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蛊》 迷失的东京章之惰虫 世界上,存在着一种生物,它依靠吸食它种生物的生命元素作为生存的营养。这种生物被人们称作虫。虫的存在是生物进化的结果:千百年来,随着物种的物择天竞,人类逐渐成为世界的主宰。然而,虫也依靠着它的本能,顽强地与自然斗争着,繁衍着。 在人与虫的战争中,人逐渐占据了上风。然而,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形式:虫师与蛊师。诚然,蛊是装在器皿中的虫。从遥远的古代苗族巫术中就有操纵蛊的方法,蛊师通过对虫的催眠使虫服从自己的命令。最后虫失去了本性,成为蛊。虽然虫被封蛊,但是往往用于邪途,危害人间。 而虫师通过引导虫,免除虫对人自身的伤害。所以虫师更像是一个医生,帮助痛苦的人重新获得幸福。 东京,一个不分白天和黑夜的地方。 人们似乎总有忙不完的工作。走在街上,你可以在一个人面前连续拍几十张照片而他却毫无反应似的:你根本不能融入他们的生活。 穿梭在人群中,你根本感受不到一丝温度。人们的表情好像永远被凝固了一样。在他们似乎永远都那么匆忙。有干不完的工作。 虫师治穿行在东京涩谷的人行横道上,他感到一股压抑,觉得人群中似乎潜伏着无数种类的虫,它们以各种各样形式依附并吸食着人类的生命元素——贪欲、执着、痴情。。。。。。可是,今天他并没有心情去理会它们,因为他的委托人桥本先生正焦急地等待着治。 治的衣着与普通人并无差异,衬衣、夹克还有一条好像过时的牛仔裤。唯一可能有些不同的就是他贴在胸前的玉珠。这是一串普通的翡翠玉珠,据说是他的师父留给他作为纪念的。 这几天一直下着小雨。 在东京,似乎没有“天边”这个词。因为身在这,你就算连看到屋顶的机会都是奢侈的,一排排空调横七竖八地卧倒在低矮的楼房间,你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机器的轰鸣与热风的吹袭。治抬起头,雨点透过密集的屋檐,一点点、一滴滴。穿过宽大的广告招牌,闪烁的霓虹,无数的电视荧屏,治终于来到桥本先生的住宅。 迎接治的是桥本太太。她是一个典型的日本家庭主妇,平凡地在家煮饭、清洗,还有等待丈夫。 治礼貌地和桥本太太寒暄了一番,桥本太太也热情地招待了他。在桥本太太为他倒茶的时候,治无意间看到她的眼睛似乎被两道深深的眼圈笼罩住。他想,可能是因为她为了照顾桥本先生而不眠不休的缘故吧。 最近,日本各地都有大量人群患有奇怪的“虫病”,起初是病人会突然变懒,什么事都不想去做;之后就发展成嗜睡,贪食,整天几乎不出家门;最后,会从胃中吐出乳白色的蛔虫。这时,人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医院对这种病已经没有对策,病人就算被送去治疗结果也无法改变病状,很多患者都死在医院的看护房内。毕竟,懒惰是没有药物可以治疗的。 在这种情况下民间出现了许多自称为虫师的人,他们说自己能治愈这种“惰虫病”,而且确实很多人在受到他们的“治疗”后病症都消失了。 桥本太太把治引入桥本先生的居所,一进门便闻到一股非常浓重的污渍的味道。她解释道,现在她先生一天只活动两个小时,而且活动的内容主要是吃饭,其余时间都在睡觉,这些污渍的味道是因为桥本先生已经很久没有清洁身体了。 桥本先生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并且已经是一家企业的高层经理了。可以说是风华正茂、事业有成。然而却在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他的心情一定很痛苦。 桥本太太轻轻地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公,你快醒醒。” 桥本先生好像没有什么反应,他的呼吸异常均匀,这是深睡状态的表现。桥本太太没有继续叫唤而是回过头无奈地对治说:“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他只有在那个时间才会睡醒。” 治走到瘫睡的桥本先生的身旁。他的身体异常消瘦,眼眶深陷了进去,样子显得十分虚弱。 “我先生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桥本太太焦虑地望着他,“他已经是只剩下吃和睡的人了,怎么比天天拼命工作的蓝领都辛苦。” 治伸出手朝他的额头上摸了摸,温度很低。他肯定地说:“桥本先生确实是被虫感染了。” “怎么会这样呢?” 治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取出一支烟,“这类虫叫做‘幻耗’,虫寄生在宿主的大脑里。宿主虽然在现实里似乎懒惰到什么都不做,但在思维里与正常人一样辛苦工作。虫就是在这个时候吸食宿主的精神。你先生之所以身体那么虚弱都是因为虫在作怪的缘故。” “啊!那他就是在梦里都在操劳吗?” 他深吸了一口烟,屋子里开始弥漫着香烟的味道。烟的味道并不难受,相反却有种令人精神一振的感觉。 “没错!这种虫唯一休息的时候就是宿主补充体力的时候,也就是吃饭的时候。因此你先生在进食时是清醒的。而治疗虫的办法必须找到虫的感染源。” “感染源?”桥本太太好像不太了解。 “总之,这个要等到桥本先生清醒时,我问他之后的事了。” “那这样下去,我先生究竟会怎样啊?”她表现得很忧虑。 “虫吸收精神的速度比宿主补充的速度快得多。最后当宿主满足不了它们时,他们就会离开他。不过宿主那时也差不多耗尽生命了。”治严肃地说:“因此要快些确认感染源。” 治随桥本太太来到会客室后就直接坐下了。接下来是默默的等待。 他记得,电话是昨天傍晚打来的。里面是一个非常虚弱男声,应该就是桥本先生了。桥本先生仿佛很艰苦地说出了成串的句子请求治的帮助。接着就是沉默,也许那个时候桥本先生已经睡着了。 傍晚 会客室的门缓缓地打开了。一个慢吞吞的影子正在连接着厨房的会客室里挪动,而且轨迹是笔直的,乍看下十分恐怖。 治定神一看,原来那个影子正是刚才在居室里熟睡的桥本先生。他的动作很迟钝,如僵尸一般木讷的表情;关节几乎没有活动过的痕迹。 “老公。”桥本太太赶忙冲过去扶紧他,因为刚才看上去他的身体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虫师治先生他已经来了。”她大声地说。 只见桥本先生死寂的脸上闪过一丝希望。 “把我扶到那边。”他的声音几乎小得不能被听见。 过了很久,桥本先生才被扶坐到椅子上,他的动作之慢几乎比得过蜗牛。 他吃力地抬起头:“治先生,谢谢你可以来。我现在很痛苦。” 治明白,桥本先生现在做每一个动作都比正常人花费更多的精力,因此也就长话短说了。 “请问您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情况?” “一个月了吧!”桥本先生已经开始在喘气。 “那么您知道您去过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可能那里正是你染病的发源地。” “没有。我平时的生活很有规律。”说着,他从裤子里掏出一本日程表,“这就是我一天的行程安排了。” 治接过日程表,打量着它,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么,您放心吧,我会调查的。” 桥本先生欣慰地笑了:“谢谢。” 治再次看桥本先生时,他居然又睡着了。 “那么,桥本太太。我就先告辞了。我会根据这张日程表仔细调查的。” 他匆忙地离开了桥本家,重新回到喧闹的大街上。桥本太太这时又要忙着照顾她先生了吧,治想。 翻开日程表,里面记载着桥本先生上个月中旬某天的活动。治将随着笔记重新体验一个日本白领一天的生活。他希望在这里能够找到虫的感染源。 “现在是17:15。”巨大的电子钟准确地报着时刻。 中央街此时已经挤满了人:几千个公文包,色调统一的西服,脚是何等的密集,几乎看不到地面。他们似乎都有各自的目的,并且生活在自己的空间里。治在人的洪流中飘曵着。他感觉到的是无尽的匆忙,没有一丝悠闲,人们可以完全漠视对方而努力走自己的路——因为忙。 治放弃了寻找。他觉得,在这种人的影子停不到一秒的地方,不会有虫的存在。当然,在他们的世界里,也不会有自己或虫的存在。 顺着地下隧道,他走在通向新宿线的途中。在日本,准时是要紧的;而在东京准时是要命的。时间和空间都被框架着,人们在各式各样的框架中规律地运动着。人们赶车,是毫无眷恋地走着、跑着,直至末班车的离开。 他感觉到:这种“框架”的密度可以说是绝缘体,虫可以越过人的免疫障碍,但绝对不能越过这道“绝对”的框架。这里应该没有虫的存在。 地铁的门快速地打开了。虽然与治一样,排队的人没有争先恐后,但是他却感受到人流的压力。车门永远在同一个时刻开关,不停地重复着。车内人头拥挤,但很却安静。 人们似乎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有的人在仔细阅读着被卷起的新闻;有座位的人索性就闭上眼睛睡着了,他们的头上戴着特制的帽子。帽子上印着“涩谷下,请叫醒。”、“池袋下,请叫醒”的提示语。 他不停地搜寻,希望能找到虫的痕迹。但是很失望,治所见到的只是上下着的人群,他们身上连一片多余的灰尘都不能找到。周围的面孔在飞速地更新着,他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虫在这里根本没有认识宿主的时机。 到新宿已经是晚上8时了。车水马龙,马路中央的行车仿佛没有始点也没有终点,它不会觉得疲倦。然而治的肚子却饿了,他翻阅了下日程表,进了一家桥本先生经常光顾的寿司店——龙猫。 这间寿司店似乎还蛮高级,很多像桥本一样的高层都在此光临。而且他们是成群结队,不时听到他们说一些听不懂的“白领笑话”。 店主见他是单身一人就随便把他安排在一个角落位置。看了价单才发现自己的钱似乎不能在这里填饱肚子,无奈之下,治就叫了一碗水煮豆腐。店员是个男的,他一把水煮豆腐端过来后就径自离开了。虽然他面带微笑,但肯定是服务行业没有心意的招牌,且他也不想把这种不值钱的微笑留多一秒给治。 他一边吃着这碗价格不菲的水煮豆腐,一边观察着店里的一切。店里的装饰按照江户时代的酒家而设计的,可见店主为了招揽顾客也颇费心机。人们在相间的小格子里座谈喝酒,但是他们大多是西装革履。一个好像部门经理的人正向一个老板样子的人敬酒,他的领带被一个精致的领带夹所固定,这样可以防止敬酒时领带跌落而弄脏。 许久,这些人鸟兽而散。好像是因为生意没有谈成的缘故,部门经理在那个老板离去后有一些怨言,他不时小声地咒骂。最后,他也消失在门外的行人的川流中。 在结帐时发现,店主的表情好像有些不满。可能是因为自己只消费了一碗水煮豆腐吧。 暖色调的灯光照射着治离开的背影,他已经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寻找虫了。这种没有温度的地方是不可能存在有生命血液的动物的,虫也不会选择在这个冰窖里繁衍。 顺着桥本先生的足迹,他来到了位于歌舞伎町的酒吧“apark”里。在桥本先生的日程表里有这么一行字:在兰处留有一打chivas。治估计兰是这间酒吧的waitress,而桥本先生可能经常到这里谈生意,所以有时当然也会有这种情况。 歌舞伎町里靡靡之音,狐步漫游。治一进场就感到一种震撼的音乐感,半圆形的舞台上一个个身着性感装的女郎在此尽情舞动身姿,无比诱惑。而台下的观众,无论属于来自哪里,都望眼欲穿地等待表演的开始。 吧台设在离舞池不远的t形台边。吧台里调酒师们正忙碌着为顾客准备酒水,不时有些调酒师会站到t形台上表演劲舞,而观众们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在这里一展舞技。 治穿过人群,挤进吧台。 只见一个waiter恭敬地问:“先生,您需要什么?” 他不想浪费时间,因此就单刀直入地问:“请问兰是不是在这里。” 虽然人的说话声在强烈的节奏中十分微小,但waiter已经习惯了这种“噪音”工作,他马上明白了治的意图,“请稍等。” 治等了一会,眼睛无意地游走在酒吧中间。在日本,连这种放纵身心的地方都弥漫着一种匆忙的气息,人们到底在忙些什么呢?舞池下的人在着急地等待舞小姐;吧台边的人在使命地催促着酒水;进来的人匆忙地放纵欲望。 “找我有事吗?” 他才发现自己好像走了神,可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闪亮的女孩。 “我就是兰。”女孩似乎很活泼,染黄的头发烫着最新款的卷发;鞋子是高筒的dana,似乎她对自己的身高并不满意;长袜短裙:最近日本流行这个啊。 忽然,治对这个女孩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是桥本先生的朋友。。。。。。”他原本还想把这个谎言编完,但一下子被眼前这个女孩抢过话来。 “你是不是要来拿回桥本先生的一打chivas啊?不好意思,他的单子已经过期,你没有办法再取回了。” “啊?”治莫明其妙,不过他本来就不是来喝酒的,所以他并不在意这些事情。 “我是来问一件事情的。你记不记得桥本先生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状呢?” “异状?”兰瞪大眼睛说:“什么异状啊?是不是桥本先生经常在这里留宿的事情被他太太知道了啊?” “不是。。。。。。”他刚想说下去却又被兰抢过话头:“这里从坐下那刻起,最低消费4000yan。请问您需要什么?” 他感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面对这个“活跃”的女孩,自己再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使自己没钱回家。 “那就是chivas了。”他说。 “请问要几打?” 治挠了挠头,价单上chivas在这里卖4200yan每支,他尴尬地说:“一支行了。” 兰不以为意,只是讪笑道:“稍等。” 一大杯酒被放在治的胸前。他拿起杯子,心想此地不宜久留,喝完结帐就马上跑路。 杯子的边缘碰到了治的鼻子。 “什么?”,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虫”,他心想。 小心地嗅着周围,是酒。他感觉到,在这杯chivas里潜藏着千百条虫。是“幻耗”吗?他小心地用布把酒倒进去。 回到家中,治迫不及待地把浸有虫的布取出,制作样本,然后放在了特制的显微镜下观察。在显微镜的放大作用下,更清晰地看到了虫的幼虫。一条条虫如同蜗牛似的在载玻片上蠕动,这些虫的形状与蜗牛十分近似,同样拥有一对触角和粘粘细长的身体。然而唯一缺少的是虫体没有蜗牛的保护壳。 “没错,就是这一种虫——惰幻耗。” “桥本太太,请您放心。我已经找到了治疗您先生的方法了。”治凌晨来访。 “真的吗?”她好像不太相信。 “其实你先生所得的虫病是由一种叫做‘惰幻耗’的虫。之前我不肯定这种虫主要是因为‘幻耗’的种类很多因而治疗的方法也因虫而异。 “那么我该们该怎么做呢?”她急切地问。 “让桥本先生到热闹的场合。” “什么意思啊?” “这种虫生活在人密集的地方,一般不会传染。靠吸食人的“忙”而生。人多而不散并且热闹的场合使虫能够从这里吸收它的生命元素——忙。而且必须是具有期待的忙,像是大型的办公室、股票交易市场,然而奇怪的是你先生的感染源居然在在酒吧里,这种可能性非常低。” 治跑进居室,把桥本先生背出来。 “你先生是什么工作的?” “他是一家企业的经理。”桥本太太回答。 “那么请你快带我去他公司的职员办公室吧。” 治与桥本太太来到办公室时是上午9时了,职员们正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 “就把他放在人群之间。” 众人虽然对熟睡着的桥本先生的出现感到好奇,但毕竟他是自己的老总。在简单的问候之后就知趣地“视若无睹”了。 过了很久,桥本先生才慢慢地苏醒过来。 “我。。。。。。。”他刚想说话就不停地呕吐,只见他的嘴巴里不断涌出一条条乳白的虫子,虫子正如治前几天所见的样子——没有壳的蜗牛。 “谢谢你啊。”桥本先生还是很虚弱。 “这种虫一旦脱离了原来的一种‘忙’的环境,为求自保,就在人的意识里制造出忙的幻觉,而这样做却需要很多能量。当然这些能量是从寄主那获得的。虫一旦回到忙的地方,就会自动离开的。” “好,这些虫还是由我来清除吧。”治拿出纸袋准备扫除残留在地面上的虫。 桥本先生夫妇千声万声道谢。 东京,永远忙碌的城市,只要有忙,这些虫类就会有生存的空间,人和虫就是这样一起生活着。 治走出大厦,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附近传来。 “喂!” 他顺着声音,“怎么是你!”兰又神秘地出现在身后,被她下了一跳。 “你怎么不担心桥本先生啊?” 他觉得很奇怪,眼前这个女孩真是莫明其妙:“桥本先生吗?他的虫已经被排除了。”虽然治不认识这个神秘女孩,但还是把虫的事说出来了。 “是虫吗?”她又用一种怪声叫,手指着治手中的纸袋。 治把目光移向纸袋。 虫——怎么变成红色的啊。“蛊”,他诧异地喊了一声。看到女孩正在咯咯地笑。 治重新回忆昨天晚上的情景,那杯酒里有虫。而酒是这个女孩所调。“难道?” “没错。”女孩好像能看透他的心思,“我是蛊师。” 他不敢相信。蛊师,与虫师几乎是对立的种族,这不仅是“御虫”与“导虫”观念的区别,更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冲击。虫师们总是自称自己是正宗的泰山北斗,而蛊师却隐秘地对这个位置蠢蠢欲动…… “难道你不想了解桥本中蛊的真相吗?” 他没有说话。 “好。没说就是想知道。那本小姐就告诉你吧。其实让我施蛊的就是桥本太太。” “什么?”他已经被这毫无联系的联系弄得一头雾水。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 “我是良心发现啦!”兰笑嘻嘻的说:“你还有心思在这陪我聊天啊,桥本先生现在可是十万火急啊。” 治幡然醒悟,刚才桥本太太让我回去,自己却和桥本先生独自说去经理室。如果兰所说的是真实的,那么桥本先生就有危险了。 他马不停蹄冲回大厦,“请问经理室是在哪?”“好,谢谢。” 即刻乘坐电梯,匆忙中,他忽然想起桥本先生千辛万苦都要亲自给自己打电话而不是让太太代劳,这不意味着他对太太的不信任吗?他越想越懊悔。 什么?经理室没有人在。顶层——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当来到顶层时,他已在喘着粗气了。 在环视天台以后,果然,有两个人影正向天台边缘移动。治冲过去——没错就是他们。 “桥本太太,请不要做出傻事!”他喊着。 桥本太太见到他时吃了一惊,激动地说:“不要过来!” “好!”本想阻止的治顺从着驻步而立。他们的距离这时不到三米了。 “你为什么要害你先生呢?”他不解地问。 秋风从远方吹过。他知道,他们身处的地方是50层楼高的大厦。下面是永不停息的人流车流。任何东西从此处落下都会粉身碎骨,而残留的躯体也会被那股强大的铁流淹没得无影无踪。 桥本太太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指着虚弱的桥本先生,“根本不把我当妻子看待,在他心里我就是只会煮饭、清扫的工具。” 可是,她的语调慢慢变沉:“其实,我们新婚时他对我很好,但随着他职位的上升。后来嘴里唯一对我说的话只有‘忙’。” 听到这,治也开始放下情绪。 “后来,他连晚上都不回家休息。我知道他是去了歌舞伎町。但他的理由还是忙。” “对不起,里香。”桥本先生用微弱、忏悔的声音说。 “太迟了。我知道,你一回到这里就会陷入所谓的忙。我为了让你在家就故意请了一个蛊师在你的酒里放蛊,使你不能活动。那样你就可以永远呆在家里,呆在我身边。”桥本太太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咆哮着。 “哈哈哈!哈哈哈!”桥本太太发狂地笑着:“我们就一起跳下去。你看,下面人那么多,你一定会很忙的。” “不要啊!”治喊。 可是,已经太迟了。繁华的都市上空,喧闹的人群之上,有两具“尸体”在坠落。地面上,人流在规律地移动着。然而这一幕,会使规律忙碌的人们多少产生躁动,虽然这应该只会很短暂,人们很快又会返回自己忙的世界中。 治一语不发,他拖着沉重的步子,一层层,走下这千尺高楼,不管这座大厦里有多少忙碌的人,难得幽闲啊。 当他回到大门口时,那个神秘女孩——兰早已离开了。 他仰望着天空。 可能,蛊师正是基于人类的怨念才诞生的。 “蛊师。。。。。。蛊师”,他念叨着。 迷失的东京章之面影 雨不大,但不停地下。 初秋的雨淅淅沥沥,延绵不绝。天气似乎有些冷,治用双手紧抱自己的肩膀,一个人流荡在街上。 “已经是初秋了。”初秋,一个对于人来说容易被淡忘的季节,雨点在空中着落,遇到冰冷的金属广告牌后,散开出一朵朵莲花。雨打在行人的脸上、伞上,弄失了衣服,这使本来冰冷的都市更添一丝寒意。 “兰。”一个蛊师,治对她充满了好奇。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是蛊师?还有,为什么要告诉自己那件事的真相。治对决心要找到这个迷一般的少女,虽然自己也是个虫师——神秘的少年。 来到“apark”,才知道这个时间这间人气很旺的酒吧已经打烊了。一打听,治了解到原来兰是这间酒吧的舞小姐,平时上班时间是晚10早3的,因此这个时候她早就回去了。 在日本,舞小姐这个行业其实也是属于高薪阶层,一个月或多或少也都会有2000万日元打底。但是她们居住和生活的地方却是一个细巷弯绕的小便横町(地名)。工作之余她们总会到这里来喝酒,看酒婆烧肉。兰也不例外。 治“跋山涉水”地来到了小便横町,但是很令他失望,兰已经不在。看来要找到她还真要费一番功夫。 巨大的电子屏幕正播报着一条新闻:最近山手线方向出现“闹鬼”事件,有大量目击者声称自己曾多次于铁道列车的窗户里看到“面影”。警方现在已设立专门调查组调查事件。 对于灵异事件,治以前就很有兴趣。在他的世界观中,几乎所有灵异事件都与虫相关,这可能也是他的职业病。 在东京,无论是傲气的涩谷、原宿,还是落幕的银座;新宿、池袋、上野、赤阪,都被这条永不停息的钢铁巨龙所穿越。山手线是东京从江户开出的一辆横越古今的干线。顺时针方向,山手线的的右边属于老城,左手属于新区。然而这也只是历史范畴的事,对于现在满布广告招牌的大都会,已经分不清界限了。 治惊讶着这条承载着日本十分之一人口的超级干线。 在离开东京的铁道进出站口,他看见了三个人。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一位警官,而另外一个人,脸色仓皇,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治有意地靠近了些,想听听到底出什么事了。 “山本警官,我刚才看见的是真的!”一个男子颤抖着嗓子。 “你说的就是那个面影吗?” “没错的。”男子肯定地回答到。 “好,岛村警员,请仔细做笔录。”警官斜着眼对旁边的年轻警员说了声。“是。”岛村警员干脆地回应。 过了一会儿。 “请你先回去吧。这件事就交给警方来处理。”山本警官平淡地说了一句。 “可是,我天天都要乘坐这躺列车的啊。怎么警方到现在都没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呢?” 山本警官皱了皱眉,说:“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解决的。” 男子悻悻地离开了,从他苍白的面色来看,阴霾似乎还笼罩在他心里。 “哎!”山本警官转向岛村,叹道:“我们对于这件事也是束手无策啊。派出去的技术人员和科学仪器根本就捕捉不了这些灵异的东西。” “嗯。”他认同地点了点头。 “哎!岛村,今天也辛苦你了,那么我先有些事。你把这几份笔录交给总署的人就可以了。” 治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好像很入神。不过,他却是在思考一个职业性的问题——这会是虫吗? “请问,你是要到哪去?” 治吃了一惊,他定神一看,那个警员已经站到他的面前。 年轻警员没等治说话就先自我介绍起来,“你好!我是东京总署的警员岛村。请问你是因为刚才听到我们的对话而在这里听的吗?” “嗯!”治本能地说。 “那么你是有什么线索要提供给我们吗?”他迫不及待地说道。 治一边清楚状况,一边佩服岛村。他作为一个警察,真是尽职尽责,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记挂着自己的工作。 “我是虫师。”治一如往常地介绍自己。用的是最简单的语法结构,因为对于他,虫师只属于三十六行的普通一种。 岛村听到后似乎很兴奋,可能对于人们虫师就像是巫师或术士等总是可以和灵异事件连系起来,并且精通解决它们。 “那你是来帮助我们的吗?日本现在的‘惰虫’幸亏有了你们啊!”岛村的话里好像满载着感激之情。他拉过治的手,激动地说:“我的父亲上个月患了‘惰虫病’,要不是有个叫兰的师父来救,可能…。。”在岛村的眼中,可能所有虫师都是有菩萨心肠的恩人,他的激动之情可以理解。 “兰”这个名字对于治可以说有特殊意义。又是兰,那个神秘少女,她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治想。 “那么,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岛村又来了。 “啊。”治有点憨。 “这次山手线的面影事件和虫是不是有关系呢?” 对于岛村的问题,治是没有办法回答的。因为他也是刚刚才获知这个事件。 “其实我正是为此而来的。”他说。 “哦!”岛村一边说着,一边点头。“那么我可以和你一起调查这件事吗?老实说,对于这样的事件,我们用平常的方法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不过,遇到你,应该肯定有办法解决它的。以后,我会全力以警察的身份协助你的。” 治大概明白了岛村警员的意图,他是想借助自己虫师的力量来对付这个事件。所谓“穷则生变”,警方为了解决这棘手的事也开始不择手段了。 “嗯。”治在他的虫师生涯里虽然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可是,既然有一个警员答应为自己提供方便,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么,我们一边走,一边谈吧。”治说。 就这样,一对非常搭档,虫师警察二人组诞生了。 东京—池袋的列车。 上午11时。列车开得很慢,乘客也很少。治很惊讶,怎么突然间这躺闻名世界各大都会的超级线怎么会萧条到如此的地步。车节里,远处的几个男人索性把鞋子脱了,伸直腿,摆出一副泡温泉的舒服表情来。 在他的印象里,东京虽然拥有不能再多的人口,但是却十分冰冷。人和街道中总是面无表情,没有关爱、没有情。在这里特别感到孤独和对家乡的思念,他仿佛又回忆起他小时候在故乡时的情景:那是岩手县北一个村庄的一个温暖的夏天,治与朋友们在山林中捉七星瓢虫。远处,他们的长辈们在热情地举行一年一度的祭祀,村长与男女老幼一起跳着舞蹈。 窗外,从近到远,景物在快慢有序地往后移动。在东京,“有序”是一个权威的意念,做任何是都应该绝对地规律。可能这样,人们之间的感情也因此变得有序,机械式了。 “那么,请告诉我关于灵异事件的详情,好吗?”治问岛村。 从上车那刻起,岛村就进入了戒备的状态,这也许是警察生活的一部分:他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车节内的每一处。 “啊。其实灵异事件大约发生在一个月之前。我们那时收到第一宗报案。可是,上面对这类没有科学根据的事当然是没有重视。”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接到的报案越来越多,到现在由于媒体的大肆报道。警方也不得不以高调的方式处理。”他摇头说:“但是,一直到现在只有接到报案,‘凶手’自然还没有找到。” “啊。”治说:“那么,面影的样子应该调查到吧。” “嗯,据多数当事人的口述整理,面影应该是同一个。一个小孩。” “什么?一个小孩。”治疑问道。“没错,不过到现在我们连他的拼合图都没有制作完全。毕竟是鬼魅,形态是难以捕捉的。” “乒乓!”,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声响。好像是前面车节那发出的,撞倒东西的声音。 “啊!不要啊!”——一个恐慌的男声。 治与岛村的目光早就转移到车节门那里了。 一个面目慌张的男人,以狂奔的速度在往这里冲。看男人的样子,好像是一个白领,他咆哮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由于速度太快,男人与他们擦肩而过。旁边的乘客此时也惊惶失措起来,他们不停地四处张望,用惊惧的眼神试图察觉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子似乎在唱独角戏,四周一如往常。只见男子对周围的窗子嚎叫着,从他的目光来看,窗子里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治和其他人一样没有觉得异常。 岛村这时冲了上前,扶住男子。 “冷静点、冷静点!发生什么了?” “他看着我。”男子的声音变得畸形:“他笑了。不,我没有错。”他似乎语无伦次。 “你好。池袋站已经到达。请下车的乘客从车厢的右侧走,请注意安全。” 车停了,男子奋力挣开岛村。 “请等等!”岛村追了出去。 “不要过来!我没有错。” 男子护着双耳,眼睛似乎在躲避什么。他已经在站台上了…… 是奇迹吗?治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你错了!为什么不让开。为什么那么冷漠!” 男子蹲在站台上,蜷缩成一团。 画面出现了,他看见周围的玻璃窗里,出现了一个男孩的影子。他大概没有十岁,面目苍白得如同白纸一般,鲜红的瞳孔忧郁地盯着男子。 不仅是列车,连周围的建筑:天窗、橱窗、不锈钢门柱。铺天盖地都是男孩的影子,还有令人惊悚的笑声。 治震撼着。 男子突然发起疯来,直向铁道那边直奔去。 “什么。”治叫道。大家都以为男子是个疯子,但他好像看到了男子的意图,他是想逃避这些影子啊。 远处的指示灯警示着,一辆飞速而来的钢铁列车如同碾碎机似的向男子开来。最终,一切如料,男子被这个碾碎机压得支离破碎,脑浆崩流。 周围的声音慢慢地静了下来,玻璃中的面影也开始消失。他觉察到原来最后一个面影是在列车的最后一卡位车窗。 治走到车窗旁,仔细地观察车窗。车窗的边缘好像黏着着一些白色的液体。他用指尖触碰了这些粘液。就在这时,粘液开始收缩,变成一缕白烟。 他知道,好像驱魔师一样,有丰富经验的他们在手刃过无数魔、怪兽后自己的灵力会使稍弱一些的鬼怪在闻到他们的气息后就逃遁而去。治虽然年纪不大,但自己接触和引导过的虫却为数不少,因此虫对于治还是敬畏三分的。刚才粘液的隐遁,难道说明了它就是虫吗? “到底是什么?”治隐约在古老的典籍中看到过有一种虫,它会变幻成幻影。可是在师父讲课的时候,说它属于选修内容,所以他看了一遍就没有多理会它。 调查行动很快就开始了,当然第一个排查口供的人就是岛村警官。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现场的目击证人。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经在场证人证实:男子是在15分钟前开始异常的。最初,一个孕妇在车上忽然准备临盆。她在车厢中到处寻求帮助,而她最后找到的就是这个男子,可是男子好像觉得麻烦,对这个孕妇的状况显得很冷漠。他以赶时间上班为理由而拒绝帮助她。 之后,男子就发起疯来。 “原来是这样。”岛村对治说:“这个男人也太冷漠了。” 治越想越奇怪。他问岛村: “这列山手线的列车,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交通以外。” “山手线是日本第一先进的铁道干线,平时几乎没有发生过意外。说到这辆列车嘛,我到想起来有件事呐。” “什么呢?” “听说,一个月前,有两个人曾经搭乘过这辆列车。应该是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孩。” “小孩?”,治问。 “没错。小孩大约十岁左右。他们本来是要到上野去的。可是中途老人却因为心脏病而在列车上猝死的。” “那那个小孩呢?” “其实说起来当时的情况与今天还相似呢。”岛村类比着:“老人心脏病发病时正好在上班高峰期。小孩那时哭着求着请求车上的人能够帮助他们。但是车上的人似乎无动于衷,不但没有人肯帮助老人,还没有人肯让个位置让老人能够迅速离开。” “哦!怎么他们一个都无动于衷呢?”治义愤填膺地说。 “有些有反应的人只是打电话给医院,没有人愿意亲自帮助他们。说也奇怪,小孩在后来就不知所踪了。”岛村面露难色,“没错,老人在之后第三个车站才被救出,而那时他已经死亡了。小孩也在那时失踪。经过调查,老人没有亲人,所以小孩的身份至今也是个迷。现在警方已经开始调查这个小孩,怀疑这个面影是那个小孩的亡灵,可是那几天山手线依然没有发生过意外事故,更何况是死亡。所以非常棘手。” 治的的记忆被敲开了一个洞穴,他觉得警察岛村的话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啊!”他猛地想起。“六感念”,这种虫就是当时选修的内容,其实治查看典籍时首先因为被它感人的事例而吸引的。 故事发生在平安时期。那时京都是日本的首都,居住着大量贵族。其中北条家有一个漂亮的公子叫北条 英治。英治从十四岁开始就已经非常引人注目,他拥有俊朗的面容和潇洒的身姿,在贵族们的宴会里,他常常成为焦点。很多名门望族的小姐都青睐英治的样貌,纷纷向他投以情书。 但是,英治从小就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仿佛他把自己放进了一个封闭的世界里。人们逐渐了解到英治的性格,并用可怜的眼光看他。英治平时最喜欢的活动就是自己一人到山林里捕捉各种昆虫,他特别喜欢把七星瓢虫捉来供养。有一天,他回来后高兴地喊着:“我捉到瓢虫仙子啦,我捉到美丽的瓢虫仙子了!”府中上上下下都感到非常奇怪,虽然他们并不会相信少爷所说的是真实的,但都为少爷能够开口说话感到高兴。 从此,英治带着那只七星瓢虫欢快地游玩在山水之间。其实,七星瓢虫在旁人的眼里没有存在。但在英治的眼中,却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她身着白色蚕沙,身体轻盈。英治最喜欢观赏少女跳舞的样子,时常陶醉在其中,不知时日。 日子平淡地过去了。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北条家的安宁。北条的家臣安土氏密谋篡夺北条家的权力,在北条家例行举行的“醍醐花见”的时候,派刺客诛杀北条家上下。 在那次屠杀中,北条英治虽然被老家臣藏在樱树上幸免于难,但落到沦落京都的下场。 英治从一个俊朗公子被迫堕落到街头成为乞丐,然而他唯一的朋友瓢虫仙子却没有舍弃他。即使仙子自己只能被他一个人看到,但她还是用她仅有的方式帮助英治——跳舞。 在一个饥寒交迫的季节,英治蓬头垢面地瘫倒在人流中。英治奄奄一息,但是他还用渴望的眼神,希望别人能够帮助自己。但是没想到昔日的公子落魄后居然没有人肯同情。大家都漠视着…… 在英治生命的最后一刻,瓢虫仙子也在他身边一起恳求来往的人们。但是最后英治由于过度虚弱而疾病交加,很快就死了。 瓢虫仙子在为他跳了最后一支舞后,忽然眼睛血红,开始狂暴。她舍弃了自己美丽的身体,还原成虫的本态。她一口把英治吞进肚子里。 以后的日子里,京都陆续出现怪异事件,只要能反射光的地方,湖、井、江、铜镜都会出现英治的面影。他面色惨白,阴森地笑,最后发出冰冷的怨气:“为什么要冷漠,为什么置之不理。”很多人因此而不敢喝水,甚至有些人还被恐怖的面影惊吓而受伤。 治回想起来,当初正是因为这篇故事,他才开始喜欢捉七星瓢虫哩。 他继续挖掘典籍里的内容。 书引导着他。 治静立在车厢内,冥想着——他想起自己父母去世时自己的痛苦;想到一个人在村子里的孤独;想到来到东京后自己看到的冷漠。 周围发生着变化,白色的光晕正向自己的身体围住,他感觉到一股冷气。 一个男孩在治前面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他的眼睛里充满孤独。 “为什么那么冷漠?为什么不来帮助我?爷爷他太可怜了。” 治默默地听。 “爷爷,我本来很开心地要去游上野公园的。”男孩嗔怒着:“我要让冷漠的人永远陷入孤独的地狱。” “治先生,你怎么了?” 他的身体开始石化,脚已经被一层灰色的鳞甲包围,鳞甲慢慢吞噬着他的身子。岛村见到他的身体如此,惊慌地叫唤着。 治才醒觉过来,努力活动着身体。 “治先生,你是怎么了?”岛村伸出手去帮助治活动。 “快!岛村,想些温暖的事情?” “温暖?”岛村不知所云。 “就是有亲情、关爱的事。” 治努力回忆着,他又想到村长和村民们在治最困难的时候雪中送炭的事;还有师父平时对自己的恩惠…… 他感觉心的周围逐渐温暖起来。 “其实,世界虽然有孤独、冷漠,但更多的是温暖。”治对男孩说。 “不!不是的。”男孩驳斥着治。 “爷爷,他希望你开心。难道爷爷与你没有温暖的事吗?” 男孩低着头沉默了,他的眼光里好像在闪烁什么感人的回忆。 “有的,我和爷爷不管再困难都相依相偎,天气再冷我都觉得温暖。” 男孩的瞳孔不再空洞,而是散发着光。 他的体质蜕变了,从他的嘴里不断吐出白色的虫子,虫的形体好像七星瓢虫一般。接下来,现场只剩下一个男孩的尸体。 外面的雨依旧飘着,治与岛村的身子软软地坐在地面上,似乎很疲倦。 “刚才你怎么了?”岛村一脸疑惑,他不解地看着治和男孩的尸体,这些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六感念”治解释道:“这是虫的一种,形体好像七星瓢虫。虫会吞食人的思念,尤其是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怨念。” “那么,这个小孩又是谁?” “我想,应该就是与老人一起的小孩了吧。”治猜测,“虫对于死者最后的思念保持绝对的服从,同时也憎恨死者所憎恨的人与死者讨厌的东西。” “哦。” “其实,小孩在那之后就已经死了。而小孩的‘孤独感’却吸引了虫,它们聚集起来把小孩的尸体连同他的怨念一起吞食掉了。” “啊!我想他肯定在死前十分伤心吧。”岛村看着男孩的尸体。 治有感地说:“是啊!我依照典籍,引发自己的孤独感来吸引‘六感念’,后来自己反而快被他吞掉了。其实只要想一些温暖、快乐的事情,就可以去除它的危害了。然而,有些乘客却做了启动它怨念的事情来。” “原来你的用意是这样啊。” 治顿了一下,好奇地盯着岛村:“你想了些什么事啊?” 他笑了笑,说:“我想的是女朋友在去年圣诞节给我织了一对毛线手套啊。” 以后,山手线的途中,再也没有发生有关“面影”的灵异事件。经调查,那个小孩是个孤儿,他是一年前被老人所收养的。 治如往常一样登上地铁。 人们一如既往,冷漠的眼神——孤独、冰冷的车节,车窗里倒影着他们空洞的面影。 他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内外。 一个身影从治身边闪过:新潮的卷发,只是衣装和以前不同。紫色的外套、黑色的连衣短裙,惊世艳俗。 “是她!”治叫出。 兰,兰又一次出现在治的视线里。 停车了,兰如蝉翼般飞了出车门。他追了出去…… 天色越来越暗,就要有暴风雨了。 迷失的东京章之天遣 天空中乌云密布,这应该是暴风雨的天气。治看到云层压迫下来黑得像是他故乡烧陶瓷烟囱中冒出来的烟雾。在日本,台风与地震一样,属于日本人生活里家常便饭的一部分。而如今已经入秋,治觉得这么奇怪的暴风雨真是不太正常啊。 唯一不变的还是街道中的人群,黑压压的头像是在躲避黑压压的云:人们匆匆地赶着路。 治从一下车之后,眼睛就不停地搜索着人群。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兰就像是如披薄翼的仙子,早已不知所踪。 他张望了下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日本最大的电器城——秋叶原之内。这里拥有最大的电器百货商场,还有的就是秋叶原族,一种追求科技生活而对自己衣着形象并不注重的人群。 人行道上红灯在闪烁,治被挤在了道路的一侧。他感觉周围非常闷热,这也难怪,这种程度的云笼罩着天地好像把人们关进玻璃瓶里,绝对会是一种窒息。治开始不耐烦地准备点烟了。 “轰隆——”又是一声鸣响,他无意识地朝天上看了看。 “啊!”他忽然怔道。云层中发射出来的闪电居然是红色的,它蜿蜒曲折,就像是一条游荡在湖水里的舞蛇。治感到叹奇:闪电真美妙啊! “轰隆——” 他的眼前一片空白,完全没有视力了。 “刚才怎么了。”治的眼前终于恢复了颜色,他定神一看:周围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异样。 可是,鼻子像是嗅到了什么。一股烧焦的味道。他顺着刺鼻的味道看去,在人行道的对面中央,一具焦尸正横倒在那里。 他被雷劈中了——治的第一个判断。 人们已经开始骚动了。大家都不知所措,本能地逃离现场。只有治逆着人流向死者走去。——他一向拥有一颗强烈的好奇心。 “奇怪!”他一边走,一边想。雷怎么会直接劈到行人的身上呢?治从以前所学的自然知识来考虑,闪电应该击中的是离它最近的导电体的。而对于高楼林立的日本东京来说,导电体怎么会无缘无故越过针刺般的避雷针而成为一个普通的行人呢。 治蹲下身体,仔细地端详着这具焦尸。已经分不出性别了,他想,不过印象中这个人是男的,因为治的目光似乎看到过这个男人曾经站在这里。焦尸已经被劈得面目全非,甚至身体上连一处完好的肌肤都不能找到。还有,很奇怪,焦尸的面部好像扭曲了,这是惊吓的表现。 治没有继续研究,而是转身准备要走。已经听到有警车和救护车的鸣叫声了。警车似乎还有些必要,而救护车看来只是用来装尸体的吧。他想着。当用余光再扫视那具焦尸时,异变发生了:一条条白色的虫子正蠕动着身子从焦尸的嘴里爬出来。这一幕使他非常恶心,像是死尸放置久后,尸虫在焦烂的尸体上来回挪动的情景。 “虫!”他又要陷入一场虫类的风波里了。 他一边思索,一边返回歌舞伎町。感觉很累,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虫师与其说自己对虫有敏锐的洞察力外还不如说自己对虫有很强的吸引力一样。这无疑是一种诅咒,他注定这辈子都要和虫生活了。 东京的红灯区——歌舞伎町。你在这大可不必担心有什么危险,因为这里的治安很好。需要你留意的是不要周围乱跑,因为这里实在太大了,你随时可能在这里迷路。治看看表,已经是晚上了,希望兰今天像往常一样能来上班。 治朝着apark匆匆地走,现在离酒吧营业时间还早着呢,他虽然不用像男朋友等女朋友那样守时,不过在他心里真的对兰产生了种好奇。 apark位于一座高楼的底层,听说这座楼有80%都属于这种娱乐场所。而高楼又被包围在歌舞伎町无数的高楼之间。这样一环环、一层层楼与楼、房子与房子,歌舞伎町不知如何才能够走到尽头。 在途中,他觉得周围好像很奇怪。平时这个时候这条街总是灯火辉煌,而今天却显得异常的寂静。“难道这是我的错觉吗?”,他想。 远处黑暗中有一辆车,前面站着几个人影,看上去他们似乎在“谈判”。 可能是因为静的关系,他远远就听到他们说话了。 “你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吧。”一个男声。 “不!跟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一个女声。 耳朵突然像被刺一样,治听得出,这个声音“如雷贯耳”。他急忙转向人影。 是兰。治看见她正被几个男人围困着。 一个男人奸笑地说:“你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啊。” “放手!放手!我要喊了!”几个男人正与兰拉扯着。 “住手!” 当然是治喊的,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你们怎么几个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呐?” 正当治准备继续发表他“英雄救美”的演讲时,兰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为首的男子奇怪地问。 她挣开男子的手,“你们不觉得他的‘英雄救美’太老土了吗?况且……” “况且什么?”男子继续问。 “你们已经死了,长老不是告诉你们要在昨天前把我抓到吗?” “那又怎么样?”为首的男子似乎不以为意,“今天把你抓回去也差不多,难道他会这么绝情把我们杀了不成?” 兰拿出梳子,很认真地在梳理头发。 “你们那么使劲,我的头发都被弄乱了。”她不紧不慢地说:“你们的期限已经到了啊!看看你们的手吧。” 那几个男子面面相窥,他们使劲借着弱光想看看自己朝夕相对的器官发生了什么。 “啊!怎么回事啊?”一个男子惊叫着。 “快!把车灯打开。” 灯亮了,黑暗里突围了一丝光明。 治隐约看到男子的手已经腐烂了,骨头完全裸露在外处,男子在用手不停地把碎落下来的皮肉重新粘贴回原处,但这显然是白费功夫。 兰好像不觉得满足,她似乎有意要和满脸痛苦的男子们开玩笑,“不止呢!”她追加地说:“等会你们全身的组织都会逐渐掉落,直到变成一具骨骼标本。” “骨骼标本!”治惊讶着,现在那种“英雄救美”的氛围已经荡然无存了,反而像在看恐怖片一般。 接下来,她的预言在一步步证实,男子们在呻吟中慢慢变成一具具纸白的骨骼。 “为什么,为首的男子声带似乎已经跌落,声音变得极其干硬。” “啊。”兰似笑非笑,“你们还是省些力气,最好钻进地里算了。” 为首的男子听了这句后非常愤怒。事实上虽然治和兰不熟但他也受不了她说话有时完全不理会别人的感受。 “我就算变成灰都要和你一起埋掉!”男子张牙舞爪冲向她。它关节活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救命啊!”兰喊着跑向治。 虽然男子的身体现在只是一具白骨,但速度却十分惊人,眼看她就要被追赶上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治猛地一抬腿,一个利索地侧踢准确无误地打在了男子的脸庞上。 由于力量太大,男子的颈骨被治的踢断了。而他的身体也摔在了车前灯前面,头跌在地上,连续转了几圈才安定下来。 “你还愣在着干什么?”兰拽了拽治,“难道你想等他们诈尸吗?” 治一身冷汗,他的思维又混乱了。 “你要解释下,为什么每次看到你都会遇到这么怪的事?刚才又是什么?” 他还没说完,就被兰拉着治的衣袖,“哎呀!刚才大家都累了,到哪里去吃碗拉面再说吧。” 没有办法,他唯有被这个“活跃”的蛊师女孩牵着鼻子走。 对于兰,歌舞伎町与新宿是再熟悉不过了。她拉着治,俨然如一对恋人似的逛了大大小小许多店面。 博多天神,新宿有名的拉面店。 “好了,就是这里了。”终于,累了一晚的治,臀部有了着落。 “老板,两碗紫菜多葱叉烧面,多放些汤。”兰吆喝着。 治从心里很佩服兰,她的体力要比自己强多了。 两个人相视而坐,治心里的堆积如山的疑问在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仔细地看着兰,今天她的衣着格外可爱,发型也又电直了,头发上装饰着兔兔的发饰:兰真是个百变的女孩啊。他遐想着,眼神却不敢直视兰。 “你怎么不说话了?”兰忽然用手抓住治的肩膀,盯着治。 治的脸开始红了,因为他以前还没有女朋友,更没有和一个女孩子如此“亲密”,这对于已是弱冠之年的治说可是一件耻辱的事。 “都是师父不好。”他暗想:“光教我引虫的能力,没有传授我交女朋友的能力。”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眼神也不自然起来。 终于,治的眼神在他的努力下固定了,不过他的着落点好像失误。在一个不恰当的坐标停了下来:兰的胸部。 “啪!”他的脸上红了一片,甚至比兰放的蛊虫都要鲜红几分。 “你这个色狼!”兰大叫。 接下来,说了不知多少句“对不起”后,兰最后答应治对他“观察”。 “你跟我说,你为什么放蛊给桥本先生呢?”治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啊!”兰心不在焉,“这里的叉烧面的汤底非常不错,是用白猪骨炖14个小时才精制出的,喝的时候一定要一饮而尽,汗流浃背才行。” 治已经不想再背负疑问了,“请你不要再兜圈子了,我希望知道真相!” 兰沉下声调,“其实,我是为了找你才故布疑阵的。” “找我?”治不敢相信。 “确切的说是要找一个‘王者虫师’?”她补充道。 “王者虫师?”他的字典里好像没有这个词。 “你还记得今天早上被雷击中的焦尸吧?” “啊,你怎么会知道?”治已被错综复杂的线索搞到头晕脑胀。 “是的。其实今天你早上看到的人与刚才的那几个人都是蛊师。” “哦!”他已经习惯了这些出乎意料的事了。 兰继续说:“最近,出现了一种虫叫做‘反噬’,这种虫原本是不会存在在人身上的。而只有一种情况才导致它的出现。” 他曾经听师父说过,世界上存在着一种神秘的虫,而这种虫却只寄生在蛊师身上。由于虫师、蛊师双方的关系历来都不友善,因此虫师反而对这种虫类相知甚少。 “‘反噬’,你说的是那种专门寄生蛊师的‘反噬’吗?”治想确认一下。 “嗯!”她肯定道。 蛊师,一种神秘的是职业。而说到蛊师就一定要说一说蛊。相传蛊是一种人工培养而成的毒虫。传说放蛊是我国古代遗传下来的神秘巫术;过去,在中国的南方乡村中,曾经闹得非常厉害,谈蛊色变。后来,制蛊的方法在唐朝随着日本使者的来访而传去日本,之后就出现了以“御蛊”为职业的蛊师。蛊之种类有十一种:蛇蛊、金蚕蛊、蔑片蛊、石头蛊、泥鳅蛊、中害神、疳蛊、肿蛊、癫蛊、阴蛇蛊、生蛇蛊。制作方法也因蛊而异。 在日本战国时代,蛊师盛行,很多诸侯都运用蛊师的力量去刺杀别国的重要大臣或者是首脑。后来丰臣秀吉统一了日本,他觉得蛊师对别人下蛊是一种十分卑劣的事情,因此就下令诛杀蛊师,然而却有很多蛊师幸存下来,秘密活动。 兰对于治的看法似乎不予认同,“其实,蛊师也是根据固有的虫加以订立契约而操纵虫蛊的,事实上虫蛊的种类远远不止十几种。这点你们也是肯定的啊!” “那‘反噬’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虫呢?”治问。 “对于蛊师来说,‘施蛊、放蛊’其实也在一定程度上伤害了自己。蛊就像是一把双刃剑,对被施者与蛊师都有损伤。而‘反噬’就是一种最大的伤害。” “哦!那既然这样为什么会有人选择当蛊师呢?” 兰似乎也不理解,“其实人类无止境地开发自然,最终自然会对人反噬。那么为什么那么多人选择干那些事呢?” 治对她的话颇有感触,“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宿命吧!” “‘反噬’是虫对人自灭的冲击,是天遣。我们蛊师其实大多每一个都只擅长用一种蛊术,‘反噬’就是利用了这种本身的蛊术而伤害蛊师的。” 治茅塞顿开,“那么早上的蛊师就是……” “没错,他擅长驾驭的蛊就是虫‘雷引’,而刚才的那几个男人所用的蛊就是‘骨食’。” 兰期待地看着治,“我其实故意要引出你才施放‘惰蛊’的。” 此时治的眼神又一次与兰相遇,他感受到兰的瞳孔下似乎隐藏着无数秘密和宿命,不知不觉他对眼前这个女孩产生了一种喜爱和怜悯的情感。 治没说话,她继续说:“确切地讲,我是等待一个能引导‘反噬’的虫师来解救我们的。”兰的话似乎充满着无奈。 “那么,既然你们是能够操纵虫的蛊师,又何必找我们这些比医生都普通的虫师呢?” “因为……” 正当治洗耳恭听的时候。 “别出声!”兰轻轻地把嘴贴到治的耳边,语气里充满警惕。 “什么?”治脸上一热。 “快注意周围的变化!” 治感觉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空气中躁动的感觉越来越迫近。 “这是……”他的感觉愈来愈强烈,心脏有一种莫明其妙的压迫。 “还看着我干嘛?”兰急切地说,“快用‘灵感’。” 所谓“灵感”就是虫师和蛊师天生拥有观察虫蛊能力的眼瞳,治之前两次:一次是观察“幻耗”,一次是“六感念”都是运用这种能力才看到的。 治用“灵感”搜索着附近。这间面店面积并不大,根本就是一眼就看到尽头的小地方。他在这里找不到半点虫的气息。那这股令心脏都难受的压迫到底从何而来? “难道……”治透过窗户。 一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他们面前,虽然他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但这个东西一定是个庞然大物。 “我数三下,到时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兰用严峻的眼神盯着治。 “三!”治流着汗。 “一!” “什么!”还没等治反应过来,他的手就被重重地拉出来。 “等等,你……” 本来他是想质问兰为什么那么耍赖。只听后面一声巨响。治被这个伴随着强烈震动的轰鸣完全震慑住了,木木地把头转过来。 眼前面店的屋檐塌下了一整块,而且刚才自己与兰坐过的位置已经全部崩溃了。桌子被狠狠地劈开了两半。连桌子下的地表都竖着一道深深的痕迹。 治逆着痕迹向上方望去。 一个巨大的甲虫,眼睛闪着红色的光芒正狰狞狂暴着挥舞它粗壮的独角死盯着他们。看甲虫的个子起码有两层楼那么高,全身被坚硬的黑甲包裹着。两对如同蝉翼般的翅膀在有节奏地拍打着,简直就是“金刚”的甲虫版。治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气流在他们身边窜动。 “快起来!”兰拍了拍呆呆的他,“跑啊!在这只会被它的角压扁。” “哦!” 不知到自己跑了多久,他只听到身后不断地有建筑物崩塌的响声。 “你有没有开车过来?”兰边跑边喘着气问。 其实治在东京有时连吃饭都解决不了,何况是买车,他老实地说:“我没有车。” “喂!快上车!”没转过神的他就被兰提进了一辆车。仔细一看,她不知到从什么时候截了一辆计程车。 “司机,快开。越远越好!”兰的语气怎么那么像逃犯逃离犯罪现场时的呢,治想。 随着引擎的开动,他感到刚才那场危机所带来的紧张感正慢慢地消去。 短暂的沉默后,兰说话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低着头。 治能体会得到,自己自从遇到兰后,直到现在都在不断地面对危险。他没有着声,仿佛在配合兰,让兰能够解释得更详尽些。 “我在被长老追杀。”——兰平和地说,“长老其实就是我的爷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治对于蛊师家族似乎再没有深入的了解,可眼前这个叫做兰的少女肯定一个显赫的家族,只是她很不幸,被自己的亲族追杀。 他直盯住她。 “爷爷为了得到长生不死的力量,运用蛊的能力到处吸取人的‘年龄’。最后,他要用一种仪式来获得永生。我为了让爷爷和族人们不再堕落,所以放出蛊来寻找一个拥有‘王者虫师’之力的人来帮助我。” 兰望着他,眼神中透露一丝希望。 听到这里,他已经完全把事情串联起来。兰是蛊师家族的“千金小姐”,然而她却被自己的亲生祖父追杀。并且她的祖父是蛊师界的长老,他为了获得长生不死的力量运用族人的力量,族人也许是过于滥用“蛊之力”导致自身被蛊给吞噬。兰为了解救族人和自己就放出蛊引出具有“王者虫师”能力的人。而这个人想必就是自己了。可是,就算自己拥有“王者虫师”之力,又怎么才能帮助她呢? 治正准备开口问。 不知不觉,他和兰所搭乘的计程车已经开到了开往青山的高速公路之上。天色彻底地昏暗下来,车头灯在这种昏暗的天气里无疑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稀疏的行车,车头灯互相交错着。车室里大多数都是黑暗的,这表示车子不会在半路停下;荒郊野外,钢铁交汇的气氛,在这里随时都可能被渐渐逼近的黑暗所吞没。 “兰!兰!” 治忽然看到刚才还好好的兰忽然晕了过去,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他拼命地呼喊着她 ——“司机,请问这里附近哪里有最近的医院。我的朋友晕过去了。” 司机半天没有出声。治很奇怪,因为他们已经上车那么久了,但他却连一句话都没跟他们谈。就连行车的目的地也没有多问,这使连一向没心眼的治多了一层防线。 “这里有应急的药箱。我停下车帮你们。”他的语气很冰冷,没有热气。 “那就麻烦你了了。”治回到。 “车里的应急药箱在车的车尾储物柜,前面有一个路口,我等会下车就会去取。” 车“刹——”地停住了。刚才司机所说的“路口”就是一个被撞开的护栏,而且“前面”居然走了20多分钟。 现在,高速公路已经完全被黑色所淹没。来往穿行的车各顾自己,没有人会注意到停靠在公路边的普通计程车,还有治焦急的心情。 门“嘭”地一声被关了,治也跟着下了车。司机保持一贯的沉默径直走到了车尾箱,没有说一句话。 黑夜里难得有一丝月光照到了地面,治看到了司机的面庞。只见目无表情的他直直地在车尾箱内寻找着,他的大脑好像只有一种思维,旁边任何事务都可以置之不理。惟一一点,他的双目在煞白的月色里仿佛透露着暗暗的凶光,这令治的心泛起疙瘩。 司机停止了搜索,他应该把应急药箱给找到了。 治急忙走过去,希望拿到药箱救醒兰。 猛地一定身,他发现了什么。司机自从找到药箱后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他的样子似乎在伺机等待什么。治无意识地看了看车后面的玻璃…… 闪白的亮光隐隐约约地倒影在玻璃之中。到底是什么能够照亮这样的黑夜,治思考着。 “刀!”他怔道。 与此同时,司机已经跳到治的跟前。他的眼光里饱含杀机,像一匹凶恶的豺狼,在虎视眈眈着它的猎物。而猎物当然是治。明晃晃的刀,闪电般一个霹雳,对着治的头部猛劈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治奋力用双手抵挡刀口。它相当锋利,但是司机的手被治紧紧地握着。 治的额头满浸汗水,他们僵持着。治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正是他毅力的考验,虽然他自己还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萍水相逢的司机要杀自己。但对着离自己脸部只有十几公分的利刀,他自然不敢怠慢。 司机的力气没有消减,反而越来越大。这也可能是因为治的渐渐没了力气的缘故,他感到死亡正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时间一点点消逝,治筋疲力尽,终于要放弃了。眼前这个人好像是一具不知疲倦的僵尸,目光木讷,使不完的力量。他紧紧地把眼睛闭紧,但双手还在紧紧地扣着刀,本能。 “啪!”一声脆响,司机倒向一边。 治睁开眼睛。一个人影遮挡了他的视线。 “喂!醒醒了!” 兰,治看见她奇迹般站在他的上方,还有被击晕的司机。 “快起来!”兰伸出手扶他。 “你没有晕过去吗?”治怔怔地看着兰。他也许看到兰没事太激动,声音似乎有些颤动。 “哦,刚才吗?我是装出来的。”她笑盈盈地说。 “啊。你是装的?”治不知道兰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不过此时他已是热泪盈眶,难道自己真的是喜欢了兰,那么在乎她吗? “傻瓜!你看看他。”兰指着司机,“他刚刚不是要杀你吗?” 治点了点头。 “他已经被蛊师给控制了,应该是中了‘迷蛊’,一种能控制人的精神的蛊。”兰继续解释:“其实我装晕就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等待时机。” 治听完兰的解释后,明白了很多。虽然对于自己,她一定要保护。但以现在自己的力量根本就不能帮助她,反而会拖累她。一直以来,不都是兰在化险为夷吗?他的心情很沉重。 “我怎么做才能帮助你。”他诚恳地说。 眼睛直对着兰,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主动地接触她的眼睛。眼神里充斥着对兰的关心,还有……爱。 兰凝视着他,没有语言。可能她一直在寻找的“王者虫师”不需要有什么强大的力量,但一定要有一颗能保护自己的心。 空气里泛着血腥,他的心脏又出现了一种被压抑的感觉。没有想到刚刚酝酿好的浪漫气氛这么快就被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荡然无存。治警惕地用“灵感”洞察着周边。 “已经来了。”兰平和地说。 “什么来了!”治疑问道。 “你听着。”她严肃道:“在逃离这里后,要尽快到南口的ling里找到小杉,她是我的姐妹。记住!” “喂!喂!”治正想问清原因时,忽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在昏迷之际,他觉得一股熟悉的气流在向他们袭来,难道是那只巨型甲虫吗?那种紧迫的压抑感,令人窒息的气。 可是,最后他只看见兰的朦胧的身影,在黑月之夜里模糊。 “嗡”治的头一阵响,他睁开眼睛。 这里是哪里,他四处张望。还是在那辆计程车里,治望着窗外,天色已是微明。 “兰。”他猛然想起。车内里有司机和他,但唯独不见了兰,司机还是一言不发。 “难道昨天的事一场梦寐吗?”他想。 捏了捏手心,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他的手中。 是一张纸,一张白色的信纸被整齐地叠好,放在他的手里。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信。“难道这是兰留下的吗?” “治”是兰,“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正在与甲虫——甲末虫战斗,或者……已经被 迷失的东京章之七子颂、东京之泪(上) 集团意识,日本自古流传下来的生存规则。在这个拥有深厚阶级烙印根基的等级社会中,个人的意识往往不能被充分的尊重。个人如同一支摇曳着的风帆:在风平浪静时随波逐流,在惊涛骇浪时乘风破浪,直至被强大的洪流吞没。 治不知经过了多少路,又回到了当初寻找兰的小便横町。这是一个幽静的小巷,特别是在町内巷深处,每当清晨总有一种写意的氛围在缓缓舒张,令人的心情格外晴朗。 终于,计程车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普通街道停下了。不知道是不是计程车不能再行驶进去的缘故。想了想,他还是下车步行。 司机没有一丝谈话的意思,不过他没有心情和这个被蛊迷失心智的可怜人开玩笑了。他偷偷地在司机的身边留下了4000yan,这是治身上剩下的最后一点钱了。 “辛苦了。”他朝着目光呆滞的司机问候了一句,然后就向巷内走去。 没想到,町内的人都有早起的习惯。或者是像舞小姐这样的职业根本就是在这个时候还不会入睡,治看到几个身着艳丽服装的小姐正坐在屋檐下高兴地谈论着什么。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兰的人在住?”虽然治觉得不应该这么唐突地打扰她们的兴致,可是兰既然在信中提到她的居所,这里一定会有什么重要的情报隐藏。 几个小姐先是一惊,然后回复了平静。 “是兰吗?”其中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孩首先反应。 “嗯。”治确认。 “在。”旁边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小姐插了一句,“她就住在这层楼上。” “那么,你能告诉我她的具体地址吗?” “哦!”红衣女孩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你就是来找兰的人吗?” 治很奇怪,怎么她对自己的出现这么确定呢。 “是,我是来找兰。不……是兰叫我来的。”他思索了一阵,说。 “哦!”红衣女孩忙解释道:“其实兰从很久以前就叫嚷着有人会来找她了,还吩咐我们告诉他自己的钥匙就藏在玄关门前的地毯里。我们都等到脖子都长了,今天总算是能见面了。” 说着,她们就都笑起来。 治现在根本不想开玩笑,他又问了一句:“兰是什么时候住在这里的?” “一年前。”穿黑衣的小姐回答道:“她进入apark后就一直住在这了。” 治的心情十分复杂,他突然觉得兰是个神通广大的人。居然预料到今天自己可以到她的居所来,难道他与兰发生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吗?想到这,他的思绪又多了一层感伤,大概是又想兰了。 治道了声谢就径自走到玄关前,他俯下身子。果然,在地毯里摸到了兰的钥匙。 门“吱”地一声开了,治轻轻地走了进去。 房间好像就只有两间,兰是个单身的女孩,太大的房子反而对于她是种负担。他仔细地观察着:一个是会客室;一个是起居室。再简单不过。 起居室的门没有掩,治脱鞋后才进入。 房间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乱。一张不大的单人床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当然包括那些内衣内裤。治实在看不下去。另外就是那张巨大的书桌,几乎占据整个房间一半的面积。 他看着看着,反而觉得兰特别可爱。她真的不同一般,即使作为“千金小姐”她在生活方面却那么“自然”。 灯被打开了,屋子里一片光明。 治的目光游走到那张硕大的书桌上。桌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是摆着一本笔记。从常理判断,那应该是一本日记。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翻了翻那本笔记。果然,这是一本日记本,从内容上看,日记里写着一年来的一些琐事。 兰她写的文字非常“简单”,甚至有时连最基本的敬语文法都省略了,还有很多错别字,治佩服死她了。忽然,最后几页日记的内容吸引了他,内容如下: 哈!小杉已经出院。她告诉我以后千万不要向别人体(提)起自己在ling里,就说ling交给她奶奶打理。我很同庆(同情)她。唉!可怜的小杉啊! “小杉!”治突然想到:她不就是自己尽快找到的人嘛。南口,治知道兰一定是要在日记里再一次提醒他才把他送到这里来的。“一定要找到小杉。”他念道。 “啊!”外面“呼”地传来几声惊叫,听起来应该是刚才几个小姐的,声音没多久就消失了。治的身体里发出共鸣。“虫吗?”他想,因为每次有这种感觉后,总会遇到虫类,无论这种知觉强烈与否。 “啪”一声枪响。又发生什么了? 治警觉地移动到门边,透过缝隙,他没有看到外面有什么异动,只是刚才还在嘻笑的几个小姐已经没了踪影。 他小心地拖着步子,慢慢地向外移动。他知道现在无论是什么情况,此地不宜久留。 周围出奇地静,可能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飓风前的宁静是最可怕的,因为你不知道在这短暂的安宁之中酝酿着多么可怕的危机。治非常不适应这种不协调的感觉,明明自己身体内的危机感在澎湃,而视线里却那么的平静。 他吞了口唾沫。 “嗖”,一个人影从治的左边窜过,他的心脏“噔”地一下。难道又是那个司机吗?他不是没有事了吗?治全身紧张起来。 “喂!”一个男声,“治先生。” 他定神一看,岛村警员。治惊道:“怎么是你!”他看见岛村紧张兮兮的样子,左手里还拿着一把手枪。 岛村警员用警惕的眼神扫视了周围一下。 “我们快走吧!” “走?”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岛村一定是遇到危险了。因为体内的感觉并没有消退。 “是。刚才这里有很多虫子。还有,那些小姐早就被虫子给吞食了。”岛村表情慌张地说。 治朝着刚才小姐们谈笑的地方看过去,果真,那里有一滩浅红的湿的痕迹。 “到底是什么?”治疑惑地看着岛村:“你刚刚见到了什么。” 这时,连见惯风浪的岛村的声音都在颤抖:“是白色的虫子,形体很像蜈蚣。刚刚我差点就要被他们一块吞食了。我开了枪,它们暂时退开了。 没等岛村说完,治的胃里又开始翻腾着恶心了。 一种好像流沙的声音正从右侧袭入他的耳朵,是从路口传来的。 治忙向路口的方向望去。一刻,他的瞳孔被怔住了。 成千上万的虫子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它们移动似乎总伴随着流沙的声音。 “这是?”他自言自语道。 周围发生的一切,可以用恐怖、恶心来形容。虫经过的地方没有一处完整,可以说是尸横遍野。无论是墙、树木还是生物,被它们踏过后只会留下一滩湿迹。 “治先生,我们该怎么做啊?”岛村的面色整个都变绿了,他边说边朝虫群里开枪。虽然对于现在的情况极度恐慌,但警察的本能还可以支持他能继续反抗。 子弹射入虫群里,擦出一星火花。 虫群停止了挪动,但很快又继续。离治他们已经很近了。 “地蚀。”治说完马上拉住岛村,“快上二楼!” 两人飞奔似的来到了二楼,幸好治出门时把兰的钥匙拿了出来,以至他上楼时不至于破门而入这么不雅。 在小便横町,兰居住的两三层的小楼并不会有些什么奇怪,这也是大城市里的独特风景了吧。二楼似乎没有人居住,格局布置大概与兰的房间相同,只是里面空荡荡的。 岛村紧靠在墙边,正透过窗子密切地注意着那些虫群。 窗子是打开的,治也跟着靠了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满面疑窦地看着岛村。 岛村紧张的脸色稍稍平和了些,他回到:“我,在你离开地铁后就一直跟着你,直到你和那个兰小姐上了计程车,后来才跟丢的。不过,现在总算找到你了。” “哦!”治不得不敬佩眼前这个警员,自己被跟踪那么久居然没有发现他。 猛然想起了什么。 “你,你怎么认识兰呢?” 岛村转过头面向治,“她,就是帮助我父亲脱离‘惰虫’病苦的恩人呐!” 治恍然大悟,兰是个既是神又是鬼的女人啊!不过,此刻治更担心的是她的安危。不知不觉竟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一种东西叫做缘分,兰早就注定要和自己邂逅的。 “那些是什么虫啊?”岛村仿佛在提醒治现在还处于危险当中。 “是一种被称为‘地蚀’的虫,它们成群结队地活动。一般深居在地底,只要一见到阳光就会暴怒,把周围的一切都给摧毁掉。”治解释道。 “不,‘地蚀’是一种介于蛊与虫之间的种类,虫师有时会驱使他们做些除草的工作。” “那,我们有办法能够对付他们吗?”岛村问。 治思索了一会,说:“有——逃。” “啊!”岛村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专业人士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种虫一般我们不是高级的虫师师父都不敢驱使它们的,因为一旦它们失去控制,后果不堪设想。先前我们的友村——业火虫师村就有‘地蚀’意外的情况出现。导致整个村子惨遭灭族的恶劫。后来,各虫师村都发布了禁止驱使‘地蚀’的禁令。” “哦。”虽然岛村对于治他们虫师界的事一点也不清楚,但是基本上他是知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逃离了。 逃跑计划很快就出炉了,是治首先提议的。兰的寓所,是一个“半开放”的楼房,基本上没有什么防盗设施。因此,治和岛村可以从窗台外沿着墙壁爬出去,再从楼房边沿直接跳下去。 岛村向墙边看了看,虫群虽然聚集在楼房周围可是却没有在墙边出现。 “好!就这样。”岛村也同意了。 计划如期运行。治在攀爬墙壁时小心翼翼。不知是不是因为好奇,他向下看了看聚集如山的虫群,虫群虽然远,但他想象得到一条条像蜈蚣似的恶魔暴怒着正毁灭在他面前一切能够阻挡它们的事物,就觉得自己似乎身处在万丈悬崖之上,地下滚动着地狱的岩浆。只要不慎,自己就会在滚烫的炼狱中永不超生。 “呼!”终于脱离了危险地带,他叹着气。 “看!”岛村大叫一声。治忙转过头,他发现虫群的运动方向顿时改变了——而且是朝着它们飞速的蠕动。 “怎么回事?”他怔道:“难道它们已经变成蛊了吗?”在他的知识里,“地蚀”是没有固定意识的,除非是蛊,要么,它们不可能在短时间里作出这么快速的反应。 阴谋,他想:这一定又是和兰的事有关系。 “快走!”岛村再一次把冥想中的他摇醒。 他们狼狈地逃跑在路途中,治隐隐觉得后面的虫群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 “走!到那边。”岛村一边走一边指着前方。 “那是……”他看见离他们不远处停泊着一辆日产轿车。 “这是我的车……” 新宿——行驶中。 治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刚才真是太危险了。他想到最后在倒后镜里看到的虫群铺天盖地而来的情形不禁觉得后怕。 “治先生。”岛村问:“刚才真是危险啊。” 治看着岛村,他才把枪收起。 “嗯!”治惨笑道:“是蛊师吧。” 此刻,他对岛村满是歉意。想到刚才惨死的几个女孩,又无比痛苦,不能在连累无辜的人了,治暗想。 他低着头,把蛊师和兰的事告诉了本无关联而又被卷进来的岛村。 良久。 “治先生。”岛村在听完整件事后,终于说话了。 “如果,有什么能帮忙的,请尽管说。”岛村的目光很认真。 治无言。 “兰小姐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她现在遇到危险,我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谢谢!”已经没有更好的语言可以表达了。 岛村向治递了根烟,“治先生应该会抽的吧!” 他正想说自己有,可是摸了摸口袋。烟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接过烟,他缓缓地吸了一口,精神似乎缓和了些。 “你是什么时候遇到兰的呢?”治问岛村。 “一周前吧。”他思考了一会,肯定地答道:“那时,是在一家医院。就是我父亲住院的地方。兰小姐那时是扶着一个老妇人在我面前坐下的。兰小姐是先向我打招呼的。当时,我因为父亲的事心情很低落,所以没多理她。” 她忽然跳到我眼前,说‘你父亲的虫病,我可以医治。’ 我惊呆了。” “后来呢?”治问。 岛村顿了顿,再一次露出了感激的表情,“谢谢她了,父亲没事了。” 治沉默了。他对于兰的感觉似乎总是奇怪的。兰是天使,还是恶魔。蛊师为什么会违背自己的天命,帮助人脱离虫苦呢?但是这些已不容他多想了。 “兰!我一定要把你救出来。无论如何!”治在心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 “我们现在去哪?”岛村问。 “南口——ling” 车调转了方向——南口。 南口,东京的南商业区。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一个个打扮奇特的、头发飞耸的少女在这里疯狂。潮流,成了这里的代名词。 其实只是一块几百米的地方,却流过了两条沸腾的大河:一条是大马路甲州街道,另一条是在它下面的铁轨之河。 每天,两三百万欲望男女在这里聚集离散。他们大都是上班很累,收入不低又想拼命花钱的都市人群。在这里,你可以仅花上几千日元就能成为日本一流的潮流达人,店铺里到处摆放着各种亮丽服饰,当然包括那些堆积如山的内衣内裤,兰应该也是他们的一员吧。 治在车里,在甲州街道上,他又感觉到自己被霓虹灯包围了。 “ling”,甲州街道上的普通服饰店,它每天却有不少俊男靓女从它身体里流过。 治想到,反町隆史曾经穿过一件极端玩世的t-shirt——上面赫然印着“born to lose”(天生的失落)。也许,在这个城市里,人们真的由出生开始就注定要迷失的吧,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小杉的人?”治环视了铺子,里面的衣服与其说是排列,不如说是堆放在架子上。 岛村跟了上来,治一下车就径直来了。 店里好像只有一个店员,是一个欧巴桑。看她的样子,似乎已到知天命的年龄了。可是从她的衣着来看只有一个反应:奇怪。她简直比这里的欲望男女都打扮得艳丽,爆炸的电发,暴露的衣服,这与她干瘪的身材和苍老的面容很不适应。 她好像没有听到,只是在出神地照着镜子。治重复了一遍问题。 “啊?”欧巴桑抬起头,她慢吞吞地走过来。仔细地端详着治他们。 “找谁?” “请问,小杉是不是在这里?”治大声说。 这时,岛村的嘴靠到了治的耳边,“治先生。这个人我以前看过。” “哦?”治奇怪道。 “其实,她就是那个和兰一起在医院看到的老人啦!” “咳咳!”不知何时,欧巴桑已经站在岛村的身边。她似乎很讨厌别人说她是老人,只见她对岛村怒目而视,“你说谁是老人!我就是小杉!” “啊!”治和岛村目瞪口呆。 兰反复向自己提到的姐妹“小杉”竟然是一个老人,难道是兰的年龄观念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是谁?”小杉毫不客气地问道。 治才觉得自己可能过于放肆了,转而用更谦恭的语气说:“您就是小杉啊。我是虫师,名字叫做治。他是我的朋友,岛村。” 小杉听完后十分惊讶,她忙问:“兰,怎么样了?” 治很奇怪,为什么眼前这个叫做小杉的欧巴桑会清楚自己的来意,而且反问起兰呢? 一时间,双方都感到以这种方式对话太突然了,气氛霎时疆住了。 还是小杉先开口了,“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其实你们中的虫师我已经知道有这个人,是兰前天临走时告诉我的。你们进来说话吧。” 治和岛村一同进入了“ling”里。 气氛变得严肃而紧张,小杉已经把店面给关闭了。室内的灯火似乎由于日久失修而显得格外昏暗。 “你们一定是为了找我而来。兰说过,只要有一个虫师来找你,就表示自己已经被长老捉住了。”小杉的话说得很低。 治看到她的眼眶里打转着一串串泪珠。 “我是蛊师小杉。”她用陈述的语气说。 “啊。”治已经猜到几分。 “我和兰是自幼的好朋友。也是姐妹。” “自幼?”治不敢相信,与兰相隔几十载的她怎么可能是‘自幼’与她在一起呢? 岛村与治面面相窥。 小杉抬起头,“你们一定奇怪,为什么我这么老了还说和兰是好姐妹。兰一定和你说过我是她的姐妹的。”她看了看治。 治点了点头。 “其实,我就是为长老在人群里放蛊吸收‘年龄’的专门蛊师。可是后来被‘反噬’吸收了自己的年龄,就变成这个样子。其实我比兰都小一岁啊!”说完,她掩面而哭。 治再一次惊讶,他居然不顾同族反噬天遣的危险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他对长老多生了几分恨意。可是,对于面前助纣为虐的小杉自己的心里却无法容许她的行为。 “你们为什么要帮助长老向人们毒害人呢?”治嗔怒道。 小杉此时更加抽泣了。 “对不起。”治觉得其实她也是可怜的。 “宿命,作为蛊师一定要服从天命。而长老是天命的预感者。我们不能违背天命,不能违背长老。”她似乎无可奈何。 “那么,你们就不知道长老是害人的吗?也许你们蛊师从生下时就注定是害人害物的。”治的情绪又开始激动了。 “集团意识,蛊师的社会里只有它是万古不变的,我不能违抗,因为这是死路。”她的话很坚定,治好像没办法辩驳…… “对了。兰告诉我一定要向你们解释仪式的事。”小杉突然开口。 “仪式?” “对。这是关乎兰生命的事情。” 治立刻紧张起来,他急切地问:“什么仪式?” “七子颂。” “七子颂?这是什么?” 小杉继续道:“七子颂,就是以人的生命为代价所举行的仪式,据说这样可以达成仪式主的任何心愿。”她顿了顿,说:“包括永生。” “这样又和兰有什么关系呢?”治问。 “仪式的祭品一定是仪式主的亲人,而且她是圣女。” “圣女?” “没错。兰是千年才转生一次的圣女,只有她的血才能推动仪式的进行。也许是这样,长老才别有用心地举行这个仪式吧。”小杉猜测道。 “那么,兰会死吗?” 小杉看着治,没有说话。这是默认了。 治心里想,刚才的问题太幼稚了,兰怎么会没有危险呢? “所以。”小杉恳求道:“请你一定要救兰,她所说的王者蛊师一定就是你。” 看着小杉哀求的眼神,治不禁想起了兰。 他坚定地回答:“兰,我一定会救的。” 半响。 “那么,什么是‘王者蛊师’,我又怎样能救兰呢?” 小杉倒了两杯茶,迟到的茶。 “其实能够救兰的方法只有破解仪式,因为这样一来蛊师族的能力就会被封印,而兰也不再受蛊师族的威胁了。” “封印?”治还不相信世界上居然会有封印蛊师能力的事。不过为了兰,他什么都肯去做。 “没错。要封印蛊师的力量……”她又停顿了。 “到底怎么样?”治有些心急了。 “东京之泪。”小杉解释道:“这是一颗宝石,它聚集了东京都市的泪气。具有‘哀’的力量。只有在仪式时向它许愿,才可能把蛊师族的灵力尽数封印。” 不可思议。在一旁的岛村虽然没有插话,但他知道自己将和虫师一起做一件有使命的事。 “那怎么做才能获得东京之泪呢?”治追问道。 “东京铁塔。我会在特定的时候布出结界,把东京铁塔和远古的世界连接起来,使东京之泪再度现世。对了,兰现在正在蛊师的结界里,在你得到东京之泪并启动‘王者虫师’之力时,我就会把你送到那个结界去的。” 东京之泪,传说中蛊师界的凶煞之物,也是历代蛊师长老所必须封印的灵石。传说日本的创世主天照大神在建立日本四岛后曾感动地流下了一滴泪水。后来泪水在富士山上风化后变成了一块貌似泪珠的玉石。日本第一代蛊师浅仓 守玉得知这个秘密后,亲赴富士山采玉。虽然找到了玉,但是浅仓 守玉释放了玉石里禁忌的力量“灭”,日本各地的蛊师都被莫明其妙的力量吸走了自身的蛊师之力。最后,浅仓 守玉为了保存蛊师一脉,牺牲了自己的躯体,把它封印在蛊壶里。 但是,在战国时代的时候,玉石离奇地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治听完故事后,思维豁然开朗。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那么,‘王者虫师’与东京之泪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嗯。其实我所布的结界就是依靠王者虫师的体质启动的。”她推测地说:“兰施放‘惰幻耗’的意图就是为了检验人是否拥有‘王者蛊师’的体质。因为普通虫师是不可能看到它们的。” 治“哦”的一声,他回忆起当初自己是怎么识破“惰幻耗”,只觉得自己只是尽了自己的能力罢了。 “好了好了。”在一旁的岛村忽然插嘴,看来一向主动的他在做了那么久听众后终于按耐不住发言了。 “事不宜迟。”他说:“现在既然治先生可能是‘王者虫师’,那么我们尽快到东京铁塔那去吧!” “可是,如果现在去,肯定会影响在那里参观的民众的。”小杉提醒道。 “那么,我们就晚上闭馆后才行动吧。兰小姐的事是刻不容缓啊。”岛村说。 东京铁塔。建于1958年的电波塔,一个耸立在繁华喧闹都市里的丰碑,东京的地标。塔上有两座展望台:大展望台离地150米;特别展望台离地200米。还有蜡像馆和水族馆。夜晚装饰着灯火的它分外漂亮。 岛村的车是在滨松町站停下的,他们走了十分钟终于来到塔底。 现在是深夜11时,大钟清楚地响了十一下才停止。 三人,站在铁塔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