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情敌手册[快穿]》 第1章 【被玩坏的男主】 棠溪门是修真界白道之首,以剑修为主,传承已逾万年。 这一代掌门莫青云是出窍初期的修士,虽然身为大师兄,但是他的修为并不是棠溪门中最高的。 棠溪门与他同辈的修士中修为最高的是居住在赤霄峰的叶则长老——出窍后期的修为。 叶则可谓是棠溪门千年来资质最为出众的弟子,他本是西钺国战神将军叶腾独子,然在他尚年幼的时候,昏君听信奸佞之言将叶腾一族以叛国通敌之罪下狱处死。 叶腾旧部拼死将小主人救出逃离西钺国,途中遇见棠溪门大长老谭豫,机缘巧合下叶则就成了谭豫的大弟子。他是天生的九灵剑体,兼有变异雷灵根和变异冰灵根,简直就是修真门派眼中的香饽饽。谭豫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天资卓绝的修真苗子? 叶则五岁入棠溪门,十五岁进入筑基期、二十八岁进入开光期、四十五岁进入心动期、九十岁进入融合期、一百三十六岁进入灵寂期、二百岁进入金丹期、三百零六岁进入元婴期、四百八十七岁进入出窍期,现在进入出窍后期的他已经五百七十六岁了。 一般而言,修炼到出窍期的修士大多都已年逾千岁,莫青云如今是出窍初期的修为,年纪却已是一千六百八十七岁了。两相比较一下,叶则的天赋实在是万中无一,他修炼的速度简直快得令人发指! 这位修炼跟开了挂似的人生赢家在元婴中期的时候收了唯一的弟子,一个拥有变异雷灵根和变异暗灵根的绝顶天才——萧远,这为叶则的精彩人生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萧远而今年仅二百二十七岁,现在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天赋与他的师尊相比也不遑多让。 除此之外,萧远之容貌在一眼望去皆是俊男美女的修真界依然算得首屈一指。 如斯俊美多金、天赋卓绝的剑修,自然是女修们追逐的对象。 然而奇怪的是,任是面对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萧远都是不假辞色。真真是个榆木疙瘩! 不过,有一位美人儿却是特别的,那便是他的师尊清源真人叶则。 叶则生母为天下第一美人儿,生父叶腾亦是萧疏俊朗的美男子,二人独子叶则之形貌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然而纵使叶则的容貌清艳非常,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浑说,因为他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花瓶。 前些时日,萧远奉师命前去参加七星玄冥塔的修真盛会。 七星玄冥塔为上界大能所铸,千年一开,内含三千小世界,包罗万象。其中品相皆好的神兵法宝、世上绝迹的奇花异草不知几何,自然引得修真界众人趋之若鹜。 然而这七星玄冥塔唯有元婴期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金丹后期的萧远恰巧就踩在门槛边上,着实让人嫉妒了一番。 萧远此番前去七星玄冥塔不止是为了其中丰厚的修真资源,更是为了寻找突破金丹后期的机会。谁想在七星玄冥塔内,他却被暹罗宫一个名为妙云的女修给缠上了。 回到棠溪门,萧远面见了师尊清源真人之后就去闭关了。 叶则以为他是去冲击金丹后期的屏障,想要破丹成婴,却没想到一向寡言冷淡的徒弟是有了心魔。 这日,距离萧远闭关已过去了三月之久。 修真无岁月,这弹指一挥间就能过去数十年,叶则自然不会在意。 突然,他眉心一皱,感觉到萧远出了关。 境界更高的修真者在面对低阶修士的时候,完全可以查探出对方的大致实力。如叶则这般出窍后期的强大修真者,甚至不需要面对面就能知晓。 显然萧远并没有破丹成婴,甚至他的境界还倒退了不少。 叶则干脆传音唤了萧远过来,暗忖着要当面问个清楚。 ***** 棠溪门,赤霄峰,清源殿。 萧远一入清源殿,便看到殿中一身白衣的清源真人。他气韵清贵高华,由于身兼变异冰灵根和变异雷灵根,更多了令人难以亲近的疏冷威仪,寻常人等皆不敢抬头直视那张清艳至极的容颜。 “师尊!”他低头不敢再看,生怕心中妄念在这人面前无所遁形。 叶则蹙眉,冷声问道:“你的修为怎么倒退了?” 萧远沉默不答。 叶则走近他,缓缓伸手,似是要像他小时候那般抚摸他的头发,不过却恍悟徒弟已不再是垂髫小儿了。 他转而负手背过身,并未看到萧远眼中一闪即逝的失落。 叶则语气微微缓和,“破丹成婴之事不可强求,当务之急是稳住你的境界。你的心因何而乱?” 萧远默然,半晌后才抬起头,灼热的视线死死盯着背对他的师尊,“因情。” 他掷地有声地回答。 叶则哑然,他所修的是无情剑道,不懂情之一字也是理所当然。 “莫非暹罗宫大弟子妙云?”叶则问道。 萧远愕然,“师尊为何觉得是她?” “半月前,暹罗宫派人来棠溪门,有意结秦晋之好。”叶则向前走了几步,又道:“你不愿。” 他的语气很肯定,对于相处了两百多年的弟子,他自问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萧远毫不避忌地坚定答道:“弟子不愿。” “也罢,既然你不愿,为师就派人打发了他们。”叶则微微侧过头,优美的颈线尤为引人瞩目。他一向清冷的桃花眼中带了点笑,“妙云资质出众、容貌清丽,修真界众多青年才俊都对其甚是倾慕。此番她拉下脸来求嫁,徒儿不再考虑考虑?” 萧远被这零星的笑意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不觉答道:“弟子只愿常伴师尊身侧。”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叶则微微一怔,敛容深思:徒弟的状态有些奇怪,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 萧远回到自己洞府之中,盘坐于寒玉石床上修行。未几,一口鲜血喷出。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却有一片血光,分明是入魔前兆! 他想起了七星玄冥塔中所遇的那名魔修——她虽唤他少主,神色间却多有轻蔑之态。 那日他刚从心魔幻境中走出,已是强弩之末。正欲寻一处隐蔽之地疗伤,不料恰巧撞见了那魔修,她娇俏俏地对着他笑,说出来的话却冲击了他以往的认知。 “少主,尊主在等您回去呢!您若是不愿,也罢,留下魔族至宝即可安然离去。” 他的身上能有什么东西是魔族至宝? “您别看清源真人一副不问俗世的清高模样,其实他当年也参与了道修与魔修之间的争斗,您的母亲便是死于清源真人之手。您这么多年来认贼作父,尊主心寒呐!” 萧远皱紧了眉,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相信了那魔修的话,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相信养育自己长大的师尊。 满腔烦恼忧思在回到赤霄峰,见到清源真人的那一刻悉皆散去。 倘若连师尊都无法全然信赖,世间便再无他的容身之所了。 此刻,沉浸于杂乱思绪中的萧远声音微微颤抖,“师尊……” 自小到大,那个白衣剑修的身影一直陪伴着自己。他深深眷恋着白衣剑修。不知何时这份感情已经变质生根,直到心魔幻境中才撕开了虚假的伪装,明明白白地展示在了他面前。 心魔幻境中,白衣剑修清艳的容颜微带酡红之色,那双平素清冷无波的桃花眼潋滟迷离地瞧着他,让他心里动了妄念。 不,该说这妄念很早就已埋在心中了,只是在心魔幻境中才破土而出。 萧远额上汗珠滑落,在这寒玉石床上竟也能热出一身汗来,他不禁自嘲一笑。 他努力想要忘记心魔幻境中的情景,没想到反而记得十分深刻。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那个时候热血沸腾的激昂情绪,也记得他对眼前那具身体的渴望…… 师尊……为何您要修无情剑道呢? 萧远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莫要再动妄念。 又是三月过了,萧远出关的时候境界已经恢复到了金丹后期,可惜却没有丝毫进益。 他来到清源殿自请离开棠溪门外出游历,叶则欣然同意了。 叶则本打算萧远离开后关注他一段时日,若没有问题就去闭关,没想到在他闭关前夕却传出了萧远勾结魔修的消息。 他怎么可能还有闭关的心情? 棠溪门掌门来到了赤霄峰,叶则在他进入清源殿的时候,便转身来看向他。 “大师兄,你来找我是为了萧远之事吗?”叶则问道。 莫青云颔首,“你可知他是何身份?” 叶则缓缓点头。 “唉,棠溪门声誉因他有了污点,你作为他的师尊,又是棠溪门长老,若不将他带回来,你难辞其咎啊!”莫青云叹道。 叶则望向殿门之外,容色冷淡。 “我知道了。” ***** 红日坠下,海浪翻卷着袭上崖岸,一个身着黑色剑修服饰的青年站在崖山之上。 “师尊,您来了。”青年嗓音有些沙哑。 一个白衣剑修骤然出现在他身后,墨发纷扬,清贵高华,恍若九天上神。 黑衣青年转身看向他,暗红色的眼眸压迫力十足。 “您不信我!您也觉得我与魔修勾结吗?”萧远见他反应冷淡,心里气苦,口不择言起来,“是了!您是高高在上的清源真人,自然不会将我一个半魔族放在心上!” 白衣剑修冷冷道:“孽徒!这便是你对为师说话的语气吗?” 孽徒?萧远闻言冷笑,他还有更大逆不道的想法呢! “师尊,您特意来到魔族领地便是为了将我带回师门吗?”萧远问道。 叶则默然,半晌才道:“……你不该留在魔族。” “为何?”萧远紧接着又追问,“是因为师尊舍不得弟子吗?” 叶则瞥了他一眼,眼中飞快地闪过一缕惊诧之色,“不,因你堕为魔修,令棠溪门蒙受屈辱,为师要带你回师门领罚。” 萧远目中期盼化为失望,他怒道:“那便请师尊看看弟子近些时日有没有刻苦用功罢!” 他本就是半魔族,修炼起魔道来反而更加得心应手,境界直接突破到了元婴后期,修炼速度实在骇人! 师徒二人就在这崖岸上斗起法来,叶则并未心软,轻易便制住了萧远。 元婴后期与出窍后期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远远一道雄浑的男声郎笑道:“清源真人待吾儿真是情深义厚,竟然能闯了一百零八座魔族城池来到魔都!本尊身为远儿之父,怎么说也要表达一下谢意。” 叶则內腑一震,喉头滚动一下,将那一股腥甜压了下去。 来人乃魔尊夜华,是个合体后期境界的魔族修士。叶则自认不能与之相抗衡,当即便带着萧远御剑离开。 然而终是迟了—— 叶则面容冷淡地看着眨眼便出现在前方的魔族尊主。 夜华一头暗红色的长发束起,几缕散落在鬓边。他暗红色的眼眸盯着叶则看,忽而抚掌大笑道:“怪不得远儿心心念念着清源真人,如此绝色,便是本尊也想要一尝芳泽!” 萧远被人捅破了心事,一双暗红色眼睛霎时充斥了怒火和杀意。 “尔敢?”萧远怒喝一声,他竟敢这般轻佻地对师尊说话?他怎么敢…… 黑衣青年不敢看身边那白衣剑修的脸色,唯恐从那张日夜思念的容颜上看到失望、嫌恶等负面情绪。 夜华冷笑道:“本尊有何不敢?身为魔族少主,想要的却不敢去抢,实在有失我魔族风范!”他转而又换上了一副慈父口吻,道:“远儿,如今清源真人已被诱入魔族领地,你还等什么呢?” “你闭嘴!”萧远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叶则待两父子的交锋告一段落,这才淡漠道:“魔尊所言属实否?” 萧远想要否认,却又不甘心一片痴情不得见天日。 最终,他直视着白衣剑修清艳的容颜,说道:“师尊,弟子倾慕您。” 叶则握剑的那只手一抖。 “你魔障了,待回了棠溪门,为师定要好好罚你。” 萧远此时却不愿他逃避了,他目光灼然地看向白衣剑修,重复了一遍方才说的话,“师尊,弟子倾慕您!” 夜华见状哈哈一笑,身影消失了去。 叶则看向萧远,他的目光不闪不避,毫不掩饰对自己这个师尊的妄念!那眼神太过火热,叶则几乎想要立刻逃开,不过他没有。 他垂眸冷声道:“萧远,你若还认我为师尊,便断了那些念头,随我回棠溪门领罚。” 萧远怔然,随即凄苦一笑,“师尊,弟子已堕为魔修,回了棠溪门不是死便是废,您忍心吗?” 他上前几步,想要看穿白衣剑修冷漠神色之下的情绪。 叶则清艳的脸庞犹如霜雪倾覆,他扬手一招,萧远发间那柄小玉剑便落到了他身前。真气凝为长剑,轻易便将小玉剑化为齑粉。 那小玉剑是自由出入赤霄峰的钥匙,亦是萧远成为叶则唯一弟子时,叶则所赠的法器。 萧远喉结上下滚动着,目中血色翻涌。 “……师尊……这是何意?”他低沉的声音微微颤抖,半长的黑发披散着,似有癫狂之态。 白衣剑修垂手散去真气,平静冷淡地说道:“你我师徒缘尽于此,此番我便不杀你了,你好自为之罢。” 话音一落,人影已在百丈之外。 萧远浑身僵直,眼角缓慢滑落一缕血迹。他直觉心口闷痛不已,爱恨纠缠,只想着抓住那白衣剑修,狠狠质问他为何这般狠心! “啊!——叶则!”随着一声悲怆的怒吼,萧远周身霎时便有一股魔气向外涌去! ***** 看着光屏中黑衣青年崩溃的模样,叶则也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这是他第一次任务失败! 执行间的大门向两边分开,一个面貌娇俏的女孩蹦跳着进来,满脸同情地看着坐在穿梭舱里的白衣青年。 “叶子,老板找你哦!他说让你马上过去。” “我知道了,晴天。” 叶则关掉了光屏,下了穿梭舱。 他的脸庞映在穿梭舱透明质地的舱盖上,那分明就是一张与白衣剑修一模一样的清艳容颜。 叶则其人,二十七岁,毕业于帝星第一军校精神力修复系。他在創世游戏公司任职游戏测试员五年,头一年便摘得了金牌游戏测试员的桂冠。此后年年创新高,从不知何为败北。 这次关于《剑修传奇》中男主角的测试运行就是由叶则来把关的,除了借闭关之机暂离游戏之外,他在游戏世界已经呆了五百多年。他为了这个任务耗费了现实时间三个月,然而任务对象却在参加了七星玄冥塔的修真盛会之后偏离了原定路线,而且还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一去不回了! 叶则在萧远说出“弟子倾慕您”的那一刻简直想要喷血:徒弟倾慕的对象应该是妙云啊! 白衣青年在老板的办公室门前站定,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模样周正,笑得很是和蔼。 “小叶啊,你这次任务是怎么回事?萧远他怎么变成基佬了?”老板笑问道,语气中并无不满。 叶则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嘴角抽了抽,平静道:“我也不知道。” 老板叹了一声,“你要知道,我们为了《剑修传奇》付出了多少血汗金钱。这次你的测试失败了,整个游戏就要删档重来。” 叶则垂眸,“我知道。” “你出了那么大的差错,不罚你的话,众口铄金,你以后在公司也没有立足之地啊。”老板严肃道。 叶则点点头,“老板你说吧。” “这是最新的游戏策划,你拿回去看看,是一个sss级的连环任务。”老板递给他一个掌心大小的光盘。 叶则接过,道:“我会认真看的。” 老板露出笑容,“这个任务公司里只有你能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成功以后,你就能提名帝星金牌游戏测试王,奖金绝对少不了!” 叶则觉得手中的这个光盘分量更沉了,他暗暗下定决心,不成功便成仁! 第2章 【第一章 :坑爹的游戏】 当夜回家后,叶则简单地做了晚饭,吃完收拾好,就去书房看游戏策划了。 策划案总结起来就是要让测试员进入真实游戏世界,在作为游戏男主角情敌的同时,还要不动声色地让男主角爱上自己。 听起来非常简单……简单个鬼啊! 叶则险些把光脑扔出去了。 作为二十九世纪的人类,他当然不会非常迂腐,但这也不代表他是个基·佬!让一个直男去把另一个直男掰弯,这是何等丧心病狂的事情?这个游戏策划到底是哪个渣滓做的? 叶则仰倒在沙发椅上,眉心紧蹙,清艳的面容上带着淡淡愁绪。若是让萧远见了,定是要心疼的。 作为一个十分敬业的游戏测试员,叶则头疼半天,还是爬起来又认认真真看了几遍游戏策划。 他暗忖,既然只说了让男主角爱上自己,只要他依然坚·挺笔直,那就没关系……吧? 他闭目开始给自己做催眠:想想丰厚的奖金…想想金牌游戏测试王的荣耀……不,还是性向比较重要吧?不行,重来一遍!想想丰厚的奖金…想想金牌游戏测试王的荣耀……想想………… 第二天一早,叶则就来到了創世游戏公司。经过一个晚上的心理调节,他已经能淡定地面对即将到来的游戏任务。 叶则有自己专属的执行间,此刻里面的茶几上已经放好了第一环游戏世界的简介光盘。 他将光盘插入光脑之内,开始细看起来。 第一环游戏世界并不难,任务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在青葱校园,第二个阶段自然而然就过渡到了繁华都市。 叶则的任务目标是一个豪门阔少爷,而他自己的游戏身份则是个“贫穷贵公子”——家境贫寒,外貌清贵。 说来奇怪,叶则进入創世游戏公司五年,这还是头两次接到姓名、长相都与自己原来面貌一模一样的游戏身份。 第一次姑且可以算是巧合,第二次怎么看都有点阴谋的气息,最重要的是—— 凭借他的长相气度,以他为原型的游戏人物怎么会是情场失意的男配? 这种无厘头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便被打入了冷宫。 叶则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这不是巧合。不过现下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便把思绪压了下去。 游戏女主角并不像叶则先前经历过的一些游戏世界那般是一个倔强善良的灰姑娘,反而是个敢爱敢恨的大小姐。 当然,这个大小姐的真实身份只是个普通小康家庭的女儿,她的亲生母亲玩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这还是个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 叶则看完了光盘中的人物简介,等着后面继续播放的游戏故事情节。然而他等了一会儿,光屏上的画面依然没有变。 他问道:“游戏故事情节呢?” 光脑上的画面默默变化,几个大字呈现在光屏上,让叶则默然无语半晌。 【请玩家自力更生,自行探索游戏故事,做一个不走寻常路的玩家。】 这是要他根据人物简介摸索故事情节的意思? 叶则叹了口气,深觉萧远是一颗扫帚星。 ——碰上他以后就诸事不顺啊! 虽则如此,任务还是要继续做的。 叶则服用了茶几上的一管营养剂,然后封闭了执行间,躺进了穿梭舱里。 穿梭舱顶端的灯光骤然亮起,随即慢慢变暗。整个执行间也陷入了一片黑暗,唯余穿梭舱上面的一盏昏黄灯光亮着,仪器的光亮和机械运转的声音在执行间里十分清晰。 ***** 叶则是在一间破败的出租屋里醒来的。他现在这具身体只有七岁,年幼体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他一有动静,便惊醒了床头正打瞌睡的女人。 女人一边伸手来探他的额头,一边担忧道:“感觉好点没?阿则,你饿不饿?” 叶则还没回答,他的肚子已经率先作出了回应。 “咕~”还真是清晰可闻。 叶则靠坐在床头,一脸窘样地看着女人笑意盈盈地从狭窄逼仄的厨房里端来一碗清香四溢的菜粥。 他摆了摆手说道:“妈妈,我自己吃吧。” “你现在拿不动碗,等会儿洒了怎么办?乖乖吃啊!”女人疲倦的脸庞带着温柔笑意。 叶则没有再推却,一边吞咽着菜粥,一边思索游戏任务。 根据人物简介,叶则是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父不祥。母亲叶云在他十七岁的时候病重去世。 男主角与叶则是高中同班同学,不过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等到大学的时候,一场多角恋便将几个本不在同一个世界的少年、少女牵扯到了一起。 这样看来,高中阶段就是他向男主角下手的黄金时期。 这个念头一出现,叶则不禁有些羞愧难当,他居然堕落到向一个未成年人下手…还是个男的…… 一碗菜粥吃完了,睡意上涌,叶则半闭着眼睛重新缩回了被窝里。 叶云给他掖好了被子,轻手轻脚地拿着空碗回了厨房。 陷入昏睡前,叶则暗自抱怨了一下这连环任务的人物简介实在太敷衍了。不过他一向随遇而安,这点不满也很快消失。 若是未战先怯,那他便不是那个蝉联金牌游戏测试员五年的叶则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整间屋子静悄悄的,只有叶则一人。 叶云已经上班去了,她留了纸条叮嘱儿子记得按时吃饭喝药。 叶则心里微暖。 他从来不会把游戏世界的人物当做没有感情的npc,他从他们身上得到了现实世界中身为孤儿无缘享受的亲情,自然也会对他们保留真诚之心。 用过早点,叶则开始谋划自己的任务。 这具身体有着超乎寻常的音乐天赋,在长大之后甚至成为了世界巨星。他并不打算浪费这难得的天资,否则岂不和身怀宝藏却不懂利用的蠢货一样? 根据人物简介推算,剧情约莫在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进入第一个高·潮阶段。 那时候,女主角薄璐璐在叶则与男主角贺梓轩之间摇摆不定。贺梓轩为了解·决·情·敌,便将叶则送去了美国深造,而叶则不知为何竟也接受了。 叶则在美国歌坛混得风生水起,归国之后也是大受欢迎。偶然之下,他与已经失去薄家大小姐身份的梁璐璐重逢,两人很快便旧情复燃,行止间亦是暧昧丛生。 不过这场爱情战争的胜利者还是贺梓轩,在他抱得美人归之后,情伤颇重的叶则便黯然离开了。 此间种种由于这个连环任务只有坑爹的人物简介,叶则无法推算出来,心里暂时只能给出这样的评价:真是好一出狗血剧! 叶则经历过数百上千个游戏世界,这个游戏世界的大致剧情走向在他眼里只能算是低级游戏剧情。他一时间有些怀疑这种游戏世界怎么会作为sss级任务的第一环,但他很快就把这种危险的心态扼杀在了摇篮里。 轻敌的惨重下场,他早已尝试过了。 叶则凝眉沉思—— 贫穷贵公子和豪门阔少爷从一开始就处在不平等的地位上,若想增强自己的竞争力,首先要摆脱家境贫寒这顶帽子。而且,叶云既然是病重死去的,尽快致富也是为了让她将来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叶则并不打算去刻意接近贺梓轩,因为他知道这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家伙只会将目光停留在堪与自己比肩的人物身上。 ***** 薄璐璐趴在桌子上嘤嘤哭着,脸上精致的妆容化开,看起来着实狼狈不堪。 她刚刚和薄夫人吵过架,一点都不想回家,于是漫步街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家清吧。 薄璐璐一口气点了十来瓶酒,一开始她还能保持形象慢慢喝着,后来干脆直接对着瓶嘴猛灌。 她醉倒后也不撒酒疯,只是趴在桌上低声哭泣。 突然,木吉他清亮的声音传入了耳际。 那是一段十分柔和的旋律,似春风拂面,令人顿觉心胸开阔,仿佛一切烦扰都远逝了去。 薄璐璐睁着醉眼看过去。 表演台中央坐着一个白衬衫、黑长裤的少年,他的眉眼被阴影笼罩了大半,但依然令人觉得如芝兰玉树。 前奏弹完了,他唇启唱歌,声线仍带青涩之感,却令人陶陶然微醺。 薄璐璐从他拨弄琴弦的手指开始看,许是她醉得眼花,她竟然觉得他的手指比她自己精心保养的纤纤十指还要迷人。 视线往上移,是他挺拔清瘦的身姿,不晓得扒开那件白衬衫后,会有怎样动人的景致? ——总不会比衣冠禽兽的曲良程差。 薄璐璐一团浆糊的脑袋里闪过这个念头,她傻傻笑了两下,继续往上看。 他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可以窥见精致的锁骨,再往上就是曲线优美的颈项,以及干净洁白的下颌。 薄璐璐脑袋更晕了,不知是被迷得神魂颠倒,还是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她垂下脑袋,伴着少年清朗的歌声沉入梦境。 等她醒来的时候,清吧里热火朝天的气氛顿时震撼到了她。 表演台上的少年正在弹唱一首情歌,那迷人的声音霎时将薄璐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这次她意识清醒,隐约看清了少年。 他的容貌依然大半被阴影掩去,一身气质清贵高华,不像是清吧驻唱歌手,倒更像飘飘欲仙的世外之人。 等他唱完一曲,清吧里的人都大喊“安可”,想让他再来一首。 音响里传来他轻笑的声音,薄璐璐只觉被电得浑身酥麻,腿都有些软了。 少年拒绝了听众们的请求,站起身走下表演台。他目光随意一扫,与薄璐璐痴迷的视线对上。 ——很好,鱼儿上钩了。 第3章 【第二章 :渐近的距离】 北城高中的开学典礼在具有浓厚巴洛克风格的礼堂内举行,新生代表上台致辞的时候,毫无意外地惹来了颜控们的骚动。 当然,叶则能被选为新生代表可不是因为他的脸。 他的发言很简短,内容也很实在,并无浮夸之处。 在他清冽的声线之下,许多人都听得陶然欲醉,哪里还记得他说了些什么? 唯有一个神色冷淡的少年在他说完之后,嘴里发出一声嗤笑。 少年目光凝视着舞台上长身玉立的新生代表,就是这个家伙用一分之差将自己踩在了脚下——他心里的感觉很微妙,难以用语言述说。 但不可否认,郁闷的同时还有一种淡淡的欣喜在心口激荡。 他出身高贵,天资聪颖,容貌过人,从小到大都没碰到过堪与自己比肩的同龄人—— 然而,此刻正站在舞台上的清冷少年却让他有了棋逢对手之感。 北城高中高一的分班制度并不是按照成绩来分配学生的,而是电脑随机合理分配,这样便使得每个班初始的整体实力都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而到了高二的时候,则有一场分班考试,将学生们分为文理两科。 因此,叶则清楚地明白自己和贺梓轩在高一时成为同班同学的可能性很小,他猜测人物简介中所说的叶则与贺梓轩是同班同学意指的是高二、高三的时候。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叶则在开学之前就侵入了北城高中的教务系统,提前看了一下分班表格。 叶则被分到了高一a班,贺梓轩则是在高一c班,看来他的想法多半是正确的。 虽说高一这一年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是叶则还知道距离产生美这个概念。 心高气傲的贺梓轩绝对会注意到他这个仅仅以一分之差压在他脑袋上的人。 叶则站在舞台上,发表致辞的同时,一双桃花眼直直看向了高一c班所在的区域。 他的目光很快便捕捉到了一个坐姿笔挺、容貌俊美的少年——因为这少年实在太出色了,衬得旁人都黯淡无光。 高一年级位于最靠近舞台的区域,所以叶则能看清任务目标的形貌,也能更加直观地感受到那个少年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吸引别人的目光对叶则来说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就算是在现实世界,他也因为自己出众的容貌和强大的精神力而受到人们的瞩目。 当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投注太多目光之后,好奇心会引导着他想要深入探究一下这个人,而好奇心——往往都是一段恋情萌芽的基础。 致词完毕,叶则转身走下舞台,抿直的唇线微微弯起些许弧度。 ***** 高一a班和高一c班位于同一层楼,叶则与贺梓轩偶然会在走廊上遇见对方。 两人之间尚无交集,但是每一次擦肩而过,心里都不禁浮现出一种奇特的感觉。 作为这一届高一新生中最为引人瞩目的两个少年,难免会被人拿来相互比较——贺梓轩从来不是在意流言蜚语的人,现在却也不自觉地对叶则的消息留心了几分。 开学一个星期之后,即是北城高中的新生军训时期。那时除了有特殊原因无法参与的新生之外,所有的高一新生都要去军训基地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军训。 叶则已收拾好了洗漱用具和换洗衣物,在叶云的催促之下,他穿上了她为他买的一套军装。 这套军装做工精良,上身之后更衬得叶则身姿笔挺颀秀。 叶云捂着嘴巴,眼眶不觉微微红了起来。 “妈,你怎么了?”叶则敏锐地注意到了她情绪中的不对劲。 叶云摇了摇头,语气柔和道:“我家阿则眨眼就长大了,妈妈很高兴!” 见她不欲多谈,叶则也不深究,只是微微笑道:“看起来怎么样?” “很帅气!阿则长得像……像我,一走出去肯定迷倒一大片女生。”叶云笑着回道。 叶则眼睫微垂,遮掩住了眸底之色。 “哪有你这样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他轻轻地笑道。 叶云柳眉一竖,“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对!” 听见儿子这么回答,叶云这才眉开眼笑,给他理了理衣领袖口。站远了些再看,她心中不由感慨万千,自豪且心酸。 叶则在这个游戏世界已经生活了将近九年,叶家的家庭条件也渐渐由贫寒变得殷实。虽然比不得巨富之家,但也算小有资产。 叶则经历过的游戏世界不知凡几,在游戏世界中度过的时间也远超现实世界,因此他的人生经验堪比千年老妖怪——赚钱养家于他而言实在不是难事。 关于新生军训的事情,叶则一早便知晓了。 军训时的方阵是电脑系统随机抽取新生组成的,为了方便接近任务目标,叶则利用高超的骇客技术将自己和贺梓轩分到了同一方阵。 是夜,叶则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白日里叶云异常的表现虽然很快就被掩藏起来了,但又怎么逃得过他这个金牌游戏测试员的火眼金睛?是什么让她这样失态呢? ——她在透过他看着谁? 叶则脑海里乱糟糟地一团,对此毫无头绪。半晌后,他长叹一口气:既然叶云不想让他知道,他就当做没有发现好了。 明天早上九点,所有的高一新生都要在北城高中集合,然后一同乘车去军训基地。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就是他与贺梓轩的初步接触。 通过这一个星期对贺梓轩的观察,叶则发现这位天之骄子的性格很内敛寡言,少有笑容。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萧远,那个不肖徒儿的性格也是这般一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样子。 萧远之于叶则而言,是一个十分特殊的人。不仅仅因为他是让叶则第一次品尝失败滋味的任务目标,还因为叶则在《剑修传奇》游戏世界中停留的时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纵然知晓那是一个游戏世界,但是叶则已经在那里生活了五百多年。他将萧远视作唯一的关门弟子,关心爱护,寄予厚望。 因此在便宜徒弟诉衷肠的时候,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有多么挫败郁结了。 越想越心塞的叶则拿被子蒙住脑袋,企图通过睡眠摆脱在脑海中阴魂不散、屡屡出现的不肖徒弟。 结果自然是——做了一夜的噩梦。 ***** “阿则,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叶云担忧地看着魂不守舍的儿子。 叶则咽下嘴里的黑米粥,才道:“我没事,昨晚没睡好而已。” “是因为太兴奋了吗?”叶云猜测道。 叶则眼角一抽,他又不是要去远足的小学生,怎么可能会因为兴奋就睡不着呢? 叶云见他神色有些萎靡,便道:“一会儿在车上记得睡一会儿。” 叶则点点头应下。 早餐结束,他洗了碗筷,便拎起放在一旁的背包,喊道:“妈,我走了。” 叶云殷殷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平常叶则都是骑自行车上学,但今天情况特殊,他就改乘地铁了。 这个时间段是上班族和学生党乘车的高峰期,因此地铁上人与人之间几乎是摩肩接踵的。 叶则拉着吊环,一身笔挺的迷彩制服,显得分外英姿飒爽、清俊挺拔。 他闭目养神,偶尔睁眼看一下窗外,并未在意旁人的侧目。 约莫一刻钟后,地铁到达北城中学站。门开之后,哗啦啦一群人下了车。 走到地面之后,还要再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才会到北城中学。 叶则不疾不徐地走着,走到十字路口,看到红灯依然亮着便站定。 眼前一辆辆车子疾驰而过,其中的一辆黑色豪车引起了他的注意。 当然,叶则关注的并不是那辆价值千万的豪车——毕竟他在所在的二十九世纪,这种已经成为老古董的车辆根本没有一丁点价值。 他所关注的是那个端坐在豪车里的少年,他的任务目标——贺梓轩。 叶则侧头循着豪车驶离的方向望去,发现那辆车停在了百米之外,而后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下了车。 他微微挑了下眉。 ——没想到那家伙还挺低调。 叶则移开视线,看向路灯,再过几秒钟就会变成绿灯了。 绿灯亮起,他抬步向对面走去,挺拔的身影转瞬间就淹没在了人潮中。 ***** 叶则所在的第七方阵共有五十四人,男女比例为2:1。集合完毕,众人便走到校巴车门前,女生先上车入座。 男生也陆陆续续坐到校巴里,叶则坐在靠窗的位置,不一会儿,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人。 他余光瞥去,是一袭帅气军装的贺梓轩。 叶则索性转头大大方方地看向任务目标,微微颔首致意道:“你好,我是高一a班的叶则。” 贺梓轩神色冷淡,然而并没有将他的问好置若罔闻,“高一c班,贺梓轩。” 接下来这段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两人都没有再搭话。 叶则戴着耳机听轻音乐,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途中校巴经过了一段颇为颠簸的道路,叶则的脑袋由于那剧烈的摇晃蹭到了正在翻阅书籍的贺梓轩肩膀上。 “喂……”贺梓轩侧头看去,将他静谧安然的睡颜映入眼底。 ——原来是睡着了。 他伸手轻轻推开那颗脑袋,柔顺的发丝从指间滑落,带着丝丝凉意。 视线重新回到书籍上不久,左肩又感受到了被人倚靠的重量。 贺梓轩默默地扭头看去——身边的这个家伙依然睡得很沉,蝶翼般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两片昳丽的阴影,换身欧式长裙就能扮演睡美人了。 他伸手正要再次推开那颗脑袋,身体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力,整个人都向前倾倒。不及多想,他的手立刻覆在了叶则的额头上,以防睡得死沉的家伙磕到脑门。 被这么一出突发事故惊醒过来的叶则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黑暗。他眨了几下眼睛,神色有些困惑。 贺梓轩感觉到了掌心被眼睫毛撩过的麻痒之感,立刻收回了手。只是那股痒意却好像钻到了心里,让他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正在此时,耳边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刚才,谢谢了。” 贺梓轩心不在焉地翻着书籍,低低“嗯”了一声。 “还有,你的书拿倒了。”叶则语气中带了些笑意。 “……我知道了。” 第4章 【第三章 :澡堂的相遇】 尖锐嘹亮的哨声响起,惊醒了睡梦中的高一新生们。众人纷纷快速地穿衣、叠被,下床洗漱,动作比起初来军训基地那天利索了不少。 最先抵达第七方阵集合点的依旧是叶则和贺梓轩,两人笔挺修长的身姿在朝阳之下愈发显得英姿勃发。 没过一会儿,第七方阵的成员们便集结完毕,在教官的带领之下开始了今天的早课——绕着土操场跑二十圈。一圈四百米,也就是八千米。 二十圈是严肃的教官对男生们的要求,体质娇弱的女孩子们只需要完成十圈就够了。 毕竟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教官这种做法也是无法厚非的。 这句话是某个男生的一面之词,事实上,对于很多女孩子而言,四千米已经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了。 叶则与贺梓轩的个头相差无几,两人跑在第七方阵的最前端,二十圈下来脸不红气不喘,体能素质之高可见一斑。 教官整队完毕,便带着第七方阵的新生们向食堂走去。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五天,叫苦不迭的新生们对此也逐渐适应了。 早餐结束,半个小时后,各个方阵便又集中到了土操场上进行军姿训练。 教官看着队伍前端巍然不动的两个挺拔少年,眼中闪过满意之色——这一届北城高中的新生里面有不少出类拔萃的,其中最为出挑的两个家伙都被分到了他所管理的第七方阵。 无论是作为基础的体能训练、军姿训练,还是军体拳、匍匐前进等项目,他们两人都完成得很好,堪比入伍多年的老兵。 眼看半个小时到了,教官扬声道:“稍息!”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道指令,“立正!” “今天除了基础训练之外,我还要从你们这五十四个人里面挑出三个加入特训队。”教官微微一顿,继续说道:“这三个人必定会是你们中最优秀的,但是加入特训队之后的训练也是最艰苦的。” 众人屏息凝神,静待下文。有不少人撇了撇嘴,暗想——要是这样还有人上赶着加入特训队,那不是犯傻吗? “在这个地方,你所付出的努力,都会得到应有的回报。”教官神色肃穆庄重地说道,而后扫一眼第七方阵的新生们,喝道:“现在,不想加入特训队的出列!”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孩子首先出列,昂首大声道:“报告教官!我不想加入特训队!” 教官颔首道:“很好。” 陆陆续续地,又有八个人出列。 教官清点完毕,扬声喝道:“出列的人,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 九个人列队完毕,就继续留在原地站军姿了。而第七方阵的其他新生们,则跟着教官开始了特训选拔赛。 ***** 负重长跑、引体向上、障碍攀爬等一系列的特训选拔赛下来,可以坚持到最后的不过寥寥五个,叶则也是其中之一。 他白皙的脸上泛着红,呼吸有些喘,但仍然站得笔直,在一群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或跌坐在土操场上的高一新生中格外鹤立鸡群。 叶则目光游移了一下,看到了距离自己不远的贺梓轩——他神色冷淡地站立着,笔直如一杆青竹,纵是灰头土脸也不掩其萧疏俊朗。 贺梓轩同样看到了叶则,他微微点了下头,目中微光闪过。 这个熟悉的神情让叶则有一瞬的怔愣,而后依葫芦画瓢地向对方颔首致意。 很快,教官就宣布了第七方阵进入特训队的三个人。 分别是——叶则、贺梓轩、陈云倩。 特训队的队员们在午休过后集中到了土操场上,男生二十人、女生十人。 特训队队长由贺梓轩担任,副队长则是梁媛——这是特训队朱教官依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分配的。 比起第七方阵而言,特训队的训练项目要更加艰苦,但是也更加有趣——因为,特训队成员可以在朱教官的带领下,练习打靶。 叶则是从帝星第一军校毕业的,打靶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大概是为了鼓舞特训队,朱教官在说明了特训队的训练项目之后,就带着三十个新生们去打靶场了。 他先做了示范,而后讲解了一下打靶的要领,便让跃跃欲试的新生们分为三组依次上场。 贺梓轩是第二组,他的成绩是前两组中最好的,一共五枪,平均环数9.6。 叶则上场的时候,贺梓轩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沉稳从容地上膛、瞄准靶心。 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贺梓轩也不由屏住了呼吸。 前方报靶的人挥动旗帜,众人定睛一看:第三组中竟然出了个正中靶心的家伙!不会是打到了别人的靶子上了吧? 叶则没有多等,快速地上膛,干脆地连发四枪! 不用多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彪悍的枪法吸引过去了。 报靶的人似乎也被震住了,好一会儿才挥动了旗帜——嗬!方才那四枪依旧正中靶心! 朱教官神情惊异,“你以前练过?” 叶则唇角微弯,“玩具枪算吗?” 不知为何,双手一旦碰上枪·支,他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众人:“……” ——你在逗我们? 打靶的总成绩出来,叶则以平均环数10.0的成绩位居榜首,亮瞎了特训队众人的眼睛。在他之下的,便是贺梓轩了。 两人隔着人群遥遥望了一眼,便在朱教官的呼喝之下归队。 “打靶训练结束,接下来我们还有其他任务要完成……” ***** 晚训结束回到寝室楼的时候,叶则浑身汗津津地,整洁的军装早已遍布灰尘,皱巴巴地像是干菜。 此时澡堂人满为患,疲累的叶则便坐在凳子上休憩,打算等人少一些的时候再去澡堂。这具身体虽然与他原本的模样分毫不差,但内里却是谬之千里,远远不及现实世界中他的身体素质。 不觉间,叶则睡了过去。待他醒来之时,整栋寝室楼都已经陷入了黑暗。 舍友们都睡下了,唯独他一个还坐在凳子上。 叶则起身拿起准备好的洗浴用具和换洗衣物,轻手轻脚地走出宿舍,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儿。 公共澡堂在寝室楼尽头,叶则视力绝佳,一路上并没有摔跤。 澡堂内很幽静,他放好带来的东西,便站在了淋浴头下。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正值炎夏,哪怕夜间温度下降,水温依然还有些暖意。 叶则只觉身上的黏腻都被洗了去,清爽至极,他不由仰起下颌,让清水冲洗自己的脸庞。 幽静的夜晚,澡堂地面的水洼折射着微光,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年站在淋浴喷头下——他肌肤白皙,四肢纤长,面容看不分明,只有月光流连忘返的那一截优美颈项清晰可见。 贺梓轩脚步一顿,身体停驻在了原地。 “谁?”叶则感知力超常,他抹了一把脸,睁眼看过去。 “是我。” 两人四目相对,叶则有一瞬间很想立刻转身背对着贺梓轩,不过那样就显得太刻意了。 他想了想,道:“来洗澡?” “……嗯。” ——这不是废话吗?难不成是来澡堂打·炮? 叶则“哦”了一声,不再理会贺梓轩,转而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他很快清洗完毕,换上衣服就往外走去,脚步并不显得匆忙。 “再见。”一道淡淡的声音伴着水声传来。 叶则微怔,正要开口回应,突然觉得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咚!——”地一声,他的后脑勺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叶则疼得鼻子一酸,生理性眼泪已经沁出了眼角。 他撑起身体,泪眼朦胧地向前看去,脚下一块肥皂在水洼中滑远。 叶则:“……” ——谁这么缺德啊? “你没事吧?”一双微带凉意的大手轻轻托住了他的后颈,贺梓轩那张无甚表情的俊脸映入眼帘。 他身上的泡沫还没洗净,这模样与平时大相径庭。 叶则眉头紧皱,勉强道:“没事。” 贺梓轩的手指穿过他柔软湿润的黑发,指尖轻轻触摸头皮,让他有些不自在。 “肿起来了,去医务室拿点化瘀消肿的药膏吧。” 叶则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贺梓轩见他要站起来,也直起身道:“你等我一下,我陪你去。” 叶则有些诧异地看他,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疑惑。 ——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热心的人。 贺梓轩看他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瞧着自己,眼角还带着泪珠,不由伸手想要抹去那滴泪。 未等他得逞,叶则便侧过脸去,避开了他的手。 ——虽然现在是乘胜追击、接近任务目标的好时机,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些迈不过去那道坎。 贺梓轩也发觉了自己的失常,他淡定地收回手,退回淋浴喷头下,冲洗干净身体后迅速穿衣。 “走吧。”他若无其事地对叶则说道。 叶则应了一声,跟上他的步伐。 第5章 【第四章 :悸动的萌芽】 就算是在夜晚,军训基地的医务室依然灯火通明。 军医给叶则看了看伤势,很快说道:“小伤,不碍事的。自己涂点药就行了。” 贺梓轩闻言从药柜里拿出一管药膏,看那架势似乎是要亲自给他上药。 伤处的疼痛感已经在来医务室的路上消减了不少,叶则在贺梓轩伸手过来上药的时候,条件反射般一挡。 “怎么了?”贺梓轩语气平淡地问道。 叶则:“……” 他默默放下手,暗自告诫自己现在是在执行任务。这是他的工作,不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没什么,谢谢你了。” “不用谢,要不是因为我喊了你一声,你也不会摔倒。”贺梓轩一边认真地给他上药,一边一本正经地回答。 叶则勉力弯了弯嘴角,没有作声。 ——踩到肥皂摔倒什么的太羞耻了,他根本不想回忆起那个画面。 医务室内一时静默下来,很快,贺梓轩就上好了药。 他将那一管药膏递给叶则,道:“药膏你拿着,明天记得涂。” “让你破费了,我现在身上没带钱,等回去……” 叶则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冷声打断了,“难道我还缺那点钱不成?你拿着就是了。” 虽然贺梓轩说得豪气冲天,但是作为受益人的家伙却没有领情,“无功不受禄,我不想欠人情。” “……随便你。” 两人返回寝室楼的途中正好经过打靶场。 月明星稀,蝉鸣作响。 贺梓轩突然道:“你不是说无功不受禄吗?那你教我打靶吧。” 叶则侧头看向他,“你今天打靶的平均环数是9.6,根本不需要我来教。” ——不对,这种情况下应该顺水推舟,然后再顺理成章地攻略掉他。 ——失策啊。 正在叶则心里暗自纠结的时候,贺梓轩又道:“那你以后每天晚上陪我训练吧,一个人太无聊了。” “欸?” “我有晚上训练的习惯,你觉得你行的话,就和我一起。” ——是个男人都不能说自己不行啊! 叶则微微一笑,“好啊。” ——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别怪他辣手摧草了。 ***** 军训的时光固然枯燥,但不得不说也十分纯粹。 在加入特训队之后的日子里,叶则与贺梓轩之间却是形成了一种亦敌亦友的氛围。 众人都以为这两个旗鼓相当的家伙互相看不顺眼,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真相——比如说:眼神交汇的瞬间、澡堂相遇的夜晚、晚训结束的相会…… 叶则看了看躺在草坪上的少年,伸脚踹了踹他的小腿,“起来,我不想陪你继续喂蚊子了。” 贺梓轩拿掉盖在脸上的帽子,掀开眼皮看向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清艳少年。 “叶则,你是不是带了防晒霜?” “什么?”叶则一时愣住,很快反应过来道:“没有。” 现在是军训的第十天,不少女孩子都已经黑了一圈,而叶则的肤色却依然白皙得令人嫉妒。 “哦。”贺梓轩应了一声,仍旧躺着一动不动。 叶则无语了一下,这家伙怎么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脑海中灵光一闪,他问道:“你不想回宿舍?” 贺梓轩轻轻“嗯”了一声。 叶则猜测道:“我听说你和陈云升有过节,是因为这个所以不回去吗?” 陈云升与陈云倩是孪生兄妹,两人都是特训队的成员。但是比起妹妹的长袖善舞,作为哥哥的陈云升就有点人嫌狗憎了。 贺梓轩听到他的话冷嗤一声,“我会怕他?” 叶则瞥他一眼,“不管怕不怕,现在快到宵禁时间了。” ——所以咱们还是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贺梓轩闻言站起身来,似乎是牵扯到了身上某一处的伤口,他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叶则见状问道:“还疼吗?” “不疼了。” 特训队的日常训练中还包括擒拿实战,每个人的搭档都是流动性的,今天贺梓轩的搭档正好就是陈云升。 两人打起来都没有手下留情,贺梓轩的伤势还算是轻的,陈云升可是在医务室挺尸了一个下午。 犹豫了一下,叶则伸手揉了揉贺梓轩的脑袋,说道:“你别理会陈云升,他就是嘴贱。” 两人身量相当,因此他并不觉得费力。于他而言,这个正处于青葱少年时期的任务目标更像是个晚辈。 贺梓轩一怔,忍不住伸手摸向自己的脑袋,正与叶则往回收的右手轻轻一碰。 ——柔嫩的肌肤、微凉的体温…… ——熟悉的感觉…… “发什么呆?”叶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事,我也不想理他。” “实在忍受不了的话,我和你换宿舍。” “不用麻烦了。” 两人相携离去,被月光拉得斜长的影子渐渐融为一体。 夜色静好。 ***** 翌日清早,叶则到达特训队集合点的时候,意外地没有看到贺梓轩。 他并没有去想对方是不是睡过了头,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生病了吗? 没过一会儿,叶则就知道贺梓轩没来上早课的原因了。 朱教官在特训队集合完毕的时候,才肃着一张脸孔开口道:“昨天晚上,两名特训队成员寻衅滋事,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今天他们都不会来参加训练了。” 他们当然不会来参加训练—— 日上中天,正是午休的时候,叶则却拿着一个饭盒走向了土操场。 贺梓轩标杆似的身影立在土操场上,他肩上挑着个担子,扁担两端各挂着一个满当当的水桶。 炎炎烈日下,他蜜色的皮肤被晒得发红,发梢有汗水滴落。 在他罚站地点的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少年同样是这个造型。但比起贺梓轩面容上的冷淡而言,少年脸上凶恶的表情就稍显狰狞了。 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两人脸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的乌青痕迹了。 “饿吗?”叶则在贺梓轩身前几米站定。 被罚站的冷淡少年默然不语,腹中却响起了一阵肠鸣。 ——果然是身体比嘴巴诚实。 叶则忍俊不禁地弯起嘴角,拿出饭盒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贺梓轩:“……谢谢,但是我现在不能吃饭。” 叶则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看不出来这家伙这么听话啊! 贺梓轩清楚地将他神色中的意味解读了出来,便说道:“别看我,肩部被朱教官安装了感应装置,一放下扁担就会被发现的。” 叶则:“……” ——原来高科技还能这么用,真是长见识了。 “那我喂你吧。”他从善如流道。 贺梓轩看他两眼,又瞥见了对面的陈云升快要喷火的眼神。 他眉梢微微一挑,应道:“好啊。” 叶则自然也感觉到了背后那仿佛要把人洞穿的愤怒视线,但他并不在意,只是打开饭盒开始喂贺梓轩吃饭。 饭盒内是米饭、酸辣土豆丝和清炒萝卜,其间夹杂着几根肉丝——荤素比例十分不协调。 人一旦饿得狠了,平时不屑一顾的饭菜都会变成美味佳肴,看贺梓轩那相较于往常而言快了不少的吞咽速度就可见一斑。 两人默契地无视了不远处另一个同样正在忍饥挨饿的家伙,都想着量他一个男生也不会不要脸地打小报告。 “喂,叶则!”一道变声期少年的公鸭嗓响起。 整个特训队里若要评出一个听过之后不想再听第二次的声音,那一定非陈云升莫属。 叶则默默地转头看去。 贺梓轩吞咽的速度明显有加快的趋势,这让看得分明的陈云升一张黝黑的脸孔顿时涨得黑里透红。 “混蛋!谁要吃你的剩饭啊?叶则你去小卖部帮我买面包和饮料,不然我就和朱教官说你偷偷接济贺梓轩。” ——接济? 叶则:“……” ——人类的潜能果然是无穷的,他还是太低估陈云升了。 贺梓轩冷哼一声,薄唇里吐出三个字来。 “不要脸。” 陈云升眼神凶恶地瞪着他,驳斥道:“饱汉不知饿汉饥!” 叶则:“噗!——” 在两个少年不约而同投来的目光中,他连忙控制住面部表情,对贺梓轩道:“我去给他买东西。” 不及贺梓轩回答,叶则就迈步跑远了去。 贺梓轩望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全是他刚才的那个笑容。 灿然的阳光下,清艳少年的一双桃花眼中笑意粼粼,令他有种心神皆醉的错觉。 ——大概是晒久了,头有点晕吧。 贺梓轩心下暗道。 ***** 军训的最后一天,特训队将会在汇报大典上进行特别表演。 表演的项目即是特训的内容,其中作为打靶表演者的自然就是叶则了。 其实在叶则加入特训队第一天的打靶训练之后,他的绰号“神枪手”就不胫而走了。但是特训队训练的时候,其他的方阵也在训练,根本没有机会亲眼看看所谓的“神枪手”到底是何种风范。 因此,高一新生们对这次汇报大典的期待值还是很高的。 此外,作为压轴节目的擒拿实战表演者则是陈云倩和陈云升、叶则与贺梓轩。 朱教官根本不敢让贺梓轩和陈云升这两个家伙做搭档,他可不想血溅汇报大典。 障碍翻越表演结束后,就是叶则的打靶表演了。 容色清艳的少年一袭笔挺军装,疏冷威仪之气尽显。他在朱教官的一声声喝令之下,完美地做完了基础的队列制式动作,而后便趴卧在地上开始打靶。他使用的是新兵入伍练习打靶最常用的81-1自动步·枪,有效射程是四百米。 “嘭——”地一声枪响,报靶的旗帜挥动起来——距离50米,靶数10环。 汇报大典的现场一片静默,只能听到一声声枪响。 100米,10环。 200米,10环。 300米,10环。 400米,10环。 一共五枪,距离不等,然而靶数却是惊人的一致! 叶则起身致礼,而后动作干脆利落地下场。 热烈的掌声响起,主席台上莅临的领导们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这家伙绝对是开挂了吧?!” 众人脑海中都闪过了这个想法。 主席台上,一袭军装的冷峻男人淡淡道:“那孩子不错。” 他肩章上的一麦二星十分显眼。 “严中将当年也在北城高中读过一年,看到学弟这么出色也是与有荣焉吧!听说这次特训队的好苗子还有不少呢。” 他身旁一个肩章上带着一杠三星的上尉说道。 严中将微微颔首,道:“那我拭目以待。” 第6章 【第五章 :做我的模特】 打靶表演显然让在场的高一新生们都是精神一振,接下来,众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场上的项目表演。 最后作为压轴节目的擒拿实战一报出来,就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 “特训队擒拿实战!出列!” 英姿飒飒的三个少年和一个少女踏步向前,列队进场。 “开始!” 陈云倩大喝一声,抬脚一踢攻向同胞兄长陈云升,来势汹汹! 陈云升当然不会傻站在那里束手就范,他一把抓住妹妹纤细的脚腕向后用力一拽,企图让陈云倩下盘不稳摔倒。 另一方,叶则和贺梓轩的打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两人的身手都是特训队里数一数二的好,但是叶则实战经验明显更多,下手比起贺梓轩老辣得多。 贺梓轩却是迅猛、敏锐得可怕,但凡看过一遍的招式均能活学活用不说,他甚至还能以此为根据创造出更加精妙、简练的攻防动作。 不过最终还是叶则技高一筹,擒住了贺梓轩。 比起旗鼓相当的叶则和贺梓轩,陈云升和陈云倩那边的战斗结束得要早一些,胜者是作为兄长的陈云升。 四人列队站好,而后在教官的指令下齐步跑回特训队所在的区域。 早有人在耳尖地听到这是特训队擒拿实战的时候就拿出了手机,偷偷摸摸地把这一段表演从头至尾录了下来——这个视频后来在网上引发的热度此刻就不一一赘述了。 主席台上,严恪收回了投注在特训队那边的视线,淡淡问道:“那个和贺家小子搭档的孩子是刚才打靶的?” “对,他叫叶则。这一届新生里面就数他最厉害了,贺梓轩跟他一比也差了几分,不知道是大院儿里谁家的孩子。”上尉回答道。 严中将凝眉思索,不禁又瞥了一眼站在特训队里芝兰玉树一般的少年。 ——虽然被帽檐遮住了些许,但还是能看出来少年清艳的容貌。 ——似乎在哪里见过…… 汇报大典完美落幕,为北城高中这一届新生们的军训生涯划上了一个句号。 在这次汇报大典上大出风头的叶则、贺梓轩、陈云升及陈云倩都被大多数人记住了,三个少年身着军装的模样甚至还被拍了下来,在网络上掀起了一阵制服系男神的狂潮。 当然,这一切都与快要踏上返程之旅的叶则暂时没有多大干系。 校巴上,叶则仍与贺梓轩同坐一排。由于车上人还没到齐,所以校车还没有发动。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们大多都很感性,半个月的时间不算长,但也让他们对陪伴自己十五天之久的教官们产生了依依惜别的心情。 叶则侧过脑袋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嘴角不禁微微一弯。 看到这样温馨的一幕,他心下有些感慨——果然是青葱年少的孩子,还未历经社会打磨的心肠总是如此柔软。 正在此时,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忘记这些的。” 叶则无语地扭头去看开口之人,他的话虽然刻薄了些,但也不无道理。 “时间和距离总是会冲淡一切的。” 贺梓轩闻言冷嗤一声,“我不信。别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我不是这样的人。” 叶则对此不置可否。 贺梓轩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叶则,我们是朋友。” “嗯,不然呢?” “所以就算不在同一个班,也不会成为陌路人。” 贺梓轩的语气很坚定,他那双幽黑的眸子紧盯着叶则。 被他注视的家伙清艳的脸庞上露出个浅笑,颔首道:“当然不会。” 得到肯定回答的贺梓轩俊美的面容上掠过一丝笑意,而后又恢复了冷淡之色。 ***** 北城高中作为沪市顶尖的中学,一向以学生的全方面发展闻名遐迩,其中丰富多彩的社团活动和校园文化对此贡献良多。 从军训基地回来的第一个星期,叶则就收到了多个运动社团的邀请——看来对于高中生的收集信息能力也不可小瞧,他在军训期间所展现出来的出色体能和身手显然吸引了许多负责社团招新的学生。 叶则可没忘记自己的目标是世界歌王,因此他只选择了音乐社。 北城高中的每一个学生都至少要选择加入一个社团,最多不能超过三个,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贺梓轩则是选择了篮球队和美术社,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忙碌而充实的高中生活让贺梓轩和叶则之间相处的时间不可避免地减少,对于在军训后期几乎与叶则形影不离的贺梓轩来说,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然而孤独这种东西是可以慢慢习惯的,久而久之,贺梓轩也习惯了这般与军训之前别无二致的形单影只的生活。 只是在偶尔经过高一a班教室门口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望向里面寻找一个容色清艳的少年。 贺梓轩在班上的人际关系不算差,他的同桌是个性格爽朗的男生,两人相处得不错。 这日,正是军训结束后的第二周。 马天奇正趴在课桌上翻看热门微博,突然看到了一条与北城高中相关的微博,便点了进去。 【#男神的诱惑#新晋北城高中制服系三大男神!颜值爆表、帅破天际!】 马天奇点开一看,这条微博所附的照片和视频分明就是十天前在军训基地汇报大典上的情景,其中一位男神现在正坐在他身边呢。 “同桌,你火了!”他赶紧坐直了身体,敲了敲贺梓轩的桌面,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干脆地把手机屏幕一亮。 贺梓轩看了下照片,语气淡然道:“嗯,拍的不错。” 马天奇:“……你上热门微博了!” “我看到了。” 挫败地叹了口气,马天奇道:“我果然还有得磨练!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贺梓轩默不作声,实则已经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午休的时候,他拿出手机搜到那条微博,一张张地翻看着照片。 身穿军装时英姿飒爽的少年、趴卧打靶时神情肃穆的少年、擒拿实战时身手矫健的少年…… 他不由自主地长按屏幕,保存此图片到手机。 又看了几页评论,贺梓轩才略觉无趣地收起了手机。 ——叶则那小子都不知道主动联系他一下,亏他还这么惦记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贺梓轩桌面上有一本a4纸大小的空白演习簿,他随手拿起一支黑色水笔,寥寥几笔便在白纸上勾勒出了一个清俊挺拔的轮廓。 慢慢地,那模糊的人影有了春山似的眉、桃花般的眼…… 当一张清艳的容颜出现在笔下的时候,贺梓轩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擅长绘画,尤擅绘制风景,人物绘画可以说是他的弱项。 贺梓轩练习人物绘制的时候,通常都是以人物雕塑为模板,看起来虽然画技精湛,但却匠气太重。 ——叶则是他笔下第一个活着的人物。 ——也是他突破短板限制的缺口! ***** 当天下午,贺梓轩就去音乐社的办公室询问了叶则的去向。 “叶则啊,他中午借了琴房,现在应该正在练琴吧。”翻看了一下记录本,戴着眼镜的女孩才回道:“他在九号楼9725琴房。” “我知道了,谢谢。”贺梓轩道了谢之后,大步走出办公室。 到达九号楼七层的时候,他左右看了一下教室的牌号,而后朝右走去。 北城高中的教学设施在全国一向处于领先地位,就连琴房的隔音效果都非常好。 九号楼又被称为艺术楼,是美术社、摄影社、合唱团、音乐社、舞蹈队、话剧社、围棋社等社团活动的地点。 既然这样,为什么贺梓轩和叶则一天都碰不到几次面呢? 因为贺梓轩每天都只去篮球队参加训练,美术社这边只要定期交上去几幅作品就可以了。 9725琴房并没有被反锁上,贺梓轩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悦耳的钢琴声瞬间流泻而出。 没等他露出享受的模样,那钢琴声突然停顿了一下,而后又从乐章的第一节开始弹奏。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贺梓轩充分地见识到了叶则那烂到极点的弹奏技巧。 他步伐轻缓地走过去,站在正专注弹琴的少年身后。 半晌,他才开口道:“叶则,指法不对。” 背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就算再好听也会让人毛骨悚然! 一阵杂乱的琴音之后,叶则转头看去,表情有些无奈。 “贺梓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山不就我,我只能就山了。”贺梓轩语气很平淡地说着,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正仰头面对自己的少年。 叶则歉然道:“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 ——真实情况如何,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贺梓轩没有纠缠着这个话题不放,转而问道:“刚开始学钢琴吗?” 叶则点点头,这是大实话——他经历过那么多游戏世界,学过的乐器不少,唯独没有钢琴。 贺梓轩道:“那以后我来教你吧。” 叶则脸上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可以吗?” 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与任务目标亲密接触的好时机,但一口就应下来显然不符合他的性格。 “当然可以,但是有条件。” 叶则道:“说说看。” 贺梓轩于是挑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想请你做我的模特。” 清艳的少年为难地皱了皱眉,“不需要脱光吧?” ——脱……脱光? 贺梓轩表示自己还没有想得那么深远,他耳根浮上微红,低声道:“不需要。” 叶则唇角微微一弯,“那就好。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教我?” 贺梓轩道:“现在。” 他站在叶则身后,双手抓住叶则仍旧放在琴键上的手,将正确的指法告诉坐在琴凳上的少年。 这个姿势实在亲昵得过分,远远一望,叶则就好像被贺梓轩环抱在了怀中。 第7章 【第六章 :我的缪斯神】 鼻端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清幽至极。 贺梓轩微微垂下眼睑,目之所及是一段纤细白皙的后颈。 他一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贺梓轩的身体向后倾了一些,将视线投注在被自己的手覆盖了大半的修长双手上。 在他的指导下,叶则弹奏中出现的问题都被一一改正过来。 “对,就是这样。”他出声肯定道。 而后,贺梓轩慢慢收回了手,站在一旁看着那双堪称精致的手在琴键上舞蹈。 终于完整地将乐章弹奏完毕,并且期间没有任何错误,叶则心情颇为愉悦。 他转头看向贺梓轩,询问道:“弹得怎么样?” 这位唯一的听众很是捧场地赞扬道:“你很棒。” 叶则微微一笑,转头看了看黑白相间的琴键,突然道:“我曾经有过很多个梦想。” 贺梓轩注意到了他话中的限定词语,“为什么要说是曾经呢?” 叶则手指轻轻敲击着琴键,轻灵的琴音飘荡在琴房内,“因为那些都已经实现了。” “那么现在呢?” 这个问题让他不由弯起了嘴角,“如果有一天,你能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听到我的歌声,那就说明我已经实现了现在的梦想。” 贺梓轩道:“希望这一天不会太远。” 叶则莞尔,“当然不会。贺梓轩,说一说你的梦想吧。” “我?”贺梓轩那双总是带着沉静的幽黑眼眸闪过迷茫之色,“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叶则疑惑道:“那你以前在作文里面是怎么写的?” “在作文里面,我写的是希望世界和平、保卫祖国之类的。” 叶则:“……告诉我,你的老师给了你什么评语?” 贺梓轩没有告诉他答案,企图以所谓的迷之沉默逃过一劫。 叶则忍俊不禁道:“看不出来,你还有一颗拯救世界的心。” 贺梓轩:“……” 这一话题揭过之后,叶则问道:“对了,你说要我做你的模特,为什么呢?” 贺梓轩回想了一下今天午休提笔绘画的感觉,看着他说道:“我其实不太擅长画人,但是只要看着你、或者想着你,我就能超常发挥。”顿了顿,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少年用有些戏谑的语气道:“如果要用一个比喻的话,你就是我的缪斯女神。明白了吗?” 叶则默然,半晌后冷笑道:“……那还真是荣幸万分。” 贺梓轩竟还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一副“你真有眼光”的模样。 叶则:“……” ***** 在结束今天的演唱之后,叶则背着吉他,从清吧的后门缓步离开。 天空有些阴沉,隐隐的雷声传来,几滴雨落在了叶则裸·露的皮肤上。 雨很快下大了,九月末的冷风裹挟着豆大雨点,砸得人浑身冰凉生疼。 叶则加快脚步走到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厅里,然后掏出纸巾将琴包上溅落的雨滴擦干。 丝丝缕缕的咖啡香气钻进鼻息间,轻灵悦耳的钢琴曲仿佛要将行人一身的奔波疲累洗涤殆尽。 咖啡厅不大,仅余两桌还未坐人。 叶则挑了其中靠窗的位置落座,点了杯卡布奇诺,静静等待雨停。 音乐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仅靠着音符变幻莫测的重叠和组合,就能够奏出动人心弦的乐曲。 前段时间,心血来潮的叶则尝试着附着精神力到钢琴声中,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精神波频正随着乐声起伏。 如此倒也罢了,但他能敏锐地感觉到那附着了精神力的音乐带着某种不知名的力量! 这让他有种发现了新大陆的惊喜感。 叶则从前经历过那么多个游戏世界,除了战斗的时候几乎不会动用自己的精神力,因为支撑他存在于游戏世界的力量本来就是他的精神力。 創世游戏公司是帝星顶尖的游戏公司之一,叶则能够在短短五年内从六千多个游戏测试员里面脱颖而出,成为創世游戏公司最年轻的金牌游戏测试员,这实在很不容易。 他最大的优势不是敏锐的观察力、通透的心境、近乎淡漠的感情,而是强大的精神力!一个人的精神力值决定了他在游戏世界停留的时间,以及游戏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差。 一个精神力值s级的游戏测试员可以在游戏世界停留至少五十年,相对应的现实时间则是二十五天。 叶则的精神力能支撑他在游戏世界停留五百多年甚至更久,对应的现实时间却仅仅是三个月。 当然,为了不泄露自己真实的精神力值,叶则特意参照了目前为止精神力值s级的游戏测试员停留在游戏世界中的最高记录——游戏时间四百九十七年,现实时间一百天。 在二十九世纪,目前已知的人类最高精神力值是sss级。星际联盟中,拥有sss级精神力值的人类共有七位,这其中并不包括叶则。 叶则清楚地记得,他在十八岁时测试的精神力值只有s级,称不上是天纵奇才,但也在帝星第一军校精神力修复系的门槛之上了。 然而奇怪的是,在叶则成为帝星第一军校的二年级生时,偶然之下的一次测试,他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值竟然是sss级! ——根据科学家们的研究,精神力值在十八岁成年以后就不会有提升空间了。 并且,精神力值的提升对于叶则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在他眼里不是。 要知道自从二十四世纪加入星际联盟以来,人类所统辖的银河星域已经遭受了不下千次外星生物的入侵! 为了保卫人类的领土,共和联邦法律规定但凡精神力值在ss级及以上者都要参军。 在叶则的记忆中,他的父母都是军人,也都死在了对抗外星生物的战争中。成为孤儿的那一年,他记住了父亲的遗言—— “永远不要参军。” “以共和联邦的名义起誓,永远不要参军!” ——为什么不能参军?为什么不让我亲自复仇? 他心里有那么多疑惑,那么多想要疯狂宣泄而出的情绪。 可他的疑惑不会再有人回答,他的悲痛愤怒也无法成为收割外星侵略者的利刃! 叶则紧抿着嘴唇,目光暗沉地望着窗外的街道。 “打扰了,您的卡布奇诺。” 侍者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叶则低声道了谢,轻轻嗅着咖啡的浓香。 就在他用银色咖啡勺慢慢搅拌的时候,一道娇柔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你好,请问我可以坐你对面吗?”少女穿着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长发垂至腰际,美丽的脸上带着羞涩的笑。 叶则点点头,“请坐。” 少女在点了咖啡和甜点之后,便时不时地偷瞄一眼对面芝兰玉树般的少年。 暗暗给自己打了气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那个……我叫薄璐璐,是你的歌迷。” 叶则扬了扬眉,道:“我是叶则,很高兴你能喜欢我的歌声。” 得到对方的回应之后,薄璐璐显然不再那么拘谨了。她脸上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说道:“你看起来应该还是未成年吧?” 叶则颔首道:“嗯,今年高一。” 薄璐璐瞪大了眼睛,“那清吧的老板不就是雇佣童工了吗?” 叶则失笑,食指抵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要保密哦。” 薄璐璐俏脸一红,轻声道:“我、我知道了。” 瓢泼大雨仍没有停止的迹象,相对而坐的少年和少女之间的气氛却是渐入佳境。 ***** “沙沙——” 画笔在白纸上游移,那轻微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贺梓轩抬眼又看了一下正趴在桌上午睡的少年一眼,那副情景完全与他笔下这幅新鲜出炉的画作一模一样。 这间画室位于九号楼第三层,是贺梓轩的专属画室。因此,午休时间他和叶则常常会在用餐完毕之后,来到9316画室休息。 一阵温暖的清风拂动着颜色素雅的窗帘,继而轻抚过熟睡的少年柔软的黑发。 叶则眼睫微微颤动几下,慢慢睁开了眼。似乎是有些不适应强烈的白光,他复又闭上眼,而后再度睁开。 他坐直了身体,看向正站在画架前的俊美少年。对方仍然在专心画画,并未察觉自己的模特已经改变了姿势。 叶则出声问道:“校内好像要举行速写大赛,你要不要去参加?” 贺梓轩画完最后一笔,这才回答道:“没兴趣。” 叶则并不是喜欢寻根究底的人,闻言只是一笑,“也对,你去参加的话,那比赛根本就没什么看头。” 他委婉的夸奖让贺梓轩脸上的冷淡神色柔化不少,等收拾好画具之后,贺梓轩道:“你最近看起来很累。” “被你发现了啊。”叶则笑笑,“最近灵感迸发,有时候写曲子、填词弄到很晚,所以白天会有点精神不济。” “怎么?遇到你的缪斯女神了吗?”贺梓轩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对面那家伙白皙的脸庞微微一红,而后有些尴尬又喜悦地点了点头。 ——他竟然点了点头! ——他承认了! 贺梓轩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祝福的话说不出口,但要是摆出一副臭脸色不是很让人扫兴吗? “你们是在哪里相遇的?” 叶则语含笑意地回答:“咖啡厅。不过,她说是在清吧对我一见钟情的。” 贺梓轩“哦”了一声,脑海里却闪过一个念头。 ——那女孩会去清吧,肯定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性格吧? ——等等! “她怎么会在清吧看到你?”贺梓轩抓住了重点,惊讶地问道。 叶则清艳的脸上带了些笑,“因为我在清吧驻唱啊。今天下午六点到九点正好有一场,要来看看吗?” 他向自己的任务目标发出了邀请。 贺梓轩会拒绝吗? 当然不会! “如果错过未来世界歌王的演唱,那一定是一件憾事。” 第8章 【第七章 :醉酒的笨蛋】 四月中旬,暮色四合的沪市还有些凉意,早晚温差将近十摄氏度。 去年九月底,薄璐璐与叶则在一个雨天邂逅于一间咖啡厅。 迄今,两人已相识半年多了。 一周前,薄璐璐终于开口向叶则告白。 叶则经历过那么多游戏世界,从来不缺少爱慕者,被人告白的经历当然也不会少。 在游戏世界中,叶则一向是理智与感性并存。他会对任务目标以及身边的人们付出感情,但从来不会因此而错失完成任务的良机——游戏世界再真实,也不是现实世界。 薄璐璐告白时的目光那么真挚灼热,得到这样一个少女的芳心,该是很多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吧? 可惜,她的目光所凝注的对象是叶则。 “到了。” 叶则带着贺梓轩从清吧的后门进入,他在这间清吧驻唱的时间已有八个月左右,与清吧的老板、调酒师、咖啡师、乐队以及几个服务生都挺熟稔。 叶则径自带着贺梓轩走到距离舞台较近的一张桌子落座,而后问道:“想喝什么?”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价目表,成功地吸引了贺梓轩的视线。 贺梓轩没有推辞,道:“来一杯长岛冰茶吧。” 长岛冰茶,以伏特加、朗姆酒、金酒、龙舌兰酒为基酒,再加入冰块、白薄荷酒、柠檬汁等配料调制而成的一款鸡尾酒——酒精度数高达40度以上。 叶则挑了下眉,慢悠悠问道:“你——酒品好吗?” 还没喝就开始担心他会撒酒疯了?贺梓轩睨他一眼,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叶则叹一口气,“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贺梓轩冷哼一声。 叶则走到吧台点单的时候,调酒师阿康兴致勃勃地问:“那是你朋友啊?没见过呢。” 他真心实意地笑道,“嗯,很好的朋友。” “难得见除了你女朋友之外的人来看你,这一杯我来请!” 叶则无奈道:“那就多谢了。还有,璐璐以前不是我女朋友,不过……”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微微笑了起来,“上个星期开始就是了。” 阿康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我就说了那个女生肯定是喜欢你,有情人终成眷属啊!今天怎么没看见她?” 叶则答道:“她读私立女高,周五才能出校门呢。” 阿康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每个星期就三天能看见她来听你唱歌。” 两人聊了几句,叶则便道:“他点的是长岛冰茶,就在三号桌那边。时间快到了,我先去拿琴。” “行,你去吧!一会儿就给他送过去。” 叶则道了声谢,转身回了三号桌。 他在贺梓轩对面坐下,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舞台,“喏,那里就是我表演的地方。” 贺梓轩点点头。 闲聊几句后,叶则起身道:“我先去准备了。” “嗯,去吧。” ***** 清艳的少年身着简单干净的白色衬衣、黑色长裤,愈发显得眉眼如水墨画般幽然静好。 他坐在高脚椅上,一只脚踩着地面,另一只脚踩在金属脚架上。这个姿势让他的长腿毕露无疑,颇有几分潇洒不羁。 “欢迎各位新朋旧友来到,我是叶子,很高兴见到你们!” 少年一边随意地拨弄着琴弦,一边眼含笑意地扫了一眼清吧内的客人们。 他的目光在三号桌的方向停留了一下,被他视线所注视的那名少年脊背都不禁有些僵硬了。 “接下来带给大家的是一首曲风昂扬向上的歌,相信诸位都有过失意彷徨的时候,将来也可能会遇到人生低谷。那么,就把这首《向阳开花》作为我的祝福,送给你们吧。” 少年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微微一弯,清冽的声线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在场客人们的耳中。 贺梓轩看着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毫无疑问,叶则是一个很出色的人,容貌、学习、运动等方面都十分优秀。然而,今天他又见到了这个清艳少年的另一面。 仅仅姿态闲雅地坐在舞台的高脚椅上,这个容色清艳的少年就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他天生属于舞台,合该享受万众瞩目。 《向阳花开》这首曲目是十几年前的老歌了,但因为明快的旋律和深刻的歌词,被人奉为了经典。清吧内大多数人都对这首曲子耳熟能详,在叶则唱歌的时候,忍不住也低声轻哼起来。 “……你若花开……必定向阳生长……任那风吹雨打……” 舞台上启唇歌唱的少年微阖着眼眸,艳丽的霞光穿过玻璃窗,染上他几乎半边身子。 贺梓轩啜了口鸡尾酒杯中的长岛冰茶,冰凉而又炽烈的液体从喉咙直烧灼到胃部,让他幽黑的双眼一时有些发红——看起来魔魅如暗红血色。 一首《向阳花开》唱完,叶则拨动着琴弦,继续唱下一首歌。他的双手生得极为好看,白皙修长,拨动琴弦的时候犹如在翩翩起舞。 贺梓轩想起了与他相识的半年多来,自己曾多次手把手地教导他弹奏钢琴。 ——再不会有哪个同龄人能如他一样与自己相知相交了,他们两人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合拍的朋友。 不识情滋味的少年并未留意到心底微微的悸动,只当这一切都是源于友情。 叶则每天都会来清吧驻唱三个小时,工资比起最开始的200元/小时已经翻番,也就是说现在他一天就能赚1200元。虽然他现在并不缺钱,但是既能锻炼自己又能挣钱,何乐而不为呢? 九点的时候,叶则准时下班。将吉他放回乐器室之后,他就走到三号桌坐在了贺梓轩对面。 “我们走吧。” 贺梓轩抬眼看了看他,目中神色迷蒙,显然已有些醉了。 叶则不禁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皮肤光滑,温度滚烫。 看了下桌面上四个形状不一的鸡尾酒杯,叶则哑然——这家伙怎么喝了这么多? “喂,贺梓轩,认得出我是谁吗?”他倾身过去问道。 贺梓轩眨了眨眼,呆愣愣的模样与平素的冷峻淡漠大相径庭,这让他有种想要立刻抓拍下来当做把柄的冲动。 叶则弯唇笑了笑,迅速地掏出手机。 “咔嚓——”一声,贺梓轩的黑历史就这么被记录了下来。 醉酒的少年浑不知觉,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胜烦扰。 叶则绕过桌子,微微蹲下,将他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 经过吧台的时候,正在擦酒杯的阿康看到这一幕,问道:“叶子,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叶则摇了摇头,道:“我先走了,拜!” “嗯,路上注意安全。” ***** 走到清吧之外,凉风一吹,叶则顿觉心旷神怡。 他侧头看了看微阖着眼眸的贺梓轩,脸上神色有些无奈。 “贺梓轩,你家在哪?” “贺梓轩?”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贺梓轩扭头看过去,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叶则的侧脸上。 “是……阿则?阿则……” 叶则还是头一回听见他这么喊自己,不过他并未深思,只是又问了一遍,“你家在哪里啊?” “……在那里!”贺梓轩露出一个笑容,浅浅的,有点傻乎乎的感觉。 叶则简直要败给他了,只得耐着性子问道:“那里是哪里?” 贺梓轩嫌弃地看了看他,那眼神似乎是在说——“你怎么那么笨呢?” 他伸手指了指繁星闪烁的夜空,语气有些得意洋洋,“就是那里,最亮的地方就是我家!” 叶则:“……” ——真该把这段对话录下来,等他清醒了以后看他羞不羞耻! 就在叶则放弃挣扎准备把醉鬼少年带回家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犹豫再三之下,叶则还是从贺梓轩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来电显示是——“凌叔”。 叶则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少爷,你在哪里啊?需要我来接你吗?” 叶则松了口气,说道:“抱歉,我是贺梓轩的朋友,他喝醉了。” 凌叔似乎是一怔,而后说道:“少爷给你添麻烦了吧?” 叶则回道:“没有的事。” “那你们现在在哪?” 叶则报出了地址,而后便站在路边等着凌叔来接人。 贺梓轩的脑袋埋在叶则的颈窝,一呼一吸间都是清艳少年身上清冽恬淡的气息。 他安安静静地阖着眼,似乎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昏睡了过去。 凌叔很快就来了,在叶则谢绝他想要带自己一程的好意之后,他就带着自家少爷离开了。 ***** 贺梓轩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已不记得具体梦境是什么,只觉得胸口闷痛难忍,好似被人用巨锤重击、以千刀万剐。 这一定是个不怎么美好的梦,不记得也罢。 从床上坐起身的时候,贺梓轩才感到头痛欲裂。 他脑海中关于昨夜的记忆也渐渐复苏了,随即——他感觉到有一把火瞬间就从耳根后烧了起来。 贺梓轩对于醉后发生的事情记得并不清晰,但这并不妨碍他为此感到羞耻! 一想到中午要去9316画室,他心里就萌生了退意。 ——肯定会被阿则嘲笑的。 “少爷,你起了吗?”卧室的大门被有规律地敲了三下。 贺梓轩叹了口气,道:“起了。” ——如果不去学校的话,会让他担心吧? 贺梓轩平复了一下心绪,起身去了盥洗室。 午休时间,北城高中,9316画室。 叶则单手支着下巴,桃花眼笑意盈然地看着贺梓轩,直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良久,清艳的少年才道:“看来你以后不能在外人面前喝酒了,不然形象全无呢。” 贺梓轩沉默了一下,淡淡说道:“就因为你是我的内人,我才敢在你面前喝酒。” 叶则:“……谁是你内人?你的内人应该跟你一样住在月亮上。” 贺梓轩:“……” ——被握住把柄的感觉,就是这么酸爽。 第9章 【第八章 :同桌的我们】 高一的期末考试同时也是分班考试,在学生选择了文理科之后,教务系统就会以该学生期末成绩中的文科总分或者理科总分来进行排名。分班结果会在高二开学的时候贴在公告栏上。 考试结束后不过两天,期末成绩就已经全部出来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选择文科或是理科的抉择——这通常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早面临的人生岔路口之一。 高一a班的最后一次班级会议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因此叶则并没有急匆匆地提前赶到班里就坐。 可能有很多同学都想要抓紧最后一点和好友坐在一间教室的时间,但是叶则性情一向是有些寡淡的,对此并没什么兴致。他在北城高中最要好的朋友就是贺梓轩了,鉴于两人原本就不是同班同学,因此也没什么面临分班的不舍之情。 更何况,期末考试之前,贺梓轩就已经问过他打算读文科还是念理科。 思及一向神情冷峻的贺梓轩耳根微红、语气吞吐的样子,他不禁有些好笑。 看完这本原汁原味的法语版《小王子》,叶则阖上书籍,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还有十五分钟。 他起身走到法国文学作品区,把手上的这本书放回书架上的同时,眼神不自禁地在其他书目上扫过。 北城高中的图书馆内藏书超过六百万册,内容涵盖人文科学、社会科学、自然科学、技术科学、文学、艺术等各个学科、专业领域,有中、英、法、俄、日等十五个文种,是一座资源丰富、现代化的综合性图书馆。 叶则很喜欢在图书馆做完作业之后,搜罗几本自己感兴趣的书籍来看。在游戏世界呆久之后,往往就要培养一些消磨时间的爱好,或者学习一些新东西,不然游戏测试员会无聊死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叶则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等他回头一望,就看见了一个线条坚毅的下巴。 再往上看,是一张有几分邪气的俊脸。 ——这么黑的脸,在整个高一年段只能找出一张来。 “叶则。”来人单手撑在叶则身旁的书架上,看这架势似乎是要把他围困起来。 军训结束后,叶则与陈云升的交集就变少了,但也不是全然没有。 对方的声音早已不是军训时期折磨人的公鸭嗓,而是低沉的、悦耳的,足以让人享受与他交流的感觉。 “有事吗?陈云升。”他淡淡问道。 肤色黝黑的少年抿了抿唇,绷着脸问道:“你选文科还是理科?” 叶则惊讶地看他——问他这个问题的女生不少,男生却仅有贺梓轩一人,现在又多了个陈云升。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是我妹想知道!” 陈云升被他看得有些恼羞成怒了,不过仍记得这里是图书馆,因此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 “哦,你妹啊。”叶则点了点头,“我打算读理科。没事的话,我可以先走了吗?” 陈云升一时被噎住,只能瞪着他的背影走到书架尽头,而后向左一拐就消失不见了。 ***** 班级会议结束之后,叶则一走出教室就看到了站在走廊窗户前的贺梓轩。 他身上没有穿英伦式的校服,而是一件黑色polo衫搭配深蓝色瘦窄型牛仔裤,显得优雅而闲适。 他个子很高,双腿修长。 一年以来叶则只长了四厘米,他倒是蹿高了九厘米,比起一米八一的陈云升还高了一厘米。 没等叶则走近他,他就转头看了过来。 “叶则,走吧。” “嗯。” 两人一边往校门口走,一边聊天。 “假期打算去哪玩?”贺梓轩问道。 叶则沉吟道:“可能会去京城看看。” 贺梓轩眼神一黯,“我要去美国,估计暑假结束才能回来。” 叶则语气缓和地安慰道:“没事,我们还能视频。” “嗯,你今天还去吗?” “不去了。”叶则在他露出失望表情的时候,微微一笑道:“我有两张画展的门票,要一起去吗?” 贺梓轩看向身边的清艳少年,低声笑了起来。 “当然去!” ——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么快乐。 ——这就是所谓的……友情吧? ***** 暑假去京城是叶云做的决定,她是个孤儿,并没有亲人在京。不过,叶云大学就读于京城的一所军校,现在也有几个朋友在京城工作。 抵达京城后的第一天,叶则在洗过澡后,就穿着自带的浴袍,坐在酒店的双人大床上和贺梓轩视频。 大概是因为直男某方面的迟钝,亦或者是隔着数千里的距离用电脑视频带来的安全感,他丝毫不觉这有什么不对劲。 叶则没看到贺梓轩发红的耳根,只是觉得对方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不禁问道:“贺梓轩,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嗯?没有啊。”贺梓轩摇摇头,快速地瞥他一眼,问道:“你明天要去哪些景点?” 没等叶则回答,他就一口气推荐了好几个景点,并且还分析了一下它们的优劣之处。 叶则失笑,“我记得你祖父是京城的,怪不得你对那些地方这么熟。” 贺梓轩颔首道:“嗯,小时候都是住在京城,初中才去了沪市。不过,每年假期还是会回去的。” “那你给我推荐一下哪里有好吃的。”叶则一本正经道。 贺梓轩思索了一下,“大顺斋的糖火烧挺不错,芸豆卷、驴打滚和三不沾也值得一试。” “行,那我这段时间就都尝一尝,要是不好吃的话……” 他意味悠长地留了白,并没有把话说完。 贺梓轩不由笑问:“不好吃的话,就让你吃我行了吧?” “那我只能希望你不是说大话了,你这么皮糙肉厚,我根本下不了口。” 对于叶则的挖苦讽刺,贺梓轩很是平淡地回道:“是啊,哪里比得上你冰肌玉骨?” 叶则:“……那是形容女人的!” 贺梓轩“哦”了一声,说道:“冰肌玉骨都不及你。”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锁骨下裸·露的一小片肌肤上,喉结不自禁地缓缓上下滑动。 叶则没注意到他的视线落点,只是无语半晌,而后皮笑肉不笑地对着他“呵呵”几声。 ***** 怀揣着贺梓轩牌京城旅游攻略,叶则玩得十分尽兴。 这一日傍晚,母子两个刚从香山下来,便坐车到了一家口碑不错的西餐厅解决温饱问题。 叶云中途去了趟厕所,久未归来,这让叶则不禁担心起来。他打了几个电话,均未接通。 叶则思考了一下,便招来一个服务生说道:“如果一会儿这一桌有个女士回来了,就让她打我电话。” 服务生点头表示明白了。 叶则于是离座去找叶云,几乎找遍了这一层餐厅还是一无所获。在目不斜视地经过一对正躲在黑暗阴影中激吻的“情侣”之后,灵敏的五感又让他退了回来。 不得不说这对“情侣”实在是挑了个偷情的好地方,饶是叶则这般敏锐的人,也险些以为那里空无一人。 迟疑了下,叶则喊道:“妈?” 被压在墙上强·吻的女人挣扎的动作顿时激烈了起来,见状,叶则赶忙上前去把那个耍·流·氓的男人拉开。随即,他将叶云护在了身后,冷漠的视线紧紧盯着男人。 男人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了怀中的女人,而后鹰隼般冷锐的目光扫向了姿态戒备的少年。 容貌清艳的少年冷冷说道:“你想吃官司吗?就凭你刚才的举动,我就可以告你公共场所强制猥·亵妇女,让你身败名裂!” 他的话让男人微微皱起了眉,再度看了看少年的眉眼,男人神色复杂地望向叶云。 “原来你真的结婚了。” 叶云冷笑了一声,说道:“我骗你干嘛?严恪,我们早就结束了。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为你守身如玉?” 严恪沉默不答,只是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叶云拉着叶则,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严恪,今天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 叶则能感觉到叶云拉着他的那只手在颤抖,那只手冷得让人心颤,她到底有多害怕? ——她在怕什么? 两人没有在这间西餐厅继续停留,结了账就打车回了酒店。 叶云一路上都紧紧握着叶则的手不放,脸色惨白得几乎透明。 到了叶云所住的房间后,叶则轻轻抱住她,并不询问缘由,只是动作缓慢地拍着她的脊背。 叶云一边默默流泪,一边声音哽咽地问:“阿则!你不会离开妈妈吧?是不是?对不对?” 叶则连忙应道:“对!你放心,我还要好好孝顺你呢!” 好一会儿之后,叶云才止住了泪,哑着嗓子问道:“阿则,明天我们就回沪市好不好?” 叶则哪里会不答应她,点点头道:“都听你的。” “嗯,你回房间收拾一下,早点睡吧。”叶云心事重重地向房间里面走去。 叶则犹豫了一下,说道:“妈,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 叶云回头看了看他,脸上露出个温柔的笑容。 “妈妈知道了,晚安。” “晚安。” 叶则退出房间,看着房门半晌,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 回到沪市后的当晚,又是叶则与贺梓轩约定好的三天视频一次的时间。 两人聊了没多久,贺梓轩就问道:“叶则,你是不是回家了?” 叶则挑眉,“你怎么知道?” “看装修风格猜的。回家不高兴吗?” “也不是。”叶则摇摇头,神色有些困惑,“贺梓轩,你爱一个人,会想让她离开不再找你吗?” 贺梓轩默然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而已。” 叶则不愿把叶云的私事搬出来说,这个问题最后便不了了之。 ***** 假期总是过得非常快,眨眼就到了开学的时候了。 叶则的个子在暑假又长了一公分,现在他已经有一米七六了。 分班的结果自然很是令人喜闻乐见,他和贺梓轩都被分到了高二a班。 看到结果后,两人便从公告栏那边离开,一同去了高二a班。 高二a班与高二b班比邻而居,因此,看到陈云升的时候,两人一点也没觉得奇怪。 反倒是陈云升的脸色似乎在看到贺梓轩的时候更黑了。 叶则与贺梓轩一同坐在高二a班教室的最后一排,等着班主任的到来。 “陈云升又长高了。” 叶则叹了口气。 贺梓轩哼了一声,较劲似的道:“我也长高了,比他还高。” 叶则磨了磨牙,“……比我高了不起啊?” 贺梓轩这才恍然他为什么突然提起陈云升,不由伸出大手用力一揉他的脑袋。 “怪不得你刚才盯着他看了五秒钟。” “……你数这个干嘛?”叶则无语。 贺梓轩答道:“闲得无聊。” 没过一会儿,班主任就来了。简略的自我介绍过后,这位年轻的男性班主任便开始给学生们调整座位。坐在最后一排的叶则和贺梓轩幸运地逃过一劫,没有被强行拆散。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两年,他们都会是同桌了。 第10章 【第九章 :篮队双剑客】 为了增强高二年段各个新生班级的凝聚力,北城高中举办了一场高二的班级篮球联赛,这也算是一种惯例了。 贺梓轩作为校篮球队的主力成员之一兼副队长,可以说是其他班级眼中的劲敌。 不过在高二a班同学们的眼中,他就是妥妥的救世主。 叶则也加入了高二a班的篮球队,他打的位置是控球后卫,与贺梓轩打的小前锋有很大不同。 控球后卫往往是全队进攻的组织者,通过对球的控制来决定在恰当的时间传球给适合的球员,是球场上拿球机会最多的人。精准快速的传球能力、敏锐的判断能力、过硬的运球技术都是一个优秀的控球后卫所应该具备的素质。 而小前锋则是球队中最重要的得分者,他的任务就是得分、得分、再得分! 以上是叶则对这两个位置的看法。 “我觉得除了能力之外,身高也是决定性因素之一吧?一般来说,控球后卫都是由球队里身材最娇小的球员担任。” 投进一个完美的三分球之后,贺梓轩对擦肩而过的叶则这么说道。 叶则:“……” ——没错,他一米七六的身高在高二a班篮球队里面是垫底的。 “嘟嘟——” 裁判吹响了中场休息的哨声,双方队员回到各自的场区。 两个班级的比分定格在95:68,高二a班形势一片大好。 叶则拿了两瓶盐水,丢了一瓶给贺梓轩,而后便将自己手里那瓶打开,仰头灌了起来。 这是高二篮球联赛的四强赛,今天过后,便会诞生竞争冠军的两支队伍。 与高二a班争夺半决赛门票的是高二f班,高二年段一共有八个班级,前四个是理科班,后四个是文科班。 由于文科班女生所占比例较大,因此这类以男生为主的体育活动文科班并不占优势。 可以说,作为唯一一个杀入四强赛的文科班,高二f班所受到的瞩目更甚于其他三个理科班。 ***** 高二a班的休息区,五个穿着球衣的少年或站或坐,还有三个替补球员在旁静候。 “那个陈云倩到底是不是女的啊?”打中锋的男生抱怨道。 ——在上半场比赛中,陈云倩从他手中抄截走了好几个球。 他这句话道出了高二a班另外两位球员的心声,三人相视一眼皆是心有戚戚地看向了对面的场区。 对面的高二f班简直都要被娘子军淹没了,少女们都在对一个身穿六号红色球衣的女性球员嘘寒问暖,又是送水又是擦汗,待遇简直堪比皇帝。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二f班其他四位球员无人问津的凄凉景象。 三个球员兔死狐悲般地长叹一声,“好惨!” 叶则拧好盖子,说道:“她很特别。” 打中锋的男生哀嚎一声,难以置信地看他,“不是吧?原来你好这一口!” 没等叶则反驳,贺梓轩便开口了。 “别乱说。”他皱了眉,道:“……叶则有女朋友的。” ——说这句话的说,他心里其实隐隐有几分不快。 “叶则你藏得好深啊!我们竟然都没发现!”打大前锋的一个高壮少年说道。 “这种事情没必要到处宣传。”叶则语气淡淡道。 十分钟的中场休息时间过得很快,两队重整旗鼓,继续下半场比赛。 陈云倩的个子足有一米七二,在一干娇小的女孩子里面显得尤为高挑。她打的位置与叶则一样,都是控球后卫。不过,纵然她比许多男生都出色,还是不能与叶则争锋。 下半场的比赛显然比上半场更加激烈,两队比分胶着上升,谁都不想输人一筹!但事实上,高二f班显然已露颓势。 “防住他!”一声厉喝,来自高二f班的队长。 得到队长的指示,两个身穿红色球衣的球员紧逼着叶则,以防他投球或者传球。 这个时候,不消多说,被人盯梢的贺梓轩立刻就加快了速度摆脱盯防,冲过来接应他。 两人默契无间的配合在前面几场比赛中让对手吃尽了苦头,因此贺梓轩一过来,对叶则紧逼防守的两个红衣球员就有点分神了。 趁此机会,叶则以精妙的假动作晃过对方球员,迅速地将篮球投向篮筐内。 “啪——”接近篮筐的篮球被一只手打了下来,是f班的中锋。 投篮失败,叶则脸上并未露出失望之色。 因为——下一瞬,篮球仍在空中的时候,及时赶到的贺梓轩一跃而起,重新将篮球补进篮内! 比分变为136:85,比赛时间还剩三分钟。 “干得漂亮!” “你也是!” 擦肩而过的瞬间,叶则与贺梓轩相互击掌庆贺,两张年轻的面容上同时露出了笑容。 ***** 高二f班最终还是以巨大的分数差距输给了高二a班,止步于四强赛。 高二篮球联赛的决赛定在了周五下午三点钟,比赛双方是高二a班与高二b班。 9725琴房内,叶则正在练琴。 一年时间已过,他的钢琴弹奏技巧终于从惨不忍睹变得流畅精湛。 此刻他一袭英伦式校服,微阖着眼眸端坐在黑色烤漆的钢琴前弹奏的模样,看起来美好得像是童话中的王子殿下。 贺梓轩的画架和画具早在高二开学初的时候,就从9316画室搬到了9725琴房,现在这里是两个人共用的场所。 叶则在他提出搬画室的时候就问道:“搬到七楼不嫌麻烦吗?” 贺梓轩答非所问:“你的琴技还要磨练,我离你近一点也好指导。钢琴搬下去太麻烦了,所以就搬我的东西吧。” ——真实的原因,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叶则这一曲《鬼火》弹完之后,额上已微微沁出汗来。 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鬼火》拥有高难的双音技术,不但技术刁钻,还必须弹得轻灵有趣方能折服听众。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弹奏这首难度超高的钢琴曲还是有些勉强了。 站在画架后面的贺梓轩说道:“进步很大,先休息一会儿吧。” 叶则“嗯”了一声,而后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是前不久他与薄璐璐合奏的《爱的礼赞》。 ——也是他为薄璐璐特设的来电铃声。 “阿则,抱歉呐!周五那天家里有事情,不能来看你比赛了。” 接通电话后,薄璐璐柔软的声音传来。 “没关系,那你周末有空吗?璐璐。”叶则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继而询问道。与此同时,他的眼角余光却看向了被画架挡住大半个身体的贺梓轩。 对方依旧有条不紊地执着画笔,在纸张上面绘画。 “当然有空!”薄璐璐话一说完,可能是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便沉默了一会儿。 叶则没让两人间的气氛沉寂下来,他说道:“你上回不是说想听音乐剧吗?我买好了门票,就是这周末的。” “阿则好棒!最爱你了!” 薄璐璐忘乎所以然的表现让叶则觉得有些好笑。 接下来,这对聚少离多的情侣又聊了好些话题,挂断电话的时候两人都很是依依不舍。 琴房内一时又安静下来,只有画笔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响。 叶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钢琴键,语气遗憾地开口道:“本来想在周五那天把璐璐介绍给你,可惜她有事情不能来。” 琴房里只有两个人,他说话的对象显然就是自刚才起就紧抿嘴唇、沉默不语的贺梓轩。 “这有什么关系?”贺梓轩冷淡地开口,这是他一贯的语气,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她是你的女朋友,又不是我的。” ——虽然阿则很少提起自己的女朋友,他也只知道那个女孩子叫做璐璐……或者是露露?这些都无关紧要,让他觉得刺眼的是阿则脸上温柔的笑容。 听到他的话,叶则清艳的脸上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你这语气好像吃醋。放心,我不会因为交了女朋友就忽略好朋友的。” 贺梓轩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叶则也不在意,只是将视线放回了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继续练琴。 他与薄璐璐交往已有五个月了,与他形影不离的贺梓轩至今仍未见过薄璐璐,这是他刻意造成的结果。 ——根据人物简介,薄璐璐将会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与贺梓轩订婚。 按照贺梓轩的性格,倘若一早便知晓薄璐璐是好友倾慕之人,又怎么会夺人所爱呢? 为了让订婚剧情能正常走下去,他必须要阻止两人在此之前见面。 ***** 周五下午三点,北城高中二号篮球馆内人满为患。 两支参加决赛的队伍井然有序地走到球场中央。 走在高二b班最前面的是一个肤色黝黑、身材高大的少年,他的面容是带着几分邪气的俊朗,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贺梓轩,今天难得我们两个都打小前锋,要不要来看看谁的得分高?” 陈云升一开口就是火药味浓重的挑衅。 他与贺梓轩同为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之一,但他打的位置是得分后卫。其实他最擅长的位置是小前锋,可惜在校篮球队中被贺梓轩狠狠压了一头,就只能去打校篮球队队长所谓的潜力巨大的得分后卫了。 贺梓轩可不是那种别人打上门来还给对方好脸色看的人,当下他便冷冷地看向陈云升,说道:“你输了,打算怎么办?” 陈云升冷笑一声,“你太傲慢了!贺梓轩,今天我会让你看看,谁才是最强的小前锋。” 贺梓轩道:“没有赌注,就想让我陪你玩游戏?” “你既然那么想丢脸,好啊!你要是输了,下周一中午十二点就穿着露背礼裙和高跟鞋,绕着学校跑三圈!怎么样?” 贺梓轩点点头,“我懒得想赌注了,你输了也这么办吧。” 陈云升冷哼道:“那就说定了。” 持球的裁判走到了两人中间,第一节比赛将在双方的跳球队员合法拍击篮球之后展开。 陈云升与贺梓轩身高相当,两人均虎视眈眈地盯着裁判手中的篮球,同时也防备着对方。 下一刻,裁判将球往空中一抛! 比赛正式开始。 ***** 浴室内,“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 半晌后,顶着湿漉漉黑发的叶则走了出来,他只穿了一条内裤,腰上围着浴巾。 更衣室里面只有贺梓轩一人,其他几个家伙都在浴室里面。 贺梓轩已经穿好了裤子,正在套上衣。 等他理好衣领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片白玉似的肌肤。 贺梓轩:“……” 叶则正背对着他换衣服,动作很利落,没一会儿那具白得晃眼的身体就被衣物包裹了起来。 叶则拿起背包,说道:“我已经好了,走吧。” 他清艳的眉眼间已是笑意满盈,鲜少见到他这么情绪外露的样子,贺梓轩不禁也弯起嘴角笑了。 “最后那个压哨球太棒了!” 高二a班与高二b班这场势均力敌的比赛,最终让高二a班以高出三分的微弱差距胜出。 这关键性的一球,就是贺梓轩在裁判吹哨前一秒投进的压哨球了。 同样也是因为这一球,贺梓轩本场比赛的得分正好比陈云升高出了三分。 “还要多亏了你的传球,不然我也没法投球。”贺梓轩说道。 “你们两个就别互相夸了!都夸成花了!”刚从浴室走出来的中锋少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说道。 两人刚才的对话显然都被他收入耳中了。 叶则闻言正要回头去看他,却被贺梓轩的大手捂住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他眨巴两下眼睛,两排睫毛小扇子一样撩拨着贺梓轩的掌心。 “把内裤穿上。”贺梓轩语气淡淡地道。 叶则:“……” ——原来是怕他长针眼啊。 一路遛着鸟从浴室走出来的中锋少年:“……” ***** 作为高二篮球联赛的冠军,当天晚上,高二a班的五个主力队员和三个替补球员就拿着得到的三千元奖金去烧烤店狠狠搓了一顿,然后又去ktv狼嚎到了十一点半才准备打道回府。 走到室外夜风一吹,叶则一团浆糊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这些年来他没怎么喝过酒,本不想多喝,奈何身为夺冠的大功臣,除了贺梓轩之外的六个家伙可不会放过他。 一场庆功宴下来,叶则被灌了至少有五瓶啤酒,现在走路都有些东倒西歪了。 贺梓轩的酒量倒是很不错,啤酒的酒精度数不高,不至于让他像上次一样变成醉鬼。 ——两人的位置似乎颠倒了过来。 想到这一点,贺梓轩觉得有些好笑。 他一边架着叶则继续往前走,一边问道:“叶则,你家在哪?” “我认路的。”叶则声音低低地说,喑哑的嗓音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性感,“不远,前面的路口左转,再过两条街就到了。” 看他的样子还很清醒,贺梓轩心里有些遗憾。 不过接下来叶则的举动却让贺梓轩彻底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定论。 两人一路歪歪扭扭地来到了叶则所住的公寓楼下,贺梓轩正在犹豫要不要扶着他上楼的时候,就被对方壁咚了! 他竟然被比他矮了八厘米的好友壁咚了! “……璐璐……今天我赢了。”叶则眼神迷蒙地仰头望着他,然后似乎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你是不是穿高跟鞋了?” 贺梓轩:“……” ——这家伙真是不疯则已,一疯惊人。 叶则见他沉默不语,以为自己的“女朋友”生气了,便语气温柔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怪你穿高跟鞋。我会努力长到一米八五以上,到时候你想穿十厘米的高跟鞋都行。” 贺梓轩:“……我真的没穿高跟鞋。” 叶则:“……你别骗我了,我们上周六才约会过。你怎么可能一个星期就长了将近十五厘米?” 贺梓轩:“……” 他叹了口气,垂眸看着清艳少年晕红的脸庞、水润的桃花眼。 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大概是酒喝多了的后遗症吧。 “璐璐,我想吻你……”叶则低声说道,他一手扣住贺梓轩的后脑,另一只手揪紧了对方的衣领。 贺梓轩轻轻嗅着那愈来愈近的、混杂着酒气的清冽气息,脑袋一时有些发懵。 两人的嘴唇越靠越近,终于小心翼翼地碰到了一起。 第11章 【第十章 :北城的歌神】 本周最惊爆眼球的事件是什么? 随便扯一个北城高中的学生来问,得到的答案估计都是——周一中午十二点人流量最高的时候,有个蒙着脸、穿着礼裙、踩着高跟鞋的变·态绕着学校跑了三圈!期间校园警卫队亲自出马捕捉,依旧没能阻止这家伙丧心病狂的举动! 他是谁呢? 知情人士互相对视一眼,闭口不谈,唯恐被当事人灭口。 不过广大人民群众的力量绝对不可小瞧,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后果,就是那个异装癖的家伙绕着学校跑的视频被放到了网上去。 论坛、微博上的网民们对此议论纷纷,各种说法层出不穷。 其中,一个id为真相帝的网友在热帖下的留言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97l-真相帝: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我不能说,也希望你们不要再说了。这是一个男子汉遵守承诺的举动,一切都是愿赌服输。】 在真相帝的这层楼下,打滚卖萌求真相、攻讦喷粪的网民都不在少数。 不过,继去年的制服系男神事件之后,北城高中倒是又火了一把。 从来不关心八卦事件的叶则对于网络上的硝烟一无所知,他现在正与贺梓轩走在前往9725琴房的路上。 经过公告栏的时候,叶则停住了脚步,目光紧盯在了一张海报上。 贺梓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淡淡问道:“你想参加全国青年音乐节?” 叶则点点头,语气有些憧憬,“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我的梦想吗?” 贺梓轩“嗯”了一声,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站在钢琴旁边看着清艳少年弹奏。 ——在此之前,他甚至还手把手地纠正少年错误的指法。 ——少年白皙纤细的脖颈近在咫尺,修长的双手就在他掌下,清冽恬淡的气息飘在鼻端…… ——难以忘怀的回忆与近段时日活色生香的梦境混淆在一起…… “所以,我一定会参加音乐节的。那将是我的梦想起航的舞台。” 叶则的声音犹如当头棒喝,贺梓轩一瞬间就回过神来,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了。 ——毫无疑问,他对自己的好友有了某种难以启齿的感情! 叶则目光有些担忧地看向贺梓轩,清冽的声线中难掩关怀之意。 “你这两天怎么了?昨天你说没睡好,今天又没睡好吗?” 他的模样全然不似作伪,贺梓轩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些失望。 ——还记得那个吻并且为之耿耿于怀的,大概只有他自己了吧? “我没事。”贺梓轩平静道。 ***** 两人相携来到9725琴房,叶则照例先练了一段钢琴曲。 贺梓轩则是伴着琴声,精神恍惚地在画纸上画画。 等他心绪平静下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这幅草图瞬间就击溃了刚刚树起的感情壁垒! ——没救了…… 他此刻的心情,大概只能用悲伤逆流成河来形容了。 “贺梓轩?你在发什么呆?”叶则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传来。 贺梓轩一抬眼就看到了正朝着自己走过来清艳少年,不及多想,他立刻把刚刚画好大致轮廓的草图扯下来揉成一团。做完这件事的时候,他心跳如擂鼓,有些心虚地看着已经站到了身边的好友。 “画得不好吗?我来帮你看看吧。”叶则看见了他眉宇间的焦躁,心知肚明对方是在为了什么而烦恼。 不过就算是这样,叶则也不会放过他。这位金牌游戏测试员一边暗自唾弃自己居然成了玩弄感情的渣男,一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履行身为游戏测试员的职责。 ——果然不愧是连续五年摘得金牌游戏测试员桂冠的男人呢。 贺梓轩怎么可能会让他看到自己刚才画的鬼东西呢? 他一口回绝了对方的提议,“不用了。”紧接着,他顺理成章地使用了转移话题*,“你刚才喊我有什么事吗?” 叶则并不追问,只是露出一个柔和的表情,淡化了脸上的冷清。 “我最近写了一首歌,想弹给你听。” 看到他的神色,贺梓轩抿了抿嘴唇,有些干涩地问道:“是……写给你女友的?” 叶则嘴角微微弯了一下,无声却胜有声。 “既然这样,你干嘛不直接弹给她听?”贺梓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趋于平淡,但接下来叶则的话却让他忍不住刺了一句话回去。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所以想让你给点建议。” “你是拿我当实验品吗?” 叶则愕然,“怎么会?” 一时间,琴房内的气氛陷入了尴尬。 贺梓轩沉默半晌,说道:“……抱歉,我最近有点心烦。” 叶则摇摇头,“没事。”看着对方眼下淡淡的青痕,他道:“贺梓轩,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那样会很累的。我是你的朋友,总是会站在你这边的。” 贺梓轩:“……” ——这件事情他还真就要憋在心里带进棺材了。 黔驴技穷之下,贺梓轩只得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弹给我听吗?” “嗯。” 叶则重新坐回了琴凳上,双手放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 琴房内再度响起了清脆悦耳的钢琴声,美妙轻盈的旋律让听者忍不住弯起嘴角。 这是陷入热恋的人幸福的心声、欢愉的心情。 贺梓轩攥紧了手中尚未来得及扔掉的纸团,心底有个声音在嘶吼着什么。 ——真是……让人嫉妒啊。 ***** 夜色深沉,贺梓轩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已有半个钟头了,却依旧无法入眠。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周五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叶则吻住了他,紧接着用舌尖轻轻舔了舔他的嘴唇。 对方的唇舌柔·滑、吐息诱·人,被冲昏头脑的他不禁用力回抱住紧紧揪着自己衣领的清艳少年,一个转身便将叶则按在了墙壁上,身体也先斩后奏地反客为主了。 这是贺梓轩这辈子第一个吻,带着淡淡的酒气和清冽的气息,带着惶惑不安与情难自禁。 他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舌吻,把怀里的清艳少年吻得喘不过气来。 看着对方在他怀里软下·身体的模样,他心里还升起了一股成就感。 如果不是公寓楼一层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他大概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吧? 似乎是要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挺尸在床上的贺梓轩猛地用力捶了一下身侧,重重呼出一口气。 ——快点忘记这种荒唐事吧。 翌日清晨,从睡梦中醒来的贺梓轩面无表情地去浴室洗了个澡,顺手将内裤也清洗干净了。 他心里默默叹气。 一连五天这样,他将来不会肾·虚吧? ***** 全国青年音乐节对参赛选手的年龄限制是十六岁到二十四岁,叶则快满十七岁了,自然符合参赛要求。 北城高中的校园文化十分丰富多彩,这也在校内形成了一种良好的风气,让学生们都非常热衷于此类的活动。 本次报名全国青年音乐节校内初赛的共有168个选手,一轮下来,刷掉了将近一半参赛者。 初赛的内容很简单,只是在十个评委面前做个自我介绍,然后唱首歌就行了。然而很多人都会怯场,或者走音跑调,表现得不尽如人意。 叶则大概就是众人眼中开挂类型的选手,他很轻松地拿到了复赛的门票,然后一路过关斩将,在十月末的时候顺利夺得了校内冠军。 在获得大批粉丝的同时,叶则也得了个“北城歌神”的雅号。 校级比赛结束,紧接着就是沪市各大高校之间的角逐了。 能够从校内赛区晋级到市级赛区的只有校内决赛前三名的选手,北城高中的三位选手分别是叶则、林天宇以及梁雪莹。 ***** 北城高中,9725琴房。 “首轮比赛的曲目选好了吗?” 见叶则的练习告一段落,贺梓轩出声问道。 “嗯,我打算唱《飞鸟与鱼》。” 《飞鸟与鱼》是一首悲怆而又洒脱的歌曲,音调跨度大,情感转折自然而然。 由于原唱绝佳的倾情演绎以及对声音的苛刻要求,很少有人会将它作为自己的参赛曲目。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叶则颔首道:“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这句话,叶则又开始练琴了。 琴声中,他的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人物简介。 ——在叶则十七岁的这一年,叶云将会重病去世。 以往经历的游戏世界中,在不打乱主线剧情的情况下,叶则通常会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地改善身边好友亲人的命运。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 全国青年音乐节的沪市初赛就把三分之一的选手·枪毙了,北城高中的林天宇不幸折戟,叶则与梁雪莹则进军复赛。 复赛共分为两轮,第一轮是对唱经典老歌,合作者不拘男女,重点是要将经典老歌唱出新花样来。 参赛者首选的合作者自然是与自己同校的参赛者,只有在迫不得已或者心怀鬼胎的情况下才会去勾搭不同学校的参赛者。 因此,初赛结束后见到等候在会场出口的梁雪莹时,叶则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他目有深意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梁雪莹站在与贺梓轩相隔几米的地方,她时不时偷偷看向贺梓轩的羞怯样子,明明白白地表现出了少女的一腔爱恋。 这位命运多舛的真正薄家大小姐是真心喜欢着贺梓轩的,可惜在剧情后期,她爱贺梓轩的方式已经扭曲到不得人心了。 “贺梓轩。”叶则喊了一声好友,然后对容貌清丽的少女颔首致意,“梁同学,你在等我吗?” 梁雪莹点点头,柔声细语道:“叶则同学,我想跟你合作复赛的曲目。” 叶则道:“那你明天来9725琴房吧,我们先把歌曲定下来。” “啊?好、好的!谢谢你能答应我的请求!”梁雪莹没想到对方能这么爽快地答应下来,一时有些怔愣。 毕竟叶则一向是北城高中难以亲近的高岭之花,唯有贺梓轩才能与之深交。 叶则“嗯”了一声,对贺梓轩道:“我们走吧。” 贺梓轩冷淡的神色柔化了些,点点头,与他并肩离开。 ***** 叶则与梁雪莹最终选择的曲目并不是情歌对唱,而是一首关于友情的英文歌曲。 起初,梁雪莹想要唱的是一首脍炙人口的情歌,但被叶则一口回绝了。 对此,叶则给出的理由听起来十分合情合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所以不想和除她之外的女生对唱情歌。” 梁雪莹:“……好吧。” ——总觉得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选定曲目之后,改编歌曲的工作就交给了叶则,因此叶则这些天忙得像是陀螺一样。 这天清晨,叶则用过早餐,便收拾了碗筷拿去厨房。 他一边洗碗,一边问叶云,“妈,你前天不是去做体检了吗?结果怎么样?” 叶云闻言,笑着揶揄他,“你怎么每年都要问这个问题?妈妈身体好着呢!没病没灾的,不知道你这段时间为什么老是催我去医院体检。” 叶则无奈道:“妈,你就当安我的心好了。” “好好好!”叶云一连说了三个“好”,又道:“那医生说我没什么问题,就是以前劳累过度落了病根,不过这几年也养回来了。我家阿则真是能干!” 叶则松了口气,微微弯了弯嘴角。他放好洗干净的碗筷,把餐桌清理了才去洗手。 当叶则从客厅拿起书包走到玄关口的时候,叶云正在接电话。他朝她挥了挥手作别,得到她一个温婉的笑容。 阖上房门的时候,叶则听到了“咚——”地一声响,那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他连忙拿出钥匙开门,疾步走进去,映入眼中的就是昏迷在地的叶云。 第12章 【第十一章 :生日的礼物】 ——叶则早读没来,可能是睡过头了,毕竟他最近这么累。 ——叶则第一节课没来,也许是生病了,等会儿去问下老师他有没有请假吧。 贺梓轩再度看了一下身边空无一人的座位,眉间紧皱,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艰难地熬过第一节课之后,他思索了一下,干脆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等了好一会儿,那头的人才接通了电话。 贺梓轩径自开口问道:“你在哪里?” 叶则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在医院。” 贺梓轩心里一紧,“哪个?” “第一医院。” “我来找你。” 贺梓轩说完这句话,直接挂断,迅速收拾了书包就拔脚往外跑。 ***** 叶则收起手机,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里。 叶云仍在昏睡,脸色苍白得吓人。 想起刚才医生所说的话,叶则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他沉默地坐在病床边,慢慢回想着近期叶云的状况。 大概十几分钟后,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看了一下,来电人是贺梓轩。 叶则走出病房,阖上房门之后才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栋楼?” 叶则答道:“三号楼,3518病房。” “我马上就来。” 再次被对方挂断电话之后,叶则的心情有点微妙。 ——他没想到贺梓轩会这么冲动地跑过来。 ——不过,这也符合少年人血气方刚的心性。 不一会儿,叶则就看到了呼吸略微急促的贺梓轩。 对方一看见他就开口问道:“你生病了?” 叶则摇摇头,目光望向3518病房的房门,“不是我,我妈她……”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脸上表情有些古怪。 贺梓轩不知脑补了什么,上前一步将叶则紧紧抱在了怀里,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你别担心,阿姨不会有事的。我一定帮你请最好的医生来给她治病。” 叶则:“……”他嘴角抽了抽,有些好笑地说道:“那就拜托你帮我请最好的产科医生、助产士和月嫂了。” 贺梓轩:“……”他松开了叶则,看着对方笑意浅浅的桃花眼,呆呆地问道:“你说什么?” 叶则淡淡笑道:“我妈怀孕快两个月了。” 贺梓轩闭口不言,在这段迷之沉默中,他毫无一丝遗漏地想起了自己做的蠢事! “你这么关心我,我很高兴。”叶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看了,再看你也钻不进地缝里去。” 贺梓轩:“……” ***** 叶云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了。 她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叶则就坐在病床边,手里拿着一叠曲谱翻看。 “阿则……”她露出一个笑容,眼睛环顾四周,“这里是医院?” 她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起身。 叶则忙伸手扶住她,往她背后塞了个枕头垫着,然后问道:“妈,你饿不饿?” 叶云混乱的脑海中闪过了昏迷前接到的那个电话,她脸色“唰——”地又白了一层。看到儿子关怀的目光,她勉力弯起嘴角笑了下。 “阿则买了什么好吃的?” 叶则道:“买了当归枸杞面线,木耳炒莴笋,姜汁菠菜,还有一盅山药玉米莲藕排骨汤。”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桌子搬到床边,然后把给叶云准备的午餐放到桌面上。 “你吃饭没?” “我已经吃过了。” 叶云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大快朵颐。 等她吃完之后,叶则便将桌子挪开,自己坐到了床边。 “妈,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倒吗?” 叶云脸色一僵,沉默不语。 叶则淡淡道:“你怀孕了,快两个月。” 叶云睁大了眼睛,有一瞬间的难以置信,随即她又平静了下来。她右手隔着被子,轻轻抚着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阿则,你好像很多年都没问过我,关于你爸爸的事情了吧?” 叶则心里早在知道叶云晕倒真相的时候就有了预感,因此他并不惊讶。 “的确是这样,我现在已经过了索求父爱的年纪。” 叶云苦笑一下,“你的爸爸……他如果知道你的存在,一定会很爱你的。” 叶则不置可否地说道:“但愿如此吧。” “我今天早上接到电话,是他的父亲……你的爷爷打来的。” 叶则眉尖紧蹙,静待下文。 “……他受了很重的伤,想要见我最后一面。阿则,去看看他吧。” ***** 叶则退出了全国青年音乐节的比赛,向学校请了长假,就陪着叶云去了京城。 京城军区第一直属医院,六号楼6705重症监护室。 叶则搀扶着叶云走进病房,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一瞬间就攫取了他的眼神。 ——他是严恪,一名中将,一个即将为国捐躯的军人。 叶云站在床边默然无声地流泪,叶则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站在她身侧静静地守着。 身后的重症监护室房门慢慢打开,一个老人的声音出现了。 “孩子,你出来一下。” 叶则看了看叶云,她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他跟着老人出去聊一聊。 重症监护室外,叶则与老人面对面站着。 半晌的沉默后,老人开口道:“你的模样,有六分像我的妻子。难怪阿恪上次回家一趟翻了相册之后,就不管不顾地跑到沪市去了。” 叶则道:“他是为了我而去的?”他顿了顿,道:“您心里清楚并非如此,他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然后光明正大地去接近我妈。” 老人叹一口气,“没错。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不愿意娶妻。是我当年太狭隘,这才害得他和叶云分手。” 老一辈的恩恩怨怨,叶则无权置啄。他侧头看了看重症监护室,心里的疑云慢慢扩大。 ——爱情,到底是怎样一种魔性的感情?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在魔都山崖最后一次见到萧远的情景。 ***** 大概是爱情的力量作祟,半个月后,昏迷不醒的严恪恢复了意识。在顶尖医生和巨额资金的支撑下,他的伤势也开始慢慢好转。 叶云见状放下了心,同时向严老爷子辞别,带着叶则回到了沪市。 严老爷子并没有阻拦他们,只是同叶云长谈了一次,就为他们买了返程的机票。 十二月初,沪市的气候比京城要温暖多了。 叶则背着书包走在人群中,一袭英伦式校服显得十分挺拔清俊。 在他走到北城高中校门口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转头看去,神色淡漠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 “贺梓轩,早上好。” “……早上好,叶则。” 贺梓轩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这张已经十七天没见的面容,而后动作自然而然地牵住对方垂放在身侧的左手,向着教学楼走去。 叶则:“……” ——虽然已经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他还是不得不觉得贺梓轩实在太上道了。 ——并且,贺梓轩的行动力总是超乎预料得强大,甚至隐隐有些超出他的掌控了。 这一次的京城之行是意外产物,不过,叶则还是决定要充分利用这个机会,让贺梓轩苦苦压抑的感情再一次喷薄而出! 感情是一种坚强又脆弱的东西,它会在压抑中消亡,会在静默中枯萎。 叶则怎么会让贺梓轩退缩呢? 他离开沪市的时候,并未告知贺梓轩,手机也一度关机。 在遍寻不着的情况下,贺梓轩心里的焦虑不安会到达巅峰。与此同时,他埋藏在心底的恋慕也会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存在感。 在他想明白之后,他会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慢慢淡漠与叶则的关系,直至终成陌路;亦或是主动出击挖墙脚,最后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成功抱得美人归。 贺梓轩的表现让叶则清楚地明白,他选择了后面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 对于叶则来说,违背自己的意志去攻略一个男性着实有些困难,但是他可以换一条路走——让任务目标主动来接近自己、攻略自己。 现在看来,这个还在试验阶段的计划效果不错。 ——而且这个效果好得实在太出乎意料了,甚至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 叶则的十七岁生日在平安夜这一天如期到来,叶云本想为他做一顿大餐,却被他以“孕妇就要好好休息”为由婉拒了。 此外,他还邀请了贺梓轩到自己的家中做客——这也是贺梓轩第一次来叶则的家。 两人双手都提着刚刚买好的菜,顺着楼梯往上走,一直走到六楼。 叶则所住的公寓楼共有六层,顶楼都是复式公寓,看起来颇为精巧。 “阿则,你回来了。这位就是贺梓轩同学了吧?”叶云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响动,探头从厨房向玄关口望去,便看到两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并肩走了进来。 “阿姨好,我是叶则的朋友。今天打扰了。”贺梓轩颔首道。 “嗯,妈你别忙了,我来吧!”叶则走过去,将她推到客厅按在沙发上坐下,“你不是最喜欢看泡沫剧了吗?你先看,我去给你拿吃的东西。” 叶云无奈地点点头,等自家儿子给她拿来了饭前餐点后,便专心致志地开始看泡沫剧了。 期间,她时不时地转头去看两个在厨房里合作无间的少年。 ——你片肉来我炒菜,看起来和谐得很。 这要是一男一女,叶云觉得自己估计会更欣慰。 ***** 晚餐结束,吃过蛋糕之后,叶云便道:“已经快十点了,梓轩要不然在这里住一晚?楼上还有一间客房,正好就在阿则的卧室对面。” 贺梓轩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他还是先转头看了看叶则的反应——对方见他看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贺梓轩当即道:“那就谢谢阿姨了。” 怀孕的女人嗜睡得很,叶云陪着他们两人折腾到将近十点,现在已有些困乏了。 叶则见状,便劝她先去休息。 叶云道:“那你和梓轩也早点睡,明天还要上课呢。” “我知道了。” 前几天叶则说起自己打算在生日这天邀请贺梓轩来家里庆祝,当日叶云就未雨绸缪地把客房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并且还置办了一套洗漱用具。 因此,今晚贺梓轩可以直接入住客房。 叶则将贺梓轩带到了客房,便道:“洗漱用具都放在客房的盥洗室里了,你早点休息吧。” 贺梓轩点点头,看着他推门进入对面的卧室。 约莫半个小时后,刚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叶则看到了正坐在自己书桌前的贺梓轩。 叶则在睡前一般都不会将房门反锁,因此他只是微微挑了下眉,脸上并未流露出惊讶之色。 “怎么还没睡?” “我还没把生日礼物给你。”贺梓轩说道。 叶则走过去,接过他手中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生日礼物。 “可以拆开吗?” 贺梓轩清了清嗓子,“已经送给你的东西,自然就属于你了。你想怎么使用都可以,不用问我。” 叶则弯唇一笑,把礼物的包装仔细地拆开,没有损伤分毫。 “这是……你的画啊。”叶则拿着那本特制的画册,心里泛开了一圈圈涟漪。 那将近百张的画纸上,都是同一个人物——打靶的他、弹钢琴的他、驻唱的他、睡觉的他…… 那些笔触间流露出来的感情像是迎面而来的巨浪,让叶则心神俱是一震。 ——到底要有多喜欢一个人,才会不想错过属于这个人的点点滴滴? “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谢谢你的礼物!这一定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在贺梓轩柔光细碎的视线中,叶则如此笃定地说道。 第13章 【第十二章 :会心的一击】 弹指一挥间,叶则这一届的学生们就要面临高考了。 几乎所有的学生都绷紧了神经,唯恐自己三年的努力会付之东流。 但凡事总有例外,不是吗? 篮球场上,奔跑跳跃、挥洒汗水的少年们频频惹来场边少女们的欢呼尖叫。 白底紫边球衣这一队的五号球员抢到篮球之后,快速地攻向了黑底红边球衣那一队的篮筐。 叶则以闪电般的速度奔袭过去,抄截对方五号球员手中的篮球,然后反身一射,将篮球传向了贺梓轩。 贺梓轩接到球以后,转身一个后仰跳投,篮球便进入了对方的球框。 ——三分球! 这一球实在太漂亮了!不止是围观的少女们爆发出了高声尖叫,就连许多男生也在暗暗叫好。 第三小节结束的时候,叶则所在的球队暂时领先。不过两队比分差距不大,比赛还剩最后一节,被对方反扑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两分钟的休息时间内,叶则站在场边慢慢平复急促的呼吸。 突然,他眼前一暗,原来是有人把毛巾扔到了他脑袋上。 叶则拿掉毛巾,微微仰头看向面前的人。 贺梓轩一边伸手将一瓶冰镇矿泉水放到清艳少年的脸上,一边问道:“一会儿放学直接回家吗?” 炎炎夏日,在被冻得一个激灵之后,叶则立刻就喜欢上了脸上那冰凉的温度。他“嗯”了一声,很快就用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汗水。 ——去年七月份,叶云生下了一个男婴,取名叶钊。自那以后,偶尔叶云忙碌的时候,叶则就会在放学以后直接回家照顾自己的小弟弟。 最后一节比赛,对方的进攻频率果然变高了。但是叶则这一队并没有放松警惕,因此双方比分一直都是交替着上升。 这是他们在高中阶段的最后一场篮球比赛了,任何人都不想输! 在叶则拿到球奔跑到了对方的内线进攻位置时,他被肤色黝黑、身材高大的陈云升拦截了下来。 同时,刚才一直在盯防着他的五号球员也跟了上来,将他两面夹击! 陈云升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对叶则紧贴防守,同时在每一次身体接触的时候企图以自己的力量攻击叶则,威胁他的持球安全。 不过,同一队的队友很快就来分担了叶则的压力,将他身后五号球员的火力引开。 趁此机会,叶则加快速度运球过人,陈云升也飞快地追了上来。 两人在篮板下的夺球大战中身体对抗十分激烈,比起身材强壮高大的陈云升来说,清瘦单薄的叶则显然在这种对抗中处于弱势。 不过,叶则终于还是抓住了短短几秒的时间,起跳灌篮。 与此同时,陈云升也一跃而起。两人的滞空能力以及平衡能力都极为出色、旗鼓相当,但陈云升的力量却更胜一筹。 两人在空中的身体对抗激烈程度分毫不逊于地面,陈云升狠狠的一撞让叶则手中的篮球一下子偏离了原先的轨迹。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摆脱了盯防的贺梓轩利用极强的爆发力,跳起接近篮球,将它补进了篮筐中! 随后,他立刻跑向了重重坠落在地的叶则。 “你没事吧?” “嗯。”叶则点点头,抓着他的一只手借力站起来,却在走了一步之后轻轻皱了眉。 “脚扭到了吗?” 叶则点点头,“踝关节扭伤,我自己正骨就行了。” 贺梓轩皱紧眉毛,“还有五分钟比赛就结束了,让替补上场,你先去坐一会儿。”他说着就要将叶则扶到场边的休息区去坐,可是叶则却一动不动。 “我还能坚持。” 贺梓轩冷声道:“别开玩笑了!” 叶则神情平静地看着他,说道:“这是我们在高中的最后一场篮球比赛了,我不想留你一个人战斗到最后。” 贺梓轩沉默了一下,脸上的愠怒之色却是消失不见了。 “……这不是最后一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叶则道:“我当然知道我们将来还会一起打很多场篮球比赛,但是这不一样。” 两人之间的气氛僵持着,但似乎又有某些暧昧的情愫在流动。 可是,篮球赛场实在不是一个适合互诉衷情的好地方—— 公正严明的裁判:“你们两个傻站着干嘛?想被叉出去吗?” 一时忘了还有比赛这回事儿的贺梓轩:“……” 文字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的叶则:“……” ***** 叶则最后还是没有上场,他坐在场边的休息长椅上,看贺梓轩在最后的五分钟内大发神威,把对方球员虐得屁滚尿流。 比赛结束的时候,陈云升走到了叶则面前,欲言又止地看他。 贺梓轩站在叶则身边,虎视眈眈地盯着陈云升。 陈云升瞪回去一眼,又看向叶则,说道:“你……这个给你,算是补偿。” 他一把抓过叶则的手,塞了一个小瓷瓶给叶则。 贺梓轩冷哼一声,“阿则,我们走吧。”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这般喊叶则——自从醉酒那夜之后,叶则就再没听到他这么喊过了。 陈云升抓着叶则的那只手力道猛然加大了,然后他像是突然惊醒过来般,松开了对方的手。 “我有事情想和你说,叶则。” 叶则看了看他,道:“那你说吧。” “我只想单独对你说。” 贺梓轩冷声道:“阿则和你可没什么好说的。” 陈云升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一缕讥笑,“起码我想说的事情,是你不敢说的。” 贺梓轩目光森冷地注视着他,而他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朝叶则露出一个略带邪气的笑。 “叶则,在军训基地的时候,我就想要你了。”他没有放低音量的打算,在一众哗然的视线中,继续说道:“不过,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贺梓轩都能有一个这样的朋友,我为什么不行?现在,不管有没有贺梓轩,我都想要你,不是作为朋友。” 陈云升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围观的众人都屏息静待叶则的回应。 叶则挣开陈云升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淡淡道:“说完了吗?” 陈云升问道:“你的回答呢?” “我有一个交往了两年多的女友,她是我最理想的终身伴侣,这就是我的答案。”叶则说完,对贺梓轩道:“我们走吧。” 贺梓轩看了看陈云升,就像是在看未来的自己——陈云升被拒绝之后,并不气馁,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就算结婚了也能离婚,交往了又怎样?” ——是啊,交往了又怎样? 贺梓轩注视着走在自己前面几步远的清艳少年,目光幽深。 ***** 在陈云升当众告白事件发生后的十分钟内,一条有图有真相的微博就被围观的好事者发到了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正在给自家未满一岁的小弟弟喂奶的叶则并不知道,他又一次出名了!不是因为制服系男神的名头,不是因为北城歌神的魅力,而是因为他被一个同性同学告白了! 这位好事者估计当时离案发现场很近,因此拍下了三个人对峙的高清照片,并且还将三人之间的对话ps到了照片上,画面即视感强烈得让广大网民不由脑洞大开。 没过多久,三位当事人的资料和各种角度高清照片就被爆了出来,然后最初爆料告白事件的那条微博就被一条又一条内容相同的回复刷屏了。 ——好男人都去搅基了,手动拜拜。 当然,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照片上博主ps上去的叶则的回应——我有一个交往了两年多的女友,她是我最理想的终身伴侣,这就是我的答案。 于是乎,又有一大堆人叫喊着要知道叶则的女朋友是谁?到底是哪位英雄收了这个男女通吃的妖孽? 叶则不玩微博,当然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他亲爱的女朋友薄璐璐却是一个微博达人,这条热门微博很快就被她知道了。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打个电话给自家男友问一下具体的情况。 叶则刚刚把自家小弟弟哄睡,就接到了女朋友的电话。 “喂,璐璐,怎么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叶云的卧室,一路都压着音量说话。 薄璐璐问道:“你声音怎么这么小?” “小钊刚刚睡着。有什么事吗?” “今天陈云升跟你告白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叶则愣了一下,脑中灵光一闪,“在网上看到的?” 薄璐璐说道:“是在微博上看到的。本来以为我的情敌已经够多了,没想到竟然还有男的,真想把阿则关在家里啊!” 叶则无奈道:“璐璐,你别听网上那些人胡说八道。我和陈云升根本没有什么,连朋友都算不上。” 薄璐璐轻笑道:“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阿则,你已经决定要报考京大了吗?” 叶则道:“嗯,你呢?” “虽然京大对我来说有点困难,但是我会努力跟上你的脚步。”薄璐璐情真意切地说道。 叶则似乎有些动容,“璐璐……” “毕竟,我可不想让自己精心呵护了两年的白菜,被别的母猪或者公猪拱了。” 叶则:“……从没见过把自己形容成母猪的女生。” “喂!我只是口误而已!阿则你真讨厌!” 女友的娇嗔让叶则轻轻笑了一下,接下来两人又聊了很久,直到叶云卧室内传出来叶钊大哭的声音,叶则才挂断了电话。 ***** 高考的两天时间过得漫长而又飞快,无论是欣喜若狂亦或者痛哭流涕,一切终究都会成为过去。 前段时日告白事件后就销声匿迹的陈云升重出江湖,并且频频到叶则面前刷新存在感,把叶则与薄璐璐的约会搅合得一塌糊涂。 叶则为此很是头疼,贺梓轩倒是挺乐见其成的。 这一次叶则带着薄璐璐来到了两人初识的那间咖啡厅约会,薄璐璐的兴致显然不是很高,一向明艳美丽的容颜都有些黯淡无光了。 “璐璐,你喜欢的提拉米苏。”在侍者将点好的甜点咖啡送上来之后,叶则将装着蛋糕的精致小碟往薄璐璐的方向推了推。 薄璐璐沉默着吃完了蛋糕、喝光了咖啡,这才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叶则。 他一向冷清的桃花眼中满满都是担忧之色,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清艳面容就在咫尺之处。 可是,薄璐璐却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遥远得像是天堑。 她酝酿了许久的话语终究还是被她自己说出了口,哪怕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她依然将那句话完整地说完了。 “叶则,我们分手吧。” 叶则微微一怔,淡淡道:“今天不是愚人节,璐璐。” 薄璐璐一噎,半晌后说道:“我知道今天不是愚人节!叶则,薄家是你高攀不上的存在!我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不想跟着你吃糠咽菜!你懂了吗?” 叶则平静道:“璐璐,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让女朋友吃糠咽菜的人吗?” 薄璐璐又被他堵住了话头,瞪着他半天后,才说道:“叶则,实话告诉你吧!我有了一个比你高、比你好看、比你有钱、还比你有才华的未婚夫!最关键的是,我已经见异思迁爱上他了。所以,我现在是在通知你——我要和你分手!和你一刀两断!你听懂了吗?” 不等叶则回答,她又机关枪似的继续说道:“不管你懂不懂,你只要明白一件事情就够了——今天,我薄璐璐要甩了你这狗皮膏药!” 话一说完,她就拎着手提包、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往外走去。 叶则呆若木鸡地坐在座位上,恍若未觉咖啡厅内数道朝他看来的同情的目光。 他心里不断地回响着刚才薄璐璐无情的话语——我有一个比你高、比你好看、比你有钱、还比你有才华的未婚夫…… ——比你高、比你好看、比你有钱、还比你有才华…… ——比你高…… ——比你高! 第14章 【第十三章 :我们是情敌】 贺梓轩无奈地看着坐在对面借酒浇愁的少年,劝道:“阿则,别喝了。那女人不要你,是她太没眼光了!你值得更好的人来珍惜你。” 叶则不言不语,喝得又凶又猛,一时不察便被酒水呛到了。 他咳得撕心裂肺,贺梓轩见状连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 “你要喝就喝慢一点儿,又没有人跟你抢。” 叶则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他目光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人影,被酒水浸润的嘴唇泛着诱人的光泽。 “贺梓轩,你不懂。”他苦笑了一下,抓起酒瓶继续往嘴里灌。 ——唉,一米八·九的你,怎么会懂一米七九的悲伤? 贺梓轩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怎么会不懂呢?” 叶则:“……你不唱歌吗?” 他们两人现在正在ktv的一个包厢内,玻璃桌上放着两箱啤酒,以及零食若干、果盘两个。 贺梓轩问道:“你想听吗?” “嗯,唱给我听吧。” 贺梓轩点了一首歌,待前奏响起的时候,叶则有些讶然地看了他一眼。 ——《执子之手》。 这首古风歌曲缱绻温柔,词句缠绵悱恻,当贺梓轩以他低沉冷清的声音唱出来的时候,叶则心头便是一跳。 贺梓轩并没有看着屏幕上的歌词,而是将视线紧紧锁在了叶则的身上,唱出来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倾诉衷肠。 贺梓轩的目光中有柔情万千,那眼神简直与萧远看着清源真人的眼神同出一辙! ——爱着一个人的模样,大抵都是雷同的吧。 等贺梓轩一首歌唱完之后,叶则又喝完了一瓶酒。 包厢内又安静了下来,叶则醉眼朦胧地喝道:“唱!继续唱啊!” 贺梓轩于是又去点了一首歌,依然还是《执子之手》。 叶则已经醉得连酒瓶都抓不稳了,他在包厢再次陷入静谧的时候,大着舌头说道:“……唱啊!不要……不要停……再唱!” 贺梓轩闻言,再次点了《执子之手》这首歌曲。 当熟悉的前奏响起时,叶则怒拍桌子,“你、你……你只会唱、唱这首歌吗?” 贺梓轩笑出声来,低沉的笑声被话筒放大了数十倍,清晰地在耳边回荡。 他丢开话筒,大步跨过来,凑近叶则的耳际低声道:“我只想唱这首歌给你听,阿则。” 叶则听到他的话,水润的桃花眼望向他,眼神迷离。 贺梓轩被那视线一望,心神皆是一醉。 “死生契阔,与子成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阿则,我是认真的。” 他低声地说着,慢慢地垂首吻住叶则的唇瓣。 叶则牙关紧闭,双目半阖着。 贺梓轩用舌头反复舔舐着他的嘴唇,耐心地一点点撬开他的牙关。 一开始绵密如春雨般的吻,在侵入叶则的口腔后陡然一变,强烈的攻击性毫无保留地彰显出来! 叶则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身体自发地往后退缩,却被他一手按住后脑,封锁了退路。 “唔嗯……璐璐……” 听到叶则用那沙哑诱人的声线喊着前女友的名字,贺梓轩惩罚般地在他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同时伸手将他推倒在了沙发上。 身上突然压上来的重量让叶则紧皱了眉,他不满的抗议还被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贺梓轩的一个深吻堵在了嘴里。 包厢内静悄悄的,两人唇舌相交的暧昧声响让人听得不由脸红心跳。 就在贺梓轩情动的时候,包厢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包厢门口,在看清沙发上交叠的两个人影时,那个人瞬间就冲了上来!他一手揪住贺梓轩的衣领,另一只手紧攥成拳,狠狠地揍向了贺梓轩。 贺梓轩及时伸手挡住了那饱含愤怒的一拳,避免了毁容的局面。 来人怒喝道:“贺梓轩,你真让我恶心!枉费叶则将你看做好朋友,你却在他喝醉的时候对他做这种龌龊事!” 贺梓轩冷笑一声,“你管的太宽了,陈云升。” 陈云升冷哼道:“有种你就告诉他,你对他究竟抱有什么心思!不然你就别用一副正义的嘴脸来指责我。” 贺梓轩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没告诉过他呢?” “他要是知道了,还会把你当朋友吗?别开玩笑了!” 贺梓轩略带讽刺地说道:“我和你可不一样,陈云升。” 陈云升被他戳中了痛脚,暗恨地咬紧了后槽牙。 贺梓轩可没有在情敌面前上演亲热戏码的兴致,他半扶半抱着叶则走出了ktv,然后径自打车离开。 后面追上来的陈云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辆驶离自己的视野,抬脚狠狠踹了一下旁边的电线杆,而后被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 贺梓轩将叶则送回叶家的复式公寓时,叶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与严恪大眼瞪小眼。 他看了看眼前的局势,轻咳一声道:“阿姨,我先送阿则回卧室了。” 叶云点点头,温柔地笑道:“那就麻烦你了,梓轩。” 紧接着,她转过头看向严恪,春天般温暖的笑容全然消失不见,只留下寒冬般的冷漠。 严恪:“……” 他默默收回盯着贺梓轩的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重新将视线投注在了叶云身上。 二楼,叶则的卧室内—— 贺梓轩将醉得意识不清的叶则放在了床上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伸手将对方的衣服脱掉——天知道他现在多想直接撕毁那件衣服! 一颗又一颗纽扣被他慢条斯理地解开,露出了被包裹在衣衫之下的躯体。 肤白如玉,肌理分明,清瘦却不显得孱弱。 叶则似乎是感觉到了凉意,不安地动了动左手,抓过薄被盖到了身上。 贺梓轩失笑,他将脱下来的衣服叠好放在一边,静静地坐在床沿看着沉睡的少年。 半晌后,贺梓轩握住叶则的右手,十指相扣,轻轻啄吻了一下对方的手指。 “阿则,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呢?” 半醉半醒的叶则:“……” 贺梓轩俯身凝视着眼前这张酡红的清艳容颜,目光温柔而迷醉。 “做个好梦,阿则。” 他轻轻说完这句话,便在叶则唇上落下了蜻蜓点水的一吻。 然后,贺梓轩站起身来,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神色冷肃但难掩震惊的严恪。 贺梓轩:“……” 严恪:“……你,跟我出来。” 希望自己此刻能够全然醉倒的叶则:“……” ***** 严恪冷着一张脸,径自走到了二楼的客厅,脊背笔挺地端坐在沙发上。 他冷锐的目光看向神色平淡的贺梓轩,问道:“阿则知道吗?” 贺梓轩答道:“以前不知道,今后我不会再瞒着他了。” 严恪冷嗤一声,“你是贺家唯一的继承人,别说你的父母不会同意,就是我也不会允许阿则和你在一起!” 贺梓轩并不慌乱,只是说道:“在阿则心里,我远远比你重要。” 严恪:“……” ——缺席儿子十几年人生的渣爹膝盖中了一箭。 “阿云也不会同意的,贺梓轩。你应该明白这条路有多艰难,我不会允许你把阿则拖入泥沼的。” 贺梓轩说道:“我不会放手的。” 严恪闻言,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半个月前,贺家与薄家就宣布了要联姻吧?贺梓轩,我不想让阿云知道你对阿则是什么心思,你也不要再接近阿则了。你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掌控,还想要破坏阿则的人生吗?” 贺梓轩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攥成拳。 “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严恪目光暗沉地看着他,“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薄璐璐紧紧抓着手机,等到来电铃声和振动都停止了,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 与此同时,苦苦忍在眼中的泪也像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弄花了她脸上精致的妆容。 没等一会儿,熟悉的《爱的礼赞》又响了起来。 美好的回忆也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重播。 薄璐璐用力擦了擦眼泪,手背蹭上了睫毛膏,一张明艳的面容像是花猫一样滑稽可笑。 她深呼吸一口气,压住颤抖的声线,接通了电话。 在此之前,她已经拒接了二十三个来自叶则的电话。 “你不要再打过来了!好不好?我求你了!”薄璐璐紧咬下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我不想让我的未婚夫误会,你懂吗?” 叶则沉默半晌,轻声道:“璐璐,要怎样你才能回到我身边?” 薄璐璐从没听过他如此低声下气的恳求,她的一颗心被紧紧揪住,几乎立刻就要丢盔弃甲。 她狠下心来问道:“要怎样……你才能死心?” “我不会死心的。” 叶则的声音如此坚定,薄璐璐知道他向来言出必行。 她冷笑一声,说道:“三天后,下午五点钟,我和他的订婚典礼将会在诺顿庄园举行。希望你能按时到场,并且为我们献上祝福。” 话一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叶则听着“嘟嘟——”的忙音,将手机放到眼前,垂眸看着作为屏保的照片。 照片上,是笑颜灿若夏花的明艳少女和神情略带温柔的清艳少年。两人看起来十分登对,以金童玉女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叶则将手机收起来,桃花眼中淡漠如初。 ——游戏,就要结束了。 ***** 三日后,诺顿庄园。 豪车云集,鲜花团簇,政界名流、商场大腕纷纷齐聚于此。 严恪带着叶则走进这个好似世外桃源的地方,然后将他引见给了自己各界的好友。 他并不知道叶则已经收到了薄璐璐的订婚邀请函,只是在昨晚对叶则说道:“我有一个朋友的儿子要订婚了,爸爸想带你去认识一下那个叔叔,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帮忙。” 叶则对他的目的心知肚明,自然没有拒绝。 时间很快就到下午五点钟,一辆白色加长林肯缓缓停在了红地毯的尽头,两个即将订婚的新人下了车。 身穿乳白色丝质礼裙的少女手挽着身边高大挺拔的少年,缓缓穿过华丽典雅的花门,走向了舞台。 叶则站在红地毯旁,面沉如水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严恪注意到他的神色,不禁问道:“我记得贺梓轩是你的朋友吧?他订婚了你不高兴吗?” 他心里暗道不好,自家儿子该不会真的对贺梓轩那小子心怀恋慕吧? 严恪并不知道薄璐璐是叶则的前女友,不然今天他估计就要帮着叶则来抢婚砸场了。 叶则低声道:“我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呢?” 他冷笑一声,跳上铺了红地毯的楼梯,在一众哗然的视线中,扬声喊道:“薄璐璐,你就是因为他才要和我分手吗?” 背对着叶则的两人僵住了身体。 贺梓轩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阿则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他根本就没有邀请阿则!而且,身边这个女人怎么会是阿则的女朋友呢? 薄璐璐紧抿着嘴唇,转身看着自己的前男友,说道:“没错,贺梓轩才是我爱的人。” 叶则冷笑一声,“真没想到……我最好的朋友,竟然会和我的女朋友搅合到一起!” 贺梓轩终于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几米之外,那张犹如霜雪倾覆的清艳容颜。 触及到对方的目光,他心里好似被尖刀戳刺了一下,难以言说的痛苦袭上心头。 “阿则!” “闭嘴!” 贺梓轩薄唇翕动,双目紧盯着他。 叶则冷声道:“薄璐璐,我不相信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一切东西!你太会骗人了。”顿了顿,也许是不愿再看到眼前的两人,他转过身去,继续说道:“贺梓轩,我从没过有一天我们会成为情敌……不过,我不会输给你的。” 贺梓轩整个人如遭雷击,呆怔地看着他疾步走出了自己的视野。 第15章 【第十四章 :心有妒火烧】 九月初,全国各大高校相继开学,京大也不例外。 京大校门口,一辆银色布加迪威航旁边—— 叶则亲了亲小弟弟叶钊粉嫩嫩的小脸,淡淡笑道:“小钊,跟哥哥说拜拜。” 已经一岁多的小叶钊露出一个大大的纯真笑脸,“吧唧——”一口糊了叶则一脸口水。 旁边的叶云忍着笑递给他一张纸巾,在他擦脸的时候问道:“真的不要妈妈帮你收拾一下宿舍吗?” 叶则坚定地拒绝道:“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随即,他伸手戳了戳小叶钊圆嘟嘟的脸颊,柔声道:“小钊乖乖听妈妈的话,哥哥周末回家陪你玩。” 一旁的严恪看着这幅和睦的景象,百炼成钢的一颗心都化为了绕指柔。 严恪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够和杳无音讯多年的叶云破镜重圆,甚至还有了血脉相承的两个孩子。虽然至今叶云都不曾答应他的求婚,但他确信自己的耐心足以坚持到打动她。 两个孩子都跟着母亲姓叶,这一点让严老爷子跳脚不已,不过严恪对此却并没有太过在意——反正等他把叶云娶回了家,改姓氏什么的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况且,就算不改姓氏,也改变不了他们两人都是严恪之子的事实。 叶则与叶云、小叶钊以及严恪道了别,就拖着行李箱走进了京大历史悠久的校园。 报道完毕,谢绝了学姐想要送他去宿舍的美意之后,叶则一个人独自走进了这栋被京大学生们戏称为“一号王子楼”的宿舍——这样的男生宿舍楼总共有十栋。 京大的本科学生宿舍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四人宿舍,带有一个阳台、一间盥洗室;另外一种是双人套间,入住的两个学生将各自拥有一个带着阳台、盥洗室的房间,共用一个客厅,客厅内还有液晶电视、小型冰箱。当然,两者都已经安装了空调和热水器。 这两种学生宿舍的收费标准自然也不一样:前者一学年的住宿费是两千元;后者一学年的住宿费则是五千元。 叶则收拾好房间后,就去了最近的超市购置生活用具,顺带买了一些零食。 根据人物简介,他选择了京大外语系西班牙语专业。 薄璐璐考进了历史学专业,贺梓轩则是金融系备受瞩目的新生。 叶则有些烦恼地皱了皱眉,这一切本该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任务早在他与贺梓轩撕破脸皮正式成为情敌的时候就结束了。 可是,游戏光脑却告诉他—— 【时机未到,玩家不可退出游戏。】 ——这是新的玩法吗? ——所谓的时机,难道是指走完剧情?还是说等贺梓轩移情爱上别人? 被坑了一把的叶则只能默默无语地打落牙齿和血吞,以崩坏的剧情为基础,继续把自己的戏份演下去。 ——权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好了。 ***** 回到宿舍的时候,另一个房间紧锁的门已经打开了。 叶则走进客厅,正好与新舍友打了个照面。 对方有一张温雅俊秀的面孔,戴着银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他的个子比叶则高出稍许,长腿一迈,就跨到了叶则面前来。 “你好,我是曲良程。” 叶则对这个常常出现在自家前女友口中的名字不算陌生,甚至那坑爹的人物简介中也对此人提了两三句。 ——貌若潘安,胸有乾坤,黑死人不偿命。 “我是叶则。” “我知道你,你是璐璐的……前男友。”曲良程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 叶则神色淡漠地看着他,“看来你知道的不少。不过,有一点你搞错了。”唇边露出一个冷笑,清艳少年继续说道:“只有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所谓的分手才能成立。” 曲良程笑容不变,“璐璐对你的形容还真是精准无比……你的确就像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呢。” 叶则容色淡淡,一双冷清的桃花眼瞥他一眼,平静的语气像是在酝酿着风暴。 “曲良程,一个成年人应该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斯文俊秀的青年站在原地目送着叶则走进房间,阖上房门。视线被隔绝后,他僵硬的脊背才慢慢放松下来。 曲良程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能凭借一个眼神就让人恐惧得发颤——叶则绝不是什么善茬! ***** 叶则与新舍友曲良程的关系就维持在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地步,两人都没有深交的意思,平日里看到对方也都视而不见。 开学的第一天晚上,叶则就利用骇客技术弄到了薄璐璐和贺梓轩在京大的宿舍楼号以及课程表。 接下来,他就开始了重新追求薄璐璐并且躲避贺梓轩的计划。 坦白来说,叶则对薄璐璐挺有好感——就算是为了不崩掉自己的人设,他也会继续追求薄璐璐。 至于贺梓轩,叶则对他的感官要更加复杂难辨。 如果仅仅是成为情敌的话,叶则当然不会选择躲避贺梓轩,毕竟他们还是相交三年的朋友。但是,这一切都要追溯到贺梓轩与薄璐璐订婚典礼的那一天—— 叶则离开诺顿庄园没多久,贺梓轩就追了上来。 穿着黑色修身西装的少年喘着气道:“阿则,你听我解释!” 叶则甩开他紧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淡淡道:“贺梓轩,我明白你也许不知情,不知道璐璐是我的女友……但是我现在还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你。” “我喜欢你!” 叶则听到他这么直白的话语,登时便是一愣。 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你说……什么?” 贺梓轩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肩膀,垂眸看着他,低声道:“一直以来,我喜欢的人都是你,也只会是你。阿则,你听清楚了吗?” 叶则被他的目光逼视着,几乎想要立刻逃开!他猛地伸手用力推开对方,狼狈地扭头说道:“贺梓轩,我们是朋友。” 贺梓轩一时不察,被他推得向后踉跄几步。 这个一向寡言冷淡的少年抿了抿嘴唇,说道:“朋友……也可以变成爱人。” 叶则当即反驳道:“但我和你永远不可能!” 说完这句话,他就立刻转身离开,贺梓轩也没追上来再刺激他。 他想要给叶则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情——接受自己在被女朋友甩掉之后、又被好朋友告白的悲伤事实。 谁知道暑假接下来的时间,贺梓轩想要再找叶则谈一谈,却发现对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整个叶家都空无一人,他一连去蹲点了十几天都是一无所获。 所幸,叶则与他将会入读同一个大学,他有的是时间和对方慢慢磨。 ***** 近来,围观外语系新晋系草叶则对历史学一枝花薄璐璐的追求攻势,堪称是京大学生们茶余饭后的一大乐趣。 贺梓轩坐在京大北门广场边缘的一张长椅上,单手支着画架,却完全没有心思将画了一半的风景继续画完。 他的脑海里还在回响着刚才路过的几个女孩聊天的内容—— “今天我又看到叶则了,他就等在我们班门口,看起来简直帅爆了!” “我也看到了。真搞不懂薄璐璐到底什么眼光,叶则人长得好看、成绩也好,据说家世也很好,我入学的时候就看到他从一辆看起来就特别贵的豪车上下来。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居然还一天到晚跟躲瘟神似的!” “她不想要人家,有的是人想要嘛!” “比如说……陈云升?” “哈哈——就是他!他虽然皮肤黑,不过和叶则站在一起倒也挺般配,黑白配嘛!” “你们别乱说了,人家叶则是直男啦!” 贺梓轩心里的妒火几乎要焚尽他的理智,他仰头望着薄暮暝暝的天空,心下有了决断。 校园名人的*保密性一般都比较低,叶则刚进入京大没几天,他的课程表和宿舍楼号就被透露了出去——只要有心,很快就能通过这些线索找到他。 贺梓轩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号王子楼下,望向五楼的某个窗户——灯还暗着,叶则显然还没回来。 他背靠着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仰头漫不经心地望着天幕。 京城的天空常年都是灰霾密布,看久了就会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贺梓轩想起了高三那年的寒假,他与叶则一起到山上露营,看日升月落、繁星满天。 那个时候他们还能亲密地睡在同一个帐篷里,还可以肩靠着肩谈笑风生。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只有蝉鸣作响的暮色中,两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从模糊变得清晰。 “叶则,你现在觉得腿还疼吗?” “不疼,今天要多谢你了,不然璐璐肯定会吃亏的。” “我又不是为了她……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帮她一把的。”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陈云升。” “那个……我可以叫你阿则吗?” “嗯,可以。” 贺梓轩看着那两个人影相对而立,站在一号王子楼的门口处。 两人道了别,那个清瘦修长的身影就朝门里面走去。 ***** 最近这两天,一号王子楼三楼到五楼之间的灯泡烧坏了。因此到了夜晚,这一段楼梯就显得格外昏暗渗人。 此时依稀有些暮光洒进来,明明比起先前黑漆漆的光线条件要好上许多,叶则心里却有些隐隐的不安。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细听之下,发现了身后还有另一道轻得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叶则没有过多在意,继续拔脚往上走,他走到了五楼的阶梯口。 只要再向右拐个弯,他就可以到达宿舍了。 可是,叶则的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冲力,他整个人霎时间就被按在了墙壁上,动弹不得! 叶则紧皱着眉,正要扭头看去,却感觉到肩膀上一个脑袋压了过来。 “阿则……” 这道再熟悉不过的磁性男低音,除了贺梓轩,不作他想。 叶则沉默了一下,“你这样……是想干什么?” 贺梓轩坦然道:“我想让你好好听我说话。” 叶则:“……你说吧。” 贺梓轩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女人如衣服,兄弟若手足。” 叶则:“……” 贺梓轩继续说:“阿则,我想清楚了。” 叶则淡淡道:“你想明白了就好,早点放弃是明智的选择。” 贺梓轩喉间溢出低沉的笑声,搁置在他肩膀上的下巴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衫亲昵地蹭了蹭,“阿则,你怎么傻得那么可爱呢?难道三年的时间,还不够你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叶则突然觉得脊背一寒,随即沉声道:“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嗯,这种时候我也不想再听见你拒绝我。” 贺梓轩话音一落,叶则就感觉到了颈侧落下的浅吻。 他扭头怒目看去,却被守株待兔的贺梓轩立刻攫住了嘴唇,对方灵活的舌头更是趁此机会长驱直入。 这个新奇的接吻姿势让叶则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拗断了,他的气息也很快变得凌乱,更别说反抗了。 贺梓轩一只手捉住叶则双手的腕部扣在墙壁上,让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而后另一只手搭在了对方后腰与翘臀之间。 避免了断头危机之后,叶则用力咬了一下他在自己口腔内横扫天下的舌头,企图将他逼退。 贺梓轩被疼得眉心一皱,却并没有让叶则如愿,反而吻得更深了些,甚至还肆无忌惮地将搭在对方腰线上的手伸入了上衣之内。 叶则断断续续道:“够了……贺梓轩……” 激烈的吻在他的抗议声中逐渐变得温柔起来,贺梓轩最后舔了舔他的嘴唇,紧紧抱着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叶则道:“你先放开我。” 贺梓轩没理会他。 叶则无语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贺梓轩,你最近变得都有些不像你了。” “从何说起?” “自从你跟我告白之后,你的智商就下线了。”叶则挖苦道。 贺梓轩低声笑道:“这不是很正常吗?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 叶则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因为脸?”随即,他语气诚恳地说道:“说实话,之前我从没想过你会喜欢我,这一点征兆都没有。” 贺梓轩:“脸?你觉得自己的优点只有脸了吗?” 叶则:“……” ——这是人身攻击了吧? 贺梓轩:“并不是一点征兆都没有,只是我掩饰得比较好罢了。” 叶则:“……呵呵。” 贺梓轩垂眸凝视着他,“不要总是将目光投向薄璐璐,偶尔也看我一下吧。阿则,我对你是认真的。订婚典礼那一天,我本来就打算当众宣布订婚作废的。” 叶则毫不留情道:“我只能拿你当朋友。” 贺梓轩看着他,“朋友?”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叶则的脸上,“阿则,你会在和男性朋友接吻的时候感到愉悦吗?” 叶则嘴唇微微翕动,正要说什么,却听他说道:“你没有觉得恶心、想吐吧?想象一下,如果和你接吻的是别的男人,比如说陈云升呢?肯定很想把他大卸八块吧?” 叶则:“……” 贺梓轩轻轻啄吻了一下他白皙的脸颊,说道:“阿则,聆听一下你自己的心声,不要被世俗蒙蔽了双眼。” 他说完这句话,再度深深地看了看被自己拥在怀里的清艳少年,而后转身离开,留下被刷新了三观的叶则呆愣在原地。 贺梓轩心情颇为愉悦地走过阶梯口的时候,正与一个戴着银边眼镜的斯文青年擦肩而过。 ——曲良程? 他微微皱了下眉,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第16章 【第十五章 :挑拨离间计】 贺梓轩离开后,冷着一张脸的叶则用手背狠狠擦了擦嘴唇,迈步走到宿舍门口。他拿出钥匙正要开门,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嗤。 “叶则,璐璐要是知道你把她当成自己的挡箭牌,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叶则动作一滞,扭头看去,“你什么意思?” 曲良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都看到了,没想到你和贺梓轩竟然是这种关系……如果只是为了掩饰,我劝你还是找别的女人吧。” 叶则冷笑一声,“我和璐璐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 他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阖上房门后,背靠着门,仰头深呼吸几下。 ——太奇怪了。 ——贺梓轩这么不按常理出牌,把他都弄得不正常了。 “真是……太像了。” ——无论是性格、还是眼神,贺梓轩都与萧远如出一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个sss级连环游戏任务的真实目的。 叶则叹了口气,将纷乱的思绪丢出脑海。 他想到了曲良程的话语和表情——那家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他也决定放任自流,利用这个机会让贺梓轩知难而退。 同性之间的爱情在这个时代尚且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世人的流言中伤总是会让许多人望而却步,生怕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 叶则心里很清楚贺梓轩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家伙,但他也想借此机会和对方拉开距离。 如果和游戏世界的任务目标产生感情,那对游戏测试员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虽然,此时的他并不认为自己会爱上一个游戏世界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未雨绸缪。 ***** “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提琴乐声悠扬的西餐厅内,薄璐璐入座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地开门见山。 “要吃点什么?”曲良程并不回答,只是笑看着她问道。 薄璐璐狐疑地看他两眼,“你每次这么一笑,我就觉得心里毛毛的。快说,又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曲良程:“……这回真没有。” 薄璐璐似笑非笑道:“是吗?菜单拿过来我看看。” 她没准备和曲良程客气,但凡对方请客吃饭,她总想要狠狠宰他一顿,以报自小到大遭受的欺凌之苦。 看着薄璐璐一口气点了数十道餐点,一张明艳脸庞上的表情颇有些得意洋洋,曲良程就忍不住想要打击她一下。 “吃完这一顿,你估计又要胖十斤了。” “那是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曲良程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下一双总是冷眼看红尘的眸子溢满了真心实意的浅笑。 “嗯,只要你到时候别咒骂是我故意害你长胖就好。” 薄璐璐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想起了自己的累累前科。 她无语凝噎半晌,冷哼一声问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快点把你的真实目的说出来。” “吃完饭再说吧,不然我怕你会马上离开。”曲良程双目看着薄璐璐。 那认真的眼神看得薄璐璐心里莫名有些慌乱,她勾起嘴角干巴巴地笑了几下。 “你这么想和我吃饭啊,那我就赏个脸好了。” 曲良程不语,脸上的笑容倒是扩大了不少。 侍者很快就将他们点好的餐点端了过来,一一呈上桌面。 两人用餐完毕后,薄璐璐擦了嘴角才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先陪我去散会儿步,行吗?” 薄璐璐爽快地答应了,“行!你付钱你是大爷。” 曲良程结了账,便带着薄璐璐离开了西餐厅。 ***** 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公园,两人并肩走在其中的石径小路上。 夜风习习,吹得衣衫单薄的薄璐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曲良程见状,立刻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她身上。 “怎么不多穿点?”他一边给她理好衣领,一边责备道。 薄璐璐笑道:“忘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吗?我要是感冒了,曲阿姨肯定第一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曲良程无奈地叹口气,“你啊……”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 薄璐璐的心跳渐渐加快,她看着曲良程微微俯身凑过来,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吻自己——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曲良程试探性地浅浅含住她的嘴唇,轻轻地舔吻着。见她没有过激行为,他放下心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企图吻得更深。 薄璐璐这才从莫名的情绪中抽离而出,猛地一把推开他,气喘吁吁道:“良程,你……” “我爱你!”在薄璐璐惊愕的目光中,曲良程缓慢而又清晰地重复道:“我爱你。” “……可是,我不爱你。”薄璐璐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毕竟两人才刚刚接过吻。 ——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另类版本的拔*无情嘛! “是吗?”曲良程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你爱叶则?可是,他并不值得你的爱。璐璐,我们一起长大,你知道我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薄璐璐望向他,“这就是你请我吃饭的目的?你想告诉我什么?” 曲良程道:“你看完这个,就会明白了。” 他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薄璐璐心怀不安地接过,脸上的神色在看见屏幕上那张刺目的照片时蓦然一变! 她继续向后翻看,良久,才将手机还给曲良程。 “这肯定是那些女生乱p的,她们总是胡说八道,以前还把陈云升和阿则凑在一起呢。” 薄璐璐想起了那场失败的订婚典礼,想起了她那个冷淡寡言的未婚夫急急忙忙追着叶则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慌乱无措,但她的表情却纹丝不乱。 曲良程嗤笑道:“璐璐,你的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能指望别人信服呢?”他注视着薄璐璐,坦然地说道:“这些照片是我偶然拍的,叶则的确是被迫的。” 薄璐璐心里一松,“我就说嘛!这个贺梓轩也太讨人厌了。” “你先别急着高兴,我虽然和贺梓轩不熟,但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曲良程低声轻笑,“他不会放手的,叶则也绝对逃不开。” 薄璐璐哑然地看着曲良程,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如优雅翩翩的绅士般柔声问道:“给我一个机会,璐璐。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了,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呢?” “……我会考虑的。” ***** ——又是这种怪异的眼神。 叶则心里暗忖,曲良程应该已经将他和贺梓轩的事情告知薄璐璐了。 他迎着薄璐璐勉力强笑的明媚容颜,温柔道:“要去情人坡走走吗?” 情人坡是京大的告白圣地之一,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薄璐璐点点头,答应下来。 行走间,叶则的右手轻轻牵住了她的左手。 薄璐璐指尖微微一颤,反手握紧了他的右手。 两人走到了绿茵绵延、繁花盛开的情人坡,一棵高大的祈愿树伫立在坡顶,他们缓缓走近那棵古树。 “阿则,我们以后……” 薄璐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柔美的女声打断了。 “贺梓轩,我喜欢你三年了,从高一开始就一直喜欢着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声音是从参天古树的另一面传来的。 叶则没有理会,只是笑看着薄璐璐问道:“我们怎么了?” 薄璐璐张了张嘴唇,正要回答,却听见了另一道低沉冷漠的男声。 “不可以。” 被拒绝之后,女孩抽噎着问道:“为什么?我不够好吗?” 贺梓轩肯定道:“嗯。” 薄璐璐:“……”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但不得不说,她非常同情那个女孩。 女孩不依不饶地问道:“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贺梓轩道:“不是……”他似乎短暂地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是爱人。” 女孩哭泣着奔离这个伤心之地,恰好跑过了薄璐璐与叶则。 叶则看到了她被黑色长发半遮着的脸庞,总算明白他为何会觉得这道女声很是耳熟。 ——是梁雪莹,京大艺术学系新晋女神。 梁雪莹也看到了眼前这一对男女,一想到自己告白被拒的难堪模样被人尽收眼底,她不由咬紧了下唇,心里的屈辱在不停地翻滚。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后,薄璐璐才看向叶则,打算继续之前想说的那段话。 “阿则,我们……”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贺梓轩略带讶异的声音传来。 薄璐璐:“……” ——再三被打断话头,就是泥人也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她这个脾气本就算不上温和的大小姐? 薄璐璐一手挽住叶则的手臂,美目瞪向贺梓轩,示威般地说道:“我们又复合了,呆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吧?倒是你,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 贺梓轩根本不理会她的讥讽,他紧紧盯着叶则,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你们复合了?” 叶则点点头,“是真的。” 贺梓轩沉默地看着眼前金童玉女般的一对情侣,许久后才说道:“……阿则,就算她脚踏两只船,你也不生气吗?” “被脚踏两条船”的薄璐璐:“……” 叶则看了看一脸见鬼表情的薄璐璐,说道:“不生气,我会替她断干净的。” 贺梓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中神色复杂,“你真的有你想象的那么喜欢她吗?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放任心上人给自己戴绿帽子的,阿则。” 他话一说完,便转身拂袖离去。 叶则被他那一眼摄住,一颗心顿时有种悬在半空的惊悚感。 薄璐璐看着疑似刚刚被颁发了“绿帽勇者”头衔的前男友,犹豫再三后,才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在叶则回过神的时候,薄璐璐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了。 “阿则,我不想脚踏两只船。所以,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叶则神色淡漠地问道:“是另一条船?” 薄璐璐:“……嗯。”她点了点头,有些慌乱地补充道:“阿则,京大有很多优秀的女孩都是你的爱慕者,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你……千、千万别自暴自弃。” 说到最后,她的脑袋都要埋进怀里去了。 “自暴自弃?” “良程已经告诉我……你和贺梓轩的事情了,我知道你是被迫的。但是贺梓轩他……总之,你还是尽快再找一个女朋友,让他死心好了。” 叶则面无表情地说道:“……多谢提醒。” 于是,在无情地伤害了自己的爱慕者贺梓轩之后,叶则就被刚刚复合没几分钟的前女友再次甩掉了。 ***** 叶则身心俱疲地回到宿舍的时候,曲良程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见到舍友兼情敌回来,他没有如往常一样视而不见,而是站起身来说道:“我把你跟贺梓轩的事情告诉璐璐了。” 叶则神色冷淡地看向他,“我知道。” 曲良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态自若道:“我的手段的确称不上光明,但我不会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损坏你的名声。”顿了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叶则。 叶则了然,“怎么?是你所谓的证据吗?” “是。”曲良程点点头,说道:“我已经把手机里的东西都清空了,不信的话你可以检查。我之所以把这个备份的u盘给你,是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 “你对贺梓轩,也许存在着某种不一样的感情。”曲良程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别急着否认,陷入爱情的人对于此类情绪总是会敏感一些。虽然我希望你们两个可以互相祸害,但我还不至于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叶则拿过u盘,淡淡说道:“曲良程,不要太多管闲事。” 曲良程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回到房间后,叶则开了电脑,将u盘插·进·去。 点开u盘之后,里面有八个文件夹,他随意打开一个被命名为“秘密花园”的文件夹。 紧接着,他看见了里面近千张的照片——照片上的主人公只有一个人,是贺梓轩。 叶则眉毛紧蹙,他可不认为曲良程会这么丧心病狂地暗恋着贺梓轩。 接下来,他陆陆续续将其余几个文件夹依次打开,很快就确定了这个u盘的真正主人——梁雪莹。 叶则拔出u盘,起身走到曲良程的房间门口,屈指敲了三下门板。 “看完了吗?”曲良程打开门,见他手里拿着u盘便问道。 叶则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拿错u盘了,曲良程。” 曲良程一怔,随即惊愕地看向了他手中的那个u盘,“怎么会……”他紧皱着眉,随即恍然道:“对了!在今天的会议上,我和梁雪莹的u盘一起交给了会长,大概是结束的时候拿错了。” 叶则冷笑一声,“看不出来你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曲良程苦笑道:“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她不要动u盘。” 他立刻走回房间,将书桌上的手机拿起来拨了梁雪莹的号码。 一连三个电话,得到的回应皆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 叶则冷不丁地说道:“你最好祈祷她什么都没看见。” 曲良程叹息一声,“我也希望如此。” 然而天不遂人愿,当天晚上,京大校园论坛内一个图文俱备、标题劲爆的帖子就被盖成了高楼大厦。 【京大外语系新晋男神竟是基佬?有图有真相!】 曲良程的手机像素非常高,照片中被强吻的清艳少年样貌清晰可辨,另一个人的面部却被打上了马赛克,只能看到他强势的动作。 这个神贴一出,整个京大校园论坛顿时就炸开了锅! 第17章 【第十六章 :流言猛于虎】 这年头八卦人士不少,不过一夜的功夫,这个帖子的内容似乎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叶则晨练的时候,便感觉到了周遭一些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 对于这种情况,他自然早有所料,也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世人谤我笑我,与我何干? 不过,贺梓轩可不是这么想的——就算他再想把自己对叶则的心思公之于众,也不愿拂逆了叶则的想法。 正常情况下,任何一个异性恋的男人都不会喜欢自己和另一个男人牵扯进桃色绯闻。 在两人的事情被曲良程撞破的第二天,贺梓轩就特意找了曲良程,警告他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曲良程非常识时务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泄露此事——因此,贺梓轩第一时间就把曲良程从发帖嫌疑人的范围里面排除了。 但这并不代表曲良程就是清白无辜的,发帖人的消息来源必定与他有关系。 贺梓轩再次点开了那个帖子,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发帖者的言论非常之偏激恶毒,将叶则骂得狗血淋头,又开地图炮把同性恋这一群体抨击得一无是处,将那些爱上同性的人形容为“恶心的怪物”。 贺梓轩看得冷笑连连,不出所料,没一会儿他就看到有人在反驳楼主的观点。 这个帖子很快就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三个派系:第一方强烈支持楼主;第二方对楼主的地图炮十分不满;第三方则是浑水摸鱼专门来八卦的,他们比较感兴趣的是照片里的马赛克男到底是谁。 有人说马赛克男是陈云升,毕竟他对叶则的热烈追求都是有目共睹的;当然也有人反驳,因为陈云升的肤色明显比马赛克男要深很多。 种种言论,不一而足。 贺梓轩关闭电脑,掏出手机拨通了叶则的手机号码。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里,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纷杂的思绪——关于叶则的拒绝、关于父母的反对、关于这段感情的何去何从…… 然而,所有的念头都在听筒内响起的清冽声线中彻底粉碎。 他清楚地明白,有生之年他都逃不开这座名为叶则的城池。 ***** “贺梓轩,有事吗?” 贺梓轩开门见山道:“你知道帖子的事情了吗?” “嗯,不用担心。” 贺梓轩知道叶则这么说了,便是代表着他心里对此并不在意。 叶则这样淡然的反应,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莫名地有些失落。 “这是我的错误,但我并不后悔,阿则。” 叶则无言以对,只能保持沉默是金,“……” “说起来,我们有多久没有在一间琴房呆过了?” “很久了。” “你昨天是不是在骗我?你根本就没有和薄璐璐复合吧?” 叶则:“……你的话题是不是转移得有点快?” “我想听实话,你之前对薄璐璐说过‘你太会骗人了’,所以我也不相信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东西。” 叶则轻轻呵了一声,“看来你记性挺好。” “对你的话,我一向铭刻于心。” 贺梓轩连这种时候都不忘记表白一番。 叶则无语了一下,说道:“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璐璐她没有说谎。” 贺梓轩目中神色黯淡下来,心里暗想——曲良程那家伙也忒没用了,活该他追了薄璐璐那么多年还追不到手! “不过……我们又分手了。”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贺梓轩的心脏可谓是狠狠感受了一把乘坐云霄飞车的刺激:“……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嗯?” “你喜欢说话大喘气……这样耍我,你觉得很高兴吗?” 他的声音携带着浓厚的低气压,闯入叶则的耳际。 叶则不禁笑了几声,随即一本正经地唤道:“贺梓轩。” “嗯?” “你似乎总是抓错重点。” 他微带叹息的语气让贺梓轩心里猛地一沉,“你想说什么?” “你该退回原来的位置了,那样我们还是好友,我们还能一起外出野营、看遍山河,一起打球练琴、共勉互助……贺梓轩,我很怀念过去的日子。可是,如果你执迷不悔,我想我们也没必要再见面了。” 贺梓轩沉默半晌,“……阿则,我已经退无可退了。如果感情能够克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为爱而狂?” 叶则道:“时间和距离总是会冲淡一切。” 这可以算是他的经验之谈,但是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贺梓轩心里涌起一阵委屈。 贺梓轩深吸几口气,这才哑着声说道:“……好,那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叶则清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平静而又凉薄。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我就挂了。” “嗯,再见……阿则。” “怎么了?” “……没什么。” 叶则向他道了声“再见”,便挂断了电话。 贺梓轩双目赤红地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手背上青筋暴起。 良久,他混乱一片的脑海总算冷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因为那个帖子的缘故,阿则的桃花运应该会削减不少,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贺梓轩将所有的痛苦郁结藏进心房,暗暗思索起了以退为进之策。 ***** 曲良程迈步走进学生会办公室,随手就将一个小巧的银色金属物件丢到了一张桌上。 桌后正低着脑袋看文件的清丽女孩闻声抬头,在来人的注视下,她的脸色霎时白了一层。 曲良程温雅笑道:“你的u盘。” 梁雪莹抿了抿嘴唇,勉力笑道:“谢、谢谢。” 她正要伸手去拿u盘,却被曲良程阻住了。 曲良程单手撑在桌面上,那只手掌恰好压住了银色u盘,他微笑道:“我的呢?” 梁雪莹诧异地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的u盘在哪?” “你不知道?”曲良程盯着她看,继而露出笑容道:“没关系,每个会议室都安装了监控,调出来看一下就知道了。” 梁雪莹攥紧了放在双膝上的手,尖锐的指甲狠狠陷入掌心。 “没必要这么麻烦吧?你要是有急用的话,我把u盘里的东西拷出来,清空以后给你好了。过几天你去失物招领的地方看看,应该会有的。” 曲良程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的u盘里有很、重、要的东西,等不了那么久。” 学生会办公室内的其他人被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偷眼觑着他们。 梁雪莹自然也感觉到了那些刺人的目光。 她站起身来,冲着曲良程笑道:“我们去外面说吧。” 曲良程点点头,跟着她来到办公楼外面。 ***** 十月的京城,秋色弥漫。 梁雪莹望着办公楼外的梧桐大道,幽幽叹道:“曲良程,你知道了吧。” 曲良程笑问:“我该知道什么?” “那个帖子是我发的。” “我该说——真人不露相吗?” 梁雪莹冷笑一声,“别把我当瞎子!你对薄璐璐是个什么心思,我难道看不出来?这个帖子发出去,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曲良程道:“我就算只让璐璐一个人知道,也可以达到目的,还能卖叶则跟贺梓轩一个人情。”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曲良程讥讽道:“在你发帖子之前,璐璐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帮我追到心上人才发这个帖子,我可消受不起这等蛇蝎美人恩。” 梁雪莹昂起头看着他,清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尖锐冷然的笑容。 “我就是讨厌叶则!恨不得他去死!高中全国青年音乐节的时候,他突然退出沪市复赛,害得我也被他连累,没能进入全国大赛。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他为什么偏偏要和我抢贺梓轩?男人和男人怎么可以在一起?” “和你抢?”曲良程嗤笑一声,“贺梓轩可从来不属于你,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再说了,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跟你没关系吧?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谴责他们的?” 梁雪莹反唇相讥道:“那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干涉这件事情的?据我所知,你和叶则的关系根本称不上友好。” 曲良程眯眼看着她,“这个照片是我拍的,它流传出来,我当然要负责任。梁雪莹,如果你够聪明的话,最好赶紧把帖子删掉致歉。” 梁雪莹冷笑道:“凭什么?” 曲良程唇角露出一个怜悯似的笑,“就凭他们两个都是你惹不起的人。” 梁雪莹浑身一震,咬紧贝齿,脸上的表情悲哀凄凉——他说得对,她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无权无势,有什么资本和那两个人斗? 可她仍然不甘心就此妥协,嘴硬道:“哼,就算我删了,叶则的名声也已经毁了。” 曲良程道:“毁了?”他轻轻笑了几声,“青天白日,的确适合做白日梦。” “你!” 梁雪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恨恨地瞪了曲良程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u盘胡乱丢掷在地,便转身快步离去。 ***** 当天晚上,那个引发了热潮的帖子就被发帖者删除了,但是已经造成的后果却是无法免除了。 叶则发现——给他告白的女生少了许多,但是向他约炮的男生却多了起来。 对此,叶则自然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约炮也就算了,还想着把他推倒?门儿都没有! 贺梓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他面前了,而他也像是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一般,并未刻意去寻找这个昔日好友的踪迹。 当然,叶则也没有时间去关注其他的琐事。 他正在筹备圣诞晚会的节目——叶则一向是校园活动的积极参与者,十一月初京大面向全校甄选圣诞晚会节目,他轻松地通过了选拔,目前已经进入了初定名单。 此刻,叶则正走在去会议室的路上。 这次会议将要召集所有的表演者,并且将最终的节目单敲定下来——毕竟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 会议室内坐着三十几个人,叶则一眼就看到了薄璐璐,她是舞蹈团的领舞者。 薄璐璐冲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习惯性地想要招呼他过来坐下,却突然晃过神来,懊恼地皱了皱眉——两度分手的前男友、前女友坐在一起,未免太尴尬了。 叶则没有让她为难,微微颔首致意后,自寻了个相隔较远的位置坐下。 刚刚坐定,他就感觉到了两道淬毒的视线。循迹望去,他立刻就得了梁雪莹两个大大的白眼。 叶则对她露出一个冷嘲的笑,满意地看到她瞬间白了脸,扭头不再与自己视线交接。 会议很快开始,学生会会长将节目安排一项项说清楚,然后又将一些可以重叠的节目指出,要求表演者自行排练磨合——其中便有叶则的弹唱表演和梁雪莹的女声独唱。 “我不同意!会长!” 梁雪莹立刻就把自己的不情愿表达了出来。 学生会会长是个性格十分强势的女生,闻言便道:“不同意的话,你的节目就取消。” 梁雪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上不来下不去,憋屈得眼眶都红了。 会议甫一结束,梁雪莹就拎着手提包、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拔脚离开。她下脚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地面上的瓷砖踩碎,可惜才发泄了没一会儿,她就扭到了脚踝,跌坐在了地上。 梁雪莹崩溃地尖叫一声,粉拳紧握用力捶地,然后又把自己疼得不住抽气。 见证了这一幕的叶则:“……” ——好蠢。 虽然脑海中闪过了这个想法,但他还是秉持着绅士风度几步走上前,蹲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半晌说道:“内踝骨折,我送你去医院。” 梁雪莹泪盈于睫,瞪着他的凶狠眼神顿时没了杀伤力。 叶则见她不答话,便伸手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这么标准的公主抱,是他在以往所经历的游戏世界中磨练出来的。 “你、你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叶则没理她,就算他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也不会对怀里这个始作俑者心存好感。他没有对她视而不见,甚至还打算送她去医院,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梁雪莹也没忘记自己干的好事,一路沉默不语地被他送到了医院。 叶则带她去拍了片,鉴定结果与他所说的不差分毫。 打完石膏后,梁雪莹说道:“你把我放在这张椅子上就行了,我打电话给舍友,她们会来接我的。回去后,我会把欠你的钱还清。” 叶则“嗯”了一声,说道:“那我先走了。”想了想,他要过她的手机,在上面输入了一串号码,“有事的话,打我电话。” 梁雪莹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她目中的迷茫之色也渐渐消弭。 叶则刚走出医院没多久,就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是梁雪莹吗? 他将手机放到耳旁,一个铜锣似的大嗓门儿立刻炸响在耳边,震得他耳膜生疼。 “喂!你是贺梓轩的女朋友吗?他进医院了,你快点过来!” 叶则:“……”他将手机拿远了些,淡淡说道:“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搞什么啊?不是女朋友他还给你备注名‘吾爱’?等等……卧槽!你是男的?他是基佬?” 叶则沉默了一下,问道:“……他在哪个医院?” 那边的声音有点犹豫,“京城妇科医院……” 叶则:“……” ——一个大男人进妇科医院干嘛?堕胎? “京城妇科医院对面的第一医院,六号楼,6302。” 叶则:“……我知道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马路对面的京城妇科医院,便转身重新折返进了第一医院。 第18章 【第十七章 :平安夜幽会】 叶则推门进入6302病房的那一刹那,守株待兔已久的三双眼睛、六道视线“唰唰唰——”全都盯住了他。 叶则:“……贺梓轩呢?” 坐在床沿的其中一个男生闻言立刻往旁边挪了挪,说道:“他在床上躺着呢。” 另外两个男生依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叶则,看着看着,他们心里就纳闷儿了——贺梓轩的心上人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呢?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叶则没有理会他们别有意味的眼神,上前几步,看了看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贺梓轩。 他眼下青黑一片,剑眉紧蹙,嘴唇微微泛着白色。 没等叶则出口询问,三个男生就争先恐后地把贺梓轩卖了个干净。 “他这段时间都忙成狗了,既要创业,还要兼顾学业,连吃饭都没时间。” “医生说他这是劳累过度,以及饮食不规律造成的急性胃炎。” “除此之外,他最近脾气还特别差劲。我们三个身为室友,简直就是首当其冲的出气筒啊!”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另外两人的共鸣。 三人相视一眼,均是心有戚戚焉地叹了口气,而后一起看向叶则,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和他是不是吵架了?” 叶则:“没……” “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相爱相知的人不容易,且行且珍惜啊。” 这个声音叶则并不陌生,就是刚才打电话给他的那个男生。 他话中的劝诫之意让叶则一时无语:“……” ——说得好像他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男生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用眼神示意另外两个哥们儿赶紧跟他走,别当电灯泡了。 两个小伙伴会意地点点头,一叠声地对叶则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先走了啊。” “我也有事,贺梓轩就交给你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三人就相继退出了病房,只留下叶则与贺梓轩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这边厢,叶则正落座于病床边的椅子上,默然地望着贺梓轩的睡颜。 另一头,刚刚离开6302病房不远的三个男生则激烈地讨论着贺梓轩的性向和他那个似曾相识的心上人。 方才说出精辟言论的男生凝眉思索,“我还是觉得贺梓轩的心上人长得很脸熟,肯定在哪里见过。” “应该也是京大的学生吧?你可能在食堂见过他。” “其实……你们不觉得,他看起来很像两个月前那个热帖里的主角吗?” 三个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想了一下那个引起了腥风血雨的神贴。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就是他。” “那个被打了马赛克的男人不会是贺梓轩吧?” “从身高、肤色、面部轮廓来判定的话……十有八·九就是他。” 三人面面相觑,均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半晌,他们才齐声惊叫道:“我勒个去!” ***** 贺梓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清艳少年坐在旁边,正微阖着眼眸闭目养神。 两个月的时间,客观而言不算漫长,但也不短暂。然而,对于贺梓轩而言,这两个月以四个字就能概括——度日如年。 他克制着不去关注叶则,发了疯地用忙碌填补空虚。可结果却是他越来越累,午夜梦回间满脑子都是对方。 幸而,在他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叶则又出现了——哪怕只是饮鸩止渴地看一看对方,他也认了。 贺梓轩眼也不眨地看着叶则,细细地描摹着这张恍若隔世的面容。 被这样炽烈的目光盯着,叶则又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他睁眼瞧去,心头一震。 一个久违的名字划过心间。 叶则轻咳一声,淡淡问道:“要喝水吗?” “嗯。” 叶则接了一杯温水,慢慢喂着他喝了半杯左右。 把水杯放在木柜上后,叶则问道:“最近很忙吗?” “有点吧,万事开头难。” 贺梓轩挺喜欢两人一起闲聊的感觉,那会让他一整颗心都沉溺在柔软的情绪中。哪怕身体再疲累,他也觉得愉悦。 “我这里有两张圣诞晚会的门票,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 “嗯,我会去的。” 叶则想起了先前严恪告诉自己的事情,便开口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冻结你的账户了?” 贺梓轩挑了下眉,并不询问他的消息来源,只是说道:“我已经长大了,可不是伸手要钱的小鬼。” 叶则轻笑了一下,“是,小鬼长大了。需要帮助的话,尽管说。” 贺梓轩点了点头,但他心里其实并不打算向叶则寻求帮助,也不打算让叶则知道他账户被冻结的真实原因。 但叶则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对了,你换手机号了吗?” 这个问题让贺梓轩一时有些窘迫,吞吞吐吐道:“那个是京城的新号码,为了方便工作学习才买的。你……你都知道了?” 买了新手机的第一天,他就把叶则的手机号码存进了号码簿,置顶收藏——可是,两个月来,他从没有拨打过一回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叶则眯了眯眼,“嗯,你的三个室友似乎把我当成你女朋友了。” 贺梓轩一本正经道:“我可没这么说过,估计是他们搞错了。” 他心里暗爽,真想对三个逗比室友赞一声“干得漂亮”。 叶则将他眸中的暗喜尽收眼底,有些无语,也有些好笑,心里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明天下午我回家,我妈让我带你一起回去。你有空吗?” “咳……有段时间没去你家串门了,我也挺想阿姨的。” 叶则瞥他一眼,眼神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再装,你再装”。 贺梓轩还真就继续装下去了,“你说我要不要带点礼物过去?” “免了。”叶则摆了摆手,问道:“快一点钟了,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没什么想吃的。” “那我去买点养胃的食物回来,你等一会儿。” 贺梓轩点点头,“早点回来。” 叶则失笑道:“放心,我又不会跑。” 贺梓轩默不作声,一边心想着那可不一定,一边目送着叶则离开。 ***** 今天是严恪第n+1次求婚失败了,不过他并不气馁——应该说,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开车回家的途中,严恪想到长子今天会归家,心情就更好了些。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叶云有些好笑地问道:“你这样不怕我吃醋吗?” 严恪脑海中闪过一句不知从哪看来的话,文绉绉地说道:“固所愿也。” 叶云呵呵一笑,赞道:“不错不错,花言巧语的功夫倒是比大学的时候高深多了。” 严恪低声笑了笑,谦恭道:“你爱听就好。” 叶云赏了他两个大白眼,那一阵秋波直送到严恪心里,让他高兴得都快要绷不住严肃的表情了。 结果,一回到家里,心情舒爽的严中将就看到了一张让他觉得十分讨厌的脸孔! 他浓眉紧皱,沉声问道:“贺梓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语气相当不客气,叶云不满地看了看他,转头对贺梓轩温柔笑道:“梓轩和阿则先到楼上去玩吧,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叫你们下来。” 严恪可不放心让长子和狼子野心的贺梓轩独处,便准备跟上去好好保护“被朋友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叶则。 可惜,叶云在最后关头拉住了他,让他的计划胎死腹中。 “过来帮我切菜。” “你不觉得我的刀法用来切菜太大材小用了吗?” “不觉得。一句话,干不干?” 严恪能拒绝吗?当然不能。 所以,他只能目送着叶则与贺梓轩沿着旋转楼梯走上二楼。 ***** 晚餐上桌后,严恪便自告奋勇上楼捉拿心怀鬼胎的贺梓轩。 当他礼貌性地敲了三下门,然后打开叶则的卧室大门后,就看到两个少年正在逗小叶钊——和乐融融的氛围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爹、妈、熊娃——齐活了。 严恪的脸色登时有些黑,他沉声说道:“下去吃饭了。” 叶则冲他点点头,抱起小叶钊,率先走出了卧室。 落后一步的严恪冷冷地瞥了一眼贺梓轩,得到对方一个谦逊的微笑,心里又是一阵火起。为了眼不见为净,他立刻就转身下楼。 晚餐结束后,叶云照例留了贺梓轩过夜。 第二天清早,用过早点,贺梓轩就告辞了。 叶则将他送到附近的地铁站入口,两人都没有重提旧事,好似一直以来都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但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地知道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 新的一周开始,叶则与梁雪莹的磨合期也随之展开。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由于内踝骨折的关系,梁雪莹不得不打上石膏——这也就影响了她在舞台上的造型。 得知此事的学生会会长眉头皱了皱,很快下令道:“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取缔梁雪莹的节目表演;另一个是想出一个让她的外形不影响节目效果的方案。” 梁雪莹气得浑身发颤,她可不觉得叶则会费心费力帮自己克服难关。 一想到自己为了这个节目准备了那么久,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内踝骨折的时候她都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然而此刻,她却悄声无息地泪流满面了。 叶则瞥她一眼,看到了她微微颤动的肩膀,以及滴落的泪珠。 “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案,下周彩排的时候,你可以看一下再做决定。” 学生会会长颔首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话一说完,她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梁雪莹在叶则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就猛地抬首盯住了他。 “你……你为什么帮我?” “帮你?”叶则神色冷淡,轻嗤一声并不作答。 被嘲讽了一脸的梁雪莹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个人了,她抹掉脸上的泪痕,说道:“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都欠了你一个人情。我会还的。” ***** 圣诞晚会的前夜,刚刚排演结束从百周年纪念讲堂走出来的叶则就接到了贺梓轩的电话。 “可以到未名湖一趟吗?” 叶则有些疑惑,但仍是应道:“好,我这就过来。” 他向西而行,踩着厚实的雪层,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未名湖畔。 冬夜冷寂,呼吸间都会冒出白气。这般冷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更喜欢回到温暖的宿舍,或者是去灯火明亮的图书馆、教室。 此时,往日被学子们所青睐的未名湖也是寥无人烟。 叶则看到贺梓轩的时候,他正站在一个被蒙了黑布的东西旁边。 “有什么事吗?” “阿则,你有没有在未名湖上溜过冰?” 叶则摇摇头,“没试过。” ——其实他也算不得溜冰高手,花样的玩法没怎么学过,不过是依仗着敏捷的身体和发达的运动神经才塑造出了他人眼中的高人形象。 贺梓轩微微笑道:“我买了两双冰刀鞋,要不要来溜几圈?” 叶则道:“好啊。” 两人这便换了冰刀鞋,绕着偌大的未名湖开始溜冰。 途中,贺梓轩提议道:“以我们刚刚出发的地方为终点,看看谁先到,怎么样?” “有什么彩头吗?” “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怎么样?” “不能违背道义、原则。” “没问题。” 贺梓轩应下这个要求之后,叶则立刻就加快了速度甩开了他。 被抢先一步的贺梓轩并不着急,游刃有余地追了上去,甚至在超过叶则的时候慢悠悠地扔下一句话才扬长而去。 “我先走一步了,你慢慢爬。” 叶则:“……” ——慢慢爬是什么鬼?有本事站住说话! 叶则的一颗好胜之心顿时被激发了,他奋力地追啊追,贺梓轩轻松地逃呀逃。 眼看着遥遥领先的贺梓轩快要接近终点了,叶则心有不甘地再次加快速度,结果一不小心就被一块凸出冰面的冰柱给绊倒了。 幸而冰面冻得挺结实,叶则没有遭受继摔倒之后就沉湖的惨境。 贺梓轩先前时不时地转过头来看一看叶则,因此在发现对方摔倒之后,他很快就折返回来。 贺梓轩伸手一把拉起叶则,问道:“受伤了吗?” 叶则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摇摇头道:“没有。看不出来,你溜冰溜得这么好。” 贺梓轩一边用修长的手指理着他微微凌乱的头发,一边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以后,总有机会慢慢了解。” 叶则不置可否地笑了下,问道:“我输了,你有什么要求?” “走吧,到终点了再告诉你。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 两人慢慢地向着方才出发的地方溜过去。 叶则颇有闲情逸致地欣赏着未名湖畔的冬夜之景。 贺梓轩看了看他垂放在身侧的手,半晌才收回了目光。 抵达终点后,贺梓轩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两个迷你小音箱,插上手机往冰面上一放,悦耳轻灵的钢琴曲就在这寂静的夜空下响了起来。 他目光凝视着叶则,微微躬身行了一礼,“mayi?” 叶则嘴唇微微翕动,眼睫半垂,遮住了桃花眼中的万千情思。 第19章 【第十八章 :心里有个他】 贺梓轩仍保持着邀舞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则。 明明是这样寒冷的天气,在他的目光下,叶则却觉得自己的掌心都沁出了细密的汗。 “mayi?” 贺梓轩又问了一遍,低沉清朗的嗓音几乎带上了蛊惑的意味。 叶则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搭在了他的右手上。 贺梓轩上前一步,揽住他的腰。 两人就在这冰天雪地中,伴着轻灵缥缈的钢琴乐声缓缓起舞。 一点冰凉落在了鼻尖,叶则微微抬眼,看到了纷扬飘落的雪花。 “下雪了。” 贺梓轩“嗯”了一声,低声问道:“阿则,你一直都在沪市长大,应该没有打过雪仗吧?” 叶则回道:“那是小孩子才玩的游戏。” 贺梓轩一语中的道:“其实就是没玩过吧?” 叶则嘴角抽了抽——他玩雪的时候,这家伙都还没出生呢。 “话说回来,为什么是我跳女步?” “因为你比较矮……咳,而且我不会跳女步。” 在叶则不满的注视下,贺梓轩又画蛇添足般地加上了一句话。 叶则面无表情道:“你还不如不说后面那句话呢。” 贺梓轩嘴角悄然弯起,眼含笑意地垂眸看着他。 乐声渐渐消失,两人也停下了旋转舞动。 夜很静,静得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以及相拥之人近在咫尺的呼吸。 “生日快乐,阿则。” “谢谢。” “要看一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 “是它吗?” 叶则看向那被黑布遮住的东西,一时有些好奇。 贺梓轩狠狠抱了他一下,终于松开手走过去,一把拉下了黑布。 ——那是一座冰雕,巧夺天工,在昏暗的路灯下散发着水晶般耀目的光彩。 叶则微微睁大了眼,“是……你刻的?” 贺梓轩但笑不语。 叶则上前几步,将那座冰雕看得更仔细了些——微阖着眼眸的清艳少年正在弹奏吉他,冰雪雕琢的面容精致而冷漠。 “我的手艺还不足以雕出你的眼睛,所以我只能这样做了……你喜欢吗?” 贺梓轩走到他背后,伸手轻轻环住他劲瘦的腰肢,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了他的肩上。 叶则身体一僵,但并没有挣脱,“我很喜欢。” 见他没有挣扎的迹象,贺梓轩满意地弯了弯嘴唇,低声问道:“阿则,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叶则正要开口,却被他阻止了。 “不要急着回绝我,阿则。我先前说过,聆听一下你自己的心声……你其实也对我抱有好感吧?不然,为什么你总是拒绝不了我呢?” 叶则知道他为什么拒绝不了这个人——贺梓轩太像萧远了。 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完成了游戏任务,带着休闲度假的心态停留在游戏世界中,难免会有松懈,这才被贺梓轩搅乱了心神。 叶则皱紧了眉,在找到理由之后,脑袋总算不再一抽一抽地疼了。 他突然问道:“贺梓轩,你有多喜欢我?” “你希望我怎么证明?” “我们交往吧。” 贺梓轩呼吸一滞,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叶则淡淡说道:“我想要确认一件事情,所以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期限是三个月。” “期限是三个月”——这句话像一盆凉水,将贺梓轩从头淋到了脚。 贺梓轩闷声问道:“有没有转正的机会?” 叶则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应该知道,贺家只有你一个继承人。” 贺梓轩冷笑一声,“这不是你的借口。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过……和我一直在一起?” 他的问话几乎有些委屈,叶则小心肝颤了颤,抿了抿唇道:“那就……” ——那就算了吧。 贺梓轩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答应!”他磨了磨牙,低声说道:“我答应……你别想反悔。” 叶则感觉到他报复似的箍紧了自己的腰,不禁有些好笑。 两人就这样在凛凛寒风、片片雪花中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叶则打了一个喷嚏为止。 贺梓轩取下自己颈间的围巾,缠到了叶则裸·露在外的脖颈上。 他自然而然地牵起对方的手,十指紧扣,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做过千万次。 “走吧。” 叶则看了看冰雕,“这个冰雕……” “我已经拥有了真人,干嘛还要去在意一个冷冰冰的雕塑?” 这话听着让人很是感动,寻常人等此时应该已经昏了头跟着贺梓轩离开。 但叶则依旧维持着一副我自巍然不动的神情,淡淡说道:“它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才是它的所有者。” ——所以你在意不在意,又有什么关系呢? 贺梓轩默然了一下,说道:“你喜欢的话,以后再雕给你。现在这么冷,我们先回宿舍去,不然你感冒了怎么办?” 这一番话说下来,叶则心里一片柔软。 他眼睫微垂,低声道:“好。” ***** 叶则洗过热水澡,换了睡衣刚从盥洗室走到床边,就被贺梓轩伸手狠狠一拉,跌进了对方的怀里。 叶则皱眉道:“你干什么?” 他双手撑着贺梓轩光·裸的胸膛想要远离对方,却被制止了。 “别动。” 贺梓轩一手环在了他的腰间,另一只手拿起毛巾,动作轻柔地给他擦头发,温柔缱绻至极。 叶则却觉得如坐针毡,除了年幼的时候,除了父亲之外,他还从来都没有坐在一个男人大腿上的经历——更遑论,还是这种面对面的暧昧坐姿。 他就知道,贺梓轩这家伙跟着自己回宿舍肯定是没安好心! 他就知道,贺梓轩这家伙超乎寻常的行动力绝对不是自己能掌控得了的。 所谓的骑虎难下,大概指的就是他现在的窘境。 贺梓轩突然停止了擦拭的动作,声音有些喑哑。 “阿则……你别动了。” 叶则脸色一僵,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对方的生理变化——那硬邦邦的、戳着自己的部位,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是什么。 贺梓轩干脆地把手中的毛巾一丢,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方刚刚沐浴过后的清爽水汽与幽幽香气充斥着鼻息,让气血方刚的贺梓轩更加兴奋难耐了。 叶则伸手抓住他环在自己腰间铁箍似的手臂,“……你让我下去,坐在你腿上感觉很奇怪。” “阿则……” 随着这一声轻唤到来的,是颈侧濡湿的触感。 叶则脸都要裂了,再也维持不了淡然的表象。 他微喘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让、我、下、去。” 贺梓轩深深地吮·吻着他的颈侧,直到一个青紫的吻痕出现,才抬起头来看向几乎要石化的叶则。 他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先盖个印章。” 叶则:“……滚。” “口是心非。” “臭不要脸。” 闹腾一番后,两人才熄灯睡下。 临睡前,叶则冷声警告道:“你要是越界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贺梓轩肃然道:“你放心,我睡觉一向很规矩。” 叶则皮笑肉不笑道:“但愿如此。” 见他裹着被子转过身背对着自己睡觉,贺梓轩幽黑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 叶则一向浅眠,他本以为这一宿会辗转反侧、夜不成眠,谁知却大大出乎了意料。 他醒来的时候还很迷糊,视线中是一片蜜色的肌肤。 ——蜜色的? 叶则猛地坐起身来,然后又被一只伸长的手臂揽了回去。 “阿则,再陪我睡一会儿。” 贺梓轩的声音犹带睡意,他八爪鱼似的缠上了叶则的四肢,将怀里的少年搂得死紧。 叶则眼角一跳,淡淡说道:“……你越界了。” 贺梓轩低声地笑了起来,说道:“阿则,你刚醒的时候是不是都这么傻?明明是你越界了。你昨晚还夜袭我,滚到了我怀里呢。” 叶则:“……” 他默默看了一下周遭,的确是自己越界了。 贺梓轩眼眸半寐,脸上闪过一缕意味深长的笑容。 房间内安静了一会儿。 叶则的声音再度响起,“贺梓轩,松手。” “你一定要这么生疏地喊我吗?我们好歹也认识三年半了。” “……松手,梓轩。” “现在才六点半,离上课还早。” “我要去晨练。” 贺梓轩猛地翻了个身,将叶则压在了身下,低声笑道:“在床·上也可以晨练。” 感觉到了大腿根部被滚烫硬挺的某个部位抵住,叶则脸一黑,伸脚一踹,就把毫无防备的贺梓轩踹下了床。 贺梓轩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一边支着帐篷往盥洗室走,一边说道:“你再睡一会儿,我洗漱完了下去给你买早餐。” 叶则:“……” ——说得好像昨天晚上真的发生了什么一样。 两人洗漱完毕,推开门走到客厅的时候,与正在看晨间新闻的曲良程打了个照面。 曲良程露出一个斯文败类的招牌笑容,说道:“看起来……你们很享受平安夜的美好时光。” 贺梓轩难得柔和了神色,清晰地“嗯”了一声。 叶则面无表情地拽着他,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 下午六点钟左右,叶则与贺梓轩吃了晚饭,就来到了百周年纪念讲堂。 圣诞晚会将在七点钟的时候正式开始。 此刻,后台已是人满为患,但依旧乱中有序。 叶则与梁雪莹表演的节目类似于歌剧形式——梁雪莹扮演的是一个不良于行的残疾少女,她与叶则所阐述的爱情故事将通过对唱来展现。 对唱的英文歌曲并不全都属于同一首歌,因此,这个节目也有着歌曲串烧的元素。为了使它们衔接得更加自然,叶则甚至还添加了不少原创的词曲进去。 很显然,在彩排的时候,这个节目的效果足够惊艳,这才让原本打算将梁雪莹剔除的学生会会长改变了主意。 七点钟,圣诞晚会正式开始,主持人相继粉墨登场。 坐在轮椅上望着舞台的梁雪莹突然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少年,问道:“叶则,你是不是和贺梓轩在一起了?” “何以见得?” 叶则有些惊讶于她的敏锐。 “他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我想他一定是得偿所愿了。”梁雪莹幽幽一叹,“其实,我在高中的时候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叶则心神微微一动,他经历过那么多游戏世界,被那么多人爱过,看似在情场上身经百战——但坦白而言,他从未有过心动的感觉。 他的心仿佛不在自己的胸腔里,所有与爱情相关的东西都被过滤屏蔽。然而,这一切的转折都是从上一个游戏世界开始的。 叶则不得不承认,萧远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但特别在什么地方,特别到哪种程度,他却无法清楚地辨别。 梁雪莹继续说道:“我还是不想退让,不想输给一个男人……哪怕你在很多方面都比我强,但是你没有我爱他。如果你们分手,我一定会不择手段地争取他。” 叶则瞥她一眼,推着她的轮椅往前走去,声音清冽地说。 “轮到我们了。” 叶则给贺梓轩的门票是在前排座位,他一眼就能看到对方。 贺梓轩遥遥望过来的视线那么灼热,让他有一种自己要在那视线中燃烧起来的错觉。 叶则发现,他并不讨厌这样的目光,也不讨厌与贺梓轩接吻,甚至还不排斥和贺梓轩上床——他现在有点相信同属于創世游戏公司的另一个资深游戏测试员所说的话了。 “但凡进入过纯爱游戏世界的测试员,十个直男九个弯。” 叶则觉得自己……也许还能抢救一下吧? 第20章 【第十九章 :分手的前奏】 进入大学以后的第一个寒假在学生们的翘首以盼中很快到来了。 刚刚才和叶则成为恋人没多久,就要面临假期的分离,贺梓轩的心情可想而知有多么不快了。 叶则倒是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段时日与贺梓轩一直以恋人的模式相处,他深刻地体悟到了对方强烈的占有欲。 这让一直自诩为单身贵族的叶则有些吃不消,就算是以往经历的游戏世界,他也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类型的恋人——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男女差异带来的后果? 因此,假期到来之际,叶则就拖着行李箱潇洒地和满目哀怨的贺梓轩道别了。 叶云和严恪经过商议之后,打算带着叶则与小叶钊一起到严家宅邸去给严老爷子拜年。 严家宅邸此时已然有了厚重的年味,洒扫除尘一番后,整座中式田园风的宅子焕然一新。 严老爷子见到严恪的时候,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一眼就能瞧出来他对自己这个儿子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不过,在看到叶则的时候,他那张岁月流经的沧桑面容上顿时乐开了花。 严老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阿则想不想和爷爷一起写春联啊?爷爷一手字可是冠绝京城,等你学会了肯定把小姑娘都迷得神魂颠倒。” 叶则默了一下,还是对严老爷子突变的画风有些不适:“……书法修身养性,我以前也学过一点,正好可以请爷爷指教一下。” 严老爷子眼角的笑纹更深了,他带着叶则走到二楼的书房。 宽大的红木书桌上已经铺展开了大红的纸张,喜庆的颜色让人看了便心生愉悦。 严老爷子在桌前站定,右手握着一支狼毫湖笔,悬臂于红纸上,左手扶案。 叶则站在他身旁,以均匀的力道急缓适中地研墨,细润无声。 慢慢地,灵秀湛然的墨色在云龙纹随形端砚中漾开。 严老爷子瞥了一眼叶则的动作,心下很是满意。 他握笔悬腕,一气呵成,很快就完成了一副春联。 上联:春意盎然祖国山河千载秀。 下联:东风浩荡神州大地万年新。 横批:国泰民安。 大概是因为经历过动荡的战争时期,严老爷子的落笔带着浓厚的金戈铁马之势。 哪怕已经过了那么多年的安逸生活,他骨子里的豪情壮志依然没有被消磨掉。 “阿则,祖国建立以来,我每年写春联都离不开国泰民安、中华腾飞……老一辈的人啊,就是盼着祖国越来越好。不过,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我老了。” 严老爷子摇头叹息,想到自己已经英雄迟暮,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但很快,他又说道:“你刚才不是说学过一点书法吗?来,写一副对联让爷爷看一下。” 叶则拿过狼毫湖笔,挺拔清俊的身影立在桌案前,很快便悬臂落笔,完成了严老爷子吩咐的任务。 上联:千金难买老来乐。 下联:古稀仍发少年狂。 十四个字写下来,行云流水一般洒脱自然。 严老爷子连声赞道:“不错!不错!行书的功底倒是很深厚。这副对联用狂草来写的话,应该更有意境。” 叶则道:“我写不来草书。” 那种狂乱不羁、写完了就认不出来的书法真心不是他的菜。 严老爷子浑不在意地笑道:“会一种就足矣!在精不在多。这副对联爷爷就当是你送的新春贺礼了。” 叶则淡淡一笑,“您喜欢就好。” ***** 在严家宅邸吃完年夜饭后没多久,叶则就接到了来自贺梓轩的电话。 他迈步走到阳台,接通了电话。 “阿则,你想我吗?” 叶则:“……” ——如果他说不想,贺梓轩会不会委屈得哭起来? 虽然想象不出来那幅画面,但叶则依旧有些忍俊不禁。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想。” 贺梓轩低声笑道:“我也想你。阿则,往天上看。” ——看什么? 叶则还没问出口,就看到了夜幕中漫天绽放的绚丽烟花。 巨大的响声打破了黑夜的沉静,色彩斑斓的焰火照亮了夜空。 两行璀璨夺目的字出现在了天际——朱丝已绾同心结,但愿深红永不消。 脑海中迅速地闪过了一个画面,模糊、遥远,叶则无法从中捕捉到任何有用的讯息。他坚硬似铁、冷酷如冰的心脏壁垒似乎为之震颤了一下,但这些还不足以摇撼千百个游戏世界中磨砺出来的铁石心肠。 叶则轻笑:“看不出来,你这么浪漫。” 贺梓轩道:“新年快乐,阿则。” “新年快乐,梓轩。” 天空中绚烂的烟花消逝得极快,似乎美好的事物总是无法长久地驻留。 就像他与贺梓轩之间的恋情,不过是一个游戏世界中短暂的露水情缘。 思及此,叶则心下有些难以言说的怅惘。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贺梓轩才道出了真实目的。 “阿则,明天我们一起去约会吧。” 叶则笑着应道:“好啊。” “那我明天早上九点来接你。” “你不怕我父亲拦着不让?他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贺梓轩轻咳一下,“对了,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你父亲他知道我喜欢你。” 叶则恶趣味地追问道:“他怎么会知道?” ——其实他对严恪讨厌贺梓轩的缘由心知肚明。 贺梓轩睁眼说瞎话,“谈过恋爱的人,总会比别人多几分敏锐,更何况他还是以犀利著称的严中将。” 叶则忍笑道:“原来如此,那等以后我一定要问一问他是什么感想。” 闻言,贺梓轩丝毫没有即将被拆穿谎言的惊恐,语气中反而还有几分惊喜。 “你是认真的吗?你打算把我们两个的事情,告诉严中将和叶阿姨吗?” 这句问话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插·进了叶则的心脏,还翻搅了几下。 叶则沉默半晌,直到电话另一头的贺梓轩也静默了下来。 “……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永远不需要。” 叶则险些握不住手机,他深深呼吸了一下,有一股想将所有的心绪都向对方倾诉的冲动。 “你知道吗?每当我可能会对别人动心的时候,我心里总是很惶恐。” ——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地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他不该对这个人动心!不是这个人! 贺梓轩道:“你不要怕,我会等你。” 叶则抿了抿嘴唇,望向寂寥无垠的夜空。 “……好。” *****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任谁晨起洗漱下楼后,在客厅看到一个已经被自己纳入黑名单的家伙,心情都会晴转阴。 因此,严恪冷酷的质问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了。 严老爷子哼了一声,“梓轩是来给我拜年的,你凶什么?” 严恪真想摇晃着他的肩膀大声告诉他——这小子对您的长孙心怀不轨啊! 然而令人扼腕的是,无论是为了严老爷子的身体健康着想,还是为了让贺梓轩心存几分忌惮,他都不能把那句话咆哮出来。 严恪只能顶着严老爷子不满的视线,“唰唰——”地给了贺梓轩几个不痛不痒的眼刀。 一家人用早餐的时候,贺梓轩被叶云盛情邀请入座就餐。 严恪心里的怒气值再度提高了一档。 用餐结束,贺梓轩和叶则一起出门,临走前还向一家之主叶云报备——他们两人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坚决贯彻了无视贺梓轩政策,也被贺梓轩从头到尾无视的严恪心中警铃大作:“……不、行!” 叶云挽住他的胳膊,悄悄伸手拧住他腰间的肌肉,笑靥如花地说道:“他开玩笑呢!你们去玩吧,玩得开心点。” 严恪目送着长子和讨厌鬼离开,已然到达巅峰的怒气值就像是被戳爆的气球一样,一泻千里不复返。 他看了看身旁笑眼弯弯的猪队友,挫败地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厌恶贺梓轩?” “厌恶?”叶云笑着摇了摇手指,“你并不是厌恶他,正相反,你很欣赏他。阿恪,儿孙自有儿孙福。人生苦短,我们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严恪看着她仿佛那双已经看透一切的眼睛,心里茅塞顿开,忍不住低声笑道:“你说得对。” ***** 贺梓轩所谓的约会充满了惊险刺激,两人先是去徒手攀岩,而后又一起去了一家赛马俱乐部。 “看,那里就是终点。先到达的是赢家,有权要求输家做一件事。”在叶则的目光下,贺梓轩又添加了一句话,“当然,不违背道义、原则。” 在徒手攀岩比赛中输了一回的叶则欣然迎战,“好啊,这回我肯定能赢。” 贺梓轩微微一扬眉,“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吧。” 两人换上贺梓轩早已备好的骑马装,各自挑了一匹骏马,牵着缰绳来到起跑线上。 翻身上马后,两人相视一眼,随即转头看向前面一个又一个障碍物。 这将会是一场非常精彩的障碍赛马,尽管两个选手都十分年轻,也谈不上经验丰富。 随着一声枪响,两匹训练有素的高大骏马如同离弦的箭向前跑去。 叶则座下枣红鬃毛的骏马抢先跳过第一个障碍跨栏,向着下一个疾奔而去。 贺梓轩紧咬在后面,好像随时都能超过前面的叶则。 两匹马跑了将近一半的赛程,终于在没有碰倒任何障碍、也没有骑手落马的情况下抵达了障碍河流。 这条人工河流宽度约莫两米,难度适中,两匹马先后越过河流,向着独木桥跑去。 叶则微微伏下身体,驱策着座下的枣红马加快速度。 按照独木桥的宽度,是无法让两匹马并列前行的。 贺梓轩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挥鞭策马,座下黑色鬃毛的骏马喷了个响鼻,气势汹汹地开始冲刺! 眨眼的功夫,两匹马都接近了独木桥。 就在枣红马快要跨上独木桥的时候,比之更加膘肥体壮一些的黑马后来居上,硬是把它挤到了旁边! 挤、到、了、旁、边! 叶则:“……” 贺梓轩:“我在终点等你。” ——敢不敢别那么欠揍? 等叶则抵达终点的时候,就看到贺梓轩正拿着一根硕大的胡萝卜嘉奖刚刚为自己赢得胜利的黑色骏马。 枣红马垂头丧气,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这般鲜明的对比让叶则险些绷不住淡定的表情。 很快,两匹马都被工作人员牵走了。 贺梓轩伸手揉了揉叶则的头发,说道:“这个赛马俱乐部里面有一个射箭场,要不要去试试?” 叶则:“当然要去,等着被我完虐吧。” 贺梓轩:“话不要说得太满。” 事实证明,怒气值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能够扭转完败的局面。 端看叶则从射箭场里走出来时神清气爽的模样,便可知晓一二。 贺梓轩见他心情不错,便说道:“我们先去吃午餐,等会儿一起去看电影。” 叶则自然无不答应。 电影是经典的恐怖片,叶则眼神一向锐利,一瞥就能看出来好几个破绽。 贺梓轩偶尔偷眼看过来的视线没有瞒过他的感知力,他弯唇调侃道:“你要是怕的话,可以抱住我的胳膊。” 贺梓轩:“……不了,谢谢。” 叶则:“你是不是以为这种程度的恐怖片,能把我吓得像那些女孩子一样尖叫?” 贺梓轩:“……我怎么可能那么蠢?这两张电影票是舍友给我的。” 叶则:“舍友?”他想起了先前在京城第一医院见到的那三个逗比货,不禁有些好笑,“他们是不是告诉你,看这种恐怖片最能增进情侣之间的亲密度了?” 贺梓轩:“……” 既然无话可说,他还是保持沉默吧。 ***** 二月下旬,京城夜间的最低气温依旧时常降到零摄氏度以下。 在这样寒风凛凛的夜晚,专门驱车到山顶别墅来观赏星星,叶则觉得自己也是有点醉。 贺梓轩在山顶别墅最上方的露台放了个帐篷挡风,两人就这样坐在帐篷入口边缘,遥遥望着夜空。 远处一盏又一盏孔明灯一摇一晃地飘到了空中,与星辰交相辉映。 “阿则,到现在我还觉得有些不真实……我们居然在一起了。” 静夜阑珊,贺梓轩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带着些柔和。 叶则没有答话——为了游戏剧情的发展,再过一个月左右,他就会和贺梓轩分手,前往美国罗彻斯特大学伊斯曼音乐学院深造。 “梓轩,你不后悔吗?有时候,当人们费尽心思得到了一样东西,觉得它不符合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就会将其视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顿了顿,叶则继续说道:“你现在可能觉得和我在一起很快乐,但时间也许会让一切都面目全非。” “我从来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那你不担心我会后悔吗?” 贺梓轩轻笑,“我会让你明白,和我在一起是最正确的选择。” 叶则哭笑不得地用手肘捣了一下他的腹侧,“你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 贺梓轩肃然道:“拜你所赐。”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贺梓轩一把将叶则搂进了怀里,幽邃的黑眸深深地凝望着他。 “我想吻你,可以吗?” 叶则似笑非笑地说道:“先前几次都不问自取,现在怎么矫情起来了?” 贺梓轩非常严肃地反驳道:“这不是矫情,是情趣。” 正式交往之前,两人之间接吻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交往之后反倒一直都没有这种另类的唇枪舌剑往来。 叶则看着对方期待的目光,慢慢点了点头。 两人的呼吸渐渐相近,贺梓轩与他嘴唇相贴,而后伸出舌头慢条斯理地舔吻着他的唇瓣。 叶则除了第一次借着酒醉壁咚强吻了贺梓轩之外,接下来的几次接吻都处于下风。 不论是为了争一口气,还是为了给予对方回应,他这回都不打算一味地承受。 他伸手抵住贺梓轩的胸膛,干脆利落地将对方推倒在帐篷内,灵活的舌头窜进对方的口腔内大行挑逗之事。 叶则逐渐缺氧的脑海中有一个想法变得清晰起来——他弯得这么毫不犹豫,大概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贺梓轩很享受叶则难得的主动,他五指插·进叶则柔软的黑发间,有些粗暴地按着对方的脑袋吻得更深,不让对方有丝毫后退的余地。 他将另一只空闲的右手,慢慢地探进了叶则的衣服内,摩挲着温润如玉的肌肤。 两人正吻得激情似火,露台连通着客厅的玻璃门“哗啦——”一下就被拉开了。 一个面沉如水的中年男人大步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上半身隐在帐篷内纠缠不休的两人。 在贺梓轩与薄璐璐订婚失败,又以已经有了心上人为由拒绝了贺家与其他家族的联姻之后,贺云峰就冻结了他的账户。 这段时间,他一直忙于正事,没空去管贺梓轩。等他空闲下来,翻看对儿子的监视报告时,他才知道贺梓轩所谓的心上人竟然是个男人! 他等不及再看下去,了解到两人正在贺家的山顶别墅之后,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贺梓轩!你在订婚典礼上放了薄家鸽子,也不愿意再和别家的大小姐订婚,就是为了一个男人?” 早已在唇舌交战中反客为主的贺梓轩结束这漫长的一吻,亲了亲叶则湿润的嘴唇才站起身来,不避不闪地看向对面气得火冒三丈的中年男人。 “没错,父亲。” 叶则也站了起来,在中年男人望过来的震惊视线中淡定自若地说道:“贺叔叔,你好。” 贺云峰怒极反笑,“好!严恪倒是教出来一个好儿子!你们两个,跟我下来。” 第21章 【第二十章 :危险的感情】 这座山顶别墅是贺云峰送给贺梓轩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保洁人员每个星期都会来打扫,因此哪怕久无人居,也不会落满尘埃。 但大约是因为贺梓轩并不常住于此,这栋山顶别墅显得格外空旷寂寞。 这种压抑的感觉在此刻尤为明显。 贺云峰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以及他身边同样出类拔萃的少年。 他面色冷峻地端坐在沙发中央,面前两个少年规规矩矩地站立着——双方形成对垒之势。 本应该忐忑不安的两个少年虽然低眉垂首,却没有丝毫的退怯之意。 “贺梓轩,你知错了吗?你要是好好认错,跟他断个干净,你就还是贺家的天之骄子。” 贺梓轩断然道:“我并没有错,你想要我认的是命吧?我偏不认,也永远不会认。”在贺云峰怒气值max的视线中,他语带讥嘲地说道:“如果你一定要说我哪里错了,那我大概是错在不想做一个家族联姻的工具,也不愿意再任由你摆布了。” 贺云峰被他这一番话气得目眦欲裂,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个水晶烟灰缸就砸了过去,力道之猛、速度之快令人防不胜防! 叶则不及多想,伸手飞快地拽过贺梓轩。 然而,他还不不够快! 电光火石之间,那个水晶烟灰缸眼看就要砸到贺梓轩头上了,叶则不受控制地旋身挡在了他面前。 钝痛的感觉瞬间就从脑后传来,也让他热血上涌的大脑立刻清醒! 叶则看着贺梓轩惊慌的眼神,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 他安抚道:“我没事。” 贺梓轩小心翼翼地摸上他刚刚遭受重创的后脑,手指有些颤抖。 濡湿黏稠的感觉很快从指间传来,将手伸到眼前一看,一片刺目的血色。 贺梓轩声音干涩,“阿则……” “滴答——滴答——” 大理石地面上也绽开了一朵朵鲜红的血花,触目惊心。 贺云峰满腔的怒火顿时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站起身问道:“家里有没有医药箱?” 贺梓轩被惊惧攫住的大脑这才开始运转,他将叶则扶到沙发边坐下,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到楼上拿了医药箱就下来。 在他为叶则检查伤口、上药包扎的过程中,贺云峰一直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之间的互动。 叶则现在是恨不得离贺梓轩越远越好,他觉得对方身上写着几个红字加粗字体的大字——此人高危,请速撤离! 他的情绪受到了贺梓轩的影响,他的行为也在逐渐偏离原定的目标。 贺梓轩太危险了,而他不愿意将所有的感情都消耗在游戏世界,徒留现实世界一场空虚。 “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贺梓轩的声音唤回了叶则神游太空的思绪。 没等叶则作出回答,贺云峰便冷声道:“我带他去就行了,你回家好好反省。” 贺梓轩呵了一声,“你一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怎么会有闲工夫陪阿则去医院?子不言父之过,就让我代为受过吧。” 贺云峰:“……牙尖嘴利!”他冷笑一声,转身便要离去,但倏尔又顿住脚步,“你跟我回家,我让司机送他。” 既然已经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是简单的朋友,他就不能放任这两个家伙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贺梓轩:“送阿则回家?那见了严中将,你打算怎么告诉他阿则挂彩的事情?再说了,我也舍不得让阿则大半夜带着伤坐车回家,要是他晕车了怎么办?” 叶则:“……” ——最后一句话不说会死吗?没看到贺云峰脸都黑成锅底了吗? 贺云峰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心静气道:“……那你就和我住在同一间卧室,正好让你感受一下久违的父爱。” 最后半句话他还是没忍住破了功,流露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贺梓轩:“……” ***** 翌日,贺云峰亲自押送着两人去了医院,没有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叶则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医生重新上药包扎之后,贺云峰就将他送回了严家宅邸。 这之后,叶则与贺梓轩再没有见过面,甚至连电话通讯都变少了。 其中不仅有贺云峰从中作梗的因素,也有叶则的推波助澜——他在刻意减少与贺梓轩的接触。 假期在大多数学生的怨声载道中结束了。 新学期伊始,刚刚返校的叶则就发现自己的舍友换人了。 叶则拖着行李箱站在宿舍玄关口,看着正从本属于曲良程的卧室中走出来的贺梓轩。 “……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梓轩:“我不放心曲良程和你一个寝室,所以和他换了一下。” 叶则呵呵一笑,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你当所有人都是你?” 贺梓轩走过去帮他把行李箱拿到卧室,一边走一边理直气壮地说:“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叶则权当这家伙是在夸奖自己魅力无边。 他看着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颇有些头疼之感——贺梓轩的不按常理出牌又一次打乱了他的计划。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卧室,贺梓轩突然转过身把叶则往墙壁上一压。 回过神的叶则不慌不忙地抬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桃花眼中笑意氤氲。 贺梓轩俯身凑近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同居愉快。” 叶则心下一叹,面上却轻笑道:“同居愉快。” ***** 很快,叶则与贺梓轩之间暧昧的气场就被有心之人发现了。 两人同进同出,眉目顾盼间俱是情意绵绵,简直闪瞎了一干单身狗的钛合金眼——当然,情意绵绵只是众人脑补的结果。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两个京大新晋系草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 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人简直要好得就差穿同一条裤子了,可是贺梓轩却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劲了。 叶则近来总是很忙碌,他们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甚至一日三餐都是同步进行的——但除此之外,他们交谈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贺梓轩心里莫名地焦躁起来,隐隐的不安让他决定在这一天晚上和叶则摊牌好好谈一谈。 他坐在沙发上等了很久,直到夜半三更,才收到了叶则的一条短信。 【吾爱:梓轩,我有事情,今晚就不回去了。】 贺梓轩孤单单坐在沙发上的身影显得如斯寂寥,他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身体往后一仰,喉间溢出一声叹息。 这个时候他想起来了一件被刻意埋藏在心间的事情,于此刻的他而言,这件事不啻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去年平安夜那一晚,熟睡的叶则在梦中叫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不是他贺梓轩的名字。 那般低哑、凄惶的呼唤,就算他拼命地想要遗忘,也一辈子都忘不了。 贺梓轩似乎是有些受不了灯光的刺眼,闭上眼睛,将右手盖在了脸上,遮掩住了面无表情的脸庞。 ***** 山顶别墅那一夜,贺梓轩强硬的态度让了解儿子甚深的贺云峰明白——如果想要强行拆散两人,必定要以叶则为突破口。 他派人摸清了叶则的日常作息,在三月中旬的时候,就命人把叶则带到了自己面前来。 平心而论,严恪的长子十分优秀。 若叶则是个女孩,两家很有可能结为秦晋之好。 可是,叶则偏偏是个男人!他决不允许自己唯一的儿子踏入歧途! 京城梧桐酒家—— “严叔叔,下午好。” 叶则平静地在贺云峰对面落座,开口问好。 贺云峰开门见山道:“叶则,我听说你已经申请到了罗彻斯特大学伊斯曼音乐学院的入学名额,是这样吗?” 叶则点点头,语气不知是赞赏还是讽刺,“您的消息很灵通。”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再过一个星期左右。” 贺云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凝重的压迫力,“我希望你离开以后,不要再和梓轩见面了。”顿了顿,他讽刺道:“很显然,你对我的儿子并没有多深的感情。这让我很满意,我正好也不希望在无谓的事情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叶则神色冷漠地说:“您不用担心我会纠缠不休,希望在我离开之前,有关我即将前往美国的消息不会泄露出去。” 贺云峰心里替儿子感到非常不值,便冷哼道:“但愿如此。我会帮你好好隐瞒,也希望你自己不要露了马脚。” 叶则颔首道:“那是自然。” 虽说很想把叶则吊打一顿,可是为了维持长辈的风范,贺云峰还是留他吃了晚餐,然后才派车送他回了京大。 ***** 贺梓轩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清瘦身影走下了一辆黑色豪车。 借着昏暗的路灯,他迅速地扫了一眼车牌号,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和叶则近期都很忙碌,他忙着开拓自己刚刚扬帆起航的事业,叶则不知神神秘秘地在忙碌些什么。 贺梓轩疾步追了上去,伸手一拍叶则的肩膀,问道:“今天去哪里了?” 叶则早已察觉到有人靠近,因此并没有大惊小怪。 “有人请我吃饭,去蹭吃蹭喝了。” “怎么不带我一起?” “因为你很忙啊。” 两人回到宿舍没多久,贺梓轩就接到了合作者的电话。 “你是说,我们的广告策划被盗取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青筋毕露。 叶则目带担忧地看着他。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尽快赶出来的。” 贺梓轩挂断电话,冷笑一声。 叶则拉住他的左手,与他五指相扣,“要我帮忙吗?” 贺梓轩重新坐回沙发上,侧身一躺,枕着叶则的大腿闭目养神。 “好,有你陪着我,我的灵感肯定能源源不断地迸发。”他嘴唇弯起一个淡淡笑容,“毕竟,你可是我的缪斯女神。” 听到这话,叶则也想起了两人第一次在琴房相见时的对话。 他微微笑着伸手戳了戳贺梓轩的脸颊,被对方反手握在了掌心。 贺梓轩睁开眼,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那眼神是炽烈狂热的火焰,让所见之人无不心惊胆战。 “你爱……你喜欢我吗?” 叶则道:“傻瓜,不喜欢怎么会和你交往?” “你先前说想要确认一件事情,那你现在确定了吗?” 叶则点点头,避重就轻道:“你先睡一会儿吧,一个小时以后我喊你起来一起做策划。” 贺梓轩“嗯”了一声。 叶则见他呼吸渐渐平稳绵长,这才将视线移开,漫无目的地看着虚空。 那个时候他到底是想要确认什么,才会一时脑热提出了交往? ——他想要确认自己到底是把贺梓轩当成了萧远的替身,还是仅仅对贺梓轩这个人有好感。 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他非但没有得到答案,反而还觉得很是迷惑。 叶则总是在与贺梓轩视线交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萧远。 他们就像是同一个人,但又有着不同的一些特质。 毫无疑问,萧远对于他而言亦徒亦友,在他心里有着特殊的地位。 因为抽离《剑修传奇》游戏世界的时间就在萧远剖白内心之后,所以他除了对萧远的炽烈眼神映像深刻之外,并没有再直面更多萧远对他的感情。 但是贺梓轩不一样——他在撕破了好友的面具之后,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表现出自己对叶则的爱意。 在这般穷追猛打的攻势之下,叶则不但对自己的性向产生了怀疑,还对贺梓轩产生了某些不该有的感情——那种他从来都没有对游戏世界之人产生的危险情感。 叶则深信时间的流逝与空间的距离会让所有的感情淡漠,等他远赴美国之后,贺梓轩一开始会伤心痛苦,但几年过后一切都会好的。 而他,也可以在这期间忘记不该有的感情,好好地走完所有的剧情。 一个小时后,叶则喊醒了贺梓轩。 两人挑灯夜战,终于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搞定了广告策划。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离别的冰雨】 这是一个寻常的日子,若一定要说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那阴沉沉仿佛风雨欲来的昏暗天空了。 一大清早,睡梦中的贺梓轩就接到了父亲贺云峰打来的电话。 “梓轩,你爷爷进医院了,他想见见你。” 他猛地清醒过来,说道:“我马上就来。” 贺梓轩不敢多等,洗漱完毕换了衣服正要离开,却在经过叶则卧室大门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他小心翼翼地拧开了门把,轻手轻脚地走到叶则的床前,看着对方安静柔和的睡颜。 近来,他总有些患得患失的感觉。每一次离开前,都要确认一下对方是否依然在身边才能安心。 贺梓轩俯身亲了亲叶则的额头,却不曾想睡梦中的少年眼睫微微颤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贺梓轩温柔地说道:“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嗯,你有事出去?” “家里出了点事。” “那你快去吧。” 贺梓轩道:“好歹要给我一个早安吻吧?” 叶则桃花眼半寐,在对方凑过来的时候,才扬起下巴啄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说道:“再见,梓轩。” “晚上见,阿则。” 贺梓轩伸手理了一下他的头发,这才直起身向外走去。 叶则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他轻轻叹了一声,起床洗漱收拾东西。 为了不引起贺梓轩的怀疑,他先前并没有收拾自己的行李。 所幸他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整理好了。 整装待发之际,一袭风衣的叶则坐在书桌前,落笔写了一封简短的辞别信。 然后,他将这封辞别信夹在了一本钢琴乐谱中,放到了贺梓轩卧室的书架上。 叶则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这间住了大半年的宿舍,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 走出一号王子楼没多久,大雨就倾盆而下。 叶则撑开了随身携带的雨伞,一刻不停地朝前走去。 经过柳色青青的未名湖畔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情景——每一个画面中都有贺梓轩的身影。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奇怪,不过是短短将近四年的时光,为什么他会将与贺梓轩相处的点点滴滴记得那么清楚?排除他天生记忆力超群的因素,也许就是那所谓的感情在作祟吧? 毕竟,被他遗忘的任务目标可不在少数。 “叶则!叶则!——” 雨声中,一个模糊的女声传入耳际。 叶则回头看去,是许久未见的梁雪莹。 她一身浅色系长裙被雨水完全淋湿,紧紧贴着皮肤,露出了迷人的身体曲线。 叶则在她跑到身前的时候,将雨伞往她的方向倾斜了些。 “有事吗?” 梁雪莹平复着急促的呼吸,缓过气来才问道:“我看到了你的退学申请,你为什么要退学?” 她一大早去教务处帮忙整理东西,看到了一份署名为叶则的退学申请书时就忍不住偷偷打开来,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叶则。 在得到答案之后,她一时脑热就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开,想要找到叶则跟他当面对质。 梁雪莹一路向着一号王子楼飞奔而去,没想到中途就看到了正拖着行李箱朝校外走去的叶则。 于是便有了以上一番对话。 ***** 梁雪莹的问话让叶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说道:“我的确递交了退学申请书,不过,这与你无关吧?” 梁雪莹仰头看着他,冻得发白的俏脸上满是倔强之色,“你有没有告诉贺梓轩?他知道这件事吗?” 叶则淡淡说道:“他会知道的。” “哈!他会知道?”梁雪莹讥讽地笑道:“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着他?为什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要瞒着他?你退学是想要去哪里?你……阿嚏——” 她连忙捂住口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柔弱的身躯在料峭春风中抖得像是不堪暴雨击打的娇花。 叶则脱下身上的风衣,丢到她怀里,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说道:“穿上。我送你到那边的图书馆去,门口有公用的流动雨伞。” 梁雪莹一边将带着暖意的风衣裹在身上,一边追问道:“你、你还没回答我呢!快点说啊!喂,走慢一点!” 叶则放慢了脚步,睨她一眼,说道:“你太多管闲事了。” 梁雪莹张口便要呛声,却在看到他冰雪般的侧颜时哑火了。 她尝试着换位思考,猜测道:“喂,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 叶则没有理会她。 图书馆距离两人碰面的地点不远,叶则很快就将落汤鸡小姐送到了目的地。 梁雪莹依然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 叶则本来心情就有些低落,她这样吵吵嚷嚷,让他颇觉厌烦。 “梁小姐,这样刺探他人隐私,可不是一个教养良好的女孩该做的事情。我和他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置啄。” 梁雪莹拿起一把流动雨伞,反驳道:“你当我愿意多事啊?我是在确定你是不是真的要滚蛋了,那样我好趁虚而入。你怕了吧?我自己想一想都觉得害怕。喂,你怎么不说话?” 她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空无一人。再扭头一看,叶则颀长的身影已在雨幕中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梁雪莹:“……混蛋!” 她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给贺梓轩打个电话好了。 ***** 贺梓轩啜饮了一口咖啡,眉目间有些不耐之色。 他没想到贺云峰会用那种借口骗他去了医院,又让保镖把他押到了这间咖啡厅来与人相亲。 ——何其可笑的做法! 对面的女孩面带羞涩的红晕,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平常喜欢做什么事情?” 贺梓轩冷淡地回答:“反正不会喜欢坐在这里和你相亲。” 女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她话中已经带了哭腔。 这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贺梓轩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梁雪莹。 他直接按了拒接,但是没过一会儿,来电铃声又响了起来。 贺梓轩烦不胜烦地再次按了拒绝接听,想了想,他决定把梁雪莹的手机号码拖到黑名单里面去。 等他把手机界面解锁之后,就看到了一条来自梁雪莹的短信。 【梁雪莹:贺梓轩,叶则退学了,我刚才看到他拖着行李箱往校门外走。】 贺梓轩的脑袋“嗡——”地一声乱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扫了一眼周遭严阵以待的保镖们。他对眼前的女孩说道:“我先去一趟厕所,失陪了。” 没等女孩反应过来,他就疾步向着厕所的方向走去。 几个坐在周围假装客人的保镖面面相觑,其中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 这边厢,叶则已经抵达京城国际机场。 另一边,贺梓轩甩开了紧追不舍的保镖们,驱车赶往了京大。 途中,他拨打电话拜托一个在公安局里任职的朋友调了道路监控,探查叶则的去向。 抵达京大后,贺梓轩跳下车一路疾奔回到宿舍,拉开叶则的房门一看—— 室内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物品摆放都十分井然有序。 但他仍然发现有一些对于叶则来说意义重大的东西不见了——书桌上的全家福相框、书架上自己所赠的一本画册以及这学期他刚刚送出的一尊木雕。 贺梓轩拉开叶则的衣柜看了看,里面已经空了大半。 他的心仿佛也空了。 ——阿则应该不会那么绝情吧?至少会留一些只言片语给自己。 抱着这样的念头,贺梓轩在宿舍里面开始了疯狂的地毯式搜寻,终于从自己卧室书架上的一本钢琴乐谱里找到了叶则留下的辞别信。 信中的内容很简短,寥寥数语就轻描淡写地道了别、分了手。 贺梓轩看得心里火冒三丈,幽邃的黑眸中隐有血色翻涌。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贺梓轩接通了电话,是帮忙查询叶则去向的朋友打来的。 “你要找的那个人在京城国际机场。” 在知道叶则乘坐的出租车车牌号之后,那位朋友又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目的地。 “谢了,以后请你吃饭。” “不用客气。” 贺梓轩挂断了电话,向着楼下跑去。 跑出一号王子楼没多远,他就看到了守株待兔等候在自己座驾旁的保镖们——那几个一直机敏地观察四周的保镖也看到了鹤立鸡群般耀眼瞩目的贺梓轩,立刻就追了过来。 贺梓轩拔腿就跑,快得像一道闪电。 他眼尖地看到了不远处正打开驾驶座一侧车门的男人,加快了速度冲过去,一把抢过车钥匙发动汽车。 “不好意思,借车一用。” 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的倒霉蛋满目茫然地抬起眼来,就看到自己的爱车已经绝尘而去。 他连忙追赶上去,大喊道:“喂!——那是我的车啊!混蛋!停下来!” 贺梓轩驱车驶向了京城国际机场,同时打电话找人帮忙查了叶则的航班。 半途中,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航班信息:ua850747,起飞时间9:00,目的地芝加哥。】 现在已经八点三十四,他的时间不多了。 贺梓轩踩下油门,加快了车速。 ***** 虽然说下了暴雨,但由于并不是强对流天气,也没有无法预测的风切变,所以叶则搭乘的飞机依然还是准时准点地起飞。 叶则看了看腕表,还有十分钟飞机就要离开地面了。 他双手交握搭在腹部,脑袋靠着枕头闭目养神。 抵达芝加哥后,他还要转乘飞机到罗彻斯特机场。 将近一天的空中旅程,会让许多人感到疲惫——近来总是失眠的叶则当然需要充分地利用这一段时间好好休息。 恍惚间,叶则似乎听到了贺梓轩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绝望而悲切。 他心里暗暗苦笑——看来自己还真是中毒不浅,连这种错觉都出现了。 九点钟,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 不一会儿,叶则就感觉到了一种失重感。 叶则的位置靠着机窗,他侧头看去,窗外的景色很快就从阴霾密布变成了晴空万里。 地面上的飞机场越来越远,变得豆粒般大小,最后从视线中消失。 ——再见了,贺梓轩。 ***** “阿则!阿则!叶则!——” 眼睁睁地看着叶则搭载的飞机穿破云霄的时候,贺梓轩一颗心直直地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什么叫三月之期已到?什么叫让一切退回原点? 他从来不知道,叶则竟然是那么狠心的一个人! 贺梓轩甩开桎梏着自己的两个保安,失魂落魄地朝机场外面走去。 大雨瓢泼,走入雨幕中的贺梓轩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分辨不清脸上肆意流淌的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亦或兼而有之。 雨水冰冷,那种跗骨之俎一般的阴寒之气让他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 回到车上,贺梓轩双手握着方向盘发呆。 衣袋里的手机在响动,他没有理会。 手机铃声停了一会儿,贺梓轩才发动了汽车,向着山顶别墅的方向驶去。 汽车上了高速公路的时候,手机又开始铃声大作。 这次贺梓轩接通了电话,听筒里面立刻就传来了贺云峰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赶紧给我回来!” “父亲,你是不是单独找过阿则?” 贺梓轩想起了约莫一周前的那一晚,平静地问道。 贺云峰冷笑,“你觉得是我逼走他的?” “如果不是……” “他躲你还来不及呢!贺梓轩,你清醒一点,你们两个是不会有结果的。我们这样的家庭,是绝对容不下异类的!” 贺梓轩失神道:“……异类?我只是……” ——我只是爱他。 一道刺眼的车灯晃过眼睛,他连忙转动方向盘想要避开迎面而来的一辆越野车。 但由于雨天路滑,失控的汽车直接撞到了路边的栏杆上,震得他头晕眼花、手脚剧痛。 贺云峰听到了那一边传来的刺耳声音,急忙问道:“梓轩!你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快点回答我!” 贺梓轩的意识渐渐模糊,温热的液体自额上流下。 眼眸闭合之际,他看到了一个虚幻的人影。 ——白衣墨发、清贵高华,恍若九天上神。 他微微弯起嘴角,低声喃喃:“阿则……”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沪市演唱会】 五年后,中国京城。 瑞鹰集团大厦顶层的ceo办公室中,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的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广场大荧幕上出现的一个巨星。 年复一年,五载已过,他的心上人被岁月打磨得更加璀璨耀眼了。 而他,也绝不会甘心永远就这样遥遥望着对方却不能接近分毫。 五年的时间,贺梓轩创立的瑞鹰集团已经市值将近76亿美元了。 五年的时间,叶则也如当初所说,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国际歌王。 贺梓轩迈步走到书桌前,冷淡的目光在看到电脑桌面上的清艳少年时柔化不少。 他拿起书桌上一张烫金字体的磁卡门票——叶则世界巡回演唱会第一站的门票。 三个月前五十场演唱会的门票预售就开始了,以每小时五万张的速度卖出。 现如今市面上的黄牛门票也早都被一抢而光,就算是想要高价购买也是一票难求。 贺梓轩手上的这张门票占据了最佳的位置、最好的视角,票价是三十七万英镑一张,这还不是二手炒票者的出价——并且,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门票上印着叶则的半身像,可以看出与五年前相比,他的容貌更加成熟了些,已然达到了一个人一生中最盛的时刻。 贺梓轩轻轻吻了吻那上面的人像,幽邃的黑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很快,他们就能够再次相见了。 ***** 这是一架由美国华盛顿飞往中国沪市的客机。 此刻,头等舱内—— “阿则,醒一醒,要下飞机了。” 经纪人希瑞斯·格雷戈里拿下了遮住男人眼睛的眼罩,轻声喊醒了他。 叶则慢慢从宽大的沙发椅上坐起身来,把放平的靠背调整好,然后接过格雷戈里递过来的水杯喝了点水润喉。 总是操心个不停的经纪人问道:“阿则,一会儿你打算……” 叶则淡淡说道:“我直接回家,你随便找个酒店下榻吧。” 世界巡回演唱会的第一站在沪市,他三年前就在这里买了一套别墅,这次回来正好可以住。 格雷戈里闻言夸张地捂住胸口,痛心疾首道:“我们好歹相处了四年!四年啊!你连家门都不让我进吗?上帝啊——这么残忍的人,你为什么要赐予他天使般的容貌?” 叶则显然对他这个调调早就习以为常,淡定地说道:“想要一起住的话,一日三餐和卫生打扫就由你来负责了。” 格雷戈里立刻拍胸脯保证,“没问题!都包在我身上了!” 两人说话间,飞机已经安全降落到地面了。 叶则戴上墨镜,在保镖们的簇拥下从vip通道离开,格雷戈里紧随其后。 在机坪上了车之后,格雷戈里问道:“不去见见接机的粉丝们吗?他们看不到你会失望的。” 叶则摇了摇头,说道:“人太多了,容易酿成踩踏事故。之前在官网上就已经说过不用来了,现在这样的话……”他沉吟了一下,说道:“这几天我签3000张专辑,到时候抽奖送给沪市的歌迷吧。” 格雷戈里有些担忧,“那会不会太多了?你这几天要好好休息,保持最佳状态才行。” 叶则淡淡笑道:“没事的,他们等了这么久,我只能这种方法聊表歉意。” 格雷戈里道:“你放心,不会有人怪你的。你要相信我们的公关团队,当然,相较而言,我更相信你的魅力。” 对于格雷戈里这么直白的夸赞,叶则回以几声轻笑,让担忧他心里有负疚感的经纪人也不由笑出声来。 ***** 汽车上了高速公路没多久,叶则就从后视镜里面看到了紧追在后的几辆车——以及那自从他红了之后再也不陌生的摄像机。 格雷戈里皱眉道:“是狗仔,没想到还是被追上了。” 叶则道:“没关系,亨利一会儿到了市区就能把他们甩掉。” 坐在驾驶座上专心开车的司机点了点头,补充道:“我可是专业级别的,分分钟甩掉他们。” 果不其然,此类经验丰富的司机大叔在进入市区片刻后,就把尾随的狗仔车队甩掉了。 抵达叶则的住所时,已是半夜两点。 因为这栋别墅定期有人清扫卫生、补给食材,所以叶则得以在睡前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菜。 为了保护嗓子,他的食谱都非常清淡,所幸他本就口味清淡,倒也不觉得这是一种折磨。 “实话说,希瑞斯,你以后不当经纪人了,可以试试厨师这一行。” 宵夜结束后,叶则如此称赞道。 格雷戈里很是兴致勃勃,“真的吗?我以前从没想过能把饭菜做得那么好,尤其还是麻烦的中国菜系……嗯,我只能说,这要多亏了你那张挑食的嘴。” 叶则耸了耸肩,“不用谢了。”他站起身来一边走向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一边说道:“睡觉时间到了。晚安,希瑞斯。” 格雷戈里笑道:“晚安,阿则。” ***** 三日后,沪市最大的体育场迎来了八万歌迷。 这座外环圆形、内环椭圆形,呈波浪式马鞍形的体育场内人头攒动,歌迷们兴奋的尖叫之声不绝于耳。 除了买到门票能够入场的歌迷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歌迷守在了体育场外,以期能够距离自己的偶像更近一些——哪怕是被保安驱赶也不为所动。 这一天对于叶则的歌迷们来说是一场狂欢,深蓝色的荧光棒组成了应援的大字,海报、手牌以及望远镜都是歌迷们必不可少的战斗装备。 坐在后台化妆间准备登场的叶则也听到了那绝对不容忽视的欢呼雀跃之声,他眼中不禁漾开淡淡的笑意。 “叶先生,您看这样可以了吗?” 化妆师退开几步,让叶则可以看见镜中的模样。 “嗯,可以。” 这时候格雷戈里敲门进来了,他神秘兮兮地朝门外努了努嘴,问道:“叶天王,猜猜看我把谁带来了?” 叶则还没开口回答,被堵在门外的其中一个小家伙就心急火燎地从格雷戈里与门框的夹缝间钻了进来。 “哥哥!” 胖嘟嘟、水嫩嫩的小家伙火箭炮似的冲进了叶则怀里,仰脸想要亲亲,却被他心里最崇拜的哥哥用食指点住了额头。 “小钊乖,等演唱会结束卸了妆再让你亲。” 格雷戈里无力地叹了口气,一边让开身子,一边抱怨道:“阿则,你弟弟也太没定力了。” 叶则轻笑两声,站起身去和走进来的叶云、严恪相继拥抱了一下。 严恪在两年前求婚成功,两人在历经数十年的波折之后,终于走进了婚姻殿堂。 经过商议,两人的幼子随后改姓叫做严钊,已经成年的长子则继承了叶云的姓氏。 久违的一家人聊了一会儿各自的近况,演唱会开始的时间就要到了。 叶云、严恪带着小儿子严钊先行一步,去了叶则特意为他们留好的座位。 目送着他们离开后,叶则瞄了一眼墙壁上的钟表。 ——还有十分钟。 ***** 贺梓轩坐在价值三十七万英镑的座位上,安静地等待着叶则的粉墨登场——这副模样与大声呼喊着叶则名字的歌迷们大相径庭。 终于,在歌迷们的千呼万唤中,叶则直接从高空跃下,一个帅气的扫腿动作过后,节奏劲爆有力的音乐响了起来! 歌迷们尖叫一阵过后便是欢呼——这个开场实在是太刺激人心了! 叶则的背后甚至都没有吊威亚! 他脚下的那双鞋有着特殊的喷射装置,就是靠着它,他降落的速度才得到了缓冲。 否则,等待叶则的可不是这么震撼的开场以及安然的落地,而是血溅舞台的下场。 开场舞将粉丝们本就激动昂扬的心情又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high点,为了让他们不至于失去理智冲上舞台、或者血压过高晕倒过去,叶则接下来唱了一首曲风舒缓的歌。 他清冽的声音像是一汪冰泉,淙淙流淌过心间,抚平了所有的焦躁不安,令人顿觉心胸开阔。 这五年的时间,叶则已摸索出了如何将精神力与音乐完美地结合。 这个方法会让他更好地发挥出这具身体中潜藏的音乐天赋,也让这幅嗓音的魅力得到了进一步升华。 第二首歌曲显然让体育场里面都安静了下来,但这并不是令人尴尬的寂静,而是一种脉脉温情的氛围。 歌迷们和着叶则的歌声低低哼唱着那些烂熟于心的歌词,贺梓轩也是如此。 叶则伸手调整了一下头戴式麦克风,慢慢踱步走向舞台边缘,与歌迷们互动。 随着他的靠近,歌迷们又开始尖叫,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啊!——看我看我!” “男神!正面上我!” “叶天王再走近一点!” “我不行了!谁来助我一臂之力,让我上去强吻他一下?” 最后乱入的一个男声很快就被淹没在人海中,大概是引起了周遭粉丝们的愤怒,此男立刻就被群殴了一顿。 叶则一边唱着歌,一边半弓着身子与歌迷们击掌,突然—— 他的右手被一只修长温暖的大手握住了,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至极的俊美面容!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秒之间,但一直留心观察他的贺梓轩又怎么会没注意到音响中加快了些许的细微呼吸? 叶则很快抽回了手,重新走向了舞台中央。 “接下来要带给你们的歌曲是新专辑里面的一首歌——《damage》,让我带着你们一起领略破坏的美!” 叶则嘴角露出一抹笑,带着淡淡的蛊惑意味。 粉丝们简直要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今夕不知是何年! 他们突破天际的尖叫声在叶则开口唱歌的一刹那悉皆消失,为了既不影响偶像唱歌,又能鼎力支持偶像——他们开始整齐划一地挥动着手里的荧光棒! 体育场内,一片又一片深蓝色荧光海洋书写的爱语,开始像浪潮一般有规律地涌动着。 ***** 演唱会进行到了最后的时刻—— “这一首歌想要送给我的家人,他们今天也来到了现场。没有来到现场的那一位,肯定也在电视机前看我的演唱会。” 叶则轻轻笑出声来,大荧幕上的画面从他的笑容切换到了叶云、严恪以及坐在他们两人中间座位上的严钊。 叶云已经激动得泪水盈眶,严恪一边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望着舞台上的长子。 他们两人的表情都透露出这样一个讯息——他们深爱着自己的长子,也深深地为他感到骄傲。 大荧幕上的画面很快又切回了叶则身上,他唇启唱歌,一曲满载着亲情爱意的歌献给了他的家人,同时也祝福着歌迷们家和万事兴。 “又到了要结束的时候了,刚才已经陆续有歌迷们抽到了我亲笔签名的专辑,祝贺你们。没有抽到的,也不要伤心,来日方长。”叶则顿了顿,又道:“今天的最后一首歌,是献给这个世界的另一群人——你们都知道,我在一年前为了找寻灵感,去了很多地方,也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很多方面。有人在战火中挣扎,也有人在为了自己理应获得的权利拼搏,这一首歌是写给他们的。” 叶则难得说了那么多话,他轻轻笑了下,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我将会从世界巡回演唱会所得的酬劳中抽取百分之九十,建立基金会,帮助他们。” 感性的歌迷们忍不住失声哭泣,泪流满面地听着这最后一首歌。 一曲唱罢,叶则躬身谢幕退场。 几个情绪激动的前排歌迷眼看着就要跳上舞台了,却被精神高度紧张的警卫们阻拦住了。 叶则世界巡回演唱会第一站,完美落幕。 回到后台的叶则被保镖们护着上了车,司机大叔亨利再次发挥了他绝对专业级别的车技,甩开了紧随在后的狗仔车队和疯狂歌迷。 “阿则,你疯了吗?百分之九十的收入都投进去?你之前从来都没告诉过我这件事情!” 坐在车上的时候,格雷戈里显然对叶则的先斩后奏很是恼火。 叶则道:“你知道的,我对这些并不在意。” 格雷戈里捂脸长叹,“是的!大圣人叶天王!大富豪叶天王!” 叶则有些忍俊不禁——对于随时可能要离开这个游戏世界的他来说,那些金钱的确如同过眼云烟一般。 当然,如同格雷戈里一样认为他脑抽的人肯定也不在少数。 “好了,不提那些事情了。这几天你的歌迷们给你送来的礼物已经装满了五个仓库,你准备怎么办?” 叶则轻咳一声,“我说不定会数礼盒数到手抽筋。” 格雷戈里白他一眼,从文件袋里拿出了一张花纹精美的邀请函。 “刚才你在舞台上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梁小姐打来的电话——这是她派人送来的邀请函。” 经纪人先生并不知道叶天王和梁小姐之间的关系是前男友与前女友,不然他在递交这张邀请函的时候,一定会投给叶天王一个同情的眼神。 叶则展开邀请函扫了一眼—— 新娘:梁璐璐。 新郎:曲良程。 原来是婚礼邀请函。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别后再相逢】 梁璐璐与曲良程的婚礼将在见证了无数良缘的爱琴海上举行,时间就在一个星期之后。 沪市演唱会结束的第二天,叶则就登机前往京城。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走vip通道,而是在保镖们的护持下,与前来送机的歌迷们挥手作别。 登上飞机之后,格雷戈里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 “幸好没出事。” 叶则淡定地说道:“我记得是你劝我别走vip通道,多多和歌迷互动的。” 格雷戈里赔笑道:“我那不是看官网留言太凶残了嘛!”他叹了一声,一脸三观尽毁的表情,“我一直以为中国人都很含蓄内敛,就像你一样。没想到中国的追星族,跟其他国家的追星族也没什么差别。” 叶则闻言淡淡笑了一下,在一个空姐小声地向他要签名的时候,非常有风度地为她签了名,还写了一句祝福语。 抵达京城之后,叶则照例回到了自己独居的别墅——这是严恪两年前送给他的礼物,祝贺他获得了格莱美音乐奖。 身兼经纪人、保姆、厨师等数职的格雷戈里再次成功入住叶则的居所。 京城演唱会上,叶则在靠近舞台边缘与歌迷们互动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了贺梓轩。 对方依旧是一副神色冷漠的样子,但是看着他的眼神却好像要把他吞吃入腹! 叶则表示——五年没有被这样的眼神注视了,他心里有一种久违的复杂情绪蔓延而上。 有一点战栗不安的心慌,也有一点难以自抑的兴奋。 看来,他还是没有完全摆脱贺梓轩对他的影响。 叶则在京城的演唱会结束之后,就直接搭乘飞机前往米克诺斯岛——爱琴海上最享誉盛名的度假岛屿之一。 这一次,格雷戈里并没有跟过来。 因为叶则世界巡回演唱会的下一站就是美国纽约,他需要提前回去视察准备工作的情况。 ***** 米克诺斯岛是基克拉泽斯群岛之一,是爱琴海上一颗璀璨明亮的珍珠。 叶则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座梦幻般的岛屿。 七月份正是旅游旺季,摩肩接踵的游客们穿梭在米克诺斯镇的巷道上。 叶则悠闲地坐在露天咖啡屋的其中一个座位上,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些充满诗意、风格独特的房屋建筑。 “打扰了,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一个低沉清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叶则慢慢扭过头望去。 “咔嚓——”一声,拿着单反摄像机的贺梓轩拍下了他回眸的一瞬。 叶则瞥他一眼,重新看向前方的碧海蓝天,淡淡说道:“请便。” 贺梓轩在他对面落座,点了一杯冰卡布奇诺。 “要不要看看我刚才拍的照片?米克诺斯的风景很好呢。” 叶则的目光先是落到了他的脸上,然后又看到了他暗含希冀的眼眸。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似乎总是无法冷静理智。 ——“你知道吗?你的全身上下都写着‘看着我,别离开’的字样。” 叶则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长久的沉默之后,贺梓轩正想要换一种方式打开话题,叶则却伸手道:“给我看看吧。” 贺梓轩将单反递给他,看着他垂眸认真阅览的模样,心里仿佛有一个小爪子在挠啊挠。 大概是因为擅长于绘画,贺梓轩的摄影技术也非常出色!他拍摄的照片数量不算多,但每一张都堪称经典之作,兼具了艺术家的美学和视觉性的冲击。 看到一张角度自上而下拍摄的照片时,叶则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问道“你去了天体海滩?” 这张照片拓印下了壮丽的日出,沙滩、白浪、海洋以及那一轮从海平面上缓缓上升的太阳组成了这幅画面,其中还有几个衣不蔽体的游客们小小的身影。 贺梓轩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很早就去了,是为了抓拍日出景象。” 米克诺斯岛的天体海滩是所有天体爱好者向往的天堂,所谓的天体海滩——paradisebeach,指的是人们不穿衣服或者穿比较少的衣服进行活动的海滩。 为了大饱眼福而去天体海滩的游客不在少数,难怪贺梓轩会开口解释。 但是他们两个现在又没什么关系,他干嘛那么急着澄清事实? 两人对此都是心知肚明,却没有捅破这一层纸。 看完了照片,叶则将单反还给贺梓轩,顺口称赞了一下他的拍摄技术。 贺梓轩微微弯起嘴角,笑容有些莫名的意味,但绝对不是高兴。他目光极快地掠过自己的右手,然后重新看向了叶则。 “最近一直在开演唱会,累吗?” 叶则道:“不累……”在对方的目光下,他改口道:“好吧,有一点累。” 两人静默相对,好一会儿之后,叶则才出声客气地邀请道:“要一起走走吗?” 贺梓轩颔首道:“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教堂,一起去看看吧。” 叶则:“……” ——其实他真的只是客气一下而已。 ***** 米克诺斯镇的房屋建筑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所有的房屋外墙均为纯粹的白色,而窗户、围栏、院门则是由蓝色、红色或者橙色组成,色彩鲜明而清新。怒放的鲜花从居民楼的阳台垂下,显得十分优雅浪漫。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爱纯净,像是一个梦幻的童话王国。 叶则与贺梓轩并肩而行,海岛独有的悠闲安逸的生活节奏让他那因为贺梓轩的突然造访而紧张起来的心情慢慢舒缓下来。 两人走进了一座朴素精致的白色小教堂,里面空无一人,驻堂神父也不在此。 镶嵌着五彩玻璃的窗户大开,海风吹拂进来,波涛起伏之声让听者都不由静下心来。 叶则站在了窗户前,着迷地望着那晶莹剔透、清澈见底的海水。 倏尔,身后传来了清脆悦耳的钢琴乐声,那透明澄澈的音色与壮阔悠扬的海浪之声相和,令人恍如徜徉在幻梦与真实之间。 叶则回头望去,贺梓轩正端坐在钢琴前弹奏,修长的双手灵活地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舞动。 那熟悉的音符撞击着他紧闭的心门,让他想起了很多往事—— “阿则,我记得你以前为薄璐璐写过曲子。既然这样,你也给我写一首吧。” “梓轩,写歌是需要灵感的,不能一蹴而就。” “难道你和我在一起没有觉得灵感迸发吗?我这个现在进行时,总不至于连过去式都比不上吧?” 琴声渐渐消失,贺梓轩冷淡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不是觉得这首曲子很熟悉?” 回过神来的叶则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了贺梓轩的身侧。 坐在钢琴前的男人没等他回答,就径自说道:“这首曲子,是用你在大一寒假之前写出来的半成品改编而成的。五年来,我改了不下千次……你刚才听到的这个版本是我最满意的。” 叶则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不由后退了一步。 从眼角余光看到他这个动作的贺梓轩微微眯起眼眸,用力伸手一拽! 叶则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被贺梓轩压在了钢琴的那一排琴键上。对方甚至还非常细心地用手掌护着他的后脑,以免他被撞疼。 杂乱的琴音停了下来,叶则抬眸看向贺梓轩。 “阿则,五年前,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贺梓轩幽黑的眼眸中似有猩红之色,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叶则许久,轻声问道:“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 ——“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好不好?” ——炙热的吻落在了颈间,慢慢游移至唇瓣,叩开齿关,疯狂地攫取着他的呼吸。 ——挣扎的双手被牢牢紧缚在头顶,嘈杂纷乱的钢琴声也渐渐停息。 ——不知不觉间,他开始回应起了对方炽烈的亲吻。 叶则猛地从双人床上坐起身来,呆愣地看着自己内裤中央濡湿的部分。 他、完、蛋、啦! 叶则有些无力地倒回了床上,脑海中播放着梦境的后续情节—— 两人正吻得激情似火之际,驻堂神父推门而入。 在他的斥骂声中,羞耻心尚在的叶则一把推开了压在身上的贺梓轩,紧拽着对方的手,一路从白色蓝顶小教堂的侧门疾奔而出。 ——为什么就连这么狼狈的逃跑,他想起来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笑呢? 叶则走到盥洗室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双桃花眼中氤氲的笑意绝对欺瞒不了任何人。 ——包括他自己。 洗漱过后,叶则换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套白色格纹西装,然后又用深蓝、纯白相间的领带系了一个温莎结。 准备出门的时候,他接到了梁璐璐的电话。 “喂?阿则,你还没到吗?” “马上就来了。” “好,那你快一点,一会儿轮船就要出海了。” “我知道了。” 叶则拿上精心准备的新婚贺礼,走出酒店大门,坐上了酒店的专车前往港口。 抵达目的地,顺利登船之后,他站在甲板上,眺望着海天相接之处。 他很享受这种清闲的日子。 不一会儿,叶则就感觉到渡轮开始破浪前行。 海风带着腥咸的气息,迎面扑来。有着洁白羽翅的鸥鸟飞翔盘旋在半空中,为晶莹透亮的蓝色海洋缀点上了几朵白色。 出神之际,叶则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靠近。他不禁回头看去,这一看便愣住了。 ——梦境里面的另一个主角出现了。 “又见面了,阿则。” 自从在米克诺斯岛偶遇那一天之后再没见过的贺梓轩语气平淡地说道,他双手握住叶则身侧的船栏,将对方禁锢在这一方之地。 叶则看到贺梓轩眼中流露出了意味悠长的笑意,他仿佛在说——往前走是投怀送抱,往后走是自寻死路,这下看你怎么逃! 贺梓轩那颇有些得意洋洋的模样让他怎么看怎么不爽,他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个冷笑,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上了对方的皮鞋。 紧接着,他又用脚后跟用力碾了碾,成功地趁着贺梓轩吃痛的时候扬长而去。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最后的问题】 梁璐璐身着一袭华美的鱼尾裙白色婚纱,优美纤长的身姿尽显,精致的妆容让她本就明艳美丽的脸庞看起来不似凡人。 她挽着曲良程的手臂,步履款款地穿过花门,两人相携走向了舞台。 叶则坐在靠近舞台的位置上,看着她带着幸福笑容的脸庞,不由也微微弯起了嘴角。 一个身穿香槟色礼裙的女人在他身边落座,侧头看着他,问道:“叶天王,你嫉妒了吗?” 她的声音十分柔美,说话间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这似曾相识的声音让叶则转头看去,映入眼中的是一张清丽的容颜。 叶则摇了摇头,“她现在是我的朋友。”停顿了一下,他说道:“薄小姐。” “幸好你没有喊我梁小姐!”女人紧蹙着纤细的眉毛,语气有几分冷,“劳驾记清楚,我叫薄雪莹,不是梁雪莹。” 昔年的梁雪莹、今日的薄雪莹如此说道。 一年前,薄璐璐和梁雪莹的真实身世被爆了出来。 梁雪莹回归薄家,摇身一变成了薄雪莹;改姓之后的梁璐璐则回到了亲生父母身边,不复昔日薄家大小姐的风光无限。 但是,作为国内的新锐珠宝设计师,梁璐璐就算没有了薄家大小姐的光环,也依旧是青年才俊们争先角逐的存在。 曲家的两位家长早已将梁璐璐视作儿媳,曲良程也不可能放弃正在谈婚论嫁的女友另娶她人。 过了半年,这一场风波渐渐平息。这对相恋多年的恋人在亲友们的见证下订了婚,又过了半年,就一起步入了婚姻殿堂。 薄雪莹看向了坐在主桌上的一对夫妇,他们脸上都带着欣慰的笑容看着舞台上的梁璐璐——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她本来应该在他们膝下承欢,快乐无忧地长大。 可实际上,她却被梁璐璐的母亲狠心地抛弃,变成了一个穷苦伶仃的孤儿。 毫无疑问,薄雪莹怨恨着梁璐璐,因为对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她这里偷走的! ——梁璐璐,她凭什么这么好运? 薄雪莹紧咬下唇,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 她又把目光投向了舞台上正在与新郎接吻的梁璐璐,思绪纷乱间,一束捧花飞到了眼前。 薄雪莹下意识地伸手一接,花朵清新的芬芳气息立刻就窜进了鼻间。 她听到音响里面传来了梁璐璐的声音,“祝贺你成为下一个获得幸福的人,雪莹。” 薄雪莹环顾四周,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都面带笑容地看着她。她的视线猝不及防地与薄家夫妇相交——他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慈爱怜惜。 她慌忙别过脸去,对上了叶则洞若观火的淡漠眼神。 “薄小姐,人要往前看。不要因为过去的事情,失掉了幸福的能力。” 叶则说完这句话,端起高脚杯对着梁璐璐的方向遥遥致意,而后仰头一饮而尽,沾了红酒的唇色显出几分艳丽。 薄雪莹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被这美色攫住了心神,她冷嗤一声,“叶天王,您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话音一落,她就火烧屁股似地站起身急忙离开。 叶则浑不在意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红酒,刚刚放下酒瓶,他就感觉到身边的位置又有一个人坐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剔透的高脚杯递到了他的眼前。拿着酒杯的那只手修长且指骨分明,蜜色的肌肤让人有一种想要舔舐的冲动。 来人说道:“阿则,帮我也倒一杯酒。” ***** 此刻,这一艘属于曲家私有财产的豪华渡轮上正在举行晚宴。 作为全世界最有影响力的明星之一,叶则显然很受年轻宾客们的喜爱,频频地被美丽的女士们邀舞。 刚刚跳完一曲探戈之后,叶则绅士地与舞伴道了别,便在女孩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走远。他在铺了白色刺绣桌布的长条桌旁站定,用了一些食物,就拿着一杯鸡尾酒走出了热闹的宴厅。 一轮圆月悬挂在夜空中,海上风平浪静,潮水涌动之声在这寂静辽阔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漫天的繁星几乎伸手可摘,一闪一闪地煞是夺人眼球。 叶则走到船首,站在了栏杆边。他单手握住栏杆,拿着酒杯的右手轻轻晃动着。 “小心点。” 一个温热的躯体贴上了他的后背,紧接着他的腰部被对方用左手紧紧勒住,右手随即也被握住了。 叶则没有转头去看来人是谁——除了贺梓轩,还能有谁? 贺梓轩低声闷笑,“这回不跑了?” 叶则微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的目光极淡极冷。 “贺梓轩,五年前我们就结束了,你别再纠缠我了。” 片刻的寂静后,贺梓轩开口了。 “我不同意。”他语气冰冷,“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 叶则觉得,现在的贺梓轩比起五年前更加棘手了! 以前的贺梓轩,从来都没有表露出这么强烈的侵略感。 叶则感觉到对方的身体紧紧压了过来,迫使他半个身体都倾斜到了栏杆外面。 叶则没有挣扎,只是冷笑道:“你这是要和我殉情?” 贺梓轩低低笑了几声,“有何不可?‘youjump,ijump’,这不是挺浪漫的嘛!” 叶则嘴角抽了抽,语带讥讽道:“可惜我不是rose,你也不是jack,所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贺梓轩冷声道:“我要是jack,你猜我会不会让你独活?”他嗤笑一声,“我可舍不得把心爱之人拱手让给后来人。” 叶则沉默了一瞬,淡淡说道:“松手。” “你确定?”贺梓轩微微松开紧紧箍着他细腰的手,看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跌去,又及时地一把揽住他,“怕不怕?” 两人的上半身此刻都悬在栏杆之外,随着海潮一起一伏,一个不小心就会坠入深海。 叶则心跳若擂鼓,绷着一张脸,咬牙暗恨道:“你疯了吗?” 贺梓轩道:“还不是被你逼的?” 叶则冷笑道:“怪我咯?” 贺梓轩轻轻嗅着他颈间淡淡的香,闷笑道:“反正不怪我。” 鼻息间充斥着对方身上清冷的气息,贺梓轩不受控制地吻上了叶则的后颈,牙齿轻轻咬合。 叶则觉得有些痒,也有几分疼。他冷了脸色,说道:“你真以为我不敢和你动手?” ——他的确不想闹得太难堪,毕竟,是他对不起贺梓轩在先。 “你知道吗?”贺梓轩重重咬了一下正在细细舔吻的部位,在叶则身体微微一颤的时候,趁机挤开了对方修长笔直的双腿。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是吸血鬼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一边吸你的血,一边和你做·爱。据说,被吸血的人会有很强烈的快感。” 叶则听见他用低沉且沙哑的声音这样说道。 仅仅只是听到贺梓轩的声音,叶则就知道他现在的欲望有多么强烈!更何况,叶则还直面地感觉到了抵在自己臀部的硬挺。 “……你硬了。”叶则僵着脸,语气冷淡地威胁道:“如果你不想不举的话,离我远一点。” 贺梓轩充耳不闻,抓着他的右手将酒杯送到自己嘴边,啜饮了一口。 叶则羞恼地回头瞪他,被他吻了个正着。 这个吻太仓促了,叶则觉得自己的嘴唇好像都被咬破了。 酒杯悄声无息地从他的指间坠落,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大海。 温热的酒液被贺梓轩渡进了叶则的口中,甚至还有一些沿着下颌、颈线淌进了胸膛。 “……梓轩……唔!” 贺梓轩的左手从衣服下摆钻进去,慢慢向上而行,轻轻抚摸揉捏着叶则肌理分明的小腹、胸膛。 “阿则,我想要你。” 叶则紧握着栏杆的左手不觉间松开,他微微阖上眼,开始回应对方热情的亲吻。 两人吻得太过动情,以至于都忘了自己现在正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位置。 巨浪打了过来,豪华渡轮摇晃的幅度较之先前更大了些。 但就是那么一瞬间——叶则与贺梓轩双双跌出了栏杆之外。 紧接着就是重物坠海的两道声音,短促到立刻就淹没在了海浪之声中。 “噗通——” “噗通——” 画风如此清奇的殉情姿势,他们两人估计也是平生仅见。 ***** “阿嚏——” 叶则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他对着镜子用毛巾擦头发,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在颈侧的吻痕上打转。 ——他真是疯了才会和贺梓轩接吻! 想到刚才两人正在接吻间却突然坠入深海的乌龙事件,叶则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生无可恋”来形容。 幸好这么丢脸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知道,不然他真的很想拔刀自刎。 “咚、咚、咚——” 规律的三下敲门声响起,这个时候绝大多数宾客都在宴厅狂欢,门外的访客十有八·九是贺梓轩。 叶则慢慢踱步到门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贺梓轩问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叶则道:“就这样吧。” ——不需要更进一步了。 “好。”沉默半晌,贺梓轩说道:“五年前你抛下了我,我问你三个问题,应该不过分吧?” 叶则背靠着门扉,清冽的声音如静夜月光,缓缓流泻进贺梓轩的心间。 “你问吧。” 贺梓轩右手放在门上,目光仿佛要穿透这一扇门。 ——倘若没有这一道将两人隔绝在两个空间的门扉,贺梓轩已经将叶则拥在了怀中。 “第一个问题:你写了那么多首歌,献给你的父母、朋友、粉丝,甚至还有素不相识的弱势群体……有没有一首是给我的?” 叶则想起了这五年来被自己扔掉的上百份词谱、曲谱,以及格雷戈里疑惑不解的眼神。 ——“阿则,这些歌写得很好,为什么不把它们唱出来呢?” 他闭了闭眼,淡淡道:“没有。” 门外一阵沉默后,贺梓轩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不回来?” 那个时候他车祸重伤、命悬一线,可是,自他醒来到康复出院,他都没有见到叶则。 叶则仰头看着天花板,反问道:“什么时候?” 贺梓轩的目光划过右手,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对叶则感到失望透顶。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下,“原来你不知道。”顿了顿,他说道:“最后一个问题……” 叶则凝神静待。 “萧远是谁?” 叶则呼吸一滞。 第21章 【第二十章 :危险的感情】 这座山顶别墅是贺云峰送给贺梓轩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保洁人员每个星期都会来打扫,因此哪怕久无人居,也不会落满尘埃。 但大约是因为贺梓轩并不常住于此,这栋山顶别墅显得格外空旷寂寞。 这种压抑的感觉在此刻尤为明显。 贺云峰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以及他身边同样出类拔萃的少年。 他面色冷峻地端坐在沙发中央,面前两个少年规规矩矩地站立着——双方形成对垒之势。 本应该忐忑不安的两个少年虽然低眉垂首,却没有丝毫的退怯之意。 “贺梓轩,你知错了吗?你要是好好认错,跟他断个干净,你就还是贺家的天之骄子。” 贺梓轩断然道:“我并没有错,你想要我认的是命吧?我偏不认,也永远不会认。”在贺云峰怒气值max的视线中,他语带讥嘲地说道:“如果你一定要说我哪里错了,那我大概是错在不想做一个家族联姻的工具,也不愿意再任由你摆布了。” 贺云峰被他这一番话气得目眦欲裂,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个水晶烟灰缸就砸了过去,力道之猛、速度之快令人防不胜防! 叶则不及多想,伸手飞快地拽过贺梓轩。 然而,他还不不够快! 电光火石之间,那个水晶烟灰缸眼看就要砸到贺梓轩头上了,叶则不受控制地旋身挡在了他面前。 钝痛的感觉瞬间就从脑后传来,也让他热血上涌的大脑立刻清醒! 叶则看着贺梓轩惊慌的眼神,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 他安抚道:“我没事。” 贺梓轩小心翼翼地摸上他刚刚遭受重创的后脑,手指有些颤抖。 濡湿黏稠的感觉很快从指间传来,将手伸到眼前一看,一片刺目的血色。 贺梓轩声音干涩,“阿则……” “滴答——滴答——” 大理石地面上也绽开了一朵朵鲜红的血花,触目惊心。 贺云峰满腔的怒火顿时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站起身问道:“家里有没有医药箱?” 贺梓轩被惊惧攫住的大脑这才开始运转,他将叶则扶到沙发边坐下,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到楼上拿了医药箱就下来。 在他为叶则检查伤口、上药包扎的过程中,贺云峰一直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之间的互动。 叶则现在是恨不得离贺梓轩越远越好,他觉得对方身上写着几个红字加粗字体的大字——此人高危,请速撤离! 他的情绪受到了贺梓轩的影响,他的行为也在逐渐偏离原定的目标。 贺梓轩太危险了,而他不愿意将所有的感情都消耗在游戏世界,徒留现实世界一场空虚。 “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贺梓轩的声音唤回了叶则神游太空的思绪。 没等叶则作出回答,贺云峰便冷声道:“我带他去就行了,你回家好好反省。” 贺梓轩呵了一声,“你一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怎么会有闲工夫陪阿则去医院?子不言父之过,就让我代为受过吧。” 贺云峰:“……牙尖嘴利!”他冷笑一声,转身便要离去,但倏尔又顿住脚步,“你跟我回家,我让司机送他。” 既然已经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是简单的朋友,他就不能放任这两个家伙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贺梓轩:“送阿则回家?那见了严中将,你打算怎么告诉他阿则挂彩的事情?再说了,我也舍不得让阿则大半夜带着伤坐车回家,要是他晕车了怎么办?” 叶则:“……” ——最后一句话不说会死吗?没看到贺云峰脸都黑成锅底了吗? 贺云峰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心静气道:“……那你就和我住在同一间卧室,正好让你感受一下久违的父爱。” 最后半句话他还是没忍住破了功,流露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贺梓轩:“……” ***** 翌日,贺云峰亲自押送着两人去了医院,没有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叶则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医生重新上药包扎之后,贺云峰就将他送回了严家宅邸。 这之后,叶则与贺梓轩再没有见过面,甚至连电话通讯都变少了。 其中不仅有贺云峰从中作梗的因素,也有叶则的推波助澜——他在刻意减少与贺梓轩的接触。 假期在大多数学生的怨声载道中结束了。 新学期伊始,刚刚返校的叶则就发现自己的舍友换人了。 叶则拖着行李箱站在宿舍玄关口,看着正从本属于曲良程的卧室中走出来的贺梓轩。 “……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梓轩:“我不放心曲良程和你一个寝室,所以和他换了一下。” 叶则呵呵一笑,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你当所有人都是你?” 贺梓轩走过去帮他把行李箱拿到卧室,一边走一边理直气壮地说:“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叶则权当这家伙是在夸奖自己魅力无边。 他看着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颇有些头疼之感——贺梓轩的不按常理出牌又一次打乱了他的计划。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卧室,贺梓轩突然转过身把叶则往墙壁上一压。 回过神的叶则不慌不忙地抬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桃花眼中笑意氤氲。 贺梓轩俯身凑近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同居愉快。” 叶则心下一叹,面上却轻笑道:“同居愉快。” ***** 很快,叶则与贺梓轩之间暧昧的气场就被有心之人发现了。 两人同进同出,眉目顾盼间俱是情意绵绵,简直闪瞎了一干单身狗的钛合金眼——当然,情意绵绵只是众人脑补的结果。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两个京大新晋系草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 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人简直要好得就差穿同一条裤子了,可是贺梓轩却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劲了。 叶则近来总是很忙碌,他们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甚至一日三餐都是同步进行的——但除此之外,他们交谈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贺梓轩心里莫名地焦躁起来,隐隐的不安让他决定在这一天晚上和叶则摊牌好好谈一谈。 他坐在沙发上等了很久,直到夜半三更,才收到了叶则的一条短信。 【吾爱:梓轩,我有事情,今晚就不回去了。】 贺梓轩孤单单坐在沙发上的身影显得如斯寂寥,他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身体往后一仰,喉间溢出一声叹息。 这个时候他想起来了一件被刻意埋藏在心间的事情,于此刻的他而言,这件事不啻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去年平安夜那一晚,熟睡的叶则在梦中叫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不是他贺梓轩的名字。 那般低哑、凄惶的呼唤,就算他拼命地想要遗忘,也一辈子都忘不了。 贺梓轩似乎是有些受不了灯光的刺眼,闭上眼睛,将右手盖在了脸上,遮掩住了面无表情的脸庞。 ***** 山顶别墅那一夜,贺梓轩强硬的态度让了解儿子甚深的贺云峰明白——如果想要强行拆散两人,必定要以叶则为突破口。 他派人摸清了叶则的日常作息,在三月中旬的时候,就命人把叶则带到了自己面前来。 平心而论,严恪的长子十分优秀。 若叶则是个女孩,两家很有可能结为秦晋之好。 可是,叶则偏偏是个男人!他决不允许自己唯一的儿子踏入歧途! 京城梧桐酒家—— “严叔叔,下午好。” 叶则平静地在贺云峰对面落座,开口问好。 贺云峰开门见山道:“叶则,我听说你已经申请到了罗彻斯特大学伊斯曼音乐学院的入学名额,是这样吗?” 叶则点点头,语气不知是赞赏还是讽刺,“您的消息很灵通。”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再过一个星期左右。” 贺云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凝重的压迫力,“我希望你离开以后,不要再和梓轩见面了。”顿了顿,他讽刺道:“很显然,你对我的儿子并没有多深的感情。这让我很满意,我正好也不希望在无谓的事情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叶则神色冷漠地说:“您不用担心我会纠缠不休,希望在我离开之前,有关我即将前往美国的消息不会泄露出去。” 贺云峰心里替儿子感到非常不值,便冷哼道:“但愿如此。我会帮你好好隐瞒,也希望你自己不要露了马脚。” 叶则颔首道:“那是自然。” 虽说很想把叶则吊打一顿,可是为了维持长辈的风范,贺云峰还是留他吃了晚餐,然后才派车送他回了京大。 ***** 贺梓轩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清瘦身影走下了一辆黑色豪车。 借着昏暗的路灯,他迅速地扫了一眼车牌号,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和叶则近期都很忙碌,他忙着开拓自己刚刚扬帆起航的事业,叶则不知神神秘秘地在忙碌些什么。 贺梓轩疾步追了上去,伸手一拍叶则的肩膀,问道:“今天去哪里了?” 叶则早已察觉到有人靠近,因此并没有大惊小怪。 “有人请我吃饭,去蹭吃蹭喝了。” “怎么不带我一起?” “因为你很忙啊。” 两人回到宿舍没多久,贺梓轩就接到了合作者的电话。 “你是说,我们的广告策划被盗取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青筋毕露。 叶则目带担忧地看着他。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尽快赶出来的。” 贺梓轩挂断电话,冷笑一声。 叶则拉住他的左手,与他五指相扣,“要我帮忙吗?” 贺梓轩重新坐回沙发上,侧身一躺,枕着叶则的大腿闭目养神。 “好,有你陪着我,我的灵感肯定能源源不断地迸发。”他嘴唇弯起一个淡淡笑容,“毕竟,你可是我的缪斯女神。” 听到这话,叶则也想起了两人第一次在琴房相见时的对话。 他微微笑着伸手戳了戳贺梓轩的脸颊,被对方反手握在了掌心。 贺梓轩睁开眼,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那眼神是炽烈狂热的火焰,让所见之人无不心惊胆战。 “你爱……你喜欢我吗?” 叶则道:“傻瓜,不喜欢怎么会和你交往?” “你先前说想要确认一件事情,那你现在确定了吗?” 叶则点点头,避重就轻道:“你先睡一会儿吧,一个小时以后我喊你起来一起做策划。” 贺梓轩“嗯”了一声。 叶则见他呼吸渐渐平稳绵长,这才将视线移开,漫无目的地看着虚空。 那个时候他到底是想要确认什么,才会一时脑热提出了交往? ——他想要确认自己到底是把贺梓轩当成了萧远的替身,还是仅仅对贺梓轩这个人有好感。 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他非但没有得到答案,反而还觉得很是迷惑。 叶则总是在与贺梓轩视线交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萧远。 他们就像是同一个人,但又有着不同的一些特质。 毫无疑问,萧远对于他而言亦徒亦友,在他心里有着特殊的地位。 因为抽离《剑修传奇》游戏世界的时间就在萧远剖白内心之后,所以他除了对萧远的炽烈眼神映像深刻之外,并没有再直面更多萧远对他的感情。 但是贺梓轩不一样——他在撕破了好友的面具之后,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表现出自己对叶则的爱意。 在这般穷追猛打的攻势之下,叶则不但对自己的性向产生了怀疑,还对贺梓轩产生了某些不该有的感情——那种他从来都没有对游戏世界之人产生的危险情感。 叶则深信时间的流逝与空间的距离会让所有的感情淡漠,等他远赴美国之后,贺梓轩一开始会伤心痛苦,但几年过后一切都会好的。 而他,也可以在这期间忘记不该有的感情,好好地走完所有的剧情。 一个小时后,叶则喊醒了贺梓轩。 两人挑灯夜战,终于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搞定了广告策划。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绯闻满天飞】 ——萧远是谁? ——萧远…… 叶则向来痛恨花心之人,对于脚踏两条船的事情更是厌恶至极。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这样一个人——在对萧远心怀莫名情愫的时候,他也喜欢着贺梓轩。 叶则不确定那是不是爱——并非时时刻刻都想着这个人,但却难以忘怀,会为他心跳若雷,会因他难过神伤,会在夜深人静时想到与他有关的点点滴滴。 但如果要叶则毫无保留地将一颗心交给贺梓轩,他又会果断地拒绝。 他不敢轻易说爱,也从来不对任何一个游戏世界中的人物说爱。 门里面的叶则没有回应,贺梓轩于是又问了一遍,吐字清楚而缓慢。 “告诉我,萧远是谁?” “你是从哪里知道他的?” 贺梓轩又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心爱之人的语言化作利刃剜心的痛苦,他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我们交往的第一天,也是我们唯一一次同床共枕的时候……你在梦里喊了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贺梓轩的心底,无法拔出。最后,只能让整颗心都被名为嫉妒的毒液浸透。 贺梓轩的答案让叶则不由怔住了,他迷茫地眨了眨眼。 叶则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一个断绝一切的机会。 “萧远……是我真正喜欢的人,我会与你交往,是因为你有几分像他。” 叶则嘴唇翕动间,说出了这样一句冷酷的话。他仰脸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灯光刺目,让他觉得眼睛隐隐酸痛。 贺梓轩握紧了双拳,艰难地开口问道:“所以……我只不过是一个替身?” 叶则稳住声音,平静道:“是。” 话音落下,他苍白的脸颊上蓦然划过一道泪痕。 然后,他听见了贺梓轩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浑身脱力地靠着门扉滑坐到了地上。 一切都结束了。 他只需要等待游戏光脑所说的时机到来,就可以离开这个游戏世界了。 ***** 第二天清早,叶则就搭乘航班飞到了美国纽约,前来接机的是格雷戈里的助手。 各家媒体的消息渠道都非常灵通——尤其是纽约的八卦小报,装备齐全的记者们早在叶则抵达机场之前,就已经蹲在机场出入口守株待兔了。 不过,叶则与格雷戈里显然都对如何应付这些场面和手段很是熟稔,他们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叶则戴着墨镜、鸭舌帽,在保镖们严丝合缝的保护下安然回到了家中。 偌大的别墅内仅有他一人,往日习以为常的安静此刻竟然变得有些可怕了。 叶则躺在kingsize大床上,脑海中思绪纷乱。但大概是由于疲劳过度、心力交瘁,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叶则这一觉直睡到次日傍晚,这一梦也格外地悠长。 他梦到了刚刚收萧远为徒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寡言的小徒弟很有几分似是故人来的感觉。 他带着小徒弟在赤霄峰之巅站桩练剑,鹅毛大雪纷扬而下,归途中年幼的萧远踩着他的脚印跟着他回到洞府之中。 他教导萧远铸剑之术、炼丹之法,看着身量不及他腰部的小徒弟一点点长大,直到比他高了半个头为止。 清源真人叶则与萧远相处了百年时光,美好的回忆数不胜数,梦中的片段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除此之外,他还梦见了贺梓轩在春节那天晚上为他放焰火的景象,以及一片深远无边的星空。 星空中一架机甲在飞旋,机身是冰冷的银蓝色。它的速度极快,是肉眼看不见的快。 但是从它喷射出的能量光束绘制而成的图案上,依旧可以辨认出它的行动轨迹。 ——“阿则……” 紧闭着眼眸的叶则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薄唇微张,似乎在喊着什么。 放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嗡嗡作响起来,屏幕闪烁,铃声大噪。 叶则猛地坐起身来,他呼吸急促,眼前发黑。伸手一探额头,竟是冷汗涔涔。 他拿起手机,看到来电者是格雷戈里。 接通后,叶则问道:“希瑞斯,有什么事?” 格雷戈里被他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你的声音怎么了?感冒了吗?” 叶则淡淡道:“没有,刚睡醒。”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的纽约演唱会要开天窗了呢。”格雷戈里吊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顿时安然归位,而后肃然道:“你和瑞鹰集团的ceo贺梓轩是怎么回事儿?现在网上都传疯了,还有你们两个接吻的照片!” 叶则:“……等等,你说什么?” 格雷戈里:“你现在打开电视机,随便哪个关于娱乐圈最新播报的八卦频道里面都能看到。我马上就能赶到你家里去,我们一会儿再谈。” 叶则:“我知道了。” ***** “众所周知,叶天王自出道以来,一直都非常洁身自好,从来都没有和哪个女星传出绯闻。当然,男星也没有。这让粉丝们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性冷淡,甚至还有人扬言他是一个无性恋者。但是——就在昨天,我们兢兢业业的、一直追随着叶天王脚步的记者们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原来,叶天王他并不是无性恋者,他也不是性冷淡!叶天王一直金屋藏娇的情人,竟然是瑞鹰集团的ceo贺梓轩。去年八月,瑞鹰集团在美国纽约上市,这位年轻有为、俊美多金的贺先生可是大大地出了一把风头。” 激动得唾沫横飞的女主持人伸手指了指屏幕上的照片,“多么浪漫的对视啊!站在五彩玻璃窗前的叶天王回头用深情的目光看着正在弹钢琴的贺先生,我多希望他的目光能够停留在我的身上,哪怕是短短的一秒钟也好。你们可能会觉得叶天王那副小身板儿看起来实在不像能够掌控全局的那个人,那么我要说,你们猜得太对了!” 叶则:“……” 屏幕上的照片换了,变成了叶则被贺梓轩摁在钢琴黑白琴键上的画面。光是从这极富张力的照片上,就能一窥两人之间的暧昧,更何况那屏幕上的照片又切换成了两人接吻的画面。 “我敢说今天会有很多家伙在梦里意·淫叶天王,以前当然也有,不过大多数都是女人……” 液晶电视突然暗了下去,别墅内又恢复了安静。 叶则随手将遥控器抛到一边,背靠着沙发,颇有些烦闷地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他当了五年的游戏测试员,一向心境平和,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烦意乱。 演员通常分为三个派系:表现派、体验派以及方法派。 游戏测试员的工作性质与演员有几分共通之处,叶则就是典型的体验派游戏测试员。 不过,由于他天生情感淡漠,所以每一次从游戏世界抽离之后,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调整过来,并没有因此而患上心理疾病。 按理说,他在《剑修传奇》这个游戏世界修炼了五百多年的无情剑道,他的感情应该会更加淡漠才是——事实也是如此,他对这个游戏世界的其他人都能平静以待,唯有一个贺梓轩是例外。 修炼无情剑道的剑修通常都会在渡劫期遭遇应劫而生的情劫,过了情劫,便能顺利地进入大乘期。而一旦渡劫失败,面临的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叶则想,萧远和贺梓轩大概就是他的情劫了。 ***** 在叶则搭乘航班抵达纽约的时候,贺梓轩也回到了中国京城。 在这个网络媒体极为发达的时代,信息传播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贺梓轩刚刚抵达京城国际机场,网络纸媒上就已经是铺天盖地的绯闻了。 回到家中没多久,他就接到了一个国际长途电话。 “贺梓轩,你和阿则是不是又复合啦?” “梁璐璐,你问这个干嘛?” 梁璐璐语带笑意,“作为一个微博达人,我要郑重地告诉你一件事。” 贺梓轩脸色沉郁,有些不耐道:“有话快说。” “现在微博上一片腥风血雨,你和阿则约会的消息已经成了热门话题。你们两个是不是真的复合了?如果是……” 贺梓轩冷冷地打断她,“如果是真的就好了。现在,我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也不会再扯上任何关系。” 梁璐璐惊讶地“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被贺梓轩挂断了电话。 夕阳西下,这座山顶别墅内渐渐暗了下来。 贺梓轩没有开灯,就这样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才站起身走到了二楼的画室。 这一间画室的四面墙壁上都悬挂着叶则的画像,落款的日期年份都是五年前的。 贺梓轩已经很久没有画画了,他从前闲来无事的时候,总喜欢拿起速写本将记忆中与叶则有关的场景画下来。 白炽灯的强光反射在雪白的画纸上,刺得他眼睛生疼。 贺梓轩拿起放在画架旁的一支铅笔,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一个男人的大致轮廓。 笔尖在细微地颤抖,那幅度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在画纸上划拉出了一道深刻、扎眼的黑色痕迹——突兀而不堪。 贺梓轩握紧了右手,但仍是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混乱的画面。 ——“贺先生,您的双手在车祸中粉碎性骨折,右手的伤势非常严重。以后就算痊愈了,也不能提重物,更不能做一些细致的工作。” ——“画画也不行吗?” ——“绘画、弹琴都不行,就算要做,水平肯定也没有以前好了。” 贺梓轩费尽心思才与叶则在米克诺斯镇相逢,在对方夸赞他拍摄技术高超的时候,他的心犹如被一把钝刀来回切割折磨着。 相比较于摄像,他更擅长、更喜欢的是绘画,也更希望用自己的双手将叶则画下来——可是,他再也画不好了。 贺梓轩曾想过要是怀着报复心理告诉叶则,自己的双手因他而废,一定能够借此胁迫他回到自己身边。 但是,那样太难看了,他在对方眼里的形象肯定也会就此一落千丈。 手机铃声响起,唤醒了沉浸在荒芜的精神世界的贺梓轩。 他丢开铅笔,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梓轩,你现在在开车吗?” 贺云峰的声音从听筒内传出,自从五年前的那场车祸之后,每次他给贺梓轩打电话都要问一遍这个问题。 贺梓轩回道:“我在家里。” 贺云峰沉声道:“好,那你现在告诉我,你和叶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贺梓轩自嘲一笑,“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我自作多情了。” 贺云峰听出来儿子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他沉默了一下,想起了车祸醒来之后儿子异常的精神状态。 他说道:“梓轩,明天回来一趟吧。你爷爷很想你。” “我知道了。” ***** 五日后,纽约演唱会。 叶则唱完了最后一首歌,正要躬身谢幕,舞台下却突然扔上来几颗臭鸡蛋。 那些臭鸡蛋掉落在他脚边,碎裂的缝隙间飘出难闻的气味。 “同性恋去死!去死!” “你这个男·妓!我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那么久!” “你这个恶心的家伙!你就是靠卖才拿了那么多国际奖项吧!” 情绪极端的一些歌迷这样高声喊道。 叶则冷了脸色,直起身淡淡说道:“我记得性取向属于个人隐私,无论我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亦或者我是一个无性恋者,这都与他人不相干。你可以借此攻歼我、诽谤我、辱骂我,但是我不会因此而被打倒。我究竟是依仗着什么走到今天,有眼睛的人、有耳朵的人都心知肚明。” 话落,他就转身走回了后台,没有理会舞台下叫嚣的一些黑粉。 在事态失控之前,叶则就被保镖们护着离开了演唱会现场。 看完演唱会网络直播的贺梓轩关闭了电脑,可是脑海中依然还在想着刚才的画面。 他有一种冲动,想要立刻订购机票飞到美国纽约,想要立刻将叶则搂进怀里轻声安慰! 然而,满腔的火热在想到叶则冷酷的话语时顿时就被一盆凉水浇灭了。 ——你只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 ——要有自知之明。 贺梓轩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怎么老是你】 早在绯闻满天飞的时候,叶则强大的公关团队就在第一时间内做出了回应,并且将这次事件对他的负面影响降到了最低。 纽约演唱会上黑粉的爆发并没有掀起非常大的风浪,毕竟叶则已经不是刚刚出道的小新人了。 据统计,他拥有的粉丝数量达到了全球人口的三分之一,数十亿的人们在为他痴狂——他是当之无愧的世界歌王! 但是此次绯闻事件的后续影响还是能窥一二的,比如说:叶则在北城高中、京城大学的陈年旧事被翻了出来;网络上多了许多的荷叶党,以及叶则与贺梓轩的同人小说;p图党更是乐此不疲地把叶则与贺梓轩的单人照拼接在一起……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半年的时间过去,叶则与贺梓轩引发的风波逐渐平息了下去。 毕竟,新闻都是有时效性的。 叶则的世界巡回演唱会已经完成了五十四场,再举行四十六场演唱会就能宣告圆满结束。 日本东京文京区,东京巨蛋。 这座拥有五万五千个座位的体育馆是日本歌手心目中的圣地,几乎所有的日本歌手都以能在东京巨蛋内开演唱会为荣。 叶则的御用化妆师最后端详了一眼他脸上的妆容,然后冲着他比了一下大拇指,赞道:“!” 叶则淡淡一笑,一边看着化妆师整理梳妆台,一边静静地等待演唱会开始。 这时格雷戈里走进了化妆间,脸色有些阴沉。 叶则一针见血地问:“又收到了吗?” “嗯,已经是这半年来的第五十一封恐吓信了。”格雷戈里抓了抓头发,暴躁地来回走动,口中唾骂道:“那些警察也太没用了,竟然现在都还没抓到人!” 叶则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钟表,说道:“现在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你把信件给我看一下。” 格雷戈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依言将攥在手里的信件递给了叶则。 不过他仍有些不放心,殷殷叮嘱道:“你不要把那个疯子说的话放在心上,之前警方已经通知我,他们很快就能把他揪出来。” 叶则失笑道:“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就是有些好奇他这次又写了什么东西。” 信封是被漆成黑色的,闻上去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叶则抽出信纸,雪白的纸上是鲜红的字迹,落款是一个微笑的表情。 ——我将会杀死引你走入歧途的人。 格雷戈里见他一眼就扫完了信纸上的内容,神色却依旧平静无波,不由说道:“阿则,你……” “我没事。” 叶则摇了摇头,忽略心底隐隐的不安,随手将信纸与信封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内。 ***** 东京巨蛋演唱会结束后,叶则收到了纽约苏富比拍卖会的邀请函。 作为世界十大拍卖行之一,苏富比办事处遍布将近四十个国家,总共九十个地方。每年,全球范围共有十个拍卖场举行约二百五十场拍卖会,涵盖的收藏品超过七十种。 坐在他身边的格雷戈里问道:“打算去吗?” 叶则点点头,“这次拍卖的艺术品里面有张旭的《草书心经》,我爷爷很喜欢他的草书。更何况,那是属于华夏先贤的传世墨迹,但愿可以尽我所能让它回归祖国。” “是什么时候的?” “四天后。” 格雷戈里道:“那天我有事情,恐怕不能陪你去了。” 叶则无语了一下,说道:“忙你的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时时刻刻惦记着。” 格雷戈里状似忧愁地叹道:“我就希望能在你脖子上栓一根绳子,那样才能放心。” 叶则呵呵一笑,“行了,你帮我订机票吧。” “明天的?” “嗯。” ***** 翌日十一点钟,成田机场上的一架大型客机准时起飞,目的地——美国纽约,肯尼迪机场。 飞机起航二十分钟后,头等舱内走进来一个面带惧色的空姐和三个拿着钢管的高大男人、以及一个提着行李包的络腮胡男人。 叶则戴着眼罩尚在闭目养神,因此并未注意到这个诡异的情况。 络腮胡男人在走道中央站定,彬彬有礼地说道:“亲爱的头等舱贵宾们,你们好。” 他并没有放轻音量,声如洪钟。 在吸引了乘客们的注意力之后,络腮胡男人继续说道:“现在,这架客机已经被我们挟持了,请你们都坐在位置上不要乱动。” 叶则醒了过来,并没有轻举妄动。 有几个乘客尖叫出声,被三个手持钢管的男人瞪了一眼之后立刻噤了声。 络腮胡男人笑道:“烦请告诉机长先生,飞机折返回成田机场的时候,我们希望能看到五千万美元,必须都是没有任何标记的钞票。并且,我们还需要四个降落伞、四个备用伞。另外,当我们降落时,跑道上必须要有一辆装满燃油的卡车,随时待命给飞机加油。” 他晃了晃手中的行李包,威胁道:“如果有人敢耍花招,我就引爆炸弹!到时候‘嘭——’地一声,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机舱里面隐隐有乘客的低泣声传来。 叶则伸手取下眼罩,眯眼瞧着那四个胆大妄为的劫机者。 其中一个拿着钢管的高大男人挟持着空姐在最前面开路,提着行李包的络腮胡男人走在后面,他的左右两旁各站着一个虎视眈眈、手持钢管的高大男人。 五人正在步步逼近驾驶舱,在这关键的时刻,坐在前排的一个乘客突然暴起抢过了络腮胡男人手中的行李包!他闪身一避躲开了迎面袭来的两根钢管,然后抬腿向右一摆,便将前面挟持着空姐开路的男人踹倒在了地上。 后面三个并行的劫机者见状,马上就向他围攻过去。 叶则怕他一人招架不住,立刻解开安全带上前,一脚将站在中间的络腮胡男人朝前踹去。他伸手一拽左边劫机者的后领,那名见义勇为的男性乘客默契地拽住另一边劫机者的衣领,两个劫机者的脑袋下一秒就惨烈地撞在了一起,流出了四管鼻血。 这个过程就发生在短短几分钟之内,精彩的程度却堪比美国投资上亿的动作大片! 叶则眼含笑意地看向对方,蓦地微微一怔,随即转头对空姐说道:“拿几捆绳子来,我们把这几个家伙绑起来。” 被几个乘客死死摁在走道上的络腮胡男人闻言冷笑道:“没用的,就算把我们捆住又怎么样?定·时·炸·弹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众人顿时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儿,帮忙制住劫机者的乘客们纷纷泄愤似地群殴着四个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匪徒,打得他们眼冒金星、鼻青脸肿。 在四个劫机者的哀嚎声中,叶则淡淡说道:“把行李包给我吧,我会拆炸弹。” 他向着那位见义勇为的男性乘客伸出手,对方一袭黑色风衣,高高竖起的衣领遮住了半张脸,浓黑的剑眉下是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 贺梓轩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把行李包递给他。 “虽然在某些方面你的信誉值很低,不过,你的拆弹技术还是可以信赖的。” 贺梓轩冷冷地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似乎连多看他一眼都嫌烦。 叶则平静地移开视线,打开行李包开始查看里面的定·时·炸·弹。 空姐拿来了绳子,在乘客们的帮助下将四个劫机者五花大绑起来。 然后,她担忧地看着正埋头拆弹的叶则,问道:“叶先生,您真的有把握吗?要不然我请示机长飞回成田机场……” “来不及了,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那要不然找个地方迫降……” “好了。” 空姐呆愣愣地看着叶则用指甲刀“咔嚓——”一下就绞断了一根蓝色的线,那个正在倒计时的秒表瞬间就暗了下去。 空姐难以置信地问道:“这、这就没事了?” 叶则不厌其烦地回道:“没事了。”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贺梓轩扭头收回了视线,静静地闭上双眼。 飞机继续横跨重洋,向着肯尼迪机场飞去。 而连接了机上wifi的乘客们则在危机过去后,立刻就将刚刚获得的第一手资料传到了微博、r、instagram等社交平台上。 ——这么刺激的经历、这么神转折的劫机,怎么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不得不说,连在这种时候都不忘记拍照录像的他们也是勇士般的存在。 ***** 纽约的各家媒体记者们都疯了!瞧瞧他们又发现了什么? ——叶天王与他曾经的绯闻拍档、瑞鹰集团的ceo贺梓轩在飞机上相遇啦! ——他们碰巧就在同一个机舱!甚至只隔了几排座位! ——他们还联手把四个劫持飞机的歹徒干掉了! ——叶天王不但人长得帅、歌唱得好、舞跳得棒、词曲作得佳,而且还会徒手拆炸弹! 这么多劲爆的消息看得他们眼花缭乱,这种情况下还不去肯尼迪机场守株待兔、争夺头条新闻的记者,那绝对不是一个好记者! 经过二十四个小时的空中旅行之后,险些遭到劫持的航班安全抵达了纽约肯尼迪机场。 实枪荷弹的警官们很快就将四个劫机未遂的歹徒带走了。 早就对纽约各大媒体的尿性一清二楚的叶则,趁此机会向其中的长官提出了载他一程的请求,借着警方的掩护顺利地离开了被记者们团团包围的肯尼迪机场。 途中,叶则接到了格雷戈里的电话,在他再三保证自己平安无事、也不需要对方的陪护之后,他的耳根才得以清净下来。 叶则回到居所之后,并未觉得疲累,甚至有些精神奕奕。 他掏出手机,随手打开微博一看,热门头条赫然就是关于他与贺梓轩在飞机上偶遇的事情,以及他们两人联手ko掉四个劫机者的动态图片和视频。 叶则扫了一眼下面的评论,瞬间就被闪瞎了眼。 【荷叶党喜大普奔!】 【徒手拆炸弹!男神你为何这么牛逼?】 【机舱相逢,究竟是偶遇?还是蓄谋已久?】 【火花四射的对视!单身狗表示累觉不爱。】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鬼扯!明明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叶则没有继续看下去,他一脸黑线地丢开手机,走到厨房给自己做了一顿简单的午餐。 接下来的两天,除了扔垃圾,叶则都没有再走出家门半步,而是宅在家里写歌、看书。 冰箱里面按时补给的蔬果肉类足以支撑他度过两天宅居生活,不过,到了第三天叶则就不得不出门一趟。 等他采购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铁门上夹着一封熟悉的信件。 漆成黑色的信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叶则微微眯起眼睛,抽出信纸展开一看。 ——死神来临了。 ***** 纽约苏富比拍卖场名流聚集,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拍卖行,它在拍卖界的地位举足轻重。 苦等了四天还是抓不到叶则的娱记们死守在苏富比拍卖场外面,一副不得到头条誓不罢休的模样。 不过,在进入拍卖场的时候叶则被保镖们夹道保护着,根本容不得他们近身,所以他们只能等待叶则离开拍卖场的时机。 拍卖会正式开始之前,叶则先去了一趟厕所。 就算是男神,也有上厕所的权利——毕竟,人有三急嘛! 一走进厕所,叶则就愣住了。 那个正站在挂式陶瓷小便器前放水的男人,不是贺梓轩又是谁呢? 他正想着要不要换个厕所,对方就一眼看了过来。 这个时候出去未免显得心虚,而且也会更让人尴尬。 叶则于是往前走了几步,在与贺梓轩隔了一个位置的挂式陶瓷小便器前站定。 见他一直没有下一步动作,贺梓轩嗤笑一声。 “裤子都不会脱了?要不要我帮你?” 叶则:“……不必了,谢谢。” 贺梓轩冷哼道:“既然这样,那你就慢慢来,我先走了。” 叶则:“……” 等叶则回到拍卖大厅的时候,距离拍卖会正式开始只剩下十分钟了。 叶则的位置在第二排七号,当他通过座席间的走道缓步走向自己的座位时,坐在位置上的人都会很自觉地把脚往后面缩,以免挡住了他。 但是第二排六号座上的男人并没有这样做,被挡住去路的叶则垂眸看了他一眼。 叶则:“……” ——快来个人告诉他,是他眼花了! 贺梓轩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淡淡“嗯”了一声,尾音微扬。 这个带着疑惑的短促音节十分性感,简直让人忍不住腿软。 叶则:“麻烦让一下。” 闻言,贺梓轩才将长腿往后收了一些,给他留出足以通过的空隙。 叶则落座之后不久,苏富比拍卖会就正式开始了。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巨星的陨落】 叶则兴致缺缺地看着一件又一件拍卖品被人叫价买走,等过了将近四十几分钟,他势在必得的《草书心经》才开始起拍。 《草书心经》是唐朝著名书法家张旭的传世墨迹,最晚见于民国三年,此后便下落不明了。 张旭独特的狂草与李白的诗歌、裴旻的剑舞并称为三绝,他的作品落笔力顶千钧、倾势而下,行笔婉转自如、一气呵成,给人以痛快淋漓之感。 严老爷子一向喜欢收集书法名家的遗墨,尤爱草书。如果能把《草书心经》拍下来,就算是捐赠给国家博物馆,也会让他高兴万分。 站在舞台上的主持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幅出自草圣张旭的传世墨迹,然后便报出了起拍价——五百万美元。 叶则举牌竞拍。 主持人喊道:“二十七号的先生出价六百万。” 紧接着一个金发女人也举牌竞拍。 主持人又喊道:“三十一号的小姐出价六百五十万。” 各方较量了约莫三分钟后,《草书心经》的拍卖价已经高达两千三百六十万美元。 “两千三百六十万一次,两千三百六十万两次……” 叶则嘴角微微弯起,就等着主持人击槌了。没想到下一秒,他就听见拍卖主持人喊道:“二十六号的先生出价两千四百万。” ——二十六号? 叶则转头看去,贺梓轩刚刚放下竞价的牌子。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吧? 叶则眼角一跳,继续举牌竞拍。 “二十七号的先生出价两千五百万。” 贺梓轩再次举起了竞价的牌子。 “二十六号的先生出价两千六百万。” 叶则继续举牌:“……” “二十七号的先生出价两千七百万。” 贺梓轩似乎是跟叶则杠上了,他又一次举起了牌子。 “二十六号的先生出价两千八百万。” 叶则面无表情地再次举牌:“……” “二十七号的先生出价三千万。” 等了一会儿,拍卖主持人见二十六号的先生没有再举牌的意思,便喊道:“三千万一次、三千万两次、三千万三次!成交!” 一锤定音,叶则以三千万美元买下了《草书心经》。 ***** 叶则签定了成交确认书,这才搭乘电梯到了地下负一层。 他的车子停在了地下停车场,通常而言,此处出没的狗仔比起地面上要少得多。 走了没几步,叶则就看到自己的车子旁边蹲守着七、八个娱记,装备齐全、神情警戒,看来是蓄谋已久。 叶则:“……” 娱记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非常敏锐地抬头一望,就看到了戴着墨镜的叶则。 他们的眼睛里面立刻就迸射出了希望之光,七、八双眼睛盯得叶则毛骨悚然。 “叶天王!请您说一下与瑞鹰集团的ceo贺梓轩在飞机上偶遇有什么感想?” “叶天王!请问您是不是真的会徒手拆炸弹?您这一手又是怎么练成的?” “叶天王!听说今天在苏富比拍卖会上,您与贺梓轩相邻而坐,你们是不是事先约好一起来的?” “叶天王……” 叶则觉得朝他狂奔而来的已经不是娱记狗仔了,而是巨型的史前恐龙! 他转身拔脚就跑,几个娱记就扛着设备跟在他后面追。 叶则本来想引开蹲守在自己车旁的娱记,然后再跑回来开车。但是有几个家伙愣是不肯挪窝,固执地等在他的车子旁边守株待兔。 眼看着更多得到消息的记者跑到地下停车场来堵人,无奈之下的叶则在看到一个刚刚打开车门的男人时,立刻就跑过去坐进了副驾驶座。 “不好意思,我……” 叶则正要开口解释,却在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时愣住了。 贺梓轩锁了车门,淡淡问道:“你总是这样吗?随随便便就跑到了别人的车上?” 叶则轻咳一声,说道:“今天只是特殊情况。” 贺梓轩冷声嘲讽,“怎么?你不喜欢他们把你和我扯到一起?” “别说了……” “你连听我说话都觉得不耐烦吗?” 叶则嘴角抽了抽,“他们追上来了。” 贺梓轩撇了撇嘴角,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轻蔑之色,似乎是在说——“你也会怕?” 但是下一秒,他就发动了汽车,飞快地甩开娱记们跑出了地下停车场。 几个见状不妙早就坐上车的娱记倒是驱车追赶了上来,六辆车在夜幕下缀连成了一串长龙,在车辆寥寥无几的高速公路上飞速前行——并且,这个队伍还在不断地壮大! 叶则见车速不断飙升,便说道:“你不要开得那么快,出车祸就不好了。” 贺梓轩握紧了方向盘,问道:“你怕我会出车祸吗?” 叶则垂眸,淡淡说道:“当然会怕。毕竟,你是我的朋友。” 贺梓轩没有作声,幽黑的眼睛像是空寂的暗夜。 突然,他眉心紧紧皱了起来,用力踩了几下刹车,但是车速依然没有慢下来! 叶则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侧头望去,“怎么了?” 贺梓轩沉声道:“刹车失灵了。” ***** 一瞬间,叶则就想到了之前收到的恐吓信件。 ——我将会杀死引你走入歧途的人。 ——死神来临了。 一定是那个家伙做的吧? 否则,贺梓轩的车子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刹车失灵? 车速越来越快!整辆车子似乎都要被逆向的狂风吹得七零八落! 贺梓轩脸色阴沉,狠狠转动方向盘试图变换前行道路,然而这只是无用功。 他冷声说道:“方向盘也失灵了。” 紧接着,一道机械的电子音出现在了叶则的脑海中——是久违的游戏光脑。 【叮!玩家请注意,三十分钟后您将脱离此游戏世界。现在,倒计时开始。】 随即,叶则的视野中就出现了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倒计时电子表。 叶则想起了人物简介中对自己这个游戏人物的一个形容词——英年早逝。 那么,他是否可以猜测,他在游戏世界中停留的时间取决于游戏身份的寿命长短? 【玩家解读正确,恭喜您获得特殊礼包一份。】 恭喜?可是他并不觉得喜悦。 叶则道:“我们必须跳车,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贺梓轩松开方向盘,双手环胸,侧过头看着他,问道:“你怕死吗?” 叶则淡淡回道:“怕。” 车内的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如果这一次车祸,我没有死的话,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贺梓轩突然倾身凑到他眼前,目光缱绻温柔,丝毫不见先前的冷漠。 叶则感觉心底有一角在坍塌沦陷,他嘴唇微微翕动,清艳的面容上微微露出一个笑。 他将手放在贺梓轩的脸上,轻声道:“好,如果……我也没有死的话。” 叶则伸手扣住贺梓轩的后脑,抬起下颌轻轻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这个吻就像是昙花一现,很浅,也很短暂。 贺梓轩似乎还有些懵,但叶则却已经回过了神。 他瞥了一眼挡风玻璃前的景象——车子就快要撞上高速公路边的混凝土护栏了,再不跳车,等待他们的就是车毁人亡的结局! 叶则侧身拉开了贺梓轩那一侧的车门,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跳下了正在高速前行的汽车! ***** 叶则知道自己无法继续停留在这个游戏世界了,但至少,他不希望贺梓轩死去。 也许有人会觉得将爱人独自遗留在世界上非常地残忍,可是每到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相爱的两人总会希望对方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即便,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汽车撞上了混凝土护栏,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 叶则混沌一片的大脑被这一声炸响震得几乎爆裂,他微微掀开眼皮,视野中却是一片黑暗。鼻腔里面流出了温热的液体,他想要伸手抹去,却是半点都动弹不得。 “阿则!你怎么样了?” 贺梓轩焦急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感觉到自己身体被对方半抱在了怀中。他想要开口安慰对方,但是他连朝贺梓轩露出一个笑容都做不到。 “不要拍了!不要再拍了!求你们送他去医院!送他去医院!” “新闻头条难道比人命还重要吗?” “阿则!你醒醒!” 天空似乎下了雨,滚烫的雨滴落在了叶则的脸颊上,又缓缓滑落到了他的嘴唇里面。 ——带着苦涩、微咸的味道。 ——贺梓轩……哭了吗? 半晌后,叶则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贺梓轩在他耳边柔声说道:“阿则,你别睡好不好?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这么低声下气的模样,一点都不符合贺梓轩的性格。 叶则心里涨涨的,一种无法言喻的滋味在心头萦绕。 过了许久,似乎是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 叶则感到身体里面积蓄的力量足以支撑自己睁开眼睛再看一看贺梓轩,再与他说一两句话。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 他睁眼望过去,视野中还是一片黑暗,只有脱离游戏世界的倒计时电子表清晰可见。 叶则觉得有些失望,但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贺梓轩却是狂喜万分。 “阿则!你醒了!我们说一会儿话吧,好不好?对不起,我之前不该那么冷淡地待你,你不要生我的气。” 叶则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吹拂在自己的脸上,他吃力地伸手,贺梓轩会意地握住他的手放到了颊边。 他轻轻摩挲着贺梓轩的眉眼鼻唇,似乎是想要将这张脸牢牢地刻在心中。 “梓轩……我……咳咳!”叶则咳出几口血,嘴角微微弯起,“我从来都没有……咳咳,怪过你。一直……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不起……” 他声音渐渐弱下去,眼眸重新阖上,放在贺梓轩脸上的右手顿时也失去了气力。 贺梓轩呆怔地看着怀里满脸血污的男人,身体忍不住地颤抖,他埋首在对方颈间低声诱哄道:“你既然觉得对不起我,等会儿到医院做完手术,就要乖乖醒过来。阿则,你听到了吗?” 同车的几个娱记都纷纷别开了目光,不忍再看。 ***** 当晚十一点三分,世界歌王叶则失去了所有的生命体征,猝然离世。 三天后,叶则的追悼会在中国京城举行。 前来送他最后一程的粉丝们多达百万,坐在电视机前落泪不止的粉丝更是不知几何。 悲痛欲绝的叶云数次昏倒,年迈的严老爷子在遭受这一打击之后,身体彻底垮了下来。两人在参加完追悼会之后,就被送进了医院。 追悼会结束后,棺木被豪华灵车载着送到了墓园。 葬礼上,满目血丝的严恪对幼子说道:“去和你哥哥说说话吧。” 严钊眼里含着两泡眼泪,呜咽着点了点头。 到了棺木下葬的时候,小严钊被前来参加葬礼的梁璐璐紧紧牵着手,看着严恪挥动着铲子一点点地将棺木用泥土盖上。 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格雷戈里才来到了墓园。 他拿着一沓厚厚的纸张,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边燃起火堆慢慢地把纸张放进去烧毁。 每说一句话,他就往火堆里面放一张纸。 “要是我一直跟着你,你就不会出事了吧?” “你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从来都没有哪个明星的追悼会能像你这么风光。” “在贺梓轩车上动手脚的人已经被查出来了,就是那个总是给你寄恐吓信的畜生。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那个家伙不得好死。” “你知道吗?你一直很喜欢的英国顶尖音乐人说‘失去叶则,是世界唱片业的巨大损失,也是这个世纪最令人悲痛的事情之一’。人死了或许能在一段时间内声名大噪,但是活人永远比死人多了千万种可能性。” “我情愿你平庸地活着,也不希望你被上帝带走。”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从不远处的林子内走出,在墓碑前站定。他脸色沉郁,发间沾了露珠,似乎已经在林子内站了很久。 男人瞥了一眼泪流满面的格雷戈里,问道:“你在烧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疲惫不堪。 “我在烧他写的词曲。” 格雷戈里话音一落,男人就立刻一把抢过了他手里那一叠纸张,甚至还不顾火焰的燎烤徒手扑灭了火堆。 然而熄灭的火堆里面只有一层薄薄的灰。 男人收回手,看着纸张上面的词曲,忽地落了泪。 “阿则,你这个骗子!” ***** “是啊,我是骗子。” 叶则看着光屏里面的景象,低声喃喃。 他抿紧了嘴唇,起身离开穿梭舱。 叶则拿起茶几上的一管营养剂,开封服用。 他在执行间里面坐了很久,直到个人光脑传来了新消息提示的声音,才恍然回过神来。 【叮!您有一条来自帝星第一军校的未读消息,请问是否打开?】 叶则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展现在面前的虚拟屏幕,以及那一条邀请函样式的消息。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原来是帝星第一军校的校友会邀请函。 【请问是否接受邀约?】 叶则淡淡道:“接受。” 第29章 【梦中的机甲·上】 叶则看了一下光脑上的时间,距离他躺进穿梭舱已经过去了三天。 现实世界短暂的三天时光,却是游戏世界中十八年的岁月。 所谓的游戏世界,其实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只不过相较于叶则所在的这个现实世界而言,游戏世界隶属于更加低级的位面。 也因此,創世游戏公司的游戏光脑才能在游戏世界中伪造游戏测试员的身份,或者干脆让游戏测试员顶替游戏世界中土著人物的身份。 叶则在任务开始之前看的游戏策划以及游戏剧情,究其根本,都是游戏光脑在游戏世界中抓取的世界基柱相关事宜——如果说这个游戏世界是由一部小说衍生出来的,那么小说中的主角、配角就构成了游戏世界的世界基柱。 然而,由于位面之间是相互排斥的,所以游戏光脑抓取的信息总是不够完善、充满了漏洞。 为了能够顺利地抓取游戏世界中的风貌人情,制作出更加精良的游戏,游戏测试员这一项工作就应运而生了。 因为位面之间的排斥力会消磨游戏测试员的精神力,所以,精神力值高的游戏测试员就变得非常地炙手可热。 但是正如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游戏测试员这个行业也有难以言说的苦楚——很多游戏测试员在完成任务之后,都需要去心理治疗师那里报道。 甚至,在很多观念保守的人眼里,游戏测试员就是一群不务正业的死宅,是出去相亲都会被人鄙视的存在——哪怕这个工作的薪资非常之高。 而且,相较于当一个游戏测试员,大多数精神力值到达s级的人都更乐意去做一个精神力治疗医师——虽然,他们也对游戏测试员每完成一个任务就能带薪休假十五天的待遇很是羡慕嫉妒恨。 执行间大门自动向两边分开,叶则走出来的时候,正好与同一楼层的晴天打了个照面。 晴天是一个混血儿,由于她的姓氏太过冗长,創世游戏公司的同事们都懒得去记。久而久之,众人便都直接喊她的名字了。 “叶子,你完成任务了?”晴天目带艳羡地问道。 每一个游戏测试员的任务都带有保密性质,除了本人以及下发任务的人员之外,其他人都无权知道。 叶则点点头权作回答,而后语气平淡地说道:“我先走了。” 晴天娇俏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干嘛那么急?难得碰到你,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正好,我也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你这个大神呢!” 她说着就伸出了手,想要挽住叶则的胳膊,却被他微微侧身躲了过去。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叶则登时便是一怔,他心乱如麻,但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 “虽然穿梭舱自带营养仓的功能,不会让人觉得饥饿,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回家做饭吃。” 晴天讷讷地收回手,她和叶则并不相熟,也不好厚着脸皮跟到对方家里面去——毕竟,他是創世游戏公司顶尖的金牌游戏测试员,而她只是刚刚入职一年的菜鸟级游戏测试员。 想了想,她还是说道:“那你路上小心些,叶子。” 叶则轻轻“嗯”了一声,走到飞行车停放处,驾驶着自己的光驱飞行车回到了位于郊区的住所。 ***** 帝星第一军校是银河星域占地面积最大的学校,共和联邦的许多高级军官、政客都出自这个有着铁血纪律的军校。 每一年,帝星第一军校都会为军队输送一大批的优质人才。正是这些钢铁一般的军人,构筑成了抵御外星生物入侵的防线! 每隔三年,帝星第一军校就会邀请优秀的校友返校参加校友会。 叶则当年是以精神力修复系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并且在短短五年之内就成了帝星游戏界泰山北斗般的存在,当然也能算得上是优秀校友。 常言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叶则去参加校友会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帝星第一军校的建校四百周年纪念日。 在这一天,帝星第一军校的机甲藏馆将会二十四小时开放。 平常的时候,这座高度警戒的机甲藏馆会隐匿于地面之下,周遭还有二十四小时巡逻的警卫机器人。权限未达的人根本不允许靠近半分,更遑论进入这座机甲藏馆了。 叶则虽然谨遵父亲的遗愿,没有参军入伍,但是作为一个极度痛恨外星侵略者的人类、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他对军事、机甲的高度关注也是情有可原的。 离开校友会宴席之后,叶则就搭乘着校内光驱飞行车来到了机甲藏馆。 大概是因为傍晚已至,机甲藏馆内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隔着薄薄的一层玻璃,叶则望着那一架又一架形态各异、材质不同的机甲。 这里有世界上最古老的键盘式机甲,也有最新锐的精神力机甲。 这里有已经过时的重型机甲,也有轻巧灵便的生物机甲。 这是一座关于机甲的城市,也是一卷机甲发展的历史。 叶则慢慢地向里面走去,突然,一道微弱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脑海中。 【带我离开。】 叶则顿住了脚步,有些犹疑地向后看去。 身后的走道依然空无一人。 【带我离开……】 这个附着了精神力的声音,又一次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声音虽然很微弱,但却有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叶则朝着那股精神力的来源探去,他的眼前渐渐出现了一幅景象。 ——黑暗的、干燥的地下世界。 ——巨大的光柱围成了一个圆。 ——圆形光柱内是一架机甲。 ——机身是冰冷的银蓝色。 ***** 叶则瞳孔一缩,不由想起了屡次出现在梦境中的破碎片段。 ——星空中飞旋的银蓝色机甲、以及能量光束绘制而成的耀眼轨迹。 这架被囚于地底的机甲,与他梦中的机甲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叶则眯起眼,缓步循着精神力探测出来的道路前行——他一定要弄个明白! 然而,没等他走多远,一道拉长的声音便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看看!这是谁?这不是我们精神力修复系的魁首——叶则嘛!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则顿住脚步,转过身,微微颔首道:“向晨,好久不见。” 向晨与叶则是同一届的精神力修复系学生,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用一句话来概述——既生瑜,何生亮? 向晨的确是一个十分优秀的人,但是每每与叶则相比,他就会变成万年老二。所以,他对叶则是从头到脚、从左至右都看不顺眼,一逮着机会,就要狠狠地嘲讽对方几句。 他走到叶则身前,摇头轻叹道:“我真是没想到,你这种怕死的家伙,竟然也能被邀请来参加校友会!难不成,帝星第一军校想要教导出一批不敢参军的胆小鬼?” 他神色激愤,话中讽刺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叶则没有兴致与向晨多做口舌之争,但是让他忍气吞声也不可能。 他淡淡地说道:“总比教出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去战场上送死要好。” 叶则口中不动声色地反讽对方,脊背却不由紧绷了起来——他又何尝不想像其他人一样,斗志昂扬地向军队递交入伍申请书呢? ——但是……这是父亲的遗愿。 ——他曾以共和联邦的名义起誓,永不参军。 向晨咬牙怒道:“好!你说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你有种就跟我去训练场真枪实弹地打一场!” 帝星第一军校共有一千三百一十四座等级不一机甲训练场,据说是创校者送给心爱之人的二十周年纪念品。 叶则微微挑眉,“你忘了吗?在校期间,就算是机甲战斗系的高手,也不敢随便挑衅我。” 闻言,向晨冷笑道:“我知道你厉害,但是,一只被拔了牙齿的老虎有什么可怕的?我这五年都在战场上生活,就算只是担任精神力治疗医师一职,我操纵机甲的技术水平也非往日可比!” 叶则仍有些犹豫,他回头望了一眼九曲十八弯的道路,对向晨说道:“今天不行……” “你以为我每天都有那么多闲工夫吗?你是不是怕了?你这个孬种!” 叶则淡漠的脸色冷了些,“别一口一个‘孬种’。向晨,既然你这么急着找死,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向晨冷哼道:“求之不得!” ***** 两人搭乘校内光驱飞行车来到了距离机甲藏馆最近的一座机甲训练场,里面只有三两个正在训练的学生。 毕竟,这座机甲训练场位置偏僻,距离宿舍区和教学区都比较远。 向晨选了一架橙黄色的生物机甲,然后看向叶则——对方只挑了一架黑色的重型机甲,装配的武器根本不能与他将要驾驶的这架生物机甲相比。 他瞬间就出离愤怒了,“喂!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叶则坦然地点头,语气冷淡,“这一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向晨:“……” 他气得紧握双拳,咬牙切齿道:“你有种!” 叶则淡淡“嗯”了一声。 向晨:“……我一会儿要是不把你打得满面桃花开,我就跟你姓!” 叶则:“别,我不想和你称兄道弟。” 向晨:“……你!——” 叶则:“我还有事,可以快点开始吗?” 向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冷笑道:“好!那我们就凭真功夫说话。” 第30章 【梦中的机甲·下】 机甲训练场内的机甲全部都是缩小型号的,比起战场上的机甲来说要小得多。不然,即便训练场地再怎么宽敞,也无法让那么多架机甲同时自如地活动。 叶则挑选的黑色重型机甲是c-7型号的,这个型号的机甲具有很强的防护力,足踝处附有磁力流变学阻尼器,因而可以灵活地施展出很多古武招式。 但是,c-7型号机甲的劣势也非常明显——没有非常有效的攻击武器,它没有其他型号重型机甲配备的高能量武器。即便它的顶部置有蜂巢式火箭炮,左臂带有冷冻剂发射器、胸口位置还装有十三门加农榴弹炮,它的攻击力仍然不及向晨所选的那一架生物机甲。 当然,叶则可不是这么想的——他会选择这架机甲,正是看中了它背后所负的高周波双剑。仅凭着这一双剑,他就能够把向晨那家伙打得屁滚尿流。 两人各自将精神力连接到机甲的智脑上,机甲的双眼位置登时就亮了起来。 登入驾驶舱之后,c-7智脑的机械电子音立刻出现在了叶则的脑海中。 【您好,请选择您需要的战斗模式——1、自主控制模式;2、智脑辅助模式】 叶则:“1。” 所谓的智脑辅助模式,其实有点类似于os模式——智脑在读取了驾驶者的意图之后,就会操纵机甲做出相应的攻击防御动作,这将大大降低驾驶者的精神力消耗度。并且,智脑还会在驾驶者大意的时候自行控制机甲闪避。但是,万事都有利弊之说,这种模式在某种程度上也会限制驾驶者的创造力和灵活性。 当然,选择这个战斗模式的人也不在少数。 毕竟,一个人的精神力是有限的,而机甲的系统构造十分复杂,想要在战斗中与机甲融为一体需要的不仅仅是对机甲构造的精准了解,更需要对格斗技术的精通——以及,强大的精神力和控制力。 【叮!s-b型号生物机甲驾驶者请求光屏接入,请问是否接受?】 叶则轻咳一声,嘴角不禁微微翘起一点弧度。 “接受。” 他的面前立刻就出现了一个光屏,坐在驾驶座上的向晨冷冷地问:“你选的是什么模式?” “自控模式。” “那我也选这个模式,我可不想占你便宜。” 叶则淡淡提醒道:“自控模式下,如果遭到重创,对精神方面的伤害会比智辅模式更大。” 向晨显然很不领情,“你当我不知道?这是常识。” “那就开始吧。” ***** “不可能!” 向晨努力闪避迎面刺来的高周波双剑,在训练场内四处逃窜。 他驾驶的生物机甲拟态是眼镜蛇,灵活性非常之高,机甲胸腔部位还装有高能速射炮,顶端更有加密型多瓣叶电磁炮,怎么可能连区区一架c-7重型机甲都打不过?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竟然被驾驶着c-7重型机甲的叶则压着打!叶则甚至都没有动用火箭炮或者加农榴弹炮,仅凭高周波双剑就让他狼狈至此! 向晨不甘心就这么认输,他驾驶着机甲跃向防护罩,借力弹射回来。空中的生物机甲在瞬间就完成了拟态变换,装有高斯炮的蛇尾部位正好对着地面上的黑色重型机甲。 高斯炮威力巨大、速度惊人,电光火石之间,黑色重型机甲所在的位置就被洞穿了! 向晨还没来得及展开笑容,就感觉到自己被重重掼在了地上。紧接着高周波双剑就贯穿了蛇形机甲的胸腹部位,将所过之处悉皆熔断。 向晨和生物机甲智脑的精神链接瞬间就断了,他的大脑顿时就像刚刚被一千只大象踩过一样,头痛欲裂。 生物机甲的维生系统立刻就把驾驶舱弹射了出去,晕晕乎乎间,向晨抬头通过驾驶舱透明材质的舱盖往外一看——眼前是c-7重型机甲那张黑漆漆的方正铁面。 原来生物机甲的驾驶舱在弹射出去之后,被叶则的重型机甲摊开手掌接了个正着。 向晨的脸都绿了。 ***** 叶则与脸色难看的向晨分道扬镳之后,就搭乘着校内光驱飞行车朝着机甲藏馆而去。 他抵达的时候,距离机甲藏馆闭馆还剩一个小时。 叶则的精神力像是一张大网,很快探寻到了银蓝色机甲的所在之处。 圆形光柱之内,那架被囚的机甲像是一个沉默的守卫者,静默地等待着什么。 圆形光柱之外,有两个男人正在说话。 叶则脚步微微一顿,他认得其中一个男人——那是共和联邦军部的中将柯塞亚·特雷西,他出身贫苦,是被军部第一集团的埃德温·莫尔斯元帅一手提拔上来的,因此一直效力于第一集团。 至于另外一个脸色惨白得像鬼一样的鹰钩鼻男人,叶则并没有任何映像。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叶则看着柯塞亚·特雷西的口型,他说:“那个家伙还是没有来,要是他敢来的话,肯定是插翅难逃。” 鹰钩鼻男人说道:“你答应我的事情……” 柯塞亚·特雷西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行了!我不会食言的!” 他们的对话让叶则颇有种置身云雾之中的感觉。 【带我离开……】 突然,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又在他的脑海中响了起来,这回叶则听清了些——这个微弱的声音隐隐带着哀求之意,声线清冽,似是冰泉淌过心间。 这个声音——叶则悚然一惊! 这分明是他自己的声音! 叶则背靠着墙壁,眉间紧蹙,脑中是翻江倒海般的疼痛!他眼前阵阵发黑,一个又一个片段在眼前一闪即逝,甚至来不及捕捉。 ——星空中飞旋的银蓝色机甲…… ——“阿则,你喜欢吗?” ——黑暗一片的世界…… ——“阿则,你不要怕,只要……” ——风霜冰冷的冬夜…… ——“阿则,对不起……” 叶则沿着墙壁缓缓滑坐下来,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一般,他伸手一摸脸颊,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叶则重新站起身来,精神力再次探向那架被光柱禁锢的银蓝色机甲,此刻圆形光柱之外已经没有那两个男人的身影了。 机甲藏馆闭馆的时间也快到了。 叶则再次回头望了一眼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的走道,这才慢慢地向着机甲藏馆的大门走去。 恍惚间,他似乎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说——“带我离开。” 那么绝望,又充满着希望。 ***** 第二天清早,叶则去了一趟医院。 医学光脑对脑部的扫描构图很快就出来了,医生一边看着三维建模,一边对叶则说道:“根据建模来看,你的记忆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叶则皱眉道:“那为什么……”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医生关掉了脑部三维建模,神色严肃地说道:“有一个精神力值比你高或者与你同级的人,对你的记忆动了手脚。” 叶则问道:“没有第三种可能性了吗?” 他的精神力值是sss级,有能力对他的记忆动手脚的人,据他所知也就只有七个人。这七个人,他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毕竟,人家是闻名星际联盟的sss级精神力者,而他只是一个伪s级精神力者。 没有任何的交集,那作案动机又是哪来的呢? 医生回答道:“目前而言,我只能想到这两种可能性。很抱歉,我对你的情况无能为力。” 从医院回到家里之后,叶则休息了一天。就在他计划着要不要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星际旅行之时,他的个人光脑收到了老板的光屏接入请求。 “小叶啊,你休息得怎么样了?” 大腹便便、笑容可掬的老板这么问道。 叶则淡淡回道:“挺好。” “那你明天就回来上班吧。” 叶则有点迟疑地问道:“……任务完成之后,不是有十五天的假期吗?” 老板说道:“对啊,但你接的是sss级连环任务,你只完成了第一环而已。” 叶则:“……我知道了。” ***** 第二环游戏世界的简介光盘早在叶则抵达創世游戏公司之前,就已经被安放在执行间的茶几上了。 叶则很快就把那坑爹的人物简介看完了,这一次他的游戏身份是一个病弱眼盲的亲王。 这个游戏身份的名字、样貌依然与他本人一致。 叶则看到之后,不由冷笑了一声。 ——这要是再看不出来其中有猫腻,他就是瞎了眼。 叶则继续往下看。 第二环游戏世界的游戏男主角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声名赫赫、铁血无情。人物简介对他的身世描述得很模糊,再次体现出了坑爹神威。 游戏女主角是左相嫡长女,她与男主角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两人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正式定了亲。 此外,便是一干配角仅有三两句话的人物简介了。 看完第二环游戏世界的人物简介,叶则饮下了一管营养剂,而后关闭执行间,平躺在了穿梭舱里面。 【叮!欢迎玩家回来。玩家在第一环游戏世界中得到的特殊礼包尚未打开,请问是否需要打开查看?】 游戏光脑的机械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 叶则回道:“打开。” 第31章 【第一章 :赠君青花伞】 叶则觉得自己浑身都难受,头重脚轻、胸口发闷,呼吸间喷出的气息烫得吓人。 游戏光脑的机械电子音在他混沌一片的脑海中响起—— 【叮!特殊礼包已打开,恭喜玩家获得补血系统一套,使用年限十五年。请问现在是否进行装备?】 叶则刚刚看过的人物简介中已经说明了他在第二环游戏世界的游戏身份是个体弱多病之人,并且他还直观地体验到了这具身体的虚弱程度。 因此,叶则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把补血系统装备上了。 补血系统载入的过程中,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人半扶起来,苦涩的药汁被灌入了口中。 叶则微微睁开眼,光线刺眼,他有些不适地半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看清了周遭的景象。 轻罗幔帐向两边分开,一射之地外,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 半拢的珠帘之外,好些个太医凑成一堆,争论着该怎么给里面昏迷不醒的五皇子用药。 “阿则,你醒了!” 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在耳畔响起,那人将汤匙递给身后侍立的宫女,然后用手轻轻拍着正在不断咳嗽的叶则的背部。 ——那是叶则在这个游戏世界的兄长,邺朝的太子殿下叶鸿。 少年关怀地问道:“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叶则根本分不出一点精力来回答对方的问题,他这辈子都没有咳得这么撕心裂肺过。他的身体半弓起来,捂着嘴唇咳了许久,甚至连指缝间渗出了些许黏稠的猩红液体。 等他缓过气来,脑袋又开始有些晕晕沉沉了。他几乎瘫软在少年的怀里,捂着嘴唇的那只手已被鲜血染红,无力地垂放在床榻上,触目惊心! 少年立刻慌了,他朝身后怒喝道:“你们这群庸医!还不快过来看看五殿下怎么会吐血!” 叶则虚弱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在他看过来时微微地笑道:“皇兄……咳,我、我没事。” ——没事才有鬼呢!他可算是见识到了所谓的“体弱多病”究竟有多么令人难以忍受。 从他进入这个身体开始,他就没有一刻觉得舒服。 虽然极度难受,但是叶则依然留意到了自己此时的状况与人物简介中的情况不相符——病弱,却并不眼盲。 【叮!玩家将在元康帝寿宴上触发任务,达成“病弱眼盲”的身体条件。】 元康帝是邺朝的帝君,一年后便是他的五十大寿。 叶则闭上眼睛,看来在元康帝五十大寿之前,他还能好好看一看这个游戏世界是什么样子。 看着自家弟弟又昏睡过去,叶鸿给他掖好了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寝殿。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叶鸿望着天际的一片胭脂色,心头依旧萦绕着重重阴霾。 他身后一个太监殷切地说道:“殿下,您该用晚膳了。五殿下若醒着,定也不愿见到您这般不爱惜自己。” 叶鸿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哀戚之色,“阿则病情这样险恶,本宫如何吃得下东西?。”他沉默半晌,叹道:“纵使生在皇家,也逃不过生老病死。” “五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化险为夷。” “但愿如此。” ***** 隆冬已至,本就气虚体寒的叶则被裹得像个粽子。他拿着一本游记,坐在桌前翻看。 寝殿大门被打开,一股冷风吹进来,让殿内的空气顿时清爽不少。 宫女萤火端着精致的瓷盘走进来,动作轻缓地放在了桌面上,一股浓郁的苦涩药味散开。 叶则眉心微微一皱,但还是放下了书,拿着汤匙搅拌了一会儿。然后,他用指腹试了试温度,并不烫手,便仰起脑袋将汤药一饮而尽。 萤火递给他一颗蜜饯,他塞进嘴里。蜜饯的味道并不甜腻,恰到好处地化去了汤药的苦涩。 这半年来,叶则每天早中晚都要喝上一碗汤药,喝药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而出宫这种事情,对于他这个病怏怏的五皇子来说,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叶则觉得自己距离发霉已经不远了。 “外面下雪了吗?” “回殿下,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雪积得很厚。” 叶则站起身来,淡淡说道:“本殿去一趟勤政殿。” 萤火立刻就跪了下去,垂首道:“殿下三思!如今外面风大,您前些日子才刚刚好了些,若是再……” “吾意已决,休要多言。” 叶则说罢,就向着寝殿之外走去。 萤火见劝不住他,只能拿了一个精巧的手炉和一件雪白的狐裘追了上去。 叶则深吸一口冬日冰冷的空气,不禁又咳嗽了几声。 拔脚追上来的萤火立刻就把狐裘披到了他身上,又把手炉塞到了他冰冷的手上取暖。 雪花纷扬,飞到了叶则的眉睫上,融化后湿润了他幽黑的眉睫。 “呀!又开始下雪了。殿下稍待片刻,奴婢去拿把伞来。” 萤火说完,急匆匆地迈着步子往回跑去。 叶则静静地站在殿门外,温暖的手炉让他冷冰冰的双手渐渐暖了起来。雪白的狐裘裹着他清瘦的身体,一张苍白的容颜冰玉般剔透,衬得他眉眼更加清幽。 勤政殿是元康帝批阅奏折、面见大臣的地方,他会去那里当然不是单纯地闲来无事想要走走,而是因为他的任务目标会在八岁的时候到勤政殿请旨随军。 他的游戏身份比任务目标要小三岁,而他现在已经五岁多了。 ***** 叶则走过拐角,便看到了勤政殿高高的台基、长长的阶梯。 道路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道旁都是已经清理的积雪。 身披甲胄、手持兵刃的禁军护卫队在眼前走过之后,一个跪在殿前的单薄身影就显得格外醒目。 他脊背挺得笔直,冰天雪地之中仍然巍峨不动。 叶则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就想到了萧远。 在刚刚进入棠溪门的时候,性情乖戾的萧远给叶则惹过不少麻烦。可是,因为他的身份——清源真人唯一的弟子,他犯下的错误悉皆得到了豁免。 不过,叶则可不会一味地维护他,把他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萧远在被他喝出清源殿之后,就是这般倔强地跪在殿门之外,肩上头顶都积了雪也依旧一动不动,如同雕像一般。 ——就像此时跪在勤政殿阶梯之下的这个男孩。 叶则淡淡地问道:“那人是谁?” 萤火回道:“是厉元帅的大公子,厉寒朔。” “他怎么会跪在此处?” “厉元帅战死沙场,厉公子请旨想要跟随押送粮草的军队去往边疆,为父收殓入葬。” 叶则沉默半晌,问道:“萤火,你带了几把伞?” “回殿下,两把。” 闻言,叶则从她手中拿过一把罗伞,缓步向着厉寒朔走去。 萤火不知他是何打算,便远远地缀在他身后。 叶则的脚步很轻,几乎细不可闻。然而,两岁起便开始习武的厉寒朔却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声音。 但是,直至叶则走到了厉寒朔的身后,他依然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叶则将罗伞往他的方向倾了一些。 厉寒朔感觉到没有雪花往身上落了,他低声道了谢,声音带着些鼻音。 叶则淡淡说道:“你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厉寒朔扭过头来,幽黑的眼睛瞪着他,眼眶有些红,鼻尖也冻得发红。 这个眼神让叶则想起了在他走出清源殿的时候,萧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情景。 ——像是一头野性不逊的狼崽子。 叶则不禁微微倾身,伸手轻轻摸了摸厉寒朔冰凉的脸颊,说完了后面半句话,“……只是未到伤心时。” 他把罗伞随意地掷在脚边,沿着台阶往上走去。 厉寒朔看了看身侧绘着青花的罗伞,又把目光投向了正往勤政殿内走去的叶则。 一个宫女撑着伞从他身边跑过,他也没有在意,只是一直盯着叶则的背影看。对方的背影实在清瘦,一点儿也没有这个年纪富贵人家的孩子该有的圆润。 ——但是,那掌心的温暖似乎还停留在脸上。 厉寒朔垂下眼睑,收拢了身侧的青花罗伞。 不一会儿,总管太监林公公从勤政殿内出来,走下台阶,来到了厉寒朔身前。 “厉公子,奴才来传陛下口谕——念在你一片孝心可嘉,允你择日随军出行,为父收殓。” 厉寒朔闻言叩首,道:“谢陛下圣恩。” 林公公扶着厉寒朔站起来,正欲辞别,却听见他问道:“林公公,方才进入勤政殿的是哪位殿下?” 他已经猜到那个年纪小小的男孩身份非凡,定是皇亲国戚。 林公公眯起眼睛笑道:“那位是五殿下。” 厉寒朔想了想,五殿下的名讳是——叶则。 他的心湖泛开一圈圈涟漪。 ——“阿则……” 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唤,来自灵魂深处。 林公公又道:“五殿下说,风雪渐大,归途尚远,这把罗伞便赠予厉公子了。” 厉寒朔道:“烦请林公公代我向殿下道一声谢。” 林公公应道:“奴才晓得了,厉公子放心。” 厉寒朔与他辞别之后,便撑开了握在手中的青花罗伞,转身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第32章 【第二章 :枫华苑再逢】 邺朝太子叶鸿年满十五之际,宴请帝都家世显赫的青年才俊们于东宫一聚。 此前,殿试恰好结束,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也在次日放出了榜单,四座皆为之惊异。 勇夺三鼎甲之首的青年名唤孙炀,年方及冠,乃凉州人士。除此之外,孙炀还参加了武举考试,并且又一次拿下了状元头衔。 这样一个文武双全、风头正劲的青年,哪怕出身贫寒,也依旧令人趋之若鹜。 叶鸿对此人十分欣赏,有意与之结交,便差人送了请帖予他。 宴会这一天,皇宫内的禁军护卫队加强了巡逻,力求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半点差错。 昭光殿位于东宫之北,两座宫殿相距不远。 叶则正在练字间,就敏锐地听到殿外隐约传来了整齐划一、气势十足的马蹄声、脚步声——是禁军护卫队。 他微微挑了下眉,“东宫那边的宴会已经开始了吗?” 萤火一边给他研墨,一边柔声说道:“回殿下,巳时便已开始了。” 叶则放下紫毫笔,将放在椅背上的一领披风穿上,说道:“本殿去外面走走。” 萤火见状便要跟上来,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你把这幅字晾一晾,本殿就是去透个气,很快就回来了。” 他语气中是难得的强硬,萤火不愿拂了他的意,便点头应下。 但她仍有些不放心,叮嘱道:“殿下若有什么事,只管知会一声,奴婢立刻就来。” 叶则轻轻“嗯”了一声,便向着昭光殿外走去。 ***** 初秋时节,枫华苑的景色是皇宫一绝。 昭光殿与枫华苑相隔不过百步,没过一会儿,叶则就走到了这个绯色尽染的景园。 他漫步到石桥上,看着锦鲤湖里面嬉戏的鱼群,苍白的脸上微微露了点笑。 叶则拿出身上的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湖里面抛洒。 “五皇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软糯糯的女童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叶则回头看去,是身穿淡粉宫装的八公主。 ——也是这个游戏世界的第一女配,人物简介中给她的批语是:面善心毒。 但是,一个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四岁小娃娃,能有什么恶毒心思呢? 叶则体弱多病,与一众皇子、公主们相处的时间都不多,唯独七皇子、八公主两人往昭光殿跑得勤快,三人才相熟一些。 “我来这里散步。萍川,你的大宫女哪去了?” 叶萍川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把那个讨厌鬼甩掉了!五皇兄,你说我厉不厉害?” 叶则点点头,毫不吝惜地夸她,“厉害。” 叶萍川绕着他走了几圈,兴致勃勃地问道:“五皇兄,你还有鱼食吗?” 叶则道:“还剩一些,你要给鱼儿喂食吗?” 叶萍川嚷道:“要的!要的!” 她从叶则手里一把抢过了装着鱼食的锦袋,却发现自己的个头还没有石桥高,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正站在一旁看笑话的男孩。 叶则失笑道:“我抱着你,你莫要乱动。”他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微微俯身将她一抱而起,让她小半个身子几乎都悬在了石桥之外。 “我绝对不会乱动的!五皇兄放心!” 叶则身体孱弱,力量不大。而叶萍川虽然年仅四岁,却是一副珠圆玉润的样子,让他抱得有些吃力。 叶萍川先前满口答应不会乱动,但是一看见湖水中的鱼群,她就兴奋得直拍手,一个劲儿地往前面蹭。 “五皇兄,再往前一点啦!那边还有鱼儿没吃到鱼食。” “萍川,再往前掉进湖里,就该你自己去喂鱼了。” 叶则无奈地抱紧了她,不曾想突然被她的手肘捣到了胸口,他忍不住咳了几声。 叶萍川一听到他咳嗽就急了,连忙转身要来看他,却不料他现在手脚有些虚软无力,根本承受不了她这突如其来的挣扎。 她一个倒栽葱,“噗通”一声就掉进了湖里。 叶则不假思索地跟着跳了进去,湖水冰凉,冻得天生畏寒的他止不住地哆嗦。 锦鲤湖不算大,湖水最深处约莫两米,然而很不幸的是——叶萍川掉落的地方正巧就是锦鲤湖中央,并且还是最深的地方。 叶则很快就把叶萍川捞了上来,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八公主在喝了一嘴的泥水之后,哭得简直堪称惊天动地。 奈何这枫华苑一向闲人免进,除了日常洒扫之外,宫女、太监们都不会擅自进来扰了贵人们的清净。 因此,叶萍川的鬼哭狼嚎压根没有一点作用,他们两人依旧处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状况下。 叶则被她吵得头疼,开口安慰道:“别怕,皇兄带你上岸去。” 闻言,叶萍川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叶则的身体弱鸡得很,才游了十几米就游不动了。 叶萍川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抽抽搭搭地哭着,“对不起……五皇兄,都是我不好……” 两人正在湖里面载沉载浮之际,叶则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仰头望去,一个身穿浅蓝色锦衣的男孩翻身一跃跳进了锦鲤湖,快速地游向了他们。 男孩的眉眼秀气之中犹带几分凌厉,一双幽黑的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 叶则微微一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桃花眼中一时充满了迷惑之色。 ***** 历经千辛万苦之后,叶萍川的大宫女终于找来了。 看到浑身湿淋淋地坐在锦鲤湖边的八公主时,这个满眼惊惶的宫女简直都要晕倒了。 “公主殿下!奴婢可算找到您了!都怪奴婢不好,累及殿下落了水!”她扑过去,跪在叶萍川的脚边猛力磕头,额头立刻就青肿了起来。 站在叶萍川身边的蓝衣男孩微微侧身,避过了这个大礼的同时,为怀中脸色惨白的男孩挡住了风。 叶则被他搂在怀里,眼眸半阖,闷声说道:“你把萍川带回去吧,让她好好洗个热水澡,咳咳……再喝一碗姜汤驱寒。” 听到这个虚弱的声音,宫女顿时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去。 ——原来在八公主殿下旁边,还站着两个浑身湿透的男孩。其中身形荏弱的那一个,不就是被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捧在手心里的五皇子吗? “五、五殿下!您怎么……”话还没说完,惊吓过度的可怜宫女就晕了过去。 叶则:“……” “五皇兄——”叶萍川泪眼婆娑地看向她心目中万能的五皇兄,“如花昏倒了,怎么办啊?” 她从小就是被如花看着长大的,两人感情极好,她当然不想看到对方出事。 ——虽然她经常吓唬如花,也时常捉弄如花,但是她的本意并不坏。 叶则还没回答她,蓝衣男孩就冷淡地开口说道:“掐一下人中就能醒了。” 叶萍川怯生生地问道:“人中在哪里?” 蓝衣男孩看了看怀里意识有些昏沉的叶则,将对方抱得更紧了些,一点儿都没有亲身下场救人的意思。 “你用力掐她鼻唇沟的中点。” 叶萍川依言照做,如花很快便幽幽转醒过来了。 见状,八公主喜不自禁地扑倒对方,大声喊道:“太好啦!如花,你醒了!” 如花被她这么一扑,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等主仆两个抱头喜极而泣完毕之后,叶则已经稍稍清醒了些。 他拂开蓝衣男孩箍在腰间的手,向前走了几步,语气淡淡道:“萍川、如花,回去之后,你们两个嘴巴牢一点,不要提到我落水的事情。” 如花知道其中利害,闻言马上点头,“多谢五殿下宽宏大量!” 叶萍川很是不解,追问道:“为什么?”她努力猜测,“五皇兄是不是不想喝药?但是你喝了那么久,应该已经习惯了呀!” 叶则:“……习惯和不喜欢是两回事,萍川。要是你让别人知道了我落水的事情,小心被父皇禁足。”见小丫头面露惧色,他微微笑道:“好了,再不回去你就不止要喝姜汤了,还要喝苦苦的药汁。” 叶萍川“呀”了一声,赶忙拉着如花的衣裙往枫华苑外面跑去,“我才不要喝药呢!” 叶则望着她慌乱离开的背影,不禁轻笑了几声,喉间一时发痒,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蓝衣男孩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语气焦急。 “你怎么了?是受了凉吗?” “咳咳……我没事。”叶则一只手紧紧捂着嘴巴,另一只手攥紧了蓝衣男孩的衣襟。 等咳完之后,他淡定地拿出一方丝帕,将手上鲜红的血液擦干净。 蓝衣男孩面露惊骇,他听过一句老话——少年咳血,年月不保。 “你经常……” 叶则对他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话,“可以麻烦你送我回昭光殿吗?我这般样子,怕是走到半路就会晕过去了。” 蓝衣男孩一怔,随即点点头应道:“好。” ***** 自枫华苑到昭光殿,有一个藏于假山之内的暗道。 如叶则所料,他走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感到目眩头晕。不过这种事情,一年以来,他已是习以为常了。 蓝衣男孩伸手半扶住他,低声说道:“失礼了,殿下。” 两人沉默着在幽暗的隧道内行走,叶则突然问道:“边疆风光如何?” 蓝衣男孩微微一愣,旋即问道:“殿下还记得我?” 叶则淡淡道:“自然记得,厉公子龙章凤姿,见者难忘。” 厉寒朔闻言,脸上不禁一热,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幸而两人此刻正身处乌漆抹黑的隧道之内,对方无法看见这让他倍感丢脸的一幕。 “边疆风貌与帝都相差甚远,若是殿下想看,来日我便将所见所闻都画下来予你。” 听到厉寒朔的话,叶则顿住了脚步,声音有些飘忽地问道:“你会……丹青之术?” “嗯,习了三四载,好歹不会污了殿下的眼睛。” 叶则沉默了下来,心中万千思绪涌动。 半年前不过是短短一个照面,他就觉得厉寒朔很有几分眼熟,现在他才惊觉——萧远、贺梓轩、厉寒朔这三个人,他们都有着一双幽黑的眼睛。虽然眼型不尽相同,但是他们的眼神都如出一辙! 并且,他们都擅于绘画——萧远在没有变成修炼狂人之前,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每日暮色降临之时,饮一壶灵酒、作一幅丹青,然后请他品赏。 叶则闭了闭眼,心下做了决定——等这一环游戏结束之后,定要找老板问个清楚! “对了,你怎么会到枫华苑来?” 方才想起这一茬事的叶则随口问道。 厉寒朔沉默不语——他总不能如实告诉对方,他是看到他从昭光殿内走出来,所以尾随过来的吧? 憋了一会儿,他语气淡漠地说道:“碰巧。” 叶则也不深究真相如何,轻轻“哦”了一声,以示了解。 须臾,两人走到了隧道的尽头。 叶则按了一下怪石嶙峋的石壁,上面立刻凸出来一块石头。他将其向左转三圈,向右再转五圈,然后再向左转两圈半,最后再往下一拍——石门缓缓地向两边分开。 隧道的尽头就是叶则的寝殿,他向前迈了几步,而后转身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蓝衣男孩。 “今日,多谢厉公子仗义相助。” 厉寒朔神色微微柔和,“殿下不必言谢,昔日赠伞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叶则微微笑着旋钮了一下藏于暗格之内的机关,石门缓缓关闭。 “厉公子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还请殿下务必保重身体。” 叶则透过越来越窄小的门缝,看着对方幽黑的双眼,不觉举步向前。 “……梓轩?” “嗯?” 石门悄声无息地阖上了。 厉寒朔皱紧了眉,看着紧闭的石门,思索着刚才叶则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什么在他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之后,对方会倏然落泪? 也许,只是他眼花了罢。 ***** 萤火走进寝殿的时候,被躺在床榻上的叶则吓了一跳。 “殿下,您何时回来的?” 叶则脸色潮红,声音喑哑,“刚回来不久。” 萤火伸手一探他的额头,随后急匆匆地提起裙摆朝外面奔去,“来人呐!殿下发热了,快请太医来!” 昭光殿内立刻就忙乱了起来,却是乱中有序,毕竟这已经不是叶则第一次生病了。 早朝已下,堪任当世劳模的元康帝正在勤政殿内批阅奏折。 林公公得了五皇子发热的消息,一点都不敢耽搁,立时就禀告给了元康帝。 元康帝一听,这还了得?他撇下看了一半的奏折,连忙起驾来到昭光殿。 然而,走到寝殿门槛边的时候,元康帝不由顿住了脚步。 他有些怕——身为邺朝说一不二的帝王,他竟然也会觉得恐慌! 五皇子是他与光熙皇后的幼子,也是他亏欠良多的孩子。 光熙皇后怀孕之时,元康帝正在远征凉朝。她与元康帝感情甚笃,怎能不为他担惊受怕?心情忧虑之下,光熙皇后又遭逢虞亲王逼宫,最终早产生下了体弱多病的五皇子。 五皇子出生后半个月,元康帝大胜归来,凉朝偌大的土地悉皆变作了邺朝的凉州。 光熙皇后在他回来之后,身体状况就一日不如一日,拖了半载就撒手人寰了。 元康帝每每见到五皇子缠绵病榻的样子,就仿佛看到了光熙皇后。 ——他怎么能不怕呢? 随侍在后的林公公见元康帝迟迟不动,便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陛下?” 元康帝敛下眼眸,迈步走进了寝殿。 殿内飘散着淡淡的清苦药香,十分安静。 萤火正伸手要把冰在叶则额头上的毛巾换下来,却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回头一看,顿时一惊,正要行礼却看到总管太监林公公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元康帝挥了挥手,令她与林公公都离开寝殿。等两人告退之后,他才坐到了床榻边。 幼子的眉眼像极了光熙皇后,元康帝忍不住伸手抚平了他紧蹙的眉心,而后为他换了毛巾冰在额上。 ——“陛下,五殿下生来便有不足之症,至多不过二十载光景可言。除非能得三样世间难寻的宝物,殿下才有一线生机。” 太医院身怀妙手回春之术的太医如此说道,可是那三样生死人、肉白骨的宝物,至今依然没有半点踪迹。 元康帝颓然一叹,“菁容……你若在天有灵,便护佑吾儿,长命百岁多喜乐罢。” ***** 叶则醒来的时候,殿内已洒满了余晖。 他眨了眨眼,看着床榻边年近半百的男人,有些迟疑地喊道:“父皇?” 元康帝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松了口气,“退热了便好,阿则,你往后可别再让父皇如此提心吊胆了。” 叶则微微笑答:“谨遵圣旨。” “你皇兄得了消息,本想散宴来看你,被朕喝止了。一会儿他来了,你莫要怪他。” 叶则轻轻摇头,“儿臣怎么会怪责皇兄?” 元康帝道:“你们兄弟和睦,朕心甚慰。” 两人说话间,叶鸿已经从东宫发足疾奔到了昭光殿。 见他气息不稳地跑进来,元康帝不由数落道:“这般仪态尽失,哪有半点太子殿下的风范?” 叶鸿浑不在意,只是看着叶则的气色,问道:“阿则现在可好些了?” 叶则点头道:“皇兄不必担忧,一时不察受了风寒罢了。” 元康帝不痛不痒地训斥了叶鸿几句之后,便命人传了晚膳上来。 用过晚膳之后,叶则强撑着睡意走了几圈消食,便又困倦地倒回了床榻上。 这段时日他需要好好养神,因为——重头戏马上就要来了。 一个月后,元康帝五十大寿,宴请百官。 叶则看着水银镜中那张苍白稚嫩的面容,他已很久都没想过自己幼时是什么模样了。没想到《剑修传奇》游戏世界与这个sss级连环游戏的头两个游戏世界,会让他一遍又一遍地重温幼年时期的无力之感。 水银镜中的男孩,若是刨开这一身华服、一头长发,活脱脱就是叶则刚刚沦为孤儿时那般苍白无力的模样。 “殿下,奴婢已将披风拿来了。” 叶则转过身,任由萤火为他披上那一领披风,系好颈部系带。 “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酉时三刻了。” ——元康帝的寿宴快要开始了。 叶则淡淡道:“走吧。” 萤火恭谨道:“是,殿下。” 第33章 【第三章 :寿宴多争端】 元康帝的五十大寿宴于万寿宫,宴席上的座次严格依照品级来排列,就连宴桌的式样、桌面摆设、点心、果盒、膳食的数目以及所用餐具的外形称号,均有严格规制和区分。 ——处处体现了君尊臣卑的等级制度。 皇帝的宝座和金龙大宴桌高踞于筳宴大殿迤北正中,大殿东边是皇亲国戚、王公大臣的宴桌,大殿西边则是后宫妃嫔、命妇女眷的宴桌。外国使臣的宴桌则设于东边之末。 大殿东边上首便是太子叶鸿的宴桌,年岁尚幼的叶则与他同席而坐。 片刻后,宫乐奏起,元康帝自御道升入宝座。 殿内众人悉皆跪下,行三拜九叩之礼,齐声道:“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康帝微微摆手,说道:“众爱卿平身。” 待他坐定之后,手捧着一道道佳肴妙馔的侍膳宦官便从各路鱼贯而来,将以精美食器容纳的美馔一一摆放在千百张筵桌上。 元康帝与众卿祝酒,叶则身旁跪坐的萤火可不敢给他倒酒,只为他满上了一樽甘蔗汁。 叶鸿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弟弟,见他目光好奇地盯着自己玉盏内的酒液,不由轻笑道:“你还小,再看皇兄也不会给你喝。” 叶则:“……我不过是想知道,名闻天下的秋露白究竟是何种滋味罢了。” 叶鸿道:“自然是香冽至极。” 似乎是怕幼弟不解其意,他伸手拿过自己那一双白银镶玉的筷子,沾了点酒水,送到叶则唇边。 叶则:“……”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满目戏谑的太子殿下,飞快地舔了一下筷子,醇厚的酒香已在唇舌间萦绕开来。 “滋味如何?” “嗯,的确不负盛名。” 叶鸿笑道:“阿则就算喜欢,皇兄也不会再让你喝了。除非……” ——除非,你的身体能够好起来。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叶则敏锐地察觉到了,转移话题道:“皇兄,父皇在看你。” 闻言,叶鸿向着高踞于大殿迤北正中的金龙大宴桌望去,立时便看到元康帝目带责备地瞥了自己一眼。 他默默地把沾了酒水的筷子放下,对着叶则说道:“这会儿只上了冷膳,你不要多吃,尝个两三口就好了。一会儿热膳就要端上来了,你吃完可以同七皇弟出去转几圈消消食。” 叶则听着他的叮嘱,忍俊不禁道:“是,皇兄。” 两人说话间,衣袂飘飞的乐舞艺人已经入殿进舞,伴着隆隆鼓声进退回旋。 叶则的视线不由为之吸引——那舞蹈柔且韧,既有着优美的韵味、轻盈的姿态,又不失恢弘大气之感。 一曲舞罢,叶则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 待得乐舞艺人退下之后,东边宴桌之末传来了一个清朗的男声。 “乌西国使臣恭祝邺朝皇帝陛下福如东海、寿与天齐!” 叶则扭头看去,不料却撞进了一双幽黑的眼睛里面。 ——是厉寒朔! 他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眼,问身边的兄长,“厉寒朔怎么会在这里?” 叶鸿弯了弯嘴角,调侃道:“怎么?半年了还不曾忘记人家?” 叶则:“……皇兄。” 见他面露无奈,叶鸿立刻正色道:“厉寒朔那小子也是个厉害的,他年初便入了国子监。两个月前,父皇封他做了淮晋侯,还准许他入宫不必解下兵器。待及冠之时,那小子就能继承厉元帅的爵位了。” ——邺朝的国子监,可不是想去就能进去的地方。 ——入宫不解兵器的特权,也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叶则了然道:“原来如此。” 另一边厢,乌西国使臣进献完寿礼,便拱了拱手说道:“素闻邺朝人才济济,剑术高手想来也是不少。卑下浸淫此道多年,见猎心喜,恳请皇帝陛下允我邀战殿上豪杰。”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叶则听到有人说:“这个乌西国来的乡巴佬,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 他仔细看了看那位乌西国的使臣,对方眉眼轮廓深邃,端的是一张翩翩佳公子的俊朗面容。 元康帝沉声道:“既如此,殿上何人愿意自请与乌西使者一战?” 一个坐于东边靠后宴桌的青年离座,伏身道:“微臣孙炀,愿为陛下效绵薄之力!” 元康帝看向乌西国使臣,问道:“使者以为如何?” 乌西国使臣回道:“固所愿也。” ***** 因为文武百官进宫都不得身带利器,所以,等元康帝命人取来了两口宝剑,这一场临时起意的剑术比拼才正式开始。 叶则修习无情剑道五百多年,于剑道上的造诣早已非常人能比。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殿上两人之间的你来我往,颇有几分意兴阑珊。 然而仅是一瞬的功夫,他便察觉到了些异样之感。 叶则紧盯着殿上的两人,问道:“皇兄,那位孙大人可是凉州人士?” 叶鸿颔首道:“然也。” 叶则又问:“凉朝覆灭不过六载,余孽尚存,父皇可曾派人查探过孙炀的家世背景如何?” 叶鸿失笑道:“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莫要自寻烦恼了。那孙炀家世清白得很,一穷二白的,能与凉朝余孽扯上什么关系?” 叶则微微眯起眼睛,“就怕太过清白了,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叶鸿心下悚然一惊,侧目看向殿上缠斗的两道身影,突然发现那两人距离御座越来越近了! 叶则猛地站起身来,大喝道:“来人呐!将殿上刺客拿下!” 他话还未尽,殿上缠斗的两人已在电光火石之间,合力杀向了元康帝所在的金龙大宴桌。 元康帝冷然一笑,显然对此早有预料。 “给朕拿下那两个凉朝余孽!” 数十个锦衣卫从殿内梁柱上飞身而下,与此同时,又有十来个蒙面之人从殿外窜进来! 万寿宫内一时混乱无匹,好些个皇子公主、后宫妃嫔都往元康帝的方向跑去,似乎是想要趁着这个时候刷一下好感度。不过,也有一些人则秉持着明哲保身的信条,哆哆嗦嗦地藏在宴桌下面,但求能保一命。 叶则与叶鸿相视一眼,向着元康帝的方向跑过去。 乌西国使臣眼尖地发现了这两人,但是他现在正被两个锦衣卫围攻,根本分·身乏术。 他大吼道:“擒住邺朝太子!若不然将其就地击杀,也不枉来世间一遭!” 元康帝大怒,“还不快将这些凉朝余孽拿下?” 孙炀被四个蒙面之人护着朝殿门的方向奔去,他回头望了一眼,立刻就看到乌西国使臣被一个锦衣卫砍飞了脑袋!鲜血四溅! 他眼眶发红,不及多想,回身闪电一般冲向了叶鸿! 四个蒙面之人赶忙跟上去护在孙炀身侧,凭借着一身高强武艺,他就这么如入无人之境般穿过重重防护,拔剑刺向了叶鸿。 “锵——”地一声,一支长·枪格住了他手中的宝剑! 孙炀冷笑一声,又是两剑刺过去,皆被蓝衣男孩以长·枪挡住。 叶鸿身为邺朝的太子殿下,自然是有佩戴宝剑的特权。他将叶则往自己身后一拨,一边护着幼弟,一边与厉寒朔合力击杀孙炀。 厉寒朔终归年幼,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孙炀一脚踹飞出去,半天都爬不起来。 四个蒙面之人死死缠住锦衣卫,不让他们过去扰了孙炀。 叶鸿与孙炀一个分神护着幼弟、一个体力将将告罄,不过相较而言,两人之中还是叶鸿更占上风——毕竟,叶则虽然身体孱弱,却不会真的妨碍到他。 孙炀显然明白自己已是退无可退,唯有死路一条!他右手提剑斜刺过去,左手同时抛出一包粉末状的东西,以剑尖劈开纸包。 粉末四处散逸,一遇空气便化作了浓浓毒雾! 孙炀握剑的手都被那毒雾腐蚀掉了一层皮肉,鲜血淋漓,且有麻痹之感,但他依然坚定地挺剑向前刺去! “噗——”地一声,剑尖入体! 孙炀心中大喜! 毒雾来得快,去得也快。 孙炀冷哼一声,抬眼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他这一剑并没有刺死邺朝太子,反倒是把病怏怏的叶则戳了个对穿。 看到这一幕的还有厉寒朔,他目眦欲裂地喊道:“殿下!” 他勉强站起身来,手握着红缨长·枪,踉踉跄跄地往叶则的方向走去。 孙炀暗骂一声“晦气”,抬脚就将已然失去意识的叶则踹了出去! 叶则身形消瘦孱弱,重量也没几分,就这么顺着他的力道直直地飞出去,头部重重地撞在了殿内的二龙戏珠绕柱上。 此时殿内所有的蒙面之人都已被锦衣卫格杀,孙炀见状长啸一声,“狗皇帝!今日不能将你杀了,实乃我生平憾事!不过,我就是死,也只能死在自己手里!” 话毕,他便拔剑自刎,双目圆瞪倒在了地上。 ***** 叶鸿不知自己的幼弟何时竟有了这么大的气力,他被对方推开的时候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此刻,他浑身都在不住地战栗,一身华服上都是幼弟的鲜血——是他抱着叶则回到寝殿的途中沾上的。 元康帝面无表情地站在寝殿门外,垂眸看着地面上一路滴到了床榻边的血迹。 “父皇——”叶鸿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您早就知道乌西使者与孙炀是凉朝余孽了罢?” 元康帝沉声道:“是又如何?” “那您为何不早些将他们缉拿?若不然,阿则又何至于受这等苦?您难道从来都没想过——” “啪!——” 叶鸿被那一巴掌打得侧过脸去,脑袋嗡嗡作响,脸颊烫得发疼。 他慢慢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元康帝。 元康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问道:“你在质疑朕?” 面上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但是他隐在袖中的双手却紧握成拳,几乎有些颤抖起来。 叶鸿动了动嘴唇,扯出一个难看的表情,似哭似笑。 “……儿臣,不敢。” 父子两人对峙间,寝殿内的太医已经鱼贯而出,跪在了元康帝的脚边。 “五皇子情况如何?” 为首的太医叩拜道:“回陛下,五皇子的外伤好治。宫中秘药无数,可以保证不留一点伤疤。但是……” “但是什么?” “毒雾似乎侵入了殿下的眼睛,加之头部遭到重击,殿下若是醒来,可能……” “何谓‘若是醒来’?” “请恕微臣直言,五殿下可能就此……一睡不醒。” 元康帝浑身一震! 叶鸿叱道:“一派胡言!” 他拔脚就奔进了寝殿,看着床榻上浑身都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叶则,眼睛酸涩难当。 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幼弟,将跪坐在床榻边已经哭成泪人的萤火完全无视掉了。 “阿则,你快些醒来……我只有你一个兄弟,你若是走了,我往后该怎么办?” 叶鸿小心翼翼地虚握着叶则的手,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 三日后,昏睡不醒的叶则终于睁开了眼睛。 萤火惊喜的声音传来,“殿下!您终于醒了!” 叶则声音干涩,艰难地问道:“萤火……天这么暗,为何不掌灯?” 萤火一时没了声息,半晌,才轻声道:“……殿下稍待片刻,奴婢这就去拿灯来。” 她声音中隐隐的哭腔让叶则恍然想起来,他现在已经失明了。 一个机械的电子音骤然出现在了脑海中—— 【叮!恭喜玩家达成“病弱眼盲”的身体条件。】 叶则微微苦笑——他还从来都没有在游戏世界中当过盲人呢。 这也勉强算是个新奇的体验了吧? 第34章 【第四章 :我是你的眼】 叶鸿心不在焉地听着先生讲解策论,脑海中却在想着自己昏迷不醒的幼弟。 突然,教舍门口垂下的竹帘被人分开了。 一个面皮白净的少年眼观鼻、鼻观心地走进来,冲着先生作了个揖之后,才匆匆走到叶鸿身边低语道:“五殿下醒了。” 叶鸿猛地站起身来,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对着先生说道:“先生海涵,学生临时有事,特此告假,还望先生准许。” 鬓发斑白的青衫先生颔首道:“既如此,你就去吧。” 叶鸿行了个礼,这才匆匆步出了教舍。 国子监是邺朝第二位帝王启云帝禅位与嫡长子之后创立的,他凭借着自己强大的个人魅力,招纳天下奇人异士来此授课。国子监内不仅教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经义策论,更兼有骑射术数、医药工学等学科。 国子监秉持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原则,其思想超前的程度堪称是前无古人。并且,因为启云帝身份高贵、盛名远播,所以他创立的国子监在世人心中也有着无双的地位。 纵然是王公贵族进了国子监,在诸位先生面前也要摒弃掉非凡家世带来的傲慢,否则他们面临的就是被踢出国子监的下场! 叶鸿奔至国子监大门口,正要翻身上马,却被从身后赶至的厉寒朔阻住了。 “太子殿下留步!” 叶鸿皱紧了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元康帝寿宴之后,受伤的厉寒朔就被送回了镇国公府。国子监这边也有镇国公府的仆役来为他告了假,所以这几日他都没有来上课。 厉寒朔道:“小子一直在教舍外等候,方才见您疾奔而出,便跟了上来。敢问太子殿下,是五殿下醒了吗?” 叶鸿点了点头,对着身边面皮白净的少年说道:“你把马儿让给淮晋侯。”而后,他扭头看向蓝衣男孩,“阿则已经醒了,我们快些赶过去。” “多谢太子殿下!” 厉寒朔朝叶鸿微微一拱手,便身手利落地翻身上马,与叶鸿一道向着皇宫疾驰而去。 ***** 昭光殿内一阵瓷器碎裂的尖锐声音响过之后,元康帝带着怒意的声音传进了一众太医的耳朵里面。 “五皇子的眼睛怎么会看不见了?你们难道没有办法治好吗?” 这些年来一提到五皇子就头疼的诸位太医伏身跪在地上,齐声道:“臣等学艺不精,臣该死!臣有罪!” 元康帝:“……你们都给朕滚出去!” “臣等告退。” 宫女、太监们都被喝令出去之后,元康帝站在空无一人的昭光殿内,面上闪过悲戚之色。 他半生已逝,杀过伤过的人不计其数,老天没有报应在他身上,却让他心爱之人尝遍了苦楚。他的发妻红颜薄命、他的幼子命途多舛,他一颗冷硬的帝王心也为此千疮百孔。 元康帝喃喃道:“菁容……是我太过自负,害了吾儿。”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慢慢移步至寝殿。 殿内的摆设十分幽雅,淡淡的药香弥漫在鼻间。 叶则喝完了药,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不由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黑暗。 失明之人的世界,显然不是一贯五感敏锐的他轻易能够适应的。 他顿了顿,问道:“是萤火吗?” 元康帝喉间一紧,正要开口的时候,半阖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叶鸿喘着气奔进来,语气焦灼,“阿则,你醒了吗?”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殿内的元康帝,正要行礼,却见对方以食指抵唇,示意自己不要开口。 叶鸿点了点头,走向床榻,厉寒朔紧随其后。 叶则坐起身来,背靠床柱,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皇兄,你来了。” “阿则,你觉得怎么样?身上还疼吗?头晕不晕?” 叶则摇了摇头,“应该都快结痂了,有点痒。” “那你莫要去抠挠,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叶则微微笑道:“我又不是女子,何必在意这个?” 叶鸿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哪怕对方脸上都被白布缠着看不见五官,他也依然觉得幼弟实在可亲可爱。 “阿则,你昏过去后,那孙炀就自刎了。可恨皇兄不能亲手将他扒皮拆骨,为你报仇!” 叶则浑不在意地说道:“何必为他脏了自己的手?皇兄有这份心意,足矣。” 叶鸿闻言朗笑出声,“阿则说的是!” 兄弟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叶则便有些困倦了。 叶鸿为他掖好了被角,轻声道:“阿则,你乏了就先睡吧。等你大好了,皇兄带你出宫去玩,帝都的风光可不是光看看游记就能想象出来的。” 站在不远处的元康帝闻言,心神俱是一痛。他不忍再听,转身拂袖离去。 叶则丝毫没有表露出异样,只是乖巧地应道:“那皇兄可别忘了。” 叶鸿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先歇着吧,皇兄把淮晋侯送走了,再回来陪你。” ——淮晋侯? 叶则动了动嘴唇,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问话吞了回去。他若是问了,就会暴露出失明的事情,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多谢淮晋侯挂念。” 厉寒朔紧盯着他,却失望地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显然是并不打算再说些什么了。 叶鸿扯了扯厉寒朔的衣袖,但是这个蓝衣男孩却杵在床榻前一动不动。 最终,在叶鸿威胁的目光之下,厉寒朔才慢慢地随他一起退出了寝殿。 ***** 寝殿门外,秋风飒飒。 叶鸿俯视着眼前的蓝衣男孩,缓缓说道:“厉寒朔,你倒是个很知恩图报的人。半年前的赠伞之恩,至今都不曾忘却,这样很好。” 厉寒朔敛眸,说道:“太子殿下过誉了。” 叶鸿说道:“你该明白本宫的意思……鉴真寺的了尘大师曾为你批命,说你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亲你爱你之人,皆不得善终。” 厉寒朔脸色一凝,“太子殿下信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叶鸿的语气冷得像冰,“你往后别再与阿则亲近了。” 厉寒朔说道:“请恕小子不能答允。” 叶鸿上下打量着他,见他面无惧色,不由说道:“你很能耐嘛!” 厉寒朔道:“不及太子殿下万分之一。” 叶鸿:“……呵呵,本宫就不送你了,淮晋侯慢走。” 说罢,太子殿下便转身拂袖离开了。 厉寒朔看着紧闭的殿门,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走到了枫华苑,见四下无人,便闪身进了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 厉寒朔的脚程很快,没多久就走到了这个黑魆魆的隧道的尽头。 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准备等太子殿下离开之后,再打开石门。 这一等就是很久很久,他想了很多很多事情—— 厉寒朔是在边疆出生的,他一出世就死了娘。三岁被送回帝都之后,不过两年的时间,一向爱护他的二叔就暴毙了。除此之外,但凡经他手的花鸟鱼虫,无不凋零横死。 久而久之,厉寒朔就成了闻名帝都的煞星。 祖母恨他害死了一贯体贴温文的次子,又怜他年幼丧母,爱恨纠结之下,只能对他视而不见。庶出的弟弟、妹妹们对他都是畏惧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唯一一个疼他爱他的父亲远在边疆,仅有每月一封的家书能让他聊以慰藉。然而世事难料,在他八岁的时候,厉元帅就死在了战场上。 从此无人疼他、无人爱他。 厉寒朔想,他为什么会觉得五殿下是特别的呢? 他并不认为自己可怜,可是当他在冰天雪地之中看到五殿下的那一刹那,他心中莫名的委屈顿时就如浪涛般席卷而来。 在五殿下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时,他甚至想要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不让对方离开。 厉寒朔觉得,他一定是太久没有被人关怀了,所以才会这么容易被打动。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厉寒朔站得腿都有些麻了,他才将耳朵贴到石门上,仔细去听石门另一侧的动静。 ——死水般的安静。 厉寒朔将手放到石壁上摸索着,按照一个月前叶则打开机关的步骤来做,很快就将石门打开了。 寝殿内的几盏宫灯已经燃起,灯影下,一个宫装女婢正趴伏在桌上休憩。 厉寒朔很快就找到了藏于暗格之内的机关,而后将石门关闭。 紧接着,他缓步走向了床榻,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 叶则睡眠很浅,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的时候,他不由睁眼问道:“皇兄?” 一片安静,静得连他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厉寒朔伸手在叶则眼前晃了晃五指,而后被对方敏锐地用手抓住。见状,他吊在嗓子眼儿的一颗心才安然归位了。 叶则感觉到这只手比自己大上不少,但是与叶鸿的手相比还是小了很多。指腹、掌心和虎口上都是厚厚的茧子,十分粗糙,跟叶鸿的手简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坐起身来,问道:“厉寒朔,你怎么会在这里?” “殿下,我来看你。”厉寒朔轻声说道。 叶则暗暗计算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然而无果,他只能问道:“如今宫门已经下匙了罢?” 厉寒朔道:“是的,殿下。” 叶则不由笑道:“那你打算如何?” 厉寒朔弯了弯嘴角,“殿下若是不介意,可否容我在殿内打个地铺?” 叶则摇了摇头,“当然介意,我可不想怠慢了你。”他顿了顿,说道:“昭光殿的偏殿有可供休憩的寝屋,淮晋侯可以在那里歇息。” 厉寒朔不知心里涌上来的是不是失望,他垂下头,看到了自己手上拿着的画卷。这时,他才恍然想起自己进宫的另一个目的。 “殿下月前曾问我边疆风光如何,如今我将它悉数画出赠予殿下,还望殿下能够喜欢。” 厉寒朔将手中画卷递出。 叶则神色微微一怔,随即淡淡笑道:“多谢你的一番美意。” 他一抬手就碰到了画卷,这让他心里松了口气。 厉寒朔道:“殿下不必言谢。” “先前你与那孙炀打了一场,伤势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殿下无需担忧。” 叶则正待要再说些什么,喉间突然一痒,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 厉寒朔忙道:“我给殿下倒杯水来。” “殿下!您——你是谁?” 被叶则咳嗽的声音惊醒的萤火一掀开珠帘走进内殿,就看到了立在床榻边的蓝衣男孩。 叶则咽下喉间的腥甜之意,声音微哑地说道:“萤火,这位是淮晋侯,一会儿你带他去偏殿歇息。” 萤火应道:“是,殿下!” 她走上前来,手上端着一杯温热的白水,慢慢喂着叶则喝了半杯。 叶则喝完水,才道:“好了,时候不早,你们去吧。” 厉寒朔看他一脸倦色,只得慢慢随着萤火朝殿外走去。 待两人离开之后,叶则才掀开了被子,拿着画卷摸索着朝前走去。 他的记忆力和方向感都很好,对殿内摆件的位置了如指掌。因此,就算走得慢了些,也不至于磕碰到哪里。 突然,一阵凉风拂进来,紧闭的殿门被打开了。 叶则扭头看去,有些迟疑地问:“萤火,你回来了?” 他将举在身前摸索的双手垂放在身侧,桃花眼中映出了一个蓝衣男孩小小的影子。 厉寒朔怎么也没料到,他只是一时忘了将携带的九清丹交给五殿下,返身回来的时候竟会看见这一幕! “殿下……” 叶则手中的画卷闻声落在了地上,他俯身蹲下去捡。 厉寒朔连忙跑进来,恰好与他各自拿住了画卷的一端。 这个一向寡言少语的蓝衣男孩慌乱无措地说道:“殿下,我不知……你怎么会……” 叶则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这与你又没什么干系,你不必自责。” 他脸上微微露出一个笑,伸手摸了摸厉寒朔的脸颊,是与上一次触摸截然不同的冰凉温度。 “只是可惜,没法看到你为我画的边疆风光了。” 厉寒朔心中一痛,握住他冰冷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殿下,你不要怕,只要我一天能看到,我就是你的眼睛。” ——黑暗一片的世界,唯有那个怀抱让他倍感温暖。 ——“阿则,你不要怕,只要我一天能看到,我就是你的眼睛。” 叶则脑海中突然就闪过了这样一个破碎的片段,他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站起身轻声道:“你去歇息罢。” “殿下也早些安寝,这瓶九清丹就放在桌上了。” “嗯,多谢你了。” 厉寒朔想要搀扶他,却又唯恐伤了他的自尊心,只能看着他慢慢走回了床榻躺下之后,才转身离开。 第35章 【第五章 :请入国子监】 皇宫里消息传播的速度一向很快,叶则醒来的第二天,五皇子失明的事情就几乎是人尽皆知了。 元康帝对此大为光火,立刻就把几个嚼舌根的宫女、太监杖毙了。 一时间,皇宫内身份卑微之人悉皆噤若寒蝉。 叶鸿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这个消息,心下骇然惊痛! 东宫距离昭光殿不远,他匆匆洗漱完毕,连早膳都没用就疾步奔至昭光殿了。 叶则此时也已洗漱完毕,正坐在水银镜前面,阖着双眼由萤火为他束发。 萤火有一双巧手,很快就编好了几股发辫,然后穿过发辫顶端,给他戴上了一个墨玉额饰。 镜中脸色苍白的男孩身着以杏黄色为底色、绣着大片黑色藤纹的锦衣,额饰墨玉,衬得肤色更白了些。 “阿则。” 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从寝殿门口传来,紧随而来的,是掀开珠帘的簌簌响动。 “见过太子殿下。” 萤火屈身行了一礼,而后退至一边。 叶则扭头笑看着叶鸿,“皇兄,怎么那么早就来了?” 叶鸿看着他那双清澈、幽亮的黑眸,不禁问道:“阿则,你恨我吗?” 叶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皇兄何以有此一问?” 叶鸿道:“你若不将我推开,你便不会失明了。” 叶则了然,依旧神态自若,“那失明的人就是你了。”他顿了顿,又说道:“我很庆幸不是你。” 叶鸿眼中倏地涌出泪意,他眨了眨眼,声音有些哑。 “为什么?” 所谓皇家无兄弟,他一直都清楚地明白这一点。现下叶则年纪还小,他尚且能够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宠爱对方。 可是等到十几年以后,他还能够做到这一点吗? 叶则虽然看不到叶鸿脸上复杂的神色,但也能够猜到几分对方的心思。 他淡淡笑道:“你是我的兄长,更是邺朝太子,为你废了一双眼睛也算不得什么。” 叶鸿走上前来,环抱住他瘦削的双肩,低声说道:“你长大会后悔的。” 叶则不说话,只是回抱住对方的腰。 叶鸿松开了怀里的男孩,静静地看着他精致苍白的小脸许久,才说道:“阿则,皇兄定不会负了你一番情意。” 叶则沉默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 七皇子叶勐与八公主叶萍川年纪相当,两人同为贵妃所出,又时常一起跑到昭光殿去骚扰叶则。久而久之,这两个小祖宗就玩到了一块儿去。 枫华苑内,锦鲤湖畔—— 叶萍川问道:“阿勐,你说今天五皇兄有没有好一些?” 叶勐正拿着石块打水漂,闻言说道:“不知道,先前太子哥哥不是说不让我们去打搅五皇兄吗?” 叶萍川有一下没一下地拔草,百无聊赖地说:“可是这都过了一个月,五皇兄应该已经大好了吧?” “应该是的。” 叶勐还在努力地打水漂,但是怎么都打不远。 他气恼地丢了石块,站起身用手蹭了蹭衣服,而后对叶萍川说:“走!咱们去昭光殿找五皇兄去,他以前教我打水漂的时候打得可远了。” 叶萍川忙不迭地点头,圆嘟嘟的小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两个小鬼就这么一溜烟儿地从枫华苑跑到了昭光殿,问了宫女叶则在何处,就往殿后的竹林而去。 还未走进竹林,叶勐和叶萍川就听到了一阵清亮圆润、悠扬婉转的笛音。 他们年岁尚小,脑海中还没有太多的溢美之词,更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笛音。然而,他们却都不愿扰了吹笛者。 两人相视一眼,蹑手蹑脚地往竹林里面走去。 遥遥望去,一个身穿杏黄色华服的男孩正背对着一块镜面白石,横笛而立,衣袂翩翩。 笛声渐低,他收起了手中的那一管玉笛,抬头看向叶勐与叶萍川。 未等他开口询问,叶勐就喊出了声。 “五皇兄!” 叶则听到一阵杂乱的足音正在接近自己,不禁笑道:“是阿勐和萍川啊。” 叶勐连忙“嗯嗯”两声,几步上前拉住叶则的手晃来晃去,说:“五皇兄,你再教我一回吧!” 叶则疑惑,问道:“教你什么?” “就是打水漂啊!我试了好多好多次,就是没法像你打得一样远。” 叶则失笑,点头道:“好,那我再教你一回。” “五皇兄,打完水漂,我们一起去踢毽子吧。三皇姐她们总是不带我玩,还老嫌弃我踢得不好。” 叶则的另一只手被叶萍川拉住,她故技重施,一边晃着他的手,一边软软地撒娇。 叶勐瞪了她一眼,叶萍川不明所以地回望着他,把他急得登时脱口道:“五皇兄都看不见了,怎么可能陪你踢毽子?” 这话一出,气氛立刻就凝滞了。 叶勐讷讷地低下头不说话,时不时偷瞄一眼叶则。 叶萍川的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抽抽噎噎地哭道:“我、我忘了……五皇兄,对不起!呜呜呜……” 叶则无奈地笑笑,伸手揉了揉他们两人的头发,说道:“没关系,便是没了眼睛,我也能陪你踢毽子。” 叶萍川仰起小脑袋,一双泪光闪闪的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没、没有眼睛也可以吗?” 叶则点点头。 叶勐满头雾水,问道:“失明难道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吗?” 叶则轻轻一笑,“看不到,还可以听到啊。” 那笑容中有着绝对的自信,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信服。 ***** 元康帝下朝之后,并没有直接移驾勤政殿,而是先行去了昭光殿。 穿过殿门之后,是一片空地,再往前走一段就能进入昭光殿的主殿了。 元康帝远远就看到他的五皇子正在陪八公主踢毽子,一旁的七皇子正在拍手叫好。 “五皇兄好厉害啊!” “已经八十九个了!” “一百个!” 元康帝心下震惊,良久,面上才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不愧是他和菁容的孩子。 叶勐兴冲冲地嚷道:“五皇兄,我也要试试闭着眼睛踢毽子。” 叶则退出战圈,轻笑道:“那你们两个玩罢。” 叶萍川拿过一根锦带,绑缚在了叶勐的眼睛上,大功告成后说道:“好啦!我来数一数你能接几个。” “来就来!”叶勐很有挑战精神,可惜一蒙上眼睛,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欸!快接住啊!” “啪!——”地一声,毽子掉在了地上。 “再来再来!” “你行不行啊?” “我当然可以!” 可惜,任凭叶勐再怎么心焦气恼,他也接不到叶萍川踢来的毽子。 没过一会儿,他就径自扯下了锦带,哭丧着小脸说道:“五皇兄,什么都看不到真的好难受啊。” 叶则淡淡“嗯”了一声,又听见他说道:“我记得五皇兄最喜欢看书了,这样连书都看不了,一定很无聊吧?” 叶则安慰道:“没事,那些书都有用浓墨写的手抄本,可以摸出来的。” ——邺朝皇宫的宫女、太监都不许识字,除却少数几个得了皇帝恩典的,才能学习认字。 ——何况,叶则也从来都没想过要依赖他人来看书。一旦对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形成了依赖心理,那将会变得非常可怕。 “那不是很麻烦吗?”叶勐神色认真地说道:“虽然我讨厌看书,但是我一定好好学习,以后给五皇兄念书。” 叶萍川点头附和,又想起来叶则已经看不见了,便说道:“我也是!” 叶则心里暖意融融,也不拒绝,只是笑道:“好。” “既然要给你们五皇兄念书听,那朕以后就要多给你们安排些功课了。” “父皇!” “父皇!” 两个正围在叶则身边的小鬼头看到来人,不约而同地惊叫一声,而后同时垮下了脸。 元康帝见状不由笑出声来,大步走到叶则面前来。 “父皇。”叶则仰头露出个笑容。 元康帝道:“深秋风寒,怎么也不多穿一些?你身边的宫女都是死的吗?” 叶则摇摇头,“里面穿了暖玉甲,哪有那么容易着凉?” 元康帝眉头紧锁,吩咐身边的太监将七皇子、八公主送回他们母妃身边,才牵着叶则的手往正殿走去。 ***** 一走进内殿,元康帝就看到了窗边桌案上的一幅字。写得有些歪了,却不掩其行云流水之势。 ——他与菁容的幼子本该是天之骄子,如今却落得了这步田地! “父皇。” 叶则喊了一声,元康帝沉浸在思绪中,没有回应他。 叶则于是又喊道:“父皇。” 元康帝终于回过神来,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颊,笑问:“吾儿有何事?” 叶则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说:“我想进国子监。” 元康帝一怔,随即道:“宫中的御书房并不比国子监差……” “我会考进去的。”叶则神色坚定,“我并非是想要求父皇直接降旨让我进入国子监,我知道那里的规矩。明年开春国子监广收学子,我会去参加考试的。” “若是考进去了,往后你每月只能回来两天,父皇舍不得你在外面受苦。” 元康帝从来没想过叶则能不能考进去这个问题,在他眼里,他与菁容的孩子自然是有千般万般好。 叶则道:“我虽没了一双眼睛,却也不愿做个被人同情的可怜虫。我要叫所有人都知道,纵然我目不能视,纵然我不是天潢贵胄,我也能让他们不得不仰视我。” 元康帝沉声问:“是不是有人胡诌些什么鬼话给你听了?” 叶则说:“父皇,你虽堵住了悠悠众口,却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我意已决,还请父皇莫要拦我。” 元康帝无奈地摇头,“你执意如此,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失望?” 叶则这才展颜道:“多谢父皇。” 第36章 【第六章 :虎父无犬子】 叶则为什么会想进入国子监呢? 原因有二—— 其一,任务目标厉寒朔在未来的七年内,都会在国子监内读书习武;其二,近年来国子监大力施行改革,两年后国子监将会设立女学,届时游戏女主角钟凝钰会成为国子监招收的第一批女学生之一。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秉持着作为金牌游戏测试员的职业素养,身残志坚的叶则果断地选择了报考国子监。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且也与元康帝禀明过自己的想法,叶则便开始为来年开春的国子监入学考核做准备。 失明之后,叶则提笔写字的时候常常会写歪掉。因此,他必须在考核之前把这一点纠正过来。 临近年末,元康帝政务繁忙,太子叶鸿这段时日也要从国子监肄业了。 因此,两人来昭光殿的时间次数与以往相比少了许多。 叶则又不是真的六岁小孩子,当然没有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他维持着“昭光殿——御书房——演武场——昭光殿”这种三点一线的生活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了,渐渐地习惯了失明之人的世界,也更加善于运用自己的其他感官。 与叶则同在御书房进学的还有三皇子叶崇、四皇子叶岺,两人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二岁,好得就差穿同一条裤子了。 对于叶则这个鲜少见面的五皇弟,两人颇为照顾,也从来不会提及对方目不能视的事情。 兄弟三人在御书房虽然不是由同一位先生教导,但也相处得挺愉快的。 演武场距离御书房不远,通常上午的时候三人会在御书房念书,午间回到各自的宫殿用膳午休,下午再结伴一同去演武场练习骑射、武艺。 叶则虽然有了补血系统的加持,哪怕每天吐血三升都不足为惧,并且他也已经习惯了身上时时刻刻的病痛之感。但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还是希望能够让自己的体质增强一些。 练习骑射对于叶则这个眼盲之人来说十分艰难,他练不了死靶,只能尝试着射击活靶。 演武场用来练习活靶的动物是兔子,叶则的耳力在失去视力的这段时间内堪称是突飞猛进。他能够敏锐地捕捉到兔子蹦跳的细微动静,但往往一箭射出去,却是连兔子的一根汗毛都射不到。 叶则丝毫没有感到气馁,再接再厉,每天下午都要练上两个时辰才肯罢休——然而,收效甚微,叶崇和叶岺看了都替他觉得心酸。 叶则却不这么觉得,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进步。他相信过不了多久,失明给他带来的困扰就会降到最低。 至于骑马,演武场的武官可不敢让叶则单独跑马,就算他骑着小马驹也不行。 除了练习骑射之外,叶则坚持每日晨起站桩练剑。往往半个时辰下来,他纤细的双腿就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令见者无不感到心疼。 但是,几天过去后,萤火就发现五殿下站桩的时间变长了、站桩的时候也更稳当了。 叶则进入这个身体将近一年以来,由于病痛的折磨就连睡觉都不得安宁,每天醒来的时间都是时早时晚——为了在进入国子监后不至于上课迟到,他必须要养成每天卯时就起床的生物钟。 叶崇和叶岺见叶则这么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又几次三番在教导骑射的武官口中听到他对叶则的赞赏,心里一股少年人不服输的劲头顿时就冒了出来。 ——说什么也不能输给五皇弟! ***** 这日,叶则刚从演武场回到昭光殿没多久,就接到了淮晋侯的拜帖。 叶则读完了墨痕微微凸起的拜帖,将其收好,说道:“萤火,研墨罢。” 萤火应了一声,站在他身边垂首研墨。 叶则提笔蘸了墨水,沉吟了一下,这才落笔写下了回帖。 大致意思就是——淮晋侯光临,自当扫榻相迎。 待回帖上的墨迹干了之后,萤火将其封好,便嘱咐一个小太监送到镇国公府去。 次日,叶则自御书房下了学回到昭光殿用膳。 一踏进正殿,他就听见了厉寒朔的声音。 “多日不见,殿下看来康健了许多。” 叶则淡淡一笑,说道:“还要多谢淮晋侯予我的九清丹。” ——九清丹是厉家用来为子孙后代驱毒淬体的药物,制作材料皆是价值不菲的药材。 厉寒朔肃然道:“殿下,我已说过了。” 叶则疑惑地望向他,“什么?” “不必对我言谢。” 叶则这才恍然大悟,有些赧然地说道:“我们相识不久,那怎么好意思呢?” 厉寒朔觉得有一支箭“嗖——”地一下射中了他的膝盖,莫非只是他自己一头热? 他抿了抿嘴唇,说道:“我听闻殿下明年开春要报考国子监,殿下入了国子监,我们往后便是同窗了,接触的时间想必不会少。” 叶则暗自腹诽——您这是哪来的自信? 他也不询问厉寒朔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只是点点头道:“淮晋侯所言甚是。” 厉寒朔道:“我虽然只在国子监呆了一年光景,但自问对它也有几分了解。殿下如不介意,用过午膳我再说与你听。” 早在得知自家幼弟想要报考国子监的时候,叶鸿就把国子监的状况一股脑地说给了叶则。 不过,叶则并没有拒绝厉寒朔的好意,反而笑道:“如此甚好。不知淮晋侯可曾用过午膳了吗?” “不曾。”厉寒朔牵住他的手,一边向着膳厅走去,一边说道:“殿下可以直呼我寒朔,淮晋侯是给外人喊的。” ——外人? 叶则不禁弯了弯嘴角,“寒朔。” 厉寒朔呆了一瞬,耳根慢慢爬上了红晕。 叶则感觉到他掌心微微濡湿,不禁心下慨叹——果然是藏不住心事的孩子。 两人面对面用过午膳,便去枫华苑走了一遭消食。 途中,厉寒朔将他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告诉叶则。 叶则也更深地了解到坑爹的人物简介中没有言明的事情,那位创立国子监的启云帝的确是个标新立异、狂放不羁的人物。 进入国子监的学生除了学习基础的学科之外,还可以凭喜好选择自己想要深入学习的几门学科——当然,教授这一门学科的先生愿不愿意收人,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回到昭光殿后,厉寒朔就辞别了叶则。他虽然想要多留一会儿,却也不愿叶则因他减少了休憩的时间。 ***** 昌平二十九年春,国子监对报考学子的第一轮考核开始了。 百忙中抽出时间送叶则前去参加考核的是太子殿下叶鸿,他下了马车后,转身将叶则从车上抱下来,放在了地上。 叶鸿俯身说道:“阿则莫要勉强自己,便是考不上,明年再来就是了。” 叶则无奈道:“皇兄,你好歹对我有些信心。” 叶鸿一边牵着他的手往国子监内走去,一边说道:“世事难料,我这不是怕你没考进去反而伤心?小心些,这里有台阶。” 相较于牵着叶则走,叶鸿更想抱着他走。但是叶则坚决不从,于是他只得作罢了。 两人七拐八弯走了一阵,终于走到了作为考核地点的一排教舍。 教舍门外排队之人甚多,不过与叶则年纪相仿的仅有六个男孩,都被家中长辈拘在身边不得乱跑。 叶则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也能从周遭人议论纷纷中了解到些许状况。 第一轮考核是笔试,由考官当堂抽取题目,念给诸位考生听,考生只需要把自己的答案写在白纸上就行了。 叶则:“……” 他默了一下,轻声问道:“国子监以前也是这么考的吗?” 叶鸿回答:“每年考核的形式都不一样,你别想太多了。” 叶则:“……呵呵。” 在叶则走进甲子教舍参加第一轮考核的时候,叶鸿就站在外面等候。 有不少达官贵人之子来参加国子监第一轮考核,见了太子殿下立刻就瞪大了眼睛,却被他一个眼神斥退了。 于是他们就战战兢兢地等在一边,心中热烈期盼着教舍里面的这一场考核赶紧结束,好给他们腾出地方来。 叶鸿等了约莫一炷香之后,身后传来一个冷漠恭谨的声音。 “见过太子殿下。” 叶鸿不耐地一眼瞥过去,皱紧了眉,说道:“厉寒朔,本宫记得岁假还没结束。” 厉寒朔点点头,说:“小子是在等五殿下。” 叶鸿:“……阿则是本宫的弟弟,何时需要你来等了?” 他话音才落,甲子教舍门口悬挂的竹帘就被人掀开了。 叶则跨出门槛,朝着厉寒朔的方向淡淡一笑,“寒朔,你来了。” 叶鸿:“……” 叶鸿莫名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 厉寒朔目光专注地看着叶则,语气柔和下来,“殿下,我带你四处逛逛,怎么样?” 叶则想了想,张口道:“皇兄……” 叶鸿不假思索地接道:“我带你逛。” 厉寒朔:“……太子殿下在国子监呆了将近八年,对国子监的一草一木定然都是了如指掌。小子自然是远远不及的,还望太子殿下不吝赐教。” 叶鸿:“……” 叶鸿心道——这小子脸皮也忒厚了! ***** 国子监的三轮考核结束后,叶则如愿以偿进入了甲子班学习基础学科。 国子监的班级是以甲、乙、丙和十二地支组成编号的,每班人数控制在二十人左右,班级的安排则是根据个人能力和学习程度来决定的。 厉寒朔同样也是甲子班的学生,往后两人接触的机会只多不少。 至于斋舍的安排,就要等到国子监的岁假结束以后,才能知道了。 叶则没想到的是,他的分班情况出来后,叶鸿立刻就跑到昭光殿来当着他的面开始捣鼓斋舍安排。 “我看看……林伽这小子不行,脾气太冲了。陆永芳也不行,听说他有脚臭,熏到你就不好了……齐浩哲一肚子坏水,说不准会阳奉阴违欺负你……”叶鸿一边念叨着,一边把纸上的名字一个个划掉,没一会儿就只剩下寥寥几个。 叶则看不到太子殿下的动作,但也能听到对方正握笔写写划划的动静。 他无语半晌,问道:“……不是说等到开学才能知道斋舍安排吗?” 太子殿下抬头看了眼幼弟,眼神中尽是“你怎会如此天真”的意味。 他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和他们怎么会一样?阿则,你要记得你的身份。” 叶则:“……” ——特·权阶·级,就是这么任性! 叶鸿又是两笔,把“厉寒朔”这三个字划掉。斟酌再三之后,他才把叶则的舍友定了下来。 叶则道:“舍友不是一年一换吗?这么隆重,搞得跟选妃似的。” 叶鸿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阿则,你还太小了,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有个好舍友,以后才有人给你端茶递水、洗衣打饭、做功课背黑锅……总之,不想干的事情都可以推给你的舍友。” 叶则嘴角抽了抽,默默地为叶鸿的舍友鞠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元康帝走进寝殿的时候,就听到太子殿下正在对五皇子进行思想灌输,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待两个儿子都看过来了,元康帝这才肃了脸色,叱道:“胡说八道什么呢?阿则,莫要听你皇兄的话。” 叶则应道:“是,父皇。” 元康帝又道:“不过,既然要挑,就挑一个好拿捏的。” 叶鸿忍笑道:“谨遵圣旨!” 叶则:“……”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第37章 【第七章 :一怒为蓝颜】 叶则搬进斋舍的时候,他未来一年的舍友梁景胜已经到了。 梁景胜坐在桌案前,慵懒地撑着下巴,眼眸半寐。 听到有人进来,他回头瞧了叶则一眼,说:“在下梁景胜,‘人间美景不胜收’的‘景胜’二字,敢问公子芳名?” 叶则:“……” ——这种略带挑逗的语气,和说好的温柔体贴完全搭不上边啊! 站在他身后的萤火娇喝道:“放肆!殿下……” 叶则摆了摆手,萤火立刻就噤了声。 “芳名谈不上,叫我叶则就行了。” 梁景胜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原来是五殿下,方才失礼了。” ——今年开春,五皇子考入国子监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帝都。 “梁公子不必这样‘殿下来、殿下去’的,名字取来,不就是让人喊的吗?” “那你也不要‘公子来、公子去’的,直接唤我梁景胜就行了。” “此言极是。” 叶则淡淡一笑,坐在红木圆桌边,伸手接过了萤火递过来的一杯茶水。 抬着箱子的太监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进来,很快就将斋舍内属于叶则的区域布置得与昭光殿一模一样。 地面上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甚至连斋舍内每个锐利的边边角角都被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以防叶则不慎撞伤。 梁景胜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问道:“……你是把整个皇宫都搬过来了吗?” 叶则:“……盛情难却罢了。” ——这已经是精简过后的行李了,元康帝与太子殿下的威力果然不可小觑。 太监们放置好东西就撤出去了。 萤火垂首轻声道:“殿下,奴婢要走了。还请殿下务必珍重,奴婢就守在昭光殿,哪儿也不去。” 叶则淡淡“嗯”了一声,想了想,说道:“你莫要伤心。” 国子监的学生都不许带书童仆婢,叶则虽然可以动用身为皇子的特权,但出于某种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目的,他还是决定放弃享受,与诸位同窗共患难。 萤火眼泪落下,颤声道了一句“奴婢告退”,就提起裙摆迅速跑开了。 梁景胜望着她的背影,无语地问道:“你还没死呢!她哭什么哭?” 叶则:“……” ***** “铛——铛——铛——”,报时的晨钟被人撞响,洪亮的钟声响彻国子监。 梁景胜数了一下,一共六声,现在是午时正点了。 他放下书,起身抻了个懒腰。 “要一起去用午膳吗?” 叶则道:“我对国子监不熟,就麻烦你带路了。” 梁景胜看了看他,突然“咦”了一声,“叶则,仔细看看,你竟然比我那玉雪可爱的表妹还要美上几分。” 叶则嘴角微微抽搐,“……呵呵,多谢夸奖。” “不必言谢,我向来都是有话直说。”梁景胜假模假样地谦虚了一下,说:“走,我带你去食堂,看看咱们国子监的伙食与皇宫相比孰优孰劣。” 叶则心想——那还用得着比吗? 宫廷饮膳用的是最为精巧珍异的上乘原料,役使的是技艺最为精湛的天下良疱。这般精心制作的美味肴馔,岂是国子监的大锅饭能比得上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叶则在食堂内尝到了不输于皇宫膳食的美味佳肴。 “滋味如何?” “单论‘香’与‘味’,与皇宫肴馔相比也不遑多让。” 梁景胜问道:“你知道国子监的大厨是谁吗?” 叶则摇了摇头。 “也是,你久居皇宫,自然对民间的事情不甚了解。”梁景胜喝了一口热汤,继续说道:“国子监的掌勺大厨名叫谷柏原,从前是个江湖人士,人称‘谷千刃’。传说他刀法出神入化,人们往往只看到他一刀出去,却没想到他已砍出了几十刀。” 叶则问道:“那他怎么会甘心留在国子监烧饭炒菜?” 梁景胜说:“他被仇家追杀,两只眼睛都被剜去了。后来被一个酒楼的大厨救了性命,就跟着人家打下手。两年的功夫过去,谷柏原继承了他救命恩人的厨艺,又把自己的刀法融合进了切菜剁肉的刀功里面,成就了‘民间第一刀’的称号。四年前国子监聘他做了掌勺大厨,伙食质量一下子就提高了不少。” 叶则赞道:“民间果然多奇人。” 梁景胜点点头,“然也。有些人纵使目不能视,也能成就功名。” 叶则看向他,清澈幽亮的桃花眼中笑意盈然。 “谢谢你,梁景胜。” 梁景胜轻咳一声,“谢我作甚?快点吃吧,凉了吃下去小心拉肚子。” ***** 用过午膳,梁景胜带着叶则在国子监内四处闲晃。 路过致贤阁的时候,叶则听到有人喊:“梁景胜,方先生让你去他那里一趟。” 梁景胜为难地看了看叶则,却听对方说道:“你有事情就去忙吧。” “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叶则颔首道:“我知道了。” 等了好一会儿,叶则听到有一群人正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 他往旁边挪了几步让路,不曾想突然绊到了一块石头,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哈哈哈哈……这家伙看起来怎么那么蠢?” “是啊!老大,你看他这样像不像翻不过身的乌龟?” “你这么一说还真挺像,哈哈哈……” 叶则:“……” 叶则淡定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就要离开。 他还没抬脚,手腕就被一只咸猪手握住了。 “等一下,转过来,让大爷我看看你的长相如何。” 叶则听着这稚嫩的声音,心中无语——你这么小就耍流氓,长大了还了得?你家里人知道吗? “松手。” “呦呵!性格还挺火辣,大爷就喜欢这种带劲儿的小妞。” 叶则:“……” 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中小流氓,拂开对方的爪子,回身冷冷看着对方,“你有病吗?有病趁早吃药。” 小流氓疼得抱着脚跳来跳去,恶狠狠地瞪着叶则正想要把对方大卸八块,结果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对方白玉似的脸庞。他呆了呆,嘴巴微微张大,模样滑稽得很。 “老大!他转过来了!” “他长得真好看!” “他到底是男是女?” 叶则心道——原来是几个逗比。 他懒得再与他们较真,拔脚就要离开,却突然听见小流氓喝道:“快把小美人儿给我拦下来!” 一个小弟劝道:“老大,你先把口水擦一下。” 小流氓羞恼道:“要你多管闲事?滚开!” 叶则的四周登时被人围了起来,他细细听了一下,足有八个人。 小流氓清了清嗓子,说道:“小……姑娘是跟着家中兄长进来的吧?莫不是走丢了?我叫程昱,敢问姑娘芳名为何?芳龄几何?” 叶则皱紧了眉,心里已有几分不耐,“……我是男的。” “你们信吗?反正我是不信。”程昱哈哈笑了几声,“男的会长得这么漂亮?你逗我呢?” 叶则淡淡问道:“你让不让开?” “不让!” 叶则“哦”了一声,突然一个上勾拳又快又狠地击中程昱的面门。他揪着对方的衣襟,擦干净手背沾上的鼻血,才一把丢开了嗷嗷直叫的程昱。 程昱捂着脸躺在地上,怒喊道:“你竟然敢打我?小的们,给大爷我把这个臭娘们儿拿下!” “你喊谁臭娘们儿呢?” 一个冷漠的声音突然出现,围在叶则身周斗志昂扬的小喽啰们没几下就被来人扔在了地上,哀哀地直叫唤。 程昱坐起身来,见到来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厉寒朔!怎么又是你?” “程昱,你再这么横行霸道,我只好请程先生来管教你了。” 程昱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你以为你跟着我爷爷学了几天医术,他就真把你当关门弟子了?就算你是他的关门弟子,他也不会为了你打我。” 厉寒朔冷淡地说道:“哦,也不知岁假之前,是哪个家伙被程先生家法伺候了。” 程昱立时涨红了脸,看谁都觉得对方像是在嘲笑自己。 他怒吼一声,猛地扑过去和厉寒朔扭打起来! 程昱虽然比厉寒朔大了两岁,但他的身手显然与厉寒朔差了好大一截,没一会儿就被厉寒朔撂倒在地。 厉寒朔走到叶则身边,问:“殿下,你一个人吗?” 叶则摇摇头,“舍友临时有事,我在这边等他。” 厉寒朔道:“那我陪你吧。” 叶则点了点头。 ***** 因为担心叶则站久了会疲累,厉寒朔便牵着叶则的手走到附近的一座凉亭里,两人面对面坐在了石凳上。 “殿下……” 叶则打断他的话,说:“直接叫我名字吧。” 厉寒朔一怔,脱口而出道:“阿则。” 叶则心神一动,垂下眼眸“嗯”了一声。 厉寒朔问道:“阿则,你的舍友人好吗?” 他今日一直被程先生留在药圃里面,刚刚解放就想去公告栏那边看今年的斋舍分配情况,没想到半途就遇到了叶则。 叶则回道:“挺好的,他叫梁景胜。” 厉寒朔想了想,说:“梁景胜这人嘴巴有点欠,不过挺护短的。” 叶则笑了下,“你住在哪个斋舍?” 厉寒朔道:“北端的昴宿斋舍,你呢?” 叶则失笑,看来太子殿下是铁了心要把他和厉寒朔隔离,就是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我在南端柳宿。” 厉寒朔有些失望,面上却依旧平静,“明天就要开始上课了,教舍里都是两人一桌,可以自由组合。” 叶则心里暗暗好笑,对他的心思了若指掌,却只是故作烦恼地皱了皱眉,“可是我只认识你和梁景胜……” 厉寒朔极快地说道:“梁景胜在甲子班的人缘很不错,也已经有了固定的同桌。” 叶则于是说道:“那我和你一桌,可以吗?” 厉寒朔十分矜持地“嗯”了一声,问道:“九清丹吃完了吗?” “已经吃完了。” “那我再给你拿一瓶。” 叶则摇头拒绝,“不必了,我近来身体已好了许多。” 两人聊了许久,直至暮色四合,梁景胜才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他抬眼四顾,看到了相谈甚欢的叶则与厉寒朔,才迈步走进了凉亭。 梁景胜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长吁一口气,问道:“你们两个认识啊?” 叶则点点头,说:“梁景胜,你终于回来了。” 厉寒朔看了看天色,说道:“该去食堂用晚膳了。” 叶则与梁景胜点了点头,三人便一同向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等到用过晚膳,三人沿着一条鹅卵石小路走到柳宿斋舍的庭院前,才各自分开。 厉寒朔站在被一片雕饰着枝蔓云锦的清水白墙围绕起来的柳宿斋舍外,看着叶则与梁景胜并肩离开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心里有种百爪挠心的难受,仿佛心爱之物被人强夺了过去。 第38章 【第八章 :三更夺命箭】 六月的天空碧蓝一片,弦月湖上架起的九曲回廊边缘,正坐着一个衣袂翩跹的白衣墨发之人。 他阖着双眸,玉笛横吹,潇洒飘逸。 一道流畅如歌的琴音远远传来,与笛音相和,令人不禁莞尔。 一只修长的手搭上了吹笛者的肩膀,随后响起了一道慵懒的声线。 “又在和你的红颜知己琴笛相和啊。” 叶则放下手中的玉笛,说:“景胜,你莫要胡言。” 梁景胜轻嗤一声,“弦月湖对面就是女学了,难不成和你琴音传情那么久的会是个男的?” 叶则满面黑线,他经历过不少游戏世界,古代背景的游戏世界当然也不少,但这并不代表他会认可古人十岁出头就娶妻生子的观念。 梁景胜问道:“没想过要和对方见面吗?都已经琴笛相和五年之久了,生米也该煮成熟饭了吧?” 叶则说:“如若对方只是单纯地想要以琴会友,我这样岂不是唐突佳人了?” 梁景胜叹了口气,“你都已经十三岁了。” 叶则抽了抽嘴角,“我又不是三十岁了,你作甚这副样子?” 梁景胜道:“再过两年你就可以成亲了,挑个自己喜欢的不是更好?” 叶则斜睨他一眼,视野中依旧是几年如一日的黑暗,“你都已经十九岁了,怎么还不成亲?” “我这是在给你传授过来人的经验。”梁景胜屈指敲了敲他的脑门,说道:“没看我现在都被逼得有家归不得了吗?” 叶则淡淡道:“自作孽,不可活。” 他站起身来,回头望了一眼琴声传来的方向,这才慢慢沿着九曲回廊走回弦月湖边。 梁景胜走在叶则身后几米开外,看着前面那个身量纤细的少年缓步行走,宛如浊世佳公子般不染尘埃。 ——倘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怎么也不会想到对方会是个眼盲之人罢? 梁景胜有时候也会猜想,如若五殿下身体康健、目能视物,又该是怎样地惊才绝艳呢? 但大抵是因为连老天都见不得他这样完美,才会想要剥夺他的健康、视力。 ***** 叶则与梁景胜一同来到了骑射场之后,梁景胜就从马厩里面牵出了自己的枣红色骏马。 他翻身骑上马,俯视着站在一边的叶则,嘱咐道:“我去参加训练了,等会儿一起去用晚膳。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去致贤阁看看书,或者去别的地方逛一逛,但是别走太远……” 叶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说:“知道了,你怎么一年比一年啰嗦?” “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梁景胜微微俯身,驱使着马儿往前跑去,顺手还摸了一下叶则的发顶,“乖乖听话有糖吃,五殿下。” 叶则:“……” 叶则安安静静地在骑射场边站了一会儿,耳朵听着马蹄声、呼喊声以及箭矢破空的声音。 六月旬考结束后,国子监会举行一场骑射比赛。 厉寒朔与梁景胜身为甲子班在骑射课上的佼佼者,自然被委任为甲子班的参赛选手。 厉寒朔明年就会从国子监肄业了,除了基础学科之外,他还选择了医术、雕刻等学科进行深入学习。并且,在课余时间,厉寒朔还要学习很多国子监内没有教授的东西。毕竟,他身为厉元帅唯一的嫡子,将来必定是要上战场拼杀的。 去年厉寒朔年满十五,本来是要履行左相与厉元帅的约定,与年方十二的左相嫡长女钟凝钰定亲。但不知缘于何故,厉寒朔拒绝了定亲,他的祖母奈何不了他,也只能让这个口头婚约就此作罢。 自那之后,厉寒朔就被气急败坏的镇国公夫人赶出了家门。当时正值岁假,国子监的斋舍内只有路途遥远不便回家的学子。 厉寒朔在斋舍内住了两天,就按捺不住寂寞跑到了皇宫内,通过枫华苑的假山隧道,来到了叶则的寝殿。 叶则现在想起来自己午睡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正紧盯着自己,都还觉得心有余悸。 叶则清艳的脸上不由微微露出笑容,突然,他眉间微微一皱,侧身一滚险而又险地躲过了一支利箭! “是哪个混蛋乱射的?差点把人射到了!” “不知道啊,没看到有人往场边射箭。” “快看,那个差点被射到的是不是叶则啊?” “那个混蛋铁定要玩完儿了。” 骑射场上顿时一片嘈杂,叶则刚站起身来正在拍身上的灰尘,就听到一阵乘风而来的马蹄声。 “阿则,你没事罢?” 厉寒朔翻身下马,寒霜覆面,后怕地将叶则一把揽进了怀里。 叶则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开,也就随他去了。 “放心罢。我躲得快,没有受伤。” 厉寒朔道:“我去看看那支箭。”他松开叶则,蹲下·身拔起射入地面寸许的利箭,细细察看了一番。 箭头是三菱形的,箭杆是木制的,箭羽为白色——这是国子监最常见的箭矢样式。 厉寒朔眉头紧蹙,又来回翻看了一下,注意到了箭羽尾端浸染了淡淡的红色。细细一闻,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甜涩香气。 他面上露出一个冷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叶则问道:“怎么样?” 厉寒朔道:“我知道是谁了。” 叶则“哦”了一声,说:“那你处理吧。” 厉寒朔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触手凉滑,令人流连忘返。厉寒朔心里暖意融融,想来只有极为信赖他的情况下,叶则才会将这件事情全权交予他来解决罢? “想不想跑马?” 叶则点了点头,正想要吹哨召唤自己的马儿,没想到却被厉寒朔一抱而起送到了马背上。紧接着,厉寒朔也跨上了马背,将他抱在了怀里。 叶则的脊背紧贴着他的胸膛,一时有些坐立难安。他轻声说道:“……这么热的天,我们还是分开骑马吧。” 厉寒朔道:“少糊弄我,你不是穿了我送你的云丝甲吗?穿上云丝甲以后冬暖夏凉,不会觉得热的。” 叶则回头望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里面穿了什么?” 厉寒朔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他看着叶则回眸睨着自己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有一种心痒难耐之感。 但厉寒朔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于是便伸手捏着叶则消瘦的下颌,扭过他的脸让他正视着前方——仿佛只有离开他的视野,自己才能平复胸口那几欲喷薄而出的感情。 ***** 当晚,巡夜人敲了三下梆子,已是子时正点了。 万籁俱寂,只听得“砰——”地一声,重物坠地。 程昱被粗暴地扔了在黑黢黢的骑射场上,摔得浑身发疼。 “你、你要干什么?”他双手撑地坐起来,狐假虎威地喊道:“你不怕我告诉爷爷,让他罚你吗?” 一袭玄色长袍着身的厉寒朔冷冷一笑,手持一把紫杉木长弓,说道:“程昱,我背后的箭囊里面共有十支箭。你只管跑,射死了算我的。十支箭射完还没死的话,就当是你命大。” 程昱怎会不知厉寒朔那百发百中无虚弦的箭法?当下,他就被这一番话骇得面无人色! “我哪里招你惹你了?你干嘛要用箭射我?”他一边颤声说着,一边往后缩去。 “你把我精心饲弄的药田毁了,手都不洗干净就敢拿箭射人,你说你是不是蠢到家了?”厉寒朔冷声说道:“我往日不想与你计较,你就蹬鼻子上脸,仗着程先生的面子作威作福。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招惹阿则!” 程昱大声辩驳道:“他不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吗?” 厉寒朔道:“阿则没有受伤,不代表你就没有过错。你该庆幸他没有受伤,不然届时就不只有我来找你麻烦了。” ——国子监虽然一贯奉行学子之间的事情就由学子们自己解决,但若是出了人命,这条规矩也得要靠边站。 程昱眼见着厉寒朔取出一支箭来,意识到他这回是动真格了!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就往后跑去。 厉寒朔也不拦他,只是拉满弓弦,一箭射出如流星落地! 程昱听到背后传来的破空之声,闪身一躲,避过了第一箭。 紧接着又是两支箭矢疾射过来,擦着程昱的身体两侧飞过,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 程昱吓得双腿发软,不住地哭泣哀求。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道:“你别射了!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 厉寒朔冷着脸,不为所动地再次取出一支箭来,弓开如秋月行天。 “嗖——”地一声,一支白羽箭划破空气,疾飞出去! “你怎么还射啊?我要告诉我爷爷!我错了!啊!——我不告诉我爷爷!求你别再射了……呜呜呜……” “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呜呜呜呜……” 厉寒朔伸手向后一摸,没有摸到箭矢。原来十支箭已经射完,箭囊内空空如也——然而,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程昱烂泥一样瘫软在骑射场上,抬眼看到厉寒朔走过来,登时吓得瑟瑟发抖。 “你往后给我夹紧尾巴做人,再使坏可不会那么简单就揭过去了。” 程昱哭道:“我再使坏我就自己沉塘去!” 厉寒朔道:“好,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程昱,这才转身离开了骑射场。 ***** 听完了厉寒朔简短的叙述,叶则忍俊不禁道:“所以,他被你射哭了?” 厉寒朔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不过他也没有品出来哪里不对劲,便点点头道:“嗯,哭得挺惨。” 坐在两人后桌的梁景胜:“……” 叶则道:“再过两天就是旬考了。” 厉寒朔:“骑射比赛你来吗?” 叶则睨他一眼,“你和景胜都参加了,我怎么可能不来?” 厉寒朔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这时,梁景胜一句“先生来了”,让这段对话暂时告一段落。 两天后,旬考开始。 第一场考试结束后,叶则照例去弦月湖的九曲回廊上吹笛。 没过一会儿,婉转流畅的琴音响起。 厉寒朔与他并肩坐在九曲回廊边缘,听着这一曲琴笛相和。 乐声渐低,叶则将手中的玉笛放下,望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说道:“今日,她心中似有不快。” 厉寒朔皱紧了眉,一言不发。 叶则再度横笛,暗忖着吹奏一曲以慰佳人。 厉寒朔愈听,心中愈是不快。他一直臭着脸,奈何叶则压根看不到。 不过,叶则怎么会感觉不到那几乎都要实质化的低气压呢?他微微一笑,浑然不觉地继续吹笛。 旬考在一天之内就会结束,学子们面临的压力都很大。 不过,用晚膳的时候,食堂里可谓是人声鼎沸,极为热闹。 叶则正在喝汤,就听得旁边一桌有人说:“今天女学那边也旬考呢。” “是啊,不过听说好像有人舞弊。” “你们想不想知道舞弊之人是谁呢?” “我早都知道是谁了,不就是钟凝钰嘛!” 叶则眯了眯眼睛,这件事情在坑爹的人物简介中并未提及,不过这个时候正是刷游戏女主角好感度的绝佳时机! 厉寒朔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叶则碗里,说道:“多吃点,不然每次抱起来都硌手。” 叶则回过神来:“……其实你可以不抱。” 厉寒朔摸了摸他细滑的黑发,说:“乖,不要闹别扭了。” 叶则:“……” 他突然好想掀桌糊厉寒朔一脸。 第39章 【第九章 :诊脉二三事】 清晨,叶则提剑走出斋舍准备站桩练剑。 察觉到庭院中有人,还是个陌生人的时候,他顿住脚步,问道:“……是谁?” 跪在这间斋舍阶下已有一宿的程昱睁开酸痛的眼睛,动了动麻木的身体,膝行过去就要抱住叶则的大腿。 叶则闪身一躲,他扑了个空,直接以脸着地,疼得半晌爬不起来。 程昱仰脸看着叶则,“五、五殿下,是我。” 叶则神色淡漠地问:“你是谁?” 程昱显然没有猜到这个开头,脸上青白一片地说:“……我是程昱,今日是来负荆请罪的。”他垂下脑袋,想起了爷爷老泪纵横的模样,心中一涩。 叶则敛眸问道:“哦?你何罪之有?” “我不该鬼迷了心窍,朝殿下射箭!” 程昱伏身磕了几个响头,涕泗横流,哭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殿下莫要罪及我爷爷。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您要杀要剐,只管冲着我来便是了。” 叶则听他说完这一番话,忽地拔剑出鞘。 剑锋既快又准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冷锐的剑气割开了皮肤,顿时流出了鲜红的血来。 程昱闭着眼睛,牙齿不住地打颤,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叶则道:“我听说你父母早亡,程先生膝下仅有你一个孙儿。” 程昱泪流不止,颤声应道:“是。” ——程先生本是江湖中人,医毒双修,冠绝天下。他早年为了试毒害过不少人,结果全报应在了他的妻儿身上。中年丧子之后,他便退隐江湖,做了国子监的先生。 叶则扬了扬眉,说:“你若是死了,程先生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程昱沉默不语,面上满是懊悔之色。 “三年前我命悬一线,多亏了程先生才能苟活至今。我今日放你一马,权作是还了程先生的救命之恩。”叶则收剑还鞘,冷声道:“你已不是垂髫小儿,应当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一定不会再有下次了!一定不会了!”又磕了几个响头后,程昱抬起眼来期期艾艾地问:“那、那我爷爷……” 叶则道:“程先生不日便会从宫中回来了。” 程昱大喜过望,伏身道:“多谢殿下恩典!多谢殿下恩典!” 等他一瘸一拐地离开后,叶则才转头看向庭院内的一丛芭蕉树,说道:“寒朔,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厉寒朔拂开芭蕉叶,拿着一杆红缨长·枪走到叶则身前。 他望了望程昱离开的方向,说道:“程先生用心良苦,但愿他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程昱的所作所为被程先生知道后,他便使了这一出苦肉计,以求让程昱悔改。 叶则笑了一下,“我看他是被你和程先生吓怕了,往后再不敢乱来了。” “那再好不过了。”厉寒朔垂眸凝望着叶则,语气柔和道:“程先生说我已学去了他七、八分本事,午膳过后,我给你把一次脉吧。” 叶则点点头,说:“明日便是旬假了,我想去采薇湖荡舟,你去吗?” 厉寒朔弯了弯唇角,说道:“殿下相邀,岂敢不从?” 他一双幽黑的眼眸中洒满了细碎的阳光,笑意深深。就算叶则看不见这一幕,也能感觉到那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多么温柔。 叶则微微闭上眼,回想着当萧远、贺梓轩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他是什么感觉。 而后他愕然地发现,他们三个人给他的感觉是如此地相似! 叶则握紧了剑柄,心跳得飞快,抬眸盯着厉寒朔看了半晌。 厉寒朔明知他什么都看不到,却还是被他看得耳根发烫,浑身不自在。 叶则薄唇微启,似乎要对他说些什么。 厉寒朔怀着无法言表的心情,屏息静待。 正当此时,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出现了—— “你们两个还要深情对视多久啊?” 梁景胜推开斋舍的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叶则与厉寒朔。他站了半天,看他们两人依然还是那个相互凝望的姿势,便有些不耐地开口了。 叶则听到他的话,立刻后退几步,语气淡淡地说:“我们晨练吧。” 厉寒朔扭头冷冷瞥了梁景胜一眼,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嗯。” 梁景胜无语地看着厉寒朔将一杆红缨长·枪舞得杀气腾腾,又看了看神色平静恍若未觉的叶则。 ——他还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了。 ***** 晨练过后,叶则就回斋舍洗澡了。 国子监内奇人异士极多,引水入户的管道和冷热水分流的装置早已被捣鼓了出来,洗漱自然是极为方便的。 叶则洗完澡后便换了身骑马装,这是太子殿下为他备上的,但具体是什么样式什么颜色,他却不甚清楚。 ——不过,太子殿下的眼光想来是不会差的。 叶则走出斋舍的时候,厉寒朔和梁景胜都已经整装完毕。 两人听到动静齐齐转头看去,登时便是一愣。 缓步拾级而下的少年一袭绯红的骑马装,那张扬刺目的颜色衬得他清艳的眉眼愈发夺目。 叶则一贯喜欢穿冷色调的衣服,没想到这回却被太子殿下狠狠坑了一把,穿了他最为厌恶的红色。 绯红骑装的少年说道:“走吧。” 厉寒朔立时回过神来,却还是忍不住偷眼看他。 梁景胜笑道:“阿则,你这身骑装穿起来极是好看。今日见了你的人,怕是三分魂魄都要落在你身上了。” 他向来喜欢调侃友人,叶则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性,浑不在意地笑问:“那梁公子的三分魂魄尚在与否?” 梁景胜笑道:“本公子意志坚定,自然尚在。至于其他人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厉寒朔,说道:“可就不一定了。” 厉寒朔:“……” 三人一起去食堂用过了早膳,这才前往骑射场。 骑射比赛开始之前,参赛者必须自行抽签以便安排组别。 梁景胜被分到了上午第二组,厉寒朔则是在下午第一组。 梁景胜去起跑点准备的时候,厉寒朔便陪在叶则身边。 两人一边坐在骑射场边闲聊,一边等着比赛开始。 一袭绯红骑装加身的叶则很是引人瞩目,就连远在弦月湖对面高楼上正在看热闹的诸位姑娘们都能一眼望见他。 一个身着淡青色对襟襦裙的姑娘笑呵呵地说:“不知那位是哪家的公子?穿得如此张扬,莫不是林二公子?” 帝都里面一提起林二公子,众人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人就是右相的二公子林伽。他素来是个火爆脾气,就连穿衣风格也十分地张扬惹眼。 “他看起来年岁尚小,应当不是林二公子。不过,他身边那人我倒识得,钟妹妹想来也是认识的。”一个穿着玫瑰色交领襦裙的姑娘温声细语道。 被她称作“钟妹妹”的姑娘身着粉色樱花长裙,神态娴雅,远山黛眉下是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琼鼻樱唇,美丽动人。 只见她轻轻一笑,说道:“我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识得那些公子哥儿?姐姐快别取笑我了。” 在场的另外几位姑娘纷纷掩嘴轻笑,其中一个身穿翠烟色百蝶裙的姑娘笑道:“难得旬考结束,那等糟心事儿也水落石出了,今儿个姐姐就给你指认指认骑射场上的那些个公子哥儿。” 她说的糟心事儿是钟凝钰被住在同一间斋舍的舍友污蔑旬考舞弊的事情,昨夜钟凝钰在表兄的帮助下破了这桩舞弊案。 如今,那位污蔑舍友的孟姓姑娘已被遣返回家了。 钟凝钰朝着一袭翠烟色百蝶裙的姑娘抿嘴一笑,说:“好,那就劳烦冯姐姐了。” ***** 钟凝钰用过午膳之后,便独自一人来到最靠近弦月湖的高楼抚琴。 五年前她刚来到国子监的时候,便时常来到此处弹琴,以纾解思亲之情。 不曾想,无意之间却多了个可以与她琴笛相和的知己。 钟凝钰闭上双眼,纤纤玉指在琴弦上飞舞,脑海中却在想着先前在高楼上看到的景象。 钟凝钰当然认识伴在绯衣少年身侧的那位公子,他险些就成了她的未婚夫婿。 她五岁之前时常与他一处玩闹,虽然是她闹着他,但他也从不拒绝。 然而不知为何,五岁之后,他就鲜少出现在她面前了。 两人之间的交集也愈来愈少,终究成了陌路人。 钟凝钰心中一叹,下一刻,清亮悠扬的笛音就响了起来。 她面上不由露出如花笑靥,琴音中也褪去哀愁,尽是欢愉之意。 ——有知音如此,也不枉来这世间一遭。 ***** 叶则吹完一曲,才放下玉笛,跟着面色不虞的厉寒朔来到了药园。 药园的主人程先生被召进了宫中,此刻,药园中仅有几个药童正在看护草药。 厉寒朔径自带着叶则来到了药园北侧的一间竹屋,两人落座后,他便开始为叶则诊脉。 叶则的脉象很虚弱,这些年来药没有少吃,却是一点起色都看不到。他的这具身体就像是个无底洞,要靠着无数的珍贵药材,才能吊住一条命。 厉寒朔以前偷偷为叶则把过几次脉,得到的结论都不尽如人意。他情愿相信是自己学艺不精,也不敢细想那仿佛字字诛心的诊脉结果。 ——然而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见厉寒朔沉默不语,叶则淡淡一笑,调侃道:“厉大夫,你怎么不说话?莫非是诊出了滑脉?” 厉寒朔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地说:“你又不是女子,便是诊出了滑脉也没什么大碍。” ——男子若是气血充实,诊脉的时候也是能够诊出滑脉的。 被叶则逗得微微展颜的厉寒朔很快又拧起了眉头,竹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叶则似有所觉地伸出左手,抚上了他的眉心,说:“人总有一死,你莫要为我伤心了。” 厉寒朔冷声道:“胡说什么?你定然是要长命百岁的。” 叶则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当然比你清楚。”他的右手反握住厉寒朔正为他把脉的那只手,“都说久病成医,你看,你的脉象与我的脉象截然不同。一个从容和缓、应指有力,一个却虚弱无力……” “别说了!”厉寒朔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沉声道:“这世间有三样生死人、肉白骨的宝物,我会为你取来的。你若是信我,往后便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叶则微微一叹,回抱住他。 “我怎会不信你呢?” ——“阿则,你信我吗?”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我无条件相信的人,就是你了。” 两人静默无言地抱了一会儿,半晌后,叶则推了推厉寒朔。 厉寒朔稍微松开了些紧箍着他的手臂,但依然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 叶则也没有再推搡厉寒朔,只是抬眼看着对方,问道:“今日我感觉很多人看我,这是何故?” 他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下厉寒朔。 厉寒朔看着他仍显稚气的清艳眉眼,视线逡巡着他白玉似的肌肤、诱人的淡色薄唇,不由低声道:“阿则,你很适合穿红色。今日你看起来,美得像是盛装打扮的新娘子。” 叶则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不是新郎?” 厉寒朔脸上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因为你站在我身侧,身形就显得更为娇小,所以只能被当做新娘子了罢。” 叶则“呵呵”一笑,叱道:“歪理。” ——身体不好长不高怪他咯? 第40章 【第十章 :荡舟采薇湖】 下午第一组比赛结束后,厉寒朔很轻松地出线进入复赛。 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坐在终点附近的叶则,想要在第一时间把自己的荣耀分享给对方。 叶则似有所觉地抬眼朝他看去,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寒朔。” 厉寒朔在叶则面前站定,为他挡住了炎夏的阳光,“阿则,你去水阁坐一会儿罢。这里太晒了。” 叶则的皮肤自从被孙炀那带有腐蚀性的毒雾弄得溃烂之后,就算以宫中秘药不留一点伤疤地治好了,也变得比原来更敏感易损了。 这会儿他一贯苍白的皮肤被日光晒得白里透红,看起来煞是好看。 可是,厉寒朔却知道他敏感的肌肤不久后便会让他觉得疼痛不已。 但出乎意料的是,叶则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我想在这里看你夺冠。” 叶则的声线尚且稚嫩,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很有几分软绵绵的感觉。 厉寒朔顿觉心神一荡,嘴角不由微微扬起些许弧度。不过他还没有被冲昏头脑,依然坚持道:“听话,阿则。” 叶则斜睨他一眼,非常干脆利落地说:“不听。” 厉寒朔:“……” 虽然坐在叶则旁边,但是显然已经被厉寒朔无视了的梁景胜:“哈哈哈哈……阿则,你这样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厉寒朔淡淡瞥了梁景胜一眼,“梁景胜,你过来挡着点。”而后,他无奈地看了看叶则,说:“我回斋舍拿一把伞。” 于是,梁景胜便替代了厉寒朔的位置,一边等他拿伞回来,一边同叶则闲聊。 “阿则,等会儿决赛,你希望是我赢还是厉寒朔那家伙赢?” 叶则没有回答,反问道:“若我希望,就能改变结果吗?” “不能。”梁景胜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而后笑道:“但是,这样可以看出来在你心目中,究竟是我这个相处了将近七年的舍友重要、还是厉寒朔更重要一些。” 叶则无语:“这都要比出个高低?” 梁景胜意味深长地说:“也许对于某些人来说,在你心里的位置高低远比一场骑射比赛重要得多。” 叶则心想——你难不成是厉寒朔请来的说客? 他状似困惑地眨了眨眼,紧接着就移开目光,望向了梁景胜的身后。 “寒朔,你回来了。” “嗯。” 梁景胜回头看了看,侧身让开。 厉寒朔将手中的一把青花罗伞撑开,遮挡住了炽烈的阳光。 叶则伸手握住伞柄,说:“复赛要开始了,你们去吧。” 厉寒朔道:“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叶则呆了呆,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厉公子必定旗开得胜、一马当先。” 厉寒朔满意地微微展颜,伸手摸了摸叶则的头发,“乖乖等我回来,阿则。” 再次被无视了个彻底的梁景胜:“……” 他捧着一颗四分五裂的心,问:“我呢?难道没有要对我说的话?” 叶则:“……这个还真没有。” 被叶则补了一刀的梁景胜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见状,厉寒朔立刻心情舒爽地拖着他往复赛选手集合点的方向走去。 *****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叶则那句助威之语的加持,厉寒朔一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斩落无数骑射好手,拿下了今年这场骑射比赛的冠军。 ——国子监的骑射比赛是有年龄限制的,十五岁以上才能参加。若不然,早在三年前,厉寒朔就能在骑射场上横扫国子监的诸位学子了。 决赛甫一结束,厉寒朔就往叶则所在的方向走去。 叶则听到动静,撑着青花罗伞站起身来,淡淡笑道:“果如我所料,你会是今年的冠军,寒朔。” 厉寒朔望着叶则,他清艳的眉眼间依稀还有幼时的影子。 这一幕让厉寒朔想起了八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那个时候他跪在勤政殿长长的阶梯之下,冷得身体发麻、脑海空洞。 但是,叶则撑着一把青花罗伞走到了他身边,为他挡住了不断落在身上的雪花。他回首望去,一眼便看到了对方那一双清澈幽亮的桃花眼。 这一眼仿佛历经了万年的艰辛,厉寒朔目中苍白冷漠的世界,就此翻开了新的篇章。 ——那个时候,叶则小得好像能被他捧在掌心里面。 ——而现在…… 厉寒朔觉得,他依然想要时时刻刻护着叶则,就算是将对方捧在掌心也还是远远不够。 他从叶则手中拿过青花罗伞,说:“宫里派来接你的车架应该已经到门口了,我送你过去罢。” 叶则点点头,问:“这把伞……是什么样子的?” 厉寒朔顿住脚步,双眼看着他,认真地回道:“伞面上绘着青花。” 叶则微微笑了起来,“是我送你的那把吗?” “嗯。”厉寒朔道:“殿下赠予我的东西,我都会好好保存。” “哪怕是破铜烂铁?” “哪怕是破铜烂铁,也不会丢弃。” 叶则垂下眼睑,转了话题:“去年的骑射比赛,你为什么中途退出了?” 厉寒朔道:“程先生在山上培植的草药成熟了,他年纪大了,我不放心他一人上山去采药。” 叶则说:“程先生身边有好些个药童,哪里会是一个人?你莫不是在骗我?” 厉寒朔只好改口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听说那山崖上长了一株赤华耀目、麻叶圆茎的药草,怀疑它是不是江蓠草,便想着去瞧上一瞧。” ——江蓠草是世间三样生死人、肉白骨的宝物之一,哪怕知道希望十分渺茫,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去了。 叶则没料到会是这么一回事儿,“寒朔……”他脸上怔愣的表情转为微笑,“此生得友如你,夫复何求?” 厉寒朔脸上微热,正有些不知所措,便看到了等候在国子监大门口的奢华马车。 一个面白无须的青衣人朝着叶则走过来,躬身行礼道:“见过五殿下、淮晋侯。五殿下,奴才来接您回宫,陛下和太子殿下想您想得紧呢。” 叶则点了点头,而后对厉寒朔微微笑道:“我先走了,寒朔。明早我去镇国公府找你,咱们一道去采薇湖。” 厉寒朔应了声“好”,便看着他弯身进了马车。 缎面的帘子放下,遮挡住了叶则清瘦的身影。 等到马车消失在了道路尽头,撑着青花罗伞的厉寒朔才怅然若失地收回了视线。 ***** “一个月的旬假不过两日,你倒好,不在宫里陪着父兄,反而心心念念着去找厉寒朔那个臭小子游湖?” 叶鸿怎么都想不通,那厉寒朔到底给自己的幼弟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明明已经千方百计地阻挠他们两人碰面,结果他们还是成为了朋友! 现在他也只能发一发牢骚,偶尔使一点绊子膈应一下厉寒朔。毕竟,厉寒朔那小子是叶则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他不能一点都不顾忌自己的幼弟。 叶则对于怎么应付太子殿下已经很有一套了,他淡定自若地喝完了汤药,往嘴里面塞了一颗蜜饯后才说道:“皇兄,我在帝都土生土长十三年,连闻名邺朝的采薇湖都没有去过。被别人知道了,肯定要笑话我的。” 叶鸿立刻心疼起来了,“谁敢笑话你?你想去的话,皇兄可以陪你啊。” 他的态度已经有些软化了,但还是不肯松口。 叶则看了看他,说:“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不下十次了。” 言而无信的太子殿下:“……” 叶则笑道:“皇兄,你被父皇抓着办差事,本来就已经十分劳碌了。我又怎么舍得再麻烦你呢?” 叶鸿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那你早些回来。今日我与父皇便在昭光殿用晚膳了。” 叶则每月旬假的那两日,太子殿下和元康帝都会在昭光殿陪他一起用晚膳——不知为何,这个惯例此刻从叶鸿口中说出来,却带上了一点威胁的意味。 叶则失笑道:“好,我怎么敢让父皇和皇兄饿着肚子等我?我一定早些回来。” 叶鸿满意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说:“我让御膳房多做一些你爱吃的东西。” 叶则哭笑不得地点点头——这算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吗? ***** 叶则抵达镇国公府的时候,镇国公夫人正与儿孙们在膳厅用饭。 他命人拦下了想要去通报镇国公夫人的丫鬟小厮,径自去了待客的正厅等候。 过了一会儿,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侍立在他身边的萤火说道:“殿下,是否要奴婢派人去告诉淮晋侯一声?” 叶则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 片刻后,一袭蓝衣的厉寒朔走进了正厅。 “阿则,你用过饭了吗?” “我若是没用早膳,皇兄可不会放我出宫。” 厉寒朔想起了太子殿下每每见到他时,一张脸都是阴沉沉的,想来这次他与叶则同游采薇湖的事情会让太子殿下相当不满。 叶则站起身来,微微笑道:“走吧,车架已经在外面等了。” 厉寒朔瞥了一眼似乎是打算一直跟在叶则身边的萤火,说:“阿则,如果事事都被人安排好了,那岂不是很没意思?” 叶则听到他意有所指的话语,问:“那你待要如何?” 厉寒朔道:“游湖的话,你我二人就够了,不需要无关之人的打搅。” 萤火:“……” 三人走到正厅外面的时候,厉寒朔吹了一声哨。 紧接着,一匹鬃毛油光发亮、四蹄犹如踏雪的黑色骏马乘风奔来,停在他面前之后喷了个响鼻。 叶则正疑惑间,就被厉寒朔抱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坐到了马背上。 萤火连忙喊了声“殿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淮晋侯策马朝着门口跑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叶则无语半晌,说道:“你是不是蓄谋已久?” 厉寒朔非常坦然地承认道:“殿下果然料事如神。” 叶则:“……要点脸成吗?” 厉寒朔低声笑道:“不敢欺瞒殿下。” 他将怀中之人搂得更紧了些,对方娇小的身体仿佛嵌进了他的胸膛,让他心口一片炽热。 ***** 暖风习习,天高云淡,一叶扁舟漫无目的地漂在采薇湖中,平静的湖面上荡开了层层涟漪。 叶则轻嗅着荷花的清香,闭目听着扁舟划开水波的声音、水鸟扑棱着翅膀踏波飞过的声音以及踏青之人呼朋引伴的声音。 这些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交织成了一幅岁月静好与尘世喧嚣相融的画面,他不禁微微弯起嘴角,兴之所至便将别在腰间的玉笛横在唇边吹奏起来。 水光云影悠悠,花鸟鱼虫俱静。 厉寒朔一边倾听着那圆润清亮、婉转悠扬的笛音,一边缓慢地划着木浆。 他微微含笑地看着叶则,但过了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 一道熟悉至极的琴音响起,完美地融进了笛音之中,彼此相和。 厉寒朔:“……” 叶则吹完一曲,说:“寒朔,你往琴声传来的方向划去。” 厉寒朔不愿拂逆了叶则的心思,只能把一口老血憋在心里,“……好。” ——他刚才就不该往这个方向划桨! 叶则微微笑了起来,再度横笛吹起了曲子。 厉寒朔看着他清浅的笑容,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粘好的心又碎了。 待靠近了位于采薇湖中央的一艘游船之时,琴音犹如响在耳边。 一道带着些许惊诧的男声响起,“阿则、厉寒朔,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 厉寒朔抬头望去,梁景胜的脑袋正从游船边缘探出来。 叶则放下玉笛,惊讶地问道:“景胜,你不是说今日有事,不与我们一同游湖了吗?” 梁景胜道:“我是陪表妹一起来游湖的,她一个女孩子家,总不好和三个大男人一起同船游湖。” 叶则:“表妹?” 梁景胜点了点头,“她也是国子监的学生,旬考那天我没有同你们一起去用晚膳,便是为了帮她解决舞弊的事情。” 叶则:“你的表妹是钟凝钰?” ——坑爹的人物简介上从来都没有提到过这一点。 梁景胜笑道:“我与她是远房表兄妹,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叶则:“那弹琴之人……” 梁景胜看了看神色冷淡的厉寒朔,说道:“正是舍妹,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阿则,你要不要上来坐一会儿?” 叶则苍白的脸微微红了,活脱脱就是一副情窦初开的羞涩模样。 他摇了摇头,说:“不必了,我与寒朔一起游湖就好了。” 厉寒朔立刻接道:“阿则说得是,梁景胜,我们先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划动木浆,小舟很快就离开了梁景胜的视野。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离别的冰雨】 这是一个寻常的日子,若一定要说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那阴沉沉仿佛风雨欲来的昏暗天空了。 一大清早,睡梦中的贺梓轩就接到了父亲贺云峰打来的电话。 “梓轩,你爷爷进医院了,他想见见你。” 他猛地清醒过来,说道:“我马上就来。” 贺梓轩不敢多等,洗漱完毕换了衣服正要离开,却在经过叶则卧室大门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他小心翼翼地拧开了门把,轻手轻脚地走到叶则的床前,看着对方安静柔和的睡颜。 近来,他总有些患得患失的感觉。每一次离开前,都要确认一下对方是否依然在身边才能安心。 贺梓轩俯身亲了亲叶则的额头,却不曾想睡梦中的少年眼睫微微颤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贺梓轩温柔地说道:“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嗯,你有事出去?” “家里出了点事。” “那你快去吧。” 贺梓轩道:“好歹要给我一个早安吻吧?” 叶则桃花眼半寐,在对方凑过来的时候,才扬起下巴啄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说道:“再见,梓轩。” “晚上见,阿则。” 贺梓轩伸手理了一下他的头发,这才直起身向外走去。 叶则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他轻轻叹了一声,起床洗漱收拾东西。 为了不引起贺梓轩的怀疑,他先前并没有收拾自己的行李。 所幸他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整理好了。 整装待发之际,一袭风衣的叶则坐在书桌前,落笔写了一封简短的辞别信。 然后,他将这封辞别信夹在了一本钢琴乐谱中,放到了贺梓轩卧室的书架上。 叶则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这间住了大半年的宿舍,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 走出一号王子楼没多久,大雨就倾盆而下。 叶则撑开了随身携带的雨伞,一刻不停地朝前走去。 经过柳色青青的未名湖畔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情景——每一个画面中都有贺梓轩的身影。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奇怪,不过是短短将近四年的时光,为什么他会将与贺梓轩相处的点点滴滴记得那么清楚?排除他天生记忆力超群的因素,也许就是那所谓的感情在作祟吧? 毕竟,被他遗忘的任务目标可不在少数。 “叶则!叶则!——” 雨声中,一个模糊的女声传入耳际。 叶则回头看去,是许久未见的梁雪莹。 她一身浅色系长裙被雨水完全淋湿,紧紧贴着皮肤,露出了迷人的身体曲线。 叶则在她跑到身前的时候,将雨伞往她的方向倾斜了些。 “有事吗?” 梁雪莹平复着急促的呼吸,缓过气来才问道:“我看到了你的退学申请,你为什么要退学?” 她一大早去教务处帮忙整理东西,看到了一份署名为叶则的退学申请书时就忍不住偷偷打开来,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叶则。 在得到答案之后,她一时脑热就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开,想要找到叶则跟他当面对质。 梁雪莹一路向着一号王子楼飞奔而去,没想到中途就看到了正拖着行李箱朝校外走去的叶则。 于是便有了以上一番对话。 ***** 梁雪莹的问话让叶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说道:“我的确递交了退学申请书,不过,这与你无关吧?” 梁雪莹仰头看着他,冻得发白的俏脸上满是倔强之色,“你有没有告诉贺梓轩?他知道这件事吗?” 叶则淡淡说道:“他会知道的。” “哈!他会知道?”梁雪莹讥讽地笑道:“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着他?为什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要瞒着他?你退学是想要去哪里?你……阿嚏——” 她连忙捂住口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柔弱的身躯在料峭春风中抖得像是不堪暴雨击打的娇花。 叶则脱下身上的风衣,丢到她怀里,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说道:“穿上。我送你到那边的图书馆去,门口有公用的流动雨伞。” 梁雪莹一边将带着暖意的风衣裹在身上,一边追问道:“你、你还没回答我呢!快点说啊!喂,走慢一点!” 叶则放慢了脚步,睨她一眼,说道:“你太多管闲事了。” 梁雪莹张口便要呛声,却在看到他冰雪般的侧颜时哑火了。 她尝试着换位思考,猜测道:“喂,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 叶则没有理会她。 图书馆距离两人碰面的地点不远,叶则很快就将落汤鸡小姐送到了目的地。 梁雪莹依然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 叶则本来心情就有些低落,她这样吵吵嚷嚷,让他颇觉厌烦。 “梁小姐,这样刺探他人*,可不是一个教养良好的女孩该做的事情。我和他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置啄。” 梁雪莹拿起一把流动雨伞,反驳道:“你当我愿意多事啊?我是在确定你是不是真的要滚蛋了,那样我好趁虚而入。你怕了吧?我自己想一想都觉得害怕。喂,你怎么不说话?” 她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空无一人。再扭头一看,叶则颀长的身影已在雨幕中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梁雪莹:“……混蛋!” 她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给贺梓轩打个电话好了。 ***** 贺梓轩啜饮了一口咖啡,眉目间有些不耐之色。 他没想到贺云峰会用那种借口骗他去了医院,又让保镖把他押到了这间咖啡厅来与人相亲。 ——何其可笑的做法! 对面的女孩面带羞涩的红晕,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平常喜欢做什么事情?” 贺梓轩冷淡地回答:“反正不会喜欢坐在这里和你相亲。” 女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她话中已经带了哭腔。 这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贺梓轩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梁雪莹。 他直接按了拒接,但是没过一会儿,来电铃声又响了起来。 贺梓轩烦不胜烦地再次按了拒绝接听,想了想,他决定把梁雪莹的手机号码拖到黑名单里面去。 等他把手机界面解锁之后,就看到了一条来自梁雪莹的短信。 【梁雪莹:贺梓轩,叶则退学了,我刚才看到他拖着行李箱往校门外走。】 贺梓轩的脑袋“嗡——”地一声乱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扫了一眼周遭严阵以待的保镖们。他对眼前的女孩说道:“我先去一趟厕所,失陪了。” 没等女孩反应过来,他就疾步向着厕所的方向走去。 几个坐在周围假装客人的保镖面面相觑,其中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 这边厢,叶则已经抵达京城国际机场。 另一边,贺梓轩甩开了紧追不舍的保镖们,驱车赶往了京大。 途中,他拨打电话拜托一个在公安局里任职的朋友调了道路监控,探查叶则的去向。 抵达京大后,贺梓轩跳下车一路疾奔回到宿舍,拉开叶则的房门一看—— 室内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物品摆放都十分井然有序。 但他仍然发现有一些对于叶则来说意义重大的东西不见了——书桌上的全家福相框、书架上自己所赠的一本画册以及这学期他刚刚送出的一尊木雕。 贺梓轩拉开叶则的衣柜看了看,里面已经空了大半。 他的心仿佛也空了。 ——阿则应该不会那么绝情吧?至少会留一些只言片语给自己。 抱着这样的念头,贺梓轩在宿舍里面开始了疯狂的地毯式搜寻,终于从自己卧室书架上的一本钢琴乐谱里找到了叶则留下的辞别信。 信中的内容很简短,寥寥数语就轻描淡写地道了别、分了手。 贺梓轩看得心里火冒三丈,幽邃的黑眸中隐有血色翻涌。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贺梓轩接通了电话,是帮忙查询叶则去向的朋友打来的。 “你要找的那个人在京城国际机场。” 在知道叶则乘坐的出租车车牌号之后,那位朋友又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目的地。 “谢了,以后请你吃饭。” “不用客气。” 贺梓轩挂断了电话,向着楼下跑去。 跑出一号王子楼没多远,他就看到了守株待兔等候在自己座驾旁的保镖们——那几个一直机敏地观察四周的保镖也看到了鹤立鸡群般耀眼瞩目的贺梓轩,立刻就追了过来。 贺梓轩拔腿就跑,快得像一道闪电。 他眼尖地看到了不远处正打开驾驶座一侧车门的男人,加快了速度冲过去,一把抢过车钥匙发动汽车。 “不好意思,借车一用。” 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的倒霉蛋满目茫然地抬起眼来,就看到自己的爱车已经绝尘而去。 他连忙追赶上去,大喊道:“喂!——那是我的车啊!混蛋!停下来!” 贺梓轩驱车驶向了京城国际机场,同时打电话找人帮忙查了叶则的航班。 半途中,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航班信息:ua850747,起飞时间9:00,目的地芝加哥。】 现在已经八点三十四,他的时间不多了。 贺梓轩踩下油门,加快了车速。 ***** 虽然说下了暴雨,但由于并不是强对流天气,也没有无法预测的风切变,所以叶则搭乘的飞机依然还是准时准点地起飞。 叶则看了看腕表,还有十分钟飞机就要离开地面了。 他双手交握搭在腹部,脑袋靠着枕头闭目养神。 抵达芝加哥后,他还要转乘飞机到罗彻斯特机场。 将近一天的空中旅程,会让许多人感到疲惫——近来总是失眠的叶则当然需要充分地利用这一段时间好好休息。 恍惚间,叶则似乎听到了贺梓轩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绝望而悲切。 他心里暗暗苦笑——看来自己还真是中毒不浅,连这种错觉都出现了。 九点钟,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 不一会儿,叶则就感觉到了一种失重感。 叶则的位置靠着机窗,他侧头看去,窗外的景色很快就从阴霾密布变成了晴空万里。 地面上的飞机场越来越远,变得豆粒般大小,最后从视线中消失。 ——再见了,贺梓轩。 ***** “阿则!阿则!叶则!——” 眼睁睁地看着叶则搭载的飞机穿破云霄的时候,贺梓轩一颗心直直地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什么叫三月之期已到?什么叫让一切退回原点? 他从来不知道,叶则竟然是那么狠心的一个人! 贺梓轩甩开桎梏着自己的两个保安,失魂落魄地朝机场外面走去。 大雨瓢泼,走入雨幕中的贺梓轩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分辨不清脸上肆意流淌的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亦或兼而有之。 雨水冰冷,那种跗骨之俎一般的阴寒之气让他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 回到车上,贺梓轩双手握着方向盘发呆。 衣袋里的手机在响动,他没有理会。 手机铃声停了一会儿,贺梓轩才发动了汽车,向着山顶别墅的方向驶去。 汽车上了高速公路的时候,手机又开始铃声大作。 这次贺梓轩接通了电话,听筒里面立刻就传来了贺云峰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赶紧给我回来!” “父亲,你是不是单独找过阿则?” 贺梓轩想起了约莫一周前的那一晚,平静地问道。 贺云峰冷笑,“你觉得是我逼走他的?” “如果不是……” “他躲你还来不及呢!贺梓轩,你清醒一点,你们两个是不会有结果的。我们这样的家庭,是绝对容不下异类的!” 贺梓轩失神道:“……异类?我只是……” ——我只是爱他。 一道刺眼的车灯晃过眼睛,他连忙转动方向盘想要避开迎面而来的一辆越野车。 但由于雨天路滑,失控的汽车直接撞到了路边的栏杆上,震得他头晕眼花、手脚剧痛。 贺云峰听到了那一边传来的刺耳声音,急忙问道:“梓轩!你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快点回答我!” 贺梓轩的意识渐渐模糊,温热的液体自额上流下。 眼眸闭合之际,他看到了一个虚幻的人影。 ——白衣墨发、清贵高华,恍若九天上神。 他微微弯起嘴角,低声喃喃:“阿则……” 第41章 【第十一章 :异族乡巴佬】 午时渐近,日头也变大了。 厉寒朔将小舟划到岸边,先行跃到岸上之后,才回头对叶则伸出手,说:“阿则,你把手给我。” 叶则站起身来,微微一抬手便被厉寒朔捉了个正着。他的手常年冰凉,在这炎炎夏日犹如冰丝般令人爱不释手。 可是,厉寒朔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安然落地后,叶则想要抽回手,厉寒朔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叶则索性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语带戏谑地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你这般贪凉。” 厉寒朔道:“我想让你暖一些。” 叶则微微一怔,随即轻咳一声道:“我饿了,找个酒楼用膳罢。” 见他撇过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厉寒朔面上不由露出笑意。 叶则却向前疾走几步,甩开了厉寒朔的手。 ——他心里已有了萧远和贺梓轩,怎么能再多一个厉寒朔呢? ——清醒一点罢!这只是一个游戏世界,厉寒朔也不过是数个任务目标中的一个而已。 采薇湖作为一个闻名邺朝的景点,每日都会有许多人前来游览。并且,因为它位于邺朝帝都,所以周遭的商业就发展得更加繁荣了。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得前面传来琵琶与鼓点相和的乐声,那充满了异域风情的曲调让人不禁心生好奇。 叶则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厉寒朔自是不会拒绝。 人群拥挤嘈杂,叶则皱了皱眉,问:“这附近有酒楼吗?” 厉寒朔在他身后护着他,“有,我带你过去。” 道旁正好有一座酒楼,两人被小二迎上了二楼靠近街道的位置落座。 叶则侧耳倾听着那来自异域的乐曲,指尖跟着节拍轻轻点着桌面。 他问道:“他们是在跳舞吗?” 厉寒朔“嗯”了一声,说:“是五个琅琊国的人,两人敲鼓、一人弹琴,还有两人在跳胡蒙舞。” 琅琊国之人面目轮廓深邃,甫一出生,就会有专人在他们身上或显眼或隐蔽的地方刺下代表身份的图腾。因此,他们的外貌特征极有辨识度,也难怪厉寒朔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叶则道:“原来如此。” 他没有失明之前,看过不少游记,自然知道这胡蒙舞是琅琊国特有的乐舞,极其热烈奔放。 ——胡蒙舞,原本就是琅琊国闻名四海的求偶舞蹈。但是因为它的观赏性极强,所以久而久之,便多了舞台表演这个属性。 而胡蒙舞之所以会在帝都大受欢迎,却是因为先帝对于不同类型乐舞的由衷热爱。叶则觉得,先帝就算是不当皇帝了,也可以当个名留青史的舞蹈家。 “阿则,你想吃什么?这家酒楼的‘荷塘莲香’很是出名,要尝一尝吗?” 叶则支着下巴,说:“你看着办就是了。” 厉寒朔对叶则的口味果然很是了解,点的菜式都是叶则爱吃的。 不一会儿,小二便陆陆续续地将饭菜端了上来。 叶则也不再关注那五个正在街道上表演胡蒙舞的琅琊国之人,开始专心地用膳。他正举箸夹菜,突然感觉有一道炽烈的目光牢牢地盯着自己。 叶则侧头望去,厉寒朔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一个身着异族服饰的俊美少年,在偷窥之行被正主发现以后,他非但没有移开视线,反而还坦然地冲着他们遥遥举杯致意。 厉寒朔皱眉,目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对方的眼神让他想起了紧盯猎物的野兽。 叶则问道:“他为什么盯着我看?” 厉寒朔非常不客气地说:“异族来的乡巴佬,想来是没有见过阿则这般惊才绝艳的人,才会这副丑态。” 叶则:“……” 耳力过人的异族乡巴佬:“……” ***** 两人用完午膳结过账后,便从酒楼内并肩走出。 叶则说:“我听闻采薇湖中央有一座千层塔,登上塔顶,便能看到世间最美的晚霞之景。” 厉寒朔道:“嗯,确有此事。” 叶则侧头看着他,淡淡笑道:“那我们便去看看好了。你不是说过,只要你一日能看到,你就是我的眼睛吗?” 厉寒朔颔首道:“君子一诺千金,自然不敢相忘。” 叶则说:“那我们往刚刚来时的方向走罢。” 厉寒朔:“好。” 两人回到了小舟停泊的湖岸边,依然是厉寒朔先行踏上了小舟,而后才伸手将叶则拉到了小舟上。 叶则的双脚刚刚落到这一叶来回摇摆的小舟上,便有些站不稳地向前倒去,一脑袋撞在了厉寒朔坚实的胸膛上。 叶则蹙着眉头:“……” “没撞疼吧?”厉寒朔忙捧着他的脸,轻轻抚着他的额角问道。 叶则摇了摇头,说:“不疼。” 厉寒朔:“那你怎么一脸郁闷的表情?” 叶则:“……快点划船吧。” ——他能说是因为他矮吗?矮到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吻到厉寒朔的下巴! 厉寒朔慢慢地划着木浆,迎面拂来的微风裹挟着荷花的清香,令人身心俱是一醉。 叶则坐在小舟上,从锦囊里掏出鱼食往湖水里面投去。 不一会儿,他们所在的这一叶扁舟后面就跟了一串争先恐后抢鱼食的鱼儿。 叶则投完了鱼食,正欲收回手,指尖却被一条突然蹦出水面的鱼儿亲吻了一下。 水花四溅,叶则不及闪躲,登时就被甩了一脸的湖水。 厉寒朔见状,十分不厚道地朗笑出声:“难得见到阿则你如此狼狈的模样,仔细看来,竟也有几分芙蓉出水之态。” 叶则:“……” 他默默地拿出手帕擦干脸上的水珠,而后出其不意地一脚踹向了厉寒朔。 厉寒朔迅捷而又精准地用右手握住他的脚踝,微微抬高,俯视着因为这个姿势而几乎要仰躺在小舟上的叶则。 他苍白的脸染上了气恼的红晕,一双清澈幽亮的桃花眼潋滟之色荡人心魂。 叶则语气淡淡地说:“松手。” 厉寒朔呆望着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快速地闪过一些捕捉不及的画面。 ——“师尊,弟子……” ——“阿则……骗子……” 叶则见厉寒朔一动不动,脸上微微显出愠色,又重复了一遍:“寒朔,松手,我不踹你了。” 这个姿势让他觉得自己正处于弱势地位,心里面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在不断地发酵。 厉寒朔终于回过神来,低低“嗯”了一声,便松开了手。 千层塔坐落于采薇湖的湖心小岛上,四面临湖,除了搭乘船舟,没有别的途径能够干净爽利地抵达湖心小岛。当然,若是想要游到湖心小岛上,也是可以的。 叶则与厉寒朔走到了千层塔前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一对身着异族服饰的主仆,他们显然是从湖心小岛的另一边上岸的。 走在前面的异族少年显然就是方才在酒楼内一直盯着叶则看的那个“乡巴佬”,他冲着他们两人微微一拱手,笑道:“这位姑娘、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叶则:“……我是男的。” “……哦,我知道了。”异族少年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语气中带着了然。 他改口说道:“相逢不如偶遇,不知可否有幸能邀请二位公子与我同游这千层塔?” 叶则:“……” ——你知道什么了?你以为我是女扮男装吗? ***** 每年来到采薇湖攀登这座千层宝塔的游客都是络绎不绝,塔内每一层楼的墙壁上都刻着自千层塔建成百年以来文人墨客登楼所赋的妙词佳句。 但是,及至第一百层楼的时候,这些诗词便开始锐减。因为,这座千层塔只对普通的游客开放到第一百层楼。 千层塔之高世所罕见,如若站在塔顶极目远眺,便能将帝都的所有街道布局尽收眼底。如若被有心人知道了帝都的布局,后果不堪设想。 叶则朝着守卫在第一百层楼到第一百零一层楼之间的士兵们亮出了一块鎏金的令牌,八个手持兵戈的士兵见状,便齐刷刷地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仅容一人通过的道路。 待叶则与厉寒朔走过之后,八个士兵又是齐刷刷地把兵戈往前一送,与对面之人相互一架,阻拦住了那对异族主仆。 异族少年伸手道:“二位公子留步,不是说好了同游千层塔吗?可否捎带我一程?” 厉寒朔冷笑:“呵呵,谁和你说好了?” 叶则回头瞥他一眼,说:“回去记得先洗洗眼睛。” 两人在异族少年哀怨的眼神下继续向上登楼,这次没有了电灯泡,气氛显然更好了些。 厉寒朔忍俊不禁道:“阿则,看不出来你这么记仇。” 叶则睨他一眼,说道:“我就是这般睚眦必报的人,你若是怕了,往后可不要轻易招惹我。” 厉寒朔道:“我怎么舍得让你生气呢?” 叶则淡淡说道:“油嘴滑舌。” 厉寒朔浅笑不语。 这些年来,叶则虽然一直勤勤恳恳地锻炼,但也只是让身体稍微好了一些。论起体力,他还是远远不如厉寒朔。 爬到第三百层的时候,他已有些气喘吁吁了。 厉寒朔心有不忍,道:“阿则,要不然我背你上去罢?” 叶则摆了摆手,喉间火烧般地灼痛。等他缓过气儿,便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要自己爬上去。” 厉寒朔看着他的眼睛,纵然他什么都看不见,那一双眼睛依旧澄澈明亮,似乎永远都不会在黑暗中彷徨迷失。 “好,我陪你。” 两人走走停停,时而顿足欣赏墙壁上刻着的词句,时而站在窗栏前享受着拂面而来的清风。不知不觉间,日暮西山,他们终于也站在了塔顶。 叶则眼眸微阖,微微扬起下巴,问道:“美吗?” 绚烂的霞光染映在他清艳的脸上,长长的眼睫投下了两片昳丽的阴影。 厉寒朔看着他,回道:“美。” 叶则:“……我是问你晚霞之景美不美,你作甚盯着我看?” 厉寒朔轻咳一声,说:“千层宝塔顶端的晚霞自然是极美的。” 两人站了一会儿,叶则忽然道:“糟糕!父皇和皇兄今日要来昭光殿用晚膳,我要回去了。” 厉寒朔点点头,“那我们走罢。” 叶则回身走了不过两步,便双腿酸软地往前扑去。幸而他恰好扯住了厉寒朔的腰带,才不至于以脸着地。 厉寒朔无奈地说:“还好你扯的不是裤子。” 叶则站起身,神色有些窘迫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厉寒朔面露笑意,屈膝蹲下·身来,说:“我背你下去罢。” 叶则拒绝道:“不用了。” “不是急着回宫吗?”厉寒朔道:“等你乌龟似的爬下去,估计都要到半夜三更了。” 叶则嘴角抽了抽,干脆地将自己扔到厉寒朔背上,双臂勒住他的脖颈,附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你才是乌龟!” 叶则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厉寒朔只觉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耳根立时便烧了起来。 他的双手托住叶则的大腿根部,侧过头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容,“阿则,你累了便阖眼睡一会儿罢。” 叶则轻轻“嗯”了一声,耳朵贴着他的脊背,嘴角悄然弯起一个笑容。 ***** 是夜,帝都一家客栈的天字一号房内—— 一个身着异族服饰的俊美少年正坐在铜镜前,往脸上涂抹药水。他身后的地面上,跪着一个青年男子。 异族少年开口问道:“都打听清楚了吗?” ——他的声音与白天的时候截然不同,声线更为冷漠、低沉。 青年男子恭谨地答道:“是,主人!厉寒朔在国子监只与五皇子、梁景胜交好,今日与他同游采薇湖的,应当就是那位体弱多病的五皇子。” 异族少年喃喃道:“原来他真是男人,这么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险些把我骗了过去。” 青年男子:“……” ——主人,您关注的重点好像不对啊!而且那位五皇子根本没有骗您,是您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是女人。 异族少年伸手一点点将脸上的易容面具揭掉,露出了被隐藏起来的真容。 他转过头来,看着青年男子,问道:“我和他长得像吗?” 异族少年的真实面容比起他的易容面具更为俊美,甚至还多了几分冷锐之感。 然而,更为令人惊奇的是——他的声音、他的面容,与厉寒朔没有丝毫差异! 青年男子垂首道:“像。” 异族少年冷笑道:“当然像,我们是孪生兄弟,怎么会不像呢?” 他这么一笑,那张与厉寒朔一模一样的面容,登时就变得邪魅起来。 ***** 旬假结束后,叶则回到国子监的第一天就收到了厉寒朔所赠的礼物。 那是一个木雕,是微型的采薇湖全景。 叶则仔细地摸索着木雕的每一寸,问道:“这是荷花?还有小舟,舟上有人在划桨,还有人在……喂鱼?” 厉寒朔一本正经地说:“嗯,我特意刻了你被鱼儿泼了一脸水的场景。” 叶则:“……你就不能让我多感动一会儿吗?” 他一边没好气地说着,一边继续摸索着木雕。 厉寒朔只是看着他,暗想着今晚回了斋舍要再刻一个木雕——阿则这个表情看起来也很是有趣。 木雕上还刻了湖心小岛和千层塔,叶则问道:“这个千层塔有没有一千层?” 厉寒朔道:“你可以数一数。” 叶则:“懒得数。” 他将木雕抱在怀里,微微仰起头望着碧蓝的天空。 ——平安夜那一晚,贺梓轩送给他一座巧夺天工的冰雕作为生日礼物。 叶则想起了那座冰雕水晶般透澈的光彩,也想起了那一段如同蒸发的冰雪般无疾而终的感情。 他心里的痛无法言说,嘴唇翕动几下,道:“谢谢你,寒朔。” 厉寒朔:“你又忘了……你永远不必对我言谢。” 这时,弦月湖对面的高楼内,传来了流畅如歌的琴音。 叶则静静地听着,头一回没有取出玉笛与之相和。 第42章 【第十二章 :花灯节初遇】 每逢七月初七,邺朝帝都的花灯节都是一场繁华盛事。 皇宫内的后妃公主们对这个节日的重视程度也是非比寻常,早在几个月前,后妃们就开始准备华丽精致的宫装以及头饰,想要在元康帝面前露脸争宠——毕竟,花灯节是一年中少有的后妃们与皇帝一起极尽风花雪月之能事的日子。 受宠的公主们可以邀请自己的闺中好友一起赏宫灯、猜灯谜、划彩船,至于皇子们则或是陪伴着自己的皇子妃、宠妾,或是同至交好友们一起寻欢作乐。 太子殿下叶鸿虽然还未迎娶太子妃,但是他在三年前也已经有了一位侧妃,自然不能撇下她不管。 花灯节前日,国子监的一座凉亭内,叶则正与梁景胜手谈。 梁景胜执白棋,思索片刻后才落子。 他的神色很是闲散,甚至还颇有兴致地说道:“明日花灯节,采薇湖上可有好戏瞧了。” 棋局刚刚开始没多久,梁景胜的招式就显出了淡淡杀机。 叶则很快就将打磨得十分光滑圆润的黑色棋子落在了梧桐木棋盘上,他问道:“什么好戏值得你如此念念不忘?” 梁景胜颇有深意地笑道:“自然是红绡罗帐、软玉温香。”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落下了一子。 叶则正在无语间,就听见他问道:“阿则,你要不要同我去见识一下那销魂窟?话说回来,你似乎都没有沾过腥呢。” “……你若是不怕被我皇兄怪责,我又怎会拒绝你的盛情相邀?” 梁景胜:“……我可没有厉寒朔的胆量,你还是乖乖回宫去吧。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叶则浑不在意地淡淡一笑,再度落下一枚棋子。 棋盘上的局势瞬息万变,没一会儿,梁景胜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也收了起来。 他凝目看着黑白相间的棋盘,谨慎思考后,这才落下一子。 叶则听声辩位,对于他落子的位置早已心中有数,几乎是在他刚刚放下白棋的时候就往棋盘上落下了一枚黑棋。 这么快的反应很容易让对手产生紧迫感——梁景胜在微微一愣后,细细看了叶则落子的位置,心里骤然就压下来一片黑云。 半个时辰之后,梁景胜的白棋已经丢盔弃甲,惨败无疑。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涔涔冷汗,苦笑道:“怪不得柯先生总是劝我不要自不量力来你这里寻死,原来他早已知晓我的棋力与你相差甚远。” ——柯先生是国子监里教授棋艺的先生,被誉为邺朝棋圣,盛名远播。 叶则道:“我不轻易与人下棋,是你非要与我手谈,这可怨不得我。” 梁景胜叹了口气,连声应道:“是、是、是!”他看了看叶则,问道:“阿则,平常看不出来你心里头那么多弯弯道道啊。你是不是开局没多久,就算到了这个结果?” 叶则风轻云淡地微笑,“你猜啊。” 梁景胜:“……你这副样子,真的让我很想辣手摧花啊。” 叶则:“呵呵。” 两人复盘结束便收了棋盘,回到斋舍,各自拾缀了些东西就准备离开国子监了。 梁景胜望了望渐渐昏暗的天色,“厉寒朔又被程先生抓去当壮丁了,看来今天不用见到你们依依惜别的场面了。” 叶则说:“我目不能视,他不过是送我一程罢了。何来的‘依依惜别’?” 梁景胜摇了摇头,嘟囔道:“算了……” ——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又何必去蹚这一趟浑水? 叶则没有听清,疑惑地看着他:“嗯?” 梁景胜立刻转移话题,问道:“阿则,你知不知道花灯节,帝都哪一处最热闹?” 叶则淡淡笑道:“是乞巧河,还有鹊桥。” “那你去过吗?” “不曾去过。” 梁景胜正待要再说些什么,却见一个颀长的人影在暮色中缓步走来,“他来了,那我先行一步。” 叶则沉默了一下,看向斋舍门口,“寒朔,你忙完了?” “嗯。”厉寒朔走了进来,“明天……” 叶则歉然地笑笑,“明天我要陪阿勐和萍川出来玩,不能与你一起了。” 厉寒朔心有失望,面上却不露分毫,“正好我也有事,那你切记保护好自己。” 叶则点点头,“暗卫又不是吃素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厉寒朔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只要你不在我视线内,我就总是觉得坐立难安。” 他这般坦诚相告的话语,让叶则心弦微微一颤,只能佯作若无其事地笑道:“我虽然体弱,却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大可以放心。” 厉寒朔看着他的眼睛,沉声应道:“好。” ***** 翌日,天微微亮,叶萍川就换了身男装跑到昭光殿来找叶则。 “五皇兄——五皇兄——咦?阿勐,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叶勐年方十一,个子已经蹿高了一大截,容貌俊秀,端的是一番翩翩少年郎的风采。 他见着叶萍川,眼睛一瞪、眉头一皱便叱道:“跑跑跳跳,哪有一分公主的样子?” 叶萍川却不怕他这番作态,反而冲他做了个鬼脸,“你作甚要学父皇?整一个四不像的模样。” 叶勐垮了脸,“五皇兄刚刚还夸我学得像来着。” 叶萍川一语中的:“他那是安慰你呢!你还当真了?” 叶勐:“……” 叶则从膳厅内走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两个小鬼头的对话。 他无奈地扶额,“你们两个一大清早来昭光殿,莫非是要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看花灯?” 叶萍川面露惊讶,“不是到了晚上才能看到吗?” 叶勐附和道:“对啊,皇兄小时候应该看过宫灯才是,晚上看灯才好看呢!” 叶则:“……这个我知道,所以,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叶萍川和叶勐齐声道:“今日会有很多人去鉴真寺求姻缘,听说那里解签很灵验的。” 叶则嘴角抽了抽,“你们两个才十一岁……” 叶萍川白皙的脸霎时就红了起来,嗔道:“五皇兄,你胡说什么啊?” 叶勐:“我们只是想让你去求一支姻缘签而已。” 两人再度异口同声道:“你都快十四岁了。” 叶则哭笑不得地说:“……咸吃萝卜淡操心。” 虽然叶则负隅顽抗许久,但仍是敌不过叶萍川和叶勐的卖萌撒娇攻势,最终只能带着两个小跟屁虫一起去了鉴真寺。 ***** 厉寒朔这一天的确有事,不久前,他收到了鉴真寺了尘大师的邀请帖。 据了尘大师所说,他夜观星象,看到代表厉寒朔命格的天煞孤星命宫中入了一颗红鸾星。 这颗红鸾星是厉寒朔命中的贵人,但也是他命里的一劫。 自此,厉寒朔的命格全部都乱了套。 了尘大师直言需要见厉寒朔一面,才能为他重新批命。 虽然厉寒朔本人对命格这种东西一贯抱以嗤之以鼻的态度,但镇国公夫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已经对厉寒朔放了话,倘若他不想去,那她便是绑也要把他绑到鉴真寺去。 厉寒朔只得妥协,在花灯节这一日早早地来到了鉴真寺。 鉴真寺的姻缘签一向灵验得很,若是来得晚了,少不得会碰到女客。为了避嫌,他还是早些去解决这桩麻烦事好了。 厉寒朔抬脚踏入殿中的时候,一个袈裟着身的和尚背对着他坐在蒲团上,正以一种奇妙的韵律缓缓敲击着木鱼。 檀香缭绕在殿内,和雅清澈的梵音中,厉寒朔紧锁的眉头不由舒展开来。 他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唤了一声:“了尘大师。” 身披袈裟的和尚转过身来,眉目慈和,看着他的目光十分平和。 “阿弥陀佛,劳施主前来鉴真寺一会,是老衲的不是。” 厉寒朔道:“大师身患腿疾,多有不便,怎敢劳烦您到府中为我批命?” 了尘大师细细端详着厉寒朔的眉目,愈看愈是心惊。 他闭目说道:“施主本该是孤鸾寡宿之命,但你命宫中出现了一颗红鸾星,便不再是寂寞孤独一生的命运了。可惜那颗红鸾星虽为天潢贵胄,但是却福缘浅薄。” ——天潢贵胄,福缘浅薄。 厉寒朔垂下眼眸,不敢细想。 “施主命系邺朝国运,若是避过了这颗红鸾星,便不会英年早逝。为了邺朝的大好河山,还望施主三思而行。” “多谢大师为我批命。” 厉寒朔辞别这位身患腿疾的大师后,就离开了这座常年封闭的大殿。 他骑上马离开鉴真寺下山的时候,叶则、叶萍川与叶勐一行人刚刚进入鉴真寺的主殿。 ——阴差阳错,莫过于此。 厉寒朔策马跑了许久,直至离开帝都将近一百里,才恍然回过神来。 了尘大师的话语历历在耳,厉寒朔遥遥望着天幕良久,几乎空白一片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关于花灯节的传说。 每年帝都的花灯节,都有许多提着花灯的青年男女在乞巧河上的鹊桥相会。 传说中,在红线的牵引下若能遇到一个提着同样款式花灯的人,这两人之间便能缘定三生。 是以每到花灯节之时,乞巧河其中一侧街道上贩卖的花灯都是独一无二的款式,而唯有鹊桥另一端的街道上才能找到与之成双结对的花灯。 厉寒朔想,既然他的红鸾星已入了命宫,何不去鹊桥上试一试? 如若天定姻缘真的存在于世,便是为他舍了几十年寿命,又有何惜? ***** 街道上灯火辉煌,一片通明,热闹非凡。 叶勐和叶萍川早在看到这满街与星月交辉的火树银花时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欢腾地手拉着手跑向人潮云集的地方。 叶则命十二个暗卫紧随在他们身后,仅留了三个暗卫保护自己。 不用再看顾熊孩子之后,他顿觉轻松了许多。 猜灯谜是历史悠久的花灯节传统的节目之一,此刻被众人拥围住的一个擂台上便有人在举行猜灯谜的抢答活动。 叶则不是那种喜欢凑热闹的人,但是这一回他不得不摒弃掉自己低调的做人原则,去争夺作为猜灯谜活动最终奖品的那一盏无骨莲花灯。 无骨莲花灯没有骨架,全部由用绣花针刺成莲瓣的纸片粘贴而成,玲珑典雅,轻巧能飞。 擂台上的中年男人展开一张绢纸,说道:“今日秋尽,射一中药名。” 叶则立时答道:“明天冬。” 与此同时,一道如珠玉落盘的少女声音答道:“明天冬。” 中年男人道:“南北安全,左右倾斜。射成语一句。” 叶则与少女异口同声地答道:“东倒西歪。” 中年男人忍俊不禁道:“上无兄长,射一字。” 两人再次神同步地喊道:“歌!” 这下子周遭众人都哄笑出声,更甚者还有人调侃道:“这莫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少女恼羞得红了脸,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怒瞪向不远处一袭杏黄衣衫上绣着黑色藤纹的公子。 这一看,她粉嫩的双颊登时更加嫣红起来。 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少女立刻回过神来,赶忙扭头不再看着叶则。 “日出满山去,黄昏归满堂,年年出新主,日日采花郎。” 叶则道:“蜜蜂。” 少女没有来得及说出谜底,只能在心中暗恨——男色误人。 这之后,不幸落败的少女就眼看着叶则将数个对手斩落马下,一举夺得了猜灯谜之冠,并拿到了早已被她视作囊中之物的无骨莲花灯。 叶则拿到花灯之后,便迈步走向了少女,在她警惕的目光下微微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一盏花灯便赠予姑娘了。所谓‘宝剑赠英雄,鲜花配美人’,还请姑娘不要拒绝。” 少女呆愣愣地接过他手中的无骨莲花灯,直到他转身拂袖离去,才在侍女细弱蚊蝇的声音中回过神来。 “喂!等一下——”她往前走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了人群中,不禁有些怅然地收回了目光。 脚下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她移开脚看了一下——那是一管精雕细琢的玉笛,凝脂般的白玉在灯火下莹润生辉。 少女捡起玉笛,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细细回想了一下少年的声音,清冽而透澈,像是一道淌过心间的冰泉。 ——仿佛就是一月之前她在游船半拢的纱幔内听到的那道声音,那道属于五皇子叶则的声音。 ——也是与她琴笛相和五年之久的蓝颜知己的声音。 侍女细声说道:“姑娘,这玉笛似乎是方才那位公子的。” 钟凝钰心跳若擂鼓,她说道:“我要把玉笛还给他。” 说罢,她就迈步向着叶则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43章 【第十三章 :鹊桥三生缘】 厉寒朔一边牵着疲惫的马儿缓步走在张灯燃炬的街道上,一边欣赏着花灯节之夜的帝都盛景。 提灯胜游的人们数不胜数,处处明灯璀璨、盏盏争奇斗艳。 厉寒朔买了一盏夹纱灯,灯座上精心雕刻着奇花异草,四面绘着水墨淋漓、气势磅礴的群山青竹——据说是当世的书画大家所作。 小贩口若悬河、夸夸其谈的模样让厉寒朔颇觉好笑,对方若是知道他口中的“书画大家”就站在他面前,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厉寒朔是个精益求精的人,于丹青一道上更是严苛到了极点。画上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就会被他毫不犹豫地丢弃——这幅画大抵是他从前扔掉不要的,结果被镇国公府上的小厮捡去卖了。 现在看来,这幅水墨画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堪入目。 厉寒朔径自提灯向着鹊桥走去,每走一步,他的心跳就快一分。 他琢磨着了尘大师的话,其实已经隐隐猜到入了自己命宫的红鸾星究竟是何人。 ——除了五皇子叶则,再不会有任何人能让他如此牵肠挂肚。 鹊桥是以汉白玉雕砌而成的,两侧各有十只活灵活现、形态各异的喜鹊,寓意十全十美。 远远地,厉寒朔便瞧见了那恍若星夜银河般莹然生辉的鹊桥。 他走到鹊桥边的一棵参天大树下,从绑缚在树枝上的数百上千条红线里面解下了其中一根,一圈一圈地绕在小指上,而后走上了鹊桥。 鹊桥两端各有两棵百年老树,自鹊桥建成以来,这四棵绿叶常青之树就被奉为了姻缘树。 红线易断、三生难结,百年来能在鹊桥上喜结良缘的男女寥寥可数,但无一不惹人欣羡。 没走几步,厉寒朔就感觉到红线的另一端被人收紧了。 他心下一跳,极目望去。 人潮涌动如海,然而千万人中,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额饰墨玉的清瘦少年。 他一袭杏黄衣衫,其上绣着大片的黑色藤纹,漫天繁星衬映着他。 厉寒朔屏住呼吸,一边随着红线的牵引慢慢向前走去,一边紧盯着缓缓走近自己的叶则。 ——叶则手中的那一盏夹纱灯上,绘制着再熟悉不过的景色。 ——那是厉寒朔亲手绘就的泼墨画。 ***** 一步、两步、三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仅剩下一步之遥,叶则就站在厉寒朔触手可及的地方。 厉寒朔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右手小指上的红线稳稳当当地向前延伸,缠绕在了叶则右手的小指上。 倘若没有这一根牵绊住两人的红线,他们险些就要擦肩而过了。 厉寒朔心中庆幸,他炽热的目光凝注在叶则的脸上,正要开口,却闻见一股淡淡的香风飘来。 一个提着无骨莲花灯的美丽少女急匆匆地迈着碎步走到叶则面前,柔声问道:“多谢公子相赠花灯,这支玉笛可是公子的?” 叶则接过玉笛摩挲了一下,微微笑道:“是我的,劳烦姑娘特意送还。” 厉寒朔动了动嘴唇,听见那少女问道:“敢问公子可是……五皇子叶则?” 叶则挑眉问道:“我与姑娘素昧平生,姑娘如何得知?” 少女垂下眼睫,细声道:“小女子的表兄名唤梁景胜。” 闻言,叶则一向苍白的脸染上了一层薄红,不知是被灯火映照的,还是羞涩所致。 “原来是钟姑娘。” 鹊桥上,一对璧人相视而笑,桥上的人来人往和夜空中飘荡无依的天灯倒映在乞巧河中。 河面上一眼望去尽皆是精巧玲珑的荷花灯,它们在水面上穿梭往来、时静时动,灯光水影,交相辉映。 厉寒朔神色冷凝,不及多想便一把拉住叶则的手,在他望过来的惊讶视线中说道:“阿则,我有话想对你说。” 钟凝钰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看清身旁之人是厉寒朔的时候,她登时就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叶则:“……你怎么会在这里?” 厉寒朔一言不发,下一刻,叶则只觉身体一轻,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马背上了。 叶则的脊背紧贴着厉寒朔坚实的胸膛,他被这个状况弄得一头雾水,只能瞠目结舌道:“寒朔,你到底要说什么?” 厉寒朔左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紧握着他的右手,红线交缠,旖旎至极。 马儿乖乖地载着两人离开鹊桥,钟凝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 半晌后,钟凝钰如梦初醒,惊道:“我刚才没看错吧?他们两个竟然拿着同样款式的夹纱灯!” 侍女低眉顺眼地补充道:“那两位公子右手小指上的红线是同一条。” 钟凝钰:“……我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侍女静静站在她身后,不一会儿又听她说道:“前面有个茶楼,我们进去喝点茶水压压惊。” 侍女应道:“是,姑娘。” ***** 倚靠着厉寒朔的怀抱,叶则的一颗心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他微微阖上眼,听着蝉鸣水声,有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叶则已经猜到厉寒朔想对他说什么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然而,该来的总是会来。 “阿则,你知道花灯节的鹊桥传说吗?” 叶则说:“知道。” 厉寒朔松开缰绳,左手箍住他纤细的腰——叶则体弱多病,身形消瘦,就连腰肢都比寻常女子要纤细得多,不盈一握。 厉寒朔不禁脱口而出道:“纤腰袅袅不盈握,弱柳扶风曳生莲。” 叶则顿时脸色一黑,手肘快速地向后一捣,紧接着就听到了厉寒朔吃痛的闷哼声。 他讽刺了一句:“平常倒是不见你诗兴大发。”顿了顿,又问道:“你特意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究竟有什么隐秘之事要说?” 厉寒朔沉默了一下,说道:“阿则,你觉得两个男人之间,可以缘定三生吗?” 三个紧随在后的暗卫:“……” ——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叶则说:“阴阳和合方为正道,两个男人怎会缘定三生?” 厉寒朔想到了那位与叶则琴笛相和五年之久的红颜知己,不禁收紧了双手,心中刺痛难当,“可是……我心悦你,阿则。” 三个惊悚得口不能言的暗卫:“……” 叶则:“……寒朔,你只是缺爱。你把爱情和友情混淆了,等你以后遇到那个非他不可的人时,你就会明白……” 厉寒朔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就已经遇到了!” 叶则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寒朔,你可以……把手松开吗?咳咳……” 厉寒朔慌忙松开手,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说道:“阿则,我是认真的。你给我一个机会罢!” 叶则苦笑道:“寒朔,我一直把你当做至交好友。你当明白,我倾慕之人是钟姑娘。” 厉寒朔默不作声地抱着他,将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个熟悉的姿势让叶则有一种回过头就能看见贺梓轩的恍惚之感,他定了定心神,继续说道:“纵使我愿意给你机会,你的祖母和我的父兄,也不会容许这等不·伦之恋存世。” 厉寒朔道:“我只想知道你的心意。” 叶则身体微微前倾,与他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后,才回首开口道:“寒朔,我希望你能断了那些心思。否则,你我终究只能成为陌路人。” 厉寒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沉声说道:“殿下,恕难从命。” 叶则蹙眉怒道:“厉寒朔!我不愿与你割袍断义,你莫要欺人太甚!” ——他心里其实已有些乱了。 厉寒朔道:“殿下,要我怎么证明,你才能相信我是真的非你不可?” 叶则冷笑道:“你若是跳进这采薇湖中,游到湖心小岛再游回来,那我就信你!” 两人身前正是采薇湖,湖上灯影摇曳,笙箫悠然。 厉寒朔问道:“说话算话?” 叶则淡淡道:“爱信不信。” 厉寒朔果断地下了马,跃入采薇湖后,回头望了一眼骑在马上的叶则。 他又重复了一遍之前所说的话:“阿则,我是认真的。” 见叶则没有丝毫反应,厉寒朔只得失望地收回视线,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游向了湖心小岛。 湖水冰凉,一直凉到他的心底。 ***** 算一算时间,等厉寒朔差不多游到半途了,叶则突然驱马离开了采薇湖。 幸而厉寒朔的这匹宝马与叶则还算相熟,便十分听话地任他驱策。 本以为五皇子会就此走上歪路的三个暗卫都被这个神转折惊呆了:“……” ——好一招声东击西! 远离采薇湖后,叶则才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样狼狈地落荒而逃看起来很是好笑,可是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厉寒朔。 ——就像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萧远、贺梓轩一样。 叶则下了马,轻轻摸了摸马儿浓密的鬃毛,“回去找寒朔罢。” 马儿依依不舍地蹭了蹭他的手掌,而后便回去找被抛弃在采薇湖中的主人了。 叶则双手垂放在身侧,淡淡说道:“这件事情,不要告诉父皇和皇兄。” 三个暗卫当然明白他是在与自己说话,但是他的要求实在与他们的观念背道而驰,于是他们只能沉默不语。 叶则冷声道:“你们都是从千百人中脱颖而出的聪明人,应当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今日唯一的意外就是我与钟姑娘先后在猜灯谜的活动和鹊桥上相遇,懂了吗?” 三个暗卫心中了然——原来是为了红颜知己,淮晋侯的一腔真情看来是要付之东流了。 他们心下感慨,嘴上却齐声应道:“是!殿下。” 第44章 【第十四章 :木兰园盟约】 衣衫尽湿的厉寒朔自湖心小岛游回岸边之后,便看到两盏成双结对的夹纱灯静静地伫立在夜空下,马背上已经没有了叶则的身影。 厉寒朔:“……”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而后只能叹了口气,提着两盏夹纱灯骑马打道回府。 自从花灯节之夜被叶则耍了一通后,厉寒朔就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在躲他。 叶则的逃避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不想逼得太紧,最后反倒把对方推得更远。 可是,一旦捅破了那一层窗纸,一切就会变得与以往大不相同。 即便厉寒朔努力想要维持从前那亲密的关系,可事与愿违的是,叶则没有半分想要配合的意思。 久而久之,不说梁景胜,就连国子监内与他们两人素不相识的学子们也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 学子们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人是如何闹到这种境地的? 最后,他们只能想出来一个牵强附会的解释——厉寒朔的脾气又臭又硬又冷,叶则肯定是受不了他的冷酷无情才会疏远他。 这个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释很快就传遍了国子监,不知者自然是人云亦云,知情者却只能守口如瓶。 八月旬假,叶则回到宫中的时候还被叶鸿拉着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通。 太子殿下说:“我虽不喜厉寒朔,但你交友不必顾忌我的想法,只要你开心就好。” 叶则敷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皇兄。” 太子殿下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弄得更加心焦了,又问道:“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大有只要叶则一点头,他就把厉寒朔五花大绑过来任由幼弟处置的意思。 叶则忍俊不禁道:“没有,皇兄你就别担心了。” 叶鸿看了看他,突然伸手抚向了他的眉间,“你总是这般愁眉不展,我又怎会安心?” 叶则起初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便淡定下来,微微笑道:“皇兄,你该担忧的是国家大事,而不是这些琐事。我真的没事,你放心罢!” 叶鸿只得摸了摸他柔顺的黑发,语气温和地说道:“好,不管你想做什么,皇兄总是支持你的。” 叶则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 秋去冬来,叶则与厉寒朔的关系慢慢回暖,最终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 厉寒朔依然会与叶则、梁景胜一道用膳、学习基础学科,但他与叶则却甚少再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叶则仍旧会坐在弦月湖的九曲回廊上吹笛,与钟凝钰琴笛相和。厉寒朔往往只是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听着,一双眼睛盯得叶则背后发毛。 照理说,在遇到萧远之前,叶则不会对任何一个游戏世界的人物产生异样的感情。就算他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到能够以假乱真的地步,他的内心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他可以十分理智,甚至是冷酷地利用游戏世界中的人物来完成任务。 然而,面对萧远、贺梓轩的时候,他却只能笨拙地逃避。 ——现在也许还多了一个厉寒朔。 叶则心知老板肯定有事瞒着他,这个sss级连环游戏任务没有他想象中的简单,他的任务目标也许不仅仅只是一个游戏世界之人。 叶则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厉寒朔,不禁想到——你到底是谁? 厉寒朔似有所觉地侧头看过来,见到叶则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听课,只得心怀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这是甲子班在岁假之前的最后一堂术数课了,教授术数的先生显然也察觉到了学子们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家的兴奋情绪,一贯肃然的眉目间带上了些许无奈之色。 术数课结束后,叶则回到斋舍,身后缀了一个厉寒朔。 叶则问道:“你跟着我作甚?” 厉寒朔道:“我要肄业了。” 叶则不冷不热地说:“恭喜。” 厉寒朔:“我会离开帝都,出去游历一年。” 叶则语气淡然道:“一路顺风。” 厉寒朔皱眉:“阿则!” 叶则终于正眼看他了,“寒朔,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厉寒朔哑然,“我……” 叶则:“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 “阿则……” 厉寒朔不由分说地一把抱住他,在他挣扎之前说道:“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会死心的,你给我一点时间罢!我实在受不了你这样对我了……” 叶则浑身一颤,慢慢回抱住他的腰部。 察觉到他的回应,厉寒朔微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就连嘴角都微微上扬了几分。 ——以退为进,实乃上策! 厉寒朔目光暗沉地看着叶则,良久才松开手,一把抽出了他别在腰间的玉笛。 “你还没有送我肄业贺礼,这支玉笛,权且当做一个念想罢。” 叶则听到他迈步离开斋舍的声音,忙说道:“等等……我不是差人把肄业贺礼送到镇国公府了吗?” 厉寒朔背对着他扬了扬手,说:“殿下不必相送,我定会好好保管这支玉笛的。” ——让“琴笛相和”的佳话见鬼去吧! 叶则:“……” ——这家伙是选择性失聪吧? ***** 逢年过节之时,总是少不了名堂各样的宫廷宴会。 叶则一向畏寒,冬日卧病在床的时日比起其他季节都要多得多,是以甚少参加宫宴。 这一日,元康帝在同福殿设除夕宴之时,叶则刚刚病愈,正坐在寝殿内摸着微凸的墨痕看书。 突然,他抬眼望向寝殿内的暗门,微微皱眉道:“寒朔,你怎么来了?” ——除了厉寒朔之外,再没有人会屡次三番这般光明正大地走暗道来到他的寝殿。 厉寒朔身上的衣袍被融化的雪水浸湿了些许,他走到距离叶则三两步开外的地方站定,说道:“我听说你病了,想来是不能参加除夕宴了。” 叶则睨他一眼,“所以你是特意来陪我的?镇国公夫人会允许你缺席除夕宴?” 厉寒朔微微笑道:“嗯,也许我不在,祖母会好受一些。”他不愿多谈自己的家事,转移话题道:“要不要去木兰园转一转?” 叶则点点头,“好啊。” 他一生病就会被元康帝、太子殿下以及一干侍女们看得死紧,只能在昭光殿这一方之地静静地发霉,无聊到了极点。 厉寒朔拿起狐裘裹在了叶则的身上,又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精巧的手炉,这才牵着他通过暗道离开寝殿。 叶则左手拿着暖烘烘的手炉,右手被厉寒朔紧紧握着,常年冰凉的双手很快就褪去了寒意。 他知道自己应该甩开厉寒朔的手,但他实在是贪恋这份温暖。 直至暗道尽头,叶则才磨磨蹭蹭地松开了厉寒朔的手。 厉寒朔也不揭穿他,只是心情颇为愉悦地引着他走出了枫华苑,向着木兰园而去。 两人刚刚步入木兰园,不期然竟与几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撞上了。 姑娘们纷纷以团扇遮面,其中一个身着秋香色穿花百蝶裙的姑娘说道:“小女子见过五皇子殿下、淮晋侯。” ——是钟凝钰。 其余姑娘们闻言,一面效仿着她行礼问安,一面偷眼觑着这两个堪称人中龙凤的公子。 厉寒朔神色冷淡,嘴唇紧抿,颇有几分如临大敌之态。 叶则微微笑道:“诸位姑娘免礼,本殿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的目光在钟凝钰身上停顿了一下,便自然而然地收回视线,与不知何时又紧握住他右手的厉寒朔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甫一离开钟凝钰等人的视野,叶则便用力甩开了厉寒朔铁箍似的大手,叱道:“你发什么疯?” 厉寒朔面色冷淡,一把拖住他就往不远处的假山走去。 叶则不想将事情闹大,只能一边压低声音斥骂他,一边努力挣脱他的束缚——可惜叶则的这具身体实在太不给力,他拼尽全力也只能给厉寒朔挠挠痒、解解闷,想要挣脱厉寒朔的束缚简直无异于天方夜谭。 折腾了没一会儿,气力全失的叶则索性放弃挣扎,好整以暇地等着厉寒朔出招。 没想到进入假山腹内之后,厉寒朔却开始矜持了。 他一句话都不说,就站在假山的入口处幽幽地看着叶则,顺便还堵住了叶则的去路。 叶则:“……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要回昭光殿喝药了。” 厉寒朔淡淡道:“我来的时候,你刚刚喝完药。” 叶则无奈地说:“……寒朔,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想法呢?” 厉寒朔道:“阿则,你这个骗子。” ——“阿则,你这个骗子!” 叶则心神一震,又听见他说道:“你一直都很清楚我的想法,你只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你知道我会这样,是因为你刚才多看了钟凝钰几眼。” 他的前半句话让叶则心慌意乱,后半句话却让叶则觉得槽多无口。 叶则叹了口气,“你不是说会死心吗?那我多看别的姑娘几眼,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厉寒朔道:“可我也说了,我需要时间。” 叶则“呵呵”一笑,面无表情地问:“多久?” 厉寒朔低声笑了起来,“一辈子。” 叶则心里一软,没有绷住脸上的表情,清艳的眉眼间泄露出一丝笑意来。 他好气又好笑地骂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厉寒朔道:“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我的脸自然也是你的。你若是不要我,那我还要脸作甚?” 叶则语带讥嘲地说道:“平常怎不见你如此花言巧语?” 厉寒朔垂下眼眸看着他,纠正道:“我并不是花言巧语,对你所言,字字句句都是出自真心实意。” 叶则沉默半晌,微凉的右手抚上了厉寒朔的脸颊。 “……你到底是谁?” 厉寒朔有些惊愕地微微睁大眼,而后好笑地说道:“我自然是厉寒朔了。” 叶则眼睫微垂,良久才说道:“寒朔,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厉寒朔能感觉到他其实已经开始动摇了,便乘胜追击道:“为什么?是我不够好吗?” “不、不是,你很好。”叶则摇了摇头,“我没有多少年好活了,也不想拖累他人。如果……” “阿则!”厉寒朔脸上有些怒意,“你不是说过会相信我吗?你也答应过我不会再说这种话了!我会为你取来那三样生死人、肉白骨的宝物,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叶则默然,好一会儿才说道:“好,你若是能为我取来那三样宝物,我就答应你。” 厉寒朔盯着他清澈幽亮的桃花眼看了许久,才沉声道:“希望这一次不是声东击西。” 叶则:“……” ——你到底是有多记仇? 第45章 【第十五章 :琅琊国来犯】 临近岁假结束的时候,叶则收到了厉寒朔派人送来的一封告别信以及一樽飞马木雕。 叶则摸着微凸的墨痕读完了这封简短的信件,而后拿着飞马木雕端详了许久。 他的手指碰到了木雕底座上的八个字,仔细触摸之后,神色登时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叶则一时无语,他的信誉莫非已经跌到了谷底? 他一边把玩着飞马木雕,一边饶有兴致地问身后的贴身宫女,“萤火,你觉得淮晋侯是个什么样的人?” 萤火恭谨地回道:“回殿下,奴婢觉得淮晋侯虽然看似面冷心硬、绝情无欲,但是他对殿下定然是一片赤诚。” 叶则叹道:“他对我的确是再好不过了。” 他想到厉寒朔在信件中提到了自己离开帝都的时间,这么明显的暗示,他想要视而不见都难。 萤火垂首道:“任是再铁石心肠的人,见了殿下也会忍不住为您奉上一切。” 叶则失笑,觉得自己的贴身宫女嘴巴可真甜,他可不认为自己的魅力有这么大。 寝殿内安静了一会儿,只能听见平缓的呼吸声。 叶则突然站起身来,说道:“备马,本殿要出城。” 萤火已经猜到他此举为何,她知道自己是劝不住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五殿下,便乖乖地吩咐太监将马匹牵到殿外等候。 叶则很快披上一领披风走出殿外,而后跃上马背,伏身紧握着缰绳,一路畅通无阻地飞驰到了帝都城门之外。 马儿奔跑的速度渐渐缓下之后,他发热的脑子也清醒了过来。 叶则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驱策着马儿正要往回走,却听见了一阵悠扬的笛声。 那清亮圆润的音色再熟悉不过,是与他相伴多年的那支玉笛。 吹笛之人除了厉寒朔,不作他想。 叶则一想到自己的嘴唇曾经紧贴的位置此刻正被厉寒朔的双唇亲昵地贴着,就有一种间接接吻的羞耻感。 他努力让自己把那种感觉抛却脑后,好半晌发烫的脸颊才降了温。 厉寒朔显然刚学吹笛没多久,技巧还不纯熟,但笛声中的绵绵情思却让自从失明之后对声音更加敏锐的叶则觉得脸红心跳。 他想了想,把别在腰间的一支竹笛取下,置于唇边。 竹笛是厉寒朔在前些日子送给他的十四岁生辰贺礼,作为原料的琴丝竹生长于极北苦寒之地,却触手温润如丝。 正所谓“上品玉易得,琴丝竹难求”,琴丝竹的稀少珍贵让它更是有价无市。 琴丝竹又名“情思竹”,相传若以琴丝竹笛吹奏相思之曲,哪怕相隔千万里,也能将无尽相思传递给自己的心上之人。 ——就是不知,这笛声能不能带着绵绵情思穿透时空壁垒,抵达另一个游戏世界? 叶则微微阖上眼眸,纤长如玉的十指在竹笛上翻飞舞蹈,以一曲《相留醉》赠别友人。 一曲尽了,叶则便策马回城了。 厉寒朔遥遥望着他一骑绝尘的背影,按捺住想要立刻追上去把对方揽进怀里的冲动。 直至再也看不见叶则的身影,他才缓缓长出一口气,天晓得他那令人叹为观止的自制力在叶则面前有多么地不堪一击。 厉寒朔看了看手中的玉笛,目色温柔。收好玉笛之后,他才驱策着马儿转头,向着远离帝都的方向疾奔而去。 ***** 在外人看来,五皇子身边少了厉寒朔这个人之后,他的生活与从前相比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梁景胜却敏锐地察觉到他比起从前更加游离于世外,但是再仔细一瞧,好像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厉寒朔人虽不在帝都,却时常寄一些奇巧的物件回来。当然,也少不了包含了游历见闻、思念之情的信件。 对此,梁景胜吐槽道:“他是有多怕你会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啊?” 叶则竟无言以对:“……” 面对厉寒朔如此强势的刷存在感方式,叶则只能保持沉默是金。他会回复厉寒朔的信件,但总是避重就轻,不理会对方赤·裸·裸的剖白心意之言。 叶则如今也不会在弦月湖的九曲回廊上与钟凝钰琴笛相和了,倘若用厉寒朔相赠的这支琴丝竹笛与他人互诉情意,那就是在亵·渎厉寒朔对他的一腔真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厉寒朔也算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这一日,距离厉寒朔离开帝都已经过了将近半年之久,叶则又收到了他寄来的信件。 叶则拆开信封,一股血腥味登时扑鼻而来。 他皱起了眉头,迅速地读完了这封寥寥数字的信件,面色阴沉地站起身来。 ——琅琊来犯,凉州不保。 叶则知道琅琊国会进犯邺朝,但是根据那坑爹的人物简介,他根本推测不出来具体的时间。 厉寒朔以鲜血书就了这封信件,可想而知他当时的境况有多么危机! 思及此,叶则忙以最快的速度骑马回到皇宫,直奔勤政殿。 “父皇!”他径自推开勤政殿的大门,陡然感觉到数十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元康帝面上冷凝的神色略有缓和,他放柔声音说道:“阿则,你怎么突然从国子监回来了?” 叶则浑不在意那些打量着自己的视线,语气有些急促地说道:“父皇,寒朔来信,琅琊国意欲进犯我朝。” 元康帝眉头深锁,“今日边疆战报传来,此事我已知晓了。阿则,你将信件拿来予我一观罢。” 总管太监林公公依言从叶则手中取了信件,呈给元康帝。 信纸上一片猩红之色,根本看不出来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唯独通过摸索那凹凸不平的字迹,才能解读出信件的内容。 元康帝眼尖地发现这张信纸大有蹊跷,心中若有所悟,忙命人取来沸水将信纸煮过一遍。信纸吸了沸水之后,骤然变得柔软,血色在器皿之内蔓延开来。 ——这种信纸经过了特殊手法的处理,唯有厉家人以及邺朝帝王才知晓如何解密。 褪去了猩红血色后,元康帝又往信纸上滴了特制的药水,隐藏在下面的一张军力布局图才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元康帝看着这张琅琊国的军力布局图,忽地大笑出声,“厉寒朔不愧是镇国公之后!颇有乃父之风!” 站在殿内的诸位大臣纷纷附和道:“厉家代代忠良,是国之大幸!” 叶则明知厉寒朔作为这个游戏世界的世界基柱,不会那么容易死亡,但他依然放不下心。 待大臣们相继离开之后,他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勤政殿内,仰首直视着元康帝,说道:“父皇,儿臣想去凉州。” 元康帝一惊,叱道:“胡闹!朕会派人去搜寻厉寒朔的踪迹,你老老实实呆在帝都等消息就是了。” “父皇……” 叶则还想再努力一把,但元康帝却不愿被他的殷切请求动摇了心神,直接令人将他带回了昭光殿。 叶则知道元康帝为何不让他离开帝都,最大的原因无非就是他虚弱的身体和眼盲的状况。承受了这么多年的病痛和黑暗,一向心平气和的叶则第一次开始痛恨起自己病弱的身体! ***** 半月后,元康帝不顾诸位大臣的谏言,执意披挂出征。 他任命太子叶鸿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一同监国,而后便率领军队自帝都出发,前往边疆。 谁知行至半途,突然杀出了数十个刺客,将元康帝刺伤后便逃之夭夭。 元康帝重伤不治的消息走漏了风声,一时间,帝都之内风起云涌,一些心怀不轨之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东宫正殿之内—— 太子殿下负手而立,眉心紧蹙。 “阿则,我该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身为兄长,不该把问题抛给幼弟,因此他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并不打算从叶则这里得到实质的回应。 “皇兄,这种时候,你更不能落人口实。” 叶鸿转头看着幼弟,说道:“我若是离开帝都,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叶则微微笑了下,“若是你根本没有离开呢?” 叶鸿盯着他看了许久,“你的意思是……狸猫换太子?” 叶则颔首道:“然也。” 叶鸿目光暗沉,若是别人,他定然会怀疑此人别有居心。但是,提出这个计策的人是他一直宠爱有加、信任万分的幼弟。 他们一母同胞,血脉相连! 若是连叶则都不能信任,他还能信任谁呢? “你一人在帝都,可以应付得来吗?” 叶则点了点头,“你放心罢。” 叶鸿知道自己此行是非去不可,就算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也要去闯上一闯。 太子殿下是元康帝最宠爱信赖的儿子,也是他一早就认定的接班人。元康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作为嫡长子的叶鸿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就算只有三、四分的了解,他也知道元康帝重伤不治的传闻肯定是有猫腻。 无论是元康帝为了试探,还是为了引蛇出洞,叶鸿都不能对这个或真或假的消息无动于衷。 所以叶鸿早有打算,他肯定是要去元康帝所在的行宫走上一遭。他只是担心幼弟在帝都会遭人暗算,也唯恐他这一去就为他人做了嫁衣。 “皇兄,你在怕什么?你是大臣们早已认定的皇位继承人,纵然你不是长子,你也占了‘嫡长子’的名分。这些年来,你同父皇一起协理国事,你的出色能力和爱民之心众人皆知。就算你离开了帝都,你的部下也会为你守好这里的。” 叶鸿笑了笑,说道:“是我想岔了。” 叶则淡淡笑道:“纵是有窃国之贼,我也会为你打跑他的。” 叶鸿闻言看了看他清瘦的身板,说:“你还是顾好自己罢。” 叶则:“……”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翌日,“五皇子叶则”离开帝都前往元康帝所在的行宫,“太子叶鸿”则留守帝都。 太子殿下因忧心元康帝安危,茶饭不思,以至于大病一场。休养期间,太子殿下闭门谢客,将一众大臣都拒之门外。 三日后,身在帝都东宫的叶则从暗卫手中接过一封信件。读完后,他淡漠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笑意。 ——叶鸿已安然抵达行宫。 第46章 【第十六章 :元康帝禅位】 行宫的寝殿内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宫人们全部都安安静静地垂首而立。 “陛下,太子殿下在殿外求见。”总管太监林公公轻声细语道。 元康帝面色蜡黄,闭着眼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好半晌才声音沙哑地说:“让太子进来罢。” 话一说完,他又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林公公忙将痰盂拿来,半扶着他从床榻上坐起来。 元康帝吐出一口浓痰后,涨得发青的面容才慢慢缓和下来。 叶鸿走进殿内,一眼就看见了多日不见的元康帝。这一看,他心里登时一惊——不过是短短十几日的时间,他的父皇竟好似苍老了十几岁! 他疾步走到床榻边跪下,语带哽咽道:“父皇,儿臣不孝……” 元康帝摆了摆手,说道:“你来了便好,咳咳……朕已时日无多,只盼着能给你铺好路。” 叶鸿眼圈倏然一红,“父皇怎地突然说这种话?您现在老当益壮,儿臣还要跟在您身边多学一些治国之道。” 元康帝微微笑道:“有句话叫‘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也已经二十有三,是该让你独挑大梁了。”顿了顿,他有些感慨地说:“这些年来,你一直礼贤下士、恪守本分,两年前叫你去江川治水,你也无所畏惧。朕当时就想,邺朝江山后继有人了。” 叶鸿紧握着他的手,嘴唇微微颤抖。 元康帝又道:“人心总有偏颇,你与阿则是朕最疼爱的孩子,其他孩子难免就会被朕忽略。若是他们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你把他们软禁了就是,莫要造杀孽。” 叶鸿哭道:“父皇……” “哭什么?朕还要多享几年清福再去见你母后呢。”元康帝颤巍巍地伸出手抹去了叶鸿脸上的泪痕,“阿则在帝都,朕倒不担心帝都失守,他可比你想象的能干多了。” 叶鸿一边点头,一边不住地流泪——他这时候才惊觉一向无所不能的父皇已经垂垂老矣、行将就木,往昔的记忆浮上心头,仿佛连自己的野心都在此刻变得肮脏可恶起来! 这几年,元康帝的身体健康每况愈下,繁忙的政务让他心力交瘁。这一回他突然披挂出征,便是为了趁着帝都时局动荡,将威胁到太子的势力连根拔起! 唯有如此,他才能安心瞑目。 他早已料到此行不顺,因此在出发之前就做好了万全之策,那几十个刺客现在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是,他这些年来一直依靠丹药才能强撑起一副看似健康的体魄,是药就有三分毒,及至今日,以前被压下去的病痛一股脑地爆发出来,再也掩饰不下去了。 元康帝虽是病入膏肓,但仍要将计就计利用一下这一点,既是为了斩草除根,也不乏对叶鸿的考验。 父子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元康帝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了。他让满面风尘的太子先行回去洗漱休憩,一切事宜都等明日再行商榷。 两日后,元康帝一行继续向着帝都而行。 太子乔装改扮来到行宫的途中遭受了不少阻挠,他与元康帝的返程也并不顺利。幸而在此期间,元康帝的身体状况开始慢慢好转,他们行进的速度也可以适当地加快。 ***** 元康帝回到帝都之后,直接下令将大皇子圈禁了在了他自己的王府中,并且将一干与其关系匪浅的大臣撸了个遍。 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待风波平息之后,元康帝便下旨禅位与太子叶鸿。 一个月后,太子叶鸿登基,尊号明武帝,改年号为开阳。 与此同时,除了已被废除封号的大皇子之外,明武帝将其余兄弟们悉皆封王。不久后,三皇子叶崇、四皇子叶岺便离开帝都,前往自己的封地。 其余皇子们由于年纪尚幼,即便封了王,也依旧住在皇宫中。 勤政殿内—— 明武帝叶鸿拿着一封边疆捷报,眼含笑意道:“阿则,这下你尽可以放心了。厉寒朔那小子已经脱离险境,投到韩将军麾下了。他这次可谓是一战成名,凉州已被收复了。” 叶则心中大定,“他无事便好。” 叶鸿睨他一眼,“你整日为一个外人提心吊胆,皇兄看着都觉得不是滋味。” 叶则哭笑不得,只得转移话题道:“……皇兄,近来大臣们都让你赶快立后,你可有什么人选?” “他们闲着没事干,都操心到这份儿上了。你不是课业繁多吗?怎么也不消停?”叶鸿头疼地扶额。 叶则心道——你当我愿意多管闲事啊? 他语气淡淡地说:“你一天不立后,我就一天不得清净。” 叶鸿思忖道:“人选嘛……自然是唐家嫡长女了。” 唐家——即光熙皇后唐菁蓉的娘家,是桃李满天下的书香门第。 叶则对此不置可否,表兄妹结亲在这时候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总不能把近亲不能结婚的说辞搬出来给叶鸿听。毕竟,三皇子叶崇的母妃就是元康帝的表妹,作为一个近亲结合的产物,他还不是照样活蹦乱跳的? “阿则,你也到了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了,我听说你似乎倾慕是左相嫡长女……正好你还缺一位王妃。” 叶鸿的语气颇有几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听着他的话,叶则都觉得自己的年龄缩水了不少。 叶则:“……皇兄,我想先立业后成家。” 叶鸿眯眼看着他,“嗯?” 他直觉自己的幼弟还有后招在等着自己。 “琅琊国进犯我朝,想来是蓄谋已久。我虽目不能视、体弱多病,却也想要到边疆去……” “这不可能!”叶鸿径自打断他的话,“我不逼你成亲,但也不会允许你去那等苦寒之地的!我朝人才济济,难道还缺你一个不成?” 叶则神色肃然地点点头,“的确如此。” ——邺朝之所以能在与琅琊国的战争中占据上风,不仅要归功于战神将军厉寒朔,更有第一谋士叶则的功劳。 叶鸿觉得幼弟实在是太过大言不惭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就算是天纵奇才,也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帝都!” 叶则放软了语气,想要曲线救国:“皇兄,若我将来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她偏要嫁盖世英雄,我却是个病秧子。那我又该如何是好?” ——在原剧情中,钟凝钰便是如此拒绝叶则的。 叶鸿听了这话眉头一皱,“你是瑞安亲王,能得你的喜欢,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便是想要天仙,皇兄也会让她嫁给你。” 叶则摇了摇头,说:“皇兄,强扭的瓜不甜,我还不至于沦落到求而不得便强取豪夺的地步。” 叶鸿状似欣慰地笑了笑,脸色忽地一沉:“你少给我灌迷魂汤!有这功夫,还不如帮皇兄一起造福黎民百姓。” 叶则:“……” ***** 边疆暂时平定之后,厉寒朔便快马加鞭赶回了帝都。 ——当然,他是奉旨回去的。 厉寒朔回到帝都的那一天,是明武帝大婚的日子。 整个帝都一片欢腾喜气,皇宫廊檐上挂满了红绸,宫灯也全部换成了艳丽的红色。 明武帝在诸位兄弟中积威已久,众人不敢肆无忌惮地闹腾他,又不想放过这个绝好的时机,就只能把歪主意打到叶则身上,让叶则去把叶鸿灌倒。 叶则虽然好声好气地答应了,但他的战斗力实在太弱,还没三个回合就被叶鸿放倒了。 叶鸿只得好气又好笑地令人把叶则送回了昭光殿,转头就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胆敢忽悠自己幼弟的那几个家伙。 另一边,萤火给醉意醺然的叶则褪下了外面的衣袍鞋袜,又给他洗了把脸,才把锦被盖在了他身上。 她生怕叶则醒来以后会宿醉头疼,往叶则嘴里塞了一颗白色的醒酒石之后,就打算亲自去御膳房一趟,为叶则准备醒酒的食物。 将灵芝切片后,加入清水,以文火慢慢炖煮一个时辰,再取其汁加蜂蜜,便是一个醒酒良方了。萤火想着虽然需要一个时辰之久,但效用奇好,叶则在寝殿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安心地离开了。 然而,就在她离开不久后,寝殿内的一个暗门缓缓打开了。 厉寒朔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榻前,俯身看着已有一年没见的叶则。 他一向苍白的脸上染了薄晕,双目紧闭,森黑的眼睫在眼睛下投了两片阴影,看起来十分静谧美好。 厉寒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微启的唇瓣吸引,那两片嫣红湿润的唇瓣时常会出现在他的梦中。这一看,他就想起了那旖旎的梦境,他的目光不由暗了下来。 他慢慢地凑近了叶则,直到呼吸相闻之时,他的目光才开始一寸一寸地在叶则的脸上逡巡。 这般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可以清晰地闻见叶则身上清冽苦涩的药香,以及一呼一吸之间美酒的醇香。 厉寒朔微微弯起了嘴角,轻轻唤了声:“阿则……” 叶则眉头紧皱,厉寒朔伸手抚平了他的眉心,语带笑意地说道:“你再不睁开眼睛,我就吻你了。” 叶则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可是眼睛依旧紧闭着,显然是醉得不轻。 厉寒朔眼尖地发现了他齿关间露出的一点白色,略一思忖,便猜到了那是醒酒石。 他皱了皱眉——阿则若是一不小心把醒酒石咽下去了,那可怎么办?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厉寒朔目带笑意地垂首,慢慢贴住了叶则的嘴角。 他小心地将身体撑在叶则上方,细细啄吻了一会儿,才开始发起进攻。 他的舌头灵活地钻进了叶则微启的唇间,舔舐着叶则口腔的上颚,纠缠着叶则的舌尖。逗留了好一阵子之后,他才慢悠悠地将醒酒石勾了出来。 叶则的嘴唇在灯火下泛着晶莹的光泽,厉寒朔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儿,才舔去了他唇上的津·液。 将醒酒石丢掷到一边后,厉寒朔才问道:“阿则,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寝殿内安静得过分,偶有烛花爆开的轻响。 床榻上的叶则依然十分乖巧地闭眼睡着,分明还是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 厉寒朔冷笑一声,径自倾身上前。 第47章 【第十七章 :同榻而眠夜】 厉寒朔紧盯着叶则,不愿放过他脸上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 但很遗憾的是,即便距离近得好似下一瞬就能嘴唇相贴,叶则安然静谧的神色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厉寒朔不禁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他把脑袋埋进叶则的颈窝,深深吸了口气,闷声说道:“阿则,一年没见了,你想我吗?” 意料之中,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厉寒朔叹了口气,鼻尖蹭过叶则颈侧滑嫩的肌肤。他爱极了叶则身上清冽的气息,小狗似的嗅个不停。 视线不经意地向下一扫,他就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看见了叶则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的修长脖颈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膛。再往下看虽然只能看见一片幽深,但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景色反而更让人心痒难耐、蠢蠢欲动,厉寒朔鼻间登时就是一热。 回过神后,厉寒朔就发现叶则雪白的贴身衣物上点了几朵鲜艳的红梅。 厉寒朔:“……” ——这么丢脸的一幕,必须要消灭罪证啊! 厉寒朔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扶起叶则,开始扒他的衣服。 扒着扒着,他的动作就有些不规矩了。 当厉寒朔的手不经意摸到叶则的腹部时,他就敏锐地感觉到掌下的这具身体僵硬了一下。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却瞒不过已在战场上拼杀了半年之久的厉寒朔。 他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心想——你还挺能装嘛!我看你能装多久? 厉寒朔左手搂着叶则,右手继续沿着小腹往上摸索。他的指腹上是厚厚的茧子,放肆地抚摸着叶则丝缎般的肌肤,尽情地享受那柔滑的触感。 一只微凉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右手,厉寒朔笑问道:“不装了?” 叶则面无表情:“……你想摸到什么时候?” “摸到你醒过来为止。” 厉寒朔收回手,说:“阿则,你一直都闷不吭声,我可不可以认为你默许了我刚才的行为?” 叶则白他一眼,“一年不见,你的脸皮倒是被边疆的风沙磨砺得跟铜墙铁壁似的。” “你摸都没摸过,怎么知道的?”厉寒朔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叶则心神一动,说道:“……寒朔,我都快忘了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其实他记得非常清楚,尤其是厉寒朔那双幽黑的眼睛。 “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那是小时候的模样了。”厉寒朔握着他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游移,“这里是我的鼻子,是不是很挺?这里是我的嘴巴,刚才我还用它亲你呢!” 叶则莫名觉得脸有些热,往回拽了好几下都没能把手从厉寒朔的禁锢中解放出来。 突然,他的指尖蹭到了厉寒朔的人中位置,他一脸木然地问:“你鼻血没擦?” 厉寒朔:“……光顾着扒你的衣服了,真是美色误人……” 对于他这么突破下限的话语,叶则的回应是无情地一脚踹向他。 厉寒朔分明可以利落地躲开这一脚,但他却心甘情愿地被踹到了床榻之下。 他轻笑出声,捉住叶则的一只脚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是不是在我第一回吻你的时候?” 叶则没有回答,脑中晕乎乎地想——厉寒朔实在敏锐得出奇,他其实在厉寒朔开口唤自己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朦胧的意识。他以为那只是自己的臆想,只是一场梦,直到厉寒朔吻住了他…… 厉寒朔见他眼神迷蒙,不由出声唤道:“阿则?” 叶则一个激灵,打起精神冷冷地问:“你不会拿汤匙把醒酒石挖出来吗?” 话一出口,他险些就把自己的舌尖咬了。 厉寒朔笑道:“看来我没有弄错。” 叶则眼眸半阖:“……喝酒误事。” 厉寒朔看他一副醉意醺然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摩挲了几下被自己握在掌中的脚踝,才站起身来拿了一件新的白色亵衣给叶则换上。 等厉寒朔把自己拾缀干净之后,他才躺到了叶则身边。 叶则知道他风尘仆仆地赶回帝都,此刻定然是十分疲累,便默许了他与自己同床共枕。 “快睡罢。”厉寒朔长臂一伸,一把将往床榻里面蹭过去的叶则拉回来摁进了自己怀里。 半晌后,反应慢了半拍的叶则迷迷糊糊地说:“别闹,我给你腾点位置。” 厉寒朔笑了笑,轻轻在他额上吻了一下,“我不闹你,我就抱着你睡。” 看着叶则沉沉睡去,厉寒朔觉得胸口仿佛涨得满满的。 离开帝都的前半年,他在游历各地的同时也没忘了当初所说的话——他要为叶则找来生死人、肉白骨的三样人间至宝。 如今他已取得了江蓠草,只要再找到天香蔻和人面莲,叶则就能摆脱病痛的侵袭。 “阿则……” 厉寒朔轻轻唤了一声怀中人的名字,怎么都看不够那清艳的眉眼。他觉得自己肯定是上辈子欠了叶则,不然他怎么会如此为他魂牵梦萦、神魂颠倒? 寝殿的大门悄声无息地打开,厉寒朔抬眼看去,一个端着汤盅的宫女立时被他森冷的目光震慑在了原地。 惊出一身冷汗的萤火抖抖索索地走进寝殿,细弱蚊蝇地说:“淮、淮晋侯,您怎么会在这里?” 厉寒朔没有回答,径自说道:“把汤盅放到桌上罢。” 萤火如同被某种奇特力量牵引着的木偶一般,乖乖地将汤盅放到了桌上,而后阖上殿门走到了殿外。 夜风一吹,她发懵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殿下……” 萤火欲哭无泪地转头看着紧紧阖上的殿门——五皇子殿下还在寝殿里呢!他和淮晋侯同榻而眠,不会出什么事吧? ***** 一觉醒来,叶则觉得神清气爽。 身旁空无一人,昨晚发生的一切应该都只是一个荒唐的梦。 叶则不得不承认,这一年来,他的确很想念厉寒朔,尤其是在收到血书之后,他几乎是在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 ——这份感情,绝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朋友之情、兄弟之谊! 叶则淡漠的面容上露出一个苦笑,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是一个处处留情的花心大萝卜! 有时候,他也会猜测萧远、贺梓轩和厉寒朔会不会是同一个人?他们的眼睛那么像,他们的性格那么像,就连他们都会丹青之术这一点都那么像! ——他们倘若不是同一个人,他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动心呢? 叶则叹了口气,喃喃道:“……别傻了,如果他们不是呢?” “什么不是?”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响起,叶则这才注意到有人走进了寝殿。 ——这个熟悉的声音…… “寒朔,你……”叶则嘴唇微微翕动,最后淡淡地笑道:“欢迎回来。” ——原来昨夜的一切都不是他的痴梦,那么,他们的确是…… 叶则苍白的脸倏然一红,厉寒朔当然不会忽略他这么明显的反应,这让厉寒朔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登时落地归位。 “阿则,我回来了。” 厉寒朔微微弯下腰,在叶则脸上啄吻了一下,说:“我都上完早朝了,你才醒过来,不饿吗?” 叶则宿醉醒来,虽然头不疼,但反应还有些迟钝,竟没有躲过他这么亲昵的颊吻。 “……你先出去,我要洗漱了。” “我们都是男人,多看一眼又不会少一块肉。” 叶则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意思很明确——信你才有鬼! 厉寒朔终究还是没有出去,守在珠帘之外的萤火端着梳洗用具走进来,细心地伺候着叶则洗漱。 等她要为叶则梳头发的时候,厉寒朔从她手中拿走了梳子,说道:“我来为阿则梳发,你出去罢。” 萤火:“……” 她默默地看了看叶则,听见他说:“你不怕被我皇兄知道?” 厉寒朔道:“这么多年来,你见我怕过他吗?我只恨自己不能昭告天下……” 叶则生怕他再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话,忙对自己的贴身宫女说道:“萤火,你出去罢。” 直到萤火离开了寝殿,厉寒朔才忍笑道:“原来你怕这个啊……” 他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可悲。他一直清楚地明白,自己对叶则的感情是违逆人伦、不容于世的,但看到对方如此生怕为人所知的模样时,他的心难免会被刺痛。 叶则聪敏至极,又怎会听不出来厉寒朔语气中的淡淡悲哀?他很想开口解释,可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厉寒朔一边拿着梳子缓慢轻柔地梳着他如瀑的黑色长发,一边问道:“头疼吗?” 叶则:“不疼。” 厉寒朔松了口气,昨晚他喂着叶则喝完了汤盅里的东西才睡觉,看来效果不错。 ——叶则对厉寒朔没有丝毫防备,以至于被他灌了醒酒汤也没有任何知觉。 心上人柔顺黑亮的长发从指间滑落,带着微微的凉意和淡淡的清香,厉寒朔心里一时躁动难耐,一时又充满了岁月静好之感。 他想起了两年前叶则一袭绯红骑装的模样,不由轻声说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他想了想,不能说“三梳儿孙满堂”,那就改编一下好了,“……三梳缘定三生。” 叶则心中悲喜交织,他眼睫微垂,一言不发。 厉寒朔为他束好头发,这才半蹲在了叶则身前。 “阿则,我这样说……让你难过了吗?” 叶则摇了摇头,“是我不好。” “你怎么会不好?我厉寒朔心爱的人,定然是世间最好的。”厉寒朔握着他垂放在膝上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我知道我不该逼得那么紧,但是我实在太想你了。你原谅我罢?” 叶则鼻尖一酸,“……嗯。”他匆匆站起身来,向着殿门之外走去,“我去用早膳了。” 厉寒朔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弯起了嘴角。 第48章 【第十八章 :边疆风貌图】 叶则用过早膳后,就去了元康帝所在的华阳宫。 厉寒朔自然是要回镇国公府一趟,他的祖母镇国公夫人想来已经知道他过家门而不入的行为了,不知会不会被这个不孝孙气得肝疼。 元康帝自从禅位之后,就一直居住在华阳宫内休养身体。他身染沉疴,卧病在床的时间比下地走动的时间长得多,但近些时日似乎已经好了许多。 ——就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 叶则一踏入华阳宫,就有一个小太监过来引他去见元康帝。 元康帝正手捧书卷看书,脸上的病容一览无余。 叶则虽看不见,却也能听见他翻动书页间隙的咳嗽声以及有些急促的呼吸。 “父皇,您在看什么?” 元康帝抬眼笑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不过是些游记罢了,你父皇从前也总想着要游历山川,看遍世间至美风光,可惜却身不由己啊。” 叶则道:“您如今无事一身轻,大可以一尝夙愿。” 元康帝笑了下,“不说这个了。听说你昨夜想要灌醉你皇兄,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叶则:“……您听谁说的?” 元康帝忍俊不禁道:“早上你皇兄携着皇后来问安时说的,你昨晚被送回昭光殿后,他转眼就帮你报了仇。” 叶则窘迫得面上微红:“……” “不逗你了。”元康帝笑道:“你看你皇兄的终身大事都解决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娶个王妃回来啊?” 叶则:“……儿臣没想过这个问题。” 元康帝看着他良久,这让失明之后对他人视线更为敏感的叶则察觉出了一丝淡淡的违和感。 “那就从现在开始想,你不是和左相嫡长女琴笛相和五年之久了吗?”元康帝道:“那姑娘是个好的,容貌、性格、才学在这帝都里都是顶尖的,不会委屈了你。” 叶则皱了皱眉,他对这种菜市场挑白菜似的评估方式不敢苟同,“父皇,儿臣现在一心向学,没有什么儿女情长的心思。” 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凝滞了,元康帝冷笑数声,说道:“你就是没有这个心思,也得给朕有!” 叶则心里“咯噔——”一声,已然猜到元康帝为什么会有此一说了。 果不其然,元康帝开口了。 “你与厉寒朔可以是至交好友,但绝不能越雷池半步!你是朕最疼爱的孩子,朕舍不得罚你,那厉寒朔就少不得要受苦了!他既然敢勾引你走上歧途,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叶则:“……” ——他怎么都没法把“勾引”二字和“厉寒朔”之间划上等号。 元康帝怒气冲冲地说完这一番话,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咳咳咳……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你皇兄就会下旨为你与左相嫡长女赐婚。” 叶则低眉垂眼,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与厉寒朔相处的回忆。 那些回忆是黑暗的,但也是温暖的——有厉寒朔坚实的胸膛、也有厉寒朔修长的大手、还有厉寒朔雕刻得活灵活现的各式木雕…… 他这才恍然察觉,原来他与厉寒朔之间已经有了那么多羁绊、那么多回忆。 ——这个时候若是再欺骗自己,未免就显得太过可笑! 叶则抬眼直视着元康帝,眼瞳清澈幽亮,十分坚定地说:“父皇,请恕儿臣难以从命。” 他的回答完全不在元康帝的意料之内,元康帝微微一怔过后便是暴怒,“难不成你还真与厉寒朔那小子有私情?” 叶则:“……儿臣至多不过五年好活,何必要牵累他人?” 元康帝又是心痛又是无奈,“你不愿意也就罢了,为何总要说些戳心窝的话?你就算喜欢厉寒朔,不愿娶妻,也不要这般咒自己啊。” 叶则很平静地说:“儿臣所言,句句是真。” 眼看自家皇儿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脾气上来了,元康帝气得口不择言:“行了,总而言之,你就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朕告诉你,一个月后你就乖乖地和左相嫡长女订亲。朕看你是在国子监呆久了,疏于教导不通人事,才会走上歧途!厉寒朔再好,他能为你传宗接代,能给你生个一儿半女吗?” 叶则嘴角抽了抽:“……这个真不能。” 元康帝真是要被他给气笑了,“朕当然知道他不能!你朋友不多,朕就不阻拦你们相见了。反正再过十来天,他就会滚到边疆去了,到时候没有传召不得回帝都,朕看你们还怎么乱来。” 叶则神色淡淡地说:“我们没有乱来。” 元康帝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嗤笑道:“胡说八道!” 叶则:“……” ——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 似乎是为了弥补叶则这么多年来缺席的人事教导,元康帝大手一挥,就把十五个风姿各有不同的美人儿送到了昭光殿。 天知道叶则睡意朦胧间感觉到有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正在抚摸自己的时候,他心里有多惊悚! 他一把紧箍住身上美人儿纤细的手腕,翻身一压,已然抽出了挂在床榻内壁上的一把长剑,精准而迅速地横在了美人儿的玉颈上。 短促的一声尖叫之后,徒遭无妄之灾的美人儿哀声求饶,被他反扣在背后的双手疼得发颤,“五殿下……啊,您轻点……” 叶则一脸黑线,如果说前一刻他还在怀疑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刺客,现在他已经疑窦全消了,“……本殿什么都还没做,你作甚叫得这么惹人遐思?” 美人儿一脸委屈,“……殿下,奴婢是被太上皇派来教导您人事的。” 叶则无语半晌,觉得元康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就你一个?” 美人儿一边用纤长细嫩的大腿磨蹭着他,一边语气哀怨地说:“太上皇为您选了十五个通房婢女,您若是不喜欢奴婢,奴婢这就去叫其他姊妹来伺候您。” 叶则被她蹭得浑身不自在,他面无表情站起身来,收剑还鞘,“你出去罢。” 美人儿坐起身来,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说道:“那奴婢去叫……” “你会叫·床罢?”叶则突然问道。 “……啊?会、会啊!”美人儿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清冷禁·欲的五皇子殿下会问出这么劲爆的问题,登时有些害羞地垂下了眼睫。 可惜,这一幅春·色撩人的景象却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叶则对此根本就是无动于衷。 “很好。”他微微颔首,说道:“那你就坐到那张凳子上,能喊多久就喊多久。” 美人儿一脸呆滞,以为自己是听岔了,“五殿下,您、您说什么?” 叶则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方才所说的话,而后问道:“这回听清了吗?” 美人儿一脸恍惚地点点头,半晌后反应过来,欲哭无泪道:“可是,这样奴婢交不了差啊……” “剩下的问题,本殿自会解决。” 叶则重新闭目躺在了床榻上,丝毫没有理会寝殿内另一个人的打算。 美人儿瞧了瞧他清艳的面容,终于还是依言坐在了凳子上,张口吟·哦:“啊……殿下,您慢点儿……嗯啊……殿下,您好勇猛……” 叶则:“……” ***** 得知叶则收下了一个通房婢女,元康帝心下甚慰——他就知道,少年人血气方刚,经不起撩·拨,派遣几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过去,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总管太监林公公笑眯眯地说:“听萤火所言,五殿下昨夜可是大战了两个时辰方才休止,那位美人儿的声音都喊哑了,今早出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元康帝郎笑道:“不愧是朕的孩子!” 元康帝绝对没想到美人儿虽然声音沙哑、双腿发软,但是除了最开始大行挑·逗之举的时候挨到了床边,之后却是连叶则的床榻都没能上去。 叶则为了不露破绽,甚至还往手臂上割了一刀,把血滴在洁白的帕子上,让那个美人儿得以交差。 之后的几天,夜夜如此。 元康帝有意让厉寒朔知晓此事,便命安插在镇国公府的眼线将此事披露出去。 厉寒朔即便知道那人是元康帝的眼线,也不能做什么——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 不过,厉寒朔的反应却是出人意料地平静。 他依然按部就班地上朝,下朝之后就去练兵。 此次回到帝都,厉寒朔被明武帝封为了正二品的镇国大将军,不日便要率军再次前往边疆驻守。 这一回他的官职堪与曾经的上司韩将军平起平坐,韩将军的驻地在凉州,他的驻地则在与凉州比邻而居的苍州。每一个州都有两个正二品的大将军驻守,但是他们的年纪资历无不高出厉寒朔一大截。 厉寒朔今年才十八岁,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得到正二品的武官职位,依靠的绝不是祖上的荫蔽。 在凉州为韩将军效力的半年中,他卓越的军事能力和勇猛的杀敌表现都被人看在眼中。 一开始的时候,凉州失了大半,韩将军作为驻守凉州的大将军之一难辞其咎。但厉寒朔在收复凉州的战役中率兵多次逼退琅琊军,以最少的人员伤亡获取了最大的胜利,韩将军对他自然是感激不尽。 此次他能被封为镇国大将军,不仅是因为他有显赫的军功在前,也有韩将军联合其他几位大将军极力推荐的原因。 厉寒朔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元康帝一向欣赏这种胸怀乾坤之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他也不想寒了臣子的心。 观察几日后,见厉寒朔日常作息都没有什么变化,也并无失态之举,元康帝就放下了心。 明武帝大婚之时,叶则向国子监请了几日假期。 现下时间已到,他自然是要回国子监了。 回到国子监的第三日,叶则收到了淮晋侯的邀请函。 ***** 马车内,叶则与厉寒朔面对面坐着。 厉寒朔身高腿长,一伸手臂就能把叶则抱了个满怀。 两人坐在空间不算宽敞的马车内,难免会有肢体接触。再加上两人心里本就对彼此有着难以言喻的情愫,这逼仄的小小空间内顿时平添几分暧昧。 叶则淡定地笑问:“这次请我去镇国公府,可是有什么事?” 厉寒朔不答反问:“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他语气古怪,让叶则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厉寒朔为何会是这么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了。 “五殿下美人在怀,想来是早就忘了我这一号人。” 叶则忍不住弯唇笑道:“虽有美人相伴,但也不敢忘记淮晋侯。” 厉寒朔心头火起,他告诫自己要忍耐,等叶则到了镇国公府,再来算账也不迟。可是,看着对方桃花眼中的笑意,他却是一分一秒也无法再忍了! “殿下!”厉寒朔压低声音,一把握住叶则的手臂,将他拉到身前,语气有几分咬牙切齿。 叶则手臂上还未痊愈的伤口恰好被他压住,疼得脸色一白。他甩了几下都没能甩开厉寒朔的手,不禁怒道:“厉寒朔,松手!” 厉寒朔遭到呵斥,微微松开了手,心里又是痛又是委屈。 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了镇国公府,一前一后下了马车,而后脸色不虞地走到了厉寒朔的书房。 书房大门甫一关上,厉寒朔就牵住了叶则的手,扭开机关,将他拉进了一个放置着数十颗夜明珠的密室。 “阿则……你让她碰了你吗?” 他的声音沉而冷,让叶则心头惴惴不安。 “寒朔,你……唔!” 厉寒朔不由分说地将叶则摁在了墙壁上,在对方唇上惩罚性地咬了一下,而后开始大肆进攻。 他纠缠着叶则的唇舌,吻得对方喘不过气,只能浑身发软地被他抱在怀里,仰头承受着他狂风骤雨般的深吻。 叶则一开始其实是被动的,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厉寒朔的热情也有了回应。 两人唇分之际,叶则眼角飞红,嘴角留下了一道晶亮的液体,以往的清冷禁·欲早已没了踪影,只剩下靡·丽之态。 厉寒朔轻轻舔吻着他的嘴角,一手搂着他纤细的腰,另一只手悄然钻进了他的衣袍。 “她吻过你了?她有没有碰过你这里?嗯?” 他指尖把玩着叶则胸前的一点,让叶则在承受过痛感之后,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刺激感。 叶则忍住几欲溢出嘴唇的呻·吟,微微喘息着说:“没、没有……你别碰了!” 厉寒朔冷笑道:“我碰不得,她就能碰了?” 叶则简直想一榔头捶死厉寒朔,“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到厉寒朔揉捏的动作更重了几分,真是祸从口出! 厉寒朔垂眸看着他,语带笑意:“阿则,你好像要哭出来了。” 叶则浑身发颤,羞耻难当地咬牙道:“……除了你这个混蛋,没有人敢碰我!” 厉寒朔停下了动作,温柔地亲了亲他紧紧阖上的眼眸,感觉到了他微微湿润的眼睫。 这下,厉寒朔是真的有些慌了。 “阿则,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想让你哭的!” 叶则:“……” “在你我相遇之前,你的一切过往我都不会追究。虽然我会在乎你是不是曾经与他人耳鬓厮磨,但只要今后你是属于我一人的,其他的我全都不介意。” 叶则无语:“……你我相遇的时候,我才五岁。” 厉寒朔:“……” 他动作利索地理好了叶则的衣袍,不一会儿,衣衫不整的五皇子殿下又恢复了往日清冷禁·欲、一丝不苟的模样。 厉寒朔抱紧了叶则,下颌蹭着他的发顶,说:“阿则,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叶则神色淡漠:“不要告诉我是你。” 厉寒朔:“……礼物是我不好吗?你干嘛一脸嫌弃?” 叶则冷笑一声,厉寒朔只得无奈地牵过他的手,将他带到了暗室中央。 暗室中央有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座巨型浮雕。 厉寒朔握着叶则的手,一寸一寸地抚摸过这座浮雕。 “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听父亲说,我出生的时候,正是琅琊国与邺朝两军交战之时。母亲在苍澜城待产,闻得父亲伤重不治,情绪激动之下就早产了。” 叶则微微侧过头,说道:“你看起来不像早产儿。” 厉寒朔“嗯”了一声,笑道:“要是像你一样,我还怎么保护你?” 闻言,叶则毫不客气地将手肘向后一捣。厉寒朔不闪不避,受了这一击后,捉着他的手继续摸索浮雕。 ——险峻的山川河流、高耸的悬崖峭壁、沧桑的戈壁石滩…… ——荒原大漠、万仞孤城…… “阿则,我曾说过要为你画出边疆风貌。你看不见了,我就把所见所闻都刻下来,我就是你的眼睛……” 叶则垂下眼眸,忽然转过身去仰头望向他,“寒朔,谢……” 厉寒朔以吻封缄,将叶则的话堵在了嘴里。见他安静下来了,厉寒朔才说道:“你永远不必对我言谢。” 叶则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寒朔,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厉寒朔也微微翘起嘴角,“嗯?” “再过约莫二十天,皇兄会为我和钟凝钰赐婚。” 厉寒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握着叶则的那只手不由加大了力气。 叶则的手被他攥得生疼,但也并不挣扎,只是淡淡地笑道:“……所以,我们私奔罢。” ——私……私奔? 厉寒朔一时呆住了。 第49章 【第十九章 :漫漫私奔路】 “你是认真的吗?” 厉寒朔几乎是屏息着问完了这句话,而后不等叶则回答,他就极快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叶则失笑道:“你是有多怕我会反悔?” 厉寒朔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他轻轻拥住叶则,在对方耳边低声说:“很怕,所以……你以后莫要再让我担惊受怕了。” 他的声线原本是低沉而冷漠的,微微压低后,更有一种别样的磁性。 明明被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使出浑身解数来挑·逗的时候,叶则依然能够冷静自持、无动于衷,但是当厉寒朔在他耳边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弦登时被撩拨了一下。 大脑发热的叶则微微踮起脚尖,凭着感觉吻了过去。 厉寒朔当然不会不解风情地让叶则落了个空,他很配合地垂下了脑袋,五指穿·插·在叶则的发间,将对方按向自己。 这一吻温柔缱绻至极,相较于先前那个带有惩罚性质的深吻,这个吻更像是缠绵的和风细雨。 叶则一贯苍白的脸上晕红一片,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半寐着,掩住了其中的春·水潋滟之色。 一吻结束,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厉寒朔,用清冽的声音淡淡说道:“再过三天你就要率军离开帝都了,到时候你们会经过泗水城,我们就在那里会面罢。” 厉寒朔看着叶则故作镇定的模样,有些好笑地“嗯”了一声,而后环住对方纤细的腰肢,将下颌搁在了他清瘦的肩上。 一侧过头,映入眼帘的就是叶则那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耳垂。在夜明珠的光辉下,厉寒朔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耳垂上淡淡的粉。 ——诱·人至极,一看就让人觉得很好吃的样子…… 叶则任由身后的人搂着自己的腰部,语气平静地说:“在这之前,你把这幅边疆风貌图给我全部介绍一遍吧。我要把这些都记下来……啊!” 他腿一软,幸而被厉寒朔环抱着,不然真要扑街了。 厉寒朔在他耳边低声笑道:“阿则,你怎么这么敏感?” 叶则羞恼得红了脸,“这一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多晒会儿太阳都会觉得疼。” 厉寒朔严肃地说:“此敏感非彼敏感,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二者是相通的。” 叶则:“……那是你孤陋寡闻!不许再咬了。”他伸手摸索着边疆风貌图,从刚才厉寒朔介绍过的苍澜城向南延伸出去,“这里是什么地方?” 指下的这一块地方凹了下去,叶则猜测道:“是阿尔蒙特盆地吗?” 厉寒朔道:“嗯,阿则真聪明。” 他奖励似地亲了一下叶则的脸颊,说道:“阿尔蒙特盆地与苍州接壤,那里大半地区都是沙漠,人迹罕至。不过,也算是一道天然的御敌屏障。” 叶则的手指向西挪动了一点,“这里是……允州?” 厉寒朔不答反问:“我刚才回答了你的问题,没有报酬吗?” 叶则无语:“……想让我亲你就直说。” 厉寒朔非常坦然地接口道:“我希望你能亲我一下。” 叶则:“……臭不要脸。” 厉寒朔脱口而出道:“口是心非。” ——因为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一幕似曾相识的情景,厉寒朔的神色一时有些恍惚。 叶则却是彻彻底底地怔住了,方才的两句对话以及厉寒朔这种一旦开窍就超乎寻常的行动力,都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萧远和贺梓轩。 ——他想,也许自己能够天真一回,祈盼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 察觉到怀中之人正在走神,厉寒朔唤道:“阿则?” 叶则回过神来,侧过头在他下巴上飞快地亲了一下,而后扭过头继续摸索着边疆风貌图,“报酬给了,快点答疑。” 厉寒朔心肝一颤,简直想把他狠狠地揉进骨血之中。 不过,这位少年将军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说道:“你指的这个地方正是允州,跟允州接壤的分别是胡州、凉州和苍州……” 两人一问一答,时间不知不觉就流逝了。 ***** 当晚,叶则回到国子监的时候,梁景胜正坐在桌边喝茶。 看到叶则,他登时一口茶喷了出来。 “噗——咳咳……”梁景胜赶忙阖上了斋舍大门,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瑞安亲王,“阿则,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非常美味?” 他斟酌着用词,半天才说出来这句话。 叶则面无表情:“天太暗,你看错了。” 梁景胜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物,他怎么可能质疑自己的专业水准?他正打算凑到叶则耳边压低声音说话——毕竟这种事不能随意声张,但没想到叶则在他靠过来的时候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叶则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耳垂上的齿痕,拉远距离后便淡淡道:“有话直说。” 他坐到桌边,精准无误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地啜饮起来。 梁景胜眯了眯眼睛,他觉得叶则脸上的表情有些窘迫,但细看之下,分明还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你今天去了镇国公府……和厉寒朔做什么了?” 叶则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僵,险些被茶水呛住。幸而他忍功高明,才没有露出破绽,“没什么,就是去欣赏了一下他刻的东西。” 梁景胜“哦”了一声,说:“一年没见了,你们是该好好聚一下。” 叶则:“……” 洗漱过后,叶则就躺在床榻上开始计划离开帝都的事宜。 他的身体依然很虚弱,离不开珍贵药物的给养。不过这些年来,他一直有意识地减少补身丸药中那些珍贵药物的成分和比例,也从程先生那里学习了如何制作自己常吃的丸药。 相信至少在一年半载之内,他的身体应该不会出现问题。 等到适应了边疆的苦寒,他的体质说不准会有极大的飞跃。 三天后,厉寒朔将要率军离开帝都。他必须要延后几天再出发,否则走不了多远就会被逮回来。恰好军队辎重车辆不少,行军速度不会太快,他也不会落后太多。 叶则脸上微微露出一个笑,此刻他不再去想所谓的任务。波澜不惊地活了那么多年,难得动心一回,上一次他错过了贺梓轩,这一次他又怎么舍得让厉寒朔再痛苦伤心? 月落日升,一夜很快过去。 翌日,叶则下课后便径自去了药园。他在国子监呆了约莫九年,他的足迹在这九年的时光中踏遍了国子监的每一寸土地——只除了女学所在之地。 因此,就算无人引导,他也能独自一人走到药园去。 如果说厉寒朔是程先生的得意门生,那么叶则就是程先生最头疼的病人。 推开竹屋的大门,叶则拱手作揖道:“学生见过程先生。” 程先生没理会他,依然兀自沉浸在思绪中,口中喃喃自语。 叶则知道他是个药痴,浑不在意地走到药柜前,拿出了程先生为自己调配好的几瓶丸药。他数了数,共有九瓶。 程先生眼也不抬地说:“那些丸药够你吃九个月了,你一下子拿那么多作甚?” 叶则微微笑道:“学生想请程先生多制一些药物带在身边,不知先生可否应允?” 程先生道:“拿来我瞧瞧。” 叶则走上前去,将几张方子恭谨地呈递给他过目。 程先生迅速地扫了一眼药方,“你要离开帝都……去边疆?” 叶则丝毫不惊讶他通过药方就能猜测出来自己的目的,毕竟,药方中不仅有治疗水土不服的丸药,还有专治瘴气之毒的丸药。 邺朝地缘辽阔,边疆地区地势多变,气候也是难以捉摸。凉州与苍州相邻之地,有大片充斥着瘴气的深谷。每年五月、六月,瘴气便会向外扩散,途径瘴气覆盖区域的新客无不九死一生。 程先生紧皱着眉,冷冷地说:“我为你吊了那么多年的命,耗费了无数珍奇药材,你却上赶着去送死?” “就算我乖乖地呆在帝都,得不到江蓠草、天香蔻和人面莲,我至多还能再活个五年光景。”叶则语气淡淡地说:“比起毫无作为地死去,我更希望成为一颗流星,哪怕只有一瞬间的灿烂。” 程先生嗤笑道:“你这么肯定自己能在边疆熬过五年?说不定你还没到那里,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程先生的话很难听,但不无道理。 叶则点点头,“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还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程先生想了想,说:“你回去罢。” 叶则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程先生无奈道:“……怎么这么倔?明天开始过来和我一起做丸药,今天我要准备一下,可以了吗?” 叶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多谢先生。” ***** 厉寒朔率军离开帝都的那一天,万人夹道相送,热闹非凡。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看似目不斜视,实则一直在寻找叶则的身影。 但直至他出了城门,他也没有看到叶则。 骑着马紧随在他身后的几位将士都感觉到了镇国大将军周身的低气压,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 忽然,一阵悠悠笛声被料峭春风送至耳边。 厉寒朔握紧了缰绳,忍不住回首望去。 一个清瘦的身影伫立在城头,衣袂翩跹若飞,仿佛就要乘风而去。 ——他的阿则如此体弱多病,怎么受得了边疆的苦寒呢? 厉寒朔心里一时有些悔恨,他应该在叶则提出私奔的时候,就开口拒绝对方。但是,他又怎么拒绝得了叶则呢?更何况,如若叶则留在帝都,恐怕等他回来的时候,瑞安亲王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不一会儿,再也听不见笛声了,厉寒朔这才收回了视线。 见状,一个校尉忍不住开口问了,“将军,您刚才是在看城头上的吹笛之人吗?” 厉寒朔淡淡地“嗯”了一声。 话匣子一开,问题就接踵而至了。 “那吹笛之人是您的心上人吗?您刚才回头看的时候,我都担心您脖子会拧断呢。” 厉寒朔很想点头应“是”,但又不愿给叶则惹上麻烦,只得保持沉默。 “一看就知道吹笛之人是个男的,他肯定是将军的好友,专程来为将军送行的。” “那笛声真好听!” 耳边嘈杂一片,厉寒朔却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他想,若是阿则真的如约而至,他就是拼了命也要护他周全。如果阿则失约,他也不会心怀怨恨。 ***** 五日后,叶则轻装离开帝都,马不停蹄地赶往泗水城。 明武帝是在两天之后才得到瑞安亲王失踪的消息,他气得当场就把手中的茶杯撂了出去。 “阿则消失了两天,你们才发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啊?” 元康帝倒是很淡定地喝着茶,等叶鸿发完了脾气、训完了暗卫,才让闲杂人等都离开。 他无奈地说:“倒是小看了阿则……他大概是往边疆去了。” 叶鸿瞅了瞅元康帝,“父皇,您不生气吗?” 元康帝笑了下,“生气有用吗?他翅膀硬了,一心就想要到边疆去一展宏图,强留他在帝都,也只是白白当了恶人。” 叶鸿皱着眉,“但是,他的身体……” “如果,他注定只有五年光景……我们何必要将他拘在这一方之地呢?他活得快乐便好。”元康帝叹了口气,也许真是人老了,很多事情他都看开看淡了。 叶鸿闻言一怔,随即传密旨下去,派遣得力的暗卫追踪瑞安亲王,而后贴身保护。 好半天后,记忆力大不如前的元康帝才说道:“你派人去看看阿则收下的那个通房婢女有没有身孕,若是有了,就好生养着。” 叶鸿点点头,遣人去请太医为那个通房婢女把脉。 但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就来禀告了,“回禀太上皇、陛下,那个通房婢女仍是完璧之身。” 元康帝:“……什么?把她带过来!” 等到通房婢女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元康帝和明武帝身前,便将一封书信呈递给了他们。 元康帝看完书信后,驱散了殿内的宫女太监,面沉如水地说:“叫暗卫看着点,别让阿则被厉寒朔那小子占了便宜。” 叶鸿:“……是,父皇。” 又十日后,泗水城外。 天方大亮,厉寒朔就率军离开了泗水城。他在此处安营扎寨歇了一晚,可惜并未等到叶则。 不得不说,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失望与庆幸相互交织。 但是没过一会儿,一道清亮悠扬的笛声就响了起来。 ——“欸?这个笛声好像在哪里听过?” 校尉们的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就看到走在前方的镇国大将军忽然扬鞭策马,快速地奔向了笛声来处。 厉寒朔很快就看到了横笛坐在马匹身上的叶则,他驱策着马儿放缓速度走近对方。 他的目光近乎贪婪地逡巡着叶则的面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一曲尽了,叶则将琴丝竹笛重新别在了腰间。 厉寒朔缓缓开口道:“你来了。” 叶则抬眼望向他,微微笑答:“我来了。” 第50章 【第二十章 :敕勒下马威】 历经一个月的奔波劳累之后,厉寒朔终于率军抵达了苍州苍澜城。 此时正值五月中旬,瘴气弥漫,苍州与凉州相邻之地多半被瘴气所笼罩。 苍澜城位于苍州北部,靠近凉州,恰好在瘴气覆盖的区域。 苍澜城,将军府—— 一袭粗布衣衫的大夫从屋宇内走出,厉寒朔紧随其后。 “他怎么样了?” 甫一进入苍州没多久,叶则就病倒了。连日以来的疲劳让他在面对瘴气之毒的时候没有半点抵抗之力,水土不服更是压垮了他本就虚弱的身体。 大夫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叶则的身体状况,而后说道:“听闻将军师承医圣,且在一年前就已经出师,将军应当比我更清楚这位公子的处境才是。” 厉寒朔当然清楚,但是再小的事情倘若与叶则挂上了钩,就会让他患得患失。他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想要拼尽全力做到最好。 送走了这位苍澜城中最擅治疗瘴气之毒的大夫后,厉寒朔重新回到寝屋中。 他站在床沿,俯身探了探叶则的额头,那温度依旧滚烫得吓人。 叶则眼睫微颤,似有所觉地慢慢睁开眼。 喉间像是塞着无数把被烈火燎烤的小刀,他痛苦得皱起眉,声音嘶哑地唤道:“寒朔……” 厉寒朔连忙拿了一杯温热的白水,将叶则扶起坐好,一连喂了好几杯,他才摇头示意不需要了。 “阿则,先把药喝了,然后吃点粥垫垫胃罢。” 叶则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他微阖着眼眸,看上去形销骨立,憔悴得仿佛枝头将落未落的枯萎花朵。 早已备好的汤药很快就被一个身披甲胄的将士送了进来,厉寒朔拿着汤匙喂叶则喝药。 第一口汤药滑入嗓子的时候,叶则险些吐了出来。 他强忍着呕意,将一整碗汤药都喝了下去。 厉寒朔还没来得及将瓷碗交给侍候在一旁的将士,就见叶则趴到了床边对着痰盂呕了起来。 厉寒朔:“……” ——真不知该不该夸他病得稀里糊涂了竟还记得痰盂的所在位置。 叶则腹中本就空空如也,等到方才喝下的汤药呕尽,就只剩下酸水了。他感觉到厉寒朔正轻轻拍着自己的背部,而后他的嘴唇被厉寒朔用丝绢轻柔地擦干净了。 叶则吐完之后感觉像是去了半条命——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病痛缠身的滋味,他也预料到自己来了边疆定然会受到一番磋磨,但想象与现实毕竟是有差距的。 厉寒朔倒了一杯水给叶则漱口,而后令将士重新再端一碗汤药回来。待将士领命出去,寝屋内仅剩两人之时,他轻声说道:“阿则,我送你回帝都罢。” 叶则动了动嘴唇,想要拒绝,却被他用食指抵住了唇瓣。 “你听我说……我很害怕。你昏睡的时候,我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了一己之私,我不顾你的身体将你带到了边疆。可是,在你病痛缠身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 叶则道:“咳咳……我药都没吃呢。” ——他先前昏迷过去,还没来得及把程先生制作的专治瘴气之毒的丸药拿出来。 厉寒朔以为他是在逞强,目中不由闪过痛苦之色,只恨不能以身替之,“我并非希望你回到帝都去娶一个女人,可是,最让我无法忍受的就是失去你。你现在连汤药都喝不下去……” 叶则虚弱地笑了笑:“寒朔,你别那么紧张……我都还没放弃治疗。” ——这话一说完,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没等他细想,就听见厉寒朔道:“听话,阿则。” 叶则很不给面子地回答:“不听。” 这熟悉的对话让厉寒朔脸上有了些微笑影,他伸手戳了戳叶则的脸颊,虽然没有几两肉,但好在肌肤滑嫩。 叶则捉住他不安分的手指,“我请程先生制了些丸药,专治瘴气之毒的。”他微微一笑,眉宇间尽是胸有成竹,“你以为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吗?” 厉寒朔反握住他的手,拉到近前来吻了吻他纤长如玉的手指,“抱歉,我应该相信你的。” 叶则说道:“你去帮我拿药丸罢。” 厉寒朔点点头,疾步走出门去。 他刚离开没多久,叶则就捂着嘴唇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他的指间渗出了粘稠猩红的液体,触目惊心! 趁着厉寒朔还没回来,叶则赶忙拿丝绢蘸了水把身上染血的地方擦干净,而后把丝绢塞进了被褥下面,静静地躺在床榻上等待。 不一会儿,厉寒朔拿着几个精致的银质瓶子回来了。 他看着叶则吃完了药,才沉声问道:“阿则,你吐血了吗?” 叶则闭目装死:“……” 厉寒朔见状,直接垂首吻住了他的嘴唇,舌尖强势地探进去将他的口腔扫荡了一遍。 叶则气喘吁吁:“你……” 厉寒朔理直气壮:“我不但闻到了血腥味,我还舔到了。事实证明,在你的身体健康这一方面,我持有怀疑态度才是正确的。” 叶则:“……” ***** 程先生的药丸效用很好,叶则的病症在慢慢减轻,厉寒朔也能放下心去军营里练兵了。 在叶则企图隐瞒吐血之事未果后,他与厉寒朔约法三章,保证一定会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的身体状况。 但厉寒朔到底是怕他阴奉阳违,对他盯得越发地紧了。 眨眼间到了六月上旬,苍澜城的瘴气消退不少,天空一碧如洗。 叶则走到寝屋门口,听到了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 他的寝屋与厉寒朔的寝屋相隔不远,同在一个院落,这个时间段正是他们以往在国子监一同晨练的时间。 厉寒朔心无旁骛地舞着那一杆红缨长·枪,他的动作极快,如同雷霆般迅猛,甚至能令人看见那带着银色光辉的残影。 待他收势,叶则才开口道:“你的枪法与以前不同了。” 厉寒朔回头望去——晨曦之光中,叶则一身白衣,雪肤乌发,恍若将要羽化登仙。他瞳孔一缩,握紧了手中的红缨长·枪。 “这是自然,照夜饮了血,哪怕我的招式不变,枪法中也多了杀意。” 叶则微微笑了,“若能看到你舞枪,定然是人间一大乐事。” 厉寒朔走过去,说:“这有何难?” 他将手中的照夜枪往叶则手里一塞,叶则被那千钧重量带得一个踉跄,直接扑进了厉寒朔怀里。 厉寒朔忍不住笑道:“投怀送抱啊?” 叶则仰头横了他一眼,眸光潋滟,让厉寒朔不由情生意动。 厉寒朔忍了忍,还是情不自禁地在他脸颊上偷了个香。幸而院内四下无人,不会传出一些不三不四的流言蜚语。 “来,我教你厉家枪法,这样你就能想象我舞枪的样子了。” 厉寒朔从落兵台上拿了一杆重量较轻的长·枪,递给叶则,而后就开始一招一式地教了起来。 叶则学得很快,厉寒朔教过一遍之后,他就能连贯地把厉家枪法舞一遍了。 日头渐大,厉寒朔与叶则各自回房洗了个澡,而后便一同去用早膳了。 早膳结束,厉寒朔照例要去军营里面练兵,这一次叶则也要同行。 厉寒朔道:“阿则,你不必勉强自己。” 叶则淡淡道:“寒朔,我不是你的附庸。” 厉寒朔一怔,“抱歉,是我想岔了。” “你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叶则吹了声哨,一匹赤红色骏马闻声跑来。这匹高大神骏是将军府的养马人从敕勒草原捉来的,性情刚烈暴躁,从不许人跃到背上。若是想要驯服它,必定要做好九死一生的准备。 厉寒朔已有了四蹄踏雪的黑色骏马疾光,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过要去驯服这匹赤红色骏马,不过他也亲眼见过它性情暴烈的一面。 “阿则,它竟这么听你的话?” 叶则扬了扬下巴,一边用手轻柔地梳理着赤红色骏马的鬃毛,一边说道:“你以为你去军营的时候,我就只是在将军府里养病,其他的什么都没做吗?” 厉寒朔低声笑道:“不愧是瑞安亲王。” 叶则道:“它叫赤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高高地悬在半空。 “赤霄?”厉寒朔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眼中闪过迷惑之色,“是个好名字。” 叶则心中失望,但也觉得自己实在太傻了——若是他能记得“赤霄”二字,能记得“赤霄峰”,又怎么会不记得“叶则”这个自始至终都没变过的名字呢? ——倘若他能看到,必然不会错过厉寒朔脸上那值得深思的表情。 ***** 对于军营中的诸位将士而言,叶则这个眼盲病弱之人竟然想当军师? ——真是笑话! 可是他们没想到,他们前脚刚刚嘲讽完叶则,后脚就有圣旨传到——册封瑞安亲王为监军,协理军务,督察将帅! ——什么?这个病怏怏的家伙竟然是瑞安亲王?他还要当监军? 诸位将士一瞬间想了很多,却不知在他们生怕镇国大将军惨遭监军迫害的时候,被他们挂心担忧的镇国大将军正在与“奸险狡猾”的瑞安亲王商讨阵法。 军帐内—— 叶则在棋盘上摆出云垂阵,说道:“苍州、凉州相邻之地多瘴气,此处可使用云垂阵,瘴气附于山川深谷,千变万化,可主大凶之门。” 厉寒朔看了阵法,良久才道:“柯先生常说你堪与当世名将一较高下,原来他并非夸大其词。” 叶则微微一笑,他经历了那么多个游戏世界,其中不乏兵荒马乱的年代。而他的任务目标往往都是世界基柱,身份不凡。他若是没有出类拔萃的能力,又怎么能得到任务目标的青眼? 两人一连推演了几个时辰,才意犹未尽地停罢了手,一道用了午膳。 日头偏西,叶则小憩后便领着四个护卫在军营里面转悠。 叶鸿一共派来了十二个得力暗卫保护叶则以及他的贞操,当然,叶则并不知道叶鸿派遣暗卫过来的另一个目的。十二个暗卫中有四个被叶则留了下来,毕竟他眼盲体弱,总会有不便之时。其余八个暗卫都被叶则安排去了军中各部,随时待命。 “监军大人。” 一个醇厚的男声响起,叶则向着声音来处望去,颔首道:“上官军师。” 上官黎看着眼前这个身量纤细的少年,想起了镇国大将军对他的推崇备至,心中不由生疑——他早就听闻厉寒朔与瑞安亲王是至交好友,却没想到他们的交情竟然好到这种程度!厉寒朔为了他,居然能够罔顾事实,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将才! “不知监军大人知不知道杨将军来信,欲要提前今年的军事演习一事?” 军事演习是每个州的惯例,既是为了选拔出最好的军师,也是为了让将士们不会懈怠。上官黎口中的杨将军是驻守苍州的另一位正二品大将军,他一直觉得厉寒朔乳臭未干,不过是瞎猫碰了死耗子才帮着韩将军收复了凉州。 此次杨将军就是打算借着军事演习,狠狠给厉寒朔一个下马威。 叶则从容应道:“自然知道。” 上官黎道:“那么想必监军大人也做好准备,与厉将军帐下的五位军师一较高下了罢?” 叶则淡淡说道:“上官军师尽管拭目以待。” ***** 一个月后,敕勒草原上,两军对垒。 军事演习通常定在每年七月中旬,但每个州的两位正二品大将军可自行调整约战。敌国来犯之时,军事演习自然就取消了。 每一次军事演习,都是由大将军帐下最为神机妙算的军师领兵到约战地点,其余几位军师也会一同前来观摩学习。所幸约战地点距离各自的军营不会太远,倘若有敌军突袭的情况,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杨将军帐下的第一军师姓徐,他与上官黎算是老对手了,此次见上官黎站在一边作壁上观,不由大吃一惊! 上官黎见状不禁苦笑,他到底是小看了这位年轻病弱的瑞安亲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叶则在军营中的威信就变得与初来乍到之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他仿佛天生就应该在战场上驰骋纵横,如鱼得水般地排兵布阵,在应对几个年纪早已是他两倍大小的军师时堪称是算无遗策! ——更加可怕的是,这个才华横溢之人是那么得年轻! 徐军师更加谨慎了,毕竟他是背负着杨将军的深切厚望来到敕勒草原的。不能下马威没给成,反而还被人家狠狠打了脸吧? 但是叶则早在叶鸿颁布圣旨册封自己为监军的时候,就决意抛弃自己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准则,打算利用这一战为自己奠定厉寒朔帐下第一军师的地位! 结果,可想而知。 第51章 【第二十一章 :孤枪破万兵】 “启禀陛下,裕彤关一役我军大获全胜!敌军溃退六十里,伤亡惨重!瑞安亲王现在已经领兵回苍澜城了。青铜关一役厉元帅一箭直取敌军大将,不费一兵一卒就击退了琅琊军……” 明武帝高坐于殿上,听着边疆传来的捷报。 如今已是开阳四年,邺朝与琅琊国的战争全面爆发!三年下来,双方你来我往交战了好些个回合,各有胜负。不过,但凡有厉寒朔或者叶则参与的战役,邺朝必胜无疑! 厉寒朔已经是世人心目中的战神了,而叶则也成为了公认的天下第一谋士。 下了早朝,明武帝起驾去了太庙。 开阳二年的时候,先皇元康帝薨逝。 幸而在此之前,明武帝已经传召瑞安亲王回帝都了。如此,元康帝才能在临死之际见到自己最放不下心的孩子。 元康帝薨逝一个月后,琅琊国大举进犯,允州、胡州以及庐州纷纷陷入战火。距离最近的苍州如不及时派兵支援这三州抗敌,恐怕琅琊军就要形成一把锋锐的剑刃破开邺朝的边防线了。 厉寒朔当机立断,令上官黎以及尖刀营前去支援兵损最为严重的允州,并且派人快马加鞭叫叶则赶回苍澜城镇守,他自己则率兵先行去了胡州帮助驻守胡州的两位大将军平定战乱。 不过,没等厉寒朔十万火急的信件送到帝都,叶则就已经轻装简从地启程前往苍澜城了——早在传来琅琊国大举进犯邺朝的消息时,叶则就向明武帝辞行了。 叶则镇守在苍澜城,与已经带兵杀向允州的厉寒朔相互配合,将琅琊军引入苍州边界的深谷中,趁着他们还来不及占领高地的时候,利用地势之便让三万琅琊军一朝覆灭。 这一战可谓是瑞安亲王的成名之战,他诱使琅琊军进入深谷的手段也让当世声名远播的谋略家赞不绝口。 但自那之后,叶则就再没有回过帝都。 边疆战事吃紧,他作为厉寒朔帐下的第一谋士,不能随意离开驻地,让敌军有了可趁之机。 每每收到边疆捷报,明武帝都万分思念自己的幼弟,担心他生病受伤。这些心事明武帝无法对后宫嫔妃们倾诉,就只能跑到太庙去对着元康帝的牌位一诉衷情。 这一回也不例外,明武帝走进了太庙,来到元康帝的牌位跟前跪下,而后就开始念叨起了叶则近段时日以来的功绩。 末了,他叹了口气,“父皇……阿则似乎真的与厉寒朔那小子有私情,我该如何是好?” 暗卫每隔一个月就会传来讯息,其中包括了叶则的身体状况、日常起居以及与厉寒朔的互动。这几年下来,若是还看不出来叶则与厉寒朔之间的那点门道,那简直就是迟钝得天怒人怨了。 明武帝愁眉不展半天,忽又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厉寒朔那小子居心不良!怪不得从前怎么对他横眉冷目,他都能视若无睹,却原来是对阿则存了这种心思!” 这话明武帝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可是叫他狠下心去拆散叶则与厉寒朔,他却怎么都不忍心——毕竟,叶则随时都可能驾鹤西去。 明武帝想起了昨日暗卫刚刚传回来的讯息——瑞安亲王咳血不止,饭量已减三分之二,如今正在庐州万泉山养病。 庐州的气候相较于苍州而言更为温和一些,也更适合养病。并且,庐州的药泉是出了名得神通广大,既有明目治秃之功效,更能健身爽神、延年益寿。 此刻,明武帝只希望那药泉名不虚传,自家幼弟身上的病痛能够在药泉的作用下慢慢减轻。 ***** 庐州万泉山下的一座别院内—— 叶则已经在此养病多日,将士们每日都会挑担去山上取药泉之水,以便叶则浸泡饮用。 许是因为药泉真有奇效,叶则的咳血之症竟不知不觉好了许多,但仍然不见痊愈。 这一日,叶则晨起正在练剑,忽听得守在院门口的将士们齐刷刷动作的声音。 ——来者何人? 叶则没有分神细思,只是专心致志地练剑。待他收剑还鞘,就听见了来人低沉的笑声。 “寒朔。”叶则面上不由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你怎么来庐州了?” 虽说青铜关一役后,琅琊国安分了不少,但仍不能掉以轻心。 厉寒朔直言不讳:“我想你了。” 叶则脸上微微一红,转移话题:“用过早膳了吗?” 厉寒朔摇首道:“没有,你要为我洗手作羹汤吗?” 叶则无语:“……想得美。” 他拔脚往自己的寝屋走去,厉寒朔紧跟在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寝屋,随即房门紧闭。 几乎是在阖上房门的瞬间,厉寒朔就从后面揽住了叶则纤细的腰身,在他耳边低语道:“阿则,我好想你……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彻夜难寐、茶饭不思。” 叶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向谁学来的甜言蜜语?说得我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这厢刚刚笑话完厉寒朔,不曾想下一秒就被厉寒朔强硬地转过了身,抓着手探进了对方的衣内。 “不信的话,你摸摸看……我都瘦了。”厉寒朔的语气十分认真,抓着叶则的一只手探寻着自己铁打般的精壮身躯。 叶则指尖的凉意溢散在他火热的身体上,他幽黑的眸中不觉燃起了欲火,眼瞳一时间猩红如血。 年轻人气血旺盛,叶则生怕再摸下去就一发不可收拾,连忙踮起脚尖吻住了厉寒朔的嘴唇,以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厉寒朔当下便毫不客气地撬开了叶则的唇齿,肆无忌惮地深入勾缠。他松开了紧抓着叶则右手的那只手,不再强迫叶则抚摸自己,转而一手禁锢着怀中之人,另一只手从对方的衣衫下摆钻了进去尽情地抚摸揉捏。 叶则一袭劲装凌乱非常,他被厉寒朔吻得胸口发闷、面红耳赤。等厉寒朔向下吻去之时,叶则才得以趁着空隙,张口急促地喘息,“寒朔……”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咕噜——”一声响亮的腹鸣。 叶则:“……” 厉寒朔埋首在他骨骼分明的肩锁处,食髓知味般地吻了吻他白玉似的肌肤,才低声笑道:“阿则,快去洗澡罢。一会儿我们一起去用早膳,饿着你就不好了。” 叶则面色窘迫,猛地推开他,理好已经被扯到肩下的衣衫,就疾步走到了屏风之后。 屏风后面是一个浴池,里面已经灌满了温热的药泉之水。 厉寒朔不愿惹恼了叶则,忍耐着想要一窥春·光的冲动,如坐针毡般地坐在桌边等候。 少顷,叶则换了一袭白色衣袍从屏风后面走出,他的长发如瀑披下,眉眼清幽得像是一幅隽永的水墨画。 厉寒朔自然而然地起身将他按坐在桌边,而后动手为他擦干了湿发,束好了头发。 “阿则,你有没有去万泉山上的冷泉泡过?”厉寒朔伸臂一抱,就将叶则抱坐在了腿上。 叶则觉得自己有十分充足的证据怀疑厉寒朔是个肌肤饥渴症患者,他扶住厉寒朔的肩头,语气平淡地说:“没去过,冷泉太冷了。” 厉寒朔垂首覆唇,纠缠着叶则的舌根,贪婪地吮吸舔吻。 叶则虽然气息紊乱,却仍是任他索取。 良久唇分,一缕银丝在两人唇间拉开,而后被厉寒朔用舌尖卷入口中。 “阿则,午时过后我陪你去一趟罢。冷泉效用最好,能在万泉山上泡冷泉的话,你的身体应该也能好得更快一些。” 叶则微微喘息道:“……好。” 厉寒朔嘉奖似地啄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叶则迷离似醉的眼神很快转为清明,他站起身理好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袍,而后率先离开寝屋走向膳厅。 厉寒朔目光深沉地盯着叶则的背影,指尖轻轻摩挲,似乎是在回味着什么。 他实在是太能忍了,忍了三年之久,还没有把叶则拆吞入腹。其中不仅有叶则体弱多病的原因,也有那些个暗卫的从中作梗,不过最重要的是——厉寒朔宁愿去浇冷水,也不想让叶则疼痛。 但是,厉寒朔发现随着叶则年岁渐长,他的忍耐力已经趋于告罄了。 ***** 午膳结束后,叶则与厉寒朔在书房内处理军务。偶一抬眼,厉寒朔便能看到或提笔沉吟、或垂首疾书的叶则。 这三年来,他并非时时刻刻都能陪在叶则身边,两人之间也是聚少离多。但不知为何,他对叶则的感情却是与日俱增。 ——他们两人是那么契合,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 厉寒朔心里感慨了一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起身说道:“阿则,我们去山上罢。” 叶则停笔,微微颔首道:“嗯,我去拿件换洗衣物。” 两人很快就各自骑上坐骑,向着万泉山上而去。 抵达冷泉旁边之后,叶则就从赤霄背上一跃而下。他蹲下身来,伸手撩了一下泉水。现下阳光正暖,可泉水依然是透骨的寒冷。 叶则猛地缩回手,站起身往后一转,脑门恰好撞上了厉寒朔的下颌。 “你作甚站在我后面?吓死人了。” 厉寒朔亲了亲他额上被撞得通红的地方,说道:“脱衣服下水罢。” 叶则沉默了一下,想起那泉水的冰寒刺骨,不由哆嗦了一下,“……不要。” 厉寒朔难得见他耍赖的模样,神色玩味地欣赏了一番,便伸手将他揽进了怀里,低声哄道:“这么畏寒啊?好吧……我来帮你脱。” 听到厉寒朔开口说“好”,叶则刚刚庆幸自己能够逃过一劫,却不想眨眼间就被厉寒朔扒了个精光,只给他留下了一条亵裤。 紧接着,光·裸着上身的厉寒朔就抱着他踏进了冷泉。 冷泉不深,厉寒朔站着还能露出大半个胸膛,叶则却只能苦逼兮兮地露出锁骨以上的部位——好歹不会被呛到。 叶则被冻得瑟瑟发抖,身不由己地紧紧抱住厉寒朔,甚至都顾不上斥骂对方的恶劣行径,只想着让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能够紧贴着热源。 厉寒朔见他嘴唇发紫、牙齿打颤的可怜模样,不由紧抱住他,将宽大的手掌覆在他的脊背上。 “忍一忍就好了。”厉寒朔垂首吻了吻他微微颤动的眼睫,低声安抚道。 半晌后,叶则终于适应了冷泉的低温。 他苍白的脸紧靠着厉寒朔的胸膛,便趁机报复似的咬了一下近在咫尺的精壮胸膛,在那上面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牙印。 厉寒朔低声笑了一下,“怎么?给我盖章啊?” 他覆在叶则背上的右手飞快地下滑,而后力道适中地揉捏了一下对方挺翘的臀部。 叶则惊喘一声,泉水激荡间,他被冷得又与厉寒朔贴近了几分。 厉寒朔眸色一暗,一边告诫自己要忍耐,一边抬头望向天幕。 碧落满空,白云飘然,偶有几只飞鸟划过天际。 远处,一只展翅高飞的苍鹰翱翔在半空,向着万泉山的方向飞来。 厉寒朔定睛一看,眉间登时拧了起来。他长臂一伸,就从放在冷泉边的衣衫中摸出了一管精雕细琢的白色玉笛,玉笛尾端还被红线缠绕了起来——那红线正是四年前花灯节之夜牵引着叶则与厉寒朔在鹊桥上相逢的姻缘线。 叶则仰头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厉寒朔答道:“上官黎传信过来了。” 他的嘴唇抵在玉笛上,吹出一段短促而有规律的笛音。那只盘旋在半空的苍鹰闻声当即俯冲直下,停在了厉寒朔面前。 厉寒朔取下绑缚在苍鹰脚爪上的细长竹筒,从中抽出了一张写着奇怪字符的纸条。看完之后,他眉心紧皱,说道:“我要回苍州了。” 叶则问道:“是琅琊军吗?” “嗯,据斥候来报,这次是淳于瑞领兵攻打苍州。凉州已经陷落,琅琊军现在正屯兵在幽都。” 淳于瑞是统领琅琊军的主帅,他好谋善断、勇武过人,就连厉寒朔都没有十分把握能将他斩落马下。 叶则道:“那你快回去罢。” 厉寒朔带着叶则上了岸,又给他换好了衣物,才牵着疾光说道:“我走了。” 他是孤身一人来到庐州的,如今也要单枪匹马回到苍州。 叶则微微笑道:“嗯,珍重。厉元帅定会凯旋而归。” 厉寒朔低笑出声,伸手轻轻在他脸颊上摸了摸,动作亲昵而熟稔。 叶则站在赤霄身侧,听到厉寒朔利索地翻身上马,而后扬鞭一挥,疾光便往山下跑去了。 马蹄声渐远,叶则心头忽然闪过一丝淡淡的不安。 ***** 崆门关,黄沙漫天,战旗飘扬。 战鼓鸣起,金戈铁马声不绝于耳。 厉寒朔骑在疾光背上,远远望向乌压压一片的琅琊军。数十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将士骑在高头大马上,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淳于瑞。 他冷笑一声,扬声喝道:“淳于瑞,没想到你竟是一个藏头鼠辈!” 琅琊军中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难不成就许你厉寒朔和叶则耍阴谋诡计,不许我们混淆视听吗?” “不管你们是真是假,既然胆敢来犯我朝,就把狗命都给我留下!” 厉寒朔扬手一挥,手持弓箭的士兵们立刻放箭,一波箭雨袭向了琅琊军。 琅琊军持盾抵挡,箭雨过后,机动性较强的骑兵率先向着厉家军奔袭而去。 厉家军中的一位将领高喊一声:“杀啊!”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重剑一扫,瞬间就斩杀了五、六个琅琊将士。 双方开始混战,直杀得眼睛发红、血流满地、尸横遍野。 厉寒朔单手紧握着照夜枪,毫发无伤地在琅琊军中穿行,顷刻间便杀死了半数戴着银色面具的琅琊将士以及他们身周的护卫。 他继承自父亲的厉家枪法早已经历过战火的淬炼,堪称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更何况,厉寒朔本身就是绝世将才,他甚至将叶则所练的精妙剑招融进了枪法中,一杆照夜枪如同已经与他神魂相合,可破万兵! 没过多久,戴着银色面具的将士已被他悉数斩落马下。 厉寒朔冷冷说道:“原来淳于瑞根本不在此处。” 淳于瑞不在,这一支琅琊军于他而言就如一盘散沙,可以任他捏扁搓圆。 日落月升,琅琊军溃逃数十里之外,厉家军也鸣金收兵。 是夜,厉寒朔正在书房挑灯处理军务,一个满目惊惶的将士突然推门而入,踉跄着跪倒在地。 “报——淳于瑞带领三千虎狼兵包围了万泉山!叶军师如今正被困在山上!” 厉寒朔猛地站起身来,面色冷凝。 叶则在庐州万泉山养病一事是机密,只有少数几个将军知晓,淳于瑞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而且,叶则带去庐州的将士仅有百余人,根本不敌淳于瑞的虎狼之师! 第52章 【第二十二章 :智退虎狼兵】 夜风拂过山林,月光为树木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朦胧而婉约。 清寂的夜晚,一股肃杀之气静静地蔓延开来。 此刻,万泉山下已被淳于瑞带来的三千虎狼兵重重包围。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转瞬间织就而成,让人插翅难逃。 淳于瑞端坐在将士们搭起的军帐内,灯火摇晃间,投在他脸上的阴影也明灭不定,让他那双幽邃的眼睛看起来更加高深莫测了。 “报——山上恐怕设了阵法,虎狼兵无法深入活捉瑞安亲王!” 军帐被一个身穿甲胄的将士掀开,听到他的话,淳于瑞不由笑道:“世人皆知,瑞安亲王极擅设阵诱敌,这一点我早有所料。” 如果叶则能够乖乖地束手就擒,或者轻而易举地被虎狼兵活捉,他才会觉得大失所望呢! “依元帅之意,属下该如何是好?” 淳于瑞冷冷一笑:“虎狼兵既然上不去,那就把他逼下来!告诉瑞安亲王,再过一炷香,若他还不肯就范,我们就放火烧山!” “是!” 将士领命正要出去,却听见一声尖啸,紧接着天空中响起了犹如炸雷的声音。 淳于瑞立刻起身走出军帐,抬头一望,亮彻夜空的焰火渐渐熄灭,只余下璀璨星河。 他眯起了眼睛,口中说道:“距离万泉山最近的就是庐州都城蓬安城了,蓬安城兵力充足,且有罗平舟驻守,届时我们就算擒住了瑞安亲王,也逃不了多远!” ——除此之外,拖久了还会暴露他在庐州设下的暗线。 将士有些犹豫地问:“那我们……” 淳于瑞心下又生一计,说道:“你且附耳过来。” 将士认真地听完了他的计策,深感肩上责任重大,立刻领命离去,不敢有丝毫延误。 ***** 山林中漆黑一片,密林相抱,正适合使用摄魂迷幻阵。 迷失于阵中的虎狼兵时不时会听到同袍们临死前的惨叫声,巨大的心理压力犹如一块吊在头顶的巨石,不知何时会落下来砸得他们粉身碎骨! 怎么都走不出去的山林以及随时会到来的死亡,将会让虎狼兵濒临崩溃的边缘。 此刻,距离叶则一行人被虎狼兵逼上万泉山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而叶则派出的五十余个将士已经击杀了百余名陷入摄魂迷幻阵的虎狼兵。 在暗卫奎木的帮助下,叶则换上了一套虎狼兵的装束。规定时限内,叶则带来的百余名将士都换上了虎狼兵的装束。 如此一来,在这暗藏杀机的夜色中,虎狼兵就很难分辨出来敌友。 幸而琅琊国的语言与邺朝相差甚远,且大多数将士的文化水平都算不上高,想把邺朝的语言说得顺溜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所以,早在进入山林的时候,叶则就教了几句琅琊国的话,以便让邺朝的将士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可以试探对方是敌是友。 过了一会儿,一个拿着单筒望远镜眺望山下情况的将士回来了。 “报告军师,虎狼兵放言倘若在一炷香内,我等仍不下山,他们就要放火烧山了。” 叶则淡淡说道:“稍安勿躁。”他转头问奎木,“从蓬安城到万泉山,需要多久?” 奎木答道:“快马加鞭尚需半个时辰。” 叶则微微笑道:“那计都应该已经快回来了。” 计都也是被叶则留在身边的暗卫之一,他的综合实力是暗卫中当之无愧的魁首。 此次虎狼兵突袭,叶则命计都拿着自己的腰牌绕道去蓬安城找罗平舟将军搬救兵。算一算时间,过不了多久,山下叫嚣的那帮虎狼兵就可以被一网打尽了! 为了混淆视听以及为计都带来的军队领路,叶则方才还特意往天上放了一颗信号弹。 叶则道:“一炷香快到了,我们分头下山。” 虎狼兵一旦放火烧山,那摄魂迷幻阵顷刻间就会被破坏。 诸位将士依言先后下了山,叶则与三个暗卫一同下山。 行至山脚下,叶则低声问道:“可有设主帅军帐?” 暗卫雷吉答道:“有,就在五十步外。” 叶则冷笑:“既如此,我们不妨与计都带来的人马来个里应外合,让淳于瑞和他的三千虎狼兵有来无回!” ***** “报——元帅,一炷香已到!” “敬酒不吃吃罚酒,立刻放火烧山!” 主帅军帐内简短的交谈完毕,将士领命而出。不一会儿,整座万泉山陷入了炽烈的火海,黑暗的夜空被火光照亮了半边。 远远地,似有金戈铁马之声传来,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见清晰。 “不是才放了信号弹没多久吗?该死的!我们被那叶则小儿骗了!”主帅军帐内的男人沉声喝道:“传令下去,立刻撤兵离开!” “是!元帅!” 叶则在三个暗卫的掩护下,来到了主帅的军帐之外。他手中的长剑如一泓秋水,凛冽逼人! 三个暗卫只见眼前剑光一闪,军帐已化为碎片坠落地面,而叶则手中的长剑已经直抵帐内男人的后心。 ——好快的速度! 男人僵立在原地,唇边溢出鲜血,却是冷笑了数声,说道:“果然……不出元帅所料!你没有那么容易死……” ——怪腔怪调的邺朝语言。 叶则眉间紧蹙,拔剑而出,“你不是淳于瑞。”他静静想了一下,说道:“淳于瑞视我为心腹大患,反之亦然。所以他认为我约莫会在虎狼兵放火烧山之前下来,然后直接杀到主帅军帐取他项上人头!” 男人冷声道:“是又如何?” 叶则沉声道:“不好!我们走!” 虽说援兵已经快到了,但如果这周遭的虎狼兵拼着鱼死网破也要将他就地格杀,他就算不死估计也会落得个半死不活的结局。 三个暗卫护持着叶则往主帅军帐外而去,然而,外面此时已经被虎狼兵团团围住了。 为首之人喝道:“瑞安亲王,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叶则冷冷一笑,“妄自尊大!” 如若他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亲王,他倒是会识时务一点,但事实上——他曾是一名出窍后期的剑修! 长剑在手,谁敢争锋? 三个暗卫看着本该被他们护在身后的瑞安亲王提着长剑,犹如砍瓜切菜一样杀得虎狼兵纷纷退避三舍,目瞪口呆之余,赶忙跟了上去与他一道拼杀! 突出重围之后,叶则吹了一声哨,一匹赤红色骏马闻声踏着血海跑来。 三名暗卫也纷纷召来自己的马匹,刹那间,四匹马就形成了“品”字型向着援兵赶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离开万泉山的范围之后,道路的右侧是峰峦高耸的群山,左侧则是湍急的水流。 跑了一会儿,叶则就让座下的赤霄放缓了速度。他越想越不对劲,,虎狼兵竟然这么轻易地放他们走了?既没有没有用箭射人,也不派人追击? ——除非,淳于瑞下了死令要将他活捉!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停下!” 他们必须立刻改换方向,这条路上淳于瑞肯定设了埋伏! 叶则勒住缰绳,用力晃了晃脑袋,有些晕迷之感。 ——这种感觉……方才军帐中肯定点了无色无味的陀罗香! “殿下,您怎么了?” 奎木刚问完,就看到在叶则前方的雷吉歪了歪身子,坠下马去。 “这是怎么……回事?”奎木睁大了眼睛,一支利箭倏然自胸口穿透,竟直直地嵌入地面。 眨眼间,护在叶则身后左右两侧的暗卫就双双中箭落马! 奎木落下马的时候恰好脸朝上,是以能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山壁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是……”奎木没能说完这句话就断了气,他的瞳孔中似乎还映着一个人影。 叶则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终究还是软软地倒了下去,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 远远听到一声声马儿的哀鸣,厉寒朔立刻夹紧马腹,提高了速度! 眼前之景让他不由缓下了速度——遍地的鲜血,三个倒在血泊中的身穿虎狼兵装束的男人,以及四匹脖子几乎断了一半的马儿。 “赤霄……”厉寒朔眼尖地认出了其中一匹马。 那匹赤红色骏马是叶则钟爱的坐骑,一向桀骜不驯。可是,此刻它眼角挂着一滴豆大的泪,看起来可怜无比。 赤霄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道路的左侧,仿佛那里有它这一生唯一的主人。 后面的计都已经跳下了马,奔向了三个生死不知的同伴。 “雷吉!奎木!参水!”计都一一确认了三个男人的身份,他按捺住心中的隐痛,冷静地分析道:“奎木和参水是被一箭穿心而死的,雷吉是被砍断了头,看伤口和造成四匹马致命伤的应该是同一把刀,或者说是统一制式的刀。这里没有殿下的踪影,对方应该是想要活捉殿下。” 厉寒朔沉声说道:“在这里只有走水路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冷锐,来回看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了对方尚且来不及处理掉的踪迹。 “计都,你率兵去万泉山清点一下人数,我带人下水看看。” 计都应了声“是”,翻身上马,带走了近乎八成人马。 片刻后,计都单人匹马回来了。他找到浑身湿透的厉寒朔,说道:“殿下所带人马尚存九十五人,虎狼兵死伤一千五百人,近半数已撤离。” 厉寒朔面色冷凝地听着他的汇报,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没有挣扎的痕迹,阿则当时一定是毫无反抗之力。 他就不该回到苍州!他应该留下来的!他怎么能离开呢? 厉寒朔恨不能自裁谢罪,他一想到叶则会面临怎样的困境、会遭受怎样的羞辱,他就心痛得无以复加!他不敢相信若是叶则从这世上消失,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封查这条河流经的所有水路!把庐州给我全面封锁!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许放一只苍蝇飞出去!” 厉寒朔垂眸看着湍急的流水,眼瞳猩红如血。 第53章 【第二十三章 :丹阳城陷阱】 叶则醒来的时候,脑袋还很昏沉。身下的织物很是柔软,触手一摸,是上好的锦缎。 他的两只手腕都被牢牢地缚住,轻轻一晃,就是一阵铁链的清脆响动。 ——他这是被人囚·禁了? 叶则缓慢地从床榻上坐起,光·裸的双脚甫一触到冰凉的地面,他就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脚趾。刚刚站起身走了没两步,他便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在了地面上。 正在头晕眼花间,叶则听到有人推门而入。 “吃饭了。”来人放下了木制托盘,语气平板无波地说完了这句话,便要转身离开。 叶则忙用双手撑住地面,直起身问道:“敢问阁下,这是哪里?” 来人扭头看了看跌坐在地上的叶则,他不知道这个人姓甚名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显赫尊贵的身份。但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就算是披发跣足也依旧如当空皎月般耀眼夺目的人。 ——也怪不得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当家会对这个人一见钟情,甚至还强行将其掳回了白云寨。 思及铁血手腕的大当家,他心中一凛,忙回转过神,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叶则皱紧了眉,他能感觉到这座屋宇外面正被人重重把手——想要逃跑简直难如登天! 清风将院落内淡雅的花香送至鼻端,看来窗门均未锁上。 他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铁链很长,可是当他走下台阶来到院落之后就再也无法前行寸步。 没有人来驱赶他回到屋内,叶则便在院中站了一会儿。 阳光和暖,却不知从他昏迷直到醒来已过了多久? ——想来他被困在万泉山的事情,厉寒朔已经知晓了。 无论如何,既然他现在无路可逃,那就养精蓄锐,静待时机罢。 叶则这样想着,一颗心却格外地安定,不知是对自己有十足的信心,还是对厉寒朔有十足的信任。 ***** “咚!——咚!咚!” 三更天了,叶则依然没有入眠。 今日他用完了早膳,就静静地坐在院中的一棵老树下闭目养神。他看不见,只能尽力用其他感官去感知周遭的一切,然后推测这是什么地方。 幸而他的听力、嗅觉以及味觉都远超常人,这才能通过偶尔从院落外传来的只言片语推测出这个地方的大致位置。 此处有妇孺孩童,他们说话用的都是庐州方言,那么这里应当还属于庐州地界。 ——毕竟,这个年代的人口流动性远远没有后世那么高。 今日的风向是西北风,风中有游桑花的苦涩清香。那么此处应是庐州北边,与凉州相互接壤的地方。 游桑树对于土质的要求非常特别,邺朝唯有两处地方能够让游桑树开花。其一是庐州登丘镇,其二便是苍州苍澜城。 苍澜城常年盛行西南风,更何况庐州万泉山与苍州苍澜城相距数百里,他可不信将自己囚在此地的家伙会大费周章地跨州作案。 而且三年下来,苍澜城在他与厉寒朔的打理下早已固若金汤。 倘若这是在苍澜城,叶则相信不出三天,他就能够回到元帅府了。 因此,叶则更倾向于他此刻正被囚于庐州登丘镇。 登丘镇地处万泉山之北,若是走陆路少则需要两天。 但他昏迷的地方恰有一条河流,这条河流的流向自南向北,河道四通八达,流速很快。若是行水路,不消一天就能从万泉山来到登丘镇。 正思索间,叶则忽然耳尖地听到院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立刻装作已然进入深眠的模样,藏在锦被下的右手却悄然握紧了锋锐的碎瓷片——那是他方才用被子裹着茶杯用力砸碎之后得到的利器。 ——身在敌营,又兼手无寸铁,他怎么可能安下心呢?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站在床榻边,静静地看着闭目安眠的叶则。 良久,他皱起剑眉,有些疑惑不解——仅仅只是一面之缘罢了,自己缘何会对这个人如此念念不忘? 男人俯身凑近了叶则,似要细细探究一番他的魅力究竟从何而来。 趁此机会,叶则蓦然暴起,将男人摁在了床榻上!他左手狠狠掐住对方的脖颈,右手上的碎瓷片也直抵对方的心口。 窒息之感过后,男人咳嗽了几声,不怒反笑道:“瑞安亲王此举,果然无愧于第一谋士之名。” 叶则冷冷道:“淳于瑞?” 男人看着长发垂落却目光凛冽的叶则,不由伸手轻轻穿过对方柔顺的黑发,凉意微微,淡香徐徐。 这个动作登时就为肃杀的气氛添了几许暧昧,但叶则丝毫不为所动。 男人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正是淳于瑞。” 叶则道:“淳于瑞,你将我囚在此处,是何居心?” ——高床软枕、美食佳肴,这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他这个敌国亲王该有的待遇。 淳于瑞笑了下,“自然是想利用你乱了厉寒朔的心。” 叶则毫不犹豫地将碎瓷片往他心口里面刺去,“琅琊国狼子野心,不过,蛮夷终究是鼠目寸光。寒朔乃不世将才,又怎会被你的诡计蒙蔽?” 听到这话,淳于瑞忽地翻身将叶则压住,而后用力掰开他的手,扔掉沾满了鲜血的碎瓷片。 “有个词叫‘关心则乱’,瑞安亲王觉得自己在厉寒朔心中的地位如何?” 叶则的右手鲜血淋漓,其中不仅有淳于瑞的血液,也有他不慎被碎瓷片割破流出的鲜血。 但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恍若未觉掌心的刺痛,“若你是想要挑拨离间,大可以趁早死心。” 淳于瑞沉下了脸,一手将叶则的双手禁锢在他的头顶,一手紧紧捏住他的下颌,说道:“你倒是对他信赖有加。” 叶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吧?” 淳于瑞冷声道:“他还真是好命!” 叶则淡淡地补了一刀:“的确比你这蛮夷之子命好。” “你!”这句话不知哪里戳中了淳于瑞的痛脚,他恨恨地松开了手,转头就按动了一个机关。 铁链开始快速地往回收,被迫之下,叶则只得背靠着床榻内壁而立。他的双手被禁锢在铁镣中无法动弹,细细一看,双脚竟已经离开床榻寸许。 如此一来,他的手腕就会备受折磨! 淳于瑞看着他脸色惨白的模样,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躺在床榻上睡不着,那试一试站着睡也无妨,瑞安亲王好眠。” 话毕,他就施施然踏出了房门。 叶则沉默不语地闭着眼,掌心的鲜血滴落下来,砸在他的脸上。 半晌后,淳于瑞又折返回来了。 他将铁链放长了些许,而后给叶则处理了伤口,便要拔脚离开。 叶则觉得他的态度委实很奇怪,猜测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淳于瑞脚步一顿,没有答话,阖上门就走了。 这下,叶则能够肯定自己曾经遇见过他。 ***** 夜深人寂,庐州万泉山下的别院内依然灯火通明。 厉寒朔双目赤红,他已有三日没有入眠了。 此刻,他疲累万分,神经却紧绷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先前他命人封锁了水路,很快就确定了几个可疑的地点。 一一排查过后,现在只剩下丹阳城、安邑县以及登丘镇没有搜寻过了。 书房的门被人敲响,厉寒朔道:“进来。” 一个身穿甲胄的将士推门而入,说道:“元帅,有消息了。” 厉寒朔沉声道:“说。” 将士道:“一个途经丹阳城的凉州客商说他手中有一粒天香蔻的种子。” 厉寒朔一怔,他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天香蔻和人面莲。每每得了消息他都是满怀希望而去,可惜却总是败兴而归。 ——但是,他绝不会因此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厉寒朔问道:“他有什么条件吗?” 将士恭谨地答道:“他想单独见您一面。” 厉寒朔心中生疑,“为何?” 将士道:“据他所言,昔年您随韩将军收复凉州之时,曾救了他的妻女,他想要当面谢您。” 厉寒朔冷声道:“既要当面谢我,却要求我去见他?这是什么道理?” 将士垂首不言,静候答复。 ——自从叶军师失踪后,元帅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脾气也愈发地不好了。 沉吟半晌后,厉寒朔道:“明日搜查丹阳城,我就顺便去会一会他好了。” 将士应道:“是!元帅!” ***** 丹阳城被厉家军以及罗平舟派来的士兵们翻了个底朝天的时候,厉寒朔独自一人走进了凉州客商的府邸。 府邸之外有数十名尖刀营的精锐将士严阵以待,谨防厉寒朔遭遇不测。 仆役引着厉寒朔来至正厅,给他倒了茶水之后,就退出了正厅。 正厅内空无一人,有几分清寂之感。 厉寒朔冷锐的目光四下一扫,不由被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吸引了视线。 那是一幅佳人舞剑图,画上的美人儿不仅有着沉鱼落雁之容,更兼身姿婷婷袅袅。只一眼看去,便令人觉得她的剑舞定然矫若游龙,犹如江海青光,堪为世间至美之景。 厉寒朔细细想了一下,觉得画中之人实在面熟,可却怎么也无法想起自己到底在何时何地见过她。 “厉元帅,你可觉得这画中舞剑者眼熟得很?” 厉寒朔回首望去,一道石门却陡然降下来,遮蔽了日光的同时,也让来人的面容隐藏在了黑暗中。 来人继续说道:“想来,你应当见过她的画像才是。” 这句话霎时间就开启了厉寒朔尘封已久的记忆,他张了张口,低低唤了一声:“娘亲……” 在他分神之际,“轰隆——”一声,脚下的地面瞬时间分开。 幸而厉寒朔及时用右手五指牢牢抓着地面,才不至于落入下方的水池中。 但是他今日着一身银甲,背后还有一杆沉重的照夜枪。仅靠一只手来承重的话,他撑不了太久。 水池的四壁都镶嵌着夜明珠,幽静的光芒让水池中的一切都一览无余——厉寒朔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三条鳄鱼! 来人一边看着厉寒朔的脑袋和肩部从石板下往上升,一边慢慢拉紧了弓弦,“嗖——”地一箭射中了厉寒朔的肩膀! ——竟是一支毒箭! 厉寒朔咬牙撑住,翻身一跃脱离了险境,而后将毒箭一拔,用力掷向了对方! 箭矢去得很急,那人险而又险地躲了过去。紧接着,他拔出长刀,与厉寒朔迎面对上。 厉寒朔挥舞着照夜枪,势若雷霆。转瞬之间,两人就交战了数个回合! 一开始,双方尚且算得上是势均力敌。但随着毒液的扩散,厉寒朔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那人冷笑一声,抓住机会将厉寒朔逼退一步。紧接着又是“轰隆——”一声,厉寒朔脚下一空,这回终于避无可避地掉下了水池。 石板重新闭合之前,借着夜明珠的光辉,厉寒朔终于看见了对方的面容! ——那眉眼唇鼻无一处与他相异!竟然与他一模一样! 厉寒朔目中闪过惊骇之色,不及多想,便立刻收回了心神。 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54章 【第二十四章 :冒名顶替者】 叶则已经被囚·禁在这个院落两天了,除了淳于瑞之外,这里没有人会与他交流。 ——这是所谓的冷暴力吗? 不过,平心而论,对于一个俘虏而言,淳于瑞简直是把他奉为了上宾。 这般殷勤备至的举动,反而让叶则心下更加警惕了几分。 但是经过这两天的观察,他发觉淳于瑞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 淳于瑞非常忙碌,不过,他每日都会抽空到叶则所在的院落坐一坐。哪怕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叶则,他也能看上一个时辰之久。 叶则常常会被淳于瑞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为了转移注意力,更为了套话,他开始试图与对方搭话。 淳于瑞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几次下来,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叶则是在不着痕迹地打探消息?他倒也不生气,反而还很享受与叶则交锋的滋味。 只是他的口风实在很紧,叶则能够得到的讯息都是一些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事情。 叶则毫不气馁,依然拐着弯打听消息。两天下来,他倒是已经把登丘镇的坊间八卦听了个七七八八。 ——也不知道淳于瑞为什么会关注这些琐屑的事情? 这一日,叶则正无聊透顶地坐在院落内下棋。他用自己的左手和自己的右手下棋,可见已经无聊到了极点。 他的心空落落的,像是随波逐流的无根浮萍,茫然不知何处归。 这三年来,他时常忙得脚不沾地。病重之时尚能休憩几日,而一旦病愈,他就又开始忙东忙西。 闲暇之时,叶则会与厉寒朔一起纵马奔腾,也会跟厉寒朔学习雕刻。 他在两人的相处过程中,逐渐学会了怎样去表达爱意,完全不同于在以往的游戏世界中刻意用言行表露出来的虚假之爱。 只要厉寒朔在他的身侧,他就永远不会觉得无聊。哪怕只是坐在桌案边各自处理军务,他也觉得格外安心。 毫无疑问,他的心神已被厉寒朔所俘,并因为对方而情难自禁。 叶则下棋的动作慢了下来,似乎是在发呆。 院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听说瑞安亲王的棋艺比之棋圣柯先生也不遑多让。”淳于瑞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坐在了叶则对面,微微笑道:“还望瑞安亲王不吝赐教。” 叶则回过神来,淡淡说道:“如果你不怕被我杀得片甲不留,就尽管来罢。” 淳于瑞道:“好大的口气!” ——当然,半个时辰之后,他再也不敢说叶则是在吹嘘了。 叶则一边与淳于瑞复盘,一边说道:“你有些急进了。” 通过一个人下棋落子的方式,他可以轻易地推断出来这个人的性格心理、行事章法。 淳于瑞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我要走了。” 他直直地看向叶则,对方一头墨发以白玉簪绾起,苍白清艳的面容像是一朵通透如玉的白色幽兰。 ——如斯纤弱的身躯,却扛着保家卫国的重担。 叶则的反应很是冷淡,仅仅“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淳于瑞好似被他刺激到了某一根神经,猛地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到近前,逼视着他:“你很高兴?” 叶则并未惊慌失措,只是似笑非笑地反问道:“难道我不该高兴?” 维持了短短几天的和平假象终于被撕破了,露出下面狰狞的事实真相。 淳于瑞冷声道:“你是我的心腹大患,我本来应该杀了你的!一旦你死了,厉寒朔八成也会疯掉,届时邺朝江山就是我琅琊国的囊中之物了。” 叶则淡淡道:“可你不会杀我。” 淳于瑞道:“我的确不会杀你,这世间若少了你,就少了许多趣味。你说,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他的语气几乎能以“温柔”二字来形容,但叶则却平白觉得背后一冷。 淳于瑞右手轻抚着叶则的脸颊,忽然问道:“你与厉寒朔的关系,恐怕不仅仅只是朋友之谊罢?” 叶则默不作声地撇过头去,却被他强行捏住下颌,掰过脑袋来面对着他。 淳于瑞也不期望得到他的回答,只是凝视着他的面容,说道:“这次我便放你一马,下次再见,就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叶则冷笑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你落到我手上,我定会给你多上几对手铐脚镣。” 淳于瑞浑不在意地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不欢而散之后,淳于瑞再没有踏进这个院落了。 叶则已从淳于瑞的话中推测出厉寒朔即将到来,那么,他应该是在筹备离开登丘镇的事宜。 又是两日过后,天高气爽,旭日初升。 叶则正站在院落内的游桑树下,欣赏枝头盛开的游桑花。 虽说他看不见游桑花的外形,也不知道它是什么颜色、是何种姿态,但这并不妨碍他赏花。 眼盲之人总有特别的方法来“看”这个世界,与常人不同的只是他们“看”事物的角度而已。 突然,叶则听到院落外传来了久违的喧嚣之声。 那声音他常常会在军营里面听到,那是马儿踏着铁蹄的声音,以及将士们的兵戈划破空气的声音。 “嘭——”地一声,紧闭的院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紧接着,叶则就听到了厉寒朔那熟悉的声音,“阿则!” 他回首微微一笑,“寒朔。” 游桑花落了几片鲜艳的花瓣,悠悠然飞旋而下,点缀在了他的发间。 他看着厉寒朔的目光含着缱绻柔和的笑意,令人一瞧便失了神魂,恍若要醉倒在他的眸光中,再不复清醒。 厉寒朔心神俱颤,疾步走到叶则身前,长臂一伸一把将他揽抱在了怀中。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叶则回抱住厉寒朔,他的两只手腕依然被铁镣紧锁着,一动就会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厉寒朔注意到了他的不便,松开了怀抱,紧皱着眉将他的双手拿到眼前仔细查看。 “报——元帅,末将在房梁上找到了这把钥匙!” 在厉寒朔走进院落之时,紧随其后的还有尖刀营的数十位将士。 这些将士们早已练就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神功,他们业务熟练地无视了正搂抱在一起的厉寒朔和叶则,径自开始搜查整个院落。 厉寒朔接过将士手中的钥匙,试着去开叶则腕上的铁镣。 钥匙孔依然还在,淳于瑞并没有用铁水将之浇铸封死。 “咔嚓——”一声,铁镣打开了。 厉寒朔将铁镣扔到一边,而后细细察看起了叶则的手腕。他的手腕被铁镣磨得通红破皮、淤青累累,这些伤痕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看起来显得格外可怖。 叶则感觉到腕上一轻,随后一只温暖的大手开始轻柔地按摩他腕上的淤痕。 他纤长的眉毛轻轻皱起,有些迟疑地问:“……寒朔,我怎么觉得你的手触感变了?” 厉寒朔动作一顿,试探似的说道:“可能是因为一段时间没有碰你,所以我手上的茧子有什么变化你也没法及时了解。” 叶则竟然无言以对:“……” 他觉得厉寒朔身上有淡淡的违和感,此刻,他明明就在自己日思夜想的爱人怀中,可是他依然没有安下心来。 ——难道……他又要移情别恋了?可是他一想到厉寒朔,就觉得情丝缠绵,那种由内而发的欢愉之情是骗不了人的。 厉寒朔不知道怀中之人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牵过他的手,带着他缓步离开了这个院落。 此次厉寒朔带来的将士都是尖刀营的骑兵,脚程很快。 数十个将士下马搜查整座宅邸,另有数十个则等候在外面看守马匹,静候指令。 疾光也等在外面,它有些焦躁地踢了踢腿,喷着响鼻,在原地踱来踱去。 叶则走上前一边动作轻缓地抚摸着它的鬃毛,一边侧过头问厉寒朔:“赤霄呢?” 厉寒朔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把它安葬了,你放心罢。” 良久,叶则低低“嗯”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落。 厉寒朔见不得他目露忧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说道:“我会为你找来更好的马儿。” 叶则微微一怔,他觉得厉寒朔轻抚他脸颊的时候,给他的感觉像是另一个人。 他压下心底的疑惑,说道:“疾光好像有些不开心。” 厉寒朔答道:“大概是几天没有见到赤霄,所以想它了罢。” 叶则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将士们整装待发。 厉寒朔翻身上马,但反常的是,疾光竟然高高地抬起前蹄,嘶鸣一声,险些将他甩了下去。 叶则急道:“你没事罢?” “无事。” 厉寒朔压制住疾光,待它安静下来后,他才伸手将叶则拉了上来。 叶则纤细的身体犹如嵌在了厉寒朔的怀中,他眼睫半垂,脑中却思量着——动物的直觉总是出人意料地敏锐,为什么疾光会突然拒绝厉寒朔接近它呢? 厉寒朔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回到苍澜城的第三天,叶则心里的疑团不断扩大,他觉得厉寒朔非常不对劲——厉寒朔竟然变得正人君子起来了! 以往厉寒朔总是借机揩油,脸皮之厚堪比城墙。 久而久之,叶则也习惯了时不时被他摸两把、亲一下。 现在厉寒朔这般正经自律,他反倒觉得若有所失。 ——天知道当叶则察觉到自己心里的想法时,他有多想一锤砸晕自己。 除此之外,叶则发现他与厉寒朔相处的时间大大减少了——厉寒朔似乎是在躲避他。 叶则暗自猜测,莫非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无论如何,叶则是不打算坐以待毙了。他今晚一定要好好来个三堂会审,不能再让厉寒朔蒙混过关。 而且,他急需验证自己心里的猜想——这个“厉寒朔”,究竟是不是冒名顶替的家伙? 厉寒朔回到寝屋的时候,夜已深了。 叶则正单手支着下巴端坐在桌边,他微阖着眼眸,清艳的面容被金红色的烛火染上了暖意。他冷清的眉目尽显柔和,能让百炼钢都化为绕指柔。 厉寒朔站在门口看了他半晌,直到他睁开眼睛看过来,才开口问道:“怎么不回寝屋睡觉?” 叶则淡淡说道:“我在等你。” 厉寒朔一怔,“……等我作甚?” 叶则站起身,不言不语地走上前去。他抬手把厉寒朔从门口揪进来的同时,伸脚一踢就把大门阖上了。 “寒朔,我好想你……”叶则说这句话的时候,粗暴的动作与温柔的语气截然相反——他将厉寒朔直接摁在了门上! 厉寒朔双目圆睁,满脸的难以置信,“阿……阿则,你是不是喝酒了?” 除了酒醉,他再想不到为什么一向禁·欲冷清的叶则会变得这般……狂野? 叶则轻声笑道:“我没有喝酒。” 他的双手抚摸着厉寒朔的眉眼唇鼻,动作轻柔得像是绵绵细雨。 ——没有易容的痕迹! 叶则仍不甘心,他飞快地解开了厉寒朔的腰带,右手悄然钻进了对方的衣袍内。他微带凉意的指尖在厉寒朔的身上尽情地点火,甚至还摸到了对方肌肉紧实的背部。 ——骨龄也完全对上了! 厉寒朔似乎有些意乱情迷了,他难以自抑地紧抱着叶则,双手从对方清瘦的脊背一路往下摸去。 最后,他的手停在了叶则的腰臀之间。 他声音沙哑地问:“阿则,你爱我吗?” 叶则抬眼望着他,微微笑道:“我爱你,寒朔。” 厉寒朔动作一僵,目中神色复杂,似是有妒火在烧,也像是恨意连绵。 叶则的手已经探到了他的心口,这个位置十分危险,不过他并没有多做停留。 虽然掌下的这个人极力掩饰,但叶则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紧张不安。 他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个人根本不是厉寒朔!他是淳于瑞! 叶则几乎想要立刻伸手剜去对方的心脏,就像他之前拿着碎瓷片毫不犹豫地刺向对方的心口时一样! 但他不能打草惊蛇,他需要忍耐! 感觉到淳于瑞的手正在抚摸自己腰部,并有往下发展的趋势,叶则几欲作呕。 就在此时,计都的声音自外面响起。 “殿下!帝都来信,是陛下的。” 这是叶则预先留下的一条退路,无论试探的最终结果如何,他都不会有什么损失。 如果眼前这人是厉寒朔,那也无妨,反正厉寒朔也不是第一次被他撩拨得难耐不已却只能死死憋着。 如果眼前这人不是厉寒朔,那么他恰好能够全身而退。 叶则扬声道:“本殿知道了。” 他推开淳于瑞,拔脚往外走去。 淳于瑞背靠着大门,呼吸急促道:“阿则……” 叶则简直想要送他一双白眼,这家伙怎么这么自来熟? 他回头对着淳于瑞笑了两声,说:“寒朔,你自己解决吧。” 淳于瑞:“……” 莫名地,淳于瑞觉得他的笑容充满了恶意。 ——这是错觉吗? 第55章 【第二十五章 :殊途不同归】 叶则带着计都回到了自己的寝屋之后,让计都为自己打了水来,净过了手才虚脱似的坐在了床榻上。 在验证了“厉寒朔”的真实身份之后,无法言喻的担忧恐慌之情立刻就笼罩了他的心房,哪怕他看起来依旧十分冷静。 叶则不敢想象厉寒朔究竟身处怎样的险境,就算厉寒朔是这个游戏世界的世界基柱,他也会受伤、会流血。 因爱故生怖、因爱而生忧,厉寒朔可能会遭受的痛苦,叶则感同身受。 过了一会儿,烛花“吡啵——”一声爆了开来。 蜡烛上的红泪滴落在烛台上,慢慢地凝结,像是一颗相思红豆。 叶则终于打破了寂静,开口问道:“疾光是什么时候开始排斥寒朔的?” 计都垂首恭谨地答道:“五日前,厉元帅从丹阳城凉州客商的府邸中离开之后,疾光的脾气就变得有些暴躁了。” ——如此想来,淳于瑞应当是在那个时候用计顶替了厉寒朔的身份。 叶则皱了皱眉,“寒朔为何会去那里?” ——按理说,那个时候他杳无音讯,厉寒朔最关心的应该是他的下落。 计都答道:“那凉州客商手中有一粒天香蔻的种子。” 叶则一时无言,脑中却想起了厉寒朔曾说过的誓言——他要将这世间生死人、肉白骨的三样至宝都为自己取来,让自己得以长命无忧。 厉寒朔从不欺骗他,但凡答应他的事情都会做到。 叶则觉得,似乎每过一天,他都会多爱厉寒朔一分。如果真到了离开这个游戏世界的时候,他该会有多痛苦? 不愿再去思虑那注定会到来的离别,叶则问道:“计都,你说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个人变得与另一个人一模一样?” 计都回道:“属下不知。私以为,若真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那他们应该是双胞胎罢。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许真的有殿下所说的那种东西。” 叶则眉间紧蹙:“……双胞胎?” 那坑爹的人物简介非常模糊不清,如果厉寒朔真的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他也没必要大惊小怪。 计都望向叶则,直白地问道:“殿下,您是否怀疑厉元帅已被人冒名顶替了?” 他是叶鸿派遣到叶则身边的暗卫中实力最强的一个,这个实力不仅仅体现在武力值上,更与他的敏锐机警不可分割。 叶则颔首道:“嗯,本王已肯定此人不是厉寒朔。不过,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有些好奇,因为淳于瑞的声音、外貌都与厉寒朔十成十得像。若非他对厉寒朔熟悉到了极点,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就本能般地感到违和。 计都一本正经地说:“回殿下,以往厉元帅一时半会儿见不到您,就会耐不住寂寞跑来了。可是,这几日厉元帅都没有主动来找您。” 叶则不由耳根一热:“……” 满足了好奇心之后,叶则又开始思考了。 庐州丹阳城与苍州苍澜城相隔甚远,他根本无法脱身离开苍澜城前往丹阳城营救厉寒朔,这样无异于打草惊蛇。 更何况,让淳于瑞独自留在苍澜城,他也放不下心。 ——淳于瑞顶替了厉寒朔的身份,定然有不良居心!无论他是为了刺探邺朝的军情,还是为了捣毁邺朝的防线,叶则都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叶则沉吟半晌,想起了程先生给他用来防身的毒·药,心中有了主意。 “计都,你明日便带尖刀营骑兵去丹阳城搜救。那凉州客商的府邸务必要清查,里面恐怕有不少机关暗室。” “是!殿下!” “还有,派人去登丘镇查一查。淳于瑞既然能在万泉山带着半数虎狼兵全身而退,那他很有可能已在庐州有了不小的势力。” “属下明白了。” 叶则吩咐完了,就让计都离开。他现在十分疲累,一想到明日还要与那淳于瑞虚与委蛇,他就恨不得直接一口血喷到对方脸上去。 计都却有些迟疑:“殿下,您一人留在元帅府……” 说到底,他还是担心体弱多病的叶则被那个一看就武艺高强的冒牌货胁迫。 叶则淡淡说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计都想了想瑞安亲王这几年来的丰功伟绩,觉得他还是给那个胆敢冒充厉元帅的家伙点个蜡好了。 ***** 淳于瑞低估了叶则在元帅府中的地位,也小看了叶则对厉家军的掌控力。 是以,叶则派人前去营救厉寒朔的事情,他压根就不知道。 苍澜城固若金汤,淳于瑞以前根本就没法安插人手进来。所以他现在相当于孤军深入,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淳于瑞非常惜命,自然也就十分谨慎。 呆在敌军主帅府邸中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非常难熬,所谓度日如年不外如是。 尤其是在瑞安亲王面前的时候,他的心一直饱受着两种极端情绪的折磨——他既欣喜于叶则对自己的亲昵举动,也痛恨着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此刻是“厉寒朔”。 如果他不是“厉寒朔”,叶则根本不会与他牵手、拥抱,更别提他以往只能在梦中幻想的一些事情了。 淳于瑞的确爱着叶则,从他第一眼看见对方的时候,他就开始为叶则着迷。 作为厉寒朔的双生兄弟,他与厉寒朔的相似之处不仅仅体现在外貌、声音上,他们甚至还爱上了同一个人。 爱而不得、求而不能,嫉妒心作祟之下,淳于瑞对叶则的感情就愈发地复杂。 厉寒朔与叶则同住在一个院落,是以,淳于瑞回寝屋的时候必然会途经叶则的寝屋。 夜很静,院落内的游桑树随风招展着枝叶,淡淡的苦涩清香萦绕在鼻端。 三年的时光匆匆飞逝,将军府的牌匾替换成了元帅府,叶则与厉寒朔一起栽种的游桑树也长得更加高大了。 游桑花的香味很是特别,清淡渺远,带着微微苦涩,却让人映像深刻。 淳于瑞一闻就知道院落里的这几棵树,与登丘镇囚禁叶则的小院里栽种的那几棵树同属一个品种。 游桑树下,石桌、石凳一应俱全,石桌上摆放着一副棋盘、一盏清酒以及两只通透如玉的酒杯。 淳于瑞顿住脚步,看向坐在石凳上的白衣青年。月光如练,盈满庭院,为他倾泻了一身的冷清。 ——除了叶则,不作他想。 淳于瑞想到了初见之时,叶则还是一个荏弱的少年。那个时候,他不远千里而来,明明是为了看一看自己的孪生兄长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可是,只一眼,他的目光就不受控制地流连在了厉寒朔旁边的叶则身上。 此后的五年,虽不得复见佳人,却念念不曾忘。战场上的博弈,让他更加深刻地了解叶则的秉性为人,也让他愈加放不下心底的思慕之情。 叶则听到了他轻微的脚步声,问道:“今夜月色如何?” 淳于瑞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很美。” 他走到叶则身边落座,叶则自然而然地将另一个盛满琼浆玉液的酒杯递给他。 ——喝、还是不喝? 淳于瑞心里的防备依然没有卸下,他将酒杯放在石桌上,问道:“想不想离月亮更近一点?” 叶则淡淡笑道:“想啊。” 淳于瑞于是微微俯身将叶则一抱而起,带着他上了屋顶。 叶则心里虽然已将淳于瑞剁了千百遍,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 “长夜漫漫,若能举杯邀月,岂不快哉?” 淳于瑞看他一眼,下去把那一盏清酒和两只白玉酒杯都拿了上来。 他们两人就坐在屋脊边缘,坐在青瓦上欣赏着苍澜城的夜色。 一眼望去,万家阑珊灯火尽可收入眼中。 叶则又把两个酒杯满上,眉眼含笑地望着淳于瑞,“这桑葚酒的滋味醇厚爽口、回味绵长,堪与秋露白相比,你不尝一尝吗?” 淳于瑞垂眸看着杯中倒影着一弯银镰的澄清美酒,迟疑半晌,终是在叶则的目光下将其一饮而尽。 酒液入口,他不由赞了一声:“果然好酒!” 叶则闻言,微微笑着又为他满上了一杯酒。 淳于瑞这次没有牛饮,而是细细地品尝。 一杯喝完,他忽然凑近叶则,轻轻一嗅,就闻到了叶则吐息间素雅的果香和清冽的酒香。 “阿则……你真好看。” 叶则嘴角的笑霎时间僵住了,他不动声色地微微后仰,望向了高悬在夜空的明月,“以前怎么没见你这般不胜酒力?” 淳于瑞微微笑答:“并非是我不胜酒力,而是这酒太过香冽醇厚。我只看了一眼,就醉了一生。” 叶则觉得自己似乎被人调戏了一把:“……” 没过一会儿,淳于瑞就觉得腹中一阵剧痛。他难耐地微微弓起身子,手中的酒杯落下,骨碌碌滚下了屋顶。 “啪——”,酒杯碎裂的清脆声音立时响起,淳于瑞紧皱着眉看向叶则,颤声问道:“……是你?” 他的五脏六腑仿佛正被虫蚁噬咬,痛得他恨不能拿一把刀捅死自己!但他浑身麻痹,根本无法动弹。 叶则饮尽了杯中的桑葚酒,冷眼看着他:“是我又如何?” 淳于瑞闭了闭眼,沉声问道:“为什么?” 叶则直接抬脚将他踹了下去,“因为你是淳于瑞。” 下面隐隐约约传来淳于瑞痛苦的呻·吟,叶则听着那声音,心里的郁气总算是发泄出来了。 他坐在屋顶上沉吟了一会儿,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厉寒朔失踪的消息,否则定会军心大乱。 ——那么问题来了,他自己一个人该怎么下去呢? ***** 厉寒朔的右肩中了一支毒箭,这让他在应付水池里那凶神恶煞的三条鳄鱼时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不过,他终究还是活着逃出了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府邸。 厉寒朔伤得太重,他本来想立刻回到苍澜城,以免那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但半途中,他就昏了过去。 幸而有个不惧他浑身浴血的游方郎中将他捡了回去,否则他恐怕就要被人用席子胡乱一裹扔到乱葬岗去了。 厉寒朔醒来的时候,已是两天之后了。 游方郎中当时正在捣药,见他醒来不由大喜:“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也救活一个人了!” 厉寒朔:“……” 游方郎中的医术委实烂到了家,厉寒朔能够清醒过来,不得不说是他命大。 在经过厉寒朔的悉心指导之后,游方郎中总算能正确地给他用药了。 养伤的这两天,厉寒朔也没有闲下来,他已经打探到了叶则与冒牌货回到苍澜城的消息了。 虽然明知凭着叶则的聪慧敏锐,根本不会被那个冒牌货蒙骗。但厉寒朔还是忧心不已,伤口刚有了些起色就迫不及待地要踏上归途。 游方郎中医术奇烂,但他是厉寒朔的救命恩人。为了报答他,厉寒朔便在这两日内写下了自己跟着程先生学医多年的经验知识,权作谢礼。 此后厉寒朔不顾伤口开裂的风险,快马加鞭连夜赶路,终于在行至庐州与苍州的边界小镇时,碰巧遇到了奉命前去丹阳城营救他的计都与尖刀营骑兵。 厉寒朔一见到计都就开口问道:“阿则现在怎么样了?” 计都答道:“殿下说,他会稳住那个胆敢冒充您的家伙,不会让对方瞧出破绽的。” 厉寒朔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们两个是怎么相处的?” 计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与您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殿下似乎并不排斥他亲昵的举动。” 厉寒朔面无表情:“我知道了,立刻换马。就是星夜疾驰八百里,明天也要给我赶到苍澜城。” 计都看了看厉寒朔身上染血的银甲战袍,“可是,您这样恐怕会……” 他把“半途猝死”这几个字咽了下去,因为厉寒朔的表情实在太恐怖了,画下来的话说不定能止小儿啼哭。 一天一夜的奔波劳碌之后,翌日深夜,苍澜城紧闭的城门外多了几十匹疲累万分的马匹。 计都上前敲了城门,恪尽职守的厉家军借着火光看清了城墙下的这支队伍,“元帅?” 于是,在厉寒朔刷了脸卡之后,他们顺利地进入了苍澜城。 临走之前,厉寒朔还不忘批评一下守城门的厉家军将士,“下次不管见了谁,没有令牌都不准开门,记住了吗?” 厉家军将士:“……” ***** “哗啦啦——”一盆带着冰块的冷水从头部浇了下来,昏迷不醒的淳于瑞冷不防就被冻醒了。 他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三个重叠的白影渐渐合一。 叶则扔掉水桶,坐在桌边喝茶。 淳于瑞咳嗽几声,苦笑道:“瑞安亲王,你还真是言出必行。” 他此刻双手、双脚都上了铁镣,身上湿透的单衣紧贴在身上,显露出了肌肉紧实、线条性·感的绝好身材。 可惜,现场唯一的观众根本就看不到这么香·艳的画面。 叶则语气淡淡地说:“我摸了你的脸和身体。” 淳于瑞:“……感觉如何?” 叶则道:“你的脸上找不到丝毫易容的痕迹,也没有削骨磨皮……” 淳于瑞冷声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脸!我不需要刻意去模仿他!” 叶则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凶狠,径自说道:“我派人去找了当年为厉夫人诊脉的大夫,他说厉夫人怀的可能是双胞胎。” 淳于瑞沉默无言地看着叶则良久,锋锐的眉眼渐渐柔和下来。 “阿则……” “别叫我‘阿则’,淳于瑞。” 他这么一喊,叶则心里就觉得有些不舒服,眉头也不由皱了起来。 淳于瑞笑了两声,“你说,老天为何如此不公?我与厉寒朔在同一个地方出生、有着相同的面貌声音,可我们的境遇却迥然不同!”他目光空茫地望着房梁,说道:“我被琅琊国的贼子抱走,沦为了他们手中的利刃,从此无人亲我爱我。他侥幸留了下来,所以他就是厉元帅的嫡长子,他无需拿命来搏就有人认可他!” 室内的空气一时沉闷得让人觉得窒息,半晌后,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叶则身上。 叶则脸上的神色依旧淡漠如初,分毫没有被触动。 淳于瑞忽然大力挣扎起来,沉重的铁链叮当作响,他泄愤似的大吼道:“老天何其不公!” 等他再度安静下来了,叶则才开口道:“淳于瑞,你为何总是归咎于上苍?” 淳于瑞冷笑一声,并不作答。 叶则道:“既然是琅琊国之人害你落入如此境地,你为何还要为虎作伥?” 淳于瑞道:“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我回到了邺朝,也会被人视作异族人。毕竟,我是被琅琊国的权贵养大的。” 叶则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寒朔在哪里?” “大概在黄泉路上罢。”淳于瑞嗤笑一声,“三条饿极的鳄鱼可不是好相与的。” 叶则冷笑道:“他若是死了,我便要你生不如死!” 淳于瑞怒喝道:“他有什么好?你若是喜欢他的容貌、他的声音,我都可以取而代之!他能为你做的,我也能做到!” 叶则轻轻摇首道:“他哪里都好,你永远都及不上他。” 淳于瑞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他能为你去寻江蓠草、天香蔻和人面莲,我也可以。” 他话音刚落,紧闭的大门就轰然打开。 一道身穿银甲战袍的颀长身影立在门口,他冷声说道:“把你手中的天香蔻种子交出来。” 叶则猛地站起来,转身看去:“寒朔!” 厉寒朔三两步走到叶则身前,一把将他抱在了怀中,“我回来了。” 他身上血腥气甚重,叶则不由仰头望向他,目含担忧:“受伤了吗?” 厉寒朔轻轻笑了一声,“嘘……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话了。” 他垂首吻住怀中日思夜想的人,极尽缠绵地接吻,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目眦欲裂的淳于瑞。 良久唇分,厉寒朔才抬眼看向淳于瑞,淡淡说道:“你是我的孪生弟弟,我不会杀你,但我也不会放你离开。” 淳于瑞讥讽道:“怎么?是因为我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厉寒朔“嗯”了一声,不再看他,转而对叶则说道:“我的寝屋被你弄得一片狼藉,今晚我要去你那里睡觉。” 他的语气有几分委屈,淳于瑞在心中大骂他“厚颜无耻”,叶则却很吃这一套。 叶则牵着厉寒朔的手往门外走,“好,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给你上药。” 厉寒朔微微笑道:“都听你的。” 被秀了一脸恩爱的淳于瑞:“……” 大门关上的同时,淳于瑞听到厉寒朔对着计都吩咐道:“把里面那个家伙扔到地牢去,别弄死了就行。” 计都回道:“是!元帅!” 淳于瑞:“……”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 寝屋内,一豆灯火摇曳。 厉寒朔脱掉了身上的衣衫,好整以暇地看着叶则小心翼翼地给自己上药。 叶则目不能视,上药只能凭感觉,他皱眉问道:“疼吗?” 厉寒朔柔声道:“不疼。” 他伸手抚平了叶则眉心的褶皱,“我不喜欢看你愁眉不展的样子,哪怕是因为我也不行。” 叶则嘴角不由微微翘起,接着又问道:“你是不是急着赶回来,所以伤口迸裂了?” 厉寒朔知道就算他不说,明天计都也会告诉叶则。谁让计都是叶则的暗卫呢?在他的命令与叶则的命令产生冲突的时候,计都根本不会听从他的调遣。 于是,他很坦然地说:“是啊,所以你轻一点打,不然伤口又要裂了。” 叶则无语:“……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厉寒朔道:“以前你把我从床上踹下去不算数吗?” 叶则冷笑,“你就仗着你现在受伤一个劲儿地贫嘴吧,等你痊愈了,我们再来算账。” 闻言,厉寒朔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上完了药,叶则说道:“睡罢。” 厉寒朔熄灭了烛火,想要将他揽在怀中。叶则却怕压到他的伤口,最后两人各退一步。 叶则道:“牵着手就行了,我可不想明天一觉醒来衣服上都是血。” 两人十指紧扣,交握的手放在中间。 厉寒朔心知他是为了自己好,忍不住唇角微扬,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他实在太累了,但只有在叶则的身边,他才能身心放松地入眠。 第56章 【第二十六章 :淳于瑞逃逸】 地牢内阴暗潮湿,火光明灭不定,而淳于瑞此时正淡定自若地盘腿坐在草垛上闭目养神。 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以看清,他的脑袋被套上了一个铁制的头套——这是计都在把他押送到地牢之前给他戴上的。 如此一来就避免了他那张与厉寒朔一模一样的脸庞被人看见,从而引起事端。 毕竟,敌军主帅与我方主帅是孪生兄弟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难免会损伤厉寒朔的威信,也会让帝都那些偃旗息鼓的老臣们重新活跃起来。 淳于瑞原本就不打算在苍澜城多留,因为他知道叶则没有那么傻。 他一直刻意避免与叶则接触,一方面是为了不露出破绽,另一方面却是为了克制自己心里的欲·念。 但长此以往下去,聪敏如叶则必然会生疑。所以大概在两三日之内,淳于瑞就会离开苍澜城。 毕竟,叶则虽然目不能视,但眼盲之人往往会注意到一些寻常人总是会忽略的地方。 不过,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淳于瑞没有想到叶则会这么快就发现真相——所幸他早有准备,不至于落得个身陷囹圄的下场。 一阵阴风吹过,看守地牢的一个将士若有所觉,厉喝一声:“谁?” 幽暗的地牢内依然一片寂静,偶有阴风哭号之声,显得分外诡异恐怖。 将士们并没有放松警惕,可一阵淡淡的香味随风飘入鼻端后,他们的眼皮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粘合起来。 “咚咚咚——”,犹如倒塌的多米诺骨牌,将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淳于瑞站起身来,伸出修长的手,一只小虫子飞到了他的指尖上——他早就在自己身上种下了寻踪蛊,只要他想离开苍澜城,母蛊就会向子蛊发出讯号,届时就会有人来接应他。 果不其然,近十个黑衣人小心翼翼地从青苔密布的石梯上走了下来。 为首的黑衣人从其中一个将士身上摸索出了一串牢房的钥匙,一把一把地试过去,最后“啪嗒——”一声打开了牢门。 淳于瑞的四肢依然被铁镣锁着,黑衣人试了一会儿,才找到了脚镣的钥匙,但手腕上的铁镣却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了。 脚镣是地牢里面本来就有的,与一个千斤重的实心铁球相连,铁链尾端深深地嵌入了墙面。而淳于瑞手腕上的铁镣,是叶则先前把他关在厉寒朔寝屋内的时候给他戴上的。 淳于瑞镇定自若地说:“钥匙应该是在阿则那里,你们有没有带缠龙刀?” ——缠龙刀是他的兵器,以极北寒铁铸成,吹毛断发,极其锋锐! 黑衣人垂首恭谨道:“缠龙刀在此,请主人过目。” 淳于瑞道:“将这铁镣砍断罢。” 黑衣人领命,拿起缠龙刀直劈下去。火花闪过,淳于瑞左手腕上的铁镣应声而断。 黑衣人如法炮制,眨眼间就把淳于瑞另一只手腕上的铁镣也砍断了。 “主人,您头上的铁制头套该怎么办?” 铁制头套左右各有一个铁锁,只要把铁锁砍断就能取下头套,但问题是那铁锁太过小巧,黑衣人生怕一个手抖就把淳于瑞的脑袋砍成了两半。 但如果放着不取下来,特征太明显也不利于逃跑。 淳于瑞问道:“你们身上有没有像针一样的东西?” 结果还真有人带了,不过是毒针。 淳于瑞三两下就用针撬开了锁,他一边暗暗得意自己宝刀未老,一边取下沉重的铁制头套。 重获自由的淳于瑞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和脖颈,紧蹙的眉头终于稍微舒展了些。 他四肢腕部皆被沉重的铁镣磨得破皮红肿,浑身还*的,看起来十分狼狈不堪。 淳于瑞很快换上一袭黑衣,戴好面罩后,他低声问黑衣人:“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在叶则发现端倪之前,有机会接触到苍澜城军务以及元帅府内务的淳于瑞怎么可能会错失良机,不好好研究一番元帅府的巡逻制度,以便找到最佳的逃跑路线呢? 黑衣人答道:“寅时五刻。” 淳于瑞沉吟道:“那我们动作要快些了。” 元帅府的巡逻制度让整个府邸变得像是铁桶一般,进来难出去更难,几乎无懈可击——但也只是“几乎”罢了。 根据淳于瑞的研究,每日有两个时段是元帅府的防御最薄弱的时候。这两个时段分别处于午未之间、寅卯之间。 虽然这种薄弱是相对其他时段而言的,但对于淳于瑞这种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能苟延残喘下去的人而言已经足够了。 淳于瑞觉得,来了苍澜城元帅府一趟,他受益良多。 回去以后,他可以借鉴一下厉家军的训练方法以及元帅府的巡逻制度,将其用到琅琊军身上。 淳于瑞回首看了看牢房,目光触及到了黝黑沉重的铁镣,不由想起了叶则那张苍白清艳的面容。 ——他横眉冷目的样子,也好看得很。 黑衣人疑惑地唤了一声:“主人?” 淳于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有把怀中的锦袋留下。 那锦袋里面装着一个瓷瓶,瓶子里面有一粒种子,正是厉寒朔寻寻觅觅而不得的天香蔻的种子。 ***** 淳于瑞还是低估了叶则,早在堪破他的真实身份之时,叶则就着手小小地变动了一下元帅府的巡逻制度,并且把其中的漏洞补了一下。 因此,可想而知,淳于瑞若是根据之前的巡逻制度钻空子,那么他的越·狱之路不会太过顺利。 叶则与厉寒朔同榻而寝的时候,总会比自己孤枕入眠睡得更沉一些——但这并不代表他会睡得跟死猪一样。 当院落之外传来隐隐的喧嚣声时,叶则就醒了过来,厉寒朔也醒了。 半夜三更,本该陷入安静的元帅府却一反往常地热闹了起来,想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 叶则心里已有了猜测,“淳于瑞也太心急了。” 厉寒朔低声笑道:“他是怕等我们有空料理他了,那他就更难逃出生天了。” 叶则睨他一眼:“这是孪生兄弟之间的心灵感应?” 厉寒朔权当他是在吃醋,这么一想,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我只跟你心有灵犀。” 说话间,他已经穿上了银甲战袍,随手将头发一束,就提着照夜枪就往外面走。 临走前,厉寒朔还不忘叮嘱道:“我去看看,你在床榻上等我回来。” 叶则:“……” ——他看起来像是那种听话乖巧的人吗? 叶则自己都不这么认为,他生来就有反骨,脾气死倔。但凡是他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二话不说披上外袍,套上短靴就拿着长剑追了出去,甚至都没来得及绾发。 ——厉寒朔身上的伤势很重,短时间内不能再使用照夜枪了。 两人相继抵达事发地点的时候,淳于瑞已经药倒了一大片厉家军将士,在黑衣人的帮助下负伤逃逸了。 近十个留下来殿后的黑衣人在被俘之际就服毒自尽了,他们七窍流血的惨状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可怖。 厉家军将士们将黑衣人的面罩扯下来,露出了他们轮廓深邃的面孔,“是琅琊国贼子?” 一番搜寻之后,将士们在黑衣人身上发现了琅琊国之人特有的刺青图腾,这才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另一边,计都已经向叶则和厉寒朔汇报完具体的兵损情况了。 厉寒朔看着地面上的血迹,皱着眉冷哼道:“算他命大。” 叶则淡淡道:“封锁城门,清查每一户人家。” 将士们应道:“是!军师!” 叶则思索了一下,对计都说道:“明日请莫大夫到府上一趟。” 计都垂首应道:“是,殿下。” 厉寒朔登时紧张起来:“阿则,你哪里受伤了?还是身体不舒服?我的医术比莫大夫好多了,你跟我说……” 叶则打断他的话,“我是请莫大夫来看你的伤势。” 厉寒朔有些莫名:“我?我好着呢。” 叶则冷笑一声:“你一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会信你才怪!再说了,你没听过‘医者不自医’吗?” 厉寒朔不由弯唇而笑,伸手抚过他如瀑披散的三千青丝,柔声道:“反正你会爱惜,就算我不在意也没关系。” 叶则不由双颊一热:“……” 诸位将士瞬间觉得眼睛已被闪瞎:“……” ***** 最终,淳于瑞还是逃出了苍澜城,顺利地回到了已被琅琊军占领多时的凉州幽都。 在这之后,凭借着之前在元帅府得到的军事情报,他率领琅琊军一路以碾压之势夺取了允州,并巩固了自己在凉州的兵力。 同时,他还放出了“厉寒朔勾结琅琊国”的流言蜚语,以图扰乱邺朝的军心。 叶则也不打算再替他藏着掖着,干脆地放出消息称“淳于瑞是厉寒朔的孪生兄弟,也是潜伏在琅琊国的邺朝奸细”,深刻地贯彻了“你不让我好过,我也要往死里踩你”的准则。 ——敌我双方的又一轮博弈,再度开始。 在此期间,叶则先前派遣计都去登丘镇探查的事情也已经有了眉目。他顺藤摸瓜,直接把淳于瑞隐藏在庐州的势力一股脑地连根拔除。 那是一个名叫“白云寨”的土匪组织,已经在庐州扎根发展多年。近几年更是洗白从良,做起了运镖生意。他们路镖、水镖都走,对庐州的地形非常熟悉,并且他们的势力还以庐州为中心向外辐射。 不难想象,淳于瑞若是利用这股力量作为琅琊军的情报网,庐州沦陷只是早晚的事情。 琅琊军如此猖狂,厉寒朔怎么可能视若无睹呢?就算不是为了洗刷自己“勾结琅琊国”的罪名,仅仅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他也要把琅琊军打回老家去! 厉寒朔身上的伤口虽然还没有好,不能亲自上阵杀敌,但经他训练的厉家军、还有以叶则那八个暗卫为首成立的尖刀营可不是吃素的。 淳于瑞想要把厉家军的训练方法用到琅琊军身上,但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任务,短时间内琅琊军的战斗力还是及不上厉家军。 在厉寒朔率兵击退了琅琊军之后,从帝都快马加鞭送来的圣旨也到了。 新官上任的监军大人齐浩哲读完圣旨之后,就对叶则和厉寒朔笑眯眯地说道:“瑞安亲王、厉元帅,下官初来乍到,还请两位多多指点。”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叶则心里纵是有再多的怒火,也不会在他面前爆发。 打发走了齐浩哲,叶则与厉寒朔并肩回到了他们居住的院落。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院落内的游桑树过了花期,谢了一地的枯黄花叶。偶尔踩到,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放眼望去,这个院落的每一个角落都倾注了叶则与厉寒朔的心血,承载着他们珍贵的回忆。 叶则在树下的石凳上落座,蹙眉说道:“帝都那群老匹夫欺人太甚!” 圣旨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限制厉寒朔的权力,将那一部分权力移交到齐浩哲手里。 作为一个帝王,明武帝不能任性而为,他不仅要平衡帝都权贵之间的关系,也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叶则理解他的无奈,自然不会怪责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抽打那些给厉寒朔使绊子的老臣。 厉寒朔站在一边,垂首看了看叶则,笑问:“真的这么生气?” 这个结果叶则早有预料,但临到关头,还是觉得有些气不过。 他见厉寒朔一副无谓的态度,不由伸手拽住他的衣襟,拉到近前来反问道:“还能有假?” 厉寒朔弯身欣赏着他如画的眉眼,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垂首吻住了他。 叶则没有拒绝,更没有退缩,把满腔的愠怒都发泄到了这个不期而来的深吻当中。 厉寒朔听到叶则情不自禁发出来的呻·吟,心中欲·火更炽,发了疯似的纠缠着他的舌头。 慢慢地,这个带着疯狂意味的深吻变得如水一般缱绻温柔、缠绵悱恻。 厉寒朔舔吻着叶则的嘴唇,一手揽着他的腰肢,另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 “现在还生气吗?” 叶则眼神朦胧,因为缺氧而急促地喘息着。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没好气道:“你自己都不生气,我作甚要自讨没趣……啊!” 听到他微微发颤的尾音,厉寒朔满意地舔了舔他的耳垂,看着自己刚刚留下的牙印低声笑道:“阿则,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我真想直接要了你。”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听觉敏锐的叶则又怎么会忽略其中的浓烈情·欲呢? 叶则耳根一红,嘴上却冷哼道:“青天白日,你也就只能想想罢了。” 厉寒朔用硬·挺的部位顶了顶他的小腹,警告道:“这个时候挑衅我……你是在诱惑我吗?” 叶则一下子闭了嘴,面无表情地推开他,而后淡定自若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径自向着书房走去。 厉寒朔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走路姿势,唇边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 第57章 【第二十七章 :与君共白首】 琅琊国地处北方,气候干旱寒冷,根本无法以农事为生。 每逢入冬时节,琅琊国境内都会有不少人被冻死、饿死。 因此,为了抢夺更多的粮食财帛,琅琊军往往会在初冬之际进犯邺朝。 隆冬时节条件太过艰苦,如果出兵攻打邺朝,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过,今年的情况却与往年大不相同了。琅琊军夺取了邺朝的凉州、允州,又在凉州屯兵日久,兵马粮草充足的情况下,他们难免会生出一些别的心思。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难填平的就是欲壑。 冬天一来,头疼的不止是琅琊国上上下下三千多万人口,还有邺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元帅——厉寒朔。 能让他头疼的事情不多,但大多数都会和瑞安亲王叶则挂上钩。 叶则又病倒了,随着他年岁渐长,他的身体也越见虚弱。 那个“五皇子至多只有二十载光景”的诅咒似乎就要灵验了,厉寒朔怎能不为之忧心呢? 近几日寒风肆虐,叶则不能见风,就呆在寝屋内养病。 厉寒朔虽然担忧他的病情,但也不能放下军务置之不理,只能在每日练兵结束之后,急匆匆地从军营赶回来。 尽管叶则多次拒绝,要他以正事为重,他也依然我行我素,一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昏帅样。 叶则听觉敏锐,早在昨夜就听到外面的风声小了许多,今日更是悄无声息。 前些天这个时候,他坐在桌边看书都能听见外面呼啸的风声,还有窗户瑟瑟作响的声音。 叶则放下书卷,推开寝屋的大门向外走去。 他整个人都裹在狐裘里面,但还是显得清瘦单薄。 叶则仰头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像是刀刃,直窜入肺部。他忍不住轻咳几声,脸上却绽开了淡淡的笑。 ——下雪了。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厉寒朔,就是在雪花纷扬的时候。 “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计都的声音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他的脚步声。 叶则微微抬起手,感觉到有冰凉的雪花融化在掌心。 他突然很想见厉寒朔,一分一秒也不想再等了。 叶则道:“计都,备马,本王要去军营。” 赤霄死后,厉寒朔又为叶则寻来了一匹毛色相似的神驹,叶则给它起名为“烽火”。 计都仍有些犹豫:“可是,您现在还病着……” 叶则却不再听他废话,径自吹了一声哨,就把烽火召来了。 烽火无愧神驹之名,它的脚程很快,叶则刚刚走到院落门口,它就已经从马厩跑了过来。 这下计都也知道自己无力阻止叶则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那背影真是说不出的潇洒! ***** 迎面刮来的北风冷得刺骨,叶则兴之所至就骑着烽火出了门,所以一点儿防护措施都没有做,结果可想而知。 一炷香之后,烽火已载着浑身僵冷的叶则顺利抵达军营。 守在军营门口的几个将士显然很是惊讶,因为将近四年的时间,足够他们清楚地了解叶则的身体究竟有多虚弱。 一到冬天,他们的军师就是卧病在床的命,今次怎么有所不同了? “叶军师,您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 叶则动作僵硬地翻身下马——除非特殊情况,军营内骑射场之外的地方一律不许纵马。 “寒朔在哪?” “元帅应该在练兵场那边。” 叶则道了声谢,便牵着烽火往练兵场的方向走去。 厉寒朔此时正在台上看着下面的厉家军将士舞刀弄枪,并时不时出声指点几句。但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叶则出现在练兵场边缘的那一刹那,他一眼就注意到了。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厉家军继续训练,便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叶则。 叶则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隐隐泛着紫色,看起来十分地虚弱。 厉寒朔皱眉道:“阿则,你怎么来了?” 叶则仰脸看着他,明明目不能视,一双水润的桃花眼却能看得人心慌意乱。 “寒朔,下雪了。” 他微微笑着开口,声音清冽得像是一汪冰泉,缓缓淌进了厉寒朔的心间。 厉寒朔忍不住也弯起了嘴角,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嗯,下雪了。” 他也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那漫天飞舞的雪花,那一把被他珍藏多年的青花罗伞,还有那时候年幼荏弱的叶则。 “阿则,外面太冷了,跟我去军帐里面罢。” 厉寒朔牵过叶则冰凉的手,带着他往元帅的军帐走去。 进了军帐,叶则登时觉得暖和起来。他眼眸半寐着,显然是有些犯困了——这个时间一般是他午休的时候了。 厉寒朔对他的作息习惯一清二楚,见状便笑道:“你去睡一会儿罢。” 叶则点了点头,躺在了帐内的床榻上。 厉寒朔给他掖好了被子,就去练兵场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军帐里满是厉寒朔的气息,叶则这一觉睡得格外地沉。直至日暮时分,他才悠悠转醒过来。 叶则坐起身来,听到军帐外面隐隐传来了将士们呼喊欢笑的声音,这让他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厉寒朔恰在此时走了进来,“醒了?他们现在正围着篝火跳胡蒙舞,要出来看看吗?” 他用带着寒意的手背碰了一下叶则睡得红扑扑的脸蛋,而后换来了叶则的一记眼刀。 叶则义正言辞地说:“别动手动脚的。” 厉寒朔不禁轻笑出声,心想——我动手动脚的时候还少吗? 叶则正要弯身穿上靴子,却被厉寒朔眼疾手快地拿走了长靴。 叶则:“……把鞋还给我。” 厉寒朔半蹲在床榻边,捉住他的一只脚笑道:“我来帮你穿。” 叶则脸上登时一热,不由微微垂下眼睑。 但没一会儿,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你为何要褪掉我的足衣?” 厉寒朔没有答话,叶则却感觉到他已握住了自己光·裸的脚踝,垂首在自己的脚背上落下了一个吻。 被他亲吻的那一小片肌肤似乎灼烧了起来,那火焰直燎到叶则的心里。 叶则立刻就要把自己的脚往回抽,厉寒朔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厉寒朔声音低哑地说:“我不乱来,你不要怕。” 他以为叶则抗拒的动作是在害怕他会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叶则却因他语气中的隐忍爱意心头一震。 厉寒朔很快就给叶则重新套上了白色的足衣,穿好靴子之后,未及站起身来,他就被叶则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惊住了。 这个吻就像是昙花一现,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已经偷偷溜走了。 厉寒朔觉得心跳若擂鼓,直至叶则掀开厚重的门帘回头喊了他一声,他才醒过神来。 ***** 胡蒙舞虽然是琅琊国特有的乐舞,还有求偶的含义,但它已经传入邺朝数百年了。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胡蒙舞也在不断地演变,最终变成了军营文化的一部分。 在军营里面,将士们常常围着篝火跳胡蒙舞,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其中一种娱乐方式。 厉寒朔听着将士们击鼓弹瑟的声音,从后面牵住叶则的手,说道:“阿则,和我一起跳胡蒙舞罢。” 叶则颔首道:“好啊。” 他们没打算挤到篝火边去,直接就在火光能照到的空地上跳起了胡蒙舞。 叶则不会跳,就听着厉寒朔在他耳边的低声指导,慢慢地跟着对方的节拍变换步法。 雪花轻盈地飞舞着,落在了两人的发间衣上。 这样的情景,让叶则不由想起了贺梓轩,想起了他们在平安夜那一晚伴着轻灵缥缈的钢琴乐声,静静地在结冰的未名湖上相拥起舞。 现在他想起过去的那些事情,并不会觉得非常痛苦。虽然心里仍隐隐作痛,但他的脸上也能露出淡淡的笑来。 天地浩大,将士们近在咫尺的欢呼雀跃之声好像也已经远去,只剩下他与厉寒朔两人。 厉寒朔见叶则学得很快,不由轻声笑道:“阿则果然聪颖过人。” 叶则仰头看着他,低声道:“寒朔……” 厉寒朔没有听清他后面的话,但看着他脸上动人的笑靥,这个一向不吝于对叶则展露笑容的元帅也不由弯了弯嘴角——哪怕叶则什么都看不到。 胡蒙舞非常热烈奔放,节奏明快,两人之间的肢体接触必不可少,有些动作甚至会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等伴奏的乐声停了,叶则额上已沁出了汗珠,掌心也热了起来。 厉寒朔眼含笑意地看着他,“阿则,你知道胡蒙舞的意义吗?” 叶则语气淡淡地说:“当然知道。” 他拉着厉寒朔往将士们聚集的地方走去。 厉寒朔看着他的脸庞,不知是被火光照映、还是害羞所致,他的脸上一片绯红。 ——厉寒朔自然更愿意相信后者。 将士们见到元帅和军师来了,立刻欢呼雀跃起来,而后让出了一条路,以便他们走到提前给他们留好的桌位上。 厉寒朔落座后,看了看桌上的菜肴,说道:“今天火头军烤了鹿肉……嗯,你不能吃。” 叶则心里的羞涩动容瞬间如潮水般退去:“……吃死你算了。” 他久病未愈,这段时间嘴里都快淡出鸟了,厉寒朔还敢来撩拨他,简直是活腻了! 厉寒朔笑了下,撕了一小块鹿肉放到他盛满了药粥的碗里,“喏,只能吃一点。” 叶则兀自埋头喝粥,没有理会他的马后炮。 厉寒朔毫不沮丧,再接再厉地逗弄他:“不理我?那我把肉拿走了。” 他说着就要动筷子去夹躺在叶则碗里的那块鹿肉,但比他更快的是叶则的筷子。 吃完了鹿肉,叶则才掀了下眼皮,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幼稚。” 被他奚落了一句,厉寒朔反而微微笑了起来:“你不就喜欢这样的?” 若是叶则没有目盲,一定能看见他幽黑的双眸中,有漫天星光。 ——就像是他们头顶的这片夜空。 ***** 冬去春来,苍州平安无事地度过了漫长的冬日。 琅琊军如预料般来袭,但没能夺取一城一池。他们像蝗虫一样盘踞在凉州、允州,一时之间,厉寒朔竟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厉寒朔的确可以率兵直接把琅琊军打回老家,但凉州、允州近三百万百姓该如何是好? 琅琊军要是狗急跳墙,说不准就会坑杀百姓,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是没有做过。 虽然此番占领凉州、允州的时候,在淳于瑞的约束下,琅琊军并没有伤害平民百姓,但谁知道情况会不会有变? 厉寒朔不会也不敢拿百姓的性命开玩笑,于是只能静候时机。 这一等就是两个月,厉寒朔终于决定出兵攻打凉州,他的伤势早已痊愈,手中的照夜枪也在渴望痛饮敌军的鲜血!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摸清琅琊军在凉州的情况,也足够他与叶则谋划出一个万全之策。 凉州百姓对琅琊军都是一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态度,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凉州。琅琊军的入侵不但破坏了他们宁静平和的生活,还夺走了他们亲人的生命! 厉寒朔若是率兵收复凉州,一定会得到凉州百姓最大的支持。毕竟,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从琅琊军的爪牙下挽救出凉州了。 在厉寒朔离开苍澜城之前,叶则特意找随军的上官黎彻夜长谈了一次。 他的补血系统使用年限只有十五年,而随着卸载日期的逐渐逼近,他的身体也愈发得虚弱,根本无法支撑他进行长途奔波。 因此,叶则要在厉寒朔率军离开之前就把所有隐患解决,这样他在后方坐镇也能安心一些。 厉寒朔这一走就是三个月,前线的捷报频频传回苍澜城,这让病中的叶则心下大定。 厉家军在这三个月中已经收复了凉州的大半地区,不过,仍有一部分琅琊军死守着凉州幽都,还有一部分则被逼退到了允州境内。 根据厉寒朔的来信,不日他就会率兵回到苍澜城了。 韩将军早在琅琊军攻入幽都的那一役中就战死沙场了,在他死后,他的凉州兵也如一盘散沙。 所幸大部分凉州兵都熬到了厉寒朔率兵前来援救的时候,因此凉州的兵马尚算充足。 厉寒朔可不想自己前脚刚走,凉州后脚就被淳于瑞给一锅端了。深思熟虑过后,他决定在凉州多留了一段时日,从率领凉州兵作战抗敌的将领中甄选出堪当大任者来顶替韩将军的职位。 这一日,秋高气爽,叶则正坐在葡萄藤架下面的长椅上看书。 这葡萄藤架是叶则与厉寒朔一起搭建的,此刻上面结满了饱满浑圆的黑紫色葡萄,一串串垂下来,看起来煞是喜人。 天边云兴霞蔚,极是绚烂夺目。烟树重重,倦鸟归巢,风尘仆仆赶回苍澜城的厉寒朔也推开了院落的大门。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葡萄藤架下面的叶则,这一刻,满身的疲惫倦怠仿佛被尽数洗去。 叶则听到声音,抬头看去,若有所觉地微微笑了:“寒朔,你回来了。” 厉寒朔提着照夜枪走到他面前,而后将手中的长·枪往葡萄藤架旁边一放,就一把抱住了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已经站起身的叶则。 他一袭银甲战袍,冰冷硌人得很,叶则却觉得满心的温暖,舍不得松开手。 叶则靠着厉寒朔的胸膛,轻声说道:“寒朔,你清减了许多。” 厉寒朔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没事,过两天就养回来了。倒是你……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两人静静相拥许久,叶则才说道:“前几天,程先生写给你的信到了。你要看看吗?” 程先生鲜少会与厉寒朔通信,仔细算算,他们来到苍州四年多,统共也就收到过三封来自程先生的信件。 厉寒朔颔首道:“好。” 他松开怀抱,转而牵住了叶则的手,两人一同来到书房。 叶则从一个木匣里拿出信件递给厉寒朔,封口完好无损,可见他并没有私自拆开。 无论两人是多么亲密的爱侣,叶则始终觉得需要给彼此留下一些私人空间。 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程先生的信件,厉寒朔的心情显然很是激动。 他猝不及防地抱着叶则转起了圈,低声笑问:“阿则,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叶则被他转得头晕眼花,不由用力搂着他的脖颈说道:“寒朔,你冷静一点。” 厉寒朔慢下动作,亲了亲他的脸颊,笑道:“程先生找到了人面莲!” ——人面莲? 叶则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厉寒朔又道:“他在信里面说,会尽快带着人面莲赶过来的。阿则,就只剩下天香蔻了!” 他眉眼间神采飞扬,这难得一见的失态让叶则也不禁笑出声来:“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如果能在这个游戏世界多留一段时日,那就再好不过了。 叶则已隐隐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但他舍不得离开厉寒朔。 “寒朔……”叶则将手放在厉寒朔脸上,笑道:“此生别无他求,惟愿与君共白首。” 厉寒朔幽黑的眼睛紧盯着他,目光炽烈如火,“阿则,你在勾·引我。” 叶则心里的忧愁别绪登时飞得一干二净,“……” ——画风不对怎么谈恋爱? 第58章 【第二十八章 :淮侯之死】 厉寒朔回来后不久,死守凉州幽都的琅琊军就全数撤兵退到了允州。 看来凉州兵有了继任将军之后,战斗力和协作能力都提升了不少。 对此,厉寒朔只淡淡说道:“算他们识相。” 叶则微微笑道:“距离入冬还有两个月,允州之地粮草并不充足,无法供应那么多琅琊军的需求。届时他们肯定会打庐州的主意。” 推测出这个结论只需三个原因就足够了:其一、允州虽位于阿尔蒙特盆地西侧,但它的南部地区却与北都草原相连,只需穿过肥沃的北都草原,即可到达庐州。再不行,还有一条贯穿允州、北都草原以及庐州的河流可以通行。其二、庐州气候较为温和,盛产稻米,粮草丰盛,可以说是邺朝北部地区数一数二的粮仓。若能夺得此地,不仅能供养琅琊兵,还可以借机断了其他州的粮草供应,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其三、淳于瑞对于庐州的地势烂熟于心,在他眼里攻占庐州想必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厉寒朔冷笑道:“他们当罗平舟是吃素的?能守住庐州这个要塞,足以证明罗平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淳于瑞要是胆敢派兵去夺庐州,便叫他有去无回。” 叶则眼睫微垂,淡淡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近来总有些心慌意乱,我怕……” “你怕什么?”厉寒朔望着他,语气很是温柔:“你什么都不需要怕,阿则。” 他们两人此时正并肩坐在葡萄藤架下面,天边乌金西坠,地面人影成双。 残霞夕照,云影层叠,一弯朦胧新月初升。 厉寒朔的话一贯很有信服力,但叶则心里依然隐隐有些不安,直到嘴里被塞了一颗葡萄,他才回过神来。 叶则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而后吞下了果肉。 他的嘴唇被葡萄汁液浸染,光泽诱人,偏偏他还犹不自知地伸出舌尖舔去了唇上的汁液。 厉寒朔喉结上下一动,又伸手拿了一颗葡萄放到叶则唇边。 “好吃吗?” “嗯。” 叶则乖乖地张口,厉寒朔便将果肉挤出来,而后侧身覆上了他的嘴唇。 看到叶则面上微微讶异的表情,厉寒朔喉间溢出轻笑。他一手揽住叶则的腰身,一手压着叶则的后脑让对方离自己更近一些。 叶则口中含着多汁的葡萄果肉,不及吞咽,就被厉寒朔伸进来的舌头一通翻搅。他几乎窒息,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以示抗议。 厉寒朔将他口中的果肉咽下之后,才声音低哑地说:“……好甜。” 叶则脸上晕红一片,直烧到了脖子根儿。 他还没缓过劲儿来,厉寒朔就想故技重施,看来是颇为食髓知味。 两人的双唇再度胶合之时,叶则已经半躺在了长椅上。 迷离间,他听见了一道久违的机械电子音—— 【叮!玩家请注意,补血系统使用年限已到,现在开始卸载。】 一股呕意陡然涌了上来,叶则突然用力推开厉寒朔,弯身扶着葡萄藤架开始大吐特吐。 斜阳欲尽,微明的天光里,依然能清晰地看见他呕出来的竟是鲜血! “阿则!” 刺目的红占据了视线,厉寒朔瞳孔一缩,连忙扶住已经虚软无力地向后仰倒的叶则。 他一手扣住叶则的脉门,目中闪过震惊之色。 ——厉寒朔只要人在苍澜城,必定会每日给叶则把脉,早晚各一次。但为什么仅是短短一天的时间,叶则的脉象竟会衰弱至此? 叶则已经痛晕过去,他的嘴唇、衣襟上面都染了鲜血,看起来极为吓人。 厉寒朔将他横抱而起,朝院落外面喝道:“计都,你进来一下。” 计都踏进寝屋的时候,就看到面沉如水的厉寒朔正坐在床榻边,而叶则正人事不省地躺在床榻上。 他不禁开口问:“殿下他……” 厉寒朔径自道:“你拿着这副方子去煎药。” 计都不敢迟疑,拿上那张墨迹犹新的药方就出门去了。 厉寒朔紧紧握着叶则的手,素来挺直的脊背慢慢地弯了下去。 他将脸埋在叶则的手背上,良久才沙哑着声音说道:“阿则,你乖一点,一会儿药熬好了,你就醒过来罢。” 叶则鼻息微弱,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作声。 厉寒朔不敢阖眼,就这么一直盯着叶则看。 直到计都端着汤药走进寝屋,他才恍然察觉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厉寒朔半扶起叶则,拿着汤匙往他嘴里灌药。但叶则牙关紧闭,一点都不配合。 无奈之下,厉寒朔只好含一口汤药喂一口给他,而计都那震惊的神色早被一心挂念着叶则的厉寒朔忽略掉了。 两人双唇紧贴的时候,没有半分昔日的暧昧之感、旖旎遐思,只有唇齿间苦涩的药味不断地弥漫至心头。 直到一碗汤药喂完,叶则依然还是紧阖着眼眸,仿佛就要这么沉沉地睡到天荒地老。 厉寒朔心里暗下决定——等程先生来到苍澜城,他就出兵收复允州。 他一定要得到淳于瑞手中那枚天香蔻的种子! ***** 程先生初到苍澜城元帅府的时候,就被自家关门弟子憔悴的神色吓了一跳! 厉寒朔眼睛里面血丝密布,嘴唇干涸,像是不眠不休地辛苦劳作了十天半个月一样。 程先生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厉寒朔声音嘶哑:“先生,请您为阿则诊脉,他已昏迷四天了。” 程先生没好气地说道:“才四天而已,你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他从厉寒朔身侧拂袖走过,踏进了寝屋。 屋内药味浓重,程先生闻着这股味道,眉间皱得更紧。 他倒不是讨厌这股味道,毕竟,他每天都在和药材打交道,早就习惯了苦涩的药味。 程先生之所以会脸色难看,是因为他一闻这股药味,就知道这是一副吊命的药方。 厉寒朔的医术尽得他的真传,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为过。唯一的缺憾就是他的经验比不上自己,但能让他都觉得束手无策,那叶则的病情想来应是颇为棘手。 程先生坐在床榻边为叶则把脉,而后一一查看他的眼耳口鼻,又问了一下厉寒朔这几日叶则的身体状况如何。 厉寒朔事无巨细地全数告知,与他的猜测相去不远。 程先生沉吟半晌,写下了一副药方,便命人先拿去煎一副药来。 师徒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寝屋,信步来到院落中。 四下一望,便知道这个颇得意趣的院落花费了主人不少心思。 程先生见状只觉心里更加沉重,他负手而立,长叹一声说道:“自古以来红颜多薄命,瑞安亲王能活到现在,已是幸甚。” 他也算是看着叶则自小长到大,叶则的性命也是他多次从鬼门关前救回来的。他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阅尽人世疾苦,又怎么会看不透厉寒朔与叶则之间的情意呢?所以他现在很担心,不止是担心叶则的性命安危,更担心厉寒朔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让人追悔莫及的事情。 厉寒朔沉默半晌,说道:“他会活得很好,长命无忧……只要有江蓠草、人面莲和天香蔻。” 程先生看向他:“是,只要有这三样世间至宝,他就能病痛全消,变得与常人无异。但他至多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他等得起吗?” 厉寒朔望了一眼寝屋的方向,目光温柔似水,“我曾经向他起誓,会为他找来这些东西。您知道我一贯是言出必行的性格,所以,在我回来之前,我就将他托付给您了。” 程先生叹了口气:“好,我尽力而为罢。” 两人沉默地站着,似乎无话可说,又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程先生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从怀中拿出来一封书信:“寒朔,这是鉴真寺的了尘大师托我交给你的信件。” ——了尘大师? 厉寒朔蓦地想起几年前了尘大师为他重新批命的事情,他接过程先生手里的信件道了声谢,脑海中却不期然地闪过了尘大师所说的话。 ——施主命系邺朝国运,若是避过了这颗红鸾星,便不会英年早逝。 可是他避无可避,早在遇上叶则的时候,他就成了他命里的劫数。 他舍不得逃避,纵是舍了几十年寿命,又有何妨? ***** 烛影摇红,雨夜荒凉。 绮窗外冷风淅淅、疏雨潇潇,厉寒朔听着豆大雨点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心里忽觉空荡寂寥一片。 此刻,他明明正与叶则同榻而眠,正抱着自己心爱之人,他却有一种孤眠夜寒之感。 厉寒朔垂眼看着叶则苍白的面容,思绪渐渐地飘远。 了尘大师给他写的书信,早在他看完的第一时间,就被他用烛火烧了个精光。 信中,了尘大师言明他夜观星象,预测到厉寒朔近日会有一个死劫。因此,他特意写信警告厉寒朔不要踏足苍州西南方向的地方。 ——苍州的西南方向不就是阿尔蒙特盆地吗? 厉寒朔吻了吻叶则毫无血色的嘴唇,认真地说道:“你要等我,阿则。” 长夜漫漫,雨声渐歇,泪烛直烧到天明。 艳阳高照,雨过天晴。 一夜未眠的厉寒朔甫一推开大门,就看到院落内零落了一地败叶残红。 空气微冷,他阖上门之后便去找住在客房的程先生了。 程先生起得很早,看到身穿银甲战袍的厉寒朔走进门来,便问道:“你要离开了?” “嗯,我去拿天香蔻。”厉寒朔点了点头,说道:“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程先生谨慎地说道:“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我才好决定答不答应。” 厉寒朔直视着他:“阿则的双目已尽毁于剧毒,只能换上他人的眼睛方能重新视物。我记得先生曾经钻研过换眼之术,所以,我想求先生——若有一日我死了,请先生剜去我的双眼换给阿则。” 程先生听得出来他的语气里面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这让他有些怒不可遏:“这件事情我绝不会答应你!” 厉寒朔没有理会他的气急败坏,淡然地说道:“战场上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先生,若我真的死了,难道您不能成全我,让我死得瞑目吗?” 程先生被他气笑了:“你这是在威胁我?” 厉寒朔垂首道:“学生不敢。” 其实,他并不想相信了尘大师在信中所说的那一番话,但凡事有备无患。 程先生看了他半晌,叹息道:“我知道了……真是造孽啊!” 不知是在说厉寒朔,还是在说他自己,亦或者是在谴责那无常的命运。 ***** 这之后,厉寒朔就辞别了程先生,率军直奔允州。 淳于瑞在允州坐镇,他本打算过些时日就率领琅琊军直取庐州。但没想到刚刚收复凉州没多久,厉寒朔又跑来攻打允州了。 ——厉家军难道不需要休养生息吗? 厉寒朔无愧于“战神”之名,他没有花费多大的功夫,就率军直杀到了淳于瑞所在的孟江城之外。 但这个时候,距离叶则昏迷已过了一月之久。 孟江城内有近十万琅琊军,他们已经以逸待劳多日,而连日以来的征战已让厉家军有些疲累了。 这样的两支军队如果狭路相逢,谁都不能肯定孰胜孰败。 厉寒朔不能一意孤行,哪怕他心里急得上火,也要顾虑到自己手下的兵将。 于是,厉家军就在距离孟江城最近的一座城池内安顿了下来。 是夜,淳于瑞率领数百个精锐士兵登上了一艘停泊在孟江之上的战船,战船将顺流向西而去。 孟江城是孟江的源头,这也是它以“孟江”为名的原因。 孟江自西向东而流,水流湍急,河道宽敞。它在允州边境分流,一条流向阿尔蒙特盆地里面的茫茫大漠;另一条则流向阿尔蒙特盆地南部的北都草原,并贯穿整个草原流到庐州境内。 淳于瑞打算将厉寒朔引入沙漠里面,而后趁势将他格杀! 他能看得出来,厉寒朔非常焦躁不安。这种情绪若是出现在其他人身上那倒很正常,但厉寒朔一向是个冷漠的人,正常人的情绪出现在了他的身上,那就变得非同寻常起来。 似乎是孪生兄弟之间的心灵感应作祟,淳于瑞的直觉告诉他,厉寒朔的异常与叶则脱不开干系。 他转而又想到了厉寒朔苦苦寻找的那三样生死人、肉白骨的世间至宝,能让厉寒朔如此费尽心力的人,除了叶则还能有谁呢? ——厉寒朔此行必定是为了他手中的天香蔻! 事实上,逃离苍澜城之后,回到凉州幽都的淳于瑞就把他手中天香蔻的种子栽种到了土里。 天香蔻七日开、七日谢,谢尽之后留下的花籽才是真正可以用作药引的部分。 淳于瑞会知道这些,还要多亏了他在琅琊国王宫的藏书阁看过的一本古籍。 他看着迢迢星河,心里想着——既然他舍不得叶则死,那等他杀了厉寒朔,就派人将天香蔻送到苍澜城好了。 厉寒朔早已派人驻守在了孟江沿岸,以防淳于瑞逃逸。等他看到西南方的夜幕闪过了焰火,便知晓淳于瑞已如他所想,趁夜登上战船跑路了。 厉寒朔立刻骑着疾光向着孟江而去,紧随其后的是近百个厉家军精锐以及数十个尖刀营骑兵。 抵达孟江沿岸的时候,驻守在此处的厉家军将士已经身亡,而江面上早已备好的战船却是完好无损。 只一眼,厉寒朔就知道淳于瑞是故意引他跟上去的。但明知山有虎,他还要偏向虎山行。 厉寒朔命人将身亡的厉家军将士带上战船,他们虽然已经死了,但也应该在死后得以魂归故里,而不是草草地埋骨他乡。 ***** 叶则睡得很沉,他的脑海中空茫一片,犹如飘浮在云端。 他无悲无喜地沉浸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见。 但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看到了年幼的自己正缠着父亲教导自己格斗术。 他不自觉地想要微笑,但下一刻,他又看到自己孤身一人住在空旷的房屋内,彻夜难寐。 叶则似乎又经历了一遍自己的人生,从有记忆开始,直到他进入帝星第一军校。 这之后一道机械的电子音打断了他的记忆,那些模糊的画面登时就像被一拳击中的玻璃一样片片碎裂消失。 【叮!玩家请注意!玩家请注意!世界基柱厉寒朔陷入绝境,死亡倒计时三个时辰!倒计时结束之前,将为玩家开启搜救导航,请玩家尽快救治世界基柱厉寒朔!】 ——厉寒朔? 叶则空白一片的大脑登时涌入了大段大段的记忆,他猛地睁开眼睛,额上冷汗涔涔。 视野中是一如既往的无垠黑暗,但多了一个醒目的指向箭头和倒计时电子表。 叶则连忙掀起被子下床,却脚软地跌坐在了地上。一个多月没有动弹过的身体,僵硬得像是生了铁锈的机器。 听到寝屋里面的动静,计都立刻从门外疾步走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强撑着从地上站起身来的叶则,“殿下!”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欢喜,叶则却一把抓住了他扶着自己的那只手,极快地说道:“备马,我要去找寒朔。” 计都为难地皱了皱眉,不过没等他出声,叶则就沉声道:“难道你要违抗本王的命令吗?” 计都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应道:“属下不敢。” 叶则将程先生给自己制作的保命药丸带上后,便在计都的帮助下骑到了烽火的背上。 他策马顺着指向箭头的方向疾驰而去,计都紧跟在后。 两人都把一回来就发现病人已经跑路的程先生抛在了身后,徒留他一人在后面跳脚不已。 ***** 十月中旬,气温已经很低了。 狂风迎面呼啸而来,叶则觉得那风好像已经穿透了他的心脏。他麻木地跟着指向箭头变换方向,不敢分神去看倒计时电子表。 但那代表着厉寒朔生命倒计时的电子表似乎无处不在,让他惶恐不安! 行至半途,暴风雪骤然来临了。 冷风裹挟着冰雪迎头而至,如刀割面。 衣衫单薄的叶则被冻得脸色青白,几次险些昏厥过去,却都咬牙强撑了下来。 苍澜城位于苍州北部,他们出发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城门将要关闭的时候。等他们抵达苍州与阿尔蒙特盆地相邻的地界时,时间已过了两个时辰之多。 烽火不愧是千里宝马,在肃杀的风雪中疾速奔跑了那么长时间,它的速度依然没变,但计都座下的马匹却慢下了速度。 叶则没有等他,孤身一人就骑着烽火进入了阿尔蒙特盆地。 夜晚的沙漠寒冷至极,但他一刻也不敢停! 黄沙漠漠,狂风肆虐,这个无边无际的沙漠像是一个吸食灵魂的地狱,一着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叶则还是没能到达厉寒朔身边。 就在这一刻,让他恐惧得头皮发麻的机械电子音响了起来—— 【叮!倒计时结束!世界基柱厉寒朔死亡!玩家任务失败,需担负起世界基柱厉寒朔的职责,助明武帝统一天下!】 下一秒,叶则视野中的指向箭头和倒计时电子表都消失不见了。 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紧握着缰绳茫然若失地望着前方。 烽火焦躁地原地转了几圈,而后似乎闻到了什么气味,嘶鸣一声,就向着前方疾奔过去。 渐渐地,叶则也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烽火停下步伐站住不动了,叶则翻身下马,一个踉跄摔倒在了沙漠上。 夜风凄寒,卷起莽莽黄沙。 叶则闭了闭眼,泪光溅落在地,瞬间消失无踪。 “……只差一步。”叶则声音沙哑:“咳咳……只差一步。” ——明明他已经离厉寒朔这么近了……可为什么他还是失去了他? 突然,叶则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瞳乍然一亮,目中似有火烧:“游戏光脑也是会出错的!一定是它错了!是它弄错了!” 他连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而后被一具冰冷的尸体绊了一脚,再次扑倒在了地上。 叶则坐起身摸索着那具尸体的脸部,不是厉寒朔。而后,他又换了一具尸体,重复着之前的步骤。 不知过了多久,他碰到了一杆通体冰凉的长·枪。上下摸索了一下,枪身上面正刻着“照夜”二字。 ——是厉寒朔的照夜枪! 叶则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他循着紧握照夜枪的那只手摸过去。但除了这只右臂,什么都没有。 他恍然意识到——这是厉寒朔的断臂。 一声马儿的嘶鸣骤然响彻夜空,叶则听到那声音,立刻站起身怀抱着厉寒朔的右臂和照夜枪,踉踉跄跄地跑过去。 如他所料,厉寒朔就躺在疾光身侧。他浑身浴血,扎满了箭支,像是一头刺猬。 叶则抚摸着那熟悉的眉眼,手指微微颤抖。在感觉到厉寒朔鼻息全无的时候,他像是痉挛了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他取出药丸用力往厉寒朔嘴里塞,“寒朔……我来救你了。我求求你,咽下去啊!咽下去……” 半晌后,叶则那带着哭腔的呼喊才渐渐停了下来。 厉寒朔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了,叶则理了理他散乱的头发,拨去上面的沙土。 “咳咳……”这个时候叶则才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他虚软无力地倒在厉寒朔身侧,浑身的骨头像是散架了一般,口鼻间不断地涌出鲜血。 叶则抹去面上粘稠的鲜血,一声声地唤着厉寒朔的名字,但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四周安静得可怕,疾光已经咽了气不再嘶鸣,只有阴风怒号之声回荡在耳际。 自古以来,埋骨在这片沙漠的人不知几何。这片一望无际的沙漠好似永远一成不变,但其实在不断地变化。 也许叶则再晚来一些,厉寒朔就会被埋在厚厚的沙土之下,或者被流动的沙漠带去了别的地方。 天边微光乍现,孤星闪烁。 冰凉的雪落了下来,洁白得像是飞羽。狂风卷着漫天沙雪,一眼望去,黄沙滚滚的大漠仿佛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雪原。 沙漠中极少下雪,如此罕见的奇景此刻却无人欣赏。 叶则紧抱着厉寒朔,想要用自己的体温使他僵冷的身体温暖起来。 雪花融在了他的眉宇间,他轻咳几声,在厉寒朔耳边低语道:“寒朔……你看,下雪了。” 话音一落,他眼角就划过了一道水光,泪水自下颌滴落在了厉寒朔满是血污的脸上。 叶则温柔地吻了吻厉寒朔干涸染血的嘴唇,轻声说:“我带你回家。” 他拔掉厉寒朔身上的箭支,艰难地背起厉寒朔,而后吹了声哨,烽火就踏着尸山血海跑了过来。 等把厉寒朔放到烽火背上之后,叶则才翻身上了马,骑着烽火往回走去。 他将坐在前面的厉寒朔抱得很紧很紧,就算是失去意识昏迷过去,也依旧没有松手。 计都带着一支骆驼队伍找到叶则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死活都分不开叶则与厉寒朔的情况下,计都只好把他们两人安置在一处,然后向北而去直入苍州。 ***** 开阳六年冬,淮晋侯厉寒朔死于阿尔蒙特盆地一役。 此后,病愈的瑞安亲王暂代其元帅之职,率领厉家军将允州孟江城内的琅琊军杀得片甲不留! 淳于瑞不敌,带领残兵败将遁走,逃回了琅琊国。 苍州苍澜城,元帅府—— 程先生将蒙在叶则眼睛上的白布一圈圈解开,室内光线昏暗,不会让他的眼睛感到刺痛。 叶则眼睫微微颤动,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个亮度。他沉默地走到水银镜前,看清了镜中的人影。 镜中的青年神色冷然,像是一块积年不化的寒冰。他的眼神非常淡然,是一种漠视万物的淡然超脱。 叶则忽然低声问:“是你在看我吗?” 程先生早已走出了这间屋子,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呆在里面。 叶则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他的双眼已经被厉寒朔的眼睛取而代之。 不过现在想一想,他觉得这样也不错。 叶则对着水银镜里面的人影笑了下,说:“你与我骨血相溶,再不分开,如此甚好。” 开阳十二年春,昔日猖狂至极的琅琊国变成了邺朝土地的一部分。 叶则亲手用弓箭将淳于瑞自城墙上射下,为厉寒朔报了仇。 开阳十五年冬,厉寒朔死去的第九年,南征北战多年的叶则终于完成了助明武帝统一天下的任务。 他的身体早已破败不堪,淳于瑞秘密派人送来的天香蔻花籽被他埋在了厉寒朔的坟墓旁边。 程先生无奈之下,只能用江蓠草和人面莲入药。但少了作为药引的天香蔻花籽,叶则注定无法长命百岁。 率兵回到帝都面圣之后,叶则就骑着烽火独自一人回到了苍澜城元帅府,厉寒朔的坟墓就建在他们的院落中。 院落中的墓碑上落了雪,叶则伸手将积雪拍掉,就席地坐在了墓碑前。 他带了一壶葡萄酒,是用他与厉寒朔一起栽种的葡萄制作的。除此之外,他还拿来了两个白玉酒樽。 叶则倾酒入杯,酒液在空中划过一道亮丽的弧线,他淡淡地笑道:“寒朔,我是来同你告别的。” 冬风凛凛,他的眉睫被融化的雪水湿润,犹如一幅清幽的水墨画。 叶则饮尽了杯中色泽清亮的酒液,而后将放在坟前的那杯酒洒在了地上,接着他又斟满了两个酒樽。 “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来一个木雕,是缩小版的叶则与缩小版的厉寒朔,他们手牵着手,眉目含笑地站着。 “你看,雕得像不像?”叶则顿了顿,微微笑道:“还好……我没有忘记你的模样。” 叶则将酒樽里面的葡萄酒一饮而尽,他喝得很急,酒液顺着下颌淌进了他的衣内,湿了大片前襟。 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唇边不断地溢出血液:“咳咳……” 叶则混着血液将酒水全部喝了个精光,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闭上双眼舞起了长·枪。 自厉寒朔死后,这把照夜枪就一直形影不离地陪伴着他,他对于厉家枪法的熟稔程度已经丝毫不下于厉寒朔了。 闭上眼睛,叶则就觉得好像有一个人正在手把手地教导自己舞枪。 他的脑海中响起了游戏光脑的机械电子音—— 【叮!玩家脱离游戏世界倒计时开始!十、九、八、七……】 最后一招收势之后,叶则就仰倒在了雪地上。他看着轻盈飞舞的雪花,微微笑了起来。 明明笑得那么温柔,他清澈幽亮的桃花眼却像是盛满了水光。 “下雪了,寒朔。” 第59章 【渐露的端倪·上】 叶则阖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穿梭舱内,将自己的意识投放进了游戏光脑抓取的剧情画面中。 事实上,他甚至鲜少开启光屏查看一下自己脱离游戏世界之后,游戏世界接下来会有什么变化。 因为对他来说,游戏世界终究是虚幻的,脱离之后根本无需留恋。 ——这还是他第一次回溯之前的游戏剧情。 入眼的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漠,天上一轮冰月照亮了正在厮杀混战的厉家军与琅琊兵。 耳朵里瞬间就涌进了响彻夜空的嘈杂声音,那是兵戈相接、战马嘶鸣、刀刃入体的声音。 叶则没有多费工夫就在其中找到了厉寒朔的身影——虽然他并没有亲眼看过厉寒朔的容貌,但对方的眉眼唇鼻早已刻在了他的心上。 厉寒朔一袭银甲战袍染得鲜红刺目,好似远远站着都能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手中的照夜枪势如夜空中击下的雷霆,银光一闪,几个敌军将士就一齐魂归西天! 但往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纵览全局的叶则一眼就看到了埋伏在沙丘之后的琅琊军和淳于瑞! 他失声叫了出来:“寒朔!” 叶则着急地呼喊着厉寒朔的名字,想要提醒他尽快突出重围——哪怕他知道此时已经无济于事了。 埋伏起来的琅琊军拿起弓箭瞄准了厉寒朔,万箭齐发,转瞬间就刺进了*。 被利箭击中的有琅琊军、厉家军,还有厉寒朔。 厉寒朔躲过了第一箭,避过了第二箭,却逃不过那密密麻麻的箭雨。 箭矢入体发出“噗嗤”的声音,那声音好似被放大了数百倍,叶则听在耳里,痛在心头。 他眼睛里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水,只要轻轻一眨眼,就会有一串泪珠落下。 亲眼看着心爱之人战死却无能为力,这是一种怎样令人心如刀绞的感觉?并且,这个人还是为他而死的! 叶则亲身体会到了这蚀骨的痛,但他无法移开眼,他很清楚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厉寒朔了。 ——以后,他再不会有这样的勇气来看这么残忍的画面! 叶则眨了眨眼睛,顾不上去擦脸上的泪水,只定定地看着厉寒朔。 厉寒朔用照夜枪撑着身体,他浑身浴血,扎满了箭支。 狂风怒卷、风沙掀浪,厉寒朔微微眯起眼睛,看见了黄沙之后的淳于瑞。 他看着淳于瑞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孔,沉声说道:“把天香蔻给我。” 叶则鼻尖一酸,紧攥着双拳,努力压抑着胸口仿佛快要爆炸的情绪。 淳于瑞冷笑道:“给你?给一个将死之人?” 厉寒朔吐出一口血,固执地重复道:“给我!” 他幽黑的眼瞳中似有猩红之色,那骇人的眼神一时震慑住了淳于瑞。 淳于瑞皱紧了眉,暗暗懊恼于方才自己心里闪过的恐惧。他冷哼一声,说:“三招之内,若你能挑飞我的缠龙刀,我就将天香蔻交予你,并放你一条生路。” 厉寒朔声音沙哑地说:“好。”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人手执吹毛断发的缠龙刀,一人手握身经百战的照夜枪! 淳于瑞决意先发制人——长刀出鞘,青光耀目,寒意逼人!不愧是极北寒铁铸成的宝刀! 他人还未到,刀已先至! “锵——”地一声,厉寒朔一枪从刀尖滑至刀盘,翻手一转,险些就把淳于瑞手中的缠龙刀卷飞! 淳于瑞心有余悸,再不敢小瞧厉寒朔。他挥舞着长刀斜削过去,刀势沉猛,凄寒如孤月沧浪! 厉寒朔势如破竹,似乎是想要一鼓作气挑飞淳于瑞手中的缠龙刀。 枪鸣阵阵,犹如雷霆万钧,势要击碎这镜花水月! 几个回合下来,叶则发现厉寒朔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不止是他发现了,淳于瑞也察觉到了。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身负重伤的厉寒朔早已力竭,全凭顽强的意识挥舞长·枪。 “英雄末路。”淳于瑞冷嗤一声,提刀斜刺过去,这一刀势劲力急,如怒涛巨浪! 刀光闪过,厉寒朔的右臂已然落地!鲜血喷涌而出,他整个人也倒在了沙漠上。 淳于瑞最后看一眼厉寒朔,就率领余下的琅琊兵策马离开了。 叶则跪伏在厉寒朔身侧,看到他的鲜血已浸透了身下的沙土。 他的目光望着孤星寥寥的夜空,正与俯身看着他的叶则四目相接。 厉寒朔嘴唇微微翕动,幽黑的眼睛空茫一片。 叶则听到了他微弱的声音,“阿则……” 泪水瞬间决堤,一滴又一滴落下,叶则哽咽着回道:“我在这里……我在……寒朔……” 他的声音很轻,转眼就消散在了风中。 疾光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用脑袋拱着厉寒朔的身体。它豆大的眼泪不断地流出,每拱一下厉寒朔,它就要发出一阵嘶鸣,仿佛是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厉寒朔却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抚摸它的鬃毛,他的心跳已经停了。 他不再呼吸,也不再喊叶则的名字,他已经死了。 叶则跪坐在原地,看着疾光将厉寒朔拖走。 他静静地说:“永别了,寒朔。” ***** 叶则起身离开穿梭舱,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一管营养剂,开封服用。 他双目中血丝密布,一眼看去,好似凶兽赤红的兽瞳,慑人心魄! 此时距离他进入游戏世界已经过去了四天,现实世界短短四天的时间,他却已历经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叶则离开执行间,大步流星地向着老板的办公室走去。 “他的脑电波反应更活跃了。” “看来这个方法可行……” 办公室里面传来了谈话的声音,叶则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个人光脑与合金门上的扫描仪对接,验证通过后立刻“唰——”地推开了门。 老板坐在办公桌后面,干笑道:“小叶,你有什么事吗?” 叶则目光四下一扫,办公室内除了老板别无他人。 他走上前,在办公桌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老板,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有几个玩家参与了这个sss级连环游戏任务?” 老板故作镇定:“就你一个啊,这个连环游戏的最低精神力限值就是s级。除了你,公司里没有人能接这个任务。” 叶则目光淡然地看着他,“那我换一个问题……” 事实上,老板一直很怵跟叶则相互对视,这一回也不例外。 他别开目光之后,听见叶则问道:“萧远、贺梓轩和厉寒朔之间,是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叶则顿时感觉到办公室内有三道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没有急着用自己sss级的精神力去探索,而是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老板的回答。 老板扯了扯嘴角,说道:“他们能有什么关系?不就是游戏世界的世界基柱嘛!小叶,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叶则的眼神似风刀霜剑,“真的是我想多了吗?” 老板额上冷汗涔涔,却还是强颜欢笑道:“千真万确!” 叶则已经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他们是同一个人。” 他的脸色缓和了下来,老板却是一脸菜色。 叶则追问道:“他是谁?” 老板苦不堪言,自暴自弃地说:“我真不知道!你别问了!” 叶则想到游戏世界实际上是隶属于低级位面的真实世界,心下又有了几个猜想——第一、他可能只是游戏光脑投放到游戏世界的一串数据,不过这个可能性很低;第二、如果真的存在所谓的轮回之说,他可能就是在各个游戏世界轮回转世的人;第三、《剑修传奇》游戏世界相较于连环游戏前两环的游戏世界更高级一些,那么贺梓轩和厉寒朔可能只是萧远的分·身…… 种种猜测在脑海中闪过,叶则开口道:“给我开放权限,接下来的游戏世界,我要修习无情剑诀。” 话题跳得略快,老板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瞠目结舌地问:“你修炼这个干嘛?” 叶则道:“我不想去看心理治疗师。” 老板试探性地问道:“如果你在下一个游戏又碰到他了,那你怎么办?” 叶则微微一笑,眼神温柔缱绻,“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破了我的无情剑道。” 这一笑若云破月出,春山溪涧。 老板有些好奇:“为什么?” “因为……”叶则淡淡地说:“他是我的情劫。” 这一瞬间,老板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刺瞎了。 他一叠声地说道:“好好好!我给你开放权限,行了吧?快点走吧!” 叶则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但不一会儿就杀了个回马枪。 他看着办公室内多出来的两个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叶则似笑非笑的目光下,两人不由放下手中的凶器,松开了被他们挟持的老板。 老板都快哭出来了,“你还有什么事啊?” 叶则状似关心地问道:“老板,需要我帮忙吗?”他看了看那两个陌生男女,意思很明显。 老板:“不劳费心。” 叶则“哦”了一声,说道:“我回来是想告诉你,接下来的十五天内,请你不要突然找我回来继续执行连环游戏任务,不然我就罢工给你看。” 老板连连点头,只想尽快打发他离开,“我知道了!你快点走吧!” 叶则显然只听了前面那句话,他看着如同保镖一样站在老板身后的两个青年男女,微微笑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棕发男人和卷发女人目不斜视,将他的问话当做耳旁风,完全置之不理。 叶则浑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向老板道了别,这才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阖上的大门,两个青年男女紧绷的脸上纷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们绝对想不到,叶则正用精神力关注着这间办公室,并且将他们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通过他们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变化,叶则很肯定这两个人一定认识他。 ——但他却对他们没有丝毫映像!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叶则拥有sss级精神力值,他一向过目不忘,更别说这两个青年男女外貌出众、气质出挑,根本不是容易被人忽略的路人之流。 他又想起了总是莫名出现在脑海中的记忆片段,以及上一次去医院进行脑部扫描建模之后医生所说的话。 叶则凝眉思索,究竟是谁对他的记忆动了手脚? 第60章 【渐露的端倪·中】 卧室内,光线昏暗,双人床上隐隐传来急促的喘息声。 片刻后,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的男人倏然坐了起来。他上半身光·裸,肌肉紧实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了呼吸,伸手将汗湿的黑色额发捋到后面,露出了被半遮着的桃花眼来。 叶则喃喃道:“原来是噩梦啊……” 他伸手摸索到床头柜上的一个遥控器按下,紧紧阖上的窗帘自动向两边分开,灿烂的阳光立刻穿过明净的玻璃洒了进来。 叶则有些不适地眯起了眼睛,穿上拖鞋走进了盥洗室。 盥洗室的装修风格同卧室一致,极简的设计,看起来很是冷清。 叶则弯身用冷水洗了把脸,他背部的肌肉线条并不贲张突兀,反而十分流畅优美,凹陷的脊柱沟曲线完美,直隐没到挺翘的臀部。 他抬眼看着镜中之人清艳的眉眼,那双桃花眼空茫一片,没有半点神采。 ——他讨厌自己这副落魄的样子,简直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叶则的视线往下略去,扫过了盛满阴影的锁骨和性·感漂亮的胸腹。 这样一副令人艳羡的绝好身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因为一眼看去就知道这具身体中蕴藏着极大的能量,根本不是绣花枕头。 洗漱过后,叶则去餐厅用餐——机器人管家早已为他做好了早餐。 假期的第一天,叶则打算去墓园看看他的父母。 因此,用过早餐他就驾驶着自己的光驱飞行车前往桐山墓园了。 ***** 叶则的父亲叶晟是共和联邦的上将,精神力值ss级,不属于军部的任何一个集团,而是一个中立派。叶则的母亲姜雨薇是一个来自边陲小行星的战士遗孤,精神力值s级,有着非常出类拔萃的医药天赋,是一个天才药剂师。他们两人在帝星第一军校相识相爱,毕业后就结了婚,可以说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爱侣。 可惜好景不长,叶则八岁的时候,他们两人就相继死在了对抗外星生物的战争中——那个时候叶晟三十九岁,姜雨薇三十六岁,在人类平均寿命已达到两百岁的年代,他们两人的生命简直像是一闪即逝的流星般短暂。 叶晟与姜雨薇是合葬在一起的,叶则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他们的墓前,看到了一捧仍带着露珠的白色紫罗兰。 他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白色紫罗兰,姜雨薇生前最爱的就是白色紫罗兰,因此每一次到桐山墓园来他都会带上一束白色紫罗兰。 叶则听姜雨薇说过白色紫罗兰的花语——让我们抓住幸福的机会吧。 那个时候她脸上幸福甜蜜的表情仿佛犹在眼前,可是现在她却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坟墓中。 放下怀中的白色紫罗兰后,叶则将墓碑上的合照擦拭干净,看着里面神色肃然的男人和笑容温柔的女人,不由微微弯起了嘴角。 “爸、妈,好久不见了。我很想你们……妈,你以前说要是有了心爱之人,就带他来见你们。”叶则顿了顿,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说道:“我爱上了一个不知名姓、长相不明的人,等我找到他了,就带他来见你们……毕竟,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颇有几分戏谑。 叶则在桐山墓园呆了很久,直至日暮西山,他才打道回府。 简单地做了一顿晚餐后,叶则一边用餐,一边打开三维电视看新闻。 “近日,西德尼·尤利赛斯少将将会从前线返回帝星,据悉是因为尤利赛斯家族想让这位年轻的继承人留下自己的血脉……” “替代西德尼·尤利赛斯少将驻守前线的是柯塞亚·特雷西中将……” 这两个熟悉的名字让叶则不由微微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 餐后,机器人管家收拾了碗筷就拿去洗了。 叶则习惯性地出门散步,他所居住的小区绿化面积多达百分之八十——应该说,在这个年代,人类对环境的保护已经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 皎洁的月光倾洒一地,照映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夜风拂过,绿草随之摇曳,如碧海的清波。 叶则望着漫天星辰,想起了很多很多往事,也想起了被囚在机甲藏馆地底的那一架银蓝色机甲。 一般而言,附着了精神力的声音只能出现在低阶精神力者或者亲密·爱侣的脑海中。 但是,那个莫名出现在叶则脑海中的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这说明有人记录下了他的声音。当然,也不排除那声音是合成假冒的可能性。 不过,叶则心里却有一种直觉,他觉得那道声音就是他自己的。 声音上附着的精神力可能来自一个高阶精神力者,也可能属于他自己——毕竟,他完全不会对自己的精神力产生排斥。 至于声音上附着的精神力有没有可能来自他的爱侣?叶则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好笑,但他面上的神色慢慢变得肃然起来。 叶则想到既然自己的记忆已经被人动了手脚,那么他的思维就不该被局限在一方之地。 记忆虽然会骗人,他的身体却骗不了人。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诸多的可能性让叶则颇感头疼。 正在此时,他的个人光脑响了起来,原来是有人发了一条讯息给他。 叶则打开讯息漫不经心地一扫,来信人——西德尼·尤利赛斯。 他眼中闪过惊讶之色,这家伙不是早就被他拉进黑名单了吗? ***** 西德尼·尤利赛斯这个名字贯穿了叶则在帝星第一军校四年的学习生涯,他是机甲战斗系的风云人物,比叶则大了两岁。 由于机甲战斗系是七年学制的,所以叶则入学的时候,西德尼·尤利赛斯是三年级生。叶则毕业的时候,西德尼·尤利赛斯还有一年才能结束学业。 毕业之后,短短四年的时间,西德尼·尤利赛斯就被晋封为少将,堪称是帝星最年轻有为的黄金单身汉之一。 这样一个风·流俊美、身世高贵、前途无可限量的男人当然很受未婚男女的欢迎,事实上,在叶则进入帝星第一军校之前,他身边也的确是莺莺燕燕成群环绕。 可是,他好死不死地竟然对叶则一见钟情了! 西德尼·尤利赛斯这个人看似温和有礼,实则自信到了自负的程度。 被叶则频频拒绝之后,他反而还来了劲儿,一副不得美人倾心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叶则想起了他纠缠不休的样子,烦不胜烦地皱起了眉,直接删除了这条讯息,并且再一次将他拉进了黑名单。 假期的第二天,叶则突然想去星空塔用晚餐。 他虽然很享受自己烹煮美食的感觉,但总是一个人在家用餐,难免会觉得孤独——哪怕他已经习惯了寂寞。 星空塔是帝星上最高的建筑,在塔顶的旋转餐厅用餐时,会让人产生一种手可摘星辰的错觉。 但叶则绝对想不到,他会在美好的晚餐时间遇到那个让他避之不及的家伙。 旋转餐厅提供的大多都是西式餐点,也有少量中式糕饼。不过总体而言,这里的餐点都十分精致美味。 来到这里用餐的人要么成双成对,要么三五成群,孤身一人来此用餐的恐怕屈指可数。 所幸叶则订的座位靠窗,还有盆栽掩映,因此并不显得引人瞩目。 不过,刚刚从洗手间出来的西德尼·尤利赛斯却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而后就径直走向了叶则,将自己的相亲对象完全抛至脑后。 西德尼·尤利赛斯非常自来熟地在叶则面前落座,笑着喊了一声:“阿则!” 叶则抬眸,淡淡瞥了一眼这个金发碧眼的高大男人,“你好,尤利赛斯少将。” “干嘛叫得这么生疏?喊我西德尼就行了。”西德尼·尤利赛斯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产生挫败之感,他早就习惯了叶则的冷言冷语。如果有一天叶则对他热情似火,他才要怀疑对方是不是脑子坏了呢! 叶则继续用餐,速度却快上了不少。他淡然自若地说:“我们似乎没有那么熟,尤利赛斯少将。” 西德尼·尤利赛斯嘴角挂着一抹风·流的笑容,“从我们相识至今已有九年了,怎么能说不熟呢?”他没有过多纠缠于称呼的问题,转而说道:“四年不见,你更有魅力了。就像是陈年的佳酿,越久越是香醇。” 在他的奉承话中,叶则已经用餐完毕,并且擦净了嘴巴。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终于搭上话的西德尼·尤利赛斯眼睛一亮,“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尤利赛斯少将,我记得我已经将你拉进了黑名单。按理说,我应该不会再接到你的讯息以及光屏接入请求。但是就在昨天晚上,我收到了你的讯息。” 西德尼·尤利赛斯脸上的笑容一僵,“呃……说不定是你的个人光脑出了问题?也或许是老天都不忍心看我一个人单相思,才没有斩断我们之间的联络……”在叶则平静而冷漠的视线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说:“好吧……我的属下曾是共和联邦悬赏金额最高的黑客,不过他现在已经从良了。” “从良了?”叶则淡淡说道:“希望他是真的从良了。麻烦你替我转达一下,如果他再侵犯我的个人*权利,那他将会收到法院的传票。我先走了,祝你用餐愉快,尤利赛斯少将。” 警告过西德尼·尤利赛斯之后,叶则就站起身准备离开了。 旋转餐厅中央有一个舞台,上面放着一架供乐手弹奏的白色三角钢琴。此时,安静的旋转餐厅内只有清脆悦耳的钢琴乐声以及客人们的低语。 西德尼·尤利赛斯看着叶则的背影,这个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背影,依然是那么无情冷漠。 他猛地站起身来低声问道:“叶则——你的心肠是铁做的吗?你到底有没有心?” 座椅划拉出刺耳的声音,而西德尼·尤利赛斯没有控制住音量的这一声喝问在旋转餐厅内也显得格外突兀。 客人们纷纷停下用餐的动作,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这一看之下,他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愕的神色。因为,无论是叶则还是西德尼·尤利赛斯,他们两人都是帝星闻名遐迩的人物。 当这两个人之间出现了桃·色绯闻的时候,人们很难不对事情的始末产生好奇心。 叶则脚步一顿,说道:“我当然有心。” 西德尼·尤利赛斯冷笑道:“那你为什么对我如此无情?难道我还不够爱你吗?” ——这话真是劲爆,已经有好些个客人开启了个人光脑的录像功能,打算把这件事情发到星网上面。 叶则冷冷说道:“如果爱上一个人注定能得到回报,那我岂不是要爱很多人?我已经明确地拒绝过你很多次了,尤利赛斯少将。” “对!是我自作多情!”西德尼·尤利赛斯目光如火地看着叶则的背影,仿佛要把他的脊背烧出两个洞来,“不过,我总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叶则轻嗤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第二天清早,叶则正在看新闻。 机器人管家突然说道:“主人,银河娱乐频道正在播出的最新资讯与您相关,请问要不要切换到银河娱乐频道?” 叶则道:“换过去吧。” 他以前也上过银河娱乐频道,不过那时候是以金牌游戏测试员的身份接受采访的。 至于这一回……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不过,叶则显然还是低估了银河娱乐频道。 刚刚切换到了银河娱乐频道,他就忍不住“噗——”地一声喷出了嘴里的水。 叶则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面无表情地听着女主持人用飞快的语速播报资讯。 “……据悉,尤利赛斯少将此行回到帝星就是为了完成与金牌游戏测试员叶则的婚约。他们两人在帝星第一军校相识相爱,尤利赛斯少将离开帝星四年,叶则先生也等了他四年。昨晚他们两人一起去星空塔的旋转餐厅约会,没想到却爆发了一场争吵。尤利赛斯少将伤心欲绝的表情真是令人心痛,希望他们能尽快和好……” 叶则紧紧捏着水杯,冷冷地说:“关掉电视。” 三维电视机关闭后,室内一时静了下来。 所谓“一传十、十传百”,流言蜚语一旦传出去就会被人各种添油加醋,最终变得面目全非。 叶则的心情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我真是哔了狗了! 第61章 【渐露的端倪·下】 【叮!您的联系人西德尼·尤利赛斯请求光屏接入,请问是否接受?】 叶则愣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接受。” 眼前立刻跳出一个光屏,其中金发碧眼的男人神色尴尬地说:“阿则,你看新闻了吗?” 叶则不冷不热地说:“如果你指的是我和你的绯闻,那我刚刚看完。另外,我记得我提醒过你,不要再擅自侵入我的个人光脑了。” 西德尼·尤利赛斯干笑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共和联邦的荣誉起誓!阿则,对不起……昨晚在旋转餐厅是我太冲动了。” 叶则“嗯”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西德尼·尤利赛斯说道:“我会开新闻发布会辟谣的,你别担心。” 叶则皱了皱眉,“不必了……你没听过有一个词叫‘越描越黑’吗?置之不理就是了。你继续相你的亲,流言早晚都会消散的。” 闻言,金发碧眼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下心里的怒火,“继续相亲?在我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的情况下,你还要我继续和别人相亲?那对我难道不是一种折磨?”西德尼·尤利赛斯出离愤怒地说道:“我不会再相亲的!” 叶则语气冷淡地说:“随你的便。” 他话音一落,光屏就“嘀——”地一下消失不见,西德尼·尤利赛斯已经切断了连接。 叶则冷笑一声,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是被谁惯的臭毛病,竟然还敢甩脸色给自己看? 早餐还没结束,叶则的工作邮箱就收到了几十上百封邮件,都是各个报纸杂志、网络媒体发来的采访邀请函。 叶则:“……” 他一键清除之后,顿觉神清气爽。 这时候机器人管家来到了他身边,说道:“主人,小区门口有好多狗仔记者在那里等着堵你。” 叶则居住的小区是将领们的家属住宅,派有重兵把手,安保措施之好堪称是帝星数一数二的。 狗仔记者们进不来,又不想放弃争夺头条的机会,就只能在小区门口守株待兔了。 光是想象一下那令人不忍直视的画面,叶则就头疼地扶额,不由回想起了作为世界歌王时,永远也不能不作任何伪装就出门的悲惨经历。 他对自己的机器人管家说:“帮我订飞船票,越快越好。我要去帕拉斯星避一避风头,返程票就订十天以后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机器人管家道:“遵命,主人。” 从帝星直抵帕拉斯星的飞船航程大约是两天,也就是说叶则在帕拉斯星至多可以停留八天。 等他从帕拉斯星回来的时候,正好可以直接去創世游戏公司继续进行连环游戏任务。 机器人管家办事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就为叶则订好了下午三点起航的飞船票。 叶则拿了几套换洗衣物和防身武器装进旅行箱,就轻装出门了。 他当然不会傻兮兮地从小区门口离开,而是驾驶着自己的光驱飞行车从小区上空的飞行车道直接前往港口。 ***** 帕拉斯星距离帝星三千光年之远,航程期间需要进行多次空间跳跃,会途径许多美丽神秘的星云。 ——其中就有著名的“上帝之眼”和“撒旦之翼”。 柔和美丽的女声响起,是飞船上的解说员。 “……在距离帝星七百光年远的宝瓶座,有一团半径2.5光年的螺旋星云。它有着蔚蓝色的瞳孔和白色的眼球,四周是肉色的眼睑,形如一只蔚蓝如海的眼睛。因此,我们称这团美丽浩瀚的星云为‘上帝之眼’。” 机器人管家为叶则订的是单人间飞船票,贵是贵了点,但叶则并不缺钱。 更何况,他也不喜欢和陌生人同住一间房。 叶则站在窗前向外看去,神秘无垠的宇宙已在他面前揭开了一角面纱。 静默深邃的宇宙中,可以看到漂浮飞船四周的大大小小的陨石。 当然,最为显眼的就是解说员刚刚提到的“上帝之眼”,它看起来是那么美丽璀璨,仿佛四周所有的光都汇聚在了这里。 叶则看得十分入迷,他将手贴在窗上,仿佛是想要近距离感受那份美丽。 “现在我们眼前的这一团星云整体呈现出赤红色,形如一只魔物的翅膀。它与‘上帝之眼’相隔不远,因此,我们称之为‘撒旦之翼’。” 那只散发着赤红色光芒的羽翼像是堕天使的右翼,看起来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令人为之着迷沉醉。 叶则站在窗前,脑海中却莫名想到了那架银蓝色的机甲在星空中飞旋的模样。 两天的航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很快,飞船就抵达了帕拉斯星的飞船港口。 帕拉斯星的昼夜温差很大,叶则下飞船的时候穿上了特意带来的防寒衣物。饶是如此,飞船外面零下的温度还是让他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看!天上有两个月亮!” 叶则抬眼看去,夜空中星辰闪耀,两弯明月并排悬挂在夜幕上,像是一对弯弯的笑眼。 他也不由微微笑了起来,帕拉斯星的夜晚果然如传言中一样——寒冷而又美丽。 他拖着自己的旅行箱,搭乘自动光驱飞行车前往预定好的酒店下榻。 一夜好眠后,叶则按照自己的计划开始在帕拉斯星上游玩。 这个计划是在飞船上参照旅游指南拟定的,毕竟,就算这一场旅行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也要有条不紊地完成它。 叶则先去了帕拉斯星的冷冻泉,白天的时候冷冻泉会融化,蓝汪汪得像是铺展在地面上的宝石。 ——它有着神奇的效用,如同万泉山上的冷泉一样。 思及此,叶则面上神色微黯。 虽说他已经猜到自己接下来还会再与“厉寒朔”相遇,但每一次分别都是那么令人痛苦神伤。 叶则从自动光驱飞行车上下来的时候,听见光驱飞行车上的智脑用可爱的萝莉音向他道别:“客人慢走,欢迎下次光顾,祝您玩得开心。笑一笑,十年少!” 于是,叶则就真的笑了起来。 他觉得帕拉斯星上的光驱飞行车真是太会卖萌了,也许这是帕拉斯星成为著名旅游星的其中一个原因? 这之后,叶则虽然归心似箭,但游玩的兴致却没有因此而大打折扣。 他依然按部就班地游玩计划中的一个个景点,品尝帕拉斯星上著名的美食,享受着与帝星完全不同的生活节奏和风土人情。 不过,每每看到略有相似之处的景点,叶则就会想到萧远,想到贺梓轩,想到厉寒朔。 想到他们的时候,他不会再觉得苦涩万分,而是忍不住会心一笑。 但时间一长,叶则就觉得——他已经快精分了。 ***** 在帕拉斯星上的最后一个夜晚,叶则乘坐了摩天轮。 帕拉斯星的摩天轮很特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用透明的材质制造的。它们底座中部亮着,远远望去,像是一盏盏飘在夜空的天灯。 自地面升起后,它们会在夜空中沿着轨道转一圈,再慢慢地降落到地面上。 摩天轮是双人座的,两个座位面对面,通常是情侣约会的绝佳场所。 叶则坐进摩天轮,前后看了一下,只有他一个单身狗。 ——这是一种怎样的心酸? 摩天轮慢慢升起,他看着愈来愈远的地面,看着那繁荣富丽的城市,不由微微笑道:“你看……” 叶则蓦地怔住,他是想要对谁说这句话?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不清的画面,他紧紧盯着对面的座位,总觉得会有一个人向他展开微笑。 他们会在透明的摩天轮上谈笑、拥抱、接吻,亲昵得密不可分。 叶则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他面色微冷,下了摩天轮之后随着人流一起走进了摄像馆。 摄像馆内四壁都挂着游客在摩天轮上的照片,叶则百无聊赖地抬眼一扫,突然紧盯着一张照片出了神。 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伸手拿下那张照片,心头剧震! 照片上是两个正在接吻的男人,一个侧颜如冰雪,清艳疏冷;一个眉骨锋锐似刀,高大俊美。 ——那两人正是叶则与萧远! 叶则指尖微微颤抖,他翻到背面看了一下。 上面有一行字,是用不知名的文字写的,其下写了时间——2888年9月9日。 那个时候他刚刚升入大二,但他却对这幅画面没有丝毫映像,他的记忆果然有缺失! 叶则用个人光脑将这张照片扫描下来以备不时之需,而后就拿着照片去找摄像馆的老板了。 “请问,我可以买走这张照片吗?” 摄像馆的老板看了看他,像是在仔细回想着什么,突然开口说道:“我记得你。” 叶则心跳如擂鼓,压抑着激动的情绪淡定自若地说道:“是吗?上一次来还是八年前的事情呢。” 摄像馆的老板对他神秘地笑了一下,“你和你的爱人让我映像非常深刻,你们两个接吻的时长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久的。” 叶则嘴角抽了抽,尴尬地笑道:“……是吗?多谢夸奖。” 摄像馆的老板问道:“这一次怎么就你一个人?难道你们……抱歉抱歉!” 他忙不迭地道歉,叶则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他只是有事没来而已……下次我们会一起来的。” 摄像馆的老板显然有些不信,但想了想,他还是没有戳穿眼前这个伤心人“善意的谎言”。 他满目同情地看着叶则,说道:“这张照片就送给你了,祝你早日得到幸福。” 叶则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谢谢。” 他向摄像馆的老板道了别,就拿着照片往外走了。 隐隐约约地,他听到摄像馆的老板在嘀咕:“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叶则:“……” ***** 叶则回到帝星下了飞船之后,就取出了寄存在港口的光驱飞行车,直接去了創世游戏公司。 第三环游戏世界的简介光盘已经放在了执行间的茶几上,叶则看过之后只有一个想法——真是一如既往地坑爹。 而这一次他的游戏身份是一个……和尚? 叶则看着与自己相貌一致的小光头,面部表情有点抽搐。 游戏男主角是魔教教主,名叫池韶司,性格冷酷无情,最是心狠手辣。 游戏女主角的画风也与前面两环游戏世界有所不同,是一个魔教妖女。 除此之外,叶则的游戏身份不再是唯一的男配了。 看来,第三环游戏世界的难度相较于之前的两环游戏提升了不少。 叶则饮下一管营养剂,关闭执行间后,躺进了穿梭舱。 游戏光脑的机械电子音在叶则的脑海中响起—— 【叮!欢迎玩家回来。由于上一环游戏世界中,世界基柱厉寒朔死亡,玩家任务失败。特此警告:任务失败三次,玩家将会进入惩罚游戏世界。本环游戏世界中,请玩家不要做超出人物设定的事情。现在游戏开始,祝您玩得愉快。】 游戏光脑从来不说废话,叶则暗暗咀嚼着它所谓的‘不要做超出人物设定的事情’,心里想着——恐怕这第三环游戏世界比他想象的要更难一些。 第62章 【第一章 :有徒名印溪】 月色清寒,隐含肃杀之气。 起伏的山坡上,隐约可以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一瘸一拐地奋力跑着。 那是一个身穿短打的男人,他衣上鲜血尽染,不断有血滴在他跑过的土地上。 他呼吸粗重,气喘吁吁,脚上如同灌了铅般再也迈不开步伐,显然已是累得跑不动了。 但他还是不敢停,一刻也不能停,好似身后正有一群恶鬼在追他! 那的确是一群恶鬼,夺人命、灭满门的修罗恶鬼! 夜里下了场大雨,山坡上泥泞不堪。 男人脚下一个打滑,骨碌碌滚了下去,直滚到一条平缓的溪流边才停了下来。 浑身如散架一般剧痛不已,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是小心翼翼地向着自己怀里看去。 襁褓里的婴孩已经醒了过来,正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四下张望着。 婴孩被他护得密不透风,并未受到丝毫伤害,也并没有因为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而发出哭嚎。 他把襁褓裹得更紧了些,低声说道:“少爷,你别怕,属下会护你平安。” 天上的星子倒映在河面上,粼粼波光在潺湲的溪水中闪动,潋滟无际。 上游漂下来一排竹筏,竹筏上有三两个矮凳和一个木盆,还有一具僵硬的死尸。 男人一眼就看出来那死尸身上的伤口正是那群恶鬼留下的,他淌进溪水拦住竹筏,正要登上去,却耳尖地听到那群紧追不舍的恶鬼已经追上来了! 他面色一冷,看了看怀中的婴孩,当机立断将婴孩放进了木盆。 看着竹筏载着木盆里的婴孩顺流飘走,他才抱着刚刚从竹筏上拿下来的矮凳朝相反的方向逃去了。 ***** 竹筏悠悠然顺流而下,叶则蜷缩在襁褓内,看着夜空闪烁的繁星良久,才慢慢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砸得他面颊生疼。 叶则努力坐起身来,怎奈木盆太深,他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也只能从木盆里面露出一个脑门儿。 自从接了连环游戏任务之后就在身高方面频频遭受打击的叶则:“……” 河流水位暴涨,竹筏最终搁浅在了岸边。 晨光熹微,天边一轮红日从云层间悄悄探出,雨渐渐停了。 叶则的目光穿过枝叶繁茂的树杈,直直望向橘红与深蓝交错的天空。 绿叶尖端的露珠终于不堪重负地落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了叶则脸上。 叶则腹中响起了一阵肠鸣,婴儿本就少食多餐,而他早已饿得饥肠辘辘。 现在他手无缚鸡之力,连站都站不稳,又流落到了这深山野林,难保不会被野兽当成一餐美食吞入腹中。 ——难不成这一回他真的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想到这里,叶则顿时抛开了心里的顾忌,强忍着羞耻感开始嚎啕大哭。 一时间,婴儿奶声奶气的哭嚎响彻在了寂静的山林中。 过了一会儿,叶则感觉到竹筏晃荡了一下,似乎是有人踩了上来。 他眨巴着朦胧的泪眼看去,正与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四目相对。 那是一匹壮硕的灰狼,它喉间发出低呜,直勾勾地盯着叶则看。 叶则:“……” 灰狼两只前脚蹬着木盆边缘,对着木盆里面的婴儿张开了血盆大口,尖锐的獠牙毕露无疑。 真是祸不单行,叶则“哇——”地一声哭得更凄惨了。 然后,一条带着腥味的舌头舔上了他雪白的小脸。 叶则的哭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僧人恰巧途经此地。 听到婴儿哭嚎的声音,他连忙循迹而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叼着襁褓从竹筏上走下来的灰狼。 僧人身上的气息平和安宁,灰狼虽然戒备地后退了两步,却没有贸然攻击他。 叶则仰着小脑袋,看向半张脸都被斗笠的阴影遮住的僧人,心里猜想——这应该就是他的师父道嵩僧人罢? 僧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也不知他是如何动作的,眨眼间,灰狼就“嗷呜——”一声扔下叼在嘴里的叶则遁入山林之间了。 僧人扬手一挥,还未落地的襁褓就被一股神奇的力量牵引着飞到了他的怀中。 他垂首看了看怀中白嫩嫩的婴孩,缓缓笑道:“诸佛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你我能在此相遇,也算是有缘。我就收你为弟子,赠你法号‘印溪’如何?” 婴儿一双清澈的眼睛仿佛还带着海水般的湛蓝,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可爱至极。 僧人微微笑道:“你不作声,为师就当你是默认了。” 叶则:“……” ***** 若要提起江湖上首屈一指的五大门派,人们脑海中立刻就会想到中陆九岳剑宗、东湖水云宫、南海佛门、西山穆家堡以及北地天魔教。 前三者是威名赫赫的名门正派,后两者却是亦正亦邪。 其中,北地天魔教的名声要更臭一些。因为就在五年前,天魔教教主池天汉派人剿灭了叶昙渊满门,只为夺得愁山剑诀! 叶昙渊其人少年成名,以一把精铁铸就的断鸿尽扬名天下。他是世间最强的剑客,也是最冷酷无情的剑客! 在他手下,昔日让人闻风丧胆的几位剑客都走不过五十个回合。 谁人能敌愁山剑诀?谁人能与断鸿尽争锋? 世间再没有人能比叶昙渊更精于剑道,哪怕是以一把离肠绝杀尽千人的池天汉也无法胜过叶昙渊。 可惜的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叶昙渊再铁石心肠,也在武林第一美人江素瑶的面前化成了绕指柔。 江素瑶是水云宫宫主江清秋的首徒,她与叶昙渊成亲之后,可谓是一对羡煞了旁人的神仙眷侣。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两年,叶昙渊就走火入魔了。 一个世间最强的剑客倘若变成了六亲不认的魔头,有谁能从他的剑下死里逃生? 叶昙渊趁着自己尚还有几分清醒,留信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 但不知何时,江湖中有了一个传言——叶昙渊将愁山剑诀留给了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 这就给叶昙渊的妻儿引来了一场杀身之祸! 现在五年已过,旧事重提依然让人唏嘘不已。 如果说这世间除了叶昙渊之外,还有谁对池天汉恨之入骨,这个人必定是水云宫的宫主江清秋和西山穆家堡的堡主穆崇岭。 西山穆家堡行事一向诡秘飘忽,门派中人皆精通机关之术、擅使毒·药暗器。他们行走江湖一贯喜欢独来独往,从不在意世人的评判。 但就是这样一个有着冠绝天下的机关暗器、毒·药轻功的门派,他们的堡主穆崇岭却在十年前落败于池天汉之手,并被池天汉废掉了双腿、斩断了一臂! 穆崇岭怎能不恨?他恨不能将池天汉扒皮抽筋!午夜梦回间,他都在想着要啖其肉饮其血! 能让这么多鼎鼎大名的人物恨在心头,却依然活得逍遥自在,池天汉也实在是绝无仅有的第一人了。 ***** 穆家堡位于西山陵阳城,陵阳城则是西山最热闹繁华的城市。 街道上人来人往,小摊贩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一个眉目平和的僧人弯身递给面前的小沙弥几个铜板,而后就笑眯眯地看着他穿过人流走向了一个包子铺。 僧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僧衣,虽然站在人群中,却恍如置身佛殿。 包子铺的老板听到了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老板,来四个菜包子。” 他抬眼看去,眼前空无一人。视线往下一瞧,他才看见了一个光溜溜的小脑袋。 小沙弥仰起脸来,眉眼稚气,却是唇红齿白。 包子铺的老板看着那张莹白生辉的小脸,心里简直软得一塌糊涂,但又止不住地惋惜。 “小师父稍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包起来。” 叶则一眼就看出来包子铺的老板在惋惜什么,无非就是“生有如斯隽秀的容貌,不想竟是一个和尚”。这样的眼神他看得多了,丝毫不会放在心上。 包子铺的老板心善,怜惜之余,又给他多添了一个菜包子。 于是叶则就抱着五个软乎乎、热腾腾的菜包子,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师父道嵩僧人。 “砰——”地一声,叶则被人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眼前掠过一个黑影,他垂首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双手,猛然意识到——他和师父的口粮被人抢走了! 叶则赶忙爬起来疾步追上去,他跑得飞快,两只小短腿交替间已经出现了残影。 他跟着道嵩僧人云游多年,深山野林没有少去,从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习武,又怎么可能跑不过一个比他高不了多少的小乞儿呢? 叶则在小乞儿跑进深巷之前就紧紧拽住了他的衣摆,冷声喝道:“还我包子!” 他清脆稚嫩的声音像是枝头啾啾鸣叫的雏鸟,奶声奶气的,没有丝毫威慑力。 小乞儿冷笑一声,回头看向叶则。蓬乱的头发下,他一双幽黑的眼睛桀骜不驯,像是一头磨着利爪正欲撕碎敌人的狼崽子。 叶则紧攥着他衣摆的手指不由松了一些,因为他的眼睛实在太像厉寒朔了。 像厉寒朔,也就意味着像萧远、像贺梓轩,像叶则的心上人! 小乞儿看着小沙弥呆愣愣的模样,不由弯起嘴角笑了。这个笑没有先前的冷漠讥讽,反倒有几分戏谑的意味。 “小和尚,不好意思,你的包子全被我吃了。”他伸手捏了捏叶则白嫩柔软的脸颊,而后又把对方奔跑间从衣领里面跳出来的玉饰仔细看了看,重新塞了回去,“等我以后有钱了,再还你罢。” 话音一落,小乞儿就扬长而去,留下脸上添了一道黑印的叶则站在原地。 叶则:“……厉寒朔!不对……池、韶、司!” 他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个游戏世界的任务目标的名字,拔脚追了上去。深巷里面七拐八弯,早已没了小乞儿的身影。 片刻后,道嵩僧人看见徒儿神色平静地走了回来,又看了看他空无一物的双手,不由笑问道:“印溪,包子呢?” 对于师父的明知故问,叶则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救人一命去了。” 道嵩僧人轻咳一声,微微笑道:“如此甚好。” 第63章 【第二章 :西山穆家堡】 道嵩僧人是被西山穆家堡的堡主穆崇岭请到陵阳城的,因此,他与叶则刚进入陵阳城没多久,就被穆崇岭的几位弟子领进了穆家堡。 穆崇岭之所以要请道嵩僧人来穆家堡,就是为了他那一身冠绝天下的医术。 世人皆知南海佛门的道真住持有一位最喜云游四方的师弟道嵩僧人,他卓绝的医术堪比神医胡不思。 不过,比起医毒双修、性情莫测的胡不思,悬壶济世的道嵩僧人显然要更受欢迎一些。 穆崇岭身上的暗伤发作,他找不到行踪难测的胡不思,就只能延请道嵩僧人到穆家堡一趟。 穆家堡内处处是机关,如若没有人引路,稍有行差踏错就可能会命丧黄泉! 叶则一边跟着道嵩僧人,一边暗暗记下这一路下来的机关奥妙。 “小师父,你几岁啦?”一个偷眼觑了他好几回的娇俏少女终是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开口问了。 叶则淡淡回道:“五岁半。” 他虽然眉眼稚嫩,却气质淡漠,一副非常靠谱的小大人模样反倒显得颇为可爱。 少女忍不住捂嘴轻笑:“我叫穆婉蓉,你叫什么名字?” 叶则道:“小僧法名‘印溪’。” 穆婉蓉看着他神色淡然的模样,不由牵住他软软的小手,诱哄道:“印溪啊,姐姐有一个比你大两岁的弟弟。他叫穆珩阳,你们一定能玩得很好。” 叶则想要抽回手,却没想到她看着柔柔弱弱的,手上的力气倒是一点儿也不小。 于是,他只能开口道:“施主,男女授受不亲。” 穆婉蓉狡黠一笑:“可是佛说‘众生平等’,想来男女之别对于出家人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小师父,你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叶则:“……” 他还没开口,前面的道嵩僧人就说道:“女施主年纪轻轻,不想却颇具慧根。贫僧与印溪真是受益匪浅。” 叶则嘴角抽了抽,不过他被师父拆台拆习惯了,也懒得开口去辩驳。 穆婉蓉忙摆手道:“大师过誉了!这不过是小女子的一些浅见拙识罢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穆家堡的迎客堂。两排苍翠的迎客松巍峨伫立,为庭院增了些许生机。 听到堂外传来的脚步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按动了一下扶手上的机关,一下子便转过了身来。 中年男人面容威严肃穆,两鬓已染霜白。仔细一瞧,他的双腿和左臂竟都是以精铁制成的。 那巧夺天工的技艺,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穆家堡出品的。穆家堡的机关暗器之术若为天下第二,谁人敢称天下第一? 道嵩僧人双手合十道:“穆施主,别来无恙。” 穆崇岭微微颔首道:“大师千里迢迢来为我医治暗伤,在下感激不尽。” 他虽然坐在轮椅上,却不给人矮了一头的感觉,反倒让人觉得是在仰望他了。 道嵩僧人与穆崇岭寒暄了几句,便直入正题,问起了他的暗伤。 穆崇岭看了一眼穆婉蓉等弟子,他们便乖乖地退出了迎客堂,顺手把一旁的叶则也拎了出来。 人小力薄的叶则:“……” ***** 穆婉蓉带着叶则去了演武场,找到了正吃力地舞着一把红缨长·枪的穆珩阳。 看到这一幕,叶则有一瞬间的恍惚。 ——厉寒朔还没有照夜枪高的时候就开始修习厉家枪法了,不过比起穆珩阳此时狼狈的姿态,他显然更加游刃有余。 叶则想,厉寒朔果然不愧是百年难遇的将才! “珩阳,你过来一下。”穆婉蓉高声喊道。 满头大汗的穆珩阳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个踉跄,就被沉重的红缨长·枪压倒在了地上。 他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坚实的地面上,纵使深知“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他也被疼得险些飙出泪来。 作为罪魁祸首的穆婉蓉非但没有关心他一句,反而还哈哈大笑起来,“珩阳,你这样简直像是一只翻不过身的乌龟,哈哈哈……笑死我啦!” 穆珩阳心里暗恨——真是可恶的姐姐! 下一秒,一道稚嫩柔和的嗓音响起:“喂,你还好吗?” 穆珩阳睁着泪花闪烁的眼睛看去,模糊的视线中,一个锃亮的小脑袋映入眼中。 他被刺得眼睛一痛,忍不住闭了闭眼,而后就感觉到有一只柔软的小手拉住了他。 穆珩阳顺着那力道站起身来,再度看向面前这个矮了他半个头的小不点儿,他不由窘迫得红了脸:“……谢、谢谢你,我叫穆珩阳。你呢?” 叶则微微笑道:“印溪。” 穆珩阳面上更红了几分,脱口而出道:“你长得真好看!” 叶则一怔,“……多谢夸奖。” 穆婉蓉见两人相处和睦,不禁笑道:“珩阳,印溪比你小两岁。他是道嵩大师的徒弟,你要好好招待他,知道了吗?” 穆珩阳点头应道:“姐姐放心罢。” 穆婉蓉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摸了摸叶则光溜溜的小脑袋,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地收回了手。 她扬声笑道:“好,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好好玩罢。” 叶则:“……” 目送着穆婉蓉的身影消失不见,穆珩阳才晃了晃叶则的手,在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有些紧张地说道:“印溪,我还有半个时辰才能离开演武场。你……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会儿?” 叶则轻轻点了点头,道:“好。” 穆珩阳闻言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所有的阴霾都在顷刻间散去,世间只余下灿烂千阳。 这般天真幼稚的快乐总是很容易感染旁人,就连叶则波澜不惊的眼眸中也多了几分笑意。 半个时辰之后,汗流浃背的穆珩阳回寝屋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衫,就急吼吼地跑到外面来找叶则了。 叶则站在穆珩阳的寝屋外面,一袭僧衣不染纤尘。他周身的气息平静宁和,穆珩阳看着他,不知怎的一颗躁动的心就静了下来。 穆珩阳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咧开一个笑容:“印溪,我带你去探险!” ***** 穆珩阳是穆崇岭的幼子,他自小生于穆家堡、长于穆家堡,这里的大多数机关他都能熟稔地破解。 对于他来说,穆家堡就是最好的冒险之地。 能够与小伙伴一起分享这份快乐,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情。 道嵩僧人为穆崇岭医治暗伤期间,穆珩阳已带着叶则走遍了穆家堡内他能够来去自如的地方。 这一日,叶则在演武场看着穆珩阳挥舞红缨长·枪。 炎炎烈日下,穆珩阳额上热汗直冒。 他人还不及红缨长·枪高,舞动长·枪的时候旁观者难免会觉得有几分可笑。可他如此坚定的模样,却也让人觉得实在可爱。 叶则不由问道:“珩阳,你是跟谁学的枪法?” 穆珩阳气喘吁吁道:“……嗯?我是跟烈·火·枪风行云学的。” 叶则听过烈·火·枪风行云的大名,却没见过他的枪法。不过,私心里,叶则还是觉得厉寒朔的枪法最是厉害。 穆珩阳提起他的师父风行云的时候,双眼几乎是在放光,显然十分崇拜他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 叶则当然不会说风行云的枪法不好,他的情商又不低。 他只是从落兵台上取下一把长剑,对穆珩阳笑道:“珩阳,你一个人练枪,倒不如与我对接几招。” 穆珩阳惊讶道:“印溪,你练剑吗?” 叶则轻轻“嗯”了一声,拔剑出鞘。 剑芒在阳光下刺目非常,这把剑可以说是他拿过的品质最低劣的长剑。 叶则握着剑柄,擦得雪亮的剑身上映出他清澈的双眼。 穆珩阳只觉得他拔剑出鞘的时候,那眼神简直比剑芒更加寒冷锋锐,令人不禁退避三尺。 但当他重新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那双桃花眼分明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宁静。 叶则道:“珩阳,你向我攻击罢。” 穆珩阳睁大了眼,“啊?这、这怎么可以?” 叶则淡淡看向他,“好,那我先出招了。” 话音一落,他手中的长剑已如闪电般刺向了穆珩阳,如同晴空下的一道霹雳! 穆珩阳急急后退,再不敢小瞧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豆丁,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应付他。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则是在指导穆珩阳。除了最开始那一招,之后他再没有攻击过穆珩阳,仅仅只是在防守。 他的防守密不透风,显然对长·枪的攻击路数早已烂熟于心。 演武场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三个观战的人。 这三个人无疑都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轻易就看穿了这场毫无悬念的打斗。 穆崇岭道:“我第一次看见这孩子,就觉得他根骨非凡,不想他竟是一个天生的剑道奇才!” 道嵩僧人的面色却有些凝重,“他拿起剑的时候,简直不像是一个人了。” 站在穆崇岭另一边的青年接道:“反倒像是神,无情无欲的神。” 穆崇岭不禁说道:“若是让叶昙渊瞧见了这孩子,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收他为徒。只可惜……” ——只可惜叶昙渊走火入魔,已失踪多年。 三人看了一会儿,道嵩僧人说:“穆施主,你该换药了。” 穆崇岭点点头,说道:“有劳大师了。” 青年在后推着轮椅,不一会儿,三人就离开了演武场。 叶则抬眼看了一下他们离开的方向,以剑尖轻巧地挑飞了穆珩阳手中的红缨长·枪。 天上一朵浓厚的云恰在此时遮蔽了日光,天色一瞬间就阴了不少。 ***** 当夜,叶则做完了晚课正要回暂住的寝屋,道嵩僧人却朝他招了招手说道:“印溪,你过来一下。” 叶则走过去,盘膝坐下。 道嵩僧人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你可知道《浮图宝鉴》?” 《浮图宝鉴》是南海佛门的绝学,共分二十六卷,据说修习到第二十六层就可以破碎虚空、长生不死! 叶则点点头:“自然知道,佛门弟子,无人不晓。” 道嵩僧人笑问:“那你可愿意学《浮图宝鉴》?” 叶则道:“但凭师父做主。” 道嵩僧人轻轻一叹,“你这孩子就是看得太通透了,你早就知道我已做了决定。” 叶则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静待下文。 道嵩僧人说:“印溪,明日起你就随我开始修习《浮图宝鉴》。在你修习到第十六层之前,你都不要再碰剑了。” 叶则没有追根究底,只淡淡道:“是,师父。” 闻言,道嵩僧人不知该不该觉得高兴。他叹了口气,温声说道:“你去休息罢。” 叶则垂首道:“弟子告退。” 他推开佛堂的大门,看到了缀点在夜空的繁星,还有一轮冰月。 月华如水,像是淙淙的溪流,也像是冰冷的寒霜。 第64章 【第三章 :祸害遗千年】 夜已深了,穆家堡的磨刀堂内却是依旧灯火通明。 穆崇岭右手握着刀柄,双眼看着刀锋处的寒芒,久久没有言语。 他刚刚练完了一套碧落刀法,疲累的同时,也深刻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已是大不如前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他已经年逾四十了。 就算他先前一直无病无灾,到了这把年纪,他也总会察觉到自己正在日渐衰老。 岁月总是如此公平,却又如此无情。 穆崇岭手上的这把刀叫做黄泉刀,是他的父亲在他及冠之时送给他的。细细想来,这把黄泉刀竟已经陪伴他二十多年光景了。 西山穆家堡的绝学是冠绝天下的轻功惊风诀,以及机关暗器之术千机诡道。 ——但穆崇岭却不是因为这两者成名的。 及冠之后,穆崇岭就带着黄泉刀闯荡江湖去了。 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他就战遍了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刀客。十战之中必有九胜,黄泉刀穆崇岭自此扬名天下! 因此,当穆崇岭发觉幼子穆珩阳喜欢长·枪的时候,非但没有阻止他,反而还为他找来了烈·火·枪风行云当师父。 穆珩阳实在是幸运,因为他有一个理解他的父亲。但他又很不幸,因为穆崇岭除了要他练枪,还要他学习惊风诀、千机诡道以及各种名门公子应该学习的东西。 穆崇岭忽地叹了口气,抬头向外看去。 穆家堡依山而建,磨刀堂就位于山巅。这个角度望去,夜色极美,给人一种苍茫壮阔之感。 站在这里,顿觉天地浩大,人如蜉蝣般渺小——更遑论穆崇岭是坐在轮椅上的。 如今黄泉刀锋锐更胜从前,它的主人却已经老了。 穆崇岭想,人世间最悲哀的两件事情莫过于英雄迟暮、美人白头。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穆崇岭虽然沉浸在思绪中,却没有变成一个聋子。 一个穿着穆家堡护卫队服饰的青年走了进来,他一撩衣摆,单膝下跪道:“回禀堡主,属下没有找到那小子。这么多天过去了,陵阳城也被护卫队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想来,他多半已经逃了出去。” 穆崇岭当然知道青年口中的“那小子”是谁,他冷笑道:“果然是池天汉的徒弟!再搜!说不定他就是要等到护卫队放松了警惕,再逃出城去。” 青年垂首抱拳道:“是!堡主!”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默不作声地站到了穆崇岭的背后。 对于一个江湖中人而言,背对着某一个人也许会让他遭受致命一击! 因此,背部是一个很敏感的位置,也许只有至亲至爱之人才能接近。 但穆崇岭显然对这个青年信赖有加,他的身体在青年站到背后时没有丝毫的紧绷之感,完全处于放松的状态。 在这安宁的气氛中,他想到了许多事情。 穆崇岭之所以会暗伤发作,是因为三个月前他去了北地天魔教找池天汉寻仇。 没想到寻仇不成,反倒险些去了半条命。所幸,穆崇岭此行除了一身伤之外也不是一无所获——池天汉唯一的徒弟被他掳回了西山陵阳城。 穆崇岭本以为池天汉对自己唯一的徒弟应当会有几分重视,但直到他带着小魔头离开了北地天魔教的地盘,池天汉还是没有派人来追。 要知道,从北地天魔教到西山穆家堡,快马加鞭只需二十日即可到达,更何况穆崇岭还特意放缓了行进的速度。 池天汉的消息就是再滞后,也不可能过了这么多天都不知道池韶司失踪的事情。除非,他根本就没有把池韶司的死活放在心上! 这让穆崇岭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精心准备了那么久,就等着池天汉来自投罗网。 可没想到池天汉不来也就算了,天魔教竟没有一个人来救池韶司! 穆崇岭心里憋着一股气,只想着等到回了西山陵阳城,他就要将池天汉唯一的徒弟关进穆家堡的地牢里好生折磨一番。 可惜,那小魔头鬼精得很,没等进入机关重重的穆家堡,他就逃之夭夭了。 穆崇岭自认自己对陵阳城的掌控力堪称是历代穆家堡堡主中最强的,他就不信池韶司那小魔头能飞出他的手掌心! ***** 来到西山穆家堡的第七天,叶则开始跟着道嵩僧人修习南海佛门绝学——《浮图宝鉴》。 与此同时,穆崇岭的暗伤也已经好了许多,现在他只需要每天按时服药泡药浴、每隔三日由道嵩僧人为他针灸一次就行了。 于是,道嵩僧人就利用空暇的时间重操旧业,开始带着叶则在陵阳城的医馆内进行义诊。 义诊的第一日,叶则忙得像个小陀螺,一刻也不得清闲。 如此过了三天,慕名而来的病患才渐渐少了。 夜里,道嵩僧人对叶则说:“印溪,明日为师要去城外的无崖山采药。你是要随我一起去,还是呆在穆家堡陪你的小朋友玩耍?” 叶则抽了抽嘴角,说道:“自然是陪您去无崖山了。” 道嵩僧人缓缓笑道:“既是如此,你就早些休息罢。” 次日清晨,叶则就与道嵩僧人一起出城了。 无崖山并无毒虫猛兽,因此师徒两人是分开采药的。 心宽的道嵩僧人只给了叶则一个竹哨子,叮嘱他如果遇到危险就吹响它,而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毕竟,叶则从四岁起就开始帮道嵩僧人采药,独自采药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杂草丛生的山林间,只见一个身穿僧衣的小沙弥背着小小的药篓穿行其中。他一边仔细地辨认药草,一边抬手将有用的药草丢进背后的药篓内。 那副认真可爱的模样让躲在树杈间的池韶司不由弯起了嘴角,他的模样比起上一回叶则见到他的时候更狼狈了几分,这些日子想来是没少吃苦。 池韶司看着叶则许久,突然伸手从树枝上摘了个果子,丢向了正弯身采药的叶则。 那果子精准快速地砸在了叶则的脑门上,虽然不疼,却很让人恼火。 叶则直起身四下一望,却没有发现任何人。他不知道池韶司会龟息*,并已入了潜息境界。 ——大概是巧合罢。 如此想着,叶则又重新弯身采药,但警戒心却是提高了不少。 池韶司藏在茂密的枝叶后看着小沙弥,一双冷漠幽黑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盈满了笑意,他又朝着叶则砸了颗果子过去。 这次叶则没有让他得逞,在果子砸到自己之前,叶则就偏头闪了过去。 同时,他顺势拾起地上的枯枝随手一掷,枯枝已如利箭般直直射向了池韶司。 池韶司快速地向后一仰,枯枝险而又险地擦着他的鼻尖飞过。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就失足跌了下去。 他连忙稳住身形,虽然没有摔得眼冒金星,却也不慎扭伤了脚。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叶则抬眼一看,眼前这扶着树干的小乞儿不是池韶司又是谁呢? 一想到原来是这个家伙在作弄自己,他就忍不住怒上心头:“抢包子的,怎么又是你?” 池韶司疼得眉头紧皱,对叶则说话的语气却是出奇地温和,没有表露出丝毫的痛苦。 “小和尚,你怎么知道是我抢了你的包子?我们素昧平生,你可不要冤枉了好人。” 听到这话,叶则真想捏一下他的脸,看看他的脸皮是不是比城墙还厚。 叶则冷笑道:“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你。” 池韶司惊讶地看着他,“你竟是这么记仇的人?出家人不都是以慈悲为怀的吗?你那四个包子,可是救了一条人命呢。” 叶则认真说道:“我就是这么记仇的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认得出来。” 池韶司听了叶则的话,脸上不觉一热,口不择言道:“那四个包子进了我的肚子,好歹是造了七级浮屠。进了你的肚子,岂不是枉来世间走了一遭?” 他话还没说完,叶则就已经决定要痛揍他一顿了! ——这家伙真是太欠扁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不报不快。 但还没等叶则动手,池韶司忽然吐出了一口血,紧接着就软倒在了地上。 叶则吓了一跳,忙上前抱住他,甚至还顾不上嫌弃他浑身臭熏熏的,就把住他的脉搏查看起来。 池韶司的伤势并不严重,但叶则的神色却渐渐变得凝重。 因为,池韶司中·毒了! 叶则想了想,放下背后的药篓,把池韶司的双腿折叠起来后就将他塞进了药篓。 池韶司虽然尚且年幼,但到底不是婴孩了,挤在药篓里显然十分难受。 但叶则别无他法,只能这么做了。他年幼力弱,自然背不动装着池韶司的药篓,于是他只能用力拖着药篓走。 所幸方才叶则采药的时候,恰好途经一个距离此处不远的山洞。因此没过多久,叶则就把池韶司拖到了山洞里面。 ***** 池韶司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鱼汤的香味,与他梦中的味道一模一样。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背对着他的小小身影。 叶则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地说道:“你醒了,过来喝汤罢。” 池韶司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先前扭伤的脚踝已经被人正了骨敷了药。他觉得自己浑身酸疼,明明昏迷之前还好好的。 一瘸一拐地走到叶则身边后,池韶司看了看神色淡漠的小沙弥。 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喜欢叶则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由戏谑道:“小和尚,你不会往鱼汤里下·毒吧?” 叶则面无表情道:“你可以不喝。” 池韶司闭了嘴,拿过一碗鱼汤慢慢喝完才说道:“就算是有毒,我也要喝了……做鬼也要做个饱死鬼。” 叶则说道:“祸害遗千年,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池韶司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影,“承你吉言。” 他敲了敲碗沿,木制的汤碗发出闷闷的声音,“这是你自己做的?” 叶则“嗯”了一声,说:“你再喝点鱼汤罢,一会儿我要熬药了。” 池韶司皱了皱眉,“熬药?” 叶则道:“你中·毒了。” 池韶司有些疑惑:“……你不是挺讨厌我的吗?为什么要救我?” 叶则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是挺讨厌的。” 他看起来并不打算回答池韶司的第二个问题。 池韶司:“……” 他想了想,说:“对不起,我不该抢你的包子,以后我会还你的。” 叶则看着他幽黑的眼睛,篝火噼里啪啦作响,他的眼睛里面像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他们果然是同一个人。 叶则一时有些恍惚,不由说道:“我可不是因为这个才觉得你讨厌。” 池韶司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还有哪里得罪过眼前这个小沙弥,而后非常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朝你砸果子,一会儿你可以砸回来。” 叶则无语:“我像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池韶司十分无辜地说:“你刚才不是说过你很记仇吗?” 叶则:“……喝、汤!” 解毒·药熬好的时候,天色已将入暮。 云霞灿烂,倦鸟还巢,青灰色的炊烟已袅袅升起。 山下万家灯火阑珊,山上却万籁俱寂、杳无人烟。 此时,池韶司已经知道叶则是跟着他的师父出来采药的,他开口说道:“你该回去了,再晚一些山路就不好走了。” 叶则问道:“那你呢?” “我?”池韶司神色很淡,“我自然是留在这里。” 他看起来那么寂寞,似乎也习惯了忍受寂寞。 叶则沉默了一下,说:“我陪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池韶司猛地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叶则没有理他,他却一把将叶则揽进了怀里,语气中难掩兴奋:“谢谢你!” “……”叶则面无表情地推开他,说道:“前提是,你要洗澡。” 池韶司脸上的表情一僵:“……” 他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味,险些被熏晕过去。 叶则看着他抽搐的嘴角,脸上不禁绽开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池韶司思索片刻,说:“我记得无崖山上有一个湖,你跟我来!” 他说着一把拉住叶则的手朝山洞外跑去,几个时辰下来,他脚踝上的扭伤已经好了大半,不会妨碍到他的行动。 叶则一时不察被他拉得一个踉跄,不由喊道:“喂!该洗澡的是你不是我!” 池韶司脚下的速度不减半分,他回头看向叶则,万丈星光下,他眉眼间的寂寞萧索好似已经被山风吹走了。 “一起洗不是更好?” 叶则看见他眼中星星点点的笑意,不由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小孩子罢了,随他去吧。 第65章 【第四章 :佛门新秀起】 叶则去过许多地方、看过很多美景,但此时此刻,他可以肯定地说眼前这个湖泊一定是他见过的最美的湖泊。 湖面很平静,偶有飞鸟掠过,漾开圈圈波澜。 湖泊三面都被苍翠的群山拥簇着,此时夕阳西下,霞光缓缓地沉入湖底。 池韶司已经脱了衣服踏进湖里,他回头看向正在赏景的叶则,“喂!你不下来吗?” 湖水中光影重重,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他上半身的累累伤疤如此突兀地闯入叶则的眼中,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刺痛了叶则的眼睛。 叶则想起了厉寒朔的身体,他看不到厉寒朔伤痕累累的身体,但是他已经摸遍了那具布满了伤痕的身体。 ——厉寒朔身上每一条伤疤的故事来由他都一清二楚。 池韶司察觉到叶则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的伤疤上,不由说道:“以后我的武功会变得更好,到时候再不会有人能让我受伤了。” 他似乎是在安慰叶则,也好像是在许诺着什么。 叶则回过神,对他淡淡说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太自大了。” 闻言,池韶司不由皱起了眉。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伸手撩起水花,泼了叶则满头满脸的湖水。 沦为落汤鸡的叶则:“……” ——这熊孩子是不是在找打? 池韶司开口了,语气有些不善:“小和尚,难道在你心里有人会比我还厉害?” 叶则:“……你哪里厉害了?” 池韶司说:“不提别的,就是游水我也比别人厉害得多。” 叶则脱口而出道:“你有本事就游到湖中央去。” ——你若是跳进这采薇湖中,游到湖心小岛再游回来,那我就信你! 话音一落,两人俱是一怔。 池韶司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他喃喃问道:“小和尚,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若不然,他这个在北地天魔教长大的小魔头怎么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和尚如此温柔和善? 叶则沉默了一下,说:“没有,我们从来都没见过。” 池韶司察觉到了叶则平静声线下的微微颤抖,他总是能敏锐地看穿这个小和尚的情绪变化。像他这种在魔窟中长大的孩子,察言观色的本领必定是一流的。但他身份尊贵,从来不需要讨好别人,连他的师父池天汉都不能让他放在心上。 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会在意叶则的想法、叶则的心情。 池韶司没有刨根问底,他从善如流地说道:“好,就当我们没见过罢。如果我现在游到湖中央再游回来,你就要承认我是你心里最厉害的人。” 叶则问道:“为何一定要是我心里最厉害的?难道你不想让天下人都觉得你是最厉害的吗?” 池韶司神色不屑地说:“天下人与我何干?” 叶则微微一怔,耳根登时就是一热。 池韶司见状弯起了嘴角,他一个猛子扎进了碎金般的湖水中,如一条灵活矫健的游鱼般越游越远。 叶则站在湖边望着他的身影,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错漏了什么。 其实这时候叶则已经有些后悔了,他不该说那样的话去刺激池韶司——毕竟,池韶司伤势未愈又身中奇毒,保不准游到一半就会出事。 然而天意弄人,有时候你不希望什么事情发生,但偏偏就会发生什么事情。 池韶司不知是脚抽筋了还是被水草缠住了,他突然没有继续向前游,而是在湖水中沉沉浮浮,不停地扑腾着水花。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救、救命……咳咳……” 叶则已经毫不犹豫地跃进了湖里,快速地朝着他游了过去。 池韶司身上像是绑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拖着他往湖底沉去,但叶则已经及时拥住了他。 两人一同浮出水面后,池韶司脸色苍白地歪着脑袋,鼻息微弱,一动不动。 叶则抱着池韶司往回游,到了湖岸边,他将池韶司平放在地面上,用力按压着对方的腹部。 “喂!你醒一醒!你别睡啊……” 池韶司听到叶则那带着颤音的呼喊,一瞬间就破了功,用龟息*调整过的呼吸立刻就乱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对方,就感觉到有软软凉凉的东西碰上了自己的嘴唇。 叶则的呼吸近在咫尺,池韶司又怎会不知道与自己双唇相接的正是他柔软的唇瓣? 池韶司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不停地往他嘴里呼气的小沙弥,他不由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对方的嘴唇。 叶则身体一僵,他猛地直起身来,盯着池韶司看了许久,忽然冷哼一声站了起来。 “耍我很有意思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池韶司,眼神冷得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眼见着叶则转身就要拔脚离开,池韶司突然坐起身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非常干脆利落地道歉:“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叶则面无表情地说:“……松、手。” 池韶司摇了摇头:“你别哭了……好不好?” 叶则扭头恶狠狠地瞪着他:“谁哭了?” 池韶司轻轻叹一口气,站起来紧盯着叶则:“……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你一伤心难过,我的心里就像是有虫蚁咬噬般难过。小和尚,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蛊?” 叶则眼睫湿润,不知是因为他刚刚才从湖水里出来,还是因为担心池韶司而泪盈于睫。他的一双桃花眼像是雨后初晴的夜空,清澈透亮,星光闪烁。 他没有说话,沉默得犹如这片安静的湖泊,但他的眼睛已流露出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池韶司觉得他冷凝的面色似乎有所松动,便再接再厉道:“你看,既然你衣服也湿了,不如下来和我一起洗?” 叶则缓缓点了点头,然后伸脚一踢,将他踹下了湖。 ***** 两人洗完澡回到山洞的时候,夜幕已完全降临。 池韶司喝了解□□,正在昏昏欲睡间,却听到了一阵悠扬婉转、清亮圆润的笛音。 他睁开眼睛看向身旁之人,叶则的坐姿非常挺拔,他将一支竹笛横放在唇边,阖着双目吹奏曲子。 金红的火光照耀着他的面庞,昳丽的阴影反倒让他的脸部轮廓更显得神秘深邃,看起来倒不像个孩子了。 笛音中愁绪千转,缠绵万分,像是一条渐渐收紧的锁链般令人窒息。 池韶司不由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叶则吹完最后一个音节,放下竹笛,说:“这首曲子叫《相留醉》,你听过吗?” 池韶司摇了摇头,“没有,你吹得很好听。” 叶则抚摸着崭新的竹笛,青翠的笛身如玉一般清透。 山间的夜晚寂寞无比,蝉噪鸟鸣时不时传入耳中,却显得夜色更加幽静了。 叶则突然有了倾诉的*,他眼睫微垂,问道:“你会不会雕刻?” 池韶司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会,但是很少刻。” 叶则微微笑了起来,“我以前并不会雕刻,但是后来有一个人手把手地教我……可惜,等我能刻得很好的时候,他已经看不到了。” 他的笑容莫名地让人觉得酸涩,池韶司忽然握住他的手,说:“我能看到。” ——“我能看到,阿则。” 叶则觉得自己好像看见厉寒朔微微笑着说出了这句话,他怔了怔,笑道:“谢谢你。” 两人仅着一袭单薄的亵衣坐在火堆边,湿透的亵衣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夜风虽寒,但两人相握的双手却十分温暖,那暖意已随着十指流进了心间。 池韶司抿了抿嘴唇,说道:“你永远不必对我言谢。” 这熟悉的话语让叶则眼中瞬间涌出了一股泪意,他别过头去,囫囵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池韶司说道:“喊了你那么久的‘小和尚’,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叶则回答:“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罢了,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池韶司突然单手撑着他身侧的山壁迫近他,叶则不明所以地后仰,却没想到对方眼尖地看到了他颈上的那根红绳。 将红绳一拉,池韶司看着坠在上面的玉饰,如数家珍地说道:“石质细腻光滑、圆润通透,堪比极品羊脂玉。这图案浑然天成、举世无双,与丹青大师的画作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和尚,你一个佛门弟子身上怎么会带着如此珍贵的海洋玉髓?” 叶则将玉饰扯回来塞进衣领,“这与你何干?” 池韶司摇头笑道:“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也好,我就叫你‘阿则’罢。” 叶则愣了一下,几乎是有些紧张地问道:“为……为什么?” 池韶司回答道:“那块海洋玉髓上的图案看起来像一个‘则’字。” 叶则有些失望:“……原来如此。” 池韶司说道:“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却想让你记住我的名字。我是池韶司,你可以叫我阿司。” 他的语气那么认真,叶则忍俊不禁道:“好,我记住了。” 这时候两人架在火堆上的衣服差不多已经被烤干了,叶则与池韶司各自取下衣服穿好之后,就和衣而眠了。 ***** 池韶司睁开眼睛,目光清明,他垂首看了看不知何时跑到自己怀中的小和尚。 山洞之外依然夜色沉沉,他却不得不启程离开了。 他低声唤道:“阿则……” 叶则眉头紧皱,将池韶司缠得更紧了些,嘴里还喃喃道:“……寒朔……” 池韶司面色有些不虞,“你在喊谁?” 叶则:“……梓轩……” 池韶司无语:“……到底是谁?” 叶则:“……乖徒儿……” 池韶司叹了口气,“我竟然和你的梦话较真……徒儿?你这么小一丁点,就想着收徒了?收一个比你还小的小和尚?” 想到那幅画面,他有些好笑地弯起了嘴角。 等到池韶司将缠在身上的叶则扒拉开之后,时间已过去很久。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池韶司的动作太过温柔了。如果眼前之人不是叶则的话,他大概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摆脱束缚。 他垂首看着叶则,目光逡巡着对方稚气的面容,最后凝注在了粉嫩的唇瓣上。 池韶司还记得对方柔软的嘴唇紧贴着自己的感觉,那妙不可言的感觉非常陌生。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甚至还有些乐此不疲。 犹豫半晌之后,池韶司还是没有忍住在叶则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一触即分。 他弯唇笑道:“小和尚,我走了……你醒了可别哭鼻子。” 池韶司身上的剧毒已解了大半,剩下的事情他也能应付得过来。但是再不走的话,他担心自己会被穆崇岭抓到穆家堡去。 哪怕他其实非常舍不得这个相识不久的小和尚,他也要离开。 日升月落,伴随着淙淙溪水与鸟雀鸣叫的声音,叶则慢慢睁开了眼睛。 身边空无一人,他当然没有像池韶司所想的那般痛哭流涕,而是淡定地起身下山。 ——仿佛他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一个叫做池韶司的人。 ***** 半月之后,道嵩僧人带着叶则离开了西山穆家堡,启程向着南海佛门进发。 分别的那一天,穆珩阳哭得不能自已,眼泪鼻涕抹了叶则一身。 这件事情毫无疑问会成为穆珩阳的黑历史,但此时此刻,在道嵩僧人和穆崇岭含笑的目光中,叶则只能忍耐。 回南海佛门的途中,道嵩僧人依然按部就班地教导叶则修习《浮图宝鉴》。 两个月后,叶则已经修习完了《浮图宝鉴》的第一卷,正在冲刺第二层。 这样的天赋在整个南海佛门都是绝无仅有的,道嵩僧人显然很是惊喜,但目光中也隐含担忧。 叶则七岁的时候,他已经修习到了《浮图宝鉴》的第四层。南海佛门弟子中,修习到《浮图宝鉴》第四层的弟子大多都已年逾十五。 《浮图宝鉴》的前八卷,努力拼搏的人总是会参透的,但真正的天纵奇才只需花费一点功夫就能达到庸才寒窗十年才能取得的成就。 叶则十二岁的时候,已经突破了《浮图宝鉴》的第八层,开始修习第九卷了。 及至二十岁,叶则成功地修习到了《浮图宝鉴》的第十六层。 整个南海佛门中,能够修习到《浮图宝鉴》第十六层的人统共不过三十九个人,而这三十九个人中最小的已经三十岁,最大的都已年过半百。 能够在双十年华修习到第十六层,叶则的天赋早已是众人望尘莫及的高度。 这时候,他已是名满天下的佛门新秀了。 道嵩僧人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他在叶则突破到第十六层的时候就告诉对方:“其实,我还是不赞成你练剑。” 叶则疑惑:“您从来不做无理取闹之事,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道嵩僧人叹道:“多年前在穆家堡的时候,你拿起剑的模样,无情得不像是一个人。我本以为过了那么些年,你会有所变化……但是你没有变。” 叶则道:“我就是我,为何要改变?” 道嵩僧人说道:“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原来是我想岔了……这些年,你虽然手中无剑,但你心里却一直藏着一把剑。” 叶则沉默不语,他在修习《浮图宝鉴》的同时,的确一直在修炼无情剑诀。 道嵩僧人目光慈爱地看着他,“印溪,你是一个天生的剑客。一个合格的剑客,剑下从不留情,我却希望你能以慈悲为怀。你离开南海佛门之后,务必不要忘记师父的教诲。” 叶则微微颔首道:“是!师父。” 南海佛门的弟子年满二十就会外出历练,叶则也是如此。 在与道嵩僧人长谈之后的第三天,叶则就背着道嵩僧人赠予他的藏心剑离开了南海佛门。 第66章 【第五章 :九岳山论剑】 南海佛门是藏在临海深山的古刹,山中绿树常青,一眼望去,满目皆是苍翠之色。 叶则下山的时候正值旭日初升之际,日光破开白色的雾霭,洒在了绵延不绝的山林间。 他缓步走在光影斑斓的青石板小路上,听着松涛阵阵,心绪安宁平和。 走到山脚下,叶则回首望去。 隐约可以看见依山而建的寺庙那青灰的屋瓦、浅黄的石墙,悠远而深沉的钟声响起,如同直击人心的佛音。 叶则垂首宣了一声佛号,这才背着藏心剑继续向前走去。 傍晚之时,叶则抵达了最近的一座城镇——春城。 他下山之前道嵩僧人给了他一些碎散的银钱,此时倒不至于流落街头。 叶则走进一间客栈,里面人声嘈杂,既有普通百姓,也有江湖中人。 他先到柜台向客栈老板要了一间客房,而后才在近旁的一张桌边落座。 桌上一层滑腻的油脂让叶则不由蹙起了眉头,但在斗笠的遮掩下,旁人却是毫无所觉。 小二拿着一张抹布上来,一边擦桌子一边询问:“这位客官,您要吃点什么?” 叶则不疾不徐地道:“三道素菜、一碗白粥即可。” 他说话的语调非常平和,像是在念诵经文。 不一会儿,小二就将东西端到桌上摆好了。 叶则撩开帷帽开始用餐,他眉眼低垂,清艳至极的容色却不减半分。他本就气质疏冷,端坐于桌边的时候自有一种雍容气度,令他仿佛鹤立鸡群。 然而等他露出了那张叫人神魂颠倒的面容之后,却没有人敢再多看他一眼。因为在他的面前,少有人不会感到自惭形秽。 片刻的寂静之后,客栈内的众人又开始高谈阔论。 “中陆九岳剑宗又要召开论剑大会了,却不知这回谁会拔得头筹?” 论剑大会是中陆九岳剑宗每隔五年就会举办一次的盛事,届时参加论剑大会的江湖豪侠都会以剑会友。 不过,近些年来青年才俊辈出,论剑大会也成了青年一辈相互切磋比试的平台。 “应当是破月剑范云羲少侠罢?他是九岳剑宗宗主的长子,又颇得九岳剑法的精髓,江湖上没几个年轻人能及得上他。” “这可不一定!要我说啊,还是天霜剑上官雪更胜一筹。” “上官雪?”听到这个名字,周遭人纷纷嗤笑出声,“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参加论剑大会?” “她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辈,却比许多男儿都强上几分。你们若是见过她的天霜剑,定会心服口服。” “哦?这么说来,你见过了?她是不是如传闻中一样,生得青面獠牙、膀大腰圆,丑得叫人不忍直视?” “恰恰相反,她的容貌恐怕比武林第一美人儿江岚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天霜剑上官雪”,话题不知不觉便又转了方向。 “听说那天魔教教主池天汉被他的徒弟拉下了马。” 叶则一直默不作声地关注着这些江湖人的动静,听到这话,他夹菜的动作不由顿了一下。 有人嗤笑一声,“果然是魔教中人,分毫不懂得尊师重道。” “听说新任天魔教教主名唤池韶司,自他尚在襁褓之时,就被池天汉抱养了。” 闻言,有人哈哈大笑道:“池天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决计想不到自己竟会养了个不懂得知恩图报的白眼狼!” 叶则眉心微微一皱,此时他已用餐完毕,便放下了帷帽,径自上楼进了客房。 他取下斗笠,将背后的藏心剑拿到身前来。 长剑出鞘,如一泓凛凛秋水,明亮的剑身上映出他清艳的眉目。 叶则拿着巾帕开始擦拭剑身,他的动作缓慢珍重,神色十分沉静,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决定去参加中陆九岳剑宗的论剑大会。 ***** 翌日清晨,叶则在春城买了一匹马就踏上了前往中陆九岳剑宗的道路。 风尘仆仆地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他才抵达了距离九岳剑宗最近的一座城镇——尚方城。 此时尚方城中的客栈大多都已人满为患,前来参加论剑大会的江湖人数不胜数。 叶则牵着马匹在街道上走了许久,才找到了一间尚有空房的客栈。 他刚刚订好一间房,正打算离开柜台,就听见旁边一个青年哀嚎道:“什么?只剩下一间房了?” 老板是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得罪不起江湖人,忙赔着笑说:“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小店客房少,如今的确只剩一间了。” 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忽然说道:“老板,最后一间我要了。” “喂!”青年的语气有些难以置信,“那我怎么办?上官雪,我们好歹也一路同行数十天了,你不能这么无情。” 上官雪没有理会他,付了钱款就要径自上楼。 叶则有些好奇所谓的“天霜剑上官雪”到底是什么模样,便转头看去。 隔着黑色的纱质帷帽,他看到了一张英气美丽却冷冰冰的面孔。 上官雪的眉形并非时下女子青睐的柳叶眉,也不是细长舒扬的远山眉。她的眉眼都带着一股锋锐的剑意,叫人不敢逼视。 叶则没有见过武林第一美人儿江岚,但他觉得上官雪已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儿,一个带刺的冰美人儿。 上官雪的身后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青年,他面容俊朗、身材高大,本该是一个走马章台的公子哥儿,但是站在高挑清冷的上官雪身后,他反倒被比成了小厮。 叶则瞥到他背后的一杆红缨长·枪,又仔细看了一下他的眉眼,嘴角不禁微微一弯。 ——人生何处不相逢? 叶则转身垂首宣了一声佛号,淡淡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若不介意,可与贫僧同住一间客房。” 青年忙抬头看向他,“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多谢大师!” 住宿的问题解决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客房的路上,青年笑道:“我叫穆珩阳,大师你的法号是什么?” 叶则微微笑道:“贫僧法号‘印溪’。” “印溪?”穆珩阳赞道:“印溪是个好名字啊……” 他脚步一顿,浓眉忽然一拧,语气由惊疑不定转为喜不自胜:“不对……印溪……印溪!竟然是你?你竟是印溪?” 叶则非常淡定地回道:“嗯,好久不见,珩阳。” 穆珩阳郎笑道:“你早就认出我了罢?” 叶则“嗯”了一声,推开客房大门,率先走了进去。 穆珩阳看到他背后那柄乌鞘长剑,不由开口问道:“你是来参加论剑大会的?” 叶则道:“是,你呢?” 穆珩阳道:“我是出来历练的,半途碰到了上官雪,便与她同行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叶则看着窗外的暮色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下去用饭罢。” 穆珩阳点点头,“好,那我去叫上官雪出来。” 他走到上官雪的客房门前,刚刚抬起手还没敲门,下一刻木门就打开了。 开门的是上官雪,她身负长剑,面容依旧冷若冰霜。她对穆珩阳微微颔首致意,便迈步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穆珩阳似乎也习惯了她的寡言少语,拔脚就跟了上去。 叶则心里暗自好笑,觉得这一幕有点像高冷的女主人正带着自家宠物狗遛弯儿。 三人在楼下一张空桌边落座之后,上官雪就抬眼看向了戴着斗笠的叶则。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穆珩阳怀疑她是不是想要干架的时候,才开口说道:“你是个剑客。” 叶则看到上官雪眼中浓厚的战意,饶有兴味地说:“何以见得?” 上官雪抿了抿嘴唇,回道:“直觉。” 直觉是个玄乎的东西,很多江湖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都会有一种直觉,只是准不准的问题罢了。有些人的直觉准得可怕,那是因为他们的敏锐、经验已经让他们在潜意识中有了决断。 叶则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嘴角,“你想与我一战,而我,也正有此意。” 上官雪握紧了剑柄,问道:“那还等什么?” 叶则摇了摇头,“你不想知道,我为何愿意与你一战吗?” 上官雪冷嗤一声,“愿意?江湖上有很多用剑者都不愿意与我一战,只因我是个女流之辈。”她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继续说道:“无论是看人品、看资质、还是看实力,他们都不配被称为剑客!所以,他们终究还是败在了我手中。” 叶则说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巾帼何须让须眉?我之所以愿意与你一战,只因你是一个剑客。” 穆珩阳点头道:“印溪说的是,你比男子更强三分。” 上官雪神色稍霁,她思索了一下,说道:“再过两日,论剑大会就要开始了。不如等论剑大会结束了,你我再另行约战?” 叶则颔首道:“如此甚好。” ***** 次日,叶则、穆珩阳与上官雪三人一起登上九岳剑宗的主峰九岳山报名抽签。 每个签号各有两支竹签,而叶则抽到的签号是“玖”,也就是说他会与抽到同样签号的人对决。 穆珩阳只是来观战的,所以他并没有抽签。 三人参观了一下搭建在九岳剑宗主峰上的论剑擂台,便各自回到了九岳剑宗为他们安排的住处。 论剑大会开始的第一天,擂台旁边的告示栏上才贴出了每个签号对应的两个参赛者以及他们的师门。 上官雪抽到的签号是“柒”,比赛次序在叶则前面。她的对手实力显然远不如她,被她一招轻松取胜。 叶则的对手是个小有名气的年轻剑客,但可惜的是,他在叶则手下也没有撑过三招。 然而最令人畏惧的是,叶则根本就没有拔出藏心剑,他只是随手捡了根树枝作为剑刃,但他手中灌了真气的树枝却锋锐得堪比真正的刀剑。 他对内力真气的掌控能力之强,由此可见一斑。 论剑大会一开始的时候就像是大浪淘沙,将劣质的筛除,只余留下实力强大的剑客。 当然,也有一些出色的剑客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不幸碰到了实力相当的对手,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败”,败者也只能抱憾而归了。 论剑大会第九天,叶则抽到的签号是“捌”,上官雪的签号是“陆”。 上官雪的对手是九岳剑宗的破月剑范云羲。 两人都是青年剑客中的佼佼者,一个是九岳剑法的传承者,一个却连师从何人都无人知晓。 但谁也说不清这两人到底谁更强一些,于是这场比赛就变得悬念重重起来。 尚方城里的赌坊已经将两人的胜负作为一场赌局,显而易见,压范云羲赢的人要更多一些。 穆珩阳得知此事之后,当天就下山跑到尚方城的赌坊里去压上官雪赢。他是西山穆家堡的少堡主,口袋里面自然不会缺钱。 当然,这件事情只有他和叶则知道,上官雪却是完全不知情。 比赛当日,艳阳高照,天空万里无云。 擂台上的两人并没有立刻拔剑出鞘,相视良久才郑重地行了一礼。 穆珩阳皱着眉说:“有什么好看的?” 叶则专心致志地看着台上,没有理会他。 行礼过后,上官雪率先开口道:“此剑名为‘天霜剑’,剑锋三尺四寸,净重六斤七两。” 范云羲脸上笑意温文尔雅,他就像是一座静默的高山,也像是一块温润的白玉。 “此剑名为‘破月剑’,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两。” 两人相视一笑,紧接着,台上忽然闪过一片剑光。 原来在这电光火石般的一刹那间,两人就已交手数十招! 穆珩阳呆愣愣地看着擂台上的打斗,喃喃自语道:“原来……她竟也会笑……” 他的三魂七魄似乎都被上官雪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夺去了,根本无心去认真观看这场万人瞩目的比赛。 范云羲提气纵飞,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上官雪身前。 他一剑刺出,冷锐的剑芒犹如破开了重重迷雾,令人避无可避! 台下九岳剑宗的弟子低喊道:“是‘云破月出’!这是大师兄最得意的招式之一!” 众人皆以为上官雪败局已定,但她只是向后一仰,险而又险却也巧妙至极地避过了剑势。她旋身一转,手上的天霜剑已劈向了范云羲,犹如回风舞雪。 这个预想不到的结果惊呆了众人,但比赛还在继续,他们只得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继续屏息凝神观看比赛。 九岳剑宗的宗主范千里也在观看这场比赛,但他并没有和众人一样围聚在擂台之下,而是在距离擂台不远的高楼上俯瞰着这一切。 与他同在高楼上的还有几位九岳剑宗的长老,以及其他剑派的掌门人。 “这个小丫头的剑法,令我有一种似是故人来的感觉……”九岳剑宗的一个长老说道。 范千里收回视线,淡淡说道:“云羲要输了。” 几位长老皆惊愕道:“怎么会呢?” 范云羲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他的资质万中无一,又十分勤快,怎么会输给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片子? 不远处的擂台上传来唱喝之声:“上官雪胜!” ——范云羲输了。 ***** 上官雪虽然胜了,却是惨胜。 她走下擂台之后,穆珩阳正要向她道喜,就被她嘴角溢出的血线吓了一大跳。 他急忙问道:“你受伤了?疼不疼?伤在哪了?” 上官雪摆了摆手,说道:“无妨。” 叶则道了声“失礼了”,就将手指搭在了上官雪的腕上。 “内力耗尽,剑势反噬……”他皱了皱眉,说道:“恕我直言,你修习的内功似乎太过刚烈,并不适合女子。” 上官雪神色如常地掏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枚通透如玉的丸药吞服下去,才回答道:“我修习的内功的确更适合男子,但我师父这一生只有我一个传人。我若不修习他的内功剑法,百年之后,他这一生的心血就要埋葬在一抔黄土之中了。不过,我还是要多谢你的劝诫。” 此时,擂台上的第七场对决已经开始了。 “没关系,你……” 叶则一边与上官雪说话,一边抬眼看了一下台上的两个剑客。但只一眼,他就再无法移开视线,他像是突然被人点了哑穴,发不出半点声音。 在他清澈幽亮的桃花眼中,映出了一个身穿玄色劲装的修长人影。 上官雪听到他话说了一半却再没有动静,不由疑惑地看向他,继而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是司无崖,你没有看过他的比赛,这实在是一大憾事。我原以为他只是个无名小卒罢了,没想到他竟能击败青萍剑路遥。” 青萍剑路遥年已二十七,颇负盛名,就连上官雪也不敢肯定自己能赢过他。 叶则说道:“他没有拔剑。” 司无崖背后有一把被白布裹住的长剑,而他手中却握着一把再寻常不过的黑铁长剑。 但是没有人敢说他是目中无人,这样说的人早在见识过了他前面几场比赛之后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上官雪点点头,颇为神往地说道:“不知谁才能让他拔剑。” 司无崖的比赛可以说是毫无看点,因为这场比赛实在结束得太快了。他的剑法没有展露分毫,众人甚至都没看清他究竟是如何起势的,比赛就已经结束了。 并非是他的对手太弱,而是他太强了!他的强大,已让他的对手渺小如蝼蚁一般。 司无崖跃下擂台之前,若有所觉地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了一个戴着斗笠的僧人。他知道那是来自南海佛门的印溪僧人,一个在论剑大会上还没有拔剑出鞘的僧人。 隔着黑色的纱质帷帽,两人视线相交,一瞬后又匆匆错开。 脑海中回想着司无崖那一双幽黑的眼睛,叶则忽然说道:“论剑大会上,如果有人能让他拔剑,那个人必定是……” 上官雪问道:“是谁?” 叶则淡淡笑道:“除我之外,别无他人。” 穆珩阳脱口而出道:“如果有人能让你拔剑,那个人也一定非他莫属。” 上官雪思索片刻,说道:“此言极是。” 此时的他们都没有想到,验证他们所言非虚的一战会来得这么快! 第67章 【第六章 :力战池韶司】 论剑大会第十三日,又一轮比赛结束,成功晋级下一轮比赛的剑客们都重新抽签决定对手。 此时,尚余十个剑客,也就是说会有五场比赛。 叶则抽到的签号是“伍”,恰好是这一轮的最后一场比赛。 抽签结束,叶则刚刚回到住所不久,灰蒙蒙的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雷声大作,耀眼的电光撕裂天空,看起来分外骇人。 叶则坐在窗前静静看着雨打芭蕉,乱洒枝叶,目光一时有些空茫。 他眨了眨眼,心中默默念诵起了经文,平复着跌宕起伏的心绪。 但念着念着,他的脑海中却闪过了无情剑诀的奥义。 ——断情思,绝欲念。 叶则拿起藏心剑,缓缓拔剑出鞘,冰冷的剑身上映出了他平和却冷漠的眉眼。 “锵——”地一声,他重新收剑还鞘,倏然站起了身。 他的目光透过雨幕,看向了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 ——那人是司无崖,也是池韶司。 叶则确信自己不会认错人,虽然对方改名换姓,戴上了面具,但他又怎么会被外物所迷惑呢? ——他爱的是一个灵魂,而不是一副皮囊。 池韶司正在雨中舞剑,他的剑身上映着电光,每一招都势如雷霆,引动着浩大的天地之力! 他的衣衫发丝完全没有被大雨淋湿分毫,能把真气护体运用到这等境界,足可见他内力之深厚。他舞剑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雨滴溅落在地,犹带着剑锋的锐利。 叶则看着他,恍惚间却好似看到厉寒朔在舞枪。 两人隔着重重雨幕,一人舞剑,一人观赏。 池韶司练完了一套剑法,才抬眼看向了不远处的一扇绮窗。 劲风吹拂着雨丝落进绮窗,僧人的衣袍翻飞,如同将要羽化成仙。 池韶司的眼神也像是撕裂天空的疾光闪电,叶则却毫不畏惧地与他四目相接。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池韶司才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暂居的住所。 ***** 这一场大雨直下到傍晚才渐渐停歇,雨后清新的空气令人心神通畅,枝头树叶也泛着点点新绿。 满帘暮色如织,月华渐生,繁星明灭。 叶则用过晚膳,正要回住所,却被穆珩阳叫住了。 “如斯夜色,倘若只在房内诵经念佛,岂不是白白错过了良辰美景?” 叶则想了想,说道:“此言极是,珩阳有什么建议吗?” 穆珩阳神秘兮兮地从背后拿出一坛酒,嘿嘿笑道:“咱们上屋顶喝酒去罢?” 叶则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我不能喝,也不会喝。” 穆珩阳脸上的表情登时垮了下来,他摇头叹道:“印溪啊印溪,你怎么偏偏是个和尚呢?还是一个那么严守戒律的和尚!世间那么多美酒佳肴,你却不能尝一尝。你还那么年轻,却要从此青灯古佛一生……听起来真是可怜得很。” 叶则微微笑道:“红尘多纷扰,青灯古佛有何不好?更何况,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穆珩阳道:“好了,我说不过你。不逼你喝酒,陪我上屋顶赏月总行了吧?” 叶则点了点头。 两人选了个赏月的最佳地点,就并排坐在了屋脊边缘,身下湿润的青瓦已被护体的真气烘干了。 极目远眺,山下的尚方城夜景尽收眼底。 一场大雨过后,月色泠泠,灯火微明,别有一番幽静寂寥之感。 流萤点点,偶尔闻得蝉鸣之声,令人不由会心一笑。 穆珩阳拍开泥封,仰首就着坛口豪迈地饮酒。 清冽的酒香氤氲在微冷的空气中,叶则不由笑道:“你这般牛饮,可对得起这美酒、美景?” 穆珩阳也笑道:“江湖男儿哪有那么多讲究?我就喜欢大口喝酒!” 他又饮了一口酒,语气有些遗憾:“只可惜没有丝竹笙歌相伴,倒少了许多乐趣。” 叶则淡淡笑道:“这有何难?” 他取出一支竹笛,置于唇边,悠扬婉转的笛音在清寂的夜色中响起。 穆珩阳一边听一边喝酒,不多时,一坛酒就已去了大半。 月下临风,笛声幽婉,似有离愁万绪。 “若非知道你是个六根尽断的和尚,我真要以为吹笛之人是个多情公子。曲中有情意,却与何人说?”穆珩阳摇头轻叹一声,不禁笑问道:“这曲子叫什么?” 叶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笛身,声音有些缥缈地说:“它叫《相留醉》,是用来赠别友人的。” “友人?”穆珩阳干脆躺在屋瓦上,长舒一口气说道:“我倒觉得是心爱之人……印溪,你真不像个和尚。” 叶则问道:“那我像什么?” 穆珩阳苦思半晌,叹了口气:“唉,不管你像什么,你终究是个和尚。” 叶则轻轻笑了笑,不置一词。 一坛酒喝完了,两人跃下屋顶,一同回了暂居之地。 ***** 翌日清晨,擂台旁边的告示栏贴出了对战表。 叶则的对手是司无崖,也就是池韶司。 这一战来得如此仓促,却也是众望所归。 得知了这个结果,上官雪道:“真是好极了!你们二人,必定有一人要拔剑。” 穆珩阳笑道:“这回你可不能再拿树枝糊弄别人了,司无崖可不是好对付的人。” 此时,三人正坐在尚方城内的一座茶楼内,临街的桌位可以将车马人流尽收眼底。 叶则漫不经心地垂眸看着街景,忽然见得一个貌美年轻的妇人纵马而来,直向着九岳剑宗的主峰九岳山而去。 他思索了一下,问道:“珩阳,那是不是令姐穆婉蓉?” 过了将近十五年,穆婉蓉的衣装打扮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她的眉目气质却没有多大变化。 听到叶则的问话,穆珩阳抬眼看去,惊讶道:“真的是她!她怎么会来这里?” 上官雪道:“看她如此行色匆匆,怕是出了什么事。” 穆珩阳急忙站起身说道:“我去找她。” 他一走,这张桌边就只剩下孤男寡女两个,就算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也难免会让人说闲话。 上官雪望着穆珩阳的背影,忽然道:“他一个人成不了气候,我去看看,免得他被人欺负了。” 她离开之后,叶则在茶楼又坐了一会儿,才结了茶钱下楼。 楼梯很窄,叶则下楼的时候难免会与正要上楼的人狭路相逢。他微微侧身让过道路,但眼前的人却一动也不动,也不打算给他让路。 “施主……”叶则看到来人,一时失了声。 池韶司又踏上一级台阶,与他并肩而立,侧头看着他说道:“我很想见识一下,名满江湖的佛门新秀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处。” 他的语速并不快,却给人极重的压迫感。 叶则神色淡漠,宣了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必不会让施主失望。” 池韶司面具下的唇角微微一勾,“佛门中人,竟半分也不谦虚?”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眸中的冷漠之色稍减,像是冰雪初融。 叶则微微笑道:“贫僧虽然不才,但至少能让施主拔剑。” 池韶司低声笑道:“你希望我对你拔剑?你可知道,我的剑一旦出鞘,就必然要痛饮敌人鲜血。” 叶则垂首道:“多谢施主提点。” 池韶司冷哼道:“但愿你能让我尽兴,否则天下之大,我却没一个可以匹敌的对手,岂不是寂寞得很?” 叶则抬眼看了看他,一双桃花眼平静无澜,“人外有人,施主此言未免太过自负。” 他抬步向下走去,池韶司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道:“你会吹笛吗?” 叶则顿了顿脚步,嘴角微微弯起,那一闪即逝的笑容很有几分高深莫测。 “会与不会,又有什么关系呢?” 池韶司烦闷地皱了皱眉,思及昨夜隐约听到的笛音,心中更是躁动难耐。 ***** 比试当日,擂台边人山人海,众人都想看看这两个至今还未在论剑大会上拔剑出鞘的人究竟谁要更高一筹?谁能继续维持自己的不败战绩? 天空阴云密布,似是随时要落下倾盆大雨。 叶则与池韶司一同走上擂台,相对而立。 山风拂过,林木簌簌,擂台上的两人一言不发,擂台下的众人也静默了下来。 叶则合掌当胸,躬身行了一礼。 他今日没有戴斗笠,一俯身,光亮的脑袋就映入了池韶司眼中。 池韶司依然背着他那用白布裹住的长剑,手中却拿着一柄寻常铁剑,看来是丝毫没有将叶则放在眼里。 礼毕,叶则问道:“施主执意如此?” 池韶司冷冷说道:“若你能逼得我换剑,那就再好不过了。” 叶则不再说话,风声呼啸中,藏心剑怆然出鞘,剑身凛然如一泓秋水。 剑鸣如鹤唳猿啼,尖锐凄寒。 几乎是同一时刻,池韶司也拔剑出鞘,沉黑的剑身犹如一道黑色的光,直劈敌方。 铁剑与藏心剑相击,瞬间就迸溅出星屑般的火花。 两把剑的第一次交锋如此迅疾,不远处高楼上观战的人却清楚地明白池韶司输了一筹。 并非是他的起势不妙,或者实力不济,而是他的剑不够趁手。 九岳剑宗的宗主范千里说道:“他太自负了,印溪可不是以往那些无足轻重的小卒。” 高楼上的众人纷纷赞同地点头。 剑客的剑,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若要以次充好,关键时刻可能就会掉链子。 这并不是说剑客离不得外物,但是当棋逢对手的时候,一把得心应手的剑更能发挥出剑客的实力。 更何况,池韶司还没有到无剑亦有剑的境地。 铁剑已经完全变形,成了废铁一堆。 叶则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如同谦谦君子般静立在擂台上。 他在等池韶司换剑。 池韶司终于开始正视眼前这个眉目清艳的和尚了,他忽然笑道:“你很好!你是除他之外,第一个逼我拔剑的人!” 他伸手握住背后长剑的剑柄,将长剑包裹得密不透风的白布瞬间被真气震碎,如白蝶般片片飞落在地。 叶则微微笑道:“此剑名为藏心剑。” 池韶司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弯,“此剑名为乌夜啼。” 长剑出鞘,剑身乌沉,如黑云压城。剑啸震耳,如电掣霆呵! 第68章 【第七章 :麻烦惹上身】 乌夜啼剑锋如带雷霆之势,而此时天空阴云幂幂、雷鸣阵阵,似是在积蓄这一剑的威势! 就算是站在擂台之下,众人也为之感到心神震颤。 世间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挡得住这一剑! 高楼上,范千里的神色严峻地看着擂台上的交锋,心潮澎湃起伏。 任何一个精于剑道的剑客看到这一战都不会无动于衷,这两个人的战斗可以轻易地牵动观者的心神。 “锵——”地一声,两剑棋逢对手。 当空劈下一道闪电,盖过了剑身相撞的声音。 叶则翻腕挽了个剑花,轻巧地化去了乌夜啼疾如闪电的剑势。 紧接着藏心剑直刺池韶司,去意决绝,眨眼间便到了池韶司面门跟前。 池韶司急退几步,身形一转,两剑一触即分! 台下的上官雪紧握着天霜剑,强忍着想要拔剑出鞘酣战一场的冲动。 “太快了,根本看不清楚!” 的确,两人出剑的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残影,台下众人只能看见一道玄色、一道浅黄的身影在擂台上交错变换。 藏心剑的剑势虽然并不惊天动地,但它却寒漠至极,犹如高高在上的神佛俯瞰世间,悲悯却冷然。 池韶司冷冷一笑,就算是神佛又如何?他一个魔教教主,可不稀罕去捧神佛的臭脚! 乌夜啼嗡鸣一声,剑气如虹,将叶则逼得退了一步。 高楼上的范千里目中似有惋惜之色,“这两人都有望超越叶昙渊,问鼎剑圣之位,只可惜……” 一个貌美年轻的妇人说道:“有什么可惜?” 范千里道:“可惜今日他们中有一人会死…………若能有势均力敌之人相伴一生,岂不好过一人独享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妇人冷哼一声,目光怨恨地看着擂台上玄色劲装的人影。 此刻,擂台上的两人各据一方,全身心都放在对方身上,伺机寻找对方的破绽,以图一招制敌! 不多时,乌夜啼再次迎面袭来。 乌沉沉的剑身上如覆阴云,烟笼寒水般诡谲莫测,这一剑的节奏并不如先前般迅猛,反倒显得有些平和。 叶则却不会因此而小瞧了对方,他谨慎地应对着池韶司的剑招,藏心剑如同与他融为一体,剑锋落点精准得可怕! 剑气绵密,封锁了乌夜啼所有的进攻,逼得池韶司不得不一退再退! 退无可退之时,自然要迎难而上! 更何况,池韶司本就不是那种龟缩不前的鼠辈。 天空中雷云滚滚,又是一道巨雷劈下,直骇得人肝胆俱碎。 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雷雨骤然落下,如针刺般扎进裸·露在外的皮肤中,砸得人生疼。 擂台下观战的众人纷纷抬手遮挡暴雨,眼也不错地望着擂台上依旧没有喊停的比试。 风雨飘摇中,乌夜啼清啸一声,破开雨幕刺向叶则。 这一剑酝酿已久,去势若奔雷震天,纵有凄风苦雨,也挡不住那通天彻地的剑势! 万千谋划,尽在这一剑中! 叶则挥剑疾退,飞掠至擂台边缘,但他的胸口已出现了一道血线,在浅黄的僧衣上显得格外醒目。 穆珩阳紧皱眉头:“印溪受伤了……” 上官雪神色依旧冷若冰霜,“剑客比试,难免受伤,何必大惊小怪?” 乌夜啼破开了叶则护身的真气,滂沱大雨中,叶则身上浅黄的僧衣很快就湿透了。 浸满了雨水的僧衣不复先前的飘逸,反倒颇为沉重累赘。僧衣上的血迹晕开,狼狈可怖。 叶则的鼻息略微急促,雨水倾盆而下,他几乎有些睁不开眼。 这一场比试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两人各出了数十剑,却始终胜负难分。 池韶司持剑而立,头顶灰蒙蒙的天空电闪雷鸣,凄寒风雨中,他就像是一把顶天立地的神兵利器! 他看着对面的年轻僧人,冷冷说道:“佛门中人,从来只用棍棒禅杖,不用刀剑。你的剑意究竟是什么?你到底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乌夜啼微微震动,似是在喝问叶则。 如一道惊雷,瞬间炸开了他心中的牢笼! ***** 无情剑诀自脑海中闪过,叶则握紧了剑柄,重新看向池韶司。 他的目光十分淡然,是一种漠视众生的淡然,仿佛池韶司在他心里根本无足轻重,就是随处可见的一株小草。 ——断情思,绝欲念。 藏心剑铮鸣一声,叶则说道:“你说的是,佛门不用刀剑,禅意强加于剑上,反倒有些不伦不类。” 池韶司心里“咯噔——”一声,叶则的眼神变了,但他不喜欢这种眼神,心里涌上来的不仅仅是厌恶,更有深藏的惶恐。 叶则身形极快,如一片轻飘飘的飞羽,瞬间就到了池韶司近前寸许之地。 藏心剑寒意凛冽,剑势迫人,如滔滔寒江翻涌而来。 池韶司提剑斜刺过去,乌夜啼与藏心剑迎面相击,冷意随着剑锋蔓延直上,深入骨髓。 ——寒彻人心,冻彻人骨。 叶则步法妙极,剑随身走,一剑直斩对手。 池韶司迅速回撤,但藏心剑如影随形,将他封锁得滴水不漏。他就像是被包围在重重山岭中,孤立无援,只能独自承受风霜寒雨。 藏心剑步步紧逼,剑锋冷锐、剑势逼人、剑意无情! 池韶司忽然低笑出声:“怪不得你要藏着掖着,一个佛门弟子,心中竟没有半分慈悲?不过,无情无欲倒也比沽名钓誉之辈更像个神佛。” 他护体的真气早已被破开,身上玄色的劲装被雨水浸湿,紧贴着皮肤。雨水将他身上的血水冲刷到地面上,众人才惊觉原来他已经伤重至此! 骤雨渐歇,天上的乌云也慢慢散开,露出了雨后湛蓝明澈的天空。 高楼上,范千里望着擂台上似乎已经力竭的两人,摇了摇头叹道:“动手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瞬间便有四个身穿九岳剑宗弟子服饰的年轻人跃上了擂台,一齐攻向了池韶司! 池韶司对此并不惊讶,他挥剑迎上这四人,身形陡快,眨眼便将他们都刺死了。 擂台下的众人正在惶惑不安间,就听到高楼上传来一声厉喝:“魔头!还不速速受死?” 紧接着,一个凄厉的女声喊道:“池韶司!今日我穆家堡定要留下你这条狗命来!” 池韶司冷笑一声,他深深看了一眼叶则,而后身形疾退,瞬间就飞掠到了数丈之外。 显然,他并不想要久留于此。 数十个身穿藏蓝色劲装的穆家堡弟子追了上去,他们手持千机弩,淬了剧毒的短箭不断地射向池韶司,誓要将他置于死地! 擂台下的穆珩阳怔愣半晌,忽地回过神来,拔脚就要追上去。 上官雪拉住他,蹙眉问道:“你去做什么?” 穆珩阳扭头看着她,眼眶通红,“自然是去杀了池韶司!天魔教害我父兄不浅,我作为穆家堡少堡主,自然是与他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上官雪被他扭曲的神色骇了一跳,正待要再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瞥到了擂台上摇摇欲坠的叶则。 她不由道:“印溪他……” 穆珩阳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见状急忙跃上擂台扶住叶则,“印溪!你怎么样了?” 话还未尽,他就觉得手上一阵刺骨疼痛,竟莫名其妙割破了皮肉、流出了鲜血。 上官雪也跃上了擂台,见此情景,忙对他说:“你把他放平,先不要碰他。他现下剑意正炽,周身剑气勃发,就算没有意识也能伤人。” 穆珩阳一愣,“剑气?可他是人,不是……” 他忽然住了口,想起了叶则无悲无喜、无情无欲的双眼。以往只觉得对方的眼睛平和宁静,现在想来却有一些难言的可怕! 穆珩阳看着平躺在擂台上的叶则,他嘴角带着一缕血丝,面色苍白,但依然平和淡漠、宝相庄严。 过了好一会儿,上官雪才伸手探了探叶则的脉搏,惊讶道:“他走火入魔了。” 南海佛门的绝学《浮图宝鉴》一贯循序渐进,注重心境问题,因此佛门弟子鲜少会走火入魔——也难怪上官雪和穆珩阳会如此惊异了。 穆珩阳扶起陷入昏迷的叶则,走了一步,却听到剑锋划着地面的刺耳声音。 他侧目望去,突然发现叶则手中竟然依旧紧握着藏心剑,半分也没有松开。 穆珩阳与上官雪不由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哑然。 ***** 叶则脑海中嗡嗡作响,一时是无情剑诀,一时又是《浮图宝鉴》,混乱不堪! 眼前似有万千剑光闪过,耀目至极。 剑光如片片飞羽消散之后,他看到了一顶简单别致的青色幔帐。 叶则眨了眨眼,紧皱着眉,已然想起了池韶司浑身浴血的模样,也想起了自己走火入魔的原因。 一道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印溪,你醒了!” “珩阳……”叶则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包扎完毕,内伤也已经好了大半,便说道:“多谢你为我疗伤。” 穆珩阳摆了摆手,说道:“这要多亏了上官雪,她身上奇奇怪怪的药丸粉末不少,正好能治你的伤势。” 这地方显然就是叶则在九岳剑宗暂居的住所,屋里只有他和穆珩阳两人。 穆珩阳给叶则端来一杯水,叶则喝完才道:“待我伤好,定要当面谢谢她。” “那恐怕不行了。”穆珩阳将茶杯放回桌上,说道:“她昨天就已经离开了,等你伤好之后,我也要回穆家堡了。” 叶则低声问道:“为何这么急?” 穆珩阳没有答话,反而问道:“印溪,你不想知道比试结果吗?” 叶则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知道,司无崖就是池韶司。” 穆珩阳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没错!他竟然就是天魔教的教主!可恨的是,穆家堡和九岳剑宗派出那么多人追杀他,却还是让他逃了出去!” 叶则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又听见穆珩阳说道:“你知道他的行踪为什么会泄露吗?因为天魔教中有人要置他于死地,果然是个众叛亲离的魔头。” 叶则皱了皱眉,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养伤三日之后,穆珩阳就向叶则告辞。 临行前,他对叶则说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像个和尚了,印溪。” 叶则目带探询地看向他,听见他说:“你是一个天生的剑客。” 这话与道嵩僧人的观点不谋而合,让叶则一时有些啼笑皆非。 ***** 穆珩阳离开九岳剑宗之后,叶则也收拾了一下行装,便下了山。 他骑着马儿向北行了两日,直往中陆元和城而去。 元和城外数十里,有一座村庄,住着几十户人家。 此时暮景萧萧,天高风细,皓月初升。 叶则借住在一户农家,半夜更漏断、人声绝,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院落内。 他语气淡淡地问:“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夜深人静,无人回话,叶则指尖却忽然有东西飞了出去。 ——竟是一片树叶! 树叶覆了真气,锋锐似刀,一瞬间就逼得隐藏在暗处的人显出了身形。 那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她似嗔似怒地说道:“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飞花摘叶即可伤人。” 她的声线媚人至极,显然是个年轻的女子。 月华如水,潋滟无际,她发上一根银蛇簪熠熠生辉,两颗作为蛇瞳的红宝石更是璀璨无比。 叶则淡淡道:“原来是你。” 第69章 【第八章 :神医胡不思】 夜色分明如晴昼,银月朦胧,轻寒凛凛。 女子轻移莲步,浑身如同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她眉目艳丽却没有半分艳俗之感,月华倾洒一身,令她犹如月宫神女般皎洁无暇。 她轻轻笑道:“鼎鼎大名的印溪僧人,竟也知道奴家姓甚名谁?” 叶则宣了一声佛号,语气淡漠地说:“阿弥陀佛,花施主的银蛇簪世间无二,明眼人一看便知。” 女子携着一阵香风轻飘飘地来到叶则身前,吐气如兰:“不错,奴家便是花如练。” 天魔教九堂之一合欢堂堂主,花如练——亦是这个游戏世界的女主角。 叶则拇指抵住剑格,藏心剑微微出鞘,露出一截明如秋水的剑身。 寒意逼人,剑气凛然! 花如练有些忌惮地往后退了几步,但看到对面年轻僧人平静无澜的双眼时,她又改变了主意。 她平生见过许多男人,不管是正气凛然的少年侠士、还是成名已久的正道宗师,只要是个男人,就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她只需要小施伎俩就能让他们丑态毕露。 花如练心中暗讽——男人,也不过如此,也不过是她掌中的玩物。 眼前这个没有半分烟火气的年轻僧人也不会是例外,就算他看起来那么宝相庄严,一副看破红尘、断情绝欲的模样。 如此想着,花如练反倒往前凑了几步,离得更近了些。 叶则紧皱眉头,长剑出鞘,冷锐的剑锋转瞬间便已抵在了花如练白皙的玉颈上。 花如练的呼吸近在咫尺,温香软玉触手可及。 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这样一个绝色妩媚的美人儿,都不会无动于衷。 叶则却冷冷道:“花施主,请你自重。” 花如练娇声笑道:“世人都说女子惯爱口是心非,奴家觉得你们男人啊……也不遑多让。” 叶则神色淡漠地说:“若是无事的话,时辰尚早,贫僧还要回去小憩。另外,也请花施主莫要再跟着贫僧了。” 花如练的纤纤素手甫一摸到叶则胸口,就被他点住了身上的几处大穴,再也动弹不得。 她一时惊骇于他精妙迅捷的点穴手法,转眼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娇声嗔道:“看不出来你竟然喜欢……欸?你怎么走了?” 叶则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说:“半个时辰之后,穴道会自动解开,届时还请花施主自行离去罢。” 花如练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则的背影,原来他竟不是想要趁着她无法行动的时候占她便宜,她竟然也有自作多情的一天! 她心中羞怒交加,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但眼看着他就快要走到屋檐下,她也顾不得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扬声喊道:“和尚,你先别走!我有要事与你相商。” 叶则站在屋檐下,半个身子隐没在暗影中,半个身子却被如水月华笼罩着。 他淡淡问道:“何事?” 花如练道:“自然是救命的事情。” 叶则又问:“救谁的命?” 花如练冷笑道:“医者救死扶伤,莫非还要看人?好人的命是命,恶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叶则道:“既然是恶人,贫僧若救了他,岂不是害了他人?” 花如练道:“你们佛门中人不是常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恶人也可以改过自新,变成好人。这样一来,你若不救恶人,这世间不就少了一个好人?” 她一张嘴舌灿莲花,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诡辩之能令人实在不敢小觑。 叶则转过身看着她,微微笑了起来,“你说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 一道劲气点在花如练身上,瞬间就解开了穴道,她却呆愣愣地没有回过神。 她心里暗暗想到,这和尚笑起来的模样倒真是勾魂夺魄。 ***** 叶则回到屋内拿了自己的行装,在桌上留下一些银钱权作谢礼,便与花如练一同离开了村庄。 走了约莫一刻钟,花如练侧头看着叶则牵在手中的马匹,不由问道:“你我共乘一骑,岂不好过徒步而行?” 叶则淡淡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花如练:“……” 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脚程很快,不大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座乡下别院。 花如练引着叶则走到别院的主屋,穿过重重幔帐之后,一张床榻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榻上一个面容苍白、唇色泛紫的青年男子闻声睁开眼睛,冷冷看向突然出现在寝屋内的两人。 花如练媚眼如丝,柔声说道:“教主大人,我为您请来了印溪僧人。他是道嵩僧人唯一的弟子,医术不凡,定能为您拔除穆家堡的箭毒。” 池韶司神色稍霁,却看都不看花如练一眼,只定定地瞧着叶则。 花如练见状,便识趣地退出了寝屋,甚至还贴心地阖上了门。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得烛花爆开的轻响。 “……小和尚,你可还记得我?”池韶司忽然微微笑了起来,他不常笑,旁人根本无法想象他温柔一笑的模样,但叶则却有幸能够亲眼目睹。 约莫十五年前,道嵩僧人曾经带着他唯一的弟子印溪去过穆家堡——这并不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稍作调查便能知晓。 他想了十五年、念了十五年,念念不曾忘的小和尚,原来就是论剑大会上唯一一个能与他比肩的对手。 叶则沉默了一下,说道:“我记得你,池韶司。” 池韶司皱着眉,以为他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不,我是说大概十五年前在无崖山……” 叶则打断他的话,又一次重复道:“我记得你。” 他的声音清冽淡漠,如此平和,又如此漠不关心,池韶司一腔火热登时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 那冷意像是藏心剑剑锋蔓延而来的剑气,直逼心脉,冻彻心扉。 池韶司心中暗讽——是了,他们一个是恶名昭彰的天魔教教主,一个是正气凛然的佛门弟子,本就不该有什么交集。 叶则走上前来,伸手把住他的脉门,皱眉道:“衣服脱了,我要看一下你的伤口。” 池韶司依言坐起身,褪去身上的亵衣,他肌肉紧实精壮的身体上伤痕密布,却有一种异样的美感。蜜色的肌肤在摇曳的烛火下,就像是淡金色的蜂蜜,令人忍不住想要舔舐。 他赤·裸的肩背处有神秘的刺青,颜色很深,几乎刻到了骨中。 叶则目不斜视地垂首,一边认真地查看伤口,一边飞速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灸器具。 池韶司的伤口大多集中在背部,腹部两道狰狞的剑伤与之相比都可以算得上是轻伤。他背部的伤口是由穆家堡千机弩发射出的短箭造成的,部分毒素虽已排出,却仍有大部分沉积在了体内。 只是因为他内力深厚,又有珍贵药材拖延毒性蔓延到全身,这才能够活到现在。 穆家堡的毒·药天下闻名,其刁钻难解的程度只高不低。 池韶司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床榻上,身上的肌肉紧绷得厉害。他感觉到叶则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背部,微微的痒意漫上心头,让他忍不住扭过头去看对方。 叶则清艳的面容依稀还有着十五年前稚气精致的模样,他微垂的眼睫像是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眸中的神色。 池韶司轻声道:“……小和尚,你变了许多。” 叶则“嗯”了一声,说道:“你还是叫我印溪罢。” 池韶司心里有一股没来由的郁郁之气,“印溪?我觉得还是叫你‘阿则’更好一些。” 叶则一怔,微凉的指尖不慎触碰到了池韶司背部的肌肤,那火热滚烫的温度刹那间就灼烧到了他。 他闪电般缩回手,淡淡说道:“你身上的毒,仅靠我一人是解不了的。” 池韶司坐起身来,凝视着他问道:“一人?” 叶则点点头,说道:“这世上有一个人比我更擅于解毒,只是她行踪难测,你又等不了太久……” 池韶司微微笑道:“你说的是神医胡不思?” 虽是问句,他的笑容却十分成竹在胸。 叶则颔首道:“没错。” 池韶司说道:“若是别人说他找不到神医胡不思,我倒还有几分相信。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却是半分都不信。” 叶则扬眉问道:“为何?” 池韶司脸上的笑容似乎多了讥讽之意,“听说胡不思十年前在南海遭遇海难,正巧被你救了一命,便许了你三个诺言。神医一诺千金,这样的机会若是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未免不值……” 他还没说完,就被叶则强行掐断了话头,“我不会让你死的。” 池韶司愣了一下,“你……”他喉咙有些艰涩之感,眼神不可置信却难掩喜色:“为什么?” 叶则淡淡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池韶司心中所有的绮念瞬间都被冻结,他弯了弯嘴角,说道:“好……果然是慈悲心肠的佛门中人!多谢你了。” 黑暗冰冷的十五年岁月中,唯有无崖山那短暂美好的时光是他能够聊以慰藉的温暖。愈是伤痛、愈是绝望,他就愈是疯狂地思念着记忆中唇红齿白的小沙弥! 池韶司早就清楚地明白自己对小沙弥的执念已经扭曲,但他并不打算克制,而是选择了放任自流。 他一直坚信——没有任何感情能够成为他的绊脚石,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成为他的软肋! 但池韶司现在忽然发现,他似乎低估了自己对叶则的感情。 ***** 十年前,叶则的确救了濒临死亡的神医胡不思,第九任胡不思。 胡不思既是一个名字,也是一个代代相承的称号。 ——也怪不得江湖上总有人说神医胡不思是个亦男亦女、亦老亦少的怪人,十分擅于易容之术。 十年前,第九任胡不思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天真少女。她一心只与草药作伴,日日研究医毒之术,不过二八年华就已经把师父的本事学去了七八分。 及至十八岁,她与师父出海寻药,不巧遇到了海难。 师父葬身大海,她侥幸活了下来,继承了师父的称号之后,就一直云游四海。 胡不思一向有恩必报、有仇必还,对待救了她性命的叶则,她非常大方地许了他三个诺言,并将唯一能与自己联系的蛊虫赠予叶则。 当夜,叶则就利用蛊虫联系上了胡不思。 而两天后,胡不思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中陆元和城附近的这座乡下别院。 她出现在别院内的时候,花如练未及出手,就被药倒在了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缓步踏进了主屋。 叶则正在例行为池韶司把脉,闻声回头望去,淡淡道:“你来了。” 胡不思明明已年近三十,面貌却仍旧像是二八年华的少女般青春明媚,显然是驻颜有术。 她微微笑道:“你请我来,我自然不会不来。” 叶则道:“我请你来,是想要你救一个人。” 胡不思看向斜倚在床榻上的青年男子,他胸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了占据半个胸膛的刺青。那神秘的图腾让他整个人更添几分异域的魅力,她却紧蹙着眉毛,问道:“是他?天魔教教主?” 叶则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胡不思叹了口气,摇头道:“抱歉,印溪,我不会救他的。” 第70章 【第九章 :剑圣藏宝图】 胡不思话音一落,池韶司便冷笑道:“你为何能够一眼看出我的身份?” 对于这一点,叶则也有些好奇。 ——理由总不会是池韶司天生就长了一张魔教教主的脸吧? 胡不思沉吟片刻,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天魔教自第七代教主起历任教主身上都要刺青?并且这刺青还一模一样?” 池韶司默然半晌,语气淡淡地说:“知道。” 这是一段关于第一任胡不思与第七代天魔教教主的风流韵事,前因后果都记录在了《天魔教秘闻录》中。 《天魔教秘闻录》是历代天魔教教主写下的生平经历,其中不乏他们对武学的参悟。因此成为天魔教教主之后,池韶司也翻阅了这本唯有教主才有资格翻看的书籍。 于是,他对天魔教绝学《万魔策》有了更深领悟的同时,也知晓了不少天魔教的秘辛——其中就包括了第一任胡不思与第七代天魔教教主之间的爱恨纠葛。 第一任胡不思是一个苗女,性格爱憎分明,毫不拖泥带水。 她来到中陆云游的时候,遇见了隐姓埋名的第七代天魔教教主。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两人迅速地坠入爱河,可惜好景不长,第一任胡不思遇人不淑。她所爱的人远不及她忠贞不渝,反倒是个花心滥情、喜新厌旧之人。 伤心绝望之下,第一任胡不思远走离开,而第七代天魔教教主不知为何却命人将她留在自己身上的刺青代代相承了下去。 ——在苗女的家乡有一种说法,若是爱一个人,便要在他身上留下刺青,化为锁链缚住爱人的身心。纵使阴阳相隔,爱人也不会魂无所归处。 此刻,第九任胡不思看着池韶司,冷冷笑道:“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你知道这刺青是第七代天魔教教主传下来的,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恐怕你心里会猜测他是余情未了罢?” 池韶司摇了摇头,说道:“他心里若是余情未了,怎么会不去找她?” 胡不思冷哼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去找她?他可是派了近百个天魔教弟子去找她呢。可恨的是,他根本不是为了与她重修旧好,只是为了剑圣藏宝图!” 叶则微微讶异地问道:“剑圣藏宝图?” 早在百年以前,剑圣莫长歌就已经破碎虚空离开此界。但时至今日,依然有人在费尽心思地寻找他那令人垂涎的藏宝之地。 因为,其中不仅有剑圣富可敌国的身家,更有剑圣遗留下来的剑谱——《长歌诀》。 ——这是一向一言九鼎的剑圣亲口所言,所以听者都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江湖传言中,修炼到巅峰就能够破碎虚空、长生不死的功法有四部,分别是:北地天魔教的《万魔策》、东湖水云宫的《移花神功》、南海佛门的《浮图宝鉴》以及剑圣莫长歌的《长歌诀》。 前三者是门派传承,其中《万魔策》更是弊端无数。但剑圣莫长歌的《长歌诀》却没有门派限制,可以说是天下所有剑客心神向往的剑谱。 胡不思看着面露沉吟之色的两人,说道:“告诉你们也无妨,这刺青是剑圣藏宝之地的开门钥匙。只要将这一层人皮揭下来,再按照刺青做一个不差毫厘的令牌,就能开启藏宝之地。” 池韶司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胡不思看向叶则,微微笑道:“印溪,你若是想要,我们便合力击杀了他。” 《长歌诀》对剑客来说实在是一个莫大的诱惑,可池韶司却莫名地相信叶则,相信他不会为了《长歌诀》而将自己置于死地。 果然,听到胡不思的蛊惑之言,叶则只是淡淡地说:“剑圣藏宝之地,恐怕不会如此轻易就能开启。不思,我请你来,只想求你救他一命。” 胡不思神色惊异,难以置信道:“求我?你竟为了他求我?” 叶则看都不看池韶司,微微颔首,算是肯定了胡不思的说法。 虽然不看池韶司,但对方如影随形的灼热目光却让他觉得如芒在背。 胡不思再三问道:“哪怕他是天魔教教主?一个杀人如麻、冷血残酷的恶徒?” 叶则沉默地点点头,说道:“不思,你不必再问了。他的命,我一定要救。” 胡不思叹了口气,瞪向池韶司,语气愤愤不平道:“天魔教的教主真是害人不浅!” 叶则道:“是我心甘情愿的。”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胡不思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抱歉,我真的不能救他,印溪。” 叶则平静无澜的神色终于出现了变化,淡漠的语气也焦急了起来,“不思……” “我虽不能救他,但是你可以。”胡不思打断他的话,微微笑道:“印溪,你愿意相信我吗?” 叶则看着她似是藏有万千思绪的杏眼,点了点头。 他淡淡说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 解毒之前,胡不思问道:“你不后悔吗?为了帮一个素昧平生之人解毒,平白没了半数寿命,这实在是一比不划算的买卖。”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不下十次,但她打算再问最后一次。 叶则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只是微微笑道:“我又不是商人,何须计较划不划算?更何况……我心里觉得划算就够了。” 胡不思见他如此执拗,也不再多言。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了池韶司的寝屋,池韶司正斜倚在床榻上看书,闻声抬头看向来人。 他微微笑道:“你来了。” 这话显然是对叶则说的。 叶则尴尬地看了看身边的胡不思,而后默不作声地坐在了床榻边缘。 池韶司打蛇随棍上,故作不经意地摸上了叶则垂在身侧的手。在叶则立刻缩回手之后,他十分气定神闲地对胡不思点了点头,权作招呼。 胡不思朝着屋顶翻了个白眼,她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池韶司竟然能够视若无睹地亲近叶则,真是脸皮厚如城墙! 她递给他们一人一碗汤药,说道:“喝了它,你们不会感到任何痛苦。” 两人一同饮尽后没过多久,叶则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池韶司将他抱起平放在床榻内侧,侧身望着他清艳的眉目,几乎想要立刻吻上那森黑的长睫、浅绯的薄唇。 ——只可惜,旁边还有一个如此碍眼的家伙。 胡不思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念头,冷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若是以蛊虫解毒,从此往后你再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池韶司皱了皱眉,“此话何解?” 胡不思道:“但凡印溪身上有一点伤病之痛,你都会感同身受。从此他生你生,他死了,你也苟活不得!” 闻言,池韶司竟然淡淡笑了起来,“好,真是再好不过了。” 胡不思诧异地看着他,以为他是不懂其中的利害,便说道:“你的生死病痛,于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但他若是要你死,你也活不了!” 池韶司低低笑道:“他不会要我死的。” 胡不思简直没了脾气,她摇了摇头,说道:“真是疯了!你们一个不像佛门弟子,一个不像魔教教主……” 池韶司眼皮有些沉重地往下坠,失去意识之前,他微微笑道:“这样的话……我们岂不就是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 胡不思看着陷入昏迷的两人,他们并排躺在床榻之上。两人均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一刚一柔,果真是再相配不过! 她的视线触及到他们交握的双手,情不自禁地莞尔一笑。 ***** 暮云飘散,皓月初圆,屋内烛火荧荧。 叶则醒来之后,正要坐起身,却发现池韶司正紧握着自己的右手。 他动了动手指头,池韶司握得很紧,根本挣脱不开。 坐在茶桌边的胡不思幽幽开口说道:“你现在就是后悔也没有用了,算算时日,你顶多还有三十年好活……除非临死之前,你能将《浮图宝鉴》修炼到第二十六层,那还有破碎虚空、长生不死的可能性。” 叶则淡淡说道:“我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胡不思不置可否地哼笑一声,说道:“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喝了那碗汤药之后,你们两个的感官敏锐度都会有所下降。你就算是揍他一顿,他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叶则:“……” 话虽如此,他还是动作轻缓地掰开了池韶司的大手,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榻。 胡不思见他正要出门,不由问道:“你去做什么?” 叶则淡定自若地说道:“人是铁,饭是钢。” 胡不思顿时被噎住,想了想觉得他的话颇有道理——就算他再像神佛,他终究还是一个凡人。 一个凡人,当然要喝水吃饭,经历五谷轮回,也必然会有七情六欲。 叶则离开之后,胡不思忽然冷冷说道:“你还打算装多久?我可没有喝了那碗汤药,也不会像印溪一样反应迟钝。” 池韶司睁开了眼,语气冰冷地说:“他反应不迟钝。” 胡不思:“……你知道他为你失去了半数寿命,不觉得羞惭吗?” 池韶司幽黑的眼睛里漫上了温柔的笑意,“我很高兴……原来我在他心里,竟这般重要。” 胡不思简直要被他打败了,但她见不得他如此得意,便使出了最后一击,“你别高兴得太早,印溪可是慈悲心肠的佛门弟子,救了你也算不得什么。” 池韶司沉默半晌,淡淡说道:“我不在意这些事情,我只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光是憧憬根本无济于事。” 闻言,胡不思微微一怔。此刻,她终于承认,池韶司的确与旁人不同,她不该将他与历代天魔教教主混为一谈。 她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好,那我就祝你好运了。” ***** 半月之后,池韶司身上的余毒已清,胡不思便告辞离开了。 与此同时,叶则也打算收拾行装,离开这座乡下别院。 池韶司当然不会放任他离开自己,他拿了一张画卷,径自来到了叶则暂居的寝屋。 叶则瞥了他一眼,淡淡问道:“你有什么事?” 池韶司二话不说,直接脱掉了自己上半身的衣物,胸腹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叶则被他豪放的举动吓到,一时有些呆若木鸡:“……你想做什么?” 第71章 【第十章 :水云宫岚】 ——我想做什么? ——当然是想…… 池韶司按捺住内心的冲动,低声笑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叶则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保持沉默。 但一个人条件反射的行为和话语,往往彰显着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一面。 池韶司看了看叶则视线飘忽不定的模样,不由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随后一本正经道:“我只是想让你帮忙看一下,这幅画上的图腾与我身上的刺青是否分毫不差。” 叶则沉默半晌,说道:“……拿过来罢。” 他接过池韶司手中的画卷,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对方胸膛肩背上神秘的刺青。 一开始的时候,叶则总是会走神,目光会不自觉地流连在池韶司那绝好的身材上。 池韶司显然没有忽略他薄红的耳根、拘谨的表情,这样的画面实在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他嘴角微微翘起,随意换了个姿势,更好地展现出了自己挺拔颀长、精壮紧实的身材。 ——就像是正在求偶的雄孔雀,极力地炫耀着自己美丽的尾羽。 叶则的指尖不慎触碰到他硬邦邦的腹肌,触电般迅速地缩回了手。 池韶司不由低声笑了起来,这让叶则立刻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这家伙是故意的,他在试探自己。 叶则心中默念经文,在池韶司有如实质的目光下,他重新恢复平静,淡定自若地核查着画卷与刺青是否有所不同。 看着看着,他有些疑惑地皱起了眉,“这个刺青看起来……” 池韶司见他迟疑,不由问道:“不能告诉我吗?” “也不是。”叶则摇了摇头,伸手取出挂在颈上的海洋玉髓,说道:“你看。” 玉髓正面的图案看起来形如一个“则”字,他翻到背面,那图案竟与池韶司身上的刺青一模一样! 池韶司神色一凝,“你身上的玉饰,是从哪里来的?” 叶则将玉饰塞回衣内,淡淡说道:“不知道,大概是父母的遗物罢。” “阿则……”池韶司喊了他一声,在他望过来的视线中微微笑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寻找剑圣藏宝之地?” 叶则摇了摇头,“万事随缘,不可强求。” 寝屋大门敞开,清风徐来,带着田野的稻香和芬芳的气息。 池韶司伸手握住画卷另一端,缓缓逼近叶则,垂眸静静地看着他。 他维持着叶则能够接受的一段距离,没有寸进半分,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真的不能强求吗?那为何会有人在佛前苦修百年,只为求得一世情缘?” 他话中意有所指,叶则如斯聪慧敏锐,又怎会察觉不到呢? 但叶则想起了游戏光脑对他的警告——请玩家不要做超出人物设定的事情。 一个断情绝欲的佛门弟子,怎么会在短短时间内爱上魔教教主呢? 正邪之别、世俗之念,都是压在肩上的大山。蚍蜉撼树,谈何容易? 叶则正要开口转移话题,心头却忽然警铃大作。不及多想,他立刻将池韶司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身上猛然压上了一具沉重的身体,叶则却没有过多在意,只是看着钉在墙面上的毒镖,言简意赅道:“有人要杀你。” 池韶司牢牢地压着他,一点都没有正被追杀的恐慌,嘴角反而还带着挥之不去的笑意。 “想杀我的人太多了。”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叶则颈间,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几乎没有半分间隙。 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难免会令人浮想联翩。 叶则意识到这一点,虽然极力保持冷静淡然,白皙的脸颊却升起了红晕。他正要伸手推开满目戏谑的池韶司,却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娇媚声音。 “教主大人,那些小喽啰都已经被……”花如练脸上妩媚的笑容僵住,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你、你们……” 池韶司不耐地皱了皱眉,却并不回头,只是冷冷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花如练:“……没、没事了。” 她捧着碎裂的三观,颤巍巍地转身离开。 叶则:“花施主……” ——等一下!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啊!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花如练窈窕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中。 池韶司看着叶则空白呆愣的表情,嘴角微微一勾,随即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你又救了我一命,阿则。滴水之恩,当……”他把就要脱口而出的“以身相许”四个字咽回了肚子,微微笑道:“涌泉相报。” 叶则一眼就能看出他内心的门道,却并不开口拆穿,只是语气淡然地说:“……施主若能一心向善,那就再好不过了。” ***** 由于池韶司养伤的暂居之地已经暴露,他们一行人立刻就启程北上,前往北地天魔教。 而池韶司为了确保叶则不会离开,甚至还煞费苦心地威胁他,软硬兼施。 叶则至今还记得他口中在威胁自己,眼神却有些忐忑不安的模样。 “你既然要我一心向善,为何不亲自监督我?阿则,我实话与你说,你要是离开我半步,我就见一人杀一人。” 池韶司的语气狠辣决绝,丝毫不将人命放在心上,的确是魔教教主该有的口吻。 叶则可不会轻易妥协,直接说道:“既然如此,我直接杀了你,岂不是更好?” 池韶司闻言,轻轻一笑道:“你不舍得……你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救我,又怎么会舍得杀我?” 叶则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手痒得很,忍不住想胖揍他一顿。 但他修炼的无情剑诀与《浮图宝鉴》有相冲之处,在解决走火入魔的问题之前,叶则是不能再用藏心剑了。 少了藏心剑,伤势大好的池韶司实力绝对不输叶则。他就算直接以武力胁迫叶则,叶则也奈何不了他。 既然如此,叶则便半推半就地顶着花如练的有色目光与池韶司一同上路了。 ***** 半月之后,三人行至中陆与北地交界处的凰山城。 凰山城属于三不管地带,贸易十分繁荣。 中陆九岳剑宗、西山穆家堡和北地天魔教对其形成了包围之势,却都很默契地不去渗透侵占它。 因为凰山城的城主是剑圣莫长歌的后人,他们虽然没有《长歌诀》,但却拥有剑圣所创的其它剑法。 这些剑法典籍及不上威名赫赫的《长歌诀》,可还是世间一流的剑法,堪比中陆九岳剑宗的《九岳剑法》。 凰山城的这一支剑圣后人极擅用剑,百年已逝,他们已经创造出了脱胎于《兰舟剑法》的剑阵。 就连九岳剑宗的宗主范千里也不敢单枪匹马地闯入剑阵,那样无异于自寻死路。 进入凰山城后,叶则、池韶司和花如练一行三人去了一家酒楼用膳。 除了叶则之外,池韶司和花如练都乔装改扮了一下,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凰山城看起来倒比尚方城更繁华几分。”花如练入座之后,看着窗栏外人来人往的街道感叹了一声。 她虽然通过易容手段掩饰了真实的相貌,但美人的气质、风韵却是不能掩盖的。 所以她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刚刚落下,就有人接话道:“姑娘是第一次来凰山城吗?这里虽然地处中陆边界,却是客商往来的必经之路,自然十分繁荣。” 叶则循声望去,是对面桌上的一个锦衣公子。他面貌俊朗,腰佩一把镶着宝石的长剑,看起来十分华贵。 花如练定睛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简直酥麻到了极点,令人神魂欲醉。 她微微笑道:“奴家的确是第一次来凰山城,这里果然如传言般人杰地灵。”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叶则清楚地明白每当花如练想要使坏或者有求于人的时候,就会自称“奴家”。 那锦衣公子被她不着痕迹地夸了一把,果真有些飘飘然了。 “姑娘过誉了,在下乃是凰山城本地人士。姑娘若是不介意,在下可以带着你游遍凰山城的美景、尝遍凰山城的美食……” 花如练轻笑着打断他,“奴家听说你们凰山城倚春楼的姑娘个个儿都美得赛神仙,公子可否带我们去见识见识?” 锦衣公子顿时哑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姑娘,你说的是倚春楼?” 花如练点了点头,在他目瞪口呆的视线中蹙眉道:“公子不愿吗?” 美人的一颦一笑都像是最为赏心悦目的画卷,但如此愁眉不展未免惹人心疼,锦衣公子又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她呢? 于是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应下了花如练那匪夷所思的请求。 ***** 花如练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当晚,她就敲了池韶司的房门,想要向他解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池韶司的视线依旧不偏不倚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叶则。 他对略有迟疑的花如练淡淡说道:“有话直说罢,他不是外人。” 叶则拈起一枚墨黑的棋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看棋中局。他不疾不徐地落下一子,静静等候池韶司落子。 花如练眼神复杂地看了两人一眼,垂首道:“……是,教主大人。” 她看得出来池韶司显然很不欢迎自己,便精简了一下想说的话语,很快就陈述完毕。 原来那锦衣公子是凰山城的少城主莫苍海,而倚春楼能够在凰山城立足多年、扬名四海,背后的靠山就是凰山城城主府。 这本来与北地天魔教没什么干系,但近来天魔教九大堂主之一的卢靖却在西山穆家堡的地界掳走了江岚。 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江岚其人,年方二八,却已经是天下闻名的美人儿。她是水云宫宫主江清秋的徒孙,也是公认的下一任水云宫宫主。 卢靖色胆包天,见到她如此绝色,便用计将她掳走。 可他却不动脑子想一想,江岚当时正在西山穆家堡做客,而西山穆家堡与北地天魔教可以说是宿仇颇深。卢靖此举,无异于狠狠打了西山穆家堡的脸面。 到时候西山穆家堡和东湖水云宫联合起来对付北地天魔教,正处在内乱中的天魔教可讨不到任何好处! 所以花如练要想办法从卢靖手里保下江岚,将她安安全全地送回东湖水云宫。 无论如何,保住天魔教是花如练心里最重要的事情。 在抵达凰山城之前,花如练就知道卢靖把江岚藏在了倚春楼中的事情。 倚春楼是个特别的地方,它对客人信息的保密性极强,提供的服务也是花样繁多。 ——帮客人调·教不听话的玩物,也是囊括在其中的一项服务。 听完花如练的话,池韶司沉吟半晌,点头道:“你做得很好,明天我们就去倚春楼一趟。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可以退下了。” 花如练抬眼飞快地看了池韶司和叶则一眼,说道:“是,教主大人。” 她轻手轻脚地离开,甚至还贴心地阖上了房门。 池韶司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棋盘上,他落下一子,悠悠然说道:“阿则,明天要麻烦你陪我去一起去倚春楼了。要不要给你易容一下?” 叶则:“……” ——公然邀请一个和尚去逛青·楼,你的脑子是坏掉了吗? 第72章 【第十一章 :艳窟倚春楼】 无语半晌之后,叶则果断地摇头拒绝了池韶司的提议。 他语气平淡地说道:“施主莫要胡闹了。” 池韶司看了看他,指尖把玩着光滑圆润的白色棋子,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不会是想要趁机跑掉吧?” 叶则思及他威胁自己的话,不由冷嗤一声,“贫僧怎么敢呢?” 池韶司状似浑然不觉地微微笑道:“那我就放心了……阿则,你们佛教不是还有欢喜佛么?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说不定你去滚滚红尘中走一遭,反倒能对佛法有更深的感悟。” 叶则瞥他一眼,淡淡说道:“你歪理倒是不少。” 池韶司道:“过奖了,有句话叫‘先以欲勾之,后令入佛智’。阿则,你以为如何?” 叶则嘴角一抽,并不答话。 他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后,说道:“你输了,夜已深,贫僧就不叨扰了。”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但池韶司怎么可能会让他糊弄过去? 池韶司眼疾手快地握住叶则的手,“你还没答应我呢。” 叶则回过头,看着他无奈道:“施主,你让一个和尚去青楼,未免太过难为人了。” 池韶司义正言辞道:“可我们又不是去喝花酒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门不是有句话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么?江姑娘还在倚春楼受苦,你还要顾忌那些俗世规矩吗?” 叶则闻言默然,半晌后却轻轻笑了起来,“你们天魔教的人说起话来是不是都那么舌灿莲花?” 池韶司察觉到他已有了松口的迹象,便笑道:“我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阿则若是不信,只管看我日后的作为。” 叶则微微颔首:“好,那明日还要请你为我好好易容一番。” 如果他直接穿着南海佛门弟子的服饰进了名满天下的倚春楼,不消几日,道真住持定然要派人杀过来瞧一瞧究竟是谁堕了南海佛门的名声。 池韶司忍俊不禁道:“我的易容术可不会教人轻易看穿,你只管放心罢。” 叶则正要开口道谢,又听他说道:“你不必对我言谢,若非要谢我,不如留下来陪我多下几局棋。” 池韶司的心思昭然若揭,叶则却不吃这一套。 他抽回被池韶司握住的手,向着门口走去,平淡地说道:“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罢。” 叶则阖上房门的时候,池韶司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笑道:“也罢,来日方长。” 如斯胸有成竹,仿佛已经肯定叶则不会拒绝他的爱慕之意。 门缝间隙合拢后,叶则转身迈步离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几分。 ***** 窗外的霞光倾泻进来,铜镜中映出一张清艳的容颜。 镜中人眉似远山、眼若桃瓣,三千青丝垂肩而落。 池韶司的手指穿插·在叶则如瀑的发间,微微俯身,看向了铜镜里面的人影。 他心中喟叹一声,问道:“……阿则,你愿不愿意还俗?” 叶则一怔,立刻回道:“不愿。” 池韶司并不气馁,只微微笑道:“我觉得你现在比以前更好看了。” 叶则语气平静:“红颜白骨,皆是虚妄。” 池韶司将手中的木梳放在梳妆台上,拿起一顶白玉冠,将拢在手中的三千青丝收进冠中。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几乎有些笨拙。 叶则不由道:“又不是真的头发……” 池韶司道:“可我怕你会疼。” 他松开手,满意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成果,脸上不禁流露出些许笑意。 但一想到叶则一走出去就会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池韶司又皱起了眉。 叶则伸手扶了扶白玉冠,问道:“这样就好了吗?” 池韶司道:“你转过来,我看看还有哪里要易容一下。” 叶则依言转过身去,仰脸望着他。 那一双清冷无波的桃花眼看得池韶司心神俱醉,心头登时有了一股俯身吻下去的冲动。 他沉默半晌,艰难地开口:“你……你闭上眼睛。” 叶则心中一哂,乖乖地闭上眼睛。 池韶司右手抚上叶则的面颊,拇指轻轻在那丝滑的肌肤上摩挲了几下。他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叶则面上。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叶则又怎会感觉不到他的靠近呢? 叶则微微偏了下头,就听到池韶司说:“别动,我还没看完呢。你也不想身份暴露,堕了南海佛门的名声罢?” 叶则:“……” ——易容归易容,可以不要吃豆腐吗? 看了半晌,池韶司还是没有舍得往叶则脸上涂些奇奇怪怪的易容药水。 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他一点都不希望叶则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孔与自己走在一起。 池韶司直起身说道:“就这样罢。反正你先前一直戴着斗笠,也没人看见你是什么模样。” 叶则点了点头,从凳子上站起身来。 他这一身行头都是池韶司置办的,锦衣华服替代了浅黄僧衣,玉带乌靴取代了布带僧鞋。 眨眼间,就从一个不问世事的和尚变成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公子。 池韶司的眼神有一瞬的恍惚,他觉得自己好似曾在哪里见过这一幕。 直到叶则唤了他一声,他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 叶则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施主方才是想到了什么?” 池韶司微微笑了一下,“阿则,佛门弟子苦修数十年,只为求一个来世。你也是这样吗?”不等叶则回答,他又说道:“人世间若真的存在轮回之说,我大概在前世就认识你了。” 叶则看他一眼,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说道:“贫僧在佛前苦修,不为来世,只为今生。” 池韶司跟上他,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 门外,久候多时的花如练在看见叶则的一刹那立刻瞪大了眼睛。 她难以置信道:“印、印溪?” 叶则宣了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正是贫僧。” 池韶司戏谑道:“阿则,你的自称可要改一下。不然到了倚春楼,岂不是不打自招?” 叶则:“……我知道了。” ***** 天上乌金西坠,烟霞霭霭,倚春楼内象板轻敲、艳曲低讴。 四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儿走了进来,为首之人面貌俊朗,腰佩一把镶着宝石的长剑。 奉茶的婢女眼尖地认出他是凰山城的少城主,立刻去请出了倚春楼的老板娘。 很快,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翩跹而至。 她的妆容并不浓艳,浅淡宜人,笑起来眼波流转,就连眼角的细纹都显得风情万种。 “莫公子今儿是来看玲珑姑娘的吗?” 莫苍海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瞥了女扮男装的花如练一眼,说道:“我今日只是带几位慕名而来的朋友来看看倚春楼,老板娘务必好好招待他们才是。” 老板娘自小生在倚春楼、长在倚春楼,在风月场所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是人精一个。她一眼就瞧出来花如练是女扮男装的,而莫苍海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不消多说她就能看穿。 于是她盈盈一笑,说道:“莫公子放心,几位公子定不会失望。” 亲自将四人领进了三楼的雅间之后,老板娘立刻吩咐婢女将倚春楼内的几个红牌姑娘都叫过来。 不消片刻,六个或抱琴、或执笛的姑娘相继走了进来。 她们莲步轻移,低眉垂眼,美得各有千秋,整个雅间仿佛都为之亮堂了几分。 六人齐声道:“奴家玲珑、弄月、偎香、倚玉、翠微、花容见过四位公子!” 莺声燕语,直教人心都软成了一滩春水。 莫苍海道:“奏一曲来听听罢。” “是,公子!” 抱琴的玲珑姑娘玉指一拨琴弦,婉转流畅的乐声一起,执笛的弄月姑娘便和上了琴音。 而偎香、倚玉这一对最擅舞蹈的双胞胎姐妹花儿就和着琴笛之声,在铺了绒毯的雅间空地上进退回旋,衣袂飘飞间香风缕缕。 翠微檀口微张,一把嗓音玉润珠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乐声节奏愈发急促,忽然,一声铮然的琵琶声响起,却是花容姑娘弹起了抱在怀中的琵琶。 叶则为了避忌,并不抬头去看这一场歌舞盛事。他低垂着眼眸看向桌上的酒杯,琼杯满酌,酒液清亮似琥珀。 清冽的酒香窜入鼻息,勾得他腹中馋虫蠢蠢欲动。 坐在他身旁的池韶司举杯说道:“阿则,要来尝一下吗?倚春楼的‘醉千年’可是凰山城一绝。” 叶则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 另一边,花如练摇晃着酒杯,轻轻一嗅酒香,便小酌了一口。 酒液入口之后,她忽然将玉白的酒杯一掷,抬眼看向莫苍海,似笑非笑道:“莫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莫苍海笑看着她,“姑娘,明人不说暗话,还请告诉我你们来凰山城的真正目的。” 乐声停了,六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向着莫苍海盈盈一拜,便退出了雅间。 雅间内一时静了下来,池韶司好整以暇地等着莫苍海出招,一点都没有大祸临头的紧张感。 花如练道:“果然不愧是凰山城的少城主。” 莫苍海笑容不变,“花堂主艳名远播,我又怎会认不出来呢?” 花如练冷笑一声,正要讽刺回去,却听到叶则开口了。 “少城主海涵,我们三人乔装打扮来此,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知少城主知不知晓卢靖掳走江岚一事?” 莫苍海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卢靖之事,与我凰山城何干?” 叶则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缓缓道:“如果,江岚就在倚春楼呢?” 莫苍海一怔,额上慢慢沁出冷汗,“你说的……可是真的?” 叶则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江施主是在西山穆家堡做客的时候,被卢靖掳走的。现如今,她被藏在了倚春楼中。穆家堡和水云宫若是追究起来,凰山城莫家少不了要伤筋动骨。” 莫苍海狐疑地打量着他,“……出家人?” 叶则无语了一下,这家伙关注的重点是不是错了? 他淡淡说道:“贫僧法名印溪,乃南海佛门道嵩僧人弟子。” 中陆九岳剑宗的论剑大会之后,南海佛门新秀印溪之名可谓是一夜之间传遍天下。 莫苍海听到他自报家门,立刻安下了心,也许是因为对方身上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质,也许是因为胆敢冒名顶替印溪的人寥寥无几。 思忖片刻,莫苍海道:“既然江姑娘被囚倚春楼,我作为凰山城的少城主,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他拍了拍手,雅间大门悄声无息地被人推开,倚春楼的老板娘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 “带我们去看看近来被客人藏在倚春楼的姑娘们。” 卢靖极擅易容之术,不可能会让江岚以真实面貌留在倚春楼内。 老板娘并不多问,只恭谨道:“是,公子。” 第73章 【第十二章 :不胜一场醉】 倚春楼调·教姑娘的手段五花八门、层出不穷,不过几日功夫,江岚就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在地狱里面走过了一遭。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折磨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啪——”地一声,一条鞭子又快又准地打在了江岚仅着薄纱的胴·体上。 使鞭子的人显然是个高手,她白皙的肌肤上一点伤痕都看不出来,但她却觉得又疼又痒。 江岚无力地趴伏在软榻上,暗暗咬牙隐忍,她双颊泛着晕红,几乎忍不住要吟·哦出声。 ——但她心里的恨意却让她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江岚虽然是个弃婴,却自小在东湖水云宫长大,除了习武之外,根本没吃过任何苦头。 因为根骨资质、容貌气质都十分出类拔萃,她从来都是天之骄女,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一只冷冰冰的手忽地捏住江岚的下颌抬起,看到她眼中迸射出的杀意,那人开口嘲讽道:“白瞎了这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在床上却跟条死鱼一样,中看不中用。” 江岚呼吸急促起来,胸膛起伏,怒火攻心的模样看起来倒比先前多了几分鲜活的感觉。 那人冷笑一声,捏着她下颌的手更用力了,“你想杀我?那你也要看看,有没有本事逃出倚春楼。” 江岚皱了皱眉,却是不言不语,沉默以对。她额前发丝散乱,狼狈至极却掩不住绝丽容姿。就是女人见了她,也会忍不住心动。 她要是肯笑一笑,必然有人愿意为她倾尽所有,以求能博佳人一笑。 那人忽然俯身凑近了江岚,在她耳边说道:“你对我笑一下,我就放你离开,怎么样?” 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于是江岚真的笑了。她的笑容很冷,冷得像是淬毒的暗器。 然后她开口道:“我呸!你个痴心妄想的癞·蛤·蟆!” 她多日没有开口说话,嗓音沙哑还带着破音,听起来凄厉无比。 那人微微偏头一躲,却还是被唾沫星子糊了半张脸。 他冷笑数声,说道:“好!你很好!” 两只冷冰冰的大手猛地扼住了她白皙纤细的颈项,慢慢收紧。 江岚面颊涨得通红,没一会儿就变成了可怖的紫色,她深深掐进对方手背的双手也慢慢地松开。 见她已经开始翻白眼了,那人立刻松开了手,将她往床榻上随手一掷,在她剧烈咳嗽的时候冷冷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我要你笑你就笑。你一个玩物,有什么资格忤逆主人?” 江岚头晕眼花,耳中嗡嗡作响,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了门外隐约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她抬头看向门口,口中喃喃:“……师、师父……” 那人拿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往地上倾洒,清澈香甜的液体转瞬间就蒸发了。 淡淡的香味氤氲在空气中,他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对着江岚嗤笑道:“没有人会来救你,再过一会儿,你就会从贞洁烈女变成淫·娃·荡·妇……” 他话音还未落,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来者是个白衣玉冠的公子,他阖着双眼,试探地问道:“移花嫁木?” 东湖水云宫有两大功法:移花神功、嫁木*。 江岚黯淡的眼神顿时一亮,她正要开口应声,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眼看着站在门口的白衣公子在得不到回应之后就要转身离开,她眼中的希望渐渐熄灭,只剩满是疮痍的绝望。 ——她堂堂东湖水云宫宫主的徒孙,就要沦为北地天魔教区区一个堂主的阶下囚了吗? ***** 就在江岚沉浸在难以自拔的痛苦中时,紧紧捂住她嘴巴的那只手忽然垂落下去,而那个折磨了她数天的男人也软倒在了地上。 一床锦被兜头盖了下来,她听到被子外面传来了一道清冽的声音,正是方才推门而入的白衣公子。 “江施主,你不要怕,贫僧乃南海佛门弟子印溪……” 叶则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岚一把搂住了腰,她像是终于找到了庇护的港湾,“哇——”地一声就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看起来好不凄惨! 此时此刻,江岚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得救了!她得救了! 叶则迟疑片刻,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动作柔缓。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息,有着安神宁心的效用。而她这些日子活得战战兢兢,根本没睡过一个好觉,现在竟然在他怀里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叶则察觉到怀里的人哭声渐歇,便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睁开眼睛,正打算将对方平放在床榻上,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冷嗤。 “温香软玉在怀,你是舍不得撒手了吗?” 叶则无需回头,就知道来人是池韶司。因为他的脊背仿佛都要被对方充满妒火的眼神烧穿了,除了池韶司,谁还会有这么大的醋意? 但他恍若未觉,淡然自若地将怀中的江岚放平,又给她掖好了被子,才转过身来。 “贫僧已经找到江施主了,叫人过来为她……”叶则的话被池韶司阖上房门的声响打断了,他有些困惑地皱紧了眉,“你关门做什么?” 池韶司似笑非笑地说道:“当然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要是想开着门,那我也奉陪到底。” 他一步一步向着叶则走过来,步伐缓慢,像是正在狩猎的孤狼一样危险、迷人。 叶则喉间一紧,掌心渗出薄汗,面上却依旧神情淡漠。 “那我先出去了。” 语毕,他就低眉垂眼地向着门口走去。 两人相错的一瞬间,池韶司拉住了叶则的手。 他低声笑问:“阿则,你觉不觉得有点热?” 叶则一怔,觉得他话里有话。 池韶司又问道:“你知不知道哪个地方的春·药做得最好?” 叶则耳根一热,“不、不知道……这种荒唐事,我怎么会知道?” ——糟糕!为什么被池韶司一提醒,他会觉得两腿发软、浑身无力? 池韶司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心头的妒意稍减,随后在叶则耳边低笑道:“是天魔教合·欢堂。合·欢堂的春·药,千金难求,卢靖为了得到江岚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这间房里都是‘春风一度’的味道,你切记要屏住呼吸,不然会欲·火焚身的……” 叶则简直想拔剑砍他了,这家伙马后炮来得倒挺及时。 他口中干渴,努力挣开池韶司紧握住自己的手。动作间衣料摩擦着身体,让他浑身犹如过电一般。 池韶司如他所愿松开了手,甫一获得自由,叶则就想要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走去。 走了一步,大步流星就变成了愚公移山似的举步维艰。 池韶司看着他艰难地往外挪动,不怀好意地在后面问了一句:“需要我帮忙吗?” 话音一落,只见叶则脚下一绊,扑倒在了绒毯上。 池韶司赶紧上前扶着他坐起来,搂着他纤细的腰肢,满目关怀地询问:“没摔伤吧?” 那模样看在叶则眼里,简直假惺惺到了极点,他冷声问道:“你有解药?” 池韶司面上露出一个苦笑,“你不信我?春·药怎么会有解药?我只是能忍罢了。” 叶则沉默了一下,说道:“……可以放开我吗?” 他搂得那么紧,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叶则的颈项边,让叶则觉得更热了。 池韶司当然不会放手,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说春·药没有解药,也有一点不对……” 叶则抬头看他,疑惑道:“哪里不对?” 他似醉非醉的桃花眼水润非常,白皙的面容染上红晕,早已不再是圣洁遥远的佛门僧人。 池韶司终于忍不下去了,他垂首直接吻住叶则红润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就是……我的解药……” 叶则勉力抵抗了一会儿,才招架不住地张开了口,任他攻城略地。 恍惚中,脑海里闪过了一道机械的电子音——请玩家不要做超出人物设定的事情。 【叮!第一次警告,请玩家不要做超出人物设定的事情!三次警告之后,将会对玩家进行惩罚。】 叶则蓦地睁开了眼,正与池韶司四目相对,险些成了斗鸡眼。 他软绵绵地挣扎了两下,就闭上眼继续投入这个深吻——反正已经被警告了,干脆就吻个尽兴吧。 池韶司仿佛受到了鼓舞,一只手按着叶则的后脑继续吻他,另一只手却悄然探进了他的衣内。 叶则的这一身行头都是他亲自购置的,怎么穿上怎么解开,池韶司俱都一清二楚。 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让心爱之人穿上自己赠予的衣物,而后再一样一样地剥下来。 于是就在叶则被吻得晕头转向的时候,他的衣袍已经被扒得差不多了。 等他察觉到自己快被扒了个精光之时,他立刻往后仰头,喘息道:“……不、不要……” 池韶司一边顺势吻着他的下颌,一边哑着声音说道:“好,都听你的。” 亲吻渐渐往下,流连在他白皙修长的颈项上。 叶则的喉结被池韶司含住,他浑身一颤,“停、停下……啊!” 池韶司轻轻咬了一下,他立刻惊叫一声,尾音都在发颤。 “阿则,你真是口是心非啊。” 叶则正要开口反驳,却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有人!” ——是花如练! 池韶司轻笑一声,将叶则拦腰一抱,就跃上了房梁。 梁上幔帐密布,恰好遮住了两人的身形。 叶则正要从池韶司怀里下来,却被他轻轻拍了一下臀部。 池韶司压低声音说:“嘘,她要进来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叶则只好羞恼地瞪了池韶司一眼,而后就乖乖地呆在对方的怀里了。 ***** 房门被人推开,花如练踏过门槛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昏倒在床榻边的一个人影。 她目光一转,就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一个美丽女子。 房中淡香袭人,花如练一闻就知道这是‘春风一度’的味道——毕竟,‘春风一度’可是她的得意之作。 这个世上持有‘春风一度’的人不过十个,卢靖便是其中之一。 花如练走上前来,先是点了江岚的睡穴,而后又在她脸上摸索了一阵,就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这一张人·皮·面·具固然美丽,可却及不上江岚本来容貌十分之一。 花如练叹了口气,说道:“我最见不得比我还美的人,要不要划花你的脸呢?” 过了一会儿,四周依然悄无声息。 花如练松了一口气,似乎是她多疑了。 她重新为江岚戴好人·皮·面·具之后,才招呼外面等候的倚春楼老板娘进来。 老板娘手中拿着一套男装,正是为江岚准备的。 花如练与老板娘合力给江岚穿好衣物,这才扶着她往门外走去。 待两人离开不久后,叶则对池韶司说道:“放我……唔!” 池韶司直接对他施展以吻封碱*,没等叶则推拒,房间大门再度被人推开。 他立刻安静下来,余光往下一瞄。 ——又是花如练。 她左右看了一会儿,上下端详了一阵儿,才阖上房门离开。 池韶司看着怀中喘不过气的白衣公子,舔了舔他的嘴唇,意犹未尽道:“她比较多疑,我方才那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叶则目瞪口呆之余,只能惊叹于他的脸皮之厚:“……” ——信你才有鬼! ***** 银河灿然,华星明灭,高塔上一眼望去,倚春楼的糜·艳景象尽收眼底。 隐约有笙箫丝竹之声入耳,却愈发显得此处清寂。 成功地解救了江岚之后,莫苍海为了答谢叶则、池韶司和花如练三人,便邀他们一同到摘星塔上喝酒。 摘星塔是倚春楼最高的建筑,唯有凰山城莫家之人才能上塔。 这是一个喝酒的好地方,来到这里不喝点好酒,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倚春楼最好最烈最香的美酒就是‘醉千年’,但‘醉千年’也是分品级的。 莫苍海为了表示诚意,一下子就拿出了十坛珍藏了五十年之久的‘醉千年’。 拍开泥封,酒香四溢。 他倾酒入杯,颇为感慨地说:“我还从未见过你们这样的人。” 花如练摇晃着酒杯,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这一回酒里有没有下料?” 莫苍海哭笑不得道:“我发誓绝对没有!” 花如练冷哼一声,却是仰首饮尽了杯中酒。 莫苍海紧随其后,很快也喝完了杯里的酒水。 他看了看正在赏月的叶则,以及垂首把玩着酒杯的池韶司,问道:“你们不喝吗?” 叶则宣了一声佛号,一本正经道:“阿弥陀佛,贫僧乃出家人,怎能饮酒?” 池韶司语气冷淡道:“你们喝罢。” 莫苍海耸了耸肩,与花如练相视一眼。 花如练直接拿着酒坛倒满两个酒杯,冷冷一笑道:“喝啊!” 一副誓要把莫苍海灌死的模样,莫苍海也只得舍命陪君子了。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旁若无人地拼酒,很快就酩酊大醉。 池韶司见状,便喊人上来将他们各自抬走。 他一向不是古道热肠的好心人,这一番作为当然不是担心花如练和莫苍海着凉,而是为了与叶则独处。 十坛‘醉千年’已经空了四坛,池韶司随手拎起一坛,拍开泥封之后就坐到了叶则身边。 叶则侧头瞥他一眼,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围栏边一个倒挂金钩就翻到了塔顶的琉璃瓦上。 池韶司浑不在意地弯了弯嘴角,跟了上去,依然坐在他旁边。 夜色静好,尘世喧嚣仿佛都已远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道:“你……” 停顿了一下,再度同时开口:“你先说罢。” 叶则无奈地笑了下,问道:“你想说什么?” 池韶司道:“你要不要喝一口?” 叶则摇了摇头,“我是佛门弟子,饮酒犯戒。” 池韶司并不强求,便问道:“好,那你刚才想说什么?” 叶则沉默了一下,说道:“今天的事情,你都忘了吧。” ——今天的事情,你都忘了吧。 ——忘了吧。 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池韶司莫名感觉到了彻骨的冷。 “……我忘不了。” 叶则眼睑微垂,“没关系,我会忘的。” 良久,久到他以为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眼前突然一暗。 叶则的背部狠狠地硌到了琉璃瓦上,脑袋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护着,没有磕碰到哪里。 他的视野中只剩下一双幽黑如夜的眼睛,嘴唇被人泄愤似的吻咬着,唇舌交缠间血腥味蔓延开来。 叶则不敢用力推开对方,因为摘星塔太高了,他怕池韶司会摔死摔残。 他微微侧过头,一边躲避着池韶司的吻,一边说道:“那些事情都不是我自愿的,如果没有‘春风一度’,根本不会发生……嗯啊……” 叶则瞪向池韶司,咬牙道:“你松手!” ——这家伙竟然握住了他的要害! 池韶司冷笑一声,一针见血地问道:“你帮我纾解,也不是自愿的?” 叶则小声辩解:“那是因为‘春风一度’药性太强,我只是……礼尚往来罢了。” 池韶司看着叶则强作镇定的模样,已经从他的眼睛里面读到了“心虚”二字。 他心下大定,却还是一副冷淡的口吻问道:“你这么希望我忘掉今天的事情?” 叶则低低“嗯”了一声。 池韶司心中涌起不快,他冷声道:“好啊,你要是喝完三坛‘醉千年’,我就再也不提今天的事情了。” 叶则犹豫道:“可是……” “没有可是。”池韶司打断他的话,“要么喝酒,要么免谈。” 叶则神色平静地看了看他,“那你先起来,我下去喝酒。” 池韶司默默地让开了位置,心里却怒火中烧。 ——他竟然宁愿喝酒破戒,也不愿意记住今天发生的事情! ***** 封存了五十年之久的‘醉千年’香醇至极,叶则就着坛口喝了两坛之后,就已经醉得不成样子。 池韶司见他拿过第三坛‘醉千年’,不由伸手握住他纤细的手腕,低声劝道:“别喝了,阿则。” 叶则眼神迷蒙,看了池韶司半晌,才说道:“别抢我的酒……” 他仰首就着坛口,开始“咕咚咕咚——”地灌酒。 酒液大半都洒了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衫。 池韶司心中的怒火早已没了踪影,他只觉得酸涩难当。 他轻声说道:“阿则,我答应你了。” 叶则一时没拿稳酒坛,便听得“啪——”地一声,脚下尽是碎瓷片。 他被吓得立刻扑进了池韶司怀里,微微一歪头,就看到了夜空中的一轮冰月。 池韶司看到怀中人对着自己傻笑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我看到你家了……” 他疑惑道:“我家?” 叶则用力地点了点头,“你跟我说过,你住在月亮上。” 池韶司忍俊不禁道:“你喝醉了,阿则。” 叶则摇了摇头,“我……我没有喝醉!你看,外面下雪了……” 他眼中似有盈盈水光,池韶司忍不住想吻一吻他的眼睛,但还是先回应道:“好,下雪了。” ——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幕模糊的场景,快到他只是恍惚了一瞬。 叶则闷闷地“嗯”了一声,忽然流下泪来,反复地呢喃着一句话:“……下雪了……” 池韶司心疼地抱紧了他,安抚地轻轻拍着他的背,啄吻着他的面颊,一点一点吻去他的泪痕。 过了一会儿,醉酒的叶则终于被他哄睡了。 池韶司叹了一口气,低头问道:“你都不怕我会趁人之危吗?我可不是正人君子。” 已经沉入黑甜梦乡的叶则当然不会回答他。 池韶司无奈地笑了一下,将他打横抱起,慢慢往摘星塔下走去。 月影烛光下,两人的影子交融在一起,不分你我。 第74章 【第十三章 :乱成一锅粥】 叶则这一觉睡得很沉,直至过了他晨起练剑的时间,他才醒过来。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脑子还不是很清醒,却并不觉得头痛欲裂。 他一有动静,与他同榻而眠的池韶司就睁开了眼,微微笑道:“醒了?” 叶则浑身登时就是一个激灵,他瞪大眼睛看向池韶司,“你怎么会在这里?” 池韶司眼眸含笑,淡淡往下一瞥,“也不知昨夜是谁抱着我不撒手……” 叶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自己的双腿正死死缠着对方,一只手还紧紧攥着人家的衣襟。 叶则:“……失礼了。” 他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松开了手,两条长腿立刻就与池韶司分开了。 池韶司捶了捶自己的肩膀,望向背对着自己的叶则,问道:“我照顾了你一夜,你准备怎么回报我?” 他的视线流连在对方纤细的腰肢、挺翘的臀部上,声线较之以往更低沉了几分,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 叶则下床的时候看到床边立了个梨花木鼓凳,上面放着一个瓷杯和一盏茶水。 他立刻就明白多亏了池韶司为自己准备的醒酒茶,自己才不至于落下宿醉头疼的后遗症。 叶则本来打算感谢池韶司一下,但对方直接开口索求回报了,叶则反而不乐意让他如愿以偿。 ——他可还没忘记,昨晚池韶司这家伙是如何轻·薄自己的。 于是池韶司就看到叶则回头对他轻轻一笑,语气平淡:“你欠我两条命,让你照顾我一晚,应该不算过分罢?” 池韶司笑道:“当然不过分,就算你让我夜夜照顾你,我也甘之如饴。” 说到“夜夜”二字的时候,他的笑容分外地暧昧。 叶则耳根一红,心中暗骂——这是想把他照顾到床上去?没门儿! 他走到屏风后面换好衣物,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池韶司正端着一盆水,冲他说道:“过来洗漱罢。” 叶则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道:“劳烦施主了,贫僧自己来就好。” 池韶司笑了下,说道:“好。” ***** 两人各自洗漱完毕之后,池韶司道:“坐到这边来,我给你梳理一下头发。” 叶则头上的白玉冠早在昨晚就取了下来,此刻他披散着墨黑的长发,赤脚踏在铺满了绒毯的地面上,显得十分慵懒随性——一点都不像出尘绝俗的佛门弟子。 他依言坐到梳妆台前,池韶司拿起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逼真的假发,而后将它们重新拢进白玉冠内。 叶则站起身来,回首正要向身后之人道谢,却被他以食指封住了嘴唇。 池韶司语气温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总是忘记我对你说的话。” 叶则心里柔波一荡,他仰头看着池韶司——现在他已经能够非常淡定地忽视两人的身高差距了。 “你为何……待我这么好?” 叶则心里没来由地坚信他所爱的人只有一个,他们是同一个人。但是在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总是会不安惶恐。 ——万一……是他弄错了呢? 池韶司叹了口气,看着叶则的眼神充满了无奈,“我以为我表现得够明显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是看不出来。你学佛法是不是学傻了?” 叶则:“……你才傻了。” 池韶司忍俊不禁,干脆伸手搂住叶则纤细的腰身,在他惊讶的视线中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温情而又珍惜。 “我从小就被池天汉当做继承人来培养,身为天魔教的教主,‘春风一度’的药性对我来说根本没有大碍。” 叶则脸色一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所以……你昨天是故、意、的?” 池韶司沉吟半晌,表情非常严肃:“话也不能这么说……‘春风一度’虽然算不得什么,可那个时候你就在我面前。” 叶则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预感到他似乎要放大招了。 果然,池韶司微微俯身,附在他耳边低语道:“我心悦你,阿则。你说,心爱之人就在我面前中了春·药,我没有把他当场办了,只是吃了点豆腐,应该还算得上是克己罢?” 叶则的脸腾地烧了起来,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是换了一副面孔、换了一个名字,池韶司的行动力依旧令人叹为观止。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池韶司笑道:“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我的脸自然也是你的。你若是不要我,我还要脸作甚?” 叶则一怔,对方的话语似曾相识,让他既觉得好笑,也忍不住鼻尖一酸。 池韶司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有些低落的情绪,不由伸手捏了捏他柔嫩的脸颊,说道:“我惹你不开心了吗?” 叶则摇了摇头,为了防止游戏光脑对自己发出第二次警告,他立刻退出池韶司的怀抱,冷声道:“施主,昨晚我依你所言,喝完了三坛‘醉千年’。” 池韶司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等待着他的下文。 叶则道:“所以,请你遵守约定。往事如烟,莫再纠缠不休。” 池韶司很爽快地答应了,他颔首道:“好,那件事就当做我们两个的小秘密罢。” 叶则睨他一眼,十分无语:“……” ——能把一件正经的事情弄得像是调·情一样,池韶司的本事还真是让人不可小觑。 池韶司话锋一转,又道:“虽说如此,但我还是不会放弃追求你的。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叶则:“……施主莫要再执迷不悟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池韶司道:“佛门中人不是都已普渡众生作为己任吗?我已身在苦海,你不如来渡我一渡?” 叶则心里暗道:你不就是想拖我下水吗?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就在他思考措辞的时候,房屋大门被人敲响了。 一个陌生的女声说道:“两位公子醒了吗?少城主邀您二位一同前去膳厅用早膳。” ——原来是莫苍海派来的侍女。 叶则如蒙大赦,扬声应道:“我们这就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侍女前往膳厅,池韶司目光暗沉地看着叶则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来日方长,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和耐心。 池韶司加快步子,几步就走到了与叶则并肩而立的位置。 ***** 膳厅内已有三人入座,除了莫苍海和花如练,还有面色苍白却不掩风华的江岚。 江岚看到叶则,起身盈盈一拜,说道:“昨日多谢公子了。” 寻常人若是穿着一袭男装行女子之礼,未免会有些不伦不类。但此番举动是由江岚做出来的,就算她戴着人·皮·面·具,也依旧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美人之美,不仅仅在容貌,更在其气质、风骨。 叶则宣了一声佛号,还礼道:“施主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江岚这才想起眼前这个丰姿神秀的白衣公子是个和尚,还是南海佛门的新秀,心里一时有些惋惜。 莫苍海笑道:“你们都别站着了,快快入座用膳,饭菜都要凉了。” 叶则颔首道:“还要多谢莫施主的招待。” 莫苍海摇了摇头,“印溪不必如此客气,要不是你提醒了我,凰山城恐怕……” 花如练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莫苍海的话戛然而止。 她颇为不耐地皱眉道:“废话怎么这么多?用膳罢。” 莫苍海被她瞪了一眼,很是莫名其妙,却也不愿和她计较。 叶则瞥了花如练一眼,觉得她实在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江岚惨淡难堪的神色转瞬即逝,却被她尽收眼底,还出口转移了话题。 花如练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眸望去,就看见对面的白衣公子对自己微微展开一抹笑。 叶则神色一贯淡漠,鲜少露出的笑容尤为可贵。 她面色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了池韶司。 ——池韶司面无表情的脸庞已经黑得像是锅底了。 花如练的心情五味杂陈,一会儿是幸灾乐祸,一会儿又是暗自窃喜。紧接着她又有些懊恼,不就是一个笑容,她何必如此在意? 这个世界上卖·笑之人何其多?她要是喜欢的话,倒贴过来的人都不计其数。 但花如练清楚地明白,叶则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他不是曾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男人。 ***** 众人心思各异地用过早膳后,莫苍海对江岚说道:“江姑娘若是想要即日启程回穆家堡或者水云宫,我凰山城定会派人护送姑娘回去。” 江岚脸上的笑容像是一张完美的面具,掩盖住了所有的真情实感,她微微笑道:“那就劳烦莫公子了。” 不等莫苍海回答,花如练就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三人今日也要启程离开凰山城了。” 莫苍海无奈地笑了下,心里感慨万千:“有缘千里来相会,还希望下回再见,我们还能同去摘星塔饮酒赏月。” 池韶司语气冷淡:“世事难料。” 莫苍海被他泼了一盆冷水,笑容却依旧不变,“的确如此。” 叶则道:“缘起即灭,缘生已空。世间之事皆有定数,不必强求。” 这话不知是对莫苍海说的,还是对池韶司说的。 池韶司看了看叶则,嗤笑一声:“我可不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凡我志在必得之物,必定竭尽全力去争取。” 他目光坚如磐石,莫苍海闻言抚掌大笑:“不愧是池教主。” 江岚脸上的笑容一僵——池教主? “池”是个少见的姓氏,能让凰山城的少城主尊称为“池教主”,这个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她看向一袭玄色锦衣的池韶司,声音微颤:“池韶司?” 莫苍海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池韶司淡淡“嗯”了一声,肯定了江岚的猜想。 一时间,被人折磨数日的屈辱怨恨悉数涌上心头!哪怕池韶司并不是始作俑者,她也想要将他杀之后快! 江岚立刻拔剑出鞘,刺向池韶司要害之处。 但她内力被封多日,体内仍残留着致人虚软无力的药物。这一剑刺出去非但没有伤到人,反而还让自己险些跌了个狗啃泥。 池韶司侧身一避就躲过了江岚刺来的长剑,轻松得像是吃饭喝水,但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趁机投进叶则的怀抱! ——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事实上,不论是出于绅士风度,还是作为一个慈悲为怀的僧人,叶则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江岚在自己面前摔个大马趴。 他扶稳江岚,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池韶司在一旁凉嗖嗖地说:“有事的是我。” 叶则几乎想要无奈地扶额:“……不要添乱了。” 池韶司心里顿时委屈了,他才是受害者!但他的心上人在他被人刺杀未果之后,竟然不来安慰他,反倒去关心那个女刺客! 他暗含杀意的目光利刃般刺向江岚,却见对方也从叶则怀里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用眼神剜他。 池韶司冷嗤一声:“男女授受不亲,看不出来江姑娘竟是一个寡廉鲜耻之人。” 江岚苍白的脸上青红交错,羞恼万分。 她退出叶则的怀抱,提着剑又开始攻击池韶司。 池韶司随手一招,一根筷子就落入了他的掌心。将其灌入真气之后,他就把筷子扔向了江岚。 他的姿态看起来如此闲散随意,但那根木制的筷子如带雷霆之势,径自向着江岚的肩颈处飞去。 叶则看得出来这一筷子如果落到实处,定然会直接穿透江岚的肩颈。 于是在筷子穿透江岚的肩颈之前,站在咫尺之外的叶则身形一动,就来到江岚身侧抬手挡下了筷子。 “阿则!你有没有被伤到?” 叶则的右手立刻被池韶司捧在了手里查看,惹得他哭笑不得:“我没事的。” 池韶司当然清楚这一筷子的威势,也明白强大如叶则不会为此受伤,但依然放不下心。 查看过后,他心里的担忧才尽数消散,方才被忽略的妒意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 “你为什么一直护着她?” 面对池韶司的质问,叶则颇为无奈:“她只是一时冲动。” 此处人多口杂,其他的原因暂时无法阐述,他就只能随便挑拣一个作为解释。 池韶司冷笑一声,瞥了一眼已被花如练一掌打晕的江岚,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他目光转向叶则,淡淡开口道:“阿则……我很难过。” 叶则心中一痛,见他转身拂袖离去,站在原地怔了半晌才追上去。 花如练狠狠瞪了莫苍海一眼,将怀里昏迷的江岚丢给他之后,就急忙跟了上去。 她一大早就收拾好了行装,马匹在倚春楼外等候已久。等她跑到倚春楼外之时,就看到叶则与池韶司都已经骑上了马匹。 两人皆沉默不语,气氛冷得像是凝结的冰块。 等到花如练翻身上马之后,三人就一夹马腹,策马离开了凰山城。 第75章 【第十四章 :夜半无人时】 凰山城是中陆最北端的一座城池,因此赶了一个时辰的路之后,叶则一行人就进入了北地。 北地百里不见人烟,荒芜辽阔,风沙漫天。 叶则重新戴上斗笠,黑色帷帽遮挡住迎面吹来的沙尘。他看向前面骑着黑色骏马的池韶司,抿紧了嘴唇,握着缰绳的手不由更加用力了。 池韶司恍若未觉,面无表情地策马赶路。 三个时辰之后,依然没有看见城镇乡村。 池韶司和花如练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一片无垠寂寥的荒原,马不停蹄,只偶尔缓下速度稍作休息。 斜阳欲坠,流霞映着疏林,呜呜风声与暮鸦啼鸣卷进耳里,让人毛骨悚然。 穿过稀疏的树林之后,一片湛然湖光映入眼中。 聚集在湖边的鸟兽听到声音抬头瞥了一眼来者,就继续低下头喝水吃草了。 “吁——”池韶司勒紧缰绳,他座下的黑色骏马嘶鸣一声,便停住了步伐。 叶则与花如练随即也停了下来。 马儿跑了许久,又渴又饿,看见了水草就伸长脖子一个劲儿地够着。 叶则安抚地摸了摸身下马儿的鬃毛,让它稍安勿躁。 池韶司回过头,下意识地望向叶则,开口说道:“我们……”他怔了一下,别开目光,继续道:“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明早再赶路。” 叶则淡淡“嗯”了一声,花如练扬声应道:“是,教主大人。” 三人翻身下马,任由三匹累极渴极的骏马跑到湖边水草丰茂之处。 池韶司对花如练吩咐道:“你去捡些柴火,一会儿烤鱼吃。” 花如练点头应下,几个纵跃就不见了人影。 仍旧站在原地的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叶则看向池韶司,对方恰好也在此时望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池韶司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四下一望,说道:“附近有可以食用的野果和蘑菇,你不吃荤腥,我们去采摘一些回来……如何?” 叶则心中一涩,为他话语中微不可察的小心翼翼。 “……好。” 池韶司在前带路,不一会儿,一路无话的两人就走到了距离湖泊不远的一片灌木丛里。 小巧的野果藏在灌木丛中,像是含羞带怯的花苞。 叶则蹲下去摘野果,尽量挑些个头大的。 早膳过后,他们一行三人只在晌午之时吃了点干粮果腹。一天的劳碌奔波下来,早已是饥肠辘辘。 摘完野果,两人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 池韶司面色平静,朝着前面扬了扬下巴,“蘑菇在那边,跟我来。” 两人相继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山缝间,仰头望去,只能看见一线天空。 山壁上有三两棵栎树,枝杈间生长着圆头圆脑、憨态可掬的蘑菇,颜色单一,看样子应该是可食用蘑菇。 池韶司转过身,走到叶则面前,将抱在怀里的野果尽数倒进了他怀里。 而后他脚下用力一蹬,就窜到了栎树上。一线天太过窄小,甚至都容不下两个成年男子并肩而行,但这种时候反而方便他采摘蘑菇。 叶则眨了眨眼睛,垂下头看着怀里散发着果香的野果。 片刻后,池韶司满载而归,他对叶则说道:“回去吧。” 叶则点了点头,背对着他往回走。 池韶司看着叶则的背影,心里总算没有空落落的感觉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种惶恐。 他走在前面的时候,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把叶则弄丢了;而他现在站在叶则背后,却害怕对方会抛下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一线天,池韶司加紧步伐,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叶则身边。 ***** 回到湖边的时候,花如练已经生起了火堆。她正在捉鱼,湖岸边已有了三条活蹦乱跳的黑鳞鱼。 看到池韶司与叶则回来了,她扬起笑脸说道:“水还在烧,过一会儿就可以煮鱼汤喝了。” 池韶司“嗯”了一声,将怀里的蘑菇悉数倒在了湖边的一块巨石上,而后拔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开始处理已被捉到岸上的黑鳞鱼。 叶则把野果和蘑菇都清洗干净的时候,池韶司已将黑鳞鱼都处理完毕。 三条黑鳞鱼用来煮汤,另外四条用来烧烤。 池韶司将一部分蘑菇扔进锅里,剩下的就串起来,撒了些调味的东西就开始烤了。 渐渐地,锅里“咕嘟咕嘟——”开始冒泡,鲜香的气味四散飘开。 池韶司拿着现刻的木碗和木勺,舀了一口鱼汤尝鲜,滋味还算不错。 他盛了一整碗鱼汤,里面只有蘑菇和野菜,而后自然而然地递给叶则。 “没你做的好喝,不过勉强还能入口。” “……多谢施主。” 池韶司抿了抿嘴唇,说道:“你不要……对我那么生疏。” 叶则看他神色有些受伤,忙道:“对不起!” 池韶司无奈地叹了口气,等叶则伸手接过木碗的时候,他又叮嘱道:“小心烫。” 叶则轻轻“嗯”了一声,拿着他用过的木勺,默默地喝起了鱼汤。 一旁正在烤鱼的花如练:“……” ***** 填饱肚子之后,三人走到一个避风的地方,打算在此处休息一晚——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周围早就洒了驱逐虫蚁的药粉,叶则倚靠着石壁,望着夜空出神。 夜色澄鲜,月明风细,耳边静悄悄地。 周遭两人的呼吸都很平稳绵长,似乎已睡着了。 叶则侧过头一瞥,发现池韶司正盯着自己看。 “……”他沉默半晌,轻声问道:“你有话要对我说?” 池韶司点了点头,直接拉过了他微凉的手。 叶则没有抗拒,跟着他走到湖边。 良夜迢迢,湖泊如镜,倒映着悬在天边的明月。 池韶司握紧了他的手,问道:“冷吗?” 叶则摇了摇头,开门见山道:“你想说什么?” 池韶司静静看着他,忽然弯唇一笑:“你呢?你又想对我说什么?” “我……”叶则本想向池韶司解释自己为何要拦着他对江岚出手,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难不成他要告诉池韶司,他是担心东湖水云宫会报复他?就算要杀江岚,也不能在凰山城,不能被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知晓。 池韶司微微俯身,食指抵在叶则柔软的唇瓣上,“嘘……你不用说,我都明白的。你是怕我会被水云宫报复,对吗?” 叶则退后一步,眼睫微垂,语气平淡地说:“因果报应循环,施主又何必徒造杀孽?施主明白就好。” 池韶司笑了下,不置可否:“要不要坐下来观星?” 叶则点了点头,两人遂席地而坐,仰望着浩渺的夜空。 池韶司随口问道:“在南海佛门观星,和在北地观星,有何不同之处?” 叶则道:“大不相同。” 一南一北,自然是南辕北辙。 池韶司道:“你把你的生辰报一下,我看看你是哪颗星星。” 叶则:“我是被师父捡来的,具体生辰并不清楚。” 池韶司侧头看了看他,笑道:“那我告诉你,我是哪颗星星。以后你抬头一看到它,就会想起我。” 叶则无语:“……我为何要想你?” 池韶司戏谑道:“礼尚往来,我这么想你,你当然也要想我。” 叶则:“……” 池韶司指了指北边天空一颗忽明忽暗的孤星,说道:“天魔教的观星长老说,那颗星星就是我。” 叶则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那颗代表着刑克六亲、孤独终老的天煞孤星。 他不知道在这个游戏世界中,所谓的星相学说到底靠不靠谱,但是他一点都不愿意相信池韶司的命格会这样悲凉! 叶则想了想,说道:“施主,占星之术不可尽信。” 池韶司微微笑道:“嗯,我知道的。天煞孤星是孤鸾寡宿之命,可我还有你啊。”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轻得如同耳语,就在叶则的耳畔响起。 叶则看着池韶司倾身凑近自己,身体却无法动弹分毫,也生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对方幽黑的双眼如寒夜星辰,将他的神魂尽皆摄住。 浅浅的吻落在了唇上,如羽毛般柔软。 叶则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要融化了。 不止是胸腔里狂跳的心脏,他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被池韶司有力的臂膀抱在了怀里。 【叮!第二次警告,请玩家不要做超出人物设定的事情!三次警告之后,将会对玩家进行惩罚。】 ——煞风景的游戏光脑又出来破坏气氛了。 叶则睁开眼睛,池韶司察觉到他的视线,往后退开了些许,声音低哑地说:“阿则,我心悦你。” “……阿司。” 池韶司一愣,怀疑自己是幻听了,“你刚才……喊我什么?” 叶则仰起下巴,轻轻啄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说道:“阿司,我们回去睡觉罢。” 池韶司脑海中“轰隆——”一声,炸开了炫丽的花火。 ***** 翌日清晨,池韶司甫一醒来,就看到了被自己搂在怀里好梦正酣的叶则。 ——昨夜发生的一切,以及那一个清浅的吻,究竟是他的幻梦还是真实? 池韶司正在神游太虚,就听见了一道清冽的声音语气淡漠地说:“施主,可否放开贫僧?” 他低头看去,叶则神色如常,根本瞧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所以……那一切都只是他的假想? 池韶司松开了手,目光有些沉郁。 叶则起身理好衣袍之后,看到满脸失落的池韶司,一眼就猜出来他为什么会情绪低落。 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轻咳一声,故作正经地问道:“阿司,你在发什么呆?” 池韶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看得他心里直发毛后,才说道:“我在想……是不是梦还没醒?” 叶则忍俊不禁道:“那你继续做梦,我先去洗漱了。” 说着就作势要往湖边走。 池韶司连忙跟上去,想握住叶则的手,却被他避开了。 但是他丝毫不觉得气馁,说道:“阿则,你再喊我一遍。” 叶则微微笑道:“阿司。” 池韶司觉得自己已经死而无憾了,不过这种好事总是不嫌多的,于是他又说道:“再喊一遍。” 叶则觉得他傻里傻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就依言道:“阿司。” “再喊一遍。” “……阿司。” “嗯,再喊一遍……”看到叶则无奈的表情,池韶司补充道:“最后一遍了。” 叶则笑了下,淡淡说道:“施主,请自重。” 池韶司:“……” 两人洗漱完毕回来的时候,花如练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整装待发。 三人继续向着天魔教所在的明尊峰前行,但气氛与前一日相比却是迥然不同了。 不明所以的花如练:……一觉醒来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 第76章 【第十五章 :北地天魔教】 北地天魔教的主峰之名承袭自第一任教主明尊,叶则一行人进入北地两日之后,天魔教便有人来相迎了。 来者是天魔教执刀堂堂主杨晟、风雷堂堂主黎叡以及天魔教的两大护法殷律、阳冰,除此之外,还有教众若干。 天魔教九大堂主之中,唯有黎叡年纪与花如练相仿。两人都是天魔教长老的孙辈,可谓是两小无嫌猜的青梅竹马。 杨晟年过四十,他刀法极好,堪与实力处于最强盛时期的黄泉刀穆崇岭一战。 只可惜还没等他与穆崇岭较量出高下,穆崇岭就被池天汉废去了双腿、斩断了一臂。 夜色澄明,书房内烛火煌煌。池韶司端坐于桌案前,神色冷漠地看着跪在地面上的五个人。 ——此处是天魔教的据点之一。 一袭青衫的黎叡抬眼瞧了瞧池韶司的脸色,斟酌着开口道:“属下来迟,还请教主恕罪!吾等已将教内叛逆悉数清理完毕,烦教主过目。” 他双手捧起一本名册簿,恭恭敬敬地举到了头顶。 池韶司扬手一招,名册簿就落入了手中。他一目十行,看得很快,但名册簿内人数众多,一时半刻还看不完,房内便安静了下来。 跪在地上的五个人眼观鼻、鼻观心,连气都不敢喘,只觉得房内压抑感甚重。 花如练倒是颇为闲适,她早就习惯了池韶司面无表情的模样,清楚地明白他是个情绪多么内敛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如此不近人情的魔教教主,却能对一个相识不过数日的佛门新秀掏心掏肺——花如练都有些怀疑叶则是不是给池韶司灌了*汤药了。 “都起来罢。”池韶司阖上名册簿,淡淡说道:“卢靖一事,等回了明尊峰再解决。为了一个外人废掉一个堂主,未免不值。” ——更何况,叶则还曾为了那个外人与他站在对立面。 听到池韶司的命令,跪在地上的五人缓缓站起身来,垂首道:“教主所言极是。” 池韶司吩咐其余四人出去,独独留下执刀堂堂主杨晟。 他刚刚当上天魔教教主没多久,地位并不稳固,为了天魔教的发展更不能轻易换下九大堂主。 如今九大堂主中,唯有风雷堂、合欢堂的堂主是他的心腹之人。但是再过些时日,卢靖也会被他的暗棋换下。 杨晟是池天汉任命的执刀堂堂主,专司刑罚,可他也是天魔教中少数几个能得池韶司信任的人。 ——因为,他知道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隔着一张桌案,两人一站一坐,气氛静谧。 池韶司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那人,近来如何?” 杨晟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说道:“吃好喝好,偶尔练练剑,气色看起来倒比以前要好了。” 池韶司皱了皱眉,沉吟半晌,说道:“盯紧一些。” 杨晟应了声“是”,就被池韶司打发走了。 池韶司在书房又坐了一会儿,才熄了烛火,往主院寝屋走去。 ***** 池韶司与叶则相邻而居,同住在一个院落。 他甫一踏进主院,就看见了一道白色的身影正静静地坐在石桌边。 像一道皎洁的月光,洒进了他的心里。 不知是不是为了隐藏自己南海佛门弟子的身份,叶则在离开凰山城之后并没有换回僧衣,假发也继续戴着。 因此,天魔教前来相迎的两位堂主和两大护法都以为叶则是池韶司在中陆结交的好友,却没想到这人的真实身份会是南海佛门弟子。 毕竟,自古正邪不两立。 佛门新秀与魔教教主会搅合到一起,说出来未免让人笑话! 池韶司以往也觉得这种事情只存在于话本之中,听过一笑了之便罢了。 可是当这种事情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才明白何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想到此处,他嘴角不禁微微一弯,目光柔和地看向叶则,哪里还有半分面对他人的冷漠? 叶则起身唤道:“阿司,你回来了。” 池韶司“嗯”了一声,几步上前伸手揽住他的腰身,将他搂进了怀里。 叶则感觉到池韶司的下颌正抵着自己的脑门,而他整个人仿佛都已嵌进了对方的怀抱。 他回抱住池韶司,慢慢将手放到对方背上,拍了两下问道:“你有心事?” 叶则如此敏锐,池韶司又是他心上之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的异样呢? 池韶司蹭了蹭他,双手搂得更紧了些。 怀中人的腰肢纤细却不羸弱,线条优美性·感,可以预见扒开衣服以后会是怎样一番盛景。 他忍不住张口调戏道:“阿则,你的腰好细啊。” 池韶司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却没想到叶则侧头就在他颈上咬了一口。 微微的疼痛感带着酥麻的感觉,他浑身犹如过电,深吸了一口气才强忍住了自己心里陡然升起的欲念。 ——现在还不到时候,他与叶则之间才刚刚开始,可不想吓跑对方。 池韶司决定先收点利息,他拍了拍叶则挺翘的臀部,警告道:“不要乱点火,知不知道?” 而后他就抱着叶则坐在了石凳上,打算开始促膝长谈。 出乎意料的是,叶则表现得十分淡定,一点儿都没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这让池韶司心里颇为失落,他想了想,问道:“你可知道十五年前,我为何会出现在西山穆家堡附近?” 叶则道:“是穆堡主将你挟持过去的?” 虽是问句,但他眼中的神色却十分肯定。仔细一想穆崇岭当年旧伤复发的缘由,就能猜测出来年幼的池韶司为何会出现在陵阳城。 更何况,当时池韶司还身中剧毒,而西山穆家堡之人恰好最擅使毒·药。 池韶司嘴角不由露出一个冷笑,随即垂眸看了看叶则,神色柔和道:“嗯,他想要借我引出池天汉。只可惜,他算错了池天汉的心思……” 说到这里,他语气微冷,又想起了当时年幼力弱的自己被穆崇岭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情景。 叶则叹了口气,右手抚着池韶司的面颊,坚定地说道:“都过去了……阿司,往后不论刀山火海,我都陪你去。” 池韶司低声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叶则眼睫微垂,颔首道:“嗯,我不会食言而肥的。” 池韶司问道:“所以,你愿意为我还俗了吗?” 叶则抬头,撞进了他幽黑深邃的眼眸中。他眼中似有漫天繁星,期冀地望着自己,只为求得一个肯定的答复。 “阿司,这件事情……”叶则话还没说完,就被池韶司笑着打断了。 “我开玩笑的。你是道嵩僧人唯一的弟子,又是《浮图宝鉴》的传承者,南海佛门怎么可能会允你还俗呢?” 池韶司表现得若无其事,叶则却捕捉到了他眼底隐隐的失落。 但还俗一事绝无可能,叶则也只能视而不见了。 叶则决定转移话题,“我以前从没来过北地,你给我说说这里的风貌人情罢?” 池韶司并不戳破叶则的用意,点头答应道:“好啊。”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用低沉冷清的嗓音缓缓道:“你已经知道明尊峰是天魔教的主峰了,我就跟你说说距离明尊峰最近的光明城罢。一个被魔教庇佑的城市竟然叫光明城,那些正道人士听了恐怕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在北地居民眼中,天魔教却是他们的圣教。教内有禁令,决不允许教众欺凌北地居民,甚至很多教众也是北地居民……” 叶则安心地靠着他的胸膛,闻言不由笑道:“这条教规肯定是个聪明人定的。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天魔教要在北地安身立命,必然要得到北地居民的拥护才能方便行事。” 池韶司微微笑道:“的确如此,这条教规是明尊老祖定下来的。也多亏了它,天魔教才能雄踞北地。” 两人聊了许久,直至东边天空泛起鱼肚白,才意犹未尽地收住了话头。 ***** 雪峰千丈,陡峭嶙峋,远远可以望见明尊峰顶壮丽的殿宇。 崎岖山路两边,绣着天魔教徽记的黑底红边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马车行驶的速度不疾不徐,没有丝毫颠簸,慢慢从带着点绿意的土地行至白雪皑皑的山路上。 叶则掀开帘布,冷风拂进来,寒梅的清香隐约窜入鼻息。 极目望去,峰峦起伏,茫茫天地间仿佛只余下三种颜色:天空的蓝、冰雪的白以及山峦的黑。 过了一会儿,一只温暖的大手盖住了他的眼睛,他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池韶司被掌心的痒意撩拨得心神一荡,定了定神说道:“别看太久,当心眼睛会暂时性失明。” 叶则“嗯”了一声,乖乖拉好帘布,端起身前案几上的一杯茶水啜饮。 车厢内空间宽敞,淡淡的檀木香气氤氲在空气中。 池韶司忽然握住了叶则放在案几上的左手,那温度出人意料的冰冷,他不禁讶然道:“阿则,你的手好冰。” 叶则没有抽回手,微微笑道:“大概是因为没有来过这么冷的地方,一时有些不适应罢了。” 池韶司道:“没事,还有我呢。” 他握住叶则的另一只手,两只温暖的大手牢牢地护着叶则白得近乎透明的双手。 叶则不禁弯起嘴角,说道:“我有点困,到了叫我。” 他昨晚看了一夜书籍,方才又赏了雪景,此刻便忍不住睡意上涌。 池韶司应了声“好”,抬手将隔在两人之间的案几推进了软榻下面。紧接着,他将叶则揽进怀里一抱而起,两人就和衣躺到了榻上。 他侧过身搂住叶则的腰肢,轻轻说道:“睡吧。” 叶则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阖上了双眼。 ***** 明尊峰顶端的察宛宫是天魔教第一任教主明尊在位时修建的,历经了数次修缮扩建之后,它的华美壮丽早已今非昔比。 抵达察宛宫的时候,天色已将入暮。 叶则刚下马车,就看到了霞光遍染的天空,那瑰丽的色彩极为动人心魄。 这一方景色世间无二,可也寂寥至极,让人由心生出“高处不胜寒”之感。 思及池韶司已经看着这样的日升月落度过了二十几年,叶则心里不由一疼。 池韶司等在一旁,并不开口催促。片刻后,叶则就与他并肩走进了察宛宫。 殿宇内处处可见身穿劲装的教众,看到池韶司,他们纷纷躬身行礼。 可以看出池韶司在天魔教内颇有威信,叶则所见到的教众都是一副甘为池韶司抛头颅、洒热血的模样。 池韶司回到天魔教后就开始忙碌起来,他不仅要处理积压的教务,还要肃清叛党。但就算是忙得脚不沾地,他也不会冷落了叶则。 叶则不是粘人的性格,池韶司有事要忙,他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 何况池韶司怕他无聊,还特意将通行察宛宫的令牌给了他,让他可以随处走动。 叶则对池韶司送来的奇珍异宝都不大感兴趣,他经历过那么多游戏世界,所见的稀世珍宝不计其数。 相较而言,他还是对察宛宫内的藏书阁更有兴趣。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练无情剑诀,走火入魔的后遗症也有所减轻,但这并不代表所有的隐患都已根除。所以他需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天魔教的藏书也许能为他打开一条新的思路。 这一日,叶则与池韶司正在察宛宫梅园内赏花。 入了十月,北地愈发地寒冷,明尊峰上楚梅映雪,恰是赏梅的好时节。 池韶司斟了一杯温酒,递给叶则,“雪梅煮酒,不尝一下吗?” 叶则笑道:“我一个佛门弟子,你还要我喝酒?” 池韶司忍俊不禁道:“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阿则,你一点都不像佛门弟子,又何必把自己拘在佛门呢?若说是为了回报佛门对你的救命之恩、抚育之情,大可以换一种方式,为何偏偏要将自己赔进去?” 叶则眼睫微垂,淡淡笑道:“不说这个了。要不要来舞剑?” 池韶司从善如流道:“好。” 说着就要拔剑出鞘。 叶则调侃道:“你的乌夜啼不是一旦出鞘,必然见血吗?” 池韶司笑了下,“要见也是见我的,我怎么舍得伤你分毫?” 两人在梅林雪地间相互行了一礼,相视一笑的刹那,两把绝世好剑已然出鞘! ***** 梅林很静,落针可闻,因而剑气刺破空气的声音就显得尤为清晰。 藏心剑起势极快,一段时日没有交手,池韶司觉得叶则的剑法更圆融了几分。 乌夜啼闪电般挡住这一剑,步法变换间,两人的位置已经掉了个头。 说是舞剑,两人之间你来我往,剑气纵横,反倒像是在比剑。 但相较于比剑,两人之间又少了那种剑拔弩张的紧迫之感,反而颇为优哉游哉。 池韶司挥剑疾退,问道:“阿则,佛门从不舞刀弄剑,你是从哪学来的剑法?” 叶则淡淡道:“我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池韶司觉得他说的话挺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却有些不对劲:“……也不谦虚一下?” 叶则白他一眼,“跟你还要客套?” 池韶司哭笑不得,心里却泛起了一丝甜意,“当然不需要。” 两人又舞了一会儿剑,剑气震荡间,寒梅伴雪簌簌落下。 池韶司忽然笑道:“阿则,你说我们现在是在练什么剑?” 叶则疑惑地看他一眼。 池韶司挽了个剑花,朝他露齿一笑:“我觉得是……眉来眼去剑。” 叶则无语:“……我还情意绵绵刀呢。” 池韶司打蛇随棍上,微微笑道:“你喜欢就好。” 叶则:“……” 两人默契地收剑还鞘,缓步走到放置了温酒壶的梅花树下。 池韶司脚步顿了顿,落后叶则一步。 走了两三步,叶则回头看去,挑眉问道:“傻愣在那里做什么?” 池韶司轻笑着摇头,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身侧。 正当两人坐在梅花树下浅酌的时候,一个青衫公子忽然闯进了梅园。 他一撩袍摆,单膝跪地:“启禀教主,西山穆家堡与东湖水云宫派来的人马已聚集在了明尊峰下。” 叶则一愣,眉毛紧紧皱起。 池韶司一副早有所料的神色,淡淡道:“本座知道了。” 第77章 【第十六章 :魔头池天汉】 天幕映雪似的白,淡淡的蓝色泼洒其上,煞是好看。 仰头望去,明尊峰顶云雾缭绕,隐约可见一座华美宫殿的轮廓。 穆珩阳看向身旁冷若冰霜的女子,觉得她似乎已与目之所及的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他不禁开口问道:“阿雪,你为什么要来天魔教呢?” 上官雪皱了皱眉,淡淡道:“与你无关。” 穆珩阳也不再追问,他很清楚但凡是上官雪不愿意说的事情,想要撬开她的嘴巴无异于天方夜谭。 两人各自骑着一匹马,身后一丈之外跟着一个同样骑着马的女子。她戴着白色的面纱,露在外面的眉眼已是世间少有的美丽,令人不禁想要窥探面纱之下的真容。 三人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两队人马,服饰泾渭分明,分别是西山穆家堡的弟子和东湖水云宫的弟子。 行至半山腰,上官雪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穆珩阳勒马停住,侧头问道:“怎么了?” 上官雪眉心紧蹙:“不对劲,我们已经到了半山腰,天魔教怎么还是没有派人前来拦截?” 西山穆家堡和东湖水云宫声势如此浩大,她不相信天魔教的讯息会落后到人家都打上了门还一无所知的地步。 穆珩阳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他们肯定还有后招等着我们。” 上官雪皱眉不语,穆珩阳也不再开口说话。 一旦沉默下来,就会发现此处万籁俱寂,静得可怕。 照理说,西山穆家堡和东湖水云宫前来讨伐天魔教的人马粗略一数也有近百人。乍然停下,怎么都会闹出些动静才是。 穆珩阳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猛地扭头看去。 身后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不过瞬息,近百人就这么消失无踪了。 他有些瞠目结舌:“这是……” 上官雪老神在在地说道:“阵法而已,怪不得池韶司这般气定神闲。” 穆珩阳镇定下来,对她说道:“阿雪,你放心罢。无论生死,我总是会陪着你的。” 上官雪闻言挑了挑眉毛,不置一词。 两人继续策马往前走去,穆珩阳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聊天。 “你好像对雪景已经司空见惯了。” 西山陵阳城虽然也下雪,却从来没有下过这般的鹅毛大雪。 上官雪淡淡“嗯”了一声,说道:“我是师父在雪山捡到的,自小也一直生活在雪山上。” 穆珩阳想象了一下她的童年经历,觉得那一定非常清苦无趣,“怪不得你的性格也冷得像冰雪。” 上官雪权当他是在夸奖自己,心无旁骛地继续寻找出路。 两人走走停停,数个时辰之后,终于望见了一扇暗红色的大门。 走近之后,穆珩阳才发现原来大门是半开着的。 ——这是明晃晃的陷阱,但他们偏偏就要迎难而上。 上官雪冷笑一声,率先踏进了门槛。 穆珩阳阻拦不及,连忙加快速度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 ***** 察宛宫大殿内灯火通明,池韶司与叶则相对而坐,正在下棋。 听到西山穆家堡和东湖水云宫联手攻上明尊峰的消息之后,池韶司一点都不惊慌失措,反倒镇定自若得很。 既然池韶司本人都不着急,叶则就更不着急了。 习武之人耳目敏锐,两人都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但落子的速度却依旧不疾不徐。 殿门大开,数十丈外就能看见里面两个相对而坐的身影。 因此在看清其中一人是叶则的时候,穆珩阳和上官雪都十分震惊。 ——佛门新秀竟然与魔教教主同处一室?还相处得如此和谐? 穆珩阳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印溪!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个样子?” 要不是那张叫人过目难忘的脸孔,他根本就认不出来这人会是自己幼年的玩伴,如今南海佛门的新秀。 一个和尚会穿得这么骚包吗?看起来简直甩他这个真正的名门公子十八条街。 叶则面上神色不变,丝毫没有被人抓包的紧张感,他正要开口回答却被池韶司截了胡。 “他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阿则是我的客人,比你们这两个不速之客名正言顺多了。” 穆珩阳这才将目光转向他,沉下脸色冷冷道:“印溪是不是自愿的还不一定呢!天魔教的待客之道……呵!” 西山穆家堡和北地天魔教宿怨已久,他态度如此冷漠也是情有可原,但池韶司可不是那种会吃哑巴亏的人。 “阿则当然是自愿的,我天魔教自会让客人宾至如归。但不请自来之人,可就不一定了。” 穆珩阳冷哼一声,“你当我愿意来这个鬼地方吗?” 池韶司慢悠悠道:“无论你愿意与否,天魔教都不欢迎你。” 穆珩阳气得涨红了脸:“你!” 他看向叶则,却发现对方正在喝茶,那副闲适悠然的姿态与此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穆珩阳突然觉得有点胃疼:“……” ——还能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 上官雪从踏进大殿之后就没有开口,等到穆珩阳和池韶司的交锋结束,她才说道:“池韶司,我今日是来为父报仇的。” 殿内另外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池韶司扬了扬眉毛,静待下文。 上官雪道:“二十年前,天魔教派人灭了叶昙渊满门,是也不是?” 穆珩阳心下一惊,上官雪莫非是叶昙渊之女?叶昙渊不是只有一个下落不明的儿子吗? 池韶司坦然道:“的确如此。” 上官雪又道:“领头之人可是执刀堂堂主杨晟、破军堂堂主闫梓、槐阴堂堂主苑岚以及青藜堂堂主郁凯阳?” 池韶司反问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锵——”地一声,乌夜啼如一道黑色闪电,瞬间挡住了飞射而来的暗器! 池韶司瞥了穆珩阳一眼,冷冷道:“念在你是阿则的朋友,姑且放你一马。” 穆珩阳看向一言不发的叶则,说道:“印溪,你为什么不说话?” 池韶司冷声道:“他与你们无话可说。” 叶则淡漠的神情变得有些无奈,他开口唤了一声:“……阿司。” 池韶司立刻闭了嘴,神色间似乎还有些委屈。 穆珩阳面带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白日梦。 一个恶名昭彰的魔教教主,竟然会听佛门新秀的话?还摆出一张委屈脸来博取同情? 正在此时,上官雪向前一步。 她手中的天霜剑已然出鞘,遥指池韶司。 上官雪语气冰冷:“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杀你,但绝不会放过发号施令的池天汉和助纣为虐的侩子手!” 池韶司问道:“你与叶昙渊是什么关系?” 上官雪没有隐瞒的打算,“他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为父报仇,自然合情合理。” 池韶司思索了一下,说道:“好,我带你们去见池天汉。” 闻言,穆珩阳和上官雪都不由愣住了。 他们从没想过池天汉竟然还活着,池韶司看起来并不是愚蠢之人,怎么会做下这种斩草不除根的蠢事? 他是嫌命太长了吗? ***** 池韶司带着叶则、穆珩阳以及上官雪三人,七拐八弯走进了一座地下宫殿。 他倒一点也不担心被外人知道这座地下宫殿的存在,不知心中是不是另有打算。 地下宫殿富丽堂皇,以夜明珠为饰,亮堂如白昼。 走进内殿,穆珩阳一眼就看见了斜倚在软榻上的白袍男子。 他看起来十分文弱俊秀,肤色苍白得几近透明,但袒露在外的胸膛却肌肉紧实,别有一番魅力。 叶则注意到他的四肢都扣上了锁链,肩颈处的琵琶骨也被穿透,白色衣袍上透着隐隐血色。 ——可见将他禁锢在此的人有多么忌惮他。 这人就是池天汉,北地天魔教的前任教主,一个搅动江湖风云的魔头。 顶着众人的目光,池天汉浑然不觉地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地说道:“你难得来看我,还想着给我带礼物,实在太见外了。” 他口中的“礼物”指的自然是叶则、穆珩阳和上官雪,在他心里,若要排遣寂寞,几个知情识趣的玩物可比死物要好得多。 池韶司对他了解甚深,闻言冷冷道:“你的债主来找你偿命了。” 池天汉终于纡尊降贵般地抬眼看了过来,他的眼窝十分深邃,令人看上一眼就觉得如堕情海。 他目光直直看向叶则,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你是……” 池韶司直接挡在叶则身前,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池天汉见状哼笑一声,“怎么?怕我吃了他吗?” 池韶司淡淡道:“你若是不想要那对眼睛了,尽可以继续看。” 池天汉知道他从不说玩笑话,起码对自己是这样的,便兴致缺缺地转过头看向另外两人。 ——这两个家伙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杀气,看来所谓的“债主”就是他们了。 但池天汉得罪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要他一个一个去记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微微笑道:“找我报仇的是你们两个?” 上官雪抚过剑身,说道:“此剑名为天霜剑,剑锋三尺四寸,净重六斤七两。” 穆珩阳无语,莫非她每次与人比剑都要说这段话? 未及多想,天霜剑就已怆然出鞘,伴着一声厉喝刺向了池天汉。 “受死吧!池天汉!” 穆珩阳都惊呆了,他没想到上官雪会这么直来直去。 困住池天汉的锁链不短,但也不长。受此限制,他的实力根本无法完全发挥出来。 但对付这样一个战斗经验不算丰富的小丫头片子,池天汉自认还是手到擒来。 两人对拆了几招,池天汉就神色一肃。他打飞了天霜剑,紧盯着上官雪:“你和叶昙渊是什么关系?你怎么会愁山剑诀?” 叶则心念电转,不觉想到了方才池天汉看着自己的目光。他的眼神很复杂,难以用言语形容,看来自己的游戏身份并不简单。 另一边厢,上官雪道:“我是叶昙渊的徒弟。” 池天汉嗤笑一声,“叶昙渊竟要一个女娃娃来继承衣钵?真是贻笑大方!” 他状似无意地瞥了叶则一眼,这一眼却让叶则心头剧震。 上官雪冷笑道:“干卿何事?” 池天汉拂袖道:“小丫头,你太妄自尊大了。论理你还要叫我一声师伯,你说我能不能管?” 穆珩阳下巴都要掉了,“师伯?” ——池天汉和叶昙渊竟然是同门师兄弟? 上官雪冷冷道:“我师父可高攀不起你这样的师兄,动辄就要灭人满门!” 池天汉摇首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小孩子,听了流言蜚语就当成了真相。你可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派人去夺愁山剑诀?” 上官雪闭着嘴不吭声。 池天汉道:“因为江湖传言,叶昙渊将愁山剑诀留给了他尚未出世的孩子。但这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你知道吗?” 穆珩阳不禁问道:“哪里?” 话音一落,他就懊恼地别过了头,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池天汉抚掌笑道:“世人都说我天魔教行事阴狠,却不知道有些名门正派惯爱杀人不见血的招数。二十年前,我派人去夺愁山剑诀的时候,发现可不止天魔教想要杀人夺宝。后来经我仔细探查,就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池韶司不耐道:“别卖关子了。” 池天汉瞥他一眼,微微笑道:“放出流言的人,正是九岳剑宗的长老。” 闻言,众皆哗然。 第78章 【第十七章 :共死又何妨】 池天汉放出惊天消息之后,地宫内一时安静下来。 众人都在思索他的话究竟可不可靠,毕竟说这话的人是天魔教的前任教主。魔教中人惯会耍弄心眼,骗死人可不会偿命。 上官雪此时已拾起了被打落在地的天霜剑,冷冷地看着池天汉。 “你说你与我师父是师兄弟,可有证据?空口无凭,我为何要信你?” 池天汉被她冷嘲也浑不在意,反而笑道:“你信与不信,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左右我和叶昙渊早已兄弟情断,我也没必要去高攀他。” 他想了想,又开口道:“你若想要证据,我的离肠绝便是最好的证明。” 离肠绝是万中无一的绝世好剑,更是池天汉的佩剑。 殿内众人无一不晓,且还由此联想到了另一把当世名剑。 穆珩阳藏不住话,当下恍然大悟道:“莫非离肠绝和断鸿尽是雌雄剑?” 池天汉立刻冷了脸色:“什么狗屁雌雄剑?是兄弟剑!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 叶则不禁弯了弯嘴角,池天汉这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分明是在欲盖弥彰。 穆珩阳被池天汉驳斥了一句,讪讪地住了口,却又忍不住小声嘟囔道:“明明就是同出一炉的雌雄剑嘛!为什么要掩饰?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在池天汉暗含杀意的目光下,穆珩阳还是扛着压力说完了这句话。 真不知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嫌命太长。 上官雪思忖半晌,说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话,可你灭了叶家满门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我还是要杀你。” 池天汉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你现在还杀不了我,也许再等十年,你的实力才足以与我比肩。” 上官雪知道他所言不假,可她实在不甘心就此放过他! 夜长梦多,谁知道十年以后会是个什么光景? 池天汉道:“不如,你先去查探一下参与灭门一事的其他凶手?我会把我知道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全数告知与你。”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上官雪,等着她做出决断。没想到她沉吟了一会儿,竟然点头答应了! 穆珩阳当即皱紧了眉,“阿雪,他这是在拖延时间!你莫要被他蒙骗了!” 池天汉朝他瞥过去一眼,似笑非笑地问:“这位姑娘是叶昙渊之徒,找我报仇情有可原。公子又是何人?” 穆珩阳冷哼道:“我是西山穆家堡堡主穆崇岭之子。” 池天汉嘴角笑意更深,“原来是穆崇岭那心胸狭隘之辈的儿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穆珩阳手中的红缨长·枪猛地刺出,却被池天汉以两指夹住枪头。 他愤恨地瞪着池天汉,怒道:“你废了我父亲的双腿,还斩断了他一只手臂!于习武之人而言,这是比死还痛苦的事情!你如此折辱于他,现今还要……” 池天汉径自打断他的话,不耐道:“你知道什么?当年是他穆崇岭主动向我挑战的,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也是他技不如人。” 穆珩阳道:“既然只是比武,点到为止即可。你为何要如此心狠手辣?” 池天汉惊讶地看着他,嗤笑道:“你竟然问一个魔教中人这种问题?” 穆珩阳:“……总而言之,我穆家堡与你天魔教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别想苟活!” 池天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蔑地笑道:“就凭你?” 穆珩阳气得直接用力抽回红缨长·枪,而后又不管不顾地向他斜刺过去。 池天汉能够活动的范围不大,但避开穆珩阳的攻击却是绰绰有余了。 看着池天汉逗猫似的举动,池韶司转头对叶则说道:“走罢。” 叶则点了点头,对上官雪道:“施主,请吧。” 三人一同往地下宫殿外走去,穆珩阳听到动静偷空瞥了一眼,急得恨不能立刻飞到他们身边。 但他不想让池天汉以为自己是临阵脱逃,便放了句狠话:“今日算你走运,下次再见,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头也不回地追上了已经快要走到宫门前的三人。 池天汉见状低声笑了笑,说道:“阿司,我有话要对你说。” 哪怕隔着十丈之远,池韶司也能清楚地听见这句话。可他脚下一步也不停,恍若未闻。 池天汉道:“是关于《万魔策》的事情,你不想知道吗?” ——天魔教绝学《万魔策》,修炼到巅峰可以破碎虚空、长生不死! 池韶司脚步一顿,对叶则说道:“阿则,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池天汉的声音再度传来:“让他们出去!我天魔教的绝学,不容其他门派窥伺!” 穆珩阳翻了个白眼,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当我乐意听啊?脸可真大!” 上官雪紧随其后,听到此言似是赞许般地点了点头。 叶则看了看池韶司,淡淡笑道:“阿司,我在外面等你。” 池韶司“嗯”了一声,望着他走出殿门,才回身看向了池天汉。 ***** 池天汉叹了口气,“阿司,你我师徒一场,何必要闹到如此境地?” 池韶司不为所动,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 池天汉道:“就算不提师徒之情,我好歹也是你的……” 池韶司冷冷打断他的话:“有话快说!” 池天汉笑道:“怎么?急着去见你的小情人?” 他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之人,又怎么会瞧不出来池韶司这个愣头青对叶则的心思? 池韶司皱了皱眉,为他话语中的轻佻不屑之意,“你放尊重一点。” 池天汉讽刺道:“说两句都说不得了?你倒是情深意重。” 池韶司不带情绪地看他一眼,转身便要拂袖离开,却被他接下来的话绊住了脚。 池天汉缓缓道:“你能有心爱之人,我很高兴。” 这话说得蹊跷,池韶司不由心生疑虑。 “江湖中人都知道《万魔策》有诸多弊端,但那只是第十九层之前的事情。可要突破至第十九层却难如登天,你想不想知道该如何破解第十八层和第十九层之间的壁障?” 池天汉不等池韶司回答,就继续说下去了,“我是在二十年前突破到第十九层的……那一年,我亲手杀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池韶司猛地扭头看向他,却见他微微笑道:“……然后,我就突破到了第十九层。这历代教主口口相传的秘诀,果然不假。” 池天汉温和地笑道:“阿司,你现在已经修炼到第十七层了罢?你应该知道,如若在第十八层停留超过三年,你就会走火入魔。” 池韶司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缓缓开口道:“若要以心爱之人的性命换得苟活于世的机会,那岂不是生不如死?” 更何况,他的性命早已与叶则息息相关。若不能同生,共死又何妨? 池天汉一时怔住了,他看着池韶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下宫殿,细细咀嚼着对方的话语。 他不由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笑到最后,竟似哽咽。 ***** 池韶司走出殿门,径自上前牵住了叶则的手往外走去。 穆珩阳跟在后面,对并肩而行的上官雪道:“池天汉在发什么神经啊?莫非是关久了,脑子也出毛病了?” 上官雪斜睨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废话真多。” 穆珩阳:“……” 他默默地闭上了嘴,看向走在前面的两人。 这一看可不得了!他竟然看到池韶司和叶则正手牵着手并肩而行! 两个年岁相仿的大男人手牵手已经够惊世骇俗了,更何况这两人一个是佛门新秀、一个是魔教教主? 这是天上下红雨了吗?还是他眼花了? 穆珩阳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但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一心只想解决自己心里的疑惑。 他扬声喊道:“印溪,你为什么要和他牵着手?” 叶则:“……” 池韶司冷冷睨了穆珩阳一眼,“他不和我牵手,难不成还要和你牵手?” 穆珩阳:“……我和他是故交好友,怎么不行了?” 池韶司看了叶则一眼,终究还是忍住了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他性情向来恣意妄为,不在乎流言蜚语,但叶则不一样。 叶则是名门正派,他不可能也不忍心看着对方被人戳脊梁骨。 “我与阿则皆以一片赤诚之心交友,无关出身门派。我虽是天魔教教主,可我自问从未做过伤害阿则的事情,你为何要咄咄相逼?” 穆珩阳一时哑口无言:“我……哼,你最好不要存着什么龌·龊心思。” ——龌·龊心思? 池韶司哂笑一下,不置一词。 ***** 四人回到察宛宫大殿的时候,一个身着青衫的公子正在殿内等候。 见到池韶司以及他身边的三个外人时,他面色稍有犹疑,可池韶司却对他微微颔首。 于是他一撩袍摆,单膝下跪道:“回禀教主,穆家堡和水云宫派来的人马皆已就范。” 池韶司抬手示意他起身,说道:“很好,全都送到药王堂去当药人罢。” 穆珩阳立时瞪大了眼睛,“等等!药人?” 所谓的药人,即是用来试毒的实验品,他们过的生活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叶则对此也有所耳闻,因而听到池韶司的命令时,他不由皱了皱眉。 无论从哪一点出发,他都不能对此视而不见。否则,有违他身为佛门僧人的职责理念。 池韶司深深看了叶则一眼,对穆珩阳说道:“你们既然攻上了明尊峰,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事情。来此之前,应当就已做好全数覆灭的准备。” 穆珩阳一张脸涨得通红,当即就要拿枪给他一个教训,却被上官雪伸手拦住了。 池韶司见状,不由冷笑道:“我天魔教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现在还能在这里活蹦乱跳,不过是沾了阿则的光。” 叶则感觉到他握住自己的手紧了几分,又见他嘴唇紧抿、神色僵硬,心里不禁哑然失笑。 ——看来他并不是毫无顾忌,不过,这也许是他的试探。他想要知道,自己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池韶司对垂首立在一边的青衫公子说道:“黎叡,你安排一下他们两人的住处。明日一早,便遣人送他们下山罢。” 黎叡应道:“是,教主!” 他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道:“教主,属下有一事禀报。被俘获的人中,有水云宫宫主的徒孙江岚。若是将她也一并送入药王堂,恐怕……不妥吧?” 听到这个名字,池韶司皱紧了眉,很快做出决断:“暂押暗牢,至于放不放人,就要看江宫主的诚意了。” 黎叡俯首道:“是,教主!属下告退。”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来请穆珩阳和上官雪移驾居处。名为恭请,言行之间却十分强硬。 穆珩阳看了叶则一眼,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 此时,察宛宫大殿内仅剩叶则与池韶司两人,地面上对影成双。 池韶司垂眸看着叶则,问道:“你对我下的命令,没有意见吗?” 叶则叹了口气,“这是你天魔教的内务,我本不该插手。可是药人一事,委实太过残酷。” 池韶司问道:“那你认为,我该如何处置他们才能两全?” 叶则道:“既然你能以江岚作为筹码从水云宫那里换取物资,何不将他们也明码标价让穆家堡和水云宫把人赎回去?” 池韶司低声笑道:“阿则果然聪慧过人,不过,他们既已来过明尊峰,若是泄露了什么……” 叶则摆手道:“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有一副药方,可以令人忘却近日发生的事情。” 池韶司沉吟半晌,微微笑了下:“算他们走运,只是……这药钱还需算到穆家堡和水云宫头上。” 叶则忍俊不禁道:“池教主果然是精打细算。” 池韶司笑了下,问道:“阿则,你这么肯定穆家堡和水云宫愿意换人?” 叶则微微笑道:“他们不敢不换,若是不换,往后谁还愿意拜入穆家堡和水云宫?谁还会听候调遣?” “好,就听你的。”池韶司将叶则搂进怀里,在他耳廓边低声道:“我这么听你的话……有没有奖励?” 耳根火烧似的烫,叶则抬眼看着他,清澈幽亮的桃花眼含着笑意。 “这样……可以吗?” 叶则踮起脚尖,飞快地吻了一下池韶司的脸颊。 池韶司摇了摇头,“不够。” 叶则叹道:“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池教主,你要学会克己才是。” 池韶司抱紧了他,闷笑道:“恐怕有你在我身侧,我是永远也学不会了。”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池韶司忽然问道:“阿则,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如果你死了,我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个游戏世界? 叶则默然半晌,说道:“不怎么样……” 揽住自己腰肢的手臂骤紧,他险些喘不过气来,但还是把话说完了。 “……不过是一世青灯古佛罢了。” 池韶司垂眼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道:“……好。” 一世青灯古佛也好,总归是不会忘了他。 第79章 【第十八章 :察宛宫对峙】 离开察宛宫大殿,天魔教的婢女提着一盏琉璃灯在前带路。走过七拐八弯的长廊之后,她领着上官雪来到了暂居之所。 推开屋门,里面的地龙已经烧起,暖气习习。 婢女说道:“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吩咐奴婢。不过,察宛宫内机关密布,还请姑娘不要到处乱走。” 她语气平静恭谨,话中却带了三分警告之意。 上官雪一心扑在剑道上,心性虽然单纯却极是敏锐,如何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 她只淡淡道:“好,晚膳什么时候拿来?” 她一天没有进食,现下已是饥肠辘辘。 婢女拍了两下手,便有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将里面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一放到桌面上。 上官雪坐到桌前刚刚拿起筷子,就听见婢女问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她答道:“没有了,你们出去吧。” 婢女依言退出了房门,等到上官雪用膳完毕,才进来收拾了碗筷离开。 听到门外没了动静,半晌后,上官雪便脱了鞋履上床。 她微微抬手,掌间一道劲气熄灭烛火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拉好幔帐,将藏在袖中多时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在与池天汉打斗之时从他手中拿到的东西,上官雪虽不明所以,却一直将它藏得好好的。 将这被卷成了细长模样的纸张展开,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去,上面竟然绘制着地宫的出入通道、机关要害,以及暗牢所在的位置! 上官雪紧皱着眉,十分不解。 ——池天汉为何要将这张地图给她?这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思来想去,觉得池天汉所求不过是为了离开地宫。 可池天汉凭什么认为她会帮他? 上官雪想不通,手指下意识地摩挲起了腰间的锦囊。 这锦囊是穆珩阳赠予她的礼物,里面装着无色无味的药丸。每一颗药丸都被穿凿了数个细小的孔洞,一旦剧烈运动起来,药丸里面的粉末就会开始挥发。而吸入量到达一定程度之后,药性就会使人突然感到身体麻痹、口不能言。 除非提前服下解药,否则一旦中·毒,就要等上三天三夜才能消去毒性。 虽不害人性命,却也能把人折腾得够呛。穆珩阳给这个毒·药起名为“无息”,正符合它的特性。 ——能够做出这种令人防不胜防的毒·药,该说穆珩阳不愧是西山穆家堡的少堡主吗? 上官雪心里想着,面上不觉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既然想不出个头绪,她便决定等明日与穆珩阳会和之后再作打算。 ***** 天光大亮,窗外北风呼啸之声暂歇。 叶则坐在铜镜前,手拿着一把剃刀,准备将脑袋上已经长出的头发剃掉。 当了二十年和尚,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已经对自己光头的模样习以为常了。 正在此时,寝屋大门被人推开了,携着一身风雪寒气的池韶司走了进来。 他一掀开竹帘,就看到了正要剃发的叶则。 “……阿则,你这是要剃发?” 叶则轻轻“嗯”了一声,从铜镜里看见了已经走到他身后的池韶司。 池韶司伸手拿走剃刀,叹了口气:“反正以后总是要剃掉的,不如留长一点?” 叶则侧过头微微仰起脸,笑着问道:“为什么?” 池韶司知道他这是在明知故问,面上却没有分毫愠恼之色。 虽然与叶则只相处了短短数月,他却觉得好似上辈子就已经与对方心意相通。 他俯身低笑道:“就当是为了我。等你的头发留长了,就剪下来与我的头发编在一起,做成一个同心结。你说好不好?” “看不出你还有这等闲情逸致。”叶则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好,就依你罢。” 池韶司这才安下心,收好剃刀坐到一边。 昨夜的试探过后,他发现叶则对自己的容忍度意外的高,这让他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所幸他还未被喜悦冲昏头脑,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等叶则梳洗完毕之后,池韶司抖开臂弯处的一领狐裘披风,拿到叶则面前比划了两下。 而后,他唇边绽开一抹微笑:“这个样式与你很是相衬。” 叶则任由池韶司将狐裘披风披到自己身上,毛茸茸的领口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世外神佛的渺远,显得更为可亲可爱了些。 他心里一暖,嘴上却说道:“习武之人自有真气护体,哪会需要这个?平白造了杀孽。” 池韶司垂眸笑道:“我知道你心怀慈悲,不忍杀生。但这是我的一番心意,你莫要拒绝。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就不送这个了。” 叶则点点头道:“好,我们去前厅用饭罢。”想了想,又夸了一句:“你的眼光很好,我很喜欢。” 池韶司嘴角的笑意不由扩大了些许。 ***** 两人从温暖的寝屋内走出来,外面寒气袭人。仰头望去,屋檐上已结了剔透的冰凌。 天幕湛然,没有一丝云翳,令人顿觉心胸开阔。 两人在前厅落座后不久,便有仆役将餐点一一端了上来。 数量虽然不多,刚好够两个成年男子饱腹,但样样精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 叶则来到天魔教之后,池韶司顿顿都陪着他吃素,膳食口味一律迁就着他。 ——今天也不例外。 叶则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道:“阿司,你不必这样。” “今日的早膳不合口味吗?我叫人……”在叶则安静的注视下,池韶司放弃转移话题,无奈地笑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阿则。再说了,食素也有益于延年益寿。如此想来,我还赚了呢。” “可你……”叶则话还未说完,就被池韶司打断了,“食不言、寝不语,快吃罢。” 他往叶则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叶则只能噤了声默默地吃饭。 他实在想不通池韶司为什么对和他一起吃素这么执着,这一段时日下来,池韶司消瘦了不少。撇开处理堆积成山的教务的原因,伙食大不如前恐怕也是一个因素。 叶则看在眼里,难免会觉得心疼。 两人静默无言地用完早膳之后,池韶司才开口道:“阿则,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与你一起吃素?” 叶则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池韶司淡淡笑道:“你看,我们两人一个是在阴毒沼泽里长大的魔教教主,一个是光明磊落的佛门新秀。世人都觉得我配不上你,你的两个朋友也是这么认为的……” 叶则道:“旁人之言,与我们何干?” 池韶司牵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忍俊不禁道:“你这番言论倒像是恣意妄为的魔教中人了……阿则,事实上,我自己也觉得我配不上你。” 叶则睨他一眼:“池教主一向自负,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我年岁相仿,实力又在伯仲之间,就连相貌也同样出类拔萃,难道不是……” 他忽觉有些不对劲,停住了口看向池韶司。 却见对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里尽是得意之色,“我知道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哈哈……阿则,你真可爱。” 叶则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在他淡漠的视线中,池韶司终于收敛起笑容,正色道:“阿则,我总觉得你离我很远……你似乎并不想走进我的世界。” 叶则心下一跳,他实在敏锐过人,他们之间的确横亘着许多谜团问题。如若这些隔阂无法解决,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如镜中花、水中月,再美好也会在游戏结束的刹那破碎! 他已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绝望了,就算明知这个游戏世界结束了,还有下一个游戏世界,他也会觉得茫然无措。他执行这个sss级连环游戏任务的意义究竟为何?只是为了洗清自己在《剑修传奇》游戏世界中犯下的错误吗? “不过这没关系……”池韶司的声音传入了神思不属的叶则耳中,他握紧了叶则的手,“我也并不希望你走进我的世界,肮脏黑暗的事情由我来面对就够了。你只需要等我走近你就行了……” 叶则忽然打断他的话,“阿司,对不起。”在池韶司疑惑的目光下,他继续说道:“是我让你不安了吗?真的很抱歉。” 他早该料到,昨夜池韶司为何会有那样的试探之举。原来,不止是他一个人在不安惶惑。 池韶司目光深深地看着叶则,半晌没有言语。 这时,殿外忽然有人来报,打破了寂静。 “启禀教主,上官雪、穆珩阳求见。” 池韶司皱了皱眉,“怎么还没把人送走?” “他们不肯走,属下一时拿不定主意……” 池韶司瞥了叶则一眼,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 上官雪踏进前厅,径自对叶则拱手道:“印溪,你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两人在论剑大会之时曾说过要另行约战,这件事情上官雪一直记挂在心上。 叶则将自己的手从池韶司手中抽离,起身回了一礼,说道:“不敢相忘。” 上官雪道:“甚好。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我们就来比试一番罢。” 池韶司虽然面色冷然,却也没有擅自插手叶则的私事。 叶则点了点头,与上官雪一同来到了外面宽阔的庭院中。 池韶司拿上狐裘披风,与穆珩阳一道紧随其后,在旁观战。 庭院中的积雪早已清扫干净,地面上仅有刚刚落下的一层薄雪。 上官雪拇指抵着剑格,问道:“你的伤势可大好了?” 站在庭院边缘的池韶司闻言心下一惊,望向叶则,却见他微微点头道:“不碍事的。” 上官雪眉间紧蹙:“当真?” ——走火入魔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她的师父叶昙渊数十年来深受其害,以致于她对此也格外重视。 叶则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事实上,他这段时日来翻阅了许多天魔教的典籍,对《浮图宝鉴》的参悟竟是更加深刻了些。 《浮图宝鉴》作为南海佛门的绝学,修炼弟子需摒弃俗念,断情绝欲。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它似乎与无情剑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修习《浮图宝鉴》同样需要断情绝欲,虽然断的是私情、绝的是私欲,以求能够达到忘我之境。并且修炼《浮图宝鉴》的佛门弟子也不会变成全然无情之人,而是成为了一个心怀苍生的殉道者。 不过在叶则看来,《浮图宝鉴》与无情剑诀的不同仅仅在于它们所追求的道义罢了。 从本质上来说,两者并非截然相反的功法,也许能找到共存之法。 上官雪听到叶则这样说了,也不再多话,直接拔剑出鞘。 两道剑光闪过,藏心剑与天霜剑已在半空兵刃相接,剑鸣声如惊雷,炸响在耳边。 不过眨眼功夫,两人就已交手数十招。 叶昙渊虽然走火入魔数十年,却并非没有清醒的时刻。自我放逐于雪山的数十年中,他对天地造化的感悟更深,也对愁山剑诀进行了完善。 上官雪修习的剑法就是改良版的愁山剑诀,叶则曾经当了五百多年的剑修,又怎会看不出来她一招一式间的精妙之处? 叶则不再留手,藏心剑如有感应,嗡鸣一声。 剑势若滔滔寒江,去意决绝。 上官雪心下暗惊,挥剑疾退数步。 但藏心剑来得太快,她被迫向后仰去,只能以手中天霜剑格住向下斩来的藏心剑,奋力挥出一剑才拉开了与叶则的距离。 穆珩阳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剑客对决,心惊肉跳之下,却也没忘了已与上官雪说好的事情。 他偷眼瞥了一下池韶司,见他紧盯着叶则,紧张之色溢于言表,便知道叶则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果然很高。 天魔教的教主竟然如此看重南海佛门的新秀,这让他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穆珩阳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叶则身上,这人是他幼年的玩伴,相处时日虽然不长,却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可惜,过了今日……不知他还会不会把自己当做朋友了。 ***** 上官雪剑势愈发凌厉起来,多日未见,她的实力比起论剑大会之时更上了一层楼。 叶则不敢轻敌,他如今暂时不能使用无情剑诀,为免其它剑法与无情剑诀再相冲撞,只得摒弃了所有剑招,仅以最基础的劈、刺、点、撩、崩、截等击法迎敌。 剑招虽然不在,剑意、剑势却已入骨髓,反倒让最寻常不过的基础击法发挥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锵——”地一声,天霜剑截住藏心剑,片刻不停地斜刺过去。 叶则不慌不忙地撩开天霜剑,四两拨千斤用得十分熟稔。 上官雪忽地叹了一声,淡淡说道:“我师父若见了你,必定欣喜万分。” ——半个时辰已过,“无息”之毒约莫要发作了。 听了上官雪的话,叶则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身形却突然一滞。 麻痹之感瞬息之间蔓延全身,他紧握在手的藏心剑“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待他回过神来之时,上官雪手中的天霜剑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低声道歉:“印溪,得罪了。下回再见,你要我怎么赔罪都行。” 叶则:“……” 与此同时,穆珩阳也在眨眼间便到了叶则身边,西山穆家堡冠绝天下的惊风诀果然非同凡响。 他飞快地往叶则嘴里塞了一颗黑色丸药,随即看向满目冷然的池韶司,说道:“还请池教主放我穆家堡和东湖水云宫的门人离开,他们若有分毫损伤,印溪……” 穆珩阳说不下去了,他一眼都没敢看身旁的叶则,生怕会从对方眼里看到憎恶之情。 池韶司心中惊怒交加,神色冷若冰霜。他紧握着乌夜啼的剑柄,冷声道:“你们自恃为正道中人,素来看不起横行无忌的魔教中人,现在竟然也不顾颜面使些下作手段来胁迫人!当真是贻笑大方!” 他话音一落,庭院里已围满了天魔教的教众,他们手中都拿着锋锐的兵器。 剑光凛凛,寒意逼人,上官雪和穆珩阳若想杀出重围定然是要以命相搏! 穆珩阳攥紧了手中的红缨长·枪,沉声道:“池教主,废话少说!” 池韶司冷笑一声,看向神色淡漠的叶则,“阿则,这就是你的好友?真是好得很呐!” 叶则浑身麻痹,口不能言,闻言只瞥了穆珩阳一眼。 这一眼依旧淡然,却不知是因为浑不在意,还是心若死灰? 池韶司道:“穆珩阳,你可知道昨夜阿则就已经为你想要救出来的那些人求过情了?” 穆珩阳眼睛倏然瞪大,难掩震惊之色,“怎么……” 他想说“怎么可能”,但细想一下,怎么不可能呢?叶则是心怀慈悲的佛门弟子,不是与天魔教教主为伍的心狠手辣之人。 池韶司见状唇角一扬,继续说道:“而我,已答应了他的请求。你如此作为,想来是信不过他,枉费他将你当成朋友!” 穆珩阳手背上青筋毕露,到了这一步,他就算想要回头也为时已晚。 他只能咬牙道:“放我们离开!日后,我自会向印溪负荆请罪。” 池韶司没有理会他,反而低声询问起了身边的青衫公子,“药都灌下去了吗?” 黎叡答道:“回禀教主,都已经灌下去了,两个时辰之后就会生效。” 池韶司道:“好,带他们去察宛宫门口。” 黎叡应了声“是”,便领命退下。 穆珩阳见池韶司不为所动的模样,厉喝道:“池韶司!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池韶司冷冷瞥他一眼,说道:“我已命人将他们押解至察宛宫外面,现在可以松开阿则了吗?” 池韶司当然可以对穆珩阳的要求置之不理,在北地天魔教长大的他识人善断,教中的一干老狐狸在他面前都要甘拜下风。这样的池韶司,怎么可能看不透穆珩阳和上官雪?这两个人根本不敢下手杀害叶则! 但人心难测、海水难量,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池韶司都不愿让叶则以身涉险。 穆珩阳与上官雪对视一眼,说道:“你让他们退开!” 池韶司微微抬手,包围在庭院周围的教众登时如摩西分海般退开,让出了一条通往察宛宫门外的道路。 穆珩阳护持在上官雪周边,两人挟持着叶则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来到了察宛宫门口。 两扇暗红色的大门敞开,被关了一夜的穆家堡弟子和水云宫弟子都在门外翘首以盼。 穆珩阳和上官雪加快了步子,刚要踏过门槛,就听得后面传来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 “两位既然已经如愿,就把阿则还给我罢。” 背后劲风袭来,上官雪挟持着叶则扭身疾退数步,却不慎划破了叶则的脖颈。 鲜血溢出,与雪白的颈项相衬更显得刺目至极,滴落在雪地中犹如烙下的深印。 池韶司眸色一暗,克制住心底的杀意,沉声问道:“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人?” 穆珩阳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脸色惨白,从没想过叶则真的会在他们手中受伤。 他踟蹰着说道:“我……” 一道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忽然插·入了两人的对话,“我要你把卢靖的人头双手奉上!” 池韶司和穆珩阳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开口之人,那人戴着白色的面纱,衣衫上有些脏污痕迹,却丝毫无损她的美丽。 那是武林第一美人儿,水云宫宫主江清秋的徒孙江岚。 第80章 【第十九章 :十年怕井绳】 穆珩阳当然知道江岚与卢靖之间的仇怨由来,一时没有作声。 ——姑娘家的清誉何其重要?他能够理解江岚的怨愤,也没有立场阻止她。若不是西山穆家堡保护不力,她也不会被卢靖掳走。 池韶司的目光从江岚身上移开,对她的要求听而不闻,径自看向上官雪说道:“放开他。” 上官雪还没出声回答,一个西山穆家堡的年轻弟子就焦急地喊道:“上官姑娘,不能放啊!这人与魔教教主为伍,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住口!”穆珩阳怒斥一声,他对叶则本就心怀愧疚,此刻他的同门弟子还如此中伤叶则,他简直羞惭得想要钻进地缝里去了。 那个西山穆家堡的弟子起先被他唬了一跳,回过神来时心里也委屈得很,便梗着脖子说道:“少堡主,我们擅闯明尊峰,怎么可能全须全尾地回去?您莫要被他们骗了!方才您不在场,不知道天魔教的人逼着我们一人灌了一碗汤药。恐怕我们走不到山下,就会毒发身亡了……” 穆珩阳脸色难看,听见他说到最后声音竟中带了几分哭腔,不禁问道:“你说的话,句句属实吗?” 那年轻弟子赌咒发誓道:“少堡主!我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遭天打雷劈!” 穆珩阳攥紧了手中的红缨长·枪,默然无语地望向池韶司。 他的声音有几分干涩,“灌药一事,可是真的?” 虽是问话,穆珩阳面上的神色却昭示着他已信了七分。 池韶司讥讽地笑道:“是真是假,你心里不是已经有论断了吗?” 穆珩阳手中的红缨长·枪直指池韶司,尖锐的枪头闪烁着冷芒,“交出解药!” 此话一出,显然是直接把那汤药定性为毒·药了。 池韶司冷哼一声,正要反唇相讥,却听见一道清冽的声线断断续续地说:“……珩阳,没……没有……解药。” 叶则唇边溢出血线,竟是用力把舌尖咬破了。 池韶司见状,心中怒意更盛! 穆珩阳没有拿枪的那只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戳破掌心,“怎么可能没有解药?印溪……你别骗我了。” 他别过头去,没有看叶则。 叶则苦笑一下,缓缓说道:“那汤药……是我配置的。” “你说什么?”叶则的话宛若一道晴天霹雳直击在穆珩阳头顶,他猛地抬头看向对方,“你竟帮着天魔教的教主来害人?” “够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池韶司知道穆珩阳作为西山穆家堡的少堡主,对天魔教成见已深,但他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如此口无遮拦! 这般的诛心之语,竟然张口就来? 穆珩阳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会对叶则造成多大的伤害,他下意识地有些心虚,视线飘散一会儿才看向被上官雪挟持在身前的叶则,呐呐道:“印溪,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池韶司冷笑道:“你以为道个歉就能完事?若是没有阿则,你们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我本打算将你们全部送到药王堂去做药人,但阿则心肠好,不忍看你们受此折磨,才想出了一副药方。” 穆珩阳喉间发紧,“这副药方……” 池韶司语气冷淡地说:“不过是让你们失去近些时日的记忆罢了。不然你以为进了察宛宫,还能安然无恙地离开吗?” 相较于失去性命,仅仅只是失去近段时日的记忆已是再轻不过的惩罚。 穆珩阳终于妥协了,他微微转过头,朝身后西山穆家堡的弟子说道:“你们先走罢,我们随后就赶上来。” “不行,我们怎能把少堡主留在这惊险之地?” 穆珩阳板起脸来,怒道:“你们留在这里不过是拖我的后腿罢了!还不如走了,让我心无挂念才好。” 西山穆家堡的弟子们踌躇了一会儿,便各自骑上自己的马儿,其中领头的弟子对穆珩阳拱手道:“少堡主,吾等就在山下等您。若是过了一个时辰,您和上官姑娘还没下来,我们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再闯一回明尊峰!” 池韶司在旁冷笑一声,西山穆家堡的弟子未免太过狂妄,当他天魔教的明尊峰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穆珩阳点了点头,余光瞥到池韶司朝着呈包围之势的天魔教教众微微颔首。 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豁然开了个口,让出了一条道路,西山穆家堡的弟子们随即调转马头往山下去了。 见此情景,东湖水云宫的弟子们骚乱了一阵,又渐渐安静下来。只是,她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江岚,目光闪烁。 江岚面纱下的唇角微微扬起,笑意凉薄而凄苦。 东湖水云宫这一回来到北地天魔教虽然是打着协助西山穆家堡肃清魔教的口号,实际上却是为了替江岚讨回公道、洗刷耻辱!但这一点却不可为外人道也,就算是在水云宫里,知情者也不过三两个罢了。 可是江岚先前怒火攻心,一时失了分寸喊出了卢靖的名字,却是把这一层遮羞布硬生生扯了下来! 卢靖其人,乃北地天魔教药王堂的堂主,素来色胆包天,被他奸·淫·掳·掠的良家女子不计其数。跟他沾上了关系,不就等于往自己脑袋上扣了一盆脏水?她的清白算是毁了,永远也洗不干净。 江岚心灰意懒,语气冰冷地说道:“你们也走罢。” 东湖水云宫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便都上了马,异口同声道:“师姐,我们就在山下等你。” 其中一个螓首蛾眉的女子柔声说道:“你若出了什么事情,务必要放示警烟花与我们看。” 江岚微微垂下眼眸,敛去了眼中的嘲讽之意,点头应道:“嗯,我记着了。” 东湖水云宫的弟子们纷纷策马离开,马蹄踢踏在积雪上的声音渐渐远去。 ***** 一刻钟后,估摸着西山穆家堡和东湖水云宫的弟子们已经离开危险区域了,穆珩阳对上官雪说道:“阿雪,放开他吧。” 上官雪松开了手,将天霜剑从叶则脖颈上移开,但一道暴怒的女声喝住了她的动作! “不许放!” 戴着白色面纱的美丽女子持剑飞掠而来,直刺叶则心口,却被上官雪以天霜剑格住。 江岚冷冷说道:“上官雪,你要拦我吗?” 上官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不会让你伤他分毫。” 江岚“哈”地笑了一声,讥讽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脖子上的伤口,莫非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上官雪没有说话,却无丝毫退让之意。 江岚提剑斜刺过去,她是东湖水云宫宫主的徒孙,资质极好,修习的功法又是《移花神功》——江湖传闻中修炼到巅峰便可破碎虚空、长生不死的四部功法之一!这样一来,她的实力自然不可小觑。 上官雪虽然挟持了叶则,但心中并无杀意,不愿伤他性命。可江岚一招一式都直逼要害,池韶司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他先前忌惮上官雪,是因为她的剑太快,他没有把握在不伤及叶则的情况下将对方救出。 现下上官雪一心护着叶则,算是已经倒戈,他只需要专心对付江岚就行了。 “锵——”地一声,剑身沉黑的乌夜啼与江岚手中雪亮的长剑相碰,迸溅出星屑般的火花。 江岚被震开两步,死死盯着池韶司,咬牙切齿道:“池、韶、司!” 她一抖手中雪亮的长剑,那柄剑竟一分为二,变成了一对一模一样的双剑。 池韶司眯起眼睛,手中的乌夜啼裹挟着凛凛冬风迎上了双剑! 江岚周身真气勃发,剑势一沉,双剑威力比之前高出了不止一星半点。 趁着两人打斗的时候,上官雪带着叶则离远了些,以免遭受池鱼之灾。 她看了看叶则唇边干涸的血迹,拿出一块丝绢手帕递了过去,“擦一擦吧。” 叶则手指微微颤了一下,无奈地笑道:“……我……动……不了。” 上官雪道:“是我疏忽了。印溪,你伤口疼吗?” 她一边帮叶则擦去唇边的血迹,一边关切地询问。 叶则:“……不疼。” 他心中暗自腹诽:这真是自己所见过的最不像样的绑架犯了。 ***** 另一边,江岚却是计上心头,脚下步法变换,转瞬就来到了叶则近前。 双剑去若流星落地,上官雪连忙丢开手帕,一手携着叶则疾退,一手挥剑阻隔江岚。 池韶司紧跟在后,乌夜啼及时截住双剑,未料江岚竟右手执剑向他横扫而来,杀了他一个回马枪! 她唇边溢出鲜血,万千谋划尽在这一剑中,竟是不惜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那带着破釜沉舟之势的剑气破开了池韶司护体的真气,上好的衣料化作片片飞羽散落在地,褴褛的衣衫下露出了他大片的胸膛。 蜜色的肌肤上伤痕密布,占据了半个胸膛的神秘刺青也教人一览无遗。 但剑尖最终在距离池韶司胸口仅有毫厘之差的地方停住了,不是因为江岚忽然良心发现或者智商下降。而是因为有一只修长的手横空出世,握住了雪亮的剑身! 江岚瞳孔微缩,右手发力,剑尖却不得寸进。她咬牙暗恨这人坏她好事,猛地抽回长剑,淋漓鲜血溅落而出,像是洒落在雪地的红梅。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回过神后的池韶司、上官雪和穆珩阳不由纷纷惊叫出声。 “阿则!” “印溪!” “印溪!” 池韶司朝着江岚疾刺一剑,将她逼退,同时伸手揽过叶则的腰身,眨眼间便抱着他落在了数丈之外。 “阿则,你不该出手。”池韶司垂眸看着怀中之人,心痛如刀绞,只恨不能以身相替,“我们回去包扎上药!” 当务之急是要处理叶则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而不是在这里与一些无谓之人扯皮。 但要他放过罪魁祸首,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此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池韶司目光阴寒地看了江岚一眼,下令道:“来人,把她抓起来关进水牢。” 既然叶则已被他护在了怀里,他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天魔教的教众听见教主号令,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逼向江岚。 “阿司……放他们……走罢。” 叶则痛得脸色惨白,浑身的麻痹之感却因此消退了不少。说起话来语速虽然还是很慢,但口齿依然清晰。 池韶司有些不解,“阿则,她如此伤你,你还要维护她吗?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人,有什么值得你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就凭那张脸吗?” 他越说越是气愤,心中杀意暴涨,简直想立刻把江岚大卸八块! 江岚被他这一番毫不客气的说辞弄得满脸通红,羞臊欲死。 叶则的确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感激他将自己从卢靖的魔爪下救出。 ——可他为什么偏要拦着她?为什么偏要和天魔教教主为伍?他是那么良善的人,怎么可能会为虎作伥呢?定是受了池韶司的蛊惑! 江岚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之后,底气足了一些,她冷冷说道:“我本不愿伤了印溪……” “江施主,”叶则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走罢。” 江岚一怔,“什么?” 她抬头看向他,喉间倏然一紧,浑身如坠冰窖。因为他的眼神实在是太冷了,无情得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叶则淡淡重复道:“你走罢。” 江岚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如初见时一样平静淡漠,让人一看便觉得心绪宁和,哪有半分可怖之处?方才想来是她眼花了。 池韶司不耐地皱紧了眉,将刚才交给下属的狐裘披风拿过来披到了叶则身上。 若不是顾及此处还有外人在场,他早就将叶则一把横抱而起,哪还由得对方身负重伤还在这里同一个女人多费口舌? 江岚手持双剑站在原地,她方才倾尽全力一剑刺向池韶司,现在浑身内力告罄。没有了护体真气御寒,她只觉得这明尊峰顶真是高处不胜寒,冻得她忍不住牙齿打颤。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了池韶司胸膛上的刺青,面纱下的唇角微微一扬,便翻身上了马。 池韶司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了他握着乌夜啼的手背上,垂首看去,就见到叶则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面露无奈之色,朝一袭青衫的黎叡使了个眼神,就半扶半抱着叶则往察宛宫内走去。 黎叡望着两人的背影,皱了皱眉,才对静候指令的天魔教教众比了个手势,让他们放穆珩阳、上官雪和江岚离开。 江岚见危机四伏的境况已经解除,便驱策着座下的马儿朝着下山的道路飞奔而去。 穆珩阳走到自己的马儿身边,犹豫半晌,猛地回过头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冰凉的雪地上。 上官雪眼中闪过讶异之色,“珩阳,你这是在做什么?” 穆珩阳没有回答她,而是大声说道:“印溪!你将我当做好友,我却负了你的一片真情。我不祈求你的原谅,只是……你千万记得,往后你若要我帮忙,我一定万死不辞!” 他重重地磕了个头,抬首的瞬间看到那两扇暗红色的大门缓缓阖上。 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是池韶司打横抱起了一个裹着狐裘披风的人影。 穆珩阳目瞪口呆:“他们……” ——是他想歪了吗? 上官雪已经骑在了马背上,朝他喊道:“该走了,珩阳。再不下去,穆家堡的弟子们就要冲上来送死了。” 穆珩阳抛开脑海中纷乱的思绪,艰难地站起身来。他一边拍掉膝盖和衣袍下摆沾上的雪,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什么送死?说话好听一点会要了你的命吗?” 上官雪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忠言逆耳利于行。” 穆珩阳翻身上了马背,又回头看了一眼察宛宫暗红色的大门,才与她一同策马离开。 ***** 叶则眼睫微垂,看着正为自己包扎伤口的池韶司。 他眉骨锋锐,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幽黑眼眸中的暗潮涌动。 寝屋内十分安静,气氛有种风雨欲来的沉闷。 “你……很生气?”叶则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拇指温柔地抚过池韶司的眉毛,慢吞吞地哄道:“别生气了。” 池韶司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他,紧抿着嘴唇没有答话,但却伸手握住了叶则在自己脸上作乱的那只手。 他握得很紧,叶则觉得自己腕骨都要裂了。 不过他没有挣扎,只是微微笑道:“你胸口的伤势让我看看,好不好?” 语速依然是磨死人的慢,池韶司觉得自己都要被他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了。 ——看来不给他一个深刻难忘的教训,下回他还敢这么乱来! 叶则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好似被压倒在了一堆柔软的棉絮中。眼前一暗,抬头看去就是池韶司近在咫尺的面容。 他幽黑的眼眸中似有暗火在烧,让叶则忍不住心头一跳,生出了几分紧张之感,背后冷汗冒出。 “你……要干什么?” 池韶司冷笑一声:“教训你!” 话音一落,就狠狠吻上了叶则的嘴唇,撬开齿关长驱直入! “唔……”叶则闷哼一声,被他吻咬着,疼痛之中带着难以泯灭的快·感,“……疼……嗯啊……” 池韶司没再握着他的手腕不放,转而与他十指相扣。听到他这般轻吟,不由冷哼道:“疼才能长记性!” 叶则的舌头被他吮吸得发麻,先前被他自己咬破的伤口慢慢渗出了血,于是这个带有惩罚性质的深吻不知不觉就让两人的唇齿间都弥漫起了一股血液的腥甜。 池韶司被刺激得更加兴奋起来,仅仅只是亲吻已无法满足他胸中燎原的欲·火。 他用力一扯,只听得“嘶啦——”一声,叶则身上的衣袍就已报废。白皙瘦削的肩颈露出,他垂首用鼻尖轻轻蹭了几下叶则的肩窝,长发轻扫着对方裸·露在外的肌肤。 叶则被细微的痒意所迫,忍不住想要向后退缩,却被他牢牢禁锢在了原地。 池韶司深深吸了口气,叶则肌肤上淡淡的清香窜入鼻息,让他眸色更暗了几分。 他微微撑起身子,在叶则耳边低声说道:“阿则……我想要你……” 嗓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情·欲,哪有半分以往的冷漠? 叶则也望着他,一双清幽的桃花眼中水光潋滟,微微喘息着答道:“嗯……好啊。” 池韶司低声笑了起来,吻了吻他的耳垂,柔声说道:“我会温柔一点。” “……嗯。” 叶则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又被他吻住了。 朦胧中,似乎听见了一道机械的电子音。 【叮!第三次警告,请玩家不要做超出人物设定的事情!鉴于玩家已经违规三次,触发惩罚debuff,该插件将会在剧情需要时启动。】 ***** 天魔教位于北地,入冬以后天色很早就会暗下来。 池韶司看了看外面的沉沉夜色,决定还是不把昏睡过去的叶则喊起来了。 夙愿得偿,他现在反倒兴奋得有些睡不着觉,就算折腾了叶则一天也没有耗光他全部的精力。 池韶司初尝禁·果,食髓知味,忍不住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又想起了叶则满面通红哭着求饶的模样。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他暗暗警告自己,目光却在叶则睡得晕红的面容上流连忘返,觉得怎么都看不够,于是又在对方红·肿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阿则……”池韶司以前从没想过会有一个人能让他这般爱逾生命。 他微微闭上眼,一瞬间脑海中似乎闪过了很多画面。 ——有高耸入云、长年积雪的山峰;有晶莹剔透、清澈见底的海水;还有明灯璀璨、红线相牵的鹊桥…… 一幕幕、一帧帧,似是早已烙在心头的印记。却转瞬即烟消云散,无法在脑海中留下一丝踪迹。 池韶司抱紧了怀中之人,才觉得心里稍安,但仍是毫无睡意,便一直盯着叶则的脸看。 烛影摇红,绮窗外寒风凛凛,寝屋内一室静好。 ***** 翌日卯时,叶则醒了过来,这是他每日晨起练剑的时间。 但是……今天他铁定是练不了剑了。 叶则面无表情,只觉得浑身酸软,像是被十匹烈马踩踏过了一般。 ——果然,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十有八·九不能相信。说什么温柔一点,结果还不是……哼! 身上非常清爽,没有半分黏腻之感。他隐约记得昨日完事之后,池韶司抱着他去了温泉池,然后…… “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吗?”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先是摸了摸叶则的脸颊,而后又探向了他的额头。 叶则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他现在还被人抱在怀中,而他浑身上下竟是寸缕不着。 他身中“无息”之毒,过了一天药性已减,但动作依然迟缓。一时之间,他也没法动弹,更别提挣开这铁笼般的怀抱了。 池韶司笑看着他,像是一头餍足的野·兽,任由他抓住自己的手,而后顺势就把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变成了十指相扣的造型。 “我没发烧。”叶则声音沙哑地说着,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大腿正被一个硬·挺滚·烫之物顶着,脸色登时就是一黑,“你……放开我!” 池韶司垂眸看着他,语带戏谑地说道:“阿则,你别怕……这是正常的现象。” 叶则:“……呵呵。” ——信你才有鬼呢! 池韶司忍俊不禁道:“我真的不会再做什么了,你看你都累成这样了……不过,习武之人恢复起来应该很快,想来我也不用憋太久……欸!你怎么咬人呢?” 他倒抽一口凉气,却没有推开忽然发难的叶则,眼底笑意分毫不减。 叶则一边恶狠狠地咬着他的肩膀,一边想道:咬的就是你这禽·兽! 等叶则盖完了章,池韶司看了看肩上渗着血的牙印,慢悠悠地说道:“谁咬的谁舔干净。” 他一只手与叶则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搂在叶则腰上,轻轻松松就封锁了对方的后路。 叶则进退不得,便朝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居然真的低头开始舔起了他肩上的血迹。 这般乖巧的模样,却让池韶司心中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他就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个主意到头来折磨的还是他自己,叶则点完了火就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偏偏他还不能把人就地正法,憋得他好生辛苦。 叶则懒洋洋地说道:“我饿了。” 池韶司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昨日是他孟浪了,两人一整天只用了早膳,也怪不得叶则会觉得饥肠辘辘。 他在叶则脸上亲了一下,起身伺候着对方梳洗完毕,才命人把热气腾腾的早膳端了进来。 ***** 用完早膳,池韶司挥退服侍的仆役,拿着药膏和白色布带给叶则换药。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墨绿色的药膏涂在叶则受伤的手掌和中节指骨,一边问道:“你现在知道错了吗?” 叶则迷惘地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池韶司见状叹了口气,“你虽然是佛门弟子,可你还是一个剑客……怎能这般不爱惜自己呢?你昨日徒手握住剑身的时候,难道不怕手掌和指骨分家吗?” 叶则微微笑了一下,“我手上覆着真气,哪有那么容易分家?再说了,我只是不想……”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其实他只是不想再重蹈覆辙,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 他那个时候眼看着剑尖就要刺进池韶司的胸膛,哪里还顾得上思虑其他事情?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叶则有多怕自己会迟一步,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池韶司与他心意相通,瞬间就明白了他心里的所思所想,“我懂你的心情,阿则。但你要知道,伤在你身我会更加痛苦。你以后若是再也不能握剑,那该如何是好?” 叶则笑了下,“无妨,我还有另一只手啊。” 池韶司无奈道:“好,此事就算揭过。可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杀江岚?” 这件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毕竟这不是叶则第一次阻拦他对江岚出手了。 叶则听着他兴师问罪的语气,不禁失笑道:“你的武功,比之江宫主如何?” 池韶司不情不愿地回答:“……略有不及。” 江湖传闻中,东湖水云宫宫主江清秋已将《移花神功》修炼至第十七层。《移花神功》一共分为九卷十八层,第一任东湖水云宫宫主江梧月修炼到第十八层圆满之境后就破碎虚空离开了此界,而江清秋是继她之后又一个有望破碎虚空的修炼者。 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从前北地天魔教何等狂妄,池天汉也分毫不将武林正道看在眼里,可现在就连他在面对江清秋的时候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池韶司当然就更不是江清秋的对手了。 叶则笑道:“既然如此,何必为了一个江岚惹上这么一个大·麻烦?更何况,你本就打算整顿药王堂,把卢靖从堂主之位上挪开,那就更没必要维护他了。” 池韶司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对我的心思摸得还真准。” 叶则:“……” ——糟糕!一时忘形,方才那些话可不是一个心怀慈悲的佛门僧人该说的。 池韶司笑道:“阿则,你说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叶则宣了一声佛号,神色肃穆地说道:“阿弥陀佛,贫僧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 “好一个实事求是,哈哈……”池韶司不由朗笑出声,“你看着罢,不出五年,我定然不会再如今日这般遭人掣肘。” 叶则淡淡笑道:“好,我看着。” 池韶司涂好药膏之后,拿着白色布带一圈一圈地缠好伤口,“紧不紧?会疼吗?” 叶则摇了摇头,“没事,我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池韶司绑好布带,听到他的话不由一笑。叶则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在面对叶则的时候心中总有些惶惶不安,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 也许正是因为他如此地在意叶则,他才会这般诚惶诚恐、患得患失。 池韶司俯身凑近叶则,低声说道:“在我心里,你可比瓷娃娃可怕多了。” 两人呼吸相闻,叶则脸上不禁一红,想到了一些不可言说的事情。 池韶司眼尖地发现了他心虚的表情,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一触即分。 “你在想什么?” “咳……没什么。” 池韶司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忽然问道:“阿则,在你心里,穆珩阳和上官雪算什么?”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叶则思忖了一下,说道:“他们两人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在我心里,自然是将他们当做朋友。” 池韶司听着叶则波澜不惊的语气,不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昨日穆珩阳说,你若有事要他帮忙,他必定万死不辞。”他伸手轻轻抚过叶则被白色布带缠着的脖颈,问道:“你听了有何感想?” 叶则睨他一眼,凉凉地说道:“池教主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过了昨天他还会记得这些事吗?” 无论是穆珩阳、上官雪还是江岚,恐怕都逃不过一碗致人失去近些时日记忆的汤药。 池韶司笑出声来,“阿则果然与我心意相通。只是不知在你眼中,我与他们孰轻孰重?” 叶则唇角微扬,“这才是你想问的问题吧?在我心里,你自然是重要的。” 他巧妙地避过了池韶司的问题,没有点明究竟是哪一方更加重要。 池韶司当然不会就此放过他,追问道:“那究竟是谁更重要?” 叶则顾左右而言他,存心吊着他的胃口,“我们出去走走罢。” 池韶司淡淡道:“说不说?不说的话,今晚要你好看。” 叶则面红耳赤,无语半晌:“……你最重要,可以了吗?” 池韶司皱着眉头,沉吟道:“这般不情不愿,你莫不是在骗我?” 叶则横他一眼,给出二字评语:“幼稚。” ***** 话分两头,在西山穆家堡和东湖水云宫的弟子们离开察宛宫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先前服下的汤药开始发挥作用。 西山穆家堡领头的弟子意识渐渐模糊,抓着缰绳的双手也慢慢松开,而后“嘭——”地一声就摔到了雪地上。 有人在后面着急地喊道:“师兄!你怎么了?” “我头好晕……怎么回事?” “定是那妖僧的毒·药发作了!好一个印溪僧人……” “呸!和魔教教主为伍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重物坠地之声不断,不一会儿,两队人马就全数倒在了崎岖山路上。 穆珩阳、上官雪以及江岚策马来到半山腰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地东倒西歪的弟子们。 三人赶紧下马,探了探他们的鼻息才松了口气。 上官雪道:“恐怕是药效发作了,我们先将他们都放到马背上去。” 穆珩阳和江岚点了点头,三人忙活了半天才把所有弟子都牢牢固定在了马背上。 江岚回首望了一眼明尊峰顶的察宛宫,忽然弯身将自己的裙摆撕下一块。 上官雪听到裂帛之声,循声望去,就看到她抽出鞘内的长剑,将自己的手指割破,而后在撕下来的布条上飞快地写起了字。 她恍然大悟:“你这是怕自己也被下了药吗?” 江岚瞥她一眼,淡淡说道:“有备无患罢了。” 上官雪“嗯”了一声,依样画葫芦地写了一封血书揣进怀里。 穆珩阳看着她们两人的举动,简直目瞪口呆,“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我在察宛宫的这段时间,无论吃喝都试过毒了。如果加了料,肯定早就试出来了。如若我们也被下了药,那为什么他们药效都发作了,我们还好生生地站在这里呢?” 江岚道:“也许正是因为忌惮你是西山穆家堡的少堡主,他们才没敢让药效发作得太快。药效越快,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更何况……是不是毒·药还不一定呢。” 穆珩阳被她说服了,他从衣衫上撕下一块布条,想了想,决定事无巨细地写下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上官雪和江岚站在一边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有停下动作的意思,不由齐齐抽了抽嘴角。 “你再写下去,”上官雪冷冷说道:“他们就要冻死在这里了。到时候失血过多晕了,我可不管你。” 穆珩阳:“……” 第81章 【第二十章 :冤仇有债主】 明尊峰顶的地下宫殿内十分幽暗静谧,夜明珠缀点着黑暗的宫室,让整座宫殿都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外面虽已是数九隆冬,地下宫殿内却十分温暖。 哪怕池天汉仅着了一袭单薄的白袍,也丝毫不觉得寒冷。 内殿中用来打发时间的书卷典籍、奇巧物件不少,可坐在桌前的池天汉却有些兴致缺缺地撑着下巴走神,思绪不禁又飘飞到了前几日甫一见到叶则的时候。 没有人知道当时他的心里受到了多大的冲击——时隔二十年,他又见到了那双曾经让他神魂颠倒的眼睛。 可惜而又可恨的是,那双清亮幽黑的桃花眼在看到他的时候,像是平静无波的湖泊。 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憎恶! 池天汉觉得自己在那双眼睛里面就是一粒卑微的浮尘,这个念头一起,他心里登时就涌上了不快。 不过,他转念又想到了叶则与池韶司之间流淌的暧昧情愫,唇畔不由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叶昙渊还没有死,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要是死了,又怎么能看到接下来这一幕幕精彩的大戏呢? 池天汉食指轻叩着桌面,漫不经心地想到。只要一想象到叶昙渊将来会露出怎样痛不欲生的神色,他心里就有一阵阵快意涌起! 忽然,他耳尖地听到了机关转动间细微的声响,一扇隐蔽的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池天汉抬首望去,两个形容略有狼狈的青年男女映入了他的眼中。 ——正是前几日离开了明尊峰的上官雪和穆珩阳。 池天汉淡淡笑了起来,那笑容好似意味着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微微笑道:“二位远道而来,要不要先坐下喝杯茶歇歇?” “……不必了。”穆珩阳脸上好似吞了苍蝇的古怪表情一闪即逝,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池教主,我们来此是有事情想要向你讨教。” 他想起了怀中那写满了血字的布条,神色坚定起来。 池天汉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头也不抬地说:“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穆珩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仍在犹豫之中。与池天汉说话,令他有一种与虎谋皮之感。 池天汉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要经过仔细推敲,才能信个七、八分。 上官雪却开门见山,语气冷冷地问道:“二十年前,究竟有谁参与了屠杀叶家满门的事情?” “有很多人啊……”池天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讥讽道:“落井下石容易得很,叶昙渊昔年如此张狂,想要踩他一脚的人多得是。” 上官雪面无表情地说:“你只管说出来就是。当年踩了叶家一脚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池天汉不禁笑出声来,笑得连俊秀苍白的面容都微微泛红,“叶昙渊还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呢!” 他似笑非笑地赞了一句,朝上官雪扬了扬下巴,“你过来,我细细说与你听。” 上官雪不疑有他,抬脚就要走过去,却被穆珩阳拦了下来。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何必弄这么多弯弯绕绕?” 池天汉瞥他一眼,笑容戏谑:“看来我真是积威犹存,唬得人都不敢靠近了。随你们罢。” 他摆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上官雪心知穆珩阳是为了自己着想,便没有再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听池天汉追忆往事。 ***** 池天汉似乎是很久没有与人敞开心扉说话了,话匣子一打开便有些刹不住车。 “……我与叶昙渊同出一门,我们的师父并不是当世剑豪,只是一个离群索居的铸剑之人罢了。不过,他拥有许多剑道典籍,对于剑道的领悟也非常人能及。我的离肠绝、叶昙渊的断鸿尽皆是由他铸造,而这两把同出一炉的绝世宝剑更是浇灌了他的心头血。师父逝世之后,我与叶昙渊各自夺了一把宝剑,便开始游历四方。” 池天汉脸上露出追思往事的神色,穆珩阳和上官雪都一言不发地听着,仿佛从他简略的描述中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些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们青涩莽撞的模样。 “在我拜入天魔教第十一代教主门下三年之后,我和叶昙渊在中陆九岳剑宗的论剑大会上重逢了。彼时他创造的愁山剑诀初具雏形,而我已经把《万魔策》修炼到了第十七层。可偏偏就是这尚未成型的愁山剑诀击败了我,自此叶昙渊名扬天下,无人再敢与断鸿尽争锋!这天下间什么好处都让叶昙渊占去了,无论是师父的喜爱、剑道的天赋还是……”池天汉顿了顿,脑海中闪过了江素瑶倾国倾城的面容,不禁冷笑一声:“他如此轻狂张扬,怎么会不叫人嫉恨呢?中陆九岳剑宗的论剑大会上,他以一敌十,力挫群雄,狠狠打了九岳剑宗长老的脸面。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看似对他服气得很,心里却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 上官雪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你说了这么多,却没有指名道姓。究竟有谁参与了那件事情?” 池天汉微微侧过头,轻笑道:“急什么?我总会告诉你的。” 他眯了眯眼睛,望向殿门那一条细缝之外无边无际的黑暗。 穆珩阳问道:“你先前曾说放出流言的人是九岳剑宗的长老,九岳剑宗一共有九位长老,不知你指的是哪位长老?” 池天汉道:“大长老李延年、三长老聂泽宇和七长老窦良才。” 上官雪皱紧了眉,追问道:“除了九岳剑宗,还有哪个门派哪些人?” 池天汉如数家珍地报了八个名字,说道:“这些不过是领头之人罢了,他们的爪牙还要靠你们自己来找。” 穆珩阳显然对他的话心存疑虑,“你方才提及的人里面有一个是东湖水云宫的弟子,叶大侠的妻子是水云宫宫主江清秋的首徒江素瑶,水云宫怎么可能会参与这件事情呢?” 池天汉嗤笑道:“江清秋当然不可能害自己的女儿,可若是水云宫中有人因爱生恨,这一切不就顺理成章了吗?爱而不得,自然是想要杀之而后快了。” 穆珩阳和上官雪听得目瞪口呆:一是因为江素瑶的身份竟是江清秋未婚私生的女儿;二是因为池天汉口中那扭曲的爱情观。 上官雪摇了摇头,“真是荒唐至极、可笑至极!” 她天生情感淡薄,一心追求剑道,对于俗世间的情情·爱爱根本不屑一顾。 池天汉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说道:“你师父走火入魔那么多年,想必十分痛苦罢?但如果你能找到一个人,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谁?”上官雪脑中灵光一现,“你说的莫非是师父的儿子?” 池天汉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色。 上官雪想到了叶昙渊沉郁的面容,连忙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在她心里,但凡能让师父高兴的事情,就是再累再苦她也愿意去做。 池天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呢?当年本想将他带回天魔教,可惜那些无用的家伙没能将他带到我身边来。不过,我倒是知道江清秋在那孩子出生的时候送了一块海洋玉髓给他。因为玉髓正面的图案看起来像一个‘则’字,叶昙渊干脆就给那孩子取名为‘叶则’了。” 上官雪疑惑道:“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也不知她这句话是不是踩到了哪个地·雷,池天汉的神色登时就是一冷,颇为不耐地说:“你管那么多作甚?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可以走了。” 当年他倾慕江素瑶,即便是佳人已嫁为人·妻,也没有撤掉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因此才会了解那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琐碎事情。 “除了这个,你还知道其他线索吗?”穆珩阳试图从池天汉口中得到更多关于叶昙渊之子的消息,毕竟天下之大,仅凭着这么点线索很难找到一个失踪多年的人。 池天汉想起了叶则的面容,喃喃说道:“他和他的父母应该很像……” 他的眼神有一瞬的恍惚,随即面色更加阴沉了几分,又一次下了逐客令,“好了,你们滚吧。” 穆珩阳撇了撇嘴,与上官雪相携离开了地下宫殿,循着来路返回。 ***** 宫殿内重新安静了下来,池天汉望向殿门之外,悠悠然地说道:“阿司,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罢。” 门外悄无声息,似乎是他多疑了。 池天汉轻笑一声,淡淡道:“你的龟息*是我教的,我现在虽然大不如前,可也能察觉得到你的呼吸方才紊乱了一下。” 四周依然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池天汉继续说道:“叶昙渊的儿子,的确继承了他出色的剑道天赋,也继承了他和江素瑶绝好的容貌。” 话音未落,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沉重的殿门被一道劲风推开。 池韶司俊美的面庞半掩在黑暗中,显出了几分阴鸷,“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语气冰冷,一双幽黑的眼眸漠然地看着坐在桌前的白衣男子。 池天汉笑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忠告……阿司,千万别让他知道你是他的仇人之子啊。再深的爱情,都敌不过血缘亲情。” 池韶司握紧了拳,沉声道:“不劳你操心了。” 说罢,转身便走。 池天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他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轻啜一口。 茶水冰冷,寒彻肺腑! 池天汉猛地砸了茶杯,瓷片四溅,竟然被他深厚的内力化为了齑粉。 他低头看了看束缚着自己四肢的锁链和穿透了琵琶骨的铁锁,忽地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 笑声凄冷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 池韶司回到寝屋的时候,叶则已经梳洗完毕,正坐在窗前的桌案边翻阅书卷。 他仅着了白色的亵衣、亵裤,外面罩着一领狐裘披风。 如斯静谧美好的画面稍稍安抚了池韶司焦躁的心情,他正等着叶则对自己嘘寒问暖。 可没想到看见池韶司回来,叶则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便复又低下头去看书了。 池韶司:“……” 他清了清嗓子,见叶则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不由恼怒得几步上前去夺了他手中的书卷。 叶则无语地抬起头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家伙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了? “这本书很好看吗?”池韶司疾言厉色地问道:“比我还重要吗?” “……你又在乱吃什么飞醋啊?”叶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他伸出手催促道:“快把书还给我,还有几页就看完了。” 池韶司将书卷随手一扔,弯身将他一抱而起,无意间瞥到他光·裸的双脚,“你怎么又光着脚丫子?” 不等叶则回答,他嘴角就露出促狭的笑容,“阿则,你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要我抱着你回床上?” 叶则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看得面红耳赤,不由辩驳道:“屋里烧了地龙,也铺了羊毛毯,根本不需要穿足衣。而且,我又没要你……唔!” 池韶司一边吻住他的嘴唇制止了他的喋喋不休,一边把他放到桌案上压了下去。 唇舌纠缠间,叶则也察觉到了他有些不安的情绪,不由回抱住他,热情地给予他回应。 一吻结束,池韶司埋首在叶则颈间,轻轻嗅着他身上清淡的香味。 “阿则,你不会离开我,对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不带丝毫情·欲,倒像是在哀求了。 叶则伸手想要推开他,看一看他脸上的表情,没想到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了些。 “怎么突然这么问?”他不再挣扎,安抚地拍了拍池韶司的脊背,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紧闭的窗户。 池韶司当然不可能将实情告诉他,便语气轻松地说道:“心血来潮问一下而已,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叶则笑了下,“我当然不愿意离开你。” 不愿意和不会是两码事,但池韶司听了这话却像是吃了个定心丸,浑身的戾气尽数收敛了起来。 池韶司抱着叶则走到床榻边,轻轻将他放在床沿就径自去洗漱了。 等他一躺进被窝,就手臂一伸把叶则捞进了怀里。 鼻息间尽是他的气味,叶则安心地闭上了眼,觉得昏昏欲睡。 在他的怀里,叶则一向很快就能入眠。 叶则半睡半醒的时候,池韶司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阿则,你脖子上的海洋玉髓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他怀里的人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池韶司笑道:“那我们交换定情信物吧?我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佩饰,想把它交给你。” 叶则嘴角不由微微翘起,应道:“好。” 池韶司悬在半空的心这才归回原位,他搂紧了怀里的人,轻轻吻了吻对方的额头。 他在心中默默地对叶则道歉,为了杜绝隐患,就算是要对叶则行欺骗之事,他也在所不惜! 第82章 【第二十一章 :最是离别苦】 夜里落了一场雪,九岳剑宗华擎峰一片银装素裹,显得十分冷清寂寥。 眼看早课的时辰快到了,守夜的弟子敲了敲七长老窦良才的房门。良久还未得到回应,他便道了一声:“失礼了。” 随即,他推开门走进寝屋,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昏暗的屋内,蜿蜒的血迹已干涸在了地面上。 “七长老?七长老?”守夜的弟子心下一惊,急匆匆地上前几步,掀开竹帘一看:一个死不瞑目的中年男人仰面倒在地上,身下一滩血刺目至极! “噗通”一声,守夜的弟子腿软地跪坐了下来,他颤着声音喊道:“来人啊!来人啊!七长老被杀了!” 他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房门,正与听到叫喊飞奔而来的其他弟子们撞在了一起。 未等被撞倒的弟子嚷嚷,守夜的弟子就哆哆嗦嗦地说道:“七长老……七长老死了!” “什么?” 一群弟子们被骇得面无人色,直到有人说了一句:“快去主峰请示宗主。” 这些沉浸在恐惧悲痛之中的弟子们才如梦初醒,派了几个轻功最佳的弟子一同前往九岳剑宗的主峰九岳山报信。 留在原地的其中一个弟子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墙壁,上面清晰的血字映入眼中。 “那、那是……” 众弟子们不约而同地看过去,方才一心记挂着七长老惨死的事情,再加上室内光线昏暗,他们竟然都没有注意到墙壁上有血字! 那四个明晃晃的大字——恶有恶报,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非…… 很快,这个噩耗就传遍了整个九岳剑宗。 堂堂一个名门正派的长老竟然在自己的寝屋内死于非命,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而范千里作为九岳剑宗的宗主,必然要将此事追查到底! ***** 距离九岳剑宗最近的尚方城中,上官雪与穆珩阳正坐在一家酒楼内用早膳。 上官雪面色苍白,置于身侧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自己的腹部。 穆珩阳担忧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问道:“伤口开裂了吗?” “没有,”上官雪摇了摇头,移开目光望着酒楼外面仅有寥寥数个行人的街道,“你听说过‘丹青圣手’吗?” 穆珩阳闻弦歌而知雅意,一下子就猜测到了她的心思,“你想去找他?” 上官雪点了点头,神色坚毅,“反正还要养伤,不如趁着下一次动手之前,争取探查到更多关于叶则的消息。”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丹青圣手”——孟无痕,向来只画美人儿。作为昔日的武林第一美人儿,江素瑶必然也是他画中的美人之一。 “这样啊,”穆珩阳微微笑了起来,“听说‘丹青圣手’向来居无定所,只会为了美人儿停留。我们要怎么找他呢?” 上官雪神色淡漠地瞥他一眼,“西山穆家堡的情报网,如此无能吗?” “……阿雪,你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啊。”穆珩阳不禁扶额苦笑,说道:“孟无痕在璧山城。” 上官雪皱了皱眉:“璧山城?” 穆珩阳颔首道:“我们要尽快赶过去才行,他行踪神秘,晚了可能就不在那里了。” 璧山城位于中陆、东湖之间,从尚方城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也要三四天的时间。 上官雪站起身来,“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就上路罢。” 穆珩阳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有些无奈地说:“你的伤势还没有大好,这般奔波劳碌根本就无法愈合吧?” 上官雪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忽然弯了弯嘴角,唇边笑影转瞬即逝。 “无妨,还是叶则的事情更重要一些。不过……还是多谢你了。” 穆珩阳被那一抹淡淡的笑靥攫住了心神,一时看得呆住了。 直到上官雪头也不回地沿着木梯往下走去,他才回过神来拔脚跟上去,犹犹豫豫地说道:“阿雪……” 上官雪纤细的身影稍稍停顿,微侧过脸看向他,“嗯?” 穆珩阳脸涨得通红,小声说道:“你还是笑起来……更、更好看。” 上官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不可否认心底的确有些愉悦。 她淡淡说道:“知道了。” 穆珩阳顿时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泄气,不由挫败地叹了口气。 ——真是……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 明尊峰顶,察宛宫内—— 时隔多日,池韶司再一次踏足昔日池天汉居住的寝屋。他站在空旷的屋内,环顾四周,很多记忆片段涌上心头。 他缓步走到一张放着笔墨纸砚的桌案前,双手用力握住桌案的两端开始扭动。 顺时针三周,逆时针五周,再顺时针半周。 他转身看去,一条通往地下的幽暗通道展露在了眼前。 池韶司知道这是池天汉的密室,里面也许藏着关于《万魔策》的典籍。如池天汉所言,他现在已经修炼到了第十七层的巅峰期,再过不久就能突破到第十八层了。 根据《天魔教秘闻录》,在第十八层停留超过三载的确会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之人会是什么模样?疯疯癫癫?生不如死?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所期望的结果。他才刚刚得到自己心爱的人,怎么能成为那种理智全无的丧家之犬? 池韶司走下台阶,越往下走光线就越明亮,镶嵌在墙壁上的夜明珠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他的脚步缓了下来,最终驻足在了暗室中央。 四面墙壁上都挂着画卷,画中女子的眉眼与叶则颇为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之间一定有血缘关系。 池韶司眯了眯眼睛,看见了画上的印章,不由冷笑一声。 “‘丹青圣手’孟无痕?”他喃喃自语着,心里已下了一个决定。 池韶司想起幼年时池天汉常常失踪,那时候他大抵就是躲在了这间密室里为佳人黯然神伤了罢?真是可悲又可恨! ——“你能有心爱之人,我很高兴。” ——“我是在二十年前突破到第十九层的……那一年,我亲手杀掉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忠告……阿司,千万别让他知道你是他的仇人之子啊。再深的爱情,都敌不过血缘亲情。” 池天汉说过的话像是针刺一样扎在心底,总是在他心浮气躁的时候出现在脑海中。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杀阿则?”池韶司握紧了腰间的乌夜啼,低声喃喃道:“我可不是你啊……” 他脸上刚刚露出一丝嘲讽之意,忽然就听见上面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当一个人的气息、脚步、心跳都被自己牢牢记挂在心上的时候,也许是已经爱到了极致吧? “阿司,你在哪里啊?” 叶则的声音由远及近,池韶司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了慌乱之色。 ——绝对、绝对不能让他看到这些画!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他几个纵跃离开了密室,恰好在叶则推门而入的时候让一切恢复原状。 “你在干什么?”叶则目带探询地看向他,“从前几天开始,你就有点不对劲了呢。” 池韶司额上冷汗滑下,他温柔地笑了笑,问道:“总是呆在察宛宫,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他在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叶则心知肚明却并未戳破这一点,只是配合地摇了摇头:“这倒没有。” 他微微抬了抬下颌,语带调侃:“怎么,你呆腻了?” 池韶司自然而然地牵着他的手往外走去,“不会啊,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就算是死也没关系。” 叶则睨他一眼,淡淡嘲讽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殉情了?” 池韶司握紧了他的手,笑着问道:“难不成你还想跟别人?” ——如果……阿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真相,一定会立刻离开吧?这怎么行呢?他绝不会允许的! 叶则觉得后颈一凉,指骨被对方捏得疼痛不已,“……松手。” 池韶司回过神来,连忙放松了力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真是……”叶则停下脚步,抽出了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屈指在他额上轻轻一敲,“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们去练剑罢。” 他目光柔和,清澈的桃花眼中一扫原先的淡漠之色。 ——充斥在他眼底的是爱吗?他是爱着自己的吧? 池韶司心里安定了些,低头在叶则唇上落下一个浅吻,微微笑道:“好,都听你的。” 两人并肩走过拐角的时候,叶则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了池天汉的寝屋。 ——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阿司为什么会这么不安? ***** 霜月当空,温暖的寝屋内,两个成年男子正在床榻上抵死缠·绵。 叶则白皙的肌肤上覆了一层薄汗,因为激·情而染上的红晕分外诱·人。 他有些失神地望着幔帐上的绣纹,胸膛急剧起伏,脑中一片空白。 ——阿司今天很不对劲,是吃错药了吗? “这时候还能走神吗?”池韶司低声笑了笑,凶狠地吻住了他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说道:“阿则,看着我啊……” ——永远不要移开视线!只注视着我! “唔嗯……”叶则半睁着眼睛,眸中水光盈盈地看着他,“慢、慢点!太深了……” 被灭顶的快·感所迫,他不由扬起下颌呻·吟,细长的脖颈完全暴露在池韶司眼前,如同垂死挣扎的天鹅。 叶则紧扣在身上男人背部的手指猛地用力划出几道血痕,指节苍白如冰雪,“啊……” “你总是口是心非,”池韶司的呼吸如影随形,没有给叶则留半分后退的余地。他亲昵地蹭着对方的鼻尖,语气十分温柔,下面挺·进的动作却毫不留情,大肆挞·伐着属于自己的领地,“还是你的身体……比较诚实,嗯?” 叶则被他沙哑低沉的声音勾得心尖一颤,闭上眼睛吻住他的嘴唇,低声说道:“混蛋。” 池韶司被骂了一句也浑不在意,反而笑道:“你喜欢就好。” 叶则脑海中的思绪被欲·望的漩涡搅得支离破碎,只能随着他沉浮在巫·山云·雨中。 清理完毕之后,池韶司抱着昏昏欲睡的叶则站在床榻边,望着乱得一塌糊涂的被褥沉思。 “怎么了?”叶则睁开眼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瞬间就哑了声:“……” ——那半拖到地面的锦被、那四溅的可疑液·体…… “噗!”池韶司被他生无可恋的表情逗笑了,忍俊不禁道:“哈哈……阿则,你真可爱。” 叶则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还不都怪你?发什么疯啊。” 池韶司戏谑地看着怀中之人,舔了舔嘴唇,做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都是我的错吗?这一片狼藉……怎么说也有你一半功劳罢?” 叶则红晕尚未褪尽的脸庞再度涨红,“……啰嗦!快点收拾干净,我要睡觉了。” 池韶司低低笑了起来,在他恼羞成怒之前说道:“遵命。” ***** 怀中之人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了,池韶司才睁开眼睛,动作迅疾地点了叶则身上的一处穴位。 低沉柔和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对不起……原谅我罢,阿则。” 他在叶则唇上轻轻一吻,起身离开了寝屋。 然而就在池韶司阖上房门之后,本该一觉睡到天亮的叶则却醒了过来。 一道机械的电子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惩罚debuff启动!接下来的一刻钟内玩家负面情绪将会持续增幅,且会影响到在此期间与玩家进行各方面接触的人。】 ——负面情绪持续增幅?既然这样的话,他还是不要跟上去好了。 虽然脑海中闪过了这个念头,但心里的猜疑却让叶则推开房门,悄无声息地跟上了池韶司。 酸软的四肢腰背,以及肿·痛异样的私·处都昭示着他刚刚经历一场十分激烈的情·事。 他抿了抿嘴唇,暗自在心里吊打池韶司这个不知节制的混蛋。 ——不过,半夜三更还不睡觉,他这是要去干嘛? 叶则看着池韶司走进了那间神秘的屋子,等了一会儿才跟了进去。 站在幽暗通道的入口处,他看到池韶司正拿着两块打火石擦碰。 他缓步走下台阶,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池韶司刚刚点着一幅画,就听见了叶则清冽的声音,他手中的打火石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叶则,冷声喝道:“出去!” 叶则脚步一顿,一言不发地继续往下走。 池韶司脑海中一片混乱,浑身僵直发冷,喉间干涩:“阿则,听话……我们一起回去罢。” 他的语气几乎是在哀求了,叶则却置若罔闻,一步一步逼近,最终站在了他的身边。 池韶司垂首不语,像是做了坏事被人发现的孩子般不知所措。 叶则淡漠地看着四面墙上的画卷,问道:“她是我的母亲吗?” 画卷上的女子与他十分相像,正常人看到都会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是不是血亲。 池韶司没有回答,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拳。 叶则十分清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沉默不语即是肯定的答案。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叶则扬手一挥熄灭了吞噬着画卷的火舌,随即轻轻嗤笑一声,“打算一直瞒着我吗?” 池韶司抿紧嘴唇,心慌意乱地看向叶则,“我不想骗你……” 他未尽的话语在叶则冰冷的视线中犹如卡在喉咙的鱼刺,再也无法倾吐出来。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阿则! 柔软的心脏痛得像是被人一刀一刀切开,他想要伸手捂住叶则的眼睛,想要用疯狂的热吻堵住叶则的嘴唇…… 叶则瞥到了画卷上的印章和字迹,脸色忽然一白,“江素瑶?她是江素瑶?” 事实摆在眼前,池韶司别无他法,只能低声“嗯”了一下。 他看着叶则如遭雷击的模样,想要伸手牵住对方的手,却被避开了。 叶则深深看了池韶司一眼,转身拂袖离开,却在听到对方低沉抑郁的声音时顿住了脚步。 “阿则,你想离开我吗?” 叶则微侧过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沉默半晌后,他还是抬起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脚步沉重地离开了。 池韶司站在原地望着他清瘦的背影,幽黑的眼睛一片赤红,他的心里有一道声音在低喃。 ——别离开我……别想离开我! ***** 叶则回到寝屋不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惩罚debuff的影响下,他和池韶司之间的信任已经降到了一个冰点。 池韶司心里本就没有多少安全感,再来这么一出,可想而知黑化是迟早的事情。 叶则咬牙暗恨,却只能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天色微明之时,寝屋大门被人推开了。 叶则连忙闭上双眼装睡,片刻后,一夜未归的池韶司静静地站在了床榻前。 他伸出手,似是要抚上叶则的脸颊,指尖却停在了咫尺之外。 冰凉的温度从他的指尖传递到了与之相差毫厘的柔软肌肤上,叶则被冻得一个激灵,覆在眼睑上的森黑长睫微微颤抖。 心里泛上了一股酸涩之感,池韶司究竟在寒风凛凛的冬夜里站了多久? “我知道你醒了,”池韶司轻声说道:“你连看我一眼……也不愿意吗?因为,我是你灭族仇人的徒弟?” 叶则刚要睁开眼睛,一只冰冷的手就捂住了他的双眼。他忍不住眨了眨眼,柔软的眼睫骚动着池韶司的内心。 池韶司俯下·身来,与叶则呼吸交缠,炽热的吐息温暖了微冷的空气。 “阿则……”他轻轻唤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吻上了叶则的嘴唇,带着试探之意。 叶则感觉到他冰凉的嘴唇轻轻触碰着自己,便顺从地微微张开嘴,对方火热的舌头立刻迫不及待地探了进来。 他抬手揽住池韶司的脖颈,温柔地回应对方。 唇齿交缠间,微涩的味道在舌尖泛开。 ——是他的眼泪吗? 一吻结束,叶则有些走神地想,而后听到了池韶司沙哑的声音。 “……别离开我。”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应道:“好。” 池韶司终于移开了手掌,叶则也看清了他苍白的面容。 叶则皱了皱眉,抬手抚上了对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吓了他一跳。 “你发烧了!” 池韶司微微笑了一下,如释重负地瘫倒在了他身上,“……是吗?那就麻烦你照顾我了。” 话音一落,就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叶则瞪大了眼睛,“喂!阿司!” 池韶司没有丝毫反应,呼吸粗重。 叶则起身将他平放在了床榻上,右手放在对方的手腕上为他切脉。 脉象还算平稳有力,看来只是受了寒,喝点汤药退了烧就好。 叶则稍稍松了口气,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池韶司的脸颊,“笨蛋……以为用苦肉计我就会心软吗?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站起身来,准备到外面叫人打些热水、熬点汤药过来。 躺在床榻上的池韶司紧绷的面色微微放松,紧抿的唇角也弯起了些许弧度。 ——任何阻碍我们在一起的东西,我都会一一铲除!就算是你……也不可以。 第83章 【第二十二章 :暗潮汹涌间】 池韶司身体底子好,当日傍晚,这场突如其来的温病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虽则如此,在叶则的强烈反对下,他还是没有离开寝屋去书房处理教务。 这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模样要是被天魔教教众看到,只怕会当场哭晕。 叶则坐在桌案前翻阅书籍的时候,池韶司不甘寂寞地走到他身后,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闷声说道:“阿则,我好无聊。” “看出来了,”叶则头也不回地说:“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他的调侃没让池韶司感到丝毫羞窘,反而很是坦然地接受了:“好啊好啊。” 池韶司从后面搂住叶则纤细的腰肢,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他颈侧的肌肤,然后顺嘴咬了一下。 “唔!”叶则紧锁眉头,侧过脸怒视着他,“你是狗吗?” “你说是就是吧。”脸皮厚如城墙的池韶司一脸愉快地笑道:“据说狗会撒尿圈地盘,我这应该算是盖印章圈地盘。” 叶则一巴掌糊到他脸上,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面无表情道:“去榻上乖乖躺好。” 池韶司顺从了他的指令,躺在床榻上眼巴巴地看着叶则,看起来像只等待主人抚摸的大型犬一样温顺。 叶则嘴角不由微微翘起,随手抽了一本游记,坐到床榻边开始给幼龄化的池韶司讲睡前故事。 他的声线清冽得像是淙淙溪流,温柔地淌过了池韶司躁动的心田,所有不安的情绪都被慢慢抚平。 没过一会儿,难得显出病弱之态的魔教教主就沉入了梦乡。 叶则见状便阖上书籍,正要起身把手中的游记归置原位,却发现有一只手正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袖。 他不禁失笑,索性坐在凳子上,安静地端详起了池韶司的睡颜。面目轮廓深邃、线条冷峻,眉骨锋锐,鼻梁英挺,薄唇性·感——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仔细看来,萧远、贺梓轩、厉寒朔以及池韶司这四个男人的眉目或多或少都有些相似之处,就连性格也如出一辙。 “……你到底是谁呢?” 叶则不由低喃出声,他想起了自己在帕拉斯星上得到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与萧远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究竟是谁? 他飘忽的视线重新回到池韶司的脸上,便看到这个一向恣意狂妄的魔教教主眉峰紧蹙,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是在说梦话。 ——在说什么呢? 叶则仔细辨别,听到他说:“……不,别离开我……不要……求……求你……” ——求求你,带我离开! 是谁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炸响,如此卑微地恳求着一个肯定的答复? 叶则用力按住额头,脑袋痛得像是要裂开了。他死命咬住嘴唇,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生怕吵醒了池韶司。 ——好疼啊!为什么这么疼?为什么要离开我? ——为什么?为什么?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叫声再也压抑不住,叶则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倒了身后的凳子,也惊醒了睡着的池韶司。 “阿则?你怎么了?”池韶司连忙掀开被子下床,伸手去扶被疼痛折磨得已经跪坐在地上的叶则。 “啪——”地一声,叶则用力挥开了他的手。 无形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这清脆的声响碎裂了。 池韶司微微一怔,随即半跪在叶则身前,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问道:“头疼吗?” 叶则恍若未闻地阖着眼眸,额上冷汗涔涔,单薄的胸膛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剧烈起伏。 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五指插·进黑发中,用力得连指骨都微微泛白。 没有得到回应的池韶司垂眸望去,看到叶则嘴唇都被咬破了,鲜血淋漓的样子让他心疼得不得了。 “别咬了,”池韶司抬手捏住叶则的下颌,强迫对方张开嘴巴,然后把自己的食指、中指并拢在一起隔在了叶则的两排牙齿之间,让他无法咬合,“我知道你不想大喊大叫吵醒我,可是你这样……我难道不会心疼吗?” 叶则显然已经痛到了极点,忍耐不住地咬着他的手指,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流出。 脑袋里面像是有万千虫蚁在横冲直撞,也像是有人拿着棍子在翻搅!每一根神经都在战栗,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 “疼……啊啊啊!我好疼啊……萧远……萧远……” 他嘴里无意识地哭喊着,一直在念叨着同一个名字。不是池韶司的名字,而是一个前所未闻的姓名。 池韶司抿紧了嘴唇,目光暗沉地看着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叶则。 他按捺住狠狠质问对方的冲动,温柔地安慰道:“阿则,别怕,我在你身边。乖……乖一点,不疼了……不疼了……” 良久之后,叶则咬住嘴里手指的力道松了下来。浑身脱力的他一头栽进了池韶司怀里,失神的双眼半阖着。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眼里朦胧的水光化作泪水滴了下来,混在了脸上的泪痕中。 满嘴的血腥味让叶则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气喘吁吁地问道:“阿司,你的手……唔嗯!” 嘴唇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攫住,恶狠狠地吮·吸吻咬着,唇瓣上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叶则有些喘不过气地张开嘴,还没问完就被凶神恶煞的池韶司乘隙而入了。 “怎么突然……啊……” 火热的舌头用力扫荡着他的口腔,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像是要把他的舌头绞断一样。 池韶司将自己的一腔愤懑疼惜都倾注在了这一吻中,等他发泄完毕,才发现叶则已经晕过去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抱起叶则放到床榻上。 给叶则盖好被子之后,池韶司拿起先前叶则用来给他降温的巾帕浸水绞干,而后动作轻柔地擦干了对方脸上的泪痕。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俯身在叶则的唇上温柔地辗转碾磨,目光脆弱得像是一触即碎的水月镜花。 半晌后,池韶司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叶则的嘴唇,目光暗沉地看着他沉静的睡颜。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谁呢?” ***** 东湖,水云宫内—— “岂有此理!”一袭杏黄色宫装的中年美妇愤怒地一掌拍碎了木桌,破口大骂道:“天魔教欺人太甚!真当我水云宫无人吗?” 江岚跪在地上,满脸泪痕,任由四溅的木屑划伤了女子最为珍爱的花容月貌。 “还请师祖为我做主!”她伏身叩首,声音颤抖着乞求。 江清秋平复了急促的呼吸,冷着面容问道:“你方才说……天魔教那池韶司身上的刺青与水云宫宫主印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江岚语气坚定:“是,师祖。” 江清秋微微眯起眼睛,冷笑道:“原来如此!阿岚,你且站起来。” 听到她稍有和缓的语气,江岚心下大定,撑着酸麻的双腿站了起来。 江清秋问道:“你可知道,宫主之印上的图案是什么?” 江岚摇了摇头,疑惑不解地看向她。 “你是未来的宫主,告诉你也无妨。那是……”江清秋顿了顿,望着虚空说道:“能够打开剑圣藏宝之地的钥匙。” 江岚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剑圣……藏宝之地?” 江清秋笑了笑,说道:“没错,剑圣莫长歌。数百年前,宗祖江梧月与剑圣莫长歌结为连理,育有两女。长女名为莫离,幼女名为莫忘。后来因为剑圣一心追求剑诀极致,忽略了妻女,宗祖便与他和离,带着两个女儿来到东湖一带创建了水云宫。剑圣在破碎虚空之前,曾将一块海洋玉髓送到水云宫中,并附上书信一封,言明这块玉髓是开启藏宝之地的钥匙。可是宗祖恨极了他,便将藏宝之地的地图毁去了,只留下了一块海洋玉髓作为江家代代相传的宝物。” “竟有这样的事情?”江岚被这段信息量庞大的话震惊了,半晌又追问道:“既然如此,宫主印上会有这个图案自是情有可原,可是池韶司身上怎么会……” 江清秋皱了皱眉,说道:“宗祖长女莫离后来改名叫做‘江莫离’,继承了水云宫。她的夫婿是招赘得来的,甚至后来她这一脉的长女都是招赘得婿,诞下的长女便成为内定的继承人,而海洋玉髓也只会传给继承人。所以,这个图案万万不可能是从水云宫的这一脉流出的。” 江岚迟疑地问道:“莫非是……凰山城莫家?” 江清秋点了点头,“极有可能。据说当年莫忘远嫁到北地的时候,宗祖为了让她能够自由调动水云宫的势力,便刻了一个与宫主印一模一样的印章作为嫁妆。莫忘生了两对儿女,因她并未随母改姓,其中剑道天赋异禀的幼子便继承了‘莫’姓,这一支就是现今的凰山城莫家。而她的幼女则跟着一个苗人私奔出逃了,这件事情闹得很大,所以《水云宫志载》中也有记录。至于其他后人,我就不甚清楚了。” 江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天魔教的确极有可能是从莫忘这一支得到图案的。” 江清秋“嗯”了一声,说道:“世人都不知晓水云宫与剑圣莫长歌的关系,皆因宗祖当年不愿与之有分毫牵扯。阿岚,今日之事你听过就罢了,莫要传到他人耳中。你可明白了?” 话音一落,她的身上爆发出了极为强悍的气势,令人忍不住想要臣服在她的脚下。 江岚心中一震,微微颔首道:“是,阿岚谨遵师祖之令!” ——这就是有望破碎虚空的修炼者,无需依靠外物便能叫人肝胆俱碎! 江清秋露出微笑,说道:“好孩子……天魔教竟敢如此欺辱于你,本宫绝不会善罢甘休!打压魔教本就是我等分内职责,不过,单凭一个水云宫很难撼动天魔教的根基。” 她的神色看起来不像是畏缩不前,反倒是胜券在握的模样。 江岚不禁问道:“不知师祖有何妙计?” 江清秋唇边的笑容带着冷意讥嘲,“若是正道人士能够齐心协力杀上明尊峰,区区一个天魔教又有何惧?阿岚,狗都能为了一块肉骨头撕咬起来。如果叫人知道天魔教藏有剑圣藏宝图,何愁不能让各大门派对其群起而攻之?” 江岚按在地面的双手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心情激动所致。 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看到了池韶司和卢靖身首异处的模样,连忙叩首道:“师祖高明!多谢师祖为我出气!” 江清秋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温和,“阿岚,你出去罢。” “是,师祖。” 江岚躬身行了一礼,退出了这座宫殿。 殿内安静莫名,脉脉斜晖倾洒在江清秋的身上。她看起来风韵犹存,仍然美得动人,却仿佛在一息之间老了十岁。 “素瑶,我的孩子……我的女儿……”她失魂落魄地低声喃喃着:“娘亲给你报仇了……” 二十年前,她的女儿被池天汉亲手杀死!可是,那时候的江清秋只修炼到了《移花神功》的第十层,根本不敌已突破至《万魔策》第十九层的池天汉。 仇恨的种子就此埋藏在了心底,成为了她不断突破壁障的助力,也在日复一日的怨恨中茁壮成长。 江清秋望着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心里忽觉有些茫然。 大仇得报在望,可是冤仇了结之后呢?她该怎么办?继续修炼《移花神功》直至破碎虚空吗? 水云宫这一脉的剑圣后人流传至今,只剩下她一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一旦她离开此世,传承就会断掉。 江清秋叹了口气,一瞬间仿佛想到了什么,蓦然皱起了眉头。 她干涸的心田注入了一股清泉,黯淡的目光也随之亮了起来。 ——她还有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外孙尚未找到! ——那孩子一定还活着! ***** 斜阳欲坠,霞染碧空,地面上的皑皑白雪也映着暮色,仿佛融进了天穹。 池韶司负手立在窗前,听着身后两大护法之一阳冰的汇报,眉心紧蹙。 他平静的声音中喜怒难辨,“孟无痕被人救下了?” 阳冰单膝跪在地上,垂首说道:“属下无能,在最后关头让他被上官雪和穆珩阳救走了。” “上官雪,穆珩阳……”池韶司眯起了眼睛,反身就是一记窝心脚,“没用的东西!” 阳冰被他踹得口吐鲜血,脸上却没有丝毫怨怼之色,他伏身磕头道:“请教主责罚。” 池韶司面无表情地说道:“滚去执刀堂罢。” 阳冰道了一声“属下告退”,就踉踉跄跄地离开了书房。 池韶司站在原地,心中杀意暴涨。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把这两个多管闲事的家伙杀掉!不过,现在动手的话,也算为时未晚。 “殷律,”他唤了一声,径自吩咐道:“派人截杀上官雪和穆珩阳,务必要在他们进入北地之前。” 门外有人应道:“属下领命。” 凛冽冬风割面来,池韶司浑然不觉,直至皓月当空才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身体,离开了书房。 他穿过蜿蜒的廊庑,无心欣赏沿途的雪景,满脑子都在想着叶则。 前天傍晚,叶则晕过去后,池韶司一夜未眠。 此后的两天,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则,索性装作教务繁忙的样子窝在了书房。 但是,逃避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他也忍受不了这种想见却不能见的折磨。 池韶司驻足在庭院内,望着灯火通明的寝屋,低声自语:“……阿则,我该拿你怎么办?” ——如果能够忘掉那些困扰着两人的事情,阿则就不会离开他了。 ——如果阿则没有看到那间密室就好了…… “没有看到?”池韶司忽然福至心灵,唇角微扬,露出了一抹诡谲的笑容,“阿则……原谅我。” “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一道清冽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他抬眼望去,一头黑色短碎发的叶则正赤足站在门口。 ——原来……阿则的头发已经那么长了吗? 池韶司有一瞬的恍惚,随即连忙上前几步,将叶则打横抱起,略带责备地说道:“怎么又不穿足衣?你这两天一直头疼,再着了凉岂不是雪上加霜?” 叶则在他怀里浑不在意地笑道:“没关系的,你不用那么紧张。” 屋门被池韶司用脚阖上,阻隔了外面的凛凛寒风,只余一室温暖。 叶则乖乖坐在床榻上,在池韶司捉着自己赤·裸的足踝时,忽然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温热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池韶司冰凉的肌肤,如同温润滑腻的暖玉。 池韶司替叶则套上足衣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眼前这个浑然不知自己正在玩·火自·焚的青年。 他声音微哑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叶则微微笑了起来,没有回答,猛然俯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呼吸相闻的刹那,池韶司忍不住心跳加速,幽黑的眼睛里面隐含希冀。 两人独处的时候,叶则总是克制而内敛,很少主动索吻,但每一次都能让池韶司欲罢不能。 “你是不是……”叶则轻声问道:“在躲我?”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在头痛欲裂的时候喊出了“萧远”这个名字,只对那蚀骨的疼痛映像深刻,否则他一定不会问出这种答案昭然若揭的弱智问题。 池韶司闭了闭眼睛,掩去了希望破灭后的失落。 他微抬起下巴顺势吻了一下叶则,而后低下头一边继续为对方套足衣,一边回答道:“没有,我粘着你还来不及呢。你今天有没有乖乖吃药?” 叶则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干咳两声道:“阿司,你看我自小师从道嵩僧人,怎么说医术都要比天魔教里的大夫高明吧?依我看啊,这个药就不必……” 他的声音在池韶司肃然的目光中越来越小,最后只能闭上了嘴。 “嗯?”池韶司松开他的脚踝,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没什么。” 叶则暗自腹诽了两句,在魔教教主无声的威胁下委委屈屈地妥协了。他在上一个游戏世界中的身份是病弱眼盲的亲王,把药当饭吃,以致于他现在十分痛恨吃药。 池韶司看着叶则难得孩子气的模样,不由轻轻揉了揉他细软的黑发,低声哄道:“乖,我叫人准备了蜜饯,不会很苦的。” 叶则朝他横了一眼,“知道了,别拿我当小孩子。” 池韶司没有诚意地应道:“好,都听你的。” 叶则:“……” ——这么明显的敷衍态度,当他还是那个眼盲的瑞安亲王吗?语气再温柔也不能改变本质! ***** 两人聊了一会儿,送药的仆役就敲响了门。 池韶司打开门接过仆役端在手中的木制托盘,阖上门后,不动声色地从袖口掏出一个瓷瓶,将其中的粉末倒进了药盅搅匀。 这一系列流畅完美的动作是在眨眼之间完成的,没有露出丝毫马脚。 他收好瓷瓶,转身朝着叶则走去,微微笑道:“阿则,药来了。” 叶则斜倚在床榻上,看着池韶司动作熟练地把药盅里的汤药倒进瓷碗,拿汤匙轻轻搅了几下,然后端着瓷碗准备一勺一勺地喂他。 “……喂,”叶则嘴角抽了抽,说道:“我的手可没有残废。” 池韶司似乎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把瓷碗和汤匙递给他,叮嘱道:“有点烫,你慢点喝。” 叶则“嗯”了一声,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在池韶司的目光中喝下了第一口。 汤药甫一入口,他就知道里面有问题。 池韶司在旁紧盯着他,似是在催促他继续喝。 ——是阿司下的药吗?真是个傻瓜啊……这种致人失去近些时日记忆的药物是他自己配置的,就算再神不知鬼不觉,也逃不过他敏锐的知觉。 叶则恍若未觉地又喝下了一口汤药,甚至还因为药汁的苦涩而蹙起了眉心。 ——如果忘掉密室的事情能让阿司有安全感,失忆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失忆是什么呢?是遗忘所有的痛苦悲伤,埋葬曾经的甜蜜温存。 也许……是比死亡还痛苦的事情! 叶则机械性地喝着汤药,混乱不堪的脑海中蓦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电子音—— 【惩罚debuff启动!接下来的一刻钟内玩家的负面情绪将会持续增幅,且会影响到在此期间与玩家进行各方面接触的人。】 大脑忽然疼得像要爆炸了,叶则意识到让他心有余悸的痛苦再次袭来!他忍耐地闭了闭眼睛,端着瓷碗的左手微微颤抖。 池韶司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担忧地问道:“阿则,头又开始疼了吗?” “啪啦——” 瓷碗碎裂的尖锐声音在寝屋内响起,叶则捂着嘴巴干呕了两下,泛着生理性泪水的眼睛死死盯着池韶司。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池韶司刚刚做了亏心事,不敢与他对视,只能干巴巴地说道:“阿则,我帮你按摩一下吧。” 叶则冷笑一声,淡淡问道:“为什么要这么自以为是?为什么要抹除我的记忆?” 知道事情已经败露,池韶司沉默半晌之后,抬手遮住了叶则的眼睛,“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阿则……我会忍不住的……” ——无法忍耐对方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流露出厌恶憎恨,那一定比下十八层地狱还痛苦千百倍! 叶则眨了眨眼睛,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出眼眶,濡湿了池韶司的掌心。 ——可恶!可恶的游戏光脑!可恨的惩罚debuff! ——不要再说出那些无情残酷的话了!不要再说了! 他不想再伤害池韶司了啊! 池韶司见叶则气得都哭出来了,手忙脚乱地抱住他哄道:“阿则……别哭了,你别哭了!对不起,我不该擅自下药企图抹除你的记忆!对不起,对不起……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只要你别离开我……对不起……” 叶则死咬着牙关,手脚并用地环抱住池韶司,像只八爪章鱼,勒在对方脖颈上的双臂甚至差点让魔教教主背过气去。 他暗自忍耐了好一会儿,像是有人拿着锯子在来回切割大脑的痛感才渐渐消弭。 耳边池韶司的道歉还在继续,念经似的一连串“对不起”让他不由轻笑出声。 “没关系,”叶则的声音略微沙哑,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散,“只要我还记得你就够了,其余的……忘了就忘了罢。” 池韶司怔怔地望着叶则,鼻腔忽然一酸,艰难地问道:“我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吗?” 叶则语带调侃地笑道:“嗯,感动得要哭了吗?” 池韶司闷不吭声地抱紧了他,“如果我是你的……仇人之子,你会离开我吗?” 叶则微微一愣,刚想开口说“不会”,却想到如果这不是在游戏世界,他还会这么无所谓吗?他忍不住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察觉到他的迟疑,池韶司目光一沉,“会的吧?” “你在想什么呢?”叶则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一开始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介意。可是……犯下罪孽的不是你啊,阿司,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池韶司听到他真挚的话语,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嘴里也开始没个正行,“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就是对你……” 叶则:“……闭嘴。” 池韶司乖乖闭上了嘴,但眉目间神采飞扬的模样丝毫不像是被训斥了一顿。 叶则不由弯了弯嘴角,为了不让池韶司看到之后太过得意,他撇过头去说道:“阿司,对不起。” “嗯?”池韶司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叶则苦涩地笑道:“我说的话……让你很痛苦吧?但是,那个时候我控制不住……对不起。” “我们这是要互相忏悔吗?”池韶司忍俊不禁道:“阿则,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我的错,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他将虚软无力的叶则轻轻推倒在了床榻上,双手撑在对方脸侧,缓缓开口道:“你这样纵容我,会让我变得更加贪心,想要索取更多……” “是吗?”叶则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没关系,那是我的错。反正,你想要的是我……” 他似醉非醉的桃花眼温柔地望着身上的男人,目光如钩似火,看得池韶司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 “是的,”池韶司声音低哑地说:“只有你,我想要的只有你。” 他单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抚上了叶则的脸颊,暧·昧地摩挲着。 叶则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燥热的空气让他莫名觉得干渴。 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目光迷离地说道:“阿司……抱我。” 池韶司再也按捺不住,垂首吻住了不断诱·惑着他的绯色薄唇,令人面红耳赤的水声从交缠的唇舌间溢出。 绮窗外寒夜迢迢,罗帐内风月正好。 第84章 【第二十三章 :无药驻流光】 穆珩阳仔细地拉好门帘,将马车外的凄风寒雨隔绝,而后回头看向躺在软榻上的女子。 他有些担忧地问道:“阿雪,你好些了吗?” “嗯。”上官雪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双手抱着一个精致的手炉,轻声问道:“甩掉了吗?” 穆珩阳点了点头,“还是觉得冷吗?” 这一场深冬时节的大雨来得太不巧妙,阴寒湿冷之气仿佛渗进了骨缝,冻得人瑟瑟发抖。 上官雪用手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淡淡说道:“没有大碍,你放心罢。” 她身上的伤势又加重了几分,而穆珩阳虽然精通制·毒,却对疗伤治病没有多少造诣,只能用绞尽脑汁地为她寻来上好的伤药。 三天前,两人在璧山城救下了险些丧命的孟无痕,也得到了江素瑶的画卷。 看到昔日武林第一美人儿的真容时,穆珩阳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了池韶司意味深长的话语。 ——“他和他的父母应该很像……” “是他。”当时上官雪的眼神也是一亮,显然与穆珩阳想到了一块儿去。 ——原来印溪就是叶昙渊之子,这个秘密在二十年后的现在才得以重见天日,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不过,叶则除了幼年曾随道嵩僧人出来游历四方,五岁之后更是一直待在南海佛门修行,直到二十岁才踏入江湖,难怪一直都没有人把他与杳无踪迹的叶昙渊联系到一起。南海佛门里面都是一群不近女·色的和尚,怎么可能会去关注昔日的武林第一美人儿是个什么模样?更别说江素瑶出门在外必定戴着面纱,见过她真容的人可以说是寥寥可数。 穆珩阳望着放在车厢角落的画卷出神,他看起来虽然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可有时候心思却比女子还要细腻。 他不记得在明尊峰顶发生过的事情,可是从自己手写的血书来看,叶则与池韶司匪浅的关系可窥一二。 叶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温柔体贴、冷静淡泊,就像是一望无际的苍穹。虽然有着澄澈的蓝色、柔软的白色,却是变幻莫测,可望而不可即的。 他的剑意无情得像高高在上的神灵,可是能让这样一个人引为知己好友,天魔教的教主多少也有一些可取之处。 池韶司对于叶则来说,应该是个很重要的朋友吧?如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真相,叶则会很痛苦吧? 马车忽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穆珩阳回过神来,紧紧握住手中的红缨长·枪,警惕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离开璧山城之后,他和上官雪在三天内遭到了将近两次截杀,难怪他会这么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驱使马匹的车夫在外面扬声答道:“车轱辘陷进泥坑了!” “阿雪,我出去看看。” 穆珩阳说完这句话,掀开厚重的门帘下了马车。 几缕雨丝飘了进来,上官雪只看了一眼阴霾密布的天空,视线就被门帘阻隔了。 她坐起身来,握紧了手边的天霜剑,心里涌起了莫名的不安。 ***** 穆珩阳甫一离开车厢,就感觉到迎面卷来的阴冷寒风如刀刃般割在脸上,裸·露在外的皮肤隐隐作痛。 他跃下马车,踩在泥泞不堪的道路上,朝车夫喊道:“大叔,我帮你一起……” 话未说完,他的眼睛就瞪得如铜铃大小。 车夫的脖颈上隐约出现了一道血线,随着鲜血溢出,那道细细的血线越变越粗,最后他的整个头颅都被喷涌而出的鲜血冲到了比原来稍高一些的位置。 失去支撑的头颅顺从了地心引力坠落在地,而后骨碌碌地滚到了穆珩阳脚下。 穆珩阳浑身僵冷,车夫死不瞑目的模样让他心中充满了罪恶感。 如果他没有雇佣这个车夫,这样一个平凡的人就不会死于非命了罢? 似乎是察觉到了马车外面异样的氛围,上官雪掀开门帘一看,心里顿时就是一沉。 她皱眉道:“他们追来了。” “嗯。”穆珩阳点了点头,心头忽地悚然一惊,大喝道:“阿雪小心!” 他向后一仰,躲过了一根细细的丝线,而后提起红缨长·枪斩断了束缚着马匹的绳索。 “上马,我们走!” 穆珩阳动作迅捷地骑上了马,与此同时,上官雪也翻身上了马背。 两匹马在他们的驱策下快速地向前跑去,可是那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 ——可恶!真是像讨人厌的苍蝇一样纠缠不休! 穆珩阳紧握着缰绳的手崩起了青筋,他在心里不断地咒骂着追踪在后的杀手。 忽然,一条横空出世的铁链绊倒了狂奔的马匹。两匹马摔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嘶鸣声。 被甩出去的穆珩阳和上官雪在第一时间稳住了身形,警惕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五个蒙面人。 最左边的蒙面人冷声说道:“逃得再快,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乖乖受死就好了,何苦多此一举呢?” 穆珩阳嗤笑道:“废话少说!你们来一个我就杀一个,来两个我就杀一双!” 话不投机半句多,更何况他们面对的还是索命的修罗? 双方都放弃了无谓的闲谈,很快混战在了一起。 兵器相接的短促声响几乎连成一片,剑气纵横,鲜血四溅。没过多久,便有一个蒙面人脸朝下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的尸首就化为了一滩血水,只留下一身破烂的衣物证明他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 “又是这样……”穆珩阳紧皱眉头,想起了之前的两次截杀。他原本想从刺杀失败的蒙面人嘴里套出幕后黑手,没想到还没严刑逼供,蒙面人就上了西天,而唯一有可能找到线索的尸骨也化作了一滩血水。 事实上,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初步怀疑的对象,缺少的只是证据罢了。 ***** 上官雪与穆珩阳背靠着背,她急促的喘息被雨滴落进水洼的声响淹没。 “阿雪,你还撑得住吗?”穆珩阳低声问道,此刻他无比痛恨自己没有以一敌十的能力。 上官雪低低“嗯”了一声,她的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却还是在苦苦强撑。 事实上,他们两人能逃过之前的两次截杀,多半有赖于上官雪过硬的实力和穆珩阳淬·毒的暗器。 上官雪的剑法在生死交战中进步神速,假以时日,她定能成为一方剑豪。 然而,此时尚算稚嫩的上官雪还是不可避免地在交战中受了伤。提心吊胆的逃亡生活根本无法让她的伤势得到痊愈,她的实力也因此大打折扣。 “噗呲——”一声,利器入体的痛楚让上官雪再也压不住喉头的鲜血,她一剑刺出,将还未来得及拔剑的蒙面人戳了个对穿,紧接着她向后仰倒的身体就被穆珩阳抱了个满怀。 穆珩阳一边护着上官雪,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红缨长·枪阻挡蒙面人的围攻。 “阿雪,你不要闭眼,听到了吗?”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住地低头去看面色惨白泛青的上官雪。 可是,生死交战的时候哪里容得他分神? 穆珩阳手中的红缨长·枪被其中一个蒙面人一剑挑飞,幽绿的剑芒瞬间就刺向了他的面门。 “锵——”地一声,上官雪在千钧一发之际用手中的天霜剑抵挡住了这杀意浓重的一剑。 她的虎口被震得裂了开来,鲜红的血液流淌在剑柄上,很快就被寒风冻结。 下一秒,天霜剑就飞了出去,斜斜地插·进了泥泞的土地。 上官雪离开穆珩阳的怀抱,用衣袖擦去了嘴角的鲜血,看都不看穆珩阳一眼,淡淡说道:“我留下来拖着他们,你走罢。” 不知何时,暮雨狂风停歇,万道霞光驱散了层叠密布的阴云。 “你也太小瞧我了,阿雪。”穆珩阳袖中暗器齐发,逼退了蒙面人,“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走?” 上官雪心神一动,有一种陌生的情感流窜在她的心田,让她觉得目眩神迷。 ——奇怪,是失血过多了吗? 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眼前的三个蒙面人就齐齐攻了上来。 “砰!——” “砰!——” “砰!——” 三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蒙面人纷纷昏倒在了地上,蓄势待发的上官雪和视死如归的穆珩阳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个笑话。 穆珩阳双手张开,像是母鸡护崽一样把上官雪拦在身后,“当心有诈。” “……”上官雪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两个字:“蠢货。” 穆珩阳依旧紧盯着倒在地上的蒙面人,就算不看他的表情,上官雪也能从他的语气里面听出委屈的意味。 “为什么要骂我啊?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上官雪言简意赅地回答:“抬头,有人来了。” 穆珩阳抬头望去,一个戴着斗笠、穿着僧衣的老和尚缓步走了过来。 他的动作看似十分迟缓,却在转眼间就来到了两人身前。 ——好快! 穆珩阳心下一惊,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 “阿弥陀佛,”眉目平和的和尚合掌当胸,宣了一声佛号,说道:“看来贫僧来得正是时候。” “道嵩大师?”穆珩阳这才看清了他的容貌,惊喜地喊道:“多谢大师救我和阿雪一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嵩僧人和善地笑道:“更何况,佛门中人本就身负济世救人之责,这不过是贫僧分内的事情罢了。” 穆珩阳想起道嵩僧人一身冠绝天下的医术,连忙说道:“大师,阿雪身受重伤,我又医术不精,还请您一定要救救她。” 道嵩僧人笑着答道:“施主放心,贫僧见了伤患,万万没有不管不顾的道理。” 他们说话的时候,穆珩阳仍有一半注意力放在身后的上官雪身上。察觉到她正在艰难地挪动步子,他不由歉意地对道嵩僧人笑笑,回头问道:“阿雪,你要做什么?” 上官雪语气平淡地说道:“拿剑。” “我来帮你罢。”穆珩阳几步走过去拔·出斜插·在泥坑里的天霜剑,用自己的衣袖将它擦得干干净净,才回到上官雪身边笑着递给她,“给,你的剑。” 上官雪垂眸看着天霜剑,将其收剑还鞘。她的眼睫轻轻颤了两下,抬头看着穆珩阳,说道:“……谢谢。” 穆珩阳被她的视线看得耳根发烫,不由撇过头去小声地回答:“不、不用谢。” ——奇怪,他为什么会觉得窘迫不堪啊?不过,阿雪就算狼狈至此,也十分美丽动人呢。 ——等等,他刚才在想什么? “我、我去拿我的长·枪。” 穆珩阳心乱如麻,连忙走开几步去拿自己被人挑飞的红缨长·枪。冰凉的枪·身让他稍稍冷静了些,随即就想起了险些被他们遗忘的蒙面人。 这一次他顺利地在没有化为血水的三个蒙面人身上发现了蛛丝马迹,他们的右臂上都有一个暗红色的刺青。 “那是——”上官雪并未表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也想起了明尊峰崎岖山路两边迎风招展的黑底红边旗帜,“天魔教的徽记。” “嗯,如我所料。”穆珩阳点了点头,说道:“正好遇见了道嵩大师,可以问一下他印溪身上有没有海洋玉髓。” 道嵩僧人站在一旁,听见他们的交谈,微微笑着解答了他们的疑惑:“印溪身上的确有一块海洋玉髓。” 穆珩阳激动得握紧了拳,追问道:“玉髓正面的图案,看起来是不是像一个‘则’字?” 道嵩僧人回想了一下,点头肯定道:“确实形如‘则’字。” “太好了,”上官雪冷若冰霜的脸上立刻绽开了微笑,“真是太好了……” 穆珩阳看着她的笑容,嘴角的弧度不由弯得更大。他注意到了道嵩僧人迷惑不解的样子,说道:“大师,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会解释给你听的。天快黑了,我们还是早点赶路罢。” 闻言,道嵩僧人点了点头,说道:“这位女施主伤势颇重,不便行动。如不嫌弃,贫僧的坐骑就让给你乘好了。” 穆珩阳忙道:“怎么可能嫌弃呢?不过,大师您的坐骑在哪?” “来了,”道嵩僧人望着磨磨蹭蹭走过来的一头小毛驴,笑道:“这就是贫僧的坐骑。” 穆珩阳:“……” “……”上官雪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多谢大师。” ***** 自从上一次叶则主动求·欢之后,他与池韶司之间的隔阂就消失了。 池韶司充分理解到了他在叶则心目中的地位,不再绞尽脑汁地想要抹除叶则脑海中不利于自己的记忆。 而叶则虽然喝了大半碗汤药,但似乎是因为药性相冲的缘故,在与池韶司缠·绵一夜醒来之后,他并未失去近些时日的记忆。 对此,池韶司一方面暗恼于自己多此一举的行为,一方面又为能够与叶则坦诚相待而高兴。 叶则却没有他那么纠结的心情,只是兴致勃勃地开始深入研究药性为何会被抵消。 这一日,难得天朗气清,叶则与池韶司相携来到梅园。 一人吹笛,一人舞剑,偷得浮生半日闲。 池韶司唇畔带笑地看着叶则,吹奏着悠扬婉转的曲子。 天空蓝得透澈清明,地面是白雪铺就的软毯。随着叶则舞剑时的步伐,他脚下覆盖着地面的落雪也纷扬散开,露出了底下的黑色泥土。 虽然不是在与人打斗,只是和着笛音舞剑,但藏心剑凛然如一泓秋水的剑身与寒冷空气摩擦发出的细微清响,还是让枝头盛放的寒梅簌簌惊落。 池韶司近乎贪婪地望着这一幕,不知不觉间,一曲已尽。 叶则停下动作,微微笑着望向他,“等到开春的时候,我们一起四处游历罢。” 池韶司想也不想便答道:“好啊,你想去哪里?” 叶则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问道:“你不觉得我的要求有些过分吗?毕竟,你还是天魔教的教主,总是不见踪影要怎么让下属心服口服?” 池韶司满不在乎地说道:“不服又能如何?我不认为有人能从我手中夺走教主之位。再说了,区区一个天魔教,怎么比得上阿则?” 叶则收剑还鞘,走到他身前站定,抬头笑意盈然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过了半晌,一贯厚脸皮的池韶司竟然被这露骨的目光看得面红耳赤。 他的喉结上下一动,干巴巴地问道:“……为何一直盯着我?” “你嘴上抹了蜜,”叶则暗示性·意味颇浓地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说道:“我想尝一尝。” 池韶司瞳孔一缩,胸口涌上澎湃的欢愉之情。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期待着叶则的下一步动作。 叶则当然明白他眼神中的邀请之意,慢慢踮起脚尖,直到与他呼吸相闻,才轻声问道:“不知你愿不愿意?” 两人口鼻间呼出的温热潮湿的气息氤氲成了白雾,就连叶则的眼睛里面仿佛也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迷离而诱·人。 池韶司没有答话,微微低头吻住了他,干脆利落地用行动表示他非常乐意。 叶则闷笑一声,先是隔靴搔痒般地用舌尖描绘着池韶司的嘴唇,而后慢慢向内探去,毫无阻碍地进入了对方温热的口腔。 他的亲吻绵长而温柔,却也磨人得很。 池韶司很快就按捺不住,一边纠缠着叶则的舌头共舞,一边把战火转移到叶则的口腔内。 他左手搂着叶则的细腰旋身将对方按在了身后的梅树上,右手五指插·进叶则柔软的发丝,使他无法后退半分。 唇舌翻搅的暧·昧水声听得池韶司目中欲·火更炽,他舔去了叶则嘴角滑下的一缕银丝,埋头亲吻着对方白皙的脖颈,留下一个又一个深红的吻痕。 叶则软软地推了推他,喘息着说道:“不要了,快点起来……” “梅园里没有其他人,”池韶司舔着叶则精致的锁骨,低声说道:“只有我和你……” 叶则立刻明白过来了,通红着脸坚定地拒绝道:“你想都别想。” 池韶司报复似的咬了一下叶则,“想都不能想吗?” “……那你慢慢想,”叶则双手抵在他的肩膀上推拒,阻止他的靠近,“我有事先走一步。” 池韶司低声笑着,插在叶则发间的右手慢慢下滑,抚摸过他的后颈、脊背、臀·部,最后猛地抓住他的左手放到了自己下·腹。 即便隔着衣物,叶则也感受到了手掌触碰的硬·挺之物有多么滚烫! 他大脑一片空白地听着池韶司在自己耳边低语,“你撩拨起来的火,要负责灭掉啊。” 明明是严寒的冬日,叶则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了。 ***** 离开梅园的时候,叶则仿佛是在漫步云端,深一脚浅一脚,看起来十分虚软无力。 池韶司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笑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十分餍足。 他笑问道:“要不要我送你去藏书阁?” “……”叶则笑若春风,嘴里却暗恨道:“你想让我跳进河里也洗不清吗?” ——只是用手帮他发泄了一下,要是真被他一路护送到藏书阁去,岂不是让人误会大发了? “我可没有这么想,”池韶司无辜地冲他笑了笑,戏谑道:“我们一向形影不离,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们的关系在天魔教里已经不是秘密了。就算是多独处一会儿,都会让人想入非非吧?阿则,你要早点习惯才是。” 叶则抽了抽嘴角,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然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来说道:“你……那张丝帕快点扔掉。”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池韶司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大笑出声。 笑声停歇后,这个一向张狂恣意的魔教教主低声自语道:“阿则,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每一天、每一刻都比过去更爱你,无法自拔,无药可救! 不知何时,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单膝跪在地上的男人。 池韶司转过身,心情愉悦地开口道:“殷律,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禀教主,”殷律面无表情地说道:“截杀失败,那三个活着回来的杀手已经自裁谢罪了。据尚方城的暗线来报,上官雪和穆珩阳正与道嵩僧人同行,应该是被他救下了。” 池韶司明朗的心情被这个糟糕的消息悉数破坏殆尽,他沉着脸色说道:“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滚去执刀堂领罚罢。” “还有一事,”殷律听到自己即将受罚依然神色未变,恪尽职守地说道:“近日,江湖上有一传言喧嚣尘上。” 池韶司冷声问道:“与我天魔教有关?” 殷律微微颔首:“是,江湖传言——天魔教私藏剑圣藏宝图。” 第85章 【第二十四章 :攻上明尊峰】 江湖上的小道消息一贯流传得非常迅速,上官雪、穆珩阳和道嵩僧人一行人抵达中陆尚方城的时候,天魔教私藏剑圣藏宝图的消息已是闹得满城风雨。 与此同时,以九岳剑宗为首的各大门派都集结起来,历数天魔教的罪状,并且宣告为了除魔卫道,他们将不计一切代价攻上明尊峰! “真是无耻至极,”穆珩阳非常看不上这种行径,讽刺道:“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就是想要剑圣藏宝图吗?” 上官雪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有些好奇地问道:“就算拿到了剑圣藏宝图,也应该交还给剑圣后人罢?” “天真,”穆珩阳话音一落就被上官雪踩了一脚,他倒抽一口凉气,苦着脸解释道:“到嘴的肥肉,你还指望他们会还回去?” 上官雪轻哼一声,“我不管他们要做什么,只要别把叶则牵扯进去就好。” 道嵩僧人阖着双眼,转着手中的一串佛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果不想让他与天魔教扯上关系,”穆珩阳沉吟道:“那么,务必要在各大门派抵达明尊峰之前将他带走。” 可是,叶则会乖乖跟着他们走吗?他会在天魔教陷入危机的时候,弃池韶司于不顾吗? ——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不可能! 上官雪道:“我已经传书给师父了,不知他现在有没有收到信件。” 穆珩阳安慰道:“阿雪,你不必着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父子总会相见的。” “你说的是,”上官雪点了点头,皱着眉道:“当务之急,是要带着叶则离开天魔教。但是,我和你都不是池韶司的对手,无法强行带走叶则。” “我们的话他也许不会听,”穆珩阳看向道嵩僧人,胸有成竹地说道:“可是,道嵩大师的话他就是不听也得听。” 道嵩僧人苦笑一下,睁开了眼。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极是,”他宣了一声佛号,神色有些恍惚,似乎是在自言自语:w“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无论是作为南海佛门的弟子,还是剑客叶昙渊之子,印溪都不该和天魔教的教主扯上关系。 道嵩僧人觉得自己身为印溪的师父,有责任在他走入歧途的时候纠正他。 ***** 明尊峰顶除了华美壮丽的察宛宫之外,还有一座位于察宛宫北侧的温泉别宫。 北地荒芜辽阔,有着远古战场的荒凉旷远之气,就连天空也比其他地方更辽远壮阔。 叶则背靠岩壁,望着偶有苍鹰盘旋飞过的天际,轻轻喟叹一声。 天然形成的温泉池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周遭的花木较之别处繁盛得多。一缕缕白色的水雾散逸在空气中,青翠欲滴的叶片上沾着摇摇欲坠的水珠。碧绿的水滴倒映着千丈雪峰、万里苍穹,最后慢慢滑到叶尖,“啪嗒——”一声落进了泥土。 池边传来衣物落地的悉嗦之声,随即,有人踏进了这个露天的温泉池。 叶则的视线下移,从远方的壮丽景色落到了池韶司那张冷峻的面容上。 他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比起束发的模样来慵懒了不少。朦胧雾气中,叶则可以看到水珠从他的下颌滴落到蜜色的胸膛上,而后一路下滑没入温泉。 这个区域的池水不深,高大如池韶司一站起来甚至可以露出胯·部以上的躯体。此刻,除了被他腰间系着的白布覆盖的区域,他赤·裸的精壮身躯一览无余,占据了半个胸膛的刺青颜色似乎更深了些,性·感得让叶则忍不住有些口干舌燥。 叶则定了定神,淡淡说道:“过来,阿司。” 池韶司笑道:“阿则,你在邀请我吗?” 他走过来的时候漾开了一圈圈水波,轻轻拍在肌肤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之感。 “……别闹了,”叶则抽了抽嘴角,说道:“我给你按摩一下。” 近来察宛宫的气氛莫名地压抑紧张,似乎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叶则虽然心存好奇,但并不打算插手天魔教的内务。不过,他看得出来池韶司很是疲惫,便邀对方一起到温泉别宫放松一下。 池韶司在叶则面前站定,俯身在他额上吻了吻,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你也知道你很麻烦啊。”叶则轻哼一声,他知道池韶司只是习惯性调戏自己,就像他总是会习惯性讽刺池韶司一样。 ——某种程度而言,这也是他们之间的情趣。 池韶司毫不在意地一笑,背对着叶则盘坐在了温泉池中,只有小半个胸膛和肩颈以上的部位露在水面上。 紧接着,一双温暖的手按在了他的脊背上。他紧实的背肌有一瞬间的紧绷,全部的心神都在跟着这双修长灵巧的手游走。那指尖漾开的水波柔滑如丝,若即若离地抚摸着他背部的肌肤。 叶则运起了内功,南海佛门的内功心法中正平和,掌间外吐的真气在他极为精细的控制下更不会有丝毫的杀伤力,恰好能够慢慢淡化池韶司早年受到的暗伤。 “阿则,”池韶司等到叶则外放的真气收敛之后,才按捺不住地开口问道:“我可不可以转过来?” 叶则揉按着他的肩颈,闻言皱了皱眉:“原因?” ——这家伙怎么这么多幺蛾子? 池韶司轻咳一声,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多事,不过他还是老实地道明了缘由。 “我只是想看着你,一直看着你。” 叶则心里一跳,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让他一时沉默了下来。 随即,他微微笑了笑,说道:“阿司,烙煎饼烙完了正面还要烙背面呢。你急什么?” “……”池韶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那你现在准备烙正面了吗?” “嗯,”叶则忍不住弯了弯嘴唇,将先前拨到池韶司身前的黑发撩回背后,说道:“转过来吧。” 池韶司转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叶则,目光似燎原之火,从他湿润的眼睛一直看到凹陷的锁骨。透过清澈的水面,还能看到他紧实的腹肌、劲瘦的腰肢,胸前两点红格外引人瞩目。 叶则不动如山地抬手按住池韶司的太阳穴,宁和的真气像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淌过了他干涩的双眼、纷乱的大脑。 池韶司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感觉有些昏昏欲睡,他伸手搭在叶则腰上,问道:“阿则,你离开南海佛门多久了?” 叶则想了想,答道:“将近五个月。”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池韶司语气平淡地问道。 他反常的表现让叶则动作一顿,反问道:“你希望我回去吗?” “不管我希不希望,”池韶司笑了下,眉间萦绕着落寞之色,“你总是会回去的。” 叶则没有作声,按在他太阳穴上的双手顺势下滑,交握在了他的颈后。 “出什么事了?” 池韶司挑了挑眉,“嗯?你说什么?” “别装傻,”叶则将他拉向自己,皱眉盯着他的眼睛,“我不会还俗的事情,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突然说起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也有可能……”池韶司的左手撑在岩壁上,身躯前倾,带着危险的压迫感,“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比以前重了,所以想要再试试。” 叶则冷嗤道:“那么结果如何?” 池韶司低声笑了起来,“结果是……我的分量还不够重。阿则,你真让我伤心。” “阿司,”叶则叹了口气,“遮住我的双眼、堵住我的耳朵,就能让我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吗?我不是傻子。” “我倒情愿你能傻一点,”池韶司伸出右手捧住叶则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柔嫩的肌肤,“我以后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所以不要问了,好不好?” ——等一切尘埃落定,不管阿则想知道什么事情,他都一定会如实奉告。 叶则看着他希冀的目光,不忍地闭了闭眼,点头道:“好。” 池韶司微微笑了一下,垂首吻住了叶则的嘴唇,温柔缱绻至极。 ***** 以九岳剑宗为首的各大门派弟子涌上明尊峰的时候,池韶司正在书房处理教务。 两大护法殷律、阳冰挺拔如松地站在他身后,神色是如出一辙的冷然。 池韶司站起身来,右手紧握着乌夜啼,对着面前规规矩矩站成一排的九大堂主说道:“走,去会一会所谓的‘除魔军’究竟是个什么水准。” 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显然对于即将攻上明尊峰的“除魔军”十分不屑一顾。 “是!教主!” 立在桌案前的九位堂主异口同声地应道,紧随在池韶司身后走出了书房。 外面的庭院栽种着两列名副其实的雪松,厚实的积雪覆盖在雪松上,像是一张雪白的绒被。阳光洒在积雪上,折射出刺眼的白光。 池韶司眯了眯眼睛,环视四周,朱红的石墙、青灰的屋瓦一一收入眼底。庭院一角有一棵百年的参天大树,虬结的枝桠上覆了一层寒霜。玉树琼枝,不外如是。等到开春时节,光秃秃的树枝上就会抽出新芽,绿阴如盖的模样可以预见。届时在树荫下摆上白玉石造就的桌椅,就能与叶则一起对弈看书,消磨时光了。 北地的冬日严寒而漫长,这样萧条冷寂的景色已经屡见不鲜。只可惜,叶则没有在明尊峰景色最美的时候来到这里。 池韶司心底的遗憾一闪即逝,随即就大步流星地带着九位堂主离开了。 ——他会平安归来向叶则负荆请罪的。 ***** 与此同时,穆珩阳和上官雪带着道嵩大师走进了通往察宛宫的地下密道。 穆珩阳在前引路,作为西山穆家堡的少堡主,他对机关暗器之术有一种天生的敏锐。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穆珩阳忽然顿住了脚步,对着一面墙壁左右敲打了一番。 “这条密道被堵死了,”他眉峰紧蹙,退开几步观察着周遭,脑海中闪过那张上官雪从池天汉手里得到的地图,笃定地说道:“那张地图并不完全。” 上官雪道:“既然如此,定有其他密道可走。” 穆珩阳咧嘴笑了笑,“你说的没错。” 他在墙壁上摸了一会儿,突然用力按住一个地方,“就是这里。” 话音刚落,石门应声而开,数支淬毒的冷箭迎面飞射而来。 “小心!”上官雪立刻从后面扑倒了他,箭支破空的“嗖嗖——”声在耳边响起。 “阿雪!”穆珩阳顾不上查看自己正面着地的俊脸,连忙反身抱住上官雪,焦急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咳咳……”一直默默无闻的道嵩大师猛烈地咳嗽了两声,说道:“施主,贫僧用真气为你们挡住了箭支,不会有事的。” 穆珩阳:“……多谢大师。” “……还不放开我?” 上官雪轻轻推了推穆珩阳,羞恼的语气有别于平素的冷淡。 “嗯?啊!失礼了!” 虽然有些舍不得松开怀里的温软馨香,穆珩阳还是收回了自己的禄山之爪。 三人继续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在推开一扇厚重的暗门之后,他们看见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室。 璀璨明珠照耀着黑暗的地下宫殿,原本禁锢着池天汉的锁链被孤零零地扔在地上,斑驳的血迹从内殿一直向外延伸而去。 穆珩阳脱口而出道:“池天汉逃了!” “事有轻重缓急,”上官雪冷冷说道:“日后,我必会杀了他以谢师恩。” “阿弥陀佛,”道嵩大师垂首宣了一声佛号,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上官雪语气冷漠地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大师不必多言。” “大师见谅,”穆珩阳用手肘捣了上官雪一下,尴尬地笑道:“阿雪心直口快,说话总是不经大脑,您别跟她见怪。” 上官雪:“……” 她表情阴沉地盯着穆珩阳,默默无言。 道嵩大师浑不在意地笑道:“施主放心,贫僧不会在意这些琐事。” ***** 叶则盯着幔帐上的花纹发呆,寝屋内寂静无声,孤独犹如狂涌而来的海浪瞬间淹没了他。 池韶司究竟在隐瞒什么事情?为什么又给他下药? 如果不是他的抗药性强,也许他会一觉睡到三天之后。 他真的要遮住自己的眼睛、捂住自己的耳朵,忘记所有的一切,装作若无其事地等着池韶司回来吗? 明明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了,可是……叶则觉得他与池韶司之间的距离还是很遥远。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游戏世界,唯一特别的就是池韶司。但是,他深愛的人不记得过往的一切,只有他心里还对贺梓轩、厉寒朔念念不忘。 叶则扪心自问,他爱池韶司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不爱池韶司,怎么会为他牵肠挂肚、忧思神伤?又怎么会甘愿雌·伏于他身下? 可是究根结底,他还是不甘心。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之前三个游戏世界发生的一切?为什么只有他要承受失去了重要记忆的折磨? 这样偏激的想法伴随着醒来之后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机械电子音,一股脑地涌入了他的心房。 叶则知道自己又受到了游戏光脑惩罚debuff的影响,但仔细想一想,似乎也不无道理。 他烦躁地皱紧了眉,干脆抛开繁杂的思绪,起身提着藏心剑走到庭院开始练剑。 不知不觉间,叶则躁动不安的心沉寂了下来,无悲无喜、无情无欲,好似他还是棠溪门的清源真人。 剑势由缓至急,剑光连成一片,森寒的剑意让叶则清艳的眉眼间仿佛结了霜雪。 一套无情剑诀练完,叶则收剑还鞘,面无表情地看向庭院门口。 那里站着三个人,三个他十分熟悉的人。 他淡漠的目光扫过穆珩阳和上官雪,最终落在了后面的僧人身上,瞳孔蓦地一缩。 道嵩僧人看着他那一头不伦不类的黑色碎发,只觉胸口怒气暴涨,沉声问道:“多日不见,印溪是认不出为师了吗?” 叶则垂首恭谨道:“弟子不敢。”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道嵩僧人问了一句,不等叶则回答,便厉喝一声:“逆徒,跪下!” 叶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视野内出现了一双僧鞋,道嵩僧人布满老茧的大手放在了他的头上。刀光一闪,地上就多了一撮黑色的短发。 叶则:“……” ——师父,原来您还随身携带剃刀啊。 叶则的脑袋像是秋末一日较一日光秃的枝干,很快就重新变得光溜溜了。他散落在地的黑发犹如在凛冽寒风中凋零飘落的枯黄树叶,终将被积雪覆盖,不复重见天日。 道嵩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收起剃刀,问道:“印溪,你知错了吗?” 叶则语气平静地说:“弟子不知。” “……”道嵩僧人摇了摇头,叹道:“别再执迷不悟了,印溪。你说你不知道自己何错之有,那么你想一想你离开南海佛门外出游历的初衷是什么?” 叶则的初衷自然是找到池韶司谈谈情说说爱,顺便再完成这个游戏世界的任务。可是在道嵩僧人心里,他的初衷却是到尘世历练一番,以求能够参悟更加高深的佛法,早日突破壁障,达到《浮图宝鉴》第十七层。 道嵩僧人继续说道:“但是,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你与天魔教教主交好,你可知道天魔教害了多少人命?”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叶则忍不住开口为池韶司辩护,“就算是邪魔歪道,也会有善心之举,更何况天魔教对北地百姓也多有庇护。” “印溪!”道嵩僧人冷下了脸,叱道:“正邪不两立,你是南海佛门的弟子,与魔教勾结,是想要给师门脸上抹黑吗?” 叶则沉默下来,叩首道:“弟子不敢。” “印溪,”道嵩僧人缓和了语气,说道:“今日‘除魔军’攻打明尊峰,你正好趁此机会与池韶司一刀两断。” “除魔军?”叶则重复了一下,疑惑地看向道嵩僧人,但对方显然没有为他解惑的打算。 “……然后,你就跟我回南海佛门思过罢。” 听见道嵩僧人的话,上官雪立刻上前一步,说道:“不行!他要跟我去见师父。” 这下叶则明白过来了,原来不止是池韶司知道了他的身世真相,恐怕上官雪和穆珩阳都已知晓此事。 于情于理,他都要去见一见自己的亲生父亲叶昙渊,但在此之前—— “告诉我,‘除魔军’是什么?为何要攻打明尊峰?” 穆珩阳看着他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不禁头痛地扶额,“印溪,你非要知道不可吗?” 叶则微微颔首道:“是。” “那我就实话与你说罢,”穆珩阳敛容,严肃地说道:“江湖上传言天魔教私藏剑圣藏宝图,因此,以九岳剑宗为首的各大门派集结起来,打着除魔卫道的名号攻上了明尊峰。除了南海佛门和西山穆家堡作壁上观,凰山城莫家也派遣了少城主率领精锐前来,就连东湖水云宫都掺了一脚进来。” 语毕,他嘲讽地笑了下,“这就是所谓的‘除魔军’了。” 叶则心里一紧,几乎想要立刻冲出去找池韶司,但犹存的理智绊住了他的脚步。 他冷冷笑道:“只是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言,他们就像鬣狗扑食一样这么饥不择食,真是可笑至极!” 气氛一时凝滞,穆珩阳心里很是赞同他的观点,却碍于道嵩僧人的颜面不作任何评论。 “的确是可笑得很。” 一道磁性低哑的声音蓦然响起,庭院内的四人纷纷悚然一惊,朝着声音来处望去。 第86章 【第二十五章 :挥剑断情思】 来人面容苍白,一袭雪白狐裘包裹着清瘦的身体,显得十分文弱俊秀。 可无论是他唇边嘲讽的笑意,还是眼中冰冷的杀气,看起来都不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上官雪立刻拔出剑来,姿态戒备地盯着他,冷声喝道:“池天汉,你来做什么?” “我自然……”池天汉弯唇笑了笑,看着叶则说道:“是来见见故人之子的。” 道嵩僧人叱道:“邪魔外道,一派胡言!印溪与你能有什么干系?” “他与我自然是大有干系,”池天汉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唯一的儿子倾慕与他,他又是我师弟的孩子,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此言一出,在场的上官雪、穆珩阳和道嵩僧人俱是一惊,唯独当事人叶则淡漠依旧。 他看着池天汉,冷冷道:“现在发生的一切事情,恐怕都在你的意料之中罢。” 池天汉颇为自得地笑道:“*不离十。” ——这一局早在他见到叶则的第一眼起就设下了,他对池韶司了解甚深,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叶则抵住剑格,锋锐寒芒闪过,衬得他面目十分冷峻,“休想对阿司不利!” 池天汉闻言不由失笑:“我对阿司不利?他是我的孩子,我疼他还来不及呢。” 叶则冷笑一声,对此不作任何评论。 听着他们二人针锋相对的话语,上官雪紧皱着眉:“印溪,何必与他废话那么多?” 叶则眼睫微垂,“你说的没错,我不该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说着,他就微微扭身准备向庭院之外走去。 道嵩僧人见他意欲离开,沉声喝道:“印溪!你既已知道池韶司是池天汉的亲生儿子,是你的仇人之子,难道你还能罔顾这一切纲常伦理与他为伍吗?” “……”叶则顿住脚步,语气平淡道:“师父,您养育我二十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怎么敢忤逆您呢?但是,弟子此番绝不会袖手旁观……待此间事了,我定会回到南海佛门领罚。无论是将我逐出师门,还是要我自裁谢罪,弟子都欣然受之。” 道嵩僧人痛心疾首道:“你可知道你这一去,昔日的佛门新秀将不复存在?你光明磊落的一生,将会沾上无法洗去的污点!旁人提到你也只会耻笑你!” “啪啪啪——” 池天汉慢腾腾地鼓掌笑道:“不错,到时候堂堂的佛门弟子就会沦为魔教教主的男·宠。正道人士的嘴巴也不见得干净,你可以忍受他人这般粗鄙地谈论你吗?” “如此多嘴,杀了便是。” “他人如何与我何干?” 叶则清冽的声音与另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上官雪蓦地抬起了头,满目欣喜地环顾四周。她鲜少如此失态,穆珩阳一看这模样便知来人是谁了。 “师父!您来了!” “哼,”池天汉勾唇笑道:“你果然来了,叶昙渊!” 一阵寒风掠至身前,危险的逼近让叶则本能地疾退数步,挥剑阻隔。 “锵——”地一声,藏心剑与一柄样式奇古的青锋长剑相擦而过,迸溅出星屑般的火花。 仅此一招,叶则就明白此人无愧于昔年盛名。他抬头看去,撞进了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 “你长大了,”眼前这个身披黑色斗篷的高大男人眼睑微垂,望着叶则的脸庞微微出神。他白发如雪,神色冷漠的脸上扯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你很好。” “……多谢夸奖。” 叶昙渊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罢。我不拦你,但你要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就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叶则心情奇妙地点了点头,闷头往外冲去,与他擦身而过。 道嵩僧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子去撞南墙,却分毫阻挠不得,他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看向相互对峙的叶昙渊和池天汉。 池天汉紧紧盯着叶昙渊,二十多年不见,他除了因走火入魔白了头发,容颜神情皆未改变。 “拔剑罢。” 叶昙渊淡淡瞥他一眼,说道:“池天汉,你未免太过自大了。” 池天汉神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凭你,也想让我拔剑?你觉得你配吗?”叶昙渊目光转向上官雪,唤道:“阿雪。” 上官雪乖巧地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站定。 叶昙渊道:“走罢。” 眼见着这对目中无人的师徒就要离开,池天汉突然怒喝道:“叶昙渊!我派人灭了叶家满门,你竟然不在乎吗?” “你想让我杀了你。”叶昙渊语气冷冷地说:“可是终此一生,我都不会让断鸿尽沾上你的血,那对我的剑道来说是一种侮辱。池天汉,你既然活得那么痛苦,我又怎么能让你轻易解脱?” 说完这一番令人不寒而栗的话之后,他就带着上官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除魔军费了不少功夫才从明尊峰上的阵法中脱离,等他们来到崎岖山路的尽头时,便看到了严阵以待的天魔教教众。 池韶司如众星拱月般被九大堂主拥围着,视野之中的除魔军服饰不尽相同,各门各派都有,看来这些正道人士是下了血本想要一举攻破天魔教。 然而蝼蚁再多,也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池韶司淡淡挥手道:“杀!” 话音一落,便听到了锐器破空的声音。 “嗖嗖——” 数千支冷箭射出,如同从天而降的箭雨将打头的除魔军折去半数。紧接着,早已按捺不住的天魔教教众便趁势一拥而上,杀得除魔军节节败退。 “弟兄们,上啊!”除魔军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天魔教中人作恶多端,我们为民除害,杀死一个是一个,杀死两个就是赚了!还等什么?” “说的没错!杀啊!” 除魔军登时士气大振,不再畏首畏尾,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池韶司!你龟缩在后面做什么?是怕了我们吗?” 一声清啸忽然响起,池韶司不予理会,他身旁一字排开的九大堂主可不乐意了。 伏明堂堂主阮诚俯身一拜道:“教主大人,属下去会一会那厮,看看他手底下的功夫有没有他的嘴巴厉害!” 池韶司微微颔首,待阮诚几个纵跃冲进混战的人群中后,忽而笑道:“莫苍海,你也来了。” 重重剑影闪过,霎时便将池韶司和八位天魔教堂主围困在剑阵之中。 “池教主,别来无恙。” 莫苍海右手紧握镶嵌着宝石的长剑,他是剑阵的阵眼,牵一发而动全身。剑阵之中,他就是生杀予夺的神明! 池韶司冷笑道:“我倒要瞧一瞧闻名天下的兰舟剑阵是否名副其实。” “必定不会教你失望。” 莫苍海的目光扫过池韶司身边的八个人,在花如练身上微微一顿,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兰舟剑阵脱胎于剑圣莫长歌所创的《兰舟剑法》,纵然不及《长歌诀》,但也是难得的上乘剑法。 莫苍海三岁启蒙,四岁就开始习剑,一招一式皆是在数十年的酷暑寒冬中磨练出来的。他虽然没有参加九岳剑宗的论剑大会,但也无人敢轻视他。 池韶司身处剑阵之中,切身体会到了阵法的变幻莫测。剑气纵横捭阖,如同铺天盖地袭来的恢恢天网,令人避无可避。 他看不到阵眼所在,但千变万化不离其宗,莫苍海就是想躲也躲不了多久。 池韶司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冷笑,乌夜啼在他手中震颤着,似乎也在欣喜于即将到来的厮杀。 ***** 叶则抵达的时候,战斗已近白热化。 天魔教教众死伤近半,除魔军也没讨到任何好处,尸横遍野,流血漂橹。旷远的天空被漫山的血水染得通红一片,他脚步微微一顿,一眼就看到了身处剑阵之中的池韶司。 池韶司气息微喘,模样略显狼狈,但神情却丝毫不见焦灼。 叶则心里安定下来,目光略一转,就看到了口鼻皆在流血却依然死撑的莫苍海。 兰舟剑阵他也有所耳闻,阵眼之人若是死了,护阵之人必受反噬。而阵眼之人如果安然无恙,护阵之人的攻击则会翻番,被困在剑阵中的人就是待宰的牛羊,性命危矣! 不过,池韶司显然不在后者之列。 叶则站在察宛宫内,他与池韶司相距不过数十丈,可却如隔深渊瀚海。他的双脚像是被千钧重的锁链紧紧缚住,迈不开步子。 其实早在他见到道嵩僧人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一个金牌游戏测试员,绝对不会做出崩毁人物设定的事情!因为人物设定一旦崩坏,位面之间的斥力就会将游戏测试员弹出游戏世界。这是游戏世界自我保护的机制,严重的话甚至还会损伤游戏测试员的精神力。 印溪僧人就算再大逆不道,也不会罔顾南海佛门的颜面,更不会让道嵩僧人被人戳脊梁骨。 倾心于魔教教主,是他的错;违背了佛门戒律,是他的错。 所有的罪过,他一人承担即可! 叶则握紧了藏心剑,心中默念无情剑诀,缓缓走出了察宛宫殿门。 有人眼尖地发现了他,苦思冥想半天方才惊呼道:“这不是印溪僧人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莫非南海佛门也要来插上一脚?” “你们看他的衣着服饰,这可不像是佛门僧人该有的打扮。” 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耳际,叶则不予理会,身形陡然一闪就冲进了兰舟剑阵之中。 他翻腕一挡,藏心剑与乌夜啼在半空相击,发出刺耳的声音。顾不上被震得发麻的虎口,他另一只手拽住莫苍海的衣领向后疾退数步,才稳住了身体。 兰舟剑阵一破,池韶司也看清了剑阵之外的情形。 方才截住他那一剑的招式熟悉得令他心生惶恐,而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青年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他忍不住低声喊道:“阿则。” ——可恶,为何阿则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莫苍海从死亡迫近的恐惧中回过神来,连忙向着叶则道谢:“多谢印溪大师相救!” 他知道叶则若没有横插一脚,现在的他早就是一具死尸了。 叶则没有心思与他废话,目光一扫,冷冷说道:“除魔军攻上明尊峰,是为了什么?” 触及到他锋锐似刀的眼神,一些不明真相就跟着门派领头人杀上天魔教的人心虚地低下了头。 “我们来此,自然是为民除害!”一个身穿白底金边服饰的青年扬声喊道:“你身为佛门僧人,难道还要偏帮着天魔教,不与我们同仇敌忾吗?” “阿弥陀佛,”叶则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江湖上盛传天魔教私藏剑圣藏宝图,诸位不正是为此而来的吗?” 岌岌可危的遮羞布被他直接揭了下来,立刻便有人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喊道:“剑圣藏宝图本就应该交还给剑圣后人,天魔教仗势欺人,我等只是为了帮剑圣后人讨回公道才冒死前来相助!” 花如练听着这话,登时就气笑了,“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皇帝不急太监急,人家正儿八经的剑圣后人还没说话呢!” “你这妖女嘴巴放干净点!” “妖女,休得猖狂!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哪里来的犬吠?吵得人不得安生。既然嘴里吐不出象牙,就让我撕烂罢。” 花如练右手一挥,夹在五指间的梅型毒镖就飞了出去,射进了方才谩骂不绝的几个人嘴里,几声凄惨嚎叫立刻响彻明尊峰顶,震得松树上的积雪簌簌惊落。 蜷在雪地上的一个青年用手捂着嘴,怨毒地看向叶则,“你……你为何……袖手旁观?” 叶则目光平淡地掠过他,望向重整旗鼓的除魔军,盯着为首的中年男子开口道:“聂长老,除魔军已经死伤过半,若不及时救治,还留着一口气的弟兄们可就真的要驾鹤西去了。” “不知小师父有何见教?”九岳剑宗三长老聂泽宇眯着眼似笑非笑道:“你与天魔教关系匪浅,不知你是以什么身份说这话的?” 不等叶则回答,一道低沉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在所有人耳边。 “自然是以我叶昙渊之子的身份说话!” 聂泽宇神色蓦然一变,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去。 ***** 叶昙渊站在察宛宫殿门的屋瓦上,冷冷地看着聂泽宇。 须臾,他开口道:“二十年前,你与李延年、窦良才合谋害我叶家。今日我便取了你的狗命,以慰我叶家亡灵。” 话音一落,他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了聂泽宇身前,手中青锋长剑轻轻一抹,对方的项上人头就落在了地上。 喷溅而出的鲜血被叶昙渊周身勃发的剑气阻隔在外,他浑不在意地瞥了一眼被吓得失声惊叫的除魔军,转身看向叶则。 “阿则,你要跟我走吗?” “不必了,”叶则摇首拒绝了他的好意,望向已经丧失战意的除魔军说道:“诸位,流言蜚语不可尽信。天魔教若真的私藏了剑圣藏宝图,怎么可能会甘心屈居在苦寒的北地?二十年前,池天汉又怎么可能觊觎《愁山剑诀》呢?” 除魔军中议论纷纷,似乎被他的话动摇了。 叶则趁势追击道:“明尊峰乃天魔教主峰,天魔教大半战力集聚于此,除魔军会惨败而归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届时双方都元气大伤,坐收渔翁之利的又是谁呢?还请诸位思虑再三,莫要被人当枪使了。”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那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叶则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不过是……” “他是被我掳来治疗伤势的。” 池韶司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无论你们目的为何,来了明尊峰还想轻易走掉吗?” 叶则微微一怔,敛去了眸底的复杂之色。 ——到了这个时候,阿司竟然还顾虑着他的名声,不愿让他难堪。 “这魔教教主不放我们一条生路,还不如跟他们拼了!” “说得对!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应和之人近百,池韶司却只是嘲讽地笑了下,丝毫不放在眼里。 “印溪大师医术卓绝,若他肯留下来,我兴许会放你们一马。” 叶则微微瞪大眼睛,面上惊讶之色一闪即逝,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池韶司盯着他清澈的桃花眼,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愿意留下来吗?” ***** ——我愿意啊!怎么会不愿意呢? 纵使痛苦万分,想要紧紧抱住同样饱受煎熬的池韶司安慰他,叶则还是克制住了这股冲动,依然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施主的美意,贫僧心领了。”叶则语气淡漠地说:“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施主还是另请高明罢。” 池韶司嘴唇微微翕动,盯着他的眼神掺杂着愤怒委屈,像是灼人的烈焰直烧进心底。 叶则紧握着藏心剑,目光平淡地回视他 “好……”池韶司沉声道:“好!几月前,我们在九岳山论剑大会比了一场,胜负未分。这是我心头憾事,你若是能打赢我……我就放你走。” 最后一句话,轻得像是暧昧的耳语、痛苦的喘息,几乎立刻就被凛冽冬风割得支离破碎。 叶则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眼神坚毅而漠然地看着他。 “拔剑罢。” 下个瞬间,乌夜啼已破开稀薄寒冷的空气,刺向了叶则! 第87章 【第二十六章 :从此陌路人】 叶则不慌不忙地迎上了乌夜啼,剑光映亮了他苍白的脸、冷漠的眼。 他手中的藏心剑毫不拖泥带水地刺向了池韶司,仿佛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曾与他肌肤相亲的爱侣,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教主。 池韶司的呼吸粗重了些许,冰冷之感从他的五脏六腑蔓延到四肢百骸。 ——阿则原来是真的要与自己决裂! 他仍然不敢置信,回身又是一剑刺出,这一剑依旧被叶则轻松地挡了下来。 非但如此,叶则还微微翻腕,一剑斜刺池韶司的脖颈。 他的速度极快,角度又极是刁钻,若非池韶司对战经验丰富,定然是要命丧于此。 “原来……”池韶司将捂着颈侧伤口的左手拿到眼前看了看,鲜艳的红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猛地抬眸看向叶则,“你是认真的。” 叶则握剑的手依然很稳,没有因为他的控诉而出现丝毫颤抖。 “贫僧从不说玩笑话。” “若真是如此,”池韶司眼眶有些发红,目中似有血光,“你为何要骗我?” 伴随着这一声低吼,他周身剑气暴涨,整个人犹如出鞘的绝世宝剑,所向披靡! 乌夜啼剑啸震耳,就连叶则手中的藏心剑也随之嗡鸣起来。 两人的身影在半空交错而过,如晴空霹雳般迅捷,双剑相擦星火四溅,宽大的袖袍也随之激荡! “你曾说过,往后无论刀山火海,都会伴我左右不离不弃,是也不是?” 错身而过的瞬间,池韶司如此低声问道。 叶则淡淡回道:“昨日之事不可追。” ——昨日之事不可追?不可追?不可追啊…… 这句话像是一道魔咒,在池韶司的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 利刃扎进心肺翻搅风云,可他除了承受,无路可走。 平稳落地后,池韶司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几乎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印溪僧人到红尘中走了一遭,对佛法的参悟想来是更深了些。如此无情无欲,无愧佛门新秀之名!” 他回身冷眼看向叶则,苦苦压制在《万魔策》第十七层巅峰期的修为竟然就这么突破到了第十八层。凛冽冬风鼓荡着他的衣袍,乱雪纷飞,落在他的衣襟肩膀上。 他声音低沉而冷漠:“却不知,神佛能不能挡得住我的剑?” 池韶司没等叶则回答,径自挥剑攻向了他。 叶则能感觉到乌夜啼剑势如雷霆万钧,不再优柔寡断。而随着剑身的逼近,绵密剑气也似乌云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所有钝化了剑意的柔情蜜意,在拔剑出鞘的这一瞬间悉数涅灭! ***** “师父!”上官雪看了看身边的叶昙渊,视线忍不住又飘向了正在缠斗的叶则和池韶司,“您不管吗?” 叶昙渊摇了摇头,沉声道:“阿雪,你忘了为师教过你的道理吗?剑客比试,哪里容得他人插手?” 他的模样并不如何声色俱厉,却俨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上官雪垂首恭谨道:“是,师父。弟子知错了。” 叶昙渊一剑斩杀聂泽宇之后,就站在距离除魔军不远的地方观战。他看得十分认真,却突然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看向了察宛宫殿门上面的屋瓦。 池天汉就站在屋瓦之上,遥遥对着他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嘴唇翕动着说了一句话,就纵身离开了。 叶昙渊冰冷的面容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变化,他丢下一句话给上官雪就拔脚追了上去。 “阿雪,等我回来。” 上官雪应了声“是”,便继续全神贯注地观战。在她心目中,师父的强大无人可敌,所以她并不担心他的安危。而叶则和池韶司都是同辈剑客中的佼佼者,即便是看他们比试也会让人受益匪浅,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看得入迷,禁不住开始思考如若她是叶则,她该如何抵挡反击池韶司的剑招? 池韶司每一挥剑,就如迎面袭来的疾风骤雨,他不但招架住了叶则的一招一式,还从中汲取精粹化入了自己的剑招! 天纵奇才,不外如是。 不知何时,叶则唇边溢出了一道血线,剑意却逐渐平和下来!然而这并不代表他的剑失去了锋锐之气,藏心剑的落点更加诡谲莫测,仿佛无处不在,叫人避无可避。 可即便如此,他在这场比试中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上官雪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暗想:莫非叶则旧伤仍未痊愈? 池韶司见缝插针地讥笑道:“印溪僧人,你的动作怎么变慢了?” 的确,叶则的动作迟缓了下来。并非他心慈手软,而是强行使用《无情剑诀》致使他的內腑丹田再次遭受重创,经脉逆转,又一次走火入魔了! 他横剑于前,格住向下劈斩而来的乌夜啼,借力疾退数步拉开了距离。 “跑什么?”池韶司唇边笑容鬼魅,紧逼上来,“如果你的腿断了,就不会想着离开了罢。” 他身影如电,叶则却也不慢,腰部使力在半空一个翻转就躲过了这横斩而来的一剑。 池韶司毫不气馁,反身就是一剑疾刺而出。若非叶则挥剑挡了一下,恐怕身上又要多出一个血窟窿。 两人脚下的雪地早已绽开了点点红梅,又在打斗过程中被纵横的剑气和错杂的脚步搅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分外可怖。 “阿则,”乌夜啼与藏心剑相互交错,池韶司一边用力将剑刃压向叶则,一边低声道:“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认输?他的字典里可从来没有这个词。 叶则呼吸略微急促,抑制住喉间几欲喷出的鲜血,平静道:“施主,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池韶司一听到他漠然平和的语气心里就来气,眼瞳一片血色,似有癫狂之态。 叶则见他如此神色,瞳孔微微一缩,想起了萧远入魔之后的模样。 “与其放你离开,”池韶司忽然加大力道,一剑斜削而来,“不如叫你做我的剑下亡魂!” ——反正一旦叶则死了,他也苟活不得,共赴黄泉做一对鬼鸳鸯岂不是比留在世上快活得多? 生若无欢,死又何惧? 叶则避开一剑,正要以藏心剑还击,却望进了池韶司暗红如血的眸中。 ——绝望、愤怒、委屈、痛苦…… 种种负面情绪郁积在他的眼神里,叶则早已被盔甲武装起来的心脏蓦然痛了一下。痛得他握剑的手不禁抖了一下,连防御都抛之脑后,就这么门户大敞着迎上了乌夜啼的剑锋! 他忽然想,也许就这么死在池韶司的怀中也不赖。 眼看着剑尖就要没入叶则的胸膛,一道白色人影忽然半途杀出,挡在他的身前替他受了这一剑! “噗嗤——” 剑刃入体的声音在耳中无限放大,池韶司猛地抽回剑锋,喷涌而出的温热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 “阿则!” 他如梦初醒,方才寂然如死灰的双眼此刻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叶则不放。在看到对方安然无恙的时候,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未等他将目光转到叶则怀中的少女身上,一道惶急的身影就撞开了他,急切地喊道:“阿雪!你还好吗?” ***** 叶则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倚靠在自己身上的人,一手扶着对方的脊背运起内功,掌间真气外吐,游走于对方的经脉中。 池韶司这一剑去意决绝,没有留下丝毫余地。 这般势劲力急的一剑刺入了上官雪的后心,伤口又极深,恐怕她是难逃一死了。 “叶则,跟我们……走罢。”上官雪仰首看着叶则,轻轻扯住他的衣襟,唇边鲜血不断溢出,“师父他……真的很想你。” 叶则还没回答,穆珩阳就扑了上来,颤着双手从他的怀中抢走了上官雪,“阿雪!” 上官雪看了看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这么柔软的表情很少出现在她的脸上,因此也就显得弥足珍贵。 可是穆珩阳却觉得心如刀割,他看着上官雪似是倦极昏昏欲睡的模样,慌乱地叫道:“你不要闭眼,听到了吗?” 他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玉制药瓶,连忙倒出一粒通体玉润的药丸塞进上官雪的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上官雪眨了眨眼睛,慢慢抬手似是要抚上他的面颊。 穆珩阳抓住她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眶通红,哽咽着说道:“阿雪,我从没求过人,但是现在我求你,你一定要撑住!”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弱小,深深的无力感盘踞在心房,也让他忍不住一声声地诘问自己:为何要来得这么迟? “……傻瓜。”上官雪似乎微微笑了一下,她的视线落在穆珩阳背后,瞳孔渐渐涣散,声音微弱得像是风中残烛,“师父……” 这一声呼喊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她慢慢阖上眼眸,再无声息。 穆珩阳抱紧了她,浑身战栗,像是受伤的野兽哀叫着她的名字。 “阿雪,你睁开眼!阿雪,阿雪,你不是要当世间第一剑客吗?你醒过来啊!阿雪!” 此情此景,让叶则不禁想到了厉寒朔战死的那个冬夜。 他伸出手,低声说道:“珩阳……” 还未搭上穆珩阳的肩膀,对方便厉声喝道:“不准碰她!” 他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叶则,眼神中刻骨的恨意让叶则一时怔住了。 “人是我杀的,”池韶司忽然出声,冷冷道:“冤有仇债有主,何必迁怒他人?” “她没有死!”穆珩阳双目赤红地盯着池韶司,胸膛剧烈起伏着,“她只是累了。” 他打横抱起了上官雪,一步一步向着明尊峰通往山下的道路走去。 直到再看不见他的背影,叶则才恍惚地收回了视线,迎上了池韶司静默的目光。 万籁收声,天地寂静。时间如冻霭凝川,悄无声息地慢了下来。 “……你赢了,”不知过了多久,池韶司静静地开口了,他说:“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带着除魔军离开罢。” 叶则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 他转过身,在池韶司的注视下慢慢走远。 冷气呛入肺腑,寒彻心扉,叶则压着嗓子闷咳几声,将满嘴的血腥味咽回了肚子。 直到离开明尊峰,他都没有回头。 第88章 【第二十七章 :执念已入魔】 卯时三刻,晓月当空。有僧人登上钟楼,扶起撞木,朝着悬吊的铁钟撞了过去。 “铛——铛——” 洪亮悠扬的钟声响遍了整个南海佛门,禅房大门陆陆续续打开,幽静的青石板路上也有了洒扫僧人的身影。 精神奕奕的僧人们纷纷齐集于大殿内做早课的时候,一座昏暗偏殿的殿门被人推开了。 熹微晨光落进殿内,照亮了这偏安于南海佛门的一隅。 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静静地盘坐在蒲团上,浅黄的僧衣微微泛白,陈旧而整洁。 “印溪,”站在门口的僧人开口唤了一声,沉默半晌道:“你离开罢。” 叶则轻敲木鱼的动作微微一顿,低眉敛目道:“师父,您这是要赶我走吗?” 道嵩僧人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三年来,你一刻也没有离开这偏殿。日日勤耕不辍,念经诵佛,修习《浮图宝鉴》。但是,扪心自问,你可有半分进益?” 叶则默然,半晌才道:“并无。” “既然如此,继续留在此处也不过是虚度年华,”道嵩僧人张了张嘴,终于还是狠下心说:“印溪,你走罢。除了藏心剑,其他的东西都不必带了。江施主已经在春城等你了。从此往后,你不再是佛门僧人印溪,而是水云宫少主叶则,你明白了吗?” “弟子不明白,”叶则语气平静,“师父既然要将我逐出师门,为何不在三年前就将我赶走?” 道嵩僧人苦笑,“你就算知道了缘由也于事无补,何必苦苦纠缠?” 叶则道:“师父这是要弟子死也不得瞑目吗?” “你这是什么话?”道嵩僧人被他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印溪,你从小就乖巧聪慧,不让我为你操心。可是你长大后,怎么反而总是让我为你担惊受怕?” 殿内一时沉寂下来,只余下幽静的鸟鸣虫噪。 叶则站起转身,朝道嵩僧人深深拜了一礼。他抬起头来,朦胧的光晕笼罩着他的面容,令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弟子不敢,”他眉眼低垂,平静道:“无论如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走之后,还请师父再收个徒弟,好让他照顾您。” 道嵩僧人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他看着叶则跪下来朝自己叩首,一下又一下,像是尖锐的钢针刺向他的心口。 最后,叶则伏在地上说道:“师父,弟子不肖。” 道嵩僧人眼中泪光一闪即逝,若非逼不得已,他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的爱徒逐出师门?对于武林中人而言,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他颤声说道:“印溪,今后……你好自珍重。” 叶则低声应道:“是,师父。” ***** 叶则回到禅房的时候,看到床铺上正放着一个锦缎包袱。打开一瞧,是一身质地上佳的白色衣袍,银蓝丝线交织成团簇的花纹,他一眼便认出那是东湖水云宫的门派徽记。 除了崭新的衣物之外,还有一顶黑色假发和一块水色通透的玉饰。 如果不是早有预谋,怎么可能会准备得这般齐全? 道嵩僧人会在这时候将他逐出师门,定然是因为南海佛门对他而言已不再安全,唯有东湖水云宫才能保住他。 ——看来要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必然不能再固步自封于此。 叶则换好衣物,戴好假发,对着铜镜正了正发冠,这才拿着藏心剑走出了禅房。 一路缓步行至山腰,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山林苍翠、绵延不绝,日光破开晨雾,照耀着深山寺庙青灰的屋瓦、高耸的钟楼。 这一幕仿佛与三年前他初次离开南海佛门的情景重叠了,可惜物是人却已非。 他没有过多留恋,只是有些微遗憾。 这条路,他曾想过与池韶司一起并肩而行。可事到如今,这也只是妄念了。 ***** 春城—— 江清秋端坐在茶楼雅间内,静静地品茗。与三年前相比,她的气色好了许多,整个人都焕发着浴火重生之后的活力。 雅间大门被轻轻叩了三下,一个蒙着面纱的少女随即推门而入。她先是对江清秋躬身行了一礼,才低眉顺眼地说道:“回禀宫主,少主已经进了春城,大师姐率人前去迎接了。” “嗯,”江清秋微微颔首,极力保持冷静,却难掩内心的激动,“命人将备好的饭菜呈上来罢。” 少女应了声“是”,便退出了雅间。 江清秋等这一天已等了二十多年,再多等一会儿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此刻她却觉得时间分外难捱,比之度日如年更甚。 她忍不住离开座位,开始在雅间内来回踱步。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她想到了许多过往:昔日情郎抛妻弃女之后的艰难困苦,女儿江素瑶从小小的粉团长成倾城绝代佳人的点点滴滴,还有痛失爱女之后的煎熬怨恨…… 最终,这一切都化为了对外孙失而复得的欢愉喜悦。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水云宫弟子们柔美的声音,江清秋立刻顿住了脚步,凝望着门口的方向。 “恭迎少主。” 大门打开,一个身材挺拔颀长的青年走了进来。 江清秋看着他的眉眼,怔了半晌,忽然湿了眼眶,哽咽道:“你与你的娘亲……长得真像。” “……”叶则不知该说什么,便道:“若是知道您为了她伤心至此,母亲在天之灵也会过意不去的。” 江清秋点了点头,拿绢帕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展颜道:“不知你喜欢吃什么,便叫人随意备了些饭菜。你一早就下山,想来是饿极了,先垫垫肚子。” 她拍了拍手,端着肴馔的水云宫弟子们便鱼贯而入,轻巧地将手里的佳肴放在桌上,而后又动作齐整地退出了雅间。 两人面对面座下,江清秋拿着筷箸殷勤地给叶则夹菜,神色温柔慈爱,完全没有传言中水云宫宫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冷静模样。 “多吃点,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有这么瘦。等回了水云宫,我一定要好好给你补一补。” 叶则忍不住微笑起来,礼尚往来地夹了几筷子菜到江清秋碗里,“您别光顾着我,反倒把自己忘了。” “好孩子,好孩子……” 江清秋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仿佛被他清冽柔和的嗓音抚慰了,眼中泪光滢然,情不自禁倾身上前,伸手欲要抚上他的面容。 叶则克制住了后仰闪避的本能,任由江清秋摩挲着他的脸颊。 他心里疑云再起,江清秋对他的态度实在太过殷切和蔼,根本不像是对徒弟的孩子。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对江素瑶视若己出,所以对他也爱屋及乌了。 江清秋很快收回了手,笑道:“我失态了……继续用膳罢。” 叶则将心底的思绪暂时放到一边,微笑着点了点头。 ***** 水云宫位于东湖,湖心有七座呈北斗七星状分布的岛屿。其中,面积最大的玉衡岛便是水云宫主殿所在的位置。其余六个岛屿用途不一,但其建筑风格都及不上玉衡岛恢弘大气。 叶则扶着船栏,眺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思绪渐渐飘远,想到了陵阳城外无崖山上的湖泊。 《万魔策》弊病良多,据说进入第十八层后若是三年不得突破,就会走火入魔。如今三年已过,也不知池韶司有没有突破瓶颈? 亦或是…… 叶则垂下眼眸,喉间无意识地溢出一声轻轻叹息,身后当即有人笑道:“少主这是近乡情怯了吗?怎么忽然开始唉声叹气了?” 他转过身道:“江姑娘……” 江岚不等叶则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这里可不止我一个江姑娘,你唤我阿岚就好啦。” 她的面容被薄纱半掩,但那一双秋水盈然的眼眸却已足够美丽惑人,无愧武林第一美人之名。 叶则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说道:“我并非近乡情怯,不过是思及故人,一时触景伤情罢了。” “故人?”江岚挑了挑眉,眼眸幽深若一泓潭水,“少主所谓的故人,不知阿岚认不认得?” 叶则垂眸看着她,神色依然平静,“江湖上没几个人不知道他。” “哼!”江岚闻言冷笑一声,说道:“少主莫要被奸人蒙骗,忘了您与天魔教的深仇大恨才好。” 叶则淡淡答道:“自然不会忘记。” 说罢,就迈步离开了此处,独留江岚一人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半晌后,她低语道:“但愿你在知道池韶司走火入魔之后,也能如斯冷静……” ***** 南海佛门印溪僧人还俗一事很快就传遍了江湖,毕竟他曾在九岳剑宗论剑大会上一战成名,而三年前他的身世之谜水落石出后更是一时风头无两。 因此,叶则毫不意外会在茶楼说书人的口中,听到自己从佛门僧人摇身一变成了水云宫少主的事情。 让他有些啼笑皆非的是,周遭的听客们都是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模样,一个个都在感慨着昔日的佛门僧人真是艳福不浅。 说书人兴致上来,右手折扇“唰——”地一收,往左手掌心轻轻一敲,扬声说道:“提到印溪僧人,就不得不说一下天魔教教主池韶司。” 叶则轻啜茶水的动作不由一顿,捏着茶杯的手指用力了几分。 这正是他离开水云宫到附近城镇茶楼呷茶听书的缘由,在水云宫内,他得到的一切消息都会被人过滤。 江清秋若是不想让他知道什么,他就绝对不可能从水云宫弟子们口中套出话来。 他知道她在瞒着一些于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事情,比如为什么道嵩僧人会突然将他逐出南海佛门,对外却说是他对江清秋的苦苦哀求动了恻隐之心才还俗。 “三年前除魔军攻上明尊峰,眼看着天魔教就要占尽上风之时,多亏印溪僧人挺身而出,除魔军才免去了覆灭的下场。”说书人简略地提了几句陈年旧事,这才引入正题,“说来这天魔教教主池韶司也是难得的天纵奇才,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将《万魔策》修炼到了第十八层。但是众所周知,《万魔策》弊病不少,其中有一条就是修炼之人若是在第十八层停滞三年,就会走火入魔、神智全失,变成杀戮成性的恶鬼阎罗!” “照你这么说来,莫非池韶司已经走火入魔了?” 说书人一展折扇,颔首道:“正是如此。若非如此,他怎么会毫无人性地屠杀了整个沙地门?” 叶则手中的茶杯瞬间皲裂,片片碎裂,血水混合着茶水流了下来,他却恍若未觉。 他倏然站起身来,脑袋却忽然一晕,双手撑着桌面站稳,口中喃喃道:“阿司……” 叶则定了定神,留下茶水钱后,便毫不犹豫地走出茶楼,朝着水云宫的方向疾行而去。 他要好好问个明白! 第89章 【第二十八章 :瓮中捉鳖记】 叶则轻功极好,一路在东湖上踏波逐浪,不过须臾便抵达了湖心的玉衡岛。 岛上的水云宫弟子们见到少主归来,纷纷屈身行礼。然而未及问安,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水云宫主殿外的长阶下,两列守门弟子肃穆地站着。 殿门紧闭,想来是里面正有人在商讨要事。 及至此刻,叶则嗡嗡作响的大脑才冷静了下来。他放缓脚步正要走上台阶,却被人给拦住了。 “少主,宫主先前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擅闯主殿。” 叶则垂首看她,这女子是水云宫护卫队的队长江凝紫,江湖人称“紫罗刹”。她一袭深紫衣裳,长眉斜飞,薄唇冷目,一看面貌便知不是好相与的人。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江凝紫如此行事,再正确不过。 叶则无意刁难,便道:“既然如此,烦请队长通报一声。” 江凝紫垂首恭谨道:“是。还请少主稍等片刻,属下这便去请示宫主。” 叶则站在阶下,身子笔挺颀秀,如劲松苍竹。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石阶两旁栩栩如生的莲花纹样雕栏,思索着该怎么开口询问江清秋。 不过一会儿,江凝紫折返回来了。 “少主,宫主有请。” 叶则微微颔首,从容不迫地走进了正殿。 迎面就是江清秋慈爱的笑容,她朝叶则笑问:“阿则不是去城里喝茶了吗?怎么,嫌那茶不够好?水云宫里不缺好茶,没必要特地跑去城里。” 江岚也在殿内,面纱已除下,容貌之盛堪与日月争辉。她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瞧着叶则,目带探究之色。 叶则瞥她一眼,内心赞了一声倾城佳人,便淡然自若地移开视线,回道:“水云宫的茶自然很好。师祖,我有一事想要请教您。” 江清秋笑道:“哦?何事?” 叶则道:“我想知道,师父……道嵩僧人为何突然将我逐出师门?” 江岚满目讶然地望向他,她一直以为叶则是自愿还俗的,哪想得到他竟是被逐出师门的!如此奇耻大辱,他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就不怕她宣扬出去吗? 江清秋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叶则不疾不徐地道:“师祖,数年前南海佛门也曾逐出一名品行不端的弟子。那人只将《浮图宝鉴》修习到了第六层,但被逐出师门之际,道真住持仍然废去了他的一身功力。既然他是这样的下场,我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你与他是云泥之别,自然不同!”江清秋面色一沉,冷声道:“他德薄才疏,你却是雪胎梅骨、天纵奇才!再者说,你是水云宫少主、叶昙渊之子,他们哪里敢废你?” “好,那我换一种说法,”叶则神色冷肃,紧盯着她问道:“我被逐出师门一事,是否与池韶司走火入魔有关?” 不等江清秋回答,江岚便嗤笑道:“少主竟还是对那魔头念念不忘?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汤?” “阿岚,你住嘴!”江清秋叱了一声,转向叶则,“阿则,你莫要胡思乱想了。这两件事之间,能有什么干系?” 叶则问道:“果真没有任何干系?” 江清秋道:“千真万确。” 叶则眼睫微垂,殿内静默半晌。 就在江清秋以为此事已经揭过的时候,他忽然弯腰拱手道:“师祖,叶则今日便要向您辞别了。” 江清秋怔了一下,惊怒道:“辞别?你是要去找池韶司那厮吗?” 叶则冷笑道:“您堵住了我的眼耳口鼻,不许我探得事实真相,难道还不允我离开吗?” 话毕,他转身便拂袖离开,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袂扬起落下,凛然如剑光。 江清秋没想到他说走就走,等他快要跨过门槛,才怒喝道:“站住!叶则,你若是再走一步,我便打断你的腿!” 她对叶则说话的时候一贯温柔和气,从未如此声色俱厉。 但叶则听而不闻,背影挺拔如旧,脚下一步不停。 江清秋被他气得几乎吐血,连声道:“好!你当真是好得很!你不是要知道事实真相吗?那我便告诉你好了!” 叶则转过身来,对上了江岚责备的视线,对方正抚着江清秋的背部给她缓气儿。 “水云宫安插在北地的探子得了个消息,池韶司只要杀掉一个人,走火入魔之症就能不药而愈。”江清秋唇边一丝冷笑凄厉至极,“杀你一个,能换来江湖安宁,你说南海佛门会不会同意?更何况走火入魔之人六亲不认、嗜血滥杀,池韶司武功又强横如斯,难保那些宵小之辈会把歪心思打到你身上来!你师父为了保你,只能狠心将你逐出师门。” “……原来如此,”叶则怔了半晌,道:“他真的已经……” 江岚不客气道:“还能有假?前段时日他灭了沙地门,杀得鸡犬不留。这事儿证据确凿,难不成还是我们给他泼脏水了?” 她语气太过尖锐,江清秋忍不住叱道:“阿岚!” 江岚住了嘴,忿忿不平地看着叶则,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何会袒护偏帮着一个魔教教主?她知道池韶司对叶则很有几分特殊优待,而叶则心性纯良,自然也会投桃报李。可是先前他已为了池韶司徒手挡下她的剑,早该恩怨两清了。 叶则沉默了一会儿,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与其躲着他,不如让他送上门来,瓮中捉鳖。” 闻言,江清秋赞许地看着他,江岚却是惊得掉了下巴。 “阿则这么说,想来心中已有良策,不妨说来听听?” “如您所言,只要池韶司想要恢复神智,便会来找我,”叶则心平静气道:“水云宫戒备森严,不利于引他上钩。不如让我外出游历,以我为饵,不愁抓不住他。” 江清秋直言拒绝:“你一人在外,我不放心。” 叶则道:“师祖派人跟着就好,等他入了圈套再行围剿,伤不到我的。” 江清秋沉吟半晌,意味深长道:“你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在你离宫之前,须得办了你的终身大事。” 叶则眼角一抽:“……师祖何出此言?” “你已过了及冠之年,自然要成家立业。”江清秋面上流露出浅笑,“阿岚是我看着长大的,无论模样资质,同辈中皆无人能出其左右。成婚之后,你便能带着阿岚一同游历四方。你意下如何?” 叶则:“……” 江岚白玉无瑕的面容微微一红,垂下眼睑盯着地面,显然已是羞臊得不行。 叶则无奈道:“江岚姑娘很好,可我……” “可你怎么了?”江清秋忽然拔高声音打断了叶则的话,冷冷道:“阿则,你莫要再念着他了。你以为这些年来,江湖上关于你和池韶司的风言风语还少吗?若不是水云宫和南海佛门一力压下,你早已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对象了!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下去罢。” 叶则只得应道:“是,师祖。” 他转身离开正殿,步履不急不缓,仿佛江清秋的话没有在他心里掀起半点波澜。 ***** 东湖水云宫以莲花为门派徽记,是以七个岛屿上无论大小池塘,皆栽种着品类不同的荷花。 叶则站在凉亭内,扶栏望着一池红莲。天边月倒影在荷塘里,潋滟生波。 夜色静好,蝉噪之声时有时无,愈发显得四周安谧。背后有人缓步行来,且无意掩盖自己的行踪。 那人在叶则身后不远处站定,说道:“少主半夜赏莲,真是好兴致。” 叶则微微侧首,道:“江岚姑娘不也还未就寝?” 江岚笑了笑,问道:“少主可是在为师祖所提之事费神?” 叶则道:“姑娘对师祖所言似乎并不意外?” 江岚静了一会儿,道:“师祖知道你的身份之后,便有意将我许配给你。” 她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腰间随着夜风轻轻飘荡的丝绦,这个小动作让她羞怯的女儿情态毕露无疑。 叶则仰头看着皎皎明月,轻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江岚心里一紧,忍不住问道:“……你不愿意吗?难道我不够好?” “你很好,”叶则道:“可在我心里,有个人比你更好。” 江岚只觉眼前一黑,胸口闷痛,怒恨交加。以往她只当叶则与池韶司是至交好友,他们之间存有私情的那档子事儿不过是谣言罢了。可叶则刚才意有所指的那一番话却仿佛当头棒喝,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咬牙道:“……少主,你自小在南海佛门长大,不通世俗人情。男子之间,岂能有那违背纲常伦理的龌龊感情?池韶司那魔头欺你赤子之心,骗得你好苦!” 叶则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道:“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他并未欺我。” 江岚心中妒火更炽,却只能强压下去,说道:“少主,如今三日将过,明日你便要答复师祖了。你既然注定无法、无法与池韶司那厮……共结连理,应了师祖又有何妨?” 叶则道:“江岚姑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江岚盯着他的背影,苦笑道:“我若不争不抢,难道有人会双手奉上?更何况,师祖也是一心为了你好,怕你离开水云宫后了无牵挂,又与他……旧情复燃。你一日不肯成亲,她便一日放不下心,怎么会允你离开?” 叶则终于转过了身,说道:“离开水云宫,于我而言并非难事。姑娘何必威胁我?” “少主未免也太小看水云宫了,”江岚扬起下颌看他,“师祖若是不允你离开,你便踏不出这水云宫半步。” 叶则玩味地“哦”了一声,问道:“你就不怕我在成亲当日悔婚么?” 江岚道:“我知你不是这样的人。” 叶则挑了下眉,说道:“时辰不早,在下先走一步,姑娘自便。” 不等江岚回答,他就径自离开,留下江岚在原地独自生闷气。 ***** 叶则心里颇觉好笑,江岚一副对他知之甚深的模样,却不知道她眼里不谙俗世的佛门僧人实则是个狠心薄幸之人。在他眼里,魔头池韶司的地位远非所谓的清白名声能及,就连师长同门都不能与其争辉。 可惜这一点,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池韶司恐怕都不知道,原来他在叶则心上如此地位超然。 思及江岚带着几分威胁意味的话语,叶则转了个弯,没有回寝屋,而是往通往沿岸的水云宫偏门去了。 玉衡岛上仅一处码头供船只停泊来往,但叶则轻功卓绝,无需乘船也能离开玉衡岛。因此,他并不打算从守备最为森严的正门走。 然而还未等他走近偏门,远远便看见了提灯巡逻的护卫队。 为首之人正是“紫罗刹”——江凝紫,她五感敏锐,立刻察觉到有人靠近,抵在剑格上的拇指一动,一截细长明亮的剑身便露了出来。 叶则缓步从幽暗的林子里走出,月华朦朦胧披在他身上,愈显清冷孤高。 见到来人,江凝紫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拱手便道:“少主,还请回吧。” 叶则道:“久闻‘紫罗刹’大名,今日我便试试是否名副其实。” 话音未落,人已拔剑冲了过去,如一道白色惊雷! 江凝紫毕竟身经百战,“锵——”地一声便格住了这来势汹汹的一剑。虎口虽被震得发麻,长剑却依然握得很紧。 她借力下腰避过剑锋,身体柔韧至极。 叶则手中的藏心剑如影随形,竟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之心。 江凝紫心知自己打不过他,但也不急——水云宫之所以戒备森严,外敌不敢轻易来犯,概因为水云宫弟子们擅奇门遁甲之术。叶则就算想走,一时半刻也走不脱。 更何况,能在玉衡岛上巡逻护卫的水云宫弟子,一身武功都不算弱。蚂蚁多了也能咬死象,何愁留不住一个叶则? 如她所料,江清秋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叶则连偏门都没闯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江清秋二话不说便制住了他,有望破碎虚空的名声果然不假。 她横眉怒目盯着白衣青年,道:“阿则!你这是做什么?” 叶则一脸淡然,轻轻甩开她扼住自己腕部的手,说道:“水云宫的铜墙铁壁,名不虚传。” 江清秋道:“奉承话就不必说了,我自问对你还是有几分了解。阿则,你可想好了怎么答复我?” 叶则道:“成亲罢。” 言简意赅,成功地让江清秋满肚子的谆谆劝导都梗在了喉咙。 江清秋:“……你想好了?” 叶则道:“是。” 既然他无法离开东湖水云宫,便让山来就他,也省了四处找池韶司的麻烦。 第90章 【第二十九章 :共赴黄泉路】 明尊峰察宛宫内,书房中一片死寂。天魔教的两大护法殷律、阳冰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桌案前,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袅袅的白色烟雾从珐琅香炉内飘出,逸散在空气中。这淡淡的沉香略微苦涩,却能够让饱受走火入魔之苦的池韶司得到缓解。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东湖水云宫暗线传来的情报,池韶司却觉得头痛欲裂,一股想要毁天灭地的怒意怨愤在胸口暴涨,让他恨不得立刻就将叶则抓过来狠狠折磨一通! ——他怎么敢?怎么敢……不过短短三年时间,他竟然就能忘却所有的海誓山盟、缠·绵恩爱,转而与另一个人共结连理? 池韶司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殷律,查到那人所在之地了吗?” 殷律道:“回禀教主,线索到了中陆就断了。” 池韶司沉吟半晌,说道:“盯紧九岳剑宗。” 殷律单膝跪地,应道:“是,教主!” 池韶司摆手让他起来,脸上神色依然冷似寒冰,叫人猜不透他的思绪。 三年前,池天汉趁乱逃离了地宫,从此杳无踪迹。可池韶司绝不会天真地认为他已经死在了无人知晓的地方,果不其然,在他身上出现走火入魔之症时,北地开始谣言四起。 ——若能杀死南海佛门印溪僧人,天魔教教主的走火入魔之症便能不药而愈。 对于北地居民和天魔教教众而言,杀了一个佛门僧人,就能换回一个英明神武的圣教教主——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可是池韶司非但不情愿,还严惩了在教内大肆宣扬此事的诸人,把所有人的苦劝都抛之脑后。 他一眼就瞧出来这是池天汉的手笔,除了他们两人,没有人会知道天魔教教主突破壁障的秘诀竟会以心爱之人的性命为代价。 池韶司一面派人搜查池天汉的下落,一面继续关注叶则的情况。 却没想到叶则才还俗没多久,屁股底下的少主之位还没坐热,居然就要成亲了! 越想心里就越是窝火,池韶司将手中的密信往桌上一扔,离座踱步至窗前。 他眉头紧锁,似乎是因为长久未能安眠,一双幽黑的眼睛也隐隐泛着赤红色,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 “故人喜事迎门,怎么也要亲自上门恭祝他们白头偕老,才不枉费我们相交一场……”池韶司沉声说完这几句话,冷冷笑道:“阳冰,备好贺礼,本座要去东湖水云宫走一遭。” 阳冰将视线从他背光的身影上收回,低头应声道:“是,教主!” ***** 作为江湖上地位尊崇的五大门派之一,东湖水云宫少主成亲自然是一大盛事。订好良辰吉日后,江清秋就派人向各大门派送去了邀请函,广邀名门前来观礼。 成亲前夕,叶则面色依旧淡漠不见喜色,根本不像是即将美人在怀的新郎官。 ——江岚早在两个月前就搬去了天璇岛待嫁,只等着他明日将她迎入玉衡岛紫钧殿成为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夜间沐浴过后,叶则披散着一头垂至腰际的黑发,安静地坐在桌案前执笔写信。 也不知道江清秋哪里弄来的药方,竟然只用了短短三月时间便让他剃得光溜的脑袋上长出了一头浓密亮丽的长发。 殿内烛火煌煌,入眼皆是鲜艳的红色,器具上或饰有红色囍字、或绑缚着红色绸带,一片喜庆洋洋。但与想象之中的热闹非凡截然相反,紫钧殿内除了烛花爆开的轻响,只有笔尖在纸上游走的细微声音。烛光将叶则悬腕落笔的影子照映在窗纱上,孤影斜长,寂寞伶仃。 叶则不紧不慢地写好了一封信,以蜜蜡封口后放进锦盒之中,而后将其置于博古架上。 一阵冷风吹过,穿透单薄的衣衫,在他皮肤上激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叶则微微垂下眼睫,心如擂鼓,但走向梳妆台的脚步依旧不疾不徐,十分镇定自若。 他展开叠放整齐的喜服看了半晌后,动作和缓地将其穿到了身上。红艳似火的颜色慢慢覆盖住了他一身白色的亵衣,愈发衬得镜中之人眉目如画,活色生香。明明神色淡漠冷清至极,偏偏又流露出叫人骚·动不安的糜·艳芬芳。 他伸手拿起腰带,与此同时,有人却握住了腰带的另一端猛地用力一扯,让他毫无防备地向后跌去。 叶则掌心朝后一拍,想要逼退来人,没想到对方不闪不避,直接化去他掌间真气,拽住他的手向后扯去。 那只手温度炙热,紧紧箍着他不放,像是烧红的锁链。 “阿则,你穿喜服的样子比我想象的更好看。” 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天边炸响的惊雷。 哪怕叶则早已料到来者何人,可当亲耳听到对方的声音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神思恍惚。 池韶司趁隙贴了上来,嘴唇若即若离地触碰着叶则的耳垂。 叶则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手肘向后一捣。 池韶司闷声不吭地受了这一重击,长臂一伸一手搂住叶则的腰肢,另一只手却紧紧捉着他不断挣扎的两只手腕扭压在背后。 “怎么?三年不见,不认得我了?” “你来了。”叶则紧皱着眉,他的手腕被池韶司扭得生疼,似有脱臼迹象,“松手!” 池韶司闻言笑了起来,那低沉笑声响在耳边,平白叫人毛骨悚然。倏尔,笑声一停,他冷冷说道:“阿则,你可真是绝情。我不远万里亲自来见你一面,你竟然还对我横眉冷目,是怕我搅黄了你的亲事吗?” 叶则冷笑道:“是又如何?” “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池韶司眸光幽幽,俯首贴着他的耳畔,吐息炽·热地说道:“我赔你一个‘洞房花烛夜’,好不好?” 不等对方回答,他掐着叶则腰肢的大手已经往下滑去,隔着两层衣物直接握住了要害,开始上下撸·动取悦叶则。 叶则身体一僵,无声地喘了口气。时隔三年没有开·荤,此刻他也有些心·猿意·马,但比起享乐,还是池韶司的身体状况更为重要。 他沉声说道:“你先停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池韶司道:“你问。” 他手上动作不停,叶则心里暗骂了一声,尽量维持气息平稳,“沙地门遭人屠杀一事,是你做的?” “是我,你不是已经知道我走火入魔的事情了吗?”池韶司揉捏着他的性·器,看着怀中之人在自己高超的技巧下几乎软成了一滩水,不由调笑道:“阿则,你有多久没有自·渎了?” 叶则后颈耳根处一片绯红,不知是害羞所致,还是被身上鲜艳的喜服映衬的。 他喘息着说道:“……你既然无法控制自己,就不该离开北地。” 这句话像是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池韶司压抑在心底的愤怒!他手下一时失了轻重,揉·搓力道之大,让叶则不由吃痛地闷哼出声。 “难道我应该自缚于地宫之中,从此再不见天日,才算合了你的心意?沙地门若不寻衅滋事,就不会惹来灭门之灾!”池韶司俯首狠狠咬住叶则的后颈,直到唇齿间弥漫起了一股血腥味,他才伸出舌头慢慢舔净了血液,声音沙哑地说:“阿则,你乖一点。我现在深受走火入魔之苦,惹怒了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叶则背后冷汗涔涔,强作镇定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上·床?三年前我就说过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双腿之间硬·挺的部位在加快速度的揉·捏撸·动下很快缴械投降,他忍不住惊喘出声,又咬牙忍了下来。 “好歹我们曾经也是一起抵足而眠、彻夜长谈的故友……”池韶司刻意加重语气,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要成亲了,我自然要送你一份大礼恭祝你们白头偕老。你说,要是明日一早江岚知道你和我厮混了一晚,她会不会气得魂归西天?” 他得意洋洋的语气十分招人恨,叶则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在那之前,我先送你上西天。” 他忽地抬脚向后一踹,直击池韶司抵着他腰臀的昂·扬部位。 池韶司下意识地往后躲,叶则便趁势将被紧缚在背后的双手解放出来,顺手拿着紧握在掌心的腰带抽了池韶司一下。 “哼,学不乖。” 池韶司扬手抓住腰带就要把叶则往自己这边拉,结果叶则二话不说就松了手,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打量着对方。 叶则这才发现池韶司也穿着一身红艳的喜服,除了大小略有不同,与他身上这件一模一样,就连纹饰都不差分毫。 他盯着池韶司,两簇烛火倒映在他清澈的桃花眼中,眸光潋滟动人。 叶则衣衫凌乱,半敞着胸膛,脸上冷若冰霜。 池韶司被他看得喉间发紧,扬眉笑道:“想我了吗?” 他举起刚刚饲弄过叶则的左手,放在鼻端轻嗅,一副沉醉不已的模样。 这带着情·色暗示的言语动作让叶则羞臊至极,他腿间一片黏·腻,恨不得立刻跳进浴桶里清洗干净,但是被池韶司眼也不眨地盯着,他只能冷着脸站在原地。 “如何才能治好你的走火入魔之症?” 池韶司似乎有些惊讶,半晌才笑道:“此症无药可医。” 叶则问道:“你的症状会一日比一日严重吗?” 池韶司微微一笑:“也许会吧。不过,比起这件事,当务之急还是……你撩起来的火,要负责到底啊。” 他意有所指地往下瞥了一眼,而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叶则。 叶则:“……” 他轻咳两声,冷冷问道:“是不是要杀了我,你才能恢复如初?” 池韶司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是又如何?大慈大悲的印溪僧人,你要以身饲魔,救我一命吗?” 叶则冷嗤道:“若真是如此,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杀了你岂不是更好?” 池韶司看了看他,摇头笑道:“三年过去,你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想杀我?” 叶则被他的轻蔑之语气了个仰倒,扬手一招,藏心剑转瞬间便飞到他手中。 剑锋出鞘,寒光凛凛! “事实胜于雄辩。” 池韶司脸色彻底冷了下来,黑得像是锅底。 他低声道:“你对我当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留。” ***** 几乎是在叶则和池韶司打起来的同时,守在紫钧殿外的仆婢们都听见了兵戈相接的尖锐声音和瓷器碎裂的哗啦声响。 立刻便有人推开了紧闭的殿门,目瞪口呆地看着两道艳红身影交缠在一起,剑光凛然如白电! “少主小心!我这便请宫主过来。” 须臾,一朵烟花炸响在了星子闪烁的晴朗夜空。 殿内的桌案被池韶司一剑劈成两半,他眼瞳之中似有猩红之色,死死盯着叶则说道:“阿则,下次再见,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他尚且惜命,还不打算把自己交代在水云宫。话音一落,便往殿外飞速掠去。 叶则一面冷笑,一面紧追不舍,“有没有下次还不知道呢。” 他好不容易才见到池韶司,怎么可能眼看着他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跟着池韶司一路疾行,叶则发现他对水云宫的布局堪称是了若指掌。无需他来引导,池韶司自己便能以最快的速度脱身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玉衡岛,在东湖上踏波逐浪,终于行至一座陡峭山崖上。 池韶司站在崖边,往下瞅了一眼,深不见底。 他回身看向叶则,红衣猎猎,黑发纷扬。手中的乌夜啼剑身沉黑,如同藏匿在黑暗中伺机而动的野兽! “阿则,你今日一定要杀我吗?” 叶则面无表情道:“我不杀你,难道还由着你祸乱江湖?” 池韶司道:“在你眼里,一个素未谋面之人的性命,竟比我还重要?” 江清秋武功修为之高已臻化境,用不了多久便能追上来,届时池韶司必死无疑! 叶则心里焦急,不打算与他扯皮,便冷声道:“废话不必多说!” 话音未落,已经一剑刺出!剑势迫人,如狂风暴雪迎面击来! 池韶司虽然及时躲避开了,但依然被剑气割破了手臂,汩汩鲜血顺着衣袖滴淌下来。 他脑中纷乱如麻,嗡嗡作响,头痛欲裂之感折磨得他几乎想死!经脉之中真气逆流、血液沸腾,皮肤表面青筋鼓胀,一股强烈的破坏欲在胸口怒涨,让他立刻毫不犹豫地挥舞起乌夜啼斩向叶则! 可是池韶司脑海中尚存一丝理智,每每快要击中叶则的要害时,他便强行收住招式。几次下来,经脉逆转愈发严重,他压在喉头的鲜血也控制不住地溢出了嘴角。 矛盾的念头在他的大脑中交战,让他感觉整个人仿佛都要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去死!去死!去死! ——不准!不准!不准! “噗嗤!——” 乌夜啼锋锐的剑刃刺进了叶则的腹部,带着淋漓鲜血从他的背部穿透而出! 叶则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与此同时,池韶司一向紧握着剑柄的手松开了。乌夜啼坠落在地,发出了一声低沉哀鸣。 “……阿则?阿则!” 这道声音低得近乎耳语,扭曲哽咽,难听得可以用鬼哭狼嚎来形容。 池韶司难以置信地抱紧了叶则,缓缓跪坐在地,手指想要触摸他的脸颊,却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他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刺中叶则的,等他回过神来,叶则已经虚软无力地被他抱在了怀中。 “别哭……”叶则感觉到了落在脸上的滚烫泪滴,睁开眼望向池韶司,说道:“我不会扔下你的。” “骗子!”池韶司抱紧了他,哽咽着说:“你骗我一次不够,还要再骗我第二次吗?” 叶则苦笑一下,断断续续地安慰道:“这次真的……不骗你。你听我说……不思她会来……”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声音也愈来愈弱,“……我不会……死……” 池韶司听他没了生息,伸手探了探他的鼻端,又摸了摸他的颈部。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叶则已经死了。 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开始疯狂地摇动着叶则的身体,歇斯底里地喊道:“叶则!你给我醒过来!你起来!你既然要骗我,为什么不骗我一辈子?你醒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一直阻挡着他迈向《万魔策》第十九层的壁障终于破除了,但池韶司只觉得痛苦不堪,埋头在叶则颈间恶狠狠地说:“你骗我也就罢了!胡不思也敢骗我!她不是说你死了我也苟活不得吗?为什么你现在死了,我却还活着?你再不醒来,我就把她抓过来,挖她的眼睛,拔她的舌头,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则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任由他发疯哭喊。 良久,池韶司打横抱起叶则,踉踉跄跄走到崖边。 他的目光流连在叶则白皙的脸庞上,温柔缱绻至极。 “我来找你,阿则。” “池韶司!你在做什么?” 一道尖锐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池韶司头也不回,纵身便往深渊跳了下去! 第91章 【第三十章 :远遁于山林】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江清秋眼睁睁地看着池韶司抱着叶则跳下深渊,浑身的力气仿佛在刹那之间就被抽空了! 她跌跌撞撞向着崖岸走去,中途被横躺在地面的东西绊了一脚。 凭借着过人目力,江清秋看见了一柄乌黑长剑,剑身上血迹斑驳,依稀能看清上面的铭文——乌夜啼。 这上面的血迹属于何人一目了然,她失魂落魄地走到深渊之畔,往下望去。 白练似的月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面前也只能退避三舍,呜呜咽咽的阴风在耳边叫嚣! 这样深不见底的地狱,重伤之人若是坠落下去,能有几分生还的希望? 江清秋一时只觉得头晕眼花,心如死灰。 “阿则……阿则……素瑶,娘亲对不起你,对不起你……阿则……” 她跪伏在地上,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口中失魂落魄地呢喃着,涕泗横流,狼狈不堪,没有半点往日的高傲尊贵。 不多时,紧跟在后的水云宫弟子们到了。 见此情景,她们俱都不忍地别开了眼睛,想到英年早逝、命运多舛的少主,面上哀戚悲痛之色更浓。 江凝紫注视着江清秋佝偻的背影,恍惚察觉虽然宫主驻颜有术,看起来最多年过三十,但她实际上已是年逾花甲的老人了。 两度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她该有多绝望? 江凝紫忍不住出声道:“宫主,请您振作起来。这无底深渊之下是一条湍急河流,少主吉人自有天相,未必没有活着回来的可能性……” 江清秋的肩背仍然无法抑制地颤抖着,但她显然听进了江凝紫的劝慰之语。 江凝紫说的没错,身为水云宫宫主,她不能一昧沉浸在悲伤之中。 她慢慢站了起来,垂眸看着深渊,沙哑着嗓音说道:“派人沿河搜寻,不要放过一点蛛丝马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江凝紫应了声“是”,又说道:“启禀宫主,属下在紫钧殿博古架上发现了少主遗留下来的书信,是写给您的。” 江清秋神色一动,说道:“拿来予我看看。” 江凝紫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将密封的信件递给了她。 江清秋拆封展开信纸,信上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往她心里捅刀。 她双手微微颤抖,喃喃自语道:“原来他早已抱有死志,是我不好……我不该逼他的……” 江凝紫疑惑地唤道:“宫主?” 江清秋似乎被这一声呼唤惊回了魂,沉默不语半晌,才动作缓慢地将信纸叠好。 “回去罢。昭告天下,阿则的婚事乃是为了请君入瓮,将池韶司引来一网打尽的计策。虽然是为了江湖安危,但水云宫还是要给武林同道们一个交代。” 如此一来,不仅能保住水云宫的颜面,不伤及江岚的闺誉,还能让水云宫在江湖上的威望更上一层楼。 江凝紫毫不犹豫地应道:“是!宫主!” 她心中暗自慨叹,宫主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竟然在眨眼之间就想出了解决方法。 ***** 身体腾空的瞬间,池韶司心里忽然有些后悔——他不该这么草率地跳下来,让叶则连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无法保留。 他应该带叶则回到明尊峰,造一座华美精致的玉棺,再找一处雪原深山下葬。 生未同裘,死亦同穴。 从此往后,谁也不能从他身边夺走他的挚爱,再也没人能将他们两个分开! 狂风迎面呼啸而来,池韶司感觉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风刃割得隐隐作痛。 他抱紧了叶则,亲昵地蹭了蹭对方冰冷的脸颊,声音嘶哑:“阿则……” 两人下落得很快,周遭的景物连成了一片虚幻的影子。 “噗通——”,重物落水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水声哗啦不绝于耳。 在坠入湍急流水的瞬间,池韶司便觉得胸口如遭重击,一口鲜血立时喷出。 他下意识地箍紧了怀中之人,几乎称得上是手脚并用,而后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两人很快就被湍急的水流带走,直向着入海的方向而去。 河水冲刷掉了他们曾经停留在此的痕迹,唯有倒影在水面的星斗皓月亘古不变。 ***** 胡不思一看到自己养的千丝蛊母蛊有了异动,便知道是叶则有求于她。 她曾送了三只千丝蛊子蛊给叶则,但凡他想找她,只需以笛声催动子蛊,便能让子蛊呼唤母蛊。 哪怕两人之间相隔千万里,母蛊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引导胡不思找到叶则所在之处。 胡不思当时正在海外岛屿上寻药,见此情状,立刻便匆匆登上船舶,朝着母蛊指引的方向行去。 子蛊一旦开始发挥自己的能力,便会连续一个月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直至力竭身亡。 时间有限,她必须在子蛊死亡之前赶到叶则身边! 胡不思来得很巧,天将晓时,她的船只刚要进入河道。 此时她正因千丝蛊母蛊愈来愈焦躁癫狂,心情不安到了极点。 要知道她所培养的千丝蛊除了作为导航工具,还有为宿主续命的功能! 千丝蛊以真气为养料,它的身体虽然比指甲盖还小,其中却能蕴藏至少一甲子真气。一旦宿主身受重伤,子蛊便会发挥作用,让宿主在最短时间内陷入假死状态。与此同时,子蛊会释放出先前贮藏的真气,用来温养宿主的身体。等到真气耗尽之时,便是子蛊的死期! 母蛊突然发疯的举动,让胡不思立刻想到了这一点。 她愁眉苦脸地呆在船舱里许久,被闷得有些恶心想吐,便想到船舱外呼吸新鲜空气放松心情。 谁知居然眼尖地看到了两具抱成一团在水里沉沉浮浮的尸体! 胡不思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真真是瞎了她的眼睛!连死都死得这么伤风败俗! 她忍不住又仔细看了看,竟然觉得这两个身着红衣宛如艳鬼的人十分之眼熟。 与此同时,眼前飞过了一只细小的黑色虫子,它像是一个悍不畏死的战士,直直地朝着水中之人飞去! 凝眉思索的胡不思登时大惊道:“我的千丝蛊!” 想了想,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 ——母蛊只有在子蛊附近,情绪才会如此亢奋啊!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把快要漂远的两人打捞上来。 两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和他们身上吃饱了水的衣服重量相加,好悬没把胡不思这个常年闯荡在外的巾帼豪杰也拖进水里。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两个死了都要抱在一起的男人拖到了船板上。 胡不思跌坐在地喘了会儿粗气,好容易缓过劲儿来,才走上前拨拉开*的黑色长发,端详起了两人的面容。 其中一个的确是叶则,另一个人她也不陌生,正是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天魔教教主池韶司。 胡不思虽然行踪飘忽不定,但并非不问世事之人。这些年来,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她也没少听,自然知道除魔军攻上明尊峰的旧事,以及南海佛门印溪僧人还俗的事情了。 而比起不明真相纯粹凑热闹的吃瓜群众,她更清楚池韶司对叶则究竟抱着什么念头。 眼看他都拉着叶则殉情了,江湖上定然是要再度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她还是带着他们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去海外岛屿上避避风头好了。 胡不思打定主意,先去调转了船头,又站在船栏边吹了两声哨。 一路护送船只来到此处的两只海豚冒出头来,她扬声笑道:“还要再麻烦你们送我回岛了。” 说罢,她舌尖抵着下齿,发出了三长四短的哨声。两只海豚再度潜入水中,下一刻,船只行进的速度陡然加快。 胡不思安下心来,走到叶则和池韶司身边。她半蹲下来气沉丹田,准备把他们两人分开。 结果拉扯了老半天,池韶司的双手双腿就像是长在了叶则身上,纹丝不动。 胡不思只能无语地看了看如同八爪章鱼缠着叶则的池韶司,郁闷得想要捶地。 “累死老娘了……” ***** 池韶司从黑甜梦乡里醒来,整个人仿佛置身云端,轻飘飘地没有真实感。 他神思恍惚地望着屋顶好半天,忽然如遭雷击,挣扎着坐起身来。 “阿则,阿则……你在哪?阿则……” 嚅动着干裂苍白的嘴唇发出声音时,他的喉管像是被利刃割过,但他恍若未觉,只是睁着一双亮得惊人的幽黑眼睛四下张望。 他看到了数丈之外,被竹青色帷幔笼罩的一张床榻。朦胧间,似乎能看见榻上正躺着一个清瘦修长的男子。 池韶司安静了下来,他喉间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响,如同有数颗砂砾堵在嗓子眼。 先前凶戾至极的眼神已经柔软下来,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看不清面貌的男子。 攒足力气之后,池韶司便撑着虚软无力的身体扶着屋内触手可及的器物,迫不及待地走向了对面的床榻。 拨开竹青色帷幔之后,叶则安然静谧的睡颜映入眼底,他的胸膛随着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 明明他只是安静地躺在床榻上沉睡,池韶司的眼眶却倏地红了,手指微微蜷曲,像是一个不安的孩子。 他极轻地唤了一声:“阿则……” 池韶司觉得自己犹如置身幻梦,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叶则的脸颊,指腹在光滑柔嫩的肌肤上来回磨蹭着。 真实的触感让他不再犹豫,俯身将微微颤抖的嘴唇轻轻贴在了叶则唇上。 眼前一片模糊,池韶司不由眨了眨眼,滚烫的热泪毫无征兆地滴落下来,湿润了叶则纤长森黑的眼睫。 叶则似有所觉,睫毛轻颤了颤,眼珠也跟着转了两下。 池韶司立刻屏住呼吸,凝神注视着他,轻声呼唤:“阿则,你睁开眼看看我……” 叶则皱了皱眉,表情似乎有些嫌恶。 他许久没有睁眼,被光线刺激得几次睁开又忍不住闭上,池韶司连忙用手掌遮住他的双眼。 察觉到叶则柔软的睫毛轻轻扫过自己的掌心,他忍不住微微扬起唇角,目光柔软似春水。 “好了,”叶则声音嘶哑地说,“你都多久没刷牙漱口了?还亲我……” 他话语一顿,忍不住抬手轻抚眼前之人的脸庞。 池韶司的大手移开之后,他才看清了对方憔悴的面容和微红的眼眶。 刹那间,心中柔情满溢。 “哭什么?我不是说过,这次不会骗你了吗?”叶则强忍着喉咙的不适,微微笑道:“亲亲我吧,反正我们半斤八两,我也不嫌弃你了……唔……” 池韶司闷声不吭地吻了下来,双手紧扣着他的十指,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嵌进怀中。 两人苍白干裂的唇瓣被津·液湿润,恢复了些许血气。叶则的舌根更是被吮吸得发麻,口腔内的疼痛之感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失而复得的狂喜充斥着胸腔,以至于池韶司对唇齿相依的感觉都有些上瘾了。 他忘情地吻着叶则,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个人在房屋门口站了很久。也许他发现了,只是置之不理罢了。 站在门口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该换药了!” 叶则身体登时就是一僵,池韶司脸皮却厚如城墙,全然当做没有听见,继续投入地吻着身下之人。 胡不思:“……咳咳咳,该换药了!” “唔……起,嗯……起来……” 叶则挣扎了两下以示抗议,池韶司才不甘地咬了咬他的嘴唇,直起身子向后望去。 他拱了拱手,道:“多谢胡神医救命之恩。” 胡不思冷哼道:“要不是为了印……叶则,你以为我会救你这个天魔教的教主?” 池韶司被她嘲讽也浑不在意,神态自若地说道:“我是在谢你救了阿则。” 胡不思:“……” 此时此刻,她万分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手贱把这厮也捞上来? 叶则捶了池韶司一拳,但他浑身虚弱无力,这软绵绵的拳头碰到池韶司身上,无异于调·情。 池韶司当即看了他一眼,拿手包裹住他的拳头,笑意深深地唤道:“阿则。” 胡不思觉得眼前这一幕实在不堪入眼,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便听到叶则哑着嗓子说:“不思,多谢你来救我们,还打破原则救了阿司。” 她默默地想,就连这两个家伙说的话都不忍卒听了。 “废话不必多说,真要谢我,伤好之后多帮我采摘些药草就是了。” ***** 池韶司的身体底子好,一个月之后就调养得差不多了。 倒是叶则,身体虽然渐渐好转,却像是染上了弱症,气虚体寒,时不时就会头疼咳嗽。 胡不思诊治许久都找不出原因,只能归咎于他是假死之后落水才害上的弱症。 池韶司已经知晓叶则为何笃定自己绝不会死的真相,仔细一想,他立刻便明白叶则是为了让他突破壁障,摆脱走火入魔之症才如此苦心孤诣。 在明白连累叶则变成如今这副体弱模样的罪魁祸首便是自己之后,池韶司显然十分自责。 叶则只能绞尽脑汁地安抚他,至于真相如何,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总不能告诉池韶司,这是游戏光脑赋予这具躯体的升级版惩罚debuff吧? 三人在这座海外岛屿上居住了将近一年之后,胡不思便留下了调养身体的丸药方子,乘着船舶离开了。 叶则与池韶司站在海岸边目送她远去,直至那一艘船只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叶则才有些怅惘地收回了视线。 池韶司心平气和地问道:“舍不得她?” 叶则背脊一寒,微微笑道:“只是有些惆怅,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故人。” 池韶司低声“嗯”了一下,说:“你先前曾说,等到开春的时候,与我一同游历四方。现在,我不是天魔教教主,你也不是南海佛门弟子,你可愿意?” 一年的光景,世事变幻无常。 北地天魔教有了代教主花如练,水云宫与天魔教在各个方面的斗争也陷入了白热化阶段,坐实了少主叶则以身饲魔的传言。 叶则正好有意回去看看,便笑道:“好,能与你一起共游山川四海,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池韶司弯起嘴角,忽然垂首含住他的唇瓣吸·吮舔·吻,放在身侧的手臂也慢慢搂紧了他的腰肢。 叶则从善如流地揽住他的脖颈,扬起下颌承受他缱绻温柔的亲吻,整个脑袋因为窒息而空白一片。 直到被推倒在沙滩上,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起来!” 池韶司埋头在他颈间亲吻,语气十分委屈:“又没有外人在。” 叶则:“……” ——妈的智障! 第92章 【第三十一章 :相留醉几时】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笃、笃、笃……” 一阵鸟喙敲击窗棂的声音传入耳际,扰人清梦。 叶则皱紧了眉,把脑袋往池韶司怀里埋去,以图隔绝噪音。 池韶司垂眸看着他雪白的小半张侧脸、略有红肿的嘴唇,以及露在被子外面吻痕密布的肩背,环在他细腰上的手默不作声地紧了紧。 “笃、笃、笃……” 窗外的鸟儿显然十分执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规律地啄着窗棂。 叶则抬手推了推池韶司光裸结实的胸膛,眼也不睁,含含糊糊地说:“去看看,可能是不思的信鸽。” 池韶司轻轻啄吻一下他的嘴角,说道:“好。” 然后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推开紧闭的窗扉,细微的风声伴着草木清香迎面拂来,潺潺溪流声和悦耳的虫鸣鸟叫也立刻涌进耳中。 一只神气活现的灰白色鸽子出现在了池韶司的眼前,它矜贵地抬了抬脚爪,黑亮亮的豆豆眼里透着一股睥睨苍生的气势。 他把系在上面的信件取下之后,随手从边上的木盒中取了点鸟食喂给它,便阖上了窗扉。 把卷成圆筒状的信件放到桌上后,池韶司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床榻上,再次把叶则搂进了怀里。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叶则似乎睡得更沉了,昨夜想来是累坏了他。 池韶司目光幽深,食髓知味地舔了舔嘴唇,而后极力克制地在叶则唇上落下一吻。 还嫌不够,他又在怀中人额头、眼睑、脸颊上挨个儿亲吻,简直像个抱着糖果不撒手的小孩子。 叶则浑然不觉,兀自睡得香甜。 ***** “她写了什么?” 池韶司从背后揽住叶则的腰肢,下颌搭在他肩上,漫不经心地瞥向信笺。 叶则把信纸折好,淡淡说道:“没什么,就是让我们游山玩水的时候,别忘了帮她相看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徒弟。” 池韶司皱眉道:“她自己看不是更好?” 叶则笑道:“不思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山沟沟里挖药草呢,哪有功夫找徒弟?” 池韶司张嘴衔住他的耳垂,轻轻撕咬,“找到之后,难道还要我们替她养孩子?” “有话好好说,不要乱来。” 叶则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脸躲开。他现在浑身酸痛,屁股也是又麻又疼,一时半会儿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池韶司的低笑声在他耳畔响起,“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就是动动嘴巴,又没动手,你紧张什么?” 叶则心想——我要是不及时制止,等会儿又滚到床上去了,这肾还要不要了? 他不动声色地说道:“接下来要往哪里去?” 池韶司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也不拆穿,十指紧扣拉着他走到桌案前。 “我们现在在东湖和中陆之间,正好论剑大会又要召开了,你想去看看吗?走水路很快,用不了一天就能到尚方城。” 他修长的手指在自己手绘的地图上比划着,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意味。 叶则想到胡不思写给他的信件,摇了摇头道:“我们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阿司,我想去寻剑圣宝藏。” 池韶司略微惊讶地挑了挑眉,笑道:“好,我陪你去。” 他不去探究缘由,只要叶则不再与他分离,无论他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他都会为他一一实现! 叶则听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微笑,仰起脸来奖励似的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这一触即分的吻犹如一片轻羽挠过心口,池韶司愣了愣,紧盯着他缓缓笑道:“你找死。” 他的声音低沉冷漠,语气却是十足的温柔和缓,这句凶狠的威胁由他说出口平添几分暧昧。 叶则看他上前要来抓自己,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亲你一下你就有反应,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我有没有毛病,你摸一摸不就知道了?” “色·胚!” “你说得对。” “……” 船舱内空间狭小,叶则逃窜得再快,也躲不过动作比他更敏捷迅速的池韶司。 池韶司将他逼到角落,单手撑着他脸侧的墙壁,悠悠然说道:“你感觉到了吗?” 他鼓·囊·囊的下·体缓慢地磨蹭着叶则的小腹,火热的温度仿佛渗透衣料,燃烧到了叶则身上。 如此充满侵略性的动作,叶则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双腿也开始发软,忍不住伸手抵住面前男人的胸膛。 “……我用手帮你。” 池韶司弯了弯嘴角,刚想得寸进尺地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就听他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听到哭声?” 仔细一听,果然有隐约的婴孩哭叫声伴着淙淙溪水声传入耳际。 “嗯,听到了,”池韶司随口答了一句,抬着叶则的下颌就要吻他,结果冷不防被人狠狠推开了,“……阿则?” 叶则已经一溜烟儿跑出了船舱,丢下一句义正言辞的解释给他。 “此处人烟稀少,突然传来婴孩啼哭,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去探查一番。” ——撩完就跑真刺激! 池韶司:“……”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涨得发疼的地方,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 池韶司走到船板上的时候,看见叶则正把一个嚎啕大哭的小鬼抱进怀里轻声诱哄,脚边还放着一个用来洗衣的木盆。 “漂过来的?”他打量了一下叶则怀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小鬼,轻嗤道:“命可真大。” 叶则单手抱着婴孩轻轻摇晃,腾出另一只手来堵池韶司的嘴,“我当年也是被……喂!” 他猛地抽回手,湿润的食指提醒他眼前这个男人刚刚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心里实在羞窘不堪,叶则忍不住又瞪了池韶司一眼,却不知这副嗔怒的表情在对方看来有多撩人。 池韶司兴致盎然地问道:“你当年怎么了?” 叶则没理会他,等到哄得怀里的孩子安静下来,才轻声说:“师父之所以为我取名印溪,就是因为他当年是在溪流边捡到我的。” 池韶司凝望着他,幽黑的眼睛里像有万千繁星闪烁。 “那我真要感谢他。” “理当如此。” 叶则眼含笑意地看向他,微微仰起脸来,眼眸半阖,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池韶司当然不会跟他客气,当即便俯身吻了下去,强势地闯进叶则的口腔横扫,几乎舔遍了每一颗牙齿。而后又缠着叶则的舌头吸吮,时不时还碰一下他敏感的上颚,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嗯啊……出、出去……” 喉关几次被他戳到,叶则难受得想吐,便出声抗议。 哪想到一开口就是甜·腻的呻·吟,刺激得池韶司愈加丧心病狂,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就直接把手伸进了他的衣裳里面! 叶则心里悔恨万分,本来只想浅尝辄止地亲吻,但现在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简直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在此时,一个救世主般的啼哭之声在他怀里响起,“哇——哇——哇……” 原来是小鬼被两个吻在一起的大男人快挤成了馅饼,难受得哭出了声。 池韶司正吻得情动,结果一声婴儿啼哭响起之后,他的舌头就被叶则狠狠咬了一下,驱逐出境! “阿则,”他目光幽怨地看着正在哄小孩的叶则,但被他注视的青年却不像往常那样回望过来,反而连头都不抬。他忍不住道:“我们到附近的城镇找个可靠的富裕人家卖……收养这小鬼罢。” 叶则心想——果真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就冲着这小鬼能让你吃瘪,我也要多养他几日。更何况,这孩子甚是玉雪可爱,让他总是能够联想到叶钊,心里难免也多了几分怜惜。 于是他神色温柔地笑了下,说道:“这孩子根骨极好,正好可以给不思当徒弟。” 池韶司:“……胡不思是想要一个能够继承她称号的徒弟,根骨好又不代表能够医毒双修。” 叶则睨他一眼,“我亲自给他启蒙,教他念书识字,他会笨吗?” 被他如此胁迫,池韶司只能默默咽下一口老血,应道:“不会。” “既然如此,”叶则弯唇笑道:“在不思带他走之前,就由我们来教养他了。” 事情尘埃落定,池韶司只得说道:“你高兴就好。先给他起个名字罢。” 叶则道:“你有什么提议?” 池韶司毫不犹豫道:“司无崖。” 叶则一愣,“这不是你的化名吗?” “嗯,的确是我的化名,”池韶司笑道:“但是,你不觉得这个名字意义非凡吗?这可代表着我对你十几年如一日忠贞不渝的爱情。” “……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既然这个名字如此珍贵,你怎么舍得让给别人?” “你这么喜欢小孩子,可惜我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让你拥有自己的孩子。这个小鬼既然合你眼缘,姑且把他当做是我们俩的孩子也未尝不可。”池韶司说完顿了顿,嘴角忽然露出一个邪肆而暧昧的笑容,“阿则,要是你能怀孕生子,我们这一年下来早该生一堆满地爬了。” “你当我是猪,一胎十来个的生?”话音一落,叶则才意识自己重点不对,不由恼羞成怒道:“……自作多情!谁要给你生孩子啊?” 池韶司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眼前这个面红耳赤的青年真是让他怎么也看不够、怎么都爱不够,世间所有的溢美之词叠加起来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美好! 他笑道:“阿则,你怎么这么可爱?哈哈哈哈哈哈……” 叶则:“……” ——笑死你算了! ***** 给白捡来的小鬼起过名字之后,池韶司对于养孩子这件事情似乎没有最初那么抗拒了。 鉴于船上没有婴孩吃喝拉撒必备的用具,叶则便支使着池韶司划船来到最近的城镇采买必需品。 两人在镇上用过了晚膳,才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船上。 哄着司无崖小朋友睡着,又归置完了物品之后,叶则才有功夫和池韶司一起谋划寻找剑圣宝藏的事情。 两人站在桌案前,低声交谈着。 叶则道:“据不思所言,你身上的刺青图案是第一任胡不思留给第七代天魔教教主的。而这图案既然与海洋玉髓背面的图案一模一样,那就代表第一任胡不思与水云宫先祖极有可能同出一脉,同为剑圣后人。” 池韶司调侃道:“怪不得你于剑道一途如此天赋异禀,原来你是剑圣后人。” 叶则疑惑地眨了眨眼:“师祖的确是剑圣后人,可我娘亲又不是……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池韶司道:“嗯,是有件事忘了与你说。你娘亲是江宫主未婚私生的女儿,因此说你是剑圣后人并无不可。” “怪不得她对我的态度这般奇怪……” 叶则藏在心底的疑惑终于解开,江清秋对他的掌控欲可怕得惊人,时不时还会望着他的眉眼出神。但与其同时,对他几乎也是予取予求,甚至连水云宫都有意交托给他。 如果他们两人是血缘至亲,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她曾对我说过,这块海洋玉髓是先祖传下来的。如此说来,它极有可能是找到剑圣宝藏的关键物品!” 池韶司听罢,若有所思地说道:“阿则,你还记得无崖山上的那个湖吗?” 叶则道:“自然记得。” 他们两人相遇相识的点点滴滴,他都牢记在心。 “我先前把刺青图案画到纸上之后,总觉得似曾相识,”池韶司笑道:“方才终于想起,这副图案与我在湖里一处石壁上所见一模一样。当初要不是为了让你承认我是你心里最厉害的人,我根本就不会游到这么深远的地方去,还真是多亏了你。” 叶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又板起脸,说道:“你那时候还装作溺水,故意吓唬我,从小就这么蔫坏。” 池韶司不以为耻,笑道:“可你还是喜欢我。” 耳畔水声潺潺、虫鸣隐约,偶有烛花爆开的声响,十分静谧安然。 烛火照耀着池韶司的面容,在他的眼睛里藏了两簇火苗。他说话时带着笑意,眉梢眼角俱是温柔之色,几乎让人溺毙其中。 叶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上前一步,右手扣住他的后颈往自己的方向压过来。 “对,我就是喜欢你。” 叶则的舌头毫不费力地顶入了池韶司口中,细细舔吻着他的牙龈、粘膜和侧壁,勾动着他的欲·火! 池韶司难耐地喘了口气,看着叶则的眼神简直像是亟待撕碎猎物的野兽,恨不得立刻就将他拆吞入腹! 就在此时,叶则的左手悄然探入池韶司的衣袍下摆,握住了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东西。 池韶司喉间似乎发出一声低吼,他猛地将右手五指插·进叶则发丝间,粗暴地往后扯开了点距离。 粗糙的指腹摩擦过叶则的头皮,像是有细小的电流通过,让他忍不住浑身一颤。 池韶司双目赤红,几乎是恶狠狠地低声说:“阿则,你自找的!” ***** 翌日清晨,叶则是被司无崖的哭声惊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闭着眼,正打算下床去哄孩子,结果身体稍微一动,被巨轮从头到尾碾压数次的疼痛酸胀之感就从四肢百骸传来! 他忍不住呻·吟道:“嗯啊……疼……不要了……” 一阵低沉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安心睡吧,我去对付那小鬼。” 叶则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感觉到有一个温柔的吻落在了额头,紧接着是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 不一会儿,婴孩啼哭的声音消失了,他便又沉入黑甜梦乡。 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叶则嗅到了门缝间飘来的饭菜香气。他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正与推门而入的池韶司四目相对。 池韶司的目光露·骨得像一把刀子,叶则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竟然浑身赤·裸,暴·露在外的上半身尽是斑驳的紫红色吻痕。 叶则:“……出去。” 池韶司温柔地笑道:“我怕你站不稳,还是我来帮你穿衣罢。” 叶则:“……” 在池韶司的帮助下,叶则总算穿戴齐整,不再处于真空状态。洗漱之后,他被池韶司抱到外面的船板上用饭。主食菜品一律以清淡为主,为了照顾叶则娇贵的臀部,池韶司还往座椅上垫了两个软枕。 服务如此周到,真是让叶则再大的脾气都给磨没了。昨夜他虽然被欺负得狠了,可是归根结底也是他自己鬼迷心窍撩拨池韶司的,实在怨不得对方。 ——但是……池韶司这家伙太没定力了! 填饱了肚子,趁着池韶司收拾碗筷的时候,叶则问道:“这个方向是往西山陵阳城去吗?” 池韶司道:“对,等到了缙云城,我们就该走陆路了。” 他动作利索,很快就干完了活,问道:“回不回屋里?” “不回,你把无崖抱出来,我给他吹笛子听。” 池韶司道:“你才认识他几天?眼里心里就光想着他了,我呢?” 叶则满脸无奈:“和一个孩子吃醋,你害不害臊?” 池韶司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叶则便道:“他又听不懂我吹笛,我自然是吹给你听的。” 池韶司神色略有缓和,道:“我要听《相留醉》。” 叶则心道还好不是十八摸,便点点头说:“嗯,好。你去把无崖抱出来罢。” 池韶司脸色一沉,道:“还说不是吹给他听的?” 叶则:“……”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抱他出来,可以了吗?” 池韶司“嗯”了一声,俯身嘉奖似的在叶则唇上轻轻一吻,转头便拿了根木浆慢悠悠地划船。 叶则解下系在腰间的竹笛,横在唇边,白皙如玉的十指翻飞如蝶舞。 清亮圆润、悠扬婉转的笛音响起,他坐姿端正挺拔,哪怕少了迎风而立的潇洒之态,也依旧翩然如浊世佳公子。 池韶司凝望着他,面上露出笑容,眼角眉梢俱是藏不住的温柔快活。 叶则唇角微微弯起,眼眸半阖,遮掩住一闪即逝的痛楚之色。 ——他的阿司这般好,他怎么舍得让他和自己共赴黄泉? 因此,就算胡不思信中所言的神木鼎在剑圣宝藏中,他也要将它找出来,斩断他和池韶司之间的子母蛊联系! 趁着池韶司还不知道他已经知晓子母蛊之间的联系如此霸道,甚至涉及到了性命安危的时候,快刀斩乱麻! 第93章 【第三十二章 :再遇穆珩阳】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捡到司无崖之后的第七天,叶则和池韶司行船抵达距离缙云城最近的港口。 两人卖掉船只,换乘马车向着缙云城而去,准备在此暂歇几日。 西山的风土人情与别处大相径庭,它没有东湖水乡的烟雨朦胧,更不及中陆作为贸易交通枢纽的繁华。但这里青山叠嶂、沟壑纵横,就连建筑风格都透着一股粗犷沧桑的气势。 为了避开麻烦,池韶司把叶则易容成了相貌清秀白净的书生模样,他自己则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脸带刀疤的虬髯大汉。 叶则一开始还觉得颇为有趣,嘲笑池韶司丑出了新高度,结果下一秒对方就恶意满满地倾身吻了过来。 他粗硬的胡子扎得叶则脸上又痒又疼,连忙单手挡开,嫌弃道:“你别顶着这张脸亲我。” 池韶司振振有词:“我是用嘴亲你,又不是用脸。不想看的话,你闭上眼睛就是了。” 叶则说道:“胡子扎脸,你的脸伤眼。喂,我可警告你,你别过来!不然晚上分房睡!” 池韶司一把搂住他的肩背,把脸往他颈间蹭去,语气故作凶狠地问:“你要跟我分房?嗯?快说,分不分?还敢不敢分?” “你干什么?停下来!快停下——好痒……哈哈哈哈哈……”叶则险些把怀里的司无崖扔了出去,整个身体都软倒在池韶司怀里,笑得几乎岔气,连连讨饶道:“放开我!不分了,不分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罢……” “哼,姑且饶你一回。” 池韶司语带笑意地轻哼一声,这才作罢。他抱着叶则仍在微微颤抖的身体,低头吻去他眼角笑出的泪花。 缓和过来之后,叶则羞恼地捶了池韶司一拳,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 他雪白的小拳头抵在脸旁,兀自睡得香甜,显然已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就习惯了当夹心饼干的生活。小小年纪,就颇有一种任他风吹雨打、山崩地裂,我自巍然不动的气势。 叶则忍不住在司无崖白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笑道:“无崖这般可爱乖巧,我都有些舍不得把他交给不思了。” 池韶司酸溜溜地说道:“她再不来,你的魂都要被这小鬼给勾走了。” 叶则已习惯他动不动就吃飞醋的脾气,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地问道:“司司今年几岁啦?要吃糖葫芦吗?” 池韶司起先愣了愣,而后从善如流地把脑袋往他怀里一钻,捏着嗓子说:“司司三岁啦!我不喜欢糖葫芦,只想吃阿则哥哥,可以吗?” 万万没料到此人竟然如此不要脸,叶则憋了半晌才涨红着脸说道:“……你赢了。” “噗!哈哈哈哈——” 池韶司顿时乐不可支,脑袋埋在叶则怀里爆发出一阵大笑,肩膀还时不时耸动一下。 他脸上的胡子扎到司无崖白嫩幼细的脸蛋上,小家伙眉头皱着,怎么躲都避不开,立刻就张大嘴巴委屈地哭嚎出声。 “哇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声如洪钟,震得池韶司当场傻住,被叶则推开了也没反应过来。 叶则一边柔声哄着怀里的孩子,乖宝甜心地叫着,一边抽出空档训斥罪魁祸首:“你一天下来要弄哭他几次才甘心?还有没有点慈父心肠了?” 池韶司耳鸣半晌才恢复过来,晃了晃脑袋,想要减轻眩晕之感。 他漫不经心地答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就是太欠缺磨练了,一点屁事儿就哭得跟号丧似的。” 叶则冷笑道:“我不管,下次无崖再哭,你来哄他。” 池韶司道:“每天早上不都是我哄的?” 叶则早晨总是起不来,婴孩又少食多餐禁不起饿,因此司无崖的早餐一贯都是池韶司给喂的,尿布也是他给换的。 可池韶司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起来叶则就扬眉怒目道:“还不都怪你!” ——要不是这家伙不知节制地索求,他怎么可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池韶司见他真的恼了,忙抱住他哄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叶则心里好气又好笑,冷哼道:“知道错了,晚上就老实点。” ——这怎么行? 池韶司可不愿意因为一时失言,就落了个割地赔款的结局。 然而未等他开口,车帘外便传来了车夫的声音。 “两位公子,缙云城到了。” 池韶司只得暂且罢休,对叶则说道:“我来抱无崖罢。” 司无崖一只小手紧紧攥着叶则的衣襟,眨巴着亮晶晶的黑眼睛,一会儿看看叶则,一会儿又瞅瞅池韶司。 叶则刚把他往池韶司怀里送了送,他立刻就瘪着小嘴巴,眼里蒙上一层泪光,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神色。嘴里还“啊啊呜呜”地乱叫一通,估计是在骂池韶司。 “……”沉默了一下,池韶司面无表情道:“阿则,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你可别什么都依着他。” “……他还小,”叶则终究还是不忍心,说道:“你先下去罢。” 池韶司知道他一旦打定主意,说再多话也无济于事,只得悻悻地率先下了马车。 在他之后,叶则也抱着司无崖跃下马车,两人随着人流走进了城门。 ***** 找了家装潢位置皆算上乘的客栈安顿下来后,叶则就把自己扔在了床榻上,长舒一口气。 他的身体日渐虚弱,但因为还有高强的武功和深厚的内力支撑着,此时还看不出来有什么大碍。只是气虚体寒,较之以往更易生病了些。 池韶司见状,伸手在叶则面部几个穴位轻轻按摩,滴下药水,而后揭掉了他脸上的易·容·面·具。 他俯身碰了碰叶则的额头,两人呼吸相闻,气氛温馨。 浅啄了一下叶则的嘴唇,池韶司退开一些距离,说道:“没有发热。你睡一会儿,到了晚膳时间我喊你起来。” 池韶司自从知道叶则染了弱症,时不时便会头疼咳嗽,对他的身体状况就尤为在意。 叶则“嗯”了一声,说道:“明日去买辆马车,再置办些东西。我们去的地方,不适合雇佣车夫同行,还是自己驾车为好。” 池韶司蹭了蹭他的鼻尖,笑道:“都听你的,快睡罢。” 这旁若无人的*显然让被无视的司无崖小朋友很是不满,他被放在叶则的脑袋旁边,咿咿呀呀地叫着。 但是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叶则和池韶司都没有听到他的抗议,依然故我。 司无崖蹬了蹬莲藕似的白胖小腿,蹭着身下的锦被转了小半个圈,脚丫子一伸踩到了叶则脸颊上。 叶则:“……” 池韶司忍着笑抱走了司无崖,将他放到先前叫店小二拿上来的摇篮里。 回头再瞧叶则,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清隽秀雅的面容安然静好,令人心生爱怜。 池韶司目光往下,只见叶则两只脚都悬在床榻之外,鞋还未脱,不由失声一笑。 他走上前,轻手轻脚地褪去了叶则脚上的鞋袜,而后将他摆正,盖好锦被。 环顾四周一圈,池韶司发现桌案上竟备有文房四宝,无愧于它高昂的定金。 他心念一动,看了看叶则的睡颜,缓步走到桌案前坐定。 ***** 天将暮时,池韶司停笔搁置桌上,细细端详着桌案上墨迹尤新的海棠春睡图。 他满意地笑笑,起身走到床榻前轻声喊道:“阿则,该起来了。” 连唤了三遍,叶则才睁开朦胧睡眼,声音带着刚刚醒来的沙哑,“阿司,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池韶司去倒了杯温热的水递给他,说道:“到饭点了,那小鬼肯定马上要嚎起来了。” 话音刚落,像是要证明他所言不虚,摇篮里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哭声。 叶则正捧着茶杯喝水,嘴里的水“噗——”地一下喷了出来,被呛了个半死。盖在他身上的锦被湿了一大片,倒是池韶司身手灵敏,侥幸逃过一劫。 “咳咳咳咳咳……” 叶则咳得撕心裂肺,池韶司连忙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说道:“喝水也能呛着,你真是一刻都离不得我。好些了没?” 这话一箭双雕,不止调戏了叶则一番,还往自己脸上贴了金,真是腻歪死人。 “还、咳咳……还不去哄无崖?” “好好好,我这就去。” 池韶司无奈地点了点头,松开叶则,三两步走到摇篮前抱起里面正在干嚎的司无崖。 “每天饭点都准时开嚎,以后不用看时辰,光听你报时就够了。”他两只大手将小小一团的司无崖举在眼前,一本正经地说道:“思来想去,你也就这点用处了。” 叶则已戴好了易·容·面·具,着装完毕,听他这般说法,不禁哭笑不得道:“你在他这个年纪,不也是整日吃了睡、醒了哭吗?” “他比我幸运,”池韶司道:“我那时候哭了可没人理、没人疼。” 叶则沉默一瞬,笑道:“要不你现在哭给我看,我来疼你爱你?” 池韶司目光幽幽地望着他,说道:“不,我现在比较喜欢看你哭。” “……”叶则轻咳一声,说道:“走罢,再不去用晚膳,无崖又该哭了。” 他转移话题的手法依然如此拙劣,池韶司也不戳破,从善如流地点头道:“好。” 两人相携走出房门,下楼梯的时候,叶则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 按常理来说,用膳时间应是客栈大堂里最为热闹的时候,就着饭食高谈阔论的人不胜枚举。 然而此时大唐内安静得过分,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就连店小二招呼客人也是轻声细语的。 叶则目光一扫,视线很快便锁定在了一个奇怪的黑衣青年身上。说他奇怪,是因为他的身旁竟立着一副棺材。而在他这张饭桌周遭,已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黑衣青年脸上戴着银质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嘴唇下巴。 但仅看他的脸部轮廓和嘴唇线条,便足以让人遐思他定然拥有一张英朗俊美的面孔。 显而易见,大堂里的众人并不是被他的俊美所俘,而是被他的气势所摄。 他看起来实在不好惹,可能一言不和就会把人捅个对穿。众人皆深谙明哲保身之理,自然不敢去触他霉头。 叶则收回目光,觉得这人隐隐有些眼熟,却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按理说他的气势外貌如此鹤立鸡群,若是见过,哪会那么轻易就忘掉? 池韶司不予理会,径自找个地方坐下,扬声叫来店小二,道:“把你这里有名的菜色说说。” 放眼整个大堂,也就只有黑衣青年身周还有空余的位置,因此店小二蹭过来报菜名的时候都结结巴巴的。 “客官,我、我们这里的招牌菜有……有雕花蜜煎、酒醋白腰子、黄雀鲊、三鲜笋炒鹌子、云……云英面、橙酿蟹、酥琼叶和百宜羹。” 池韶司偏头看着叶则,问道:“阿则,你想吃什么?” 叶则道:“你看着罢。” 他话音一落,黑衣青年“唰——”地就站起了身,死死盯着他。 池韶司也霍然起身挡住他的视线,右手按在腰间佩剑上,蓄势待发。 黑衣青年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冷笑道:“你竟还活着。” 他的眼里流露出深切的哀伤、痛恨,情绪复杂至极。 电光火石之间,叶则想到了一个人,他微微讶然道: 第94章 【第三十三章 :造化弄人间】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穆珩阳争锋相对的冷漠态度让叶则心底一凛,他不想在眼下这个关头横生枝节,便说道:“几年不见,你变了许多。我方才一时没认出来,你会恼我也是理所当然。”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这么会说话?”穆珩阳淡淡嘲讽一句,说道:“依我看来,你变得更多,几乎可以说是面目全非了。” 叶则微微一哂,他如今戴着□□,可不就是“面目全非”吗? 就算穆珩阳是在暗讽他自甘堕落,他心里也毫不在意,毕竟他从未隐藏过自己的本性。 池韶司显然也听出穆珩阳的话里暗藏讥讽,阴沉着脸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他冷嘲热讽?” 他现在脸上带疤、满面虬髯,不怒自带三分煞气,此刻看起来更是尤为凶戾。 穆珩阳冷冷看向他,神色忽然一凝,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是你!”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枪直刺池韶司胸口,势若雷霆! 池韶司护着叶则疾退两步,右手拔剑出鞘,闪电般挡住红缨长·枪。 他们两人这一开打,客栈大堂内登时一片刺耳尖叫。众人四散奔逃,鸡飞狗跳,眨眼间便只剩一地风卷云残过后的狼藉。 店小二躲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不住地偷眼去看处于风暴中心的三个人。 池韶司道:“阿则,你到旁边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自大。”穆珩阳冷哼一声,手中长·枪舞如游龙,步步紧逼! 池韶司嗤笑道:“你这身枪法的确是今非昔比了,但也不过如此。” 自从突破《万魔策》第十九层之后,他的实力堪称是日进千里,世间鲜有敌手。 穆珩阳目光赤红,枪法中戾气浓重。 “你害得阿雪成了活死人,不杀了你,难泄我心头之恨!” “那你便来试试,”池韶司挽了朵剑花,拦腰一剑横削过去。 穆珩阳侧身一避,池韶司猛地抬脚踹向他腹部,力气奇大,“砰砰——”两脚就把穆珩阳踹飞出去,摔在一张饭桌上! 饭桌四分五裂开来,扬起一片尘土。 穆珩阳强忍住几欲喷出的鲜血,提着长·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叶则怕他们再打下去就要把客栈拆了,忙道:“珩阳,你方才说上官姑娘成了活死人,这是怎么回事?” 穆珩阳将目光从池韶司身上移到他身上,说道:“当年我将她带走之后,只保住了她的性命,却没能让她醒过来。” 叶则想到上官雪是为了替他挡剑才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心中不免愧疚,问道:“那你如今打算怎么办?” “印……叶则,你于胡不思有恩,”穆珩阳紧盯着他,目光炙热,“道嵩大师说他无能为力,为今之计,就是让胡不思来试试。你会帮我吧?阿雪是为了你才会落到如今这个光景,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吗?” 这几年来,他发了疯一样地搜寻一切有关胡不思的消息。可是胡不思行踪不定,他一次次满怀希望地找过去,又一次次失望而归。 好不容易查到她与叶则之间的关系,穆珩阳正打算在叶则大婚之后央求对方帮忙引见胡不思,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 而今峰回路转,本该与池韶司同归于尽的叶则仍然活着,那么找到胡不思救治上官雪的几率就更大了。 穆珩阳晦暗的眼眸因为心底编织的幻梦亮了起来,他殷切的目光看得叶则心里一软,轻轻颔首道:“珩阳,你放心罢,我会请不思来救治上官姑娘的。只是……生死有命,不思若是真的无法救醒上官姑娘,还望你千万不要迁怒于她。” 穆珩阳似乎生怕他改变主意,忙不迭地点头道:“我不会迁怒她的。多谢你了,叶则。今后你若有事要我帮忙,我定万死不辞!” 叶则不置可否,淡淡道:“那倒不必,你权当没有见过我与阿司,就是帮了大忙。” “……”穆珩阳默然半晌,说道:“叶则,你们这样是……” “不对的?”叶则嗤笑一声,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地说道:“珩阳,你告诉我:何为正?何为邪?所谓的对错又是什么?这世间的条条框框不都是人定的?你敢肯定,那些人就是正确的吗?” 一连串的问题抛向穆珩阳,他思忖半晌,只能沉默着摇了摇头,但又忍不住说道:“可他配不上你。” 此言一出,本来站在叶则身边作壁上观的池韶司当即便冷笑了一下。 “哼,我配不上?”他斜睨了穆珩阳一眼,说道:“你就配得上了?手下败将!” “你!”穆珩阳被气得想要一枪挥出战个痛快,但右手一发力,腹部的隐痛就开始剧增。 池韶司唇角弯起一个轻蔑的笑容,正要开口继续刺激穆珩阳,叶则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在他看过来时摇了摇头。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住了嘴,一双幽黑的眼睛却委屈地看着叶则。 结果下一刻,池韶司就听见叶则对穆珩阳说道:“无论外人如何看待阿司,他在我心里的地位,无人能及。我心悦他。” 穆珩阳完全没想到叶则竟会如此坦然直白地表露出他与池韶司之间不容于世的感情,一时震惊得无言以对,他难道不怕被人唾弃,让人戳脊梁骨吗? “阿则,”池韶司也没料到叶则会这般维护自己,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雀跃。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一个人? 如果这不是在客栈大堂内,他真想直接抱住叶则揉进怀里,吻他红润的嘴唇,抚摸他光·裸的身体,让他从里到外都染上自己的气息。 仅仅这般想着,池韶司就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他伸手揽住叶则瘦削的肩膀,说道:“别理他,我们该用晚膳了。” 叶则微微颔首,被池韶司牵着回到饭桌边坐下。 他唤来店小二,温声问道:“你们这里可有给婴孩食用的东西?” 他温柔可亲的态度虽然给被吓得犹如惊弓之鸟的店小二壮了点胆子,但一旁有个面目凶恶的虬髯大汉盯着,店小二还是忍不住两股战战,颤声回道:“有、有的,百宜羹就是。” 叶则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那就来两份云英面,雕花蜜煎、酒醋白腰子、黄雀鲊、三鲜笋炒鹌子和酥琼叶各来一份,再拿一碗百宜羹。”想了想,又补充道:“百宜羹尽快上来,小孩子禁不起饿。” 店小二道了声“客官稍等”,就飞快地溜走了。 ***** 不一会儿,店小二就拿着托盘呈上了一碗百宜羹。 叶则一边抱着司无崖给他喂食,一边说道:“等会儿不能光付饭钱,要记得给人家赔钱,知道吗?” “是穆珩阳那厮先动手的,要赔也是他赔,”池韶司胳膊杵着桌面,托腮看他,只觉这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美不胜收,但他仍不忘抨击穆珩阳,“况且,要不是他太肥了,那桌子怎么会裂掉?” 坐在不远处的穆珩阳:“……”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这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吧? “……”叶则无语片刻,小声说道:“你不要总是盯着我看。” 其实盯着他看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他早已习惯随时随地被池韶司视·奸了。关键是池韶司现在的眼神不太对劲,叶则对这道火·辣辣的视线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立刻就回想起了浑身酸·软疼痛的感觉。 池韶司谦虚地请教:“那我要看什么?” 叶则道:“随便哪里都行,只要别看我。” 池韶司笑道:“这世间最美的风景就在眼前,我为何要舍近求远?” “……”这家伙的甜言蜜语还真是信手拈来。叶则轻咳两声,耳根烧得通红,还不小心把勺子里的东西喂到了司无崖脸上,惹来怀中小孩不满的抗议声。 池韶司瞥了一眼司无崖,忽然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阿则,无崖现在这么小,还是请个奶娘来喂他比较好吧?” 叶则点了点头,说道:“是要请个奶娘来喂他。等到此间事了,我们就找个地方定居下来,把无崖养大。” ——也不知他能不能熬到那一天。 然而在听见池韶司的话之后,他心中的刺痛立刻消失无踪。 “嗯,可惜你只能喂我,喂不了他,不然就省了请奶娘的钱。” 池韶司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还流连在他的胸口上,嘴角的笑容暧昧而轻·佻。 叶则立刻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调·戏了,羞恼得简直想钻进地缝,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池、韶、司!” 池韶司满脸无辜,“怎么了?” 叶则:“……” ——这日子没法过了! ***** 用完晚膳,叶则喊来店小二打算付钱。 店小二却道:“客官,那位戴面具的公子已经付过了。” 池韶司道:“穆珩阳那厮倒也识相,总算有个看得过眼的优点了。” 叶则冷哼一声,仍在气头上,抱着司无崖拔脚就往客栈门外走去。 池韶司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嘴里闲不住地撩·拨他,“阿则,你怎么也不等我一下?” 叶则冷漠地说:“我不等你,你不也跟上来了。” 池韶司道:“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可大了,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叶则顿住脚步,回头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你说说看?” 池韶司微微笑着,垂首在他唇上飞快地轻啄一下,干脆利落地道歉,“我错了,别生我的气,你这样冷言冷语地待我,我心里很是害怕。” 此时虽然已是月上梢头,但缙云城夜市繁华,路上行人不少。池韶司的动作虽然迅速,但仍有几个人看到了他惊世骇俗的举动,不禁驻足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不知羞耻的男人。 “……你还会害怕?” 叶则心道该害怕的是我,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他注意到路人探询的目光,不由拉住池韶司的手,疾步向前走了一段,而后拐弯进入另一条街道。 池韶司任由他拉扯自己,愉悦地笑道:“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无懈可击。我怕的东西不多,只是恰好全部与你有关。” 叶则忍俊不禁,但又不想让他太过得意,便淡淡说道:“油嘴滑舌。” 池韶司接道:“口是心非。” 叶则:“……” ***** 摆脱那些令人如坐针毡的视线之后,叶则终于有心情欣赏缙云城的夜景了。 极目望去,一条灯火通明的大道展现在眼前。道路两旁摆着各式各样的摊子,衣帽扇帐、盆景花卉、时令果品、糕点蜜饯、奇巧玩意、钗宝钿翠应有尽有,买卖吆喝之声昼夜不绝。 叶则见多识广,自然对这些东西没有多大兴趣,也就看个热闹。 池韶司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沿途经过的小摊,不时侧过头去看与他十指相扣、并肩而行的叶则。见对方眉眼含笑,他自己也不由弯起嘴角,只觉得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如斯美好。 “阿则,”他温柔地唤了一声,说道:“把无崖给我抱罢。” 叶则垂头看看怀里的小家伙,他似是有些困倦地打着哈欠,小脑袋啄米般一点一点。 平常这个时候,司无崖已经去会周公了。 “好,那你抱稳一些。” 司无崖完全没注意到抱着自己的人变成了总是欺负他的池韶司,他扭了扭小屁股,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两人继续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一个扛着圆柱形秸秆柱子的小贩迎面走来,嘴里大声吆喝着:“冰糖葫芦——冰糖儿多呀哎!刚蘸得啊——冰糖葫芦……” 叶则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忽然加深了些。他拦住小贩,买了一串冰糖葫芦,笑吟吟地歪头看向池韶司,“司司,想不想吃冰糖葫芦呀?” 池韶司低头看他,眼眸含笑,十分配合地说道:“想。” 叶则便将手中的冰糖葫芦往他嘴边送了送,等他吃完一颗,问道:“好吃吗?” “好吃,”池韶司笑道:“阿则哥哥要不要吃?” 叶则点头道:“那我尝一尝。” 他咬下一颗透亮晶莹的红果,薄薄的淡黄色糖衣融化在嘴里,微酸带甜,十分可口。 两人你一颗我一颗,走到街道尽头时,竹签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颗红果了。 叶则刚把最后一颗咬到嘴里,便感觉到右手被人用力一扯,好一阵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之时,他已被人按在了墙壁上,后背硌得生疼。 炙热的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叶则无处可避,只得仰着下颌承受。纤长的脖颈向后拗去,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完好无损的红果堵在嘴里,导致口腔内分泌的唾液不及吞咽就从他嘴角流出,沿着下颌流入脖颈。 叶则呼吸急促紊乱,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呻·吟似的哀求,“唔……不……嗯……” 糖衣已经被高温融化,甜丝丝的味道流窜在舌尖。 池韶司将叶则口中的红果卷到了自己嘴里,三两下嚼完咽了下去,才略微餍·足地说道:“嗯,最后一颗果然最好吃。” 叶则双腿有些发软,如若不是池韶司搂着他的细腰,恐怕他已经滑坐到地上去了。 他喘息着说:“混账,你要吃给你就是。” 池韶司微微低头,顺着叶则嘴角流下的涎·液痕迹一路舔吻下去,而后含住他的喉结吸吮一下,舌尖在上面划了几个圈。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阿则哥哥,你好甜啊。” 叶则搂着他脖颈的双手不由圈紧了些,身体微微战栗,咬牙说道:“……回去!” 池韶司低声笑道:“好,我们回去。” ***** 室内光线昏暗,依稀能看清重重幔帐内,两个搂抱在一起的男人正躺在床榻上。 地面十分凌乱,东一只足袜、西一件衣袍,可以想象昨夜两人究竟有多么迫不及待。 叶则今晨醒得很早,他浑身酸软懒得动弹,便目光平视盯着池韶司的下巴看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光洁的下巴上冒出了点儿青色的胡茬。 视线往下一转,除了占据半个胸膛的神秘刺青,池韶司胸膛上明晃晃的几枚咬·痕最为引人瞩目。 叶则装作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耳根却悄悄红了。 他刚准备起身,就感到搂在腰上的那只手微微发力,两人光·裸的身躯又贴紧了些。紧接着,一个亲吻落在了他额头上。 池韶司抓着叶则的一只手腕,半撑着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幽黑的眼睛犹如深潭。 叶则感觉到抵在自己大腿上的东西,轻咳一声,说道:“早安。” “早安,困的话再睡一会儿。” 池韶司低头吻了吻他的嘴唇,掀开被子下床。 叶则看着他线条优美的背肌,一时有些傻眼——他都做好准备了,结果对方就这么支着帐篷走了? 池韶司似乎猜测到了他的想法,回过头来冲他一笑,这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衬着他背部横七竖八的抓痕显得十分情·色。 “有个不识相的家伙站在门口,我可不想让别人听见你的呻·吟。不过,你要是能憋住不叫的话……” “……闭嘴。” 叶则一脚踹了过去,被早有防备的池韶司一把抓住脚腕。 “看来我是对你太温柔了,你才有力气踢我。” 池韶司语气森然地说完这句话,开始挠叶则的脚板心。 “你干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别挠了……”叶则起初还蹬着双腿对池韶司又踢又踹,想要挣脱束缚,但他很快就笑得眼角泛泪,只能虚脱无力地躺在床榻上喘气,哀声告饶:“我错了,下次再也不踹你了……不要挠我了……” “再有下次,我就直接办了你。” 池韶司这才松开了手,放他一马。 闹腾了半天,等到两人穿戴洗漱完毕,推开大门的时候,走道上已是空无一人。 下楼来到客栈大堂的时候,叶则一眼就看到了穆珩阳。 他一袭黑衣,戴着银质面具,身旁还立着一副棺材,再显眼不过。 穆珩阳也看到了他们,思及昨夜响了半宿的声音和今晨站在门口听到的动静,他不禁有些尴尬地垂下了目光。 池韶司嗤笑了一声,与叶则一同走到穆珩阳所在的饭桌边落座。 叶则道:“珩阳,我已通知了不思。再过几日,她就来了。” 胡不思给他的最后一只千丝蛊子蛊已经用完,往后他再有什么性命危急的时刻,她都无法知道了。 穆珩阳面露感激,恳切道:“叶则,大恩无以为报,我……” “不需要你报恩,”池韶司径自打断他的话,冷冷说道:“只要你别恩将仇报就好。” “你——”穆珩阳暗自忍耐住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干巴巴地说道:“我不会的。” 叶则微微笑道:“嗯,我相信你。” 连他自己都觉得话里的可信度低得可怜,但穆珩阳显然被安慰到了,紧绷的脸色有所缓和。 池韶司面上刚刚露出不虞之色,怀里就被叶则塞了个小家伙,垂头一看,司无崖抱着自己的小拳头啃得正欢,口水流得到处都是。 “……” ——得了,还是先把这个小祖宗喂饱了再吃醋吧。 ***** 叶则一行人在缙云城停留了约莫五天,胡不思才匆忙赶来。 为了方便她看诊,穆珩阳还特意租了一个清净的小院搬进去住。 上官雪被他从棺材里抱了出来,放到床榻上。她双手交叠在腹部,容貌英气美丽,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仔细观察,才会发现她面色苍白,呼吸微弱,身体瘦弱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了。 叶则看了一眼,便明白上官雪应该是休克时间过长,导致大脑缺氧变成了植物人。 在这个医疗科技落后的时代,穆珩阳为了保住上官雪的性命,真可谓是花费了大量心血。 只希望胡不思能找到办法,让他得偿所愿。 ***** 胡不思从屋内走出来时,看到叶则坐在亭子里,正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逗弄。 她不禁笑道:“这便是你给我找的乖徒儿?” 叶则颔首道:“对,他叫司无崖。” 胡不思奇道:“不跟你们俩姓吗?” 叶则微微笑了起来,“我觉得这名字很好,不跟我们姓也没什么。” 胡不思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是池韶司起的吧?” “嗯,”叶则想了想,说道:“你这次离开,把无崖也带走罢。” “你舍得?” “我与阿司有事要做,暂时不能带着他。”叶则轻轻捏了捏司无崖软嫩嫩的小脸,将他递给胡不思,“要不要抱一下?” “我试试。” 胡不思小心翼翼地将司无崖抱进怀里,生怕力气稍大一些就会弄坏这个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小家伙。 叶则笑着看了一会儿,问道:“不思,上官姑娘还能不能醒过来?” “我只有六成把握,”胡不思拧起眉头,说道:“拖得有点久了,现下只能先以针灸刺激穴道,其他的慢慢来吧。所幸穆珩阳对她照顾得很是精心,不然她恐怕早已死了。” 叶则点了点头道:“我与阿司这两日就准备启程了。” 胡不思有些惊讶,“这么快?” “我的身体等不了太久……”叶则语气有些飘忽,苦笑道:“近来,我越发觉得身体乏力困倦,耳目也不及从前灵敏,似有油尽灯枯之象。我不想拖着阿司与我一起死,所以……” 没等他说完,胡不思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让人一听就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咳咳咳咳咳……” 叶则一怔,看到她对他用力地眨了眨眼,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第95章 【第三十四章 :相煎何太急】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见势不妙,胡不思立刻干笑着说道:“你们慢慢聊啊,哈哈哈哈哈……我先去外面转两圈。” ——人家小两口有事商量,她这个外人还是避嫌为好。 说完这话,胡不思就无视了叶则求助的目光,屁颠颠地抱着司无崖走了。 叶则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犹如被人施了定身咒。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他拢在袖内的双手不由攥紧了些,指甲死死扣在掌心,细微的疼痛感让他稍微镇定了些。 池韶司在他背后站定,双手虚搭在他腰间,冷声问道:“继续说啊。我倒要看看,你究竟瞒着我多少事情?” 湿热的气息吹拂在叶则的后颈上,引起他轻微的战栗。他舔了舔嘴唇,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没有了。” 池韶司冷哼一声,叱道:“撒谎!” 他死掐住叶则的腰肢往自己怀里送了点,低头就在对方雪白的后颈上狠狠咬了一下。 “唔!” 叶则闷哼一声,因为自觉理亏,便乖乖地承受着,没有反抗。 鲜红的血珠沁出,在雪肤咬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艳·丽。 池韶司舔吻着叶则后颈的伤口,舌尖一卷,将血珠扫进了口中。 他握住叶则的手腕,将他扭过身来,脸色阴沉地质问道:“阿则,你既然身体不适,为何不告诉我?” 池韶司一直将叶则的身体状况放在心坎上,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寝食难安。若非叶则刻意隐瞒,他怎么可能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叶则已经病入膏肓! 叶则沉默不语,眼睫微垂,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怎么糊弄池韶司。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池韶司忽然捏住他的下巴,逼视着他的双眼冷笑道:“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叶则想都不想,脱口而出道:“那你又为什么要隐瞒我与你之间存在子母蛊联系的事情?” 如果不是他无意间撞见了池韶司与胡不思的谈话,估计得等到他要脱离这个游戏世界的时候,他才能知道这件事情。 池韶司道:“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你若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叶则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想到直面厉寒朔的死亡时,他究竟有多么痛彻心扉,不由神思恍惚道:“可是,我不想你死啊……” 他的声音低落而沉闷,带着强忍的哭腔,最后一个字还破了音。 池韶司连忙抬起他的脸来,见他眼眶通红,泪眼朦胧,纵有百炼钢也化成了绕指柔。 他温柔地诱哄道:“别哭……阿则,你别哭了……” 池韶司粗糙的指腹轻柔地擦过叶则的眼角,让他忍不住微微闭上了眼。紧接着,羽毛般轻灵的啄吻落在了他的眼皮上。 叶则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揪住,绵密的细针扎在上面,苦痛如潮渗进灵魂深处。 池韶司说道:“你不想让我跟着你一起死,可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了你,我活在世上不也是生不如死?” 叶则睫毛轻颤,说道:“我……” “嘘——”池韶司将食指抵在他唇上,疼惜怜爱之情溢于言表,“你告诉我,你舍得吗?” “……不舍得。” 叶则怎么舍得让池韶司承受生离死别之痛呢?毕竟,他早已亲身体验过与心爱之人阴阳相隔的滋味。可是,他也不愿意让池韶司年纪轻轻就和他一起死去。 ——心情十分之矛盾纠结。 池韶司温柔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想着斩断我们之间的子母蛊联系。” 叶则沉吟半晌,决定还是先答应下来,免得再被池韶司逼问。 于是他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池韶司轻声笑道:“阿则好乖。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想要寻得剑圣宝藏?” 他在与叶则有关的事情上一贯敏锐,方才叶则与胡不思交谈的话语仔细想来,便知道蹊跷颇多。恐怕,能够斩断他们之间子母蛊联系的契机就在剑圣宝藏里面。 叶则:“……”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正不知该如何回答,院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两人不约而同看了过去。 只见胡不思正扶着院门大口喘着粗气,声嘶力竭道:“叶则!池韶司!大事不好了!” 叶则目光一转,见她怀里少了司无崖的小小身影,连忙问道:“是无崖出事了吗?” 胡不思道:“他被人掳走了,那个人只留下了一张字条。他武功太过高强,我只来得及在他身上留下一只追踪蛊。” 叶则挣开池韶司的怀抱,拉着他朝胡不思走去,“字条给我看看。” 除了潦草不羁的字迹,这张字条并无其他特别之处,只让叶则与池韶司在三日之后到缙云城外的一间寺庙里去。 “写这张字条的人,”池韶司皱紧了眉,忽然开口说道:“是池天汉。” 他素有过目不忘之能,池天汉也无意隐瞒,因此一眼就看出来这笔迹属于何人。 “什么?”叶则凝眉思索,“他究竟想做什么?” 池韶司冷笑道:“不管他想干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叶则颔首道:“事不宜迟,不思,你将追踪蛊给我们,我们这便去找他。” 胡不思道:“我也同你们一起去罢。” 叶则摇了摇头,道:“上官姑娘这边离不得你,我与阿司去去就回,你不用担心。” 胡不思想了想,说道:“我在你身上种一只追踪蛊罢,否则我实在不能安心。” 叶则点了点头,应道:“好。” ***** 叶则与池韶司循着追踪蛊的指引,一路疾行来到了缙云城郊外的一座山上。 两人相携穿过密林,沿着陡峭山路一路向上,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壁前。 “就是这里面了,”池韶司探身拨开虬结的藤蔓枝叶,看了眼这个仅容一个成年男子通过的隐蔽洞口,说道:“阿则,到我身后来。” 叶则“嗯”了一声,跟着他往山洞里面走去。 两人在黑黝黝的狭窄山洞内走了好一会儿,只听得水声滴滴答答,幽幽回响在耳畔。阴风拂过裸·露在外的肌肤,寒意阵阵,平白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越往里面走,通道就越是开阔,前方似有微光乍现。 池韶司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叶则一时不察,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他低笑道:“投怀送抱,嗯?” 叶则无语片刻,说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调戏我?” 池韶司道:“我只是想叫你小心些。” 叶则微微颔首,“你也是。” 两人继续前行,发现那一簇时隐时现的微光愈来愈显眼。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一个干净整洁的洞穴展现在了他们眼前。 与其说是洞穴,不如说这是一间上好的寝屋。房间当中放了一张蛇纹大理石桌案,上面搁置着文房四宝,还有一个冒着袅娜白烟的精巧香炉。地面上铺着柔软的羊绒地毯,室顶也覆盖着一层绣花毛毡,全然看不出来这里原本是个简陋阴森的洞穴。四周山壁用锦缎遮住,以画卷为饰,画中女子皆为一人。 叶则心中默念着她的名字——江素瑶。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一道轻柔带笑的声音自重重幔帐后传出。 池韶司冷哼一声,说道:“自以为是。” 他撩开低垂的纱幔,与叶则一同向里面走去。不一会儿,一张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率先映入眼中。 一个白衣男子侧身坐在床沿,正是失踪多年的池天汉。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平躺在牙床上的绝丽女子,完全没有理会两个不速之客的意思。 叶则冷声问道:“无崖呢?” 池天汉答道:“睡着了。” “……”叶则扯了扯嘴角,说道:“你以无崖为饵,引我们上钩,恐怕不是为了与我们闲聊罢?” 池天汉笑道:“有何不可?我与阿司既是师徒,又是父子,多年不见自该好好叙旧。” 池韶司神色冷漠,嗤笑道:“我与你无话可说,你若是想要离间我与阿则,趁早还是歇了这心思吧。” 池天汉叹了口气,似有些无奈,“既然如此,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池韶司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池天汉早已习惯被他这般顶撞,浑不在意地笑道:“我知道你们手上有剑圣藏宝之地的线索,我要你们去为我拿来神木鼎。” ——神木鼎? 叶则微微眯起眼睛,问道:“你从何处得知神木鼎在剑圣藏宝之地?” “这你就不必管了,”池天汉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只要你们答应下来,这小鬼就会安然无恙。否则——” 他高高举起正躺在床榻上酣睡的司无崖,忽地松开了手,又在襁褓即将坠落在地的瞬间稳稳接住。 抬眼看了一下惊魂未定的叶则和冷若冰霜的池韶司,池天汉笑道:“否则,这小鬼就会摔成一滩烂泥。” 叶则骂了一句:“神经病!” 池韶司冷笑道:“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你摆布的小娃娃吗?” 话音未落,已经一剑出鞘,直刺池天汉! 池天汉横剑一挡,脸上神色蓦然一变,问道:“你突破了?” ——叶则没死,池韶司竟然也摆脱了走火入魔之症,突破至《万魔策》第十九层了? 池韶司当然不会告诉他事实真相,而是讥讽道:“我没有如你所言杀死心爱之人也突破了壁障,可见同一种功法,不同资质的人修炼起来成效也决然不同。” “嘴上功夫倒是一日比一日厉害,”池天汉脸色一沉,冷笑道:“你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吗?” 他打了个响指,一道蛰伏在暗处的黑影瞬间闪到池韶司背后,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阿司小心!” 叶则喊了一声,身影如电逼到黑影后面,长剑斜削而下,势劲力急! 那人头也不回,反手就是咄咄两下,快而准地顶在叶则腹部!他手中长剑仍然封在剑鞘之中,但剑势分毫不减,依旧凌厉至极! 叶则“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腾空,如断线风筝般向后坠去,重重摔落在地! 第96章 【第三十五章 :神木鼎之用】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叶则瞳孔一缩,心中骇然万分——如果是叶昙渊出手,就算是把他和池韶司加在一起,恐怕也讨不了好。 一转头便看到叶则吐血的场景,池韶司心下顿时惊怒交加,“阿则!” 池天汉显然对他的心不在焉很是不满,一剑劈下去,冷笑道:“跟我打你还敢分心?” 池韶司反身挥剑斜上截住迎面劈来的剑刃,手中长剑忽往复收,足尖一点便退开数步。 他没有恋战,心急火燎地想要去查看叶则的情况,但叶昙渊却如一座横亘在他与叶则之间的山峦,让他寸步难行。 池韶司怒道:“你不是阿则的父亲吗?为何要帮着池天汉那厮对付我们?” 叶昙渊一言不发,只是神色冰冷地堵着他的去路。 池天汉被自家儿子这般鄙夷唾弃,心里的滋味甚是五味杂陈。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很好奇他的好儿子接下来会怎么做。 “咳咳咳……”另一边厢,叶则已经勉力站起身来,身形如一株在风雨中颤巍巍摇摆的细弱杨柳,他嘶声劝道:“阿司,他现在神智全无,你跟他说这些也无济于事。” “不错,”池天汉闻言瞥了叶则一眼,抱着好梦正酣的司无崖,好整以暇地在旁看戏,“真是好一出父子相煎的戏码!” 要不是手上还抱着一个小东西,他真想拍掌称快。 叶则冷眼看他,皱眉问道:“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池天汉颇有几分自得地笑道:“当年,我以素瑶尸身将叶昙渊引走之后,故意激怒他,让他失去理智,嗜杀成狂。这走火入魔之人还真是半点都刺激不得,像条疯狗似的乱咬人。不过,如果这条狗对自己忠心耿耿,凶悍一点儿反倒是一件美事,不是吗?” 他笑容满面地招了招手,叶昙渊就慢慢走向了他,恭恭敬敬地垂下脑袋任他轻拍脸颊。这个动作看似温和,实则带有强烈的侮辱意味。 如果叶昙渊神智尚存,恐怕会气得想把池天汉一剑捅死! 叶则问道:“你把他制成了傀儡?” 池天汉不答反问:“你知道失魂蛊吗?” 叶则心下一震,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胡不思医毒双修,对于蛊毒之术也钻研颇深。在海外岛屿居住的时候,她曾兴致大发历数各类千奇百怪的蛊虫,失魂蛊便是其中之一。 失魂蛊,顾名思义,便是能让人神智全失、沦为走尸的蛊虫。这种蛊虫身形极为细小,几乎肉眼不能看见。饲主以自己的鲜血将蛊虫养大之后,它便会与饲主心意相通。一旦钻入人脑,失魂蛊虫就会吸食营养壮大自身,使宿主的神智受到饲主的控制,从此成为他人刀下鱼肉,身不由己! 思及此,叶则不由怒斥道:“你竟然这般折辱他!” 叶昙渊是叶则的生身父亲,哪怕两人只有一面之缘,在这个孝道至上的时代,他也不能对此无动于衷。更何况,想到几年前第一次与叶昙渊见面的情景,他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涌动。 那时候的叶昙渊纵然白发如雪、冷若冰霜,可是他的眼睛依然十分明亮,而不是如今的一潭死水。 “那又如何?”池天汉嗤笑一声,说道:“你若是见不得他被我驱使,不如一剑刺死他,让他解脱好了。” “你!”叶则胸口气血翻腾,嘴角又溢出一股血来,“卑鄙小人!” 方才趁机来到他身边的池韶司见状,连忙伸手抚着他的背部,掌间真气外吐,滋润着他受损的经脉,嘴里不忘关切道:“阿则,你怎么样了?” 叶则轻咳几声,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卑鄙小人又如何?我可从未说过自己是正人君子。”池天汉悠悠然道:“你们想好了吗?是要乖乖听话,为我取来神木鼎,还是……” “呵,我们根本就没得选择吧?”叶则冷笑道:“就算我们不愿意,你也会逼我们就范。” “我从没说过是在与你们商量,”池天汉坦然地点点头,“你们若是不愿意的话,少不了要吃点苦头。” 叶则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听候差遣就是。烦请你将无崖还给我们。” 池天汉笑道:“果然还是与聪明人说话最为舒心。” 他将怀里的婴孩递给叶昙渊,语气温和地说道:“师弟,师侄不放心我来照顾他儿子,你把这小鬼送还给他罢。” 叶昙渊一言不发地抱过司无崖,走到了叶则面前。他幽深死寂的眼睛看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目中一片空茫,完全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叶则从他手里接过司无崖,细细察看一番,见小鬼毫发无损,兀自睡得正香,这才松了口气。 池天汉似乎并不担心他们会逃之夭夭,他弯身将静静躺在镶玉牙床上沉睡的女子打横抱起,说道:“走罢。你们原先是要往哪里去?” 叶则没有回答,而是看着他怀里的女子,嘴唇微微颤抖,“那是……” 那女子一袭湖蓝长裙,紧紧阖着双眼,容姿秀美,清雅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血色,显得异常苍白。墙壁上的画像空有其形,不得其神,根本道不出她十分的美丽。 池天汉扬眉笑道:“你没看错,这是你的母亲,江素瑶。” “无耻!”叶则眉毛紧蹙,叱道:“她已经死了,你居然还不放过她?” 死者为大,池天汉害死了江素瑶不说,竟然还敢如此亵·渎她的遗体! 池天汉最听不得有人说起江素瑶已死之事,勃然大怒道:“素瑶没有死!她很快就会回来了!你身为她的儿子,这般咒她实在心思歹毒。” 池韶司嗤笑道:“装模作样!阿则不过是实话实说,你何必狗急跳墙?” 池天汉怒极反笑,冷然道:“我当初就不该留下你这孽种。” 池韶司道:“孽种喊谁?” “你!”池天汉被他气得简直要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看来这些年我疏于管教,倒是让你连‘孝’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了。” 他话音一落,叶昙渊身形就是一闪,紧逼过来! 但池韶司早有准备,一手横剑抵挡,另一只手揽住叶则往后疾退。 此处空间狭小,叶昙渊除了没有拔剑出鞘之外,动起手来横行无忌。池韶司虽渐渐落了下风,但剑势分毫不让,两人缠斗起来杀伤力堪比毁灭性武器。 一时间,室内各类金玉器物纷纷碎裂倒地,石壁上的画卷也被剑气划得破破烂烂,看得池天汉心如刀割。 叶昙渊察觉到他的心思,便停了手,老老实实地站在他身侧。 池韶司仍以防备姿态护在叶则身前,警惕地盯着池天汉。 池天汉不屑地冷嗤一声,说道:“行了,走罢。” 语毕,他就抱着江素瑶走向了西面的石壁。抬脚一踢,不知触动了哪里的机关,一扇沉重的石门便“轰隆——”打开。天光倾泻进来,照亮了烛光昏暗的石室。 叶昙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如影随形。 叶则眯了眯眼,拉下池韶司抵在他背部的手说道:“阿司,我伤得不重,你不用耗费内力给我疗伤了。” 池韶司伸手将他抱进怀里,嗅着他发间淡香,闷声说道:“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叶则哭笑不得道:“这怎么能怪你?你想要保护我,我又何尝不想护你不受伤害?” 池韶司摸了摸他的脸颊,神色温柔,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道愠怒的声音打断了。 “你们两个还杵在这里干嘛?要我请你们吗?” 原来池天汉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转头一看,发现两人没跟上来,便折返了回来。没想到一走进石室,就看到他们两人正在打情骂俏的样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池韶司置若罔闻,垂首在叶则唇上轻轻啄吻一下,又从他怀里抱过司无崖,这才抬眼看向了池天汉,眼神之中挑衅意味十足。 池天汉忍下心头怒气,瞥了叶则一眼,冷笑道:“能不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说罢,他又抱着江素瑶走了出去。 叶则与池韶司十指相扣,慢悠悠地跟随在后。 外面停着一辆奢华宽敞的马车,两匹套着挽具的高头大马站在那里,皮毛油光水滑,身形优美矫健,一看便知是日行千里的良驹。 叶昙渊抱剑站在马车边,身形高大修长,面无表情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池天汉已经抱着江素瑶上去了,等了一会儿没见有人进来,他不由扬声喊道:“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 话音刚落,车帘就被人掀开了。叶昙渊抱着刚刚睡醒的司无崖进来,在池天汉对面坐定,时不时还低头看一眼怀里软绵绵的小家伙,似有些手足无措。 池天汉:“……” 察觉到马车开始向前行进,他撩开车帘一瞧,就看到叶则与池韶司各骑了一匹马。两匹马之间距离不远,骑在马上的两人不时便会挨蹭到对方的小腿。 池韶司似乎觉得这样颇为有趣,牵着缰绳控制座下骏马去挤叶则。 叶则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你幼不幼稚?” 池韶司故作委屈道:“司司今年才三岁,不懂阿则哥哥在说什么。” 池天汉眯了眯眼,鼻间发出一声冷嗤,而后默默放下车帘,坐了回去。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儿子这么有意思? ***** 马车行了约莫四个时辰之后,天色逐渐昏霾。荒郊野外孤鬼怒号,道路黑魆魆一片,实在不好赶路。池天汉便让叶则和池韶司停下,暂且在此安营扎寨,休憩一晚。 几人都是江湖人士,幕天席地再稀疏平常不过。填饱肚子之后,在周围撒上驱逐虫蚁的药粉,叶则与池韶司便围着篝火依偎在一起守夜。 两人仰头望着万里长空,夜色溶溶,月明涓涓。清风盈香送满怀,漫天星辰在身畔。 此情此景,以诗情画意形容也不为过,偏偏叶则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冷吗?”池韶司拿木棍拨拉了两下火堆,让篝火燃得更旺。感觉肩上蓦然一沉,他侧头望去,叶则皎洁无暇的面容映入眼中,满脸倦意惹人怜爱,“阿则,你困了?” “嗯。”叶则点了点头,往他怀里钻去,“后半夜叫我起来。” 池韶司将他抱紧了些,点了点头说道:“好,你睡罢。” 等到叶则沉入梦乡,池韶司忽然伸手在他后颈部凹陷处一点。这个穴道叫做安眠穴,可以让人一觉睡到天明,动静再大都吵不醒。 待叶则的呼吸变得绵长之后,池韶司才对着马车的方向喊道:“池天汉,我们谈谈。” 池天汉并未陷入深眠,只是在闭目养神,自然听到了他的话。他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个逆子又有什么幺蛾子? “哦?你要和我谈什么?” 他的声音隔着帘布清晰地传入耳中,池韶司道:“你要神木鼎,是为了让叶夫人死而复生吗?” “……叶夫人?”池天汉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抬眼望向正抱剑坐在一旁的叶昙渊,脸上神色莫辩,“阿司,你猜的不错,神木鼎的确能让人死而复生。” 池韶司洞察力过人,叶则今日听到神木鼎时的异样反应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再联想到他寻找剑圣宝藏的不明目的,他心里不由生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大胆猜测——叶则想要在剑圣宝藏里找到神木鼎,解除他们两人之间的子母蛊联系! 他垂下头,凝视着叶则沉睡的面容,问道:“除此之外,神木鼎还有什么作用?” 池天汉不答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池韶司皱紧了眉,说道:“与你无关,你只要告诉我就是了。” 池天汉冷笑一下,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还是告诉了他,“神木鼎天生奇异,鼎中燃香,可引方圆百里毒虫入鼎*,炼成蛊王。” 池韶司若有所思道:“……就算这蛊虫深植血脉之中,与宿主性命攸关,也能引出来吗?” 池天汉道:“自然是能引出来的。非但如此,还能让宿主毫发无伤。” “原来如此,”池韶司闭了闭眼,低声道:“多谢你了。” 池天汉微微一怔,不由笑道:“你竟然也会谢我……” 话中不知是惊奇多一点,还是悲凉更多一些。 池韶司不再搭理他,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怀里的青年。 那一双波光湛然的桃花眼此刻正紧紧闭着,长睫如羽,檀口微张,乖巧而诱·人。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都亲吻抚摸过,他明明已经将他从头到尾、由内而外完完全全地占有了,可为什么他们之间依然如隔深渊瀚海,沟壑难填?他望着天际出神的时候究竟在想谁?是他偶尔梦呓中的萧远、贺梓轩、厉寒朔吗? 心口一阵又一阵闷痛,可是他不怪他,一点都不,他怎么舍得责怪他呢?他的阿则是世上最好的人,没有人能伤害,他自己也不例外! 池韶司低声唤道:“阿则……” 眼前闪过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当年他被穆崇岭掳走之后,拼死才在进入机关重重的穆家堡之前逃了出去。那时候的他身中剧·毒,伤痕累累,半死不活地蹲在街角。他不经意抬眼,远远便看到一个唇红齿白的小沙弥正垫着脚尖仰着小脸买包子,刹那间心神就是一动。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支撑他跑过去抢了小沙弥手中的那一袋包子,将对方引入了无人的深巷。小沙弥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仰脸瞪着他的样子实在动人心弦。 他出身北地天魔教,是非观念早已淡薄,只懂得想要便抢回去。那是他第一次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人,想把对方藏到不为人知的地方,只有他一人能找到。可惜,那时他有心却无力,只能小小地欺负了对方一下,便憾然离开了。 没想到再次相见,小沙弥竟然帮他拔除了体内的剧·毒,还在他假装落水奄奄一息的时候吻住了他。那时他微微睁开眼缝,望着对方焦急的神色,精致白嫩的小脸,竟然鬼使神差般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小沙弥的嘴唇,结果把他气得险些哭出来。那一夜是他有记忆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可纵然有再多不舍,他也必须离开。 池韶司指腹摩挲着叶则的面容,微微呼出一口气——所幸分分合合数次,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他决不允许有人妄想 第97章 【第三十六章 :无崖山宝藏】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这年头八卦人士不少,不过一夜的功夫,这个帖子的内容似乎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叶则晨练的时候,便感觉到了周遭一些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 对于这种情况,他自然早有所料,也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世人谤我笑我,与我何干? 不过,贺梓轩可不是这么想的——就算他再想把自己对叶则的心思公之于众,也不愿拂逆了叶则的想法。 正常情况下,任何一个异性恋的男人都不会喜欢自己和另一个男人牵扯进桃·色绯闻。 在两人的事情被曲良程撞破的第二天,贺梓轩就特意找了曲良程,警告他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曲良程非常识时务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泄露此事——因此,贺梓轩第一时间就把曲良程从发帖嫌疑人的范围里面排除了。 但这并不代表曲良程就是清白无辜的,发帖人的消息来源必定与他有关系。 贺梓轩再次点开了那个帖子,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发帖者的言论非常之偏激恶毒,将叶则骂得狗血淋头,又开地图炮把同性恋这一群体抨击得一无是处,将那些爱上同性的人形容为“恶心的怪物”。 贺梓轩看得冷笑连连,不出所料,没一会儿他就看到有人在反驳楼主的观点。 这个帖子很快就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三个派系:第一方强烈支持楼主;第二方对楼主的地图炮十分不满;第三方则是浑水摸鱼专门来八卦的,他们比较感兴趣的是照片里的马赛克男到底是谁。 有人说马赛克男是陈云升,毕竟他对叶则的热烈追求都是有目共睹的;当然也有人反驳,因为陈云升的肤色明显比马赛克男要深很多。 种种言论,不一而足。 贺梓轩关闭电脑,掏出手机拨通了叶则的手机号码。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里,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纷杂的思绪——关于叶则的拒绝、关于父母的反对、关于这段感情的何去何从…… 然而,所有的念头都在听筒内响起的清冽声线中彻底粉碎。 他清楚地明白,有生之年他都逃不开这座名为叶则的城池。 ***** “贺梓轩,有事吗?” 贺梓轩开门见山道:“你知道帖子的事情了吗?” “嗯,不用担心。” 贺梓轩知道叶则这么说了,便是代表着他心里对此并不在意。 叶则这样淡然的反应,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莫名地有些失落。 “这是我的错误,但我并不后悔,阿则。” 叶则无言以对,只能保持沉默是金,“……” “说起来,我们有多久没有在一间琴房呆过了?” “很久了。” “你昨天是不是在骗我?你根本就没有和薄璐璐复合吧?” 叶则:“……你的话题是不是转移得有点快?” “我想听实话,你之前对薄璐璐说过‘你太会骗人了’,所以我也不相信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东西。” 叶则轻轻呵了一声,“看来你记性挺好。” “对你的话,我一向铭刻于心。” 贺梓轩连这种时候都不忘记表白一番。 叶则无语了一下,说道:“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璐璐她没有说谎。” 贺梓轩目中神色黯淡下来,心里暗想——曲良程那家伙也忒没用了,活该他追了薄璐璐那么多年还追不到手! “不过……我们又分手了。”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贺梓轩的心脏可谓是狠狠感受了一把乘坐云霄飞车的刺激:“……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嗯?” “你喜欢说话大喘气……这样耍我,你觉得很高兴吗?” 他的声音携带着浓厚的低气压,闯入叶则的耳际。 叶则不禁笑了几声,随即一本正经地唤道:“贺梓轩。” “嗯?” “你似乎总是抓错重点。” 他微带叹息的语气让贺梓轩心里猛地一沉,“你想说什么?” “你该退回原来的位置了,那样我们还是好友,我们还能一起外出野营、看遍山河,一起打球练琴、共勉互助……贺梓轩,我很怀念过去的日子。可是,如果你执迷不悔,我想我们也没必要再见面了。” 贺梓轩沉默半晌,“……阿则,我已经退无可退了。如果感情能够克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为爱而狂?” 叶则道:“时间和距离总是会冲淡一切。” 这可以算是他的经验之谈,但是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贺梓轩心里涌起一阵委屈。 贺梓轩深吸几口气,这才哑着声说道:“……好,那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叶则清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平静而又凉薄。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我就挂了。” “嗯,再见……阿则。” “怎么了?” “……没什么。” 叶则向他道了声“再见”,便挂断了电话。 贺梓轩双目赤红地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手背上青筋暴起。 良久,他混乱一片的脑海总算冷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因为那个帖子的缘故,阿则的桃花运应该会削减不少,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贺梓轩将所有的痛苦郁结藏进心房,暗暗思索起了以退为进之策。 ***** 曲良程迈步走进学生会办公室,随手就将一个小巧的银色金属物件丢到了一张桌上。 桌后正低着脑袋看文件的清丽女孩闻声抬头,在来人的注视下,她的脸色霎时白了一层。 曲良程温雅笑道:“你的u盘。” 梁雪莹抿了抿嘴唇,勉力笑道:“谢、谢谢。” 她正要伸手去拿u盘,却被曲良程阻住了。 曲良程单手撑在桌面上,那只手掌恰好压住了银色u盘,他微笑道:“我的呢?” 梁雪莹诧异地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的u盘在哪?” “你不知道?”曲良程盯着她看,继而露出笑容道:“没关系,每个会议室都安装了监控,调出来看一下就知道了。” 梁雪莹攥紧了放在双膝上的手,尖锐的指甲狠狠陷入掌心。 “没必要这么麻烦吧?你要是有急用的话,我把u盘里的东西拷出来,清空以后给你好了。过几天你去失物招领的地方看看,应该会有的。” 曲良程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的u盘里有很、重、要的东西,等不了那么久。” 学生会办公室内的其他人被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偷眼觑着他们。 梁雪莹自然也感觉到了那些刺人的目光。 她站起身来,冲着曲良程笑道:“我们去外面说吧。” 曲良程点点头,跟着她来到办公楼外面。 ***** 十月的京城,秋色弥漫。 梁雪莹望着办公楼外的梧桐大道,幽幽叹道:“曲良程,你知道了吧。” 曲良程笑问:“我该知道什么?” “那个帖子是我发的。” “我该说——真人不露相吗?” 梁雪莹冷笑一声,“别把我当瞎子!你对薄璐璐是个什么心思,我难道看不出来?这个帖子发出去,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曲良程道:“我就算只让璐璐一个人知道,也可以达到目的,还能卖叶则跟贺梓轩一个人情。”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曲良程讥讽道:“在你发帖子之前,璐璐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帮我追到心上人才发这个帖子,我可消受不起这等蛇蝎美人恩。” 梁雪莹昂起头看着他,清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尖锐冷然的笑容。 “我就是讨厌叶则!恨不得他去死!高中全国青年音乐节的时候,他突然退出沪市复赛,害得我也被他连累,没能进入全国大赛。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他为什么偏偏要和我抢贺梓轩?男人和男人怎么可以在一起?” “和你抢?”曲良程嗤笑一声,“贺梓轩可从来不属于你,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再说了,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跟你没关系吧?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谴责他们的?” 梁雪莹反唇相讥道:“那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干涉这件事情的?据我所知,你和叶则的关系根本称不上友好。” 曲良程眯眼看着她,“这个照片是我拍的,它流传出来,我当然要负责任。梁雪莹,如果你够聪明的话,最好赶紧把帖子删掉致歉。” 梁雪莹冷笑道:“凭什么?” 曲良程唇角露出一个怜悯似的笑,“就凭他们两个都是你惹不起的人。” 梁雪莹浑身一震,咬紧贝齿,脸上的表情悲哀凄凉——他说得对,她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无权无势,有什么资本和那两个人斗? 可她仍然不甘心就此妥协,嘴硬道:“哼,就算我删了,叶则的名声也已经毁了。” 曲良程道:“毁了?”他轻轻笑了几声,“青天白日,的确适合做白日梦。” “你!” 梁雪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恨恨地瞪了曲良程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u盘胡乱丢掷在地,便转身快步离去。 ***** 当天晚上,那个引发了热潮的帖子就被发帖者删除了,但是已经造成的后果却是无法免除了。 叶则发现——给他告白的女生少了许多,但是向他约炮的男生却多了起来。 对此,叶则自然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约炮也就算了,还想着把他推倒?门儿都没有! 贺梓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他面前了,而他也像是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一般,并未刻意去寻找这个昔日好友的踪迹。 当然,叶则也没有时间去关注其他的琐事。 他正在筹备圣诞晚会的节目——叶则一向是校园活动的积极参与者,十一月初京大面向全校甄选圣诞晚会节目,他轻松地通过了选拔,目前已经进入了初定名单。 此刻,叶则正走在去会议室的路上。 这次会议将要召集所有的表演者,并且将最终的节目单敲定下来——毕竟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 会议室内坐着三十几个人,叶则一眼就看到了薄璐璐,她是舞蹈团的领舞者。 薄璐璐冲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习惯性地想要招呼他过来坐下,却突然晃过神来,懊恼地皱了皱眉——两度分手的前男友、前女友坐在一起,未免太尴尬了。 叶则没有让她为难,微微颔首致意后,自寻了个相隔较远的位置坐下。 刚刚坐定,他就感觉到了两道淬毒的视线。循迹望去,他立刻就得了梁雪莹两个大大的白眼。 叶则对她露出一个冷嘲的笑,满意地看到她瞬间白了脸,扭头不再与自己视线交接。 会议很快开始,学生会会长将节目安排一项项说清楚,然后又将一些可以重叠的节目指出,要求表演者自行排练磨合——其中便有叶则的弹唱表演和梁雪莹的女声独唱。 “我不同意!会长!” 梁雪莹立刻就把自己的不情愿表达了出来。 学生会会长是个性格十分强势的女生,闻言便道:“不同意的话,你的节目就取消。” 梁雪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上不来下不去,憋屈得眼眶都红了。 会议甫一结束,梁雪莹就拎着手提包、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拔脚离开。她下脚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地面上的瓷砖踩碎,可惜才发泄了没一会儿,她就扭到了脚踝,跌坐在了地上。 梁雪莹崩溃地尖叫一声,粉拳紧握用力捶地,然后又把自己疼得不住抽气。 见证了这一幕的叶则:“……” ——好蠢。 虽然脑海中闪过了这个想法,但他还是秉持着绅士风度几步走上前,蹲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半晌说道:“内踝骨折,我送你去医院。” 梁雪莹泪盈于睫,瞪着他的凶狠眼神顿时没了杀伤力。 叶则见她不答话,便伸手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这么标准的公主抱,是他在以往所经历的游戏世界中磨练出来的。 “你、你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叶则没理她,就算他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也不会对怀里这个始作俑者心存好感。他没有对她视而不见,甚至还打算送她去医院,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梁雪莹也没忘记自己干的好事,一路沉默不语地被他送到了医院。 叶则带她去拍了片,鉴定结果与他所说的不差分毫。 打完石膏后,梁雪莹说道:“你把我放在这张椅子上就行了,我打电话给舍友,她们会来接我的。回去后,我会把欠你的钱还清。” 叶则“嗯”了一声,说道:“那我先走了。”想了想,他要过她的手机,在上面输入了一串号码,“有事的话,打我电话。” 梁雪莹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她目中的迷茫之色也渐渐消弭。 叶则刚走出医院没多久,就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是梁雪莹吗? 他将手机放到耳旁,一个铜锣似的大嗓门儿立刻炸响在耳边,震得他耳膜生疼。 “喂!你是贺梓轩的女朋友吗?他进医院了,你快点过来!” 叶则:“……”他将手机拿远了些,淡淡说道:“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搞什么啊?不是女朋友他还给你备注名‘吾爱’?等等……卧槽!你是男的?他是基佬?” 叶则沉默了一下,问道:“……他在哪个医院?” 那边的声音有点犹豫,“京城妇科医院……” 叶则:“……” ——一个大男人进妇科医院干嘛?堕胎? “京城妇科医院对面的第一医院,六号楼,6302。” 叶则:“……我知道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马路对面的京城妇科医院,便转身重新折返进了第一医院。 第98章 【第三十七章 :死亦同穴葬】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叶则用过早膳后,就去了元康帝所在的华阳宫。 厉寒朔自然是要回镇国公府一趟,他的祖母镇国公夫人想来已经知道他过家门而不入的行为了,不知会不会被这个不孝孙气得肝疼。 元康帝自从禅位之后,就一直居住在华阳宫内休养身体。他身染沉疴,卧病在床的时间比下地走动的时间长得多,但近些时日似乎已经好了许多。 ——就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 叶则一踏入华阳宫,就有一个小太监过来引他去见元康帝。 元康帝正手捧书卷看书,脸上的病容一览无余。 叶则虽看不见,却也能听见他翻动书页间隙的咳嗽声以及有些急促的呼吸。 “父皇,您在看什么?” 元康帝抬眼笑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不过是些游记罢了,你父皇从前也总想着要游历山川,看遍世间至美风光,可惜却身不由己啊。” 叶则道:“您如今无事一身轻,大可以一尝夙愿。” 元康帝笑了下,“不说这个了。听说你昨夜想要灌醉你皇兄,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叶则:“……您听谁说的?” 元康帝忍俊不禁道:“早上你皇兄携着皇后来问安时说的,你昨晚被送回昭光殿后,他转眼就帮你报了仇。” 叶则窘迫得面上微红:“……” “不逗你了。”元康帝笑道:“你看你皇兄的终身大事都解决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娶个王妃回来啊?” 叶则:“……儿臣没想过这个问题。” 元康帝看着他良久,这让失明之后对他人视线更为敏感的叶则察觉出了一丝淡淡的违和感。 “那就从现在开始想,你不是和左相嫡长女琴笛相和五年之久了吗?”元康帝道:“那姑娘是个好的,容貌、性格、才学在这帝都里都是顶尖的,不会委屈了你。” 叶则皱了皱眉,他对这种菜市场挑白菜似的评估方式不敢苟同,“父皇,儿臣现在一心向学,没有什么儿女情长的心思。” 殿内的气氛一时间凝滞了,元康帝冷笑数声,说道:“你就是没有这个心思,也得给朕有!” 叶则心里“咯噔——”一声,已然猜到元康帝为什么会有此一说了。 果不其然,元康帝开口了。 “你与厉寒朔可以是至交好友,但绝不能越雷池半步!你是朕最疼爱的孩子,朕舍不得罚你,那厉寒朔就少不得要受苦了!他既然敢勾引你走上歧途,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叶则:“……” ——他怎么都没法把“勾引”二字和“厉寒朔”之间划上等号。 元康帝怒气冲冲地说完这一番话,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咳咳咳……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你皇兄就会下旨为你与左相嫡长女赐婚。” 叶则低眉垂眼,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与厉寒朔相处的回忆。 那些回忆是黑暗的,但也是温暖的——有厉寒朔坚实的胸膛、也有厉寒朔修长的大手、还有厉寒朔雕刻得活灵活现的各式木雕…… 他这才恍然察觉,原来他与厉寒朔之间已经有了那么多羁绊、那么多回忆。 ——这个时候若是再欺骗自己,未免就显得太过可笑! 叶则抬眼直视着元康帝,眼瞳清澈幽亮,十分坚定地说:“父皇,请恕儿臣难以从命。” 他的回答完全不在元康帝的意料之内,元康帝微微一怔过后便是暴怒,“难不成你还真与厉寒朔那小子有私情?” 叶则:“……儿臣至多不过五年好活,何必要牵累他人?” 元康帝又是心痛又是无奈,“你不愿意也就罢了,为何总要说些戳心窝的话?你就算喜欢厉寒朔,不愿娶妻,也不要这般咒自己啊。” 叶则很平静地说:“儿臣所言,句句是真。” 眼看自家皇儿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脾气上来了,元康帝气得口不择言:“行了,总而言之,你就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朕告诉你,一个月后你就乖乖地和左相嫡长女订亲。朕看你是在国子监呆久了,疏于教导不通人事,才会走上歧途!厉寒朔再好,他能为你传宗接代,能给你生个一儿半女吗?” 叶则嘴角抽了抽:“……这个真不能。” 元康帝真是要被他给气笑了,“朕当然知道他不能!你朋友不多,朕就不阻拦你们相见了。反正再过十来天,他就会滚到边疆去了,到时候没有传召不得回帝都,朕看你们还怎么乱来。” 叶则神色淡淡地说:“我们没有乱来。” 元康帝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嗤笑道:“胡说八道!” 叶则:“……” ——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 似乎是为了弥补叶则这么多年来缺席的人事教导,元康帝大手一挥,就把十五个风姿各有不同的美人儿送到了昭光殿。 天知道叶则睡意朦胧间感觉到有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正在抚摸自己的时候,他心里有多惊悚! 他一把紧箍住身上美人儿纤细的手腕,翻身一压,已然抽出了挂在床榻内壁上的一把长剑,精准而迅速地横在了美人儿的玉颈上。 短促的一声尖叫之后,徒遭无妄之灾的美人儿哀声求饶,被他反扣在背后的双手疼得发颤,“瑞安亲王殿下……啊,您轻点……” 叶则一脸黑线,如果说前一刻他还在怀疑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刺客,现在他已经疑窦全消了,“……本王什么都还没做,你作甚叫得这么惹人遐思?” 美人儿一脸委屈,“……殿下,奴婢是被太上皇派来教导您人事的。” 叶则无语半晌,觉得元康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就你一个?” 美人儿一边用纤长细嫩的大腿磨蹭着他,一边语气哀怨地说:“太上皇为您选了十五个通房婢女,您若是不喜欢奴婢,奴婢这就去叫其他姊妹来伺候您。” 叶则被她蹭得浑身不自在,他面无表情站起身来,收剑还鞘,“你出去罢。” 美人儿坐起身来,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说道:“那奴婢去叫……” “你会叫·床罢?”叶则突然问道。 “……啊?会、会啊!”美人儿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清冷禁·欲的五皇子殿下会问出这么劲爆的问题,登时有些害羞地垂下了眼睫。 可惜,这一幅春·色撩人的景象却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叶则对此根本就是无动于衷。 “很好。”他微微颔首,说道:“那你就坐到那张凳子上,能喊多久就喊多久。” 美人儿一脸呆滞,以为自己是听岔了,“五殿下,您、您说什么?” 叶则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方才所说的话,而后问道:“这回听清了吗?” 美人儿一脸恍惚地点点头,半晌后反应过来,欲哭无泪道:“可是,这样奴婢交不了差啊……” “剩下的问题,本王自会解决。” 叶则重新闭目躺在了床榻上,丝毫没有理会寝殿内另一个人的打算。 美人儿瞧了瞧他清艳的面容,终于还是依言坐在了凳子上,张口吟·哦:“啊……殿下,您慢点儿……嗯啊……殿下,您好勇猛……” 叶则:“……” ***** 得知叶则收下了一个通房婢女,元康帝心下甚慰——他就知道,少年人血气方刚,经不起撩·拨,派遣几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过去,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总管太监林公公笑眯眯地说:“听萤火所言,瑞安亲王殿下昨夜可是大战了两个时辰方才休止,那位美人儿的声音都喊哑了,今早出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元康帝朗笑道:“不愧是朕的孩子!” 元康帝绝对没想到美人儿虽然声音沙哑、双腿发软,但是除了最开始大行挑·逗之举的时候挨到了床边,之后却是连叶则的床榻都没能上去。 叶则为了不露破绽,甚至还往手臂上割了一刀,把血滴在洁白的帕子上,让那个美人儿得以交差。 之后的几天,夜夜如此。 元康帝有意让厉寒朔知晓此事,便命安插在镇国公府的眼线将此事披露出去。 厉寒朔即便知道那人是元康帝的眼线,也不能做什么——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 不过,厉寒朔的反应却是出人意料地平静。 他依然按部就班地上朝,下朝之后就去练兵。 此次回到帝都,厉寒朔被明武帝封为了正二品的镇国大将军,不日便要率军再次前往边疆驻守。 这一回他的官职堪与曾经的上司韩将军平起平坐,韩将军的驻地在凉州,他的驻地则在与凉州比邻而居的苍州。每一个州都有两个正二品的大将军驻守,但是他们的年纪资历无不高出厉寒朔一大截。 厉寒朔今年才十八岁,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得到正二品的武官职位,依靠的绝不是祖上的荫蔽。 在凉州为韩将军效力的半年中,他卓越的军事能力和勇猛的杀敌表现都被人看在眼中。 一开始的时候,凉州失了大半,韩将军作为驻守凉州的大将军之一难辞其咎。但厉寒朔在收复凉州的战役中率兵多次逼退琅琊军,以最少的人员伤亡获取了最大的胜利,韩将军对他自然是感激不尽。 此次他能被封为镇国大将军,不仅是因为他有显赫的军功在前,也有韩将军联合其他几位大将军极力推荐的原因。 厉寒朔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元康帝一向欣赏这种胸怀乾坤之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他也不想寒了臣子的心。 观察几日后,见厉寒朔日常作息都没有什么变化,也并无失态之举,元康帝就放下了心。 明武帝大婚之时,叶则向国子监请了几日假期。 现下时间已到,他自然是要回国子监了。 回到国子监的第三日,叶则收到了淮晋侯的邀请函。 ***** 马车内,叶则与厉寒朔面对面坐着。 厉寒朔身高腿长,一伸手臂就能把叶则抱了个满怀。 两人坐在空间不算宽敞的马车内,难免会有肢体接触。再加上两人心里本就对彼此有着难以言喻的情愫,这逼仄的小小空间内顿时平添几分暧昧。 叶则淡定地笑问:“这次请我去镇国公府,可是有什么事?” 厉寒朔不答反问:“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他语气古怪,让叶则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厉寒朔为何会是这么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了。 “瑞安亲王美人在怀,想来是早就忘了我这一号人。” 叶则忍不住弯唇笑道:“虽有美人相伴,但也不敢忘记淮晋侯。” 厉寒朔心头火起,他告诫自己要忍耐,等叶则到了镇国公府,再来算账也不迟。可是,看着对方桃花眼中的笑意,他却是一分一秒也无法再忍了! “殿下!”厉寒朔压低声音,一把握住叶则的手臂,将他拉到身前,语气有几分咬牙切齿。 叶则手臂上还未痊愈的伤口恰好被他压住,疼得脸色一白。他甩了几下都没能甩开厉寒朔的手,不禁怒道:“厉寒朔,松手!” 厉寒朔遭到呵斥,微微松开了手,心里又是痛又是委屈。 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了镇国公府,一前一后下了马车,而后脸色不虞地走到了厉寒朔的书房。 书房大门甫一关上,厉寒朔就牵住了叶则的手,扭开机关,将他拉进了一个放置着数十颗夜明珠的密室。 “阿则……你让她碰了你吗?” 他的声音沉而冷,让叶则心头惴惴不安。 “寒朔,你……唔!” 厉寒朔不由分说地将叶则摁在了墙壁上,在对方唇上惩罚性地咬了一下,而后开始大肆进攻。 他纠缠着叶则的唇舌,吻得对方喘不过气,只能浑身发软地被他抱在怀里,仰头承受着他狂风骤雨般的深吻。 叶则一开始其实是被动的,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厉寒朔的热情也有了回应。 两人唇分之际,叶则眼角飞红,嘴角流下了一道晶亮的液体,以往的清冷禁·欲早已没了踪影,只剩下靡·丽之态。 厉寒朔轻轻舔吻着他的嘴角,一手搂着他纤细的腰,另一只手悄然钻进了他的衣袍。 “她吻过你了?她有没有碰过你这里?嗯?” 他指尖把玩着叶则胸前的一点,让叶则在承受过痛感之后,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刺激感。 叶则忍住几欲溢出嘴唇的呻·吟,微微喘息着说:“没、没有……你别碰了!” 厉寒朔冷笑道:“我碰不得,她就能碰了?” 叶则简直想一榔头捶死厉寒朔,“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话一出口,他就感觉到厉寒朔揉捏的动作更重了几分,真是祸从口出! 厉寒朔垂眸看着他,语带笑意:“阿则,你好像要哭出来了。” 叶则浑身发颤,羞耻难当地咬牙道:“……除了你这个混蛋,没有人敢碰我!” 厉寒朔停下了动作,温柔地亲了亲他紧紧阖上的眼眸,感觉到了他眼睫上微微的湿润。 这下,厉寒朔是真的有些慌了。 “阿则,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想让你哭的!” 叶则:“……” “在你我相遇之前,你的一切过往我都不会追究。虽然我会在乎你是不是曾经与他人耳鬓厮磨,但只要今后你是属于我一人的,其他的我全都不介意。” 叶则无语:“……你我相遇的时候,我才五岁。” 厉寒朔:“……” 他动作利索地理好了叶则的衣袍,不一会儿,衣衫不整的五皇子殿下又恢复了往日清冷禁·欲、一丝不苟的模样。 厉寒朔抱紧了叶则,下颌蹭着他的发顶,说:“阿则,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叶则神色淡漠:“不要告诉我是你。” 厉寒朔:“……礼物是我不好吗?你干嘛一脸嫌弃?” 叶则冷笑一声,厉寒朔只得无奈地牵过他的手,将他带到了暗室中央。 暗室中央有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座巨型浮雕。 厉寒朔握着叶则的手,一寸一寸地抚摸过这座浮雕。 “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听父亲说,我出生的时候,正是琅琊国与邺朝两军交战之时。母亲在苍澜城待产,闻得父亲伤重不治,情绪激动之下就早产了。” 叶则微微侧过头,说道:“你看起来不像早产儿。” 厉寒朔“嗯”了一声,笑道:“要是像你一样,我还怎么保护你?” 闻言,叶则毫不客气地将手肘向后一捣。厉寒朔不闪不避,受了这一击后,捉着他的手继续摸索浮雕。 ——险峻的山川河流、高耸的悬崖峭壁、沧桑的戈壁石滩…… ——荒原大漠、万仞孤城…… “阿则,我曾说过要为你画出边疆风貌。你看不见了,我就把所见所闻都刻下来,我就是你的眼睛……” 叶则垂下眼眸,忽然转过身去仰头望向他,“寒朔,谢……” 厉寒朔以吻封缄,将叶则的话堵在了嘴里。见他安静下来了,厉寒朔才说道:“你永远不必对我言谢。” 叶则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寒朔,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厉寒朔也微微翘起嘴角,“嗯?” “再过约莫二十天,皇兄会为我和钟凝钰赐婚。” 厉寒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握着叶则的那只手不由加大了力气。 叶则的手被他攥得生疼,但也并不挣扎,只是淡淡地笑道:“……所以,我们私奔罢。” ——私……私奔? 厉寒朔一时呆住了。 第99章 【失忆的真相·一】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近几日来,帝星首都的天气十分沉闷压抑,叫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刚刚脱离游戏世界的晴天站在窗前看着雷云滚滚、黑云压城的天空,闪烁的白色电光照耀着她娇俏的面容,显露出一种有别于往常的沉静。 創世游戏公司的窗户玻璃隔音效果非常好,窗外风雨欲来、雷声大作,里面却是一片安宁,静得只能听见自己轻细的呼吸声。 这个执行间被分割为五个部分,即四个穿梭舱所在的小隔间和公用的客厅。当然,说小其实也不小,因为现在的空间拓展技术已经足够成熟,哪怕实际上占地面积只有五、六平方米的房间,也能通过合理的建筑设计创造出二十几平方米的空间。 不过,能够像叶则一样年纪轻轻就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执行间的游戏测试员,毕竟还是属于少数。 晴天心不在焉地咬着一管营养剂,低头看着創世游戏公司大楼下面的林荫街道和悬浮于半空的飞行车道,不禁又想起了一年前初次邂逅叶则的经历。 那时候的她刚刚失恋,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之后就失魂落魄地开着光驱飞行车回家,结果半途就出了车祸,撞到了叶则的光驱飞行车。 所幸叶则车技高超闪避及时,他的光驱飞行车又经过了特殊改造,并未受到重伤。反倒是晴天自己伤得不轻,半昏迷在驾驶座上,最后被不计前嫌的叶则送进了医院救治。 在那之后,晴天就想方设法地加入了創世游戏公司。她的精神力值为a级,虽然不及叶则,但是担任一个游戏测试员还是绰绰有余的。 吸食完了一管营养剂,晴天恍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酝酿多时的倾盆大雨已经从天而降。 豆大的雨滴噼噼啪啪砸在眼前的玻璃窗户上,朝下望去之时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恍如另一个世界的倒影。 晴天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往执行间外走去,走廊内空无一人。她所在的执行间与叶则的执行间同在一层楼,每当经过他的执行间大门时,她就会忍不住停下来驻足,这一次也不例外。 ——叶则的执行间已经封闭四天了。 晴天失望地叹了口气,走到光驱能源电梯前按了下楼的按键,静心等候。 她正低头想要摸出自己的光脑看看今天的新闻,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忽然回响在了耳际!这是游戏测试员被强行弹出游戏世界,精神力遭到重创时才会响起的紧急鸣笛! 晴天脸色煞白,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她猛地扭头看去,便看见两个医用机器人抬着一副担架飞快地往她的方向跑来,与她擦身而过,进入了医用光梯! 那个躺在担架上脸色惨白的人是叶则! ***** 在上一次与叶则不欢而散之后,西德尼·尤利赛斯就后悔了。他不该对叶则大吼大叫,这样粗鲁的举动只会将对方推得更远。 但是要他立刻开口道歉,他也拉不下脸来。 所幸叶则为了躲避风头跑去了帕拉斯星旅行,一回来又投入了工作当中,这段时间正好可以当做缓冲地带。 西德尼·尤利赛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落。在遇见叶则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一颗真心会被人如此践踏!可是,叶则的出现简直像是老天爷在惩罚他往日的风流多情一样,让他尝尽了求而不得、思之欲狂的痛苦! 作为军部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西德尼·尤利赛斯虽然刚刚回到帝星不久,但是需要他接手的工作不少,压根没有多少时间伤春悲秋。 可他即便人不在叶则身边,却也时时刻刻关注着对方的动向,生怕错过一丁点儿与之有关的消息。 因此,在得知自己的心上人由于精神力受到重创不得不住院疗养之后,西德尼·尤利赛斯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便带着慰问品和一束鲜花去了帝星首都医院。 结果到了医院一看,他才发现自己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叶则依旧昏迷着,没有丝毫将要清醒过来的迹象。 帝星首都医院的精神力科保密性极高,除非西德尼·尤利赛斯动用他作为少将的权力,否则就算是他也无法通过医疗数据系统刺探病人的具体病情。 负责看护叶则的护士看了看他的神色,说道:“叶先生已经昏迷七天了,如果他再不醒来的话,兴许要永远沉睡下去了。尤利赛斯少将,请您务必要做好心理准备。” “……永远?”西德尼·尤利赛斯站在叶则的病床边,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问道:“他为什么醒不过来?” 护士心有戚戚然地叹了口气,说道:“除了精神力遭受重创的原因之外,还有他不愿意醒来的因素。游戏测试员这个工作虽然福利多,但是风险实在太大了,今年医院已经接收了十几个这样的病人,他们的亲朋好友都十分悲痛……您、您一定要振作起来。” 显然,她是信了银河娱乐频道上胡诌的谣言,以为西德尼·尤利赛斯和叶则是一对爱情长跑多年的苦命情侣。 西德尼·尤利赛斯闻言沉默半晌,不知在想什么。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则苍白的病容,对静候在旁的护士说道:“你出去吧,我在这里陪他一会儿。” 护士点了点头,转身出门,小心翼翼地阖上了房门。 西德尼·尤利赛斯环顾四周一圈,将带来的鲜花□□了床头柜上的花瓶之中,而后轻手轻脚地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病床边,目光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叶则的面容。 在他的印象里,叶则从未流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副冷静淡漠的样子,心肠像是百炼钢铁铸就而成的,从来不会动容失态。 他还未遇见叶则的时候,就是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浪子,自然清楚叶则疏冷的态度已经明确表达了对他的不喜。 一个聪明人,应当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趁早抽身,以免付出一片真心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但是,西德尼·尤利赛斯不愿意死心,在没有遇见那个牵动着他的神魂的人之前,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说放手就放手。可一旦尝过了为一个人欢欣喜悦、悲伤痛苦的感觉之后,深植在骨髓中的毒·瘾就再难以根除。 西德尼·尤利赛斯伸手小心翼翼地抚着叶则的脸庞,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微凉光滑的肌肤,失神喃喃道:“你要是永远都这么乖巧……倒也很好……” 叶则的容貌真是好看得很,眉眼清隽似水墨绘就而成,睫羽纤长浓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就算再冷漠,一双多情似醉的桃花眼也会为他增添几分冷艳之色。 哪怕他现在一脸病容,双眼紧闭,嘴唇还有些起皮,也依旧让人想要一口亲上去染红他浅色的薄唇。 西德尼·尤利赛斯不由屏住了呼吸,目光迷醉地望着叶则的面容,轻轻握住了他搭在被面上的手,慢慢俯下身去。 就在此时,叶则忽地睁开眼睛,双目如电,冷冰冰地看着他,开口问道:“你想做什么?尤利赛斯少将。” ——他居然没有陷入昏迷! “……你在问什么傻话?”西德尼·尤利赛斯动作微微一顿之后,便温和地笑了起来,紧握着他的手腕将他禁锢在病床上,“我当然是要亲你了,阿则。” 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接近过,这种抬一抬手就能触摸到心爱之人的感觉实在奇妙无比,让人上瘾。 压制住叶则微弱的挣扎对于这个共和联邦少将而言,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他低头对着叶则的嘴唇就吻了下去。 叶则慌忙侧过脸去,立刻便感觉到有一个炙热的吻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他不由一阵反胃,嫌恶道:“滚开!” 盖在他身上的被子由于激烈的挣扎变得凌乱,他侧过脸极力躲避时,纤细白皙的颈项暴露在西德尼·尤利赛斯眼前,上面浮现出青色的血管,竟有一种凄美冶艳之感。 却没想到他越是这般不情不愿地挣扎,西德尼·尤利赛斯心中越是暴戾横生。他出身权贵,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中的天之骄子,哪个人敢给他甩脸色看? 他放下身段追求了叶则那么多年,一直渴望着得到对方的垂青,彻彻底底地拥有这个人。八年的时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可是这个人对他永远都是一副不假辞色的样子,一副心肠冷硬到了极点! 他的亲吻对他来说那么难以接受吗?他想要对他掏心掏肺地好,可是他却连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他! 西德尼·尤利赛斯冷笑道:“阿则,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愈是回想起过去被叶则如何冷眼相待,他心里愈是愤懑难平,正想要低头狠狠咬住对方的脖颈发泄一通,手背上却忽然一阵刺痛。 西德尼·尤利赛斯望向自己的手背,只见一根闪烁着冷冷银光的长针刺进了他的血管中。未及多想,他眼前一阵发黑,彻底晕迷过去。 叶则大口喘着气,双目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半晌,才略微疲倦地闭了闭眼睛。肾上腺素褪去之后,他浑身脱力,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 感觉到西德尼·尤利赛斯温热的呼吸吹拂在颈侧,叶则心里一阵恶心,连忙手脚并用将他沉重的身躯从病床上掀了下去。 他本不该轻易地暴露自己已经清醒过来的事情,但是他实在无法忍耐除了那人以外的人对他动手动脚! 回想起三天前意识清醒之时听到的声音,叶则不由抓紧了身上的棉被,指节微微泛白。 ***** 一片浓稠的黑暗中,叶则感觉到自己在不停地下坠!他浑身发烫,大脑抽疼,仿佛有一个人正拿着铁榔头往他的颅骨之中敲钉子! 无数个声音如汹涌澎湃的海浪向他打来,而他无能为力,只能被吞噬殆尽,溺亡于黑暗的沼泽之中。 耳边有一道低沉温柔的声音在絮语,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阿则,你要是死了,我也绝不苟活……我要你死不瞑目! ——我要你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 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揪着,疼得他想要痛哭流涕,他用力挣扎着,却怎么都无法逃开那诅咒般如影随形的声音。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不要!不要!求你了啊啊啊啊啊—— 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糟糕,快给他打镇定剂!” 有人用力按住了他胡乱挥舞的手脚,铁箍般牢牢压制住他。 与此同时,一个男人低声说道:“昨天才刚刚打过一管,再这样下去,他会成·瘾的。” 女人哭道:“那你有别的办法吗?难道要看着他那么痛苦?我……反正我是狠不下心,呜呜呜呜啊——” 男人安慰道:“伊丽丝,你别担心。他会好起来的,你别忘了,他可是叶则啊!” 不一会儿,叶则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被针扎入,一管冰凉的液体流进了体内。他高热的身体逐渐降温,耳边嘈杂的声音也终于消失不见。 倦意如海潮袭来,很快,叶则就沉入了黑甜梦乡。 再度恢复意识,是他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当时正值深夜,他的清醒没有惊动任何人。 叶则额上冷汗涔涔,身体痉挛似的颤抖,他想到了脱离游戏世界时池韶司癫狂的神态,心如刀割。 他阖着双眼,泠泠月光透过玻璃窗户,照耀在他惨白的脸上,更衬得他犹如一缕艳鬼幽魂,风一吹就散。 忽然,叶则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眸光亮得惊人! 他想起了在他昏迷之时听到的两个声音属于谁,那一男一女的声音他曾隔着老板的办公室大门听过! ——他们一定与他丢失的记忆有关! 叶则决定按兵不动,暂时继续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守株待兔等那两个人送上门来。 没想到 第100章 【失忆的真相·二】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这是一个寻常的日子,若一定要说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那阴沉沉仿佛风雨欲来的昏暗天空了。 一大清早,睡梦中的贺梓轩就接到了父亲贺云峰打来的电话。 “梓轩,你爷爷进医院了,他想见见你。” 他猛地清醒过来,说道:“我马上就来。” 贺梓轩不敢多等,洗漱完毕换了衣服正要离开,却在经过叶则卧室大门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他小心翼翼地拧开了门把,轻手轻脚地走到叶则的床前,看着对方安静柔和的睡颜。 近来,他总有些患得患失的感觉。每一次离开前,都要确认一下对方是否依然在身边才能安心。 贺梓轩俯身亲了亲叶则的额头,却不曾想睡梦中的少年眼睫微微颤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贺梓轩温柔地说道:“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嗯,你有事出去?” “家里出了点事。” “那你快去吧。” 贺梓轩道:“好歹要给我一个早安吻吧?” 叶则桃花眼半寐,在对方凑过来的时候,才扬起下巴啄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说道:“再见,梓轩。” “晚上见,阿则。” 贺梓轩伸手理了一下他的头发,这才直起身向外走去。 叶则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他轻轻叹了一声,起床洗漱收拾东西。 为了不引起贺梓轩的怀疑,他先前并没有收拾自己的行李。 所幸他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整理好了。 整装待发之际,一袭风衣的叶则坐在书桌前,落笔写了一封简短的辞别信。 然后,他将这封辞别信夹在了一本钢琴乐谱中,放到了贺梓轩卧室的书架上。 叶则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这间住了大半年的宿舍,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 走出一号王子楼没多久,大雨就倾盆而下。 叶则撑开了随身携带的雨伞,一刻不停地朝前走去。 经过柳色青青的未名湖畔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情景——每一个画面中都有贺梓轩的身影。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奇怪,不过是短短将近四年的时光,为什么他会将与贺梓轩相处的点点滴滴记得那么清楚?排除他天生记忆力超群的因素,也许就是那所谓的感情在作祟吧? 毕竟,被他遗忘的任务目标可不在少数。 “叶则!叶则!——” 雨声中,一个模糊的女声传入耳际。 叶则回头看去,是许久未见的梁雪莹。 她一身浅色系长裙被雨水完全淋湿,紧紧贴着皮肤,露出了迷人的身体曲线。 叶则在她跑到身前的时候,将雨伞往她的方向倾斜了些。 “有事吗?” 梁雪莹平复着急促的呼吸,缓过气来才问道:“我看到了你的退学申请,你为什么要退学?” 她一大早去教务处帮忙整理东西,看到了一份署名为叶则的退学申请书时就忍不住偷偷打开来,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叶则。 在得到答案之后,她一时脑热就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开,想要找到叶则跟他当面对质。 梁雪莹一路向着一号王子楼飞奔而去,没想到中途就看到了正拖着行李箱朝校外走去的叶则。 于是便有了以上一番对话。 ***** 梁雪莹的问话让叶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说道:“我的确递交了退学申请书,不过,这与你无关吧?” 梁雪莹仰头看着他,冻得发白的俏脸上满是倔强之色,“你有没有告诉贺梓轩?他知道这件事吗?” 叶则淡淡说道:“他会知道的。” “哈!他会知道?”梁雪莹讥讽地笑道:“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着他?为什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要瞒着他?你退学是想要去哪里?你……阿嚏——” 她连忙捂住口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柔弱的身躯在料峭春风中抖得像是不堪暴雨击打的娇花。 叶则脱下身上的风衣,丢到她怀里,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说道:“穿上。我送你到那边的图书馆去,门口有公用的流动雨伞。” 梁雪莹一边将带着暖意的风衣裹在身上,一边追问道:“你、你还没回答我呢!快点说啊!喂,走慢一点!” 叶则放慢了脚步,睨她一眼,说道:“你太多管闲事了。” 梁雪莹张口便要呛声,却在看到他冰雪般的侧颜时哑火了。 她尝试着换位思考,猜测道:“喂,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 叶则没有理会她。 图书馆距离两人碰面的地点不远,叶则很快就将落汤鸡小姐送到了目的地。 梁雪莹依然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 叶则本来心情就有些低落,她这样吵吵嚷嚷,让他颇觉厌烦。 “梁小姐,这样刺探他人*,可不是一个教养良好的女孩该做的事情。我和他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置啄。” 梁雪莹拿起一把流动雨伞,反驳道:“你当我愿意多事啊?我是在确定你是不是真的要滚蛋了,那样我好趁虚而入。你怕了吧?我自己想一想都觉得害怕。喂,你怎么不说话?” 她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空无一人。再扭头一看,叶则颀长的身影已在雨幕中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梁雪莹:“……混蛋!” 她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给贺梓轩打个电话好了。 ***** 贺梓轩啜饮了一口咖啡,眉目间有些不耐之色。 他没想到贺云峰会用那种借口骗他去了医院,又让保镖把他押到了这间咖啡厅来与人相亲。 ——何其可笑的做法! 对面的女孩面带羞涩的红晕,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平常喜欢做什么事情?” 贺梓轩冷淡地回答:“反正不会喜欢坐在这里和你相亲。” 女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她话中已经带了哭腔。 这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贺梓轩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梁雪莹。 他直接按了拒接,但是没过一会儿,来电铃声又响了起来。 贺梓轩烦不胜烦地再次按了拒绝接听,想了想,他决定把梁雪莹的手机号码拖到黑名单里面去。 等他把手机界面解锁之后,就看到了一条来自梁雪莹的短信。 【梁雪莹:贺梓轩,叶则退学了,我刚才看到他拖着行李箱往校门外走。】 贺梓轩的脑袋“嗡——”地一声乱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扫了一眼周遭严阵以待的保镖们。他对眼前的女孩说道:“我先去一趟厕所,失陪了。” 没等女孩反应过来,他就疾步向着厕所的方向走去。 几个坐在周围假装客人的保镖面面相觑,其中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 这边厢,叶则已经抵达京城国际机场。 另一边,贺梓轩甩开了紧追不舍的保镖们,驱车赶往了京大。 途中,他拨打电话拜托一个在公安局里任职的朋友调了道路监控,探查叶则的去向。 抵达京大后,贺梓轩跳下车一路疾奔回到宿舍,拉开叶则的房门一看—— 室内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物品摆放都十分井然有序。 但他仍然发现有一些对于叶则来说意义重大的东西不见了——书桌上的全家福相框、书架上自己所赠的一本画册以及这学期他刚刚送出的一尊木雕。 贺梓轩拉开叶则的衣柜看了看,里面已经空了大半。 他的心仿佛也空了。 ——阿则应该不会那么绝情吧?至少会留一些只言片语给自己。 抱着这样的念头,贺梓轩在宿舍里面开始了疯狂的地毯式搜寻,终于从自己卧室书架上的一本钢琴乐谱里找到了叶则留下的辞别信。 信中的内容很简短,寥寥数语就轻描淡写地道了别、分了手。 贺梓轩看得心里火冒三丈,幽邃的黑眸中隐有血色翻涌。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贺梓轩接通了电话,是帮忙查询叶则去向的朋友打来的。 “你要找的那个人在京城国际机场。” 在知道叶则乘坐的出租车车牌号之后,那位朋友又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目的地。 “谢了,以后请你吃饭。” “不用客气。” 贺梓轩挂断了电话,向着楼下跑去。 跑出一号王子楼没多远,他就看到了守株待兔等候在自己座驾旁的保镖们——那几个一直机敏地观察四周的保镖也看到了鹤立鸡群般耀眼瞩目的贺梓轩,立刻就追了过来。 贺梓轩拔腿就跑,快得像一道闪电。 他眼尖地看到了不远处正打开驾驶座一侧车门的男人,加快了速度冲过去,一把抢过车钥匙发动汽车。 “不好意思,借车一用。” 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的倒霉蛋满目茫然地抬起眼来,就看到自己的爱车已经绝尘而去。 他连忙追赶上去,大喊道:“喂!——那是我的车啊!混蛋!停下来!” 贺梓轩驱车驶向了京城国际机场,同时打电话找人帮忙查了叶则的航班。 半途中,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航班信息:ua850747,起飞时间9:00,目的地芝加哥。】 现在已经八点三十四,他的时间不多了。 贺梓轩踩下油门,加快了车速。 ***** 虽然说下了暴雨,但由于并不是强对流天气,也没有无法预测的风切变,所以叶则搭乘的飞机依然还是准时准点地起飞。 叶则看了看腕表,还有十分钟飞机就要离开地面了。 他双手交握搭在腹部,脑袋靠着枕头闭目养神。 抵达芝加哥后,他还要转乘飞机到罗彻斯特机场。 将近一天的空中旅程,会让许多人感到疲惫——近来总是失眠的叶则当然需要充分地利用这一段时间好好休息。 恍惚间,叶则似乎听到了贺梓轩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绝望而悲切。 他心里暗暗苦笑——看来自己还真是中毒不浅,连这种错觉都出现了。 九点钟,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 不一会儿,叶则就感觉到了一种失重感。 叶则的位置靠着机窗,他侧头看去,窗外的景色很快就从阴霾密布变成了晴空万里。 地面上的飞机场越来越远,变得豆粒般大小,最后从视线中消失。 ——再见了,贺梓轩。 ***** “阿则!阿则!叶则!——” 眼睁睁地看着叶则搭载的飞机穿破云霄的时候,贺梓轩一颗心直直地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什么叫三月之期已到?什么叫让一切退回原点? 他从来不知道,叶则竟然是那么狠心的一个人! 贺梓轩甩开桎梏着自己的两个保安,失魂落魄地朝机场外面走去。 大雨瓢泼,走入雨幕中的贺梓轩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分辨不清脸上肆意流淌的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亦或兼而有之。 雨水冰冷,那种跗骨之俎一般的阴寒之气让他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 回到车上,贺梓轩双手握着方向盘发呆。 衣袋里的手机在响动,他没有理会。 手机铃声停了一会儿,贺梓轩才发动了汽车,向着山顶别墅的方向驶去。 汽车上了高速公路的时候,手机又开始铃声大作。 这次贺梓轩接通了电话,听筒里面立刻就传来了贺云峰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赶紧给我回来!” “父亲,你是不是单独找过阿则?” 贺梓轩想起了约莫一周前的那一晚,平静地问道。 贺云峰冷笑,“你觉得是我逼走他的?” “如果不是……” “他躲你还来不及呢!贺梓轩,你清醒一点,你们两个是不会有结果的。我们这样的家庭,是绝对容不下异类的!” 贺梓轩失神道:“……异类?我只是……” ——我只是爱他。 一道刺眼的车灯晃过眼睛,他连忙转动方向盘想要避开迎面而来的一辆越野车。 但由于雨天路滑,失控的汽车直接撞到了路边的栏杆上,震得他头晕眼花、手脚剧痛。 贺云峰听到了那一边传来的刺耳声音,急忙问道:“梓轩!你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快点回答我!” 贺梓轩的意识渐渐模糊,温热的液体自额上流下。 眼眸闭合之际,他看到了一个虚幻的人影。 ——白衣墨发、清贵高华,恍若九天上神。 他微微弯起嘴角,低声喃喃:“阿则……” 第101章 【失忆的真相·三】 死者宜兰,年方十六,满枝楼艺妓一名,能歌善舞,尤以琴技高超闻名定安城。少女乃宜兰挚友巧秀,亦是满枝楼的艺妓。 “奴家巧秀,前天下午雷三爷去宜兰房内听琴,然后定好让宜兰今日去雷三爷的别院弹琴助兴,据说是雷三爷请了江湖好友宴饮。宜兰说带奴家去长长见识,奴家便陪着她去了别院。约莫戌时三刻,满枝楼来人接妾身回去,雷三爷留了宜兰过夜。他素来待宜兰甚好,也曾应允要纳宜兰为妾,奴家便放心离开了。奴家半途忆起落了一个香囊在宜兰那里,那香囊里的东西对奴家而言十分重要,奴家便让车夫折返回别院,谁想却看见雷三爷他……”说到这里,巧秀已经泣不成声。 她抬手拭去泪痕,继续说道:“雷三爷将宜兰绑了吊在梁上,奴家怕极,不敢进去阻止。本以为是他癖好异常,谁想他却害死了宜兰……” 影洛眉间微皱,说道:“你说的雷三爷是‘霜缺天刀雷无鸣’吗?” “正是。”巧秀点点头。 “雷无鸣此人向来为人磊落,不屑于欺男霸女之事,宜兰姑娘是否真是惨死在他手中还有待商榷。”影洛说着看向冷黯,却见她冷笑一下道:“这世上沽名钓誉之辈何其多,你同雷无鸣并无深交,又怎知他不是伪君子之流?” 影洛脸上没有怒色,只是淡淡说道:“真或假,去雷府中一探究竟便可明了。” 冷黯点头道:“的确如此,那影洛公子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说什么?那是……啊!——”萧逸迷迷糊糊醒来,睁眼扫视四周,当即被石床上那具无头女尸吓了一个激灵。 “住嘴。”冷黯抬手敲了他脑门一记,目光复又转向了影洛。 影洛在巧秀的殷切目光和冷黯淡漠的眼神下并未有任何的坐立不安之感,他瞥了一眼那死状凄惨的无头尸体,心下低低一叹。 即便不是为了寻得千虫花,他与冷黯同样不会对这件事放任不管。能做出如此兽行之人,就是遭受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倘若任其继续为祸,他们这些冷眼旁观之人不也是在助纣为虐吗? 冷黯突然向石床那边走了几步,巧秀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萧逸早在她转向石床的方向时便捂住了双眼。 冷黯将袈裟重新拉上去盖好,转过脸对影洛道:“影洛公子莫非还没想好?” “不”,影洛脸上是胜券在握的神色,“既然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巧秀姑娘,我们何不如来一个请君入瓮?” 冷黯的想法与影洛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她开口道:“巧秀姑娘手无缚鸡之力,恐遭凶手毒手,哪怕我们保护得再严密,若有疏漏又如何是好?不若找一个身形与巧秀姑娘相似且有自保能力的人来假扮她。” 影洛凝眉道:“如今时间紧迫,到何处去找人?看来只能……”他目光注视着冷黯,隐隐带着笑意。 “看来只能由冷黯你来假扮巧秀姑娘了!”萧逸兴致勃勃地说出了这个结论。 瞬间察觉有六道灼灼视线射在自己身上,冷黯头一次感觉到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苦闷。 在座的人类中,冷黯年方十三,身高比十五岁的巧秀高出些许,不过比起已经突破一米八大关的影洛来说,身材纤细、身高相仿的冷黯的确是假扮巧秀的最佳人选。 冷黯沉默了一下,垂死挣扎般淡淡说道:“我并未学习过易容之术。” 天纵奇才的影洛公子微微一笑,“无妨,此等雕虫小技在下恰好精通,冷公子不必担忧。” 他到底是怎么从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担忧之色的? 毕竟是冷黯提出这个想法的,到了这种地步她也不好拒绝,只得说道:“那就拜托影洛公子了。” 已经沦为背景板的巧秀姑娘用感激涕零的眼神看着两人,唯有察觉到其中暗潮汹涌的萧逸打了个寒噤,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可没忘记刚才是自己率先说出来那个坑爹结论的,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 影洛并没有托大,冷黯看着镜中的那张容颜,便知道他的易容之术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非眼神不同,镜中的少女几乎能以假乱真。 回到满枝楼的那天夜里,“巧秀姑娘”就病了,老鸨就算再不满也不能逼着她带病接客,若是过了病气给贵客可就得不偿失了。更何况巧秀素来善舞,于这一道着实天资过人,老鸨又怎么舍得让这棵摇钱树同自己有间隙呢? 真正的巧秀如今被影洛送到了城外一个农庄去暂避风头了,影洛则去调查宜兰之死的真相。冷黯也从老鸨口中套了话,说是宜兰已经被雷三爷赎了身接进府里当妾室去了。 “巧秀啊!再过两天你就要开·苞了,到时候可得要好好表现,妈妈我还指望你过活呢!”老鸨走进了巧秀的闺房说道,她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嗓音娇柔,一身风尘女子的艳丽。 冷黯:“……是。”看来要在两天内结束这个凶杀案,不然巧秀的开·苞夜难道还要她来顶替? “可怜见的,怎么脸色这般差?晚上你还要跳舞呢!记得拿胭脂把脸色弄得红润些。”老鸨脸凑了过来细细看着她,她差点忍不住要拔剑。 冷黯只能勉力一笑,没想到却被老鸨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笑得这么难看是想把客人全吓跑吗?学的东西都喂狗吃了啊?你心里纵是有千般不愿也得给我咽下去!你要是敢甩脸色给贵客看,你就仔细你的皮肉!”老鸨突然拔高的声音又变得柔和了,她笑道:“来,巧秀,再给妈妈笑一个看看。” 冷黯嘴角抽了抽,她思考了一下,想象着自己面前正站着风咏安那个顽皮爱娇的丫头。 她唇边自然而然溢出一缕清浅的笑来,眸中的柔光几乎要将人溺毙。 老鸨一晃神,旋即笑容满面道:“就是要这样笑!记住了吗?” “…记住了。”冷黯敛去笑容,模仿着巧秀那清甜柔美的声音说道。 接下来,老鸨又给她强调了一番要如何接待客人,如何令客人流连忘返不断掏钱,等冷黯将老鸨送出门时,她只觉得身心疲惫。 一个稚嫩的男孩声音响起,语带笑意,“我可算是涨姿势了!竟然有人敢和冷黯这么说话,而且她还活着离开了!” 说得好像她有多凶残似的,冷黯淡淡瞥过去一眼,萧逸霎时就被那森冷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萧逸干笑两声,背转过身去欣赏这少女闺阁的一片春·色。 ***** 任务期限已过十三日,而从定安城回到紫星城至少需要两天的时间,冷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婢女在她脸上涂涂抹抹,脑海里计算着时间。 “姑娘,你看如何?”婢女调整了水银镜的角度,恭恭敬敬侯在一边。 冷黯其实很想说“把妆卸了吧,闻着刺鼻”,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巧秀在满枝楼呆了十年,对这股脂粉味儿早就习惯了,更何况这副妆扮也的确是她所喜爱的。 “就这样吧。”冷黯眉尖微微一蹙,点点头让婢女退出房间。 很快便到了冷黯上场跳舞的时间,她就是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能砸了巧秀的招牌,所幸她从前在皇宫中看过不少宫廷乐舞,虽然没有刻意去记过,但对于过目不忘的她来说这已经足够混过去了。 然而就在冷黯迈着轻缓的步子徐徐走下盘旋的楼梯时,满枝楼的二楼传来了尖锐刺耳的惊叫,“来人啊!——杀人了!——”冷黯目光一寒,旋身便往上面跑去。 她“砰——”地一声推开屋门,鲜血从屏风后流出,快速地蔓延到了门槛这边来。那个尖叫的婢女已经吓昏过去,倒在了屏风旁边,她裙子上湿了大片,想来是被吓得失禁了。 冷黯绕过屏风,一眼便看见了床上那具被肢解过又拼凑好的无头女尸,那鲜血依然还在流,整个床榻都已经浸湿了。 凶手一定还没有跑远,在满枝楼附近潜伏的影洛定然不会叫他好过!冷黯眼带煞气,为自己的判断失误感到懊悔无比,一条人命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没了! 这时方才跟在冷黯身后的婢女也进来了,跟随在她身后的是一众闻声赶来的打手,那些个魁梧的大汉们看到这惨景都是一脸惊惧,有几个承受不住的甚至都干呕起来。 “吵什么吵!巧秀呢?给我出来……啊!——”絮絮叨叨的老鸨看到这血腥的杀人现场爆发出一声尖锐凄厉的叫声,几乎把房顶捅破。 “我的翠烟啊!你死的好惨呐!”老鸨缓过了神儿,哀叫着就要扑上去,不知是在为她失了一棵摇钱树而痛苦,还是真为了翠烟之死而悲号。 冷黯拦住她,在她的瞪视下开口道:“你看。” 老鸨仔细一看,密密麻麻的虫子在爬向翠烟的尸体,她抖抖索索要抱住冷黯的手臂,却扑了个空。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上下牙齿开始打颤,原本有几分艳色的脸上煞白一片,几乎摇摇欲坠。 “千虫花。”冷黯回答道,她上前几步站在床边观察。 伤口断面干净,凶手手法熟练,心理素质过硬,对人体构造具备一定的了解,才能够在短时间内将一个人肢解到这种程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两次杀人,依旧使用了千虫花花蜜麻醉死者,杀人手段也没有变化,是有意为之吗?既然敢在满枝楼杀死翠烟,想来凶手是确信自己能够逃掉。 “千虫花?不!”老鸨摇了摇头,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冷黯察觉到她声音中的不对劲,转过脸细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老鸨深吸了口气,挤出个笑来,“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巧秀,你跟我出来一下。” 冷黯轻轻一挑眉,看着她眼中的晦暗之色,从善如流地跟了过去。 老鸨叮嘱了打手们守在翠烟闺房门口,不要放任何人进去后,便带领冷黯来到了一间空无一人的屋子里。 将门扉掩上,她转过身看着端坐在桌边的冷黯,突然跪了下来朝着冷黯深深一拜。 “高人假扮巧秀想来是为了缉拿凶手,奴家感激不尽!” “是否能抓到凶手,还要看你的配合了。”冷黯不再伪装巧秀那清甜柔美的嗓音,一双眼冷厉地看着她。 “奴家定知无不言,还请高人放心。”老鸨又是深深一拜,而后直起身跪坐在地上开始述说。 ***** 满枝楼斜对角是一家茶馆,影洛在茶馆二楼听着说书喝着茶,桌上还有几碟样式精致的点心,活脱脱就是一个出来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公子哥儿。 “说到这美人儿啊,定安城有三大美人儿,第一个就是这满枝楼的艺妓宜兰,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不过如此!更绝妙的便是她的琴声,闻者无不动情……”说书人的声音被人打断了,听到宜兰这个名字后细细凝神的影洛不由朝着那个人看去。 那男子年近而立,眉眼间依稀有着风流轻狂之态,他说道:“宜兰算什么?她给弄晴姑娘提鞋都不配!” 茶馆内一时静了下来,却也没人反驳,那男子轻哧一声,“不过是长得与弄晴姑娘有七分相似,竟也被捧成了第一美人儿,真真好笑!” 相似?影洛眉头一皱,又听到另一个人说道:“说来这满枝楼还有一人同弄晴姑娘有几分相似,雷三爷对她亦是十分爱宠呢!” “是翠烟姑娘吧?也不知雷三爷这般作态是要给谁看呢!”又一个男声语带讽刺道。 影洛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在桌上放下一锭银子,急匆匆便下了楼。 此刻已是月半黄昏,他找到翠烟的闺阁时天色早就暗下来了。他隐匿了身形藏在梁上,一双冷锐幽邃的黑眸看向屏风之后,那翠烟姑娘睡得正酣。 影洛稍稍放下心来,然而下一刻他脸色就变了,变得冷凝如铁。 门外传来一个婢女的声音和规律的敲门声,“凝紫姑娘,奴婢进来为你梳洗了。” 凝紫姑娘?这不是翠烟的闺阁!见鬼,他被那个龟公骗了! 他怎么就忘了凶手可能有着过人的易容能力,而他竟然掉以轻心被一个调虎离山之计骗了。 影洛立马从窗口飞窜出去落在满枝楼房顶屋瓦之上,恰巧看见一个蒙面黑衣人从满枝楼二层的一个窗口窜出,他拿着一把雪亮的苗刀,手上拎着一个包袱。 刀尖粘稠的血液滴落,包袱也被深色的液体浸湿了。他显然也看到了影洛,拔脚便逃跑! 影洛立刻追了上去。 第102章 【失忆的真相·四】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为了增强高二年段各个新生班级的凝聚力,北城高中举办了一场高二的班级篮球联赛,这也算是一种惯例了。 贺梓轩作为校篮球队的主力成员之一兼副队长,可以说是其他班级眼中的劲敌。 不过在高二a班同学们的眼中,他就是妥妥的救世主。 叶则也加入了高二a班的篮球队,他打的位置是控球后卫,与贺梓轩打的小前锋有很大不同。 控球后卫往往是全队进攻的组织者,通过对球的控制来决定在恰当的时间传球给适合的球员,是球场上拿球机会最多的人。精准快速的传球能力、敏锐的判断能力、过硬的运球技术都是一个优秀的控球后卫所应该具备的素质。 而小前锋则是球队中最重要的得分者,他的任务就是得分、得分、再得分! 以上是叶则对这两个位置的看法。 “我觉得除了能力之外,身高也是决定性因素之一吧?一般来说,控球后卫都是由球队里身材最娇小的球员担任。” 投进一个完美的三分球之后,贺梓轩对擦肩而过的叶则这么说道。 叶则:“……” ——没错,他一米七六的身高在高二a班篮球队里面是垫底的。 “嘟嘟——” 裁判吹响了中场休息的哨声,双方队员回到各自的场区。 两个班级的比分定格在95:68,高二a班形势一片大好。 叶则拿了两瓶盐水,丢了一瓶给贺梓轩,而后便将自己手里那瓶打开,仰头灌了起来。 这是高二篮球联赛的四强赛,今天过后,便会诞生竞争冠军的两支队伍。 与高二a班争夺半决赛门票的是高二f班,高二年段一共有八个班级,前四个是理科班,后四个是文科班。 由于文科班女生所占比例较大,因此这类以男生为主的体育活动文科班并不占优势。 可以说,作为唯一一个杀入四强赛的文科班,高二f班所受到的瞩目更甚于其他三个理科班。 ***** 高二a班的休息区,五个穿着球衣的少年或站或坐,还有三个替补球员在旁静候。 “那个陈云倩到底是不是女的啊?”打中锋的男生抱怨道。 ——在上半场比赛中,陈云倩从他手中抄截走了好几个球。 他这句话道出了高二a班另外两位球员的心声,三人相视一眼皆是心有戚戚地看向了对面的场区。 对面的高二f班简直都要被娘子军淹没了,少女们都在对一个身穿六号红色球衣的女性球员嘘寒问暖,又是送水又是擦汗,待遇简直堪比皇帝。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二f班其他四位球员无人问津的凄凉景象。 三个球员兔死狐悲般地长叹一声,“好惨!” 叶则拧好盖子,说道:“她很特别。” 打中锋的男生哀嚎一声,难以置信地看他,“不是吧?原来你好这一口!” 没等叶则反驳,贺梓轩便开口了。 “别乱说。”他皱了眉,道:“……叶则有女朋友的。” ——说这句话的说,他心里其实隐隐有几分不快。 “叶则你藏得好深啊!我们竟然都没发现!”打大前锋的一个高壮少年说道。 “这种事情没必要到处宣传。”叶则语气淡淡道。 十分钟的中场休息时间过得很快,两队重整旗鼓,继续下半场比赛。 陈云倩的个子足有一米七二,在一干娇小的女孩子里面显得尤为高挑。她打的位置与叶则一样,都是控球后卫。不过,纵然她比许多男生都出色,还是不能与叶则争锋。 下半场的比赛显然比上半场更加激烈,两队比分胶着上升,谁都不想输人一筹!但事实上,高二f班显然已露颓势。 “防住他!”一声厉喝,来自高二f班的队长。 得到队长的指示,两个身穿红色球衣的球员紧逼着叶则,以防他投球或者传球。 这个时候,不消多说,被人盯梢的贺梓轩立刻就加快了速度摆脱盯防,冲过来接应他。 两人默契无间的配合在前面几场比赛中让对手吃尽了苦头,因此贺梓轩一过来,对叶则紧逼防守的两个红衣球员就有点分神了。 趁此机会,叶则以精妙的假动作晃过对方球员,迅速地将篮球投向篮筐内。 “啪——”接近篮筐的篮球被一只手打了下来,是f班的中锋。 投篮失败,叶则脸上并未露出失望之色。 因为——下一瞬,篮球仍在空中的时候,及时赶到的贺梓轩一跃而起,重新将篮球补进篮内! 比分变为136:85,比赛时间还剩三分钟。 “干得漂亮!” “你也是!” 擦肩而过的瞬间,叶则与贺梓轩相互击掌庆贺,两张年轻的面容上同时露出了笑容。 ***** 高二f班最终还是以巨大的分数差距输给了高二a班,止步于四强赛。 高二篮球联赛的决赛定在了周五下午三点钟,比赛双方是高二a班与高二b班。 9725琴房内,叶则正在练琴。 一年时间已过,他的钢琴弹奏技巧终于从惨不忍睹变得流畅精湛。 此刻他一袭英伦式校服,微阖着眼眸端坐在黑色烤漆的钢琴前弹奏的模样,看起来美好得像是童话中的王子殿下。 贺梓轩的画架和画具早在高二开学初的时候,就从9316画室搬到了9725琴房,现在这里是两个人共用的场所。 叶则在他提出搬画室的时候就问道:“搬到七楼不嫌麻烦吗?” 贺梓轩答非所问:“你的琴技还要磨练,我离你近一点也好指导。钢琴搬下去太麻烦了,所以就搬我的东西吧。” ——真实的原因,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叶则这一曲《鬼火》弹完之后,额上已微微沁出汗来。 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鬼火》拥有高难的双音技术,不但技术刁钻,还必须弹得轻灵有趣方能折服听众。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弹奏这首难度超高的钢琴曲还是有些勉强了。 站在画架后面的贺梓轩说道:“进步很大,先休息一会儿吧。” 叶则“嗯”了一声,而后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是前不久他与薄璐璐合奏的《爱的礼赞》。 ——也是他为薄璐璐特设的来电铃声。 “阿则,抱歉呐!周五那天家里有事情,不能来看你比赛了。” 接通电话后,薄璐璐柔软的声音传来。 “没关系,那你周末有空吗?璐璐。”叶则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继而询问道。与此同时,他的眼角余光却看向了被画架挡住大半个身体的贺梓轩。 对方依旧有条不紊地执着画笔,在纸张上面绘画。 “当然有空!”薄璐璐话一说完,可能是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便沉默了一会儿。 叶则没让两人间的气氛沉寂下来,他说道:“你上回不是说想听音乐剧吗?我买好了门票,就是这周末的。” “阿则好棒!最爱你了!” 薄璐璐忘乎所以然的表现让叶则觉得有些好笑。 接下来,这对聚少离多的情侣又聊了好些话题,挂断电话的时候两人都很是依依不舍。 琴房内一时又安静下来,只有画笔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响。 叶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钢琴键,语气遗憾地开口道:“本来想在周五那天把璐璐介绍给你,可惜她有事情不能来。” 琴房里只有两个人,他说话的对象显然就是自刚才起就紧抿嘴唇、沉默不语的贺梓轩。 “这有什么关系?”贺梓轩冷淡地开口,这是他一贯的语气,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她是你的女朋友,又不是我的。” ——虽然阿则很少提起自己的女朋友,他也只知道那个女孩子叫做璐璐……或者是露露?这些都无关紧要,让他觉得刺眼的是阿则脸上温柔的笑容。 听到他的话,叶则清艳的脸上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你这语气好像吃醋。放心,我不会因为交了女朋友就忽略好朋友的。” 贺梓轩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叶则也不在意,只是将视线放回了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继续练琴。 他与薄璐璐交往已有五个月了,与他形影不离的贺梓轩至今仍未见过薄璐璐,这是他刻意造成的结果。 ——根据人物简介,薄璐璐将会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与贺梓轩订婚。 按照贺梓轩的性格,倘若一早便知晓薄璐璐是好友倾慕之人,又怎么会夺人所爱呢? 为了让订婚剧情能正常走下去,他必须要阻止两人在此之前见面。 ***** 周五下午三点,北城高中二号篮球馆内人满为患。 两支参加决赛的队伍井然有序地走到球场中央。 走在高二b班最前面的是一个肤色黝黑、身材高大的少年,他的面容是带着几分邪气的俊朗,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贺梓轩,今天难得我们两个都打小前锋,要不要来看看谁的得分高?” 陈云升一开口就是火药味浓重的挑衅。 他与贺梓轩同为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之一,但他打的位置是得分后卫。其实他最擅长的位置是小前锋,可惜在校篮球队中被贺梓轩狠狠压了一头,就只能去打校篮球队队长所谓的潜力巨大的得分后卫了。 贺梓轩可不是那种别人打上门来还给对方好脸色看的人,当下他便冷冷地看向陈云升,说道:“你输了,打算怎么办?” 陈云升冷笑一声,“你太傲慢了!贺梓轩,今天我会让你看看,谁才是最强的小前锋。” 贺梓轩道:“没有赌注,就想让我陪你玩游戏?” “你既然那么想丢脸,好啊!你要是输了,下周一中午十二点就穿着露背礼裙和高跟鞋,绕着学校跑三圈!怎么样?” 贺梓轩点点头,“我懒得想赌注了,你输了也这么办吧。” 陈云升冷哼道:“那就说定了。” 持球的裁判走到了两人中间,第一节比赛将在双方的跳球队员合法拍击篮球之后展开。 陈云升与贺梓轩身高相当,两人均虎视眈眈地盯着裁判手中的篮球,同时也防备着对方。 下一刻,裁判将球往空中一抛! 比赛正式开始。 ***** 浴室内,“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 半晌后,顶着湿漉漉黑发的叶则走了出来,他只穿了一条内裤,腰上围着浴巾。 更衣室里面只有贺梓轩一人,其他几个家伙都在浴室里面。 贺梓轩已经穿好了裤子,正在套上衣。 等他理好衣领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片白玉似的肌肤。 贺梓轩:“……” 叶则正背对着他换衣服,动作很利落,没一会儿那具白得晃眼的身体就被衣物包裹了起来。 叶则拿起背包,说道:“我已经好了,走吧。” 他清艳的眉眼间已是笑意满盈,鲜少见到他这么情绪外露的样子,贺梓轩不禁也弯起嘴角笑了。 “最后那个压哨球太棒了!” 高二a班与高二b班这场势均力敌的比赛,最终让高二a班以高出三分的微弱差距胜出。 这关键性的一球,就是贺梓轩在裁判吹哨前一秒投进的压哨球了。 同样也是因为这一球,贺梓轩本场比赛的得分正好比陈云升高出了三分。 “还要多亏了你的传球,不然我也没法投球。”贺梓轩说道。 “你们两个就别互相夸了!都夸成花了!”刚从浴室走出来的中锋少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说道。 两人刚才的对话显然都被他收入耳中了。 叶则闻言正要回头去看他,却被贺梓轩的大手捂住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他眨巴两下眼睛,两排睫毛小扇子一样撩拨着贺梓轩的掌心。 “把内裤穿上。”贺梓轩语气淡淡地道。 叶则:“……” ——原来是怕他长针眼啊。 一路遛着鸟从浴室走出来的中锋少年:“……” ***** 作为高二篮球联赛的冠军,当天晚上,高二a班的五个主力队员和三个替补球员就拿着得到的三千元奖金去烧烤店狠狠搓了一顿,然后又去ktv狼嚎到了十一点半才准备打道回府。 走到室外夜风一吹,叶则一团浆糊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这些年来他没怎么喝过酒,本不想多喝,奈何身为夺冠的大功臣,除了贺梓轩之外的六个家伙可不会放过他。 一场庆功宴下来,叶则被灌了至少有五瓶啤酒,现在走路都有些东倒西歪了。 贺梓轩的酒量倒是很不错,啤酒的酒精度数不高,不至于让他像上次一样变成醉鬼。 ——两人的位置似乎颠倒了过来。 想到这一点,贺梓轩觉得有些好笑。 他一边架着叶则继续往前走,一边问道:“叶则,你家在哪?” “我认路的。”叶则声音低低地说,喑哑的嗓音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性感,“不远,前面的路口左转,再过两条街就到了。” 看他的样子还很清醒,贺梓轩心里有些遗憾。 不过接下来叶则的举动却让贺梓轩彻底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定论。 两人一路歪歪扭扭地来到了叶则所住的公寓楼下,贺梓轩正在犹豫要不要扶着他上楼的时候,就被对方壁咚了! 他竟然被比他矮了八厘米的好友壁咚了! “……璐璐……今天我赢了。”叶则眼神迷蒙地仰头望着他,然后似乎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你是不是穿高跟鞋了?” 贺梓轩:“……” ——这家伙真是不疯则已,一疯惊人。 叶则见他沉默不语,以为自己的“女朋友”生气了,便语气温柔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怪你穿高跟鞋。我会努力长到一米八五以上,到时候你想穿十厘米的高跟鞋都行。” 贺梓轩:“……我真的没穿高跟鞋。” 叶则:“……你别骗我了,我们上周六才约会过。你怎么可能一个星期就长了将近十五厘米?” 贺梓轩:“……” 他叹了口气,垂眸看着清艳少年晕红的脸庞、水润的桃花眼。 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大概是酒喝多了的后遗症吧。 “璐璐,我想吻你……”叶则低声说道,他一手扣住贺梓轩的后脑,另一只手揪紧了对方的衣领。 贺梓轩轻轻嗅着那愈来愈近的、混杂着酒气的清冽气息,脑袋一时有些发懵。 两人的嘴唇越靠越近,终于小心翼翼地碰到了一起。 第103章 【第一章 :海神号危机】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夜幕降临,广袤无垠的海面上倒映着点点繁星,一艘灯火通明的豪华游轮在海上乘风破浪,如同一只翱翔在天际云层的巨大白鸥。 船身两侧以防水喷漆绘着八个花体英文字母——,亦可称之为海神号。 这是一艘从美国华盛顿州塔科马港出发前往英国的豪华游轮,全长359.8米,宽约40米,内外装潢皆奢华而富有格调。头等舱的乘客们非富即贵,就算是经济舱的价格也要日均一万美元,安保措施十分严密。 此刻,头等舱三楼铺着波斯地毯的宽阔走廊上正站着一堆人。 为首的黑发男人规律地敲了敲房门,柔声问道:“阿则,要不要爸爸进来帮你穿?” 在他身后,十来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不约而同地垂下眼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工艺精美、色泽鲜艳的波斯地毯,仿佛要把那古朴雅致的图案深深刻在心里。 房间里面传来一个稚气清亮的声音,“不用了,谢谢爸爸。我马上就出来。” “好吧,”男人莫名失落地叹了口气,说道:“不用着急。” ***** 房门里面,叶则正对着落地镜整理自己胸前的蝴蝶领结。 他上身穿着一件纤尘不染的白色丝绸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马甲,又穿了一件宝蓝色的大翻领风衣。下面则穿着与风衣同色系的裤装,脚上套了一双黑色的及膝长筒皮靴,金属搭扣上镶嵌着闪闪发光的宝石。 这一身衣服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服饰,雪白衬衫的袖口衣襟上都带有精致的蕾丝,繁复华丽至极,让镜子里五官精致的男孩看上去就像一个尊贵的小王子。 叶则其实不太明白既然已经进入新的纪元了,为什么上流社会的贵族们还是偏爱这种几百年前流行的服饰?不过,平心而论,的确是很好看,就是穿起来麻烦了些。 在这一环游戏世界中,他的游戏身份来头不小,是一个华夏军火商叶轩的独子。 叶家的家族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一个纪年,这个家族迄今已传承了五百多年,可以称得上是华夏少有的世家。 早在公元纪1950年的时候,叶家就已经是鼎鼎有名的京城豪门了。 而到了公元纪2013年,世界末日来临,全球气温升高致使冰川融化,释放出埋藏在下面的亿万年前的古老病毒,瘟疫肆虐,自然灾害频发。蓝星上的生物开始变异,地壳也发生了剧烈运动,山崩地裂,转瞬间便是沧海桑田! 毁灭性的灾难虽然只持续了短短十年,但是对于人类而言,却像是在地狱中煎熬了数千年。等到百年过去,人类科学家才找到根除瘟疫源头的方法,而此时蓝星的人口数量已然减半! 根据科学家们的调查报告,造成世界末日的原因之一就是人类过度开发能源,肆意污染环境。因此,为了警醒自我,不再重蹈覆辙,人类将公元纪年更名为启明纪,意喻启智明心。 叶家的地位之所以如此崇高,皆因在那漫长的百年间,叶家不仅出资支援华夏政府的各项工程,还先后出了两位科学家,本就显赫的声名威势更上一层楼。 叶则脑海中想着叶家传奇的发展历史,忍不住心潮澎湃,对历代的叶家家主敬佩不已——当然也包括他的爸爸,叶轩。 一个月前,叶则刚刚来到这个游戏世界的时候,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他凭借着经历了数百个游戏世界的经验,成功地蒙混过关,还搜集到了许多关于这个游戏世界的资料——这些重要的东西都是坑爹的游戏光脑没有给他看过的,其中也包括叶轩的一些喜好和性格揣摩。 虽然这些信息只是冰山一角,但对他而言,已经聊胜于无了。 叶轩这个男人看起来温和优雅,实际上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性情冷漠残忍至极。所幸虽然他对自己难产而死的亡妻感情淡漠,但是对待两人的独子可以说是疼爱到了骨子里。撇开进入启明纪之后女性生殖能力逐渐趋于消失,人口持续百年负增长的原因,当然也有血脉相连的父子亲情作祟,就是不知道这份亲情在他心里占了多大的比重。 此次与美国的罗西德公司洽谈完合作事宜之后,正好快到叶则的生日了,叶轩就打算带自家儿子搭乘海神号,前往他在英国苏格兰买下的古堡逗留一段时间。 叶则一边想着,一边把桌上的玻璃匕首塞到大腿外侧的棕色皮革套里,又把叶轩给自己的手·枪别在腰间。 佩戴好武器之后,镜子里柔软可欺的小男孩好像一瞬间就变得所向披靡起来。 叶则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向房门,刚刚打开一道门缝,还没跨出一步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一股醇厚的雪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古龙香水气味涌入鼻息。 “……爸爸,”他连忙推了推叶轩坚硬的胸膛,有些羞窘地说道:“让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叶轩亲了一下宝贝儿子的额头,笑道:“阿则穿这一套衣服果然非常帅气可爱。” 他从善如流地将爱面子的小儿子放到地上,伸手给他正了正有点歪的蝴蝶领结,说道:“走吧。” 叶则见他把手伸到了自己眼前,只得无奈地将自己白嫩嫩的小手递过去,立刻就被他的大手包在了掌心。 隐隐约约的提琴乐声在走出廊道时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从头等舱一楼的宴厅传来的。 叶轩问道:“你学钢琴也学了四年了,一楼正好有一架施坦威,一会儿想不想试试?” 叶则淡淡拒绝道:“不想。” 叶轩也不勉强,轻轻笑道:“那要不要和爸爸跳一支舞?” “……”叶则说道:“一楼肯定有不少名媛淑女,爸爸还是和她们跳吧。” 两人从铺着地毯的橡木楼梯上慢慢往下走去,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奢华而优雅。通往二楼的宽阔楼梯在中央部位兵分两路,中间的梯井墙壁上嵌着一只巨大的华丽壁钟,淋漓尽致地体现了雕刻工艺的美好。 叶则漫无目的地随处乱瞟,抬头的一瞬间,就被彩绘玻璃穹顶吸引住了目光。 ——不知道现在海神号外面,会是一幅怎样的光景? 头等舱的四楼是一个观景台,外壁皆以钢化玻璃筑成,确保了乘客的安全之外,还能让人将海洋的波澜壮阔尽收眼底。 登船三天,叶则每一日都会去观景台,他心中存着一点希冀,祈盼着可以早点看到自己的心上人。但除了云朵似的白浪、偶尔浮出海面呼吸的鲸鱼以及成千上万的鱼群之外,他没有看到一丁点儿人鱼的踪迹。 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是时机未到。 ***** 穹顶的灯光辉煌耀眼,看久了便有些刺目。 叶则收回视线,看向一派奢靡景象的宴厅。 轻柔曼妙的音乐回响在耳畔,宴厅里面觥筹交错,充斥着衣香鬓影。 “阿则,爸爸要去和叔叔们说会儿话,”叶轩蹲下身来,揉了揉叶则细软的头发,笑道:“你不要乱跑,乖乖呆在这里,好不好?” 叶则状似乖巧地点了点头,借着身高劣势掩盖住了嘴角的抽搐。 叶轩嘉奖似的在他白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站起身来,吩咐身后的保镖,“留五个人跟着阿则,要是他有什么闪失,你们就自裁谢罪吧。” 叶则:“……” ——这都启明纪341年了,还兴这一套啊? 保镖们齐声应道:“是,家主。” 于是等到叶轩离开之后,叶则立刻就被人重重围住了。 保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让他觉得自己动动胳膊抖抖腿都会引来他们的高度关注。 叶则无奈地叹了口气,立刻便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不开心吗?” ——莫非连心理健康状况也在他们的业务范围之内?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战战兢兢的模样颇为好笑,叶则忍不住轻笑两声,摇了摇头说道:“我想吃点东西。” 他被保镖们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走到了舞池边缘的沙发坐下。眼前的桌面很快就摆上了精致小巧的甜点、香气袭人的佳肴,还有品类齐全的饮料果汁。 叶则的确饿了,端着瓷盘拿着叉子便要开吃,但又被保镖给拦下了。 他和善地微笑道:“有什么事吗?” 那位勇气可嘉虎口夺食的保镖说道:“少爷,属下先试一下毒。” “……” 叶则无语地点点头,心里想道——你们幺蛾子还挺多。 试过毒之后,保镖恭恭敬敬地把花纹精美的瓷盘递还给叶则,而后便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举止优雅地吃东西。 其余四人警戒着四周,以防有人突袭。 叶则神态自若,一点都没有被人紧盯着就食不下咽的感觉。等到填饱了肚子,他淡淡说道:“我要去观景台。” 这五人之中作为领头的保镖说道:“可是家主要您……” 他还未说完的话语一下子梗在了喉头,架在颈间的匕首寒意袭人,提醒着他这个看似娇柔的小少爷绝对不是好惹的家伙! 抬眼一看,方才还神色温和的小少爷已经沉下了脸色,纤细的眉毛微微扬起,傲慢而又冷漠。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是谁给了你辖制我的权力?”叶则稚嫩的声音响在他耳边,语气冷若冰霜,“你只要好好听话就是了,不需要说多余的话。” 话音一落,保镖便感到颈上一痛,一股热液流了下来,他额上冷汗涔涔地应道:“是……属下明白!” 叶则“嗯”了一声,将握在手中的玻璃匕首插回皮革套内,冲着微笑望向自己的叶轩扬了扬下巴,转身上楼去了。 ——活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猎豹幼崽。 作为叶家未来的继承人,怎么能被一道命令约束手脚呢?哪怕这道命令来自他的父亲也不可以,叶家不需要软弱可欺的继承人! 叶轩脸上的笑容不由扩大了些,正在与他交谈的男人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了一抹娇小的背影。 “那是叶先生的孩子?”金发碧眼的男人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说道:“看起来真是可爱。” 叶轩半点也不谦虚地笑道:“是很可爱。” ***** 位于头等舱四楼的观景台,是这艘豪华游轮上除了瞭望塔之外最高的建筑。整个圆弧形的外壁都是透明的钢化玻璃,每隔十二个小时就会自动清理灰尘污垢,因而显得分外明亮。 站在这里随意往外一看,海神号的全貌便能尽收眼底。头顶是低垂的漆黑天幕,脚下仿佛是无边无际的海洋,星辰明月萦绕在侧触手可及,令人如同徜徉在无垠的宇宙中。 叶则轻轻舒了一口气,瞥到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他记得观景台上的钢琴与海神号的广播是连在一起的,一旦奏响,整艘船上的人都能听见。 他心里微微一动,根据已知的资料来看,人鱼的耳力十分敏锐,哪怕相隔千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如此,他不如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的“心上鱼”钓出来? 叶则走向三角钢琴,在琴凳上落座,小小的双手虚放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一时有些迷茫,不知该弹奏什么乐曲。 他闭上眼睛,一串熟悉而又陌生的音符在他的指尖自然而然地流泻出来,旋律美妙而轻盈,透明澄澈得像是爱琴海晶莹剔透、清澈见底的海水,令人如同置身幻梦与真实之间。 叶则的眼角逐渐湿润了,这首曲子分明就是贺梓轩利用他遗留下的半成品改编而成的。 原来他一刻都不曾忘却,就算不去回想过往的点点滴滴,那些记忆依然渗透进了他的骨髓灵魂。 一曲尽了,叶则默然无语地跃下琴凳,拖着琴凳走向钢化玻璃旁边。 保镖们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踩上琴凳,垫着脚尖往外看去,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 “少爷,”其中一个保镖对叶则说道:“您要不要坐到我的肩膀上来?可以看得更高更远。” 他的身高是这五个保镖之中最高的。 “……”叶则默默咬了咬牙,平静地说道:“不必了。” 他从琴凳上跳下来,眼角余光忽然瞥到几个窜上甲板的黑影,不由眉头一皱。 “那是什么东西?” 保镖拿出夜视望远镜看了一下,神色凝重地说道:“估计是海盗利用撇缆枪登船了。他们大概跟了海神号几天,已经摸清了巡逻的规律,趁着夜色乘坐快艇接近海神号。最坏的可能,就是船上有内奸。” 叶则问道:“通知爸爸了吗?” 另一个保镖回道:“已经禀明家主了,家主要求您待在观景台,暂时不要下去。” 叶则说道:“我知道了。” 他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气定神闲地坐下,一点儿也不担心叶轩会出事。不管这群海盗有多么穷凶极恶,恐怕都不是叶轩这个毒辣冷酷的军火商的对手。 “少爷!”保镖忽然惊叫了一声,“您快来看!” 跟在叶轩身边的保镖都是历尽腥风血雨的人,鲜少会有这么一惊一乍的样子,叶则的心不由悬了起来,再次走到了钢化玻璃旁边。 不知何时,海面上弥漫起了浓浓的雾气,黑暗汹涌的海水和星子闪烁的夜空通通无迹可寻,整艘豪华游轮像是闯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时空。 “这是怎么回事?”叶则不由喃喃出声,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拿起颈上的怀表一看,指针四处乱转,“磁场异常!” 进入启明纪之后,沉船事件频频发生在海上,概率比起公元纪翻了数倍。经过探查研究之后,结合幸存者们的描述,人类科学家终于发现了海上磁场异常的情况,以及它可能带来的危害。 磁场异常,意味着海神号可能会与过去或者未来正处于同一地点的船只相撞,也有可能被卷入海啸撕得粉碎! 叶则沉声说道:“立刻下去!” 说着就疾奔而出,几个保镖不敢拦他,只能紧跟在后。 跑到二楼的时候,豪华游轮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穹顶的吊灯左摇右摆,似乎随时都能掉下去,一片刺耳的尖叫声炸响在耳边。 叶则身形娇小,体重也是轻飘飘的,竟然就这么被晃飞了出去。幸亏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镀金栏杆,才没有直接摔到一楼宴厅,血溅当场! 五个保镖们吓得简直魂不附体,赶忙上前将他抱起来,干脆也不放下,直接抱着这个瓷娃娃般的小少爷去了一楼宴厅。 叶轩疾步上前,从保镖怀里接过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方才那惊险的一幕他也看到了,此时将人抱在了怀里,他才微微松了口气,心里忍不住又怒气上涨,狠狠拍了叶则娇嫩的臀部一掌,说道:“不是让你乖乖待在观景台吗?下来做什么?” 叶则顾不上羞臊于自己被人打了屁股,连忙说道:“爸爸,磁场异常,赶紧让人做好准备!” 叶轩凌厉的目光刀子似的剜过五个保镖,似乎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他冷冷地说道:“这种事情用通讯告诉我一声不就行了?还用得着你跑下来?” 负责通讯联络的保镖一脸苦逼兮兮地说道:“家主,我我我我、我说过了,但是磁场异常,所有的通讯设备都没有用了。” “呵呵,”叶轩低头对着叶则说道:“就算是这样,你一个小毛孩子着什么急?不会派人通知我吗?还自己一马当先冲了下来,就怕摔得不够惨是不是?要不是爸爸刚才已经把坏蛋都制服了,没等你跟西红柿一样摔得稀巴烂,就已经被人一枪崩死了!” 一楼宴厅里面血迹四溅,桌椅沙发横七竖八,而方才爬上海神号的一群人都已经变成了死尸。 叶则被叶轩骂得狗血淋头,忍不住低下头去腹诽——海神号上面最大的坏蛋就是他眼前的这个了,居然还有脸说别人是坏蛋? 叶轩见他脑袋都埋进自己怀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训话,不由伸手捏住了 第104章 【第二章 :人鱼阿琉斯】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这年头八卦人士不少,不过一夜的功夫,这个帖子的内容似乎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叶则晨练的时候,便感觉到了周遭一些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 对于这种情况,他自然早有所料,也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世人谤我笑我,与我何干? 不过,贺梓轩可不是这么想的——就算他再想把自己对叶则的心思公之于众,也不愿拂逆了叶则的想法。 正常情况下,任何一个异性恋的男人都不会喜欢自己和另一个男人牵扯进桃色绯闻。 在两人的事情被曲良程撞破的第二天,贺梓轩就特意找了曲良程,警告他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曲良程非常识时务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泄露此事——因此,贺梓轩第一时间就把曲良程从发帖嫌疑人的范围里面排除了。 但这并不代表曲良程就是清白无辜的,发帖人的消息来源必定与他有关系。 贺梓轩再次点开了那个帖子,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发帖者的言论非常之偏激恶毒,将叶则骂得狗血淋头,又开地图炮把同性恋这一群体抨击得一无是处,将那些爱上同性的人形容为“恶心的怪物”。 贺梓轩看得冷笑连连,不出所料,没一会儿他就看到有人在反驳楼主的观点。 这个帖子很快就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三个派系:第一方强烈支持楼主;第二方对楼主的地图炮十分不满;第三方则是浑水摸鱼专门来八卦的,他们比较感兴趣的是照片里的马赛克男到底是谁。 有人说马赛克男是陈云升,毕竟他对叶则的热烈追求都是有目共睹的;当然也有人反驳,因为陈云升的肤色明显比马赛克男要深很多。 种种言论,不一而足。 贺梓轩关闭电脑,掏出手机拨通了叶则的手机号码。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里,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纷杂的思绪——关于叶则的拒绝、关于父母的反对、关于这段感情的何去何从…… 然而,所有的念头都在听筒内响起的清冽声线中彻底粉碎。 他清楚地明白,有生之年他都逃不开这座名为叶则的城池。 ***** “贺梓轩,有事吗?” 贺梓轩开门见山道:“你知道帖子的事情了吗?” “嗯,不用担心。” 贺梓轩知道叶则这么说了,便是代表着他心里对此并不在意。 叶则这样淡然的反应,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莫名地有些失落。 “这是我的错误,但我并不后悔,阿则。” 叶则无言以对,只能保持沉默是金,“……” “说起来,我们有多久没有在一间琴房呆过了?” “很久了。” “你昨天是不是在骗我?你根本就没有和薄璐璐复合吧?” 叶则:“……你的话题是不是转移得有点快?” “我想听实话,你之前对薄璐璐说过‘你太会骗人了’,所以我也不相信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东西。” 叶则轻轻呵了一声,“看来你记性挺好。” “对你的话,我一向铭刻于心。” 贺梓轩连这种时候都不忘记表白一番。 叶则无语了一下,说道:“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璐璐她没有说谎。” 贺梓轩目中神色黯淡下来,心里暗想——曲良程那家伙也忒没用了,活该他追了薄璐璐那么多年还追不到手! “不过……我们又分手了。”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贺梓轩的心脏可谓是狠狠感受了一把乘坐云霄飞车的刺激:“……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嗯?” “你喜欢说话大喘气……这样耍我,你觉得很高兴吗?” 他的声音携带着浓厚的低气压,闯入叶则的耳际。 叶则不禁笑了几声,随即一本正经地唤道:“贺梓轩。” “嗯?” “你似乎总是抓错重点。” 他微带叹息的语气让贺梓轩心里猛地一沉,“你想说什么?” “你该退回原来的位置了,那样我们还是好友,我们还能一起外出野营、看遍山河,一起打球练琴、共勉互助……贺梓轩,我很怀念过去的日子。可是,如果你执迷不悔,我想我们也没必要再见面了。” 贺梓轩沉默半晌,“……阿则,我已经退无可退了。如果感情能够克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为爱而狂?” 叶则道:“时间和距离总是会冲淡一切。” 这可以算是他的经验之谈,但是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贺梓轩心里涌起一阵委屈。 贺梓轩深吸几口气,这才哑着声说道:“……好,那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叶则清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平静而又凉薄。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我就挂了。” “嗯,再见……阿则。” “怎么了?” “……没什么。” 叶则向他道了声“再见”,便挂断了电话。 贺梓轩双目赤红地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手背上青筋暴起。 良久,他混乱一片的脑海总算冷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因为那个帖子的缘故,阿则的桃花运应该会削减不少,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贺梓轩将所有的痛苦郁结藏进心房,暗暗思索起了以退为进之策。 ***** 曲良程迈步走进学生会办公室,随手就将一个小巧的银色金属物件丢到了一张桌上。 桌后正低着脑袋看文件的清丽女孩闻声抬头,在来人的注视下,她的脸色霎时白了一层。 曲良程温雅笑道:“你的u盘。” 梁雪莹抿了抿嘴唇,勉力笑道:“谢、谢谢。” 她正要伸手去拿u盘,却被曲良程阻住了。 曲良程单手撑在桌面上,那只手掌恰好压住了银色u盘,他微笑道:“我的呢?” 梁雪莹诧异地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的u盘在哪?” “你不知道?”曲良程盯着她看,继而露出笑容道:“没关系,每个会议室都安装了监控,调出来看一下就知道了。” 梁雪莹攥紧了放在双膝上的手,尖锐的指甲狠狠陷入掌心。 “没必要这么麻烦吧?你要是有急用的话,我把u盘里的东西拷出来,清空以后给你好了。过几天你去失物招领的地方看看,应该会有的。” 曲良程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的u盘里有很、重、要的东西,等不了那么久。” 学生会办公室内的其他人被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偷眼觑着他们。 梁雪莹自然也感觉到了那些刺人的目光。 她站起身来,冲着曲良程笑道:“我们去外面说吧。” 曲良程点点头,跟着她来到办公楼外面。 ***** 十月的京城,秋色弥漫。 梁雪莹望着办公楼外的梧桐大道,幽幽叹道:“曲良程,你知道了吧。” 曲良程笑问:“我该知道什么?” “那个帖子是我发的。” “我该说——真人不露相吗?” 梁雪莹冷笑一声,“别把我当瞎子!你对薄璐璐是个什么心思,我难道看不出来?这个帖子发出去,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曲良程道:“我就算只让璐璐一个人知道,也可以达到目的,还能卖叶则跟贺梓轩一个人情。”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曲良程讥讽道:“在你发帖子之前,璐璐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帮我追到心上人才发这个帖子,我可消受不起这等蛇蝎美人恩。” 梁雪莹昂起头看着他,清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尖锐冷然的笑容。 “我就是讨厌叶则!恨不得他去死!高中全国青年音乐节的时候,他突然退出沪市复赛,害得我也被他连累,没能进入全国大赛。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他为什么偏偏要和我抢贺梓轩?男人和男人怎么可以在一起?” “和你抢?”曲良程嗤笑一声,“贺梓轩可从来不属于你,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再说了,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跟你没关系吧?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谴责他们的?” 梁雪莹反唇相讥道:“那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干涉这件事情的?据我所知,你和叶则的关系根本称不上友好。” 曲良程眯眼看着她,“这个照片是我拍的,它流传出来,我当然要负责任。梁雪莹,如果你够聪明的话,最好赶紧把帖子删掉致歉。” 梁雪莹冷笑道:“凭什么?” 曲良程唇角露出一个怜悯似的笑,“就凭他们两个都是你惹不起的人。” 梁雪莹浑身一震,咬紧贝齿,脸上的表情悲哀凄凉——他说得对,她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无权无势,有什么资本和那两个人斗? 可她仍然不甘心就此妥协,嘴硬道:“哼,就算我删了,叶则的名声也已经毁了。” 曲良程道:“毁了?”他轻轻笑了几声,“青天白日,的确适合做白日梦。” “你!” 梁雪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恨恨地瞪了曲良程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u盘胡乱丢掷在地,便转身快步离去。 ***** 当天晚上,那个引发了热潮的帖子就被发帖者删除了,但是已经造成的后果却是无法免除了。 叶则发现——给他告白的女生少了许多,但是向他约炮的男生却多了起来。 对此,叶则自然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约炮也就算了,还想着把他推倒?门儿都没有! 贺梓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他面前了,而他也像是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一般,并未刻意去寻找这个昔日好友的踪迹。 当然,叶则也没有时间去关注其他的琐事。 他正在筹备圣诞晚会的节目——叶则一向是校园活动的积极参与者,十一月初京大面向全校甄选圣诞晚会节目,他轻松地通过了选拔,目前已经进入了初定名单。 此刻,叶则正走在去会议室的路上。 这次会议将要召集所有的表演者,并且将最终的节目单敲定下来——毕竟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 会议室内坐着三十几个人,叶则一眼就看到了薄璐璐,她是舞蹈团的领舞者。 薄璐璐冲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习惯性地想要招呼他过来坐下,却突然晃过神来,懊恼地皱了皱眉——两度分手的前男友、前女友坐在一起,未免太尴尬了。 叶则没有让她为难,微微颔首致意后,自寻了个相隔较远的位置坐下。 刚刚坐定,他就感觉到了两道淬毒的视线。循迹望去,他立刻就得了梁雪莹两个大大的白眼。 叶则对她露出一个冷嘲的笑,满意地看到她瞬间白了脸,扭头不再与自己视线交接。 会议很快开始,学生会会长将节目安排一项项说清楚,然后又将一些可以重叠的节目指出,要求表演者自行排练磨合——其中便有叶则的弹唱表演和梁雪莹的女声独唱。 “我不同意!会长!” 梁雪莹立刻就把自己的不情愿表达了出来。 学生会会长是个性格十分强势的女生,闻言便道:“不同意的话,你的节目就取消。” 梁雪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上不来下不去,憋屈得眼眶都红了。 会议甫一结束,梁雪莹就拎着手提包、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拔脚离开。她下脚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地面上的瓷砖踩碎,可惜才发泄了没一会儿,她就扭到了脚踝,跌坐在了地上。 梁雪莹崩溃地尖叫一声,粉拳紧握用力捶地,然后又把自己疼得不住抽气。 见证了这一幕的叶则:“……” ——好蠢。 虽然脑海中闪过了这个想法,但他还是秉持着绅士风度几步走上前,蹲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半晌说道:“内踝骨折,我送你去医院。” 梁雪莹泪盈于睫,瞪着他的凶狠眼神顿时没了杀伤力。 叶则见她不答话,便伸手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这么标准的公主抱,是他在以往所经历的游戏世界中磨练出来的。 “你、你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叶则没理她,就算他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也不会对怀里这个始作俑者心存好感。他没有对她视而不见,甚至还打算送她去医院,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梁雪莹也没忘记自己干的好事,一路沉默不语地被他送到了医院。 叶则带她去拍了片,鉴定结果与他所说的不差分毫。 打完石膏后,梁雪莹说道:“你把我放在这张椅子上就行了,我打电话给舍友,她们会来接我的。回去后,我会把欠你的钱还清。” 叶则“嗯”了一声,说道:“那我先走了。”想了想,他要过她的手机,在上面输入了一串号码,“有事的话,打我电话。” 梁雪莹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她目中的迷茫之色也渐渐消弭。 叶则刚走出医院没多久,就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是梁雪莹吗? 他将手机放到耳旁,一个铜锣似的大嗓门儿立刻炸响在耳边,震得他耳膜生疼。 “喂!你是贺梓轩的女朋友吗?他进医院了,你快点过来!” 叶则:“……”他将手机拿远了些,淡淡说道:“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搞什么啊?不是女朋友他还给你备注名‘吾爱’?等等……卧槽!你是男的?他是基佬?” 叶则沉默了一下,问道:“……他在哪个医院?” 那边的声音有点犹豫,“京城妇科医院……” 叶则:“……” ——一个大男人进妇科医院干嘛?堕胎? “京城妇科医院对面的第一医院,六号楼,6302。” 叶则:“……我知道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马路对面的京城妇科医院,便转身重新折返进了第一医院。 第105章 【第三章 :我们的约定】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叶则推门进入6302病房的那一刹那,守株待兔已久的三双眼睛、六道视线“唰唰唰——”全都盯住了他。 叶则:“……贺梓轩呢?” 坐在床沿的其中一个男生闻言立刻往旁边挪了挪,说道:“他在床上躺着呢。” 另外两个男生依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叶则,看着看着,他们心里就纳闷儿了——贺梓轩的心上人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呢?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叶则没有理会他们别有意味的眼神,上前几步,看了看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贺梓轩。 他眼下青黑一片,剑眉紧蹙,嘴唇微微泛着白色。 没等叶则出口询问,三个男生就争先恐后地把贺梓轩卖了个干净。 “他这段时间都忙成狗了,既要创业,还要兼顾学业,连吃饭都没时间。” “医生说他这是劳累过度,以及饮食不规律造成的急性胃炎。” “除此之外,他最近脾气还特别差劲。我们三个身为室友,简直就是首当其冲的出气筒啊!”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另外两人的共鸣。 三人相视一眼,均是心有戚戚焉地叹了口气,而后一起看向叶则,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和他是不是吵架了?” 叶则:“没……” “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相爱相知的人不容易,且行且珍惜啊。” 这个声音叶则并不陌生,就是刚才打电话给他的那个男生。 他话中的劝诫之意让叶则一时无语:“……” ——说得好像他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男生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用眼神示意另外两个哥们儿赶紧跟他走,别当电灯泡了。 两个小伙伴会意地点点头,一叠声地对叶则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先走了啊。” “我也有事,贺梓轩就交给你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三人就相继退出了病房,只留下叶则与贺梓轩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这边厢,叶则正落座于病床边的椅子上,默然地望着贺梓轩的睡颜。 另一头,刚刚离开6302病房不远的三个男生则激烈地讨论着贺梓轩的性向和他那个似曾相识的心上人。 方才说出精辟言论的男生凝眉思索,“我还是觉得贺梓轩的心上人长得很脸熟,肯定在哪里见过。” “应该也是京大的学生吧?你可能在食堂见过他。” “其实……你们不觉得,他看起来很像两个月前那个热帖里的主角吗?” 三个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想了一下那个引起了腥风血雨的神贴。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就是他。” “那个被打了马赛克的男人不会是贺梓轩吧?” “从身高、肤色、面部轮廓来判定的话……十有八·九就是他。” 三人面面相觑,均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半晌,他们才齐声惊叫道:“我勒个去!” ***** 贺梓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叶则就坐在旁边,正微阖着眼眸闭目养神。 两个月的时间,客观而言不算漫长,但也不短暂。然而,对于贺梓轩而言,这两个月以四个字就能概括——度日如年。 他克制着不去关注叶则,发了疯地用忙碌填补空虚。可结果却是他越来越累,午夜梦回间满脑子都是对方。 幸而,在他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叶则又出现了——哪怕只是饮鸩止渴地看一看对方,他也认了。 贺梓轩眼也不眨地看着叶则,细细地描摹着这张恍若隔世的面容。 被这样炽烈的目光盯着,叶则又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他睁眼瞧去,心头一震。 一个久违的名字划过心间。 叶则轻咳一声,淡淡问道:“要喝水吗?” “嗯。” 叶则接了一杯温水,慢慢喂着他喝了半杯左右。 把水杯放在木柜上后,叶则问道:“最近很忙吗?” “有点吧,万事开头难。” 贺梓轩挺喜欢两人一起闲聊的感觉,那会让他一整颗心都沉溺在柔软的情绪中。哪怕身体再疲累,他也觉得愉悦。 “我这里有两张圣诞晚会的门票,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 “嗯,我会去的。” 叶则想起了先前严恪告诉自己的事情,便开口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冻结你的账户了?” 贺梓轩挑了下眉,并不询问他的消息来源,只是说道:“我已经长大了,可不是伸手要钱的小鬼。” 叶则轻笑了一下,“是,小鬼长大了。需要帮助的话,尽管说。” 贺梓轩点了点头,但他心里其实并不打算向叶则寻求帮助,也不打算让叶则知道他账户被冻结的真实原因。 但叶则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对了,你换手机号了吗?” 这个问题让贺梓轩一时有些窘迫,吞吞吐吐道:“那个是京城的新号码,为了方便工作学习才买的。你……你都知道了?” 买了新手机的第一天,他就把叶则的手机号码存进了号码簿,置顶收藏——可是,两个月来,他从没有拨打过一回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叶则眯了眯眼,“嗯,你的三个室友似乎把我当成你女朋友了。” 贺梓轩一本正经道:“我可没这么说过,估计是他们搞错了。” 他心里暗爽,真想对三个逗比室友赞一声“干得漂亮”。 叶则将他眸中的暗喜尽收眼底,有些无语,也有些好笑,心里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明天下午我回家,我妈让我带你一起回去。你有空吗?” “咳……有段时间没去你家串门了,我也挺想阿姨的。” 叶则瞥他一眼,眼神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再装,你再装”。 贺梓轩还真就继续装下去了,“你说我要不要带点礼物过去?” “免了。”叶则摆了摆手,问道:“快一点钟了,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没什么想吃的。” “那我去买点养胃的食物回来,你等一会儿。” 贺梓轩点点头,“早点回来。” 叶则失笑道:“放心,我又不会跑。” 贺梓轩默不作声,一边心想着那可不一定,一边目送着叶则离开。 ***** 今天是严恪第n1次求婚失败了,不过他并不气馁——应该说,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开车回家的途中,严恪想到长子今天会归家,心情就更好了些。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叶云有些好笑地问道:“你这样不怕我吃醋吗?” 严恪脑海中闪过一句不知从哪看来的话,文绉绉地说道:“固所愿也。” 叶云呵呵一笑,赞道:“不错不错,花言巧语的功夫倒是比大学的时候高深多了。” 严恪低声笑了笑,谦恭道:“你爱听就好。” 叶云赏了他两个大白眼,那一阵秋波直送到严恪心里,让他高兴得都快要绷不住严肃的表情了。 结果,一回到家里,心情舒爽的严中将就看到了一张让他觉得十分讨厌的脸孔! 他浓眉紧皱,沉声问道:“贺梓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语气相当不客气,叶云不满地看了看他,转头对贺梓轩温柔笑道:“梓轩和阿则先到楼上去玩吧,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叫你们下来。” 严恪可不放心让长子和狼子野心的贺梓轩独处,便准备跟上去好好保护“被朋友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叶则。 可惜,叶云在最后关头拉住了他,让他的计划胎死腹中。 “过来帮我切菜。” “你不觉得我的刀法用来切菜太大材小用了吗?” “不觉得。一句话,干不干?” 严恪能拒绝吗?当然不能。 所以,他只能目送着叶则与贺梓轩沿着旋转楼梯走上二楼。 ***** 晚餐上桌后,严恪便自告奋勇上楼捉拿心怀鬼胎的贺梓轩。 当他礼貌性地敲了三下门,然后打开叶则的卧室大门后,就看到两个少年正在逗小叶钊——和乐融融的氛围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爹、妈、熊娃——齐活了。 严恪的脸色登时有些黑,他沉声说道:“下去吃饭了。” 叶则冲他点点头,抱起小叶钊,率先走出了卧室。 落后一步的严恪冷冷地瞥了一眼贺梓轩,得到对方一个谦逊的微笑,心里又是一阵火起。为了眼不见为净,他立刻就转身下楼。 晚餐结束后,叶云照例留了贺梓轩过夜。 第二天清早,用过早点,贺梓轩就告辞了。 叶则将他送到附近的地铁站入口,两人都没有重提旧事,好似一直以来都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但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地知道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 新的一周开始,叶则与梁雪莹的磨合期也随之展开。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由于内踝骨折的关系,梁雪莹不得不打上石膏——这也就影响了她在舞台上的造型。 得知此事的学生会会长眉头皱了皱,很快下令道:“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取缔梁雪莹的节目表演;另一个是想出一个让她的外形不影响节目效果的方案。” 梁雪莹气得浑身发颤,她可不觉得叶则会费心费力帮自己克服难关。 一想到自己为了这个节目准备了那么久,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内踝骨折的时候她都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然而此刻,她却悄声无息地泪流满面了。 叶则瞥她一眼,看到了她微微颤动的肩膀,以及滴落的泪珠。 “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案,下周彩排的时候,你可以看一下再做决定。” 学生会会长颔首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话一说完,她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梁雪莹在叶则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就猛地抬首盯住了他。 “你……你为什么帮我?” “帮你?”叶则神色冷淡,轻嗤一声并不作答。 被嘲讽了一脸的梁雪莹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个人了,她抹掉脸上的泪痕,说道:“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都欠了你一个人情。我会还的。” ***** 圣诞晚会的前夜,刚刚排演结束从百周年纪念讲堂走出来的叶则就接到了贺梓轩的电话。 “可以到未名湖一趟吗?” 叶则有些疑惑,但仍是应道:“好,我这就过来。” 他向西而行,踩着厚实的雪层,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未名湖畔。 冬夜冷寂,呼吸间都会冒出白气。这般冷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更喜欢回到温暖的宿舍,或者是去灯火明亮的图书馆、教室。 此时,往日被学子们所青睐的未名湖也是寥无人烟。 叶则看到贺梓轩的时候,他正站在一个被蒙了黑布的东西旁边。 “有什么事吗?” “阿则,你有没有在未名湖上溜过冰?” 叶则摇摇头,“没试过。” ——其实他也算不得溜冰高手,花样的玩法没怎么学过,不过是依仗着敏捷的身体和发达的运动神经才塑造出了他人眼中的高人形象。 贺梓轩微微笑道:“我买了两双冰刀鞋,要不要来溜几圈?” 叶则道:“好啊。” 两人这便换了冰刀鞋,绕着偌大的未名湖开始溜冰。 途中,贺梓轩提议道:“以我们刚刚出发的地方为终点,看看谁先到,怎么样?” “有什么彩头吗?” “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怎么样?” “不能违背道义、原则。” “没问题。” 贺梓轩应下这个要求之后,叶则立刻就加快了速度甩开了他。 被抢先一步的贺梓轩并不着急,游刃有余地追了上去,甚至在超过叶则的时候慢悠悠地扔下一句话才扬长而去。 “我先走一步了,你慢慢爬。” 叶则:“……” ——慢慢爬是什么鬼?有本事站住说话! 叶则的一颗好胜之心顿时被激发了,他奋力地追啊追,贺梓轩轻松地逃呀逃。 眼看着遥遥领先的贺梓轩快要接近终点了,叶则心有不甘地再次加快速度,结果一不小心就被一块凸出冰面的冰柱给绊倒了。 幸而冰面冻得挺结实,叶则没有遭受继摔倒之后就沉湖的惨境。 贺梓轩先前时不时地转过头来看一看叶则,因此在发现对方摔倒之后,他很快就折返回来。 贺梓轩伸手一把拉起叶则,问道:“受伤了吗?” 叶则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摇摇头道:“没有。看不出来,你溜冰溜得这么好。” 贺梓轩一边用修长的手指理着他微微凌乱的头发,一边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以后,总有机会慢慢了解。” 叶则不置可否地笑了下,问道:“我输了,你有什么要求?” “走吧,到终点了再告诉你。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 两人慢慢地向着方才出发的地方溜过去。 叶则颇有闲情逸致地欣赏着未名湖畔的冬夜之景。 贺梓轩看了看他垂放在身侧的手,半晌才收回了目光。 抵达终点后,贺梓轩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两个迷你小音箱,插上手机往冰面上一放,悦耳轻灵的钢琴曲就在这寂静的夜空下响了起来。 他目光凝视着叶则,微微躬身行了一礼,“mayi?” 叶则嘴唇微微翕动,眼睫半垂,遮住了桃花眼中的万千情思。 第106章 【第四章 :召唤兽人鱼】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叶轩从保镖手里接过昏迷不醒的宝贝儿子之后,望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海洋,转身健步如飞地走向了头等舱。 他伸手探了探叶则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心里当即一沉,冷声问道:“医生到了吗?” 紧随在后的保镖恭谨地答道:“已经在房间里等候了。” 叶轩“嗯”了一声,说道:“这几天安排人在船上好好戒严。让古堡那边的直升机随时待命,等阿则身体好些了就过来接我们。” 如果他刚才没有看错的话,叶则应该是被人鱼给救了。人鱼是海洋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甚至连人类都在它们的食谱上。通常而言,它们只会救助自己看上的性伴侣——这一点在进入启明纪之后,被证实了无数次。虽然他很感谢这条人鱼救了他的宝贝儿子,但是要叶则以身相许是绝对不行的! 保镖应道:“是,家主。” 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舱门之后,海面上才悄然浮出一颗银色的脑袋。 阿琉斯紧紧盯着舱门半晌,而后再度深潜进海底,寸步不离地跟着这艘救援船行进。 ***** 叶则身体高热的温度直到当天傍晚才降了下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酸疼难耐,盖在身上的棉被似乎都浸满了他的汗水。 听到他微弱的呻·吟声,一直守候在旁边的叶轩连忙开口问道:“阿则,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唔……”叶则嚅动着嘴唇,低声说道:“爸爸,我好渴,嗓子痛……” 背景板似的保镖立刻非常有眼色地递了一碗水给叶轩,甚至还贴心地附赠了一个勺子。 叶轩试了试温度正合适,便拿着小勺子一点一点地喂给自家宝贝儿子,柔声问道:“阿则,嗓子还疼不疼?” “有一点,”叶则闭着眼睛,只觉浑身黏腻,他纤细的眉毛微微皱着,“爸爸,我想洗澡。” 叶轩说道:“现在还不可以,等你再好一些,爸爸帮你洗,好不好?” “……”叶则的疲倦顿时被他最后一句话吓飞了七分,婉言相拒道:“我已经长大了,不用麻烦爸爸。” 叶轩略有遗憾,但也并不强求,只说道:“不可以自己偷偷洗,听到了吗?要等身体差不多好了,经过我的同意,你才可以洗澡。” 叶则无语半晌,说道:“我知道了。” 他喝完了水,不一会儿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晚餐时分他才被叶轩唤醒,吃了点清淡的流食,便继续瘫在床上修生养息。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叶则身体底子好,亦或者是医生开的药疗效过人的缘故,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就感觉到自己精神倍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四肢尚且虚弱无力,无法尽情地瞎蹦跶。 见他恢复得这么快,叶轩心里也十分高兴,立刻派人安排文森特古堡的直升机前来接人。 下午四点左右,印着家徽的直升飞机就来到了救援船的上空。 螺旋桨刮起的强风在海面上掀起阵阵波浪,潜伏在海中的阿琉斯看到叶轩背着叶则踏上绳梯,攀爬进了机舱。 “阿则……”他心里忽然闪过巨大的恐慌,连声喊道:“阿则!回来!” 直升飞机速度极快,哪怕阿琉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追赶,仍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他头一回尝到追悔莫及的滋味,只觉得心如刀割,一张俊美的脸上神色阴鸷,可怖到了极点。 ***** 叶轩在英国苏格兰购置的文森特古堡依山傍海,占地面积约六公顷,景色十分优美。古堡的建筑都是以石头砌成,年代久远,风韵别致。 叶则病愈之后,便宜爹叶轩为他延请的家庭教师们就一个个粉墨登场,将他每一天从早到晚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如果是一般的小孩子,只怕早就耐不住性子了。但叶则毕竟不是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自然能够十分游刃有余地应付这些繁重的课业。 叶轩事务繁忙,每天都是来去匆匆,只会在偶尔闲暇的时候考察一下自家宝贝儿子到底有没有认真学习。 结果自然是令人满意的,甚至已经超乎预料。 但是如果他知道叶则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一条人鱼,脸色一定会非常精彩。 忙碌了约莫半个月后,叶轩总算抽出时间,想要陪自家宝贝儿子游览一下整座古堡。 两人的代步工具是马匹,因此都穿了一身利落帅气的骑马装。 上马之前,叶轩瞥了一眼被保镖牵到跟前的小马驹,问道:“阿则,真的不跟爸爸同骑吗?” 叶则面无表情地说道:“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爸爸你不要再问了。你已经问过五次了。” 叶轩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道:“翅膀都还没长硬呢,就开始嫌弃爸爸烦人了。” “对,”叶则一点也没给他留面子,直白地说道:“因为你有时候的确挺烦人的。” 叶轩被他噎得一时语塞:“……” ——他家宝贝儿子果然与众不同,跟外面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 两人骑上马匹,慢悠悠地在文森特古堡内穿行。绵延不绝的绿茵草地、湛蓝广阔的晴朗天空,以及裹挟着些许咸涩气味的海风无不叫人心旷神怡。 叶则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爸爸,靠近海崖的房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叶轩笑道:“你想去看看吗?文森特古堡以前是防御堡垒,那栋房子是刑房,据说幽魂怨鬼不少,闹得没法住人。爸爸是为了你的安全,才不让你去的。” ——简直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叶则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问道:“之前买下来的时候,不是从里到外都改造了一遍吗?” 自家宝贝儿子难得好奇,叶轩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 文森特古堡周围以高大的石墙隔绝外界,这栋房子靠近海崖,海潮拍打崖壁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它一侧临海,另一面则是一片广袤的森林,将它与古堡的建筑群分开,仿佛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难怪会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房屋内设奢华至极,珍贵的艺术品随处可见。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显然有人定期打扫。 叶则沿着旋转楼梯走到三楼,发现露台上竟然放了一架三角钢琴。琴盖还未阖上,琴谱架上的谱子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动。 ——种种迹象皆表明,这栋房子里有人居住。 他眯了眯眼睛,笑道:“爸爸,我想试试这架钢琴。” “去吧,”叶轩神色柔和,没有表露出丝毫异常,“我也很久没有听你弹琴了,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叶则坐到琴凳上,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开始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灵活地跃动,演奏起了先前在海神号上弹奏的乐曲。 虽然他不知道阿琉斯能不能听到,但是姑且让他一试。 一曲完毕,叶轩非常给面子地鼓起了掌,赞道:“怪不得你的钢琴老师说自己教不了你,要我另请高明,不要埋没了你的才华。我还以为她是被你气疯了,在讽刺你呢。” 叶则一听他调侃的语气,便知道他是在逗弄自己,嘴角抽搐道:“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噗,”叶轩微微倾身,笑道:“阿则,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了。我带你去收藏馆转一转,怎么样?” 叶则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跳下琴凳,跟着他离开了这栋房屋。 ***** 接下来的时日,叶轩又恢复了先前的忙碌状态,只能在每日清晨用餐的时候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 叶则其实对于见不见得到便宜爹很是无所谓,他心中惴惴不安地等了好几天,但还是没有等来阿琉斯。 庆幸与失落交织成一片大网,将他困在其中。 文森特古堡作为曾经的防御堡垒,地势易守难攻,戒备又如此森严,阿琉斯就算听到了他弹奏的钢琴声,想要偷渡进来也十分不容易。一着不慎,可能就会身陷囹圄。 ——不如不见。 叶则如此安慰自己一番之后,便暂收心思,等着以后一有机会就去找阿琉斯。 来到文森特古堡将近一月之后,叶则迎来了一场难得一见的暴风雨。 大雨是从傍晚开始下的,浓厚的积雨云聚拢在天边,高耸如山。雷电如蛇一般流窜在云层之间,伴着轰隆雷声,不时映亮暗沉的天幕。 叶则独自一人用过晚餐后,站在落地窗前看了一会儿外面壮观的景象,便回到柔软的沙发上盘腿坐下,开着液晶电视消遣时光。 但他根本看不进去任何一部影视剧,也完全不觉得综艺节目搞笑。慢慢地,他的思绪漂远了。 在现实世界中,叶则已十分习惯自己一个人做任何事情。而经历过数百个游戏世界之后,他给自己找乐子的本事愈发得炉火纯青。 可是方才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黑云,叶则忽然觉得天地浩渺,只有自己形影相吊,茕茕孑立。孤独如翻涌的海水浸入口鼻,压迫得他心脏疼痛。 他的心里、脑海里甚至是身体都在想着一个人,想得灵魂都发狂欲碎! 他不自觉地呢喃道:“萧远……” 天边又是一声巨响雷鸣,惊醒了神游天外的叶则。 电视随即发出“滋啦滋啦”的噪音,液晶屏幕上闪了一阵雪花点后便黑了屏,就连客厅的水晶吊灯也暗了下去,一切都归于沉寂。 眼前一片黑暗,耳边除了窗外轰鸣的雷雨声,什么都听不到。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明明只有叶则一个人,他却觉得好似正被人窥视着。 他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眼珠,逡巡四周,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错觉吗? 叶则镇定下来,伸手握住了腰间的手·枪,径自上楼回到卧室。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凝神细听。似乎有一阵极为细微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像是一条蛇无声地游曳在地板上。 那声音逐渐逼近,最后在他的房门前停住了。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叶则等得都快睡着了,房门才轻轻“咔嗒——”一声被推开了。 他握紧了已经打开保险栓的手·枪,屏息静待。心中默数三秒之后,他蓦地睁开了眼,一个祈盼已久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叶则失声叫道:“阿琉斯!” ——这家伙究竟是如何在不惊动一兵一卒的情况下进来的? 阿琉斯如一道闪电蛇行到了他的床边,低头看着多日不见的人类男孩,说道:“我不想等你来找我,你太慢了。所以我来找你。” 他说话的语调依然古怪,但比之先前要流利许多,可见人鱼的语言天赋果然十分惊人。 阿琉斯说完之后,就伸出双臂,示意他的小王子快点过来拥抱自己。 叶则立刻便松开手·枪,踢开被子眉开眼笑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像是一颗小型炮弹撞在了他潮湿坚硬如礁石的胸膛上。 阿琉斯深深嗅了一口人类男孩身上的气息,用蹼爪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没有让他看到自己如同瘾·君·子般不可自拔的陶醉神情。 “你想我吗?”叶则不等阿琉斯回答,便说道:“我很想你。” “想,”阿琉斯低声笑道:“阿则,我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叶则抬起头来,“是什么?” “这个,”阿琉斯摊开另一只蹼爪,掌心正躺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海螺,“你只要吹响它,无论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叶则伸手接过这枚在黑暗中依旧流光溢彩的海螺,不禁笑了起来,“那你不就是我的召唤兽了?” “召唤兽?”阿琉斯眨了眨眼睛,点头应道:“嗯,只属于你的召唤兽。” 叶则心里柔情满溢,脑袋轻轻靠在人鱼宽阔厚实的肩膀上,喟叹道:“真可惜……” 阿琉斯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颈间,喉间有些发紧,低声问道:“怎么了?” 叶则白嫩的小手 第107章 【第五章 :古堡大冒险】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贺梓轩仍保持着邀舞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则。 明明是这样寒冷的天气,在他的目光下,叶则却觉得自己的掌心都沁出了细密的汗。 “mayi?” 贺梓轩又问了一遍,低沉清朗的嗓音几乎带上了蛊惑的意味。 叶则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搭在了他的右手上。 贺梓轩上前一步,揽住他的腰。 两人就在这冰天雪地中,伴着轻灵缥缈的钢琴乐声缓缓起舞。 一点冰凉落在了鼻尖,叶则微微抬眼,看到了纷扬飘落的雪花。 “下雪了。” 贺梓轩“嗯”了一声,低声问道:“阿则,你一直都在沪市长大,应该没有打过雪仗吧?” 叶则回道:“那是小孩子才玩的游戏。” 贺梓轩一语中的道:“其实就是没玩过吧?” 叶则嘴角抽了抽——他玩雪的时候,这家伙都还没出生呢。 “话说回来,为什么是我跳女步?” “因为你比较矮……咳,而且我不会跳女步。” 在叶则不满的注视下,贺梓轩又画蛇添足般地加上了一句话。 叶则面无表情道:“你还不如不说后面那句话呢。” 贺梓轩嘴角悄然弯起,眼含笑意地垂眸看着他。 乐声渐渐消失,两人也停下了旋转舞动。 夜很静,静得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以及相拥之人近在咫尺的呼吸。 “生日快乐,阿则。” “谢谢。” “要看一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 “是它吗?” 叶则看向那被黑布遮住的东西,一时有些好奇。 贺梓轩狠狠抱了他一下,终于松开手走过去,一把拉下了黑布。 ——那是一座冰雕,巧夺天工,在昏暗的路灯下散发着水晶般耀目的光彩。 叶则微微睁大了眼,“是……你刻的?” 贺梓轩但笑不语。 叶则上前几步,将那座冰雕看得更仔细了些——微阖着眼眸的清俊少年正在弹奏吉他,冰雪雕琢的面容精致而冷漠。 “我的手艺还不足以雕出你的眼睛,所以我只能这样做了……你喜欢吗?” 贺梓轩走到他背后,伸手轻轻环住他劲瘦的腰肢,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了他的肩上。 叶则身体一僵,但并没有挣脱,“我很喜欢。” 见他没有挣扎的迹象,贺梓轩满意地弯了弯嘴唇,低声问道:“阿则,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叶则正要开口,却被他阻止了。 “不要急着回绝我,阿则。我先前说过,聆听一下你自己的心声……你其实也对我抱有好感吧?不然,为什么你总是拒绝不了我呢?” 叶则知道他为什么拒绝不了这个人——贺梓轩太像萧远了。 大概是因为他已经完成了游戏任务,带着休闲度假的心态停留在游戏世界中,难免会有松懈,这才被贺梓轩搅乱了心神。 叶则皱紧了眉,在找到理由之后,脑袋总算不再一抽一抽地疼了。 他突然问道:“贺梓轩,你有多喜欢我?” “你希望我怎么证明?” “我们交往吧。” 贺梓轩呼吸一滞,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叶则淡淡说道:“我想要确认一件事情,所以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期限是三个月。” “期限是三个月”——这句话像一盆凉水,将贺梓轩从头淋到了脚。 贺梓轩闷声问道:“有没有转正的机会?” 叶则沉默了一下,说道:“你应该知道,贺家只有你一个继承人。” 贺梓轩冷笑一声,“这不是你的借口。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过……和我一直在一起?” 他的问话几乎有些委屈,叶则小心肝颤了颤,抿了抿唇道:“那就……” ——那就算了吧。 贺梓轩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答应!”他磨了磨牙,低声说道:“我答应……你别想反悔。” 叶则感觉到他报复似的箍紧了自己的腰,不禁有些好笑。 两人就这样在凛凛寒风、片片雪花中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叶则打了一个喷嚏为止。 贺梓轩取下自己颈间的围巾,缠到了叶则裸·露在外的脖颈上。 他自然而然地牵起对方的手,十指紧扣,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做过千万次。 “走吧。” 叶则看了看冰雕,“这个冰雕……” “我已经拥有了真人,干嘛还要去在意一个冷冰冰的雕塑?” 这话听着让人很是感动,寻常人等此时应该已经昏了头跟着贺梓轩离开。 但叶则依旧维持着一副我自巍然不动的神情,淡淡说道:“它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才是它的所有者。” ——所以你在意不在意,又有什么关系呢? 贺梓轩默然了一下,说道:“你喜欢的话,以后再雕给你。现在这么冷,我们先回宿舍去,不然你感冒了怎么办?” 这一番话说下来,叶则心里一片柔软。 他眼睫微垂,低声道:“好。” ***** 叶则洗过热水澡,换了睡衣刚从盥洗室走到床边,就被贺梓轩伸手狠狠一拉,跌进了对方的怀里。 叶则皱眉道:“你干什么?” 他双手撑着贺梓轩光·裸的胸膛想要远离对方,却被制止了。 “别动。” 贺梓轩一手环在了他的腰间,另一只手拿起毛巾,动作轻柔地给他擦头发,温柔缱绻至极。 叶则却觉得如坐针毡,除了年幼的时候,除了父亲之外,他还从来都没有坐在一个男人大腿上的经历——更遑论,还是这种面对面的暧昧坐姿。 他就知道,贺梓轩这家伙跟着自己回宿舍肯定是没安好心! 他就知道,贺梓轩这家伙超乎寻常的行动力绝对不是自己能掌控得了的。 所谓的骑虎难下,大概指的就是他现在的窘境。 贺梓轩突然停止了擦拭的动作,声音有些喑哑。 “阿则……你别动了。” 叶则脸色一僵,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对方的生理变化——那硬邦邦的、戳着自己的部位,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是什么。 贺梓轩干脆地把手中的毛巾一丢,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方刚刚沐浴过后的清爽水汽与幽幽香气充斥着鼻息,让气血方刚的贺梓轩更加兴奋难耐了。 叶则伸手抓住他环在自己腰间铁箍似的手臂,“……你让我下去,坐在你腿上感觉很奇怪。” “阿则……” 随着这一声轻唤到来的,是颈侧濡湿的触感。 叶则脸都要裂了,再也维持不了淡然的表象。 他微喘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让、我、下、去。” 贺梓轩深深地吮·吻着他的颈侧,直到一个青紫的吻痕出现,才抬起头来看向几乎要石化的叶则。 他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先盖个印章。” 叶则:“……滚。” “口是心非。” “臭不要脸。” 闹腾一番后,两人才熄灯睡下。 临睡前,叶则冷声警告道:“你要是越界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贺梓轩肃然道:“你放心,我睡觉一向很规矩。” 叶则皮笑肉不笑道:“但愿如此。” 见他裹着被子转过身背对着自己睡觉,贺梓轩幽黑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 叶则一向浅眠,他本以为这一宿会辗转反侧、夜不成眠,谁知却大大出乎了意料。 他醒来的时候还很迷糊,视线中是一片蜜色的肌肤。 ——蜜色的? 叶则猛地坐起身来,然后又被一只伸长的手臂揽了回去。 “阿则,再陪我睡一会儿。” 贺梓轩的声音犹带睡意,他八爪鱼似的缠上了叶则的四肢,将怀里的少年搂得死紧。 叶则眼角一跳,淡淡说道:“……你越界了。” 贺梓轩低声地笑了起来,说道:“阿则,你刚醒的时候是不是都这么傻?明明是你越界了。你昨晚还夜袭我,滚到了我怀里呢。” 叶则:“……” 他默默看了一下周遭,的确是自己越界了。 贺梓轩眼眸半寐,脸上闪过一缕意味深长的笑容。 房间内安静了一会儿。 叶则的声音再度响起,“贺梓轩,松手。” “你一定要这么生疏地喊我吗?我们好歹也认识三年半了。” “……松手,梓轩。” “现在才六点半,离上课还早。” “我要去晨练。” 贺梓轩猛地翻了个身,将叶则压在了身下,低声笑道:“在床·上也可以晨练。” 感觉到了大腿根部被滚烫硬·挺的某个部位抵住,叶则脸一黑,伸脚一踹,就把毫无防备的贺梓轩踹下了床。 贺梓轩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一边支着帐篷往盥洗室走,一边说道:“你再睡一会儿,我洗漱完了下去给你买早餐。” 叶则:“……” ——说得好像昨天晚上真的发生了什么一样。 两人洗漱完毕,推开门走到客厅的时候,与正在看晨间新闻的曲良程打了个照面。 曲良程露出一个斯文败类的招牌笑容,说道:“看起来……你们很享受平安夜的美好时光。” 贺梓轩难得柔和了神色,清晰地“嗯”了一声。 叶则面无表情地拽着他,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 下午六点钟左右,叶则与贺梓轩吃了晚饭,就来到了百周年纪念讲堂。 圣诞晚会将在七点钟的时候正式开始。 此刻,后台已是人满为患,但依旧乱中有序。 叶则与梁雪莹表演的节目类似于歌剧形式——梁雪莹扮演的是一个不良于行的残疾少女,她与叶则所阐述的爱情故事将通过对唱来展现。 对唱的英文歌曲并不全都属于同一首歌,因此,这个节目也有着歌曲串烧的元素。为了使它们衔接得更加自然,叶则甚至还添加了不少原创的词曲进去。 很显然,在彩排的时候,这个节目的效果足够惊艳,这才让原本打算将梁雪莹剔除的学生会会长改变了主意。 七点钟,圣诞晚会正式开始,主持人相继粉墨登场。 坐在轮椅上望着舞台的梁雪莹突然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少年,问道:“叶则,你是不是和贺梓轩在一起了?” “何以见得?” 叶则有些惊讶于她的敏锐。 “他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我想他一定是得偿所愿了。”梁雪莹幽幽一叹,“其实,我在高中的时候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叶则心神微微一动,他经历过那么多游戏世界,被那么多人爱过,看似在情场上身经百战——但坦白而言,他从未有过心动的感觉。 他的心仿佛不在自己的胸腔里,所有与爱情相关的东西都被过滤屏蔽。然而,这一切的转折都是从上一个游戏世界开始的。 叶则不得不承认,萧远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但特别在什么地方,特别到哪种程度,他却无法清楚地辨别。 梁雪莹继续说道:“我还是不想退让,不想输给一个男人……哪怕你在很多方面都比我强,但是你没有我爱他。如果你们分手,我一定会不择手段地争取他。” 叶则瞥她一眼,推着她的轮椅往前走去,声音清冽地说。 “轮到我们了。” 叶则给贺梓轩的门票是在前排座位,他一眼就能看到对方。 贺梓轩遥遥望过来的视线那么灼热,让他有一种自己要在那视线中燃烧起来的错觉。 叶则发现,他并不讨厌这样的目光,也不讨厌与贺梓轩接吻,甚至还不排斥和贺梓轩上床——他现在有点相信同属于創世游戏公司的另一个资深游戏测试员所说的话了。 “但凡进入过纯爱游戏世界的测试员,十个直男九个弯。” 叶则觉得自己……也许还能抢救一下吧? 第108章 【第六章 :踏遍天涯路】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这是一个寻常的日子,若一定要说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那阴沉沉仿佛风雨欲来的昏暗天空了。 一大清早,睡梦中的贺梓轩就接到了父亲贺云峰打来的电话。 “梓轩,你爷爷进医院了,他想见见你。” 他猛地清醒过来,说道:“我马上就来。” 贺梓轩不敢多等,洗漱完毕换了衣服正要离开,却在经过叶则卧室大门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他小心翼翼地拧开了门把,轻手轻脚地走到叶则的床前,看着对方安静柔和的睡颜。 近来,他总有些患得患失的感觉。每一次离开前,都要确认一下对方是否依然在身边才能安心。 贺梓轩俯身亲了亲叶则的额头,却不曾想睡梦中的少年眼睫微微颤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贺梓轩温柔地说道:“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嗯,你有事出去?” “家里出了点事。” “那你快去吧。” 贺梓轩道:“好歹要给我一个早安吻吧?” 叶则桃花眼半寐,在对方凑过来的时候,才扬起下巴啄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说道:“再见,梓轩。” “晚上见,阿则。” 贺梓轩伸手理了一下他的头发,这才直起身向外走去。 叶则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他轻轻叹了一声,起床洗漱收拾东西。 为了不引起贺梓轩的怀疑,他先前并没有收拾自己的行李。 所幸他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整理好了。 整装待发之际,一袭风衣的叶则坐在书桌前,落笔写了一封简短的辞别信。 然后,他将这封辞别信夹在了一本钢琴乐谱中,放到了贺梓轩卧室的书架上。 叶则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这间住了大半年的宿舍,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 走出一号王子楼没多久,大雨就倾盆而下。 叶则撑开了随身携带的雨伞,一刻不停地朝前走去。 经过柳色青青的未名湖畔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情景——每一个画面中都有贺梓轩的身影。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奇怪,不过是短短将近四年的时光,为什么他会将与贺梓轩相处的点点滴滴记得那么清楚?排除他天生记忆力超群的因素,也许就是那所谓的感情在作祟吧? 毕竟,被他遗忘的任务目标可不在少数。 “叶则!叶则!——” 雨声中,一个模糊的女声传入耳际。 叶则回头看去,是许久未见的梁雪莹。 她一身浅色系长裙被雨水完全淋湿,紧紧贴着皮肤,露出了迷人的身体曲线。 叶则在她跑到身前的时候,将雨伞往她的方向倾斜了些。 “有事吗?” 梁雪莹平复着急促的呼吸,缓过气来才问道:“我看到了你的退学申请,你为什么要退学?” 她一大早去教务处帮忙整理东西,看到了一份署名为叶则的退学申请书时就忍不住偷偷打开来,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叶则。 在得到答案之后,她一时脑热就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开,想要找到叶则跟他当面对质。 梁雪莹一路向着一号王子楼飞奔而去,没想到中途就看到了正拖着行李箱朝校外走去的叶则。 于是便有了以上一番对话。 ***** 梁雪莹的问话让叶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说道:“我的确递交了退学申请书,不过,这与你无关吧?” 梁雪莹仰头看着他,冻得发白的俏脸上满是倔强之色,“你有没有告诉贺梓轩?他知道这件事吗?” 叶则淡淡说道:“他会知道的。” “哈!他会知道?”梁雪莹讥讽地笑道:“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着他?为什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要瞒着他?你退学是想要去哪里?你……阿嚏——” 她连忙捂住口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柔弱的身躯在料峭春风中抖得像是不堪暴雨击打的娇花。 叶则脱下身上的风衣,丢到她怀里,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说道:“穿上。我送你到那边的图书馆去,门口有公用的流动雨伞。” 梁雪莹一边将带着暖意的风衣裹在身上,一边追问道:“你、你还没回答我呢!快点说啊!喂,走慢一点!” 叶则放慢了脚步,睨她一眼,说道:“你太多管闲事了。” 梁雪莹张口便要呛声,却在看到他冰雪般的侧颜时哑火了。 她尝试着换位思考,猜测道:“喂,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 叶则没有理会她。 图书馆距离两人碰面的地点不远,叶则很快就将落汤鸡小姐送到了目的地。 梁雪莹依然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 叶则本来心情就有些低落,她这样吵吵嚷嚷,让他颇觉厌烦。 “梁小姐,这样刺探他人*,可不是一个教养良好的女孩该做的事情。我和他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置啄。” 梁雪莹拿起一把流动雨伞,反驳道:“你当我愿意多事啊?我是在确定你是不是真的要滚蛋了,那样我好趁虚而入。你怕了吧?我自己想一想都觉得害怕。喂,你怎么不说话?” 她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空无一人。再扭头一看,叶则颀长的身影已在雨幕中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梁雪莹:“……混蛋!” 她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给贺梓轩打个电话好了。 ***** 贺梓轩啜饮了一口咖啡,眉目间有些不耐之色。 他没想到贺云峰会用那种借口骗他去了医院,又让保镖把他押到了这间咖啡厅来与人相亲。 ——何其可笑的做法! 对面的女孩面带羞涩的红晕,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平常喜欢做什么事情?” 贺梓轩冷淡地回答:“反正不会喜欢坐在这里和你相亲。” 女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她话中已经带了哭腔。 这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贺梓轩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梁雪莹。 他直接按了拒接,但是没过一会儿,来电铃声又响了起来。 贺梓轩烦不胜烦地再次按了拒绝接听,想了想,他决定把梁雪莹的手机号码拖到黑名单里面去。 等他把手机界面解锁之后,就看到了一条来自梁雪莹的短信。 【梁雪莹:贺梓轩,叶则退学了,我刚才看到他拖着行李箱往校门外走。】 贺梓轩的脑袋“嗡——”地一声乱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扫了一眼周遭严阵以待的保镖们。他对眼前的女孩说道:“我先去一趟厕所,失陪了。” 没等女孩反应过来,他就疾步向着厕所的方向走去。 几个坐在周围假装客人的保镖面面相觑,其中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 这边厢,叶则已经抵达京城国际机场。 另一边,贺梓轩甩开了紧追不舍的保镖们,驱车赶往了京大。 途中,他拨打电话拜托一个在公安局里任职的朋友调了道路监控,探查叶则的去向。 抵达京大后,贺梓轩跳下车一路疾奔回到宿舍,拉开叶则的房门一看—— 室内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物品摆放都十分井然有序。 但他仍然发现有一些对于叶则来说意义重大的东西不见了——书桌上的全家福相框、书架上自己所赠的一本画册以及这学期他刚刚送出的一尊木雕。 贺梓轩拉开叶则的衣柜看了看,里面已经空了大半。 他的心仿佛也空了。 ——阿则应该不会那么绝情吧?至少会留一些只言片语给自己。 抱着这样的念头,贺梓轩在宿舍里面开始了疯狂的地毯式搜寻,终于从自己卧室书架上的一本钢琴乐谱里找到了叶则留下的辞别信。 信中的内容很简短,寥寥数语就轻描淡写地道了别、分了手。 贺梓轩看得心里火冒三丈,幽邃的黑眸中隐有血色翻涌。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贺梓轩接通了电话,是帮忙查询叶则去向的朋友打来的。 “你要找的那个人在京城国际机场。” 在知道叶则乘坐的出租车车牌号之后,那位朋友又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目的地。 “谢了,以后请你吃饭。” “不用客气。” 贺梓轩挂断了电话,向着楼下跑去。 跑出一号王子楼没多远,他就看到了守株待兔等候在自己座驾旁的保镖们——那几个一直机敏地观察四周的保镖也看到了鹤立鸡群般耀眼瞩目的贺梓轩,立刻就追了过来。 贺梓轩拔腿就跑,快得像一道闪电。 他眼尖地看到了不远处正打开驾驶座一侧车门的男人,加快了速度冲过去,一把抢过车钥匙发动汽车。 “不好意思,借车一用。” 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的倒霉蛋满目茫然地抬起眼来,就看到自己的爱车已经绝尘而去。 他连忙追赶上去,大喊道:“喂!——那是我的车啊!混蛋!停下来!” 贺梓轩驱车驶向了京城国际机场,同时打电话找人帮忙查了叶则的航班。 半途中,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航班信息:ua850747,起飞时间9:00,目的地芝加哥。】 现在已经八点三十四,他的时间不多了。 贺梓轩踩下油门,加快了车速。 ***** 虽然说下了暴雨,但由于并不是强对流天气,也没有无法预测的风切变,所以叶则搭乘的飞机依然还是准时准点地起飞。 叶则看了看腕表,还有十分钟飞机就要离开地面了。 他双手交握搭在腹部,脑袋靠着枕头闭目养神。 抵达芝加哥后,他还要转乘飞机到罗彻斯特机场。 将近一天的空中旅程,会让许多人感到疲惫——近来总是失眠的叶则当然需要充分地利用这一段时间好好休息。 恍惚间,叶则似乎听到了贺梓轩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绝望而悲切。 他心里暗暗苦笑——看来自己还真是中毒不浅,连这种错觉都出现了。 九点钟,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 不一会儿,叶则就感觉到了一种失重感。 叶则的位置靠着机窗,他侧头看去,窗外的景色很快就从阴霾密布变成了晴空万里。 地面上的飞机场越来越远,变得豆粒般大小,最后从视线中消失。 ——再见了,贺梓轩。 ***** “阿则!阿则!叶则!——” 眼睁睁地看着叶则搭载的飞机穿破云霄的时候,贺梓轩一颗心直直地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什么叫三月之期已到?什么叫让一切退回原点? 他从来不知道,叶则竟然是那么狠心的一个人! 贺梓轩甩开桎梏着自己的两个保安,失魂落魄地朝机场外面走去。 大雨瓢泼,走入雨幕中的贺梓轩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分辨不清脸上肆意流淌的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亦或兼而有之。 雨水冰冷,那种跗骨之俎一般的阴寒之气让他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 回到车上,贺梓轩双手握着方向盘发呆。 衣袋里的手机在响动,他没有理会。 手机铃声停了一会儿,贺梓轩才发动了汽车,向着山顶别墅的方向驶去。 汽车上了高速公路的时候,手机又开始铃声大作。 这次贺梓轩接通了电话,听筒里面立刻就传来了贺云峰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赶紧给我回来!” “父亲,你是不是单独找过阿则?” 贺梓轩想起了约莫一周前的那一晚,平静地问道。 贺云峰冷笑,“你觉得是我逼走他的?” “如果不是……” “他躲你还来不及呢!贺梓轩,你清醒一点,你们两个是不会有结果的。我们这样的家庭,是绝对容不下异类的!” 贺梓轩失神道:“……异类?我只是……” ——我只是爱他。 一道刺眼的车灯晃过眼睛,他连忙转动方向盘想要避开迎面而来的一辆越野车。 但由于雨天路滑,失控的汽车直接撞到了路边的栏杆上,震得他头晕眼花、手脚剧痛。 贺云峰听到了那一边传来的刺耳声音,急忙问道:“梓轩!你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快点回答我!” 贺梓轩的意识渐渐模糊,温热的液体自额上流下。 眼眸闭合之际,他看到了一个虚幻的人影。 ——白衣墨发、清贵高华,恍若九天上神。 他微微弯起嘴角,低声喃喃:“阿则……” 第109章 【第七章 :余生的方向】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贺梓轩离开后,冷着一张脸的叶则用手背狠狠擦了擦嘴唇,迈步走到宿舍门口。他拿出钥匙正要开门,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嗤。 “叶则,璐璐要是知道你把她当成自己的挡箭牌,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叶则动作一滞,扭头看去,“你什么意思?” 曲良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都看到了,没想到你和贺梓轩竟然是这种关系……如果只是为了掩饰,我劝你还是找别的女人吧。” 叶则冷笑一声,“我和璐璐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 他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阖上房门后,背靠着门,仰头深呼吸几下。 ——太奇怪了。 ——贺梓轩这么不按常理出牌,把他都弄得不正常了。 “真是……太像了。” ——无论是性格、还是眼神,贺梓轩都与萧远如出一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个sss级连环游戏任务的真实目的。 叶则叹了口气,将纷乱的思绪丢出脑海。 他想到了曲良程的话语和表情——那家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他也决定放任自流,利用这个机会让贺梓轩知难而退。 同性之间的爱情在这个时代尚且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世人的流言中伤总是会让许多人望而却步,生怕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 叶则心里很清楚贺梓轩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家伙,但他也想借此机会和对方拉开距离。 如果和游戏世界的任务目标产生感情,那对游戏测试员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虽然,此时的他并不认为自己会爱上一个游戏世界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未雨绸缪。 ***** “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提琴乐声悠扬的西餐厅内,薄璐璐入座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地开门见山。 “要吃点什么?”曲良程并不回答,只是笑看着她问道。 薄璐璐狐疑地看他两眼,“你每次这么一笑,我就觉得心里毛毛的。快说,又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曲良程:“……这回真没有。” 薄璐璐似笑非笑道:“是吗?菜单拿过来我看看。” 她没准备和曲良程客气,但凡对方请客吃饭,她总想要狠狠宰他一顿,以报自小到大遭受的欺凌之苦。 看着薄璐璐一口气点了数十道餐点,一张明艳脸庞上的表情颇有些得意洋洋,曲良程就忍不住想要打击她一下。 “吃完这一顿,你估计又要胖十斤了。” “那是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曲良程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下一双总是冷眼看红尘的眸子溢满了真心实意的浅笑。 “嗯,只要你到时候别咒骂是我故意害你长胖就好。” 薄璐璐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想起了自己的累累前科。 她无语凝噎半晌,冷哼一声问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快点把你的真实目的说出来。” “吃完饭再说吧,不然我怕你会马上离开。”曲良程双目看着薄璐璐。 那认真的眼神看得薄璐璐心里莫名有些慌乱,她勾起嘴角干巴巴地笑了几下。 “你这么想和我吃饭啊,那我就赏个脸好了。” 曲良程不语,脸上的笑容倒是扩大了不少。 侍者很快就将他们点好的餐点端了过来,一一呈上桌面。 两人用餐完毕后,薄璐璐擦了嘴角才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先陪我去散会儿步,行吗?” 薄璐璐爽快地答应了,“行!你付钱你是大爷。” 曲良程结了账,便带着薄璐璐离开了西餐厅。 ***** 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公园,两人并肩走在其中的石径小路上。 夜风习习,吹得衣衫单薄的薄璐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曲良程见状,立刻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她身上。 “怎么不多穿点?”他一边给她理好衣领,一边责备道。 薄璐璐笑道:“忘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吗?我要是感冒了,曲阿姨肯定第一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曲良程无奈地叹口气,“你啊……”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 薄璐璐的心跳渐渐加快,她看着曲良程微微俯身凑过来,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吻自己——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曲良程试探性地浅浅含住她的嘴唇,轻轻地舔吻着。见她没有过激行为,他放下心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企图吻得更深。 薄璐璐这才从莫名的情绪中抽离而出,猛地一把推开他,气喘吁吁道:“良程,你……” “我爱你!”在薄璐璐惊愕的目光中,曲良程缓慢而又清晰地重复道:“我爱你。” “……可是,我不爱你。”薄璐璐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毕竟两人才刚刚接过吻。 ——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另类版本的拔*无情嘛! “是吗?”曲良程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你爱叶则?可是,他并不值得你的爱。璐璐,我们一起长大,你知道我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薄璐璐望向他,“这就是你请我吃饭的目的?你想告诉我什么?” 曲良程道:“你看完这个,就会明白了。” 他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薄璐璐心怀不安地接过,脸上的神色在看见屏幕上那张刺目的照片时蓦然一变! 她继续向后翻看,良久,才将手机还给曲良程。 “这肯定是那些女生乱p的,她们总是胡说八道,以前还把陈云升和阿则凑在一起呢。” 薄璐璐想起了那场失败的订婚典礼,想起了她那个冷淡寡言的未婚夫急急忙忙追着叶则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慌乱无措,但她的表情却纹丝不乱。 曲良程嗤笑道:“璐璐,你的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能指望别人信服呢?”他注视着薄璐璐,坦然地说道:“这些照片是我偶然拍的,叶则的确是被迫的。” 薄璐璐心里一松,“我就说嘛!这个贺梓轩也太讨人厌了。” “你先别急着高兴,我虽然和贺梓轩不熟,但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曲良程低声轻笑,“他不会放手的,叶则也绝对逃不开。” 薄璐璐哑然地看着曲良程,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如优雅翩翩的绅士般柔声问道:“给我一个机会,璐璐。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了,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呢?” “……我会考虑的。” ***** ——又是这种怪异的眼神。 叶则心里暗忖,曲良程应该已经将他和贺梓轩的事情告知薄璐璐了。 他迎着薄璐璐勉力强笑的明媚容颜,温柔道:“要去情人坡走走吗?” 情人坡是京大的告白圣地之一,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薄璐璐点点头,答应下来。 行走间,叶则的右手轻轻牵住了她的左手。 薄璐璐指尖微微一颤,反手握紧了他的右手。 两人走到了绿茵绵延、繁花盛开的情人坡,一棵高大的祈愿树伫立在坡顶,他们缓缓走近那棵古树。 “阿则,我们以后……” 薄璐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柔美的女声打断了。 “贺梓轩,我喜欢你三年了,从高一开始就一直喜欢着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声音是从参天古树的另一面传来的。 叶则没有理会,只是笑看着薄璐璐问道:“我们怎么了?” 薄璐璐张了张嘴唇,正要回答,却听见了另一道低沉冷漠的男声。 “不可以。” 被拒绝之后,女孩抽噎着问道:“为什么?我不够好吗?” 贺梓轩肯定道:“嗯。” 薄璐璐:“……”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但不得不说,她非常同情那个女孩。 女孩不依不饶地问道:“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贺梓轩道:“不是……”他似乎短暂地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是爱人。” 女孩哭泣着奔离这个伤心之地,恰好跑过了薄璐璐与叶则。 叶则看到了她被黑色长发半遮着的脸庞,总算明白他为何会觉得这道女声很是耳熟。 ——是梁雪莹,京大艺术学系新晋女神。 梁雪莹也看到了眼前这一对男女,一想到自己告白被拒的难堪模样被人尽收眼底,她不由咬紧了下唇,心里的屈辱在不停地翻滚。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后,薄璐璐才看向叶则,打算继续之前想说的那段话。 “阿则,我们……”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贺梓轩略带讶异的声音传来。 薄璐璐:“……” ——再三被打断话头,就是泥人也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她这个脾气本就算不上温和的大小姐? 薄璐璐一手挽住叶则的手臂,美目瞪向贺梓轩,示威般地说道:“我们又复合了,呆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吧?倒是你,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 贺梓轩根本不理会她的讥讽,他紧紧盯着叶则,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你们复合了?” 叶则点点头,“是真的。” 贺梓轩沉默地看着眼前金童玉女般的一对情侣,许久后才说道:“……阿则,就算她脚踏两只船,你也不生气吗?” “被脚踏两条船”的薄璐璐:“……” 叶则看了看一脸见鬼表情的薄璐璐,说道:“不生气,我会替她断干净的。” 贺梓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中神色复杂,“你真的有你想象的那么喜欢她吗?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放任心上人给自己戴绿帽子的,阿则。” 他话一说完,便转身拂袖离去。 叶则被他那一眼摄住,一颗心顿时有种悬在半空的惊悚感。 薄璐璐看着疑似刚刚被颁发了“绿帽勇者”头衔的前男友,犹豫再三后,才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在叶则回过神的时候,薄璐璐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了。 “阿则,我不想脚踏两只船。所以,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叶则神色淡漠地问道:“是另一条船?” 薄璐璐:“……嗯。”她点了点头,有些慌乱地补充道:“阿则,京大有很多优秀的女孩都是你的爱慕者,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你……千、千万别自暴自弃。” 说到最后,她的脑袋都要埋进怀里去了。 “自暴自弃?” “良程已经告诉我……你和贺梓轩的事情了,我知道你是被迫的。但是贺梓轩他……总之,你还是尽快再找一个女朋友,让他死心好了。” 叶则面无表情地说道:“……多谢提醒。” 于是,在无情地伤害了自己的爱慕者贺梓轩之后,叶则就被刚刚复合没几分钟的前女友再次甩掉了。 ***** 叶则身心俱疲地回到宿舍的时候,曲良程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见到舍友兼情敌回来,他没有如往常一样视而不见,而是站起身来说道:“我把你跟贺梓轩的事情告诉璐璐了。” 叶则神色冷淡地看向他,“我知道。” 曲良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态自若道:“我的手段的确称不上光明,但我不会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损坏你的名声。”顿了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叶则。 叶则了然,“怎么?是你所谓的证据吗?” “是。”曲良程点点头,说道:“我已经把手机里的东西都清空了,不信的话你可以检查。我之所以把这个备份的u盘给你,是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 “你对贺梓轩,也许存在着某种不一样的感情。”曲良程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别急着否认,陷入爱情的人对于此类情绪总是会敏感一些。虽然我希望你们两个可以互相祸害,但我还不至于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叶则拿过u盘,淡淡说道:“曲良程,不要太多管闲事。” 曲良程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回到房间后,叶则开了电脑,将u盘插·进·去。 点开u盘之后,里面有八个文件夹,他随意打开一个被命名为“秘密花园”的文件夹。 紧接着,他看见了里面近千张的照片——照片上的主人公只有一个人,是贺梓轩。 叶则眉毛紧蹙,他可不认为曲良程会这么丧心病狂地暗恋着贺梓轩。 接下来,他陆陆续续将其余几个文件夹依次打开,很快就确定了这个u盘的真正主人——梁雪莹。 叶则拔出u盘,起身走到曲良程的房间门口,屈指敲了三下门板。 “看完了吗?”曲良程打开门,见他手里拿着u盘便问道。 叶则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拿错u盘了,曲良程。” 曲良程一怔,随即惊愕地看向了他手中的那个u盘,“怎么会……”他紧皱着眉,随即恍然道:“对了!在今天的会议上,我和梁雪莹的u盘一起交给了会长,大概是结束的时候拿错了。” 叶则冷笑一声,“看不出来你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曲良程苦笑道:“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她不要动u盘。” 他立刻走回房间,将书桌上的手机拿起来拨了梁雪莹的号码。 一连三个电话,得到的回应皆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 叶则冷不丁地说道:“你最好祈祷她什么都没看见。” 曲良程叹息一声,“我也希望如此。” 然而天不遂人愿,当天晚上,京大校园论坛内一个图文俱备、标题劲爆的帖子就被盖成了高楼大厦。 【京大外语系新晋男神竟是基佬?有图有真相!】 曲良程的手机像素非常高,照片中被强吻的清隽少年样貌清晰可辨,另一个人的面部却被打上了马赛克,只能看到他强势的动作。 这个神贴一出,整个京大校园论坛顿时就炸开了锅! 第110章 【第八章 :彼此的唯一】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阿琉斯修长的鱼尾紧紧绞缠着叶则的双腿,将他悬空托在自己眼前。 这条幽蓝色鱼尾的人鱼抬起蹼爪,轻轻地抚摸着人类男孩柔软白嫩的脸颊,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叶则条件反射般地缩了缩屁股,双手不自觉地背到身后,身体微微往后倾,姿态戒备,眼神警惕得像一只遭遇重大危机的小兔子。 阿琉斯幽黑的眸中闪过笑意,只觉得心底犹如被一只毛绒绒的小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放心,我不打你屁股,”他的声音低沉含笑,磁性得勾人心魄,“来日方长,你总会了解所有关于我的点点滴滴。” 叶则怔然地望着眼前这张俊美邪异的面容,人鱼话中隐含的希冀令人怦然心动,让他忍不住也开始畅想起了他们之间的未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对方的脖颈,软软地喊道:“阿琉斯。” “嗯,”阿琉斯微微笑道:“阿则,人类不是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吗?你想一下,该怎么做才能免去惩罚?” 叶则白皙的小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仰着脑袋在人鱼的脸颊上用力亲了几下,说道:“原谅我吧。” 阿琉斯垂首与他额头轻抵,低声说道:“好,这次就放过你了。” 他的眼神带着阴谋得逞的洋洋得意,让叶则心里软成一滩春水,忍不住好笑道:“你可真大度啊。” 阿琉斯说道:“英雄所见略同。” 叶则:“……” ——这条人鱼没得救了。 他抽了抽嘴角,跟阿琉斯拉开了点距离,展开手中的启明纪世界地图,说道:“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我给你指一下路,免得你到时候找不着我。” 阿琉斯点了点头,应道:“好,你说吧。” 人鱼硕长的鱼尾缓缓松开了叶则的双腿,盘踞在地面上支撑着他健壮挺拔的身躯。他伸出双臂将人类男孩抱在了怀里,让对方的背部紧贴着自己赤·裸的胸膛。 叶则将手中的世界地图稍稍倾斜,以便身后的阿琉斯能看得更加清楚——他完全忘了人鱼的视力异于常人,根本不需要他多此一举。 阿琉斯唇角微微勾起,显然对于他的贴心很是受用。 启明纪的世界地图与公元纪相比略有不同,剧烈的地壳运动导致公元纪存在的一些高山被夷为了平地,海洋上也增添了许多从大陆版块上分裂而出的岛屿,而有些近海平原的面积却扩大了将近四、五倍。 叶则白皙的手指从世界地图的西北方一直划到中部东南方位,说道:“我们现在正在苏格兰北部,再过几天,我要回到华夏东南部的紫荆市。你看,就是这里。” 阿琉斯笑道:“我记住了。” 叶则扭过头去看他,略显担忧地问道:“海洋这么大,你会不会迷路啊?” “……”这个问题真是天真又可爱,阿琉斯忍不住轻笑出声,说道:“人鱼是不会在海洋里迷路的,阿则。就算我不记得自己在哪里,也能依赖通感从其他的海洋生物那里知道自己正处于哪一片海域。再不济,我也能凭借自己对海洋的了解,从洋底地形、植被和生物种类判断自己的位置。” 叶则对于他口中的“通感”十分好奇,问道:“‘通感’是什么?人鱼特有的能力吗?” 阿琉斯“嗯”了一声,说道:“就像人类是陆地上最高等的生物,人鱼也是海洋中独一无二的高等生物。我们可以利用‘通感’来探知海洋生物的记忆或者与它们进行交流,不过,由于绝大部分鱼类的记忆都十分短暂,这个能力基本上只会在交流的时候发挥作用。” 叶则忍不住赞叹道:“人鱼果然是海洋的宠儿。” ——人类可没有那么多得天独厚的优势。 阿琉斯笑道:“你似乎对人鱼很好奇?” 叶则轻笑着说道:“是啊,我对你很好奇。” 阿琉斯被他撩了一下,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被他抱在怀里的人类男孩能清晰地感觉到人鱼的胸腔在微微震动。 他温热潮湿的呼吸拂过叶则精致小巧的耳廓,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勾得人心痒难耐。 “宝贝,我的过去和未来都愿意与你分享。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不会有所隐瞒。” 叶则不禁笑道:“阿琉斯,你的嘴巴可真甜。” 他心想着这条人鱼可真会挑逗人,只恨不能一夜长大十岁,将其推倒干了个爽。 阿琉斯说道:“甜?我怎么不觉得?你再尝一尝。” 人鱼捏着叶则的下巴,轻轻抬起他的小脸,含住那两片花瓣似的小小嘴唇。 叶则微微阖上眼睛,感受着人鱼嘴唇上冰凉的温度,仅仅只是双唇相触轻轻厮磨,一种巨大的幸福感便像是原·子·弹一样在心中爆·炸开来。 握在手中的世界地图掉了下去,自动卷成筒状,弹跳着滚进了茫茫大海。 良久,阿琉斯才松开了怀中的人类男孩,低声说道:“阿则,你真甜,嘴巴上面还有点奶香。” 叶则刚刚有点害羞地低下了头,便听到他戏谑地说道:“这是不是人类常说的‘乳臭未干’?” ——乳、臭、未、干? “……”一股熊熊怒火陡然在心中升腾而起,叶则瞪圆了桃花眼,觉得自己刚才的娇羞全都喂了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阿琉斯!你去死!” 他狠狠地踩了几脚人鱼盘踞在身下的鱼尾,但没想到鱼尾上的鳞片细小而冰冷,触感比之丝绸还要柔滑,让他一个不小心就“滋溜——”滑了下去! 叶则眼疾手快地抱住了阿琉斯的腰腹,这才没有屁股着地摔到地上。 阿琉斯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嘴里嘲笑道:“偷鸡不成蚀把米。” 叶则:“……” ——真恨不得把这条可恶的人鱼架到火堆上烤熟! 阿琉斯见好就收,将挂在自己腰间的人类男孩重新抱进怀里,哄道:“看你气鼓鼓的,眼睛都要喷火了。准许你打我几下消消气,不过别太用力,手肿起来就不好了。” “……”还准许? 叶则莫名觉得心里更憋屈了,他仰起脸来,“啊呜——”一口咬在了人鱼的右脸上! ——咬死这个厚脸皮的家伙! 阿琉斯想过他的人类小王子会咬自己,但他没想到对方会专门挑自己的脸下嘴。 这一下可咬得不轻,深蓝色的鲜血都渗了出来,但他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只是轻轻抚摸着叶则的背部,像是在给炸毛的猫咪顺毛。 叶则嘴里尝到了血腥味,便伸出小小的舌头舔了舔人鱼脸上的伤口,拉开距离,掷地有声地说道:“盖章,合格猪肉。” “……”阿琉斯嘴角抽了一下,无奈地笑道:“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我都应该是海产品吧?” “闭嘴,”叶则睨他一眼,看到他脸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了痂,淡淡说道:“我说是猪肉就是猪肉。” 阿琉斯看着他趾高气扬的模样,忍着笑意说道:“是,宝贝说的都对。” 只要叶则一直在他的身边,哪怕世界颠倒,黑白错位,他也能够视若无睹。 当然,鱼肉被抹黑成猪肉也无伤大雅。 ***** 三天之后,叶则和他的便宜爹一起搭乘私人飞机远渡重洋返乡。 他望向窗外,飘渺如雾的云絮仿佛触手可及,浓厚的云层看起来像是雪白柔软的棉花糖,令人恍如置身幻梦。 视线往下一瞥,深蓝的海洋就映入了眼中,一想到阿琉斯可能就在这片海域之中,他的嘴角便情不自禁地上扬。 “阿则,要来喝点无酒精香槟吗?” 旁边传来便宜爹叶轩的声音,叶则循声望去,见他正轻轻晃着手里的高脚杯。 淡金色的液体透过玻璃壁散发着浅浅的光晕,令人目眩神迷。 “嗯,尝一下。” 叶则走上前去,从便宜爹手中接过了高脚杯,轻轻抿了一口。 清新爽口,果香浓郁,甜中带着微酸。 他有些出神地想——不知道人鱼喝了酒会不会醉?下次见面要不要骗阿琉斯喝一点试试?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家宝贝儿子在走神,叶轩微微眯起眼睛,将酒瓶放在了吧台上,问道:“你最近交了新朋友吗?” 叶则立刻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整天呆在文森特古堡,怎么可能交到新朋友?更何况,我有没有交新朋友,爸爸不是最清楚了吗?” 叶轩沉声问道:“你是在怪我监控你的生活吗?” 叶则说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而已。” 叶轩的目光冷了下来,三言两语之间,气氛陡然陷入了沉闷,压抑得令人窒息。 “阿则,”便宜爹缓和了语气,说道:“你应该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安全。” 叶则不置可否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意我的想法?” “你!”叶轩被他冷淡的语气激怒,叱道:“你是什么身份?他们又是什么身份?我不让你跟他们交朋友,不仅是因为他们不配,更是为了保护你!” 叶则:“……” ——等等,原来爸爸你真的只是单纯地问一句我有没有交新朋友?不是在试探我有没有跟阿琉斯暗度陈仓? 叶轩见他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像是在面壁思过,心里不由就是一软,说道:“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爸爸的苦心。” 他完全不知道那条找上门来又被他派人围殴了一顿的人鱼,早已经把他的宝贝儿子摸了个精光,这两个家伙甚至还私定了终身。 叶则歉然地说道:“我知道错了,爸爸。” 他心里想道——我错怪你了,你跟外面那些动辄棒打鸳鸯的妖艳贱货爸爸完全不一样。 叶轩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口气说道:“不,你没有错。你只是还太小,不懂得分辨好坏。” 叶则低下头,掩饰住抽搐的嘴角,说道:“……我会好好学习,努力做一个明辨是非的人。” 叶轩听他语气诚挚,不由欣慰地说:“你知道就好。” ***** 位于华夏东南部的紫荆市在公元纪就是世界知名的购物中心、繁华之都,世纪末日之后,由于地壳运动的关系,紫荆市的占地面积一下子扩大了三倍有余。但与之相反的是,人口数量在不断地减少,以往拥挤的城市现在已经宽裕得连堵车事故都堪称稀世奇景。 叶家宅邸建于紫荆市郊区的一座半山腰上,年代久远,可以追溯到公元纪1995年。世界末日之后,这座宅邸坍塌了一半,前几代家主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才将它重建起来。 整座宅邸的风格与文森特古堡迥然不同,是典型的华夏传统建筑,曲折多姿,极富意趣。亭台楼阁布局精巧,与池塘小桥、假山流水以及花草树木完美地融为一体,以巧夺天工形容也不为过。 叶则回到宅邸的第一天倒头就睡,困乏得根本没有心情去注意周遭的环境。等到次日,他才开始欣赏这座古朴清雅的百年老宅。 在家里待了五日之后,叶则就读的紫荆市文心私立学校开学了。 这所学校创办于启明纪之初,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是盛名远播的一所贵族私立学校,校址位于与紫荆市海港遥遥相望的离耳岛上。文心私立学校以培养优秀顶尖的人才为目标,世界一流的高校对于这里的学生们而言不过是探囊取物,启明纪许多赫赫有名的人物皆出身于此。 离耳岛是在世界末日之后由于地壳运动引起陆地上升而出现在紫荆市附近海域的一座岛屿,港阔水深,终年不冻,群山环抱,风景绮丽,像是一颗缀点在紫荆市旁边的明珠。 虽说是私立学校,但叶则以前一直都是走读生,因为叶轩这个儿控根本舍不得让自家宝贝儿子离开自己太久。 这一点,叶则是在开学第一天才知晓的。 他本来打算在放学之后去海边找阿琉斯,但是刚刚走出教室大门,四个保镖就包围住他,将他安全地送到了顶楼的天台上,由直升飞机送回了家。 叶则:“……” 当天晚餐结束之后,他直截了当地向叶轩提出想要住校。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跟阿琉斯估计要隔很久才能见上一面。 如果两人还未见过面,叶则当然能够忍耐得住。可是一旦尝过了与心爱之人相处的甜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饮鸩止渴,短短一天不见也会令人茶饭不思、心神恍惚。 听到自家宝贝儿子的要求,叶轩疑惑地问道:“怎么突然想要住校了?” 叶则答道:“我想要早点独立起来。” “你还小,”叶轩语气温柔,“爸爸舍不得你。” 叶则据理力争道:“我都已经八岁了,是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爸爸你不要太黏着我,要学会自己面对生活。” 叶轩:“……” 他喷笑出声,说道:“阿则,你想要什么,爸爸都可以满足你。住校也不是不行,但是周末一定要回家,知道了吗?” 叶则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白皙的小脸上露出笑容,“谢谢爸爸。” 叶轩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微微笑道:“正好家里在离耳岛上也有几处房产,爸爸有空会去住一住,到时候你要来陪爸爸。” 叶则乖巧地点了点头,心想——只要能让我住校,什么都好说,割地赔款也能商量一下。 ***** 第二天清早,叶则就如愿以偿地搬进了校舍。 文心私立学校的住宿条件非常之好,两人一间宿舍,每间宿舍都有两个豪华套房,除了公共客厅以及厨房之外,每个套房都各自带有卧室、盥洗室和阳台,堪比五星级酒店。 叶则狐假虎威,仗着叶轩的威势选了临海的一幢宿舍。推开阳台大门,就能看见曲折蜿蜒的海岸线、柔软细腻的沙滩以及成群结队的白鸥。 如果不是还要上课自习,他都以为自己是来度假的。 佣人们把自家少爷的房间收拾齐整之后,便退了出去,留下他一个人。 叶则锁好房门之后,搬了一把椅子到阳台上,爬到上面吹起了海螺。一曲奏完,才跳下凳子离开了他的房间。 四个贴身保镖坐在公共客厅的沙发上严阵以待,看到自家少爷出来了,齐刷刷地站起身来,像是一堵高大的围墙。 为首的彪形大汉开口说道:“少爷,您上午的课程有语文、数学、音乐和体育,下午有美术和拉丁语,晚自习的时候,家主为您安排了格斗课。” “好,我知道了,”叶则点了点头,问道:“菲尔德,等我能够打败琼斯老师的时候,你们就不会再时时刻刻跟着我了吧?” 菲尔德答道:“是的,这是家主与您的约定。” 叶则嘴角微微扬起,说道:“走吧,去上课了。” 他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 上午的最后一堂课是在沙滩上进行的,体育老师带着十来个小朋友热身完毕,就开始教导他的学生们如何打沙滩排球。 四个保镖远远地望着,顾虑到自家少爷的脾气,没有上前去碍眼。 叶则打完一轮之后,趁着体育老师没有注意,偷偷溜到了一块巨大的礁石后面。 他正要掏出怀里的海螺,身体忽然就腾空而起。垂头一看,一条熟悉至极的幽蓝色鱼尾绞缠在了他的腰间。 “阿琉斯!” 人鱼瞬间破水而出,溅起一片水花,劈头盖脸地朝着叶则砸了过来。 叶则微微眯起眼睛,张开怀抱软软地说道:“要抱抱吗?” 阿琉斯怎么可能拒绝得了他的邀请呢?当下便长臂一伸,将他的小王子抱进了怀里,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气息,像是久旱逢甘霖的沙漠旅人。 他声音低哑地说道:“想你。” 叶则搂紧了他的脖颈,笑道:“我也想你。” 阿琉斯说道:“阿则,跟我一起远走高飞,好不好?” 与他分开的每一秒,对于这条人鱼来说都是莫大的折磨。 叶则说道:“等我长大了,我就跟你走。” ——根据游戏光脑规定的任务,他必须要成为这个游戏世界顶尖的生物科学家,并且亲自创造出游戏女主角——一条人造人鱼。 阿琉斯以为他的小王子是舍不得家人,才没有答应他的请求,看来他在对方心里的地位还是不够重要。他抱紧了怀里娇小的身体,低声说道:“没关系,我等你。” 总有一天,他的 第111章 【第九章 :发情期到来】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窗外天高云淡,树木葱茏,习习凉风将淡雅的花香送入鼻端,令人沉醉不已。 明亮宽敞的教室内,数学老师正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解公式,下面的学生们大多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但也有几个正在走神。 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位置的一个清俊少年单手撑着下颌,眼神放空,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里价值不菲的钢笔。 不一会儿,他又垂下眼睫,从笔袋里挑了几支颜色不一的艺雕琉璃笔,手指翻动笔记本,在崭新的一页上熟练而快速地画了一条银发蓝尾的小小人鱼。 小人鱼将身体弯成了虾米状,用圆滚滚的手臂去抱自己胖乎乎的鱼尾,肥嘟嘟的小脸上大汗淋漓,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看起来真是可爱又好笑。 叶则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容,在小人鱼旁边写下了三个行云流水般清隽的字迹——阿琉斯。 他已经将近半个月没见到阿琉斯了,整个心脏仿佛已被虫蚁蛀空,只剩下满腔的思念在其中暗潮涌动。 每年的三月份到六月份是成年人鱼的发情期,根据阿琉斯的说法,人鱼在发情期到来的时候生理本能总是会凌驾于理智之上。一条没有伴侣的成年人鱼甚至有可能会强·奸海豚等其他体型相仿的海洋生物,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没有伴侣的人鱼还是会将目标放在人类身上。 在叶则尚未成年之前,哪怕他已经进入性发育阶段了,阿琉斯也并不想做到最后一步。 但是在发情期的时候,人鱼的克制力会降到最低,保不准他就会在与叶则相处的时候兽性大发,将他的小王子吞吃入腹。 因此这十年来,每到发情期,阿琉斯都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直到他无法忍受相思之苦的时候,才会回来远远地看一看叶则,而后再次离开。 按理来说,叶则早该习惯阿琉斯的做法了。但离别对于倾心相爱的两个人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习惯不了的。 叶则轻轻叹了口气,盯着笔记本上的银发蓝尾小人鱼看了许久,又动笔在他上方画了一个正拿着鱼竿的黑发小正太。 已经五月上旬了,再过二十天发情期就会过去,阿琉斯也能回来继续陪伴他了。 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忍耐,忍得相思苦,方为人上人。 ***** “叶则,叶则!”背后忽然被人用笔捅了一下,叶则回过神来,扭头看去,问道:“怎么了?” 他现在是文心私立学校高二一班的一名学生,班级里的同学们大多都是从这所贵族学校的幼儿园一路直升上来的。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情谊,同学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亲如家人。他的后桌郭程是一个健气阳光的运动少年,十分热爱打篮球,也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之一。 “喊你好几声了,发什么呆呢?都已经下课了。”郭程说道:“今天下午要不要去篮球馆打球?昨天三班的殷宏亮给咱们班下了战书,约在了下午七点。你要来的话,我给你留一个坑。” 叶则点了点头,说道:“好啊。” 反正阿琉斯不在身边,去打个篮球消遣时间也不赖。 郭程立刻眉开眼笑地说道:“太好了!你要是来的话,我们班肯定稳赢,控球后卫就交给你了!” 叶则戏谑道:“想赢的话有你不就够了?郭大天才。” 郭程虽然经常以天才自居,但他对于形势的判断还是非常准确的,从来不会低估他人或者高看自己。 听到好友善意的调侃,他诚心实意地说道:“三班新来的转学生实力很强劲,光凭我一个人的话,赢面会小很多。” 叶则笑道:“不是还有范豫吗?你还是跟他不对付?” “他整天摆着一张臭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百八十万,”郭程语气厌恶地说道:“我可不想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叶则耸了耸肩,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忽然,教室门口一阵骚动。 郭程循声望去,瞥到了站在门边翘首张望的一个明艳少女,脸上不禁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 “喂,你看门口那女的是谁?”他语气暧昧地说道:“那不是我们的校花女神凌芷秋嘛!你猜她是来找谁的?” 虽然是问话,但他的眼神语气无不透露出一个讯息——凌芷秋是来找你的。 叶则还没开口,一道声音便响了起来,喊道:“叶则!出来一下,凌芷秋找你。” 下一秒,教室里几乎所有的同学们都齐声拖长了音调,起哄道:“哦——叶则,校花是来找你的!” 叶则:“……” ——真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他抽了抽嘴角,站起身来,与站在教室门口的少女遥遥相望。 凌芷秋眼睫轻轻颤了两下,便微微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她雪白的脸颊染上红晕,只觉得周遭闷得透不过气,燥热难当。 她的视野中很快出现了一双修长的腿,一道清冽淡漠的声音传入耳中。 “有什么事吗?” 凌芷秋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来,看着叶则清隽秀气的面容,微微笑着说道:“今天下午六点钟,我在沙滩等你……你一定要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说。” 说完之后,不等对方回答,她就转身径自离开了。脚步由慢到快,最后简直是在飞奔而逃了。 叶则:“……” ——选哪里不好偏偏要选沙滩?要是被阿琉斯看见了,醋坛子还不得要打翻了? ***** 这些年来,叶则从未刻意招惹过阿琉斯之外的人,可是向他告白的男男女女总是络绎不绝。 凌芷秋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虽然是她单方面做的约定,但叶则还是如时赴约了。一是为了快刀斩乱麻,不想让她继续在自己身上白费心思;二是他的教养风度让他尚且做不出来爽约这种事情,更别说是践踏少女的一片爱慕之心了。 叶则提前了二十分钟抵达沙滩,凌芷秋还没有来。 他坐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掏出怀里的海螺,阖着双眼吹奏起了前段时间刚刚谱写好的一首曲子。 叶则打算在下次见到阿琉斯的时候吹奏给他听。 凌芷秋赶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礁石上吹奏海螺的叶则。 他穿着白色衬衫,外面套一件格子毛背心,黑色长裤衬得一双长腿更显修长。这套衣服是文心私立学校的春季男式校服,风格简约优雅。学校里面明明有几百来个男生都穿这一身衣服,可是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那么与众不同,好看极了。 碧海蓝天,沙鸥翔集,浪潮翻涌之声与宛转悠扬的曲调响在耳畔,令人心神欲醉。 凌芷秋出声喊道:“叶则——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叶则手指翻飞的动作顿了一下,将海螺从唇边拿开,站起身跳下了礁石。 “没有,是我来早了。”他走到凌芷秋面前,垂眸望着她,问道:“你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凌芷秋抿紧嫣红的嘴唇,凝望着他,说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这姑娘还挺会打太极。 叶则抽了抽嘴角,说道:“……我很抱歉。” 凌芷秋问道:“你在抱歉什么?是不知道?还是不能接受?” 叶则如实答道:“我不能接受你。” 他的答案如此直白,像是一支利箭穿透了少女柔软的心脏,将她关于爱情的美妙幻想尽数击碎! 凌芷秋的眼眶里很快聚满了泪水,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你在学生会对我那么照顾,难道不是喜欢我吗?” 叶则:“……我对所有的部门干事都一视同仁。” 凌芷秋哭道:“那我之前崴伤了脚,你为什么要抱着我去医务室?” 叶则语气委婉地说道:“那天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又不愿意我背着你或扶着你,我就只能抱着你了。总不能扛着你吧?” “你!这一切难道都是我自作多情吗?你这个混蛋!呜呜呜呜呜呜……” 凌芷秋双手捂着脸,慢慢蹲下·身去,低声呜咽起来。 叶则略觉尴尬地站在一边,抬眼随意一扫,竟然看到了一抹恍如隔世的幽蓝色身影。 ——阿琉斯! 他心中顿时又惊又喜,然而还未等他朝着人鱼所在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蹲在他脚边哭泣的凌芷秋忽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揪着他的领带强迫他低下头去。 叶则连忙别过脸去,下一瞬,对方柔软的嘴唇就印在了他的脸颊上。 他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三个大字——完、蛋、了! 凌芷秋没想到自己孤注一掷献吻,竟然会被他如此嫌弃,不由猛地一推他的胸膛,哭着跑远了。 “你这个渣男!嘤嘤嘤嘤嘤……” 叶则完全没有心思去管她,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使然,他总觉得自己身上像是要被人鱼愤怒的视线烧出两个窟窿似的。 他吞咽了一下唾沫,心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便小心翼翼地挪了一步。 背后当即传来一个低沉而冷漠的声音,“你要去哪?” 没等叶则开口回答,他的双腿立刻就被阿琉斯修长的鱼尾绞紧了。手臂被人鱼用力一扯,身体就落入了一个潮湿冰冷的怀抱之中,背部抵着一片坚硬如礁石的胸膛。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阿琉斯就带着叶则潜入了海中,柔软的金色沙滩上转瞬空无一人。 ***** 叶则双眼紧闭,屏住呼吸,以防四面八方灌来的海水侵入口鼻。 即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人类憋气的时间毕竟有限,所幸在胸腔濒临爆炸之际,他感觉到自己被人调转了方向,一双冰冷的嘴唇随即覆了上来。 窒息的感觉让他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阿琉斯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叶则的齿关,滑·腻冰凉的舌头在他的唇齿间攻城略地,逼得他只能紧紧抱住自己,像是握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似乎是察觉到怀里的少年已经快到极限了,人鱼忽然一摆鱼尾,直直冲向了海面。 破水而出的瞬间,叶则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被咸涩的海水呛得忍不住剧烈咳嗽,“咳咳咳咳……” 阿琉斯将他抵在一块礁石上,炽热的呼吸喷薄在他面上,低声说道:“我的阿则可真受欢迎啊。” “阿、咳咳咳咳咳……阿琉斯……” 叶则慢慢睁开眼睛,眼睫上的水珠滚落下来,像是一颗浸透了霞光的水晶。 他白皙的脸颊上有一抹淡淡的唇印,像是一粒坠进人鱼心底的火种,燃烧起了连绵妒火。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究竟是怎么和那些人类相处的?嗯?” 阿琉斯沉声说完这句话,便用蹼爪擦拭着叶则脸上的唇印,直到它完全消失不见,甚至连这一小片肌肤都被摩擦得红肿起来才停罢了手。 叶则一声不吭地忍耐着,等到他停下动作,才语气温柔地说道:“阿琉斯,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阿琉斯冷哼一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好?”叶则失笑道:“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再说了,你希望我对你公主抱吗?我可抱不动你。” “谁要你抱了?”阿琉斯掐紧了他的腰肢,说道:“你这个到处沾花惹草的家伙,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叶则笑道:“有你一个都够我受的了。” “……”阿琉斯磨了磨牙,说道:“我想你想得几乎要发疯,才回来看你一眼,没想到你倒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啊……” 叶则抬起下巴,啄吻了一下人鱼冰凉的嘴唇,笑道:“阿琉斯,你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飞醋?你可以与我拥抱,与我接吻,甚至还能……进入我,她可以吗?” 最后半句话,他几乎是贴着阿琉斯的唇瓣说的,声音极低,如同耳语呢喃——要不是阿琉斯作为人鱼天生耳力敏锐,根本就听不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阿琉斯喉结上下滚动,只觉得自缚于身的枷锁在他的话语中顷刻间便化为了齑粉。苦苦压抑的欲·望如同潮水翻涌袭来,像是沉寂多年的死火山骤然喷发一样令人猝不及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箍紧了怀中少年纤细的身躯,一只蹼爪暗示性地从对方的腰间滑到了臀部,“阿则,你在邀请我吗?” 叶则伸出舌头,舔了舔人鱼的嘴唇,目光迷离,不答反问道:“你不想要我吗?” ——怎么可能不想?他做梦都在想! 阿琉斯声音低哑地说道:“就算你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停下。” 炙热的吻铺天盖地袭来,像是一张大网牢牢将他身下的人类少年缚住。 鼻息之间充斥着人鱼身上发情期散逸的幽香,叶则张开嘴任由他侵入口腔,模模糊糊地呻·吟着说道:“回、回家……嗯……” 早在四年前,叶则就在离耳岛买了一幢临海别墅,打通了一条直入大海的地下水道,并将那里作为他与阿琉斯的家。 一吻完毕,阿琉斯呼吸粗·重地咬着叶则充血的耳垂,低声说道:“好,我们回家。” 说着,就将浑身发软的少年抱进怀中,一只蹼爪搂着他的肩背,另一只则托着他的臀部,身影如流星落地般急窜而出! 第112章 【第十章 :蜕变的征兆】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厚重的窗帘阻隔了阳光的照射,让昏暗的卧房看起来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巨大囚·笼。 不过,这并不妨碍阿琉斯欣赏叶则的睡颜。人鱼的视网膜感光能力极强,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也能分辨清楚周遭的环境。 一片黑暗中,肤色白皙如玉的人类少年犹如一颗熠熠生辉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他微微蹙着眉毛,红·肿的嘴唇紧紧抿着,露在薄被外面的肩颈密布着青青紫紫的吻·咬痕迹。 阿琉斯望着这香·艳而又凄惨的一幕,觉得鳞膜之下的东西似乎又在蠢蠢欲动了,搭在叶则腰肢上的蹼爪也忍不住开始轻轻抚摸起了掌下丝绸般柔滑的肌肤,并慢慢地往下滑去。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准确无比地握住了他的腕部,带着与人鱼冰凉的身体截然不同的温热。 力道极为绵软,根本无法阻拦阿琉斯的侵·略。 但人鱼却停下了动作,微微笑道:“早上好,阿则。” 叶则双目紧阖,意识仍然昏沉。 听见阿琉斯的声音,他轻轻“嗯”了一下,声音沙哑,显然是用嗓过度了。 阿琉斯撑起身体在叶则紧闭的眼睛上轻轻吻了吻,对方湿润的眼睫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泪意。 他舔了舔嘴唇,感觉味道有点咸涩,不禁又想起了昨晚叶则噙着泪水、强忍呻·吟的模样。 “……你顶到我了,”大腿突然被一个硬·挺之物抵住,叶则混沌一片的脑海顿时清醒过来,说道:“离我远点。” 他睁开了眼,想要挪动身体远离阿琉斯,但却腰酸腿软使不上劲,只能瘫在床上干瞪着人鱼。 阿琉斯干脆翻了个身伏在叶则身上,硕长的鱼尾挤开他并拢的双腿,缓缓俯身逼近。 叶则平静地与他对视,不一会儿,似乎是受不住他灼热的视线,微微垂下了眼睫,白皙的脸上一片晕红。 “害羞了?”阿琉斯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低声笑道:“你浑身上下我都看了个遍,现在只是盯着你的脸看,你就……唔!” 叶则抬起下巴,直接咬住了他冰凉的薄唇,将他的淫·言浪·语悉数堵在了嘴里。 阿琉斯唇角悄然弯起,蹼爪按住叶则的后脑,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人鱼的舌头灵活地在叶则口腔中翻搅风云,很快便让主动发出攻击的人类少年喘不过气来。 唇分之际,一缕银·丝牵出,被阿琉斯舌尖一卷进了嘴里。 叶则喘匀了气,开口问道:“几点了?” 阿琉斯望向挂在卧房墙壁上的钟表,答道:“十点三十九分。” ——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叶则心头一凛,推了推人鱼赤·裸的胸膛,纹丝不动。他不由露出无奈的笑容,说道:“我要回学校了。” 再不回去的话,叶轩估计要知道他彻夜未归学校的事情了。随着他年纪渐长,便宜爹虽然放松了对他的监·管,但依然对所有关于他的事情保持着高度的关注。 阿琉斯说道:“我的发情期还有二十天左右才结束。” 听到他暗示性的话语,叶则顿时觉得头重脚轻,仿佛将要登上西天极乐世界。 “……反正你都忍过那么多年了,”他僵着脸说道:“再多个把月也没什么大碍吧。” “这不一样,”阿琉斯在他耳边低声笑道:“我都已经尝过你的滋味了,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叶则只觉得他湿热的呼吸拂过耳廓,仿佛一点星火落下,燎原般迅速燃遍了全身。 他喉间一紧,轻声说道:“你先让我起来,这件事情……我们慢慢商量。” 阿琉斯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笑道:“好,昨晚你都没吃晚饭,肯定饿得很了。我去给你煮点吃的。” 人鱼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学习人类的文化知识,就连厨艺也有了极大的提高,最起码已经不再试图给叶则投喂血淋淋的生肉了。 叶则坐起身来,盖在身上的薄被滑落下去,露出光·裸的上半身来。他这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竟然不着寸缕,垂首一看,都没几块完好无损的皮肤。 他赶紧裹好被子,瞪着直勾勾看向自己的阿琉斯,羞恼地叱道:“你是狗吗?非要咬几口才觉得高兴?” 阿琉斯说道:“那我给你舔一舔,很快就会消肿的。” 说到“消肿”二字的时候,他唇边勾起了戏谑的笑容,视线暧昧地往叶则的下半身扫去。 “……”叶则极力保持镇定,淡淡说道:“不是要去给我做饭吗?怎么还不走?” 阿琉斯看着他绯红的面颊,心口简直软得一塌糊涂,说道:“马上就下去,不过……你真的不需要我扶着你吗?” 叶则磨了磨牙,一字一句道:“不、需、要。” ***** 做好早餐之后,楼梯口仍然不见叶则的踪影,阿琉斯便蛇行到了卧房门口,轻轻推开门。 一道纤瘦修长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在落地镜前整理领带。 这一身衣服与昨天被他撕得破破烂烂的那一套衣服一模一样,优雅简约,一丝不苟,硬生生地被叶则穿出了一股禁·欲诱惑的气息。 阿琉斯不禁眯了眯眼睛,觉得有些心痒难耐,想起那双包裹在长裤下的双腿被弯折起来的画面,更是血脉贲张。 处于发情期的人鱼本来就经受不起撩拨,开了荤之后,满脑子基本上都被马赛克场景占领了。 但阿琉斯毕竟是忍功一流的骨灰级处男,即便再渴望侵占心爱之人的躯体,也不会罔顾对方的意志。 叶则慢条斯理地捋平了衣服上的些许褶皱,转过身正与阿琉斯痴迷的目光对上。 人鱼露骨的眼神,让他险些还以为自己已经被扒光了。 他轻轻咳嗽两声,问道:“饭做好了?” 阿琉斯笑了下,说道:“嗯,下去吧。” 叶则缓步走向门口,走路姿势看起来并无异常。但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有少许僵硬,脚步也有些虚浮无力。 阿琉斯立在原地,等他走到自己身边时,直接伸出蹼爪将他拦腰横抱而起! 他看着叶则惊魂未定的神情,笑道:“你少走一点路,也能恢复得快一点。” “……”叶则一拳锤到他胸口,怒道:“不要脸!” ——早点恢复,早点挨·操吗? 阿琉斯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鬼才信你。 叶则冷笑一声,并不作答。 阿琉斯抱着他蛇行到了餐厅,将他轻轻放在了椅子上。 桌上的四道菜式都很清淡,显然是顾虑到了叶则初尝情·欲的身体,十分细心体贴。 叶则心底淌过一阵暖流,感动过后又忍不住唾弃自己——造成他行动不便、饮食忌口的罪魁祸首不就是这条可恶的人鱼吗? 看着心爱之人吃下自己为他精心准备的早餐,阿琉斯心里不由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成就感,问道:“好吃吗?” 叶则说道:“好吃。” 阿琉斯问道:“你比较喜欢哪一道?” 叶则淡淡回答:“都喜欢,我不挑食。” 阿琉斯厚着脸皮问道:“因为都是我做的,所以不挑食吗?” “……你想多了,”叶则抽了抽嘴角,说道:“你以前给我的生肉,我就没吃过。” 阿琉斯回想了一下,发现的确如他所言。 他沉默半晌,说道:“阿则,你怎么一点情趣都没有?” 叶则无奈地问道:“你不饿吗?” “饿啊,我都饿了几百年了,”阿琉斯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容,说道:“昨天才做了两个回合,你就支撑不住昏过去了。我这才刚刚热身完毕,当然没有‘吃饱’。你说你该怎么补偿我?” 餐厅内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叶则脸红得几乎滴血,恨声道:“闭嘴。” ——这家伙一开黄·腔简直刹不住车! 于是阿琉斯就听话地闭上了嘴,好歹让叶则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早饭。 ***** 用过早餐之后,叶则瘫在座椅上,看着阿琉斯动作利索地收拾碗筷,颇有几分家庭煮夫的风范。 片刻后,困意上涌,他忍不住微微阖着眼睛,打起了瞌睡。 “阿则。” 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叶则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看到阿琉斯正拿着一条围裙立在他身前。 “帮我系一下。” 叶则哭笑不得地接过了围裙,帮他穿好之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煮夫的诱惑?嗯?” 人鱼赤·裸的上半身被围裙遮住了大半,然而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比之先前多了几分欲语还休的风情,令人更想一探究竟。 阿琉斯在叶则唇上啄吻一下,说道:“你说是就是吧。”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叶则坐在餐桌边,能清楚地看到人鱼洗碗的样子。 阿琉斯的动作很快便由生疏变得熟练,水流在他的蹼爪间迸溅出晶莹透亮的水珠。 阳光穿过玻璃窗户,照耀在他高大精壮的身体上,竟然有了点岁月静好的味道。 蓦然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笼罩住了叶则,让他有种失真的感觉。 他真怕稍有行差踏错,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他和阿琉斯能够一直这样幸福吗? 叶则长长舒了一口气,心底的担忧恐惧缓缓褪去。 等到创造出了游戏女主角之后,他就和阿琉斯远走高飞。虽然非常对不起便宜爹,但在他心目中,阿琉斯才是最重要的。 ***** 阿琉斯摆放好碗筷之后,一回过头,便看到叶则已经靠着椅背、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他呼吸平稳,神色恬淡,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像是沉浸在了一个美好的梦中。 阿琉斯取下围裙丢到一边,悄无声息地蛇行到了叶则的身边,轻轻将他抱进怀里。但没想到即便如此,也还是将他惊醒了过来。 “还要去学校吗?休息一天吧。” “嗯,”叶则闭着眼睛搂住人鱼的脖颈,撒娇似的蹭了蹭他的胸膛,说道:“我好累。” “是我的错,”阿琉斯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要多锻炼。” 叶则:“……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阿琉斯低声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阿则,你还记得埃斯梅吗?” 将近十年过去,他不确定叶则是否还记得那条有过一面之缘的红尾人鱼。 叶则答道:“记得。怎么了?” “她对你说过的话,你还记不记得?”阿琉斯说道:“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再跟你说一次。人鱼的基因细胞十分强大,其他种族的生物如果与我们交·配的话,承受方就会逐渐被细胞感染同化成人鱼。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你的体内已经开始感染异变了。” 叶则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需要多久?” 阿琉斯答道:“这个过程一般需要五年才能完成,而在这五年之内,你的身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人鱼的体征。到那时候,你的体表温度会变得极不稳定,忽冷忽热,必须要饮下我的血液才能恢复正常。” 叶则问道:“如果在这五年间,我们不做了会怎么样?” 阿琉斯眯了眯眼睛,说道:“同化趋势会逐渐消失。” 看到叶则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睫,人鱼不禁问道:“你后悔了吗?” 他在楼梯上停住,幽黑的眼睛紧紧盯着怀中的少年,眼中慢慢爬上阴鸷之色。 叶则微微一怔,随即温柔地笑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跟你在一起,是我这一生最正确的决定。” 阿琉斯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做?” 叶则:“……我只是好奇,并不是不想跟你做。” 阿琉斯说道:“那你就是愿意和我做了?” 叶则:“……” ——这要他怎么说得出口?说完之后会不会被这家伙按倒干了个爽? 见他闭口不语,阿琉斯失落地说道:“你果然不愿意。” “……”叶则小声说道:“愿意。” 阿琉斯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愿意。” “谁愿意?” 听到这里,如果再不明白这家伙是在故技重施,叶则这些年算是白活了。 他心里 第113章 【第十一章 :恋情的暴露】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周五放学的时候,叶家的直升机停在了教学楼顶部。 舱门洞开,降下来一道舷梯。紧接着,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高大男人缓步走了下来,静静地立在舷梯旁边等候。 不一会儿,一个清俊秀逸的少年在十来个黑衣保镖的簇拥下走到了天台。 叶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直升飞机近旁的叶斯臣,他的执事朝他露出一个温雅的笑容,而后迈步迎了上来。 “斯臣,辛苦了。” “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叶斯臣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少爷,家主今天早上刚刚从美国回来。” 叶则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待一行人坐定之后,直升机的螺旋桨才开始旋转起来,速度由慢至快,刮起猎猎狂风。 地面上的车马人流很快变得如蝼蚁般渺小,离耳岛的全貌也展示在了叶则的眼前。 他望着蔚蓝的海洋出神,唇角微微弯起,目光温柔似水。 叶斯臣望着他的面容,问道:“少爷,您看起来很高兴?” “嗯,”叶则立刻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说道:“爸爸回来了,我当然开心。” 叶斯臣笑道:“家主如果知道您这么想念他,一定也会十分欣慰。” 叶则:“……” 被他家执事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有点良心不安,不过这点儿愧疚很快就淡去了。 ——不知道阿琉斯正在做什么? 片刻后,直升飞机降落在了叶家宅邸的停机坪上。下了直升机之后,一行人乘坐豪车直抵叶家主宅。 叶则径自回到卧房,里面纤尘不染,井井有条,实木地板光可鉴人。 他注意到桌上作为装饰物的水晶花瓶里插了一束深紫色的玫瑰,晶莹的露珠缀点其上,越发显得娇艳欲滴。 ——这是路易十四玫瑰,寓意为我只钟情你一个。 叶则心里微微一动,想到了阿琉斯,他忽然很想亲手做一样东西送给人鱼。 想着对方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反应,他神色淡漠的脸上不禁流露出浅浅笑容。 ***** 洗完澡之后,叶则腰间围着一条白色浴巾光脚走出了浴室。眼角余光瞥到落地镜里的风景时,他不由愣了一下,站到明亮的镜子前面,细细端详起来。 他的肩颈胸膛上仍然残留着淡淡的青紫淤痕,白皙的皮肤与之相衬,令人心底不由滋生出黑暗的凌·虐*。 叶则抽了抽嘴角,心想——怪不得阿琉斯每次见了他都一副眼冒绿光的模样,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忍卒看。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外面传来叶斯臣温和的声音。 “少爷,家主在餐厅等您。” 叶则回道:“我知道了。” 他换了一身剪裁精良的休闲装,便打开门朝着餐厅的方向走去。 叶斯臣紧随在后,默默无言地望着前方的纤细身影。他是个极为细心敏锐的人,今天一见面,便隐约觉得这位少爷的身上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但如果要确切地说出个名堂来,他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将疑惑藏在了心底。 叶则刚刚踏入餐厅,坐在椅子上的叶轩就面带笑容地看了过来,说道:“阿则,爸爸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猜猜是什么?” “……爸爸,你每次都问这个问题,无不无聊?”叶则在长条桌的另一端坐下,说道:“车?飞机?还是武·器?” 叶轩笑道:“都不是,爸爸给你买了一座岛屿和一艘游艇,作为你的成人礼物。” 叶则挑了挑眉,说道:“还有四个月才到我的生日,你现在就告诉我,有什么意思?” 叶轩说道:“虽然我现在就告诉你了,但是等你成年的那一天,我才会把礼物交到你手上。” 叶则:“……幼稚。” ——这种吊人胃口的恶趣味真是十年如一日,甚至还变本加厉了。 父子两人只有周末或者节假日的时候能够相聚,而叶轩又事务繁忙,常常天南海北、全球各地到处飞,便只能抓紧与自家宝贝儿子相处的分分秒秒。因此叶家的餐桌上,向来都没有食不言的习惯。 叶轩问道:“你这周二晚上是不是夜不归宿了?跑到哪里去玩了?” 叶则早已料到他会问这一茬,语气波澜不惊地说道:“我都快成年了,偶尔自己出去通宵玩一晚上,也不过分吧?” “年轻人是要有点朝气,”叶轩赞同地点了点头,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我看别人家的孩子出去喝酒飙车、泡妞打架,你却总是乖乖地呆在学校,哪里都不去,还以为你学习学傻了呢。” 叶则嘴角一抽,说道:“……爸爸,‘朝气’不是用来形容这些行为的吧。” 叶轩的语气很是遗憾,“你都没有叛逆期,爸爸觉得很失落,以前想过的计策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叶则心想——叛逆期?便宜爹要是知道自己跟一条人鱼好上了,三天前还滚了床单,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叶轩毫无所觉,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你都没有跟我聊过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爸爸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有过六、七个女朋友了,你难道连一个都没有吗?” 说到最后,他语气一转,带了点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口吻,就连眉毛都紧紧皱了起来。 叶则坦然自若地答道:“没有。” ——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倒是有一条深愛的男性人鱼。 叶轩顿时觉得自家儿子还是太嫩了,他必须好好教导一下才行。 “谈恋爱也是一门学问,”他正色道:“阿则,你要知道看似柔弱的东西,有时候会变成杀人不见血的毒·药和利刃。但是一味地逃避是没有用的,你只有征服它,才能够走得更远。你多谈几场恋爱,以后就不会被女人迷惑心智。” 叶则说道:“如果一直约束克制自己的感情,岂不是活得很不痛快?爱一个人,面对快乐就有了放大镜,面对残酷的现实便能以他为矛为盾。爸爸,你的观点太偏激了。” 叶轩沉默半晌,笑道:“你倒是看得很通透,随你便吧。等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子,记得带回来给爸爸看一下。” “……”叶则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如果有的话,我会带回来的。” “嗯,”叶轩说道:“对了,这个暑假跟爸爸一起去艾斯兰岛看一下吧。” ——艾斯兰岛是叶家的私人岛屿,也是叶家的军工厂所在的地方。 叶则点了点头,“好的,爸爸。” ***** 用过晚餐,叶则陪着叶轩在园林里溜达了一会儿。 消食完毕之后,父子两人面对面坐在客厅下了一盘围棋。 叶轩照旧被杀了个片甲不留,只能铁青着脸抽出一张支票,“唰唰——”几笔填了个数字便交给了叶则。他倒不是在意这点彩头,但总是被自家宝贝儿子完虐,简直要郁闷得吐血。 叶则将支票收好放进钱夹,而后便脚步轻快地回了卧房。 上好门锁之后,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海潮风浪呼啸的声音传入耳中,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夜色下寂寥无垠的大海和孤独空虚的人鱼。 “阿则,”阿琉斯低沉而温柔地说道:“想我了吗?” “想,”叶则弯了弯嘴角,问道:“你在做什么?” 这些年来,每当迫不得已必须分开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会用各种通讯工具进行联络。阿琉斯现在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手机、对讲机等通讯工具,不会再像一开始一样笨拙,总是控制不住力道损坏这些电子产品。 听到叶则的问话,阿琉斯幽幽地说道:“我在泄·欲。” “……啊?”叶则眨了眨眼睛,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但愿是他听错了。 “我的发情期还没过去,”阿琉斯非常耿直地说道:“你快点回来,不然我就上岸找你去了。” “……”叶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别乱来。” 阿琉斯低声笑道:“我听你的话,有什么奖励吗?” 叶则凝望着窗外的夜景,微微笑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阿琉斯说道:“一般人不是都会问‘你想要什么’吗?你这么肯定我想要的是你?” 叶则不答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阿琉斯笑道:“是的,只有你。我想要的只有你。” 这句熟悉的话语让叶则心尖一颤,不知不觉间,一道泪光从他的眼角滑落。 但他的呼吸没有丝毫紊乱,声音甚至还带着笑意,“你想要我,我想要你,那我们正好互相打劫。” ——此时此刻,他想要恢复记忆的*更加迫切了。他想知道与萧远相知相爱的点点滴滴,想知道两人曾经说过什么甜言蜜语,想知道为什么他要夺走自己的记忆? 阿琉斯忍俊不禁道:“你这个比喻真是形象生动。” 他低沉含笑的声音传入耳际,如温暖的海潮抚慰着叶则焦灼的内心。 叶则唇角微微弯起,笑道:“实话实说。” ——只要萧远还活着,未来就还有无限可能。 ***** 那一夜阿琉斯想要的奖励成功兑现之后,叶则仿佛三魂六魄都已被挤出了躯壳。 等到熬过了人鱼的发情期之后,他整个人都要超脱了。 所幸发情期结束,叶则也有了充分的理由拒绝阿琉斯的求·欢。 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纵欲过度,最终死于床笫之欢。 暑假在学生们的翘首以盼中到来了,叶则跟阿琉斯约好了以通讯工具联络对方,并且尽量找机会到海边幽会之后,就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叶轩早已准备好了前往艾斯兰岛的一切事宜,就等着自家宝贝儿子回来了。 因此叶则回到家的第一天,就得知了将在次日跟随他的便宜爹一起去巡视军工厂的消息。 他本来对此并不在意,但没想到当天下午,他就发起了高烧,昏迷在床上不省人事。 叶斯臣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得到他的回应,连忙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少爷?”他步履匆匆地走进了卧房,在床边站定后,看清了叶则通红的面容,“少爷,您怎么了?” 叶斯臣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几乎灼伤了他的掌心。 他当机立断,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给叶则看病,免得再烧下去他家英明神武的少爷就要烧成智障了。 不过,没等家庭医生到来,得知消息的叶轩便匆匆赶来了。 “量过体温了吗?”甫一进门,他就把问题劈头盖脸地砸到了叶斯臣脸上,“多少度?家庭医生怎么还没来?” “量过了,四十六度,”叶斯臣担忧地说道:“少爷的体温很不正常,家庭医生马上就能来了。” 听到他的回答,叶则微微一怔,难以置信地望向了躺在床上的叶则。 这个一贯沉着冷静的男人失魂落魄地呢喃道:“怎么可能?” 叶斯臣依旧恭敬地垂首而立,眼观鼻鼻观心,将所有的思绪都收敛了起来。 短暂的失态之后,叶轩脸色阴沉地说道:“都给我出去,不准进来。” 他话音一落,刚刚赶到的家庭医生和保镖们都齐刷刷地退了出去,叶斯臣也识趣地离开了卧房。 叶轩深吸一口气,掀开盖在叶则身上的薄被,将他汗湿的衣服悉数扒了下来。 他的视线凝结在叶则白皙的双腿上,冷得如刀 第114章 【第十二章 :异端的下场】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冷黯听老鸨讲了一起十年前的凶杀案,确切来说是情杀。 死者是满枝楼当时的花魁弄晴姑娘,凶手则是落魄的富家公子丁砚之。弄晴姑娘与丁砚之相识相爱多年,倘若没有雷无鸣的插入便是一出绝代花魁与落魄公子的凄美爱情故事,最终的结局或好或坏,但都不会惨烈至此。 雷无鸣对弄晴姑娘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他是巨富之家的三公子,想要什么得不到?可是,这一回他想要得到这雨中神女月中仙似的弄晴姑娘,却被佳人婉言相拒了。 作为弄晴姑娘的爱慕者,他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其中缘由呢?弄晴姑娘与丁砚之相识相爱十年之久,她看着他从鲜衣怒马的富家公子到如今的落魄书生,却始终不离不弃。 雷无鸣嫉恨在心,恰巧他手中有一个参加科举的名额,他告诉弄晴姑娘若想得到它,便要嫁给自己。果如他所料,弄晴姑娘隐瞒实情断绝了与丁砚之的情谊,答应了嫁给他。 出人意料的是,丁砚之杀死了弄晴姑娘,他将她用千虫花花蜜麻醉,然后肢·解碎·尸,带着弄晴姑娘的头颅逃亡去了。雷无鸣恨他入骨,一纸追杀令酬金更是一年高似一年。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回来呢?”冷黯凝眉思索,“倘若凶手真是丁砚之,那他假扮雷无鸣杀死与弄晴姑娘有七分相似的宜兰,紧接着又用同样的手法杀死翠烟,目的是为了陷害……不,是为了报复雷无鸣!他没有改变杀人手法,即是在明晃晃地宣告他回来了,而他一定知道了真相。” 冷黯又问道:“这丁砚之是因何家道中落的?” 老鸨回答道:“说来也与千虫花花蜜有关。虽说千虫花花蜜有麻醉功效,但长久服用却会令人上瘾,甚至使人疯癫。丁家专做药材买卖,谁想到十五年前却爆出丁家大量贩卖千虫花花蜜制成的麻醉药。我朝律例规定麻醉药中千虫花花蜜成分不得超过一成,违者按罪论处,丁家罪孽深重,害死不知多少人,最后也落了个抄家流放边疆的下场!” 除此之外,麻醉药作为战场上紧急手术时的必备药物,倘若被有心人利用职务之便以次充好,那么岌岌可危的就是延风王朝的边防了。 冷黯皱眉道:“那这丁砚之……” 老鸨叹道:“丁砚之文采斐然,那时的知府大人惜才便保下了他,只是取消了他往后二十年参与科举考试的资格,他才得以留在定安城。” 如此一来,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 雷无鸣年近卅六,是定安城首富雷家家主之弟,不过他志不在行商,反而喜欢闯荡江湖。他为人豪爽磊落,是江湖白道上的领军人物之一,众人只看到了他地位崇高、家财万贯,坐拥娇妻美妾好不得意,却没有多少人知晓他不得所爱的痛苦。 十年前的时候,雷无鸣廿六岁,他那“霜缺天刀雷无鸣”的称号已在江湖新秀中有了一席之地。那个时候他意气风发,投怀送抱的美人儿不知几何,可他偏偏就喜欢满枝楼的清倌人弄晴。 他认识弄晴的时候,弄晴还不是满枝楼的清倌人,她是书香之家的小姐方廷雲。方家虽说清寒,对女儿的教养却是极好的,然而世事弄人,方家夫妻在探亲归途中被山贼杀死,只留下孤女方廷雲。 方廷雲那时才十岁,但她的美貌已经广为人知。没有强大的力量保护这一份美丽,美丽就会成为罪孽,方家夫妻死后不久方廷雲就被丧尽天良的亲戚卖进了满枝楼去。 那时十六岁的雷无鸣闻得此事仅是一声叹息便罢了,毕竟他与方廷雲无亲无故,能够识得她也是出于偶然。倘若雷无鸣知晓自己今后会为了这个女子如痴如狂,他又怎么会忍心让方廷雲堕入风尘呢? “三爷,坊市里都传闻您为宜兰姑娘赎了身接进府里,您看要不要派人去辟谣?” 雷无鸣正看着书房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美人图,听到小厮在身后询问,他摆了摆手道:“无须理会。” “是,三爷。”小厮静候在一边,没有再出声打扰雷无鸣。 画上的美人儿冰肌玉骨,灿如春华,皎若秋月,娉娉袅袅俏立于桃树之下。她美目含情,娇靥带笑,直教人神魂欲醉,无愧于倾城绝代佳人之名。 “廷雲……”雷无鸣呢喃着这个名字,情之一字最是愁煞人,纵是铁血男儿也难过美人关。 “三爷!大门那儿有人来拜访您,说是故人来访,这是他要交给您的信件。”侍候一旁的小厮方才从书房外的下人那里得知有人来访便又立刻回到书房,上报给了雷无鸣。 “来人是谁?”雷无鸣问道。 “他说您看了信就知道了。”小厮将手中的信件奉上。 雷无鸣拆开信件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脸色蓦然变了,他杀过的穷凶极恶之人不知几何,一身澎湃杀意让小厮脸都白了。 雷无鸣飞快地跑出了书房,直奔大门口。大门那里并没有陌生的人影,守门的小厮在他的喝问下说道:“那人说是有礼相赠,留下这个木匣子便走了。” 雷无鸣接过木匣子,打开后—— 一颗人头赫然出现! “廷雲!”雷无鸣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他死死抓着木匣子,眼含杀意,咬牙切齿道:“丁砚之!我要你偿命!” 谁都不会怀疑他对丁砚之恨不能嗜其血肉剜其心的深恶痛绝。 一道清越低沉的少年声音响起,“看来雷三爷已经知晓杀死宜兰与翠烟的凶手是谁了。” 雷无鸣猛然抬眼看去,他眼神中的狠戾凶煞还未及收回,但站在雷府大门前的两个少年却丝毫没有被吓退。 一个玄衣黑发清俊无匹,一个青衫银面遗世独立,在这黎明时分的阳光下竟是无比耀目。 ***** 黑衣蒙面人轻功卓绝,对定安城的熟悉程度也绝非影洛能比。 不过影洛虽然年少,对于元素之力的控制却远超常人,更是掌握了已知的全部元素。他的轻功虽稍逊于黑衣蒙面人,但有气元素的加持,他与黑衣蒙面人之间的距离也在不断缩小。 黑衣蒙面人自然感觉到了身后如跗骨之俎般紧追不舍的少年,他穿过了僻静的暗巷,直奔闹市。此刻虽已入夜,定安城的繁华却未减一分,坊市间依旧人头攒动。 影洛察觉到他的意图,又加紧急追,他手中一柄玄青长剑出鞘,剑上并无任何纹饰,十分古朴,其寒意之逼人却是肉眼可见的。 影洛双脚一蹬,速度又快了几分,终于在黑衣蒙面人逃进闹市之前追上了他。他手中的玄青长剑剑气直抵黑衣蒙面人后心,划破了衣物直刺皮肤! 黑衣蒙面人旋身向后一跃,终于不再跑而是正面迎敌。他手中苗刀截住影洛的玄青长剑,继而向刀中灌入真气横刀一扫,将影洛逼退了几分。 影洛冷笑一下,他一向很少笑,偶尔一笑也是淡淡的,然而这一笑却显得极为酷寒。他的眼睛里并无一点笑意,那双幽邃漆黑的眼睛在看一个死人,一头该下地狱的畜生! 影洛的剑法并无固定招式,从心所欲,对于用剑者而言如行云流水般畅快,对于他的敌人而言却直攻破绽。黑衣蒙面人动作快,影洛比他更快,两人在眨眼之间就已过了数招。 黑衣蒙面人终是敌不过影洛,疲于应付的他扔出一颗丸药来,撩刀一斩,丸药碎成两半散出大量粉末。影洛早在他抛出丸药的时候就已屏息,他剑势奇快,不等黑衣蒙面人收手便切断了他扔出丸药的左手。 黑衣蒙面人闷哼一声,转身便跑,影洛待要去追却感到内力不济,手脚已有些发软。 看来那粉末通过接触皮肤即能生效,他只得恨恨地看着黑衣蒙面人消失在视野内。 所幸影洛沾到的药粉并不多,没一会儿就已经恢复了行动力,想了想,他决定先回满枝楼看看冷黯那边的情况。 他回去的时候,冷黯已经恢复了原来面貌,一袭青衫萧疏清冷,银色面具掩住了那张秀逸清隽的容颜,她好整以暇地坐在巧秀闺阁之内的圆桌边。 影洛依旧是从窗口进入,他一身玄色长袍,血液溅在上面并不明显,冷黯感官敏锐,微一皱眉后说道:“看来你没有抓到人。” “嗯,你这边有什么收获?”影洛手中那柄玄青长剑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他打算拿块布来擦拭,便抬眼四顾搜寻。 冷黯见状喊了一声“进来”,侍候在门外的婢女就战战兢兢地推门而入,细声细气地询问:“公子有何吩咐?” “打一盆水来,再拿块布。顺便……拿一套他穿的衣物,伺候他沐浴更衣罢。”冷黯凝眉道。 影洛看她嫌弃至此,他自己也难受得很,便说道:“把浴桶放到屏风之后就行了,不用人伺候。” 冷黯眼睛微微瞪大看着他,他这是要在巧秀的闺阁里洗澡?和她共处一室就隔着一道屏风? 影洛吩咐完扭过头看她,她立刻就别过了脑袋。 很快,浴桶里就注好了水,影洛换洗的衣物也放置在一个托盘里送了上来。托盘放在桌面上,冷黯瞧着是黑色的,精致的同色暗绣一看便非同凡响。 影洛洗澡的速度很快,待他拿着白色干布擦完身打算换衣的时候,忽然怔住了。他的换洗衣物并未放在屏风后面,估计是在屏风的另一边,那么问题来了——他是要喊冷黯给他送过来呢?还是裹着干布亲自去拿?不管哪一种似乎都有耍流氓的嫌疑。 思索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自己去拿好了,毕竟冷黯不待见他,他也不好使唤她。 “…你,干嘛不穿衣服?”冷黯眼角一跳,看着只拿干布裹住了下半身便从屏风后走出的影洛。他肤色白皙,身材清瘦精悍,肌肉线条十分漂亮,看着就叫人血脉贲张。 “衣服在前面。”影洛伸手拿起托盘,对她微微笑了一下,又回到屏风之后。 ——卖、弄、风、情! 冷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他在屏风上的影子,撇过脸往茶杯里倒了点茶水。 “你怎么不再假扮巧秀了?”影洛穿好衣服走出来,他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胸口的肌肤。长长的黑发还在滴着水,他没有理会,径自坐到冷黯对面。他一边听冷黯说话,一边伸手将一块小干布拿到水盆里浸湿后拧干,然后开始细细擦拭着血迹斑驳的玄青长剑。 “凶手的目标并不在巧秀,他接下来要杀掉的是雷无鸣。宜兰与翠烟都是雷无鸣花费重金捧着的艺妓,她们的面容都与弄晴有几分相似。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凶手才会割下她们的头颅。”冷黯淡淡叙说着。 “所以凶手果然是十年前杀死弄晴的丁砚之罢!”影洛道,“这一起惨案我也曾听闻,那丁砚之真如会打洞的老鼠,雷无鸣抓了他十年也没逮住他。” “这老鼠如今要自寻死路,便叫他有来无回。”冷黯嗤笑一声,说道:“丁砚之从前是个书生,就算在十年间得了奇遇练武,按他的年纪通常也不会有多大成就。你怎么没抓到他?” “他轻功极妙,擅使苗刀,身上还携带了一种能令人浑身发软内力不济的药粉。我一时不查着了道,这才让他跑了,不过我也断了他的左手。”影洛解释道。 “原来如此。他受了伤想必不会那么快找雷无鸣麻烦,明早我们就去雷府一趟。”冷黯道。 “正有此意。”影洛淡淡笑道。 第115章 【第十三章 :轮椅流亡路】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叶斯臣打开紧闭的房门,将镀金的钥匙放进胸前的手巾兜内,而后推着小推车缓步走进了卧房。 叶家宅邸的房间都是套房,除了卧室之外,兼有客厅、露台、盥洗室、衣帽间以及书房。叶则的房间更大,甚至还打通了一间钢琴房和画室。 叶斯臣将小推车停在了露台的餐桌边,将小推车上精致可口的餐点早茶一样一样地摆放在了桌子上,而后迈步走进了卧室。 室内十分安静,一股淡淡的药香窜入鼻息,还有隐约的清冷檀香。 他在距离大床三两步之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静静地凝视着躺在床上闭目沉睡的少年许久,才走到落地窗边轻轻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明媚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光线幽暗的卧房,叶斯臣打开窗户,凉风带着草木清香吹拂进来,偶有几声细嫩的啾啾鸟鸣响起,令人不觉莞尔。 后面传来悉索的声音,叶斯臣转过身来,看到方才还躺在床上的少年已经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他整个人周身似乎都笼罩着熹微的晨光,眉目清隽秀逸,皎洁无暇,如同将要凌云羽化的仙君。 “少爷,”叶斯臣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说道:“早上好。” 叶则语气冷淡地说道:“早上好,斯臣。” 叶斯臣几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露出下面一双缠绕着白色绷带的长腿。 那日揭掉鳞片之后,叶则接连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现在已经是他醒来的第五天了。因为行动不便,他的吃穿住行都要由执事来贴身照料,差不多已经是一条咸鱼了。 动手换药之前,叶斯臣抬起头看向抿唇不语的少年,说道:“少爷,会有一点疼,您忍耐一下。” 叶则沉默不语,眼睫微垂,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几天来,每到换药、穿裤子或者挪动身体的时候,叶斯臣都会说这句话,好像说了这话就能减轻叶则的痛苦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解下绷带,间或抬眼看一下自家少爷。只见对方面色苍白,薄唇色泽浅淡,看起来病弱至极。令人怜爱的同时,心底也不由滋生出浓重的施·虐·欲。 鳞片覆盖的区域是臀部之下一直到小腿腹部,短短七天的时间,揭掉鳞片造成的大面积撕裂创伤就有了结痂的迹象。 高昂珍贵的药物固然是伤口迅速痊愈的原因之一,但恐怕也有人鱼再生能力极强的基因细胞在作祟。 叶斯臣只能在心底暗自庆幸,还好之前抽取血样检查的时候,叶则的血液颜色仍未发生异变。 这就说明他才刚刚进入蜕变,不需花费很大心思就能阻止同化。 叶斯臣上药的时候,叶则忍耐着一阵一阵的刺痛,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眼前的墙壁,而后定在了多宝架上一个半开的锦盒上。 盒子里面装着一条项链,坠子是紫罗兰色蓝宝石镶嵌而成的,花瓣层叠,精致无比,形如一朵紫色的娇艳玫瑰。 这是他准备送给阿琉斯的礼物,代表着我只钟情于你。 ——如果阿琉斯知道这是他花费了两个多月亲手制作的,一定会很高兴。 重新绑好绷带之后,叶则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叶斯臣将倚靠在床头的少年打横抱起,轻轻放到了床边的轮椅上,目送着他驱动轮椅进了盥洗室。 为了维护自家宝贝儿子的自尊心,让他能够自己洗漱,叶轩特意命人把盥洗室改造了一番。因此无需执事的帮助,叶则就能自己完成一系列洗漱的事宜。 趁着叶则呆在盥洗室的时候,叶斯臣将床上凌乱的薄被叠好,又去衣帽间拿出了一套服饰,等着自家少爷出来的时候再为他换上。 ***** 盥洗室内,叶则看着镜子里面苍白消瘦的人影,略微失神。 ——不知道阿琉斯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傻愣愣地回到别墅里,被叶轩逮了个正着? 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所有通讯工具都被收走了,根本无法通过手机联络到阿琉斯。 依照叶则对便宜爹的了解,在发现他与人鱼之间存有违逆人伦的关系时,叶轩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阿琉斯,将这条胆敢勾引自家宝贝儿子的人鱼大卸八块! 因此,叶则十分担心阿琉斯的处境。但是他现在腿伤严重,又被禁足在卧房里,只能接触到叶斯臣一人——之前他几次要求去见叶轩,都被拒绝了。 如果想要寻找突破口的话,他的这位执事绝对是不二人选。 这些天来,叶则也察觉到了叶斯臣似乎对自己抱有些许隐秘的心思。 虽说利用他人情感并不道德,但是为了能够尽早见到阿琉斯,他不得不这么做。 叶则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扶着盥洗池,想要试试能不能站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剧烈的抽痛感从腿部蔓延开来,像是有千万只虫蚁噬咬着腿部的血肉,绷带之下似有温热的液体沿着腿部线条慢慢地往下流淌。 他皱着眉毛,紧紧扣在池壁上的指节苍白如冰雪,双腿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未等叶则完全站直,他便无力地重新坐回了轮椅上,撞击间发出一声闷响。他呼吸急促,满头大汗,两条腿仍然无法克制地痉挛。 叶则微微闭上眼睛,口中呢喃着一个名字,似乎这样就能从中汲取到力量。 “阿琉斯……” 门外传来叶斯臣温和的声音,“少爷,您洗漱完了吗?” 叶则睁开眼睛,安静了片刻,淡淡说道:“嗯,好了。” 他擦干了额上的汗水,驱动轮椅离开了盥洗室,而后被叶斯臣抱了起来放在床沿,由他帮忙穿上裤子。 “少爷,”叶斯臣注意到叶则腿弯处的绷带氤氲了些许血色,不由问道:“您刚才在盥洗室里面的时候,尝试站起来了吗?” 叶则说道:“是又如何?” 他尖锐的语气让叶斯臣微微一愣,随即沉下脸色说道:“如果您不想落下残疾的话,应该谨遵医嘱,不要擅自开始复健。” 叶则冷笑一声,说道:“斯臣,你最近管得有点宽了。” 叶斯臣不慌不忙地说道:“少爷,我是为了您着想。如果家主知道您这么不爱惜自己,您禁足的时间恐怕又要延长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 坐在床沿的叶则微微俯下身去,与他的执事四目相对。 叶斯臣看到他的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单薄的胸膛。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如同一只温柔妩媚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脸庞,令人神魂欲醉。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极为克制地说道:“……我只是少爷的执事,怎么敢威胁您呢?” 叶斯臣垂下眼睑,动作轻缓地重新为叶则换上新的绷带,而后拿起先前选好的服饰为他穿戴齐整。 就在他单膝跪下为自家少爷穿鞋的时候,头顶上冷不防传来叶则清冽的声音。 “斯臣,你是不是喜欢我?” 叶斯臣怔然半晌,说道:“少爷,您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叶则强忍痛意,缓缓抬起腿来,脚尖若即若离地掠过他的胸腹,蜻蜓点水一般,而后稳稳地停在了他的喉结附近,“如果不喜欢我,你前天为什么要在我睡前喝的牛奶里下安眠药?又为什么要趁着我睡着的时候,亲吻我的额头?” 他对于药物一向敏感,叶斯臣在他的牛奶里动了手脚,自然瞒不过他。只是叶则当时很好奇——这位忠心耿耿的执事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便没有戳破,没想到会发现对方暗藏在心底的情愫。 虽然这样出格的行为只有一次,但也足以窥见一个人心底的想法。 叶斯臣沉默半晌,没有矢口否认,而是说道:“少爷,您该吃早餐了……我会向家主请罪的。” 他捉住少年纤细的脚踝,忍耐着摩挲掌下肌肤的*,为对方穿好鞋袜之后,便将这个磨人的小少爷放进了轮椅。 叶则身姿笔挺地坐在轮椅上,淡淡说道:“你应该明白,如果被爸爸知道了,你会是什么下场。不想死的话,告诉我阿琉斯的情况。” 叶斯臣下颌紧绷,不发一语,径自推着轮椅走到了露台。 餐桌上的早点仍然冒着热腾腾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但叶则看起来却兴致缺缺。 用完早餐之后,他开口问道:“斯臣,你考虑清楚了吗?” 叶斯臣置若罔闻,任由少年打量自己。 他有条不紊地收拾好了餐桌,将所有器皿放回小推车上,而后摘掉手套,弯腰牵住了叶则的手。 叶则手指不禁微微蜷缩起来,似乎很想甩开他的手,但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 叶斯臣在少年白皙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柔声说道:“少爷,我并不害怕死亡,我只是不想离开你。” 叶则嗤笑一声,蓦地抽回了手,冷眼看着他,语气淡漠道:“所以,你准备告诉我了吗?” 叶斯臣眼神一暗,说道:“是的,告诉您也无妨。家主已经查到了您这些年的资金动向,也找到了您在离耳岛以及其他五个岛屿上秘密购置的临海别墅。他命人潜伏在了离耳岛的别墅附近,准备重创那条人鱼,然后利用从您身上剥离下来的鳞片,将他引到一处荒岛上就地格杀!此外,家主已经让同叔为您办理好了转学手续,后天我就会陪伴您前往美国就读。菲利普艾斯特中学是世界一流的名校,您在那里一定能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同学。” 得知了叶轩对付阿琉斯的计划之后,叶则心里一沉,明白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但他仍然需要忍耐,便淡淡说道:“我知道了。给我拿一本书过来吧,随便什么都可以。” 叶斯臣直起身来,说道:“是,少爷。”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侧身看向正凝望着天际出神的叶则,补充了一句。 “少爷,人类和人鱼之间是没有未来的。所以您不要想着耍花招了,跟家主作对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您是他唯一的儿子,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其他方面就难说了。” 叶则冷冷一笑,并不作答。 ***** 天边斜阳欲坠,日渐西沉,一抹淡淡的月影在凝紫的晚霞中若隐若现。 海水泛起万顷金波,成群的鸥鸟掠水而过后,锋利弯曲的爪子上瞬间就多了一条活蹦乱跳的海鱼。 船只鸣笛的声音夹杂在浪潮声中,悠远如钟鼓。 阿琉斯沉浮在海中,赤·裸精壮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一头银色长发随着海潮浮动。他轻轻摆动着幽蓝的鱼尾,细密的鳞片闪烁着粼粼波光,如同远古神话中惑人心神的海妖。 人鱼的视力极好,哪怕相隔千米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阿琉斯遥遥望着离耳岛,岛屿上高大的建筑群已经亮起了五颜六色的夜灯,璀璨如海上的一颗明珠。 临海别墅群也亮起了一盏盏明灯,唯独他和叶则的家里漆黑一片,像是巨兽幽暗的血盆大口。 阿琉斯胸腔里的一颗心登时如坠深渊,阴郁俊美的脸上冷若冰霜。 早在五天之前,叶则就应该回来了,然而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海螺被人吹响的声音。 这是他们之间约定的信号,他知道如果叶则没有吹响海螺,那就意味着他没有来。 这种情况以前并不是没有出现过,但叶则每次都会给他打电话,再不济也会用短信告知他迟来的缘由。 现在最坏的可能就是叶则身上出现了蜕变的征兆,并且还被人类发现了。 阿琉斯不由想起了那个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仅仅一眼,他就看出来对方不是好惹的人。 但是那又如何?想要将他的宝贝夺走的人,他绝不会姑息! 忍耐了那么多天,阿琉斯已经到了极限。 此时此刻,每一秒钟于他而言都是煎熬。 因此,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阿鼻地狱,他也要去闯一闯! ***** 叶家宅邸,灯火通明的监控室内—— 数十个保镖紧盯着离耳岛临海别墅的监视器以及监控飞机传回来的画面,生怕有一丝错漏。 忽然,其中一个保镖喊道:“家主,您看!” 叶轩抬眼看着他指向的监控屏幕,只见一道银白闪电般的身影迅速地逼近临海别墅的地下水道。 放慢画面之后,仔细一看,果然是那条曾经救过叶则的银发人鱼。 叶轩冷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保镖答道:“是,家主。” 叶轩微微点头,说道:“严密封锁消息。” 保镖说道:“家主放心,绝对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两人说话间,监控屏幕内已经经历了一场大战。人鱼甫一进入临海别墅的地下水道,通往大海的水道就被铁闸封死了。 炮火的轰鸣声不断响起,水花溅起三尺高,就连监控画面也变得模糊不清。 所幸安装监控器的时候考虑到了这一点,地下水道内还有不少防水监控器,叶轩立刻从上百个监控屏幕中找到了人鱼的身影。 只见银发蓝尾的人鱼操控着紫色的球状闪电,如臂指使,将妄图接近自己的七、八个人类全都电成了焦炭! 汹涌起伏的水面上已经晕开了深蓝色的血液,可见枪林弹雨对他来说并非全然无效。 整个地下水道内逐渐弥漫起了淡黄色的烟雾,这种水溶烟·雾·弹具有极强的麻醉效果,甚至只要接触到皮肤就能使人晕眩。进入启明纪百年以来,人类抓捕人鱼通常都会用到它。 监控画面中,银发人鱼的动作果然迟缓了许多,深蓝色的血液不断地在水中晕开。 叶轩的嘴角刚刚浮起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便看到人鱼周身忽然爆发出了强烈的紫色电流,毒蛇一般窜向四面八方,监控屏幕接二连三地暗了下去。 但是画面连接断开之前的几声惨叫却久久地回荡在安静的监控室内,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此时,大门忽然被人敲响了,外面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家主,不好了!少爷逃跑了!” 大门“唰——”地打开,一个壮硕的人影跌了进来,骨碌碌滚到了叶轩的脚下。 叶轩微微眯起眼睛,冷声问道:“他一个残废,能跑多远?” 壮汉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可是,那辆电动智能轮椅时速五十公里。而且……少、少爷他手上有枪,可能是以前偷偷藏在卧房里的,之前搜查的时候没有找到。” “……”叶轩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已、已经到停机坪了。” ——既然已经到了停机坪,想拦也拦不住了。两年前,叶轩送了一架安装着虹膜识别系统的私人飞机给自家宝贝儿子作为生日礼物,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简直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叶轩冷笑着说道:“废物!” 随即抬脚一踹就把壮汉踢出去老远,问道:“叶斯臣呢?你们几十个人守着阿则,居然还能让他跑掉?”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走进来一个高大修长的男人,正是叶斯臣。 他戴着手套的右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道:“家主,属下办事不力,请您责罚。” “责罚的事情暂且押后,”叶轩冷漠地说道:“你先告诉我,阿则是怎么逃出去的?” 叶斯臣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少爷今晚闹着要洗澡,属下拗不过他,又担心他的伤势,就陪他进了盥洗室。” 事实上,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私·欲作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那个清俊的少年究竟抱有怎样的龌·龊心思。 叶轩语带讥讽地说道:“然后你就被他打晕了?” 叶斯臣坦然地回答道:“是,少爷精通穴位之术。属下一时不察,被他近了身,就被打晕了。” 他垂首凝视着地毯上古朴雅致的图案,脑海中却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了少年湿热的呼吸近在耳畔的感觉。 在明白自己暗藏在心底的情愫之后,他一直刻意与叶则保持距离,对方每靠近一点,就会让他更加意乱情迷一分。但这次教训却让他明白了,他可以克制自己不去接近,却无法拒绝对方的主动亲近。 叶轩眯着眼睛看了叶斯臣一会儿,对旁边的保镖说道:“派人跟紧了,别让阿则接近那条人鱼。让他看看那条人鱼是怎么死的,正好断了他的念想。” 保镖答道:“是,家主。主宅的监控录像已经调过来了,您要看吗?” 叶轩冷笑道:“当然要看看我的宝贝儿子到底有多厉害!”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 第116章 【第十四章 :碎裂的玫瑰】 情咒是一种巫蛊之术,但是这咒术却是在施术者死去之后才能展开的。 延风王朝地域广阔,各地风土人情皆有所不同,如国都毓虹城地处南北方交界之地的沿海平原地区,叶城、紫星城、淮城、定安城都属于南方城市,气候一向温暖湿润,是非常适合蛊虫繁殖的地方。不过在延风王朝南边国界一个名为湘国的小国内,却有擅长巫蛊之术的族群隐世而居,传闻他们是湘国王室的守护者。五十年前祈国入侵湘国,却被极擅巫蛊之术的苗巫一族弄死了皇帝和带兵将领,以致国家大乱,反倒便宜了邻近的延风王朝。 自延风王朝吞并祈国后,苗巫一族见延风王朝并无侵略湘国的动作,便没有贸然出击,因此两国倒也相安无事至今。 雷无鸣拿出了个玉哨子,运起内力一吹,两个身穿护卫服的男人就出现在了他面前,单膝跪地静候吩咐。 他挥了挥手,说道:“收拾掉。” 两个护卫心领神会,闪身过去将丁砚之的尸身带走了。 冷黯拿着寒玉匣子,道:“雷三爷,此物想必与尊夫人有关。”她总不能直接说匣子里是方廷雲的脑袋吧? 雷无鸣接过,他心里已隐隐有了预感,匣子打开,露出一张在他心中勾描过无数次的容颜。 这个历经过人世冷暖,早已炼就一副铁血心肠的男人眼中浮现泪光,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那冰凉的脸孔。 冷黯心下微微一动,她突然想起了从前与顾洛耳鬓厮磨的时光,他们志趣相投,每一个眼神交流和会心一笑都有旁人难以想象的默契。不知她死了以后,他会不会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痛苦? 随即她摇了摇头,暗嘲自己想得太多,把她杀死的人就是他,他没有欢天喜地放鞭炮庆祝都算念旧情了。 “雷三爷,影洛还未归来,我先去找他了。”冷黯心里被勾起的惆怅迅速消弭,她站在雷无鸣身后淡淡说道。 “那冷少侠找到影少侠后,莫要忘了回雷府拿千虫花。”雷无鸣声音略带嘶哑地说道。 “多谢雷三爷记挂,雷三爷…节哀。”冷黯说罢,转过身几个纵跃自后山墓林消失不见了。 ***** 城郊竹林是个很广泛的概念。 影洛策马进入了一片竹林,一座宅邸坐落在竹林深处,飞檐翘瓦,清水白墙,外形看起来颇为雅致。在如此僻静的地方,却有一座被人精心打理过的宅邸,让人心里颇觉怪异。 暮色沉沉,竹叶飘零,影洛踩着被竹叶覆盖的土地,缓步向那座宅邸走去。 突然,他侧过了身向右一闪,一道箭矢擦着他的身体划过射入地面。他四下一望,竹林依旧是原来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幻觉而已。 影洛暗想,看来自己是入了阵法,却不知是何阵法。 “嗖嗖——”,又是几支箭矢射向他,不过都被他躲过去了。 机关术配合阵法吗?影洛暗自琢磨着,玄青长剑一横,一排箭矢受到阻挡掉落在地上。 地面猛然一阵摇晃,影洛当即跃到青竹之上,脚踏青叶,身如飞燕,四面八方窜来的毒虫被他飞快旋身以剑气格挡在外。脚下那片土地爆破开来,冲击力极强的气流将影洛刮飞,让他离那座宅邸更远了些。 地爆流弹?这种杀伤力很强的火药武器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弄到的,看来这个十年来行踪成谜的丁砚之有不少秘密呢! 不过,仅凭这点小把戏是别想挡住他的脚步! “嘀嗒——”,蓝色的液体落下,腐蚀了地面,露出了泥土下的一片猩红色。 奇怪,正常的雨水不会是这个颜色吧?影洛抬眼看向天空,瞳孔蓦然一缩,那哪里是霞光染映的天空,分明是—— 某种巨型生物的口腔上颚! 竹林之外,那一线天空逐渐缩小直至消失。影洛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掌心燃起了白色火焰用以照明,他的夜视能力足以支撑他在这头巨兽嘴里行动自如,不过光亮一些的环境于他而言更易观察。 丁砚之没有那个胆子敢在定安城城郊养一头巨兽,不然目标这么大早被雷无鸣发现了。那个阵法应该具有转移空间和迷惑致幻的效用,在他踏进这片竹林的时候,阵法就开始运转了。 真是打得好算盘!倘若雷无鸣真的来了,不叫他死在机关术下,也要他葬身巨兽口中。 暂时出不去,他决定还是继续前往那座宅邸,在那里——他感觉到了奇怪的灵魂波动。 三步一陷阱,五步一机关,影洛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步步惊心。饶是他反应机敏迅捷,有几次也差点被算计进去,等他进入宅邸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挂了不少彩。 那微弱的灵魂波动来自绣楼,影洛推开那扇木门,登时被眼前数百幅美人图震撼了一下。他一眼便看到了那幅与众不同一袭火红嫁衣的美人图,那美人儿倚着桃花树闭目小憩,状若海棠春睡。 影洛道:“雷三夫人,你没有入轮回,滞留尘世所为何事?” 红衣美人儿睁开了眼,起身对着他盈盈一拜,声若黄莺出谷,“奴家并未见过公子,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影洛右手按在剑上,幽邃的黑眸看着她,“我姓甚名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廷雲抿唇一笑,眸光温和,“公子不必多心,奴家不过是一缕孤魂,又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我看未必。”影洛冷声说道,“否则,这画上怎会有巫蛊之术的痕迹?”他身世神秘,甚少说起自己的来历,虽为紫星城七少之一,但是与另外六人实际并不亲近。曾有人扬言能试探出他的身份来历,谁知影洛学识博古通今,各地风俗皆能信手拈来,听口音更是露不出什么痕迹。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不过影洛才华横溢的名声却是更上一层楼了。 方廷雲被他说穿了也不着急,她幽幽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当年奴家命丧丁砚之之手,怎能不怨?情咒之毒就在阴阳相隔之痛,他有生之年每每忆起奴家便会痛苦难耐,不想奴家便会觉得了无生趣。如此,倒也不枉奴家对他一片痴心。” 影洛背后发寒,他问道:“那么雷三爷对你一腔赤诚,又当如何?” 方廷雲叹道:“是奴家负了他……公子可否为奴家带一句话?”不等影洛回应,她抬起纤纤玉手抚摸着桃树粗糙的表皮,声音婉转动人,“奴家貌美心丑,不值当三爷这般相待,世间好女子何其多,三爷无需再为奴家劳神。” 影洛道:“果然最毒妇人心。” 方廷雲露出一个婉约笑容,“奴家多谢公子……” 桃树上繁盛的花朵似乎被一阵狂风吹落了,纷飞坠地的桃瓣拂过她清丽绝俗的脸庞,“情咒已解,奴家便送公子一程罢。” 影洛只看到那幅美人图逐渐空白,周遭的一切都像是幻影一般骤然消失不见。 他抬眼一瞧,眼前正是那片连接了巨兽口腔的竹林。 “你还想发呆到什么时候?”一个冷淡清冽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你说‘情’究竟是什么呢?”影洛突然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青衫银面的少年冷哼道:“清闲之人的生活调剂品罢了。” 影洛:“……”,他解下了腰间的麒麟环佩,转过身看着少年,“物归原主。” 冷黯伸手要接过,却被他躲了过去,她看向他微带戏谑的表情。 ——他又想做甚? “我给你系上吧。”影洛轻笑道。 “不劳烦影洛公子。”冷黯淡淡回绝。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冷黯见他微微俯身,手指灵活地将麒麟环佩挂在她腰间。 “好了。”影洛弯着腰下颌微抬,眼里泛着细碎笑意。 ——果然很像。 冷黯平静地拉开距离,翻身坐上紫电说道:“回雷府吧。” 似乎,不再排斥他了。影洛心里暗道,嘴角不由微微翘起。 ***** 冷黯与影洛回到雷府后,雷无鸣已在书房内等候。 影洛将方廷雲那一席话一字不差地说与雷无鸣,他听后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甚至言笑晏晏地拿出锦盒来将两株千虫花交给了他们。 这样平淡的表现让人怀疑之前他对方廷雲一片痴心的模样是否是一场幻梦,不过这也不是冷黯与影洛所关心的问题。 走回暂居之所的两人一路上闲谈着,气氛倒不算僵硬。 “听你所说,那情咒果然是方廷雲种下的,媒介想来是桃花罢。”冷黯说道。 “没错,这女人啊,果然是越美越有毒。”影洛感慨道。 冷黯斜睨他一眼,“照你的说法,无盐之女便是贤妻良母了?” 影洛一噎,“倒也不是这么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院内,廊庑一左一右两个方向通向两个寝屋。 冷黯轻飘飘丢下两个字,便向左转回了寝屋。 “肤浅。” 影洛暗道:这家伙脾气忒怪,不过现下这模样倒比往常那爱答不理的样子可爱多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冷黯的心思可比女人难料多了。 第117章 【第十五章 :小病患顾以】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弹指一挥间,叶则这一届的学生们就要面临高考了。 几乎所有的学生都绷紧了神经,唯恐自己三年的努力会付之东流。 但凡事总有例外,不是吗? 篮球场上,奔跑跳跃、挥洒汗水的少年们频频惹来场边少女们的欢呼尖叫。 白底紫边球衣这一队的五号球员抢到篮球之后,快速地攻向了黑底红边球衣那一队的篮筐。 叶则以闪电般的速度奔袭过去,抄截对方五号球员手中的篮球,然后反身一射,将篮球传向了贺梓轩。 贺梓轩接到球以后,转身一个后仰跳投,篮球便进入了对方的球框。 ——三分球! 这一球实在太漂亮了!不止是围观的少女们爆发出了高声尖叫,就连许多男生也在暗暗叫好。 第三小节结束的时候,叶则所在的球队暂时领先。不过两队比分差距不大,比赛还剩最后一节,被对方反扑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两分钟的休息时间内,叶则站在场边慢慢平复急促的呼吸。 突然,他眼前一暗,原来是有人把毛巾扔到了他脑袋上。 叶则拿掉毛巾,微微仰头看向面前的人。 贺梓轩一边伸手将一瓶冰镇矿泉水放到他的脸上,一边问道:“一会儿放学直接回家吗?” 炎炎夏日,在被冻得一个激灵之后,叶则立刻就喜欢上了脸上那冰凉的温度。他“嗯”了一声,很快就用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汗水。 ——去年七月份,叶云生下了一个男婴,取名叶钊。自那以后,偶尔叶云忙碌的时候,叶则就会在放学以后直接回家照顾自己的小弟弟。 最后一节比赛,对方的进攻频率果然变高了。但是叶则这一队并没有放松警惕,因此双方比分一直都是交替着上升。 这是他们在高中阶段的最后一场篮球比赛了,任何人都不想输! 在叶则拿到球奔跑到了对方的内线进攻位置时,他被肤色黝黑、身材高大的陈云升拦截了下来。 同时,刚才一直在盯防着他的五号球员也跟了上来,将他两面夹击! 陈云升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对叶则紧贴防守,同时在每一次身体接触的时候企图以自己的力量攻击叶则,威胁他的持球安全。 不过,同一队的队友很快就来分担了叶则的压力,将他身后五号球员的火力引开。 趁此机会,叶则加快速度运球过人,陈云升也飞快地追了上来。 两人在篮板下的夺球大战中身体对抗十分激烈,比起身材强壮高大的陈云升来说,清瘦单薄的叶则显然在这种对抗中处于弱势。 不过,叶则终于还是抓住了短短几秒的时间,起跳灌篮。 与此同时,陈云升也一跃而起。两人的滞空能力以及平衡能力都极为出色、旗鼓相当,但陈云升的力量却更胜一筹。 两人在空中的身体对抗激烈程度分毫不逊于地面,陈云升狠狠的一撞让叶则手中的篮球一下子偏离了原先的轨迹。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摆脱了盯防的贺梓轩利用极强的爆发力,跳起接近篮球,将它补进了篮筐中! 随后,他立刻跑向了重重坠落在地的叶则。 “你没事吧?” “嗯。”叶则点点头,抓着他的一只手借力站起来,却在走了一步之后轻轻皱了眉。 “脚扭到了吗?” 叶则点点头,“踝关节扭伤,我自己正骨就行了。” 贺梓轩皱紧眉毛,“还有五分钟比赛就结束了,让替补上场,你先去坐一会儿。”他说着就要将叶则扶到场边的休息区去坐,可是叶则却一动不动。 “我还能坚持。” 贺梓轩冷声道:“别开玩笑了!” 叶则神情平静地看着他,说道:“这是我们在高中的最后一场篮球比赛了,我不想留你一个人战斗到最后。” 贺梓轩沉默了一下,脸上的愠怒之色却是消失不见了。 “……这不是最后一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叶则道:“我当然知道我们将来还会一起打很多场篮球比赛,但是这不一样。” 两人之间的气氛僵持着,但似乎又有某些暧昧的情愫在流动。 可是,篮球赛场实在不是一个适合互诉衷情的好地方—— 公正严明的裁判:“你们两个傻站着干嘛?想被叉出去吗?” 一时忘了还有比赛这回事儿的贺梓轩:“……” 文字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的叶则:“……” ***** 叶则最后还是没有上场,他坐在场边的休息长椅上,看贺梓轩在最后的五分钟内大发神威,把对方球员虐得屁滚尿流。 比赛结束的时候,陈云升走到了叶则面前,欲言又止地看他。 贺梓轩站在叶则身边,虎视眈眈地盯着陈云升。 陈云升瞪回去一眼,又看向叶则,说道:“你……这个给你,算是补偿。” 他一把抓过叶则的手,塞了一个小瓷瓶给叶则。 贺梓轩冷哼一声,“阿则,我们走吧。”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这般喊叶则——自从醉酒那夜之后,叶则就再没听到他这么喊过了。 陈云升抓着叶则的那只手力道猛然加大了,然后他像是突然惊醒过来般,松开了对方的手。 “我有事情想和你说,叶则。” 叶则看了看他,道:“那你说吧。” “我只想单独对你说。” 贺梓轩冷声道:“阿则和你可没什么好说的。” 陈云升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一缕讥笑,“起码我想说的事情,是你不敢说的。” 贺梓轩目光森冷地注视着他,而他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朝叶则露出一个略带邪气的笑。 “叶则,在军训基地的时候,我就想要你了。”他没有放低音量的打算,在一众哗然的视线中,继续说道:“不过,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贺梓轩都能有一个这样的朋友,我为什么不行?现在,不管有没有贺梓轩,我都想要你,不是作为朋友。” 陈云升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围观的众人都屏息静待叶则的回应。 叶则挣开陈云升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淡淡道:“说完了吗?” 陈云升问道:“你的回答呢?” “我有一个交往了两年多的女友,她是我最理想的终身伴侣,这就是我的答案。”叶则说完,对贺梓轩道:“我们走吧。” 贺梓轩看了看陈云升,就像是在看未来的自己——陈云升被拒绝之后,并不气馁,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就算结婚了也能离婚,交往了又怎样?” ——是啊,交往了又怎样? 贺梓轩注视着走在自己前面几步远的叶则,目光幽深。 ***** 在陈云升当众告白事件发生后的十分钟内,一条有图有真相的微博就被围观的好事者发到了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正在给自家未满一岁的小弟弟喂奶的叶则并不知道,他又一次出名了!不是因为制服系男□□头,不是因为北城歌神的魅力,而是因为他被一个同性同学告白了! 这位好事者估计当时离案发现场很近,因此拍下了三个人对峙的高清照片,并且还将三人之间的对话ps到了照片上,画面即视感强烈得让广大网民不由脑洞大开。 没过多久,三位当事人的资料和各种角度高清照片就被爆了出来,然后最初爆料告白事件的那条微博就被一条又一条内容相同的回复刷屏了。 ——好男人都去搅基了,手动拜拜。 当然,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照片上博主ps上去的叶则的回应——我有一个交往了两年多的女友,她是我最理想的终身伴侣,这就是我的答案。 于是乎,又有一大堆人叫喊着要知道叶则的女朋友是谁?到底是哪位英雄收了这个男女通吃的妖孽? 叶则不玩微博,当然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他亲爱的女朋友薄璐璐却是一个微博达人,这条热门微博很快就被她知道了。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打个电话给自家男友问一下具体的情况。 叶则刚刚把自家小弟弟哄睡,就接到了女朋友的电话。 “喂,璐璐,怎么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叶云的卧室,一路都压着音量说话。 薄璐璐问道:“你声音怎么这么小?” “小钊刚刚睡着。有什么事吗?” “今天陈云升跟你告白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叶则愣了一下,脑中灵光一闪,“在网上看到的?” 薄璐璐说道:“是在微博上看到的。本来以为我的情敌已经够多了,没想到竟然还有男的,真想把阿则关在家里啊!” 叶则无奈道:“璐璐,你别听网上那些人胡说八道。我和陈云升根本没有什么,连朋友都算不上。” 薄璐璐轻笑道:“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阿则,你已经决定要报考京大了吗?” 叶则道:“嗯,你呢?” “虽然京大对我来说有点困难,但是我会努力跟上你的脚步。”薄璐璐情真意切地说道。 叶则似乎有些动容,“璐璐……” “毕竟,我可不想让自己精心呵护了两年的白菜,被别的母猪或者公猪拱了。” 叶则:“……从没见过把自己形容成母猪的女生。” “喂!我只是口误而已!阿则你真讨厌!” 女友的娇嗔让叶则轻轻笑了一下,接下来两人又聊了很久,直到叶云卧室内传出来叶钊大哭的声音,叶则才挂断了电话。 ***** 高考的两天时间过得漫长而又飞快,无论是欣喜若狂亦或者痛哭流涕,一切终究都会成为过去。 前段时日告白事件后就销声匿迹的陈云升重出江湖,并且频频到叶则面前刷新存在感,把叶则与薄璐璐的约会搅合得一塌糊涂。 叶则为此很是头疼,贺梓轩倒是挺乐见其成的。 这一次叶则带着薄璐璐来到了两人初识的那间咖啡厅约会,薄璐璐的兴致显然不是很高,一向明艳美丽的容颜都有些黯淡无光了。 “璐璐,你喜欢的提拉米苏。”在侍者将点好的甜点咖啡送上来之后,叶则将装着蛋糕的精致小碟往薄璐璐的方向推了推。 薄璐璐沉默着吃完了蛋糕、喝光了咖啡,这才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叶则。 他一向冷清的桃花眼中满满都是担忧之色,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清俊面容就在咫尺之处。 可是,薄璐璐却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遥远得像是天堑。 她酝酿了许久的话语终究还是被她自己说出了口,哪怕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她依然将那句话完整地说完了。 “叶则,我们分手吧。” 叶则微微一怔,淡淡道:“今天不是愚人节,璐璐。” 薄璐璐一噎,半晌后说道:“我知道今天不是愚人节!叶则,薄家是你高攀不上的存在!我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不想跟着你吃糠咽菜!你懂了吗?” 叶则平静道:“璐璐,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让女朋友吃糠咽菜的人吗?” 薄璐璐又被他堵住了话头,瞪着他半天后,才说道:“叶则,实话告诉你吧!我有了一个比你高、比你好看、比你有钱、还比你有才华的未婚夫!最关键的是,我已经见异思迁爱上他了。所以,我现在是在通知你——我要和你分手!和你一刀两断!你听懂了吗?” 不等叶则回答,她又机关枪似的继续说道:“不管你懂不懂,你只要明白一件事情就够了——今天,我薄璐璐要甩了你这狗皮膏药!” 话一说完,她就拎着手提包、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往外走去。 叶则呆若木鸡地坐在座位上,恍若未觉咖啡厅内数道朝他看来的同情的目光。 他心里不断地回响着刚才薄璐璐无情的话语——我有一个比你高、比你好看、比你有钱、还比你有才华的未婚夫…… ——比你高、比你好看、比你有钱、还比你有才华…… ——比你高…… ——比你高! 第118章 【第十六章 :隐藏的线索】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为了增强高二年段各个新生班级的凝聚力,北城高中举办了一场高二的班级篮球联赛,这也算是一种惯例了。 贺梓轩作为校篮球队的主力成员之一兼副队长,可以说是其他班级眼中的劲敌。 不过在高二a班同学们的眼中,他就是妥妥的救世主。 叶则也加入了高二a班的篮球队,他打的位置是控球后卫,与贺梓轩打的小前锋有很大不同。 控球后卫往往是全队进攻的组织者,通过对球的控制来决定在恰当的时间传球给适合的球员,是球场上拿球机会最多的人。精准快速的传球能力、敏锐的判断能力、过硬的运球技术都是一个优秀的控球后卫所应该具备的素质。 而小前锋则是球队中最重要的得分者,他的任务就是得分、得分、再得分! 以上是叶则对这两个位置的看法。 “我觉得除了能力之外,身高也是决定性因素之一吧?一般来说,控球后卫都是由球队里身材最娇小的球员担任。” 投进一个完美的三分球之后,贺梓轩对擦肩而过的叶则这么说道。 叶则:“……” ——没错,他一米七六的身高在高二a班篮球队里面是垫底的。 “嘟嘟——” 裁判吹响了中场休息的哨声,双方队员回到各自的场区。 两个班级的比分定格在95:68,高二a班形势一片大好。 叶则拿了两瓶盐水,丢了一瓶给贺梓轩,而后便将自己手里那瓶打开,仰头灌了起来。 这是高二篮球联赛的四强赛,今天过后,便会诞生竞争冠军的两支队伍。 与高二a班争夺半决赛门票的是高二f班,高二年段一共有八个班级,前四个是理科班,后四个是文科班。 由于文科班女生所占比例较大,因此这类以男生为主的体育活动文科班并不占优势。 可以说,作为唯一一个杀入四强赛的文科班,高二f班所受到的瞩目更甚于其他三个理科班。 ***** 高二a班的休息区,五个穿着球衣的少年或站或坐,还有三个替补球员在旁静候。 “那个陈云倩到底是不是女的啊?”打中锋的男生抱怨道。 ——在上半场比赛中,陈云倩从他手中抄截走了好几个球。 他这句话道出了高二a班另外两位球员的心声,三人相视一眼皆是心有戚戚地看向了对面的场区。 对面的高二f班简直都要被娘子军淹没了,少女们都在对一个身穿六号红色球衣的女性球员嘘寒问暖,又是送水又是擦汗,待遇简直堪比皇帝。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二f班其他四位球员无人问津的凄凉景象。 三个球员兔死狐悲般地长叹一声,“好惨!” 叶则拧好盖子,说道:“她很特别。” 打中锋的男生哀嚎一声,难以置信地看他,“不是吧?原来你好这一口!” 没等叶则反驳,贺梓轩便开口了。 “别乱说。”他皱了眉,道:“……叶则有女朋友的。” ——说这句话的说,他心里其实隐隐有几分不快。 “叶则你藏得好深啊!我们竟然都没发现!”打大前锋的一个高壮少年说道。 “这种事情没必要到处宣传。”叶则语气淡淡道。 十分钟的中场休息时间过得很快,两队重整旗鼓,继续下半场比赛。 陈云倩的个子足有一米七二,在一干娇小的女孩子里面显得尤为高挑。她打的位置与叶则一样,都是控球后卫。不过,纵然她比许多男生都出色,还是不能与叶则争锋。 下半场的比赛显然比上半场更加激烈,两队比分胶着上升,谁都不想输人一筹!但事实上,高二f班显然已露颓势。 “防住他!”一声厉喝,来自高二f班的队长。 得到队长的指示,两个身穿红色球衣的球员紧逼着叶则,以防他投球或者传球。 这个时候,不消多说,被人盯梢的贺梓轩立刻就加快了速度摆脱盯防,冲过来接应他。 两人默契无间的配合在前面几场比赛中让对手吃尽了苦头,因此贺梓轩一过来,对叶则紧逼防守的两个红衣球员就有点分神了。 趁此机会,叶则以精妙的假动作晃过对方球员,迅速地将篮球投向篮筐内。 “啪——”接近篮筐的篮球被一只手打了下来,是f班的中锋。 投篮失败,叶则脸上并未露出失望之色。 因为——下一瞬,篮球仍在空中的时候,及时赶到的贺梓轩一跃而起,重新将篮球补进篮内! 比分变为136:85,比赛时间还剩三分钟。 “干得漂亮!” “你也是!” 擦肩而过的瞬间,叶则与贺梓轩相互击掌庆贺,两张年轻的面容上同时露出了笑容。 ***** 高二f班最终还是以巨大的分数差距输给了高二a班,止步于四强赛。 高二篮球联赛的决赛定在了周五下午三点钟,比赛双方是高二a班与高二b班。 9725琴房内,叶则正在练琴。 一年时间已过,他的钢琴弹奏技巧终于从惨不忍睹变得流畅精湛。 此刻他一袭英伦式校服,微阖着眼眸端坐在黑色烤漆的钢琴前弹奏的模样,看起来美好得像是童话中的王子殿下。 贺梓轩的画架和画具早在高二开学初的时候,就从9316画室搬到了9725琴房,现在这里是两个人共用的场所。 叶则在他提出搬画室的时候就问道:“搬到七楼不嫌麻烦吗?” 贺梓轩答非所问:“你的琴技还要磨练,我离你近一点也好指导。钢琴搬下去太麻烦了,所以就搬我的东西吧。” ——真实的原因,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叶则这一曲《鬼火》弹完之后,额上已微微沁出汗来。 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鬼火》拥有高难的双音技术,不但技术刁钻,还必须弹得轻灵有趣方能折服听众。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弹奏这首难度超高的钢琴曲还是有些勉强了。 站在画架后面的贺梓轩说道:“进步很大,先休息一会儿吧。” 叶则“嗯”了一声,而后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是前不久他与薄璐璐合奏的《爱的礼赞》。 ——也是他为薄璐璐特设的来电铃声。 “阿则,抱歉呐!周五那天家里有事情,不能来看你比赛了。” 接通电话后,薄璐璐柔软的声音传来。 “没关系,那你周末有空吗?璐璐。”叶则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继而询问道。与此同时,他的眼角余光却看向了被画架挡住大半个身体的贺梓轩。 对方依旧有条不紊地执着画笔,在纸张上面绘画。 “当然有空!”薄璐璐话一说完,可能是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便沉默了一会儿。 叶则没让两人间的气氛沉寂下来,他说道:“你上回不是说想听音乐剧吗?我买好了门票,就是这周末的。” “阿则好棒!最爱你了!” 薄璐璐忘乎所以然的表现让叶则觉得有些好笑。 接下来,这对聚少离多的情侣又聊了好些话题,挂断电话的时候两人都很是依依不舍。 琴房内一时又安静下来,只有画笔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响。 叶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钢琴键,语气遗憾地开口道:“本来想在周五那天把璐璐介绍给你,可惜她有事情不能来。” 琴房里只有两个人,他说话的对象显然就是自刚才起就紧抿嘴唇、沉默不语的贺梓轩。 “这有什么关系?”贺梓轩冷淡地开口,这是他一贯的语气,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她是你的女朋友,又不是我的。” ——虽然阿则很少提起自己的女朋友,他也只知道那个女孩子叫做璐璐……或者是露露?这些都无关紧要,让他觉得刺眼的是阿则脸上温柔的笑容。 听到他的话,叶则清艳的脸上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你这语气好像吃醋。放心,我不会因为交了女朋友就忽略好朋友的。” 贺梓轩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叶则也不在意,只是将视线放回了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继续练琴。 他与薄璐璐交往已有五个月了,与他形影不离的贺梓轩至今仍未见过薄璐璐,这是他刻意造成的结果。 ——根据人物简介,薄璐璐将会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与贺梓轩订婚。 按照贺梓轩的性格,倘若一早便知晓薄璐璐是好友倾慕之人,又怎么会夺人所爱呢? 为了让订婚剧情能正常走下去,他必须要阻止两人在此之前见面。 ***** 周五下午三点,北城高中二号篮球馆内人满为患。 两支参加决赛的队伍井然有序地走到球场中央。 走在高二b班最前面的是一个肤色黝黑、身材高大的少年,他的面容是带着几分邪气的俊朗,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贺梓轩,今天难得我们两个都打小前锋,要不要来看看谁的得分高?” 陈云升一开口就是火药味浓重的挑衅。 他与贺梓轩同为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之一,但他打的位置是得分后卫。其实他最擅长的位置是小前锋,可惜在校篮球队中被贺梓轩狠狠压了一头,就只能去打校篮球队队长所谓的潜力巨大的得分后卫了。 贺梓轩可不是那种别人打上门来还给对方好脸色看的人,当下他便冷冷地看向陈云升,说道:“你输了,打算怎么办?” 陈云升冷笑一声,“你太傲慢了!贺梓轩,今天我会让你看看,谁才是最强的小前锋。” 贺梓轩道:“没有赌注,就想让我陪你玩游戏?” “你既然那么想丢脸,好啊!你要是输了,下周一中午十二点就穿着露背礼裙和高跟鞋,绕着学校跑三圈!怎么样?” 贺梓轩点点头,“我懒得想赌注了,你输了也这么办吧。” 陈云升冷哼道:“那就说定了。” 持球的裁判走到了两人中间,第一节比赛将在双方的跳球队员合法拍击篮球之后展开。 陈云升与贺梓轩身高相当,两人均虎视眈眈地盯着裁判手中的篮球,同时也防备着对方。 下一刻,裁判将球往空中一抛! 比赛正式开始。 ***** 浴室内,“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 半晌后,顶着湿漉漉黑发的叶则走了出来,他只穿了一条内裤,腰上围着浴巾。 更衣室里面只有贺梓轩一人,其他几个家伙都在浴室里面。 贺梓轩已经穿好了裤子,正在套上衣。 等他理好衣领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片白玉似的肌肤。 贺梓轩:“……” 叶则正背对着他换衣服,动作很利落,没一会儿那具白得晃眼的身体就被衣物包裹了起来。 叶则拿起背包,说道:“我已经好了,走吧。” 他隽秀的眉眼间已是笑意满盈,鲜少见到他这么情绪外露的样子,贺梓轩不禁也弯起嘴角笑了。 “最后那个压哨球太棒了!” 高二a班与高二b班这场势均力敌的比赛,最终让高二a班以高出三分的微弱差距胜出。 这关键性的一球,就是贺梓轩在裁判吹哨前一秒投进的压哨球了。 同样也是因为这一球,贺梓轩本场比赛的得分正好比陈云升高出了三分。 “还要多亏了你的传球,不然我也没法投球。”贺梓轩说道。 “你们两个就别互相夸了!都夸成花了!”刚从浴室走出来的中锋少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说道。 两人刚才的对话显然都被他收入耳中了。 叶则闻言正要回头去看他,却被贺梓轩的大手捂住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他眨巴两下眼睛,两排睫毛小扇子一样撩拨着贺梓轩的掌心。 “把内裤穿上。”贺梓轩语气淡淡地道。 叶则:“……” ——原来是怕他长针眼啊。 一路遛着鸟从浴室走出来的中锋少年:“……” ***** 作为高二篮球联赛的冠军,当天晚上,高二a班的五个主力队员和三个替补球员就拿着得到的三千元奖金去烧烤店狠狠搓了一顿,然后又去ktv狼嚎到了十一点半才准备打道回府。 走到室外夜风一吹,叶则一团浆糊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这些年来他没怎么喝过酒,本不想多喝,奈何身为夺冠的大功臣,除了贺梓轩之外的六个家伙可不会放过他。 一场庆功宴下来,叶则被灌了至少有五瓶啤酒,现在走路都有些东倒西歪了。 贺梓轩的酒量倒是很不错,啤酒的酒精度数不高,不至于让他像上次一样变成醉鬼。 ——两人的位置似乎颠倒了过来。 想到这一点,贺梓轩觉得有些好笑。 他一边架着叶则继续往前走,一边问道:“叶则,你家在哪?” “我认路的。”叶则声音低低地说,喑哑的嗓音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性感,“不远,前面的路口左转,再过两条街就到了。” 看他的样子还很清醒,贺梓轩心里有些遗憾。 不过接下来叶则的举动却让贺梓轩彻底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定论。 两人一路歪歪扭扭地来到了叶则所住的公寓楼下,贺梓轩正在犹豫要不要扶着他上楼的时候,就被对方壁咚了! 他竟然被比他矮了八厘米的好友壁咚了! “……璐璐……今天我赢了。”叶则眼神迷蒙地仰头望着他,然后似乎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你是不是穿高跟鞋了?” 贺梓轩:“……” ——这家伙真是不疯则已,一疯惊人。 叶则见他沉默不语,以为自己的“女朋友”生气了,便语气温柔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怪你穿高跟鞋。我会努力长到一米八五以上,到时候你想穿十厘米的高跟鞋都行。” 贺梓轩:“……我真的没穿高跟鞋。” 叶则:“……你别骗我了,我们上周六才约会过。你怎么可能一个星期就长了将近十五厘米?” 贺梓轩:“……” 他叹了口气,垂眸看着叶则晕红的脸庞、水润的桃花眼,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大概是酒喝多了的后遗症吧。 “璐璐,我想吻你……”叶则低声说道,他一手扣住贺梓轩的后脑,另一只手揪紧了对方的衣领。 贺梓轩轻轻嗅着那愈来愈近的、混杂着酒气的清冽气息,脑袋一时有些发懵。 两人的嘴唇越靠越近,终于小心翼翼地碰到了一起。 第119章 【第十七章 :催眠的假象】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为了增强高二年段各个新生班级的凝聚力,北城高中举办了一场高二的班级篮球联赛,这也算是一种惯例了。 贺梓轩作为校篮球队的主力成员之一兼副队长,可以说是其他班级眼中的劲敌。 不过在高二a班同学们的眼中,他就是妥妥的救世主。 叶则也加入了高二a班的篮球队,他打的位置是控球后卫,与贺梓轩打的小前锋有很大不同。 控球后卫往往是全队进攻的组织者,通过对球的控制来决定在恰当的时间传球给适合的球员,是球场上拿球机会最多的人。精准快速的传球能力、敏锐的判断能力、过硬的运球技术都是一个优秀的控球后卫所应该具备的素质。 而小前锋则是球队中最重要的得分者,他的任务就是得分、得分、再得分! 以上是叶则对这两个位置的看法。 “我觉得除了能力之外,身高也是决定性因素之一吧?一般来说,控球后卫都是由球队里身材最娇小的球员担任。” 投进一个完美的三分球之后,贺梓轩对擦肩而过的叶则这么说道。 叶则:“……” ——没错,他一米七六的身高在高二a班篮球队里面是垫底的。 “嘟嘟——” 裁判吹响了中场休息的哨声,双方队员回到各自的场区。 两个班级的比分定格在95:68,高二a班形势一片大好。 叶则拿了两瓶盐水,丢了一瓶给贺梓轩,而后便将自己手里那瓶打开,仰头灌了起来。 这是高二篮球联赛的四强赛,今天过后,便会诞生竞争冠军的两支队伍。 与高二a班争夺半决赛门票的是高二f班,高二年段一共有八个班级,前四个是理科班,后四个是文科班。 由于文科班女生所占比例较大,因此这类以男生为主的体育活动文科班并不占优势。 可以说,作为唯一一个杀入四强赛的文科班,高二f班所受到的瞩目更甚于其他三个理科班。 ***** 高二a班的休息区,五个穿着球衣的少年或站或坐,还有三个替补球员在旁静候。 “那个陈云倩到底是不是女的啊?”打中锋的男生抱怨道。 ——在上半场比赛中,陈云倩从他手中抄截走了好几个球。 他这句话道出了高二a班另外两位球员的心声,三人相视一眼皆是心有戚戚地看向了对面的场区。 对面的高二f班简直都要被娘子军淹没了,少女们都在对一个身穿六号红色球衣的女性球员嘘寒问暖,又是送水又是擦汗,待遇简直堪比皇帝。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二f班其他四位球员无人问津的凄凉景象。 三个球员兔死狐悲般地长叹一声,“好惨!” 叶则拧好盖子,说道:“她很特别。” 打中锋的男生哀嚎一声,难以置信地看他,“不是吧?原来你好这一口!” 没等叶则反驳,贺梓轩便开口了。 “别乱说。”他皱了眉,道:“……叶则有女朋友的。” ——说这句话的说,他心里其实隐隐有几分不快。 “叶则你藏得好深啊!我们竟然都没发现!”打大前锋的一个高壮少年说道。 “这种事情没必要到处宣传。”叶则语气淡淡道。 十分钟的中场休息时间过得很快,两队重整旗鼓,继续下半场比赛。 陈云倩的个子足有一米七二,在一干娇小的女孩子里面显得尤为高挑。她打的位置与叶则一样,都是控球后卫。不过,纵然她比许多男生都出色,还是不能与叶则争锋。 下半场的比赛显然比上半场更加激烈,两队比分胶着上升,谁都不想输人一筹!但事实上,高二f班显然已露颓势。 “防住他!”一声厉喝,来自高二f班的队长。 得到队长的指示,两个身穿红色球衣的球员紧逼着叶则,以防他投球或者传球。 这个时候,不消多说,被人盯梢的贺梓轩立刻就加快了速度摆脱盯防,冲过来接应他。 两人默契无间的配合在前面几场比赛中让对手吃尽了苦头,因此贺梓轩一过来,对叶则紧逼防守的两个红衣球员就有点分神了。 趁此机会,叶则以精妙的假动作晃过对方球员,迅速地将篮球投向篮筐内。 “啪——”接近篮筐的篮球被一只手打了下来,是f班的中锋。 投篮失败,叶则脸上并未露出失望之色。 因为——下一瞬,篮球仍在空中的时候,及时赶到的贺梓轩一跃而起,重新将篮球补进篮内! 比分变为136:85,比赛时间还剩三分钟。 “干得漂亮!” “你也是!” 擦肩而过的瞬间,叶则与贺梓轩相互击掌庆贺,两张年轻的面容上同时露出了笑容。 ***** 高二f班最终还是以巨大的分数差距输给了高二a班,止步于四强赛。 高二篮球联赛的决赛定在了周五下午三点钟,比赛双方是高二a班与高二b班。 9725琴房内,叶则正在练琴。 一年时间已过,他的钢琴弹奏技巧终于从惨不忍睹变得流畅精湛。 此刻他一袭英伦式校服,微阖着眼眸端坐在黑色烤漆的钢琴前弹奏的模样,看起来美好得像是童话中的王子殿下。 贺梓轩的画架和画具早在高二开学初的时候,就从9316画室搬到了9725琴房,现在这里是两个人共用的场所。 叶则在他提出搬画室的时候就问道:“搬到七楼不嫌麻烦吗?” 贺梓轩答非所问:“你的琴技还要磨练,我离你近一点也好指导。钢琴搬下去太麻烦了,所以就搬我的东西吧。” ——真实的原因,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叶则这一曲《鬼火》弹完之后,额上已微微沁出汗来。 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鬼火》拥有高难的双音技术,不但技术刁钻,还必须弹得轻灵有趣方能折服听众。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弹奏这首难度超高的钢琴曲还是有些勉强了。 站在画架后面的贺梓轩说道:“进步很大,先休息一会儿吧。” 叶则“嗯”了一声,而后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是前不久他与薄璐璐合奏的《爱的礼赞》。 ——也是他为薄璐璐特设的来电铃声。 “阿则,抱歉呐!周五那天家里有事情,不能来看你比赛了。” 接通电话后,薄璐璐柔软的声音传来。 “没关系,那你周末有空吗?璐璐。”叶则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继而询问道。与此同时,他的眼角余光却看向了被画架挡住大半个身体的贺梓轩。 对方依旧有条不紊地执着画笔,在纸张上面绘画。 “当然有空!”薄璐璐话一说完,可能是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便沉默了一会儿。 叶则没让两人间的气氛沉寂下来,他说道:“你上回不是说想听音乐剧吗?我买好了门票,就是这周末的。” “阿则好棒!最爱你了!” 薄璐璐忘乎所以然的表现让叶则觉得有些好笑。 接下来,这对聚少离多的情侣又聊了好些话题,挂断电话的时候两人都很是依依不舍。 琴房内一时又安静下来,只有画笔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响。 叶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钢琴键,语气遗憾地开口道:“本来想在周五那天把璐璐介绍给你,可惜她有事情不能来。” 琴房里只有两个人,他说话的对象显然就是自刚才起就紧抿嘴唇、沉默不语的贺梓轩。 “这有什么关系?”贺梓轩冷淡地开口,这是他一贯的语气,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她是你的女朋友,又不是我的。” ——虽然阿则很少提起自己的女朋友,他也只知道那个女孩子叫做璐璐……或者是露露?这些都无关紧要,让他觉得刺眼的是阿则脸上温柔的笑容。 听到他的话,叶则清艳的脸上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你这语气好像吃醋。放心,我不会因为交了女朋友就忽略好朋友的。” 贺梓轩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叶则也不在意,只是将视线放回了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继续练琴。 他与薄璐璐交往已有五个月了,与他形影不离的贺梓轩至今仍未见过薄璐璐,这是他刻意造成的结果。 ——根据人物简介,薄璐璐将会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与贺梓轩订婚。 按照贺梓轩的性格,倘若一早便知晓薄璐璐是好友倾慕之人,又怎么会夺人所爱呢? 为了让订婚剧情能正常走下去,他必须要阻止两人在此之前见面。 ***** 周五下午三点,北城高中二号篮球馆内人满为患。 两支参加决赛的队伍井然有序地走到球场中央。 走在高二b班最前面的是一个肤色黝黑、身材高大的少年,他的面容是带着几分邪气的俊朗,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贺梓轩,今天难得我们两个都打小前锋,要不要来看看谁的得分高?” 陈云升一开口就是火药味浓重的挑衅。 他与贺梓轩同为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之一,但他打的位置是得分后卫。其实他最擅长的位置是小前锋,可惜在校篮球队中被贺梓轩狠狠压了一头,就只能去打校篮球队队长所谓的潜力巨大的得分后卫了。 贺梓轩可不是那种别人打上门来还给对方好脸色看的人,当下他便冷冷地看向陈云升,说道:“你输了,打算怎么办?” 陈云升冷笑一声,“你太傲慢了!贺梓轩,今天我会让你看看,谁才是最强的小前锋。” 贺梓轩道:“没有赌注,就想让我陪你玩游戏?” “你既然那么想丢脸,好啊!你要是输了,下周一中午十二点就穿着露背礼裙和高跟鞋,绕着学校跑三圈!怎么样?” 贺梓轩点点头,“我懒得想赌注了,你输了也这么办吧。” 陈云升冷哼道:“那就说定了。” 持球的裁判走到了两人中间,第一节比赛将在双方的跳球队员合法拍击篮球之后展开。 陈云升与贺梓轩身高相当,两人均虎视眈眈地盯着裁判手中的篮球,同时也防备着对方。 下一刻,裁判将球往空中一抛! 比赛正式开始。 ***** 浴室内,“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 半晌后,顶着湿漉漉黑发的叶则走了出来,他只穿了一条内裤,腰上围着浴巾。 更衣室里面只有贺梓轩一人,其他几个家伙都在浴室里面。 贺梓轩已经穿好了裤子,正在套上衣。 等他理好衣领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片白玉似的肌肤。 贺梓轩:“……” 叶则正背对着他换衣服,动作很利落,没一会儿那具白得晃眼的身体就被衣物包裹了起来。 叶则拿起背包,说道:“我已经好了,走吧。” 他隽秀的眉眼间已是笑意满盈,鲜少见到他这么情绪外露的样子,贺梓轩不禁也弯起嘴角笑了。 “最后那个压哨球太棒了!” 高二a班与高二b班这场势均力敌的比赛,最终让高二a班以高出三分的微弱差距胜出。 这关键性的一球,就是贺梓轩在裁判吹哨前一秒投进的压哨球了。 同样也是因为这一球,贺梓轩本场比赛的得分正好比陈云升高出了三分。 “还要多亏了你的传球,不然我也没法投球。”贺梓轩说道。 “你们两个就别互相夸了!都夸成花了!”刚从浴室走出来的中锋少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说道。 两人刚才的对话显然都被他收入耳中了。 叶则闻言正要回头去看他,却被贺梓轩的大手捂住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他眨巴两下眼睛,两排睫毛小扇子一样撩拨着贺梓轩的掌心。 “把内裤穿上。”贺梓轩语气淡淡地道。 叶则:“……” ——原来是怕他长针眼啊。 一路遛着鸟从浴室走出来的中锋少年:“……” ***** 作为高二篮球联赛的冠军,当天晚上,高二a班的五个主力队员和三个替补球员就拿着得到的三千元奖金去烧烤店狠狠搓了一顿,然后又去ktv狼嚎到了十一点半才准备打道回府。 走到室外夜风一吹,叶则一团浆糊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这些年来他没怎么喝过酒,本不想多喝,奈何身为夺冠的大功臣,除了贺梓轩之外的六个家伙可不会放过他。 一场庆功宴下来,叶则被灌了至少有五瓶啤酒,现在走路都有些东倒西歪了。 贺梓轩的酒量倒是很不错,啤酒的酒精度数不高,不至于让他像上次一样变成醉鬼。 ——两人的位置似乎颠倒了过来。 想到这一点,贺梓轩觉得有些好笑。 他一边架着叶则继续往前走,一边问道:“叶则,你家在哪?” “我认路的。”叶则声音低低地说,喑哑的嗓音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性感,“不远,前面的路口左转,再过两条街就到了。” 看他的样子还很清醒,贺梓轩心里有些遗憾。 不过接下来叶则的举动却让贺梓轩彻底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定论。 两人一路歪歪扭扭地来到了叶则所住的公寓楼下,贺梓轩正在犹豫要不要扶着他上楼的时候,就被对方壁咚了! 他竟然被比他矮了八厘米的好友壁咚了! “……璐璐……今天我赢了。”叶则眼神迷蒙地仰头望着他,然后似乎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你是不是穿高跟鞋了?” 贺梓轩:“……” ——这家伙真是不疯则已,一疯惊人。 叶则见他沉默不语,以为自己的“女朋友”生气了,便语气温柔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怪你穿高跟鞋。我会努力长到一米八五以上,到时候你想穿十厘米的高跟鞋都行。” 贺梓轩:“……我真的没穿高跟鞋。” 叶则:“……你别骗我了,我们上周六才约会过。你怎么可能一个星期就长了将近十五厘米?” 贺梓轩:“……” 他叹了口气,垂眸看着叶则晕红的脸庞、水润的桃花眼,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大概是酒喝多了的后遗症吧。 “璐璐,我想吻你……”叶则低声说道,他一手扣住贺梓轩的后脑,另一只手揪紧了对方的衣领。 贺梓轩轻轻嗅着那愈来愈近的、混杂着酒气的清冽气息,脑袋一时有些发懵。 两人的嘴唇越靠越近,终于小心翼翼地碰到了一起。 第120章 【第十八章 :尼普顿计划】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叶则小心翼翼地锁好了门,打开自己提前备好的手电筒,环视着这个如同禁地的卧房。 目之所及的所有家具上面都覆盖着一层惨白的防尘罩,整个套间看起来有种阴森森的空荡感,令人背后发毛。 叶则操控着身下的轮椅,来到了卧室门前,轻轻扭动门把,推开了房门。 卧室里面一片漆黑,在手电筒灯光的照耀下,可以看见大床、桌椅和柜子同样都被遮罩覆盖着,仿佛随时会有冤魂厉鬼挣破白布露出爪牙! 叶则四下张望着,发现盥洗室的门并未阖上,露着一条黑魆魆的门缝。 他驱动轮椅来到门前,推开房门的时候心想——这时候要是突然蹦出一个人来,吓都能把他吓死了。 虽然叶则漫不着边的想法并未成为现实,不过在灯光照到镜面的时候,他还是险些被镜子里面突然出现的人头吓得一撅。 意识到镜中的人影是自己之后,他惊魂未定地收回了视线,注意到盥洗室内的物品摆放井然有序,砖面纤尘不染,并不像是长期无人清扫的样子。 叶则在洗手台上抹了一下,借着手电筒的灯光,看到自己的食指上仍然干干净净,一点儿灰尘都没沾上。他皱了皱眉,再次环顾四周,总觉得此处的布局似曾相识。 他操控着轮椅离开盥洗室,将卧室里面盖着白布的地方都掀开看了一遍,发觉卧室和盥洗室的陈列摆设分明与他在主宅二楼的卧房一模一样! 叶则先前也进入过叶轩的卧房,其装修风格跟他的卧房大相径庭,足以证明并非所有房间都是统一制式的。 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么多个巧合——这间卧房,也许就是他失忆之前居住的房间。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接下来,叶则可谓是把整间卧房都翻了个底朝天。他在心里一点一点罗列出两个房间的共同点,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关键问题是,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换卧房? 客厅、衣帽间、书房以及画室都探查完毕之后,叶则推开了最后一扇紧闭的门,发现这是一间钢琴房。 他驱动着轮椅来到钢琴旁边,将覆盖其上的防尘布轻轻扯下。与此同时,一个东西忽然“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叶则用手电筒一照,看到那是一本琴谱。他弯腰将其捡起,拍掉可能沾上的灰尘后,一目十行地看起了谱子。 他知道自己在失忆之前学过钢琴,每次碰到钢琴的时候,心里虽然也有几分熟悉之感,但从未有一刻像现在一样神思恍惚,甚至不由自主地轻声哼唱出了琴谱上的旋律。 叶则垂下眼睫,暗自思索这到底是哪位名家的大作,居然能让他失忆了都如此念念不忘?琴谱是手写的,上面只有音符,一时也看不出来究竟是手抄,亦或是书写者自创的曲子。 叶家宅邸每个房间的隔音效果都极好,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将钢琴房的大门关上,准备尝试着将这段旋律弹奏出来。 本以为需要时不时看一下琴谱才能顺利地奏完这首曲子,但没想到他的双手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居然在弹完了这支琴曲后,又自顾自地弹起了另一首陌生的曲子。 随着旋律渐入佳境,叶则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了零星的些许片段,快得甚至都来不及辨清是什么就消失了,如同从眼前飘过的云雾、指间淌过的流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脑袋一抽一抽地疼痛,他忽然顿住了弹奏的动作,十指猛地插·进发间,发出一声困兽般哀切至极的低吼。 过了好一会儿,叶则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他面无表情地阖上琴盖,用防尘布遮好钢琴,就抱着琴谱离开了钢琴房。 他静静地坐在客厅里面,努力回想着脑海中方才闪过的记忆片段,低声喃喃道:“笔记本……笔记本?到底藏在了哪里?” ——如果现在他想要藏一个东西,他会放在哪个地方? 叶则心里暗暗思忖半晌,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卧室。 他操纵着轮椅进入卧室,而后直奔盥洗室。虽说所谓的第六感玄之又玄,但是这一次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叶则一手撑着轮椅的扶手,靠着墙壁墙艰难地站起身来,摸索到了开关按下。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瞬间亮了起来,刺得他双眼顿时就是一疼,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待到适应了光线的亮度之后,他才开始对这间盥洗室进行地毯式搜索,每一个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甚至还丧心病狂到了想把洗手台整个拆掉的地步。 最后,他从浴池底部的一块砖下面取出了一件以牛皮纸包裹防水的东西。打开之后,里面正是一本花纹精美的皮质笔记本。 叶则将其翻开,扉页上写着四个清隽的字——咸鱼日记。他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眸光温柔,随即迫不及待地继续往下翻看。 整本笔记本里面都在画同一条银发蓝尾的小人鱼,以及一个黑发黑眼的小正太,他们一起看日升月落、云卷云舒,似乎要一直相伴到天荒地老。 纸张上除了日期以外,明明什么字都没有,叶则却看得泪流满面,手指不住地颤抖。 待翻看到其中一页的时候,他不由垂下了纤长如羽的眼睫,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上面没有人物画像,只有寥寥数字——我们做了。 叶则:“……” ——此“做”与他想象的“做”是同一个吗? 他安静地发了会儿呆,继续翻看下去,终于在最后找到了这条人鱼的名字。 “阿琉斯……” 叶则觉得这个名字好似有一股魔力,让他情不自禁地心跳加快,他轻轻地以指腹摩挲着这三个字,凝眉思索。 按照之前在威尼斯拍卖会上叶轩的反常来看,他极有可能知道自己与一条人鱼谈恋爱的事情,并且对此抱着极度排斥的态度。如此一想,他告诉自己的过往种种多半也掺了水分,就连心理医师约瑟夫·斯蒂芬都很可能是他的帮凶! 为免打草惊蛇,叶则断了试探叶轩的念头,准备另寻他法。 他拿好琴谱和笔记本,操控着身下的轮椅,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二楼的卧房。 ***** 祭祖仪式结束之后,叶则搭乘飞机返回美国马萨诸塞州。他先是去麻省总医院进行了一番身体健康检查,顺便探望顾以,而后就像以前一样前往斯蒂芬医生的私人诊所。 约瑟夫·斯蒂芬是一个年约六十的和善老头,他的身材既不干瘪瘦小,也不肥胖,看上去一直有在健身保持身材。 叶则在他这里连续治疗了半年,一点起色都没有,难怪会怀疑他与叶轩狼狈为奸。 如果能够确定这两人之间的确存在交易关系,以及深度催眠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那就可以进一步肯定自己的推测没有问题。 叶则被保镖推着进入私人诊所的时候,约瑟夫·斯蒂芬面带笑容地迎了上来,俯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路卡,好久不见了!”这个年迈的心理医师紧紧抱了他一下就松开了手,鹰隼般的眼神在他身上打量了两圈,笑道:“孩子,你谈恋爱了吗?不要试图糊弄我,你的眼神举止都在散发着一股甜蜜的气息。” 叶则淡淡笑道:“不,也不能算是谈恋爱了。只是有了喜欢的人……” 他微微低下头去,似乎是有些羞赧,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样。 约瑟夫·斯蒂芬忍不住放柔了声音,问道:“那你介不介意和我谈谈你的心上人?也许我能给你一点建议。” “他……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们前不久才认识对方的。”叶则在心里默默地对弗洛里·路德维希说了声抱歉,就继续信口雌黄下去,“说实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行为有点唐突,我心里对他其实没有多少好感。不过相处下来,我才发现他是一个非常博学多才的人!他给了我很多帮助,我对他十分感激……” 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有别于往常的神采飞扬,立刻闭上了嘴不再出声。可是,他虽然没有说话,微红的脸蛋和闪烁的眼神却都在明明白白地表达着他内心的欢欣喜悦。 约瑟夫·斯蒂芬眯起眼睛笑了下,说道:“听上去,他是一个不赖的年轻人。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够见见他。” ——看来无需他的刻意引导,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就已经陷入了一段新的恋情。 短暂的交谈完毕,两人就一前一后进入诊疗室,保镖则留在外面等候。 约莫三个小时之后,约瑟夫·斯蒂芬推着轮椅走了出来,笑眯眯地与叶则道别。 “路卡,希望下次见面,你的男朋友能陪你一起来。” “……”叶则不动声色地笑道:“但愿如此。” ***** 回到家后,叶则关好卧室的房门,入侵了约瑟夫·斯蒂芬的电脑,将其中的所有录音文件都损毁得一干二净,抹除了自己留下的破绽。 他知道约瑟夫·斯蒂芬有刻录光盘备份的习惯,因此并不担心此举会破坏其他病人的资料。所以,趁着现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将这次交谈的录音刻录成光盘,他必须尽快消除罪证! 干完坏事之后,他拿起耳机重新听了一遍自己与约瑟夫·斯蒂芬的对话。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叶则特意向约瑟夫·斯蒂芬请教了一下如何对病人进行深度催眠的问题,并且开玩笑似的说想要在他身上试验一番。 对方虽然同意了,但显然非常警醒,无愧为世界一流的催眠大师。 其实早在对自己的心理医师产生怀疑之后,叶则就暗中查找过许多关于心理催眠的资料。无论约瑟夫·斯蒂芬答不答应,他都有把握能在假装被对方深度催眠的时候进行反催眠。 如他所料,反催眠的过程虽然十分短暂,甚至连一分钟都不到,但至少他成功地套出了话,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约瑟夫·斯蒂芬这个老头的确与他亲爱的父亲叶轩勾搭成奸,而深度催眠的真实目的并不是帮助他恢复记忆,而是要阻止他想起过去的事情。 叶则咬紧了牙关,气得几乎发抖。他心思细腻敏感,好不容易才放下戒心,将信任托付给自己的父亲,没想到居然被对方摆了一道! 可是事到如今,他非但不能去找叶轩对峙,还要配合对方演好这一出戏,以免露出马脚。 叶则深呼吸了一下,低声喃喃自语道:“阿琉斯……” 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能够带给他无穷的力量,支撑着他继续前行。 ***** 启明纪355年,叶则以优异的成绩从哈佛大学生物医学系毕业之后,他的导师莱斯利·威尔莫特将他推荐到了北海水下实验室做助理。 临行之前,叶轩仍然在试图劝诱他留下来。 “阿则,你去当科学家了,叶家这么多的产业难道要便宜外人吗?” 叶则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爸爸,你现在正值壮年,应该能给我造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吧?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 “……”叶轩沉默了一下,问道:“难道你不会嫉妒吗?你不害怕爸爸以后不爱你了?” “不,”叶则摇了摇头,说道:“你不会的。” 没等叶轩露出笑容,他又补充道:“担心会失宠的人,应该是你才对。毕竟,弟弟妹妹比你可爱多了。” “……” ——寒叶飘零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 叶轩到嘴边的一句“你真了解我”憋屈地咽了回去,脑海中只剩下这句不知从哪看来的哀痛话语。简直字字诛心,声声泣血! 就在他因为自家宝贝儿子居然对自己冷嘲热讽而心碎的时候,叶则冷不丁地问道:“爸爸,你在担心什么?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上刑场。” 话虽如此,可是对于叶轩来说,那个北海水下实验室就是刀山火海! 虽然这几年来,叶则一直都没有将要恢复记忆的迹象,但他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 具体缘由不能说出来,叶轩只能苦笑道:“爸爸就是舍不得你,儿行千里父担忧,懂不懂啊?你个小没良心的。” “不用担心,”叶则说道:“我在那边有熟人,你也认识的。” “谁?”叶轩警觉地问了一句,拧着眉头说道:“弗洛里·路德维希?” 叶则点了点头,笑道:“这下放心了吧?” “……完全没有,”叶轩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就像是在看一盆将要泼出去的水,“我这心里感觉更加不安了。” 叶则说道:“我会随身携带武器的,爸爸,你别担心。” 叶轩看了他半晌,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每天都要发邮件给我汇报你的日常起居,知道了吗?” 叶则抽了抽嘴角,说道:“实验室是全封闭式的,所有发出去的邮件讯息都要经过审核。而且,我又不是小孩子,爸爸你不要太黏着我。” 被自家宝贝儿子嫌弃了一把,叶轩也不在意,而是轻笑道:“我是怕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叶则眉角一跳,无语地看着他。 叶轩继续说道:“以前小时候,你还一直喊着要嫁给爸爸当新娘子呢。结果现在长大了,翻脸就不认人,爸爸在你心里的地位还比不上你的学长。” 说完之后,还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 “……说得跟真的一样,”叶则抽搐着嘴角,淡淡道:“你不要仗着我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叶轩低声笑了起来,随即一把将自家宝贝儿子从轮椅上抱起,让他横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叶则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撑着他宽厚的肩膀,瞪着他俊朗的面孔说道:“爸爸,你干什么?快放我下去!” “你太瘦了,”叶轩摸了摸他苍白冰冷的脸颊,柔声说道:“在实验室要记得按时吃饭,不要太废寝忘食了,知道吗?既然不能携带保镖照顾你的衣食起居和人身安全,你就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叶则眼睫微微一颤,点头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爸爸,你也要注意身体。” 无论叶轩在自己与人鱼的恋情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至少他对自己的爱是不掺杂任何水分的。 对此,叶则始终心存感激。 ***** 十月份的时候,叶则终于登上了即将开往北海水下实验室的巨轮。 在他抵达目的地之时,迎接人员正是被他扣了很多顶黑锅的弗洛里·路德维希。 这位背锅侠见到心上人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冻得青紫的唇色。 “太冷了吗?”不等叶则开口拒绝,弗洛里·路德维希就将自己身上的风衣脱了下来,盖在他身上,而后走到轮椅后面推着他往卧室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道:“先送你去住的地方安顿下来,我给你煮点热可可,喝了就能驱寒。” “谢谢。” 叶则闷闷的声音从风衣下面传来,他整个人几乎都要缩进轮椅,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弗洛里·路德维希盯着他露在外面的一截雪白后颈,一双蓝色的眼眸愈加深沉,仿佛无底海渊。 他舔了舔嘴唇,声音低哑地说道:“不用谢,路卡。” 两人很快就到了实验室给叶则安排的卧房,里面的陈设装修虽然简陋了些,但十分干净整洁。卧室、盥洗室和客厅兼有,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住在这里也不算太屈尊。 负责搬运行李的人陆陆续续地把行李箱放到了狭小的客厅空地上,不一会儿,客厅里面就没有了落脚的地方。 弗洛里·路德维希见状说道:“你要是觉得累的话,就先去床上躺一会儿,我去给你煮热可可。” 叶则微微笑道:“我没事的,看一会儿风景就能缓解疲劳了。” 说完之后,他就驱动着轮椅来到了一扇椭圆形的窗户前,安静地看着海底的景色。 弗洛里·路德维希眯眼盯着他纤细的背影,半晌轻轻一笑,拿出电热水壶准备开始煮热可可。 片刻后,一股浓厚香醇的气息弥漫在了卧房里面,诱人至极。 叶则回头望去,看到金发蓝眼的青年端着两盏精致的瓷杯走了过来。 “小心点,”弗洛里·路德维希说道:“刚刚煮好,很烫。” 叶则从他手中接过瓷杯,杯壁上微烫的温度暖热了他冰凉的双手,“谢谢你,弗洛里。” “不用跟我道谢,”弗洛里·路德维希垂下眼睑望着他的侧脸,说道:“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 热可可喝完之后,叶则说道:“我要开始收拾房间了。” 弗洛里·路德维希明白他这是在委婉地送客,但仍然假作不知,问道:“需要我的帮忙吗?” 叶则摇头笑道:“不用了,多谢你的好意。” 再待下去未免有死皮赖脸的嫌疑,弗洛里·路德维希只得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用通讯器联络我。通讯簿已经放在客厅的桌上了,里面有实验室所有人员的通讯号码。” 进入北海水下实验室之后,所有与外界关联的通讯设备都必须上缴,只能使用实验室配备的专用通讯器进行联络。 叶则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是说过不用对我道谢了吗?”弗洛里·路德维希无奈地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要谢我,改天给我弹一首钢琴曲,怎么样?” 叶则有些惊讶地问道:“实验室里面还有钢琴?” “当然,”金发青年失笑道:“你该不会以为实验室的科学家们都在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吧?必要的娱乐项目还是有的,只是没有外界那么繁多而已。” 叶则:“……原来如此。” ***** 半年之后,叶则收到了来自导师莱斯利·威尔莫特的邀请函,信中表明由于他的优异表现,他被破格选入了尼普顿计划。他可以在了解详情之后,选择加入或者拒绝。 被委派过来担当解说的人员正是弗洛里·路德维希——一来,他也是尼普顿计划的成员之一;二来,他与叶则一贯交好,由他出马说服力会更大一些。 “路卡,你知道尼普顿是谁吗?” 叶则点了点头,答道:“罗马神话中的海神。” 弗洛里·路德维希说道:“没错。所谓的‘尼普顿计划’,其实就是将人鱼的基因细胞与人类的基因细胞完美地结合起来,使得人类也拥有潜入深海的能力,成为水陆两栖的哺乳动物,并且拥有人鱼的特殊攻击能力。” 叶则瞳孔微微一缩,感到自己的心跳忽然加快了许多。 他抿了抿嘴唇,说道:“人鱼?” “是的,”弗洛里·路德维希轻轻颔首,以诱惑的口吻说道:“你见过人鱼吗?如果你加入了尼普顿计划,就能知道更多关于人鱼的事情。” 叶则的右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手背上筋络浮现,似乎是在极力克制激动的心情。 他沉声问道:“那么,你能告诉我,尼普顿计划的目的是什么吗?” “现在还不可以,”弗洛里·路德维希摇了摇头,说道:“这一点,等到你加入了尼普顿计划,自然就能够明白了。” “是嘛,”叶则不置可否地笑了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选择加入你们。” ——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他一定要抓住它! 弗洛里·路德维希伸出手来,示意叶则握住自己的手,而后轻轻笑道:“欢迎之至。” ***** 加入尼普顿计划之后,叶则才知道这个实验项目是北海水下实验室重中之重的头等项目。总负责人正是他的导师莱斯利·威尔莫特,同时也是这座水下实验室的最高领导人。 参与尼普顿计划的实验体大多都是濒死的病人,当然也有身体素质极为出众的军人以及被拐骗过来的普通人。实验体的来历各有不同,年龄跨越度也很大,但是这些在疯狂的科学家们眼里,不过是关乎实验结果的数据罢了。 在这座如同牢笼的水下实验室中,实验体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案板上面任人宰割的牲畜! 能够成功转变为人鱼的实验体并不多,绝大部分实验体都死在了手术台上,而存活率最高的就是曾经身为军人的实验体。他们的生理年龄处于青壮年时期,身体素质极好,这才能够熬过地狱般残酷的实验。而成功转化的实验体则会佩戴着颈环,成为刽子手们的帮凶,引诱海中真正的人鱼自投罗网,为尼普顿计划提供更多的研究素材。 这个实验项目看似是为了提高人类的身体极限,但其真实目的恐怕不止如此。 叶则心底一阵阵地发冷,他虽然不愿意同流合污,但现在既然已经骑虎难下,他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 在北海水下实验室的三年间,叶则每一周都会给叶轩和顾以发送一封电子邮件。内容五花八门,但总归是从未断过与他们的联系。 可是近一月不知怎么回事,顾以迟迟没有回复他的邮件,这种前所未有的情况让他心里的弦一下子紧绷起来。 叶则拜托叶轩探查了一下情况,才知道原来顾以已经病入膏肓,现在只能在麻省总医院的icu病房吊着一口气。 他立刻向莱斯利·威尔莫特申请了外出,而后在弗洛里·路德维希闻讯赶来的时候,简短地向对方解释了一番。 弗洛里·路德维希沉吟道:“路卡,你有没有想过让她加入尼普顿计划?” “什么?”叶则皱起眉头,冷声说道:“你开什么玩笑?这不是要她送死吗?” “你不要生气,”弗洛里·路德维希语气温和地说道:“依照她的病情来看,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如果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你为什么不选择有生还可能的那一条路呢?” 叶则沉默半晌,说道:“这不是我能选择的事情。” 弗洛里·路德维希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你为什么不把选择权交到她的手上?” “……”叶则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路卡,你能考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听我一句劝……” “你出去!” 叶则沉声打断了弗洛里·路德维希的话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脸庞,一双波光湛然的桃花眼中似有浮冰。 金发蓝眼的男人双手举过头顶,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说道:“好吧,好吧,我马上就出去。你别气坏了自己,不然到时候威尔莫特博士肯定要活剥了我。” 在他离开之后,叶则静静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沉思,终于在一个小时之后下定了决心。 他准备出门去找弗洛里·路德维希商谈此事,却没想到一推开门,对方就出现在了眼前。 这个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倚靠着墙壁,单手插兜,姿态颇有几分潇洒不羁。 他眼含微笑地望着叶则,问道:“想清楚了吗?” 叶则抽了抽嘴角,说道:“想清楚了。我会把两条路都告诉她,让她自己做决定。如果她愿意加入尼普顿计划,我想直接在麻省总医院给她做转化手术。目前她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长途跋涉,所以我必须申请带上一套设备……” “我会帮你的,”弗洛里·路德维希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微微俯下身来,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的额头上,“我们两个一起申请,通过率会高很多。” 叶则有些不适地往后靠去,与他拉开距离,说道:“谢谢你。” 弗洛里·路德维希浑不在意地直起身体,温和地笑道:“不用谢,能够担任你第一次操刀转化手术的助手,我感到非常荣幸。” 叶则问道:“你这么肯定她会同意?”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弗洛里·路德维希薄唇微微弯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随后笑容扩大,掩去了一闪即逝的讥讽之意,“蝼蚁尚且贪生,只要能有一线生机,谁会去走必死无疑的那条道路?” 叶则不置可否地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当天下午,两人就将外出申请和仪器申请提交到了莱斯利·威尔莫特手上。 这位年近古稀的博士笑着调侃道:“你们两个这是打算要拿着实验室的器材私奔吗?” 弗洛里·路德维希点了点头,说道:“那么您是答应了吗?” “……”叶则抽了抽嘴角,说道:“别乱开玩笑,弗洛里。” “好吧,”弗洛里·路德维希耸了耸肩,语气似真似假地抱怨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这是在逗你开心吗?你的表情这么严肃,当心会吓到你的小女朋友。” 叶则无奈地说道:“那我真是谢谢你了,还有,她是我的妹妹,不是我的女朋友。” 弗洛里·路德维希挑眉一笑,说道:“原来不是啊。我看你每个星期都要给她写电子邮件,还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在我面前打情骂俏了,”莱斯利·威尔莫特在他们两人的申请书上盖好印章,说道:“早去早回,尼普顿计划少了你们两个,进度会慢很多。” “是的,老师。”叶则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在跟他打情骂俏。” 弗洛里·路德维希笑着附和道:“对啊,博士您不要乱说。” 叶则皱了皱眉,觉得他这话一说,简直是在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莱斯利·威尔莫特立刻就说道:“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的。好了,你们快走吧。” ——你知道什么?妈的智障! 叶则面无表情地操控着轮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弗洛里·路德维希看着他的背影,与莱斯利·威尔莫特相视一笑,而后立刻拔脚跟了上去。 第121章 【第十九章 :捕获实验品】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棠溪门是修真界白道之首,以剑修为主,传承已逾万年。 这一代掌门莫青云是出窍初期的修士,虽然身为大师兄,但是他的修为并不是棠溪门中最高的。 棠溪门与他同辈的修士中修为最高的是居住在赤霄峰的叶则长老——出窍后期的修为。 叶则可谓是棠溪门千年来资质最为出众的弟子,他本是西钺国战神将军叶腾独子,然在他尚年幼的时候,昏君听信奸佞之言将叶腾一族以叛国通敌之罪下狱处死。 叶腾旧部拼死将小主人救出逃离西钺国,途中遇见棠溪门大长老谭豫,机缘巧合下叶则就成了谭豫的大弟子。他是天生的九灵剑体,兼有变异雷灵根和变异冰灵根,简直就是修真门派眼中的香饽饽。谭豫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天资卓绝的修真苗子? 叶则五岁入棠溪门,十五岁进入筑基期、二十八岁进入开光期、四十五岁进入心动期、九十岁进入融合期、一百三十六岁进入灵寂期、二百岁进入金丹期、三百零六岁进入元婴期、四百八十七岁进入出窍期,现在进入出窍后期的他已经五百七十六岁了。 一般而言,修炼到出窍期的修士大多都已年逾千岁,莫青云如今是出窍初期的修为,年纪却已是一千六百八十七岁了。两相比较一下,叶则的天赋实在是万中无一,他修炼的速度简直快得令人发指! 这位修炼跟开了挂似的人生赢家在元婴中期的时候收了唯一的弟子,一个拥有变异雷灵根和变异暗灵根的绝顶天才——萧远,这为叶则的精彩人生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萧远而今年仅二百二十七岁,现在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天赋与他的师尊相比也不遑多让。 除此之外,萧远之容貌在一眼望去皆是俊男美女的修真界依然算得首屈一指。 如斯俊美多金、天赋卓绝的剑修,自然是女修们追逐的对象。 然而奇怪的是,任是面对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萧远都是不假辞色。真真是个榆木疙瘩! 不过,有一位美人儿却是特别的,那便是他的师尊清源真人叶则。 叶则生母为天下第一美人儿,生父叶腾亦是萧疏俊朗的美男子,二人独子叶则之形貌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然而纵使叶则的容貌清艳非常,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浑说,因为他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花瓶。 前些时日,萧远奉师命前去参加七星玄冥塔的修真盛会。 七星玄冥塔为上界大能所铸,千年一开,内含三千小世界,包罗万象。其中品相皆好的神兵法宝、世上绝迹的奇花异草不知几何,自然引得修真界众人趋之若鹜。 然而这七星玄冥塔唯有元婴期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金丹后期的萧远恰巧就踩在门槛边上,着实让人嫉妒了一番。 萧远此番前去七星玄冥塔不止是为了其中丰厚的修真资源,更是为了寻找突破金丹后期的机会。谁想在七星玄冥塔内,他却被暹罗宫一个名为妙云的女修给缠上了。 回到棠溪门,萧远面见了师尊清源真人之后就去闭关了。 叶则以为他是去冲击金丹后期的屏障,想要破丹成婴,却没想到一向寡言冷淡的徒弟是有了心魔。 这日,距离萧远闭关已过去了三月之久。 修真无岁月,这弹指一挥间就能过去数十年,叶则自然不会在意。 突然,他眉心一皱,感觉到萧远出了关。 境界更高的修真者在面对低阶修士的时候,完全可以查探出对方的大致实力。如叶则这般出窍后期的强大修真者,甚至不需要面对面就能知晓。 显然萧远并没有破丹成婴,甚至他的境界还倒退了不少。 叶则干脆传音唤了萧远过来,暗忖着要当面问个清楚。 ***** 棠溪门,赤霄峰,清源殿。 萧远一入清源殿,便看到殿中一身白衣的清源真人。他气韵清贵高华,由于身兼变异冰灵根和变异雷灵根,更多了令人难以亲近的疏冷威仪,寻常人等皆不敢抬头直视那张清隽至极的容颜。 “师尊!”他低头不敢再看,生怕心中妄念在这人面前无所遁形。 叶则蹙眉,冷声问道:“你的修为怎么倒退了?” 萧远沉默不答。 叶则走近他,缓缓伸手,似是要像他小时候那般抚摸他的头发,不过却恍悟徒弟已不再是垂髫小儿了。 他转而负手背过身,并未看到萧远眼中一闪即逝的失落。 叶则语气微微缓和,“破丹成婴之事不可强求,当务之急是稳住你的境界。你的心因何而乱?” 萧远默然,半晌后才抬起头,灼热的视线死死盯着背对他的师尊,“因情。” 他掷地有声地回答。 叶则哑然,他所修的是无情剑道,不懂情之一字也是理所当然。 “莫非暹罗宫大弟子妙云?”叶则问道。 萧远愕然,“师尊为何觉得是她?” “半月前,暹罗宫派人来棠溪门,有意结秦晋之好。”叶则向前走了几步,又道:“你不愿。” 他的语气很肯定,对于相处了两百多年的弟子,他自问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萧远毫不避忌地坚定答道:“弟子不愿。” “也罢,既然你不愿,为师就派人打发了他们。”叶则微微侧过头,优美的颈线尤为引人瞩目。他一向清冷的桃花眼中带了点笑,“妙云资质出众、容貌清丽,修真界众多青年才俊都对其甚是倾慕。此番她拉下脸来求嫁,徒儿不再考虑考虑?” 萧远被这零星的笑意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不觉答道:“弟子只愿常伴师尊身侧。”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叶则微微一怔,敛容深思:徒弟的状态有些奇怪,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 萧远回到自己洞府之中,盘坐于寒玉石床上修行。未几,一口鲜血喷出。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却有一片血光,分明是入魔前兆! 他想起了七星玄冥塔中所遇的那名魔修——她虽唤他少主,神色间却多有轻蔑之态。 那日他刚从心魔幻境中走出,已是强弩之末。正欲寻一处隐蔽之地疗伤,不料恰巧撞见了那魔修,她娇俏俏地对着他笑,说出来的话却冲击了他以往的认知。 “少主,尊主在等您回去呢!您若是不愿,也罢,留下魔族至宝即可安然离去。” 他的身上能有什么东西是魔族至宝? “您别看清源真人一副不问俗世的清高模样,其实他当年也参与了道修与魔修之间的争斗,您的母亲便是死于清源真人之手。您这么多年来认贼作父,尊主心寒呐!” 萧远皱紧了眉,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相信了那魔修的话,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相信养育自己长大的师尊。 满腔烦恼忧思在回到赤霄峰,见到清源真人的那一刻悉皆散去。 倘若连师尊都无法全然信赖,世间便再无他的容身之所了。 此刻,沉浸于杂乱思绪中的萧远声音微微颤抖,“师尊……” 自小到大,那个白衣剑修的身影一直陪伴着自己。他深深眷恋着白衣剑修。不知何时这份感情已经变质生根,直到心魔幻境中才撕开了虚假的伪装,明明白白地展示在了他面前。 心魔幻境中,白衣剑修皎洁如月的容颜微带酡红之色,那双平素清冷无波的桃花眼潋滟迷离地瞧着他,媚容艳态横生,让他心里动了妄念。 ——不,该说这妄念很早就已埋在他心中了,只是在心魔幻境中才破土而出。 萧远额上汗珠滑落,在这寒玉石床上竟也能热出一身汗来,他不禁自嘲一笑。 他努力想要忘记心魔幻境中的情景,没想到反而记得十分深刻。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那个时候热血沸腾的激昂情绪,也记得他对眼前那具身体的渴望…… 师尊……为何您要修无情剑道呢? 萧远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莫要再动妄念。 又是三月过了,萧远出关的时候境界已经恢复到了金丹后期,可惜却没有丝毫进益。 他来到清源殿自请离开棠溪门外出游历,叶则欣然同意了。 叶则本打算萧远离开后关注他一段时日,若没有问题就去闭关,没想到在他闭关前夕却传出了萧远勾结魔修的消息。 他怎么可能还有闭关的心情? 棠溪门掌门来到了赤霄峰,叶则在他进入清源殿的时候,便转身来看向他。 “大师兄,你来找我是为了萧远之事吗?”叶则问道。 莫青云颔首,“你可知他是何身份?” 叶则缓缓点头。 “唉,棠溪门声誉因他有了污点,你作为他的师尊,又是棠溪门长老,若不将他带回来,你难辞其咎啊!”莫青云叹道。 叶则望向殿门之外,容色冷淡。 “我知道了。” ***** 红日坠下,海浪翻卷着袭上崖岸,一个身着黑色剑修服饰的青年站在崖山之上。 “师尊,您来了。”青年嗓音有些沙哑。 一个白衣剑修倏然出现在他身后,墨发纷扬,清贵高华,恍若九天上神。 黑衣青年转身看向他,暗红色的眼眸压迫力十足。 “您不信我!您也觉得我与魔修勾结吗?”萧远见他反应冷淡,心里气苦,口不择言起来,“是了!您是高高在上的清源真人,自然不会将我一个半魔族放在心上!” 白衣剑修冷冷道:“孽徒!这便是你对为师说话的语气吗?” 孽徒?萧远闻言冷笑,他还有更大逆不道的想法呢! “师尊,您特意来到魔族领地便是为了将我带回师门吗?”萧远问道。 叶则默然,半晌才道:“……你不该留在魔族。” “为何?”萧远紧接着又追问,“是因为师尊舍不得弟子吗?” 叶则瞥了他一眼,眼中飞快地闪过一缕惊诧之色,“不,因你堕为魔修,令棠溪门蒙受屈辱,为师要带你回师门领罚。” 萧远目中期盼化为失望,他怒道:“那便请师尊看看弟子近些时日有没有刻苦用功罢!” 他本就是半魔族,修炼起魔道来反而更加得心应手,境界直接突破到了元婴后期,修炼速度实在骇人! 师徒二人就在这崖岸上斗起法来,叶则并未心软,轻易便制住了萧远。 元婴后期与出窍后期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远远一道雄浑的男声朗笑道:“清源真人待吾儿真是情深义厚,竟然能闯了一百零八座魔族城池来到魔都!本尊身为远儿之父,怎么说也要表达一下谢意。” 叶则內腑一震,喉头滚动一下,将那一股腥甜压了下去。 来人乃魔尊夜华,是个合体后期境界的魔族修士。叶则自认不能与之相抗衡,当即便带着萧远御剑离开。 然而终是迟了—— 叶则面容冷淡地看着眨眼便出现在前方的魔族尊主。 夜华一头暗红色的长发束起,几缕散落在鬓边。他暗红色的眼眸盯着叶则看,忽而抚掌大笑道:“怪不得远儿心心念念着清源真人,如此绝色,便是本尊也想要一尝芳泽!” 萧远被人捅破了心事,一双暗红色眼睛霎时充斥了怒火和杀意。 “尔敢?”萧远怒喝一声,他竟敢这般轻佻地对师尊说话?他怎么敢…… 黑衣青年不敢看身边那白衣剑修的脸色,唯恐从那张日夜思念的容颜上看到失望、嫌恶等负面情绪。 夜华冷笑道:“本尊有何不敢?身为魔族少主,想要的却不敢去抢,实在有失我魔族风范!”他转而又换上了一副慈父口吻,道:“远儿,如今清源真人已被诱入魔族领地,你还等什么呢?” “你闭嘴!”萧远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叶则待两父子的交锋告一段落,这才淡漠道:“魔尊所言属实否?” 萧远想要否认,却又不甘心一片痴情不得见天日。 最终,他直视着白衣剑修神色冷峻的面容,毫不畏惧地说道:“师尊,弟子倾慕您。” 叶则握剑的那只手一抖。 “你魔障了,待回了棠溪门,为师定要好好罚你。” 萧远此时却不愿他逃避了,他目光灼然地看向白衣剑修,重复了一遍方才说的话,“师尊,弟子倾慕您!” 夜华见状哈哈一笑,身影消失了去。 叶则看向萧远,他的目光不闪不避,毫不掩饰对自己这个师尊的妄念!那眼神太过火热,叶则几乎想要立刻逃开,不过他没有。 他垂眸冷声道:“萧远,你若还认我为师尊,便断了那些念头,随我回棠溪门领罚。” 萧远怔然,随即凄苦一笑,“师尊,弟子已堕为魔修,回了棠溪门不是死便是废,您忍心吗?” 他上前几步,想要看穿白衣剑修冷漠神色之下的情绪。 叶则清艳的脸庞犹如霜雪倾覆,他扬手一招,萧远发间那柄小玉剑便落到了他身前。真气凝为长剑,轻易便将小玉剑化为齑粉。 那小玉剑是自由出入赤霄峰的钥匙,亦是萧远成为叶则唯一弟子时,叶则所赠的法器。 萧远喉结上下滚动着,目中血色翻涌。 “……师尊……这是何意?”他低沉的声音微微颤抖,半长的黑发披散着,似有癫狂之态。 白衣剑修垂手散去真气,平静冷淡地说道:“你我师徒缘尽于此,此番我便不杀你了,你好自为之罢。” 话音一落,人影已在百丈之外。 萧远浑身僵直,眼角缓慢滑落一缕血迹。他直觉心口闷痛不已,爱恨纠缠,只想着抓住那白衣剑修,狠狠质问他为何这般狠心! “啊!——叶则!”随着一声悲怆的怒吼,萧远周身霎时便有一股魔气向外涌去! ***** 看着光屏中黑衣青年崩溃的模样,叶则也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这是他第一次任务失败! 执行间的大门向两边分开,一个面貌娇俏的女孩蹦跳着进来,满脸同情地看着坐在穿梭舱里的白衣青年。 “叶子,老板找你哦!他说让你马上过去。” “我知道了,晴天。” 叶则关掉了光屏,下了穿梭舱。 他的脸庞映在穿梭舱透明质地的舱盖上,那分明就是一张与白衣剑修一模一样的清隽容颜。 叶则其人,二十七岁,毕业于帝星第一军校精神力修复系。他在創世游戏公司任职游戏测试员五年,头一年便摘得了金牌游戏测试员的桂冠。此后年年创新高,从不知何为败北。 这次关于《剑修传奇》中男主角的测试运行就是由叶则来把关的,除了借闭关之机暂离游戏之外,他在游戏世界已经呆了五百多年。他为了这个任务耗费了现实时间三个月,然而任务对象却在参加了七星玄冥塔的修真盛会之后偏离了原定路线,而且还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一去不回了! 叶则在萧远说出“弟子倾慕您”的那一刻简直想要喷血:徒弟倾慕的对象应该是妙云啊! 白衣青年在老板的办公室门前站定,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模样周正,笑得很是和蔼。 “小叶啊,你这次任务是怎么回事?萧远他怎么变成基佬了?”老板笑问道,语气中并无不满。 叶则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嘴角抽了抽,平静道:“我也不知道。” 老板叹了一声,“你要知道,我们为了《剑修传奇》付出了多少血汗金钱。这次你的测试失败了,整个游戏就要删档重来。” 叶则垂眸,“我知道。” “你出了那么大的差错,不罚你的话,众口铄金,你以后在公司也没有立足之地啊。”老板严肃道。 叶则点点头,“老板你说吧。” “这是最新的游戏策划,你拿回去看看,是一个sss级的连环任务。”老板递给他一个掌心大小的光盘。 叶则接过,道:“我会认真看的。” 老板露出笑容,“这个任务公司里只有你能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成功以后,你就能提名帝星金牌游戏测试王,奖金绝对少不了!” 叶则觉得手中的这个光盘分量更沉了,他暗暗下定决心,不成功便成仁! 第122章 【第二十章 :窥伺的目光】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这是一个寻常的日子,若一定要说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那阴沉沉仿佛风雨欲来的昏暗天空了。 一大清早,睡梦中的贺梓轩就接到了父亲贺云峰打来的电话。 “梓轩,你爷爷进医院了,他想见见你。” 他猛地清醒过来,说道:“我马上就来。” 贺梓轩不敢多等,洗漱完毕换了衣服正要离开,却在经过叶则卧室大门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他小心翼翼地拧开了门把,轻手轻脚地走到叶则的床前,看着对方安静柔和的睡颜。 近来,他总有些患得患失的感觉。每一次离开前,都要确认一下对方是否依然在身边才能安心。 贺梓轩俯身亲了亲叶则的额头,却不曾想睡梦中的少年眼睫微微颤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贺梓轩温柔地说道:“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嗯,你有事出去?” “家里出了点事。” “那你快去吧。” 贺梓轩道:“好歹要给我一个早安吻吧?” 叶则桃花眼半寐,在对方凑过来的时候,才扬起下巴啄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说道:“再见,梓轩。” “晚上见,阿则。” 贺梓轩伸手理了一下他的头发,这才直起身向外走去。 叶则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他轻轻叹了一声,起床洗漱收拾东西。 为了不引起贺梓轩的怀疑,他先前并没有收拾自己的行李。 所幸他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整理好了。 整装待发之际,一袭风衣的叶则坐在书桌前,落笔写了一封简短的辞别信。 然后,他将这封辞别信夹在了一本钢琴乐谱中,放到了贺梓轩卧室的书架上。 叶则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这间住了大半年的宿舍,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 走出一号王子楼没多久,大雨就倾盆而下。 叶则撑开了随身携带的雨伞,一刻不停地朝前走去。 经过柳色青青的未名湖畔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情景——每一个画面中都有贺梓轩的身影。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奇怪,不过是短短将近四年的时光,为什么他会将与贺梓轩相处的点点滴滴记得那么清楚?排除他天生记忆力超群的因素,也许就是那所谓的感情在作祟吧? 毕竟,被他遗忘的任务目标可不在少数。 “叶则!叶则!——” 雨声中,一个模糊的女声传入耳际。 叶则回头看去,是许久未见的梁雪莹。 她一身浅色系长裙被雨水完全淋湿,紧紧贴着皮肤,露出了迷人的身体曲线。 叶则在她跑到身前的时候,将雨伞往她的方向倾斜了些。 “有事吗?” 梁雪莹平复着急促的呼吸,缓过气来才问道:“我看到了你的退学申请,你为什么要退学?” 她一大早去教务处帮忙整理东西,看到了一份署名为叶则的退学申请书时就忍不住偷偷打开来,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叶则。 在得到答案之后,她一时脑热就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开,想要找到叶则跟他当面对质。 梁雪莹一路向着一号王子楼飞奔而去,没想到中途就看到了正拖着行李箱朝校外走去的叶则。 于是便有了以上一番对话。 ***** 梁雪莹的问话让叶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说道:“我的确递交了退学申请书,不过,这与你无关吧?” 梁雪莹仰头看着他,冻得发白的俏脸上满是倔强之色,“你有没有告诉贺梓轩?他知道这件事吗?” 叶则淡淡说道:“他会知道的。” “哈!他会知道?”梁雪莹讥讽地笑道:“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着他?为什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要瞒着他?你退学是想要去哪里?你……阿嚏——” 她连忙捂住口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柔弱的身躯在料峭春风中抖得像是不堪暴雨击打的娇花。 叶则脱下身上的风衣,丢到她怀里,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说道:“穿上。我送你到那边的图书馆去,门口有公用的流动雨伞。” 梁雪莹一边将带着暖意的风衣裹在身上,一边追问道:“你、你还没回答我呢!快点说啊!喂,走慢一点!” 叶则放慢了脚步,睨她一眼,说道:“你太多管闲事了。” 梁雪莹张口便要呛声,却在看到他冰雪般的侧颜时哑火了。 她尝试着换位思考,猜测道:“喂,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 叶则没有理会她。 图书馆距离两人碰面的地点不远,叶则很快就将落汤鸡小姐送到了目的地。 梁雪莹依然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 叶则本来心情就有些低落,她这样吵吵嚷嚷,让他颇觉厌烦。 “梁小姐,这样刺探他人*,可不是一个教养良好的女孩该做的事情。我和他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置啄。” 梁雪莹拿起一把流动雨伞,反驳道:“你当我愿意多事啊?我是在确定你是不是真的要滚蛋了,那样我好趁虚而入。你怕了吧?我自己想一想都觉得害怕。喂,你怎么不说话?” 她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空无一人。再扭头一看,叶则颀长的身影已在雨幕中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梁雪莹:“……混蛋!” 她思索了一下,决定还是给贺梓轩打个电话好了。 ***** 贺梓轩啜饮了一口咖啡,眉目间有些不耐之色。 他没想到贺云峰会用那种借口骗他去了医院,又让保镖把他押到了这间咖啡厅来与人相亲。 ——何其可笑的做法! 对面的女孩面带羞涩的红晕,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平常喜欢做什么事情?” 贺梓轩冷淡地回答:“反正不会喜欢坐在这里和你相亲。” 女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她话中已经带了哭腔。 这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贺梓轩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梁雪莹。 他直接按了拒接,但是没过一会儿,来电铃声又响了起来。 贺梓轩烦不胜烦地再次按了拒绝接听,想了想,他决定把梁雪莹的手机号码拖到黑名单里面去。 等他把手机界面解锁之后,就看到了一条来自梁雪莹的短信。 【梁雪莹:贺梓轩,叶则退学了,我刚才看到他拖着行李箱往校门外走。】 贺梓轩的脑袋“嗡——”地一声乱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扫了一眼周遭严阵以待的保镖们。他对眼前的女孩说道:“我先去一趟厕所,失陪了。” 没等女孩反应过来,他就疾步向着厕所的方向走去。 几个坐在周围假装客人的保镖面面相觑,其中两人相互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 这边厢,叶则已经抵达京城国际机场。 另一边,贺梓轩甩开了紧追不舍的保镖们,驱车赶往了京大。 途中,他拨打电话拜托一个在公安局里任职的朋友调了道路监控,探查叶则的去向。 抵达京大后,贺梓轩跳下车一路疾奔回到宿舍,拉开叶则的房门一看—— 室内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物品摆放都十分井然有序。 但他仍然发现有一些对于叶则来说意义重大的东西不见了——书桌上的全家福相框、书架上自己所赠的一本画册以及这学期他刚刚送出的一尊木雕。 贺梓轩拉开叶则的衣柜看了看,里面已经空了大半。 他的心仿佛也空了。 ——阿则应该不会那么绝情吧?至少会留一些只言片语给自己。 抱着这样的念头,贺梓轩在宿舍里面开始了疯狂的地毯式搜寻,终于从自己卧室书架上的一本钢琴乐谱里找到了叶则留下的辞别信。 信中的内容很简短,寥寥数语就轻描淡写地道了别、分了手。 贺梓轩看得心里火冒三丈,幽邃的黑眸中隐有血色翻涌。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贺梓轩接通了电话,是帮忙查询叶则去向的朋友打来的。 “你要找的那个人在京城国际机场。” 在知道叶则乘坐的出租车车牌号之后,那位朋友又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目的地。 “谢了,以后请你吃饭。” “不用客气。” 贺梓轩挂断了电话,向着楼下跑去。 跑出一号王子楼没多远,他就看到了守株待兔等候在自己座驾旁的保镖们——那几个一直机敏地观察四周的保镖也看到了鹤立鸡群般耀眼瞩目的贺梓轩,立刻就追了过来。 贺梓轩拔腿就跑,快得像一道闪电。 他眼尖地看到了不远处正打开驾驶座一侧车门的男人,加快了速度冲过去,一把抢过车钥匙发动汽车。 “不好意思,借车一用。” 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的倒霉蛋满目茫然地抬起眼来,就看到自己的爱车已经绝尘而去。 他连忙追赶上去,大喊道:“喂!——那是我的车啊!混蛋!停下来!” 贺梓轩驱车驶向了京城国际机场,同时打电话找人帮忙查了叶则的航班。 半途中,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航班信息:ua850747,起飞时间9:00,目的地芝加哥。】 现在已经八点三十四,他的时间不多了。 贺梓轩踩下油门,加快了车速。 ***** 虽然说下了暴雨,但由于并不是强对流天气,也没有无法预测的风切变,所以叶则搭乘的飞机依然还是准时准点地起飞。 叶则看了看腕表,还有十分钟飞机就要离开地面了。 他双手交握搭在腹部,脑袋靠着枕头闭目养神。 抵达芝加哥后,他还要转乘飞机到罗彻斯特机场。 将近一天的空中旅程,会让许多人感到疲惫——近来总是失眠的叶则当然需要充分地利用这一段时间好好休息。 恍惚间,叶则似乎听到了贺梓轩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绝望而悲切。 他心里暗暗苦笑——看来自己还真是中毒不浅,连这种错觉都出现了。 九点钟,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 不一会儿,叶则就感觉到了一种失重感。 叶则的位置靠着机窗,他侧头看去,窗外的景色很快就从阴霾密布变成了晴空万里。 地面上的飞机场越来越远,变得豆粒般大小,最后从视线中消失。 ——再见了,贺梓轩。 ***** “阿则!阿则!叶则!——” 眼睁睁地看着叶则搭载的飞机穿破云霄的时候,贺梓轩一颗心直直地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什么叫三月之期已到?什么叫让一切退回原点? 他从来不知道,叶则竟然是那么狠心的一个人! 贺梓轩甩开桎梏着自己的两个保安,失魂落魄地朝机场外面走去。 大雨瓢泼,走入雨幕中的贺梓轩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分辨不清脸上肆意流淌的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亦或兼而有之。 雨水冰冷,那种跗骨之俎一般的阴寒之气让他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 回到车上,贺梓轩双手握着方向盘发呆。 衣袋里的手机在响动,他没有理会。 手机铃声停了一会儿,贺梓轩才发动了汽车,向着山顶别墅的方向驶去。 汽车上了高速公路的时候,手机又开始铃声大作。 这次贺梓轩接通了电话,听筒里面立刻就传来了贺云峰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赶紧给我回来!” “父亲,你是不是单独找过阿则?” 贺梓轩想起了约莫一周前的那一晚,平静地问道。 贺云峰冷笑,“你觉得是我逼走他的?” “如果不是……” “他躲你还来不及呢!贺梓轩,你清醒一点,你们两个是不会有结果的。我们这样的家庭,是绝对容不下异类的!” 贺梓轩失神道:“……异类?我只是……” ——我只是爱他。 一道刺眼的车灯晃过眼睛,他连忙转动方向盘想要避开迎面而来的一辆越野车。 但由于雨天路滑,失控的汽车直接撞到了路边的栏杆上,震得他头晕眼花、手脚剧痛。 贺云峰听到了那一边传来的刺耳声音,急忙问道:“梓轩!你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快点回答我!” 贺梓轩的意识渐渐模糊,温热的液体自额上流下。 眼眸闭合之际,他看到了一个虚幻的人影。 ——白衣墨发、清贵高华,恍若九天上神。 他微微弯起嘴角,低声喃喃:“阿则……” 第123章 【第二十一章 :一夜春风起】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放在叶则膝盖上的急救医药箱还未阖上,经此一劫,摔了个底朝天,里面码放整齐的药品工具全都稀里哗啦地掉了出来。 暴雨般的巨响消失之后,这个狭小的空间一下子安静了,气氛十分沉闷。 叶则一时觉得有点难以呼吸,只得软弱无力地推了推银发人鱼宽厚的肩膀,触手一片湿冷。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抚摸对方光·裸的肌肤,不由一阵面红耳赤,低声说道:“你……唔!” 人鱼不由分说地压了下来,吻住了他微微张开的嘴唇,滑腻的舌头游窜进他温热的口腔,纠缠着他柔软的舌头共舞。 叶则起初还推搡了几下人鱼,但到了后来,居然意乱情迷地开始回应起了对方。嗓子眼儿里溢出几声甜腻的呻·吟,勾得身上的人鱼欲·火焚·身。 “阿则……” 银发人鱼轻轻喟叹一声,蹼爪从他的腰间往下滑去,大力地揉捏起了身下之人挺翘而富有弹性的臀部。 叶则一下子惊回了神,连忙用力咬了一下人鱼的舌头,腥甜的液体在两人的唇舌间翻搅。 人鱼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甚至连叶则的裤子都已经被他扒了一半。 叶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积攒力气将他一把推开,而后大声喊道:“阿琉斯!等等!” 银发人鱼盯着他看了半晌,声音低沉地说道:“我已经等了太久,阿则。” 叶则神情恍惚地望着他的面容,低声喃喃道:“原来……你真的是阿琉斯,我没有认错。” 阿琉斯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忘了我?” “不只是你,”叶则说道:“我忘记了过去的所有事情。” 阿琉斯叹了口气,黑沉沉的眼眸注视着怀中的黑发青年,轻轻笑道:“怪不得这七年来,你一次没有吹响我送给你的海螺。原来你是忘记了,并不是……” “并不是什么?并不是不爱你了?你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阿琉斯。” 话音一落,叶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似乎一靠近这条银发人鱼,他的身体就像是有了自我意识,想要主动去亲近对方,甚至想要更深入的接触。流淌在他体内的血液似乎也在为了人鱼的亲吻而欢欣鼓舞,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对这条人鱼的渴望。 就算他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可是他的身体仍然记得阿琉斯的亲吻、抚摸……甚至于曾被对方进入的感觉。 明白这一点之后,叶则不由深深吸了口气,生怕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脏会直接跳出来。鼻间嗅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幽幽香气,应该是人鱼在发情期散发的气息,具有一定的催情作用。 他立刻屏住了呼吸,脑海中却不可避免地想象到了一些香·艳的画面。 ——怎么感觉自己才是处在发情期的那个家伙呢? “我怎么会怀疑你对我的爱呢?”阿琉斯抬起蹼爪,捧住了叶则的脸蛋,取笑道:“阿则,你的脸怎么这么烫啊?” “……太热了,”叶则推了推阿琉斯精壮的胸膛,抑制住想要多摸几遍的想法,声如蚊呐地说:“阿琉斯,我看一下你鱼尾上的伤口。” 阿琉斯松开了对他的压制,看着他从手术台上挪了下去,坐到了轮椅上。 “你的腿怎么了?”银发人鱼皱起了眉,问道:“按理来说,就算他们剥掉了你腿上的鳞片,也不会造成你的行动不便。” 叶则一边费力地弯身去拿七零八落掉在地上的急救药品和工具,一边回答:“我在七年前出了一场飞机事故,醒来的时候就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应该是那个时候落下的腿部残疾。” 阿琉斯见他如此吃力,长臂一伸,三两下就帮他捡齐了东西。 “你刚才说他们剥掉了我的鳞片?”叶则垂头整理急救医药箱,顺口问道:“我是人类,怎么会有鳞片?”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阿琉斯戏谑地弯起了唇角,笑道:“那我再告诉你一次——人鱼的基因细胞非常强大,其他种族若与之交·合,承受方就会逐渐被细胞感染同化成人鱼。” 叶则呼吸一滞,整理药品工具的动作顿住了。 阿琉斯缓缓逼近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的腿上会出现鳞片,当然是因为我们做·爱了。” 叶则:“……” ——这条人鱼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他一把将阿琉斯推倒在手术台上,横眉怒目道:“躺好了,我去检查你的伤口。” 阿琉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底满是笑意。忽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白天的片段,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叶则手法熟练地从人鱼尾部的伤口里面挑出了几枚弹片,而后清理了一下,又撒了点外伤药就大功告成了。 等他阖上急救医药箱之后,阿琉斯的鱼尾立刻盘卷在了他的腰间,将他直接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人鱼将下颌抵在怀中青年的额头上,沉声问道:“阿则,你和那个金毛是什么关系?” ——金毛?他是在说弗洛里·路德维希吧? 叶则哭笑不得地说道:“弗洛里是我的学长,也是我在实验室的同事。” “哦,”阿琉斯点了点头,说:“以后离他远一点,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叶则叹了口气,问道:“所以你今天就咬掉了他一块肉?” “不止是这样,”阿琉斯脸色阴沉道:“他还拦着我,不让我接近你。” “……”叶则沉默了一会儿,说:“别乱吃飞醋了,我只爱你一个。” 这信手拈来的甜言蜜语让他微微一怔,不由想道——自己这么业务熟练,莫非以前经常这么哄人? 阿琉斯被这句话顺了毛,又问道:“以前你说愿意跟我走,现在还算数吗?” 叶则茫然道:“跟你走?去哪里?” 阿琉斯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仍然平静地解释道:“跟我回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叶则瞪大了眼睛,“那是人鱼的故乡吗?” “是的,”阿琉斯在他额上轻轻一吻,笑道:“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族人。” 叶则问道:“人类也能到亚特兰蒂斯吗?” 阿琉斯道:“不能,所以我会等你蜕变成人鱼之后,再带你回去。” 一瞬间,叶则就想到了叶轩。叶轩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他蜕变成人鱼,离开了人类世界,他的父亲该会多么寂寞孤苦? 阿琉斯见他神色变幻莫测,不由问道:“你不愿意?” 叶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混乱,只得说道:“对不起,阿琉斯……” “傻瓜,不用跟我说对不起,”阿琉斯叹了口气,紧紧搂住他纤细的腰肢,说道:“现在逼迫你做决定,对你来说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毕竟,你还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叶则感动地回抱住了他的脖颈,脸颊轻轻蹭着他的肩颈,说道:“谢谢你……” 阿琉斯温柔地说道:“真想感谢我的话,就快一点想起来吧。” “嗯,”叶则点了点头,忽然脸色一僵,细声说道:“……阿琉斯,你顶到我了。” 阿琉斯低下头,看着他殷红如血的耳根,低声笑道:“那也没办法,谁让我现在正在发情期呢。” 说着,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揉了叶则的臀部一把。 叶则:“……” 如果他现在双腿健全,肯定已经一蹦三尺高,远离这条胡乱揩油的银发人鱼了。但此时此刻,行动不便的叶则只能默默地忍受了对方的骚扰。 阿琉斯看着他憋屈的小模样,立刻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垂首轻轻含住他柔软的耳垂吮吻,低声絮语道:“想反击的话,就和我做吧。我的基因细胞能让你的双腿好起来……” 叶则喉结上下滚动着,犹如雪浪上的一粒贝壳,他低低喘息着说:“别……我们才刚刚见面,你脑子里不要老是想着那些事情。” 阿琉斯笑道:“如果我见到你不想的话,那才是有问题吧?” “……”他这话乍一听居然还很有道理,叶则只能无奈地说道:“起码等你伤口恢复了再说。” 阿琉斯立刻接道:“已经恢复了。” 叶则以为自己听岔了,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阿琉斯道:“不信的话,你可以摸摸看。” 叶则一脸懵逼:“……” ——这脸打得可真疼,他怎么就忘了人鱼强悍的自愈能力呢? 阿琉斯见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算了,这次就饶了你。” 叶则微微松了口气,但过了一会儿,他发觉人鱼抵在自己小腹的硬·挺之物似乎又胀大了一些,喷薄在他颈上的呼吸也愈来愈急促了。 他默默地往下瞄了一眼,立刻被辣到了眼睛,触电似的收回了视线。 ——好大!当初尚未成年的自己,居然能承受这样的巨物? 叶则心里不由对过去的自己有点肃然起敬了。 阿琉斯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动作亲昵无比,“在想什么呢?表情这么悲壮?” 叶则当然不会告诉人鱼自己在想未来的性·福,他轻咳两声,说道:“……我觉得,我是不是离开会比较好?” 阿琉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这么急着离开我?” “没有,”叶则望了一眼舷窗,说道:“天快亮了。” 阿琉斯沉默半晌,说:“那你回去吧。” 叶则瞥了人鱼一眼,莫名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点委屈的神色。 阿琉斯修长的鱼尾卷住了叶则的细腰,将他轻轻放在了轮椅上,说道:“走吧。” 叶则低头看了看被他挣断的锁链,忽然说道:“你是故意被抓上来的吧?” 阿琉斯道:“你才发现吗?” “怎么可能?”叶则对他的轻视嗤之以鼻,“我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 阿琉斯说道:“我们之间的巧合,一定都是命中注定。” “……油腔滑调,”叶则脸颊微微一红,说道:“所以你被锁链绑着也是装的吗?” “这倒不是,不过弄断它的确不费事。” 叶则抽了抽嘴角,说道:“我先走了。” 阿琉斯注视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神情落寞地垂下了眼睫,视野里面忽然出现了一双脚。 “我还没走远,就开始想我了吗?” 叶则仰起脸在他下颌上轻轻一啄,呢喃着问道。 阿琉斯默不作声地将他一抱而起,横放在了鱼尾上,低头就凶狠地吻了下去。 第124章 【第二十二章 :面和心不合】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叶则早读没来,可能是睡过头了,毕竟他最近这么累。 ——叶则第一节课没来,也许是生病了,等会儿去问下老师他有没有请假吧。 贺梓轩再度看了一下身边空无一人的座位,眉间紧皱,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艰难地熬过第一节课之后,他思索了一下,干脆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等了好一会儿,那头的人才接通了电话。 贺梓轩径自开口问道:“你在哪里?” 叶则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在医院。” 贺梓轩心里一紧,“哪个?” “第一医院。” “我来找你。” 贺梓轩说完这句话,直接挂断,迅速收拾了书包就拔脚往外跑。 ***** 叶则收起手机,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里。 叶云仍在昏睡,脸色苍白得吓人。 想起刚才医生所说的话,叶则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他沉默地坐在病床边,慢慢回想着近期叶云的状况。 大概十几分钟后,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看了一下,来电人是贺梓轩。 叶则走出病房,阖上房门之后才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栋楼?” 叶则答道:“三号楼,3518病房。” “我马上就来。” 再次被对方挂断电话之后,叶则的心情有点微妙。 ——他没想到贺梓轩会这么冲动地跑过来。 ——不过,这也符合少年人血气方刚的心性。 不一会儿,叶则就看到了呼吸略微急促的贺梓轩。 对方一看见他就开口问道:“你生病了?” 叶则摇摇头,目光望向3518病房的房门,“不是我,我妈她……”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脸上表情有些古怪。 贺梓轩不知脑补了什么,上前一步将叶则紧紧抱在了怀里,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你别担心,阿姨不会有事的。我一定帮你请最好的医生来给她治病。” 叶则:“……”他嘴角抽了抽,有些好笑地说道:“那就拜托你帮我请最好的产科医生、助产士和月嫂了。” 贺梓轩:“……”他松开了叶则,看着对方笑意浅浅的桃花眼,呆呆地问道:“你说什么?” 叶则淡淡笑道:“我妈怀孕快两个月了。” 贺梓轩闭口不言,在这段迷之沉默中,他毫无一丝遗漏地想起了自己做的蠢事! “你这么关心我,我很高兴。”叶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看了,再看你也钻不进地缝里去。” 贺梓轩:“……” ***** 叶云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了。 她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叶则就坐在病床边,手里拿着一叠曲谱翻看。 “阿则……”她露出一个笑容,眼睛环顾四周,“这里是医院?” 她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起身。 叶则忙伸手扶住她,往她背后塞了个枕头垫着,然后问道:“妈,你饿不饿?” 叶云混乱的脑海中闪过了昏迷前接到的那个电话,她脸色“唰——”地又白了一层。看到儿子关怀的目光,她勉力弯起嘴角笑了下。 “阿则买了什么好吃的?” 叶则道:“买了当归枸杞面线,木耳炒莴笋,姜汁菠菜,还有一盅山药玉米莲藕排骨汤。”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桌子搬到床边,然后把给叶云准备的午餐放到桌面上。 “你吃饭没?” “我已经吃过了。” 叶云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大快朵颐。 等她吃完之后,叶则便将桌子挪开,自己坐到了床边。 “妈,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倒吗?” 叶云脸色一僵,沉默不语。 叶则淡淡道:“你怀孕了,快两个月。” 叶云睁大了眼睛,有一瞬间的难以置信,随即她又平静了下来。她右手隔着被子,轻轻抚着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阿则,你好像很多年都没问过我,关于你爸爸的事情了吧?” 叶则心里早在知道叶云晕倒真相的时候就有了预感,因此他并不惊讶。 “的确是这样,我现在已经过了索求父爱的年纪。” 叶云苦笑一下,“你的爸爸……他如果知道你的存在,一定会很爱你的。” 叶则不置可否地说道:“但愿如此吧。” “我今天早上接到电话,是他的父亲……你的爷爷打来的。” 叶则眉尖紧蹙,静待下文。 “……他受了很重的伤,想要见我最后一面。阿则,去看看他吧。” ***** 叶则退出了全国青年音乐节的比赛,向学校请了长假,就陪着叶云去了京城。 京城军区第一直属医院,六号楼6705重症监护室。 叶则搀扶着叶云走进病房,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一瞬间就攫取了他的眼神。 ——他是严恪,一名中将,一个即将为国捐躯的军人。 叶云站在床边默然无声地流泪,叶则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站在她身侧静静地守着。 身后的重症监护室房门慢慢打开,一个老人的声音出现了。 “孩子,你出来一下。” 叶则看了看叶云,她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他跟着老人出去聊一聊。 重症监护室外,叶则与老人面对面站着。 半晌的沉默后,老人开口道:“你的模样,有六分像我的妻子。难怪阿恪上次回家一趟翻了相册之后,就不管不顾地跑到沪市去了。” 叶则道:“他是为了我而去的?”他顿了顿,道:“您心里清楚并非如此,他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然后光明正大地去接近我妈。” 老人叹一口气,“没错。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不愿意娶妻。是我当年太狭隘,这才害得他和叶云分手。” 老一辈的恩恩怨怨,叶则无权置啄。他侧头看了看重症监护室,心里的疑云慢慢扩大。 ——爱情,到底是怎样一种魔性的感情?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在魔都山崖最后一次见到萧远的情景。 ***** 大概是爱情的力量作祟,半个月后,昏迷不醒的严恪恢复了意识。在顶尖医生和巨额资金的支撑下,他的伤势也开始慢慢好转。 叶云见状放下了心,同时向严老爷子辞别,带着叶则回到了沪市。 严老爷子并没有阻拦他们,只是同叶云长谈了一次,就为他们买了返程的机票。 十二月初,沪市的气候比京城要温暖多了。 叶则背着书包走在人群中,一袭英伦式校服显得十分挺拔清俊。 在他走到北城高中校门口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转头看去,神色淡漠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 “贺梓轩,早上好。” “……早上好,叶则。” 贺梓轩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这张已经十七天没见的面容,而后动作自然而然地牵住对方垂放在身侧的左手,向着教学楼走去。 叶则:“……” ——虽然已经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他还是不得不觉得贺梓轩实在太上道了。 ——并且,贺梓轩的行动力总是超乎预料得强大,甚至隐隐有些超出他的掌控了。 这一次的京城之行是意外产物,不过,叶则还是决定要充分利用这个机会,让贺梓轩苦苦压抑的感情再一次喷薄而出! 感情是一种坚强又脆弱的东西,它会在压抑中消亡,会在静默中枯萎。 叶则怎么会让贺梓轩退缩呢? 他离开沪市的时候,并未告知贺梓轩,手机也一度关机。 在遍寻不着的情况下,贺梓轩心里的焦虑不安会到达巅峰。与此同时,他埋藏在心底的恋慕也会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存在感。 在他想明白之后,他会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慢慢淡漠与叶则的关系,直至终成陌路;亦或是主动出击挖墙脚,最后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成功抱得美人归。 贺梓轩的表现让叶则清楚地明白,他选择了后面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 对于叶则来说,违背自己的意志去攻略一个男性着实有些困难,但是他可以换一条路走——让任务目标主动来接近自己、攻略自己。 现在看来,这个还在试验阶段的计划效果不错。 ——而且这个效果好得实在太出乎意料了,甚至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 叶则的十七岁生日在平安夜这一天如期到来,叶云本想为他做一顿大餐,却被他以“孕妇就要好好休息”为由婉拒了。 此外,他还邀请了贺梓轩到自己的家中做客——这也是贺梓轩第一次来叶则的家。 两人双手都提着刚刚买好的菜,顺着楼梯往上走,一直走到六楼。 叶则所住的公寓楼共有六层,顶楼都是复式公寓,看起来颇为精巧。 “阿则,你回来了。这位就是贺梓轩同学了吧?”叶云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响动,探头从厨房向玄关口望去,便看到两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并肩走了进来。 “阿姨好,我是叶则的朋友。今天打扰了。”贺梓轩颔首道。 “嗯,妈你别忙了,我来吧!”叶则走过去,将她推到客厅按在沙发上坐下,“你不是最喜欢看泡沫剧了吗?你先看,我去给你拿吃的东西。” 叶云无奈地点点头,等自家儿子给她拿来了饭前餐点后,便专心致志地开始看泡沫剧了。 期间,她时不时地转头去看两个在厨房里合作无间的少年。 ——你片肉来我炒菜,看起来和谐得很。 这要是一男一女,叶云觉得自己估计会更欣慰。 ***** 晚餐结束,吃过蛋糕之后,叶云便道:“已经快十点了,梓轩要不然在这里住一晚?楼上还有一间客房,正好就在阿则的卧室对面。” 贺梓轩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他还是先转头看了看叶则的反应——对方见他看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贺梓轩当即道:“那就谢谢阿姨了。” 怀孕的女人嗜睡得很,叶云陪着他们两人折腾到将近十点,现在已有些困乏了。 叶则见状,便劝她先去休息。 叶云道:“那你和梓轩也早点睡,明天还要上课呢。” “我知道了。” 前几天叶则说起自己打算在生日这天邀请贺梓轩来家里庆祝,当日叶云就未雨绸缪地把客房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并且还置办了一套洗漱用具。 因此,今晚贺梓轩可以直接入住客房。 叶则将贺梓轩带到了客房,便道:“洗漱用具都放在客房的盥洗室里了,你早点休息吧。” 贺梓轩点点头,看着他推门进入对面的卧室。 约莫半个小时后,刚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叶则看到了正坐在自己书桌前的贺梓轩。 叶则在睡前一般都不会将房门反锁,因此他只是微微挑了下眉,脸上并未流露出惊讶之色。 “怎么还没睡?” “我还没把生日礼物给你。”贺梓轩说道。 叶则走过去,接过他手中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生日礼物。 “可以拆开吗?” 贺梓轩清了清嗓子,“已经送给你的东西,自然就属于你了。你想怎么使用都可以,不用问我。” 叶则弯唇一笑,把礼物的包装仔细地拆开,没有损伤分毫。 “这是……你的画啊。”叶则拿着那本特制的画册,心里泛开了一圈圈涟漪。 那将近百张的画纸上,都是同一个人物——打靶的他、弹钢琴的他、驻唱的他、睡觉的他…… 那些笔触间流露出来的感情像是迎面而来的巨浪,让叶则心神俱是一震。 ——到底要有多喜欢一个人,才会不想错过属于这个人的点点滴滴? “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谢谢你的礼物!这一定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在贺梓轩柔光细碎的视线中,叶则如此笃定地说道。 第125章 【第二十三章 :水下实验室】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叶则推门进入6302病房的那一刹那,守株待兔已久的三双眼睛、六道视线“唰唰唰——”全都盯住了他。 叶则:“……贺梓轩呢?” 坐在床沿的其中一个男生闻言立刻往旁边挪了挪,说道:“他在床上躺着呢。” 另外两个男生依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叶则,看着看着,他们心里就纳闷儿了——贺梓轩的心上人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呢?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叶则没有理会他们别有意味的眼神,上前几步,看了看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贺梓轩。 他眼下青黑一片,剑眉紧蹙,嘴唇微微泛着白色。 没等叶则出口询问,三个男生就争先恐后地把贺梓轩卖了个干净。 “他这段时间都忙成狗了,既要创业,还要兼顾学业,连吃饭都没时间。” “医生说他这是劳累过度,以及饮食不规律造成的急性胃炎。” “除此之外,他最近脾气还特别差劲。我们三个身为室友,简直就是首当其冲的出气筒啊!”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另外两人的共鸣。 三人相视一眼,均是心有戚戚焉地叹了口气,而后一起看向叶则,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和他是不是吵架了?” 叶则:“没……” “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相爱相知的人不容易,且行且珍惜啊。” 这个声音叶则并不陌生,就是刚才打电话给他的那个男生。 他话中的劝诫之意让叶则一时无语:“……” ——说得好像他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男生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用眼神示意另外两个哥们儿赶紧跟他走,别当电灯泡了。 两个小伙伴会意地点点头,一叠声地对叶则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先走了啊。” “我也有事,贺梓轩就交给你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三人就相继退出了病房,只留下叶则与贺梓轩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这边厢,叶则正落座于病床边的椅子上,默然地望着贺梓轩的睡颜。 另一头,刚刚离开6302病房不远的三个男生则激烈地讨论着贺梓轩的性向和他那个似曾相识的心上人。 方才说出精辟言论的男生凝眉思索,“我还是觉得贺梓轩的心上人长得很脸熟,肯定在哪里见过。” “应该也是京大的学生吧?你可能在食堂见过他。” “其实……你们不觉得,他看起来很像两个月前那个热帖里的主角吗?” 三个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想了一下那个引起了腥风血雨的神贴。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就是他。” “那个被打了马赛克的男人不会是贺梓轩吧?” “从身高、肤色、面部轮廓来判定的话……十有八·九就是他。” 三人面面相觑,均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半晌,他们才齐声惊叫道:“我勒个去!” ***** 贺梓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叶则就坐在旁边,正微阖着眼眸闭目养神。 两个月的时间,客观而言不算漫长,但也不短暂。然而,对于贺梓轩而言,这两个月以四个字就能概括——度日如年。 他克制着不去关注叶则,发了疯地用忙碌填补空虚。可结果却是他越来越累,午夜梦回间满脑子都是对方。 幸而,在他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叶则又出现了——哪怕只是饮鸩止渴地看一看对方,他也认了。 贺梓轩眼也不眨地看着叶则,细细地描摹着这张恍若隔世的面容。 被这样炽烈的目光盯着,叶则又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他睁眼瞧去,心头一震。 一个久违的名字划过心间。 叶则轻咳一声,淡淡问道:“要喝水吗?” “嗯。” 叶则接了一杯温水,慢慢喂着他喝了半杯左右。 把水杯放在木柜上后,叶则问道:“最近很忙吗?” “有点吧,万事开头难。” 贺梓轩挺喜欢两人一起闲聊的感觉,那会让他一整颗心都沉溺在柔软的情绪中。哪怕身体再疲累,他也觉得愉悦。 “我这里有两张圣诞晚会的门票,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 “嗯,我会去的。” 叶则想起了先前严恪告诉自己的事情,便开口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冻结你的账户了?” 贺梓轩挑了下眉,并不询问他的消息来源,只是说道:“我已经长大了,可不是伸手要钱的小鬼。” 叶则轻笑了一下,“是,小鬼长大了。需要帮助的话,尽管说。” 贺梓轩点了点头,但他心里其实并不打算向叶则寻求帮助,也不打算让叶则知道他账户被冻结的真实原因。 但叶则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对了,你换手机号了吗?” 这个问题让贺梓轩一时有些窘迫,吞吞吐吐道:“那个是京城的新号码,为了方便工作学习才买的。你……你都知道了?” 买了新手机的第一天,他就把叶则的手机号码存进了号码簿,置顶收藏——可是,两个月来,他从没有拨打过一回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叶则眯了眯眼,“嗯,你的三个室友似乎把我当成你女朋友了。” 贺梓轩一本正经道:“我可没这么说过,估计是他们搞错了。” 他心里暗爽,真想对三个逗比室友赞一声“干得漂亮”。 叶则将他眸中的暗喜尽收眼底,有些无语,也有些好笑,心里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明天下午我回家,我妈让我带你一起回去。你有空吗?” “咳……有段时间没去你家串门了,我也挺想阿姨的。” 叶则瞥他一眼,眼神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再装,你再装”。 贺梓轩还真就继续装下去了,“你说我要不要带点礼物过去?” “免了。”叶则摆了摆手,问道:“快一点钟了,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没什么想吃的。” “那我去买点养胃的食物回来,你等一会儿。” 贺梓轩点点头,“早点回来。” 叶则失笑道:“放心,我又不会跑。” 贺梓轩默不作声,一边心想着那可不一定,一边目送着叶则离开。 ***** 今天是严恪第n1次求婚失败了,不过他并不气馁——应该说,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开车回家的途中,严恪想到长子今天会归家,心情就更好了些。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叶云有些好笑地问道:“你这样不怕我吃醋吗?” 严恪脑海中闪过一句不知从哪看来的话,文绉绉地说道:“固所愿也。” 叶云呵呵一笑,赞道:“不错不错,花言巧语的功夫倒是比大学的时候高深多了。” 严恪低声笑了笑,谦恭道:“你爱听就好。” 叶云赏了他两个大白眼,那一阵秋波直送到严恪心里,让他高兴得都快要绷不住严肃的表情了。 结果,一回到家里,心情舒爽的严中将就看到了一张让他觉得十分讨厌的脸孔! 他浓眉紧皱,沉声问道:“贺梓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语气相当不客气,叶云不满地看了看他,转头对贺梓轩温柔笑道:“梓轩和阿则先到楼上去玩吧,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叫你们下来。” 严恪可不放心让长子和狼子野心的贺梓轩独处,便准备跟上去好好保护“被朋友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叶则。 可惜,叶云在最后关头拉住了他,让他的计划胎死腹中。 “过来帮我切菜。” “你不觉得我的刀法用来切菜太大材小用了吗?” “不觉得。一句话,干不干?” 严恪能拒绝吗?当然不能。 所以,他只能目送着叶则与贺梓轩沿着旋转楼梯走上二楼。 ***** 晚餐上桌后,严恪便自告奋勇上楼捉拿心怀鬼胎的贺梓轩。 当他礼貌性地敲了三下门,然后打开叶则的卧室大门后,就看到两个少年正在逗小叶钊——和乐融融的氛围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爹、妈、熊娃——齐活了。 严恪的脸色登时有些黑,他沉声说道:“下去吃饭了。” 叶则冲他点点头,抱起小叶钊,率先走出了卧室。 落后一步的严恪冷冷地瞥了一眼贺梓轩,得到对方一个谦逊的微笑,心里又是一阵火起。为了眼不见为净,他立刻就转身下楼。 晚餐结束后,叶云照例留了贺梓轩过夜。 第二天清早,用过早点,贺梓轩就告辞了。 叶则将他送到附近的地铁站入口,两人都没有重提旧事,好似一直以来都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但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地知道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 新的一周开始,叶则与梁雪莹的磨合期也随之展开。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由于内踝骨折的关系,梁雪莹不得不打上石膏——这也就影响了她在舞台上的造型。 得知此事的学生会会长眉头皱了皱,很快下令道:“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取缔梁雪莹的节目表演;另一个是想出一个让她的外形不影响节目效果的方案。” 梁雪莹气得浑身发颤,她可不觉得叶则会费心费力帮自己克服难关。 一想到自己为了这个节目准备了那么久,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内踝骨折的时候她都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然而此刻,她却悄声无息地泪流满面了。 叶则瞥她一眼,看到了她微微颤动的肩膀,以及滴落的泪珠。 “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案,下周彩排的时候,你可以看一下再做决定。” 学生会会长颔首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话一说完,她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梁雪莹在叶则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就猛地抬首盯住了他。 “你……你为什么帮我?” “帮你?”叶则神色冷淡,轻嗤一声并不作答。 被嘲讽了一脸的梁雪莹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个人了,她抹掉脸上的泪痕,说道:“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都欠了你一个人情。我会还的。” ***** 圣诞晚会的前夜,刚刚排演结束从百周年纪念讲堂走出来的叶则就接到了贺梓轩的电话。 “可以到未名湖一趟吗?” 叶则有些疑惑,但仍是应道:“好,我这就过来。” 他向西而行,踩着厚实的雪层,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未名湖畔。 冬夜冷寂,呼吸间都会冒出白气。这般冷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更喜欢回到温暖的宿舍,或者是去灯火明亮的图书馆、教室。 此时,往日被学子们所青睐的未名湖也是寥无人烟。 叶则看到贺梓轩的时候,他正站在一个被蒙了黑布的东西旁边。 “有什么事吗?” “阿则,你有没有在未名湖上溜过冰?” 叶则摇摇头,“没试过。” ——其实他也算不得溜冰高手,花样的玩法没怎么学过,不过是依仗着敏捷的身体和发达的运动神经才塑造出了他人眼中的高人形象。 贺梓轩微微笑道:“我买了两双冰刀鞋,要不要来溜几圈?” 叶则道:“好啊。” 两人这便换了冰刀鞋,绕着偌大的未名湖开始溜冰。 途中,贺梓轩提议道:“以我们刚刚出发的地方为终点,看看谁先到,怎么样?” “有什么彩头吗?” “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怎么样?” “不能违背道义、原则。” “没问题。” 贺梓轩应下这个要求之后,叶则立刻就加快了速度甩开了他。 被抢先一步的贺梓轩并不着急,游刃有余地追了上去,甚至在超过叶则的时候慢悠悠地扔下一句话才扬长而去。 “我先走一步了,你慢慢爬。” 叶则:“……” ——慢慢爬是什么鬼?有本事站住说话! 叶则的一颗好胜之心顿时被激发了,他奋力地追啊追,贺梓轩轻松地逃呀逃。 眼看着遥遥领先的贺梓轩快要接近终点了,叶则心有不甘地再次加快速度,结果一不小心就被一块凸出冰面的冰柱给绊倒了。 幸而冰面冻得挺结实,叶则没有遭受继摔倒之后就沉湖的惨境。 贺梓轩先前时不时地转过头来看一看叶则,因此在发现对方摔倒之后,他很快就折返回来。 贺梓轩伸手一把拉起叶则,问道:“受伤了吗?” 叶则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摇摇头道:“没有。看不出来,你溜冰溜得这么好。” 贺梓轩一边用修长的手指理着他微微凌乱的头发,一边说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以后,总有机会慢慢了解。” 叶则不置可否地笑了下,问道:“我输了,你有什么要求?” “走吧,到终点了再告诉你。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 两人慢慢地向着方才出发的地方溜过去。 叶则颇有闲情逸致地欣赏着未名湖畔的冬夜之景。 贺梓轩看了看他垂放在身侧的手,半晌才收回了目光。 抵达终点后,贺梓轩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两个迷你小音箱,插上手机往冰面上一放,悦耳轻灵的钢琴曲就在这寂静的夜空下响了起来。 他目光凝视着叶则,微微躬身行了一礼,“mayi?” 叶则嘴唇微微翕动,眼睫半垂,遮住了桃花眼中的万千情思。 第126章 【第二十四章 :记忆的复苏】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莱斯利·威尔莫特将a区的各项情况都交代清楚之后,便留下叶则一人离开了。毕竟他除了是尼普顿计划的最高负责人之外,还是北海水下实验室的高层领导人,可以说是日理万机。 目送导师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后,叶则才转头看向仅与自己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墙壁的银发人鱼。 阿琉斯伸出蹼爪在玻璃墙壁上按了按,而后奋力出拳一击!水缸内海水震荡,但玻璃墙壁却丝毫没有龟裂的迹象,可见其牢固程度远非轮船上的水缸可以相提并论。 叶则心想,怪不得莱斯利·威尔莫特会说这里是整个北海水下实验室最安全的地方。 他冲着银发人鱼微微笑了笑,操控着轮椅驶向了控制台,打开排水阀门让水缸内的水位下降,露出淹没在海水中的观测台。 阿琉斯见状便游到了观测台下面守株待兔,短短两天不见,他内心的思念已成燎原之势,灼烧得他几欲发狂。那三个枉死的研究人员也算是撞在了枪口上,倒了八辈子血霉。 叶则控制轮椅驶入滑道,而后在合金大门上输入密码,拉开门阀,顺利地来到了观测台上。 水缸内的水位仅仅下降到了观测台下半米之处,银发人鱼只需稍稍探出身体,就能把坐在轮椅上的人类青年抱个满怀。 “阿则。” 阿琉斯柔声轻唤,忽然想起水缸内装了不少监控摄像头,硕长的鱼尾轻轻一扫,数道细长的紫色电流便从两叶锋锐的尾鳍上急窜而出,烧焦了所有能够监测到自己与叶则动态的监控摄像头。 做完这一切后,他扬唇笑道:“现在没有碍事的东西了。” “嗯,”叶则点了点头,抬手在银发人鱼*的脑袋上摸了两下,像是在给落水的小狗顺毛。紧接着,他忽然扣住对方的后脑朝着自己的方向压了下来,“这是奖励。” 他微凉的唇瓣蜻蜓点水般在阿琉斯的额上落下一吻,然而还不待他完全退开,银发人鱼便倾身上前,捕捉到了他柔软的双唇。 叶则背部抵着轮椅椅背,像是被人鱼逼在了死角,只能予取予求。 唇舌纠缠间,阿琉斯低声笑道:“你是故意的……故意勾引我,是不是?嗯?” 他呼吸粗重,语气凶戾,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 叶则仰起纤细洁白的脖颈,任由他埋首在自己颈间吮吻,微微喘息道:“是又如何?你能把我怎么样……啊……” “阿则,你‘钓鱼’的技术真是越来越娴熟了……我是不能把你怎么样,只能叫你也尝尝我的厉害。” 阿琉斯惩罚般地狠狠咬了一下怀中之人,蹼爪已在对方的细腰上流连抚摸。若不是有所顾忌,他早就撕碎这身碍事的衣服,好让叶则深刻体会一下胆敢挑衅自己的后果。 叶则享受够了与心上鱼亲吻的快·感之后,推了推在他脖子上啃来啃去的银色脑袋,声音沙哑地说道:“起来,办正事儿了。” “正在办,”阿琉斯握住他的手腕,顺势低头舔吻起了他修长的手指,“阿则,难道你觉得我们刚才不是在干正事儿吗?” “……”叶则沉默一瞬,说道:“那我们现在换一种正事儿干。” “不想换,”阿琉斯直接拒绝,随即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说:“我就想干你。” 叶则:“……” 他以前到底是怎么爱上一条精虫上脑的人鱼的?更加可怕的是……他居然会因为对方的淫言浪语而感到兴奋! 阿琉斯虽然正处于发情期,但毕竟曾经也是禁欲过七百多年的骨灰级处男人鱼,忍功堪称世界一流。最终,在叶则的拒绝之下,他还是按捺住了把对方拆吞入腹的想法。 叶则坐在轮椅上,觉得身体有点发软,连忙握紧双拳,利用指尖陷进掌心的细微痛楚,让自己沉溺欲·海的身体清醒过来。 他微微笑道:“阿琉斯,跟我说说我们是如何相遇的吧。” 阿琉斯挑了挑眉,道:“这就是你说的‘正事’吗?” 叶则轻轻嗤笑一声,说:“总不能现在就采集你的毛发和血液吧?太轻易就能达成目标的话,我在威尔莫特博士眼里会贬值的。没有利用价值的学生,想要再接近你这个珍贵的实验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还以为你和那个老家伙是一个阵营的,”阿琉斯悠悠然补充了一句,“看来我的阿则虽然失忆了,但至少脑袋还没被撞坏。真是可喜可贺!” “……”叶则狠瞪他一记,没好气道:“我就从来没好过,不然怎么会看上你?” 阿琉斯笑道:“那希望你以后都别好了,不然你不要我了,我可是会上岸毁灭世界的。” 叶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还说不说了?不说的话,我先走了。” “说说说,”阿琉斯连声道:“急什么?我马上就告诉你。” 叶则“嗯”了一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阿琉斯目光放空,似乎已经沉浸在了甜蜜的回忆中,“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叶则嫌弃道:“这个开头好俗气。” “……”阿琉斯抽了抽嘴角,说:“你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叶则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敷衍地哄道:“乖,继续说吧。” 阿琉斯眯了眯眼,默不作声地低头,直接堵住了叶则的嘴唇。他的舌头灵活地探进了怀中青年温热的口腔内,直把对方吻得喘不过气来。 一吻结束,叶则神思犹在恍惚,银发人鱼却轻轻蹭着他的鼻尖,嘴唇若即若离地贴合着他湿润的唇瓣,低声喃喃道:“阿则,我爱你……真的好爱好爱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我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再来一次,我会疯掉的……” 他银色的长发倾泻在叶则的耳畔身侧,如同一座月光铸成的囚笼,要将对方生生世世困在身边。 叶则被牢牢锁在他的目光中,对方情难自抑的眼神让他心头微微一动。一时间,无数记忆碎片洪流般冲过岌岌可危的防线,熟悉而又陌生的记忆片段霎时就在脑海中复苏了。 他微微瞪大眼睛,说道:“我好像……想起了一点。” 阿琉斯又惊又喜,追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叶则回味了一遍脑海中香·艳又刺激的画面,听到他的询问,不由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淡然自若道:“就是我们相遇的事情。” 阿琉斯没有忽略他的迷之沉默,又见他耳根微红却极力保持镇定,不由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叶则是什么性格,他还能不知道? “哦,那你跟我说说,我们一起追思过往、展望未来。” “……”叶则仔细想了想,仍然没从脑海中扒拉出来两人相遇的点点滴滴,只得硬着头皮说:“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阿琉斯轻嗤道:“俗套。” “……”叶则心想,这莫非就是风水轮流转? 阿琉斯低声嘲笑道:“承认吧,你是不是想起了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叶则嘴硬道:“难道你不知道身体的记忆比脑海中的记忆更加深刻?” 说完之后,他才惊觉自己刚才的话语有多么破廉耻,不由羞恼得面红耳赤。 阿琉斯谦虚道:“多谢指教,我现在知道了,以后也会多多努力。” 叶则:“……” 他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 叶则与阿琉斯一起追思过往追思了好几天,一直静候佳音的莱斯利·威尔莫特终于忍不住开始旁敲侧击了。 “路卡,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和我说。阿琉斯的基因提取液可能会是尼普顿计划的关键,所以实验室的资源都会优先给你。” 叶则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老师别担心,我这几天一直在和阿琉斯沟通,已经让他放松警惕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获取他的血液和毛发了。” 莱斯利·威尔莫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水缸里的监控摄像头都已经被阿琉斯破坏掉了,他的危险性又太高,所以暂时没法安装新的监控设备了。至于水缸外面,为了保护研究人员的*,除了走道之外的地方都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所以也无法从外部监测人鱼的实时动态,只能麻烦你多注意一点了。” 叶则眯了眯眼,将所有的疑惑都埋藏在心底,说道:“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 ——莱斯利·威尔莫特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像是在处心积虑地给自己和阿琉斯创造独处的机会?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 不管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 又过了五天,叶则才拿着阿琉斯的毛发和血液来到了无菌化验室。 多日不见的弗洛里·路德维希也在此处,他是莱斯利·威尔莫特派遣过来帮助叶则一起化验提取基因细胞的。 “路卡,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叶则低头在本子上记录着数据,闻言淡淡“嗯”了一声,说:“能够采集到人鱼的毛发和血液,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弗洛里·路德维希道:“听说你最近都住在a区的休息室里,那里蚊子很多吗?” 叶则笔尖一顿,疑惑地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弗洛里·路德维希笑着说道:“你的脖子、手腕上都是蚊子咬的肿包吧?看来a区的蚊子还挺多,估计你身上还有不少。” “……”叶则微微笑道:“嗯,是挺多的,我晚上回去就点蚊香熏死它们。” ——他明明跟阿琉斯说过了不能留下痕迹,结果这家伙居然阳奉阴违!着实可恨! 弗洛里·路德维希又问道:“你和那条人鱼相处得怎么样?他没有伤害你吧?” 叶则摇了摇头,说:“没有,不然你也见不到我了。” 弗洛里·路德维希殷切叮嘱道:“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记得要随身携带武器。” 叶则微微颔首道:“嗯,你放心吧。” 他正要低头继续记录数据,眼角余光却瞥到了无菌实验室外的一道身影,那是一个有着淡紫色鱼尾的尼普顿。 弗洛里·路德维希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说道:“编号2794?你见过他?” “你知道他?”叶则问了一句,说道:“之前是他带我去a区的。” “他是威尔莫特博士带回来的实验体,能够自由出入北海水下实验室的每一个地方,”弗洛里·路德维希解释道:“你之前没见过他,是因为他擅自放走了一条人鱼和一个尼普顿,所以被博士关押了起来。” 叶则有些惊奇,“老师居然只是把他关了起来?” 弗洛里·路德维希耸了耸肩,说道:“是啊,我当初还以为博士会杀了他呢。按理来说,地位比较高的几个尼普顿都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但2794只有一个编号。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是由博士亲自全权负责的实验体,所以在博士心里地位比较特殊吧。” 叶则不置可否道:“是嘛。” 这个编号2794的地位别说是尼普顿了,就连许多研究人员都难以望其项背,可与之矛盾的却是他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真是疑点重重。 “对了,你说他放走了一条人鱼和一个尼普顿,这是怎么回事?” 弗洛里·路德维希嗤笑道:“他被人鱼和尼普顿的跨种族爱情打动了,所以想要成人之美。是不是非常可歌可泣?” 叶则皱了皱眉,对方语气中的讥讽之意令他有些反感。 他淡淡说道:“原来如此。” 话毕,他就继续动笔写了起来,没有再继续和弗洛里·路德维希搭话。 ***** 第二天,阿琉斯的基因提取液就被送到了莱斯利·威尔莫特手上。 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透明的玻璃器皿,如获至宝,神情难掩激动,“太好了!路卡,我要将它用在第一梯队!这样他们一定能变得更强!” 在尼普顿计划中,莱斯利·威尔莫特按照实力强弱将所有的尼普顿划分为三个梯队。其中第一梯队最强,第二梯队次之。第三梯队通常都是实验项目初始阶段的小白鼠,因为他们实力最弱、寿命最短。 叶则蹙眉道:“直接用在第一梯队?” 莱斯利·威尔莫特终于将目光移向了他,笑着说道:“没错,这种珍贵的基因提取液不该浪费在无用的东西身上。路卡,你做得很好!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话音刚落,他就迫不及待地拿着手里的东西匆匆离开了。 叶则心里暗自奇怪,莱斯利·威尔莫特为什么会对阿琉斯另眼相看?他与别的人鱼实验品有何不同之处?诚然在自己眼里,阿琉斯是独一无二的,但这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过想想阿琉斯特殊的攻击能力以及远比其他人鱼实验品强大的实力,一切似乎又都说得通了。 叶则思忖半天,理不出头绪来,索性不再去想了。 只要莱斯利·威尔莫特有所企图,无需刻意调查,他终有一日会露出马脚。 ***** 相安无事地过了半个多月之后,叶则被他的导师传唤到了北海水下实验室最底层的一间无菌实验室。 带路的依然是编号2794,这个淡紫色鱼尾的尼普顿身上似乎有许多秘密,令人想要一探究竟。 叶则的目光略过舷窗外的景色,北海水下实验室建立在大陆架上,风光独秀,色彩艳丽的鱼虾成群结队地游过眼前,美得无法以言语阐述。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2794,你是什么时候到实验室的?” 蛇行在前方的尼普顿身影一顿,淡淡回道:“八年前。” 叶则继续拉家常似的问道:“我听说你以前曾经帮助一条人鱼和一个尼普顿逃离了实验室,你厌憎尼普顿计划吗?” 编号2794停了下来,转过身低头凝视着叶则,单刀直入地问:“路卡先生,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很好奇,”坐在轮椅上的人类青年毫无畏惧,清俊的眉眼间甚至还隐含笑意,“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居然能在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之后,依旧安然无恙地留在实验室。” 闻言,这个淡紫色鱼尾的尼普顿脸上闪过恍惚之色,随即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只是一个实验体而已,能够死里逃生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至于博士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也不敢随便揣测。” 叶则上下打量着他,目光中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忽然道:“你的眼睛也是紫色的,跟鱼尾的颜色一样,是天生的吗?还转化手术导致的?” 编号2794狐疑地看了他几眼,答道:“天生的。” “看来你虽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但好歹没有完全失去以前的记忆,”叶则带着欣羡的语气说道:“我不记得自己成年之前的所有事情,前几年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我每个月都会去心理医生那里进行深度催眠,可惜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样啊……”尼普顿冷淡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同情之色,干巴巴地安慰道:“你、你别难过……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而且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你恢复记忆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叶则淡淡一笑,说道:“谢谢你。” “不用谢,”编号2794脸上微微一红,连忙转过身继续带路,“快走吧!博士还在等你,别浪费时间了。” 叶则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 抵达目的地之后,淡紫色鱼尾的尼普顿二话不说便要离开,却听到人类青年清冽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对方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的眼睛和鱼尾一样,都很漂亮,也很罕见。不过……它们的颜色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他猛地回过头去,见叶则淡淡笑道:“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告诉你这个人是谁。” 编号2794:“……” 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驱使着轮椅进入了实验室,一股憋屈郁闷的感觉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简直恨不能立刻逮住叶则好好质问一番! 第127章 【第二十五章 :等价的交换】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路卡,你来了。”莱斯利·威尔莫特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地说道:“快过来看看,这是唯一一个成功融合了阿琉斯的基因细胞的实验体!” 叶则操控着轮椅停在了营养仓前,看着闭目静立在浓稠绿色液体中的男性尼普顿,微微一怔道:“唯一一个?” 莱斯利·威尔莫特的语气有点遗憾,“嗯,我在第一梯队抽调了二十个实验体,结果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叶则心底悚然一惊,第一梯队总共就只有四十五个实验体,他的导师居然直接用了将近一半实验体来做这个完全没有把握的实验!哪怕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北海水下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对于生命的漠视,此刻他依然觉得厌憎愤怒至极。 自从与阿琉斯重逢之后,离开的念头就在他的心底蠢蠢欲动了。现在,是时候筹谋应该如何从尼普顿计划全身而退,如何保护顾以一生安乐无忧,如何带着阿琉斯逃离北海水下实验室——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想要摆脱身为刽子手的桎梏! 叶则暗自告诉自己,一切要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露了马脚。 他语气平静道:“您这次太冒进了,十九个实验体可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莱斯利·威尔莫特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物有所值就行了,藤村修一个就能比得上所有的实验体。” “藤村修?”叶则扬了扬眉,问道:“这是他的名字?” 他又仔细看了看营养仓内的男性尼普顿,发现对方虽然高鼻深目、体格健硕,但从脸部轮廓依稀能看出来的确是个亚裔人种。尼普顿计划的实验体绝大部分都是欧美人种,因此他下意识地就把对方当做拉丁裔美国人,没想到竟然会是一个日本人。 “对,这是他的名字,”莱斯利·威尔莫特点了点头,说:“以后藤村修就跟着你了。” “……”叶则怀疑自己可能是幻听了,不由问了一句,“跟着我?” 莱斯利·威尔莫特笑道:“嗯,你最近不是一直在观察阿琉斯嘛!我需要你比对他们两个的身体数据,这样才好进行更深入的研究。路卡,我相信你不会辜负老师的期望,对吧?” 他说着,俯身拍了拍叶则的肩膀,神色十分郑重。 叶则道:“我明白了,老师放心吧。” 他凝视着对方透明镜片之后的淡紫色眼瞳,语气真挚无比。 莱斯利·威尔莫特微笑着直起身来,说:“你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学生,我一直都对你很放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等他醒过来,你就把他带到a区实验室吧。具体怎么安排,就看你自己了。” 叶则微微颔首道:“老师慢走。” 他目送着自己的导师离开这间无菌实验室,大门阖上之际,隐约还听到了编号2794与莱斯利·威尔莫特交谈的声音。 叶则眯了眯眼,扭头看向营养仓,却发现直立在里面的尼普顿已经醒了过来。 他安静地注视着坐在轮椅上的人类青年,一双深邃的眼睛里面涌动着莫名的情绪,鬼魅至极,令人心底毛骨悚然。 叶则心跳停顿了一下,立刻又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你好,藤村修。我是路卡,今后的一段时间,你将跟在我身边进行实验。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藤村修缓缓勾起嘴角,低声笑道:“很高兴见到你,路卡。” 他眼中的喜悦没有掺杂任何水分,就连那张俊朗的面孔上也满是夙愿得偿之后的满足笑容。 叶则眼中闪过疑惑之色,他们以前似乎并没有见过面吧?难道是弗洛里·路德维希跟他提起过自己? “藤村先生,接下来……” “修,”藤村修打断了他的话,笑着说道:“叫我‘修’,路卡。” 他的态度和语气都颇为强硬,不容拒绝。 “好的,”叶则从善如流,点头道:“那么,修,接下来我要打开营养仓了。” 藤村修似乎对他的乖顺很是满意,笑容温和道:“好,你开吧。” ***** 营养仓内的液体被缓缓抽空,没有了浓稠的绿色液体稍作遮挡,尼普顿赤·身裸·体的模样毫无阻碍地被叶则尽收眼底。他这才发现,原来这个黑色头发的尼普顿有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就连鱼尾上的鳞片都呈现出墨绿的色泽,像是一条巨蟒的尾巴。 营养仓透明的玻璃门向两边分开,藤村修迫不及待地从中蛇行而出,长臂一伸就把坐在轮椅上的人类青年抱进了怀里,说道:“呆在营养仓里面连伸懒腰都不可以,真是闷死我了。” 叶则先是一愣,随即冷声叱道:“……放开我!” “我只是一时激动,你别介意啊!”藤村修闻言立刻将他放回了轮椅上,呐呐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路卡,你别生气。” 叶则淡淡说:“我不生气,但是我不喜欢跟别人有肢体接触,麻烦你以后注意一点。” “好好好,我知道了。”藤村修忙不迭地点头,回想起他细腰的柔软触感和轻飘飘的体重,忍不住又说道:“你太瘦了,应该多吃一点。” 叶则语气冷淡道:“不劳费心。” 说着,抬手就往藤村修身上扔了一条浴巾,补充道:“擦干。” 藤村修目光幽深地瞥他一眼,乖乖拿起浴巾擦拭起了自己*的身体。他的动作优雅而缓慢,如同一只开屏的雄孔雀一样,有意在叶则面前展示自己完美的身材。 叶则发觉他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略觉尴尬地转过了身背对着他,静静等候他擦干身体。 但过了一会儿,身后却传来了一阵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随之而来的还有液体在撸·动间发出的粘稠声响。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底发酵,叶则猛地回过头去,立刻就被辣到了眼睛,脸色阴沉地别开了目光——藤村修居然一边注视着他的背影,一边情难自抑地抚慰着勃出体外的阳·物。 ——他被这个尼普顿当做意·淫的对象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感觉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如同有虫蚁爬过,恶心得无以复加,立刻控制着轮椅向无菌实验室外面滑行而去。 “路卡……啊……路卡……你要去哪里?” 叶则低声暗骂了一句,厌恶地皱眉道:“我在外面等你。” 大门”砰——“地阖上,将藤村修的喘息尽数隔绝。 ***** “路卡先生,”一道带着担忧的声音自旁边传来,“您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是藤村他做了什么冒犯您的事情吗?” 叶则这才注意到一个淡紫色鱼尾的尼普顿正等候在无菌实验室外面,不由惊讶道:“2794,你没跟着老师一起走吗?” 编号2794脸色一僵,说道:“您不是说,下次见面的时候,会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叶则阴沉如水的神色稍稍缓和,说:“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心急。” 他的调侃让编号2794无言以对,只得哭笑不得道:“您故意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又什么都不说,我心里当然着急了。” 叶则不置可否笑了笑,说道:“我以前曾在老师的办公室里看到一个相框,里面是他年轻时的照片。那时候的老师真是英俊潇洒极了,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就连宝石都比不上它的光彩。我之前一直觉得你很眼熟,仔细想了想,才发觉你的眼睛和他生得一模一样。” 编号2794扯了扯嘴角,说:“只是巧合而已吧?” “巧合吗?”叶则勾起嘴角,笑道:“我并不这么认为,因为老师身边还站着他的妻子。你的面容乍一看似乎与他们两人都不相像,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你的五官轮廓都有他们的影子。” 淡紫色鱼尾的尼普顿烦躁地吼了一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很好奇你的身份而已,”叶则不疾不徐地说:“你是老师的孙子吗?” 编号2794的面皮似乎抽搐了一下,说:“不是!” 叶则想了想,问:“难道是……儿子?” 莱斯利·威尔莫特都已经年近古稀了,他的儿子看起来竟然才二十几岁?真是不可思议!但更可怕的是……莱斯利·威尔莫特竟然把自己的儿子当做实验体!骂他一句“丧尽天良”都不为过! 编号2794低垂着眼睫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这个答案。 叶则叹道:“居然是真的……” 淡紫色鱼尾的尼普顿忽然抬起头看着他,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叶则微微一怔,“什么?” “我父亲……他的办公室里面,真的有他和妈妈的照片吗?” 他的神色近乎执拗,眼神中带着一丝希冀,令人不忍叫他失望。 叶则沉默了一下,说:“抱歉。” 编号2794立刻反应过来,气愤道:“你是骗我的!” “没错,”叶则点了点头,说:“你的眼睛颜色和老师一模一样,所以我猜测你们两个之间可能存在着血缘关系。” 如此一来,编号2794为何会这般地位崇高自然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了。 “不愧是他的学生,”淡紫色鱼尾的尼普顿冷笑道:“跟他一样心机深沉。” 叶则浑不在意地笑了下,说:“兵不厌诈,我只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测而已。” “就算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你又能做什么?” “我不能做什么,”叶则摇了摇头,淡淡笑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父亲,我的老师,他究竟想做什么。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总不能一直喊你2794吧?” 编号2794神色有些恍惚地说:“我叫……安杰罗。” 叶则说:“安杰罗,之前你说你是八年前来到北海水下实验室的,那你知道藤村修是什么时候来的吗?” 安杰罗嗤笑道:“怎么?又准备从我这里探查什么消息吗?” “不,随口问问而已,”叶则淡淡笑道:“毕竟,接下来我们要在a区一起生活一段时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想要与人和平相处,也需要对彼此有一定了解。” “藤村修是七年前来到实验室的,”安杰罗思索片刻,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所有的实验体都对尼普顿计划憎恨不已,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他是主动加入的,听说是为了躲避仇人的追杀。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尼普顿计划的事情,不过也算他走运,居然没有死在实验过程中,还成了第一梯队的首领。” 叶则挑了挑眉,抓住了关键,“躲避仇家?”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关于我的事情,你想知道的话,直接询问本人不是更加方便?” 叶则镇定自若地转过身去,丝毫没有被当事人抓包的窘迫,淡淡说:“你会如实告诉我吗?” 藤村修笑道:“我会酌情告诉你。” 叶则轻轻笑了笑,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态。 “走吧,”藤村修伸手想要帮他推动轮椅,没想到却落了个空,不禁问道:“怎么了?” 叶则微笑道:“我自己来就好。安杰罗,我先走了,再见。” 道别之后,他就驱使着轮椅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全然不管被他抛弃在原地的藤村修。 藤村修收回了手,目光幽幽地望着叶则的背影,半晌轻轻笑了起来。 他目力极好,又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叶则的神色变化,怎么可能会遗漏对方眼神中一闪即逝的厌恶之色?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他总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安杰罗瞥他一眼,警告道:“藤村修,你别以为刚才我没有听到你在里面做什么!我只是想不想让他难堪,才没有说出来,你最好收敛一点!” 藤村修冷冷说道:“你可别太多管闲事,安杰罗。” 扔下这句话之后,他就飞快地蛇行到了叶则身畔,歉然道:“对不起,路卡,我刚才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发誓!我只是一时失控,你知道的……现在是人鱼的发情期,我刚刚融合了阿琉斯的基因细胞,难免会冲动一些。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请你原谅我!” 叶则冷淡的声音传来,“但愿如此。” 安杰罗望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又想起藤村修冰冷嗜血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心想——路卡可真够倒霉的,尽惹上一些变态,一个弗洛里·路德维希也就算了,居然还来了个藤村修!以后怕是要永无宁日了! ***** 阿琉斯发现他家宝贝出去一趟,居然还带回来了一个妖艳贱货!他们的二人世界都被这个不速之客破坏殆尽,真是可恨至极! 而此时此刻,该妖艳贱货正站在叶则身边,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拿试管做实验。 藤村修抬眼瞥了一下水缸里面妒火中烧的银发人鱼,微微俯身闭目轻嗅着叶则的发顶,满脸陶醉的神情。 然后他睁开眼睛,看向双目几欲喷火的阿琉斯,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挑衅意味十足的笑容。 阿琉斯微微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咧开嘴角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他一定要撕碎这个胆敢觊觎叶则的家伙! 叶则也察觉到了这两条人鱼之间的暗流汹涌,下定决心要尽快完成比对实验,赶紧送走藤村修这尊瘟神! 因此,他愈发地废寝忘食,直到半夜一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休息室。藤村修被他安排在了a区实验室外围的一个水缸内,距离休息室非常之远,这让他能够稍稍安心。 洗漱过后,叶则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但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睁开了眼睛,从双人床上的另一个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把手·枪,掌心渗出了些微汗意。 他一向浅眠,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把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此刻,那道极为细微的、如同一条蛇游曳在地面的悉索声音在他的耳中无限地放大,让他的心脏跳动愈加剧烈! 叶则睁大眼睛,看见一道黑影缓缓接近自己,对方在黑暗中依旧耀眼夺目的银色发丝让他微微松了口气,笑问道:“阿琉斯,你怎么过来了?” 他把手·枪重新塞回了枕头底下,想要起来去开灯,但还未等他坐直身体,他就被银发人鱼狠狠摁在了床上! 炙热的吻随即落在了他的颈间,滚烫得像是烙印,对方粗重的喘息回响在寂静的夜晚,无比引人遐思。 叶则一时懵住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成破布扔到了床下。 他的呼吸也有些乱了,但理智尚存,连忙用手捂住银发人鱼的嘴巴,问道:“等等……阿琉斯,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他就迅速地收回了手,五指羞怯地微微蜷缩起来。他的掌心残留着被人鱼的舌尖舔过的濡湿,而那股微微麻痒的感觉一直流窜到心底,体内的空虚之感油然而生。 “阿则,我要杀了那个家伙!”阿琉斯的蹼爪强势地扣着身下之人的手腕,声音低沉而冷漠地说:“他竟然敢把你当做发情的对象,不可饶恕!” 叶则忍不住笑道:“你不也把我当做发情的对象吗?” 阿琉斯紧皱着眉,“你是我的!” 他目光灼灼,一双幽黑的眼睛里面像是有漫天星光,叶则情不自禁地附和道:“对,我是你的。” “阿则,”阿琉斯目光温柔似水,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想要你……给我吧,好不好?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 叶则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已经被他的右手所熟知的巨大尺寸,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阿琉斯笑道:“这是等价交换,你拿走了我的基因细胞,就用你的身体来偿还。很公平的一件事情,不是吗?” 叶则哑然半晌,说:“……你可真不要脸。” “我要你就行了,”阿琉斯微微垂首,贴着他柔软的唇瓣,喃喃道:“乖,不疼的……我会让你快乐……” 最后的话语淹没在了唇舌纠缠间,叶则抬手搂住他的肩背,默许了他的侵犯。 第128章 【第二十六章 :顾以的恋情】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高一的期末考试同时也是分班考试,在学生选择了文理科之后,教务系统就会以该学生期末成绩中的文科总分或者理科总分来进行排名。分班结果会在高二开学的时候贴在公告栏上。 考试结束后不过两天,期末成绩就已经全部出来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选择文科或是理科的抉择——这通常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早面临的人生岔路口之一。 高一a班的最后一次班级会议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因此叶则并没有急匆匆地提前赶到班里就坐。 可能有很多同学都想要抓紧最后一点和好友坐在一间教室的时间,但是叶则性情一向是有些寡淡的,对此并没什么兴致。他在北城高中最要好的朋友就是贺梓轩了,鉴于两人原本就不是同班同学,因此也没什么面临分班的不舍之情。 更何况,期末考试之前,贺梓轩就已经问过他打算读文科还是念理科。 思及一向神情冷峻的贺梓轩耳根微红、语气吞吐的样子,他不禁有些好笑。 看完这本原汁原味的法语版《小王子》,叶则阖上书籍,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还有十五分钟。 他起身走到法国文学作品区,把手上的这本书放回书架上的同时,眼神不自禁地在其他书目上扫过。 北城高中的图书馆内藏书超过六百万册,内容涵盖人文科学、社会科学、自然科学、技术科学、文学、艺术等各个学科、专业领域,有中、英、法、俄、日等十五个语种,是一座资源丰富、现代化的综合性图书馆。 叶则很喜欢在图书馆做完作业之后,搜罗几本自己感兴趣的书籍来看。在游戏世界呆久之后,往往就要培养一些消磨时间的爱好,或者学习一些新东西,不然游戏测试员会无聊死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叶则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等他回头一望,就看见了一个线条坚毅的下巴。 再往上看,是一张有几分邪气的俊脸。 ——这么黑的脸,在整个高一年段只能找出一张来。 “叶则。”来人单手撑在叶则身旁的书架上,看这架势似乎是要把他围困起来。 军训结束后,叶则与陈云升的交集就变少了,但也不是全然没有。 对方的声音早已不是军训时期折磨人的公鸭嗓,而是低沉的、悦耳的,足以让人享受与他交流的感觉。 “有事吗?陈云升。”他淡淡问道。 肤色黝黑的少年抿了抿唇,绷着脸问道:“你选文科还是理科?” 叶则惊讶地看他——问他这个问题的女生不少,男生却仅有贺梓轩一人,现在又多了个陈云升。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是我妹想知道!” 陈云升被他看得有些恼羞成怒了,不过仍记得这里是图书馆,因此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 “哦,你妹啊。”叶则点了点头,“我打算读理科。没事的话,我可以先走了吗?” 陈云升一时被噎住,只能瞪着他的背影走到书架尽头,而后向左一拐就消失不见了。 ***** 班级会议结束之后,叶则一走出教室就看到了站在走廊窗户前的贺梓轩。 他身上没有穿英伦式的校服,而是一件黑色polo衫搭配深蓝色瘦窄型牛仔裤,显得优雅而闲适。 他个子很高,双腿修长。 一年以来叶则只长了四厘米,他倒是蹿高了九厘米,比起一米八一的陈云升还高了一厘米。 没等叶则走近他,他就转头看了过来。 “叶则,走吧。” “嗯。” 两人一边往校门口走,一边聊天。 “假期打算去哪玩?”贺梓轩问道。 叶则沉吟道:“可能会去京城看看。” 贺梓轩眼神一黯,“我要去美国,估计暑假结束才能回来。” 叶则语气缓和地安慰道:“没事,我们还能视频。” “嗯,你今天还去吗?” “不去了。”叶则在他露出失望表情的时候,微微一笑道:“我有两张画展的门票,要一起去吗?” 贺梓轩看向身边眉眼柔和清隽的少年,低声笑了起来。 “当然去!” ——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么快乐。 ——这就是所谓的……友情吧? ***** 暑假去京城是叶云做的决定,她是个孤儿,并没有亲人在京。不过,叶云大学就读于京城的一所军校,现在也有几个朋友在京城工作。 抵达京城后的第一天,叶则在洗过澡后,就穿着自带的浴袍,坐在酒店的双人大床上和贺梓轩视频。 大概是因为直男某方面的迟钝,亦或者是隔着数千里的距离用电脑视频带来的安全感,他丝毫不觉这有什么不对劲。 叶则没看到贺梓轩发红的耳根,只是觉得对方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不禁问道:“贺梓轩,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嗯?没有啊。”贺梓轩摇摇头,快速地瞥他一眼,问道:“你明天要去哪些景点?” 没等叶则回答,他就一口气推荐了好几个景点,并且还分析了一下它们的优劣之处。 叶则失笑,“我记得你祖父是京城的,怪不得你对那些地方这么熟。” 贺梓轩颔首道:“嗯,小时候都是住在京城,初中才去了沪市。不过,每年假期还是会回去的。” “那你给我推荐一下哪里有好吃的。”叶则一本正经道。 贺梓轩思索了一下,“大顺斋的糖火烧挺不错,芸豆卷、驴打滚和三不沾也值得一试。” “行,那我这段时间就都尝一尝,要是不好吃的话……” 他意味悠长地留了白,并没有把话说完。 贺梓轩不由笑问:“不好吃的话,就让你吃我行了吧?” “那我只能希望你不是说大话了,你这么皮糙肉厚,我根本下不了口。” 对于叶则的挖苦讽刺,贺梓轩很是平淡地回道:“是啊,哪里比得上你冰肌玉骨?” 叶则:“……那是形容女人的!” 贺梓轩“哦”了一声,说道:“冰肌玉骨都不及你。”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锁骨下裸·露的一小片肌肤上,喉结不自禁地缓缓上下滑动。 叶则没注意到他的视线落点,只是无语半晌,而后皮笑肉不笑地对着他“呵呵”几声。 ***** 怀揣着贺梓轩牌京城旅游攻略,叶则玩得十分尽兴。 这一日傍晚,母子两个刚从香山下来,便坐车到了一家口碑不错的西餐厅解决温饱问题。 叶云中途去了趟厕所,久未归来,这让叶则不禁担心起来。他打了几个电话,均未接通。 叶则思考了一下,便招来一个服务生说道:“如果一会儿这一桌有个女士回来了,就让她打我电话。” 服务生点头表示明白了。 叶则于是离座去找叶云,几乎找遍了这一层餐厅还是一无所获。在目不斜视地经过一对正躲在黑暗阴影中激吻的“情侣”之后,灵敏的五感又让他退了回来。 不得不说这对“情侣”实在是挑了个偷情的好地方,饶是叶则这般敏锐的人,也险些以为那里空无一人。 迟疑了下,叶则喊道:“妈?” 被压在墙上强·吻的女人挣扎的动作顿时激烈了起来,见状,叶则赶忙上前去把那个耍·流·氓的男人拉开。随即,他将叶云护在了身后,冷漠的视线紧紧盯着男人。 男人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了怀中的女人,而后鹰隼般冷锐的目光扫向了姿态戒备的少年。 容貌清俊的少年冷冷说道:“你想吃官司吗?就凭你刚才的举动,我就可以告你公共场所强制猥·亵妇女,让你身败名裂!” 他的话让男人微微皱起了眉,再度看了看少年的眉眼,男人神色复杂地望向叶云。 “原来你真的结婚了。” 叶云冷笑了一声,说道:“我骗你干嘛?严恪,我们早就结束了。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为你守身如玉?” 严恪沉默不答,只是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叶云拉着叶则,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严恪,今天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 叶则能感觉到叶云拉着他的那只手在颤抖,那只手冷得让人心颤,她到底有多害怕? ——她在怕什么? 两人没有在这间西餐厅继续停留,结了账就打车回了酒店。 叶云一路上都紧紧握着叶则的手不放,脸色惨白得几乎透明。 到了叶云所住的房间后,叶则轻轻抱住她,并不询问缘由,只是动作缓慢地拍着她的脊背。 叶云一边默默流泪,一边声音哽咽地问:“阿则!你不会离开妈妈吧?是不是?对不对?” 叶则连忙应道:“对!你放心,我还要好好孝顺你呢!” 好一会儿之后,叶云才止住了泪,哑着嗓子问道:“阿则,明天我们就回沪市好不好?” 叶则哪里会不答应她,点点头道:“都听你的。” “嗯,你回房间收拾一下,早点睡吧。”叶云心事重重地向房间里面走去。 叶则犹豫了一下,说道:“妈,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 叶云回头看了看他,脸上露出个温柔的笑容。 “妈妈知道了,晚安。” “晚安。” 叶则退出房间,看着房门半晌,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 回到沪市后的当晚,又是叶则与贺梓轩约定好的三天视频一次的时间。 两人聊了没多久,贺梓轩就问道:“叶则,你是不是回家了?” 叶则挑眉,“你怎么知道?” “看装修风格猜的。回家不高兴吗?” “也不是。”叶则摇摇头,神色有些困惑,“贺梓轩,你爱一个人,会想让她离开不再找你吗?” 贺梓轩默然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而已。” 叶则不愿把叶云的私事搬出来说,这个问题最后便不了了之。 ***** 假期总是过得非常快,眨眼就到了开学的时候了。 叶则的个子在暑假又长了一公分,现在他已经有一米七六了。 分班的结果自然很是令人喜闻乐见,他和贺梓轩都被分到了高二a班。 看到结果后,两人便从公告栏那边离开,一同去了高二a班。 高二a班与高二b班比邻而居,因此,看到陈云升的时候,两人一点也没觉得奇怪。 反倒是陈云升的脸色似乎在看到贺梓轩的时候更黑了。 叶则与贺梓轩一同坐在高二a班教室的最后一排,等着班主任的到来。 “陈云升又长高了。” 叶则叹了口气。 贺梓轩哼了一声,较劲似的道:“我也长高了,比他还高。” 叶则磨了磨牙,“……比我高了不起啊?” 贺梓轩这才恍然他为什么突然提起陈云升,不由伸出大手用力一揉他的脑袋。 “怪不得你刚才盯着他看了五秒钟。” “……你数这个干嘛?”叶则无语。 贺梓轩答道:“闲得无聊。” 没过一会儿,班主任就来了。简略的自我介绍过后,这位年轻的男性班主任便开始给学生们调整座位。坐在最后一排的叶则和贺梓轩幸运地逃过一劫,没有被强行拆散。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两年,他们都会是同桌了。 第129章 【第二十七章 :萝丝的请求】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打靶表演显然让在场的高一新生们都是精神一振,接下来,众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场上的项目表演。 最后作为压轴节目的擒拿实战一报出来,就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 “特训队擒拿实战!出列!” 英姿飒飒的三个少年和一个少女踏步向前,列队进场。 “开始!” 陈云倩大喝一声,抬脚一踢攻向同胞兄长陈云升,来势汹汹! 陈云升当然不会傻站在那里束手就范,他一把抓住妹妹纤细的脚腕向后用力一拽,企图让陈云倩下盘不稳摔倒。 另一方,叶则和贺梓轩的打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两人的身手都是特训队里数一数二的好,但是叶则实战经验明显更多,下手比起贺梓轩老辣得多。 贺梓轩却是迅猛、敏锐得可怕,但凡看过一遍的招式均能活学活用不说,他甚至还能以此为根据创造出更加精妙、简练的攻防动作。 不过最终还是叶则技高一筹,擒住了贺梓轩。 比起旗鼓相当的叶则和贺梓轩,陈云升和陈云倩那边的战斗结束得要早一些,胜者是作为兄长的陈云升。 四人列队站好,而后在教官的指令下齐步跑回特训队所在的区域。 早有人在耳尖地听到这是特训队擒拿实战的时候就拿出了手机,偷偷摸摸地把这一段表演从头至尾录了下来——这个视频后来在网上引发的热度此刻就不一一赘述了。 主席台上,严恪收回了投注在特训队那边的视线,淡淡问道:“那个和贺家小子搭档的孩子是刚才打靶的?” “对,他叫叶则。这一届新生里面就数他最厉害了,贺梓轩跟他一比也差了几分,不知道是大院儿里谁家的孩子。”上尉回答道。 严中将凝眉思索,不禁又瞥了一眼站在特训队里芝兰玉树一般的少年。 ——虽然被帽檐遮住了些许,但还是能看出来少年清隽的容貌。 ——似乎在哪里见过…… 汇报大典完美落幕,为北城高中这一届新生们的军训生涯划上了一个句号。 在这次汇报大典上大出风头的叶则、贺梓轩、陈云升及陈云倩都被大多数人记住了,三个少年身着军装的模样甚至还被拍了下来,在网络上掀起了一阵制服系男神的狂潮。 当然,这一切都与快要踏上返程之旅的叶则暂时没有多大干系。 校巴上,叶则仍与贺梓轩同坐一排。由于车上人还没到齐,所以校车还没有发动。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们大多都很感性,半个月的时间不算长,但也让他们对陪伴自己十五天之久的教官们产生了依依惜别的心情。 叶则侧过脑袋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嘴角不禁微微一弯。 看到这样温馨的一幕,他心下有些感慨——果然是青葱年少的孩子,还未历经社会打磨的心肠总是如此柔软。 正在此时,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忘记这些的。” 叶则无语地扭头去看开口之人,他的话虽然刻薄了些,但也不无道理。 “时间和距离总是会冲淡一切的。” 贺梓轩闻言冷嗤一声,“我不信。别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我不是这样的人。” 叶则对此不置可否。 贺梓轩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叶则,我们是朋友。” “嗯,不然呢?” “所以就算不在同一个班,也不会成为陌路人。” 贺梓轩的语气很坚定,他那双幽黑的眸子紧盯着叶则。 被他注视的家伙冷淡的脸庞上露出个浅笑,颔首道:“当然不会。” 得到肯定回答的贺梓轩俊美的面容上掠过一丝笑意,而后又恢复了冷淡之色。 ***** 北城高中作为沪市顶尖的中学,一向以学生的全方面发展闻名遐迩,其中丰富多彩的社团活动和校园文化对此贡献良多。 从军训基地回来的第一个星期,叶则就收到了多个运动社团的邀请——看来对于高中生的收集信息能力也不可小瞧,他在军训期间所展现出来的出色体能和身手显然吸引了许多负责社团招新的学生。 叶则可没忘记自己的目标是世界歌王,因此他只选择了音乐社。 北城高中的每一个学生都至少要选择加入一个社团,最多不能超过三个,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贺梓轩则是选择了篮球队和美术社,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忙碌而充实的高中生活让贺梓轩和叶则之间相处的时间不可避免地减少,对于在军训后期几乎与叶则形影不离的贺梓轩来说,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然而孤独这种东西是可以慢慢习惯的,久而久之,贺梓轩也习惯了这般与军训之前别无二致的形单影只的生活。 只是在偶尔经过高一a班教室门口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望向里面寻找一个容色清艳的少年。 贺梓轩在班上的人际关系不算差,他的同桌是个性格爽朗的男生,两人相处得不错。 这日,正是军训结束后的第二周。 马天奇正趴在课桌上翻看热门微博,突然看到了一条与北城高中相关的微博,便点了进去。 【#男神的诱惑#新晋北城高中制服系三大男神!颜值爆表、帅破天际!】 马天奇点开一看,这条微博所附的照片和视频分明就是十天前在军训基地汇报大典上的情景,其中一位男神现在正坐在他身边呢。 “同桌,你火了!”他赶紧坐直了身体,敲了敲贺梓轩的桌面,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干脆地把手机屏幕一亮。 贺梓轩看了下照片,语气淡然道:“嗯,拍的不错。” 马天奇:“……你上热门微博了!” “我看到了。” 挫败地叹了口气,马天奇道:“我果然还有得磨练!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贺梓轩默不作声,实则已经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午休的时候,他拿出手机搜到那条微博,一张张地翻看着照片。 身穿军装时英姿飒爽的少年、趴卧打靶时神情肃穆的少年、擒拿实战时身手矫健的少年…… 他不由自主地长按屏幕,保存此图片到手机。 又看了几页评论,贺梓轩才略觉无趣地收起了手机。 ——叶则那小子都不知道主动联系他一下,亏他还这么惦记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贺梓轩桌面上有一本a4纸大小的空白演习簿,他随手拿起一支黑色水笔,寥寥几笔便在白纸上勾勒出了一个清俊挺拔的轮廓。 慢慢地,那模糊的人影有了春山似的眉、桃花般的眼…… 当一张清隽秀气的容颜出现在笔下的时候,贺梓轩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擅长绘画,尤擅绘制风景,人物绘画可以说是他的弱项。 贺梓轩练习人物绘制的时候,通常都是以人物雕塑为模板,看起来虽然画技精湛,但却匠气太重。 ——叶则是他笔下第一个活着的人物。 ——也是他突破短板限制的缺口! ***** 当天下午,贺梓轩就去音乐社的办公室询问了叶则的去向。 “叶则啊,他中午借了琴房,现在应该正在练琴吧。”翻看了一下记录本,戴着眼镜的女孩才回道:“他在九号楼9725琴房。” “我知道了,谢谢。”贺梓轩道了谢之后,大步走出办公室。 到达九号楼七层的时候,他左右看了一下教室的牌号,而后朝右走去。 北城高中的教学设施在全国一向处于领先地位,就连琴房的隔音效果都非常好。 九号楼又被称为艺术楼,是美术社、摄影社、合唱团、音乐社、舞蹈队、话剧社、围棋社等社团活动的地点。 既然这样,为什么贺梓轩和叶则一天都碰不到几次面呢? 因为贺梓轩每天都只去篮球队参加训练,美术社这边只要定期交上去几幅作品就可以了。 9725琴房并没有被反锁上,贺梓轩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悦耳的钢琴声瞬间流泻而出。 没等他露出享受的模样,那钢琴声突然停顿了一下,而后又从乐章的第一节开始弹奏。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贺梓轩充分地见识到了叶则那烂到极点的弹奏技巧。 他步伐轻缓地走过去,站在正专注弹琴的少年身后。 半晌,他才开口道:“叶则,指法不对。” 背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就算再好听也会让人毛骨悚然! 一阵杂乱的琴音之后,叶则转头看去,表情有些无奈。 “贺梓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山不就我,我只能就山了。”贺梓轩语气很平淡地说着,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正仰头面对自己的少年。 叶则歉然道:“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 ——真实情况如何,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贺梓轩没有纠缠着这个话题不放,转而问道:“刚开始学钢琴吗?” 叶则点点头,这是大实话——他经历过那么多游戏世界,学过的乐器不少,唯独没有钢琴。 贺梓轩道:“那以后我来教你吧。” 叶则脸上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可以吗?” 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与任务目标亲密接触的好时机,但一口就应下来显然不符合他的性格。 “当然可以,但是有条件。” 叶则道:“说说看。” 贺梓轩于是挑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想请你做我的模特。” 叶则为难地皱了皱眉,“不需要脱光吧?” ——脱……脱光? 贺梓轩表示自己还没有想得那么深远,他耳根浮上微红,低声道:“不需要。” 叶则唇角微微一弯,“那就好。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教我?” 贺梓轩道:“现在。” 他站在叶则身后,双手抓住叶则仍旧放在琴键上的手,将正确的指法告诉坐在琴凳上的少年。 这个姿势实在亲昵得过分,远远一望,叶则就好像被贺梓轩环抱在了怀中。 第130章 【第二十八章 :迟来的礼物】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尖锐嘹亮的哨声响起,惊醒了睡梦中的高一新生们。众人纷纷快速地穿衣、叠被,下床洗漱,动作比起初来军训基地那天利索了不少。 最先抵达第七方阵集合点的依旧是叶则和贺梓轩,两人笔挺修长的身姿在朝阳之下愈发显得英姿勃发。 没过一会儿,第七方阵的成员们便集结完毕,在教官的带领之下开始了今天的早课——绕着土操场跑二十圈。一圈四百米,也就是八千米。 二十圈是严肃的教官对男生们的要求,体质娇弱的女孩子们只需要完成十圈就够了。 毕竟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教官这种做法也是无法厚非的。 这句话是某个男生的一面之词,事实上,对于很多女孩子而言,四千米已经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了。 叶则与贺梓轩的个头相差无几,两人跑在第七方阵的最前端,二十圈下来脸不红气不喘,体能素质之高可见一斑。 教官整队完毕,便带着第七方阵的新生们向食堂走去。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五天,叫苦不迭的新生们对此也逐渐适应了。 早餐结束,半个小时后,各个方阵便又集中到了土操场上进行军姿训练。 教官看着队伍前端巍然不动的两个挺拔少年,眼中闪过满意之色——这一届北城高中的新生里面有不少出类拔萃的,其中最为出挑的两个家伙都被分到了他所管理的第七方阵。 无论是作为基础的体能训练、军姿训练,还是军体拳、匍匐前进等项目,他们两人都完成得很好,堪比入伍多年的老兵。 眼看半个小时到了,教官扬声道:“稍息!”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道指令,“立正!” “今天除了基础训练之外,我还要从你们这五十四个人里面挑出三个加入特训队。”教官微微一顿,继续说道:“这三个人必定会是你们中最优秀的,但是加入特训队之后的训练也是最艰苦的。” 众人屏息凝神,静待下文。有不少人撇了撇嘴,暗想——要是这样还有人上赶着加入特训队,那不是犯傻吗? “在这个地方,你所付出的努力,都会得到应有的回报。”教官神色肃穆庄重地说道,而后扫一眼第七方阵的新生们,喝道:“现在,不想加入特训队的出列!”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孩子首先出列,昂首大声道:“报告教官!我不想加入特训队!” 教官颔首道:“很好。” 陆陆续续地,又有八个人出列。 教官清点完毕,扬声喝道:“出列的人,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 九个人列队完毕,就继续留在原地站军姿了。而第七方阵的其他新生们,则跟着教官开始了特训选拔赛。 ***** 负重长跑、引体向上、障碍攀爬等一系列的特训选拔赛下来,可以坚持到最后的不过寥寥五个,叶则也是其中之一。 他白皙的脸上泛着红,呼吸有些喘,但仍然站得笔直,在一群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或跌坐在土操场上的高一新生中格外鹤立鸡群。 叶则目光游移了一下,看到了距离自己不远的贺梓轩——他神色冷淡地站立着,笔直如一杆青竹,纵是灰头土脸也不掩其萧疏俊朗。 贺梓轩同样看到了叶则,他微微点了下头,目中微光闪过。 这个熟悉的神情让叶则有一瞬的怔愣,而后依葫芦画瓢地向对方颔首致意。 很快,教官就宣布了第七方阵进入特训队的三个人。 分别是——叶则、贺梓轩、陈云倩。 特训队的队员们在午休过后集中到了土操场上,男生二十人、女生十人。 特训队队长由贺梓轩担任,副队长则是梁媛——这是特训队朱教官依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分配的。 比起第七方阵而言,特训队的训练项目要更加艰苦,但是也更加有趣——因为,特训队成员可以在朱教官的带领下,练习打靶。 叶则是从帝星第一军校毕业的,打靶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大概是为了鼓舞特训队,朱教官在说明了特训队的训练项目之后,就带着三十个新生们去打靶场了。 他先做了示范,而后讲解了一下打靶的要领,便让跃跃欲试的新生们分为三组依次上场。 贺梓轩是第二组,他的成绩是前两组中最好的,一共五枪,平均环数9.6。 叶则上场的时候,贺梓轩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沉稳从容地上膛、瞄准靶心。 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贺梓轩也不由屏住了呼吸。 前方报靶的人挥动旗帜,众人定睛一看:第三组中竟然出了个正中靶心的家伙!不会是打到了别人的靶子上了吧? 叶则没有多等,快速地上膛,干脆地连发四枪! 不用多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彪悍的枪法吸引过去了。 报靶的人似乎也被震住了,好一会儿才挥动了旗帜——嗬!方才那四枪依旧正中靶心! 朱教官神情惊异,“你以前练过?” 叶则唇角微弯,“玩具枪算吗?” 不知为何,双手一旦碰上枪·支,他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众人:“……” ——你在逗我们? 打靶的总成绩出来,叶则以平均环数10.0的成绩位居榜首,亮瞎了特训队众人的眼睛。在他之下的,便是贺梓轩了。 两人隔着人群遥遥望了一眼,便在朱教官的呼喝之下归队。 “打靶训练结束,接下来我们还有其他任务要完成……” ***** 晚训结束回到寝室楼的时候,叶则浑身汗津津地,整洁的军装早已遍布灰尘,皱巴巴地像是干菜。 此时澡堂人满为患,疲累的叶则便坐在凳子上休憩,打算等人少一些的时候再去澡堂。这具身体虽然与他原本的模样分毫不差,但内里却是谬之千里,远远不及现实世界中他的身体素质。 不觉间,叶则睡了过去。待他醒来之时,整栋寝室楼都已经陷入了黑暗。 舍友们都睡下了,唯独他一个还坐在凳子上。 叶则起身拿起准备好的洗浴用具和换洗衣物,轻手轻脚地走出宿舍,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儿。 公共澡堂在寝室楼尽头,叶则视力绝佳,一路上并没有摔跤。 澡堂内很幽静,他放好带来的东西,便站在了淋浴头下。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正值炎夏,哪怕夜间温度下降,水温依然还有些暖意。 叶则只觉身上的黏腻都被洗了去,清爽至极,他不由仰起下颌,让清水冲洗自己的脸庞。 幽静的夜晚,澡堂地面的水洼折射着微光,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年站在淋浴喷头下——他肌肤白皙,四肢纤长,面容看不分明,只有月光流连忘返的那一截优美颈项清晰可见。 贺梓轩脚步一顿,身体停驻在了原地。 “谁?”叶则感知力超常,他抹了一把脸,睁眼看过去。 “是我。” 两人四目相对,叶则有一瞬间很想立刻转身背对着贺梓轩,不过那样就显得太刻意了。 他想了想,道:“来洗澡?” “……嗯。” ——这不是废话吗?难不成是来澡堂打·炮? 叶则“哦”了一声,不再理会贺梓轩,转而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他很快清洗完毕,换上衣服就往外走去,脚步并不显得匆忙。 “再见。”一道淡淡的声音伴着水声传来。 叶则微怔,正要开口回应,突然觉得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咚!——”地一声,他的后脑勺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叶则疼得鼻子一酸,生理性眼泪已经沁出了眼角。 他撑起身体,泪眼朦胧地向前看去,脚下一块肥皂在水洼中滑远。 叶则:“……” ——谁这么缺德啊? “你没事吧?”一双微带凉意的大手轻轻托住了他的后颈,贺梓轩那张无甚表情的俊脸映入眼帘。 他身上的泡沫还没洗净,这模样与平时大相径庭。 叶则眉头紧皱,勉强道:“没事。” 贺梓轩的手指穿过他柔软湿润的黑发,指尖轻轻触摸头皮,让他有些不自在。 “肿起来了,去医务室拿点化瘀消肿的药膏吧。” 叶则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贺梓轩见他要站起来,也直起身道:“你等我一下,我陪你去。” 叶则有些诧异地看他,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疑惑。 ——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热心的人。 贺梓轩看他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瞧着自己,眼角还带着泪珠,不由伸手想要抹去那滴泪。 未等他得逞,叶则便侧过脸去,避开了他的手。 ——虽然现在是乘胜追击、接近任务目标的好时机,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些迈不过去那道坎。 贺梓轩也发觉了自己的失常,他淡定地收回手,退回淋浴喷头下,冲洗干净身体后迅速穿衣。 “走吧。”他若无其事地对叶则说道。 叶则应了一声,跟上他的步伐。 第131章 【第二十九章 :紧缚的妒火】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阿琉斯低头一看,只见叶则摊开的掌心上正躺着一条项链。 细细的银色链子上挂着一个形如紫色玫瑰的项坠,是以紫罗兰色蓝宝石镶嵌而成的,花瓣层叠,娇艳欲滴,精致得令人爱不释手。但仔细打量,就会发现宝石晶体里面有丝丝裂痕,就连包裹在外的银色缠枝也是为了修补碎裂的项坠而存在的。 “这是我送你的路易十四玫瑰,永远不会凋谢,”叶则抬起另一只手抚上阿琉斯的面容,与他呼吸相闻,“你想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吗?” 阿琉斯喉结上下滑动着,声音低哑地问:“是什么?” 叶则目光迷离地望着银发人鱼,清澈幽亮的眼瞳中倒映着对方幽黑的双眼。迎面拂来的潮湿气息如同醇酒,让他心神皆醉。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非常喜欢看阿琉斯为了自己而失控的模样。 “我只钟情于你……唔!” 叶则话音刚落,就被银发人鱼一把抱紧腰肢,拽离了轮椅。对方冰冷的唇舌长驱直入,一下子堵得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噗通——”一声闷响,阿琉斯抱着怀中的人类青年潜入了海水之中,将他整个人压在玻璃墙壁上恣意轻薄,尽情地掠夺着他的呼吸! 叶则双臂收紧,用力搂住阿琉斯的脖子,像是握紧了一根救命稻草,也像是缠绕着参天巨木汲取营养的藤蔓。 他微微睁开眼睛,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人鱼漂荡在水中的银发,丝丝缕缕,如同一张覆盖住这片狭小空间的天罗地网,令人无处可逃。 一连串细小的气泡在两人之间浮起,如同一个个随时会被戳破的幻梦。 叶则感到自己下·体前端已经勃·起,似乎有些湿了。因为缺氧的缘故,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心跳剧烈,只能更加急迫地攀紧了阿琉斯,渴望从他的亲吻中攫取更多的氧气。 阿琉斯似乎低笑了一声,蹼爪沿着叶则的脊沟缓缓往下抚摸,隔着一层紧紧黏在他身体上的布料揉捏起了挺翘浑圆的臀部。 “砰——” 一声枪鸣忽然响起,意乱情迷的叶则立刻被惊得回过了神,想要推搡开压在身上的银发人鱼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阿琉斯不管不顾,甚至还一把扣住他的后脑,吻得更加凶狠了! “路卡!该死的,你这条精虫上脑的人鱼,快给我放开他!” 玻璃墙壁外面传来了弗洛里·路德维希气急败坏的声音,紧闭的闸门随即被人拉开,观测台上传来急促如鼓点的脚步声。 弗洛里·路德维希举起手·枪,瞄准了银发人鱼肌肉线条分明的背部,用力扣下扳机。 阿琉斯抱着叶则微微侧身一闪,躲过了一击,但那颗打在玻璃墙壁上面的子弹忽然“啵——”地一下爆裂开来,一团淡黄色的雾气立刻溶进了海水,无孔不入地侵略着这片水域。 这种特殊的子弹是专门用来对付人鱼的,能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 叶则神色一凛,对着阿琉斯比了个口型,说:“上去。” 阿琉斯皱了皱眉,瞥了弗洛里·路德维希一下,眼神中隐含杀机。他带着怀中的人类青年浮出水面,遥遥与站在观测台上的金发男人对视。 叶则抹了把脸,淡淡说道:“弗洛里,你先出去一下。” 弗洛里·路德维希看了看银发人鱼紧紧搂在他腰间的蹼爪,微微眯起眼睛,说:“好,等你出来我们再谈。” 他缓步走出水缸,站在外面虎视眈眈地盯着阿琉斯——要是这条该死的人鱼胆敢轻举妄动,一定会被他宰了! 叶则看着弗洛里·路德维希退了出去,便重新望向阿琉斯,满目温柔道:“送我回去吧。看来,我们要做好离开的准备了。” 他的声音极轻,却让阿琉斯浑身一震,有些难以置信道:“阿则,你愿意跟我离开了吗?” “嗯,”叶则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想看看你的故乡是什么样子。” 希冀已久的事情成为了现实,阿琉斯只觉恍如身置梦境,忍不住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阿则。” 叶则为他戴好项链,而后微微勾起嘴角,“嗯?怎么了?” 阿琉斯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叶则忍不住轻笑起来,“不是。好了,再不走的话,弗洛里就要拿着枪冲进来了。” 闻言,阿琉斯冷冷瞥了水缸外面的金发男人一眼,嫌他坏了自己的好事。 银发人鱼抱着叶则游到了观测台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了轮椅上,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后,就潜入了水中。 “这次就算了,下回我要加倍讨回来,干得你下不了床!” 阿琉斯潮湿的呼吸拂过之后,叶则感觉耳廓微微发麻,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耳垂,滚烫的温度让他冰凉的指尖不由轻轻一颤。 一股莫名的期待在心底涌起,但强烈的自尊矜傲又让他深深地羞耻,忍不住怒瞪了水里的银发人鱼一眼,才施施然离开了水缸。 ***** “路卡!”看到叶则驱使着轮椅从滑道上下来,弗洛里·路德维希立刻迎了上来,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他红肿的唇瓣,“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我都说过那条人鱼正处在发情期,你应该离他远一点才对。” 叶则淡淡说道:“多谢关心,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他人置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弗洛里·路德维希惨笑一声,问道:“我在你身边七年,难道还比不过这条才出现没多久的人鱼?你让我不要管你的事情,你觉得可能吗?” 他忽然抓住叶则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嘶声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叶则说:“看出来了,但那又如何?” 他想要抽回手,但弗洛里·路德维希力气太大,他根本动弹不得。 “那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这么多年了,就算是一块冰,也该捂化了。” “没有,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叶则微微蹙眉道:“松手!” 弗洛里·路德维希后退一步,松开了手,指着水缸里的银发人鱼神情激愤地说:“你喜欢他什么?他只是一条人鱼!一头什么都不懂的野兽而已!还是说,你只是喜欢敞开大腿让人操·你?你可真是淫……” 颈上忽然传来刺痛之感,他蓦地停住了口,惊惧地望向坐在轮椅上的黑发青年。 叶则面无表情,右手微微用力,匕首锋利的刀身又割进去了一点,鲜血“啪嗒啪嗒——”滴落在地,很快便汇聚成了一小摊血洼。 弗洛里·路德维希凝望着他冷若冰霜的面容,眼神中爱恨交织,却还是难掩痴迷之色。 “路德维希先生,你要搞清楚,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也并不欠你什么。你可千万不要自作多情,然后又怪到我身上来。”叶则冷冰冰地说完这句话,便收回了匕首,清晰而又简洁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弗洛里·路德维希知道再不止血的话,自己恐怕就要被死神眷顾了。他捂住脖子上的伤口,深深地看了叶则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实验室。 叶则轻轻舒了口气,扭头看向水缸,见阿琉斯冲着自己飞了个吻,不由好笑地弯起了嘴角,沉重的心情也轻快了几分。 虽说这次意外迫使他不得不提前施行离开北海水下实验室的计划,但好在他恢复记忆之后就已经开始为此做准备了,还不至于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 当天傍晚时分,叶则提前离开了实验室。返回卧室的途中,他遇到了多日不见的安杰罗。 “路卡先生,”这条淡紫色鱼尾的尼普顿冲着他打了个招呼之后,却没有急着走开,而是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欲言又止道:“您身上……” ——狗鼻子。 叶则心里暗道,面上却神态自若地说:“是的,我跟一条人鱼在一起了。”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庆幸这些天来只碰到了藤村修和安杰罗这两个尼普顿,不然他已经跟人鱼滚过床单的事情恐怕是要人尽皆知了。 安杰罗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坦然地承认,一时有些讶然,无语了半晌,才说道:“可是,您、您不怕……” “不怕,”叶则轻轻笑了笑,说:“安杰罗,虽然你是老师的儿子,可你看上去跟他完全不一样——我指的是你们的性格和志向。我不害怕被你知道这件事情,因为你不会揭穿我的,不是吗?你也希望尼普顿计划的受害者越来越少,北海水下实验室最好消失在蓝星上,对不对?” 他一向洞察人心,而安杰罗又不是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在他眼里就像是一望见底的清泉。 安杰罗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您说的没错,路卡先生。尼普顿计划不该存在,人类针对人鱼的迫害也应该终止。我不会揭发您,但我也不会帮您……您自己保重吧。” 说完之后,他便匆匆离开了。背影仓皇,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叶则收回视线,径自朝着卧室的方向行去。 ***** 走廊上安静得近乎诡异,他推开大门,看见沉沉暮色透过舷窗倾洒在了地面上。光线昏暗,整间卧室都蒙着一层阴影,只能看见黑乎乎的轮廓。 叶则驱使着轮椅进门,然后抬手摸到电源开关,刚想按下,他便感觉后颈吹来阵阵潮湿的凉风,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谁?”他背脊一寒,冷声呵斥的同时,手肘用力向后一捣,未料却被身后之人牢牢攥住了。 一条带着浓烈气味的毛巾自后面死死捂住了叶则的口鼻,他屏住呼吸拼命挣扎,但片刻之后,他的眼前就出现了重影,意识也愈来愈模糊。 他手脚绵软地倒在了轮椅上,像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 幽暗的洞穴中,水珠落地的滴答声响不绝于耳,海浪拍打着崖壁的潮声隐隐约约,像是远方呼啸的风声。 一双晦暗的眼睛隐藏在阴影中,眼也不眨地盯着躺在地上的黑发青年。 他被红绳紧缚着身躯,泠泠月光从洞口倾洒进来,如水一般流连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凌乱的黑发、湿润的红唇以及大敞的衣襟,都让他整个人显得脆弱而又糜·艳。 忽然,他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眉头紧蹙,眼睫轻颤,似乎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半晌之后,黑发青年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而后目光一凝,锁定住了一道高大的黑影。 他眯起眼睛,说:“藤村修?” 第132章 【第三十章 :深海的霸主】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尖锐嘹亮的哨声响起,惊醒了睡梦中的高一新生们。众人纷纷快速地穿衣、叠被,下床洗漱,动作比起初来军训基地那天利索了不少。 最先抵达第七方阵集合点的依旧是叶则和贺梓轩,两人笔挺修长的身姿在朝阳之下愈发显得英姿勃发。 没过一会儿,第七方阵的成员们便集结完毕,在教官的带领之下开始了今天的早课——绕着土操场跑二十圈。一圈四百米,也就是八千米。 二十圈是严肃的教官对男生们的要求,体质娇弱的女孩子们只需要完成十圈就够了。 毕竟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教官这种做法也是无法厚非的。 这句话是某个男生的一面之词,事实上,对于很多女孩子而言,四千米已经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了。 叶则与贺梓轩的个头相差无几,两人跑在第七方阵的最前端,二十圈下来脸不红气不喘,体能素质之高可见一斑。 教官整队完毕,便带着第七方阵的新生们向食堂走去。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五天,叫苦不迭的新生们对此也逐渐适应了。 早餐结束,半个小时后,各个方阵便又集中到了土操场上进行军姿训练。 教官看着队伍前端巍然不动的两个挺拔少年,眼中闪过满意之色——这一届北城高中的新生里面有不少出类拔萃的,其中最为出挑的两个家伙都被分到了他所管理的第七方阵。 无论是作为基础的体能训练、军姿训练,还是军体拳、匍匐前进等项目,他们两人都完成得很好,堪比入伍多年的老兵。 眼看半个小时到了,教官扬声道:“稍息!”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道指令,“立正!” “今天除了基础训练之外,我还要从你们这五十四个人里面挑出三个加入特训队。”教官微微一顿,继续说道:“这三个人必定会是你们中最优秀的,但是加入特训队之后的训练也是最艰苦的。” 众人屏息凝神,静待下文。有不少人撇了撇嘴,暗想——要是这样还有人上赶着加入特训队,那不是犯傻吗? “在这个地方,你所付出的努力,都会得到应有的回报。”教官神色肃穆庄重地说道,而后扫一眼第七方阵的新生们,喝道:“现在,不想加入特训队的出列!”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孩子首先出列,昂首大声道:“报告教官!我不想加入特训队!” 教官颔首道:“很好。” 陆陆续续地,又有八个人出列。 教官清点完毕,扬声喝道:“出列的人,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 九个人列队完毕,就继续留在原地站军姿了。而第七方阵的其他新生们,则跟着教官开始了特训选拔赛。 ***** 负重长跑、引体向上、障碍攀爬等一系列的特训选拔赛下来,可以坚持到最后的不过寥寥五个,叶则也是其中之一。 他白皙的脸上泛着红,呼吸有些喘,但仍然站得笔直,在一群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或跌坐在土操场上的高一新生中格外鹤立鸡群。 叶则目光游移了一下,看到了距离自己不远的贺梓轩——他神色冷淡地站立着,笔直如一杆青竹,纵是灰头土脸也不掩其萧疏俊朗。 贺梓轩同样看到了叶则,他微微点了下头,目中微光闪过。 这个熟悉的神情让叶则有一瞬的怔愣,而后依葫芦画瓢地向对方颔首致意。 很快,教官就宣布了第七方阵进入特训队的三个人。 分别是——叶则、贺梓轩、陈云倩。 特训队的队员们在午休过后集中到了土操场上,男生二十人、女生十人。 特训队队长由贺梓轩担任,副队长则是梁媛——这是特训队朱教官依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分配的。 比起第七方阵而言,特训队的训练项目要更加艰苦,但是也更加有趣——因为,特训队成员可以在朱教官的带领下,练习打靶。 叶则是从帝星第一军校毕业的,打靶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大概是为了鼓舞特训队,朱教官在说明了特训队的训练项目之后,就带着三十个新生们去打靶场了。 他先做了示范,而后讲解了一下打靶的要领,便让跃跃欲试的新生们分为三组依次上场。 贺梓轩是第二组,他的成绩是前两组中最好的,一共五枪,平均环数9.6。 叶则上场的时候,贺梓轩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沉稳从容地上膛、瞄准靶心。 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贺梓轩也不由屏住了呼吸。 前方报靶的人挥动旗帜,众人定睛一看:第三组中竟然出了个正中靶心的家伙!不会是打到了别人的靶子上了吧? 叶则没有多等,快速地上膛,干脆地连发四枪! 不用多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彪悍的枪法吸引过去了。 报靶的人似乎也被震住了,好一会儿才挥动了旗帜——嗬!方才那四枪依旧正中靶心! 朱教官神情惊异,“你以前练过?” 叶则唇角微弯,“玩具枪算吗?” 不知为何,双手一旦碰上枪·支,他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众人:“……” ——你在逗我们? 打靶的总成绩出来,叶则以平均环数10.0的成绩位居榜首,亮瞎了特训队众人的眼睛。在他之下的,便是贺梓轩了。 两人隔着人群遥遥望了一眼,便在朱教官的呼喝之下归队。 “打靶训练结束,接下来我们还有其他任务要完成……” ***** 晚训结束回到寝室楼的时候,叶则浑身汗津津地,整洁的军装早已遍布灰尘,皱巴巴地像是干菜。 此时澡堂人满为患,疲累的叶则便坐在凳子上休憩,打算等人少一些的时候再去澡堂。这具身体虽然与他原本的模样分毫不差,但内里却是谬之千里,远远不及现实世界中他的身体素质。 不觉间,叶则睡了过去。待他醒来之时,整栋寝室楼都已经陷入了黑暗。 舍友们都睡下了,唯独他一个还坐在凳子上。 叶则起身拿起准备好的洗浴用具和换洗衣物,轻手轻脚地走出宿舍,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儿。 公共澡堂在寝室楼尽头,叶则视力绝佳,一路上并没有摔跤。 澡堂内很幽静,他放好带来的东西,便站在了淋浴头下。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正值炎夏,哪怕夜间温度下降,水温依然还有些暖意。 叶则只觉身上的黏腻都被洗了去,清爽至极,他不由仰起下颌,让清水冲洗自己的脸庞。 幽静的夜晚,澡堂地面的水洼折射着微光,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年站在淋浴喷头下——他肌肤白皙,四肢纤长,面容看不分明,只有月光流连忘返的那一截优美颈项清晰可见。 贺梓轩脚步一顿,身体停驻在了原地。 “谁?”叶则感知力超常,他抹了一把脸,睁眼看过去。 “是我。” 两人四目相对,叶则有一瞬间很想立刻转身背对着贺梓轩,不过那样就显得太刻意了。 他想了想,道:“来洗澡?” “……嗯。” ——这不是废话吗?难不成是来澡堂打·炮? 叶则“哦”了一声,不再理会贺梓轩,转而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他很快清洗完毕,换上衣服就往外走去,脚步并不显得匆忙。 “再见。”一道淡淡的声音伴着水声传来。 叶则微怔,正要开口回应,突然觉得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咚!——”地一声,他的后脑勺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叶则疼得鼻子一酸,生理性眼泪已经沁出了眼角。 他撑起身体,泪眼朦胧地向前看去,脚下一块肥皂在水洼中滑远。 叶则:“……” ——谁这么缺德啊? “你没事吧?”一双微带凉意的大手轻轻托住了他的后颈,贺梓轩那张无甚表情的俊脸映入眼帘。 他身上的泡沫还没洗净,这模样与平时大相径庭。 叶则眉头紧皱,勉强道:“没事。” 贺梓轩的手指穿过他柔软湿润的黑发,指尖轻轻触摸头皮,让他有些不自在。 “肿起来了,去医务室拿点化瘀消肿的药膏吧。” 叶则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贺梓轩见他要站起来,也直起身道:“你等我一下,我陪你去。” 叶则有些诧异地看他,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疑惑。 ——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热心的人。 贺梓轩看他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瞧着自己,眼角还带着泪珠,不由伸手想要抹去那滴泪。 未等他得逞,叶则便侧过脸去,避开了他的手。 ——虽然现在是乘胜追击、接近任务目标的好时机,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些迈不过去那道坎。 贺梓轩也发觉了自己的失常,他淡定地收回手,退回淋浴喷头下,冲洗干净身体后迅速穿衣。 “走吧。”他若无其事地对叶则说道。 叶则应了一声,跟上他的步伐。 第133章 【第三十一章 :逃离实验室】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四月中旬,暮色四合的沪市还有些凉意,早晚温差将近十摄氏度。 去年九月底,薄璐璐与叶则在一个雨天邂逅于一间咖啡厅。 迄今,两人已相识半年多了。 一周前,薄璐璐终于开口向叶则告白。 叶则经历过那么多游戏世界,从来不缺少爱慕者,被人告白的经历当然也不会少。 在游戏世界中,叶则一向是理智与感性并存。他会对任务目标以及身边的人们付出感情,但从来不会因此而错失完成任务的良机——游戏世界再真实,也不是现实世界。 薄璐璐告白时的目光那么真挚灼热,得到这样一个少女的芳心,该是很多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吧? 可惜,她的目光所凝注的对象是叶则。 “到了。” 叶则带着贺梓轩从清吧的后门进入,他在这间清吧驻唱的时间已有八个月左右,与清吧的老板、调酒师、咖啡师、乐队以及几个服务生都挺熟稔。 叶则径自带着贺梓轩走到距离舞台较近的一张桌子落座,而后问道:“想喝什么?”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价目表,成功地吸引了贺梓轩的视线。 贺梓轩没有推辞,道:“来一杯长岛冰茶吧。” 长岛冰茶,以伏特加、朗姆酒、金酒、龙舌兰酒为基酒,再加入冰块、白薄荷酒、柠檬汁等配料调制而成的一款鸡尾酒——酒精度数高达40度以上。 叶则挑了下眉,慢悠悠问道:“你——酒品好吗?” 还没喝就开始担心他会撒酒疯了?贺梓轩睨他一眼,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叶则叹一口气,“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贺梓轩冷哼一声。 叶则走到吧台点单的时候,调酒师阿康兴致勃勃地问:“那是你朋友啊?没见过呢。” 他真心实意地笑道,“嗯,很好的朋友。” “难得见除了你女朋友之外的人来看你,这一杯我来请!” 叶则无奈道:“那就多谢了。还有,璐璐以前不是我女朋友,不过……”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微微笑了起来,“上个星期开始就是了。” 阿康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我就说了那个女生肯定是喜欢你,有情人终成眷属啊!今天怎么没看见她?” 叶则答道:“她读私立女高,周五才能出校门呢。” 阿康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每个星期就三天能看见她来听你唱歌。” 两人聊了几句,叶则便道:“他点的是长岛冰茶,就在三号桌那边。时间快到了,我先去拿琴。” “行,你去吧!一会儿就给他送过去。” 叶则道了声谢,转身回了三号桌。 他在贺梓轩对面坐下,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舞台,“喏,那里就是我表演的地方。” 贺梓轩点点头。 闲聊几句后,叶则起身道:“我先去准备了。” “嗯,去吧。” ***** 叶则身着简单干净的白色衬衣、黑色长裤,愈发显得眉眼如水墨画般幽然静好。 他坐在高脚椅上,一只脚踩着地面,另一只脚踩在金属脚架上。这个姿势让他的长腿毕露无疑,颇有几分潇洒不羁。 “欢迎各位新朋旧友来到,我是叶子,很高兴见到你们!” 少年一边随意地拨弄着琴弦,一边眼含笑意地扫了一眼清吧内的客人们。 他的目光在三号桌的方向停留了一下,被他视线所注视的那名少年脊背都不禁有些僵硬了。 “接下来带给大家的是一首曲风昂扬向上的歌,相信诸位都有过失意彷徨的时候,将来也可能会遇到人生低谷。那么,就把这首《向阳花开》作为我的祝福,送给你们吧。” 少年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微微一弯,清冽的声线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在场客人们的耳中。 贺梓轩看着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毫无疑问,叶则是一个很出色的人,容貌、学习、运动等方面都十分优秀。然而,今天他又见到了这个清冷少年的另一面。 仅仅姿态闲雅地坐在舞台的高脚椅上,这个容色清艳的少年就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他天生属于舞台,合该享受万众瞩目。 《向阳花开》这首曲目是十几年前的老歌了,但因为明快的旋律和深刻的歌词,被人奉为了经典。清吧内大多数人都对这首曲子耳熟能详,在叶则唱歌的时候,忍不住也低声轻哼起来。 “……你若花开……必定向阳生长……任那风吹雨打……” 舞台上启唇歌唱的少年微阖着眼眸,艳丽的霞光穿过玻璃窗,染上他几乎半边身子。 贺梓轩啜了口鸡尾酒杯中的长岛冰茶,冰凉而又炽烈的液体从喉咙直烧灼到胃部,让他幽黑的双眼一时有些发红——看起来魔魅如暗红血色。 一首《向阳花开》唱完,叶则拨动着琴弦,继续唱下一首歌。他的双手生得极为好看,白皙修长,拨动琴弦的时候犹如在翩翩起舞。 贺梓轩想起了与他相识的半年多来,自己曾多次手把手地教导他弹奏钢琴。 ——再不会有哪个同龄人能如他一样与自己相知相交了,他们两人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合拍的朋友。 不识情滋味的少年并未留意到心底微微的悸动,只当这一切都是源于友情。 叶则每天都会来清吧驻唱三个小时,工资比起最开始的200元/小时已经翻番,也就是说现在他一天就能赚1200元。虽然他现在并不缺钱,但是既能锻炼自己又能挣钱,何乐而不为呢? 九点的时候,叶则准时下班。将吉他放回乐器室之后,他就走到三号桌坐在了贺梓轩对面。 “我们走吧。” 贺梓轩抬眼看了看他,目中神色迷蒙,显然已有些醉了。 叶则不禁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皮肤光滑,温度滚烫。 看了下桌面上四个形状不一的鸡尾酒杯,叶则哑然——这家伙怎么喝了这么多? “喂,贺梓轩,认得出我是谁吗?”他倾身过去问道。 贺梓轩眨了眨眼,呆愣愣的模样与平素的冷峻淡漠大相径庭,这让他有种想要立刻抓拍下来当做把柄的冲动。 叶则弯唇笑了笑,迅速地掏出手机。 “咔嚓——”一声,贺梓轩的黑历史就这么被记录了下来。 醉酒的少年浑不知觉,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胜烦扰。 叶则绕过桌子,微微蹲下,将他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 经过吧台的时候,正在擦酒杯的阿康看到这一幕,问道:“叶子,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叶则摇了摇头,道:“我先走了,拜!” “嗯,路上注意安全。” ***** 走到清吧之外,凉风一吹,叶则顿觉心旷神怡。 他侧头看了看微阖着眼眸的贺梓轩,脸上神色有些无奈。 “贺梓轩,你家在哪?” “贺梓轩?”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贺梓轩扭头看过去,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叶则的侧脸上。 “是……阿则?阿则……” 叶则还是头一回听见他这么喊自己,不过他并未深思,只是又问了一遍,“你家在哪里啊?” “……在那里!”贺梓轩露出一个笑容,浅浅的,有点傻乎乎的感觉。 叶则简直要败给他了,只得耐着性子问道:“那里是哪里?” 贺梓轩嫌弃地看了看他,那眼神似乎是在说——“你怎么那么笨呢?” 他伸手指了指繁星闪烁的夜空,语气有些得意洋洋,“就是那里,最亮的地方就是我家!” 叶则:“……” ——真该把这段对话录下来,等他清醒了以后看他羞不羞耻! 就在叶则放弃挣扎准备把醉鬼少年带回家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犹豫再三之下,叶则还是从贺梓轩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来电显示是——“凌叔”。 叶则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少爷,你在哪里啊?需要我来接你吗?” 叶则松了口气,说道:“抱歉,我是贺梓轩的朋友,他喝醉了。” 凌叔似乎是一怔,而后说道:“少爷给你添麻烦了吧?” 叶则回道:“没有的事。” “那你们现在在哪?” 叶则报出了地址,而后便站在路边等着凌叔来接人。 贺梓轩的脑袋埋在叶则的颈窝,一呼一吸之间都是对方身上清冽恬淡的气息。 他安安静静地阖着眼,似乎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昏睡了过去。 凌叔很快就来了,在叶则谢绝他想要带自己一程的好意之后,他就带着自家少爷离开了。 ***** 贺梓轩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已不记得具体梦境是什么,只觉得胸口闷痛难忍,好似被人用巨锤重击、以千刀万剐。 这一定是个不怎么美好的梦,不记得也罢。 从床上坐起身的时候,贺梓轩才感到头痛欲裂。 他脑海中关于昨夜的记忆也渐渐复苏了,随即——他感觉到有一把火瞬间就从耳根后烧了起来。 贺梓轩对于醉后发生的事情记得并不清晰,但这并不妨碍他为此感到羞耻! 一想到中午要去9316画室,他心里就萌生了退意。 ——肯定会被阿则嘲笑的。 “少爷,你起了吗?”卧室的大门被有规律地敲了三下。 贺梓轩叹了口气,道:“起了。” ——如果不去学校的话,会让他担心吧? 贺梓轩平复了一下心绪,起身去了盥洗室。 午休时间,北城高中,9316画室。 叶则单手支着下巴,桃花眼笑意盈然地看着贺梓轩,直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良久,叶则才戏谑地开口说道:“看来你以后不能在外人面前喝酒了,不然形象全无呢。” 贺梓轩沉默了一下,淡淡说道:“就因为你是我的内人,我才敢在你面前喝酒。” 叶则:“……谁是你内人?你的内人应该跟你一样住在月亮上。” 贺梓轩:“……” ——被握住把柄的感觉,就是这么酸爽。 第134章 【第三十二章 :人鱼的眼泪】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尖锐嘹亮的哨声响起,惊醒了睡梦中的高一新生们。众人纷纷快速地穿衣、叠被,下床洗漱,动作比起初来军训基地那天利索了不少。 最先抵达第七方阵集合点的依旧是叶则和贺梓轩,两人笔挺修长的身姿在朝阳之下愈发显得英姿勃发。 没过一会儿,第七方阵的成员们便集结完毕,在教官的带领之下开始了今天的早课——绕着土操场跑二十圈。一圈四百米,也就是八千米。 二十圈是严肃的教官对男生们的要求,体质娇弱的女孩子们只需要完成十圈就够了。 毕竟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教官这种做法也是无法厚非的。 这句话是某个男生的一面之词,事实上,对于很多女孩子而言,四千米已经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了。 叶则与贺梓轩的个头相差无几,两人跑在第七方阵的最前端,二十圈下来脸不红气不喘,体能素质之高可见一斑。 教官整队完毕,便带着第七方阵的新生们向食堂走去。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五天,叫苦不迭的新生们对此也逐渐适应了。 早餐结束,半个小时后,各个方阵便又集中到了土操场上进行军姿训练。 教官看着队伍前端巍然不动的两个挺拔少年,眼中闪过满意之色——这一届北城高中的新生里面有不少出类拔萃的,其中最为出挑的两个家伙都被分到了他所管理的第七方阵。 无论是作为基础的体能训练、军姿训练,还是军体拳、匍匐前进等项目,他们两人都完成得很好,堪比入伍多年的老兵。 眼看半个小时到了,教官扬声道:“稍息!”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道指令,“立正!” “今天除了基础训练之外,我还要从你们这五十四个人里面挑出三个加入特训队。”教官微微一顿,继续说道:“这三个人必定会是你们中最优秀的,但是加入特训队之后的训练也是最艰苦的。” 众人屏息凝神,静待下文。有不少人撇了撇嘴,暗想——要是这样还有人上赶着加入特训队,那不是犯傻吗? “在这个地方,你所付出的努力,都会得到应有的回报。”教官神色肃穆庄重地说道,而后扫一眼第七方阵的新生们,喝道:“现在,不想加入特训队的出列!”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孩子首先出列,昂首大声道:“报告教官!我不想加入特训队!” 教官颔首道:“很好。” 陆陆续续地,又有八个人出列。 教官清点完毕,扬声喝道:“出列的人,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 九个人列队完毕,就继续留在原地站军姿了。而第七方阵的其他新生们,则跟着教官开始了特训选拔赛。 ***** 负重长跑、引体向上、障碍攀爬等一系列的特训选拔赛下来,可以坚持到最后的不过寥寥五个,叶则也是其中之一。 他白皙的脸上泛着红,呼吸有些喘,但仍然站得笔直,在一群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或跌坐在土操场上的高一新生中格外鹤立鸡群。 叶则目光游移了一下,看到了距离自己不远的贺梓轩——他神色冷淡地站立着,笔直如一杆青竹,纵是灰头土脸也不掩其萧疏俊朗。 贺梓轩同样看到了叶则,他微微点了下头,目中微光闪过。 这个熟悉的神情让叶则有一瞬的怔愣,而后依葫芦画瓢地向对方颔首致意。 很快,教官就宣布了第七方阵进入特训队的三个人。 分别是——叶则、贺梓轩、陈云倩。 特训队的队员们在午休过后集中到了土操场上,男生二十人、女生十人。 特训队队长由贺梓轩担任,副队长则是梁媛——这是特训队朱教官依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分配的。 比起第七方阵而言,特训队的训练项目要更加艰苦,但是也更加有趣——因为,特训队成员可以在朱教官的带领下,练习打靶。 叶则是从帝星第一军校毕业的,打靶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大概是为了鼓舞特训队,朱教官在说明了特训队的训练项目之后,就带着三十个新生们去打靶场了。 他先做了示范,而后讲解了一下打靶的要领,便让跃跃欲试的新生们分为三组依次上场。 贺梓轩是第二组,他的成绩是前两组中最好的,一共五枪,平均环数9.6。 叶则上场的时候,贺梓轩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沉稳从容地上膛、瞄准靶心。 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贺梓轩也不由屏住了呼吸。 前方报靶的人挥动旗帜,众人定睛一看:第三组中竟然出了个正中靶心的家伙!不会是打到了别人的靶子上了吧? 叶则没有多等,快速地上膛,干脆地连发四枪! 不用多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彪悍的枪法吸引过去了。 报靶的人似乎也被震住了,好一会儿才挥动了旗帜——嗬!方才那四枪依旧正中靶心! 朱教官神情惊异,“你以前练过?” 叶则唇角微弯,“玩具枪算吗?” 不知为何,双手一旦碰上枪·支,他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众人:“……” ——你在逗我们? 打靶的总成绩出来,叶则以平均环数10.0的成绩位居榜首,亮瞎了特训队众人的眼睛。在他之下的,便是贺梓轩了。 两人隔着人群遥遥望了一眼,便在朱教官的呼喝之下归队。 “打靶训练结束,接下来我们还有其他任务要完成……” ***** 晚训结束回到寝室楼的时候,叶则浑身汗津津地,整洁的军装早已遍布灰尘,皱巴巴地像是干菜。 此时澡堂人满为患,疲累的叶则便坐在凳子上休憩,打算等人少一些的时候再去澡堂。这具身体虽然与他原本的模样分毫不差,但内里却是谬之千里,远远不及现实世界中他的身体素质。 不觉间,叶则睡了过去。待他醒来之时,整栋寝室楼都已经陷入了黑暗。 舍友们都睡下了,唯独他一个还坐在凳子上。 叶则起身拿起准备好的洗浴用具和换洗衣物,轻手轻脚地走出宿舍,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儿。 公共澡堂在寝室楼尽头,叶则视力绝佳,一路上并没有摔跤。 澡堂内很幽静,他放好带来的东西,便站在了淋浴头下。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正值炎夏,哪怕夜间温度下降,水温依然还有些暖意。 叶则只觉身上的黏腻都被洗了去,清爽至极,他不由仰起下颌,让清水冲洗自己的脸庞。 幽静的夜晚,澡堂地面的水洼折射着微光,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年站在淋浴喷头下——他肌肤白皙,四肢纤长,面容看不分明,只有月光流连忘返的那一截优美颈项清晰可见。 贺梓轩脚步一顿,身体停驻在了原地。 “谁?”叶则感知力超常,他抹了一把脸,睁眼看过去。 “是我。” 两人四目相对,叶则有一瞬间很想立刻转身背对着贺梓轩,不过那样就显得太刻意了。 他想了想,道:“来洗澡?” “……嗯。” ——这不是废话吗?难不成是来澡堂打·炮? 叶则“哦”了一声,不再理会贺梓轩,转而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他很快清洗完毕,换上衣服就往外走去,脚步并不显得匆忙。 “再见。”一道淡淡的声音伴着水声传来。 叶则微怔,正要开口回应,突然觉得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咚!——”地一声,他的后脑勺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叶则疼得鼻子一酸,生理性眼泪已经沁出了眼角。 他撑起身体,泪眼朦胧地向前看去,脚下一块肥皂在水洼中滑远。 叶则:“……” ——谁这么缺德啊? “你没事吧?”一双微带凉意的大手轻轻托住了他的后颈,贺梓轩那张无甚表情的俊脸映入眼帘。 他身上的泡沫还没洗净,这模样与平时大相径庭。 叶则眉头紧皱,勉强道:“没事。” 贺梓轩的手指穿过他柔软湿润的黑发,指尖轻轻触摸头皮,让他有些不自在。 “肿起来了,去医务室拿点化瘀消肿的药膏吧。” 叶则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贺梓轩见他要站起来,也直起身道:“你等我一下,我陪你去。” 叶则有些诧异地看他,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疑惑。 ——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热心的人。 贺梓轩看他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瞧着自己,眼角还带着泪珠,不由伸手想要抹去那滴泪。 未等他得逞,叶则便侧过脸去,避开了他的手。 ——虽然现在是乘胜追击、接近任务目标的好时机,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些迈不过去那道坎。 贺梓轩也发觉了自己的失常,他淡定地收回手,退回淋浴喷头下,冲洗干净身体后迅速穿衣。 “走吧。”他若无其事地对叶则说道。 叶则应了一声,跟上他的步伐。 第135章 【第三十三章 :同化的开端】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梁璐璐与曲良程的婚礼将在见证了无数良缘的爱琴海上举行,时间就在一个星期之后。 沪市演唱会结束的第二天,叶则就登机前往京城。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走vip通道,而是在保镖们的护持下,与前来送机的歌迷们挥手作别。 登上飞机之后,格雷戈里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 “幸好没出事。” 叶则淡定地说道:“我记得是你劝我别走vip通道,多多和歌迷互动的。” 格雷戈里赔笑道:“我那不是看官网留言太凶残了嘛!”他叹了一声,一脸三观尽毁的表情,“我一直以为中国人都很含蓄内敛,就像你一样。没想到中国的追星族,跟其他国家的追星族也没什么差别。” 叶则闻言淡淡笑了一下,在一个空姐小声地向他要签名的时候,非常有风度地为她签了名,还写了一句祝福语。 抵达京城之后,叶则照例回到了自己独居的别墅——这是严恪两年前送给他的礼物,祝贺他获得了格莱美音乐奖。 身兼经纪人、保姆、厨师等数职的格雷戈里再次成功入住叶则的居所。 京城演唱会上,叶则在靠近舞台边缘与歌迷们互动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了贺梓轩。 对方依旧是一副神色冷漠的样子,但是看着他的眼神却好像要把他吞吃入腹! 叶则表示——五年没有被这样的眼神注视了,他心里有一种久违的复杂情绪蔓延而上。 有一点战栗不安的心慌,也有一点难以自抑的兴奋。 看来,他还是没有完全摆脱贺梓轩对他的影响。 叶则在京城的演唱会结束之后,就直接搭乘飞机前往米克诺斯岛——爱琴海上最享誉盛名的度假岛屿之一。 这一次,格雷戈里并没有跟过来。 因为叶则世界巡回演唱会的下一站就是美国纽约,他需要提前回去视察准备工作的情况。 ***** 米克诺斯岛是基克拉泽斯群岛之一,是爱琴海上一颗璀璨明亮的珍珠。 叶则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座梦幻般的岛屿。 七月份正是旅游旺季,摩肩接踵的游客们穿梭在米克诺斯镇的巷道上。 叶则悠闲地坐在露天咖啡屋的其中一个座位上,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些充满诗意、风格独特的房屋建筑。 “打扰了,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一个低沉清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叶则慢慢扭过头望去。 “咔嚓——”一声,拿着单反摄像机的贺梓轩拍下了他回眸的一瞬。 叶则瞥他一眼,重新看向前方的碧海蓝天,淡淡说道:“请便。” 贺梓轩在他对面落座,点了一杯冰卡布奇诺。 “要不要看看我刚才拍的照片?米克诺斯的风景很好呢。” 叶则的目光先是落到了他的脸上,然后又看到了他暗含希冀的眼眸。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似乎总是无法冷静理智。 ——“你知道吗?你的全身上下都写着‘看着我,别离开’的字样。” 叶则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长久的沉默之后,贺梓轩正想要换一种方式打开话题,叶则却伸手道:“给我看看吧。” 贺梓轩将单反递给他,看着他垂眸认真阅览的模样,心里仿佛有一个小爪子在挠啊挠。 大概是因为擅长于绘画,贺梓轩的摄影技术也非常出色!他拍摄的照片数量不算多,但每一张都堪称经典之作,兼具了艺术家的美学和视觉性的冲击。 看到一张角度自上而下拍摄的照片时,叶则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问道:“你去了天体海滩?” 这张照片拓印下了壮丽的日出,沙滩、白浪、海洋以及那一轮从海平面上缓缓上升的太阳组成了这幅画面,其中还有几个衣不蔽体的游客们小小的身影。 贺梓轩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很早就去了,是为了抓拍日出景象。” 米克诺斯岛的天体海滩是所有天体爱好者向往的天堂,所谓的天体海滩——paradisebeach,指的是人们不穿衣服或者穿比较少的衣服进行活动的海滩。 为了大饱眼福而去天体海滩的游客不在少数,难怪贺梓轩会开口解释。 但是他们两个现在又没什么关系,他干嘛那么急着澄清事实? 两人对此都是心知肚明,却没有捅破这一层纸。 看完了照片,叶则将单反还给贺梓轩,顺口称赞了一下他的拍摄技术。 贺梓轩微微弯起嘴角,笑容有些莫名的意味,但绝对不是高兴。他目光极快地掠过自己的右手,然后重新看向了叶则。 “最近一直在开演唱会,累吗?” 叶则道:“不累……”在对方的目光下,他改口道:“好吧,有一点累。” 两人静默相对,好一会儿之后,叶则才出声客气地邀请道:“要一起走走吗?” 贺梓轩颔首道:“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教堂,一起去看看吧。” 叶则:“……” ——其实他真的只是客气一下而已。 ***** 米克诺斯镇的房屋建筑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所有的房屋外墙均为纯粹的白色,而窗户、围栏、院门则是由蓝色、红色或者橙色组成,色彩鲜明而清新。怒放的鲜花从居民楼的阳台垂下,显得十分优雅浪漫。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爱纯净,像是一个梦幻的童话王国。 叶则与贺梓轩并肩而行,海岛独有的悠闲安逸的生活节奏让他那因为贺梓轩的突然造访而紧张起来的心情慢慢舒缓下来。 两人走进了一座朴素精致的白色小教堂,里面空无一人,驻堂神父也不在此。 镶嵌着五彩玻璃的窗户大开,海风吹拂进来,波涛起伏之声让听者都不由静下心来。 叶则站在了窗户前,着迷地望着那晶莹剔透、清澈见底的海水。 倏尔,身后传来了清脆悦耳的钢琴乐声,那透明澄澈的音色与壮阔悠扬的海浪之声相和,令人恍如徜徉在幻梦与真实之间。 叶则回头望去,贺梓轩正端坐在钢琴前弹奏,修长的双手灵活地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舞动。 那熟悉的音符撞击着他紧闭的心门,让他想起了很多往事—— “阿则,我记得你以前为薄璐璐写过曲子。既然这样,你也给我写一首吧。” “梓轩,写歌是需要灵感的,不能一蹴而就。” “难道你和我在一起没有觉得灵感迸发吗?我这个现在进行时,总不至于连过去式都比不上吧?” 琴声渐渐消失,贺梓轩冷淡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不是觉得这首曲子很熟悉?” 回过神来的叶则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了贺梓轩的身侧。 坐在钢琴前的男人没等他回答,就径自说道:“这首曲子,是用你在大一寒假之前写出来的半成品改编而成的。五年来,我改了不下千次……你刚才听到的这个版本是我最满意的。” 叶则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不由后退了一步。 从眼角余光看到他这个动作的贺梓轩微微眯起眼眸,用力伸手一拽! 叶则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被贺梓轩压在了钢琴的那一排琴键上。对方甚至还非常细心地用手掌护着他的后脑,以免他被撞疼。 杂乱的琴音停了下来,叶则抬眸看向贺梓轩。 “阿则,五年前,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贺梓轩幽黑的眼眸中似有猩红之色,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叶则许久,轻声问道:“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 ——“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好不好?” ——炙热的吻落在了颈间,慢慢游移至唇瓣,叩开齿关,疯狂地攫取着他的呼吸。 ——挣扎的双手被牢牢紧缚在头顶,嘈杂纷乱的钢琴声也渐渐停息。 ——不知不觉间,他开始回应起了对方炽烈的亲吻。 叶则猛地从双人床上坐起身来,呆愣地看着自己内裤中央濡湿的部分。 他、完、蛋、啦! 叶则有些无力地倒回了床上,脑海中播放着梦境的后续情节—— 两人正吻得激情似火之际,驻堂神父推门而入。 在他的斥骂声中,羞耻心尚在的叶则一把推开了压在身上的贺梓轩,紧拽着对方的手,一路从白色蓝顶小教堂的侧门疾奔而出。 ——为什么就连这么狼狈的逃跑,他想起来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笑呢? 叶则走到盥洗室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双桃花眼中氤氲的笑意绝对欺瞒不了任何人。 ——包括他自己。 洗漱过后,叶则换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套白色格纹西装,然后又用深蓝、纯白相间的领带系了一个温莎结。 准备出门的时候,他接到了梁璐璐的电话。 “喂?阿则,你还没到吗?” “马上就来了。” “好,那你快一点,一会儿轮船就要出海了。” “我知道了。” 叶则拿上精心准备的新婚贺礼,走出酒店大门,坐上了酒店的专车前往港口。 抵达目的地,顺利登船之后,他站在甲板上,眺望着海天相接之处。 他很享受这种清闲的日子。 不一会儿,叶则就感觉到渡轮开始破浪前行。 海风带着腥咸的气息,迎面扑来。有着洁白羽翅的鸥鸟飞翔盘旋在半空中,为晶莹透亮的蓝色海洋缀点上了几朵白色。 出神之际,叶则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靠近。他不禁回头看去,这一看便愣住了。 ——梦境里面的另一个主角出现了。 “又见面了,阿则。” 自从在米克诺斯岛偶遇那一天之后再没见过的贺梓轩语气平淡地说道,他双手握住叶则身侧的船栏,将对方禁锢在这一方之地。 叶则看到贺梓轩眼中流露出了意味悠长的笑意,他仿佛在说——往前走是投怀送抱,往后走是自寻死路,这下看你怎么逃! 贺梓轩那颇有些得意洋洋的模样让他怎么看怎么不爽,他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个冷笑,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上了对方的皮鞋。 紧接着,他又用脚后跟用力碾了碾,成功地趁着贺梓轩吃痛的时候扬长而去。 第136章 【第三十四章 :灵魂的归属】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阿琉斯随意地将麻袋往腰上一裹,就弯身将坐在甲板上的叶则抱了起来。 他站直身体的时候,身高腿长,甚至比叶轩还高出了半个头有余。裹在腰间的麻袋堪堪遮到他膝盖以上的部位,精壮的身躯半·裸着,显得极为性感邪肆。 阿琉斯垂眸盯着眼前这个害得他与心上人分离多年的罪魁祸首,咧开嘴角森森一笑,“谢谢。” 叶轩也冷笑道:“谢什么?我只是怕长针眼而已。” 气氛一时凝滞,两人面对着面,冷眼相看,互不退让,似乎下一秒就要抛开一切顾虑拳脚相向! 叶则见自家便宜爹眼神中带着浓浓杀气,不由轻咳一声,说:“爸爸,我们先回船上吧。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说。” 叶轩的视线从阿琉斯脸上移到了他的身上,目光稍稍柔和了些,语气却仍然冷淡,“好,我倒要听听,你想怎么解释。” 他转头看向萝丝,眉头微微皱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长臂一伸便将纤细的红尾人鱼抱进了怀里。 “你们先上去。” 叶则知道便宜爹这是担心他和阿琉斯会临时跑路,也不推辞,点了点头就对银发人鱼说:“握住那个手柄,上面有机关,按下去可以直接把我们拉到船上。” 阿琉斯“嗯”了一声,低低一笑道:“抱紧我。” 叶则依言搂紧了他的脖子,下一刻,便感到身体一轻,如离弦的箭顺着索道直直向上窜去! 他们前脚刚登上游轮,叶轩后脚就抱着萝丝站在了甲板上,冷着一张脸说:“跟我过来。” 说完,也不管他们有没有跟上来,径自朝着船舱的方向走去。 阿琉斯扫视了一圈戒备森严的甲板,迈步跟了上去,轻声对怀中的黑发青年说道:“别担心,阿则。我会保护你的。” 叶则叹了口气,说:“我不担心。” 他只是有些遗憾,他跟叶轩的父子缘分恐怕就要走到尽头了。更何况,比起他们两个的处境,他的便宜爹才更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阿琉斯是海洋食物链顶端的狩猎者,要是他忽然兽性大发,说不准就会把屡次阻挠自己和心爱之人在一起的叶轩给吃了。 阿琉斯并不知道叶则在想什么,见他一脸镇定自若,便轻笑着在他发顶轻轻一吻。 ***** 会客室的门窗皆以透明的钢化玻璃作为材料,明亮的光线得以毫无阻碍地照进来,在典雅华丽的陈设物件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叶轩将萝丝放在会客室外面的沙发上之后,转身走进来,阖上了玻璃大门。 未等他开口质询,叶则先声夺人,“爸爸,以前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 叶轩坐下来,微微挑了下眉,问道:“怎么?你是想要找我兴师问罪吗?” 叶则道:“不,我只是想说,兜兜转转那么多年,我还是和阿琉斯在一起了。你应该能明白,我并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年少轻狂。我很清楚未来将要面对什么,也毫无畏惧,绝不后悔。” 叶轩看着自家宝贝儿子认真执着的神色,心里低低一叹,真不明白他一个冷血无情的军火商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情圣儿子? 他冷淡地说道:“阿则,你知道我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对我来说,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喜欢男人,没有关系,我可以帮你找代孕。但你不能为了一条人鱼,放弃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 叶则正要开口反驳,却被阿琉斯横插了一脚。 “如果我愿意为了阿则放弃人鱼的身份,你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叶轩眯起眼睛盯住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现在看起来倒像个人了……不过,你能保证不把阿则变成人鱼吗?” 阿琉斯微微一怔,又听他慢条斯理地说:“就算你做出了保证,我也不会相信的。人鱼每一年都有发情期,你根本无法和阿则柏拉图一辈子。” 叶则:“……” 他突然很想拿一副耳塞堵住耳朵,这样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阿琉斯沉思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我可以戴套。” “……”叶轩默然半晌,问:“戴一辈子?” 阿琉斯点了点头,坚定道:“一辈子。” 叶则:“……” 目不忍视,耳不忍听——他到底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叶轩显然也有点无语,他哼笑一声,说:“那就试试吧,你可要记住你说过的话。还有,既然你已经化出了双腿,变成了人形,就要给我装得像个人,不要跟个野兽一样。” 阿琉斯微微眯起眼睛,目中凶光毕露。但他很快便敛下眼眸,冷冷说道:“不劳费心。” 叶轩站起身来,正准备转身离开,忽又想起了一直掩藏在心底的疑问。他回过头,瞥了一眼银发人鱼的双腿,再度确认那并不是他的幻觉。 “你的鱼尾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阿琉斯道:“因为爱情。” 叶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轩抽了抽嘴角,道:“……说人话。” 阿琉斯目光温柔地望着叶则,淡淡回答:“人鱼本就是史前人类进化而来的,当然拥有变成人的可能性。只要割裂鱼尾,就有一定几率化出双腿。” ——割裂鱼尾? 一瞬间,叶轩的脑海中闪过了多年前看见的凄惨画面——那条名叫埃斯梅的红尾人鱼奄奄一息地躺在深蓝的血泊中,被利器从中剖开的鱼尾上伤口狰狞,不断地往外淌着鲜血。她疼得脸色煞白,却还是朝着身边手足无措的男人露出了一抹笑容,想要安抚他焦躁不安的心情。 那是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痛彻心扉,而现在,他似乎又感觉到了心口不断蔓延开来的钝痛。 叶轩嘴唇微微抖动着,半天才说道:“原来如此。” 顿了顿,他又说道:“阿则,同叔会带你去卧室的,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叶则察觉到了便宜爹难得的失态,不由有些担忧。但不等他开口询问,叶轩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客室,看都没看坐在沙发上等候的萝丝一眼,就“砰——”地一声阖上了房门。 会客室的钢化玻璃隔音效果极好,萝丝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口角,顾不上生气就追了出去。 叶则思索着银发人鱼刚刚说的话,困惑到:“他这是怎么了?” 阿琉斯道:“你爸爸是成年人了,不用担心。” 叶则点了点头,想到叶轩变相的同意,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阿琉斯长臂一伸,将叶则抱到了自己腿上,与他额头轻抵,低声呢喃道:“他很爱你。当然,没有我爱得深……” 最后的话语,湮没在两人的唇齿之间。天光洒落,地板上相互依偎的斑驳剪影莫名有了一种缠绵悱恻之感。 ***** 叶则本以为会在陆地上和阿琉斯共同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但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突然。 回到紫荆市叶家宅邸一周之后,他就迎来了第一次蜕变。半夜三更的时候,他忽然升高的体温惊醒了与他相拥而眠的阿琉斯。 阿琉斯唤醒了昏睡的叶则,尖锐的指甲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一划,便有汩汩鲜血流出。 他将伤口凑到叶则唇边,语气温柔地说道:“喝吧。” 叶则撇过脸去,眉毛紧蹙,神色极为抗拒。 阿琉斯掰过他的脑袋,强迫他张开嘴巴,让深蓝的血液得以流进他的喉咙。 人鱼腥甜的血液瞬间滋润了叶则火燎一般的喉咙,他下意识地抓住银发人鱼的手臂主动地喝了起来,像是一只在茫茫大漠中终于寻得一片绿洲的小兽。 等到叶则的体温降下来之后,阿琉斯才起身去拿了块毛巾准备给他擦汗。 拉开被子之后,凭借着人鱼超乎寻常的目力,阿琉斯看到叶则身下的床单已经被汗液浸透了。他浑身上下仅着了一条白色内裤,裸·露在外的皮肤如一片无暇的雪原。雪地上绽放的艳丽花朵是银发人鱼亲自栽种下去的,而缀点其上的汗水就像是凝结的露珠。 阿琉斯着了魔地俯下身去,将叶则胸膛上的汗珠舔进了嘴里,而后一路吮吻至锁骨、脖颈,才抬起头盯着他红晕未褪的脸蛋看了半晌,低低叹了口气。 “你要是醒着该多好……” 他忍耐着涨痛的感觉,为叶则擦干了身体,又撤换了床单,才搂着怀里这个将自己折磨得欲·仙欲·死的小妖精睡了过去。 ***** 叶则醒来的时候,恍惚想起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情,低头一看,便发现自己的腿上银色鳞片密布。对此,他并不觉得惊讶,毕竟他在北海水下实验室跟阿琉斯胡搞乱搞的时候,可没有戴过安全套。 “很美。” 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吓得叶则险些魂飞天外。 他扭头盯着阿琉斯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不要突然出声,吓死人了。” 阿琉斯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亲了亲他白皙的脸颊,笑着说:“都听你的。不过,我们还是先起床晨练吧。” “……”叶则推了推他岩石般坚硬的胸膛,说:“不是要晨练吗?起来!” 阿琉斯道:“你没感觉到吗?它已经起来了。” 叶则双颊滚烫,忍了又忍,咬牙道:“……废话!” 那玩意儿顶在腿根,与他枪矛相错,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阿琉斯低声笑了起来,“你一下令,它就乖乖起来了,是不是要奖励一下?嗯?” 他憋了一夜的欲·火,终于可以发泄在罪魁祸首身上了。 ***** 晨练完毕之后,阿琉斯将门外的餐车推了进来,然后伺候着腰酸腿软的叶则洗漱。 两人坐在露台用早餐的时候,叶则说道:“阿琉斯,我们离开吧。” 他已经开始蜕变了,继续留在叶家宅邸,恐怕会被叶轩发现端倪。剥离鳞片的痛苦,他可不想再尝试第二次了。更何况,他也不忍心看着阿琉斯被一个滑稽可笑的约定束缚,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本性。 阿琉斯微微一愣,“你不想留在这里吗?” 叶则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你不用为了我勉强自己。人鱼的归属是大海,而我的归属就是你所在的地方。” 阿琉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锋锐的眉眼被温暖的阳光柔化了许多,一双幽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面的黑发青年,似乎要一直看到天荒地老。 “好,我带你回亚特兰蒂斯。” 第137章 【第三十五章 沉沦爱与欲】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叶则和阿琉斯都是行动力极强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实现目标。 他们计划等三日后叶轩离家之时,便伺机离开叶家宅邸。那时候叶家的警戒程度必然会有所下降,更方便他们的出逃。 当天傍晚,两人一如既往地来到了花房。途中碰到的花匠、佣人们早已对此见怪不怪,甚至还避嫌离开,为这对年轻的爱侣营造出了一个二人世界。他们都知道自家少爷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了,两人整天出双入对,甜蜜恩爱得不行。进入启明纪后,同性相恋已是社会常态,绝大多数人都不会为此大惊小怪。当然,这是在他们不知道阿琉斯实际上是一条人鱼的前提之下。 花房内馨香四溢,叶则坐在白色的三角钢琴前,拿着一支笔在琴谱的空白处写写画画。 他很快画好了叶家宅邸的简略构图,低声说道:“每天凌晨三点,南门这一片区域的守卫都会轮休替换。而垃圾车通常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出去的,这中间的三分钟就是我们离开的最好时机。” 其实依靠阿琉斯的战斗力,就算是硬闯也能顺利地离开这座宅邸,叶则根本不需要如此苦心孤诣。但回到叶家之后,他发觉身边以保护之名行监视之实的保镖多了起来,他的行动范围也被限定在了主宅周遭,根本无法靠近大门。如果阿琉斯带着他硬闯,不但会打草惊蛇,也免不了会受点伤。更何况,他要是大喇喇地跟着人鱼私奔,这种行为无异于在打叶轩的脸。谨慎起见,他还是决定要采取迂回战术,寻隙离开叶家。 “好,我知道了。”阿琉斯站在叶则身后,双手搭在紧紧闭阖的琴盖上,将身前的黑发青年牢牢圈在了怀里,“这是你写的琴谱?” 虽是问句,他的语气却透着一股笃定之感。他在叶则八岁的时候就来到了他的身边,十年的朝夕相对不仅让他对自己心爱的小王子了解甚深,还让他耳濡目染学会了叶则喜爱的东西。更何况,叶则的笔迹他早已烂熟于心,哪怕不用眼睛看,也能摸索出来。 叶则看向阿琉斯手指点着的地方,笑道:“嗯……写给你的。” 回到叶家之后,他把之前编写的琴谱修改了一番,添加了一些新的曲调。那些没有过往记忆的日日夜夜中,寂寞孤独啃噬着他的心脏,但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他走了下来。夜深人静时,他的脑海中偶尔会划过零散琐碎的音符,他把它们记录了下来,直到恢复记忆之后,才萌生出了新的创作灵感。 一听这是写给自己的曲子,阿琉斯立刻兴致勃勃道:“弹给我听听。” 叶则“嗯”了一声,打开琴盖,修长的手指放在了黑白相间的琴键上。他顿了顿,回头瞥了银发人鱼一眼,才将视线重新挪到了前方。 下一秒,清脆悦耳的琴声自他的指尖流泻而出,曲调柔缓又蕴藏着坚定的力量。 阿琉斯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写给他的曲子,不就意味着是在给他告白吗? 虽然两人早已心意互通,但每一次听到对方的爱语,都会让他心里一阵雀跃激动。更何况此情此景如斯美妙,怎能不让人心生愉悦呢? 琴键上舞蹈的那双手,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 阿琉斯凝视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想起它们的柔软细滑,眼神不由暗了下来。 一曲弹完,叶则转头笑问:“怎么……” 话未说完,一只冰凉的大手忽然钳住了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承受着银发人鱼急切热烈的深吻。 肺腑之中的氧气很快被一扫而空,他不得不张大嘴巴用力呼吸,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的游鱼。 两人几乎要黏连在一起的唇瓣分开之后,叶则立刻感到身体一轻,整个人被阿琉斯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到了琴键上。一阵嘈杂的琴音中,他微微喘着气说:“这架钢琴很贵的,坐坏了怎么办?” 阿琉斯道:“那我只能以身相许了。” 叶则忍不住笑骂道:“你可真不要脸。” 这话不痛不痒,反倒跟*似的。 阿琉斯勾起嘴角,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他,说:“我知道。” 叶则道:“还算有自知之明。” “不,我的意思是——”阿琉斯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知道你在期待我对你更过分一点。” 叶则微微一怔,耳根随即被人轻轻舔过。他脸颊一红,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像是一只领地遭到侵犯的炸毛猫咪。 “……这还不够过分吗?” 他隔着衣衫,抓住了那只从衣摆钻进来的冰凉大手,气息有些不稳地低声呵斥。 “当然不够,”阿琉斯任由叶则攥着自己的手腕,掌下的肌肤温热柔滑,让他不由心猿意马起来,“等你能站起来的那一天,我要让你上半身穿得严严实实,下面却脱得光溜地站在钢琴前弹琴,然后从你的身后进入你。你必须完整流畅地弹完一首曲子,我才会放过你。” “……”叶则呼吸急促,不知是羞是怒,亦或兼而有之,“你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阿琉斯笑道:“都是你,不穿衣服的你。” 叶则:“……” ——好气哦!怎么感觉在和这家伙的口角争锋中越来越处于下风了? 阿琉斯见他脸红得几乎滴血,羞恼交加,心中颇觉有趣,便又撩拨了他一句:“来日方长,不要心急。” 叶则深吸一口气,攥住阿琉斯的银色长发就往自己的方向拽。 “闭嘴,吻我。” 与其听他在自己耳边乱说一通污言秽语,还不如享受亲吻的快感。 阿琉斯嘴角略略一勾,从善如流地低头吻住了他。 亲吻的间隙,他听到怀中之人低吟着说:“嗯……有点硌,抱我起来……” 银发人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托住叶则的臀部让他悬在半空,只能倚靠着自己的身体和力量来保持平衡。 他喜欢被叶则依赖的感觉,并为此深深着迷。 人鱼是向往自由的种族,只有以爱为名的枷锁,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套上。 ***** 叶则将笔搁置在桌面上,重新审视了一番刚刚写好的辞别信,然后将它折叠整齐塞进了信封。 他用雕纹古朴的镇纸压住这封辞别信,对银发人鱼伸出手道:“走吧。” 阿琉斯抱着叶则,一路悄声无息地来到了叶家宅邸的垃圾堆放处。 明亮的夜灯照耀着整个垃圾场,驾驶座上的司机正操纵着合金钩臂,把一袋袋垃圾准确无误地放进巨大的密封车厢,时不时还用推铲将垃圾往车厢内部更深处推去。 阿琉斯瞥了一眼路灯,几道紫色电流立刻毒蛇一般沿着灯杆飞窜上去。路灯闪烁了几下,发出一声爆裂的轻响,随即彻底黑了下来。 司机见状松开了操纵杆,准备打开车门下去看看。 阿琉斯抓住这短暂的间隙,眨眼便来到了车门旁边,在司机反应过来之前,一掌打晕了他。 叶则从驾驶室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捆绳子,递给银发人鱼,说:“把他扒光绑好。” 阿琉斯依言将司机的衣服裤子扒了个精光,在他的魔爪即将伸向内裤的时候,叶则阻止了他。 “……内裤就不用扒了,我不会穿的。” 阿琉斯唇边挂着一缕暧昧的笑,说道:“那我们俩换?” 叶则抽了抽嘴角,这下他可以肯定阿琉斯绝对是故意的。 他淡淡说:“……不换,关车门。” 阿琉斯将车门关好,又把司机牢牢捆住,塞到了后备箱座位之下的狭小空间里。 叶则在他的帮助下换好了司机的衣服,说道:“你也躲到后备箱去。” 驾驶室里只有一个座位,也只能留一个人,叶则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司机人选。阿琉斯的身形过于高大不说,还有一头迥异于常人的银色长发,外貌特征太过明显。更何况,他还不会开车,无照驾驶可是会出人命的。 阿琉斯说:“那里太窄了,我挤不进去。” 叶则冷冷道:“那你就去后面的垃圾堆里待着,那里空间宽敞,你想躺着、坐着或者站着都可以,就算是倒立也没人管你。” 阿琉斯问:“你舍得吗?” 叶则点了点头,“你哪来的自信?”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阿琉斯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叶则挑了挑眉道:“说来听听。” 阿琉斯看向操纵台下面放置双脚的地方,那里的空间不算宽敞,藏一个人却是绰绰有余了。即便是他这样高大的身材,蜷缩起来也能勉强挤入,只是难免会有一些不好受。不过,美色当前,吃点苦头又算得了什么? 他笑着说道:“我看这个地方就很好。” 叶则:“……” ***** 凌晨三点左右,一辆满载的垃圾车驶向了南门。 此时正是巡逻队轮休替换的时候,南门的值班守卫也换了个人。他看到夜色中缓缓靠近的垃圾车,浑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 垃圾车停在了如同高耸城墙的铁门前,玻璃窗户降下,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两指之间夹着一张通行磁卡。 守卫接过这张薄薄的长条形磁卡,用读取仪器确认无误后,准备还给垃圾车司机。抬头的瞬间,他看到了对方藏在帽檐阴影之下的双眼。 他迷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说:“你……你是——” 守卫皱起眉头,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大哥,你不会连我都不认得吧?” 叶则侧头盯着守卫,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忽然,他感觉到裤子上的纽扣被人解开,眼角不由微微一抽。 垃圾车司机的身材本就比他臃肿许多,因此这条裤子穿在身上也是松松垮垮的,可以轻易地将其褪下。 紧接着,他心里不祥的预感就在阿琉斯的举动中得到了证实。 叶则一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却难耐地揪紧了人鱼的银色长发,用力夹紧绵软的双腿,似乎想要借此克制欲·火的蔓延。但这完全无济于事,因为此刻正有一颗银色的头颅埋在他腿间耸动,逼迫得他只能岔开两条腿,根本无法并拢。 ——可恶的阿琉斯,居然在这种时候对他动手动脚!他就不该相信他的保证! 更可恨的是,他还因为这种偷情般的别样刺激有了反应。 守卫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瞧我这记性,你昨天不是刚来过嘛。我马上给你开门,你等一下啊!” 他把通行磁卡递还给叶则,顺手接过了对方用来贿赂自己的一盒烟,从中抽出一根点燃。烟云缭绕间,一点猩红的火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像是兽类的眼瞳。 铁门缓缓打开,叶则一踩油门,垃圾车便缓缓驶离了叶家宅邸。 车速由慢至快,而后忽地一个急刹车停在了道路中央! 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迸溅的火星在马路上留下两道蜿蜒的黑色焦痕。 叶则往椅背上一靠,抖着手去提褪到膝弯的裤子,却不慎碰到了内裤上濡湿的部位。他恶狠狠地瞪了银发人鱼一眼,声音沙哑道:“阿琉斯,你这个神经病!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阿琉斯一只手撑住驾驶座的软垫,高大的身躯眨眼便钻了出来,将叶则严严实实地压在了椅背上。 “你看起来很难受,要不要我帮你?” “……”叶则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不用了,我又不是那种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这一通指桑骂槐没让阿琉斯心里产生丝毫歉疚,他耸了耸肩,从叶则身上爬起来站直,脑袋“咚——”地一声撞到了车顶。 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线,叶则看到车盖被银发人鱼的铁头撞出一个凹陷的深坑。他抽了抽嘴角,脚踩油门,继续向着距离此地最近的海滩疾驰而去。 ***** 沉沉夜色中,咆哮的引擎安静了下来。 叶则拔出车钥匙放在操纵台上,透过挡风玻璃,望着眼前这片无垠的大海,说:“下车。” “等等,”阿琉斯俯下身来,说:“先把衣服换掉。” 他三下五除二,利索地把叶则扒了个干净,可见早已是个熟练工了。 叶则换好衣服的时候还有点懵,傻兮兮地问:“那他怎么办?” 他伸手指了一下后备箱座位底下依旧昏迷不醒的司机,深更半夜,对方浑身上下被扒得只剩一条内裤,看起来真是可怜得很。就算现在是初夏时节,也免不了会受凉。 阿琉斯毫无同情心地说道:“除了你,我不想伺候任何人。” 话音未落,银发人鱼就抱起叶则,打开车门一跃而下。他踩在细软潮湿的沙地上,快步向着大海走去。 两人的身体渐渐没入冰冷的海水,共同沉沦在爱欲交织的深渊。 第138章 【第三十六章 王国保卫战】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一轮耀眼红日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起,映亮了夜幕的一角。 叶则坐在崖岸上,静静看着黑暗笼罩的世界逐渐被阳光染上缤纷的色彩。这样的景色百看不厌,尤其是心爱之人就在身畔的情况下,更有一种两人会一直相伴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一道刺目的光陡然闪过,他眯了眯被刺痛的眼睛,看向正举着项链上的吊坠细细观察的银发人鱼。 千万道潋滟霞光穿透吊坠中央的宝石玫瑰,折射出绚丽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视。 “这么喜欢吗?”叶则凝视了银发人鱼片刻,忽然开口,语气戏谑地说:“你已经盯着它看了十分钟了。” “嗯,非常喜欢。”阿琉斯弯起嘴角坦诚地回答,他松开项坠,将目光转向身畔之人,“今天感觉怎么样?” 叶则循着他的视线低头望向自己的双腿,笑道:“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完全康复了。” 此时,距离叶则和阿琉斯离开叶家宅邸已经过了半月之久。也许是因为身处大海的缘故,属于银发人鱼的基因细胞对这具人类躯体的同化感染更加迅速了。而当他体内的细胞历经死亡又重获新生的时候,腿部原本坏死的神经也逐渐开始复苏。 阿琉斯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抬手勾住叶则的肩背,凑在他耳边低声说:“这么说来,我之前的愿望应该很快就能实现了。” 叶则嘴角微微一抽,并不打算询问他是什么愿望。虽然一时想不起来,但猜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他可不想让自己再次陷入这家伙的套路。 阿琉斯道:“看你的样子,不会是忘了吧?” 叶则淡淡说:“该吃早饭了。” “好吧,你不记得也没关系。” 阿琉斯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但并未拆穿,而是将他搀扶站起,慢慢地走回了他们昨夜栖身的洞穴。他的人鱼形态十分高大,鱼尾直立而起的时候,能比叶则足足高出四个头。就算是盘卷起来,也比叶则高得多。因此为了更好地帮助叶则复健,这段时间一到陆地,他就会将鱼尾转化成人类的双腿。 些微的刺痛从腿上传来,犹如蚂蚁噬咬般令人难以忍耐。叶则蹙紧了眉,决定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阿琉斯,回到亚特兰蒂斯之后,你还想要出来吗?” “嗯,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阿琉斯声音低沉,“还有很多族人流落在外面,我要将他们带回亚特兰蒂斯。” “这样啊……”叶则顿住了脚步,抬首认真地盯着他道:“那么,在我完全蜕变成人鱼之后,就由我陪在你身边吧。” 阿琉斯轻轻笑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你可是我的‘王后’啊。” 叶则与他四目相对,没有反驳,而是淡淡微笑起来。 ***** 填饱肚子之后,两人便离开了这处暂居地,继续向着亚特兰蒂斯的方向而去。 作为人鱼的故乡,世外桃源般的存在,亚特兰蒂斯具有极高的隐蔽性。它随着海底的洋流漂浮,常年沉没于海水之中,只有在人鱼发情期到来的时候,才会浮出海面。以磁欧石能源系统为基础的防护罩将其与外界隔离,仿佛与蓝星处于两个互不相干的位面。 阿琉斯先前交给萝丝的透明珠子是类似于通行证一样的存在,只有佩戴着这种蕴藏磁欧石能量的饰物,才能找到亚特兰蒂斯所在的地方,并顺利地通过防护罩。不过对于人鱼一族的“王”来说,防护罩形同虚设。因为“王”自继承王位之后,就与亚特兰蒂斯能源系统的核心磁欧石命脉相系、存亡与共,人鱼之乡永远不会拒绝“王”的莅临。 沁凉的海水拍打在光·裸的小腿上,叶则舒服得微微眯起了眼睛,干脆向后仰倒躺在了鲸鱼宽大的背部上。 这头倒霉的鲸鱼是阿琉斯为他逮过来的坐骑,几天下来,它已经能淡然自若地面对这一场飞来横祸,抵抗恶势力的意志似乎完全萎靡了。 叶则望着遥远湛蓝的天空,浪潮海鸥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让他不由自主地放空了脑袋。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静静地躺着,便感觉无比的幸福。 就在叶则快要睡着的时候,一只冰冷的蹼爪忽然攥住了他的脚踝。转瞬之间,一股巨大的力量便拉扯着他坠入了深海! 海面上随之泛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但周遭的波涛汹涌让它显得毫不起眼,一不留神就会忽略。 ——阿琉斯! 叶则睁开紧闭的双眼,看到面前的银发人鱼,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落回了原位,紧随而来的却是喷薄的怒火。他伸手想要抓住阿琉斯,却被对方灵活地避开了。 阿琉斯冲着叶则勾了勾手指,嘴角微微扬起,俊美的脸上挂着一抹得意又邪肆的笑容。 叶则刚刚张嘴想要训斥他,一连串的小气泡就冒了出来,咸涩的海水也见缝插针地灌入了口中。哪怕他现在已经算是半条人鱼了,也不代表他会喜欢这个味道。 于是他狠狠瞪了银发人鱼一眼,准备向着海面游去,反正秋后算账为时未晚。 但下一刻,叶则就被阿琉斯抱了个满怀,对方硕长的鱼尾紧紧绞缠着他的双腿,低头认真凝视的模样十分动人心弦。 “阿则,”银发人鱼一边作势要扯开他的裤腰带,一边温柔地说:“我们试试吧。” ——试试?试什么? 叶则眼角一抽,忙不迭握住他的手腕,沉声道:“你不要乱来。” “乱来?”阿琉斯无辜地眨了眨眼,坏笑着说:“我只是想让你试着化出鱼尾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叶则:“……那就试试吧。” 他面无表情推了推阿琉斯坚硬如礁石的胸膛,无视对方憋笑的神色,自顾自地脱下裤子,暴露出一双密布着银色鳞片的长腿。 阿琉斯吹了声口哨,放肆地打量着他。 叶则任由他视奸自己,语气淡淡问:“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没有主动化出鱼尾的经验,最多就是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双腿短暂地变成鱼尾。可是在意识清醒的时候,他对此根本没有什么头绪。 阿琉斯伸出蹼爪拿起叶则的双手,在他修长的手指上轻轻吻了吻,语含笑意道:“别担心,我来教你。你那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学会。” ——油嘴滑舌。 叶则不置可否地笑笑,听到他说:“闭上眼睛。” 他依言照做,双手仍然被阿琉斯抓着,却变成了十指相扣的造型。紧接着,冰冷的鱼尾绞缠住了他并拢的双腿,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人鱼是大海之子,化出鱼尾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本能。就像人类一出生就会呼吸一样,你看,你现在在海里不是也能呼吸吗?阿则,只要你愿意,你就能做到。” 阿琉斯的声音蛊惑意味十足,叶则情不自禁地开始幻想起了自己作为人鱼的模样。曾经领略过的海底风光在脑海中一一闪现,一种奇妙的感觉自脚底攀升而起,让他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他蓦然睁开了眼,朝下望去,一条纤长的银色鱼尾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叶则抬头看着银发人鱼,傻傻地问:“……就这么简单?” 阿琉斯忍不住笑出了声,狠狠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是啊。” 叶则将与阿琉斯交握的双手抽回来,举在眼前仔细打量,本属于人类的五指之间多了一层半透明的蹼膜,指甲的颜色深了不少,形状也比以往更加尖锐。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很美,”阿琉斯忽然凑了过来,与他额头相抵,微笑着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鱼。” 叶则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即笑道:“走吧,带我去看看你的‘王国’。” 阿琉斯在他唇上轻轻一啄,说道:“荣幸之至。” ***** 浮上海面的时候,叶则有些意外地发现头顶的蓝天全然被一望无际的乌云遮盖住了。高耸如山的云层间不时闪过几道电光,如同游窜其间的雷蛇,昭示着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刚刚畅游过深海的兴奋感消退了一些,他皱起眉头,对身旁的阿琉斯道:“我们先找个地方……阿琉斯,你怎么了?” 银发人鱼的脸色十分冰冷,还带着隐隐的愤怒。听到心爱之人担忧的问话,他才回过神来,说道:“阿则,我感觉到防护罩正在遭受攻击。我必须立刻赶过去!” “是莱斯利·威尔莫特?”叶则握住他的蹼爪,说道:“不管怎样,带上我吧。” 阿琉斯迟疑道:“可是,你的蜕变还没有完成……” “你也说过了,亚特兰蒂斯会在人鱼发情期的时候浮上海面。现在就算有了下沉的趋势,估计也不会太深。”叶则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仿佛透过这双幽邃的黑眸,看见了他的灵魂,“无论如何,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阿琉斯微微一怔,无奈地笑道:“真是拿你没办法……那就让你看看我保卫‘王国’的英姿吧。呐喊助威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叶则忍不住笑道:“yes,yourmajesty.” 第139章 【第三十七章 螳螂与黄雀】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抵达亚特兰蒂斯附近的时候,叶则看到了一艘艘潜伏在深海之中的舰艇。它们像是将猎物重重包围的野兽,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阿则,你跟着它去圣庙等我。”阿琉斯不由分说地将叶则推到了鲸鱼背上,按着他的肩膀认真道:“听话,你现在还无法灵活地运用你的能力,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进行实战。” 看到他眼中的焦虑,叶则紧蹙着眉,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就算他再怎么想陪伴在阿琉斯的身边,也要顾及自己是否会成为对方的累赘。 阿琉斯垂首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说:“等我。” 银发人鱼矫健的身影犹如一道劈开黑暗潮水的银白闪电,转瞬之间便消逝在了叶则的视野之中,而紧随其后的鲨群就是这位深海霸主最为忠诚的护卫军。 叶则收回视线,拍了拍身□□型庞大的鲸鱼,“走吧。” 他有点好奇,阿琉斯所说的圣庙究竟是什么地方? ***** 鲸鱼载着叶则缓缓沉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但凭借人鱼出色的感光能力,放眼望去,那些散发着奇异光彩的深海生物像是一颗颗缀点在夜幕的星子般,为这幽暗死寂的海底世界增添了些许动人的景色。 叶则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掠过的景象,那些他叫不上名字的生物形态各异,完全超越了人类想象的极限。它们像是已经知道了鲸鱼目的所在,飞快地集合排列,构建出了一道绚烂美丽的光桥。 鲸鱼沿着光桥向前延伸的方向前行,片刻之后,终于抵达一个恰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狭小洞穴外面。它温顺地晃了晃身体,海波随之摇撼,而那道由深海生物构筑而成的光桥也左摇右晃起来,碎裂为夏夜的点点萤火。 叶则温和地摸了摸身下的鲸鱼,轻轻一摆鱼尾,便游进了洞穴。 洞穴内部比之外界更加幽暗昏惑,一丝光亮也无。他只能利用人鱼对声波的感知来辨明方向,以免撞到石壁或者别的什么障碍物。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光芒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之中。叶则连忙加快速度,来到了洞穴尽头。 这个洞穴位于崖壁之上,垂眸望去的瞬间,他的瞳孔不由微微一缩。 那是一座巨大的坟场,墓碑林立,俱都朝向包围圈中央的高大石像,如同匍匐在地的臣民!无数散发着绚丽光芒的深海生物围绕着坟场翩然自在地遨游,变幻莫测的光影笼罩着墓林,营造出一种阴森又神秘的气氛。 叶则屏息凝神注视着这壮观苍凉的景象,胸腔内难以自抑地升腾起敬畏之情。 所谓的圣庙,其实就是人鱼的坟冢吗? 莫名地,叶则觉得石像的底座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前去探究。他着了魔似的向前游了一段距离,忽然察觉身体正在急速下坠,心头不由悚然一惊! ——这座坟冢竟然与海水完全剥离开了! 他连忙调整角度,想要尽量减轻自己即将受到的伤害,但没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是冰冷的海水,而非想象中乱石堆积的坚硬地面。猝不及防之下,他被咸涩的海水呛住了喉咙,但所幸并无性命之忧。 叶则浮上海面狠狠咳嗽了一会儿,才游到岸边,穿过密林般高大的石碑群,向着中央的石像蛇行而去。 愈靠近石像,那种莫名的感觉就愈发强烈,催促着他不断地加快行进速度。 就在叶则触碰到石像底座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副由零散片段拼凑而成的画面,一个微弱的声音低低叙说着,如同默片的旁白。 “如果你听到了这段话,那就说明分别的时刻已经来临了……” ——这是属于他的精神力,也是他自己的声音! 叶则心里一紧,越往下听,脸色就越是阴沉。 “……对于你来说,我是未来的你,也是过去的你。我希望能够通过告诉你这些事情来改变既定的命运,但也许我才是推动历史发展的那只手。无论如何,我坚信真相揭露的那一天总会到来。” 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消失无踪,叶则的脑海空白了片刻,忽然发了疯似的向着墓林边缘疾行而去。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立刻赶到阿琉斯身边! 阿琉斯怎么可能会死呢? ***** “真遗憾啊,”藤村修带着蓝白电光的蹼爪瞬间穿透了银发人鱼的腹部,“所谓的人鱼之王,也不过如此。” “你靠得太近了,”阿琉斯面无表情地将他一拳击飞出去,冷冷说道:“嘴里一股臭味,吃了不少人吧。” 藤村修用手背蹭掉嘴角溢出的深蓝血液,眯起眼睛冷笑道:“作为让我变强的养料,这是他们的荣幸,希望你也能好好享受这份殊荣。” 阿琉斯冷嗤一声,“大话可别说的太早。” 他腹部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藤村修显然不打算等他伤势痊愈,二话不说便又攻了过来! 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亚特兰蒂斯的成年人鱼俱都倾巢出动,与莱斯利·威尔莫特带来的尼普顿们厮杀在一处!冰凉黑暗的海水中漂浮着残肢鲜血,让闻风而来的鲨鱼群得以大肆饱餐一顿。 阿琉斯能够感知到亚特兰蒂斯的防护罩正被不断地削弱,再继续遭受攻击的话,这一处桃源般的人鱼之乡迟早会被入侵!但光是应付实力大涨的藤村修和周围前仆后继涌来的尼普顿们,就已经让他有些独木难支,更别说是摆脱他们了——他必须要想个办法打破这种局面。 就在他拧眉思索的时候,一阵低沉的巨兽嘶吼忽然震天响起。这片海域的上层霎时便掀起了狂风巨浪,下层亦是暗流汹涌,先前聚集过来的鲨鱼群立刻四散逃开,就连到了嘴边的猎物都不管了。 阿琉斯脸色一变,这是沧龙的声音!而且还不止一头!在人类的历史记载中,它们是早已灭绝的史前海怪。但熟知洋底秘密的人鱼却清楚这一种族从未消失。因为沧龙是他们的天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其实最初的时候,沧龙与人鱼并非天敌,这两个种族同样都拥有极高的智商和强横的实力。擅长单兵作战的沧龙从来不会去招惹群居的人鱼,但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情况在白垩纪末期改变了。那时一只穷凶极恶的沧龙将一条落单的人鱼吃掉之后,发现自己不仅化出了与人鱼相似的体型,就连实力也得到了质的飞跃。这只沧龙不久便在当时的洋底世界建立起了自己的帝国,并将捕食人鱼这一行动发扬光大。 亿万年过去,沧龙捕食人鱼的行为早已刻在了它们的基因之中,两个种族也成了不死不休的天敌,毫无转圜余地。 阿琉斯当机立断,用人鱼语喝令所有的人鱼退回亚特兰蒂斯,自己则迎上了那些迅猛巨大的黑影! 他是人鱼之王,大难临头,自当以身殉国! ***** 叶则冲出洞穴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响彻天地的凄惨嘶鸣,身后的洞窟随之坍塌成了一片废墟。他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但仍然毫无畏惧地循着声音来处游了过去。 这道声音极其可怖,不知是从何种模样的怪兽口中发出来的。那强大的声波不仅引发了巨大的海啸,就连海底沉眠的火山都有了苏醒的迹象。 远远地,叶则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朝着自己俯冲而来,那一口尖利的獠牙在幽暗的海水中闪着森冷的光,令人胆战心惊。 他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是一头沧龙,但这怎么可能呢?沧龙不是已经灭绝了吗?可是仔细想想,这个世界上连人鱼都存在,沧龙没有灭绝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当然,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叶则按照阿琉斯教授的方法,凝出了一支雷电铸成的箭羽,驱使着它射向来势汹汹的沧龙,一箭便击穿了对方脆弱的眼睛部位! 沧龙发出一声凄厉长嘶,紧接着,它的整个身体从腹腔部位开始撕裂,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破开脏器游了出来。大团大团的鲜血融进了海水,将这一片海域都染成了珊瑚海般绮丽的色彩。 “……阿琉斯?”叶则接住了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怎么样?我们回亚特兰蒂斯,一定有人鱼能治好你的。” 阿琉斯浑身伤痕累累,最为可怖的一道伤势便是鱼尾上一个半月形的巨大缺口!要是再咬深一点,这条硕长的鱼尾恐怕就要断成两截了。 “好……别担心,人鱼的恢复力很强。” 叶则点了点头,正要抱住阿琉斯往亚特兰蒂斯的方向游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前方忽然出现了数十个尼普顿。 为首的藤村修慢吞吞地鼓着掌,冷冷地咧嘴笑道:“真是感人肺腑啊,看得我都忍不住想流泪了。” 阿琉斯在叶则耳边苦笑道:“这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140章 【第三十八章 最初的相遇】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藤村修眼也不眨地盯着叶则,目含惊艳地打量着他。他的人鱼姿态如他想象一般纤细柔软,仿佛一朵悄然绽放的月光花,空灵而忧郁,让他回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坐在轮椅上眺望夜色的孱弱少年。 当时的他侍立于少年身后,静默地望着对方消瘦的背影,脑海中却满是肮脏龌龊的想法。他想,少爷双腿残疾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当完美的人有了不容忽视的瑕疵,从遥远的云端坠下深渊,曾经匍匐在其脚下的卑微信徒就会肆无忌惮地显露出自己的觊觎之心。 藤村修露骨的眼神惹得阿琉斯心生不快,这条占有欲极强的银发人鱼立刻就用蹼爪搂住了怀中之人的细腰,鼻间发出一声冷嗤。 叶则无奈地看他一眼,随即望向藤村修。他温柔的目光霎时就变成了冰冷刺骨的利箭,嘴里吐出的话语也毫不留情。 “你居然还没有死。” 藤村修温和地笑了笑,丝毫没有被他惹怒的迹象,“少爷都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敢先死呢?” 他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尼普顿们继续协助残余下来的舰艇攻打亚特兰蒂斯,准备自己亲自对付阿琉斯。这些时日以来,他变得愈发强大了,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十足的信心。 全盛时期的阿琉斯,他自认是打不过的。但现在这个狼狈不堪、虚弱至极的人鱼之王,对他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防护罩承受的攻击不断变大,与亚特兰蒂斯命脉相系的阿琉斯压力也不小。他闷哼一声,咽下涌到嗓子眼的鲜血,在叶则耳边低哑道:“阿则,我身上好疼……你亲亲我,好不好?” 说着,不等叶则拒绝,他便扣住对方的后脑朝自己压了下来。 叶则一时愣住,呆呆地任由他亲吻自己,有点迷茫地想着阿琉斯又发什么疯病?现在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阿琉斯幽黑的双眼温柔又眷恋地凝望着怀中之人,唇舌纠缠间,一个湿润光滑的东西随之渡进了叶则的口腔。 叶则倏然瞪大了眼睛,一股不祥的预感驱使他拼命地用舌头将那东西往外顶去。奈何嘴巴被阿琉斯堵得严严实实的,身体也被禁锢得分毫动弹不得,他只能被迫将那玩意儿咽了下去。 藤村修看得心头火起,正想给阿琉斯一点颜色瞧瞧,却被一股强大的爆破声波震得五脏六腑几乎移位! 他绷紧面色垂首望去,眼瞳中映出一片正在飞快逼近的熔浆火海。那灼人的温度让冰凉的海水迅速升温,伴随岩浆喷发而出的碎屑岩块犹如利箭,所过之处的活物无一幸免——沉眠百年的海底火山,复苏了! 阿琉斯脸色沉了下来,双臂不由将怀里的人箍得更紧了些。已经岌岌可危的防护罩,能否保护亚特兰蒂斯顺利地逃过这一场灾难? 叶则略一晃神,随即攀上他肌肉紧实的肩颈,右手五指插·进他的银色长发,与他四目相对,认真问道:“你刚才给我吃了什么?” 阿琉斯说:“等回了亚特兰蒂斯,我再给你解释。” 叶则冷笑道:“别想转移话题!” 不知名的恐慌在他心底蔓延,他不清楚阿琉斯方才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也不担心对方会伤害自己。他知道阿琉斯宁可杀了自己,也不会伤他分毫,而这恰好也是他所忧心的。 “真拿你没办法……”阿琉斯低叹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警觉地抬眼一瞥,抱着叶则避过了突袭的藤村修。他硕长的鱼尾狠狠打在了藤村修的腰腹部位,雷电伴着鲜血炸出一片深蓝的烟雾,巨大的力量迫使藤村修飞快地下落! 在几乎要坠进岩浆的时候,藤村修摆动鱼尾,颀长健硕的身躯在海水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他借力让自己冲到海面,紧接着又不依不饶地追向了阿琉斯。 早在看到海底火山喷发的时候,尼普顿们就已四散逃跑。尚存的舰艇受到磁场干扰,像是短路的机器人般撞成了一团,在海水中一个接一个地爆炸! “这片海域的磁场现在很不稳定,”阿琉斯气息略微急促,他鱼尾上的伤口迟迟未能愈合,游动的速度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慢了,“只有‘王’才能驱动磁欧石能源系统,让亚特兰蒂斯离开这里。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回去!” “嗯,那你暂时不要动了,保存体力。” 叶则抱紧虚弱的银发人鱼,飞快地向着亚特兰蒂斯的方向游去。 喷涌而上的岩浆和紧追在后的藤村修如同倒计时秒表上的数字,逼迫着他不断地加快速度。终于,在熔浆灼烫的温度几乎触及皮肤的时候,他们距离亚特兰蒂斯仅有一步之遥。 叶则胸腔内的心脏因为剧烈运动跳得飞快,他侧头去看阿琉斯,却对上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未及反应,他的身体忽然被人重重一推,穿过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震耳欲聋的声音刹那便消失了,耳边安静得近乎死寂,空洞得令人绝望。叶则呆呆地看着眼前出现的景象,一时回不过神来。 那是一座仙境般的岛屿,蓝莹莹的海水清澈至极,闪烁着繁星般璀璨的光芒。他眨了眨眼睛,失神的双眸终于恢复了神采,也注意到了正向自己游来的数十条人鱼。想来亚特兰蒂斯内部的重力系统应该不同于蓝星,这才能让他们如履平地地浮在半空。 这数十条人鱼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浑身浴血、伤痕累累,满身战场硝烟的气息与亚特兰蒂斯安宁祥和的氛围十分格格不入。而为首的人鱼,正是波塞冬。辨认出闯入者的身份后,他紧皱着眉,说:“王将王位传给了你?” 叶则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苍白着脸转过身去。一片火海立时映入眼帘,根本找寻不到阿琉斯的踪迹。 他想也不想,便要冲出防护罩,却被波塞冬紧攥住手腕。 “滚开!” 波塞冬冷声道:“不管怎样,既然你已经是亚特兰蒂斯的‘王’了,好歹要做出点像样的事情!” 叶则哑声道:“来不及了。” 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他体内躁动,他感到心脏骤然一阵紧缩,唇边随之溢出了鲜血。 下一瞬,守护了亚特兰蒂斯亿万年的防护罩轰然迸裂,海水岩浆齐齐涌入,顷刻间便将这座世外桃源般的岛屿变成了地狱! 首当其冲的叶则立刻就被卷入了通往海底深处的漩涡,他拼命地挥动双臂、摆动鱼尾,想要脱离这个黑暗的漩涡,却像个牵线木偶般毫无抵抗之力。 就在此时,一双冰冷的大手牢牢握住了他胡乱挥舞的双手,将他拉进了漩涡中心。流速愈来愈快的海水让漩涡的中空部位充斥着冰冷凛冽的狂风,吹得人衣衫头发凌乱不堪。 叶则浑身一颤,低声呼唤:“阿琉斯。” 一颗头颅缓缓靠在了他瘦削的肩上,低沉的声音随即传入耳中,“是我。” 简短的两个字,却让他慌乱无措的心情骤然平复下来。他抱紧了阿琉斯,呢喃道:“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阿琉斯吃力地抬起头来,冰凉的唇擦过他柔软的脸颊,眸光久久留驻在他的脸上。他忽然开口道:“阿则,我听说人在将死之际,会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叶则沉默片刻,道:“可能吧,这要看个人情况。如果是被一枪毙命的话,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回忆过去。” 阿琉斯胸腔微微震动,似乎是在笑。半晌后,他说:“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你的事情。” 叶则“嗯”了一声,声音极轻柔地说:“我也记得。” “不,你不记得,”阿琉斯声音低缓柔和,在呼啸的寒风中失真模糊,“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公元纪2003年。” ——2003年? 叶则脑海中不由想起了之前在圣庙的所见所闻,这些线索俱都清晰地指向了同一个结局。他从来不信世界上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平行线相汇的地方,真实就会应运而生。 失重的感觉愈发强烈,他略一抬眸,就看到了一片湛蓝明澈的天空。不知何时,暴风雨已经停歇,堆叠的乌云也散去了。巨大的漩涡直通海面,卷起千堆雪浪,看起来仿佛是个白得发光的圆形通道,分割出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他们被海风托举着,像是一片飘零无依的落叶,缓慢地坠进黑暗的深渊。 叶则嘴唇翕动着,低声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别哭了,”阿琉斯捧住他不知何时已经泪痕密布的脸,说:“我们还会见面的。” 叶则牙关紧咬,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疼,说不出话来。 “漩涡尽头是一个时空虫洞,”阿琉斯道:“你将回到过去,改变亚特兰蒂斯覆灭的结局……拜托你了,我的‘王’啊。” 说完这话,他就缓缓倚靠在了叶则的颈间,眼眸微阖,似乎是倦极睡着了。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叶则搂紧了阿琉斯的腰部,两人身体紧贴,却无法阻挡死神将他们分离。 意识坠入黑暗的前一秒,他在银发人鱼唇边轻吻道:“可是,阿琉斯……我唯一想要改变的,就是你的结局。” ***** 炎炎夏日,就连海水都浸透了阳光的温暖。成群的海鸟掠过浪尖,老练地抓住挣扎不休的猎物,准备美餐一顿。它们的目的地离这不远,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岛。 岛上地形奇异,宛若被陨石砸出了一个巨型深坑的高地。由海岸线向中央蜿蜒而去的山坡上植被茂盛,海风穿过树林灌木,发出飒飒声响。山坡最高处地势平缓,往下一瞧,便能看到一个巨大的湖泊。明亮清澈,蓝得像一块通透晶莹的宝石,令人目眩神迷。 海鸟飞掠而过的波澜很快就被巨浪打散,海面光影破碎,如同被人用力摇晃的汽水瓶般浮起了一堆白色泡沫。一个修长的身躯在海水中载沉载浮,时而露出一截闪亮的银色鱼尾,时而又浮上来一团乱糟糟像海藻般的长发。 叶则是被晒醒的,他一睁开眼睛就被刺眼的阳光逼出了两滴泪。他抬起蹼爪遮住眼睛,脑海中仍然混沌一片之际,听见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小鬼,你就这么浮在海面,不怕被捕鱼的人类抓走?” 这道熟悉至极的声音—— 叶则鼻尖一酸,循着声音的来处扑了过去,不由分说地啃在了对方唇上。 他的脑海中只余下一个念头: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对方似乎被他的热情惊呆了,一动不动任由他轻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将他拽离冷冷道:“发情期不要到处乱跑,知不知道?” 叶则眨了眨眼,蓄在眼眶中的泪流了下去,模糊的视野才渐渐清晰。 他的双眼对上了银发人鱼幽邃的黑眸,穿过了百年时光与死亡阴影。 第141章 【第三十九章 我只钟情你】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阿琉斯。 性别,雄。 种族,人鱼。 时年376岁,遭遇了自出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这条银发人鱼如临大敌地盯着昏睡在自己怀中的叶则,见他眉头微皱,立刻下意识地调整了姿势,好让他睡得更加舒服一些。甚至还在看见他恬静睡颜的时候,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等到做完这一切,阿琉斯才回过神来,凝眉沉思自己是不是被发情期的荷尔蒙冲昏了头脑,才会对一个素昧谋面的人鱼如此没有戒心。要知道就算是人鱼之间,也不乏杀戮血腥。 但如果对方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幼崽,一切又都另当别论了。人鱼对于族群中的幼崽,总有一种天生的保护欲。可转念一想,叶则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强吻了他,身上的气息又一点都不像个人鱼幼崽,所以一时半会儿,他也无法确认对方的真实身份。 阿琉斯思索片刻,仍然没有什么头绪,决定还是等怀里这个家伙醒了再说。 海洋的波涛汹涌之景对他来说不过是千篇一律的日常,相较而言,还是怀里的人更让他感到新奇。不知不觉,他的视线又落在了叶则的脸上,幽黑的眼睛安静而柔和。 但是当目光瞥见怀中之人色泽浅淡的嘴唇时,阿琉斯眸色微暗,发觉自己原本缓慢的心律忽然开始失序。一种陌生的心跳节奏在他的胸腔内响起,让他忍不住抬起蹼爪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半晌后,他终于微微低下头去,若即若离地触碰着叶则柔软的唇瓣。 直至此刻,阿琉斯才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居然对一个不知名姓、来路不清的家伙一见钟情了! 阿琉斯,时年376岁,遭遇了自出生以来最大的情感危机! ***** 意识海深处,兀自沉浸在黑暗中的叶则听到了久违的机械电子音—— 【叮!鉴于世界基柱阿琉斯已经死亡,系统判定玩家任务失败!为补全游戏世界背景,玩家须在当前时间轴中完成指定任务,让未来的亚特兰蒂斯得以绝处逢生。此任务限时一年,如未完成,游戏世界将被卷入时空风暴,不复存在!】 叶则又一次想起了在圣庙的石像底座听到的东西,所谓的指定任务不过是要他为既定的未来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罢了。他是历史的旁观者,也是罪无可赦的推动者。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生存在一个不断循环往复的怪圈中,这便是无法逃离的宿命吗? 哪怕清楚这不过是个游戏世界,他的目的仅仅只是捕获萧远的精神力碎片,他还是难以自抑地感到悲哀恐惧——这都已经是第四个游戏世界了,他和心爱之人还是无法善终!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萧远还没苏醒,他就要抑郁而亡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低落的心情,游戏光脑非常人性化地安慰道—— 【叮!您别难过,至少在这个游戏世界,您已经睡够了本。】 叶则:“……” ——用得着你多嘴? 游戏光脑话虽糙了点,效果却还不赖。被它这么一打岔,叶则心底的沉重负担瞬间就消散了不少。游戏世界的结局,并不意味着现实世界的结局,他不能将二者混为一谈。 想通这一点后,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觉得安心了许多。而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潮水般的疲累感就翻涌而上,将他彻底淹没在了黑甜梦乡。 ***** 叶则一觉醒来,意识尚在混沌之间,就被阿琉斯严厉盘问了一番。 银发人鱼冷着一张俊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叶则。”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了,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银发人鱼的脸上瞟。公元纪的阿琉斯显然更青涩一些,眉眼间少了岁月沉淀的威严,锋芒毕露,如一把刚刚出鞘的绝世宝剑。 “喂,”他的眼睛忽然被一只冰冷的蹼爪遮住了,对方沉默片刻,冷淡地说道:“……你不要盯着我看!” 可是对阿琉斯了解甚深的叶则却从中察觉出了一丝羞窘,不由眨了眨眼,心下有些好笑。 “好,我不看你。” 纤细柔软的眼睫轻轻扫在掌心,银发人鱼立刻触电般收回了蹼爪,半晌才又问道:“几岁了?” 叶则闭着眼睛答道:“二十五。” ——二、二十五?为什么不是二百五? 阿琉斯震惊无比,他从没想过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会是一条未成年人鱼!他居然是个恋童癖吗?怀着沉痛愧怍的心情,他深深吸了口气道:“不管怎样……你先跟我回亚特兰蒂斯吧。” 即便意识到自己对一条年幼的人鱼心生爱慕是一件极为丧心病狂的事情,他还是没有放弃的打算。不管是为了幼崽的安全起见,还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他都要把这个小家伙带回亚特兰蒂斯。 叶则:“……” 阿琉斯有这么热心吗?事有反常必为妖,叶则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向银发人鱼,探究的眼神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解释道:“你太小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感觉良心备受谴责,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未成年的人鱼如果没有父母的看护,不能随意离开亚特兰蒂斯,外界对于你们来说太危险了。” ——原来阿琉斯是把自己当成了未成年人鱼吗? 叶则觉得有点好笑,随即神色微微一怔,终于注意到了违和的地方。 他们现在交流所用的语言是人鱼语吧?他居然能听懂人鱼语了?是因为他已经完全蜕变成人鱼了吗? 见叶则半天没有回答,阿琉斯皱起了眉,问道:“你不愿意吗?” “嗯?”叶则回过神来,摇头笑道:“怎么会呢?我当然愿意跟你回去。” 阿琉斯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快了一些,哪怕明白对方的话语并不过分狎昵,他的心底仍然为此泛起了圈圈涟漪。 叶则静静凝视着他的双眸,忽然握住了他的蹼爪,柔声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阿琉斯身体一僵,眼睫微垂,视线胶着在他们相握的蹼爪上。他的语气依然是冷冰冰硬邦邦的,没有丝毫软化迹象,“阿琉斯。” “阿琉斯……”叶则轻声唤道:“阿琉斯,对不起。我之前认错了人,才会对你那样做,希望你不要介意。” 听到这话,银发人鱼终于抬头看向了他,目中神色晦暗。 叶则觉得背后一寒,轻轻一牵嘴角,正想再说些什么,话却被对方的下一个动作噎回了肚子。 阿琉斯用力反握住他的蹼爪,顺势将他扯进了怀里,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不,我很介意。” 刚才还盘算着要通过温水煮青蛙让小家伙接受自己的银发人鱼立刻将追妻计划抛之脑后,满脑子只想着自己到底被认成了谁?到底是哪个猥·亵未成年幼崽的混蛋?居然还抢在了他之前! 醋得可以说是香飘十里了。 叶则:“……” 阿琉斯:“那是我的初吻。” 叶则:“……你想怎么样?” 阿琉斯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说:“我不管你将我认成了谁,以后,你就是我的索罗了。” 叶则有点迷茫,这个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些?简直跟坐了火箭一样啊! 阿琉斯见他一脸懵,冷漠的神色终于柔化了下来,安慰道:“放心,在你成年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这点自制力我还是有的,你要相信我。” 叶则:“……” 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更何况就算阿琉斯忍耐得住,他也不一定能把持得了。 总之,在阿琉斯单方面的宣言中,一切就这么敲定了。此后他们没有在外多做停留,很快便踏上了前往亚特兰蒂斯的道路。 ***** 穿过常人肉眼不可见的防护罩,叶则一眼就看到了悬浮于半空的巍峨殿宇。之前进入亚特兰蒂斯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心情去欣赏风景,这次倒是能大饱眼福了。 阿琉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说:“那是祭司的宫殿。” 叶则勉力克制住快要失控的情绪,神色如常道:“祭司是做什么的?” “预测未来。”阿琉斯道:“当人鱼一族新一任‘王’出生的时候,在位的‘王’会在‘新王’成年之后交出王位,并继承祭司之位,直至找到下一个诞生的‘王’,才能卸下重担。” “这么神奇?”叶则挑了挑眉,“难道‘王’的出生方式比较特别?会出现百花齐放、万兽朝拜的奇景吗?” 阿琉斯:“……你想多了。” 不一会儿,一队由数十条人鱼组成的巡逻兵迎面游了过来,并在看到阿琉斯的时候纷纷抬起蹼爪在胸前画了个古怪的图案,齐声道:“恭迎王上!” 阿琉斯微微颔首,对他们道:“辛苦了。” 叶则在心里默默答道:“为人民服务!” 巡逻兵们当然没有这样回答,他们一个个都敛眉低首、两眼放光地盯着银发人鱼的鱼尾,神色中难掩激动,简直就像是见到了本命偶像的迷弟们。 为首的队长说:“王上,祭司大人知道您今天会带一位新的族人回来,因此特命属下带这位族人去见他一面。” 阿琉斯扬了扬眉,道:“不必了,我带他去。你们继续巡逻吧。” 没有人鱼胆敢质疑王的决定,队长恭敬地应了声“是”,就带着一众巡逻兵离开了。 ***** 到了宫殿门口,还未推开大门,便有一道浑厚的声音从中传出—— “王上请在外面稍等片刻,让吾与这位小朋友单独说两句话吧。” 阿琉斯向叶则递了个问询的眼神,见他轻轻点头,便道:“那我就在外面等你,不用害怕,他要是欺负你的话,你和我说,我帮你出气。” 被折了面子的祭司:“……” 叶则忍俊不禁道:“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他推门进了宫殿,殿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门里门外,俨然是两个世界。 亚特兰蒂斯的建筑风格宏伟而沧桑,带着一股原始的野性,完全迥异于精雕细琢的人类建筑,令人不由惊叹于造物主的神奇。 叶则四下打量一番,看到了一个背对着他的高大身影。对方穿着一袭长袍,材质是薄如蝉翼的鲛绡,轻轻浮动间,便荡起粼粼波光。 他淡淡道:“祭司大人,您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闻言,祭司终于转过身来,金色的眼瞳牢牢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展颜道:“很荣幸见到你,末代人鱼之王。” 第142章 【第四十章 温柔的谎言】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en)学(xue)城(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叶则微眯起眼,淡淡道:“您知道我是谁?” 祭司笑了起来,说:“阁下不必对我这么戒备,我又不会害你。” 叶则直视他璀璨的流金眼瞳,语气冷淡,“坏人会把这两个字刻在脸上吗?不过,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想必也能预知我来这里的目的吧?” 祭司脸上的笑容淡去,神色肃然道:“是的,根据预言来看,你是亚特兰蒂斯最后的希望了。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达成目标,这是我身为人鱼一族祭司的使命!” “在我穿过时空虫洞之前,亚特兰蒂斯的防护罩就已经碎裂了。”叶则拧着眉头,说:“海底的压强和喷发的岩浆能在顷刻间把亚特兰蒂斯摧毁殆尽,我该怎么做才能阻止亚特兰蒂斯的灭亡?” “这件事情恐怕已经无力回天了,”祭司见他面露惊诧,解释道:“我们所能改变的命运轨迹,只存在于阿琉斯死亡之后的时间。” 叶则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我看一下你的记忆?”祭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你应该知道,人鱼能够利用‘通感’探查海洋生物的记忆。虽然我能够预测未来,但过于细枝末节的东西还是无法看清。” 叶则有点犹豫,他当然不怕祭司会看到不属于这个游戏世界的记忆,他担心的是他和阿琉斯亲热的记忆会被祭司看见,那可就太难为情了。 祭司仿佛知晓他在担忧什么,眼眸一转,微笑着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可以握住这个水晶球回想一下亚特兰蒂斯覆灭前后发生的事情。这种办法虽然比不上‘通感’,但也聊胜于无。” “那就这样吧。” 叶则接过他手中的水晶球,闭上眼睛,开始回忆那些痛苦的记忆片段。从他被鲸鱼带去圣庙,一直到他被吸进时空虫洞为止,短短几个小时的记忆,却像是历经了半生之久。 良久,他终于睁开眼睛,将紧握在手的水晶球递给了祭司。 祭司很快看完了这段记忆,说:“看来是阿琉斯和沧龙的战斗引起了海底火山的喷发,如果你想要阻止这件事的话,只能通过时空虫洞去往白纪,改写两个种族必然成为死敌的命运,或者是干脆让沧龙在白纪灭绝。不过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事情,而且,命运这种东西是非常奇妙的……很多时候,你就算让它拐了个弯,它也会重新回到自己应有的轨迹上。即便你能阻止阿琉斯与沧龙的战斗,你也无法改变亚特兰蒂斯覆灭的结局。” 叶则苍白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可是,我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改变亚特兰蒂斯的结局吗?” 如果什么都无法改变的话,他回到过去又有什么意义?游戏光脑不会发布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等着祭司的下一句话。 果不其然,祭司紧接着便笑道:“没错,虽然亚特兰蒂斯在蓝星的命运早已注定,但它可以离开蓝星,在另一个星球开始新的旅途。你知道亚特兰蒂斯的能源系统核心是什么吗?” 叶则点点头,说:“我知道,是磁欧石。” “磁欧石是一种非常神奇的能量晶体,经过千万年的研究,我们才发现它其实来自河外星系。而且哪怕相隔着亿万光年的距离,磁欧石晶体与它的母星之间依然存在着联动关系。亚特兰蒂斯全部的磁欧石所蕴含的能量足以支撑整个岛屿穿梭时空,去往它的母星。但这个前提是——‘王’必须将自己体内的能量剥离。” 叶则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剥离它?” 祭司目光凛然地盯住他半晌,忽然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知道祭司寻找‘新王’的标准吗?” 叶则摇了摇头,他便继续说道:“事实上,不是祭司在选王,而是磁欧石晶体。它所蕴含的能量过于庞大,普通的人鱼根本无法承载住那么恐怖的能量,只怕刚一进入身体就会爆体而亡。而且,磁欧石晶体会自行择主,当它感知到更为强大的人鱼诞生之时,它的能量便会循序渐进地进入新王的躯体,新王成年就意味着新旧两代人鱼之王的交替已经完成。” 叶则微微一怔,“那我……” “你是一个例外,”祭司叹了口气,说道:“你的体内不仅有磁欧石晶体的能量,还有阿琉斯的血脉和力量。” “血脉?”叶则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有点难以置信地问:“您的意思是……我怀孕了吗?” 祭司迷之沉默片刻,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人鱼一族受孕艰难,就算你天天跟阿琉斯被翻红浪,也不见得能怀上。” 叶则:“……” ——我就不该嘴贱多问。 祭司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我说你的体内有阿琉斯的血脉,意思是你继承了阿琉斯的血脉。你是被他转化成人鱼的,某种程度而言,他也算是你的父亲。阿琉斯临死之前将他的力量连同磁欧石晶体的能量一并交予你,就是为了保护你不会受到能量的反噬。但是……” 凡是“但是”后面跟着的事情,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叶则笑了下,道:“但是什么?您就直说吧。” 祭司语气沉重道:“因为你的血管中流淌着与他相同的血液,所以他的力量连带着晶体能量都已经完全与你相融了。想要把它强行剥离,无异于是在剔骨剜肉。” “是嘛。”叶则眼睫微垂,神态竟有些柔和,“他当初剥离晶体能量的时候,一定也很痛苦吧……能够亲身体验一下他尝受过的痛苦,也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你……”祭司有些不忍,但还是直言道:“你会死的。” 叶则微笑着说:“我知道。我还知道他会忘记我,所有在这个时空见过我的人都不会记得我的存在。” 所以在百年之后他们再次相逢的时候,阿琉斯才会认不出他来。 祭司点了点头,“是的,因为你属于未来。在你消失之后,时空法则会自动修补漏洞,抹去你曾经存在于此的痕迹。” 叶则向着殿门外面望去,他们谈话的时间有点长,凭他对阿琉斯的了解,那家伙应该快到忍耐极限了。他笑了下,说:“祭司大人,您还没有告诉我应当如何剥离能量晶体。” 他的神情平淡得仿佛不是在谈论一件决定自己生死的大事,而是在说琐碎的生活日常。这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定力让祭司心底油然生出一股敬意,他沉吟片刻,严肃道:“剥离只是第一道程序,你还要学着运用磁欧石晶体建立一个能量场,让亚特兰蒂斯得以在灭亡之前离开蓝星。而且剥离的时间也很重要,星球之间的引力和磁场对你所布下的能量场具有增幅减益的效用。这些事情我以后会慢慢教给你,他应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先走吧。” 叶则闻言忍不住又笑了笑,微微颔首道:“那我明天再来请教您。” ***** 走出宫殿大门,叶则一眼便看到了背靠石柱抱臂而立的银发人鱼。 他紧紧闭着双眼,深邃俊美的脸上神色冷漠,披散在身后的长发随风轻轻拂动。他看起来如同云端遥不可及的神明,也像是勾人误入歧途的邪佞恶魔。 只是略一晃神的功夫,叶则便对上了阿琉斯幽黑如夜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看到他的时候微微一亮,像是千万颗暗藏在云翳之下的星辰悄然探出厚重的云层,闪烁着耀眼迷人的光彩。 “他叫你来做什么?”阿琉斯游到他身前,随口问了一句。 叶则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答道:“祭司大人想要收我做学生,从明天开始,我就要跟着他学习了。” 阿琉斯嗤了一声,“他能教你的我也可以,你干脆和我学吧。” ——而且,能被自己的索罗称作“老师”,想想也是个美妙无比的体验呢! 叶则对他脑内的黄·暴小剧场一无所知,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不行,我已经答应了祭司大人,不能言而无信。” 阿琉斯拿他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好吧,你高兴就行了。现在先跟我去住处看一下,有哪里不喜欢的话可以马上改掉。” 叶则“嗯”了一声,顺从地被他拉着并肩游向了亚特兰蒂斯岛屿。人鱼体温冰凉,但他们相握的蹼爪却让他感到十分温暖眷恋。他在心里轻轻地答—— 怎么会不喜欢呢?你如此深爱的这片土地、这些子民,我也同样爱着啊! ***** 叶则很快就适应了亚特兰蒂斯的生活,顺利地融入人鱼一族,成为了族群中非常受欢迎的存在。 对此,阿琉斯既感到欣慰,又有点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家宝贝现在走哪都有人觊觎,简直恨不得叶则干脆不要出门,整天就跟他待在一起算了。不过他到底理智尚存,还不至于做出这种疑似监·禁的变态举动。 与心爱之人朝夕相处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叶则有时候会觉得这是一场迟来的美梦。他与阿琉斯无须面对生离死别之痛,每天烦恼的也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阿琉斯今天又死皮赖脸地呆在他的卧室不肯离开之类的事情。 但是每当跟着祭司学习如何布置能量场的时候,一盆冷水便从头顶浇了下来,让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偷来的幸福早晚都会烟消云散。 就在前几天,祭司告诉叶则,他快要测算出布置能量场的最佳时日了。这个日子想必不会太远,他的美梦终于要醒了。 “阿则?你在想什么?”一只蹼爪在他眼前晃了晃,声音的主人语气阴鸷道:“你不会是在想别人吧?” “……”叶则回过神抓住他的蹼爪,抽了抽嘴角道:“不敢,我想你还来不及呢。” 阿琉斯对此很是受用,笑道:“后天是亚特兰蒂斯的纪年庆典,等阅兵仪式结束后,我们一起去逛集会吧。” 叶则点了点头,“好啊。” 他答应下来后,便被阿琉斯拉着一同做起了约会行程。这家伙毫不掩饰他对自家索罗的企图之心,甚至连牵手拥抱接吻这种细节都详尽地写进了行程表。 满满当当六页计划表看下来,叶则臊得满脸通红,简直像是刚刚看完不可描述的小黄书一样羞耻难当。 他问阿琉斯,“你不怕我看了以后临阵脱逃?” 银发人鱼的语气带着点得意,“你跑得过我吗?” 叶则:“……” ——那必然是跑不过的。 ***** 阿琉斯这边算盘打得噼啪响,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日祭司就通知叶则,布置能量场的最佳时日恰好就是纪年庆典那一天。 叶则满腹愁绪地回了王宫,不知道该怎么跟阿琉斯开口,这一拖就拖到了傍晚。吃过晚饭之后,他照常和阿琉斯来到花园散步消食。说是花园,叶则觉得这个花园其实更像是一个巨大的侏罗纪植物园,哪怕没有恐龙的存在,里面也危险重重。 亚特兰蒂斯岛屿上的植物多为史前裸子植物,与蓝星陆地上的植物相比,它们的躯体更加庞大。当然,在亿万年的进化中,绝大部分裸子植物都蜕变成了能够开花结果的被子植物,甚至还有一小部分拥有了自我意识。而这些有了自我意识的植物,就是暗藏在丛林之中的顶尖杀手! 不过,这些于常人而言危险至极的植物,对实力强横的成年人鱼来说却是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小问题,他们甚至还将其视作磨练人鱼幼崽的一种工具。 一片安宁祥和的氛围中,阿琉斯瞥了一眼神游天外的叶则,忽然开口问道:“你今天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他一向敏锐,这份细腻入微的观察力在面对叶则的时候更是放大了数倍,自然不会察觉不到对方的反常。 叶则回过神来,说:“我们去断崖那里吧。” 阿琉斯挑了挑眉,没有继续追问。 人鱼之王的王宫高高屹立于亚特兰蒂斯岛屿的高原上,花园尽头便是濒临大海的断崖,那里风景独好,是阿琉斯和叶则常去的地方。 抵达断崖的时候,天际只余下一点落日余晖,胭脂般的绮丽色彩不规则地涂抹在夜幕上,片刻后便沉淀为了更加幽深的墨蓝,如同一块细腻光滑的天鹅绒布。海天相接之处透出些微黛紫的光,光芒之中似有星辰闪耀,美丽得近乎一个虚幻的梦。 叶则安静地看着天穹的变化,直至最后一点霞光消失,才转头看向身侧的银发人鱼。 阿琉斯正低垂着眼帘,默不作声地与他对视,不知已经看了他多久。 叶则仿佛在那双幽黑明亮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山川湖泊、斗转星移,这一刹那的视线交缠绵长得好似一生已经走过,他和阿琉斯已经是一对垂垂老矣的爱侣了。 他动了动嘴唇,说:“阿琉斯,明天我可能要晚点回来,没办法参加你的阅兵仪式了。” 阿琉斯皱起了眉,“为什么?昨天不是才刚答应了我吗?” 他的语气莫名透着一股委屈,叶则温柔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阿琉斯想了想,退而求其次,“那你能赶上集会吗?” 叶则微微笑道:“能。” 阿琉斯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他扬了扬眉毛,说:“你说话不算话,我要收点补偿费。” 他凑近了叶则的面庞,轻轻吻住对方柔软微凉的唇瓣。 叶则闭上了眼,将一闪即逝的泪光藏得严严实实。他仰起细长的脖颈乖顺地承受着阿琉斯逐渐激烈的深吻,双臂紧紧攀住对方宽阔的肩背,如同攀附参天巨木而生的藤蔓。明明早已意乱情迷,他却不得不压抑着内心萌动的情绪,脑海中竭力保持高度的清醒。 梦该醒了。 ***** 第二天早晨,叶则收拾妥当,便向阿琉斯告别。 阿琉斯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说:“早点回来啊。” 叶则笑道:“嗯,我会尽快的。” ——对不起,要让你多等一段时间了。不过,三百五十年后,我就重新回到你身边了。 他眷恋地扫视四周一圈,一切都如往常一样井井有条,唯一不同的只有他自己。 阿琉斯见他杵着半天没动,揶揄道:“舍不得走了?” 叶则有点想哭了,但仍是笑着还嘴:“你想多了。” 他头也不回地游出了王宫,心里默默道: ——再见了,阿琉斯。 ——忘了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终于结束啦!写到最后真的忍不住哭了……好难过啊…… 我真是个罪人…… 谢谢大家一直陪我到现在!爱你们! 感谢记7小天使的地雷~么么哒! 感谢慢慢宝贝儿的地雷~比心心!(づ ̄3 ̄)づ╭~ 感谢夏末小心肝儿的手榴弹~爱你呦! 感谢慕央未央小甜心的地雷x2~抱住转圈圈! 感谢22389296小可爱的手榴弹~啾一下! 感谢22210861小北鼻的地雷~么么啪! 萧远:/(tot)/~~师尊是个大骗砸! 贺梓轩:(〃>皿<)惯骗! 厉寒朔:(╰_╯)#附议楼上! 池韶司:╭(╯^╰)╮必须狠狠地惩罚一顿! 阿琉斯:(¬_¬)逮回来操一顿就老实了! 叶则:……(⊙﹏⊙) (天津) 第143章 【单刀赴鸿门·一】 (欢迎来酒神吧赏书)棠溪门是修真界白道之首,以剑修为主,传承已逾万年。大主宰最新章节,遮天最新章节,凡人修仙传最新章节,神印王座最新章节,傲世九重天最新章节,酒神吧 这一代掌门莫青云是出窍初期的修士,虽然身为大师兄,但是他的修为并不是棠溪门中最高的。 棠溪门与他同辈的修士中修为最高的是居住在赤霄峰的叶则长老——出窍后期的修为。 叶则可谓是棠溪门千年来资质最为出众的弟子,他本是西钺国战神将军叶腾独子,然在他尚年幼的时候,昏君听信奸佞之言将叶腾一族以叛国通敌之罪下狱处死。 叶腾旧部拼死将小主人救出逃离西钺国,途中遇见棠溪门大长老谭豫,机缘巧合下叶则就成了谭豫的大弟子。他是天生的九灵剑体,兼有变异雷灵根和变异冰灵根,简直就是修真门派眼中的香饽饽。谭豫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天资卓绝的修真苗子? 叶则五岁入棠溪门,十五岁进入筑基期、二十八岁进入开光期、四十五岁进入心动期、九十岁进入融合期、一百三十六岁进入灵寂期、二百岁进入金丹期、三百零六岁进入元婴期、四百八十七岁进入出窍期,现在进入出窍后期的他已经五百七十六岁了。 一般而言,修炼到出窍期的修士大多都已年逾千岁,莫青云如今是出窍初期的修为,年纪却已是一千六百八十七岁了。两相比较一下,叶则的天赋实在是万中无一,他修炼的速度简直快得令人发指! 这位修炼跟开了挂似的人生赢家在元婴中期的时候收了唯一的弟子,一个拥有变异雷灵根和变异暗灵根的绝顶天才——萧远,这为叶则的精彩人生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萧远而今年仅二百二十七岁,现在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天赋与他的师尊相比也不遑多让。 除此之外,萧远之容貌在一眼望去皆是俊男美女的修真界依然算得首屈一指。 如斯俊美多金、天赋卓绝的剑修,自然是女修们追逐的对象。 然而奇怪的是,任是面对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萧远都是不假辞色。真真是个榆木疙瘩! 不过,有一位美人儿却是特别的,那便是他的师尊清源真人叶则。 叶则生母为天下第一美人儿,生父叶腾亦是萧疏俊朗的美男子,二人独子叶则之形貌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然而纵使叶则的容貌清艳非常,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浑说,因为他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花瓶。 前些时日,萧远奉师命前去参加七星玄冥塔的修真盛会。 七星玄冥塔为上界大能所铸,千年一开,内含三千小世界,包罗万象。其中品相皆好的神兵法宝、世上绝迹的奇花异草不知几何,自然引得修真界众人趋之若鹜。 然而这七星玄冥塔唯有元婴期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金丹后期的萧远恰巧就踩在门槛边上,着实让人嫉妒了一番。 萧远此番前去七星玄冥塔不止是为了其中丰厚的修真资源,更是为了寻找突破金丹后期的机会。谁想在七星玄冥塔内,他却被暹罗宫一个名为妙云的女修给缠上了。 回到棠溪门,萧远面见了师尊清源真人之后就去闭关了。 叶则以为他是去冲击金丹后期的屏障,想要破丹成婴,却没想到一向寡言冷淡的徒弟是有了心魔。 这日,距离萧远闭关已过去了三月之久。 修真无岁月,这弹指一挥间就能过去数十年,叶则自然不会在意。 突然,他眉心一皱,感觉到萧远出了关。 境界更高的修真者在面对低阶修士的时候,完全可以查探出对方的大致实力。酒神吧-龙王传说,大主宰,遮天,凡人修仙传,神印王座如叶则这般出窍后期的强大修真者,甚至不需要面对面就能知晓。 显然萧远并没有破丹成婴,甚至他的境界还倒退了不少。 叶则干脆传音唤了萧远过来,暗忖着要当面问个清楚。 ***** 棠溪门,赤霄峰,清源殿。 萧远一入清源殿,便看到殿中一身白衣的清源真人。他气韵清贵高华,由于身兼变异冰灵根和变异雷灵根,更多了令人难以亲近的疏冷威仪,寻常人等皆不敢抬头直视那张清艳至极的容颜。 “师尊!”他低头不敢再看,生怕心中妄念在这人面前无所遁形。 叶则蹙眉,冷声问道:“你的修为怎么倒退了?” 萧远沉默不答。 叶则走近他,缓缓伸手,似是要像他小时候那般抚摸他的头发,不过却恍悟徒弟已不再是垂髫小儿了。 他转而负手背过身,并未看到萧远眼中一闪即逝的失落。 叶则语气微微缓和,“破丹成婴之事不可强求,当务之急是稳住你的境界。你的心因何而乱?” 萧远默然,半晌后才抬起头,灼热的视线死死盯着背对他的师尊,“因情。” 他掷地有声地回答。 叶则哑然,他所修的是无情剑道,不懂情之一字也是理所当然。 “莫非暹罗宫大弟子妙云?”叶则问道。 萧远愕然,“师尊为何觉得是她?” “半月前,暹罗宫派人来棠溪门,有意结秦晋之好。”叶则向前走了几步,又道:“你不愿。” 他的语气很肯定,对于相处了两百多年的弟子,他自问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萧远毫不避忌地坚定答道:“弟子不愿。” “也罢,既然你不愿,为师就派人打发了他们。”叶则微微侧过头,优美的颈线尤为引人瞩目。他一向清冷的桃花眼中带了点笑,“妙云资质出众、容貌清丽,修真界众多青年才俊都对其甚是倾慕。此番她拉下脸来求嫁,徒儿不再考虑考虑?” 萧远被这零星的笑意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不觉答道:“弟子只愿常伴师尊身侧。”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叶则微微一怔,敛容深思:徒弟的状态有些奇怪,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 萧远回到自己洞府之中,盘坐于寒玉石床上修行。未几,一口鲜血喷出。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却有一片血光,分明是入魔前兆! 他想起了七星玄冥塔中所遇的那名魔修——她虽唤他少主,神色间却多有轻蔑之态。 那日他刚从心魔幻境中走出,已是强弩之末。正欲寻一处隐蔽之地疗伤,不料恰巧撞见了那魔修,她娇俏俏地对着他笑,说出来的话却冲击了他以往的认知。 “少主,尊主在等您回去呢!您若是不愿,也罢,留下魔族至宝即可安然离去。” 他的身上能有什么东西是魔族至宝? “您别看清源真人一副不问俗世的清高模样,其实他当年也参与了道修与魔修之间的争斗,您的母亲便是死于清源真人之手。酒神吧-龙王传说,大主宰,遮天,凡人修仙传,神印王座您这么多年来认贼作父,尊主心寒呐!” 萧远皱紧了眉,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相信了那魔修的话,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相信养育自己长大的师尊。 满腔烦恼忧思在回到赤霄峰,见到清源真人的那一刻悉皆散去。 倘若连师尊都无法全然信赖,世间便再无他的容身之所了。 此刻,沉浸于杂乱思绪中的萧远声音微微颤抖,“师尊……” 自小到大,那个白衣剑修的身影一直陪伴着自己。他深深眷恋着白衣剑修。不知何时这份感情已经变质生根,直到心魔幻境中才撕开了虚假的伪装,明明白白地展示在了他面前。 心魔幻境中,白衣剑修清艳的容颜微带酡红之色,那双平素清冷无波的桃花眼潋滟迷离地瞧着他,让他心里动了妄念。 不,该说这妄念很早就已埋在心中了,只是在心魔幻境中才破土而出。 萧远额上汗珠滑落,在这寒玉石床上竟也能热出一身汗来,他不禁自嘲一笑。 他努力想要忘记心魔幻境中的情景,没想到反而记得十分深刻。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那个时候热血沸腾的激昂情绪,也记得他对眼前那具身体的渴望…… 师尊……为何您要修无情剑道呢? 萧远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莫要再动妄念。 又是三月过了,萧远出关的时候境界已经恢复到了金丹后期,可惜却没有丝毫进益。 他来到清源殿自请离开棠溪门外出游历,叶则欣然同意了。 叶则本打算萧远离开后关注他一段时日,若没有问题就去闭关,没想到在他闭关前夕却传出了萧远勾结魔修的消息。 他怎么可能还有闭关的心情? 棠溪门掌门来到了赤霄峰,叶则在他进入清源殿的时候,便转身来看向他。 “大师兄,你来找我是为了萧远之事吗?”叶则问道。 莫青云颔首,“你可知他是何身份?” 叶则缓缓点头。 “唉,棠溪门声誉因他有了污点,你作为他的师尊,又是棠溪门长老,若不将他带回来,你难辞其咎啊!”莫青云叹道。 叶则望向殿门之外,容色冷淡。 “我知道了。” ***** 红日坠下,海浪翻卷着袭上崖岸,一个身着黑色剑修服饰的青年站在崖山之上。 “师尊,您来了。”青年嗓音有些沙哑。 一个白衣剑修骤然出现在他身后,墨发纷扬,清贵高华,恍若九天上神。 黑衣青年转身看向他,暗红色的眼眸压迫力十足。 “您不信我!您也觉得我与魔修勾结吗?”萧远见他反应冷淡,心里气苦,口不择言起来,“是了!您是高高在上的清源真人,自然不会将我一个半魔族放在心上!” 白衣剑修冷冷道:“孽徒!这便是你对为师说话的语气吗?” 孽徒?萧远闻言冷笑,他还有更大逆不道的想法呢! “师尊,您特意来到魔族领地便是为了将我带回师门吗?”萧远问道。 叶则默然,半晌才道:“……你不该留在魔族。” “为何?”萧远紧接着又追问,“是因为师尊舍不得弟子吗?” 叶则瞥了他一眼,眼中飞快地闪过一缕惊诧之色,“不,因你堕为魔修,令棠溪门蒙受屈辱,为师要带你回师门领罚。” 萧远目中期盼化为失望,他怒道:“那便请师尊看看弟子近些时日有没有刻苦用功罢!” 他本就是半魔族,修炼起魔道来反而更加得心应手,境界直接突破到了元婴后期,修炼速度实在骇人! 师徒二人就在这崖岸上斗起法来,叶则并未心软,轻易便制住了萧远。 元婴后期与出窍后期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远远一道雄浑的男声郎笑道:“清源真人待吾儿真是情深义厚,竟然能闯了一百零八座魔族城池来到魔都!本尊身为远儿之父,怎么说也要表达一下谢意。” 叶则內腑一震,喉头滚动一下,将那一股腥甜压了下去。 来人乃魔尊夜华,是个合体后期境界的魔族修士。叶则自认不能与之相抗衡,当即便带着萧远御剑离开。 然而终是迟了—— 叶则面容冷淡地看着眨眼便出现在前方的魔族尊主。 夜华一头暗红色的长发束起,几缕散落在鬓边。他暗红色的眼眸盯着叶则看,忽而抚掌大笑道:“怪不得远儿心心念念着清源真人,如此绝色,便是本尊也想要一尝芳泽!” 萧远被人捅破了心事,一双暗红色眼睛霎时充斥了怒火和杀意。 “尔敢?”萧远怒喝一声,他竟敢这般轻佻地对师尊说话?他怎么敢…… 黑衣青年不敢看身边那白衣剑修的脸色,唯恐从那张日夜思念的容颜上看到失望、嫌恶等负面情绪。 夜华冷笑道:“本尊有何不敢?身为魔族少主,想要的却不敢去抢,实在有失我魔族风范!”他转而又换上了一副慈父口吻,道:“远儿,如今清源真人已被诱入魔族领地,你还等什么呢?” “你闭嘴!”萧远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叶则待两父子的交锋告一段落,这才淡漠道:“魔尊所言属实否?” 萧远想要否认,却又不甘心一片痴情不得见天日。 最终,他直视着白衣剑修清艳的容颜,说道:“师尊,弟子倾慕您。” 叶则握剑的那只手一抖。 “你魔障了,待回了棠溪门,为师定要好好罚你。” 萧远此时却不愿他逃避了,他目光灼然地看向白衣剑修,重复了一遍方才说的话,“师尊,弟子倾慕您!” 夜华见状哈哈一笑,身影消失了去。 叶则看向萧远,他的目光不闪不避,毫不掩饰对自己这个师尊的妄念!那眼神太过火热,叶则几乎想要立刻逃开,不过他没有。 他垂眸冷声道:“萧远,你若还认我为师尊,便断了那些念头,随我回棠溪门领罚。” 萧远怔然,随即凄苦一笑,“师尊,弟子已堕为魔修,回了棠溪门不是死便是废,您忍心吗?” 他上前几步,想要看穿白衣剑修冷漠神色之下的情绪。 叶则清艳的脸庞犹如霜雪倾覆,他扬手一招,萧远发间那柄小玉剑便落到了他身前。真气凝为长剑,轻易便将小玉剑化为齑粉。 那小玉剑是自由出入赤霄峰的钥匙,亦是萧远成为叶则唯一弟子时,叶则所赠的法器。 萧远喉结上下滚动着,目中血色翻涌。 “……师尊……这是何意?”他低沉的声音微微颤抖,半长的黑发披散着,似有癫狂之态。 白衣剑修垂手散去真气,平静冷淡地说道:“你我师徒缘尽于此,此番我便不杀你了,你好自为之罢。” 话音一落,人影已在百丈之外。 萧远浑身僵直,眼角缓慢滑落一缕血迹。他直觉心口闷痛不已,爱恨纠缠,只想着抓住那白衣剑修,狠狠质问他为何这般狠心! “啊!——叶则!”随着一声悲怆的怒吼,萧远周身霎时便有一股魔气向外涌去! ***** 看着光屏中黑衣青年崩溃的模样,叶则也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这是他第一次任务失败! 执行间的大门向两边分开,一个面貌娇俏的女孩蹦跳着进来,满脸同情地看着坐在穿梭舱里的白衣青年。 “叶子,老板找你哦!他说让你马上过去。” “我知道了,晴天。” 叶则关掉了光屏,下了穿梭舱。 他的脸庞映在穿梭舱透明质地的舱盖上,那分明就是一张与白衣剑修一模一样的清艳容颜。 叶则其人,二十七岁,毕业于帝星第一军校精神力修复系。他在創世游戏公司任职游戏测试员五年,头一年便摘得了金牌游戏测试员的桂冠。此后年年创新高,从不知何为败北。 这次关于《剑修传奇》中男主角的测试运行就是由叶则来把关的,除了借闭关之机暂离游戏之外,他在游戏世界已经呆了五百多年。他为了这个任务耗费了现实时间三个月,然而任务对象却在参加了七星玄冥塔的修真盛会之后偏离了原定路线,而且还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一去不回了! 叶则在萧远说出“弟子倾慕您”的那一刻简直想要喷血:徒弟倾慕的对象应该是妙云啊! 白衣青年在老板的办公室门前站定,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模样周正,笑得很是和蔼。 “小叶啊,你这次任务是怎么回事?萧远他怎么变成基佬了?”老板笑问道,语气中并无不满。 叶则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嘴角抽了抽,平静道:“我也不知道。” 老板叹了一声,“你要知道,我们为了《剑修传奇》付出了多少血汗金钱。这次你的测试失败了,整个游戏就要删档重来。” 叶则垂眸,“我知道。” “你出了那么大的差错,不罚你的话,众口铄金,你以后在公司也没有立足之地啊。”老板严肃道。 叶则点点头,“老板你说吧。” “这是最新的游戏策划,你拿回去看看,是一个sss级的连环任务。”老板递给他一个掌心大小的光盘。 叶则接过,道:“我会认真看的。” 老板露出笑容,“这个任务公司里只有你能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成功以后,你就能提名帝星金牌游戏测试王,奖金绝对少不了!” 叶则觉得手中的这个光盘分量更沉了,他暗暗下定决心,不成功便成仁!(.) 第144章 【单刀赴鸿门·二】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en)学(xue)城(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叶则抱着玫瑰走进了隔离室,床头柜上的水晶花瓶里仍然插着他上次来时带的那束花,花瓣边缘已微微氧化泛黑,看上去十分无精打采。= 他将怀里的玫瑰暂且搁置在床头柜上,拿过水晶花瓶清理干净又重新装了水,才把绿意盎然的玫瑰插了进去。天鹅绒般光滑柔软的花叶上缀着点滴露珠,折射出一片绿莹莹的光影,映得病床上昏睡不醒的萧远一脸菜色。 雅礼·瓦兰达见状笑道:“阿则,你这花选得好,绿得恰到好处。” “……谢谢夸奖。”叶则嘴角抽了抽,扫他一眼,视线复又落在萧远身上,目光凝滞片刻,疑惑道:“他头上怎么缺了块头发?” ——年纪轻轻的,可别是斑秃了。 当然,就算萧远患上了斑秃,叶则也绝不会嫌弃他。 “哦,那个啊。”雅礼·瓦兰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着解释:“那块儿原先贴着电极片,用电线链接着精神力碎片所在的低级位面。现在已经确认捕获成功,我就把电极片拿掉了。之前取下电极片之后,我都会往缺了头发的地方抹点儿生发剂,这回你来得太早,我还没来得及抹呢。” 叶则回忆了一下,链接在萧远头上的电线的确是少了一根,他当即松了口气,心道还好不是斑秃,然后就果断地用个人光脑记录下了这个画面。 ——当你对一个人爱得深沉的时候,就算他十天半个月没洗澡、头上还秃了一块,在你眼里,他依然玉树临风、俊美无俦。所以,这么美丽的画面,当然要好好地保存下来,留作纪念。 这么一想,叶则简直要被自己的情圣人设感动哭了,相信萧远知道后也会非常感动,痛哭流涕也不是没有可能。 雅礼·瓦兰达:“……” ——同情萧远一秒,这种黑历史居然被拍摄下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阿则,我先上去了。” 叶则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语气平淡:“慢走。” 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萧远一个人,外物皆入不得眼。 “……”雅礼·瓦兰达觉得自己被硬生生塞了一嘴狗粮,临走前,他又补充了一句:“最多一个小时啊,一个小时之后你就得走了,不然阴沟翻船怎么办?” 叶则胡乱地挥了挥手,恨不得亲自动手送他一程,“知道了知道了。” 雅礼·瓦兰达没有继续留下来讨嫌,识趣地离开了这座地下实验室。 ***** 隔离室里只剩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俱都沉默无言。 叶则尚未恢复记忆,对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爱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思索片刻,他轻轻握住了萧远冰凉的手,拿到唇边轻轻吻了吻,“再有两个游戏世界,你就能醒来了,萧远。” 根据雅礼·瓦兰达所说,萧远的意识通过穿梭舱分散到了六个低级位面。如今四个游戏世界已经结束,他们离现实世界重逢的那一天也不远了。 “也不知道等你醒来之后,还会不会记得游戏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叶则怔怔地看着萧远的脸,忽然忍俊不禁道:“不过,你要是记得的话,会不会精分啊?感觉同时拥有六个人格,是一件蛮恐怖的事情,但如果是你……应该也会很有趣吧。” 萧远没有回答,他也浑不在意地继续道:“不过这样也不太好,会让我觉得同时脚踏六条船。一个人总共才两条腿……嗯,顶多算是三条,我再怎么能也做不到劈出六条腿啊。” 叶则目光流连在萧远静谧安详的脸上,发现他嘴唇干裂,准备松手去拿棉签和温水给他润泽一下。 结果萧远与他相握的那只手就像是生了锈的铁钳,怎么都掰不开,他又狠不下心来弄伤他,只能僵持不下。 叶则无奈地叹了口气,哄道:“乖啊,松开手让我拿个东西,我马上就回来了。” 不一会儿,察觉到萧远紧紧钳制着自己的大手渐渐松了力道,叶则忙不迭抽出了手。原本白皙的手已经被捏得通红,浮起道道红痕,但他的心情却十分欢喜。 既然萧远对他的话有反应,那就意味着他的脑电波很活跃,他可以多和他说说话刺激他,有利于帮助他尽早醒来。 接下来,叶则就一边为萧远润唇,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聊天。 “我这一次任务又失败了,之前游戏光脑跟我说连续三次任务失败就会被丢进惩罚游戏世界,也不知道跟往常的游戏世界相比有什么区别。” 萧远的身体上一直插着数根维生营养液软管,并不需要额外补充水分,因此湿润了他的嘴唇之后,叶则就把棉签和温水放到了一边。 他坐在病床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牢牢地钉在萧远脸上,觉得他的模样比上次见到的时候似乎更为消瘦了一些。 叶则心头情绪泛滥,回过神来之时,发现自己已经单手撑在病床上,小心翼翼地吻住了萧远冰凉的唇。他索性闭上了眼睛,伸舌撬开身下之人的齿关,柔软灵活的舌头钻进去肆意搅弄风云。 片刻后,忽然有一个梆硬的东西隔着布料抵住了他的小腹。 叶则半睁着眼睛朝下一瞥,发现居然是萧远的凶器在向他敬礼问好。 “……” ——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萧远身残志坚……简直都能去评比感动帝星年度十大人物了。 叶则好笑地直起身体,结束了这个极尽温柔的亲吻,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帐篷顶端,戏谑地笑:“呦,还挺精神。” 萧远要是能听见的话,估计连棺材板都要掀了。 似乎尤嫌不够刺激,仗着萧远现在不能拿他怎么办,他又添油加醋地说:“可惜不能帮你消肿,毕竟你现在身体虚弱,这种伤身伤肾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 隔离室内的观测仪器屏幕上,精神力值曲线图陡然攀升至峰值,几经挣扎后又慢慢跌落回去。叶则的全部心神都在萧远本人身上,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这种异常的情况。 ***** 一个小时之后,叶则心情颇好地离开了雅礼·瓦兰达的住处,那满面春风的模样活像是刚从窑子里出来。 他开车回到家里,洗了个澡,又喝了一杯红酒才上床休息去了。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日轮高挂,他才懒洋洋地醒了过来,干脆连晨练都不去了。 吃完早餐之后,叶则准备开始大扫除。他没有启用机器人管家,而是打算亲自动手打扫这幢别墅。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在家里找到关于他失去的那段记忆的线索,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要试上一试。 他走到位于别墅顶层的阁楼,一阵习习凉风随着门扉打开迎面拂来。其实机器人管家每天都会把整栋别墅清扫一遍,那木质地板锃光瓦亮,根本不需要他来锦上添花。 叶则目光四下扫了一圈,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他从柜子里翻找出了许多承载着童年记忆和黑历史的东西:从出生直到成年的相册、画技不堪入目的作品、措辞可笑的日记本、第一次制作的拙劣机甲模型、各式各样的玩具…… 直到天黑,这场寻宝之旅才算暂告一段落。叶则忧郁地瘫坐在沙发上,看着机器人管家忙进忙出为他收拾烂摊子,不禁又长叹了口气。 ——虽说也不算是一无所获……但回顾了一遍黑历史,算得上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除了叶晟和姜雨薇的卧室,家里其他地方都已经被地毯式搜索过了,再翻也翻不出来他想要的东西。 ——等等!最不可能的地方,说不定会有意外的发现! 叶则忽然从沙发上一跃而下,赤着脚跑向了二楼,机器人管家拎着他的拖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跟到叶晟和姜雨薇的卧房门前才停了下来。 这个房间的清扫叶则从不会假手于人,基本上每个星期都会打扫一次,但除此之外他不会踏进来一步,也不允许其他人或者机器进入,因此一切都保持着十九年前的模样,仿佛时光不再流逝,叶晟和姜雨薇也从未离开。 叶则回身关上门,顺便从机器人管家手上拿回了拖鞋。他仔细地翻找着柜橱、床底和天花板,就连盥洗室的马桶水箱都没放过,可还是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是翻出了一本压箱底的相册。 相册外形典雅别致,复古的皮质封面上镂刻着北斗七星图案,但只有末端的星星上镶嵌了一颗蓝宝石。 叶则盘腿席地而坐,开始慢慢翻看这本厚度惊人的相册,里面有许多照片都是他未曾见过的。忽然,他翻看相册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久久地停驻在一张照片上没有移开。 照片上的主角是两个年幼的孩子,稍小的那个是他自己,正仰起脑袋捂着额头瞪视着身前的男孩。而那个男孩虽然只露了小半张侧脸,却能看出是个极为俊俏的孩子,高鼻深目、眼睫纤长,嘴角翘起的柔软弧度简直让人心都化了。 叶则抽出这张照片,发现背面写了一行字—— 叶则:“……” ——这个措辞语气一看就知道是他亲娘。 他默默地将照片塞了回去,继续往后翻看,但直到翻完整部相册,都再没看到任何关于“圆圆”的讯息。 叶则阖上相册,窗外日暮西沉,房内光线昏暗。不经意间一抬眼,便看到天花板上似有星点光芒。他呼吸一滞,垂眸看了看相册封面上的蓝宝石,又抬头看向天花板,上面的六点微光随着乌金渐沉愈发明亮起来,显露出了北斗七星的大致形状,但唯有末端的星星不见踪影,像是被人硬生生摘掉了。 他估算了下第七颗星星的大致位置,将镶嵌在封皮上的蓝宝石抠了下来,又把床头柜搬到了预估位置下面,踩上去伸长胳膊将蓝宝石贴到了天花板上。 摸索片刻过后,忽而听得“咔哒”一声轻响,像是钥匙嵌进了正确的孔洞。叶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天而降的一个东西砸了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端午快乐呀~么么哒! 感谢慢慢宝贝儿的地雷x2,(づ ̄3 ̄)づ╭ 感谢阿殷小天使的地雷~啾一个! 感谢小星星的火箭炮,捏捏小脸举高高~ 叶则:今天的我也是这么机智过人! 萧远:阿则聪明绝顶! 贺梓轩:阿则足智多谋! 厉寒朔:殿下七巧玲珑心,自然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池韶司:阿则秀外慧中,世间无人能比,也就只有我能相配了。 阿琉斯:阿则满腹经纶、博古通今,而且还很好吃! 咸鱼朔:在座的诸攻可以说都是非常合格的则吹了,来个爱的鼓掌吧! (天津) 第145章 【单刀赴鸿门·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6章 【单刀赴鸿门·四】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不管送上这份大礼的人是否居心叵测,当下,邵云溪是一点都不想领情。 他健步如飞地走到床边,将叠得方正的被子抖开,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床上的美人。见叶则关好了门,他这才拿下了堵在那人嘴里的口球,随手扔在地面。 邵云溪语气冰冷:“说!谁带你进来的?” 那人“呸”了一声,通红的眼睛直瞪着他,高声喊道:“放开我!” 邵云溪捏住他下巴,居高临下地问:“是邵云澜把你送到我床上的?” 离近了看,才发现这美人是个犹带稚气的少年郎,他冷冷笑道:“邵云澜那贱人敢算计我,我不会放过她的!” 叶则皱起了眉,看到邵云溪脸色阴沉,盯着那少年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他抬手拍了拍邵云溪的肩膀,微笑着说:“云溪,先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吧。” 邵云溪浑身一震,猛地抽回手道:“说吧。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狠狠剜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是帝星第一军校机甲战斗系的学生,陆麒。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去问邵云澜啊!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她想做什么?” 邵云溪板着张脸说:“我会将你平安送回学校。但你必须保证,你会对这件事情守口如**。” 陆麒嗤笑一声,忽然想到什么,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盯住他。 “刚才我还没说是谁把我弄到这里的,你就猜出来是邵云澜了。比起我来,你应该更清楚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吧?” 气氛一时凝滞。 邵云溪眼神尖锐如芒,缓缓道:“你很聪明,但聪明得不是时候。” 陆麒说:“你是军人,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不过比起相信你的职业操守,我更愿意相信他。” 他的目光移向一直作壁上观的叶则,他很清楚刚才邵云溪的确是对自己起了杀意。如果今天这里没有第二个人的话,为了掩盖丑闻、铲除后患,邵云溪不知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他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邵云溪也看了过来,面对这两人的视线,叶则不慌不忙地笑了下,“没人告诉过你,有时候太聪明,反会误了卿卿性命吗?” 他的确不会坐视不理,但这并不是这小子挑衅的资本。邵家要是真的铁了心要找陆麒的麻烦,单凭叶则一个人根本无力回天。更何况他们两人非亲非故,他又何必为了一个陌生人徒惹一身骚呢? 陆麒愤懑地瞪了叶则两眼,垂下头蔫哒哒地说:“你要我守口如**,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叶则心里好笑,还知道讨价还价,真是个精明的小鬼。湿透的布料黏在身上着实难受,他便说:“你们俩先商量着,我去换身衣服。” 邵云溪指了指衣帽间,“进门左手最后一个衣橱,里面都是未开封的新衣,随便挑。” 叶则轻笑:“这么大方啊。” 话是这么说,却没打算跟他客气。 陆麒见唯一能确保自己性命无虞的人转身进了衣帽间,不由瑟缩了一下,扭头便对上了邵云溪冰冷的视线。 “……喂,我现在应该不是你的犯人吧。能不能给我松个绑?这破绳子勒得我很疼啊。” 邵云溪一板一眼地说:“你应该喊我少将。” 陆麒一脸便秘之色:“行行行!邵少将,麻烦您行行好,给我松个绑,再赐我一件衣服蔽体,可以吗?” 他这语气没来由地气人,邵云溪依旧八风不动,盯着他问:“你想要什么?” 陆麒嗤笑道:“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吗?不如先告诉我,你能给我什么?” 两人眼神厮杀之际,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咚咚咚”三声,停顿几秒后,又是三声,极富节奏感。 陆麒脸上表情蓦地一变,邵云溪脸色也不好看,低声说:“闭好你的嘴。” 他把陆麒用被子卷好,目光四下一扫,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藏人的地方,便直接走到衣帽间门前,仗着身为主人的权限开了锁。 叶则裤子才穿了一半,突然有人一声招呼都不打便破门而入,扔下一句“看好他”就关门走人,留下他一个人原地懵逼。他只能在陆麒紧盯不放的目光中,镇定自若地提上裤子。 陆麒说:“叶大神,你看能不能给我也拿一身衣服?一直光着太没安全感了。” 叶则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他不要出声。他倒没有为难这个倒霉的家伙,转身从衣橱里挑出一套衣裤,轻声耳语道:“你不要吵,等会儿我带你走。” 说着就给陆麒松了绑,绳子甫一松开,这个被束缚已久的猎物转瞬就成了猎人,猛然一拳挥出! 叶则早有防备,脚下一绊,握住他的手腕轻巧地一扭,便将他整个人制住了。他附在少年耳边,压低声音说:“老实一点。” 陆麒疼得咝咝倒抽冷气,惨白着脸点头。 叶则这才慢慢松开了手,将衣裤扔给他。 ***** 等了不过一会儿,衣帽间的门打开了。 邵云溪站在门口,对陆麒说:“她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陆麒呵呵笑了两声,语气不咸不淡:“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目不斜视地往门外走,熟料还未迈出衣帽间,就被邵云溪拦住了。一句“你还想干嘛”还没出口,这位年轻的联邦少将就掏出一张卡递到他眼前:“拿着吧。如果你有其他想要的东西,可以随时告诉我。” 那张卡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卡身泛着深蓝如海的光泽,粲然耀眼。这是市面上起充金额最高的交易卡,无需账户密码,存取极为方便快捷。 陆麒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拿走那张交易卡,临走还不忘讽刺一下,“感谢您的慷慨。” 两人错身而过后,叶则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我先送他出去。” “嗯,麻烦你了。” 直至房门阖上,邵云溪才收回了目光,狠狠一拳砸向衣帽间的大门。 ***** 陆麒身材瘦小,身上的衣物于他而言尺码过大,看上去就跟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似的。刚出了卧室大门,他就连忙蹲下来挽裤腿,不然看起来太过滑稽了。 叶则站在他后面静静等候,被他不自在地斥了一句,“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行不行?” 他扭过头时正好看到叶则平整的裤腿,还有那一小截外露的纤细脚踝,心中不由愤愤:腿长了不起啊?同样尺码的裤子,同样都是腿,为什么穿起来差异那么大! 叶则不知道陆麒的内心活动,见他总算站了起来,便道:“跟我走。” 这不容置喙的语气让陆麒瞬间没了犟嘴的勇气,只能闷头跟在他身后一路疾走。他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时不察就撞上了前面那人的脊背,鼻梁骨登时一阵酸疼,眼泪险些飙出。 “干嘛突然停下来?”陆麒抬起头瞪过去,却在看到一位不速之客时哑了火。 叶则没有在意身后之人的反应,他注视着站在光梯旁边守株待兔的少女,温和地笑笑:“云澜,生日快乐。” 邵云澜也像是没看到被他牢牢护在身后的陆麒一样,微微屈身一礼,笑盈盈道:“阿则哥哥,我穿这身礼服好看吗?” 叶则淡淡地笑:“嗯,好看。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准确地攥住了身后之人的手腕,不动声色地警告对方老实一点。陆麒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些,按捺住了冲出去揍人的**。 邵云澜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非常喜欢!唯一的遗憾就是晏先生没有来参加这场宴会,要是能跟他跳一支舞就好了。” 叶则笑:“江渔刚刚采风回来,正是灵感爆发埋头作画的时候,谁来约他出门恐怕都不行。” 邵云澜叹了口气,忽然转了话题:“阿则哥哥,你身后那位朋友,不打算跟我介绍一下吗?” 叶则嘴角弧度未变,语气依然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没有那么温和了。 “云澜,何必装傻呢?他是谁,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陆麒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邵云澜,仿佛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邵云澜,你是不是有病?入学之前,我们素不相识,后来你为什么要一再地跟我过不去?我哪里惹到你了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总被我压一头,万年老二当得不痛快,所以就想膈应我?” 邵云澜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脸上神色却纹丝不动,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然的模样。 “你的长相,就是你的原罪。不过我倒是小瞧你了,在我哥哥的床上居然还能勾搭到阿则哥哥,真是了不起的新生第一人。” “你个傻逼!我·操·你唔唔唔!”眼见陆麒素质三连已经飙了一半,叶则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似笑非笑地看向邵云澜,“云澜,你哥哥刚才应该已经教训过你了吧?适可而止,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 正说着,被他抓在手里的那只兔子就咬住了捂着自己嘴巴的那只手,下嘴还不轻!叶则嘴角抽抽,忍住了没松手。 邵云澜脸上笑容僵住,一双蓝幽幽的眼睛直盯着他,有种诡异渗人的感觉。但很快她便低下了头,乖巧柔顺地笑道:“对不起,阿则哥哥。你刚刚一直护着他,我有点吃醋,所以才那么口不择言。以后我不会再找他麻烦了,你原谅我吧?” 叶则眨了眨眼,刚才有一瞬间,他觉得她的眼睛里面似乎有两个交叠的瞳仁。现在仔细看看,又不是重瞳了,可能是他眼花吧?不过平心而论,邵云澜的眼瞳还真比常人大上不少,温柔微笑的时候更添几分清纯之感。就是她那糟糕的性格,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与他记忆中的模样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应该道歉的对象可不是我,不过我想,他也不会接受你的道歉。你的问题以后再说,我先送他离开,恕我失陪。” 丢下这句话后,叶则就拽着陆麒进了光梯。抵达楼层时,他已将陆麒糊在自己手心的口水擦干净了,出来的时候正好把巾帕扔进垃圾桶。 陆麒看着他手上深深的牙印,虽然没有破皮,但也相差不远了,不由有些心虚,“喂,叶大神,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啊?” 叶则淡淡说:“怎么,你没打过狂犬疫苗?” 陆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讽刺他像条狗,不由羞恼地涨红了脸:“你以为我想咬你啊?谁让你没事拦我,骂她两句还不行了?” 叶则嗤笑道:“你搞清楚这是在哪里,一个小小的军校学生,邵家想弄死你简直就像摁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陆麒怔了怔,没再吭声,一路安静地跟着他来到停车场。 叶则从上百辆奢华炫酷的豪车中找到了自己那辆低调的飞行车,自顾自地坐进了驾驶座,然后降下车窗看着站在车前傻不愣登的少年,“上车,送你回学校。” “哦!好,谢谢大神!” ***** 车内流淌着轻灵悦耳的纯音乐,叶则一路安静地开着车,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 陆麒如坐针毡,眼角余光偷瞄着驾驶座上的男人,那张完美好看的侧脸简直能去评选联邦男神。难怪游戏测试员千千万,偏偏只有他一个人风靡星际联盟,而自他毕业以后,帝星第一军校里依然流传着属于他的传说。 憋了半天,陆麒终于忍不住问:“大神,飞行车不是有自动驾驶系统吗?” “机甲还有智脑辅助模式呢。”叶则淡淡说:“那如果有一天智脑坏了怎么办?你会用自主控制模式吗?” 搭上话后,陆麒整个人放松了不少,神色不再那么紧绷。他得意地扬唇笑道:“当然会了!上个月自控考核,我的成绩可是全年级第一!” 叶则摇了摇头,“你的目标仅止于此吗?” “怎么可能?总有一天,我要成为联邦元帅!”陆麒直白坦言自己的雄心壮志,毫不担心会被嘲笑。 的确也没什么好笑的,因为这同样是叶则幼时的梦想。他沉默片刻,说:“那你记住,智辅虽然能帮很多人突破自身实力上限,但最好的机甲战士,从来都不是智辅能超越的。” 陆麒听完这话,又想起了关于这人的校园传说,不由问道:“大神,我听说你以前在校的时候,机甲战斗系的前辈们都不是你的对手。毕业时,军部还向你发出了邀请。是真的吗?” 叶则被他这副八卦的语气逗笑了,“真的假的很重要吗?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 陆麒歪着头正大光明地打量着他,“如果是真的话,我想跟你讨教一下。” 叶则很不客气:“免了,我可不想惹上你这么个大·麻烦。” 陆麒语气哀怨:“你们帝星人都这么冷漠啊。” 叶则淡淡笑道:“听你的口音,外星球来的吧?” 陆麒自嘲道:“是啊,偏远星球来的乡巴佬。” “英雄不问出处。”飞行车稳稳地停在了帝星第一军校门口,叶则说:“想成为元帅,你的路还长着呢。”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先走了,谢谢大神。” 陆麒跳下车,朝他挥手作别。 ***** 返程途中,叶则接到了邵云溪的视讯请求。 “人已经帮你送到了,不用谢。” 邵云溪问:“回家路上顺便送人?” 被人拆穿了真实意图,叶则依旧不慌不忙,淡淡笑道:“反正都出来了,回去也没意思。” 邵云溪叹了口气,也没有强求,“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下回请你吃个饭,地点随便你定。” 叶则说:“最近档期比较紧,没什么空,你可能要往后排了。” “……你跟谁学得这么不要脸了?”邵云溪一脸的难以置信。 叶则笑笑:“实话实说,最近真的忙。好了,我开车呢,挂了。” “你骗谁呢?双手离开方向盘还开车?当我傻……” “嘟嘟嘟嘟——” 叶则毫不留情地断开视讯,任由另一头的人气得跳脚。 ***** 接下来的几天,叶则一直窝在家里捣腾蓝宝石项链,从设计图到成品皆由自己一手完成。收工的第二天,他就戴着这条项链去上班了。 惩罚游戏世界的资料一片空白,游戏剧情、人物简介、世界背景一应全无,简直让人两眼一抹黑。 叶则无奈地服用了一管营养剂,认命地躺进了穿梭舱。 游戏光脑的机械电子音响起—— 叶则点开浮现在眼前的游戏面板查看,任务内容的确已经变了,而且非常合乎他的心意。 (天津https://) 第一章 地下拍卖场】 叶则在一片黑暗中醒来,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发觉自己的四肢似乎被链锁禁锢着,浑身上下不着寸缕。他有点懵,但由于这里是惩罚游戏世界,游戏光脑并未给他任何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背景资料,因此他只能靠自己随机应变了。 还未等他想明白自己现在正处在什么境况之中,他便感觉自己所在的这个黑暗空间动了起来——这可能是一个装有轮子的铁笼,而他现在正要被送去的地方,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一上来就是这么棘手的情况,该说不负惩罚游戏世界的威名吗? 移动的铁笼停了下来,一只手忽然掀起了黑色幕布,随之响起的是一个男人轻佻的声音,“这次的货看起来还不错,应该能拍个好价钱。” “再好也没有压轴的那个omega值钱。”另一个粗哑的男声说。 “你这不是废话,beta能有omega稀罕吗?要不是他血统高贵长得又好,也卖不了高价。”男人说着放下了幕布,扭头去看旁边的另一个笼子,与同伴调笑着那个被当做压轴商品的omega,淫邪的笑声不断传来。 女孩低泣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任何一个尚有良知的人听了都不会无动于衷。但叶则此刻自顾不暇,纵然有心想帮她也无能为力。 他轻叹口气,安静地听着那两个人交谈,想要尽量多获取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资料。 不一会儿,叶则感觉到了一阵失重感,应该是铁笼上了升降台。这也意味着,他将要被拍卖出去了。 不管买下他的人想做什么,在交货之前,他必须要找机会逃出去! ***** “接下来的这件拍卖品,虽然是个beta,体内却流淌着尊贵的叶氏血统!客人们猜得没错,就是帝国之刃叶氏!除此之外,这件拍卖品的长相一点不比大明星喻锴逊色。感兴趣的客人们可千万不要错过这次机会!能够驯服一个有着叶家血脉的奴隶,说出去都足以让人艳羡!” 主持人激动的声音回响在偌大的拍卖厅中,他走近那个黑色的铁笼,将覆盖在上面的黑色幕布一把扯下,一具苍白裸珵的身体立刻暴露于人前!那人低垂着头,黑发遮住了半张脸孔,却依旧能看出清俊的轮廓,惹人垂涎。 叶则抬起头环视四周,参加拍卖会的客人们都戴着同样款式的金属面具,只能通过身材穿着分辨出年龄性别。然而不过几秒钟后,他又垂下了头,眉间深蹙,难掩厌恶之色。 以这样一副姿态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任人观赏评估,对每一个自尊的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忽然,身下的铁板开始缓缓旋转,迫使原本平躺在地的叶则也被随之吊起,赤足悬空,苍白的手臂被缩短的铁链拉向笼顶,令人怀疑那几乎不堪一折的羸弱双臂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断裂。 台下的人群一阵骚动,不知是因为台上拍卖品疑似高贵的血统,还是那难得一见的美色。 但叶则此刻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他的双眼透过额前散乱的黑发,与台下正面朝自己的看客对视。 一眼万年。 ***** 相视片刻后,那人冷淡地别开了目光,扭头对身旁的人说了句什么。他看起来兴趣缺缺,并没有想要拍下叶则归属权的打算。 叶则回过神来,发现短短几分钟,自己的身价瞬间翻了十倍不止。最后买下他的,是一个银白头发的男人。 拍卖会还在继续,叶则已经连人带笼被运到了仓库。等到客人付完钱后,拍卖所就会送货上门。 仓库里面光线昏暗,但好歹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里面以钢化玻璃隔断,井然有序地按照编号放置着各式各样的拍卖品,既有珍贵的珠宝首饰,也有形貌奇异的不知名生物。 叶则坐起身来,低头看着禁锢自己的锁链,用力拽了拽。质量上乘,非人力能破坏。而现在的他浑身上下连块遮羞布都没有,更别提杀伤性武器了。 身旁突然响起一道嘶哑的声音,“别挣扎了,逃不走的。” 叶则循声望去,惊讶地发现开口之人竟然是一副半人半蛇的尊荣。但他毕竟见多识广,神色平静自若,“人只会被自己毁灭。如果自己都不曾心怀希望,怎么可能会有未来?” “未来?”那半人半蛇的家伙嗤地笑了,“我这样的人造蛇人,能不能活过半年都是个未知数呢!” 叶则瞳孔微缩,人造蛇人?他原本以为这家伙只是跟自己种族不同,却没想到真相会如此残酷。 蛇人敏锐地问:“怎么?没见过人造蛇人?被我吓到了?” 叶则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抱歉。” “你对我说什么抱歉?又不是你对我动的手术。”蛇人游曳着细长的尾巴,靠近玻璃墙壁,问道:“你是omega吗?” 又是omega,omega到底是什么?叶则一头雾水,但根据之前主持人对他的介绍来看,他并不是omega。 “不,我是个beta。” “beta?”蛇人很是惊奇,“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beta竟然也有人买?难不成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叶则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心里默默猜测,omega和beta应该是群体属性划分。而omega相对而言数量较少,比起随处可见的beta地位更高。 蛇人正要再说些什么,仓库的门又开了。这次被运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身上仅着一条薄如蝉翼的纱裙,简直跟没穿一样。 叶则下意识地捂住了双腿之间的部位,而后别开视线,目光落在运货的两个壮汉身上。他们全副武装,腰间各自别着一把手·枪,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看得出来身手不错。 仓库大门再次阖上之后,幽暗的空间里便只余下女孩抽泣的声音。 蛇人忍耐半天,终于按捺不住暴躁的情绪,骂道:“哭哭哭!哭什么哭?老子被人对半切又安了条蛇尾都没哭,你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哭个屁啊!” 吼完之后,他悲从中来,竟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喉间压抑着嘶哑的悲鸣,仿佛一只濒临绝境的困兽。 叶则被他们的情绪感染,心头也不由多了几分酸涩。 ——这见鬼的惩罚游戏世界,一开场就这么高能!生怕折腾不死他啊?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听到仓库外面传来械斗枪响的声音。 “外面闹起来了,”叶则冷静道:“一会儿我们找机会逃出去!” 蛇人一怔,看着他坚定冷锐的目光,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苦笑道:“算了……我这个样子,目标太大了。怎么可能逃得走?你要是有机会离开的话,就把这个烦人的小姑娘带走吧。” 叶则明白他说的话就是现实,丢弃他,他们逃脱的几率的确会大很多。毕竟他现在对这个世界的情况一问三不知,这种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带着两个累赘逃亡。 沉默片刻后,他只能说:“我会尽力。” 蛇人笑笑:“你有这份心,已经很难得了。” 打斗的声音渐渐消失,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仓库大门被暴力破防了! 滚滚烟尘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带着数十个小弟,健步如飞地走了进来。一行人以风卷云残之势,收缴了仓库里所有的拍卖品。 小弟一号眼睛发亮地看着闪闪发光的珠宝,“老大,这里好多值钱的玩意儿啊!卖了可以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没等老大回答,小弟二号给他泼冷水,“你想多了,那钱能落到你手上吗?博士肯定会把钱都花光的。” 小弟一号失去梦想,哀叹道:“博士太败家了,我们这么抠抠索索地活着,就她一个花钱大手大脚!” 死物被搬运一空后,男人冷淡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这场拍卖会的三个活物拍卖品上。准确地说,他只盯住了叶则一人。 叶则莫名觉得有点紧张,原本就非常端正的坐姿更挺拔了几分,哪想对方盯着他看了半天,居然慢悠悠地来了一句:“你还要捂多久?” 叶则:“???”他不过是用手捂一下自己的关键部位,这也会惹人不快吗? 男人道:“我刚刚都看过了,你没我大。” 叶则:“……” ——你等着!我马上就打爆你的狗头! (天津https://) 第二章 俘虏的价值】 天刚蒙蒙亮,一夜好眠的维斯按时醒来,睡意朦胧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洗漱。然而在看到自己的下半身不再是蛇尾,而是仿生人类下肢的时候,他不由微微一怔,有种仿佛置身梦中的不真实感。 仔细一想,距离他们离开那座魔窟,竟然已经过了两个月有余。现在他不再是待价而沽的奇异玩宠,而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了。 哪怕活得再艰难,好歹也有点人样。 “早上好,维斯。” 宿舍大门打开,叶则头顶着毛巾走了进来,一身劲装勾勒出纤细柔韧的身躯,显然比两月之前那副单薄虚弱的模样健康了许多。 维斯回过神来,笑道:“早上好。” “今天是你复查的日子,别忘了去博士那里报道。”叶则拧干毛巾,晾晒起来,然后换好衣服往门外走,“我先去吃饭了。” 维斯点头:“好,狩猎千万注意安全。” “知道了。” 铁门阖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 蜿蜒的走廊很是幽暗静谧,叶则熟门熟路地往公共用餐区走,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两个多月前,他和蛇人维斯、omega少女林小熙一同作为战利品被断星河带回了特罗星第九区的基地。断星河便是那日冲着他耍流氓的家伙,根据这两个月以来的观察以及内心的直觉,叶则可以笃定他就是萧远在这个世界的精神力碎片。 脑海里正想着断星河,刚踏进用餐区,叶则就看到了他。那家伙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想来是刚刚洗过了澡,服帖柔顺的黑发看起来倒不像平时那般扎手了。只是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仿佛所有人都欠他钱。 叶则拿好早餐端着餐盘走过去,一屁股在断星河对面坐下,坦然自若地开始享用早餐,一点都不怕他的冷脸。餐盘里的食物并不丰盛,味道也不咋样,但是在资源匮乏的第九区已算是非常不错了。 特罗星是人造星球,千年前曾是泰坦帝国首都星的港口卫星,四通八达十分繁华。然在首都星迁移之后,这颗人造星球便成了昔日黄花,逐渐沦为十八线星球。近百年来又因其地理位置特殊,慢慢转型变成地下黑市贸易兴旺的星球,同时也是诸多非法实验室的大本营。 断星河已经吃完了早餐,他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好整以暇地盯住叶则。很少有人能对他充满侵略性的目光无动于衷,但对面这个小子却是个例外,不仅一点都不怕他,好像还对他抱有极高的好感。而这两个多月的相处更让他明白,叶则胆大却不鲁莽,绝不是个愚蠢之人。他不会不知道断星河是个危险至极的人物,因而他的态度必然事出有因。 断星河等着他露出狐狸尾巴的那一天。 餐盘清空之后,叶则放下筷子,微笑道:“断先生,您一直看着我,是有什么事情想说吗?” 断星河懒散地弯了弯嘴角道:“我在想你到底是从哪来的。” 究竟是怎样的地方,才能养出这样一个奇妙的家伙? 叶则笑:“我不记得了。” 断星河也不知信没信,嘴上淡淡说:“那还真是可惜。” 他站起了身,“走吧。” 叶则跟了上去,校场此刻已经集中了数十个蒙着面罩身着迷彩服的人,他们便是此次狩猎的先锋军。 所谓的“狩猎”其实就是每周一次的物资争夺战,特罗星作为一颗人造星球,能够产出的物资十分有限,多半还是要依靠外界运输而来的物资养活星球上的数十万人。这些物资最先抵达的便是第一区港口,此后便会被层层盘剥,到了最外围的十九区,几乎就没剩多少东西了。 第九区的状况自然比十九区好得多,但断星河一行人是从外围而来的“侵略者”,短短几个月的发展根本无法与盘亘在本区数十年的老牌势力相抗衡。根据此前的狩猎经验,叶则深知这又是一次火拼,一个不小心就会丧命。 他必须谨慎行事。 ***** 例行清点人数汇报情况完毕后,巴顿回到了队伍之中,心有余悸地对身旁之人说:“老大的信息素太浓郁了,我差点就跪下了。” 叶则平静道:“没感觉。” 巴顿是他的室友之一,那间小小的四人宿舍,在上一次狩猎过后,便只剩下了三个人。死去的那个人,是巴顿的双胞胎哥哥,格雷特。 巴顿:“我忘了,你是个beta……不过说真的,你打架时候的剽悍作风,跟你的性别一点都不相符。” 叶则睨他一眼,“你睡前喜欢对着玩偶碎碎念的行为也一点都不像个alpha,咱们彼此彼此。” 离得近的几人听到这个小秘密,忍不住喷笑出声,巴顿登时臊得面红耳赤,低声道:“喂!你要不要这么绝啊!” 叶则嘴角微微翘起,正要说句什么再调侃他一下,却被一道冰冷声音打断。 “叶则带第一小队,跟我一起去a点。” “是!”叶则应了一声,抬眼见断星河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忍不住露出无辜的表情。 断星河皱着眉毛,别开眼睛继续安排三个物资降落点的战斗人员,却不知道那个刚刚被他剜了一眼的少年心里正暗暗想着——他这副凶巴巴的样子,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 维斯吃完早餐,去了莫娜博士的实验室报道。 实验室位于基地最底层,安防严密,光线昏霾。一路走来,各式各样的玻璃器皿中盛满了颜色各异的溶液,里面浸泡着许多生物的脏器肢体,令人头皮发麻。 维斯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但还是略感不适。每每走进这个实验室,他便会联想到自己被改造成蛇人的那一天,胸腔中燃烧的怨恨、愤怒和恐惧,让他只想在摧毁实验室后,远远逃离这个地方。 他握紧了拳,掌心的刺痛让他稍稍回过神来。 “有人在吗?”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实验室一角走了出来,“你今天来得好早啊,维斯。” 维斯朝她打了个招呼,问:“小熙,莫娜博士呢?” 林小熙声音轻柔,“她昨晚分析实验数据分析到半夜,现在还在睡觉,恐怕你要多等一会儿了。” 维斯笑道:“没关系,正好陪你聊一聊。” 两人走到实验室休息区,面对面坐下。林小熙倒了两杯温水放在桌上,随口问:“叶则今天怎么没来?” 维斯:“你忘了吗?今天是‘狩猎’的日子。” 林小熙一愣,“……对哦,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维斯“嗯”了一声,沉默片刻,他忽然说:“如果我不是这副残废的样子,我现在应该跟他们一起出去狩猎……” 每一次看着同伴们冒着生命危险出去狩猎,而他却只能留在基地静候佳音,他内心的痛苦自惭就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非但帮不上忙,还成了拖累。 “维斯,除了狩猎之外,你还有很多可以帮助他们的地方,”林小熙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神很平和,没有怜悯和鄙夷,“我刚来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很没用。但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价值。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总不会比当初被囚禁在牢笼里的时候更令人绝望。” “你说得对,”维斯呼出一口气,露出个笑容,“看来你和莫娜博士相处得不错,她帮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林小熙腼腆地笑笑,“我就是给博士打下手而已,博士没有嫌弃我笨手笨脚,我就很开心了。” “坦白说,我挺嫌弃的。” 一道微哑的女声忽然响起,坐在桌边的两人闻声不约而同地侧过头看向来人。 林小熙惊讶道:“博士,您怎么醒了?是我把你吵醒的吗?” 她有些懊恼地低下了头,脸颊两侧垂落的黑发,衬得那张冰雪般精致的面孔更加柔弱堪怜。 “不,我只是失眠了而已。你对基地的隔音效果太没信心了。” 莫娜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趿拉着拖鞋,披着白大褂懒洋洋地走了过来。她身材高挑,俯视着他们的模样格外有气势,那双碧绿的眼睛锐利得像是她手中的解剖刀。 她把手放在林小熙头顶,胡乱揉了几下,说道:“你们两个,跟我过来吧。” 三人一同来到手术室内,维斯按照莫娜的指示,平躺在了手术台上,头顶炽烈的白光让他一时有些头晕目眩。 “恢复得不错,”检查过后,莫娜颇为满意,但还是警告他,“你可以做适当的复健训练,但不要勉强自己。这里物资有限,我可没法再给你搞一副仿生下肢。” 维斯点头应是,他坐起身来,想了想道:“博士,您这里需要人手吗?” 莫娜上下打量他一番,哼笑道:“我这里可不收容废物。” 维斯脸上的笑容一僵,放在膝头的双手不由紧攥成拳,“抱歉,是我……” 是他太自不量力了。 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情地打断了。 “既然你想留下来,那就向我证明你的价值吧。”莫娜看着他呆怔的模样,挑了挑眉道:“愣着做什么?听不懂人话吗?” 维斯苍白的脸上露出感激之色,“谢谢博士!我会努力的!” ***** 就在维斯忙于向莫娜博士证明自己价值的时候,叶则与断星河一行人陷入了混战。大概是这段时间他们在狩猎中的表现太过强势,遭到碾压的其他势力不约而同联合起来,势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这群人各自为政的时候尚且不足为惧,一旦达成一致,杀伤力便呈倍数增长,应付起来十分棘手。 断星河低声骂了句脏话,与叶则背靠着背,在掩体后吃了一颗止血丸。他们两人已经被人为地与自己的大部队分割开了,那些家伙显然是想一鼓作气干掉当家做主的断星河。没了他的领导,剩下的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盘散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清理干净。 叶则低头查看了一下子弹数目,还剩十二发,而围攻他们的人至少还有二十三个。他急促的呼吸在短短几秒内平缓下来,目光微沉,那双握着步·枪的手冰冷却没有一丝颤抖。 不能心急,一定要冷静!冷静! 他脑海中飞快闪过方才那些敌人所在的方位,对他们此刻的位置进行预判。 “星河,你还有多少子弹?” 断星河没工夫去思考他对自己的亲昵称呼,回道:“十八颗子弹和两枚手榴弹。” 叶则:“手榴弹给我。” 断星河毫不迟疑,反手就塞给了他。叶则立刻朝后扔了一颗,随着震天的爆炸声响起,两人翻身一滚离开原处,刚刚被当做掩体的集装箱瞬间就被打成了筛子。听到声音追击过来的五个人谨慎地端着枪张望四周,找寻他们的踪迹,却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叶则留在集装箱缝隙中的另一颗手榴弹炸了个粉身碎骨! 断星河防弹头盔后面的电子眼将这一幕记录下来,他看到忍不住低声笑道:“把你带回基地真是一笔赚翻的买卖。” 叶则笑纳了他的夸奖,“作为你的俘虏,没点价值怎么行呢?” 他们刚才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相信只要巴顿他们人还没死耳朵没聋就会找过来。但援军到来的同时,也会引来更多敌人。他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一边寻找制高点,一边解决沿途遇上的敌人,顺便洗劫了他们的武器装备。剧烈的战斗让断星河已经止住的鲜血又从伤口中缓缓渗了出来,他们跑过的地方滴了一路的血点,十分不利于藏匿。这种情况下恐怕等不到占领制高点,他们便会被人发现。叶则当机立断,拉着断星河躲到了附近的石墙后面。 断星河喘着粗气道:“跟我分开才是明智的选择。” 叶则往他嘴里塞了颗止血丸,冷声道:“闭嘴!” 断星河大概这辈子都没碰上几个胆敢这般待他的人,一时间竟愣住了。 叶则灵敏的耳朵听到由远及近而来的脚步声,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此处一片断壁残垣,非常适合打伏击战。他立刻凑到断星河耳边,“你信我吗?” 温热潮湿的气息拂在耳廓上,断星河由于失血过多,视野变得忽明忽暗,他努力眯起眼睛看清面前的人,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了一个念头——这家伙长得可真合他胃口! “信。” “那就把子弹给我。” 几乎是在瞬间,断星河就明白他想做什么了。他笑了笑,将自己仅剩的子弹悉数交出,“你可要保护好我啊。” ***** 叶则以断星河为诱饵,放倒了一连串前来搜寻他们的敌人。这些家伙前仆后继,一个个跟葫芦娃救爷爷似的冲过来,然后无一例外倒在了他的枪口之下。 又是一枪爆头之后,叶则知道自己枪膛内此刻只余一颗子弹,而援军还没有过来。他们两人的处境十分危险,也许拿上刚刚死掉的那些家伙留下的武器离开这里,才能有更大的生存概率。 叶则正想离开掩体前往断星河所处的位置,却警觉地听到了一队人接近的悉索声音。他朝那个方向一看,是久候不至的援军,为首的男人就是巴顿。 “巴顿!” 叶则喊了一声,从掩体后蹒跚着走向断星河。他的腿部不幸中了两枪,要是援军再不来的话,他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巴顿闻声望来,面露惊喜。但这惊喜之色很快就变成了惊恐,一支乌沉的弩·箭朝着半昏迷的断星河疾飞而去,破空之声尖锐得几乎刺穿耳膜。 叶则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挡在了断星河身前。那一箭又快又狠,直接将他的后背前胸穿了个窟窿!他一头撞在了石墙上,虚软无力的身体沿着墙体缓缓滑落,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 巴顿两枪把偷袭的人打死,急匆匆奔上前来扶起他,颤着手揭掉那残破的面罩,露出一张染血的面孔。 他轻轻拍打叶则的脸颊,吼道:“叶则!你坚持住!我们立刻回基地!” 他的双胞胎哥哥已经死在了上一场狩猎之中,他再也不想看到身边的人死去了。 一行人带着物资和伤员,踏上了返程。谁也不知道,这一幕已被电子眼记录下来,传送回了特罗星第一区的某个监控室。 ***** “是这个人吗?” 男人仔细比对着照片上的那个人和监控画面中的那张脸,确认道:“没错,的确是他。” “把他毫发无损地带回来,少校会很高兴的。” “是,先生。” (天津https://) 第三章 克隆实验体】 三天后。 无菌病房外,断星河隔着玻璃望向躺在病床上的叶则,目光复杂难辨。他脑海里又忆起了从电子眼记录中看到的画面,那时候叶则飞蛾扑火一般向他疾奔而来,为他挡住了致命的一箭。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叶则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当时充斥着惊惶焦灼,仿佛他最心爱的人此刻正被死神的镰刀抵住了咽喉。原来于他而言,他是那么重要的存在吗? 断星河想到叶则的眼神,心里那股莫名的渴望便愈加难耐,他想要他睁开眼睛看看自己。也许在他的注视之下,他心里的迷惑会得到答案。 莫娜双手揣在兜里走过来的时候,便看到断星河像一块望夫石一样默默凝望着叶则的场景。她翻了个白眼,出声驱赶他,“看什么看?伤口换药没?滚滚滚,快去找维斯给你换药!” 断星河没动,“他什么时候能醒?” 莫娜啧了一声,“也就这两天吧。你要是真的那么内疚,那就让他多休息一段时间。” 断星河瞥她一眼,“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压榨下属的冷酷上司?” 莫娜不置可否地笑笑,看向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年,忍不住心生感慨,“看不出来你的魅力这么大,才短短两个多月就让人家甘愿为你出生入死。” “那你跟随我那么久,愿意为我去死吗?”断星河问她。 莫娜睨他一眼,“你要是问巴顿他们,他们肯定是愿意的。但你问我这个问题,未免有点不自量力吧?” 断星河也不生气,说道:“不一样。” 莫娜不太明白,“什么不一样?” 断星河没有回答,他能感觉得到叶则对他的感情,绝不是下属对上级的忠诚而已。他和巴顿他们是不一样的。 ***** 昏迷五天之后,叶则终于醒了过来。 他躺在病床上,听着莫娜念叨养伤期间的注意事项,只觉脑内嗡嗡作响,疼痛万分。除此之外,每一次呼吸也会牵动胸口的伤处,让人只恨不能立刻失去意识。 莫娜见他脸色不好,便说:“你这是脑震荡了,要是恶心想吐的话,就让维斯给你拿个袋子。” 叶则哑着声音道:“我没事……星河呢?他怎么样了?” 莫娜眼神古怪地看向他,“星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他……” 叶则打断她,微微提高了音量,“他还好吗?” “放心,比你好多了,”莫娜没好气道:“你们两个倒是挺有默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对方的身体状况。” 叶则闻言松了口气,他闭上眼休息,任由莫娜解开缠绕在头上的绷带,为他涂上加速伤口愈合的药膏。清凉的感觉从钝痛的伤处传来,舒缓了他紧绷的神经。 为了便于缝合头部的伤口,叶则的头发被莫娜剃了个精光,原先覆盖着黑发的头皮顿时一览无余。 莫娜盯着他顶心印下的神秘花纹,忽然开口问:“叶则,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你是从哪里来的?” 叶则无奈地笑道:“你也爱问这个问题……实话说,我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下拍卖会所。” “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过去,”莫娜为他换好新的绷带,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你忘记了过去,却并不代表别人也忘了。” “博士这样说,是发现了什么吗?” 莫娜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说:“我在你的头顶发现了一个记号。” 叶则好奇:“什么记号?” 莫娜:“克隆实验体的标记。” 叶则:“……真是令人惊讶。” 他挑了挑眉,神态却很平静,语气也没有丝毫波动。 莫娜:“……一点都看不出来。” 叶则笑了笑,“你会知道这个标记,是因为以前曾在那个实验室供职吗?” 莫娜:“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久到她几乎以为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但当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标记映入眼中的时候,那些压抑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便如洪流般冲刷过来,几乎将她整个人溺毙。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多余的情绪封存起来,认真看着他道:“既然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那我有件事情必须提醒一下你……” “克隆人的寿命,只有二十一年。你还能再活三年。” 叶则苍白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愕然神色,良久后,他才说道:“博士,除你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吧?” 莫娜点了点头,“当然没有,这是你的私事。” 叶则:“那可否请你忘了这件事情,今后也不要再对别人提起?我不希望余生还要活在别人的同情之中。” 这个请求非常合理,莫娜没有拒绝的理由,欣然点头应下。 ***** 晚餐依旧是淡而无味的流食,所幸叶则并不在乎口腹之欲,在维斯的帮助下毫无怨言地吃完了东西。 大概是怕他一个人太无聊,维斯收拾完碗筷后,并没有离开病房,而是拿了本书出来。他清了清嗓子,准备为暂时不方便阅读书籍的叶则念书解闷。 叶则瞥了眼那本书粉嫩嫩的外封,问道:“那是什么书?” 维斯一副卖安利的笑容:“最近基地很流行的一本,大家都看得废寝忘食了。” 叶则被勾起了点兴致,问道:“讲的什么?” 维斯:“这本书叫《我的omega小逃妻》,讲述的是一个来自偏远星球的omega来到繁华的首都星寻亲,结果不慎被人药倒,被送到了一位大人物的床上去。大人物正好处在易感期,强烈的信息素致使omega发情期提前,两个人**……” 他讲得声情并茂,叶则听得面无表情:“……”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这本外封难看也就算了,连书名都这么不走心,内容听起来也恶俗得要命……基地里的这群家伙居然还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莫名地,他对他们有了一丝同情。 维斯介绍完了大致剧情,又一鼓作气把第一章念完的时候,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两人抬头望去,来人手握着门把,率先开口道:“维斯,我有事要跟叶则说,你先出去一下。” “是,断先生。”维斯把书放在床头柜上,起身离开了病房。 断星河阖上房门,迈着长腿走近病床,“伤口还疼吗?” 叶则笑了笑,“说不疼肯定是假的,不过还能忍受。” 断星河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两人沉默的时候,病房便显得格外安静。但这份安静并不令人觉得沉闷窒息,一种奇妙的氛围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铺展开来。 叶则被那炽热的目光盯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道:“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你一直看着我,却不说话,我又没有读心术,猜不出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两人四目相接,在他温柔带笑的目光中,断星河觉得自己心底的那个问题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为什么?” 叶则很有耐心,“什么为什么?” 凭他对他的了解,他已经猜出他反常言行背后的原因了。 断星河道:“你为什么舍命救我?” 叶则笑看着他,“因为我善良。” 断星河:“不是。” 叶则:“因为你救过我。” 断星河:“不对。” 叶则:“因为基地离不开你。” 断星河:“骗子!” 听到他的无状指控,叶则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希望是为什么呢?” 断星河没有吭声,那副对方不给出一个满意答复他就要把牢底坐穿的架势,简直像是一只讨食的小奶狗。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叶则倾身靠近,在他耳畔低声慢语:“因为我爱你……” 他的身体立刻像是被一阵电流通过,浑身酥麻一片,被那温热呼吸拂过的部位都如同煮熟的虾一样遍染绯色。 叶则将手抚上他的面颊,鼻尖若有似无地蹭着他,双唇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近,直至完全贴合在一起。 断星河喉结滚动着,双手像是有了自我意识,揽住了叶则劲瘦的腰,其中一只手甚至还顺着凹陷的脊沟向上摸去,牢牢扣住了怀中之人的后颈,不容他有半分迟疑退缩。 一吻结束,叶则的脑袋由于缺氧更痛,但他的心情却很是愉快,眼也不眨地看着断星河。 断星河声音微哑,“再来一次。” 叶则眯着眼笑,“不行。” 断星河幽黑的眼睛紧盯住他,“为什么?你不是爱我吗?” “那你呢?”叶则问:“你对我是什么想法?” 断星河也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抱有怎样的感情,特罗星上挣扎存活的卑微蝼蚁之间,哪有那么多温存的感情?他只知道从第一眼看到叶则的时候起,他就是他的俘虏。 虽然不知到底是谁俘虏了谁,但从现在开始,他决不允许他离开,他的一切都属于他。 拇指轻抚过叶则红艳柔软的嘴唇,断星河遵从自己的心意,低头吻了上去。他嘴里含含糊糊道:“你是我的。” “嗯,是你的。” 叶则也不在意他的说辞,顺着他的动作慢慢躺回了病床上。两人黏黏糊糊好一会儿后,他拍了拍床,“要不要上来躺躺?你一直弯着腰不难受吗?” 断星河:“……你老实点。” 叶则好笑道:“你想什么呢?不上来就算了。” 一想到前几个游戏世界里那些没羞没臊的家伙,再看看眼前这个让他老实点的断星河,他就觉得心情复杂。 断星河最后还是上来了,两个人挤在一处,莫名地温馨。 “刚才维斯在干嘛?” “给我念书。” 断星河长臂一伸,从床头柜上拿下那本,那粉嫩封面上的书名十分具有视觉冲击力。 “《我的omega小逃妻》……”他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叶则,似乎是在为他的品味担忧。 叶则:“……不,你听我说。” 断星河:“omega是没有了,只有alpha,不能退换。” “……”叶则笑:“你也是。只有beta,凑合一下吧。” (天津https://) 第四章 远大的梦想】 莫娜博士配制的伤药效果拔群,一个月后,叶则身上的伤口就愈合了,只余留下血痂脱落后的粉红疤痕。 断星河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胸口,“痛不痛?” 叶则笑:“不疼,就是有点痒。” 断星河把他的衣摆拉下来捋平,扭头去看正在忙碌的金发女人,“他身上的疤能不能去掉?” 莫娜对他翻了个白眼,“屁事儿怎么那么多?男人身上留点伤疤是勇士的勋章,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断星河理直气壮:“这又不是我在他身上留的勋章!” 叶则面红耳赤:“……你可闭嘴吧。”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换了个长相、名字,这家伙说起骚话还是一样地让人招架不住。 莫娜面无表情,从桌上的****罐罐里挑出一个砸向断星河。类似的对话她在这一个月里听了不下一百次,耳朵都要起茧了,以至于现在连个表情都懒得奉送。 断星河稳稳接住那个**子,看着里面晃动的粉红药水,面露疑惑:“这个药水怎么和你给阿则的生发药水那么像?” 想象一下涂了药水之后,叶则的胸口后背都长出了浓密毛发的画面…… 断星河忍不住吭哧吭哧笑出了声。 叶则见他毫无缘由地发笑,不禁也笑起来,“傻。” 莫娜:“……神经病,爱用不用。” ***** 两人在维斯和林小熙嫌弃的目光中,被莫娜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 回宿舍的路上,断星河说:“今天没有狩猎。” 叶则:“嗯,我知道。” 断星河:“训练交给巴顿负责了。” 叶则仔细看他一眼,那张冷峻的脸依然没什么表情,但幽黑的眼睛却闪动着雀跃的光。 “嗯,所以呢?” 断星河:“所以我们出去约会吧!” 叶则笑着同意了他的邀约,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待在基地养伤,虽然并不觉得无聊,但能换个地方约会也不错。更何况,断星河都那样看着他了,他根本拒绝不了他。 两人先回宿舍,轮流上了趟厕所。叶则洗完手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断星河正在检查随身携带的武器。虽说非狩猎的日子里,第九区的各大势力都默契地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和平表象,但防范之心不可无,外出的时候最好还是带上防身武器以备不时之需。 断星河把枪放好,拉过叶则的手,皱了皱眉:“冰。” 叶则飞快把手往他颈窝一探,笑道:“刚洗完手。” 断星河被冻得一个激灵,将他双手牢牢攥在掌心,焐热了才说:“走吧。” 叶则任他牵着自己,“去哪里?” “沙塔尔大楼。” ***** 沙塔尔大楼可以算是第九区的地标性建筑了,它非常高,顶层高达1096米。站在楼顶,不仅能俯瞰第九区全貌,甚至还能看到相邻地区的边缘部分。全楼共计178层,地下20层是黑市,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任何想买的东西,地面的楼层功能则更加丰富,酒店、办公、住宅、温泉、泳池、餐厅等等,应有尽有。 叶则与断星河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两人到了沙塔尔大楼便乘坐观光电梯直奔顶层的露天观景台。电梯上升的速度很快,让人有种失重的飘然,但随着高度增加,视野就会变得更加开阔,令人胸膛之中无端涌起一股气吞万里河山的豪迈。 露天观景台上的游人并不多,两人选了个偏僻的位置,一起观赏起了景色。 断星河道:“在这里可以用望远镜看到我以前住的地方。” 叶则好奇:“在第十区吗?” 断星河点了点头,叶则扫了一眼四周,观景台边缘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台望远镜,“用那个?” “不能用它,”断星河解释:“这些望远镜会把你的虹膜记录下来,这样‘天眼’系统就能在监控器分布的地方,随时查探到你的位置。我们可以用自带的望远镜。” 他从兜里拿出一根口红管般细长的圆筒状物品,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将它拆卸重组,转眼就将它变成了一副正常大小的望远镜。 叶则赞叹:“厉害!” 断星河挑了挑眉,状似谦逊:“常规操作。” 叶则:“我是说做出这个望远镜的人厉害。” 断星河:“……的确是很厉害。”这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叶则笑盈盈接过他递来的望远镜,朝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那一片区域都是独栋房屋,雪白的外墙、鲜红的房顶,窗户上垂吊着藤萝,看起来颇具童话气息。他很好奇断星河为什么会住在那样的房子里,毕竟那画风跟现在第九区的基地相比,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你们怎么会住在那里?” 断星河从叶则背后搂住腰,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哦,当时我们是从十八区一路杀过来。你也知道,每过一个区,守卫难搞的程度就会上升一些。我那时候觉得短期内恐怕攻克不下第九区的守卫,就带着他们在第十区养精蓄锐。那几栋房子是第十区区长送的,你可以认为它是贿赂品。” 叶则忍不住笑,扭过头去看他,对上那双蕴着柔光的眼睛。两人自然而然交换了一个吻后,他问:“能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吗?” “行啊。” 断星河娓娓道来,从他的出身、他的童年、他的父母一点点讲起。他的父母都是被流放到特罗星的重犯,原因是两人在泰坦帝国与萨列托联盟开战期间通敌叛国,致使万千士兵无辜冤死。但念在他们两人曾为国家做出的贡献,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于是他们就被流放到了特罗星,在第十九区外的死亡荒漠上种树。 “我姓断,其实并不是因为我的父母姓断,而是因为他们想与过去断绝一切关系。” 断星河是在死亡荒漠上出生的,脆弱的婴孩在那恶劣的环境下几次死里逃生,终于慢慢长成了十岁的小小少年。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十分艰苦朴素,但在断星河的教育方面,夫妇两人没有丝毫轻慢。他们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都只能在这个小小的人造星球上等死了,但他们的孩子不该终此一生都无法离开这里。他们为他描绘外面世界的缤纷多彩,培养他的才能,好让他拥有更加广阔的格局视野。 “可惜他们死得早,等不到我带他们离开了。”断星河似乎不想谈及他们的死因,转了个话题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去第一区吗?” 叶则:“只有第一区才有办法离开特罗星吗?” 断星河点头:“对,所以我们要去第一区,抢他们的飞船和资源。” 叶则笑:“好,抢了我们就溜。” 断星河也跟着笑起来,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当然,走之前我要把制定‘狩猎’这条规则的王八蛋拖出来一枪崩死。” 通过狩猎争抢资源的方式已在这颗星球上扎根了几百年,弱肉强食虽是自然生存法则,但这并不妨碍他痛恨制定这条规则的人,亦或者说是家族。从特罗星严密的分区来看,这颗人造星球背后必定有一个庞大的家族。 叶则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无声地握紧了断星河的手,默默传递了自己的支持。 ***** 离开露天观景台后,两人谨守约会流程,一同去沙塔尔大楼149层的旋转餐厅用了晚餐,然后还一起去了趟黑市。 断星河告诉叶则,其实他在黑市这边有几家合作伙伴,都是所在行业的龙头。 叶则让他指认了一下,发现那些店铺都是药剂店、军火店或者武器店。 “药剂是莫娜提供的吧?” 断星河点了点头。 “军火也是莫娜制作的?” 断星河又点了点头。 “武器还是莫娜设计的?” 断星河不点头了,他感受到了自家beta嫌弃的小眼神,辩解道:“武器图纸有一部分是我设计的。而且那些东西其实都是莫娜以前制作的残次品,基地那群家伙在她的教导下个个都会做,每个月做完了就限量供应给这些店铺,根本累不到她!” 叶则感叹:“莫娜博士真是辛苦了。” 断星河:“……你不知道她到底多败家!我们挣钱换取的资源,基本上都被她用来研发磁欧石了。” 磁欧石? 叶则一怔,心跳一下变得急促,“那是什么东西?” 断星河:“莫娜异想天开的产物,据她所说要是能够制作出来,就再也不用担心飞船的能源问题了。因为磁欧石能够将宇宙能源转化为庞大的能量,有了它,一个星球的能量供给都不成问题。” “这样吗……真是大胆的想法。” 接下来的时间,叶则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莫娜想要研发的磁欧石跟他在上一个游戏世界中所知的磁欧石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直到返回基地途中,断星河忽然拉着他闪进了一个小巷,他才回过神来。 他们被人跟踪了! (天津https://) 第五章 荣登通缉令】 叶则伤势刚刚痊愈,并不适合打架斗殴,所幸断星河的拳头过硬,那三个跟踪者没一会儿就被他给放倒了。 他在他们身上搜寻了一番,把他们身上的衣服扒了个精光,这才通过他们后腰的纹身搞清了这三人归属的势力。除此之外,他还从其中一人衣兜里翻出了一张叠成方块的纸。展开之后,他发现那是一张通缉令。 借着巷子外面的路灯照射进来微弱光线,断星河看清了通缉令上的内容,微皱着眉道:“阿则,你以前得罪过布鲁斯吗?” “布鲁斯?你也知道,我根本不记得遇到你之前发生的事情。以前有没有得罪他我不清楚,但在我记忆里根本连见都没见过他。” 叶则非常惊讶,布鲁斯是第九区的名人之一,但这个名声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他跟他的那帮手下都是一群疯子,什么烂事都能干得出来,就算是在非狩猎的时候也是极端危险的存在。 断星河将那张通缉令递给叶则,然后掏出枪来,毫不犹豫地打死了地上躺着的三人,破坏掉他们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抬头看见叶则微怔地看着自己,不由一下呆住了,冷酷的表情荡然无存。 “……怎么?你害怕吗?” 叶则摇了摇头,他知道在特罗星杀人不过是家常便饭,也明白断星河此举是为了杜绝隐患。 断星河却不信,仍然解释道:“这三个人有备而来,他们看到我们在一起,肯定也猜到我们之间关系匪浅。你之前除了狩猎基本没出过基地,认识你的人少,但我不一样。他们要是通过我追查到了基地所在的位置,那就不妙了。” 各个势力的基地所在之处都是秘密,毕竟要是连基地都无法保证人身安全的话,那就没有能够让人安心休息的地方了。 叶则哭笑不得,连连点头道:“嗯嗯,我明白的。你不用紧张。” 断星河松了口气。两人清理掉留下的痕迹,做了点临时伪装,便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基地。 ***** 叶则洗完了澡,擦着湿发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断星河正拿着一支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他虽然面无表情,两眼却放着光,脸上也泛着诡异的潮红。 叶则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低头去看他在纸上写了什么,“你在……” 他一下卡壳,说不出话来了。因为那白纸上画满了身体交缠的各种姿势,有些甚至连他都没有见过,真不知道是该夸断星河想象力丰富、画技过人,还是痛斥这家伙满脑子黄色废料。 断星河抬起头来,两人幽幽对视几秒,暧昧的空气无声无息地氤氲在呼吸之间。叶则笑了笑,不退反进,捧住他脸颊吻了过去。纸笔掉落在地,但两人都没去理会,他们早已沉醉在深吻之中。 片刻后,一双炽热的大手搂住叶则,将他小心翼翼放在了床上。 深寂的夜里,那条载着爱侣的小舟在波涛汹涌的海上浮浮沉沉,不知会驶向何方。远方的天幕星子闪烁,倒映在爱人清澈的眼瞳,转瞬间又如钻石般碎裂,滚落在海水之中。年久失修的小舟在澎湃的海浪拍击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但热情相拥的恋人却对此毫不在意,他们低声在彼此耳边倾诉衷肠,只愿时间能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地平线上渐渐泛起鱼肚白,一轮灼灼红日吞吐着灼热爱火缓缓升起,漾开金波万顷。一夜过去了。 ***** 早上去公共用餐区的时候,叶则发现邻座只有维斯和莫娜正在吃饭,平常跟他们两人形影不离的林小熙却不见了踪影。 他回头顺口问了一句:“林小熙今天这么早就吃完了?” 维斯点点头:“她今天想出去转一转,吃完饭就让人陪她出去了。”非狩猎的时候,第九区还算比较安全,有人护着出门逛一逛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叶则“哦”了一声,脑海中一刹那闪过了什么,却没能及时抓住。 莫娜眼神暧昧地看着他,“你要是难受的话,记得来找我拿药。毕竟你是个beta,型号不适配也情有可原。” 叶则脸一下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咳咳咳咳!”他险些忘了,莫娜虽然是个女人,但也是个alpha,当然能感受到断星河留在他身上的信息素气味。 莫娜笑道:“还害羞呢?早点习惯吧,alpha开了荤就刹不住车了。” 维斯点头附和:“是啊,以前易感期还能靠药物和意志力撑过去,现在恐怕很难了。说真的,你们都住一起快一个月了,他能等你伤好了才动手,看来对你是真爱了。” 自从叶则搬出宿舍之后,他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过这一天来得这么迟,倒是让他有点出乎意料,但也为此感到十分欣慰 叶则:“……” 叶则不想再跟他们探讨这个话题了,恰好断星河端着早餐走过来,他就转过身去帮忙摆盘。他背后的金发女人朝着断星河竖了下大拇指,一脸揶揄笑容。 断星河没理她,满心满眼都只有叶则。 莫娜:“……” 维斯忍笑:“博士,别瞪了,快吃饭吧。再不吃该凉了。” 莫娜:“……”气都气饱了,还吃个屁? ***** “星河,我刚刚感觉有点不对劲。”叶则舀了一勺粥往嘴里送,眉头紧蹙着,想了半天也没把方才从脑海中偷偷溜走的念头揪出来。 断星河安慰他,“别急,你回想一下自己当时在干什么。” 叶则表情放空,想到他刚才正和后面的维斯、莫娜说话,这两个alpha脸皮奇厚,都是一副老司机的样子,要是林小熙在的话,估计会害羞得想钻进地缝里。 等等!林小熙! 叶则猛地站起身来,腿却一软险些往前栽倒,还好双手及时扶住了餐桌才没有酿成惨案。 周围吃饭的人都诧异地向他看来,他却没管那么多,目光焦急地盯住正扶着自己手臂的断星河,“林小熙是和我一起消失在地下拍卖场的!那个找我的人,可能是拍卖会上的买家或者卖家!” 断星河脸色也变了,“巴顿,立刻带人去找林小熙回来!” 巴顿扬声应是,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用餐区内转眼就少了一半人。 断星河拉住叶则的手,目光柔和:“别担心,我们会把她救回来的。” 叶则“嗯”了一声,面色非常冷静,“如果找不到她,我们就要做好基地被人围攻的准备。” 身后突然有人出声,“急什么?咱们基地每个人体内都有一个纳米定位芯片,你们难道忘了?” 叶则默默扭头盯住莫娜,这一点他还真不知道。 莫娜摊了摊手,“刚带回基地的人,身体里都会放置这个玩意儿,一开始起的是监视作用,后来就是保护作用了。别瞪我啊,这个主意是断星河出的。” 最后一句甩锅,干净利落! 断星河在叶则谴责的目光下,心虚地看向天花板,“咳……我就是不小心忘了。” 叶则没有看他,直接问莫娜:“在哪里可以看到定位?” 断星河抢在莫娜回答之前说:“所有定位都能在尼诺上查到。” 尼诺是基地唯一的光脑,制作成本极高,但功能相当强大,跟特罗星覆盖全球的“天眼”系统相比也不遑多让。断星河让尼诺将地图调出,众人眼前立刻投影出了一张鸟瞰图,上面蓝色光点大多聚集的地方就是基地,而正在第九区各处街道上移动的光点便是巴顿他们一行人。 断星河:“尼诺,标红林小熙的定位。” “是。”尼诺的声音十分机械冰冷,带着些微电音的质感。 等了片刻,尼诺给出回复:“定位芯片信号已被屏蔽,无法进行标记。” 这么说来,林小熙的确已经失踪了。 叶则心里一沉:“能找出信号是在哪里消失的吗?” 尼诺:“请稍等。” 最后查出林小熙是在沙塔尔大楼附近消失的,而在同一个位置,还有另一个人的定位信号。断星河联络巴顿,报出坐标让他们去那附近找一下,结果只带回了一具尸体。 “凭着omega的珍贵程度,林小熙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莫娜分析道。 叶则想了想说:“如果那些人目的在我,林小熙更有可能是他们拿来交换的筹码。” 他们要是真的想要直接杀进基地抢人,暗中跟踪林小熙确认基地的位置,才是不会打草惊蛇的办法。但既然这么大张旗鼓地绑走了林小熙,说明他们其实也不愿意跟断星河发生正面冲突。而且在寻常人眼中,用一个beta换取一个omega,简直是一笔血赚的买卖! 当然,目前为止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想,但他相信过不了多久真相就能揭开。 三个小时后,一架遥控飞机带着一封信笺落在了基地门口。看来林小熙熬不住逼问,还是供出了基地所在之处,这当然也无可指摘。信上的落款不出所料是布鲁斯,内容则阐明了布鲁斯想要用林小熙与断星河和平交换叶则的要求。 断星河当即就撕碎了信笺,对着遥控飞机的**朝下比了个拇指,那轻蔑的姿态似乎在说:有种放马过来。 (天津https://) 第六章 萨列托联盟】 当看到摄录内容的布鲁斯被断星河气得跳脚的时候,另一头的莫娜拿过遥控飞机,三两下便把上面的摄像功能破坏了。 “按照布鲁斯的性格,他很快就会打上门来找场子了。”莫娜摇头啧了几声。 “就怕他不来。”断星河冷笑,他让尼诺分析遥控飞机的信号接收地,准备主动出击,打布鲁斯一个措手不及。 叶则摸了摸下巴道:“明天就是狩猎,我猜他可能会放弃这次狩猎,趁我们出门狩猎的时候围攻基地。” 巴顿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断星河:“继续狩猎。” 维斯惊讶地看向断星河,“我们不管林小熙了吗?”虽然相处时间只有短短三个月,但他跟林小熙关系很好,当然不愿看她被布鲁斯迁怒以致丧命。 “别急,”断星河淡淡看他一眼,“我还没说完呢。” “这次狩猎的地点,就改成布鲁斯的老巢好了。” 但愿尼诺能在明天出发之前,破解出布鲁斯的基地位置。 ***** 深夜,叶则与断星河在剧烈运动后静静相拥。大概是考虑到明天免不了一场血战的缘故,断星河很是克制,没敢折腾太多次,饶是如此,叶则也有点吃不消。 “当初那场拍卖会,布鲁斯有去吗?”叶则倦懒地问,手指绕弄着断星河的头发。 “没有,”断星河眼睑微垂,目光描摹着他晕红的面容,“那个地下拍卖会是流动的,莫娜当时从天眼系统那里截取到第九区会有一场拍卖会,就想混进去抢走压轴的拍卖品。她对那个破石头很感兴趣,大概是想拿来当做实验材料。” 叶则轻笑:“结果你们不止抢走了压轴的拍卖品,其他的也没放过。” 断星河也跟着笑:“还好当时没有拒绝她,不然就不能把你抢回来了。” 他幽黑的眼睛里面像藏着无数颗星星,闪动着令人心跳怦然的光芒。叶则抬手遮住他的眼睛,在他唇上落下浅浅一吻,“布鲁斯没去的话,那想要抓我的应该另有其人。” “这种时候就别提他了。”断星河低声咕哝着抱怨,维持着被叶则遮着双眼的姿势,用手按住他的后脑压向自己。初尝情·欲的alpha怎么都无法满足,时时刻刻都想紧贴着心爱的人,最好是负距离接触。 好在擦枪走火之前,他主动放开了叶则,自己滚去盥洗室冷静了。 叶则喘匀了气,躺在床上嘲笑他,“自作自受。” 冰冷的水自头顶哗啦啦冲遍全身,断星河冻得一个哆嗦,心里的欲·火却仍没有被浇灭。这会儿听到罪魁祸首的风凉话,他不由气笑了:“是你先招惹我的!” 叶则裹紧了被子,不以为然道:“我就亲了你一下,你难道浑身都是g点,碰都碰不得吗?” “……”断星河额角青筋一跳:“你进来!” “不,我要睡了。”叶则把头蒙进被子。 断星河:“进来!谁点的火谁来灭!” 叶则装死,假装没听到他说的话。结果下一秒盥洗室大门就“嘭——”地一声开了,断星河一个箭步走过来,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扛在了肩上。 那冰凉湿冷的大手一下子滑进了他的胸膛,叶则头朝下失态地大叫:“啊啊啊啊!断星河你神经病啊!” 断星河大笑:“哈哈哈哈哈!你活该!” 盥洗室门一开一合,很久之后才重新打开。 ***** 第二天一早,尼诺不负所望,突破层层防御找出了布鲁斯的基地所在之处。 断星河对第九区的地图耳熟能详,立刻就确定了行进路线,带着一帮下属杀了过去。布鲁斯在第九区是有名的疯子不假,但他们可是一伙从特罗星最外围的区域杀到第九区的强盗,经历的血雨腥风一点都不比布鲁斯少。因此,断星河完全没把布鲁斯放在眼里。 两个势力的火拼从早上直到中午,布鲁斯惨败而逃,最后被叶则从背后一枪爆头。他站在窗口确认已经有人追上去收尸后,便放下枪,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赞美:“好枪法。” “没受伤吧?”叶则看了看断星河,没缺胳膊少腿,就是身上溅了点血,脸上多了几道血迹。 断星河:“没事。给你看个东西。” 两人脑袋凑在一起看布鲁斯光脑里面的文件,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真正想抓叶则的果然另有其人。而这个人的身份,恐怕并不简单。 “第一区的长老会?”叶则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光是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它在特罗星的历史定然非常悠久。 断星河道:“看来布鲁斯他们只不过是长老会的走狗而已。”布鲁斯跟长老会来往密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关系,恐怕他本来就是长老会在第九区的眼线。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都很凝重。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冲进来一个人,“找到林小熙了!” “带我们去!” 叶则和断星河立刻拔脚跟了上去。 ***** 林小熙被带回基地的时候,仍然处在昏迷状态。 莫娜对此很是担忧,生怕布鲁斯给她注射了什么来路不明的药剂,便对她做了一次彻底的全身检查。从头发丝儿到脚指甲,一点都没放过。结果很令人惊喜,林小熙一点事都没有,甚至都没受过皮肉之苦。 按理说,这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但莫娜脸上却是风雨欲来的阴沉之色。她把维斯赶出了实验室,自己一个人静静等候林小熙转醒。 林小熙醒来的时候,莫娜正坐在她床头打盹。 “咳咳……博士。”林小熙嘴唇很干,眼底的青痕在白皙皮肤上格外突兀,显得她更加脆弱可怜了。 莫娜递给她一杯温水,看着她慢慢喝完,忽然问道:“以前一直没问过你,你是从哪个星球来的?” 林小熙握着玻璃水杯,对着她柔柔笑道:“我是东阳星人。这个星球位置太偏僻,可能没几个人知道。” 莫娜看她的眼神有点奇妙,“不巧,我正好知道这个星球。你住在哪里?说不准我们还是同一个州的老乡。” 她是真的没想到林小熙会说自己是东阳星人,这下子好巧不巧碰到她这个货真价实的东阳星人,看她一会儿要怎么编。 林小熙呼吸一滞,随后又笑了:“那还真是巧。我是坎普州的人,您也是吗?” “我不是,”莫娜看着她暗自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挑了挑眉缓缓道:“但我知道,坎普州是个非常封闭落后的地方。他们没有那么高端的技术,能制造出微型炸·弹装到人脑里面。” 玻璃水杯自林小熙手中滚落,摔碎在地面,立刻便有扫地机器人跑过来乖乖将碎片清理干净。 莫娜伸手抬起林小熙的下颚,视线在那张惊恐的美丽面容上逡巡,“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萨列托联盟的间谍小姐。” 林小熙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声音,浑身虚软无力,“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没什么害处。”莫娜淡淡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林小熙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你也看到了……我的头部装着微型炸·弹……想不想当间谍,根本不由我说了算……求求你,放过我……放了我……” 这张哭泣的脸,一瞬间和记忆中的那张面容重叠了。 莫娜猛地抽回了手,站起身来,椅子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 林小熙泪眼朦胧地望着她,没搞明白自己哀切的恳求哪里触到了她的雷区。 “放过你,也不是不行。”莫娜沉默片刻后,冷冷说道:“但你要知道,一旦你有疑似侵害基地和泰坦帝国的举动,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林小熙拼命地点着头,似乎只要能让她活下去,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莫娜:“那么现在,告诉我你的目的。” 林小熙哑着声音,“我的目的是来特罗星找到叶氏血脉的秘密。” 莫娜深深注视着她,“看来你已经知道,叶则是个克隆人。” 林小熙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看着我的眼睛——”莫娜语气冰冷:“最好只有你、我、他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林小熙发誓:“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乖女孩,”莫娜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的,我会想办法帮你拆除炸·弹。但你要保证,你会乖乖听我的话,待在我身边。” 只有在她身边,她才能紧盯住她,防止她搞事情。 林小熙紧抿着唇,用力点了点头。 “好,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共识,那你好好休息。”莫娜转身离开。 林小熙在她将要踏出门口的时候,忽然扬声喊道:“博士!” 莫娜回过头:“嗯?” “能不能不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她忐忑不安地问道。 莫娜发出一声嗤笑,“你觉得呢?”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林小熙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一个银色手环发呆。这个手环无法从腕部褪下,应该就是莫娜拿来对付她的东西了。 就像她脑部的微型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爆炸,就会要了她的命。 (天津https://) 第七章 行尸围城难】 断星河带人一举捣毁布鲁斯老巢的事情传开之后,第九区的其它势力纷纷噤若寒蝉,再不敢在狩猎中找他们麻烦,甚至隐隐有了以断星河为尊的趋势。面对黑恶势力不屈不挠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毕竟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能在特罗星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基本上个个都是人精,深谙该怂就怂的道理。 怂,也是一门精深的学问。 转眼三个月过去,断星河在第九区的地位愈发稳固,能够搜罗到的资源都已到手,再待下去也无益于他的远大梦想,他便开始筹备起了离开第九区的相关事宜。 跟特罗星大多数混吃等死的人不同,断星河从不会因为已经把一个区打造成了自己的一言堂就停下脚步。他的目标在特罗星之外,就算没有人理解也无所谓。但幸运的是,追随他的人都与他有着一致的目标。 他们不想到死都一步未曾离开过脚下的这颗人造星球,他们也想知道特罗星之外的广阔宇宙究竟是什么模样。命运加诸在他们身上的镣铐,总有一日会被他们一一打碎! “离开特罗星之后,应该就能脱单了吧?这个鸟不拉屎的星球,一千个人里都未必能有一个omega,简直是把人往基佬的道路上逼。”巴顿若有所思地说着,身后几个小弟连声附和他,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样子。也许是快要离开第九区的缘故,巴顿格外认真地看着街道上熟悉的风景,仿佛要将之牢牢刻在心里。 几人一路乱晃,不知不觉来到了城墙附近,这面材质不明的墙体另一头就是第十区。城墙上面全副武装的守卫俱都目不斜视、面无表情,极是威风凛凛,一点看不出先前断星河带人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 巴顿瞥了眼紧闭的城门,半年前被他们轰开的那道裂口已经不见踪影,但可以看出城门加固了不少。 他身后的几个小弟互相对视了眼,嘿嘿笑着出了个馊主意。 “反正都要走了……” “不如在这里留个念?” 他们不约而同地解开皮带,放出小鸟,对准墙根就是一通呲水。 巴顿嫌弃地走开了两步:“……你们还真是不怕死。” 他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却发现威严高耸的城门,豁然洞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在城门关上的那一刻,那人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有人来了?” “这谁啊?进来都不用打架的?” “肯定是关系户呗。” 几个小弟已经提好了裤子,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甚至还商量着要不要上去打劫。巴顿眉头一皱,“走了,不要惹事。” 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几个小弟也只得乖乖跟上。却不曾想他们不愿惹是生非,麻烦却偏偏要来找他们,那中年男人听到动静抬起了头,恰好就看到了他们这一行人。 “巴顿?”男人双眼之中绽放出奇异光辉,他扬声大喊:“喂——等一下!等一下!巴顿!是你吗?等等啊!” “巴顿大哥,那家伙在叫你欸。” “难道是大哥以前在第十区的老相好?” “看不出来大哥品味那么特别,难怪都看不上基地里向他示好的beta,啧啧……” 身后碎碎念的声音,听得巴顿额角青筋暴跳,忍不住回头吼道:“都给我闭嘴!老子可没有那么饥不择食!” 紧接着,他杀气腾腾的眼刀便飞向了罪魁祸首,但闯入视野的那张脸孔却让他不由愣住了,“帕特里克?” 那个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城门另一端过来的中年男人,正是第十区的区长帕特里克。 “是我,”帕特里克生怕被他们甩开,几个箭步上前握住了巴顿的手,神情恳切语气认真:“带我去见断星河!我有一个重大的消息要告诉他!” 巴顿死活抽不回自己的手,只能维持着与他执手相看的造型,冷酷无情道:“不行。” 帕特里克急了,一急就贴得更近了些,“我发誓绝对不是别有用心!拜托你了!我真的有一个攸关生死的消息要告诉断星河!骗你我就是狗!” 巴顿嘴角抽搐:“……你当我小孩儿呢?谁跟你玩这一套。” 他不顾帕特里克的哀求,缓慢却不容拒绝地撕开了对方紧握住他的双手,对着几个小弟道:“别看热闹了,走吧。” 帕特里克被他用力甩开,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又立刻扑上去抱住了他的大腿,大声喊道:“巴顿!你也想知道你哥哥的尸体在哪里吧?” 巴顿脚步一顿,低下头去看他。是的,他是想知道格雷特的尸体在哪里,哪怕格雷特已经死了,他也想带着他的双生兄弟,去见一见特罗星之外的广袤星空。 帕特里克见他终于有了松口的迹象,趁胜追击道:“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干脆把我扒光打晕了带去基地,这样就不会暴露地址了。” 巴顿盯着他看了几秒,颔首:“行,就按你说的办。”说完便冲着几个小弟使了个眼色。 毕竟是一同干过不知多少坏事的关系,小弟们果然与他心有灵犀,收到指令便立刻将帕特里克打晕扒光扛起,然后跟着巴顿一起返回基地。**服务,周到妥帖至极。 ***** 远远看见巴顿带着小弟们扛着个大活人回来,叶则戳了戳身边的断星河,“快看,铁树开花了。巴顿这是从哪绑了个良家妇男回来?” 断星河瞅了一眼,“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叶则:“你认识啊,看来还是老相好了。” 离得越近,那个昏迷的中年男人的相貌就越发清晰,平凡无奇,身材臃肿,还有几分油腻。 叶则:“……看不出来,巴顿原来喜欢这一款吗?”话落,他暗暗反思自己的肤浅,抛开外表不谈,这也许是个内秀的成熟大叔,正好对了巴顿的胃口——现在的很多年轻人不都是叔控嘛。 “……”断星河这时已认出了帕特里克,便道:“不,我想起来他是谁了。巴顿是不可能喜欢他这一款的。” “老大!”巴顿不知道自己的品味再次遭到了质疑,他神色严肃道:“帕特里克这家伙说有一个重大的消息要告诉你,所以我就把他打昏带回来了。” 断星河:“把他弄醒,听听他想说什么。” 能让第十区的区长逃离自己所辖地区,跑来特意告知与他的消息,究竟跟什么有关? ***** 帕特里克是被电醒的,特罗星上的水资源珍贵无比,巴顿是不可能用水泼醒他的。这时候莫娜的一些小发明就派上了用场,那玩意儿电流不大,对人体无害,但会让人产生剧烈痛感,很适合拿来刑讯。 见人醒了,断星河道:“给你五分钟时间。” 帕特里克没吭声,他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丝毫动弹不得,身体却似随着电流微微颤动,一副随时随地都能眼白一翻当场去世的惨样。 断星河:“……”五分钟是不是有点短? 叶则忍笑:“你们是不是电流开得太大,把人给电傻了?” 几个小弟面面相觑,一致决定甩锅给受害者本人,“我们开的是最低档电流,是他太弱鸡了。” 好在帕特里克很快就缓了过来,他一清醒就提了个要求:“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我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断星河嗤地笑了,“帕特里克,你知道我的脾气。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从哪来回哪去。” 帕特里克脸色惨白,他知道断星河说得出做得到,但他还是不肯松口,一定要对方答应自己才肯罢休。 断星河不想与他多做纠缠,起身便要离开。巴顿犹豫了一下,说:“老大,他说他知道格雷特的尸体在哪。” 声音很轻,断星河却听到了。他坐回了原位,“说说看,你想要我答应什么?” 帕特里克松了口气,说道:“我希望你能带我一起离开特罗星。” 断星河觉得稀奇,帕特里克明明十分享受作为第十区区长的滋润生活,为什么会想要铤而走险离开特罗星?更何况,如果帕特里克想离开的话,直接去找第一区长老会不是比找他更稳妥安全? “我答应了,现在可以把你所谓的重大消息告诉我了吧?”断星河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却不含一丝笑意,“希望你的重大消息值得我兑现承诺。” 帕特里克很是自信:“绝对物超所值。” ***** 事情要追溯到一个月前,第十一区的区长以探访为名,来到了第十区。他在帕特里克的府邸一住就是半个月,一开始还会出去参加宴会,到了后面却干脆连房门都不出了,饭菜也只叫人送到门口再由他自己拿进去。 帕特里克很是懊悔地说:“我当时就该注意到他的脸色越来越灰败,身上也有一股尸臭味。” 可惜他忙于找乐子,根本没空去理会第十一区的区长。直到管家来向他汇报,他才知道对方竟然已经一整天都没动过放在门口的餐车了。 帕特里克当即叫了警卫,命令管家取来钥匙,带上家庭医生一起去看他尊贵的客人了。他以为对方只是生了急病,却不曾想门开之后,等待他的却是一具死尸。帕特里克吓得手脚冰凉,一区之长死在了他家里,他作为主人难辞其咎,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根本无暇去考虑该如何给长老会一个交代。 那具死尸在家庭医生为他检查死因的时候,忽然直立而起,咬住了那倒霉医生的喉咙。幸好警卫眼疾手快地拉了医生一把,他才不至于被咬断脖子。一行人立刻退出了房间,将那死而复生的怪物锁在了门内。 帕特里克前脚差人将惊魂未定的家庭医生送离了宅邸,那怪物后脚就破窗而出,开始袭击这座宅邸内的活人。警卫们手中的枪弹射穿他身体的各个致命部位,却根本无济于事,最后还是火焰喷·射器派上了用场,将那怪物烧成了灰烬,制止了更多伤亡。 但半个小时之后,心神俱疲的帕特里克便知道刚刚死去的那些佣人全都变成了那种不惧刀枪、力大无穷的怪物。这回他有了经验,立刻便让人拿出火焰喷·射器将他们全部焚烧殆尽,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怀疑是不是所有被怪物伤到的人类最终都会感染病毒变成怪物。 帕特里克说:“我让人把那些受伤的佣人、警卫都集中在一起进行观察,发现他们尸化的速度与受伤程度成正比。” 因此在证实自己的猜测之后,帕特里克便命人将那些即将变成怪物的倒霉蛋尽数焚化。同时,他也派人去追击带伤离开宅邸的家庭医生了。 “可惜已经晚了。” 自那以后,第十区便彻底乱了套,时不时就有怪物袭击人类的消息传来,弄得人心惶惶。帕特里克调遣军队全力击杀怪物,却还是有漏网之鱼。而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城门又失火了。十一区的怪物们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城墙之下,不知疲倦地攻城,让人寝食难安。 巴顿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你就没有跟长老会联系过吗?” 帕特里克苦笑:“我在一开始就向长老会求助了,可他们只是要我全力击杀怪物、安抚民众,根本没有帮忙的意思。在那之后,第十区所有能够联络外界的通讯都断了。” 断星河冷冷道:“所以你也像十一区的那个老不死一样,抛弃所辖地区的人民逃命去了。” 帕特里克没有否认这一点,“起码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你,断星河。我知道凭你的能力,抢夺第一区的飞船根本不在话下,而有了我的加盟,你们进入其他区域也会更容易一些。毕竟各区区长之间虽然无法越过长老会有所联系,但在每年的虚拟高峰会议上,我们还是能见面的。” 叶则:“那想必你也认识第九区的区长吧?” 帕特里克点头,断星河与叶则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懂了对方的眼神。 断星河起身,大手一挥道:“带上他,我们去一趟区长府邸。” 帕特里克一脸懵逼:“去那里干嘛?” 叶则好心地解释道:“当然是把这个消息昭告全区了。” “什么?”帕特里克大惊:“你们疯了吧!飞船的位置根本就不够!” 叶则笑容温和,看他的眼神却十分冰冷,“我们没有疯。” “我们只是做了一个人该做的事情。” (天津https://) 第八章 撤离第九区】 无论帕特里克内心有多抗拒,他还是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断星河一行人带到了第九区的区长府邸。 悬浮车停在门口,一侧的车门打开,巴顿自后面推了帕特里克一掌,他踉跄着下了车。 他回头看去,只见车窗降下,叶则正微笑看他:“去跟他们交涉,说我们要见区长。” 断星河懒洋洋道:“要是连这点价值都没有,你就别回来了。” “……”帕特里克暗自咬牙:“知道了。” 贼船都上了,他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屈服于黑恶势力了。所幸他逃离第十区的时候带上了区长身份的凭证,跟这些护卫交涉起来也不算困难。 片刻后,帕特里克返回悬浮车旁,敲了敲车窗道:“他们同意了。” 巴顿开了门,催促道:“上车。” 铁门向两边分开,悬浮车缓缓驶入门内。车道两旁皆栽种着葱茏树木,修剪得极是精美,有着与第九区其他地方截然相反的生机勃勃。隔着一片烂漫花海,远远便能看到几幢华美的建筑。可以想见,区长的生活到底有多滋润。 悬浮车停在喷泉之前,一行人下了车,道明来意之后,便坐在客厅等候管家把区长叫来。帕特里克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一根香蕉,剥皮开啃,边吃边招呼他们:“你们不吃吗?” 叶则正与断星河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只有巴顿给他了点反应,让他不至于冷场尴尬,“不吃,谁知道有没有加料。” 帕特里克咽下果肉:“……你多虑了。” 巴顿斜眼看他:“你是区长当得久了,棱角都被磨平了吧?特罗星可不是什么平静安宁的星球。” 几分钟后,管家的尖叫声从楼上传来,验证了巴顿的观点——特罗星的确不是一颗安全的星球。 叶则与断星河对视一眼,疾步奔向楼梯,迅速地往声源处跑去。帕特里克噎了一下,连忙将桌上的茶水灌进嘴里,坠在巴顿屁股后面大喊:“喂,等等我啊!” ***** 事发地点在三楼,管家瘫坐在其中一间卧房门口,满脸惊恐地看向门内。 叶则顺着管家的视线望去,室内的那张大床上躺着一个死状可怖的中年男人。他浑身赤·裸,双眼被布条蒙着,双臂弯曲向上似在挣扎,脖颈处的断口仍在向外汩汩淌着鲜血。那血液浸湿了满床,甚至还滴滴答答地在床边积聚成了一滩血洼。一串血脚印在光洁的砖面上延伸至浴室,里面隐约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巴顿啧了一声:“那是区长?居然死在床上,不会是被小情人杀的吧。” “是、是区长!”管家在巴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手抖得像筛糠:“长老会肯定会找我兴师问罪的!怎么办?” “别急,凶手应该还没走。”断星河指了指浴室。 巴顿:“里面要是凶手,那他胆子可真够大。” 帕特里克:“这不是胆子大,是不要命吧。” 水声停了,众人屏息等待,断星河下意识地站在了叶则身前。随着浴室门打开,一个趿拉着拖鞋的少年缓缓步出。他仅穿着一袭浴袍,坦胸露腹,见到外人闯入也面无惧色,而是从容地笑道:“啊呀,真是可惜,我本来还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呢。” 管家一看是他,脸上登时青红交加十分精彩,愤怒而难以置信地指着他道:“科鲁兹,区长大人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杀他!我告诉你,守卫马上就来,你跑不了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威胁并不作假,一阵有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数十个英姿飒飒的士兵停在了卧房门口。为首的护卫长率先进来,看到凶杀案现场,表情依旧纹丝不动。 科鲁兹瞥了护卫长一眼,挑了挑眉,讥讽道:“待我不薄?我姐姐为了他牺牲,作为报答,他就把她唯一的弟弟照顾到床上去了吗?” 巴顿恍然大悟:“我听说过你,你姐姐是那狗东西的前任护卫长,她死前还托那畜生照顾你。要是知道他把你囚禁在身边,你姐姐估计要从坟墓里爬出来掐死他。”他们在进入第九区之后,就一直在搜集信息,以便能对第九区的势力纠葛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区长的八卦自然也包含在内。 科鲁兹睨他一眼,笑道:“你消息还挺灵通嘛。” 管家恼羞成怒,指着护卫长的鼻子骂道:“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抓起来!” 护卫长没理会他,径自看向科鲁兹道:“你洗得太慢了。” 科鲁兹笑眯眯道:“那个老头子的血溅得到处都是,我多洗一会儿,才不会膈应到你啊。” 护卫长道:“不嫌弃你。你是什么样子,我就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们这一番旁若无人的对话震惊了在场几乎所有人,众人都明白过来,这凶手之所以这么大胆不是因为他不要命,而是他有恃无恐! 管家捂着胸口好像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好啊!你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莱特,区长大人提拔你当护卫长,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恩情吗?” 莱特面无表情:“我帮他解决了不少麻烦,也算是仁至义尽。更何况,提拔赏识我的人可不是他,是上一任护卫长。” 科鲁兹笑道:“要不是我想亲手杀了他,他不会有命活到现在的。莱特,我说的对吗?” 莱特无奈地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管家也明白叶则一行人是自己仅剩的救命稻草。他干脆不跟狼狈为奸的莱特、科鲁兹多话,直接对叶则道:“你们帮我活捉科鲁兹、清理叛徒的话,我等会儿向长老会汇报的时候,会替你们多美言几句。你们想拜托区长做的事情,我也会全力帮你们完成的!” 他信口许了个空头支票,叶则却没如他所愿:“很遗憾,我们并不想在长老会跟前露脸。管家先生,烦请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话落,不等管家有所反应,他就干脆利落地打晕了他,而后转向面露讶然之色的科鲁兹。 科鲁兹问:“你们不打算杀我?” 叶则眉梢一扬:“我们又不是他的手下,干嘛要听他的话?” 科鲁兹看了看被巴顿拖到一边的管家,又望向叶则,了然地笑:“你们有事找我?” 叶则指了指莱特:“确切来说是找他,区长死后,能够调动第九区兵力的就是他了吧。” 科鲁兹点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科鲁兹,你先回房换身衣服。”莱特扬了扬下巴,示意身后的两个士兵对这间卧房进行扫尾,而后转向叶则道:“我们去楼下客厅谈谈,怎么样?” 他抬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叶则一行人从善如流,这便跟着他下了楼。 *****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莱特爽快地答应了叶则提出的要求,当天就利用天眼系统向第九区全部民众公开了行尸即将入侵的情况。至于得知此事的民众如何恐慌这一点,叶则并不关心,他们已经尽了自己的义务,安抚民众、组织人员撤离的事情理当要交给新上任的第九区代理区长莱特。 从区长府邸回到基地之后,帕特里克又被押进了莫娜的实验室。他被绑在手术台上,望着那紧逼而来、寒光闪闪的针头,惊恐大叫道:“你们又想干什么?我都那么听话了还不放过我吗?救命啊!救命!” 叶则:“好吵。” 莫娜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维斯,堵住他的嘴。” 维斯应声道:“是,博士。” 惨叫声很快就变成了呜呜声,莫娜抽了帕特里克一管血,拍了拍他吓出冷汗的脸,似笑非笑:“嚎什么呢?我就是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受到感染,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维斯已经将塞在帕特里克嘴里的毛巾拿了出来,听了莫娜的话,他疯狂地摇头辩驳:“没有!我没有受到感染,不会变成行尸的!所以你们不能杀我!” 莫娜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是嘛,本来还想研究一下。” 帕特里克:“……” 莫娜去验血的时候,巴顿过来为帕特里克松了绑,不等他缓过气来,就迫不期待地问:“现在可以告诉我格雷特在哪了吧?” 帕特里克用棉花按住胳膊上流血的针孔,答道:“具体地点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所有在狩猎中死去的人都会被送往第十九区的实验室。要不是格雷特的尸体被运送到第十区时,我正好去巡视,我也不会知道他居然已经死了。” “实验室?”巴顿抓住他的肩膀,手背上青筋毕现:“什么实验室?做什么实验?难道我哥哥死了也不得安宁吗!” 帕特里克被他吼得耳膜生疼,见他双眼赤红,不由往后瑟缩了一下:“什、什么实验我哪里知道啊?反正现在第十九区肯定已经沦陷了,格雷特说不定也变成行尸了……嘶,你轻一点,我肩膀要被你捏碎了!” 一直旁观的断星河这时冷声道:“闭嘴!”他走过去拍了拍巴顿的肩膀,目光担忧地看着他,无声地安慰着他。 巴顿强忍住喉头的哽咽,低声对断星河说道:“老大,我先出去一下。” 断星河轻声道:“去吧。” 巴顿便转身离开了实验室,脚步仓皇,失魂落魄得像是格雷特刚刚死去的那段时间。他依然没有从失去双生兄长的痛苦悲伤中走出来,毕竟那是他的至亲至爱之人。扪心自问,要是叶则哪天意外丧命,断星河觉得自己恐怕会疯掉。 他回到叶则身边,握住对方的手郑重地道:“你要好好保护自己,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叶则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嗯,你也要好好的。” ***** 断星河带着基地众人撤离第九区的那天,在通往第八区的城门与莱特一行人狭路相逢。平常在狩猎中相互厮杀的各方势力,此时都老老实实地跟在莱特率领的队伍之后。 科鲁兹笑眯眯地朝叶则他们扬手打招呼:“好巧啊,你们也来逃命。” 莱特也冲他们微微颔首,“我已经派人去跟城墙上的守卫交涉了,就是不知道长老会有没有对第八区下达禁令,不准许我们进入。” 自从得知行尸的消息之后,莱特就将第九区与长老会的联络断开,以免打草惊蛇。等到全部人员撤离第九区后,机器人守卫就会启动,为他们争取出更多时间。 帕特里克看到这么多人,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他怎么都想不到恶名远扬的断星河居然会是个大圣人。但这苦果是他自找的,此时也只能咽下,他暗自嘀咕道:“你带了这么多人,他们会让你通过才怪。” 果不其然,回来向莱特禀报的士兵说:“他们说要么大人您只带着亲信进第八区,要么您亲自跟第八区区长远程视频交涉。” 莱特皱眉,他一个自封的代理区长,就算亲自去跟第八区的区长交涉也没什么分量。 帕特里克听了不禁面露喜色,但下一刻,断星河就说:“那就让帕特里克跟你一起去吧,第十区区长跟你一起去交涉,可信度绝对有保证。” 莱特一拍脑袋:“我刚刚居然没想到这一点!那就麻烦帕特里克大人了,我们走吧!” 帕特里克:“……” (天津https://) 第九章 天大的误会】 第一区,长老会驻地内,戒备森严。 白炽灯光下,实验员将针筒内猩红的液体注入手术台上挣扎不休的怪物体内,然后飞快地退出了隔离室。半个小时之后,解毒剂起效,怪物渐渐停止了挣扎,重新变作一具死尸。 他松了口气,跟旁边的同事说:“应该是成功了。” 那个同事面露喜色:“太好了!总算有办法对付这些行尸了!” 也有人泼冷水道:“还早着呢,再观察一会儿吧。” 这话虽然扫兴,却也不无道理。所以他们倒没有为此争执不休,简短交谈几句便各自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接下来要进入隔离室采集行尸身上的细胞,分析解毒剂与其体内的病毒之间产生了什么样的反应。为了保险起见,实验员并没有立刻进去采集,而是选择等上片刻再进行这项步骤。 四个小时过去,行尸依旧直板板地挺在手术台上,没有丝毫变化。 “看样子是没什么问题。” 实验员放下心来,拿好采集工具走进了隔离室。采集过程很顺利,但就在他拿好样本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看到隔离室外的同事们惊恐的表情,还有倒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烈哀嚎霎时响彻隔离室,而那令人揪心的声音通过收音器,在监控室内完完整整地还原了。 所有目睹耳闻之人皆面露不忍之色,唯有一人面不改色,冷淡道:“看来你们还是失败了,曼菲特博士。” 为了防止收音器内传出的声音干扰谈话,负责调试设备的警务人员哆嗦着手关闭了收音器。霎时间,监控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令人感到十分压抑沉闷。 曼菲特苦笑:“少将,戴斯病毒进化得太快了,我们制作的解毒剂跟不上它的变化。那些行尸的能力、智商都在不断成长,用不了几年,它们就会侵入核心区了。” 所谓的核心区,即是特罗星第一区到第五区。当其他区域的人们还对行尸入侵一事毫无所觉的时候,核心区的权贵们已经在寻找门路离开特罗星了。 曼菲特的辩解并未引来少将的理解同情,他不耐地哼了一声,嗤笑道:“你们自己制造出来的怪物,到头来却要把你们驱逐出这颗星球,真是荒谬!” 监控室内的众人噤若寒蝉,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而就在此时,大门被人敲响了。 少将冷冰冰吐出两个字:“进来。” 来人推门而入。似乎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凝滞,不想在此多待,他目不斜视地行了个军礼,飞快说道:“少将,帕特里克已经带着叛军抵达第六区了。” “就帕特里克那个孬种,碰到行尸自己跑还来不及,能干得出这种事来?”少将冷笑道:“还是没查到叛军首领是谁吗?” 近卫兵低头道:“属下无能,天眼系统遭到破坏,并未查出叛军首领的身份。” “反正迟早要正面对上,他藏不了多久的。让第五区的看门狗给我把门看好了!”比起这个问题,少将显然更关心另一件事,“还是没找到人吗?” “之前第九区的布鲁斯传来消息,说有叶少爷的踪迹,但后来就再没有消息了。” “一群没用的饭桶!”少将一脚踢飞了面前的近卫兵,寒着面色道:“再去找!找不到,你们就留在特罗星跟行尸作伴吧!” 近卫兵爬起来,恭敬应声:“是,少将!” 离开监控室之前,少将冰冷的赤色双瞳看向曼菲特,丢下一句警告:“曼菲特,你应该知道对于艾德里安家族来说,特罗星不仅仅是个销金窟而已。如果最后不得不放弃它,你就做好提头去见我父亲的准备吧!” 曼菲特谄笑着送走了他,转身就沉下脸色,冷声嗤笑:“我呸!还好意思骂别人是孬种,他自己不也一样?肖想叶家少主又不敢对人家下手,只能想方设法去搞人家的克隆体,真是可笑至极!” 监控室内的其他人俱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他眉头。他的副手忧心忡忡道:“博士,万一特罗星最后真的变成了行尸乐园,艾德里安家族会不会把我们推出去当替死鬼?” 曼菲特冷笑:“事情闹得那么大,瞒是瞒不下去了。但是想要我们当替死鬼,绝不可能!” ***** 叶则一行人从第九区来到第六区,只花费了短短两个月。时间看似很长,但各区地域辽阔,光是赶路就要耗费不少时间,更何况还要搜集物资、统筹日益壮大的曙光军。两个月的时间,其实已经非常迅速了。 曙光军这个名字是科鲁兹起的,作为曙光军统帅莱特的心头肉,这点无伤大雅的要求自然会被满足。几位区长虽在心里暗暗鄙视莱特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但也没有对此提出异议——毕竟所有的异议都在一开始不服气莱特担任曙光军统帅的时候被打没了。 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断星河的人手如今也成了曙光军队麾下的一支特别小队。在莱特的命令与断星河不冲突的时候,他们就紧跟大部队行动,而一旦两者背道而驰,自然是以断星河的命令为先。莱特对此心知肚明,倒也没有强求,反正曙光军内部的几方势力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罢了,等到目的达成那一天,散伙是必然的事情。 从会议室出来之后,叶则与断星河穿过长廊,走向他们暂住的那栋洋房。第六区的区长府邸比之第九区更奢华宽敞,在说动第六区区长加入曙光军后,这座府邸便作为曙光军高层的暂居之处,涌进了一大批人。 雨下得很大,攀爬在廊道外檐立柱上的藤蔓被雨水清洗一新,焕发出盈盈绿意。空气中隐约有泥土芳草的清香,叶则却不可遏制地感到了一阵恶心,他竭力忍下那股呕意,不想让身旁之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断星河却停下了脚步,在他疑惑的视线中,抬手摸了摸他苍白的脸颊,担忧道:“阿则,你去找莫娜看过了吗?她怎么说的?” 这段时间两人都很忙碌,他注意到叶则身体有异是在三天前,那时候叶则晕倒在浴室,摔在地上的声响惊动了同在卧室的断星河。但叶则很快便转醒过来,只说自己是不小心滑了一跤,断星河将信将疑,坚持要陪他去莫娜博士那里查看一下,却被他婉言拒绝了。 叶则将他的手拉下来,安抚地笑道:“用不着那么麻烦,我就是最近没休息好。今晚睡一觉就行了。” 他还想要蒙混过关,断星河却没那么好糊弄了。 “不行,你今天必须跟我去查看身体。”断星河紧握住叶则的手,拉着他大步往长廊尽头走去,态度十分强硬。 叶则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他脑海中昏沉一片,忽然一个踉跄向前跌去,撞在了眼疾手快转过身来抱了他一把的断星河怀中。 “没事吧?”断星河焦急地低头看去,却发现叶则正捂着嘴在干呕,“阿则,你这是……” 干呕一阵后,叶则缓和了过来,他擦掉眼角流出的生理性泪水,看到断星河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嗯?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断星河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他平坦的小腹,语气雀跃:“阿则,你是不是怀孕了?” 叶则嘴角一抽:“……你疯了吧,断星河。” 男人怎么可能怀孕呢?他正要嘲笑断星河异想天开,脸色却忽地一僵——这个游戏世界的男人,除了alpha之外,还真可能怀孕! 断星河笑着给他补了一刀:“虽然beta怀孕的可能性比omega要低得多,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嘛。” 叶则:“……”请让我立刻去世,谢谢! ***** 莫娜放下手头的工作,饶有兴味地问:“所以你们是来验孕吗?” 断星河:“对啊!” 叶则:“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然后望向彼此,叶则狠狠瞪了断星河一记,换来对方宠溺一笑。 叶则:“……” 莫娜无视了他们眉来眼去的样子,翻了翻柜子,递给叶则一支人体测试仪,“喏,自己拿去测吧。” 测试结果当然是没有怀孕,叶则只是虚惊一场,断星河除却略感失望之外,一颗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既然没有怀孕,那阿则这是怎么了?” 莫娜与叶则相视一眼,见他嘴角飞快掠过一抹苦笑,目光却十分平静,便猜到他已经知道自己近日身体抱恙的原因了。 她说:“跟我过来吧。” 繁杂的检查结束之后,断星河问:“什么时候结果能出来?” 莫娜看了叶则一眼:“明天早上。” 叶则颔首:“好,那我们明天来拿。” 两人出了实验室,断星河说:“你别害怕,不会是什么大问题的。这几天好好休息,把事情都交给我吧。” 叶则好笑地看他,心里酸涩又柔软。紧张惶恐的人明明是断星河,手心里都出了一层冷汗,但他也没有揭穿对方,温和道:“嗯,有你在我当然不怕。” 断星河笑了下,柔声说:“用不了一年,我们就能离开特罗星了。未来的风景,我要和你一起看。” 叶则几乎要溺毙在他的眸光之中,但还未开口,便有一道煞风景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维斯,未来的风景,我要和你一起看。” 巴顿含情脉脉地看着维斯,模仿断星河的语气温柔地许诺。 维斯:“……”皮这一下你真的开心吗? 断星河冷冷瞥来一眼:“巴顿,去格斗场等我。你最近身手退步,我来指导你一下。” 巴顿撇了撇嘴,“老大,你这是公报私仇!” 断星河冷笑一声,对他的控诉不予理会,径自拉着忍笑的叶则回了房间。一回卧房,他就催促着叶则上床休息,给他盖好了被子后,眼巴巴地坐在床边看他。 叶则本来并不困倦,但一沾枕头,近日连轴转的疲累就一涌而上,将他整个人淹没其中。 “你不跟我一起睡会儿吗?再过几天就要出发去第五区了,到时候可没时间休息。” “不了,等你睡着我就去格斗场。”断星河亲了亲他的额头,温柔的吻流连至鼻尖,继而覆上他的嘴唇,浅浅摩挲。 叶则喉间发出低低笑声,忽然想起断星河推测自己可能怀孕时的惊喜表情,忍不住问:“星河,你很想要孩子吗?” 断星河沉吟:“那倒不是,我只是想到你也许怀了我的孩子,就觉得……”他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苦思冥想半天,只得在叶则含笑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干巴巴道:“我只是想,如果有了我们两个人的血脉,就算我们以后死了,我们的爱也不会消失在这世间。” “……你好肉麻啊。”叶则对他的骚话功力甘拜下风,简直想把脸埋进被子。 断星河敏锐地问:“你不想要孩子吗?” 叶则进入过那么多个游戏世界,自诩已经历尽世事,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亲身体验一下怀孕是什么感觉,“你让我想想……这太奇怪了。” 他还在兀自纠结,断星河却道:“不用为难,你不想要的话,我就去结扎。总之,戴套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叶则:“……”把我的感动还来! (天津https://) 第十章 莫娜的过往】 断星河走后,叶则小憩片刻,就去了实验室。 听到脚步声,莫娜头也不抬地说:“你来了。” “嗯,来了。”叶则注意到桌上多了一个文件袋,便问:“那是检查结果吗?” 莫娜在他拿起文件袋的时候,慢条斯理地开口:“里面有两份不同的检查报告,你可以选一份明天给他。” 叶则一目十行,飞快地看完了两份报告,将其中一份递给莫娜,“就它吧,另一份要麻烦你销毁了。” 莫娜接过文件垂眸一瞥,他的选择不出意料,“帮你销毁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你真的什么都不告诉他吗?” 叶则:“至少不是现在。” 莫娜轻啧一声,对此不置可否。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子,说:“一天一粒,能让你没那么痛苦。” “谢谢,那我先回去了。”叶则转身欲走,却被莫娜叫住了,“你不要太悲观,我已经在着手制作药剂了。况且,就算器官全部衰竭,也不是没有办法医治。” 叶则朝她笑道:“嗯,我知道,辛苦你了。” 莫娜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对了,我不建议你们现在要孩子。按照你的身体状况,怀了孩子怕是要一尸两命,而且孩子说不定也会有克隆体的基因缺陷。” 叶则一时语塞:“……你放心,我们不要孩子。” 莫娜:“那你们办事的时候注意一点。虽然beta怀孕概率低,但该做的防护措施还是要做。万一断星河那里的枪法跟手上一样精准,你不就倒大霉了吗?” 叶则:“……”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 听完莫娜的殷切叮嘱之后,叶则逃也似地离开了实验室,一出大门就暗自松了口气。走了没几步,恰好在走廊上碰到林小熙,他率先打了个招呼:“小熙,好久不见。” 的确是挺久没见了,这段时日他一直忙碌于曙光军的各项事宜,而林小熙又深居简出,两人单独碰面的概率几乎没有。 林小熙朝他温柔羞怯地笑了笑,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苍白的脸色、浅淡的唇色,目光不禁带上了担忧,“叶先生,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最近太过劳累了吗?” 叶则笑道:“看起来很明显吗?其实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就好了。最近住所更换频繁,你是不是不太适应?好多天没看到你了,维斯也很担心。” “是、是嘛……”林小熙低下头去,手指有些紧张地卷着头发,似是对他的关切感到羞赧。叶则本以为这短暂的寒暄即将结束,却没想到林小熙深呼吸几口气,鼓足勇气抬头看着他道:“叶先生,您能不能陪我出去走一走?我还没有逛过这里呢。” 她的双眼如有魔力,令人情不自禁想要亲吻。叶则微微一怔,鼻端隐约嗅到她身上传来的莫名香气,心里不由暗自猜想她该不会是进入发情期了吧? 这个猜测可以说是十分失礼,但他作为一个beta,对信息素的敏感度可以说是极低,就连断星河身上极富侵略性的信息素,也只会在情热之际令他受到影响。林小熙的信息素,威力居然如此强大吗? 见叶则沉默不语,林小熙有些失落地说:“如果您很忙的话,那就不麻烦您了。” 这般我见犹怜的神态,换个人在她面前,肯定会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叶则没有那么急色,却也好奇她到底想做什么,便打算顺势答应下来一探究竟。然而还未等他开口,一道懒洋洋的女声自他身后传来,“小熙,叶则还要回房休息呢。不如我陪你出去逛逛?” 林小熙心尖一颤,抬眸望向莫娜,对方那双碧绿的眼睛暗含警告,让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计划,转而说道:“既然这样,我就跟博士一起出去好了。” 叶则看了一眼莫娜,说:“那就交给你了。” 莫娜摆手赶人,“赶紧走吧,再不走的话,碰上你家那位就好玩儿了。” 叶则立刻做了个投降的动作,一溜烟的功夫,人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待他走后,莫娜敛去面上的笑容,冷冰冰地看向林小熙。 “跟我过来。” ***** 林小熙垂头跟在莫娜身后进了实验室,那副谨小慎微的姿态,宛如一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你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在叶则面前使出催眠的伎俩,不怕被他识破吗?”门一关上,莫娜就皱着眉头冷冷刺了林小熙一句。与叶则不同,她是个纯正的alpha,因此林小熙身上浓郁香甜的信息素气味对她的影响远甚于叶则,惹得她都有些心烦意乱了。她后退几步,刻意与林小熙保持了一段距离,不容置喙道:“这几天不要出门,记得服用我给你准备的抑制剂。” 林小熙满脸无措,脚尖轻轻蹭着地面,“博士,我很抱歉,但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我只是习惯性地对人使用这种手段。您也知道我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下成长,有些事情已经融入了我的骨血……我没办法改掉。” “是嘛。”莫娜语气平淡,“我看起来那么好骗吗?林小熙。” 林小熙眼睫微颤,泫然欲泣:“您已经把我囚禁在身边两个多月了,还是不相信我吗?” 看到她故作姿态的模样,莫娜眼神一闪,嘴角微微扬起:“因为我知道你们有多狡猾。” 听到这句隐含笑意的话,林小熙眨了眨眼,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她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一件对她来说,非常有利的事情。 她看向莫娜,浅浅一笑:“博士,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您对我的容忍度为什么会那么高?” 不等莫娜回答,林小熙便自顾自说道:“一开始,我以为您是因为我是个omega,对我心有怜惜才会放我一马。但这两个月的时间,足够让我明白您并不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 莫娜挑了挑眉,“哦,那你找到答案了吗?” “就在刚刚,”林小熙没有回答,而是微微笑着另起了个话题:“我忽然想到了我姐姐。” 莫娜深知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一个不相干的人,便没有作声,静候下文。 “我和姐姐是战争孤儿,父母死后,我们两人就进了战后遗孤收容所。收容所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对于两个毫无自保能力的omega来说,那里处处都是危险。地狱般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为了保护我、让我将来拥有更多的选择权,姐姐自愿加入间谍计划,从我的世界里就此消失。”林小熙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目光却在仔细观察莫娜的神情,那张肃然的面孔上早没了先前的漫不经心。 “然后呢?”莫娜狭长的眼睛牢牢盯住她,瞳孔泛着幽绿的光,如同一条凶悍恶狼。 “然后……然后她就死啦。”林小熙在莫娜仿佛要吃人的冰冷目光中,幽幽道:“在她前往泰坦帝国卧底的第三个年头,她就被识破身份,沦为了阶下囚。本来联盟是打算在她被迫屈打成招,透露出联盟机密之前引爆她脑内的微型炸·弹。但在那之前,她被关进了一个无法接收到引爆信号的地方,也就是泰坦帝国的人体潜能开发实验室。” 莫娜心跳愈加急促,连手指都微微抖了起来。 林小熙知道像她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情绪失控,那双总是冷静地操作实验仪器、持握手术刀的手是绝不会有一丝颤抖的。 她朝莫娜缓步行去,腰臀款摆间尽显袅娜,脸上却露出与妩媚姿态毫不相符的讽刺笑容,“也就是在那个地方,姐姐与一个科研人员相爱了。这听起来是不是非常可笑?更可笑的还在后面呢!他们两个居然私奔了!而在逃亡途中,联盟重新联络上了姐姐,并对她下达了一道新的指令——只要她杀掉那个科研人员,她就能将功折罪,免去一死。可惜姐姐没有抓住这个机会……于是,她的脑袋就‘砰——’地一声,在她的爱人面前爆炸了。” “闭嘴!”莫娜脸上血色尽失,她看着林小熙离自己越来越近,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直至退无可退,“不要过来!” 林小熙站定,仰头看着她,轻柔笑道:“也不知道黛西姐姐临死之前,有没有想到她可怜的妹妹还在等她回去。爱情,就那么令人着魔吗?” “黛西”这个名字一出,莫娜心中仅剩的防线立刻便溃不成军! 林小熙见她眼眶通红,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脸上的笑容不由更明媚了些。她抬手抚摸对方冰凉的脸颊,柔声问道:“博士,您还爱她吗?” 莫娜没有回答,当然,林小熙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的痛苦煎熬被她看在眼里,令她感到畅快淋漓的同时,又不由生出一丝嫉妒。她嫉妒黛西能得到一份矢志不渝的爱情,又痛恨莫娜夺走了她仅存的亲人。 而看着莫娜那双溢满绝望的眼睛,林小熙情不自禁地踮起了脚尖,想要亲吻她颤抖的嘴唇。 “咔嗒——”一声,实验室大门开了。 断星河一踏进来,就险些被迎面扑来的omega信息素的气味熏晕。他捂住鼻子看向姿态暧昧的两人,“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天津https://) 第十一章 身份的暴露】 此-为-防-盗-章!正-文-请-到-晋-江-阅-读!叶则亲了亲小弟弟叶钊粉嫩嫩的小脸,淡淡笑道:“小钊,跟哥哥说拜拜。” 已经一岁多的小叶钊露出一个大大的纯真笑脸,“吧唧——”一口糊了叶则一脸口水。 旁边的叶云忍着笑递给他一张纸巾,在他擦脸的时候问道:“真的不要妈妈帮你收拾一下宿舍吗?” 叶则坚定地拒绝道:“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随即,他伸手戳了戳小叶钊圆嘟嘟的脸颊,柔声道:“小钊乖乖听妈妈的话,哥哥周末回家陪你玩。” 一旁的严恪看着这幅和睦的景象,百炼成钢的一颗心都化为了绕指柔。 严恪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够和杳无音讯多年的叶云破镜重圆,甚至还有了血脉相承的两个孩子。虽然至今叶云都不曾答应他的求婚,但他确信自己的耐心足以坚持到打动她。 两个孩子都跟着母亲姓叶,这一点让严老爷子跳脚不已,不过严恪对此却并没有太过在意——反正等他把叶云娶回了家,改姓氏什么的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况且,就算不改姓氏,也改变不了他们两人都是严恪之子的事实。 叶则与叶云、小叶钊以及严恪道了别,就拖着行李箱走进了京大历史悠久的校园。 报道完毕,谢绝了学姐想要送他去宿舍的美意之后,叶则一个人独自走进了这栋被京大学生们戏称为“一号王子楼”的宿舍——这样的男生宿舍楼总共有十栋。 京大的本科学生宿舍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四人宿舍,带有一个阳台、一间盥洗室;另外一种是双人套间,入住的两个学生将各自拥有一个带着阳台、盥洗室的房间,共用一个客厅,客厅内还有液晶电视、小型冰箱。当然,两者都已经安装了空调和热水器。 这两种学生宿舍的收费标准自然也不一样:前者一学年的住宿费是两千元;后者一学年的住宿费则是五千元。 叶则收拾好房间后,就去了最近的超市购置生活用具,顺带买了一些零食。 根据人物简介,他选择了京大外语系西班牙语专业。 薄璐璐考进了历史学专业,贺梓轩则是金融系备受瞩目的新生。 叶则有些烦恼地皱了皱眉,这一切本该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任务早在他与贺梓轩撕破脸皮正式成为情敌的时候就结束了。 可是,游戏光脑却告诉他—— ——这是新的玩法吗? ——所谓的时机,难道是指走完剧情?还是说等贺梓轩移情爱上别人? 被坑了一把的叶则只能默默无语地打落牙齿和血吞,以崩坏的剧情为基础,继续把自己的戏份演下去。 ——权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好了。 ***** 回到宿舍的时候,另一个房间紧锁的门已经打开了。 叶则走进客厅,正好与新舍友打了个照面。 对方有一张温雅俊秀的面孔,戴着银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他的个子比叶则高出稍许,长腿一迈,就跨到了叶则面前来。 “你好,我是曲良程。” 叶则对这个常常出现在自家前女友口中的名字不算陌生,甚至那坑爹的人物简介中也对此人提了两三句。 ——貌若潘安,胸有乾坤,黑死人不偿命。 “我是叶则。” “我知道你,你是璐璐的……前男友。”曲良程露出一个温润的笑容。 叶则神色淡漠地看着对方,“看来你知道的不少。不过,有一点你搞错了。”唇边露出一个冷笑,他继续说道:“只有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所谓的分手才能成立。” 曲良程笑容不变,“璐璐对你的形容还真是精准无比……你的确就像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呢。” 叶则容色淡淡,一双冷清的桃花眼瞥他一眼,平静的语气像是在酝酿着风暴。 “曲良程,一个成年人应该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斯文俊秀的青年站在原地目送着叶则走进房间,阖上房门。视线被隔绝后,他僵硬的脊背才慢慢放松下来。 曲良程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能凭借一个眼神就让人恐惧得发颤——叶则绝不是什么善茬! ***** 叶则与新舍友曲良程的关系就维持在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地步,两人都没有深交的意思,平日里看到对方也都视而不见。 开学的第一天晚上,叶则就利用骇客技术弄到了薄璐璐和贺梓轩在京大的宿舍楼号以及课程表。 接下来,他就开始了重新追求薄璐璐并且躲避贺梓轩的计划。 坦白来说,叶则对薄璐璐挺有好感——就算是为了不崩掉自己的人设,他也会继续追求薄璐璐。 至于贺梓轩,叶则对他的感官要更加复杂难辨。 如果仅仅是成为情敌的话,叶则当然不会选择躲避贺梓轩,毕竟他们还是相交三年的朋友。但是,这一切都要追溯到贺梓轩与薄璐璐订婚典礼的那一天—— 叶则离开诺顿庄园没多久,贺梓轩就追了上来。 穿着黑色修身西装的少年喘着气道:“阿则,你听我解释!” 叶则甩开他紧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淡淡道:“贺梓轩,我明白你也许不知情,不知道璐璐是我的女友……但是我现在还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你。” “我喜欢你!” 叶则听到他这么直白的话语,登时便是一愣。 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你说……什么?” 贺梓轩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肩膀,垂眸看着他,低声道:“一直以来,我喜欢的人都是你,也只会是你。阿则,你听清楚了吗?” 叶则被他的目光逼视着,几乎想要立刻逃开!他猛地伸手用力推开对方,狼狈地扭头说道:“贺梓轩,我们是朋友。” 贺梓轩一时不察,被他推得向后踉跄几步。 这个一向寡言冷淡的少年抿了抿嘴唇,说道:“朋友……也可以变成爱人。” 叶则当即反驳道:“但我和你永远不可能!” 说完这句话,他就立刻转身离开,贺梓轩也没追上来再刺激他。 他想要给叶则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情——接受自己在被女朋友甩掉之后、又被好朋友告白的悲伤事实。 谁知道暑假接下来的时间,贺梓轩想要再找叶则谈一谈,却发现对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整个叶家都空无一人,他一连去蹲点了十几天都是一无所获。 所幸,叶则与他将会入读同一个大学,他有的是时间和对方慢慢磨。 ***** 近来,围观外语系新晋系草叶则对历史学一枝花薄璐璐的追求攻势,堪称是京大学生们茶余饭后的一大乐趣。 贺梓轩坐在京大北门广场边缘的一张长椅上,单手支着画架,却完全没有心思将画了一半的风景继续画完。 他的脑海里还在回响着刚才路过的几个女孩聊天的内容—— “今天我又看到叶则了,他就等在我们班门口,看起来简直帅爆了!” “我也看到了。真搞不懂薄璐璐到底什么眼光,叶则人长得好看、成绩也好,据说家世也很好,我入学的时候就看到他从一辆看起来就特别贵的豪车上下来。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居然还一天到晚跟躲瘟神似的!” “她不想要人家,有的是人想要嘛!” “比如说……陈云升?” “哈哈——就是他!他虽然皮肤黑,不过和叶则站在一起倒也挺般配,黑白配嘛!” “你们别乱说了,人家叶则是直男啦!” 贺梓轩心里的妒火几乎要焚尽他的理智,他仰头望着薄暮暝暝的天空,心下有了决断。 校园名人的**保密性一般都比较低,叶则刚进入京大没几天,他的课程表和宿舍楼号就被透露了出去——只要有心,很快就能通过这些线索找到他。 贺梓轩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号王子楼下,望向五楼的某个窗户——灯还暗着,叶则显然还没回来。 他背靠着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仰头漫不经心地望着天幕。 京城的天空常年都是灰霾密布,看久了就会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贺梓轩想起了高三那年的寒假,他与叶则一起到山上露营,看日升月落、繁星满天。 那个时候他们还能亲密地睡在同一个帐篷里,还可以肩靠着肩谈笑风生。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只有蝉鸣作响的暮色中,两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从模糊变得清晰。 “叶则,你现在觉得腿还疼吗?” “不疼,今天要多谢你了,不然璐璐肯定会吃亏的。” “我又不是为了她……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帮她一把的。”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陈云升。” “那个……我可以叫你阿则吗?” (天津https://) 第十二章 长老会之邀】 此-为-防-盗-章!正-文-请-到-晋-江-阅-读!叶则:“……贺梓轩呢?” 坐在床沿的其中一个男生闻言立刻往旁边挪了挪,说道:“他在床上躺着呢。” 另外两个男生依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叶则,看着看着,他们心里就纳闷儿了——贺梓轩的心上人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呢?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叶则没有理会他们别有意味的眼神,上前几步,看了看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贺梓轩。 他眼下青黑一片,剑眉紧蹙,嘴唇微微泛着白色。 没等叶则出口询问,三个男生就争先恐后地把贺梓轩卖了个干净。 “他这段时间都忙成狗了,既要创业,还要兼顾学业,连吃饭都没时间。” “医生说他这是劳累过度,以及饮食不规律造成的急性胃炎。” “除此之外,他最近脾气还特别差劲。我们三个身为室友,简直就是首当其冲的出气筒啊!”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另外两人的共鸣。 三人相视一眼,均是心有戚戚焉地叹了口气,而后一起看向叶则,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和他是不是吵架了?” 叶则:“没……” “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相爱相知的人不容易,且行且珍惜啊。” 这个声音叶则并不陌生,就是刚才打电话给他的那个男生。 他话中的劝诫之意让叶则一时无语:“……” ——说得好像他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男生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用眼神示意另外两个哥们儿赶紧跟他走,别当电灯泡了。 两个小伙伴会意地点点头,一叠声地对叶则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先走了啊。” “我也有事,贺梓轩就交给你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三人就相继退出了病房,只留下叶则与贺梓轩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这边厢,叶则正落座于病床边的椅子上,默然地望着贺梓轩的睡颜。 另一头,刚刚离开6302病房不远的三个男生则激烈地讨论着贺梓轩的性向和他那个似曾相识的心上人。 方才说出精辟言论的男生凝眉思索,“我还是觉得贺梓轩的心上人长得很脸熟,肯定在哪里见过。” “应该也是京大的学生吧?你可能在食堂见过他。” “其实……你们不觉得,他看起来很像两个月前那个热帖里的主角吗?” 三个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想了一下那个引起了腥风血雨的神贴。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就是他。” “那个被打了马赛克的男人不会是贺梓轩吧?” “从身高、肤色、面部轮廓来判定的话……十有八·九就是他。” 三人面面相觑,均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半晌,他们才齐声惊叫道:“我勒个去!” ***** 贺梓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叶则就坐在旁边,正微阖着眼眸闭目养神。 两个月的时间,客观而言不算漫长,但也不短暂。然而,对于贺梓轩而言,这两个月以四个字就能概括——度日如年。 他克制着不去关注叶则,发了疯地用忙碌填补空虚。可结果却是他越来越累,午夜梦回间满脑子都是对方。 幸而,在他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叶则又出现了——哪怕只是饮鸩止渴地看一看对方,他也认了。 贺梓轩眼也不眨地看着叶则,细细地描摹着这张恍若隔世的面容。 被这样炽烈的目光盯着,叶则又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他睁眼瞧去,心头一震。 一个久违的名字划过心间。 叶则轻咳一声,淡淡问道:“要喝水吗?” “嗯。” 叶则接了一杯温水,慢慢喂着他喝了半杯左右。 把水杯放在木柜上后,叶则问道:“最近很忙吗?” “有点吧,万事开头难。” 贺梓轩挺喜欢两人一起闲聊的感觉,那会让他一整颗心都沉溺在柔软的情绪中。哪怕身体再疲累,他也觉得愉悦。 “我这里有两张圣诞晚会的门票,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 “嗯,我会去的。” 叶则想起了先前严恪告诉自己的事情,便开口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冻结你的账户了?” 贺梓轩挑了下眉,并不询问他的消息来源,只是说道:“我已经长大了,可不是伸手要钱的小鬼。” 叶则轻笑了一下,“是,小鬼长大了。需要帮助的话,尽管说。” 贺梓轩点了点头,但他心里其实并不打算向叶则寻求帮助,也不打算让叶则知道他账户被冻结的真实原因。 但叶则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对了,你换手机号了吗?” 这个问题让贺梓轩一时有些窘迫,吞吞吐吐道:“那个是京城的新号码,为了方便工作学习才买的。你……你都知道了?” 买了新手机的第一天,他就把叶则的手机号码存进了号码簿,置顶收藏——可是,两个月来,他从没有拨打过一回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叶则眯了眯眼,“嗯,你的三个室友似乎把我当成你女朋友了。” 贺梓轩一本正经道:“我可没这么说过,估计是他们搞错了。” 他心里暗爽,真想对三个逗比室友赞一声“干得漂亮”。 叶则将他眸中的暗喜尽收眼底,有些无语,也有些好笑,心里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明天下午我回家,我妈让我带你一起回去。你有空吗?” “咳……有段时间没去你家串门了,我也挺想阿姨的。” 叶则瞥他一眼,眼神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再装,你再装”。 贺梓轩还真就继续装下去了,“你说我要不要带点礼物过去?” “免了。”叶则摆了摆手,问道:“快一点钟了,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没什么想吃的。” “那我去买点养胃的食物回来,你等一会儿。” 贺梓轩点点头,“早点回来。” 叶则失笑道:“放心,我又不会跑。” 贺梓轩默不作声,一边心想着那可不一定,一边目送着叶则离开。 ***** 今天是严恪第n1次求婚失败了,不过他并不气馁——应该说,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开车回家的途中,严恪想到长子今天会归家,心情就更好了些。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叶云有些好笑地问道:“你这样不怕我吃醋吗?” 严恪脑海中闪过一句不知从哪看来的话,文绉绉地说道:“固所愿也。” 叶云呵呵一笑,赞道:“不错不错,花言巧语的功夫倒是比大学的时候高深多了。” 严恪低声笑了笑,谦恭道:“你爱听就好。” 叶云赏了他两个大白眼,那一阵秋波直送到严恪心里,让他高兴得都快要绷不住严肃的表情了。 结果,一回到家里,心情舒爽的严中将就看到了一张让他觉得十分讨厌的脸孔! 他浓眉紧皱,沉声问道:“贺梓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语气相当不客气,叶云不满地看了看他,转头对贺梓轩温柔笑道:“梓轩和阿则先到楼上去玩吧,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叫你们下来。” 严恪可不放心让长子和狼子野心的贺梓轩独处,便准备跟上去好好保护“被朋友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叶则。 可惜,叶云在最后关头拉住了他,让他的计划胎死腹中。 “过来帮我切菜。” “你不觉得我的刀法用来切菜太大材小用了吗?” “不觉得。一句话,干不干?” 严恪能拒绝吗?当然不能。 所以,他只能目送着叶则与贺梓轩沿着旋转楼梯走上二楼。 ***** 晚餐上桌后,严恪便自告奋勇上楼捉拿心怀鬼胎的贺梓轩。 当他礼貌性地敲了三下门,然后打开叶则的卧室大门后,就看到两个少年正在逗小叶钊——和乐融融的氛围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爹、妈、熊娃——齐活了。 严恪的脸色登时有些黑,他沉声说道:“下去吃饭了。” 叶则冲他点点头,抱起小叶钊,率先走出了卧室。 落后一步的严恪冷冷地瞥了一眼贺梓轩,得到对方一个谦逊的微笑,心里又是一阵火起。为了眼不见为净,他立刻就转身下楼。 晚餐结束后,叶云照例留了贺梓轩过夜。 第二天清早,用过早点,贺梓轩就告辞了。 叶则将他送到附近的地铁站入口,两人都没有重提旧事,好似一直以来都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但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地知道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 新的一周开始,叶则与梁雪莹的磨合期也随之展开。 (天津https://) 第十三章 永志不相忘】 此-为-防-盗-章!正-文-请-到-晋-江-阅-读!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棠溪门是修真界白道之首,以剑修为主,传承已逾万年。 这一代掌门莫青云是出窍初期的修士,虽然身为大师兄,但是他的修为并不是棠溪门中最高的。 棠溪门与他同辈的修士中修为最高的是居住在赤霄峰的叶则长老——出窍后期的修为。 叶则可谓是棠溪门千年来资质最为出众的弟子,他本是西钺国战神将军叶腾独子,然在他尚年幼的时候,昏君听信奸佞之言将叶腾一族以叛国通敌之罪下狱处死。 叶腾旧部拼死将小主人救出逃离西钺国,途中遇见棠溪门大长老谭豫,机缘巧合下叶则就成了谭豫的大弟子。他是天生的九灵剑体,兼有变异雷灵根和变异冰灵根,简直就是修真门派眼中的香饽饽。谭豫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天资卓绝的修真苗子? 叶则五岁入棠溪门,十五岁进入筑基期、二十八岁进入开光期、四十五岁进入心动期、九十岁进入融合期、一百三十六岁进入灵寂期、二百岁进入金丹期、三百零六岁进入元婴期、四百八十七岁进入出窍期,现在进入出窍后期的他已经五百七十六岁了。 一般而言,修炼到出窍期的修士大多都已年逾千岁,莫青云如今是出窍初期的修为,年纪却已是一千六百八十七岁了。两相比较一下,叶则的天赋实在是万中无一,他修炼的速度简直快得令人发指! 这位修炼跟开了挂似的人生赢家在元婴中期的时候收了唯一的弟子,一个拥有变异雷灵根和变异暗灵根的绝顶天才——萧远,这为叶则的精彩人生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萧远而今年仅二百二十七岁,现在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天赋与他的师尊相比也不遑多让。 除此之外,萧远之容貌在一眼望去皆是俊男美女的修真界依然算得首屈一指。 如斯俊美多金、天赋卓绝的剑修,自然是女修们追逐的对象。 然而奇怪的是,任是面对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萧远都是不假辞色。真真是个榆木疙瘩! 不过,有一位美人儿却是特别的,那便是他的师尊清源真人叶则。 叶则生母为天下第一美人儿,生父叶腾亦是萧疏俊朗的美男子,二人独子叶则之形貌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然而纵使叶则的容貌清艳非常,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浑说,因为他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花**。 前些时日,萧远奉师命前去参加七星玄冥塔的修真盛会。 七星玄冥塔为上界大能所铸,千年一开,内含三千小世界,包罗万象。其中品相皆好的神兵法宝、世上绝迹的奇花异草不知几何,自然引得修真界众人趋之若鹜。 然而这七星玄冥塔唯有元婴期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金丹后期的萧远恰巧就踩在门槛边上,着实让人嫉妒了一番。 萧远此番前去七星玄冥塔不止是为了其中丰厚的修真资源,更是为了寻找突破金丹后期的机会。谁想在七星玄冥塔内,他却被暹罗宫一个名为妙云的女修给缠上了。 回到棠溪门,萧远面见了师尊清源真人之后就去闭关了。 叶则以为他是去冲击金丹后期的屏障,想要破丹成婴,却没想到一向寡言冷淡的徒弟是有了心魔。 这日,距离萧远闭关已过去了三月之久。 修真无岁月,这弹指一挥间就能过去数十年,叶则自然不会在意。 突然,他眉心一皱,感觉到萧远出了关。 境界更高的修真者在面对低阶修士的时候,完全可以查探出对方的大致实力。如叶则这般出窍后期的强大修真者,甚至不需要面对面就能知晓。 显然萧远并没有破丹成婴,甚至他的境界还倒退了不少。 叶则干脆传音唤了萧远过来,暗忖着要当面问个清楚。 ***** 棠溪门,赤霄峰,清源殿。 萧远一入清源殿,便看到殿中一身白衣的清源真人。他气韵清贵高华,由于身兼变异冰灵根和变异雷灵根,更多了令人难以亲近的疏冷威仪,寻常人等皆不敢抬头直视那张清隽至极的容颜。 “师尊!”他低头不敢再看,生怕心中妄念在这人面前无所遁形。 叶则蹙眉,冷声问道:“你的修为怎么倒退了?” 萧远沉默不答。 叶则走近他,缓缓伸手,似是要像他小时候那般抚摸他的头发,不过却恍悟徒弟已不再是垂髫小儿了。 他转而负手背过身,并未看到萧远眼中一闪即逝的失落。 叶则语气微微缓和,“破丹成婴之事不可强求,当务之急是稳住你的境界。你的心因何而乱?” 萧远默然,半晌后才抬起头,灼热的视线死死盯着背对他的师尊,“因情。” 他掷地有声地回答。 叶则哑然,他所修的是无情剑道,不懂情之一字也是理所当然。 “莫非暹罗宫大弟子妙云?”叶则问道。 萧远愕然,“师尊为何觉得是她?” “半月前,暹罗宫派人来棠溪门,有意结秦晋之好。”叶则向前走了几步,又道:“你不愿。” 他的语气很肯定,对于相处了两百多年的弟子,他自问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萧远毫不避忌地坚定答道:“弟子不愿。” “也罢,既然你不愿,为师就派人打发了他们。”叶则微微侧过头,优美的颈线尤为引人瞩目。他一向清冷的桃花眼中带了点笑,“妙云资质出众、容貌清丽,修真界众多青年才俊都对其甚是倾慕。此番她拉下脸来求嫁,徒儿不再考虑考虑?” 萧远被这零星的笑意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不觉答道:“弟子只愿常伴师尊身侧。”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叶则微微一怔,敛容深思:徒弟的状态有些奇怪,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 萧远回到自己洞府之中,盘坐于寒玉石床上修行。未几,一口鲜血喷出。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却有一片血光,分明是入魔前兆! 他想起了七星玄冥塔中所遇的那名魔修——她虽唤他少主,神色间却多有轻蔑之态。 那日他刚从心魔幻境中走出,已是强弩之末。正欲寻一处隐蔽之地疗伤,不料恰巧撞见了那魔修,她娇俏俏地对着他笑,说出来的话却冲击了他以往的认知。 “少主,尊主在等您回去呢!您若是不愿,也罢,留下魔族至宝即可安然离去。” 他的身上能有什么东西是魔族至宝? “您别看清源真人一副不问俗世的清高模样,其实他当年也参与了道修与魔修之间的争斗,您的母亲便是死于清源真人之手。您这么多年来认贼作父,尊主心寒呐!” 萧远皱紧了眉,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相信了那魔修的话,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相信养育自己长大的师尊。 满腔烦恼忧思在回到赤霄峰,见到清源真人的那一刻悉皆散去。 倘若连师尊都无法全然信赖,世间便再无他的容身之所了。 此刻,沉浸于杂乱思绪中的萧远声音微微颤抖,“师尊……” 自小到大,那个白衣剑修的身影一直陪伴着自己。他深深眷恋着白衣剑修。不知何时这份感情已经变质生根,直到心魔幻境中才撕开了虚假的伪装,明明白白地展示在了他面前。 心魔幻境中,白衣剑修皎洁如月的容颜微带酡红之色,那双平素清冷无波的桃花眼潋滟迷离地瞧着他,媚容艳态横生,让他心里动了妄念。 ——不,该说这妄念很早就已埋在他心中了,只是在心魔幻境中才破土而出。 萧远额上汗珠滑落,在这寒玉石床上竟也能热出一身汗来,他不禁自嘲一笑。 他努力想要忘记心魔幻境中的情景,没想到反而记得十分深刻。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那个时候热血沸腾的激昂情绪,也记得他对眼前那具身体的渴望…… 师尊……为何您要修无情剑道呢? 萧远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莫要再动妄念。 又是三月过了,萧远出关的时候境界已经恢复到了金丹后期,可惜却没有丝毫进益。 他来到清源殿自请离开棠溪门外出游历,叶则欣然同意了。 叶则本打算萧远离开后关注他一段时日,若没有问题就去闭关,没想到在他闭关前夕却传出了萧远勾结魔修的消息。 他怎么可能还有闭关的心情? 棠溪门掌门来到了赤霄峰,叶则在他进入清源殿的时候,便转身来看向他。 “大师兄,你来找我是为了萧远之事吗?”叶则问道。 莫青云颔首,“你可知他是何身份?” 叶则缓缓点头。 “唉,棠溪门声誉因他有了污点,你作为他的师尊,又是棠溪门长老,若不将他带回来,你难辞其咎啊!”莫青云叹道。 叶则望向殿门之外,容色冷淡。 “我知道了。” ***** 红日坠下,海浪翻卷着袭上崖岸,一个身着黑色剑修服饰的青年站在崖山之上。 “师尊,您来了。”青年嗓音有些沙哑。 一个白衣剑修倏然出现在他身后,墨发纷扬,清贵高华,恍若九天上神。 (天津https://) 第十四章 大哥的女人】 此-为-防-盗-章!正-文-请-到-晋-江-阅-读! 刚刚才和叶则成为恋人没多久,就要面临假期的分离,贺梓轩的心情可想而知有多么不快了。更新最快 叶则倒是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段时日与贺梓轩一直以恋人的模式相处,他深刻地体悟到了对方强烈的占有欲。 这让一直自诩为单身贵族的叶则有些吃不消,就算是以往经历的游戏世界,他也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类型的恋人——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男女差异带来的后果? 因此,假期到来之际,叶则就拖着行李箱潇洒地和满目哀怨的贺梓轩道别了。 叶云和严恪经过商议之后,打算带着叶则与小叶钊一起到严家宅邸去给严老爷子拜年。 严家宅邸此时已然有了厚重的年味,洒扫除尘一番后,整座中式田园风的宅子焕然一新。 严老爷子见到严恪的时候,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一眼就能瞧出来他对自己这个儿子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 不过,在看到叶则的时候,他那张岁月流经的沧桑面容上顿时乐开了花。 严老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阿则想不想和爷爷一起写春联啊?爷爷一手字可是冠绝京城,等你学会了肯定把小姑娘都迷得神魂颠倒。” 叶则默了一下,还是对严老爷子突变的画风有些不适:“……书法修身养性,我以前也学过一点,正好可以请爷爷指教一下。” 严老爷子眼角的笑纹更深了,他带着叶则走到二楼的书房。 宽大的红木书桌上已经铺展开了大红的纸张,喜庆的颜色让人看了便心生愉悦。 严老爷子在桌前站定,右手握着一支狼毫湖笔,悬臂于红纸上,左手扶案。 叶则站在他身旁,以均匀的力道急缓适中地研墨,细润无声。 慢慢地,灵秀湛然的墨色在云龙纹随形端砚中漾开。 严老爷子瞥了一眼叶则的动作,心下很是满意。 他握笔悬腕,一气呵成,很快就完成了一副春联。 上联:春意盎然祖国山河千载秀。 下联:东风浩荡神州大地万年新。 横批:国泰民安。 大概是因为经历过动荡的战争时期,严老爷子的落笔带着浓厚的金戈铁马之势。 哪怕已经过了那么多年的安逸生活,他骨子里的豪情壮志依然没有被消磨掉。 “阿则,祖国建立以来,我每年写春联都离不开国泰民安、中华腾飞……老一辈的人啊,就是盼着祖国越来越好。不过,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我老了。” 严老爷子摇头叹息,想到自己已经英雄迟暮,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但很快,他又说道:“你刚才不是说学过一点书法吗?来,写一副对联让爷爷看一下。” 叶则拿过狼毫湖笔,挺拔清俊的身影立在桌案前,很快便悬臂落笔,完成了严老爷子吩咐的任务。 上联:千金难买老来乐。 下联:古稀仍发少年狂。 十四个字写下来,行云流水一般洒脱自然。 严老爷子连声赞道:“不错!不错!行书的功底倒是很深厚。这副对联用狂草来写的话,应该更有意境。” 叶则道:“我写不来草书。” 那种狂乱不羁、写完了就认不出来的书法真心不是他的菜。 严老爷子浑不在意地笑道:“会一种就足矣!在精不在多。这副对联爷爷就当是你送的新春贺礼了。” 叶则淡淡一笑,“您喜欢就好。” ***** 在严家宅邸吃完年夜饭后没多久,叶则就接到了来自贺梓轩的电话。 他迈步走到阳台,接通了电话。 “阿则,你想我吗?” 叶则:“……” ——如果他说不想,贺梓轩会不会委屈得哭起来? 虽然想象不出来那幅画面,但叶则依旧有些忍俊不禁。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想。” 贺梓轩低声笑道:“我也想你。阿则,往天上看。” ——看什么? 叶则还没问出口,就看到了夜幕中漫天绽放的绚丽烟花。 巨大的响声打破了黑夜的沉静,色彩斑斓的焰火照亮了夜空。 两行璀璨夺目的字出现在了天际——朱丝已绾同心结,但愿深红永不消。 脑海中迅速地闪过了一个画面,模糊、遥远,叶则无法从中捕捉到任何有用的讯息。他坚硬似铁、冷酷如冰的心脏壁垒似乎为之震颤了一下,但这些还不足以摇撼千百个游戏世界中磨砺出来的铁石心肠。 叶则轻笑:“看不出来,你这么浪漫。” 贺梓轩道:“新年快乐,阿则。” “新年快乐,梓轩。” 天空中绚烂的烟花消逝得极快,似乎美好的事物总是无法长久地驻留。 就像他与贺梓轩之间的恋情,不过是一个游戏世界中短暂的露水情缘。 思及此,叶则心下有些难以言说的怅惘。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贺梓轩才道出了真实目的。 “阿则,明天我们一起去约会吧。” 叶则笑着应道:“好啊。” “那我明天早上九点来接你。” “你不怕我父亲拦着不让?他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贺梓轩轻咳一下,“对了,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你父亲他知道我喜欢你。” 叶则恶趣味地追问道:“他怎么会知道?” ——其实他对严恪讨厌贺梓轩的缘由心知肚明。 贺梓轩睁眼说瞎话,“谈过恋爱的人,总会比别人多几分敏锐,更何况他还是以犀利着称的严中将。” 叶则忍笑道:“原来如此,那等以后我一定要问一问他是什么感想。” 闻言,贺梓轩丝毫没有即将被拆穿谎言的惊恐,语气中反而还有几分惊喜。 “你是认真的吗?你打算把我们两个的事情,告诉严中将和叶阿姨吗?” 这句问话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插·进了叶则的心脏,还翻搅了几下。 叶则沉默半晌,直到电话另一头的贺梓轩也静默了下来。 “……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永远不需要。” 叶则险些握不住手机,他深深呼吸了一下,有一股想将所有的心绪都向对方倾诉的冲动。 “你知道吗?每当我可能会对别人动心的时候,我心里总是很惶恐。” ——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地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他不该对这个人动心!不是这个人! 贺梓轩道:“你不要怕,我会等你。” 叶则抿了抿嘴唇,望向寂寥无垠的夜空。 “……好。” *****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任谁晨起洗漱下楼后,在客厅看到一个已经被自己纳入黑名单的家伙,心情都会晴转阴。 因此,严恪冷酷的质问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了。 严老爷子哼了一声,“梓轩是来给我拜年的,你凶什么?” 严恪真想摇晃着他的肩膀大声告诉他——这小子对您的长孙心怀不轨啊! 然而令人扼腕的是,无论是为了严老爷子的身体健康着想,还是为了让贺梓轩心存几分忌惮,他都不能把那句话咆哮出来。 严恪只能顶着严老爷子不满的视线,“唰唰——”地给了贺梓轩几个不痛不痒的眼刀。 一家人用早餐的时候,贺梓轩被叶云盛情邀请入座就餐。 严恪心里的怒气值再度提高了一档。 用餐结束,贺梓轩和叶则一起出门,临走前还向一家之主叶云报备——他们两人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坚决贯彻了无视贺梓轩政策,也被贺梓轩从头到尾无视的严恪心中警铃大作:“……不、行!” 叶云挽住他的胳膊,悄悄伸手拧住他腰间的肌肉,笑靥如花地说道:“他开玩笑呢!你们去玩吧,玩得开心点。” 严恪目送着长子和讨厌鬼离开,已然到达巅峰的怒气值就像是被戳爆的气球一样,一泻千里不复返。 他看了看身旁笑眼弯弯的猪队友,挫败地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厌恶贺梓轩?” “厌恶?”叶云笑着摇了摇手指,“你并不是厌恶他,正相反,你很欣赏他。阿恪,儿孙自有儿孙福。人生苦短,我们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严恪看着她仿佛那双已经看透一切的眼睛,心里茅塞顿开,忍不住低声笑道:“你说得对。” ***** 贺梓轩所谓的约会充满了惊险刺激,两人先是去徒手攀岩,而后又一起去了一家赛马俱乐部。 “看,那里就是终点。先到达的是赢家,有权要求输家做一件事。”在叶则的目光下,贺梓轩又添加了一句话,“当然,不违背道义、原则。” 在徒手攀岩比赛中输了一回的叶则欣然迎战,“好啊,这回我肯定能赢。” 贺梓轩微微一扬眉,“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吧。” 两人换上贺梓轩早已备好的骑马装,各自挑了一匹骏马,牵着缰绳来到起跑线上。 翻身上马后,两人相视一眼,随即转头看向前面一个又一个障碍物。 这将会是一场非常精彩的障碍赛马,尽管两个选手都十分年轻,也谈不上经验丰富。 随着一声枪响,两匹训练有素的高大骏马如同离弦的箭向前跑去。 叶则座下枣红鬃毛的骏马抢先跳过第一个障碍跨栏,向着下一个疾奔而去。 贺梓轩紧咬在后面,好像随时都能超过前面的叶则。 两匹马跑了将近一半的赛程,终于在没有碰倒任何障碍、也没有骑手落马的情况下抵达了障碍河流。 这条人工河流宽度约莫两米,难度适中,两匹马先后越过河流,向着独木桥跑去。 叶则微微伏下身体,驱策着座下的枣红马加快速度。 按照独木桥的宽度,是无法让两匹马并列前行的。 贺梓轩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挥鞭策马,座下黑色鬃毛的骏马喷了个响鼻,气势汹汹地开始冲刺! 眨眼的功夫,两匹马都接近了独木桥。 就在枣红马快要跨上独木桥的时候,比之更加膘肥体壮一些的黑马后来居上,硬是把它挤到了旁边! 挤、到、了、旁、边! 叶则:“……” 贺梓轩:“我在终点等你。” ——敢不敢别那么欠揍? 等叶则抵达终点的时候,就看到贺梓轩正拿着一根硕大的胡萝卜嘉奖刚刚为自己赢得胜利的黑色骏马。 第十五章 摩比斯之眼】 奥斯顿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有多尴尬,抬手摸了摸鼻子,问道:“薇薇安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跳一支舞?” 叶则面不改色地拒绝:“抱歉,艾德里安先生。我刚刚跳过三支舞,现在还有点累。” 奥斯顿脸色有些难看,他从未被人这般直白地拒绝……不,的确是有一个人,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所有的示好。但那个人地位与他相当,眼前这个卑贱的女人甚至连omega都不是,凭什么拒绝他! “不知道薇薇安小姐的舞伴是哪位?居然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未免太过失职。”奥斯顿强压下内心的不悦,扯了扯嘴角笑道。 叶则还没回答,一道低沉冷淡的声音便自他身后响起,“是我,你有意见?” 断星河端着餐盘走过来,坐到叶则身边,看都没看奥斯顿一眼。 “星河,你来得好慢哦。”叶则面露惊喜,状似娇羞地捶了身旁之人一下。这个姿态没了刚才的矜持冷淡,完全是一副深陷爱河的模样。 “……”断星河乍一听到那清冷而不失柔媚的女音,只觉当空一道巨雷劈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叶则出神入化的伪音,也想起了两人之前商定好的人设,“都是我的错,薇薇安。请你原谅我吧。” 说完还肉麻地拉过叶则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柔情似水地吻了一下。 “……”叶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满腹酸爽,但还是要配合断星河把这出戏演完。他轻轻推了断星河一下,“讨厌,你明知道我不会怪你。” 断星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互相伤害吧。 奥斯顿可能是看不下去他们俩旁若无人**的样子,起身露出一个不带温度的笑容,“既然薇薇安小姐的舞伴来了,那我就先失陪。下次再见,希望能有机会与你共舞。” 叶则微笑颔首,“慢走。” 待奥斯顿走后,断星河似笑非笑道:“下次见面还要跳舞?我这才走开几分钟,你就跟人混得这么熟了。” 叶则:“坏蛋,人家心里明明只有你一个。你还不清楚吗?” 断星河:“……人都走了,你正常点。” 叶则忍着笑,凑到他耳边轻声问:“我厉不厉害?” “厉害死了,”潮热的呼吸吹拂着耳根,断星河不禁有些心猿意马,用力一扯便将叶则拉进怀里,贴着他的脖颈说:“阿则,你撒起娇来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叶则两腿分开跨坐在他身上,自然感觉到断星河已经动情。但他面不改色地笑:“你也很厉害,入戏那么快。” “呵呵,我晚上会更厉害。”断星河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却没料到叶则非但不怂,还挑衅似的磨蹭了两下。 他紧攥住叶则的手腕,哑声警告:“操!你别动了……你给我坐到对面去。”要不是场合不对,他也不至于忍得那么辛苦。 叶则乖乖坐到对面那张沙发上,视线却肆无忌惮地扫过来,目光所及之处,燃起了一簇簇火焰。 断星河:“……你往哪儿看呢?把眼睛闭上。” 叶则“哦”了一声,听话地闭上了眼,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断星河看见他那副嚣张的样子就来气,打定主意今晚回去新仇旧恨一起算,绝对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 解决掉餐盘里的东西后,断星河说:“走吧,去问下莫娜刚才那傻逼跟她聊了什么。” “好。”叶则也站起来,“不过我想先去上个厕所。” 两人就去找厕所了,正巧在一楼走廊尽头碰到刚洗完手出来的莫娜。 “呦,这么巧,你们也来上厕所。”莫娜眼神不住地扫向叶则,想笑又憋着,因此形成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叶则翻了个白眼:“还没笑够啊?” 莫娜哈哈笑道:“我哪是在笑你,我这是被美色所迷,忍不住想看你。对了,断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断星河:“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 “你们聊,我先进去。” 叶则进厕所解放膀胱,留下断星河跟莫娜交谈。等他出来的时候,莫娜人已经不见了。 “她人呢?” “她说摩比斯之眼马上要展出,就先去宴厅了。” 叶则看向作沉思状的断星河:“你们说了什么?看你表情那么严肃。” 断星河道:“她让我们先不要抢摩比斯之眼。” 叶则:“她吃错药了吗?” “那倒不是,”断星河摇了摇头,“她好像认识那个之前跟你搭讪的白头男,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这人不好惹。” 叶则心下微微一沉,能让莫娜如此忌惮,奥斯顿来头肯定不小。 ***** 莫娜返回宴厅的时候,一首昂扬明快的舞曲正走向最**,那一个个颤动的音符挑动着神经,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跟着旋转跳跃。 方才还说会乖乖留在原地等她的林小熙已不见踪影。 莫娜:“……”真是信了她的邪。 她四下张望,找了好半天,终于在人影翩跹的舞池中找到了林小熙。那家伙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和奥斯顿勾搭上了。两个人此刻正搂抱在一处跳舞,面上言笑晏晏,舞步配合得相当出色,说是一对郎才女貌的佳偶也不为过。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莫娜。”身后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 莫娜回头看去,眼神微微一闪,平静地说:“好久不见,曼菲特。” “确切来说,已经十三年不见了。”曼菲特看了一眼舞池中亲密无间的林小熙与奥斯顿,“刚才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认错了人。这么多年过去,你模样没怎么变,身边人倒是换了一个又一个,我这个孤家寡人跟你一比还真是可怜。” 莫娜懒得去费口舌跟他解释,淡淡说:“我看你倒是挺乐在其中。” 曼菲特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忽然问:“你这次突然在少将的宴会上现身,是准备回来了吗?” 他虽然也是泰坦帝国人体潜能开发实验室的科研人员,但常年跟随导师外派驻扎在特罗星,只有在每年参加研讨大会的时候,才会返回阿尔法星。可即便如此,他也对实验室赫赫有名的莫娜博士映像深刻。 在科研这条路上,天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能够进入泰坦帝国顶尖实验室的科研人员无一不是天才。但就是在这个群星闪烁的地方,出现了一颗熠熠生辉的太阳,她灼眼的光芒让其他人黯然失色、自惭形秽。正因如此,哪怕她犯下了带着敌国间谍潜逃的罪孽,她也能轻而易举得到赦免。 莫娜:“你想多了,我并不打算回去。” 曼菲特:“这可由不得你。实验室在暗中查找你的线索,随时准备将你带回去。” “你想要检举我吗?”莫娜瞥他一眼,“我以为你应该不想让我回去。” 她说得没错,曼菲特的确不希望她回来。她强大的能力让所有与她共事的科研人员们都倍感压力,而他就算没有与她共事,他所承受的压力也远比其他人更多。明明他才是导师的学生,可导师却总是对莫娜赞不绝口,甚至还有意将她培养为下一任实验室总负责人,这将他置于何地? 曼菲特:“你还真是一如既往,透彻得让人厌恶。但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你预料的轨迹一样发展。” 莫娜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曼菲特没有解释,而是看向她身后相携而至的两人,说:“少将,您还不知道这位是谁吧?她就是实验室这十三年来一直在找的人。” 莫娜回头一看,对上了奥斯顿惊讶的表情,林小熙安安静静地挽着他的手臂,面上带着盈盈笑意作壁花状。 “原来你就是加雷斯博士生前一直挂念的人。”奥斯顿脸上扬起笑容,心底却对莫娜更加势在必得。 人体潜能开发实验室的科研人员名单都是最高机密,轻易不得外泄。因此奥斯顿只知道实验室有一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天纵奇才,却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毕竟跟敌国间谍私奔这种事情,传出去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实验室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因此为了维护实验室的尊荣,也为了能给莫娜的回归留一条后路,这件事的知情者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莫娜皱眉:“生前?加雷斯老师过世了吗?”她虽然不是加雷斯的学生,但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指点,尊称他一声老师也不为过。 曼菲特嘲讽地笑道:“老师在十年前就去世了,死前还一直念叨着要找你回来。” “既然莫娜小姐跟曼菲特博士认识,那你就不要再拒绝我的邀请了。”奥斯顿说。 曼菲特:“是啊,有你帮忙的话,研究戴斯病毒的进程一定会加快很多。难道你不希望早点解决行尸,让特罗星尽早恢复原状?”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一点都不想让莫娜出风头的。但他现在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戴斯病毒的问题再得不到解决,艾德里安家族是不会放过他的。他当然可以跟艾德里安家族撕破脸皮,但如果能够顺利渡过难关,又何必搞得两败俱伤呢? 一直默默旁观的林小熙此时忽然说:“原来那个病毒是叫戴斯病毒吗?莫娜博士这段时间其实一直有在研究它哦。” 莫娜:“……我们一路从第九区过来根本就没碰到过行尸,哪来的研究素材?”心里不禁暗骂,你他妈一天不给我找麻烦就难受是吧? 林小熙一脸无辜:“看来是我记错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曼菲特:“现在有现成的行尸能让你研究,以你的性格,应该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吧。” 奥斯顿也道:“莫娜小姐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我一定全力支持。” 这三个人轮番上阵,威逼利诱的手段层出不穷,莫娜只好答应下来。一方面是奥斯顿背景太硬,她担心如果不同意的话,这家伙会直接通知实验室那边过来押人;另一方面,她也的确对行尸身上的病毒有兴趣。 奥斯顿见莫娜终于被说服了,趁热打铁道:“那我明天就派人接你到第一区吧。” 莫娜一听便要摇头拒绝,“不行,我的同伴都在第五区。” “那有什么难的?直接把他们也接到第一区不就行了。”奥斯顿下了结论:“就这么说定了。” 恰好这时音乐停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人群也不由为之侧目。宴厅中央发出轻轻“咔哒”一声,众人循声望去,便看到下沉的舞池逐渐升高变作了舞台。一根造型别致的法杖自舞台底部缓缓升起,它顶端悬浮着一颗巴掌大小的石头,周身散发星星点点的幽绿光芒,一瞬间就吸引了莫娜的注意力。 这就是传说中的摩比斯之眼,是她拿来制作磁欧石的关键道具,也是她回到过去的依仗! (天津https://) 第十六章 血红的蔷薇】 此-为-防-盗-章!正-文-请-到-晋-江-阅-读!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梁璐璐与曲良程的婚礼将在见证了无数良缘的爱琴海上举行,时间就在一个星期之后。 沪市演唱会结束的第二天,叶则就登机前往京城。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走vip通道,而是在保镖们的护持下,与前来送机的歌迷们挥手作别。 登上飞机之后,格雷戈里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 “幸好没出事。” 叶则淡定地说道:“我记得是你劝我别走vip通道,多多和歌迷互动的。” 格雷戈里赔笑道:“我那不是看官网留言太凶残了嘛!”他叹了一声,一脸三观尽毁的表情,“我一直以为中国人都很含蓄内敛,就像你一样。没想到中国的追星族,跟其他国家的追星族也没什么差别。” 叶则闻言淡淡笑了一下,在一个空姐小声地向他要签名的时候,非常有风度地为她签了名,还写了一句祝福语。 抵达京城之后,叶则照例回到了自己独居的别墅——这是严恪两年前送给他的礼物,祝贺他获得了格莱美音乐奖。 身兼经纪人、保姆、厨师等数职的格雷戈里再次成功入住叶则的居所。 京城演唱会上,叶则在靠近舞台边缘与歌迷们互动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了贺梓轩。 对方依旧是一副神色冷漠的样子,但是看着他的眼神却好像要把他吞吃入腹! 叶则表示——五年没有被这样的眼神注视了,他心里有一种久违的复杂情绪蔓延而上。 有一点战栗不安的心慌,也有一点难以自抑的兴奋。 看来,他还是没有完全摆脱贺梓轩对他的影响。 叶则在京城的演唱会结束之后,就直接搭乘飞机前往米克诺斯岛——爱琴海上最享誉盛名的度假岛屿之一。 这一次,格雷戈里并没有跟过来。 因为叶则世界巡回演唱会的下一站就是美国纽约,他需要提前回去视察准备工作的情况。 ***** 米克诺斯岛是基克拉泽斯群岛之一,是爱琴海上一颗璀璨明亮的珍珠。 叶则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座梦幻般的岛屿。 七月份正是旅游旺季,摩肩接踵的游客们穿梭在米克诺斯镇的巷道上。 叶则悠闲地坐在露天咖啡屋的其中一个座位上,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些充满诗意、风格独特的房屋建筑。 “打扰了,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一个低沉清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叶则慢慢扭过头望去。 “咔嚓——”一声,拿着单反**的贺梓轩拍下了他回眸的一瞬。 叶则瞥他一眼,重新看向前方的碧海蓝天,淡淡说道:“请便。” 贺梓轩在他对面落座,点了一杯冰卡布奇诺。 “要不要看看我刚才拍的照片?米克诺斯的风景很好呢。” 叶则的目光先是落到了他的脸上,然后又看到了他暗含希冀的眼眸。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似乎总是无法冷静理智。 ——“你知道吗?你的全身上下都写着‘看着我,别离开’的字样。” 叶则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长久的沉默之后,贺梓轩正想要换一种方式打开话题,叶则却伸手道:“给我看看吧。” 贺梓轩将单反递给他,看着他垂眸认真阅览的模样,心里仿佛有一个小爪子在挠啊挠。 大概是因为擅长于绘画,贺梓轩的摄影技术也非常出色!他拍摄的照片数量不算多,但每一张都堪称经典之作,兼具了艺术家的美学和视觉性的冲击。 看到一张角度自上而下拍摄的照片时,叶则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问道:“你去了天体海滩?” 这张照片拓印下了壮丽的日出,沙滩、白浪、海洋以及那一轮从海平面上缓缓上升的太阳组成了这幅画面,其中还有几个衣不蔽体的游客们小小的身影。 贺梓轩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很早就去了,是为了抓拍日出景象。” 米克诺斯岛的天体海滩是所有天体爱好者向往的天堂,所谓的天体海滩——paradisebeach,指的是人们不穿衣服或者穿比较少的衣服进行活动的海滩。 为了大饱眼福而去天体海滩的游客不在少数,难怪贺梓轩会开口解释。 但是他们两个现在又没什么关系,他干嘛那么急着澄清事实? 两人对此都是心知肚明,却没有捅破这一层纸。 看完了照片,叶则将单反还给贺梓轩,顺口称赞了一下他的拍摄技术。 贺梓轩微微弯起嘴角,笑容有些莫名的意味,但绝对不是高兴。他目光极快地掠过自己的右手,然后重新看向了叶则。 “最近一直在开演唱会,累吗?” 叶则道:“不累……”在对方的目光下,他改口道:“好吧,有一点累。” 两人静默相对,好一会儿之后,叶则才出声客气地邀请道:“要一起走走吗?” 贺梓轩颔首道:“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教堂,一起去看看吧。” 叶则:“……” ——其实他真的只是客气一下而已。 ***** 米克诺斯镇的房屋建筑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所有的房屋外墙均为纯粹的白色,而窗户、围栏、院门则是由蓝色、红色或者橙色组成,色彩鲜明而清新。怒放的鲜花从居民楼的阳台垂下,显得十分优雅浪漫。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爱纯净,像是一个梦幻的童话王国。 叶则与贺梓轩并肩而行,海岛独有的悠闲安逸的生活节奏让他那因为贺梓轩的突然造访而紧张起来的心情慢慢舒缓下来。 两人走进了一座朴素精致的白色小教堂,里面空无一人,驻堂神父也不在此。 镶嵌着五彩玻璃的窗户大开,海风吹拂进来,波涛起伏之声让听者都不由静下心来。 叶则站在了窗户前,着迷地望着那晶莹剔透、清澈见底的海水。 倏尔,身后传来了清脆悦耳的钢琴乐声,那透明澄澈的音色与壮阔悠扬的海浪之声相和,令人恍如徜徉在幻梦与真实之间。 叶则回头望去,贺梓轩正端坐在钢琴前弹奏,修长的双手灵活地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舞动。 那熟悉的音符撞击着他紧闭的心门,让他想起了很多往事—— “阿则,我记得你以前为薄璐璐写过曲子。既然这样,你也给我写一首吧。” “梓轩,写歌是需要灵感的,不能一蹴而就。” “难道你和我在一起没有觉得灵感迸发吗?我这个现在进行时,总不至于连过去式都比不上吧?” 琴声渐渐消失,贺梓轩冷淡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不是觉得这首曲子很熟悉?” 回过神来的叶则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了贺梓轩的身侧。 坐在钢琴前的男人没等他回答,就径自说道:“这首曲子,是用你在大一寒假之前写出来的半成品改编而成的。五年来,我改了不下千次……你刚才听到的这个版本是我最满意的。” 叶则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不由后退了一步。 从眼角余光看到他这个动作的贺梓轩微微眯起眼眸,用力伸手一拽! 叶则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被贺梓轩压在了钢琴的那一排琴键上。对方甚至还非常细心地用手掌护着他的后脑,以免他被撞疼。 杂乱的琴音停了下来,叶则抬眸看向贺梓轩。 “阿则,五年前,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贺梓轩幽黑的眼眸中似有猩红之色,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叶则许久,轻声问道:“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 ——“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好不好?” ——炙热的吻落在了颈间,慢慢游移至唇瓣,叩开齿关,疯狂地攫取着他的呼吸。 ——挣扎的双手被牢牢紧缚在头顶,嘈杂纷乱的钢琴声也渐渐停息。 ——不知不觉间,他开始回应起了对方炽烈的亲吻。 叶则猛地从双人床上坐起身来,呆愣地看着自己内裤中央濡湿的部分。 他、完、蛋、啦! 叶则有些无力地倒回了床上,脑海中播放着梦境的后续情节—— 两人正吻得激情似火之际,驻堂神父推门而入。 在他的斥骂声中,羞耻心尚在的叶则一把推开了压在身上的贺梓轩,紧拽着对方的手,一路从白色蓝顶小教堂的侧门疾奔而出。 ——为什么就连这么狼狈的逃跑,他想起来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笑呢? 叶则走到盥洗室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双桃花眼中氤氲的笑意绝对欺瞒不了任何人。 ——包括他自己。 洗漱过后,叶则换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套白色格纹西装,然后又用深蓝、纯白相间的领带系了一个温莎结。 准备出门的时候,他接到了梁璐璐的电话。 “喂?阿则,你还没到吗?” “马上就来了。” “好,那你快一点,一会儿轮船就要出海了。” “我知道了。” 叶则拿上精心准备的新婚贺礼,走出酒店大门,坐上了酒店的专车前往港口。 抵达目的地,顺利登船之后,他站在甲板上,眺望着海天相接之处。 他很享受这种清闲的日子。 不一会儿,叶则就感觉到渡轮开始破浪前行。 海风带着腥咸的气息,迎面扑来。有着洁白羽翅的鸥鸟飞翔盘旋在半空中,为晶莹透亮的蓝色海洋缀点上了几朵白色。 出神之际,叶则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靠近。他不禁回头看去,这一看便愣住了。 ——梦境里面的另一个主角出现了。 “又见面了,阿则。” 自从在米克诺斯岛偶遇那一天之后再没见过的贺梓轩语气平淡地说道,他双手握住叶则身侧的船栏,将对方禁锢在这一方之地。 叶则看到贺梓轩眼中流露出了意味悠长的笑意,他仿佛在说——往前走是投怀送抱,往后走是自寻死路,这下看你怎么逃! 贺梓轩那颇有些得意洋洋的模样让他怎么看怎么不爽,他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个冷笑,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上了对方的皮鞋。 (天津https://) 第十七章 一号实验体】 系统提示:叮~您的购买额度不足,如需立即阅读本章请补足订阅。弹指一挥间,叶则这一届的学生们就要面临高考了。 几乎所有的学生都绷紧了神经,唯恐自己三年的努力会付之东流。 但凡事总有例外,不是吗? 篮球场上,奔跑跳跃、挥洒汗水的少年们频频惹来场边少女们的欢呼尖叫。 白底紫边球衣这一队的五号球员抢到篮球之后,快速地攻向了黑底红边球衣那一队的篮筐。 叶则以闪电般的速度奔袭过去,抄截对方五号球员手中的篮球,然后反身一射,将篮球传向了贺梓轩。 贺梓轩接到球以后,转身一个后仰跳投,篮球便进入了对方的球框。 ——三分球! 这一球实在太漂亮了!不止是围观的少女们爆发出了高声尖叫,就连许多男生也在暗暗叫好。 第三小节结束的时候,叶则所在的球队暂时领先。不过两队比分差距不大,比赛还剩最后一节,被对方反扑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两分钟的休息时间内,叶则站在场边慢慢平复急促的呼吸。 突然,他眼前一暗,原来是有人把毛巾扔到了他脑袋上。 叶则拿掉毛巾,微微仰头看向面前的人。 贺梓轩一边伸手将一**冰镇矿泉水放到他的脸上,一边问道:“一会儿放学直接回家吗?” 炎炎夏日,在被冻得一个激灵之后,叶则立刻就喜欢上了脸上那冰凉的温度。他“嗯”了一声,很快就用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汗水。 ——去年七月份,叶云生下了一个男婴,取名叶钊。自那以后,偶尔叶云忙碌的时候,叶则就会在放学以后直接回家照顾自己的小弟弟。 最后一节比赛,对方的进攻频率果然变高了。但是叶则这一队并没有放松警惕,因此双方比分一直都是交替着上升。 这是他们在高中阶段的最后一场篮球比赛了,任何人都不想输! 在叶则拿到球奔跑到了对方的内线进攻位置时,他被肤色黝黑、身材高大的陈云升拦截了下来。 同时,刚才一直在盯防着他的五号球员也跟了上来,将他两面夹击! 陈云升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对叶则紧贴防守,同时在每一次身体接触的时候企图以自己的力量攻击叶则,威胁他的持球安全。 不过,同一队的队友很快就来分担了叶则的压力,将他身后五号球员的火力引开。 趁此机会,叶则加快速度运球过人,陈云升也飞快地追了上来。 两人在篮板下的夺球大战中身体对抗十分激烈,比起身材强壮高大的陈云升来说,清瘦单薄的叶则显然在这种对抗中处于弱势。 不过,叶则终于还是抓住了短短几秒的时间,起跳灌篮。 与此同时,陈云升也一跃而起。两人的滞空能力以及平衡能力都极为出色、旗鼓相当,但陈云升的力量却更胜一筹。 两人在空中的身体对抗激烈程度分毫不逊于地面,陈云升狠狠的一撞让叶则手中的篮球一下子偏离了原先的轨迹。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摆脱了盯防的贺梓轩利用极强的爆发力,跳起接近篮球,将它补进了篮筐中! 随后,他立刻跑向了重重坠落在地的叶则。 “你没事吧?” “嗯。”叶则点点头,抓着他的一只手借力站起来,却在走了一步之后轻轻皱了眉。 “脚扭到了吗?” 叶则点点头,“踝关节扭伤,我自己正骨就行了。” 贺梓轩皱紧眉毛,“还有五分钟比赛就结束了,让替补上场,你先去坐一会儿。”他说着就要将叶则扶到场边的休息区去坐,可是叶则却一动不动。 “我还能坚持。” 贺梓轩冷声道:“别开玩笑了!” 叶则神情平静地看着他,说道:“这是我们在高中的最后一场篮球比赛了,我不想留你一个人战斗到最后。” 贺梓轩沉默了一下,脸上的愠怒之色却是消失不见了。 “……这不是最后一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叶则道:“我当然知道我们将来还会一起打很多场篮球比赛,但是这不一样。” 两人之间的气氛僵持着,但似乎又有某些暧昧的情愫在流动。 可是,篮球赛场实在不是一个适合互诉衷情的好地方—— 公正严明的裁判:“你们两个傻站着干嘛?想被叉出去吗?” 一时忘了还有比赛这回事儿的贺梓轩:“……” 文字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的叶则:“……” ***** 叶则最后还是没有上场,他坐在场边的休息长椅上,看贺梓轩在最后的五分钟内大发神威,把对方球员虐得屁滚尿流。 比赛结束的时候,陈云升走到了叶则面前,欲言又止地看他。 贺梓轩站在叶则身边,虎视眈眈地盯着陈云升。 陈云升瞪回去一眼,又看向叶则,说道:“你……这个给你,算是补偿。” 他一把抓过叶则的手,塞了一个小瓷**给叶则。 贺梓轩冷哼一声,“阿则,我们走吧。”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这般喊叶则——自从醉酒那夜之后,叶则就再没听到他这么喊过了。 陈云升抓着叶则的那只手力道猛然加大了,然后他像是突然惊醒过来般,松开了对方的手。 “我有事情想和你说,叶则。” 叶则看了看他,道:“那你说吧。” “我只想单独对你说。” 贺梓轩冷声道:“阿则和你可没什么好说的。” 陈云升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一缕讥笑,“起码我想说的事情,是你不敢说的。” 贺梓轩目光森冷地注视着他,而他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朝叶则露出一个略带邪气的笑。 “叶则,在军训基地的时候,我就想要你了。”他没有放低音量的打算,在一众哗然的视线中,继续说道:“不过,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贺梓轩都能有一个这样的朋友,我为什么不行?现在,不管有没有贺梓轩,我都想要你,不是作为朋友。” 陈云升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围观的众人都屏息静待叶则的回应。 叶则挣开陈云升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淡淡道:“说完了吗?” 陈云升问道:“你的回答呢?” “我有一个交往了两年多的女友,她是我最理想的终身伴侣,这就是我的答案。”叶则说完,对贺梓轩道:“我们走吧。” 贺梓轩看了看陈云升,就像是在看未来的自己——陈云升被拒绝之后,并不气馁,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就算结婚了也能离婚,交往了又怎样?” ——是啊,交往了又怎样? 贺梓轩注视着走在自己前面几步远的叶则,目光幽深。 ***** 在陈云升当众告白事件发生后的十分钟内,一条有图有真相的微博就被围观的好事者发到了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正在给自家未满一岁的小弟弟喂奶的叶则并不知道,他又一次出名了!不是因为制服系男□□头,不是因为北城歌神的魅力,而是因为他被一个同性同学告白了! 这位好事者估计当时离案发现场很近,因此拍下了三个人对峙的高清照片,并且还将三人之间的对话ps到了照片上,画面即视感强烈得让广大网民不由脑洞大开。 没过多久,三位当事人的资料和各种角度高清照片就被爆了出来,然后最初爆料告白事件的那条微博就被一条又一条内容相同的回复刷屏了。 ——好男人都去搅基了,手动拜拜。 当然,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照片上博主ps上去的叶则的回应——我有一个交往了两年多的女友,她是我最理想的终身伴侣,这就是我的答案。 于是乎,又有一大堆人叫喊着要知道叶则的女朋友是谁?到底是哪位英雄收了这个男女通吃的妖孽? 叶则不玩微博,当然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他亲爱的女朋友薄璐璐却是一个微博达人,这条热门微博很快就被她知道了。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打个电话给自家男友问一下具体的情况。 叶则刚刚把自家小弟弟哄睡,就接到了女朋友的电话。 “喂,璐璐,怎么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叶云的卧室,一路都压着音量说话。 薄璐璐问道:“你声音怎么这么小?” “小钊刚刚睡着。有什么事吗?” “今天陈云升跟你告白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叶则愣了一下,脑中灵光一闪,“在网上看到的?” 薄璐璐说道:“是在微博上看到的。本来以为我的情敌已经够多了,没想到竟然还有男的,真想把阿则关在家里啊!” 叶则无奈道:“璐璐,你别听网上那些人胡说八道。我和陈云升根本没有什么,连朋友都算不上。” 薄璐璐轻笑道:“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阿则,你已经决定要报考京大了吗?” 叶则道:“嗯,你呢?” “虽然京大对我来说有点困难,但是我会努力跟上你的脚步。”薄璐璐情真意切地说道。 叶则似乎有些动容,“璐璐……” “毕竟,我可不想让自己精心呵护了两年的白菜,被别的母猪或者公猪拱了。” 叶则:“……从没见过把自己形容成母猪的女生。” “喂!我只是口误而已!阿则你真讨厌!” 女友的娇嗔让叶则轻轻笑了一下,接下来两人又聊了很久,直到叶云卧室内传出来叶钊大哭的声音,叶则才挂断了电话。 ***** 高考的两天时间过得漫长而又飞快,无论是欣喜若狂亦或者痛哭流涕,一切终究都会成为过去。 前段时日告白事件后就销声匿迹的陈云升重出江湖,并且频频到叶则面前刷新存在感,把叶则与薄璐璐的约会搅合得一塌糊涂。 叶则为此很是头疼,贺梓轩倒是挺乐见其成的。 这一次叶则带着薄璐璐来到了两人初识的那间咖啡厅约会,薄璐璐的兴致显然不是很高,一向明艳美丽的容颜都有些黯淡无光了。 “璐璐,你喜欢的提拉米苏。”在侍者将点好的甜点咖啡送上来之后,叶则将装着蛋糕的精致小碟往薄璐璐的方向推了推。 薄璐璐沉默着吃完了蛋糕、喝光了咖啡,这才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叶则。 他一向冷清的桃花眼中满满都是担忧之色,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清俊面容就在咫尺之处。 可是,薄璐璐却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遥远得像是天堑。 她酝酿了许久的话语终究还是被她自己说出了口,哪怕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她依然将那句话完整地说完了。 “叶则,我们分手吧。” 叶则微微一怔,淡淡道:“今天不是愚人节,璐璐。” 薄璐璐一噎,半晌后说道:“我知道今天不是愚人节!叶则,薄家是你高攀不上的存在!我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不想跟着你吃糠咽菜!你懂了吗?” 叶则平静道:“璐璐,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让女朋友吃糠咽菜的人吗?” 薄璐璐又被他堵住了话头,瞪着他半天后,才说道:“叶则,实话告诉你吧!我有了一个比你高、比你好看、比你有钱、还比你有才华的未婚夫!最关键的是,我已经见异思迁爱上他了。所以,我现在是在通知你——我要和你分手!和你一刀两断!你听懂了吗?” 不等叶则回答,她又机关枪似的继续说道:“不管你懂不懂,你只要明白一件事情就够了——今天,我薄璐璐要甩了你这狗皮膏药!” 话一说完,她就拎着手提包、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往外走去。 叶则呆若木鸡地坐在座位上,恍若未觉咖啡厅内数道朝他看来的同情的目光。 他心里不断地回响着刚才薄璐璐无情的话语——我有一个比你高、比你好看、比你有钱、还比你有才华的未婚夫…… ——比你高、比你好看、比你有钱、还比你有才华…… ——比你高…… ——比你高!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鼻端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清幽至极。 贺梓轩微微垂下眼睑,目之所及是一段纤细白皙的后颈。 第十八章 爱与恨之间】 系统提示:叮~您的购买额度不足,如需立即阅读本章请补足订阅。这一代掌门莫青云是出窍初期的修士,虽然身为大师兄,但是他的修为并不是棠溪门中最高的。 棠溪门与他同辈的修士中修为最高的是居住在赤霄峰的叶则长老——出窍后期的修为。 叶则可谓是棠溪门千年来资质最为出众的弟子,他本是西钺国战神将军叶腾独子,然在他尚年幼的时候,昏君听信奸佞之言将叶腾一族以叛国通敌之罪下狱处死。 叶腾旧部拼死将小主人救出逃离西钺国,途中遇见棠溪门大长老谭豫,机缘巧合下叶则就成了谭豫的大弟子。他是天生的九灵剑体,兼有变异雷灵根和变异冰灵根,简直就是修真门派眼中的香饽饽。谭豫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天资卓绝的修真苗子? 叶则五岁入棠溪门,十五岁进入筑基期、二十八岁进入开光期、四十五岁进入心动期、九十岁进入融合期、一百三十六岁进入灵寂期、二百岁进入金丹期、三百零六岁进入元婴期、四百八十七岁进入出窍期,现在进入出窍后期的他已经五百七十六岁了。 一般而言,修炼到出窍期的修士大多都已年逾千岁,莫青云如今是出窍初期的修为,年纪却已是一千六百八十七岁了。两相比较一下,叶则的天赋实在是万中无一,他修炼的速度简直快得令人发指! 这位修炼跟开了挂似的人生赢家在元婴中期的时候收了唯一的弟子,一个拥有变异雷灵根和变异暗灵根的绝顶天才——萧远,这为叶则的精彩人生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萧远而今年仅二百二十七岁,现在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天赋与他的师尊相比也不遑多让。 除此之外,萧远之容貌在一眼望去皆是俊男美女的修真界依然算得首屈一指。 如斯俊美多金、天赋卓绝的剑修,自然是女修们追逐的对象。 然而奇怪的是,任是面对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萧远都是不假辞色。真真是个榆木疙瘩! 不过,有一位美人儿却是特别的,那便是他的师尊清源真人叶则。 叶则生母为天下第一美人儿,生父叶腾亦是萧疏俊朗的美男子,二人独子叶则之形貌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然而纵使叶则的容貌清艳非常,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浑说,因为他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花**。 前些时日,萧远奉师命前去参加七星玄冥塔的修真盛会。 七星玄冥塔为上界大能所铸,千年一开,内含三千小世界,包罗万象。其中品相皆好的神兵法宝、世上绝迹的奇花异草不知几何,自然引得修真界众人趋之若鹜。 然而这七星玄冥塔唯有元婴期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金丹后期的萧远恰巧就踩在门槛边上,着实让人嫉妒了一番。 萧远此番前去七星玄冥塔不止是为了其中丰厚的修真资源,更是为了寻找突破金丹后期的机会。谁想在七星玄冥塔内,他却被暹罗宫一个名为妙云的女修给缠上了。 回到棠溪门,萧远面见了师尊清源真人之后就去闭关了。 叶则以为他是去冲击金丹后期的屏障,想要破丹成婴,却没想到一向寡言冷淡的徒弟是有了心魔。 这日,距离萧远闭关已过去了三月之久。 修真无岁月,这弹指一挥间就能过去数十年,叶则自然不会在意。 突然,他眉心一皱,感觉到萧远出了关。 境界更高的修真者在面对低阶修士的时候,完全可以查探出对方的大致实力。如叶则这般出窍后期的强大修真者,甚至不需要面对面就能知晓。 显然萧远并没有破丹成婴,甚至他的境界还倒退了不少。 叶则干脆传音唤了萧远过来,暗忖着要当面问个清楚。 ***** 棠溪门,赤霄峰,清源殿。 萧远一入清源殿,便看到殿中一身白衣的清源真人。他气韵清贵高华,由于身兼变异冰灵根和变异雷灵根,更多了令人难以亲近的疏冷威仪,寻常人等皆不敢抬头直视那张清隽至极的容颜。 “师尊!”他低头不敢再看,生怕心中妄念在这人面前无所遁形。 叶则蹙眉,冷声问道:“你的修为怎么倒退了?” 萧远沉默不答。 叶则走近他,缓缓伸手,似是要像他小时候那般抚摸他的头发,不过却恍悟徒弟已不再是垂髫小儿了。 他转而负手背过身,并未看到萧远眼中一闪即逝的失落。 叶则语气微微缓和,“破丹成婴之事不可强求,当务之急是稳住你的境界。你的心因何而乱?” 萧远默然,半晌后才抬起头,灼热的视线死死盯着背对他的师尊,“因情。” 他掷地有声地回答。 叶则哑然,他所修的是无情剑道,不懂情之一字也是理所当然。 “莫非暹罗宫大弟子妙云?”叶则问道。 萧远愕然,“师尊为何觉得是她?” “半月前,暹罗宫派人来棠溪门,有意结秦晋之好。”叶则向前走了几步,又道:“你不愿。” 他的语气很肯定,对于相处了两百多年的弟子,他自问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萧远毫不避忌地坚定答道:“弟子不愿。” “也罢,既然你不愿,为师就派人打发了他们。”叶则微微侧过头,优美的颈线尤为引人瞩目。他一向清冷的桃花眼中带了点笑,“妙云资质出众、容貌清丽,修真界众多青年才俊都对其甚是倾慕。此番她拉下脸来求嫁,徒儿不再考虑考虑?” 萧远被这零星的笑意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不觉答道:“弟子只愿常伴师尊身侧。”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让叶则微微一怔,敛容深思:徒弟的状态有些奇怪,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 萧远回到自己洞府之中,盘坐于寒玉石床上修行。未几,一口鲜血喷出。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却有一片血光,分明是入魔前兆! 他想起了七星玄冥塔中所遇的那名魔修——她虽唤他少主,神色间却多有轻蔑之态。 那日他刚从心魔幻境中走出,已是强弩之末。正欲寻一处隐蔽之地疗伤,不料恰巧撞见了那魔修,她娇俏俏地对着他笑,说出来的话却冲击了他以往的认知。 “少主,尊主在等您回去呢!您若是不愿,也罢,留下魔族至宝即可安然离去。” 他的身上能有什么东西是魔族至宝? “您别看清源真人一副不问俗世的清高模样,其实他当年也参与了道修与魔修之间的争斗,您的母亲便是死于清源真人之手。您这么多年来认贼作父,尊主心寒呐!” 萧远皱紧了眉,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相信了那魔修的话,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相信养育自己长大的师尊。 满腔烦恼忧思在回到赤霄峰,见到清源真人的那一刻悉皆散去。 倘若连师尊都无法全然信赖,世间便再无他的容身之所了。 此刻,沉浸于杂乱思绪中的萧远声音微微颤抖,“师尊……” 自小到大,那个白衣剑修的身影一直陪伴着自己。他深深眷恋着白衣剑修。不知何时这份感情已经变质生根,直到心魔幻境中才撕开了虚假的伪装,明明白白地展示在了他面前。 心魔幻境中,白衣剑修皎洁如月的容颜微带酡红之色,那双平素清冷无波的桃花眼潋滟迷离地瞧着他,媚容艳态横生,让他心里动了妄念。 ——不,该说这妄念很早就已埋在他心中了,只是在心魔幻境中才破土而出。 萧远额上汗珠滑落,在这寒玉石床上竟也能热出一身汗来,他不禁自嘲一笑。 他努力想要忘记心魔幻境中的情景,没想到反而记得十分深刻。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那个时候热血沸腾的激昂情绪,也记得他对眼前那具身体的渴望…… 师尊……为何您要修无情剑道呢? 萧远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莫要再动妄念。 又是三月过了,萧远出关的时候境界已经恢复到了金丹后期,可惜却没有丝毫进益。 他来到清源殿自请离开棠溪门外出游历,叶则欣然同意了。 叶则本打算萧远离开后关注他一段时日,若没有问题就去闭关,没想到在他闭关前夕却传出了萧远勾结魔修的消息。 他怎么可能还有闭关的心情? 棠溪门掌门来到了赤霄峰,叶则在他进入清源殿的时候,便转身来看向他。 “大师兄,你来找我是为了萧远之事吗?”叶则问道。 莫青云颔首,“你可知他是何身份?” 叶则缓缓点头。 “唉,棠溪门声誉因他有了污点,你作为他的师尊,又是棠溪门长老,若不将他带回来,你难辞其咎啊!”莫青云叹道。 叶则望向殿门之外,容色冷淡。 “我知道了。” ***** 红日坠下,海浪翻卷着袭上崖岸,一个身着黑色剑修服饰的青年站在崖山之上。 “师尊,您来了。”青年嗓音有些沙哑。 一个白衣剑修倏然出现在他身后,墨发纷扬,清贵高华,恍若九天上神。 黑衣青年转身看向他,暗红色的眼眸压迫力十足。 “您不信我!您也觉得我与魔修勾结吗?”萧远见他反应冷淡,心里气苦,口不择言起来,“是了!您是高高在上的清源真人,自然不会将我一个半魔族放在心上!” 白衣剑修冷冷道:“孽徒!这便是你对为师说话的语气吗?” 孽徒?萧远闻言冷笑,他还有更大逆不道的想法呢! “师尊,您特意来到魔族领地便是为了将我带回师门吗?”萧远问道。 叶则默然,半晌才道:“……你不该留在魔族。” “为何?”萧远紧接着又追问,“是因为师尊舍不得弟子吗?” 叶则瞥了他一眼,眼中飞快地闪过一缕惊诧之色,“不,因你堕为魔修,令棠溪门蒙受屈辱,为师要带你回师门领罚。” 萧远目中期盼化为失望,他怒道:“那便请师尊看看弟子近些时日有没有刻苦用功罢!” 他本就是半魔族,修炼起魔道来反而更加得心应手,境界直接突破到了元婴后期,修炼速度实在骇人! 师徒二人就在这崖岸上斗起法来,叶则并未心软,轻易便制住了萧远。 (天津https://) 165.第十九章:星球大爆炸 系统提示:叮~您的购买额度不足, 如需立即阅读本章请补足订阅。 这座山顶别墅是贺云峰送给贺梓轩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保洁人员每个星期都会来打扫, 因此哪怕久无人居, 也不会落满尘埃。 但大约是因为贺梓轩并不常住于此,这栋山顶别墅显得格外空旷寂寞。 这种压抑的感觉在此刻尤为明显。 贺云峰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 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以及他身边同样出类拔萃的少年。 他面色冷峻地端坐在沙发中央,面前两个少年规规矩矩地站立着——双方形成对垒之势。 本应该忐忑不安的两个少年虽然低眉垂首,却没有丝毫的退怯之意。 “贺梓轩,你知错了吗?你要是好好认错,跟他断个干净, 你就还是贺家的天之骄子。” 贺梓轩断然道:“我并没有错,你想要我认的是命吧?我偏不认,也永远不会认。”在贺云峰怒气值max的视线中,他语带讥嘲地说道:“如果你一定要说我哪里错了,那我大概是错在不想做一个家族联姻的工具, 也不愿意再任由你摆布了。” 贺云峰被他这一番话气得目眦欲裂, 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个水晶烟灰缸就砸了过去,力道之猛、速度之快令人防不胜防! 叶则不及多想,伸手飞快地拽过贺梓轩。 然而, 他还不够快! 电光火石之间,那个水晶烟灰缸眼看就要砸到贺梓轩头上了, 叶则不受控制地旋身挡在了他面前。 钝痛的感觉瞬间就从脑后传来, 也让他热血上涌的大脑立刻清醒! 叶则看着贺梓轩惊慌的眼神, 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 他安抚道:“我没事。” 贺梓轩小心翼翼地摸上他刚刚遭受重创的后脑,手指有些颤抖。 濡湿黏稠的感觉很快从指间传来,将手伸到眼前一看,一片刺目的血色。 贺梓轩声音干涩,“阿则……” “滴答——滴答——” 大理石地面上也绽开了一朵朵鲜红的血花,触目惊心。 贺云峰满腔的怒火顿时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站起身问道:“家里有没有医药箱?” 贺梓轩被惊惧攫住的大脑这才开始运转,他将叶则扶到沙发边坐下,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到楼上拿了医药箱就下来。 在他为叶则检查伤口、上药包扎的过程中,贺云峰一直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之间的互动。 叶则现在是恨不得离贺梓轩越远越好,他觉得对方身上写着几个红字加粗字体的大字——此人高危,请速撤离! 他的情绪受到了贺梓轩的影响,他的行为也在逐渐偏离原定的目标。 贺梓轩太危险了,而他不愿意将所有的感情都消耗在游戏世界,徒留现实世界一场空虚。 “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贺梓轩的声音唤回了叶则神游太空的思绪。 没等叶则作出回答,贺云峰便冷声道:“我带他去就行了,你回家好好反省。” 贺梓轩呵了一声,“你一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怎么会有闲工夫陪阿则去医院?子不言父之过,就让我代为受过吧。” 贺云峰:“……牙尖嘴利!”他冷笑一声,转身便要离去,但倏尔又顿住脚步,“你跟我回家,我让司机送他。” 既然已经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是简单的朋友,他就不能放任这两个家伙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贺梓轩:“送阿则回家?那见了严中将,你打算怎么告诉他阿则挂彩的事情?再说了,我也舍不得让阿则大半夜带着伤坐车回家,要是他晕车了怎么办?” 叶则:“……” ——最后一句话不说会死吗?没看到贺云峰脸都黑成锅底了吗? 贺云峰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心静气道:“……那你就和我住在同一间卧室,正好让你感受一下久违的父爱。” 最后半句话他还是没忍住破了功,流露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贺梓轩:“……” ***** 翌日,贺云峰亲自押送着两人去了医院,没有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叶则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医生重新上药包扎之后,贺云峰就将他送回了严家宅邸。 这之后,叶则与贺梓轩再没有见过面,甚至连电话通讯都变少了。 其中不仅有贺云峰从中作梗的因素,也有叶则的推波助澜——他在刻意减少与贺梓轩的接触。 假期在大多数学生的怨声载道中结束了。 新学期伊始,刚刚返校的叶则就发现自己的舍友换人了。 叶则拖着行李箱站在宿舍玄关口,看着正从本属于曲良程的卧室中走出来的贺梓轩。 “……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梓轩:“我不放心曲良程和你一个寝室,所以和他换了一下。” 叶则呵呵一笑,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你当所有人都是你?” 贺梓轩走过去帮他把行李箱拿到卧室,一边走一边理直气壮地说:“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叶则权当这家伙是在夸奖自己魅力无边。 他看着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颇有些头疼之感——贺梓轩的不按常理出牌又一次打乱了他的计划。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卧室,贺梓轩突然转过身把叶则往墙壁上一压。 回过神的叶则不慌不忙地抬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桃花眼中笑意氤氲。 贺梓轩俯身凑近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同居愉快。” 叶则心下一叹,面上却轻笑道:“同居愉快。” ***** 很快,叶则与贺梓轩之间暧昧的气场就被有心之人发现了。 两人同进同出,眉目顾盼间俱是情意绵绵,简直闪瞎了一干单身狗的钛合金眼——当然,情意绵绵只是众人脑补的结果。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两个京大新晋系草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 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人简直要好得就差穿同一条裤子了,可是贺梓轩却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劲了。 叶则近来总是很忙碌,他们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甚至一日三餐都是同步进行的——但除此之外,他们交谈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贺梓轩心里莫名地焦躁起来,隐隐的不安让他决定在这一天晚上和叶则摊牌好好谈一谈。 他坐在沙发上等了很久,直到夜半三更,才收到了叶则的一条短信。 贺梓轩孤单单坐在沙发上的身影显得如斯寂寥,他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身体往后一仰,喉间溢出一声叹息。 这个时候他想起来了一件被刻意埋藏在心间的事情,于此刻的他而言,这件事不啻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去年平安夜那一晚,熟睡的叶则在梦中叫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不是他贺梓轩的名字。 那般低哑、凄惶的呼唤,就算他拼命地想要遗忘,也一辈子都忘不了。 贺梓轩似乎是有些受不了灯光的刺眼,闭上眼睛,将右手盖在了脸上,遮掩住了面无表情的脸庞。 ***** 山顶别墅那一夜,贺梓轩强硬的态度让了解儿子甚深的贺云峰明白——如果想要强行拆散两人,必定要以叶则为突破口。 他派人摸清了叶则的日常作息,在三月中旬的时候,就命人把叶则带到了自己面前来。 平心而论,严恪的长子十分优秀。 若叶则是个女孩,两家很有可能结为秦晋之好。 可是,叶则偏偏是个男人!他决不允许自己唯一的儿子踏入歧途! 京城梧桐酒家—— “贺叔叔,下午网” 叶则平静地在贺云峰对面落座,开口问好。 贺云峰开门见山道:“叶则,我听说你已经申请到了罗彻斯特大学伊斯曼音乐学院的入学名额,是这样吗?” 叶则点点头,语气不知是赞赏还是讽刺,“您的消息很灵通。”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再过一个星期左右。” 贺云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带着凝重的压迫力,“我希望你离开以后,不要再和梓轩见面了。”顿了顿,他讽刺道:“很显然,你对我的儿子并没有多深的感情。这让我很满意,我正好也不希望在无谓的事情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叶则神色冷漠地说:“您不用担心我会纠缠不休,希望在我离开之前,有关我即将前往美国的消息不会泄露出去。” 贺云峰心里替儿子感到非常不值,便冷哼道:“但愿如此。我会帮你好好隐瞒,也希望你自己不要露了马脚。” 叶则颔首道:“那是自然。” 虽说很想把叶则吊打一顿,可是为了维持长辈的风范,贺云峰还是留他吃了晚餐,然后才派车送他回了京大。 ***** 贺梓轩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清瘦身影走下了一辆黑色豪车。 借着昏暗的路灯,他迅速地扫了一眼车牌号,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和叶则近期都很忙碌,他忙着开拓自己刚刚扬帆的事业,叶则不知神神秘秘地在忙碌些什么。 贺梓轩疾步追了上去,伸手一拍叶则的肩膀,问道:“今天去哪里了?” 叶则早已察觉到有人靠近,因此并没有大惊小怪。 “有人请我吃饭,去蹭吃蹭喝了。” “怎么不带我一起?” “因为你很忙啊。” 两人回到宿舍没多久,贺梓轩就接到了合作者的电话。 “你是说,我们的广告策划被盗取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青筋毕露。 叶则目带担忧地看着他。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尽快赶出来的。” 贺梓轩挂断电话,冷笑一声。 叶则拉住他的左手,与他五指相扣,“要我帮忙吗?” 贺梓轩重新坐回沙发上,侧身一躺,枕着叶则的大腿闭目养神。 “好,有你陪着我,我的灵感肯定能源源不断地迸发。”他嘴唇弯起一个淡淡笑容,“毕竟,你可是我的缪斯女神。” 听到这话,叶则也想起了两人第一次在琴房相见时的对话。 他微微笑着伸手戳了戳贺梓轩的脸颊,被对方反手握在了掌心。 贺梓轩睁开眼,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那眼神是炽烈狂热的火焰,让所见之人无不心惊胆战。 “你爱……你喜欢我吗?” 叶则道:“傻瓜,不喜欢怎么会和你交往?” “你先前说想要确认一件事情,那你现在确定了吗?” 叶则点点头,避重就轻道:“你先睡一会儿吧,一个小时以后我喊你起来一起做策划。” 贺梓轩“嗯”了一声。 叶则见他呼吸渐渐平稳绵长,这才将视线移开,漫无目的地看着虚空。 那个时候他到底是想要确认什么,才会一时脑热提出了交往? ——他想要确认自己到底是把贺梓轩当成了萧远的替身,还是仅仅对贺梓轩这个人有好感。 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他非但没有得到答案,反而还觉得很是迷惑。 叶则总是在与贺梓轩视线交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萧远。 他们就像是同一个人,但又有着不同的一些特质。 毫无疑问,萧远对于他而言亦徒亦友,在他心里有着特殊的地位。 因为抽离《剑修传奇》游戏世界的时间就在萧远剖白内心之后,所以他除了对萧远的炽烈眼神映像深刻之外,并没有再直面更多萧远对他的感情。 但是贺梓轩不一样——他在撕破了好友的面具之后,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表现出自己对叶则的爱意。 在这般穷追猛打的攻势之下,叶则不但对自己的性向产生了怀疑,还对贺梓轩产生了某些不该有的感情——那种他从来都没有对游戏世界之人产生的危险情感。 叶则深信时间的流逝与空间的距离会让所有的感情淡漠,等他远赴美国之后,贺梓轩一开始会伤心痛苦,但几年过后一切都会好的。 而他,也可以在这期间忘记不该有的感情,好好地走完所有的剧情。 一个小时后,叶则喊醒了贺梓轩。 两人挑灯夜战,终于在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搞定了广告策划。 尖锐嘹亮的哨声响起,惊醒了睡梦中的高一新生们。众人纷纷快速地穿衣、叠被,下床洗漱,动作比起初来军训基地那天利索了不少。 最先抵达第七方阵集合点的依旧是叶则和贺梓轩,两人笔挺修长的身姿在朝阳之下愈发显得英姿勃发。 没过一会儿,第七方阵的成员们便集结完毕,在教官的带领之下开始了今天的早课——绕着土操场跑二十圈。一圈四百米,也就是八千米。 二十圈是严肃的教官对男生们的要求,体质娇弱的女孩子们只需要完成十圈就够了。 毕竟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教官这种做法也是无法厚非的。 这句话是某个男生的一面之词,事实上,对于很多女孩子而言,四千米已经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了。 叶则与贺梓轩的个头相差无几,两人跑在第七方阵的最前端,二十圈下来脸不红气不喘,体能素质之高可见一斑。 教官整队完毕,便带着第七方阵的新生们向食堂走去。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五天,叫苦不迭的新生们对此也逐渐适应了。 早餐结束,半个小时后,各个方阵便又集中到了土操场上进行军姿训练。 教官看着队伍前端巍然不动的两个挺拔少年,眼中闪过满意之色——这一届北城高中的新生里面有不少出类拔萃的,其中最为出挑的两个家伙都被分到了他所管理的第七方阵。 无论是作为基础的体能训练、军姿训练,还是军体拳、匍匐前进等项目,他们两人都完成得很好,堪比入伍多年的老兵。 眼看半个小时到了,教官扬声道:“稍息!”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道指令,“立正!” “今天除了基础训练之外,我还要从你们这五十四个人里面挑出三个加入特训队。”教官微微一顿,继续说道:“这三个人必定会是你们中最优秀的,但是加入特训队之后的训练也是最艰苦的。” 众人屏息凝神,静待下文。有不少人撇了撇嘴,暗想——要是这样还有人上赶着加入特训队,那不是犯傻吗? “在这个地方,你所付出的努力,都会得到应有的回报。”教官神色肃穆庄重地说道,而后扫一眼第七方阵的新生们,喝道:“现在,不想加入特训队的出列!”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孩子首先出列,昂首大声道:“报告教官!我不想加入特训队!” 教官颔首道:“很好。” 陆陆续续地,又有八个人出列。 教官清点完毕,扬声喝道:“出列的人,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 九个人列队完毕,就继续留在原地站军姿了。而第七方阵的其他新生们,则跟着教官开始了特训选拔赛。 ***** 负重长跑、引体向上、障碍攀爬等一系列的特训选拔赛下来,可以坚持到最后的不过寥寥五个,叶则也是其中之一。 他白皙的脸上泛着红,呼吸有些喘,但仍然站得笔直,在一群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或跌坐在土操场上的高一新生中格外鹤立鸡群。 叶则目光游移了一下,看到了距离自己不远的贺梓轩——他神色冷淡地站立着,笔直如一杆青竹,纵是灰头土脸也不掩其萧疏俊朗。 贺梓轩同样看到了叶则,他微微点了下头,目中微光闪过。 这个熟悉的神情让叶则有一瞬的怔愣,而后依葫芦画瓢地向对方颔首致意。 很快,教官就宣布了第七方阵进入特训队的三个人。 分别是——叶则、贺梓轩、陈云倩。 特训队的队员们在午休过后集中到了土操场上,男生二十人、女生十人。 特训队队长由贺梓轩担任,副队长则是梁媛——这是特训队朱教官依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分配的。 比起第七方阵而言,特训队的训练项目要更加艰苦,但是也更加有趣——因为,特训队成员可以在朱教官的带领下,练习打靶。 叶则是从帝星第一军校毕业的,打靶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大概是为了鼓舞特训队,朱教官在说明了特训队的训练项目之后,就带着三十个新生们去打靶场了。 他先做了示范,而后讲解了一下打靶的要领,便让跃跃欲试的新生们分为三组依次上场。 贺梓轩是第二组,他的成绩是前两组中最好的,一共五枪,平均环数96。 叶则上场的时候,贺梓轩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沉稳从容地上膛、瞄准靶心。 在他扣动扳机的一瞬,贺梓轩也不由屏住了呼吸。 前方报靶的人挥动旗帜,众人定睛一看:第三组中竟然出了个正中靶心的家伙!不会是打到了别人的靶子上了吧? 叶则没有多等,快速地上膛,干脆地连发四枪! 不用多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彪悍的枪法吸引过去了。 报靶的人似乎也被震住了,好一会儿才挥动了旗帜——嗬!方才那四枪依旧正中靶心! 朱教官神情惊异,“你以前练过?” 叶则唇角微弯,“玩具枪算吗?” 不知为何,双手一旦碰上枪·支,他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众人:“……” ——你在逗我们? 打靶的总成绩出来,叶则以平均环数100的成绩位居榜首,亮瞎了特训队众人的眼睛。在他之下的,便是贺梓轩了。 两人隔着人群遥遥望了一眼,便在朱教官的呼喝之下归队。 “打靶训练结束,接下来我们还有其他任务要完成……” ***** 晚训结束回到寝室楼的时候,叶则浑身汗津津地,整洁的军装早已遍布灰尘,皱巴巴地像是干菜。 此时澡堂人满为患,疲累的叶则便坐在凳子上休憩,打算等人少一些的时候再去澡堂。这具身体虽然与他原本的模样分毫不差,但内里却是谬之千里,远远不及现实世界中他的身体素质。 不觉间,叶则睡了过去。待他醒来之时,整栋寝室楼都已经陷入了黑暗。 舍友们都睡下了,唯独他一个还坐在凳子上。 叶则起身拿起准备好的洗浴用具和换洗衣物,轻手轻脚地走出宿舍,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儿。 公共澡堂在寝室楼尽头,叶则视力绝佳,一路上并没有摔跤。 澡堂内很幽静,他放好带来的东西,便站在了淋浴头下。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正值炎夏,哪怕夜间温度下降,水温依然还有些暖意。 叶则只觉身上的黏腻都被洗了去,清爽至极,他不由仰起下颌,让清水冲洗自己的脸庞。 幽静的夜晚,澡堂地面的水洼折射着微光,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年站在淋浴喷头下——他肌肤白皙,四肢纤长,面容看不分明,只有月光流连忘返的那一截优美颈项清晰可见。 166.第二十章:曙光星盗团 系统提示:叮~您的购买额度不足, 如需立即阅读本章请补足订阅。网  贺梓轩离开后, 冷着一张脸的叶则用手背狠狠擦了擦嘴唇,迈步走到宿舍门口。他拿出钥匙正要开门,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嗤。 “叶则,璐璐要是知道你把她当成自己的挡箭牌, 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叶则动作一滞,扭头看去, “你什么意思?” 曲良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都看到了,没想到你和贺梓轩竟然是这种关系……如果只是为了掩饰,我劝你还是找别的女人吧。” 叶则冷笑一声,“我和璐璐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 他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 阖上房门后, 背靠着门,仰头深呼吸几下。 ——太奇怪了。 ——贺梓轩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把他都弄得不正常了。 “真是……太像了。” ——无论是性格、还是眼神,贺梓轩都与萧远如出一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个sss级连环游戏任务的真实目的。 叶则叹了口气, 将纷乱的思绪丢出脑海。 他想到了曲良程的话语和表情——那家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他也决定放任自流, 利用这个机会让贺梓轩知难而退。 同性之间的爱情在这个时代尚且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 世人的流言中伤总是会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生怕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 叶则心里很清楚贺梓轩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家伙, 但他也想借此机会和对方拉开距离。 如果和游戏世界的任务目标产生感情, 那对游戏测试员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虽然,此时的他并不认为自己会爱上一个游戏世界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未雨绸缪。 ***** “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提琴乐声悠扬的西餐厅内,薄璐璐入座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地开门见山。 “要吃点什么?”曲良程并不回答,只是笑看着她问道。 薄璐璐狐疑地看他两眼,“你每次这么一笑,我就觉得心里毛毛的。快说,又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曲良程:“……这回真没有。” 薄璐璐似笑非笑道:“是吗?菜单拿过来我看看。” 她没准备和曲良程客气,但凡对方请客吃饭,她总想要狠狠宰他一顿,以报自小到大遭受的欺凌之苦。 看着薄璐璐一口气点了数十道餐点,一张明艳脸庞上的表情颇有些得意洋洋,曲良程就忍不住想要打击她一下。 “吃完这一顿,你估计又要胖十斤了。” “那是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曲良程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下一双总是冷眼看红尘的眸子溢满了真心实意的浅笑。 “嗯,只要你到时候别咒骂是我故意害你长胖就好。” 薄璐璐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想起了自己的累累前科。 她无语凝噎半晌,冷哼一声问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快点把你的真实目的说出来。” “吃完饭再说吧,不然我怕你会马上离开。”曲良程双目看着薄璐璐。 那认真的眼神看得薄璐璐心里莫名有些慌乱,她勾起嘴角干巴巴地笑了几下。 “你这么想和我吃饭啊,那我就赏个脸好了。” 曲良程不语,脸上的笑容倒是扩大了不少。 侍者很快就将他们点好的餐点端了过来,一一呈上桌面。 两人用餐完毕后,薄璐璐擦了嘴角才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先陪我去散会儿步,行吗?” 薄璐璐爽快地答应了,“行!你付钱你是大爷。” 曲良程结了账,便带着薄璐璐离开了西餐厅。 ***** 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公园,两人并肩走在其中的石径小路上。 夜风习习,吹得衣衫单薄的薄璐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曲良程见状,立刻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她身上。 “怎么不多穿点?”他一边给她理好衣领,一边责备道。 薄璐璐笑道:“忘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吗?我要是感冒了,曲阿姨肯定第一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曲良程无奈地叹口气,“你啊……”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 薄璐璐的心跳渐渐加快,她看着曲良程微微俯身凑过来,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吻自己——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曲良程试探性地浅浅含住她的嘴唇,轻轻地舔吻着。见她没有过激行为,他放下心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企图吻得更深。 薄璐璐这才从莫名的情绪中抽离而出,猛地一把推开他,气喘吁吁道:“良程,你……” “我爱你!”在薄璐璐惊愕的目光中,曲良程缓慢而又清晰地重复道:“我爱你。” “……可是,我不爱你。”薄璐璐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毕竟两人才刚刚接过吻。 ——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另类版本的拔屌无情嘛! “是吗?”曲良程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你爱叶则?可是,他并不值得你的爱。璐璐,我们一起长大,你知道我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薄璐璐望向他,“这就是你请我吃饭的目的?你想告诉我什么?” 曲良程道:“你看完这个,就会明白了。” 他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薄璐璐心怀不安地接过,脸上的神色在看见屏幕上那张刺目的照片时蓦然一变! 她继续向后翻看,良久,才将手机还给曲良程。 “这肯定是那些女生乱p的,她们总是胡说八道,以前还把陈云升和阿则凑在一起呢。” 薄璐璐想起了那场失败的订婚典礼,想起了她那个冷淡寡言的未婚夫急急忙忙追着叶则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慌乱无措,但她的表情却纹丝不乱。 曲良程嗤笑道:“璐璐,你的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能指望别人信服呢?”他注视着薄璐璐,坦然地说道:“这些照片是我偶然拍的,叶则的确是被迫的。” 薄璐璐心里一松,“我就说嘛!这个贺梓轩也太讨人厌了。” “你先别急着高兴,我虽然和贺梓轩不熟,但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曲良程低声轻笑,“他不会放手的,叶则也绝对逃不开。” 薄璐璐哑然地看着曲良程,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如优雅翩翩的绅士般柔声问道:“给我一个机会,璐璐。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了,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呢?” “……我会考虑的。” ***** ——又是这种怪异的眼神。 叶则心里暗忖,曲良程应该已经将他和贺梓轩的事情告知薄璐璐了。 他迎着薄璐璐勉力强笑的明媚容颜,温柔道:“要去情人坡走走吗?” 情人坡是京大的告白圣地之一,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薄璐璐点点头,答应下来。 行走间,叶则的右手轻轻牵住了她的左手。 薄璐璐指尖微微一颤,反手握紧了他的右手。 两人走到了绿茵绵延、繁花盛开的情人坡,一棵高大的祈愿树伫立在坡顶,他们缓缓走近那棵古树。 “阿则,我们以后……” 薄璐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柔美的女声打断了。 “贺梓轩,我喜欢你三年了,从高一开始就一直喜欢着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声音是从参天古树的另一面传来的。 叶则没有理会,只是笑看着薄璐璐问道:“我们怎么了?” 薄璐璐张了张嘴唇,正要回答,却听见了另一道低沉冷漠的男声。 “不可以。” 被拒绝之后,女孩抽噎着问道:“为什么?我不够好吗?” 贺梓轩肯定道:“嗯。” 薄璐璐:“……”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但不得不说,她非常同情那个女孩。 女孩不依不饶地问道:“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贺梓轩道:“不是……”他似乎短暂地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是爱人。” 女孩哭泣着奔离这个伤心之地,恰好跑过了薄璐璐与叶则。 叶则看到了她被黑色长发半遮着的脸庞,总算明白他为何会觉得这道女声很是耳熟。 ——是梁雪莹,京大艺术学系新晋女神。 梁雪莹也看到了眼前这一对男女,一想到自己告白被拒的难堪模样被人尽收眼底,她不由咬紧了下唇,心里的屈辱在不停地翻滚。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后,薄璐璐才看向叶则,打算继续之前想说的那段话。 “阿则,我们……”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贺梓轩略带讶异的声音传来。 薄璐璐:“……” ——再三被打断话头,就是泥人也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她这个脾气本就算不上温和的大小姐? 薄璐璐一手挽住叶则的手臂,美目瞪向贺梓轩,示威般地说道:“我们又复合了,呆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吧?倒是你,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 贺梓轩根本不理会她的讥讽,他紧紧盯着叶则,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你们复合了?” 叶则点点头,“是真的。” 贺梓轩沉默地看着眼前金童玉女般的一对情侣,许久后才说道:“……阿则,就算她脚踏两只船,你也不生气吗?” “被脚踏两条船”的薄璐璐:“……” 叶则看了看一脸见鬼表情的薄璐璐,说道:“不生气,我会替她断干净的。” 贺梓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中神色复杂,“你真的有你想象的那么喜欢她吗?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放任心上人给自己戴绿帽子的,阿则。” 他话一说完,便转身拂袖离去。 叶则被他那一眼摄住,一颗心顿时有种悬在半空的惊悚感。 薄璐璐看着疑似刚刚被颁发了“绿帽勇者”头衔的前男友,犹豫再三后,才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在叶则回过神的时候,薄璐璐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了。 “阿则,我不想脚踏两只船。所以,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叶则神色淡漠地问道:“是另一条船?” 薄璐璐:“……嗯。”她点了点头,有些慌乱地补充道:“阿则,京大有很多优秀的女孩都是你的爱慕者,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你……千、千万别自暴自弃。” 说到最后,她的脑袋都要埋进怀里去了。 “自暴自弃?” “良程已经告诉我……你和贺梓轩的事情了,我知道你是被迫的。但是贺梓轩他……总之,你还是尽快再找一个女朋友,让他死心好了。” 叶则面无表情地说道:“……多谢提醒。” 于是,在无情地伤害了自己的爱慕者贺梓轩之后,叶则就被刚刚复合没几分钟的前女友再次甩掉了。 ***** 叶则身心俱疲地回到宿舍的时候,曲良程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见到舍友兼情敌回来,他没有如往常一样视而不见,而是站起身来说道:“我把你跟贺梓轩的事情告诉璐璐了。” 叶则神色冷淡地看向他,“我知道。” 曲良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态自若道:“我的手段的确称不上光明,但我不会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损坏你的名声。”顿了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叶则。 叶则了然,“怎么?是你所谓的证据吗?” “是。”曲良程点点头,说道:“我已经把手机里的东西都清空了,不信的话你可以检查。我之所以把这个备份的u盘给你,是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 “你对贺梓轩,也许存在着某种不一样的感情。”曲良程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别急着否认,陷入爱情的人对于此类情绪总是会敏感一些。虽然我希望你们两个可以互相祸害,但我还不至于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167.第二十一章:军方的招安 不止断星河愣住了, 巴顿和维斯也是一副好像见了鬼的表情。 然而被他们注视的少将本人却好似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淡淡说:“各位曙光星盗团的朋友,你们好。” 这个似曾相识的开头让众人不由把目光投向曙光星盗团的dj少年萨米。 萨米咧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巴顿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少年委屈地瘪了瘪嘴,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受此教训。 “我是负责此次清剿行动的军方少将, 叶则。”身着挺括军装的少将又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巴顿维持着麻木的表情, 偷空瞅了自家老大一眼。 断星河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则, 眼神几乎有些贪婪。其实他已经明白过来,既然他的阿则是个克隆实验体, 那么眼前这个叶则少将应当就是本体了。 但眼下不是伤怀的时候,断星河定了定神, 说:“叶少将这么大费周章, 还放下身段跟我们这群大老粗说话,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清剿我们吧。” 在尼诺告诉他两艘飞船都被隐形战舰重重包围起来之时,他就醒悟过来,所谓的奥斯顿号处女航不过是个引诱曙光星盗团上钩的噱头。军方的人筹谋已久,摸清了他们劫掠飞船使用的路数, 费尽心机安排了一整艘飞船的演员,就是为了来一出瓮中捉鳖。 制定这个计划的人当真是大胆, 毕竟曙光星盗团虽然以艾德里安家族名下的飞船为目标, 但艾德里安家族的商业帝国是个遍布泰坦星系的庞然大物, 每天光是经过赫尔斯星域的飞船大大小小少说也有上千艘。谁又能猜到曙光星盗团的具体目标到底是哪个呢? 旁人以为曙光星盗团专门逮着艾德里安家族薅毛是因为这条肥羊富得流油, 但只有跟着断星河从特罗星逃出来的人才知道真正的原因。因此奥斯顿号的处女航计划一经公布, 断星河就决定破坏掉它航行生涯的完美开场, 再让尼诺入侵奥斯顿号的终端智脑,等到飞船上空无一人的时候,控制着它飞向宇宙自爆——可惜,这个堪称完美的计划胎死腹中。 断星河虽然遗憾于没能看到奥斯顿号炸成烟花的场景,但也只以为军方的行动部署长官不过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他不知道安排此次清剿计划的叶则少将其实对他了解得一清二楚,连他爱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门儿清。 “尼科洛陛下网开一面,特许军部将曙光星盗团招安。断先生是选择被我清剿,还是带着你的属下们弃暗投明?”叶则少将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完美演绎出了一个公事公办的冰冷形象。 这话刚说完,断星河还没做出反应,他手下的虾兵蟹将们就七嘴八舌地炸开了锅。 “居然敢威胁我们老大!” “给他点教训!我们曙光星盗团可不是怕死的孬种!” “就、就是!我、我们才不怕你!你、你这个小、小白脸!” 昆汀一听自己的偶像遭到污蔑,当即怒瞪过去,凶狠道:“你不怕你结巴什么?” “我、我、我……”结巴心里苦,他一着急起来就更憋不出话了。 昆汀冷哼一声,故意学道:“你、你、你!你个小结巴!” 小结巴差点被他气哭,但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背后还有曙光星盗团。 眼看军匪双方就要因为口舌之争再次大打出手,叶则连忙喝止了自己的下属:“贝弗利。” 他明明什么重话都没有说,只是叫了一下昆汀的姓氏,昆汀却如遭雷击,立刻羞惭地低下了头,恭恭敬敬:“抱歉,少将。网” 叶则眼神淡然却威严地扫过他后,重新落在了断星河身上,“断先生,你考虑得如何了?我做过调查,但凡是曙光星盗团劫掠的飞船,都没有出现过一个人员伤亡。可以看出你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跟其他的海盗不太一样……” 断星河冷冷打断了叶则:“叶少将,你太抬举我了。” 叶则与断星河对视片刻,双方看着彼此的眼神都是戒备而冷漠的,丝毫不见往日的爱意温情。对于这一点,叶则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于是他平静地说:“看来断先生已经做了决定。” 断星河也不扭捏,单刀直入:“如果你敢一个人到复仇者号上面,那我们就来谈谈招安的具体条款。” 这句话近乎挑衅,但也是对军方诚意的考察。曙光星盗团的确不同于其他星际海盗,里面的成员除了断星河逃离特罗星时的同伴们,就是他们跟其他海盗团体争斗之后救出来的一些可怜人,或者是心怀海盗梦想的中二病人士。成员们来历复杂,不过总而言之,没有一人是真正穷凶极恶的家伙。品行不端的人,断星河根本不会将其纳入麾下,给自己徒留后患。 但在曙光星盗团已经被妖魔化的情况下,他们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所有的自辩都是狡辩。 能怎么说呢?难道要说“我除了专门打劫艾德里安家族的飞船,其实是个四讲五美的好人”?这也太扯淡了。 所以军方这时候传来的招安令,对曙光星盗团来说其实就是一条退路。但这条路是不是绝路就不好说了,毕竟谁也不知道军方会不会等着把人一收编入队就开始秋后算账。 断星河的提议自然遭到了军方的强烈反对,但叶则明白他内心的顾虑,态度强硬地压下了一切反对声音,孤身一人踏上虎穴。 ***** 复仇者号内静悄悄的,叶则一走进来就明白断星河是按照他们当初在第九区的基地改造的飞船。他脸上神色未变,心里却在轻轻叹息,时隔二十五年,终于能再见到断星河了。 于断星河而言,他已经死去五年之久。但对叶则本人来说,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前,当他在一具婴儿体内醒来之时,他就知道自己并没有离开这个惩罚游戏世界。而接下来游戏光脑的提示音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叶则心想,如果他没有做出破坏游戏规则的事情,但断星河还是凭着火眼金睛认出了他,那应该不算犯规吧? 叶则:“……” 婴儿发达的泪腺受不住这么沉重的打击,他立刻就哭了出来。然而哭也没用,他只能眼巴巴地数着日子过,直到听闻曙光星盗团的消息,心里一颗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他终于等到断星河了。 ***** 叶则与断星河各踞一边在会议桌旁坐下,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会议室内还有另外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们时不时就朝着叶则瞥来几眼,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只好鬼鬼祟祟像做贼一样。 叶则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脸上却依然维持着冷漠的表情。他向断星河推过去一份招安条款,说:“你看一下,如果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说。” 断星河接了过来,却没有第一时间低头去看文件。他到现在还有点难以置信,军方的少将居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无礼的要求!这个家伙到底是对自己的身手过于自信,还是太缺心眼儿了? “叶少将,你不怕我把你扣押在这里吗?”他诚恳地请教。 叶则淡淡说:“断先生是聪明人,不至于做这种蠢事吧。” 复仇者号外面就是他的亲信,断星河如果真的敢动手脚,就要做好给他陪葬的准备。 断星河轻嗤一声,不再理会他,低头仔细去看文件。看完之后,他再次难以置信地看向叶则——这家伙真的是缺心眼儿吧! 叶则见状问道:“怎么了?有哪里不合心意吗?” 断星河:“不,我很满意。” 确切来说,这份招安条款待遇之优厚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但相对而言,眼前这个接收曙光星盗团的叶少将却要承担极高的风险。一旦曙光星盗团野惯了的海盗们不听管教闹出事情,首当其冲的责任人就是叶则! 为了非亲非故的人挨骂受罚,这位叶少将果然缺心眼儿!断星河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叶则不知道断星河正在心里使劲儿编排自己,一听他对招安条款非常满意,便伸出手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算是达成共识了。希望以后相处愉快。” 他唇角微微一弯,脸上寒冰消融,笑意盈盈的桃花眼中像有勾魂索飞出,搅乱一池春水。 断星河神色有些恍惚,但立刻又将多余的情绪收敛起来,同样伸出手去握住了叶则的手。 “相处愉快,叶少将。” 断星河只能用这个生疏的称呼警告自己,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他魂牵梦萦的爱人。他所爱的阿则,早在五年前就随同特罗星一起灰飞烟灭了。 他的肉体虽已毁灭,但他会永远活在他的心里——因为他曾答应过,永远不会忘记他,不会让他从这个世界消失。 xs7.com 系统提示:叮~您的购买额度不足, 如需立即阅读本章请补足订阅。  ***** 这年头八卦人士不少,不过一夜的功夫,这个帖子的内容似乎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叶则晨练的时候,便感觉到了周遭一些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 对于这种情况,他自然早有所料, 也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世人谤我笑我, 与我何干? 不过, 贺梓轩可不是这么想的——就算他再想把自己对叶则的心思公之于众,也不愿拂逆了叶则的想法。 正常情况下, 任何一个异性恋的男人都不会喜欢自己和另一个男人牵扯进桃色绯闻。 在两人的事情被曲良程撞破的第二天,贺梓轩就特意找了曲良程, 警告他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曲良程非常识时务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泄露此事——因此, 贺梓轩第一时间就把曲良程从发帖嫌疑人的范围里面排除了。 但这并不代表曲良程就是清白无辜的,发帖人的消息来源必定与他有关系。 贺梓轩再次点开了那个帖子,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发帖者的言论非常之偏激恶毒,将叶则骂得狗血淋头,又开地图炮把同性恋这一群体抨击得一无是处, 将那些爱上同性的人形容为“恶心的怪物”。 贺梓轩看得冷笑连连,不出所料, 没一会儿他就看到有人在反驳楼主的观点。 这个帖子很快就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三个派系:第一方强烈支持楼主;第二方对楼主的地图炮十分不满;第三方则是浑水摸鱼专门来八卦的, 他们比较感兴趣的是照片里的马赛克男到底是谁。 有人说马赛克男是陈云升, 毕竟他对叶则的热烈追求都是有目共睹的;当然也有人反驳, 因为陈云升的肤色明显比马赛克男要深很多。 种种言论, 不一而足。 贺梓轩关闭电脑, 掏出手机拨通了叶则的手机号码。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里,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纷杂的思绪——关于叶则的拒绝、关于父母的反对、关于这段感情的何去何从…… 然而,所有的念头都在听筒内响起的清冽声线中彻底粉碎。 他清楚地明白,有生之年他都逃不开这座名为叶则的城池。 ***** “贺梓轩,有事吗?” 贺梓轩开门见山道:“你知道帖子的事情了吗?” “嗯,不用担心。” 贺梓轩知道叶则这么说了,便是代表着他心里对此并不在意。 叶则这样淡然的反应,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莫名地有些失落。 “这是我的错误,但我并不后悔,阿则。” 叶则无言以对,只能保持沉默是金,“……” “说起来,我们有多久没有在一间琴房呆过了?” “很久了。” “你昨天是不是在骗我?你根本就没有和薄璐璐复合吧?” 叶则:“……你的话题是不是转移得有点快?” “我想听实话,你之前对薄璐璐说过‘你太会骗人了’,所以我也不相信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东西。” 叶则轻轻呵了一声,“看来你记性挺好。” “对你的话,我一向铭刻于心。” 贺梓轩连这种时候都不忘记表白一番。 叶则无语了一下,说道:“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璐璐她没有说谎。” 贺梓轩目中神色黯淡下来,心里暗想——曲良程那家伙也忒没用了,活该他追了薄璐璐那么多年还追不到手! “不过……我们又分手了。”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贺梓轩的心脏可谓是狠狠感受了一把乘坐云霄飞车的刺激:“……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嗯?” “你喜欢说话大喘气……这样耍我,你觉得很高兴吗?” 他的声音携带着浓厚的低气压,闯入叶则的耳际。 叶则不禁笑了几声,随即一本正经地唤道:“贺梓轩。” “嗯?” “你似乎总是抓错重点。” 他微带叹息的语气让贺梓轩心里猛地一沉,“你想说什么?” “你该退回原来的位置了,那样我们还是好友,我们还能一起外出野营、看遍山河,一起打球练琴、共勉互助……贺梓轩,我很怀念过去的日子。可是,如果你执迷不悔,我想我们也没必要再见面了。” 贺梓轩沉默半晌,“……阿则,我已经退无可退了。如果感情能够克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为爱而狂?” 叶则道:“时间和距离总是会冲淡一切。” 这可以算是他的经验之谈,但是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语,却让贺梓轩心里涌起一阵委屈。 贺梓轩深吸几口气,这才哑着声说道:“……好,那我们就不要再见了。” 叶则清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平静而又凉薄。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我就挂了。” “嗯,再见……阿则。” “怎么了?” “……没什么。” 叶则向他道了声“再见”,便挂断了电话。 贺梓轩双目赤红地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手背上青筋暴起。 良久,他混乱一片的脑海总算冷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因为那个帖子的缘故,阿则的桃花运应该会削减不少,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贺梓轩将所有的痛苦郁结藏进心房,暗暗思索起了以退为进之策。 ***** 曲良程迈步走进学生会办公室,随手就将一个小巧的银色金属物件丢到了一张桌上。 桌后正低着脑袋看文件的清丽女孩闻声抬头,在来人的注视下,她的脸色霎时白了一层。 曲良程温雅笑道:“你的u盘。” 梁雪莹抿了抿嘴唇,勉力笑道:“谢、谢谢。” 她正要伸手去拿u盘,却被曲良程阻住了。 曲良程单手撑在桌面上,那只手掌恰好压住了银色u盘,他微笑道:“我的呢?” 梁雪莹诧异地看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的u盘在哪?” “你不知道?”曲良程盯着她看,继而露出笑容道:“没关系,每个会议室都安装了监控,调出来看一下就知道了。” 梁雪莹攥紧了放在双膝上的手,尖锐的指甲狠狠陷入掌心。 “没必要这么麻烦吧?你要是有急用的话,我把u盘里的东西拷出来,清空以后给你好了。过几天你去失物招领的地方看看,应该会有的。” 曲良程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的u盘里有很、重、要的东西,等不了那么久。” 学生会办公室内的其他人被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偷眼觑着他们。 梁雪莹自然也感觉到了那些刺人的目光。 她站起身来,冲着曲良程笑道:“我们去外面说吧。” 曲良程点点头,跟着她来到办公楼外面。 ***** 十月的京城,秋色弥漫。 梁雪莹望着办公楼外的梧桐大道,幽幽叹道:“曲良程,你知道了吧。” 曲良程笑问:“我该知道什么?” “那个帖子是我发的。” “我该说——真人不露相吗?” 梁雪莹冷笑一声,“别把我当瞎子!你对薄璐璐是个什么心思,我难道看不出来?这个帖子发出去,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 曲良程道:“我就算只让璐璐一个人知道,也可以达到目的,还能卖叶则跟贺梓轩一个人情。”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曲良程讥讽道:“在你发帖子之前,璐璐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帮我追到心上人才发这个帖子,我可消受不起这等蛇蝎美人恩。” 梁雪莹昂起头看着他,清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尖锐冷然的笑容。 “我就是讨厌叶则!恨不得他去死!高中全国青年音乐节的时候,他突然退出沪市复赛,害得我也被他连累,没能进入全国大赛。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他为什么偏偏要和我抢贺梓轩?男人和男人怎么可以在一起?” “和你抢?”曲良程嗤笑一声,“贺梓轩可从来不属于你,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再说了,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跟你没关系吧?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谴责他们的?” 梁雪莹反唇相讥道:“那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干涉这件事情的?据我所知,你和叶则的关系根本称不上友好。” 曲良程眯眼看着她,“这个照片是我拍的,它流传出来,我当然要负责任。梁雪莹,如果你够聪明的话,最好赶紧把帖子删掉致歉。” 梁雪莹冷笑道:“凭什么?” 曲良程唇角露出一个怜悯似的笑,“就凭他们两个都是你惹不起的人。” 梁雪莹浑身一震,咬紧贝齿,脸上的表情悲哀凄凉——他说得对,她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无权无势,有什么资本和那两个人斗? 可她仍然不甘心就此妥协,嘴硬道:“哼,就算我删了,叶则的名声也已经毁了。” 曲良程道:“毁了?”他轻轻笑了几声,“青天白日,的确适合做白日梦。” “你!” 梁雪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恨恨地瞪了曲良程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u盘胡乱丢掷在地,便转身快步离去。 ***** 当天晚上,那个引发了热潮的帖子就被发帖者删除了,但是已经造成的后果却是无法免除了。 叶则发现——给他告白的女生少了许多,但是向他约炮的男生却多了起来。 对此,叶则自然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约炮也就算了,还想着把他推倒?门儿都没有! 贺梓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他面前了,而他也像是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一般,并未刻意去寻找这个昔日好友的踪迹。 当然,叶则也没有时间去关注其他的琐事。 他正在筹备圣诞晚会的节目——叶则一向是校园活动的积极参与者,十一月初京大面向全校甄选圣诞晚会节目,他轻松地通过了选拔,目前已经进入了初定名单。 此刻,叶则正走在去会议室的路上。 这次会议将要召集所有的表演者,并且将最终的节目单敲定下来——毕竟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 会议室内坐着三十几个人,叶则一眼就看到了薄璐璐,她是舞蹈团的领舞者。 薄璐璐冲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习惯性地想要招呼他过来坐下,却突然晃过神来,懊恼地皱了皱眉——两度分手的前男友、前女友坐在一起,未免太尴尬了。 叶则没有让她为难,微微颔首致意后,自寻了个相隔较远的位置坐下。 刚刚坐定,他就感觉到了两道淬毒的视线。循迹望去,他立刻就得了梁雪莹两个大大的白眼。 叶则对她露出一个冷嘲的笑,满意地看到她瞬间白了脸,扭头不再与自己视线交接。 会议很快开始,学生会会长将节目安排一项项说清楚,然后又将一些可以重叠的节目指出,要求表演者自行排练磨合——其中便有叶则的弹唱表演和梁雪莹的女声独唱。 169.第二十三章:尼科洛陛下 系统提示:叮~您的购买额度不足, 如需立即阅读本章请补足订阅。 叶则:“……贺梓轩呢?” 坐在床沿的其中一个男生闻言立刻往旁边挪了挪,说道:“他在床上躺着呢。” 另外两个男生依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叶则, 看着看着, 他们心里就纳闷儿了——贺梓轩的心上人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呢?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叶则没有理会他们别有意味的眼神,上前几步,看了看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贺梓轩。 他眼下青黑一片, 剑眉紧蹙, 嘴唇微微泛着白色。 没等叶则出口询问,三个男生就争先恐后地把贺梓轩卖了个干净。 “他这段时间都忙成狗了, 既要创业,还要兼顾学业,连吃饭都没时间。” “医生说他这是劳累过度,以及饮食不规律造成的急性胃炎。” “除此之外, 他最近脾气还特别差劲。我们三个身为室友,简直就是首当其冲的出气筒啊!”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另外两人的共鸣。 三人相视一眼,均是心有戚戚焉地叹了口气,而后一起看向叶则,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和他是不是吵架了?” 叶则:“没……” “茫茫人海中, 遇到一个相爱相知的人不容易, 且行且珍惜啊。” 这个声音叶则并不陌生, 就是刚才打电话给他的那个男生。 他话中的劝诫之意让叶则一时无语:“……” ——说得好像他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男生说完这句话之后, 就用眼神示意另外两个哥们儿赶紧跟他走, 别当电灯泡了。 两个小伙伴会意地点点头, 一叠声地对叶则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先走了啊。” “我也有事,贺梓轩就交给你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三人就相继退出了病房,只留下叶则与贺梓轩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这边厢,叶则正落座于病床边的椅子上,默然地望着贺梓轩的睡颜。 另一头,刚刚离开6302病房不远的三个男生则激烈地讨论着贺梓轩的性向和他那个似曾相识的心上人。 方才说出精辟言论的男生凝眉思索,“我还是觉得贺梓轩的心上人长得很脸熟,肯定在哪里见过。” “应该也是京大的学生吧?你可能在食堂见过他。” “其实……你们不觉得,他看起来很像两个月前那个热帖里的主角吗?” 三个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想了一下那个引起了腥风血雨的神贴。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就是他。” “那个被打了马赛克的男人不会是贺梓轩吧?” “从身高、肤色、面部轮廓来判定的话……十有八·九就是他。” 三人面面相觑,均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半晌,他们才齐声惊叫道:“我勒个去!” ***** 贺梓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叶则就坐在旁边,正微阖着眼眸闭目养神。 两个月的时间,客观而言不算漫长,但也不短暂。然而,对于贺梓轩而言,这两个月以四个字就能概括——度日如年。 他克制着不去关注叶则,发了疯地用忙碌填补空虚。可结果却是他越来越累,午夜梦回间满脑子都是对方。 幸而,在他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叶则又出现了——哪怕只是饮鸩止渴地看一看对方,他也认了。 贺梓轩眼也不眨地看着叶则,细细地描摹着这张恍若隔世的面容。 被这样炽烈的目光盯着,叶则又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他睁眼瞧去,心头一震。 一个久违的名字划过心间。 叶则轻咳一声,淡淡问道:“要喝水吗?” “嗯。” 叶则接了一杯温水,慢慢喂着他喝了半杯左右。 把水杯放在木柜上后,叶则问道:“最近很忙吗?” “有点吧,万事开头难。” 贺梓轩挺喜欢两人一起闲聊的感觉,那会让他一整颗心都沉溺在柔软的情绪中。哪怕身体再疲累,他也觉得愉悦。 “我这里有两张圣诞晚会的门票,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 “嗯,我会去的。” 叶则想起了先前严恪告诉自己的事情,便开口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冻结你的账户了?” 贺梓轩挑了下眉,并不询问他的消息来源,只是说道:“我已经长大了,可不是伸手要钱的” 叶则轻笑了一下,“是,小鬼长大了。需要帮助的话,尽管说。” 贺梓轩点了点头,但他心里其实并不打算向叶则寻求帮助,也不打算让叶则知道他账户被冻结的真实原因。 但叶则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对了,你换手机号了吗?” 这个问题让贺梓轩一时有些窘迫,吞吞吐吐道:“那个是京城的新号码,为了方便工作学习才买的。你……你都知道了?” 买了新手机的第一天,他就把叶则的手机号码存进了号码簿,置顶收藏——可是,两个月来,他从没有拨打过一回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叶则眯了眯眼,“嗯,你的三个室友似乎把我当成你女朋友了。” 贺梓轩一本正经道:“我可没这么说过,估计是他们搞错了。” 他心里暗爽,真想对三个逗比室友赞一声“干得漂亮”。 叶则将他眸中的暗喜尽收眼底,有些无语,也有些好笑,心里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明天下午我回家,我妈让我带你一起回去。你有空吗?” “咳……有段时间没去你家串门了,我也挺想阿姨的。” 叶则瞥他一眼,眼神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再装,你再装”。 贺梓轩还真就继续装下去了,“你说我要不要带点礼物过去?” “免了。”叶则摆了摆手,问道:“快一点钟了,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没什么想吃的。” “那我去买点养胃的食物回来,你等一会儿。” 贺梓轩点点头,“早点回来。” 叶则失笑道:“放心,我又不会跑。” 贺梓轩默不作声,一边心想着那可不一定,一边目送着叶则离开。 ***** 今天是严恪第n1次求婚失败了,不过他并不气馁——应该说,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开车回家的途中,严恪想到长子今天会归家,心情就更好了些。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叶云有些好笑地问道:“你这样不怕我吃醋吗?” 严恪脑海中闪过一句不知从哪看来的话,文绉绉地说道:“固所愿也。” 叶云呵呵一笑,赞道:“不错不错,花言巧语的功夫倒是比大学的时候高深多了。” 严恪低声笑了笑,谦恭道:“你爱听就好。” 叶云赏了他两个大白眼,那一阵秋波直送到严恪心里,让他高兴得都快要绷不住严肃的表情了。 结果,一回到家里,心情舒爽的严中将就看到了一张让他觉得十分讨厌的脸孔! 他浓眉紧皱,沉声问道:“贺梓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语气相当不客气,叶云不满地看了看他,转头对贺梓轩温柔笑道:“梓轩和阿则先到楼上去玩吧,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叫你们下来。” 严恪可不放心让长子和狼子野心的贺梓轩独处,便准备跟上去好好保护“被朋友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叶则。 可惜,叶云在最后关头拉住了他,让他的计划胎死腹中。 “过来帮我切菜。” “你不觉得我的刀法用来切菜太大材小用了吗?” “不觉得。一句话,干不干?” 严恪能拒绝吗?当然不能。 所以,他只能目送着叶则与贺梓轩沿着旋转楼梯走上二楼。 ***** 晚餐上桌后,严恪便自告奋勇上楼捉拿心怀鬼胎的贺梓轩。 当他礼貌性地敲了三下门,然后打开叶则的卧室大门后,就看到两个少年正在逗小叶钊——和乐融融的氛围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爹、妈、熊娃——齐活了。 严恪的脸色登时有些黑,他沉声说道:“下去吃饭了。” 叶则冲他点点头,抱起小叶钊,率先走出了卧室。 落后一步的严恪冷冷地瞥了一眼贺梓轩,得到对方一个谦逊的微笑,心里又是一阵火起。为了眼不见为净,他立刻就转身下楼。 晚餐结束后,叶云照例留了贺梓轩过夜。 第二天清早,用过早点,贺梓轩就告辞了。 叶则将他送到附近的地铁站入口,两人都没有重提旧事,好似一直以来都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但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地知道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 新的一周开始,叶则与梁雪莹的磨合期也随之展开。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由于内踝骨折的关系,梁雪莹不得不打上石膏——这也就影响了她在舞台上的造型。 得知此事的学生会会长眉头皱了皱,很快下令道:“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取缔梁雪莹的节目表演;另一个是想出一个让她的外形不影响节目效果的方案。” 梁雪莹气得浑身发颤,她可不觉得叶则会费心费力帮自己克服难关。 一想到自己为了这个节目准备了那么久,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内踝骨折的时候她都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然而此刻,她却悄声无息地泪流满面了。 叶则瞥她一眼,看到了她微微颤动的肩膀,以及滴落的泪珠。 “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案,下周彩排的时候,你可以看一下再做决定。” 学生会会长颔首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话一说完,她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梁雪莹在叶则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就猛地抬首盯住了他。 “你……你为什么帮我?” “帮你?”叶则神色冷淡,轻嗤一声并不作答。 被嘲讽了一脸的梁雪莹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个人了,她抹掉脸上的泪痕,说道:“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都欠了你一个人情。我会还的。” ***** 圣诞晚会的前夜,刚刚排演结束从百周年纪念讲堂走出来的叶则就接到了贺梓轩的电话。 “可以到未名湖一趟吗?” 叶则有些疑惑,但仍是应道:“好,我这就过来。” 他向西而行,踩着厚实的雪层,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未名湖畔。 冬夜冷寂,呼吸间都会冒出白气。这般冷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更喜欢回到温暖的宿舍,或者是去灯火明亮的图书馆、教室。 170.第二十四章:未婚夫欧文 系统提示:叮~您的购买额度不足, 如需立即阅读本章请补足订阅。网  贺梓轩离开后,冷着一张脸的叶则用手背狠狠擦了擦嘴唇, 迈步走到宿舍门口。他拿出钥匙正要开门, 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嗤。 “叶则, 璐璐要是知道你把她当成自己的挡箭牌, 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叶则动作一滞,扭头看去, “你什么意思?” 曲良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都看到了,没想到你和贺梓轩竟然是这种关系……如果只是为了掩饰,我劝你还是找别的女人吧。” 叶则冷笑一声,“我和璐璐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 他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 阖上房门后,背靠着门,仰头深呼吸几下。 ——太奇怪了。 ——贺梓轩这么不按常理出牌,把他都弄得不正常了。 “真是……太像了。” ——无论是性格、还是眼神, 贺梓轩都与萧远如出一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个sss级连环游戏任务的真实目的。 叶则叹了口气, 将纷乱的思绪丢出脑海。 他想到了曲良程的话语和表情——那家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他也决定放任自流,利用这个机会让贺梓轩知难而退。 同性之间的爱情在这个时代尚且不被大多数人所接受,世人的流言中伤总是会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生怕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 叶则心里很清楚贺梓轩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家伙, 但他也想借此机会和对方拉开距离。 如果和游戏世界的任务目标产生感情, 那对游戏测试员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虽然,此时的他并不认为自己会爱上一个游戏世界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未雨绸缪。 ***** “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提琴乐声悠扬的西餐厅内,薄璐璐入座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地开门见山。 “要吃点什么?”曲良程并不回答,只是笑看着她问道。 薄璐璐狐疑地看他两眼,“你每次这么一笑,我就觉得心里毛毛的。快说,又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曲良程:“……这回真没有。” 薄璐璐似笑非笑道:“是吗?菜单拿过来我看看。” 她没准备和曲良程客气,但凡对方请客吃饭,她总想要狠狠宰他一顿,以报自小到大遭受的欺凌之苦。 看着薄璐璐一口气点了数十道餐点,一张明艳脸庞上的表情颇有些得意洋洋,曲良程就忍不住想要打击她一下。 “吃完这一顿,你估计又要胖十斤了。” “那是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曲良程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下一双总是冷眼看红尘的眸子溢满了真心实意的浅笑。 “嗯,只要你到时候别咒骂是我故意害你长胖就好。” 薄璐璐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想起了自己的累累前科。 她无语凝噎半晌,冷哼一声问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快点把你的真实目的说出来。” “吃完饭再说吧,不然我怕你会马上离开。”曲良程双目看着薄璐璐。 那认真的眼神看得薄璐璐心里莫名有些慌乱,她勾起嘴角干巴巴地笑了几下。 “你这么想和我吃饭啊,那我就赏个脸好了。” 曲良程不语,脸上的笑容倒是扩大了不少。 侍者很快就将他们点好的餐点端了过来,一一呈上桌面。 两人用餐完毕后,薄璐璐擦了嘴角才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先陪我去散会儿步,行吗?” 薄璐璐爽快地答应了,“行!你付钱你是大爷。” 曲良程结了账,便带着薄璐璐离开了西餐厅。 ***** 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公园,两人并肩走在其中的石径小路上。 夜风习习,吹得衣衫单薄的薄璐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曲良程见状,立刻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罩在了她身上。 “怎么不多穿点?”他一边给她理好衣领,一边责备道。 薄璐璐笑道:“忘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吗?我要是感冒了,曲阿姨肯定第一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曲良程无奈地叹口气,“你啊……”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 薄璐璐的心跳渐渐加快,她看着曲良程微微俯身凑过来,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吻自己——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曲良程试探性地浅浅含住她的嘴唇,轻轻地舔吻着。见她没有过激行为,他放下心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企图吻得更深。 薄璐璐这才从莫名的情绪中抽离而出,猛地一把推开他,气喘吁吁道:“良程,你……” “我爱你!”在薄璐璐惊愕的目光中,曲良程缓慢而又清晰地重复道:“我爱你。” “……可是,我不爱你。”薄璐璐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毕竟两人才刚刚接过吻。 ——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另类版本的拔屌无情嘛! “是吗?”曲良程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你爱叶则?可是,他并不值得你的爱。璐璐,我们一起长大,你知道我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薄璐璐望向他,“这就是你请我吃饭的目的?你想告诉我什么?” 曲良程道:“你看完这个,就会明白了。” 他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薄璐璐心怀不安地接过,脸上的神色在看见屏幕上那张刺目的照片时蓦然一变! 她继续向后翻看,良久,才将手机还给曲良程。 “这肯定是那些女生乱p的,她们总是胡说八道,以前还把陈云升和阿则凑在一起呢。” 薄璐璐想起了那场失败的订婚典礼,想起了她那个冷淡寡言的未婚夫急急忙忙追着叶则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慌乱无措,但她的表情却纹丝不乱。 曲良程嗤笑道:“璐璐,你的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能指望别人信服呢?”他注视着薄璐璐,坦然地说道:“这些照片是我偶然拍的,叶则的确是被迫的。” 薄璐璐心里一松,“我就说嘛!这个贺梓轩也太讨人厌了。” “你先别急着高兴,我虽然和贺梓轩不熟,但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曲良程低声轻笑,“他不会放手的,叶则也绝对逃不开。” 薄璐璐哑然地看着曲良程,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如优雅翩翩的绅士般柔声问道:“给我一个机会,璐璐。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了,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呢?” “……我会考虑的。” ***** ——又是这种怪异的眼神。 叶则心里暗忖,曲良程应该已经将他和贺梓轩的事情告知薄璐璐了。 他迎着薄璐璐勉力强笑的明媚容颜,温柔道:“要去情人坡走走吗?” 情人坡是京大的告白圣地之一,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薄璐璐点点头,答应下来。 行走间,叶则的右手轻轻牵住了她的左手。 薄璐璐指尖微微一颤,反手握紧了他的右手。 两人走到了绿茵绵延、繁花盛开的情人坡,一棵高大的祈愿树伫立在坡顶,他们缓缓走近那棵古树。 “阿则,我们以后……” 薄璐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柔美的女声打断了。 “贺梓轩,我喜欢你三年了,从高一开始就一直喜欢着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声音是从参天古树的另一面传来的。 叶则没有理会,只是笑看着薄璐璐问道:“我们怎么了?” 薄璐璐张了张嘴唇,正要回答,却听见了另一道低沉冷漠的男声。 “不可以。” 被拒绝之后,女孩抽噎着问道:“为什么?我不够好吗?” 贺梓轩肯定道:“嗯。” 薄璐璐:“……”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但不得不说,她非常同情那个女孩。 女孩不依不饶地问道:“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贺梓轩道:“不是……”他似乎短暂地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是爱人。” 女孩哭泣着奔离这个伤心之地,恰好跑过了薄璐璐与叶则。 叶则看到了她被黑色长发半遮着的脸庞,总算明白他为何会觉得这道女声很是耳熟。 ——是梁雪莹,京大艺术学系新晋女神。 梁雪莹也看到了眼前这一对男女,一想到自己告白被拒的难堪模样被人尽收眼底,她不由咬紧了下唇,心里的屈辱在不停地翻滚。 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后,薄璐璐才看向叶则,打算继续之前想说的那段话。 “阿则,我们……”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贺梓轩略带讶异的声音传来。 薄璐璐:“……” ——再三被打断话头,就是泥人也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她这个脾气本就算不上温和的大小姐? 薄璐璐一手挽住叶则的手臂,美目瞪向贺梓轩,示威般地说道:“我们又复合了,呆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吧?倒是你,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 贺梓轩根本不理会她的讥讽,他紧紧盯着叶则,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你们复合了?” 叶则点点头,“是真的。” 贺梓轩沉默地看着眼前金童玉女般的一对情侣,许久后才说道:“……阿则,就算她脚踏两只船,你也不生气吗?” “被脚踏两条船”的薄璐璐:“……” 叶则看了看一脸见鬼表情的薄璐璐,说道:“不生气,我会替她断干净的。” 贺梓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中神色复杂,“你真的有你想象的那么喜欢她吗?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放任心上人给自己戴绿帽子的,阿则。” 他话一说完,便转身拂袖离去。 叶则被他那一眼摄住,一颗心顿时有种悬在半空的惊悚感。 薄璐璐看着疑似刚刚被颁发了“绿帽勇者”头衔的前男友,犹豫再三后,才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在叶则回过神的时候,薄璐璐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了。 “阿则,我不想脚踏两只船。所以,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叶则神色淡漠地问道:“是另一条船?” 薄璐璐:“……嗯。”她点了点头,有些慌乱地补充道:“阿则,京大有很多优秀的女孩都是你的爱慕者,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你……千、千万别自暴自弃。” 说到最后,她的脑袋都要埋进怀里去了。 “自暴自弃?” “良程已经告诉我……你和贺梓轩的事情了,我知道你是被迫的。但是贺梓轩他……总之,你还是尽快再找一个女朋友,让他死心好了。” 叶则面无表情地说道:“……多谢提醒。” 于是,在无情地伤害了自己的爱慕者贺梓轩之后,叶则就被刚刚复合没几分钟的前女友再次甩掉了。 ***** 叶则身心俱疲地回到宿舍的时候,曲良程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见到舍友兼情敌回来,他没有如往常一样视而不见,而是站起身来说道:“我把你跟贺梓轩的事情告诉璐璐了。” 叶则神色冷淡地看向他,“我知道。” 曲良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态自若道:“我的手段的确称不上光明,但我不会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损坏你的名声。”顿了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叶则。 叶则了然,“怎么?是你所谓的证据吗?” “是。”曲良程点点头,说道:“我已经把手机里的东西都清空了,不信的话你可以检查。我之所以把这个备份的u盘给你,是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 “你对贺梓轩,也许存在着某种不一样的感情。”曲良程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别急着否认,陷入爱情的人对于此类情绪总是会敏感一些。虽然我希望你们两个可以互相祸害,但我还不至于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叶则拿过u盘,淡淡说道:“曲良程,不要太多管闲事。” 曲良程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回到房间后,叶则开了电脑,将u盘插·进·去。 点开u盘之后,里面有八个文件夹,他随意打开一个被命名为“秘密花园”的文件夹。 紧接着,他看见了里面近千张的照片——照片上的主人公只有一个人,是贺梓轩。 叶则眉毛紧蹙,他可不认为曲良程会这么丧心病狂地暗恋着贺梓轩。 接下来,他陆陆续续将其余几个文件夹依次打开,很快就确定了这个u盘的真正主人——梁雪莹。 叶则拔出u盘,起身走到曲良程的房间门口,屈指敲了三下门板。 “看完了吗?”曲良程打开门,见他手里拿着u盘便问道。 叶则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拿错u盘了,曲良程。” 曲良程一怔,随即惊愕地看向了他手中的那个u盘,“怎么会……”他紧皱着眉,随即恍然道:“对了!在今天的会议上,我和梁雪莹的u盘一起交给了会长,大概是结束的时候拿错了。” 叶则冷笑一声,“看不出来你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曲良程苦笑道:“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她不要动u盘。” 他立刻走回房间,将书桌上的手机拿起来拨了梁雪莹的号码。 一连三个电话,得到的回应皆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 叶则冷不丁地说道:“你最好祈祷她什么都没看见。” 曲良程叹息一声,“我也希望如此。” 然而天不遂人愿,当天晚上,京大校园论坛内一个图文俱备、标题劲爆的帖子就被盖成了高楼大厦。 曲良程的手机像素非常高,照片中被强吻的清隽少年样貌清晰可辨,另一个人的面部却被打上了马赛克,只能看到他强势的动作。 这个神贴一出,整个京大校园论坛顿时就炸开了锅! 随之而来的,就是选择文科或是理科的抉择——这通常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早面临的人生岔路口之一。 高一a班的最后一次班级会议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因此叶则并没有急匆匆地提前赶到班里就坐。 可能有很多同学都想要抓紧最后一点和好友坐在一间教室的时间,但是叶则性情一向是有些寡淡的,对此并没什么兴致。他在北城高中最要好的朋友就是贺梓轩了,鉴于两人原本就不是同班同学,因此也没什么面临分班的不舍之情。 更何况,期末考试之前,贺梓轩就已经问过他打算读文科还是念理科。 思及一向神情冷峻的贺梓轩耳根微红、语气吞吐的样子,他不禁有些好笑。 看完这本原汁原味的法语版《小王子》,叶则阖上书籍,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还有十五分钟。 他起身走到法国文学作品区,把手上的这本架上的同时,眼神不自禁地在其他书目上扫过。 北城高中的图超过六百万册,内容涵盖人文科学、社会科学、自然科学、技术科学、文学、艺术等各个学科、专业领域,有中、英、法、俄、日等十五个语种,是一座资源丰富、现代化的综合性图书馆。 叶则很喜欢在图书馆做完作业之后,搜罗几本自己感兴趣的书籍来看。在游戏世界呆久之后,往往就要培养一些消磨时间的爱好,或者学习一些新东西,不然游戏测试员会无聊死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叶则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等他回头一望,就看见了一个线条坚毅的下巴。 再往上看,是一张有几分邪气的俊脸。 ——这么黑的脸,在整个高一年段只能找出一张来。 “叶则。”来人单手撑在叶则身旁的书架上,看这架势似乎是要把他围困起来。 军训结束后,叶则与陈云升的交集就变少了,但也不是全然没有。 171.第二十五章:给你个机会 系统提示:叮~您的购买额度不足,如需立即阅读本章请补足订阅。  艰难地熬过第一节课之后, 他思索了一下, 干脆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等了好一会儿, 那头的人才接通了电话。 贺梓轩径自开口问道:“你在哪里?” 叶则沉默了一下, 说道:“我在医院。” 贺梓轩心里一紧,“哪个?” “第一医院。” “我来找你。” 贺梓轩说完这句话,直接挂断,迅速收拾了书包就拔脚往外跑。 ***** 叶则收起手机,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里。 叶云仍在昏睡, 脸色苍白得吓人。 想起刚才医生所说的话,叶则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 他沉默地坐在病床边, 慢慢回想着近期叶云的状况。 大概十几分钟后,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看了一下,来电人是贺梓轩。 叶则走出病房,阖上房门之后才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栋楼?” 叶则答道:“三号楼, 3518病房。” “我马上就来。” 再次被对方挂断电话之后, 叶则的心情有点微妙。 ——他没想到贺梓轩会这么冲动地跑过来。 ——不过,这也符合少年人血气方刚的心性。 不一会儿, 叶则就看到了呼吸略微急促的贺梓轩。 对方一看见他就开口问道:“你生病了?” 叶则摇摇头, 目光望向3518病房的房门,“不是我,我妈她……”说到此处, 他顿了一下, 脸上表情有些古怪。 贺梓轩不知脑补了什么, 上前一步将叶则紧紧抱在了怀里,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你别担心,阿姨不会有事的。我一定帮你请最好的医生来给她治病。” 叶则:“……”他嘴角抽了抽,有些好笑地说道:“那就拜托你帮我请最好的产科医生、助产士和月嫂了。” 贺梓轩:“……”他松开了叶则,看着对方笑意浅浅的桃花眼,呆呆地问道:“你说什么?” 叶则淡淡笑道:“我妈怀孕快两个月了。” 贺梓轩闭口不言,在这段迷之沉默中,他毫无一丝遗漏地想起了自己做的蠢事! “你这么关心我,我很高兴。”叶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看了,再看你也钻不进地缝里去。” 贺梓轩:“……” ***** 叶云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了。 她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叶则就坐在病床边,手里拿着一叠曲谱翻看。 “阿则……”她露出一个笑容,眼睛环顾四周,“这里是医院?” 她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起身。 叶则忙伸手扶住她,往她背后塞了个枕头垫着,然后问道:“妈,你饿不饿?” 叶云混乱的脑海中闪过了昏迷前接到的那个电话,她脸色“唰——”地又白了一层。看到儿子关怀的目光,她勉力弯起嘴角笑了下。 “阿则买了什么好吃的?” 叶则道:“买了当归枸杞面线,木耳炒莴笋,姜汁菠菜,还有一盅山药玉米莲藕排骨汤。”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桌子搬到床边,然后把给叶云准备的午餐放到桌面上。 “你吃饭没?” “我已经吃过了。” 叶云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大快朵颐。 等她吃完之后,叶则便将桌子挪开,自己坐到了床边。 “妈,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倒吗?” 叶云脸色一僵,沉默不语。 叶则淡淡道:“你怀孕了,快两个月。” 叶云睁大了眼睛,有一瞬间的难以置信,随即她又平静了下来。她右手隔着被子,轻轻抚着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阿则,你好像很多年都没问过我,关于你爸爸的事情了吧?” 叶则心里早在知道叶云晕倒真相的时候就有了预感,因此他并不惊讶。 “的确是这样,我现在已经过了索求父爱的年纪。” 叶云苦笑一下,“你的爸爸……他如果知道你的存在,一定会很爱你的。” 叶则不置可否地说道:“但愿如此吧。” “我今天早上接到电话,是他的父亲……你的爷爷打来的。” 叶则眉尖紧蹙,静待下文。 “……他受了很重的伤,想要见我最后一面。阿则,去看看他吧。” ***** 叶则退出了全国青年音乐节的比赛,向学校请了长假,就陪着叶云去了京城。 京城军区第一直属医院,六号楼6705重症监护室。 叶则搀扶着叶云走进病房,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一瞬间就攫取了他的眼神。网 ——他是严恪,一名中将,一个即将为国捐躯的军人。 叶云站在床边默然无声地流泪,叶则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站在她身侧静静地守着。 身后的重症监护室房门慢慢打开,一个老人的声音出现了。 “孩子,你出来一下。” 叶则看了看叶云,她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他跟着老人出去聊一聊。 重症监护室外,叶则与老人面对面站着。 半晌的沉默后,老人开口道:“你的模样,有六分像我的妻子。难怪阿恪上次回家一趟翻了相册之后,就不管不顾地跑到沪市去了。” 叶则道:“他是为了我而去的?”他顿了顿,道:“您心里清楚并非如此,他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然后光明正大地去接近我妈。” 老人叹一口气,“没错。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不愿意娶妻。是我当年太狭隘,这才害得他和叶云分手。” 老一辈的恩恩怨怨,叶则无权置啄。他侧头看了看重症监护室,心里的疑云慢慢扩大。 ——爱情,到底是怎样一种魔性的感情?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在魔都山崖最后一次见到萧远的情景。 ***** 大概是爱情的力量作祟,半个月后,昏迷不醒的严恪恢复了意识。在顶尖医生和巨额资金的支撑下,他的伤势也开始慢慢好转。 叶云见状放下了心,同时向严老爷子辞别,带着叶则回到了沪市。 严老爷子并没有阻拦他们,只是同叶云长谈了一次,就为他们买了返程的机票。 十二月初,沪市的气候比京城要温暖多了。 叶则背着书包走在人群中,一袭英伦式校服显得十分挺拔清俊。 在他走到北城高中校门口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转头看去,神色淡漠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 “贺梓轩,早上好。” “……早上好,叶则。” 贺梓轩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这张已经十七天没见的面容,而后动作自然而然地牵住对方垂放在身侧的左手,向着教学楼走去。 叶则:“……” ——虽然已经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他还是不得不觉得贺梓轩实在太上道了。 ——并且,贺梓轩的行动力总是超乎预料得强大,甚至隐隐有些超出他的掌控了。 这一次的京城之行是意外产物,不过,叶则还是决定要充分利用这个机会,让贺梓轩苦苦压抑的感情再一次喷薄而出! 感情是一种坚强又脆弱的东西,它会在压抑中消亡,会在静默中枯萎。 叶则怎么会让贺梓轩退缩呢? 他离开沪市的时候,并未告知贺梓轩,手机也一度关机。 在遍寻不着的情况下,贺梓轩心里的焦虑不安会到达巅峰。与此同时,他埋藏在心底的恋慕也会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存在感。 在他想明白之后,他会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慢慢淡漠与叶则的关系,直至终成陌路;亦或是主动出击挖墙脚,最后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成功抱得美人归。 贺梓轩的表现让叶则清楚地明白,他选择了后面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 对于叶则来说,违背自己的意志去攻略一个男性着实有些困难,但是他可以换一条路走——让任务目标主动来接近自己、攻略自己。 现在看来,这个还在试验阶段的计划效果不错。 ——而且这个效果好得实在太出乎意料了,甚至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 叶则的十七岁生日在平安夜这一天如期到来,叶云本想为他做一顿大餐,却被他以“孕妇就要好好休息”为由婉拒了。 此外,他还邀请了贺梓轩到自己的家中做客——这也是贺梓轩第一次来叶则的家。 两人双手都提着刚刚买好的菜,顺着楼梯往上走,一直走到六楼。 叶则所住的公寓楼共有六层,顶楼都是复式公寓,看起来颇为精巧。 “阿则,你回来了。这位就是贺梓轩同学了吧?”叶云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响动,探头从厨房向玄关口望去,便看到两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并肩走了进来。 “阿姨好,我是叶则的朋友。今天打扰了。”贺梓轩颔首道。 “嗯,妈你别忙了,我来吧!”叶则走过去,将她推到客厅按在沙发上坐下,“你不是最喜欢看泡沫剧了吗?你先看,我去给你拿吃的东西。” 叶云无奈地点点头,等自家儿子给她拿来了饭前餐点后,便专心致志地开始看泡沫剧了。 期间,她时不时地转头去看两个在厨房里合作无间的少年。 ——你片肉来我炒菜,看起来和谐得很。 这要是一男一女,叶云觉得自己估计会更欣慰。 ***** 晚餐结束,吃过蛋糕之后,叶云便道:“已经快十点了,梓轩要不然在这里住一晚?楼上还有一间客房,正好就在阿则的卧室对面。” 贺梓轩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他还是先转头看了看叶则的反应——对方见他看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贺梓轩当即道:“那就谢谢阿姨了。” 怀孕的女人嗜睡得很,叶云陪着他们两人折腾到将近十点,现在已有些困乏了。 叶则见状,便劝她先去休息。 叶云道:“那你和梓轩也早点睡,明天还要上课呢。” “我知道了。” 前几天叶则说起自己打算在生日这天邀请贺梓轩来家里庆祝,当日叶云就未雨绸缪地把客房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并且还置办了一套洗漱用具。 因此,今晚贺梓轩可以直接入住客房。 叶则将贺梓轩带到了客房,便道:“洗漱用具都放在客房的盥洗室里了,你早点休息吧。” 贺梓轩点点头,看着他推门进入对面的卧室。 约莫半个小时后,刚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叶则看到了正坐在自己书桌前的贺梓轩。 叶则在睡前一般都不会将房门反锁,因此他只是微微挑了下眉,脸上并未流露出惊讶之色。 “怎么还没睡?” “我还没把生日礼物给你。”贺梓轩说道。 叶则走过去,接过他手中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生日礼物。 “可以拆开吗?” 贺梓轩清了清嗓子,“已经送给你的东西,自然就属于你了。你想怎么使用都可以,不用问我。” 叶则弯唇一笑,把礼物的包装仔细地拆开,没有损伤分毫。 “这是……你的画啊。”叶则拿着那本特制的画册,心里泛开了一圈圈涟漪。 那将近百张的画纸上,都是同一个人物——打靶的他、弹钢琴的他、驻唱的他、睡觉的他…… 那些笔触间流露出来的感情像是迎面而来的巨浪,让叶则心神俱是一震。 ——到底要有多喜欢一个人,才会不想错过属于这个人的点点滴滴? “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谢谢你的礼物!这一定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在贺梓轩柔光细碎的视线中,叶则如此笃定地说道。 ***** 这座山顶别墅是贺云峰送给贺梓轩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保洁人员每个星期都会来打扫,因此哪怕久无人居,也不会落满尘埃。 172.第二十六章:携手同出柜 系统提示:叮~您的购买额度不足, 如需立即阅读本章请补足订阅。网 叶则推门进入6302病房的那一刹那,守株待兔已久的三双眼睛、六道视线“唰唰唰——”全都盯住了他。 叶则:“……贺梓轩呢?” 坐在床沿的其中一个男生闻言立刻往旁边挪了挪, 说道:“他在床上躺着呢。” 另外两个男生依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叶则,看着看着, 他们心里就纳闷儿了——贺梓轩的心上人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呢?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叶则没有理会他们别有意味的眼神,上前几步,看了看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贺梓轩。 他眼下青黑一片, 剑眉紧蹙,嘴唇微微泛着白色。 没等叶则出口询问,三个男生就争先恐后地把贺梓轩卖了个干净。 “他这段时间都忙成狗了, 既要创业,还要兼顾学业, 连吃饭都没时间。” “医生说他这是劳累过度,以及饮食不规律造成的急性胃炎。” “除此之外,他最近脾气还特别差劲。我们三个身为室友, 简直就是首当其冲的出气筒啊!”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另外两人的共鸣。 三人相视一眼,均是心有戚戚焉地叹了口气,而后一起看向叶则,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和他是不是吵架了?” 叶则:“没……” “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相爱相知的人不容易,且行且珍惜啊。” 这个声音叶则并不陌生, 就是刚才打电话给他的那个男生。 他话中的劝诫之意让叶则一时无语:“……” ——说得好像他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男生说完这句话之后, 就用眼神示意另外两个哥们儿赶紧跟他走, 别当电灯泡了。 两个小伙伴会意地点点头,一叠声地对叶则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先走了啊。网” “我也有事,贺梓轩就交给你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三人就相继退出了病房,只留下叶则与贺梓轩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这边厢,叶则正落座于病床边的椅子上,默然地望着贺梓轩的睡颜。 另一头,刚刚离开6302病房不远的三个男生则激烈地讨论着贺梓轩的性向和他那个似曾相识的心上人。 方才说出精辟言论的男生凝眉思索,“我还是觉得贺梓轩的心上人长得很脸熟,肯定在哪里见过。” “应该也是京大的学生吧?你可能在食堂见过他。” “其实……你们不觉得,他看起来很像两个月前那个热帖里的主角吗?” 三个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想了一下那个引起了腥风血雨的神贴。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就是他。” “那个被打了马赛克的男人不会是贺梓轩吧?” “从身高、肤色、面部轮廓来判定的话……十有八·九就是他。” 三人面面相觑,均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半晌,他们才齐声惊叫道:“我勒个去!” ***** 贺梓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叶则就坐在旁边,正微阖着眼眸闭目养神。 两个月的时间,客观而言不算漫长,但也不短暂。然而,对于贺梓轩而言,这两个月以四个字就能概括——度日如年。 他克制着不去关注叶则,发了疯地用忙碌填补空虚。可结果却是他越来越累,午夜梦回间满脑子都是对方。 幸而,在他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叶则又出现了——哪怕只是饮鸩止渴地看一看对方,他也认了。 贺梓轩眼也不眨地看着叶则,细细地描摹着这张恍若隔世的面容。 被这样炽烈的目光盯着,叶则又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他睁眼瞧去,心头一震。 一个久违的名字划过心间。网 叶则轻咳一声,淡淡问道:“要喝水吗?” “嗯。” 叶则接了一杯温水,慢慢喂着他喝了半杯左右。 把水杯放在木柜上后,叶则问道:“最近很忙吗?” “有点吧,万事开头难。” 贺梓轩挺喜欢两人一起闲聊的感觉,那会让他一整颗心都沉溺在柔软的情绪中。哪怕身体再疲累,他也觉得愉悦。 “我这里有两张圣诞晚会的门票,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 “嗯,我会去的。” 叶则想起了先前严恪告诉自己的事情,便开口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冻结你的账户了?” 贺梓轩挑了下眉,并不询问他的消息来源,只是说道:“我已经长大了,可不是伸手要钱的小鬼。” 叶则轻笑了一下,“是,小鬼长大了。需要帮助的话,尽管说。” 贺梓轩点了点头,但他心里其实并不打算向叶则寻求帮助,也不打算让叶则知道他账户被冻结的真实原因。 但叶则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对了,你换手机号了吗?” 这个问题让贺梓轩一时有些窘迫,吞吞吐吐道:“那个是京城的新号码,为了方便工作学习才买的。你……你都知道了?” 买了新手机的第一天,他就把叶则的手机号码存进了号码簿,置顶收藏——可是,两个月来,他从没有拨打过一回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叶则眯了眯眼,“嗯,你的三个室友似乎把我当成你女朋友了。” 贺梓轩一本正经道:“我可没这么说过,估计是他们搞错了。” 他心里暗爽,真想对三个逗比室友赞一声“干得漂亮”。 叶则将他眸中的暗喜尽收眼底,有些无语,也有些好笑,心里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明天下午我回家,我妈让我带你一起回去。你有空吗?” “咳……有段时间没去你家串门了,我也挺想阿姨的。” 叶则瞥他一眼,眼神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再装,你再装”。 贺梓轩还真就继续装下去了,“你说我要不要带点礼物过去?” “免了。”叶则摆了摆手,问道:“快一点钟了,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没什么想吃的。” “那我去买点养胃的食物回来,你等一会儿。” 贺梓轩点点头,“早点回来。” 叶则失笑道:“放心,我又不会跑。” 贺梓轩默不作声,一边心想着那可不一定,一边目送着叶则离开。 ***** 今天是严恪第n1次求婚失败了,不过他并不气馁——应该说,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开车回家的途中,严恪想到长子今天会归家,心情就更好了些。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叶云有些好笑地问道:“你这样不怕我吃醋吗?” 严恪脑海中闪过一句不知从哪看来的话,文绉绉地说道:“固所愿也。” 叶云呵呵一笑,赞道:“不错不错,花言巧语的功夫倒是比大学的时候高深多了。” 严恪低声笑了笑,谦恭道:“你爱听就好。” 叶云赏了他两个大白眼,那一阵秋波直送到严恪心里,让他高兴得都快要绷不住严肃的表情了。 结果,一回到家里,心情舒爽的严中将就看到了一张让他觉得十分讨厌的脸孔! 他浓眉紧皱,沉声问道:“贺梓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语气相当不客气,叶云不满地看了看他,转头对贺梓轩温柔笑道:“梓轩和阿则先到楼上去玩吧,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叫你们下来。” 严恪可不放心让长子和狼子野心的贺梓轩独处,便准备跟上去好好保护“被朋友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叶则。 可惜,叶云在最后关头拉住了他,让他的计划胎死腹中。 “过来帮我切菜。” “你不觉得我的刀法用来切菜太大材小用了吗?” “不觉得。一句话,干不干?” 严恪能拒绝吗?当然不能。 所以,他只能目送着叶则与贺梓轩沿着旋转楼梯走上二楼。 ***** 晚餐上桌后,严恪便自告奋勇上楼捉拿心怀鬼胎的贺梓轩。 当他礼貌性地敲了三下门,然后打开叶则的卧室大门后,就看到两个少年正在逗小叶钊——和乐融融的氛围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爹、妈、熊娃——齐活了。 严恪的脸色登时有些黑,他沉声说道:“下去吃饭了。” 叶则冲他点点头,抱起小叶钊,率先走出了卧室。 落后一步的严恪冷冷地瞥了一眼贺梓轩,得到对方一个谦逊的微笑,心里又是一阵火起。为了眼不见为净,他立刻就转身下楼。 晚餐结束后,叶云照例留了贺梓轩过夜。 第二天清早,用过早点,贺梓轩就告辞了。 叶则将他送到附近的地铁站入口,两人都没有重提旧事,好似一直以来都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但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地知道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 新的一周开始,叶则与梁雪莹的磨合期也随之展开。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由于内踝骨折的关系,梁雪莹不得不打上石膏——这也就影响了她在舞台上的造型。 得知此事的学生会会长眉头皱了皱,很快下令道:“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取缔梁雪莹的节目表演;另一个是想出一个让她的外形不影响节目效果的方案。” 梁雪莹气得浑身发颤,她可不觉得叶则会费心费力帮自己克服难关。 一想到自己为了这个节目准备了那么久,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内踝骨折的时候她都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然而此刻,她却悄声无息地泪流满面了。 173.第二十七章:乱伦的丑闻 系统提示:叮~您的购买额度不足, 如需立即阅读本章请补足订阅。 登上飞机之后,格雷戈里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 “幸好没出事。” 叶则淡定地说道:“我记得是你劝我别走vip通道, 多多和歌迷互动的。” 格雷戈里赔笑道:“我那不是看官网留言太凶残了嘛!”他叹了一声,一脸三观尽毁的表情, “我一直以为中国人都很含蓄内敛,就像你一样。没想到中国的追星族,跟其他国家的追星族也没什么差别。” 叶则闻言淡淡笑了一下,在一个空姐小声地向他要签名的时候,非常有风度地为她签了名, 还写了一句祝福语。 抵达京城之后,叶则照例回到了自己独居的别墅——这是严恪两年前送给他的礼物,祝贺他获得了格莱美音乐奖。 身兼经纪人、保姆、厨师等数职的格雷戈里再次成功入住叶则的居所。 京城演唱会上, 叶则在靠近舞台边缘与歌迷们互动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了贺梓轩。 对方依旧是一副神色冷漠的样子, 但是看着他的眼神却好像要把他吞吃入腹! 叶则表示——五年没有被这样的眼神注视了, 他心里有一种久违的复杂情绪蔓延而上。 有一点战栗不安的心慌, 也有一点难以自抑的兴奋。 看来,他还是没有完全摆脱贺梓轩对他的影响。 叶则在京城的演唱会结束之后,就直接搭乘飞机前往米克诺斯岛——爱琴海上最享誉盛名的度假岛屿之一。 这一次,格雷戈里并没有跟过来。 因为叶则世界巡回演唱会的下一站就是美国纽约,他需要提前回去视察准备工作的情况。 ***** 米克诺斯岛是基克拉泽斯群岛之一, 是爱琴海上一颗璀璨明亮的珍珠。 叶则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座梦幻般的岛屿。 七月份正是旅游旺季, 摩肩接踵的游客们穿梭在米克诺斯镇的巷道上。 叶则悠闲地坐在露天咖啡屋的其中一个座位上, 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些充满诗意、风格独特的房屋建筑。 “打扰了,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一个低沉清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叶则慢慢扭过头望去。 “咔嚓——”一声,拿着单反摄像机的贺梓轩拍下了他回眸的一瞬。 叶则瞥他一眼,重新看向前方的碧海蓝天,淡淡说道:“请便。” 贺梓轩在他对面落座,点了一杯冰卡布奇诺。 “要不要看看我刚才拍的照片?米克诺斯的风景很好呢。” 叶则的目光先是落到了他的脸上,然后又看到了他暗含希冀的眼眸。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似乎总是无法冷静理智。 ——“你知道吗?你的全身上下都写着‘看着我,别离开’的字样。” 叶则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长久的沉默之后,贺梓轩正想要换一种方式打开话题,叶则却伸手道:“给我看看吧。” 贺梓轩将单反递给他,看着他垂眸认真阅览的模样,心里仿佛有一个小爪子在挠啊挠。 大概是因为擅长于绘画,贺梓轩的摄影技术也非常出色!他拍摄的照片数量不算多,但每一张都堪称经典之作,兼具了艺术家的美学和视觉性的冲击。 看到一张角度自上而下拍摄的照片时,叶则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问道:“你去了天体海滩?” 这张照片拓印下了壮丽的日出,沙滩、白浪、海洋以及那一轮从海平面上缓缓上升的太阳组成了这幅画面,其中还有几个衣不蔽体的游客们小小的身影。 贺梓轩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很早就去了,是为了抓拍日出景象。” 米克诺斯岛的天体海滩是所有天体爱好者向往的天堂,所谓的天体海滩——paradise beach,指的是人们不穿衣服或者穿比较少的衣服进行活动的海滩。 为了大饱眼福而去天体海滩的游客不在少数,难怪贺梓轩会开口解释。 但是他们两个现在又没什么关系,他干嘛那么急着澄清事实? 两人对此都是心知肚明,却没有捅破这一层纸。 看完了照片,叶则将单反还给贺梓轩,顺口称赞了一下他的拍摄技术。 贺梓轩微微弯起嘴角,笑容有些莫名的意味,但绝对不是高兴。他目光极快地掠过自己的右手,然后重新看向了叶则。 “最近一直在开演唱会,累吗?” 叶则道:“不累……”在对方的目光下,他改口道:“好吧,有一点累。” 两人静默相对,好一会儿之后,叶则才出声客气地邀请道:“要一起走走吗?” 贺梓轩颔首道:“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教堂,一起去看看吧。” 叶则:“……” ——其实他真的只是客气一下而已。 ***** 米克诺斯镇的房屋建筑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所有的房屋外墙均为纯粹的白色,而窗户、围栏、院门则是由蓝色、红色或者橙色组成,色彩鲜明而清新。怒放的鲜花从居民楼的阳台垂下,显得十分优雅浪漫。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爱纯净,像是一个梦幻的童话王国。 叶则与贺梓轩并肩而行,海岛独有的悠闲安逸的生活节奏让他那因为贺梓轩的突然造访而紧张起来的心情慢慢舒缓下来。 两人走进了一座朴素精致的白色小教堂,里面空无一人,驻堂神父也不在此。 镶嵌着五彩玻璃的窗户大开,海风吹拂进来,波涛起伏之声让听者都不由静下心来。 叶则站在了窗户前,着迷地望着那晶莹剔透、清澈见底的海水。 倏尔,身后传来了清脆悦耳的钢琴乐声,那透明澄澈的音色与壮阔悠扬的海浪之声相和,令人恍如徜徉在幻梦与真实之间。 叶则回头望去,贺梓轩正端坐在钢琴前弹奏,修长的双手灵活地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舞动。 那熟悉的音符撞击着他紧闭的心门,让他想起了很多往事—— “阿则,我记得你以前为薄璐璐写过曲子。既然这样,你也给我写一首吧。” “梓轩,写歌是需要灵感的,不能一蹴而就。” “难道你和我在一起没有觉得灵感迸发吗?我这个现在进行时,总不至于连过去式都比不上吧?” 琴声渐渐消失,贺梓轩冷淡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不是觉得这首曲子很熟悉?” 回过神来的叶则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了贺梓轩的身侧。 坐在钢琴前的男人没等他回答,就径自说道:“这首曲子,是用你在大一寒假之前写出来的半成品改编而成的。五年来,我改了不下千次……你刚才听到的这个版本是我最满意的。” 叶则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不由后退了一步。 从眼角余光看到他这个动作的贺梓轩微微眯起眼眸,用力伸手一拽! 叶则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被贺梓轩压在了钢琴的那一排琴键上。对方甚至还非常细心地用手掌护着他的后脑,以免他被撞疼。 杂乱的琴音停了下来,叶则抬眸看向贺梓轩。 “阿则,五年前,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贺梓轩幽黑的眼眸中似有猩红之色,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叶则许久,轻声问道:“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 ——“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好不好?” ——炙热的吻落在了颈间,慢慢游移至唇瓣,叩开齿关,疯狂地攫取着他的呼吸。 ——挣扎的双手被牢牢紧缚在头顶,嘈杂纷乱的钢琴声也渐渐停息。 ——不知不觉间,他开始回应起了对方炽烈的亲吻。 叶则猛地从双人床上坐起身来,呆愣地看着自己内裤中央濡湿的部分。 他、完、蛋、啦! 叶则有些无力地倒回了床上,脑海中播放着梦境的后续情节—— 两人正吻得激情似火之际,驻堂神父推门而入。 在他的斥骂声中,羞耻心尚在的叶则一把推开了压在身上的贺梓轩,紧拽着对方的手,一路从白色蓝顶小教堂的侧门疾奔而出。 ——为什么就连这么狼狈的逃跑,他想起来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笑呢? 叶则走到盥洗室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双桃花眼中氤氲的笑意绝对欺瞒不了任何人。 ——包括他自己。 洗漱过后,叶则换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套白色格纹西装,然后又用深蓝、纯白相间的领带系了一个温莎结。 准备出门的时候,他接到了梁璐璐的电话。 “喂?阿则,你还没到吗?” “马上就来了。” “好,那你快一点,一会儿轮船就要出海了。” “我知道了。” 叶则拿上精心准备的新婚贺礼,走出酒店大门,坐上了酒店的专车前往港口。 抵达目的地,顺利登船之后,他站在甲板上,眺望着海天相接之处。 他很享受这种清闲的日子。 不一会儿,叶则就感觉到渡轮开始破浪前行。 海风带着腥咸的气息,迎面扑来。有着洁白羽翅的鸥鸟飞翔盘旋在半空中,为晶莹透亮的蓝色海洋缀点上了几朵白色。 出神之际,叶则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靠近。他不禁回头看去,这一看便愣住了。 ——梦境里面的另一个主角出现了。 “又见面了,阿则。” 自从在米克诺斯岛偶遇那一天之后再没见过的贺梓轩语气平淡地说道,他双手握住叶则身侧的船栏,将对方禁锢在这一方之地。 叶则看到贺梓轩眼中流露出了意味悠长的笑意,他仿佛在说——往前走是投怀送抱,往后走是自寻死路,这下看你怎么逃! 贺梓轩那颇有些得意洋洋的模样让他怎么看怎么不爽,他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个冷笑,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上了对方的皮鞋。 紧接着,他又用脚后跟用力碾了碾,成功地趁着贺梓轩吃痛的时候扬长而去。 ***** 这座山顶别墅是贺云峰送给贺梓轩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保洁人员每个星期都会来打扫,因此哪怕久无人居,也不会落满尘埃。 但大约是因为贺梓轩并不常住于此,这栋山顶别墅显得格外空旷寂寞。 这种压抑的感觉在此刻尤为明显。 贺云峰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以及他身边同样出类拔萃的少年。 他面色冷峻地端坐在沙发中央,面前两个少年规规矩矩地站立着——双方形成对垒之势。 本应该忐忑不安的两个少年虽然低眉垂首,却没有丝毫的退怯之意。 “贺梓轩,你知错了吗?你要是好好认错,跟他断个干净,你就还是贺家的天之骄子。” 贺梓轩断然道:“我并没有错,你想要我认的是命吧?我偏不认,也永远不会认。”在贺云峰怒气值max的视线中,他语带讥嘲地说道:“如果你一定要说我哪里错了,那我大概是错在不想做一个家族联姻的工具,也不愿意再任由你摆布了。” 贺云峰被他这一番话气得目眦欲裂,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个水晶烟灰缸就砸了过去,力道之猛、速度之快令人防不胜防! 叶则不及多想,伸手飞快地拽过贺梓轩。 然而,他还不够快! 电光火石之间,那个水晶烟灰缸眼看就要砸到贺梓轩头上了,叶则不受控制地旋身挡在了他面前。 钝痛的感觉瞬间就从脑后传来,也让他热血上涌的大脑立刻清醒! 叶则看着贺梓轩惊慌的眼神,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 他安抚道:“我没事。” 贺梓轩小心翼翼地摸上他刚刚遭受重创的后脑,手指有些颤抖。 濡湿黏稠的感觉很快从指间传来,将手伸到眼前一看,一片刺目的血色。 贺梓轩声音干涩,“阿则……” “滴答——滴答——” 大理石地面上也绽开了一朵朵鲜红的血花,触目惊心。 贺云峰满腔的怒火顿时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站起身问道:“家里有没有医药箱?” 贺梓轩被惊惧攫住的大脑这才开始运转,他将叶则扶到沙发边坐下,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到楼上拿了医药箱就下来。 174.第二十八章:帝国之双璧 系统提示:叮~您的购买额度不足, 如需立即阅读本章请补足订阅。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 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就算是在夜晚,军训基地的医务室依然灯火通明。 军医给叶则看了看伤势,很快说道:“小伤,不碍事的。自己涂点药就行了。” 贺梓轩闻言从药柜里拿出一管药膏,看那架势似乎是要亲自给他上药。 伤处的疼痛感已经在来医务室的路上消减了不少,叶则在贺梓轩伸手过来上药的时候, 条件反射般一挡。 “怎么了?”贺梓轩语气平淡地问道。 叶则:“……” 他默默放下手, 暗自告诫自己现在是在执行任务。这是他的工作, 不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没什么, 谢谢你了。” “不用谢, 要不是因为我喊了你一声,你也不会摔倒。”贺梓轩一边认真地给他上药, 一边一本正经地回答。 叶则勉力弯了弯嘴角, 没有作声。 ——踩到肥皂摔倒什么的太羞耻了,他根本不想回忆起那个画面。 医务室内一时静默下来, 很快,贺梓轩就上好了药。 他将那一管药膏递给叶则,道:“药膏你拿着, 明天记得涂。” “让你破费了, 我现在身上没带钱, 等回去……” 叶则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冷声打断了, “难道我还缺那点钱不成?你拿着就是了。” 虽然贺梓轩说得豪气冲天, 但是作为受益人的家伙却没有领情, “无功不受禄,我不想欠人情。” “……随便你。” 两人返回寝室楼的途中正好经过打靶场。 月明星稀,蝉鸣作响。 贺梓轩突然道:“你不是说无功不受禄吗?那你教我打靶吧。” 叶则侧头看向他,“你今天打靶的平均环数是96,根本不需要我来教。” ——不对,这种情况下应该顺水推舟,然后再顺理成章地攻略掉他。 ——失策啊。 正在叶则心里暗自纠结的时候,贺梓轩又道:“那你以后每天晚上陪我训练吧,一个人太无聊了。” “欸?” “我有晚上训练的习惯,你觉得你行的话,就和我一起。” ——是个男人都不能说自己不行啊! 叶则微微一笑,“好啊。” ——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别怪他辣手摧草了。 ***** 军训的时光固然枯燥,但不得不说也十分纯粹。 在加入特训队之后的日子里,叶则与贺梓轩之间却是形成了一种亦敌亦友的氛围。 众人都以为这两个旗鼓相当的家伙互相看不顺眼,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真相——比如说:眼神交汇的瞬间、澡堂相遇的夜晚、晚训结束的相会…… 叶则看了看躺在草坪上的少年,伸脚踹了踹他的小腿,“起来,我不想陪你继续喂蚊子了。” 贺梓轩拿掉盖在脸上的帽子,掀开眼皮看向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清艳少年。 “叶则,你是不是带了防晒霜?” “什么?”叶则一时愣住,很快反应过来道:“没有。” 现在是军训的第十天,不少女孩子都已经黑了一圈,而叶则的肤色却依然白皙得令人嫉妒。 “哦。”贺梓轩应了一声,仍旧躺着一动不动。 叶则无语了一下,这家伙怎么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脑海中灵光一闪,他问道:“你不想回宿舍?” 贺梓轩轻轻“嗯”了一声。 叶则猜测道:“我听说你和陈云升有过节,是因为这个所以不回去吗?” 陈云升与陈云倩是孪生兄妹,两人都是特训队的成员。但是比起妹妹的长袖善舞,作为哥哥的陈云升就有点人嫌狗憎了。 贺梓轩听到他的话冷嗤一声,“我会怕他?” 叶则瞥他一眼,“不管怕不怕,现在快到宵禁时间了。” ——所以咱们还是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贺梓轩闻言站起身来,似乎是牵扯到了身上某一处的伤口,他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叶则见状问道:“还疼吗?” “不疼了。” 特训队的日常训练中还包括擒拿实战,每个人的搭档都是流动性的,今天贺梓轩的搭档正好就是陈云升。 两人打起来都没有手下留情,贺梓轩的伤势还算是轻的,陈云升可是在医务室挺尸了一个下午。 犹豫了一下,叶则伸手揉了揉贺梓轩的脑袋,说道:“你别理会陈云升,他就是嘴贱。” 两人身量相当,因此他并不觉得费力。于他而言,这个正处于青葱少年时期的任务目标更像是个晚辈。 贺梓轩一怔,忍不住伸手摸向自己的脑袋,正与叶则往回收的右手轻轻一碰。 ——柔嫩的肌肤、微凉的体温…… ——熟悉的感觉…… “发什么呆?”叶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事,我也不想理他。” “实在忍受不了的话,我和你换宿舍。” “不用麻烦了。” 两人相携离去,被月光拉得斜长的影子渐渐融为一体。 夜色静好。 ***** 翌日清早,叶则到达特训队集合点的时候,意外地没有看到贺梓轩。 他并没有去想对方是不是睡过了头,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生病了吗? 没过一会儿,叶则就知道贺梓轩没来上早课的原因了。 朱教官在特训队集合完毕的时候,才肃着一张脸孔开口道:“昨天晚上,两名特训队成员寻衅滋事,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今天他们都不会来参加训练了。” 他们当然不会来参加训练—— 日上中天,正是午休的时候,叶则却拿着一个饭盒走向了土操场。 贺梓轩标杆似的身影立在土操场上,他肩上挑着个担子,扁担两端各挂着一个满当当的水桶。 炎炎烈日下,他蜜色的皮肤被晒得发红,发梢有汗水滴落。 在他罚站地点的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少年同样是这个造型。但比起贺梓轩面容上的冷淡而言,少年脸上凶恶的表情就稍显狰狞了。 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两人脸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的乌青痕迹了。 “饿吗?”叶则在贺梓轩身前几米站定。 被罚站的冷淡少年默然不语,腹中却响起了一阵肠鸣。 ——果然是身体比嘴巴诚实。 叶则忍俊不禁地弯起嘴角,拿出饭盒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贺梓轩:“……谢谢,但是我现在不能吃饭。” 叶则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看不出来这家伙这么听话啊! 贺梓轩清楚地将他神色中的意味解读了出来,便说道:“别看我,肩部被朱教官安装了感应装置,一放下扁担就会被发现的。” 叶则:“……” ——原来高科技还能这么用,真是长见识了。 “那我喂你吧。”他从善如流道。 贺梓轩看他两眼,又瞥见了对面的陈云升快要喷火的眼神。 他眉梢微微一挑,应道:“好啊。” 叶则自然也感觉到了背后那仿佛要把人洞穿的愤怒视线,但他并不在意,只是打开饭盒开始喂贺梓轩吃饭。 饭盒内是米饭、酸辣土豆丝和清炒萝卜,其间夹杂着几根肉丝——荤素比例十分不协调。 人一旦饿得狠了,平时不屑一顾的饭菜都会变成美味佳肴,看贺梓轩那相较于往常而言快了不少的吞咽速度就可见一斑。 两人默契地无视了不远处另一个同样正在忍饥挨饿的家伙,都想着量他一个男生也不会不要脸地打小报告。 “喂,叶则!”一道变声期少年的公鸭嗓响起。 整个特训队里若要评出一个听过之后不想再听第二次的声音,那一定非陈云升莫属。 叶则默默地转头看去。 贺梓轩吞咽的速度明显有加快的趋势,这让看得分明的陈云升一张黝黑的脸孔顿时涨得黑里透红。 “混蛋!谁要吃你的剩饭啊?叶则你去小卖部帮我买面包和饮料,不然我就和朱教官说你偷偷接济贺梓轩。” ——接济? 叶则:“……” ——人类的潜能果然是无穷的,他还是太低估陈云升了。 贺梓轩冷哼一声,薄唇里吐出三个字来。 “不要脸。” 陈云升眼神凶恶地瞪着他,驳斥道:“饱汉不知饿汉饥!” 叶则:“噗!——” 在两个少年不约而同投来的目光中,他连忙控制住面部表情,对贺梓轩道:“我去给他买东西。” 不及贺梓轩回答,叶则就迈步跑远了去。 贺梓轩望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全是他刚才的那个笑容。 灿然的阳光下,一向清冷的少年一双桃花眼中笑意粼粼,令他有种心神皆醉的错觉。 ——大概是晒久了,头有点晕吧。 贺梓轩心下暗道。 ***** 军训的最后一天,特训队将会在汇报大典上进行特别表演。 表演的项目即是特训的内容,其中作为打靶表演者的自然就是叶则了。 其实在叶则加入特训队第一天的打靶训练之后,他的绰号“神枪手”就不胫而走了。但是特训队训练的时候,其他的方阵也在训练,根本没有机会亲眼看看所谓的“神枪手”到底是何种风范。 因此,高一新生们对这次汇报大典的期待值还是很高的。 此外,作为压轴节目的擒拿实战表演者则是陈云倩和陈云升、叶则与贺梓轩。 朱教官根本不敢让贺梓轩和陈云升这两个家伙做搭档,他可不想血溅汇报大典。 障碍翻越表演结束后,就是叶则的打靶表演了。 容色清艳的少年一袭笔挺军装,疏冷威仪之气尽显。他在朱教官的一声声喝令之下,完美地做完了基础的队列制式动作,而后便趴卧在地上开始打靶。他使用的是新兵入伍练习打靶最常用的81-1自动步·枪,有效射程是四百米。 “嘭——”地一声枪响,报靶的旗帜挥动起来——距离50米,靶数10环。 汇报大典的现场一片静默,只能听到一声声枪响。 100米,10环。 200米,10环。 300米,10环。 400米,10环。 一共五枪,距离不等,然而靶数却是惊人的一致! 叶则起身致礼,而后动作干脆利落地下场。 热烈的掌声响起,主席台上莅临的领导们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这家伙绝对是开挂了吧?!” 众人脑海中都闪过了这个想法。 主席台上,一袭军装的冷峻男人淡淡道:“那孩子不错。” 他肩章上的一麦二星十分显眼。 “严中将当年也在北城高中读过一年,看到学弟这么出色也是与有荣焉吧!听说这次特训队的好苗子还有不少呢。” 他身旁一个肩章上带着一杠三星的上尉说道。 严中将微微颔首,道:“那我拭目以待。” ***** 棠溪门是修真界白道之首,以剑修为主,传承已逾万年。 这一代掌门莫青云是出窍初期的修士,虽然身为大师兄,但是他的修为并不是棠溪门中最高的。 棠溪门与他同辈的修士中修为最高的是居住在赤霄峰的叶则长老——出窍后期的修为。 叶则可谓是棠溪门千年来资质最为出众的弟子,他本是西钺国战神将军叶腾独子,然在他尚年幼的时候,昏君听信奸佞之言将叶腾一族以叛国通敌之罪下狱处死。 叶腾旧部拼死将小主人救出逃离西钺国,途中遇见棠溪门大长老谭豫,机缘巧合下叶则就成了谭豫的大弟子。他是天生的九灵剑体,兼有变异雷灵根和变异冰灵根,简直就是修真门派眼中的香饽饽。谭豫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天资卓绝的修真苗子? 叶则五岁入棠溪门,十五岁进入筑基期、二十八岁进入开光期、四十五岁进入心动期、九十岁进入融合期、一百三十六岁进入灵寂期、二百岁进入金丹期、三百零六岁进入元婴期、四百八十七岁进入出窍期,现在进入出窍后期的他已经五百七十六岁了。 一般而言,修炼到出窍期的修士大多都已年逾千岁,莫青云如今是出窍初期的修为,年纪却已是一千六百八十七岁了。两相比较一下,叶则的天赋实在是万中无一,他修炼的速度简直快得令人发指! 这位修炼跟开了挂似的人生赢家在元婴中期的时候收了唯一的弟子,一个拥有变异雷灵根和变异暗灵根的绝顶天才——萧远,这为叶则的精彩人生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萧远而今年仅二百二十七岁,现在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天赋与他的师尊相比也不遑多让。 除此之外,萧远之容貌在一眼望去皆是俊男美女的修真界依然算得首屈一指。 如斯俊美多金、天赋卓绝的剑修,自然是女修们追逐的对象。 然而奇怪的是,任是面对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萧远都是不假辞色。真真是个榆木疙瘩! 不过,有一位美人儿却是特别的,那便是他的师尊清源真人叶则。 叶则生母为天下第一美人儿,生父叶腾亦是萧疏俊朗的美男子,二人独子叶则之形貌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然而纵使叶则的容貌清艳非常,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浑说,因为他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花瓶。 前些时日,萧远奉师命前去参加七星玄冥塔的修真盛会。 七星玄冥塔为上界大能所铸,千年一开,内含三千小世界,包罗万象。其中品相皆好的神兵法宝、世上绝迹的奇花异草不知几何,自然引得修真界众人趋之若鹜。 然而这七星玄冥塔唯有元婴期以下的修士才能进入,金丹后期的萧远恰巧就踩在门槛边上,着实让人嫉妒了一番。 萧远此番前去七星玄冥塔不止是为了其中丰厚的修真资源,更是为了寻找突破金丹后期的机会。谁想在七星玄冥塔内,他却被暹罗宫一个名为妙云的女修给缠上了。 回到棠溪门,萧远面见了师尊清源真人之后就去闭关了。 叶则以为他是去冲击金丹后期的屏障,想要破丹成婴,却没想到一向寡言冷淡的徒弟是有了心魔。 这日,距离萧远闭关已过去了三月之久。 修真无岁月,这弹指一挥间就能过去数十年,叶则自然不会在意。 突然,他眉心一皱,感觉到萧远出了关。 境界更高的修真者在面对低阶修士的时候,完全可以查探出对方的大致实力。如叶则这般出窍后期的强大修真者,甚至不需要面对面就能知晓。 显然萧远并没有破丹成婴,甚至他的境界还倒退了不少。 叶则干脆传音唤了萧远过来,暗忖着要当面问个清楚。 ***** 棠溪门,赤霄峰,清源殿。 萧远一入清源殿,便看到殿中一身白衣的清源真人。他气韵清贵高华,由于身兼变异冰灵根和变异雷灵根,更多了令人难以亲近的疏冷威仪,寻常人等皆不敢抬头直视那张清隽至极的容颜。 “师尊!”他低头不敢再看,生怕心中妄念在这人面前无所遁形。 175.第一章:一梦已万年 系统提示:叮~您的购买额度不足, 如需立即阅读本章请补足订阅。 贺梓轩作为校篮球队的主力成员之一兼副队长,可以说是其他班级眼中的劲敌。 不过在高二a班同学们的眼中,他就是妥妥的救世主。 叶则也加入了高二a班的篮球队, 他打的位置是控球后卫,与贺梓轩打的小前锋有很大不同。 控球后卫往往是全队进攻的组织者,通过对球的控制来决定在恰当的时间传球给适合的球员,是球场上拿球机会最多的人。精准快速的传球能力、敏锐的判断能力、过硬的运球技术都是一个优秀的控球后卫所应该具备的素质。 而小前锋则是球队中最重要的得分者,他的任务就是得分、得分、再得分! 以上是叶则对这两个位置的看法。 “我觉得除了能力之外,身高也是决定性因素之一吧?一般来说, 控球后卫都是由球队里身材最娇小的球员担任。” 投进一个完美的三分球之后, 贺梓轩对擦肩而过的叶则这么说道。 叶则:“……” ——没错,他一米七六的身高在高二a班篮球队里面是垫底的。 “嘟嘟——” 裁判吹响了中场休息的哨声, 双方队员回到各自的场区。 两个班级的比分定格在95:68, 高二a班形势一片大好。 叶则拿了两瓶盐水, 丢了一瓶给贺梓轩,而后便将自己手里那瓶打开,仰头灌了起来。 这是高二篮球联赛的四强赛,今天过后, 便会诞生竞争冠军的两支队伍。 与高二a班争夺半决赛门票的是高二f班,高二年段一共有八个班级,前四个是理科班, 后四个是文科班。 由于文科班女生所占比例较大, 因此这类以男生为主的体育活动文科班并不占优势。 可以说, 作为唯一一个杀入四强赛的文科班, 高二f班所受到的瞩目更甚于其他三个理科班。 ***** 高二a班的休息区,五个穿着球衣的少年或站或坐,还有三个替补球员在旁静候。 “那个陈云倩到底是不是女的啊?”打中锋的男生抱怨道。 ——在上半场比赛中,陈云倩从他手中抄截走了好几个球。 他这句话道出了高二a班另外两位球员的心声,三人相视一眼皆是心有戚戚地看向了对面的场区。 对面的高二f班简直都要被娘子军淹没了,少女们都在对一个身穿六号红色球衣的女性球员嘘寒问暖,又是送水又是擦汗,待遇简直堪比皇帝。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二f班其他四位球员无人问津的凄凉景象。 三个球员兔死狐悲般地长叹一声,“好惨!” 叶则拧好盖子,说道:“她很特别。” 打中锋的男生哀嚎一声,难以置信地看他,“不是吧?原来你好这一口!” 没等叶则反驳,贺梓轩便开口了。 “别乱说。”他皱了眉,道:“……叶则有女朋友的。” ——说这句话的说,他心里其实隐隐有几分不快。 “叶则你藏得好深啊!我们竟然都没发现!”打大前锋的一个高壮少年说道。 “这种事情没必要到处宣传。”叶则语气淡淡道。 十分钟的中场休息时间过得很快,两队重整旗鼓,继续下半场比赛。 陈云倩的个子足有一米七二,在一干娇小的女孩子里面显得尤为高挑。她打的位置与叶则一样,都是控球后卫。不过,纵然她比许多男生都出色,还是不能与叶则争锋。 下半场的比赛显然比上半场更加激烈,两队比分胶着上升,谁都不想输人一筹!但事实上,高二f班显然已露颓势。 “防住他!”一声厉喝,来自高二f班的队长。 得到队长的指示,两个身穿红色球衣的球员紧逼着叶则,以防他投球或者传球。 这个时候,不消多说,被人盯梢的贺梓轩立刻就加快了速度摆脱盯防,冲过来接应他。 两人默契无间的配合在前面几场比赛中让对手吃尽了苦头,因此贺梓轩一过来,对叶则紧逼防守的两个红衣球员就有点分神了。 趁此机会,叶则以精妙的假动作晃过对方球员,迅速地将篮球投向篮筐内。 “啪——”接近篮筐的篮球被一只手打了下来,是f班的中锋。 投篮失败,叶则脸上并未露出失望之色。 因为——下一瞬,篮球仍在空中的时候,及时赶到的贺梓轩一跃而起,重新将篮球补进篮内! 比分变为136:85,比赛时间还剩三分钟。 “干得漂亮!” “你也是!” 擦肩而过的瞬间,叶则与贺梓轩相互击掌庆贺,两张年轻的面容上同时露出了笑容。 ***** 高二f班最终还是以巨大的分数差距输给了高二a班,止步于四强赛。 高二篮球联赛的决赛定在了周五下午三点钟,比赛双方是高二a班与高二 9725琴房内,叶则正在练琴。 一年时间已过,他的钢琴弹奏技巧终于从惨不忍睹变得流畅精湛。 此刻他一袭英伦式校服,微阖着眼眸端坐在黑色烤漆的钢琴前弹奏的模样,看起来美好得像是童话中的王子殿下。 贺梓轩的画架和画具早在高二开学初的时候,就从9316画室搬到了9725琴房,现在这里是两个人共用的场所。 叶则在他提出搬画室的时候就问道:“搬到七楼不嫌麻烦吗?” 贺梓轩答非所问:“你的琴技还要磨练,我离你近一点也好指导。钢琴搬下去太麻烦了,所以就搬我的东西吧。” ——真实的原因,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叶则这一曲《鬼火》弹完之后,额上已微微沁出汗来。 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鬼火》拥有高难的双音技术,不但技术刁钻,还必须弹得轻灵有趣方能折服听众。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弹奏这首难度超高的钢琴曲还是有些勉强了。 站在画架后面的贺梓轩说道:“进步很大,先休息一会儿吧。” 叶则“嗯”了一声,而后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是前不久他与薄璐璐合奏的《爱的礼赞》。 ——也是他为薄璐璐特设的来电铃声。 “阿则,抱歉呐!周五那天家里有事情,不能来看你比赛了。” 接通电话后,薄璐璐柔软的声音传来。 “没关系,那你周末有空吗?璐璐。”叶则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继而询问道。与此同时,他的眼角余光却看向了被画架挡住大半个身体的贺梓轩。 对方依旧有条不紊地执着画笔,在纸张上面绘画。 “当然有空!”薄璐璐话一说完,可能是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便沉默了一会儿。 叶则没让两人间的气氛沉寂下来,他说道:“你上回不是说想听音乐剧吗?我买好了门票,就是这周末的。” “阿则好棒!最爱你了!” 薄璐璐忘乎所以然的表现让叶则觉得有些好笑。 接下来,这对聚少离多的情侣又聊了好些话题,挂断电话的时候两人都很是依依不舍。 琴房内一时又安静下来,只有画笔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响。 叶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钢琴键,语气遗憾地开口道:“本来想在周五那天把璐璐介绍给你,可惜她有事情不能来。” 琴房里只有两个人,他说话的对象显然就是自刚才起就紧抿嘴唇、沉默不语的贺梓轩。 “这有什么关系?”贺梓轩冷淡地开口,这是他一贯的语气,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她是你的女朋友,又不是我的。” ——虽然阿则很少提起自己的女朋友,他也只知道那个女孩子叫做璐璐……或者是露露?这些都无关紧要,让他觉得刺眼的是阿则脸上温柔的笑容。 听到他的话,叶则忍俊不禁道:“你这语气好像吃醋。放心,我不会因为交了女朋友就忽略好朋友的。” 贺梓轩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叶则也不在意,只是将视线放回了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继续练琴。 他与薄璐璐交往已有五个月了,与他形影不离的贺梓轩至今仍未见过薄璐璐,这是他刻意造成的结果。 ——根据人物简介,薄璐璐将会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与贺梓轩订婚。 按照贺梓轩的性格,倘若一早便知晓薄璐璐是好友倾慕之人,又怎么会夺人所爱呢? 为了让订婚剧情能正常走下去,他必须要阻止两人在此之前见面。 ***** 周五下午三点,北城高中二号篮球馆内人满为患。 两支参加决赛的队伍井然有序地走到球场中央。 走在高二b班最前面的是一个肤色黝黑、身材高大的少年,他的面容是带着几分邪气的俊朗,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贺梓轩,今天难得我们两个都打小前锋,要不要来看看谁的得分高?” 陈云升一开口就是火药味浓重的挑衅。 他与贺梓轩同为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之一,但他打的位置是得分后卫。其实他最擅长的位置是小前锋,可惜在校篮球队中被贺梓轩狠狠压了一头,就只能去打校篮球队队长所谓的潜力巨大的得分后卫了。 贺梓轩可不是那种别人打上门来还给对方好脸色看的人,当下他便冷冷地看向陈云升,说道:“你输了,打算怎么办?” 陈云升冷笑一声,“你太傲慢了!贺梓轩,今天我会让你看看,谁才是最强的小前锋。” 贺梓轩道:“没有赌注,就想让我陪你玩游戏?” “你既然那么想丢脸,好啊!你要是输了,下周一中午十二点就穿着露背礼裙和高跟鞋,绕着学校跑三圈!怎么样?” 贺梓轩点点头,“我懒得想赌注了,你输了也这么办吧。” 陈云升冷哼道:“那就说定了。” 持球的裁判走到了两人中间,第一节比赛将在双方的跳球队员合法拍击篮球之后展开。 陈云升与贺梓轩身高相当,两人均虎视眈眈地盯着裁判手中的篮球,同时也防备着对方。 下一刻,裁判将球往空中一抛! 比赛正式开始。 ***** 浴室内,“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 半晌后,顶着湿漉漉黑发的叶则走了出来,他只穿了一条内裤,腰上围着浴巾。 更衣室里面只有贺梓轩一人,其他几个家伙都在浴室里面。 贺梓轩已经穿好了裤子,正在套上衣。 等他理好衣领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片白玉似的肌肤。 贺梓轩:“……” 叶则正背对着他换衣服,动作很利落,没一会儿那具白得晃眼的身体就被衣物包裹了起来。 叶则拿起背包,说道:“我已经好了,走吧。” 他隽秀的眉眼间已是笑意满盈,鲜少见到他这么情绪外露的样子,贺梓轩不禁也弯起嘴角笑了。 “最后那个压哨球太棒了!” 高二a班与高二b班这场势均力敌的比赛,最终让高二a班以高出三分的微弱差距胜出。 这关键性的一球,就是贺梓轩在裁判吹哨前一秒投进的压哨球了。 同样也是因为这一球,贺梓轩本场比赛的得分正好比陈云升高出了三分。 “还要多亏了你的传球,不然我也没法投球。”贺梓轩说道。 “你们两个就别互相夸了!都夸成花了!”刚从浴室走出来的中锋少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说道。 两人刚才的对话显然都被他收入耳中了。 叶则闻言正要回头去看他,却被贺梓轩的大手捂住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他眨巴两下眼睛,两排睫毛小扇子一样撩拨着贺梓轩的掌心。 “把内裤穿上。”贺梓轩语气淡淡地道。 叶则:“……” ——原来是怕他长针眼啊。 一路遛着鸟从浴室走出来的中锋少年:“……” ***** 作为高二篮球联赛的冠军,当天晚上,高二a班的五个主力队员和三个替补球员就拿着得到的三千元奖金去烧烤店狠狠搓了一顿,然后又去ktv狼嚎到了十一点半才准备打道回府。 走到室外夜风一吹,叶则一团浆糊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这些年来他没怎么喝过酒,本不想多喝,奈何身为夺冠的大功臣,除了贺梓轩之外的六个家伙可不会放过他。 一场庆功宴下来,叶则被灌了至少有五瓶啤酒,现在走路都有些东倒西歪了。 176.第二章:别来无恙否 系统提示:叮~您的购买额度不足, 如需立即阅读本章请补足订阅。网 一周前,薄璐璐终于开口向叶则告白。 叶则经历过那么多游戏世界, 从来不缺少爱慕者,被人告白的经历当然也不会少。 在游戏世界中, 叶则一向是理智与感性并存。他会对任务目标以及身边的人们付出感情, 但从来不会因此而错失完成任务的良机——游戏世界再真实, 也不是现实世界。 薄璐璐告白时的目光那么真挚灼热, 得到这样一个少女的芳心,该是很多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吧? 可惜,她的目光所凝注的对象是叶则。 “到了。” 叶则带着贺梓轩从清吧的后门进入, 他在这间清吧驻唱的时间已有八个月左右, 与清吧的老板、调酒师、咖啡师、乐队以及几个服务生都挺熟稔。 叶则径自带着贺梓轩走到距离舞台较近的一张桌子落座, 而后问道:“想喝什么?” 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价目表,成功地吸引了贺梓轩的视线。 贺梓轩没有推辞, 道:“来一杯长岛冰茶吧。” 长岛冰茶,以伏特加、朗姆酒、金酒、龙舌兰酒为基酒,再加入冰块、白薄荷酒、柠檬汁等配料调制而成的一款鸡尾酒——酒精度数高达40度以上。 叶则挑了下眉,慢悠悠问道:“你——酒品好吗?” 还没喝就开始担心他会撒酒疯了?贺梓轩睨他一眼, 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叶则叹一口气,“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贺梓轩冷哼一声。 叶则走到吧台点单的时候,调酒师阿康兴致勃勃地问:“那是你朋友啊?没见过呢。” 他真心实意地笑道,“嗯, 很好的朋友。” “难得见除了你女朋友之外的人来看你, 这一杯我来请!” 叶则无奈道:“那就多谢了。还有, 璐璐以前不是我女朋友,不过……”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微微笑了起来,“上个星期开始就是了。” 阿康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我就说了那个女生肯定是喜欢你,有情人终成眷属啊!今天怎么没看见她?” 叶则答道:“她读私立女高,周五才能出校门呢。” 阿康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每个星期就三天能看见她来听你唱歌。” 两人聊了几句,叶则便道:“他点的是长岛冰茶,就在三号桌那边。时间快到了,我先去拿琴。” “行,你去吧!一会儿就给他送过去。” 叶则道了声谢,转身回了三号桌。 他在贺梓轩对面坐下,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舞台,“喏,那里就是我表演的地方。” 贺梓轩点点头。 闲聊几句后,叶则起身道:“我先去准备了。” “嗯,去吧。” ***** 叶则身着简单干净的白色衬衣、黑色长裤,愈发显得眉眼如水墨画般幽然静好。 他坐在高脚椅上,一只脚踩着地面,另一只脚踩在金属脚架上。这个姿势让他的长腿毕露无疑,颇有几分潇洒不羁。 “欢迎各位新朋旧友来到demon,我是叶子,很高兴见到你们!” 少年一边随意地拨弄着琴弦,一边眼含笑意地扫了一眼清吧内的客人们。 他的目光在三号桌的方向停留了一下,被他视线所注视的那名少年脊背都不禁有些僵硬了。 “接下来带给大家的是一首曲风昂扬向上的歌,相信诸位都有过失意彷徨的时候,将来也可能会遇到人生低谷。那么,就把这首《向阳花开》作为我的祝福,送给你们吧。” 少年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微微一弯,清冽的声线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在场客人们的耳中。 贺梓轩看着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毫无疑问,叶则是一个很出色的人,容貌、学习、运动等方面都十分优秀。然而,今天他又见到了这个清冷少年的另一面。 仅仅姿态闲雅地坐在舞台的高脚椅上,这个容色清艳的少年就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他天生属于舞台,合该享受万众瞩目。 《向阳花开》这首曲目是十几年前的老歌了,但因为明快的旋律和深刻的歌词,被人奉为了经典。清吧内大多数人都对这首曲子耳熟能详,在叶则唱歌的时候,忍不住也低声轻哼起来。 “……你若花开……必定向阳生长……任那风吹雨打……” 舞台上启唇歌唱的少年微阖着眼眸,艳丽的霞光穿过玻璃窗,染上他几乎半边身子。 贺梓轩啜了口鸡尾酒杯中的长岛冰茶,冰凉而又炽烈的液体从喉咙直烧灼到胃部,让他幽黑的双眼一时有些发红——看起来魔魅如暗红血色。 一首《向阳花开》唱完,叶则拨动着琴弦,继续唱下一首歌。他的双手生得极为好看,白皙修长,拨动琴弦的时候犹如在翩翩起舞。 贺梓轩想起了与他相识的半年多来,自己曾多次手把手地教导他弹奏钢琴。 ——再不会有哪个同龄人能如他一样与自己相知相交了,他们两人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合拍的朋友。 不识情滋味的少年并未留意到心底微微的悸动,只当这一切都是源于友情。 叶则每天都会来清吧驻唱三个小时,工资比起最开始的200元/小时已经翻番,也就是说现在他一天就能赚1200元。虽然他现在并不缺钱,但是既能锻炼自己又能挣钱,何乐而不为呢? 九点的时候,叶则准时下班。将吉他放回乐器室之后,他就走到三号桌坐在了贺梓轩对面。 “我们走吧。” 贺梓轩抬眼看了看他,目中神色迷蒙,显然已有些醉了。 叶则不禁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皮肤光滑,温度滚烫。 看了下桌面上四个形状不一的鸡尾酒杯,叶则哑然——这家伙怎么喝了这么多? “喂,贺梓轩,认得出我是谁吗?”他倾身过去问道。 贺梓轩眨了眨眼,呆愣愣的模样与平素的冷峻淡漠大相径庭,这让他有种想要立刻抓拍下来当做把柄的冲动。 叶则弯唇笑了笑,迅速地掏出手机。 “咔嚓——”一声,贺梓轩的黑历史就这么被记录了下来。 醉酒的少年浑不知觉,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胜烦扰。 叶则绕过桌子,微微蹲下,将他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 经过吧台的时候,正在擦酒杯的阿康看到这一幕,问道:“叶子,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叶则摇了摇头,道:“我先走了,拜!” “嗯,路上注意安全。” ***** 走到清吧之外,凉风一吹,叶则顿觉心旷神怡。 他侧头看了看微阖着眼眸的贺梓轩,脸上神色有些无奈。 “贺梓轩,你家在哪?” “贺梓轩?”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贺梓轩扭头看过去,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叶则的侧脸上。 “是……阿则?阿则……” 叶则还是头一回听见他这么喊自己,不过他并未深思,只是又问了一遍,“你家在哪里啊?” “……在那里!”贺梓轩露出一个笑容,浅浅的,有点傻乎乎的感觉。 叶则简直要败给他了,只得耐着性子问道:“那里是哪里?” 贺梓轩嫌弃地看了看他,那眼神似乎是在说——“你怎么那么笨呢?” 他伸手指了指繁星闪烁的夜空,语气有些得意洋洋,“就是那里,最亮的地方就是我家!” 叶则:“……” ——真该把这段对话录下来,等他清醒了以后看他羞不羞耻! 就在叶则放弃挣扎准备把醉鬼少年带回家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犹豫再三之下,叶则还是从贺梓轩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来电显示是——“凌叔”。 叶则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少爷,你在哪里啊?需要我来接你吗?” 叶则松了口气,说道:“抱歉,我是贺梓轩的朋友,他喝醉了。” 凌叔似乎是一怔,而后说道:“少爷给你添麻烦了吧?” 叶则回道:“没有的事。” “那你们现在在哪?” 叶则报出了地址,而后便站在路边等着凌叔来接人。 贺梓轩的脑袋埋在叶则的颈窝,一呼一吸之间都是对方身上清冽恬淡的气息。 他安安静静地阖着眼,似乎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昏睡了过去。 凌叔很快就来了,在叶则谢绝他想要带自己一程的好意之后,他就带着自家少爷离开了。 ***** 贺梓轩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已不记得具体梦境是什么,只觉得胸口闷痛难忍,好似被人用巨锤重击、以千刀万剐。 这一定是个不怎么美好的梦,不记得也罢。 从床上坐起身的时候,贺梓轩才感到头痛欲裂。 他脑海中关于昨夜的记忆也渐渐复苏了,随即——他感觉到有一把火瞬间就从耳根后烧了起来。 177.第三章:蹬鼻子上脸 系统提示:叮~您的购买额度不足,如需立即阅读本章请补足订阅。网 “特训队擒拿实战!出列!” 英姿飒飒的三个少年和一个少女踏步向前, 列队进场。 “开始!” 陈云倩大喝一声, 抬脚一踢攻向同胞兄长陈云升,来势汹汹! 陈云升当然不会傻站在那里束手就范, 他一把抓住妹妹纤细的脚腕向后用力一拽,企图让陈云倩下盘不稳摔倒。 另一方, 叶则和贺梓轩的打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两人的身手都是特训队里数一数二的好,但是叶则实战经验明显更多, 下手比起贺梓轩老辣得多。 贺梓轩却是迅猛、敏锐得可怕,但凡看过一遍的招式均能活学活用不说, 他甚至还能以此为根据创造出更加精妙、简练的攻防动作。 不过最终还是叶则技高一筹,擒住了贺梓轩。 比起旗鼓相当的叶则和贺梓轩,陈云升和陈云倩那边的战斗结束得要早一些,胜者是作为兄长的陈云升。 四人列队站好, 而后在教官的指令下齐步跑回特训队所在的区域。 早有人在耳尖地听到这是特训队擒拿实战的时候就拿出了手机, 偷偷摸摸地把这一段表演从头至尾录了下来——这个视频后来在网上引发的热度此刻就不一一赘述了。 主席台上,严恪收回了投注在特训队那边的视线,淡淡问道:“那个和贺家小子搭档的孩子是刚才打靶的?” “对, 他叫叶则。这一届新生里面就数他最厉害了,贺梓轩跟他一比也差了几分,不知道是大院儿里谁家的孩子。”上尉回答道。 严中将凝眉思索, 不禁又瞥了一眼站在特训队里芝兰玉树一般的少年。 ——虽然被帽檐遮住了些许, 但还是能看出来少年清隽的容貌。 ——似乎在哪里见过…… 汇报大典完美落幕, 为北城高中这一届新生们的军训生涯划上了一个句号。网 在这次汇报大典上大出风头的叶则、贺梓轩、陈云升及陈云倩都被大多数人记住了, 三个少年身着军装的模样甚至还被拍了下来,在网络上掀起了一阵制服系男神的狂潮。 当然,这一切都与快要踏上返程之旅的叶则暂时没有多大干系。 校巴上,叶则仍与贺梓轩同坐一排。由于车上人还没到齐,所以校车还没有发动。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们大多都很感性,半个月的时间不算长,但也让他们对陪伴自己十五天之久的教官们产生了依依惜别的心情。 叶则侧过脑袋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嘴角不禁微微一弯。 看到这样温馨的一幕,他心下有些感慨——果然是青葱年少的孩子,还未历经社会打磨的心肠总是如此柔软。 正在此时,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忘记这些的。” 叶则无语地扭头去看开口之人,他的话虽然刻薄了些,但也不无道理。 “时间和距离总是会冲淡一切的。” 贺梓轩闻言冷嗤一声,“我不信。别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我不是这样的人。” 叶则对此不置可否。 贺梓轩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叶则,我们是朋友。” “嗯,不然呢?” “所以就算不在同一个班,也不会成为陌路人。” 贺梓轩的语气很坚定,他那双幽黑的眸子紧盯着叶则。 被他注视的家伙冷淡的脸庞上露出个浅笑,颔首道:“当然不会。” 得到肯定回答的贺梓轩俊美的面容上掠过一丝笑意,而后又恢复了冷淡之色。 ***** 北城高中作为沪市顶尖的中学,一向以学生的全方面发展闻名遐迩,其中丰富多彩的社团活动和校园文化对此贡献良多。 从军训基地回来的第一个星期,叶则就收到了多个运动社团的邀请——看来对于高中生的收集信息能力也不可小瞧,他在军训期间所展现出来的出色体能和身手显然吸引了许多负责社团招新的学生。 叶则可没忘记自己的目标是世界歌王,因此他只选择了音乐社。 北城高中的每一个学生都至少要选择加入一个社团,最多不能超过三个,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贺梓轩则是选择了篮球队和美术社,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忙碌而充实的高中生活让贺梓轩和叶则之间相处的时间不可避免地减少,对于在军训后期几乎与叶则形影不离的贺梓轩来说,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然而孤独这种东西是可以慢慢习惯的,久而久之,贺梓轩也习惯了这般与军训之前别无二致的形单影只的生活。 只是在偶尔经过高一a班教室门口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望向里面寻找一个容色清艳的少年。 贺梓轩在班上的人际关系不算差,他的同桌是个性格爽朗的男生,两人相处得不错。 这日,正是军训结束后的第二周。 马天奇正趴在课桌上翻看热门微博,突然看到了一条与北城高中相关的微博,便点了进去。 马天奇点开一看,这条微博所附的照片和视频分明就是十天前在军训基地汇报大典上的情景,其中一位男神现在正坐在他身边呢。 “同桌,你火了!”他赶紧坐直了身体,敲了敲贺梓轩的桌面,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干脆地把手机屏幕一亮。 贺梓轩看了下照片,语气淡然道:“嗯,拍的不错。” 马天奇:“……你上热门微博了!” “我看到了。” 挫败地叹了口气,马天奇道:“我果然还有得磨练!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贺梓轩默不作声,实则已经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午休的时候,他拿出手机搜到那条微博,一张张地翻看着照片。 身穿军装时英姿飒爽的少年、趴卧打靶时神情肃穆的少年、擒拿实战时身手矫健的少年…… 他不由自主地长按屏幕,保存此图片到手机。 又看了几页评论,贺梓轩才略觉无趣地收起了手机。 ——叶则那小子都不知道主动联系他一下,亏他还这么惦记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贺梓轩桌面上有一本a4纸大小的空白演习簿,他随手拿起一支黑色水笔,寥寥几笔便在白纸上勾勒出了一个清俊挺拔的轮廓。 慢慢地,那模糊的人影有了春山似的眉、桃花般的眼…… 当一张清隽秀气的容颜出现在笔下的时候,贺梓轩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擅长绘画,尤擅绘制风景,人物绘画可以说是他的弱项。 贺梓轩练习人物绘制的时候,通常都是以人物雕塑为模板,看起来虽然画技精湛,但却匠气太重。 ——叶则是他笔下第一个活着的人物。 ——也是他突破短板限制的缺口! ***** 当天下午,贺梓轩就去音乐社的办公室询问了叶则的去向。 “叶则啊,他中午借了琴房,现在应该正在练琴吧。”翻看了一下记录本,戴着眼镜的女孩才回道:“他在九号楼9725琴房。” “我知道了,谢谢。”贺梓轩道了谢之后,大步走出办公室。 到达九号楼七层的时候,他左右看了一下教室的牌号,而后朝右走去。 北城高中的教学设施在全国一向处于领先地位,就连琴房的隔音效果都非常好。 九号楼又被称为艺术楼,是美术社、摄影社、合唱团、音乐社、舞蹈队、话剧社、围棋社等社团活动的地点。 既然这样,为什么贺梓轩和叶则一天都碰不到几次面呢? 因为贺梓轩每天都只去篮球队参加训练,美术社这边只要定期交上去几幅作品就可以了。 9725琴房并没有被反锁上,贺梓轩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悦耳的钢琴声瞬间流泻而出。 没等他露出享受的模样,那钢琴声突然停顿了一下,而后又从乐章的第一节开始弹奏。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贺梓轩充分地见识到了叶则那烂到极点的弹奏技巧。 他步伐轻缓地走过去,站在正专注弹琴的少年身后。 半晌,他才开口道:“叶则,指法不对。” 背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就算再好听也会让人毛骨悚然! 一阵杂乱的琴音之后,叶则转头看去,表情有些无奈。 “贺梓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山不就我,我只能就山了。”贺梓轩语气很平淡地说着,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正仰头面对自己的少年。 叶则歉然道:“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 ——真实情况如何,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贺梓轩没有纠缠着这个话题不放,转而问道:“刚开始学钢琴吗?” 叶则点点头,这是大实话——他经历过那么多游戏世界,学过的乐器不少,唯独没有钢琴。 贺梓轩道:“那以后我来教你吧。” 叶则脸上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可以吗?” 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与任务目标亲密接触的好时机,但一口就应下来显然不符合他的性格。 “当然可以,但是有条件。” 叶则道:“说说看。” 贺梓轩于是挑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想请你做我的模特。” 叶则为难地皱了皱眉,“不需要脱光吧?” ——脱……脱光? 贺梓轩表示自己还没有想得那么深远,他耳根浮上微红,低声道:“不需要。” 178.第四章:下一剂猛药 系统提示:叮~您的购买额度不足, 如需立即阅读本章请补足订阅。网  本文由晋(jin)江(jiang)文(wen)学(xue)城(cheng)独家发表,其余网站皆为盗·文! ***** 当夜回家后,叶则简单地做了晚饭, 吃完就去书房看游戏策划了。机器人管家会为他收拾碗筷, 整理厨房的。 策划案总结起来就是要让测试员进入真实游戏世界,在作为游戏男主角情敌的同时,还要不动声色地让男主角爱上自己。 这听起来非常简单……简单个鬼啊! 叶则险些把光脑扔出去了。 作为二十九世纪的人类, 他当然不会非常迂腐, 但这也不代表他是个基·佬!让一个直男去把另一个直男掰弯,这是何等丧心病狂的事情?这个游戏策划到底是哪个渣滓做的? 叶则仰倒在沙发椅上, 眉心紧蹙,白皙的面容上带着淡淡愁绪。若是让萧远见了,定是要心疼的。 作为一个十分敬业的游戏测试员,叶则头疼半天, 还是爬起来又认认真真看了几遍游戏策划。 他暗忖, 既然只说了让男主角爱上自己, 只要他依然坚·挺笔直, 那就没关系……吧? 他闭目开始给自己做催眠:想想丰厚的奖金…想想金牌游戏测试王的荣耀……不, 还是性向比较重要吧?不行, 重来一遍!想想丰厚的奖金…想想金牌游戏测试王的荣耀……想想………… 第二天一早,叶则就来到了创世游戏公司。经过一个晚上的心理调节, 他已经能淡定地面对即将到来的游戏任务。 叶则有自己专属的执行间, 此刻里面的茶几上已经放好了第一环游戏世界的简介光盘。 他将光盘插入光脑之内, 开始细看起来。 第一环游戏世界并不难, 任务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在青葱校园,第二个阶段自然而然就过渡到了繁华都市。 叶则的任务目标是一个豪门阔少爷,而他自己的游戏身份则是个“贫穷贵公子”——家境贫寒,外貌清贵。 说来奇怪,叶则进入创世游戏公司五年,这还是头两次接到姓名、长相都与自己原来面貌一模一样的游戏身份。 第一次姑且可以算是巧合,第二次怎么看都有点阴谋的气息。 更何况,凭借他的长相气度,以他为原型的游戏人物怎么会是情场失意的男配? 叶则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这不是巧合。不过现下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便把思绪压了下去。 游戏女主角并不像叶则先前经历过的一些游戏世界那般是一个倔强善良的灰姑娘,反而是个敢爱敢恨的大小姐。 当然,这个大小姐的真实身份只是个普通小康家庭的女儿,她的亲生母亲玩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这还是个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 叶则看完了光盘中的人物简介,等着后面继续播放的游戏故事情节。然而他等了一会儿,光屏上的画面依然没有变。 他问道:“游戏故事情节呢?” 光脑上的画面默默变化,几个大字呈现在光屏上,让叶则默然无语半晌。 这是要他根据人物简介摸索故事情节的意思? 叶则叹了口气,深觉萧远是一颗扫帚星。 ——碰上他以后就诸事不顺啊! 虽则如此,任务还是要继续做的。 叶则服用了茶几上的一管营养剂,然后封闭了执行间,躺进了穿梭舱里。 穿梭舱顶端的灯光骤然亮起,随即慢慢变暗。整个执行间也陷入了一片黑暗,唯余穿梭舱上面的一盏昏黄灯光亮着,仪器的光亮和机械运转的声音在执行间里十分清晰。 ***** 叶则是在一间破败的出租屋里醒来的。他现在这具身体只有七岁,年幼体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他一有动静,便惊醒了床头正打瞌睡的女人。 女人一边伸手来探他的额头,一边担忧道:“感觉好点没?阿则,你饿不饿?” 叶则还没回答,他的肚子已经率先作出了回应。 “咕~”还真是清晰可闻。 叶则靠坐在床头,一脸窘样地看着女人笑意盈盈地从狭窄逼仄的厨房里端来一碗清香四溢的菜粥。 他摆了摆手说道:“妈妈,我自己吃吧。” “你现在拿不动碗,等会儿洒了怎么办?乖乖吃啊!”女人疲倦的脸庞带着温柔笑意。 叶则没有再推却,一边吞咽着菜粥,一边思索游戏任务。 根据人物简介,叶则是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父不祥。母亲叶云在他十七岁的时候病重去世。 男主角与叶则是高中同班同学,不过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等到大学的时候,一场多角恋便将几个本不在同一个世界的少年、少女牵扯到了一起。 这样看来,高中阶段就是他向男主角下手的黄金时期。 这个念头一出现,叶则不禁有些羞愧难当,他居然堕落到向一个未成年人下手…还是个男的…… 一碗菜粥吃完了,睡意上涌,叶则半闭着眼睛重新缩回了被窝里。 叶云给他掖好了被子,轻手轻脚地拿着空碗回了厨房。 陷入昏睡前,叶则暗自腹诽了一下这连环任务的人物简介实在太敷衍了。不过他一向随遇而安,这点不满也很快消失。 若是未战先怯,那他便不是那个蝉联金牌游戏测试员五年的叶则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整间屋子静悄悄的,只有叶则一人。 叶云已经上班去了,她留了纸条叮嘱儿子记得按时吃饭喝药。 叶则心里微暖。 他从来不会把游戏世界的人物当做没有感情的npc,他从他们身上得到了现实世界中身为孤儿无缘享受的亲情,自然也会对他们保留真诚之心。 用过早点,叶则开始谋划自己的任务。 这具身体有着超乎寻常的音乐天赋,在长大之后甚至成为了世界巨星。他并不打算浪费这难得的天资,否则岂不和身怀宝藏却不懂利用的蠢货一样? 根据人物简介推算,剧情约莫在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进入第一个高·潮阶段。 那时候,女主角薄璐璐在叶则与男主角贺梓轩之间摇摆不定。贺梓轩为了解·决·情·敌,便将叶则送去了美国深造,而叶则不知为何竟也接受了。 叶则在美国歌坛混得风生水起,归国之后也是大受欢迎。偶然之下,他与已经失去薄家大小姐身份的梁璐璐重逢,两人很快便旧情复燃,行止间亦是暧昧丛生。 不过这场爱情战争的胜利者还是贺梓轩,在他抱得美人归之后,情伤颇重的叶则便黯然离开了。 此间种种由于这个连环任务只有坑爹的人物简介,叶则无法推算出来,心里暂时只能给出这样的评价:真是好一出狗血剧! 叶则经历过数百上千个游戏世界,这个游戏世界的大致剧情走向在他眼里只能算是低级游戏剧情。他一时间有些怀疑这种游戏世界怎么会作为sss级任务的第一环,但他很快就把这种危险的心态扼杀在了摇篮里。 轻敌的惨重下场,他早已尝试过了。 叶则凝眉沉思—— 贫穷贵公子和豪门阔少爷从一开始就处在不平等的地位上,若想增强自己的竞争力,首先要摆脱家境贫寒这顶帽子。而且,叶云既然是病重死去的,尽快致富也是为了让她将来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叶则并不打算去刻意接近贺梓轩,因为他知道这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家伙只会将目光停留在堪与自己比肩的人物身上。 ***** 薄璐璐趴在桌子上嘤嘤哭着,脸上精致的妆容化开,看起来着实狼狈不堪。 她刚刚和薄夫人吵过架,一点都不想回家,于是漫步街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家清吧。 薄璐璐一口气点了十来瓶酒,一开始她还能保持形象慢慢喝着,后来干脆直接对着瓶嘴猛灌。 她醉倒后也不撒酒疯,只是趴在桌上低声哭泣。 突然,木吉他清亮的声音传入了耳际。 那是一段十分柔和的旋律,似春风拂面,令人顿觉心胸开阔,仿佛一切烦扰都远逝了去。 薄璐璐睁着醉眼看过去。 表演台中央坐着一个白衬衫、黑长裤的少年,他的眉眼被阴影笼罩了大半,但依然令人觉得如芝兰玉树。 前奏弹完了,他唇启唱歌,声线仍带青涩之感,却令人陶陶然微醺。 薄璐璐从他拨弄琴弦的手指开始看,许是她醉得眼花,她竟然觉得他的手指比她自己精心保养的纤纤十指还要迷人。 视线往上移,是他挺拔清瘦的身姿,不晓得扒开那件白衬衫后,会有怎样动人的景致? ——总不会比衣冠禽兽的曲良程差。 薄璐璐一团浆糊的脑袋里闪过这个念头,她傻傻笑了两下,继续往上看。 他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可以窥见精致的锁骨,再往上就是曲线优美的颈项,以及干净洁白的下颌。 薄璐璐脑袋更晕了,不知是被迷得神魂颠倒,还是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她垂下脑袋,伴着少年清朗的歌声沉入梦境。 等她醒来的时候,清吧里热火朝天的气氛顿时震撼到了她。 表演台上的少年正在弹唱一首情歌,那迷人的声音霎时将薄璐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这次她意识清醒,隐约看清了少年。 他的容貌依然大半被阴影掩去,一身气质清贵高华,不像是清吧驻唱歌手,倒更像飘飘欲仙的世外之人。 等他唱完一曲,清吧里的人都大喊“安可”,想让他再来一首。 音响里传来他轻笑的声音,薄璐璐只觉被电得浑身酥麻,腿都有些软了。 少年拒绝了听众们的请求,站起身走下表演台。他目光随意一扫,与薄璐璐痴迷的视线对上。 ——很好,鱼儿上钩了。 棠溪门与他同辈的修士中修为最高的是居住在赤霄峰的叶则长老——出窍后期的修为。 叶则可谓是棠溪门千年来资质最为出众的弟子,他本是西钺国战神将军叶腾独子,然在他尚年幼的时候,昏君听信奸佞之言将叶腾一族以叛国通敌之罪下狱处死。 叶腾旧部拼死将小主人救出逃离西钺国,途中遇见棠溪门大长老谭豫,机缘巧合下叶则就成了谭豫的大弟子。他是天生的九灵剑体,兼有变异雷灵根和变异冰灵根,简直就是修真门派眼中的香饽饽。谭豫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天资卓绝的修真苗子? 叶则五岁入棠溪门,十五岁进入筑基期、二十八岁进入开光期、四十五岁进入心动期、九十岁进入融合期、一百三十六岁进入灵寂期、二百岁进入金丹期、三百零六岁进入元婴期、四百八十七岁进入出窍期,现在进入出窍后期的他已经五百七十六岁了。 179.第五章:天道的意志 系统提示:叮~您的购买额度不足, 如需立即阅读本章请补足订阅。网  伤处的疼痛感已经在来医务室的路上消减了不少, 叶则在贺梓轩伸手过来上药的时候, 条件反射般一挡。 “怎么了?”贺梓轩语气平淡地问道。 叶则:“……” 他默默放下手,暗自告诫自己现在是在执行任务。这是他的工作, 不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没什么,谢谢你了。” “不用谢,要不是因为我喊了你一声, 你也不会摔倒。”贺梓轩一边认真地给他上药,一边一本正经地回答。 叶则勉力弯了弯嘴角, 没有作声。 ——踩到肥皂摔倒什么的太羞耻了,他根本不想回忆起那个画面。 医务室内一时静默下来,很快, 贺梓轩就上好了药。 他将那一管药膏递给叶则,道:“药膏你拿着,明天记得涂。” “让你破费了,我现在身上没带钱,等回去……” 叶则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冷声打断了,“难道我还缺那点钱不成?你拿着就是了。” 虽然贺梓轩说得豪气冲天, 但是作为受益人的家伙却没有领情, “无功不受禄, 我不想欠人情。” “……随便你。” 两人返回寝室楼的途中正好经过打靶场。 月明星稀, 蝉鸣作响。 贺梓轩突然道:“你不是说无功不受禄吗?那你教我打靶吧。” 叶则侧头看向他, “你今天打靶的平均环数是96, 根本不需要我来教。” ——不对, 这种情况下应该顺水推舟,然后再顺理成章地攻略掉他。 ——失策啊。 正在叶则心里暗自纠结的时候,贺梓轩又道:“那你以后每天晚上陪我训练吧,一个人太无聊了。” “欸?” “我有晚上训练的习惯,你觉得你行的话,就和我一起。” ——是个男人都不能说自己不行啊! 叶则微微一笑,“好啊。” ——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别怪他辣手摧草了。 ***** 军训的时光固然枯燥,但不得不说也十分纯粹。 在加入特训队之后的日子里,叶则与贺梓轩之间却是形成了一种亦敌亦友的氛围。 众人都以为这两个旗鼓相当的家伙互相看不顺眼,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真相——比如说:眼神交汇的瞬间、澡堂相遇的夜晚、晚训结束的相会…… 叶则看了看躺在草坪上的少年,伸脚踹了踹他的小腿,“起来,我不想陪你继续喂蚊子了。” 贺梓轩拿掉盖在脸上的帽子,掀开眼皮看向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清艳少年。 “叶则,你是不是带了防晒霜?” “什么?”叶则一时愣住,很快反应过来道:“没有。” 现在是军训的第十天,不少女孩子都已经黑了一圈,而叶则的肤色却依然白皙得令人嫉妒。 “哦。”贺梓轩应了一声,仍旧躺着一动不动。 叶则无语了一下,这家伙怎么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脑海中灵光一闪,他问道:“你不想回宿舍?” 贺梓轩轻轻“嗯”了一声。 叶则猜测道:“我听说你和陈云升有过节,是因为这个所以不回去吗?” 陈云升与陈云倩是孪生兄妹,两人都是特训队的成员。但是比起妹妹的长袖善舞,作为哥哥的陈云升就有点人嫌狗憎了。 贺梓轩听到他的话冷嗤一声,“我会怕他?” 叶则瞥他一眼,“不管怕不怕,现在快到宵禁时间了。” ——所以咱们还是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贺梓轩闻言站起身来,似乎是牵扯到了身上某一处的伤口,他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叶则见状问道:“还疼吗?” “不疼了。” 特训队的日常训练中还包括擒拿实战,每个人的搭档都是流动性的,今天贺梓轩的搭档正好就是陈云升。网 两人打起来都没有手下留情,贺梓轩的伤势还算是轻的,陈云升可是在医务室挺尸了一个下午。 犹豫了一下,叶则伸手揉了揉贺梓轩的脑袋,说道:“你别理会陈云升,他就是嘴贱。” 两人身量相当,因此他并不觉得费力。于他而言,这个正处于青葱少年时期的任务目标更像是个晚辈。 贺梓轩一怔,忍不住伸手摸向自己的脑袋,正与叶则往回收的右手轻轻一碰。 ——柔嫩的肌肤、微凉的体温…… ——熟悉的感觉…… “发什么呆?”叶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事,我也不想理他。” “实在忍受不了的话,我和你换宿舍。” “不用麻烦了。” 两人相携离去,被月光拉得斜长的影子渐渐融为一体。 夜色静好。 ***** 翌日清早,叶则到达特训队集合点的时候,意外地没有看到贺梓轩。 他并没有去想对方是不是睡过了头,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生病了吗? 没过一会儿,叶则就知道贺梓轩没来上早课的原因了。 朱教官在特训队集合完毕的时候,才肃着一张脸孔开口道:“昨天晚上,两名特训队成员寻衅滋事,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今天他们都不会来参加训练了。” 他们当然不会来参加训练—— 日上中天,正是午休的时候,叶则却拿着一个饭盒走向了土操场。 贺梓轩标杆似的身影立在土操场上,他肩上挑着个担子,扁担两端各挂着一个满当当的水桶。 炎炎烈日下,他蜜色的皮肤被晒得发红,发梢有汗水滴落。 在他罚站地点的不远处,一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少年同样是这个造型。但比起贺梓轩面容上的冷淡而言,少年脸上凶恶的表情就稍显狰狞了。 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两人脸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的乌青痕迹了。 “饿吗?”叶则在贺梓轩身前几米站定。 被罚站的冷淡少年默然不语,腹中却响起了一阵肠鸣。 ——果然是身体比嘴巴诚实。 叶则忍俊不禁地弯起嘴角,拿出饭盒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贺梓轩:“……谢谢,但是我现在不能吃饭。” 叶则有些惊讶地看向他——看不出来这家伙这么听话啊! 贺梓轩清楚地将他神色中的意味解读了出来,便说道:“别看我,肩部被朱教官安装了感应装置,一放下扁担就会被发现的。” 叶则:“……” ——原来高科技还能这么用,真是长见识了。 “那我喂你吧。”他从善如流道。 贺梓轩看他两眼,又瞥见了对面的陈云升快要喷火的眼神。 他眉梢微微一挑,应道:“好啊。” 叶则自然也感觉到了背后那仿佛要把人洞穿的愤怒视线,但他并不在意,只是打开饭盒开始喂贺梓轩吃饭。 饭盒内是米饭、酸辣土豆丝和清炒萝卜,其间夹杂着几根肉丝——荤素比例十分不协调。 人一旦饿得狠了,平时不屑一顾的饭菜都会变成美味佳肴,看贺梓轩那相较于往常而言快了不少的吞咽速度就可见一斑。 两人默契地无视了不远处另一个同样正在忍饥挨饿的家伙,都想着量他一个男生也不会不要脸地打小报告。 “喂,叶则!”一道变声期少年的公鸭嗓响起。 整个特训队里若要评出一个听过之后不想再听第二次的声音,那一定非陈云升莫属。 叶则默默地转头看去。 贺梓轩吞咽的速度明显有加快的趋势,这让看得分明的陈云升一张黝黑的脸孔顿时涨得黑里透红。 “混蛋!谁要吃你的剩饭啊?叶则你去小卖部帮我买面包和饮料,不然我就和朱教官说你偷偷接济贺梓轩。” ——接济? 叶则:“……” ——人类的潜能果然是无穷的,他还是太低估陈云升了。 贺梓轩冷哼一声,薄唇里吐出三个字来。 “不要脸。” 陈云升眼神凶恶地瞪着他,驳斥道:“饱汉不知饿汉饥!” 叶则:“噗!——” 在两个少年不约而同投来的目光中,他连忙控制住面部表情,对贺梓轩道:“我去给他买东西。” 不及贺梓轩回答,叶则就迈步跑远了去。 贺梓轩望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全是他刚才的那个笑容。 灿然的阳光下,一向清冷的少年一双桃花眼中笑意粼粼,令他有种心神皆醉的错觉。 ——大概是晒久了,头有点晕吧。 贺梓轩心下暗道。 ***** 军训的最后一天,特训队将会在汇报大典上进行特别表演。 表演的项目即是特训的内容,其中作为打靶表演者的自然就是叶则了。 其实在叶则加入特训队第一天的打靶训练之后,他的绰号“神枪手”就不胫而走了。但是特训队训练的时候,其他的方阵也在训练,根本没有机会亲眼看看所谓的“神枪手”到底是何种风范。 因此,高一新生们对这次汇报大典的期待值还是很高的。 此外,作为压轴节目的擒拿实战表演者则是陈云倩和陈云升、叶则与贺梓轩。 朱教官根本不敢让贺梓轩和陈云升这两个家伙做搭档,他可不想血溅汇报大典。 障碍翻越表演结束后,就是叶则的打靶表演了。 容色清艳的少年一袭笔挺军装,疏冷威仪之气尽显。他在朱教官的一声声喝令之下,完美地做完了基础的队列制式动作,而后便趴卧在地上开始打靶。他使用的是新兵入伍练习打靶最常用的81-1自动步·枪,有效射程是四百米。 “嘭——”地一声枪响,报靶的旗帜挥动起来——距离50米,靶数10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