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唬王爷》 第一章 位于京城胡同间的大大茶馆,规模其实并不大,平日客人也不多,不过有些熟客倒是喜欢挑这种热闹京城中的僻静之所,听听小道消息,喝上两杯热茶,休息一下再去忙活儿,算是忙里偷闲。 但这几日以来,大大茶馆却异于寻常的人满为患。老板笑得合不拢嘴,但却有人笑不大出来。 后台,萧筱小对着铜镜摸了摸自己黏得极紧的胡髭,再顺手摸了摸平坦的胸口跟身上的长袍,有点心不在焉地望了下身旁的人。 “余姐姐,老是要你帮忙,真不好意思。”萧筱小真诚地对余茜儿说。 手里拿着琵琶的余茜儿抿嘴一笑。“这是小事,我帮你弹琵琶,你多说些故事,客人自然多,我的赏银也多,这样也是帮到我自己。” 萧筱小清了清喉咙,再开口却已经是小老儿的低沉嗓音。“老夫谢谢姑娘了,等等就得上场了,请多指教。” 萧筱小夸张的动作,惹得余茜儿掩嘴猛笑。不过旁人可看不出来,这个身穿长袍,头戴宽帽,脸上还有着胡子的清瘦老头是个花样少女。 两个人笑得正开心,茶馆老板探头进来。“萧师傅,准备好了吗?外面都坐满了。” 萧筱小闻言敛色,双眉一皱。“老板,说完今天这场,老夫就要告辞了。” “告辞?”老板一脸不解。 余茜儿闻言又是噗哧一笑,萧筱小不着痕迹地偷瞪了她一眼。 “老夫的故事大约是说得不够精彩,那么就不要厚颜赖着老板的场子了。”萧筱小一脸沉思的模样。 “怎么会?我们茶馆生意从没这么好过,这几日大家都是冲着您老来这儿听书的,您这忽然说不来了,怎么可以呢?”老板难得收银子收得这么高兴,怎么肯放过这大好机会。 以往客人来喝茶不过收个几文钱,现在进茶馆听书加上茶资,每个人差不多花上一两银,屋子里挤满了人,怎么看都是满屋子银子,老板可是天天笑开怀呢! “因为我听说别处都给师傅分上五成茶资,老板分明是觉得我说得不好,演出不够精彩,才会只给我三成,所以我想还是不要再拖累老板了。”萧筱小说着还叹了口气,一脸郁闷。 说书师傅跟茶楼的拆帐方式有几种,有的是拿固定工资,有的是跟店家抽成。随着每个说书人的行情,从三七拆到五五拆都有,更炙手可热的说书人甚至能拿到七成,店家取三成的七三拆法。 萧筱小一开始到这茶馆毛遂自荐,茶馆老板看她没什么名气,但因为平常来店里说书的那位萧老先生病了,茶馆太冷清,才勉强答应的。所以一开始工资也是只给少少的几文钱,然而随着客人的增加,老板不得不改成三七分帐,以免这个老师傅被别家茶馆给请走。 但眼前看来,三七分帐还是不能满足萧老师傅呀! “老师傅就是对分帐方式不满意,是吧?其实我也有为难之处,这几日茶资收得虽多,但用的茶可都是好茶,因为小铺里来的客人可是越来越多,连有钱的大爷们也都上门了,我们也不能给人家喝太差的茶……”老板还想唱悲调,看能不能躲过这波讨价还价。 不过萧筱小可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她眉眼一敛,伸手打断老板的哀号。“老夫虽然是在这市井里说书的小人物,但好歹也是读书人。原本不愿为这俗气的身外之物跟老板讨价还价,但其他店家老是上门骚扰,老夫也觉得困扰……” 老板闻言,眼珠子瞪直,身子骨也挺了起来。“这……萧师傅万万不可去别家茶馆呀!客人都习惯了,再说你可是萧先生的亲戚,咱们也算有缘,在你之前,萧先生已经在这儿说了好多年书了,这等缘分我可不能随便斩断。” 萧筱小听了差点没翻白眼。这老板也真爱说瞎话,她爹萧士朗在这茶馆说了多少年的书了,就是这老板给的小气工资,让他们父女俩饿不死也活不了,近日阿爹一生病,她才发现家里连看病的银两都没有。 后来她跟邻居借了些银两,先找了大夫来替阿爹看病。但大夫说阿爹的身子不好,这药不便宜,让她心里有个底。所以逼得到头来,她只能想办法出门挣钱了。 “唉,那还能怎么办呢?其他店家老是缠着我,老夫也很为难。”萧筱小叹气又摇头,转身往前台走去。 茶馆老板忙扯住她袖子。“好,一句话,就五五拆帐,明天开始。萧师傅往后可得天天到这儿说书才成,不能去其他茶馆,这样可以吗?” 开玩笑,这萧老师傅人正红,他怎么能让别家茶馆分一杯羹 萧筱小犹豫地回头望着老板,一脸为难地顿了顿,然后在老板差点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缓缓点了下头。 “呵呵,就这么说定,就这么说定了!”老板笑逐颜开,仿佛看到满天银子继续往他身上撒来,真是好不快活哪! “老夫先上场了,老板。”萧筱小敛袖转身,朝旁边听着的余茜儿眨了眨眼,害得她差点又噗哧笑出声。 比起萧士朗这位说书先生的平实,萧筱小可是个古灵精怪的姑娘,就连同是女儿身的余茜儿都忍不住喜欢她。筱小总是有让人开怀的能力,自认识她之后,余茜儿常常被她逗得很开心,日子过得比平常都要快。所以帮筱小的忙,在她说书时在旁弹琵琶营造故事氛围,余茜儿帮得很情愿。 两人一上了台,已经聚满人的茶馆顿时响起一阵掌声。余茜儿坐定位,开始弹起琵琶,那节奏紧凑的乐音昭示着故事即将进入高潮,把众人的心都给攒紧了。人人目光紧盯着台上,连呼息都嫌大声。 乐声方歇,萧筱小手里的醒木一拍。“昨日说到这泼猴被困五指山,经过百年不得……” “不对、不对啦!昨天说的可不是这个,师傅糊涂啦?”众人开始起了抗议之声。 “昨天说的是王爷的故事,可不是这个。这个我们都听过了,不想听了!”众人又是一阵鼓噪。 萧筱小望着群众,悄悄地叹了口气。她完全不能明白,这平郡王的传闻有那么好听吗?众人简直百听不腻,还硬要她编故事。她宁可说些忠孝节义之事,或是传奇鬼怪都好,就不觉得说些还活着的人的事有什么趣味。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却在看见那个挺拔男子时,心窝恍若被撞了一下,一阵惊悸,这陌生的感觉教她讶异,目光竟无法移开了。 男人坐在最后面的那桌,手里摇着把折扇,桌上的茶杯连碰都没碰一下,神情淡漠,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萧筱小仍清楚地看见他的样貌十分出色、俊美,气质清冽,身形挺拔,尽管身上的打扮并不浮夸,却看得出来质料都属上等,这男人应该出身不凡。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到这小茶馆来呢? 萧筱小还在想着他身上的故事,但众人的鼓噪声已经声声催促,她叹了口气,继续说起这众人喜爱的故事—— “那日说到这王爷前往东北督军,军中主帅李尉康对这位先皇的十四子充满了不满,若不是平郡王作对,他老早就从这战争中赚足了银两。如今皇上派了平郡王来督军,简直是大大坏了他的计划。这日,趁着两军按兵不动的空档,李尉康提议去打猎,或许是东北地处荒凉太过无聊,王爷竟然答应了……”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说书的萧筱小身上,但是她的心思却集中在那个陌生的男子身上。 说到这儿,她的目光对上那男人的,竟觉他眼底浮现一抹嘲笑神色。就在她诧异地想看清楚时,他的目光又移了开去,仿佛刚刚那一眼是出自她的幻觉。 “这日午后,李尉康领着王爷到树林里打猎,这天气有些闷热,草都枯黄了。树林安静得不得了,一路上只听得那马蹄踩在干草上的窸窣声。这李尉康不知为何,扯着嗓门说话——听说这一带有许多山猪,王爷,今天可得靠王爷一展功夫了……”萧筱小随着角色的改变,不断地变化着嗓音,又说又演的。“其实这处哪是什么山猪出没之地?反倒是猛虎出没的地带,当地人没人肯打这处过……” 说到此,众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倒抽口气。 “我就知道这李尉康不是什么好人!”听众里有个大汉忍不住快嘴地说。 “你闭嘴啦,老朱!我们要听师傅说。”旁边的朋友拍了那大汉脑门一记。 萧筱小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目光又扫到后面那男子身上,他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微微皱眉,忍不住更卖力说着故事,就想看他出现一点反应。 “果然,才进树林没多久,忽然听闻一阵阵奇怪的吼声,那吼声又低沉又惊人,阵阵都撼动大地。顿时间随行的士兵开始窜逃,口里嚷着﹃老虎来啦!吃人的老虎出现了!﹄平郡王才一转头,这些随从逃的逃、窜的窜,而那李尉康老早就消失了身影。平郡王心里才一想——惨,中计了。那只站起来有两个大汉高的大老虎就这样从草丛中跑了出来,对着他狺狺嘶吼着。” “哇啊——”众人惊叹又屏息。 萧筱小开始口沫横飞地述说这老虎有多么可怕,情况有多么危急,最后这位差点被拆吃入腹的王爷如何元神出窍,白虎转世的平郡王如何躲过这一劫。然而她说得正精采,却在看见那人的神情时岔了气,差点说不下去。 萧筱小发誓她真的看到那人冷哼一声,神情轻蔑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起身,离开前还不忘给了她警告的一瞥,害她顿时觉得要被老虎吞吃的不是平郡王,而是她萧筱小。 “怎么不说了?” “对啊,然后呢?” “王爷元神出窍,现出白虎身形,然后呢?” 萧筱小被众人催促着,心下却有股冲动想追上那人,问问他那声冷哼是什么意思。面对陌生人那少见的轻蔑,心里竟觉得有几分忐忑。 “欲知详情如何,请静待下回分晓。”萧筱小将手里扇子一收,朝众人鞠了躬,不顾众人的挽留,回身进入后台。 外面的客人依然在讨论着剧情,余茜儿还继续弹着琵琶,让气氛继续热络着。但是回到后台的萧筱小却觉得平静不下来,眼里老见到那双淡漠的眼眸跟那薄唇边的冷笑。 “别想了!世人百态,何必管他干么不高兴?我有银子挣就好了呗!”她收拾着摆放在后台的几本书,准备赶快回家帮阿爹煎药。 但她才抱着书起身,一个大汉走了进来。 “你是什么人?走错地方了喔,这是后台,闲杂人等不准进来的。”萧筱小开口说。 “你是刚刚说书的老头吧?”大汉粗声问。 “是又怎样?”萧筱小不悦地皱起眉头,挺起胸膛问。 谁想到对方一声都不再吭,举起手就往她后脑劈来。 “啊!”萧筱小在丧失意识的前一刻还在想,今天的工资还没跟老板算呢,真该死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萧筱小醒来时的第一个感觉是痛。 她努力地张开沉重的眼皮,感觉自己的头很沉,肩膀很硬,手跟身体都很酸。她拚命想清醒过来,好弄清楚这怎么回事,但脑袋昏昏然,神智有些涣散。 她张开眼睛随即又闭上,觉得自己好像在作梦。因为她竟然看到先前在茶馆的那个男子,依然是一袭浅色衣衫,俊雅的脸依旧好看,不同的是他一反之前的淡漠神情,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呵呵,原来你也会笑的。”她含糊地细声咕哝,因为手无法动弹,她更觉得自己在作梦了。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那一脸傻笑,已经让对方那抹得意变成哭笑不得了。 樊仰极恼怒地皱起眉头,对这个小老头的表现不满意极了。想看他痛苦,想听他求饶,想让他后悔自己的孟浪,但是他这样冲着他傻呼呼的笑是什么意思? “水,泼醒他。”樊仰极下令,旁边站着的大汉立刻拿起水桶往萧筱小身上泼去。 “哈啾!”她打了个喷嚏后张开眼,一眼就看到那个劈昏她的大汉。“你、你、你!就是你暗算我的,可恶的家伙,说,你为何这么做”她毫不客气地开始张嘴嚷嚷。还好她反应快,一醒过来马上换了老头子嗓音,应该没被发现她是个姑娘吧? 但那大汉没回嘴,只是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男子。只见那男子微点了个头,大汉就躬身行礼后退出这屋子。 “你!你是那个……”萧筱小这一扭动身体才发现自己竟然被绑起来了。正确来说,她是被吊在墙边,一边一只手,她像只待烤的小鸡般被困在墙上。“你是什么人?这是有王法的地方,怎么可以随便掳人,还把我铐着。快放开我!” 这下子问题大了,显然来者不善哪! 她环视这空荡荡的屋子,这里什么都没有,倒是旁边墙上挂了条鞭子,看起来很吓人。 “王法?”樊仰极冷笑。“王法也叫你乱编故事,造谣生事了吗?” 平郡王出生时天有异象,据言为白虎转世,俊美无俦,天赋异禀,皇上欲传其帝位,平郡王以身有隐疾推却,其实是因他有断袖之癖…… 樊仰极想起几日前下人传回来的内容,额际的青筋就忍不住隐隐跳动。断袖之癖?这小老头好大的狗胆!敢造他的谣,生他的是非。 “我又哪里造谣生事了?这位爷,不知道怎么称呼?”萧筱小看情况不对,赶紧站直身子,打起精神。 首先,她得搞清楚对方为何寻她晦气。 樊仰极冷哼一声。“你编造了我那么多故事,怎么就不认得我?” “编造你那么多……”她倒抽口气。说书的即便有编造故事,大多也是编造古人的故事,而她最近唯一编造的,也是最受欢迎的题材,只有平郡王了。“你……可是姓樊?”说着还陪上两声干笑。 “正是。”樊仰极看着她的脸色变得灰败,随即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萧筱小觉得天塌下来应该差不多是这样了。她竟然被平郡王本人给逮到了!早知道是他,她今天就打死也不该说那些故事的。 “呵呵,王爷,小的不知道是王爷,失礼了。不如王爷先把小的放开,小的会好好跟王爷解释一下来龙去脉。”她干笑两声,努力在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 只见樊仰极挑起一边的眉,唇边又是那抹要笑不笑、不怀好意的神态。 就在萧筱小觉得他大概永远都不可能放了她时,樊仰极一个弹指,扣住她两手的绳子竟然就断了。 “啊!”因为毫无准备的关系,她整个人趴跌在地上,差点跌了个狗吃屎。 她七手八脚地爬起身站直,脸皮子却因为困窘而微微发红。 樊仰极看到萧筱小脸上有抹娇媚的神态,竟微微出了神。呿,他是不是被这神智不清的老头给气坏了,要不怎么会觉得一个老头的脸上会有小女人的神态呢? “你自己选,看是要死在官府,还是死在郡王府。”樊仰极凉凉地低头看萧筱小,发现这小老头个头还真是小。 “都不要!”萧筱小往后退,整个人贴着墙壁站着。“你……王爷应该是个读书人,像王爷这么尊贵的人,不值得为小的赔上声誉,在王府动私刑有违善良风俗……” “那我就把你送官府了,相信官府会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他要笑不笑地说,仿佛他真的很好商量似的。 老实说,他的心情确实很好。看着对方那惶恐的脸色,还有那变换得极快的神情,忍不住觉得这小老头确实是说书的人才,短短的间,讨好的笑,惶恐的神情,计算脱逃之计的打算等等,比看戏还精采! “啊,那不好。这样一来王爷的名誉不就毁了?小的名誉不算回事,可是王爷您是尊贵的皇亲国戚,怎么可以被这样折损呢?”萧筱小努力想说服他,打消他送她到官府的决定。 如果被送到官府,她肯定是不能活着回家了。那她爹没人照顾,也会跟着死翘翘的。她可不能进官府! “名誉”他逼近她。“你还好胆跟我说这两个字?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最清楚!” “王爷!”萧筱小的腿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 这郡王府这么大,她被抓进来时说不定都没人知道,她若死在这儿,肯定没人会晓得。再说平郡王可是先皇的么子,现今皇上的皇叔,别说没人动得了他,就算众人都知道她死在王府,也不会因此折损王爷一根毛发。 简而言之,她的命运全握在眼前这男子身上。 “王爷,您饶过小的吧!小的做错了,小的给您磕头!”她一把抱住对方的腿儿,紧揪着不放。 樊仰极皱着眉头想甩开他,却发现这老头竟比糯米还要黏,巴着他的腿不放。“放手!”他低喝。 “王爷……”她抬头看他,神态是可怜兮兮的,但手却还是拽着他的衣摆不放。“饶了小的吧!” 樊仰极脸上的笑容消失,那张俊美的脸再度变冷。他不耐地弯身,一把拽起萧筱小的衣领,打算扯开,没想到手一探到胸口,却感觉到掌下奇异的触感。 这老头是女的他眸子紧盯着她的脸蛋瞧,诧然地发现自己刚刚那顷刻间的被吸引并不是错觉。就连此时,情势对她如此不利,一般人早说不出话了,她还不放弃挣扎,想靠她那张嘴说服他,想自己找出一条生路。对于这样的性子,他觉得特别,也很想看看她还能说些什么。 胸口被摸了这一把,她先是一愣,然后就拚命地挣扎了起来。“放开我,难道王爷真的有断袖之癖吗?” 樊仰极眯起眼,但是任凭她怎么挣扎,嘴里怎么嚷嚷,那扣住她领口的手就是文风不动。 “你倒是提醒了我你干的好事。”他的嗓音阴沉,她顿时停止了挣扎。 她脸上的表情像是想咬断自己舌头似的,充满了懊悔。 樊仰极满意于她的安静,一手扣着她领口,一手扯住她的胡子,使力一扯—— “唉呀!”她哀嚎了起来。 她下巴的胡子被这一扯掉了一大撮,那黏着胡子的地方甚至都发红了。害得她眼泪差点飙出来,真是该死的痛哪! 樊仰极一愣。这小老头当真是女的? 仔细瞧她的五官,如果抹去下巴的胡子,还有脸蛋上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颜料,她的五官确实细致,越看就越觉得她带着点娇媚的味道,就连她说话的神态,都感觉多了抹娇气。 “你究竟叫什么名字?”他看着那双仰望着他的灵活双眼,这下子完全确定她是个姑娘了。 萧筱小不甘愿地噘起嘴儿看他,然后在他的逼视下小小声地吐出一句。“萧筱小。”这下子倒是完全露出她小姑娘的清脆嗓音了。底都被揭了,又何必再装呢? “你说什么?”他怎么听都觉得她嘴里咕哝着那三个字像是骂人的话。不过眼前看来,她还挺有女人味的,为何他一开始没看出来? “我姓萧,名筱小。萧筱小!”她拍开他抓着她衣领的手。 “小小?是挺小只的。”他淡淡地评论。 “不是两个大小的小,中间的筱是……”她忽然停住了嘴。“算了,这不重要。” “重不重要不是你决定的。”他凉凉地提醒。一反刚开始的不耐,忽然觉得很有兴致跟她瞎耗了。 她抬头看他,想到自己的小命都掌握在这男人身上,肩膀又垮了下来。 第二章 萧筱小被困在墙角,宛若一只逃无可逃的小老鼠。 樊仰极不知道何时弄了把凳子坐了下来,像是个牢头似的,摆明跟她耗上了。她瞪着他,想起自己这阵子来的遭遇,不禁感到心酸。 她原本是个乐天的人,但阿爹一病,她的生活竟跟着全走了样。她才知道一分钱确实能逼死一条好汉,尝尽了人情冷暖。想起自己挖空心思才想到这个挣钱的方法,今天过后却全部都要白费了。如果她不能回家,那她阿爹怎么办?说不定会病死,说不定会因为担心她而昏迷…… 想到此,她眼泪潸潸,抽泣了起来。 “呜……”她的哭声抑扬顿挫,听来倒有几分吟唱的味道。 樊仰极不可思议地眯起眼。 这老头……不,是这小丫头又是在演哪出?他都还没动手,她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她涂上颜料的小脸在泪水的洗涤下出现一条条的斑驳痕迹,下巴的胡子更是被他扯掉了一大撮,就连头顶的宽帽都歪了,露出她乌黑的发辫来。 她的模样煞是狼狈,而她那专心的哭法却教樊仰极看得出神了。一面想看她眼泪把脸蛋洗净后的真面目,一面又觉得她这模样有些可怜,甚至想拍拍她的肩膀,给她一点安慰。 这真是见鬼了!他把她绑到这儿来,可不是为了安慰她的。 “哭够了没?我都还没开始行刑,你就先哭起来?”他的声音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讥讽。 “反正……横竖都要死,你管我……管我哭不哭?”她一边粗鲁地拉袖子抹脸,但这动作更是把她唇上的那撇胡子给拉歪了,害樊仰极故作冷硬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你刚刚不是急着求饶,还说要说清楚来龙去脉,现在是想图个俐落,直接等死了?”他竟然有点不满意她的投降,原以为她应该会努力地想活下来才对。不知怎地,他竟然有着淡淡的失望。 “你岂会明白我的满腹委屈……”萧筱小抹了把脸,干脆把胡子都摘下来,她甚至掏出帕子把胡子收好,万一能活着出去,说不定还用得上。 “委屈?”他不以为然地瞠目。 “我阿爹原本是个说书先生,日子勉强还过得去,可前不久阿爹病了,我去请大夫,才知道我们家好穷,只好向邻居借了点银子,勉强抓了几帖药。很快地连买药的钱都没了,我到处找人借钱,根本借不到,找事情做不是工钱很少,就是没人要用我,最后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她说着神情居然出现了一丝得意。 “什么办法?招摇撞骗?”他立刻泼了她一桶冷水。 “什么招摇撞骗?你不知道说书这活儿并不好混吗?多的是生意冷清的说书人,不然你以为我们家为何那么穷?”她理直气壮地抱怨。“说到这个我就气,我一开始去说书,也是想说些忠孝节义的故事,最好还能教化民心,劝人向善……” “你废话不能少说一点吗?顺口就能编造一堆辞,真是……” “真是说书的料,对吧?”她得意地笑了,但一碰上他凉凉的眼神时,笑容顿时敛住。“我……反正,就是客人很少,生意很惨澹,我根本赚不到什么银子。好在我这人天资聪颖,穷则变,变则通,我去茶馆坐着,到处听听人家聊天的话题,想找出大伙儿感兴趣的,然后我就发现……” 她的视线转到他身上,这男子的气质真是特殊,任谁看了也想多看他两眼。虽然他神情冷漠,但那好看的脸皮跟颀长身材所散发出来的清冽气质,还是让她想盯着他看。更别说他身上那些个故事,不管是真是假,总是充满传奇色彩,也难怪大家爱听。 她听说他很小就读遍了人家得花上许多年读的书,才华洋溢,天赋异禀,是以先皇很宠这个么儿,一心想把皇位传给他。后来虽然不是如此,但关于他的故事倒是从没断过。至今他已经年近三十,依然没有娶妻,甚至没有纳妾,因而断袖之说甚嚣尘上。 “发现什么?”他冷眼睨着她催促。 “发现王爷简直是个大红人,大伙儿对王爷的故事万分感兴趣。那天刚好我借来的银两都用光了,大夫又说不给钱就不给药,我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试着讲了一段白虎转世的故事,我……我没说是王爷,可大家都那样认为啦!”看着他没好气的冷脸,她越说越心虚。 她从没想过会面对自己故事底下的主角。其实说书的哪个不添油加醋,甚至自行改编的?可是人家都不会遇上这问题,就她会。因为她讲的不是死人故事,而是活人传奇。这风险还真大,谁想到竟会赌上这颗脑袋呢? “换作你是我,听了你这段说词,真能自叹倒楣就算了?”他淡淡地开口,但眼神却充满压迫性。 “呃……”她被他的眼神堵得无处可逃,整个人都要贴到墙上去了。“虽然不大可能,但我好歹也想抱点希望。王爷,您就原谅小的,小的是情非得已。那忠孝节义的故事没人要听,我也是莫可奈何,百般不愿。其实我很会说故事的,打小听我爹说书,还读了很多脚本,可是大家都不想听那些故事,我也是千万个不愿意哪!” “难不成我还得安慰你?”他好笑地问。 “啊,不然这样好了,小的想到一个能解决我们彼此问题的法子,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兴趣?”她灵光一闪,精神都来了。 樊仰极不置可否。这时看她,竟觉得这丫头有几分姿色,她那对灵活的眼睛,煞是动人,教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逮住机会赶紧开口。“就是王爷借我银两,我让我阿爹买药吃。然后我阿爹好了就可以去说书了,我就不用去说书,自然也不会惹得王爷不悦了。你说这样好不好?” 闻言,樊仰极双眉都掀了起来。 这妮子到底是哪来的狗胆,现在竟然想跟他借银子?不过她的“胆色”却激起他几许赞赏,对这个丫头的兴趣更高了。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你同样不会再去散播谣言。”他淡淡地说,看她怎么掰下去。 “唉呀,杀了我还要处理尸体,很麻烦的。你别看我瘦瘦的,其实我很重,要把我拖去扔了都嫌累。”她说得激动,两手还跟着乱挥。 “我有手下,不嫌麻烦。”他望了望她单薄的身子,怀疑她有几两肉。 “嘿嘿,别这么说。杀生是不好的,借钱给我还可以做善事,会有好报的!”她继续游说。 “什么好报?银子?我有了。地位?我也有。那你说,我还需要什么好报?”他不知怎地,竟然跟她抬杠起来了。莫非他真的那么喜欢她说话时那种飞扬欢欣的神采?宛若屋子里不只他们两人,感觉很热闹、很温暖。跟他所处周遭的氛围全然不同,所以他才会这样贪恋这种微妙的感觉? 是因为他寂寞太久了吗? “呃……娶得美娇娘?”才说出口,她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对一个传言有断袖之癖的男子说娶得美娇娘?这怎么听都充满了讽刺哪!可是现在改口也太明显了,怎么办呢? 还好樊仰极并没有如她预期的大发脾气,反而是用一种非常诡异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好像充满了兴味,还有一种跃跃欲试,像是等着看好戏,她不禁瞧得头皮直发麻。 “这么说来,我要借你多少钱呢?”他露出和煦的笑脸。 萧筱小对着他的笑脸,一颗心直打颤。 她想,只要真能借到银子,就算最后还是会被他杀了,起码能给阿爹一点安家费。她一脸痛苦地开出价码。“呃……五十,不!一百两好了。” 只见他依然笑得很迷人,她只能嘿嘿干笑两声,其实心底苦得很。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茶馆的后台,萧筱小抱着一叠脚本,唉声叹气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余蒨儿抱着琵琶进来,关心地望了她一眼。“筱小,你爹身体还好吗?” “嗯,昨天我又抓了几帖药,爹吃了有起色了。”药虽然贵,但倒是真的有效,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余蒨儿又好奇地看她一眼。 “喔,我有其他烦心的事。”萧筱小走到门边,掀起帘子,看了看茶馆里的人。因为没有看到预期的身影,心底稍稍放松了。 “筱小,你是不是缺银子?我那边还有一点积蓄,可以借给你……”余蒨儿听说她爹的药费很贵,一帖药就要五两,普通人家哪吃得起这等药。 筱小摇了摇头。“我借到钱了,应该够我爹把病治好。” “奇怪,这两天你为什么不再说平郡王的段子了?这两天客人都很失望,来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少了。”余蒨儿有点不解。 萧筱小看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我觉得老是说些没有根据的传言,对这社会风气不大好,决定还是说些忠孝节义的故事,比较能教化人心。” “可是老板好像……”余蒨儿还没说完,茶馆老板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萧老师傅!”茶馆老板一见到萧筱小就嚷嚷道。“今天你可得好好表现,否则客人都跑光光啦!” “老板……”萧筱小看了一脸气急的老板猛皱眉头。“这个……有点困难。” 她拿人钱财,怎么还能道人长短?那天她被抓进平郡王府,出来时怀里还真拽着一包银子,正是平郡王樊仰极借给她的。现下哪还有胆再赚这种钱? 就算王爷没借她钱,再继续说那些故事,被抓去也只是早晚的事情。所以虽然银两讨人喜欢,她却没办法多赚哪! “困难?哪来的困难?!”茶馆老板受不了地说。“当初我让你五五拆帐,可不是为了小猫两、三只的生意。你再这样下去,可没办法给你这么好的待遇了。” “老板,你说些忠孝节义之事不好吗?平郡王的故事大家都听过了,再说也没意思……”萧筱小努力想找出说词,打动老板。 谁想到茶馆老板一点都不领情。“忠孝节义?呿,有钱才有义,没钱休怪我无情无义。今天,就今天你一定得好好表现,否则别说五五拆帐,连三七都不给你。” “老板,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再说前几日的银两都还没给呢!”萧筱小抗议。她被抓进王府那天,老板根本没把工钱给她,这两天也只给了她一些碎银,说是生意不好。也不想想她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赚钱的,老板真没良心。想到此,她眼前又浮现樊仰极那似笑非笑的脸了。 “你今天好好表现,我就一并把工钱给你,否则……哼哼!”老板吭了两声就走了。 “喂!”萧筱小气结地望着老板的背影。“真是变脸变得比什么都快。” “筱小,这可怎么办?你要不要再说个王爷的段子,就算旧的也成,大家就是爱听……”余蒨儿在这茶馆卖艺贴补家用已经很久,很清楚老板的性格,对方可是个标准的生意人。 “可是……脑袋跟银子,你说要选哪一个?”萧筱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着脸说。 “什么脑袋跟银子?” “算了,时间到了,我们先上场吧!”如果今天那个债主没来,那她可以考虑说一点不指名道姓的“王爷”故事。 余蒨儿只好拿起琵琶跟着上场。 一站到台上,就可以感觉观众少了很多,原本都高朋满座的茶馆,如今只剩五成满。 萧筱小一见到角落那一桌今天没人,偷偷松了口气。这两日,樊仰极天天上茶馆来,他总是坐在最后面那一桌,也不喝茶,也不听书,手里就拿着一本书,或是摇着把折扇,目光甚至不放在台上。就算他看起来没在听她说书,但她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 他是来监视她的。 难怪他那天借她银两时,会露出那种诡异的笑容。早知道要天天被监视着,她还不如换个地方去说书,就连装扮都给换一个,不就得了? 为什么大家就是只想听他的故事?真不好玩。 “昨儿个说到这和尚把泼猴从大石底下救出,那和尚才把符咒一撕,顿时飞沙走石,连眼睛都张不开了……”萧筱小开始卖力地说起故事。 “唉呀,又是这个,听过了啦!”观众开始出现耳语。 “我们要听点有意思的!” “要白虎转世的那个王爷,就说那个吧!” 萧筱小手里的醒木举在空中,拍也不是,收也不妥。正当被群众鼓噪到想偷渡一点小段子时,那个据称白虎转世的王爷,手里摇了把大折扇跨进茶馆。 她的目光对上他的。 樊仰极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她,然后缓缓在大汉拉开的椅子上坐下,身上依然是那袭浅色袍子,气质依然令人发指的优雅从容。 “筱小?”余蒨儿细声询问,不知道筱小是不是要改说平郡王的段子。要改段子的话,连弹的曲子都要变的。 萧筱小瞪了角落那浅色身影一眼,忿忿地提高嗓音,继续说下去:“只见飞沙走石,漫天飞舞,顿时间连眼睛都张不开了……” 群众继续有人抗议,但她当作没听见,提高嗓子把那些“耳语”给压过去。她边说边咬牙,因为那人一脸笑意地望着她,让她更觉气愤。 什么白虎转世?依她看是扫把星转世啦! 过了今天,她这活儿八成丢定了,欠他的那一百两恐怕是还不出来了。 ***bbs.***bbs.***bbs.*** 萧筱小说完了书,下了台,默默地收拾起自己的物品,猜想明天大约是不用来了。 果不其然,老板很快出现在后台。 “萧老师傅,等等。”茶馆老板一脸困惑地喊住她。 “老板?”筱小一脸忧郁地,大约猜想得到老板要说什么了。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当事人就坐在台下监视她,银子跟脑袋选一个,怎样也得选脑袋啊! “你是不是认得一位十四爷?”老板压低声音问。“这位爷是什么来历?看起来是个有钱人,莫非是当官的?” “十四爷?什么十四爷?我不认得……”萧筱小诧异地说。 “那就怪了,那人说他们爷认得你,想找你去他府上说书,怎么会不认得?我还以为你这两日生意差到不行,大概没救了,没想到还有人想找你去府里说书……”老板喃喃自语。原本是打算辞了萧老师傅,没想到竟有人要找这老头去说书,看来还有点行情,贸然辞掉似乎有点不妥。 “十四爷?那人长什么模样?”萧筱小想到某人也是排行十四,难道是他? “我远远看到那位爷一眼,很尊贵的模样哪!但来跟我说的是他的随从,一个高头大马的大汉。怎么,想起来了?这爷姓什么?”结交一些权贵,对生意人有好没坏,茶馆老板打着如意算盘。 很尊贵的模样?高头大马的随从? 萧筱小揉了揉额头,差点把脸上的颜料也给揉掉了。这人到底想做什么哪? “这位爷……很重隐私,不喜欢人家说太多。所以老板……”萧筱小有点尴尬地回答。 如果老板知道樊仰极就是她之前故事里的那个平郡王,恐怕要吓得屁滚尿流了。 “好,你去、你快去。那个随从说了在前门等你,你就从前门出去吧!明天记得来上工啊!”老板交代着,看在这位爷的分上,他打算多给几天观察期,再来决定是不是辞掉这个老头。 萧筱小无奈地笑笑,收拾好物品后慢吞吞地走出去。 才跨出茶馆,就看到樊仰极身边的那个大汉站在门口等她,而樊仰极则在前面不远的书画摊上逛着。 “萧……”那大汉拱手,但顿时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她。显然他也知道这个说书老头是个小丫头扮的,但是称她姑娘又不方便,顿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随便你喊,称呼不重要。”萧筱小随意地挥挥手说。“你们爷是不是很无聊啊?当王爷的成天都没事干吗?干嘛天天上茶馆来?这儿茶又不好喝……” 那大汉闻言差点笑出来。“做下人的没有权利干涉主子的去处。” “这位大哥,你叫什么名字?”萧筱小看了他一眼,现在觉得他好像没那天看来可怕了。只要他不再动手劈昏她,什么都好说。 “我叫巴格,是十四爷的随从。”大汉很老实地回答。他也觉得这个小姑娘挺有趣,竟敢抱怨当王爷的太闲,才会成天跑来听她说书,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样说主子。 他不大懂主子为何没有惩罚这姑娘,还三天两头上这破茶馆来。但他知道主子近日精神看起来很好,笑容也多了,觉得这是件好事。长年跟在十四爷的身边,这主子素常冷着一张脸,少有表情,要看他笑一笑,还真是不容易。有时候连他都觉得生于皇室不见得是好事,看主子从没开怀过就知道。 “巴大哥,能不能跟我透露一下,他……”萧筱小指了指远处那身影。“真的要我去王府说书?” “嗯,主子刚刚是这么交代。”巴格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现在要站在这边,等他逛到高兴?”萧筱小不耐地说。“当王爷的真的很闲喔!” 巴格差点又笑了出来,那抹笑硬生生地咬住,教他黝黑的脸胀红了。 摊位那端的樊仰极虽然低头翻看着书画,耳朵却是拉长了在听这边的对话。他的耳力极好,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听得到萧筱小的抱怨。 不过当他发现那小丫头居然跟巴格聊了起来时,不禁有点不爽。她的注意力该全摆在他身上,即使只是为了担忧他砍她脑袋,也该如此。 他有意无意地翻弄着骨董摊的货品,老板口沫横飞地介绍着那只瓷瓶的来历,他却一点也没听进去。 “多少钱?”樊仰极打断对方的吹嘘。 “五……五十两。”骨董摊老板开价。 “可我昨天听你开给一位爷的价是五两耶。”萧筱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一听到骨董摊老板开的价,马上插嘴。 老板的脸色一变。“这……你记错了,老头。这可是前朝的遗物,起码有上百年了,怎么可能只卖五两?你肯定是记错物品了。” “是这样吗?我记得长得一模一样啊,这儿都有朵牡丹,旁边还有鸟,就连这鸟的模样都一样。莫非你家还有好多这种一模一样的‘骨董’?”萧筱小马上戳破老板的牛皮。 老板脸色胀红。 樊仰极则是噙着一抹笑,看起来心情挺好。他其实不大介意那老板信口开河地开出高价,他也是识货人。让他心情好的,是她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 “不……不可能。”那老板支支吾吾,显然是被萧筱小给说对了。 樊仰极拿起一支簪子,又问他:“这个多少?” 那支簪子是玉做的,样式挺雅致的。但这下老板可不敢再冒充是骨董了,老老实实地说:“那个五两银子,已经是最便宜的价格了。” 樊仰极朝巴格点了下头,巴格赶紧掏钱付款。然后樊仰极转身就走,连东西也没拿。 “等等,那个王……十四爷,别只付了钱,东西忘了呀!”萧筱小抓起那支簪子追上。 樊仰极头也不回地说:“收着吧!” 他忽然有买东西给她的冲动,买了那根簪子后,脑中竟然浮起她穿女装的模样。不知道她穿上女装会不会如预期的那般娇俏可爱?思绪虽然在脑海中奔腾,但他的脸色依然平静如常,迈开大步而去。 “收着?给我的?”萧筱小皱皱眉,觉得上次收了他银子导致他天天上茶馆监视,这次收了簪子会怎样呢? 她可不可以不要啊? 第三章 萧筱小手里握着那根簪子,小心翼翼地跟在樊仰极身后,像个小随从般,安安静静的,不敢作怪。 一路上,只见樊仰极不时地停下来东逛逛、西晃晃。她偷偷噘起嘴,却也不敢吭声,就怕惹得这位十四爷不爽,干脆顺路把她送去衙门了。虽然她这两天没再说平郡王的故事,但樊仰极权大势大,随时想把她扔进牢里都不是难事。 在大街上晃了快一个时辰后,樊仰极终于甘愿回王府了。 再一次踏进王府的萧筱小,这回可是清醒的,因此忍不住东张西望,几次差点跟丢了。 跟着这一对主仆东拐西弯的,最后终于进了一个偏厅。樊仰极才坐下,巴格便赶紧招呼仆人送上热茶。 萧筱小手里捧着那根簪子,手脚无处放地敛袖立于一旁。 “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樊仰极喝了一口茶,从杯缘看了她一眼。 “呃?”她反应不过来。“这……是王爷的簪子。”她赶紧抽出手里的簪子。 “你变笨了吗?刚就说给你了,还捧着做什么?”他不耐地瞪她一眼。“好了,开始吧!说个你觉得最精采的故事来听听。” “王爷当真要听我说书?可是……刚刚在那个茶馆……”不是听很多了吗?干嘛还把她抓来这儿说书呢?萧筱小困惑地望着他。 “刚刚是去观察观察,但我瞧你客人少得可怜,所以想听听你认真说的段子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吸引人。”他淡淡地说。 其实他是喜欢听她说话。她的声音极有层次,在说书时因着角色的转换也总能变化得很细致,更重要的是,她那吱吱喳喳的说话声总能让屋子里热闹起来,所以这几日他都到茶馆去了,一来是故意给她施压,二来是真的喜欢听她的声音。 这屋子冰凉凉的,如果成天都能听到她说着话,感觉应该会大不相同吧? “可是……可是……”她实在想回家帮阿爹煎药,可是眼前这人还是她的大债主,她也不能得罪。“可是小的家中有事,必须要赶回去。那个……改天好不?” 樊仰极没作反应,但是脸色冷了几分。她究竟明不明白,他是极少会主动邀人来府里的。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萧筱小也不是笨蛋,懂得看人脸色的她赶紧站到他的前面去,抽出折扇跟醒木,开始说起书来。他这人变脸也未免变得太快了! “……只见春色风光明媚,垂柳丝丝,师徒三人行到一处,却见一山挡路。唐僧道:‘前有一山,恐有虎狼阻挡。’但是他这猴徒弟却一点儿也不担忧,拍拍胸脯说道:‘扫除心上垢,洗净耳边尘。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师父,有我老孙在,包你平安无事。’——” “等等。”樊仰极举起折扇打断了她。“你这简直是在念书,哪是说书?换了角色,说话就得换个嗓音、换个动作,如此才是说唱俱佳。” 萧筱小闻言僵在那儿,真想把手里那块醒木朝他扔去,若能敲到额头,大约也会有点杀伤力吧?这家伙是怎样?不知道她很累了吗?她哪有心思在他面前演那猴子啊! “呵呵,小的说得不好,谨遵王爷教诲。”她咧嘴假笑,转身敛起苦笑,再来一次。“只见春色风光明媚……” 就这样,她努力地、卖力地说着书,但这位唯一的听众可是丝毫不给面子,遇到他觉得说得不好的段子,就要她重说一遍,光是这一回书,她已经来来回回说了快十遍,嘴边的笑容也越来越僵硬了。 终于,不知道是他倦了,还是觉得没意思了,这才喊停。“今儿个就说到这儿吧!明天你弄点道具,把这段子弄得热闹点。” “明天?”她的声音忍不住拔高。 “怎么,对于我的好心指导,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故意笑笑地说。 萧筱小的苦瓜脸终于露了出来。“王爷好兴致,怎么忽然想指导小的呢?” 这些说书的技巧她也不是不懂,有些底子深厚的说书人还会又演又唱,那通常是戏班子出身的,才有这等功力。小时候阿爹也曾想送她去学唱戏,但她吃不了苦,没多久就哭着说不肯去了。家里虽不是富裕人家,但她阿娘去得早,她阿爹对这唯一的孩子可是极为疼宠的,所以她说不去就不勉强了,以至于她现在除了靠嗓音吃饭,真要她唱戏她可不会。 “你不赚钱怎么还我银子?你该不会以为那一百两不用还吧?”樊仰极又喝了口茶说。 说话间,仆人端上了点心。“十四爷,这是桂圆红豆粥。” 那桂圆的香气马上散发出来,飘荡在屋子里面。萧筱小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过去,连刚刚在跟他“聊”什么都给忘了,眼珠子就猛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甜粥瞧。 樊仰极舀了匙甜粥,然后瞄了她一眼。“想吃吗?” “呃……小的不敢。”萧筱小非常用力地将目光掉转开来,这一转却转到他脸上了。这样近距离地看他,她才发现这位王爷的长相还真是俊美。他的脸庞清瘦,修长的眉眼看起来就是优雅,鼻梁挺而不翘,薄唇的轮廓更是吸引人。这一看把她给看傻了,起码她说书时说到他“俊美无俦”可不是谎言了。 瞧她脸上显露着馋样还硬要忍住,他差点没笑出来,殊不知她现在发着傻,可是因为他那好看的面容。他拿了一碗甜粥,往旁边的位子一摆。“坐下。” “喔。”她傻愣愣地坐下,却动也没动。 樊仰极吃了两口,发现她没动作,终于又开了口。“吃。” “喔。”她呆呆地应,然后这才醒过来,赶紧说:“谢王爷。” 她低头舀了口甜粥尝,脸庞微微发热,即便是在市井长大,但这样明目张胆地盯着一个男子瞧,她还是会有基本的羞耻心。只是当那绵密的红豆一在她嘴里化开,她的思绪立即被转移,眼睛满足地弯了起来。 恰好抬头的他看到她那一脸感动的模样,好奇地问:“有那么好吃吗?瞧你吃得满嘴都是。” 他说着还想伸手拭去她嘴角的痕迹,但马上就被自己这莫名的冲动给吓到了。他怎么这样冲动地想照顾她呢?好像疼她、照料她是很自然的事情似的。他究竟是怎么了? 然而筱小可不知道他心底翻腾着的心绪,注意力依然摆在食物上。 “嗯,好好吃喔!”她狂点头。“这口感真好,还有吞下去的刹那,桂圆的香味都在喉头回甘了,真的很赞。不信你试试,舀一口,慢慢嚼,然后缓缓吞下……”她说着便抓起他的调羹,舀了一口送进他嘴里。 他竟也这样张口,让她喂食。他照她这说法做了一回,确实这甜粥煮得不错,只是也没好吃到像她说的那么夸张,竟还露出那种幸福得不得了的表情。由于出生在皇宫里,在先皇去世前他都一直住在里头,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但是,他从来不曾从吃食里得到什么乐趣,起码不会像她那样,有种满足到不行的快乐。 看着她吃,竟比亲自尝到美味更令人觉得享受。 “好吃呗?”她一脸期待地问着。 他耸了耸肩。“还行。” “喔,王爷肯定是平常吃太好了,才会都不觉得有何乐趣。吃到好吃的东西就是要觉得感动,这样才是对煮食的人的一种尊敬。”她说着,又笑咪咪地舀了一口吃,脸上的表情很迷人。 他笑了笑,不知道她是太乐天,还是太容易被感动,一碗甜粥也能吃得一脸满足样。 “你是不是说书说惯了,所以习惯把什么事情都给夸张了?”他问。 “是这样吗?”萧筱小偏着头想了一想。“我也不知道。打小我娘就死了,人家听了都说我好可怜,可是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可怜啊!我阿爹对我可好的呢!再说,活着还是有很多好事啊,我这样一点都不夸张啦!” “活着还是有很多好事……是这样吗?”他的神情显得有点恍惚。那么他认识了她,也算是一件好事吗?她让他的许多知觉苏醒了过来,这是件好事吗? 他想起了他的娘亲,在他十二岁那年,她就过世了,死的时候才刚满三十。而今他都快满三十了,有时候想起娘亲去得早,还是忍不住会叹息。他不知道活着究竟有哪里比较好?他的一生总觉得无趣,总觉得那一年若跟着娘亲一块儿被毒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看到他露出了落寞的神情,筱小竟觉得心头一拧。他看起来好忧郁、好寂寞,那神情宛若被抛弃的孩子,让她真想伸手上前抱抱他。他的落寞让她鼻头微微发酸,看来他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了。 虽然这阵子她搜集了不少坊间的流言,说了他不少故事,但是对于他在朝廷里的实际状况、他过去的生活,可以说是并不了解。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这人活得并不快活,但她忙着保住小命,因此没有多想。然而多见几次后,总难免会看到他那淡漠神情底下的落寞,令她对他更感好奇了。 一个人长得这副好模样,生在这样一个天下权贵之家,家里的银两多得可以让一百个阿爹看病都用不完,为什么他却不快乐? 住在这样偌大的王府里,为什么竟感觉寂寞? “你……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屋子里吗?”她轻声问,不自觉地放软了嗓音。 他敛目抬首,神色一变,先前的细致神情已经消失。“你没瞧见这宅子里有很多佣仆吗?” “我说的是亲人。”她又说。 “亲人?”他浅浅一笑。“我父皇过世了,这你知道。我娘亲在我十二岁那年就往生了。至于那些兄弟姐妹……偶尔会在宫里碰到。所以哪来的亲人一起住?” “那你应该娶个妻子,生一屋子小孩儿,到时肯定很热闹……”她才说完赶紧又打住。啊,她怎么老是学不乖,竟然又说到娶妻生子的事情!不过她还真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甚于女人。“啊,天色不早了,王爷若没其他事,筱小可以回去了吗?” “你急着回去做什么?”他不是不知道她才刚到王府就想走了,他只是不想让她如愿罢了,绝对不是眷恋着她的陪伴。 筱小迟疑地说:“是我阿爹该吃药了,回去还得生火煎药,我怕过了时辰……” “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明日再来。”他挥了挥手里的扇子说。 “明日真的还要来?”她诧异地问。 “难道你觉得今天那段子说得很好了吗?明天带点道具来,若没说得好一点,我可不放过你!”他拿扇柄敲了她的额头一记。 道具?难不成她还得做一支金箍棒不成?筱小垮着肩膀,无奈地点了点头。“那筱小告退了。” 谁想她才踏出偏厅没多久,樊仰极顿时觉得屋子有点安静得过分。但这想法才刚出现,她的嗓音就在院子里面响起—— “哇啊,这李子好多、好多喔!巴格大哥,怎么都没人采,这样掉得满地哪?” 筱小的嗓音脆脆的,尤其兴奋时更是带点娃娃音,煞是好听。 樊仰极一踏出去,就看到一个穿着老头衣裳,但动作可是一点儿都不像老头的丫头绕着一棵棵李树转,一脸兴奋的表情。 “王爷!”她手里捧着几颗从地上捡起来的李子,一脸开心地喊他。“这个……我能不能捡回家去呢?” 樊仰极皱起眉头,他从没注意到这李子树结满了这么多李子,这李子也没人去采,只有负责打扫的佣仆会把掉在地上的李子扫掉而已。 “干嘛捡地上的?喜欢就摘新鲜的。”他大方地说,不懂就几棵李树罢了,怎么也能让她像捡到宝一样?可一听到她那兴奋的嗓音,他很自动地就这样开了口。 “真的吗?谢谢你,王爷!”她开心地伸手摘李子。“我阿爹最爱吃腌渍的李子了,把糖跟姜末混一混,再把李子腌好,尝起来又酸又甜的,王爷吃过吗?” “呃,应该……有吧?”樊仰极回答得有点不确定,转头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巴格。 巴格嘴巴虽然没笑,但眼睛可是充满了笑意。 他的爷大概是第一次被问到这种问题,所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事实上,主子对吃的不大上心,胃口不大,对吃的也不挑剔。既然不上心,吃过什么、没吃过什么,可能都记不大清楚的。 “十四爷近日都不曾吃过这种腌渍的李子,这是民间在李子大量生产的季节时,常用的方式。在这种逐渐炎热的天气,吃这酸酸甜甜的东西,好像会格外开胃。”巴格赶紧小声解释。 樊仰极胡乱地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然而,那一端的筱小根本没在听这一对主仆说话,因为她已经爬到树上去了。“哇啊,这上面还有好多喔!都熟了,又红又多汁,肯定甜的!” 樊仰极听到声音,抬头一瞧,发现她已经把长袍扎着上了树,腿儿夹着树干,一手摘李子,一手还忙着捧李子,看起来忙碌不堪。“你当心点儿!” 即使她的行为如此莽撞,动作有点粗鲁,但阳光透过树枝照在她灿烂的笑脸上,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丫头很美。他望着望着,望着那小小的身影在枝头间忙碌,那粉嫩的脸蛋在阳光下透出美好的色泽,让他想伸手摸摸,或者把她唇边那抹笑靥也给吞进肚子。 “没事的,我小时候常爬树。可是……没东西装耶!那个……你把袍子兜起来借一下,帮我接住喔!”她说着,开始快手快脚地摘李子。 听到她毫不客气的命令,樊仰极从冥思中回过神来,咬了咬牙,但还是把袍子给拉起来,而那小妮子竟然真的把李子往下扔,全扔到他怀里了。 “左边一点,你站太远了,这样会丢歪,掉了很可惜的。”筱小坐在树干上,还一边指挥着。 巴格差点笑出来,他赶紧在失态前转身,然后去厨房拿了个提篮来。总不能让主子爷帮她捧着那些李子回去吧?不过看到爷刚刚的表情,他真的好想笑喔! 或许认识筱小姑娘是件好事,因为十四爷最近表情丰富多了,整个人也比较有人气了。 筱小忙了好半天后,终于甘愿地下了树。“上面还有好多呢!吃不了这许多,你应该摘了送人吃的。你瞧,这李子长得真好,肯定好吃的!” 他瞪着她,这丫头竟很自然地差使起他了,刚刚也不叫他王爷,就“你你你”的喊来喊去,真是大胆哪! “喔,真的好吃耶,酸酸甜甜的。来,这颗看起来更好,给你!”她左手拿着颗李子,自己咬了一口,嘴角还留着红色的汁液,让他看着一阵恍神。然后她右手又挑了颗,在身上随便擦干净,就伸手递到他面前了。 他两手还拎着袍子,袍子上是满满的李子。迟疑了一下,在她催促的目光下,他咬下那颗李子。 因为汁液太多,他这一口咬下去,唇边流下了一道痕迹。她格格笑着,伸手替他抹去。“好吃吧?” 他看着她笑咪咪的脸,她的脸上还黏着胡子,头上还戴着那顶丑丑的宽帽,但是眼珠子圆滚滚的,灿亮异常,就连那嘴儿都因为李子汁液的洗涤而显得红艳艳的。见她又咬了一口李子,他却感觉那一口咬在他的心坎上,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似的。 “再来一口?”她又把右手的李子举到他面前。 他没咬下那颗李子,反而避开她举高高的手,低头吮住了她红通通的嘴。 “唔……” 筱小瞪大了眼珠子,两手都还拽着李子,一手还举得高高的,全身都无法动弹。他的嘴先是轻轻地吮住,然后在她呆愣愣的目光之下,他再度张嘴咬住她的嘴。 他的吸吮轻轻的、软软的、甜甜的,又有点酸酸的。她觉得有股热度在脸颊边蔓延开来,忍不住闭上了眼,没想到这一闭眼,他身上的气息竟漫天而至。他探索的唇舌更是令她绷紧了胸口,心狂跳不已,像是要跌出胸口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被放开,然后她低呼一声,把手里的李子塞进他嘴里。 “筱——”他被塞了一嘴李子,还没能喊出声,她就气急败坏地转身要离开。 “筱小姑娘,这个篮子给你装李子。”巴格不知道何时去而复返,手里提了一个提篮。 筱小的脑袋乱哄哄的,听到巴格的声音,被动地接过他手里的篮子,把樊仰极兜在怀里的李子全给倒进篮子里,然后一声招呼也没打,提着篮子就晃了出去,脚步还有点凌乱。 “十四爷,要不要小的护送筱小姑娘回去?”巴格低声问。 樊仰极扶住自己的额头,瞪着手里那颗被塞进他口里的李子,摆了摆手,然后叹了口气。 这丫头真是……让他气结。 ***bbs.***bbs.***bbs.*** 樊仰极坐在偏厅里,桌上摆着一碗甜粥,才吃了两口就一直摆着,现在都凉了。他起身将窗户全给推开,望着外面那棵依然结满果子的李树,眉头微微拢了起来。 已经两天了。 从那天他冲动地亲吻了她,她脚步凌乱地离开这儿后,已经又过了两天。 她销声匿迹了两天。 原本想到那天她那有点傻愣的模样时,他的嘴角还会浮起一抹笑,笑她那天真又惹人怜的表情。他想自己肯定吓到她了,但是他却不后悔自己的孟浪。 从第一次碰面开始,他就被这丫头吸引了。不是因为她的容貌多么美丽,而是她那活泼的性子、乐观的天性,还有她身上那温暖的气质。他想把她摆在身边,所以在她讶异的目光下借了她银两。 一百两对他来说虽是不痛不痒,但其实他并不是很有同情心的那种人,会借她银子仅仅是因为还想再见到她。光听她说话,他都觉得有趣。 那天的冲动其实也出乎自己的意料,他虽然不若坊间流传的有断袖之癖,但是对女色也没什么特别的喜爱或需求。跟他熟一点的人都觉得他是个情淡的人,对人对物都少有欲望,所以朝廷里面想结交他、依附他权势的人,总摸不清他的好恶。其实说穿了,他对这些都没有欲望。 他不想要权,不想要利,这世上也少有让他开心的事情,所以见到她总是为小事笑眯了眼,他就很想了解那是什么感觉?为了一碗甜粥笑眯了眼,那是什么滋味? 他真想现在就见到那个活泼的身影,但是她人呢?为什么没出现? 思索间,巴格的身影出现,穿过院子抵达偏厅。 “爷,筱小姑娘今天也没上茶馆去。昨天听说有去,但是应该说完书就回家了。而今天连茶馆都没去,老板也挺气的。看来店家也不知道她怎么了,要不要属下去她家看看?”巴格低声说。 樊仰极皱起眉头。这丫头现在是完全不怕他了,是吗? 昨日她没按他的话下了工后到王府来,他想她是被那个亲密的吻给吓到,所以压抑下想见她的冲动。但今日又等不到人,他就气恼了起来,差了巴格去茶馆看看,必要时要巴格把人给抓回来。好歹他还是她的债主,她也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他难得对一个丫头如此在意,但瞧这丫头,是把他当洪水猛兽了吗?他的心里一阵不畅快,连脸色都冷了几分。 “这丫头是越来越大胆了!”大掌在桌上拍了一下。 “爷?”巴格困惑地抬头。“爷要亲自去?” “嗯哼!”樊仰极神色一敛,脸色又沉了几分。 巴格暗暗替筱小捏了把冷汗,看来主子生气了。 ***bbs.***bbs.***bbs.*** “巴格,带路!” 穿过了好几条窄窄的胡同,这一对主仆甚至还小小地迷了段路,才辗转找到这户据说姓萧的人家。 屋子就位在胡同底端,推开木门进去有个小天井,屋子很旧,却打理得很干净。一眼望去,正中间是厅堂,两侧各一间房,厨房则是在旁边搭起的一间小屋,此时还冒着炊烟。 “应该就是这家没错了,可怎么没见到人呢?爷,我去问问。”巴格正要去敲门,就看到筱小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手里捧着一盆水,从一间房里走了出来。 “筱小姑娘!”巴格赶紧喊了声。 筱小一抬头,就看到樊仰极那抹浅色身影,眼底先是出现一抹欣喜之色,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困窘地垂下头去。“你们……怎么会来?” “我不是让你下了工到王府去吗?你这样不守承诺,究竟是原本就习惯食言,还是不把我放在眼底?”樊仰极脸色不悦地说。 他的坏脸色,还有那冰冷的话语,令她委屈地扁了扁嘴。“小的怎敢?” 认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对她发脾气,她竟觉得有些难受。再者,他说什么承诺哪?根本就是他单方面的“命令”嘛!这两天她又忙又急,因为阿爹原本有起色的身子又恶化,连烧了两天,到今天早上才退了些热度,她已经两晚没睡好了。 原本见到他是挺开心的,但他一开口就骂人,让她像被浇了盆冷水般,顿时更觉凄惨。 樊仰极一见到她扁嘴的动作,又看到她眼底的血丝,不禁有点后悔。但是马上又觉得这丫头太不怕他也是件不好的事,因此还是决定继续板着脸。只是,她的气色看起来真差呀! “嘴里是说不敢,但行为却是这样的。”他冷哼。 “我……我有点事……”她想解释,又怕他觉得自己在找借口。“王爷可不可以先回去,我会尽快去王府的,不敢劳驾爷到这小地方来。” “你以为我爱来吗?你当真认为我要待在家里等你大驾光临吗?”他为自己浮躁的心绪感到陌生,出口的话也显得有些冲动了。他急着想见她,但她一见到他就赶人,这会不会太过分了点?这让他那份急切想见她的心变得有些难堪。 筱小看他越说越不高兴,不禁缩了缩肩膀,但还是不大明白他今天为什么会跑到她家来。“那王爷今天来是……来讨债的吗?我……那个……还有一点剩下的银子,不然先还你好了。” “你——”樊仰极气得咬牙,真想伸手敲她,可惜折扇忘记带出门了。 正当此时,屋子里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打断了他们之间越来越奇怪的对话—— “筱小啊!是谁来了?” 那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应是上了年纪的男子。 “啊,阿爹!”筱小有点慌乱地看了樊仰极一眼。“王爷还是先回去——” 她话都还没说完,樊仰极就绕过她,推开门走进那间小屋子里了。 “等等!你……”筱小赶紧跟上,不懂他想做什么。 樊仰极一脚刚踏进屋子里,筱小的两手便攀住他的胳膊,但是萧士朗已经看到他们了,疑惑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筱小,是哪里的客人?”萧士朗的脸色有点苍白,有礼地朝樊仰极点了下头。 “爹,没有啦,他是——”筱小忽然顿住,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 她可不想要阿爹知道她为了给他治病,去跟一个王爷借了一百两。忽然间,她无助地抬头看他。 樊仰极看到了她那有点可怜兮兮的神情,刚刚的满腔别扭忽然间就消退了。 “萧先生,你好,在下姓樊,是筱小姑娘的——” “朋友!”筱小迅速接口,还哈哈地干笑两声。 第四章 萧士朗是个身子骨清瘦的人,现在更是因为生病而气色不佳。即便如此,一听说客人来访,还是赶忙从床上坐起身。 “是筱小的朋友?抱歉,老夫身体不好……”萧士朗说着还咳了两下。 筱小忙过去帮他拍背。“阿爹,你别起来,烧才刚退,多睡一会儿。要不我给你盛碗刚熬好的粥?” “萧先生不用忙,不必见外。我只是听说你身子欠安,今日路过顺便来探视一下。”樊仰极似乎镇定了不少,原先眉眼间的躁色尽褪。 看来她这两天是因为她爹的病而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连茶馆那边也没去。那么他可以稍稍原谅她刚刚的态度,毕竟她不是不想见他,是因为要照顾爹亲而分身乏术。 虽然筱小一直想转移她爹的注意力,但是萧士朗还是对樊仰极相当感兴趣。 “这位樊公子是在哪里跟小女认识的?”萧士朗好奇地问。 “呃,阿爹,樊公子是在茶馆听我说书……”筱小赶紧插嘴,说着还转头警告地看了樊仰极一眼,不准他拆她台。她可不希望阿爹知道她为了糊口,而差点被捏死在平郡王府。 “可是你不是都扮男装?唉,若不是不得已,我真不希望你去抛头露面,实在太辛苦了。”萧士朗叹了口气。 “一开始是不知道,但成为‘朋友’之后,他就知道我是……姑娘家。”她三两句解释带过,尽量把谎话顺着真实状况说,只是避重就轻,以免以后忘记自己的说词而穿帮。“还有,阿爹,说书很有意思,樊公子就说过我很有说书的天分,对吧?” 樊仰极接收到她传过来那警告的眼神,嘴角不禁抿起一抹笑。“那倒是,她这张嘴能说善道,我常常觉得输给了她呢!” “唉,我身体要是好一点就好了。”萧士朗还是不舍得女儿出去辛苦工作。 “萧先生的身体是哪里不适?”樊仰极探问。 “一开始就像寻常风寒,咳嗽又发热,后来吃药一阵子就好多了,但那日又发起烧……”萧土朗也就这样跟他开始聊开。 筱小竟然一时间插不进嘴。可是她总觉得赶紧把樊仰极弄走才比较安全,以免他说溜了嘴。如果阿爹知道她惹上什么麻烦,可能不会再让她去说书,甚至不想花这借来的银子去看病。 他们家虽然没钱,但是她阿爹可是个读书人出身,该有的骨气还是有,对于是非看得比别人都重。 “阿爹,樊公子可能有事不能久待,不如你先歇下——”筱小努力找个话缝插进去。 “你这丫头,怎么随便打断人谈话?没看我跟樊公子在聊天吗?去,准备一下。”萧士朗转身跟樊仰极说:“不介意的话就留在寒舍,吃过饭再走吧!难得有筱小的朋友来,不能好好招待,老夫真是过意不去。” 萧筱小的嘴巴不可思议地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看来有点可笑。“可……可是今天只有熬粥,樊公子吃不惯这种粗茶淡饭……” 樊仰极倒是一点也不合作,拱手就朝萧士朗说:“晚辈是来探病,还让萧先生招待,怎么好意思?” “不用客气,跟你说说话,我感觉精神许多。来,坐坐坐,我们再聊聊。”萧士朗示意他在床前的椅子坐下。 筱小见状只好跺跺脚,嘟着嘴出去,准备多炒两样菜待客,否则等等她阿爹可是会不高兴的。真不懂阿爹为何喜欢他,对他真好,第一次见面就留他吃饭。 “哪有人这样,说来就来,还留下来吃饭呢!”筱小边走出去边嘟囔,却被守在前院的巴格全听进耳里。 巴格看她的反应,嘴角忍不住笑了开来。“筱小姑娘,我来帮你吧!看是要劈柴还是挑水,吃重的工作都交给巴格。” “巴格大哥,那怎么可以?你是客人哪!”筱小可不好意思差遣他。 巴格喜欢这位小姑娘,是因为她虽然与王爷认识,却不曾对他们这些下人颐指气使,相反的还一直喊他“大哥”,让他忍不住也想对她好。再说,只要能让王爷快乐的人,他巴格都愿意对那人好。 “这有什么?筱小姑娘现在要煮饭吗?巴格帮你挑水。”巴格挽起袖子。 筱小犹豫了下之后,终究还是接受了他的帮助。“好吧,那我会努力煮好吃一点,等会儿你就多吃两碗喔!” 老实说,阿爹病了之后,家里的粗活都是她自己来,光是挑水进厨房,她就得多跑几趟,毕竟她人小力气弱,只好这样了。 她到菜园里多摘了几样菜,再准备一些腌好的菜干煮汤。反正都是粗茶淡饭,是樊仰极自己要留下来吃饭的,吃不惯她可不管。 “筱小姑娘,你别恼王爷,这两天你没来,他其实很担心的。”巴格把水缸的水挑满,找了个空档说话。 “担心我?可他刚刚踏进来的表情很不高兴耶!”筱小微微嘟起嘴。 虽然樊仰极是个位极尊贵的王爷,但因为第一次碰面就是那种生死交关的情况,她早豁出去,以至于对他说话的态度直率了点。其实细细一想,他今天对她并没有很过分,只是她总觉得有点伤心难过。 其实她不该有这种反应的,不是吗? 可是她为什么不喜欢他用那态度待她?为什么觉得这样不舒服?就算他那日亲匿地吻了她,可不代表她就能与他平起平坐的交往。想到那个吻,她的脸禁不住又发热了。这几天因为忙着照顾阿爹,都没多想,偶尔想起也只是发发愣,红红脸,随即又被眼前的事情支开。 但眼前手里拿着锅铲,为何锅里浮现的尽是他专注凝视的眼眸? “筱小姑娘,王爷虽然嘴里没说,但肯定是看重姑娘这位朋友的。今天爷派我去茶馆探查,一听说你没去茶馆之后,就直接上门来找了。为了找到这儿,还耗了点功夫呢!巴格跟着王爷这么久,很少见王爷这样,所以王爷脾气要是有不好的地方,你就多体谅他一点。”巴格小声地说。 “他……平常没什么朋友吗?”难怪她总觉得他眼底偶尔会浮现一种令人心酸的寂寞。总觉得在他的心中似乎掩藏着不欲提起的往事,仿彿过去的伤口都还存在,只是他不想喊疼,不想张扬,假装没事地过下去。 “王爷……外人看他总觉得冷淡,所以知交并不多。加上宫里环境复杂,想要有真心的朋友,实在是奢求。”巴格无声地叹息。 “是啊,那环境确实不是我们寻常百姓可以想像的。”筱小深吸了口气。“好吧,王爷有没有什么爱吃的?” 巴格想了想,困惑地摇了摇头。“王爷不重吃,也不是太挑食。” “连吃的也没觉乐趣,生活对他是不是挺没意思的?”筱小吐了口气。“好吧,我就露一手,让你们吃吃粗茶淡饭的好滋味。” 看她又开朗地笑了,巴格嘴角也挂着淡淡笑痕。王爷就是需要这样一个女子,一个开朗一点,达观一点的女子,偶尔可以让他大笑,让他气得大吼,活得更有人样的女子。 这天,这对主仆在萧家吃了顿便饭,意外的是樊仰极的胃口挺好,足足吃了两大碗饭。就连生病多时的萧士朗似乎都有元气多了,还坚持下床跟大伙儿一起吃饭,顿时间一向冷清的小屋子热闹了不少。 只是樊仰极到底都跟她阿爹聊了些什么,她怎么问他都不说,气得她想推他一把。 吃过饭后,樊仰极带着巴格走了,还交代她等阿爹身子好了,就上王府报到。可是樊仰极才走没多久,巴格竟然去而复返,还领了个大夫来。 “萧先生,这位司马大夫是我们家公子跟您提到的那位。让他帮您瞧瞧吧!”巴格直接跟萧士朗说。 “那就麻烦司马大夫了,请这位壮士务必跟樊公子表达老夫的感激之意。”萧士朗难得没有拒绝。 筱小讶异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一直到大夫都走了,巴格也把药抓回来了,她都还不懂樊仰极怎么说服她阿爹接受帮助的。这位司马大夫开的药跟之前大夫开的都不一样,不过单看他只帮阿爹针了几处穴位,阿爹的精神就好上许多,她忍不住高兴起来。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这个姓司马的大夫果然高明,才两日,她阿爹的病就好了大半。 今天早上,她到茶馆去道歉,但是茶馆老板把她臭骂了一顿,还说不准她再去茶馆说书。她早料到这结果,所以连换上老人家的袍子、黏上胡子都省了,直接冒充“萧老师傅”的孙女。 没了茶馆的工作,她还是决定上王府一趟,起码她欠樊仰极一个道谢。老实说,他不仅借了银子给她,还亲自找大夫帮她阿爹看病,可说是她的恩人。如果不是他伸出援手,她现在可能已经分身乏术了。 才踏进王府,下人就领着她去见王爷。远远地就看到他坐在后院的凉亭中喝茶,那熟悉的身影教她驻足凝望。 他依然穿着淡色长袍,那抹身影怎么看都有点寂寥的味道,或许是他本身气质使然,总使旁人觉得不好亲近。其实他心肠不错,大家都不懂! “王爷!”她清脆的声音如玉器撞击,极为清亮悦耳。 手里拿着书卷的樊仰极转身,一看到她,眼底窜过一抹欣喜,但很快地敛住。“你爹身子好点没?” 虽然这样问,但樊仰极其实很清楚萧士朗身子已经好转,因为司马大夫总会回报对方的情况给他。司马大夫是他认识多年的长辈,医术十分了得。 “好多了,今天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谢谢王爷的帮助,阿爹千交代万交代要我好好谢谢‘樊公子’。”筱小撇撇嘴说。 樊仰极笑了出声。“樊公子有什么不对?瞧你那一脸不以为然。” “我差点被你吓死了,还说呢!要来也不通知,我真怕你说溜嘴,让我阿爹知道你是个王爷,还是我的大债主。”筱小忍不住埋怨。 樊仰极显然不当回事,只是笑了笑。“我不是配合得很好吗?你不要我说的,我半句也没说,以后你可得做牛做马报答我呀!” “做牛做马?”她眯起眼。“你缺匹马拉车吗?还是你也下田耕种?那我可以当你的牛帮你犁田。” 他还缺人差遣吗?说是做牛做马实在是太夸张了。 “小心,搞不好冲着你这句话,我就去种田了。”他一脸严肃地警告她,但是眼底的笑意还是泄漏了他的真正情绪。这丫头不懂,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快活许多,比她做牛做马都要有用。 筱小撇撇嘴,把手里的包袱放到桌上。“这给你的,伴手礼。” “什么东西?”他好奇地倾过身子。 她将包袱打开,拿出一罐浅陶罐,用手捏了一颗李子递给他。“喏!” 他反射性地张嘴咬住,顿时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充斥着嘴里,他给酸出了一阵泪,脸还皱了皱,模样甚是有趣。 “酸吗?瞧你那表情。”筱小也捏了一颗塞进嘴里。“嗯,不会啊,酸度很刚好。这李子腌这样超好吃的呢!那天拿了那么多回去,都没时间做,好在放着也没坏。昨天我就把李子腌好了,我阿爹吃了好多。原来你怕酸哪?” “哪……哪有?”他故作镇定,把眼底那湿意眨掉。“是你给的那颗太酸了。”他不信邪地又朝她努努嘴,要她再给一颗。 “又要我帮你拿?”她噘起嘴又捏了一颗给他。 他忍耐地咬了咬,好在这次没再酸到他想哭,而微酸的滋味也十分开胃。“这个就还可以。” “还可以?拜托,我腌的李子可是声名远播的呢!隔壁的李大婶想要跟我买,我都不卖她呢!亏巴格大哥还说你不挑嘴,其实他真是误会大了,明明就挑嘴!”她还批评起他来。 “你跟巴格偷讲我坏话?”他眯起眼问。 “坏话?你不了解巴格大哥吗?就算世上所有人都说你是坏人,他还是觉得王爷最好。”她咬着李子说。 “喔,那么你呢?你觉得我好是不好?”他的目光专注地凝望着她,害她顿时不自在起来。 筱小赶紧正襟危坐,但脸上那微微发红的痕迹,却泄漏了她小女人的心思。她竟在这种时候想起他亲吻她的事情。“王爷借了银两给筱小,还请大夫帮阿爹看病,筱小怎么会觉得王爷不好?” 但他为什么要吻她呢?只是一时冲动?还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对女人有感觉? “可我怎么觉得你常在碎碎念着什么,其实都是在偷骂我?”他挑眉。 因为被说得太准了,她顿时露出心虚的表情,但再来否认已经来不及了。“我……哪有?你让我来王府,我就来,筱小是很听话的。” “喔?”他怀疑地看她一眼。“那么……过来。” 她眨了眨眼,两人就隔着一张石桌对面而坐,他要她过去干嘛? “你瞧,哪里听话了?”他摊摊手。 筱小迟疑地起身,然后龟龟缩缩地蹭到他身旁。“王爷,什么事?要小的帮你做什么?还是要再摘李子呢?没问题,我很会爬树的。” 看她有点紧张,话还碎碎地说个不停,他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她懊恼地瞪他。 “你犯不着紧张,光天化日之下,我能吃了你不成?”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 “就算不是光天化日,你也吃不了我。”她不知道哪来的好胆,立刻就顶了嘴。 他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手。 “王……王……王爷!”她频抽气。 “怎样?”他不痛不痒地回答。 “我……那个……放手!”她忐忑难安,一颗心就快跳出来了。惨了,那天他亲她时就这种感觉,她不该胡思乱想的。 谁想到这人似乎一点都不帮忙,反而将她拉到大腿上,然后淡淡地说:“刚刚你不是说就算不是光天化日,我也吃不了你。不如咱们就这样坐到天黑,看看会不会发生什么。” “那怎么可以?!”她立刻伸手去推他。但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猛地往后跌去,好在他眼明手快,一把扯住她。 但这一扯,两人的手脚全给缠在一块儿了。 “啊,放开我,快点!”她懊恼地瞪着他贴得很近的脸。 他的手环抱着她的腰,而她的则勾住了他的脖子,姿势显得十分亲密。他低下头瞧她那红通通的脸,细细看她那粉嫩的肌肤,轻叹了口气。“你以后还是别做老头妆扮了。” “为什么?”她困惑地问。 他一脸严肃地说:“因为我忽然发现你穿女装很好看,还有……这个很重要。你不觉得一个大男人亲吻一个老头子,看起来很伤风害俗吗?” “亲吻老头子?”她脑子还转不过来,他就朝她俯了下来,干脆示范给她看。 他又亲了她嘴了!筱小瞪大眼睛。 虽然她空出一只手捶他,但是因为姿势的关系,她差点又要往后跌,赶忙两手都攀住他。 他笑着接受了她的“投怀送抱”,那吻更是带着几分得意。 她懊恼地瞪他,但他那薄唇传导出来的热力逐渐吞蚀了她的抗拒跟扭捏。她觉得浑身发热,腿儿发软,好在她是坐在他腿上,否则可能已经溜到地上去了。 他微微打住这吻,唇离得她极近。“筱小?” 她感觉他的气息吐在她脸上,麻麻痒痒的。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筱小!”他再唤。 “嗯?”她微微退开,目光却刚好落在他柔软的嘴唇上。他的嘴红红的,看起来很好摸的模样,她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指,在他嘴唇上抚过。 然后他的眸色变了,眼底的侵略意味更浓。他垂眸,咬住她的指尖,然后顺势啄吻着她的嘴角。 那些吻细碎地洒落,在她细致的下巴到耳垂间烙下湿湿的痕迹。最终他的嘴含住了她耳下的那一小片柔软,他唇舌的动作扰得她心乱如麻。 “王爷!”她闭上眼,不知道她这神情有多么动人。 他的情欲翻腾,真想将她横抱起来,找个地方彻底地占有她。 但是他不行,有些事他得想清楚。他不愿随便要了她,他得想清楚…… 于是,他只好敛住奔腾的情欲,微微喘息地松开自己贪婪的嘴。 纠缠的亲吻方休,她眨动着水亮的眸子望着他。“你亲我嘴,是想知道你能不能喜欢女子,对吗?” “什么?”他身上的情欲尚未褪尽,她的话却让他怒意又起。 “不是吗?还是你真的比较喜欢男人?”她一脸认真地问。 樊仰极额际青筋跳动,觉得自己大概老了,竟然有种心脏无力之感。他咬咬牙,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些谣言?看来当初没把散播谣言的她抓起来打一顿是错了!都怪他一时心软,放过了她。而今他竟沾惹上这个老是让他气闷的小女子,真是……气绝! 第五章 樊仰极踩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过宫廷的回廊,然后在太监的通报下进入偏殿。 不久前,皇上派人急召他进宫。 虽说是急召,但樊仰极的模样怎样也看不出个急字。一来他约莫猜得到皇帝找他什么事,二来他那悠闲淡漠的态势是种保护,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在宫里过活,没能隐藏好自己,惹来的时常不是小麻烦而已,严重的话还可能会丢了性命。 人说大隐隐于市,而他是身在权力的集结中心修行。置身于这些斗争之中,要能不动如山,晦暗莫测,还能像他这样把欲望降到最低,实在不容易。人家总说他难对付,其实说穿了只是因为他无欲。因为无欲自然无弱点,旁人想要攻其要害也办不到。 “皇上召臣进宫,有何要事?”樊仰极朝这个按辈分是他侄子的皇帝行了个礼,态度不卑不亢。 当今皇上樊子蕴见到他,随即把手里的笔搁下。“十四叔这边请坐。” 樊仰极在旁边落坐。樊子蕴是他大哥唯一的儿子,当初他的父皇本欲将帝位传予他,但最后他拒绝了。樊子蕴是他建议给父皇的人选,只是这一点大家都不知道。尤其是樊子蕴的母亲李妃,这几年来更是视他为眼中钉,恨不得把他的势力拔除干净,就怕儿子的皇帝位子坐不稳。 他会提樊子蕴,是因为这孩子天资不错,且城府够深。加上他的父亲,也就是樊仰极的大哥是个有德之人,他相信樊子蕴会是个恰当的帝位传人。 “十四叔应该知道朕找你何事。”樊子蕴顿了一下,果然看到樊仰极的眼眸中有着了然的神色。“别拒绝我啊,皇祖父过世前跟朕说过,朕可以仰赖皇叔,所以皇叔怎忍心让朕失望?” 樊仰极叹了口气。“上回你让我到东北督军,发生了什么事,记得吗?” 想到那段东北督军的事情还被筱小给编成段子在说书,还说他什么元神出窍,说得满嘴白沫,大家还听得如痴如醉,真是够了。哪来的元神出窍?幸而他对李尉康那厮有防备,否则真要靠那个,他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唉,那事是朕对不住十四叔。这回朕一定会派高手暗中保护皇叔,定不让皇叔出事。”樊子蕴堆上满脸的笑意。“老实说,这次南方的防水工程实在消耗国库太剧,太后一直施压给朕,终究还是派了李国舅去主持。可朕不能让李国舅吞吃了去,说什么也得派个可以信任的人去守着。” 樊仰极冷哼,他岂会不知道皇上打的算盘。太后是个手腕强硬的人,这些年下来,她娘家势力在朝廷可说是股扑不灭的火,而樊子蕴若要彻底掌政,断不可能任母系人马过度得权,否则只有被左右挟制的分。 “这么多年下来,太后从来不忘提防本王,就怕当初那些拥护本王继位的老臣会再有所动作。怎么皇上就不怕本王势力过大,反而屡次委以重任呢?”樊仰极淡淡地问。 樊子蕴一笑。“皇叔如果要当这皇帝,哪里还轮得到朕呢?皇爷爷当初一心想把位子传给皇叔,这朕是很清楚的。再说,皇爷爷既然说过可以仰赖十四叔,可见得十四叔必然不会是威胁。如此推算下来,当初必定是十四叔不肯接这位子,才会轮到子蕴。” 樊仰极抿嘴一笑。“你倒是聪颖。” “其实也没那么聪颖,刚登基那几年,朕也受了母后影响,对十四叔时有提防。但随着年岁渐长,很多事情就逐渐想通想透了。朕毕竟还是不够聪明,才多吃了许多年的苦。” “怎么?后悔当初没让我替你打江山?你算盘拨太快了,我对这些没兴趣。”樊仰极嗤笑。 “哈哈哈,十四叔倒是不怕伤了朕的心哪!那么这回就有劳十四叔下南方去监工了,朕感激不尽。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朕一定尽量帮十四叔办妥。”樊子蕴顺势而下,三言两语再把这大任推到樊仰极身上。 “只要我开口就可以得到吗?那皇上二十年内别召本王进宫,这就算是对本王的回报了。”别见面就不会有差事,樊仰极凉凉一笑。 皇上听了苦了张脸。“十四叔还真是为难朕哪!那这样好了,以后朕有事找十四叔,就上平郡王府去,你说好不?” 上王府去?皇帝一出门就是大阵仗,是怕朝廷里有谁不知道是不是?那简直比他被召进宫更惨。 “能不来就不来,别把那些是非全带进我府邸。”樊仰极瞪了他一眼。“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最好三日内启程。”皇帝还是不放心。“李国舅明日就出发了,朕怕……”怕他把势力布好,那么届时派谁去监督都没用了。 樊仰极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准备好就出发。” 皇帝起身送他,樊仰极挥了挥手阻止了他。 走出偏殿的回廊,樊仰极脑子里直想着即将远行而来的必然分离。他还没决定好该拿筱小怎么办!看来他得先放着,此去江南监工,起码要一个月,这一个月够他好好思考了。 但他还来不及走出皇宫,就被闻讯而至的太后给拦住了。 “平郡王,哀家有事与你相谈,随哀家到宁君宫一坐吧!”太后态度颇为强硬地说,那气势教见着的人莫不低垂着头。 樊仰极泰然自若,可没被这位皇嫂给吓着。他打开折扇扇上一扇,态度优闲,说的话却是气死人。“皇上派了急差事下来,本王得速去办理,恐怕没时间陪太后喝茶聊天了。” “樊仰极你……”太后气得直呼他名讳。“不要以为朝中还有很多老臣拥护你,你就可以如此不把哀家放在眼底。皇上找你,可是为了南方水患的事?” 樊仰极也不动怒,仅是淡淡地看她一眼。“太后又何必动怒,皇上在早朝已经把治水的差事交给李国舅了,本王又哪能坏太后的事儿呢?” “你……”太后被堵得无话可说。这个平郡王一直就像她背上的芒刺,子蕴登基时,她担心他会危及帝位,但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见他有何动作。倒是最近,皇上似乎总派他去监督她娘家人负责的差事,让她更觉得不悦。既然她对皇上发不了脾气,但对这位郡王她可就不打算压抑怒气了。“奉劝平郡王一句,少挡哀家的路,否则休怪哀家不客气!” 樊仰极眼睛微微一眯。“那么本王也给太后一个良心的建议。到目前为止,本王都不曾搅和进去这些争斗,不要逼得我跳进去,到时候要死什么人,怎样个死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话很轻很淡,但是那眼神不知怎地教太后一阵颤栗。 “你……”太后竟连反驳的话都想不出来。 樊仰极淡然一笑,又回复了他素日优雅闲适的模样。他微微颔首,随即摇着那把大扇子从容地离开了。 只是旁人没发现他的眼神冷了几分,心底有了决定。 他不能把筱小娶进门,这些人肯定会把脑筋动到筱小身上,天知道她会遭遇什么?想到他娘亲的下场,浑身的血液恍若结冰了。 他不能把筱小扯进这一堆烂泥中! 可是他舍得放手吗? 真的要保护她,就应该彻底把她推开才是,连朋友都不要当,这样对她最安全。可是他怎么能够?在孤寂了这许多年,他尝到了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时的快活,恍若从数十年的冰封中醒来,教他如何再躺回那冰川之中呢? 贪恋温暖本是人的本能哪! 他怎么能亲手扼杀自己的喜悦呢? 他的胸口感到一种灼热的痛楚,心情沉郁了起来。 ***bbs.***bbs.***bbs.*** 筱小的阿爹在司马大夫的诊治下,很快地恢复了健康。这几日已经回到大大茶馆去说书了。她这几日还跟着阿爹去,就怕他身体吃不消,不过看来他已经完全康复了,没有发生体力不济的状况。 茶馆的老板甚至也认不出她就是那个萧老师傅,惹得余蒨儿老是跟她躲着偷笑。 结束了今天的表演,萧士朗让筱小收好话本,父女俩一起走出茶馆。 “阿爹,你先回家,我有事情要去办。”筱小可没忘记樊仰极的规定,她得去王府说书给他听。这几日她都没有上台说书,所以能去王府说书,即便观众只有他一人,她也觉得不错。 “筱小,你是不是要去见樊公子?”萧士朗停住脚步,有点迟疑地问。 “阿爹,我有点事情.那个樊公子请了人帮阿爹看病,也不跟我收诊金,所以我想去他府上帮忙做点事,也算是还他人情。”筱小避重就轻地说。 其实她确实是去还债没错,樊仰极说只要她当天段子说得好,一次就让她抵扣五两银子,卖力一点,她欠的一百两要还清也不是那么难了。 “那你可要认真做事。可是丫头,有些事情阿爹得先提醒你。”萧士朗顿了一顿,还是继续说:“那位樊公子看得出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人品、外貌都卓然不凡,但是阿爹要提醒你,这朋友的分际不可失,咱们的身分地位……” “阿爹,你想到哪去了?我们只是朋友,樊公子是心肠好才帮忙,我怎么会……想那些。”筱小说着有点心虚。 她怎么会不想?光那日被他拥在怀中的亲匿,就常让她夜里思前想后,脸蛋不由得烧红起来。而阿爹的疑虑她也想过,别说樊仰极是个郡王,就算他只是寻常人家的有钱公子,她也是配不上的。只是他那样亲吻她,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难道是因为她近在身边所以方便轻薄吗? 不!她不认为樊仰极是那等好色之徒。如果真是如此,以他的地位老早娶妻纳妾了,又怎会至今还是孤单一人呢?她曾经猜想,他以往可能真的喜欢男人,最近才试着跟姑娘家交往。说不定他很快就会发现他也可以喜欢女人,那么就能娶妻了。 自然那人不会是她。所以阿爹说得并没错,她是该克制自己的心思了。只是天天见面,夜里都还想着,要三两下就把感情划清,又岂是件容易的事? “不是就好。樊公子的谈吐不俗,阿爹也喜欢他这人。但若是因此对你造成伤害,爹宁可现在就少来往。”萧士朗说。 “爹,你别操心了。只要还清了人情,我就不会再与他见面了。那我走了,回去记得把补药吃了呀!”筱小说完转身就离开,生怕多待一会儿会泄漏了她真正的心绪。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脑子里面竟被这人的影子给占满了?是他亲吻她之后?还是早在认识他的初始?他样貌极为俊美,谁遇到了都想多看两眼。但对她来说,他一直都是故事里的人物,哪知道有一天她会与他相遇? 她也想少看他一眼,少想他一分,但是他偶尔流露出来的那抹孤寂,总让她感觉心疼,想要带给他多一点温暖,给他多一点笑声。所以这阵子她专挑好笑的段子说,就是想要他多笑一点。 只是,还是到了应该疏远的时候了。她越来越克制不了心思,所以阿爹的警告来得正是时候,她决定今天说完书就回家,绝对不留下来吃饭,不要多看他。明天开始,她也去找个活儿做,晚上累了自然就不想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底有事的关系,今天她觉得樊仰极看起来也是心事重重。她说完了今天的段子,他还若有所思地发愣,不若以往毒舌地批评她的表演。 “那个……王爷,如果没别的事,筱小就告辞了。”筱小没忘了阿爹的训示,赶紧起身就打算离开。 但是樊仰极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眼神里有着悲哀,却又有着深深的眷恋。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就要把她拉过去紧紧抱住了,但终究他还是没有动作。 她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失望。她僵硬地转身,走出偏厅。 “筱小!”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听起来似乎很沉重。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他。“王爷,什么事?” “再陪我吃顿饭吧!”他的声音压抑,听起来闷闷的。 是他声音里透出来的痛苦让她停住了脚步。“我……好吧,但这是最后一次,阿爹说不该太麻烦你,以后我可不能再在王府叨扰了。” “好,就按你说的。”他轻声应,但心底却知道这一去彼此恐怕要成陌路了。 樊仰极唤来仆人,桌上很快地摆满美味的菜肴。为了掩饰不自在跟心底那异样的情绪,筱小如平常那样卖命地吃着,仿佛很饿的模样。 而他不时举着筷子望着她发怔,眼底看着她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样,知道往后可能就只能在记忆里这样思念她,心底不禁一阵闷痛。 为什么他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呢? 他终究只能孤独以终? 生命如此漫长,他要这样过下去? 原本以为相识的时间不久,趁着对她感情还不深,割舍掉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到了这关头,他竟然觉得满腹的痛楚,难道这小丫头竟如此深刻地在他心里生了根?但就算再不舍,他已经做了决定。 “王爷怎么都不吃?还是被我的吃相给吓到,吃不下了?”筱小抬头看他,诧异地问。 他笑笑。“看你吃都饱了。” 筱小瞪了他一眼。 “你明天开始不必上这儿来了。”他淡淡地开口,语气像在谈论天气一样轻松。 她咬住鸡腿的动作一顿,随即松开嘴里的食物,抬头看他。“为什么?那我欠你的银两怎么还?我当然可以去赚钱,但是那会比较慢,你可能要等很久……” 明明打定主意要跟他疏远了,但当他这样说时,她却觉得被抛弃了。为什么她的心慌了,直想抓住些什么? 樊仰极轻叹了口气。“明日我要到南方去,皇上派我到南方监督治水工程,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那些银子不用还了,你就当是给你阿爹的礼物,收下吧!” 若不是太奇怪,他还想多给她一些银两,让他们父女俩可以过得舒服些。 她身子一僵,知道他肯定是想趁此机会跟她撇清了。明明她也决定要这样的啊,可是她心里却觉得十分受伤,甚至还有些生气,毕竟她可不是那个主动亲吻人的家伙,他怎么可以想亲就亲,转身就说要走了? “银子筱小肯定是要还的,虽然时间会慢一点,但是一等攒到足够的银两,我就会送到府上交给管事转交。既然王爷时间宝贵,小的就不打扰了。”她放下碗筷,拭了拭手就起身。 他看到她小脸上那受伤的神情,心底一酸,真想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离去。可是既然决定要放手,又何必徒增痛苦? “筱小……”他望着她,满腹的话都梗在胸口。 她回头看他,看到他眼底那复杂而忧郁的神色,不禁也黯然。为什么明明是他拒绝了她,但是他还用那种落寞的眼神看着她?好像被抛弃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王爷,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请多保重。”她说完转身就走了,以免自己再心软,让自己出更多笑话。 是啊,他与她岂止是云泥之别呀!再怎么奢想,也该有个极限吧? ***bbs.***bbs.***bbs.*** 天空满是阴霾,云层很低,但雨却下不来。 巴格赶着马车在乡间道路上,眼睛却一直飘向呆坐在马车前座的主子。离开京城已经整整一日了,主子爷开口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又回复了以往那个淡漠的王爷。可这回更惨,王爷不仅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吃,总是望着远方,眼眸里有着让人看了都不忍的寂寥。 “十四爷,我们是不是应该走官道?爷也知道万岁爷派了人保护,如果走官道,往来的人车也多,那些人比较好掩护。”巴格开口了。 “人又不是我派的,难道我还得管他们吃喝不成。”樊仰极冷淡地说。“再说,保护的人容易隐藏,难道敌人就没有这优势吗?” “爷说得也有道理。那天气好像不大好,前面十几里就有个镇,要不要停下来打尖?”巴格又问。 “随便。”樊仰极索性闭目养神。 但是巴格可不打算就这样放弃。“爷,其实爷可以把筱小姑娘带着的。这回万岁爷派出来的人身手真的不错,我有测试过……” 樊仰极倏然睁开眼瞪他。“你很清楚我这么做的理由。” “可是……”巴格当然知道主子决定放开筱小姑娘是为了保护她,可是这对自己主子太残忍了,他看不下去。“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就算带在身边,扮成主子的丫鬟,旁人真的会发现筱小姑娘是重要的人吗?再说这样下去,难道主子真的想孤老终生?” “我哪里有孤老?难道你要离开我吗?”樊仰极反问。遇见筱小之前,他对自己澹然寡情的生活没有丝毫不满意,既然过去都能那样过了,有什么道理这回忍不过去呢?他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巴格当然不会离开。可是那不同,爷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让爷开心的姑娘,这种缘分可不是寻常就有的。我跟在爷身边这么久,还第一次见到。错过了她,还会有另外一个筱小姑娘吗?”巴格边说边撇嘴,还是觉得这样很不好。 他喜欢筱小姑娘,也喜欢他的主子,他希望这两个人能在一起,能让彼此快乐。尤其是主子,这一生没多少快活时光,实在太不公平了。 “别再说了。太后的人虎视眈眈,这一路去怎可能平安,再怎样也不能让她身陷险境。”樊仰极反驳。 “爷可曾把这情况说给筱小姑娘了解?说不定筱小姑娘的想法不是这样的。爷怎么就自个儿做了决定,从不问问筱小姑娘的意见呢?说不定她就是不计较名分也想跟爷一块儿,那也算是个方法……” “巴格!”樊仰极制止了他。“你越来越啰嗦了。” “或者等皇上真的瓦解了太后的势力,那时威胁也就解除了,届时再给筱小姑娘一个名分,这样也……” “闭嘴。”樊仰极的扇子终于拍上巴格的脑门。 巴格咬了咬牙,勉强忍住了话。 这不公平,对爷不公平,对筱小姑娘也不公平!他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就觉得这样不对。 然而樊仰极又怎么会不知道巴格的心思呢?巴格是真心为他好,这么多年来,巴格很清楚他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他父皇死了,他拜托父皇让他脱离皇宫的环境,某种程度上取得了自由,但是他父皇终究无法帮他摆脱皇室人的枷锁。 他虽无意于争斗,但争斗却从不放他清闲。就像他不想惹是非,是非却总是围绕他一样。生命充满了太多无法如意的,以前勉强忍受,觉得横竖没有什么好损失,但这回错失了筱小,他还能淡然处之吗?他还能不怨天尤人吗? 当马车驶进可以落脚的小镇,他一看到街上卖的热腾腾的烧饼,第一个竟是想到筱小。若她在,此时约莫对着那烧饼大流口水,非要他掏腰包去买一个回来不可。甚至她还会坚持让他咬上一口,证实她说烧饼好吃不是谎言…… “巴格,停马。去买个烧饼回来。”在他意识到之前,已经开口下令了。 “是,我马上去。”巴格以为主子终于有胃口吃饭了,开心得很。 把马车靠边一停,巴格跳下车买了个烧饼回来。“爷,您先垫垫肚子,客栈应该快到了。” 到了客栈后,巴格看到他的主子手里捧着的那块烧饼都冷了,连咬都没咬上一口,他忍不住偷偷叹息。 第六章 “筱小啊,这些腌好的桃子给你,你爹不是很爱吃吗?”隔壁的赵大婶喊住经过的筱小,塞给她一钵桃子。“上回你送的李子很好吃,这些你带回去好好尝尝,喜欢的话我家还有喔!” “谢谢大婶。”筱小接过那只陶罐。 赵大婶笑咪咪地回屋子去。 筱小捧着那罐腌桃子走回自家,把罐子先往旁边一搁,继续晾她刚洗完的衣服。 说到这李子,就又把她的思绪拉回到那人身上。她想起自己攀在树上,命令他拉好衣袍接李子的情景,嘴角不禁弯起一抹笑。 回想起来,她真是好大胆,竟然让堂堂平郡王帮她接李子,还指挥他左边点,过去一些,套句樊仰极的话——好大的狗胆! 真的才两天而已吗?她怎么觉得已经好多天没见到他了?今天出门买东西,一路她怔怔地走着,待回过神后,发现自己竟然站在王府门口,她惊慌地快步离去。 她认得樊仰极才多久的时间?一个月?两个月?竟然被他如此牵动心思? 明明是打定了主意不去想他,但是不管她如何让自己忙个不停,夜里一上榻,眼儿一闭,他的身影就立刻来报到。 她从没认识像他这样的人,明明有着万贯家产,地位又是如此显耀,但是却不快乐。巴格说他以前很少笑,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觉得他挺吓人的。当初若不是遭逢生死关头,她怎么会有胆跟他讨价还价,甚至还跟他借了银两。 而他竟然还愿意借她银两,一开始他确实是满生气的,对于她散播他传言的事情确实火大,但是他还是借她钱了。 自那以后,她时不时说话都会忘了分际,还直称他“你、你、你”的,他虽然偶尔会警告地瞪她,却也不曾发过脾气。 是因为看见了他的好,她才忘记了彼此之间的差异,贪恋起跟他相处的时刻,最终想要抽腿时,却发现自己很难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如果不是遭遇分离,她是不是到现在还没发现自己喜欢上他了?人家说的“生平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说的可是她这等状况? “不管怎样,他显然已经做了决定,决定跟你停止往来了,萧筱小。”她叹了口气,把衣服披上竹竿。 她叹口气,但思绪一转到那些亲匿的亲吻,怒意又来了。“所以说没事干嘛随便亲人?那是对喜欢的姑娘才能做的事,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她懊恼地跺跺脚,决定不管花多少时间都要把他忘了。反正他现在可能已经在南方跟漂亮的南方姑娘寻乐了,只有她像个傻子,陷在纠葛的情思中转不出来。 可是不管她怎么气愤,怎么下决心,当她打开那罐腌桃子,掏出一颗咬下去,一股酸意直窜脑门时,眼眶瞬间盈满泪水,潸潸落下。 她气恼地又咬了更大一口,恨恨地大口咀嚼。 而这一幕全教刚从外面回来的萧士朗给看在眼底了。 “筱小丫头!”萧士朗唤了一声。 筱小猛然转身,赶紧抹去脸上的泪。“阿爹!这……隔壁赵大婶送的腌桃子,不知怎地酸到不行。你要不要吃一颗,小心酸到掉泪喔!” 看到女儿的强颜欢笑,萧士朗心下觉得十分不舍。“你这几天都没去樊公子那,不是说要去帮忙做事吗?” 筱小脸上的笑消失了,再抬头时神情变得有点严肃。“他……出门办事了,可能很久很久才会回来。还有,以后我也不用去他府里帮忙了。等我攒了钱,再把钱还他就好。爹说得没错,我们不适合太多往来,即使只是交朋友,都是高攀了。” “筱小,爹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这几日女儿的落寞他都看在眼里,怎么会不知道呢? 显然他阻止得太迟了,女儿的心恐怕已经给了那位翩翩公子。 筱小看到爹亲脸上的担忧,决定把真相说给他听。“阿爹,其实樊公子不仅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他……是皇亲国戚。” “皇亲国戚?”萧士朗一愣,真的非常惊讶。 筱小点了点头。“他就是坊间很多传说的平郡王樊仰极,就是那个差点成为皇上的人。” 萧士朗讶异地张大了嘴,虽然猜得到这樊公子的身分不凡,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不凡。“那你怎么会认识他呢?” “这得从阿爹生病那时说起……”筱小扭了扭手,缓缓地说起原委。“那日我照样去茶馆说书,说的也正是那阵子让我大受欢迎的段子——王爷东北督军,遇敌埋伏遭困,结果才下了台就被个大汉敲昏……” 筱小老老实实地把跟樊仰极认识的种种说了,当然除了那些亲匿的亲吻之外,她再怎么老实,也不可能连这个都说。 她阿爹听完她的叙述,沉吟了好一会儿。“他……王爷为什么要借你银子?甚至还到我们家来,探望生病的我?” “他为何借我银子,我也不是非常明白。虽说有钱人不会把那一百两放在眼底,但是怎样也没道理帮助一个毁他声名的人,不是吗?至于会来探病,其实是因为我没依约前去,他特意来找我算帐的。” “就算如此,他也该请人把你抓去,怎么会亲自来呢?”萧士朗说。回想那日樊仰极对他的态度其实满客气的,他才会觉得这个年轻人气质很好、谈吐不俗,忍不住跟他多聊了两句。 既然他对筱小好得不寻常,会不会有可能他是真心喜欢他们家筱小的?他是不是害了这一对年轻人,做了棒打鸳鸯的事? “那……可能是他没其他事好做。”筱小虚弱地辩解。 萧士朗摇了摇头。“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位公子,不,这位爷喜欢你。” “爹!”筱小本能地抗议。“他哪有……喜欢我?他那天才说皇上派他去南方监督什么治水工程的,要我以后不用再去王府,欠他的银两也不用还了。听起来就是不想再见到我,怎么可能会是……会是……”她说着喉咙有点梗住,赶紧打住话,以免让自己的心事全都泄底了。 “去监督治水工程哪?”萧士朗想了想。“我是有听说南方今年水患严重,看来这事得耗上一段时间。他会不会是不想耽误你,才这么说的?” “阿爹!”筱小抗议地喊。“是谁跟我说我们不适合来往的?现在你这是替他说话吗?” “阿爹哪是替他说话?我只是觉得他不像那种朝秦暮楚的家伙……”萧士朗的声音在女儿的瞪视下收住。 “总之,一切都不重要了。”筱小抱起那罐腌桃子,转身就要进屋。 “筱小。”萧士朗喊住她。“如果你觉得跟他在一起会开心,可以不计较名分这些世俗的事,那么阿爹……阿爹不想你不开心,你懂吗?” 筱小咬了咬唇。“阿爹,我没事的,真的。” 萧士朗听了也只能偷偷叹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心底却是惋惜。为什么他偏偏是个王爷呢?如果只是寻常有钱人家公子,或是寻常书香门第的孩子也好,这年轻人的气质他实在喜欢,怎么就不能当他萧某人的女婿呢? 可惜啊可惜! ***bbs.***bbs.***bbs.*** 夜里的小镇非常安静,除了偶尔有夜莺啼叫,没有什么吵杂之声。一轮新月高挂天上,客栈的上房窗口,却有一抹白色身影伫立良久。 樊仰极站在窗前凝思。晚膳吃不下,只觉得闷,躺在床上也睡不好,干脆起身,沉默地看着夜景,但此刻他的情绪就像沸腾的水一样翻腾不已。 忽然,他拿起桌边的棋子朝窗外弹了出去,眨眼间客栈屋檐上几抹黑影扫过,他利眼一眯,纵身从窗口飞跃而出。 他朝其中一抹黑影使出几招凌厉的招式,那人原本打算转身窜开,却被樊仰极的攻势给打得不得不应战。 只见樊仰极折扇一收一放,更多不留情的掌风朝对方而去。那人闷不吭声吃下招数,回身用几式俐落的掌法回应,却不曾出招攻击。如此来来回回过上二十几招,樊仰极终于收起手里的折扇,打开折扇扇了几下,鬓边的发丝在夜色中飞扬。 那人见状亦急收招,随即朝他单膝跪下。“属下夜枭见过王爷。” 樊仰极看他一眼。“你是皇上的秘密侍卫?这回来了多少人?” “属下确实是接获皇命而来,无论何时,属下跟我的人都会随时在王爷身边。但王爷不呼唤我们,我们绝对不会随意现身。”夜枭不卑不亢地说。 樊仰极很清楚历任的皇帝都养着一批武功高强的秘密侍卫,做为防身保卫之用。而这个组织,只听令于皇上。要是他没记错,夜枭可是这支秘密组织的头头。皇上这次派夜枭来,算是很够意思了! “太后那边有动静吗?”樊仰极又问。 “属下一路探查,尚无踪影。我猜测太后的人应该是部署在王爷的目的地,总之危险是有的。”夜枭很实际,把所有风险都告知。皇上说得很清楚,这段时间,平郡王就是他的主子。 樊仰极沉默了一下。“你的功夫很不错,倘若我身边再多带一人,你有把握能保她周全吗?” “这回夜枭带上的都是身手不错之人,属下愿意全力以赴,不负王爷所托。”夜枭自信地回答。 “好,记住你的话。”樊仰极推开隔壁巴格的房门,把巴格喊了起来。“起来,巴格,别睡了。咱们上路!” 巴格睡眼惺忪地跳下床。“王爷?天还暗着,怎么要上路了?”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在作梦,因为他竟然看到王爷在笑。这几天连说话都懒的王爷居然在笑? “还傻着做什么?快点把东西收收,把马上鞍,我们骑马比较快。”樊仰极等不及要行动了。他终于不再跟自己的心过不去,决心赌上一赌。 巴格不懂王爷为何那么急着上路,但是当两人一前一后各骑着一匹马,王爷却往来时路而去时,巴格摸了摸脑门,笑了。 他的爷想通了! ***bbs.***bbs.***bbs.*** 天才刚亮,筱小从厨房里走出来,准备去挑些井水回来备用。但是还没踏出厨房,她就听到马蹄声。她困惑地皱皱眉,心想八成是听错了,这小胡同里哪有人会骑马进来? 然而才踏出厨房,她就看到那个这些天总是占据她的思绪,害她咬牙切齿的家伙,正从一匹马上翻身下来。 “啊!”她手里的水桶掉到地上去了,发出了不小的声响。“你……王爷怎么会在这儿?不是去南方……” 樊仰极没说话,也没让她把话问完,缰绳一扔,他踏上前一步,张开手臂就将她拢进怀中。 “王爷?!”她诧异地任那沉默的身影紧紧地抱着自己。 当他的气息盈满了她鼻端,她终于忍不住闭上眼,将脸贴靠上他的胸膛。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而来,起码此刻他是真的,不是梦。 “筱小,天哪,你不知道我这几日怎么过的……”他低喃着抱紧了她,甚至勒疼了她,但她没有抱怨。 他语气中的浓烈情感,让她红了眼。“你不是走了吗?不是说不要见我了吗?” “筱小,你可愿意跟着我去南方?”他握住她的手,低头看她。 “跟你去……南方?为什么?”她这次要搞懂他的意思,不想再在暧昧中思考他的意向。 “我对你,难道你还怀疑吗?若不是我苦苦压抑,你早是我的人了。你还问我为什么?”他叹息地说。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我喔,我可是个姑娘,你要想清楚。”她再次强调。 樊仰极听了直想翻白眼。“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是个姑娘,难道我还会搞错你的性别不成?” “那你之前亲吻我是因为喜欢我吗?不是因为想试试看能不能喜欢女人?”见他叹着气猛点头,她才抿起嘴瞪他。“那你还说走就走?我怎么知道你的喜欢能维持多久?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路上想把我扔了?我是傻子吗?干嘛跟你去?”这下子她的满腹委屈可收不住了。 樊仰极暗暗叫苦。“筱小,很多事情我一时无法解释清楚,只能说我不带着你是因为怕你有危险。如果我够理智,我应该不要回头的,可是我熬不住没有你的日子,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意志力这么薄弱,你实在不该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所以你拒绝我吧!这样我就能死心了……” 筱小又好气又好笑地听他说话,简直不知道该踢他还是抱他。“你这样是在装可怜吗?难道意志力薄弱的就只有你吗?你都不知道那日离开王府后,我有多难过,你害得我都不正常了!” “筱小!”对于她的表白,他激动莫名。 他捧住她的脸,俯身就想亲吻她,但是一个低沉的咳嗽声却打断了两人的亲密。 萧士朗不知道何时站在屋子前,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此时他朝虽然松开怀抱,却不愿松开交握的手的两人走过来。 “萧先生。”樊仰极朝他点了点头。“我来是为了筱小……” “阿爹。”筱小不好意思地喊了声。 萧士朗看了看他们两个。“你想带走筱小?” “萧先生,我对筱小是真心喜爱的。我知道接下来的话你听了可能会想打断我的腿,虽然现在还有困难,没办法确切给她一个名分,但我绝不是想随意玩弄她的感情……”樊仰极忽然慌了起来,他要怎么说服筱小的爹让他把人带走呢?如果是他,他也不愿意把女儿交给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还不能保障女儿福祉的男人。 萧士朗伸手打断了他的话,反而转头问筱小。“你,想跟他去吗?” 筱小微微红了脸,想点头又迟疑。“可是阿爹的身子刚好,我不能放阿爹一个人……” 萧士朗笑了笑。“我好得很,现在身子骨比往常都硬朗。你就随王爷去吧!不是还欠着人家银两?去当丫鬟也好,好好服侍王爷,把他当主子,等还完了银子再回来吧!” “阿爹!”筱小没想到阿爹会这样说,眼眶立刻红了。 她知道阿爹一开始是反对的,但是看她苦了,过得不好,就心软了。她这个爹真是太过宠溺孩子了。 樊仰极更是感动,他知道要同意他带走女儿,对萧士朗来说并不容易。且他刚刚称他王爷,想必是已经知道他的身分了。 “萧先生,我会好好保护她的,这是我的承诺。”樊仰极坚定地说。 萧士朗点了点头。“去吧!” 于是樊仰极带着筱小,只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就又启程往南方去。这回巴格很快地去弄了辆马车,让连夜赶路的主子可以休息一下。他想王爷跟筱小姑娘肯定有很多话要说的。 马车内,樊仰极虽然闭目养神,但手却扣着筱小的手不放。 筱小乖巧地坐在他身旁,凝望着他那好看的脸庞,不禁看得痴了。这一切恍若作梦一般,她真想伸手摸摸他的脸,证实这是真的。可她不敢,因为听巴格说他一夜没睡,兼程赶路回京城见她。 他是领了皇命要到南方监工的,他又折返京城带她,对他来说是冒了许多的险。看着他疲惫的容颜,她的眼神不禁变得更柔软了。 就这样看着瞧着想着,她随着马车颠簸,最终还是跟着沉入了睡梦之中。再醒来时,天色已近午,三人找了间野店买点东西吃,然后再上路时,巴格被遣去马车里面休息,而筱小则陪他坐在前面驾车。 “其实你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是吧?”转身看到巴格睡着了,筱小才小声地跟驾着马车的樊仰极说。 “什么面冷心热?我只对我在意的人好,旁人我是不想管的。”他耸耸肩,不想自己的“形象”被破坏。 “那我是你在意的人吗?”她咬了咬唇,故意闹他。 他斜眼看她一眼,匆促的一眼,然后正襟危坐。“远超过你想像的在意。” 他的答案让她红了脸颊,顿时甜滋滋的味道涌上心头,相对于这两日的消沉,此时此刻感觉就像在天上飞一样。 “筱小。”他神情凝重地开口。“我生在皇家,这一生都摆脱不了这些权力斗争的纠缠,跟着我会很辛苦,你真的愿意吗?” “你有很多敌人吗?”她偏着头问。 “敌人肯定是有的,且是虎视眈眈的那种。这么多年来我身边都没有人,如果我娶了妻或是纳了妾,这人马上就会成为目标的。你可知道这严重性?”他严肃地说。 “意思是有人想要伤害你喜欢的人,好达到伤害你的目的?!你已经过得这样孤独了,这些人怎么可以这样?!”她闻言气愤了起来。“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想跟我分开,不再往来的,对吗?” “我在这环境成长,很清楚这里面有多烦人,而且一旦踏了进来,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了。我如果够理智,就不该拖你下水……” “你不觉得应该问问我本人吗?”她不以为然地瞪他。 其实若不是这短暂的分离,她恐怕还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但现在,她已经很清楚知道自己的选择了。 “所以我煎熬了很久,终究还是折返京城去见你了。”他把确认秘密侍卫武功的细节略去。 “那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人都坐在你身边了呀!再说我现在只是你的丫鬟,这一路可是要张罗你的吃食跟身边杂事的,既不是你的妻或是你的妾,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呢?”她浅浅一笑。 “筱小,你可能要等上一段时间。等我先把这监工的事情搞定,等皇上彻底把太后的势力瓦解,大半的危机就可解除。届时我才能放心把你娶进门!”他握紧她的手,转头注视着她。 “你会不会爱上别人?”她只问这么一句。 “你以为对我来说喜欢一个人那么容易吗?这么多年来也只遇到一个萧筱小,我哪来那么多心力?”他苦笑着,顺便还调侃她。 “好吧。既然我阿爹都相信你了,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要这样一辈子跟在你身边当丫鬟,只要你心底只有我一个,我愿意当你一辈子的丫鬟。”她眼底湿润,语意真切。 “筱小!”他搂过她的肩膀,激动地低唤着她。 第七章 因为折返了趟京城,使得前往南方的时间被耽搁了,所以这一路来,他们都是尽量少休息,多赶路。 筱小虽是个姑娘家,但是却一点都不以为苦。甚至每次樊仰极跟巴格换班去驾车时,她就去坐在他旁边陪他说话。就连平日很少说话的樊仰极,这几日都说了不少话。 这日,他们中午吃了一点干粮果腹,稍事休息,下午就继续赶路。只是一路南下,天气越来越糟,天空的云低得像是要垂到地面了,远方还有雷声隆隆作响。 樊仰极看了眼天空,说:“筱小,快下雨了,你进马车去。” 筱小摇了摇头。“我刚刚有睡一下,现在一点都不困。” “可是快下雨了,等会儿你就淋湿了。”他皱着眉头说。 怎料她笑嘻嘻地说:“那好,我没跟你一起淋过雨,咱们就来试试雨中驾车的滋味。” 转头看她脸上的笑容不像勉强装出的,樊仰极也只能叹了口气。 “你怎么就不能单纯的听令行事呢?”他无奈极了。这丫头原本就不是什么乖巧的类型,自从彼此表明心意以来,更是活得完全没有束缚。有时候连他吃饭穿衣的小事也要管上一管,真让他哭笑不得。 “我乖巧听话你会觉得比较好吗?那我们试试吧!”她说完就闭上嘴,视线放在前方的道路上,不再开口。 樊仰极抿嘴一笑。“你这丫头想装乖,我瞧你能忍得了多久?” 这回筱小连反驳他都没有,也没转头看他,就继续望着前方不理他,但是也没进马车里去就是。 原本樊仰极是等着她先破功的,毕竟她平日那么爱说话,怎么可能忍得了多久。但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天空都飘起了细雨,她却依然不吭声地望着远方,好像那儿有什么有趣的事物吸引她似的。 这下子换他受不了了。 他故意让马车辗过一颗略大的石头,马车一颠,将她摔向他。 她扑跌在他身上,竟连惊呼一声都没有,拍拍袖子又坐回去原位,连衣袖都没有沾惹到他。 樊仰极气恼地瞪了她侧脸一眼,然后挥了马鞭,让马车在官道上狂奔起来。这一阵骚动,把马车里的巴格都给吵醒了,探出头来看个究竟。 “爷,发生什么事了吗?下雨了,让小的来驾车吧!”巴格开口。 但是马车前面的两个人没人要回应他,他看状况不对劲,又看主子没应声,赶紧识相地摸摸鼻子缩回马车里,当自己不存在。 可怜的巴格在马车里面被摔得鼻青脸肿,也不敢吭声。 这两个人就一路较量,谁也不肯先开口。最后,樊仰极终于受不了,紧急勒紧马缰,马儿嘶鸣一声煞住了步伐。 樊仰极将手里的马缰一扔,人就跳下马车。正当此时,一路飘着的小雨变成大雨,朝这两人一阵猛打。 “王爷,你去哪里?”筱小见雨大,他又迈步离开马车,越走越远,她赶紧跳下车追上去。 巴格探出头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最终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 “樊仰极!”筱小气恼地跺了跺脚,然后小跑步追过去。 她扯住他,两脚抵在地上,就是不想让他再往前走。 终于,他回头看着她,脸上却是带着大大的笑意,她一见愣住了。 “你……”看着他那逐渐演变成大笑的脸,她噘起嘴开始耍赖。“这不算!你设计我。” 为了让她先开口,他竟然出这种狠招?!还以为他生气了,她一时间还慌了、急了,狠狠地担心了一下! “什么不算?”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比赛,我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真那么安静,我可会闷死的。所以算我输了,你别再憋了,我怕你憋出病来。” “你说得我好像很爱讲话。”她咕哝。 “你没有吗?”他打趣地问。 “没……”她犹豫了一下。“是有那么一点,但没有很多好吗?”她还不就是怕他寂寞,总想跟他说说话。 “好,没有很多,只有一点。”他说着就要继续往前走。 她又拉住他。“你又要去哪里啦?” 他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非常严肃地说:“去树林里解手,想跟吗?” 她闻言先是一愣,然后脸整个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回走。他在雨中哈哈大笑,比那隆隆的雷声更为响亮。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两个人挑天气不好时瞎闹的结局,就是淋成两只落汤鸡。 后来虽然巴格坚持接手驾车,但这两人已然全身湿透。一直到天色暗了,才终于抵达一个小镇。好在巴格能干,很快地找好客栈,让两个人得以换下这一身湿衣服。 “爷,这些炭火可以烤干衣物,而桌上的点心跟茶可以垫一下肚子,等爷休息够,想要用晚膳时再喊巴格呗。”巴格一进了客栈就很快张罗好。 樊仰极点了点头。“你去忙吧,不用在意我。” 巴格朝筱小点了点头,就退出房门去了。 筱小手里拎着他的衣物,赶紧放在床上,把包袱打开,拣了套干净的衣物出来。“快点换上吧!不然要染上风寒了。” 这几天她都与他共住一房,原本是该让她独眠的,可是他实在不放心没有武功的她,只好把她带在身边。只是这两晚因为有她躺在身边,反而害他睡不好了。 虽然已经是初春时节,但是淋了雨还是会教人发着哆嗦,樊仰极不疾不徐地脱下衣物,换上干爽的,但一转身却不见筱小的身影,他心里一震—— “筱小?!”他急切地喊。“你在哪儿?筱小。” 相对于他的急切,那个从衣柜旁边探出头来的小人儿却是一脸腼腆。“嘘,小声点啦,我在这儿。” 樊仰极松了口气,无奈地瞪她一眼。“你躲在那角落做什么?那里黑漆漆的,过来我这儿。” “才不要,就是要黑漆漆的才好。”她咕哝着拉高遮掩自己胸口的干净衣物。“你转过去啦!我很快就好了。” 看到她扭捏的神情,他终于知道她做什么缩在衣柜后方了。这小丫头躲在那儿换衣服,也就是说她现在除了手里那块布,全身是光裸着的…… 想到此,他原本冷冰冰的身子立刻感觉到一阵热。再想到昨晚窝在他怀中的那个软呼呼身子,他这下子连脸都要冒热气了。 “换好就把衣物拿过来这儿烤,别再磨磨蹭蹭了。”他把挂衣服的架子拉到火炉旁,把湿的衣物都挂上去摊开,然后搬了两张折凳放到炭火前。 筱小还是磨蹭了好一阵子,才再度探出头来。“那个……王爷,你可不可以帮我拿外衣?我刚忘了拿。” “不需要穿外衣,就算穿着单衣,烤烤火,马上就觉得热了。”他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半点都没有不自在的样子。 “那……你不要看我,我自己去拿。”她还是觉得不大自在,于是又跟他讨价还价。 “随便你喽!”他耸耸肩,把手伸至火炉上方取暖。 她盯着他看了一下,发现他都没有要动的迹象,所以就赶紧把握机会,抓着换下的湿衣服跑了出来,迅速地奔过他身边。 但就在她即将抵达目标之前,他大手一捞,捞住她手上的湿衣服,也连带捞住了她。 “啊!你做什么……”她的目光对上他,然后低呼一声又瞪他一眼。“我叫你别看我的!” “我说随便,又没答应你。”他理直气壮地说,然后一把扯过她手里的衣物,把湿衣服晾到架子上去。 结果只穿着一件单衣的她,就只能忐忑地站在炉火前,有点不知所措。 樊仰极不知从哪儿拿了条干的布巾,还把她拉到炭火前的凳子上坐好,然后动手解开她的发辫,再帮她擦干湿发。 “我可以自己来……”她挣扎了下。 他的大手按住她的肩膀。“筱小,当我跟你爹要了你来,不是真的要你来服侍我。而是来当我珍宠的伴侣,所以我会照顾你,会对你好。在我面前不必不自在,什么话也都可以跟我说。” 他温柔低沉的嗓音融化了她最后一丝犹豫。她仰头看他,望进他温柔的目光中,感觉炉火在他眼底跃动着,闪动着好看的光芒。 她微微红了脸,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的唇边泛起一抹浅笑,然后手虽然有点笨拙,却还是仔细地擦拭着她的发,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变得十分亲匿。 他将发丝擦得半干,再取了梳子帮她把头发梳开,火光在她丝缎般的发丝上跳动,他近乎迷恋地用手指穿过她的发。 “以后我想常帮你梳头,像这样。”他的指尖搔过她头皮跟颊边,引起她阵阵酥麻的感觉。 “嗯,换我帮你了。”她接过他手里的梳子,起身解开他束着的发,学着他的动作,但手却比他灵巧许多。 他闭上眼,属于她的浅香在室内浮动,他感觉自己被撩拨了,只是这个始作俑者完全不懂这些,做得可专心了。 他的掌心按住她梳发的手。“这样就可以了,筱小。” “可是还没完全干……”她说着遇上他那变得灼热的眼神,一时间连要说什么都给忘了,只知道他的眼神像是想吞掉她似的,开始充满了侵略意味。 她的手在他掌下颤抖,手一松,那木梳就跟着掉落地板。 “筱小,你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吗?”他的声音沙哑,语气却依然温柔。 她的眼神一软,唇边漾起一抹腼觍的笑,温温婉婉的煞是迷人。光这样一个神情,他就觉得自己完了。 伸手将她拉进怀中,他低头寻找她的唇。 她难得乖巧地偎在他怀中,小手还攀上他的脖子跟肩膀。他的唇舌贪婪地搜寻着她那熟悉的甜蜜,然后深深地吸吮着那一方温暖。 她只觉得身子开始热了,可能是离炭火太近了,她想。 “王爷。”她轻喃着。 这声呢喃换来他更热烈的亲吻,然后那吻细碎蜿蜒地从她下巴到她耳垂,来到她的颈子,最后停在脉搏跳动之处,叹息着缠绵着…… 筱小感觉自己在一团火焰当中,那滚烫的火包围着她,让她只能任他一次又一次将她推上高峰。 她呜咽着,轻喊着他的名。 在这激烈的结合之下,她彻底地变成了他的人。 第八章 她一定是昏过去了。 再醒来时,筱小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去。然后他离开,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条湿热的帕子,轻柔地擦拭着她腿间轻微的血痕。 她这下连脸红都没力气了。 然后他回到床上,将她抱进怀中,拉起棉被盖住赤裸的彼此。 “累坏你了。”他爱怜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她掀起眼皮看他,算是瞪他一眼。 他笑了,非常得意的那种。“看来这也是一种让你安静下来的方法呀!” 她伸出手,拧了他一把,但是却丝毫没弄疼他。 “原来你老是要我跟你一起睡,是早有预谋。”她终于恢复了点气力,忍不住轻声抱怨。 “这你可误解我了。”他撩起一绺她的头发把玩着。“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让你自己睡。你不知道抱着你却要忍着冲动,是多困难的一件事。” 听到他苦哈哈的抱怨,她终于明白他这几日为何看来那么没精神,原来他晚上真的睡不好。 “为什么说如果可以?为什么我不能自己睡?”她诧异地问。 “虽然有我跟巴格在,暗中也有皇上派的人保护,但你毕竟毫无武功底子,如果敌人真要伤害你,难保可以完全护你周全。”他搂紧了她,不愿她受到任何伤害。 感觉到他那异于常人的防备,她转头看他。“虽然是这样,但我总觉得你的担忧过于夸张。是什么让你担忧到宁可舍弃与我在一起的机会,也想把我置身事外?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对吗?” 虽然防备是正常,但是他的保护可以说是已经超过正常范围,唯一的解释就是曾经发生过严重的事情,才会让他这样。毕竟他不是那种容易大惊小怪的人。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这皇宫里的恶斗可以丑恶到什么程度。这得从我娘亲说起……”他叹了口气,语调顿时充满了苦涩。 “你娘?不是过世多年了吗?”看到他眼底的伤痛,她真想抹去他的苦涩。 “我娘亲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由于她只生了我一个孩子,从小我就备受疼爱。因为小时天资聪颖,年纪小小已经遍览群书,父皇老早就打定主意想把帝位传给我。这等亲情若是在寻常人家,自是美事一件。但在宫廷里,太多人想要父皇的注意跟重视,所以我们母子俩就成了旁人的目标……” “有人想对你们母子不利吗?”她皱着眉头问。 “我喜欢的下人时常在更换,这个就不说了。在我十二岁那年,我娘被下毒,当天就过世了。”想起这一切,他额际的筋还是抽紧了。 “下……下毒?”筱小倒抽了口气。 “对,我也中了毒。只不过我挺了过来,我娘却走了。”他轻描淡写地说,但是她还是听到了掩藏在那之下的深切痛楚。“所以我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她就走了,死的时候也才三十岁,正是我现在的年纪。” 她闻言眼眶迅速泛红,伸手捣住他的嘴。“不准你这么说!以后别再这么说!你会活得好好的,下一次三十岁、下下一个三十岁,都要陪在我身边。” 看她顿时间哭成了个泪人儿,没想到她的情绪会如此激动,他起身安抚地拍拍她的背。“你别哭呀!都过去的事情了,别哭了。我都已经不哭了,为什么你还哭呢?” 她哽咽着,猛摇着头。“就是你都不哭,你都憋着了,是吗?那么小,才那么小就遭遇这么残忍的事情,你都憋着了,呜呜……” 光想他吞下了多少悲痛,忍下了多少寂寥,她就难过得酸了鼻子。莫怪他总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他不得不这样吧?不然一个孩子究竟该怎么活下去,最后连他的父皇都走了,他孑然一身了。 在遇到她之前,他已经孤独了多少年呀?! “筱小。”他的掌心托住她的小脸,她那真切的眼泪教他感动不已。 这个小女人对他是真心真意的,痛他的痛,哭他的苦,真真切切是把他端在心底爱着的。 他鼻子微微发酸,将她搂进怀中轻晃着。“别哭了,都过去了。以后有了你,不会再孤单了。” 她圈抱着他,不舍地抱着他,在心底发誓,以后不会再让他孤单了! “那你的身子真的没事了吗?完全都治好了吗?”她有点担忧地追问。 提到这个,他的脸色沉了,脸上有着一抹凄然。 “是留下了后遗症。”他的声音低沉异常。 “什么后遗症?现在还痛吗?”她紧张地问。 他摇了摇头,然后闭了闭眼。“我这一生恐怕难有子嗣了。” “天哪,你吓到我了。”她吐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要说你只能再活几年之类的,差点吓死我了!” 他诧异地望着她。“你不失望吗?因为我,你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孩子,喜欢热闹的你,不会觉得失望吗?” “失望是有一点,可是比起你只能再活几年那种事,这就轻微很多了。好在你现在也不是当皇帝,没有子嗣我们也可以这样过呀!啊,难道你是因为这样……你父皇才没把皇位传给你?我还一直很认真地研究你的断袖之癖……” “为什么你总有那种让人前一刻还想亲你,下一刻就想把你掐死的能耐呢?”他被搞得哭笑不得。“何况你都亲自体验过了,还怀疑我喜欢的是男人吗?” 她被他瞪得有点心虚。“也对。可是我以前不知道嘛!放心,以后听到的话,我会帮你辟谣。” “怎么辟谣?”他好笑地反问。 “就说那个我可以证明……”她忽然打住。 “证明我喜欢的真的是女人,因为你跟我睡过了?”他故意粗鲁地接口。 她听了差点被口水呛到。“喔,天哪!你越来越风趣了。这……喔,好好笑喔!” 看她笑得夸张,前不久才在哭,现在又笑得前俯后仰,他也只能无奈地望着她。“很高兴你赏识我的笑话。” 她拍了拍他。“改天我引介你去说书吧!” 这次他是真的瞪她了。 “那么你父皇是因为你不能生育,所以才没把皇位传给你?”她问。 “不,是因为我拒绝了。” “为什么?”很多人都想当皇帝,就他不想当。 “因为我觉得没意思,在那环境里,喜欢的人留不住,镇日只能与自己的寂寞相伴。我跟父皇说,如果他是个疼爱儿子的父亲,就把皇位传给别人,让我出宫去住,让我有机会得到一点自由。原先我父皇还是希望我能当皇帝,若真的无法有子嗣,再把帝位传给侄子。但是我说服了他,建议他把位子传给现在的皇上,也就是我大哥的独子。”他简单述说着。 “那……可是,可是那太后为什么要跟你过不去?若不是你,她的儿子也无法当上皇帝……”她知道他最近最明显的敌人就是太后,为了让她有所防备,他大致都跟她提过。 “因为她不知道,而我也不想跟她说。就算说了,她也不可能相信的。”他苦笑。 “因为她肯定不懂你怎么会不要旁人那么想要的地位。”她也点了点头。“其实当皇上也没什么好。如果你真当了皇上,那我们根本没机会认识,不是吗?能认识我可是比当皇帝有福气呢,你说对呗?” “你是老王呀?真爱自夸呀!”他捏了捏她的鼻子。 “唉呀,人家又没说错,你就承认一下,让我开心又怎样?”她娇嗔着抗议。 他哈哈大笑,两个人又闹了好一阵子。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经过一夜大雨的洗涤,清晨醒来时的阳光显得格外灿亮。 筱小一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一双温暖的眸子慵懒地停留在她身上。她对上樊仰极含着浅笑的脸庞,昨儿夜里的种种就此涌上心头。 “早,身子还疼吗?”他拨开她脸颊旁边的发丝问。 她垂着头,拉高棉被。“不要问这个啦!” “为什么?筱小,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今后我每天都要这样看着你醒来,所以不用害羞了。你还没回答我呢!”他一脸正经地说。 她迅速地瞥他一眼,然后低下头摇了摇。“啊,昨晚我们没用晚膳,那那个巴……巴格大哥有没有来喊人?” “巴格没那么笨,见我紧闭房门,也没唤他,他不会随便来打扰的。”昨天晚上他们唯一吃的东西,是刚进客栈时巴格请人送来垫肚子的点心。“你该饿了吧?快点起来。” 他起身套上衣物,然后转身到处找她的衣服。 筱小窝在棉被里,这才看到她的衣服到处乱扔,想起他昨天是在哪种情况下剥除那些衣物的,她真想用棉被把头都盖起来算了。 相对于她的窘迫,樊仰极显得很自然,仿佛早晨起来帮她捡衣服是件多么正常的事情。他很快地把衣物找齐了,走回床边。 “来吧!”他拿起一件贴身衣物,作势要帮她穿。 她一把抄过他手里的衣物,然后把他推离开床边。“你走开,我自己穿。” 她才不要让他帮忙,天知道再让他帮下去,今天还要不要启程哪?昨天已经让巴格看笑话了,再不快点起床,她还有什么脸见人哪! 樊仰极被这么大力一推,朝她耸了耸眉。“好大胆的丫鬟,竟敢推本王!” 看他故作姿态,她真想抓起什么东西打他,没想到他私底下也有这么顽皮的一面。“人家都是丫鬟服侍主子穿衣,哪有主子服侍丫鬟的?” 他侧着头想了一想,竟然开始动手剥除刚刚穿上的衣物。 “你做什么脱衣服?”她才把衣服大致穿好,一抬头就看到他的诡异行为。 “把衣服脱掉,才能让你这丫鬟服侍我穿衣啊!我可是很能配合的主子。”他一脸正经地说。 “天哪!”她受不了地摇着头,拨开棉被下了床。“我不管你了,我要去弄点水来梳洗,你快点穿好。”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然后从后面抱住她,在她鬓边落下一个深情的吻。“筱小,我的筱小呵,你不懂我有多开心,第一眼醒来就看到你,我的生命没这么满足过。” 她听到他温柔的细诉,心窝都暖了。“我也很开心,很满足。” 他又在她颊边落下好几个细吻,这才肯放开她,让她去打理。 筱小亲自去打水,真的像个丫鬟般张罗着他的生活细节。只是她比丫鬟更细心,总希望能对他好,就像他对她好一样。 巴格真不愧是跟了樊仰极多年的贴身随从,一直到主子梳洗好了,早膳送上来了,他才进来。 “爷,马车我已经备妥了。今天再赶一天路,估计傍晚就可以抵达济州城。”巴格说。济州城正是此行的目的地,也是就南方河堤工程的中心段落。 “那好,一抵达济州城先不要进地方安排的住所,找间普通的客栈先住下。”樊仰极交代着。 负责此番治水工程的李笃鸣已经早他一段时间抵达济州,他希望先不要让对方发现,到处探查一下民情。 “知道了,王爷。”巴格回答。 “以后在外面也别喊我王爷,不要随便泄漏了身分。”樊仰极提点道。 而从刚刚就在帮忙摆碗筷的筱小,听到这儿就凑了过来。“你是不是想偷偷去探查?这样好像钦差大臣喔,到时候我跟你去喔,肯定可以探听出一些消息。” 瞧她那张兴致勃勃的脸,樊仰极低叹了口气。“然后你还可以把这段时间的所听所闻写成话本,最好还能去茶馆说上一回书,肯定能大大卖座,是吧?” “啊!”她嘟起嘴。“你还在记恨喔?” 他撇撇嘴。“我是那种会记恨的人吗?” 筱小看了看巴格,然后老实地点头说:“好像是耶。” 樊仰极愀然变色,巴格差点噗哧笑出来。 为了不要挨主子白眼,巴格吃完饭赶紧去张罗,三人很快就上了路。 因为天气已经放晴,官道走起来舒服多了,经过一天的赶路,三人果然在傍晚时分抵达济州城。 只不过才进济州城,樊仰极的算盘就被打乱了。因为李笃鸣不知道哪得来的消息,竟然算准他今天会抵达。他们的马车才进了城门,李笃鸣就率着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员来接风。 “下官李笃鸣见过王爷。”李笃鸣年纪一大把,但是目光看起来满犀利的,正是那种很适合在官场打滚的人。 樊仰极淡淡地点了点头,丝毫没有露出计划被打乱的慌乱。“李大人官务想必繁忙,又何必特地来招呼本王呢?” “再怎么说平郡王爷也是皇上御笔钦点的钦差大人,往后还得要王爷多多协助,才能把这治水大业尽快完成,以报皇恩哪!”李笃鸣说得头头是道。 旁边看着的筱小被这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看来很会耍嘴皮子的不是只有她耶,当官的都这么厉害吗?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问问樊仰极。 “呃,王爷就只带了两个仆人吗?”李笃鸣诧异地指着樊仰极身旁的巴格跟筱小。 “两个已经很够了。巴格、筱小,见过李笃鸣李大人。”樊仰极打开折扇,一派从容地摇着扇子。 “巴格见过李大人。” “筱小见过李大人。” 巴格与筱小依令行了礼,李笃鸣不耐烦地挥挥手,算是打发了他们。 但是筱小却没那么容易被打发,她很有兴致地拱手道:“敢问李大人可是那位前不久才被皇上派到东北领军打仗的李尉康将军的父亲?” 李笃鸣一愣,没想到这丫鬟这么有见识,知道要巴结巴结他。他们李家可以说是当权的势力,想要与他们亲近也是自然。这丫鬟比她主子还上道! “正是我儿。”李笃鸣骄傲地点点头。 筱小看了樊仰极一眼,他无奈地偷叹着气。 “呵呵,那真是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筱小满脸堆满笑,但是心底却是咬牙切齿。原来故事里的奸臣就是长这副模样? 那李尉康设计樊仰极,想害他的事情显然是真的。筱小真想狠狠瞪一眼这个虚伪的家伙。 但李笃鸣老早不把她放眼底了,转身就招呼地方官员去摆宴了。 樊仰极住进了地方官准备的宅邸。 才一进了门,筱小就忍不住说话了。“那个李笃鸣就是李国舅?他儿子就是那个害你的李尉康对吧?” “筱小,你刚刚太莽撞了。我不希望你跟那些人有接触,最好不要引起任何注意。”樊仰极语带责备。 他刚刚真担心筱小会脱口而出,说李尉康就是传说中那个引他去被饿虎包围的坏蛋。虽然她没真的这么说,但望向李笃鸣的眼神可真是充满了气愤呢! “他不会把我们这种小人物放眼底的。这李国舅在民间的风评都不怎么好耶,常有人说他不是个好官,既然他是太后的兄长,太后为何不劝劝他,还让他来干这重要的差事?”筱小的好奇心可真是没完没了。 “事关权力、利益,人就常常失去是非。以前太后为了稳固初登基的皇上势力,借助了娘家的力量,但是时至今日,很多权力还被握在李家人手中,皇上想处理李家人已经很久了。”樊仰极解释着。 “那皇上明知道太后把你当敌人,为何又要派你来呢?上回你在东北被困的事情,难道皇上一点都不知道吗?不可能吧!坊间都流传得沸沸扬扬的,连我都知道,皇上怎么会不知道?”筱小夸张地说。 “对,连你都知道,还有谁比你清楚?我那天第一次去听你说书,简直是听得我瞠目结舌哪,萧老师傅。”他调侃地瞥了她一眼。 “唉呀,谁跟你说那个了。那都过去的事了嘛!”她撒娇地扯了扯他袖子。“你刚刚还没回答我呀,皇上为什么要派你来?” “因为李笃鸣是个三品官员,来监工的最好能够官阶大于他,气势才能压过他。再者,他既然是国舅,如不派个皇室的人来,他的气焰恐怕更嚣张。加上李家权势很大,能与之抗衡的并不多……”樊仰极缓缓说着,也很清楚皇上是不得不派他来的。 “是呀,郡王是正二品,又得是皇亲国戚,势力要够大,确实没有比你合适的人选了。”筱小点了点头,因为说书的开系,对于这些官场纠葛她好歹有些概念。“那么你打算怎么做?我们是不是该去探听探听李国舅都在这儿做些什么?” “不是我们。”他毫不犹豫地打断她。“你给我乖乖待着别乱跑,也别搅进这事里。没有巴格或我的陪伴,不要单独出门,了解吗?” 樊仰极打算晚上要找个机会招来夜枭,叮咛他加强保护筱小。他怕那些人早晚会看出筱小不是一般的丫鬟。毕竟他拚命想把她藏好,但这丫头却拚命想搅和进来,真是无法控制。 “唉呀,我没那么笨。”筱小抗议着。“可是你还是需要我的帮忙的。你想,你就算穿得再随便,看起来都是个公子爷,想要不引起注意融入当地人圈子,可不容易。可是我就不同了,我换上男装,再黏上胡子,谁认得出我是你的丫鬟?保证可以探听到李国舅在这里的所作所为。” 樊仰极知道她说得没错,但他又不想要她冒任何危险。他微微皱起眉头,考虑着。 “不然这样好了,明天我们都换装,然后我们先去茶楼听书,你看怎样?”筱小灵光一闪。 樊仰极笑了。“我不得不说你有点小聪明。” 说书人的消息总是多,谣言、传说总在这圈子传来传去,加上茶楼人多口杂,总会听到些讯息。如果有需要再深入打听,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聪明就聪明,干嘛加个小字?真没诚意。”她不以为然地说。“嘿嘿,我也好想跟这儿说书的人聊聊,说不定可以交流交流。” 樊仰极眯着眼看她。“你别胡乱给我上去说书就得了。” “哪可能呀!你不要太紧张了。”她哈哈大笑。 第九章 樊仰极一在济州城的官邸安置好,就把官邸里所有的仆人全给撤换掉了。接下来好一段时间,他成天扮演无所事事的王爷,摇着把折扇,偶尔去施工的河堤旁晃一下,作为视察。 大半时候,他都是在城里喝酒、听戏,出手之阔绰,让人印象很深刻。这些消息传回到李笃鸣那边,让他放心了大半。看来太后高估了这位平郡王的能耐,他得到一个重要差事,也只是来南方度假玩乐而已。 又过了些时日,李笃鸣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懒得掩饰。 这日,换过装的樊仰极一身布衣,身旁是打扮成老头的筱小,跟另外一个也被扮成灰发老翁的巴格。三人坐在茶馆的角落里面,刚听完一段书。 筱小从别桌转悠回来,然后坐到樊仰极身边。樊仰极递给她一杯茶,她很自然地呼噜一口喝掉。 “哇啊,累死我了。”筱小喘了口气。“刚刚跟我聊天的那个人,是这次筑堤工人的工头,他吐的苦水可多了。这济州城连年水患,已经够穷了。据说李笃鸣发包工程时回扣收得很高,那些商人为了维持开支,只好尽量减低物料的品质。可是商人里有不少是当地人,心底也怕这乱盖的堤防会很快溃堤,所以每个人脸色都很不好。” 樊仰极眉眼间充满了不悦。“这个李笃鸣越来越不像样了,他要是能把这筑堤的事情办好,赚点肥水我勉强可以放过他。但在已经受苦的百姓身上一直榨油水,就教人觉得龌龊。” “爷等的不就是李笃鸣露出马脚吗?眼见着各项证据都调查得差不多,再不阻止他,这大水还没来,济州城百姓就先过不下去了。”巴格也觉得气愤。 “我今晚就上折子给皇上。明天开始我得到工程现场去熟悉状况,不论皇上派了谁来接手,都得等新上任的官员来报到。还有,巴格,你小心李笃鸣那边的动作,明天我要私下召见地方官员。”樊仰极简单地下着指示。 “是的,爷。这些事情我会办妥。那么我们是不是快要回京城了?”巴格问。 “真的吗?!”筱小兴奋地说。“那我可以回京城了吗?我好想我阿爹喔,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身子好不好,我们离开京城都快一个月了呢!” 虽然她离开前有拜托隔壁的大婶多关照她爹,也给了她爹足够的银两,就算不去茶馆说书,也足够他生活上大半年的,但她毕竟还是放心不下哪! “这么想你爹,等我们成亲后,把你爹接来王府住,好吗?”樊仰极大方地提议。 “当真可以吗?”筱小惊喜地说。 “有什么不可以?王府里住的人已经够少,你家里也只有你与你爹两人,不如大伙儿都住一起,热闹。”樊仰极越说越觉得是个好主意。 “谢谢你。”筱小说着就要圈住他臂膀。 “咳咳!”巴格赶紧出声警告。“筱小姑娘,别忘了你还穿着男装。” 一个老头跟一个大男人亲匿地抱着,怎么看都是不伦不类。巴格有义务维持主子们的名誉哪! “嘿嘿,我差点忘了。”筱小搔了搔头,傻笑。 紧接着真的如樊仰极所预料的,皇上下了旨撤换掉李笃鸣,并且让人将其押解回京。圣旨一到那日,李笃鸣的人果然群起反抗,好在樊仰极预料到这些,早让地方官员调兵来备用,果然派上了用场。 李笃鸣不情愿地诅咒他,但樊仰极脸色丝毫没有改变。他接手了那个烂摊子,重新整顿治水的工程。于是这样一折腾,等皇上派来接手的官员上手,又在济州城多待了半个月。 一等事情处理妥当,樊仰极迫不及待带着筱小回京。途中遭遇了几次太后人马的攻击,夜枭都派上用场,把人给处理掉了。 等到他们回到京城那天,筱小就听说李尉康也因为其他事情被皇上撤去官职,李家的人纷纷被查办,这太后娘家的势力算是正式瓦解了。 樊仰极本对这些势力消长没什么兴趣,但是这件事情告一段落,表示他最担忧的危机已经解除,他可以有所动作,将筱小给娶进门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回到京城隔日,筱小从家里过来王府,陪樊仰极用早膳。但樊仰极显然不大满意她坚持回家去住的决定,脸色有点沉。 “吃饱了?怎么才吃这一点?没胃口吗?”筱小一看他放下筷子,忍不住关心地问。 “昨儿个睡不好,所以没什么胃口。”他哀怨地看她一眼。至于睡不好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这小丫头不在身边,害得他反而不习惯了。 筱小不舍地拍拍他的脸。“不要这样嘛,人家离家快两个月,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我爹这么久呢!再说,我这一早不就来陪你吃饭了吗?” “我得快点把你娶进门。”樊仰极一点都不想要让她离开,即使她每天都会过来也一样,他希望每天一张开眼睛就能看见她。 筱小红了脸。“可是你是个王爷耶。” 她迟疑着,毕竟彼此的身分地位真的相差悬殊,即便他不在意,其他人呢?身为皇亲国戚,难道皇室不会有一些不成文的规定吗? “那又如何?王爷就不用娶妻吗?”樊仰极好笑地说。 “难道不会有人反对吗?例如说……皇上?”她小心翼翼地问。 “皇上按辈分来说是我的侄子,有听过侄子干涉叔叔的婚事吗?再说皇上现下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若我要请他赐婚,相信他也不会拒绝。”樊仰极说。 其实不是不会拒绝,正确来说应该是不能拒绝,这回若不是他到济州城镇着,皇上想顺利铲除李家势力,哪有这么容易? “赐婚?!千万不要。”筱小惊恐地说。“你还怕不搞得天下皆知吗?我可不想变成说书人的题材,往后上街都让人指指点点的。” “说书人的题材,嗯哼?”他眯起眼看她。听她那语气,好像对“说书人的题材”很有意见,想当初他也是受害者。 筱小马上发现自己失言,赶紧傻笑蒙混。“啊,总之我们低调一点,简单办一办,不宴客也无妨。好不好?” “这个再讨论吧!晚上把你阿爹带到王府来,我请他吃顿饭,顺便跟他老人家聊聊成亲的细节。我等等得进宫去,皇上想听我禀报济州城治水的事宜,应该近午会回来。”樊仰极拭了拭嘴后起身。 筱小送他到大门口,在他上马车时还跟他挥了挥手,目送他离开。望着筱小倚门而立的身影,他的眼底盈满了温柔。 这一幕是他以前从来不曾梦想过的,而今他就不再是一个人,他有家人了。 没有多久,樊仰极就进了宫,直接朝皇上的书房而去,但还来不及见到皇上,他又在皇宫的回廊被太后给拦住了。 太后见到他也不打招呼,就瞪着一双含恨的眼看着他。樊仰极叹了口气,看到这略显老态的皇嫂,此刻竟有些同情她。 “太后找我有事?等本王见过皇上后,再到宁君宫拜访。”樊仰极淡淡地说。 太后眯起眼。“等你去跟皇上领赏吗?我不要,我现在就要跟你谈,要不在宁君宫,要不就在这里了,反正哀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损失了!” 看到她眉眼间的癫狂神态,樊仰极皱起眉头。他不是第一次在宫里的人脸上看到这等神态,以往失宠的妃子也时常望着他父皇的身影露出这种眼神,然后再用那种含恨的眼神看着他,仿彿她们的不幸都是他害的。 他有些怜悯这样的偏执,现在有了心爱的人,他能体会得不到所爱的苦痛。太后迷失在权力中已久,他希望给她的愤怒一个出口,否则难保她不会伤人伤己,他并不想这位皇嫂因此迈向不归路。 “好吧,但本王无法在宁君宫待太久。”樊仰极终于让步。 太后领着他到宁君宫,但一踏进太后的宫阙,她的情绪却更无法控制了。 “平郡王,哀家究竟哪里惹到你了,你要这样对待哀家?我兄长被关到了牢里,我甥儿被除去了官职,我们李家一败涂地,这样你就满足了?今后再无人可以跟你为敌,然后呢?你想当皇帝吗?”太后语带讽刺地说。 樊仰极摇了摇头。“李家人有很多机会,但是却没有好好表现。如果不是这样,就算皇上有意动李家人,也找不到名目。皇嫂,在身为李家嫁出的女儿之前,你是皇上的亲娘,应该以皇上的福祉为最优先。” “我皇儿已经变了,他现在都不听我这个娘亲的话了。都是你,你蛊惑了他,让他以为你是朋友。其实他哪里懂,狼子野心哪!”太后说着还带着怨恨,话语里充满了不屑。 “如果我想当皇帝,十五年前在父皇驾崩的时候就可以当了,父皇到死前都还希望我能改变主意。所以皇嫂,你实在是误解本王了。”原先这些事情樊仰极是不想提的,但如今他希望能化解太后的怨恨,否则只是伤害彼此而已。 “怎么可能?!你骗人!”太后根本不信。“若不是你,现下怎么会是这种情景?若不是你,我儿……皇儿怎会这样对待我这娘亲?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会亲手杀了你,还有你喜欢的人。” 太后的最后一句话让樊仰极怒气勃发,他可以容忍她发泄情绪,却不能容许她试图伤害他的人。谁都不能动筱小一根寒毛! “我本无意卷入这一切,若不是你威胁本王,本王绝不愿与你为敌。”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力量,直逼着太后而来。“要是你执意发泄恨意,那就针对本王而来吧!” 太后往后退了两步,眼睛瞄到旁边绣架上的剪刀,就顺手抄起了剪刀对着他。“对,我无法不恨你。” “你想杀我吗?那就针对我来。”他打算让她的愤恨有个出口,希望她发泄过后能够冷静。否则他永远都得提防着她,就怕她会对他的家人不利。“来吧!朝这儿刺下去,然后你可以不要恨了,可以获得平静了,动手吧!” 太后被他的举动吓到了,但是满腔的怨恨又无法就这样放下,于是边流泪边吼着:“不要过来,我真的会动手的!” “我所认得的皇嫂不是这个样子的。我记得大哥娶的那位嫂子,是个有气质又温婉的女子。大哥是个有德之人,嫂子温良恭俭,教出来的孩儿肯定不差。所以我才建议父皇把皇位传给子蕴。是什么让嫂子变成今日的模样呢?这样真的值得吗?”樊仰极真切地说。 握着剪刀的太后神情凄迷,跟着也忆起过往的自己,忆起嫁给大皇子的自己,那个单纯的姑娘。看见一旁铜镜中的自己,披头散发,眼神狂乱,难掩老态的模样,不禁悲从中来,泪流满襟。 “放下吧,把所有仇怨都放下,好好过清闲日子。子蕴还是会孝顺你这娘亲的,你并没有失去太多。”樊仰极劝着,连声音都温和了许多。 太后流着泪,激动的情绪已然稳定了些。 然而门口传来的骚动,让她又惊慌了起来。 “十四叔,我听说母后把你找来宁君宫了,发生什么事了?”皇帝焦急地走进来,佣仆根本来不及通报,将这尴尬的一幕撞个正着—— 太后依然举着剪刀对着平郡王,两人惊愕地看向皇上。 “母后!”皇上愀然变色,怒声吼道。 “不!”太后慌乱地挥着手,不想自己这狼狈的模样被儿子见着。 混乱中,皇上上前想阻止,平郡王伸手拉住她,一阵拉扯下,那剪刀先是扎伤了太后的手,接着又刺伤了樊仰极的肩膀,顿时血流如注。 “喔,天哪!好多的血,好多的血……”太后惊恐地哭叫着。 皇帝赶紧伸手捣住樊仰极的肩膀。“来人哪,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平郡王府里,满桌子丰富的菜色,搭配上好的瓷碗、象牙筷子,摆上的一切足够普通人家瞪大眼珠子了。然而烛火通明的屋子里,气氛却是沉闷的。 “巴格,王爷从早上进宫,就一直没回来吗?”筱小微微皱着眉头说。 “是啊,筱小姑娘。爷是说近午就会回来,不知道是不是皇上临时派了什么差事下来,所以才延误了时间。”巴格说着还转身朝萧士朗行了个礼。“萧先生,真是抱歉,我们主子从来不曾爽约的。” “无妨,王爷既然是进宫去,想必是要务缠身,老夫可以谅解。”萧士朗很相信樊仰极的为人,他看人还没看走眼过。 “爹,王爷肯定是临时有事。我们就先用餐吧!”筱小见天色已晚,满桌子的菜都已经冷了,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主人不在,这……”萧士朗迟疑着。 “萧老先生,我们爷找您来是为了好好跟您吃顿饭,商量商量筱小姑娘的婚事。如果他知道因为自己不能赶回来,而让您饿肚子,心里肯定过意不去。所以请用膳吧,不用客气,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巴格赶紧劝说。 其实巴格满担心的,王爷进宫未归,亦未派人捎来讯息,这种状况是从没有过的,但此刻他不能把这忧虑说出来。 萧士朗闻言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好吧,为了不折损了主人家的美意,我们就用膳吧!请这位壮士也一起来。” “巴格大哥,一起吃吧!”筱小也跟着招呼。 “筱小姑娘,该改口了,往后您就是王妃了,怎么还能称小的’大哥‘呢?”巴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难道嫁进王府就可以没有长幼规矩了吗?巴格大哥还是长了筱小几岁,称您一声大哥并不过分哪!”筱小不以为然地说。 “呃,那巴格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搔了搔头,傻笑起来。 三人用起丰盛晚膳,只是这顿饭各自吃得心事重重。 末了,筱小在陪她爹回家之前,找了个机会把巴格拉到一旁,细声询问。 “我问你,你可得老实跟我说。”筱小一脸严肃地盯着巴格说,见他点了点头,她才继续说:“王爷进宫未归,这种情况常发生吗?” 巴格担忧的神色终于显露出来了。“不,王爷从不曾在宫里过夜,有时若有耽搁,也会派人来说,但今天都没有消息,确实很奇怪。现在宫门都已经关了,想找人打听也找不到,得等到明日天亮才能去打听了。” 筱小听了心情更是沉重。“你想……王爷会不会出事了?”她想起樊仰极说过皇宫里的种种复杂关系,顿时觉得那个地方危险重重。像这样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在外面瞎等瞎猜,感觉真是难受。 “筱小姑娘不用过于担心了。宫里虽然复杂,但想对王爷不利的人倒是不至于敢明目张胆在宫里动手。毕竟皇宫是在天子眼皮底下,谁敢乱来?”巴格安慰着她。 “那你说,会是什么原因让他没回来?”筱小难掩担忧之情。 “呃……会不会是皇上宴请爷,毕竟爷这次替皇上办妥了一件漂亮事。说不定爷喝多了,醉倒了,所以皇上留爷在宫里住一宿。”巴格猜测地说。 “那怎么没派人来府里说一下?”筱小提出疑问。 “可能没人张罗,或是时间晚了,宫门关了,没法派人来说,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爷可能明日酒醒就会自己回来了,要不我明日一早就找人去探听一下。筱小姑娘还是先回家吧!” 筱小无奈地点了点头。“明日宫门几时开启?” “卯时。”巴格答。 “为了不让我爹跟着担心,我明天早上再过来。万一有急事,你知道上哪儿找我。” 巴格点了点头。 筱小忐忑不安地跟着她爹回家了。 这一整夜,她根本无法安寝,怎么想都觉得不安。于是天未亮,她就煮好早膳,让她爹起床时有饭吃,然后留了字条,朝王府走去。 春天的清晨,天气依然带着寒意,配合上她现在的心情,益发显得凄冷。 天刚微亮,王府大门锁着,她不想一早吵醒仆人,她想王爷肯定还没回家,否则巴格早跟她说了。 在王府大门前的台阶坐下,她低垂着头,眼里盈满了担忧。 他肯定是出事了,只不过事大事小而已。这时候她真恨自己什么都不懂,不晓得该怎么处理,该往哪儿打听。万一他出事,又该找谁求救去? 她想起他的娘亲被下毒,年纪轻轻就过世的事。她知道王爷的娘很得先皇的疼宠,如果这样一个妃子都会被下毒而亡,那么又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他们会不会故技重施?当年是谁毒死了他娘,上次她怎么就忘了问呢? 天哪,她可没办法承受失去他。 听了更多他以往的生活以后,私下想起她还常常红了眼眶。原本以为现在两人在一起了,她会一直陪着他,让他过得开心,以后不会再孤单了……难道这也是奢想吗? 他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是不是需要人去救他?而她就只能坐在这儿等吗? 光想到这儿,她的心就快要被拧碎了。 拭去脸上的泪水,她吸吸鼻子,禁止自己再沉溺在恐惧的情绪中。看看天色已亮,她迟疑着要不要拍门,把巴格叫起来,找人进宫去打听打听。 她才起身,王府的大门就打开来,巴格走出来,看见她,一脸诧异。 “筱小姑娘,怎么这么早?”巴格的目光落在她那苍白的脸上,同情而了解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叹了口气。“我昨儿夜里已先安排好人了,等天一亮,就去打听,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会不会是太后?这一路回京城都不安宁,不是有过几个刺客吗?王爷是不是进宫时遇到太后……”筱小担忧地猜测着。 “筱小姑娘,别瞎猜了,这样只是折磨自己罢了。”巴格自己也是一夜没睡,但还是安慰着这个未来的主子。“王爷吉人自有天相。” “是啊,现在只能这样祈祷了。”她郁郁寡欢地应。 “进去等吧。用过早膳了吗?”巴格关心地问。 筱小摇了摇头。“我没胃口,我想在这儿坐一会儿。你去忙吧,我……等他回来。” 瞧着她凄楚的神态,巴格心底也一阵酸。希望王爷没事,否则就太可怜了,两人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呀! 两人各自沉溺于担忧之中,府前道路上忽地响起了马蹄声。 筱小跟巴格同时弹跳起来。 “巴格,那是王爷的马车吗?”筱小抓着巴格的袖子问,眼睛却紧盯着那由远而近,缓缓而行的马车。 “不是。”巴格也紧张了。“可这时间怎么会有马车经过呢?” 筱小屏息以待,等到马车在王府前停下来时,她终于忍不住迎向前去。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樊仰极脸色苍白地出现在眼前。 “呜!”她哽咽一声迎向前去。“你去哪了你?!” 樊仰极给她虚弱地一笑,然后倾身细声地跟她耳语:“抱着我。” 筱小微愣了一下,随即机警地意会过来。她热情地抱住他,一边说着:“王爷,我好想你。” 樊仰极浅浅一笑,搂抱着她进门。 然而才踏进王府大门,大门才在身后关上,樊仰极腿一软,差点瘫到地上去了。 “巴格,快来。”筱小立刻搀住他,然后低声跟巴格说:“王爷受伤了。” 第十章 好在巴格体格强壮,一个人就足以扛起高大的樊仰极。 筱小赶紧跟上,等到巴格把他放到床上,樊仰极肩膀上的衣服已经渗出血水了。“快,去请大夫。” “慢着。”樊仰极撑着虚弱的身子,出声阻止。 筱小紧张地望着他。“都流血了,伤到哪了?除了肩膀,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不要紧张,只是伤口裂了。去准备干净的布来,伤口再上一下药就可以,不必请大夫了。”樊仰极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我没事了,不要担心,在宫里太医已经诊治过了。” 筱小闷着脸,开始指挥人去打水、取伤药。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帮他脱下外衣,接着便发现他肩头已经包扎过了,只是如他所说,伤口又裂了。 她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亲自帮他清理伤口,然后仔细地上药。确认伤口都没再出血了,再仔细地包扎起来。 帮他换上干净的衣物,仆人也都离开了,她这才在他床沿坐下。 “筱小。”他看着她闷着的小脸,搞不清楚她是生气了,还是在担心。“我昨晚失约了,对不起。” 她只是垂着头,然后眼泪一颗颗落在搁在床沿的手背上。 他见了一惊,赶紧起身。“筱小!怎么哭了?这么气吗?我这不是没事了吗?”见她这样默默掉泪,他慌张地手足无措。 “哪里是没事?肩膀破了那么个大口子,血流了那么多,还说没事?谁管你昨晚是不是失约,你人给我平安回来才是重点。还有,我担心了一整晚,现在放松下来,哭一下不成吗?”她说着还忿忿地看他一眼。从昨晚到现在,情绪紧绷到一个极限,现在见到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放松的缘故,眼泪就这样关不住了。她真的好害怕失去他! 樊仰极赶紧举手投降。 “可以,当然可以。”他看了她一眼,顿时觉得她真是他的家人了,自己不再孤单了。“要不要过来这儿靠着我哭,比较舒服?” 他朝她张开臂膀。看到她的煎熬,想着昨夜他在宫里因为失血而昏昏然的时候,她想必担心到快发疯了吧?换成是他,恐怕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了。他的筱小平常并不把甜言蜜语挂嘴边,但是护卫他可是从来不曾犹豫过。 “你肩膀受伤了。”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那是左边,右边没事。”他拍了拍自己右肩。 她犹豫了一下,明知道这样不大应该,但最后还是屈服于感情的需求。她需要抱着他,感觉到他的存在,因为她真的被吓死了。 于是她爬呀爬,爬到他没受伤的那侧坐下,然后轻轻地圈着他,找了个舒适的位子,再专心地哭了起来。 樊仰极轻叹了口气,右手轻抚着她的发丝,任由她宣泄着情绪。 她哭得极专心,但身子靠着他,逐渐感觉到他的体温跟存在,心情在宣泄过后也逐渐平稳下来。 “把事情的经过说给我听,是谁刺伤你的?”她抹了抹脸。“是不是太后?她肯定很气你,对吧?” “呃,她是很气我。”樊仰极见到她一脸气愤的表情,安抚地说:“事情没那么严重,其实是阴错阳差,算我运气不大好——” “都被刺伤了,这跟运气有什么关系?明明就是故意伤害!”筱小不敢相信他居然还替敌人说话。 樊仰极苦笑。“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他开始把他进宫后遇到的事情给说一遍,包括他去宁君宫发生的种种。 “当时场面真的很混乱,皇上一进来,太后急了,慌乱中才会刺伤我。太后自己也是割伤了,手也流了不少血。”他淡淡地说,仿彿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她若不拿剪刀,又怎么会不小心刺伤人?她若对你没有敌意,又怎么会拿剪刀对着你?你不是有武功,怎么会给一个妇道人家刺伤了?”她气愤不平,觉得他又没做错事,太后干嘛老要恨他。 “其实这该怪我,是我故意激怒她的。”他讪讪地说。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怀疑地看着他。 樊仰极无奈地看她一眼。“她并不是真心要杀我的。我想与其让她气恨地闷着,不停地找麻烦,不如一次解决。这次发泄后,她会渐渐冷静的。” “你是怕她再派人来杀我,对吧?”筱小很快就猜到要点。虽然他没明说,但她就是猜到了。 他尴尬地笑笑。“也不全然如此,不管是杀我还是我身边的人,毕竟都在暗处,我们老要这样防着,也不是办法。” “所以你就叫太后干脆杀你,这样光明正大一点吗?然后你还真的被她刺伤了,这是要证明你是个勇敢的大男人吗?”她光想到那场面就觉得冷汗直冒。万一太后真的不顾一切的动手了,刺伤的就不只是肩膀了。 那么即使事后太后被追究责任又怎样?他可能一命呜呼了! “筱小。”他叹口气,对她的怒气无法招架,只能放低姿态。“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你这叫没事?”她没好气地瞄了眼他的肩膀。“脸色这么差,肯定流了很多血。为什么不在皇宫里养伤?你可以叫人来通知我,我愿意进宫去照顾你的。” “只是流了点血,以后会补回来的。昨天事情发生得太仓促,太后事后也很后悔。等我想到要通知府里,宫门都关了。我怕你们担心,今儿一早就请皇上找人送我回来。”樊仰极交代着。 “为什么这样一大清早?”她皱起眉头。“你不想让早上进宫的人看到,不想张扬,是吧?” 樊仰极看了看她。“娶个太聪明的老婆也是不大好。” “你这是抱怨吗?被我猜对了吧?太后对你那样,你还想息事宁人?”她凶悍地瞪着他。“还有,我还没嫁给你,什么老婆不老婆的!你还敢抱怨,我现在不想嫁给你了。” 樊仰极一听脸色都变了。“旁的可以商量,这件事没得说。等我休息一下就会跟你阿爹商量婚事,我们要尽快举行婚礼。” “现在那不是重点。”她气唬唬地瞪他。“少转移话题,我们刚刚明明说的是太后。” “筱小……”他放软了嗓音,将她拉回怀里抱着,然后才缓缓地说:“按照我以前的个性,太后既然想动我的人,我是会跳进去跟她斗个你死我活的。当初会答应皇上,也是因为太后屡次威胁我,我才会出手的。但是自从我有了你以后,我更觉得活在皇宫那一方天地的人,宛若井底之蛙,是非常可怜的。” “因为每日所见所闻,都是跟权力斗争有关,眼界也只能到那儿了。”筱小知道很多历代权力争夺的事情,也想过那些人就算得势恐怕也不会太快乐,因为得防着再被拉下来。 “是啊,想我娘即使有父皇的宠爱,毕竟是跟那么多女人分享丈夫。更别说是其他嫔妃,镇日生活在那环境中,想法能正常吗?太后娘娘以前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当初大哥娶她时,她真的是个温婉的大家闺秀。可能是我大哥死得太早了,子蕴又年纪轻轻就登基,她一个妇道人家得与人争斗,最终连性格都改变了。”樊仰极说。 “你这么说,我也能体会。可是她不想想你更可怜吗?娘亲那么早就死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她说着又抱紧了他。 “我现在不孤单了。因为你,我有了温暖,才会想到旁人的悲哀。皇室里面争斗很多,想想实在可悲,这些人全都是至亲,却彼此残害。我不愿再落入这圈子里打转,所以才想劝劝太后,她毕竟也是我的皇嫂。” 听他这一说,筱小的心情平和许多。明白他是想法有了改变,才会选择这样做,是冒了险,但她也不能说他做错了。虽然是让她担心了,但她似乎也没立场继续气他了。 “那她……我是说太后,现在有平静一点吗?事情闹成这样,皇上要怎么处置他的母后啊?”筱小又问。 “皇上也很自责,觉得刺伤了郡王,怎么说都不能不处置,原本想将她软禁,但被我阻止了。太后并不是故意要伤我的,这一次也被吓得不轻,以后应该会调整心态。何况事情闹大了,也只是让皇室被看笑话,所以我今早才会悄悄出宫,一路上就担心伤口裂了,事情会被张扬出去。” “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我看晚一点还是找司马大夫来看一下,这样我比较放心。”她想起那个大口子,就觉得胆颤心惊。 “我没事,真的只是皮肉伤。不过如果这样你会放心一点,我们就请大夫来吧!”他终于让步。“对了,我昨晚失约,你爹有没有很生气?” “我爹很信任你,说你不是无故失约的那种人,还替你担心呢!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你印象那么好,一直说你是个外貌跟性情都很好的人。”她说着还撇了撇嘴,有点吃醋的模样。 樊仰极笑了。“你爹是个有智慧的人。” “你这是在捧自己吧?”筱小刮了刮他的脸。 他又是一笑。“那么你跟你爹提了住到王府的事吗?” “提是提了,但他不答应。”筱小苦恼地说。“他说女儿嫁出去,他没什么道理也住进王府让王爷养,在他的观念里面,这不合传统,所以到现在还不肯答应呢!” “下次我来跟他说吧!你说你爹会不会有兴趣教孩子读书写字?”他灵机一动。 “教孩子读书写字?哪来的孩子?”他们俩甚至不会有孩子,去哪里找孩子来给她爹教? “佣仆的孩子呀!你不知道府里有多少人有孩子,有些有上学堂,有些从小就跟着父母干活,没学过半个字。我以前就曾经想过替他们请个夫子了,不知道你爹会不会肯来帮忙?”樊仰极打算着。 “真的吗?如果是你跟他说,他可能会答应。”筱小知道她阿爹是那种禁不起人家拜托的人。 “那好,就这么办。”他打了个呵欠。 看他一脸倦色,她皱了皱眉。“你早该休息了,我怎么还跟你说这么多话?睡吧。” 她说着就要起身下床,但被他拉住了。 “陪我吧,你昨晚也没睡好,对吧?”他摸了摸她眼睛底下的阴影,心疼地说。 她点了点头,最后还是乖乖地爬回床上,在他身边躺好。 他将她搂进怀中,闭上眼,当她那熟悉的浅香在鼻端浮动,他终于有了一种回到家的感觉了。 当躯体靠着躯体,体热偎着体热,他不禁想起筱小说过的—— 活着还是有很多好事! 他从来没有这样深切的体验过这句话。 他在叹息中入睡,嘴角还含着浅笑。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樊仰极虽然受伤了,但并没有耽搁婚事。 他伤口才好点,就急切地找了萧士朗谈婚事,不到半个月,这王府的婚事就低调地办了。虽说低调,但整个府里还不曾这么热闹过。 成亲之后,靠着他的说服,萧士朗终于愿意住进王府,开始教起那些孩子读书写字,顿时间王府热闹了许多,天天都有孩子的读书声。 比较令筱小讶异的是,太后在知道樊仰极要成亲之后,居然亲自送了贺礼上门,还很诚恳地跟樊仰极道歉。筱小见她眉目间的神态已经平和许多,不禁觉得她的王爷相公还是对的,太后的怨恨终于散去,能够再重拾平静的生活了。 时至今日,她正式成为平郡王的王妃也已经三个月了。但她实在没有一个王妃该有的样子,成天忙东忙西,忙吃忙玩。反正她的王爷不介意,她也不需要当一个端庄的夫人。 只是她的活泼让樊仰极有些困扰,王府那么大,她老是乱跑。就像现在,他才从书房出来,已经绕过了好几个院落都找不到筱小的人。 终于,他在走廊遇到巴格,喊住了他。“知道王妃在哪里吗?” 巴格顿了一下。 “王妃在后院里呢!听这声音,往人多的地方找去,肯定没错。”巴格笑着说,府里这位新主子有很多鬼点子,王府里的孩子都爱跟着她。 樊仰极听这一说,果然听到了一阵嬉笑声,他叹了口气。“知道了。” 沿着这人声而去,他很快地找到了自己的娘子。 “等等,小六子,我还没喊开始,你怎么就摇了呢?”筱小清脆的声音在大树下响着。“还有那个宁宁,地上的纸要铺好,不然桂花会沾土了,到时候做成桂花糕就没你一份了喔!” 那被点名的孩童赶紧听命行事。 樊仰极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好几个孩子排成一列,站在后院那排桂花树前,地上都铺上了纸。而他的王妃像个孩子王似的,站在树底下遮荫,顺便指挥着孩子们。 “好了,准备好了没?预备……开始!”筱小一声令下,几个孩子拚命摇着桂花树,那桂花纷纷落在地上铺好的纸上面。“好好,做得好。小虎,摇轻点,别把树给拔了,那明年可没得吃了。” 樊仰极摇着头走过来,一把搂住他的孩子王。“你又到处乱跑了,不是说等我处理完事情要出门听书吗?” “你好了呀?”筱小很快地赖到他怀里。“我闲着没事,带孩子们来弄桂花,晚上就有新鲜的桂花糕吃了,开心吧?” “开心的是你吧?最近嘴可馋了。”他笑谑道。 “最近胃口很好,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忽然好想吃桂花糕喔!”她困扰地说。 “有胃口总比没胃口好。要出发了吗?还是你不去了?”他看了看那些孩子还在起劲的摇着桂花树。 “要去,现在可以走了,等等巴格回来会帮我收拾的。孩子们也不能玩太久,我爹当夫子可是很严的,他们得回去练字。”她笑着说。 “那我们走吧!”樊仰极领着她离开。 没多久,他们已经在城里的一家大茶馆落坐了。桌上除了冒着香气的茶,还有大大小小的点心盘,几乎摆满了桌面。 “唉呀,这家说的书真不精采,比我说的还差。”筱小嘴里吞下一口甜汤,不忘批评着。 “那你怎么还来这家?”樊仰极递上一杯水,很自然地照顾着她。 “因为这家的点心比较好吃呀!”她马上回答。 “可是你出门前不是才吃过红豆粥而已吗?”樊仰极看着桌上那堆空掉大半的盘子,他只吃了一点,表示其他的都是他娘子吃的。 筱小愣了一下,然后哭丧着脸说:“对呀,我最近好像猪喔!你看看我,总是吃不饱似的。明明腰都圆一圈了,还是饿,还是想吃。怎么办?你说我会不会病了?” 樊仰极皱起眉头。“你最近食欲是不错。” “还有肚子一直胖起来,你应该有注意到吧?”她摸了摸自己圆了不少的腰身,沮丧着。“我不要吃了,再胖下去你会嫌弃我。”她把桌上的盘子推开。 虽然昨晚她的王爷相公还是很热情,亲吻依然火热,抚触依然充满温柔,但她还是会担心。 看到她那么沮丧,樊仰极赶紧安慰她。“会不会是天气太好了,所以食欲才跟着好?” “那么你呢?有觉得食欲变好吗?没有吧,可见得是我自己的问题。”她垮着肩膀,看到桌上那好几个空掉的盘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近来她也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吃得太多,且对某些以前不爱吃的东西特别有胃口。她恐怕是病了,不然怎会这么反常? “如果担心的话,司马大夫的医馆离这儿不远,我们顺路去给他把把脉,可好?”樊仰极也开始有点担心了,筱小圆润一点是无妨,但就怕是生了什么怪病。 “好……好吧!”筱小也只好点头了。 “别担心了。”他揉了揉她舒展不开的眉峰。 于是夫妇俩结了帐,直接往司马大夫那儿去了。 不久之后,司马大夫一边把着筱小的脉,一边皱着眉头问:“王妃说最近胃口很好?特别喜爱吃甜食?” “对,且还很喜欢吃一些以前不吃的东西。像昨天我吃了很多鸡胗,那个我以前都不敢吃的。还有,我今天忽然好想吃桂花糕。大夫,我这病是不是很严重?得多久才能治好?能治吧?”筱小担忧地问。 “嗯,王妃放心,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司马大夫终于点了点头,然后算了一算。“大约再五、六个月,这就能结束了。” “五、六个月?”这下换樊仰极叫出声。“要治那么久,还说不严重?” 司马大夫终于忍不住哈哈笑出声。“孩子总得要怀上十个月才会落地,王爷急也没用。” “什么?!”这下子樊仰极跟筱小同时叫了出来。 司马大夫被他们的反应逗得很乐。“对,王妃只是有喜了,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筱小开心地揪着樊仰极。“我们要有孩儿了,对吧?喔,我还以为我要胖成小猪仔了,好担心喔!” 樊仰极呆得可严重了。 “可是,王爷,你不是说你……”筱小见他还回不了神,只好转头问大夫。“曾经有太医诊断过,说王爷以后难有子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帮王爷把把脉吧!”司马大夫伸手搭脉。 “不瞒大夫,本王曾经中过毒,当时太医诊断本王再难有子嗣,而今为何……”樊仰极困惑地说。 “嗯!”司马大夫沉吟一下。“身子是有点受损,但不是完全没机会,可见得王爷这几年身子调养得不错。好好保持这样,往后也还有机会再怀上第二个孩子。” “喔,那就是以前帮你看的太医是庸医,居然害你以为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儿了。”筱小气愤地说。“不过看在我们有了孩子的分上,我就不去找他算帐了。” “我……真的要有孩子了吗?”樊仰极傻愣愣地看了看筱小,然后伸手摸了摸她圆润的肚子。这个梦想他从来不曾有过,因为知道自己不能有孩子,所以尽量不去想。他不想要因为不能拥有的部分,而折损了已经拥有的幸福。但是看来老天爷还是疼爱他的,没让他孤单太久,先是把筱小给了他,现在又要给他孩子了。 “大夫都这么说,应该没错了。”筱小开心地笑了。 “这真是……太令人惊喜了。我本来以为……本来以为我们俩这辈子大概就这样过了,没想到……”樊仰极一脸激动。 看见他既兴奋又感激的神情,筱小也感到欣慰不已。她知道他以前过得有多么孤单寂寞,现在有了孩子,王府里面会更热闹了,往后他只会过得更幸福。 “一定是老天爷怜悯,让我们有孩子了。”筱小抱住他的手。“我们快点回家,跟我阿爹说这事,他一定很高兴的!” “等等,大夫,还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樊仰极咧着嘴笑,还不忘问重点。 于是大夫交代了一些注意的事项,并且承诺会定期去王府探看筱小,樊仰极才终于放下心来,牵着筱小的手离开了。 回王府的路上,两个人时常四目相对,然后露出温暖满足的笑容。 “你开心吗?”他轻轻地问她。 她温柔一笑,将头靠在他身侧。“我开心,因为你的开心,我也满足了。” “你说得没错。”他凝望着她,深深的情感在沉默中流露。 “我说的什么没错?”她不解地问。 他抿嘴一笑,那神情极富有魅力,害她看得都觉得自己相公真迷人。就在她看痴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你说……活着还是会有很多好事。” 可不是吗?好事多到无法预料呢! 尾声 五个月后—— 平郡王府里面人仰马翻。 “啊——” 惨烈的叫声不断从门内传出,等在门外的人个个神情焦急。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大概就是樊仰极了。 “怎么那么久了还没生呢?她好像很痛,怎么办?”樊仰极在门外踱来踱去。 今天,天还未亮,筱小忽然肚子痛了,他请人去找了产婆来。产婆一来,立刻把大家赶出房间,但是好几个时辰过去了,筱小还在屋子里受尽折腾。 “别急、别急,我听说头胎都要比较久,有人还生了两天呢。”萧士朗安慰地拍拍女婿的肩膀。 “两天?那不痛死了?!”樊仰极脸色又白了几分。光听她的喊叫声,他就快要崩溃了,真要痛上两天,他可能会先昏过去。 “不用担心,这是必经之途。”萧士朗继续安慰着。 “啊……”筱小的哭喊声又传了出来。 樊仰极跳了起来。“我不管了,我要进去看看。” “王爷!”旁人喊着,但没人拦得住他。 他冲进屋里,产婆一看到他就变了脸色。 “王爷,请在外面等。” “我不要再等了,我得看看她。”他焦急地走到床边,握住筱小的手。 她满脸都是汗水,眼眶里都是泪,看起来实在狼狈。 “筱小,我在这儿陪你,你别怕。”他温言安慰着,轻柔地替她擦拭脸上的汗水。 筱小低声说了什么,他听不真切。 “再说一次,你是不是想要什么?”他贴近她的脸,仔细聆听。 “我……你去帮我把那大夫找来。”她边喘着气边说,感觉得到下一波的痛又来了。 “哪个大夫?司马大夫吗?”他看她又痛得脸扭曲了,忍不住急了。 “不是,是那个说你不能有子嗣的太医。”她边忍耐疼痛边说着。 “吴太医?为什么?他已经告老还乡了,现在找不到人了。你找他来要做什么?”他困惑地问。 “要亲手掐死他,啊——”她又痛得死去活来。“算了,我可能没力气掐他,王爷,你帮我……到时候你帮我掐死他。那个庸医,居然说你不会有孩子……” 樊仰极愣了一下,然后哭笑不得地问:“天哪!筱小,你现在还在说笑吗?” 筱小咬牙。“你不懂,真的很痛,我真的想掐死他!” “好,我知道,那你掐我好了!”他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胳膊上。 “啊……”再一波的痛楚涌上,她当真掐了他的胳膊。 好在半个时辰之后,一个小男娃呱呱坠地了,不然樊仰极的胳膊恐怕要废了。 生命虽然从这么痛的地方开始,但是望着怀里的孩儿,平郡王夫妇还是心满意足地笑了。 【全书完】 后记 我最近很忙。 忙什么呢?除了写稿之外,我还忙着跑咖啡店。带着笔电去咖啡店写稿,这个我以前曾经说过,但是最近我忙着每天换不同的店。一切全都是为了星巴克办的活动,只要集满十家不同分店的章,就可以换一张限量随行卡。 为了在苦闷的写稿生活中找乐子,我可是很积极地参与这个活动。下午去一家写稿,吃了晚餐后再换一家。我是工作不忘娱乐的人!(切,不知道在骄傲啥?) 不过因为每天换不同分店,我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我常去的那家店,有好几个店员被调到其他较新的门市去,竟然又被我遇见了。一进入店里,就觉得那店员很面熟,正想问她是不是以前在某某门市,她就捧着我的杯子说:“这次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没去xx分店?” 原来她是从杯子认出我来的,我那只夏威夷随行杯可是被很多店员赞美过的水喔! 像这种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点遇见熟悉的老板或店员,我之前也发生过一次。 这几个月我常去一家好吃到爆的义大利面店用餐,去了几次之后,就跟老板娘熟了。老板娘还带我去吃了很多美食,让我很有收获。那天,在她店里,我遇到了之前去过好几趟的法国菜餐厅老板娘。还真是有缘! 这就罢了,等我吃完义大利面,转战到隔壁巷子喝咖啡。居然在那儿又遇到那位法国餐厅老板娘,原来她跟我常去的咖啡店老板也是旧识。总之,咖啡店、义大利面馆、法国餐厅,都是我常去的店,原来这些老板们、这些饮食达人们,彼此都熟识呢! 那一天我的心情很好,因为感觉自己的朋友好像多了起来。 我喜欢交朋友,但是离开校园越久,越觉得自己一些朋友已渐行渐远,新朋友却不多。所以能有这样的缘分,我觉得很开心。 最近,我开始会在没约朋友时独自上餐馆,没想到却也因此认识了一些新朋友。感觉还真有趣!生命总是在意想不到的角落有新的风景,就像樊仰极,萧筱小就是他生命的新风景。 于是我勉励起自己,或许写着写着,在觉得极限已至的时候,我会在转弯处发现意外的风景。 希望你也会有这样的体会,像樊仰极跟萧筱小一样,觉得活着总是会有好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