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上)》 楔子 璇武皇帝六十岁的寿辰,在九月十八那日热热闹闹的开始了。 依照惯例,皇帝先在垂拱殿接受亲王为首的群臣进寿酒,跟着再到紫宸殿接受文武百官的祝贺,当繁琐的贺寿礼仪告一段落之后,皇帝最后在曲江亭赐宴,奉请皇太后、率领诸王及子女宗室作陪,与百官共庆圣寿节庆。 美艳的舞姬们在丝竹乐音的伴奏下翩然起舞,在场的宾客在九月微凉的晚风里品着美酒、佳肴,欣赏着一场接一场精心排练过的演出,众人无不沉醉在这热闹、奢华的气氛里。 当这首曲目结束的时候,站在桥头的内侍官突然得到消息,随即扯开喉咙大声喊道:“银镜公主到。” 内侍官喊出的这个名字,就像是某种奇特的咒语,在瞬间冻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原本在聊天的人因为听见这个名字,只能微张着嘴,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嘴里含着佳肴的人因为这个名字,甚至忘记了咀嚼;就连负责为宾客斟酒的宫女都因为听见这个名字,不小心将酒壶里的酒给洒了出来。 “银镜来了?!”璇武皇帝整个人从位置上站起来,神情又惊又喜,却又夹杂着一丝担忧与不舍。 银镜公主,璇武皇帝最最疼爱的女儿,前阵子因为染了风寒卧病在床,皇帝心疼爱女的身体,特别恩准她今晚无须参加寿宴,但没想到她还是抱病来参加今晚的宴会。 “快!快宣她进来。”璇武皇帝迅速下达命令,同时间也注意到曲江亭上的每一个人,都以一种热切期盼的目光,静静等待银镜公主的到来。 皇帝嘴角微扬,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是啊!这是理所当然的,在整个皇朝里……不!应该说在整个人世间,再也找不到比他的银镜更美、更特别的女子了。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红衫、“皇子打扮”的纤细人影,在三、四名宫女的陪伴下出现了。 缓缓走近的人儿,肤白似雪,身上的袍子将她透亮如玉的皮肤衬出白里透红的色泽,乌黑的发丝盘起,戴着皇子象征的头冠。 银镜公主,是一名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的绝美女子,当她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只能屏息凝视,脑门一片空白。 唯一能有的反应,就是以目光吞噬她的美丽,并在内心乞求能得到她的注意,因为银镜公主有一双全世界最美丽的眼睛,任何人只要接触到那双美丽的眼睛,就像是被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凝视着。 “这……这就是银镜公主?好美!但……为何她要作男子的打扮?” 错愕发言的是首次出席皇宫宴席的侍郎,此刻他已被银镜公主绝色的美貌和奇特的装扮震慑住了。 “身穿男装的银镜公主已经让人无法抗拒,若是真换上了女装……”邻桌的张大人以一种痴迷的口吻轻叹一口气。 若他是皇帝,也会这么做的。不!或许他会建一座秘密宫殿,甚至不让其他人有机会见到她的容貌。 越是美丽的人,越容易让人产生觊觎之心,更何况是银镜公主这样的容貌,不管见了多少次,心里依然受到无比震撼。 这,就是司徒宁静,让璇武皇帝捧在掌心里疼爱的公主,皇朝里最具盛名、拥有天下第一美人封号的银镜公主。 像是早已习惯众人痴迷的目光,司徒宁静踩着缓慢的步子走到亭中央,身染风寒的她气色比平日多添了三分苍白,却丝毫无损她惊人的绝美,一阵晚风轻轻吹动她的衣襟,像极了误踏凡尘的仙子。 “兹遇陛下寿诞之辰,银镜在此敬祝父皇千岁寿。”司徒宁静从宫女手中接过一只金樽,红唇轻启,圆润清亮的嗓音徐徐吐出祝贺之词。 “好、很好。”璇武皇帝捻须微笑。“来人,快为银镜公主赐座。” 身旁的宫女、内侍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在皇帝的身旁清出一个位置,恭敬地迎接璇武皇帝最疼爱的银镜公主入座。 “静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父皇不是吩咐你要在宫里好好休息?”爱女一到了身边,璇武皇帝忍不住压低声音喝斥。 靠得近了,璇武皇帝这才注意到,爱女绝色的脸颊不如往常那般红润,他担心地蹙眉,立刻解下身上的披风,小心翼翼地圈住她纤细的身子。在司徒宁静面前,他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一名疼爱女儿的慈祥父亲。 “今天是父皇最重要的寿辰,银镜不能不来。”司徒宁静淡淡一笑,还想开口说话,却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瞧你!病都还没好就知道逞强。”璇武皇帝十分不舍,开口再道:“寿辰每年不都是这个样子?你快点回宫里休息,父皇再唤太医走一趟,奇怪了!都说了只是小小风寒,怎么养了快一个月还不好?” “父皇,银镜再敬您一杯,祝父皇身体健康、万寿无疆。”司徒宁静微笑,再次拿起桌前的一只金樽敬道。 “你身体还没康复呢,别再喝酒了。”璇武皇帝不赞同地皱眉。 “今天是父皇大寿,无论如何银镜都得敬酒三杯。”司徒宁静见到璇武皇帝不赞同的神情,以温柔的语气道:“就三杯,敬完父皇我就乖乖回宫休息。” “哎!真拿你没办法。”面对司徒宁静这样的容貌、这样温柔的语气,全天下没有任何人拒绝得了这样的请求,就连贵为皇帝的他也不例外。 司徒宁静见父皇的态度软化了,绝美的容颜绽开笑痕,第一时间就饮下第二杯酒,不给父亲拒绝的机会。 金樽一空,旁边的宫女细心地再次将它斟满,司徒宁静双手捧着金樽,美丽的脸庞盈满了崇敬与感激,开口说道:“第三杯,银镜敬祝父皇——” 一句话还没说完,司徒宁静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差点连手上的金樽都握不住了。 “静儿!你怎么啦?”璇武皇帝吓了一跳,立刻伸手夺下她手里的金樽低喝:“唉!都说了你还在养病怎么能喝酒?身体哪里不舒服?” “父皇,我没事……”司徒宁静努力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 奇怪,除头晕目眩之外,她还感觉到一股热热的感觉从下腹慢慢涌上了喉头。 司徒宁静困惑地摇摇头,努力想忍住体内的不适,怎么也不想在父皇及众人面前失态。 她张口想告退,但体内那一股怪异的热流却在下一瞬间冲出了喉头,让她怎么也忍不住,只来得及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静儿!”璇武皇帝被这突发的情况吓白了脸,亲眼看到鲜红的液体从司徒宁静嫩白的指缝渗出,一滴一滴地落下,化成一朵朵让人怵目惊心的血花。 司徒宁静也被璇武皇帝凄厉的喊叫声吓了一跳,她一怔,绝美的脸庞有一抹茫然,目光缓缓地从父亲惊惧的眼神移回自己的手。 掌心热热的……黏黏的……好刺眼的红,这是血?她吐血了?为什么?! 今天是父皇的寿辰,她却吐血了?这是多不吉祥的征兆啊? “父皇,我……”司徒宁静想开口道歉,岂知才一开口,体内那股热流再次窜起,还伴随着一股剧痛直冲脑门。这是一股她从来不曾遇过的痛,这股痛让司徒宁静完全无法承受,什么话都来不及说,最后双眼一闭,整个人晕了过去。 “静儿!”璇武皇帝大叫一声,什么也顾不得地将爱女一把抱起,心痛地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跟着大声吼道:“太医!快传太医!” 皇宫里一场寿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隐隐约约染上了不祥的气味…… 第一章 东宫 文华殿 午时刚过,一群脸上抹着浓妆、身穿艳丽服饰的杂耍艺人,在内侍官的带领之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往太子平日宴客的文华殿前进。 他们是今年刚获得许可,得以进驻京城表演的杂耍团体,由于成员大多都是年轻人,再加上他们表演的项目新奇有趣,逐渐在京城里打响了名号。 虽然如此,但当团长接获邀请,要他们入宫表演的时候,每个人的心情既是兴奋又是紧张。 皇宫里的红墙黄瓦,将里外隔出天与地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们若是表演得好、获得皇族们的喜爱,那么银子和赏赐将源源不断,日后在京城里头也更站得住脚,但表演若是出了差错、激怒了这些皇亲贵族,说不准人头都要落地了。 正当一行人沉默地穿过曲折的皇宫长廊时,原本走在后头圆滚滚的小人儿,突然快步跑到最前头,只见娃儿伸手扯了扯走在最前头的团长,他稚嫩的童音划破了沉默说道:“爷爷,这里好漂亮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连空气闻起来都是香的!我喜欢这个地方,不如大家就在这里住下吧,好不好?” “小三子,不可胡说八道。”团长轻斥一声,连忙把自己的孙子一把抱起,就怕他一时淘气惹了祸。 最前头的内侍官闻声回头,正想开口讽刺,在看到开口说话的只是一个不到五岁大的孩子,要笑不笑地撇了撇嘴。 “公公,真对不住,小孩子有口无心,您可千万别见怪。” 卢老爹一边抱着孙子,一边对前头的张公公打躬作揖,就怕得罪人。 “没事、没事。”张公公见卢老爹一群人老实,也知道他们是第一次进宫心里紧张,于是好心地提醒道:“卢老爹,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今日宣你们进宫表演的是太子殿下,皇朝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太子亲民仁德,你们只要拿出自己的本领好好表演,让太子殿下高兴,这样就行了!” “多谢公公。”卢老爹见这名公公亲切,立刻把握住机会,从腰间拿出一小袋碎银塞到公公掌心,再问:“不知,太子殿下喜欢什么样的表演?或者,今天举办的这场宴会有什么特别的名目?如果方便,请公公多提点提点,我卢某绝对不会忘记公公今日的恩情。” “嗯。”见卢老爹语气诚恳,公公点点头收下银两,压低声音说:“前阵子皇宫里出了点事,你们在京城外不知道听说过没有?” 卢老爹摇摇头,表情专注地继续往下听。 “一个多月前是圣上诞辰,圣上最疼爱的女儿银镜公主到宴席上贺寿,谁知道银镜公主喝的酒被人下了毒,虽然及时请来太医保住了性命,不过……银镜公主一双眼睛已经瞎啦!” “啊!”这是卢老爹第一次听到这种皇室秘辛,整个人害怕得抖了一下。 “银镜公主在银舞殿养病也养了一个多月,她不但是圣上最疼爱的公主,也是太子最疼爱的妹妹,太子今日传你们进宫,就是想在东宫举办一场简单的宴会,请你们表演一下歌舞图个热闹,逗公主开心,也去去前阵子皇宫里的晦气。”眼看东宫就快到了,公公迅速将话题结束道:“卢老爹,我话就说到这里,其他的您老自己看着办吧!” “是、是,多谢公公,多谢公公。”卢老爹不停地颔首道谢。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半个时辰后,杂耍团的表演在文华殿正式开始了。 由于事先从公公那里得到了重要的讯息,卢老爹临时更改了表演的项目,把五项表演里其中两项特技表演全数删除,全部改成乐曲表演。 既然银镜公主双目失明,那么特技表演得再精彩也没用,反倒会让公主心生遗憾,倒不如统统改成歌舞表演,就算公主双眼看不见,至少也能欣赏音乐。 当五首乐曲全都顺利表演完毕后,所有杂技团的成员排成好几排,聚集在文华殿前领赏,为首的卢老爹站在最前面,垂着头显得有点紧张。 “你们表演得不错,只不过……”优雅的男性嗓音从主位上传来,开口说话的男子相貌英俊、气质尊贵,正是文华殿的主人——皇朝太子司徒炘。“似乎和我听说的有些不同。” 卢老爹闻言一怔,一时之间不明白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你们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表演是‘跳剑’、‘走索’,还有‘魔术表演’,为什么今日只表演唱歌跳舞?”司徒炘好奇地问。 如果他们的本事只有这样,倒不如直接找宫里的乐师舞娘来表演就行了。 “这……”卢老爹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临时改变表演项目是为了银镜公主,体恤她双眼看不见,但这些话……真能当面说出口吗? “我爷爷说公主的眼睛看不见,就算我们表演了她也看不见,所以不表演特技啦!”站在卢老爹旁边的小三子不明白爷爷为何不回答,以为他忘记了,所以大声地回答司徒炘的问题。 “大胆!”司徒炘怒斥一声,英俊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啊!”小三子脱口说出的话把卢老爹吓出一身冷汗,双腿一软“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所有团员见状也全都跪下,大家心知这次小三子闯下了大祸,吓得不停地磕头赔罪。 “你们好大的胆子。来人!把他们全部拖出去——”司徒炘心中极恼,正想下达命令处罚这些口不择言的刁民时,一只软若无骨的手,轻轻地、无声地覆上了他的手背—— “太子殿下,算了吧!”开口说话的女子,有一副悦耳如铃的嗓音,还有一张任何人见了都会被震慑住的绝色容颜,一双漆黑如墨、澄澈如镜的眼瞳此刻正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司徒炘。“他们说的是实话,太子殿下若是惩罚他们,岂不坏了殿下多年来仁德的名声,那么这一切就是宁静的罪过了。” “可是这些人……”司徒炘怒气未消。 这几日太医曾提及银镜公主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他才特别找了这些杂耍团进宫,期许他们的表演能让妹妹开心,却没想到这些刁民居然一开口,就提到了她双眼失明这件事。 司徒宁静轻轻摇头,绝美的脸庞露出淡淡的笑痕道:“殿下,一个尝不出味道的人,纵使有千百种美食摆在他的面前也是枉然,这都是同样的道理不是吗?这位老伯说得没有错。” “就算你失明了,我也容不得其他人拿这件事来说嘴!”司徒炘恨恨地开口。 他最小的妹子,整个皇朝上上下下捧在掌心疼爱的银镜公主,集全世间美丽与温柔于一身的女子,苍天无眼,居然让她因为一杯毒酒失去了双眼! “殿下。”司徒宁静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探出手,试着想握住司徒炘的手,后者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听见她继续说道:“宁静打从一出生起就受到父皇、太子殿下的疼爱,这样的幸运并非人人可得。现在纵使双眼失明,也不打算怨天尤人,事实上,宁静自觉已经比世间许多人过得更幸福、更快乐了,真的。” “照你这么说,本殿下不但不应该处罚他们,反倒应该给他们更多赏赐?”司徒炘露出淡淡的苦笑。 “当然,不为其他,光是他们的细心,殿下就应该多给他们赏赐。”司徒宁静知道自己说服了太子,露出美丽的笑靥说道:“他们知道银镜看不见,所以不表演特技改唱歌,如此贴心的行径难道不值得殿下多给赏赐吗?” “好、好,算我说不过你。”司徒炘笑着摇摇头,跟着转向依旧跪在前面的人们说道:“你们都听到了,既然银镜公主为你们说情,本殿下就不再计较了。来人啊,带他们下去领赏,每个人发放五十两,然后送他们出宫吧!” “多谢太子殿下!” “多谢银镜公主!” 卢老爹等一行二十几个人,拼了命地磕头道谢,知道如果不是银镜公主开口为他们说情,只怕大家全都得命丧皇宫了。 “全都下去吧!”司徒炘挥挥手,站在一旁的内侍官立刻趋前领着卢老爹一行人迅速离开。 等到大部分的人都退下后,司徒炘转过头,注视着司徒宁静那一双美得让人叹息、却再也看不见天地万物的双眼,嘴角扬起遗憾的微笑说道:“是我不好,本来想找些人进宫热闹热闹,却丝毫没讨到你的欢心。” “谁说没有?”司徒宁静摇头。“我在银舞殿都快闷坏了,父皇、皇后,每个前来探病的人只会要我多休息、多躺着,还是殿下最了解我,特别安排了节目让我解闷,宁静在此谢过殿下。” “你能开心就好。”司徒炘微笑说道,语气充满了温柔与怜惜。 打从司徒宁静出生的那一刻起,她的美丽和特殊就深深地掠住每一个人的心。司徒炘记得很清楚,宁静自小就和其他皇弟、皇妹不同,她不哭不闹,总是一个人怡然自得的玩耍。 当她第一次凝视着他,露出纯真的微笑时,司徒炘觉得自己仿佛被全世间最美好的一切所凝视着,恨不得倾尽全力、对她付出所有。 司徒宁静的生母原是邻近小国的公主,拥有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孔,被皇帝封为“婳妃”,十分受宠,但产下司徒宁静后不久就因病去世,皇帝悲恸不已,遂将对婳妃所有的思念和宠爱,全数转移至完全承袭她容貌的司徒宁静身上。 皇帝甚至破例给了她许多其他皇女没有的权利:随时都能求见皇帝的权利,到东宫和皇子们一起接受保傅授课的权利,自由在皇宫出入的权利……等等,只有银镜一个人能独享的权利。 莫非,就是因为宁静拥有这些独一无二的宠爱,才会惹来这场灾难?! 司徒炘伸出手,将桌上一朵刚摘下的牡丹无声地凑到司徒宁静的脸颊边,绛红牡丹为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增添晕红亮度,正是红花为人添加了色泽,人更为红花增添了艳色。 除了她绝色的容貌外,司徒宁静的性情也和其他人不同,从小到大,他看过太多因为得到皇帝的宠爱性情骤变的例子,因为皇帝一时的宠爱,变得骄傲、任性、甚至是自私残忍。但宁静不同,她始终安静顺从,无欲无求得……让人摸不清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正因为她如此特别,所以从小她深受父皇的宠爱,任何奇珍异宝甚至不需要她开口,皇帝早就全数送到她面前。 身为太子,他自负见过各式各样的人物,也能摸透大部分人的心思,但他确实再也找不出像他的皇妹司徒宁静这样的性子,或许是因为太过纯真无瑕,他反而无法从她那双过于澄澈的双眼读到任何情绪。 中毒导致双眼失明,照理来说,任何人逢此巨变都会变得情绪不稳定,充满恐惧或是不安,但司徒宁静表现出来的,就好像自己不过是染上小小的风寒而已。 正因为她的安静不怨恨,所有人反而更内疚自责了。 司徒炘无声地抽回自己的手,伸手一握,随即将掌心的牡丹给捏碎了。 距离下毒事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整座皇宫几乎全部出动投入调查,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但一直到现在始终找不到任何线索。 宁静确确实实是被人下了毒,若不是太医手上的针下得快,阻止了毒素蔓延,她或许早已香消玉殒了。 究竟是谁,敢用如此恶毒的方式伤害他最宝贝的妹妹? 司徒炘双眼闪过一丝杀意,不管要查多久,不管用什么方式,他一定要对方付出代价! “好啦!现下表演也结束了,该回银舞殿休息了。”司徒炘敛下眼底的杀气,再次抬眼时,已经恢复成斯文和蔼的兄长模样。 “是。”司徒宁静温驯地点头。 “来人,备轿。”司徒炘开口喊人,亲自扶着她上软轿,温柔地吩咐道:“晚点我再过去看你。” “多谢殿下。”司徒宁静微笑颔首。 司徒炘退后一步,神情温柔地目送轿子离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京城 右宰相府 右宰相薛怀德刚回府,就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药草味,他一怔,刚毅的脸庞上两道浓眉微蹙,露出了淡淡的不悦。 “又是景昊请来的人?”薛怀德语气不悦地询问。 前来迎接的夫人垂下眼不回答,一旁的老管家只好连忙点头回答道:“是,少爷今天又请了两名大夫回府,现在正在南厢房煎药呢!” “哼!如果这么容易找到药方,那太医院里的太医全都可以悬梁自尽了!”薛怀德冷嗤一声。“过去叫他念书求学问的时候都不见他这么有精神。” “老爷,您何必动怒呢!景昊也不过是想为公主尽一份心力啊!”薛夫人疼惜儿子,忍不住帮他说话。 银镜公主中毒失明的消息虽然尚未传入民间,但朝中官员大多知道这个消息,每个人都知道银镜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若是谁有法子在此时找到方子让她双眼重见光明,必定能让皇帝龙心大悦,届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其中,以右丞相之子薛景昊最是积极,自从一年前他受邀参加皇宫宴会,初次见到银镜公主后,他对公主就再也无法忘情,立誓定要迎娶公主为妻。 但身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又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司徒宁静,打从十二岁那年起就有无数的求婚者,当然每个人的求亲都被皇帝以“公主尚年幼”来打发,但公主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就算皇帝再怎么舍不得,也不能将她一辈子留在宫中。 现下银镜公主失明了,对薛景昊来说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他在民间积极地寻访名医,寻找全国各地能治愈眼睛的能手到府商量琢磨,希望能找到让公主重新恢复光明的方法,而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解救他全心仰慕的银镜公主。 就算努力到最后,公主的双眼依然无法恢复,那也无妨,他依然会对皇上提亲,并向银镜公主证明自己的真心,不管她看不看得见,他薛景昊都将会对她不离不弃,愿意守护她一辈子。 “老爷,您要先回房里换下朝服,还是想先来点点心呢?”薛夫人见薛怀德始终朝南厢房的位置皱眉,连忙拉扯他的衣袖分散他的注意力。“最近天气转凉了,我特别吩咐厨房弄了桂花糕、菊花茶,老爷尝尝吧!” “回房。”薛怀德怎么会不了解妻子的心思,他哼了一声,转身就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管事,派人把菊花茶、桂花糕送到老爷房里来。”薛夫人松了一口气,转身吩咐管家,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老爷,喝点茶润润喉咙。”房间里,薛夫人殷勤地为薛怀德换上一套衣服,然后体贴地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见薛怀德喝了茶、用了点心,脸上的神情也不像之前那样严肃了,薛夫人以试探性的口气问道:“老爷,您时常在皇宫里走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关于银镜公主的眼睛……究竟有没有重见光明的机会?” 她听说银镜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气质出众、性格温柔,若不是如此,景昊又怎会为公主神魂颠倒呢? 但公主现下双眼失明,有了残缺,依景昊执着的个性,说不定真的愿意什么都不计较,坚持把公主娶回家,若真是这样……那又该怎么办才好? 双眼已经失明的女子,要如何和她的儿子携手共度一生呢? “我也不清楚。”薛怀德摇头,凭着残存的印象将太医的诊断说了出来。“根据太医的说法,那是一种很厉害的毒,一入侵人体毒素就会走得特别快,倘若不是太医下针下得快,恐怕公主连命都保不住。” “究竟是什么毒?听起来真是吓人。”薛夫人脸色一白。 “连太医也无法将公主体内的毒素清出,只能暂时用药稳住。”薛怀德捻须继续说道:“毒性此刻在公主的双眼盘据不去,这就是公主失明的主因。” “这么说,只要有人有本事将公主体内的毒素清出,那公主的双眼就能重见光明了?”薛夫人听出了一线希望。 “这件事情连太医都没把握,其他人更不用说了。”薛怀德摇摇头。 “太医没把握,不表示其他人做不到啊!”薛夫人提出自己的看法。“景昊不就是聚集了一些人,天天在研究治疗公主双眼的方法。” “砰”的一声,薛怀德愤怒地拍桌子,将薛夫人吓得顿时不敢说话。 “景昊脑袋糊涂了,难道你这个做娘的也跟着他一起糊涂?”薛怀德压抑着胸口的怒气冷冷开口道:“你当医治银镜公主是件轻松容易的玩笑事情吗?正是因为银镜公主是圣上的心头肉,所以太医才不敢贸然医治,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谁来担这个责任?” “可是……” “或者,你以为圣上会愿意让银镜公主以身犯险,让每个人‘尝试’解她身上的毒?一旦出了什么差错或公主有了什么闪失,那可是抄家灭族之祸啊!”薛怀德重话出口。这件事明明这么严重,但那个被情啊爱啊冲昏头的混帐小子却看不明白,只知道闷着头蛮干,真是气死他了! “那……那怎么办?”薛夫人急了。“那我现在就去告诉景昊,让他把那些大夫全都送出府,别再想方设法了!” “那混小子现在一头热,谁去说也没用。”薛怀德冷哼一声,重新拿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一口,好半晌后才淡淡说道:“暂时不要管他!时间久了,那浑小子的脑袋就会清醒一些了。” 一想到儿子那种如痴如狂的表情,薛怀德重重一哼,不再多说什么。 圣上现在正为银镜公主的事情烦心,既然没有解决的方法,那最好的方法就是陪伴在圣上的身边静观其变,不随他人一起瞎起哄,这才是最聪明的作法。 第二章 银舞殿 不管闭上眼,抑或睁开眼,眼前尽是一片漆黑。 距离意外发生至今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当她昏昏沉沉睁开眼,发现眼前尽是一片黑,她原以为是深夜,所以才看不到东西,正想开口喊人点上灯火,耳边却听到许多人低低啜泣的声音。 有人对她下了一种罕见的毒,一条命虽然暂时保住了,但毒素已侵入双眼,让她失去了光明。 “公主请恕老夫无能。” “静儿,你放心,父皇无论如何一定会找人医好你的眼睛,一定会!” 太医拼命叩头求饶的声音,父皇焦虑又痛心的嗓音,听起来很近也似乎很远,像真实也像梦境,或许,她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恶梦,只要再醒来一次,应该就没事了吧! 司徒宁静疲倦地重新闭上双眼,沉沉地睡去…… 等到她再一次睁开双眼,发现眼前依旧一片漆黑的时候,她才明白先前发生的事情不是梦,这辈子,她或许再也看不见了! 父皇和太医,甚至是前来银舞殿探望的每一个人,最担心的莫过于她会因为这场意外而崩溃,甚至是情绪大变、判若两人。 但说也奇怪,就在确定双眼失明这件事不是梦,而是确实发生的事实后,她很快地接受了这项事实,遗憾、不习惯……有的,却没有悲伤、痛不欲生的感觉。 确实,一双眼从此看不见,增添了许多过去不曾有的麻烦,但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其他的感觉,比起她身边的其他人,他们似乎更在意自己双眼失明这件事。 叮叮当当。 铃铛清脆的声音由远而近,让司徒宁静知道有人正走进她的寝宫,不一会,铃声来到了附近,同时她也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 “公主,请用药。”贴身女官轻声说着。 “先放着,我等会再喝。”司徒宁静知道这药只是太医开来补气调身子的,少喝一帖应该不碍事。 “公主,您若是不喝,奴婢就无法对太医交代,届时太医禀告圣上,圣上一生气着急了,又要迁怒一堆人啦!”女官如意从小就跟在司徒宁静身边,自然知道要怎么对付善良美丽的公主。 “好吧!我喝。”司徒宁静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双眼刚失明的时候,因为还不适应、容易受到惊吓,有好几次当女官喂药、喂饭,或者是靠近想为她更衣的时候,她的反应都是吓了一跳。 有一次她甚至将女官手上捧的药给撞翻了,不巧那时圣上就在银舞殿里,心疼爱女的他立刻下令要重罚这些笨手笨脚的宫女,倘若不是司徒宁静开口求情,只怕银舞殿里所有的宫女全都要被砍头了。 父皇的愤怒让她不安,为了不再让无辜的宫女因为自己而受罚,司徒宁静特别让殿内的宫女在手腕和脚上系上铃铛,多了点声音,也解决了问题。 “宫里的每个人,都希望公主的双眼能早日恢复光明啊!”女官如意表情诚恳地开口,一边细心地搅拌、吹凉碗里的药汁。“现在虽然还找不到法子,但我想天底下能人异士这么多,将来一定有人能治好公主的眼睛,在那之前,公主当然应该先将身子调养好,不是吗?” 如意一边开口,一边开始一汤匙、一汤匙地将药汁喂入司徒宁静的嘴里,好不容易将整碗苦药喂完了,才满意地露出微笑。 如意放下空碗,跟着动手帮司徒宁静取下头冠,将她盘起的头发放下,动作温柔地以梳子慢慢梳开她黑瀑般的柔亮发丝。 “如意,我和其他人是不是……不一样?”司徒宁静突然开口问道。 “嗄?”如意梳头的动作一顿,随即笑道:“公主您可是全皇朝最美丽、最受圣上宠爱的银镜公主,是这人世间独一无二尊贵之人,自然和其他人不一样。” “不!我是说……”司徒宁静沉默半晌,跟着才道:“不管是父皇、皇后、太子殿下,好像全都希望我为这件事伤心难过似的,就连我告诉他们,倘若太医真的找不到治疗的法子,我也只能接受终生失明的事实。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但父皇他们却觉得我只是在强忍悲痛,不想让他们更难过罢了。” “……”如意梳头的动作一顿,眼里闪过一丝不舍。 “我的真心话似乎让他们更难受了。”司徒宁静语气中有着困惑。“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不!怎么会奇怪呢!一点都不奇怪。”如意用力摇头否认,不禁庆幸司徒宁静现在双眼失明,看不到她脸上的心虚和为难。 “是吗?” “圣上只是太心疼公主,所以才会这么想的。” “如意,如果今天是你双眼失明,你会伤心难过吗?”司徒宁静再问。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受到父皇宠爱,身旁始终有人细心照顾着,在处处有人呵护的情况下,她确实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但这次不同!双眼失明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痛苦、难以忍受的事情,他身旁的人似乎也认定了她必须有一些强烈的情绪反应才是,但仔细想想,自己真的一点特别的感觉都没有,为什么? 究竟是其他人太大惊小怪?或者……自己真的有不对劲的地方?心里突然窜起的疑问她不知道能问谁,只好询问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如意了。 “我……我能有什么反应?应该和公主一样吧!”如意急忙扯开话题。“别说这些无聊的事情了,公主您还在养病,别想太多了,现在您想要休息一下,或者我找人弹点乐曲为公主解闷?” 真是自己想太多了吗?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如意的反应也很奇怪。 司徒宁静垂下眼,悄悄地藏住了自己内心的困惑。 “难得今天天气这么好,我想到凉亭那里坐一会。”司徒宁静不想闷在房里,决定去外面透透气。 “是。”见司徒宁静不再追问,如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如意,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会,你先下去吧!”来到凉亭后,司徒宁静语气温柔地开口。 “是。”如意知道她喜欢安静,只是贴心地为司徒宁静披上一件披风,这才欠身退下。 随着铃铛清脆的声响逐渐远去,不一会,凉亭附近变得十分安静,静得她能清楚听见秋风拂过自己发梢的声音,风儿吹皱湖面的声音,还听见了前头湖畔正在嬉戏的水鸟鸣叫声,这些过去自己从来没有特别注意的细微声响,此时此刻意外地让她的心灵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过去一个月片片断断的回忆,也开始慢慢涌进脑海里……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究竟是谁敢对静儿下此毒手?不管花多少时间,要付出多少代价,朕一定要逮到那家伙!朕定要将犯人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儿臣遵命,儿臣一定会逮住这恶徒!” “太医!你究竟是不是大夫?为什么静儿昏睡了这么久还不醒来?要是静儿再无起色,我要你们太医院的人全部陪葬!” 在意识昏昏沉沉的时候,她总是听得见父皇伤心、愤怒的咆哮声,她好想睁开眼睛,想说点什么,但偏偏,她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助地躺在床上听着关心她的人发出悲鸣。 “护国将军求见?朕不是派他去驻守边关了?他是什么时候回朝的?” “陛下……护国将军此次回朝,是想向公主求亲,这件事……臣妾原本还打算等陛下的寿辰过后再提的,只是没想到婚事还没提半句,银镜公主就出事了。” “荒唐!他想娶静儿?” “陛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算您再怎么疼爱银镜公主,总有一天也得将她许配给人,其实,不只是护国将军,还有右宰相之子、尚书的侄儿……他们都曾经和臣妾提过这件事,他们个个一表人才,不管银镜公主选了谁为驸马,都会过得很幸福的。” “现下妹妹还在养病,谈婚事不是太荒谬了吗?” “叫他们滚回去、统统死了这条心!有什么事情等静儿痊愈了再说。” “陛下,太医说……银镜公主的一双眼睛再也看不见了,是不是?” “胡说!静儿是朕的命,朕一定会想办法找人治好静儿的眼睛。” “……护国将军今天又到祥凤殿求见,他说,就算银镜公主双目失明,他依然愿意娶她为妻。” “朕不是说了,在静儿没有完全康复之前,朕不想和任何人讨论这件事情!” “臣妾知罪……只是,臣妾想提醒陛下,静儿的眼睛若真治不好,请陛下定要为她寻觅一门好的婚事,像护国将军对静儿倾心至此,愿意照顾她,如此人品当真十分难得……” 司徒宁静想起当初躺在床上,所有人以为她睡得正熟的时候,她听见了父皇与皇后耳语般的低喃,将一堆陌生的名字和自己连在一起…… “求亲……”司徒宁静喃喃自语。身为皇朝的公主,她明白皇亲贵族的婚姻完完全全掌握在皇帝的手上,就算她是圣上最疼爱的女儿,父皇总有一天会将她许给另一个人。 这是身为一国公主永远无法改变的命运,她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事实上,早在一年多前,皇后就多次以玩笑试探的方式,想从她口中套出心中驸马的模样。 某位年轻有为的新进臣子、某位优秀大臣的儿子,抑或是和本身就具有皇朝血统的皇亲贵族,其中必定有一位,将来会成为银镜公主的驸马。 “你别害羞啊!女儿家长大了总有一天要嫁人的。”当她原封不动地将那些仰慕信件退回时,皇后曾经取笑过她。“别这么快就拒绝他们,慢慢看、慢慢挑,说不定你未来的驸马就在里头呢!” “到时候请父皇和皇后娘娘决定就好。”司徒宁静总是笑着说出同样的答案,明显地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她现在想起来了,当皇后眉飞色舞地提起那些个青年才俊、王公贵族的时候,自己确实心情平静,一点多余的想法也没有,就像是……当父皇、太医以悲痛的语气告诉她,她一双眼睛再也看不见的时候一样。 为什么?明明都是和她息息相关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连喜怒哀乐最基本的情绪波动都没有,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子吗? 过去司徒宁静从来不曾细想过这件事,直到意外发生后,她过于平静的反应,反倒成为了皇宫里的异类。 “心里有委屈尽管说出来,大哥知道这件事伤得你很重,在我面前不用伪装,就算你想在我怀里大哭一场也可以。” “双眼看不见?那多可怜啊!就算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那又怎么样?眼睛瞎了就等于是残废!你们看看!到现在还装出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我说她根本就是故意在父皇面前演戏,想故意博取父皇的同情!” “静儿……不介意我这么喊你吧?我虽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怎么说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放心,你父皇说过一定会找人医好你的眼睛,你尽管放宽心好好休息就是了。” “……你们听说了吗?她从出事以来不曾掉过一滴眼泪,一次也没抱怨过,这件事情是不是太奇怪了?你们说说,搜遍了整个皇宫都找不出凶手,会不会……这整件事都是一个满怀心机的公主,自编自演想博取同情的戏码?” 在银舞殿修养的这一个月里,有人关心,有人存疑,有人更是以幸灾乐祸的心态看着这件事,更让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缺乏一般人的情绪这个问题。 “为什么?”司徒宁静喃喃自语。 她困惑地摇摇头,自己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人吗?不!绝对不是! 那么,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人? 司徒宁静深吸一口气,试着想静下心整理思绪,努力回想着过往的事情……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十年前 “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啊!这里不是女孩儿能来的地方!” 东宫的书斋里,一群十几岁的皇子趁着太子和保傅还没到的时候,团团围住了一名年约七岁、宛如最上等玉石精心雕刻出来的女孩儿。 “是父皇……让我来这里上课的。”司徒宁静小小声的回答。不明白平常对自己还算客气的皇子哥哥们,为何今天突然变得好凶好凶。 “哼!我母后说的没错,你就只会装可怜讨父皇欢心。”其中一名皇子冷笑着开口,不客气地伸手拉扯她的发辫。 “就是嘛!本来就只有皇子们有资格来这里上课,你一个女娃儿不去学刺绣,多背几遍妇德,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就是就是!我们来这里读书、学武艺,将来是要为父皇打天下、分忧解劳,你是女孩儿,对父皇一点用都没有,快点出去!” 几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着,说什么也要把司徒宁静赶出书斋。 “……我不走!是父皇说我可以过来的,殿下哥哥也说我可以过来的,我要留下来。”司徒宁静小脸涨红,勇敢地挺直自己小小的身子。 “哼!你以为搬出父皇和太子殿下我们就会怕了吗?” 司徒宁静的回答惹恼了他们,其中一名皇子眼珠子一转,瞬间想到了一个恶作剧。 “对了,十三皇弟,你还记得第一次入书斋的人,要通过什么样的考验?” “什么考验?”同样七、八岁的十三皇子一头雾水地问。 “就是胆量考验啊!”八皇子偷偷瞪了迟钝的十三皇子一眼,以一种得意洋洋的语气说道:“举凡想来东宫书斋一起念书的皇子们都要经过这项考验,通过的人才能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念书。” 司徒宁静困惑地抬起眼。 测验?怎么自己从来没听殿下哥哥说过这件事? “对!书斋外的树上有一个鸟巢,里头放着一枝笔,每个想进书斋念书的人,都得爬上树把那枝笔拿回来,才有资格加入我们。”八皇子开口,伸手指着书斋外一棵大树。“宁静妹妹,别说哥哥们不给你机会,如果你和其他人一样爬上树,从鸟巢里头拿出那枝笔,我们无话可说,就让你留下来,但如果你做不到,你就得认输回宫,永远不准再到这里来,怎么样?” 爬树?取下鸟巢里的笔?司徒宁静一张小脸变得惨白无比。 “快点决定,没时间让你考虑了,要不要接受我们的考验就一句话!”八皇子大声催促。一旦太子和保傅们回来了,一切都没得玩了。 “哈哈!女娃儿真是没用!看她都吓傻了!” “胆小鬼!如果不敢接受挑战就快点滚回自己的地方!” 一群人笑得十分猖狂恶劣,算准了司徒宁静从小被人捧在掌心里疼爱着,连要她拿个重物都不可能,更别说是爬树了! “好!我去。”娇软的嗓音,在一群皇子的轰笑声中显得十分突兀。 “什么?!你真要接受考验?”八皇子是第一个回神的,他瞪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既然你们说这是每个进书斋的人都要接受的考验,那么我也可以。”司徒宁静美丽的小脸看起来十分认真。 “喂!八皇兄,这个玩笑会不会开得太过分了?”一旁的皇子有些迟疑。 口头上欺负司徒宁静是一回事,若是真闯了祸,惹父皇发怒那可糟了! “嘿!怎么会呢!果然是父皇最疼爱的公主,连胆子都比其他人大!或许她真能通过测验呢!”八皇子怒极反笑,对着司徒宁静笑道:“请啊!宁静妹妹。” “加油!往上爬!” “鸟巢还在上头,爬快一点!” 十五岁的年轻太子人还没到书斋,就听见庭院那里吵吵闹闹的,他闻声抬头,有些不悦地蹙起两道剑眉。 “真是不像话。”司徒炘边摇头边叹息。自己今天不过来得晚了些,这些皇弟们就造反了,不在书斋里温习功课,全都跑到外头玩耍了。“保傅,这是你第一次进宫,就让你看笑话了。” 司徒炘口中喊的保傅,是一名年龄和他差不多的俊美少年,他一身白衣,气宇不凡,那气质和司徒炘与生俱来的皇家贵气不同,但相比之下却丝毫不逊色。 “哪里,他们虽然贵为皇子,但怎么说也是孩子,在他们这年龄总是特别贪玩的。”白衣少年淡淡一笑,丝毫不以为意。 “胡闹!你们在那里干什么?”走近后,司徒炘突然一声怒喝。 司徒炘这么一声怒吼,不但让树下看热闹的皇子们吓得脸色发白,更让浑身发抖、只能紧紧攀住树干的司徒宁静吓得松开手,小小的身子就像是突然失去翅膀的鸟儿般快速坠落—— “啊!”司徒宁静大叫一声,吓得紧紧闭上了双眼。 “小心!”司徒炘身旁的白衣少年轻喊一声,白色的身影一闪,人已经飞到大树前,双手一伸,即时接住了从树上落下的司徒宁静。 “宁静!”司徒炘这才猛然发现那人是司徒宁静,一张脸也吓白了,他惊魂未定地转头,看到了一群心虚的皇弟。 “好啊!你们几个干的好事。”司徒炘冷哼一声,恶狠狠地瞪了每个人一眼,低斥道:“都给我滚,等会再找你们一个个算帐!” 闯祸的皇子们一哄而散,司徒炘大步走到白衣少年的身边,十分关心司徒宁静的状况。“宁静?宁静你还好吧?” 司徒炘弯下身,伸手紧紧握住司徒宁静冰冷的小手,神情十分紧张。 “小姑娘没有摔着,她应该只是吓坏了。”白衣少年细心地为司徒宁静检查一番,转头要司徒炘放心。 “是吗?那就好。”司徒炘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轻拍司徒宁静的脸颊,温柔地唤道:“宁静,你睁开眼睛,大哥在这里,没有人会欺负你的。” 司徒宁静又长又卷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而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双比星辰更闪耀、比湖水更澄澈的眼瞳先是停在司徒炘的脸上半晌,然后移到了站在他身旁的白衣少年身上。 白衣少年身子一震,显得十分震撼,显然没想到自己救下的小女孩,居然拥有如此美丽的一双眼睛。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人世间有如此美丽、如此温柔的一双眼睛。 相对于白衣少年的惊艳,司徒宁静也睁着一双好奇的眼凝视着眼前的陌生人,白衣少年气质偏冷,一双黑瞳似两口冷泉,清明而深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优雅从容的气质。 “宁静,这位是……”司徒炘笑着,然后开口向司徒宁静介绍自己特别延揽入宫的新保傅—— 突然,幼时的记忆骤然停止了—— 她只记得那名俊美的白衣少年救了她,然后呢?为什么后面的记忆就完全消失了? 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他为什么跟在太子殿下的身边?后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自己什么都记不住了呢? “不可能想不起来!不可能的!”自己摔下树的记忆明明是如此清晰,为什么她……后半段的事情却完全想不起来? 不行!既然是自己印象深刻的事情,不可能会忘记的!她一定得弄清楚才行! 司徒宁静立刻起身,打算开口喊如意,没想到起身时力道太猛,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前面的石桌,她只感到腰际传来一股刺痛,还来不及喊疼,下一秒,她就发现到自己被一股力道轻轻托了起来—— 第三章 “是谁?!”虽然双眼看不见,但司徒宁静依然感觉得到,她被某人带离开了石桌,而且被对方轻轻揽在怀中。 一股纯男性的阳刚气息在她鼻间缭绕,掌心所触碰到的,仿佛是裹了一层丝绸的铁,坚硬、带有一股热度…… “公主别怕。”低醇的嗓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像是曾经在哪里听过,但司徒宁静却不怎么确定。 原本稳住司徒宁静的手放开,男子随即退至凉亭外低头行礼道:“是我唐突、僭越了。” “我没事,只是吓了一跳。”司徒宁静摇摇头,澄澈如镜的眼瞳转向男子发声处,突然很想知道对方是谁。他低柔的嗓音、炽热的气息……刚刚贴近自己身体的感觉,在在都让她觉得熟悉,但不可能,如果是自己认识的人,她没理由认不出他是谁。 “阁下是谁?”这里是银舞殿,绝非一般人可以轻易踏入的地方。 司徒宁静的问题让男子一怔,黑瞳闪过一丝难以辨识的情绪,随即开口自报身分道:“在下‘任无痕’,是太子的保傅之一,现下或许公主不记得了,但当年您也曾在东宫听任某上过课呢!” 任无痕……太子保傅……司徒宁静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好像有什么从脑海里一闪而逝,快得让她根本无法抓住。 为什么什么都记不得?年幼时自己确实在东宫上了好几年的课,为什么那些记忆现在都变得模模糊糊? 司徒宁静迷惘困惑的表情,让任无痕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 “公主贵人多忘事,再说那已经是多年前的往事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也就算了。” 司徒宁静听出他语气中的讽刺,却又不知该从何解释,毕竟她也是刚刚才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某部分的记忆,但这位任师傅怎么说也是一个外人,她也不能和他解释更多。 “不知任师傅来此有何指教?”司徒宁静不以为意。 既然曾经是太子保傅,那么他一定是奉了太子命令而来,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能失礼。 “我听说公主中了毒双眼失明。”任无痕说出此行的目的。“任某略通医理,特别来此为公主把脉。” “是吗?那么有劳任师傅了。”既然是受了太子的托付,司徒宁静十分客气地道谢。 任无痕举步向前,同时开口道:“失礼了。” 司徒宁静轻轻颔首,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任无痕探出手指搭向她细嫩的手腕,认真地检视着…… 她的脉象时强时弱,十分不寻常,而且还有一股异常的寒气在她周身窜流,这是……唯有中了某种奇毒的人,脉象才会变得如此奇怪! 该死!是他们!居然是他们潜入皇宫对司徒宁静下毒! 任无痕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铁青无比,黑瞳也盈起冰冷残酷的杀意,但这些司徒宁静都没有看见,只隐约感觉到任无痕在为她把脉后,呼吸似乎变得沉重。 “任师傅?我的情况很不好吗?”司徒宁静猜测。“算了,其实就算大家不说我也明白的,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我不该再奢求更多了。” “就算一生失明也无所谓?”当司徒宁静欲抽回自己的小手时,任无痕突然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以前所未有的激动语气问道:“你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这么长,你真的能忍受双眼看不见的日子?你不是曾经说过,这天下如此辽阔,如果有机会一定要用自己的双眼看遍这天下,用自己的双腿行遍天下路?” “你……你怎么会……”司徒宁静错愕地瞪大眼。 她曾经说过这些话吗?什么时候?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任无痕到底是谁?自己为什么始终对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脑海里却没有属于他的记忆。 “你的双眼会痊愈的。”任无痕对着司徒宁静保证,低头看向她,却再也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一直知道司徒宁静美得摄人心魂,但过去从来没有机会像此刻一样,可以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以目光饱览她的美丽,那双澄澈如湖面的黑瞳虽然暂时失去了功能,却丝毫无损她的美,反倒为她添加了一丝荏弱、楚楚可怜的气息。 在得知司徒宁静被人毒瞎双眼的刹那,他愤怒得想拔剑杀人,但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却又多了一丝欣喜,因为双目失明的银镜公主不再那么完美无缺,不再是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触及的仙子,正因为她看不见,他才拥有此刻这深深凝视着她的机会。 倘若,司徒宁静的双眼不会痊愈,那么,他或许能永远隐藏自己的秘密…… “任师傅?”司徒宁静见他许久都不说话,出声问了一句。 “公主请放心,任某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公主寻找解药的。”任无痕回过神,十分慎重地允诺。 任无痕松开手,对司徒宁静弯身行礼,跟着轻功一点,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任……”司徒宁静想开口喊人,但眼前哪里还有任无痕的踪影,就在这个时候,风中送来了清脆的铃铛声,让她知道如意已经来到附近了。 “公主?您怎么站起来了?是不是累了想回去休息?”如意一看到司徒宁静站在凉亭外,小碎步地奔向她身边,立刻伸手扶住她。 “嗯,我累了。”司徒宁静并不打算提起任无痕的事情,绝色的脸庞完全看不出一丝异样,在女官的搀扶下离开了凉亭。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宁静,你来了?快过来,任师傅正准备讲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呢!你也过来一起听。”太子俊脸含笑,伸手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的旁边。 小玉人般的女孩充满期待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身穿白衣,相貌俊美、气质出众的年轻男子,他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充满了自信,嘴里说的冒险经历都是她从来没有听过,也从来不曾想象过的事情。 “太子哥哥,你也带我出宫去好不好?”她充满期待地开口。“我们一起去那些地方看看,看是不是和任师傅说的一样有趣?” “你年纪太小,父皇不会允你出宫的。”太子十分遗憾地瞧了她一眼,明明只是个十一岁的娃儿,但一张小脸蛋已是清丽逼人,这样的容貌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出宫要是出了事,谁担待得起。 “为什么要长大了才能出宫?要几岁才算长大?” “哈!这你可难倒我了。”太子笑着摸摸她的头。“这样吧!只要你能让父皇点头,我这个做大哥的一定亲自带你出宫。” “原来外面这么大,天下这么辽阔,我真想用自己的双眼看遍这天下,用自己的双腿行遍天下路。”她以双手撑着脸,轻轻叹了一口气,回过神,却发现任师傅俊目含笑地望着自己。 “公主年纪虽小,志气却不小。”他笑了。 “父皇总觉得江湖上的人太过复杂,幸亏我想到了习武这个理由,引荐任师傅入宫当保傅,这才有机会认识这么精彩的人物。”太子十分得意地开口。“比起那些只会死读书的老头子,任师傅有趣多了,你说是不是?” 宁静只来得及点头,事实上她一双眼,怎么也离不开前面拿着一把长剑在挥舞的任师傅。 长剑被他握在手上,就像是拥有生命的白龙一样,横劈直刺,一招一式皆如行云如水般流畅俐落,当他挑剑纵身一跃的时候,就像是一只白色的大鹏鸟欲展翅飞翔…… “太子哥哥,我也想习武。”她忍不住开口。 “你?堂堂一位皇朝公主舞刀弄剑的,那有多难看。”太子殿下直接拒绝。“我习武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得领军上战场打仗,你是个花朵般娇弱的姑娘,根本不需要学这些。” “学武功多神气,可以像太子哥哥,像任师傅一样飞上飞下的。” 她面露欣羡,或者,她可以像一只鸟一样,纵身一飞就飞出皇宫高高的城墙,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若是公主愿意,我可以教你一些简单的运气方法,虽然不能达到公主想要的飞上飞下的效果,但练着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真的?任师傅愿意教我?”她一脸兴奋。“太子哥哥,好不好?你就让我学嘛!” “任师傅,我和你学运气都学了一、两个月啦!教我点别的嘛!”按照任师傅的方式、任由体内的气息自由运转于全身后,她睁开双眼,语气撒娇地开口。“今天太子哥哥不在,你就教我一点轻功好不好?入门的功夫,一点点就好!” “公主……” “好嘛!任师傅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对不对?”清丽容颜写满渴求,那一双比繁星还灿亮的眼瞳,更是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 “……”明明只是半大不小的孩子,但是被那样一双眼瞳盯着,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克制地脸红了。 “哇!任师傅你怎么脸红了?是不是天气太热了?还是生病了?” “咳!我没事。”他敛下眼,勉强勾起嘴角。“好了,就算你要学新的,运气这门功夫也不能荒废,继续练习。” “任师傅……” “练习。” “任师傅!”司徒宁静从梦里惊醒,即使睁开了双眼,眼前依旧漆黑一片。 是作梦!她梦到了过去,那段在东宫的日子。她想起来了!先前模模糊糊、以为自己遗忘的过去,刚才在梦里自己全部都回想起来了! “我认识他……我真的认识他!”那并不单纯是梦,而是确实存在的记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忘记了…… “公主?公主你没事吧?”掌着灯正在银舞殿巡逻的如意看到她突然从床上坐起,急忙走到床边问候。“怎么突然醒来了呢?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过来一趟?” “不!我没事,不用找太医。”司徒宁静摇头,试着想厘清脑海里紊乱一片的思绪。 “那,我去帮公主泡壶参茶好了。”如意从旁边取来一件披风,动作轻柔地披上她的肩膀。 “等一下,如意,你还记得曾经在东宫担任保傅的‘任无痕’,任师傅吗?”司徒宁静突然开口,如意自小跟在她身边,或许她对这件事情也有印象。 如意脸色骤变,目光惊慌地望向司徒宁静,跟着想到公主现在看不见,她勉强挤出微笑,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这……东宫里头的保傅即使没有百人,也有好几十个,奴婢哪有本事记全他们的名字呢!” “是吗?”司徒宁静想想也是,但她忍不住还是将刚才清楚烙印在脑海里的画面说出来。“你也不记得了?任师傅的相貌长得极好,剑眉星目,身型也十分修长,他在东宫教导殿下武艺的时候,总是习惯穿着一身白衫……对了!他还教过我运气养身的方法!还有——” 如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急忙开口打断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为什么突然提起小时候的事情,明明事情不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如意,你刚才说什么?”司徒宁静一怔,听如意的说法,像是当年曾经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她正努力隐藏这件事情。 “没有,奴婢没有说什么。”如意慌乱地摇头。 “如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就算双眼看不见,她依然感觉到如意不寻常的反应,要不然她的语气不会如此不安,司徒宁静开口再问:“你刚刚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是什么意思?当年是不是曾经发生了什么事?那件事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没有,奴婢哪有什么事瞒着公主呢?”如意拼命摇头,神情显得更紧张了。“奴婢……奴婢只是担心公主的身体,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不然为什么好端端的会突然提起过去的事情呢?奴婢还是请太医过来一趟好了。” “不!不用找太医。”司徒宁静坚持。“我没事。” “公主……”如意看到司徒宁静那种迷惘困惑的神情,心里十分不忍,上前一步,将她肩膀上的披风拉拢,这才柔声问道:“虽然奴婢不记得公主口中的任师傅是谁,但公主到底梦到了过去的什么事情?要不要说出来,心情会轻松一些。” “……我刚才梦到小时候到东宫上课的事情。”司徒宁静回想起方才的梦境,嘴角扬起了淡淡的笑容。“东宫请了很多保傅,但任师傅是最特别的,他和太子哥哥年纪相近,不但武艺高强,还去过很多地方,我还记得我缠着任师傅,要他也教我武功呢!” “还有呢?”如意小心翼翼地问。 司徒宁静摇摇头。“梦到这里我就醒来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和任师傅在凉亭外的重逢,所以又勾起了儿时的记忆。 “真的就只有这些?”如意不放心地再三确定。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司徒宁静疑惑地问。 如意大大松了一口气,语气也随即变得轻松不少。“方才奴婢见公主从梦中惊醒,还以为公主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原来只是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嘛!这样奴婢就放心了。” “如意,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不知为什么,司徒宁静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些事情我应该记得,但是我却忘记了,为什么会这样?” “没事没事,我的好公主。”如意笑着将她轻压回床上说道:“只是一个梦而已,改明儿太医过来的时候,奴婢请他开一帖能让公主夜里睡得安稳的药,这样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如意。”就在如意安置好一切,正要退下的时候,司徒宁静再次开口唤住了她。“你对任师傅这个人,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点印象都没有。”如意摇摇头、脸色不变,回答得十分肯定。“奴婢告退了,公主。”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东宫 文华殿 “任无痕?”司徒炘剑眉一挑,显然十分意外司徒宁静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昨天夜里,我不知为何梦见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我还记得当时太子哥哥十分推崇一位任师傅,他是你特别请入宫的江湖人士,我没有记错吧?” 既然如意对任无痕毫无印象,但太子哥哥不可能会对他毫无印象,所以她今天特别支开如意,亲自上东宫一趟,想弄清楚心中的困惑。 “是没错,只是你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人呢?”司徒炘只觉得奇怪,那件事都过去了这么久,再说当时任无痕离开时,司徒宁静表现得十分平静,丝毫没有依依不舍的样子,为何事隔多年,突然又问起这个人? “任师傅不是奉了太子的命令,到银舞殿为我看病吗?”司徒宁静一脸不解,人既然是太子请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说,任无痕到银舞殿为你看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司徒炘整个人一震。 好大的胆子!居然视皇室于无物,不但擅自闯入还直接去找宁静?真该死! “怎么了?”司徒宁静听出他声音有异,奇怪地问:“有什么不对吗?任师傅说他略通医理,所以特别进宫来为我把脉,想为我找出解毒的法子。” “他真这么说?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司徒炘皱眉,在内心猜测这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实性,抬头看到司徒宁静被自己的问话弄得一脸迷惘,立即开口安抚道:“当然是我找来的,只是……你应该知道父皇向来讨厌我和江湖上的人有所往来,这一次我虽然请来任无痕帮忙,但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嗯,太子哥哥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司徒宁静认真点头。 望着司徒宁静,司徒炘双拳紧握,咬着牙问道:“他……除了为你把脉,还说了些什么?” “任师傅他说,他会竭尽全力为我找到解药的。”司徒宁静回答得坦然。 “是吗?”司徒炘微微沉吟,先前的怒气此刻也暂时压下了。 皇宫里的太医过于保守,在没把握解毒的情况下,只能一直用药抑制宁静体内的毒素,他虽然不悦却也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但任无痕认识许多江湖上的奇人,或许,他真能为司徒宁静寻得一丝机会。 “太子哥哥,有一件事情我不太明白。”司徒宁静主动开口提问。 “什么事,你尽管说。”司徒炘微笑抬首。 “昨天任师傅到银舞殿见我的时候,我依稀对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完全不记得他,这不是很奇怪吗?”司徒宁静以一种困惑的表情回忆着。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到东宫的时候你不过是个七岁的娃儿,日子隔了这么久,当然忘得差不多了。”司徒炘不以为意地笑。 “但是我昨晚却梦到了过去在东宫上课的情形,那时我天天往东宫跑,就是要听任师傅讲故事,看他指导太子哥哥武艺……那些回忆是我儿时最快乐的回忆,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这些情况是你中毒后才产生的吗?”司徒炘紧张地蹙眉。那些该死的太医,居然没告诉他们这毒居然会侵害人的记忆。 “不!我想应该不是。”司徒宁静摇摇头,神情更困惑了。 连她自己都弄不太明白的事情,又要如何让太子明白呢?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只觉得我的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有些事情记得,有些事情又好像忘记了!我……” “别急!”司徒炘柔声安慰,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这才说道:“一件事一件事慢慢来,你慢慢说,大哥慢慢的听,我们一起把困扰你的问题一个一个弄清楚……” 第四章 “……太子哥哥,你觉得如何?” 司徒宁静将最近自己感到困惑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从过去的记忆一片模糊,到任无痕出现梦到了儿时记忆,但自己明明已经想起来了,但偏偏从小到大跟在她身边的如意对这件事情毫无印象……她将心中的疑点全盘说出,期盼司徒炘能有其他不同的看法。 司徒炘听得十分专心仔细,待司徒宁静说完后他陷入沉思,好半响都没有说一句话。 “太子哥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和其他人好像有点不一样?”见司徒炘并没有认为她胡思乱想,司徒宁静再提出另一个疑问。 “怎么说?你自己觉得哪里不一样?”司徒炘耐心地问。 “……我是指情绪和反应。一般人会感觉到愤怒、悲伤,或者是开心的事情,但是我好像从来都没有那些强烈的感觉,就像是喜怒哀乐都消失了一样,这样是不是很奇怪?”司徒宁静坦白道:“就以这次双眼失明来说,我知道大家都关心我,想为我医治双眼,更担心我害怕难受……但事实是,除了生活上有些不习惯之外,我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和小时候相比较,你现在确实静了许多。”司徒炘淡淡一笑。 “小时候?难道我小时候不是这样子的吗?”司徒宁静好奇地问。 “当然。”司徒炘重新坐回她的身边,伸手轻拍她交握的双手笑道:“我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的你十分爱笑,爱问问题,好几次你问的问题太过稀奇古怪没人能回答,大伙却又拿你没办法,因为只要你绽开小嘴甜甜一笑,任何人都拿你没法子哩!” 司徒炘回想起过去的日子,嘴角上扬成温柔的弧度。 当然,长大后的司徒宁静依旧拥有惊人的美貌,也依然会笑,但她只会微笑,美丽的笑靥依然让人怦然心动,却和过去那种打从心底的欢愉不同,他明白这样的司徒宁静才符合一国公主端庄的仪态,但心里却始终怀念着过去那个快乐的、一笑起来让周遭的空气都染上一层蜜的小小玉人儿。 “是吗?我怎么都不记得了?”她真的曾经爱笑、爱问问题吗?自己真的不记得了。 “当然,后来你突然变得拘谨安静,我还有一段时间不能适应呢!那时候——等等!”司徒炘说到一半,突然打住,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太子哥哥,怎么了?” “对了!你初到东宫上课是几岁的事情?我记得是六岁、还是七岁?”司徒炘认真地回忆起来,口中喃喃低语:“任无痕在东宫两年,本来一切都没事,但不知为什么父皇突然震怒,痛斥我将江湖人士引入皇宫,要我立即将他辞退……” 当时司徒炘觉得莫名其妙,却无法抗命,只得满怀歉意地请任无痕离开。 当时任无痕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师生情谊一场,他只希望离开前能向司徒宁静亲自道别,他答应了,特别在东宫设了饯别宴。 那时司徒宁静虽然出席了,但是表现得也很奇怪……言语拘谨、笑容拘谨,就像是与任无痕毫不相识那样客套。 而他也没有细想,只是以为小孩儿不懂得饯别的意义,也没怎么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现在仔细想想,司徒宁静的改变,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任无痕还在东宫时候的司徒宁静会笑会闹,但他离开以后司徒宁静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安静、端庄、守礼……一个标准、完美的皇朝公主! 这两件事情有关系吗?可能有关联吗?倘若不是今天司徒宁静来问他任无痕这个人,或许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将这两件事情联想在一起。 “当年是父皇要你把任师傅辞退的?为什么?”这件事情司徒宁静首次听到,有些吃惊。 “嗯。”司徒炘随意点点头,脑筋依然不停地转动着……记忆深处,某种事呼之欲出,他就快要想起来了,但还差了一点点!就差一点什么,他就能将整件事情串起来了。 “不对啊!父皇并不反对你习武,为什么会命令你辞退任师傅呢?”司徒宁静奇怪地再问。 “父皇嫌弃他是江湖人士……”司徒炘说出当年皇帝反对的理由。 不对啊!若是真的反对,何必在任无痕进宫两年后才反对? 他只记得当年父皇十分震怒,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要他将任无痕赶走,父皇还斥责自己,若是他在宫里惹出什么祸事,要他这个太子提头负责,这样的重话! 任无痕入东宫两年,活动的地方也仅仅在东宫而已,能为宫里惹出什么祸事? 他沉思着,突然间他抬起头,刚好看到了司徒宁静那世间罕见的绝色脸庞,原本模模糊糊的想法现在全都清楚明白了—— “但当年宁静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女娃儿……”司徒炘心中一惊,顿时明白了什么。是了!当年司徒宁静天天往东宫跑,和任无痕十分亲近,甚至还缠着他、要他传授自己武功! 会不会是某一天父皇心血来潮,想来东宫探视,结果看到了任无痕传授司徒宁静武功,又或者,他看到了司徒宁静笑脸盈盈、笑靥胜花的模样,一时心生妒忌所以要将任无痕赶走? 他知道父皇宠爱司徒宁静几乎过了头,但真是这个原因吗?这就是任无痕当年被赶出皇宫的原因? “怎么了?这件事莫非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司徒宁静听见司徒炘提起自己的名字,不明白地问。 “没什么,为兄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司徒炘只觉得背后出了身冷汗。倘若真是这个原因,那么他当年真的差一点就要掉脑袋了。 “太子哥哥,你刚才说的什么饯别宴,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司徒宁静听太子说了些过去的事情,发现自己大部分都没有印象。 “为兄刚才说了,你当时还只是个孩子,很多事情不记得这也没什么。”司徒炘淡淡一笑,虽说自己终于弄明白当年的事情,但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继续深究也没多大的意义,于是轻描淡写带过道:“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任师傅传授我武艺是无所谓,但是我允许让他传授你武艺,这可就犯了大忌讳!” “什么大忌讳?”司徒宁静不解。 “怎么说你都是女孩儿,又贵为一国公主,舞刀弄剑的成什么样子?”司徒炘笑着为她解释。“难怪,父皇后来不再让你来东宫,反倒急着把你送到萧妃那里学女仪,所以你才会成为今天这种端庄的模样。” 司徒炘有些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也不能说这样不好,只是,他偶尔也会怀念过去那个会笑会闹的小妹妹。 “萧妃?”司徒宁静轻轻皱眉,脑海里再次呈现一片空白。 “萧妃你也不记得了?”司徒炘这下也感到诧异了。“她和你的亲生母亲‘婳妃’同样来自邾雀国,三年前才因病去世。当年你跟着萧妃学女仪,父皇还特别交代任何人都不得打扰,足足让你在里头关了一个月才出来呢!” 倘若不是萧妃放行,说不定司徒宁静连当年的饯别宴都不能参加呢! “真的?出来以后我变了很多吗?” “是啊!简直是判若两人。不过说实话,为兄真是有点舍不得啊!原本是一个爱笑又爱黏人的小蜜糖,出来以后就变成一个安安静静的皇朝公主了。”他俊脸含笑,却带着一丝遗憾。 “这么说……上了一个月的女仪课程后,我的性子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司徒宁静综合了司徒炘描述的过去,得出这个结论。但好奇怪,既然在那里待了一个月,她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司徒炘点头,在脑海里回忆萧妃那种冷冰冰、不苟言笑的模样,忍不住皱着眉头说道:“幸好你只在那里待了一个月,要是留得再久一点,我可爱的妹妹不就变成一句话都不说的木头了?” “但是我对萧妃一点印象也没有,在那里做过什么事情我也都不记得了。”司徒宁静有些担忧地问:“太子哥哥,这就是我担心的,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你说情况会不会继续恶化下去?如果……如果我不记得的事情越来越多,甚至,把现在的事情都忘记了那怎么办?” “不会的。你不记得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再说,就算一时忘记了,日后总会有再想起来的时候,你尽管放宽心,不会有事的。”司徒炘紧紧握住她微微发抖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至于你担心的更不是问题,每个人的性子原本就不同,有些人天生大悲大喜,有些人则是相反,只要自己过得好,何必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真的?”司徒宁静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司徒炘语气温柔的保证。“不管你的性子变了多少,永远都是为兄最宝贝的妹子。” 凝视着司徒宁静绝美平静的脸庞,司徒炘在心里暗暗发誓,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银舞殿里的生活,规律而平静,像是始终没有潮汐的湖水。当银色月亮在夜空升起的时候,这一日也到了尽头。 戌时一过,银舞殿里负责送膳送药、服侍公主沐浴更衣的女官们纷纷告退,仅留下两名贴身女官待命。 “请公主安歇。”贴身女官如意扶着公主上床,另一名女官则解开床边的薄纱布帘,跟着点起放置在床角边的熏香。 “你们也下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司徒宁静躺在床上吩咐道。 “是。” 自从司徒宁静双眼失明后,银舞殿里的每个人都更加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圣上甚至下旨,绝对不能让银镜公主一人独处,不管公主醒着、睡着,身边至少都要跟着人避免再发生意外。 其他的女官还好,但几个和司徒宁静比较亲近的女官,却因为这道圣旨吃了不少苦头,她们除了白天的工作之外,晚上还要轮班守在公主的床边,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娇贵的公主。 过了好一会,服了药的司徒宁静呼吸变得平顺,沉沉睡着了…… “小如,公主已经睡着了,你先去休息,过了下半夜再来和我交换吧!”如意小声地对另一名女官吩咐。 “好,如意姐,晚安。”年纪较小的女官神情有些疲倦,简单应了一声就快步离开了。 等到另一名女官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如意将视线转回睡熟的司徒宁静身上,回想起稍早两人曾经有过的谈话…… 如意,今天太子和我聊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奇怪……明明是我的事情,为什么我大部分都忘了,反倒是太子哥哥记得比我还清楚呢? 太子哥哥说,是父皇命令他将任保傅辞退的,因为他不喜欢我学那些,所以将我送到萧妃那里去学女仪,但为什么我什么事都记不得了呢?这不是很奇怪吗?你呢?你还记得我到萧妃那里学习女仪的事情吗? 如意两道眉毛紧紧皱起,想起“那人”语气慎重的交代: 倘若有一天,银镜公主渐渐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就得开始让她服药,否则……会有难以预料的后果。 怎么办?真的要开始让公主服药吗?公主这些年都过得很好,完全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她实在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过去? 难道,是因为中毒失明引起的后遗症?但……现在公主的体内还有不知名的毒,自己若是擅自下药,会不会反倒害了公主? 但是“那人”已经不在了啊!就算自己心里有疑问,也不知道还能问谁。 眼看公主似乎一点一滴地想起过去的事情,虽然记得不多,但日子拖越得久,难保她不会全部想起来,到时候,会不会变成那人说的,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若是那样,自己岂不是害了公主? 如意左右为难,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犹豫了好半天,最后她小心翼翼地从腰间取出一包药粉,以指尖沾了点粉末,再将它小心地点在司徒宁静的额头、双眼,还有鼻间的位置。 按照顺序点完药粉后,如意小心翼翼地再次将药粉收起,确定司徒宁静依旧睡得很安稳,她轻轻吐了一口气,这才转身拿起旁边的烛台,打算在银舞殿外巡视一圈再回来。 随着铃铛声逐渐远去,寝宫内除了司徒宁静平稳的呼吸声,以及烛火与空气撞击偶尔发出的滋滋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突然,一道身影自寝宫内的梁柱上跃下,来者踩着无声无息的脚步缓步来到司徒宁静的床前,为了安全,他先迅速伸手点住她的睡穴,跟着伸出手朝司徒宁静的额头沾了一下,将上头残存的粉末凑到鼻间嗅闻……在辨识出其中某一项成分后,眉心不自觉地蹙紧了。 跟着,他再次伸手探向司徒宁静的脉象,听了好半晌,这才放开手。 过不了多久,铃铛声由远而近,慢慢回到了寝宫附近,夜闯者身子轻轻一跃重新回到梁柱上头,一双眼警觉地眯起,仔细凝视着去而复返的如意的一举一动。 重新回到寝宫的如意先将烛台放好,重新检查了一遍床边的熏香,这才转身准备离开,谁知道她才一转身,颈边就多出了一柄亮晃晃的长剑—— “来人——”如意张嘴欲求救。 “再出声,我手上的长剑就立刻刺穿你们两个脖子。”刻意压低的嗓音阴沉地威胁她,一柄剑抵着如意的脖子,另一柄剑则直直地指向床上的司徒宁静。 如意倒抽一口凉气,说什么也不敢拿公主的安危冒险,只能拼命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公主中毒双眼失明,是谁指使你做的?” 即使生命正受到威胁,但如意却也不接受如此侮辱,她气得整张脸通红、死命摇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认为是她下毒害了公主! “你可以开口说话,你的公主让我点了睡穴,她一时片刻不会醒来,更不会听见我们的谈话。”夜闯者冷笑几声,随即抽回比向司徒宁静的长剑,改成以双剑抵住如意的脖子。“如果让我发现你撒谎,我会一刀刀割下你的肉,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如意惨白着一张脸。 “这里轮不到你发问。”利刃向前逼近一寸,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我再问一次,让公主中毒失明这件事,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我没有!”即使命在旦夕,如意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情。“我宁愿赔上自己一条性命也会保护公主,绝对不可能会伤害她!” “是吗?但是我刚才怎么看你鬼鬼祟祟,对你的公主下了药,哼!好一个尽忠职守,说谎不打草稿的丫头!”对方冷嗤一声,完全不相信如意的说词。 “那……那不是毒药!”如意激动地反驳。“我保护公主都来不及了,又怎么可能对她下毒?” “保护?”低沉的嗓音再次冶哼,随即增添了一丝杀气。“你下的药里头含有‘鬼魇香’的成分,那玩意吃多了,会让人心神涣散,终生变得痴痴呆呆,像废人一样,你还敢说你没存歹心?” “啊!”如意被他的话吓出一身冶汗,突然不顾一切、挣扎着要向前,倘若不是站在她身后的人反应快,只怕他手上的利剑下一刻已经划破了如意的脖子。 “公主……我没有!我绝对没有要害公主!”如意吓得泪流满面,扑到司徒宁静的床前,激动地伸出衣袖想将方才自己抹上的药粉抹干净。 她擦了又擦、一遍又一遍,就怕刚才的药粉已经产生了作用! 如意又哭又后悔,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我根本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鬼魇香!更不知道那个东西有毒!怎么会这样?那人明明说服下这东西可以保护公主,怎么会变成害人的东西呢?” 夜闯者面无表情地看着如意的举动,最后他见如意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担心她的叫嚷声会引来其他不必要的麻烦,干脆伸手一点,点住了她的哑穴,跟着以衣袖卷起她的腰,轻功一层离开了寝宫—— 来到寝宫外,他随手一甩,将哭得快要喘不过气的如意往地上一扔,顺手解了她的哑穴,随即以冰冷的语气说道:“你不用在我面前作戏了。” 如意抬头,怔怔地看着身穿夜行衣,脸上也以黑巾蒙面的男子好一会儿,跟着像是溺水者看到浮木,拼命地向他磕头求道:“对了!你既然知道那是鬼魇香,必定知道它的解法,求求你!救救我的公主!” 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注视着如意好一会,好半晌后才说道:“我刚才说过了,鬼魇香服用过量才会造成伤害,你用的剂量不多,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真的?”如意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她担心公主的身体吃不消,将份量减成三分之一,要不然,自己真的只能以死谢罪了。 “你为何要下药?又是谁让你这么做的?”男子回归正题。 他夜探银舞殿,是想查清楚司徒宁静中毒的情况,却在无意间发现她的贴身女官趁她熟睡时下药。 他原本以为逮到了凶手之一,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问这么多事情?”得知自己下的药对公主并无大害后,如意亦恢复了平常的冷静。 “你不必管我是谁,我只是对公主身上中的毒很有兴趣。”男子语气淡淡,并不打算回答如意的问题。 “你、你是不是知道解毒的方法?”如意闻言一惊,脸上写满了惊喜之情。 “公主身上的毒虽然特别,但只要用对了方法,却也不是无法可解。”男子语气轻松地回答,黑巾下的目光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冷声说道:“但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公主下药,又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如意瞪大双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不说?嘿嘿……那就让你的主子一辈子当瞎眼的娃娃吧!”黑衣人冷笑了数声,作势转身要走—— “等……等一等!我说!”为了能让公主的双眼恢复光明,如意不再坚持,她抬起头直视黑衣人,缓缓说道:“这药,是皇上和萧妃娘娘给我的……” 第五章 “任师傅、任师傅,我有一个大惊喜喔!” 软软甜甜、带着浓浓撒娇意味的童音,让金黄色靴子的主人缓下了脚步,他不动声色,眼瞳微眯,透过树丛的缝隙窥探着…… 个头娇小、模样纤细的小人儿穿着一套不伦不类的太监服,和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站在花园空地上。 小人儿架势十足地挥舞着小小的拳头,小脸清丽绝伦,神情十分专注,待一套掌法打完,嫩白如雪的肌肤已经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任师傅,你觉得怎么样?我打得好不好?” “又是你缠着要太子教你的?”男子无奈地摇摇头。 小公主是皇室最受宠的人,自然用不着习武,肯定是太子禁不起纠缠,这才教她这一套入门的掌法。 “嘿嘿……我打得是不是比太子哥哥还要好?”小人儿仰起头,等着称赞。“任师傅既然愿意教太子哥哥,怎么可以偏心不教我呢?” 男子又好气又好笑,这套掌法虽是基础,但说什么也不适合女孩儿演练。“别再缠着太子学武艺,他走的路子不适合你。” “任师傅,你若是肯教我,我就不用和太子哥哥学啦!”小脸扬起一抹不符合她容貌的顽皮。 “真拿你没办法。”男子叹了一口气,终于屈服了。“若是你真心想学,我从今天开始就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别再缠着太子学武功了。” “是!一定一定!”清丽小脸兴奋无比地扬起头,绽放一朵绝美的笑靥。“任师傅!你最好了!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傅了!”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娃儿,但他依然被那抹笑勾去心神,好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任师傅?任师傅你怎么在发呆?”她等不及地伸手扯扯他的衣袖。“快点快点!我们快点开始吧!” 他轻咳一声,努力镇定心神,开始专心指导她。 站在树丛后、目睹这一切的人微微眯紧了眼瞳,心情不快地举步离开。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婳妃!婳妃!你不要走!你别离开朕!”夜里,绝望的喊叫声划破了夜里的宁静。 “皇上!皇上您作恶梦了吗?” “……啊!是你!”皇帝猛然睁开双眼,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好一会才弄清楚自己在某位妃子的寝宫里。 “皇上,您流了好多汗,身上的单衣都湿了,让臣妾为您换一件,免得身子受凉。”女子柔顺地开口,招来女官和太监,小心翼翼地褪下皇帝的单衣,再以热毛巾擦拭他身上残留的汗水,最后再为他换上一件新的衣服。 皇帝沉默不语,依然处于半梦半醒间,神情有片刻的茫然。 “皇上,夜还长着,要不要再睡一会?” “朕……朕刚才梦见婳妃了。”皇帝喃喃自语,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字让身旁的女人迅速敛下眼,巧妙地藏住了情绪。 “她在梦里还是那么美,还是一样的无情!”皇帝以一种又怀念又懊恼的语调说着。“不管朕怎么喊她、求她,她依然执意离去,说什么也不肯回头!” 当年邾雀国为了展现友好之情,特别献上两位公主、美女五十名,皇帝将公主册封为妃,将美女们收编后宫,其中最让他着迷的就是被封为“婳妃”的邾雀国八公主,此女清丽绝艳,拥有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庞。 赏珍宝、赐封号,夜夜临幸,几乎到了只宠幸一人的严重程度,但皇帝专注的宠爱,却始终无法和婳妃交心。 婳妃安静、柔顺,却不怎么爱笑,直到有一天,皇帝见到婳妃拿起首饰盒里的一根发簪,灿灿如星的眼眸漾起水波春光,嘴角也扬起一抹能让寒冬融解的温柔笑靥,一直到那个时候,皇帝才猛然明白,婳妃的心并非如他所想的是水中月、镜中花,难以触碰,而是她早已经将心给了另外一个人! 皇帝失望、震怒,恨得想要将那个男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皇帝逼问婳妃她藏在心里的人到底是谁,她却只是以一种同情怜悯的目光回应他的质问。 后来,皇帝从邾雀国送来的其他女人口中得到了答案,那个男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军,据说他们两人是青梅竹马、已论及婚嫁,倘若不是邾雀国的王急着想讨好皇帝,他们早已顺利成亲了。 自那一日起,妒忌、愤怒的情绪时时盘据着皇帝的心,他秘密派人潜入邾雀国里,成功地暗杀了那个男人。虽然如此,但属下带回来的头颅却无法让皇帝安心,他依然夜夜宠幸婳妃,但心态上已经悄悄的转变,就像是守财奴死守着自己的珍宝那样,绝不让任何人有觊觎婳妃的机会。 不久,婳妃有了身孕,九个月后,她顺利产下一名完全承袭自己容貌的女婴,皇帝欣喜若狂,心中更是得意不已,他相信这个女婴的出现,早晚会融化婳妃冰冷的心,让她一步一步向自己贴近。 不过皇帝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婳妃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心爱男子的死讯,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她就像是被连根拔起的花朵,迅速地消失枯萎了。宫里的太医对她的病束手无策,承袭了她骨血的婴孩也无法换回她求生的意志,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拥有绝色之姿的婳妃,化为一缕幽魂离世。 皇帝除了伤心难过,心里还有更多的恨,他恨婳妃,恨她的多情、也恨她的专情。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公主也一天天长大了,她的容貌和已逝的婳妃越来越相像,也让皇帝的脸上重新增添了笑容,甚至在心里产生了一种:上天重新让婳妃回到他身边的错觉。 “都过去这么久了,皇上怎么又想起婳妃了?”女子试图以不经意的语气开口,体贴地奉上一杯热茶。 “……”皇帝沉默不语,脑海里不由得浮现昨天下午在御花园里看到的景象;男的高大英俊、目光温柔,女的清丽如仙、笑脸盈盈。 当她扬起灿笑,承受对方温柔目光的瞬间,皇帝的心像是被人用利刃狠狠地刺了过去—— “不!朕不会再输了!这次绝对不会再输了!”皇帝咬牙切齿地开口。 “皇上,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臣妾虽然不才,但也希望能为您分忧解劳。”女子更加温柔地询问。 皇帝抬起头,像是这时候才意识到眼前的秀丽女子。 “萧妃”是婳妃死后他从邾雀国其他的美女中挑选册封为妃的女子,她的容貌自然和婳妃无法相比,但是她的声音和婳妃有一丁点神似,有时在夜里听起来,就好像婳妃还在自己身边似的。 “唉!人人常说天妒红颜,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婳妃姐姐明明拥有陛下全部的宠爱,但是福气偏偏这么薄,走得这么早。”萧妃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她知道陛下至今还如此思念着她,一定会很感动。” 皇帝不语,嘴角扬起淡淡的苦涩。 萧妃见皇帝没有反应,眼瞳一转,换个话题说道:“不过,银镜公主今年也有九岁了吧!她和婳妃姐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那张清丽的小脸蛋,连臣妾是女子看了都忍不住脸红心跳呢!” 皇帝听萧妃提起了银镜公主,沉重的神情这才好不容易和缓了一些。 “臣妾想再等个几年,银镜公主长大了,只怕那求亲的人潮会挤破皇宫的大门呢!”萧妃笑着道。 下一秒,皇帝的神情突然变得无比凶狠,目光如剑狠狠地瞪了萧妃一眼。 “陛下!”萧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神情悲伤地说道:“臣妾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臣妾只是一心一意想为陛下分忧解劳啊!” “算了算了,你起来吧!”皇帝挥挥手,烦躁地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只是,只是宁静和婳妃长得越来越像,见到她的模样,难免就想起过去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这是怎么了,静儿是静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可不是那个辜负我一片真心的女人……” 萧妃起初还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屏息听了好一会,隐约听明白了皇帝心中的懊恼与忧愁。 啊!原来这就是皇帝的烦恼?司徒宁静再美、再像,却是自己的亲生之女,他们再也不会有其他关系,但她却偏偏拥有那张他爱极、却又恨极女子的脸孔,所以皇帝才会有这种矛盾痛苦的心情。 萧妃一双眼瞳转了又转,心里有了想法,脸上表情增添了更多柔情说道:“是婳妃傻,如果她在离开家乡前能按照宫里祭司大人的指示,说不定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呢!”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帝问道。 “陛下,邾雀虽是个小国,但陛下应该听过有名的邾雀女巫,她们不但通晓术法,个个还具有上天下地的神力。”萧妃以恭敬的语气说道:“邾雀国的国君曾对我们说过,他将我们送来这里,是希望缔结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要我们每个人务必忘却在家乡的一切人与事,全心全意地伺候陛下。” 皇帝没有说话,听得十分专注入神。 “我国祭司正是一位法力高强的邾雀女巫,她担心我们因为思乡情切,坏了当初和亲的美意,曾经传授我们一种术法,这种术法可以将一个人的七情六欲封住,一旦封住了就不再缅怀过去,一生亦不会再为情所苦。” “封住七情六欲?”皇帝吃惊地瞪大双眼,觉得匪夷所思。“荒唐!一个人若是没了七情六欲,那不就像是泥人木头?人生在世还有什么乐趣?” “陛下误会了。”萧妃笑着解释。“邾雀女巫的术法当然不会让人情感全失,只会让人少喜、少怒、少哀、少乐,陛下想想,自古以来那些情啊爱的向来都是最折腾人、最让人耗费心神的,一旦运用法术将这一部分的情感封印起来,男子从此对男女之情索然无味,只会专心于国家大事,女子亦会对男女之情淡然视之,以父母兄长为重,以自身修养为重。” “世间真有如此玄妙的事情?”皇帝啧啧称奇。“那么你也用了?” “不!臣妾自从进宫以来,一心一意只想服侍陛下,臣妾的心里从来没有其他人,又何必用到邾雀女巫的锁心术呢?”萧妃回答得十分诚恳。 皇帝定定地看着萧妃半晌……既然邾雀国的女子人人都会,为何已故的婳妃不会?不!她不是不会,而是不愿意!她宁愿想着、念着、怨着,藏在心里折磨自己、折磨枕边人,就是不愿意忘记那个男人! 一想到这里,皇帝的双拳紧握,眼里再次出现了恨意。 “根据臣妾所知,邾雀女巫的术法,让邾雀国历代和亲的公主都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呢!”萧妃微笑说道:“一旦少了那些虚幻的情啊爱的飘渺东西,公主们专心服侍自己的夫君,自然都得到了应有的幸福。” “……萧妃,这‘锁心咒’一旦施展了,不会对当事人造成任何伤害吗?”皇帝沉吟片刻后问道:“还有,这锁心咒的解法为何?” “陛下,少情少欲只会让人活得更健康,怎么会有坏处呢?”萧妃回答得十分自然。“邾雀女巫并没有传授我们解法,但臣妾猜想,世上应该无法可解。” “好,朕要你为静儿施展锁心咒。”皇帝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开口。“她既是婳妃的女儿,想必承袭了她的多情,朕又如何忍心让她日后饱受情爱之苦,倒不如让你施放锁心咒,让她一生都无忧无虑,一辈子都是我最疼爱的女儿。” 司徒宁静是他亲生女儿,正因为这份血缘关系,她也成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珍宝,既然他得不到,那么这世间谁也别想得到! “陛下英明,臣妾遵命。”萧妃低下头,小心翼翼藏起了自己得意的笑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如意,我现在交代你的话,你一定要听好……” 躺在病榻上的女人,模样看起来清瘦憔悴,一只手紧紧地扣住了坐在床边少女的手腕。 “是,萧妃娘娘。”手腕被她抓得好痛好痛,但如意被吓着了,根本不敢动。 “你从小跟在银镜公主身边,这件事情我只能拜托你了。”萧妃撑着最后一口气交代遗言。“你还记得几年前,公主到我的宫殿学习女仪这件事吗?” “如意记得。” “其实公主并不是到我的宫殿学习女仪,而是她得了一种怪病,我奉了陛下的命令为公主治疗这种怪病。”萧妃脸色凝重地吩咐。“但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所以我必须将治疗公主的方法传授给你,日后公主要是发病,你才知道要怎么做。” “真的?公主病了?那要怎么办?”如意吃惊地瞪大双眼。 “你别担心,治病的药方我全都配好了,以后公主要是发病,你就趁她睡着的时候,将这些药粉抹在她的额头、双眼、还有鼻间,每日涂抹,每隔三日剂量加重一倍。”萧妃细心地交代着。“记住,你要是不这么做,公主不但性命难保,这病还会引起难以估计的后果!” “啊!萧妃娘娘!你再说得清楚一点,我要怎么做?我怎么知道公主是不是发病了?”如意听得似懂非懂,心里紧张极了。 “……公主是几年前在东宫上课的时候染上病的,一旦有一天,公主想起了过去在东宫的事情,那就是病要发作的预兆,你那个时候一定要用药,否则公主性命难保!明白吗?”萧妃语气凝重地命令着。 她对司徒宁静施展的锁心咒并不完全,因为这咒语需要的是亲人的血肉,她只是婳妃有姻亲关系的表妹,虽然可以施展锁心咒,却无法永远持续。 “是、是……如意听明白了。”如意拼命地点头。“萧妃娘娘,只要让公主服下这药,她的病就会好吧?这药要服用多久公主的病才会好?” “每隔三日增加剂量,整整让公主服用半年,一日都不能间断。”萧妃突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到时候你的公主就永远不需要再服药了。” “嗯。”如意小心翼翼地收下药粉,完全没有留意到萧妃在闭上双眼前,眼底浓烈的恨意。 是的!她恨!打从她第一眼见到皇帝的那一刻,她就爱上了皇帝,但他的眼里除了婳妃再也没有其他人,好不容易盼到婳妃死了,她也成为了妃子,但是她被册封的理由,居然是她的嗓音有几分神似婳妃。 她对婳妃深恶痛绝,自然也恨透了承袭她相貌和骨血的司徒宁静。 所以她献计,自愿对司徒宁静施展锁心咒,让她一辈子都无法动心动情,为了预防锁心咒失败,她还将自己调配的药粉交代给公主的贴身女官如意,那药粉里含有鬼魇香,持续服用会让人心神涣散,最后将终生痴呆。 哈哈哈!婳妃!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你夺走了我这一辈子唯一渴望却永远得不到的爱情,那么我也不会让你的女儿好过!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事情就是这样,萧妃娘娘临终前特别召唤我,要我无论如何都要记住,一旦公主想起关于东宫的任何事情,那就表示她的病要发作了,所以……所以我才会使用这包药粉,如意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以为这是治病的药粉,我也绝无加害公主之心!” 如意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才把萧妃当年临终的遗言说了一遍。 “我刚才说的全都是真的!可是……可是萧妃和公主过世的母后同样来自邾雀国,她为什么会给我这种药粉呢?”如意不明白地喃喃自语。 黑衣人静静听着,始终沉默不语。 他入宫,原本只为了调查司徒宁静双眼中毒这件事,没想到无意间发现了另外一个秘密。 那个萧妃究竟有何意图?她要司徒宁静贴身女官下毒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 萧妃已死,换句话说,这世上唯一能解开谜题的,就只剩下皇帝一个人了。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现在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有法子治好公主的眼睛?”如意开口问道。 她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凭着他能立刻辨识出她的药粉里有毒,就知道他不是简单的人物,不管他是谁,只要他能医好公主的双眼,是谁都不重要! “我确实知道如何医治她的双眼。”黑衣男子淡淡开口。“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他想那人一定还潜伏在宫廷里,只不过,那人下毒的动机是想害司徒宁静,抑或是针对他?或者,想趁这个机会逼他出来?嘿嘿……想和他耍心机、玩把戏,那么就走着瞧吧! “你既然知道治疗的方法,那就快点告诉我。”如意焦急地催促着。 黑衣人抬头,隔着一段距离凝视着如意好一阵子,语气平静地问道:“如果你就要死了,最后的心愿会是什么?” “嗄?”如意一怔。 “你听见我的问题了,如果你就要死了,最后的心愿会是什么?”男子慢条斯理地再问一次,同时缓缓举起了右手的长剑。 “你……你要杀我?”虽然对方没有直接说出口,但如意已经感觉到从他身上窜出的那股冰冷的杀意,她双眼瞪大,不自觉地后退,泪水再次无声淌下。“不!不要杀我!” 森冷的利剑无声向前,抵住如意的脖子,而掌握着她性命的人,以极有耐心,甚至是温柔的语调劝道:“如果你再不回答,我就当作你在这人世间已经毫无遗憾了。” 如意一动都不敢动,心里明白即使她此刻大喊,运气好一点,或许能让附近巡逻的侍卫听见,但她知道那些人就算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此刻抵在她脖子上的这柄长剑,无论如何,她今晚是逃不过这个死劫了! 知道自己逃不开了,如意紧紧咬着下唇,勇敢地睁大双眼说道:“你真的有把握医好公主的双眼?” 黑衣男子颔首。 “好!我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公主的双眼能恢复光明、得到幸福,还有我希望能看清楚你是谁!”就算要死,她也要知道送她上路的人是谁! 黑衣男子低低地笑了,好半晌才开口允诺道:“你放心,我会让司徒宁静的双眼恢复光明,因为我从来不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托。” 说完后,他以左手缓缓扯下自己覆面的黑巾,抬起头,让如意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真面目—— “你、你——”男子的脸让如意惊愕地瞪大双眼,从没想过世间居然会有人长得如此…… 如意还来不及说出任何一句话,下腹就传来一阵剧痛,跟着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了。 “如果你对我的长相不感兴趣,或许我能考虑让你活着。”男子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卧在地上的如意。“真是太可惜了。” 他重新蒙上黑巾,弯身轻松将如意的身子扛在肩头,轻功一展,无声无息地再次消失于黑暗之中。 第六章 银舞殿 银色发梳自头顶往下梳去,不料却在中途顿住,握着银梳的小手微使劲,却让那一头乌丝的主人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公主!公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司徒宁静轻轻一个痛呼,吓得小女官连手上的银梳都握不住,整个人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没事。”司徒宁静不以为意,语调更软地安慰道:“好啦!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既然要跟在我身边,就别动不动就跪在地上,快起来吧!” 小女官抬起头,有点不敢相信地看向司徒宁静——确定有着仙子容貌的银镜公主真的没有生气,还对自己语气温和地说着话呢! 三天前,据说是从小跟在公主身边服侍的女官如意,不知为什么突然染上了急病,发了高烧在银舞殿外昏迷不醒,连太医也诊断不出原因。 虽说她是公主最信任的女官,但皇帝更怕她将这个病传染给司徒宁静,立刻派人将如意抬走,同时从后宫各处调了更多女官到银舞殿。 她原是二公主寝宫的女官,早已习惯了皇宫天之娇女那种高高在上、气焰逼人的姿态,银镜公主既然是皇宫里最受宠的小公主,那么被分派到银舞殿服侍,绝对不是一件好差事,要不然,当自己被抽签选中时,二公主脸上不会有那种看好戏的神情。 自从转调到银舞殿后,她始终战战兢兢、不敢多话,安分地做着其他女官分配的工作,直到今天,轮到她到寝宫内替换熏香,突然被睡醒的公主唤过去梳头,她因为过于紧张,一不小心使了太多力气,现在好了,肯定要受到惩罚了! 但不知为什么,银镜公主一点都没生气,还以温柔的声音和自己说话,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好痛!”原来真的不是在作梦! “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这女官手腕上还没系上铃铛,于是司徒宁静开口再问。 “奴婢……奴婢叫小贞。”女官有些忐忑地报出姓名。 “真好听的名字,小贞,我想喝一杯热茶。” “是、是!公主您等等,小贞马上送热茶来。”小贞脸上扬起大大的笑。 太好了!原来银镜公主是这么好相处的人,不但人比仙子还要美,连对下人都这么温柔,自己能调到银舞殿,真是太幸福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叮叮当当的铃响,不一会一名女官跑进来说道:“公主、公主,皇后娘娘来了!” “如梅,你来替我更衣,请皇后娘娘稍坐片刻,说我马上就来。” 司徒宁静下达命令,后者颔首,伸手拍了拍,招来几名女官准备替公主更衣。 “银镜公主,几日不见,你的气色看起来一天比一天要好呢!” 端坐在大厅等候的皇后,一看到司徒宁静在女官的搀扶下进入,秀丽端庄的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 “皇后娘娘好。”司徒宁静颔首行礼。 “行了行了!你和本宫之间何必拘泥这些礼仪呢?”皇后挥挥手,直接起身走向司徒宁静,亲亲切切地拉过她的手腕,安排她坐到自己的身旁。 司徒宁静不但人美、性情也好,虽然独得皇帝的宠爱,却丝毫不见骄傲放纵,深得她的喜爱,相处久了,皇后亦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着。 “皇后娘娘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虽然双眼看不见,但司徒宁静听得出皇后的语调中充满了欢愉,像是有什么好消息似的。“是不是父皇正头疼的边疆问题顺利解决了?” 最近,皇朝西北方的几个小国并不安分,似乎有联合起来一起向皇朝边境逼近的打算,皇帝这阵子为了这件事焦头烂额,连上银舞殿探视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朝廷上的事情让那些男人去解决,本宫今日来,是想和你谈些女人间的贴心话。”皇后笑得有些神秘。 “皇后娘娘请说。”司徒宁静的脸上始终维持着淡淡的笑容。 “你这孩子……容貌真是生得好。”皇后伸手轻轻地抚过司徒宁静完美无缺的脸颊,欣羡地叹了一口气。“唯有这天仙般的容貌,才有本事让他人将一见惊艳化成了刻骨铭心的相思啊!” “皇后娘娘?”司徒宁静不解。 “虽然你是皇帝最小的女儿,但是那些慕名求亲的人早就快要挤破皇宫的大门啦!更别提那些已经看过你面容的,我说他们日思夜想的,都是怎么让陛下点头,好将你这朵皇朝名花娶回家呢!”皇后的笑容带着几分骄傲。“不过你放心,本宫既然将你当成女儿一样看待,你的婚事也会处理得格外仔细。” “皇后娘娘,银镜现在并无……” “银镜公主千万别妄自菲薄。”皇后像是早已料到司徒宁静的回答,直接打断她继续道:“本宫倒觉得,公主双眼失明这件事,恰恰好是证明求亲者真心的机会呢!” “嗄?”司徒宁静一怔,自己双眼失明和那些求亲者又有什么关系? “男人啊!嘴里虽然说着情啊爱的,那些未必全是真心,公主双眼失明的消息传开后,那些原本想求亲的人有一大半全打了退堂鼓,但本宫觉得,那些坚持不放弃、甚至在各处寻访名医的,才是真真正正的有心人呢!” 皇后说到这里,见司徒宁静依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本宫就直接说了吧!我朝的右宰相薛怀德三代为相,堪称国之栋梁,他有一独子名叫薛景昊,对公主十分倾心,那位薛公子自从知道公主双眼失明后,就开始在民间遍访名医,甚至将那些名医全请到宅里共同研究解毒的方法呢!” 事实上,薛景昊不断地呈上拜帖,希望有机会能人宫见银镜公主一面,不过他的请求当然都被皇帝驳回了,但薛景昊并不死心,转而向皇后娘娘请托。一来她被薛公子的诚心所感动,二来,皇帝现在忙于边境将起的战事,她身为后宫之主,本就有权力决定这一类的事情,若是双方合得来不失为一桩美事,所以今天就兴冲冲地来银舞殿为薛景昊说项了。 “本宫见过薛公子,他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公主不妨见他一面,你们年纪相当,应该很聊得来。”皇后笑吟吟地说出自己的安排。“薛公子既然有心找到这么多大夫,说不定真能找到医治公主双眼的方法呢!” 司徒宁静听到这里,心里并没有特别的感受,却又不忍拒绝皇后的一番好意。 最后她点点头,语气淡淡地回答道:“一切都听皇后娘娘的安排。” “好!太好了,本宫立刻就去安排。”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两日后,薛景昊拿到了来自瑞凤宫的请帖,年轻的脸上露出狂喜之情,他随即换上华服,意气风发地步出薛府、乘上轿子,大摇大摆地进宫去了。 皇后为了促成这件美事,特别将这场会面设在银舞殿外的“银湖”,那里的风景美、气氛好,是最适合年轻男女谈天的地方,皇后还派人将湖畔边的小凉亭布置得美轮美奂,更让御厨房准备了一些美酒佳肴。 当薛景昊在内侍官的带领下来到凉亭,看到这些精美的布置,心里更得意了。哈!父亲总是笑他痴心妄想,真希望他此刻也在这里,能亲眼看到这一切,这样精心的准备,根本是早就默许他追求银镜公主的行为了吧! 他越想心里越开心,主动拿起凉亭里备好的美酒喝了一口,惊讶地发现这酒不但口感好,还透着一股奇异的香气,让他忍不住又喝了好几口,这才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就在他准备为自己再倒一杯的时候,远远的,他就看到银镜公主在女官们的陪伴下缓缓往凉亭的方向走来。 在皇后的刻意安排下,女官们今日特别为司徒宁静换上女装,绯红色的华裳将她的肌肤衬得雪白透明,金丝边的腰带勾勒出她纤细曼妙的身形,漆黑如墨的发丝不像过去穿着男装时整头盘起,而是盘成花朵般的优雅造型,上头简单别了两根金簪,随着行走的步伐,簪子在她那张绝色脸庞荡成了金色流光。 薛景昊目瞪口呆,脑门“轰”的一声被她的美丽炸成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拼命瞪大眼,以目光吞噬她的美丽。 一直到银镜公主身边的女官发出吃吃的笑声,薛景昊才猛然醒来,惊觉自己居然看傻了! “银……银镜公主,在下薛景昊。” 薛景昊拱手行礼,试图在银镜公主面前展现出最好的仪态,但他弯身弯了老半天,却不见公主有什么反应,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傻瓜,公主现在双眼失明,自己就算跪下了她也看不见啊! “你就是皇后娘娘提过的薛家公子?”司徒宁静淡淡开口。 “是,正是薛某。”薛景昊心中一喜,想必皇后娘娘早已在公主面前提过不少关于自己的事情。 “听皇后娘娘提过,薛公子对我双眼失明之事十分挂怀,银镜在这里先谢过薛公子了。”司徒宁静轻轻颔首表达谢意,绝美无瑕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一些欲言又止。 “公主有话想说?”一双眼始终不曾离开过那张清艳脸孔的薛景昊,自然发现了,十分客气地主动询问。 “我这双眼睛,连宫里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想来是无药可救了。”司徒宁静迟疑了好一会,斟酌字眼坦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所幸银镜身在皇家,身边有人服侍,不至于无法生活,既然如此,银镜又怎敢让其他人再为我的双眼烦心,银镜在此谢过薛公子的美意。” “嗄?”薛景昊一愣,完全没想到司徒宁静一开口,居然是要回绝他。怎么会这样?多少人想进宫见银镜公主一面都被拒绝了,皇后既然点头让他入宫,不就呈认定他是驸马的人选吗? 他早就盘算好一切,先献药再求亲,就算自己带来的药无法让公主的双眼恢复光明,那也无所谓,反正他早已对皇后娘娘说得清楚明白,就算银镜公主终生看不见,他也愿意娶她为妻! 眼看司徒宁静转身就要离开,薛景昊心口一热,整个人变得焦躁起来,总觉得若是让公主离开了,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于是他焦急得大喊:“公主!请公主留步!” 司徒宁静闻言停下脚步,等着听薛景昊还有什么话想说。 “这……”薛景昊从腰间取出一只瓷瓶,语气急切地开口道:“我听家父说,公主双眼失明是因为体内有毒,这药丸,是我汇集了民间最有名的大夫,合力提炼出来的解毒药,不管什么毒都能解的,这是我薛景昊的一片真心,还请公主莫要拒绝。” “薛公子,我……” “公主!”打从一年多前见到司徒宁静,他的脑海里就再也抹不去她的身影,如今佳人就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薛景昊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渴望,大步走向前,甘冒不敬地用力握住了司徒宁静的手。“公主!这药是薛某的一片真心,请您一定要收下!” “大胆!你干什么?快点放开公主!”身旁的女官们大惊失色,大声喝斥。 但薛景昊就像是完全听不见似的,固执地、紧紧地抓住了司徒宁静的手。 “薛公子,请你放开!”司徒宁静也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直觉想抽回,但薛景昊握得好紧,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握在手里的玉手嫩白如玉、细腻光滑,就像是将一块上好的美玉捏在掌心般,难以形容的触感让薛景昊心中一荡。他低头凝视着被自己紧握在掌心、青葱般滑嫩的纤纤手掌,跟着,他像是着魔似地低下头,忍不住吻上了司徒宁静的小手—— “大胆!你再敢对公主放肆,我们就要喊人了!” 薛景吴的行径让目睹一切的女官脸色惨白,根本没想到堂堂宰相之子,居然会做出如同登徒子般的行为! “公主!嫁给我!自从薛某第一眼见到你,心里面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薛景昊紧握着司徒宁静的手,眼里只看得见自己日思夜念的绝美容颜,喃喃地倾诉着自己的相思情意。 司徒宁静微微蹙起了眉头,对薛景昊唐突的举动感到十分不舒服。 女官如梅见薛景昊这种彻底沉迷、几乎无法自拔的神情,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她连忙转头对身旁同样吓傻的小贞命令道:“小贞,我觉得这个薛公子不太对劲!你快去找禁卫军过来!” 这都要怪她们大意,心想薛公子既然是皇后娘娘邀请的人,又是右宰相之子,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当的行为举动,所以才没带着禁卫军同行,现在只得立刻去找人求救,以免公主受到更多的惊吓! “啊!好、好!我马上去!”小贞猛点头,拔腿就跑,就像是后面有鬼怪在追赶似的跑走了。 “薛公子,请你立刻放开公主、立刻离开银舞殿!”让小贞去讨救兵后,如梅也迅速挡在司徒宁静的面前,坚决地捍卫着主子的安危。 “你是谁?滚开!别打扰我和公主说话!”薛景昊不耐烦地皱眉,只觉得挡在中间的女官十分碍眼。 “薛公子,这里是皇宫,请你自重立刻离开,否则我就要喊人赶你离开了!”如梅一脸凝重地喝斥,趁薛景昊发愣的时候,伸出双手使尽全力往他胸前一推,成功地让他退后了好几步。 “公主,我们快走,这个薛公子简直是莫名其妙!”如梅立刻退回司徒宁静的身边,镇定开口道:“公主放心,我已经让小贞去请禁卫军过来了。” 一边说着,如梅一边带着司徒宁静转身离开。 薛景昊错愕了两秒,心里瞬间燃起了被人戏弄、不甘心的熊熊怒意! 不对!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他是拿了皇后的请帖进宫的,银镜公主应该接受他的药、他的求亲,接受他的一片真心,绝不该这样无情地离开。不,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银镜公主是他的!他曾经对天立誓,一定要让银镜公主成为自己的妻子。 “银镜公主!”薛景昊突然大吼一声,双眼赤红,整个人就像是发狂似地往司徒宁静的方向冲了过去—— 薛景昊的狂吼声让司徒宁静和如梅同时吓了一大跳,后者脸色惨白拉起公主拼命地往前跑,但无奈公主双眼看不见,根本跑不快。 薛景昊不一会已经追了上来,伸手用力朝如梅的后颈一劈,顺势将她往旁边一甩,下一秒已经将惊慌失措的司徒宁静逮入怀中! “公主,你为什么不肯接受薛某的一片真心?”薛景昊低下头,语气半癫狂、半痴迷地追问着。“我仰慕你许久,是真心想娶你为妻啊!就算你这辈子眼睛都看不见,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放开我!”司徒宁静从来没遇过这样的事情,不禁吓得花容失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行,如果我一松开手你就会跑掉了!你是我薛景昊的妻子!”薛景昊痴痴地凝视着她美丽的脸孔,喃喃低语。“对!我是银镜公主的驸马,我现在就带你回薛府。我会为你布置一间比皇宫更美丽的房间,只有我们两个在里面生活,你说好不好?” 司徒宁静根本没有反应,事实上她整个人被吓得完全失去了反应,只能浑身僵硬地被薛景昊紧搂在怀中,被动地被带离银舞殿…… 薛景昊见司徒宁静不再反抗,心里更认定了她也是愿意的,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低头凝视着怀中的绝色佳人,她不知为何双眼紧闭,长长的眼睫湿润润的,凝结着宛如珍珠般的水滴。 薛景昊怔怔凝视着,最后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渴望,缓缓低下头,想要吻去她双眼渗出的珍珠泪痕。 “银镜公主……”薛景昊着迷地低语。就在他的嘴即将要触碰到司徒宁静微微发颤的眼皮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感觉到胸口传来一股刺痛—— 薛景昊迷惘地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前不知何时长出了半截剑尖,剑尖上还滴着血! “银……镜……公主……”薛景昊连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完全,“咚”的一声倒下了。 司徒宁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到原本束缚自己的力量突然之间不见了,连薛景昊让自己浑身发抖的声音也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四周突然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但司徒宁静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是谁?有人在这里吗?”司徒宁静试图伸出手探索,但双手挥舞了半天,什么都没碰到。 高大的身影,踩着无声无息的脚步走到司徒宁静的身后,他缓缓伸出手,隔着一小段距离,轻轻地以指尖触碰着司徒宁静的五官。从她的眉毛、眼睛、鼻尖,最后停在红唇的位置上徘徊不去。 “有人吗?我知道有人在这里,为什么不出声?”司徒宁静再次开口,不死心地举手继续寻找着,但站在她面前的人,总是能在她双手快要触碰到的瞬间移动,让她怎么也碰不着。 司徒宁静最后累了,只能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她懊恼的模样让站在前面的人轻轻扯动嘴角,似乎觉得她的无助很有趣。 那人无意让司徒宁静察觉他的存在,只是站在她的面前,像是影子般形影不离地守着。 又过了好一会,他听到禁卫军接近的声音,于是他身子迅速一闪,来到司徒宁静的身后,伸手轻轻一点,点住她的睡穴,然后顺势接住她软软倒下的身躯。他动作轻柔地将司徒宁静抱到附近的树下安置,跟着轻功一层,迅速消失无踪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半天后,右宰相薛怀德的府邸挂起了白幡。 薛景昊今天早晨还神清气爽、兴高采烈地入宫,到了傍晚却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让宫里的人给送了回来。 “景昊我的儿啊!你怎么可以不管娘就这么撒手离去呢!”薛夫人骤闻噩耗,倒在灵堂上不知哭晕了多少回。 而右宰相薛怀德则是铁青着一张脸,双眼阴沉地瞪视着远方的某一点,脑海里反复都是圣旨上那几句—— 薛景昊对银镜公主意图不轨,遭宫廷侍卫当场格杀,念薛家三代为相、代代忠良,暂不处罚其他薛家人。 一名薛府家丁匆匆走近,神神秘秘地将一张纸条递给薛怀德,后者低头细看纸条上的字,再抬起头时,双眼转为赤红、燃起了让人胆寒的恨意,双拳紧握、咬紧牙根地喊道: “银镜公主!老夫若是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第七章 右宰相之子薛景昊入宫,意图对银镜公主不轨、当场遭人格杀的消息,震惊了皇宫上下。皇帝龙颜震怒,当下就要将皇后、右宰相处死,幸亏朝中大臣个个拼死求情,皇帝这才收回谕令。 最后,皇帝下令将皇后打入冷宫,同时摘除薛怀德右相之职,命令他在薛府静候处分。 原本皇后只是一番美意,谁也没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她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传出后,顿时间皇宫里人心惶惶,就怕一个不小心会惹祸上身…… “太子殿下到。” 午后,戒备森严的银舞殿意外有客到访,太子司徒炘特别带了一些番邦进贡的水果,前来关心探视。 “太子哥哥。”司徒宁静美颜含笑,十分开心他的来到。 虽然日前受到一些惊吓,但司徒宁静依然觉得父皇太过大惊小怪了,父皇以要她安心静养为由,不准她出外走动,甚至还在银舞殿外部署了重重守卫,连带让其他人来这里探视的意愿都没有了。 整整好几日在银舞殿里过着与外隔绝的日子,司徒炘的到访让司徒宁静觉得格外开心。 “这是番邦进贡的水果,为兄特别送来让你尝尝味道。” 司徒炘从侍从捧着的竹篮里取出一颗圆形的紫色果子,体贴地剥了皮、喂入她的口中—— “酸酸甜甜的……这是什么?”司徒宁静惊奇不已。 “这种番邦的水果叫‘葡萄’,你若是喜欢,我让人多送一点过来。”司徒炘微笑,看来司徒宁静精神不错,应当已经不介意前几日发生的意外了。 “谢谢太子哥哥。”司徒宁静微笑道谢。 司徒炘见她喜欢,跟着又剥了好几颗,一边看着司徒宁静吃水果,一边聊着这几天他在东宫接待番邦使者时所发生的有趣事情。 “……这世上真有绿色眼睛、红色头发的人?如果我双眼还看得见,那该有多好!”司徒宁静听了十分向往,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傻瓜,你的眼睛当然会好。”司徒炘笑着伸手揉揉她的头,就像是小时候安慰她时的亲匿举动。“到时候为兄一定让你看个过瘾。” “……”司徒宁静不语。 太子从小就疼她,就算没希望,他也会说一些安慰她的话。 不过说也奇怪,先前司徒宁静确实不觉得双眼失明有什么大问题,但最近这几日她总是反复在想,若是自己一双眼看得见,那么她就能亲眼看见救命恩人的模样了。 她确定自己当时的感觉没有错,确实有一个人在她身边。但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不出声、也不表明身分?虽然父皇事后表明是宫廷的禁卫军及时赶到,当场格杀了意图不轨的薛景昊,她才幸运捡回一条命。 但是那人真是宫廷禁卫军吗?既是宫廷禁卫军,为何不开口表明自己的身分?为何又神秘地消失了? 倘若自己的双眼看得见,现在就不会有这些困扰了…… “宁静?怎么了?”司徒炘见她好半晌不说话,关心地问。 “救我的人,真是宫廷禁卫军吗?”司徒宁静喃喃低语。“可是……那种感觉和平常接触到的宫廷禁卫军不像啊!” “你说的是谁?”司徒炘安静谛听着。 关于数日前的意外,老实说他心中还存有很多疑点,正想找司徒宁静仔细问清楚。 “父皇告诉我,是禁卫军及时赶到救了我……”司徒宁静对司徒炘向来信服,于是开口说出自己的疑虑。“可是我觉得那个人不像啊!” “怎么说?”司徒炘耐心地引导着。“当时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你全部说给皇兄听。” “嗯,我记得……薛公子抓我抓得好疼,他嘴里还一直嚷着一些话……”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司徒宁静的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我当时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突然之间,原本抓住我的薛公子就松开手了,跟着他人也不见了!” “然后呢?”司徒炘不动声色,语气平静地再问。 “虽然我眼睛看不见,但我感觉得到有一个人在我身边。”司徒宁静仔细回忆当时情景。“但是不管我怎么问,怎么找,就是找不到这个人!” 按照司徒宁静的说法,那人应该是一个武功高手,才能以这种无声无息、近乎是一剑毙命的方式夺走薛景昊的性命。 但他是谁?皇宫里何时有这样一位高手?他潜藏在皇宫里究竟有什么目的?和之前对宁静下毒的事件是否有关系? 除了这个疑点外,父皇的态度也让他觉得奇怪。 虽说父皇极度宠爱银镜公主,是整个皇宫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他将皇后打入冷宫、罢黜宰相这些也都是意料中之事,但薛景昊明明是死于一名神秘高手的剑下,为何父皇坚持、甚至对外宣称那是宫廷禁卫军所为? 依照父皇对宁静的宠爱,宫廷里多了这样一位神秘、武功难澜的高手,他应该会特别紧张才是,没理由会对这疑点重重的事件草草带过才是,莫非,这其中还牵扯到其他的秘密? “太子哥哥,救我的那个人真是宫廷禁卫军吗?如果是,他叫什么名字?我想见他。”司徒宁静开口要求,只要有机会再和那人面对面,她一定认得出来。 “这件事有点难办……”司徒炘苦笑。 不知道是皇帝下令封口,抑或是担心节外生枝,整队宫廷禁卫军共同承担了格杀薛景昊这件事,换句话说,没有一个人承认是自己下的手。 明明不是他们做的,却又得集体承担这件事,此刻的禁卫军可以说是哑巴吃黄莲,有口说不出吧! “为什么?”司徒宁静不明白。 “或许,是不想承担右宰相的恨意吧!”司徒炘随便掰了一个理由,知道司徒宁静被保护得太好,身旁的人从来不让她接触到宫廷的黑暗面。 听司徒炘提起了右宰相,司徒宁静不由得又想起薛景昊近乎疯狂的行为,她难过地垂下眼,语气充满了困惑与迷惘。 “为什么会这样?我根本不认识那个薛公子,但是他却说他仰慕了我许久……还说他是皇后娘娘默许的驸马!我真的不明白……” “那个人已经疯了,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头放。”司徒炘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想当我宝贝妹妹的驸马,也得先看我这个太子肯不肯点头哩!” 虽说薛景昊已经当场被格杀了,但司徒炘心里还是有些疑问:曾经见过银镜公主美貌而陷入疯狂迷恋的人不在少数,但薛景昊既然贵为右相之子,就算再怎么大胆也不至于如此无知,居然想直接从宫里挟持银镜公主离开,要说他胆大包天、还是疯狂?总而言之,他的所作所为实在太不合理了。 “好了,看到你没事,为兄这就放心了。”司徒炘温柔一笑,起身打算离开。“改天再来看你,嗯?” 司徒炘噙在脸上的温柔微笑,在离开银舞殿后随即消失,一张俊美的脸庞浮现若有所思的凝重。 整件事绝对没有那么单纯,似乎有某种秘密在宫里神秘地进行着,虽然他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为了保护司徒宁静,自己得继续调查下去才行……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三长两短的敲门声,打断了端坐在书斋、正提笔写字男子的注意力,他眉心微微一皱,放下手上的毛笔淡淡应了一句:“进来。” 一名二十多岁、模样清瘦的男子垂着头快步走近,靠在男子耳边轻声地说着事情。 “喔?你确定?”男子有趣地扬起一道眉毛。 “奴才听得一清二楚。”垂着头的人回答得十分肯定。 “很好,贺公公你做得很好,继续打探消息,一听到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通知我,日后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是。”贺公公拱手道谢,和走进来的时候一样,垂着头快步离开了房间。 等了好一会,男子这才从木椅上缓缓站起,他缓步踏出房门,一路走到走廊最底端的房间,伸手敲了敲房门。 男子敲门后轻轻推开,目光移到盘腿坐在床上、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身上,语气恭敬地开口道:“朱师傅,弟子方才得到了消息,太子刚刚到太医院走了一趟,最后一脸失望地离开了。” 被唤作朱师傅的中年男子睁开一双炯炯虎目,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我先前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妥当了?” “是,弟子完全按照朱师傅的吩咐。”男子也显得十分得意。“当初派去右相府对薛景昊下药的人,现在同样变成一具尸体,整座太医院的人也都被我掌控在手上,没有我的命令,从他们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事情的,嘿嘿……太子就算想查,也查不出什么名目的。” “很好!虽说如此,但我们还是不能大意,太子是个很精明的人,若是掩饰得太过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朱师傅满意地颔首,低头沉思道:“薛景昊的尸体已经让人送回薛府,就算太子想查,我想薛怀德那个老头,也不会让任何皇室之人触碰他儿子的遗体,只要让太子将注意力移转到那个一剑刺死人的凶手,他就不会再追究薛景昊入宫疯狂的行为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朱师傅,您觉得一剑剌死薛景昊的高手是谁?”男子提出自己的疑问。“我倒是不知道皇宫里藏有这样一个高手。” “不管他是谁,应该都和皇帝脱不了关系。”朱师傅说出自己的猜测,见男子一脸似懂非懂,他跟着解释道:“皇帝个性多疑,倘若这个高手与他无关,那么他的反应绝对比其他人还要激动,怎么可能草草了结此案,甚至直接将责任扔给宫廷禁卫军承担呢?” “多谢朱师傅指点,弟子明白了。”男子佩服地拱手。 “不过……我也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他隐藏在宫里多久了?宫廷里到处布满了我们的眼线,他却能安然存在我们的眼皮底下,确实是个不能轻忽的人物。”朱师傅喃喃自语,语气中有种错失有用人才的遗憾。 “朱师傅,如果皇上的身边隐藏着这样一个高手,那我们的计画还要继续进行吗?”男子再问。 “当然,宫里越乱,我们的机会越大,现在的局势对我们恰恰有利。”朱师傅露出淡淡微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只要我们捺住性子多放一点饵,总会将目标引出来的。” “接下来要怎么做?”男子闻言,脸上露出了兴奋之情。 朱师傅缓步走到桌前,拿起笔在纸上迅速写了几句话,然后将纸张折好,放入信封,交给男子低声吩咐道:“你将这封信送出去,然后……”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御书房 “太子殿下,圣上现在可以见你了。”司徒炘在御书房外等了一刻左右,值班的内侍官这才传来皇帝召见的旨意。 “有劳公公。”太子炘颔首致意,迈开大步往前走,正要推开御书房门时,碰巧里头的人准备离开,两个人无意间打了一个照面,那人见到司徒炘的脸后随即敛下眼,脚步加快迅速离去。 奇怪,这人的气质与走路的方式既不像朝官,也不像宫里办事的太监,究竟是谁?刚刚虽然只是瞥了一眼,但他确定对方知道自己是谁,既然知道他是谁,又怎会不打招呼,只是快步离去? “太子,你怎么还愣在门口?有事觐见怎么不快点进来?”皇帝一边批示着奏章,一边催促着。 “儿臣参见陛下。” “免礼。”皇帝停下手上的笔,挥手示意太子平身。 “你来又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皇帝好奇地问。 由于太子能力强,所以皇帝分配给东宫的事情不少,每隔一日司徒炘会与皇帝面会一次,报告处理政务的情况,但今天早上太子才来过,此刻再来就表示有额外的事情要谈。 “儿臣确实有几件事想跟父皇商量。”司徒炘语气平静地开口道:“方才四皇子、十五、十六皇妹都到东宫来找儿臣了……” “哼!这件事情没得商量。”皇帝重重一哼。 这几个皇子、皇女都是皇后所出,找上太子,自然就是想要太子帮忙求情、赦免皇后了。“倘若不是她背着朕自作主张,会出这样的事吗?朕只要一想到静儿差点受害,就巴不得将那个姓薛的碎尸万段!” “薛景昊确实该死,可皇后娘娘纵然有错,却罪不至此。”司徒炘以公正的立场说出自己的看法。 他的母亲在生下两名皇子后因病去世,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这才将一位妃子加封、成为现任皇后,她一共为皇帝生了一位皇子、两位公主,她性情温和、宽宏大量,将后宫治理得井然有序,是一名十分称职的皇后。 “父皇,皇后娘娘和您一样关心银镜公主,正是因为像关心亲儿一样关心着,所以才会以母亲的立场为银镜担忧啊!”司徒炘继续劝说:“女儿双眼失明,做母亲的才会迫不及待地想为她安排一桩好婚事,希望有人能尽心照顾她,至少皇后娘娘的出发点是充满善意的。” “既然是出于善意,为何不向朕禀明,要这么偷偷摸摸的进行?”皇帝依然不悦。 “父皇这阵子为了边疆问题在头痛,皇后娘娘自然不敢惊动父皇。”司徒炘拱手请求道:“请父皇念在两名皇妹需要母亲,皇后娘娘多年来治理后宫、养育皇儿的苦劳,赦免皇后娘娘这一次吧!” 见皇帝依然迟疑,司徒炘随即换了一个说法。 “再说,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在后宫里还有谁更适合保护银镜公主吗?” 司徒炘的话果然让皇帝眯起眼,专心地听着。 “父皇对银镜公主的宠爱,其他皇子、皇女表面上虽然不在意,但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妒忌。”司徒炘以平静的语气分析后宫的利害关系。“父皇虽然疼爱银镜公主,却不能时时陪伴在她身边,若是皇后从此不在了,那么日子久了,谁能时时刻刻关心银镜公主呢?”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若是朕赦免了皇后这次,以后若她再犯呢?”皇帝挑眉疑问,记起皇后不止一次提起,想为银镜公主找驸马的事情。“朕明明说过,在银镜公主双眼未恢复之前,绝不为她谈婚事,皇后要是以后又故态复萌,又想多管闲事乱点鸳鸯谱呢?” “经过这一次,我相信皇后娘娘绝对不会违背父皇的想法了。”司徒炘听出皇帝语气松动,面带微笑地保证。“父皇若是不放心,就将这事情交给儿臣来办,儿臣定会向皇后娘娘好好说明的。” “罢了。”皇帝想了想,觉得司徒炘分析得不错。“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宣朕旨意,让皇后离开冷宫吧!” “多谢父皇。”司徒炘微笑道谢。 “除了为皇后求亲,你还有什么事吗?”皇帝再问。 “儿臣刚才走了一赵银舞殿,银镜公主看起来很好,也比前几日精神多了。”司徒炘将话题转到银镜公主身上,顿了好一会后,才开口道:“只是,她向儿臣问一个人。” “什么人?”皇帝紧张地问。 “从薛景昊手中救了她一命的禁卫军士。”司徒炘转达司徒宁静的问题,漆黑的眼瞳不动声色地注意着皇帝的反应。 “那你怎么说?”皇帝追问。 “儿臣也不知道那人是谁,自然无法回答。”司徒炘坦白回答。“其实不只是银镜公主,就连儿臣也怀疑出手的那人并非宫廷禁卫军。” 若是宫廷禁卫军,下手时必然会顾虑到薛景昊手中挟持的银镜公主;若是宫廷禁卫军,也会考虑到先制伏薛景昊,逮住他好让皇帝裁决惩处,而不是一剑了结他的性命。 “……”皇帝双眉紧蹙,陷入沉思。 “儿臣明白银镜公主个性单纯善良,所以有些事情父皇会对她有所隐瞒。”司徒炘十分婉转地开口。“但身为儿臣的我,对皇宫的安危也有一份责任,若是父皇允许,儿臣也想知道这人是谁。” “皇宫里禁卫军这么多,朕怎么可能记住他们的名字?再者,当初为了皇宫安危,不管是甄选、训练禁卫军方面,朕都派人下了一番心血,武功、反应自然都在一般人之上。”皇帝微微沉吟说道:“……薛景昊虽然该死,但他怎么说也是右宰相的独子,朕不愿意过分张扬,只希望尽快平息这件事,这对皇宫、对银镜公主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原来如此,儿臣明白了。”皇帝含糊的说明,亦让司徒炘聪明地不再多问。 “还有什么事吗?”皇帝伸手捏了捏眉心,脸上有一丝倦意。 “没有,儿臣告退。” “等等!”就在司徒炘转身要离开御书房的时候,皇帝突然再次开口喊住他。 “父皇还有什么吩咐?”司徒炘恭敬地问。 “边疆的问题还会让朕头痛好一阵子,怕是不能常常到银舞殿……”皇帝直接对他下达命令道:“朕就将银镜公主的安危全部都交给你了,绝对不能再发生薛景昊这样的事情,明白吗?” “是。”司徒炘拱手领命。 第八章 时间宛如一道悠远漫长的河流,不知不觉的,银舞殿外已飘起了初冬的细雨,冰冷潮湿的空气让娇贵的司徒宁静染上了轻微的风寒,太医院里的大夫们终日进进出出,反倒成为最常往来银舞殿的人。 这一日,难得天气放晴,司徒宁静披着一件雪白的皮裘,在侍女的陪伴下坐在凉亭里休息、晒太阳。 司徒宁静微仰起头,让暖暖阳光温热地俯照着自己的脸颊,忍不住舒服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公主,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年轻的女官见司徒宁静心情不错,大胆地建议着。“或者,到别的地方找人聊聊天也行,怎么都比闷在这里舒服吧!” “小贞,你觉得银舞殿里很闷吗?”司徒宁静闻言疑问。 小贞吓了一跳。 糟糕,自己真是蠢啊!居然连话都不会说。 “对了,我记得你是从二皇姐那里调过来的,二皇姐平日在宫里都怎么消磨时间?”司徒宁静产生了一丝好奇。 小贞抬头看了一眼司徒宁静,确定公主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这才放心地开口道:“二公主……满喜欢热闹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到其他公主那里聊天,或者约她们一起游湖,再不然,就是大家聚在一起互相欣赏圣上赏赐的礼物……” 这么说来,银镜公主确实和其他公主不一样啊!她来到银舞殿当差都快三个月了,大部分的时间,公主都留在这里,偶尔抚抚琴、或到凉亭里坐一坐,好像这样就能满足了似的,和其他公主们相比,实在是太奇怪了。 “是吗?”司徒宁静淡淡一笑。“听起来好像挺有趣的,难怪你会觉得银舞殿有点闷了。” “公主请用茶。”就在这个时候,女官如梅端了一杯热茶递给司徒宁静,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小贞一眼,警告她不可再多嘴。 “公主,小贞没有其他的意思!”小贞面红耳赤,急急忙忙地解释道:“银舞殿里一点也不闷。真的!过去那些日子虽然热闹,可是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还得准备这个、准备那个的,累死人了,所以我说还是这里好!” “好了,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司徒宁静淡淡一笑。 小贞忍不住偷瞄如梅一眼,见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心知司徒宁静温柔又善良,于是大胆地开口道:“公主,老是闷着不走动才会容易生病,要不然公主您找些人来银舞殿,陪着你说说笑笑,不是愉快多了吗?” 虽然公主是天仙一样的人物,但也没必要过得这么……清心寡欲吧!大部分的时间银舞殿里都是安安静静的,出入都是太医之流的老头子,日子久了谁在这里都会闷出病的吧! 如梅再次投给小贞一记杀人的目光,这个小丫头必定是看准公主心肠软、好说话,才会这么肆无忌惮、毫无顾忌。 “今非昔比,我又怎么好意思再给其他人添麻烦呢!”司徒宁静悠悠叹了一口气。 薛景昊的事件发生后,银舞殿几乎成为其他皇子、皇女的禁地。 堂堂一个掌管后宫的皇后,也不过是好心为银镜公主安排了一场会面,结果弄得龙颜震怒,差点连性命都没了,倘若不是太子求情,只怕她此刻还在冷宫里受苦呢! 所谓“受一次教训,学一次乖”,皇后虽然和过去一样,会不定时差遣女官送上一些小礼物,但从此不再上银舞殿。 皇宫里所有人都将皇后的改变看在眼里,既然连皇后都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那么其他人自然也就跟着见风转舵,直接将银舞殿视为皇宫里一个不存在的地方,想都不去想,也就不会惹祸上身。 虽说皇帝和太子每日都会到银舞殿探视,但此刻边疆情势紧绷、战事一触即发,因此皇帝停留的时间不长,最多只是来银舞殿讲几句话,或者听公主抚琴一曲,不久便又匆匆离去。 “在聊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突然,含笑的男音传来,踩着自信脚步走来凉亭的正是神采飞扬、俊脸含笑的司徒炘。 “太子哥哥。”司徒宁静又惊又喜地起身。 “坐。”司徒炘走向司徒宁静身边,伸手扶着她坐下,一对黑瞳上下打量着,最后满意地绽放微笑。“今天气色看起来不错,夜里已经不咳了吧?” “太子哥哥,你又把我当小孩子了。”司徒宁静有点不服气地开口。“不过是小小的风寒,早就好了。” “是吗?是谁几天前还得躺在床上吃药?”司徒圻淡淡取笑。“精神才好一点就神气了,顽皮!”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但逐渐恢复健康的司徒宁静却让他放松了许多。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司徒宁静似乎有些变了,不单是话多了,脸上的表情也多了,尤其是最近几次他要离开的时候,总能清楚看见司徒宁静脸上那种依依不舍、却又忍着不说出的神情。 他猜想,应该是这阵子发生了太多事情,再加上一直待在银舞殿没人陪伴,所以她才会出现过去不曾有的、近乎是撒娇的神情。 拥有如此神情的司徒宁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年幼时的小女娃,司徒炘目光不自觉地转为温柔。 “这阵子闷坏了吧!”司徒圻伸手拍拍她的手,微笑着继续道:“这样吧!下个月是三皇妹、五皇弟、十七皇弟的生日,为兄打算以这个名目在宫廷里设宴,好好热闹一下。” “设宴?”司徒宁静有些吃惊。 太子向来连自己的生辰都不怎么庆祝,怎么会突然想到要为其他皇弟、皇妹的生辰办宴会呢? “近来的宫廷闷闷沉沉的,偶尔找个名目来热闹一下,有什么不好?” 司徒炘当然知道其他皇子、皇女的所作所为,但一来后宫有皇后做主,他们就算心里妒忌也不敢真有什么作为,二来,父皇亲自将银镜公主的安危托付给他,他就得负起全部的责任。 他在东宫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无法时时刻刻留在银舞殿里,少了闲杂人等进出这里,反倒直接省了自己不少麻烦,虽然这么做委屈了司徒宁静,但幸好她的性子本就喜欢静,至今没有一句抱怨。 “太子哥哥你要忙的事情这么多,这么做真的妥当吗?”司徒宁静知道他设宴的目的,一定是怕自己太闷才会这么做的。“再说,边疆战事将起,宫廷里还是不适合——” “停!”司徒炘笑着打断司徒宁静的忧虑。“父皇已经派了最精良的将领和部队前往边疆,既然邻国有胆子挑衅,就得承担这个后果,这点你无须担心。” “再说,这事我已经和父皇禀告过了,父皇这阵子确实劳心劳力,一场小小的宴会能让他休息放松一下,有什么不好?” “可是……” “放心,一切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司徒炘微笑保证。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以庆贺一位公主、两位皇子生辰的宴会,一个月后在皇宫里的上林苑热热闹闹地展开了…… 自银镜公主双眼失明后,宫廷内鲜少有这一类型的活动,如今皇帝批准了这场宴会,所有人都感到十分兴奋,皇宫里里外外,全都充斥着一股欢乐的气氛。 参与这场宴会的有宫眷、王妃、公主……个个细心装扮、娇艳如花,在宴会里争奇斗艳,为上林苑增色不少。 “银镜公主到。”宴会开始不久,内侍官朗声宣布道。 司徒宁静一如往常,头戴皇子冠、身穿枣红色的长袍,在女官的搀扶下走入上林苑,即便脂粉未施,绝色的容貌和淡雅的气质,依然夺走宴席上所有人的注意。 银镜公主的到来让上林苑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千百道羡慕、妒忌的目光直直投向她的身上。即使双眼看不见,司徒宁静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银镜公主,好久不见,快过来让本宫看看你。” 坐在主位上的皇后率先打破了沉默,端庄秀丽的脸上露出诚挚的笑容,主动招呼她。 “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熟悉亲切的声音,让司徒宁静稍微放宽心,她在女官的扶持下向前,弯身向皇后行礼。 “免礼。来!宴会就要开始了,你就坐在本宫旁边吧!”皇后微笑地指示。 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事,司徒宁静依然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依然得坐在最重要、最安全的位置。 “多谢皇后娘娘。”司徒宁静点头道谢。 “奏乐。” 在皇后一声命令下,宴会正式开始了。 旁边的宫廷乐团开始奏起歌曲,歌姬、舞娘也来到场中央欢唱跳舞,女官们个个手托玉盘,手执玉壶,在宴会席上来回走动、出入不息。 司徒宁静眼睛看不见,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只能用自己的耳朵听,她听见身旁歌声、乐声、饮酒的声音、欢笑的声音,所有不同的声音全交叠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殊的“嗡嗡”声响,她虽然听到了,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融入其中。 奇怪,过去自己参加过这样的宴会无数次,并没有现在这种烦闷的心情,难道是因为自己双眼失明,所以才会觉得特别无聊吗? 将司徒宁静困惑、为难表情全都看在眼里的,是隔着好一段距离的司徒炘,为了让今天这场宴席能顺利成功,他特别率领更多禁卫军在上林苑外巡逻,不让任何意外发生。 其他皇子、皇女,个个开开心心地欣赏表演,和身旁的人饮酒作乐,惟独司徒宁静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看到她略显落寞的模样,司徒炘心里虽然不忍,但他此刻身为禁卫军之首,更不能抛下职责。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内侍宫突然神色惨白地冲了过来,他一看到太子,立刻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说道:“太子殿下,御书房失火了!” “什么?!”司徒炘脸色一变。 父皇先前提及,赴宴前会先在御书房内批阅公文,怎么会突然着火了呢? “圣上现在人呢?脱险了没有?”司徒炘紧张问道。 “老天保佑,陛下一发现不对劲就立刻出来了,所以要小的来吩咐太子殿下一声。”内侍官说明此刻的状况,跟着压低音量说道:“陛下还交代了,宫廷里难得有举办宴会,莫为这件小事坏了大家的兴致,太子殿下只需要率领一小队人马过去协助灭火、调查,这样就足够了。” 司徒炘颔首,脑筋动得极快。父皇居然有时间下达这样的命令,这表示他此刻安然无恙,将御书房失火和造成皇宫里人心惶惶两者相比较取其轻,最后做出如此的安排。 “好,我明白了。”他答道。 司徒炘沉吟片刻,随即转身对自己信赖的禁卫军统领道:“这里交给你负责,千万要注意所有人的安全。” “是。”禁卫军统领拱手领命。 “我们走吧!”司徒炘说完就要跟着内侍官离去,走没几步又转身回头,从腰闻取出一只瓶子吩咐道:“一旦有任何的状况,就把这个信号弹发出去,我会立刻赶回来。” “是。” 司徒炘离开时忍不住又多看了银镜公主一眼,只见她依然安静地坐在喧哗的宴会里,场中央表演的节目刚结束,又有一批身穿薄纱的舞娘站在旁边等着,这里人这么多,应该暂时不会有事吧!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当内侍官领着司徒炘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御书房时,火势已经差不多控制住了。 远远的,司徒炘看见皇帝身边有重重守卫,而其他人则是提着水桶一次又一次地泼向里面急救。 “父皇!”司徒炘快步来到皇帝身边,拱手请罪道:“儿臣来迟,让父皇受惊了。” “嗯。”皇帝颔首,转头看了一眼司徒炘身后的小队人马,满意地点点头。 “父皇,御书房为何会突然起火?”司徒炘追问原因。“父皇是否有注意到什么可疑的事情?或是发现可疑的人?” 皇帝摇摇头,语气愤怒地开口道:“朕急着将奏章批完好到上林苑赴宴,没注意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后来是朕听到‘轰’的一声,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有人扔了火把进来,却没看到那个人是谁。” 司徒炘听完后沉默不语。对方在明知道父皇在御书房里,必能发现失火,却依然明目张胆地扔入火把,可见对方并不是针对父皇,那么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儿臣敢问父皇,御书房里是否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是机密文件?”司徒炘提出自己的想法。“儿臣推断,对方不像是打算行刺父皇,倒像是单纯想烧毁御书房。” 皇帝听完后脸色一变,立刻大声地对前方喝令道:“快点灭火!即刻把这场火给扑灭!” 皇帝的表情让司徒炘得到了答案。 不过御书房向来是父皇处理奏章、读书的地方,藏了什么让人急于想夺取、甚至不惜毁掉的重要东西吗? 等到火势全数扑灭,皇帝等不及派人事先检查,迈开大步直接往御书房里冲,司徒炘连忙派遣禁卫军跟在后头,确保皇帝的安全。 司徒炘以目光检视了一圈,整间御书房几乎烧掉了一半,从东面焦黑的情况看来,对方应该是从东面窗户投入火苗的。 只见皇帝急忙忙地走到火焰没有波及、自己习惯堆放奏章的地方,从里面拿出一叠信函,亲自确认信函无损后,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幸好还在。”皇帝松了一口气,随即将这叠信函藏入自己的衣袖,不让任何人多看一眼。 “父皇,这御书房被烧成这样子,暂时不能用了。”司徒炘转开眼,假装没有注意到皇帝收信的动作,尽责地提醒道:“儿臣随即派人清点这个地方,这段时间得委屈父皇在自己的寝宫批奏章了。” “这件事交给你办,务必将这个纵火贼给抓出来!”皇帝皱着眉头命令。 他心里觉得有些欣慰,也有些奇怪,幸好纵火之人为的不是这些信,不过这是当然,因为谁都不知道这些信件的存在,又怎么可能来偷呢? “儿臣遵命。”司徒炘拱手。“这场火让父皇受了惊吓,父皇还是回寝宫休息一下,待儿臣请人清点御书房的损失后,再向父皇回报。” “好。”皇帝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在禁卫军的保护下离开了御书房。 等到皇帝离开后,司徒炘开始命令手下善后,自己则是缓步来到方才皇帝找东西的地方,伸手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奏章,试着寻找一些可疑的线索。 果然,在他翻弄奏章堆的时候,看到了一封和父皇刚才迅速藏起、一模一样的信函! 司徒炘双眼一亮,但表面上不动声色,悄悄地将这封信捏在掌心,不露痕迹地藏入衣袖里。 看来,这些信才是父皇亟欲隐藏的秘密,但它们却不是纵火者的目标,那么,纵火者真正的动机又是什么? 就在司徒炘沉思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让司徒炘俊脸瞬间变色——是投掷烟雾弹的声音! 该死!声东击西!这才是纵火者的真正目的! “来人!立刻赶回上林苑!”司徒炘面色铁青地大喊。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皇后娘娘,我想先告退了。” 随着宴会的气氛越来越热闹,司徒宁静却觉得越来越烦躁,最后直接向皇后请示,希望能早点回寝宫休息。 “啊?现在就要走了?再多待一会吧!”皇后抬头看了一下,发现司徒炘还没回来,就这样让银镜公主自行离开,要是太子殿下怪罪下来,就是她这个皇后失职了,于是她扬起笑脸安抚道:“太子殿下已经去请圣上过来了,你再多留一会,要是圣上来了没看到你,心里头不知道会有多失望呢!” “是。”司徒宁静不好当场忤逆皇后,再加上自己确实还没向父皇请安,于是点点头,不再坚持离开。 “喏!接下来的表演,是郑王妃特别筹画,据说整个舞团都是番邦舞者所组成的……”皇后为了留下司徒宁静,努力地想勾起她的兴致,但随即想起她的眼睛,立即笑着改口道:“他们演奏的音乐也和我们皇朝流行的音乐不同,你待会仔细听听,说不定会喜欢呢!” 不一会,宴会中央广场缓缓走进七、八名脸上蒙着紫纱,身材修长、装扮艳丽的男男女女,男子双手握弯刀,女子手上握长剑,配合着激昂的鼓声与清脆的笛声,在场中央翩翩起舞…… 女子体态柔软,充满轻盈飘逸之美,而男子身材精壮,一静一动之间充满了力量,八个人手上的长剑、弯刀时而舞得绵密,时而对击发出“铿锵”之声,和乐曲搭配得天衣无缝,让在场宾客无不看得心醉神迷、如痴如狂…… 随着表演接近尾声,击鼓者的木棍敲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用力,而笛声的旋律也越来越快、越来越高亢,就在乐曲停止的那一刹那,一男一女两名舞者一个飞身冲向主位,手握弯刀与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笔直地朝司徒宁静的脸上剌了过去—— 第九章 神情匆忙的内侍官奔向太子身边,两人低头窃窃私语,交谈了好一会,不久后太子随即领着一队人马离开了上林苑。 一心挂念皇帝安危的司徒炘并没有注意到方才的一幕,全落入了坐在宴席区、和身旁皇亲贵族说说笑笑、把酒言欢的男子眼里,他拿起手中酒杯,遥遥向着太子离去的方向敬了一杯酒,嘴角扬起一丝期待的微笑。 太子的离去,表示今日计画的第一步成功了! 与他有着近乎是父子之情的朱师傅,一定会很高兴自己将计画策画得如此完美吧!为了今天,他可是卯足了心神在准备这件事呢! 计画第一步,必须先找好对司徒宁静有敌意的帮手,这点实在太容易了,皇宫外,他找上了有丧子之痛的薛怀德,那个被摘除右宰相职务的男人非但没有察觉自己只是计画中的棋子,还执意将丧子之痛报复在司徒宁静身上。 薛怀德配合着自己的计画,把心一狠,赌上所有家产聘请了一批杀手团,但求他们能顺利杀死银镜公主。 宫外的杀手既已备妥,接着需要的就是宫里的内应,以及将他们引进皇宫的机会。 这一点对他来说也不困难,皇帝独宠银镜公主,早已为她在暗地里树立了无数的敌人,本来嘛!后宫随处找得到妒忌的女人,尤其是妒忌银镜公主的女人,例如他找上的“郑妃”,就是一个完美的人选。 郑妃曾为皇帝生下两个公主,前几年好不容易才生下一个皇子,但这个皇子从小体弱多病,就在某次皇子高烧不退、病得相当严重亟需太医的时候,太医院里所有的大夫都被皇帝火速召唤到银舞殿去——只因为银镜公主染上了风寒! 银镜公主小小的风寒,得到了十几位太医的联合会诊,也得到一帖据说能养气养身、祛寒驱风的药方,但郑妃的小皇子,则躲不过阎罗王的召唤。 郑妃抱着小皇子的尸体哭了几天几夜,每掉一次眼泪,在心里头就叠起一层对司徒宁静的恨意。 “只要能让银镜公主痛苦,要我拿一条命来换我也愿意!”郑妃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她同意在需要的时候,以她的名义邀请杀手伪装成舞者入宫,找机会杀掉银镜公主,满心仇恨的郑妃,顺利地成为他计画里的第二颗棋子。 这个机会来得很快,不久后他得知消息,宫里即将举办一场宴会,于是他秘密地联系上薛怀德、郑妃,同时顺利地将杀手团安排为宴会表演的团体之一。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再次微笑,隔着喧闹扰攘的宴会人群,遥遥地望着坐在皇后旁边,美得仿佛不属于人世间的司徒宁静,同样举起酒杯向这位美丽的银镜公主敬了一杯。 美丽的事物人人欣赏,更何况是司徒宁静这种拥有天仙之姿的绝色美人,连他也不例外。但很遗憾的,他不像皇帝这么糊涂,让这样一个美人儿成为自己最致命的弱点! 没错!他今天筹画这一切绝对不是针对银镜公主,薛怀德不明白、郑妃也不明白,但无所谓,因为他们只是棋子,棋子只需负责移动,并不需要理解下棋者的动机。 他的动机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为皇宫添乱。 乱,才能产生很多可能的变数,而许多事情一旦有了变数,就无法按照它应有的轨道和制度去进行,而站在最远处冷眼旁观的自己,才有机会从这乱中得到想要的好处。 至于要怎么为这座皇宫添乱?答案再简单不过——银镜公主! 拥有天仙般容貌的银镜公主,正是足以崩坏这座皇宫的最佳人选,也是他计画里的第三颗棋子。 皇帝与太子的宠爱,让银镜公主成为皇宫里最有价值的人,正因为如此,一旦任何事情发生在银镜公主身上,就像是往湖里投掷一块大石头一样,势必在这座皇宫掀起巨大的涟漪。 只不过,今天这一连串的计画除了为皇宫添乱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他要藉这次的机会,引出那个隐藏在皇宫暗处、深藏不露的高手。 薛景昊事件,原本就是他为皇宫添乱的计画之一,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完美的计画却被人轻易破坏,草草结束了。 那个神秘人物解救了银镜公主,才让他警觉到这皇宫里,居然还有另一个自己没有掌握到的变数。 这个人是谁?他解救银镜公主是无意?或者是一个早已安排好的人物?倘若是后者,那么将这个人巧妙隐藏在皇宫里的幕后黑手,又会是谁? 不过他不着急,只要今天的计画顺利成功,那么就可以乘机钓出那个神秘人物了。 而为了让计画进行得更顺利,他早已派人到御书房制造一点小意外,为的就是要将负责上林苑安危的太子先引开。 瞧!太子不就按照他编排好的戏码,领了一队人马乖乖地离开了吗? 他的视线直接调回宴会的中央,看到了今晚宴会即将上演的重头戏。早已伪装成舞者的杀手等候在那里,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此刻坐在皇后身旁,他最无辜又美丽的棋子司徒宁静。 当八名舞者踩着曼妙的步伐缓缓走到中央,准备开始表演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了! 来吧!戏台已经架设好了,戏子也全都到齐了,就按照他精心编排过的脚本,来演一出好戏吧! 他手里握着美酒,全神贯注、目不转晴地注视着眼前所有的变化…… 当表演接近尾声,击鼓者的木棍敲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用力,而笛声的旋律也越来越快、越来越高亢……就在乐曲停止的那一刹那,一男一女两名舞者一个飞身冲向主位,手握弯刀与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笔直地朝司徒宁静的脸上黥了过去—— “锵”的一声,一只从后方射出的金樽,不偏不倚地打偏了长剑与弯刀行进的方向,瞬间解除了司徒宁静毁容的危机! 两名杀手见状,极有默契地举起另一手的弯刀和长剑,在下一秒同时对准司徒宁静的心口直直黥去。 “砰、砰”两声,这一次打断杀手们致命攻势的不再是金樽,而是一名男子的腿,他宛如一道鬼影在一瞬间出现,伸手将银镜公主揽入怀中的同时,伸脚将杀手的弯刀与长剑狠狠地踢了出去! 找到了!全神贯注瞪视着司徒宁静的男子兴奋地站起身。 就是他!小心隐藏在皇宫里的神秘人物,他计画里没有预料到的变数,终于出现了! 早在这八名舞者出现的时候,隐藏在暗处的男子就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这八人不管是神情、呼吸,就连走路的方式都和一般舞者不同,即使他们动作轻盈、姿态优美,但还是隐藏不住身怀武功这个秘密。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本能地以目光巡视了一下四周,跟着诧异地发现在这宴会里除了自己,似乎没有其他人发觉这八个人其实是伪装的。 男子微微抿紧了嘴唇,虽说自己是因为从小的训练,对人的呼吸和举手投足的动作特别有研究,但一想到所谓的皇宫戒备居然如此不严谨,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丝不悦。 皇帝老头真如他所说的,这么疼惜银镜公主吗?宴会上连杀手都能混进来,简直是荒唐! 为了能靠近银镜公主,他轻松自在地混入宴会的宾客群里,这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困难,几乎可以说是本能地知道要怎么隐藏自己。精湛的易容术,还有模仿他人的能力,让他能轻松地成为任何一个人、顺利执行自己的任务。 宴会的表演一个接着一个,终于,那八名舞者上场了。 本能告诉自己,有事情即将要发生了,他从衣袖里取出一只银色的面具戴上,跟着顺手拿起旁边的一只金樽,捏在手上小心戒备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中舞者的动态,然后,在对方出手刺出手上的弯刀和长剑时,他手上的金樽也扔了出去,瞬间解去了银镜公主的危机。 但两名杀手并不死心,几乎是同时举起了另一手的弯刀和长剑,只不过这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银镜公主的脸,而是对准了她心口的位置,他们毫不保留的杀气让他危险地眯起双眼,下一秒,他已从隐藏的地方跃出,伸脚踢开弯刀长剑的同时,已经一把将银镜公主牢牢地护卫在自己的怀中——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得太快,快得让旁边的人几乎来不及反应。 直到男子一脚踢开长剑弯刀、伸手将银镜公主搂在怀中的时候,众人才猛然回神,吓得开始放声大叫! “啊!杀人啊!” “剌……有刺客!” 参与宴会的宾客,原本微醺的酒意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吓醒了。众人惶恐不安的视线来回地梭寻在舞者与挟持司徒宁静的男子身上,完全不知如何反应。 那八名舞者是刺客,还是将圣上最疼爱的银镜公主挟持在怀中、脸上戴着一只银制面具的男子是刺客?不管哪一边看起来都很像坏人啊! 双眼失明的司徒宁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拉起,然后被对方紧紧地扣在怀中,跟着,就听到四周发出的尖叫声。 坐在司徒宁静旁边的皇后也被吓白了一张脸,两边女官拉住皇后仓皇地后退,深怕这些恶徒把皇后也当成挟持的对象。 “快……快叫禁卫军!”皇后脸色苍白地下达命令。 宴会里突然引起的骚动,立刻惊动了在上林苑附近来回巡逻的禁卫军,在禁卫军统领的命令下,立刻将整个上林苑包围起来,不让任何人离开。 “快去请太子殿下回来,告诉他,银镜公主被刺客给挟持了。” 身穿华服的男子,以镇定的语气对禁卫军道出宴会里发生的事情,禁卫军统领闻言脸色一变,随即抽出太子离开前交给他的信号弹,朝天空射了出去。 上林苑外,全被禁卫军层层围起,被困在里头的宾客也各自缩成一个小圈圈,就怕不小心也成为刺客下手的目标。 但是被困在最里面的八名舞者,与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却不为所动,八名舞者专注的目标是男子怀中的银镜公主,而男子则是动也不动,一双若有所思的黑瞳专心注意的不是八名杀手,而是自己怀中的司徒宁静。 按理来说,身为皇朝最娇贵的公主,双眼失明、又被一个陌生人所挟持,她应该歇斯底里地哭喊,尖叫或反抗,绝对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虽然小脸苍白,但依然努力地想要“辨识”他是谁。 哈!真是天真的公主,他扮演过数百种不同的角色,每次出现在她身边,也总会易容成不同的身分,有时甚至会刻意改变身上的气味,再怎么精明的人都未必能识破他的伪装,更何况是双眼失明的司徒宁静! 男子那种丝毫不将其他人看在眼里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那八名杀手。眼看上林苑已经被禁卫军重重包围,倘若想全身而退,唯一的机会就是从男子手上夺回司徒宁静,当成他们逃离这里的护身符。 八名杀手对望一眼,从对方的眼中读出相同的讯息,彼此点点头,跟着轻喝一声,同时举起手上的长剑笔直朝男子冲了过去—— 一名男杀手先冲出,将手上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试图想将男子逼向右边,好让同伴有机会下手抢夺司徒宁静,果然,搂着公主的男子为了避开他的长剑,身子一偏往右退去,但是,就在他以为有机可乘的时候,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以自身的内力运劲于剑上,瞬间就将他手上的长剑砍成两半。 下一瞬间,在男杀手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银色软剑已经无声无息逼上他的颈项,“嗤”一声划过,结束了他的性命。 “你们全部一起上,别浪费我的时间。”男子轻松地将手上的软剑一挥,甩开上头的血痕,以漫不经心的语调揶揄着。 眼看自己的伙伴瞬间被杀,明白这人是高手,而且能力远远超过他们许多,七名杀手目光闪过一丝惧意,原本以为只要抢到银镜公主,他们还有逃走的机会,但现在看来,这名男子才是真正的索命修罗。 “上!把这家伙和公主一起杀了!”其中一名杀手冷酷地下达命令。 男子嘴角勾起冷笑,低头对司徒宁静道:“刀剑无眼,如果不想受伤就听我的指示。”说完后,他将司徒宁静往下推,要她坐下,然后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位置。 男子这样的举动,虽然多出一只手可以使用,但双腿受制于人,也等于限制住自己下盘的移动,这让七名杀手心中增添了一丝希望,就算打不赢这个家伙,至少也要和他一起同归于尽。 男子自然明白他们的想法,面具下的薄唇勾起了冰冷的笑痕,左手向下一探,握住了从衣袖里射出的锋利匕首,右手持软剑,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大家一起上!”七名杀手齐喝一声,五名笔直朝男子进攻,另外两人则是将手上的利剑对准司徒宁静刺了过去。 战役在开始的瞬间就分出了高下。男子手上的软剑宛如一条有生命的银蛇,在内力的催动下带来极大的威胁感,当银刃挥到眼前时,杀手直觉地想逃避,但当他们专注地想要闪躲银刃胁迫的时候,锋利的匕首已经无声无息地划破他们的咽喉,刹那之间血雾纷飞,七人在弄明白的瞬间,已经成为刀下亡魂了。 男子转瞬间解决完七名杀手,动作快得有些人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到八具冰冷的尸体倒在地上时,被困在上林苑的宾客们再次发出恐惧的尖叫声。 脸戴面具的男子不以为意,“咻”的一声将软剑缠回自己的腰间,弯身将司徒宁静拉起,虽然他已尽量速战速决,同时为司徒宁静挡住大部分杀手喷出的鲜血,但她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少许血迹。 “是你……当时救我一命的人就是你,对不对?”当司徒宁静被重新安置在男子怀中时,她突然开口说道。 男子淡淡挑高一道眉,不打算回应司徒宁静的疑问。 不会错的!司徒宁静心里十分笃定,甚至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袖,不让他有机会否认。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面具下的黑瞳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司徒宁静,不解她脸上的欣喜从何而来。 那天他没有开口,甚至不曾靠近她一步,司徒宁静根本不可能认出他是谁。 大部分的人都和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每个人都亲眼看到这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轻轻松松地解决了八条人命,现在这人浑身是血,还抓着银镜公主不放,看样子还是没有放弃挟持公主的念头! “放开银镜公主,乖乖束手就擒!”禁卫队逐渐靠拢,大声地对男子喊话,对方手上掌控了银镜公主,禁卫军不敢妄动,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太子殿下回来处理这个危机。 望着将上林苑包围得密密麻麻的禁卫军,男子再次勾起了淡淡的笑痕,虽然自己有自信闯得出去,却不想浪费这么多力气。 “好了,现在得麻烦公主护送我一程。”男子俯身,伸手轻轻勾住司徒宁静的腰,弯身在她耳边低语。 他的气息、他说话的声音……自己确实曾经在哪里听过,但在哪个地方?为什么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太子来了!太子殿下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传来了禁卫军的喊叫声。 男子扣紧司徒宁静,缓缓抬起头,静静等待司徒炘的到来…… 当司徒炘看到上林苑上空布满紫色烟雾的那一瞬间,他低咒一声,知道自己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御书房失火是幌子!是对方刻意要制造出“皇帝遇袭”的假象,好分散他注意力的幌子,难道,对方的目标是上林苑的银镜公主! 该死!到底是谁?隐藏在暗处、处处针对银镜公主的人到底是谁?先是下毒,现在又使计将他支开,一想到司徒宁静现在可能遭遇到危险,司徒炘一颗心全纠结在一起,恨不得背后能生出一对翅膀,直接飞去上林苑! 司徒炘铁青着一张脸,从御书房匆匆往上林苑的方向赶去,途中,遇到了一名禁卫军,显然对方正打算到御书房报告此刻上林苑的状况。 “发生了什么事?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有刺客冒充舞者闯入皇宫,在表演的时候突然行刺银镜公主,现在状况不明,禁卫军已经包围了上林苑,目前禁止任何人进出,统领派我过来向殿下请示。”禁卫军以最简短的方式报告。 有人冒充舞者入宫行刺?司徒炘目光闪过一丝杀意,脚下的步伐加快,同时掏出腰间的令牌交给禁卫军命令道:“立刻派一队人马到圣上的寝宫护驾,确保圣上的安危,其他人全部跟我走。” “是!”禁卫军不敢耽误,领着令牌立刻离去。 当司徒炘领着人匆匆赶到上林苑的时候,禁卫军迅速让出一条通道让他通过,当司徒炘看见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毫无顾忌地将司徒宁静扣在怀中充当人质时,一张俊脸瞬间沉下。 “现在是什么情况?”司徒炘开口询问一旁的禁卫军,目光停留在倒在地上、舞者打扮的尸体。 “属下猜想,或许是这班刺客自己起了内讧,所以才会发生自相残杀之事。”禁卫军说出自己的看法。 “对!伪装成舞者的八名刺客,全部都死在那人的剑下,两边实力相差太多,那八名刺客几乎没有招架的能力。”另外一名禁卫军连忙补充。“正因为这人的武功很高,现在手上又挟持了银镜公主当人质,所以我等不敢妄动。” 司徒炘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瞪视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 他是谁?既然武功如此高强,为何不直接杀出重围?若他的目标真是针对司徒宁静,为何又迟迟不下手?以他的身手,就算杀了司徒宁静再杀出重围也不是难事。 “剑。”司徒炘伸手,接过身旁禁卫军递出的长剑,俊脸染上一层杀意。 不管这人是谁,也不论他站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光凭他挟持司徒宁静一事,就注定了他只能有一种下场…… 尾声 “既然有胆子潜入皇宫、挟持公主,为何不敢以真面目见人?”司徒炘以手中长剑直指对方,神色淡漠地嘲讽。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无视于司徒炘的挑衅,好整以暇地扣住司徒宁静,既不松手,亦无离开的打算。 “你把银镜公主放开,让我来领教阁下的高招。” 司徒炘再次开口挑战,他不确定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眼下最重要的,得先保住司徒宁静的安全。 “阁下既有胆量只身进皇宫,必是对自己的武功造诣十分有把握。既然如此,就让我们痛快地比试一场。这样吧!若是你放开公主,同时赢过我手上的剑,我就让你平安离开。” 他此刻的冷静究竟是在虚张声势,抑或是在等待其他的援兵? 望着眼前的男子,司徒炘的脑海里浮现出好几种想法,但一双眼仍旧专注地锁着对方。 “好。”男子突然松开手,同时伸手将司徒宁静轻轻地往前一推。 “宁静!”司徒炘一怔,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干脆地放人,但随即大步向前,立刻将司徒宁静紧紧地搂在怀中,低声安慰道:“没事!你别怕,大哥来了,大哥就在这里。” “太子哥哥……”熟悉的怀抱让司徒宁静感到心安,她双手紧紧地握住司徒炘的手,语气有些激动地说道:“太子哥哥,是他!他就是上次救我的人!” 司徒炘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忍不住抬头瞪视脸上戴着面具的男子。 是他?那个一剑刺穿薛景昊胸口,然后从皇宫神秘消失的人? “你确定?”司徒炘疑惑地问。先不论司徒宁静双眼失明的缺陷,她当时还处于恐惧惊慌之中,判断力自然无法和常人相比,难保不会判断错误。 “是他!我不会弄错的。”司徒宁静十分坚持。 “太子殿下,可以开始了吗?”男子似笑非笑地打断他们,并不想浪费时间继续留在这里。 “宁静,你先在旁边休息,有事等会再说。”司徒炘将司徒宁静扶到身后的禁卫军身边,确保她的安全后,跟着才转身面对对方。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司徒炘朗声说道:“只要阁下能赢过我手中的长剑,我就让你离开,绝不阻拦。” “好。”男子不再多言,亦从腰间重新抽出自己的软剑。 司徒炘自小就对武学十分有兴趣,聘请了各种在武学上极有修为的高手当作老师学习,他对自己的武艺十分有信心,同时也对眼前这名神秘的男子产生了挑战的心情。 “请赐教。”司徒炘轻喝一声,一出手就是杀着,对准男子的心口剌去! 男子身躯轻轻一侧,轻松避开了杀招,手上的软剑也同时出手,将它化为一道银色光晕,左劈右刺,硬生生将司徒炘逼退了一大步。 果然是个高手!司徒炘心中一凛,再次变换剑招,运劲于手腕,一连使出连环杀招攻了过去。 长剑与软剑在空气中数度交锋,不断发出刺耳的声响,但不管司徒炘怎么变化、出招,对方都能瞬间应对,同时出手反击,两人虽然打斗得十分厉害,但剑招之中少了致人于死地的杀气,倒像是一场纯粹的武学比试。 两人缠斗得越久,司徒炘的心里越感到惊讶,心里甚至产生了某种似曾相识的荒谬感……这种对招的方法、不管自己怎么出招,但对方对自己所有招式都了若指掌的感觉,过去也曾经发生过!这人是…… 司徒炘的困惑与迟疑完全反应在剑招上头,男子遂把握这个机会,手中的软剑瞬间卷上司徒炘的长剑,运劲用力一抽,“锵”的一声,就将司徒炘手上的长剑击落在地上。 “太子殿下,承让了。”胜负已分,男子收起软剑,踩着沉稳的脚步,打算堂而皇之地从太子身边走过。 “等一等!”司徒炘突然大喊一声。 “太子莫非想反悔?”男子停下脚步,语气转冷。 “任无痕,你以为戴上了面具我就认不出你是谁了吗?”司徒炘俊脸一沉,毫不犹豫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任无痕?你是任师傅?”十分专注于两人比试的司徒宁静,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整个人一愣,跟着感觉到一股热气直往脑门上冲,下一秒,她双眼一闭、整个人晕了过去—— “公主!太子殿下,公主昏倒了!”禁卫军立即大声喊道。 司徒炘低咒一声,再也顾不得任无痕,快步奔到司徒宁静的身旁,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入怀中,同时下达命令道:“快宣太医!” 当司徒炘再次将注意力转向任无痕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早已走远了。 “任无痕!为什么不敢用真面目见我?”司徒炘对着他的背影愤怒地大喊。 背对着司徒炘的高大身影一顿,跟着缓缓转过身,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一张俊美、似笑非笑的脸孔。 “任无痕,果然是你!”司徒炘瞪视着自己熟悉的面孔。 任无痕不再说话,随手将手上的银色面具往地下一扔,轻功一展,随即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欲知故事如何,请看《修罗》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