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尤其是女人方面的事,最好都别沾惹。 一位前辈说得好,男人出来行走,最糟也不过就是没了性命,反正学艺不精,怪不得谁。可女人不同,还有个东西她们看得比生命更重,那就是贞节。 虽说在江湖上行走就要有最坏的打算,可女人啊!才不管你这些,小鼻子小眼睛的一堆,胸襟宽大、做事爽快、恩怨分明的少,骄纵任性、无脑草包、思前不顾后的占大宗。 她们做事才不管“理”字上站不站得稳,单凭自己的性情喜好,惹到她们只能自认倒楣,别以为你有理她无理,这件事就是她的错,她功夫不如你,她会自认技不如人,甘拜下风,错、错、错,她会认为所有的事都是男人的错,明白了吧?懂得这点,就行了,看到女人就闪,那就没错了。 他还记得那位前辈说得口沫横飞,神色激动,当时听了只觉好笑,也不放在心上,可这几年下来,他真的有这种深切的体悟,女人少惹为妙。 可偏偏他已经够小心了,却还是惹上了几个有理说不清的女人,江绿滢已经够他头痛的了,他可不想惹上整个玉煞宫。 确定已甩开纠缠的人后,他慢下步伐,低头看著怀中的人儿,唤道:“银子。” 她心一震,不规则地快速跃动著,她果然没听错,之前他摇醒她时,也是叫她银子,当时她以为自己在作梦,再加上逃避的心态,所以也没问,反正假装没听见就是了。 没想到他现在又这样叫她,他到底怎么回事! “银子。” 她抬起眼,眼神不悦。“随意唤女子的闺名并不妥,霍大侠。” 他盯著她。“这么多年了,你还在生我的气?” 她的脸僵了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江姑娘要追上来了。” 他抱著她往山谷的方向走。“她还离我们很远,我只是想问你,我们离开这儿到江南去好吗?” 她惊讶地瞠大眼。“到……江南,跟……跟你?” “对。”他低头看著她。 “你……”她定下心神,扯开嘴角笑道:“霍大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你知道我没开玩笑。”他静静地说。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她恼道。“这一路上你言语轻浮,我不想跟你计较,胡诌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也没跟你算帐,现在又说出这种话。” 他盯著她气愤的脸蛋,还未接话,她又开了口:“放我下来,我自己去找我爹。” 他没说话也没放手,只是瞅著她,黑瞳如潭水深不见底,瞧不出情绪,却看得她心慌,她转开眼,不想与他大眼瞪小眼。 “你还记得我们在土地庙……” “过去的事我都忘了。”她打断他的话。“我很担心我爹,我们还是快去找他,还有你刚刚说的小花儿又是谁?”小花儿明明是母亲的小名。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叹息声拂过她的头顶。 “你这辈子都要这样跟我呕气吗?” “我没跟你呕气。”她平心静气地说。“小时候的事我没再想过,很多事都忘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直提过去的事。” “因为我不想带著遗憾入土。” 她在他怀中僵住。 “告诉你中毒的事,是因为我没把握能解得了毒……” “城里有很多很好的大夫。”她打断他的话。 “银子。”他凝视她紧张的表情。“我没要吓你,但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因为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最坏的结果是我只能再活一、两年,如果真的只能这样,剩下的日子我想跟你一起过。” 他的话字字敲进她心里,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脑袋纷乱不已,她要回答什么?她该怎么回答? 在好几年前她就决定要把过去的事都抛开,以一种新的方式跟他相处。 这对他们都好,她一直都是这样相信的,虽然一开始他有些惊讶于她的改变,但不久他就接受了,她称他霍大侠,他叫她玉银姑娘。 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他们始终都维持著疏离但又不至于冷漠的相处方式,然后她想他们两个之间就是这样了,她觉得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结果他现在却说想与她一起过生活,因为他中了毒,担心自己没有多少日子可活,所以想与她度过最后的日子,她不明白。 为什么是她呢? 只因为两人小时候曾相处过一段时日吗? 但那不过一月有余,后来他便进了明霞山庄,那儿除了师兄师弟外,还有师姊师妹,那些人跟他相处得更久,为什么他却想要与她一起过日子呢? 当然,进了山庄后,他们并没有失去联系,偶尔他会出山庄看看她跟娘,一个月一次,有时两个月一次,次数并不多。 来时,他总会带铜钱给她,要她帮他存起来,有一回他买了一只铜雕蟾蜍给她,蟾蜍的嘴上还咬了一枚钱币,那是他送给她当作八岁的生辰礼。 之后每一年他都会送她一只蟾蜍,有木雕的、陶瓷的、玉刻的、石雕的……直到他出去闯荡江湖…… 察觉自己被回忆拉著走,她深吸一口气,不愿再想下去。 “先找我爹吧,我心里有太多疑问,你中毒的事加上我爹走火入魔,我一时间……”她叹气。“没办法想那么多事。”她承认她是缩头乌龟,但她现在实在无力处理两人之间的事。 “我明白。”他理解地说。 白玉银再次喟叹,如果他没中毒,她一定直接拒绝他的提议,连想都不用想,但现在状况不同,如果找不到解药,他恐怕熬不过两年…… 没来由的恐慌一下攫住她,她摇头想将这感觉甩掉,她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 “先放我下来吧!” 他放下她,明白她心里烦躁,也不再逼她,指著前头的山路说道:“咱们由那儿下山谷。” “下山谷?” “你爹应该会回去。”他往前走。“我们到下面等他。” 见通往山谷的路有些陡峭,白玉银有些迟疑。 瞧出她的惧意,他说道:“还是我背你吧!到了下头我再放你下来。” 直觉地她想拒绝,但转念一想,算了,反正这一路让他又背又抱的,也不差这一次了。 毕竟万一逞强受伤了,到时还不是得他背,既然这样,就别扭扭捏捏了。 “那就麻烦霍大侠了。” 听见她仍叫他霍大侠,他没吭声,但眸子沉了下来,他转过身将她背上,敏捷而快速地往下跳跃。 坠落让她惊呼一声,双臂勒紧他的脖子,谷底的风吹起两人的发与衣裳,翠绿的树、山谷湍急的溪流,风中隐隐的花香,让她隐藏在心底一隅的记忆翻飞而出。 她诧异地睁大眼,忽然领略到她以前来过这里。 第五章 轰隆隆的水声盖过了外头一切的声音,瀑布内别有洞天,沁凉的水气与霉味让她困惑地蹙著眉头。 “这里……”白玉银看著洞内的一切,极力思索著。 “怎么?”他扬起眉宇。 “这里我好像来过。”她抚摸冰凉的石壁。 “你来过?” 她点头,蹙眉回想。“很小的时候,五、六岁的样子,爹带我进来过这里。” “他跟你说了什么?或是给你看过什么东西?”他追问。 “他跟我说这是他跟娘认识的地方。”她反问:“爹该给我看什么东西,武功秘笈吗?”她没忘了青嵩派在树林里与他的对话。 “不,我想他不会给你看那种东西。”他浅浅一笑。 “那他该给我看什么?”她又问。 “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她狐疑地望向他。“我爹真的有武功秘笈?” “我不知道。”他又补充一句。“江湖是这样传言的。” 她摇摇头。“我从来没听我爹说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爹为什么会走火入魔,然后又扯出武功秘笈、青嵩派……” “你爹走火入魔的事我所知也不多,我只就我知道的告诉你。” 她点点头。 “三年多前听说你父亲练功走火入魔后,我就开始托人寻找他的下落,谣传他是因为练功不得法,岔了气以致心神俱乱,武功秘笈也是在这时传出来的,但这件事只有各种不同版本的耳语谣言,没有人能证实你爹是因为修练失传的神功而导致心神散乱,因为至今没人见过秘笈。而我在找到你爹后,为了杜绝麻烦便放出风声说他已经过世了。” 她盯著他,原来谣传父亲已死的始作俑者是他。 她别有深意的眼神,让他心口一紧。“我想过你听见这传言一定不好受,但这样才能避免那成天妄想著秘笈的人不停来骚扰你爹……” “我知道,我没怪你的意思。”她垂下眼,盯著脚边的石头。“后来你就找了庞项来照顾我爹吗?” “嗯。”这中间的细节他不想多谈。“那时我没办法带他回来,他神智紊乱,疯疯癫癫的,一会儿打人一会儿打自己,你没法照顾他的。” 想著父亲方才疯癫的模样,白玉银一言不发。 “比起之前,他现在已经好多了,再经过一些日子的调养,神智应能清醒大半,听庞项说这几个月他清醒过来的次数比先前高出甚多。” 她叹口气,问道:“这三年他都在这儿吗?”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不是,前两年为了让他专心养病,不让人打扰,我将他安置在东北长白山。” “长白山?”她讶异地看著他。“听说那儿很冷。” 他点头。“那里冷又少有人烟,加上出产一些珍贵的药草,在那儿养病比较适合。” “天冷我爹也不会喜欢跑出去的。”她勾起嘴角。“虽然他嘴上不承认,可我知道他最讨厌冬天。” 他颔首。“这也是原因之一。” “今年他状况稳定了些,所以你才带他回来的吗?”她问。 他再次点头。“只是没想到才回来三个月,已经有风声传出去了。” 她陷入沉默,双眼盯著自己的鞋儿,过了一会儿才道:“谢谢你照顾我爹。” “你不需要觉得亏欠了我什么,你爹照顾过我,我只是在还恩情。” 他的话让她抬起头,有些模糊的想法闪过她的脑海,但在她来得及捕捉前就已经消逝。 “银子。” 又这样叫她,她的睫毛颤动了下,避开他的视线。 “你还在怪我吗?” “现在不是说这些……” “反正我们在这里也没事可做。”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可以出去找白豪丰,要躲开江绿滢对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现在不行,他不是一个人,他不能丢下不懂武功的白玉银一个人待在这儿,虽然这地方很隐密,白玉银更无仇人会对她不利,但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让他学到再有把握的事都有出错的可能。 除了青嵩派与玉煞宫的人外,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在这儿,虽然他也担心白豪丰的安危,但比起白玉银,白豪丰至少还有功夫防身,他无法分身兼顾二人,只能有所取舍,如果庞项在这儿就好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怪你?” 白玉银的回话打断他的思绪,他说道:“怪我没有遵守诺言,说好几个月就回来,却去了一年多,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你娘过世。” 她讶异地看著他。“你以为我是因为……” “不是吗?”他的黑眸紧盯著她。 她张嘴,欲言又止,难以下定决心是不是应该跟他谈论这个话题。 这几天他们中间那条线已经渐渐模糊,而这让她忧心,这些年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一种有点冷淡却又不会太冷淡的相处方式,如今他却试图打破这层关系,撤除她围在四周的防御界线…… “我要知道为什么,你欠我一个解释,这几年我默许我们之间变成这样,不代表我喜欢这种方式。” 他的话让她瞠大眼。 “你怪我没有守信,像你爹一样……” “霍大侠。”她打断他的话。“你想得太严重了。”她笑了笑。“儿时的事你又何必挂怀,说起来咱们相处的时间也不长,怎会让你这样放不下,好吧,这样说好了,就算我们有一小段时间还相处得挺开心的,可那就是玩伴啊,小孩子喜欢嘻嘻闹闹的又有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瞧著她,她让他瞧得浑身不对劲,遂转开了眼。 “这些年承蒙你的关照,我很感激,现在你又找到我爹,我心里的感激更甚,虽然你总说不欠人情,我嘴上也应承著,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欠你许多。”她走了开去,站在瀑布前。“你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真的中了毒吗?” “对。” 她颤动了下。“你没有骗我?” “没有。” 她闭上双眼,仍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为什么……”她轻声呢喃。 当她睁眼时,他就站在她身边,无声无息地如同鬼魅一般,吓了她一跳。 “你若觉得为难,将你们两人安顿好后,我会找个无人的地方了却残生,毕竟毒发时那种难堪的模样我也不想让你瞧见。” 他的话莫名地让她烧起一把火。“你讲这些是故意要让我难受愧疚的吗?” “看来我是多说多错,以后不说便是。”他淡淡地道。 她狠瞪他一眼,怎么他说的每一句话她听来都刺耳。“你才多大岁数,了却残生这种话说了也不嫌害羞。” 他没回话,只是看著她燃烧的眸子。 他专注的凝视让她不自在,她转开脸,过了一会儿才道:“再怎么说我们多少也是有些儿时的情谊,更何况这些年你也帮我不少,你若……若是……想……” 她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 他等待著,也不催她。 “我本来也有打算将当铺给收了,你若是……想跟我……我们父女一起生活,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就是多个人吃饭而已,添一副碗筷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话毕,她又走了开去,盯著石壁上的纹路与水珠。 唇角勾著浅浅的笑,不想她尴尬,他没多说什么,只道:“我很想吃你煮的饭菜。” 她的脸莫名地烫了起来,真是……莫名其妙,她暗骂自己一句,有什么好脸红的,偏愈是这样想,脸却越来越烫。 幸好洞里幽暗,要不让他瞧见,她真要找地洞钻了。 忽然,一声叫喊让两人对看一眼。 “是我爹……” “待在这儿。”他说了一句,也不等她回应便急忙走了出去。 白豪丰拿著树枝与玉煞宫的人对打著,而原本不知跑哪儿去了的庞项也在那一团混乱中。 他不知他们怎么跟江绿滢一伙儿人遇上的,不过说意外也不意外,毕竟这山就这么大,撞见的机会很高,只是他私心还是宁可没遇上的好,他对江绿滢的耐性已经快耗尽了。 听见脚步声,他转头发现白玉银正走出洞穴。“我不是要你别出来。”他皱眉。 “我担心我爹。”她惊讶地瞧著父亲与江绿滢的同门对打过招,虽然一对二,不过父亲游刃有余,只是嘴中不停大吼大叫,一会儿骂她们妖女,一会儿说她们是臭婆娘。 至于江绿滢则与一个她不认识的男子拳脚相向,那男子约莫三十上下,穿著一身补丁的衣服,看来像街上的乞丐。 “啊……”江绿滢一声尖叫,惊慌地拍打著身体。“什么东西?” 她的同门师姊也惊慌地拍著脖子与肩膀。 男子哈哈大笑。“那是我最厉害的独门暗器,跳蚤。” 白玉银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男的是谁?” “庞项。”霍凌非回答。 “找死。”江绿滢气得涨红脸,抽出剑刺向他。 见霍凌非一直没动作,白玉银忍不住问道:“就让他们这样一直打吗?” 他踏著石头往上头的林子走去,她则跟在后头,当他们靠近时,江绿滢察觉到霍凌非的到来,她转身想往霍凌非身上刺去,却让庞项绊住,脱不了身。 “怎么,不想玩了吗?”庞项笑笑地说。 江绿滢满面怒容,挥剑又往他身上刺去。 “哈哈,刺不到,刺不到。”庞项扭著屁股闪躲。 江绿滢眸子都要喷火了,剑刺得更快更急,白玉银则是抿著嘴不敢笑出来,否则让江绿滢听到,恐怕会老羞成怒来砍她。 霍凌非倒是面色不变,迳自走向白豪丰,白玉银在转向父亲时,笑容顿时变成了忧心,见他一边与玉煞宫的人乱打,一边鬼吼鬼叫著,又成了这般……这般疯样,已是完全不认得她,她要怎么与他一起生活呢? 现在的他是完全无法与之说理的,而她又不会功夫,如果他使了蛮性,她要怎么阻止他?别说阻止了,别被打伤就万幸了。 忽然,正在与白豪丰打斗的黄衣女子,叫道:“霍凌非,你调戏我们小师妹,无耻下流。”也不等人解释,便朝霍凌非攻去。 他侧身避开剑锋,还没来得及解释,江绿滢已经喊道:“师姊,不要跟他废话。” 她不愿再与庞项缠斗,一个回身也朝霍凌非刺去,走在霍凌非后头的白玉银瞧著利剑刺来,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反应,霍凌非已伸手拉开她,而下一瞬间江绿滢已被震退了几步。 “江姑娘若再无理取闹,别怪霍某不客气了。”霍凌非冷峻地说。 江绿滢的脸又是一阵青一阵白。“谁要你客气了!” “原来是跟霍兄弟有过节。”庞项抓抓头。“是不是你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你啊?小姑娘。” 江绿滢回身怒斥:“你说什么!” “哎哟,差点就开肠破肚了。”庞项闪过她的剑。“女人是不能这么凶的,男人看了倒胃口。” 江绿滢又羞又恼地向庞项攻去,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找死。” 这边黄衣女子则是提剑朝霍凌非打来,霍凌非不想与她打斗,闪了几招后,迅速出手点住她的穴道,而后走向与白豪丰打斗的蓝衣女子,同样比照办理。 白豪丰不认人的也朝他打来,霍凌非忽然说道:“你还记得自己的女儿吗?” 听见这话,白豪丰愣了一下,打出的拳头晾在半空中,表情充满惊讶,白玉银也因霍凌非突如其来的话语而僵住。 “女儿?”白豪丰歪著头转向白玉银,一脸困惑。“我有女儿?” 生平第一次,话语如鲠在喉,白玉银吞口唾沫,试著想说些话,那句“爹”却是怎样也出不了口。 “你是我的女儿?”白豪丰直率地问。 她扯了下嘴角,试著说话,却仍是说不出来,只是简单地点点头。 白豪丰喃喃自语。“我有女儿,女儿……”忽然他大叫一声。“哈哈哈,你骗我,我才不会上当。”说这话的同时,他转过身,疯癫地跑了开去。 见白玉银想追上去,霍凌非抓住她的手臂,她不解地看著他。“你……” “放心,他不会跑远的。”他说。 “原来她就是白叔的女儿。”庞项跑来凑一脚。 白玉银这才发现江绿滢及其师姊们不知何时也让庞项依样画葫芦全点了穴动弹不得,见她们怒著脸却说不出话来,想必哑穴也被点了。 “劳烦庞兄去把白叔追回来。”霍凌非说道。 “不急,不急,让他在山里跑跑也好,消耗消耗精力。”他笑嘻嘻地转向白玉银。“原来你长这样,怎么跟白叔讲的不太一样。” 白玉银不明白他的意思,正想追问,他已接著说:“他说你比江湖第一大美人冰青还标致……”他露出沉思的表情。“嗯……照这样说来,这江湖第一美人定是浪得虚名,丑八怪一个。” 白玉银愣了下,忍不住漾出笑,这人比父亲还疯癫吧!父亲都已神智不清了,他还将他的话当真。 “虽然我是有点失望,不过没关系,我这个人恢复得很快,你长得也还算可以,那就这样好了。” “什么?”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别理他。”霍凌非拉著白玉银往前走。 “喂,霍凌非。”庞项急忙跟上。“你要带我娘子去哪?” 白玉银差点被自己绊倒。什……什么……娘子? 霍凌非冷瞪庞项一眼。“她不是你的娘子。” “她不是白叔的女儿吗?那就是我的娘子啊!白叔答应的。” 白玉银讶异地张大嘴。 “我说过她不是就不是。”霍凌非愠道。 “你们在讲什么?我爹他……” “霍凌非,你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庞项怒目而视。“白叔明明就对著我说……” “那是对我说的。”霍凌非驳斥。 白玉银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不可置信地看著霍凌非。 “我离他比较近,那是对我说的。”庞项火道。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白玉银涨红脸,不敢相信他们竟在她面前胡言乱语。 “娘子,你过来。”庞项伸手要抓她。 霍凌非飞快出手打开他的手。“别再闹了。”他冷下脸。 “你恶人先告状。”庞项作势拉起袖子要揍他一顿。 白玉银不想再尝试跟他们两个说话,迳自走了开去,他们最好互相打掉对方的脑袋,她完全不想阻止。 “银子。” “娘子。” 她假装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只是走得更快,而后听到后头打了起来。 “霍凌非,你算什么英雄好汉,朋友妻不可戏……哎哟,好小子你玩真的,竟然动手打我!老子跟你拚了。” 忽然有件事闪过她的脑海,她终于明白霍凌非为何在茶肆说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原来他并不是拿她当挡箭牌,他是认真的…… 这念头让她心中一凛。不会的,他怎么可能是说真的,他之前还说要帮她找个如意郎君,莫非他指的是庞项? 这下鸡皮疙瘩全冒了上来,她甩甩头,别开玩笑了,父亲神智不清时说的话语她没必要放在心上。 就在她急匆匆想远离霍凌非与庞项时,本来已经跑走的白豪丰又跑了回来。 “女儿。”他忽然窜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我有女儿,你是我的女儿……” 白玉银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瞬间已被拖著往前奔跑。 “等等……”白玉银惊呼一声,差点摔倒在地。 霍凌非见苗头不对立刻飞跃而来,但没有拦下两人,只是跟在后头,见庞项想出手,他摇摇头,示意见机行事。 “你要带我去哪儿?”白玉银被父亲的蛮力拖著跑,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你是我的女儿,你叫什么名字?”白豪丰问。 她还没答话,他已经心急地喊:“你说话啊!” “白玉银。”她喘息地回答。 “白玉银……”他呢喃著。“我有一个女儿,叫白玉银,要回去找她,要记得回去找她。” 白玉银微愣。“你……你记得了吗?” 他不停地喃喃自语,没听到她的话,白玉银跟不上他的步伐,摔倒在地。 “啊……”白豪丰大叫一声。“你跌倒了,女儿,快点起来。” 原本想上前的霍凌非忍住冲动,站在一定的距离外。 白玉银忍住疼,慢慢爬起。“你要带我去哪儿?”她这几天因为骑马而腰酸背痛,身子禁不起奔跑的折腾。 “我带你去看很多东西,我抱你。” 白玉银还来不及拒绝,已经让人抱著往前跑。 “很快就到了。”白豪丰一边跑一边说。 白玉银叹口气,有种认命的味道,不断提醒自己现在是无法与父亲说道理的。 奔跑了一段路后,白豪丰终于在一山洞前停下,将她放了下来,这山洞四周开满了小花,莫非这里就是霍凌非口中的“小花儿”?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是我的女儿银子吗?”他偏头又问。 “是,不过你不信没关系。”白玉银说道。 他盯她好一会儿,喃道:“有一点像。”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左右张望著寻找霍凌非,他不可能撇下她的,应该在附近才是,可自从父亲抱她奔跑后,她就没见到他的身影。 莫非躲起来了? “你来看。”白豪丰抓著她的手就往山洞里走。 正纳闷著父亲到底要她看什么时,脚上却踢到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块木头,抬头正要询问,父亲已点燃山洞里的火把,虽是白日,但在洞内仍嫌暗了些,有了火光,便能瞧清周遭的一切。 地上散著各式木头与石块,还有一些木做的椅子与桌子,一看手工便知道那是出于父亲之手,非常粗犷简单。 除了桌椅外,还有些箱子与柜子,因为山洞不大,所以父亲这些东西都比一般的小些,像是给小孩用的。 “来,你看。”他将她拉到柜子前。 “看什么?” “这里。”他指著柜子的门。 定眼一看,才发现柜子上刻了字—— 我的女儿叫白玉银,我都叫她银子。 她整个人愣住。 “是不是你的名字?”他兴奋地说。“这里还有。” 顺著他所指,她瞧见母亲的名字也出现在上头——对不起,芷兰,我对不起你。 “这个芷兰是我妻子。”他解释。“旁边有写,就是你娘对不对?” 一时间,她无法言语,只能点头。 “上面说我对不起她,我哪里对不起她?”他问。 一股酸涩涌上喉口,她没说什么,只是摇头。 “你说这里怎么刻这么多字,这上面的‘我’,是不是指我?”他疑惑地说。 白玉银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一切,所幸他即使问了问题,注意力也很快就转移,问完话的下一瞬间,又拉著她去看东看西。 而后她在桌面发现了几行字—— 银子,爹怕是不能回去看你了,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瞧见这些字,爹只是想告诉你,爹没忘记跟你的约定,可却无法履行了,有一天你若见了我,而我不认得你,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原谅我这愚蠢的老头子,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这一切能重新来过…… 第六章 “我觉得这样做不妥。” “这只是权宜之计……” “不要再说什么权宜之计,这些话你说了多年我也听了多年,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可曾有一句怨言,但这件事我不赞成。” “芷兰……” “别再说了,我真的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娘临死前把他托给我,我刘芷兰不答应便罢,既然答应了就会做到,银子跟他投缘,一起作伴甚好,不管什么江湖事,就平平凡凡、老老实实的过生活。” “你说你没怪我,没有怨言,这话不就是在怪我怨我?” “……” “我不会勉强他,他不答应这事就作罢。” “我还是不赞成。” “银子,怎么起来了?作噩梦啦?” 站在门边的小女孩摇头,揉了揉眼。“你们在说什么,好吵喔。” “没事,没事。”他呵呵笑地抱起女儿。“来,再去睡吧。” 她打个呵欠。“我知道你们说什么,爹你是不是又要出去打打杀杀了,放我跟娘独守空闺。” 他笑了。“别乱说话。”他抱她进房。 “我没乱说,是张婶说的,石头也有听到,不然你问他。” “他在睡觉,别吵他了。” “才没呢,他起来啦!石头你也有听到,对不对?” 他偏过头,瞧见男孩站在阴影处,黑眸紧盯著他。 她已经很久不曾去想过往的事了,但偶尔……在某些夜晚,回忆会钻著夜的缝隙而来。 饮口酒,让那琼液慢慢缓蚀自己,慢慢变得麻木,她放松地闭上眼,往后躺下,却落入一双手中。 “你喝太多了。” 她连眼都懒得睁。“霍大侠吗?” 他没应声,让她安躺在他怀中,腰背靠在他胸膛上,她连抗议都没有,似乎真是醉了。 “这儿的虫叫声真大,吵得我睡不著。”她将双手平贴在地,无意识地摩挲著青草。 “我不知道你会喝酒?” 她仍是笑著。“喝酒有什么难,张嘴就能喝了,一回生,二回熟。” 他的叹息声拂过她的额头,她轻笑著。“霍大侠不喝酒吗?” “偶尔。”他的手抚过她的脸。 “我也是偶尔。”她舒服地吁口气。“今天我们不醉不归。”她提议。 “归处在何方?”他顺著她的话说。 她用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什么,霍大侠又跟我打哑谜吗?” 他低头瞧著她酒红的脸。“你连醉了也要喊我霍大侠吗?” 她眨眨眼,吐口气。“我没醉。” “是吗?” “我还可以喝一壶。”她的眼皮再次垂下。“我只是没法……没法动,我的腰好酸……我们已经长大了,你不能这样抱我,是不是,我没醉,我很清楚。” 他勾起嘴角。“那你答我一句,小时候你喊我什么?” “我喊你……”她倏地收口,而后笑道:“你故意要套我话。”她轻声打个酒嗝。“我没醉到那个地步。” 他的叹息声掠过她的头顶。 他气息中的无奈在她心中漾起一圈圈涟漪,她闭紧双眼,假装已醉得想睡。 迟疑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你还在意那个书生吗?” 书生?白玉银讶异地睁开眼。“什么书生?”而后她恍然大悟。“你是说汪顺维吗?” 他的黑眸一黯。“你还在意他?” “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你还在意?”他追问。 她叹口气。“我要在意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陷入沉思,去年他在大漠待了半年以上,这是继他十七岁闯荡江湖后,离开她最久的一次,第一次他离开一年多,回来时她母亲过世,自此以后她开始对他冷淡疏离,称他霍大侠。 当时他便立誓再不犯同样的错,尽可能待在她身边陪她,但很多事不是他能作主的,一年他总要离开个两、三次,有时一个月,有时三个月,有时四个月,他不想再有遗憾发生,所以尽可能将离开的时间控制在半年内。 可去年在大漠还是让一些事给绊住了,他整整离开了七个月,等他回来时才知道她曾与一名进京赶考的书生私订终身,那男人说考取功名后回来娶她,没想到真的中第后,却毁约背信,娶了另一名朝廷重臣的千金。 “你为什么突然提这件事?”白玉银道,他从没在她面前提过这件事。 “我不知道怎么问,也怕你伤心。”他缓声道。 她微愕。“那你为什么现在又问。” “你知道为什么。”他轻轻抚过她的拇指。“我中了毒,不知还能活多久,而我不想再有遗憾。” “你……” “你也别再避开我。”他握紧她的手。 “我没有避开你。” 他的黑眸熠熠闪动著。“是吗?” “我什么时候避开过你,你哪次来我故意避而不见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指的是你心理上的避开,你除了在我们之间拉出距离外,也不喜欢我说以前的事。”他直言道。 “你……” “就连我小时候的名字,你也故意不提……” “我没有故意不提,只是觉得提了也没什么益处。”她抬眼望著星海,继续说道:“小时候我喊你石头,又臭又硬的石头,你瞧,我现在不是说出来了吗?可说了又怎么样,在我眼里,你就是霍大侠,不再是石头了。” 她叹口气。“至于以前的事……又何必念念不忘,不只是你,就连我爹,有许多事我也记不清了。” 她淡淡的话语,让他拧下眉心,他转过她的身子,盯著她的脸。“因为觉得痛苦才想淡忘吗?” 她微微一笑。“没那么严重,只是想忘所以就慢慢忘了。” “为什么想忘?”他又问。 “记著要做什么?”她反问。 他没说话,眸子黯了下。“在你眼中,我只是霍大侠,不再是石头了。” 她移开视线,故作轻松道:“你做什么老要当石头,当霍大侠不好吗?人都会变的,你为什么总要抓住过去的事不放?再说我们白天不是才谈过这些事吗?你现在做什么又说这些。”她可受不了他一天到晚提这些事。 他拿起酒壶喝了一口,过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我们能一次谈开,我便再也不提了,我想挖开你藏在心底的事,你却老躲躲藏藏的。” 她沉默著,心头掠过一抹惆怅。“你……” “算了,先不提这事。”他转开话题。“今天见到你爹,你心底定想起了一些事,虽然你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想到了过往的一些事,否则你不会在这儿喝酒。” 她没应声,像是懒得再与他争辩。 “或许我不该告诉你你爹的下落,还带你来见他。” 那山洞,他是知晓的,只要白豪丰清醒时就在那山洞里敲敲打打做木工,字是后来才刻上的,除了一开始好奇去瞧他刻了什么外,他没再去看过,毕竟那是他刻给妻女的话语,他不想去窥探这份私密。 原以为失心疯的白豪丰会毁掉自己在清醒时所做的东西,没想到他只是困惑地摸东摸西,一开始他不晓得那字是自己刻的,直到他心血来潮地跟著刻字,才发现两者的字迹是一样的。 起初他完全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做了这些东西,但很快地他就认定了山洞里的东西是他的,他像寻宝似的去找那些刻字,周而复始地重复著,有时他会呆呆地坐在洞里,呢喃地说著听不清的话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时他会满山地跑,完全忘了山洞的事,但过一阵子又会发现那个地方,因为看到那些刻字而觉得新奇。 白玉银长叹口气。“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想,虽然爹变成这样出乎我的预料,可或许这样也好,否则我还真不知该怎么与他相处。” 她的话让他蹙起眉心。“你真的无法原谅你爹?” 她呢喃著:“我不知道,有好多事都变得模模糊糊。” 她听见他喟叹一声。“我想再喝点酒。”她试图坐直身于,他却不让,手臂环过她的腰腹,紧搂著她。 “放开我。”她推他的手。“我说了我没醉,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这样是在轻薄我。” “你没醉最好。”他转过她的头。“还有,我是在轻薄你没错。”他盯著她酡红的脸。 他的直言让她微愣。“你……” “下山把该处理的事处理完后,我们以后就住山上吧!”他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的粉腮。“我爹是个猎户,小时候我总以为自己长大后也会像他一样,没想到最后却成了这样。” 他话中的感慨让她忍不住问道:“你后悔了?” 他摇头。“谈不上后悔,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你喜欢住山上吗?” “我不知道。”她避开他凝睇的眼神,举头望天。“在这儿好像让整片天环著一样,星星只要伸手就能触到。” “那我们就住山上吧!” 她闭上眼没说话,他也没逼她承诺什么,只是温柔地抚著她柔软乌黑的发,她也懒得再纠正他轻薄的行为,反正她现在说什么他都只挑爱听的来听。 “你回答我一件事儿。” “你说。” “你真的中毒了?” 他勾著嘴角。“你就是不信对吗?”这话她不知问了几次了。 “回答我。” “我没骗你,我真的中毒了。”她的身子僵了下,他收紧手臂。“不过你别担心。” 她没回话,沉默不语。 他转个话题。“还想喝酒吗?” 她点点头。 他将手上的酒壶递到她唇边,她啜口酒,感觉辣意一路烧下胃部。 “以后我陪你喝,别一个人喝闷酒。”他也饮口酒。 察觉鼻头泛起酸意,她揉揉鼻子,压下心中那份莫名的悸动,一时有感而发地说道:“以前我常陪娘一起喝酒,娘的酒量很好,她老说自己千杯不醉,连生病了也要喝,我怎么劝都不听。” 霍凌非在心中喟叹一声,他听大夫说兰姨的肝脏一直不好,除了太过劳累外,饮酒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银子。”他抱紧她。“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的,如果当年我不出远门,或者你娘不会那么快就走,我们之间也不会变成这样。” 他的话让她胸口一阵紧缩,她闭紧双眼。“过去的事不提了,我累了,想睡了。”酒果然不能喝太多,会让人感伤。 “别老是避开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再次对他打开心房。 “我只是想睡了。” 感觉她想起身,他仍是不放。 “霍大侠……” 这三个字让他恼火。“我一直没跟你说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可是我一直忍著,因为我没有能力改变现况,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转过她的脸让她面对他。 他的气息近得她都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 “你别靠我这么近。”她伸手覆上他的脸想推开他。 他拉下她的手,黑眸锁著她。“你醉了吗?” “没有。” “那很好。” 她还未弄清他话中的意思,他的头已经压了过来。 “你……” 微凉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她吓了一跳,酒意去了大半。“霍大侠……” “你再喊我霍大侠,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他哑声说。 她还未自他威胁的话语中反应过来,又听见他说:“我们和好吧!” 她的心又缩了下,胃也纠结著。 “以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难道你还要这样跟我闹别扭,成天喊我霍大侠。” “我没有跟你闹别扭。”她抗辩。 “那为什么你要改口喊我霍大侠?” “因为我……”她感觉他的双臂缩得更紧,几乎要让她不能呼吸了。“你快勒死我了。” 他稍稍松开了些。“我一时没留神,弄痛你了吗?” “没有。”她感觉他喝了一大口酒。“如果你的酒量不好就别喝太多。”她不想他发酒疯。 他勾著嘴角。“不用担心我。”他又灌了一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一阵极轻的冷颤由背后传来,她转头看他。“你的身体好冷。” 他没回应她的话,只是盯著她的双眼。 “你的毒发作了?”她轻语。 “一下就过去了。”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 他抬手抚过她的刘海。“别再跟我呕气了。” 她的喉口紧缩著,她知道她欠他一个解释,但她从没想到他会挂怀至今。 母亲说他进了江湖后就会忘掉她,即使没忘记她,两人也会越离越远,那距离不是她能跟上的。 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离开,她总认为他不会再回来,可他却一次一次地回到她身边。 她低下头,感觉他身上的寒气沁入她衣内,她不由得打了冷颤,想到他身中剧毒:心头又是一阵抽紧。 “我不是跟你呕气,我只是认清了一些事。”她小声地呢喃著。 “什么事?”他追问。 “我不想重蹈爹娘的覆辙。” 果然是这个原因,霍凌非叹口气。 “我们不会步上他们的后尘。”他肯定地说。 她没回应他的话语,反而转向另一个话题。“你真的不要紧吗?” “只是有点不舒服。” 他的脸色比平时苍白许多,冷汗也自额上滑下,她拾起手以袖子擦拭他的汗水。“庞项有办法医治你的毒吗?” “他说他会试试,不过他现在在生我的气,所以……”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想到庞项生气的原因,白玉银忽然有些想笑,那人像是存心胡闹似的,认定了她是爹许配给他的娘子,不由分说就要跟她拜天地。 霍凌非为了阻止他胡来,不小心出手伤了他,他可气了,说霍凌非见色忘友,忘恩负义,一气之下就跑走了。 霍凌非也没去追他,只说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就会回来了,谁晓得到了晚上也不见他回来。 “我们不会像你爹娘一样。”他忽然将话题拉回。 她叹口气。“你何必非我不可?江绿滢对你……” “别说会惹我生气的话。”他打断她。 她抬眼瞪他。“你才惹我生气。” 她的怒火让他微笑,他抬手轻抚她耳旁的几绺发丝。“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你要我怎么办?” 她的脸整个烧红起来。“你又说这些……” “是你问我的。”他提醒她,话中有隐隐的笑意。 “算了。”她难为情地转过身。“我不想听了,先治好你的毒,其他的……再说吧!” “好,其他的以后再说。”他收紧手臂。 “你……” “我冷。” 他听见她恼火的喷气声,像一头要撞来的公牛,但她终究忍住,僵硬的身子过了一会儿后才放松下来。 他也不想用这种小人的手段,但他真的不愿两人再绕圈子了,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浪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三日后 “你真的要把当铺给收了?” “你已经问过很多次了。”白玉银打著算盘。 “我就是不相信。” “这店是我娘怀我的时候筹钱开的,所以跟我一样岁数,要收了它我也很舍不得,可是我爹……”她耸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爹现在不是在明霞山庄吗?你能天天看到他——”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总不好让我爹一辈子都寄住在山庄里吧。” 三娘挑起眉毛。“有什么关系,向庄主不在意就好,至于你爹,他谁也认不得,住在哪儿又有什么差。” “话不是这样说——” “再说你拳脚功夫半点儿都不会,也看不住他,留他在山庄里是最好的。”三娘又说。“你一个人照顾不了他的。” “我知道。” 见她这句说得轻淡,一点儿也无烦恼之意,三娘探问道:“怎么,有帮手?” “没有。”她将算好的帐本放到一旁去。 “别瞒我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照顾你疯爹,定是那霍凌非给你出了别的主意对吧?” 听见这话,白玉银总算抬起头。“你别胡想,他干嘛帮我出主意?” 三娘笑笑地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他干嘛帮你出主意?怎么不说他干嘛带你去找你爹,还替你跟庄主说情,让你爹能待在里头好有人照应,是啊!他是谁啊他,每次回来,还兹兹念念的带些小东西回来给你。” 白玉银脸儿一热。“他又不是只带给我一个人。” “对对对,蒙你的恩惠,我跟洪老还揽了不少好处。”她摸摸发上的簪子。“这象牙簪子可不知要多少钱呢,还有我手上的镯子、脸上擦的水粉,可都是沾了你的光才有的。” “那我以后要他别送了。”白玉银插嘴。 “哟,生气啦。”三娘弯腰瞄她一眼。“说不得啊。” 白玉银笑笑。“我生什么气?”她打著算盘。“怎么不说你存心说这些糗我。” 三娘露齿而笑。“是糗你没错,谁要你老爱跟霍凌非装不熟。” 白玉银抬起头。“我们本来就没多熟。”她将算盘移到一旁,转了话题。“其实我这两天想了很多,要关了这当誧我也舍不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将它顶给你。” 三娘讶异地挑起眉。“顶你这店?” “是啊,虽然赚不了什么钱,可也还能糊口。” “不了,我才不想一辈子顾著这破铺子。”话一出口,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这嘴还真是……我不是说你的店破,我的意思是与其当东家,我宁可当伙计,要走就能走,我可不想像你现在这样,对这店有了感情,关嘛舍不得,不关又不行,一颗心揣著,怎么都不对劲。” 这话让白玉银心有所感地叹口气,见她这样,三娘连忙道:“说这些也不是要让你感伤,我这嘴真是……” “没关系,你说得很对。”白玉银扯了下嘴角。 “要不我帮你看个几年,最多三年,若是你爹情况好转了,说不准你还能继续经营这当铺。” “我不知道。”父亲现在成了这样,她实在很难想像一年后、两年后又是怎样的一番情景。“这几天我会再想想,虽说把这店收了有些不舍,但之前我不是没想过这事,所以心里的失落倒也调适得不错。” “或者把店顶给洪老?”三娘说道。 “洪老?”白玉银愣了下,洪老都七十了,年岁已高,怕是不太适合吧。 三娘正要接话,就见洪老由后门走进店里,背微驼,手上拄著拐杖。 “这几天怎么老拉肚子,真是折煞我了。”他一边走一边还喃喃自语。 “洪老,没事吧!”白玉银问道。 “没事,没事。”他沙哑地回了一句,下巴上的胡子颤动著。“吃坏肚子而已。” “你最近身体不大好,要不要找个大夫……” “不用,不用。”洪老摇手打断白玉银的话语。“拉个肚子看什么大夫,不看没事,去看了反而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毛病。” 白玉银原想再多劝几句,可恰巧有客人上门,这话题便搁下了,一个下午来了两个穷书生、三个种田的庄稼汉和几个拿首饰衣服来典当周转的妇人。 趁著空档,白玉银到后头的库房内清点整理质押的物品,它们全照著典当的年月日摆放好,若是有客人拿当票回来赎物,便能快速找到物品。 当然也有些死当或是逾期未来赎回的典押物,她将它们全收在一个大木箱子里。 她拿起鸡毛掸子,习惯性地拂了几下,开始整理木箱内的东西,反正这些东西也带不走,她打算在关店前全拿去转卖或是典当,只是里头的东西都不值钱,卖了大概也没多少进帐。 她将东西一件件拿出来观看,不值钱的衣物全搁在一边,打算将衣物全送给贫苦人家,只留下几件古玉与金镯子。 虽然这儿少有人来质当贵重物品,但偶尔还是能遇上一些不错的典当品,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将箱子内的东西全归类好,打算明天一早就开始处理。 至于另一只箱子,她将视线移到最角落的木箱,里头装的都是江湖中人拿来典当的刀、剑、暗器及各式武器,她低下头思考著该怎么处理那一箱破铜烂铁。 不如办个拍卖大会吧!她走到木箱前,不感兴趣地打开,这里大都是看在父亲的面子才接受典当的,父亲常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所以只要是江湖中人来典当,便希望母亲能多给些方便。 这里的武器也多是母亲生前行的“方便”,好笑的是没几个人来赎回,拿去给隔街的张铁匠不晓得能换几个钱?如果附送这口木箱,说不定能卖得好些。 库房里的几口木箱以及木牌子、木架子都是父亲做的,他常年不在家,或许是愧疚吧!所以每次回来总会东修西补,顺道做些简单的家具,算是弥补他没克尽到做丈夫与父亲的责任吧。 只是他做的东西没几个好用,只有桌子、椅子、箱子这种不需要什么技术的家具还上得了枱面,其他的全不行。 “玉银。” 三娘的叫唤声传来。 “什么事?”白玉银回问。 “有个姑娘说要找你。” 姑娘?白玉银疑惑地走出库房,落上锁后才走出来,一见到来人,她先是愣了一下才想起对方是谁。 “我们见过一次面你还记得吗?” 白玉银点头。 “我是绿滢的师姊,李淳。” 白玉银再次颔首,想起她就是当日朝霍凌非挥剑相向的黄衣女子,嘴里还骂他无耻下流。 “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李淳说道。 “你是谁啊,讲话这么霸道,你说出去就跟你出去啊。”三娘见她说话不客气,不悦地冲了回去。 “我讲话就是这样。”李淳怒目而视。 “哟,来比凶的是不是,谁不知道我三娘可是这区十三里嗓门最大的……” “三娘,没关系。”白玉银笑笑地说。“我去去就回来。”与江绿滢打交道的经验足够让她晓得,他们什么玉煞宫的是无法讲道理的。 她猜她是想来弄清楚她跟霍凌非是什么关系,好给江绿滢一个交代,与其和她冲突不如将话说清楚。 “她以为她是谁,天皇老子啊,别去。”三娘拉住她。 李淳瞪向三娘。“没你的事最好少开口。” “怎么,听不顺耳要杀我啊。”三娘皮笑肉不笑。 “和气生财。”白玉银对三娘低声说了一句,而后快速转向李淳。“就到外头说吧。” “玉银……” “没关系。”白玉银朝三娘使个眼色,示意她放心。 见白玉银与李淳走出店门,三娘气道:“哪里来的凶婆娘。” 一直在柜枱后没出声的洪老忽地笑出声,“你是五十步笑百步。” “我就是不高兴,我再去骂她几句。” “你少去搅和,那姑娘有些功夫底子。” “她有我就没有吗?偏要去。” “都几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姑娘计较。”洪老摇头。 “我这人就是凡事计较。”三娘双手架在腰上,走了出去。 洪老再次摇首。“根本就是闲得发慌,存心找人吵架。” 三娘一到外头,左右张望了下,却没瞧见两人的身影,她疑惑地在周围转了一下,依旧一无所获。 “难道到大街上谈去了?”她喃喃自语。“不可能啊,才一眨眼工夫,怎么可能走到大街上。”由他们这巷子出去到大马路上还有点距离。 “难不成翻墙出去?”她转身望著背后的高墙,正纳闷著,忽然瞧见霍凌非由大街上转进巷子里来。 不等他走近,她已先趋上前。“你有瞧见玉银吗?” 一听她的问话,霍凌非立刻感到不对劲。“怎么回事,她不在吗?” “她跟个女的,叫什么李淳的,对了,好像是一个姑娘的师姊……” “江绿滢?”他顿时有不祥的感觉。 “好像是这个名字,她说有话跟玉银说,两个人走到外头来,我好奇跟出来,谁晓得没见到她们两个,我想她们可能走到大街上去了。” “我来的时候没瞧见她们。”话毕,他直觉地跃上巷弄尽头的砖墙,心头闪过无法遏止的怒意。 如果白玉银受到一丝伤害,他不会放过她们的。 第七章 无妄之灾大概就像她这样子吧。 莫名其妙卷入霍凌非与江绿滢间的私事,还遭人挟持,她这阵子大概是煞星冲刑,回去后得到庙里请人帮她去去霉气才是。 “你们把我抓来这里要做什么?”白玉银率先开口。 “自然是有事问你。”回答她的是穿著蓝衣裳的姑娘。 “问我就问我,何必将我架来这破屋。”白玉银说道,这屋子位在城南,上个月住户用火没留神,差点烧了整排房子,这儿还能见到烧毁的痕迹。 “我们当然有我们的用意。”李淳说道。 白玉银望向站在一旁没吭声的江绿滢,两人视线一接触,她便冷哼一声别开头去。 “你们该不会想利用我威胁霍大侠吧?”她揣测。 “什么霍大侠,狗熊还差不多。”李淳呸了一声。“给我提鞋都不配。” 一把无名火毫无预警地窜起,白玉银扯开嘴,皮笑肉不笑地说:“他怎么会去帮你提鞋,李姑娘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李淳杀人般的眼神向她扫来,手也跟著扬起。 “师姊,别冲动。”蓝衣女子挡下她的手。“咱们与她无冤无仇,毋须伤她,先问话吧!” 李淳冷哼一声,转身走开。 “你当真是霍凌非未过门的妻子吗?”蓝衣女子纪筠问道。 “咱们那天不是亲耳听到了吗?她那疯爹把她许给霍凌非跟庞项。”李淳又是冷哼一句。 白玉银还没来得及抗议她的话语,只听见纪筠接著道:“如果真是神智不清说的话,那就做不得准,霍凌非并不是非要娶她不可。” “三师妹,你别说傻话了,那天的情形你没看到吗?那两只狗像在抢骨头一样,都说要娶她。” 现在她变成狗骨头了,白玉银又恼又想笑,这李淳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你们到底抓我来做什么?”白玉银问道。 “霍凌非得罪我们玉煞宫,我们要讨回公道。”李淳说道。 这时在一旁始终没开口的江绿滢终于出了声:“跟她说这些干嘛,咱们抓她来又不是为了这事。”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是啊,别说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了。”三师妹黄燕也开了口。“还是问正事要紧。” “不管是哪件事都要问得清清楚楚,一个也不放过。”李淳说道。“那霍凌非狗贼欺负了绿滢就是欺负了咱们玉煞宫,没道理让他好过。” “霍凌非的事先缓下吧,咱们一件一件来。”纪筠对白玉银说道:“白豪丰真是你父亲?” 白玉银一怔,怎么扯到这事儿来了。 “这还用问吗?”李淳受不了地瞪了师妹一眼。“还是我来问吧,你爹可有留下什么给你?” 白玉银恍然大悟,她们该不会跟青嵩派一样,以为真有什么武林秘笈吧? “你是说武功秘笈?”她探问。 四人眼神顿时都是一亮。 “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见四人气恼模样,一副想揍她的表情,白玉银急忙改口道:“不过我倒是有些线索。” “什么线索?”李淳追问。 “你们得先告诉我,我爹为什么会有武林秘笈?”白玉银问道。 “当然是他偷的。”李淳冷哼一声。 “从哪儿偷的?”白玉银又问。 “你真不知道?霍凌非没告诉你?”纪筠疑惑地说。 “他没说什么。” “看来他也不是什么事都对你说。”江绿滢酸了一句。 白玉银仍是笑笑地,懒得回嘴,反正江绿滢就是看她不顺眼,她现在屈居下风,受人摆布,言语上吃点亏没关系,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江湖传言你爹四年前从自个儿义兄弟那里盗得秘笈,偷偷练功才走火入魔,失了性命。”纪筠说道。 白玉银蹙眉。“我爹怎么会做这种事,不可能。” 父亲的义兄弟她曾见过一、两次面,印象中父亲非常敬重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道义的事。 “传言就是这样。”黄燕说道。 “这种以讹传讹的话……” “这不是以讹传讹。”李淳打断她的话。“有人瞧著他们师兄弟打起来。” “谁?” “是谁不重要。”江绿滢打断她的话。“反正是你不认识的江湖中人。” 白玉银还是一个字也不信,父亲曾跟她说过江湖传言通常只有一、两分真实,其他都是加油添醋而来。 “你刚刚说你知道那本武林秘笈的线索。”李淳说道,其实她们对那本传说中的武林秘笈也是半信半疑,不过既然碰巧让她们遇上了这事,那就问问也无妨。 两个月后就是宫主的寿辰,她们若能献上这等贺礼,宫主定会很高兴的。 “线索是有,可是我不清楚什么意思。”白玉银立即说道。 四人对看一眼,还是李淳先出了声,“先说来听听。” “前几天在云莱山时,我忽然想起我小时候曾去过。” “那又如何?” 白玉银望向李淳。“我爹带我去过瀑布后的山洞,他在那里藏了他珍藏的东西。” 所有人全朝她靠了一步。 “我想既然我爹曾在那儿藏过东西,说不定他会……”她暗示地点点头,没再说下去。 四人再次对看一眼,似乎在思考她话语的真实性。 “武林秘笈对我没什么用,所以我不介意跟你们说这线索,但是如果找到了那地方,却发现那里根本没什么旷世神功,你们可别把气出在我身上。”白玉银刻意装出害怕又苦恼的表情。“我只想安居乐业的过日子,不想卷入这些是非当中。” “这你放心。”纪筠开口。“我们不会为难你。” 白玉银谨慎地点点头,没多评论,如果她们真的不想为难她就不会把她架来这里了,所以她对她说的话持保留态度。 不过就她观察纪筠跟黄燕大概是四人中还能讲理的人,所以她想自己因无性命之忧,这念头才落,就听得李淳说道:“那就走吧!” 李淳有些粗鲁地拉起她,将她往前推。 “跟你们走是无所谓,可总得让我回去交代一声,否则三娘跟洪老会为我担心。”往返云莱山少说得五、六天,她若这样平空消失,可会把他们急坏。 “你是想讨救兵吧。”李淳说道。 “我没要讨救兵,我只是回去交代一声。” “有什么好交代的。”李淳冷哼。 白玉银笑笑地瞄她一眼。“是不是我哪儿得罪了你,怎么气老往我这儿来?” “跟霍凌非一伙儿的人就是我们玉煞宫的敌人。”李淳说道。 白玉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道:“你们敌人一定很多吧。” 李淳一时间没听出她的讽意,外头的霍凌非却露出了笑,其实他已到了好一会儿,见白玉银没有生命危险,他便不动声色地等著,想弄清她们抓人的目的为何。 “你再耍嘴皮子,我们可要对你不客气。”江绿滢怒目而视。 白玉银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装出害怕的表情。 “真不懂霍凌非是看上你哪儿了。”李淳冷哼一声。 白玉银笑笑。“你误会了,霍大侠没看上我,他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死脑筋放不开,我爹娘对他有恩,他只是觉得有责任照顾我。” 听见这话,江绿滢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霍凌非却是沉下了脸。 “你别想著替他讲话,他欺侮了绿滢我们是不会放过他的。”李淳火道。 “这我没意见,尽管去把他大卸八块、十六块,快去吧女侠。”白玉银一脸严肃地催促。 李淳愣了一下。 “不放过他没关系,但放过我总行吧,我只希望你们别把气出在我身上,我还想多活几年。”她认真地说。 一旁的纪筠忍不住露出微笑。“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不会为难你的。” 白玉银喃道:“就怕到时你也作不了主。”她们四人当中李淳的辈分最大,年纪又最长,就怕到时劝不住李淳。 “别想挑拨离间。”李淳厉声道。 “别在我头上乱安罪名啊女侠,还有我这人胆子小,禁不起吓,别这样瞪著我。”白玉银立刻道。“我可是打从心底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哼,油腔滑调。”李淳冷道。 “她这人就是这样,师姊。”江绿滢在一旁搭腔。“我也吃过她的闷亏,别让她骗了。” 之前白玉银明明在明霞山庄偷听到她与霍凌非的对话,却骗她没有,存心看她笑话,想到这儿,羞恼的情绪浮上,再想到霍凌非对她的无情,江绿滢越觉得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怒道:“我取不了霍凌非一双眼睛,就拿她的来抵。” 白玉银瞪大眼,这回真慌了。“江湖道义是这样的吗?把气出在无辜的人身上。”她望向纪筠。 纪筠立即道:“绿滢,你同霍凌非的事暂且搁下,先……” 江绿滢抬手就往白玉银的眼戳去,纪筠反射地出手要阻止,但有一人比她更快,一枚铜钱击中江绿滢的手,让她痛呼一声。 白玉银还弄不清怎么回事,一道人影已来到她身边,将她往后带,与其他人拉出距离。 “霍凌非!”江绿滢怒喊一声,手背疼得让她直甩手。 “欺人太甚。”李淳气愤地提剑往他身上刺去。 霍凌非随手一挥,将一旁碎裂的砖瓦击飞到她身上,李淳连忙以剑罩住自己,将瓦片一一打开。 见其他人要一拥而上,霍凌非又是一扬手,将地上的瓦片全振起,打向她们,怒骂声一下此起彼落,她们个个都忙著以剑招护著自己的周身,挡开碎片的攻击。 见她们狼狈的模样,白玉银忍不住窃笑一声,可她很节制,不敢笑得太猖狂,免得惹毛了这四煞星。 霍凌非冷声道:“霍某一再忍让,你们却步步相逼,还将白姑娘给绑到这儿来,欺凌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子,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江绿滢在他凌厉的目光下,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可口头上还是不甘让步。“我……那是你不对在先……” 他冷下眸子。“江姑娘说这话不嫌太过蛮横吗?你若再无理取闹,霍某不介意请武林人士公评,只怕到时难堪的要是你。” “你……”江绿滢怒得要上前,却再次让扬起的碎瓦砾挡下,这回扬剑的速度不够快,肩头让碎石击中,吃痛一声,三人见状,担忧地看了师妹一眼。 “我要取你们的性命不过弹指之间,一再相让是瞧在你们宫主的份上不予计较,若你们再不识相,霍某可不会再隐忍。” “谁要你隐忍!”江绿滢气道。“我们可不怕你。” “没错。”李淳怒目而视。“什么看在我们宫主的份上不与计较,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怎么不说是你忌惮我们宫主,担心我们宫主取了你这条狗命。” 霍凌非冷笑。“你们宫主算什么,我还没放在心上。” 四人气愤地同时倒抽口气,连白玉银都倒吸了口气,惊骇莫名,他是疯了吗?讲这样的话,就算她没混过江湖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完了,这梁子结大了。 “他的意思是说……”白玉银试图圆话。“你们……” “你们掳了我的妻子,这笔帐我自会跟你们宫主算。”霍凌非打断白玉银的话语。 这下他也把她惹毛了,白玉银瞪著他,双眼烧著火,双颊染著红晕。 江绿滢四人正要大骂,霍凌非已先发制人,再度扬起地上的瓦砾,左手一提,搂著身边的人飞出破屋。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一出破屋,积了满肚子火的白玉银,忍不住骂道:“你到底在搞什么!把人都得罪光了才甘愿吗?” 他没回应,只是抱著她在各个房舍的屋顶上飞掠。 “人家是一宫的宫主,你却当著她徒儿面说不把她放在眼里,存心想结冤仇吗?” “结了便结了。”他淡淡地说。 她怒目相向。“你是怎么回事……” “她们掳了你,这仇就结下了。”他冷冷地说,他一再忍让,她们却越来越过分,之前的容忍只是因为不想沾惹无谓的麻烦,并不代表他怕事。 “你……我……我又没怎么样,我好好的……” “真要被取下眼珠子你才觉得有怎么样吗?” 她气道:“这件事从头到尾就不关我的事,是你惹了女煞星,我才遭到无妄之灾。” 他低头瞧她一眼,眉头纠结。“这事……是我的疏忽。” 他自责的神色让她的怒火熄灭。“又不是你掳我的,不关你的事,她们主要是想问我武功秘笈的下落,跟你不相干。” “是我疏忽……” “就说不关你的事。”她打断他的话。“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去找你,三娘告诉我你不见的,才跃上屋顶就瞧见你让人掳走。”他简短地说明。 “你来找我是为了我爹吗?是不是他发生了什么事……” “跟你爹没关系,他很好,我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 “什么事?” “我打算先将你送到别的地方去。” 她讶异地看著他,正想追问时却发现两人又回到了破屋内。 “我们怎么又回到……”她忽然止住话,发现他额上沁出汗珠。“你的毒又发作了?” “不碍事。”他放下她。“休息一会儿就行。” “先坐下吧。”她立即道。 见她面露忧色,他微勾嘴角,盘腿而坐。 “你没事吧?”她忍不住又问一句。 “没事。” “你在冒冷汗。” “我知道。” 她皱下眉头。“庞项不是调了些药丸给你,你吃过了吗?”之前庞项闹性子,躲起来不理他们,但一见他们要下山,又忍不住跑出来,说是大伙儿都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山里无聊,还是跟他们下山的好。 “我就是吃了才成这样。”他说。“他现在还在试药,所以这段时间会比较难掌控毒发的时间。” 他额上的汗不停沁出,脸色也越来越白,她担忧地咬住下唇,坐立难安。 “我没事,一下就过去了。”他靠著墙,闭上双眼。 见他额上的汗水滑下,她没多想,掏出帕子为他擦汗,他睁开眼,正好望进她忧心忡忡的眸子。 两人视线一接触,她顿时感到有些困窘,连忙放下手,而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叫了一声。 “啊……” “怎么?”他低语。 她尴尬地笑笑。“这帕子我擦过汗,脏了。” 见她要收起帕子,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柔荑,缓声道:“我不在意。” 他的眼神与话语中隐藏的亲匿让她万分不自在,她试图缓下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说道:“你的手好冰。” “我浑身都冷。”他说。 她拧紧眉心。“你不运气吗?那不是会让你舒服一点?”她虽不懂内功心法,但曾听爹娘说过,所以还有些概念。 “这毒发作的时候没法用内力强压。”他简短地解释。 “喔。”表情掩不住忧心。“你……那该怎么做会让你好过些?”她可以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 他盯著她,未发一言。 “怎么?”白玉银追问,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话。 “怕你不肯。” 她谨慎地看他一眼。“什么意思,如果我能力所及的话自然没问题……” 他轻轻勾起嘴角。“可以给我你的另一只手吗?你的手很暖。” 红潮在她颊边晕开。“你……”她瞪了他一会儿才道:“我本来是想生堆火。” 他没说话,黑眸深幽地看著她,握著她的右手掐紧了些。 寒气不断自手心渗入,她在心中叹口气,将另一手伸向他。“算了,这也算我能力所及。” 反正都让他握住一只手了,再握一只也无所谓,只是这气氛实在尴尬,她的目光都不知要落在哪儿。 轻握住她软绵的手,让那小小的暖意流入他的身体,他盯著她低垂的眼眸,缓声道:“你喜欢庞项吗?” 她讶异地抬起眼。“庞项?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有一些想法。” “什么想法?” “记得我提过要为你找个夫婿……” “你又开始胡说八道。”她打断他的话。“你们别帮我乱出主意行吗?一下我爹,一下是你,这么担心我嫁不出去吗?” 他瞅著她不悦的神情。“是担心你没人照顾。” “我自己能照顾我自己。” “你的人生还很长……” “别像老头子一样说话。”她扯了下嘴角,转开话题。“你的手好冰。” “我从没想过把你让给别人。”他又将话题转回。 她的脸瞬间涨红,生气想将手抽回时,他却先松开她的手,闭上眼。“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盯著已被放开的手,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浮上,她本能地将之压下,将注意力集中在该怎么帮他。 她轻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汗。“人说一物克一物,我相信世上定有药草能解你身上的毒,这些年你大江南北的走,也认识了不少人,当中一定不乏奇人异士,你好好想想,有没有能帮你的人,如果真没印象,也能找庄主问问,他认识的人比你更多,我相信会有办法的。” 他轻应一声,没多说什么。 “你休息吧,我不吵你。” “我不觉得吵,我喜欢听你讲话。”他轻语。 红晕染上她的脸。“你……在江湖上行走,对女人说话都这样不正经吗?” 他睁眼。“我只对你一人说这样的话。” 她的脸更红了。“你还是闭眼休息吧!最好连嘴巴也一起闭上。” 他牵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正欲接话时,脸色却忽然清冷下来,眼神也随之沉下,白玉银愣了下,正想问他怎么回事时,一道声音在身后突兀地响起。 “原来小俩口在这儿谈情说爱,还真有情调。” 白玉银猛地回头,惊讶地发现青嵩派的徐道平走进破屋内。 “你……” “很讶异见到我吗?”徐道平冷笑一声。“人家说冤家路窄,实在不错。” 听他语气,莫非要来寻仇?白玉银心头一惊,表面却强自镇定,扬起笑。“冤家?我还以为江湖人士见人有难,都是仗义相助的呢,没想到却是来趁火打劫。” 徐道平瞥向她。“趁火打劫,姑娘说话倒教我听不懂了。” “怎么会听不懂,你不是来抢武林秘笈的吗?” 徐道平仰头一笑。“我不是说过什么武林秘笈我们青嵩派没兴趣吗?我们一开始也只是想抓你爹给二师叔出出气,没想到却遇上霍凌非,著了他的道。” 白玉银不由有些想笑,什么“著了他的道”,明明就是武艺不精、技不如人,却说得像是遭人暗算。 徐道平缓缓靠近两人,霍凌非由地上站起,身子微微晃了下,白玉银连忙扶住他的手臂。 “霍老弟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徐道平故意问。 “没什么。”霍凌非简短地说了一句。 “那我也放心多了。”徐道平微笑。“上回领教了霍兄的高招,我茶不思饭不想,今日想再与霍兄切磋切磋。” 白玉银脸色一变,这人根本就是趁人之危嘛,霍凌非现在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却故意选这时候来比画,太可恶了。 “还是改日再约吧。”白玉银代霍凌非回答。 “怎么,霍老弟真不舒服吗?”徐道平笑问。 “还好。”霍凌非也露出笑。 白玉银瞄他一眼,他有自信在这种情形下赢过徐道平吗?还是在虚张声势? “只是怕捱得了徐兄一掌,也捱不了第二掌。”霍凌非补上一句。 徐道平爽朗而笑。“不过比画而已,怎么会真的对霍老弟使出真功夫,只是对于那天你在林子里使出的功夫有些困惑,看来像是魔教的功夫。” “那并不是……” 霍凌非话未说完,徐道平一掌已经打来。 第八章 霍凌非反射地出手与之过招,另一手将身边的白玉银推开,深怕波及到她。 “怎么不说一声就偷袭。”白玉银对徐道平的行为感到气愤。 才过几招,白玉银已能瞧出霍凌非的力不从心,她心急地想著该怎么帮他,她不会武功自然没法以武力取胜,只好智取…… “怎么,不使出你独门的点穴功夫吗?”徐道平冷笑一声,他像猫逗老鼠一般,也不急著分出胜负,只是瞧著霍凌非的冷汗越流越多。 霍凌非心中则是另作打算,以他现在的状况若是拚命一搏,徐道平还是占不了便宜,但非到不得已他不想如此拚命。 “霍大侠使的并不是什么魔教功夫,那是我爹教他的。” 这句话让正在过招的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你爹?”徐道平一愣,随即笑出声。“你爹的武功路数与霍凌非可是完全不同。” “这我自然知道。”白玉银认真地说。“霍大侠得自向庄主的真传,何须再与我爹学功夫,再怎么说向庄主也曾做过武林盟主,武功自然不在话下,我爹与他比起来差得远了,我应该说是我爹央求一位朋友教的。” 徐道平摸了下八字胡,双眼微眯。“一位朋友?” 霍凌非站在一旁,也没戳破白玉银的谎言,只是静静聆听著。 “没错,我还见过那人。”白玉银点头。 “姑娘可别信口开河。”徐道平的眼珠在两人之间转著。“我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你在打什么主意难道我会不清楚吗?” 白玉银瞠大眼。“我在打什么主意?你说得好深奥,听不懂。” “姑娘是担心我打伤情郎吧。”他讪笑两声。 她的脸像炭火一样烧得通红。“什么情郎,江湖人说话都这样不正经吗?霍大侠与我只是朋友,怎么不说你们两个刚刚打来打去是在打情骂俏,两个大男人不害臊吗,我看了都不好意思。” 徐道平愣了下,霍凌非则是转过头去,嘴角微扬。 “小姑娘一张嘴倒是挺厉害的。” “哪有你厉害,颠倒是非,胡说八道。”白玉银哼地一声。“你若不信我的话就算了,也不须这样胡诌乱扯,这种不三不四的话若是传出去,不是坏我名节吗?还有你故意在霍大侠身体不济的时候与他切磋比武,传出去不怕人家笑话吗?” 她的话让徐道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压下怒意,说道:“别以为这样胡说一通,你们两人就能顺利离开这儿。” “我们为什么要离开这儿?”白玉银反驳。“我还想在这儿待久一点。” 徐道平恼怒地就想出掌往她身上打去,但终究还是打消主意,不想与她计较,杀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是他的作风。 “反正我只是告诉你霍大侠的功夫不是由什么魔教邪教那儿学来的,是一位老前辈教的。” “谁?”他追问。 “江湖人最重的是信义,我们已经答应老前辈不说,自然不能告诉你。” 徐道平冷笑一声。“果然是满嘴胡说八道,真把我当傻子。”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白玉银长长地叹口气。“算了,老实告诉你,我手上还真有些拳法剑术的书籍,虽然称不上什么绝世神功,可也不是三脚猫功夫。” 见她愈扯愈远,霍凌非开口道:“玉银……” “你别说话。”白玉银朝他使个眼色。 徐道平在他二人间,来回看著,似乎拿不定主意。 白玉银加把劲说道:“这样吧!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若有兴趣我可以让你瞧瞧,免得你又说我在骗你。” “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徐道平仍是怀疑,但见她信心满满,还说要拿给他看,顿时难以下决定该怎么做。 “当然是有人拿来典当。”她笑答。“在江湖上行走,没银子可不行,照理当铺是不收书的,可我爹是江湖中人,总要我们给个方便,所以只要你能拿出些东西,不管是刀剑暗器、衣服鞋子,我跟娘多少都会给些钱,若是连这些东西也没有,那就露几手看家本领换些盘缠。” “这等没骨气的事也有人做。”徐道平不屑地说一声。 白玉银大摇其头。“你这话就不对了,人要吃五谷杂粮才能活,饿肚子的时候当然得想办法,难不成要他们去偷去抢,你们学武之人要偷百姓的东西自然轻而易举,可若真落到这样,才叫没骨气吧。” 她的话让徐道平不免动摇起来,学武之人只要听到能学得上乘武功总不免心痒难耐,他自然也不例外。 徐道平的目光落在仍在冒冷汗的霍凌非身上,今天若是放过他,说不定以后就没这等好机会了,但若是伤了他,这姑娘绝不可能乖乖将书交给他,当然他也能打伤霍凌非再用武力逼白玉银就范,可这事若传出去,他定会遭人唾骂,毕竟这等卑鄙做法正派人士是不屑为之的。 就在他陷入思考之际,霍凌非也同样在沉思,但他想的却不是如何脱困而是白玉银,现在的她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那个好管闲事、喜欢为他出主意、想保护他的银子,而不是与他保持距离、冷淡以对的玉银姑娘。 自从他告诉她中毒一事后,两人之间的藩篱开始瓦解,她的怒火气愤非但没有惹恼他,反而教他欢喜,因为这证明了她还是关心他的。 这些日子她在关心他与疏离他之间摆荡著,他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如今见她一心想保护他,他自是欣喜万分。 “好吧。”徐道平终于下定决心。“就先瞧瞧你手上有什么东西。” 以后日子还长得很,要报仇有的是机会,霍凌非如今冷汗直冒,却瞧不出有外伤,他判断不是受了内伤就是练功练到岔了气,或是中了剧毒,不管是哪种情形,一时之间都是难以复原,只要他逮到时机,要雪耻亦非难事。 听到他的回答,白玉银松了口气,幸好他们这些人醉心什么上乘武功、武林秘笈,否则要脱身还真是不容易。 “那就走吧。”白玉银立刻道,有他在身边也可以保护她跟霍凌非,现在江绿滢一行人对他们可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若是让她们找著了,可有苦头吃了。 只可惜未出破屋她的如意算盘就遭到了严厉的考验,就在他们要跨出破屋时,一道人影忽然闪出,毫无预警地向他们打来。 因为她与霍凌非走在徐道平前头,那犀利的一掌是对著他们两人攻来的,掌未到她已先感觉到那股劲道与掌风。 霍凌非反应也快,抢到她面前,将她挤到身后,硬是接了那人一掌,“砰”一声,两人都退了一步,白玉银差点让霍凌非撞倒。她稳住身子,而后连忙后退,免得受到波及,心里纳闷著哪里来的程咬金,而且还是个蒙面的程咬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一旁的徐道平没加入打斗,只是专心地瞧著霍凌非与黑衣人对打,原以为能见到霍爱非诡异的武功路数,却让他失望了。 霍凌非现在所出的每一招都出自明霞山庄,没有任何不寻常之处,这念头才落,黑衣人忽然翻身跃过霍凌非,朝白玉银而去。 一见黑衣人朝她打来,白玉银惊叫一声,赶紧逃命。 “欺负弱女子,要不要脸!”白玉银嚷叫著躲到柱子后头。 徐道平正要出手相救时,霍凌非已先他一步,疾速的动作掠过,在黑衣人要打向白玉银时,出掌往黑衣人的脑门打去。 对方连忙避开,回身攻击,霍凌非翻掌一连出了十几招,一招比一招快,徐道平不由瞪大双眼,心中暗地一惊,这招式不是出自明霞山庄。 除了出招快速外,每一招中还带著变化,若是他恐怕接不了两招,没想到这黑衣人应是了得,连接了十几招,虽然如此,他却也被这招式困住,无法再去偷袭白玉银。 瞧著霍凌非的脸色不对,徐道平明白他大概是支撑不了多久,正考虑著是否出手帮忙时,白玉银已先出了声。 “你别只是看。”她急道。“霍凌非快顶不住了,你再不出手,要是我们有个万一,你什么都别想拿到。” 徐道平没再迟疑,当下就要上前帮忙,没想到江绿滢一行人在这时也回到破屋。 “他们果然在这儿,我就说他们可能会回来。”李淳一见到霍凌非,怒火整个涌上。 “怎么多出了两个人,那蒙面人是谁?”纪筠疑惑地说。 “管他是谁。”李淳也不管现在情况如何,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取霍凌非狗命。 徐道平直觉地出手,出剑格开她。 “滚开。”李淳边说边打。 一旁的白玉银都快急白发了,都什么时候了,李淳还在这儿瞎闹,就算她是个外行也明白霍凌非现在的状况欠佳,他现在根本只是硬撑著,不要多久一定会败在黑衣人手上。 可她一点功夫也不会,怎么帮霍凌非呢?这瞬间她又希望自己真懂得些武功,也不至愣在一旁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霍凌非已有些力不从心,动作一缓下,黑衣人便趁虚而入,一掌打上他的胸口,他倒退数步,喉头涌上一股血腥。 “霍凌非。”白玉银冲上前。 “别过来!”他斥喝一声。 江绿滢提剑想上前帮他,却让师姊们阻止。 “这不关咱们的事。”纪筠说道,她们玉煞宫向来是敌我分明,这霍凌非既与她们有了过节,她们自然没理由出手帮忙,不乘机偷袭伤人已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江绿滢握著剑柄,难以下决定。 在这当儿,黑衣人已再次出招攻击,霍凌非出手抵挡,不出几招,又让黑衣人击中胸口,他再次退后,鲜血已自嘴角流出。 江绿滢不由分说立刻出剑相助。“缩头缩尾的,不敢见人,我倒要看看你是何人。”她刺向黑衣人。 “师妹。”其他师姊们立即阻止她。 黑衣人避开她的攻击,反手就要出招,若不是师姊们拉得快,江绿滢可能已经被打伤。 至于一旁的徐道平原想出手相助,但后来见黑衣人不是泛泛之辈于是又改弦易辙,一边与李淳拆著招,一边观察霍凌非与黑衣人,决定见机行事。 白玉银虽然心急如焚,却只能站在一旁,一点儿忙都帮不上,眼见霍凌非又中一掌,鲜血喷出,已快支撑不住,她豁出去地冲上前,厉声道:“向庄主,师父袭击徒弟是什么道理?” 在场所有人都惊愕了下,黑衣人攻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目光停在白玉银脸上。 霍凌非看向白玉银,黑眸闪熠著,眼神却是深奥难懂。 白玉银直盯著黑衣人,说道:“庄主何必苦苦相逼?”她想再上前却让霍凌非拉住。 “你真的是向庄主吗?”江绿滢喝问。 出人意表的,黑衣人仰头朗声大笑,就在大家面面相觑之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击向白玉银。 霍凌非早有戒备,在他仰头大笑时已伸手扣住白玉银的腰,往窗外飞窜而出,黑衣人出手的刹那已扑空,脚下一点立即跟著霍凌非飞出。 破屋里其他人立即跟上,可当他们到了外头时,才发现霍凌非与黑衣人的轻功不是他们能追上的。 四周景物上下颠倒、快速地在眼前退去,白玉银倒挂在霍凌非肩上,一会儿飞上跃下,一会儿疾速奔跑,一开始她还能瞧见黑衣人在眼界内,过了一会儿,已看不见了。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奔跑的,只晓得自己被晃得要吐了,就在她想出声示意他停下时,他已先止住步伐,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人已往下坠跌,她惊叫一声,摔趴在他背上。 虽然仍处于惊魂未定中,但她还是快速爬起,心急地翻过他的身子。 “霍凌非。” 见他紧闭双眼,嘴角流下鲜血,她不自觉地大叫著他的名字。 “霍凌非,你没事吧?霍凌非……” 他皱了下眉头,勉强睁开双眼,她焦急的模样近在眼前。 “我没事。”他气虚地说。 她没浪费时间跟他争辩,也没被他安抚人的话语骗去,只是动手扶起他,他们不能躺在路中央,万一向长德追上来,他们两个都要没命。 幸好他还能动,否则她真不知怎么拉起他。 “你……还能走吗?”她因用力而涨红脸,左手横过他的背,将他的右臂搭在她肩上。 “银子……” “嗯。”他看似清瘦没想到还挺重的,幸好她还有些气力,否则他们真要在这儿等死了。 “你终于肯答我了。”每回叫她小名,她总来个听而不闻,像是没听见一般。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些。”她蹙著眉心。 他微微一笑,以袖子抹去嘴边的血渍。“我不打算现在就死,你不用担心。” “你中了毒又挨了那么多掌……” “我还撑得住。” “万一向庄主又追上来……” “你放心,我还能保住你。” 这话莫名地刺痛她。“保住我做什么?”她怒道。“保住好你自己比较重要。” 虽然身体如火烧般地疼痛,但他唇角的笑意却加深了,比起她的客气与疏离,她的怒气反而让他欢喜。 “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得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好。”可举目望去,又没个躲藏的地方。 走了几步,他的身子越来越沉,听见他又咳出血来,她的心越来越慌。 “银子……”他的脸颊靠在她头顶上。“若我叫你现在一个人走,你肯吗?” “不要说傻话。”她生气地回了一句。 他露出笑。“再走,我就要把你压垮了。” “我壮得很,你不用操这心。” “有脚步声往这儿来。”他说道。 一抹惊恐攫住她的心,但她很快便压下这样的情绪。 “你……” “到那树下坐著。”她撑著他走到最近一棵树下,与其狼狈地让人追上,不如在这儿坐著等敌人。 待让他靠著树干坐好后,她也在他身边坐下,拿出帕子为他擦拭唇边的血迹,他专注地瞧著她,移动掌心握住她空下的另一只手。 她没说什么,只是让他握著,一层薄晕染上她的颊面。 “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吧!我不会有事的。”他说道。“向庄主不会杀我的。” “他不杀你难道会杀我?”她反问。 “你……” “我们就坐这儿等他。”她打断他的话。“你现在成了这样,该怎么办就由我作主吧。” 他勾起嘴角。 “他若要你我的命,就让他一起都取了去吧,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握紧她的手。“我不会让他动你……” “你若没骨气地求他,就别想再见我了。”她再次截断他的话,一脸坚决。“今天我们要活便是一起活,要死便是一起死,没什么可商议的。” “那就听你的。”他握紧她的手,唇角的笑意加深。 她这般霸道的模样仿彿又回到了儿时,他们在一块儿时总是她出主意,他动手去做,她娘还曾笑话过她,说她是个小霸王。 见他又呕出一口血,她的手颤抖著,素色的帕子已染成了红。 瞧著她愁容忧惧,他缓声道:“我没事,你别担心,我同你说过再怎么样我都还有一、两年的日子可活,我不会在那之前就走的,这伤只是看起来严重,可实际上没伤到多少。” “你好好调息,不需要说这些安慰我的话。” “我不是安慰你。”他轻抚她的手。“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黑影已飘然而至,一掌打了上来,白玉银反射地扑到霍凌非身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天霍凌非的性命若不能保,她就与他共赴黄泉,绝不让他一人孤单上路。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给娘倒杯酒吧。” “别喝了,大夫说你不能再喝了。” “别老跟我提大夫两个字,反正我这条老命也差不多了,你就让我快活些。” “你别开口闭口就说这些。” “生气啦?好好好,是我说错话,别嘟嘴给我看,咳……” “歇著吧。” “别。”她摇头。“我躺腻了,靠著床头就行,今儿个生意还好吗?” “老样子,来了几个庄稼汉,今年收成不好,他们也不好过。” 刘芷兰瞧著女儿在灯下做针线活,说道:“银子,你……要十五了吧。” 她笑眼望向母亲。“突然提年纪做什么?” “霍凌非离开多久了?” “做什么突然提这些?” “回答我就是了。” “快半年了。” “他跟你说半年就会回来吧。” “他也不能确定,毕竟是第一次闯荡江湖,得听其他师兄姊的,也不是他能作主的,不过我想……” “若是下个月他没回来,就把你为他做的衣裳全剪了,以后也别为他费心思了。” 白玉银瞪大眼。“娘,你说什么,这衣服是我好不容易才……” “我说都剪了就剪了。”她正色地说。“今天王媒婆到家里来,说布庄的二公子对你有意思,你……” “娘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净说些奇怪的话!”白玉银不高兴地皱眉。“你若是想把我许给宋二公子,我可不会答应。” “我知道我这话你一时听了难以接受,可这事我想了好几个月,决定这样做才是最好的。” “我不明白……” “瞧著我你还不明白吗?!”刘芷兰尖锐地说。 白玉银微怔。 “你想步上我跟你爹的后尘吗?” 女儿错愕的表情让刘芷兰喟叹一声。“你爹什么时候准时回来过?答应过的事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不是哪个江湖弟兄有难了,就是路上遇见了哪些不平事所以行程给耽搁了,有事想跟他商量,身边却没个人,连我病了,想捎封信告诉他,却不知要往哪寄去。” 白玉银沉默无语。 “这几年我看开了,对他也慢慢死心了,咱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就是,不须再盼望他为咱们做些什么,可现在娘病了,不能不为你打算,娘若走了,你一个孤伶伶地要怎么办?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不吉利的话,可我得趁著还清醒时,把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 “娘……” “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她摸著手腕上的玉镯,长叹一声。“娘这样的路子,你还想走一遍吗?霍凌非一脚踏进那圈子里,就挣不开身了,他是个死心眼的孩子,感情上不会负你,但这样又如何?你爹不也是这样,他对我也好,可我在他心里始终占第二位,我敌不过江湖恩怨、师恩如山,我心里体谅他,一年一年的等著,等他解决那些恩怨情仇,他说三年,就三年,我等,一个人守著这个家、这个当铺。 “可三年过了,事情还没解决,他说再几年便成,我知他心里也恼,不忍苛责他,笑笑地说:没关系,反正我有银子这乖女儿,有人陪我作伴。一年过了又一年,一晃眼十几年过了,什么都没变,只有人老了,情淡了,心死了。” 她脱下手腕上的玉镯子。“这是我十六那年,你爹送我的定情物,是他第一次闯荡江湖,帮人解决了困难,人家答谢他,给了他十两银子,他第一个便想到我,立即到玉行买了这镯子,没想到回程途中却没了盘缠,他饿得头晕眼花,也不敢当掉这镯子。” 刘芷兰又叹口气,双眼因回忆而泛起湿意。“这事我每天都想著,想了心里便甜。”她轻抚玉镯。“可除了这些回忆,与你爹之间也没剩什么了。” 她抬眼看著女儿。“你还小,很多事不是娘现在说你就能体会的,娘现在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了,说什么娘都不会让你再步上我的后尘。” “你别担心我,我一个人……” “银子。”刘芷兰再次打断女儿的话,顺手脱下玉镯子。“瞧著我。” 白玉银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她瞧见母亲高举右手,一甩手将镯子往地上砸。 “锵”地一声,玉镯顿时裂成好几段。 “娘你做什么!”她大叫著冲上前。 “别捡。”刘芷兰厉声道。“我说别捡,看著我。” 白玉银震惊地看著母亲,怀疑久病已让她神智不清。 刘芷兰长叹一声,眼角沾了湿气,碎裂的玉镯让她一时间喘不过气来,半晌才缓缓说道:“你要明白娘的苦心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面粉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带著一点焦甜,桂花的香气在他鼻间搔著痒,熟悉的感觉在胸臆间缓缓荡著。 “我爹说到了庄里要吃什么有什么。” “我只想吃你做的。” “上回我做了桂花糕,你不是嫌太甜吗?” “多喝点水就是了。” “肚子疼怎么办?” “去茅厕就行了。” “嘻……干嘛吃得这么辛苦,我做馒头吧,馒头不用加糖。” 儿时的片段让他嘴角拉上了笑,一整锅的馒头硬得像石头,让他啃坏了一颗牙,她生气就把它们全丢了,后来又觉得浪费,捡回来堆了一座小小的馒头山。 窸窣的走动声让他睁开眼,熟悉的摆设顿时纳入眼帘,他一怔,是白豪丰夫妇的房间,转头望向门口,正好瞧见庖厨内忙碌的身影,一会儿推揉面团,一会儿打开蒸笼瞧著里头的东西。 他盯著她的身影,静静地看著她忙碌的模样,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见到了幻象。 白玉银以袖口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转身想在板凳上休息一会儿,正好对上他的脸。 她欣喜道:“你醒了?” 她穿过厨房走进房内,双手都是面粉。 “我昏多久了?”他哑声问,黑眸盯著她沁著汗水的脸蛋。 “没多久,一天多而已。”她原以为他会昏得更久。 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双手在腰间的布上擦了擦。“想吃点什么吗?我做了馒头、包子跟汤粥。” “为什么不看我?” 她反射抬起头。“我没有不看你。” “你哭过?”她的双眼又红又肿。 “让灶火的烟熏的。”她盯著自己沾著面粉的双手。“太久没下厨了。” 他盯著她没说话,两人间有著短暂的沉默,她低垂螓首,感觉到他专注的眼神,不自在地正想起身,他忽然又开口说道:“我觉得好多了,扶我一下好吗?我想起床走走,吃点东西。” “你别逞强,我把东西端过来吧……” “我真的没事。”他柔声打断她的话,那天危急之际洪老跟庞项正好赶上,要不他们两人可能已无性命坐在这儿说话。 见他想下床,她伸出手搀扶他。 “庞项留了一些草药给我,说是对你的毒有帮助,我熬了一些,你趁热喝点。”她慢慢地扶著他走进厨房。 他在板凳上一落坐,她立刻走到灶旁,掀开一直在锅里热著的药汤,盛了一碗到他面前。 “很烫的,你慢慢喝。” 见她要走开,他拉住她的手,让她坐下。“别忙。” 她低垂著头,盯著手上的面粉。 “怎么了?” “没有。”她摇头。 “我在这儿让你不自在吗?如果是的话,我能回山庄去——” “你回去做什么?”她倏地抬起头,眸子起了怒意。“向庄主……不对,我不该再叫他庄主,他是个大恶人,他要杀你——” “他没要杀我。”他轻声打断她的话。 “你不用为他说话。”她怒目而视。 “我不是为他说话,他要杀的人不是我。”他脸色阴沉起来。“是你。” 第九章 白玉银愣了下。“杀我,为什么?”虽然在破屋时他曾想过要攻击她,但她以为那只是他想抓她来威胁霍凌非。 忽然她灵光一闪。“因为我爹跟他的恩怨?” 霍凌非微讶。“你知道这事?” 她轻点了下头。“娘跟我说过。” 他盯著她半垂的眼眸,粗嗄道:“你从来没跟我提过。” “提了做什么。”她叹口气。“会有什么不同吗?” 胸口一窒,他缄默不语。 她忽地露出笑,试著缓和气氛。“娘说他们那些个狗屁倒灶的事谁想知道,知道了又怎么样,也只能让它发臭发烂,没个好处,娘就是在这团烂泥里失了性命的。”原本开朗的声音说到最后转为凝重。 “你……” “江湖上的事不就是你杀我、我杀你,你打我、我砍你,就算这辈子报不了仇也不要紧,还有徒子徒孙、儿子女儿,全都搅和下去,要不就是争个武林盟主、天下第一,再不找个武林秘笈、传说宝藏、失传宝典,刀里来火里去,直到再也拿不动剑为止。” “你怪我蹚了这浑水,进山庄学武……” “不是。”她摇首,抬起眸子。“你这浑水是我爹逼你蹚的,他与庄主的恩恩怨怨实在不该拖你下水。” “这点我们晚点再说,先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他得先忖量她知道了多少,才能决定能对她透露多少事。 她喟叹一声,不想提那些陈年往事,但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我只知道向庄主……不是,是向长德与我爹的师父结下冤仇,可这仇到他老人家过世时都还报不了,所以这责任便落到我爹以及几个师兄弟身上,可惜向长德武功高强,他们始终奈何不了他,几次偷袭也都失败,还赔了几个师兄弟的性命,我爹年纪最小,报仇的任务自是不会落到他头上,几次复仇失败后他们想了一个计画,让爹去投靠向长德,先取得他的信任,之后再伺机而动。” 见她停下话语,他接口道:“大致上是这样没错。” 她垂下眼,盯著自己满是面粉的双手。“十几年过去了,我爹还是找不到机会下手,于是就依样画葫芦,把你送到庄里去,找机会报仇雪恨,结果……弄成现在这样子。” 她收了嘴,不再言语,灶上的锅传来翻滚的水声,她欲起身,他却握紧她的手不让她移动。 “锅里有菜,水快烧干了,我得去瞧一下。” “听声音水还多著,没那么快烧干。”他说道。 她忍不住挑起柳眉。“怎么,你练了光听声音就能炒菜的独门功夫?” 他缓缓勾起笑。“我只是想多握一会儿你的手。” 脸颊烧红,伴著急促的心跳声,白玉银觉得自己像煮沸的水,身子全热了。 “你……到底去哪儿学这些……这些恶心的话。”她尴尬地都要结巴了,明明小时候就拙得像石头,现在却这么滑头。 “恶心吗?”他说话的语调仍是不疾不徐的。“我只是说出心里的念头。” “你……”她又羞又恼。 他握紧她的手,微笑地转个话题,担心她老羞成怒。“你刚刚说的都没错,但有些事不像你想的那样。” “你又知道我想什么。” “我是不知道,所以心里慌得紧。” 他的双眸像两簇火烧得她无所遁逃,白玉银转开头去,双颊烧红一片,这人真是越来越大胆厚颜…… “你还要回去山庄吗?”她转开话题。 “嗯。” “他都要杀你了你还回去!”她愤怒地说。 “我说了他不是要杀我,是要杀你。”他顿了下。“不过却不是因为你爹跟他的恩怨。” 这话让她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他的眸子冷下。“他杀你是希望我能死心留在山庄。” 她诧异地看著他。“我不明白,庄主应该知道你是我爹安插的人,怎么会希望你留在山庄里?” “这事说来话长,大少爷双眼失明,二少爷又身染重病,山庄需要一个能担起重任的人。” 白玉银轻叹一声,明白他话外之意。“他希望你与向小姐成亲,担起这重责大任。” 他点头。“我拒绝了,他知道我只喜欢你一个,所以改变主意想收我为义子。” 听见他说只喜欢她一人,她的眼神真不知要往哪儿瞧,为什么他总能这样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这些话! “你拒绝是因为不想受人摆布,还是不想接下管理山庄的重责大任,或是你觉得答应了便对不起我爹?” “都有,可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你。”望著她转开的脸,他柔声道:“你打算躲我多久呢?” “我没有躲你,至少现在没有。”她垂下头,盯著与他交握的双手。“我只是不习惯你说这些话。” “现在没有?”他重复她的话,黑眸闪著光芒。 “你知道我对那些江湖恩怨没有兴趣,即使是爹与庄主的……我也只是像个局外人,这样说或许很不孝……” “不。”他轻声打断她的话。“你本来就该是个局外人,那也是你爹娘的意思,与孝道没有关系。” 她轻叹一声,感觉他长茧的指腹滑过她的手心。“你才该是那个局外人,结果却被卷入这一场恩怨里。” 当年若不是父亲送他进山庄,他也不会成了现在这样。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只是没想到会耗了这么多年。” 踌躇一会儿,她才出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进山庄呢?” 他盯著她低垂的脸庞,哑声道:“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 她怔了下,抬起眼。“我说过以前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尤其是我们之间的吗?” 她沉默,但点了下头。 他叹息。“你从来没想过我们之间可以跟你爹娘不同吗?你甚至没想过来找我谈谈,就自己一个人下了决定。” “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忘了我。”她轻语。“娘说痛只有砍下去的那一刹那痛,之后就不会再疼了,没两年你就会喜欢上别人,跟个英气的姑娘一起闯荡江湖或是勾上个青楼艳妓、红粉知己,要不也会追求那些个上乘武功、秘密宝藏,把我抛到脑后,连我住在哪条巷子都给遗忘了。” “你也这样想?”他盯著她越发低垂的脸。 一声叹息逸出她的口。“我一开始是不信的,可娘与我打赌……” “什么赌?”他追问,他有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问题的核心。 她沉默了一会儿。“你……唉……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别再同我绕圈子。”他抬手抚过她的耳廓,感觉她震动了下。“你欠我一个解释,我要这个解释,你记得应过我什么吗?我去闯荡江湖前一天,我们在上地公庙前说的话……” “我不记得了。” 他乐意提醒她。“那天下著雨,我们坐在庙里,你说你会等我回来……” 喑哑的声音吹开尘封的记忆,她听见自己天真的话语。 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可要小心,还有记得要回来过年节。 我知道。 你别在心里嫌我啰唆,我今天把话都说了,明天可就什么也不说了。 我没嫌你啰唆,你说我就听。 嘻……那是当然,我们说好了,就我们两个的时候我最大,你得听我的,娘说你到了外头,瞧见花花世界,说不准就把我抛在脑后,外头的姑娘可多了,你回来可别多带一个人,不然我不理你,听清楚喔,我真的不理你。 接下来的话模模糊糊的没有印象,可说话的语气却如此鲜明,孩子气的话语带著娇宠的任性。 两人在一块儿时,他总是宠她让她,她说什么他都没有意见,当然他也有固执的一面,若是他不愿意的事,他不会允诺她,却会瞒著她固执地去做,送礼便是一件她怎么也推不掉的事。 “你有与我共死的决心,却没勇气告诉我你与你娘打赌的事吗?” 他的声音将她由过去的迷雾中拉回,她抬眼望他,苍白的脸色让她无意识地叹口气,悠悠地开口:“娘说你年前不会回来,我说你答应过我会回来过节……” 她话未说完,他已蹙下眉头,心中有了底。 “她要我答应她若你未履行承诺回来,我就得忘了你。” “你答应了?”她竞这样轻易地放弃两人之间的感情。 瞧著他黑眸里的怒气,她摇了摇头。“我没答应,可你没回来过节,我还是……有点失望。” 现今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他相信当时她必定相当失望,他试著解释什么,终究没说出一个字,那时她母亲一定将他与白豪丰相提并论,答应的事从没实现过。 “那时母亲已经病得不轻,常常心神恍惚、乱发脾气,暴躁得连我都觉得陌生,我不知道生病会让一个人变成这样,这会儿她像以前一样和蔼可亲,下一刻却大发雷霆,乱丢东西,咒骂所有的人,尤其是父亲,她对他的恨都藏在心中,像山洪暴发一样,全冲出了口,把我吓坏了,虽然父亲不常回来,可娘总跟我说他的好,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甜甜蜜蜜的,恩爱非常……” “你娘只是生病了。”他哑声打断她的话。 她茫然地望著他,似乎没听清他的话,仍陷在回忆中。“你知道吗?爹娘他们也是从小就认识的呢,像我们一样……娘在家乡痴痴地等他,爹第一次回来还送了她一个玉镯,那玉镯好漂亮,小时候娘总跟我说那玉镯子以后要传给我当嫁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表情带著甜……后来,她当著我的面,把玉镯摔到地上,裂了……好几片。” 黑眸闪过不忍与痛楚,未加思索,他将她拥入怀中。 她的眼神飘忽遥远,声音细如蚊蚋。“那时我心里慌得紧,每天数著日子等你回来,常想如果你在我身边不知有多好。” “我不是故意毁诺……” 她摇首。“你不用觉得愧疚或难过,都已经过去了,那只是当时的傻念头罢了。” 察觉她想推开他,他抱紧她,说道:“那不傻,是我没遵守约定。” “真的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 “以前我一直想解释,可你不想听,我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当时在做什么,我只提这一次,以后我们都别再说这些。” 她没应声,只是缄默。 理著思绪,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我在回来的途中遇上了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她讶异地眨了下眼,听他继续说道:“我跟你提过父亲是无意听见江湖中人的谈话而遭到杀害,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再遇见他们的一天,机会就在眼前,我决定为父亲报这个仇。我一个人溜出客栈,跟踪他们来到一个山谷,途中我听见他们的谈话才知道原来他们在找一样东西,也是那东西才害得我父亲失了性命。” 她抬起头,瞧见他讥诮的眼神。 读出她的疑惑,他冷然地说道:“还能有什么,就是一张写著武功秘笈的羊皮,他们已追了十几年,据说是一百年前在西域出没的武林前辈遗留下的东西,与中原的武功有极大的不同,鬼魅飘忽,难以捉摸。” 想起他在林子里与破屋里展露的功夫,白玉银有些明白了,当晚他定是抢下了那只羊皮。 仿佛察觉到她心里所想,他紧接著说道:“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他叹口气,抚过她的眉眼。“这事说来有番曲折,过程也极复杂,可这些都不是我想告诉你的,往后咱们的日子还长得很,我会再对你详说。” 听见往后咱们的日子还长得很,她的面颊热了起来,连心口都暖暖的,像要化开的糖霜,若是前些日子他同她说这样的话,她便要闪躲,一笑置之,可现在她的心境却产生了变化…… “他们毕竟是老江湖,很快就发现有人跟踪他们,他们也不动声色,就这样将我引到一个山谷,四人围攻我一个,为了自保,我杀了一个,砍了一人的手臂,却让他们打落山崖。” 她震惊地看著他。“你……摔落山崖。” 她忧心的眼神让他勾起嘴角。“我坠落时在半山壁抓住了一截树干,在那上头吊了一晚上,当时我真以为自己要死在那儿了,我让他们打了一掌,伤得不轻,四周又都是峭壁,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就算要疗伤也得十天半个月,我滴水不进,怕也是捱不过……” “你怎么无事的?”她心急地插了话。 “一个樵夫上山想多捡些柴火过冬,碰巧瞧见了我。”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在上头待了两天,又冷又饿,若不是他,我想我是真要死在那儿了。” 她打了一个冷颤,垂下眼来,原来那时他在生死关头…… 他抬手抚摸她乌黑的发。“我那时想著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心里念的都是你,不知你是不是一边数著日子,一面骂我没能及时回去与你过年节,肚子饿的时候就想著你为我做的馒头。” “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才将你绊住……”她的声音渐小。“我虽然失望,却也没想……放弃,可娘的病越重,就越是无法克制对父亲的咒骂及怒气,那狰狞的模样……让我越看越慌,越来越害怕……若我有一天也成了这样怎么办?厌倦了总是这样等待的日子,一再的毁诺,一再的道歉……两人的感情在岁月里渐渐褪色、破碎,最后只能藉酒浇愁,然后在黄汤里连自己都迷失了。这念头像虫子一样钻进了脑里,怎样也挥不去。” 他沉默著,收紧双臂。 她轻叹口气,继续道:“娘要我忘了你,而且积极地找媒人想把我嫁掉,我让她弄得烦了、气了,好几天不想理她,那些天雪下得很大,店里生意一直不是很好,没什么客人上门,我宁可待在店里,也不想回去听娘唠叨,逼我嫁人;回程的路上我走得很慢,还特意绕了远路回去,心里只盼著回到家后,娘已经睡了,这样她就不会骂人,也不会丢东西出气,回到家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要冻僵了,走到厨房想为自己弄碗热汤,就看到娘倒在地上。” 她闭上眼,仿彿还能瞧见那天的情景。“她的身体冰冷没有反应,我吓坏了,冲出去请大夫,想到娘没有人照顾,赶紧又到隔壁请吴婶看顾,吴叔要我别慌,说他去请大夫,叫我回屋去照顾娘,我搓著她的手脚,想让她暖和,眼泪不听话的直掉:我一边搓著她的手一边跟娘说只要她醒来,我以后不再跟她呕气了,以后都听她的……娘像是听到我的话似的,动了一下,我不停地跟她讲话,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发出一点声音,我贴著她的耳朵,才听清楚她在叫爹的名字,我说爹快回来了,要她撑下去,吴婶烧了一锅热汤,让我给娘喝下……” 她颤抖的声音让他心口一阵紧 窒,他很想说些什么,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打断她的时候,只要她肯说他就会听,甚至可说他非常乐意倾听,这些年来她将话都藏在心里,他不停试探她却总是闪躲,如今她肯说出来,他的心也踏实许多。 “大夫说怕是撑不过了,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又受了寒,无疑是雪上加霜,娘昏了两天一直没醒来,第三天晚上又下了大雪,风把门窗吹得嘎吱嘎吱地响,娘忽然睁了眼,说那声音吵人得很,我同她说明天就找木匠来,她点点头说好,然后握著我的手问我爹回来了吗?我跟她说快了,爹很快就回来了,她笑一笑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银子,别等石头了,娘就这件事放不下,你答应我吧!我说:好,不等他。娘要我起誓这辈子绝不能嫁给你,不能走上她的路。” 他箍紧她,听见一声叹息。 “我答应了,这辈子绝不嫁你。”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米粥与馒头的香味溢满整间屋子,两人静静地都没说话。 这是娘最后的要求,答应我你不会等他,不会嫁他,不然……我死不瞑目…… 娘…… 答应我。 我答应。 她动了下,他双臂的劲道旋即加重,她轻叹一声,将思绪由过往拉回。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他粗哑地开了口。 “早说晚说又有什么差别。”她摇头。“我原本没打算提这些的。” “当然有差别,你不该一个人承受这些。” 他语气中的不舍与愧疚让她抬起头来。“你不用自责,这不关你的事,就算你当日守约回来,娘还是不会答应我嫁给你的。” 他盯著她微湿的眼眸,哑声道:“我不问你母亲,我只问你的意思,你真不想嫁我?” 她尴尬地栘开眼神,他却不让她逃避,拇指轻轻扣住她的下巴。“我对你的心意,始终没有变,你知道的不是吗?” 叹息声散落在空中,她抬眼望他。“你喜欢我什么呢?我不懂,我已经不再是以前你认识的那个银子妹妹了,不再是了。”有时她甚至对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知道。”他温柔地注视她。“我们都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了,没有人是,人会长大,经历许多事,然后改变。重要的是我还在这儿,你也在这儿。” 他的话轻轻滑过她的心房,她垂下眼,眸中的湿意让她无措。 “银子……” 他的叹息吹过她额际的发,双臂又缩紧了些。 “一辈子不嫁我吗……” 额头有种温热的感觉,柔软的触感让她红了脸,他的唇贴著她的发移动。“你不能嫁我是麻烦了些,可若舍了这夫妻的名分,能让你安心,这也不算什么。” 她抬眼望他,叹息声自她口中逸出。 “你还是不愿意同我在一块儿?”他哑声问。 他眼中的脆弱,让她胸口一紧。“我……我……” “你若要拒绝我,我是不听的。”他粗嗄地打断她的话。“你有与我赴死的勇气,却没与我共度一生的决心吗?” 现在连激将法都使上了吗?想到这儿,白玉银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紧绷的心松了开来……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个月够吗?”她轻声问。 他微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个月够你处理事情吗?”她垂下眼帘,又是一声叹息。“我答应娘不再等你了,但是……” “什么?”他哑声问,双手收紧,心跳如雷。 “我欠你很多,至少该还你一次,你问我有没有与你共度一生的决心?你若想听我的答案,就看你一个月后能不能来接我。” 他的黑眸立时燃起火焰,听著她继续细语道:“江湖的事我是不懂的,向长德与我爹及你的恩恩怨怨,我使不上力也帮不上忙,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你没能在一个月内来接我,我……” 她的声音忽然消失在空气中,她惊讶地瞪著眼前一双黝黑的眼眸,唇上是他的温度与气息。 “我不听但书,因为我会去接你。”他喑哑地贴著她的唇瓣低语。“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我。” 脸蛋热红起来,她反射地想转开头去,他却不让,温热的唇压著她的,这人……也太胆大妄为了吧。 热烫的火由他口中烧来,蔓延到她的肌肤上,火花在彼此的唇间飞跃,她轻喘著,呼吸急促起来。 “银子……”他吮著她柔软丰润的下唇,手指滑过她的脸颊,停在她的耳垂上。“这是最后一次我要你等我……” 听著他沙哑的嗓音,她的心悸动著。 “以后你做饭,我揉面团。”他握紧她沾著面粉的小手。“你缝衣,我打猎,一块儿作伴,说些知心话,过些年生几个胖娃娃,过著快活的日子,其他的事再跟我们不相干,好吗?” 胖娃娃……火苗烧著脸,连胸口也给烧热了,她再次轻喘……这人……真不害臊…… “好吗?”他哑声追问。 一时间她说不出话来,直到他不断地又问了两、三次,好吗?好吗? “好。”她听见自己轻柔地应了一声。 他的双眼漾出笑意,在眉间染开,在唇边驻留,她可以感觉他的唇角勾起,而后便是他火热的烧掠。 她闭上眼,逸出一声叹息,在他有力的怀抱中,真正安歇下来…… 第十章 行走江湖多年,霍凌非明白人的好运是有限的,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决定将白玉银尽快送至安全之地。 虽然他不认为向长德会再出手,但他一向谨慎,更不愿意拿白玉银冒险,只是这中间有许多绑手绑脚的小事必须克服。 牵一发动全身,怎么处理当铺是其中一个麻烦的细节,再者要怎么把白豪丰不引人注目地一并送走,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凌非,你在里头吗?我有话跟你说。” 正准备就寝的霍凌非,停下解衣的动作,拉好外衣后,才上前去开门。 灯笼在廊上随风轻摆,向亦筑穿著一身白,像鬼魅一般出没在夜色中。 “你的气色看来很差。”向亦筑注视他苍白的脸。“毒又发作了吗?” 霍凌非没说话,只是挑了下眉宇。 “是爹告诉我你中毒的事。”察觉他的疑惑,她主动解释。 “没什么大碍。”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小姐找我是为了……” 向亦筑将视线由他身上移开,一双美眸望著幽黑的园子。 他等了一会儿,见她一直没开口,只好又问一次。“小姐找我有事?” “你想娶我吗?”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三大包的行囊摊在床上,一时之间白玉银还真不知该怎么取舍。 “这个,还有这个……”她将不必要的衣物拿到一旁。“还是简便一点的好。” 其实她觉得再待几天也无所谓,可霍凌非担心向长德会对她不利,她倒没他这样的忧心,向长德要杀她这几年多的是机会,但他一直没有出手,真的只因为想让霍凌非与向亦筑成亲,所以动念杀她吗? 比起自己,霍凌非与父亲的安危更让人担心,偏偏霍凌非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只说向庄主不会对他及父亲不利。 想到父亲,她停下收衣的动作,眉心轻敛,她离开寝房,走到厅堂为母亲上香。 “娘,女儿不孝,违背了您的意思。”想到母亲临终前对父亲的不谅解及抱怨,她长叹口气。“女儿不忍心丢下父亲一人,所以……” “这里是哪里?” 白玉银倏地转过身,望向门口,是父亲的声音,她急忙奔到大门前,拉开门闩,没想到霍凌非这么快就把父亲由山庄带出来了。 才打开门,她便愣了下,与父亲一块儿的并不是霍凌非,而是……大少爷…… “很讶异看到我吗?” 说这话时,仿彿他能瞧见她脸上的表情,可白玉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大少爷已经失明好几年了。 “是很讶异。”一时间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反应。 “我能进去吗?” “喔……当然。”她连忙离开大门,让他们两人进来。“只有你们两个吗?” “只有我们两个。”向晏转头对白豪丰说道:“你要带路。” “对,对,我要带路。” 白玉银怪异地看著父亲拉著向晏往屋内走,忽然有种荒谬的感觉。 一落坐,向晏先道:“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好。”白玉银为他及父亲倒了杯水,见父亲好奇地东张西望,心头顿时感到五味杂陈,为什么好好一个人,却变成了这样呢?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吗?” 向晏的话语将白玉银的注意力拉回。“不知道。”她与大少爷说过的话屈指可数,至今大概不超过五句吧!“与霍凌非或是我爹有关吗?” 向晏勾起笑。“都有关吧。”他止住话语,朝空中嗅了嗅。“有桂花糕的味道。” “我做了一些……” “我能吃吗?我记得你娘的桂花糕很好吃。”他说道。 白玉银机伶地接道:“我的手艺没有我娘好,如果大少爷不嫌弃的话……”她起身。“我去拿一些出来。” 经过父亲身边时,见他朝著自己傻笑,她也勾起嘴角。“你要来一些吗?” “什么?”白豪丰大声地问。 “桂花糕。”她回道。 “桂花糕?”他偏头皱眉想了一下,才点头。“好。” 白玉银走进厨房,切了几块刚蒸好的糕点走出来,白豪丰高兴地过来抢。 “小心烫。”她说道。 才说完,他便被烫著。“哎呀,好烫。”手一抖,糕点掉落在地。 见他要捡起来吃,白玉银连忙道:“掉在地上的脏了,别捡了。” “不脏。”白豪丰捡起来就口。 “吃盘子上的。”白玉银想拉他坐下,他却不理,迳自跑到角落蹲著吃。 白玉银没再强迫他,可眉心却忧虑地拧下。 “不用担心。”向晏说道。“让他去吧,如果硬要他照著自己的话做,只会觉得挫折。” 白玉银将视线移回大少爷身上。“你的眼睛好了吗?”她将桂花糕放到他面前。 向晏轻笑著没回答,手指在桌上摸索,碰到盘子后才拿起桂花糕吃了一小口。“嗯……嚼劲很好,只是不大甜。” “我特意少放了些糖。”她说道。 “因为凌非的关系吗?”他问道。 白玉银没吭声,脸蛋却染上淡淡的粉晕,真是不争气,脸红什么。“是我不喜欢吃那么甜。” 向晏仍是微笑著,又吃了口桂花糕后才道:“听说前几日我爹袭击你跟凌非?” 白玉银愣了下,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 他啜口茶。“我虽眼盲,可心还是雪亮的。” “大少爷的心当然是雪亮的。”她附和一声,脑袋飞快转著。“大少爷也想要武林秘笈吗?” 他笑了两声。“这东西我是不信的。” 这么清高,大家都说不信,不在乎,可最后还不都为了这个明争暗斗,徐道平、玉煞宫的那几个姑娘,不都这样吗? “不过如果有的话,我也不介意开开眼界。” 看吧!白玉银暗地摇了摇头,明明在意还想装洒脱,武林中人只要一听到武林秘笈就晕头转向了。 “不过这不是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他空洞的眼神朝空中看去,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说什么。“你知道凌非中毒的事吧!我是来为他指引明路的。” “你知道解药在哪?”白玉银冲口而出。 “知道。”他微笑。“因为那毒是我下的。” 她怔住。 “吓到你了吗?”他继续道:“应该说虽然不是我直接下的,但也跟我自己下的差不多了,而解药虽然在我手上,可能叫他服下的只有你。” “我不懂……” “我给解药是有条件的,只要你能说服他留在山庄与我妹子成亲,我自然会把解药给他。” 白玉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道:“这是不可能……” “我知道这很难,所以才要你去做。” 她摇头。“大少爷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他扬起嘴角。“我知道,所以我不介意你调换一下顺序,先哄他吃下解药后再说服他与我妹子成婚,或者干脆在婚礼上掉包,让他以为娶的是你,可其实是亦筑。” “这太荒谬了。”她不可置信地说。“霍凌非的个性岂会任人摆布,他只要发现娶错了人,绝对会生气地离去,不可能将错就错。” “你倒是满了解他的。”向晏笑著说。“这难题就由你去解决吧,让他对你彻底死心,到时他就不在意娶谁了。” “你怎么这么说,那也关系著你妹子的终生幸福。”白玉银皱眉。 “我妹子的事你倒不用担心。”他说。 “我不会去说服他的。” “你宁可他毒发身亡?” “他不会毒发身亡。”她不悦地反驳。“我们会找到能治他的大夫。” “这毒很特殊,天下只有一人能解。”他放下桂花糕。“或许我说得不够明白,这么说吧,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失明吗?” “中了敌人的毒粉。” “没错。”他微笑。“那敌人就是你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有好一阵子,沉默横亘在两人间,屋内只听见白豪丰大口地吃著东西,偶尔喃喃自语说著别人都听不懂的话。 想了一会儿,白玉银才缓缓开口说道:“我爹与你之间以及向庄主的恩恩怨怨我并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那些事我无意追究……” “我知道,你放心,我来这儿并不是来跟你讨论这些,也无意从你身上报复什么,你与你娘都是局外人,我如果要向你讨些什么,早些年就做了,不会等到现在,再说你爹都成了这样,我也不想跟他计较。”他浅浅地勾著嘴角。“只是我爹难免不平,两个儿子,一个瞎了眼,一个重病缠身,他自己也……” 他忽地收了嘴,摇了下头才又道:“总之他那时情绪难以抚平,才会失去理智想杀你。” 听见这话,白玉银心头升起一把怒火。“他心里不平,我娘又何曾舒坦过,我爹还弄成了这样,连霍凌非也搅进你们的恩怨里,身中剧毒,这些事情怎么样也扯不平。” “是扯不平。”向晏静静地说。“江湖上的事本来就是这样,谁跟谁结了怨仇、怎么结的,早已经不重要,直到有一天猛然回首,才发现一堆人全给扯了进去,而且没人抽得了身,我现在做的事,就是试著让你跟你爹脱身。” “代价是把霍凌非推得更深吗?”她摇头。“我做不到。” 他缄默不语,空洞的眼神盯著眼前的杯子,一会儿才道:“你宁可他毒发身亡?” 她深吸口气。“我当然希望他活著,庄里还有那么多人,你为何一定要他留下?” “自然有许多考量的因素,他的个性沉稳,适合坐镇庄里,再来是他的功夫,有很大的机会夺下武林盟主的位置。” 原来如此,白玉银恍然大悟。 “唯一的障碍是他对你用情太深,又死心眼。” 白玉银的颊上染了一层薄晕。“如果你真了解他,就应该知道他不愿意的事,别人都无法强迫他,即使是我。” “不试怎么会知道。”他说。 “这些年我对他如此冷淡,他还是依然在我身边。”想到霍凌非对她的好,她的心口浮上一抹暖意。“他又怎么可能因为我几句话就打退堂鼓,跟向小姐成亲?这样吧!我拿东西跟你换解药。” 向晏挑起眉宇。 “别忘了我这儿是当铺,要什么有什么。”她顿了下,缓声说道:“即使是失传的武功秘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路,在尽头隐去,夜,悄然降下,四周漆黑一片,两个瘦小的身影紧牵著彼此的手走在碎石子路上,朦胧的月光让景物摇晃起来,越想看清楚,就看得越不真切。 沙沙的风,刮过树梢,树影像追人的野兽,逼近瘦小的两人…… 床上的人儿不安地翻动著,而后突然醒来,呆望著漆黑的室内,忽然窗边有东西晃了下,她倒抽一口气,发现有个身影立在那儿。 “是我。”霍凌非离开窗边,走向她。 她松口气。“你怎么在这儿?差点把我吓死。” “我不放心你。”他走到她面前。“大少爷来找你?” 她点头。“你怎么知道?” “我布了一些眼线。”他在床边坐下。 她点点头,试探地问道:“三娘跟洪老?”这件事她怀疑很久了。 “嗯。”他在她坐起身时扶了她一下。“他跟你说了什么?” “要我劝你跟向小姐成亲。” “就这样?” “说你的毒是因他而起的,他身上有解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会失明真的是爹造成的吗?” “嗯。” 她叹口气。“那你的毒……” 这次换他叹气,他不想让她了解太多,但他也明白不可能瞒她一辈子,本来想过些时日再告诉她,没想到…… “还是不能告诉我?”她追问。 “不是。”他压下眉心。“庄主对大少爷失明这件事很生气,甚至有些失去理智,想对你不利,我向他保证一定会治好大少爷的双眼,这些年我大江南北的跑,主要便是为了这件事,后来我在塞北遇见一个很厉害的老人,擅长使毒跟解毒,他说要救人可以,但我必须让他练毒。” 白玉银倒抽口气。“练毒……” “没事,只是吞一些毒草或是他炼制的毒药,让他看看效果。”他抚过她的发丝。 “你为什么要答应这种事!”她气愤地说。“那些毒药对你的身体都会造成伤害。” “我知道。”他捧著她的脸认真道:“我可以不吭一声地带你走,不管那些恩恩怨怨,但那时你已经离我好远,我若提议离开,你也不会答应的。” 她低下头,不发一语。 “不要自责。”他将她拥入怀中。“不告诉你这些,就是担心你这样想,我做这些不光是因为你,你爹跟庄主虽然有过节,可他们两个都对我有恩,我做的这些都是在偿还这些恩情……” “但是代价太大……” “不要担心。”他搂紧她。“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乖乖让人练毒,弄坏自己的身体?” “你真的没事吗?”她不确定地问。 “没事。”他微笑。“你忘了我身边有庞项,虽然他这人疯疯癫癫的,但这方面倒是挺可靠的,而且有些毒,我甚至没吞进肚子里去。”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慢慢放松下来。“你没事就好。” “他还跟你说什么吗?” 她摇头。“我只是拿了好多武功秘笈跟他换解药。” 他讶异地扬眉。 她微笑。“那解药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就留著吧,有备无患,就像我那些秘笈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要就全给他吧。” “武功秘笈?” “对啊,有些客人拿来典当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微笑。 他回以笑容,可很快又正色道:“等一下我就送你走。” “啊?” “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他低头亲了下她的双唇。“我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就会去找你,然后我们再不涉足这些纷争。” 她闭上双眼,在他唇边叹息,柔柔地说了声:“好。”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一个月后 “恩人,你瞧这汉玉宝马可是真品?” 男子的一双眼睛瞪成了斗鸡眼,小心翼翼地拿著布擦拭著。 “你捧在手里我怎么看?”女子斜靠在窗边,小口地啜著酒。 天空灰雾雾的,园子里的树连伸展的力气都没有,懒散地垂著枝叶,杂草横行无阻,枯叶飘散四处,触目所及,尽是让人心情低落的景致。 “你也找些人整理整理园子吧。”她忍不住说了一句。“堂堂一个县府,却像废墟似的。” 男子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汉玉宝马放下,拿起旁边的珍珠呵气,双眼笑眯成缝。“恩人这就不明白了,那是清贫廉洁的象征。” “清贫廉洁不是这样装出来的。”白玉银离开窗边,来到桌旁。“这些珍珠看来倒是挺漂亮的。” 听见这话,男子的耳朵警觉地动了下,抱著锦盒的双手收紧了些。 白玉银没遗漏他戒备的眼神,却仍是故意伸手拿了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珍珠。 “小心些,恩人,别掉在地上了。”他急忙想要伸手拿回。 她笑著摇头。“你这样可不行,穷酸味太重,得大气些,都做了县爷了,以后这样的东西还会少吗?”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水玉,细细端详手上的珍珠。 “我就喜欢我这股穷酸味。”他紧张兮兮地盯著她,深怕一个闪失,宝贝给摔破了。“再说我不过就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以后怕是没有这样的好处了。” 白玉银好笑地摇了摇头,这县爷萧冉曾受过霍凌非的恩惠,所以总是称霍凌非恩人,连她他也这样喊,初期听了别扭,要他改,他改不过来,就成了这样,说来也好笑。 “还你。”她将珍珠递还。“不用那么小心翼翼,这颗是假的。” “啊?”他大叫一声。 “你自己都说了自己是个小小县爷,怎么可能送你那么贵重的东西。”她瞄了眼箱子内十几颗珍珠,说道:“大概有一、两颗是真的就了不起了。” “我要昏倒了……”他摇晃了下。 “小心些,盒子若是掉了,连那一、两颗真的都摔破就划不来了。” 萧冉撑住自己。“对、对,你说的没错,那个柴员外,要本大爷办事还不老实,看我怎么教训你。” 一见白玉银往外走,他急忙问道:“恩人请留步,这个汉玉宝马……” “也是假的。” “什么!”萧冉再次大叫。 见他激动得像红脸关公,白玉银忍不住笑道:“虽然不是汉玉,不过仍是块上好的玉,能卖到不少好价钱。” “真的吗?”他像个孩子似的高兴大叫。 白玉银好笑地摇头,往外走去,萧冉忽然想到件事,开口道:“恩人,今天正好一个月了吧。” 她没说话,仰头喝口小酒,哼著小曲儿离开。 阳光洒在头顶上,暖暖的让人昏昏欲睡,穿过曲廊,她在荒凉的园子里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 “一个月了。”她呢喃一声。 这一个月来,他从没找过她,偶尔托人带来讯息,总说一切顺利,要她静心等待。 她都快忘了这种感觉有多难熬,每天数著日子,双眼总是不停注意周遭,期盼他忽然从某个角落冒出来。 其实他们并没有离很远,毕竟一个晚上的时间要安置她与父亲,是太仓卒了,他安插了一些人保护她,但她很少看到那些人,偶尔会瞧见一些影子,但甚少看清楚,一开始她还挺在意的,后来也忘了这件事。 虽然两人的距离并不远,但他就是不曾出现过,有一回她睁著眼不睡觉,想著他会偷偷来看她,可除了风不停溜进来外,什么也没有。 她又喝口酒,打算回房午寐,才转头,他就站在那儿,蓝青色的袍子在风中轻轻拂动,金黄的日光在他头顶上闪著光芒,身子比一个月前瘦了些,但气色还不错。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怎么反应,他走向她,在她面前停下,她盯著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抚上她的眉、她的发,而后滑至她的右手。“你又喝酒了?” 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感觉到他沙哑的嗓音。 “心情不好?”他接过她手上的酒瓶。 “什……什么?”她反射地问。 “你以为我不会来接你吗?” 她摇头。“我……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只是担心你来得太慢。” 他的心一动。“我本来想快一点,我……” “没关系。”她轻轻地说。 “发生了不少事,我尽可能快,但还是……” “没关系。”她叹口气,走进他怀里。 他震动了下,有力的双臂立刻环上她的腰,双唇亲吻她的眉眼。“银子。”他抱紧她。 她喘口气,肋骨都疼了。“我快喘不过气了。” 他急忙放松手臂。“对不起。” “没关系,有时喘不过气来也不错。”她想缓和气氛,脸颊却不争气地红了,唉……比起他来,她的脸皮真是太薄了。 他微笑。“我真担心来不及。”他轻吻她的嘴。 她的脸热烫著,感觉他温柔地在她唇上移动,钻入她口中,她轻声喘息,不安的心慢慢稳定下来。 良久,他才离开她红肿的唇,喘息地问道:“这阵子你好吗?” 她迷蒙地盯著他,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他在问什么。“我很好,萧冉是个很有趣的人。”忽然她想到一件事,顺口说道:“他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汪顺维。” 她感觉他僵了下。“你不用在意他,我与他的关系就像你跟萧冉一样,我只是汪顺维的恩人罢了。” “你曾想过嫁给他。”他的黑眸闪著火花。 “那是因为……唉……我答应过娘不再等你,我也以为自己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去年……你在大漠待了半年以上,我才发现自己还在等你,你离开三个月后,我开始期盼你的归来,总是在寻找你突然出现的身影,当我领悟到这件事时,我哭了,一边喝酒,一边哭……” 他心疼地长叹口气,双臂不自觉地箍紧。 “第二天我头疼了一整天,眼睛红得像兔子眼。”她轻叹。“我看著母亲的牌位,眼泪掉个不停,觉得自己正走上她的后路,这辈子只能这样等你,我好怕自己有一天会开始恨你,我不想恨你,我宁可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也不想恨你……” “我明白。”他粗哑地说,胸口难受地揪紧。“你应该告诉我,如果我知道你……” 她摇头打断他的话。“娘在世时,就一直希望我能嫁个读书人,老老实实地过生活,所以只要是进京赶考的学生没了盘缠来典当,她总会多给他们一些钱,我偶尔也会做这样的事,可汪顺维是第一个说要娶我的人,那天我哭了一下午,晚上去找他,给他一大笔钱,告诉他不管有没有考上,他都能回来娶我,我不要再等你了,我要离开你,这辈子再也不见你……” 他抹去她眼角的泪,哑声道:“就算你嫁了人,我也会去找你。” 她颤抖一笑,泪水滑下眼眶。“那时我成了别人的妻子,你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吸吸鼻子。“谁晓得他一考上,就把我抛在脑后,娶了什么相国千金。” 他心疼地亲吻她。“对不起……”这句话是他亏欠她的。 她摇头,哭泣地抱紧他。“这辈子不要再让我等你了。” “不会了。”他激动地亲吻她的脸颊、她的耳朵。 她闭上眼,在他怀中感到踏实。“这阵子我老是梦到你牵著我的手,走在一条黑漆漆的路上,我很怕,在黑暗里一直看不到你的脸,可是却又能感觉你紧握的手。” “有一回我带你到郊外玩,回来得晚了,身边又没灯笼,一路上黑得不得了,你还哭了,我跟你说别哭,我不会放开你的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他喑哑地说。 她叹口气。“以前的事我都忘了。” “没关系。”他哑声道:“由我记得就好。” 她的眼泪落在他颈上。“那你可……你可苦了……娘说……记得多,痛……痛也多。” “你的事只有甜没有苦没有痛。” 她的泪再次滑下。“你说这些话,甜得我牙都疼了,到底去哪儿学的!” 他轻笑。“以后我常跟你说小时候的事,否则我真担心哪一天你醒来,连我是谁也不记得了。” 她破涕为笑。“才不会,以后我会努力再想起来。” 他含笑地抹去她脸上的泪。 “石头……” “嗯。”他温柔地应了一声。 “绕了这么久的路,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她微笑。“你真的是又臭又硬的石头。” 他也笑。“我知道。” 她抱紧他,让他温暖她。“答应我,以后不管去哪里,那路有多难走,我们两个都一起走,不要留我在原地等你。” “好。”他沙哑地应了一声。“我们一起走。” 终曲 瀑布冲刷过岩石,轰隆的声响在山谷里回荡著,若是细心倾听,还能听见除了水声外,隐藏在其中的敲打声与耳语。 “师姊,你确定在这儿吗?”江绿滢皱著眉头,不情愿地在石壁上抚摸著,当她摸到一处滑腻的青苔时,不由瑟缩了下,露出厌恶的表情。 “你不是也听到了吗?那女的说她爹小时候带她来过这儿,还在这里藏了东西。”李淳拿著火把专心地在石壁上敲著。 “说不准她是骗人的。”江绿滢甩甩手,不想再找了。 “是啊。”一旁的纪筠也道。“再说就算真藏了东西,也不见得是武林秘笈。” 李淳瞪了两人一眼。“这我会不清楚吗?可她既然说了,咱们找找又有什么损失,说不定就真让咱们找著了,这事只要存著一线希望就得试,宫主的寿辰就要到了,若是能找到东西最好,若是没有,咱们也没什么损失。” 江绿滢皱著眉头,一脸不情愿。 “若不是他们两人消失不见了,咱们也不用在这儿海里捞针。”李淳以剑柄敲著岩壁,神情专注。 江绿滢的脸更沉了,那天在破屋遭受黑衣人的攻击后,她就没再见过霍凌非,她曾到山庄找过他,但总是没碰著他。 她担心向长德会对他不利,想帮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帮,师姊们都要她别管闲事,她也不想插手这事,但还是忍不住夜探山庄好几次,甚至放出风声说向长德丧心病狂,竟然要杀徒儿。 谁晓得这传言没多久便平息下来,向长德和颜悦色地出来解释说明,当日在破屋袭击霍凌非不过是想试探他的武功,这几年江湖传言霍凌非不知自哪儿习得一身莫测高深的诡异武功,他一直不愿去相信,可因为自己年事已高,想将山庄托付给值得信赖的人。 左思右想下,最后还是决定出手试探,没想到结果却让他痛心疾首,霍凌非竞瞒著他拜了西域鬼王为师,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一身是毒,纵使有一身绝世功夫,可不出三年必定经脉全乱,心神俱失,步上白豪丰的后尘。 他心情沉痛万分,思索一夜后,终于决定将霍凌非逐出山庄,他与外人习武已算背叛师门,没想到习武的对象竟是作风邪佞、手段残暴的鬼王,即使他对霍凌非再疼惜,也无法再包庇,即日起霍凌非已不是明霞山庄的人,他日后所作所为与明霞山庄再无干系。 没想到事情竟会这样急转直下,她虽不信向长德的鬼话,可霍凌非飘忽诡异的功夫她也曾亲眼所见……唉,真气人,到底实情如何,霍凌非从不出面说明,半个多月后他忽然失去踪影,再没人见过他。 江湖上有许多传言,有人说他隐居起来,有人说他已毒发身亡,还有人说在细雨纷飞的夜里,曾见过他与一女子为伴,乘著扁舟渡江而去,身旁还跟著个疯疯癫癫的老人。 思及此,她悠悠地叹了口气…… “想什么?”黄燕来到她身边。 “没有。”江绿滢不想回答,皱著眉头拍打石壁。“我说这里根本没东西。” 纪筠勾起笑。“我想也是,可师姊执意要找,咱们配合一下便是了。” 忽然喀答一声,四人的耳朵全竖了起来。 “我就说这儿一定藏了东西。”李淳的声音难掩兴奋,她小心地拿下一块石头。 三人全凑了过去,就著火把观看藏在石头后的东西。 “是羊皮吗?”原本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江绿滢在这时也提高了嗓音。 李淳迫不及待地伸手拿起。“应该是羊皮没错。”她的心快速地跳著,真的让她们找到了吗? 四人互看一眼,而后目光全集中在羊皮上,李淳颤抖地摊开羊皮,只见上头写著几个大字—— 哈哈,向长德你上当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三个月后 斜坡上开满小白花,白豪丰坐在花海中绽露笑容,凉风迎面吹来夹著青草与些许泥土的气味。 他的眼睛盯著飞舞的蝴蝶,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正想伸手抓去,眼前的景物忽然模糊起来。 “爹,该吃午饭了。” 声音忽远忽近,他反射地转头,瞧著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面前渐渐清晰起来。 “……银……银子……” “我在。” 一个姑娘对他笑著,他也笑著。“……银子?” “我在这儿。” 四周的景物由模糊转成清晰,他长长地吐口气,画面来来去去,快速闪过他的脑海。 “中午了?” “是。”白玉银在他身边坐下。“该吃饭了。” “吃饭……”他顿了一会儿才又接下一句。“我不饿。” 白玉银点点头,微笑道:“那我们坐会儿。” 这几个月父亲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但反应总是这样慢慢的,似乎神智仍在外头神游一般。 “我去过一个瀑布,对吗?” “云莱山吗?” 他喃念著这名字。“不清楚,我在里头藏了东西……好像藏了好多地方……”有些事他已经都不记得了。 “是啊,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她与霍凌非曾经回去云莱山一次,因为她想弄清楚父亲藏了什么在那洞里,当她瞧见羊皮纸时才想起儿时父亲与她说笑的话语。 他一时兴起,在那洞里塞了一块羊皮,说那是人人都想要的珍宝,当时她不明白父亲的意思,现在才明白父亲指的应该是写著武功秘笈的那块羊皮。 “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她问。 “不知道,脑袋里都是一些片段的东西。”他瞧著一只老鹰飞过山谷。“银子……” “嗯。” “你娘病了,我没来得及回去看她……” “没关系,都过去了。”她握了下父亲的手。 “她恨我吗?” “娘不恨你。”她立刻道。 “我知道她不谅解我……” “爹……” “没关系,我只是有这种感觉。”他低头看著小白花。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银子?” “嗯。” “爹这辈子,有做对过什么事吗?” 她的心一紧,连忙道:“当然有……” “师父、师兄……你娘,都对我很失望吧……” “你别胡思乱想……” “我都做错了,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 “爹,别想这些,去吃饭吧!” 他抬起头,转向她,忽然露出笑。“没事,不用担心我。” “怎么了,你们想在这儿吃午饭吗?”不知何时,霍凌非已来到两人身后。 “在这里吃也很好。”白豪丰振奋起来。“就在这儿吃吧。” “我去把饭菜端出来。”白玉银立刻道。 “去吧!去吧!别忘了把酒也拿出来。”他高兴地说。 察觉父亲的心情好转,白玉银笑道:“知道。”听著父亲快活的声音,她才安下一颗心。 陆续自屋内拿出饭菜,三入席地享用午膳,酒足饭饱后,白豪丰往后一倒,仰躺在草地上,满足地呼呼大睡。 瞧著父亲的睡脸,白玉银有感而发道:“有时我真不知道爹是清醒的好,还是疯癫的好。” “你别想太多,人难免想到过去的事,更别说他疯了几年,自然想得更多。” “我知道,只是听他自责的话就觉得心情难受。”她端起碗盘往屋内走。 霍凌非将剩下的碗筷一并收起,跟著她进屋。“庞项过两天会来这儿一趟,有他在,你爹没空胡思乱想。” “他要来这儿?”她诧异地说。“我还以为我们在这深山里没人知道。” “我告诉他我会来这儿住一阵子,你放心,他这人虽然看起来不可靠,但其实是个能信赖的人。” 她微笑。“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来而已。”她将碗盘放进木桶里,而后忽然想到一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他说爹把我许给他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他好笑地摇头。“那时他站在我身旁,你爹要我好好照顾你时,他自己认定你爹要把你许给他,之后就闹著说要见你。” “没想到见了后却失望了,我可不是什么大美人。”想到庞项说过的话,白玉银忍不住笑出声。 霍凌非定定地瞧著她,认真说道:“我觉得你是。” 她脸儿一红。“我自己清楚自己的长相,你不用说这哄我。” 他勾起笑。“我没哄你。”他伸手触摸她的青丝。 她的脸更红了,这人真是…… “第一眼瞧见你,我就喜欢你……” “你当然喜欢,拿个山猪牙就换了一两银子,换了别人也喜欢我这财神爷。”她故意道。 他的笑意加深,黑瞳闪著火花。 “过几年,等风声过了,江湖上的人渐渐忘了你,说不定我们还能开间小当铺。”她说。 “你想怎么样都好。”他没意见。“银子……” “怎么?” “你心底……还在意你娘的话吗?”他凝视她的眼。 瞧著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忧心,她轻叹一声。“你担心我心里的结?” 他颔首。“你娘不愿你嫁我,可你爹把你许给我,我担心你只想著你娘的话,却把你爹的话抛到脑后,我不在意有没有成亲这仪式,只是不想你一辈子为了你娘的话忧烦。” 他温柔的话语让她感动地再次叹息。“我很快乐,我是说跟你在一起我……心里高兴……”她的脸蛋不争气地又红了。“娘要的就是我幸福快乐,所以我相信她不会生气的。”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双臂收紧,长长地吐了口气,心中的担忧随著这口气消失无影。“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廓。 “石头……” “嗯。” “当初你答应我爹进山庄成为向庄主的弟子是为了报恩吗?”这些日子她模模糊糊地想到从前的一些事。 “这是部分原因。”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著他。 “当初如果不是你娘慷慨救助我娘跟我,我娘怕是早就病死街头。”他还记得当初自己的无助与恐慌,他身上没有半毛钱,大夫不肯为娘治病,若不是兰姨出手帮忙,不只他娘,他怕也会死在街头。 “可娘不赞成你进山庄——” “那是一开始,后来她拗不过你爹,便没再反对,你爹说只要我进山庄,他就把你许配给我……” “什么?”她讶异地睁大眼。 他微笑。“你爹那时应该只是哄哄我。” “你就这样答应了?”她的脸绯红一片。 “除了这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想习武,那时我年纪小,只是想著如果我力气大,有些功夫,我爹就不会给人杀死,我跟我娘也不会沦落街头,当时只是这样简单的想法,却没想到后来几乎跟你形同陌路。”当时他年纪尚小,又怎会理解江湖的恩怨是非牵扯如此之广,更别说有许多事不是他能作主的。 她轻叹一声。“娘总是跟我说你跟我已经是不同的世界了,即使你心底有我,也不见得能给我幸福,后来……我一直以为你会娶向小姐……” “我没喜欢过小姐,小姐喜欢的也不是我。”他轻抚她背后的发丝。“我娘重病奄奄一息的时候,我跪著跟老天祈求,只要有人能帮忙我娘,我做什么都没关系,我会一辈子记得那个人的恩惠、报答他,我跑了好几家当铺,没有人肯收我的东西,后来你把我叫进当铺,还给我钱,我心里真的很感激。” “意思是你现在是在报答我?”她故意道。“你这牺牲可真大,用一辈子报答?” 他微笑。“这不是牺牲,是真心的。” “又在灌迷汤。”她故意板脸。“你跟小时候比起来真的是滑头很多。” 他笑著亲了下她的眉心,她的脸色立刻泛红,叹息一声,她将脸埋入他胸膛,听著他有力的心跳,所有的风风雨雨与他们不再相干了,想到这儿,她幸福地再次叹息。 “石头。” “嗯。” “没事。”她轻轻笑著。 他明了地抱紧她,黑眸是温柔的笑,手指穿过她的发,停留在她的发带上,那是他前些日子买给她的,他绕著她的发,双唇轻轻摩挲她的额头。 “银子。” “嗯。” “我很高兴我们等到了彼此。” 【全书完】 后记 新年快乐! 一年又过去了,原本计画去年十一、二月要出版这本书的,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拖了这么久,希望今年能认真多出几本书,哈~~说来惭愧,好像每年的新希望都是这个。 言归正传,先说一下为什么会写《石头大侠》这本书,一开始很单纯是想写个经营当铺的女主角,原本设定的感觉是轻松小品,也就是一本很市井,描写一些小人物的故事,可后来突发奇想,想与江湖武侠做些结合,但却不是真的著重在江湖的是是非非上,而是江湖给我的一些想法。 因此江湖外传这念头就这样产生了,或者搞笑一点的话也可说是江湖歪传,没有正传,直接就从外传下手了,这系列我预计写个两、三本,主要并不著重在江湖的是非恩怨上,而是一些很少人注意到的一些小点。 像是江湖中人通常以什么维生,不可能永远打打杀杀吧,总得赚钱养活自己,想到这儿就觉得很有趣。 《石头大侠》便是由这发端的一个故事,武林中人一天到晚东奔西跑,家里的妻小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等待,这是最初动笔的想法。 对了,书里有一些伏笔跟未解决的事件我都轻巧地滑过,有些会在下一本交代,但有些或许就不会再详细说明,因为之前已说了,写这系列并不是想以武林纷争为主,而是在江湖武林这样一个大环境下,侧写一些人物跟心情。 不过因为这系列还未完成,所以我自己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子,我会尽量想著自己写这系列的初衷,不让它偏得太远的。 那就先聊到这儿,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都能心想事成、财源滚滚、大吉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