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巫时刻》 第一章 死斗 雨滴砸落在面前的青砖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青年的目光从放在膝盖的铁剑上移开,望向了北境阴沉的天空。 闪电在云层中乍现,风雨翻滚间似乎有凝重的黑影在天空中聚集,这是诺兰冬月以来的第一场雨,在诺兰人的传统观念中,今日是不祥之日,不宜外出。 青年收回视线,将铁剑放在腹部,用身上破旧的麻衣擦拭起落在长剑上的雨水。 这是把破旧不堪的残次品,剑身上布满了劈砍过后的卷刃和破损,剑格断了一截,木质的剑柄上还裂开了一道口子,拿在手中极为不适。 青年轻叹一口气,没想到生死之战的今日,自己使用的却是这么一把地摊货。 铁门外似乎隐隐传来一阵阵呼声,听起来像是野兽的喘息,粗重而又凶煞。 青年收起长剑,开始惯例的在战斗前检视自身状况,这是教会对每个圣骑士的要求,也是他在许久之前就养成的习惯。 慎行、律己、公正、无畏。 骑士的首条戒律他铭记于心,可早在两百年前,他便将这些教会一脉相承的规章全部抛弃了。 不过这战前的准备工作,也就是圣骑士守则中的‘内审’,他一直保留至今,这与他对教会的感情无关,只是他觉得是个好习惯罢了。 可惜内审下来的结果却让青年心底一沉。 经脉萎缩,炼流寸断。 没有炼流的武者,说的难听点,不过是个山村野夫。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牵着条狼狗跑到了他的面前。 “小子,该你出场了,你知道规则吧,要么杀死对方,要么死,就这样。伸手!” 青年乖乖伸出双臂,在他的手腕上,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锁住了他的胳膊。 大汉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解开了青年的镣铐,他推攘着青年,把他带到了铁门那里,接着伸手扣了扣门。 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起,那扇足有三米高的拱形大门豁然洞开,雨水夹杂着劲风从铁门外扑面而来,打地青年眯上了眼睛,他模糊的视野中只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影,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阵阵嚣天震地的叫喊声。 “杀了他!杀了他!” “先祖在上,给予这巫师应有的裁决吧!” “快开始决斗啊,你们在等什么!” 这是一个占地数十亩的圆形竞技场,周围的观众席上坐满了身披兽皮和铠甲的人群,这些人老幼妇孺皆有,但大多都是虎背熊腰的大汉。此时这些诺兰人无一例外怒睁着双目,脸上写满了仇恨和愤慨,声嘶力竭地叫嚷着血腥的词汇,似乎对这个青年有着血海深仇一般。 雨水从天空中飘落,却在中途被这些人的吼声所震碎,零零散散地打在青年身上。 青年抬头环视了一圈,眼中透出几分无奈,没想到两百年过后,巫师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境地。 七天前,他画在旅馆房间内的巫阵被人揭发,执法队破门而入,直接将他押进了死牢。 他不是巫师,那是他唯一会用的一个巫术,两百年前,那个女孩曾经对他说过,如果自己想联系她,就画下这个巫阵。 可惜他等了一个月,女孩没来,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场生死角斗。 这些凶横的诺兰人根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把他当成了巫师来对待,本来这个时候,他应该被绑在火刑架上灼烧,但不知为何,有人把自己安排到了这个竞技场中。 ....... 竞技场内侧的贵宾席上,一个身披貂皮的中年人看着青年茫然无措的身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是这个竞技场的管理人,正是他在前几日花重金贿赂典狱长,将青年从监狱中拉出,给他准备了这么一场角斗。 中年人这么做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捞一笔钱而已,谁都知道诺兰人对巫师深恶痛绝,无论男女老少,都恨不得亲眼看着这个万恶的巫师被生吞活剥,与其将这巫师白白被火刑了,不如让他临死前再让自己大赚一笔。 而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尽管今天是个雨天,自己的竞技场还是被整个诺兰城的居民给挤地满满当当,这些人都想亲眼看到巫师之死。 当然,他绝不会允许意外发生,人们想看的只是这个青年巫师惨死的场面,而不是势均力敌的战斗,所以他给这倒霉鬼安排了一个非常‘适当’的对手。 ...... ...... 喧嚣的竞技场中,沉闷的机括声再次传出,青年循声向竞技场的另一侧看去,随着对面那扇铁门的洞开,一个几乎顶到门板的高耸身影俯身而出。 那身影从阴影中挤出,在雨中显现了全貌,青年瞳孔微缩,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高达三米的兽人,浓密的毛发下,棕色的皮肤如同铠甲一般闪着金属质地的光泽,花岗岩一般结实的肌肉将兽人的皮肤撑得处处隆起。兽人头生双角,嘴露獠牙,一把黑铁巨斧被他轻轻松松地握在手中,上面已经被凝结的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兽人前进了几步,青年只感觉大地都随着他的蹄子震了震,他背后的铁门缓缓关上,只留下这一人一‘兽’站在场中。 青年压下自己加剧的心跳,深吸一口气,开始冷静地观察起了这个对手。 这是个兽人武者,虽然赤膊的上身疤痕累累,但健康状态良好,他能感受到澎湃的炼流在这兽人的经脉中奔腾,从兽人起步间的威势来看,他的实力应该处于武者的第三阶段——驭式期,甚至隐隐有突破到第四阶段破序期的迹象。 而自己,在经脉萎缩失去炼流后,实力只能算是武者的第一阶,也就是那个连山间野夫都能抵达的塑体期。 自己毫无胜算。 兽人试探性地向右前方踏出几步,青年则向左平移了几米,两人以圆弧状绕行了一段距离,都在观察对手的实力。 在这非生即死的竞技场中,那些急躁轻敌的莽夫,早就成为了一个个刀下亡魂。 人群中不满和愤恨的叫喊声更甚,将那些石制座椅都震地微微颤动,但处于风暴中心的这两人却置若罔闻,依旧满脸戒备地绕着圈子。 兽人心中微微有些讶异,他作为一个三阶的武者,自然能很明确地感受到青年的实力,一个连炼流都没凝聚的一阶武者在他面前还能如此镇定自若着实让他有些惊讶,他不知道这个青年的身份,但从周围观众的吼声中听到了不少有关‘巫师’的字眼,这让他不得不多留了个心眼。 猎巫行动后残存的巫师,哪个不是精明狡诈、高深莫测之辈? 双方都沉住了气,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视,其中没有仇恨、没有热血,只有想生存下去的执着而已。 兽人的身后突然传出了一声尖锐的谩骂。 兽人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如果再这样拖下去的话,自己就算战胜,回到囚牢中也难免不了一番折磨。 于是他动了。 一声汹涌澎湃的狂嚎瞬间盖过了观众所有的喊声,连空中的惊雷都被其震碎,大地随着这阵吼声剧烈颤抖,一道道尘土纷飞的裂痕从兽人的脚底四散而出,将细密的雨水打地七零八落。 一缕缕病态的猩红从兽人的血管间浮现,几个呼吸间就将他整个身躯都染成了血色,兽人浑身的肌肉都涨幅了一圈,挥舞着巨斧就向青年冲了过来。 周围传来一阵阵狂热的呐喊,谁都没想到这个竞技场的霸主竟然一上来就用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兽血沸腾,高阶兽人才会掌握的加持状态,一旦激活,力量与速度暴增,并且丧失理智、嗜血无比。 青年心中一震,看着如同战车一般向自己杀来的兽人,一咬牙,也反冲了过去。 无数次的战斗经历告诉他,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场合中,逃,是没有用的。 眼看就要进入兽人的攻击范围了,青年一个转向,从兽人的右侧急突而去,那里是巨斧的握柄所在。 坐席上传出阵阵议论,这些诺兰人想过青年会用出怎样邪恶的巫术,却从没想到他也会提剑而上,而且气势并不输于那兽人强者。 嘲弄和辱骂声减了几分,每一个视死如归的勇士,在诺兰都会获得一分尊重。 兽人看出了青年找攻击死角的意图,右腿一个后撤步,手中的巨斧如同风车一般向青年横扫而来,那带起的凶猛风势直接将前方坐台上的人扫翻了一片。 青年感受着身侧传来的劲风,在半途一个侧身向后退了几米,斧尖从他的鼻端堪堪划过,他将长剑侧举在胸前,硬抗住了巨斧带起的风势,双脚在泥地中震退出了两米长的沟壑。 这招低阶武技‘风切’他应付过不少次,却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狼狈。 失去了炼流后的自己,空有一身招式却发挥不出啊。 那边的兽人在第一招武技落空后已经再度起招,他向前两个大踏步,肩膀朝下,庞大的身躯在大开大合间声势惊人,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如同小山一般向青年压来。 青年只感觉全身一紧,连动作都滞待了几分,这招武技竟然有气息锁定效果! 这次无路可避了,他在最后一刻以攻为守,将手中的长剑狠狠刺出,摆出了自己曾经娴熟无比的武技‘千层破’的姿势,可没有炼流的支撑,再强的武技也只是空有形态罢了。 一片鲜血在空中挥洒而出,青年没有任何悬念地被撞飞出去,身体穿过半个竞技场,狠狠地砸在了周围的石壁上。 在他模糊动荡的视野中,最后只看到一条高高跃起的身影,那身影如巨鹰般在空中划过,从自己的头顶笔直落下。 他挣扎着用出最后一分力气,用颤抖的双手举起长剑,将它横在了自己头顶上。 我还……不想死…… 巨斧呼啸而过,长剑应声断裂,那厚重的黑铁斧头带着万钧之势凶狠地砍入了青年的肩膀,在一片骨骼和肌肉的撕裂声中直接切进了他的胸口,几乎将他的上半身撕裂开来。 青年口鼻溢血,眼中渐渐失去了光泽,鲜血从狰狞的伤口处喷涌而出,洒在了兽人的毛发里。 兽人将巨斧一把扯出,对着满场的观众举起双臂,发出一阵凶兽般的咆哮,黑压压的人群也纷纷起身,叫嚣着发泄心中的快意。 在一片呐喊声中,青年的身躯在半空中摇晃了几下,终于无力地砸在了泥地里,血液在地上蔓延开来,和雨水混为一潭。 第二张 荒坟游鬼 木质的拖车在泥泞不堪的小路上缓缓前行,车身随着轱辘的起伏左右摇摆,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嘎吱声。 在这破旧的小拖车上,横七竖八地摆着五六具死相狰狞的尸体,有些断肢缺首,有些开膛破肚,暗红的血液尚未凝固,从拖车的木板缝隙中连成丝线流下,引起一路上野狗的争食。 一个叼着卷烟的老头神情麻木地赶着自己那头瘸腿的小毛驴,运着这车从竞技场内送出的尸体。 今天,整个诺兰城的人都知道前几天被抓到的巫师要在竞技场中接受自己的裁决,也正如所有人期待的一样,他在角斗中被一斧头砍了个开瓣,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随后又有几场用作余兴的角斗比赛,多了几具无人在意的尸体。 老者一路赶着小毛驴来到一座杂草丛生的山头,这是诺兰境外的一个乱葬岗,通常无人认领的尸体都会被扔到这里,待遇好些的,还能有个无名坟头,命差点的,就这样暴尸荒野,成为野兽们的口粮。 老者起身走到车后,把那些散发着血腥味的尸体从拖车上扔下,那四五个死亡的诺兰人基本上都是犯了重罪的死刑犯,为了最后一线生机和竞技场的管理员签订契约,将自己卖身为角斗士,诺兰向来有着这样的传统,他们也算是像个战士一样在战斗中阵亡了。 老者从拖车上搬出几卷残破的草席,随意盖在那些尸体身上,毕竟是同族人,无论生前犯了怎样的罪过,他还是祝福这些死者的灵魂能升入武者圣域。 但轮到那个肩膀被劈出一道豁口的青年尸体时,老者皱了皱眉,吐了口口水,厌恶地将这具尸体踹到了一边。 巫师的尸体,不配受到任何礼待。 驴车转头离去,轱辘声渐行渐远,乱葬岗中又回归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一道道粗重的喘息声打破了坟地的死寂。 几条饥肠辘辘的野狗,沿着路上的血迹,跟到这里打算饱餐一顿。 这几只饿了许久的恶犬首先选中了那些膀大腰圆的诺兰人,拨开草席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一片淋漓的撕咬声从坟地中传出。 一条少了只耳朵的瘦小野狗被同伴所排挤,吃不到那些肉质结实的尸体,急地在一旁干嚎,叫了几声,它的余光突然看到了被扔在角落的青年尸体。 野狗欢快地摇了摇尾巴,跑到青年身前,对着那张血色尽失的脸一口咬下。 但那狗嘴落到一半时,一条苍白的手臂突然从旁边探出,一把握住了野狗的脖子,那手臂猛的一甩,野狗一脸懵逼地被甩到了一旁。 其余的野狗也受到了惊吓,纷纷夹着尾巴逃窜而去,一群正在休憩的乌鸦被这些野狗所惊扰,怪叫着从周边的树林中飞出,徘徊在这乱葬岗之上,在薄暮的余晖中显得格外骇人。 在这阴森诡谲的气氛中,一道萧条的身影,在一片坟头中缓缓坐起。 那条被甩到一旁的小野狗刚爬起来还没来得及逃走,就看到青年残破的身躯在坟地中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顿时吓得全身僵硬,地上湿了一滩。 在野狗的视线中,那青年肩膀上的狰狞伤口突然出现一阵剧烈的蠕动,那些裸露出的脏器、骨骼、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仿佛虚空中有莫名的力量牵引一般,血管和肌肉顺着裂开的切口靠近联合、还未凝固的鲜血沿着流出的路径,收缩着返回了体内。骨骼重连、肌肉相合、皮肤复原、这样的场景持续了数分钟之后,先前还深达胸腔的斩痕就这样在一片悄无声息中复原如初,连个伤口都没留下。 在这段愈合过程中,青年自始至终都神色平静,似乎早就习惯了一般,直到那伤口愈合完毕,他才试探性地扭了扭肩膀,确认恢复完毕后露出了一丝复杂的表情。 青年转了转头,确定四周没人后,将右手贴在了自己的胸口中央,一道细微的红光一闪而过,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晶石从他胸口浮现而出,他手指一握,将晶石轻轻地拿在了手中。 青年注视着手中的晶石,眼中光晕流转,两百年的时光在他的眼中匆匆掠过。 “这是什么,看起来挺贵的样子?” “这颗血源石可是巫师界的至宝哦,替我好好保管着,要是弄丢了我打死你。” “……说的这么可怕,那你自己留着啊。” “不行,就是送给你的,你呢,你不是说也给我准备礼物了吗,快拿出来瞧瞧。” “你可别嫌弃。” “放心好啦,只要是你送的……噫,好丑。” “喂!” 青年紧抿双唇,脸部微微抽动了几下,将晶石重新按回了自己体内,他衣袖下的左手,已经握地一片紫青。 我跨越了两百年的时光,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可是你呢,你还能重返人间,取回属于你的东西吗? 青年感受着自己经脉萎缩的身躯,目光黯淡地看了看周围的无名墓碑,缓了缓神后准备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一阵呼救声突然从树林中传来。 青年一惊,思索了片刻后在脸上抹了把泥浆又重新躺回地上,还往那几具尸体那里靠了靠。 他的双眼在泥浆的遮掩下悄悄打开一条缝隙,观察着眼前的情况。 几秒钟过后,一道娇小的人影突然从树林中急窜而出,三道白色的身影紧随其后,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包围阵势向那人影围拢过去。 青年虽然失去了武者赖以为生的炼流,但五官的敏锐程度还是远超常人,在那几道身影的高速运动中,他还是看清了这几人的相貌。 跑在最前方的是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女孩,幽蓝色的瞳孔、尖尖的牙齿和头顶那两颗棕色的小角都表明了其魔族的身份,而在那魔族女孩的身后,是三个衣着白底金边长袍的持剑武者。 青年瞳孔微扩,这三个武者的打扮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永恒教会麾下的圣骑士组织! 真是冤家路窄啊。 刚刚的那声呼救正是魔族女孩发出,她显然已经体力不支了,勉强冲出树林后看到这片荒地顿时脸色一黯,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后脚下一滑,跌倒在了青年面前的不远处。 女孩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正好和青年暗中观察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女孩被这具满脸泥浆还半睁着眼睛的‘尸体’吓了个不轻,正欲尖叫一声,嘴巴却被从身后伸出的一张大手紧紧捂住了。 一个面色精悍的中年圣骑士,从身后擒住了女孩,他右手已经握上了剑柄,脸色凝重似铁。 后面两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轻圣骑士也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看到这一幕后,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 “队长,怎么处理?”一个圣骑士轻声问道。 中年人没有回应,右手从腰间缓缓抽出了长剑。 “队长!” “住口!”中年人突然厉声喝道,对着两个下属瞪出一双虎目:“你们以为我想手刃一个小女孩么!这是教宗的命令,谁敢违背?你们忘了加入骑士团时的宣誓了吗!” 两个年轻的圣骑士默然低头,不再出言制止,得到附近出现魔族的消息后,他们跟着队长第一时间开展了猎捕行动,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要击杀的,竟然只是个小女孩而已…… 魔族女孩被紧捂着嘴,只能从喉咙中发出一阵呜咽声,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流出,将中年人的大手润湿了大片。 女孩双手死死地抓着圣骑士结实的手臂,却拼尽全力也无法掰开一点,她已经听到了剑刃出鞘的声音,却无力阻止一切,一片深邃的恐惧感已经蔓上了她的心头。 在最后一刻,她将一双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那具有些怪异的‘尸体’。 青年凝视着眼前的一切,在接触到女孩的目光时,只感觉自己刻意压制的气息乱了一拍。 中年圣骑士的剑刃已经抵在了女孩的咽喉处,只差最后一抹了。 “救,救命……” 一声轻微的叫喊突然从坟地中传出,中年圣骑士一个激灵,停下手中的动作,警觉地向那一片尸体望去,身边的两个年轻下属也拔出佩剑,向前走了几步。 一个浑身沾满泥浆和血液的身影,从几具尸体中爬行而出,嘴里还在呢喃着一些求救的话语。 中年人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两个年轻骑士同时跑到前方,小心地搀扶起这个看上去半死不活的伤患,一边安抚着一边带到了队长身前。 中年人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先解决掉魔族女孩再检查这个伤者的伤势,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让永恒教会以外的人看到自己处决一个小女孩的场面。 眼见那伤患已经被抬到了自己面前,中年人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探了探身,想辨认一下这个从坟地中爬出的不速之客的身份。 但他还没看清来者的面容,一个沾着泥浆的头顶就在他面前陡然放大。 一声脆响在坟地中传出,中年圣骑士捂着飙血的鼻子后退了几步,待他站定身形,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手中一左一右地抽出了两个手下的佩剑,精准地抵在了二人的脖颈间,那青年的眼神沉静如水,却仿佛有股汹涌的暗流在那平静的湖面下震颤。 第三章 我的名字 魔族女孩脱离了束缚,却没有向青年那里跑去,而是转身想再度跑回树林,却被骑士长一个冲刺像抓小鸡一样重新抓回了手里。 骑士长制住像条鲫鱼一样在他怀里蹦跶的少女,转身面向青年,拔出自己的佩剑,厉声喝道:“不管你是什么人,立刻放开我的下属,否则永恒教会将视你为敌人!” 青年侧了侧头,目光冷淡,根本不为这句话语所动。 视我为敌人?如果教会知道我还活着,恐怕会恨不得出动全教的骑士将我挫骨扬灰吧。 “放开那个女孩。”青年平静地说道,但心中总觉得这句台词怎么有种谜一样的既视感。 骑士长毫不犹豫地将女孩推到了青年身前,他有自信在青年放开人质后将其制服,而且在教会服侍多年的经验也告诉他,没有人会真敢伤害教会的骑士。 青年看着骑士长干脆利落的动作,不由得略带嘲讽地摇了摇头。 他双手一动,利剑分别在两个年轻骑士的大腿上划过,一道裂帛般的声音传出,骑士的腿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豁口,鲜血喷涌而出,将那白色的骑士长袍染得血红。 两个年轻的骑士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你!”骑士长青筋乍现,怒气上涌。 “激动什么,教会的骑士长难道还不会些治疗的手段么,现在带着你的下属去疗伤,一点事都没有。”青年随手把两把长剑别在腰间,摊了摊手说道,看样子是吃准了骑士长不会再战了。 但他却没想到,骑士长的目光陡然阴沉了下来,那骑士长向前踏出两步,突然左手一张,一道金色的符印从他手上绽放,与此同时璀璨的光芒从符印中喷射而出,向着青年和女孩袭来。 女孩惊叫一声,吓得蹲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这个骑士长,竟是想瞬间击溃两人。 青年目光一沉,没想到两百年的时光过后,教会的行事风格倒是越发狂妄自大了。 他将女孩拉到自己身后,面朝着扑面而来的道道金光,也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他摆出了和骑士长一模一样的姿势。 但这次,没有符印绽放,没有神圣的光芒射出,取而代之的,一团灰色的雾气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涌现,那些气势匹练的光芒一接触到这些雾气,顿时如同触碰到烈焰的水滴一样噗嗤一声化作了无形。 骑士长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释放的神圣冲击被轻易化解,那些灰色的雾气带给他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一道身影从雾气中悄然而至,剑芒从中探出,直朝骑士长的小腹刺来。 骑士长这才回过神来,却已经晚了一步,他身体一侧,躲开了小腹的刺击,但同时脖颈一凉,另一把骑士佩剑已经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雾气褪去,两人的身形显现了出来,骑士长后仰着身子,姿势僵硬地如同雕塑一般,青年两把长剑分别直指骑士长上下两处要害,眼中的寒芒比剑上更甚。 “你……你是魔族中人?”骑士长沙哑地问道。 “不是。” “那你和教会……有什么过节?” 青年没有回答,他眉头皱了皱,意识到自己这么一来又吸引了教会的注意,两百年前的他尚且不敌骑士们的追杀,如今失去了武者赖以为生的炼流,他更是毫无胜算。 青年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这里恰好是个廖无人烟的荒坟,如果在这里解决掉三个圣骑士,没人能查到凶手。 骑士长也感受到了这份杀意,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永恒教会信仰永恒之神,教徒们相信自己死后的灵魂会回归神王塔亚的怀抱,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怕死了。 毕竟这个现世有太多东西可以留恋啊,家人、战友、爱人…… 骑士长强撑出的无畏终于破裂,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求饶的神情。 青年听着身后倒在血泊中的骑士传来的呻吟声,看着眼前这个面露恐惧的中年骑士,持剑的双手也变得有些犹豫。 “大哥哥,不要。”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从自己的脚边传来。 他低头一看,是那个魔族女孩,女孩仰着白皙的脸蛋,有些求饶地看着自己。 ……这演的是哪一出,貌似刚刚被追杀的是你吧。 “你杀了他们的话,教会不会放过你的,你……你打不过那些人的。”女孩脆生生地说道,语气十分认真。 原来她在担心自己,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虽说自己和教会的关系早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不过他对着这几个不知情的骑士也确实下不去杀手。思忖了片刻后,青年夺下骑士长的长剑,命令他跪下。 骑士长缓缓地跪在了泥地中,眼中满是屈辱。 青年一把将长剑从骑士长的小腿刺入,将他钉在了地上。 然后他抱起女孩,转身就跑,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诺兰郊外的荒坟中,只剩下了一声紧一声的哀嚎,那一夜,诺兰的田舍间流传出了许多神鬼故事。 …… …… 月色皎洁,青年背着魔族女孩,行走在无人的山野间。 “大哥哥,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女孩低声说道。 青年愣了一下,他刚刚想了一路的事情,不知不觉竟然背着女孩走了好几小时。 他有些尴尬地俯身将女孩放下,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女孩在落叶间站定,抬起头,幽蓝色的双瞳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有几分落寞的青年。 “你不怕我吗?”女孩突然问道。 青年疑惑地打量了女孩两眼,对她这问题有些不解。 “怕什么,怕你变身吃了我不成?” “我是魔族呀。” “我知道,我又不瞎。” “可是我父……父亲说,”女孩挠了挠头:“人类应该都很仇视、很怕我们魔族才对呀。” “大哥哥你不是人!”女孩突然想明白了。 “呸,你才不是人……对了你本来就不是。” 青年现在思绪有些混乱,不太想在这种问题上过多纠缠,他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有些单纯的女孩在在意些什么,魔族自从红谷协议以来不一直都是和人类一起打龙的好伙伴么? 倒是那几个教会的骑士,为什么要追杀这么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家伙。 青年把这问题问了出来。 女孩给的回答很简单,因为她是魔族,因为人类和魔族向来是死敌。 至此青年终于反应过来了,在他‘休眠’的这两百年中,人类和魔族的同盟关系八成是破裂了,这帮家伙真是反复无常。 他看着女孩有些担忧、又有几分畏惧的眼睛,面色柔和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小脑袋:“放心好了,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当然也不会怕你。” 这么可爱的女孩,下得去手的都是些心理变态吧。 女孩欢呼一声,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他的话,在他手臂上亲昵地蹭了两下。 他注意到女孩遍布着血痕的小手,估摸着她应该也经历了不少风餐露宿的生活,也不知道她一个魔族是怎么从魔域流落到这里的,不过既然女孩没说,他也不打算追问她的身世,他自己的黑历史都太过骇人,所以他能理解有些不得不隐瞒的苦衷。 他牵着女孩柔软的小手,继续在月色中摸索着前进,银辉洒落在他的脸上,露出一张略显疲惫的面容。 女孩抬头怔怔地看了一会,突然摇了摇他的手臂,脆声问道:“大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青年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突然发现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自己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在教会十余年的时光里,所有人都叫着自己的代号,而名字这种东西,早就被他遗忘到不知哪个角落去了。 他想到了那个女孩,他们第一次约会时,两人分别从各自的组织中溜出、偷偷摸摸逛夜市的那晚,自己整整吃了三大碗炒螺丝,结果后半夜全程在厕所中度过,从此那个女孩不再称呼自己那个冷硬的代号,而是叫自己小螺丝。 螺丝……螺丝……losher…… “我,我叫洛瑟。”青年直视着前方,尽量不让魔族女孩看出自己在扯谎。 “很奇怪的名字呢,”女孩说着,眼睛却笑成了一对月牙:“我叫玛约,你可千万不能和别人说哦。” “那我以后叫你什么?” “呃……呃……你自己决定吧~” 青年笑了笑,没有再讨论下去,他不认为自己会和这女孩相处太久,他还有一个承诺需要去完成,他不能牵连这个单纯的小姑娘。 我获得了新生,获得了新的名字,这些都是你给我的,那么你失去的东西,我也会一件不差地要回。 第四章 林中小屋 夜色渐浓,洛瑟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林间小道上,眼皮变得有些沉重。 从长达两百年的‘休眠’中复苏后,他第一时间前往了洪辰大陆最北端的国家诺兰,在那里刚刚暂住了一个月,就被人当做巫师抓进了死牢,随后又在竞技场的囚牢中度过数日,他的身体状况实在有些糟糕。 那颗血源石有着令肉体重生的神奇功效,却无法缓解身体和精神上的疲倦。 他知道自己等不到那个女孩了,在旅馆画下的那张巫阵与其说是一种期待,还不如说是对自己的鞭策。 他不想复仇,他只想救赎,救赎一个因自己的过错而消散的灵魂。 这个魔族女孩玛约在遇见洛瑟之前估计也没睡过好觉,走着走着就瘫在了洛瑟腿边,洛瑟无奈地摇摇头,把这毫无戒心的小女孩轻轻抱起,背在了自己肩上。 在洛瑟的记忆中,这里应该是诺兰南端的平风林,从极北之境吹来的寒风在这茂密的松针里徘徊,发出鬼哭一般的呜咽,远处偶尔有猛兽的吼声响起,让洛瑟不得不提起几分精神。 再往南端一点,应该是北境联盟中的另一个国家维斯顿,既然诺兰已经容不下自己了,那就先去维斯顿安身吧,他现在体内炼流尽失,有些事不能急于一时。 走着走着,远方突然出现了几缕灯火。 洛瑟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出现幻觉,这荒郊野岭的,竟然还有人居住? 不过现在也容不得他多虑了,背着一个睡成死猪的小女孩,自己也累得够呛,再找不到地方休息的话,他可能真的得露宿荒野了,到时候要是被野兽给吃了那才叫天大的笑话。 洛瑟加快脚步,走向了那几道灯光所在,拨开一路上繁茂的灌木丛后,一个破旧的小木屋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怎么跟童话故事似的,里面是不是还住着一个吃小孩的老巫婆啊。 洛瑟打消掉乱七八糟的念头,走到门口,轻轻扣了扣门。 木屋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片刻之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温暖的烛光将洛瑟映了个满面,让他感到几分心安。 开门的是一个系着围裙的老妇人,身材瘦小,皮肤干瘪地贴在那开始萎缩的骨架上,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 老妇人抬起褶皱的眼皮,有些警觉地看了一眼来客,看到是一个面色谦恭的青年和一个小女孩后,表情舒缓了不少。 玛约的披风上有个小兜帽,洛瑟之前给她戴了上去,一方面是帮她御寒,另一方面是遮住她的犄角隐藏她魔族的身份,虽然洛瑟不清楚这两百年来人类和魔族间发生了什么纠纷,不过从那些圣骑士的反应来看两族现在的关系应该相当恶劣,还是谨慎行事的好。 “年轻人,有什么事吗?”老妇人和蔼地问道,她没看出玛约的魔族身份。 “我和我的妹妹正要从诺兰前往维斯顿,却在山间迷路了,请问您可否让我们借宿一晚,我们……我们会回报的。”洛瑟试探地问道。 “孩子们,你们为什么要在大晚上出走啊?” “实不相瞒,我们在两天前就已经出发,怎奈路上遇到了野兽的袭击,在一路的逃亡中……我的父亲丧命于兽口,只剩下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了……”洛瑟露出哀伤的神情,打出了准备已久的苦情牌。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是从坟地中爬起来而这个小女孩又是被圣骑士追杀的,这谁还敢收留他们啊? 骑士守则中有着不得妄语这一条,可教会的本身,就是个偌大的谎言。 老妇人听到洛瑟这番胡扯明显有些动容,她同情地安慰了洛瑟几声,告诉他可以在这里暂住一夜,洛瑟欣然道谢,背着玛约进入了木屋。 这是个很普通的民宅,一间客厅、一间卧室和一个储物间,房间内的家具都有些破旧,不少地方沾着灰尘和蜘蛛网,看上去像是很久没有打扫的样子。 洛瑟进屋后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探头看去,看到卧室的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死灰的老人。 “唉,那是我老伴,生了恶疾,已经不能下床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多少时日哟。”老妇人注意到洛瑟的目光,哀叹了一声。 洛瑟无言,生命走到油尽灯枯之时,生离死别总是难免。 玛约依旧在洛瑟的肩头睡得正香,洛瑟也倦意上涌,婉拒了老妇人给他们准备夜宵的提议,表示自己只需要找个地方躺一晚就行了。 老妇从卧室里搬出一套棉絮,打开储物间的大门,给他们二人细心地铺在了地上,又给洛瑟打来了一盆温水,带来了一盏烛台,才蹒跚着回到卧室中。 洛瑟将玛约小心翼翼地放在棉絮上,又用温水随意洗了把脸,水盆中那张疲倦的面容让他有些陌生,黑色的长发杂乱地贴在他的脸上,和曾经那个意气奋发的青年圣徒判若两人。 他轻叹一口气,吹灭了蜡烛,仰面躺在棉絮中,一边听着耳边玛约细微的呼吸声,一边想着那些遥不可及却又仿佛一瞬之间的回忆。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在黑暗中对着一片虚空徒然地握了握。 从两百年的长眠中醒来,他的灵魂虽然健在,但这副身躯早已在岁月的侵蚀下破败不堪,那一道道曾经在体内澎湃奔腾的炼流,如今随着他经脉的萎缩也早已化作一潭死水,他现在除了多年积攒下来的战斗经验,真实的实力就和那些初入门槛的菜鸟武者无异,这让他心情沉重,觉得离自己的承诺又远了一分。 他转头看了看睡相安详的玛约,思忖着该早点将这小女孩托付于其他人,维斯顿这样的大国肯定不行,住久了她魔族的身份迟早被人识破,倒是这居住在山野间的老妇人看着十分善良,如果她对魔族没有恶感的话,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收养玛约。 明早去探一下老妇人的口风吧,自己今后的旅途不会轻松,这个小女孩不该跟着自己受苦。 这么想着,洛瑟也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 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摩擦声。 啊,好困……谁大晚上的还不安分啊…… …… 自己的身体……好像在被拖动? …… 鼻端传来的是…… 血腥味!? 洛瑟从睡梦中猛地惊醒,刚睁开双眼,就看到一把在面前豁然放大的匕首。 他迅捷地一个侧头,闪着寒光的匕首在他眼前掠过,噗嗤一声狠狠地插在他耳边的泥地上。 什么情况,那些圣骑士杀回来了!? 洛瑟一个鲤鱼打挺,右手一撑就灵活地跳到一旁,他下意识地伸向腰间的佩剑,却发现从圣骑士手中抢来的两把长剑已经不翼而飞了。 洛瑟惊愕地抬头,在一片摇曳的烛火中,只看到一个佝偻着的身影。 老,老妇人? 那在阴影中举着匕首逼近的,不就是方才收留自己、一脸和蔼的老妇人么!? 怎么回事,自己哪里招惹到人家了么? 洛瑟还没来得及思考,那老妇人就一脸狰狞地挥着匕首冲了过来,不过她显然不是什么武者,那笨拙的姿势在洛瑟的眼中就跟慢动作一样,他轻轻松松地躲过这一刺,再次跳到一旁,迅速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洛瑟感觉自己的背脊都凉了几分。 这是一个密闭的小空间,既不是刚刚看到的卧室也不是他睡的储物间,倒像是一间隐藏的密室。在这个密室里没有任何家具,只有地上一张用鲜血画成的巫阵。 而在巫阵的四周……洛瑟感到一阵反胃,是一些已经开始腐烂的人体器官和骨骼,一些拆分用的刀具和钝器杂乱地摆在一旁,上面满是凝固的血迹。 在巫阵中央,几颗散发着恶臭的人类头颅照着巫阵上的图案整齐地摆成了一个圆圈,先前自己正躺在头颅的一侧。 玛约,玛约呢! 洛瑟感觉自己脑中一炸,睁大双眼环顾了一圈后并没有看到那个睡在自己身旁的小女孩,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久违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面前的那个老妇人显然没有料到洛瑟的身手如此敏捷,被他连续躲过两次攻击后也有些慌张,怪叫了一声就再次冲了过来,这次洛瑟没再留情,一个侧摔将老妇人放倒在地,一把夺过匕首架在了老妇人身前。 “玛…我妹妹呢!?”他厉声吼道,如同一只暴怒的野兽。 老妇人被他压在身下,被这张青筋暴起的面容吓得不轻,她喉咙中传出几道沙哑的声音,颤颤巍巍地指向了墙壁的一处。 洛瑟不再管她,跑到墙壁旁,发现这里有个凹陷下去的暗门,他一个飞踢直接把暗门踹翻,心急如焚地冲到了外面。 暗门之外,是那间熟悉的储物室,魔族的小女孩还安详地躺在棉絮的一角,身体伴着一阵轻微的呼噜声平缓起伏,就像一只午休的小猫。 洛瑟长舒一口气,终于放下了高悬的心,膝盖一软坐在了地上。 两百年前,那个他最珍视的女孩,就是因为对他的信任,才落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不会再允许同样的悲剧重演。 第五章 火中灵 洛瑟那一脚踹门用尽了全力,把自己的大腿都震地生疼,半夜传来这么一声巨响就算是玛约也察觉到了异常,小鼻子抽了几声后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看到面前一张表情丰富的大脸。 “哇!”玛约惊叫一声,捂着胸口滚到了一旁。 “咳,别怕,是我,是我。”洛瑟有些尴尬,他刚刚走到玛约身边,正打算把这女孩叫醒,没想到自己这张脸竟然这么吓人。 “你,你要做什么?” 洛瑟看到玛约惊魂未定的表情有些心酸,自己就那么像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么,好歹自己曾经也是个高贵的骑士啊,连晚上出入寡妇家别人都会以为自己在做善事的。 当然,他没出入过,他真的没出入过,这点一定要声明。 “我来叫醒你,我们得离开这里了。”洛瑟的表情严肃了几分:“这屋子的主人……好像不太正常。” 他没有把密室中的血腥一幕告诉玛约,怕这个小女孩接受不了。 话音刚落,那个老妇人终于也从密室中爬了出来,她斑白的头发被洛瑟刚刚那一摔胡乱地披在脸上,配上在密室中沾上的血液,此时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发疯的巫婆。 玛约一下子相信了洛瑟的话,三做两步跑到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看着这个一脸煞气的老人。 匕首在洛瑟身上,老妇人也不敢再贸然上前,她在原地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那副你死我活的拼命模样看的洛瑟心头一跳。 为什么这老妇人一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样子,她看出玛约的身份了?自己虽然也曾树敌不少,但那是两百年前的事了,而且敌人全是教会的人,这老妇人不可能知情啊。 他想到刚刚那个恶心至极的巫阵,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但他实在不想把那两个字眼和面前这个疯婆子联系起来。 “你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手,我们哪里招惹到你了吗?”洛瑟起身,和老妇人保持着距离,寒声问道。 “你们,你们不许走,你们不许离开这里!”老妇人仿佛被刺激了一样,不顾洛瑟手中的匕首,又埋头冲了过来,那悍不畏死的架势简直像得了失心疯。 洛瑟再怎么落魄也不会被这老人放倒,他连避都懒得避,上前两步一把按住老妇人的肩膀,将她抵在了墙上。 “说,那个巫阵是怎么回事!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本来不想管这些事的,就算这老妇人是个吃人的变态也与他无关,但这家伙这么纠缠不休,他就不得不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谁料这老妇人被他一问,眼中竟然恢复了几分清明。 “你,你认得那是巫阵?” 洛瑟愣了一下,确实,他本来不应该认识巫阵之类的异端法术,但那个喜欢和他谈天说地的女孩偏偏就是个巫师,在闲聊中她和自己透露过不少东西,自己也见过女孩娴熟地绘画出各种玄妙的巫阵。 可她画出的巫阵,根本就不是这么血腥邪恶的东西啊。 他心中没由来的产生一丝不安,语气都恶劣了几分,不耐烦地说道:“我认不认识又怎样,给我老实交代你在干什么!” 没想到那老妇人突然嚎叫一声,抱着洛瑟的大腿就跪到了地上,沧桑的老脸上涕泪横流,如同见到了救世主一般。 “你是巫师,你是巫师大人!求求你救救我老伴,你救救他吧,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求求你了……”老妇人苦苦哀求,泣不成声。 这下轮到洛瑟懵了,他一头雾水地安抚了一下老妇人的情绪,让她先把事情讲清楚。 老妇人真的把他当成了救星,当下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经历,把洛瑟听得眉头直皱。 原来在个把月前,有一个神秘的黑袍女人曾经途径这里,夫妇俩热心地招待了她一顿晚餐,黑袍女人离去后夫妇俩发现她落下了一本没有封面的书籍,两人暂时将其保管,打算等那女人回来要时就还给她,不过那女人迟迟不来,老妇人闲来无事间就翻开来看了几眼。 没想到翻开之后,映入眼帘的尽是些血腥阴森的图画和文字,老妇人隐约间看到些有关‘巫阵’和‘死者复生’之类的字眼,惊慌中将这本书放到了一旁,再也不敢动之。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料世事无常,在七日前的一次外出采购中,夫妇俩被林中的一条恶狼袭击,老爷子挺身而出,打跑恶狼保护了自己的老伴,自己却不慎被咬伤。夫妇俩没钱去圣堂治疗,只好抹了些草药后在家休养,可是伤口不断恶化,老人命在旦夕。 这种时候,老妇人在绝望无助之际突然想到了那本书籍,觉得这是诸神的暗示,便重新翻开那本巫术书,照着上面的巫阵开始实行起来。 而那巫阵所需要的媒介,就是活人的头颅与内脏。 这几日内,有四个落单的旅人都在途径老妇人的木屋后,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玛约躲在洛瑟身后听着老妇人癫狂的话语,被吓得浑身打颤。 洛瑟则目光连闪,表情惊疑不定,在他的认知中,巫师从来都不是这么邪恶的职业,他们或许有些偏门诡异的巫术,但那从来都不是以活人作为代价的,那个女孩跟他强调过这一点,她不可能骗他。 那么剩下的两种可能,一是两百年过后,巫师的发展偏向了原路,开始通向一些黑暗的领域,这点在诺兰人把他当成巫师后对他的态度中也可以看出些端倪。而另一个可能,就是那本所谓的巫术书根本就是在扯淡,是一些邪教搞出来蛊惑世人的产物。 无论哪种可能,洛瑟都不觉得自己救的了那个濒死的老人,而且再怎么说,也不该有这么多无辜的生命牺牲。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老伴吧,他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啊……”老妇人依旧跪在洛瑟脚边痛哭,她为了救老伴的性命已经杀害了太多的人,可老伴的伤势却没有一点好转,那种无力的绝望感已经快将她逼疯了。 洛瑟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个可怜又可恨的老妇人,将她甩在一旁,牵着玛约走进了老头子修养的卧室中。 卧室里隐隐地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草药气息的腐臭味,那个垂死的老人躺在床上,眼中一片死灰,确实已经走到了生命尽头。 洛瑟走上前去轻轻掀起被子的一角,一股恶臭传出,那鲜血淋漓的伤口连他都不忍多看,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孩子。他将被子无声地放下,知道这个老人真的没救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几声细不可闻的呢喃,他目光扫去,只见到老人的嘴角在微微翕动。 洛瑟把头侧了过去,凝神听着这个老人的遗言。 “阻……阻止她……” 洛瑟神情一震,握住老人的手腕,轻轻点了点头。 老人的头微微侧了侧,洛瑟顺着那个方向看去,看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本没有封面的旧书。 他犹豫了片刻,拿起那本万恶之源,向老人示意了一下。 老人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老妇人后脚跑进房间,只看到了老伴离世的最后一幕。 她软软地瘫倒在门柱的一侧,眼中只剩下了风过幽谷般的荒凉。 “巫师大人……还,还有救么……” 洛瑟摇了摇头。 “我不是巫师。” “就算是巫师,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你的老伴度过了他该拥有的所有时间,他的生机和灵魂都到了回归的时候,他没有什么不甘、也没有什么不舍的,你再坚持用这种邪术,只会玷污了他的魂归之路。” 洛瑟引用了永恒教会的教义,他虽然不再与教会为伍,但有些东西,不管他信与不信,总是能安抚人的心灵。 老妇人双目无神地爬到老伴身边,如同一个少女般轻抚着爱人的面容,片刻之后,她突然头一侧,狠狠地撞在了床头柜的木角上。 鲜血溅出,随着玛约的尖叫,老妇人缓缓地倒在了老伴身旁。 …… …… 洛瑟和玛约无言地站在木屋外,表情都有几分凝重。 木屋的周围已经被洛瑟围好了一圈柴火,他蹲下身子,把老妇人给他的那根蜡烛凑向了柴堆。 片刻之后,大火冲天而起,洛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以防火势蔓延引发森林大火,所幸周围的一片区域都被夫妇俩伐作耕田了,这种情况不太会发生。 他从怀中掏出那本巫术书,犹豫着要不要将其掷入火中,挣扎了片刻后,他还是将这本旧书握在了手里。 玛约乖巧地站在他的身边,等着他的抉择。 “你知道吗,玛约,”洛瑟突然开口,轻声说道:“在永恒教会的教义中,火是最纯净的媒介,在火中净化的灵魂,能去除生前的一切污秽,重返神王塔亚的怀抱。” 火光在洛瑟的眼中跳动,把他坚毅的脸庞映地忽明忽暗。 “可有些灵魂,本就没到泯灭的时候,却被生生地‘净化’了。” “那不叫净化,那叫屠杀,如果这就是塔亚所希望的,那他枉称神王。” 玛约小嘴微张,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有些奇怪的青年,在这青年眼中弥漫的,是她看不懂的一些情绪。 第六章 黑吃黑 七天后。 洛瑟和玛约站在维斯顿高耸的城门前,两人的衣服破旧不堪,沾满了泥土和落叶,到真像极了一对落魄兄妹。 在他们面前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近百个衣衫褴褛农夫打扮的平民排在他们前方,在寒风中哆嗦着等着进城。 “洛瑟哥哥,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人?”玛约好奇地问道,以前在魔域中心的落天城生活时,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凄凉的光景。 洛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明白,这两人一个是不知为何离开魔域的魔族,另一个是休眠两百年后复活的愣头青,对大陆现在发生的事端都是一头雾水。 两人排在队伍末端,由于衣着朴素的缘故,看上去和那些农夫也没什么区别,因此也没什么人注意他们。 洛瑟拍了拍前面一个大叔的肩膀,向他询问为什么维斯顿城门前会有这么多人。 “嗨,还不是那些在周边作乱的魔族么,这些混账东西打不过人类的主力军,就在那些主城外围的乡村地区骚扰,我们这些人都是来逃难的啊。”大叔苦着一张脸,叹着气说道。 洛瑟感觉玛约牵着自己的小手紧了紧,他拍了拍玛约的脑袋,没有说话。 种族间的冲突,最是无聊和愚蠢透顶。 两人排了一段时间,队伍缩短了不少,那些难民经过审查后都无一例外进入了城内,维斯顿作为北方联盟中一个坚固的壁垒,的确是避难的好去处。 洛瑟探了探头,眼神一凝,在队伍的最前方,他分明看到两个身披白袍的教会骑士正在挨个审查难民。 这下麻烦了。 主城的城门守卫按理来说应该是隶属于守城将管辖的防卫军,而这次教会逾权办事,一定有它的目的,洛瑟不知道这两个骑士是不是专程对付自己和玛约的,但他可以确定如果被他们认出玛约的种族一定会出事。 在找到方法恢复实力前,他只想尽可能地多打听些有关教会的消息,却不想和这个庞大的组织发生正面冲突,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对付的了,没人比他更清楚教会隐藏的实力有多深。 然而现在身边多了这么一个小魔女,他所有的行动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洛瑟低头看了一眼玛约,发现这个女孩也在抬头看着自己,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充满愧疚的幽蓝色眼睛。 他笑了笑,给玛约比了个万事ok的手势。 啊,完全狠不下心丢掉这个包袱啊。 眼看自己离那两个圣骑士越来越近了,洛瑟的心中也难免有些忐忑,如果想不出蒙混过关的方法的话,自己就必须果断点转身离开,不然被圣骑士注意到就更难脱身了。 可这地广人稀的北境,离开最大的主城维斯顿,他和玛约又得在野外流浪许久,他或许还坚持的住,这小女孩又怎么受得了这么艰辛的旅程。 “玛约,你有要去的地方吗,你一个人在外流浪,就没有可以投奔的家人朋友吗?” 眼看就要轮到自己了,洛瑟已经心生退意,他决定先安顿好这个跟着自己的小尾巴。 鬼知道人类和魔族的关系怎么变得这么恶劣,不然就没这么多麻烦事了。 谁料玛约摇了摇头,又向洛瑟的大腿贴紧了几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女孩……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前面只剩三个人了,洛瑟牵着玛约后退了几步,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一个有些奇怪的家伙。 那是一个身材消瘦的青年男子,披着一席灰色的宽大斗篷,将全身遮掩了个严实,这家伙留着一头长发,脖颈后扎着一个小辫,右耳还吊着一个兽牙状的挂饰,在一群身着麻衣的农夫中显得格外亮眼。 轮到那男子时,两个圣骑士一左一右拦住他,左边的圣骑士掏出一张画像,对着男子的脸看了看后,示意他可以入内。 但那男子在和两个圣骑士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双手微不可查地在空中划出几道虚影,一个眨眼的功夫,骑士腰间的钱袋就落入了男子的手中。 男子娴熟地将钱袋掩入斗篷中,闲庭信步地向城内走去。 这盗贼的手法极快,若不是洛瑟目力极佳、且恰好在专心观察圣骑士,他也很难察觉这盗贼的动作。 但现在,机会来了! 洛瑟眼神一亮,躲在一个农夫后面猛然叫出了声。 “喂,骑士大人们,你们的钱袋被偷了!” 两个圣骑士一愣,手下意识地往腰间一摸,抓到的一把空气顿时让两个高贵的骑士脸一黑,他们转头看去,那个男子已经飞奔了起来。 “给我站住,神王在上,我饶不了你!”圣骑士们拔出长剑,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 城墙上的防卫军看着两个圣骑士有些狼狈的身影,耸了耸肩,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趁着这阵骚乱,洛瑟牵着玛约快步走入城中,他没有踏上大道,而是进城后就拐进房屋间的小胡同里,辗转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一个小泥潭,洛瑟俯下身子,将几抹烂泥涂在了自己脸上,现在的他,就像一个在街边乞讨的疯子。 就在刚才,在圣骑士转身的那一刻,他看清了画像上的人脸。 那张脸,并不是骑士们追杀过的玛约,而是他本人,洛瑟。 该死! 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吸引了教会的注意,他本来还想在暗中调查教会,打他一个敌明我暗,现在这计划算是胎死腹中了。 洛瑟有些后悔先前放走了那个骑士长和他两个下属,他可以断定就是他们传回去的消息。 两百年过后,永恒教会可能已经没几人知晓自己的存在,但能令圣言术无效的力量,教会不可能不注意。 先前在坟地的战斗中,那个骑士长的实力高于他,却因为施展出的圣言术——神圣冲击被他轻易化解后露了个破绽才被他击败,他没有下狠手杀死骑士长,这些消息一定原封不动地传入了教会高层的耳中。 洛瑟抬起头看着维斯顿城内错综复杂的街道,感觉这个看似宁静的城市都变得危机四伏起来。 他现在能想到的安排,就是像一个月前在诺兰时那样,一边在旅馆或者餐厅中找份不需要露脸的零工,一边尝试着修复自己的身体,同时打听那个至关重要的消息——教会圣戒的下落。 他从无尽的长眠中挣扎着复苏,就是为了这枚戒指,为了那个未能实现的诺言。 定好计划后,洛瑟蹲下身,和玛约目光相对,神情严肃地说道:“玛约,我接下来要在这个城市生活一段时间,你也见到了,这里是人类的地盘,你在这里待着会有很大的风险,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可以托付的人,我怕我照顾不了你。” 玛约指了指洛瑟。 好吧。 洛瑟有些无奈,自己当时一时心软救下了这个小姑娘,没想到这家伙就这么黏上自己了,自作自受,自作自受啊。 知道一时半会甩不掉玛约后,洛瑟重新站直身子,准备找个店家打打下手,他和玛约都身无分文,进入城镇后连最基本的温饱问题都急需解决。 就在这时,洛瑟感到身后传来一声微响,他警觉地转身,只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刚刚那个逃窜而去的盗贼,此时正斜靠在他身后的墙角处,一双无神的双眼在阴影中显现,冷淡地打量着他。盗贼的右手在黑暗中上下翻动,洛瑟凝神看去,只见到那两根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什么小东西,他极力睁大眼睛,总算是看清了那物体的形状,这形状看上去像是……瓜子? 自己刚刚听到的声音,竟然是这人嗑瓜子的声音? 这家伙,嗑瓜子有一套啊。 不对,重点搞错了。 洛瑟勉强地装出一副轻松的表情,对这个盗贼友好地点了点头,就打算转身离开。 他心中有些紧张,毕竟刚刚是自己卖了对方,但他叫嚷出声的时候没有露脸,这盗贼按理来说应该认不出他,在这里碰到大概只是个巧合罢了。 可惜事与愿违,那盗贼喊住了洛瑟,讲出的话语让他的幻想当场破碎。 “喂,你刚刚为什么揭发我。” 不是疑问句,而是直白地点出了一个事实,语气中透露着淡淡的不爽和威胁。 这盗贼屁股上长眼睛的不成,他跑的时候明明就没回头啊,是怎么认出自己还跟到这里的!? 洛瑟不得不停下脚步,僵硬地转过身,脸上的表情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这个……既然你已经脱身了,就不要再来为难我了吧,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盗贼和洛瑟对视了几秒,从墙角的阴影中闪身而出,终于在阳光下露出了自己的面容,这是一个和洛瑟年龄相仿的青年,长脸、死鱼眼、肤色苍白,神情有几分慵懒,又有几分桀骜。斗篷闪动间洛瑟看到了黑色的皮甲,和他腰间的两把匕首。 盗贼把手中的瓜子一扔,对着洛瑟搓了搓手指。 “补偿。” “补,补偿什么?” “钱啊,刚刚为了摆脱那两条教会的狗子我把偷来的钱袋扔地上了,一路跑下来的收获只有路边顺手拿的瓜子,你说你该不该赔我,二五仔。” “二五仔是什么意思?” “我老家的方言啦,就是叛徒的……你哪来这么多问题,给钱啊!”盗贼怒了。 洛瑟利索地将上衣裤子的口袋翻了个遍,给这盗贼展示了一番真正意义上的身无分文。 盗贼侧了侧头,有些无语。 第七章 橙之章 就在这时,盗贼的目光扫到了洛瑟别在腰间的巫术书,他对着这本泛黄的旧书抬了抬下巴,问道:“这书值钱吗?” 洛瑟警觉地后退了两步,右手已经护在了上面。 这本巫术书误导了那个老妇人,害的几个无辜过客白白丧命,这种邪典他纵然出于某些考虑没有销毁,也绝不会允许它外传。 他的这一举动在盗贼的眼中无疑是承认了书本的价值,盗贼冷笑一声,从腰间掏出一把漆黑的长匕首,在手中熟练地转了几圈,一步步向洛瑟逼近。 “做我们这行,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你自己损人在先,就别怪我了!” 这句话的余音还未传入洛瑟耳中,这盗贼的身影已经兀地一个模糊,下一刻,他消瘦的身影如同一只猎鹰般从洛瑟身边擦过,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两人的身形都微微颤了颤。 盗贼在洛瑟背后直起身子,转头看着洛瑟拦在腰间的右手,表情有些惊讶。 刚刚的电光石火间,这个看似实力平平的家伙竟然从袖间探出一把匕首,挡住了自己的切割。 当然,他不是要割人,而是想割断绑住那本书的麻绳以便携之而去。 这盗贼也不过二十岁出头,有着青年人不服输的秉性,自己的突袭被招架后他反而来了兴致,那双死鱼眼中比刚才多了些光彩,他小腿绷紧、身体前倾,又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洛瑟也不含糊,双手交叉在胸前,右手反握这把从老妇人那夺来的匕首,摆出了一个稳固的防御姿态。 微风从小巷中拂过,战斗一触即发。 玛约找了个石阶吹了吹灰尘坐下,撑着脸蛋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两个战意上涌的青年。 盗贼动了! 他哀嚎一声,一张长脸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洛瑟放下匕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神奇的展开。 一个大汉带着滚滚烟尘从盗贼身旁站起,身躯舒展间那肌肉的伸张简直如同盘结的树根,在一片骨骼摩擦的噼里啪啦间缓慢而又有力地蠕动着。 大汉背着一把一米多长的巨斧,身着链甲,手腕上绑着厚厚的护带,刚刚正是他从天而降,一巴掌拍翻了正蓄势待发的盗贼。 “你小子,三个月不见,好好的贼不当,什么时候干起抢劫的勾当了?再说你抢谁不好,去抢一个乞丐,也太丢我们狮心会的脸了吧!”大汉对着趴在地上的盗贼啐了一口,鄙夷地说道。 盗贼狼狈地起身,气的咬牙切齿,但似乎对这大汉很是忌惮,并没有发动报复性的反击。 大汉看着盗贼憋屈的表情,没有再奚落他,语气放缓,平静地问道:“任务完成了么?” “哼……完成了。” “那还不赶紧回公会?” “靠,还不是因为这小子,”盗贼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洛瑟骂道:“还不是因为这家伙多嘴,引得我被那帮圣骑士追了一路,要不是你横插一手,我现在已经把他打趴了!” 大汉闻言转向洛瑟,皱了皱眉,问道:“你是教会的信徒?” 洛瑟仔细听着大汉和盗贼的交谈,感觉他们言辞中对教会似乎颇为反感,这对自己来说倒是非常有利的一点。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坦白地说道:“恰恰相反,我和教会的骑士们有些恩怨,当时我就是为了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方便进城,不得已之下才揭发了这位朋友的偷窃行为,抱歉了。” “不是教会的走狗就好,我平生最瞧不起那帮神神叨叨的家伙。倒是你小子能看清斯科勒的动作,也算有点本事,”大汉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摩挲了一会胡子邋遢的下巴后,突然问道:“看你这样子也没什么着落,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狮心会啊?” 那个叫斯科勒的盗贼闻言一愣,当场就不乐意了,叫嚷着什么这种货色有什么好拉拢之类的烂话,那大汉理都没理他。 洛瑟也没想到这个大汉会突然发出邀请,他现在人生地不熟的,不宜轻易做决定,打算先婉拒后再做观察。 可还没待他开口,一阵细密的脚步声突然从巷子周围传来,三人转头看去,只看到一席席白色的长袍从巷子的两侧不断涌现,几个眨眼间就把三人所在的地方围了个严实。 正是教会麾下的圣骑士们,他们竟然掌握了三人的行踪,在短短时间内就纠集了大批人手,来了个瓮中捉鳖。 洛瑟第一时间低下头,从衣袖上划下一条布片,蒙在了自己脸上,只希望能遮掩一下自己的长相。 冷汗从他的额角冒出,他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陷入了绝境,从周围来回的脚步声判断,包围在此的圣骑士少说有二十多人,而正式的圣骑士成员,实力起码都在三阶武者之上。仅凭他自己的实力,不可能从包围圈中杀出。 玛约跑回了他的身边,有些紧张地打量着四周。 那些圣骑士们摆好阵型,神情肃穆地站在巷子两侧,他们没有急于进攻,而是训练有素地握着剑柄,等着上级的命令。 一阵沉闷的碰撞声从人群中传来,几个圣骑士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通道。 一个笨重的身影,从通道中缓步走出。 那是一个全身被重铠所包裹的骑士,那身铠甲不知由什么材质所铸,竟布满了蛛纹一般的裂痕,一张残缺的太阳图案画在这身铠甲的胸口处,却由于血迹和污垢的浸染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视线接触到那张太阳图案时,洛瑟的瞳孔猛地一缩。 骑士站定身子,目光透过圆顶盔的缝隙射向四人,众人看不见他的眼睛,目光所及只有缝隙下的一片黑影,只有耳畔传来的粗重喘息声能让人判断这副铠甲中有个活人。 斯科勒压低声音,悄悄和身边的大汉交流了起来。 “教会怎么连七章骑士都出动了,那个全身铠甲的怪物是‘橙之章’没错吧,他怎么会从教会总部赶来这里?” “回去再讨论这事,你刚刚到底干了什么,怎么会引来这种档次的家伙?” “我就偷了两个钱袋啊,还还给人家了,教会反应不至于这么大吧,他们是有多缺钱啊。” 洛瑟听着身后两人的猜测,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些圣骑士,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没想到在城门耍了个小聪明后,自己还是被认了出来。 果然,那个重铠骑士的身后一瘸一拐地走出一个中年人,正是前些日子被自己击败的那个骑士长,他看了洛瑟一眼,贴着重铠骑士低语了两句。 重铠骑士没有说话,直接从背后抽出一把厚重无锋的陨铁大剑,洛瑟看到这把熟悉的兵器,呼吸滞了几分。 裁决,教会七圣兵之一,以无锋给予仁慈,以厚重给予制裁。 一片整齐划一的拔剑声在小巷中响起,那些圣骑士们纷纷抽出自己的佩剑,一片肃杀之气顿时充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被斯科勒称为‘橙之章’的重铠骑士将大剑向几人一指,白色的骑士长袍如云彩般翻卷,夹杂着数十道剑刃的锋芒便向这几人杀了过来。 洛瑟心中哀叹一声,胸口的血源石或许可以保护自己不死,但被教会拿下后他会彻底沦为一个囚徒,到时候能否再度逃出就要看造化了。 他正要挺身交战之际,身后的斯科勒突然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喂,拉上那个小女孩,靠到我身边来。” 如此紧张的时刻,这个盗贼的脸色却满是淡漠,就像陷入包围的人不包括自己一样。 洛瑟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抱起玛约走到了斯科勒身边,那个大汉也和他一样,紧紧地贴在了斯科勒身上,惹得斯科勒露出了十分嫌弃的表情,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都站稳了,预备,走!” 在最后一刻,洛瑟只看到斯科勒掀起他那宽大的斗篷,斗篷在半空中幻化成一道黑影将三人遮了个严实,紧接着,一阵尖锐的风啸声在耳边掠过,洛瑟只觉得自己化作了一片鸿毛,随着凌冽的疾风在空中飞舞,周围是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他却能感受到身边的景物在飞快地远去。 这种奇妙的感觉没维持多久,他就感到脚下一实,自己好像从空中落到了地上。 眼前的黑影一晃而去,阳光重新照在了自己身上。 洛瑟惊魂未定地转头,只看到斯科勒披回斗篷,看都不再看他一眼,向一排石阶上走去。 他再望向四周,顿时哑了声息。 方才那些气势汹汹的圣骑士早就失去了踪影,他和玛约已经离开了那个小巷,此时正站在一大片平坦的空地上,空地四周种植着一圈郁郁葱葱的花草,一个提着浇水壶的少女正哼着小曲行走在其中,神色轻松愉悦,像是刚刚吃完午餐正在散步。 这份从拔剑厮杀到浇花种草的落差感太大,洛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身边的大汉似乎对这种反应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爽朗地笑了两声,重重地拍了拍洛瑟的肩膀。 “欢迎来到狮心会,朋友!” 第八章 狮心会 “我,我是怎么到这里的?”从震惊中缓过神后,洛瑟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斯科勒的法术‘魔影斗篷’,他是我们公会里最棒的盗贼。”大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顺便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凯诺,是狮心会的副会长,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勇士之家做做客。” 勇士之家?洛瑟顺着凯诺的视线看去,只见在这片空地的正前方,是二十余阶暗灰色的石阶,在石阶之上,矗立着一座气势磅礴的圆顶建筑物。 这座勇士之家通体采用北境最坚固的寒铁岩砌成,虽然只有两层,却高达近十米,三扇精钢大门对着来客大方地敞开,红底黑边的旗帜在屋顶上飘荡,一只嘴衔利剑的雄狮傲然地立于旗帜中央,将肃杀和勇武的气质彰显无遗。 凯诺比了个请的手势,洛瑟念于人家刚帮了自己一把的情分,也不好拒绝,和凯诺并肩踏上了石阶,玛约一蹦一跳地跟在他的身后,正沉浸在一片新奇感中, “狮心会是个怎样的组织?”洛瑟一边走着一边打探着消息。 “呵呵,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不过我估计你也不想听那些沉闷的历史,说的通俗点,现在的狮心会就是个佣兵组织,但我们和那些为了一袋金币就能打得头破血流的佣兵不同,我们有着严格的纪律和战友间的情谊,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我们视为一个家庭。” 洛瑟微微颔首,他不讨厌这样的组织。 三人拾级而上,很快就走到了勇士之家的大门口,那里站着两个神态精悍的守卫,他们见到凯诺后,微微俯身,将拳头贴在了胸口。 “血浓于水,我的领袖。” “血浓于水,我的战友。” 双方用着独特的方式打完招呼后,凯诺带着洛瑟和玛约踏入了勇士之家的大厅。 但和洛瑟想象的不同,大厅内的气氛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喧嚣热闹,他原以为那些狮心会的成员会聚在一起聊得火热,可进去之后,眼前却只有一群垂首低语的人们。 这是一个像酒馆一样构造的宽阔房间,可此时却只有寥寥十几人,其中不少人还缠着绷带打着石膏,看上去应该是在不久前负了伤,这些人稀稀拉拉地凑在几个桌子前,垂头丧气地聊着什么。 先到的斯科勒已经坐在了大厅中央的吧台旁,一边喝着麦芽酒一边和在吧台内调酒的一个红发女子闲聊着什么。 洛瑟进来后,斯科勒偏了偏头。 “喏,就是那个家伙。” 洛瑟看到那个红发女子的视线移到了自己身上,他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女子也对他和善地一笑。 “凯诺先生,公会里的气氛……看上去不太好啊。” 凯诺苦笑一声,低声说道:“前段日子公会接连受到打击,我们损失了过半的人手,所以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你多担待。” “还有,你就叫我凯诺好了,我这辈子还没被人叫过‘先生’,听起来太不适应了。” 那些抱着酒瓶摊在酒桌上的狮心会成员有几个人注意到了凯诺和洛瑟,一个邋里邋遢的男子挣扎地爬起身,带着满口的酒气支支吾吾地说道:“凯诺……你……可算是回来了,那个小子……是,是谁?” “我的客人,我正打算拉拢他入会呢,老酒鬼你少喝点酒,整天神志不清的。”凯诺皱了皱眉道,他虽然也为那些战友的逝去而心痛,却看不惯剩下的家伙遭受打击后整天都沉浸在酒精的麻醉里。 “哈哈,我,我神志不清?我看神志不清的是你吧,凯诺!”男子握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起身,刚站到一半就撑着桌子吐了一地,他用肮脏的袖子擦了擦嘴,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面色不善地看着洛瑟,嚷嚷到:“让我们看看……这是谁?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凯诺,你知道吗,狮心会完蛋了,你不管找多少这样的歪瓜裂枣来填补,都,都没个屁用!” 玛约的小嘴撅了起来,她不喜欢有人侮辱洛瑟。 洛瑟倒是没什么反应,被一个酒鬼骂两句对他的情绪不会有半点影响。 凯诺的表情有些苦涩,虽然这老酒鬼说出的话非常难听,但他确实无法反驳,在经历了之前的大减员之后,狮心会元气大伤,在维斯顿的地位也受到了极大的动摇,那些新鲜血液不再流入,而转投了另一些声势正旺的佣兵团,他拉拢洛瑟,确实有滥竽充数之嫌。 在场的还算清醒的人都看得出,这个穿的跟乞丐一样的青年连武者最基础的炼流都没有凝成,就算加入别的佣兵团,也不过是那些跑腿的底层成员而已。 而现在连这样一个家伙,凯诺都主动拉着入会,那些老成员们看到这一幕,虽然没有像那个男子那样直接说出来,心中也是失落至极。 “小子,我告诉你,加入狮心会是要通过考验的!”男子不依不饶,又踉踉跄跄地向前踏了几步,走到洛瑟的面前,他嘴中的酒气几乎都能喷到洛瑟脸上,这家伙半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扯了扯洛瑟的领子,道:“我,卡特.冰吼,在这里向你发出……发出入会挑战!”这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嘴角又流出来一堆隔夜的剩菜。 “……怎么个挑战法?”洛瑟感觉头有点大,被一个烂醉如泥的家伙一边呕吐着一边发起挑战他实在有些应付不来。 “呵呵,碰,碰到我……算你赢。”卡特指了指自己那张几天没洗过的脸:“来呀,冲着这来呀~” 一道残影飞射而出,随着一道爆裂般的打击声,卡特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倒飞而去,连续撞翻三四张桌子后重重地摔在地上,被打出的口水沿途洒了一路。 洛瑟缓缓地收回拳头,这么奇怪的要求,他这辈子都没听过。 大厅中一阵嘘声响起,几个狮心会的成员纷纷捂面,一方面是觉得丢人,另一方面也是感到悲哀,卡特.冰吼虽然性格不羁了点,却是他们之中实力最强的几人之一,这样的男人,就算喝得再多,也不该被一个一阶武者一拳击中面门,发生这种事,只能说明卡特已经彻底自暴自弃、无药可救了。 只有洛瑟身边的凯诺露出了不同的表情,他一双牛眼睁得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洛瑟那条还停留在空中的手臂。 这小子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那边的卡特也一把扔开压在身上的桌子,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那敏捷的速度和刚才摇摇晃晃的酒鬼模样判若两人,他一把拨开遮在眼前的油腻长发,眼中竟然恢复了几分神智。 “等等,我反悔了,刚刚是开玩笑的,重来,重来,这次换规则了,不能用武器,和我肉搏,打败我才能入会。”他扭了扭手腕,看洛瑟的眼神变了几分。 “卡特,你别丢人了行么,回房间睡一觉去吧。”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出声劝阻道。 “你们闭嘴,看着就好了。”卡特不耐烦地打断了周围人的话,伸展着肩膀大步向洛瑟走去。 醉归醉,但他并不糊涂,刚刚自己没有放水,那小子的拳速确实超过了自己的反应速度,一个连炼流都没有的武者怎么会有这样的身体强度,他有些想不明白。 这小子,有点意思,值得自己试探。 “等一下,等一下。”面前的青年突然伸手制止了自己。 怎么,怂了?真令人失望啊。 洛瑟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还没决定要加入狮心会啊。” 卡特身体一僵,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凯诺说的是想‘拉拢他入会’,而不是他‘主动想加入’…… 啧,这不就有点尴尬了吗。 “不行,现在由不得你,吃我一拳!”卡特索性放弃了言语,直接发动了攻击。 这下洛瑟也没功夫说话了,招架过后和卡特你一拳我一拳扭打在了一团。 大厅的侧门中陆续有狮心会的成员听到动静后走出,他们看着拳影飞舞的两人,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卡特的实力他们都知道,狮心会的核心成员,身上有着极北之国诺兰人的血统,炼流呈冰寒特性,凡被他击中的人都会被这股冰寒的炼流侵蚀地行动变缓,而他本身的体能也是在狮心会数一数二的存在,仅次于副会长凯诺。 但面对这样一个打架小王子,和他对阵的那个青年却丝毫不落下风,两人拳拳到肉,走的都是十分硬派的格斗路线,碰到不好躲避的攻击,两人都是选择直接硬抗,再借机反击,一时间皮肉的碰撞声在大厅中不断响起,吸引了所有垂头者的目光,也唤醒了那些瘫在桌子上昏睡的醉客。 勇者之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这么激烈的场面了。 一声闷响在大厅中传出,两人拳头相抵,各退了一步。 卡特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亢奋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打过架了,连积攒了几天的酒气仿佛都挥洒一空。 就在这时,他的腹内传出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咕咕声。 卡特菊花一紧,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第九章 叛教者 洛瑟和卡特凶猛地互殴了几十个回合后,也感觉自己气血上涌,精神变得亢奋不少,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实打实的肉体碰撞了,那压抑了百年的精力,仿佛在这一瞬间陡然爆发。 所以他没有注意到卡特的异常,发现卡特露出破绽后一记快准狠的勾拳毫不留情地打在了对方的腹部。 卡特哀嚎一声,后退了数步,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捂住屁股,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洛瑟正要上前追击,只见卡特慌张地摆了摆手。 “不打了,不打了,你赢了,这次算你赢了!” 言罢,这个刚刚还嚣张无比的男子一转头灰溜溜地跑向了厕所。 勇士之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 陌生的脸庞瞬间将洛瑟围了个严实,这些狮心会的成员男女皆有,大多都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在看到洛瑟击败他们的战友卡特后,这帮家伙一个个都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弹冠相庆,争相对着洛瑟表达自己的认可。 洛瑟哪里知道,狮心会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出现过一个实力像样的新人了。 他看着这些热情地恨不得把自己举起来抛的面孔,实在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应邀来做客的…… “让一下让一下,我说你们这帮家伙能不能别那么激动,把我们的新朋友都吓坏了!”人群中一个光头向洛瑟挤了过来,正是副会长凯诺。 众战友纷纷让道,但他们的目光仍炙热地停留在洛瑟身上,就仿佛那是一个新的火种一样。 “我和这位朋友还有些话要说,你们先忙自己的去,别都窝在这里。”凯诺对着那些人摆了摆手,然后搂着洛瑟的肩膀将他带出了人群。 狮心会的成员们发出一阵不满的嘘声,目送着两人走进了大厅另一侧的会长室。 随着木门的合拢,大厅中的喧哗声从洛瑟耳边消失了。 这是一间装扮典雅的房间,一张黑檀木的办公桌、两个靠在墙边的委托栏占了绝大多数的空间,一组会客用的沙发摆在房间中央,看上去有些陈旧,但打理的十分整洁。 和大厅里那满是酒渍的光景不同,这房间的墙壁白净无暇,除了一张北境的手绘地图和一把断裂的长剑,周围再无多余的装饰物。 洛瑟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但不知道是哪里发出来的。 凯诺在门口的皮垫上用力蹭了蹭鞋底,然后舒适地躺到了沙发上,他从旁边的一个小盒子里掏出一根香烟,惬意地吸了一口,举止投足间竟然显出几分优雅。 “别客气,坐吧。”他对洛瑟示了示意。 洛瑟坐到了他的对面。 “这是会长的办公间,现在会长外出,这里暂时由我管辖,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就好了。”凯诺直了直身体,目光直视着洛瑟,像是想看穿他的胸口一样。 洛瑟点了点头,跟他介绍了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凯诺是个急性子,看洛瑟不发话也不再等待,开门见山地问道:“刚刚那几个圣骑士,是冲着你来的吧?” 洛瑟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既然对方看出来了,那他也不打算隐瞒。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狮心会和教会关系很差,你可以把我们当成同一战线的人,但加不加入狮心会,由你自己决定,我不强求。”凯诺猛吸一口,吐出一串烟圈。 “斯科勒救下我,是你的指示么?” “是的,以那小子的个性才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帮别人,坦白说,我本来是想拉你入会后,把你当‘诱饵’用的。” 洛瑟疑惑地看着凯诺。 凯诺看了看窗外,神色间露出几分疲惫。 “接下来的几周内,教会可能会展开一次小规模的猎巫行动,我们几个佣兵工会接到王室的委托,要在教会之前抓到那些巫师。” “但是狮心会自从之前的大减员之后元气大伤,实力远远不敌教会,如果这次委托不能完成的话,以后我们在维斯顿会更难立足。” 洛瑟终于反应了过来,插话道:“所以当你看到那些圣骑士出动这么多人手来抓我时,就想拉我入会,在你们行动时将我作为诱饵吸引教会的注意力吗?” “正是如此。” “那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 凯诺嘴角一咧:“因为你得到了他们的认可,狮心会永远不会出卖真正的勇士。” 洛瑟无言,没想到和卡特的那一顿拳打脚踢竟然给自己加了不少印象分。 他在心中快速思考了起来。 自己这次重归现世,和永恒教会发生冲突是早晚的事,外加自己已经引起了教会的注意,如果不再找个落脚点的话,接下来可能寸步难行,加入这狮心会倒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不知道他们能否接纳自己。 洛瑟伸出手臂,摆在了凯诺眼前。 “凯诺,我得告诉你教会追捕我的原因。” 一团灰色的雾气,在洛瑟的手中缓缓升起,那雾气淡薄之极,如果不仔细看,根本难以注意。 凯诺睁大了眼睛,看了半晌后竟然大剌剌在雾气中抓了一把,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什么?” “你知道教会的圣骑士所用的法术吧。” “圣言术?” “是的,圣言术的发动条件来自于对神祇的信仰,而这团雾气……是与之相反的产物。” “你是说,你有克制圣言术的能力?” “是的。” “那不是很棒么,我早就看不惯那些神神叨叨的家伙了,更讨厌他们用的那一套圣言术,在北境,我们信奉的只有自己的实力而已。”凯诺兴奋地说道,过了一会,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怎么会有这种能力的?” “因为我亵渎了神王。我把一个教会人员……钉死在了神王的雕像上……” 两百年前,教皇的血液从雕像上流下时,那伴随了他十余年的圣光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这团象征着不洁与亵渎的灰雾。 凯诺脸上的肌肉抽了抽,许久没说出话来,那根香烟叼在他的嘴中,无声地在空气中燃烧。 许久之后,一大条烟蒂跌落在桌上,凯诺也终于开口了。 “你……是从教会叛逃的骑士?” 洛瑟点了点头,等着凯诺的决定。 凯诺从沙发上站起身,开始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来回踱步,一边走着嘴中还一边念念有词,洛瑟凝神听去只听到了几个类似脏话的字眼。 等待了半晌后,一张有力的大手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洛瑟转头,和凯诺那张闪烁着光芒的牛眼对了个正着。 “太酷了,你小子!” “你……不介意我的身份?” “哈哈,有什么好介意的,这里是北境,是狼的地盘!教会那帮老神棍在南方可能还有点势力,但在北方他们算个屁啊,你要是愿意的话,狮心会会为你敞开大门。” 洛瑟会心一笑,对着凯诺伸出了右手,凯诺也伸出健壮的手臂,和洛瑟紧紧相握,数秒后才分开。 “欢迎加入狮心会,洛瑟。” “我的荣幸。” …… …… 当晚,狮心会的众人给洛瑟举办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欢迎晚会,说是为了欢迎他,但其实只是那些酒鬼自己想找个噱头免费喝酒罢了,酒过三巡后有几个年轻人为吧台那个红发女子起了争执,叫声连天地扭打在一起,最后全部被凯诺扔进了公会旁的小河里。 洛瑟和玛约坐在宴会的角落里狼吞虎咽地吃着美食,将牛肉猪蹄烤面包一股脑地往喉咙里塞,感觉这辈子都值了。 期间卡特又来挑衅过两次,不过最终还是眉头一皱跑回了厕所。 斯科勒坐在洛瑟不远处百无聊赖地用匕首雕着一颗土豆,视线偶尔瞟向洛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宴结束后,凯诺给洛瑟在二楼安排了一个房间,玛约想和洛瑟一起住,被洛瑟劝导了半天后终于独自住进了隔壁的房间。 凯诺和玛约离开后,洛瑟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整洁的衣服,坐在床头,从柜子里掏出了那本没有封面的旧书。 之前在和凯诺的交谈中,他听到了一个久违而又熟悉的字眼。 猎巫行动。 尽管那时他极力掩饰了自己表情的变化,但那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却久久不能消散,让他此时心绪难平,神使鬼差地打开了这本巫术书。 两百年前的火光在他的眼中冲天而起,女孩的惊叫声开始在他的耳畔回荡。 书中那漆黑的文字,在他的眼前扭曲了起来,一团团黑色的墨迹,如同旋涡一般扭成了一团,一张张狰狞恐怖的面容,在破旧的纸张中呼啸着浮现。 屋内的烛光闪了闪,一道鬼魅般的黑影,从洛瑟的窗前一闪而过。 第十章 捕风捉影 次日清晨,洛瑟从昏睡中醒来。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茫地看向了桌子上。 那本破旧的巫术书他只翻开了一页,上面简洁地写着一行字。 “永远长眠的未必是死者。” 署名阿杜拉.阿萨德 字迹很清秀,是用人类语言写成,阅读上去并没什么困难。 洛瑟挠了挠头,有些不解为什么自己只翻了一页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难道是昨晚太累了? 身边的蜡烛已经烧尽,在烛台底部化作了一潭乳白色的蜡油。 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将这本旧书放回柜子,去洗了把脸,换了身凯诺给他的便装,扣上胸前和袖子上的纽扣,到还挺合身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洛瑟前去开门。 一个红发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门口,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精致的五官上,泛起一阵氤氲的光泽。 这女子身材高挑,穿着一身黑色长裙,正是之前在吧台和斯科勒交谈的女子。 “你好,我叫赫兰,是狮心会的联系员,平时也负责调酒工作,欢迎你加入我们,洛瑟。”赫兰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 洛瑟和她握了个手,被她领着走出了房间。 赫兰正欲领着洛瑟下楼,却被他无声地制止了,在赫兰疑惑的目光中,只见到这个青年走到隔壁的房门前,趴在上面屏息窃听了起来。 借着敏锐的听力,洛瑟听到玛约的屋子里传出一阵沉稳的呼吸声。 看来这小女孩睡得正香呢。 他转头对赫兰抱歉地笑了笑,和她走下了楼梯。 一路上,赫兰开始给洛瑟讲述他的日程安排。 “是这样的,狮心会在前些日子接到一个来自王室的委托,目标是在教会动手之前抓到那些躲藏在维斯顿境内的巫师,由于时间紧迫,你也会被分配一些任务,凯诺叫我来带你挑选一些装备,以备不时只需。” 她带着洛瑟走到楼下,有三三两两的狮心会成员起的比较早,正坐在大厅里吃着早饭,这些人向洛瑟和赫兰打了个招呼。 赫兰在大厅的角落处打开一扇暗门,二人拾级而下,进入了一个阴冷的地下室中。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洛瑟皱了皱眉,不太喜欢这种味道。 赫兰走到一根支撑柱前方,伸手打了个响指,一道跳跃的火光出现在了挂柱子上的油灯里。 “你是个法师?” 赫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向周围指了指:“随便挑吧,这些都是战友们留下的武器。” 洛瑟这才看清周围的景色,他扫视了一圈,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在这房间四周,密集地排放着一列列盔甲架和武器架,一排排锃亮的刀枪剑戟整齐地摆放其中,在火光下泛着金属质地的光泽。 洛瑟看着这些做工精良的兵器,知道它们都不是凡品,虽说比起自己曾经的佩剑还差了点,但也远非市面上那些破铜烂铁可比,他咽了口口水,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些武器,我可以随便拿?” “是啊,选你喜欢的就好,不过有些兵器比较危险,你可别为难自己。” 洛瑟一眼就看中了摆在中间那些质地最好的刀剑,但他还想谦虚一下,道:“其实我用什么都可以,要不你帮我挑一把?” “行。”赫兰走到角落,拿出一个倒三角状的暗器,笑吟吟地递给洛瑟:“这个血滴子是公会里一个东方武者曾经的武器,他走后这里就没人会用了,今天终于找到继承人了呢。” “......对不起,我还是自己挑吧。” 几分钟后,洛瑟停在了一个武器架前。 一把笔挺的单刃刀和一把长度适中的单手剑交叉着摆放其上,长刀的刀身上凝结着一条流畅的淡绿色刀纹,而在单手剑的剑脊两侧也阴刻着类似的纹路,看上去交相呼应,似是成对的武器。 “就这两把了。”他转头对赫兰说道,却发现对方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色。 “你换把武器吧,这对刀剑……有些危险。”赫兰犹豫地说道。 “放心,我不会乱砍人的。”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对刀剑是咒纹武器,刀名晨雾,剑名春雨,同时挥舞的话,铭刻其上的咒纹会牵连着发动咒术‘催花雨’,使用者身边将会充斥着腐蚀性的毒气,一般人在其中活不过十秒。” “那不是挺好的?” “问题就在于,这毒气对使用者也有效……” “……” 雕刻这种咒纹的人脑子是有病吧! 赫兰苦笑一声,对一脸蛋疼的洛瑟无奈地摊了摊手,但她和洛瑟的想法不同,她不认为这把武器的咒纹哪里愚蠢了,这对刀剑的前主人,正是发动了其上的咒术后和周围的魔族同归于尽,才掩护了剩下队友的安全撤离,其中也包括她。 她还记得那人周身皮肤开始脱落的惨状,但也记得那人决然的眼神和暴怒的嘶吼。在武器上施加这个咒纹的人,早就做好了牺牲自我的准备。 这样沉重的觉悟,她担心面前这个青年承受不起。 “就要这对了吧,虽然听起来有些坑,但做工真的不错。”结果面前这青年一脸没事样地拿起了刀剑,还在手中摆弄了几圈。 “不行,你只能拿一把,两把一起用的话会出事的。”她赌气似的站到了洛瑟面前,瞪着他说道。 “放心放心,只要是打得过的敌人,我都会只用其中的一把对付他的。” “那要是打不过呢?” 洛瑟转过头来,睁大眼睛看着赫兰,似乎她问出的问题十分愚蠢。 “既然打不过,那还不跟他拼了?” ……说的有点道理的样子。 洛瑟将刀剑别在腰间,哼着小曲转了两圈,看上去心情大好。 赫兰无奈地看着他,一时竟想不出什么阻止的话语。 她也只能祈祷这个有些耿直的新人不会重蹈刀剑前主人的覆辙了。 洛瑟挑选完武器,赫兰的任务也完成了,她将洛瑟带回大厅,给他端上来一叠松饼后,让他等着凯诺来分配任务。 洛瑟一边嚼着鲜美的热松饼,一边构思着接下来的计划,他挣扎着从长眠中醒来,当然不是为了来狮心会打工,教会圣戒一天不到手,他就一天得不到安宁。 不过最起码,在狮心会期间,他应该不用担心自己在睡梦中被一帮圣骑士绑了拖走,这个公会的人数虽然不多,但他能感受到这些人强大的实力,斯科勒、凯诺、包括那个和他打的有声有色的卡特,他都无法具体感知他们的武学层次,这说明这些人的真实实力已经远超了他。 而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还总妄想着打探圣戒的下落,就算得知了,自己真的抢的回来么。 洛瑟感受着体内如同枯枝般萎缩的经脉,心中一声长叹。 一阵舒缓的钟声突然从窗外响起。 洛瑟转头看去,只看到昨天刚来时看到的那个浇花的女孩正在院子中弓身敲着一盏黄铜大钟。 随着钟声的响起,勇者之家的大厅中开始陆陆续续地涌现狮心会的成员,他们有些就住在勇士之家,此时刚洗漱完毕从侧门走出,也有些是回家居住,现在刚从外面踏入大厅。 凯诺从会长室中走出,手中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他等人齐后,站到大厅中央,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了木盒。 里面是一颗干瘪的头颅,五官尽失,肌肉扭成一团,似乎在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有些心理承受能力差些的战友惊呼一声,向后退了几步。 洛瑟皱着眉头打量着这具残骸,一股不安的感觉在他心中悄然升起。 “这是前些日子在贫民区的河岸上发现的,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巫师的献祭手段。我们的侦查员在经过几天的打探后确定了事发区域,但教会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件事,我们需要在他们之前找出巫师献祭的现场,然后顺藤摸瓜抓住那个巫师。” “如果发现巫师的话,可以直接干掉么?”有人发问。 “不行,王室要求抓活的。” “这帮家伙,要活的巫师干嘛,怎么想都有些蹊跷。”发声的是卡特,他终于从无尽的腹泻深渊中爬出来了,此时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病恹恹的。 卡特注意到了洛瑟看向他的视线,恶狠狠地比了个中指。 “王室的事情我们不用管,管好自己就行。”凯诺说着合上了木盒,开始下达指令:“现在没有任务在身的可行动人员有二十四人,我现在宣布人员分配,你们依指示行动。” “老黑,王牌,娜扎特,你们负责在教会驻扎地附近侦察,一旦他们有所行动,立刻通知我们,不要和他们发生正面冲突。” “是!” “斯科勒,烟尘,马王,你们在贫民区外围埋伏,如果有教会的人前来的话,尝试阻拦他们,点到为止,别搞出人命。” “是~”斯科勒懒洋洋地答道,看上去还没睡醒,他那两个队友也是一身盗贼打扮,混在人群中洛瑟起初根本没发现。 一轮发令后,终于只剩下七八个人没接到派遣,其中包括洛瑟和卡特。 凯诺望下他们,神情变得严肃了几分,道:“剩下的八人,进入目标区域寻找巫师的踪迹,如果有什么可携带的线索,将其带回公会,另外如果遇到巫师,以自己的生命优先,如果实在不能活捉,就将其格杀!” “是!” 第十一章 垃圾战士 马车嘎吱作响,洛瑟坐在车内随着车身的颠簸左右摇晃,在他对面,是同样有些狼狈的卡特。 狮心会曾经在本地颇有声望,一旦狮心会的成员大规模出动,势必会引起教会的注意,因此为了避人耳目,凯诺安排了一些队员乘马车出行,到目的地后再下车行动。 只是和洛瑟一组、那个叫做‘蛇眼’的队友,他的骑乘技术实在是有些感人,卡特曾数次拉开车窗对着蛇眼怒吼让他换自己驾驶,却被蛇眼一口拒绝,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洛瑟看着一脸不爽的卡特,想要聊点什么缓解下气氛,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喂,你小子,叫洛瑟对吧?”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上去性格臭屁的卡特倒是先搭上了话。 “是的。” “呵呵,这名字真蠢。” ……干。 卡特嘲讽完后似乎心情好了不少,吹着口哨擦了会自己的短剑后,再次抬起那个跟没拔毛的椰子一样蓬乱的脑袋,冲着洛瑟说道:“我话先说在前面,凯诺虽然嘱咐我带你熟悉狮心会的工作,但我才懒得管你这种新兵蛋子,等下要是敢拖我后腿我第一个把你干掉知道了么?” “……是,是。”洛瑟懒得跟他争执。 他掀开车窗,小心地露出半张脸,观望着维斯顿城内的景色。 来到这个国家后,他还没好好地看过风景呢。 维斯顿位于洪辰大陆北端,是北境联盟的中坚国家,维斯顿以坚固的城墙和训练有素的步兵大军著称,在一年前魔族向人类发动大规模入侵后,维斯顿成为了和魔族交战的主力军。 洛瑟看着窗外那一座座风格古朴的石屋和街道,看着走在街上身披铠甲携带刀剑的旅人,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个国家彪悍的民风。 奉命前往贫民区的八人被分为了三组,只有洛瑟所在的这一组是从大道出发,其余两组都选择了偏僻的小道。 勇士之家位于维斯顿的西端,而贫民区在维斯顿的正南方,马车横穿半个城市,在蛇眼稀烂的驾驶技术下硬生生地花了半天多的时间。 待周围的房屋从大气磅礴的三层石屋退为烂泥糊墙的平房时,太阳已经开始向西方偏移,他们从早上出发,下午才抵达贫民区。 三人找到一个僻静的房屋后,纷纷跳下马车,沿着安排好的路线向贫民区的中心地带移动。 贫民区内污水横流,垃圾成堆,矮破的房屋中不时传来阵阵争吵声和咳嗽声,一阵犬吠飘过,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孩正在水沟旁追着一只断腿的小狗,气氛一片惨淡。 洛瑟有所准备,特意把自己弄得衣衫不整、灰头土脸,而那边的卡特和蛇眼就更入戏了,这两个宿醉了多日的家伙至今身上还带着呕吐物和酒精的味道,走在贫民区的小道上毫无违和感,堪称本色出演。 三人正一边吊儿郎当地走在路上一边悄悄接近目标地点,在路过一间废屋时突然听见一声低呼,三人转头望去,竟看到了躲在房屋阴影中一身黑衣的斯科勒。 看到这个神出鬼没的盗贼,卡特的表情难得严肃了几分,他带着洛瑟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问道:“出什么情况了?” 先前斯科勒被安排在贫民区外围负责埋伏,此时他主动现身叫住三人,想必是有些信息要交代。 “王牌那里传来消息,教会在刚才突然有大批的圣骑士开始集结外出,他们的目的地很可能是这里,到时候我可能拦不住他们,你们尽量快点行动。”斯科勒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神情间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对了,再给你们点消息,我刚刚顺手打探了一下,找到一个目击者,他说凯诺给我们看的那个脑袋在发现时是被一条狗叼到河边的,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再会喽~”斯科勒打了个哈欠,重新没入了阴影中,洛瑟只觉得眼前一晃,这家伙竟然就生生地在他面前消失了。 三人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 “我觉得我们该分头行动,凯诺给我们划出的区域不小,一起搜寻的话时间可能不够。”蛇眼低声说道,这家伙的眼睛真的如同蛇瞳一般,在他悠长的呼吸间一会伸成梭形,一会又拧成针状。 “不行,洛瑟得跟着我,凯诺让我带着这个家伙。”卡特道。 “行,那你们两个一起好了,如果找到和巫师有关的线索直接回报,不用汇合。”话音刚落,蛇眼小腿一个弯曲,一记有力的蹬腿就翻上了屋顶,几个跳跃间就消失在了洛瑟的视野中。 “哼,吓着了吧,这家伙可有沙人族的血统,没事干千万别招惹他。”卡特哼哼一声,也向目标区域跑去。 洛瑟紧跟在他身后,开始尝试进行一些推理。 “斯科勒刚刚跟我们说那个头颅是狗叼到河边的……会不会就是刚刚那条瘸腿狗!” “.……是又如何,有本事你把它抓过来拷问一番啊,搞得你能讲狗语似的。我说你这新兵能不能放聪明点,整天就会打架有什么出息。”卡特不屑地回道,洛瑟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一丝耿耿于怀,看来这家伙对于昨天在搏击中被自己打进厕所一事还怀恨在心。 “给你听听老鸟的分析,学着点!首先,这狗叼着一个脑袋跑了一路都没被人发现,说明献祭地点离河岸不会太远,毕竟就算是狗也不会无聊到捡个脑袋能玩半天。” “其次,尸体的剩余部分到现在还没被人找出,狗却能叼出一颗头颅,说明那尸体多半隐藏在人类不愿踏足的区域,而且应该是低矮的地方,不然野狗接近不了。” “考虑到这些因素……”卡特从怀中掏出一张手绘地图,那肮脏的指甲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圈:“目标区域大概可以缩小到这一块了,这是河岸旁的一个垃圾堆,是个绝佳的藏尸地点。” 洛瑟扭头看向地图,却被那张像是用鼻孔插着画笔画出的抽象派地图刺伤了眼睛,随即决定还是跟在卡特后面跑就好了。 两人闷头在贫民区一路疾奔,引得一些坐在门口泼泔水的大妈纷纷侧目。 不消片刻,二人赶到了卡特在地图上划出的垃圾堆积地,这里臭气熏天,北境的低温环境使垃圾不会轻易腐败,却也因此长时间无人清理,各式各样的生活垃圾在这里像小山一样摆了好几堆,看的洛瑟一阵眩晕。 “怎么办?”他有些祈求地看向卡特,希望这个不修边幅的家伙千万别说个‘开挖’之类的字眼出来。 “开挖。” 卡特搓了搓手,开始在垃圾堆中麻利地翻动起来。 热火朝天地刨了会地后,他突然觉得身后有些安静,他转头看去,发现洛瑟还定定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忍卒视的样子。 “快挖啊,愣着干嘛,你当出来郊游啊,这委托事关狮心会的存亡,你要是有作为战友的觉悟,就别站在那里装淑女。”卡特瞥了洛瑟一眼,语气渐渐地冷了下来。 洛瑟一咬牙,也扑到了垃圾堆中。 一个正在找地方尿尿的小孩路过此处,正准备脱裤子,头一抬突然见到两个男人如同着了魔一般在垃圾堆中疯狂地挥舞着双手,其中一人面色狰狞,像是得了失心疯,而另一个人更是恐怖,做着这样肮脏的事情,脸上却古井无波,那深沉的表情放在这样的场景下更是令人生畏。小孩吓得连裤子都不敢穿了,捂着嘴便逃离了这里。 一小时过去了。 洛瑟突然惊呼一声,后退了两步,被一个破木头绊倒在了地上。 卡特扔掉手中的鸡骨头,抬头看去,只见到一堆垃圾的最底下,赫然伸出一条干枯的手臂。 “找到了!”他眼睛一亮,跑上前去,一把就将那具干尸拖了出来。 这尸体的死相和凯诺带来的头颅如出一辙,而且脖子以上空空如也,显然就是剩下的那部分,这尸体穿着破烂的麻衣,从某些器官判定是个男性,卡特环视了一圈,却没在尸体身上找出更有价值的东西。 “你,在附近再搜寻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器物,我听说巫师献祭需要一些怪里怪气的媒介,你看看能不能找到。” 洛瑟也是豁出去了,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这个垃圾堆来了个大翻转,却也没发现什么行巫用的工具。 “啧,这下不是白来了。”卡特有些懊恼:“凯诺拿到个头颅,我们再搬个身体回去,这是在干嘛,拼藏宝图啊?” 洛瑟也有些不甘地坐在地上,就在这时,他视线的余光中发现一抹红色。 洛瑟转过头去,只见到在那干尸紧握的右手中,一片白色的布片从他的指缝中露出一角,在风中微微颤动。 第十二章 怪物 卡特注意到洛瑟的目光,顺着看去,也看到了那片白色的布片。 洛瑟正欲掰开干尸的右手将其取出,却被卡特出声制止了。 “别乱拔,我们不是专业人士,把线索破坏了凯诺不打死我们。”卡特说着从腰间掏出短剑,走到干尸旁,一个干脆利落的挥斩,干尸的小臂被平滑地切了下来,布片仍完好地被握在干尸手上。 “接着。”他把干尸的小臂丢给了洛瑟。 洛瑟一个哆嗦,差点没把它丢在地上。 两人正欲打道回府,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 “一队,检查那里,二队,跟我来,刚刚有人看到狮心会的人跑到这个垃圾堆里了!” “是!”一阵齐刷刷的回应声。 洛瑟和卡特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骇然。 这帮圣骑士,来地也太快了吧? 二人夺路而逃,刚跑出河岸附近就看到了四面八方涌来的白色身影,为首的是一个圣骑士队长,从那精悍的气色来看,此人实力绝对不低。 两人转身跑到贫民区的小巷子里,那帮阴魂不散的圣骑士紧随其后,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连成了一条白线。 卡特突然推了洛瑟一把,抽出短剑便止住了脚步。 “这样下去是甩不掉他们的,你快走,我来断后。” “不行,一起上。”洛瑟也拔出腰间的晨雾刀,从他以前的经历来看,一般说出这种话留在原地的都是死路一条。 “我去,你逞什么英雄,你再不走我先把你干掉!” 洛瑟沉痛地看了卡特一眼,转身离去。 “……这眼神怎么跟看死人似的?” 追击而来的圣殿骑士匆匆赶到,只见到了在巷子中横刀立马的卡特,那头蓬乱的黑发下,隐约显现出两道骇人的凶光。 ...... ...... 洛瑟揣着那根断臂,在贫民区的住房间如老鼠一般穿梭着,身后没有传来追兵的声音,却也没有哪个战友出现接应他,这让他心中隐隐产生一丝不安。 以他的体力,就算是一路跑回勇士之家也没有问题,可他跑着跑着,胸口却感到一阵异样的压抑。那股无形的压抑感如同一块巨石一般,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增大,让他连呼吸都感到了困难。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从怀中抽出那根断臂,狐疑地打量了几眼。 白色布片依然被断臂稳稳地握在手中,他没能从上面感到任何异常。 洛瑟正想研究一下哪里出了问题,心中突然警兆一现,他猛地转过身去,只看到身后的墙壁在同一时间崩裂成无数碎片,一道漆黑的身影带着滚滚尘土向自己悍然扑来。 他想都没想,拔出晨雾刀就是一个快挥,刀身带着淡淡的虚影划到他的腰前,迅捷地斩在那道黑影上。 洛瑟手中一沉,熟悉的切割感并没有传来,他定眼一看,顿时背脊一寒。 那是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虽然有着人的体貌特征,却全身漆黑,干枯的表皮紧贴在那身宽大的骨架上,胸腔、四肢处甚至有森森白骨裸露而出,这怪物的四肢长于人类,此时贴地而行,就如同一个蛤蟆一般跳到了洛瑟身前。 而洛瑟的刀身,竟然被这怪物轻轻松松地用嘴接住,它的牙齿在刀身上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看样子想将其直接咬断。 洛瑟抬腿就是一脚,鞋底结结实实地印在怪物脸上,把它逼退了两步,他也得以抽出长刀,重新摆正了姿势。 那怪物虽然长相狰狞,但似乎有几分智慧,被洛瑟击退后没有急着进攻,反倒是后退了几步,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洛瑟。 洛瑟看着那双形状与人类无异的瞳孔,心中没有来的一颤,这怪物的相貌……自己为什么会有点眼熟…… 怪物突然定住了身形,粗重的呼吸声从它嘴中退去,它像是石化了一样,定定地凝视洛瑟。 几股复杂之极的情绪在它眼中交错闪现,先是惊讶、然后是恐惧、最后是溢出眼眶的……仇恨! 怪物嘶吼一声,挥着利爪就向洛瑟脸上袭来,洛瑟躲闪不及,被它一个横扫击中胸部,身上顿时多出了几道血痕。 他试图发动反击,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跟不上怪物的身形,这怪物的速度快的诡异,人类的四阶武者都未必有这样的水平,更别说只是一阶武者的洛瑟了。 几个身影交错,洛瑟的衣服上又多了几处破损,他一个攻击落空,那怪物在墙壁上一个折跃,再次从他身侧闪过,洛瑟的腹部瞬间喷出一簇鲜血,他捂着腰部,腿一颤跪了下去。 怪物似乎不急着取他的性命,在他身边不急不缓地绕行着,就像一只调戏自己猎物的猛兽。 洛瑟用沾满血污的双眼紧盯着怪物的动向,同时左手悄悄地摸上了腰间的春雨剑。 他打算拼了。 就在利剑即将出鞘的一刹那,一声低沉的嗓音突然在洛瑟的耳边响起。 “青。” 洛瑟脑中一炸,双目失神地看着眼前的怪物,此时这怪物干瘪的下颚正在轻微地张合,说出了几个扭曲的字眼。 “是你,青。”怪物又说了一遍,那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变形的声线已经无法传递出其中的感情。 洛瑟嘴角半张,像被人点了穴一般僵硬地跪着,脸上的神情已经凝固。 一把匕首突然破空而至,在凌冽的摩擦声中精准无比地射向了怪物的面庞。 那怪物竟然浑然不觉,依旧凝视着洛瑟,直到匕首没入它的眼眶,带起一片血花。 怪物哀鸣一声,捂着脸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斯科勒从天而降,一脚踩在怪物的胸口,拔出匕首对着怪物细长的脖子又是一抹,但这次没有血液流出,只多了一条干巴巴的伤口。 斯科勒眉头一皱,这超出了他的常识。 怪物的长臂突然从地上抡起,重重地打在斯科勒的背部,连这个身手矫捷的盗贼都没能躲过怪物的偷袭,在一声闷哼中砸入了身边的破屋中。 但这还没完,怪物刚挣扎着起身,三条身影又从附近的巷子中闪出,洛瑟扫视了一圈,发现这些人都是狮心会的成员: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一个身着法师长袍的青年和他之前见过的蛇眼。 “老黑,蛇眼,掩护我。”青年说着,双手前伸,空气一阵扭曲,一张半径近乎一米的巨大魔阵出现在他的身前,阵环上的红色咒纹在空中迅速凝结,一抹跳跃的火焰开始在阵眼形成。 蛇眼弹射而出,和怪物扭打在一块,武技接连不断地从他的招式中打出,这骑乘技术烂到家的沙人混血儿竟是一个达到破序期的四阶武者。 而那个女孩……洛瑟眼角一跳,合着‘老黑’竟然是这少女的外号,他还以为会是个浑身黝黑的光头大汉呢! 不过他的疑惑马上就被解开了,随着一阵骨骼在飞速增生中发出的劈啪作响声,那女孩的身躯在几个呼吸间陡然增大,一身漆黑的皮毛将其全身覆盖,腥臭的呼吸从她的兽嘴中逸出,那张大嘴张合间露出一排排雪白的利牙。 这女孩是个化形师,此时她化形了四阶凶兽幽影豹,也加入到了战斗中。 这怪物面对两个四阶武者的强攻,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它的身躯如同铁打的一般,普通的伤口根本不妨碍他的活动,他那畸形的双臂在身前连连挥舞,硬是挡下了老黑和蛇眼的所有攻击。 洛瑟在一旁震撼地看着这激烈的战斗,此时他才意识到这怪物刚刚在袭击他时根本没有用出全力。 “老黑蛇眼,让开!”那青年突然大吼一声,他的周身上下都涌现出了炙热的火光,整个人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将周围的植被都烧成了灰烬。 二人听到喊声同时向两侧闪去,怪物反应不及,刚一抬头,眼前就是一道扑面而来的冲天火柱。 足以熔断钢铁的火系法术重重地轰击在怪物的肉体上,这青年经过冗长的吟唱后释放的乃是高阶法术龙息术,四阶以下的武者一旦受其波及,皮肉会瞬间蒸发于无形。 可这怪物的体质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它全身被烈焰包裹,在原地疯狂地扭动着身体,那堪比龙息的火焰眨眼间就烧焦了它本就萎缩不堪的躯体,可那副在火中颤抖的骨架却迟迟没有化作灰烬,挣扎了片刻后,那怪物竟然双脚一蹬,弹跳着逃向了远方。 蛇眼和老黑同时踏出几步,却发现自己的速度远不如它,只好作罢,转而过来搀扶洛瑟。 洛瑟怔怔地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心中的波澜却久久没有平息,那声熟悉的字眼还在他的耳畔回荡。 第十三章 武者之路 随着怪物的离去,洛瑟胸口的那阵压抑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血源石在他胸口悄然浮现,无声无息地复原着他在战斗后留下的伤口。 蛇眼作为和洛瑟一个小队的队友,看到洛瑟鲜血淋漓的样子有些愧疚,他小心翼翼地让洛瑟躺下,掀开他的衣服,却发现在洛瑟腹部的不过是些皮外伤而已。 斯科勒从一旁的瓦砾中爬出,身上沾了不少尘土,倒也没什么大碍。 前来支援的一男一女向洛瑟介绍了自己,男青年是从龙院毕业的火系法师,由于一次任务中的杰出表现救出数个队友而被狮心会的人尊称为‘王牌’,而那个女孩洛瑟也见识过了,‘老黑’这个称号让他有些同情这个化形师。 “对了,卡特!卡特还在帮我断后,你们快去帮他。”洛瑟终于想起了什么,对着众人喊道。 “你也太小看我了,臭小子。”一道不满的声音从洛瑟身后响起。 他转头一看,正是昂首归来的卡特,这男人除了身上添了几道浅浅的伤口外,到没有任何经历过苦斗的迹象,似乎只是在荆棘丛里走了一遭而已。 “你们找到什么和巫师有关的线索了吗?”王牌冲洛瑟和卡特问道。 洛瑟展示了一下那条断臂。 王牌点点头:“刚刚那个怪物有些诡异,不排除是巫师召唤的魔物,那个在维斯顿作恶的巫师可能还在附近,我们赶紧离开吧。” 洛瑟目光闪动了一下,终究是没说什么。 五人火速离开了现场。 …… 千米之外的小巷子中,二十来个圣骑士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他们每人的脸上都凹陷着一模一样的拳印,被打得口鼻溢血、鼻青脸肿。这群可怜的家伙每人身上都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此时正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刚刚那疯子……是磕了药的吧……”一个年轻的圣骑士从嘴里吐出一颗碎牙,幽怨地说着,眼中还残留着那道一边狞笑着一边把他们按在墙上打的癫狂身影。 卡特在洛瑟身前跑得正欢,突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 勇士之家大厅内,那条干枯的断臂摆在一张酒桌上,凯诺坐在一旁,托着下巴打量着干尸手掌中的布片。 洛瑟坐在一旁,正在接受狮心会医师的治疗,他在血源石的复原下已经只剩下了表皮处的一点损伤,涂点草药就好了。 血源石原本有能力将他的伤口全部复原,但他刻意抑制了血源石的效果,关于血源石的存在,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赫兰给凯诺端上一杯麦芽酒,顺势打量了两眼布片,突然有些疑惑地说道:“副会长,这布片是不是有点像圣骑士们穿的长袍?” 凯诺倒吸一口冷气,盯着布片又看了一会后,摇了摇头:“先别急着猜测,我过两天给布料商老胡鉴定一下,在此之前你们不要走漏任何风声,万一这事真的和教会有所牵连,我们可能会惹上大麻烦。” “副会长,狮心会和教会有什么过节吗?为什么你们似乎一直在和教会作对的样子?”洛瑟忍不住问道。 凯诺冷哼一声,眼神中充满了不屑:“永恒教会在北境本来就不受待见,这些神棍到处宣扬着那根本不存在的所谓‘神王’,还对我们北境人崇拜的屠龙英雄尤里尔妄加指责,说他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哼,两百年前北境受到巨龙袭击的时候,教会又在哪里躲着发抖呢?只要是个有点血性的北境人,都看不惯教会现在舔着脸回来的行为。” 洛瑟沉默,他不知道自己陷入休眠之后,北境还发生了这些事端。 其余的战友陆续归来,除了洛瑟和卡特外其他人没有找到任何巫师留下的线索,凯诺看到事情再难有进展后宣布这次的行动告一段落,让大家各自休息。 洛瑟走上楼梯,脑海中还在不断重演那怪物的身影,和它对自己说的那个字。 推开房门,洛瑟一愣,玛约正低着头坐在他的椅子上,那个小兜帽依然被她戴在头上,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见到洛瑟归来了,玛约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随即又被一抹忧色所代替,她走到洛瑟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 “洛瑟哥哥,我们能离开这里吗?” 洛瑟心中微讶,不知玛约为何突然这么说,如果放在昨天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同意,然后带着玛约离开,但今天遇到那个怪物后,他感到一丝畏惧,如果当时没有其他战友的及时支援,以自己的实力…… 玛约看到了洛瑟眼中的犹豫,她放开了双手,对洛瑟展颜一笑,不再提起这事。 陪着玛约玩了会翻花绳后,小女孩觉得有些困顿,重新回房睡觉去了,洛瑟关上房门,开始了自竞技场逃出之后的第一次内审。 所谓的内审是武者对自身状况的神识感知,由于这个行为颇耗精力,寻常武者平日不会进行地太过频繁,往往个把月才定期检视一次,以防自己体内的炼流在运转中出现什么偏差。 洛瑟神识下沉,审视着体内的情况,遍布他四肢百骸中的经脉依旧如同干涸的河流那般毫无生机,他的体内一片死寂,曾经辛苦凝练出的炼流如同冻结了一般,在破损的经脉中止步不前。 洪辰大陆上的武者,依据炼流的使用分为八个阶段,分别是:塑体期、醒流期、驭式期、破序期、纵行期、刻戮期、极兵期、荒体期。 有天分的武者在经历过塑体期的体格强化后,体内就会产生超越肉体的力量‘炼流’,也就打开了醒流期的大门,而拥有炼流的武者,可以通过学习炼流的特定运转路径,以触发威力远超普通招式的‘武技’,此时就抵达了武者的第三阶段驭式期。 像之前和怪物战斗的老黑和蛇眼,他们两个都是第四期破序期的武者,这一期的武者已经将诸多武技融会贯通,炼流不再被特定路线所禁锢,而是涌入周身上下,举手投足间武技运势而出,行云流水,在大陆各地达到此境界的武者都会具有一定的声望。 在洛瑟进入休眠前,他的实力是武者的第五阶段,纵行期。 可现在,在经过了长达两百年的岁月洗礼后,血源石虽然保住了他的肉体,那些经脉却在长时间的沉眠后萎缩不堪,他等于用着一副风烟残烛的老年人的身体重新修炼,其难度可想而知。 洛瑟没有什么不甘心的,能重返人世本就几乎是逆天之举,他对此心怀感激,但经历这次战斗之后,他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没有实力的人,在这个大陆终究是寸步难行。 凯诺和卡特都高估了洛瑟的实力,洛瑟能在搏击中不落卡特的下风那是因为卡特没有使用炼流,而踏入过纵行期的武者,肉体的强度本来就结实的吓人,硬撼卡特的拳头当然不在话下。 可到了实战中他们就会发现,此时的洛瑟只是空有一个皮囊罢了,就像一个学会了诸多咒语,却没有魔力的法师一样。 洛瑟收敛心神,开始了自重返大陆以来的第一次修炼。 他不知道这种修炼该归为武者的第几阶段,别人的炼流都是从‘无’到‘有’,修炼的过程是从体内源源不断地产生炼流,去填满那些空荡荡的经脉。只有他是原本就具备炼流,现在去冲击那已经枯萎的经脉。 他几乎可以肯定,大陆上从来没有人踏入过这样的修炼窘境。 每一次对经脉的冲击都是痛苦异常的,洛瑟紧咬牙关,额头上渗出层层冷汗,身体随着每一次的冲击都剧烈地颤抖一下,当年的他在七岁时就已产生炼流,被同村人视为全村的希望,随后教会注意到了这个天资卓绝的孩子,将其收入了圣骑士组织中。 当然,最后的结果肯定不是教会所期待的,他们以为自己驯化了一条狗,却没想到那是一条会咬人的狼。 洛瑟坚持着修炼的姿势,那巨大的痛苦让他的精神有些涣散,脑中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现出过往的记忆碎片。 火光、呐喊声、女巫、骑士、圣戒…… “青...青......青.........” 还有那怪物呢喃般的低语声。 第十四章 谈判 次日上午,洛瑟缓缓睁开双眼,从嘴中吐出一口浊气。 不知疲倦地冲击了一晚上的经脉,那些阻塞之处却没有任何疏通的迹象,他体内残余的炼流就像是被切断的蚯蚓一般,一截一截地卡在经脉内动弹不得。 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最糟糕的可能是,他的余生都难以在武者的道路上再进一步。 想到以后可能面对的敌人,洛瑟心情难免有些抑郁。 他用凉水冲了个澡,正打算休息一会,突然听见大厅里传来一阵嘈杂声。 洛瑟打开房门,沿扶梯而下,走到一半的时候看清了楼下的场景,他停下脚步,躲在了阴影中。 在勇士之家的大厅中,十六个骑士长一字排开,他们每人都身着骑士重甲,肩披披风,一团金色的火焰印在铠甲正中,看上去华丽而圣洁。 在这十六个骑士长的前方,端坐着一个头发稀疏的老者,这老者表情凝重、目光锐利,就如一只暮年的苍鹰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老者穿着一席深红色教袍,那是大主教的象征,通常在维斯顿这种较为偏远的国家内,大主教已经是教会分部的最高管理者。 和大主教正对而坐的是一身便装的凯诺,此时这个大汉正满不在乎地翘着个二郎腿,手里还端着个盘子,里面装的是赫兰刚给他洗好的小樱桃。 在凯诺身后,几个狮心会的骨干成员也零零散散地坐在酒桌旁,其中包括洛瑟认识的卡特和蛇眼。 “一大早的来这么多人是想干嘛,砸场子么?”凯诺吞下一颗樱桃,含糊不清地说道,语气中没有一点敬意。 “凯诺,我就直说了。”大主教突然伸出手,也从凯诺的盘子中拿出一把樱桃,放到自己干瘪的嘴中咀嚼了起来,把凯诺看的一愣。 “这几天,是你们狮心会的人在妨碍教会的猎巫行动吧。” “是又如何,北境可不是你们的地盘。” “为什么?”大主教突然抬起头,目光烁烁地盯着凯诺:“只是因为看我们不顺眼么,你知道放任巫师不管会残害多少无辜的人?” “哼,看你们不爽是当然的,我们也不过是在执行委托罢了,你们火刑巫师就是为民除害,我们追捕巫师就是残害无辜了么?”凯诺啐了一口,满脸不屑。 “凯诺,我尊敬北境人的传统,也理解狮心会现在的处境,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合作。说实话,你真的认为将巫师活捉给王室是个适当的处理方法么?据我所知,维斯顿在与魔族的战斗中已经逐渐落入了下风,这种时候王室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法增强战力,我想不是没有可能吧。” 凯诺谨慎地看了大主教一眼,没有回应他的问题。 大主教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果狮心会愿意和教会合作猎捕这个巫师,我们会给予你们一定的支持,帮助你们重新在维斯顿立足。至于王室那里,我想如果你们的会长在此,也不希望狮心会成为王室的卒子吧。” 凯诺眼中光芒连闪,他固然打心底里讨厌这些高高在上的教会中人,但教会在大陆上的影响力却是毋庸置疑的,如果狮心会能得到教会的扶持,恢复先前的创伤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他不能因为个人的好恶而耽误整个公会的发展。 “只要把那个巫师交给你们就可以了么?”他的语气有些松动。 大主教轻轻地把剩下的樱桃放在桌子上,沉默了一会后,目光突然飘向了洛瑟所在的这个角落。 洛瑟心中一惊,正好和大主教那深沉的目光对视了个正着。 “我们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希望贵公会能交出那个青年,他是一个……叛教者。”大主教的声音并不洪亮,但这句话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公会成员的耳中。 众战友的视线顺着大主教看去,也发现了正站在楼梯上的洛瑟。 这些人神色各异,有的脸上写满了迷茫,有的竟然给出了赞许的眼神,但也有不少人的神情……让洛瑟有些不安。 “我拒绝。”凯诺斩铁截钉的声音响起,重新拉回了众人的视线。 他从座位上起身,用那近乎两米的个头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大主教,言语一字一顿地从牙缝中迸出:“让狮心会出卖自己的战友,想都别想!” 大主教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回答,耸了耸肩,并不被凯诺的气势所慑:“这个叛教者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不过是跑到你们这来找个庇护所罢了,所谓的‘战友’之情,只怕是你的一厢情愿啊。” 洛瑟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大主教这句话戳中了他的痛处,虽然很想反驳,但他不得不承认,比起所谓的情分,自己更多的只是在利用狮心会藏身罢了。 “这不用你来操心,我看人比你这双老眼准多了。”凯诺倒是根本不为所动。 “谈判决裂喽~”坐在后方的卡特撇了撇嘴,语气中莫名的有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大主教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站起了身子,凑到凯诺身边低声说道:“你不了解他的背景,我也不能跟你透露什么,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保不住他的,教会为了逮捕他会出动各种手段,如果还想你的公会生存下去,我劝你早点放手,这不是警告,是一个过来人的忠告。” 言罢,大主教转身离去,十六个骑士长紧随其后,洛瑟注意到其中有一人是他救下玛约那日打败的中年人,那中年人的目光似乎向这里瞥了一下,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融入了队伍中。 洛瑟也不好意思再躲在一旁偷听,他走下楼梯,感激地对凯诺点了点头。 凯诺拍了拍他的肩膀,招呼着其他战友别再看戏了,都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纷纷散去,凯诺也拿着那张布片离开了勇士之家,既然和教会谈崩了,他就必须立刻赶在教会之前找到那个巫师,然后再活捉给王室,不然狮心会就什么好处都捞不到了。 洛瑟心情复杂地从大厅的后门走出,来到了狮心会的训练场,他重返人世后,狮心会是第一个向他表示出了善意的地方,他不想辜负这份恩情,可他又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给这些战友带来麻烦。 他有些烦躁地拔出长刀,对着训练场上那些假人恶狠狠地劈砍了起来,炼流在他的刻意激发下不停地在封闭的经脉中震荡,疼得他出了一身热汗。 砍着砍着,他突然发现不远处也有一道来回跳动着的人影,洛瑟向那边走去,看到了同样在场地间训练的斯科勒。 漆黑的匕首在空中翻飞,一条条微不可查的细线跟在匕首后划过,一个眨眼间就在那些假人身上的致命部位划出了数道伤痕,斯科勒本人则如同魅影一般,在各个角落中不断消失,又在下一个地方出现。 洛瑟在空气中隐隐地感受到了一丝魔力的波动,这斯科勒似乎并不只是个单纯的武者,他的某些招式运用了魔力。 斯科勒也注意到了洛瑟,他停下训练,向洛瑟走来,这个平时对每个人都爱答不理的盗贼,竟然主动搭起了话。 “昨天那个怪物,你有什么了解么?”没有寒暄铺垫,很直接的就是一个问题。 洛瑟摇了摇头,神情却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斯科勒的目光在洛瑟的脸上停了一会,终究是没再说什么,他收起匕首,向勇士之家之外走去。 “斯科勒,你要去哪?”一扇窗户突然洞开,赫兰从中探出了头,满头红发洒落在窗台上,在正午的阳光中显得格外晶莹。 “贫民区,有些事情让我有点在意。”斯科勒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赫兰的问题,冲她摆了摆手后转身离去。 赫兰守在窗边,直到斯科勒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才面带忧色地关上了窗户。 场地中只剩下了继续训练的洛瑟,和正在不远处浇花的一个女孩。 女孩在浇水间悄悄抬起头,黑色的眸子在长发的缝隙间匆匆瞥了洛瑟一眼,随即又落到了花花草草上。 第十五章 通缉令 洛瑟在训练场中对着假人攻击了整整一下午,晨雾刀和春雨剑被他轮流拔出,虽然经脉还是毫无恢复的趋势,但他好歹对这两把新入手的武器熟悉了不少。 待他擦了把汗走回大厅时,看了一幕颇为神奇的场景。 卡特和玛约坐在大厅的一角,正贴在桌子上玩着什么东西,玛约依旧带着她的小斗篷,而那个胡子邋遢的卡特则一脸便秘的表情,正急的抓耳挠腮。 洛瑟疑惑地走了过去,看到这两人当中摆着一个棋盘,上面是一些水晶状的小棋子。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问道。 玛约抬头看到是洛瑟,欢呼一声想扑过来,闻到洛瑟身上的汗味后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跳棋啦跳棋,我们老家的一种小游戏,没想到刚教会这个小妮子就被她干掉了,可恶!”卡特的脸上写满了不服,他手中的那颗棋子已经被他握了十分钟了。 洛瑟心说你是有多闲才会抓一个小姑娘来陪你下棋,他转头看向了玛约。 玛约嘟了嘟嘴:“你一下午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就下楼来找你,没想到被这个大叔缠上了。” “呸,你才是大叔,我才十八岁,我一辈子都十八岁!”卡特叫嚷了一会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纸,扔给了洛瑟。 “这是我下午出去买酒时看到的,你好像有点麻烦了。” 洛瑟展开纸张,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是一张通缉令。 通缉令的头像框内分毫不差地画着他的面貌,旁边印着大主教的火纹印章,在通缉令的底下,赫然写着一行大字—— “全城通缉该巫师,活捉悬赏2000金,尸体奖赏400金——教会宣。” 洛瑟的心情有些糟糕,这是他第二次被扣上巫师的帽子了,而除了那个女孩外,他连巫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这是什么情况?”他问卡特。 “还能有什么情况,针对你呗,你不是什么教会的叛徒么?这通缉令一发,其他没接到委托的佣兵工会都会以你为目标,狮心会要是罩你的话,还会被这些工会给牵制,教会就有功夫去猎杀真正的巫师了,啧啧,真是一个妙招。”卡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剔着牙说道:“你自求多福吧,这悬赏金额连我都要动心了,最近狮心会也没那么团结,你小心睡觉时被哪个家伙给绑走。” 洛瑟怔了怔,悄悄环视了一周,那些狮心会的战友们依旧在喝着小酒聊着天,个个都萎靡不振的样子,但洛瑟却总觉得有几道视线已经在暗地里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卡特拎着个酒瓶回房间了,洛瑟看着他歪歪扭扭的身影,心头一暖,这个满嘴烂话的男人虽然第一次照面就被自己打出了腹泻,却在这种时候帮了自己一把,虽说没什么用。 他不可能因为这个通缉令就离开狮心会,现在的他一旦失去这唯一的依仗,走到街上就将面临教会和那些赏金猎人的追捕,搞不好连城门都出不去,就算狮心会中真的有人对自己图谋不轨,他也只能尽量提防着。 比起自己,他更担心玛约,他不知道狮心会的战友们对魔族是怎样的态度,但魔族既然对维斯顿发动了战争,这个城市里的人想必对魔族不会有什么好感,玛约要是不小心暴露自己种族的话,他怕自己保护不了她。 看着玛约在那收拾棋盘的娇小身影,洛瑟眉宇间的忧色越来越重。 就在此时,勇士之家的大门被一把推开,凯诺庞大的身影带着滚滚风尘破门而入,他转身狠狠地砸上大门,又爬在窗户上确认了没人跟踪后,神经经绷地走到吧台,向赫兰要了杯龙舌兰,一饮而尽。 缓了会气后,凯诺将大厅里在场的人全叫到一起,众人围成一个圈子,看到凯诺凝重的脸色都有些紧张。 “我刚刚找布料商老胡鉴定过这张布片了。”凯诺从口袋中掏出洛瑟取回的那小片白色布片,展示给所有人看。 “老胡很肯定地告诉我,这就是圣骑士长袍的碎片,这种布料在北境的市面上从来没有流通过,毫无疑问就是教会的东西!” 人群中零零散散地响起了几阵议论声,大部分人都疑惑地看着凯诺,没有搞清状况。 他们是奔着巫师才找到那具尸体的,可尸体临死前为什么会握着圣骑士的衣物? “死者显然是在临死前的挣扎中撕下这个布片的,而他的死状又像极了巫师们的献祭……”人群中,王牌低声分析道:“我能想到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巫师混入了圣骑士中,他平时穿着圣骑士的长袍,就隐藏在教会的眼皮底下。第二种可能……难道这本来就是圣骑士所为?” “不可能不可能,圣骑士哪会这种手段,再说这样杀平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我看就是有巫师混入教会中了!”那个被称为老黑的女孩当场反驳了第二条。 “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这么醒目的一个布片,既然连我们都发现的了,杀人者又怎么会错过这个细节,他会不会是故意留下这布片来误导我们?”蛇眼的瞳孔微微收缩,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凯诺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停止讨论,他将布片收入怀中,神情严肃,沉声说道:“大家都别走漏风声,现在我们不清楚状况,先别轻举妄动。但无论如何教会肯定是脱不了干系了,我需要几个人手在这段时间内监视教会的动向,斯科勒!” 凯诺叫了一声,却没人回复,他视线扫了一圈,没找到这个经常独自坐在吧台的年轻人,他可是狮心会身手最好的盗贼。 “赫兰,他人呢?”凯诺望向赫兰。 “他下午去贫民区了,说在意一些事情。”赫兰轻声答道,眉头紧蹙。 “这小子,这么晚还不回来……马王,烟尘,这事交给你们了,监视好教会的一举一动,如果发现有什么可疑的行径,立马回公会汇报。” 两个盗贼应了一声,悄无声间离开了大厅。 人群散去,凯诺留在大厅中,向洛瑟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洛瑟大概猜到了凯诺要和他说什么,心情有些忐忑。 果不其然,凯诺塞给他一张同样的通缉令。 “你被那帮孙子通缉了,这两天注意点,尽量不要在白天露面,维斯顿不止我们一个佣兵工会,那帮家伙和我们不同,都是些嗜血成性的畜生,现在狮心会势弱,我们未必保护的了你。”凯诺只是拍了拍洛瑟的肩膀,向他嘱咐了几句。 洛瑟心中一颤,沉默了片刻后,抬头说道:“副会长,我可以悄悄离开这里,北境地广人稀,教会想抓我没那么容易。” “别和我客气,我们狮心会要是畏首畏尾的,还叫什么狮心,叫鼠胆会算了,我凯诺既然敢拉你入会,就敢罩你一辈子,只要你不出卖狮心会,狮心会也不会抛弃你!”凯诺朗笑两声,不再给洛瑟拒绝的机会,转身走向了会长室。 洛瑟目光微凝,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神采。 …… …… 是夜,洛瑟的房间内泛出一线亮光。 一盏油灯被洛瑟摆在床头,他穿着睡衣,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线翻阅着一本旧书。 正是那本从老妇人那得来的巫术书,他一直没有将其烧毁,归根结底,是他对巫师世界有着一分好奇。 他对巫师的印象被分裂成了两个极端,记忆的一端,是两百年前,那个活泼伶俐、欢笑时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巫师少女,在她清澈的眼中,他看不出一丝邪念,那是比所有圣徒还要纯洁的灵魂。 而另一端,则是他复苏后,所听闻的每一段传言,见识到的每一次献祭,这让他产生了不小的动摇,在之前,他从未想过巫师会是如此邪恶、如此丧尽天良的存在。 所以他再次翻开了这本巫术书,他想亲眼见证一下,所谓的巫术到底是什么。 这次他没有再昏睡过去,翻过扉页之后,一排排乌黑细密的文字映入了他的眼帘。 青年紧抿着嘴唇,在油灯闪烁的光芒下缓缓地移动着视线,一行行晦涩难懂的内容印入他的脑中,灵魂在其间战栗。 房间中只剩下了书页的翻动声。 许久过后,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别样的寂静。 “咚咚咚。” “咚咚咚。” 洛瑟惊愕地抬起头,他手中的巫术书,才刚刚翻了七页。 第十六章 死亡呼吸 洛瑟把书重新藏好,打开房门,站在门外的是狮心会的联系员赫兰,她穿着一身深色的便装,眉宇间是掩盖不住的忧虑。 看到洛瑟开门,她的眉头舒展了一下。 “有什么事么?”洛瑟问道。 “你有没有见过斯科勒,他自从下午外出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洛瑟想到下午斯科勒和赫兰告别的场面,那时他也在场,不过后来他也再没见过斯科勒。 他摇了摇头。 “我听说你们先前在贫民区执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了怪物的袭击,你能详细地和我说一下吗?”赫兰恳求道。 洛瑟描述了一下那天的情形,对于那个怪物他只说了外貌,而对怪物说出的话只字未提。 赫兰低着头,紧抿双唇,脸色变得煞白。 “斯科勒就是贫民区出身的,那孩子从小无父无母,靠着小偷小摸在贫民区勉强度日,有一次在偷另一个佣兵工会的财物时被抓了个现行,那些人要砍断他的右手,当时我和会长刚好路过,将他救了下来,会长欣赏他的身手,邀请他加入了狮心会。他对贫民区依旧有些感情,那里出现巫师献祭事件他一定会在意,我怕他一个人在那里会有危险。”赫兰抬起头,目光中满是哀求:“洛瑟,你能陪我去一趟贫民区吗,我实在有些担心他。” “行,你等我一下。”洛瑟一口答应了下来,他甚至有些欣喜,凯诺的无私帮助让他觉得自己欠了狮心会太多人情,现在总算有机会偿还一点了。 而且这午夜时分,公会里还没睡的估计也就他一个人了,他要是拒绝,赫兰一个女子独自前往贫民区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 他穿上皮甲,踏上长靴,别好晨雾刀,正要再拿起春雨剑时,被赫兰拉住了手臂。 “不许两把都带,我们走。”她的语气很坚决,哪有一丝求人帮助时该有的态度。 洛瑟无奈地放下春雨剑,他知道这是赫兰对他的关心,所以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二人走出勇士之家,从马厩里牵出两匹骏马,在夜色中绝尘而去。 马匹的行进速度极快,再加上夜晚的街道空空如也,二人全速前进,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抵达了贫民区,二人拴好马匹,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午夜时分的贫民区看上去有些阴森,潺潺的污水、腐臭的垃圾依旧随处可见,银色的月光洒在低矮的建筑物间,带起一阵隐隐绰绰的晃动。 洛瑟当仁不让地走在了前面,他感到身后的赫兰有些紧张,脚步非常凌乱。 其实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心跳快的厉害,他清楚自己现在的实力,要是真的再遇到那个怪物,那他已经可以考虑‘死’字怎么写了。 贫民区中一片寂静,偶有睡在路边的流浪者翻个身,都能把洛瑟吓得拔出刀来。 “你确定斯科勒还在这里么?”他压低声音问道。 “应该不会错,我了解那孩子的性格,当他担心什么人的时候,就会一整晚一整晚地守在那人身边,直到危机过去。”赫兰也低声答着,洛瑟从她的声音中听出几分温存。 二人的夜间侦查能力都不算强,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只好像无头苍蝇一样一圈一圈地在贫民区中搜寻斯科勒的身影。 洛瑟感觉头有点大,他见识过斯科勒的隐匿手段,那种级别的盗贼要是真有心隐藏自己,让他在这里找个三天都未必找得出来啊。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那声音很轻,但拖地很久,他示意赫兰停下脚步,凝神听去,像是一段呻吟声。 洛瑟竖着耳朵循声而去,在一间破烂的土屋旁停下了脚步。 土屋内没有灯光,他从墙上的窟窿中向内望去,只看到一片漆黑。 洛瑟让赫兰站在一旁,双手已经无声地按上了刀鞘。 一抹细微的破空声突然传来,洛瑟瞳孔一缩,间不容发地一个侧身,一把利器从他的眼前飞啸而过,带起几根断发。 利器是从房间内射出的,看来里面的人已经发现了他。 “别动手,我是洛瑟,自己人!”洛瑟压低嗓门喊道,背脊上已经是冷汗淋淋。 他认出了这种攻击手段,正是下午在训练场中看到的斯科勒的攻击方式。 房间内的人果然停止了攻击,洛瑟推开房门,确认没什么危险后踏入了其中,赫兰也跟了进来。 乌漆墨黑的房间中,洛瑟只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那眼睛如同在黑夜中捕猎的猫,正透着警觉的光芒。 赫兰点亮手中的油灯,洛瑟在一瞬间看清了房间内的全貌。 在这土屋的角落里,斯科勒正单手抱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那少年的一条手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之前看到的干尸一样枯萎地不剩一丝血肉,少年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但身体却因极度的痛苦而抑制不住地疯狂颤抖。 洛瑟先前听到的呻吟声应该就是这个少年忍不住发出来的。 而斯科勒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身上多出了好几处鲜血淋漓的伤痕,从那伤口判断像是被什么野兽用利爪撕裂的,那身轻便的盗贼皮甲根本抵挡不住这样的攻击,被撕扯地七零八落,看上去狼狈不堪。 目光触及到那伤痕时,洛瑟心中一紧,那伤痕他熟悉无比,正是上次那个怪物的攻击方式。 “兰姐,快熄火!”斯科勒低声喝道。 赫兰一愣,赶紧压灭了手中的油灯,房间内重归一片黑暗。 她也看到了斯科勒和少年的伤势,大概猜到了他们的处境,当下也不再出声,神色戒备地走到了斯科勒身边。 洛瑟拔出长刀,抑制住了自己的呼吸声,他全身肌肉紧绷,像一张上了弦的猎弓。 房间内的气氛陷入了极端的压抑中。 “哧……呼……”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如同残破的风箱所发出一般,与人类截然不同。 “哧……哧……” 那恶鬼一般的呼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洛瑟的手中渗出了汗水。 角落的少年睁大双眼,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得越来越厉害,斯科勒尽量紧抱着他,用手捂住他的嘴,将额头贴在他的脸上,却丝毫不起安慰作用。 “唔…”那少年终于不小心漏了口气,发出了一道轻微的声响。 洛瑟神色大变,一个快若闪电的拔刀式向正前方斩去。 就在他出刀的同一时间,一道扭曲的身影破墙而出,带着尖锐的啸声席卷而来,那道身影在半空中和洛瑟的刀锋抵了个正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传来,洛瑟怒吼一声将长刀划向一侧,那怪物也被带着倒了过去。 不行,力道还不够! 洛瑟双颚紧咬,疯狂催动着体内的炼流,炼流能给予武者超出肉体极限的强大力量,他现在需要这股力量! 可那些紧闭的经脉还是阻止了他,炼流依旧纹丝不动,他用尽全身力量的斩击狠狠地劈在怪物的背部,却如同击中了一块岩石一般,在虎口的一阵剧痛中被弹了回来,连一丝伤口都没留下。 那怪物反手就是一掌,洛瑟的胸口多了五个血洞,向后方倒飞而去。 “洛瑟!”赫兰惊呼一声,只见到那怪物眼中闪着狰狞的凶光向洛瑟扑了过去。 两把匕首横向飞出,从怪物的身下闪过,怪物腿一缩躲过了匕刃,但与此同时两条黑线在空中一闪,怪物的双腿骤然一并,身体重重地跌落到了地上。 角落中的斯科勒双手紧握黑线,闪动的双眸中如同有电火乍现。 怪物的双爪疯狂地刨着地上的尘土,却挣脱不了黑线的束缚。 “兰姐,去帮洛瑟!”斯科勒吼道,他的手中已经开始有鲜血溢出。 赫兰三做两步跑到洛瑟身边,双臂前伸,一张张乳白色的魔阵接连不断地从她手中乍现,耀眼的光芒如同星辰般飞速汇聚到洛瑟身上,一股股光辉从他体内震荡而出,将他的皮肤映地晶莹透彻。 “速度加持——逐风者之赐!” “力量加持——炎裔!” “体能加持——巨人的武装!” 洛瑟一个激灵从地上弹射而起,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淡淡的光晕中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在其中绽放。 没想到赫兰学习的是极为少见的加持魔法,这种流派的法师在单兵作战中毫无作用,但一旦有队友配合,将会有着呈几何数的战斗力增长。 尤其是强力的队友。 洛瑟感受着体内澎湃的魔力波动,呼吸间全身的血液有如江河一般在血管中奔腾,自己的身体轻盈如风,骨骼有如钢铁般凝实,肌肉有着火山般的爆发力,他低吼一声,捡起晨雾刀,以之前三倍的速度冲到了跪在地上的怪物面前,如同劈山裂岩般的一击重重斩下! 第十七章 最后通告 怪物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映出了晨雾刀幽绿色的刀纹,它感受到这次攻击中蕴含的巨大能量,终于不敢再硬抗,举起右手横在了头顶。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怪物那金石般的身躯终于威势不再,一张干瘪的手掌在整齐的切痕中干脆利落地飞了出去,晨雾刀堪堪地落在怪物头顶,在它的脑门上印出一道血痕。 洛瑟感受着体内澎湃的魔力,赫兰赐予他的魔力流代替了原本的炼流,在他体内以另一种形式源源不断地提供能量,帮他完成了这强力的斩击。 回归人世到现在,他终于第一次找回了点巅峰时期的感觉。 怪物哀嚎一声,眼中泛起一阵血色,它拼尽全力,终于挣脱了缠绕着腿部的黑线,怪物一个横移,洛瑟追击而去,却被它用扭曲的身形躲开,它一把抓起掉在一旁的右手,几个跳跃间跑出了房间。 洛瑟破门而出,赫兰看了眼捂着双手跪倒在地上的斯科勒,选择了留在房间内。 ...... ...... 月光下,那怪物伫立在一个双层建筑的楼顶上,直起那几乎两米的细长身躯,居高临下地看着洛瑟。 在洛瑟的注视中,那怪物将自己的右手掌按在伤口处,一阵细密的骨肉增长声传来,几个呼吸间,那手掌竟然又连回了原位,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洛瑟张大嘴巴,倒吸一口凉气,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种场景别人或许会为之震撼,可他再熟悉不过了,这不就是血源石治疗伤口时的画面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确定了女孩给他的血源石还完好地保存在自己体内,她说过这是巫师界独一无二的至宝,有着奇迹般的令肉体复原的功能,他也正是依仗着这个宝石重返人世,可眼前的这个怪物,它为什么也拥有着相似的能力!? 洛瑟脑海中的惊涛骇浪还没平息,那怪物竟然毫无征兆地开口了。 “惊讶么,青。” 洛瑟身躯一震,神情震撼地无以复加。 “你以为只有自己有不死的能力,只有自己能活过两百年?你以为你能回到一个谁都不认识你的世界,逃避教会的追捕?你错了,青。”那怪物目光冷淡地看着洛瑟,喉中吐出一长串沙哑扭曲的字句。 “你逃不掉的。” 话语未落,那身影一个模糊,在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洛瑟面前。 洛瑟正处在巨大的震惊中,一个失神间没来得及防守,怪物那锋利的爪子从他的喉咙间飞速划过,一簇鲜血喷射而出,他的脖颈几乎被撕开一半,露出了大面积的血管和肌肉。 但在下一刻,和那怪物一样,他的伤口飞快地并拢在一起,血管重连、肌肉愈合,眨眼睛这足以致命的伤口就已经完成了自我修复。 “你看看,现在的你已经变成怎样的怪物了。”怪物站在一旁,没有再次攻击,反而开始肆意地嘲讽了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洛瑟像被戳到了痛处一样,暴怒地向怪物横斩而去,虚空中刀光乍现,一缕缕碎银般的光芒在晨雾刀的刀锋间闪过,带起一阵银针般的锐气,向着怪物激射而去。 他终于久违地用出了一招武技! 这招名为千鸟尽的武技由洛瑟独创,发动间所有附着在刀上的炼流皆以不规则路径散射而出,将‘线’形斩击瞬间扩展为‘面’状攻击,杀伤力一般,但极难防御。 他的炼流依然纹丝不动,但此时他以赫兰加持在身上的魔力流代替了炼流,用相同的手法释放出了自己曾经的拿手武技。 怪物眼神一沉,它知道这招武技的强悍之处,当下也别无他法,只能用双臂护住重要的头部,任凭那些银光穿透了自己的肉身,在电光石火间就将自己打成了筛子。 这次它没再等肉身自动恢复,带着满身的窟窿就是一个低空飞跃,借着腿部的超强爆发力从洛瑟头顶急掠而过,在与洛瑟交错的一瞬间他的双爪探出,直取洛瑟头颅,却被洛瑟反手一个招架挡了下来。 洛瑟后退两步,刀尖直指刚落地的怪物,寒声道:“你和我一样,肉体虽在,但经脉早就坏死了。” 在和怪物数次的交手中他也发现了异常,这怪物虽然长得如同干尸一般,但从一言一行来看终归还是人类,这样一个肉体强度早就属于高阶武者范畴的人,打到现在竟然没有用过任何一个武技,他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是这怪物和他一样,在长久的岁月中没有遏制住经脉的衰败。 怪物冷笑一声:“你知道我的弱点,我也知道你的死穴。” 他用干枯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洛瑟的心跳加快了几分,他明白怪物的意思,血源石虽然能保证肉体不死,却无法修复大脑受到的创伤,那是灵魂的居所,不能和其他部位的血肉相提并论。 想到怪物刚刚对自己头顶发动的攻击,洛瑟的背心一阵发寒。 “你到底是谁!?”他终于忍不住了,冲着怪物吼道。 怪物向前走了两步,漆黑的双眼凝视着洛瑟,洛瑟试图从那张扭曲的面容上找出一丝熟悉的痕迹,却怎么也无从辨认。 许久过后,洛瑟不知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什么,竟然在一瞬间捕捉到了怪物脸上闪过的一丝失望。 “你迟早会知道的,青,从你现身的那一刻,教会已经盯上了你,七章骑士这两百年来一直空着一个位置,那个位置等着他的原主人血债血偿,洗涮他的罪孽。”怪物迎面向洛瑟走来。 “如果血偿也算赎罪的一种,那我已经帮你们赎了太多的罪了。”洛瑟嘲弄地看着怪物,毫不避让地挡在了它的前方。 出乎意料的,怪物没有发动攻击,它只是从洛瑟身边静静走过,从容离去。 和它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洛瑟只觉得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但他说不出来。 他没有选择拦截那个怪物,两个肉躯不死的家伙厮杀在一起天晓得要战斗多久,屋内还有两个负伤人员,洛瑟不想延误他们的救治。 而且体内的加持效果也在渐渐消散,洛瑟感觉自己的各项体能都随着魔力的流逝开始逐渐下降,再拖延一会,他未必还是那个怪物的对手。 深深地看了眼怪物离去的方向,他转身回到了房间内。 “洛瑟,你把怪物打跑了吗?快来帮个忙,把他们两个带回公会,他们需要治疗!”赫兰看到洛瑟回来了,焦急地说道。 墙角处的斯科勒脸色已经苍白如蜡,他虽然没有受到致命伤,但多处的裂口让他流失了太多的血液,刚刚帮洛瑟拦住怪物的期间更是加剧了伤口的出血,使他现在变得十分虚弱,连站都很难站起来。 而那个少年的情况更是不容乐观,那条枯萎的手臂依然连着他的身体,巨大的痛苦已经使他昏厥了过去,他呼吸微弱、脉搏缓慢,不知道还能支撑过久。 洛瑟扛起斯科勒,赫兰抱起少年,两个人匆匆地向着马匹那里跑去。 刚刚的打斗声已经惊醒了不少住民,他们只敢远远地躲在一旁,这里本就是被维斯顿管理者抛弃的无法地带,他们甚至不指望有执法队来帮忙。 二人在一束束畏畏缩缩的目光中穿行而出,跑了十来分钟后终于离开了贫民区,眼前就是拴好的那两匹马。 “先把伤员放到马上。”赫兰对着手忙脚乱的洛瑟指挥道。 洛瑟一个熊抱抱起斯科勒,正准备扔到马背上,不料对方突然捏了捏他的手臂,张开一双无神的双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有……有埋伏……” 洛瑟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到一道劲风袭来,赫兰给他的速度加持还没失效,他抽出长刀一把挡在劲风袭来的方向,随着“叮”的一声脆响,半截弩箭被弹飞了出去。 “噫~被挡住了诶,真没劲~”身后的房顶上传来一道绵软的男声。 “我来我来,轮到我啦!”另一个声音在附近传出。 还有!? 洛瑟带着斯科勒一个后跳就离开了原地,意料中的暗器却并没有袭来,他视线一扫,突然发现空中一道细长的黑影闪过,目标直指不远处的赫兰! “兰姐!”斯科勒目眦欲裂,看着那道射向赫兰心口的弩箭绝望地吼道,他试图冲过去挡住这一击,双腿却不受控制地跪倒在了地上。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赫兰作为一个辅助型的法师,在遇到这种刺客的偷袭时毫无反手之力,那根弩箭……即将在他面前取走赫兰的生命...... 身体一空,刚刚还搀扶着他的那道人影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第十八章 青之章 弩箭在赫兰的瞳孔中放大,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呼唤一般传入她的耳中,她想躲,身体却不听使唤,作为一个防御能力薄弱的法师,她只能眼睁睁地等着死亡的到来。 一道身影忽然遮住了她的视线,随后是一道细微的刺入声。 洛瑟抓过身来,他的胸口处赫然插着那根没入尾端的钢制弩箭。 “快走!”他低喝一声,几簇血沫从他的嘴中溅出。 赫兰眼眶中顿时溢出了泪水,她清晰地看见那根弩箭的射入位置正是洛瑟的心脏,这个刚加入狮心会没几天的战友,就要因为自己的请求而丧命了…… 又是两道弩箭从空中划过,洛瑟闷哼一声,后背上又多了两根装饰物。 赫兰不再犹豫,将怀中的少年扔到马背上,她正想再跑到斯科勒那里,突然身体一轻,那个身上已经插了三根箭的青年竟然一把抬起了自己,将自己举到马上,然后拍了拍骏马的屁股。 骏马带着她绝尘而去。 黑暗中,两个杀手纷纷露出了诧异的目光,那三处弩箭均射中了致命部位,常人在第一箭之后就该当场丧命了,可这个青年却依旧生龙活虎,看上去跟没事人一样,这家伙是兽人族不成? 两人又尝试性地射了几箭,却被洛瑟轻松躲开,他跑到斯科勒倒下的地方,用同样的方法将他抬上马匹,当着两个杀手的面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架马离去了。 两个男子从房顶上跳下,轻轻地落在地上,看着洛瑟渐行渐远的身影,表情略微有些呆滞。 …… 贫民区恢复了宁静,街道上也再无人影,这一夜,怪物也好、杀手也好,就像蔽月的乌云一样,在朦胧间一闪而过,那些不幸目睹到的人,也只当自己做了场噩梦。总是半睡半醒的流浪汉,其口中的喃喃呓语也只会被人当成无谓的胡话。 许久之后,狮心会却热闹了起来。 “老瞎眼!”赫兰抱着少年顶开大门,走进大厅就开始喊道,她身后跟着洛瑟和斯科勒,洛瑟在路上已经把弩箭拔出来了,此时那些伤口都已经愈合了七七八八,只不过赫兰不知道而已。 “哎哎来了来了,什么事哟,大半夜的……”大厅侧门的一个房间中,一个穿着小熊短裤的谢顶老头趿着拖鞋颤颤巍巍地跑了出来。 “这里有三个伤员,我们需要紧急治疗!” “噢噢,等等哈,我去找工具……奇怪,我的锯子呢……”老头又屁颠屁颠地跑回了屋内,一阵响亮的金属碰撞声和物体倒塌声接连不断地从中传出。 洛瑟只感觉肩上的斯科勒颤了颤。 洛瑟看到那个医师疯疯癫癫的样子,再想到赫兰刚刚对他的称谓,心脏也没由来的一抖,只庆幸血源石给自己提供的肉体复原能力真是太棒了。 片刻之后,老瞎眼拖着一小车工具跑出,斯科勒和那个少年被平摆在沙发上,开始接受老瞎眼野派的治疗。 赫兰不可置信地看着面色如常的洛瑟,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虽说她之前给洛瑟施加了十分强力的体能加持——巨人的武装,但也不至于被射中心脏还能活下来吧? 她试图让洛瑟也躺下来接受急救,洛瑟只掀开衣服给她看了看那已经愈合的伤口,赫兰顿时哑然。 发展到这个地步,洛瑟知道自己这些秘密是藏不住了,他示意赫兰等下再讨论这个问题,开始专注于观看老瞎眼对那两人的治疗。 斯科勒的情况还算好,只是伤口的出血比较严重而已,老瞎眼将他的伤口缝合,涂上草药打上绷带,用粗暴的手法往他嘴里塞了些奇怪的药丸后就把他晾到了一边,转身开始少年的治疗。 双手即将触碰到少年的身体时,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眉头紧蹙,那张蜡黄的老脸显得有些不安。 “怎么了?”赫兰问道。 “这个少年的伤势……怎么有点像是诅咒之类的东西啊,你看他那条手臂,我从来没有见过哪种攻击方式会造成这样的创伤。”老瞎眼挠了挠自己油光闪亮的头顶,有些发蒙。 “那你会治么?” “试试吧,再拖下去他小命都要没了,这条手臂肯定是废了,总之我先切了它再说。”老瞎眼说着舔了舔嘴唇,一把抄起了那个长有半米的锯子。 少年一看到那锯子,身体剧烈地扭动了起来,满脸写着‘你不如杀了我,要死也给个痛快’。 “医生,你还没麻醉呢!”洛瑟看不下去了,大声提醒道。 “噢噢!差点忘了,你看我这记性,年轻人,多谢你的提醒哈。”老瞎眼腼腆地一笑,走到少年身后,一个掌刀把他打晕了。 洛瑟神情复杂地望向赫兰,赫兰回了他一个‘我能怎么办’的眼色。 少年干瘪的手臂被切除后脸色反而缓和了不少,老瞎眼洗了洗身上的血污,跟他们嘱咐了几句后又回房睡觉去了,洛瑟看着他那左右穿反的拖鞋,真切地替这两个伤员感到担忧。 期间不少人听到大厅的动静也醒了过来,这些人待老瞎眼治疗完毕后裹着睡衣三三两两地来询问情况,斯科勒闷着脑袋躲在一旁,只有赫兰和洛瑟向他们解释着来龙去脉。 凯诺也从卧室跑了出来,看到斯科勒的惨状直接抄起了斧子,大声询问是谁干的,在赫兰一番安抚后才冷静下来,转头询问起了斯科勒。 面对副会长斯科勒也不好再装死人,他看起来十分疲倦,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完了凯诺的提问。 “我在贫民区有不少认识的人,之前发生的事情让我有些担心他们,所以今晚我想躲在那里侦察一下。在午夜时我听到了迪尔,也就是这个少年的惨叫,待我跑过去查看时,他的身边站着那只不人不鬼的怪物,怪物握着迪尔的手臂,当时那条手臂已经成了现在这样,我对那怪物发起了攻击,但不是它的对手,只能带着迪尔在贫民区逃窜躲藏,后来的事赫兰也说了,她和洛瑟找到了我,而且帮我击退了那只怪物。”说到这里,斯科勒多看了洛瑟几眼。 “迪尔的伤势和上次我们看到的干尸如出一辙,这么说来最近在维斯顿兴风作浪的就是那只怪物喽?那玩意是巫师么?”凯诺有些烦恼,他讨厌这种连敌人是什么都不了解的局面。 斯科勒的目光又有意无意地飘向了洛瑟,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他八成是听到自己和怪物的对话了,洛瑟心想。 再之前的事需要迪尔醒来才能知晓,众人看到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后纷纷回房休息,洛瑟也走上楼梯,在踏了几阶后却发现赫兰搀扶着斯科勒跟了上来,接触到洛瑟的目光,二人对他点了点头。 洛瑟知道有些事自己需要解释一下了。 走进洛瑟的房间,三人呈犄角而坐,斯科勒直直地正对着洛瑟,让他不由得有些紧张,而赫兰则是带着歉意的笑容,坐在二人一旁。 “你知道那怪物的身份吧?”斯科勒直入主题,他的身体依旧很虚弱,连声音都有些漂浮,但这不妨碍他眼中的锐芒。 洛瑟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我可以确定它是教会里的人,而不是什么巫师。” “他认识你,而且似乎就是冲你来的。” 洛瑟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七章骑士是什么,两百年是什么意思,所谓的血债又是什么?”斯科勒淡淡地问道。 赫兰脸上闪过一丝不忍,想起身制止,却被洛瑟拦了回去。 “我已经给公会带来不少麻烦了,有些事不应该瞒着你们,我会回答你的问题,但你们要保证,现在我说出来的话,绝对不能外传。” 斯科勒点了点头。 洛瑟组织了一会语音,开始反问。 “七章骑士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吧?” “听说过,传闻这是教会的七个守护骑士,由颜色作为代号,地位仅次于教皇和圣女,甚至连大主教都听从他们差遣。” “正是如此,所谓的‘七章’正是永恒教会教义的七章,那七种颜色分别对应了每一章的教义,如第三章‘热诚与奉献’,其代表颜色是橙,象征着太阳,在教会内被简称为‘橙之章’,而背负着这一教义的骑士,你在前几天见到过。” 斯科勒想到和洛瑟相遇的第一天,那个身着破旧重铠,胸口画着个太阳的骑士,点了点头:“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这种地位的人会来到北境,难道是为了你么?” “他的目的我不清楚,但如果知道我还活着,他一定会来找我的麻烦。” “你又是什么人,惹得教会如此重视?” 洛瑟叹了口气,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摆弄了一会,许久之后,他才重新抬起头,眼神中满是自嘲和无奈。 “我是青,第一章‘忠诚与守护’的青之章就是当年教皇赐予我的教义,我曾经也是……七章骑士的一员。” 第十九章 把老子的 斯科勒和赫兰瞪大眼睛看着洛瑟,一时间都有些难以接受。 许久之后,斯科勒才反应过来,有些惊疑地问道:“可你的实力……” 教会的七章骑士皆是从茫茫多的青年骑士中选出的豪杰,代表着教会新生代的最强力量,可洛瑟的身上哪有半点强者的气息? “我在逃亡途中经历了一些变故,体内经脉被封闭,无法运转炼流。”洛瑟含糊其辞地解释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叛逃教会,他们又为什么要追杀你?” “我因为......个人恩怨,杀了教会的一个重要人物。” 斯科勒和赫兰对视了一眼,他们近几年从未听说过教会内部出现了什么变故,想必是消息被封锁了, “那怪物口中的‘两百年’是什么意思,你这可怕的自愈能力又是怎么回事?”斯科勒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洛瑟选择了沉默,这些事涉及到血源石,他不想让她留在世上的唯一希望被其他人所知晓。 赫兰拉了拉斯科勒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头。 斯科勒忍着伤痛问到现在体力也有些跟不上了,一阵倦意袭来,他看了一眼依旧大气不吭的洛瑟,终于不再发问,颤颤巍巍地撑起身子,走出了房间。 “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你不想让凯诺他们知道这些秘密,我会替你保密,但一旦出现不可挽回的局面,别怪我把你供出去。”这是他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赫兰安抚了洛瑟几句后也打算离开,她前脚刚离开座位,房间突然一阵晃荡,赫兰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个跟斗,幸亏洛瑟及时扶了她一把。 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勇士之家外又是一声巨响,这次不单单是震荡感了,墙壁的破裂声轰然袭来,紧随其后的还有稀稀拉拉的惨叫声。 “一级戒备,一级戒备,公会遇袭!再说一遍,公会遇袭,都给我抄家伙!”雄浑的吼声从楼下传来,那是凯诺的声音。 脚步声从勇士之家的四面八方响起,洛瑟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尖啸,他趴到窗户上一看,是一个红色的烟雾弹被扔到了空中,这是狮心会集结的信号,召集那些晚上回家休息的战友。 赫兰转身跑出了房间,洛瑟抄起两把武器跟在了她身后。 两人刚跑下楼梯,顿时被眼前的场景惊了个呆,勇士之家的那两扇大门已经不翼而飞,在滚滚烟雾之后,一顶黝黑的火炮直对着大厅里的狮心会众人。 “是寒铁佣兵团!”赫兰惊呼道:“他们怎么连地吼炮都搬过来了,这是要拼个你死我活吗?” 洛瑟眯着眼睛看去,果然在那顶大炮之后看到了昂首而立的一排佣兵,这些人衣着各异,面色不善,在这些人的正中央,坐着一个带着眼罩的壮硕老者。 这老者……是被人放在轮椅上推过来的。 凯诺已经掏出了自己的黑铁板斧,对那个独眼老者怒目而视,凯诺身后的战友们也都拔出了自己的兵器,有的人虽然只穿着条内裤,却硬是撑出了一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 双方沉默了数秒,夜晚的寒风从勇士之家的大厅内穿过,把那个只穿着内裤的战友冻得一个哆嗦,洛瑟定睛一看,这货不是卡特么? “哈哈哈!不愧是狮心会,连出场……” “你坐在轮椅上,大小便怎么办?” 老者刚大笑两声,正准备出言挑衅,突然被这横向插出的一句话给憋了回去。 说出此言的正是卡特,机智如他早就料到自己这身打扮会被对方嘲笑,赶紧来了个先发制人,果然效果拔群,把这老头的脸都气绿了。 “哼,你这身打扮,又……” “你还没告诉我你们这残废会长大小便怎么办呢。” 老者旁边的一个队员正打算怼回去,却又被卡特毫不讲理地打断了。 老者终于忍不住了,双手重重地一拍轮椅,怒喝道:“放肆!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种角色说话了,凯诺,你们公会里的人出此恶语,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开战宣言。” 卡特冷笑一声,正要回个有种就开打,却被凯诺伸手制止了。 凯诺面色凝重地看着门外这一批装备精良的佣兵,在经历了前几个月的大减员之后,狮心会的实力早已不复从前,此时会长又远在他乡,寒铁佣兵团这么准备充足地杀过来,想必是对拿下狮心会胸有成竹,他虽然也很想把这老头按在地上打一顿,却不得不选择隐忍。 “古丹前辈,卡特你也认识,这小子从小嘴就跟吃了大蒜一样的臭,你作为老前辈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了,倒是寒铁佣兵团深夜造访,还给了我们这么一个‘大礼物’,究竟是为何啊?” 古丹见凯诺服软,怒气终于消了几分,他冲身边的手下挥了挥手,那个手下掏出一张通缉令,古丹将其展开,向狮心会所有人出示道:“教会通缉的这个巫师,就在你们这里吧,我不追究你们私藏巫师的目的,只要把他交给我们,我们就不再为难狮心会。” “我们也追查这画像上的人许久了,要是抓到这巫师早就上交给王室了,又怎么会私藏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混账,你搞错了吧?”凯诺露出满脸的疑惑,装的跟真的一样。 “哼,少来,今晚我们公会的两个杀手还截击了此人,眼看着他逃回这里,快把他交出来,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你截击我们公会的人?”凯诺语气瞬间转冷。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我劝你……”古丹话到一半,一个黑影突然从大厅中窜出,眨眼睛就抵达了他的面前,一把锋利异常的短刀从黑影中划出,直取古丹首级。 忤逆狮心者,杀! 凯诺认出了那身影是狮心会中最寡言的刺客烟尘,但以他的速度也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烟尘这小子对对方的大将直接发动了突袭。 古丹面对急袭而来的刺客并不惊讶,他右手随意地一抬,那看似缓慢的动作竟然在最后一刻架住了烟尘的短刀,老者手腕翻转,一把抓住了烟尘的小臂,烟尘身影一虚,但随即又震了一下,停在了原地,他竟是没能摆脱古丹的禁锢。 古丹冷笑一声,右手猛然发力,竟是想生生折断烟尘的手臂。 就在此时,两道匕首破空而至,分别从左右两个刁钻的角度射向古丹双目,古丹的两个手下从左右探出,一把抓住匕首,却不料那匕首的凹槽内还藏着两根毒针,那两根毒针威势不减地继续向前冲去。 古丹眼角一跳,赶紧撤回双手,双指合拢一左一右地接住两根毒针,此时这毒针离他的双眼只剩下一指不到的距离。 古丹一脱手,烟尘立马后撤而归,刺客一击失手,当静待下一次的杀机。 狮心会的众人纷纷回头,只见到斯科勒的身影从大厅的支撑柱后探出,他喘着粗气,冷汗直冒,手上的准头却没差半点。 “小畜生,你活得还挺滋润啊!”古丹扔掉毒针,看清袭击者后勃然大怒,额角迸出了几根青筋。 “怎么,是不是很后悔没能砍掉我的右手,真是可惜啊,古丹会长。”斯科勒声音微弱地冷嘲道。 “我看没有那头母狮罩着你,你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开炮!”古丹终于忍无可忍,对着身后的手下大吼一声。 狮心会的战友们听到这声命令纷纷骇然,地吼炮源于矮人工艺,已经是攻城级别的重型火器,平时是寒铁佣兵团的镇山之宝,没想到他们会不远千里地将其运到这里,而且狮心会的成员又恰好被堵在一块,这一炮下来,恐怕真要死伤惨重。 众人绝望地看着那已经被点上火的黑漆漆的炮口,心理素质差一点的已经开始打起了颤,面对如此近距离的火炮攻击,他们连防御的姿势都摆不利索了。 凯诺握紧板斧,咬牙走到了众人前方,他正对着火炮口,眼中满是决绝。 “赫兰,给我体能加持。” 在开炮前的最后一刻,赫兰的身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到这声音竟没有一丝质疑,手中魔阵一闪,巨人的武装已经被加持在了那人身上。 一个举着盾的重装战士正一脸死相地看着开始迸出火光的炮口,双手突然一空,一个从后方急奔而出的身影抢走了他的盾牌。 “哎,你干嘛,那可是我奶奶……”战士喊道一半却戛然而止,在他重盔内的狭隘视野中,那道有些萧条的身影一把撞开凯诺,稳稳地在众人前方扎了一个弓步。 感受着盾牌另一面呼啸而来的炮弹,洛瑟的眼神沉静如水。 第二十章 狮子与铁 “混小子!”凯诺惊呼一声,却已经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洛瑟持着大盾迎上了那破空而来的炮弹。 庇护所! 洛瑟右臂的肌肉一阵有节奏的震颤,一股股澎湃的魔力流沿着特定的经脉迅速涌入那扇大盾中,盾牌上的钢铁纹路骤然亮起,一道两倍大的灰色虚影凝结于盾牌前方,和炮弹瞬间撞击在一起。 耀眼的火芒顿时充斥了所有人的视线,爆炸产生的剧烈波动将整扇墙壁都震得七零八落,灼人的痛感刺激着每一个战友的神经,在那一瞬间他们都以为自己要被火焰吞没了。 然而,并没有。 众人在迎接完第一波热浪之后,意料之中的爆炸攻击却没有袭来,几个反应快的战友睁开双眼,顿时看到了震撼的一幕。 以洛瑟为中心,一层灰色的光幕顺着盾牌铺展而开,在外墙被摧毁殆尽后,这光幕如同蛛网一般顺着墙壁的断层处相连,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防御罩,将所有人保护在了其中,那炮弹的冲击波震到这层光幕上,只是带起了一阵涟漪,连一缕灰尘都没能进入。 但盾牌后的洛瑟却形态凄惨,爆炸产生的冲击直接沿着他的右臂震塌了他半个胸腔,鲜血染红了他大半边衣衫,他身体一晃,沉沉地跪在了地上。 医师老瞎眼向前冲了几步,待看清洛瑟的伤势后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摘下老花眼镜开始抹起了眼泪。 肋骨断裂,脏器多处损坏,凭借他多年的从医经验,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已经没救了。 “算你们有种,再来!”古丹根本没看清盾牌后的人长什么样,不知道他要是发现被他炸死的正是他要活捉的人会有什么感想,此刻他只感到一阵恼怒,暴躁地挥舞着手臂,命令手下进行第二次炮轰。 “狮心会,全体进攻!”凯诺暴吼一声,全身瞬间通红地如同淬火后的钢铁一般,一缕缕炙热的蒸汽从他的四肢百骸中喷涌而出,他挥舞着那闪耀着火光的巨斧便带头冲了过去。 众战友们也纷纷拔出了武器,带着冲天的怒火向着寒铁佣兵团冲杀了过去,队友为保护自己而死,这彻底激发了他们心中的血性。 他们要向寒铁佣兵团宣泄,狮群再怎么落魄,也不是这些土狗可以忤逆的! 然而在急吼吼地冲锋之余,却极少有人注意到洛瑟的表情。 他当然没死,有血源石在,只要头颅不碎,把他砍成三段都没问题。 但他也不是故意在那里拗姿势的,刚刚正面迎击地吼炮的一刹那,自己作为支撑腿的左腿在冲击中被生生折断,导致他现在不得不跪在那里等待腿部和胸腔的复原。 而这期间的过程…… 疼疼疼疼疼疼疼,真的疼,真的疼! 他恨不得嗷嗷叫出来,但看到战友们那一个个热泪盈眶誓为自己报仇的气势,又不好意思出声坏了气氛。 早在地吼炮点燃的一刹那,他就已经想好了对策,那就是依靠自己这不死之躯,独自承担炮弹的所有冲击。 而在他掌握的所有技能中,能完美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个与教会的圣言术相融合的高阶武技——庇护所。 如果换一个圣骑士来施展,那层光幕应该呈圣洁的乳白色才对,可他由于两百年前渎神的行为,早就被圣光所抛弃,灰色的亵渎之力取代了原本的神圣光辉。 反正目的达到了就好。 前方的战斗已经爆发,凯诺和古丹的副手短兵相接,双方的声势浩大的武技在场地正中央绽放,掀起一阵汹涌的风暴。 众多战友中,有几人和洛瑟还算相识,此时更是怒火中烧,出手毫不留情。 卡特伸开手掌一把抓在对方一个年轻武者的脸上,手臂一发力就将其狠狠地按在了地板上,用力之大将青石砖都砸出了数道裂缝,几个敌人持着武器杀来,卡特抬头吼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滚滚声浪带着晶莹的冰屑向前方扩散而去,瞬间就将那几人冻成了雕塑。 卡特.冰吼,后两个字并非是他的姓氏,而是别人给他的诨号。 而在狮心会后方,平时总是一脸谦逊的王牌此时脸色阴鸷,他双手按在地面上,火系和土系组成的双**阵在他手中迅速环绕凝结,一缕缕繁复至极的魔网交织而出,他正试图在寒铁佣兵团的落脚处召出一座小型活火山。 双方的呐喊声、厮杀声交织在一起,在这片深沉的夜色中奏起了肃杀的乐章。 然而片刻之后,乐章戛然而止。 一柄通体漆黑的长戟从天而降,笔直地落入了场地中央,那里正是双方势力的分界线。 这长戟看似朴实无华,插入石砖后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翁鸣声,地面随之一阵颤抖,双方队员脚下一晃,有不少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凯诺和古丹同时伸手示意手下停止交战,他们二人向四周望去,第一时间看清了来者。 两排披着银色盔甲的重装步兵,举着维斯顿王室的旗帜,以圆弧状向双方人马包围而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后就将他们围了个严严实实。 一个骑着枣红色骏马的高大男子从步兵的队末走出,这男子的盔甲上遍布着数道战痕,举手投足间煞气十足,连狮心会和寒铁佣兵团里的这些勇士面对他的逼视时都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男子翻身下马,走到双方中间,单手握住已经没入地面一半的长戟,手腕轻轻一震,长戟带着纷飞的泥土和碎石回到了他的手中。 “在维斯顿境内堂而皇之地开战,你们是对执法队的威严视若无物么,古丹,凯诺!”男子剑眉紧蹙,盔缨都随之一颤。 古丹脸色一白,他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偷运来的地吼炮没能第一时间消灭狮心会,最后还是把执法队给引过来了。 凯诺看到执法队队长后倒是镇定自若,他向男子行了个军礼,道:“寒铁佣兵团今夜突然偷袭本会,还出动了地吼炮这样的重型火器,狮心会出于自保才不得不与其交战,请巴杰特大人明鉴。” 雷尔.巴杰特的视线扫向古丹。 古丹脸颊的肌肉跳了跳,却又不好辩解什么,只好恨恨地说道:“我之前得知消息,狮心会私藏巫师,为了保护维斯顿人民的安全,寒铁佣兵团才挺身而出,来此处向他们讨要巫师,可他们不仅不交出巫师还恶语相向,我们才使用了武力手段。” “讨要巫师连地吼炮都搬出来了?你们的气势倒是很足啊!”雷尔.巴杰特的眼皮微微抬起,凶光在眼中乍现。 古丹脸色一僵,不再辩解,转头对着一个手下窃窃私语起来。 “把古丹和那几个领头的家伙给我拿下,其余人遣送回他们老家!”雷尔雷厉风行地下达完指令,那些士兵们纷纷行动起来,银色的光辉在人群中流动,刚刚还战的火热的双方,此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不消片刻,勇士之家前院的人群便少了一半,古丹和他的几个心腹被士兵拿下带走,其余寒铁佣兵团的人则被押送着回了他们的大本营。 雷尔看着那些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重新转回头,看着面前一脸媚笑的凯诺,眉头再次皱了皱。 “凯诺,别以为有王室给你撑腰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王室委托你们抓捕巫师是出于对狮心会的信任,现在你们的会长不在,希望你不要让领主大人失望。” 凯诺郑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暗骂了几句。 他本以为今晚的闹剧就到此为止了,谁料雷尔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猝不及防。 “那个被教会认定为巫师的青年,确实在你们公会中吧?” 凯诺一惊,匆忙道:“那只是教会为了对付我们想出的招数罢了,那小子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根本不是什么……” “我知道。”雷尔冷冷地打断道:“我知道他不是巫师,但领主大人对他有兴趣,请他随我去王宫走一趟。” “可他……在刚刚的战斗中已经阵亡了。”凯诺叹了口气。 雷尔侧了侧头,凯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到两个士兵移开了那张盾牌,在盾牌之下,是全身完好无损的洛瑟。 凯诺的眼珠子瞪出了一半。 第二十一章 北境之狼 除了赫兰和斯科勒,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洛瑟,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先前明明白白地死在他们面前的战友,此时竟然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 雷尔对之前的战斗不知情,只以为凯诺是在骗自己,现在看到全公会都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暗道你们一公会的人还真是个个都是演技派啊。 领主召见自然没人敢违抗,凯诺虽然心中充满疑问,也清楚此刻不方便询问洛瑟,只能对他使了个眼色,没再多说什么。 洛瑟乖乖地跟在雷尔身后,在数十个执法队的队员簇拥下走出狮心会的领地,开始向王宫进发。 勇士之家在维斯顿的西端,而王宫则在最东边,中间隔了几乎整个维斯顿城,雷尔给洛瑟牵了匹马,带着十几个精兵就向王宫前去,他也不怕洛瑟伺机逃跑,整个维斯顿都有他的眼线。 执法队带着洛瑟在街上疾驰而去,在这午夜惊醒无数睡梦中的居民。 街边的一个酒馆前,一个满脸胡渣、只穿着身破布衣的邋遢大叔正抱着一个泔水桶猛吐,马匹经过时,他被吓得后退了几步,迷离的双眼在洛瑟身上一扫而过。 在他身后是酒馆阳台的支撑柱,这石柱直径足有一米,用的正是北境大气磅礴的建筑风格。 马蹄声远去后,石柱后闪出两个身影,这两人从阴影中显露身形,一左一右靠在石柱旁,看上去颇为悠闲。 “哥哥,他们去王宫了诶。”其中一个矮小的男子语气随意地说道。 “呵呵,王宫又如何,就算他躲到死者深渊,我们照样能把他抓出来杀掉。”另一个男子露出邪邪的笑容,手中的矮人劲弩在空中优雅地转出一道圆弧:“会长让他三更死,谁敢留他到五更。” 如果洛瑟见到这劲弩,立刻就能认出这两人就是方才在贫民区袭击他和赫兰的刺客。 “可惜没杀掉那蠢女人呢。”弟弟舔了舔嘴唇,神情有些惆怅。 “别急,狮心会既然选择和王室同一战线,迟早会被教会消灭,到时候我们大可以当着斯科勒的面,把他这个心爱的‘姐姐’,来个……嘿嘿嘿……” “我都等不及了!哥哥我们快出发,先从那个小怪物开始吧,上次射了他三箭都没死,这次我们把他切成三段,看他还能不能活!” “哈哈,瞧你急的,我们……咦?”哥哥话刚说到一半,眉头突然皱了皱,他捂着鼻子,无比嫌弃地看着自己的胯下。 刚刚那个正在呕吐的大叔,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自己的腿边,一只脏兮兮的大手已经拉上了自己的裤脚。 “妈的,我没钱给你,滚!”哥哥气的脸上一阵抽搐,他抬起右脚,狠狠地向那大叔的后脑勺踹去。 他踢了个空。 自己的身体猛然一沉,在最后一刻,他只看到了从眼前翻飞而过的屋顶和北境晴朗的夜空,以及一双比夜空中的悬月还要冷漠的双眼。 头颅被深深地按在泥地里,随着脖颈的一声碎裂,他在一片巨力的包裹中失去了声息。 弟弟的瞳孔猛地放大,他左手一抖,一把短匕从袖口中震出,可他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那道结实的身影却如同泥鳅一般,在他眼前一晃而过,滑腻地晃到了他的身后,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动静,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带起。 左手的骨折声传来,那人像掰断一只鸡爪一样,把自己的手腕拗成了九十度角,接着以不可匹敌的力量,按着断腕在自己的脖间迅速一抹。 短匕切开了咽喉,鲜血如同洪流般破堤而出,他不甘心地想哀鸣一声,嘴巴却被死死地捂住,后心处陡然传来一阵剧痛,自己的胸腔内仿佛有一个气球被戳爆了。 矮小的身影软软地跪在地上,一双无神的眼睛倒在里泥地中,和他那半米外的哥哥遥向对视,两人的脸上凝固着一模一样的恐惧神色。 中年男人神情淡漠地将两具尸体丢入泔水桶中,身上没有沾上一丝血色。 他重新走回酒馆内,片刻之后抱着两桶红酒走出,他将红酒洒在酒馆外的石阶上,冲刷掉洒落在其上的血迹,一片浓郁的酒香掩盖掉了刺鼻的酒味。 中年男人淡淡地看了眼王宫的方向,不急不缓地向那里走去,一副失魂落魄的醉汉表情又重新挂回了他的脸上。 …… 维斯顿东部,王宫,龙陨殿。 大领主巴罗夫四世,这个被称为北境之狼的男人,此时正斜斜地躺在兽皮铺制的王座上,他的面前是两条长长的会客桌,上面摆满了黄铜质的烛台,在空荡的大厅中摇曳生辉。 宫殿大厅的穹顶上挂着雕刻精美的吊灯,猩红的地毯将宫殿大厅铺了个遍,十二根排开的支撑柱上沾着点点的暗红色,在灯光的阴影中显得触目惊心。 大领主眼皮微垂,那曾经拧断无数魔族脖颈的粗壮手臂此时随意地摆在自己的腰间,看上去疲倦乏力,和他远传在外的‘霜狼’名号完全不相吻合。 宫殿大厅中寂寥无人,除了独坐在王位上的巴罗夫四世之外,只有两个在宫殿尽头的大门处看门的卫兵。 大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之后,雷尔推门而入,洛瑟跟在他的身后,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看到王座上的巴罗夫时,雷尔明显愣了一下,他本想让洛瑟明早再接受领主的接见,没想到大领主竟然此时还在龙陨殿中。 “领主大人,您这是?”雷尔走上前去,欠了个身,关切地询问道。 “近来时常难以入寐,便来这龙陨殿内打发打发时间,回忆一下当年宾客满堂的盛况,那些同在北境的大领主们,怕是已经忘了我这条老狼了吧。”巴罗夫目光游离,双目无神地扫视了一圈后,落在了洛瑟身上。 “他就是前几日教会通缉的巫师,最近我得到消息称他人在狮心会,而今夜恰好寒铁佣兵团为了抓他向狮心会宣战了,我将寒铁佣兵团的几个领头人逮捕后顺便把他也带过来了。”雷尔解释道。 “哼,寒铁佣兵团么,他们倒是会审时度势啊,教会的人插手了么?” “当时在场的人中没有教会成员。” 巴罗夫点了点头,冲洛瑟挥了挥手:“年轻人,靠近点,我看不清你的脸。” 洛瑟心道你这台词有点像我小时候听过的一个叫狼外婆的童话。他乖乖地站到了巴罗夫不远处,毫不忌讳地打量着这个头发泛白、已经开始显露出颓势的王者。 巴罗夫倒也不生气,语气平和地说道:“教会说你是巫师,正在重金悬赏你。” “我不是,他们污蔑我。”这句话出自肺腑,洛瑟恨不得刻在脸上。 “我知道,现在维斯顿里我谁都不信,就相信你不是巫师,乔司那老狐狸,怎么可能会让我们知道巫师的长相。” “乔司是谁?” “……这里的大主教。你是外地来的?” “从诺兰来的。” 巴罗夫点了点头,似乎对这种问题没多大兴趣,语气一转,继续问道:“既然你不是巫师,教会为什么悬赏你,他们要对付狮心会的话,没必要用这么笨拙的手段。” 这老狼的眼神平淡,却在昏黄中隐隐地潜藏着一抹利芒,洛瑟此时被这目光逼视,全身的毛孔都紧缩了起来。 “我曾经是教会的圣骑士,但因为个人恩怨杀死了当地的传教士,还把他的尸体钉在了神像上。我的渎神行为使我的信仰被玷污成了亵渎之力,教会不允许我这样的渎神者存在。”洛瑟半真半假地解释道,神态还算自若。 “亵渎之力是什么?” 洛瑟一伸手,一股灰蒙蒙的雾气漂浮于他的手中:“这原本应该是教会圣骑士特有的圣光,但在我杀死传教士后圣光就变成了这不洁的雾气,我无法凭借这灰雾发动任何圣言术,相反,它对教会的圣言术有着极强的克制效果,我想这也是教会不放过我的原因之一。” 巴罗夫眼神一亮,对洛瑟的罪行不闻不问,反而问道:“你这所谓的亵渎之力,能传授给别人么?” “不能,只有原本的信教者做出叛教的行为才会受到这种诅咒。” 巴罗夫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他摆了摆手,半天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洛瑟心中却愈发惊疑,这大领主言语中对教会的敌意几乎不加掩饰,永恒教会是洪辰大陆的至高王认定的国教,除教皇之外,教会的行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至高王的意志,而洪辰大陆的其余国家都以至高王马首是瞻,这巴罗夫就算是维斯顿的领主,也不该对永恒教会如此抵触才对。 莫非他…… 第二十二章 我们的盾 巴罗夫问完这些问题后似乎对洛瑟失去了兴趣,由于入夜已深,他安排洛瑟到外宫的客房暂住一夜,并要求他不得将这次的谈话内容外传。次日清晨,洛瑟由雷尔送出王宫,在宫殿的门口,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扭扭歪歪的身影。 卡特叼着一根草杆,正睡眼迷蒙地靠在王宫的外墙上,王宫守卫频频地将视线扫到他身上,却似乎颇为忌惮,没有将其赶走。 洛瑟走出大门时,卡特全身一个激灵,他吃力地抬了抬头,看到洛瑟后对他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手。 “巴杰特,回程就不劳烦你护送了,我来看着这小子就行了。”他对雷尔扯着嗓子喊了两声。 雷尔点点头,转身走回了宫内。 卡特牵着一匹瘦马走到了洛瑟身边。 “凯诺让我来接你,你小子把脸蒙上点,我们走小道。”卡特没好气地说道:“真是的,一晚上没睡困死老子了。” 洛瑟跨上马背,心道凯诺果然虑事周全,如果由雷尔送自己回来,他肯定不会顾及那么多,带着自己就从大道走,到时候恐怕全城的人都知道教会通缉的巫师就在狮心会了。 不过卡特显然就有些……迟钝,这家伙就骑了匹又瘦又小的老马过来,此时两人一起挤在上面,十分的别扭。 “你再贴我那么近,我一脚把你踹下去!”一路上卡特都在威胁洛瑟。 洛瑟生无可恋地坐在马屁股上,对此人的行事风格已经不抱任何期待。 许久过后,这匹老马总算是安全地带着两人返回了勇士之家,洛瑟正要开门进入大厅,卡特突然拦住了他,然后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卡特推门而入。 勇士之家内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欢迎回来,我们的盾!” “我们欠你一条命,洛瑟!” “洛瑟!洛……怎么是你?靠!”欢呼声喊到一半,陡然一顿。 卡特这才贱兮兮地闪开身,放洛瑟走了进去。 叫喊声再度响起,不过这次的呼声变得有些尴尬。 在数十人灼热的注视下,凯诺走到洛瑟身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间满是赞许:“干的漂亮,洛瑟,你保护了我们所有人,要不是大领主横插一脚,昨晚我们就给你开个庆功宴了!” 赫兰穿着长裙从人群中走出,笑吟吟地递给洛瑟一杯果酒,周围的战友们也纷纷从身后的桌子上拿出酒杯,同时向洛瑟举杯。 “血浓于水,我的战友!” 众人气势磅礴地吼完这一句后将杯中之物齐齐饮尽,洛瑟也忙不失迭地将果酒送入了自己的喉间,一股清流淌过,他只感到唇齿生津,说不出的畅快。 斯科勒裹着绷带站在人群之外,斜斜地靠在柜台上,看着正在人群包裹中不知所措的洛瑟,他散漫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王牌、老黑、蛇眼等人也呼唤着洛瑟,竭力表达着他们对这个新人的认可。 老瞎眼在一旁急的抓耳挠腮,他太想凑过去问问洛瑟昨晚是怎么活下来的了,可众人的热情淹没了一切,他被挤得连头都伸不出来。 当年俺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感觉吧,他想到了自己难产的母亲。 闹腾了数十分钟后,勇士之家内终于消停了不少,战友们试着把洛瑟抛起来丢到地上,又试过用漏斗给他灌酒,把他折腾地口吐白沫后大家终于心满意足、带着欢快的笑容结束了这场宴会。 凯诺这次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回会长室办公,他点了根烟,惬意地坐在洛瑟身边,对着大厅的屋顶噘着嘴唇吐出一个烟圈。 “洛瑟啊,你是不知道,狮心会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这么欢乐的场景了呢。”凯诺目光迷离,神态洒脱。 洛瑟默默地擦着嘴角的酒浆,已经开始怀念起在教会那段宁静祥和的时光了。 “狮心会最近经历了什么变故?”他还是勉强顺着凯诺的话问道。 “你知道魔族近年来对洪辰大陆发起的进攻吧。” 洛瑟点了点头,他一路上也有所耳闻。 “三个月前,魔族对维斯顿周边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领主巴罗夫率军迎敌,在击杀大量的魔族后却被对方源源不断的兵力补充拖地损兵折将,几近葬身于敌海,而大陆南方那一带承诺的兵力支援却迟迟没有到来,我们的会长眼看维斯顿就要受到破城的威胁,主动联系城内的几大佣兵组织,除了寒铁佣兵团和几个自私自利的家伙,其余人都响应了狮心会的号召——那阵子我们还是城内势力最大的公会呢。佣兵们自发出战,王军照顾不到的地域就由我们出面迎战,一时间倒也杀地有声有色。” 说到这里,凯诺放下烟头,幽幽地叹了口气:“但好景不长,巴罗夫见到无暇顾及周边后选择了退军守城,可远在另一边作战的佣兵组织们却没能收到消息,从王军战线那存活下来的魔族同时包夹过来,佣兵们死伤惨重,狮心会作为组织者,在撤退时主动担任了断后的角色……” “结果你也看到了,活下来的只剩下我们这些残兵败将,我们事后打扫战场,回收着那些战友们曾经用过的武器、防具,却无法将他们的灵魂带回身边,我们失去了太多的挚友、挚爱……” 洛瑟无言,他低垂着头,阴影下的表情却复杂之极。 除了曾经的教会外,还从未有哪个组织这么宽容地接纳他、认可他,这让他对狮心会的战友们充满了感激,也为狮心会这段遭遇深感痛心。可在悲哀之余,他的心中却仿佛多了一根细针,在他心脏的跃动间不停地刺激着他,让他感到一阵战栗。 玛约。 那个现在就住在勇士之家,平时带着个小兜帽吃吃喝喝睡睡的小女孩。 她是魔族,一个不折不扣的魔族。 洛瑟的额角已经有冷汗渗了出来,他先前对所谓的魔族入侵了解并不直观,他想着玛约只是个小女孩而已,就算狮心会内真的有人认出她的种族应该也不会对她下手,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太蠢了,竟然连最起码的情况都没问清,就将玛约置入了极端的险境中。 这勇士之家,对他来说是个温暖的居所,可对玛约来说却是个真正的狮巢。 凯诺还沉浸在回忆中,没有发现洛瑟此时的异常。 “卡特你也挺熟的了吧,那家伙实力很强,你别看他现在一副不靠谱的样子……虽然他以前也好不到哪去,但不是这个样子的。”凯诺压低声音,瞟了眼正在不远处的酒桌上豪饮的卡特,继续说道:“他以前是个豪气冲天的家伙,满脸都写着老子要成为北境最强的男人,后来他爱上一个姑娘,那姑娘是狮心会里的小狮子,他就加入狮心会,打翻了所有想追那姑娘的战友,终于获得了那姑娘的芳心。” “那姑娘,难道在之前的战争中……”洛瑟声音颤抖地接道。 “不然还有什么事能让一个男人变成这副半死不活、只知道整天酗酒的德行呢,他太自责了,刚回来那会他身负重伤,每晚都在半昏迷中呼喊着那姑娘的名字,我不知道他在梦境中受到了怎样的折磨,但他之后就总是躲避正常的睡眠,能把自己灌醉就灌醉,说实话,要不是他每天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我真不认为你刚来时能打得过他。”这个大汉的眼中难得地浮现出一股哀伤,就像被刻意搅混的泉水终于回归了宁静,露出了深褐色的潭底。 洛瑟的眼中一片失神,他脑海中半是卡特顶着一副死人脸跟自己出行任务时的抱怨,另一半又是他和玛约坐在桌旁下跳棋的场景,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翻腾,让他感受到一阵溺水般的窒息感。 他以前从未参与过种族间的斗争,只认为那是两方为了利益的无谓厮杀,将这种仇恨嫁接到任何一个个体身上都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时至今日,他依然保留观点,可他却不得不面对一个正在飞速袭来的事实,那就是自己身边的人可能正受到这仇恨的威胁。 那只是一个小女孩呀,一个第一次见面后就完全信任他、一个乖乖地跟着他不跑也不闹的普通女孩啊。 他不是不相信卡特,只是,只是…… “洛瑟,我很感激你。”凯诺突然说道。 洛瑟陡然惊醒,疑惑地看向凯诺。 “你给狮心会带来了活力,无论是卡特那家伙,还是那些看似没事、其实心里已经凉了一半的战友们,他们太需要这样的活力了,我宁可让他们跳着吼着、打得满身是血,也不想看着他们每天就这样窝在房间里腐烂,你确实带来了一些麻烦,可从结果上看,这些麻烦我简直求之不得呢。”凯诺笑了笑,用力地在洛瑟胸口打了一拳:“听见没有啊,‘我们的盾’哟。” “所以啊,关于你身体的那些小秘密,你要是想说当然随时可以说,你要是不想说,我保证整个狮心会没人会来逼问你,谁还没点个人隐私呢!” 洛瑟愣了愣,只看到凯诺跟他傻兮兮地比了比大拇指,他也犹犹豫豫地伸出大拇指,却被凯诺抓过手臂结结实实地撞了记胸口,耳旁充斥着这大汉豪放的笑声。 第二十三章 外出行动 “说了这么多,”凯诺拍拍屁股起身:“其实今天是要交给你一个任务,顺利完成的话,我给你发奖金哦。” 洛瑟这段日子在狮心会白吃白喝,武器装备也由公会提供,倒也确实没考虑过钱的问题,现在被凯诺一说,他才想起来狮心会也是个佣兵组织,收入的主要途径应该是外界的委托才对。 但他对这些事的兴致并不高,比起接委托赚钱,他更想多打听打听有关教会的消息,还有就是解决眼下玛约的问题。 “有人给我们委托了?”感受到凯诺的热情,他也没好意思直言拒绝,顺着凯诺的话问道。 “不,狮心会衰落后那些大大小小的委托都流入其他佣兵工会了,这次是我们的私事,”凯诺咧嘴笑了笑,眼中充满了光彩:“我们的会长要回来了!” 洛瑟一怔,他入会至今公会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副会长凯诺负责,对于那个只在只言片语中听说过的狮心会会长,他倒是没有一点了解。 “先前维斯顿的佣兵们被魔族击败后,周围的地区不断受到魔族屠戮,可王军元气大伤,不敢贸然出兵,于是会长主动向巴罗夫请愿,自己率几个部下前往南方诸国,雇佣当地的各大佣兵组织前来支援,巴罗夫同意后会长就出发了。“ “前两天我收到消息,会长已经带着雇佣军返程到了红谷,接下来的地段已经进入了魔族的入侵范围,会长离开良久,对现在的魔族兵力分部不太了解,我要选几个可靠的战友去接应他们,带着雇佣兵部队走安全的路线回来。”凯诺解释完,满脸期待地看着洛瑟。 洛瑟明白凯诺将这个任务交给他是对他的肯定,此时若是拒绝肯定十分伤感情,无奈之下,他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凯诺递给他一张地图,让他临行前多看看周围的地形,他又交代了一些事宜,告诉洛瑟明天早上再出发,今天好好休养。 凯诺言毕正要离去,洛瑟却叫住了他,问出了自己一直关心的问题。 “昨晚那个少年,他醒了么?” “没有,他伤的太重了,现在睡得很沉,不得不说老瞎眼的麻醉手段还是有一套的。”凯诺唏嘘地说道。 洛瑟眼角抽了抽,没再说什么。 凯诺离开后,洛瑟立刻走到二楼,敲了敲玛约房间的门。 半晌过后,玛约睡眼迷蒙地打开了屋门,女孩只穿着一身睡衣,头顶的小角没有了兜帽的遮蔽,暴露在了洛瑟的视野中。 洛瑟赶紧走进房间关上房门,蹲下身,摇了摇这个还没清醒的小家伙,严肃地说道:“玛约,平时开门前把角遮住,这里的人和魔族战斗过,你可千万别让他们知道你的种族,我这两天要出去一趟照顾不了你,你尽量少出房间。” 玛约幽蓝色的瞳孔有些迷茫地看着洛瑟,轻轻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洛瑟扶了扶额头,思考了一会又问道:“你想不想回魔族?” 这次玛约倒是很果决地摇起了头,还往后退了两步。 “……为什么,人类世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我也没什么实力,真的发生什么事情保护不了你的。”洛瑟有些急了,知道狮心会的过去后他愈发觉得把玛约放在这里实在太冒险了。 “洛瑟哥哥,你很强的。” “你高估我了。” “你帮我打走了坏人。” “你说那三个圣骑士?那是……那是属性相克啊,我只是碰巧能破解他们的圣……” “我相信洛瑟哥哥。”玛约一双大眼睛扑朔扑朔地看着洛瑟。 “……” “……” “好吧你是对的,我超强,我天下第一强,谁敢来动你我都把他按在地上打。”洛瑟被看得心都化了,终于失去了理智,拍着胸脯大放厥词。 又叮嘱了再三后,洛瑟离开了玛约的房间,他挠了挠头,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自己面对这女孩的凝视时,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心软呢。 抛下这有些莫名的想法,他重新回到楼下,走到大厅外的训练场开始了日常练武。 次日清晨,凯诺召集了所有的出行人员。 洛瑟、卡特、斯科勒、蛇眼、王牌、老黑、烟尘七个战斗力和一个随队医师老瞎眼,这八人受凯诺委命,前去和狮心会会长所带领的佣兵大军会合。 八人围在会长室的办公桌前,对着一张硕大的北境地图,听着凯诺的讲解。 “离开维斯顿后,你们先后要经过霜落林和铁河,绕过三个部落和几个村庄才能抵达红谷,地图上用红圈圈出来的地方全是魔族的势力范围,你们需要尽量避行,就算碰巧遭遇也不要恋战,尽快和会长会合后再领着佣兵部队按指定路线返回,都明白了么?” 几声风格各异的应和声传来,斯科勒理都没理,卡特更过分,打了个嗝。 “你早饭吃的什么东西?”老黑扇了扇鼻子,嫌弃地说道,她作为一个化形师,在五官方面超出常人,立马闻到一股臭味。 “我口臭,不行啊?”卡特撇了撇嘴,不知道从哪摸出半块冷牛排继续啃了起来。 “要我帮你热一下么?”王牌的手中升腾起一片火焰,吓得旁边的蛇眼瞳孔一缩。 “快把火灭了,我害怕!” “喂,我灭就是了,烟尘你拔什么刀……啊!!!!” 会长室中一片混乱,各种叫嚷声不绝于耳。 洛瑟面色死灰地坐在角落,只感觉这一趟出行前途渺茫。 折腾了半小时后,一行人终于整装待发,八匹快马在勇士之家外列成一排,狮心会的精英们带好各自的装备,背着大包小包长枪短剑骑在了上面。 “这次的外出任务暂命王牌为临时队长,你们沿途一旦产生异议最终要听从王牌的决定!对了洛瑟你把脸遮一下,别忘了教会还在通缉你呢。”凯诺在一旁叮嘱道。 洛瑟用一条围巾包住了整个脑袋,顿时充满了异域风情。 马蹄声响起,八人终于出发了。 “哎,希望这帮年轻人别捅出什么篓子。”凯诺目送着几人的身影,忧心忡忡地说道。 在凯诺的不远处站着那个负责打扫和浇花的少女,听闻此言,她掩嘴笑了笑,目光回到了花朵之上。 …… …… 三天后,子夜。 霜落林南部,象牙部落东侧。 一团摇曳的篝火在松针林包裹的空地上升腾而起。 六人在篝火旁席地而坐,其中五人裹着毛毯喝着温酒,只有王牌一人穿着单薄的法袍,到他这个层次的火系法师,已然不知道冷是什么感觉了。 “洛瑟和卡特怎么还没回来,他们找食物找的也太久了吧?”老黑紧了紧手中的酒杯,小啜一口后有些担心地问道。 “冬月动物少,找地久一点可以理解,卡特的实力不用担心,洛瑟也不弱。”蛇眼声音沙哑,盯了一会篝火后又往后挪了挪。 王牌在一旁来回踱步许久,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犹豫着说道:“要不我们派人去搜寻一下他们?他们两人沿途应该留下记号了。” “我去。”斯科勒起身。 “我陪你。”烟尘紧随其后。 王牌正欲再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了动静。 枯叶被拖动的声音哗哗响起,这阵细密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向六人靠拢,众人警觉地起身,只看到黑暗中一道庞大的身影身形扭曲地向这里走来。 联想到北境野外的众多神鬼异说和凶残野兽,众人的心脏都微微一紧。 身影踏入了火光的照耀范围之中。 那是一头熊,一头全身甲壳的、足有两米高的棕色大熊。 而在熊的下方,是两个龇牙咧嘴、正拼命拖着熊身前进的两个人类男性。 众人看清那两人正是洛瑟和卡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二人将剑熊尸体一把丢在地上,喘了会气后,邀功似的接过老黑递来的酒杯,得意地叫嚷道:“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剑熊,四阶凶兽,你们想表达什么。”王牌一脸冷漠。 “今天的晚餐呀!我们可以吃肉了!”卡特兴奋地搓了搓手,满眼放光:“王牌快来料理。” “怎么料理,这熊比我都大,全身还都是跟铁一样硬的甲壳,你想让我把它做成什么,小熊饼干么?” 王牌嘴上埋汰着,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无奈地招呼众人一起肢解这头剑雄,许久之后,一阵肉香味在霜落林间蔓延了开来。 第二十四章 夜战 狮心会的八人一阵狼吞虎咽,没过多久就将王牌料理好的烤肉吃了个一干二净,众人稍作休整后,由斯科勒和烟尘负责望风,其余人在临时搭的帐篷内酣然入睡。他们白天赶了一天的路,还遇到了几次魔兽的袭击,此时都有些疲倦。 营地内的篝火被王牌熄灭,霜落林重归一片黑暗中。 斯科勒藏在不远处一棵松树的树杈上,烟尘坐在营地中央,两人一上一下,将附近的环境尽收眼底。 这里是象牙部落的东侧,而那个由百余个北境人组成的小部落,在前些日子就传来消息已经被魔族攻陷了。 所以他们沿途都十分注意隐蔽,以防遭遇魔族,一旦被魔族的大部队发现,以他们这区区八人很难抵抗。 树杈上,斯科勒的小拇指突然颤了颤。 一条埋在远处的丝线,被人踩中了! 斯科勒一个翻身悄无声息地落地,烟尘同时起身,跑到帐篷内,唤醒才刚刚入睡没多久的六人。 “敌袭!”王牌第一时间睁开眼睛,低声喊道,他感受到了周围强大魔力源的靠近。 其余人纷纷带着兵器跑出帐篷,在一棵棵松树后潜藏好身形,做好了伏击战的准备。 片刻后,所有人都听到了积雪中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密密麻麻,听上去少说有二三十人,此时那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他们围了个严严实实。 黑暗中,一双双幽蓝色的瞳孔悄然闪现。 斯科勒向众人比了个手势,那是魔族的意思。 众人心底一沉,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洛瑟抽出腰间的长刀,静待着敌人进入己方的攻击范围。 在教会时期,他偶尔也接触过一些魔族人员,但那时人族和魔族之间还是联盟关系,他也没太关心过对方的战斗方式,此时面对这些不甚了解的敌人,他难免有些紧张。 一个生着黑色犄角的脑袋从树后探出。 树前的卡特转了转头,恰好和那魔族来了个面对面,双方都愣了一秒后,卡特一个麻利的过肩摔,将那魔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咆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些潜入者发现行踪暴露后不再遮掩,挥舞着兵器就杀了过来。 王牌右手一抬,一张蓄势已久的魔阵瞬间绽放,赤红色的火环扩散而出,将周围的灌木丛尽数点燃,一时间,洛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这些魔族约莫有三十人,个个身披黑色甲胄,手持双头长枪,在他们身后有两个身披法袍的魔族贤者,看样子是一个编制完整的侦察部队。 战争期间,双方也没什么好说的,白刃战一触即发,数十道身影瞬间交错在了一起。 洛瑟一刀劈歪正前方一个魔族的捅刺,手中一沉,晨雾刀也被对方的长枪带离了几分,这魔族的力量不弱,实力少说也是人族武者的第三阶——驭式期以上,好在魔族并非像兽人那样是以蛮力见长的种族,不然洛瑟又要陷入在诺兰对战兽人时的绝境了。 与人类不同,魔族武者并没有经脉和炼流这一说,因此他们使用不出任何武技,但他们也有着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 魔族士兵的左手一张,数道冰锥顿时向洛瑟疾射而来。 所有的魔族中人,天生就有着不弱的魔法感知和释放能力,因此哪怕是习武的战士,也总能随手放出一些法术,这是人类所望尘莫及的。 没有了赫兰的加持魔法,洛瑟除了耐打一点外没有任何优势,此时面对这种低阶魔法的攻击,他都不得不全力防御,丝毫不敢大意。 晨雾刀泛起一阵残影,堪堪挡住几梭冰锥后洛瑟还是被划了几道口子出来,身上的皮甲帮他防御了一点冲击力,这些小伤口对他倒也没多大妨碍。 可那魔族的枪头接踵而至,同时右侧又是一个敌人杀出,洛瑟顿时落入了下风。 周围的战友们情况都比他好上不少,前来执行任务的都是凯诺挑选出来的精英,实力少说都在四阶武者之上,他们以一敌多还能压制对手,并且相互之间驰援有度,反倒是让魔族的士兵遭受了不少创伤。 卡特一个绕身闪避后紧接着一个腿部武技一脚踢碎了对手的膝盖骨,他转头一看发现洛瑟已经快被两个魔族按在地上打了。卡特终于难得地掏出武器,短剑从跪在地上的魔族的背心捅入,蓝色的血液飞溅,那魔族瞬间失去了生机。 他奔向洛瑟,打算帮他一把。 但就在这时,他的全身猛地一沉,一股庞大的压力从天而降,将他死死地压在原地,他连站立都变得极为困难,双腿更是难以踏出一步。 卡特吃力地扭过头去,发现不远处的一个魔族贤者眼中泛着深蓝色的光芒,那魔族贤者双手在空中虚抓,似乎在牢牢地握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但卡特在之前的战争有所耳闻,那是只有魔族能看见的‘魔网’。 而顺着那魔网在无形中传到自己身边的,则是魔族特有的重力魔法。 浑身的骨骼嘎吱作响,卡特几乎已经稳不住身形,他终于顾不上面子了,大吼一声:“王牌!” 那边刚把两个魔族烤成焦炭的王牌听闻这声呼喊想都没想,手一抬就是一道炫目的流火箭向那个魔族贤者飞去,这普普通通的中阶法术在龙院法师的手中却产生了翻倍的声势,火箭经过的地方空气尽数扭曲,周围的植被都被烤灼地蜷缩成了一团。 魔族贤者不得不伸手去抵挡,终止了重力魔法的释放。 洛瑟那边已经开始见血了。 长枪猛地没入了他的肩胛骨,他闷哼一声,晨雾刀同时向前方砍去。 面前的魔族避无可避,仓皇间只能伸出了自己的右臂,刀光隐没,那只还连着盔甲的断臂带着喷涌而出的蓝色血液落入了雪地中。 仗着自己的恢复能力,洛瑟已经开始采用一换一的战术了。 第二个敌人的长枪向自己的腹部刺来,正要得手时卡特终于赶到,一个华丽的空中飞踢就把那魔族踹到了三米开外。 和洛瑟对决的魔族见势不妙,正要撤退,却发现手中的长枪纹丝不动,拔都拔不出来,他惊恐地转头,正好和洛瑟愤怒的双眼对视个正着。 长枪反刺而出,魔族的胸膛上多了个半指宽的窟窿,他仅剩的左臂无力地握着枪柄,缓缓地倒在了血泊中。 树林中一道龙形的火芒席卷而过,摧枯拉朽间一道哀嚎着的身影在其中化作了灰烬。 王牌从树林中走出,双目宛若流火,那身淡金色的法袍都在熊熊燃烧,在他身侧一只只火焰形成的蝴蝶翩翩飞舞,大师级魔法师魔力外放时,连自然界的火元素都为之雀跃。 剩下的魔族贤者一看势头不对,正欲下达撤退命令,嘴中伸出的却不是舌头,而是一抹冰凉的刺刃。 斯科勒抽出匕首,冲王牌点了点头。 王牌转过身,将剩余的所有火力都宣泄到了那些已经显露败相的魔族士兵身上。 片片惨叫声在霜落林中传出,许久过后,树林终于重归寂静。 一个完整的魔族侦察小队,三十个魔族士兵,两个魔族贤者,此时全部陈尸于雪地之上,无一人逃生。 狮心会的精英们站在一旁,冷静地进行着战后清点。 除了蛇眼和老黑在战斗中受了点皮肉伤外,没有其他的伤亡情况出现。 洛瑟的伤口已经全部自愈,战友们不是第一次见到,除了多看了几眼也没说什么。 倒是洛瑟震惊不已,他没想到狮心会的实力如此强横,他连两个人都对付不了的魔族士兵,竟然就这样给他们屠了个干净,而且看上去都还游刃有余的样子。 当然,也不排除是自己太弱了…… “刚刚战斗的动静太大了,不久之后魔族的大量兵力就会赶来,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大家快收拾东西上马。”王牌指挥道,他衣衫整洁,完全不像是一场大战后的样子,可回想他刚刚施法时的惨烈场面,洛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众人纷纷带上必需品离开原地,向着铁河进发,惊动魔族后他们已经没有休息的时间了,必须要尽快和会长所带领的大部队会合才行。 第二十五章 红谷会合 又是一天一夜的连续骑行,众人终于在第八日的傍晚赶到了铁河河畔。 汹涌的暗青色河水从远在东方沿海的烈风山谷奔腾而下,从霜落林中穿行而过,将红谷与北境一分为二,跨过铁河,便是离开了北境,气候开始转暖,散布在红谷的余温融化了所有落在地面的积雪。 当年五大种族共同签订的对抗龙族协议,便是在红谷完成签订仪式,因此也被世人成为红谷协议。 可如今见识到魔族和人类不死不休的纷争,洛瑟意识到那远在两百年前的协议应该早已不复存在了。 只是不知道那协议曾经的针对对象——龙族,此时是否还存活于世。 “会长等人应该就驻扎在红谷中央,跨过铁河就可以和他们会合了。”王牌拉了拉手中的缰绳,安抚了一下焦躁不安的马匹。 对于红谷,龙院的火系法师们有着特殊的感情。 红谷原本只是一片普通的山谷,正是由于当年的人龙大战,铺天盖地的龙族所喷吐的龙息将这片原本的冻土烘烤成了灼热的暗红色,那饱含着火元素的土壤,至今仍留有龙族的热量和气息。 而龙院的火系法师们,入院测试就是在这里进行。 王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率先骑马度过了横跨铁河的吊桥,另外七人紧随其后,纷纷踏入这片焦土。 红谷四周皆是些不知名的小山头,都是些绝佳的藏身和伏击地点,想到这里已经被佣兵大军占据,众人也没太过谨慎,大大咧咧地就暴露在了山脚之下。 马蹄踩在红色的土壤和岩石上,嗒嗒的响声在这片空旷的幽谷传出了很久。 片刻之后,不远处传来了另一阵马蹄声。 一个约莫二十几人的骑兵小队,穿着整齐的蓝色披风和亮银色的铠甲,从八人正前方赶来。 双方在百米外同时停下,对面的骑兵小队有人戒备地拉起了弓箭,被一个为首的骑兵伸手制止了。 “我们是蓝鸢巡礼者公会的佣兵,你们是谁?”那骑兵远远地问道,洛瑟注意到他的左胸口刻有一枝月桂的图样。 王牌骑马出列,来回踱了几圈后冲对方挥了挥手。 “我们是狮心会的人,前来接应我们的会长菲利亚,还请诸位带个路!” 对方点了点头,转头向红谷内部骑去。 又过了十余分钟,经过最后一座挡在眼前的山丘后,洛瑟的视野豁然开阔,数百个不同风格的帐篷紧凑地遍布了红谷中央最大的空地,篝火冲天而起,衣着各异的佣兵们围聚在篝火旁,吃着干粮喝着酒,正聊得不亦乐乎。 “我叫杰拉德,是蓝鸢巡礼者侦察队的队长,菲利亚会长和其余公会的会长们正在营地正中央的大帐篷内,他们已经静候各位多时了,请诸位随我来。”那个为首的骑兵翻身下马,向众人邀请道。 “啧啧,不亏是南方的大公会,还分什么侦察队,再瞧瞧我们,唉,出门执行重要任务连你这种小角色都派出来了。”卡特凑近洛瑟身边埋汰道,洛瑟在与魔族的交手中的狼狈相让他很不满意,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决斗中被这种货色击败过。 虽然主要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不过真的有够丢人的。 洛瑟无奈,他没法反驳,自己的实力被萎缩的经脉牢牢所限,除非有赫兰那样的擅长加持魔法的法师给自己施加魔力附着,否则释放不出任何的武技的他就是杂鱼一条。 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转职成法师去了,要不下次向王牌询问一下龙院最近还招不招人。 杰拉德带着狮心会众人从各佣兵工会的营地间穿行而过,引得周围工会的女性们频频侧目,王牌注意到那一道道爱慕的目光,立马换上一副宠辱不惊的淡然嘴脸,微笑着朝众佣兵美女们示意。 但很快,他发现这些目光并不是投向自己的。 “啊,看那身整洁的披风,那优雅的步态,还有那柄败敌无数的‘血色荆棘’长枪,那就是传说中蓝鸢巡礼者公会的‘飞鸟’杰拉德么?” “杰拉德大人,快看这里!” “天呐,连带着头盔时都这么帅气,不愧是我的白马王子~” 杰拉德听到这一声声充满少女情怀的呼唤,冲那些女性佣兵们挥了挥手,立马又引起了一阵尖叫声。 狮心会这边,众人注意到王牌的脸色迅速黑了下去。 “长得帅了不起么?”他转过头,恨恨地对着沉默寡言的烟尘问道。 烟尘默默地点了点头,同时紧了紧自己的面罩。 王牌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的眼中同时流露出一抹悲戚。 行进了七八分钟后,杰拉德在一顶硕大的白色帐篷前停下了脚步。 “这就是会长们所在的帐篷了,他们现在应该在里面商量进入维斯顿的路线,诸位请进吧,我就在此留步了。”杰拉德侧过身子,彬彬有礼地说道。 “多谢,希望日后我们有并肩作战的机会。”王牌上前和他握了握手,作为回礼。 “哈哈,能和龙院的法师共同作战是我的荣幸,再会了。”杰拉德转身离去。 几人陆续踏入帐篷内,顿时毛孔一紧,感觉空气中的气氛都凝重了几分。 在一张足有四米长的巨大作战桌旁,十余个会长级的人物一字排开,这些人或坐或站,目光都聚焦在面前的北境地图上,听到门口的动静,这些人齐齐转头,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狮心会众人身上。 这些佣兵公会的会长,哪个不是声名在外的强者,他们不少人都已经踏入了武者的高级领域,产生了属于自己的‘威压’,此时就算没有刻意外放,那淡淡的压迫感还是使众人的头皮发麻。 八人中,到只有洛瑟不为所动,曾几何时,他也领悟过类似的威压,因此对这种异常的气场并不陌生。 “各位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探了探头,问道。 “是我们公会的人,他们是来接应我们从安全路线前往维斯顿的。”众会长后方,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从作战桌的主席上站起,满头青丝垂落而下,洒在她铁青色的战甲上,女人眉目转动间顾盼生威,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充满攻击性的气势丝毫不逊于周围任何一个公会的会长。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洛瑟暗暗赞许道。 在教会服侍的期间,他接触的最多的是那些虔诚祥和的修女们,除了同为七章骑士的‘红’之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实力如此强大、气势如此惊人的女性武者。 “会长!”其余几人纷纷叫道,声音中满是喜悦。 狮心会已经过了太久群龙无首的日子了,凯诺的能力虽然也十分出众,但狮心会的灵魂人物毕竟还是他们面前这个女人,被整个北境称为‘雌狮’的女人。 “我们带来了最新的战况图,上面明确标注了魔族现在在北境的势力范围,我们可以绕开他们返回维斯顿。”王牌从行囊里掏出另一张地图,递给了菲利亚。 “做得好,决定好安全路线后我们明天就可以动身了。王牌,你们来时一路上没受到什么损伤吧?”菲利亚接过地图,有些担心地询问道。 王牌挠了挠头,竟然难得露出一丝羞涩:“说来惭愧,人员损失到是没有,但我们遭遇过一波魔族的侦察小队,虽然快速地将对方全灭了,但应该已经惊动了附近区域的魔族。” “哼。”作战桌的一角传来一道冷哼声。 菲利亚瞬间瞪了过去,周身间气势乍起,附近的人毫无感觉,但角落里的那个家伙顿时被一股恐怖的威压紧紧包裹。 那人没再出声,身子往后缩了缩。 在母狮面前辱及她的战友,那是自寻死路。 由于拿到了详细的路线图,接下来的行程也明了了许多,那些会长们终于不必坐在桌子前干瞪眼,当下有的三三两两对着王牌给出的地图看了起来,有的回去开始招呼成员准备动身,菲利亚懒得再管这些小事,倒是拉着他们八人开始聊起了狮心会的事情。 她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洛瑟这个新面孔。 “你是新加入的战友吧,叫什么名字?”她用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注视着洛瑟。 “洛瑟。” “我叫菲利亚,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菲利亚展颜一笑,用力地和洛瑟握了握手。 第二十六章 班师回朝 次日清晨,佣兵军团整装待发。 菲利亚此次南下,带着维斯顿大领主巴罗夫的诏令,从南方诸国共笼络到了十八个佣兵公会,合约六百多人,虽然对魔族出动的庞大兵力来说这只是个小数字,但这些公会出动的都是一把好手,队员实力强劲,这六百人的精锐小队凑在一起,也是个不弱的战斗力了。 蓝鸢巡礼者、血酒乐章、黑旅等南方知名的佣兵工会齐聚一堂,此时这些人按照所属公会分队,在红谷中央组成了十来个小方阵,一起等待着站在半山腰的那个组织者的命令。 “出发!”菲利亚拔出长剑,指向了远方。 脚步声轰然而起,这六百人在原地休整了数日后,终于踏出了红谷,向维斯顿进发。 那里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族侵略者,对周边的平民来说他们是挥之不去的噩梦,而对这些刀口舔血的佣兵来说,那一颗颗魔族的头颅等同于一袋袋金币。 洛瑟和王牌等人骑行在最前方,为佣兵军团带路,他听着身后密集的马蹄声,心神却有些游荡。 两百年的沉眠期间,大陆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一概不知。 曾经在北境肆虐的龙族失去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人类曾经的坚实战友——魔族的背叛。 时至今日,他还不知道龙族失踪的原因,也不知道魔族入侵的缘由。 他不敢轻易地向别人询问,他怕别人察觉出他的异样。 “洛瑟啊,我问你个问题。”一声懒洋洋的呼唤声把他从思考中拉了回来。 洛瑟转头一看,卡特正优哉游哉地爬在马背上,眯着眼睛看着他。 “有什么事么?” “你带来的那个小女孩,是你的妹妹吧?” 洛瑟眼神一凝,呼吸乱了几分。 “是的,怎么了?” 卡特瞪着一双死鱼眼,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她这里……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哎哎,你别生气。”卡特看洛瑟脸色一黑,连忙说道:“我也不是说你这妹妹脑子不好使啦,可是她应该也有十四五岁了吧,怎么平时说的话都那么幼稚呢?” “你下棋不是还输给人家了。”洛瑟没好气地说道。 “是啊,这才是奇怪的地方,你这妹妹平时在语言方面表现地跟个弱智儿童似的,但下起棋来能把我碾压个几十遍,这算不算是天赋异禀啊?” “去,她那是不愿意搭理你,你少在那瞎猜。”洛瑟不耐烦地打发着卡特,他不想在玛约的话题上停留太久……尤其是面对卡特。 卡特哼哼了两声,没再出声,这家伙不在醉酒状态时总是有点烦人,洛瑟也快摸清他的秉性了。 他脸上一副爱答不理的表情,心中却是暗暗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卡特没有注意到玛约的种族,虽然他心底不认为卡特是那种会迁怒于一个无辜小女孩的滥杀之辈,但……人一旦失控起来,谁又说得准呢? 在经过象牙部落时,佣兵军队特地从西侧绕过,避过了昨晚魔族侦察小队埋尸的区域。 在各工会侦察队员的倾力警戒下,众人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九天后十分顺利地回到了维斯顿。 由执法队队长雷尔.巴杰特亲自迎接,菲利亚拉拢的这些佣兵们将会由巴罗夫指示,被派遣到各个受魔族侵扰的周边村落,彼时他们的报酬将由各自的战绩决定。 历经数个月的游说,菲利亚总算是完成了这项拯救维斯顿周边居民于水火的壮举,雌狮进入王宫亲自接受大领主的赏赐,而狮心会的其余八人则自由行动,王牌和斯科勒等人出于好奇进入了王宫与雌狮同行,洛瑟实在是不想和王室再有什么瓜葛,索性就等在了王宫之外,卡特也随他一起。 正午的阳光洒在王宫厚实的砖墙上泛起一阵细密的光泽,城墙脚下的卡特脱了裤子正准备撒上一泡,被几个卫兵扑上去按在了地上。 洛瑟百无聊赖地看着远方人影稀疏的大街,感慨着北境的地广人稀。 一辆驴车颠颠晃晃地驶来,洛瑟的视线被吸引过去,看到了一个身材结实的大叔。 那大叔带着一顶草帽,遮住了自己大半张面孔,他嘴里叼着跟狗尾巴草,身子随着驴车的起伏一摇一摆,看上去悠闲惬意。 驴车停在王宫前,大叔翻身下驴,从车厢里提出一筐筐扑腾着翅膀的母鸡,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什么红烧鸡屁股之类的字眼。 “老白,今天又出去买菜啊。” “嗨,是呀,宫里那些个武将们个个都是超级饭桶呀。”那大叔发着牢骚就左右手各提着四框母鸡向大门内走去。 在经过洛瑟身边时,那大叔腿一崴,身体一斜和洛瑟撞在了一起,洛瑟慌忙扶住对方,及时地帮他抓住了手里的那几筐母鸡。 大叔点头哈腰,连连道谢,洛瑟客气地摆手,却在斗笠的上下起伏间愣了一下。 在那斗笠的阴影下,分明是一双出鞘利剑一般的锐利眼神,那眼神一闪而逝,眼皮微张间似乎给他传达着什么信息,大叔向洛瑟点了点头,提着母鸡走进了王宫。 洛瑟在原地继续站了一会后,神色如常地走到了一旁的阴影处,双手在大叔刚刚撞到的地方摸索了一下,从衣衫中抽出一张纸条。 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他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将纸条舒展了开来,一行工整的小字映入他的眼帘。 “欢迎回来,青。” 洛瑟猛地把纸条揉成一团,塞入了衣袖中。 除教会之外,又有人知道他复活的消息了! 教会自然不会大费周章地给他递这么张纸条,可除了教会,又会有哪方势力会在暗中注视着他这个小角色,甚至连两百年的时光逝去后,这视线依旧没有离开。 洛瑟双目圆睁,胸膛随着慌张的喘息声剧烈地起伏,他的鬓角已经被汗水打湿,脑中一片混乱,却找不到任何头绪。 对方直呼他为‘青’,说明知道他曾经七章骑士的身份,而‘欢迎回来’四个字,又包含着太多信息,他连对方是敌是友都不知道,可对方却似乎已经在暗中将他的底细查的一清二楚。 他原以为自己是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重返现世的,就算教会现在已经察觉,那也只是他不小心暴露了而已。 可现在,情况突然变得超出了他的意料。 “喂,你杵那干什么呢,会长他们要出来了,准备走人!”卡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洛瑟的思绪。 洛瑟看了看王宫高耸的城墙,在脑中牢牢地记下那个大叔的眼神后,返身回到了城门处。 菲利亚已经接受完大领主的赏赐,正招呼着老黑等人抱着几箱银两从王宫内走出。 “小的们,回家喽!”菲利亚开怀地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在狮心会的战友面前哪有半点‘母狮’的威势,简直就像一个刚抢了粮车回寨的女土匪。 “得令,弟兄们,我们走!”王牌也乐得配合,使出浑身解数搬起一箱银子就跟在了菲利亚身后,真不知道这法师是不是练俯卧撑出身的。 门旁的守卫看着这一行抱着银子喜笑颜开的佣兵们,总有种他们刚刚抢了王宫的既视感。 “洛瑟,帮我,帮我分一点。”斯科勒向洛瑟这里移了几步,这贫民区出身的盗贼看到这么多银子没忍住,一把扛起了三个铁箱,刚走出大门就累得有些脱力了。 洛瑟看着这帮喜气洋洋的家伙,无奈地笑了笑,从斯科勒手中拿起两个铁箱,用布条把脸蒙住后,也跟他们一起哼着小曲招摇过市地向勇士之家走去。 第二十七章 蛛丝马迹 回到公会时,菲利亚被勇士之家的惨状吓了一跳。 寒铁佣兵团炮轰出来的窟窿还没来得及补上,大厅的正门方向生生少了堵墙,焦黑的瓦砾撒了一地,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 不过狮心会的成员们对此到浑然不在意,他们依旧坐在大厅的酒桌旁,在冷风中吃吃喝喝,倒也潇洒的很。 看到回归的菲利亚,这些散漫的佣兵一个个扔掉手中的食物,发出阵阵欢呼迎接会长的归来,自从狮心会被魔族击败后菲利亚就一直在南方游荡,他们已经失去主心骨太久了。 凯诺招呼着战友们安静下来,菲利亚清了清喉咙,面带愧疚地说道:“战友们,很抱歉我在公会的低谷时期没能陪伴在你们身边,与魔族一役,我们失去了太多的同伴,我却无法为他们复仇,我……我无颜在武者圣域面对他们。” “会长,这不是你的错,魔族的恶行人神共愤,对抗他们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你无须一人承担。”赫兰从人群中走出,拉了拉菲利亚的袖子,对她轻声说道。 凯诺也大大咧咧地走到菲利亚面前,道:“会长你不在的时候,这帮小兔崽子一个个跟丢了魂一样,你能回来就是对我们最大的鼓励了,话说回来,这次南行的成果如何?” 听到这番话,菲利亚的眉宇总算舒展了一些,她笑了笑,朗声道:“我这次南行,从南方诸国拉拢了十八个佣兵工会,他们各自派出了精英部队,和我们一同对抗魔族,虽说这些兵力依旧远远不够,但我们总算有些实力能保护周边的居民了。” “我们一个佣兵团伙,好好的委托不接当什么人民救星啊?”斯科勒在角落低声抱怨道,却被一旁的王牌听了个正着。 “话不能这么说,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们平时绝大多数的委托都来自维斯顿城外的居民,他们要是被魔族屠戮殆尽了,我们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王牌压低了声音,对斯科勒解释道。 又交代了一些事宜后,菲利亚让战友各忙各的去,看到会长回归,这些死气沉沉的家伙明显多了几分活力。 随后,她把凯诺拉到了一边。 “我们的大厅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连门都炸飞了,这一副被爆破过的景象是怎么回事,王牌你是不是发酒疯了!?”菲利亚说着瞪向一旁的王牌,气的张牙舞爪。 “会长我冤啊,你走的这几天我可是滴酒未沾,一心扑在公会的复兴上呢,发酒疯的应该是卡特才对!” “我去,关我屁事,我喝你家酒了!?”卡特不乐意了。 凯诺感到一阵头痛欲裂,让这帮臭小子都乖乖闭嘴,然后和菲利亚大致说了下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一个月前城内开始流传有巫师出没,同一时间永恒教会派遣大量圣骑士进入维斯顿,后来巴罗夫又来找你活捉巫师,最后连寒铁佣兵会都趁机来和我们作对……”菲利亚听完这些事情后不急不恼,在那扳着手指一件件地列着最近的事件,明亮的双眸中神采流转。 “会长,你分析出什么了吗,我脑子笨,总觉得这些事情有些联系,却又总差点意思。”凯诺期待地问道。 “没有。” “……” “还有什么线索么?”菲利亚抬头问道:“城内到底有没有巫师先不说,教会和大领主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些紧张,我们既然选择了和王室同一战线,就得注意点教会了。” “有的,我们前几日从贫民区中救出一个差点被怪物残杀的少年,他已经醒过来了,有些消息……你们该听一下。”凯诺说着敲了敲门,从一个房间中带出了那个失去了右臂的少年。 洛瑟的注意力瞬间集中了起来,那个怪物在和他的交谈间对他的来历了如指掌,似乎正是教会的一员,他实在想不通教会内怎么会存在这样的生物,而这个少年似乎可以提供些有用的消息。 那个少年被带到大厅中来,面对围了他一圈、且各个凶神恶煞的战友,显得十分紧张,卡特对他友善地咧嘴一笑,结果那满口黄牙起了反效果,差点没把这少年吓哭。 菲利亚走上前去温柔地揉着少年的脑袋,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少年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走到斯科勒身边,开始给众人讲述被怪物袭击的来龙去脉。 “我在半个月前膝盖受了伤,流了好多血,伤口还化脓了,后来我疼得连路都走不动,隔壁的爷爷和我说如果不赶紧去圣堂治疗的话,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圣堂是教会建立的治疗场所,由其中的圣疗者们用治疗型的圣言术为伤患治愈,由于最开始的免费治疗被人滥用,后来就改成收费制了。 “可是我去那里找到一个圣疗者哥哥后,他说我带的钱不够,不给我治疗,我求了他很久,后来他指着另一边的一个房间说,听说那个三号房间里的圣疗者会给人免费治疗,让我去求他帮忙,我就过去了。” “我进去之后看到一个很高的男人,他穿着白色的衣服,脸上带着面具,而且声音非常可怕,我当时有些怕他,但他说可以免费帮我疗伤,只是现在他有些忙,让我告诉他我家住在哪后他自己来找我。” “所以你就把地址告诉他了,你小子怎么这么笨,我不是和你说过带面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么!”斯科勒插嘴道,对少年这毫无戒心的举动很不满意。 “可是斯科勒哥哥你偷东西的时候也会带面罩呀,你也不是好东西吗?” 斯科勒无语。 “嘿嘿,他确实不是。”卡特幸灾乐祸。 “好了好了,等会再打情骂俏,先让这孩子说。”菲利亚发话了。 “几天后,就是你们来的那个晚上,那个男人来到了我住的地方,家里只有我一人,他让我躺在床上,然后手上突然放出非常好看的光芒,那光芒很暖、很柔和,照在我膝盖十分舒服,没过多久我膝盖上的伤口竟然就恢复了。” “是教会专有的圣疗术。”洛瑟插了一句,他对这些东西十分熟悉,曾经他也会些简单的疗伤神术。 “那个男人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当时我正要感谢他,他突然俯下了身子,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我看到他衣服下的身体在不停地抖动,他喉咙中不断地传出难听的吼声,我害怕极了,就想跑出屋子,没想到他突然扑了过来,把我按在地上,我看到他把自己的衣服撕碎,露出了怪物的身体,然后他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臂,我当时觉得自己手臂就像在被什么东西吸走一样,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我的手……”说到这里,少年有些支撑不住了,泪水决堤而出。 斯科勒轻轻抱住少年,拍了拍他的后背。 “那时我正在附近巡查,听到声响后就跑到了事发点,我和那怪物交了几手发现不是它的对手,就带着他跑路了,但是那怪物紧追不放,我们只要找个地方躲了起来,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洛瑟和赫兰过来找我,结果和怪物撞了个正着。”斯科勒补充了后面的事情。 让少年回房休息后,众人沉默了一会。 “对了,我补充一点,这少年醒后我根据他的描述派人去现场找过,带回了一点布片,我找老胡鉴定,那布片和我们最开始在干尸手中发现的布片质地是一模一样的。”凯诺道。 “也就是说,所谓的‘巫师献祭’,都是教会内的那个怪物所为?” “基本上可以得出这个结论,近来一个月维斯顿内出现过大约四五个死者,死状如出一辙,全是呈干尸状,因为和传言中被巫师献祭的死法相似,所以城内才有了巫师的传言,教会也重视了起来,现在看来,情况可能没那么简单了。”凯诺摸了摸下巴,表情有些纠结。 “你们有谁接触过巫师么?”菲利亚问道。 众人齐齐摇头,洛瑟也跟着一起摇。 “我觉得那不是巫师,巫师虽然从猎巫行动后就销声匿迹了,但是从传言中也可以知道他们是一帮研究禁忌学说的学者,你们见过哪个学者这么能打,不是我说,那怪物简直比牛还壮。”斯科勒说道,同时瞟了洛瑟几眼,他知道洛瑟和这怪物有些关系。 洛瑟对他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也不清楚那怪物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第二十八章 釜底抽薪 “那怪物是不是巫师不重要,不管它是什么东西,我们都不能放任它这么兴风作浪。”菲利亚道:“派些人手去圣堂附近监视,不仅要关注那怪物的动向,还要观察教会的其他人员,看他们知不知情。” 凯诺点了点头,给几名公会成员下达了命令,斯科勒和烟尘虽然是公会里潜行能力数一数二的好手,但他们刚执行任务归来,需要修养一下。 “王室那里怎么办,他们委托我们帮忙活捉巫师,现在巫师没了,倒是多出个身份不明的怪物,恐怕巴罗夫不会太高兴。” “如实告诉他就好了,你知道巴罗夫为什么执着于活捉巫师么?”菲利亚单手支着脑袋,看着凯诺问道。 凯诺摇了摇头。 “他要对教会出手,教会是南方信仰的代表,现在永恒教会频繁地派遣圣骑士入驻维斯顿,早就成了巴罗夫的眼中钉,他在伺机将这些教会势力一网打尽,和南方诸国彻底决裂。” “会长你的意思是……巴罗夫要独立!?” 也难怪凯诺如此震惊,北境联盟在人龙战争结束之后就归顺了至高王的统治,每年维斯顿都会给至高王所在的离城进贡各种物资,从而获得至高王的庇护,双方相安无事近两百年,没想到在与魔族的战争期间巴罗夫会来这一手。 “没错,他早就在暗中联络了北境各部落的首领,由于南方在魔族侵略北境时的袖手旁观已经彻底激怒了所有部落的领袖,多数人都同意巴罗夫的提议,伺机宣布北方联盟的再次独立,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教会开始入驻维斯顿,很有可能是至高王注意到了什么,在给巴罗夫施加压力。”菲利亚喝了口茶,眼神深邃:“可惜这北境之狼,比至高王想象中的还要疯狂。”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维斯顿的王室会对教会宣战?”洛瑟震惊地问道,心中一阵起伏。 菲利亚点了点头:“而且不会拖太久了,大家都知道巫师是教会的死对头,那些巫师很可能有克制圣骑士的手段,巴罗夫就是为了这一点才想活捉一个巫师来问问的,我猜他会给我们最后一点时间来确定那怪物是不是巫师,如果不是的话,恐怕他也不会再等下去,王室拿下教会势在必得,巴罗夫会彻底切断南方伸来的触须。” “那我们的立场是?”凯诺小心翼翼地问道。 “帮助王室,拿下教会,北境是我们的。”菲利亚淡淡地说道,语气却充满了毋庸置疑。 一阵闷雷声在屋外响起,照亮了大厅内神色各异的脸庞,大雨倾盆而下,将所有的对话都封闭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洛瑟退到一旁,看着正在埋头商议作战计划的战友们,心中泛起一阵涟漪。 他没想到两百年后的世界如此暗流涌动,自己本来只是想在此歇脚,却一不留神踏入了一个权力争夺的旋涡中。 但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从这旋涡中抽身而退,相反,在众人都没在意的角落中,洛瑟的眼中正光芒连闪。 自从从休眠中苏醒后,他的身体状况就从来没有恢复过,自己的实力在一阶武者止步不前,如果不是血源石的神效,在寥寥数场战斗中他已经可以死个好几回了,凭借这样一幅身躯,那教会视若至宝珍藏起来的圣戒,对他来说遥不可及。 所以他必须借助外力,借助其他足以和教会抗衡的势力的帮助,才有可能打探到圣戒的下落再将其夺走,而眼下,就是一个类似的契机。 该准备行动了。 他眼皮微垂,静静地看着正部署计划的菲利亚和凯诺等人,那些可能对教会产生威胁的信息,都被他一字不差地记入了脑中。 雨声绵绵缠缠,大厅内的讨论声低沉而又紧张,在魔族入侵期间拉拢各部落独立,巴罗夫下的无疑是一招险棋,而在衰落期参与到这场争夺中的狮心会,又何尝不是冒着巨大的风险。 只是这雌狮和那北境之狼都有着同样长远的眼光,眼前的颓势可能只是暂时的,但若不能狠下心来一搏,就算能度过眼前的险境,接下来还是会受到无止尽的压榨,最后狮心会也好、维斯顿也好,都会在悄无声息中黯然消亡。 所以他们必须要赌,想将一切把握在自己手中的人,必然要承担失去一切的风险。 压抑的气氛持续了许久,直到一道异样的声响终止了大厅中的讨论。 那是玻璃碎裂的脆响,传来的方向是勇士之家的二楼。 听到这异常的动静,菲利亚谨慎地收声,给斯科勒使了个眼色,让他前去探查。 可斯科勒还没行动,却有另一道身影抢在他之前,用更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是洛瑟。 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他清晰地记得,正是玛约的房间! 疾跑到玛约门口,洛瑟一脚狠狠踹开木门,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夹杂着雨水的劲风。 那扇正对着木门的窗户已经被砸了个粉碎,米黄色的窗帘从铁钩上堕拉下来,在风雨中狂舞,而玛约躺的那张小床上,此时已经空无一人,她的枕头被远远地扔在了房间一角,上面还有一个湿哒哒的手印。 洛瑟跑到窗边,一把拨开窗帘,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风雨中闪过最后一角,接着便消失在了街角的小巷中。 尽管只是一瞬间,他还是认出了那是教会圣骑士的装束。 斯科勒后脚踏入房间,看到这一地狼藉愣了一下,玛约自从随洛瑟来公会后一直很不起眼,他只当玛约是个跟着哥哥生活的平凡小姑娘,却没想到会有人闯入狮心会二话不说就将其掳走。 “看到是谁干的了么?”他问道。 “……教会,教会的圣骑士。”洛瑟转过身来,脸色阴沉。 “完了,被这帮家伙先将了一军。”斯科勒叹了口气。 菲利亚随后赶到,她甚至都不知道玛约是谁,听说是洛瑟的妹妹后脸色变了变,柳眉倒竖,愤慨难当: “教会什么时候也开始干这种打家劫舍的勾当了,对方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这帮混蛋也太不择手段了吧!” 洛瑟没有回话,在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在坟地第一次遇到玛约时,他打伤了一个中年的圣骑士队长,并且暴露了自己渎神的体质。 在进城的第一天,那个圣骑士队长认出了自己,将他逼得不得不带着玛约加入狮心会。 而在那时,队长同样看到了玛约。 教会从那时开始,就知道有个魔族跟着自己,而且那魔族就在狮心会中。 太大意了! 他恨不得拿头撞向旁边的墙壁,作为对自己愚蠢行为的惩罚。 他现在进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哪怕狮心会的战友们够义气,帮他向教会讨要玛约,等教会一公布玛约魔族的身份,那面对杀害自己同伴的死敌,狮心会定然不会再救援玛约。 可如果他不向战友们寻求帮助,以他一己之力,想从教会的圣骑士手中营救出玛约更是难于登天。 他知道自己已经着了教会的道了。 魔族再怎么惹人痛恨,教会也不会丧心病狂到为了追杀区区一个小女孩,硬是闯入勇士之家将其劫走,他们的真正目标不是玛约,而是洛瑟。 他们在把洛瑟从狮心会中分离出来。 过不了多久,玛约的身份一定会被公之于众。 而那时,也就是洛瑟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 第二十九章 单刀赴会 “妈的,敢来我们公会绑人,我这就带着兄弟们杀过去,我倒要看看这帮老神棍这次怎么狡辩,连小女孩都不放过,这是教会还是土匪啊!”凯诺看到房间内的场景顿时气得火冒三丈,说着就要往外走。【零↑九△小↓說△網】 “等等,”菲利亚及时叫住了他,她转头看向洛瑟,问道:“教会做出这种事实在有违常理,绑架一个小女孩来威胁狮心会对他们来说绝对得不偿失,洛瑟,你实话告诉我,你们兄妹俩和教会是不是有什么恩怨?” 在几人的注视下,洛瑟沉默了许久,他目光闪烁,脸上的表情纠结异常,众人都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挣扎,也更确定了教会抢走玛约是事出有因,而不是随意抓人。 半晌之后,洛瑟终于缓缓地舒了口气,他抬起头,看上去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 “关于玛约我确实有些事瞒着你们,但我答应过她不能告诉其他人,教会这次的确只是冲着她而来,与狮心会无关,我们不会牵连大家,这件事请让我自己解决。” “这是什么话!”凯诺嚷嚷道:“我说过了你只要敢加入狮心会我们就敢罩你,什么叫牵连我们,自家人互帮一手还需要理由么!走,我这就跟你去踹翻教会的大门!” 洛瑟拦住了蓄势待发的凯诺,对他摇了摇头,神情异常认真。 他当然不能让狮心会参与其中了,以狮心会对魔族的仇恨,他难保有人在知道玛约的种族后对她图谋不轨。 “让我去吧,这事我一个人能解决,人多了我怕反而会和他们起冲突。”洛瑟随便编了个理由,事实上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独自前往教会?这简直就是自己往油锅里跳啊。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放眼整个维斯顿,他人生地不熟的,除了狮心会再也没有别的靠山,但他又不能拖延,在第一次遇到玛约时那骑士长就打算杀了她,此时她身处敌营,每拖一会她都可能会遭遇不测。 凯诺还想说什么,却被菲利亚拦住了,她深深地看了洛瑟一眼,侧了侧身,把门口让了出来。 “我们尊重你的意思,马厩里有匹白色的混血马,那是我的坐骑,你要是赶时间的话就拿去用吧,它很温顺,你骑上去就是了。” “多谢会长!”洛瑟不再犹豫,闪身出门,按照菲利亚的指示找到那匹白马后绝尘而去。 房间内,菲利亚看着洛瑟远去的身影,轻叹了一口气,对凯诺吩咐道:“把监视那怪物的战友叫回来吧,不用确定怪物的身份了,你直接去通知巴罗夫,说巫师并不存在,一切都是教会在虚张声势,企图分散王室的注意力。” “会长,你的意思是……”凯诺瞪大眼睛,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状。 “我先前听说了洛瑟是叛教骑士,教会这次绑走他妹妹,八成就是为了针对他,不管他身世如何,加入了狮心会就是我们的家人,我们自然要帮他,他只身前往教会可能会遇到危险,一旦教会对他出手,我们立刻和教会开战,到时候以巴罗夫的性格,一定会顺水推舟,帮我们一起解决教会。” “是!我就知道你不会让那小子一个人去送死的,还是会长英明神武!”凯诺瞬间亢奋了起来,拍了个马屁就出去叫人去了。 ...... ...... 教会的大教堂在维斯顿的北端,离勇士之家不算太远,洛瑟一路快马加鞭,骑着白马穿越大街小巷,马蹄踏过一处处水洼,终于在大教堂前的广场上停了下来。 这是一幢以白色为主色调的尖顶建筑物,整洁的墙壁上立着几尊神态各异的人类雕塑,大雨沿着那些雕塑的凹槽处流下,在教堂的正门前形成一条条透明的垂帘。 洛瑟赶到时,教堂钟楼上的圆盘大钟刚好指在了十二点,一声沉稳而悠长的钟鸣声从教堂内传出,听的人心生荡漾。 洛瑟深吸一口气,将马匹系到一旁后,用湿漉漉的双手缓缓地推开了教堂的大门。 一片安逸的宁静取代了外面缠绵的雨声,在踏入教堂门槛的一刹那,外界仿佛就此隔绝,一个独立而安详的小空间将他包裹在了其中。 洛瑟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教堂正厅内那片黑压压的人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过教会会安排一群圣骑士在这里等着自己,想过可能遭遇的大批敌人,却没想到在这么一个阴雨之日,这么一个刚绑走玛约的时段,在教会的大教堂内,依然一切如常地进行着布道仪式。 教堂正厅的近百个座位上,来自维斯顿的信徒们垂头而立,他们神色谦恭,双手紧握,嘴唇张合,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这外人看上起有些诡异的场景,洛瑟却熟悉无比,他知道这是永恒教会惯例的祷告,由于祷词是说给神王所听,所以他们不需要说出声音,声音是凡人交流的手段,而神灵听取的是心声。 正厅的正中央,大主教乔司正单手捧着一本厚重的教义,他的另一只手直指着天空,嘴中也和教徒一样无声地念念有词。 所有人都是那么虔诚、忘我,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信仰里,竟然无一人发现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祷告依旧进行,洛瑟站在这一群信徒中间,反而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他默默地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去,窗外的雷雨声被教堂的琉璃窗所隔绝,屋内的火盆散发出温暖的光线,感受到耳边的一片安宁,他那颗一路上都高悬着的心脏竟然有些放松了下来。 自己有多久,没有进行过这样的祷告了呢…… 不知过了多久,祷告在一片无声中结束,教徒们向大主教行礼后陆续离去,偌大的正厅内,终于只剩下了洛瑟和大主教乔司两人。 洛瑟依旧坐在角落没动,他自始至终都在观察这个大主教,此时乔司也看了过来,他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似乎一早就知道洛瑟会来这里。 “你是来找那个女孩的,对么?”这个干瘪的老头缓缓地走到洛瑟身边,和他并排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教会什么时候也参与到大陆的争斗中了,但无论如何,玛约都只是个小女孩而已,你们不该这么对她,请把她还给我。”洛瑟转过头来,和乔司四目相对。 乔司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 “你不了解那个女孩的身世,她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辜,青。” 洛瑟的心中一沉,他一直都没有追问过玛约的身世,因为那对他来说无所谓,如果玛约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强迫。 可现在,他终于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些问题了,他也隐约间猜测过玛约的来历并不简单,他可以不在意这些事,可教会一定会采取行动。 “细节我不能跟你说,但我可以告诉你,玛约对当前的战局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我们不会加害她,而会把她当做一个和魔族谈判的筹码,如果能借此平息这场战争,那会拯救许多无辜的生命。”乔司慢慢地说道。 “不会加害她?当年我遇到玛约时,那骑士长正准备杀她呢!”洛瑟冷笑。 “骑士长?你是说阿文图么,他当时确实在境外追捕玛约……可我的命令一直都是活捉,他怎么会违抗指令?”乔司的语气中充满质疑:“你又是何必跟我夸大其词,不瞒你说,这次从你们公会中将玛约带出的也是阿文图,他要是真想杀害玛约,路上就可以下手了,可玛约还是被安全地送到我这里了,你多虑了。” “你的人怎么做是你们的事,我只是来要回玛约的而已,你不用和我摆那些大道理,你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洛瑟的右手已经悄悄握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他本来就没打算善了,从自己‘青’的身份暴露的一刻,教会就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这点他还是很清楚的。 所以现在就是一个绝佳的时机,虽然不知道这大主教为什么敢这么托大地一个人面对自己,但如果能将他拿下,整个维斯顿的分会都会受到制约! 第三十章 罪与罚 “收起你的杀气吧。”还没等洛瑟出手,乔司突然淡淡地说道:“十个骑士长们正蹲守在教堂回廊内,作为曾经在教会的追杀中整整逃窜了三个月的逃犯,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出最优的选择。” 洛瑟默默地收回了右手,他知道自己刚刚冲动了,贵为大主教,乔司身边又怎么可能一个护卫都没有,但他同时有些奇怪,如果乔司对自己的早来早有防备,为什么不招呼那些骑士长将自己直接拿下,还要在这里和自己浪费口水。 “我知道教会带走玛约后,你一定会来,青,我早就想见见你了,我想和你当面谈一谈,看看你是个怎样的孩子。”乔司平静地看着洛瑟,那双下垂的双目中竟透着些许慈祥。 “想看看这个曾经抛弃信仰的七章骑士是个怎样的恶徒么,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乔司先生。” 乔司摇了摇头:“不,你没有抛弃自己的信仰,你背叛的只是教会,而不是自己的内心,我不知道你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你的眼神依然很清澈,那一代的教皇没有选错人。” “对你们来说,背叛教会和抛弃信仰有差别么?”洛瑟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弄。 “青,虽然你贵为七章骑士之一,但对永恒教会自远古时代流传至今的核心教义未必真正理解。”乔司双手撑着膝盖站起了身子,目光望向了正厅中间的一个精美雕像,那是一个无面的神祇,手中抱着一团似结晶又似火焰的东西,凝视了雕像片刻后,乔司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问道:“在死者深渊中挣扎了两百年的感觉如何?” 洛瑟一愣,他没想到乔司知道这么多东西。 “有关我的传说,在教会里流传地这么详细?”这倒不是在自嘲,他着实有些惊讶,毕竟两百年的时光足以冲淡一切,可没想到教会对自己如此耿耿于怀,连这么一个偏远之地的大主教都知道两百年前自己‘沉尸’的地方。 “当年教会的骑士们倾巢出动满大陆地追杀你,后来你在北境落入了‘橙’的包围网,他把你逼到死者深渊之前,对你做出了最后的通告,你却没有屈服,而是纵身跃入了向来有去无归的黑暗地带中,我说的没错吧?” “……你从哪知道的这些事。” “橙告诉我的。” 洛瑟猛地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惊疑和震撼,但片刻后他就平静了下来,故作冷淡地问道:“此橙非彼橙吧。” 七章骑士自教会创立后向来有之,所谓的‘青之章’、‘橙之章’等皆只是个代号,两百年前追杀他的那个橙,和如今的橙自然不是同一个人,洛瑟刚刚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才有些失态。 “那是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跨越两百年的岁月啊,试问这世上的所有种族中,除了寿命有千年之久的龙族,又有谁还能见证两百年的岁月苍苍。”乔司轻叹了一声,眼中似是有些同情和惋惜:“青,我若是你,便不会拼着玷污自己的灵魂,行这逆天之举,两百年后的世界,一切都物是人非,和世上仅存的联系反而是教会对自己的记恨,你又是何苦为难自己,我知道你始终都是相信塔亚的存在的,如果你没有这样一颗虔诚的心,教皇绝对不会任用你为忠诚与守护的青。” “两百年前我做错了事,不是错在背叛了教会,而是害死了一个相信自己的人,如果不能挽回自己的过错,就算是死我的灵魂也得不到安宁。”洛瑟目光冷若冰霜,可在那之下又有如同火焰般炙热的执念。 “青,世上的怪物无非分为两种,一种是太强大,一种是太执着,龙族正是因为满足了前一种,才遭到了几大种族的联手覆灭,而你……正在把自己往第二种的道路上逼。” “我变成什么样又与你何干,你要真是关心我的状况,就干脆点把玛约还给我,一边迫害着我身边的人一边劝我放手,这会不会太没说服力了?” “我不知道你对我们产生了怎样的误解,但玛约在教会手中绝对安全,作为和魔族谈判的重要筹码,玛约十有八九会在最后由人类交还给魔族,可如果让她继续跟着你呢,远的不说,就是你身边那些同伴们,一旦发现她的身份,你又能保障那女孩的安全么?” 洛瑟的眼角抽了抽,无奈地选择了沉默,他知道乔司说的是事实,就安全而言,玛约跟在自己身边反而是最差的选择,何况乔司对玛约的了解比自己还多,他的得出的结论,要比洛瑟自己想的有分量的多。 可是……可是那女孩相信的是他啊,女孩说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不问,女孩说不想回魔族,所以他不送,这些到了乔司这里被他违反地一干二净,仿佛那就是玛约理所当然的下场,但这真是那女孩所期望的么?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对你出手么?”乔司突然说道:“因为从我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不认为你是橙口中的那种穷凶极恶之辈,自你叛逃后,两百年来教会的‘青之章’一位一直处于空缺状态,你觉得这只是因为教会对你的记恨么?” “不然难道是在感谢我么,感谢我杀了你们敬爱的教皇!?”洛瑟语气开始变得尖锐了起来,不知为何,面对乔司的层层诱导,他的情绪变得越发不稳定,一股无法遏制的烦躁感从他的胸膛中升腾,他巴不得让面前这老人赶紧闭嘴。 “青,我还是那句话,我始终相信当年的教皇不会选错人,我坦白告诉你,教会从来没有放松过对你的监视,从你在死者深渊归来的第一时间,教会就已经展开了行动,橙这次带着大批圣骑士前来维斯顿,为的不是魔族、也不是巴罗夫,就是为了你而已。” 洛瑟的双手已经开始往腰间的刀剑上抓了,他心道红脸唱的也差不多了,接下来是不是也该来一句‘所以不要无谓的挣扎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所以你快点离开维斯顿吧,玛约的事涉及到数十万人的生命,我不会妥协,但你和教会那两百年前的纷纷扰扰,不应该由我们这些现世的人来承担。橙对你的敌意让我感到畏惧,他对你似乎有些病态的执着,以我数十年的人生经历来看,这样的执着最后往往会带来超乎想象的巨大灾难。”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过错是什么,但如果你执意要赎罪的话,就立刻去做吧,在了却心愿后,我劝你放下对现世的留念,你这副身体……已经开始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气息了。”乔司一口气说完,对洛瑟行了一个标准的圣礼,这是对洛瑟的宽恕,也是对他的祝福。 “你,打算放过我?”洛瑟这回是彻底蒙了。 第三十一章 真身 乔司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从大门走出,没有圣骑士会阻拦你。” “为什么,”洛瑟仍有些不敢相信:“同为教会中人,橙兴师动众地来追捕我,可你却放我走,你就不怕教皇怪罪么?” “你和教会的恩怨早在两百年前就该一笔勾销了,”乔司半闭着双眼,似乎已经对洛瑟兴趣寡然:“走吧,这不仅是为你着想,也是为了那些无辜的信徒们。” 洛瑟好半天才听出乔司话中的深意,他一旦在这里被抓,狮心会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狮心会和教会起了冲突,可能就会成为王室公然对教会宣战的导火索,乔司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对洛瑟以礼相待,希望能避免这场干戈。 可之前从菲利亚的话语中已经得知,巴罗夫领主与教会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洛瑟看着乔司那有些佝偻的身影,心中竟有些动摇。 挑起双方的战火自然对他有利,一旦教会在北境的势力被清除,他就可以长期安居于此,而不怕再被来自南方的圣骑士们追捕,尤其是那个不知为何知道自己来历的橙。 可是,代价呢? 正如乔司所说,教会在北境也有着诸多信徒,无论是那些持有武装的圣骑士们还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一旦冲突拉响,这些人势必会遭到牵连,可这些争斗又关他们什么事呢,他们不过是一群虔诚的人,希望得到一片宁静之地而已。 洛瑟在原地站了很久,乔司看着他,不明白为何这个得到自己赦免的叛教者还不快点离开。 “乔司,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宁静的画面保持了许久后,洛瑟终于开了口。 “请便。” “那个身居圣堂内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人!?”他双目灼灼地盯着乔司,试图从那张斑驳的老脸上捕捉到任何不正常的抽动。 他心中已经有几分相信了乔司确实是个高尚之人,所以他对乔司进行了最后的考验,如果乔司能通过这考验,有些事情他便可以如实相告,以拯救那些信徒。 这考验便是那藏身于圣堂内的怪物,他和那怪物交手两次,虽然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但对方在贫民区的所作所为已足以令他不齿,他对维斯顿的教会分部没有过多的敌意,但那怪物却如同一片阴影般笼罩在他的心头,如果乔司真的了解并且纵容这个怪物的杀戮,他将断然离去。 乔司没有第一时间答复他,他的脸上少有的露出几丝迷茫。 “怪物,圣堂内哪有什么怪物?”片刻之后,乔司纳闷地问道。 洛瑟看着乔司那自然流露出的疑惑,不知道这老头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演技高超,于是他又诱导性地说出那个怪物的行径,同时双眼依然牢牢地钉在乔司脸上。 然而乔司依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越是听到那些和怪物有关的事件他脸上的表情越是惊骇,到最后,一股隐隐的怒气已经浮现在了他的眼中,他微垂的眼皮已经完全张开,双目圆睁,直视着洛瑟,声音低沉地问道: “确实有此事?这些天来教会追查的巫师,其实一直都藏在圣堂之内,还借着教会的名义去残杀那些穷人们!?” “如果你的确不知情,那情况多半就是这样了,而且那玩意应该不是巫师,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我这就前往圣堂,教会圣地岂能容忍被如此邪恶之人所亵渎,我不将他绳之于法,神王塔亚和那些被他残害的灵魂是不会原谅我的!”乔司说着,竟然拖着教袍就往外走去。 “你不叫些帮手么?”洛瑟在他身后喊道。 乔司没有回答他,但那副萧条的身躯却陡然爆发出一股震人心魄的威慑,洛瑟只感觉自己的胸膛一窒,看乔司的眼神顿时变了几分。 门外遥遥地传来乔司的询问:“青,这匹马是你的吗?” “等等,我骑你去,我骑你去!哎你快给我下马,这匹马是我会长的,你别瞎骑啊!”洛瑟追了出去,看到已经爬到马背上的乔司顿时有些失态,他没想到这老头子竟然还是个行动派。 乔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叛教者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但毕竟是人家的马他也不好说什么,任由洛瑟坐在了前面拍马而去。 洛瑟也想亲眼确认那怪物的身份,不仅出于怪物对他说的那番话,同时也是为了玛约,如果有乔司之前所言都是事实,那玛约的处境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但如果乔司本来就和这怪物是一伙的,那这老头嘴中一套一套的仁慈自然都是些虚伪的面容,他将拼尽一切手段也要将玛约救出。 白马疾驰而去,圣堂就在教会的不远处,两人骑行了十来分钟就到了圣堂门口,二人翻身下马,踏入了圣堂之中。 所谓的圣堂其实就是一个由神职人员提供的医疗所,与教堂相比它少了几分出离尘世的纯洁性,倒是多了不少世俗的气息,圣堂门口的白色大理石柱已经由于人来人往的摩擦染上了不少斑杂的色彩,踏入圣堂中映入眼帘的也不是什么神像和信徒,而是两个坐在门口的登记员。 “姓名,病情。”听到脚步声,其中的一人头也没抬的问道,每天来治病的伤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工作流程。 “我是维斯顿的大主教,路那里.乔司。”乔司拍了拍桌子,有些焦急地问道:“你们的三号房间在哪,里面是不是有个圣疗师?” 登记员听到这句话抬头一看顿时吓得不清,他紧张地有些语无伦次,说出些不成句的只言片语后就给洛瑟和乔司指了条路。 二人转身就走,只留下两个呆若木鸡的登记员,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大主教。 乔司和洛瑟顺着登记员指的方向走到一扇有些肮脏的木门前,这木门的顶部粉刷着一个‘3’的标识,看来正是那少年口中的三号房间。 乔司趴在门上听了听动静后,扣了扣门。 “请进。”房间里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那声音很奇怪,明明只是两个简单的音节,那人却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在克制,仿佛他的嗓子漏了气,说话时在拼命地堵。 乔司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简单的木桌和一个带着面具,垂首坐在木桌后的圣疗师。 洛瑟也进入后,那人抬起头来看了两人一眼,那人的面具极为严合,连双眼处也只是一个狭窄的缝隙而已,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神,但洛瑟能感觉到,看到乔司和自己后,那人的身体明显一僵。 “你到底是谁,我选中的圣疗师里没有你这号人!”乔司开门见山,劈头盖脸地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乔司的问题,他的视线在乔司和洛瑟身上来回游移着,洛瑟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手臂上的肌肉已经紧绷了起来。 “摘下你的面具,回答我!”乔司厉声喝道,他先前还对洛瑟所说有些怀疑,但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已经对这面具男的恶行坐实了几分,顿时更是怒火中烧。 “我倒想让你回答我呢,乔司,你什么时候和这叛徒混到一起了。” 出乎意料的,这男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张,他压抑着自己那沙哑到刺耳的声线,不紧不慢地问道。 乔司一怔,先前洛瑟并没有告诉过他那怪物知道自己的来历,所以听到男人直呼洛瑟为‘叛徒’时,他一时有些迷茫。 “我说过,咳咳……教皇已经对这个死而复生的叛徒下达了追捕令,所有教会所属人员,一旦发现这个叛徒都要上报并且协助追捕吧,可你这是在做什么,乔司,叛徒就在你的面前,你却和他相安无事?”男人说着缓缓起身,他起身时的姿势十分别扭僵硬,宽大的神袍下的身躯似乎在微微耸动。 听到男人这番质询,乔司更是神色大变,从他到维斯顿任职以来,只有一人以上级对下级的口吻对他说过这样一番话,而那个人……正是橙啊。 教皇麾下的七章骑士之一,正是人们口中的巫师、怪物!? 乔司已经僵在了原地,而洛瑟则全身戒备,死死地盯着男人接下来的行动,在他紧随的视线中,男人慢慢地走到衣柜旁,一把拉开衣柜门,几团沉重的金属块顿时从衣柜中跌出,砸在男人面前的地板上。 那是一身陈旧的灰色铠甲,多处破损、遍布裂纹,而在那胸甲的正中央,是一张残缺的、沾着血迹和污垢的太阳图案。 洛瑟的心脏猛地一颤。 教会总教义第三章——热诚与奉献,其代表颜色为橙,象征物为……太阳。 第三十二章 故友 在二人的注视下,男人从衣柜的角落中拖出一把陨铁大剑,姿势怪异地扛在了自己肩上。 “橙,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乔司看到橙摆出一副战斗的姿态,脸色变了变,沉声说道:“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只是有些事情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近来在维斯顿出现的那些死者,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们本来就是将死之人,我不过是给他们一个解脱罢了。”橙没有急于进攻,非常坦白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那些人真是你杀的!?为什么!”乔司出离的愤怒了,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来自教会总部、地位比他还高的骑士竟然会滥杀那些无辜的穷人,这简直是对神王的亵渎! “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过问,那些人气数已尽,我不过是让他们能在死前发挥更大的价值罢了。”橙寒声道:“你以为我千里迢迢从总部赶来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抓到你身边这个叛徒,而你在做什么,乔司,你为什么和这叛徒结伴而行!?” “叛徒?这叛徒好歹没有滥杀无辜!我是不会允许你在维斯顿继续为非作歹的,跟我回教堂去,我要你接受神圣审判,在神王的面前坦白你的罪行!”乔司双臂一伸,一张由光芒组成的洁白色大网向橙笼罩而去,那光芒明亮炫目,将整个室内都映满了圣洁的光辉。 神缚术,教会特有的高阶圣言术,乔司虽然不是武者,但作为大主教他对圣言术的精通远高于那些圣骑士们,此时神缚术一出,橙顿时被铺天盖地的光网笼罩,所有的去向都被牢牢封死。【零↑九△小↓說△網】 然而,这神秘的男人面对迎面而来的光芒不闪不避,他只是轻轻松松地抬起了左手。 空气中传来一声空灵的脆响,那些光网在触碰到橙的手臂时轰然破碎,化作无数光尘在空气中消散而去,整个过程只是一个眨眼的事。 乔司惊愕地看着面前毫发无损的橙,心中的震撼难以用语言形容,七章骑士地位虽然在大主教之上,但论圣言术的强度而言肯定还是祭祀出身的主教们略胜一筹,可眼下橙却不费吹灰之力地破解了自己的高阶圣言术,他甚至都不知道橙做了什么。 只有洛瑟心里微微一颤,这场景他有些眼熟,当初他在坟地里救下玛约时,不正是用类似的手法破解了骑士长的圣言术么? 可他是因为自身的渎神属性才做到这一步的,这橙身为教会中人,怎么跟自己一样邪门? “乔司,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离这叛徒远点,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放到以后再说,但现在我要带走这个叛徒,回教会总部接受他的审判!”橙说着,竟抡起手中的大剑向洛瑟劈了过来,沉重的剑身在空气中带起一阵尖锐的啸声,带着血腥气息的剑锋直朝洛瑟的面庞。 狭小的房间内根本没什么躲避的空间,洛瑟间不容发地从腰间拔出晨雾刀架在了头顶上,刀剑相撞在一起,在房间内泛出了震耳的翁鸣声。 洛瑟双腿一软,右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这橙的实力比他高出太多,正面交手他完全不是对手。 “橙!你疯了,你打算在这里开打不成!?”乔司吼道,这里可是圣堂,是治疗伤患的地方,一旦这两个武者在这里大打出手,那些行动不便的伤患指不定就要遭殃了。 “说的像你没出手一样!”橙右腿一个下段踢,重重地踢在了洛瑟的胸口,洛瑟闷哼一声,倒飞着摔出了木门。 木门应声而碎,在圣堂内发出刺耳的响声,数十道目光顿时聚集到这里,那些伤患和圣疗师看着从屋内飞出的洛瑟,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不顾乔司焦急的阻拦,橙扛着大剑悍然冲出,大剑凶狠地在地上扫过,险些将洛瑟砍掉一截小腿。 洛瑟一个翻身躲过后连退数步才好不容易站稳身形,他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个凶神恶煞般的橙,心中已有几分了然。 “你那副面具下,已经不是人脸了吧,你这怪物。”他逼视着那张面具道。 “只有怪物才能对付怪物,不是么?”橙说着竟然毫不避讳地摘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张仿佛存在于噩梦中的、如同干尸一般的畸形面容。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尖叫声,伤患们慌忙逃窜,圣疗师们有的躲到了一旁,有的还在尽力维持秩序,一时间,两人周围倒是空旷了不少。 乔司看到橙的这副尊荣,顿时大脑一片空白,七章骑士是教会中何等崇高的存在,橙来到维斯顿每次在公众场合出现时都穿着那身密不透风的盔甲,他只以为那是橙的个人风格,却怎么也想不到盔甲之下是这样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教会内部,到底发生什么了…… “喂,我们都交手这么多次了,你就跟我坦白说了吧,”洛瑟咬牙道:“那身盔甲曾经是我挚友的所有物,你这种怪物有什么资格穿上去,当今的教皇真是瞎了眼才会任你为七章骑士,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听到‘挚友’二字时,怪物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他凝视了洛瑟半晌,突然发出了一阵尖锐的笑声,那笑声中充满了嘲弄,却不知道是在嘲笑洛瑟还是他自己。 “青,我有时真是觉得你傻的可以。”他狞笑道:“你自己是两百年后从死者深渊中爬出的怪物,却从来没有想过别人也能用类似的方法,在两百年后等你归来啊。” 洛瑟的嘴巴缓缓张大,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两百年来,教会的‘橙之章’,从来没有换过人。”橙缓缓地收敛了笑声,平静地说道,仿佛是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洛瑟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来到橙的面前,声音因强烈的不可置信而微微颤抖: “你……你就是两百年前的橙,你是恩杰,恩杰.恐鳌?” “两百年了,这是两百年来第一次有人叫出我的名字。”橙脸上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但洛瑟却能看出那是在笑。 “你,你为什么还活着,又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用了些小手段而已,变成这不人不鬼的样子便是过久的寿命所付出的代价,”橙看着洛瑟,眼神中满是嘲弄、愤怒、喜悦等诸多复杂的心情,他伸手指了指洛瑟的胸口,突然问道:“拥有这副近乎完美的不死之躯,巫师界流传下来的血源石就在你身上吧。” 洛瑟双眼猛然一睁,瞬间向后退了几步,极度戒备地看着这个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朋友。 “把它给我,”橙向洛瑟伸出了手:“教会正是为此而来,你以为为了两百年前的仇恨,教会会如此兴师动众么,一切都是为了你胸口的血源石,把它交出来,这是你背负的罪恶。” “做梦。” 面对这干脆利落的拒绝,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他向前踏了两步,不断地向洛瑟逼近,嘴中沙哑的声音不断传入洛瑟耳中:“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以为拥有了血源石,再找到封印着安可灵魂的圣戒,就可以把那魔女复活,你这个愚蠢至极的家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有多罪大恶极,你会毁了一切!” “罪大恶极的是你们!”洛瑟终于忍不住了,仿佛被戳中了伤口一般,暴怒的呐喊从嘴中呼啸而出:“你们活活烧死了一个无辜的人,就是为了那虚假的教义,你们才是真的罪人、畜生、禽兽!两百年前你们阻止不了我,两百年后也是,你抢不走任何东西!” 第三十三章 催花雨 “不知悔改。”橙冷哼一声,把大剑横到了胸前:“既然你不肯乖乖交出血源石,就别怪我无情了。” “乔司,不得在圣堂动武,你想毁了教会的声誉么!”一旁的乔司厉声制止道。 可橙早已把他的话当做了耳边风,他挥舞着那把重若千钧的大剑,向洛瑟凶猛地砍了过来。 洛瑟心中虽然没底,但气势不输,长刀从斜角切入,直取对方手臂,橙不得不改变攻击轨迹,大剑和长刀再次碰撞在一起,澎湃的力道从天而至,从地上卷起一片尘土。 在接触到大剑的一刹那,洛瑟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对方和他一样由于经脉的损毁无法释放武技,可不知为何橙的力量和速度远超于他,在这种实打实的碰撞中,他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 两人交手了数回合后,洛瑟已经显露出颓势,橙见机一个横扫摆开洛瑟的突刺,左手一拳击中洛瑟的面颊,几缕血花在空中溅出,洛瑟倒飞着砸到了一旁的墙壁上。 圣堂周围也有些圣骑士们坐镇,听到内部传出的动静后他们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可看到眼前的场景后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大主教,请下指示。”一个圣骑士看到了站在一旁束手无策的乔司,上前询问道。 “……到圣堂外围戒严,不要让任何人进入圣堂。”乔司面部抽搐了几下,终于无奈地下令道。 他当然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发生,从立场上来讲,橙代表了教会总部,此时他这番失态的表现,还有那不人不鬼的面容,如果被外界知道身份,必然会对教会的声誉产生极大的影响。 而另一边呢,洛瑟的背后是狮心会的战友们,这几天狮心会正好有复兴的迹象,雌狮菲利亚从南方带回一群佣兵大军,必然会受到王室的回报,此时将洛瑟抓走,无疑是对狮心会的公然宣战,更别说王室还极有可能参与其中。 但眼下这个情况,冲突已经无法避免,他必须要做出一个抉择。 “青,你背叛了所有信任你的人,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上!”橙怒吼一声,陨铁大剑捅入了洛瑟的肩膀,他顶着洛瑟疯狂前进,将洛瑟直接钉在了圣堂的内墙上。 洛瑟肩膀中鲜血涌出,血源石第一时间发挥了功效,那些被撕裂的肌肉开始蠕动着愈合,但大剑卡在其中,硬生生地将他的肩胛骨和附近的肌肉组织分割在了两块。 橙的左手死死地按在洛瑟的胸口,力道之大几乎是想插入其中,他显然知道血源石的位置,竟然是想强行将其取出。 洛瑟拼命地挣扎,但肩部的大剑却如同和墙壁生根了一般纹丝不动,胸口的压力已经越来越大,他心中一沉,决定豁出去了。 洛瑟将晨雾刀朝下一把插入橙的脚背,橙毫不在意,纹丝不动地将洛瑟抵在墙上,但与此同时,洛瑟抽出了腰间另一把武器,春雨剑。 春雨晨雾,赫兰曾经告诫过他,两把武器千万不能同时拔出,否则敌我不分的毒雾将瞬间笼罩整个战场。 在春雨剑抽出的一刹那,刀背和剑神上的咒纹同时发出耀眼的光辉,嫩绿色的光芒骤然释放,一股股浓重的水汽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将橙和洛瑟包裹在了其中。 催花雨,附带剧毒和强烈腐蚀属性的咒术,此刻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乔司看着眼前逼近的雾气,有些诧异地探了探手,他手臂上的教袍瞬间破碎成数片在空中飘落,于此同时手臂的皮肤传来一阵剧痛,他闷哼一声,赶紧施放了一个防御性的圣言术——无尘之地。光芒在他的四周升起,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保护罩,那些毒雾被他排斥在外,这里成了圣堂内唯一安全的地方。 而洛瑟和橙那里就没这么安逸了,他们身处毒雾中央,在第一时间身上的皮肤就开始大面积地皲裂,鲜红的肌肉刚裸露到空气中,顿时又被雾气腐蚀,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洛瑟身上的血源石同时开始发挥效果,不断地修复着洛瑟破损的皮肤,周而复始的腐蚀和修复几乎使他痛的晕厥过去,但他还是咬牙坚持着,没有终止催花雨的释放。 橙则凄惨了很多,他全身用于遮蔽身躯的教袍早就寸缕不剩,比起洛瑟的至宝加身,他的自愈能力就弱了不少,那些毒雾触碰到他干尸一般的身体后,他大片大片的肌肉组织开始在毒雾中消损,手上的力道一弱,被洛瑟挣脱了出来。 “橙,你自找的!”洛瑟闪身而出,跑到了橙的身后,由于腿部的肌肉已经在剧烈的毒雾中腐蚀了大半,橙几乎已经无法站立,更别说跟着转身了,洛瑟一脚踹在橙的膝盖处,橙高大的身躯狼狈地跪到了地上,他挣扎着想用大剑格挡,却被洛瑟剑光一闪,右臂连着大剑直接飞了出去。 此时洛瑟脸上的皮肤也已经腐蚀殆尽,鲜血淋漓的脸上看上去狰狞恐怖,比怪物一样的橙也好不到哪去了,他白森森的牙齿外露,已经看不出具体的表情,但眼中有如实质的怒火已经吞没了一切。 “背叛我的是你们!你所有人都参与了谋杀安可的计划,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你们连选择权都没有给过我!我现在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的圣戒被你们藏在哪里!”他用春雨剑架在橙的脖子上,嘶哑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听上去就像某种枭禽的叫声。 “你以为死亡对我来说是威胁吗?只有你,青,七章骑士里只有你对最终的回归无法释怀,教皇大人说的没错,你从开始到最后,都没能理解教义的真谛,我们尝试过拯救你,但可惜,你是个无药可救的家伙。”橙嘲讽地笑了笑,语气中只有淡然和不屑。 洛瑟气的面部肌肉一阵抽搐,可手上的剑刃却怎么都划不出最终的一下,他和橙都知道双方的弱点,所谓的不死只是相对的,一旦头颅落地,大脑被损毁,那再强的神器都无法救回消散的灵魂。 现在,只要他手臂一动,这个和他反目为仇、孜孜不倦地追捕了他两百年之久的烦人家伙就可以乖乖闭眼了,只要他愿意,只要他愿意…… 感受着脖颈不停颤抖的剑锋,橙的目光变得有些游离,他静静地等着,等着这个曾经的朋友给他长到令人难以忍受的生命的最后的一击。 一阵密集的光网突然从洛瑟的身后铺天而至,洛瑟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牢不可摧的光束已经紧紧地缚住了他的全身,他像被蜘蛛捕获的昆虫一般被光束捆成一团,直挺挺地甩摔到了地上。 晨雾刀和春雨剑从他手上滑落,催花雨终于停止了释放,那些致命的雾气缓缓散去,乔司的身影从防护罩中悄然踏出。 光网的另一端被他牢牢握在手上,正是之前被橙破解过的神缚术。 “抱歉,青,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教会的七章骑士之一死在这里,而且他所说的血源石一事,我也有些在意。”乔司走到洛瑟身边,看着洛瑟那双不甘的眼睛,低沉地说道。 第三十四章 ......草球? 教会地下三层,巫师囚牢内。 洛瑟双手被铁链所缚,狼狈地躺在地上,他双眼紧闭,身体在阴湿的稻草堆上不停地颤抖着,如果此时有人来摸一摸他的额头,就会发现他已经陷入了高烧,状态十分糟糕。 血源石虽然能治愈外伤,但对体内的虚弱却于事无补,经历了高强度的战斗后,洛瑟又被乔司抓进教会审问了一番,疲惫不堪的他竟然在审讯过程中晕了过去,所以被送到了牢房里。 乔司的审讯内容完全围绕血源石展开,这老头似乎也对血源石有所了解,从橙的口中听说血源石在洛瑟身上后他态度一转,态度强硬地要求洛瑟交出血源石,却在洛瑟无止尽的沉默中未能得逞,只要暂时将他放到了一旁。 而至于橙,被洛瑟打成重伤后,也被乔司命令圣骑士们捆绑着带走了,那些骑士们看到橙这副样子根本认不出这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所以也没人抗议。 此时洛瑟蜷缩成一团,正在高烧带来的半昏迷状态中挣扎,乔司曾找来圣疗师给他治病,但由于他对于圣言术的排斥体质,那些祭祀们也束手无策。 自己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起伏时,洛瑟的额角突然一痛,他稍微清醒了几分,但眼皮沉重地抬不起来,他哼唧了一声,继续躺在地上呈死猪状。 可片刻之后,还是同一个位置,相同的痛感再次传来,与此同时他感到有什么小硬物碰到了自己的鼻尖,好像有人在拿东西砸他。 反反复复几次后,洛瑟终于受不了了,他费力地起身,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视线在一片晃荡中投向了硬物传来的方向。【零↑九△小↓說△網】 隐约中,他看到对面的牢房内也坐着一个青年,那青年看到他终于起来了,对他招了招手。 “先生,你还好么,我看你似乎在发烧,需要我的帮助吗?”青年友好地问道,他的声音很柔和,听上去让人心生亲切。 “你有……什么办法么?”洛瑟虚弱地问道,他感到一阵头晕脑胀,虽然对青年叫醒人的方式有些不满,但他懒得在这种地方纠结太多。 “和我的威利聊会天吧,他可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家伙,来,听听他的声音,你会忘记一切痛苦的。”青年说着从身后掏出一个用稻草编织的圆球,对着洛瑟温和地说道。 尽管是在虚弱中,洛瑟还是感到一阵气血上涌,这里到底是监牢还是精神病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混账家伙。 可一句“你神经病吧”还没出口,接下来的场景却让洛瑟目瞪口呆。 “嗨,你好啊年轻人,我叫威利,你叫我小威就好了,祝我们相处愉快!”那草球突然从中间裂开了一张‘嘴’,对着洛瑟大张大合,一连串流利的音节从那嘴中说出,竟然和人类男性的声音分毫不差。 洛瑟的眼角跳了跳,石化了几秒钟后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地牢中响起,一阵痛感传来,但眼前的画面还是没有出现任何变化。【零↑九△小↓說△網】 自己……不是在做梦? “天呐,笨小子,你在做什么呐!你给烧糊涂了吗,顺便说一句,如果是我的话,不到100度的温度可别想‘烧’着我哦,哈!”草球大笑一声,讲了个莫名其妙的冷笑话。 我的大脑是给烧坏了么,为什么会出现这么鬼畜的幻觉,我的潜意识里到底都生活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生物啊……意识一阵紊乱中,洛瑟悲观地想到。 “嘿,小子,看着我,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草球大叫着,声音亢奋地像个精神病,当然,一想到自己在用这种词语形容一个草球,洛瑟觉得自己才是个精神病。 “眼睛……你哪有眼睛……”洛瑟无力地说道,不知为何已经懒得去质疑草球的存在。 “哦~真可怜,年纪轻轻就瞎了吗,难道你看不见我鼻梁上方的两根灰色草杆,噢,我的意思是,眼球,我的灰蓝色眼球,你知道我在年轻时迷倒了多少少女吗?哈!”草球依旧得意洋洋地大叫道。 洛瑟逆来顺受地将目光从草球的大嘴巴上向上移去,倒还真看到了两根偏灰色的草杆,这两根草杆的横截面一左一右地分布在草球的‘脸’上,倒还真有点像一双眼睛。 唉,孤身一人太久,连看个草球都觉得眉清目秀……洛瑟直直地看着那双‘眼睛’,心中满是自嘲,他觉得自己已经被烧傻了。 可渐渐的,他感到一丝异常。 体内那虚弱、冷热交替的病感逐渐褪去,原本如灌了铅一般的手脚也变得灵活了起来,自己的高烧仿佛在区区几秒内尽数消退,连他的大脑都变得一片清明。 他用力摇了摇头,震惊地向前方看去,在他对面的牢房中,一个面目清秀的青年席地而坐,正对他腼腆地笑着,在青年的臂弯中,抱着一个朴实无奇的草球。 “你,你治好了我的病?”洛瑟惊疑不定地问道,心中已经对这神秘的青年多了几分敬畏。 谁料青年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不变:“不是我哦,都是威利的功劳。” 洛瑟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草球上。 草球裂开一张大嘴,对他露出了狂放的笑容。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又开始痛起来了。 “这只会说话的球,不是我的幻觉?”他感到自己的世界观发生了动摇。 “喂,小混蛋,你怎么说话的!我可是个有名有姓的绅士,难道你没听清吗,我叫威利,是治好你热病的恩人,还不向我道谢!?”草球不满地嚷嚷道,激动地浑身颤抖,几乎从青年的臂弯中脱落。 洛瑟把询问的目光投向青年,他还是无法相信世界上会有一个会说话还会骂街的草球,这……这也太酷了吧。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目光躲闪地说道:“威利先生是我在这牢房中偶然认识的朋友,他的脾气有些怪,还请你多多包涵。” 不,这根本不是脾气的问题吧,洛瑟在心中默默说道。 不过被青年这一提醒,他终于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先前和橙的战斗中,催花雨的腐蚀效果对他造成了极大的痛楚,他的精神受到反反复复的折磨后变得脆弱不堪,在被乔司抓捕后他就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中,直到此时才神奇地恢复过来。 不知道玛约怎么样了,自己明明是为了她而来,最后却来了个买一送一,也不知道狮心会的战友们见到自己迟迟未归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洛瑟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这是他复苏之后的第二次牢狱生涯了,在诺兰那次他尚且还可以用假死脱出,这次教会知道他的底细,肯定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走了。 “先生,你没事吧?”对面的青年看到洛瑟这般反应,有些担心地问道。 洛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自己。 青年会意地闭上了嘴,但没过多久,他似乎又有些按捺不住,再次挑起了话题。 “先生,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在这里待了一个月,还是第一次见到别人呢,你是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洛瑟警觉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青年顿时有些慌张,仿佛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他连续而杂乱地摆了几个手势,最后终于反应了过了,语气急促地说道:“对不起,我忘记在询问别人前要先自我介绍了,唉,梅德老师明明教育过我好几次了……” “我叫聂达尔.尤渥,今年二十一岁,还请,还请多多指教!”青年的眼睛闪动着明亮的光泽,在这阴暗的地牢中如同琥珀一般。 ” 第三十五章 导火索 “我叫洛瑟,很高兴认识你。”在地牢里说出这种话,感觉真是微妙。 这尤渥给洛瑟的第一印象有些奇怪,他和洛瑟对视时目光总是有些躲闪,但眼神中又似乎潜藏着一股呼之欲出的热情,洛瑟不知道到底是这青年的精神状态有些奇怪,还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我惹怒教会,亵渎了他们的神明,所以被抓进来了。”洛瑟含糊地说道,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怎么越狱。 “哈!亵渎神明,小子,我们是同类人!”威利又开始兴奋地嚷嚷道。 “你到底是个什么生物?”洛瑟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会说话的草球。 “我是超离现实的生命体,二分之一的完人,我是什么生物?哈!你自己猜去吧!” 洛瑟懒得再和这个有些癫狂的草球交流,转头继续和尤渥聊天,他想多了解些自己现在的处境。 “尤渥,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么?” “大教堂地下三层,两百年前猎巫行动时期教会设立的巫师囚牢中,除了你我之外已经好长时间没人入驻过了。” 洛瑟感受着周围密度惊人的‘神性’,知道尤渥所言不虚,这地牢看似普通,但其下应该布置着一个巨大的圣言术禁锢阵,由于圣言术的纯净性和排他性,巫师和法师之流一旦被关入其中将无法施法。 “你又是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这次尤渥没有回答,只是挠了挠头,对洛瑟腼腆地笑了笑。【零↑九△小↓說△網】 洛瑟正想再问些其他信息,牢房的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钥匙的转动声,片刻之后,大门打开,一个圣骑士穿着便装端着食物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洛瑟面前,递给他一盘食物,看到洛瑟清醒的状态时露出了几分惊讶,不过也没有多管,送完食物后就打算离去。 “等等!”洛瑟赶紧叫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骑士理都没理他,继续向门外走去。 “骑士先生!” 骑士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地循声看去,这次出声的不是洛瑟,而是尤渥,这么一嗓子叫出后尤渥的脸色变得通红,好像刚刚说的是多么丢人的话语似的。 “你有什么事?”骑士问道,这倒不是他差别对待,这青年一个月前就被关在这里,他负责送食的期间就没见他讲过话,这次青年突然主动对话,他不免有些好奇。 但在对视到青年明亮双眼的一刹那,骑士的精神陡然变得恍惚了起来,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有些虚幻,地牢内阴森的光线逐渐虚化,他仿佛落入了一片深水中,水面上的世界离他越来越远,他渐渐下沉,眼前变得一片漆黑,只剩耳边若隐若现地传来青年的声音。 “告诉他你知道的事,这是你应尽的职责。”尤渥看着骑士的双眼轻声说道,他的语调很平缓,听起来让人十分放松。 “职责……”骑士口中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半晌之后,他竟重新转过身子,双目无神地走到洛瑟的面前,直直地站在那里。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如果是他知道的事,他都会一一解答的。”尤渥对洛瑟和善地笑了笑,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洛瑟心中暗惊,顿时明白了这个青年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好心地帮助自己,但既然有此契机,他肯定不会浪费。 “橙在哪,乔司怎么处置他的?”他首先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乔司对他的态度还有回转的余地,但如果是那个橙,他确定只要给橙机会,那家伙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绑回教会总部接受审判,恩杰的脑回路一直都相当耿直。 “处置,大主教为什么要处置橙?”圣骑士迷茫地问道。 看来乔司隐瞒了橙的身份,想必他也觉得恩杰现在这幅样子简直就是教会的污点。 “那个和我交手过的、长得不人不鬼的怪物,你知道他的下落吗?” “他被另外几个骑士押送回了教堂后院,大主教现在正在和他谈话。” “教会今天抓来的那个女孩被你们藏到哪去了?” “我不知道。” “乔司有说过要怎么处置我吗?” “我不知道。” “教会的圣戒在哪?” “我不知道。” “靠,你贵姓啊。” “……我姓什么关你什么事!”圣骑士突然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站在洛瑟面前顿时有些迷茫,怼了他一句后就转身走了。 洛瑟看向尤渥,对方抱歉地对他笑了笑。 洛瑟没有注意到,在提到教会圣戒时,尤渥明显神情一震,也就是同一时刻,那骑士清醒了过来。 经过这一茬后,尤渥变得有些沉默,洛瑟也没再多言,闷头想着眼下能逃出的契机,最完美的情况是,他能从乔司口中逼问出玛约的下落,然后带着玛约一起出逃。 但按照眼下的状况,要做到这一点,首先,他得徒手掰断牢房的铁栏杆,然后再一路叫嚣着砍翻百来个圣骑士和十几个实力完爆他的骑士长,把一身圣言术用的炉火纯青的乔司打得趴在地上,踩着他的脸问出玛约的下落,最后再带着玛约一路大笑着冲出维斯顿。 ……三流的游吟诗人都编不出这样的剧情。 他再一次深感实力不足带来的悲哀,如果是曾经的巅峰时期,就算现在的橙和乔司一起上,他也有信心从二人手中轻松逃出,说不定还能带走一个。 大门处突然又传来了动静。 刚刚的那个圣骑士再次推门而入,这次他不像刚刚那么闲庭信步,脸上写满了慌张和不安,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骑士,这几人快步走到洛瑟的囚牢前,打开牢门后将他拉了出来。 “你们要干嘛?”洛瑟不安分地挣扎着。 “你的那帮狐朋狗友带着执法队来教堂找麻烦了,快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骑士急促地说道,从他的表情来看,这次的来者似乎有些超出教会的控制。 洛瑟知道他说的狐朋狗友指的应该是狮心会,自己骑着会长的马一去不复返,他们猜到乔司抓了自己也很正常,但执法队是怎么回事,大领主巴罗夫这么快就开始找教会的麻烦了?菲利亚不是说还要过一段时间吗? “带我一起去,我也要去看热闹!”草球威利在尤渥怀里蹦跳着说道,要不是‘脑袋’太大估计他都要从囚牢里挤出来了。 但奇怪的是,周围那些信奉神明的圣骑士们对这个堪称违背常理的生物熟视无睹,看都不看威利一眼就押着洛瑟跑了出去。 地牢里重归寂静,尤渥抱着再度沉默的威利,有些不舍地看着那扇铁门再次重重合上。 从地牢往上依次是仓库和冥想室,洛瑟被骑士们押送着辗转几层楼梯后终于重见天日,这里是教堂庭院内的一个隐蔽出口,他刚从出口探出头,就听到了前方的正厅内传来一阵阵喧嚣声。 “拜你所赐,信徒们的祷告都被破坏了!”一个骑士愤愤地说道。 洛瑟心中一沉,知道教会和王室的冲突要正式拉开序幕了,虽然这对他来说应该算是个好消息,但作为一个可能会把无数人牵扯进去的事件的导火索,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第三十六章 教堂交涉 几人从后门踏入教堂正厅,映入眼帘的就是大主教乔司的背影。 大主教一人伫立在神像之前,在他面前是由十六个骑士长组成的环形防卫阵,每个骑士长都严阵以待,周围的气氛十分紧张。 在骑士长防御圈之外,是那些刚刚正在此处做祷告的信徒们,他们自发地聚到了一起,对着教堂外的佣兵和士兵们不断地叫嚷着愤怒的话语,以此宣泄对他们来教堂闹事的不满。 洛瑟探头望去,门外正是由菲利亚带头的狮心会和雷尔领头的执法队,双方一左一右堵住了教堂的大门,执法队的士兵们还算镇定,但狮心会的成员们都一脸煞气,一副巴不得炸了教堂的凶相。 听到身后的动静,乔司转过身来,看到洛瑟后立马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教堂外的菲利亚看到这一幕,向前踏了几步,大声质问道: “乔司,你从勇士之家中劫走玛约,又囚禁前来讨要的洛瑟,是铁了心要和狮心会作对么!” 凯诺等人也向前靠了过来,顿时一股压迫性的气势直逼教堂内的众人,乔司干枯的脸皮颤了颤,平和地回道:“我们无意招惹贵公会,只是洛瑟和教会本就有些恩怨,我们两人都力求私下解决,避免牵扯到无关人士。” “至于玛约,”说到这里,乔司看了洛瑟一眼:“我正要将她的身份告知于大领主,既然这次雷尔队长和狮心会一起来了,我就当众给大家看看吧。” 洛瑟狠狠地瞪向乔司,双手开始不安分地挣扎起来,但怎奈身后的圣骑士们牢牢地擒着他,凭借蛮力根本无法挣脱。 他最担心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他可以不在意玛约魔族的身份,但和魔族厮杀过的狮心会呢? 乔司向一旁的房间内招了招手,两名年迈的祭祀一前一后迈出,在他们之间,是依旧穿着斗篷和兜帽的玛约。 感受到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玛约有些不安地扭了扭头,视线徘徊中她在乔司身边看到了洛瑟,顿时那双深蓝色的大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洛瑟对她苦笑了一声,眼神中满是愧疚。 一个中年骑士从队列中踏出,洛瑟认出那人正是最初追杀玛约的阿文图,他走到玛约面前,一把扯下她的兜帽。 一阵惊呼在人群中爆发了出来。 那些信徒们看到玛约头上的小角后先是陡然一惊,随后愤怒的火焰抑制不住地从他们的眼中升腾出来,魔族对维斯顿周边乡村的侵蚀如蝗虫过境,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只有维斯顿充当了最后一道屏障,将那些手无寸铁之力的平民们保护其中,而眼下,竟然有一个活生生的魔族混到了城内! 好在这些教徒们是受过教义熏陶过的人,在教堂内也克制住了自己,除了神色间的厌恶和威胁到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 而狮心会那边,战友们的表情就相当精彩了。 菲利亚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之前一直在南方游荡,对洛瑟了解不多,只以为玛约是和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可突然这女孩就变成了魔族,那洛瑟……他带一个魔族进狮心会的目的又是什么? 凯诺和王牌等一票人也是目瞪口呆,他们和洛瑟关系不错,心中早就认可了这个没入会多久的战友,这次他们兴师动众地来教会要人,也没人心存怨言,但眼下的情况,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洛瑟加入狮心会的动机已经有待怀疑了。 人群中倒是平时疯疯癫癫的卡特显得异常冷静,他淡漠地看了洛瑟一眼,嘴角向下撇了撇,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满还是无谓。 “各位不要激动,”乔司伸了伸手,安慰着情绪有些躁动的众人:“我们已经查明了这个魔族女孩的身份,她是魔族摄政王骁火的小女儿,虽然不知道这青年为何将她带入城内,但现在她由教会监管,一定不会出现差池,我们计划着将玛约交给巴罗夫大人,让他以此作为和魔族谈判的条件。”说到最后,乔司的视线望向了雷尔,眼中的意图十分明显。 雷尔和乔司对视了一会,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表现出任何立场。 教堂内的维斯顿居民们听大主教这么说顿时安心了几分,但他们同时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注意力纷纷从玛约转到了洛瑟身上。 “那小子是怎么回事,将魔族的王女带进城内,到底是何居心!?”有人忍不住了,大声质问道。 “喂,你们狮心会的人平时趾高气扬的,现在倒是说句话啊,你们知不知道私藏魔族是什么罪名!” “唉,我看狮心会是没落了,连底下的成员都管不住了,现在还贼喊捉贼,跑到教堂来要什么人,你们想干嘛,要个魔族回去供着啊?” 听着耳边的碎言碎语,狮心会有些战友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其中部分人已经开始对洛瑟和玛约怒目而视,完全将他们视作了敌人。 “洛瑟,这是怎么回事,我相信你不是那种虚伪的小人,告诉我们原因,我们会帮你。”王牌隔着人群,满脸忧色地对着洛瑟喊道,教徒中有人不屑地对他吐了口唾沫,被他一个抬手就在空气中就烧成了气体,四周的人纷纷闭嘴,有些见多识广的已经开始回忆起王牌刚来维斯顿时捣出的那些乱子,这位龙院的法爷,以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洛瑟无力地张了张嘴,很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他该怎么说?收留玛约那阵子,他哪里想过这么多,那时他刚回到这世界,连魔族长什么样都快忘了,又怎么会意识到这些乱七八糟的隐患。 看到他这副表现,狮心会有不少成员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们摇了摇头,大有转身离去的势头。 作为狮心会的主心骨,菲利亚神色复杂地看了会洛瑟,终于,她定了定神,缓声说道:“玛约既然是魔族,狮心会自然不会再收留,但至于洛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狮心会的成员,究竟他是背叛了我们还是无辜的,需要我们自己断定,还请大主教把他交还于我们。” 乔司看了一眼态度放软的菲利亚,心中已有几分决断,永恒教会的维斯顿分部现在可谓岌岌可危,已经明显对教会表现出敌意的巴罗夫很可能对他们出手,而那个用来充当先锋的棋子八成就是狮心会。现在他手上有了玛约,可以交给巴罗夫缓和双方的关系,那么再将洛瑟还给狮心会作为安抚的话,教会现在的处境无疑会安全很多。 虽然洛瑟身上的血源石让他颇为在意,但不管怎么说,还是眼下的人命比较重要,一旦王室出手,他可以肯定教会的祭祀和圣骑士乃至教徒们都难逃一死。 想到这里,乔司点了点头。 两个圣骑士一左一右押着洛瑟从正厅中穿行而过,送到了菲利亚面前,洛瑟频频地转头望向玛约,却无力做出任何改变。 就在这时,玛约突然一把甩开阿文图的手,冲着洛瑟跑了过来。 第三十七章 三方争夺 这教堂正厅长不过二十来米,玛约一挣脱阿文图的手,和洛瑟的距离就在短时间内迅速逼近,待洛瑟察觉到异常转过头来时,她和洛瑟的距离已只差数米。【零↑九△小↓說△網】 就在同一时间,洛瑟感到自己的左前方传来一道明显的杀气,他曾经的境界不低,对武者这种由内而外泄露的气势十分熟悉,顿时脚底发寒,冲着玛约大吼道:“别过来!” 然而玛约只是神色凝滞了一下,腿上的动作却并未停歇。 后方的阿文图和另外两个骑士长不用大主教下令已经冲了过来,成年人的腿力自然比女孩高出不少,几个呼吸间阿文图的手几乎已经够到了玛约的肩膀。 但就在此时,玛约眼中蓝光一绽,背后的三个骑士长同时肩膀一沉,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膝盖和地板上的大理石相撞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重力魔法!? 洛瑟心中一惊,他在之前的外出任务和魔族交手时见过类似的法术,但玛约的施法动作更快,他几乎没有看清她的施法过程,而且法术的强度也比先前的魔族强了不少。 联想到乔司所说的‘摄政王女儿’,洛瑟也不奇怪玛约为什么瞒着这些,但这种电光石火的关头,他没有发现一个明显的疑点。 在最初遇到玛约时,她可是险些丧命于阿文图的剑下,又哪有现在这样的实力? 洛瑟身后的一个圣骑士长已经抽出了佩剑,左手一道攻击性的圣言术蓄势待发,另一个骑士长依旧死死擒着洛瑟的双手,他甚至在手臂上集中了大量炼流,炼流对力量的提升让洛瑟根本无法挣脱这禁锢。 眼见玛约就要和洛瑟汇合了,大主教口中默念了几段话语,一条金色的根须状纹路从他脚下蔓延而出,那纹路前进速度极快,只是一闪之间就抵达了玛约所在的位置,在纹路触碰到玛约脚底的一刹那,三层金色的光壁瞬间以玛约为中心绽放而出,高度直达穹顶,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将玛约围在了其中。 玛约一头撞在光壁上,在光壁一阵波动中被震回了地上,头发凌乱地散在眼前,看上去有些狼狈。 “玛约,你这是害人害己,你待在教会,洛瑟返回狮心会,你们二人都不会有事,不要白费功夫了。”乔司平静地说着,满脸都是教化般的祥和。 狮心会的成员也簇拥到了洛瑟周围,他们现在不确定洛瑟是敌是友,眼中都有些戒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肯定和大主教站在一边,不希望玛约靠近洛瑟。 “玛约,听话,大主教不会害你的。”洛瑟转过头,有些酸涩地对玛约说道。 玛约在光壁前站定,怔怔地看着洛瑟,那眼神无辜得让洛瑟恨不得一脚踹碎那层光壁然后拉着玛约就跑,远离这帮一个个居心叵测的家伙。 可惜他办不到,身后的骑士长已经放开了手,但取而代之的是菲利亚拉住了他的手腕。 “选好自己的立场。【零↑九△小↓說△網】”菲利亚仰起下巴,在洛瑟耳旁轻声说道。 洛瑟的目光因挣扎而颤动不已,但他终究还是站在了原地。 玛约的视线逐渐暗淡了下来。 光壁后,一个骑士长突然顶着还在持续的重力魔法,颤颤巍巍地持剑站了起来。 正是阿文图,他在数倍的重力中艰难地抬起头,那张木讷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紧接着,他走到光壁旁,双手按了上去。 “阿文图,你干什么!”乔司惊叫。 然而阿文图置若罔闻,这个中年人脸上显出近乎疯狂的神情,空中飞快地念着无声的圣言,圣光不断地从他的体内涌出,顺着他的双臂硬撼着乔司的圣言术。 又有两个骑士长想前来阻止,却在踏入玛约重力魔法的瞬间就倒了下去,乔司立刻释放出了神缚术,却在那张光网接触到阿文图的瞬间,眼睁睁地看着光壁的一边被生生地震成了碎片。 玛约毫不犹豫地从裂壁中跑出,依旧是洛瑟所在的方向。 洛瑟心中狂呼你这熊孩子是不是傻,为什么老盯着我,好像我能帮到你一样,上一个把我当靠山的人,已经被烧成渣了啊! 一旁已经有些战友面色不善地拔出了武器,对于北境的死敌魔族,他们不会留有任何情面。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首先冲出来的既不是洛瑟,也不是狮心会的人,而是在一边旁观至今的王军执法队队长,雷尔。 他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如同蛟龙出海般冲向了玛约。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没人能想明白为什么身为王军的重要一员,雷尔要对明显是王室所需的玛约出手,菲利亚愣了,乔司也失神了。 除了洛瑟。 在雷尔冲出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拔出了菲利亚腰间的佩剑,这把剑入手轻灵至极,他踩着飘逸的步伐,在雷尔即将冲到玛约面前至极,堪堪地挡在了两人之间。 他不需要去想原因,就像他始终想不明白玛约为什么老盯着自己一样,就像没人想过为什么自己的狗总是那么忠诚,但要有人敢动他的狗,他就敢打断那人身上所有的骨头。 雷尔带着银光的长枪之刺自己胸口,那无疑是一招狠厉的武技,速度快若闪电,洛瑟象征性地招架了一下,连根毛都没挡住,长枪毫无阻塞地刺入了他的左胸口。 洛瑟口中吐出一簇血花,身体摇晃了几下,缓缓摊了下去。 雷尔冷哼一声,抽出长枪,绕过洛瑟继续直逼玛约,但他还没跑两步,小腿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低头一看,洛瑟跪在地上,手中的长剑已经深深地切入了自己的左小腿,要不是他及时调动炼流防御,估计这一剑下去他连胫骨都要被砍成两段了。 雷尔不是狮心会的人,对洛瑟这副近乎不死的身体一无所知,此时看到这个理应被自己捅穿心脏的人击中,任他平时再冷静也禁不住心中一颤。 “赫兰,帮帮我!”洛瑟转头对着赫兰叫道,这次的攻击只是打了个出其不意,没有赫兰的魔法加持,他依然挡不住这实力直奔纵行期武者的雷尔。 可是当他望向赫兰时,对方只是慌张地低下了头,后退躲到了人群中。 洛瑟眼中一黯,与此同时肩膀传来一阵撕裂感,雷尔的长枪已经从上而下刺入其中,将洛瑟钉在了地上。 玛约没有逃跑,反而是跑到洛瑟面前,抱住了他的脖子。 雷尔面色狰狞地从腰间抽出了短剑,对着玛约作势刺去。 一柄漆黑的匕首从空中划过,精准地刺入了雷尔的手腕中,第二把匕首接踵而至,与第一把不同,这把匕首的尾部连着一根金属黑线,黑线接触到雷尔的手臂,在上面绕了三圈,硬生生地拦住了他落剑的姿势。 黑线的另一端,斯科勒牢牢地将其握在手中,他的手臂微微颤抖,脸色也有些难看,和一个战士拼力量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这是做什么,难道狮心会想和王室作对吗!?”雷尔一时挣脱不掉,暴躁地吼道。 “要杀要剐,还轮不到你来决定。”斯科勒咬紧牙关,声音低沉。 “竟然敢帮助魔族,你们一个个都疯……呃……” 愤怒的话语喊到一半,却生生地被一个拳头打了回去,雷尔的鼻梁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脖子都被打成了四十五度角。 卡特收住了身形和拳头,阳光从教堂的穹顶中穿落而下,映出一张满是不屑的面容。 番外篇 橙的日记(三则) 大陆纪年318年夏月十七日晴 今天是七章骑士受封的日子,怎么说呢,认识了几个还算有趣的家伙吧。【零↑九△小↓說△網】 唉,说来也是好笑,在教皇到来之前,我们四个大男人竟然在圣晶庭院中吵了起来,因为大家都想要‘黑之章’的称号,没有哪个倒霉鬼希望自己得到‘橙’或者‘蓝’这样毫无魄力的颜色。(写到这里时,我不由得有些惆怅。) 除了那两个女人对我们的行为难以理解之外,还有个闷葫芦一直站在一旁,他兴致寡然,甚至中途还离开了一会,那时我正和马恩吵成一团,只是余光瞟到了这个让人扫兴的家伙。 后来教皇来了,有好事的修女向他汇报了我们刚刚的争执,但教皇大人并没有责怪我们,那是当然,我们可是最棒的,在日后我们将是教皇最得力的助手。 在册封仪式中,那个一脸欠揍、眼角下垂的马恩,竟然得到了第六章‘肃清与惩戒’的黑之章,该死,我先前不该把话说那么满的,他走回队列时明显特意多看了我一眼,这个让人讨厌的家伙,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知道我跟这种人合不来。 教皇赐予我的教义是‘热诚与奉献’的橙之章,先前在岩心城训练的时候,我的表现就十分活跃,我想这也是教皇选中我的一大原因,可是,他是从哪看出来我有所谓的‘奉献’精神的? 那个不喜欢说话的闷瓜,我来洛城的这几天听说过一些他的传闻,相传他是大主教四年前在洛城附近的一个小村落内带回的,这些年来他一直跟随在教皇的周围,真是个好运的家伙啊。 那闷瓜得到的教义是‘忠诚与守护’的青之章,我想教皇已经钦定了他日后会成为自己的贴身护卫,被授予红之章的女人看上去十分羡慕,我倒是觉得没这个必要,我更喜欢自由些的生活,哪怕是在教会之中。 册封仪式结束后教皇让我们互相熟悉一下,黑和蓝似乎原本就认识,这俩人老摆着张扑克脸,看着就不想搭讪,我倒是觉得那个青除了呆了点外没什么招我讨厌的地方,所以我主动和他搭上了话,想让他带我在这里逛一逛。 他看上去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很快地答应了,那个红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这女人有点兴奋过头的意思,她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经历,从如何加入教会的骑士团到最后通过考验成为我们的一员,还好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像一只夜莺在你的耳边鸣叫,不像我老妈一样,对她我没有一点不耐。 接下来的时间大致都和青跟红在一起,红后来说累了,就轮到青了,他不是个冷淡的人,渐渐的话也多了起来,我们三个交流的还算愉快,但奇怪的是他对自己加入教会前的身世闭口不谈,我没有不识抬举地追问,交友之初,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总是最令人厌烦的。 大陆纪年319年冬月三日大雪 我差点死在龙角峰上! 经过两个月的调查,我们终于确定了圣戒所在的位置,那张破损不堪的地图所缺的一角便是龙角峰,现在我总算回到了营地,我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但总算有了点力气能记录今天发生的一切。 黑在之前受到那股不明身份势力的追击时受了重伤,他是为了掩护我们才留下的,后来我听说蓝及时赶到,将他救了下来,他们俩离开了大部队,在后方的一个村落停了下来,但圣戒还未找到,教皇急切万分,我们不能停下脚步。 在卧龙山脉的山脚下扎营时,我们听到云层之上隐约传来一声声难以描述的低吼声,那时我对龙角峰对了几分畏惧,却怎么都没把这声音和‘龙’联系在一起,那生物理应灭绝了才对。 我们光是爬到峰顶就用了三天时间,由于山路过于湿滑陡峭,我们也没有攀岩用的地图,保险起见我们兵分了三路,青和我一组、红和白一组,分别带领两路骑士团,而至于沃里大主教带领的祭祀们,我的确有点担心他们。 青和我最先到达,这家伙是个战斗的天才,恶劣的地形对他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沿途遇到的几个亚龙种生物都死在了他的剑下。在龙角峰顶端我们意外发现了一个隐藏在冰雪下的洞穴,另外两组迟迟未到,看到天色渐晚,青和我带领着几个骑士长率先踏入了其中。 步行了约半小时后,迎面而来的已经不是山顶的寒风,而是一股股带着硫磺味的热浪,身后的骑士们开始不安了起来,我从未见过他们如此烦躁的样子。【零↑九△小↓說△網】 再行进了十来分钟后,竟然有个年轻的骑士长当场拔剑,威胁我们止住脚步,这家伙的神色有些异常,难道空气中含有什么迷惑神经的毒素吗? 制服了他过后没多久,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了狂乱的状态,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青命令他们返回洞穴外,由我们两个继续前进。 在洞穴的尽头,我们看到了奇异的景象,这冰雪塑封的峰顶中竟然隐藏着一个流淌着熔岩的洞穴,圣戒就摆在熔岩中央的一根黑色的方柱上,我使用了准备多时的漂浮术卷轴,试图从熔岩上方飞过去取走圣戒。 我顺利地飘到了方柱上方,手一伸轻轻松松地拿到了圣戒,可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青的惊呼,我身下的熔岩突然升腾起数以万计的气泡,我根本没有躲避的时间,一双巨大的膜翼便从岩浆中拍腾而出,漆黑色的庞大身躯从地底浮现,金色的岩浆滚滚流下后露出一双猩红色的蛇瞳,那场景简直就如地狱一般。 潜伏于此的龙族振翅而出,它直接打碎了洞穴的顶端,从龙角峰顶破岩而出,遮天蔽日的身躯挡住了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 剧烈的崩塌使我和青同时失去了平衡,我被风浪席卷着飞向了一旁,在混乱中我看到青躲避着四散飞溅的岩石冲我急奔而来,一片晕头转向过后,漂浮术卷轴失去了效果,我感觉身体陡然一空,随后是几乎扑面而来的热浪。 左手腕一紧,青在最后的时刻抓住了我,他爬在已经被烧得通红的岩石上,另一只手抓着缝隙,脸上的表情分外狰狞,在我的身下,是巨龙飞出后形成的幽邃深渊,熔岩流入其中都没有照亮深渊的半分,我知道人固有一死,可我真的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圣戒就握在我的右手中,我知道黑龙的目标是它,我不会让黑龙得逞的,那黑龙飞上天空之后视线落在了我们二人身上,在接触到它目光的一瞬间,一股久违的感觉瞬间涌上我的心头,我知道那是恐惧。 我想我奉献的时候到了,无论如何,我要把圣戒交给青,只要我们二人中能有一人活下来,圣戒便能重返教皇的手中。 我对他大喊了一声,可连话都没说出口他就让我闭嘴,我想是我赴死的表情表现地太明显了,由于他果断的拒绝,我一时没能将圣戒扔上来,可随后发生的事,却足以让我悔恨一生。 那条黑龙毫不犹豫地对着青吐出了龙息,比岩浆更甚的烈焰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我看到他浑身剧烈地颤抖,扭曲的音节从他嘴中发出,但他的手依然没有放开,我甚至能从他手臂的力道中切身体会到他的痛楚。 在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俩都完了,龙根本就不是我们所能抵抗的存在,我所骄傲的七章骑士身份,在这种神话般的传说生物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龙息持续了数秒之后,那黑龙突然停了下来,青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他在紧急中释放出的防御性圣言术堪堪保住了他的生命,但那只手掌上的力道已经逐渐减小了。 沃里大主教终于在此时赶到,他率领着祭祀团们向天空中的巨龙发动了成百上千的金色箭雨,巨龙受到了创伤,洒下几匹龙血后嘶吼着飞向了远方,我们赢了。 我一点喜悦的感觉都没有,我被祭祀们拉上来后,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青,他的皮肤几乎没一处是完好的,祭祀说他的性命可以保住,但龙息对身体的创伤却几乎是永久的,我看到青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音节。 这次的圣戒远征,我们失去了黄,黑断了一条手臂,青全身灼伤,最终的收获却只是一枚不知何用的戒指,看着手中漆黑色、如同废铁一般的圣戒,我竟产生了一丝厌恶。 大陆纪年320年春月四十三日雨 青似乎恢复了一些。 离圣戒远征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七章骑士中,黄的位置还空在那里,黑似乎被分配到了一个较为隐秘的组织,远征回来后我就没见过他了,而青呢,自从被龙息灼伤后,就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几乎没有出来过,我暂替了他的位置,守在教皇的身边。 我实在愧疚难当,痛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果断地将圣戒抛于他,如果扔下我这个累赘,以他的实力未必不能从龙息中逃脱,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青身上和脸上的伤痕已经严重到了骇人的地步,不仅仅是容貌,他的实力在这一次生死徘徊后也倒退了不少,龙息永久性地毁坏了他背部和手部的经脉,在隔着房门的寥寥几次对话中,我听说他连剑都握不稳了,从他的变形的声音中我竟听出一丝绝望,这是我第一次从他身上见到这样的感情。 我尝试着鼓励他,却嘴中苦涩,连半个字眼都很难说出,这些年来教会发生了不少事情,我们二人时有交汇,他虽然性格有些木讷甚至偏执,对人却十分真诚,我早已视他为挚友,在石心城镇守的那段时期,我偶尔会和他书信交流,期间零星地得知了一些他的出身,更是对他十分钦佩。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被那股龙息烧尽了所有的前途和尊严,他做到了守护的职责,我却愧对于教皇授予我的教义,愧对了青。 我本来几乎已经认为青会这样消沉下去,但最近几天,事情似乎出现了一些转机。 大约两周之前,教会里每天都来了一个做祷告的女孩,这女孩年龄和我相似,非常活泼,仿佛对什么事物都充满了好奇,有些祭祀甚至对她的频繁发问不厌其烦,巴不得将她拒之门外。 女孩的眼睛很明亮,总是在灵动地观察四周,有一次她逛到了后院,恰巧见到了我隔着房门和青谈话的一幕。 她来问我里面是谁,我随口骗她说里面是个病人,因为病情的缘故不能见到阳光,所以白天时我只能隔着房门和他交谈。 女孩似乎信了,随后竟然和青打起了招呼,青向来是个注重礼节的人,再没心情还是回复了她,两人聊上了几句,我觉得这势头很好,刻意地挑动话题,希望青能多和外界有些交流。 随后的几天女孩照常来这里祷告,她似乎对青颇感兴趣,时不时地来他的门前找他聊天,但青不太高兴理她,总是寥寥数句就结束了话题。 直到今天清晨,我惯例巡查骑士团的时候,有人汇报说昨晚似乎看到后院有个黑影跑出,那黑影速度太快,他难以判断到底是人还是自己的错觉。 我表面冷静地说知道了,心里早就乐坏了。 中午我给青送饭的时候,他破天荒地打开了窗户,虽然他依然耿耿于怀地穿上了一整套盔甲。 我从他的口中得知,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安可。 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希望她能帮助到青,多给青一些慰藉。 第三十八章 洛瑟与蛇 雷尔半天才缓过劲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卡特,脸上在愤怒之余还多了几分恐惧,他手下的士兵们早已拔出了武器,和狮心会剑拔弩张,就等着雷尔下令了。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先是帮助魔族,又攻击王军,你们想和王室作对不成!”雷尔似乎冷静了一点,对这卡特咬牙切齿地说道。 “奇怪,难道是我脑子不好使么?”卡特动作浮夸地挠了挠脑袋,嘲讽之情不加掩饰:“如果我没有听岔,大主教刚刚说过这女孩对王室至关重要吧,你这么急着想取她性命,难道是对王室有何不满?” “哼,教会的话你也信!” “大主教,你也听见他说什么了,我可不是个多事的人,但这要换我肯定不能忍啊。”卡他唯恐天下不乱地对着乔司喊道。 乔司轻咳了两下,没有对雷尔极端不敬的话语表示不满,只是打了个圆场,道:“没有看好玛约是我们的失职,雷尔队长请勿激动,隔日我会亲自将玛约交于大领主手中,由他下定夺,还请狮心会行个方便。” 玛约此时已经躲到了洛瑟身后,听到这句话,立马向洛瑟背上拱了拱。 “玛约,听话,狮心会可比教会危险多了,别跟过来!”洛瑟轻声对玛约说道。 这女孩动都不动,似乎粘在了洛瑟身上。 雷尔似乎还想做什么,但斯科勒和卡特一远一近牵制住了他,在他不远处菲利亚正抱胸而立,任凭他的实力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洛瑟无奈地看向菲利亚,对方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不可能留下这个魔族女孩。 心下一狠,洛瑟转过身,直愣愣地抓起玛约,举着她就走向了骑士长们。 举止古怪的阿文图已经被乔司的神缚术捆在了地上,洛瑟多看了他一眼,特意绕开他,将玛约递到了另一个骑士长的身前,玛约哀求地看着洛瑟,洛瑟却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行动。 可就在这一瞬间,洛瑟的心中陡然升腾起强烈的不安。 他感受到了魔力的波动,那魔力的性质他十分熟悉,正是魔族的魔法。 洛瑟下意识地看向玛约,却发现她异常的安分,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他的视线偏转了几分,看到了玛约身后的景象。 阿文图不知何时挣扎着站起了身,他的周身皮肤都变得透明且轻薄,皮肤下显现出的却不是血液,而是一缕缕诡异的蓝色纹路,他双目圆睁,瞳孔已经变成了和玛约一样的深蓝色。 “小心!”洛瑟大吼一声,想推开玛约,但女孩在他的手掌快要碰到之际,轻微地侧了侧身,依旧停在了原地。 一柄有如实质的魔法剑从虚空中汇聚而出,阿文图的右臂一摆,魔法剑直直地刺向了玛约的后心。 玛约身边的两个骑士长原本都背对着阿文图,此时察觉到身后的异常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转头之际,那柄魔法剑已经刺入了玛约体内。 在洛瑟眼前,深蓝色的魔法冰刃从玛约的胸前穿体而出,蓝色的血液溅满了他的衣衫,玛约略带痛楚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娇小的身体向前挺了一下,随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洛瑟一把抱住玛约,却发现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她嘴中呢喃着什么,似乎不像是人类的语言,他一个音节都听不懂。 这个一直都有些神秘,但总是非常听话的女孩,就这么突兀地,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祭祀,祭祀!”不等洛瑟出言,乔司已经跳脚地吼了起来,刚叫两声他突然想到自己就是祭祀,匆忙跑到玛约身边,一个个治愈系的高级圣言术接连不断地释放在玛约身上,却总也愈合不了那致命的伤口,他眼睁睁地看着血液不断浸湿洛瑟的手臂,满脸的汗水低落而下,却始终无力从死神手中夺回这个女孩的生命。 那边的阿文图已经被两个骑士长打断了手臂按在了地上,但已经没人关心他了。 “玛约,玛约,握着我的手,握着我的手。”洛瑟胡乱地将玛约脸上的乱发抹开,尽量让那双开始闭合的双眼和自己对视,他一只手抓着她的小手,另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 一旁的乔司看到他这个动作身躯一震,慌忙向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表情半是忌惮半是期待,嘴角都因为过于强烈的情绪波动而不自觉地抽动了起来。 血源石,那血源石真的在这青年的体内!? 在周围所有人错愕的注视下,一颗猩红色的宝石缓缓从洛瑟胸前浮现,将血源石从胸膛处拿开时,洛瑟的脸色明显憔悴了几分,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将血源石按入了玛约的胸口中。 那血源石在接触到玛约的血液的一瞬间就从洛瑟手中消失了,洛瑟似乎也没有反应过来,手一空抓了包空气,表情也随之一僵。 而与此同时,玛约胸口那道贯穿性的伤口开始迅速地向内靠拢,熟悉的自愈过程在玛约身上完美重现,骨骼重连、血管相合,由于过度紧张,洛瑟也没察觉过了多久,待他反应过来时,玛约胸前的伤口已经恢复地完好如初,一片白花花的皮肤上连个伤口都没留下。 所有人看到这犹如奇迹般的一幕,都屏息凝视,等着接下来的发展。 半晌之后,玛约的眼皮颤了颤,终于渐渐睁开,洛瑟高兴地鼻涕都快流出来了,不停地揉着玛约的脸蛋,呼唤着她的名字。 但接触到玛约恢复清明的目光后,洛瑟的心中却兀的一颤,话语也卡在了喉咙中。 那是一双寒冷刺骨、没有半分感情的眼睛。 幽蓝色的瞳孔如同深渊一般,先前的天真与单纯早已失去了踪影,洛瑟只觉得自己手中抱着的不是玛约,而是另一个、不知从何处归来的灵魂。 “玛约,你……”洛瑟声音沙哑,但说到一半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柄一模一样的魔法长剑,从他的腹部刺出,腹部的正前方,是玛约握着剑柄的手。 身后传来菲利亚凯诺等人惊怒的吼声,洛瑟只觉得一股剧痛蔓延占据了他整个大脑,意识恍惚间,他仿佛回忆起了一股熟悉的感觉,但他又忘了那感觉究竟是什么。 怀中的玛约推开了自己,这女孩的背后突然伸出一张漂浮着魔法微粒的膜翼,元素因她的号召而汇集,她深紫色的长发如同波浪般披下,冷漠的双眼犹如万古寒冰一般,她素手微动,一股股曼妙的魔法波动在虚空中荡漾,一扇漆黑的空间之门在她面前洞开,随她一起升到了教堂的穹顶上。 “拦住她!”下方传来乔司焦急的吼声。 十五个骑士长纷纷从手中掷出高级圣言术雷枪术,却在靠近那阵空间波动时纷纷被撕裂成金色的碎片,化作尘埃消散在了空气中。 底下传来阿文图咯咯的笑声。 “玛约大人,您答应我的吧,您还记得吧,我会等您,我会等您登上王位的那一天!我是您最忠实的仆人,请不要忘记我!” 玛约淡然地向下看了一眼,手指一弹,一条紫色的锁链从她手中飞出,精确无误地捆在了阿文图的身上,随后锁链收回,阿文图被她拉到了身边,和她一同踏入了那扇黑暗无边的空间之门内。 临行前,她多看了洛瑟一眼,青年坐在鲜血染红的地上,他身上还残留着她蓝色的血液,脸上似乎挂着一抹自嘲的笑容。 第三十九章 血色教堂 空间之门在玛约最后一丝衣角没入后在剧烈的颤动中缓缓关闭,乔司和雷尔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半空中的异象,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心思缜密如乔司,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只有十五六岁的魔族女孩,竟然有着如此惊人的实力,那空间之门就算在魔族中也是专家级的传送法术,而玛约随手就能释放,不夸张地说,光凭这一点她的实力已经超越了在场的所有人。 而就是这样一个魔族强者,竟然在维斯顿中忍气吞声地潜伏了这么久,在最后更是冒着丧命的危险,才从洛瑟那夺走了血源石。 有些人的视线已经落在了洛瑟身上,能拥有让魔族如此重视的至宝,洛瑟的来历也扑朔迷离了起来。 他的伤势已经非常不容乐观,失去了血源石的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武者,血液从他的腹部涓涓流出,那无限自愈的奇迹再也没有在他的身上出现。 菲利亚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匆忙跑到洛瑟身边扶着他,招呼着老瞎眼来给他治疗。 教会这里的祭祀们没有出手治疗,他们在等待大主教的命令,可当他们的视线望过去时,却发现平时总是镇定自若的乔司已经面色惨淡,身体摇晃着向后退了几步。 大部分的祭祀和骑士都不明白大主教为何如此失魂落魄,只有个别看清局势的教会中人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他们和乔司一样,知道教会要倒大霉了。 原本巴罗夫就已经对维斯顿的教会分所不怀好意,玛约是乔司发现的一个关键点,将魔族王女献给大领主无疑会缓和双方的关系,也会提升教会在维斯顿的威望,巴罗夫再怎么霸道,也不至于干出收完好处就翻脸这样失人心的举动。 而现在,玛约当着众人的面逃离了教堂,还完成了她的目的,间接造就这一切的教会,只怕是脱不开关系了。 “乔司!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走魔族王女,已经构成了叛国之罪,随我前去接受刑罚!”雷尔一把甩开了斯科勒的束缚,指着乔司吼道。 周围的信徒瞬间爆发,大声反驳着雷尔武断的发言,将大主教带去接受‘青铜法’的审判,这无疑是对教会最大的侮辱,他们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雷尔,你这条巴罗夫的走狗,连是非都分不清了吗!?魔族可是教会亲自从狮心会中抓出来的,要罚也该罚狮心会吧!”有的信徒叫骂道。 “呸,要不要脸,你们的骑士长都叛教了,还有脸怪到我们头上。”卡特甩手就是一把椅子扔了过去,看上去心情非常糟糕。 冲突几乎已经不可避免,密密麻麻的圣骑士从大厅的四面八方涌入,站在信徒面前,形成一道坚固的防御墙将大主教牢牢地守在了身后,雷尔说的委婉,但谁都知道一旦被安上叛国贼的帽子就铁定是死刑。 乔司面色苍白,和身边一个祭祀垂头低语了两句,那祭祀听完后匆忙向后院跑去。 雷尔看着这些装备精良的骑士们,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对着前方指了指手。 “抓住乔司,谁敢阻拦,全部拿下。” 数百名身着盔甲的执法队士兵们呐喊着冲向了骑士们,剑戟相交,血花伴随着金属的嗡鸣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轰然绽放。 菲利亚将洛瑟拖到一边让老瞎眼治疗,随后走到雷尔身边,神情极为冷淡。 “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巴罗夫见到玛约,是不是?” 雷尔眼神直视前方的战斗,置若罔闻。 “为什么?” “为了北境。”这次雷尔转过了头,目光平静地看着菲利亚,“为了北境着想,我们必须放手一搏。” 菲利亚愣了愣,随即冷哼一声:“说的到好听,其实只是为了巴罗夫的野心吧,你们想借魔族的压力加速北境的统一,所以你们不需要玛约这样能扼制魔族的角色,但这场战争造成的伤亡,你们都可以忽略不计吗!” “北境不统一,所有城邦、部落都会在南方人的压迫之下,至高王只会稳坐在自己的神难城之中,永无止境地收着北境的进贡,却对我们的死活不闻不问,如果巴罗夫这样的王者不站出来,还有谁能挽救北境的命运!?” “你这是在发表演讲么?这些话你对着维斯顿周围的居民们说说,你看看他们会不会欢呼着、支持你们所谓统一北境的大事业!”菲利亚出离地愤怒了。 “相信我,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更宁愿手刃魔族,而不是所谓的讲和,我们之所以被魔族压制,只是因为被他们分割作战了而已,一旦北境成功地联结在一起,我们的剑锋将直指魔域。”雷尔不急不缓,语气坚定。 “我带回来的佣兵们呢,他们都是南方人,对教会的感情可远胜于北境,被他们知道王室的这番作为,巴罗夫还如何驾驭他们?”菲利亚自知争执无望,也放缓了语气,问了个比较实际的问题。 “他们已经被巴罗夫调到城外守护周边村落了,今天教会发生的事……他们不会知道。” 菲利亚心里一寒,看着前方拼死抵挡士兵的骑士和祭祀们,还有那些吓得抱头逃窜的信徒,知道教会在维斯顿的分部,从今天起就要永远消失了。 “你选对了阵营,寒铁佣兵团就是没有看清局势,才和教会站在了一起,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后就轮到他们了,今后所有的佣兵团都知道狮心会背后有王室支持,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雷尔拍了拍菲利亚的肩膀,抽出长枪笃定地走向了交战区。 菲利亚在原地站了许久,眼神复杂万分。 前方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状态,教会的圣骑士们多为二、三阶的武者,低阶武技配合着教会独有的圣言术接连打出,一时间倒也非常棘手,而骑士们身后的祭祀们大多精通治疗和加持类的圣言术,在持续作战方面比执法队高出了不少。 可执法队人多势众,第一批倒下了,又有第二批士兵从教堂大门杀入,将所有人都严严实实地堵在了正厅内,雷尔更是作战水平卓绝,顶着一条被卡特砍伤的腿还硬是把两个实力达到四阶的骑士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长枪吞吐间不断地收割着周围圣骑士们的生命,面对挡在巴罗夫面前的教会,他已经放开了杀戒。 菲利亚听着前方骑士们和信徒们临死前的惨叫声,一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会长,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南方诸国早点支援我们,巴罗夫也不会被逼到和教会彻底决裂,北境从来都没有选择权,南方有,但他们却给出了最差的选择。”凯诺看出了菲利亚的迷惘,走到她身边,轻声安慰道。 “哪有逼不逼迫,只是巴罗夫自己的野心罢了,从现在开始,北境要么在他的带领下走向繁荣,要么彻底毁灭,成功了,他就是北境的英雄,失败了,整个北境都要给他陪葬。”菲利亚淡漠地看了一眼还在疯狂厮杀的士兵们,向狮心会众人摆了摆手:“我们走,真正的敌人不在这里。” 第四十章 风声 菲利亚身后,原本清净的教堂正厅已然沦为了血色浸染的屠宰场。 乔司身边的祭祀多为教会第四品的辅祭和第五品的执事,这些神职人员并非像圣骑士团那样侧重于战斗,大多数人都并没有掌握太多的攻击性圣言术,雷枪术成为了他们主要的攻击手段。 雷枪术和法师们的电系法术不同,从祭祀们手中投掷出去的金色闪电皆是神圣之力的具象化,圣言术对着魔法有着天然的克制,但打在那些士兵们的血肉之躯上时却效果平平。 一道道金色的标枪状闪电从正厅的后方投来,却被前方的盾兵持盾挡下。 “弧形包围,慢进!”雷尔将身边一个圣骑士捅了个对穿,对着正厅内的士兵们命令道。 这些执法队的士兵们早有准备,第一排的盾枪兵们将外圈的圣骑士和内圈的祭祀们通通包围其中,举着大盾一边抵挡着前方的攻击一边缓慢而又整齐地前进,不时有人被雷枪术击倒在地,又会有后来者及时补上,包围圈在他们的控制中逐渐减少。 而盾兵后的枪兵们则手持两米有余的长枪,从盾牌间的缝隙中不断吞吐,北境民风尚武,维斯顿产出长枪对于盔甲的穿透力本就极强,而这些士兵又是实力在二阶武者以上的好手,陷入包围的圣骑士们根本无从防御来自四面八方的长枪的攻击,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之中。 乔司虽然贵为七品大主教,但他也是传统祭祀出身,擅长的圣言术都是治愈系和禁锢系,面对杀人不眨眼的士兵们,他也无力阻止,只能尽可能地使用各种禁锢系圣言术拖延士兵们的脚步,保护那些无辜的教徒们。 “你们会受到诅咒的,”乔司含着泪,嗓音颤抖地喊道:“塔亚不会接受你们这些渎神者的灵魂,你们将通通落入死者深渊!” “少招摇撞骗了,南方的异教徒,北境没有神王!战士们,勇士们的灵魂终将升入武者圣殿,随我杀!!”雷尔也不甘示弱,举起沾满鲜血的长戟怒吼了起来。 士兵们也随着他的鼓舞而齐齐呐喊,盔甲碰撞间,长枪更加频繁地送出送入,一股脑地想将这些阻碍巴罗夫大业的敌人们赶尽杀绝。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退教了,我退……呃。”有的教徒终于被这毫不留情的杀戮吓破了胆,尖叫着想往外跑,下一秒腹部就多了两个血洞。 十五个骑士长们面色严峻,挥舞着圣光加持过的武器不停地试图寻找突破的机会,但他们心里大多已经失去了希望,这里是北境,是教皇都管不到的地方,如果大领主执意要他们死,他们就不可能活着离开这片冻土。 菲利亚听着身后喧闹的嘶吼声和惨叫声,叹了口气,走到洛瑟身边,扶起这个拉起整场争端的导火索,准备带他回公会。 在确认洛瑟被擒后,狮心会第一时间纠集了人手,打算来教会要人,而巴罗夫在得知寻找巫师无望后,也失去了耐心,命令执法队和他们一同前来,铁了心地要端平教会。 可是如今看来,这个凯诺口中的三好青年洛瑟,加入狮心会的意图似乎也并不简单,菲利亚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打算回去之后好好地问个清楚。 就在他们起身之时,教堂之外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 “你们不能入内!” “请不要阻拦我们,我们接到消息称有人要攻击教会,刚刚我分明听到里面传出打斗声了,你们不是执法队吗,为什么不去制止?” “城内的事我们自然会调节,你们这些佣兵工会不应该在郊外驻守吗,怎么未经大领主的批准擅自回城了!” “我没时间跟你争这些,请你让开!” 几声冰刃碰撞声传来,片刻之后,一堆衣着华丽的人马出现在了正厅门口。 洛瑟本来已经因为玛约的背叛和伤口的剧痛而有些精神恍惚,此时察觉到异变,微微侧了侧头,黯淡的目光中映出一道挺拔的人影。 亮银色的铠甲、水蓝色的披风、一把镶有绿宝石剑柄的阔剑,正是洛瑟在接应菲利亚时遇到的蓝鸢巡礼者公会的侦察队队长——飞鸟杰拉德。 在他身后,是一排整齐划一、同样装束的骑士们,此时这些骑士纷纷下马,看到眼前厮杀的场景后各个都有些情绪激动。 “什么情况?”凯诺低声问道,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北境人,对南方不太了解。 “蓝鸢巡礼者公会来自‘花城’洛里安,那个城市几乎有百分之八十的人信奉永恒神教,看到教会有难,他们一定会出手帮助的。”菲利亚目光惊疑不定:“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巴罗夫不是把他们调到城外去了吗?” 杰拉德等人刚看到教堂内的情况,身后负责把守的执法队百余人已经冲了过来想要阻止,但这次不用杰拉德出手,另一批人马再次杀出,来势之凶猛直接将执法队吓得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阵由远及近的雷鸣声,众人纷纷抬头,只看到阴云密布的天空被一群巨大的飞行生物划破了云层,那些生物在教堂上空徘徊了三圈后,闪动着泛着电芒的厚实羽翼向着下方飞快地俯冲而来,数十双亮黄色的鸟抓直指门外执法队聚集的地方,吓得那些士兵纷纷抱头逃窜。 沉闷的落地声伴随着阵阵激起的尘土响起,二十多个体长四米有余,戴着铁质口罩的鹰面狮身生物同时落地,翅膀收起时带起一阵迅风,将蓝鸢巡礼者们的披风吹得滚滚飘舞。 “这次又是谁!?”凯诺这下是真的惊呆了,在北境晃荡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不知是鸟是兽的生物。 “……血酒乐章,这次前来支援的公会中只有他们带来了狮鹫。”菲利亚的脸上变得更难看了:“他们是来自王城的公会。” 凯诺浑身一震,双手不自觉地握上了大斧。 王城?永恒神教可是至高王钦点的国教啊,如果巴罗夫屠杀分会人员这事传到王城,那恐怕还不等北境统一,南方的骑兵们就要冲杀而来了。 每个狮鹫的背上都坐着两个血酒乐章的成员,他们从狮鹫的背上跳下,走到那些被吓得抖抖索索的执法队面前,为首的一个儒雅男子拉去遮在脸上的围巾,露出一张暗黄色的面容,他视线扫了一圈,选中了一个较为镇定、看上去像是小队长的士兵,问道:“最近我得知一些有关教会的谣言,听说有人想要加害教士们,特此前来确认一番,方便入内吧?” 士兵好半天才从惊骇中缓过来,立刻举起手中的武器想威胁男子,但那长枪才刚刚探出一截,就在悄无声息中断成了两截,枪头在离男子越半米的距离时毫无征兆地从枪柄滑落,沿着一道整齐的切痕掉在了地上。 男子俯身捡起枪头,递到了还有些发蒙的士兵手上,轻声说道:“你刚刚露出了攻击意图,下次不要这样了,我控制不好‘它们’。” 士兵看着男子那双深邃的眼睛,竟然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用颤抖的双手接过了枪头,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艾伯特,教会需要帮助,那些士兵……”杰拉德看清男子的面容后,焦急地冲他喊道。 “无需多言,我已经听到里面的声音了。”艾伯特大步跨出,带着手下四十余号人笔直朝教堂内部走去。 有几个胆大的士兵还想试图阻拦,却连都没看清是谁出手的情况下就被一股劲风带着吹向了天空,艾伯特所到之处,无一人能站在他面前。 “我们和巴罗夫的麻烦大了。”菲利亚苦笑了一声,向门口踏了几步。 “狮心会,随我拦住他们。” 第四十一章 困兽之斗 “会长,对方都是南方的顶级公会,我们拦不住的!”凯诺虽然硬派,但也清楚狮心会和门口两个公会的实力差距,有些紧张地劝阻道。 “我们不需要打败他们,只要撑到铁卫前来。” “铁卫?他们不是在保卫王宫吗?” “两大公会同时从郊外归来,巴罗夫肯定得知了消息,如果消息从这里走漏,南方会第一时间得知北境的反叛,到时候巴罗夫就没有时间再联系北境诸国了,所以他一定会尽全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菲利亚说着抽出从洛瑟手中拿回的佩剑,剑锋直指正在走来的艾伯特和杰拉德,面寒似冰。 在这种时候,哪怕身后正在进行屠杀,她也必须要帮着王室,作为狮心会的会长,她别无选择。 “菲利亚会长,我想你也没什么要解释的了。”艾伯特在菲利亚面前停下脚步,重新拉上了脖间的围巾,他对北境的低温依旧没有适应:“巴罗夫利用我们这些南方人在外对抗魔族,自己却试图摧毁我们的信仰之地,除了对至高王的背叛,我想这不会有第二个解释。” “虽然眼下的情况让我很难相信您没有参与其中,但佣兵之间本就没有敌我之说,还请菲利亚会长让个道,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屠杀教会成员。”杰拉德也率领着身边的骑士走上前来,还算冷静地交涉道。 菲利亚没有回应,只是拉开了战斗的架势,她右手单手持剑,斜举在胸前,膝盖弯曲,左腿后撤了一步,稳稳地站在了两个公会之前。 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势开始在她的身边形成,那气势虽然微弱,却无所不知地充斥在以她为圆心的一整片区域内,血酒乐章公会内,有几个实力稍差的成员突然向后退了两步,气息变得凌乱不堪,额角有大片的冷汗渗出。 “稳住!这是对方的威压,守住心神!”艾伯特低吼一声,制止那些甚至有了调头逃跑冲动的公会成员。 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兵,他知道菲利亚释放的是武者到达第五阶‘纵行期’之后所产生的威压,威压对于实力低于自己的对手会造成极其强大且难以抵御的负面效果,‘纵行’二字正是因此而出,顶级武者,纵行于万军之间,无人敢掠其锋芒。 威压有许多种类,菲利亚释放的是极为霸道的‘震慑’威压,意志力低下者,在面对她时连武器都不敢挥出。 艾伯特沉稳老练,完全抵御住了菲利亚的震慑,他也不再浪费时间,双手在空中一抓,上半身猛地向下弯曲,以一个非常夸张的姿势释放出了法术。 菲利亚四周的空气突然一阵剧烈的波动,数十缕走向诡谲的微风毫无征兆地在她身边出现,那微风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汇聚在一起,菲利亚的长发在无声中断了数截。 艾伯特帽檐下的眼睛微微一眯,他双手一抬,所有的细风顿时化作刀片一般向菲利亚盔甲的缝隙中划去。 然而这道中级的双系法术‘流风千刃’却并没有像他预期那样汇聚成强有力的风刃攻击,一阵热浪突然从菲利亚身上升起,微风顿时失去了形态,被这热浪震地四分五裂,化作热风四散逸开。 王牌从菲利亚身侧走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艾伯特,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形成了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每当王牌露出这种表情时,就表示他已经出离地愤怒了。 这位从龙院出逃的天才法师,从来就不是个善茬,刚来维斯顿那会,如果不是被菲利亚制服,他能从城门一路烧到王宫,几年的公会生涯让他收敛了很多,但一旦被触碰到逆鳞,曾经的那个火疯子将再次回归。 两束中级法术流火箭毫无征兆地从他手上射出,艾伯特刚看清王牌手中绽放的魔阵,那两簇灼热的梭形火焰已经飞到了他的面前,他身后两个手下刚想帮他张开防御壁,王牌又是极为张狂地往地上狠狠一跺脚,火焰顿时从那两个法师的脚下爆裂而出,将他们炸的飞在了半空中。 眼见艾伯特即将被流火箭射中,他的身形突然一晃,这个血酒乐章法师组的副首领并没有采取常规的防御手段,而是接着风系的加持法术避开了原本指向他的攻击,身后的成员们躲避不及,顿时被流火箭炸了个满江红,惨叫声从身后传来,却没能跟上艾伯特的速度。 连续两个中级法术让王牌的魔力流出现了一丝滞塞,艾伯特接着这个空档飞速前进,谁都没有想到一个法师竟然会主动近身,只有斯科勒反应了过来对着艾伯特前方投掷出了两枚飞刀,可飞刀所到之处,只是艾伯特在空中消失的身影。 王牌瞳孔猛地一缩,艾伯特在半空中消失后下一秒竟直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张有无数风刃围绕的手掌瞬间按上了他的面庞。 艾伯特竟然同时精通风和空间双系法术! 龙院的法师们,破坏力有余,头脑却如同蜥蜴一般简单。在击中王牌的那一瞬间,艾伯特在心中嘲笑着。 但下一刻,他所有的想法都被打碎了。 在第一道风刃触碰到王牌的皮肤时,一股猛烈的冲击在他手中炸开,炙热的火焰将他的手掌震偏了方向,下一刻,另一只手狠狠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看着面前王牌鲜血淋漓的笑脸,艾伯特心中一沉。 火光冲天而起,以二人为中心,接连不断的猛烈爆炸声将周围的人都震退了几米,王牌此时几乎化身成了人形炸药,无数的火元素被他狂野地拉到身边,在艾伯特身上统统引爆,一时间,艾伯特的脸上、胸部、腹部都窜出了火舌,饶是以他的魔法抗性,在面对火系法师如此不计后果的攻势时还是失去了还手之力。 “快去帮忙!”杰拉德此时也放弃劝阻的打算了,血酒乐章和蓝鸢巡礼者虽然算不上多熟,但好歹现在是同仇敌忾的伙伴,艾伯特落入下风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飞鸟的速度霎时显露,身后的骑士们才刚踏出几步,杰拉德就已经冲出了十米开外,剑风从地上掀起一片尘土,精准地避过艾伯特直指王牌而去。 此时艾伯特由于突袭未果,和王牌距离过近,他的公会成员一时间都难以出手帮忙,生怕误伤副首领,而以杰拉德的剑术造诣显然不用担心这些,一个简单有效的低阶武技直接逼得王牌不得不放手躲避。 只是放出这一道剑风后他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菲利亚的剑芒已经如同毒蛇一般指向了他的脖间。 艾伯特好不容易从王牌的手中脱离而出,饶是以他的心志也被王牌这种不要命一样的魔力施展手段吓得不轻,他又是一个短距离的空间跳跃,后退了几米,和自己的手下一起发动了远程的法术攻击。 蓝鸢巡礼者公会的骑士们借着法术的掩护持剑而上,狮心会也不甘示弱,顶着法术的轰击悍然地冲向骑士,双方短兵相接,刀剑与盔甲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洛瑟捂着腹部坐在角落里,看着身前身后的一片混乱战局,一时间,除了那个有些疯疯癫癫的老瞎眼,教堂里已经没人再注意他的行动了。 第四十二章 梦游 洛瑟蹲伏在地上,腹部的痛楚一阵紧一阵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吃力地保持着呼吸,大脑却因为失血过多产生了一阵恍惚。 在这样的状态下,他还在拼命地思考,想着玛约为什么会攻击自己,想她为什么知道血源石在自己身上,想着自己到底疏忽了什么地方。 回忆一幕一幕地在他脑中闪过,他想到在乱葬岗刚好救下玛约的巧合,想到自己毫不费力地击败了身为骑士长的阿文图,想到橙在自己刚复活的那段时间,就已经来到了维斯顿,等候着自己的到来。 仿佛在身边的阴影中,总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从他复活的第一天开始,就牢牢地把握着他的行踪,魔族也好、教会也好,那张纸条也好,在两百年后,自己的回归本应不会被任何势力察觉,可偏偏就是有那么多人注意到了自己,甚至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等着自己跳进去。 他们的目标是血源石吗?洛瑟感受着身体异常真实的虚弱感,心中满是悲凉。 他本来满怀期待地、借助血源石不死不坏的功效,将自己的肉体保留了两百年,幻想着回到现世后凭借自己的实力夺回教会圣戒,完成自己的承诺。 可事实呢,他的身体在时间的侵蚀下早已破败不堪,别说那些教会的高层人物了,如果没人相助,他连几个普通的圣骑士都打不过,现在他唯一的依仗血源石也被夺走,枉他再怎么意志坚定,此时也不免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挫败感。 教会的主要势力在洪辰大陆南部,圣戒也极有可能藏在那里,而自己连北境都还未踏出,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如果她看到自己这副衰样,不知道会不会嘲笑自己…… “喂,喂!醒醒,我们得跑路了!”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公鸭嗓的男声,老瞎眼恶狠狠地扇了他几个巴掌,愣是把已经开始陷入昏迷的洛瑟扇醒了过来。 他扫了一下四周,发现局势已经产生了变化。 雷尔和执法队那边,随着包围圈的缩小,骑士和祭祀们已经在长枪的吞吐中死伤了大半,乔司被牢牢堵在中间,脸上写满了悲痛,但看到教堂门口正在不断突破的两大公会,这些教会人员都重燃了希望,防御变得愈发稳固起来。 而门口这里,蓝鸢巡礼者和血酒乐章毕竟是南方的大型公会,本就在低谷期的狮心会面对他们的联手显露出了颓势,菲利亚和凯诺等人身上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痕,而素有飞鸟之称的杰拉德更是已经突破了狮心会的防线,从雷尔身后发动了奇袭,一时间在执法队的队伍中掀起了阵阵波澜。 门外的执法队想来援助,却被艾伯特一个气流狂舞的风墙挡在了外面,斗胆靠近的人都被割地鲜血淋漓,执法队中没有法师,一时间对这风墙毫无办法。 “快站起来,狮心会要挡不住了,等下那些南方佬把我们俩当狮心会的人给一起解决了,我们哭都没地方哭去!”老瞎眼顶着那只有几根毛的脑袋四处张望着,急的抓耳挠腮。 “我们……好像本来就是狮心会的人吧?” “呸,你这小畜生这个时候给我装什么兄弟情义,你要真是好心想加入我们怎么会带个魔族?我现在也懒得跟你争这些,听着,老子就是一个混饭的医生,这些你砍我我砍你的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菲利亚小妞自己惹了一把祸,咱们为了保命跑路,不丢人!”老瞎眼急吼吼地抓起洛瑟,恨不得把他抬起了跑,把洛瑟疼得差点再晕过去。 “你干嘛非要带着我一起跑?” “你见过哪个医生丢下病人自己跑路的?我这一把年纪还要不要留个名声了?”老瞎眼啐了一口,好像洛瑟问的是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咱们往哪里跑?” “你看到那个侧门没有,我们俩暗搓搓地从那里溜到后院,到时候再看看有没有后门或者矮墙什么的可以逃出教堂,就可以离这帮疯子远点喽~” “有后门教会他们不早跑了?” “你是不是流血流多了脑子转不动了,外面围着的是执法队教会当然跑不了,咱们可是狮心会的人,跟他们是一路的,难道我们俩走出去还会被捅一刀不成?别在那废话了,快跟我走!”老瞎眼说着将洛瑟半拖在背上,拉着他的一条手臂佝偻着身子向正厅的侧门那里摸去。 这个正厅采取的是一个正门两个出口的结构,大门正对的地方没有后门,而是塔亚的神像和宣讲台,乔司等人就是被包围在这里,而正厅两边的侧门却在执法队的包围圈收拢后失去了把守,那边狮心会和两大公会打得火热,一旁的执法队也全用屁股对着他们,一老一残用龟速移动,竟还真的走到了侧门前。 老瞎眼用剩下的一只手十分笨拙地推开侧门,一束光线从门外射入,两人同时迷了一下眼睛,趁着无人注意赶紧钻了出去。 “哈!死道友不死贫道,最起码咱俩不会是第一个死的了!”老瞎眼也没想到跑出来这么容易,待门板一关就得意忘形地大笑了起来。 洛瑟看着教堂后院那些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呼吸着没有血腥味的新鲜空气,听着身后仿佛离自己很远的打斗声,一时感觉有些梦幻。 世界有时就是这么奇妙,前一秒你还半死不活地躺在战场的一边,跟了你一路、比你妹还听话的女孩捅了你一剑跑了,和你并肩作战的朋友们将要拿你是问,道貌岸然的教会拼了命地要抓你,好像全世界都在针对你,你能做的就是跟条断了腿的狗一样躺在一旁,等着胜利的一方把你抓去审判。 可下一秒,一个你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胆小老头突然说不行,咱俩得跑路,然后就带着你莫名其妙从一堆人的厮杀中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这老头估计除了手术工具一辈子都没碰过刀剑,教会、魔族、王室对他来说连屁都不是,他就想保住自己的老命,顺带再救下一个小畜生。然后,他成功了。 他一直觉得这医生疯疯癫癫的,可这老头却骂那些打的正欢的人是疯子,而且那些疯子还真没能拦到他。 看着老头跟掉了毛的鸡屁股一样的后脑勺,他竟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情感,这真是太糟糕了。 二人本以为只有他们这种不入戏的人才会在一堆人你死我活之际溜出来,但他们俩前脚刚出正厅,耳旁就传来了另一道关门声。 洛瑟和老瞎眼同时看去,和一个弓着腰,刚偷偷摸摸钻出来的女孩对了个正着。 那女孩看上去软软的,眉眼很清秀,齐颈的长发随意地扎在一起,就像一个书香门第的闺女闲来无事出来逛街。 可这里……是个血花四溅的战场啊,这女孩是在梦游吗? 女孩看着洛瑟和老瞎眼,眨巴眨巴眼,显得很是无辜。 老瞎眼愣了片刻,突然叫了出来: “是你!你这小妞,你不是在狮心会门口浇花的那个小美女吗!?你跑来这里干嘛,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咦,你倒也溜出来了,脑子倒还挺灵光的嘛,不像我背上这个脑缺氧的小畜生。” 经老瞎眼这么一提醒,洛瑟也想了起来,这女孩他偶尔见过几次,每天会定时在勇士之家的门口浇浇花,他以为这女孩只是狮心会雇佣的一个园丁,所以很少在意过,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女孩发现自己被认出来了,对他俩尴尬地笑了笑,除了挠挠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四十三章 告别 “你来这里干什么?菲利亚那小妮子不会狠到连一个浇花的都要拉来当战斗力吧?”老瞎眼对这女孩出现在这里也是十分不解。 “我,我来找一个朋友,他今天应该在教堂里的。”女孩不自然地笑了笑,看上去不太会撒谎的样子。 “你们不和菲利亚会长一起战斗吗?”她反问了一句。 “战斗个屁咧,你没看我背上这小子已经死了一半了,作为一个专业的医生,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带他离开危险地带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老瞎眼一挺胸膛,说的义正言辞。 洛瑟心道这招挡箭牌法玩的不错,也就乖乖地装出了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给这个帮了他的老头留点面子。 女孩抬了抬眉毛,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老瞎眼这番话,她不再和二人多言,开始在教堂后院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 老瞎眼背着洛瑟穿过后院,非常顺利地找到了一扇后门,可惜那后门关地严严实实,老瞎眼用力推了推,两扇门竟然纹丝不动。 “外面有人把门堵住了。”洛瑟提醒道。 “应该是执法队的人。”老瞎眼说着扯开了嗓子:“喂!门外的大哥们!我是狮心会的人,现在受了重伤需要治疗,能不能通融一下开个门啊~” 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偌大一个后院显得空荡荡的。 “外面没人?” “有人,起码有二十个以上的人,我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 “靠,一帮白眼狼。” “现在怎么办?” “翻墙,我翻过去拉你。” 洛瑟抬头看了看教堂四周高达三米的外墙,想着老瞎眼莫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下一秒,他被老瞎眼扔在地上,亲眼目睹着那两条又瘦又拐的小短腿在高墙下一蹦一跳,活像一只雨后从泥地里钻出来的癞蛤蟆。 “呼,这样不行啊。”老瞎眼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道,仿佛刚刚做了一场极为耗力的体力劳动。 能行才有鬼了吧,洛瑟听着正厅内愈发响亮的打斗声,想着里面的战斗估计也要接近尾声了,到时候不管胜的一方是狮心会和王室,还是教堂和南方公会,自己估计都只有被绑起来审问的份,前途渺茫啊。 蹦跶了几次无果,老瞎眼眉头一皱,开始打起了那个女孩的注意。 他瞥了眼依旧在后院乱转的女孩,冲她叫嚷道:“小姑娘别犯傻了,这里除了我们俩连个毛都没有,别管你那朋友了,他是死是活你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快点和我们一起翻墙跑路呢,快来搭把手!” 女孩理都不理他,依旧在四处搜寻着什么,她看上去有些迷茫,口中喃喃念叨着: “奇怪,这里不应该有个地牢入口的嘛?” 这句低语有意无意地传入洛瑟耳中,让他打了一个激灵。 地牢入口?自己先前不就是从地牢里出来的吗,他还记得下面的牢狱中,除了他之外,还关着一个十分神秘、抱着一个神经兮兮的草球的青年。 想到青年在狱中对自己伸出的援手,洛瑟没法视而不见,他转过头,对女孩问道:“你要找的人,是不是一个二十来岁、抱着个草球的家伙?” “草球?”女孩有些惊讶地看着洛瑟,反应了一会道:“呃……应该就是那个家伙了,你见过他?” “我刚从地牢里出来,知道他被关在哪里。” 洛瑟指挥着不情不愿的老瞎眼,走到花坛后的一块石砖上,老瞎眼跺了两脚,那石砖果然是空心的,女孩露出感激的神色,毫不怀疑地打开暗门走了下去。 “我们进去瞅瞅不?”老瞎眼询问道,洛瑟显然比他更了解里面的情况。 “就在这里等等吧。” 就算没人看守,那扇铁质的牢门还是锁着的,那奇怪的女孩既然没询问钥匙的事,估计是有方法打开牢门,这种时候自己还是不要旁观为妙。 二人靠着墙角坐了下来,洛瑟受的伤虽然对普通人来说足以致命,但他曾经的实力摆在那里,要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老瞎眼正显得无聊给洛瑟开裂的伤口重新包扎,后院回廊内的一闪拱门突然打开了。 随着一阵沉闷的金属碰撞声,一个高大的人影俯身踏出,他活动了一下腿脚,动作有些生硬,陈旧的灰色盔甲包裹了他的全身,使他整个人就像从废墟里挖出的破烂。 洛瑟第一时间看到了这个骑士,他的眼神凝固在了那骑士胸口的太阳图案上。 这身盔甲他再熟悉不过了,由岩心城的大师级铁匠打造,在物理防御方面堪称变态,配合对魔法有克制效果的圣言术,穿上它的骑士简直就是一个人形堡垒,美中不足的就是过于厚重,在单兵作战时灵活度不足,只有在大规模战斗中才能体现价值。 而这身盔甲的主人,正是那个已经变得不人不鬼的橙。 橙拖着一柄巨剑,从回廊中走出,他的每一步几乎都能将脚下的大理石地板震出几道裂痕,头盔的狭小视野让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洛瑟,他笔直地向教堂正厅走去,尽管看不到脸,但洛瑟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杀意。 看来乔司已经派人来向橙求助了,橙是教会骑士团的最高领导者之一,虽然和乔司不和,但这种危难关头他肯定是站在教会一方,只不过就凭他一人,洛瑟觉得就算他去了对战局的影响也不会很大,无非是给那些骑士们一个主心骨罢了。 在橙从二人不远处走过时,洛瑟和老瞎眼同时屏住了呼吸,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们可不想被这个半路杀出的骑士给抓回去。 眼看橙就要平安无事地路过了,可这时好死不死的,花坛后的暗门再次打开了,而且这一次动静极大。 “阳光!阳光刺疼我的眼睛啦!哦,不对,我没有眼睛,我是说,我的身体都快烧起来啦!”一个硕大的草球突然从花坛后蹦了出来,在它之后,是正在吃力地从洞口爬出的尤渥,女孩要救的果然是他。 橙停住了脚步,视线顺着头盔的缝隙探来,扫过那个莫名其妙的草球后,他看到了躲在角落中的洛瑟。 空气仿佛凝固了数秒,两人遥相对视,一方神色复杂,一方根本看不到表情。 橙站在原地,似乎思考了一下面前的场景是怎么回事,不过片刻之后他就做出了反应,他举起了手中的巨剑。 尤渥和女孩依次从花坛后的暗门中爬出,两人一出来就看到面前堵着一座钢铁小山,表情都有些僵硬。 “啊哦,”滚在一旁的威利喃喃说道:“如果我有脚的话,我现在就丢下你们跑了。” 但橙并没有对尤渥表露出攻击意图,他径直走到洛瑟面前,低头看了一眼他的伤口,半响之后头盔里传出了沙哑的男声:“你为什么会受伤?” 洛瑟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他眼神黯淡了一下,答道:“血源石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这一次橙沉默了很久很久,有几乎一分钟的时间,在场的几人同时保持着固定的姿势,屏气凝神地看着事态的走向,洛瑟在等,老瞎眼在缩,女孩在看,只有尤渥跑到一旁捡起了草球威利。 “我为你感到高兴。” 洛瑟惊讶地张了张嘴,却看到橙举过头顶的巨剑,清冷的阳光被剑身挡出一条狭长的阴影,印在他的脸上。 “安息吧。” 没有一句多余的告别词,这个跨越了百年的时光后依旧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故友,穿着冰冷的盔甲,对自己挥出了最后一剑。 第四十四章 巫影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老瞎眼吓得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旁,脱离前他有意识地拉了一下洛瑟的袖子,却发现他纹丝不动。 只有洛瑟能感觉到,这记劈斩虽然不是什么武技,却有着气息锁定效果,被气息牵引的他,别说躲避了,连侧个身子都很难做到。 巨剑带着毫不留情的杀意批头而至,洛瑟心中一片黯然,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什么都没来得及想,一切就要突兀地结束了。 一声沉闷的打击声响起,洛瑟眼睛一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传来,他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皮,却发现巨剑斜斜地落在自己身旁一掌开外的土地上,剑锋深深地嵌入了土壤中,却丝毫没有伤及他的身体。 他疑惑地抬起头,发现橙依旧好好地站在那,并没有人出手阻止他的攻击,只是他自己砍歪了而已。 就算橙现在变成了这种扭曲的怪物,洛瑟也不认为他会出现这种低级的失误,难道……他想饶自己一命? 这就是友谊的力量么,他顿时感动地不能自已,透过橙头盔的缝隙仿佛看到一抹深情的注视,到底是好几年的至交,哪怕嘴上说着要自己的命,果然还是下不了手吧。 可他马上意识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橙发现自己没砍中后仅仅是愣了一下,但紧接着又抬起剑柄,那架势摆明了是要发动下一次攻击。 “快跑!”不远处传来尤渥的呼喊。 洛瑟身体一震,发现气息锁定的效果消失了,可他身受重伤实在是行动力有限,不等他挪个位置,橙的横扫已经呼啸而至。 可和刚才一样,巨剑莫名其妙地从他的头顶上方扫过,恐怖的冲击力直接将他身后的墙壁打出了一个窟窿,几块碎石飞溅到他的头顶上,把他砸的生疼。 洛瑟不知道连续攻击落空的橙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明白这是自己为数不多的生机,从橙的表现来看,失去了血源石后的自己似乎对他失去了价值,他必须赶快脱离这家伙的攻击范围。 不顾腹部传来的阵痛,洛瑟小腿发力,猛地从橙的身旁窜了出去,他看到那女孩正在对面的墙壁前对他招手,没有多想便跑了过去,而橙则像是瞎了眼一样,在原地不断地空挥着巨剑,把周围的植被打的七零八落,却一点都没有追上来的意图。 洛瑟从花坛边经过时,发现那个被救出的青年尤渥站在原地,原本清澈的眼睛此时像笼罩着一层氤氲,看上去诡异莫测,只是扫过一眼就让他感到一阵恍惚。 “快走,那个骑士精神力不弱,我的幻术影响不了他太久。”眼看洛瑟脱离了险境,尤渥也向后退去,一边靠近女孩所在的位置一边叮嘱道。 幻术?洛瑟眉头皱了皱,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种能力,不过当下他也没时间思考太多,和紧跟而来的老瞎眼一起向女孩那里跑去。 女孩看到二人不带片刻犹豫地相信了自己,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她从袖口的暗袋中滑出一柄小刀,在自己的手心快速一抹,血珠翻滚而出,她用纤长的食指沾上血液,飞快地在墙上画出了一个十分简单的圆形。 在洛瑟惊愕的视线中,被血液覆盖的砖墙如同阳光下的薄冰一般,在一片密集的蒸腾声中飞快地融化,女孩的血似乎具有极强的腐蚀性,连矿物都无法抵御,在几个呼吸间墙面上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圆环,就像某些异教徒的邪术绘纹一般。 “啊,比我想象中的厚一点呢,”女孩看到依旧纹丝不动的墙壁,有些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对刚跑到身后的洛瑟请求道:“能不能帮我再加把力?” 洛瑟闻言用肩膀顶在墙壁上,将被腐蚀过的部分用力向外推去,老瞎眼和尤渥也紧随其后,墙内的砖石结构本来就遭到了破坏,在大力的推挤下终于承受不住,一截圆形的墙壁被硬生生地推了出来,轰然地倒在了教堂外的草地上。 四人身后传来了橙的怒吼,他终于从幻术的干扰中脱离出来了。 几人不敢怠慢,一个个从墙壁的破洞中跳出,刚一落地,一排寒光四溢的长枪便指在了他们脸上,如果洛瑟估计的一样,教堂外果然包围着一些执法队的士兵,用来堵截那些偷跑的教会人员。 “自己人,自己人!”老瞎眼立马高举着双手叫到:“我们几个是狮心会的,你们认识我吧,我是狮心会的随队医师,这三个人受了伤,我要带他们回去疗伤,你们看这小子,肠子都快出来了!快帮我们拦住后面那个骑士,他才是教会的人!” 几个士兵侧头一看,真的看到了持剑奔来的橙,橙穿着这身厚重的铠甲身高两米有余,冲刺起来的威势简直如同犀牛一般,那几个士兵顿时有些慌张地叫来队友,一同跨进了墙壁内,仗着人数开始堵截这个身形庞大的圣骑士。 四人见没人再拦着他们了,立刻向远方跑去,这教堂外围的一大片区域都没有住宅区,几人根本无处藏身,好在执法队相信了老瞎眼的话,那些士兵倒也没有制止他们。 洛瑟刚跑出一段距离,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沉闷的脚步声,他转头看去,身形顿时滞了一瞬。 一长条身披黑色铠甲,手持剑盾的重装士兵,排着一条整齐的长队,如同在草地上蜿蜒而行的巨龙一般,带着满身的肃杀之气向教堂的方向走去。 “别看了,那是直接听命于巴罗夫的铁卫,巴罗夫把他们派到这里,说明是不想给教会一点活路了,我看那两个南方公会也要遭殃,这样也好,咱们不用担心会长他们了,救兵来了。”老瞎眼也注意到了这支军队,向洛瑟解释道。 洛瑟点了点头,继续赶他的路,教会受到如此程度的打压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平心而论,除了阴魂不散的橙和那个阿文图,他对以乔司为首的那些教会人士倒也没什么恶感,不过看眼下的场景,他对教会有什么感觉都无所谓了,以他现在的实力,可能连当旁观者的资格都没有。 “诶,不对,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不用跑了!”老瞎眼突然一拍脑袋,停下了脚步:“铁卫一来,那两个南方公会肯定完蛋了,我可以回去照顾伤员去了,小子,你伤口还在出血,我劝你跟我回去接受治疗,不然你死在街头都没人管。” 可洛瑟还没回应,老瞎眼突然表情一凝,双目瞬间失去了身材,他膝盖一软,歪斜着瘫软到了地上,那双昏黄的眼睛却还睁着,看上去格外的诡异。 尤渥走上前去,扛起老瞎眼枯槁的身躯,对洛瑟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 “失礼了,还请你原谅我对你同伴的作为,我们巫师……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