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复仇攻略》 第一章:绝望至极 京城的冬夜,透着沁人心骨的寒气,长风吹过卷起千堆碎雪,犹如一娓白鲢幽影,窗外是呜呜的呼啸声。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蜷曲在墙角,身上只着一件麻布长袍,松松垮垮地罩着她纤细的身子,露出的手脚冻得红肿溃烂。 门扉骤然敞开,寒风肆意侵袭进来,烛火随风摇曳。来人头上戴着束发嵌玉金冠,修眉长眼,端鼻朱唇,姿容罕见精美。 她侧过螓首,面容骇然惊魂,数血疤纵横交错,犹如被刀砍斧头劈过,可怖似鬼!看清那人,程月棠怒不可遏:“你简直禽兽不如,活着的时候,滔滔黎民会嘲骂于你,死后,也必被稗官青史讥刺?” 杨越遥狭眸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寒光如冰似剑,显然不屑至极,言语讥笑不已:“滑稽至极!你落得这副模样真是咎由自取,简直蠢钝如猪。整个天下都是朕的,那些史官贱民谁敢忤逆朕,以往倒没发现你如此牙尖嘴利。” 三个月前,她还是处尊居显的宋明国皇后,而如今她俨然是一介被废弃在冷宫的惨妇,已落到了日暮途穷的田地。 程月棠面无人色,痛得心胆俱裂,捂着胎动的腹部,最后一次天真道:“遥哥哥,我们生死同舟八年了,你还记得新婚之夜立下的誓言么?你说此生如若负我,就遭天打雷劈。” 杨越遥剜过她令人生呕的面容,狭长的眸子淬满怨毒,激声怒喝:“闭嘴,这是朕这辈子最大的耻辱!那年婚宴上所有宾客都在耻笑朕娶了一个怪物,当时恨不得剁碎你,可是你爹手执兵符,朕不得不隐忍韬晦。” 真相骇人心啊,杨越遥识众多娇媚艳丽的千金贵女如残花败柳,待丑陋怖人的自己如珠如宝,到头来只是为了赢得父亲的权势匡助他夺位争冠。当初她就是感动于他不具流言蜚语的赤诚,随他亡命天涯,替他铲除政敌。 黑白混淆,真假难辨,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滑天下之大稽啊! 素白色纱幔在颤动,程月棠状如疯妇,笑断肝肠,声如催命无常:“不愧是帝王家养出来的人,果真禽兽不如,我活不下去,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乍闻此言,杨越遥得意极了:“你不会还天真的以为那个老头子会为你报仇雪恨吧?哼哼,他从棺材板里气得跳出来倒是有可能。” 此言如寒浸浸的冰凌穿胸而过,程月棠连呼吸都停顿了,冻裂的白唇发开开合合,沙哑至极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过来:“你再说一遍……” “秦国公程景况屠戮先帝遗臣,谗杀忠良,亵渎纲常,天下人恨不能啖肉寝皮,朕严惩国贼,赐九族同诛。” 九族同诛!程府百余人血溅白墙!程氏一族上千人头颅坠地! 程月棠怒急攻心,一口黑血喷洒而出,她骤然发作,竭力冲过去咬在杨越遥的手臂上,恨不得将此颠倒黑白的人之心剖出来。 尖牙刺骨,痛不可当,杨越遥擒住程月棠右腕,运力一催,手骨俱裂。 即使刀劈斧砍之痛,程月棠也不愿喊痛松口,非要撕扯下男人的血肉才罢休。她满嘴血液犹如恶鬼,骨头碎如瓦砾,:“杀我可以,留下这个孩子,生下他之后我会自缢。” 虽然这胎儿乃是仇人的种,可这也是程家唯一的血脉了,同样流着程家的血,程氏九族均亡,只有这个孩子是唯一的希望了,遑论腹中胎儿是无辜的,她无法让他和自己一样惨遭屠戮。 “痴心妄想,凭你也配!”人未到声先至,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蹁跹如蝶的身影仿佛从画中走来,令人辩不清真假。 程月棠摇头结舌,难以置信。 那人云鬓珠钗,香腮樱唇,轻纱笼丝裙,身披紫红色御寒斗篷,腰系珍珠串,款款而来。 “多年不见,小棠恐怕早忘了我,可我却日夜惦记着你,真是让人伤心啊。”尤芷华把程月棠的表情尽收眼底,笑得眉飞色舞。 程月棠有些恍惚,但她清楚这不是梦,眼前此人真真切切就是她的养姐。那个害死她女儿的蛇蝎毒女,那个几年前被以谋害龙女罪被处死的人。 她怀胎十月产下的双胞女儿还不及百日,便被尤芷华活生生掐死,这剔骨割肉之痛,她怎能忘记。 程月棠浑身颤栗,染满血液的唇启声:“这些年来,我始终都想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那么狠毒,我程家抚育你成人,供你吃穿,授你学识,于你有涌泉之恩,而我真心待你为姐,更是问心无愧。” 尤芷华得意扬扬的神色荡然无存双眼淬火,急声厉色:“你们都是一群虚情假意的人罢了,假惺惺的让人恶心,程府那些下贱的奴才们跟本没有把我和你放到同等的地位上。” “你爹也不是什么好人,明明是我先看上陛下的,你出嫁那日,我跪在地上求他把新娘换成我,可那死老头子居然把我大骂一顿,幸亏我早早的就用计弄花了你的脸,否则你还不知会高傲成什么模样!”尤芷华盯着程月棠丑陋的面孔,笑颜如花。 程月棠气得唇齿哆嗦,寒意彻骨,被一系列真相骇得心魂俱失,腹中骨血仿佛感应到她的绝望悲切,胎动不止,刀绞的疼如野火燎原蔓延开来。 她真是蠢钝如猪!画皮画骨难画心!世上最难测之物,非人心莫属。 尤芷华恶狠狠地盯着程月棠隆起的腹部,玉脸阴寒狰狞:“陛下,这个女人说的话万万不可相信啊,她就是想为程家留下一条血脉,再伺机寻仇,难保不会招致滔天大祸。” “不,生下他之后你们可将他送到寻常百姓家养育,我绝对不会让他寻仇的。”程月棠胆战心惊地护着腹部,她只要孩子平安即可,这一切都是她识人不明之过,怎能让孩子背负痛楚。 “陛下,她鬼话连篇,千万别信,斩草需除根,春风吹又生。” 杨越遥自然知其利弊,言语寒过利剑霜刀:“那便除了吧。” 程月棠的最后一丝坚强被击碎,双膝跪至他脚边,放下所有尊严来保护胎儿:“虎毒尚不食子,遥哥哥,求你饶过他,他也是你的骨血啊。” 杨越遥凉薄一笑,无情离去,黑色发丝在冷风中凌乱飞舞。 大雪飒飒似沙漏,雷声滚滚如饕餮,闪电舞爪像精怪,天地间出现百年罕见的景象。程月棠绝望如待死幼兽,身体不受控制得剧烈抽搐着,泪珠滚滚而下却发不出半点呜咽。 尤芷狰狞如鬼,携刀逼近,刀刃恶狠狠地刺穿女人的手掌,继而刀锋转向腹部。 开膛破肚! 割胎取子! 刺肺切肝! 千古奇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三夜,朔风凛冽,天寒地冻,放佛在祭奠那不愿安宁的亡灵。 第二章:天意怜悯 三角铜鼎熏着紫葵香,青烟嫋嫋蜿蜒而上,重重幔帐低垂至青砖。 皎洁稚嫩的脸上依旧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她的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放佛刚从巨大的噩梦中逃出,又接踵陷入恐怖的血夜中。 眼前一忽儿是满地尸身的刑场,一忽儿又是鲜血汩汩流淌的冷宫。 “放过他……”陷入噩梦的程月棠恍恍惚惚听到了极为熟悉的呼声,尖叫一声苏醒过来。眼里浓烈刻骨的恨意闪烁不休,清新而幽馥的紫葵香气扑面而至,她微微平静。 程景况拿着汗巾,细细将程月棠额间的惊汗擦掉,眼中堆满了喜悦之色:“小囡囡总算是醒过来了,可把爹爹吓坏了。” 声音如同日暮时分的寺庙钟声,熟悉得令她几乎落泪,她终于在九泉之下和家人团圆了么? 眼前这人发冠高束,下巴上蓄着长若流水的髯须,分明的五官里带着久经沙场的凛冽之色,和此刻间和善焦急的神情极为不搭,怪异至极。 程月棠如遭雷亟,不敢置信地攫起一缕黑须,她父亲早该是鹤发白须的老叟,哪里会是这皱纹微布的中年样子? 见她已无大碍,心中微宁,程景况顷刻间转变了神情,犀利的鹰眸里燃起滔滔怒火,指着她鼻子训斥:“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你这么个不省心的东西,想我程家世代贵胄,都让你把脸面都丢尽了,那杨基匹夫都找上门来问罪了,女不教父之过,我今日就要以正家法门风。” 程景况官居二品拜兵部尚书,跟吏部尚书杨基总是因为政治意见不合而针锋相对,两家又是比邻而居,中隔八尺巷,这次女儿烧了他家的后院,老儒夫直接闯到府里来破口大骂,让路人看尽了笑话。 恨其不争地看了她一眼,怒气勃地冲出朱门。 程月棠愕然不已,吏部尚书杨基闹上门这事她的年纪还未及笄。因为她惦记杨尚书家的堰塘好久了,终于心痒难耐,将湖边上凿了个窟窿钓鱼,哪知冬日干燥火种易燃,烧烤时把院子给燃了,她只能用以水克火,然后不慎落进窟窿里。 她蓦然抬手,那细嫩的皮肤证实着一切都是真实的,她回到了十四岁。 明明是很久远的事情,之所以记忆深刻,是因为平素将她宠溺至极的父亲第一次拿竹篾抽她,下手毫不留情,让她足足躺了半月。 刹那间,程月棠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心头火急火燎,不知如何纾解。 恰时,一身褐红色袄子的妇女推开朱门,端着一碗黑汁汤药走了进来,顺便细心地将门上毛毡子卷下。 屋子里弥漫一股药味,程月棠眼睛一亮,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好嬷嬷,您这次一定得帮帮囡囡。” 毛毡子被掀飞起,直接从门框上脱落下来,红色的漆门被踹得左摇右晃,程景况脸寒如修罗,后面的小厮恭敬地托着一把捆扎好的竹篾。 “程月棠!”程景况震吼一声。 “在。”程月棠一个激灵坐起身,背脊挺得笔直,不假思索地回答。 见到她如此噤若寒蝉的模样,程景况反倒愣了愣,可该教训时还是不能心软:“身为嫡女毫无德行可言,为长你不能给幼弟作榜样,为女不能让为父省心,为程家一员你不能给族人添光,你且自己细数下来,该不该受罚?” 程月棠被这番话讨得羞愧不已,瞟了瞟护着她的嬷嬷,眼睛尽是哀求之意。 蔡嬷嬷心领神会,护着程月棠往后退:“大小姐纵然有错,主子爷也不能扎这么粗的篾条打她啊,要是在身上留了疤,以后嫁出去会被婆家给小觑的。” 程景况口沫横飞,如竹筒倒豆子:“哟,她这辈子还能嫁出去啊,我是不报希望了,哪家公子们看得上她这德行,有谁能把这个祸害娶了去,程家得烧香拜佛。” 程月棠满头冷汗,老头子也太磕碜人了吧,声不可闻道:“要是真嫁不出去作何?” “养着呗。”程景况下意识回答。 闻言,程月棠心满意足地笑了。其实光拿当下此事来论,杨基怒发冲冠而来,可老头子护短得厉害,一张肉舌头硬是把杨基给气得败坏而去。 他极快反应过来被小丫头耍了,愈加怒不可遏,他生气的不是程月棠烧了别家院子,而是失足落水,令他闻之胆寒,冬日里湖水冰冷彻骨,就算侥幸救回来了难保日后不留下顽疾,此事必须杜绝。 程景况持着竹篾就往她身上抽过去,霎时见血。 “啊……”程月棠扯开嗓子大叫,程景况高高举起的手是再也落不下去了。 蔡嬷嬷心疼极了,直接过去把程月棠搂在怀里,啼哭道:“大小姐自幼是奴婢奶大的,有过也该奴婢一起担,可怜的小姐啊……自幼亲娘离世……主子您在天之灵一定也在怪罪奴婢没有教导好小姐吧。” 缪氏走得早,遗留下来的两个子女都是由贴身婢女蔡嬷嬷奶大的。因此程景况不得不给三分面,再则言语之中提及到最深爱的女人,他也实在是不忍心了。若不是程月棠曾犯下性命之忧,他宝贝都来不及,如何舍得责罚。 程月棠立马跪在青砖上,给父亲砌好台阶:“囡囡犯下大错,给程家抹黑了,而且视性命如儿戏,该罚!爹爹,你打吧。” 仰天长叹后,程景况顺阶而下:“念你知错改错,明白事理,为父就不再打你了,皮肉之苦免了,但是这个月必须抄好五千篇《女德》,一个字都不准少。” 她前世年幼不失悔过,多加怨怼,而且还和老头子吵得激烈不堪,如今想来实在不孝,她都想抽自己一顿。而此时,为了让程景况消气,所以她主动受打,她也知道一旦服软,老头儿是再也下不了手的。 程景况仰天眨了眨眼眸,步伐沉沉而去,她知道父亲心中必是又思念娘亲了。 程月棠也极为思念早逝亲娘,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转头掩饰过去。蔡嬷嬷挂好幔帐收拾屋子,又匆忙吩咐大丫鬟飞霜备好热水。 她捧起热水洗了脸,神色复杂地看着水面上的倒影,稚女的面容如脂玉般细腻,苍白俏丽的容颜上柳眉飞扬,杏眼明眸,水波流转,顾盼生辉。 这哪里还是那个丑到令人作呕的面孔呢!因貌丑而受到的屈辱和流言蜚语,令她早就忘记原本的样子。 此刻,望着水面上那张脸竟然觉得好陌生,她勾起一抹讽刺至极的笑容。 虽然这件事情爹不再追究,可是不代表她也不会深究。换了副心肝的程月棠追溯着遥远的记忆。 呵呵,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那时,是尤芷华将她推下冰窟的! 第三章:欺主之奴 前世的她不识人心,不辨真假,稀里糊涂地就被尤芷华的三言两语给蒙蔽了,直到惨死的那一刻,才明白了此女的恶毒。 有恩者不图报也,反而以怨报德,她若是再想不明白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不如一头撞死在梁柱上。 为了救火,她不得不迈上凝固的冰面,到凿开的窟窿里取水,而尤芷华突然间脚滑一跤,双手直直将她推了下去。等到她冻得快要死掉的时候,尤芷华才跳下来救人。 细细考量,如果尤芷华是无意而为,应该是身体撞击她才对,手臂也不会作直线状,之后又等了几刻时间才拉她上来。前世她问起期间她上哪儿了,尤芷华只说她当时被呆了。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之极,恐怕那把燎院之火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尤芷华不过大自己两岁而已,心计如此诡变,真是骇人啊。 飞雪恍如白棉扯絮,洋洋洒洒地覆盖天地,掩住光秃骇人的枯催烂枝。 白缎对襟衣衫,领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水烟红的层叠牡丹裙,外面笼上一件披肩的胭脂色连帽罩衣,这身衣服给程月棠穿上之后,虽然她尚且年幼,眉目还未全部张开,可也是容姿胜雪,一派风度嫣然,恍如天宫仙子。 程月棠让下人准备着雪天外出的事物,逢蔡嬷嬷问起,如画的面容划过几丝讥讽的冷意,快不可寻。“父亲自小便教导过,但凡程家女儿恩不能忘,尤姐姐她这般心好,就算我尚且待病也是要去拜望的。” 她如何肯忘记呢,永远都忘不了冷宫里那间血气弥漫的屋子。 “以前我总觉得芷华姑娘怪异,至于是哪儿也说不上来,可此次芷华姑娘能够舍身救小姐,倒证明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蔡嬷嬷毫无所觉地说着,将那防雪兜帽系好结扣。 “原来如此。”程月棠无声呢喃,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是用苦肉计博得程府众人对她刮目相看,特别对程氏族外人不待见的程家同族们,还有在府中能说得上话的中年嬷嬷。 飞霜提着程月棠早就吩咐她准备的汤婆子走进来,还没等程月棠反应过来,就直接把滚烫如火的铁皮壶塞在她手里。 “烫!”程月棠只觉得双手犹如被烈火炙烤,十字连心般的疼痛不堪,缩手将壶掀翻在地,一股水汽白烟从地面升腾,溅起的水弄湿了飞霜的襦裙。 “哎呀,你怎么不好生看着,我裙子都泼湿了。”言罢,径直跑了出去。 程月棠一双杏眼缥缈的眸子戈壁沙漠,卷起天怒狂风,一片飞沙走石,昏天黑地。 闻声,蔡嬷嬷慌忙一觑,触目惊心,吓得惨白如雪,那两只细嫩的手掌通红一片,十个细如白葱的指头上冒起数个血泡。 蔡嬷嬷气咻咻地训斥着飞霜,一边慌不跌地箱子里抽出几尺白布和金疮药,先小心翼翼地用针挑破血泡,才洒上药物包扎。 此期间,程月棠一声不吭,强忍痛楚,只是颦着眉心。 蔡嬷嬷怒火冲冲要问罪,程月棠连忙制止。恰巧伤势处理完之后,飞霜换了身新衣裳进屋,才攫住她裹成雪粽的手道:“应该都没事了吧?” 程月棠被那力道抓得生疼,声音如同严冰下流淌的寒水:“轻点。” 飞霜讪讪一笑,沉默无语。 寂静的芷梅轩里,梅香馥郁,红梅飘飘,被寒风卷起的花瓣好似秋日里凄厉的红叶。 沉寂的飞雪中出现一抹胭脂色的身影,那纤细的身影在院子外停顿了片刻,眸色复杂地瞟过四周,才幽幽地踱步进去,中年妇女和两个丫鬟穿过雕栏曲径跟随而至。 “哎哟,着不是大小姐么?”朱门扫雪的拂晓一见来人,连忙搁下笤帚,取了肩上的帕子给程月棠赶着身上的雪花,大着嗓子道:“奴婢听说你也落了水,不躺在床上歇息着,怎么还往雪里赶。” 程月棠笑眯眯地觑着她,璀璨柔意的眸子里却暗藏冰冷:“我早已无碍了,我顽劣作怪连了尤姐姐,愧疚难当,实在放心不下,她如今怎么样了?” 霎时,拂晓怆然泪下:“姑娘她如今都还昏迷不醒呢,昨儿个水淋淋地从回来把我们都给吓坏了,然后就高烧不止,汤药都是用筷子撬开嘴硬生生灌进去的。” 程月棠目光掠过床底下那双凌乱摆放的鞋子,精致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寒意,目光幽幽,语气焦急:“严重成这样?” 紫色的床幔层层叠叠地垂到地上,影影约约能看到里面躺着的模糊身影,程月棠眉宇间闪过凌厉的戾气,一双眸子快要淬出火来,那双孤清杏眼里一片猩猩血光。 屋内仿若室外的冰天雪地般寒冷,毫无暖意,连火炭都没有生一盆,着实令她啼笑皆非,尤芷华虽然不是正宗的程家血脉,可底下人都是自小把她当小姐伺候着,谁敢扣她的例银呢! 这戏也不过如此,她程月棠奉陪到底。 程月棠压抑着剜心之痛,强制镇定,脩然越过众人,拎起陈列的牡丹玉雕,狠狠砸在地上,一块光滑金贵的璞玉顷刻间碎成锋利的瓦片,心里快意不止,眼神怒不可遏:“拂晓,你可知罪!” “我……不知”拂晓呆如泥塑木雕,实在不知道那句话出了纰漏,心疼地望着溅飞的碎玉,那可是尤芷华最爱的玉雕。 程月棠蔑了眼床幔后的浮影,咬牙切齿:“你食我程家之禄,为我程氏家奴,却不办我程家事,该当何罪!尤姐姐可是我父亲亲口承下的义女,而你竟然敢薄待她,我看你是黑了心瞎了眼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拂晓目瞪口呆,根本没想到程月棠会突然发作,而且句句如斧如刀,把她往绝路上逼。 不等对方反应,程月棠言语中带着无人能犯的戾气,字字铿锵道:“隆冬腊月,家家燃薪,户户生炭,可这屋子里却冷得打颤,连主子都伺候不好留你何用,莫说我尤姐姐待病而躺,就是她掉了几根头发,你都得挨板子。” 蔡嬷嬷最见不得不分尊卑,奴大欺主的货色,当下发作:“这人啊最要不得的就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程家规矩如铁,你都忘了么?” 程月棠眼里诡谲难辨,声如寒冰:“恐她记不得了,嬷嬷教教她。” 闻言,蔡嬷嬷顿时明白程月棠是在杀鸡儆猴,要以一慑百,立刻走至拂晓的面前,赏着她耳刮子,毫不留情。 众奴仆观得心惊胆战,飞霜更是瑟瑟发抖,想起先前对程月棠的不敬,后怕地抚了抚那张清秀的脸。 拂晓脸颊火辣辣的疼,布满了红手印,好几处高高肿起,令人悚目。 “罢了,送军营吧。”程月棠轻描淡写,阻止道。 区区几字,如地狱之门洞开。 拂晓再也忍不住啼叫干嚎起来,掀飞层层紫幔,扑倒在雕花黄木床边,涕涕泪流,怜怜哀意。 “尤小姐,快起来救救奴婢,我不要当军妓。” 第四章:虚与委蛇 程月棠唇角含笑,心里却如霜剑般森冷地嘲讽不休,缥缈的杏眸底蔓延着几缕诡异,却转瞬即逝。 她踩过地上的紫色幔帐,徐徐走近那张木床,望着被粉色牡丹被包裹的身影,勾起薄唇轻轻笑了。 程月棠估摸着这人应该会醒了,能够不动声色地忍这么久,倒是让她有些意外了。 刚刚故意在众人面前树威,为的就是让尤芷华清清楚楚地了解到,两人身份的天差地别,言语之中字字都往对方心里刺。 没有任何人比拂晓更清楚,尤芷华是昏迷不醒还是故作姿态,瞧着程月棠是真的动了怒,顿时方寸大乱。 “在这个时候,主子您可不能抛下奴婢不管啊,奴婢伺候您好些年了,快醒过来啊。”拂晓死死拽住床沿,生怕一放手就会被人给拉走了。 “抓紧我……千万别松手……小棠……”虚弱的声音从尤芷华口中发出,恍如陷进噩梦之中。 程月棠死死拽住了手心,真想用剪刀破开仇人的喉咙,如若不是亲身经历,就凭这句呓语,打死她都不肯相信背后隐藏着阴谋。 拂晓闻言知意,连忙摇晃着那窄细的肩膀:“小姐快醒过来,大小姐她已经没事了,你快醒过来看一眼啊。” 昏迷多时的女人极为缓慢地翻开眼皮,清亮如泉的眸子水露盈盈,慢慢地转过头来,瞧见一脸欣喜若狂的程月棠,两滴泪流了眼眶。 见尤芷华幽幽醒转,拂晓的那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十分相信如今有护着她,程月棠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小棠,方才梦见你落入水中,我想拉都拉不住……”尤芷华痛得掩住胸口,转而狂喜不已:“幸好都是梦啊,太好了。” 程月棠双眸中幽幽闪过潋滟的锋芒,心里狂笑不止,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她上前一步亲密地握上对方雪腕:“我自幼体质就好,很快就无碍了,倒是尤姐姐你本就是个体柔多病的身子,留下顽疾怎么办?” “小棠,快离我远一点,我受凉之后风寒还未痊愈,过了病气给你就不好了。”尤芷华飞快地推开她,脸上那种焦急好像真的害怕病气传染一般。 尤芷华心中刮起狂风暴雨,特地让婢女们撤下了炉子和炭盆,就是为了激起众多来探望者的同情,哪知道这死丫头居然以此为由头,随意处决她的婢女,简直当众是羞辱她! 程月棠见对方句句不离病情,看来是为了提起她对自己救命大恩。仇人呕心沥血,她也不能甘其后啊! “这次多亏了姐姐舍命相救,否则我就魂断九泉了,整个国公府的人都会痛断肝肠,你不光是我的恩人,更是我们程家的大恩人,快些把身子养起来,爹爹会好好谢你的。”程月棠顿了顿,拍着额头道:“哎呀,之前都被气糊涂了,随手捡了块玉摔作碎瓣,尤姐姐不会怪我吧,你知道我性子急闹起来就歇不下来。” 视线在青砖上巡了一圈,尤芷华终于看清了那犹如瓦砾的碎片,脸色霎时涨紫如猪肝,那可是她最爱的雕花牡丹玉,价值何止千金啊,她心疼得胸口都快滴血了。 最让人气愤地是程月棠前面那句话,口口声声地说起两人身份差距,可见打心底里就一直把她尤芷华当做个外客婢女之流,她恨不得扑上去撕碎那张笑吟吟的脸。 尤芷华被气得连咳数声,脸上却不露分毫,话语甜如蜜糖:“只要妹妹高兴摔了也无妨,倒是我落下的这身寒气太渗人,万万不能传染给你,近日里你可得躲着我点,快些回院去。” 戏才排到精彩之处,就想赶人了么!这三言两语岂能打发她。 程月棠宛如孩子般讨好地冲尤芷华笑笑,蛮横道:“尤姐姐你且看着,我要好好教训薄待你的蠢奴才。”继而转身,声如寒冰利剑:“还不快给我尤姐姐跪下磕头认错!” 拂晓置若罔闻,谄媚地往尤芷华那边看过去。 “怎么?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别看着尤姐姐,她心地善良不与你计较,可我是断断不能容你奴大欺主。”程月棠感受到那道慑人般的视线,眼里的嘲讽冷意,一晃而过。 拂晓视程月棠如草芥,脸上毫无惧色,反而气呼呼地嘟囔道:“我又不你海棠轩的丫鬟,连我伺候的主子都没罚我呢,你凭什么。” 程月棠气得浑身发颤,怒不可遏:“凭我是程家的嫡长女!蔡嬷嬷给她醒醒脑子。” 蔡嬷嬷早就忍不住想发作了,闻言直接将狂妄的拂晓踹倒,双膝跪地。 “尤小姐,你可得帮奴婢做主啊,不能看着她们欺负我。”拂晓脸色煞白如纸,连忙哀声求救。 “住口!给我跪好。”尤芷华恨得双眸淬火,却偏偏不能有半分恼怒之色,心里暗骂奴仆蠢钝如猪。“这虽然薄待于我,可看在她服侍我多年的份上,我实在忍不下心来严惩她,全凭小棠做主吧。” 程月棠放佛全然没捕捉到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怨毒,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白亮亮的牙齿晃眼极了:“看在尤姐姐的份上,我也不将你卖作军妓了,就打发你去伺候桃花苑里的二婶婶吧。” 拂晓闻言,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桃花苑里的那位夫人是程景况弟弟的原配,可被妾室害得疯了好些年,疯起来就砸东西打丫鬟,那些伺候她的下人们苦不堪言。 她哪里想得到尤芷华如此无情无义,撤炉熄火这件事情根本就是按照命令办事啊,刚想开口道出实情,就见一道锋利如冰霜的眸子狠狠盯着自己。 拂晓吓得心魂惧色,得罪大小姐会被罚,可是若是得罪了那位蛇蝎主子,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程月棠心满意足地笑了,侧过螓首,眼里包含感激之意,笑若春风:“尤姐姐这院里缺了个人,我干脆差人来补了这个空缺吧?” 虽然语气是询问之意,但是压根不等尤芷华回话,便道:“飞霜,快给尤姐姐见礼,从今日起你便贴身伺候尤姐姐的起居吧。” 尤芷华怒火翻滚,惩治了她的心腹不说,还调了个人来碍眼,她极力隐忍,婉拒道:“她可是贴身伺候你多年,这不太合适吧。” 飞霜如蒙天恩,欢喜得快要跳起来,她看见拂晓的下场,正在惶恐会被程月棠秋后算账呢,没想到眨眼间就解了心底的恐惧。谁都知道尤芷华待人温和,出手大气,程月棠将她调过来,倒是正好合了她的意。 瞧着飞霜喜不自禁的模样,程月棠眼中泛过冷嘲,笑吟吟地道:“正因为她服侍我多年,知道她做事极好,才能放心拨给姐姐用,你再推辞了可就是瞧不上这丫头了。” “飞霜,快伺候尤姐姐好生歇息着。”程月棠披好御寒狐毛斗篷,亲切地拉住尤芷华的手,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如此,我便回了,改日再来看望你。” 尤芷华眸子淬毒,恶狠狠地剜着闭门而去的人,抬头便望见飞霜讨好谄媚地姿态,一巴掌扇过去:“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生火,你个贱奴才要冷死我啊!” 飞霜脸颊火辣辣的疼,大梦方醒,想到程月棠何曾动手打过自己,哇地一声哭出来。 突然,尤芷华眸子熠熠发光,好像看到了程月棠凄惨无比的样子,嘴角勾起诡谲的笑容。 她对程家即将发生的事情,期待极了。 第五章:讨厌的小鬼 程月棠穿过九曲回廊,她望着洋洋洒洒地白雪勾起唇角,想到尤芷华发狂的样子就高兴不止。 尤芷华本来用来博取众人同情的计谋,反倒被自己拿过来利用,惩治了服侍她多年的心腹,如同砍去她的右臂。 而飞霜身在曹营心在汉,程月棠知道身边断断留不得此人,轻易地就打发去了个好地方。呵呵,尤芷华多疑至极,必定会认为飞霜是她派过去的眼线,飞霜日后的处境可想而知啊。 “蔡嬷嬷,我知道你心存疑虑,可是你也看见了这府里连个丫鬟都欺压我,我难道还不能拿出些威仪来么?”程月棠望着雪地里露出来的枯草,缓缓道。 “不,你做得对。”蔡嬷嬷老是担心程月棠的性子会害己利人,如今看着她成熟知事,心里总算吁了口气。“你总算是长大了,嬷嬷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你们姐弟俩个自幼是我带着的,你眼看着就要及笄,而夜朗明儿就满十岁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闻言,程月棠神魂俱失:“嬷嬷,你说什么?明日是夜朗的生辰?” “对啊,你这个做姐姐不会把这件事都忘了吧?”蔡嬷嬷道。 确实是忘了啊! “嬷嬷,你再给我说一下年月。”程月棠脸色发白,嘴唇颤抖不止。 “十二月初十啊。”蔡嬷嬷见她这副样子,以为风寒复发,立马差飞雪去唤大夫,担心不已:“小姐,你可别吓我啊。” 程月棠拦住飞雪,喘气不止,好像溺了水呼吸不畅般痛苦,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她永远都忘不了这个特殊的日子,每年清明,她都得到那长满毛蒿的坟前上香。 程夜朗虽然年不过十却贪玩成性,她这个作姐姐的也顽劣不堪,都怪她没有给弟弟做好榜样,想必母亲在天之灵必定不安。 因为程夜朗是男孩子,整个程家的人都宠着他,以为等日后成人必定会好些,可所有人都没有机会看见他懂事之后的模样。 她哪里想得到那个从小就俊美不凡,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弟弟居然会被刺客害死。 她至今都能清楚地记得程夜朗的死状,那满地残肢,鲜血汩汩染透薄雪的场景是她前世最大的噩梦,经常梦见弟弟被人大卸八块,而自己除了哭泣什么都做不了。 父亲掀翻了整个京城,都查不出是何人如此狠毒,从此之后那个正值壮年的人再也不见了,只剩下满头白发银须的老叟。虽然她经常在背后喊父亲老头子,可真的见到那日,她心肝俱颤啊。 “好嬷嬷,你快去侍卫长那里,让他立刻带上一批精英壮士赶到林子后面荒废的杂院去。”程月棠身子软倒在地,被凝固的冰雪磨得生疼却毫不在意,慌不跌地吩咐道。 蔡嬷嬷心疼地扶起她,慎为不解,到底是出了何事才能把人给吓成这副模样啊,更为让她惊诧的是居然动用到了如此大一匹人:“可是,侍卫长一般都是直接听从主子爷的指挥,连侧夫人的话都不听从,如何肯听我一介奴婢之言?” 程月棠满脸焦急,泪水控制不住地溢出眼眶,努力维持清醒的脑子:“别问那么多了嬷嬷,太来不及了,要是他不肯听信,你就让他亲自来给我收尸,他必定不敢多言一句。” 程月棠只要想到弟弟程夜朗哭喊无门,如同刀俎下待宰的鱼肉般瑟瑟发抖,就心疼得整颗心都要碎掉。 她一定要去救他,哪怕拼了这再世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程夜朗被杀害的地方,正是程家竹林后面荒弃的茅草杂院,人迹罕至,前世是是被一条黑狗给叼回来一只手臂,全家人才慌忙赶过去,结果只有满地残肢断臂,性命早就无法挽回了。 荒弃的杂院离居住的正院较远,她要想赶过去,必须得先穿过三个花园赶至后院,再通过一片梅花林,最后穿过茂密的竹林才能抵达。这偌大的府邸,也未必是福,此时正是一大阻碍。 程月棠只恨自己幼年没有好好学习轻功,否则这点距离只要须臾即可。 她匆忙赶路,脸色惨白,看得众人诧异称奇。 没多久便跑到了梅花林,瞧着目的地越来越近,程月棠的心里终于好受了些,却依旧不敢放慢脚步。 忽然,凌厉的数颗石子向她的脸射来,震得满树艳红如血的梅花瓣簌簌而落。 一道狰狞的血色浮上程月棠姣好如雪的脸颊,骇人至极。 残留着血渍的唇边缓缓勾出一抹潋滟至极的笑容,杏眼如墨的眸底阴暗森冷,宛如一匹盛怒的青狼。 那小孩身着金色蟒袍,袍边用银色丝线镶着繁复的纹路,腰系玉带,金线编带上坠了块通体碧绿的良玉,眼角上挑,那张稚嫩的脸庞肤如脂玉,五官犹如匠人精心雕琢而成。 那不满十岁的小孩趾高气扬地冲程月棠挑眉,笑得宛如京城里的少年纨绔子。 霎时,程月棠抬脚便走,对自己的伤势视若无睹,她很想好好教训这个小孩一番,可是她不敢在此地逗留,眼看着就快到竹林,她慢一步弟弟就多一分危险。 小孩愤怒了,容不得人忽视,手中乌黑弹弓一拉,石子疾厉地击打在程月棠背脊上。 仿若抽筋剥骨的疼痛让程月棠猛地叫喊出声,背脊上如同被火灼烧般撕扯着。 “臭丫头,你知道小爷是谁么?”小孩纵身翻个跟头,跃到梅树上傲然而立,一树花瓣纷落如雨,睥睨着蹙眉的程月棠。 程月棠眸子散发着骇人的血腥气,为了尽早脱身,故作恭敬:“奴婢自然知道,您就是国公爷请到府中的贵客。” 金衣小孩志得意满地笑起来,接着继承吹嘘:“哼哼,算你这贱婢有几分有眼力,我舅舅可是天底下权利最大的人,你若是讨好了小爷,没准爷一高兴就把你从程老头儿那要了来。” “哦,原来您就是鼎鼎有名的宁郡王。”程月棠恨不得把小孩从树上拖下来揍一顿,她哪里会不认得这位如雷贯耳的郡王呢? 前世他还得唤自己一声表嫂呢,京城中谁不知道他是老皇帝的宝贝侄子唐矩。因为老皇帝当年逼着妹妹下嫁,所以一直心存愧疚,继而对这个侄子宠溺至极。 “蠢货,现在才认出小爷的来历。”唐矩存心戏弄,明知道这个婢女已经够恭敬了,偏偏鸡蛋里挑骨头,一定要把心里的火气发出来才甘心。 乌金弹弓拉开,弹包里装上五颗石头,恶毒地对准程月棠的右眼,脸上带着凌虐的快感。 程月棠顿时惊了一跳,没想到对方年纪小小便如此恶毒,竟然想射瞎自己双眼。她几下避开石子,折下梅花枝条,怒气勃发地冲过去一把拉住唐矩脚脖子,将他整个人都拽了下来。 她父亲可是武臣,自幼便被他督促着练武,虽然没有好好学习轻功,但格斗搏击术在同龄中算是佼佼者。 唐矩浑身疼得如同车马碾过,尚来不及反应,屁股上一阵赛过一阵的火辣疼痛让他痛苦地惨叫哀嚎:“啊!啊!啊!啊……” 程月棠手里撩开他厚实的袄摆,狠狠地抽在小孩只余薄裤的小臀上。 第六章:惨无人道 唐矩扬起脖子惨叫不止,求饶地摇晃着头颅,眼泪如决堤般滚滚而落。 “啊!贱丫头!啊……你敢如此欺辱小爷,爷让皇舅舅把你全家杀光。”唐矩边哭便叫唤,嘴硬着不肯服输,想用老皇帝的名号把程月棠吓住。 程月棠冷笑一声,幽深的眸子里一片漠然,换了枝更粗的梅木条,扬手重重地甩在他屁股上。 左手狠狠地捏着唐矩挺直的鼻子,声如青狼般悚人:“你是谁的小爷?还杀光我全家?” 唐矩愕然不已,平日里他把皇帝舅舅的名号搬出来,那些人都吓得拼命求饶,哪里晓得这个女人毫无惧意,而且越打越狠。 “呜呜……姐姐,我错了。”唐矩立刻讨饶了,一张漂亮的小脸涨得通红,抽抽搭搭地哽咽着。 闻言,程月棠适时停手,全身弥漫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咬牙切齿道:“再敢惹我,我就把你脱光绑在树上打。” 唐矩点头如捣蒜,用力吸了吸鼻涕,细声细气地再一次认过:“姐姐,我错了,不该仗势欺人。”话虽如此,眼底却闪过蛇蝎般的阴毒。 程月棠见他温顺极了,撤身便走,解决了这个麻烦精,还有更加棘手的事情在候着她。 望着她的背影,唐矩双目淬火,慑人的目光猩红一片,精致得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曲。 想他唐矩何时受过此等侮辱,从小连掉根头发都会有婢女受罚的他,今日居然被打了屁股,传出去他还不羞死。 唐矩从浸人的雪地里爬起来,掏出藏在金靴里的匕首就冲了过去:“啊!贱丫头,我要你死。” 早已防备的程月棠,回身一旋,抬脚便狠命将人踢了出去。 身子重重地撞到树上,唐矩疼得龇牙咧嘴,全然没有了之前温顺的模样,怒发冲冠,言语恶毒:“我要让皇舅舅杀你全家,连那个程老头儿都碎尸万段。” 程月棠夺过匕首,还未有所动作,一股劲道从右腕传来。 “姑娘下手狠毒,恐怕刀子会伤及自己的。”声如低沉如暮。 程月棠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道般凝固了,她不用转过头来也知道来人的面貌,就算她挖了双目,凭借声音都认得此人。 她手腕一转,不受控制向那个人刺过去,眼神里蔓起飞沙尘埃,如风如吼,恨意滔天。 杨越遥潇洒地避开,轻巧地叼着她手腕夺过刀子,见着女子眼睛里的恨意也是惊诧不已,询问道:“姑娘,我们可曾见过?” 程月棠心痛难当,犹如利剑穿胸而过,胸中怒气翻腾,一口血从喉间窜上来,她死死咬住牙关将血吞了回去。 男子羽冠束发,如墨的青丝散落在肩头,昂贵的绸缎上绣着两只腾飞的雏凤,端鼻朱唇,眉眼之间透着优雅高贵,面目阴柔至极。 “未曾,只是你为何多管闲事?”程月棠眨了眨羽睫,将所有的怒气恨意都掩盖过去。 杨越遥松开那双皓腕,眼里尽是歉意,声音不温不火:“此童乃是我的幼弟,他年纪尚小不懂礼数,开罪了姑娘,还望你别与他计较。” 好一个不懂礼数,区区四字就打发了剑拔弩张的场面,真是厉害,程月棠心底嘲讽不已。 “七表哥,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狠狠教训这个丫头,她方才居然敢羞辱于我,你快帮我报仇雪耻。”唐矩揉着翘臀,双目淬毒,声如饕餮。 杨越遥将唐矩拖至怀中,一手捂住那张叫嚷不休的嘴巴,不疾不徐道:“程姑娘,矩儿性情如此,切莫在意,不过几句童言罢了。” 程月棠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瞧着杨越遥护着唐矩的样子,她不屑地勾起冷笑,他谋得大业之后,那么多的兄弟同胞全部都他寻机赐死,唯有这个对他唯命是从的表弟唐矩,荣华顶天。 “两位继续欣赏梅花吧,恕不奉陪。”程月棠再多看他一眼都会呕出来,拂袖而走。 杨越遥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求得程景况的合作,可那个老头子只会打太极敷衍了事,政事只字不提,着实可恨。 但程景况手里握着整个京城的防御护卫,若想谋事,必须将他收入囊,届时,还有太子将束手无策,而封地诸王远水不能救近火,谁人能阻他。 杨越遥关注程家多时,心里当然清楚眼前女子的身份,却故作不知。 望着远去的婀娜背影,脸上浮起一抹玩味之意,端得是胸有成竹。 百草枯催,疾风肆虐,万竹摇枝,响起一片窸窸窣窣之声。 只见斑斑竹影之中,锦衣男孩蜷缩在地上,手心里一片湿淋淋的冷汗,精致得面目上苍白若雪,嘴角血渍凝固,浓密的睫毛上沾满白霜,让人分不清眼睛里是恐怖还是愤怒。 嗖嗖嗖的鞭响声在静谧的林子里响起来,男孩压抑而痛苦地呻吟声接踵而来,粗大布满倒刺的鞭子甩起来宛如北风呼啸。 程夜朗淡蓝色衣衫破碎成片,全身布满了糜烂的伤痕,鲜血汩汩流下,在雪地上画下刺目的红图。 “这臭小子嘴硬死了,居然连个求饶的字都不肯说,倒是有几分血性。” “没有不会叫的狗,只有不够疼得伤。”其中一人恶毒地接道。 他扔下手中的粗鞭,抓起一根拳头般大小的木棒掂了掂,便阴毒地朝那具瘦小的身子狠狠挥下去,棍棍闷响,毫不留情。 “只要你肯求饶叫我一声爷爷,我就停下来给你个痛快的死法。”那人毫不怜悯,反而快意不止。 剧痛传遍程夜朗的四肢百骸,脊背上血肉模糊,散掉的黑发与血迹交织在一起,斑驳惊心。他却紧紧地抿着双唇,骄傲地不肯发出半分讨饶声。 男子见状恼怒至极,一棍比一棍重,霎时,程夜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碎裂开来,随即气血狂涌,仰头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液。 狰狞一笑,抬手在他脸上扇了几下,吐口唾液:“臭小子,还以为你有多行呢,这么不经收拾,死了可就不好玩了。” 团伙里其中一名棕衣人都不忍心地转过脸去,老大可是言明了要将这个小子折磨致死,他也搞不懂为何要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受此折磨,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啊。 只见银光一闪,雪亮照人的利刃朝那羸弱的小肩膀狠狠扎了下去。 顷时,昏迷过去的程夜朗被活活疼醒,肩上的鲜血红渍晕染了整件衣裳,他干裂的唇瑟瑟颤抖,张口虚弱地喘息着。 大汉抬脚狠狠碾过他血流不止的肩膀,鄙夷地怒骂:“你他妈叫啊,我就不相信你撑得到几时。” 言罢,一手执起木棍,疯狂地朝他的双腿敲过去。 碎裂的声音清脆于耳,脚骨节节粉碎,饶是再硬气的人也熬不住,而程夜朗不过是个年方过十的小小少年:“啊……” “我有些看不过去了,直接给他一刀算了。”棕衣人刀剑出鞘,一刀落下,却被另一位褐衣汉用刀挡住。 “反正他也跑不了,临时前给我玩玩呗,小弟不喝酒不抢功就这一个癖好。”挡刀那人眼底里大冒淫光。 其余几人都知道此人淫邪不堪,好色成心,最让人鄙夷地是他爱到小倌楼里与男人做那不齿的勾当。 褐衣人露出的眼睛,贪婪地在程夜朗身上巡视,片刻便将他拎起来掬在怀中。 “小公子,叫得我肝儿都酥了,哥哥马上就让你快活死。” 第七章:霜刀对峙 褐衣大汉伸手在他脸上抹了抹,见到他俊秀无匹的样貌喜不自禁。 那张脸上虽然布满青紫,但却依旧能从那斜飞入鬓的修眉,幽深清冽的杏眼桃仁里瞧出原本惑人的风姿。 “真真是个美人啊,全小倌的男人都比不上你一个啊。”褐衣大汉饥渴地盯着程夜朗。 孱弱不堪的程夜朗乍闻此言,气得五脏生火,吓得神魂俱失,恨不能昏死过去。 他一介男儿郎,若今日真的遭此人侮辱,若传了出去岂不是要沦为天下人的笑谈,也会给程家蒙羞的。 他宁愿被这些悍匪活活折磨死,也不愿意苟且偷生。 “光看你这副姿态……便晓得你相貌丑陋至极,满京城的乞丐人都比你要好看许多。”程夜朗一心求死,气喘吁吁地说完一句话,故意用言辞激怒对方愤怒下手。 褐人男人蒙着脸,程夜朗自然看不见他的面貌,可这句话如刀子硬生生割得他生疼,从小便被人嫌弃面貌丑陋,最容不得人提起。 当下大怒,一把将程夜朗扔在地上,气呼呼地踹上几脚,嫌犹不解恨。 为首的灰衣男拦住他,放佛就是要程夜朗百受折磨一样,恨恨道:“这臭小子就是为了让你给他个痛快才激怒你,切莫随了他意,你喜欢玩玩他也行。” 褐衣男人恍然大悟,恢复了淫邪的神色,拉起程夜朗的身子,拖向荒废的屋子:“哥几个在外面候着哪儿行,进屋子避避雪,反倒更为安全。” 程夜朗听着些许耳熟的声音,努力地回想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直到进了屋子后,他和灰衣人对视而望。 他脑子嘟嘟直响,终于想起一双同样狭长猥琐的眼睛,里惊恐地大呼:“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 然而,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讲完,就被灰衣人甩出的木棒击中额头,全身酸软地昏过去。 灰衣人一脚踹来正在解裤带的褐衣人,怒喝道:“这臭小子知道得太多了,未免再出意外,现在就该剁了他。” 褐衣人不敢不从,高执铁剑,就要对着程夜朗的左胸刺下去。 忽然,破旧的竹门被人狠命踹开,门扉东摇西晃,吱呀作响。 一团雪白之物凌厉地射向褐衣人的脸,砸得的碎片万千,眼睛里冰寒至极,他红着眼恼怒一抹,才知道这砸得人生疼的坚硬之物只不过是凝固的雪团子。 “你们已经没有出路了。”森冷冰寒的声音直刺人心。 众人循声望向门口,一位清秀如画的女孩正立在门口,晶莹如雪的容颜夺人眼球,明亮清澈的杏眼黑眸里,闪烁着如剑的锋芒。 程月棠绝美的脸上浮现起乌云翻涌的怒气和伤痛,眼睛直直地越过众人,盯着角落里那个犹如死人般的小小少年。 她缓缓抬起冷冽通透的眸子,扫视身着各色衣衫却蒙着黑面巾的几位大汉。 程月棠极力控制住颤抖的身子,思绪飞速运转,程夜朗被众人的壮硕身体挡着,她只能从缝隙里看见那蜷缩的身子,但从灰衣人方才拔尖而刺的行为可以猜出,程夜朗必定还没有来得及被害死。 “你们这些蠢猪,可知道里面的男孩是什么人?”她不待众人反应,便接着暴叱:“他是兵部尚书程景况的嫡子,是你们这辈子都惹不起的人!” 众人被这笃定自信的语气吓得愣了愣,为首的灰衣人见状不好,抓起程夜朗挟在手中,眯着那双狭长阴毒的眼睛道:“哈哈!好尊贵的身份,可我们取他小命如同屠猪宰狗般容易。” 程月棠终于看清了弟弟此刻的样子,泪意无法抑制地凝聚在眼眶里,死死咬紧牙关不让泪掉出来,否则敌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眼前这个凄惨得连本来面目都模糊的人,怎么会是她容颜清贵不染纤尘的弟弟。 “那我保证这个竹楼将是你们的葬身之地。”程月棠目光雪亮如针,身上弥漫一股睥睨天下之气,气势不怒自威,鄙夷至极地瞟着众人:“整个林子里都潜藏着我程家的侍卫,你等若敢踏出竹屋一步,矢箭断不会留情。” 几人闻言,都吓得冷汗涔涔,想到外面已备好了千支弓箭捕他们落网,控制不住地恐惧起来。 灰衣人怨毒地剜着程月棠,整个屋子泥土为墙,没有窗户缝隙可以窥探屋外的情况,唯一的出口却被程月棠占据,天时地利已失。 程月棠波澜起伏的杏眼涌过一丝诡异暗流,挑了挑墨眉道:“放下刀剑,主动投诚,这是我给你们唯一的机会,也是你们最后的出路。” 眼见着其余几人的眼中都有了忐忑不决之意,灰衣人暗骂一声,一道寒光立时脱鞘而出,笔直地架在了程夜朗的脖颈上。 程月棠里衣被汗水浸湿,不动声色地眯起眸子,捻起脸庞边散乱的青丝,冷笑不止:“嘁!你也未免太小于人了吧,人固有一死,有何可惧?你可知我程氏一族,每年在前线战死的人数过百,程家的人从不怕死,更不会受你威胁任凭拿捏。” 灰衣酋首浑身僵硬,强自按捺住不安:“他可不一样,他是程景况的儿子,宝贝得很!” “哈哈,目光浅薄至极,家父在族人里也不过一介蜉蝣,更何况一个区区的孺子,只要维持住程家的脸面,牺牲一个毫无作为的孩子,算得了什么。”程月棠仰天发笑,毫不掩饰地嘲笑这些人的愚蠢无脑。而她负在身后的手掌却快要攥出血来,她只有一步步诱导悍徒的思维,待机而动。 首领哑然无言,京城里很多名门大族的作风确实如此,而其余人见老大都惴惴不安,不由得动摇起来。 其中一人连刀都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灰衣酋首立时谨醒过来,连忙恢复好镇定之色,企图用言语稳定众人的恐惧:“此女善于诡辩,大家不必担忧,她若真的埋了伏兵,恐怕早就冲进来了,哪里还会多言。” 程月棠杏眸一沉,心跳如鼓,全身煞气浓重,凌厉的目光宛若冰凌。对方所言不虚,林子外面根本就没有任何伏兵,她只不过是壮着胆子糊弄这些人,她只身前来,毫无底牌,唯有狐假虎威,以命相搏。 她不能露怯半分,看众人的目光恍若死尸,惋惜不已地摇头:“哎,我可怜你们不过是替死鬼,才劝大家弃暗投明,可惜有人蠢笨如猪,一心送死。” 灰衣酋首心中发悚,极其想知道屋外的情况,却又惧怕真有伏兵,不敢以身犯险。随即干脆把心一横,阴毒的眼睛瞪如铜铃,挟着死尸般的程夜朗退到众人身后。 一脚将前面持刀露怯的褐衣大汉踹了过去,直直地扑向程月棠。 第八章:诡辩多端 程月棠尚且来不及反应,只听见耳边掠过疾风般的声响,褐衣人手持的尖刃离自己的鼻尖仅有分毫。 然后,褐衣人扑通一声双腿跪倒在地,手中再也握不住大刀,口鼻之中缓缓流出涔涔黑血。 一只短小的铁箭钉进他的眉心。 程月棠冷汗直流,差点泪盈于睫,那刀若再进一寸,她便再无抵御之力了。 那种短小精巧的箭枝,她是再熟悉不过来,因为一般的弓箭弊端太大,父亲亲自研究督造了一批新型的弩箭,但是却不能用在战场上,因为耗资太大,所以只是制造了一小批用来以备不测。 看着褐衣人嘴巴和鼻子里还在汩汩冒出的腥臭血液,她立刻就判断出这箭上是抹了毒药的,中箭之人连反应的时候都没有,就会即刻毙命。 如今局势转变,蔡嬷嬷不负所托请动了侍卫长,林子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猎物入套。 可她也不敢让侍卫们贸然闯入,兔子急了会咬人,这群畜生如果被逼急了,难保不会对程夜朗痛下毒手。 她还得隐忍下来,与这些人再周旋几刻,伺机而动。 “血证如山,我没有诓骗你们吧,先前因颇为欣赏几位的身手,才让你们投诚,奈何我程家求才如渴,而你们却因为多疑而错失生机。”程月棠苦口婆心地说着,脸上尽是无奈之意。 程月棠视灰衣酋首阴毒愤怒的目光如无物,继续添柴加火:“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我有言在先提醒过各位隐藏的危险,可地上这个人却死了,是被你们的首领害死的!” 此言一出,卷起千堆风雪,屋子里顿时犹如炸开的油锅,有人面色难看如黑炭,有人惊恐如蝼蚁,也有人对灰衣人愤怒而视。 众人心寒至极啊,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地,那位褐衣人是被残忍地推出去的,不由自主地担忧起下一个替死鬼会不会是自己。 灰衣酋首气得双眼抽搐,如遭重创,恨不得一刀劈了眼前这伶牙俐齿的丫头,却偏偏奈何她不得,只要靠近一步,必然会被锋箭穿胸。 “蠢货,被她几句鬼话吓唬住了么,你们还想不想活命了,如今只有团结才能逃出去,千万不能内乱。”灰衣人怒不可遏,泼口叱骂。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了只要放下武器投降,就必定接纳你们,断不会像他那般禽兽不如。”程月棠幽冽的眸子里浮起斑斑渗人的笑意。 她当然不会取下这几人的性命,弟弟程夜朗受到这般虐待,她无论如何都将追查到底,揪出幕后真凶,决不能再让此等事情发生。 “他又在利用你们了,这件事情程家必定会追查下去,为了保守秘密,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程月棠容颜若雪的脸上蕴上几缕嘲弄之意,讥讽地和对方对峙。 对方被她的话烫得蓦然一抖,他确实不准备放过这几人,只有他们死了才能让线索断掉。 其余几人见灰衣酋首心虚不已,顿时恍然大悟,他们不过是为了钱财而听命于人,哪里肯舍得拿性命去搏呢!他们不过是流窜于街头的小混混,专干点调戏妇女欺负弱小的事情,却严重不到丧失性命的地步。 看着这几人惶恐不安的样子,程月棠缓缓地勾起一抹冷笑,幽冽的眸子里拂过沉沉涟漪,她终于确定了这几个人是真正的替死鬼,如同呆瓜一样什么都不知,她的那几番话不过是为了试探真假。 一名棕衣人立刻做出了选择,将兵器弃在地上,表示投诚之意。 哪知道还没有说话,便被一剑穿胸,朱红飞溅,血水涔涔,他骇然地睁大双眼,目光怨毒地剜着灰衣人,顷刻便头颅坠地。 其他人吓得面无血色,抖着身子不敢动弹,缺了脑袋的身子就倒在眼前,碗口大的脖颈上鲜血淋淋,令人望之胆寒。 灰衣酋首转瞬就将剑锋对准了程夜朗,眼睛就片刻都不离程月棠,淬满了毒:“既然上苍让我命丧于此,那大家就一起死吧,就算下黄泉我也拉上这个臭小子垫背。”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之前太过粗心大意,竟然没有察觉这里的布局如同一只大瓮。想到此处,掠了眼眉心中箭的褐衣人,恨不得此人鞭尸。都怪此人色心泛滥,若是待在竹林里哪里会落到如此地步。 “留下程夜朗,你可以毫发无损地离开。”程月棠冷漠的声音在寒风中干涩得厉害,唇边的笑容渐趋冰冷。 如果夜朗重蹈前世覆辙,那杀了此人又有何用,活捉此人又有什么意义,她整个人如坠冰窟,寒凉透心。 程月棠抬手一个动作,林子里隐藏的人全部都钻了出来,集结成一队,撤开包围之势。 灰衣酋首见势立马丢开程夜朗,滚地而翻,窜到门口一把将程月棠推进屋内。 程月棠尚来不及站稳脚跟,就眼见一柄长剑凌厉地向躺倒在地的程夜朗。 行动快过思想,她决绝地扑了过去。 近身弓箭不起作用,侍卫们纷纷拔刀,灰衣酋首没了武器防身,几处受创,狼狈而逃。 留下的其余几人,纷纷吐出黑血,届时才知晓自己早已服毒,死不瞑目地瞪着双眼。 程月棠只觉得手臂闷痛不止,冰冷的空气吹拂在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月棠!”蔡嬷嬷慌得一脚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到她身边,待看清楚那令人悚目的伤口之后,霎时面白如纸。 “嬷嬷快把我扶开,夜朗还压在下面呢。”程月棠疼得双唇泛白,之前落水之疾还没好,如今又受了凉,全身酸软无力,额头犹如火烧。 可她一看见程夜朗残破不堪的身子,就觉得整个人都麻木了,她只是手臂受伤尚且疼痛得要命,那她的弟弟夜朗呢,该死遭受了怎样的痛楚! 程夜朗肩上糊满了黑乎乎地东西,仔细看才能看出那是血液糊在雪上再被鞋子碾过的样子,她握住弟弟握拳的手,只觉得冰凉彻骨,僵硬如石。 程月棠方寸大乱,心魂俱失,如同疯子般的尖叫起来:“啊!夜朗,你给我醒过来,醒过来。” 蔡嬷嬷见状连忙检查程夜朗的鼻息和脉搏,半晌才把憋住的吁出了出来,按住发狂的程月棠:“别怕,棠儿别怕,夜朗他还有救。” 程月棠闻言顿住,缓缓地镇定下来,还是不敢放开弟弟的手,生怕他一不小心就飞了。 蔡嬷嬷连忙吩咐丫鬟们就地生火备好热水,侍卫长也匆匆赶回正院去禀告程景况,幸亏他被蔡嬷嬷威逼着来了,否则这儿还不知道会上演怎样的惨剧。 程夜朗又冷又僵,若是拖到回去之时必定非常危急,婢女在屋里燃起干柴取暖,蔡嬷嬷在热水里湿了帕子给程夜朗擦身,那具羸弱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 程月棠见程夜朗紧紧攥紧的拳头,好半天才掰一个手指头,瞧见他拳心里露出的一块小小的碧色。 蔡嬷嬷在一旁看得怆然泪下,程月棠也是眼眶通红,这得疼到什么地步,才能将拳头攥得如此紧。 费劲掰开之后,才发现那是一个碧色的钱袋子,普通的缎子上绣了戏水的鸳鸯,这种钱袋子满大街都是,令人瞩目的是那只金色的鸳鸯,熠熠发光。 程月棠抖着手掏出自己的绣帕,上品的苏锦上精细地绣上了一朵金盏菊,金色的丝线将花朵描绘得犹如实物。 她只觉得脑子轰然一响,双眸淬火地盯着两件物品上一模一样的金色丝线。 第九章:疑窦重重 金线熠光闪闪,价值千金,可不是任何人都能用得起的。 此物乃是去年春节时乌孙进贡给当今圣上的,一部分赏给了宫里得宠的娘娘们,余下十匹的就都赐给了父亲程景况,程景况给了姐弟俩六匹,剩下的都让卫姨娘领了去。 程月棠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惊天的想法,不动声色地将钱袋子收到怀中,既然与府中的人脱不了干系,那此物传了出去岂不是会打草惊蛇,还是寻机暗查较为妥当。 蔡嬷嬷将程夜朗小心翼翼地翻过身来,撩起脏兮兮地下摆袍子,卷起宽松的裤腿,顿时震惊得面无人色,手里的绞湿的帕子掉在木盆里。 缪氏刚走那会儿,程夜朗虽然还是个嗷嗷待哺地婴儿,却也如同知道娘亲去世般整日哭叫不休,换了好几个奶娘都不肯进食,没想到最后换到她居然就好了,从此一带就是六年多,最后因为程月棠年龄大些了要单独居住才分开。 “这些畜生,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蛇蝎歹毒的,朗儿还是个孩子啊,他们怎么狠得下心啊。”言罢,嬷嬷潸然泪下,哭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程月棠再也顾不得多想,毫不避讳地查看弟弟的腿部,瞬间如遭电亟。 一双小腿早已经血肉模糊,因骨骼寸寸碎裂而柔软如泥,皮肤上全是骇人的乌黑青紫,好多处皮开肉绽。 她此刻心头犹如被万箭穿心,就算将那谋划之人啖肉寝皮都不能纾解她的怨恨。 她一定要找到罪魁祸首,不想一切代价。 凛冽刺骨的北风掠过树梢,徐徐荡进雅致的青朗苑内,扬起了寝房里外的墨色幔帐,随着寒风剧烈翻动。 寝房内燃着沁人心脾地犀香,窗户门缝都被虎皮毡子挡得严严实实,房间摆放得着一鼎黑纹铜皮炉子,把整个寝房都烤得暖洋洋的。 程景况负手在房间里来回的踱步,长须抖动,因为眉头紧缩而使斜飞入的地眉毛微微倒吊。 他委实想不到,一夜之间他那活蹦乱跳的儿子就性命垂危了,而女儿也受伤而归。早晨他还在因为宝贝女儿落水之事而提心吊胆,不过才区区一个时辰啊,他的心又悬了起来,倘儿子夜朗真的撑不下来,百年之后他要如何去面见心爱的女人。 程月棠打量着程景况,只几盏茶的功夫,感觉父亲眼角的皱纹都加深不少,她知道根本无法劝慰父亲,因为此刻她同样心如针扎,感同身受。 “囡囡,你老实跟为父说,夜朗是不是在外面捅了篓子?不然怎么会被人寻仇。”程景况双眼隼利如鹰。 他家的两个小崽子,整日尽知道闯祸,这次莫非是因为惹到了报复心强烈的人,才受此大难。 “爹爹,夜朗虽然调皮顽劣但并非是个分不清轻重的人,他斗两只蛐蛐有可能,但绝对不会做些违背道德之事。”程月棠分析着利弊,她从看见那个钱袋子开始,心中就有了半分底,当然不会认为是同龄之间寻仇。 “莫非是我程家的大敌……”程景况喃喃低语,转瞬间又否定了,他在朝廷政事上虽然不会趋炎附势,但是还是圆滑明智的,断然不会结下血仇。唯一的死对头就是隔巷而居的吏部尚书杨基,可两人似敌更似友,那老儒生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 不过无论那幕后黑手是谁,他都不会放任,只要他程景况活着一日就誓要追究到底不可,儿子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他久置于倾轧阴谋多年也并非良善好欺之辈。 “严守京城所有城门关隘,但凡见到可疑之人就地拘下,彻查城中所有药铺,如若身上有刀伤者取药,飞马来报。”程景况眼如寒冰,声如利剑,恨不得立马捉到那个逃走的灰衣酋首。 小厮雷范闻言立即要去下传命令,却被程月棠拦住。 “爹爹,不可大张旗鼓行事,否则凶手被严防死堵,反而会被被逼入山林之中避祸,那灰衣人腹部受了重伤,普通的金疮药是医不好的,必须要在房中用药物静养多日,因此断不会冒险出城。” 程月棠思绪如飞,磕巴子都不打一个,话似竹筒倒豆子:“依囡囡所见,还是要暗查,动用府中豢养的影卫即可,他必会露出端倪的。” 她知道父亲如果要在京城中翻出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易如反掌,毕竟帝都的防卫营由父亲执掌,可是如此作为,必定会引起幕后黑手的警觉,最后可能只会找到一具尸体,一只不会说话的尸体留之何用。 程景况愕然不已,对自己这个顽劣成性,平素里只懂得摸鱼掏鸟窝的女儿刮目相看,连连感叹:“好!好啊!虎将手下无弱女。” “囡囡可是遗传的您哦。”程月棠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父心中还有疑惑未解,府中甲士林立防范森严,那些蒙面歹徒连他们都能避过,囡囡是如何得知夜朗逢难的?”程景况眼中精光大作,直言问出心中盘踞的疑惑,女儿不光消息来源迅速,而且还有胆量去威逼府中的侍卫。 程月棠背脊上冷汗涔涔,如雪般晶莹地脸上却未露色分毫,谎话信口捻来:“囡囡今早本想来青朗苑找弟弟斗虫,可却被赵嬷嬷告知弟弟早就出府了,我恰巧在苑外的墙根下看到凌乱地几个大脚印,还捡到了弟弟随身佩戴的玉翡翠,因此根据脚印的方向往西追过去。” 正在归置物品的蔡嬷嬷听得心跳如鼓,程月棠何时来过青朗苑?更加没有见过脚印翡翠。 蔡嬷嬷悄悄向程月棠忘了一眼,两人多年相随心有灵犀,见到对方脸上神色后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她从程夜朗换下的衣裳里找到那块玉翡翠,藏在袖中缓缓退出房中。赵嬷嬷服侍程夜朗也好几年了,两人同为奴仆关系交好,让赵嬷嬷串词倒也容易,找几双男人的鞋子制造现场也不难办,就是要小心避开众人的眼睛。 见嬷嬷退下去,程月棠的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同时对老头子洞彻事理的本事佩服之极,幸亏她早就想好了答案,否则她难免会露出行迹让老头子怀疑的。 她除了撒谎之外别无他法,没有人会相信那个真相,只会觉得荒谬不堪。 须臾,婢女卷起层层纱幔,一个银发老叟从幔帐后的内室缓步踱了出来,白须垂胸,眉目慈善。 一股药香弥漫于室,程景况连忙恭敬地迎了上去,鼻尖虚汗如瀑,心急如焚道:“老师,夜朗他情况如何了?” 第十章:狼心狡诈 此人乃是皇宫中的御医,姓蒋单名一个政字,十几年前就与程景况结识,曾经多次救过他的性命,而且蒋正是他是父辈的年纪,故而程景况尊称他一声老师,对他比对皇帝还要恭敬。 蒋政正待说话,突闻屋外传来哀痛欲绝的声音。 “夜朗啊,我苦命的孩儿啊!”这哭天喊地之声来源于门外疾步而行的人。 只顷刻,就有婢女率先推开门扉,一双白洁如玉地手掀起低垂到云砖上的虎皮毡子。 一双细长黑亮的眼睛,面容透着几分妖娆迷离,此刻那眸子中水汽朦胧如一泓汪泉,光是令人看着就爱怜不已。 那人披头散发而来,连发髻都未挽上,身着一袭素净色,飞雪色袄子上没有丝毫点缀,她身体如同一支羽剑般冲向挂好幔帐的床边,端的是焦急不已,泪迸肠绝。 她慌不跌地拉开床幔,支起螓首往里望,待见到程夜朗那张连本来面貌都显不出来的脸,差点开心得蹦起来。 欢喜之色一闪即逝,快如疾风不可捕捉,她镇定的回过神来,泪如泉涌,嚎啕哭泣:“苍天啊,你为何要如此对待我的孩儿,呜呜呜……我苦命的夜朗啊……” 众人见之,感动不已,纷纷在心里感叹卫姨娘大度慈爱,视缪氏之子如同亲生,连年迈的蒋正都伤感的别过头去。 然而,程月棠却半点都欣慰不起来,前世的她对卫姨娘没有视如亲母,而如今再见到此人,她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她随即眸子巡视过去,哭得肝肠寸断的卫雨纶虽然发丝凌乱狼狈不堪,可未施脂粉的面容却没有半分憔悴,反而艳如桃花。 反观自己和父亲程景况,此刻未流一丝眼泪,整个人却憔悴不堪,如丧考妣。 “阿娘,切莫太过伤心了,您身子骨本就弱,哭坏了身子囡囡会心疼的,夜朗醒过来也会担忧你。”程月棠试探地启言,连忙扶起她。 因为他们自幼丧母,卫雨纶对弟弟夜朗宠爱至极,姐弟俩感念她的良善慈爱之心,遂尊她为母,哪怕对方只是个身份地位的姨娘。 “啊,他没事了?”卫雨纶脸色大变,惊诧不已。 卫雨纶暗恋程景况多年,可还没来得及表白心意,他就娶了缪氏。听说他们恩爱不疑,她心如刀绞。 终于,缪氏病死了,她以为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机会,高高兴兴地备好嫁衣,让父亲催了红娘去说媒,可哪知道程景况居然不屑地拒绝了。 她怂恿老太君以命相挟,逼着程景况娶了自己,可却半年多来未曾碰过她,她找到机会给他下了春药,那一夜风流令她怀上了胎儿,十月会诞下了一个男孩儿。 可从那之后,程景况再也没碰过她,在人前所有宾客都夸两人相敬如宾,可是人都散了之后连眼神都不甩给她。她终于明白活着斗不过缪氏,死了就更无法取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这些年来她如守活寡,伤心欲绝,唯一的念头就剩下了儿子。 可程景况偏心至极,视她诞下的孩子如草芥,反而把死了娘亲的两个小畜生捧在手心里疼爱。 她暗中痛恨却不能露出丝毫厌恶的行迹,忍辱多年。哪知苍天有眼,竟然让程夜朗蒙受大难,她心中欢喜如锣鼓,特地赶过来查探程夜朗的情况。 只要程夜朗死了,她的宝贝儿子就可以成为程家的嫡子,程家族人必定会不顾程景况反对,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正夫人。 可方才程月棠的话是什么意思,程夜朗居然会好起来么?不不不,上苍怎么能赠与她一场空欢喜呢。 程月棠瞧见卫雨纶脸上失落的神情,杏仁明眸里浮起几缕寒意,凛冽如刀锋。姣好的面容上不露分毫锋芒:“下有阿母如此记挂着他,上有程家先祖庇佑着他,自然福大命大,老天爷哪里舍得收下夜朗呢?阿母,您说对不对?” 卫雨纶双手握拳,嘴角牵强地扯出一丝微笑:“囡囡说得对,夜朗福大命大。” 程景况本就焦急如焚,见卫雨纶突兀闯进来打断蒋政,恼怒不已:“你不好好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来青朗苑做什么?” 闻言,卫雨纶低垂的眼眸中淬满了蛇毒,她长得天姿国色,云英未嫁之时也算得上城里有名的美女,何曾会受这种气!程景况从来都没有把她当做程家人,还让她好好待在院里,她卫雨纶就如此见不得人么! “老爷,我就是放心不下夜朗,才过来……”欲语泪先泪,盈盈水眸眼中又含满了泪水。 程景况见她待夜朗诚心实意,心中闪过一丝柔意,严肃的脸收起来,缓言道:“你别再哭了。” 卫雨纶身子摇晃几下一软,缓缓倒在程景况的怀中,眼色伶俐的奴婢连忙惊问:“哎呀,夫人你怎么了?” “我无碍,只是觉得脚有点僵痛罢了。”一股青竹之香扑面而来,这是专属于程景况身上的味道,卫雨纶容颜如微微泛红,宛如西天云霞。 程景况僵了一僵,反射性地想退开,但又念及卫雨纶疼爱程夜朗的慈心,抬手扶着她。 奴婢见此赶紧道:“肯定是夫人先前听闻二少爷出事了急得连暖鞋都来不及换,随意穿了薄布鞋就出门了,冰天雪地里行走,把脚给冻伤了。” 程月棠如同一个局外之人淡淡地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潋滟波光,诡谲变换,这个女人也未免太过娇贵了吧。 程景况闻言,那颗心终于是软了,蹲下身亲自解开卫雨纶的鞋袜查看,果然见白皙如玉的脚腕肿了起来,生了冻疮。 卫雨纶心跳如鼓,这个男人何曾如此温柔的对待过自己,她等候多年,终于快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程月棠冷笑一声,走过去挤开父亲,亲自托起卫雨纶的脚,关怀不已:“哎呀,阿母的脚怎么肿得比猪腿还粗啊?疼不疼啊?” 听到这句话,卫雨纶差点控制不住当场发作,却又不得忍下来,因为暴怒而有些扭曲的脸颊配上讪讪的笑容,怪异极了。 程景况好不容易才对自己如此亲密,没成想居然被这个可恶的丫头片子给搅了,卫雨纶都怀疑她是故意的了,可又看见那双杏仁明眸里满满地担忧,随即放下心来。 “蒋爷爷,你快来帮我阿母看看。”程月棠低垂的眸子里闪过浓浓的恶意。 蒋政只微微瞟了一眼,便轻描淡写道:“没事,依照这种冻伤的情况顶多会有些瘙痒,没有大碍,连药都不用涂,在屋子里待两天就行了。” “哦。”程月棠立马将那只肿脚扔在地上。 卫雨纶被坚硬的地面磕得生疼,眼泪差点掉出来,可更气人的是她特地用冰块敷在脚上冻出来的红疮,好不容易才博得程景况的疼爱,居然被这个臭老头子一句话给破坏了。 第十一章:悲凉至极 程景况转瞬就把她忘在脑后,惦记着昏迷不醒的儿子:“老师,夜朗他的伤情如何,还望您如实相告,不用顾忌我,这些年我什么事情没遇到过。” 蒋政捋了一把胡须摇着头,叹息不已,半晌才缓缓道:“令郎腹部、肩部中了刀伤,而且全身都是被棍棒击打的痕迹,身子骨算是彻底的坏了,就算醒过来都是个体弱多病的身子,得个小病小灾都恐会要了性命……” “体弱又如何,我搜遍全天下的宝药都会养好他,只要朗儿能醒过来,我可以养她一辈子。”程景况听闻他的话,虽然心痛,可说到底还是高兴地,在看见程夜朗凄惨的模样之后,他就坐好了最坏的打算。 “哎,景况啊,我话还没有说完,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蒋政吁口气,撩摆而坐。 见到蒋政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程景况是急得犹如火烧啊,语气不由得有些急了:“老师啊,你就直言相告吧。” 程月棠担忧地给父亲顺着气,生怕接下来的话会把老头子给气到,她的弟弟已经受难,她再也无法损失任何一位至亲了。 她也是支着耳朵,那颗悬着的心像是要跳出来,比任何人都害怕听到不好的结果,毕竟是她亲自去救回程夜朗的。 婢女炊了茶,恭敬地奉上来,蒋政轻轻吹动浮在水上的茶叶,淡淡抿了一口,才道:“既然你都做好心理准备了,老叟也不再拐弯抹角,令郎伤及心脉,能否醒过来并非是我所能断言的,还得顺天应命。” 程景况如鲠在喉,瞬间失言,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好多岁。 有人心痛有人欢心,卫雨纶如同被一个馅饼砸中,整张脸上都涌上笑意,差点失控的笑出声来,她回过神来连忙向程景况望去,见他心痛失落根本就无心惦记自己才缓缓松口气,随即心里却漫上了被忽略的怒气。 而她却不知自己转瞬间的神情,全都被一双杏仁明眸尽收于眼底。 程月棠见卫雨纶恨不得拍掌叫好的模样,怒不可遏,但她却同样不能露出丝毫不满,因为这件事情的主谋还未调查清楚,如果是眼前这个女人,岂不是提醒了对方,还不如隐忍下来,玩扮猪吃老虎。 她也并非是不能包容卫雨纶,前世弟弟夭寿之后,程家族人为了让府中的香火逼父亲将卫雨纶扶作正室,立庶为嫡,还是她主动去劝谏父亲将她们母子升位份的。 只是重生之后,她看清楚了很多东西,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蒋政归置了药箱,劝慰程景况几句之后,作势即走。 程景况连忙亲自相送,却被程月棠拦住,劝慰道:“父亲伤心过度好些歇着,还是让囡囡送蒋爷爷出去吧。” 花瓣红艳如血,梅花傲然绽放,敢与冰雪争艳,象征着勃勃生机,寒风飞雪都不能耐何。 九曲回廊里,蒋政不疾不徐地负手迈步,身旁跟着一位容姿盛雪地绝色少女,年纪尚小的药童不卑不亢地走在最后面。 待至回廊转角处,程月棠蓦然停步,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泛起水光:“蒋爷爷,夜朗的病情你还没有告知完呢。” 白须老叟诧异地看了一眼她:“好一个细心伶俐的丫头,你问吧。” “我弟弟的……腿?”程月棠声音沙哑如瓷,喉咙里像是卡了跟鱼刺。 蒋政神情悲悯,捋着在风中颤动的白须,闭目而言:“骨骼碎裂,药石无医,那双腿算是废了,这个结果还是先瞒着你父亲吧,他承受不起更多的打击了。” 程月棠呆呆一怔,闪动着浓密的羽睫,飞雪落在眼睑上,融化成泪。 京城内最大的药材批发交易市场里人山人海,北风呼呼地刮红众人鼻尖,连呼出一口气来都会冒水雾。 此地人群聚集令人心烦意乱,露天坝上站着手拿扁担的挑夫,蹲着挑选药材的顾客,还有缩手吆喝的贩主。飞雪并不能阻挡大家赚钱的意志,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一名眼睛狭长的男子头戴着兜帽,蹲在几口箩筐前好半晌却一言不发,盯着箩筐内状如干柴的药材。 “嘿,我说兄弟,你到底买还是不买啊,这些可都是前两天现晒的。”贩药的实在看不下去了,不买也别挡着道啊,他还要做生意呢。 “治什么的?” 小药贩诧异了,听他言语之中透露出是个行外人,不满地道:“看你这样子我还以为您是药店里的采购伙计,我这都是成批售出,少量不卖。” “少废话,治什么病的?”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泛起寒光,如毒蛇吐信般骇人。 对上那双森凉的眼睛,小药贩如芒在背,不假思索便答:“治肾亏啊,壮阳的好东西,购满五斤免费赠送祖传秘方,一夜御七女不是传说。” 闻言,男子转身就走,小贩见他是身上带钱的主,连忙拉住他:“你到底治什么?我这儿都有。” 刚碰上男子的肩膀,手臂就被狠狠地抓住,劲道无穷,被捉住的手腕处像是要碎裂开来。 男子因为用劲导致腹部的伤口裂开,立时汗流浃背,头晕目眩。依旧紧握小药贩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要治刀伤的,有么?” 小药贩疼得龇牙咧嘴,迅速叫道:“疼!我有!” 男子脩然松开对方,紧紧捂住腹部。 “我这药免费送你,外敷内服的都你,求求你赶快走吧,我当从没见过你。”小贩在箩筐底下一层翻出一堆药包。 小药贩一眼就看出来对方腹部中了严重的刀伤,做这行的最避讳的遇上这类不敢上药店看伤的人,可眼下他又斗不过人家,只能破财消灾,求对方拿了东西赶紧走。 男子刚伸手抓过药包,人群中突然冲过来几名大汉将他按倒在地,几人对他一阵拳打脚踢,狠狠踩在他的腹部,鲜血汩汩湿透衣衫。 面白如纸的小药贩,吓得膝盖跪地,双手抱头匍匐在雪地上,颤抖道:“各位好汉,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男子狭长的眼睛里闪过阴寒之色,负隅反抗,从怀中掏出短刀刺伤一名大汉,紧接着几个汉子叠成罗汉压下来,他双手再无法动弹,裂开的伤口痛如火烧。 这须臾间的一幕,并没有影响场内喧嚣热闹的氛围,人声鼎沸如滚水,掩盖住了男子挣扎的叫喊。 小药贩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却只看见男子被铁链捆上带走的背影,随即连忙归置箩筐走人,以免惹祸上身。 第十二章:酷刑难熬 幽深的暗房内,石壁上弧形的灯盏上燃起豆大的油灯,烛火映照在冰凉的石壁上,昏暗不明,宛如精怪鬼魅。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被深海玄铁紧紧地吊绑在铁桩上,只余脚尖可以勉强接触到地面。 房间暗淡,却还能足够让人看清挂在墙上千奇百怪的刑具,每一样都如同蛇口般散发着骇人的气息,只望一眼,便觉得背脊发凉。 不疾不徐地脚步声缓缓靠近,寒风从窗口呼呼灌进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徐徐迈步,身着水红色牡丹裙,紫烟色的上衣袄子将她宛如脂玉的脸颊衬得姣美无匹,挺直的脊背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后面跟着一名背负双剑,头戴纱帽的黑衣女子,看不清容貌。 那双杏仁明眸蕴满喋血的薄凉,喉间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声如寒冰冷窖:“金碌,多时不见,可曾还记得我。” “哼!” 男子身子皮开肉绽,布满血腥斑驳的伤口,棉布衣袍早已经被血水浸透。黑色的头发被烧得只剩几根焦毛,头皮上一片狰狞血色,普通至极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骇人。 他察觉到那道灼热鹰隼的视线,才吃力地抬起脑袋望向来人,待看见那张容颜胜雪的脸缓缓勾起一抹嘲讽,嘴角的血渍顺着脖子往下流淌,宛如地狱中的恶鬼。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能奈我何?”金碌不屑地垂下头,蛇蝎般阴寒的眸子里含着讥笑。 程月棠莞尔一笑,惑人的笑容比玉还要清娆几分,只是眼底却深邃至极,声音不温不火:“你可以不说,但我会让你觉得虽生犹死。” “哈哈哈哈……”暗房里盘旋着一阵狂傲的笑声,金碌笑得胸口的血流得更为欢畅,突然间暴怒:“程夜朗死了,程家都无男人了么?竟然派你来审我,知不知道我整得人生不如死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程月棠乜着那人唇边寒冷骇人的阴毒,用匕首在对方脸上狠狠地划下一刀,拉至脖颈,再往下半寸,这具身体便会冰凉僵硬,如同白日里竹屋里她那肢体僵化的弟弟。 想着,手臂毫不犹豫地扬起,刀刀入骨,潇洒凌厉的姿势卷起水袖,在墙上投下斑驳晃眼的影子。 “啊啊啊……”金碌的脸顿时变成一张破烂皮囊,触目惊心,眼底再也没有不屑之色,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毒蛇般森凉的气息,恨不得将眼前残忍的女孩啖肉寝皮。 程月棠想到还此行的最终目的,缓缓停手。 她偷偷调查了卫雨纶手中的那批金线的去向,发觉真的少了几缕,最开始她怀疑那幕后黑手真的是卫雨纶,可又打听到卫雨纶丢了几缕金线,才对她撤销了怀疑。 用不了几刻,便查出来卫雨纶手底下的婢女身上也有一个钱袋子,与那早晨程夜朗抓在手中的绸缎绣工一模一样,只不过上面的鸳鸯一公一母。 既然是对野鸳鸯,那么接下来就简单得多了,很快就开始彻查那位婢女,这几个月来的行踪全都被探查出来。 难怪程府甲士林立,守卫森严,连武林高手进来都会被暗藏的影卫发现,可眼前的金碌却轻轻松松地掳走了程夜朗,原来是府中混进了奸细。 府中前段时间招人,那奴婢就将相好给顺便介绍了进来,因为塞了银子打点过,再加上是熟人根本招人部没有彻查金碌的底细。因为金碌识字,而直接被打发到了程夜朗的身边做了一个研墨的书童。 如此轻松简单,程府中就招进来一只猛虎恶狼。 可这其中细想出的端倪却远远不止如此,金碌和这位婢女早已结识半年之久,而金碌对背后之人衷心不已,显然不是突然间被人收买,而是那人事先就培养好的细作。 若是这么算下来,这程府婢女奴仆上百,不知道还要牵扯出多少人来,永远辨不清谁正谁假,只有灭掉在背后操纵一切的人,才能根源性扼杀危机。 影卫们搜查了城中的所有药铺,均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程月棠最终才想起漏掉了一个地方。那里是城中所有药材的来源地,龙蛇混杂,人声鼎沸,更利于隐蔽,她连忙禀告了老头子后差了几个不容易引人注目的大汉去围捕。 想到程夜朗受过的苦楚,想到她那个活蹦乱跳的弟弟生死不知,更想到就算程夜朗醒过来之后也会在卧榻之上躺一辈子,程月棠便胸痛如绞。 她清娆诡谲的眸光中含着难以消融的冰冷恨意,今日若不能出了这口气她不有郁难消,不能为程夜朗报仇她不甘心。 她脑海中闪过金碌手执木棍狠狠将那双小腿敲碎的画面,杏眼明眸中漫涌着浓浓的怒火。 随即,她轻拍双掌,暗房外响起脚步声。 蔡嬷嬷推门而入,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寒霜,手上端着冒着热气的盆子,屋子里瞬间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金碌抬起那张血窟窿似的丑皮囊,疑惑不解地望向程月棠,非常有骨气地道:“要杀便给刀痛快的,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变成厉鬼我都会缠着你们程家不放,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滚烫如火的臭汁泼向那张惹人生厌的脸,金碌只觉得脸上犹如被数万根带刺的毒针狠狠扎着,痛得他眼泪汹涌如泉。 暗房里响起一串男人的尖叫声,声大如雷,直冲九霄。 脸上像是正在被烈火灼烧,空气中弥漫着烤人肉的味儿,金碌拼命挣扎起来,整个被钉入地底的铁桩都被他撼动得摇晃起来,铁索声叮叮当当,入耳犹如泉响。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杀了我,杀了我!”声音幽怨如孤魂,像是要毁天灭地才甘心。 蔡嬷嬷和黑衣影卫见到这副骇人的场面,都心惊胆战的转过身去。 唯有程月棠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男人,嘻嘻一笑:“这种的要求,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在我满足你之前,你要乖一点哦。” “休想套出我半句话,你们永远斗不过他的,哈哈……” 程月棠杏眼雪亮如灯,缓缓吐出一句话,将对方打入地狱:“程夜朗没有死,你高兴得有点早了。” 闻言,金碌那张血淋淋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恐惧,他不惧刀砍斧劈,不惧森寒酷刑,却被这简单的几个字打入深渊,整个人都害怕的颤抖起来。 第十三章:幕后黑手 油灯被灌进屋子的寒风吹得摇摆不定,地上的投影也变得朦朦胧胧起来,只剩下冰冷彻骨的沉寂。 金碌鲜血狼藉的身子颤动着,神情如同疯癫般又哭又笑,歇斯底里地怒叫:“不,你这个狡猾的丫头一定是骗我的,我最后那一剑射向了他的胸,他可能会活下来。” 程月棠眼眸一寒,放佛又回到你了那可怕的事故现场,她脩然抬手挽高右手上的袖子,将缠着白色绷带的手臂露出来,狠狠击碎对方最后一丝侥幸:“那一剑刺中了这里,想你这种禽兽不如之辈,从来都是保自己性命为先,当然想不到我会扑上去吧。” 窒息的冰冷感席卷而来,从心底发出,将金碌的所有感官都冻得麻痹不仁。他深渊般的眸子瞬间杀机骤现:“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程月棠伸手拽掉他头上仅留的几根焦发,目光灼灼直逼人心:“你说如果我现在大张旗帜地放了你,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真是让人期待啊。” “不,我就待在这里哪儿都不去。”金碌诙谐的眼眸中闪过恐惧,放佛对面有一种极为可怕的野兽正长着血盆大口,对着他虎视眈眈。 他不了解那个聪明绝顶的主子,却十分害怕那人的残忍暴虐,那些没有完成任务的细作下场,光是让他想想都觉得犹如坠入冰湖中。 他不会死,更没有机会寻死,只会比死还痛苦一万倍。 眼前的刑法对于从小就生活在地狱里的金碌来说,还不值得他害怕,他曾经受过比这还要痛苦十背的处罚。 程月棠幽幽一笑,声音清脆悦耳:“告诉我,他是谁?” “你还是杀了我吧。”金碌脸色骤变,嘴硬道。反正他死在这里总比死在主子那里强。 清亮的眸子如雪狼般杀机暗浮,震撼于金碌的胆气的同时兴奋不已,她程月棠今儿就是要挑战他的胆气,看谁更胜一筹。 “玄红,将他衣裳裤子扒了,在他腿上臀上背上胸前都刺上两个字。”程月棠邪痞道,眸中你浓浓的恶趣味闪烁不休。 默默站在墙角的黑衣女子站了出来,寂静得暗室里察觉不到丝毫脚步声,静如鬼魅,动如精怪。 “何字?”声音暗哑雌雄难辨,不带丝毫感情。 金碌心跳如擂鼓,呼吸粗喘,好像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就可以将他压倒。 程月棠笑得璀璨瑰丽,声如饕餮:“太!监!” 闻言,玄红动作迅速如豹,抬手便扒了男子的衣衫,冰冷的眸子里不见丝毫羞涩。 下刀如疾风,端得是稳准狠。 刷刷几下,壮硕的胸前血流如注,朱红的太监两个字牢牢在凿刻在金碌的胸上,也同时镌刻在他的心里。 这是他一辈子的痛,如何能承受得起这般羞辱折磨,认命般的自嘲一笑,缓缓道:“其实,我可以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 “他来自宫中。” 程月棠却抑制不住的流下两行清泪,是后悔,是自嘲,更是哀悼。 哀悼她那三个无辜被害死孩子和程氏九族。 在阉宦之人的身上刺字的手段,就是她跟他学的。 其实,她在用此手段试探金碌之时,她便对杨越遥起了疑心,从金碌如遭雷亟的神情上,心中已经确定了答案。 不报此仇,她心中的恨意永远无法纾解。 飞雪不知从何时开始停下,月亮从云中缓缓升起,整个世界开始休眠。 翌日,乌金东升,冰雪渐渐消融,万物都从白色的积雪里冒出了脑袋。 脸上的一股温热之意让程月棠从似梦非梦的回忆中挣脱开来,阳光从窗棂里偷偷溜到她的身上,脂玉般滑腻的脸颊晶莹剔透。 睁开眼正对上中年妇人放大数倍的脸颊,原来是蔡嬷嬷见她满头大汗,姣了帕子给她拭汗。 随意梳洗一番之后,程月棠一众奴仆直接向青朗苑而去,一路上红梅花瓣簌簌而落,微风卷来淡淡梅香。 程景况连夜守着程夜朗,谁劝都不肯离去,故而两只眼睛下面乌黑黑的,眼袋也有些大,眸子里布满了猩红。 “原来是囡囡来了,昨晚可还睡得好,我和你父亲实在无法入睡啊,眼睛闭上都是夜朗的模样,硬生生熬到了天明。”卫雨纶一双潋滟的眸子笑意深谙。 闻言,程月棠才发现卫雨纶在屋子里,仔细理解话中暗藏的深意,她别有深意的笑了。 不就是故意在父亲的面前搬弄是非么?说她无情无义,毫不担忧弟弟的状况,昨晚她审完金碌后,因为落水之疾尚未痊愈又遭寒气入体,直接晕了过去。 “阿母对弟弟的心意日月可昭,真是令囡囡羞愧不已。”程月棠如同孩子般垂下头,又羞又窘,众人无法看见的唇边噙着冷笑。 奴婢端着汤碗进来,屋子里弥漫起浓郁的药草味儿,卫雨纶亲手接过热腾腾的药汤。 程景况小心翼翼地将状如死尸的程夜朗扶在怀中,用一根筷子撬开紧闭的牙关。 卫雨纶吹着汤勺里的滚烫的汤药,呵气如兰,微凉之后就准备送到程夜朗被迫张开的嘴里,手中的汤碗勺子便给人给抢走了。她本想发作,随即想到什么似的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程月棠抬手就将碗甩在地上,吹着细圆的指尖:“啊,好烫啊。” 突然,屋子里不知何时窜进来一只黑猫扑向卫雨纶,锋利的瓜子将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挠出两条血痕。 “啊,我的脸,这杀千刀的死猫。”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黑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汤药,舔舐药汁,大快朵颐。 卫雨纶状如疯妇,恨得一脚将黑猫踹开,全然忘记在程景况眼前保持气度了。她手底下的婢女也凶神恶煞地挽着袖子,扬言要炖了它。 却见那只活蹦乱跳的黑猫脩然间,如同饮了烈酒般步伐飘然,四肢无力地软在地上,突然间嚎叫不止,眼耳口鼻中渗出黑血来。 程月棠满脸惶恐地蹦到愕然不已的程景况身边,战战兢兢道:“爹爹,猫中毒死了,幸亏夜朗还没来及得喝下去。” 此言一出,众婢脸色煞白如纸跪了一地,程景况太阳穴上青筋暴跳,程月棠满脸胆怯地窝在父亲怀中,诡谲的眸子荡起层层涟漪。 第十四章:何人所为 程景况霍的起身,快步上前“啪”一声,卫雨纶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清晰可见的巴掌印。 卫雨纶捂着脸,双目赤红,满眼惊讶的看着程景况。 这些年来,程景况虽说未对她关怀备至,却也没有动手打过她。此刻却因一件尚未有结论的事情便给了她一耳光,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我将我儿交给你照拂,你却如此蛇蝎心肠,对我儿下此等毒手?!枉朗儿平时待你如亲母,你竟然这样对他!他已昏迷不醒,你还要致他于死地,究竟是何居心?!”程景况举着因激动而颤动的手质问着卫雨纶。 “老爷,我是何居心?这些年来我对朗儿怎么样,这府中谁人不知?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那次等他挑剩下再给我儿,老爷怎能如此冤枉我!我怎会害他性命,一定是有人冤枉我,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卫雨纶嚎啕大哭,似有莫大的冤屈。 程月棠看着装模作样的卫雨纶,一双杏眼布满寒光,但是瞬间又恢复痛心的面容。 她手捂着胸口,满目悲痛,“姨娘,你说与你无关,可这碗有毒的粥的的确确出自你这屋中,你作何解释?” “不是的,一定有人陷害我!”卫雨纶大声反驳,忽而转身对着后面被吓得脸色苍白的大声呵斥道,“说,谁做的?自己出来承认,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冷不丁抛出一个恶毒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另一名贴身婢女秋碧,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警告。 本以为这是一个无人注意到的动作,然而被一双精明的杏眼尽收眼底。 屋内的气氛即刻下降,四下一片死寂,唯有窗外冷风呼啸的声音。 “把负责煎药的人给我带上来!”程景况冷冽地吼道。 半晌后,几名侍卫带来了一个婢女进来,婢女进来后见到程景况咬牙切齿的样子,当即便被吓得心惊担颤。 颤抖着的声音从口中微微传出,“参见老爷……” “夜朗的药,可是你煎的?”程景况疾言厉色的说着。 “是……是……”婢女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毒是不是你下的?” 婢女吓得大惊失色,“没有!就算给奴婢一千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这么做的啊!老爷饶命啊……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这婢女吓得在地上连连磕头。 卫雨纶再一次直勾勾地盯上了秋碧。 就在程景况正欲再次询问那名叩头求饶的婢女时,秋碧忽然像中了邪似的大笑,面上表情抽动不止,仿佛在刻意压制什么情绪。 “既然事情败露,我也无话可说。他不死,那就只能是我死了!” 话音还未落,只见秋碧猛然冲向房中梁柱。 砰地一声闷响,她整个人便失去知觉,重重倒下。 “竟然是她!竟然是她!”卫雨纶用丝帕掩面哭泣,“为何!为何要陷害于我?……” 程月棠只恨不能即刻将卫雨纶也一并打晕,她装腔作势的哭声令人烦心不已。 “看来是爹爹冤枉了阿母。”程月棠声音凉凉地忽然说道,在卫雨纶哀哀的哭声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程景况看着地上已经死去的秋碧,未发一言。 “老爷……是我用人不当……才会出今日的事情……请老爷责罚……”卫雨纶哭得抽抽搭搭,一声接不上一声。 程景况拂袖站起,低沉地说道,“今日之事,我自会查明。行了,你也别哭了。夜朗这儿换人伺候,你回去吧。” 说罢,程景况只觉得头痛不已,他命自己手下亲信重新熬了药端上来,给程夜朗喂了下去。 看着还守在程夜朗身边的女儿,程景况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囡囡,你也回去休息罢。” “爹爹,囡囡不累,囡囡想在这陪着朗儿,您受累了,您去歇会儿呀。”程月棠看着好似一瞬之间老了许多的程景况,心疼的劝道。 程景况颇感慰藉,又叮嘱程月棠后才悄然离开。 父亲走后,程月棠漂亮的脸上霎时布满了寒霜。 今日之事,她必将记在心头,绝不会放过任何想对程夜朗下毒手之人。 “朗儿,你放心,姐姐一定会治好你的。”程月棠在心里暗暗的发誓。 确定程夜朗没事了以后,程月棠才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抬眼望着窗外,一双杏眼满是坚定之色。 下毒一事,程景况彻查无果,这件事便暂且被压了下去。 程月棠料到这结果,却不甘心就此放过卫雨纶。 不做亏心事,便不怕鬼敲门。做了亏心事的人,稍微敲打敲打,也能让她慌张不已。 这日,程月棠来到卫雨纶的院子,说是因为上次之事,姨娘也受了惊吓,特此来探望。 “阿母,我来看你了。”程月棠笑盈盈地走进这令她生厌的院落。 卫雨纶亦是笑脸相迎,心中却在思忖着程月棠可是真的这么好心来访。 “阿母,上次你这儿死了个人,我听说,有些人若生前有未尽的心愿,死后便会化作怨鬼,一直停留在死时的地方不肯离去呢。阿母你这儿最近没发生什么怪事吧?” 程月棠刚说完,卫雨纶就不由得在心里呸了一声,同时后背发凉,仿佛秋碧真的还在这院落当中一般。 见到卫雨纶神色闪烁,程月棠心生一计,还不忘趁机添把火。 她悄然抬起放在桌下的手,忽然抓住了卫雨纶的指尖。 “阿母……”程月棠轻声道。 “啊!” 卫雨纶被她冰凉的小手吓了一跳,失态叫出声来。 程月棠作可怜状,“阿母怎么了?囡囡吓着你了么?” “无妨无妨……”卫雨纶在心里恨得牙痒,嘴上却不能怪罪程月棠,只得忍着火气,一边抚胸口一边回应着。 程月棠觉得她甚是好笑,便继续添油加醋。 “要是阿母这没有什么古怪,那便说明那婢女就是该死。不过,若真要有什么不对,阿母可以请些法师进府,驱一驱邪佞之气,莫要叫那些脏东西扰了阿母的清净。” 第十五章:冤魂索命 是夜。 卫雨纶正欲歇息就寝,突然感觉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冷得她打了个激灵。 卫雨纶紧了紧里衣,忽地记起白日里从程月棠那儿听说的几句话,不禁又打了个寒噤,招呼着婢女关好门窗,然后便匆匆跳上床去。 好在门窗关好之后,四下寂然,并无其他异动,卫雨纶困意上头,渐渐也就浅睡了过去。 “夫人……夫人……那柱子好硬、好凉……我的头好疼哪……夫人……” 寂静的房中隐隐飘荡起哀哭声。 卫雨纶本来就睡得警醒,哀哭声不久便将她唤醒。 “秋菊,秋菊!”卫雨纶惊恐地喊醒自己床边睡着的婢女,“你听见没……” 秋菊睡眼惺忪,不知道卫雨纶说什么。 房里的哀哭声在秋菊醒后便乍然而止。 “夫人,怎么了……”秋菊睡眼惺忪地看向卫雨纶。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今晚就是特别困,好像眼皮有千斤重。 卫雨纶环顾四周,只觉得浑身发冷。 “夫人,您是不是做噩梦了?秋菊在这儿陪您,看着您睡……” 秋菊一边拼命要睁开眼,一边安抚着卫雨纶睡下。 卫雨纶用被子蒙住半个头,重新躺了回去。 可她这次怎么也睡不着了。 倒是秋菊,才一会儿便传来轻微的呼噜声。 卫雨纶正要责怪秋菊贪懒,只听见一声响,房门突然大开,一道白影顺着寒风飘进。 “啊啊啊!什么人闯进来了额!”寂静的夜中,只回荡着卫雨纶凄惨的叫声。 “夫人,我是为你而死的啊……夫人,地下好冷啊,夫人你把命还给我吧……我还有很多心愿未了……” “不是我害你!不是我!”卫雨纶已恐惧万分,浑身颤抖。 就在一瞬,一个垂着乌青长发、穿着带血白衣的身影从房梁上倒挂下来! “还我命来……” 白衣里伸出两只带血的手,瞬间掐上了卫雨纶的脖子。 卫雨纶一阵窒息,昏迷了过去。 次日晨间,卫雨纶亦是从噩梦中惊醒。 醒后发现天光大亮,她松了口气,却是一背冷汗。 “夫人,您醒啦。”秋菊恰好端着新炭进屋,见到卫雨纶起床了,便如常般忙碌起来。 “秋菊,昨晚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响动?”卫雨纶不确定昨夜发生的到底是两个梦,还是真正发生的。 “奴婢并未听到任何响动,夫人可是听到了什么?”秋菊疑惑地问。 卫雨纶蹙蹙眉,然后渐渐舒展开。 “好了,替我更衣吧。对了,你去把我的碧玉簪去库房给我取出来。”卫雨纶高昂着头,待秋菊将她的衣服穿好后莲步轻移到铜镜前,拿起木梳,整理自己的头发。 不得不说,卫雨纶年轻时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没人,四十好几仍唇红齿白,眼角细纹没有影响她的美,还平添了一丝风韵。 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卫雨纶不禁惆怅,多年来,无论自己如何打扮,程景况也未曾正眼看过自己。 “咦,这是什么?”卫雨纶抚上自己的脖子,白皙的脖子上不知何时有了淡淡的红印。卫雨纶满心疑惑,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她凑近看,等看清楚后,一股凉意从脚开始遍布全身。红印不是很明显,到凑近一看便可看到,那印痕好似手指掐痕…… 卫雨纶的心中被掀起滔天巨浪,满眼惊恐的盯着脖子上的红印。 难道昨晚都是真的?秋碧的鬼魂真的回来了?她真的来找我索命了? 她越想越心惊,脸上的血色已被一片苍白替代。 “秋菊,你看看我的脖子!”卫雨纶大叫。 “呀……夫人昨夜落枕了?”秋菊不知道卫雨纶昨夜经历了什么,只当是落枕留下的红印。 卫雨纶拿指尖狠狠戳她脑门,没有多说。 她心慌不已,开口吩咐道,“你立刻带上一千两银子和一些上好的布匹,去给秋碧的家里人送去。记住!悄悄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有你好看的……快去!” 卫雨纶心跳狂乱之际还不忘警告秋菊两句。 “是,是,奴婢这就去。”秋菊战战兢兢的回答。 “嗯,快去吧,回来再见我。”卫雨纶摆摆手,示意秋菊下去。 秋菊如释重负迅速地离开卫雨纶的房间。 约摸两个时辰后,秋菊回府向卫雨纶禀报。 “夫人,他们都收下了,还说谢谢夫人,秋碧如此也是死得其所了……”秋菊将秋碧父母的话一字不落地转告给卫雨纶听。 卫雨纶听到秋菊这么说,内心也安放了许多。 既然秋碧的父母都感谢她,秋碧那么孝顺,想必也不会再找她的麻烦。 卫雨纶敛了敛心神,让自己不要再去想秋碧鬼魂的事,渐渐的也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一声惊叫划破长空,打破了寂静的夜。 “啊!来人!”卫雨纶居住的院子,传出阵阵惊叫,声音惊起鸟雀却未惊醒府中一人,这种诡异的宁静太不正常。 撕心裂肺的叫声在一瞬间停下,夜又恢复了宁静。 翌日,卫雨纶是被秋菊叫醒的。 “夫人,你该起床了,老爷回府让你过去用饭。”卫雨纶渐渐睁开双眼,看见床边有人,瞬间弹起,惊恐道,“走开!不要找我!走开!”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是我?我是秋菊呀。”秋菊有些慌乱地忙多喊了卫雨纶几声。 “秋菊?秋菊!” 卫雨纶停下胡乱挥动的双手,脸上的惊恐分毫不见,她不能忘记昨天晚上秋碧来找她还命,一颗血淋淋的头就那样掉下滚到了她的面前。没头的秋碧仍向前走,掉在地下的头仍在不停的说,“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想到这些,卫雨纶的脸上血色全无,徒留失魂落魄的空洞眼神。 秋菊被吓坏了,急忙跑去找程景况。 倘若是换了平日,卫雨纶定会大声呵斥她,但是现在她没有精力去管那些,她唯独知道就是秋碧的冤魂来找她索命了。 秋菊低头一直往前跑,忽地听见有人叫住她。 “秋菊,你这是往哪里去?” 秋菊停下看见程月棠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立刻行礼。 “奴婢见过大小姐。小姐,夫人生病了,奴婢现在要去找老爷。” “生病了不去找大夫,找我爹爹有何用?还不快去找大夫过来看看,我先去看看阿母。”程月棠暼着秋菊,肃容说道。 第十六章:请人作法 “奴婢……奴婢一时心急忘了方寸,奴婢马上去找大夫,多谢小姐提醒,奴婢这就去。” 说完,秋菊立刻向府外走去。 待秋菊走后,程月棠勾勾嘴角,眼中尽是戏谑之色。 看来鱼上钩了。 卫雨纶,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害我弟弟,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程月棠周身遍布着寒意。 她收敛神色,漫不经心的朝着卫雨纶的院子走去。 见到卫雨纶脸色苍白的坐在床上,程月棠心中冷笑,面上却担忧的问道:“阿母,你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如此苍白?莫不是生病了?这病了可得看大夫!” 卫雨纶不知道怎么回答程月棠,断不能说是因为秋碧的冤魂来找她了,只慌称自己受了凉。 程月棠看着心虚的卫雨纶只觉得有趣,不过更有趣的还在后面呢,不知道卫雨纶可能承受得来。 秋菊请来大夫给卫雨纶号脉,大夫只称有些受寒,加上血气不足,所以觉得身子虚,实际上并无大碍,开点药调理一下即可。 拿到药方后,秋菊好言送走了大夫。 大夫走后,程月棠又与卫雨纶寒暄了几句,旋即也离开了这座小院。 众人都离开后,卫雨纶思前想后仍觉得胆战心惊,此时就已经开始担心日暮天黑后会再遇不祥。 卫雨纶又差遣她的心腹宋嬷嬷拿着银两出府,让她去请法师来作法。 卫雨纶自以为这一切做得悄然无声,殊不知所有小动作尽在程月棠的掌握之中。 “你这院子里,有很重的怨气啊,莫不是之前有人冤死?”法师到院子观察之后,道出了这样的话。 “没有!”卫雨纶一口咬定,然后又故作柔弱状,“这几天日子不好……恐怕是有鬼魂作祟,还请法师快快作法收了这小鬼,还我家一片安宁。这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没问题。”法师信誓旦旦地看了看四周,继续道,“小小鬼魂也敢扰我人间清净,就待本大师来收了你。” 说完便穿上法袍,手拿桃木剑,用桃木剑挑上一道符纸用红烛点燃,摇头晃脑的煞有其事念着咒语。 就在此时,院子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程月棠挽着程景况推门而入,望着院内一派乱象,程景况当即便阴了脸。 旁边的程月棠却是一脸懵懂无辜,疑惑地问道,“阿母,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摆出祭台呀?你不是说你这儿没事吗?” 卫雨纶惶惶。 她自是没有料到程景况会突然来此,毕竟多少年他都不曾无故来她的院子。 可为何今天如此之巧,她偷偷请了法师来府上作法,他偏偏就来了?莫不是秋碧那冤魂还有颠倒阴阳的本事…… 程月棠看着说不出话的卫雨纶,心中不禁满是嘲讽。 “老爷,今个你怎么来了?”卫雨纶柔笑着靠近程景况。 程景况不作声,只盯着眼前这些烛台,以及装模作样的法师,一股无名业火在胸口窜动。 “今日午间,囡囡来找我,说你生病了,身体不好,让我来看看你。我因公事繁忙,本没有时间前来,但是囡囡放心不下你,硬拉我来看看你。呵,你这是生了心病吧?!还不给我撤了!弄得府里乌烟瘴气!” 卫雨纶一时急了眼,嘴边的话脱口而出。 “老爷,这院子里有鬼魂啊!她要来我的命,使我夜不能寐……所以我才请个法师来驱驱鬼……” “一派胡言!我这国公府风水极其讲究,又有诸多阳刚男儿,何来鬼魂之说!卫雨纶,你莫要在此妖言惑众!” 程景况一声厉呵,众人皆不敢再动。 卫雨纶紧咬下唇,心中虽是委屈至极,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爹爹,莫气,别为这种小事气坏了身子,或许阿母是有什么隐情哪。爹爹让她说清楚也无妨嘛,阿母定不会做对府里不利之事。”程月棠拉着程景况的手,柔声劝道。 程景况听了程月棠的话,暂时压下火气,但仍然瞪着卫雨纶,好像如果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便绝不罢休。 卫雨纶见程月棠寻了台阶让她下,满心欢喜。 “老爷,囡囡说的不错……这几日,秋碧夜夜入我梦中作祟……我无法,不得已才去请了法师前来,驱驱这院子里的邪气,老爷……”卫雨纶我见犹怜的看着程景况,想得到他的安慰,但是程月棠怎会让她如愿。 “阿母,这怎么会呢?你与这秋碧无冤无仇,她死后为何要来找你?莫不是被囡囡说中,她死前有未解的心结,所以来寻阿母了?”程月棠的犀利美眸紧盯着卫雨纶。 卫雨纶的眼神闪烁不明,“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程景况彻底火冒三丈。 “白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何惧鬼敲门?!来人!速速把这个给我撤了!谁再敢在府中弄这些邪魔外道,扰乱人心——定当严惩!” “是,老爷!” 几个家丁迅速上前撤下祭台。 卫雨纶心里害怕秋碧再来找自己,一时恍惚,快步上前阻挠开口拦住。 “不许动,都不许动……” 几个家丁愣着不敢动,都看向了程景况。 “不准动?我看谁敢拦我!” 程景况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扯下八卦布。 忽然,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东西从台上滚落下来。 程月棠嘴角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双杏眼中闪烁着耐人寻味的光。 “爹爹,掉出来一个东西,你看看这是什么?”程月棠特地提高声音喊道。 程景况闻声便停下手中的动作,顺着程月棠的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那个东西。 程景况叫住准备前去拾起那物的程月棠,“囡囡别动,让爹先去看看。” 待他拾起一看,脸色瞬息万变,到最后,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气。 程月棠也凑上前去,看清那东西时,突然转过身,一双杏眸此时已泛着红光。 “阿母!你竟然……前几日你的婢女下毒害朗儿不成,如今又用小人诅咒朗儿,你到底是何居心?”程月棠愤怒的指责着。 卫雨纶大惊失色,立即反驳道,“囡囡,你可不能乱说!我何时要害朗儿了?何时又做过小人诅咒朗儿?” 还未等她说完,程景况已把小人朝着卫雨纶扔过去。 “人赃并获,你还敢狡辩,你如此恶毒,我怎敢再将这个家交给你管理,你平时蛮横,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如今朗儿昏迷不醒,你竟然还敢使出如此阴损招数,当真该死!” 程景况颤抖着全身,像是用尽了周身全部力气吼出这些话。 “老爷,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做过啊,你要相信我!”卫雨纶声泪俱下,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 第十七章:狠狠打压 程月棠看着卫雨纶如此模样,心中一阵痛快。 但是这还不够。 程月棠漂亮的小脸上诡异的笑着,转而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痛心疾首的面容。 “阿母,你怎么能……怎么敢如此,朗儿是如何伤的?毒药是谁下的?你当真以为无人知晓吗?我始终不相信是你,没想到……” 说到此处,程月棠声音哽咽,似乎再也说不出后边的话。 “囡囡,你说这话是何意思?难道将朗儿害成这样的也是卫雨纶?”程景况惊讶万分的问程月棠。 程月棠红着眼睛,低声却肯定地答道,“爹爹,囡囡找人查过了,给弟弟下毒的人其实是他身边的书生。可那书生似乎来历神秘,囡囡只查到他和阿母院中的人多有接触,其他的……还是爹爹问阿母吧。” 程景况忽觉如遭雷劈,觉得自己羞愧自己去世的妻子。 “老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没有害朗儿……囡囡,囡囡你为何要污蔑我?!”卫雨纶指着程月棠嘶吼着。 虽然程月棠知道她的弟弟被害成这样,不是卫雨纶的主谋,但所有参与其中之人都非善类,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而那个真正谋害她弟弟的人,总有一天她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阿母,不承认也没关系,只要把你的钱袋拿出来,便知分晓。”程月棠不紧不慢的引导着卫雨纶。 卫雨纶哪里肯拿出钱袋,程景况见此,上前强行抢过卫雨纶的钱袋反复看,除了脱了几根金线,并无其他异样。 卫雨纶见没有任何问题,暗暗松了一口气,小小的动作,却没有逃过程月棠的眼睛。 “爹爹你看这是什么?”程月棠拿出来一缕金线,与荷包上的恰巧符合,程景况拿着这两样东西,嘴唇泛白,双手发抖。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上次你手下人下毒害我朗儿不成,如今又生一计,打算扎小人诅咒朗儿!?胆大包天、愚蠢至极!来人!将卫姨娘压去西厢房,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厢房门一步!” “不!不要!我不要去西厢房,老爷,你我夫妻数载,你当真如此狠心?不念及半点夫妻情分?”卫雨纶还企图做最后的挣扎。 “还不快将人压下去!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和我爹爹谈夫妻情分,把她嘴堵上。”程月棠如同修罗一般,几个家丁竟从心底对这个不大的女孩有了骇意,立即堵上卫雨纶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卫雨纶挣扎着,但是如何能抵得过几个壮汉,最终也是被拖了下去。 程景况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缓缓向门外走去。 程月棠跟在程景况身后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跟着。 程景况慢慢的走到了程夜朗的房前,想推门进去,却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程月棠知道,程景况是不敢推门进去,他觉得自己愧对朗儿。程月棠缓缓上前握住程景况僵在半空中的手腕,慢慢的拉下来。 “爹爹,不要觉得愧疚,我和朗儿都不会怪你。娘走的早,是你一直尽心在照顾我们。我相信娘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弟弟平安无事的,我相信娘也不会怪你的。”程月棠懂事地劝慰道。 “囡囡,你娘真的不会怪我吗?如果不是我把卫雨纶娶回家,朗儿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啊,我愧对你娘。” 说到伤心处,程景况竟喉头哽咽,再也难言。 爹爹,对不起,我现在还没法告诉你究竟是谁在背地里下黑手伤害得朗儿。但所有的帐,我都会跟他算清,他欠我的,我都回一个子儿不剩地全部要回来。 爹爹,你等我。 卫雨纶的事告一段落之后,程府算是有了一个转变,程月棠也开始暗暗的建立自己的势力。 一日清晨,程月棠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前。手支着下巴,看着远方。卫雨纶被关已有小半个月了,朗儿身体状况也逐渐在恢复,一切都像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小蝶,走,跟我出去。”程月棠朝着院子里正在打扫的小蝶喊道。 “是,小姐。”小蝶迅速放下扫把,跟在程月棠的身后出去。 这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四下弥散着淡淡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程月棠看着如此熟悉的街道,不免又有了些伤感,前世的自己心中承载了太多欲求,竟未曾仔细欣赏过这街景。 程月棠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以至于小蝶叫了她好多声,她都没有反应。 “小姐,你怎么了?” 程月棠在小蝶的叫喊声中逐渐回神,淡笑着摆了摆手,“无妨。” 她抬眼忽见眼前一处人流密集的地方,摇手一指。 “逛得有些累了,我们去前边的一品楼坐坐吧。” 小蝶跟着程月棠进入了一品楼,酒足饭饱后,程月棠还在小蝶的陪同下去逛了夜市。 二人欢喜而归,却不料在归府的半途中遇上一群不速之客。 “哟,两位姑娘,这是要到哪里去?要不陪爷玩玩?”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子围上了她们。 程月棠忽然有意试探小蝶的能力,便故意按捺不动,看她作何反应。 看着突然围上来一群人,小蝶登时不免有些慌张,但却是毫不犹豫地将程月棠挡在了身后。 “我们家小姐生了重病,许是瘟疫!你等莫要靠近,若是染病,可不要怪我们!”小蝶字字用力地说道。 “瘟疫?蒙谁呢?别给我扯犊子。”一个带头的人指着小蝶大笑,“小丫头片子,还想糊弄大爷……” 那人话还未说完,忽见小蝶捂住胸口,嘴角溢出白沫。 “不会真有瘟疫吧?” “就算不是瘟疫也是有病吧!怪瘆人的……” “呸!真他妈晦气,我们快走。” 那群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程月棠正想蹲下看看小蝶这是为何,地下的人轻轻拽住程月棠衣袖,“小姐别担心,我装的……” 程月棠只觉得这个小蝶有几分意思,便继续做戏,将她扶起后,两人择大道而行,快速往国公府方向而去。 玩了一天也累了,程月棠早早的上了床,准备睡个好觉。 半夜时分,程月棠忽然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顿时警觉。 第十八章:深夜搜查 因着前世经历的缘故,程月棠如今对血腥味特别敏感。 她虽醒了,却并未惊慌,仍旧装作还在睡梦中,暗中竖耳观察动静,手已经伸到枕下,摸出她早前就备好的匕首。 不久后,一丝轻微的开门声传入她耳中。 有人进了屋。 程月棠忽地记起前世的经历——这夜因为躲避追杀而潜入她闺房的人乃是…… “不知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程月棠低低的问话声在寂静的房间回荡。 来人并未即刻回答。 程月棠也不恼,兀自继续说道,“公子可是被人追捕?月棠愿意出手相助——不过,你须答应我一个事。倘若公子不愿意,杀了我也可。” 屋中沉静半晌,末了,屏风背后才传来一声淡淡的“好”。 程月棠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前世传闻齐王阴狠毒辣,冷酷无情,程月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让他答应她。不过竟然他答应了想必也不会反悔,这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此事我还没有想好,想好之后再告知于你。”程月棠伸手指自己的床,“你去床上躺着,凡事有我,必保你周全。” “那就有劳姑娘。” 程月棠话音才落,门外便传来追兵入府的动静。 “给我四处仔细的搜,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绝不能让他跑了!” “你们是何人!半夜敢闯国公府!”有家丁喝问,但显然无用,因为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 “不许进去!这里可是后院!”一个嬷嬷吼道。 外头暂时平静了一会儿。 大概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外头又飘起追兵的汇报声。 “大人,四处搜过了,不见人影!” “哼,我就不信他能上天!继续搜!” “你们站住!这是我们小姐的院子!”这是小蝶的声音。 一名官兵粗暴地吼道,“我等奉命追查要犯,尔等莫要阻拦!否则刀剑无眼!” 紧接着,院中传来翻动的声响。 一群追兵强行进入了程月棠的院子。 小蝶在院中大喊,“小姐!小姐快醒来!家里进贼啦!” 这喊声让官兵们个个心生不快,暗中埋怨这婢女喊谁是贼。可转念一想,她喊得又没错,也不能拿她如何。 “哪来的贼啊……”程月棠捏着鼻子,似乎还在睡梦中不愿意醒,“若是谁再大喊大叫,惊扰了本小姐的清梦,本小姐可要重罚你们!” 小蝶听程月棠这反应,眼珠转了转,总觉得小姐这是有了主意。 否则以她事事谨慎的性子,怎么会闭门不见,甚至不相信有贼? 小蝶听了这话,便直起腰背对着官兵们低声道,“你们可听见了,要是谁吵着我们家小姐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狐假虎威……” 有个官兵嘀咕一句。 小蝶也不生气,反唇相讥,“你我不都是狐假虎威么?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你!” “好了别吵了别吵了,找人要紧!”另一个官兵推推同伴,“你也是,怎么跟一个妇道人家拌起嘴来了……” 官兵们在院中搜索一番,无果,又返回去报告长官。 不一会儿,一名官兵头子来到程月棠闺房门外。 “程小姐,我们正在追捕刺客,立刻出来配合我们的调查。” 程月棠倚靠着屏风,随意的玩弄着自己的头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内心已有了算计。她对着门的方向懒懒答道,“我这房中就我一人,你莫不是说我是刺客?” 程月棠越是如此,那官兵头子越笃定他们要搜查的刺客就在里面。 “大小姐误会卑职了,卑职也是奉命行事,卑职的手下分明见到方才又一名刺客逃进这院中。还请让卑职进去查看一二,以保大小姐的安全。” “我穿成这样,如何让你们进来?你们难道是要冒犯我?!”程月棠故意惊呼。 谁敢冒犯国公府的大小姐啊! 官兵头子见程月棠如此不好对付,愈发心急起来。 “还请程大小姐不要为难卑职,卑职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难道大小姐想要抗旨吗?” “原来是奉了圣命啊,大人应该早说的。” 官兵头子私以为程月棠怕了,语气更是不可一世,“是的,大小姐也知道,皇命不可违,大小姐还是快些开门,让我们进去抓住刺客吧,否则大家谁都不好看。” “不好看?看来你这是要污蔑我窝藏刺客咯?好嘛,我程月棠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我可以让你等进来搜查,但若是你等搜不到人,都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官兵头子硬着头皮答了声“好”。 程月棠悠然道,“那你们进来吧。” 砰! 门不受重负被撞开。 他们进来之前,程月棠已经坐到了床边,她落了下床帘,以床帘掩住自己和身后被子里的男子。 “给我好好的搜!不能错过任何一个角落!”官兵头子一声令下,众人开始搜捕。 程月棠抬眼看着那些冲进来的人,杏眼折射着俯视一切的目光。 “大人,搜过了都没有,怎么办?”一个官兵率先说道。 紧接着,又是一声声“没搜到”的汇报。 官兵头子心头一紧,额头还冒起了冷汗,眼珠骨碌碌的转的飞快,然后将目光投向坐在床边的程月棠。 “既然没有,那我等便不打扰程大小姐休息了。我们走。” “慢着。”程月棠坐定如钟,“还有我这床上没搜过呢。” 藏于被中的人被她这话吓出了一层薄薄细汗。 房中尚未离开的官兵们面面相觑,不少人觉得程月棠说的有道理,有些蠢蠢欲动。 还不等他们想清楚,程月棠便捏着哭腔又开了口。 “你们来搜吧。我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被人半夜踢开闺房门就算了,还被污蔑私藏逃犯,既然清白全无,也不差身子被人看光了……反正我明日早晨给爹爹请了茶之后,再请爹爹赐我白绫一条,了此残生……” 官兵们都傻了眼,一个个面色都变了。 要是程大小姐真因为他们今晚冒失之举而香消玉殒,程大人如何肯放过他们…… 第十九章:淘气丫头 官兵头子的确是被程月棠一吼给唬住了,却不敢就此任由一个小丫头使唤。 回过神后,官兵头子料想她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便没有再往门口走。 “不知道程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时候也不早了,既然没有搜到人,卑职也该回去复命了。”官兵头子说完就想带人往门口走。 “大人该不是说话不算数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呢。莫非大人承认自己并非君子?是故意要闯我闺房、扰我清梦、坏我名节的小人?”程月棠仍坐在床上未曾移动身形,口中的话却掷地有声,拥有着超脱她年纪的咄咄逼人之气势。 “程大小姐这话可是为难在下了。”官兵头子被噎得面色生变。 程月棠看着对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眼中蔑视更甚。 “诸位今夜若想平安离开这府上,还请留下你们身上的外衣。” “大小姐,这可是朝廷分发的衣裳!岂能由得你任性糟蹋!你这可是视朝廷如无物!”官兵头子故意搬出朝廷来震慑程月棠。 “是大人自己丢了京兆衙门的颜面在先,大人倒还如此理直气壮,小女佩服。大人并未从我这房中搜出犯人,你若是穿着这身衣裳离开,只会教全城人皆知尔等办事不利,说不定明日一早,诸位就会收到被革职的消息。可若是你们褪了这外衣,便只是误闯我家的粗莽生人,我自会让府中人放过你们,你们也不用担心丢了衙门的脸。”程月棠耐着性子笑说道。 这可是拿他们的口粮在威胁他们呢! 好一个程大小姐! 官兵头子思索半天,念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脱就脱罢,大老爷们难不成还怕被人看了去。 于是他一声令下,“脱!” “去院中办吧,若是让我爹爹进来了,见到你们齐齐在我闺房中脱衣,只怕是话都不多说一句,便要命人取了尔等性命。” 小蝶看着所有官兵都离开程月棠的房间之后,细问她可还有什么吩咐。 “无事了,你去替我盯着他们,待他们都脱了外衣,便让他们走。” “是,小姐。” 说罢,小蝶也离开了房间。 “你可以走了。记得你答应我的条件。”程月棠依旧不动。 被褥中的男子如风般从帐中飞出,“今夜之事多谢姑娘。杨某既然答应姑娘,必不食言。” 次日清晨,程景况听管家提及昨夜有人闯府一事,大发雷霆。 “为何不叫醒我?!府中可有损失什么?贼人可有抓到?各院中可有人受伤?” 管家面色为难,“老爷切莫动怒……您昨夜服了安神汤,好不容易安睡一夜,老奴不忍心叫醒您,只命全府上下打起精神,提高警惕,各院中都没有什么事。只是……” “只是什么?” “那群官兵不敢贸闯您的房间,却硬是说贼人进了小姐的院子……小姐让他们进去搜过了,但他们没搜出什么,最后还被小姐勒令褪了外衣才放出府去的。” 程景况竖眉,“囡囡要他们的衣裳作甚?!” “说是他们丢了京兆衙门的面,替他们保面子……” 程景况沉吟一刻,忽地笑开。 “这淘气丫头。她才不是替他们保面子,这是驳他们面子呢。” 程月棠这日心情甚好,起床整理好自己,打算今日再出府换换风。 不过之前碰上歹人之事令她颇觉麻烦,于是她命小蝶拿来了一套男装给她换上,再次带着小蝶出了府。 街面上走着这么一位身着青衫的俊美公子,风姿卓越,优雅翩翩,自然会吸引了不少眼光。只是他后面的书童显得有些别别扭扭的。 “你莫要紧张,只当自己真是男儿身便可。”程月棠小声提醒小蝶。 “是,小……公子。” 二人行至一条繁荣街时,看见一堆人扎堆看热闹,不由得也凑上前去。 人群中央有一个妙龄女子身披麻布,跪在地上,前面平躺着一位已无气息的清瘦老者。 “这丫头生得如此水灵,怎么还没人来将她买了去?”有围观者议论道。 小蝶好奇,便问那人,“她这是要做什么呀?” “这你都看不出来啊?她这是要卖身葬父。” 小蝶出身贫苦,见状如此,便打算掏自己的小钱袋救济那女子。 这时一个油光满面、满口黄牙、大腹便便的男子带着一群小厮从人群外围而来。 “把人带走!”男子一声令下,便有小厮上前去拉扯那卖身女子。 “你们做什么?!”女子大叫挣扎。 周围的看客散了一半。 他们离去时,程月棠拉住一名百姓,“你们跑什么?” “这是张天霸!哎哟,是个惹不起的土霸星,他爹是城东的张老财,土财主一个,从不讲道理,凡事靠霸,别提多无赖了!公子哥,你就别拉着我咯,我可不想惹上什么事!” 土霸星?可笑。 “你跟本公子回府,本公子定好茶好饭地养着你,至于你爹——”张天霸说于此,忽然踹了地上的老者一脚,“死都死了,还念着他做什么,丢在这街上喂狗吧!” “放手。”程月棠凉凉开口,喝住众人。 张天霸哼一声看过来,“小白脸想跟大爷我抢人?” “街市上做买卖,讲究公平公正,我出一百两买人,你若出价高于我,人便由你带走,我无话可说。”程月棠说着施施然展开折扇,在胸前轻轻扇动。 周围的看客眼睛都发亮了。 “竟然有人敢跟张天霸叫板?” “看他文文弱弱的样子,待会儿定要挨打!” “那可不一定,你看这公子器宇不凡,说不定也是什么望族之后。” “可原先也没见过这位公子啊……” 四周议论纷纷,程月棠犹自淡然。 张天霸倒是被他们叽叽呱呱的声音弄得烦躁。 “旁边的人!都给老子闭嘴!” 程月棠收扇在手掌中轻轻一拍,“张公子是不是出不起价?出不起就请走人吧。如此多双眼睛可为我作证,我出一百两,高价买了这女子。” 说罢,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便被程月棠从怀中抽出,拿在半空中抖了抖。 “老子出二百两!” 张天霸的小厮们急了眼。 他们今日出来不是说好白抢的吗?怎么变作要花钱了? 第二十章:天下男儿都无妻可娶 “四百两。”程月棠说得风平浪静。 “八百两!”张天霸不服输地跟着喊。 程月棠忽然拱手施礼,“张公子果然大方!在下输了,在下佩服!那就请张公子现在付款,我程某也借今日机会,结识张公子这位豪爽仗义朋友!我愿助张公子一臂之力,请人来为逝者入殓下殡,还请张公子现在拿出银两。” 张天霸被程月棠几乎话说得下不来台,仿佛他若是此刻不掏钱买账,便会颜面尽扫。 张天霸气冲冲地回头去看小厮,小厮们都穷得叮当响,哪里能一时拿出八百两,个个苦着脸看张天霸。 “若是张公子银两不够,可先回府去取,我就在此替你守着这位姑娘,绝不会再让旁人抢了她去。”程月棠笑盈盈道。 张天霸气哼哼地带着人走了,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骂一句,“你可别想给老子耍花招!老子马上就拿钱来!” 张天霸走后,程月棠拿钱命小蝶去请了人来,为卖身女子之父换了寿衣,又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交由人葬了去。 卖身女子连身说谢,但又不由得替程月棠捏一把汗。 “我……我不能走……我若是走了,那张天霸回来见不到人……必会怪罪到公子头上……” “他不会回来的。”程月棠胸有成竹地笑。 卖身女子颇感不解,却没有追问。 倒是小蝶好奇不已,没明白个中缘由。 “难道公子你有看破天机的能力?”小蝶故意说笑。 程月棠拿折扇敲她的头,“你方才不是也听人说了么,那张天霸乃是靠着他那土财主父亲才敢如此横行霸道。可他父亲只让他霸、抢,却没教他花真金白银去买。他此番回府,倘若真敢要钱,不被那抠门老财主打断腿就已是万幸,哪里有命再回来给钱?” “是啊。”小蝶欢喜地拍手,“公子好聪明!” “今日多亏有公子仗义相助,芍药无以为报,只求余生能侍奉公子左右,以报公子恩情。”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程月棠自知今日在街市上闹此一出,往后影响最大的还是这个芍药,与其让她终日惶惶于再与张天霸相遇,不如将她带回国公府,多添一张嘴对国公府来说根本不算事,况且这芍药似乎很知分寸,说不定是可塑之才。 “那你便跟着我好了。”程月棠收起扇子迈开步伐,“今天也折腾累了,我们就此回府吧。” 程月棠三人此回是从侧门入府的,因为程月棠一则考虑到今日所做还是尽量不要牵扯到府上,二则也怕吓着芍药。 但芍药似乎远比她想的要淡定许多。 “国公府就是我家。”程月棠故意陡然转过身去,对芍药说道,试探她这番平静是装出来的,还是千真万确的。 芍药抬起头,目光灼灼望着程月棠。 “芍药从今日起,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无论公子是谁,要带芍药去什么地方,哪怕上刀山下火海,芍药也在所不惜。” “小姐,你以后不能再以男儿装出行了。”小蝶不禁笑言,“若是回回如此,这天下男儿可就都无妻可娶了!” 闻言,芍药忽然慌了阵脚,左右细看程月棠,又觉得自己此举太过冒失,唯恐冒犯了她,慌慌张张又低下头去。 程月棠蹙眉瞥小蝶一眼,“你这丫头,日益话多了,这么着急说出来做什么?你看,吓着芍药了。” “我这是替芍药姑娘打算啊,万一芍药姑娘当真要献身给小姐,小蝶可拦不下。” 程月棠粉嫩面颊上忽然荡起了笑意,“若是谁真要献身于我,我也欣然接受,来者不拒。” 主仆二人言笑晏晏,让原本慌张的芍药也渐渐放松了些。 “以后好好跟着我便是。其他的无需多想。”程月棠淡淡说了声,便回房换衣裳去了。 小蝶拉起芍药的手,“来,我带你去领一套婢女的衣裳。碰上我们家小姐,真是你的福气了,嘻嘻。” 时间如白驹过隙般,转眼,芍药来到程月棠的身边已半月有余。 不得不说的是,芍药做事确挑不出半分毛病。 她手脚麻利,做事谨慎有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如若是平常家的女子,万不能有她身上的那种沉静,波澜不惊。程月棠若有似无地观察着,心想着来日方长,若是此人背景复杂,她也会有所察觉。 “小姐,小姐,好消息,小少爷醒了,你快去看看吧!”小蝶兴冲冲地跑进院子喊道。 程月棠欢喜不已。 “朗儿醒了?!” “是啊,小姐,小少爷……”不等小蝶说完,程月棠已跑出了院子,飞速往夜朗居奔去。 小蝶赶忙跟上。 平时宠辱不惊的小姐何时如此急不可耐过……想来也只有她心尖上的人才能打破她的那份沉静吧。 程月棠奔至程月棠床前,就那样定定的站着,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程夜朗,在她心里她认为程夜朗变成这样都是她的错。 她重生一世,对这世的发生的事她都知道。 如果她能早点记起前世程夜朗的死期,程夜朗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程月棠的心里每时每刻都受着煎熬。现在她的弟弟醒了,这让她如何不惊喜,不紧张。 “姐姐……”程夜朗虚弱的声音在程月棠的脑中炸开。 程月棠只觉得心中的痛在一点一点的蔓延,最后遍及周身。 程月棠拉起程夜朗的手。 “朗儿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姐姐……” “姐姐,朗儿是好不了了,你让我死了吧,我不想拖累你和爹爹。”面对歹人非人般的折磨都未曾流泪的程夜朗,此刻泪流满面。 倏尔,程月棠面色一沉。 “住口,你想死?你可有问过我和爹爹?我们费了多少心力才保全你的性命,将你救过来。爹爹守了多少个日夜你可知道?!如今你才苏醒,便想寻死一了百了,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活着的人,程夜朗!莫非这就是你所学的孝道?程家儿女岂有如此胆怯之辈,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第二十一章:姐姐可以理解我吧? 她恨。 恨杨越遥。 此恨已入心骨,酿成千古剧毒。 程月棠双眼赤红,仿佛来自十八层炼狱的罗刹恶鬼。 程夜朗落泪,却不敢再轻言一句,只低声劝道,“好姐姐,是朗儿错了……求你不要生气。” 听着程夜朗糯糯的声音,程月棠瞬间如梦初醒,收敛心头恨意,缓和面色。 “朗儿,听姐姐话,好好养伤,姐姐不会让你有事的。”程月棠柔声安慰。 程夜朗费力地点点头,“为了你和爹爹,朗儿会坚强的活下去,朗儿相信姐姐。” “朗儿,我的朗儿醒了。”程景况风尘仆仆的冲进了屋子。 今日刚下朝便有人来报,说是程夜朗醒了,程景况衣服都没有换便冲到了程夜朗的屋子。 程夜朗看着仿佛老了十几岁的程景况,内心十分不是滋味,便再度红了眼。 “爹爹,你别哭了,朗儿没事,为了爹爹和姐姐,朗儿……必当尽全力好好活下去。”程夜朗忍者自身的痛楚,调皮的回答。 “好!好!爹爹与囡囡都盼着朗儿你能早日好起来,我们这一家,一个都不可少!” 这时,一个丫鬟来报:“老爷,蒋大人来了。” “快,快请进来。”程景况立马起身迎接。一会蒋政便随着丫鬟到来。 “老师快快请进!真是多谢老师的救命之恩啊,朗儿现在醒了,还请老师再来看看,我也好放心。”程景况在门口迎进了蒋政。 蒋政也不多说,第一时间上前为程夜朗把脉,程月棠与程景况紧紧的盯着蒋政,生怕错过一点。 蒋政眉头微蹙,程景况与程月棠的心也跟着紧了紧。 “命是保住了,但是肋骨尽碎,或许今生都只能躺在床上了。” 程月棠并未绝望,她望向蒋政,轻声问,“大人说是‘或许’——那,是不是还有可能会恢复?” “不错。想要让小少爷完全恢复,也不是全无办法。我手头有恩师留下的一张奇方,但其中所含的两味药世间难寻。一味乃龙骨草,另一味名为碧连根。这两种药,我只在书上见过。”蒋政回望着着程月棠,悠悠说来。 “哪怕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程月棠语声坚定。 “对对对,只要书上有,那么一定有人知道,就算倾家荡产我也要为朗儿寻来药。”程景况一听到朗儿还有救,必然不会放弃。 蒋政也没在多说什么,开了一些药,就向程家父女告别离开了。 “朗儿,你听到了吗?你还有救的,所以开开心心的活下去知道吗?姐姐一定想办法为你找到龙骨草和碧连根。” “爹爹,明早就派人去打听,你放心好好养伤知道吗?” “好,朗儿知道,朗儿不会再爹爹爹和姐姐伤心了。” 程月棠心中充满希望,而每一抹希望之中,总有几分恨意,挥不去,抹不掉。 程夜朗醒来之后,程月棠让蔡嬷嬷去到程夜朗身边悉心照顾,她不放心把程夜朗交给其他人。 这日之后,程景况派出大批人手专门查探龙骨草和碧连根的下落。 程夜朗的身体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痛楚已减轻不少。程月棠近来无事,爱上了看医书,日子过得轻松自在。 前些时日,尤芷华借装病很久,多日不曾露面。 见着天儿愈发地好,又听闻程月棠从府外收回了一个懂事的婢女,心下好奇,便带着飞霜出来转转。 飞霜自从跟着尤芷华后,每日都过得胆战心惊,总想寻机会回到程月棠那处去。 尤芷华出来便前往夜朗居,她虽然未曾出门,但是关于程夜朗的种种传闻她也略有耳闻。如今又知道他已苏醒,必定是要去看看的这个弟弟的。 尤芷华带着飞霜来到程夜朗的院子,却被蔡嬷嬷拦了下来。 “尤小姐,小少爷刚睡下,请你过会再来吧。”蔡嬷嬷站在尤芷华的面前,微微颔首。 “我轻轻进去瞧一瞧,绝不会惊扰了朗儿休息……得知朗儿醒了,我真是太过高兴,又十分担心……若是不能见上一面,这心如何放得下……”尤芷华柔声说着,眼中貌似还有了眼泪。 “尤小姐,请别为难老奴。大小姐吩咐过,小少爷睡觉的时候任何人不得打扰,就连老爷也不例外。所以还请尤小姐见谅,小姐您晚些时候再过来吧。”蔡嬷嬷恭敬地站着,未曾半分移动。 “嬷嬷可是信不过我?”尤芷华像受了很大的委屈,楚楚可怜地盯着蔡嬷嬷。 周围的下人听着尤芷华的话,都开始若有似无地开始打量蔡嬷嬷,有些胆大的还小声的说,“尤小姐也真是可怜,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像防贼似的……” 蔡嬷嬷心下知道尤芷华这是故意造势刁难,却依旧按兵不动。 “此处好热闹啊。”程月棠缓缓走来,低声道。 她一记眼刀扫向众人,四周忽然安静下来,再无议论声。 “尤姐姐,何人惹你不高兴了?”程月棠挑挑眉,看着眼圈泛红的尤芷华。 “小棠,我不过是想来瞧瞧朗儿,可……可我却连这门都进不去……” 程月棠搭上尤芷华的手臂,“姐姐莫要多心,蔡嬷嬷这是奉我之命在此守候。我本想着嬷嬷还可能在有些事上做不得主,不敢多言。比如说若是爹爹来了,嬷嬷就不敢相拦,那必定要扰了朗儿的清净。我却是没想到,一来能见到蔡嬷嬷如此忠心耿耿地为我效命。赏!蔡嬷嬷忠心效主,赏黄金十两!” 如此挡道的狗,竟还被赏! 好一个程月棠,竟然借着忠心效主之名护短,还不声不响甩了她尤芷华一巴掌! 尤芷华气得胸口发疼,面上只得淡淡咳嗽两声,掩带而过。 “姐姐千万莫要怪罪我。我做这些都是为朗儿好。姐姐与我一条心,想必是可以理解我的吧?”程月棠睁着亮亮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向尤芷华。 “那是自然。方才是我多心了。”尤芷华勉强挤出几分笑意,“妹妹慧眼识人,处事大方得当,让姐姐自愧不如。” 那日之后,尤芷华便又消沉了下去。 程月棠也没有紧着心思对付她,只忙着四处打探两位奇药的下落。 天气渐渐转暖了,程府开始准备年货年礼。 大红灯笼挂在门口,给程府平增添了几分喜气。 程月棠站在院内廊上感受着新一年的气氛,内心宁静平和。 她想好好的陪程景况和程夜朗过一次新年,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生活。 “小蝶,芍药,你们随我出府去采买些东西。” “是,小姐。” 程月棠只道是和平常一样闲逛,殊不知背后一双恶毒的眼睛盯上了她们,看着三人出去,墙角处的人影露出了阴狠之笑。 临近新年,街上亦是热闹非凡,目之所及全是人。 小蝶拉着芍药一路说笑,姑娘家家的,见着漂亮首饰便挪不动步。 程月棠便由得她们在小摊面前多看看。 突然,街市上的人群开始沸腾起来。 “让开,让开!前面的人都给我让开!” 一辆马车突然从远处横冲直撞而来,并未因为此处人多而减速,这阵仗让街市上的人都不得不迅速向两边逃散开来。 一双母子被人群冲散,眼看着马车就要踏到小童跟前,却仍然未见丝毫减速的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程月棠飞跑过去将小孩抱在怀里,带着他一同滚到了路边。芍药更是眼疾手快,随手取了货郎货架上的一只铜盒便朝马车轱辘砸去,使得马车停了下来。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疼?” 程月棠人且未站稳便急着检查孩子是否安然无恙。 “哇……”孩童受惊过度,哇哇大哭。 一个妇人从人群中跑来,立刻上前抱住孩子,随后又对程月棠千恩万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哪!” 说罢,妇人还要磕头道谢。 “婶子快些起身,不过举手之劳,担不起如此重谢。” 程月棠扶起妇人,转而将重点转向那肇事马车。 谁料那一脸横肉的马车车夫正朝她们走来,大有兴师问罪之势。 “喂,你们说完了?你们弄坏我家主上马车一事,谁来赔偿?” 程月棠面色冷冽,语气强硬。 “人命与马车车轮,孰轻孰重?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问题,你一个七尺男儿却如同目盲!” “谁让那小儿要挡在路中间的!这马可是我家少爷最爱的马!惊了这马,他——”车夫恶狠狠地指着还在啼哭的孩童,厉声问,“他赔得起吗?” 程月棠怒火上头,恨不得当场割了这车夫的舌头。 “也就是人命不重要,还是马车重要。”程月棠冷冷笑,“我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何等主子能教出如此恶奴。” “哪里来的小丫头?竟如此伶牙俐齿,还不快给本少爷把她赶走。耽误了本少爷前去看戏,你们担待的起吗?”马车里的人闻声探头,一位白面花裳公子没好气地骂道。 “没听到我家少爷说话吗!还不快走开!休要挡住我家少爷的的道!” 程月棠忽然快跑起来,直冲马车而去。 第二十二章:如果我不知好歹呢 就在众人尚未看明她的意图时,忽见她翻身跃上马背,接着伸手拔下头上银簪,猛地朝马屁股一刺! 马儿吃痛抬起前蹄疾呼,街市上更显混乱。 小蝶和芍药吓得大惊失色,唯恐程月棠被那疯马甩下马背。 怎知程月棠稳稳踩住马镫,竟是随着马蹄落地,毫发无损地勒住了缰绳,控制住了马。 马车车厢内的人被这阵仗吓得面色如纸。 稳住马之后,程月棠跳下马背,对车厢中人淡淡一笑。 “别让我再见到你们如此欺霸百姓,换了下次,我便不勒马绳,由得你们自生自灭!” 马车逃荒似的离开了街市。 百姓们个个议论,“这小姐是哪家的?竟是这般厉害!” “小姐我好佩服你啊!”小蝶冲上来围着程月棠,双眼中宛若承载星辰。 程月棠看着她哭笑不得。 倒是一旁的芍药更胆小程月棠可否受伤。 “无妨,我有分寸,不会把自己贴进去。倒是你——”程月棠指了指被甩到街边的铜盒,“还不赶紧把银钱赔给货郎老板。” “是,小姐。” 那货郎见芍药赔钱来,慌忙摆手。 “不要的、不要的!小姐见义勇为,实属英雄之举!小姐乃是女中豪杰,我这铜盒虽比不得宝剑,却也想赠一增英雄!” 货郎生有一张巧嘴,三言两句把街市的气氛又给带活了。 他那头生意倒是更好了起来。 程月棠带着小蝶、芍药继续前行。 走了没几步,芍药不动声色地上前来。 “小姐可有感觉到我们被人跟踪了?” 程月棠亦是波澜不惊地答复她,“嗯。芍药会功夫?” “从前跟着爷爷在戏班学过杂耍,有些小拳脚,上不得台面,但保护小姐还是可以的。” 程月棠莞尔,“那便足够了。此处人多,料想那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来者不善,小姐还是谨慎为上。”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我倒是要与他们会上一会。” 三人行至一处人少的巷子,料定跟踪之人会在此处动手,便故意放慢了步速。 “动手。” 黑衣人头子直接发号施令。 随即三五个黑衣人同时围了上来,将她们三人前后堵截。 程月棠忽然觉得此事有些熟悉…… “程小姐,对不住了!”黑衣人头子说完准备动手,突然,他的刀被什么东西震落。 一名身着墨色长衫的斯文男子从天而降,骤然出现在了程月棠面前,先对程月棠微微一笑,只不过一瞬,他便回首便应对黑衣人一伙。 方才那个笑容…… 呵。 程月棠的心被深深地刺痛。 这个前世被她深爱的男人,却也是今世令她恨之入骨的人。 许是程月棠眼中的恨意太赤裸裸,杨越遥的心中升起了巨大的疑惑。 “在下可曾得罪过程大小姐??否则小姐为何如此盯着在下?” 杨越遥笑得略带几分顽劣。 程月棠看到他这未达眼底的假笑,面容紧绷。 杨越遥,你岂止得罪我。我恨不能即刻吃你的肉,饮你的血,将你挫骨扬灰。 “七王爷误会了,月棠是欣赏七王爷这超越世人的好身手,真让月棠大开眼界。今日多谢七王爷相救,我爹爹还在府中等我归去,可不能让他担心。改日月棠必尽全力答谢七王爷救命之恩。” 杨越遥看着高傲离开的程月棠,脸上哪里还有翩翩公子的模样,眼神瞬间变成了不屑。脸上挂上了阴狠的笑。 * 自从那次外出被杨越遥所救,程月棠这几日都心神紊乱。 一日,皇宫里派了人往国公府,程景况差人去叫了程月棠来同见。 程月棠来到前厅,远远的便听到了程景况的说话声:“多谢大人亲自跑一趟,真是皇恩浩荡啊,我儿能被皇上如此相待,我这做臣子的倍感荣幸啊。” 程月棠来到厅便看到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李公公掩着嘴笑。 程景况看见程月棠来了,急忙招呼程月棠给李公公请安。 程月棠从心里对这个李公公也是比较尊敬的,前世李公公可帮了她不少忙。所以也不扭捏,乖乖的行了个礼。 “小棠,你先带宁郡王去看看朗儿。”程月棠行礼后,程景况便指着另一个方向说。 “宁郡王?”程月棠皱眉顺着程景况的手看去,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人来了,而这个人还曾见过,就是之前在梅林打她的唐矩。 看着唐矩,程月棠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怒火,对方小小年纪就顽劣成型,天不怕地不怕的,那日如果不是他的阻挠,说不定程夜朗也不会被折磨的那么惨,所以看见他程月棠可没有好脸色。 “宁郡王,请吧。”程月棠表面恭敬地请唐矩走在前面。 唐矩好像对这套十分很受用,高昂着头,十分神气的走了出去。 程月棠看着唐矩的幼稚行为又不禁想笑。 “真是个小鬼头。”程月棠喃喃出声。 “女人,你在背后说小爷什么坏话?别以为小爷听不见,老实点。”唐矩听见程月棠在后面喃喃的说着什么,立刻转身对程月棠吼到。 程月棠不屑和一个小孩一般见识。直接给了他一个后脑勺,抬步向夜朗居走去。唐矩在后面气的剁脚,迈着小短腿快跑跟上程月棠。程月棠就好像是在逗他一样,时快时慢就是不让他追上。 唐矩见此拿出他的弹弓,对准程月棠的腿便打出了一枚石子。 程月棠上次是因为一心想着去就朗儿才被他误伤,此时又怎会让他得逞。灵巧一躲便避开了。 唐矩见没打中,瞬间不悦,同时更觉得颜面全无,便驱散身边的随从。 “你们就在此等候!不用跟着我!” “可是,郡王……”随从面露难色。 “小爷的话你都敢不听了吗?!” 说罢,唐矩甩下其余人等,对着程月棠的背影大吼。 “臭丫头!给小爷停下,让小爷打到你,如果你再敢躲开,小爷就去告诉皇舅舅让他杀了你!”唐矩开口威胁程月棠。 又是这句话。 皇舅舅、皇舅舅,叫人恶心。 程月棠停了下来,唐矩这下得意了。 “哼哼,知道怕了,就被小爷乖乖的打。”唐矩举起弹弓,正准备打程月棠。却被程月棠抢先一步抢到了弹弓,举在手上。 “还给小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抢小爷的东西!小爷就算不能让皇舅舅杀了你,也定要斩你双手、双腿!喂!你快点把弹弓还给小爷!”唐矩跳着弹弓,却百般不得手。 看着因百般不得手而叫嚣的唐矩,程月棠扑哧笑出声来,手上的动作不禁也放缓了。此时此刻的光景像极了过去某个熟悉的场景——往日里她与程夜朗也曾这般嬉戏玩闹。 这片刻的瞬间让她多日的压抑一扫而去,原来这个盛气凌人的皇外甥也有天性使然的一面。 趁着程月棠走神发愣的功夫,唐矩一个蹦跳,从她手中抢走了弹弓:“怎么样,怕了吧,知道小爷的身份,吓得不敢动了吧。我就说嘛,你一个女孩子家,还能硬的过我府中那些玩刀玩枪的壮汉。” 唐矩看着无话的程月棠,只当她害怕了,不无得意的笑道:“平日里这些大汉都唯我是尊,我让他们往东,他们绝对不敢往西。否则,我就让他们尝尝我手中弹弓的厉害,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吧!” “那么如果我不怕呢?如果我要不知好歹呢?如果我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程月棠决定停下来好好戏谑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当然这次可没有上次竹林边的那般无情。 “哼,我堂堂郡王会怕你的威胁,再说了我皇舅舅也会替我撑腰,看谁斗得过谁?”一脸有恃无恐的唐矩挑衅的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深知这群纨绔子弟的嘴脸,她甚至不用想象现在站在面前的小男孩多年之后长大之后的样子——因为那也许就是她梦中被自己千刀万剐男人的样子。 反正程月棠也并不想让唐矩惊扰了程夜朗的休养,更不知他突然来访有何目的,便刻意逗弄这小子,企图让其知难而退,莫要想在将军府作威作福。 程月棠拿定主意后,慢慢靠近小唐矩,眼中尽是笑色,“郡王在上,是小女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之处,还望郡王不要挂在心上!我这就给你跪下赔礼道歉!” 听到这句话的唐矩简直乐开了怀:从前就没有人敢对自己如此不敬不恭,哪怕那些身高八尺的虎背熊腰大汉。在自己的面前从来都是如女子一般低眉顺眼,哪像这个女子? “啊哈,如此,小爷就也不和你这小女子一般计较。免得被人说我欺负女人,算不得君子。如此,你不许靠近我啦!就跪在那里不要动,当成靶子让我打上几下,咱们的以往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啊!”唐矩手舞足蹈道。 程月棠简直要笑喷了,一般人还真的不能理解这些狗少的奇葩思维,“让我当靶子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郡王可否准我近前观赏一下你手中的弹弓?我也想给弟弟准备一支精美的弹弓,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 程月棠故意低声下气地请求,同时慢慢的向唐矩靠近,“今天难得见到郡王手中如此绝伦无比的弹弓,若是能看上一眼,日后必想尽办法答谢郡王!” “哈哈哈!算你有眼光!无妨,今日就让你开开眼,看看我皇舅舅赏赐的弹弓。喏!” 就在两人接触的一刹那,唐矩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陡然生疼,再一看,程月棠正笑盈盈地钳制住他的手腕向他看来。 唐矩知道自己中计了,气急败坏。 “你这个死丫头!还不快快放开我,不然我就让皇舅舅重重治你的罪!” 唐矩忽而记起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被程月棠玩弄于掌心,一时双目淬毒,反手就要将程月棠推进身后湖中。 第二十三章:最毒是人心 程月棠早料到他有此意,在唐矩要施力之前,猛然松开了他的手腕。 “啊!” 唐矩重心不稳,跌入湖中,大呼“救命”。 此时的湖面结起薄冰,底下湖水更是寒凉刺骨,唐矩受冻又溺水,惊恐万分地扑腾呼救,愈发可怜。 程月棠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不等府中男丁赶到,只身跳入湖中救起唐矩。 “怎么回事?!”程景况赶到之时,程月棠和唐矩已双双被救起。 二人皆面色泛白,唐矩更是冻得一时说不出话。 “爹爹,都是囡囡不好,见着宁郡王落水却未能及时拉住他……囡囡唯恐伤了皇家血脉,不得已跳水相救……” 唐矩恨恨地盯着程月棠,心中怨恨,只想着来日定要了结这多番屈辱。 程月棠抬眸看他之时,却让他猛然如同惊弓之鸟,不敢再瞪视。 明明是她故意推人入水,却被她胡搅蛮缠一说,成了她救她一命!好狠的人,好毒的心! 碰上这么个毒心肠的女子当真晦气! 青山依旧在,哪怕没柴烧,今日是在她家中,他唐矩奈何不了她,倘若下次她落入他手中,定不会许她完好离开! 想于此,唐矩咬牙切齿地带着人一声未发离开了国公府。 年关左右,京城各个街区繁华自是不必赘述。 西市边上百花楼的老板娘这段时间可是乐开了花,满脸的褶子外加厚厚的粉脂,笑起来恰似一朵金菊。 也难怪,这销金窟这些时日,是没少赚钱。 “爷,常来啊,不要忘了奴家啊!”一女娇媚道。 “来,亲亲啵一个!放心,小宝贝,爷得空就来!”一个道人打扮的老头道。 一转眼,这位道人就拿着专治疑难杂症、为君排忧解难的布幡子,转过街角走入正街。往来人流,叫卖的、闲逛的、置办的,各色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这老道半举着招牌,招摇过市,可惜这年关时节倒是没有什么人算命问症。 老道也不着急,摇头晃脑走进一家茶馆。 正值早市,茶馆里的客人不多不少。 老道转了一圈,呵呵一笑,这才缓缓徐步走向一张茶桌,坐定。 不想,旁边的一位胖儿爷却骂上了:“哪里来的狗东西,没看见这里已经有人了吗?去去去,一边去,别在这里打扰爷的雅兴。滚!” “这位爷,相逢便是有缘。在下云游四海,路经贵地,在此讨一碗茶,多有打搅,千万勿怪!”老道笑眯眯的说道。 “嗨,我说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如何——我叫你给老子滚。”胖儿爷怒道,“大清早遇到个吃白食的,你还有诸多借口了?什么云游四海的,我看你这就是江湖骗子。没的说,给爷麻溜的滚!” “呵呵。”老道并不着恼,“看来,这位爷误会在下了。既然如此,在下也不白喝你的茶。在下为你测个字,理一理运道。说的好,你给口茶水;说的不好,你权当笑话!” 老道说完,胖儿爷也没加反对,看来是默认了。 “你的几句话中带的最多的字眼,就是一个滚字。老道我就以这个滚字为你测一测。”老道不动声色道,“滚字,左部三点水,水也,这是说你的身家和水有关;右部,公衣,即官衣也,这是说明你必定是官府衙门的人。” 听到这里,胖儿爷一脸鄙夷的神色,不耐道:“谁知道你是不是瞎蒙的,想骗你爷爷啊,你还嫩了点。” “呵呵”,老道并不急于解释,“这位爷,老道可没有说错吧。既然你不信,我还给你测上一测?” 这时周围的茶客,也都纷纷嚷道:“再测一个,又不要钱……” 正值这空当,胖儿爷用手蘸了蘸茶水,有力的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岩”字。 只见老道,用轻捋胡须,半晌才道:“恋守高山的猛虎,看似无所事事,悠哉游哉,但却不然。它养精蓄锐,别有心机,处处都有独到见解。当其它动物还在懵懵懂懂,犹疑未决的时候,它早就成熟了攻击的全套方案,并且准备开始去实施。更值得庆幸的是,事情的成功,将会使你誉满京城。虽然这也许有点夸张,但毕竟会名利双收。总之,不鸣己,一鸣惊人啊!” 说罢,这胖儿爷赶忙拉着老道进入雅间,啪的关上门…… 半晌,老道推门而去,悠悠走出店外。然而这一切都落在一个人的眼里,那眼中一片肃杀。 街口,转角,老道得意的掂着手中的锭银。吹着口哨,半拉着幡子,摇头晃脑的向前走去。与刚才的道貌岸然简直两个画风,活生生的一个为老不尊的老流氓。 正欲走出小巷,直觉背后一疼,混了过去。 老道醒来时,却已经是午后了。面前一个黑衣人,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常年走江湖的经验告诉老道,自己摊上事了,而且不是钱能解决的小事。 来人一口沙哑的声音,“你帮我办件事,事成之后保你富贵荣华,一并替你把那个相好的窑姐赎出身来,让你二人不必再做一对苦命鸳鸯。你觉得这个条件如何?” “我凭什么要替你办这件事?我又没有什么一技之长……”老道低声道,已然有了退缩之色。 沙哑的声音苍白的笑着,“就凭你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就足矣。你在茶馆忽悠那个胖子,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你也不必过谦。” “我那是真材实料,又不是瞎蒙乱套,再说人家是心甘情愿给钱的,我可没白拿。”老道犟道。 “瞎蒙乱套,真才实学,各占一半而已。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真假相混,不信都难!那胖子一身普通打扮,却穿的是工部衙门的官靴。身后你说中他的心事,试问现在那个当官不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呵呵,我说的没错吧!”沙哑的声音仿佛越来越难听。 “不错,是这样;那你也奈何不了我,爷我不干。”老道怒道。 “呵呵,果然是个老江湖,我还没有说是什么事,你居然就开始推得干干净净。不过,你会答应的,因为你舍不得你的相好,还有她腹中的骨肉。”黑衣人不无得意的笑道,“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这些的,总之,你乖乖照我的吩咐去办。否则,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沙哑嘎嘎的笑声在此刻老道的耳里绝对是鬼魅嚎叫一般。 “你说吧,让我干什么?”老道有气无力的道。 “其实很简单,你知道秦国公的小少爷吧?他被刺客伤了身子,现在卧床不起了。我要让他永远都不要醒过来!”黑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知道,这事早就在京城传遍了,你不是要我去给他测一测运道吧?”老道嘿嘿笑道。 黑衣人没有搭上老道的话茬,“我要你去献上奇药,当然这药是虎狼之药;然后凭借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去结果那个废材。” 老道的眼珠一转,笑吟吟的道,“凭我恐怕还不足以让他们相信我的话、我的药;恐怕,还得有人和我里应外合才行。再者,为了保险起见,我有更好的办法!附耳过来!” 只见两人你言我语,嘿嘿声起。就这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桩杀人放火事悄然而成。树上的乌鸦似乎也不忍听着这桩事,呱呱的飞走了。 “哈哈,是什么风,把七王爷给吹来了?老臣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精明强干的程景况近日因家事倒是消瘦不少。 “国公不必多礼。”杨越遥抬手恭谨的回礼,“我听说国公近日为令郎的病情操碎了心,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对于程景况这样的朝中重臣,又是京畿的守将;杨越遥自然是全力的拉拢,言语之中尽是一些软软的高帽子。 “有劳七王爷费心!”程景况有心无力的应道。 见程景况似乎心不在焉,杨越遥狭眸闪过一丝怨毒:“国公真是客气,本王最近府上留了一位云游四海的得道高人。今日,我特地带他来为令郎献药。” 话音刚落,程景况唰的一声站立起来:“是真的吗?啊,那就快快请进来!犬子之事有劳七王爷挂心,老臣不胜感激!” 杨越遥拍拍手掌,一个人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来人一副道装打扮,清瘦高挑,左手拂尘,右手捏诀;再加上那惹眼长白美髯,真个画中仙人下凡。 那道人朝座上的两人随意作了一揖,兀自在厅中木椅上坐定。 程景况默默观此人言行,看似确实有几分风骨韵味,旋即便客气地问道:“敢问道长,带来何种灵丹妙药,为我儿疗伤祛病。若是如能所愿,愿为道长供奉一所修炼的道场!” 只见那老道不紧不慢:“出家人,四海为我家,云游名川大山,遍访天下奇人,增广见闻;不才的很,令郎的杂症,老道却是略懂一二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就劳道长为我家小儿看上一看。”程景况愈发迫不及待了。 第二十四章:下毒谋害 老道站起身来随程景况往后院去。 “小姐!小姐!”小蝶脸上充满喜悦之色,急匆匆地跑进了程月棠的闺房。 程月棠本在房中翻阅一些古旧的医术,妄图从中找出关于奇药的线索,听见小蝶这般大呼小叫,故意板起面色看她。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小蝶是知道程月棠脾气的,饶是见她佯装发怒,也不惧怕程月棠的肃容,欢喜地说道:“小姐晚些时候再责罚我吧!先听小蝶说个好消息——七王爷带了一个老道到府上来,说是可以治少爷的病,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少爷的房间了。” 杨越遥! 小蝶话音才落,只见程月棠形如一阵疾风般冲出了房门。 “小姐等等我!”小蝶边说边追在程月棠身后。 程月棠只恨不能跑得更快些。 一想到程夜朗会有危险,程月棠的心便高悬了起来。 那是杨越遥带来的老道,教她如何放心! 治病?!呵,怕是来取朗儿性命的罢! 很快,程月棠便来到了程夜朗的房间,程景况见女儿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笑道:“囡囡慢些来,切莫冲撞着七王爷。” 杨越遥看着程月棠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那日在街上看起来稳重的程大小姐,也不过是装出来的。 程月棠缓了口气,软下声气问道:“爹爹,囡囡听婢女说府上来了位仙人可以救朗儿的性命,可是真的?” 程景况喜笑颜开,“确有此事。多亏了七王爷寻得高人。” 程景况说罢,转移视线,看向卧在床上的程夜朗,一时间眼角湿润。 见程景况这般憔悴,尽管周身还酸疼无力,程夜朗也只得强行打起精神,十分愧疚地说道:“爹爹,我没事……朗儿定会坚强地活下去,爹爹莫要忧心。” 杨越遥冷眼看着这对父子,似乎并无耐心来欣赏这一幕父子情深。 他眼里所闪过的那一丝杀意,恰巧被一双灵澈杏眼收在眼底。 程月棠警惕地看着杨越遥,心里的仇恨越来越深。 此时,老道已为程夜朗“诊视”完毕,他从随身带着的药箱中取出几味草药,又调上少许药粉,交与府中下人去熬制成汤药。 程月棠来后不久,便有一婢女端着熬好的汤药送上。 程月棠望了望那碗不知成分为何物的汤药,笑眼弯弯地上前拦住老道,好奇地问:“老先生,这药有何特别呀?” 程景况闻言,知道程月棠这是信不过来人。可这老道毕竟是七王爷所荐,想来即便并无超乎常人之处,也断不会做什么伤害程夜朗之事,程月棠若是再这般问下去,怕是会得罪七王爷。 “囡囡,你又不识医药之理,何故细问于此?莫要阻着你弟弟趁热喝药。” “还请七王爷和爹爹莫要见怪……月棠只是想知道,能救好朗儿的药,究竟为何物,日后若再遇见其他人得此病症,也可帮上一二。” “小姐能有此慈悲之心,当是世人之福。”老道虚与委蛇地夸赞道,“只是我这方子实为祖传秘方,不便相告。” 程月棠微微施礼。 “竟是如此,那恳请仙人恕小女子冒昧。” “还是让小公子趁热喝了药再说吧。”杨越遥提醒催促道。 老道看了看杨越遥,闻言便从婢女手中接过那碗汤药。 “仙人为吾弟受累了,喂药这事还是让我来吧。”程月棠说着便要去端那药碗。 老道寻思着这可是个好机会,这药一旦过了程月棠的手,程夜朗之后中毒身亡,就连她程月棠也脱不了干系,这趟水自然是越浑越好。 “那就麻烦大小姐了。” 程月棠勾起一抹笑,伸手去接那药碗,谁曾想,她刚刚碰到碗壁便故意松手。 “哎呀,烫!” 汤药一下子被打翻在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打翻的药上,可没想到,药碗一落地,撒出来的药竟冒出几缕青烟。 “这药……竟然有毒?!” 程月棠指着地上的青烟,惊慌地后退两步。 “好你个蛇蝎心肠的老道!”程景况拍案而起,目中再无杨越遥这位王爷,他步步紧逼向老道,似乎打算当场处死这狼子野心的狠毒之人。 杨越遥竟无半分阻挠程景况的意思,甚至还愤然起身,指着那老道骂道:“你究竟是何人!奉何人之命蒙骗本王!还企图假借本王之手来伤害程国公的爱子!” 杨越遥事先早已算计好一切。 他手中握着那老道的软肋,眼下事情败露,横竖也牵扯不到他,那老道被逼无奈,横竖也是一死,哪怕逃此一劫,最后落到杨越遥手中,也不会再有命活下去。 老道心一横,一了百了,便咬破了藏在牙里的毒药,当场自尽。 此番情形如此令人眼熟。 程月棠在心中冷冷一笑。 好算计,好算计啊。 “此人看来是有备而来。今日之事,是我冒失疏忽,让程府上下受惊,程国公要如何追究,我都心甘情愿。”杨越遥一副愧疚至极的样子。 程月棠只恨自己没能快一步阻止老道。 她心知此事绝对为杨越遥所为,可惜苦无证据。 她的眼中蓄满仇恨,难以自制地、恶狠狠地盯着杨越遥。 察觉有人正盯着自己,杨越遥不觉地看了看程月棠。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心头一跳。 不知为何,这程月棠与自己仿佛有深仇大恨一般,每次都是同样的眼神看着他,这究竟是为何? “来人,将此渣滓拖出去挫骨扬灰!”程景况指着已经毒发身亡的老道尸体,怒气冲冲地呵道。 “爹爹,朗儿今日受了惊吓,不宜再见人,爹爹若要追究什么,回正堂再说吧,先还朗儿一片清净。” 程月棠温婉地请求道。 “七王爷,请。”程景况生硬做请,却是没有再看杨越遥一眼。 “今日之事,本王定会给程国公一个满意的交待,眼下便不多打扰了。告辞。”说完,杨越遥拂袖而去。 待旁人离开后,程月棠与程夜朗独自说了一会儿话,见弟弟并未太过受惊,心下安然。 守着程夜朗,直到他睡去后,程月棠才悄然离去。 小蝶和芍药一直在院门口等候,见程月棠一出来,小蝶便低声询问:“小姐,小少爷无碍吧?” 程月棠摇了摇头,心情沉重,清娆诡谲的目光却是更添几分凌厉。 * 程国公府后院一角。 “飞霜!给我过来!”尤芷华在房间内大喊道,飞霜战战兢兢地小跑到尤芷华面前。 “尤小姐,有……有什么吩咐吗?”飞霜与尤芷华相处的这段时间,犹如活在地狱般痛苦。 尤芷华恶狠狠地问,“贱丫头,动作怎么这么慢,可是不把本小姐放在眼中?本小姐让你去替我瞧一瞧夜朗的情况,如何?他可好了?” 飞霜摇了摇头,低声答道:“方才七王爷带来了一位说是能为少爷治病的老道,却没想到这老道竟想毒害夜朗少爷……幸好大小姐不慎打翻药碗,觉察不对……否则少爷性命难保。” “那七王爷如何?”尤芷华急切地问道,一张雪白的脸上充满担忧。 “七王爷已经走了……但看老爷和大小姐的意思,今日之事似乎和七王爷脱不开干系……啊!”飞霜还未说完,便重重挨了一脚。 尤芷华一脚踹向飞霜,把飞霜踹得生疼。 “好你个贱婢!竟敢怀疑起七皇子,真是活的不耐烦了!日后若再敢在我面前乱嚼舌根,看本小姐不拔了你的舌头!” “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干了!” 飞霜吓得连连落泪,赶忙抬手抽自己双颊。 尤芷华看得心烦,又是一脚踢在飞霜肚子上。 “给我滚出去!碍着本小姐的眼!” 飞霜哭哭啼啼地退了出来。 第二日,程月棠早早离了府。 和前几日不同的是,她并非寻访京中各个药房,而是将各大镖局挨个跑了一趟。 镖局人行走江湖,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知道一二。 “敢问侠士可有听过此二味药?”程月棠将手中写有奇药的方子展开给经验老道的镖师们看,然而接连跑了几间镖局,都无一人听闻龙骨草和碧莲根这二味药材。 整日下来,三人毫无收获。 小蝶和芍药都累得腿疼,却不敢多说一词。二人齐眼望向程月棠,百般心疼。 “小姐,我们先回府吧……明日再问问余下的几间镖局。” 程月棠无言点头,提步踏上归程。 回府后,程月棠循例到程夜朗院中探视。见程景况竟在程夜朗身边睡着,便取来貂裘为程景况披上。 程景况一下子被惊醒,紧张地看着熟睡的程夜朗。 “爹爹,囡囡吵醒您了。”程月棠轻轻笑,眉目中尽是懂事乖巧。 程景况抬头看了看女儿有些凌乱的发髻,心中酸涩,“囡囡才回来吗?整日奔波,累坏了吧?可有用过晚膳……” 程月棠抚住程景况皱纹道道的手,“爹爹莫要担心囡囡,多多照顾自己才是。囡囡有的是办法替朗儿寻药,皇天定不会辜负我这有心人。” 我一定会找到药。 一定。 第二十五章:谁与争药 咕噜咕噜。 安静的房中,也不知谁的肚皮忽然唱起空城计。 “爹爹是否还未用晚膳?”程月棠笑问。 程景况略显窘色。 “爹爹没有心思吃。” 程月棠郑重地望向父亲,“爹爹若想一直这样陪着囡囡和朗儿,当保重自己的身体为上。既然爹爹还未用晚膳,不如尝尝囡囡的手艺。待朗儿醒了,也可尝尝鲜。” “囡囡竟会下厨?爹爹怎么从未听说过?”程景况显得十分讶异。 自从程月棠掉入冰窟醒来之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行事谨慎小心,处处都能拿捏好分寸…… 这比之从前可是大不相同。 “囡囡会的还多呢,爹爹,囡囡这就去为您准备晚膳。”语闭,程月棠转身去往厨房。 前世,程月棠为成为伴于杨越遥身边的贤妻,一双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拿起了菜刀,为其洗手作羹汤。 如今想来,她的盲目付出竟是如此可笑。 小蝶嘴甜,一边夸着程月棠天赋异禀,生得一双巧手,一边有条不紊地在旁给程月棠打下手。 芍药也是灵巧人儿,不必程月棠吩咐二三,早已备好碗碟。 晚膳做好,小蝶和芍药端着菜肴,随程月棠回到程夜朗的房间,而此时程夜朗恰巧刚刚苏醒,程景况已经扶他靠床坐起。 程月棠等人一进门,程夜朗便闻到了饭菜香味,不由得垂涎三尺。 “好香啊。” 他病了的这些日子,胃口一直不佳,今日却是奇怪得很,一闻到这些味道便生出几分馋意。 “朗儿,你姐姐亲手为我们准备了晚膳,今日我们父子可是大有口福啊。”程景况眼看着程月棠,欣慰而骄傲地笑道。 “姐姐还会下厨啊!快,让我尝尝!”程夜朗伸手便要筷子。 小蝶和芍药合力将小桌架在程夜朗面前,逐一将饭菜呈上。 其他婢女又将房中方桌抬至床边,以便程景况和程月棠使用。 程月棠端起为程夜朗熬制的汤,对程景况说道:“爹爹,您先用膳,我来喂夜朗。” “好。”程景况噙着笑坐到一旁,仔细品味。 程月棠细心地把汤吹凉,缓缓送入程夜朗的口中。 程夜朗眯着眼,突然笑了起来。 “好好吃饭,何故发笑?圣人云,食不言,寝不语,你倒是把从前学过的都还给先生了。”程月棠嗔怪地看着程夜朗说道。 “纵然姐姐训我,我也是高兴的。”程夜朗眼泛泪光,“朗儿要快些好起来,照顾爹爹,照顾姐姐。” 程月棠闻言竟喉头哽咽,一时语塞,未曾发话。 屋内一阵暖意,一屋的婢女们也都纷纷红了眼。 次日,程月棠照旧早起出门。 有些镖局见来人不是商客,便没好气地打发了她们走。有些镖局连打听个事情都要掏银子,小蝶恨得牙痒,却只得听程月棠的,乖乖递了银子。 然而,半日下来,终是无果。 程月棠都不知还该不该这般漫无目的地继续寻下去。 她站在道旁树下,手肘抵在树的枝干上,眼神落寞。 这么多日来,这是她脸上一次露出些许倦色。 小蝶看入眼中,不由心疼,与芍药眼神相对,两人纷纷来到程月棠跟前。 “小姐,此事今日未成,明日说不定又有新的转机。若不然先回府休息,明日再……” 程月棠站直了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过裙摆上的褶皱。 “前面还有两家镖局,再去问问。” 她的语声已不如从前那般笃定,听起来有些发虚。 如今连她自己也不确定那两味药是否还有寻到的余地。甚至有些怀疑起这世间是否真的存在此二物。 两个婢女再心疼,也敌不过程月棠决绝的性子,只得跟在主子身后加快了步伐。 走了许久,才又得见一家镖局,程月棠快步上前敲响门环,人迎主仆三人进屋,如平日里招待商客,盏了一杯热茶,这镖局的镖头才悠悠的从内堂走了出来。 “小姐所托何物,我们镖局走镖,历来放心。” 程月棠摇摇头,眼见镖头脸色一变,打算赶人,急忙站起身来,一把抓住镖头的手腕。 “我只想来打听两位药材,若是贵镖局知道药材的下落,必定重谢。” 程月棠伸手示意小蝶递来碎银,小蝶看着镖局里的人一次次没指出个方向还要给钱早已气不过,但还是从锦绣钱袋里把碎银塞进了程月棠的手掌。 镖头低眼望了望她掌心的事物,还没等程月棠的手掌推过来,便先一步挡了回去。 “有什么姑娘问就是,用不着那么客气。” “我想打听两味药材。舍弟重疾染身,需碧莲根和龙骨草做药引,殊不知先生可知这两味药的取向,亦或是有没有从他人的耳中听闻。” 镖局内静了下来,镖头手指摩擦着唇边的青须,微垂着眼眸似在思量。 许久不过点点头又摇摇头,让程月棠心刚刚有些希望,又迅速的往下沉去,心中暗道:此生是否再难寻让朗弟回复的奇药…… “听过。” 程月棠眉眼一跳,又惊又喜,两只手紧紧的握着镖头的腕口:“那可否告知小女,那两味药材先生是从何处听闻的?” “嗯……前两日好像听见有人打听。” 一旁的镖师符合道:“是啊,我还在想,这些天怎么那么多人打听这两味药材,难道碧莲根和龙骨草真有什么奇效不成。” “能有什么奇效,平常人也用不上。” 程月棠的面色微微一僵,却没有把脸上的担忧透露过明。 她反手伸向小蝶,直接将整只钱袋都拿了过来,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放。 “多谢先生,只是先生可否告诉小女,来问的到底是什么人。” 镖头也不着急去拿那钱袋,沉吟少许,道,“几个男人,看起来穿着打扮,应当是富贵人家的下人。” 程月棠点头微笑,带着两个婢女从镖局离开。 还有人也在寻这两位药? 此事绝非巧合。 她双眼微眯成缝,纤纤玉手绞在身前。 小蝶见状便知程月棠心中不安,上前细问道,“小姐可是在担心——有人得知了小姐所求,有心从中作怪?” 程月棠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这二味奇药乃是萧大人世传秘方之中所提及的,一般少有人知。父亲派出去寻药的人皆在各个运输口,镖局这头只有我在查,想来也不是自己人……” “会不会是有人想先我们一步寻到此二味药,来漫天要价?”小蝶猜测道。 小蝶所说的情况也不是全无可能。 只不过他们要找的乃是世人闻所未闻的药,想要抢在程月棠前头先一步获取此药,必定要先付出几倍代价。且这药找不找得到还是一个谜,谁会愿意做这种大风险的买卖? 她能想到的,唯有一人。 那个人不惜一切代价要毁她程家,而且也有足够的资本。他定然是想抢在她前头寻到那二味药,然后焚毁消灭,让夜朗就此丧命…… 程月棠微垂着眼眸,食指指节在思虑中以含在了双唇之间,沾染上些许殷红。 “前方似有间名为‘畔溪’的酒家,时常有镖师在里面用膳,我想去那处坐坐,或许能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芍药双眼一滞,急忙握住程月棠的手腕:“小姐,酒家那地方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小姐今日是女儿装出行,去那处会不会不大方便?” “无妨。” 程月棠未再说什么解释的话语,大步朝前走去。 为了弟弟程夜朗的病,程月棠不得不四处奔波,这一辈子,她什么都不要再失去,包括是亲人、友人,以及她程月棠应当得到的一切。 往事在心头浮沉,她脑海之中迅速闪现出的便是杨越遥那张曾经想起来魂牵梦绕,如今却巴不得碎尸万段的脸。 思量至此,她也开始担心害怕——倘若在这件事中使绊子的人当真是杨越遥,她程月棠又该如何应对。 想着想着,头撕裂般地疼了起来,程月棠步伐一顿,手轻柔着额角,眼看着眸光已经不再凝聚,疲倦涣散之色更为明显。 “小姐!身子要紧,切不可勉强啊!你现在再不回去好好休息,依小蝶看,看少爷的病还没痊愈,兴许你又倒下了!到那时候,你可让老爷如何是好!”小蝶愤愤地说着劝言,手心疼的拽了拽程月棠的衣角:“还是明日再来罢?” 程月棠浅笑着摆手:“我有直觉,今日兴许事情改变的一个契机。” 眼看劝不过,两名婢女只能紧紧的跟在程月棠的身后,走进了酒家。 她们才刚进跨入门槛,那秀丽姣好的容貌立马就引来了不少镖局镖师、趟子手的注意。她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的目光朝着程月棠投去,让人后背都忍不住布满凉意。 “小姐……” “先寻一处坐下。” 芍药点头,见了一处空位,急忙用袖口为程月棠擦了擦长凳,服侍着程月棠入座。 酒家内的小二也急忙来到她跟前,她点了几个下酒小菜,跟小二要了一壶茶,就视若无人地端起粗糙的茶杯端详。 第二十六章:与君重逢 酒家中人生纷杂,程月棠屏息凝神,竖耳从众多说话声中筛选自己想听到的内容。 几句与草药有关之事入耳,程月棠便将手中酒杯一搁,视线往斜对面的一桌撇去。 身着短衫的男子一只脚搭在长椅上没有套鞋,一只脚在灰蒙蒙的地上上下摆动着。 “说来也奇怪,今日可又有人来打听那两种药材了,你们说我们哥几个去找找看,是不是得发一笔?” “那药稀奇的很,你小子以为想找就能找得到的?” 另一个男人手指轻叩了两声桌面:“不过以我看来找那药材的人,个个穿得贵气,不一般。他们这些有钱人家的人,找那药材干什么,是不是又有劳什子郎中,道人说什么延年益寿的屁话?” 程月棠微眯着眼细看了几人一番,都不眼熟,大抵要么就还没有去到几人所在的镖局,要么就是询问时并未注意。 不过她更希望是后者。 她看过去的眼神,被其中一个喝的微醺的男人瞧见,男人起身,身影稍显摇晃,手中提着酒盅,朝着程月棠一步一晃的走了过来。 芍药从刚进酒家就愁心着这样的事发生,此时急忙就与小蝶两人齐齐挡在了男人跟前。 “哟?这位小姐是不是看上我们哥几个了,要不要坐过来喝一杯啊?”男人趁着醉意,手顺过小蝶的脸蛋:“啧啧,细皮嫩肉的,好货色啊!” 小蝶急忙用手捂住被男人抹过的脸,又羞又恼地跺了跺脚:“仔细你的手!明日就会生疮烂掉!” “哎哟,小丫头片子牙尖嘴利的,有点意思,大爷就好这口!” 刚才闲聊的几个男人齐齐拍桌而起,朝着程月棠这边走了过来。 看模样还打算兄弟齐心,一起把她们主仆三人给掳回去。 程月棠不慌,站起身来,手磨平上衣上的褶皱:“先回府吧。” 刚才光着一个脚丫子的男人,上前握住程月棠手腕,稍用了些力度就把程月棠拽到了跟前,充满酒气的呼吸伴着恶臭一阵阵的往程月棠脸上扑。 “小姐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看都看过来了,陪哥几个坐下来喝一杯也不会怎么样……呃……我们那桌好酒好肉多的是!” 还没等程月棠把男人的手扒开,一把纸扇边狠狠的击在了醉酒男人的腕口,疼得男人手一脱力,哇哇直叫起来。 程月棠抬眸,那张相熟的脸引入眼帘,莞尔间程月棠手搭上刚被握住的腕口,向后退了几步。 看模样到底有些疏离。 而之后这场闹剧也如程月棠所料那般没上演太久,几个借酒发疯的男子就被酒家赶了出去。 程月棠迟疑的看了一眼男子,才从有些印象,到逐渐想起。 想不到会在此处再见他。 “没想到,会在这里与公子再次相遇。”程月棠抬起杯子一扬,饮尽:“今日多谢公子解围,现还有要事在身,恐不能再多逗留。” 想来若不是那日的相遇太过离奇蹊跷,兴许程月棠也不会对这张脸印象之深。 “姑娘正在找两味药材吧?” 程月棠刚提步,又被对方的一句话提起了兴趣,视线迟疑的朝着身后看去。 他手中玉骨折扇轻扇着胸膛,紫色华服于身,配上那双狭长的凤眼,眉目竟不输于女子精致,可眉宇终究带有几分凌厉,举手投足间也全然是英雄侠义之气,与这容貌一搭,美则美矣,却有着男子该有的韵味。 可程月棠现如今对美色无心欣赏,能够让她挂心的恐怕只有那两味药材。 “你有?” 杨季修摇头:“不过这些时日,我也打探了些消息,姑娘若是想听,便再稍坐片刻。” “打探?那公子身边也有人需要这两味药?”程月棠问道。 “听闻秦国公府小公子身染怪疾,急需这两味药做药引,上次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所以唯有借这件事,来偿还当日救命之恩。” 芍药和小蝶听得云里雾里,饶是她们二人常伴程月棠左右,先前也未尝见过这男子。 可作为下人,却也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小蝶与芍药相对视一眼,便一同在门外等候。 酒家里,桌上的吃食未完程月棠满上两杯茶水,低垂着眉眼。 “在下杨季修,此前未尝有机会正式向程小姐介绍过,是我疏忽,还望小姐莫怪。” 程月棠浅笑摇摇头。 对于杨季修此人,程月棠并不陌生。 上辈子她虽从未与杨季修接触过,但有关于杨季修的事情,也还是曾听杨越遥提起。 昔年,以杨季修的出身,根本不足为惧。 可杨越遥多疑,越是离帝王位近,他的狼子野心就越难以平复,夜里睡梦之中,时常梦见身旁的兄弟个个要夺自己的性命,双双眼睛都在窥视,翘首企盼他的暴毙。 如同森林中的饿狼,闪烁着寒光的眼眸在黑暗中紧盯着猎物伺机而动。 杨越遥在还没有将周围兄弟除尽之前,一句句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哄着当初那个死心塌地的程月棠,让程家变成他手中一把所向匹敌的利刃,将能够威胁帝位的人屠杀殆尽。 而程月棠前世对于杨季修最深的印象,大概是杨越遥长吁了口气说:呵……终于轮到我了么…… “程姑娘?” 程月棠回过神来,小啜了一口清茶:“公子好名字。” “姑娘想了那么久,就要跟我说一句这个?” “我只是在等公子给我的消息,刚才留下我的话,该不会是诓我的虚词吧?” 杨季修将折扇往桌面上一放,将杯中清茶饮尽。 “曾经碧莲根当作礼物送给了尚书大人,说是为尚书夫人治病,可尚书夫人却在配药之前离世,而后我听闻碧莲根又转送了几次,现在再谁手中尚且未知,不过从尚书齐大人那边查下去的话,我想应该能找到线索。” “齐大人……” 程月棠点点头,让小二哪来一壶清酒,满杯本打算敬杨季修一杯,却不了被他以扇抵住了手腕。 “小姑娘还是少饮酒的好……咳,夜已深,若是程小姐不介意,可否由在下护送程小姐回府?” “那劳烦公子了。” 若不是因为药材的事情,还需杨季修去查探,程月棠兴许不会那么赏脸。 以程月棠对前世的记忆,杨季修虽然实权不多,在众多兄弟间算不上什么人中龙凤,不过消息总比她一个女人来的灵通。 她只能一家家镖局去问,一间间药材铺去查,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根本接触不到与碧莲根,龙骨草这种名贵药材有关系的人。 程景况因为秦国公的身份,如果真在官僚中打探,兴许会有人接着恩情,让秦国公府为难。 眼下有人愿意去找,程月棠当然再乐意不过。 两人齐齐走出了酒家的门槛,跟在身边的婢女刚准备与杨季修分道扬镳,却不料程月棠与他竟然有说有笑的走到了一起。 “药材的事情还得麻烦公子,我一个女流之辈,太多地方难以出面,还算好有公子在一旁协助,若是找到药材,月棠定当厚礼相谢。” 程月棠以自己的名义将这件事许下。 避开了秦国公府,也不会因为欠下恩情落人口实。 “救命之恩在下还没还清,这件事就当是报恩,姑娘只许等药材即可。” 见他面色不改,程月棠轻笑点头。 程月棠也自觉与杨季修相处,那么久防卫的心,竟莫名的有些放松。 兴许前世对杨季修的印象不坏,索性程月棠也不会如同一个带刺的刺猬锋芒相待。 伴着沿路越来越暗的灯笼,程月棠也在杨季修的陪同下走到了秦国公府门外。 “找药材的事情,私下恐怕要多劳烦公子一些。” “无碍。” 程月棠看了一眼高挂的月亮,莞尔,将一块方帕塞到了杨季修的手中,还没来得及解释,这手帕的意义为何。 杨季修就握着那带有女儿香的帕子,开口打趣道。 “定情信物?” “公子真是风趣。”程月棠犹自淡然,继而道,“这帕子你先留好,若是日后有药材的消息,便拿给下人,我自会出门来迎你。” 看着程月棠面对药材一事的正经模样,杨季修把方帕往怀中一收,微垂着眼眸点头。 两人纷纷告别后,程月棠才提步回到了秦国公府中。 小蝶本就好事,见大门关上急急忙忙走到程月棠身旁,就连芍药都没能拽住。 “小姐,刚才那位公子……” 程月棠长吁一声:“如何?瞧上人家了?改日我再帮你牵线。先和芍药进去帮我备好热水,一会我从朗儿那边回来,便伺候我沐浴更衣。” “小姐真是没一句正经。”小蝶造反似的咕哝一句,又怕被程月棠训斥,忙跑开了。 趁着夜色,程月棠隐约又回想起刚才杨季修的模样。 两人从相遇到坐下,每一句话无不客气有礼,句句客道话,现在回想起来,程月棠都忍不住勾勒出笑意。 许久为与人如此,也许久未见陌生人可以第一眼就如此轻松。 那句打趣,程月棠没有又羞又恼,反倒觉得比起那在酒桌上彬彬有礼的难惹,兴许冷这张脸将那四个字吐出的杨季修更为真实舒服一些。 想着她推开了程夜朗卧房的门,看着那想要坐起身来,却又无能为力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程月棠却还是面带笑容在程夜朗的床榻边坐下。 “今日如何?身子骨可恢复些了?” “姐姐我感觉我现在都可以拳打十头大牛,你不需要记挂着我,快回去好好歇息吧!” 程月棠摇了摇头:“我不累。” 程夜朗的伸长了臂弯,指腹覆上程月棠的眼底:“胡说,姐姐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第二十七章:盛情难却 夜深,程月棠才回到自己房中休息。 这些日子,程月棠操劳不少,虽未能在各个镖局中寻觅到消息,可杨季修那边既然肯帮忙,他自有不同的门路。 程月棠高悬的心也终于可以稍稍放下一会儿。 只是自那日后,程月棠未曾再与杨季修见过面,找寻那两味草药的事情暂且也就搁置下来。 午膳时,公主府的婢女送来请柬,邀程月棠三日后赴宴长公主府。 程月棠虽不想前去,可是长公主亲自派人来府中邀请,又怎可有缺席。 “囡囡,你过来,爹爹有话要叮嘱你。”程景况放下手中茶杯,正色道,“这次去长公主府中,宫中显贵不在少数,行事切不可鲁莽。” “爹,你还放心不下囡囡吗?”程月棠莞尔。 若是换做前世,程景况这些叮嘱定是必要的,可如今活过那么一遭后,程月棠思虑清明,做事断然不会再如前世那般冒冒失失。 程景况安心长吁一声。 “自你上次落水遇险之后,爹瞧着你是懂事了不少。怪不得别人常说,这人经历过生死,会一夕成熟。” 程月棠心中酸涩,面上露出嬉笑之色,“日后囡囡也不会再让爹爹太过操心。” 程景况微微点头,继而又道,“听闻下人说,那日送你回府的是一个男子?来,同跟爹说说——那是哪家的公子啊?” 这府里的消息如何也瞒不过她这精明的爹爹。 程月棠心中无愧,率直答道,“那人名为杨季修,乃是七皇子的小叔叔,齐王。” “你和他如何相识的?”程景况脸色一变,看起来对杨季修并不看好。 “只不过是萍水相逢。” 程月棠没有把他跟杨季修的相熟经过与程景况全部说明。 想来那晚的事情,太过惊险刺激,程景况定然接受不了。 且再者说那日的追捕搜查本就莫名,若是真在其中出了什么纰漏,想必也是程月棠担不起责的。 “长公主的宴会,若是齐王在,还是稍微有些距离的好。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被男子送回府中不说,再外人面前平凡接触,女儿家的清誉如何保得住。” 程月棠强忍着笑意,从来没有想到有一日会从程景况最终说出那么迂腐的言辞。 她喝了口汤,手指轻叩了两声桌面。 “爹,你从前不是教导囡囡食不言、寝不语么?现如今我们就不要再在饭桌上谈这些闲事。” “你别想着转开话题,齐王手上的实权不多,我是怕你生性善良,被那些皇权争斗利用了去。”程景况环顾了一圈四周,压低了声音:“这皇宫里本就不安省,爹只盼着你,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就成。” 可明明是这样的愿望,上一辈子的自己,依旧是在尔虞我诈中来回。 身在官僚之家,家中实权本就如此,程月棠也明白若是活在当下不用点脑子,想当初一样想着相夫教子,一辈子平安喜乐,最后的下场也只不过是重蹈覆辙。 心中随时如此,却仍浅笑着点头。 程夜朗坐在一旁,也不插话,等程月棠与程景况静下来,才怯怯的补充一句。 “待姐姐去了长公主府,回来定要与我好好说一番!朗儿听说长公主府的桌椅都是琉璃所砌,想来,夜里必定流光溢彩……” 程月棠手指一点程夜朗的额心:“好,你乖乖吃药,照料好身子,以后姐姐带你去看更好看的地方。” 看着程夜朗的笑容,程月棠暗想,这兴许就是她从新再走一遭世间苦楚的意义。 * 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一眨眼,程月棠早已穿戴好,乘轿前往长公主府中。 离公主府还有些距离时,程府的轿子竟在一处拐角与另一顶轿子杠上了。 程月棠掀开车帘,唐矩也正巧拉开车帘,朝着程月棠笑的得意。 “让他先过去。” “你让我就走吗?说不定你求求小爷我,我就让你一条道。”唐矩得意洋洋的在轿内说道。 程月棠不与之计较,放下布帘让轿夫换一条小路走。 对于唐矩这样的纨绔子弟,程月棠既然惹不起,那索性就躲远些,毕竟唐矩的脾气,若是越和他争辩,就越停不下来。 就好像唐小世子出门全然是为了给别人找不痛快的。 以至于程月棠的轿子停在长公主门外,唐矩还不休不饶的在外面候着。 “你这个毒妇,是不是怕本世子了?” 程月棠朝着唐矩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小女程月棠见过世子。” 唐矩一时哑然。 没想到这程月棠在外人面前一个样,单独和他唐矩一起又是一个样,更带着芍药从唐矩身边绕开。 小蝶瞥眼看着唐矩呆站在原地的模样,暗笑道,“我看世子恐是没有机会再找小姐的麻烦了。” “此人虽年幼,心性却狠毒,还是远离地好。”程月棠垂眸低语,也算是给自己的耳目敲个警钟。 刚说完,程月棠就看见不远处的杨季修,微笑着点点头,便从杨季修身边擦肩而过。 上一世很多次赴宴,杨季修都不会出现,大抵是身份,和在宫中为人处事冷淡,风评里也是个不易相处,容易暴怒的人,朝野上乃至皇家,杨季修都很少接触。 程月棠根本没想到杨季修,有一天竟然会在这样的场面之下赴宴…… 既然有了杨季修,那杨家的其他人自也不会少。 “程姑娘。” 杨越遥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她只觉得每一寸皮肤都被冰凌戳破,心更是在蚂蚁的撕咬下变得麻木。 程月棠转过头,浅笑着行礼:“见过七皇子。” “无需客气。程姑娘今日神采奕奕,光彩照人哪。” “多谢七皇子夸奖。” 几句客道话后,程月棠不面带笑容和杨越遥一起走进了厅堂内。 长公主府中设宴场面不小,唐矩闷闷不乐的坐在一旁,手杵着香腮,目光不断往程月棠身上审视。 而程月棠因为对唐矩有救命之恩,席位刚好就在长公主身旁。 “上次唐矩的事情,若不是月棠出手相助,恐怕吾儿怎么说都要在那寒冬腊月里,白丢了半条命。” “长公主客气了,世子出事,我又怎能坐视不管,就算不是月棠,相信他人看见也当义不容辞。” 长公主叹了口气,小啜一口薄酒:“你这样的性格倒是讨喜,已是已婚年纪,不知有没有心上人?” “一切全听由家父安排。” “那干脆今日看看,有看得上,我便跟皇兄说允你一个如意郎君?”长公主说着,似笑非笑的杵着下巴,静待程月棠答话。 “长公主美意月棠心领,只是月棠还想多在爹爹身旁侍奉两年……” 长公主笑着摇了摇头:“倒真是个孝顺懂事的姑娘。” 程月棠敛下繁杂的心绪,面上不动声色。 皇族中人无一可信,所谓牵线搭桥,也是利益所趋。 她程月棠已不愿再任人鱼肉,见长公主几杯薄酒下肚,都快要在长公主府中就把她的红线牵好,不由以更衣为由,自己先一步离席。 庭院里还在歌舞升平,程月棠却以慢慢的走到府中一僻静处。 这不知道何时结束的宴会,让程月棠的脸上显现出些许的倦意。 “这里那么多人,你就不担心被别人瞧见吗?” “担心什么,这长公主的宴席少有人敢离席。” 在假山的另一边传来了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程月棠顺着身影走到了一处假山后,手覆上假山,点着脚尖,往假山上的小洞看去。 视线里男人紧紧的把女人抱在怀中,伸头便一吻女人的唇角。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好不容易她设宴,我同你才可见上一面,不然放到平日里,在宫中才叫人多嘴杂。” “你可知此番,我为了见你,在皇上面前可是磨破了嘴皮,才能陪皇后一同于长公主府中赴宴,可刚来就看你,看那女人倒是温情,那有把我放眼里。” 男人的温柔的点上女人的鼻尖:“那只不过是在人前做戏,你是知道的,我又怎可能因为与你我之间的男女之情,而让你为难呢……” 程月棠微眯着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不难看出不远处偷情的两人到底是谁。 看着长公主的驸马跟皇上的贵妃搂搂抱抱,这光景这般滑稽荒诞。 贵妃搂住驸马的后颈,薄唇摩擦着驸马干净白皙的脖颈,二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你身上可比那老不死的好闻多了,果然每一次和你在一起,我心中都难免惦记。” 驸马手顺着贵妃的腰身一路往上移:“那老东西又碰你了是吗?” “我有什么办法,既然生为他的贵妃,就算面对那张脸,恶心的难受,还不是要满脸堆笑的承欢在他身下,若是当初娶我的是你,我兴许就不必忍受那老东西了!” 程月棠想,如果站在这里的人是当今圣上,听闻两人的称呼,恐怕非得气急攻心,大杀四方! 她缓缓从假山上下来,对于贵妃和驸马那档子事,根本不感兴趣。 有些事情她也根本无需多管闲事。 毕竟这种事,若是把人叫来,这两人早已不在此地,她难免会被反咬一口,那还不如离这些是非远些要好。 第二十八章:因祸得福 随着烟火的落幕,鞋尖却也踩响了腐枝枯叶。 程月棠下意识的回头,祈望未曾被假山后的两人察觉,本不想参与闲事,若被缠上,倒也倒霉。 可奈何命运弄人,驸马口中发出一声嘘止住贵妃的笑意,步步踩向落叶,步步也靠得离程月棠越来越近…… 程月棠站在远处,进退两难,提着裙摆的双手已蓄满汗珠。她盘算着如何快速脱身,同时止不住心中阵阵懊悔:当时怎能凭一时好奇,便与假山前窥探人影…… “何人在那?” 程月棠不作声,细想后,仍旧提起裙摆又一次迈步,一声声清脆的枯叶碎裂声,如今反而显得刺耳了起来。 形迹败露,程月棠不得已发出一声尖叫,不知有没有传到他人耳内,却以被驸马按翻在地,程月棠更被驸马一只手囚在了头顶。 “你说你刚才都听见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啊……” 驸马快手掐在程月棠白皙的脖颈上,慢慢收紧力度:“没听见?依我看来,你恐是知道的太多了些!” 贵妃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单单一眼,就认出了驸马所擒下的程月棠是何等身份。 芊芊玉手紧攥成拳,一时间竟不知应该任由着驸马将其扼毙,还是由得她在宾客面前胡言乱语。 “这……这可是秦国公府的大小姐,若是在长公主府中出了事,秦国公爱女如命,恐是不会放过杀人凶手的!” “这条命是在长公主府中没有的,就算秦国公真要算这笔帐,也是去找那个女人!同我有什么关系。” 在程月棠的眼中,那张脸笑的近乎残忍。 她从未想到这辈子从来竟然在这里断送性命,无奈之下,拼劲浑身的力气,抬膝撞上驸马爷的胯间之物,才得以松了口气,翻身而起。 口中大喊着救命,出口还未三声,又一次被驸马宽大的手掌堵住嘴,往假山后面拉去。 “那……那你快些!别让人发现什么端倪……”贵妃也自己安慰自己道,“想来到时候就算长公主真发觉我与你有私情,恐是还要对付秦国公的发难!” 程月棠的脚在腐枝枯叶里来回蹬动,想要发出杂乱的声音,来寻求自己的一线生机。 那死死掐住脖颈的铁钳,已经剥夺了程月棠能胡近口中的所有气息,她向上翻着白眼,狼狈的如同浅滩的鱼,在窒息中寻找着一线生机。 正在这时杂草里响起激烈的走路上,几欲昏厥的程月棠才缓过一口气来,深陷泥泞的双手才逐渐放松,头瞥向一旁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这里恐怕不止她一个人,玉郎,我们还是快些离开,料想她也不敢在长公主面前胡言乱语。” 贵妃慌乱不已,急忙拽着驸马爷的手离开。 程月棠因那枯叶不断破碎的步伐,和杂乱的响声才得捡回一条命来,此时双手扶着脖颈,一身衣袍与发髻早已凌乱的如同在长公主府内被人打劫。 “喂,你没事吧?” 程月棠抬起头,月光下是一张清秀精致的脸庞,一身翠绿,发饰盘头竟显得娇俏可爱,她笑眯眯的往程月棠跟前一顿,唇齿间若影若现一个虎牙,竟然这幅容貌平添了几分俏皮。 女子的手在程月棠眼前晃了两下,看起来大概与自己同岁,又可能再年幼些。 “别看着我傻愣,这种时候在长公主府内乱晃,见到那偷情的丫鬟奴才,难免吓得要你性命。” “丫鬟?奴才?” 程月棠才不信眼前女子没有听清那二人之后的对话。 想来只不过是为了护自己的亲爹,才急忙掩上这样的说辞。 程月棠不傻,捂着脖颈点头:“是不该于树丛中乱窜,惊了别人不说,自己也差点丢了性命……我其实不是那告密的脾气,也来不及多解释,就差点着了道。” “这头若不然我帮你盘好,以免待会去了我娘哪,又因你操心。” “多谢姑娘,敢问姑娘可是长公主的嫡女敏玉郡主?” 这张脸,程月棠上一世见过,那时候因为杨越遥的事情两人竟然是死敌。 敏玉郡主也常常与她过不去,甚至张口闭口都对她上一辈子的容貌大肆嘲笑,曾经想来的确可恨,可如今,反倒是这样的人,没有那么多心机,做事随心…… “怎么想要奉承我?”敏玉郡主取下程月棠的发钗为她从新盘头,嘴里还嘀嘀咕咕着:“这发若盘的不好看,你可不能怪我,我也不过是生手,不过待会你到我娘面前,别说在这看见了什么,这头发就说是我与你玩耍硬要帮你从盘的可好。” 程月棠迟疑的回过头,含笑的眉眼扫过那张清秀的面容,故作迷糊。 “咦……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不记得了。” 单单一句,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而那件事就算是敏玉郡主不说,程月棠也不会往外胡言乱语,一是没有确切把柄,二是就算有,长公主知晓,定也不希望家丑外扬。 这宫中的女人清明的很,程月棠不相信长公主不知道驸马与贵妃之间的事情,不过有些时候聪明的女子,也知道什么事该追究,什么事睁一只眼闭一眼便可过去。 反正在程月棠看来贵妃已是当今圣上的女人,身份高贵如长公主,面对这一幕还要再担心什么? “我叫唐英,私下就别叫我敏玉郡主,我看你聪明,便想着跟你走近一些也无妨。” 程月棠点点头,反复念着敏玉公主的姓名。 本来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晓,可还是要装出一副初次相识的模样。 “真好听,我叫程月棠,秦国公的嫡女。” “你的名号我可听的不少,在皇城里多少富家公子,都夸秦国公女是惊世之资。”唐英说罢,细细凑近程月棠侧颜看了看:“不过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嘛,那些人吹的太过了……” 单是这一句评价,就激的程月棠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唐英把最后一根钗子插入程月棠发间,手轻轻往其肩膀上一拍,程月棠便接着唐英手上的力度站了起来。 “刚才我跟你说的话,一定要记住,毕竟下人无辜,虽然对你起了杀意,不过真被娘知道,那下场可好不到哪去。” 程月棠点头,又把唐英刚才说过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唐英才满意的与程月棠并肩往灯火最通明的哪处走去,头顶的烟花又一次在头顶炸开。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绚烂,感叹着自己的命不该绝。 而再次入席已是夜又被染深了几层,程月棠刚坐下,唐矩那毛头小子就句句针对起程月棠来,那怀抱着双手,高扬着脑袋的模样,让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秦国公家的小姐更衣还真费事,眼前都半柱香的时间,才迟迟来到,也不止在长公主府干了什么。” 程月棠隐约叹了口气,笑意未改:“多谢世子担心,月棠只是路不熟,找了半响,若不是遇见敏玉郡主,恐怕一时半会也寻不回来。” “这烟火都能把半个皇城照亮了,你竟说找不到地方,这儿的烟花还洒着火花,程姑娘恐怕不止迷了路,就连眼睛都看不清了吧!” “矩儿休得无礼!” 长公主一声怒呵,唐矩不甘的看了一眼程月棠愤愤的撇头看向一旁。 这八岁的毛头小儿,行事作风上仍是幼稚不减,程月棠长吁一声,抬起桌上清酒小啜,眸光间,似乎瞧见杨季修的视线朝着自己这边投了过来。 她慌忙的放下手中的杯盏,低下头,那种拿起糕点咬了一口,竟不敢再抬起头来。 “喂,程月棠你是看见谁,那么慌慌张张的?” 闻声,程月棠急忙回过头,唐英已经毫不避讳的端着酒盏,与她在一个案边坐下。 唐英视线顺着刚才程月棠看去的位置望了望,手聊有深意的轻拍着程月棠的手背…… “啧啧,你该不会看上七皇子了吧!算你有眼光,我皇兄玉树临风,若是你同他凑成一对,倒也不错。” 程月棠不满的拍开唐英的手,视线一扫杨越遥投来的目光,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脑海里如今能回想起来的,不过就是前世的种种不堪。 可这样的动作放到唐英眼中,却变成了程月棠的害羞,她朝着程月棠举杯,下巴往上扬了扬,像是朝着杨越遥的位置指去。 “别害羞嘛,若是你喜欢,我便过去让皇兄敬你一杯!虽然平日里与他走的不近,不过听闻皇城里的姑娘钟意他不算少数,多你一个也无妨。” “我本就无心,你呀!别去给我添麻烦就好……” 唐英不相信的笑着摇头:“无心?还是不敢,放心,我唐英看上的姑娘,都好着呢,定是能把皇城里那些觊觎我皇兄的女子,一个个都比下去。” 程月棠急忙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唐英唇边,唐英也不怒,笑眯眯的叼着糕点在程月棠案边坐着。 长公主看了一眼程月棠与唐英,浅笑着抿了一口酒。 “原本以为唐英那大大咧咧的性格,与女子合不来,没想到竟突然跟秦国公家的小姐,处在了一起。” 皇后娘娘坐在一旁,浅笑着点头:“月棠那姑娘,倒真是灵巧,谁见了都会怜惜吧!” 第二十九章:月下少年 谁也未料到一顿饭,一场生死局后,她程月棠竟然跟上辈子想都不敢的人,坐在了同一个案边有说有笑。 唐英若是相处的好,也未曾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靠山。 程月棠对这人的性子很是了解,又或者昌平长公主府中的世子郡主,品行都一样光明磊落。 除了那毛头小子让人头疼一些之外,这长公主府里的人也不难相处。 夜深,程月棠坐上回府的轿子,身体半倚轿子,疲惫之色尽显。 “程姑娘。” 闻声,程月棠拉开轿帘,只见高头大马上坐着杨季修,月光下,依旧是那身华丽紫袍,他于马上微倾着身子,目光看向程月棠。 那深邃的眼眸中,仿若装满了晨星点点,程月棠让轿夫停下,才从轿中缓步走了出来。 “程姑娘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她看了一眼身旁默不作声的轿夫:“莫走太远。” “自然。” 说罢,杨季修伸手示意要将程月棠拉上马背,程月棠迟疑了许久,才将手搭入杨季修的掌心,斜坐在马背上,由得杨季修驾马缓步而行。 “轿夫都跟上来吧!就这样回府……” 看着身后的轿夫抬起了轿子,程月棠也只是小心翼翼的拽着杨季修的衣袍,却未有逾越之举。 “你不抱稳些,难道不怕从马上掉下去?” 月光下,程月棠低着头,依旧是用双手紧攥着杨季修的衣袍,不敢太过逾越。 杨季修忽然笑了,那笑声在幽暗的黑夜中爽朗好听,让程月棠竟有些想去看杨季修此时的正面,又会是怎样的神情。 “本以为你既然敢出入满是彪汉的酒家,应当就赶在马上搂紧我的腰身,不料……” “齐王,男女授受不亲。” 杨季修拉了一把马绳,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她:“今日在宴席上,我稍稍打听了一下那两味药材,不过暂无头绪,恐怕程姑娘还要再等些时日。” “你今日特地前来,是为药材一事?” 程月棠脱口而出此言,又闭嘴,将头瞥向了一旁。 那边没有问她为何这样问,只不过是发出了一声“嗯”,又紧随着是声叹息。 “不知道程公子可能否再等几日?” “不急,这种事情期望有心就好,就算找不到,月棠也不会因此怪罪齐王。” “你倒是善解人意,那日后我们二人,直接称呼你我便好,好歹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齐王二字折煞了。”杨季修停下了高头大马,对底下人命令道,“还不来人扶程姑娘下马。” 这句话后,程月棠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已经坐着杨季修的马回到了秦国公府门外。 程景况一早便在门外候着,见到程月棠回到了急急忙忙的迎到程月棠身边,将自己的宝贝女儿搀扶下马。 “多谢齐王送小女回府。” 杨季修翻身下马,朝着程景况毕恭毕敬的一作揖:“秦国公客气了。在下眼见夜黑风高,不放心程姑娘一人回府,才做出这样唐突之举,还望秦国公莫要见谅。” “怎会见怪,齐王要不于府中小酌一杯?” 杨季修摇头,与程景况寒暄了两句,便驾马离开了秦国公府门外。 人刚走,程景况的脸色自也沉了下来,眼神看着程月棠双手往后一背,无可奈何地背负着手,往府中走去。 程月棠看得出,程景况大抵因为自己与杨季修走的太近,心中不喜。 “爹,齐王不过是顺路才送我回来的。” “顺路?你以为我不知道齐王府在哪?这顺路是不是顺的有些远了!”程景况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身来,深邃的目光看着程月棠又是一声叹息:“你与齐王素来没有交情,此番他三番四次的对你示好,不得不防!” 程月棠急忙点了点头:“爹爹说的是,不过杨季修答应帮我一起找那两味药材,我总不能对他不理不睬。” “你托杨季修帮忙?你呀!真是糊涂!”程景况手顺过胡须:“也不知道齐王这样的角色怎样才能摆脱的了,日后你给我长点心,莫要惹这样的麻烦回家!” 程月棠知晓程景况如今心里的想法,大抵是觉得杨季修不太安全。 毕竟是皇帝的幼弟,有些事情上,程景况也是怕程月棠被人迷惑。 可上一辈子再老的姜,也未曾看出杨越遥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以至于现如今的程月棠与其去相信程景况的眼光,还不如自己好好看看。 若是周围的人都是豺狼虎豹,她程月棠就算在秦国公府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也比如同上一辈子重蹈覆辙来的好。 “囡囡,你可有听我说话?” “啊?爹,囡囡只是觉得齐王不一定有恶意,他如今既然肯帮忙,我们为何不应承下来,那些恩情,也不是一定要还得。” “恩情既然有了,怎可能不还,传出去,还不知别人要怎么说我们秦国公府的闲话。” 有些时候程景况会好些面子,可这对于程月棠并没有什么障碍。 程景况有程景况的顾虑,程月棠自然也有她的选择,有些事情既然经历过一次。 那么这一辈子,定会把招子擦亮,不会再掉入杨越遥那样的奸人手中。 “你去看看朗儿,我原本劝他早些休息,可他就是不听,说什么也非要等你回来。” 程月棠点头,伴着月光向那灯火明亮的方向走去。 还没等进入程月朗的院落,芍药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一把拉住程月棠的手腕。 “芍药,发生何事?为何如此慌忙?” “小姐,今日你在长公主府中,与敏玉郡主相谈甚欢,把奴婢给丢下了……” 程月棠掩唇轻笑,脑海里想到芍药追赶轿子而来,又要不能步伐过大的场面,差点没笑出声来。 手也轻拍了芍药肩膀两下。 “你累了一整日,还是先回去歇息吧…待会小蝶伺候我便好。” “多谢小姐。” 看着芍药离开的背影,程月棠脑海里隐隐约约响起唐英那爽朗大方的笑颜。 虽然此番差点在长公主府中丧命,不过能与唐英结识,也算是因祸得福。 程月棠想着,抬手推开了程夜朗卧房的门。 程夜朗听见声响,原本打算坐起身来,却又奈何没什么力气支撑自己。 “怎还不睡,这身体本就不好,还不早些歇息。” 程夜朗委屈的看了一眼她:“不知为何,我今日总觉得心里不安,就好像姐姐有什么危险一样,不过看见姐姐平安无事的回来,我也就放心了。” 程月棠手轻抚着程夜朗的额间,另一只手覆上了程夜朗的手背,那冰凉的触感,就好像从程月棠去到长公主府开始,程夜朗的心就一直为自己悬着。 就好像姐弟之间真能有心电感应。 程月棠也不知,那时她被驸马爷狠狠的掐住脖颈时,程夜朗是不是同样的难受。 突然间,程夜朗那冰冷的手轻抚过程月棠的脖颈,一双眼里含着水雾,就好像抚摸着她脖颈上的淤痕,竟然比自己手上还难受。 “姐姐的脖颈是谁弄得,都青了一大片……是不是很疼?”程夜朗说完,紧咬着薄唇,微微颤抖的手,又不忍的收回。 程月棠莞尔,抓住程夜朗冰凉的手掌,浅笑着摇摇头。 “无碍,不过你千万别跟爹爹说,明日我穿高领些的衣裙便可。” “可是这伤……” 程月棠摇摇头:“这伤都过去了,若是爹爹知道,家里免不了又有新的麻烦,我倒还好,这脖子上也不疼了,若是你们再出什么事,恐这心又要疼了。” “朗儿不说便是,不过日后,姐姐莫要叫人担心了。” 聪慧如程夜朗,又怎能看不出程月棠脖颈上的伤势是如何留下的,可是有些事情单单留在心底便可。 说出来,反倒让大家都不会好受。 “姐姐,时候不早了,我困了。” “那朗儿好好歇息,切记,脖颈上的事情莫要再让旁人知晓。” 看着程夜朗点了点头,程月棠的心也安稳了下来。 接下来来由很长的路要走,她大步跨出程夜朗房门的同时,手覆上了脖颈上的淤青。 指腹的按压,竟然还会牵动起丝丝疼痛来。 心中不由暗道:驸马爷,此番为了瞒住和贵妃偷情的事情果真是下了死手。 程月棠伴着月光,脸上也突然浮现出了些许的笑意,收回手。 对于今日留下的伤势,程月棠定会找机会讨回。 不过所有的一切都要做的有意义。 月朗星稀的夜,程月棠抬起头看了一眼深黑色的夜空,隐约间竟然在月光下响起杨季修在马上的模样。 一举一动的温柔不比当年的杨越遥来的少,不过很多事情程月棠已经分不清孰真孰假。 就好像心中的阴影从未消褪过一般。 “小姐,浴桶里的水已然备好,小蝶先伺候你回去沐浴更衣吧。” 程月棠回过神来,带有倦色地点了点头。 “小姐,长公主府是不是比秦国公府更好看?唔……如果我也能跟小姐一起去就好了。” 程月棠何尝不知道小蝶的心思,噙笑应道,“别羡慕了……若是下次还有机会,我自会带你一同前去。” 第三十章:妒心 长公主设宴才过去两日,唐英就风风火火跑来秦国公府做客,虽是当着程景况的面,却毫不掩饰那日在公主府与程月棠相谈甚欢一事。 程景况原本以为程月棠不太会与唐英这样的个性交流,不料两人却在那一场晚宴后有了交情。 自家这个女儿做事越发让人难料了。 程景况忙让婢女在一旁伺候着,顺带也传话让尤芷华去同唐英一道坐坐,女子之间几句闲话家常也比闷在屋内来的好些。 晨光倾洒于尤芷华的梳妆台上,铜镜中的人,眉眼柔和,看上去稍稍带有几分病态。 若是看见她的是男子,恐怕尤芷华这幅模样,怎么看都惹人生怜…… “尤小姐,老爷说敏玉郡主过来,让你同去见见,陪郡主说说话。” 尤芷华摆弄着手中的玉簪,漫不经事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敏玉郡主过来作甚?我可不记得平日里,敏玉郡主与秦国公府有什么私交。” “尤小姐就不知道了,前两日大小姐去长公主府中一坐,没想到就与敏于郡主谈到了一起去,敏玉郡主此次前来,带了好些珠玉玛瑙亲自于府中拜会。” “珠玉玛瑙?啧,敏玉郡主还真是大方。” “谁说不是呢……而且奴婢听说,那敏玉郡主长得可好看了,为人处事,也不斤斤计较,单是身边的婢女都多有赏赐。” 尤芷华浅笑着起身,玉指一点婢女的额心。 “那也是对自己的婢女,日后我日子好过了,有什么好的东西,自也不会忘了你。” “奴婢只有听见尤小姐这句话就知足了。”那婢女从闺中拿出一件花色娇俏的衣服于尤芷华身上比划:“尤小姐穿这件吧!平日里太素,今日于敏玉郡主同游,还当穿件妥帖的衣服才是。” “不了,刻意打扮,反倒让人觉得,我有意攀上敏玉公主的高枝。” 尤芷华嘴上把唐英的到来说的云淡风轻,心中又何尝不希望那个能与唐英对酒当歌的人能是自己。 明明她尤芷华比程月棠处事更加大方得体,可程府就是偏袒,这些能与名门贵族接触的机会,大多都留给自己的亲生儿女。 尤芷华紧攥着锦帕,笑颜未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略施粉黛的眉目,自也知,若昨夜她也能得去长公主宴席那样的大场面,说不定早已有王宫贵族为之倾倒。 对于容貌,修养,谈吐,尤芷华从来都认为自己比程月棠那么个野丫头更甚不少。 当尤芷华转着一身素白匆匆赶来,唐英早已经与程月棠有说有笑,唐英手中拿着糕点上下摇摆,坐姿谈吐,怎么看都没有半分郡主该有的优雅,反倒一举一动都如同江湖儿女,大大咧咧,不知收敛。 “终是来迟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打搅两位妹妹此时的雅兴。”尤芷华在奴婢的陪同下入座,看着二人气氛稍显尴尬,只得掩唇轻笑:“不知敏玉郡主和程妹妹在聊些什么,可否说给姐姐也高兴一下。” 唐英眼神审视着她,手也随之往程月棠的手背上一覆。 “月棠你还未跟我介绍——这是你府中的何人?我原先听娘亲说,这秦国公府只有你一个小姐,怎么现在……” “尤芷华,我爹爹的养女,同我虽无血缘关系,不过那么多年相处,早已是至亲姐妹。” 唐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对于秦国公府中的这件事也有些了解。 原先只以为是别人说笑,没想到秦国公还真是好心肠,只不过看着尤芷华当年孤苦伶仃,就毫不犹豫的将其收到了膝下。 唐英也没把思绪放在尤芷华身上太久,又攥紧程月棠的手,开口打趣道。 “昨夜我可是看见,你坐着小叔叔的马?怎么你与我小叔叔之间,是否有什么猫腻?” 程月棠莞尔,随之抿了一口杯中茶:“能有什么,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和你一样谈得来罢了。只是不料齐王为人不拘小节,我也不好太过扭扭捏捏,便与他同乘一匹。” 这句话后,唐英笑的越发诡异,就如同程月棠真与齐王有私情一般。 尤芷华云里雾里的看着二人,双手紧紧的握住白玉小杯,恐怕现在连齐王是谁都没想起了。 唐英将杯中凉茶一口饮尽,杯子一放,与石桌相碰出一声脆响。 “不过月棠你跟小叔叔在一起,也不错,我看你本就是不争不斗的性格,小叔叔也一样,你们二人在一起倒也安稳。” 不争不斗,程月棠浅笑着抿了一口清茶,如果这一世真能过这样的日子,倒也不赖。 不过她大仇未报,儿女之情且先放放。 程月棠再瞥眼一看身旁的尤芷华,心头更百转千回,于是将想平安喜乐,安安稳稳过一生的想法,又从脑袋里全部驱逐。 若是尤芷华活着一日,杨越遥过的逍遥自在,那么她程月棠这一世从来又是为了什么,想到这里,程月棠深吸了口气。 “你呀,你别乱点鸳鸯谱了,我现在只想好好陪在我爹身旁,等我弟弟身子好了,其他便都不重要。” “说起你弟弟,我才想起让下人带了些补药来,秦国公府找药材的事情,我也或多或少听闻一些,若是你不介意,我自是可以帮你问问的。” 程月棠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到时候你真把药材找到,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还你呢!” “若我真的找到,便让你同我做一世金兰好了。” 二人聊得正欢,尤芷华想了半天都插不上话,只有坐在一旁赔笑。 脑海里思索着齐王是何许人也,又看了看程月棠提起杨季修时,不温不火的目光,又觉得程月棠与齐王之间,不过真如程月棠所说那样,是唐英乱点鸳鸯谱而已。 “喂,你不和我们一起聊聊,单坐在哪儿会不会太无趣了些?”唐英好不容易把视线放了一些在尤芷华的身上。 尤芷华浅笑着,摇了摇手:“听着你们二人那么有生气,我就觉得高兴,就算插不上话来,也比坐在苦闷的闺房里要好些。” 唐英原本就对这样的病美人提不起什么好感,也没有继续顾忌尤芷华能不能插上话来。 与程月棠聊起各家的公子哥来,看起来好不讲究,也毫不避讳。 “七皇子倒也不错,与我比小叔叔要走得近些,若是月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去帮你说说亲事。” 程月棠倒吸一口凉气,拿起一块糕点塞到了唐英的唇边:“你呀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乱点鸳鸯谱,我看,你若是不做郡主,恐怕现在都快要成为皇城里的金牌冰人了!” “你就少打趣我了,我就觉得你这样的姑娘太好,定不能便宜了我家外的别人。” “行了吧!再说了,你也说七皇子身旁美人无数,又怎看得上我程月棠。” 唐英把那一块糕点塞进了嘴中,一边端详着程月棠的模样,一边鼓着腮帮的咀嚼,三下两下后,急忙拿起茶杯‘咕咕咕’把口中的糕点咽了下去。 “我去说,你那么好一人,我就不相信我七皇兄看不上,到时候你和他真的成了,可要谢谢我这个媒人从中拉线才是。” 程月棠在唐英这句话后之后,特意去打量此时尤芷华脸上的神色。 那种茫然无措的感觉,就如同两人早就有私情。 程月棠单单看着尤芷华那失魂的模样,心中就忍不住生笑,不明白为何前世那么明显,她仍然可以和尤芷华推心置腹全然不知。 而上辈子与唐英闹得不可开交,大概也多亏了尤芷华这个好姐姐从中搅和,不然上一辈子的唐英,又怎会莫名其妙的与她程月棠老死不相往来! “行了,天色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长公主府。”程月棠叹息着摇头:“这些话,你少去七皇子面前胡说八道,如果他那日真的把聘礼送到我家门上,你看我到时候还同不同你交好!” 唐英听着程月棠那苦口婆心的语气,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在程府继续逗留就离开了。 嘴上说着过不了多久,又要与程月棠再叙叙,临走时又说程月棠太过无趣,逗趣起来连脸红心跳都不会,真让人失了兴致。 而无论是唐英与程月棠的相处,还是前两日程月棠能到长公主府中坐宴,亦或者唐英嘴上要把程月棠和杨越遥凑在一起的玩笑话,一句又一句成为了尤芷华心尖上的一枚刺。 程月棠单单看着那副失魂的表情,都知道以尤芷华的个性,大概不会再坐以待毙下去。 刚才那些话,程月棠顺着唐英往下说,只不过是为了把尤芷华的内心比如一个绝境。 “尤姐姐,你觉得七皇子如何?” 这人她此生绝不会再嫁,不过就算这样,仍旧要在尤芷华心上留下一道砍。 “七皇子?我又不曾与他接触过,如果妹妹觉得何时,那自然是好的。” 程月棠莞尔:“文武双全倒也不赖,想来日后定是人中龙凤。” “人中龙凤……”尤芷华怔怔的看了一眼程月棠:“与妹妹这样优秀的女儿家再适合不过……” 看着尤芷华说着那自欺欺人的言语,程月棠浅笑着,那时候又何尝不比尤芷华来的单纯可爱,少不经事。 第三十一章:颠倒乾坤 自那日唐英来过之后,程月棠就时常到尤芷华身边走动。 知道尤芷华身子骨不好,程月棠来尤芷华房内,总会亲自看着下人熬好药,送过去给尤芷华补身。 现如今显得她无论在程景况眼中,还是在秦国公府大大小小的奴婢眼中,对尤芷华这个养女,都是真真切切的在心。 “汤药凉好了,先趁热喝下,别误了药效。” “没想到这阵子妹妹对姐姐倒真是上心,想来身上的风寒体虚,在妹妹这样临微不至的照料下,恐是用不了多久就会痊愈。”尤芷华不得不赔着笑脸。 “姐姐还跟我客气什么,若当日不是你,我恐怕早就死在哪冰窟里了,现如今多来照料你的身体,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尤芷华浅笑点头,明明对程月棠恨之入骨,却还要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她总觉得现在的程月棠和原先比起来有所不同,可看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又一时半会说不上是哪不对…… 却还是接过程月棠手中的汤药仰头饮下,脖颈拉伸成一条线,随着汤药入腹,就连喉头一上一下的拨动着。 “你一人现在房中好好歇息,等过阵子好了,我带你去唐英哪走动走动,爹说了,别让你成天闷在屋里,总还是要出去见见人的。” 尤芷华一把拉住程月棠的手腕:“还算好有你,这些时候,都惦记着我。” “你只要养好这身子骨,别让我担心就成。”程月棠温柔的扳开尤芷华的手腕:“快睡吧!喝了这汤药,需要睡一觉,让药效缓缓才是。” 尤芷华点头,程月棠才离开了尤芷华的卧房。 程月棠手中端着空盘没走多远,又回头看了一眼尤芷华的空房,唇角微微上扬。 她回到房中后,看着那过去的时日,初八刚好有大事发生,这件事程月棠就算再从来一世都不会忘却。 蛇闹秦国公府那样的大场面,程月棠记忆犹新,就连蛇灾闹起的时间,程月棠都不敢忘记。 脑海里也浮现出了,前世时候的场面。 彼时,秦国公府里毒蛇泛滥,多少仆人婢女都因为这蛇灾受难,程月棠当时的亲信婢女也恰巧是死在这场蛇灾里的。 她犹记得,那婢女就躺在自己院里,脖颈上脸上都有些毒舌的牙印,脸唇青紫,一双眼怔怔的看着蓝天。 而尤芷华也恰巧被咬,不过被救得及时保下了一条性命…… 程景况见了府中的情况无论如何,都要彻查此事,没想到罪魁祸首竟然是程月棠手中的香囊和一支笛子。 有人来说只有吹起笛子,点起香囊里盘香,就可以驱使着毒蛇咬人,程月棠也刚好在不久前学会了如何吹笛,最终更是洗不妥身上的污点。 程月棠犹记得,程景况坐在尤芷华的床边,含泪的双眼看向自己,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从前以为自己的女儿只是顽皮了些,哪知道会在府中下次毒手!华儿再怎么说也是你几次三番的救命恩人,你怎忍心……”程景况说不下去,拿起尤芷华床边的一个茶壶砸在了地上:“你给不孝女给我跪在这瓷片上,跪到你尤姐姐醒过来,跪到她原谅你这胡闹性子为止!” 程月棠第一次见到程景况气的身体微微发抖。 可回不过神来的程月棠,还是茫然的站在原地,直至程景况宽厚的手掌在程月棠脸上留下一声脆响。 程月棠才笔直的往前一倾,就连膝盖都镶入了几片瓷片。 程景况用手掩着脸,深吸了口气撇过头,看模样是不忍心见程月棠受此大苦,但这次秦国公府的事情又不得不给死去的下人,跟中毒未醒的尤芷华一个交代。 “你还会不会再犯此等糊涂事。” “囡囡没有做过!” 程景况深吸了一口凉气,转过身来看向程月棠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囡囡为何那么久以来你还是那么不懂事,你这样,为父怎敢把你嫁与他人!” 他实在不忍心再看程月棠,最后急忙从尤芷华的闺房里提步离开,那时候程月棠怪程景况为何不查清楚事情胡乱做罚,可是现在想来,要不是之前的自己太过调皮,惹祸生事,或者程景况无论如何都会站在自己这边。 可是上一次发生的事情,程月棠能做的只有改变。 如今虽然亲信婢女不再如昨,而成了小蝶,但谁知世事如何…… 唯有刻意去改变,才能让尤芷华无法再厚着脸皮多增一个人情,也唯有她才能保下身边亲信的一条命来! “小姐…小姐……” 程月棠回过神来,便是小蝶那张充满朝气的笑脸。 “怎么了?” “老爷让小姐一起去用午膳,尤小姐也在。” 程月棠迟疑的点了点头,起身缓步朝饭堂走去。 想来尤芷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同他们程家人坐在同一张桌上用膳,今日恐怕也要代表那冰窟里落下的后遗症,是时候痊愈了。 程月棠才走到饭堂,尤芷华就上前一把握住程月棠的手腕,就如同两人当真是姐妹情深。 “这些日子多亏了,妹妹的药我才得以恢复的那么快,姐姐这一身病,还真是让你费心了。” 程月棠难得能听到尤芷华口中的褒奖,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 所有事情从新来过,程月棠为人处事的方式不同,尤芷华恐是连应对程月棠的方法,也在有所改善。 程景况手顺过长吁,看着程夜朗,长吁了一口气。 “朗儿,你看此番你姐姐是越来越懂事了,爹爹我瞧着恐怕是时候为她寻觅一门亲事的好。” 程夜朗不舍的垂下眼眸:“姐姐快要嫁出去了吗?” “不止囡囡,也当帮华儿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的人选,到了年纪总是该嫁人的。” 程月棠毫不给面子的当即回绝道:“爹,现如今朗弟的病还未痊愈,囡囡既是姐姐,若朗弟的病一直不好,我也绝不再嫁。” 程景况脸色一沉:“你这是再说什么话,朗儿怎会舍得你这个做姐姐的为了他嫁不出去,才说你懂事,你看你!竟然又跟我胡闹。” “爹,你也别怪妹妹,妹妹也是着急弟弟的身体,反正我年岁比妹妹长些,我先出阁,妹妹再出阁也不迟。爹总要等她挑选挑选,毕竟妹妹这么好的条件,自是要好好选一个如意郎君的!” 程月棠故作感激的看着尤芷华调皮的笑了笑,手抱着程景况的胳膊轻摇了两下。 “尤姐姐说的是,你总归是要让我看看的。” “行了,行了,我就是说说,瞧你紧张的,就算囡囡肯留在爹身边一辈子,爹都可以养你。” 程月棠笑着,头依靠在程景况的肩膀上。 一家人的气氛,是尤芷华永远都羡慕不来的,所有程月棠有的一切都跟她毫无瓜葛。 尤芷华深吸了口气,还在维持着两人的笑容,心里却早已对程月棠恨之入骨。 程月棠能和唐英做朋友,她不行;程月棠家庭和睦,她却一无所有。 尤芷华就不明白,为何她什么都比程月棠来的优秀,可偏偏所有的幸事却都与自己无关。 想到这里尤芷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想从这掌心中看出自己到底有一条怎样的命运线…… “尤姐姐,快趁热吃菜,好些日子你没有同我们坐在一处,我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尤芷华收起掌心,脸上依旧是那平易近人的笑容。 程景况看着家中一派和睦的气氛放心的点了点头,就如同这便是程景况这一生最想往留住的局面。 朝野上下,程景况不求能荣华富贵一世,若是世世代代平安喜乐便可。 程夜朗扒拉着碗中的饭菜,目光小心翼翼的瞥向了坐在一旁的程月棠,压低了声音。 “姐姐,我看爹爹已经着急你嫁出去的事了,就算此次掩过去,用不了多久,爹爹便也会为了你去好人家谈亲事。” 程月棠手中筷子轻轻一敲程夜朗的碗边,无可奈何的笑着。 “你呀,只要好好吃好你的饭,养好你的身子骨就成,男子汉大丈夫的,什么时候管起女子的婚事了。” “可爹爹不是也管了吗?怎不见姐姐说爹爹半句不是?” “那你敢说爹爹半句不是吗?” 程夜朗的头都快掩到了碗里,面对程月棠的疑问,细想一番后慌忙的摇了摇头。 看着这小子傻乎乎的模样,程月棠只觉得心都快要苏化了。 “吃饭时当有吃饭的规矩!你们两个多跟华儿学学,别吃饭时,在私底下如同老鼠一般叽叽喳喳,到时候小心把饭菜吃去鼻子里。” “是,爹。”两姐弟异口同声的回答着。 程月棠低垂着眉眼,心中正在思虑着如何处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那次毒蛇之灾,将他们父女二人的关系推至冰点,虽程景况仍旧处处都为程月棠着想,可那件事心中难免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甚至对尤芷华这蛇蝎越发的觉得心中有愧。 程月棠现在要做的便是颠倒着乾坤,既然能救下程夜朗的一条性命,也就能轻而易举的改变接下来会发生的巨变。 想到这里,程月棠的眼神瞥了一眼坐在一旁温柔贤淑的尤芷华,唇角的笑意一闪即逝。 第三十二章:共商对策 而自那日后,程月棠推算着日子,可又在想该以什么缘由让府上放烟,将院落中的毒蛇驱赶到一处。 这件事虽然记忆犹新,可院落里毒蛇大致藏匿在那些角落,又或是那些毒蛇有多少条,程月棠非幕后布置之人,无法准确判断。 为此,程月棠思来想去,想到最有办法的人便是杨季修。 思量再三,程月棠写下一首小诗,将相见地点托出,由芍药想办法送至齐王府。 程月棠已考虑好——若是在初相遇处,约好的时辰未曾与杨季修碰面,那这人的心智恐是不值得程月棠托付太多…… 翌日清晨,程月棠与芍药早已一身男装打扮,借由着几个老眼昏花的佣人的掩护,由府中后门偷溜了出去。 “小……少爷,我们为何见齐王也要偷偷摸摸?可是因为少爷怕不好向老爷那边解释的缘故?” 程月棠摇头,抬眼一眼天色:“最近府中长闻怪声,我总觉得有异,不想恐惊了爹爹与朗儿,便想擅自主张终了此事。思量再三,总觉我一人难以办成,还需借助外力,所以才想寻齐王共商对策。” 芍药未曾再多问,跟在程月棠身旁,便于先前约定好的地方赶去。 再于初次相遇的酒家,杨季修早已于二层雕花木栏前往下张望。 就算程月棠一番细心掩饰,也不妨碍杨季修单单一眼就识出来人。 待程月棠缓行而来,刚刚入座,杨季修便以颇有意味的开口道。 “不料程少爷竟有如此英姿,就连杨某竟也自愧不如。” 程月棠倒觉得与杨季修一次次接近,其仿若不如传闻中那般寡言少语,平日里与程月棠说起话来,倒像健谈之人。 亦或者上次的救命之恩,程月棠早已让杨季修放松了警惕。 “杨公子莫要说这些话折煞了在下,再者此番在下特意前来,有一事想求杨公子帮忙,事成之在下后定有重谢。” “但说无妨。” 程月棠为杨季修满上酒水,自己用清茶先干为敬。 “秦国公府近日常有毒蛇出没,藏匿在暗处,难以找寻,幼弟之事如今尚未解决,我又不希望家父多添一事烦忧,便想到了杨兄,想看看杨兄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些毒蛇驱赶而出。” “此事程少爷派人用烟在秦国公府各处熏找,便可把那些毒蛇悉数呛出。不过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话,恐要选在夜晚,还不能让府中人行事。”杨季修小啜一口:“程少爷如今是想让杨某偷偷溜入秦国公府为你驱蛇?” “不止如此,那些蛇我还需留下在一处圈养,且还要让放蛇之人全然不知。” 杨季修指腹轻抚着指尖粗糙的酒碗,微垂着眼眸仿若正在思量此事。 程月棠却在等一个答案。 心中也拿不准杨季修会不会为了上次府中救命恩情,帮程月棠一个大忙。 毕竟药草之事,杨季修全凭本意,可此番一事说出,反倒显得程月棠接着救命恩情有些得寸进尺。 “程公子可否告诉在下,留那些毒蛇有何用?” “找放蛇之人,然后以其人之身,还其人之道,此等歹毒心肠,应当自食恶果。”程月棠续而发出一声轻叹:“兴许杨兄会觉得,今日的我行事太过恨绝,可若是杨兄换做是我,看见府中毒蛇泛滥,家人性命堪忧,可又会饶过动手之人?” “以姑娘的意思,是想让下手的人,惨死于毒蛇之口。” 程月棠摇头,微垂着眼帘,饮尽一杯清茶。 “我平素最见不得血腥,若不伤一人,便可解决问题,让府中上下多加提防,方是上上之策。” “可谁又能证明不是程少爷,贼喊捉贼。”杨季修搁下手中土碗,视线于程月棠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打量。 不多时,还未等程月棠再次开口,便先一步道:“此时我会命人为程少爷去办,日后程少爷若有危难之事,都可来找杨某。当日救命之恩大于天,程少爷想做却又不方便做的事,杨某甘愿效劳。” 这是平素第一次有人对程月棠这样说。 就连当初的杨越遥,也未曾对程月棠说过这样的话。 大多不过就是倚在耳边的甜言蜜语,荣华富贵,要不然便是相约白头,共享盛世这次让程月棠如今想起,都不住生笑的言辞。 “程少爷?” 程月棠急忙回过神来,以茶水压住心中拨动,朝着杨季修轻笑点头。 这一晃神间的异样,印入了杨季修的眼帘,刚才敛眉苦笑之态,仿若程月棠受尽委屈凄楚,却不知何以道出口,或者身边的人,都无法让程月棠可以一诉苦楚。 程月棠回神之余,抿唇一笑竟有几分勾魂,杨季修看着这姣好的眉目,难想她桃李之年又是怎样一番倾世之姿。 “程少爷现如今恐是待娶的年岁吧?” “杨兄为何有此一问?难不成家中有待嫁小妹,想许给在下,也让我二人可结成亲家?” 此时,风过,竟带下一片嫩叶浮在杨季修的酒碗中,清澈的酒水搭上那一叶嫩绿,竟引得程月棠轻轻摇晃了两下酒碗,唇齿间也随之引出声轻笑。 杨季修鲜少瞧见程月棠有舞勺之年女子当有调皮模样,看着看着,竟愣了神。 若不是程月棠轻咳两声,兴许他还沉溺于刚才的情景之中。 杨季修的年岁本就与杨越遥相差不大,在现如今的程月棠眼中看来,就如同半大的少年郎,心机还未太过深沉,城府行事都不太老练,刚才的愣神,程月棠也不难看出杨季修在思量儿女情长之事。 看着杨季修如此,程月棠有事也会想,杨越遥娶她进门之时,是如何强耐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拥她轻言细语,又是怎能还未弱冠,行事作风竟让程月棠死到临头才看得明白。 又或者是情爱之中的女子,过于痴傻,杨越遥兴许早在无数的年月里,磨平了棱角,都是那起初的爱意蒙蔽了程月棠的眼睛,是人是狗让她直到死才看清! “杨兄,时日不早,我恐要先行一步了。” 杨季修起身要送,却被程月棠阻拦。 “今日拜托杨兄一事,本就无人知晓最好,再这在下今日这一身打扮,若不遇见上贼强盗,恐是不会有人找我麻烦的。” 杨季修点头,也容得程月棠带着芍药先行离开,他坐在二层,伸头看着程月棠的背影越来越小,还是忍不住急忙下楼,暗中护送程月棠回府。 沿路,芍药言语几番于唇边,又不知该不该讲,思来想去,竟走了一半路程。 还是拽了一把程月棠的手腕,将潜藏在心头的疑虑脱口而出。 “少爷是如何得知府中有毒蛇横行?” “近些日子常听见蛇窜动与吐信子的声音,心中起疑。那些蛇是否有毒,暂且不知,不过稍作防范,也总比毒蛇之灾蔓延而起要好些。府中那么人口诸多,若是有人因此丢了性命,我心中难免不安。” 芍药点头,可是想不通,为何自己在府中来回走动,都未曾感知。 平日里自己常伴左右的程月棠,竟会听到响声。 心道:难不成是自己太过疏忽,还不抵得小姐来的心细。 “少爷说的这事,都怪奴婢没有尽早察觉……害得少爷为府中大小事处处费心。可少爷为何不尽早告知管家,让管家来料理此事?” 程月棠长吁一声,微微浮笑,轻声道:“你未能发觉是好事,府中不可能莫名就有毒蛇出没,今日带你出来,而不带小蝶一起,就是我心知你有一颗玲珑心,有些事情即便知道了,也不会传于他人之耳。而毒蛇一事,若是现在府中闹开,难免打草惊蛇。如此一来,即便毒蛇能清,我们又怎能知是何人要加害秦国公府?” 芍药了然点头,仔细问道,“少爷可有怀疑之人?” 程月棠不知如何说与芍药听。 她不是怀疑,她就是知道。 “正因为不知,所以才要设此一局,引蛇出洞。芍药,你是我身边跟着的婢女中最清明的一个,此事交由你与齐王对接,我放得下心。”程月棠芊芊玉指一点芍药心田:“此事办成,我定不会亏待于你。除毒蛇一事固然重要,拔除那蛇蝎般的人心更嘉。” “少爷放心,芍药明白。少爷所交付之事,芍药必全力以赴,不让少爷失望!” 芍药言毕,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身后,竟瞥见一张的熟悉面容。 芍药唇角泛笑,装作没有见到,悄然在程月棠耳边说,“没想到杨公子竟在后面偷偷摸摸的送少爷你回府。” 程月棠眼角余光往后一瞥,唇角不自觉上扬。 “由得他去吧。呵,为何我从前没有发觉,齐王竟是如此有趣之人。” “从前?” 是啊,少不经事的从前。 程月棠施施然笑,转口掩饰:“难道芍药不觉得,齐王于传闻中的那个齐王有些出入?几次相处下来,倒觉得是世人故意谣传了他的形象。” 第三十三章:控制局势 当天晚上,程月棠就瞧见有人影在自己闺房外来回窜动。 不知为何心中竟然半点紧张之意都未存,只不过换上衣裙,便往屋外探去。 “程小姐……” 杨季修的一句话后,程月棠眉眼间自然而然的掩上笑意,就如她同芍药说过,与杨季修相处,就如同饮下美酒,竟让人回味无穷。 可单单如此,程月棠也不能笃定杨季修就是值得信赖之人。 毕竟当初的杨越遥又差到哪去,最后还不是样程月棠败得一塌糊涂。 想到这里,程月棠不由发出一声轻笑,仿若在自嘲自己当初的天真可笑。 “程小姐可知晓,那些蛇大概藏匿在何处,若是漫无目的的让人去找,恐怕会惊动府里的家丁。” 程月棠点点头,一把握住杨季修的腕口:“你先带你去一处,哪儿我曾经见过蛇出现,但不能笃定蛇是否会藏在哪处……”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不止为何脸竟有些发烫。 恐是从未想到,程月棠可以不重男女礼仪,就这样紧握其腕口,在秦国公府中来回走动。 是夜,零星几点星点,月明亮的似乎能照亮庭院的幽暗,杨季修的目光静静的看着眼前衣着单薄的身影,别扭地将头瞥向一旁,不敢多看,唯恐被对方察觉冒犯之举。 直到程月棠急忙按压着杨季修的肩膀,迫使他蹲下来时,杨季修才回过神来。 “尤芷华还未眠,在等等。”程月棠将手指向一旁藤蔓:“我便是在那藤蔓发觉异样的。” 程月棠犹然响起,当日在庭院中吹笛,所有的毒蛇都来于那一处。 而那笛声如何吹奏却是半年前尤芷华交予自己,心中对上一世谁下的毒手,好像一瞬间已是明了。 那时的程月棠对尤芷华掏心掏肺,尤芷华竟然狠心让她的亲信婢女惨死庭院之中,又诬陷她加害自己,醒来还一副圣人模样,为程月棠说尽好话。 现在想来,每一幕都是再打当初那个天真自己的脸,每一件事,都足够让程月棠从头到脚的冰冷难受。 “常春藤?若是有人在那藤蔓里放了引蛇草,到也有可能,毕竟蛇尝尝藏匿于这些地方,我只是不知道,为何那些毒蛇,不会在府中乱窜,反倒只让你一个人有所发觉。” “因为那些蛇训练有素。”程月棠说完,无奈的合上双眼。 如今想来与尤芷华句句姐妹情深,不过只是打在脸上就生疼的话语。 杨季修急忙握住程月棠一瞬间犹如寒冰的双手,眼中竟多了些关切:“此事是熟人为之?” 程月棠不想承认,可见杨季修如此,竟放下防备的点了点头。 “是屋内之人吧?” “你如何做出此等判断?”程月棠微微诧异。 杨季修微微一笑:“不难看出,毒蛇都于她庭院内的常春藤后,我虽不知这常春藤是何时养成的,不过单凭现在所想,既然蛇大致藏匿于此,又极少在府中游荡,想来是刚到,又或者经常有人喂食,而且那么快在府中积攒一批毒蛇,应该不是外面跑来的。” 见杨季修有勇有谋,程月棠更确信自己没有找错帮忙的人。 “现在人未眠,恐会闹出动静,若是程姑娘不介意,可否让我在你闺房内再待一个时辰,同暗卫一起将毒蛇抓好送入程姑娘房内。” 程月棠本不是拘泥小节之人,于是没有扭捏,与杨季修一同回到了闺房中,等杨季修的暗卫配合行动。 房内点了烛火,风过,竟也摇曳起来,让二人的影子都不免惊起了波澜。 “我对秦国公府中的情况不算知晓,不过看那女子的身份,独居一处,难不成是秦国公的小妾?”杨季修话脱口,才发觉有些唐突:“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弄清那人为何会在府中养蛇,又想加害于谁。” “那院里住的是爹带回的养女。当年爹爹见她父母双亡,又觉得和自己有缘,就留了下来。爹爹对她视如己出,只不过府中人口众多,人多嘴杂,总有人絮絮说闲言碎语。” 杨季修狭长的双眼微眯成缝,手中轻叩桌面发出阵阵声响。 “既然你们秦国公府对她有养育之恩,她为何还会再府中放蛇那么歹毒。” “兴许是弟弟身子抱恙,若是我再出什么好歹,爹的注意力总会往她身上多引一些。”程月棠随即发出一声叹息:“大抵是女子间的嫉妒,才让我这个好姐姐,一时蒙了心肠,细想来,我竟不知道如何怪她。” 要装作一只白兔,程月棠技艺也不必尤芷华显弱。 不过要在杨季修面前装作一只白兔,反倒惹得他强忍着笑意,将视线放到了早已漆黑一片的屋外。 “这些话,程姑娘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程月棠噗哧一声笑了,那尤芷华感伤怀秋的模样,程月棠倒还真学不来。 况且眼前这人,可是亲眼瞧着她程月棠如何戏弄的官兵,若是说程月棠是只暗不经事的兔子,那么当日杨季修见得,难道是程月棠的胞姐不成。 两人的气氛,没有那么多隐藏,许久杨季修只是轻叹着。 “你心中所想,我能理解,人生在世,难免会被形势所迫,身不由己。” 程月棠长叹点头,只将杨季修那句身不由己又重复了一般,竟连冰凉的指尖,也渐渐回温。 “若是让你选,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来生还入帝王家,还是……” “做一个普通的农夫便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中若是有像程姑娘这样的女子在旁,盼我耕回,我恐怕便会成为这世间最幸福之人。” 二人说到这时,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谁不希望能过这样的日子,远离纷争,何须尔虞我诈。 而程月棠听杨季修竟肯同自己说起这些,心中最柔软的那块竟被其触动。 只是又难说,这只不过是朝堂之上另一种哄骗伎俩…… 毕竟在生死存亡间走了一遭,程月棠除了整个秦国公府,还能再相信谁,她莞尔,低下头拿起桌上的剪刀,将灯芯剪去一半。 “我看着时辰,差不多可以去引蛇出洞了。” “程姑娘怕不怕我们眼下捉到的,不过只是这府中的其中一窝。” 程月棠摇了摇头:“你们莫要被毒蛇咬伤便可,免得,到时候解释不清,我还要想怎么伙同这剩下的人收尸。” 说道这里,两人推门而出,伴着夜色,门外的人影被烛光拉长,杨季修想尝试着握住程月棠的手,旋即又极快的收了回来。 夜色通明,一轮银月挂在头顶,满是清冷的幽光,周围竟没有别人走动的步伐,就好似如同平常一般静谧。 当程月棠与杨季修一同来到尤芷华庭院外时,尤芷华房内烛光一灭,看似人恐怕已然睡去,杨季修一抬手,一群悄无人息的黑衣人以拿着竹筒从各处跃下。 程月棠从未想过在杨季修身边竟然藏着这么一群精锐。 也没有想到,杨季修竟然为了帮自己,把眼下这些人暴露于她跟前。 “我知道的太多,会不会被齐王你杀人灭口?” “所以程姑娘夜晚入眠,理应小心,要不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站在奈何桥旁了。” 月光下,程月棠看着杨季修的侧颜,那比女子还要精致好看的眉目,竟然程月棠移不开眼。 原本她以为,她所追寻的不过是举手投足间英雄气概,模样俊朗无双干净硬朗的男子,却未想到有一日竟会在月光下,静静的看着这样一人的侧脸。 “主上,这些毒蛇该如何处置。” 程月棠回过神来,视线移到笼中,十多条细长的毒蛇互相纠缠,就算程月棠早有准备,也难免心生寒意。 “程姑娘打算如何处置。” “那就要让杨兄帮忙看看,我的院落中,有哪儿适合让这些毒蛇暂住,又不会让人极快知晓。” 杨季修轻笑着,提过那一笼毒蛇,朝着程月棠做了个请的姿势。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日会有一个男子对她如此上心,也从未想过两人才见过数面,杨季修就肯为了帮她,还放心大胆地在她面前露出一支精锐的影卫。 “齐王,你这样帮我,就不担心吗?” “担心?本王平生不做亏心事,有何好担心?” 程月棠摇摇头,一声长吁。 将来的路还长,程月棠竟不知又该怎样去走,也不止会不会因为一路走错,而重蹈覆辙。 可这又如何,既然上天给了程月棠这次机会,她又岂可让这次机会变作掌心的砂砾,悉数流尽。 “日后杨兄有需要月棠的地方尽管开口,今日你肯为我如此,来日我定不会负了你这番恩情。” “别再承诺这些。只不过是我的命过于精贵,若是只为姑娘做一件事,是还不清的。不过若是常常麻烦,在下恐有心有不甘。不然这样,本王许你三件事,药草一件,驱蛇一件,如今我还欠你一事,待姑娘再遇困境,可他日再来寻我。” 第三十四章:恼羞成怒 蛇放于后院一处,暂且先搁置下来。 程月棠看着那缠绕于一处蛇身,耳边都能听那躁动不安所发出的嘶嘶声,可脸上却不曾有半点惊慌。 仿若刚才神情间的慌乱,只不过是装出来让他人看的。 抬手指腹轻触笼边,那碧青色的头颅便撞了过来,于铁质的笼子上撞出一声脆响。 “你们恐要好好在这挤上几日了。” 翌日清晨,程月棠特意于尤芷华的院落门外走过,心中原还未曾笃定,像尤芷华这样的人竟敢在院中养蛇,可见其神色中的慌张,程月棠不免敛眉轻笑。 到底还是低估了尤芷华,平日里文文弱弱的人,行事作风才最为艰险。 “妹妹……” 程月棠听见其叫喊,顿下步伐,转头在院外等着尤芷华出来。 “要妹妹等等你,一同用膳?” “我只是想问问你,昨夜可在府中听见怪声?” 程月棠详装讶异地抬眉,伸手急忙握住尤芷华腕口:“可是有贼人入了姐姐闺房,可丢什么物件?或是被其所伤。” 一番话后,程月棠隐约见得尤芷华长吁了一声,似在放松,不多时又敛上笑意。 “无事,兴许今个一早醒来,分不清是梦是醒。” “恐是昨夜姐姐入了梦魇,若不然我让厨房煮一记安神茶给你送来,想必昨夜也未休息妥当,今早便稍作歇息会,你身体抱恙之事,我自也会同爹爹说明。”程月棠善解人意的轻拍着尤芷华的手背,随即又时一声轻叹,另一只手顺过其眼底:“这脸色难看的,连我都心疼了…飞霜还不快些叫人给你家主子备茶。” “是,大小姐。” 尤芷华如今本就着急寻蛇去处,这大白日又不敢吹笛引蛇,生怕被府中下人瞧见一时恐要百口莫辩。 那料这一问,不止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被程月棠拖住了步伐。 “小蝶,芍药还不先送尤小姐回屋歇息,这原本就素虚的身子骨,莫要再出什么大碍。” 尤芷华急忙反握住程月棠的笑,浅笑着摇头。 “不必麻烦,现在躺下,恐也睡不安稳,我一人在府中先走走,若真是疲的厉害,再回屋歇息也不迟。” 程月棠故作担心,眼神间透露出些许为难之色,欲言又止后,便只是轻轻一句好好歇息,这才带着婢女从尤芷华的院落前离开。 她感觉得到尤芷华的着急,生怕常春藤中的毒蛇四处乱窜,伤人性命。 程月棠心知,这毒蛇应该是近些时日流入府中,看尤芷华的模样,也不像是常年饲养那群毒物,所以现在才会开始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局面,甚至因为毒蛇之灾,在府中掀起轩然大波。 程月棠步伐一顿,有意朝着身后看去一眼,视线中尤芷华神色呆滞,互相摩擦的双手,将内心的慌张显露的无处遁寻,她低下头,微扬着唇角,勾勒起一抹冷笑。 现如今那些蛇她并不打算太快放出,毕竟不能硬夺尤芷华的性命,就应当现将她心中的防线击溃。 而且程月棠因此事,更怀疑尤芷华从当初进府之时便目的不纯。 呵,好深的算计。 甚至这些送来的毒蛇,就是有人在暗处于她接洽留下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挑拨程月棠与程景况的父女之间的关系,让二人至少产生一段时间的隔阂。 尤芷华站在院落外,紧咬着下唇,看那模样大概心中慌张,又不止该如何处理眼下之事。 “小姐,安神汤来了,快趁热喝下,好好进屋歇息。”飞霜端着木盘于尤芷华跟前半跪。 尤芷华看了一眼那碗中的汤水,抬起便往飞霜胸前泼去,滚烫的滋味在飞霜的胸口炸裂开来,疼痛感下,飞霜的手那还握的住木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木盘砸落在了尤芷华的脚边。 她紧张的咽了口吐沫,就连烫伤的地方都没敢去碰,伸手急忙去拾,不料尤芷华去狠狠将她的手踩在了地上。 “飞霜,你是我尤芷华的丫鬟,还是她程月棠的?!她让你干什么你就乖乖听话?!”尤芷华脚下加重了力度:“你心中可还有我这个主子的半点地位!你若是想回她那处去,只管说出来给我听,莫要在背地里让我发现你暗戳戳地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 “奴婢不敢……小姐饶命啊……” 飞霜疼得眼眶里蓄满了泪,却紧咬着下唇,不敢叫得太大声,免得再遭尤芷华毒打。 尤芷华又怎可能怜香惜玉,看着飞霜的隐忍的模样,本来就因为毒蛇一事郁结难疏,现在更是把心里所有的脾气发在了一个下人的身上。 “不敢?你哪里不敢?我看你是要造反!” “小姐……小姐你误会了……” 飞霜松开口,抑制不住喉咙中发出一声轻哼,泪水不断的往下落,朝着尤芷华的连连叩首。 “以后飞霜就只听主子你一个人的话,主子就饶了我这一会,飞霜以后再也不敢再犯了!” 尤芷华冷笑着松开脚,倾下身子看着那张梨花带泪的脸:“今日我教训你的事情,会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 “奴婢不敢……尤小姐本就教训的是!”飞霜吓得急忙往自己脸上落巴掌,嘴里跟中了魔障一般,句句称尤芷华打得好,教训的好。 这些日子早已在尤芷华身边活的生不如死。 飞霜原先以为尤芷华会是这秦国公府最好伺候的人,没想到真在尤芷华院落里待下。 才明白这里恐就是那十八层地狱,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 “行了,帮我四处看看,这府中可有异样。” “小姐要让奴婢找什么?” 尤芷华目光扫了一眼那边的常春藤。 “前两日我似听见有蛇的声音,就在常春藤四周,吓得我没有一日睡的安神,你给我进去瞧瞧,那里面是不是真有蛇栖息?” 飞霜吓得脸色发白,看着那生长茂密的常春藤,就如同招手让人送死的死亡洞窟。 而尤芷华其实也没有细瞧过常春藤附近,不过平常稍稍细看,就能见到那些蛇的身影,放几只老鼠也很快被吞食,今日不止常春藤没有发出什么声响,那小老鼠一溜烟跑了,都没一条常春藤里的蛇露面。 她不敢钻进常春藤里去看,只能把最危险的事情推给飞霜来做。 也想好,若是飞霜不慎被常春藤里仅存的毒蛇咬死,尤芷华就能光明正大的说出府中有毒蛇出没,让府中人花费心思的去寻。 也总好过她尤芷华以一人之力,大海捞针要强。 “小姐,要不然我帮你交给家丁来用棍子敲打一下藤蔓?”飞霜吓得身体瑟瑟发抖。 “我让你去看,你就给我去看!现如今到底谁是主子?我做事还许你一个下人来教。” “是……” 飞霜含着泪,哆哆嗦嗦的朝着常春藤走去。 自从跟了尤芷华的那一天,那一日不是过的生不如死,飞霜咬咬牙,心道:若丧了性命,也是种解脱。 便闭着眼睛拨开了常春藤往里探去,除了老鼠的骨头,还有碎裂的鸡蛋壳之外,平静的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飞霜咽了口吐沫:“小姐,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你再好好找找!” 飞霜用手轻拍了两下常春藤,树叶相碰,发出‘刷拉拉’的响声。 没有蛇踪的常春藤便,飞霜心里那块石头落了下去,一路拍打着藤蔓直到底端,不曾听见嘶嘶声,也不曾惊出蛇踪来。 尤芷华低下头,神色间竟有些茫然:“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啧,为何这连一条也未曾留下。” 她想着心顿时凉了大半。 * 早膳用过后,程月棠便坐在庭院中一人对弈。 芍药在一旁服侍着,小蝶却被程月棠支去厨房拿糕点。 对府中有蛇一事,除了做贼心虚的尤芷华和已经安排好一切的程月棠,也就只剩下那天跟尤芷华一起去酒家的芍药了。 “小姐,今日以奴婢觉得,尤小姐的神色不对啊……” 程月棠落下一颗黑子,吃了小半盘白子,圆润的指尖轻抚在白子上,将其一粒粒拾入棋篓。 “兴许是姐姐,对蛇灾一事也有所耳闻吧……”程月棠抿唇一笑:“又或者,心中有他事牵绊也难说。” “小姐说的是。” 程月棠原本以为尤芷华是个能掩饰极佳的人。 今日看来,才发觉,原是自己对尤芷华太过高估。 原本此事蛇不见,更应该保持镇定,可看尤芷华的状态,却早已慌乱之下,自乱了阵脚。 倒还真迎了那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良言。 “你去看看小蝶快将糕点哪来了吗?” 芍药点头离开,程月棠站起身来,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拾入棋篓,浅笑着合上双眼。 心道:看来此次的先发制人,果然有用。 不过对于程月棠而言,如今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开端罢了,之后的事情,她恐还要同尤芷华慢慢玩。 皆时程月棠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一笼相交相缠的一起的蛇,指尖夹着最后一枚还未放入竹篓里的黑子,轻笑,有些东西既然花了力气,那也定不能让所做的一切变为无用功。 “小姐,糕点来了,还有上好的花茶。” 程月棠放下最后一枚棋子,转过身看向小蝶,笑靥如花。 第三十五章:居心不良 尤芷华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府中寻蛇。 只有等深夜吹笛,唤蛇归回。 闻此笛声,于程月棠暂时安放蛇的后院中,传来毒蛇躁动不安的响动。 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头一次又一次撞向牢笼,程月棠看着笼内几近疯狂的毒蛇,用黑布将铁笼掩盖,顺着笛声处走去。 “姐姐那么晚还有闲情逸致吹笛?” 尤芷华急忙将笛子放下,强掩上平静:“深夜慢慢,无心睡眠,便想再次吹奏一曲,看看会不会遇见知音人。” 程月棠看了一眼围墙,掩唇轻笑:“姐姐还幻想着知音人闻这笛声,从围墙内翻进来与你相会?若真有那样的人,恐是个懂得风雅的武林人士。” 在程月棠的调笑下,她根本笑不出来,却还要看着程月棠微勒着唇角,神情间的慌张却未曾掩饰干净。 兴许是尤芷华做了那么久的小白兔,一直以来顺风顺水,还是第一次出了那么大的纰漏。 “我今日才知你原会吹笛?也不知道姐姐时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悠扬的笛声倒是跟谁学来的?听起来笛声婉转空灵,引人入胜。我原本都入眠了,却仍还是被笛声引到姐姐的庭院中来。” 尤芷华握着笛子,正愁可乘之机,不料此番程月棠却让尤芷华找到了机会。 只可惜毒蛇不在,尤芷华不知在教程月棠吹笛之际,又会不会又蛇跑回院中,左思右想后,尤芷华不得不以大局为重,脸上的笑意越发柔和。 “以前同你们一起见过吹笛之人,便心有触动,才会自学笛曲,那料竟真能有所小成。” 程月棠眼见着尤芷华睁眼说瞎话,不过笑了不语。 心中更在尤芷华种种行径下笃定她身后恐还有别的势力。 虽诸多顾忌,可程月棠却已经能于其谈笑风生:“姐姐果真是才德兼备,笛曲都可自学成才,这样比来,反倒我这个做妹妹的稍显弱势,至少没有你活的这般风雅。” “无妨若是日后妹妹想,便可随时来找我,我必定倾囊相授。” 程月棠莞尔,脑海里盘算着这些时日的一件件事。 拿不准尤芷华真能找到机会加害与她,还是本就是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早就对程家有所坏心…… 真当所有事情在脑中细捋一番,程月棠竟觉得心头一寒。 “姐姐身子骨欠佳,还是早些歇息。”程月棠指尖轻抚过她稍显单薄的衣裙:“飞霜,姐姐她穿的薄,你先陪她进入歇息,莫要再把身体熬垮了。” 飞霜不说话,也不行动,就好似没把程月棠放在眼里。 刚才的话,程月棠并未再重复一遍,不过撇过头审视了一眼飞霜的面色。 月光下,她竟能看出飞霜的身子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插话,看起来仿若不久前被尤芷华好好的教训了一顿。 “飞霜,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飞霜吓得急忙往程月棠面前一跪,就连搭在大腿上的手,都颤抖的厉害。 “大小姐,是奴婢不好,大小姐大人大谅,原谅奴婢这一次过失吧……” 程月棠浅笑着,撇头看向尤芷华,竟能瞧见她紧蹙的眉头,与恨不得把飞霜杀之而后快的神色。 “姐姐,你看飞霜这是怎么了?” 尤芷华在程月棠一句话下恢复的极快,一瞬又恢复了慈眉善目。与飞霜说起话来,更是轻声细语。 尤芷华蹲下身,手温柔的拂过飞霜的侧脸。 “是受了什么委屈是吗?今日我同妹妹都在,若是谁给你委屈,便说出来,我既是你的主子,定然会为你做主的。” “不…不!飞霜无碍。”飞霜头重重往地上一磕:“都是飞霜不好,让两个主子担心了!飞霜该死!”她一句句重复着最后四个字,双手狠狠的落在面颊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姐姐可知道飞霜这是怎么了?来照顾姐姐前,这丫头机灵懂事,怎么才到姐姐这一些时日,便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尤芷华看了一圈院落,欲言又止的看着程月棠,又发出声轻叹。 “无碍,恐是这两日我未曾休息好,也连累了她。” 程月棠审视着尤芷华那张普渡众生的眉眼,强忍着笑意。 飞霜如何会变成现在这样,程月棠又怎会一点不知。 不过只是在某些事情上装傻罢了。 “让飞霜去歇息几日,她现在失魂落魄的模样,恐是照顾不好姐姐的。” 尤芷华脸色一改,急忙拉住了飞霜手腕,不多时却也迫使着飞霜的手掌刚好按压在自己的胸前。 若是旁人看来,这大概是好一副主仆情深。 换到程月棠眼中,却只觉得尤芷华欲盖弥彰,遮掩事实,而且飞霜在尤芷华身边那么久,指不定对某些事情,还是知情人之一。 程月棠往飞霜身前微倾着身子:“需不需找大夫为你看看,开两幅安神汤?又或者我让厨娘按老方子送过来。” 飞霜急忙看了一眼尤芷华此时的神色,又移回目光急忙摇头。 所有的一切于程月棠眼中,恐是除了刻意再无其他。 “妹妹,姐姐倦了,恐不能再与你一起畅谈。”尤芷华抬手覆上侧额:“上次掉入冰窟后,这身子骨却越来越差,就连想同你多说会儿话,也有心无力。” 随后尤芷华装模作样的晃悠了两下身子,直到被飞霜搀扶住,才紧抿着下唇,朝着程月棠挥了挥手。 “这头昏的厉害,恐真要先行告退了。” “飞霜你可要好好照顾姐姐,若是有什么好歹,你知道会怎么受罚的。” 程月棠语毕,目光紧盯着飞霜的面色。 心中已然确定尤芷华对飞霜这个奴婢没少威胁,恐还诸多刁难。 可飞霜现如今是尤芷华身旁的人,程月棠于情于理都不适宜再说些什么,只得乘着夜色转身离开。 月黑风高的夜里,程月棠耳边似乎还能听闻笼里毒蛇相互纠缠的声响。 推开房门时,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就如同离让尤芷华血债血还的时日,已在逐渐缩短。 “小姐,那么晚你去哪了,我和芍药都烧好洗澡水了。” 程月棠神情疲倦的于床榻坐下,小蝶急忙迎到程月棠跟前,眼神中竟是处处关怀。 “小姐身子哪不舒服,要不要我和芍药现如今就帮你去请医师?” “无碍,恐是倦了,这两日都为歇息的好。” 小蝶的双眼,在眼眶里一转悠,转身倒了一杯茶水递到程月棠跟前:“小姐有一句话,小蝶不止当不当问。” 程月棠抬手,示意小蝶继续说下去。 “这些时日,该不会是小姐在想齐王,才夜不能寐吧?” 程月棠脸色一变,小蝶吓得急忙于低下头去。 “有些话当讲,有些话不当讲,还需我来教你吗?”程月棠本不想动怒,不过平日里对这些婢女太过纵容,让小蝶也活的越发自在,一张嘴竟不知孰轻孰重。 小蝶倒也懂事,低垂着眼帘便在程月棠跟前磕头认错。 “你是我身边的婢女,怎不知道保我的闺名,反倒自己就胡言乱语了起来。” “奴婢知错,小姐教训的是,奴婢谨记,日后定更加谨言慎行。” 程月棠听完,才摆摆手,让小蝶不必继续拘着。 小蝶笑眯眯的站了起来,便当着程月棠的面连连发誓不再胡说八道。 “行了,你这性子,得跟飞霜学学,这些日子那些糕点过去,与飞霜多走近一些,也能改改冒失的性子。” 小蝶点点头,程月棠才长吁了一口气,在小蝶眼中就如同程月棠的怒气已然悉数散尽。 就是把将要让小蝶与飞霜走近的言语又重复了一遍,小蝶连连称是,程月棠才罢手将小蝶驱走。 小蝶走后,程月棠盯着桌上摇曳的烛光站起身来,脸上笑意显现,刚才无奈头疼之态已然散去,指尖来回敲打着桌面,仿佛若有所思。 那些毒蛇自不能留在府中太久,事情做起来一刻也不能拖沓。 而程月棠现在要考虑的,便是如何一击回马枪杀的尤芷华措手不及,又不会伤她半分。 “小姐,睡了吗?” 芍药的声音在屋外响起,程月棠看着摇摇晃晃的烛光:“不曾。” “这些日子小姐歇息的不好,奴婢特意跟嬷嬷讨了些安神香来给小姐点上,嬷嬷还说,让小姐你照顾好身子骨,若是再睡不着,就出去看看大夫,别把自己的身子拖垮了。” 大夫?程月棠双眼一亮,心想,的确要找个时机,带一些对此事有利的药材回来。 毕竟这件事从准备做开始,程月棠就不希望其中出现变得疏漏,这可是让她程月棠在杨季修跟前浪费了一件事情。 如若处理的不妥当,那么这件事,与这条命救得,就失去了原本该有的价值。 “香点上后,你便歇息吧!我想今日有这安神香在旁,大概不会难眠了。” 芍药点头,将香炉搁在了程月棠的塌边。 袅袅青烟下,程月棠竟觉得自己倒也有些疲倦…… 第三十六章:惊弓之鸟 清晨,程月棠再见尤芷华之时,其脸色有些苍白,大致因为她恐怕这毒蛇在府中乱跑。 她也会有睡得不安稳的一日,呵。 谁又能料到,这一合上眼,毒蛇会不会恰巧攀附在她的脖颈伺机而动。 “姐姐?” 尤芷华一惊往后退了两步,看上去大抵是因为惦念毒蛇一时,稍显神衰。 程月棠所要的不过就是尤芷华这神神叨叨的模样,可要维持下去恐还是要下些本钱。 “是……是妹妹啊……这两日怎常往我院前过?” “担心姐姐的身子骨罢了,这两日来看你时常神色恍惚,便常来看看,发生了何事,也不止妹妹可否为你分忧?”程月棠句句客气有理,看起来言辞间并无二般。 尤芷华浅笑摇头。 “料想还是让妹妹挂心了,不过这两日噩梦连连罢了,今日我让飞霜帮忙去开两记安神药便可,无需因我之事费心。” 程月棠看着尤芷华转身进屋,脸上客道的笑容倒也消褪的干净。 带着身边的婢女往前走,当离尤芷华的院子有些距离,程月棠才招了芍药于耳旁。 “若是今日飞霜出去买药,你便与她一同。” 芍药未曾多问,急忙点头,程月棠浅笑着回看了一眼尤芷华的小院,脸色竟看不出什么异样。 是夜,程月棠悄声于尤芷华的庭院中躲藏,口中不断发出蛇的‘嘶嘶’声,引得尤芷华推开门出屋,恐惧的神情于四周回顾。 月光下看不清尤芷华此刻的神色,但程月棠却已经感知,如今的尤芷华恐是煞白了一张脸。 尤芷华前脚刚入屋,后脚程月棠又发出两声蛇‘嘶’,指尖的石头往隔壁的常春藤一弹,吓得尤芷华急忙拉开门,于屋内,那依靠着门扉的黑色人影,似乎还在瑟瑟发抖。 程月棠见此情此景,才悄然找了个机会从尤芷华的院落中离开。 心里可以确定,尤芷华今夜恐又将无眠。 果然,尤芷华在闺房中来回踱步,也不敢出门吹笛,恐是自认为,院中的毒蛇早已无法掌控,心中又急又怒,竟没有半点办法。 飞霜看尤芷华的模样,急忙凑上前去。 “尤小姐,若是实在睡不着,奴婢让厨房帮你把安神茶给熬了。” 尤芷华又急又气,扬起便在飞霜脸上落下了一巴掌:“安神茶?你恐是怕我死的不够快吧!若是今夜我将安神茶饮下,明日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飞霜急忙捂着脸于尤芷华身前一跪:“冤枉啊!小姐,奴婢并没有此般恶毒的想法,奴婢只是看小姐烦心不已,才会想到让小姐饮下安神茶的……” “行了!既然如此,你还不如帮我好好搜搜那常春藤!” 刚才飞霜本来就被吓得不清,现如今还要去常春藤那边寻蛇,自是不敢的。 尤芷华既然听见蛇叫,那么飞霜又怎可能不知晓。 “行了,既然不敢,便闭上你的嘴。”尤芷华想了想,手指向门外:“出去!见着你这张哭丧的脸,我就自觉心烦。” “是……小姐……” 尤芷华看着飞霜离开,急忙倒了一壶茶饮下,眼神间难言慌乱。 过了一会,又拉开门在无奈左顾右盼看起来就好像再等什么人,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的二更的锣声响起,尤芷华回房中灭了灯。 一直在门外守着的小蝶,才急忙赶回了程月棠的身边。 程月棠刚入梦乡又被还起,就知道小蝶恐是看见了什么。 “小姐,如你所料,尤小姐好像是在等谁,不过那人恐是没来。” 程月棠莞尔,从枕下拿出两粒碎银塞入小蝶的掌心中:“今日苦了你,先回去歇息,若是明日疲倦,便多睡会,我不急人来照顾。” 小蝶并不伸手去接纳银钱,“小姐这是小看小蝶呢!” 程月棠看着她哭笑不得。 “行了,这便是赏钱,快回去歇息吧!” 程月棠看着小蝶走,坐在房中响起了今日芍药的与飞霜一同买安神药所谈之言,怎么听都是尤芷华一早就知道院落中的毒蛇。 而飞霜被打得浑身是伤,跟芍药哭着喊着要回来。 程月棠心知飞霜那丫头哭,可现如今还不是时机,她还需要等,等尤芷华,真因毒蛇之事神情恍惚。 翌日清晨,程月棠经过尤芷华门外时,只见飞霜与大夫来回奔波,程月棠一把拉住了飞霜的腕口,目光柔和的看着飞霜那消瘦了不少的面颊。 “尤姐姐怎么了?” “回大小姐,尤小姐她今日一早醒来就高烧不退,兴许是这些天噩梦连连,让尤小姐夜不能寐,才会如此……” 程月棠伸头看了一眼屋内,一声叹息,便急忙往尤芷华的闺房内赶去。 心中万般怨恨,此时也要与尤芷华姐妹情深一番。 “尤姐姐……” 尤芷华艰难的睁开眼,看了一眼来人,几声轻咳也于喉咙中发出:“小棠,快出去,我偶感风寒,若是传染了你,可怎好。” 程月棠不听,急忙在尤芷华身边坐下,将尤芷华的手囚入了掌心。 “看看你,这面色怎会差成这样,飞霜还不为你家主子把暖炉拿进来。”程月棠轻搓着尤芷华的手:“看看,手都冰成什么样了,若不是这两日,我自觉你身子不好,恐你病死在院中,我都不曾知晓。” 程月棠将这番话说得尽显自责,愧疚。 尤芷华轻咳了两声摇头:“倒是我让小棠担心了,你看我哪有什么大碍,不过就是风寒难受罢了。” “姐姐是不是因为……”程月棠故意压低了声音:“听见府中蛇声,吓着了。” 尤芷华瞪大了双眼,身体随之一僵:“小棠这是什么话?” “不满姐姐说,前两日我在庭院中,好似见到了蛇,看起来模样细长,又似淡青,当时吓得我便说不出话来,可再一回神,不知为何,那蛇竟然不见了。” 程月棠把这番话说的神乎其神,眼角的余光似曾瞥见,尤芷华的额头布满细汗。 但是进门前一眼,与现如今的又一眼,程月棠就知道尤芷华现如今心虚的厉害,恐是也在担心这蛇灾于府内泛滥,到时机缘巧合查到了她这来,她恐是百口莫辩。 “而且突然响起,前些日子,在姐姐院中听见蛇声,原以为是我耳背,可接二连三的巧合,让我怀疑,姐姐这恐是有蛇窝。” 尤芷华脸色一白,缓缓将程月棠握住她腕口的手推开。 “小棠在说什么傻话,我这两日只是噩梦连连,那有见蛇,不过…还是让家中的家丁好好照照,难免有蛇会偷偷溜进秦国公府。” “姐姐说的是。” 尤芷华此时不承认,便是怕东窗事发,蛇真于她院中而起,那么她又怎可能一直不曾知晓。 而常春藤后鼠骨蛋壳,蛇粪多不胜数,若没有人刻意养蛇,又怎会出现此等诡异之举。 尤芷华便想,定要寻个时候将常春藤后打扫妥帖,还要避开飞霜的眼线,以免倒是难以解释。 “大夫,你便在这里陪着我姐姐吧!她素来身子虚弱,我恐怕她今夜反复,有个大夫在房内待着也是好的。” 大夫一个男子,自然会有些为难,可程月棠这番话天真浪漫,听起来处处都为尤芷华在设想,竟让他人听不出什么大碍。 “程小姐,自古男女授受不亲,我一个男子又怎可留在女子的闺房之中。” “可……可她这样我又怎可放得下心来,谁知道,尤姐姐今日会不会病情加重,第二日过来一看,在榻上烧坏了脑袋怎好。” 大夫看了一眼程月棠,深吸了一口气:“若不然这样,我为程小姐开个方子,你让尤小姐服下,今夜让给细心的人在旁守着,烧起来,便用湿布擦拭,恐就会好些。” “那麻烦大夫了。” 尤芷华心中暗道不妙,原本想找个时机收拾常春藤后,可现如今看来,这时机本就不存在于此,一时间难免有些着急。 却又不得不在程月棠面前强掩笑容。 待大夫走后,程月棠并命飞霜和小蝶去熬药,让芍药把一日三餐都拿到屋内,凭尤芷华几番劝解,都让程月棠为止不动,说什么都要在尤芷华屋内坐着。 实在没有办法,尤芷华也只能再寻时机。 “小棠累了吗?若是累了便回去躺一会。” 程月棠摇了摇头:“姐姐现如今这样,我又怎可能先疲,姐姐不必为我担心,你倦了便好好睡一会,不必担心我会如何。” 而正在这时,程景况进门,听见程月棠口中言语,欣慰的点点头。 “看看,我程景况的两个女儿相处和睦,看起来倒真是此生无憾了。” 听着程景况这样的言语,程月棠冷笑,却又极快恢复了关切的神色。 姐妹情深,程月棠除了把尤芷华杀之而后快,那有什么姐妹情深可言…… “爹爹,你快出去吧!这里囡囡一个人陪着就好,我定等着姐姐好一些再回去。” “行行行,你姐妹二人能这样,我做爹也就放心了。”程景况说着于尤芷华身边坐下:“身子可好了些?” 尤芷华浅笑着点头,尽显女儿家的柔弱之态。 第三十七章:蛇毒 夜黑,程月棠也于尤芷华身边守着,任由尤芷华几番劝解,依旧心意坚定,执着不动。 尤芷华无法,顶不住困意,只得先入睡。程月棠在尤芷华房中等其睡熟后,急忙于后院将那一笼子蛇提了出来,原先让芍药买回的驱蛇草,此时派上大用,让程月棠能将那些毒蛇全放回常春藤内。 那铁笼被丢于了尤芷华房内藏好。做完这些,见她未醒,程月棠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故作探额,将冰凉的手心覆上尤芷华的额头,惊得本就睡不熟的尤芷华睁开了双眼,口中低呼一声‘有蛇。’ “姐姐,蛇在哪里?” 尤芷华睁开眼惊魂未定的看着程月棠,也心知刚才自己一时心急,竟然说漏了心里最惦记的事。 “小棠,别慌张,只是姐姐做噩梦罢了。” “我还以为姐姐院中也有蛇呢……”程月棠故作安心的站起身来:“我看姐姐的病症未曾反复,恐是无碍了,若不然我先回房内歇息,今日当真是疲了。” 尤芷华双眸一亮,急忙迎合道:“你呀你,早就应该回去歇息,我看着你这一脸疲乏之态,自己心中也不是滋味。”“我没照顾好姐姐,还反倒让姐姐担心我了。” 程月棠起身,故将香囊落在了尤芷华的床下,屋内漆黑,尤芷华也未曾看清程月棠的小动作,起身便要相送,却被程月棠急忙拦住了。 “身子骨还没好,要送什么送,再出去吹吹凉风,你这小命还要吗?你就好好躺好便好,我还有下人跟着呢。” 尤芷华无奈的点了点头,目送着程月棠逐渐走远。 眼看这个时间点程月棠应当已经回了房中,尤芷华便急忙从床上爬起,打算先把那常春藤后面的骸骨蛋壳清了,生怕那些毒蛇出来伤人,更担心程月棠会说出在常春藤后听见蛇声的话来,到时候别人将叶帘掀开,就会见到帘内的骸骨,到时——谁也看得出这些蛇一早便在常春藤后饲养。 可尤芷华又哪里知晓,那些蛇早就饿疯了,这些天在铁笼里惊慌失措,稍有些举动就会惊得群蛇而起。 尤芷华看着那蛇头朝着自己攻来,吓得急忙往后腿,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蛇再次攻进,尤芷华猛然闭上双眼,疼痛感竟没有传来,程月棠挡在了尤芷华的身前,以用手中树枝将蛇头穿破。 可另一条蛇,竟也朝着攻来,程月棠大喊着‘救命有蛇’,尤芷华又想要捂住程月棠的双唇,奈何声音已经传了出去,那还容得尤芷华再阻拦。 程月棠拿着树枝当着尤芷华身前:“姐姐莫怕,我在。” “你……” 秦国公府的家庭急忙跑入了尤芷华的院中,手中火把刀剑在常春藤中又烧又砍,最后一条活蛇也不曾留下。 程月棠身子一软便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耳边不断传来小姐被蛇咬了。 尤芷华怎僵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了起来。 兴许她都没有想到,所有的事情竟然会出现这么一个大的翻转! 今夜的秦国公府,注定无眠…… 程月棠再次醒来之后,已是第二日伴晚,本想起身下床,奈何脚一麻差点摔翻在了地上。 若不是程景况眼疾手快的将她扶回来床榻,兴许在往前倒一次,非得让这张脸破相不可…… “囡囡身体可有什么不适地方?”程景况言罢,又慌慌张张的撇过头:“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快些把大夫给我叫来!” 程月棠浅笑着摇头,手抓住程景况的手腕,才借力慢慢移回了榻上,视线探了一眼房内,不见尤芷华的身影后,故作担心的开口便问。 “尤姐姐呢?她是不是也被咬上了?她素来身子骨就弱,若是真有什么好歹可是要丢半条命的!”程月棠言语间太过激动,竟激起了一阵猛咳,再抬头眼里含着泪:“不行,爹!我要去看看尤姐姐如今的情况如何……” “芷华在祖先祠堂跪着。” 程月棠一顿,掌心力度一缩,竟把程景况的腕口抓的更紧。 “爹!被蛇咬本就怪不得尤姐姐,我有偏要护她,你怎能不问青红皂白,让她去祠堂罚跪,跪出个什么好歹来怎么办?!” “囡囡,我罚芷华跪,自有理由,你莫要再管,躺下好好休息。”程景况轻声细语的想要哄的程月棠躺下。 眼下的局面,程月棠猜测可能程景况已经知道了院中毒蛇是尤芷华饲养,可又怕伤及到程月棠和尤芷华的姐妹情意,故意瞒着自己,不便直言。 程月棠怎可就此罢休,她要听程景况亲口说出,再于祠堂演一出好戏。 “什么理由,能有人命重要!爹爹不是不知道尤姐姐的身体。”程月棠借着程景况的力度,准备下地,口里喃喃声不断:“说什么我也要把尤姐姐请回来,不能让她平白受了苦楚……” 程景况急忙把程月棠拽回了榻上,低声道:“那些院中的毒蛇都是芷华她养的!囡囡你好好躺下!若是余毒未清,这一动,毒素蔓延该定危及性命!”程景况一双眼早已通红,因爱怜心疼程月棠,也因恨憎恼怒尤芷华。 听到这些,程月棠显出震惊木讷之色,她怔怔坐回床榻上,许久没有出声。 待她想了想,忽而又抓住程景况的手腕再询问了一遍事情的真假,当看着程景况点头,程月棠酝酿了情绪,捂着胸膛无声的恸哭起来。 她知道比起闹情绪,嘶吼,现如今这样的表现和情绪才更有被姐妹欺骗的感觉。 程景况轻抚过程月棠眼角的泪,又深吸了口气,看着程月棠的模样就觉得心疼,程月棠掩面流泪时,谁也看不见那手掌后啜笑。 “囡囡你别难过,如今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便好,芷华那边我定会问清楚她为何要在府中饲养毒物,更让你差点命丧黄泉。”程景况长吁一声:“芷华这样做又是何苦呢……” 程月棠坐起身来,握住程景况的双拳,脸上泪痕未干:“爹,此事你莫要责怪姐姐,想来恐是姐姐也别无他法,才会做出这种荒唐事,又或是府中谁饲养在她院中,想要栽赃陷害,亦或是想要毒害尤姐姐!”“躺下吧!我定会查明,你莫要担心。就算真是如此,她既是我程景况的女儿,纵然做了错事,我也定不可能把她赶出府中,不过家法定是不可免除。” “可尤姐姐……罢了,家中做错事本就该受罚。”程月棠合上双眼:“囡囡不会让爹为难,毕竟下人恐都知晓,若是不罚,传入别人耳中,只会觉得秦国公府娇纵府中小姐,是该罚。” 一声叹息吐尽无奈。 程景况只觉得程月棠太过心善,又怎知道程月棠步步为营,所做一切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不过脚腕上的伤是程月棠未想过的,她没料到那些饿极的毒蛇,竟然能驱蛇草也不再惧,受到惊吓后见人就咬。 程景况走后,程月棠坐起身来轻抚着腕上的伤口,唇角勾勒起一抹淡笑。 而后,尤芷华在祠堂里关了整整七日后,程景况便让尤芷华挨了一顿家法。 说来尤芷华身子倒是柔弱的很,这日日饭菜送去,一顿未曾苛待。思过七日后,就算挨了一顿打,程景况也不至于命人对尤芷华下重手,可没想到她人就在祠堂里昏了过去。 程月棠的伤势也渐好,可脚腕上的被咬之处依旧让程月棠走起路来一跛一拐,大夫说是余毒未净,需要继续服药调养些时日才会慢慢恢复。 对于程月棠而言等是可以等,心中只怕这伤势等到最后痊愈不了,这腿跛一辈子,那此次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爹,尤姐姐怎么样?” “她怎么都不肯认毒蛇是她引进来的,为父一气之下打重了。”程景况低垂着眉眼:“这做便是做了,何必还要嘴硬,难不成我身为人父,还能将她赶出秦国公府不成。” 正在这时,尤芷华醒了过来,双眼梨花带泪的紧攥着被褥。 “爹,此时真不是华儿为之,况且华儿那日带病在身,那有时间安排毒物,况且……小棠为何离开,又要回来?”尤芷华缓缓坐起身来,泪顺着眼角留下:“小棠是不是你觉得姐姐有哪对不起你?” “我回来找我的香囊啊……看你遇难,帮你反倒变成了口中的居心叵测。”程月棠苦笑着往后退了半步:“尤姐姐,原来在你眼里,小棠是这样的人?还是说……你根本就想让小棠担下此事?” 原本程景况已经气消,此时听尤芷华这一句反咬,气的站起身来的,同时一巴掌狠狠的落在了尤芷华的侧脸。 “常春藤后面的老鼠骸骨,碎蛋壳,飞霜的人证,还有你房间里的蛇笼!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程景况怒挥衣袖,便拉住程月棠的手腕,往屋外走:“来人,从今日起,尤芷华就在房中面壁思过,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见人!” 程月棠转过头,看向床榻上捂着面颊缓不过神来的尤芷华微微一笑。 单是那一笑,尤芷华就好似明白,她从一开始就堕入了程月棠的陷阱里! 第三十八章:香帕相约 所有的事情早已完毕,程月棠又少了一件事可以挂念。 在尤芷华禁足后,程月棠便坐在庭院中纳凉,桌上放着几盘精致的点心,飞霜在一旁为程月棠加满茶水,张口闭口,便是大小姐人善,为人相处和善。 程月棠便只是浅笑不语,旁人看来,她此番恐是因为被尤芷华伤害一事,心中寒意未散。 “小姐,有人托门外的小厮递来香帕,说是来找小姐的。”小蝶看着手中的方帕:“小姐,我为何觉得这方帕看起来有些眼熟? 程月棠一把将小蝶手中的方帕拿了过来,一瘸一拐的往门外走去。 她如今的模样是不太雅观,可一想到程夜朗的药已有着落,程月棠根本抑制不住自己此刻的激动,也顾不得理会这些。 程月棠刚要从门槛迈出,不知为何脚下受绊,眼见着要朝前摔去。 她闭上双眼,已做好准备用手护脸,不料未一头载入地下,却先一步跌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之中。 程月棠呆愣了一瞬,才抬起头来与杨季修眼神相汇,随即单脚从杨季修的怀中挪了出来,不大自在地撇头看向一旁。 小蝶与芍药也不知该不该趁着现在把程月棠扶回府中,站在门槛后,相视一眼,便决定暂不轻举妄动。 “齐王是已经寻到药了吗?” 杨季修背对着程月棠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肩膀,示意程月棠到背上来。 程月棠不由发出两声轻咳,原在秦国公府门外应要注意一二,可现如今也许杨季修就要带着自己去寻有关药材的消息,一番思虑后,她攀上了杨季修的后背。 温热的皮肤隔着衣料紧贴在一起,程月棠合上眼眸,头亦不敢搁在杨季修肩头。 “劳烦齐王了。” “你我既是朋友,不必拘礼。” 杨季修边说边往前走,跟在程月棠身边的婢女,想了想也急忙紧随着程月棠身后。 程月棠原本不想于杨季修显得太过亲近,可一想到人来人往的眼神,生怕有人胡说八道,那时就算她与杨季修的关系清清白白,从别人口中传出,指不定又是另一番景象。 程月棠索性将头依靠在杨季修的背上,整张脸恨不得埋入杨季修的肋骨,手竟还朝着芍药与小蝶罢了罢手,示意二人快 些回去。 两人却也不曾多留,当即便转身回府,才让这一路上,虽然看来惹眼,却未曾有人认出他的身份是谁。 杨季修所走的地方越渐偏僻,程月棠偷眼审视了一眼周围,手抓着杨季修的肩头。 “杨兄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一个无人之地。” 程月棠猛然抬起头,视线紧盯着杨季修的脑后:“无人之地……?” “程小姐连毒蛇都不怕,还会怕与我单独相处?” “到底我因为这次的事情受了不小的惊吓,该如何……” 程月棠还未说完,杨季修便将她放到了一块大石上。 四周看起来较为静谧,临近小河边,杂草丛生,却也看不见什么人,若不是程月棠对杨季修有些了解,看到此等场面,眼下只怕是已经准备好该如何逃匿。杨季修在程月棠身边坐下,视线盯着她的脚腕,低垂着眼帘,看不出什么神色。 “伤得不轻,好在不是白用功。” 程月棠双眼微眯成缝,心知虽秦国公府中之事以发生有些时日,但终归是家丑,料身边的奴婢家丁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府中的事情沸沸扬扬的往外传。 思虑一时,再回过神,杨季修竟已经把程月棠脚上的鞋袜脱下一半,稍他显粗粒的指腹轻抚过她腿上被蛇咬破的两个小口,仔细察看。 “这蛇毒性不下,大夫余毒还未清完,稍有不深,余毒攻心,这条小命怕是留不住了。” “近日来我都再喝大夫开的汤药,你放心便是.喝上一月,再危险的毒都能清的干净。”程月棠垂眼看了一眼腕上的牙孔:“就是行走不便而已,还能如何呢。等等,杨兄……你该不会是没找到药材的线索,拿着方帕来,只是为了见我伤情如何吧? 杨季修不置可否地维持着原姿态,轻声道,“怕你死了,在想我这个帮忙的人是不是也要负些责任。” 杨季修脸上没有太多的波澜,他悄声从怀中套出一小盒药膏,往程月棠的伤口擦拭。 那又凉又刺之感,让程月棠倒吸了口凉气,将头瞥向一旁。 “这药膏……” “反正不是害你的就行。”杨季修为程月棠拉上袜子,穿好鞋,叮嘱道:“日后凡事小心,不管做什么都别搭上自己的性命。秦国公小姐的命,可精贵的很。” 程月棠浅笑着:“我哪知道,仗着身上涂了驱蛇药……当真大意了。不过……这件事按说没有闹到人尽皆知,你是怎么知晓的?该不会成日趴在我家房顶,亦或是秦国公府也有齐王府的奸细在其中?” 她的口气八分调笑三分认真,美眸笑意盈盈的看向杨季修,看上去像是想从杨季修口中探出一个答案,可又觉得答案并未太过重要。 “那你猜猜看?” “小女一向愚笨,齐王的七巧玲珑心到底是如何思量的,我又怎可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自从那日为你捕蛇,我便命暗卫在你周围护着,毕竟这蛇是我派人帮你捉的,若是你被蛇毒毒死,将这笔帐算在我身上,我恐是要夜不能寐,每日合上眼,便能想到姑娘的死状。” 程月棠从未料到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人,竟如此在意她的生死。 杨季修没有说,没想到程月棠心机如此深沉,就如同程月棠是否在院中设计,与他并无关系。 除了程月棠的安危之外,其他根本不值一提。 “那暗卫应该把我所做的一切,都同你说了吧?” 杨季修点头:“听的我都有些欣赏程姑娘了。” “欣赏?欣赏我什么?” “不料姑娘竟然敢在常春藤后,将那么一群饿极关极的蛇亲手放出来,还能将蛇笼放入那女子屋内,此等胆量或许连世间一些男子都不及。” 面对杨季修的夸奖,程月棠竟有些始料未及。 那样的场面无论谁看见,都觉得程月棠在府中暗生事端! 毕竟就算蛇是在尤芷华院中的常春藤之内全数找到的,那么有可能是尤芷华饲养的,也有可能是程月棠为了让尤芷华食下苦果,自编自导自演出的一出戏。 “我本以为杨兄应该为怒斥我蛇蝎心肠,然后怜惜那女子娇弱之躯。” “我杨季修,不是对任何一个女子都会怜香惜玉的。”杨季修起身,伸手示意程月棠要将她扶起:“再者,这世间本就没有善恶之分,谁无善,谁无恶,又是不过是情势所迫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程月棠浅笑点头。 所有的一切的确如杨季修所说一般,她只是为了先保全自己,才做出那些看上去恶毒残忍之事。 “一会我暗卫便会将衣服送来,程姑娘换上一身男装,我带你去寻碧根草。” “杨兄已经有头绪了吗?” 杨季修点点头,而后又无奈的轻摇了两下:“不过有人说曾在哪家当铺见过,我便想同你一道去问。” 程月棠心知,找寻真像是假,杨季修最初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查探一下程月棠的伤势。 仅仅一次救命之恩,杨季修为何对自己如此上心? 程月棠眼角的余光撇过杨季修的面容,没有太多神情的眉目,看不出任何变化,程月棠也不想再用话来试探杨季修心中 所想。 毕竟若是杨季修真有所图,终有一日程月棠会只晓得!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主人。” 一名一身黑衣的男子出现在杨季修跟前,遮住黑布的脸,让人辨识不出面容,那衣服也是暗卫抵到杨季修手中,又有杨季修才拿给了程月棠。 “你先去哪儿把衣服换上。”杨季修审视了一圈四周:“那处的芦苇较高,小心蛇虫鼠蚁,若是有什么危险,大叫我便过来。” 程月棠抱起衣服点头离开。 比起担心蛇虫鼠蚁,程月棠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更为担心的是叵测的人心。 眼中波澜四起,却还是决定快些将手中的男装换上。 不管碧根草的消息是真是假,此时希望就在眼前,程月棠不想因此就放弃,而此时逃走,若是杨季修心无他想,恐还会寒了一个本可以帮她之人的心。 待程月棠换好衣服,从芦苇丛中扭扭捏捏而出,杨季修淡淡看向程月棠,唇角似乎微勒,又好像一直面无表情。 “男装色稍浓艳,配起你来更好看一些。” 程月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淡紫,亦如杨季修身上那件一般,不由发出两声轻咳,遮掩此时尴尬。 “我平喜素,杨兄的穿着,怕是适应不来,这偶尔穿上一次两次还好,若是太久……我恐怕都骗不了自己,自己是个少年郎。” 杨季修站起身来,手轻抚过衣袍:“程少爷,到底是生的俊朗。” 第三十九章:兔爷? 一路上,程月棠一瘸一拐的拉着杨季修的衣角。 还未走到城中,杨季修实在看不下去,便将程月棠又背回了背上。 二人走入城内,同为紫袍,模样都是一等一的上成,难免有人将二人看成兔爷,眼神不断的往二人身上瞥,又加快了步伐。 “龙阳断袖本该藏藏,这样在街上大摇大摆,不要脸。” 程月棠瞪大眼,回头看了一眼擦身而过的妇人,无法摇头,又将头搭在了杨季修的肩头。 “小叔叔!” 杨越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惊得程月棠急忙将头埋入了杨季修的后背,深怕自己这张脸被杨越遥辨出。 不料杨越遥站在杨季修面前便不能挪动,那眼神更像朝着自己身上投来。 “小叔叔,这位是……” “如你所见。” 杨越遥茫然的点点头:“可我好似没见小叔成亲,难不成是……” “与你有关系吗?”杨季修一脸漠然的与杨越遥擦肩而过。 程月棠趴在杨季修背上,听刚刚杨季修不善的口气,心道:杨季修除了对她之外,对其他人果然如传闻一般,冷漠不经人情。 杨越遥却依旧不依不挠,又再一次来到杨季修身前,一副关心之态。 “小叔,你的身份到底是齐王,怎可学一些富家子弟断袖龙阳……”杨越遥深吸了口气,想要去探杨季修背上之人的模样:“况且还在皇城里如此明目张胆,就算小叔不在意,可也该为皇室颜面着想,你如此……难道不觉得会令父皇脸上无光吗?” “轮得到你来教训我?让开!”杨季修的语气沉了沉,眼中根本没有杨越遥此人。 杨越遥身旁的小厮轻拽了拽杨越遥的袖口:“爷,你还有要事处理……别在这耽误了时间。” 杨越遥不甘的看了一眼杨季修的身后,不甘心却还是作罢。 “小叔,那我先走一步,还请小叔无论做什么都多为皇室颜面考虑。” 小厮紧跟在杨越遥身后,看着杨越遥那张心有不甘的侧脸,忍不住多嘴劝道,“爷,这整个皇城,就齐王脾气最差,若是当时齐王与你闹翻,可真会动手的,他背上到底是谁,爷又何必执着。” “我看着那背影……似乎有些像秦国公府的小姐。” 小厮急忙回头看了一眼,那走远的背影:“爷,程小姐到底是大家闺秀,怎可能这样明目张胆的趴在一个男人背上,怎么说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肯定会怕坏了名声的。” “我听手下的人说,程月棠与齐王见过几面,看起来两人相处的不错,我就怕秦国公这条大鱼,先被别人吊去了。” 杨越遥的双眼微眯成一条缝。 自觉程月棠模样不错,家族势力强大,心中所想便是把程月棠拿下,也顺道吞下整个秦国公府。 可几次接触下来,杨越遥都能感觉到程月棠那似有似无的排斥,就如同他什么时候得罪了程月棠,才让程月棠嘴上不说,行为举止上,竟会有几分疏离。 “你可记得平素我跟程月棠可有什么交集?” “爷您与宁郡王同游那次,好像是爷跟程小姐的第一次相遇。” 杨越遥点点头,心中更为不解。 明明在皇城中,他身份位高权重,在其他女子口中更是不可多得的良人。 “罢了,不想了。”杨越遥抬手轻柔眼角:“你叫人盯好齐王,若他真是龙阳断袖,便想办法送给不错的小倌于齐王府,一能多给眼线,二也许能跟那冷冰冰的石头拉近些关系。” 另一边,杨季修已经背着程月棠来到了当铺。 程月棠从他身后有些慌张地落地,手扶着典当行的木台,不经意间,惹得杨季修多看了两眼。 “杨兄所说的就是这家吗?” 她打量着这家当铺的门面,这店面积看上去并不算大,打点得朴素简单,还有一点老旧的味道,像这种不起眼的角落,在皇城中恐一日也赚不了多少银子。 “两位公子看起来面生,不知道是想来典当什么?” 程月棠摇头:“我听闻这里有一味碧根草的药材,不知道掌柜开价多少?” “碧根草?前几月早被人买走了,那时候是死当,如果姑娘要找,恐怕不太容易,毕竟碧根草这药材,虽名贵,可用途不广,若是有人拿走,那定是要用的。” 好不容易有了希望,一句话又让程月棠犹如晴天霹雳。 她浅笑着点头,在杨季修的搀扶下从店铺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看上去稍显落寞。 “杨兄当铺的这一棵碧根草,就是尚书大人原先的那颗是吗?” 杨季修点头:“不过这药再奇,时间也不可能仅此一棵,我相信再寻门路总是会找到的。” 程月棠点头,可不由担心,程夜朗虚弱的身子骨,真能熬到碧根草找到之日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世间当真有这味药! 呵…… 程月棠自嘲一笑。 “今日多谢杨兄。”程月棠又将方帕塞回了杨季修的手中:“药材的事情,可能还要多麻烦杨兄,我这边门路不多,舍弟如今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还望杨兄一旦有消息便命人拿着方帕到府中通知我,而后你我二人便在第二次相遇的酒馆见面。” “知晓。” “那日后就别再秦国公府门外等我,毕竟我一个姑娘家,还是会怕别人说起闲话的。” 杨季修手轻抚过程月棠的衣领:“你看起来不像一个姑娘家。” “但还是要知晓一些姑娘家的礼仪,不然真被人笑话了去。”程月棠抬头看了一眼天:“我便先回去,不劳杨兄相送了。” “那你可走得?” 程月棠看了一眼自己一瘸一拐的腿,迟疑的点点头。 “算了,我背你回去,不过尽量往人少之处走,到时快到秦国公府,我再将你放下。” 程月棠略微皱眉。 明知对方是如此体贴温润的性子,却还是因为他的坚持而呼吸一滞。 “这样吧——杨兄送我去我家后院就行,那里有个小狗洞,我从那里回去,一不引人耳目,二也方便。”程月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紫袍:“毕竟我若以这身装扮大摇大摆回家,怕也会有人在背后说闲话。” 杨季修蹲下再一次将程月棠背起。 两人一次次相处,程月棠不再小心翼翼,界限也未曾如从前一般清晰。 反倒两人真成了友人,没有那么多的礼数,谈笑风生,于酒家谈事饮酒,看起来两人逍遥恣意,没有身份之分。 而也就是这样,程月棠突然希望自己是个男子,那样她可以扛起整个秦国公府,也能照顾好自己的弟弟与爹爹…… “程少爷所说的那个狗洞快到了吗?” “下个巷口进去,大概还有一刻钟的路程。”程月棠抿了抿下唇:“是不是已经背不动我了?没事,也可以放下我,我一人还可以走。” “毒素未清尽,还是少挪动脚的好。” 面对杨季修的关心,程月棠竟找不出半点排斥之意。 她也像将杨季修与杨越遥混为一谈,可相处下来,杨季修从未让程月棠恨不得与之划清界限。 “我突然发觉皇家的人也不一定都一样。” 杨季修轻笑:“程少爷为何突然有此种感概。” “因为我觉得杨兄就是个不错的人,也许有一日也会在是非之中难以脱身,可我总觉得杨兄给我的感觉,不像是阴险狡诈之辈。” 杨季修没有回应,就好似根本不能承认程月棠口中的那个自己。 “至少我觉得,便是如此。”程月棠补充道。 “这些话,程少爷经常拿出来骗人吗?”杨季修打趣的停了下来:“程少爷家的狗洞可比秦国公府远太多。” 程月棠轻笑:“那只能说明秦国公府不小罢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知道到了狗洞外,程月棠才才杨季修背上缓缓落下了地。 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紫袍,疑问道。 “杨兄这件衣袍,我应该何时还给杨兄。” “五日后,酒馆见。” 程月棠点头,才蹲下身与杨季修挥了挥手,嘴里低声呢喃着:“杨兄你先走,你站在我身后,我反倒是不好爬这狗洞了。” “不了,你还会害羞。” “那是自然。” 她蹲在地上,看着杨季修的身影走远,才长吁一口气朝着狗洞里爬。 视线里小蝶一个劲的向程月棠挥手,看起来有话想跟程月棠说,又不好的开口。 “小蝶,与其在那里手舞足蹈,还不赶快拉我进去,我本就腿脚不便,你是想我在洞口待多久。” “不是,小姐!老爷他……” 突然,程景况闯入了程月棠的视线中,神情间不难看出有些愠怒,一双眼眯成条缝。 要不是看在程月棠还受伤的份上,程景况早就发作了。 “需要爹把你拉出来吗?囡囡。” 低沉的口气下,程月棠摇了摇头,目光早已不敢于程景况对视,反倒是匆匆低下头来,不知所措的看向地面。 身体缓缓的朝着秦国公府内移动。 程月棠在这个狗洞行走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程景况逮了个正着,程月棠也拿不准刚才相邀的话语,有没有被程景况听见,不过胸口却跳的厉害,就好像火热的心脏,随时可能会从皮肉里蹦出来。 “还不快些,你平常爬狗洞,会有这么慢吗?” 程月棠轻咳了两声,掩饰住现如今的尴尬气氛:“这……这不是伤还没好吗?” 第四十章:以牙还牙 程月棠从狗洞出来,就被程景况板着脸拎回了房内。 一路上程月棠不敢说话,就连跟在程月棠身边的小蝶和芍药也不敢言语。 看阵仗,这一次程景况被程月棠的胡闹气得不轻,他将女儿往床榻上一放,在她床前的圆桌边愤然坐下。 “你可还知道自己现如今的伤势!” “爹,我错了。”程月棠低下头,眼神间显现出些许波澜:“又让爹爹为囡囡担心了,是囡囡不好,弟弟的事情本就日日纠缠着爹爹难以入眠,现在囡囡的事情,又给爹爹找麻烦了……” 程月棠怯怯的抬起头,含着泪花的双眼,可怜兮兮的看向程景况。 奈何程景况完全受不了程月棠如此攻势,心中一软,无可奈何叹息一声。 “爹知道囡囡这些日子懂事了不少,也知道你跟齐王出去,恐是为了朗儿的药材奔波,可你现在余毒未清,若是出去出了什么事怎办?”程景况又是一声长吁:“你中毒昏过去的时候,爹以为,爹就要失去你了。” 隔着一段距离,程月棠都能感觉到程景况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听此言,她心中一阵酸涩。 原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家中分忧,如今却又让程景况为自己担心着急。 不过从小到大,程景况就是朝中事物再忙,平日里也父兼母职,操劳一世,有多不容易旁人都看在眼里。 “你没事回来便好,这腿上的伤好些再往外跑。爹不是那么古板的人,也知道囡囡心中对事总有分寸,不过若是你在外出事,要爹如何是好?” 程月棠紧抿着下唇,自责难受之意顿起:“爹,没事的,囡囡长大的便可照顾好自己。” “是,但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找个夫婿来看住你,免得你再出什么意外,爹这颗心可经不起什么波澜了。” “爹!朗儿需要的药材还未找到,囡囡不想在此时提及此事!” “你若再不嫁,我都怕凭我一人之力管不住你了。” 面对程景况的催婚,程月棠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让程景况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傍晚,程景况背着还未换下男装的程月棠去厅堂用膳,看起来父女二人很久没有出现那么亲近之举。 想来程月棠还得要谢谢尤芷华的毒蛇,要不是这样,她怎可能一天在两个男子背上停留,每一个都对她小心翼翼,尽心呵护。 程景况等程月棠坐好,才又命人去将程夜朗抬出来。 眼见这段时间秦国公府发生的种种,已经让程景况的头上攀上了不少的白发,一张本就爬上皱纹的脸也看上去更显沧桑老态。 “姐姐今日为何……这样着装?不过,倒也很好看。”程夜朗惊讶之余露出笑意。 程月棠低下头一看身上穿的,面露尴尬:“是齐王让家丁那给我的,他怕我和他这样在市井中闲逛,被别人说闲话罢了。” “他既然怕,为什么还要将你送回府,那样就不会坏了你清白吗?” 程景况插了一句。 就是这句话,让程月棠所有能说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程夜朗也急了,一把抓住程月棠的腕口。 “姐,若是那人让你受了委屈,你定要跟家里说明,就算是齐王,我们也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程月棠急忙安抚着程夜朗的心情:“我并未受谁的委屈。爹爹和弟弟只管放心。” 程月棠不想在程夜朗面前提及寻药一事,怕他忧思深重,反倒影响了身体康健。 但程夜朗终究是不放心,仔细追问,直到见到程月棠当真无异,才肯罢休。 程月棠还当心程夜朗会再问下去,急忙往程夜朗碗中夹菜,只管说饭凉了吃了对脾胃不好,忙来将程夜朗的口堵住。 而程景况也根本不担心程月棠在外面受了委屈,以程月棠的性格,若是真被杨季修欺负去了,又怎可能会放过他。 “齐王在朝中势力不大,不过若是你跟齐王相处真觉得开心,爹自然也会成全囡囡的。” 程月棠差点没把饭粒呛出来:“我与齐王不过是友人罢了,要不是机缘巧合,再加之齐王不难相处,我恐怕也不会同这些王家贵族走近。” “无论怎样都好,你是我程景况的女儿,我这个当爹的,总会在你身后陪着你。” “爹,吃饭罢……囡囡还不着急嫁,你是不是觉得囡囡在府中太吵了,所以才想把囡囡快些嫁出去?”程月棠故作不快的问道。 心中虽然知晓,程景况并无此意,可这样说来,也能顺道堵上程景况接下来要说的话,何乐而不为。 程景况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这样的话,却没有再说出口。 晚膳过后。 程月棠看了一夜渐黑的宅院:“爹,我想去看看尤姐姐如何,现在她身边不曾有个人伺候着,能在的地方也不过就是闺房中,我怕尤姐姐一时有个什么想不开的,在房内自缢。” “行了,去看看吧!不过别心软,芷华总是要受些教训才行!不然日后这样的事情再在府中二犯,就算我这个做爹的舍不得,也要将他赶出府不可!” 程夜朗不知道程月棠被蛇咬一事,更不明白这两人再说些什么,眼神便朝着程景况与程月棠之间来回打量。 “爹,姐姐,尤姐姐怎么了吗?” “无碍。”程景况与程月棠一口同声的回答道。 程夜朗的双眼不安的看着两人:“可我听爹爹说,尤姐姐再犯就把她赶出府去,平日爹也疼尤姐姐,如果不是大事的话,恐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程月棠握住程夜朗的手腕:“有些事情现在同你说你不会明白的,待以后你长大懂事些了,姐姐再把事情跟你娓娓道来。可好?” 好在程夜朗好哄,如今看着程月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而程月棠为了不让程夜朗看见自己腕上的脚伤,等程景况抱着程夜朗回屋休息,才缓缓的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往尤芷华的院落走去。 要不是毒蛇的毒液浸入了程月棠的脚筋,伤及筋脉,或许也用不着那么些时日都不敢去程夜朗的房中探望一眼。 程月棠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跛着的脚,不由自主的长叹了口气。 “小姐,你接下来又要去哪?”小蝶急忙跟在了程月棠的身后。 “去看看尤姐姐现如今的状态怎样。” 小蝶急眼了:“小姐为何要去看她?!她可是害你这样的元凶,我若是老爷,就把她赶出去!她本来就不是程家的孩子,吃程家的,用程家的,倒头来还在程家的放毒蛇!她不是要害你们吗?” 程月棠敛下神色,整个人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若不想见她,便在院外等我,别跟进来。” “小姐!你怎么就不听劝,她到时候若是藏着匕首什么的,小姐你的命还要不要的!” “她也是这秦国公府的小姐!行了!我自己心中总有分寸。” 小蝶看着程月棠怎么劝都不听,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不管怎么样,小姐身边不能没有个亲信的人! 程月棠推开尤芷华的门,并命小蝶候在门外。 尤芷华刚要迎上来诉怨,但看见来人是程月棠又坐回了床榻上,冷冷瞥了程月棠一眼。 “小棠,你说说姐姐与你何仇何怨,你为什么要害我?” 程月棠看着那副抵死不认的嘴脸,心中就难受:“尤姐姐,你这话便不对了,我没找你兴师问罪,你烦到责怪起我来,今日是谁害的谁,不用我来说清。” 程月棠仰头深吸了口气:“我现在腿脚仍旧不便,若是我死了心的要害你,又何必搭上自己这一条腿。” “你胡说!那日你和爹爹出去,明明对着我笑的!你敢说这些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你在质问我?” 程月棠慢慢的走近尤芷华的床边,看起来步步艰难。 尤芷华心中也虚,虽然已然认定是程月棠将蛇抓走让自己受了那么大的苦楚,可蛇本就是她尤芷华引入府中的。 “质问?难道不应该吗?小棠你觉得我待你如何?你为何会对我这个姐姐满是敌意!用那些毒蛇来冤枉我。” 程月棠深吸一口气凑近尤芷华耳边:“我只不过实在以牙还牙。” 言罢,她直起身来:“我为什么要冤枉你!我好心好意来这里看你,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可曾真心实意地把我当作你的亲妹妹?现如今还想把这件事推在我的身上!荒谬至极!你可敢对天发誓说自己问心无愧?” 尤芷华把程月棠的话联系起来就来气。 而两人的争吵声早已把临近尤芷华院落的下人给吵了过来,尤芷华站起身来,程月棠就用跛脚往后一退,整个人无力的砸翻了尤芷华卧房的桌子。 小蝶和几个家丁急忙把门推开,尤芷华所有的表情都僵硬在了脸上,看上去根本没想到程月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尤姐姐,你真是太让我这个做妹妹的失望了!” 小蝶见状,急忙扶着程月棠站起身来,眼泪水忍不住的往下掉。 “小姐都这样,你还对她动手动脚?怎么,真想把放蛇的事情推到我家小姐头上吗?” 程月棠抓着小蝶的手臂,凉凉而笑。 “既然姐姐这儿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何必动手呢……旁人看了,会以为你要伤我性命呢。姐姐,就算伤我,也不会要我命的,是吧?” 尤芷华自知被人算计,气得银牙都快要咬碎,却无处可吐。 第四十一章:不见不散 烛火灼伤了程月棠的臂弯,白皙如玉的肌肤瞬间泛红。 屋外如同泼墨般的夜,洒下几颗星点,程月棠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她握着自己的腕口,似乎不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小蝶急忙将手帕递上,温声而坚定地劝道,“小姐别哭,为了这些事,不值当。” 尤芷华愤愤的看向程月棠,此时早已撑不起那白莲花般的笑颜,也不能云淡风轻的将此事掠过。 “程月棠你如何陷害我的,你自己会不知晓,你刚刚明明在我耳边说,那些蛇是你放的!” “若是你硬要将此事推于我一人头上,怎样说,都无所谓,只要你尤芷华觉得开心便可。”程月棠仰起头,笑的无可奈何:“为何我当你是推心置腹的好姐妹,你却对我心怀恶意,尤姐姐,我真是看不透你了……” 程月棠合上双眼,离开了尤芷华的闺房。 今日之事没多久便在秦国公府传遍,程景况爱女心切,见尤芷华一次次对程月棠不利,将尤芷华平日里的闺房挪到了西苑。 似是不想与尤芷华再相见。 程月棠要的不过就是一个程景况的做法,原本想将尤芷华这个祸害一次赶出秦国公府,可奈何程景况还是狠不下心来,便将尤芷华安置在了秦国公府最阴冷一处禁足。 虽还叫人送着暖炉炭火过去,但到底是对尤芷华的做法寒了心。 而西苑角本就偏僻,是个死角,又在秦国公府最深处,程月棠也尤为放心。若是有人要与尤芷华传递消息,必然很容易暴露行踪。除非来人功夫高超,能避开府中众多耳目,否则,那处便是连乌蝇也飞不进去。 待尤芷华一事处理干净后,程月棠终于可安下心在闺房中养伤。 待腿伤恢复得差不多,走路也看不出任何问题之日,她整个人好似胖了一圈,圆润丰腴,又透着少女的粉嫩可爱。 程月棠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愁眉不展,恐是也不曾想到,身上的肉竟可以长得那么快。 “芍药,你看我是不是胖了?怎在镜子里看来,就好似我肿了一大圈。” 程月棠摊开手,在镜前转了一圈,又瞥眼看向身后的芍药,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芍药围着程月棠看了看:“是小姐丰腴了些,看来小姐是时候该谈出嫁事宜了。” 程月棠急忙收回手:“现如今还不是嫁人的时候,年龄是到了,可朗儿与现在尤姐姐的事情,让我怎可离府,再说了,尤姐姐还未出阁,我怎能先她一步。” 这些听起来善意的言语,其实只不过是顺道一提。 小蝶刚进门听程月棠谈起尤芷华,心中又难免不快了起来。 “那尤芷华是什么人,小姐你还不知道妈?小姐都吃过这么多次亏了!像她那样的蛇蝎女子,若是谁家娶回去可是要倒霉的。”小蝶嘟着嘴,粉色的薄唇似乎洒上了一层光,“以后小姐离尤芷华远些,小姐的性命可比她的金贵多了!” “行了行了,你呀,嘴上从没有个把门,这些话莫在外面乱说,尤姐姐再怎么样也是我们程府的人,她无论做什么,也还是我的姐姐。” “是是是,就小姐你心善,若换做我,让她死十回都难泄心头之恨。” 程月棠当然知晓。 所以才要想尽办法的折磨她,让她在府中没有立身之地。 当然所有的报复定不会止于这一时。 她手指拨弄着桌上的珠玉,漫不经心的低垂着眼帘,心中似乎有所思虑。 “今个初几?” “二十了吧!” 程月棠眼中一亮,才想起毒蛇一时后,府中又掀起一件大事。 便是采花贼当道,闹到整个皇城人心惶惶,而临近程月棠与杨季修相约的时日竟越来越近,家中的狗洞上次便被程景况名人赌上,程月棠要想再此时出去恐不是一件难受。 而恰好与杨季修相约的日子,便在今日。 程月棠急忙站起身,将头上的珠钗发誓取下,于衣柜中抛找着素雅的男装,还有那日杨季修遗留在她手中的紫袍。 “小姐,你该不会是又要出府了吧?” 程月棠点头:“小蝶你与芍药现在就找个大锤帮我把堵好的狗洞重新凿开,快些,我可不能让杨兄等上太久。” “小姐!又把狗洞凿开,若是老爷知晓,恐要生气的!” “生气也终归会好,若是他开罪你二人,回来我来解释,定不会让你们在秦国公府受半点委屈。” 看着程月棠急急忙忙的模样,小蝶与芍药也不好再阻拦,急忙去着手准备开狗洞一事。 面对程月棠偶尔的胡作非为,两个婢女早已能接受,也想最坏不过就是被程景况驯上两句,也不会做出家法伺候,这类伤及皮肉筋骨的事情。 小蝶手肘轻轻一捅芍药的腰肢,脸上显露出几分好奇之色。 “芍药,你说……小姐会不会已经喜欢上齐王了?照我看,齐王人不错,仪表不凡,气度翩翩,若是真跟小姐在一起,倒也几分相配!” “行了吧,你我就莫要给小姐乱点这鸳鸯谱,小姐之后要嫁给谁,又岂是我们这样的奴婢可以多嘴来的。”芍药说完又拿手指点小蝶的脑门,“还有这些话可别乱说,到时候坏了小姐的清白,你看老爷不罚你才怪。” “是,我心中有数……这些话也就同你说上两句,平日里什么人该说,什么人不该说,我清楚着呢。” 正在这时,二人刚好听见府中有几个其他院落里头的下人,说起有关采花贼一时。 小蝶一惊急忙拉着芍药的手腕上前,本就活泼的性子,在院中的人缘自不会差到哪去,迎上去便开口问起了有关采花贼的事情。 “你们说的采花贼是怎么一回事。” “小蝶你可要护好小姐才是,听说有好几家的大家闺秀都遭殃了,所以啊!看起来这个采花贼功夫绝对不简单!” 小蝶看了一眼芍药,眼神中难免透露出些许担忧之色:“那小姐不就危险了吗?” “这秦国公府戒备森严,不是谁想进来就能够进来的。” “那倒是,不过不是说那采花贼的功夫不素,所以府中近些时日还是加强戒备,还有尤小姐的闺房也让些人去看着,府中的两个小姐,要保证莫要出事便可。” 芍药说罢,便拉着小蝶的手离开了。 两人走了一段,小蝶轻拽了两下芍药的袖口,眼中竟有几分迟疑。 “你说我们还要不要帮小姐挖狗洞出去的?” “自然是要挖的,她一身男装打扮应该算得上妥帖,原本跟齐王约好的事,总不能让齐王一人在哪白等。” 不过眼下采花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不担心程月棠的安危。 可若是劝说,两人中又有谁能将程月棠说动,就算把程景况请来,程月棠也有的是方法溜出府。 那还不如给程月棠一个畅通无阻的狗窝,她一身男装打扮,来来回回也方便。 芍药和小蝶偷偷摸摸的把原先程月棠进出的狗窝凿开,回到程月棠的闺房,人已经换好了一身清雅装扮,发冠束好,唇红齿白,走在无论无论怎么看去,都是会让姑娘们都看上两眼的俊俏公子哥。 “小姐,你出去可要注意些,今日世道上采花贼可狂得很。”小蝶怯怯的说道。 程月棠手一抚身上衣袍:“现在我可不是小姐,是少爷,你们二人在府中可为我瞒好了,晚膳前,我便回府。” 两人匆匆点点头,程月棠便从狗洞溜出去了。 原本程月棠大可以不费周章,大摇大摆的带着两个婢女出去,可私下与齐王太过明面上来往,若是被有心的人看去,谁也不知接下来亦会发生什么,不过与齐王之间的私事,程月棠的确不想传入杨越遥的耳中。 等来到酒馆时,杨季修已经在上次见面的地方点了一壶清酒坐好,桌上放着两碟小菜和切好的牛肉,程月棠刚到就把那装有衣服的布袋搁在桌上,推到了杨季修的面前。 “也算是信守承偌了吧?” “嗯,这衣服穿的可还习惯?” 程月棠抿了一口茶水:“杨兄的衣服布料皆属上品,穿在身上自是妥帖,不过于我身板而言这件衣服还是宽大了些。”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穿艳丽些的颜色,更好看。” “若是穿的艳丽,岂不没有扮成男儿郎,反倒显露出女气了?。程月棠刚好瞥眼,见酒家这边仿若有人盯着,下意识掩住了半张脸:“杨兄楼下盯着我们的人,你可知是谁?” 杨季修接着饮酒的功夫,看了一眼楼下:“有些像是七皇子府的人,看来我这个侄儿对我身边的良人是谁,很感兴趣。” “七皇子的人?” “嗯,盯了我有一段时日,好像自那天起,他就很好奇那天我背上背的人到底是谁。”杨季修杵着脑袋看向那巷口之人:“也不知这一眼,那人会不会认出程少爷你的身份来。” “难说,不过最后的便是那人不识的我就好。” 程月棠本就想要避开杨越遥的眼线,却没想到已有眼线在杨季修身边静待消息。 第四十二章:眼线 两人在酒家坐了多了,那人便偷偷摸摸在酒家外盯了多久。 程月棠反倒有些不好离开,如果两人分道扬镳,程月棠赶相信,那个人,定会跟着自己走,毕竟他的到来,大概就是为了探听程月棠现如今的身份。 “这样总有双眼睛看着,我怕不好回秦国公府吧?”程月棠叹了口气:“今日爹爹又要在狗洞旁候着我了。” 看着程月棠稍显垂头丧气的模样,杨季修倒觉得有些可爱。 “看来程少爷是有过切身经历?” “不久之前,不过今日大概还能再经历一遍吧!”程月棠舒了口气,面露难色:“对了,杨兄可听闻这世道上今日流传的采花贼一事,听说又不少名门闺秀,被他找上了,也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哪家姑娘。” “秦国公府上的两位小姐听说都是倾城美人,想来,秦国公府难免会成为人眼中的一块香肉,程少爷恐怕要小心一些。” “算了吧!秦国公府的两位小姐,也不过如此。” 说到这,二人不约而同的笑了,两个瓷碗相碰,不过杨季修饮下的是酒水,程月棠饮下的却是茶水。 天色有些发黄,夜幕临近,落日将两旁的云彩渲染,橙黄色的光晕下,就连酒家的榆木桌也染上了淡淡的光晕。 “时候不早了……” “我先送你回府,不过恐是要赏着落日回去,也不知程少爷家中父亲会不会久候?” “无碍,反正都到这个时候了,总是要被责备的。” 程月棠与杨季修的想法撞到了一起去,言下之意,都先先将身后的跟屁虫甩开,在思虑其他。 对于杨越遥府中的人,程月棠不知这样的试探所为何意,是真怀疑自己此时的身份,还是另有其他? “采花贼一事上需不需要我多照应一些?” “这可不算在那三件事之中,不过杨兄想要照应,我自也不会拒绝。” 杨季修一顿,手一拍程月棠额头:“程少爷的算盘打得真不错。行,不算在那三件事之中,你希望采花贼的事情上我怎么照应你?” “杨兄这里有我的信物,我却没有杨兄的,日后联系起来,怕是不方便吧?” 杨季修将程月棠送回的玉佩,又一次递到了她的跟前,程月棠撇头强憋着笑,又将那见紫衣推回了杨季修的怀中。 “是嫌弃我的衣服?”杨季修环抱着布包,想了想竟掏出一块玉佩:“贴身玉佩。” “哟,不料杨兄也喜欢随意送人定情信物?”程月棠这一次虽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将杨季修的玉佩踹到了怀里:“那这我先收下,不过采花贼一事,杨兄可千万别食言……” 程月棠想不通为何杨季修肯三番四次的对自己帮忙,那采花贼一事,程月棠不过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杨季修却许诺之余,好似还上了心。 可现如今程月棠还摸不透杨季修意欲何为,如果真如杨季修所言,是为了上次的救命之恩,那么齐王还起恩情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小气。 两人这落日一看就看到了,夜幕降临,跟在身后的人也早已不见踪迹。 杨季修才将程月棠送回了临近狗洞的小巷内,两人分道扬镳。 程月棠回府,没有见到程景况等着,反倒是小蝶与芍药站在洞口一脸焦急之色,程月棠不用细想也知道,毕竟晚膳时程月棠不在府中,程景况就算再怎么样都会知晓。 “小姐,老爷说待你回来,便去他府中,他似乎有话要跟你说呢……” “那今日爹他有没有对你们发怒?或者面色不善?” 小蝶看了一眼芍药,上前半步,凑近程月棠耳边:“老爷说话是有些怒气,不过小姐别担心,老爷最疼便是小姐,难不成还能把小姐你吃了。” 程月棠笑着不言语,心中也明了,程景况不会如何。 大不了就是跟程月棠提起早已成婚一事,毕竟程月棠已经到了成亲的年岁,程景况催上两句也无妨。 果不其然,敲开程景况的房门,他便已经坐在桌边静候,见程月棠进屋,倒上一杯茶,便推到了一边,烛光下也看不出那样的表情到底是喜是忧。 程月棠坐下,侧头审视着程景况脸上的神情。 “爹,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女儿?” “你也是时候到婚嫁的年龄,这样经常同一个男子太过接近,日后被别人传来风言风语,你可还想嫁与好人家?” 程月棠就知晓,程景况的话变来变去,仍旧还是这一句。 所以也未曾搭话,反倒等着程景况再说些什么。 “爹原本以为,囡囡长大了,可这些事情竟还是让爹放不下心来,你倒是让爹如何是好?” 程月棠抬起茶水抿了一口:“爹,我与齐王之间,不过就是知己。” “那你能老实跟爹说,你是怎样同齐王之间有的交际?我可不相信如同齐王那边的古怪脾气,会同你萍水相逢,一见如故。” 程景况一句话,把程月棠原本想说的,全都抢了过去。 程月棠低下头:“就是爹说的那样,不然你觉得我怎可能跟齐王接近上,才开始没听你说他身份,我还以为杨兄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谁想到竟会是传闻中古怪,不近人情的齐王呢?” 这句话,程月棠觉得就连自己都难以骗过,又何必再说活了那么多年,都活明白了的程景况。 “该不会是那日你房中的确是藏了人吧?” “那日?”程月棠迷迷糊糊的说道。 这样一个反问,竟打消了程景况一开始的顾虑,手覆上程月棠的肩膀,轻拍了两下。 “你对齐王可是真心?齐王对你呢?平日里会不会多加照顾?” 程月棠迟疑的看着程景况,半响才不确定的问出了口:“依爹之见,是想将我许给齐王。” “你二人难道不是情投意合?” 这一句反问,倒让程月棠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哪里的情投意合,程月棠怎可能对不过几次相间之人,动了真情。 视线瞥了一眼程景况面上的严肃之色,急忙伸出手来去探程景况额间的温柔,又讪讪收回了手。 “不过才几次相见,平常聊聊琴棋书画就可,若说动真情又怎可能,女儿只不过是寻得一知己而已,难不成爹你真以为,我二人要私定终身了?” “你心中有所度量便可,不过女子家的清白,总还是要顾虑的。” “我知晓,所以才特意从狗洞出去,打扮成男子的模样,我一直以来用心良苦,又怎可能会被人猜疑去清白。” 程景况放心的点点头,才罢手让程月棠离开。 虽是如此,眼中的担忧之色难掩,看起来还是放心不下程月棠和杨季修之间的关系。 除此而外放心不下的还有现如今在来回踱步的七皇子,杨越遥。 “你说你跟丢了?” “回秉七皇子,他们一早就发现我在跟着。” 杨越遥坐下,将桌上的茶盏砸到了地上:“废物!我养你们,你们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两人还能在背上插了翅膀吗?无需为你们的无能诸多辩解!” 那人不敢抬起头,急忙跪在了地上:“不过我看那人的侧脸,似乎见过,但还不能确定。” 杨越遥双眼微眯成一条缝,微倾着身子:“那你说,你看着像谁。” “奴才说不出来……” 杨越遥怒气再起,原本以为有了线索,现如今就如同自己的人,在换着方式逗自己玩一般。 抬起脚来就把那跟踪之人踹翻在了地上,男人捂着胸口痛呼,杨越遥才深吸一口,在座位上正了正身体。 “会不会是秦国公府的程月棠?”杨越遥倒吸一口凉气。 “难说,那跟在齐王身边的男子身材娇小,也不不不可能男扮女装一说。” 杨越遥站起身来:“我为何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现下对于杨越遥而言,所有的一切都难以轻易把控。 对于杨季修平平接近之人的身份,更让杨越遥有些忌惮。虽然杨季修的在宫中势力最为单薄,可此番如果真跟秦公国府接二两三的走近,那么杨越遥对于这个小叔叔就不能不多在意一些了。 “不过也无需太过在意,他在我父皇那头,都无法翻身,又何谈现在,再说以齐王那样的脾气,这满朝文武,又有谁能被他拉拢。”杨越遥口气突然不屑,薄唇上扬:“与其现在纠结于齐王的事情,倒不如先把其他路铺好!” 这样一说,杨越遥反倒如同自我安慰一般,不再在杨季修与程月棠之间是否有关联这件事上多费脑筋。 可内心竟还觉得此事恐怕大有文章,不过齐王平常的生活习惯,与官场上的人靠得太近,为人冷漠,脾气暴躁,以官场上的人来说,对于杨季修这种人,远离可能是最好的方式。 杨越遥心里虽然对他或多或少都存有一些成见,可这并不妨碍,杨越遥想要派人跟踪他的心思,就算杨季修掀不起什么大浪,有些时候,只要准备好一些事情,也总能有备无患…… 第四十三章:瓮中计 采花贼的事情已然闹得沸沸扬扬,传着传着,这名号也忽然从采花贼变为了采花大盗。 一时间皇城闹得人心惶惶,竟是谁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会倒霉。 秦国公府中也加强了戒备,程景况虽对尤芷华的事情,心中仍难以释怀,可到底都是看着长大,自也派人去防备着。 就连程月棠出进,都能发觉有人跟着,似乎大大小小的眼睛全盯着自己,生怕出什么闪失。 而这样严密的布防,随着日渐推近的时限,程月棠也放心不下来。 还是找了个时机男扮女装,拿着玉佩跟杨季修见了面。 “拿着定情信物来了?” 杨季修说这话同时,坐在书房内,手中笔墨纸砚未干。 而一句调情之言,此番从杨季修口中说出,倒显得有些认真了。 程月棠于杨季修对面坐下,视线审视了一番杨季修的书房,看起来干净舒服,程月棠的闺房要不是常有奴婢收拾,恐怕还不抵得杨季修的书桌看起来整洁。 “杨兄可是有洁癖?” 杨季修阁下手中毛笔:“何出此言?” “我看着杨兄屋子干净整洁,平日里拾掇得也甚是精细,所以才做此推断。” “常有人收拾罢了。”杨季修起身,话锋一转问道,“采花大盗一事你想好要如何解决了是吗?” 程月棠漫不经心的点头:“布下天罗地网,瓮中捉鳖!” “想要将其送入衙门,拿一笔赏钱?” “为我所用,平素缺个人在身边护着,所以才常会让别人有可乘之机,现在想来,采花大盗之所以能够来无影去无踪,轻功绝对是上成,若是能隐藏在我身边保护,也是件好事,人总不能把他人逼上绝路吧!” 杨季修迟疑的看向程月棠,觉得程月棠此话并无什么不对。 若是旁人,恐怕恨不得天罗地网,把那贼人移交官府,又或者私下就处以极刑,反正以秦国公府的身份,就算真做些什么,也不会有人心生疑虑。 为此杨季修反倒对程月棠更来了兴趣,一手轻托着下颚,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无论是上次毒蛇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还是如今采花贼上想要收为己用的想法,都让杨季修觉得程月棠这女子有些独特。 “你为何肯把这些事情毫不避讳的告知于我?” “因为杨兄大方,手底下的人也是毫不避讳的借给我用,为表诚意,我自觉有些事情上根本无需隐瞒,我本来就无愧于心。” 杨季修听得愣了片刻,旋即一笑而过。 “所以杨兄这次,恐怕又要因我之事多费心思。”程月棠浅笑道,“我从未料到有一日,能遇见无血亲关系的人肯这样帮我。” “那也是取决于那一日你先帮了我。所以这世间无论什么事情,都有因果关联。” 他这话说得带有了几分禅意。 程月棠觉得这倒是没错,若是那一日,她将杨季修交出去。 或许无论是毒蛇一事,还是今日的采花大盗,她都无法一人处理,还有药材一事,要不是杨季修从不计较,兴许,程月棠也没有办法从中谋到那么多。 “改日,恐是要请你吃顿好的,你看醉仙楼如何?” “吃了,恐是要办到的事情就更多了。”杨季修叹了口气,说的严肃,实则不过与程月棠谈笑。 而一眼如故的感觉,他也是从程月棠身上找到的。 从那日在秦国公府得程月棠相助之后,两人之间就如同两股同流向江河的溪流一般,自然而然交汇到了一起。 有些事,杨季修本可以不做、不应承,毕竟找药材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程月棠只要提起,杨季修就如同中了魔障一般,会费尽心思,誓要将此事处理妥当,了却她一桩心事。 “先谢过杨兄你肯为我抓采花大盗。” “又不是一定会采程少爷家的花。他轻功了得,如果不是掉入了陷阱之中,我想,恐怕也很难被捉住,所以凡是无需往太好的地方想,采花大盗不一定能落入我与你的大网之中。” 听着杨季修的分析,程月棠总不能说,自己知晓一些事情,并且上一辈子就已经被采花大盗捉走。 上一世,若不是被采花大盗捉住,她也不至毁了脸,还坏了自己一生的名节。 那采花大盗的模样,程月棠从未见过,就算被捉走的那些日子,也是蒙着面,就好像故意让别人看不出他的长相,不过程月棠隐约记得,那采花大盗并不是什么孔武有力的大汉,相反,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平凡男子。 她的眼前又隐隐浮现上一世经历过的晦涩光景—— “喂,快把馒头吃了。” 程月棠缩在黑暗中,不敢轻举妄动,也试过跑了几次,每次都被采花大盗抓了回来。 她捡起地上的馒头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视线也不敢与那采花大盗相对,生怕那人突然图谋不轨起来。 “快些吃,别磨磨唧唧的。” “你什么时候会放我回去?”程月棠小口咬了一口馒头,强忍着眼泪没掉下来。 没想到男人竟然将她一把按翻在地上,那双眼紧盯着自己,如同接下来就要在这一个荒芜的地方,做出不轨的事情来。 程月棠紧闭着眼睛,身体瑟瑟发抖,就好似一只受伤的小兽,没想到那人却松开了她的手腕坐正。 “不会要你性命的,快些吃,吃完还要赶路。” 程月棠的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手急忙拉住男人的袖口:“你是不是要把我卖掉?” “你值几个钱?” 男人不屑的目光下,程月棠才抽泣着乖乖坐好,把那些馒头全都塞到口中。 她本以为自己会平安无事的,知道衣衫不整的醒过来,被家中的人刚好找到,程月棠不知道那采花大盗是否对她做了什么不轨之事,可在别人眼中,她恐怕已经是个被采花大盗碰过的残花败柳。 程景况那时将她搂在怀中的模样,程月棠永远不会忘记,他手轻抚着程月棠的发丝,痛心疾首。 “是爹不好,若不是爹因为蛇的事情,对你不太细心,你也不会这样!爹不应该跟你置气,你本就还小,你不懂事,难道我这个做爹的还不懂吗?” 那时候的她茫然的在程景况的怀里,感受着这人生中的第二道猛雷。 程月棠回过神来的时候,杨季修都已经收好了桌上的纸跟笔,她倚着桌子的身子,站直,看着杨季修微微一笑。 “刚才杨兄可有再同我说些什么,我一时走神……未能听清,还望杨兄见谅。” “无碍,只不过刚才你是不是在想,怎么将采花大盗勾引到瓮中?我能否听听程少爷你的美人计?” 程月棠浅笑:“秦国公府有二女,在皇城中也算有些名头,想来若是那贼人真是痴恋美色之人,总有一日会陷入天罗地网之中,若是我能平安无事,也不犯不着和他过不去。” “难道你就不想为民除害?” “我一介文弱书生,怎么为民除害,若是连自己都保不住,又怎去谈如何帮别人?” “你的性格,倒是合了我的胃口。” 程月棠听着杨季修的言论,就如同两人的关系当真暧昧,亦或是以生情愫,可程月棠知晓。 现如今对杨季修的感情不过就是区区的友人,一个可以容得自己使用的友人。 谈什么真心,不过都是假的,人活在世,空留一颗真心,有何用处,倒还不如自在逍遥一些,还来的舒坦。 “那今夜便派人去府中布防,不是要等一个时机?” “今夜吧!不过杨兄就莫要来了。” 杨季修一顿,眼神中些许不解:“为何?” “我是怕杨兄长得太过俊俏,有时恐怕不能引人耳目,反倒是打草惊蛇。到时候有心人把杨兄此时的实力探去,而我们恐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程月棠这番话实则是为杨季修着想。 但暗地里,也觉得采花大盗的出现有些奇怪。 毕竟当时是将程月棠给绑走,随时被府中的人发现在先,要用一个人质来护送自己离开,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 可奇怪的是,最后为何还是对她有所不轨,程月棠更觉得所有的事情不过就是为了坏她程月棠的名声,可为什么要怎么做,让人无从得知。 女子到底有没有被人碰过,自己又怎会不清楚,可有些解释在现实面前,总显得仓皇无力。 “天色不早了,你恐怕要先回府,想让齐王府的下人送你回去,还是想如从前那样,由我护送?” “我自己便可走回去,你我经常来往,若是再相送,很容易引起别人质疑。”程月棠莞尔,手覆上杨季修的肩膀轻拍了两下:“毕竟我以到待嫁的年纪,若是传出了什么不好的话,岂不是既丢了秦国公府的脸,还惹得你我二人还被安上一个不清不白的名号。” 杨季修一愣,随即静静的看着程月棠的双眸。 “那又何妨,若是真有人乱嚼舌根,你就来当齐王妃!” 程月棠呼吸一滞,旋即又施施然笑,摇摇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冲动定之。” 第四十四章 采花大盗 程月棠越坦然,杨季修越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选。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很好奇接下来她还会弄出什么大动作,这位程府的嫡小姐,可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纯良。 程月棠一身男装,光明正大地从齐王府离开,但没想到身后竟然跟了一条尾巴。 所幸程月棠没有直接回程府,她在外面绕了一圈,去的都是那些相对而言人多嘴杂的地方,为的就是能够尽快地找到治好程夜朗的那两味药。 结果没成想她竟无意中发现了杨越遥的手下,那张脸着实很熟悉。 看来杨越遥还真是不死心。 程月棠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既然被她发现了人,又怎么可能让他轻而易举地再回到杨越遥的身边? 他的那些手下一个个都手辣得很,又是不折不扣的走狗,恨不得捧着杨越遥的鞋子,拼死拼活地为他办事。 当初她会落得那么惨的下场,想必和这些人也脱不了干系。程月棠越想越深,心里的恨意就越发抑制不住。 对方显然还不知道程月棠已经发现了他,一味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偷偷摸摸地瞄着她这边。 杨越遥不就是想要知道他到底是谁吗?一旦确定了他的身份,就可以看看齐王府是不是真得和程府有所合作。 程月棠低声在小蝶的耳边说了两句,只见她的眼睛猛地瞪圆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立马悄悄地从客栈出去。 大概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不知道从哪儿跑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冲着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这一幕让整个客栈的人都始料未及,纷纷惊惧地望过去。 程月棠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地从客栈离开,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返回了程府。 得知程月棠归来,又细细打听了女儿的行迹,程景况对此颇为无奈。 看自家女儿的样子倒真不像是与齐王两情相悦,可单单是为了朗儿的病与对方如此密切往来,总又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早些落定程月棠的婚事为妥,以免夜长梦多,多生事端。 程月棠不知道程景况把她的所作所为理解成了迫切地想要出嫁,她以为,父亲的这种心思应该放在尤芷华身上才对。 程月棠回府之后便换回了一身女装,颜色故意挑得艳丽些,衬得肤若凝脂,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我去花园走走,你们几个都不用跟着了。”程月棠开口道,她心里自然有她的主意。 光天化日之下,那采花大盗自然不敢有所行动,但程月棠知他轻功了得,若是有所图谋,说不定此刻正在某一处暗中观察着秦国公府。 程月棠就是利用这点,才大摇大摆地在府里走来走去。 少了不少碍眼的人,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夜幕逐渐降临,程月棠早早便睡下,可眼中毫无睡意,那颗悬着的心也迟迟没有落下。 明知杨季修的暗卫布满了她的院落周围,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便可探知。但前世曾经发生的一幕幕,还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 她衣衫不整地被家人找到时,那个采花大盗已经销声匿迹,之后再没听过他犯案,也不知是死是活。 如今想来,不管雇佣他的人到底是谁,想必都不会希望他带着这个秘密存活在世上,他害了她,而他终究也不过是别人棋局中的一颗棋子。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程月棠朦胧中隐隐有了睡意,可突然一股说不上是什么香味的气味窜进她的鼻间,她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打起了精神。 只不过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看起来就是一副熟睡的模样,没有任何破绽。 一声细微的响动传进程月棠的耳朵里,她分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脑袋也变得有些昏沉。 肯定是那股不知名的香气在作祟,难怪前世她会毫无知觉地被掳走。 看来这个采花大盗不仅轻功了得,下三滥的手段也是炉火纯青。 程月棠用力咬了咬舌尖,以真切的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能够感觉到有人在慢慢地靠近他,甚至似乎还能够听到他自鸣得意的笑声。 一只冷冰冰的手抚摸上程月棠的脸颊,她忍着恶心,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任由采花大盗轻薄自己,听着对方急促的呼吸,她无法想象自己竟然能忍辱负重到这种程度。 就在采花盗以为自己要得逞的时候,程月棠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迸发的怒火在夜里尤其明亮。 对方没想过程月棠竟然没有被迷晕,一时晃神让她瞬间有了可乘之机。 程月棠毫不迟疑地拔出早早就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心狠手快地冲着采花盗挥舞过去。 可惜那迷药还是让程月棠的动作迟了几分,匕首没能伤到来人分毫。 采花盗想来也知此地不宜久留,可程月棠怎肯给他逃走的机会? 杨季修的暗卫适时地出现,将采花盗的四周团团围住,纵使他轻功了得,也插翅难逃。 “绑起来!”程月棠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被围在中间的采花盗,她眼中的寒意让那贼人深感疑惑,同时也从心底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 杨季修的暗卫训练有素,房间里捉人、锁人动作不小,却鸦雀无声,愣是没有惊动秦国公府里的人。 程月棠秉着烛台靠近采花盗。 对方似乎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捉,对手还是个黄毛丫头,一时间羞愤又惊惧。 他万万料不到,程月棠早在多久之前就开始布局,甚至还故意派人去散播秦国公府的二女倾国倾城,为的就是引他这条蛇出洞。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采花大盗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抓住,看来也不过是浪得虚名。” 程月棠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对方确实如她记忆中一般,只是个普通人,放在人群中都未必能够再找出来的男子,可就是这样的人,不知道害了多少女子的清白。 “我也没想到秦国公府的千金竟会是这样一个人。” 燕无声打量着程月棠,若不是她出落得花容月貌,他也不必冒险来此,谁知对方竟故意布下了人手来抓他,也真真算是煞费苦心。 活了两世,总该有点长进,她没有看起来那么纯良,也没有表面上那么无害。 “如今官府用重金捉拿你归案,只要把你交上去,就能够一笔不菲的赏金,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程月棠有心要将燕无声收为己用,他的能力恐怕不仅局限于采花这一项。 “堂堂程府千金,难道还在意那点银两吗?”燕无声试探道。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抓住他并非是想要为民除害。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在意那点赏金,凭你刚才的所作所为,我直接除掉你岂不是更加痛快?”程月棠的匕首抵在燕无声的喉咙,鲜血即刻渗出。 只要她稍微用点力,不用多久,他就可以到地底下去见阎王。 燕无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你既不打算杀我,意欲何为?”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程月棠盯着燕无声,“我留你这条命,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你为我所用。若是你不肯,那就只好将你就地正法,也能为百姓们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程月棠把选择交给了燕无声。 他想要活下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房间里的这些侍卫,一看就是经过专业的训练。若论跑,没人能比得过他,可论实战,他却根本不是对手。 既然跑不了,那就只能看看另一条路。 燕无声在心中衡量利弊。 程月棠此人并非空有相貌,又有秦国公府做靠山,若是为她所用,也未尝不可。 燕无声思量左右的时候,程月棠也在出神。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掌控此人,但她也不需要十足的把握。像她所说,假若燕无声不答应,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燕无声缓缓地开口道。 “你认为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吗?”程月棠挑了挑眉,似乎不满燕无声如今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处境。 “我想要活命,自然会答应程小姐。可难道你就不怕等到日后我反咬你一口,让你悔不当初吗?” 房中传来女子若有似无的轻笑。 “只要你有这个本事,大可以倒打一耙。”程月棠无所谓地开口道,“给你考虑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到底如何决断,你已心中有数罢?” 程月棠的耐心有限,她看着燕无声的同时,燕无声也在看着她。 一名女子,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姑娘,在看到采花盗时,眼中除了有些愤怒之外,更多的是他捉摸不透的平静。 这样的女人太过奇怪,却也让燕无声生出几分好奇。 行走江湖良久,他还未曾见过这般气性的女子。这远比他四处采花要有趣得多。 燕无声思考了半晌,终是点头答应了程月棠。 一切如程月棠所料,可此时此刻她脑海中唯一的想法,竟是和杨季修来分享此事。 许是她已然把他当成是知己的缘故。 程月棠这样安慰自己。 第四十五章 你来教我 曾经的过去,让她不知该如何相信一人,而今竟会对杨季修如此亲密。 这着实让程月棠自身都难以理解。 对方出身皇室,自己万万想逃离的便是那里,如今却要再让自己一步一步走入那深渊之中? 一时间,原本收复燕无声后的喜悦也被冲淡,她怔怔坐在床边失神,四下静谧一片,无人敢上前惊扰她。 燕无声站在不远处,看着静坐在床沿边的女子,娇小美貌却又果敢刚毅,他可以说欲女无数,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风骨的女子。 她明明年纪不大,可做事的风格却不似一般的闺阁女子。她的笑中带有顽劣意味,可又胆大包天,敢将人人恨不得诛杀的浪荡采花贼留于自己身边。 妙啊,妙啊…… 燕无声在心底饶有兴趣地笑。 “你回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明日辰时来我院中,我自有要事交与你去办。”程月棠冷冷下令道。 “你就不怕我跑了?”燕无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程月棠看都不曾多看他一眼,“我信你,既然你已经应允,便不会离开。” 一句我信你,无由来地震颤了燕无声的心弦。 若是多年前,他能听到这句话,便不会有今日的采花大盗燕无声。 “告辞!”燕无声足尖一点便离开房间。 见程月棠再无其他命令,周围暗卫也准备回到岗位上去。 “等等。”程月棠突然开口看向房中数道黑影,“你们,回齐王府吧。” 她暂时不想再留着他的人。 “是。”暗卫们从不多话,他们只管听命行事,果断干脆。 见程月棠下令让他们离开,他们便在眨眼功夫中纵身离去。 众人皆离开之后,小蝶这才偷偷从外面跑了进来,她环顾了整间屋子,觉得无异样,可心却是惴惴不安。 小蝶蹑手蹑脚走近床边,看着程月棠,眼神中露出焦急之色。 “小姐,你可安好?” 这件事的内情,小蝶并不知晓太多,故而更加担忧。 此事可是关乎女子清誉,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便是一辈子的悔恨! 程月棠仰头淡淡笑,“你不是素来胆大包天的么?何尝吓成这样?” “我的好小姐啊!这种事情您万万不可再做!”小蝶嗔怪地说,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差点儿要哭。 绷了一晚的神经,到此刻确认了程月棠安然无恙才得以松弛。 第二日凌晨,程月棠早早便坐在院中,旁边摆了一壶酒,一套男子衣衫。 仿佛在等待什么人,而一直到快晌午,都未能有人出现。 程月棠也不急,坐在院中一口口尝着府上新折腾出的小点心。她的唇角沾了些桂花沫,她自己对此毫无知觉。 忽地,一个人影从房顶上略过,稳稳落在程月棠身后。 她洁白的脖颈与他只隔咫尺之距,若他有心,稍微一用力,便可轻易结束这女子性命。 “你来迟了。” 无需去看,程月棠便已知晓身后之人是谁,飞檐走壁只留残影,此人除了燕无声,还能是谁。 “还有一刻才到巳时。”燕无声邪笑着耍无赖。 程月棠抬眼望了望案上早上备好的衣裳,“拿去”。 燕无声未动。 程月棠轻轻拍了拍手,掸掉指尖的点心残渣,徐徐道,“你留在府中,应当有一个正当身份。你要是喜欢本名,那就保留本名。要是想更名也可。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身边的护卫。” 得了解释,燕无声这才动手去拿那衣物。 他端看手中衣物,面料上呈,做工精密,看起来并非寻常护卫可得之物。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无声。无声没想到的是——小姐原来是想寻一名贴身护卫。” 燕无声故意将“贴身”二字咬得极重。 到底他流连花丛,有些风流习惯也是正常,不过程月棠可不愿惯着他的性子。 “你既看得出我待你不薄,你是否该殚精竭力为我效劳?” “小姐单凭一身衣物就想收买人心?” 程月棠嗤笑,“好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若不是我,你此刻怕是已经在大牢里和其他人犯斗嘴耍混了。怎么才过了一夜的功夫,你就忘了救命之恩?” “哈哈哈。”燕无声朗笑,“小姐口齿伶俐,好生可爱。” “我不喜聒噪,你再多言,就别怪我替你保管舌头了。” 刚刚还娇笑的人儿,转眼就要威胁他,说出这等要拔人舌头的狠话! 这个女人,又危险又有趣。 “不知主上想要无声做何事?” 这一声主上让程月棠略感心喜。 从今天起,她程月棠有自己的侍卫了。 程月棠敛下心思,转身正看燕无声,“我想你来——教我轻功。” “主上,冒犯了。”突然间,燕无声一把将程月棠从石凳上拉起。他看起来虽不健壮,可手臂力量也着实让程月棠心惊。 程月棠将将站稳,随即感觉到燕无声的手指掐上了她的小腿。只不过是随意按压几下,她便发觉小腿极酸,微微伴有胀痛之感。 还未等感觉过去,人又被摁回石凳之上。燕无声强行褪去她的鞋袜,端看她白嫩的脚趾。 程月棠的脚趾生得秀美,可并未在此刻勾起燕无声丝毫感觉。 他横竖看了一瞬,紧接着,伸出双指直接顶住脚心,疼痛在一瞬间弥漫程月棠周身!她的小腿更是如同有万蚁啃食一般,又痛又痒,着实让人难以承受。 可就算如此,程月棠依旧紧咬牙关,不发一言。豆大冷汗不停从额上滴落,她白里透红的粉嫩面色霎时变成一片青白。 待所有一切都过去之后,程月棠浑身上下如同在水中泡过一般,衣衫早已湿透贴在后背之上。 “多有得罪,还请主上见谅。”燕无声恭敬拱手。 程月棠深吸几口气,缓和过来后,凉声问,“如何?” “主上今日受了苦,当好好休息。明日起,开始训练。” “好,那你先去换衣裳吧。” 燕无声离开后,芍药匆匆而来。 “小姐,此人身手不凡,真的要留在身边?” “你既看出他身手不凡,是个可用之才,又为何觉得他不能留在我身边?” 芍药语塞。 忍着酸楚,程月棠起身准备回房中,“我突觉有些乏了,扶我去歇会儿。” “是,小姐。” 待程月棠醒时,猛地发现房中又有一位不速之客。 “醒了?”杨季修嘴角挂着笑意,眼神那温柔模样让程月棠突然有些心虚。 她一边回避着那有些灼热的视线,一边僵硬将话题扯开。 “昨夜多谢你的暗卫,若不是他们燕无声不会如此轻易被擒住。” “你我二人之间,无需如此客气。” 杨季修突然从桌边站起,两步便来到床前。 他负手而立,高大身影遮住她眼前的光,“这一次,你除了采花大盗,平了城中之乱,算是你帮了我皇兄的忙——我替皇兄向你道谢,不知棠儿想要何谢礼?” 突来的亲切称呼让程月棠浑身一震。 “不知王爷是否认识精通毒物之人,月棠不才,想要拜师。” 程月棠心中也没底,精通毒物之人一般性格怪异,这种人一般高傲孤僻,怎可能谁都认识。 程月棠也只是随口一问,心中并未抱太多希望,可未曾想到杨季修却爽快应下。 杨季修墨眉微皱,眉峰轻挑,“你想学制毒?” 在天下人眼中,制毒之人皆生有一腹歹毒心肠,且面容丑陋恐怖,好人家的儿女怎会碰此等害人邪物。 程月棠却从未与世俗同流过。 “我会替你去寻。你好生照顾自己,等我消息。”说罢,杨季修便悄然离开。 望着杨季修的背影,程月棠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可心中又莫名失落。 失落? 她失落什么? 呵,定是燕无声今日下手太重,害她至今未能缓过来。 第二日凌晨,练武场上。程月棠一身劲装站在一群男人中间,场面格外奇怪。可她本人却一无所知。 燕无声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句未交代清楚,竟引得这般后果,着实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昨日从程月棠哪里回来后,他便开始着手准备,轻功之事。 他从未收徒,更没有教过任何学生,只能按部就班,将自己当初学艺时,师傅教与他的东西,再原原本本告知于程月棠。 那女人天资聪慧,想必定能将着一切安稳掌握。 只可惜,程月棠并不知晓燕无声心中所想。 她本能认为,燕无声会将地点定为练武场。 府中有一练武场,不大不小。平日里都是府兵们操练用,偶尔也有一些将军过来同其切磋,甚至连父亲大人偶尔都会来上一次。 也就是这个原因,让程月棠有了错误的想法。 等小蝶气喘吁吁来找她,告知燕无声在后院的一处院落之中等她,程月棠着实吓了一跳。 她匆匆来到小蝶指引的地方,见原本有些荒凉的后院大变了样,尤其是耸立在其中的日更柱子,更是勾住了程月棠的目光。 “这是何物?”程月棠满心好奇。 “小姐,轻功和其他所有武功都有些不同。” 轻功难学,对学习之人更是万般挑剔。 而他昨日行为便是在检查,程月棠是否适合学习轻功,她骨子并不是最好的,或者说若是她想要将轻功学成,必然要付出代价。 对于这种徒弟,燕无声自然不想要教她,可话在口中含着反反复复多次,却未曾说出过。 第四十六章:是喜是忧 看程月棠的行事风格,就知道她定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儿。 堂堂秦国公府的嫡小姐,却算是拜他这采花大盗为师,若是被秦国公知晓,怕是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舍得拿自己的女儿开刀,倒霉的不就剩下他燕无声一个了吗?可练武场上的动静怎么可能瞒得过程景况? 程景况下朝归来,便听人禀报了此事,再见有所变动的后院,他心中的疑惑变得越来越多。 程月棠见程景况一脸严肃地前来,虽是在父亲面前插科打诨惯了,却也不免有些忐忑。 “爹爹,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囡囡?” 程月棠一脸乖巧地挽着程景况的手臂,让他不禁想起来她小时候在他身边玩耍的模样。 “别以为在这里耍乖就能糊弄过去,说,你去练武场做什么了?” 程月棠自然不会把自己那么大胆的想法如实告诉程景况,只好随意编了个理由企图蒙混过关。 “爹,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女儿想要学武以备不时之需。” 学轻功亦是,就算她打不过对方,到时候还能留下逃跑这一条路。 前世被害死得那样惨,程月棠才意识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来日方长。 “胡闹!那是男人去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家练武做什么?若是怕出事,爹给你添几个贴身侍卫就是了!” 程月棠要的就是程景况这句话。 “爹爹,靠人不如靠己呢。而且爹说起贴身侍卫——其实囡囡已经我物色好了几个人选,但碍于他们的身份太低,没敢告诉爹爹罢了。” 程景况闻言就知道自己又被女儿给‘算计’了一次,看她胸有成竹地开口,想必是早就有了自己的主意。 也不知道她这般突然成长,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罢了,罢了,他程景况的女儿就算不优秀,他也必定给她找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婿,否则怎么可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既然你已经找好了人选,总得让为父见见,可不能随便什么人都往府里带。”非要把他们的底细好好查清楚不可。 程月棠叫小蝶把那几个人叫出来,齐齐地站在程景况的面前,一时间气得程景况炯目圆瞪,说不出任何话来。 程景况根本没想到程月棠去的地方竟然是黑市,与其说是挑了几个护卫,还不如说是从人贩子的手上买下了几个奴隶来得实在。 一个两个看起来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身上的伤更是不计其数,分明是被长期虐待留下的痕迹,这样的人怎么能用? 程月棠见程景况要动怒,连忙把他拉到一边解释道:“爹爹息怒,囡囡选择他们也是有理由的。” 之前程月棠乔装去黑市,到处打听那两味药的消息,无意中看到了一副很熟悉的面孔,她回想了许久,才忆起那是上一世中,杨越遥为了体现他那虚伪的善良而故意为她买下的奴隶,被她安排在院子里做最基本的打扫。 有一次她注意到他的身上有新伤,追问之下才知道因着他的出身而被欺侮的次数数不胜数,自那之后,她便把人调到了自己的身边,结果没过多久,有刺客进宫,他为了保护她,挡在了她的身前,被一箭刺杀,当场毙命。 如今回想起来,心中的感触无以复加,所以她才会把他和他的同乡都赎了出来,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程景况听程月棠说这些人的可怜之处,他见识的比程月棠还要多,当然知道他们的处境甚至连牲畜都不如,无非是供有钱人家玩乐。 城中大户家的公子还曾经把奴隶当成活靶子,在围场中尽情猎杀。 “棠儿,爹赞成你把他们救出来,可不一定非要留在自己的身边吧?”程景况有些为难道。 “他们都已经没有家了,这个时候让他们离开,保不齐他们又会被人贩子带走,那他们的下场只会比现在还要惨。” 程月棠自诩不是什么善人,但也不会牵扯无辜,更何况还是曾经救过她一命的人。 程景况无言以对,女儿善良是好事,他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拦着,无奈之下他只好松口。 “你们几个听好了,棠儿心善,把你们收留在府中,此事暂且定下。若是让我发现有谁心怀不轨,别怪我不客气!” 程景况不怒而威,站在他面前的这几个人都吓得瑟瑟发抖,除了金木。 程景况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眼,总觉得这个男人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再仔细说什么,就见卫姨娘院中的仆人,匆匆跑进来,顾不上行礼便开口道,“老爷,卫姨娘突然说肚子疼得厉害,想请您过去看一看。” 程月棠的眸子里闪烁着精光,光顾着处置尤芷华,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女人,曾经搅得整个程府鸡犬不宁。 程景况闻言眉头一皱,大抵是听到卫姨娘的名字,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不免很是反感。 程月棠见状,心里隐隐有了一计。 “爹,卫姨娘被禁足许久,若是没事的话想必不会轻易来打扰爹爹,如今差遣下人来通知爹爹,怕是真的有什么事呢……万一耽误了可不好,爹爹还是去看看吧。”也好看看她究竟想要耍什么花招。 “既然囡囡都这么说了,我便去一趟。” “囡囡陪着爹爹。”程月棠乖巧跟上。 等到了西厢房,还未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呼痛声,听着就让人觉得难受得紧。 程景况还是加快了脚步,打开房门一看,房间里简陋得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其他的摆设也是破破烂烂的,这哪里是姨娘住的地方,分明连下人都不如! “你们这些人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点把大夫请来!”程景况一声呵斥,房间里唯一的丫鬟才后知后觉地动起来。 程月棠未曾让人克扣卫姨娘的份例,但看她如今这般,想必是树倒猢狲散,亦或是自己又准备了个局也说不定。 过了半晌,大夫才姗姗来迟,卫姨娘已经满头大汗地昏过去,脸色苍白如纸。 大夫坐在床边把了好一会儿的脉,表情越来越凝重,缓缓开口道,“程大人,这位夫人有喜了。” 程景况闻言一愣,程月棠也是,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心里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所幸还是程月棠反应更快一些:“那刚刚卫姨娘疼得那样厉害,可会对腹中的胎儿有什么影响?” “夫人脉象微弱,怕是许久营养不良,身体的底子亏空得厉害,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孩子怕是会保不住。”大夫不甚担忧地说道,时不时打量着程景况的神色。 这不是明摆着说有人在虐待卫雨纶吗? 后宅如今交给程月棠打理,责任自然要归咎到她身上。 看这情况,似是要给她泼脏水喽? 程月棠只得先发制人,看着站在一旁的丫鬟怒斥道:“琉璃,是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苛待卫姨娘?卫姨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程月棠冷着脸,“就算卫姨娘因为某些事禁足,她也依旧是你们的主子,那些本该候在这儿伺候的人呢?都跑到哪儿去了?” 琉璃噗通一下子跪在地上,似是没想到程月棠竟然会突然发难,整个人害怕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程月棠的话提醒了程景况,卫雨纶之前所做的种种,应当受到如此惩罚,这让他心里的愧疚不免少了几分。 “爹爹,卫姨娘的丫鬟没能照顾好她,也算得上是囡囡的失职,是囡囡没能及时来看望卫姨娘。” 自程夜朗那事发生,程月棠便再没有称呼她为一声阿母,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怎么可能配做他们的母亲。 “囡囡,这件事与你无关。” 程景况心里怎会没数,他这个女儿不是被尤芷华陷害,就是要为程夜朗寻药,这些时日何曾好好休息过?哪里有多的心思顾一个思过的姨娘? “爹,既然是囡囡的错,我不会推脱,当务之急还是让卫姨娘得到应有的照顾,之前的丫鬟奴才怕是不能再用了。” 程景况一想也是,怎么说卫雨纶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种,他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管。 程月棠派人把卫雨纶抬到了她原本的院子,看她的模样不像是装的,可程月棠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么一段。 若是卫雨纶真得有孕,不论生下这一胎究竟是男是女,都必定容不下他们姐弟二人,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有更恶毒的伎俩等着他们。 程月棠必然不能让卫雨纶得逞,她要想个法子看看卫雨纶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程月棠面上不动声色,把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派到卫雨纶身边照顾的人也都是府里的老嬷嬷,比那些年轻的丫鬟有经验得多,任谁也挑不出半分错处。 只是若论时间推算,卫雨纶大约是在一个半月之前有孕,可那时她已然被禁足。但见父亲知道此事的神色并非愤怒,却有些不自然,想来应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看来这卫雨纶着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小蝶,你去查查卫姨娘自禁足以来都和什么人有接触,凡是觉得可疑的人都不要放过。”程月棠吩咐道。 她总是觉得这件事其中必有蹊跷。 想要保护她所在乎的人一世安宁,程月棠不允许身边出现会伤害到他们的人,谁挡住她的路,她就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绝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 第四十七章:她为何还要坚持 程月棠刚回到自己院中,便见芍药站在门口,似乎已等待她多时。 “小姐。”芍药恭敬上前施礼,面上略带几分不忿。 尽管她已努力将情绪收起,却还是被程月棠扫进眼底。 “发生何事?” “小姐,燕无声正在后院等您。奴婢……奴婢无能,打不过他。”芍药的声音极低地答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 程月棠噗嗤一声,笑看她道:“你一介女流,何必跟个七尺男儿较劲。” 说完,程月棠就绕过她往后院而去。 燕无声这时候出现,并非她的命令,想来大致是有事要跟她说。 这边,燕无声坐在石桌旁,手边放着两个黑色的布袋,手指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石桌上敲击,看见程月棠来了之后就起身站起。 “小姐早间有事耽误了,未能正常训练,无声特意来问小姐可否要继续训练。若是不必……” “自是要学。”程月棠目光扫过石桌上的布袋,又审视着燕无声。 “既然小姐有此决心,那不枉在下为小姐苦心准备了一番。” 燕无声说罢便将石桌上的黑布袋拿起,递给程月棠。 程月棠伸手接过,当即发现这两个布袋分量极重。她捏了捏布袋,才知这其中装的全是精细铁砂。 “沙袋?” “嗯,小姐的资质在一般女流中还算出众,但是要练轻功讲究的是体态轻盈而双腿有力,小姐还缺了这份力。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锻炼你的双腿力量。”燕无声解答着程月棠的疑惑,一旁的芍药闻言不自觉轻轻点头,似乎很是赞同。 “那我该如何做?” 程月棠才拿了这么一会儿,便觉得手腕发酸,难以负重。 燕无声不答反笑,指了指程月棠的腿。 难道是要将此物绑于腿上? 程月棠将沙袋翻看一遍,竟真的发现沙袋四角备有暗绳。 她将信将疑地蹲下,将沙袋绑在腿上,然而绑好后再抬步,瞬间只觉步伐沉重,举步维艰,仿若整个人都被地里伸出来的无形大手牢牢抓紧。 “请小姐穿着沙袋绕院墙跑圈。”燕无声环视了一下这个院子,突然心生一计,“跑到趴下为止。” 程月棠眼波一闪,似是要说什么,最终却未发一言。 芍药替程月棠捏把汗,正欲提议让燕无声从轻些的沙袋开始着手,但忽然见到程月棠提了口气,迈着步子在院中缓缓跑动起来。 说是跑,可是以程月棠缓慢的移动速度,还不如说她是在艰难的走路。 “什么时候小姐穿着沙袋能够只用一盏茶的时间跑完院子一圈,我们就可以进行下一项训练了。” 燕无声留下这句话后,旋即运起轻功,足下生风地越出了院墙。 这里毕竟是程月棠的院落,而他最大的活动范围也就是小姐外院,要是被秦国公看见,自己只怕是逍遥快活不了多久了。 时值寒冬,腿上绑着沙袋,程月棠的额头上很快就凝了一层薄汗,脸颊上也飘起了红霞。 “小姐您歇歇吧!”芍药在一旁心疼,手里揽着程月棠刚才因为热,摘下来的狐皮大氅。 自燕无声走后,小姐已经绑着沙袋走了好久,现在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寒风呼呼吹就算了,老天爷还偏生作怪,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 杨季修收到程月棠冒雪在院中绕圈的消息时,正在挥毫的手顿了顿,硬生生将上好的紫烟狼毫在书案上杵折了。 “可有查到是何缘故?” “程小姐请燕无声授她轻功。今日是第一日,让程小姐负重跑圈就是他的训练方式。” 杨季修惋惜看着洁白的宣纸上已经被墨毁了的丹青,“听说最近西山那边出没一群雪狐,我正好缺一条可以送得出手的围巾。” 暗卫愣了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燕无声功夫了得,你替本王传话去,请他替本王取来这围巾。” “是!” 燕无声回到自己的房中,捧着一壶茶咕咚咕咚随性灌下。 越靠的近,就越发现这程小姐好生有趣,就连他用沙袋为难她,也不曾见她露过怯色。 他回来之前,还在墙头隐匿处看了她许久,直到察觉夜空飘雪,他估摸着程月棠也差不多该回房,这才离开。 燕无声正出神,屋外传来树枝被积雪压断的清脆响声。 雪下得这么大了吗? 燕无声推开窗户,看见完全暗下来的天幕飘扬着鹅毛大雪,心里暗暗咯噔一响,急冲冲便飞出屋去。 程月棠还在雪地中一步步挪动步子,只是速度比刚开始慢了许多。 芍药手上的狐皮大氅已经重新披回她的身上,落雪覆在她鼻尖肩头,她周身的负重比起初更甚了。 她为何还要坚持? 是天生心性要强,还是她有什么不得不这样去增强自己的理由? 燕无声站在墙头叹了口气。 雪地里,程月棠咬着银牙一步一步往前行,只因为燕无声说过要跑到趴下为止,她若想要达到燕无声那样身过只留残影,就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做到。 只是在雪地里穿行太久,纵使她穿着厚重的羊毛靴,双脚也已经冻得不像自己的,每踏下一步都好似是踩在刀刃上一样钻心刺痛。 寒冷、疲累交织,程月棠忽地眼前一黑,无力地向旁侧倾倒。 芍药见状伸手要去扶,却发现一个熟悉黑影从墙头飞下。 燕无声与程月棠只差毫厘,却眼睁睁见着手边之人落在他人怀中。 “月棠?”杨季修焦急的喊了一声,目光微沉。 程月棠已然失去知觉,她身上的雪水沾湿杨季修的手。 那样凉。 杨季修旋即将她横抱起,芍药迅速为其领路。 他恍如看不见面带诧色的燕无声一般,踩着蓬松的雪,大步向程月棠房中而去。 炭火烧得红旺,房中一片温暖。 程月棠冷得煞白的脸落在杨季修眼眸之中,令他恨不得将周身温度一应传输给她。 见杨季修小心将程月棠放回榻上,芍药上前施礼道,“奴婢替小姐谢齐王出手相助。只是此时天色已晚,老爷又有交待……齐王您不宜在此久留。” “嗯。好生照顾她,莫要再任由她胡乱逞强。” “请齐王放心。” 杨季修转身朝门外走,心绪飘远,无人知他在想什么。 思量间,他抬起眸子看了看还杵在墙头的燕无声,目光冰冷杀意肃然。 对上杨季修锋利的眼神,燕无声只觉得脖颈一凉,还未来得及反应,他身后便出现了一个暗影,而同时,杨季修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眨眼功夫就消失在这满是程月棠脚印的院落中。 燕无声倒吸一口寒气,嬉笑道,“有话好好说。我也是奉小姐之命才定下这规矩的,谁知道小姐如此固执……” 燕无声忙不迭的解释,同时额头冒起冷汗。 他身后这暗卫的轻功远在他之上,他只能察觉暗影袭来,但却连躲开的机会都没有。 暗影低着头,他的面容隐在暗色里看不真切。 燕无声只能听到他如同从炼狱之境飘来的幽冷声音:“燕兄莫慌,我只是奉命请你去为我家王爷猎得西山那只雪狐。” 燕无声回头看了看这个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应了声:“是,等我消息……” 言罢,便往西山快速掠去。 比起那吃人的雪狐,他费点功夫还有胜算,可对上这吃人不吐骨头,手段相比更加很辣的齐王,他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程月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 四下寂静,外头的雪似乎已经停了。房内里香炉飘出缕缕青烟,淡淡梅香萦绕鼻息,长明灯照得屋内亮如白昼。 屋中虽暖,可因长时间生着火盆,空气不畅,让程月棠略感几分胸闷。 她才要起身,就觉得双腿酸胀难耐,根本不得力。好不容易活动开身子,她扯了架子上的厚披风给自己拢上,缓行至窗边,信手推开窗。 刚推开窗,她便意外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矗立在院子里,肩头上覆了一层白皑皑的雪。 他怎会在此? “快进来!谋害皇室血脉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程月棠拉开房门,迎面袭来的寒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杨季修走到门口掸了掸肩头的雪,淡淡道,“无妨,我也刚来,只是给你送药过来,你既然已经醒了,把药交给你我便离开。” 说着,把手中的锦盒递给程月棠,“你需谨记,在我这里你尚有一个要求未得到,所以万事皆仔细自己的小命。” 程月棠接过锦盒,打开一看,眼底有异样的微光闪动。 那锦盒里,一只上好的高丽参安静地躺着。 程月棠合上锦盒递到杨季修面前,“无功不受禄,杨公子还是拿回去吧!” 杨季修的手依旧背在身后,目光骤冷,声音也低了几度,“既然给你,你就收着,我这么做自有我的用意。” 至于什么用意,杨季修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想要让她好起来。 仅此而已。 但是程月棠这样心性的女子,如果杨季修直说,只怕会唐突了佳人。 程月棠抿了抿唇,终是把锦盒收下,什么也没有再说。 第四十八章:不知好歹 一夜好梦。 次日晨间,程月棠还未起身,而国公府的西园里,卫姨娘独个坐着,一脸寒霜。 琉璃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琉璃,你这没用的东西!昨天精心设计让那小贱人背上虐待母上的罪名,就因为你,被她巧舌如簧三言两语给唬住了,老爷又信了她的鬼话!”卫姨娘没好气的训斥着,把昨天受的气全都撒在琉璃身上。 好不容易让老爷来看她一眼,没想到程月棠这么警觉,居然也跟来坏她的好事,幸好她留有后手。 琉璃跪在地上低声抽泣,面对主子无理的责骂,她只能选择背锅,否则受到的责罚会更严重。 本该在程月棠身边伺候的飞霜站在她身边,一脸鄙夷的看着缩成一团的琉璃。 真是没见过世面,这样就怕了,要是落在尤小姐手中,非要脱掉你一层皮…… 自从尤芷华刚被禁足,飞霜就没了主子,程月棠也不曾给她指派其他什么差事,她也就成了这程府里的闲人,渐渐从众人的眼前淡去。 可她不过一介奴婢,想要在这府里久留,还等自己争气。 此时,飞霜白了狼狈的琉璃一眼,一脸讨好的蹲到卫姨娘的腿边为她捏腿。 “姨娘,这琉璃生性愚钝,您犯不着跟她置气,奴婢昨天给你出的主意不是成功让老爷来看您了吗?” 卫姨娘听了,看向飞霜的眼神也流露出赞赏。 是啊!她现在有个肚子可以换来程景况的关注,她还有个儿子,就算不受宠也好歹是程景况的亲生骨肉。 “飞霜,你这次帮了我大忙,我身边正好缺个机灵懂事的,”卫姨娘握住飞霜的手,自己手上的那只翡翠镯子就顺势滑到了飞霜的手腕,“以后就留在我身边伺候吧。” “多谢姨娘赏识,飞霜自然是愿意为您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只是把奴婢留在您身边,并非良策。” 飞霜跪在地上对卫姨娘磕了个头,眼波里流转着阴险。 “给你脸了?我让你留在我身边是你的福气,你居然敢拒绝我?”卫姨娘转念一想,冷笑一声,“难不成你是觉得我现在失势了,想留在那如日中天的程月棠身边?” 说到这里,卫姨娘冷笑一声,眸眼里染上狠厉颜色。 “你未免太过天真,你为我献计一事程月棠早晚会知道,届时你的处境只怕是连我也保不住你。”不等飞霜开口,卫姨娘又补上一句,飞霜这次给她出的主意确实好,她也需要一个能够出谋画策的人在身边。 更何况飞霜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卫姨娘要把她留在身边盯着才安心。 “姨娘误会了,自从程月棠将我打发到尤芷华那里受尽折磨,奴婢与她就再无半点主仆情谊。”飞霜说到程月棠和尤芷华两个名字的时候,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咬牙切齿,“之所以要继续回到大小姐身边,只是为了替姨娘打探更多消息,方便姨娘成事。” 卫姨娘听她说的诚诚恳恳,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飞霜见她态度有所松动,又接着说,“奴婢愿意再献上一计,让姨娘看到我的忠心。” 说着,飞霜附在卫姨娘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只见卫姨娘的嘴角越来越往上翘起,一双眼睛也放着精光,连连称好。 飞霜走出西园,扭头看了看这清冷的院落,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卫雨纶现在已经是个落难姨娘了,还想指望着她扳倒程月棠,这种蠢货还想当上夫人之位?可笑至极。 程月棠绑着沙袋在院子里散步,今天一整天燕无声都没有人影,她只好继续照着他的方法练习。 今天比昨日还要艰难,昨日训练造成的酸楚疼痛,加之现在的重力,让程月棠觉得举步维艰。 芍药见这情形,便上前说要为程月棠揉捏揉捏腿脚。 “小姐,待奴婢给您捏捏,疏通了筋骨,才能更好地继续练下去啊。” 程月棠想想在理,便坐在石凳上,有着稍有捏左腿,自己敲敲右腿。 敲着敲着,她想起一事,便问,“小蝶,飞霜人呢?” 这个飞霜可不是老实的主,她还要好好观察一点时间看她是否知道悔改。 “大小姐,奴婢在这里呢!”小蝶还没回话,飞霜就端着一壶茶快步而来。 小蝶冷笑一声,这飞霜以前可没有这么勤快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飞霜见小蝶一脸不屑,面上讪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现在小蝶是程月棠房里的大丫鬟,自己的地位连从外面买回来的芍药都不如,小蝶看自己的眼神明显有防备,只怕会给她小鞋穿。 程月棠见状,摇摇头用眼神示意小蝶不要对飞霜太严苛,小蝶这才没好气的说:“还愣着做什么?等着茶凉了才给小姐喝吗?” 要不是小姐心善,这飞霜往日的作为早就该被卖给人牙子了。 飞霜点点头,快步走到程月棠身边吧茶放下后又恭敬的退下了。 “小姐,你看她……” “小蝶。” 小蝶就是看飞霜不爽,正要数落飞霜曾经做的坏事的时候,程月棠出口喝住了她,一张俏脸上也染上了寒霜,宛若数九寒天里的冰湖湖面。 “小姐……”小蝶见程月棠一脸不虞,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你们同是跟在我身边的,就要和睦相处,你小姐我还没瞎,谁真心谁假意,我看得清清楚楚。她曾经做过什么我心里自然清楚,你做事小心点防着她就是了,莫要再闹得后宅不宁,给爹爹平添苦恼。”程月棠眼神冰冷看着小蝶,实际上也是说给还躲在门外偷听的飞霜。 飞霜早有二心,她并非全无知觉,只是与其与之撕破脸皮,不如将此人留在身边,待有了机会,亲手废了她便可。 站在门外的飞霜自然是听到了程月棠之言。只不过她毫无悔意,当此情形,心中突然又生一计,蹑着步子往后院尤芷华那方去了。 程月棠目光扫过院门角那抹粉红的衣角消失,眼底浮起失望,飞霜这段时间怕是过得太安逸了,全然忘了这样的日子是谁给她的。 “不用管她了。” 既然不知悔改,那怪不得她心狠了。 夜半,冬夜难得一见的满月,一个娇小的身影悄悄离开国公府。 “我就说这小丫头闲不住,才刚好就急着往外面窜。”杨季修摇摇头,从墙头纵身跃下消失在夜色中。 程月棠只用了片刻时间又回到国公府,这一期间她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暗影跟踪护送直至她安全回到国公府,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这位国公小姐果然有趣,难怪自家王爷对她与众不同。 “你也觉得她很有意思吧?”空气里飘散着血腥味,燕无声肩头扛着庖丁好的狐皮坐在不远处的屋顶。 暗影狭长的双眼微眯,带着警告意味说到:“有意思那也是王爷的人。” “我不过是说她有意思,可没说我对她有意思。” 燕无声把狐皮放到一边,他浑身是血却坐姿豪迈,没有半点狼狈之态,边上的狐皮也洁白的纤尘不染。 暗影不再与他多说,拿起狐皮离去了。 “她已经安全回府了?”杨季修边说着,边自顾自的画着一副丹青。 暗影将带回来的狐皮放到书桌旁恭敬地回答道:“是的主子,按照您的吩咐直到程小姐回房间,属下才离开。” “可查到了她出去办的什么事?”杨季修目光扫过狐皮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一眼。 “只见她见了蒙家的一个小厮。” “蒙家?”杨季修微微一笑,若有所思的开口,“不错,她倒是会找外援。” “程小姐跟蒙家的公子自幼便有婚约,她求助蒙家不是在情理之中么?而您的婚事……咳咳,皇上那边又在催了。” 杨季修面色黑沉,“你最近话愈发地多了,可是觉得日子清闲得紧?” 这些年自己一直韬光养晦,避其锋芒,做个清闲王爷,可还不至于无能到让人当了棋子。 “属下知错。” “知错就去领罚。”杨季修指节分明的手抚上顺滑洁白的狐毛皮,目光渐沉。 程月棠,你到底有多少未知是没有展现出来的? 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的程月棠只觉得刚暖起来的身子,背脊又是一阵发凉。 第二天,程景况还在看公文,卫雨纶就到访书房。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房中静养吗?”程景况看见卫雨纶就没好脸色,但是想起那晚是自己酒后失德,有亏于卫雨纶,一时对她也狠心不起来。 卫雨纶见他面露愧色,知道自己有戏,扬起温婉笑容从食盒里端出一个汤盅,一派贤妻良母的作风,“妾身听闻您最近公务繁忙,特地亲手炖了鸡汤给您。” 程景况接过鸡汤,声音依旧冷淡,“身子不好就在房中静养着,整日出来走动,又该动了胎气,程氏一族只有我门中儿孙凋零。” 卫雨纶听到他提起子嗣,拉着程景况的衣摆,一双美目中泪光涟涟,“老爷,雨纶知错了,之前千错万错都是雨纶的错,如今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会将孩子们都视如己出。” “知道错了,我便不再重罚于你,你且回房好好休养吧!”程景况对卫雨纶到底是没有多少情分,当年娶她全是因为老母亲以性命相要挟,他为尽孝道,不得已才迎娶她进门。 “我……” 卫雨纶还想说什么,程景况直接叫了嬷嬷把她送回了西园。 看了桌上的鸡汤良久,程景况叹了口气,往程夜朗房间去,正巧撞见程月棠、程夜朗两姐弟说说笑笑,又思及自己膝下儿女无几。 卫雨纶的话在耳边回荡,程景况一时间驻足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 第四十九章:解梦 岁暮天寒,院深阖寂。 程景况踌躇一番仍是走进了房门。 “爹,您不是在阅公文吗?怎么过来了?” 程月棠正和程夜朗说笑,发觉程景况进门,急忙起身。 “哦,爹看得有些倦了,所以过来看看夜朗。” 程景况虽是脸上带笑,但眼中无意间流露出的一股无奈愧疚之色还是被程月棠所捕捉到。程月棠自是明白父亲心中所想,但夜朗毕竟还小,许多事尚未到能跟他详诉的时候。 “怎么样夜朗,身子可觉得好些了?” 程月棠起身后,程景况坐在了程夜朗的身旁,伸手揽过他身上的貂裘大衣往上提了提。 “朗儿无妨,爹爹莫要为我再多忧心。” 三人在房中聊了甚久,言谈之间尽是父慈子孝的欢笑之声。只是这欢笑之声传在风中飘过了几重院落,落在了卫雨纶的耳朵里。 第二日,程月棠依旧早起特训,有过一段时间的适应,现在这绑着沙袋行走自是轻松了许多,但尚不可奔跑。 一番较真,咬牙坚持。程月棠累得瘫坐在床上,但好在寒冬时节如此一训倒暖和起来。 晚膳后,程月棠再度潜出了府门。 暗影见状急急把消息告知了杨季修。 杨季修放下手中狼毫,精致面孔上浮现出一股少有的严肃。 隆冬腊月,又是夜里,寒风凛凛,她难道不觉冷么?加上白日里又折腾训练,她难道不知倦么?为了见他,如此胡闹? 程月棠并未在蒙府久留。她今日特来,是为了向蒙旭强调昨日说过之事,为的就是引起对方重视。 从蒙府出来后,程月棠转过几个街角,正要往国公府方向走,却不料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杨兄好兴致啊,这么晚还来赏雪?” 程月棠慢步走上前来,明知对方特意来截她,却偏做不知,甚至还以饶有趣味的眼光打量着杨季修。 其笔直的身影就屹立在鹅毛大雪中,头上、肩上已铺满了雪花。想来,杨季修已在此地恭候多时。 “你兴致也不差啊,这么晚不也还未休息?雪景可好看?” 杨季修似笑非笑的看着程月棠,那一弯清眉间隐隐透着一股质问,只是含蓄得当,看不分明。 雪景自是好看,只不过她暂时无暇欣赏罢了。 程月棠停步在杨季修身旁,仰头瞧他,又伸手摇了摇他的外衣。 “杨兄都成雪人了呢。” 她才说完,杨季修身上的雪花便应声扑簌而落。 “嘻嘻,不跟杨兄开玩笑了。杨兄看来是在此处等我,可是有要事相告?” 若你无事告知于我,我可有事提醒你。 罢了,以往都是你帮我,这次我让让你,由得你先说。 程月棠如此想来,便将一双玉手负于身后,学着程景况平时思量事情时的模样,抿唇作认真状,领步走在杨季修前面。 杨季修见其一副天真烂漫爱捣蛋的姿态,摇头跟上:“莫以为收服了一个燕无声,这京城之中就再无恶人。” 程月棠闻言一怔,转过头来瞪着大眼问到:“难不成杨兄是恶人?” 说着,程月棠急走两步,拉开了两人距离。 杨季修见状哭笑不得,身影一闪,转瞬间便拉住了程月棠的手腕,目光炯炯如三月春阳直视着她的一双清眸:“我若是恶人,程大小姐此际还能有如此兴致再游蒙府么?” 此刻大雪倾覆,整个京城似乎都被这大雪一扫而空,街道上行人了无,唯有街边几盏红灯笼半晌摇晃。 程月棠闻言,心神一颤,原来杨季修是因为自己再访蒙府而特意前来寻她的。只是,自己去几趟蒙府,与他有何干系呢?难不成还能招惹上什么麻烦? 心中如此想着,但眼中却看到了杨季修墨眼之中的一抹愠色。虽是不太明显,但两人相距甚近,程月棠心细如发自是不会视而不见。 “杨公子多虑了,蒙旭自小与我有婚约在身,爹爹交待年节将至,让我特意去拜访一番。而且最近我做了一梦,梦中蒙旭嘲笑我学不会骑马,我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才去找蒙旭解梦。” 程月棠两度拜访蒙府,其实是因为算了算日子,记起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蒙旭遭人诬陷,被皇上严惩,后来受了不少苦。 重活一世,有些事她要自己再争一争才能成。可有些事,她只要上心便能避开那些麻烦错处,不叫她阵营之中的人多受委屈。 当然,这些话自然是不能杨季修讲明的。 只是程月棠想到杨季修在上一世中也被这件事牵连,导致被一道圣旨从京城中赶出的下场。上一世之中她与杨季修并无深交,故此没有在意。但今时今日,有些事已经生变——她和杨季修……不再是陌路人了。 程月棠收敛心神,莞尔一笑。 那笑好生明媚,差点令人失神,杨季修错开眼,掂量着她方才所说的理由,虽是有些不信,但也没有再多问,压下心中百思,忍不住摇头笑道,“你们女孩子的心思可真是古怪得紧。梦中不得之愿其实并非登天难事——不过是骑马而已,若你有心,又有何惧?” 程月棠闻言,心中稍定,抬了抬秀眉。 “看来杨兄是想替我解梦?杨兄所言虽有理,但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而男尊女卑。女人天生弱势,向来只被授以刺绣红线之工,何时能被提点到校场上叱咤风云。” 程月棠之意是说女人生下来从小到大学的就是女工,若当真让她也去校场上跨马驰骋,也不一定学不会。 杨季修何等细腻心思,当即明白了程月棠的意思。 “如此说来,你是要学骑马咯?” 眼看杨季修没有怀疑,已然“上钩”,程月棠当即应到,“那是自然,如果我连骑马都学不会,岂不当真让蒙旭嘲笑?” 只是此言一出,杨季修眉间愠色暗涌,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淡淡道,“正好年节之后便是春猎,京城内众多官宦世家都会参加,想来你也跑不掉。学会了骑马倒也可以为这事打好基础。” 说着,杨季修转过身去,迈步离开,“我可以教你骑马。” 杨季修背影刚一消失,程月棠微红薄唇轻轻上扬。她要的就是让杨季修教自己骑马,既然上一世没能阻止蒙旭和他落难,那这一世便不会让此事发生。 不过她一个秦国公长女自然不能亲自邀请杨季修教他骑马,思来想去,程月棠想到了唐英。 她是皇室嫡亲身份,与杨季修又是叔侄关系,让她出面邀请杨季修教导一干京城官宦女眷学习骑射再好不过。 回到府内,芍药打来热水替程月棠洗漱之后便也退下,房中紫烟轻漫,一片温暖。 只是在这温暖之中的程月棠心情并不轻松。虽然离年节还有些日头,可她因为知晓即将要发生的事,总感觉心头惴惴不安。 按照前世的记忆,大年三十那晚,宫廷年宴结束之后,宫中会传出玉泉宫三名太监被杀一事,而身为禁卫军统领的蒙旭首当其冲,被老皇帝盛怒之下严惩其失职之过。 而杨季修虽然身为齐王,却无实务在身,且被人发现在太监被杀的现场遗落了齐王的亲笔信笺,一时间卷入乱流之中,难以洗脱嫌疑。 而疑心重的皇帝早觉得杨季修心存异心,得此良机,便不分青红皂白,甚至都没当面质询过杨季修,就颁布圣旨一道,无情地将其发配边疆。 程月棠当然清楚老皇帝的德行,上一世她看得也不算少。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杨越遥毕竟是当今皇上的好儿子,他那的德行跟老皇帝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上一世中,她怎么就没有从老皇帝身上看到杨越遥一丝一毫的影子呢? 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大概正是此意。 程月棠苦叹摇头,思及三个孩子,眼角不觉湿润一片。 夜深风起,她浅浅睡去。 芍药和小蝶轮值,却都发现程月棠眼角挂有泪痕。 “真盼着小姐能开心些。”交班时,小蝶搓着手对芍药感慨道,“总觉得小姐心里藏着百般苦楚,无处可言……” 芍药将手里的暖壶递给小蝶,“莫要多想。小姐心善,必是有大福之人。” 翌日早起,程月棠对轻功特训一事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仍旧照着燕无声的方法进行着。通过这段时间的训练,程月棠也渐渐发现了自己双腿的一些变化,似乎在去掉沙袋之后,自己的步伐轻盈了许多。 程月棠看了看正坐在房顶注视着的燕无声,不禁轻轻扬起了嘴角。 看来收服此人的决定绝对是正确的,若是有了他这一身轻功,莫说秦国公府,就是皇宫大内怕是也可时而一游。 训练结束以后,前去送信的小蝶便跑来报信道,“小姐,郡主说晚些时候来咱们府上做客,到时再详谈。” 程月棠闻言点头,她知道这唐英肯定会以为不只是学骑马这么简单,肯定又要乱点鸳鸯谱,所以才会来府上“详谈”。 只是程月棠想到此事,不觉忆起昨晚在雪地里杨季修的一抹愠色,那是何意? 第五十章: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除夕终是在纷扬飘洒的漫天雪花中来到。京城内家家户户皆是欢声笑语不断,红彤彤的灯笼沿街而亮,将整个京畿重地映衬得格外妖艳。 因为老皇帝年事已高,所以一干皇子皆劝老皇帝提前五天封印,一切事物均交由太子内阁处理,直到腊月二十六。 太子杨越铭乃是老皇帝第一子,办事稳重,性情温厚,极得老皇帝信任。但他也没少挨老皇帝责罚,毕竟老皇帝是个狠辣决绝之人,父子两人常因政见不一而争辩,有时太子过于固执,违逆圣意,便会遭责罚。 可也因为太子守得住主见,思想又十分新派,老皇帝也越是对这个太子有所迁就。大抵还由于太子贤德之名在外,给老皇帝争了面子。 老皇帝见太子有心分忧自是不好拒绝,应了众皇子所请,腊月二十一便早早的遁入了后宫。 杨越铭自是知道自己的几个弟兄心中所想,无非就是那至尊之位。但他们所请倒也合情合理,杨越铭虽疑虑,却无法推脱。 好在杨越铭入主东宫多年,这朝堂之上的一应事物均有所体会,着手办理起来丝毫不见慌乱。 老皇帝提前封印的消息传到秦国公府,程月棠当即便坐不住了。 她当然知道老皇帝提前封印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内监被杀,蒙旭领罪,杨季修被逐千里。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谁人敢在皇宫大内之中刺杀内监? 离除夕不过七八日时间,程月棠再度拜访蒙府。 蒙家世代功勋,蒙旭又是当朝第一高手,故此有他坐镇皇宫应当无事才对。只是除夕之夜,蒙旭有所放松警惕,这才着了道。 程月棠自是不能明说有人要陷害于他,旁敲侧击一番后嘱咐蒙旭道,“除夕之夜恐会不太安生,你要多加注意。” 蒙旭和程月棠自小玩到大,前两次见程月棠夜访蒙府还以为是程月棠玩性所致,毕竟这个程家大小姐的性子,他可是从小就有体会。但此时看到程月棠一张俏脸之上没有半分玩笑之意,当即心领神会。 只是当他还在思索程月棠如何得到除夕之夜会不安生之时,程月棠早已披上雪绒连帽罩衣悄然离开。 蒙旭暗叹一声想要追上去,但却被老父亲拉住了。 “父亲。” 蒙旭看着老父亲脸上的凝重,不由得心神一颤。 蒙玉自太宗皇帝执政伊始就担任大内禁军统领,直至本朝,前几年才退下来让蒙旭上位。所谓风雨,所谓暗流,他自是见得多了去了。 此时蒙玉见程月棠几次三番夜访蒙府,心中顿然有觉,“即有婚约,也不可逾越。小棠是何等姑娘你还不知?” 蒙旭闻言点头,此时已是深夜,孤男寡女如此在街上行走,难免不会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而今朝局动荡,牵连蒙府事小,关系秦国公府事大。 “小棠所言非虚,除夕之夜你便不用回家了,亲自留守大内吧。”蒙玉撂下一句话后便已离去,留下蒙旭怔怔望着庭外大雪。 这几日,随着除夕将近,秦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折腾了起来,平时哪见得如此热闹景象。 程月棠见众人忙碌身影,不由得想到了前世除夕,只是触及伤感悲凉,一时之间竟缓缓落泪。 前世此时,自己一张俏脸已然被毁,父亲冷漠,世人唾弃。虽置身除夕重典仍找不到一丝一毫存在感,似乎天下人早已将自己遗忘。那等不堪冷落之情如今想来仍旧头皮发麻。 “小姐,老爷让您去一趟书房,似有事交待。” 正当程月棠沉浸在前世记忆之中之时,小蝶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哎呀小姐,你怎么哭了?可是奴才们笨手笨脚得罪了小姐?” 小蝶急忙拿起手帕替程月棠拭去眼泪,口中仍喋喋不休的责骂一干下人奴婢。殊不知她自己也是一个奴才,只是水涨船高罢了。 程月棠被小蝶这一招呼自是恍然醒来,急忙起身朝程景况的书房走去。 “爹,您找囡囡?” 程月棠见父亲正在批阅公文,当即站在门前恭声问到。 程景况批阅公文之时最忌人打扰,程月棠前世深有体会。而且她知道因为年关,不论是公文还是“私文”,父亲这里怕是早已堆积如山。 程景况闻声抬头,“囡囡来啦,过来吧。” 看程景况的脸色,似审阅公文不太称心,眉间隐隐透着一股子愤慨。程月棠眨巴眨巴眼睛进了门来,自顾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爹,怎么了?怎么看您脸色不大好?” 程景况闻言,将手中狼毫重重拍在砚台之上。 “哼,你不说还好,一说这事我就来气……” 但话至半途,程景况又忽的停住,“唉,算了,朝堂之事说与你听也是无益。对了,府中年货是否均已备齐?需要我这个当爹帮忙吗?” 程月棠闻言这才想起上一世之中,这一年新年事务是卫雨纶和尤芷华操办的,而在这之前,她哪里会有心思关系这个? 今年过年可以说是她第一次当家作主布置府内,一应事务也是第一次接手。虽说有些不适应,但有了上一世之经验,程月棠处理起来倒也没有丝毫错乱。 “爹,你就放心吧。囡囡已经长大了,这些小事您就不用操心了。您就开开心心过好这个年便是。” 程月棠说着走到了书案之后,搂着父亲的脖子。 程景况见女儿终于识得大体,办事有了轻重,心中阴霾一扫而空,拉着程月棠的小手道,“囡囡是长大了啊,也该是时候给你找个婆家了。” 闻言,程月棠当即娇嗔道,“爹……” “囡囡不是自己说的长大了吗?长大了就该嫁人嘛,不然于理不合,别人还说我这个当爹的见你娘亲不在了就另眼待你。” 程景况开着玩笑自顾自的说着,“我见你和齐王来往甚密,想来你们俩也算是情投意合,怎么着?要为父找人给你说媒么?你放心,放着秦国公府在这,全京城的冰人非一等金玉不要。怎么样?” 程月棠早就拉长了个小脸,听闻父亲问自己“怎么样”,当即缩手起身,又坐到了房中椅子上。 “爹,女儿还不想嫁人。您看看这府内,尤姐姐深居西苑,卫姨娘又有了身孕,无论谁,都还要人费心照顾呢。爹爹是男儿,理不得内院这么多琐碎闲事,囡囡来管,岂不正好?要是囡囡嫁人了,谁来照顾爹和弟弟?” 这话一出,程景况老脸之上犹若结了一层霜似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到底是这个府里不平静,才让他这明明该欢笑着享福的乖巧女儿,生得这么懂事,年纪轻轻却要成日操劳。 程月棠见程景况脸上沉霜,知道自己的话击中了父亲的要害,当即讪讪道,“爹,我跟齐王真的只是知己罢了,您能别老往男女之情上想吗?搞得女儿好像真嫁不出似的……” 程景况闻言只是摇头叹息,没再多说什么,便拂退了程月棠。 离开书房后,程月棠心中暗自打定注意,尤芷华,卫雨纶这两个女人,一个都别想在府内再呆长久! 看来,是时候让这两个女人尝一尝前世自己所受之苦了。只是大年三十将近,此时不宜动手,不然传出笑话,倒是给秦国公府抹黑。 程月棠信步走回,正巧看见芍药从外院进来,“小姐,敏玉郡主来了。” 程月棠闻言,杏眉微抖,眸子里闪过一道异样光芒,当即转身前往府门前迎接。 虽说唐英不似其他皇族,没有那么多架子,但自己身为秦国公府长女,礼数不可不敬。这也是程月棠从前世得来的经验,前世之所以被构陷,很大程度上还是自己的问题,给恶人以可趁之机。 来到府门前,唐英正大步进门,看到程月棠亲自来迎,精致俏脸上犹若梅花绽放,“哟哟哟,怎敢烦劳程大小姐亲自来迎,本郡主可是消受不起,消受不起啊……” 程月棠闻言一笑,嗔道,“你这人,净会糊弄人,你堂堂郡主哪里会消受不起。” “现在嘛,我是郡主,你是程家大小姐。天知道哪天你变成了我小叔母,变成了我婶婶,那我怎敢劳您大驾?”唐英走到近前,笑容诡异的对着程月棠使了个眼神,那意思好似“嗯嗯?对不对?对不对?” 程月棠就知道这小鬼头要乱想,当即笑骂道,“你呀,人不丁点儿大,脑子里净装着些乱七八糟的事。那齐王又不是只单单教我一人骑马,京城里的大家闺秀排起队来足能从你家排到我家,你怎知道齐王就一定能看上我呢。” 两人说着笑着进了前门,转过几道回廊来到程月棠的闺房内。 芍药早已备好了热茶点心,见两人进屋,自觉的退了下去。 “诶,我说真的,我那小叔叔平日里眼界比天还高,他怎么会应承下来教你们骑马的?” 刚一落座,唐英盘着双腿眨巴大眼睛就问到。 唐英所问也正常,齐王是何许人也,京城中人人尽知。莫说教京城中一干女眷骑马乃是琐碎烦扰之事,就是朝中政事他也不见得侧目三分。此次唐英前去找齐王说起这事,谁知齐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这岂能让她不心生疑窦? 程月棠闻言莞尔,抿了一口热茶,“想来是他觉得无所事事已久,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吧。” 这话连程月棠自己都不信,更何况人小鬼大的唐英。闻言,唐英“噗哧”笑出了声,“哈哈,你这话骗鬼倒还可以。快说,快说!” 说着唐英伸出玉手急挠程月棠胳肢窝,两女笑声远远传出,映衬着这满城的爆竹声响,好一派和睦繁闹景色。 第五十一章:除夕守岁 除夕夜里,程景况带着程月棠和程夜朗两姐弟祭完祖后,便一同守岁。尤芷华虽然被禁足西苑,但卫雨纶却仍旧围坐在一旁。一边给程景况杯中添酒,一边同程月棠说着话。 程月棠自然不想理她,但除夕之夜不宜多言,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倒是程夜朗,心性纯然,丝毫不知卫雨纶与自己旦夕惊变有关,仍旧时不时插上一句话。 酒过三巡,程景况对着满园雪梅竟然作起了诗,“沁寒雪月怀中酒,幸苦干戈庙里尊。仗剑横推三万里,方知将相宁平生。” 程景况虽是武将出身,但作得一手诗,朝中人人尽知。只是戎马沙场多年,每天行得是马革裹尸之杀伐决断之事,思得是保家卫国之武将壮志之为,所以吟诗作对这样的文人显摆之能倒渐渐不被提起。 程月棠自小就只见父亲披盔带甲,哪里见过父亲有这等闲情逸致高深才学吟诗作对,闻言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倒是卫雨纶趁机恭维到,“老爷多少年没作诗了,谁料竟然依旧才情卓卓。” 程景况闻言暗叹,年少时这些酸楚东西向来都是为了与程月棠母亲说悄悄话时偶尔一用,不想事过多年,自己竟然依旧无法忘记。 程月棠见父亲脸色略显萧索,当即拍手道,“好一个将相宁平生!爹,既然您难得有如此兴致,那囡囡也作诗一首可好?” 周围几人闻言都是一怔,程月棠打小就是个不爱读书的野孩子,这一点府内上上下下谁人不知?她居然还会作诗?别说程景况不信,就连程夜朗也是睁大了眼睛,好似看见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哦?囡囡也要作诗?这倒是奇闻一件啊,好,囡囡快些作来,让为父听听如何。” 见父亲和弟弟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程月棠杏眉一挑,站起身来,以手抚下巴做思考状。 “钩灯刺绣惹清涟,漱玉莹屏携珠环。若换金盔披战甲,雕弓敢向燕门关。” 程月棠堪堪落下第四步,口中绝句已然念完。 程景况闻声讶然,目瞪口呆的模样实在滑稽。而卫雨纶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程月棠,她怎么也无法料到这一向不喜读书的程月棠居然还会吟诗,而且还当真不赖。 唯独程夜朗依旧淡淡无感,因为他年龄尚小,所接触之书大多是些圣贤明理之书,还未有看过扬志抒怀之作。 一时无话。 厅内炉火渐旺,通红火光将整个大厅照得如同白昼。厅外寒雪早止,幽冷月光透过几片浓云投下晶莹,与皑皑白雪辉映。 “爹,怎么样?囡囡这诗可还要得?”程月棠转身坐下,拨弄着炉内炭火志得意满的问到。 程景况也没料到自己女儿做的诗竟能有如此气魄,他以为程月棠不过学了几句古人风流诗,谁料想竟全然不是。 “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啊!我程景况之女居然还有如此才情,果然虎父无犬女!” 程景况朗声大笑,激动欣慰之情溢于言表,只一个劲儿的高兴,倒忘了注意旁边卫雨纶的表情。 她的表情可谓精彩至极,先是惊讶,而后变得拘谨,到最后程景况言道“虎父无犬女”更生出一丝忌恨。 虽然卫雨纶已然极力掩饰,甚至用喝茶来掩盖脸上的表情,但这些还是被一向谨慎的程月棠看在了眼里。 “呵,这会儿就开始着急了?等这年一过,有的是机会让你着急。”程月棠浅笑饮茶,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去,目光有意无意的飘向卫雨纶。 “囡囡啊?我可不知道你还有如此才情啊?快说与为父听听,你是何时从何处学来的?” 程景况一直当程月棠只知玩耍,像个男孩子一般,哪里会有心思去学这些。虽然近来程月棠有所转变,但这文采斐然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 听得父亲问话,程月棠不由有些潸然。 上一世中,在嫁给杨越遥之后,杨越遥忙着借程景况之手清除各种反对势力,自然少有时间陪在她身旁。闲来无事,程月棠便翻了翻当世名流何舒望的诗集,谁知一看之下竟有些痴迷,而后更是几度钻研。 只是何舒望的诗再是卓然,也无法化解她那时心中痛楚之万一。 待得今生,程月棠自然而然也就懂得一二,只是无人指点。 “爹爹还记得母亲临走时交给我的那个小玉匣子吗?”借着火光,程月棠脸上的一番欣喜渐渐被一层薄霜笼罩,杏眼失神,长长的睫毛半晌才眨巴一下。 程景况闻言一怔,泛红老脸上浮现出一丝愧色,当即点了点头。 “母亲生前最喜诗文,那小玉匣子里装的都是些经世名流之作。囡囡虽无母亲之才,但有感母亲留下这些诗文的用意,所以时常翻阅。”程月棠此话倒也不假,那小玉匣子里的诗文上一世之中,程月棠也曾翻阅,但奈何对此一窍不通,唯有作罢。 后来深居皇宫才明白母亲用意,遂对何舒望之诗集颇为执迷。 话到此处,程月棠斜眼瞟了一眼卫雨纶。她知道,卫雨纶就想着靠肚子里的孩子再拼一回正夫人之位,而此次守岁便是机会。但程月棠如何能给她这个机会? 果然,眼见程景况脸上流露出愧疚之色,卫雨纶也跟着心神不定,眼珠子时不时转向程景况。 程景况听得程月棠母亲之事,再转眼看到正在一旁不明所以的程夜朗,心中惭愧难以言表。缪氏乃是他心爱之人,虽过世多年,但程景况心中一直无法忘怀。唯有将这份思念转移到她的两个孩子身上,可是如今夜朗重伤如此,能不能重新站起来还两说,这让他如何面对缪氏,如何面对自己? “囡囡啊,你还记得你母亲的样子吗?” 程景况饮下青梅酒,将杯子重重置于一旁的石桌之上。 听得程景况主动问起程月棠母亲,卫雨纶那脸上更是愁云惨淡,哪还有一丝年节气象。 程月棠闻言一叹,眸子里闪烁着泪花,哽咽道:“囡囡自然还记得。” 缪氏走时,程夜朗还小,他自然不记得母亲模样,此时见姐姐居然还记得,急忙问到,“姐姐,母亲是什么模样,快给我说说!” 程月棠闻言转头,看到程夜朗脸上的纯真无邪,再也忍不住心中苦楚,竟当堂落下泪来。 经此一遭,程景况也没再多问,四人围坐火炉至拂晓,待得一声鸡鸣,程月棠才抱起已然熟睡的程夜朗回屋去了。 正月初一,程景况自然早早就进宫朝贺,也就是给老皇帝拜年。因为今早拂晓才睡下,程月棠一直睡到午时方醒。 醒来后芍药小蝶等人已经备好了热水,程月棠好生洗漱了一番才去吃了点东西。 刚下桌子,程月棠就看到燕无声正立于庭内。 “主上,虽是春节,但还请主上不要耽搁训练,不然主上毫无进展岂不是又要责怪属下了。” 燕无声这话说得不怎么讨喜,大年初一,怎么着也得来句新年好才对,可他一上来就是冷冰冰的训练。 但程月棠对此似乎并无反感之色,反倒嫣然一笑,“幸亏你提醒,不然我还真忘了。” 话毕,程月棠随燕无声来到后院,再度傍上沙袋训练了起来,直到申时才结束。 此次训练之后,程月棠不仅没有感到疲累,在取掉沙袋之后甚至感到了一丝轻松畅快。燕无声默然点头,而后身影一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月棠正暗自高兴自己进展神速之时,却见芍药拿着一方手帕从外院走了过来。 “小姐,今天不用钻那狗洞了吧?”芍药将方帕交到程月棠手中,眼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看着她。 “你怎么也学着小蝶爱乱说话了?”程月棠嗔道,拿着方帕站了起来,转身朝闺房走去。 今次她没有再女扮男装,而是尽施胭脂粉黛,精心妆扮了一番才缓缓出门。 此时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街上行人沸腾,大多都是出来闲逛的。京城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人,平日里还没怎么觉得人多,程月棠和芍药刚一出门,立刻被人潮冲散了。 程月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少的地儿,正抬眼四下寻找芍药身影,却不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程小姐可是在寻她么?” 杨季修笔直的身影在渐黄的斜阳下显得越发的高大,修长的臂膀顺着一道旁边阁楼投下的阴影指向远处正在人潮中慌乱四顾的芍药。 程月棠看得入神一时竟忘了回话,待得芍药慌忙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才回过神来。 “杨公子今日怎会有闲暇出来逛街的?”程月棠握了握芍药的手,示意自己没事,而后转头对着杨季修道。 按理来说,今天乃正月初一,杨季修身为皇室子弟,今天正是去给皇家长辈拜年的时候,怎会有时间约自己出来? 老皇帝虽然年迈,但头脑仍旧清醒。杨季修身为齐王,又是老皇帝的弟弟,若不是把三宫六院,皇城上下走个遍如何能脱得开身?但程月棠转念一想,齐王何许人也?如果他如其他皇室子弟那般循规蹈矩,他又怎会叫齐王呢? 想到这里,程月棠不禁暗自发笑,“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 杨季修当然不知在这短短片刻内程月棠已想了这许多,只当是她在笑自己,见状也是一笑,“程小姐不也一样吗?” 第五十二章:酒家相谈 两人再一次来到了上次相见的酒家,只是这一次两人没有遮掩。今日京城之中的人潮,就算来一万个探子估计也没法轻轻松松的跟踪两人。 刚一落座,杨季修便道,“昨夜之事你可听闻?” 程月棠闻言皱眉,她睡到午时方醒,父亲又早早进宫还未回来,自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宫内潜入两个刺客,被蒙旭当场拿下。皇兄今日得知此事大发雷霆,一应事务尽皆不顾,正亲自审问。”杨季修不慌不忙的端着茶杯,话音未毕已接连瞟了程月棠两三眼。 程月棠几次三番夜访蒙府,而昨夜那些刺客俱都是些好手,竟一个也没走脱,这不得不让他有些怀疑程月棠。尽管那晚程月棠言称自己是去找蒙旭解梦的,但后来思考再三仍觉得不对。 只是,程月棠和蒙旭自小便有婚约,得知情报前去提醒蒙旭也算正常。可她是如何得到情报的呢?这一点至关重要。 程月棠虽然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自己既已提醒过蒙旭,他当不会再落入陷阱之中,此时听到杨季修道出实情,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有结果?” 她自己也明白这件事始终瞒不过杨季修,好在自己已经想好了理由,倒不怕杨季修来问。 杨季修抬眼看了看程月棠,见她丝毫不感到意外,心中疑窦丛生,但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潜入宫内的刺客皆是死士,想要从他们口中问出点什么名堂,估计比登天还难。皇兄之所以大发雷霆,我想也正是为此。” 程月棠闻言点头,“说得也是,敢在除夕之夜潜入皇宫,想必早已抱着一死了之之心。”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程小姐不吝赐教。”杨季修邪魅的眼睛忽的一闪,那诡异的笑容似乎洞穿一切。 程月棠被他这么一看,心底不由得发毛,但仍故作无事的看着杨季修道,“何事?” 杨季修微微上扬的嘴角轻轻一撇,“程小姐在年前几次前往蒙府,若说此事与你一点关系也无,你觉得我会信吗?” 程月棠闻言一笑,“杨兄此话何意,难不成那些刺客是我派去的吗?” 杨季修能在这暗潮汹涌的京城占得一席之地,他自然有他的能耐。只是程月棠二世为人,许多事都已看得明白,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应付。此时她把刺客往自己身上一揽,杨季修定然不会相信,如此一来,就算他再怎么怀疑,自己也有脱身之法。 果然,杨季修闻言摇头,“你知道我的意思,你是如何得知会有刺客在除夕之夜潜入宫中的?” 程月棠手抚着身前的茶杯,淡淡笑道,“杨兄,你以为我收服了燕无声,难道只是为了让他教我轻功吗?” 杨季修皱眉道,“此言何意?” 程月棠玩弄着手中的杯子,笑着道,“既然有人在暗中跟踪我,那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只是燕无声轻功实在太好,一不小心就探听到了些许皮毛,我再联想到蒙旭出入仕途,自然会得罪一些人。所以才会几次前去提醒他。” 听到程月棠如此一解释,杨季修的一双凤眼之中露出恍然神色,“不愧是程家嫡女,虎父无犬女。” 燕无声的轻功,杨季修是知道的。再加上,上一次蛇灾一事,程月棠锱铢必较的性子他也清楚,这么一说,倒合情合理。有人跟踪于她,以她的性子必是不会放过,如此派出燕无声查探,顺理成章。 只是杨季修心中还是有些骇然,此女心计无双,竟靠着燕无声探听到的些许皮毛就联想到了蒙旭,非常人所能及也,恐怕以后跟她打交道需多张两双眼睛才行。 “杨兄哪里话,不过是多长个心眼罢了。对了,教京城女眷骑马一事你可有安排?” 程月棠见杨季修不再怀疑,急忙转移了话题。 杨季修闻言点头,“皇兄正月初十便会复朝开玺,那时我自会请奏。” “哦?初十?往年不都是十五吗?”程月棠有些疑惑,难道老皇帝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所以想趁着还有点力气多干点正事吗? 杨季修斜长的没眼轻轻一抖,“皇兄不满太子在年前处理的几桩政务,所以提前开玺。” 程月棠闻言释然,太子生性温厚,前世之中正是为此才被杨越遥置于死地。而老皇帝狠辣异常,太子处理的政务想来是能宽宥就宽宥,能放过绝不多施枷锁,这可大大违背了老皇帝的意愿。 “春猎乃是国之大典,杨兄确定能教会我等女眷吗?”程月棠抿了一口热茶问到。 杨季修嘴角微翘,“若京城中的女眷都如程小姐一般绝顶聪明,别说教你们骑马,就是排兵布阵也不在话下。” 程月棠自然知道杨季修在恭维自己,当即摆手道,“杨兄过誉了。” 杨季修道,“程小姐也不必自谦,我杨某虽然身无长处,只落得一个闲王,但这看人的眼光总还是有的。” 说着,杨季修伸手指了指远处酒家楼下的人群中的一人。 “没想到这个地儿倒成了他们监视咱们的地方。”程月棠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那人。 杨越遥的探子想着大年初一,上头应该不会再让他们来监视秦国公府,谁知天还没亮,命令就下来了。 放在平常也就罢了,今日京城之中人流之多差点没把他们脚踝踩掉,好不容易寻到程家大小姐的身影,但被一声吆喝又给冲断了。 无奈之下,几个探子只得前来这里看看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杨季修还未答话,只见程月棠对着对面房顶招了招手,燕无声如风掠过,径直钻进了人群,而后,再没那人的踪影。 “你不怕打草惊蛇么?”杨季修笑着问到。 程月棠杏眼一寒,“我就是要打草惊蛇。” 杨季修闻言,不由释然。 程月棠什么性子?既然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跟踪于她,她如果不回敬一两分,那她还是程月棠么?让燕无声出手悄无声息的解决掉一两个暗桩,一来可以起到敲山震虎之效,二来也可暂时摆脱此人。 “手段俱佳,怕只怕此人也非凡夫俗子,如果不吃你这一套该如何是好?”杨季修一扫楼下人群,淡淡道。 程月棠瞥了一眼杨季修,道,“人总有弱点,不吃这一套,那就换一套,你觉得呢?” 闻言,杨季修不由得一乐,遂道,“那你看我吃哪一套?” 程月棠没想到杨季修会有如此一问,笑着道,“杨兄想吃哪一套?” 说着,两人四目相对,大笑起来。 半晌,两人才停下笑声,杨季修看着眼前这容颜绝美的程家大小姐,心中闪过一丝杂念,但瞬间即逝。 “碧落根的事,不知杨兄可有进展?” 程月棠最关心还是程夜朗的伤势,能早一天让他站起来,程月棠决计不会多拖一天。 说起此事,杨季修脸上露出无奈之色,“自上次在药店得到一点消息之后便再无其他,不过你放心,既然我杨某答应了你,无论天涯海角也要寻到。” 话到后面,杨季修脸色忽的一转,露出坚定不移的表情。可能他自己都没想到为何会如此,更何况看在眼中的程月棠。 程月棠看到杨季修脸上的表情当即一愣,“他为何会如此坚定?” 不过,程月棠也没有多问,只是道了声“谢谢”便不再多言。 不知不觉斜阳已坠,京城之中的灯笼渐渐亮了起来。 因为有了燕无声在暗中保护,杨季修也不便再送程月棠回府,两人就在酒家门口分手。 一路上,程月棠一直在想刚才杨季修脸上那副奇怪神色究竟何意,似乎似曾相似,但似乎又懵然不觉。 “上一世中,杨越遥也曾有过!” 程月棠终究还是记了起来,上一世中杨越遥对自己千般宠爱,万般依赖,说尽了人间情话,当时他脸上的神情便是如此。 只是剜心之痛,丧子之恨,这些都深深印刻在程月棠的心中,如同刺青一般,抹不去,盖不掉。 但,杨季修终归是杨季修,杨越遥始终是杨越遥,如何混为一谈? 可是,画人画面难画心,谁知道这看上去给人以温暖感觉的杨季修会不会是另一个杨越遥呢? 思之无益,程月棠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其实她今年来见杨季修为的就是证实昨夜皇宫之中有没有出事,既然刺客已然被生擒,那蒙旭应当不会有事。只是按照前世记忆,这些刺客身上应该有齐王府的信笺才是,怎么没听杨季修谈起?莫不是其中有变? 想到这里,程月棠急忙加快了脚步。 回到府中,程月棠第一时间来到了程景况的书房。 “囡囡,今日出去可曾玩得尽兴?” 正月初一家家户户都上街游玩,倒不是他程府一家。程景况自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这大年初一的怎么会不出门。 “爹爹,京城怎么这么多人,挤坏我了都。平日里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关门了,但是我方才一路回来,沿街全是小商小贩。”程月棠当然不会直接问父亲昨夜皇宫之事,进门之后一屁股坐在了雕花楠木椅上,使劲捶着自己的两条秀腿。 “正月嘛,热闹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程景况难得见程月棠一副娇小模样,当即上前给女儿捏了捏腿。 “我听说昨夜皇宫里出了乱子?您今早进宫可曾得到什么消息?” 第五十三章:你是我的了 程景况知道女儿向来喜欢打探消息,此时听到她问起昨夜宫中之事也不疑有他,他端起手边热茶,缓缓言道,“的确出了点乱子,不过都被蒙旭解决了。” 程月棠闻言,忙道,“什么乱子?” 程景况起身坐回书案前,叹道,“昨夜陛下家宴之时,有几个刺客潜入大内,意欲不轨,被蒙旭当场拿下。今早百官朝贺之时,陛下大发雷霆,还亲自审问了一番,但也没审出个所以然。” 程景况所言与杨季修之言并无差别,都没提及书信,程月棠不禁疑惑。 父亲虽身为兵部尚书,但宫内禁军直属老皇帝,他自然无法过问此事详情。 从程景况书房出来后,程月棠换了身衣服,急急忙忙又出门去了。芍药跟在身后,眼见主子一路急奔,抬眼看了一眼方向,却是蒙府。 蒙旭已经回府,虽然生擒了刺客,但奈何始终问不出所以然,正苦恼间,外面下人来报,程家大小姐来了。 蒙旭急忙迎了出去,见程月棠又是雪夜前来,心中愧疚,“小棠。” 若不是程月棠几次来府上提醒他要多加防范,估计昨夜还真出大乱子了。那到时候自己可不能再坐在府上苦恼。 “蒙大哥。” 程月棠和蒙旭从小互为玩伴,青梅竹马,两人之间感情若说是儿女之情,倒不如说是兄妹之情。只是两家长辈当年指腹为婚,哪里会料到这两个孩子各有所好,彼此之间更以兄妹相称。 “快快进来,你有事唤我,叫下人来即可,我定会去府上拜访。你何苦几次冒雪前来?我这个当大哥的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蒙旭伸手替程月棠取下罩衣,又命下人多取了两盆火炭。 程月棠坐在火炭边上,正色道,“蒙大哥,我来就是想问问,昨夜在你抓住的那几个刺客身上,可有搜查到什么物件?” 昨夜之事已然传开,她也不用再装作不知情,刚一坐定便直言问到。 蒙旭虽不解程月棠如何事先得知宫内有事发生,但对自己并无害处。而且程月棠几次前来蒙府提醒自己,对自己可谓有大恩,当即不疑有他,低声道,“昨夜擒住那些刺客之后,在他们身上确实搜到一些信笺,但被我藏了起来。” “哦?谁的信?” 程月棠急忙问到。 “齐王。” 蒙旭俯在程月棠耳边轻声道。 果然! 程月棠闻言不由得心中一笑,当即问到,“那蒙大哥为何藏了起来?” 蒙旭坐直了身子,叹道,“我见齐王的信件竟然出现在刺客身上,当然有所怀疑。” 程月棠闻言点头,蒙旭也不是傻子,这些刺客本身就是死士,若非自己提前出言提醒过蒙旭,能否生擒还另当别论。而在他们身上竟然会有齐王的亲笔书函,如何不令蒙旭起疑。 蒙旭自顾自言道,“齐王向来不理朝政,又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在这纷乱的京城之中得罪人再正常不过。这些死士昨夜潜入宫中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而他们身上竟带有齐王印鉴的书函,我料想无非是有人要陷害于他。若不是你几次提醒我,这人恐怕也想将我顺带着一起收拾了吧。” 程月棠闻言一愣,秀眉微扬,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 蒙旭最后那句话倒是提醒了她,或许这些刺客背后那人根本不是想对付蒙旭,他的最终目的是齐王!而蒙旭不过是这场陷害的附带品。 如此一来,程月棠当即想到前世之中这场阴谋之后的事,蒙旭惨遭罢官,齐王更是被逐千里永生不得回京。相比之下,这人真正的目的定然是齐王! 只是齐王在京城只是一介闲王,无权无势,此人费尽心机对付他是为何? 程月棠想不明白其中关节,遂道,“依你这么一说,难不成此事还有下文?” 蒙旭看着火炉之中的猩红火光,点头道,“此人此番失手全因我事先有所准备,但经此一事之后他只怕不会再在皇宫内做文章。” 闻言,程月棠忽的想到三月春猎。 蒙旭所说并非没有道理,此人既然不会再于皇宫大内生事,眼下京中唯有三月春猎能成为他的目标! 两人再度聊了一会儿,程月棠提醒蒙旭切莫掉以轻心,让此贼有了可趁之机。 蒙旭闻言朗声笑道,“小棠,你蒙大哥虽然不见得多聪明,但这点防范之心还是有的。你不用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便是。” 出了蒙府,程月棠带着芍药径直往回赶。 今天乃是正月初一,又飘着大雪,街上行人渐稀,偶有一两个赶着回家的百姓在程月棠面前带起一阵雪花。 第二日一大早,芍药就前来敲门,说是敏玉郡主来了。 程月棠想起杨季修教女眷骑马之事,当即爬了起来。 “程大小姐,您这日子过得可是真舒坦,这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唐英大咧咧的坐在程月棠身旁,一双狡黠的眼睛直盯着程月棠乱瞧。 程月棠眉黛微扬,笑着道,“再乱瞧你可得负责了啊。” 闻言,唐英秀眉一抖,当即道,“负责就负责,能娶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回去做郡马有何不可?” 说着,两女均是大笑了起来。 洗漱完毕,程月棠又命芍药好生给自己上了上妆。 唐英见状,啧啧笑道,“也不知哪个世家子弟能娶到程小姐这般美人儿,若不是前世积德,那肯定就是出门踩了狗屎。” 程月棠自是知道唐英的个性,自顾个人喜好,一概世俗均都不见。想她一个堂堂郡主出口就是“狗屎”,若是被外人听见,那只怕会笑掉大牙。 “好啦,走吧。” 程月棠收拾完毕,只见蛾眉微熏,杏眼流光,一张薄唇不点朱砂而红,再配上那高高瑶鼻,端的是瑰姿艳逸,美貌无匹。 就是唐英也看得怔怔出神,若非程月棠出言,只怕堂堂郡主也会被这倾城之貌给夺魂吸魄。虽然她一向觉得程月棠容颜极美,但从未见过程月棠细心装扮之后的模样,此时一见立时失神。 “刚才那句话我收回,这世上哪个王八蛋也休想娶到你,你是我的了。”唐英语不惊人死不休,拉着程月棠的纤手一副凛然自得的模样。 程月棠玉指轻点唐英额头,嗔道,“快走吧,你老早就唠叨我起得太晚,这会儿又光顾着玩笑。” 唐英朝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两人才缓缓出门。 程月棠知道唐英今日的来意,杨季修教京城女眷骑马一事已经在京城中传开了。除夕之夜上,杨季修在皇室家宴上提过一句,老皇帝欣然应允,说是“宋明儿女,当个个骁勇,女子无才已过千秋,春猎之上,应有红衫金甲。” 虽然老皇帝的几个皇子皆言此事不可,大违古之圣贤所言。但老皇帝什么个性,此意已决便再无回旋之余地。 杨越遥就此事没有发表看法,老皇帝问起之时,只是言道小叔叔既然有意,那便遂之。 今日杨季修便是找唐英商量该在何处执教之事。然唐英虽是郡主,但在京城之中并无半处府邸,故此才急急忙忙跑来找程月棠。 两人走来一路迤逦,路上行人莫不被程月棠的惊人之姿所倾倒,纷纷驻足侧目。 “程大小姐,跟你一起逛街可真是累人。”唐英嘟囔着小嘴抱怨道。 程月棠笑问为何。 唐英一摊双手,无奈道,“人人都盯着咱们看,搞得咱们像是来争夺花魁的。” 闻言,程月棠掩嘴大笑。 “你还笑,你看这一个个的,十足的八百年没见过美女一样。”说着,唐英瞪着大眼睛一路扫视,众行人皆被程月棠的美貌所吸引,冷不防看到一双怒眼,急急回神。 终于行到长公主府,长公主因三王爷办家宴,所以驸马和长公主一大早就带着唐矩去了,府内别无他人。 穿过九曲回廊,来到后花园中,只见杨季修正在花园中的石桌旁赏着花。 程月棠正要招呼杨季修,却不料杨季修早已闻声转头,刹那间四目相对。 今天程月棠这一番打扮本想应付驸马。那一晚长公主设宴,程月棠撞破驸马和贵妃偷情。但因为那晚夜色漆黑,再加上程月棠有意糊弄视听,她猜驸马应当没看清自己的模样,所以今日才细心打扮了一番,用以掩盖蛛丝马迹。 可是杨季修何曾知道这回事,他当程月棠是为了见他而来所以才如此打扮,当即心神一颤,不知所措。 这时,唐英见两人眉目传情,当即站了出来,“喂喂喂,小叔叔,程小姐,这可是长公主府……” 两人闻言收神,杨季修脸皮一热,略显尴尬。倒是程月棠,只是掩嘴一笑,却并无丝毫不适应。 她与唐英相交以来,多次见唐英行事之风格,自然不会以为唐英在故意让两人难堪。 “程小姐。” 杨季修拱手施礼,以缓解场中气氛。 程月棠也微微欠身,以示回应。 因为在此处,两人无法坦诚,毕竟两人交往甚密,如果像以往哪般相会谈笑,只怕传出去两人都落不着好。故此两人只能装作一般朋友,相互施礼。 唐英见两人客气十足,当即喝退院中下人,道,“你们二位就不必装模作样啦,我也走了,你们慢慢谈。” 第五十四章:你又救了我一命 唐英走后,杨季修示意程月棠请坐,而后倒上一泡热茶,缓缓道,“校场已经选定,就在六王爷府内。他跟我差不多,都是个闲王,在朝中无权无势,你看如何?” 程月棠杏眼含笑,“杨兄何以如此着急此事?” 杨季修饮下热茶随口道,“皇兄已然应允,那我自然要尽快着手才是。” 程月棠见其并不表露心迹,略感失望,但失望什么,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见状,只得道,“原来如此。” 两人心中各怀心思,一时无话。 良久,程月棠率先打破了僵局,“除夕之夜之事,杨兄可曾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杨季修闻言摇头,“不曾。” “那杨兄可知道刺客身上有信笺一事?”程月棠看着杨季修,清眸之中略带询问。 谁知杨季修竟点了点头,“知道。” “你知道?”程月棠问到。 “知道。怎么?难道我不该知道吗?”杨季修斜长的凤眼微眯,语气之中带有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程月棠恍然摇头,蒙旭既然能告诉自己,那自然也能告诉杨季修。 “杨兄以为那些刺客潜入宫中究竟为何?”程月棠心中稍定,当即问到。 对于这一点,杨季修也曾想过,只是思遍自己今生往事,也未曾想起在何处得罪过谁,不由得甚感疑惑。 若说是因为党争,太子如今势大,虽常与皇帝争论,但群臣拥戴,声望俱佳。他没道理来对付自己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闲王。 可若说是其他皇子,自己在京中又并没有明确支持过太子,这些皇子亲王们也犯不着为了对付自己这么一个闲王而铤而走险。 思虑至此,杨季修将目光转向了程月棠。她上次说燕无声曾跟踪那些暗影探听到一丝半缕的风声,她应该知道。 程月棠见杨季修目光灼灼看着自己,当即笑道,“杨兄以为的知道其中实情?” 杨季修闻言疑惑道,“你也不知?” “我当然不知道。”程月棠闻言摇头,顿了顿,“不过,我还是有一些猜测。” “什么猜测?” “此人能在京中豢养如此死士,必不是普通江湖人。昨夜我也曾与蒙旭讨论过,他隐隐觉得这些死士弄此一出,不像是专门对付他的,倒像是有意陷害杨兄。你觉得呢?” 程月棠泯下一小口热茶,微张小嘴呼出一口热气。 闻言,杨季修眉头紧皱。 听程月棠如此一说,他自己也渐渐明白了过来。若是专门对付蒙旭的话,那他们大可不必如此愚蠢的带着自己的印鉴信函潜入皇宫。但如果是为了陷害自己,那他们这么做倒合情合理。 在宫中刺杀一两个人,“失手”留下一封带有自己印鉴的亲笔书函。以老皇帝那多疑的性格,必是不会给自己任何辩解的机会。 那到时…… 想到此处,杨季修抬眼看向程月棠,他越发觉得看不透眼前之人。程月棠年龄不过十五六岁,比自己还小,但此女之心智却是天下无双。 “这也只是推测。不过我觉得此人一击不中,定会有下一击,杨兄可要好生防范。”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心中所疑,也不点破,毕竟总不能名言告诉他自己前世经历吧。 杨季修闻言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既然是专门冲着我来的,又能拿到我的亲笔书函,想来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之人。” 两人聊了半晌,时至中午才散去。 而后几天,程月棠一边加紧联系燕无声布置的训练,一边命燕无声时刻监视府邸周围。 待到二月初春,京城积雪渐散,万物都从雪堆里冒出了头。杨柳发新枝,海棠吐春蕾,就连秦国公府前的两株玉兰也慢条斯理的染上了一丝春意。 尤芷华因为去年蛇毒一事仍旧被禁足在西苑,程月棠此事没空理她,暂由她去了。卫雨纶虽怀上了程景况的孩子,但仍旧没能从程月棠和程夜朗两姐弟手中夺得程景况的宠信。 这时间,六王爷府中热闹了起来。杨季修在其府中的校场教京城女眷骑马一事人尽皆知,朝中上下各府大员的女眷争相前来。 这些妇道人家一是常年闷在府中,无所事事早已厌烦。二是此事老皇帝亲口应允,他们的丈夫或者父亲也无从阻拦,便都来了。 六王爷杨季重平日里除了听曲儿看戏便再无其他,此番得皇帝隆恩在其府中教授骑马,他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 只是杨季重今年不过刚刚二十出头,待人遇事尚不成熟,毕竟他没有杨季修那般心志。于是便苦了王妃谢明珠,这里里外外她都得照顾着。 前来学骑马的都是朝中要员府内的女眷,一个应付不周,落下的,可不是六王爷名声受损的问题。 程月棠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隐隐替谢明珠感到愤然。只是转念一想,自己前世所作之所为,与谢王妃又有何区别呢? 呵,既然再活一世,那便掀了前世! 虽说前来六王爷府中的人很多,但杨季修也很有办法,他从蒙旭那借来了几名副统领,又从巡防营调来了百匹良驹,分上中下三个时间段训练。 如此一来每个时间段来训练的人便便大大减少了,杨季修趁着这时间,一边在校场巡视,一边寻找合适的机会。 只是让杨季修有些意外的是,程月棠学起骑马来简直如同男儿一般,天赋极高。只半个月,便已自己能驾马出行。一个月,已然能驾马飞奔。 殊不知程月棠前世所受之苦乃是这小小的学习骑马可比。如同燕无声的训练一般,学习轻功和练习骑马,所受之苦不过是些筋骨之痛,皮肉之苦。但前世之中,那如同剜心扒皮之恨却如附骨之虫一般在程月棠的内心深处啃噬,一点一点的将她的意志消磨殆尽。 这些不是杨季修所能想像的,也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但程月棠亲身经历,其中感受,可想而知。 这一日,程月棠从王府出来后,正准备带着芍药回府,却不想被蒙旭手下的人叫住了。 “李青?你怎么来了?” 程月棠自小与蒙旭相识,自然认得他的手下。 李青恭敬施礼,“程小姐,大统领请您过府一叙。” 程月棠闻言点头,跟着李青急急往蒙府赶去。 她知道,蒙旭不会无缘无故找自己,定然跟去年除夕之夜里发生的刺客一案有关,当即打了精神。 来到蒙府,还未坐定,程月棠便开口问到,“蒙大哥,可是查到了什么?” 蒙旭闻言失笑,“你这妮子,做事总这么火急火燎。” 程月棠闻言莞尔,当即赔笑道,“蒙大哥,小棠自小便是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今日陛下召太子进宫,命太子明日到六王爷府上巡视齐王教授骑马一事。”蒙旭示意程月棠坐下。 程月棠闻言一愣,道,“太子明日会到六王爷府上去?” “太子妃也会去。”蒙旭点头,接着道,“我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有没有用,所以找你来商量一下。” 但根据前世记忆,程月棠只知除夕之案会对齐王和蒙旭造成影响,之后便再无其他。只是今世之时,因为自己的提前预警,除夕之案并未如前世一般,所以之后的事定然也不是她所能知道的了。 她料想除夕之案肯定还有后手,但至于是怎么个后手她却不知。此时听到蒙旭说起太子巡视,她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太子妃本也想前来六王爷府中学习骑马,奈何皇帝不允,所以一直耿耿于怀。此次若是太子带着太子妃一起前来,那太子妃说不定就会现场学一学,到时候出点意外,杨季修罪责难逃! 想到这里,程月棠匆匆告辞,带着芍药急往齐王府跑去。 杨季修本在书房思付该如何写这有关出猎事宜的奏章,听闻程月棠前来,急忙出门迎接。 “何事?”杨季修本就是极聪明的人,见程月棠如此时候赶来,定然有事,于是直言问到。 程月棠看了一眼四周,示意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杨季修抬手将程月棠请进了书房。 “明日?”听得程月棠带来的消息,杨季修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程月棠点了点头,“太子妃本早就想来,但老皇帝什么性格你应该知道。此次太子携太子妃前来,她一定忍不住也想去试试,到时候出点乱子,你觉得会怎么样?” 杨季修闻言一怔,道,“太子妃受点伤倒也罢了,如果马儿受惊伤了太子,那我杨季修可能再无青天白日可见。” 程月棠接着道,“明日各府王爷与各府皇子都会前来,众口一词是你护卫不当,就算你是皇帝的亲兄弟怕也只能认罪认罚了。” 想到此种结果,杨季修当然明白了明日之事非同小可,如果不是程月棠想到其中关节,只怕明日的太阳将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的太阳。 “程小姐,你可知今晚你又救了我一命。”杨季修神色倦怠,语气之中似有厌倦之情。 程月棠闻声自然知道杨季修的心情,在这鱼龙混杂的京城,要想某得半席落脚之地谈何容易,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前世之中,所受之经历比比皆是。杨季修感到厌倦实属正常,不是每一个人都如杨越遥一般有着蛇毒心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第五十五章:再有能耐又如何 “我只是不想见你无辜枉死罢了,像你这样的老好人,这世上可不多了。”程月棠所言非虚,此时的杨季修虽还无法让她深信不疑,但眼看他白白惨死却无动于衷,却不是她程月棠所行之事。 杨季修闻言笑道,“当真只是如此?” 程月棠杏眼轻抖,反问道,“不是如此那是为何?” 杨季修却只是大笑,并不说话。 两人商议了一下明日如何行事程月棠这才回到府中。哪知刚一进门,就见程景况在前厅的院子里站着,似在等她回来。 “好你个芍药,让你走快点,你非要磨蹭,你看这都什么时候了!”程月棠一看到程景况的背影,立即朝芍药使了个眼神,在门口大声嚷嚷了起来。 芍药立时会意,“小姐对不起,我见那表演杂耍的好看,就多看了一眼……” “还敢顶嘴……” “囡囡。” 程月棠戏未演完,程景况便打断了她的话。 “爹爹?你站在这里干什么?”程月棠急忙上前搂着父亲的手臂,“爹爹,你看这芍药,自己做错事还敢顶嘴!” “罢了吧,女孩子家没见过稀奇玩意儿罢了。”程景况当然知道自己的女儿什么性子,也不多说,转身朝内院走去。 程月棠跟在一旁,问到,“爹爹等囡囡回来可有什么事么?” 程景况闻言,笑着反问到,“难道没事就不能等你这疯丫头回来了?” 程月棠见父亲并未责怪自己回来晚了,当即将脑袋直往父亲大人肩膀上蹭。 “囡囡啊,你也不小啦,再过两月就该十六了。”谁知程景况突然来这么一句,只是语气稍显疲倦,不似以往雷厉风行的模样。 程月棠瞧得其中端倪,当即正色道,“爹,你怎么又提起此事?” 程景况叹道,“今日陛下召尚书省议事,无意间提到你,说要给你许门亲事。” 闻言,程月棠只觉心神一颤,急问,“这老东西怎会想到囡囡?” 谁知话音未落,程景况便大喝道,“囡囡放肆!” 被程景况这一喝,程月棠也知自己失言,当即低头,“爹,是囡囡失言。” 程景况见女儿一副不知大小的模样,也是一叹,道,“囡囡啊,有些话在家里可以说,但有些在家也不能说,你可知道?” 程月棠当然明白,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持身中正之人,对当今陛下更是忠心不二。 “囡囡一时口快,请爹责罚。”程月棠低头认错,正要跪下却被程景况拉住了。 “你能明白便好。虽然陛下只是随口一说,并未见得要当真。但此事不得不引起重视。你告诉爹爹,你跟齐王到底怎么样了?如果你俩当真情投意合,爹自然没有任何意见。”程景况拉着女儿坐在内院的石桌旁。 程月棠闻言,讪讪道,“爹!我都跟您说了,我跟齐王只是知己!您老就别胡乱猜测了。” 正如刚才在齐王府所思一般,如今的杨季修跟前世的杨越遥一般无二,如果就此断定杨季修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以后万一如前世一般,那她程月棠就当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只是,程景况哪里知道程月棠脑中所想,他以为程月棠害羞不愿承认,当即道,“你别管我怎么猜测,你只需告诉爹齐王怎么样,是否合你心意即可。” “爹,如今夜朗重伤未愈,还躺在床上不得动弹,你让我如何顾及这等儿女私情?”程月棠心中委屈,但在父亲面前不便发作,只得抬眼对着一弯新月。 程景况听得出程月棠心中委屈,只是事已至此,程夜朗能否站起来也只能看天意,他又能如何? “囡囡,爹爹只希望你这辈子能开开心心的活着,其他事交给为父即可,好吗?”程景况眸中含泪,神色怜悯,似有千般无奈,更带有万分疼爱。 闻言,程月棠再也忍不住心中委屈,眼中泪花,径直扑在父亲怀中大哭起来。 那是前世还未流尽的泪,在今生一并涌出! 那是前世还未宣泄的委屈,在此时一并迸发! 那是前世种种所带来的伤痛,在此刻再度被触及! 那是横贯了时空而不见消减的折磨,也是侵染骨髓而重生难愈的煎熬。 在前世程月棠曾几番幻想杨越遥能良心发现,多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是斜眼也好。但直至临死前的那一刻,程月棠才看清杨越遥的眼中根本没有自己,哪怕是一丝影子都没有。有的,只是他的江山和他的无尽野心。 为此,弟弟死了,父亲死了,自己的孩子死了,整个程府上下都死了。而她呢,还要背负万民唾弃,还要背负一世骂名,还要为那个活生生将她逼入绝境的女人当陪衬。 可笑的天真。 程月棠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即使是温暖如玉的杨季修也不行!她无法再容许自己重蹈前世覆辙,也无法容许因为自己给程府带来毁灭。她要步步小心,句句得当,也要时时警惕,刻刻提防。 程月棠终于将压抑在心底深处的委屈和不甘发泄了出来,在决堤而下的酸楚眼泪中。 良久,良久,院内缓缓停止了哭声。 程景况无法强逼女儿嫁人,他知道,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尽力保护好她。 清冷月光似从千年寒冰中穿透而来,经过千万里的长途跋涉终于变得可以触碰。只是一点寒鸦突起,惊扰了这一院冷清。 而同样清冷的院落还有七皇子杨越遥的府邸。 暗室之中,点点烛火将杨越遥的身影映衬得格外高大,在他面前跪着一个马夫打扮的人。 “办妥了?” 杨越遥的声音依旧低沉如暮,只是在这低沉之中带着一丝阴森和彻冷,仿佛是一匹饥饿多时的野狼目睹了一只刚刚出窝的羔羊。 那马夫急急磕头,“回禀王爷,小的可是按您的吩咐全都办妥了,求您放过我的妻儿吧...” 说着,地上传来了“咚...咚...咚...”磕头的声音。 “既已办妥,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下去吧。” 杨越遥丝毫不在乎地上之人所请,伸手便拂退。 待得此人退下,一个暗影从烛火照不到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主上。” “有何消息?” 杨越遥仍旧背对着此人,眼睛微闭。 “今天傍晚,秦国公府大小姐去过齐王府,进去之后不过半株香的时间便回府去了。” 那暗影半跪在地,一字一句的报告着。 “可探听到他们的谈话?” 杨越遥不急不缓的问到。 “我等跟到齐王府外街便被齐王府的暗影发现,无法探听。” 那暗影似乎并不惧怕杨越遥责备,直言道。 果然,杨越遥长吸了一口气,“呵,竟然有如此能耐,以往倒是小瞧了他。” “再有能耐,那也得看明日之事……” “放肆!”杨越遥忽的喝道,“莫以为你是那位派来的就可以在本王面前托大,本王的手段你只怕还未见过!” 那暗影就算再笨,也该明白杨越遥的一丝,当即噤声。 “回去告诉那位,明日之事若是成了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但若不成,那便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杨越遥一挥衣袖,半跪于地的暗影便闪身离去。 待得暗室之中只剩烛火摇曳,杨越遥俊美斯文的脸上忽的浮上一抹诡异的阴笑,便如修罗临世得见无边生命任其宰割一般。 “太子……太子……哈哈……” 暗室之中传来阵阵笑声。 第二日,程月棠老早便起身洗漱。 简单收拾一番后,程月棠依然没忘记燕无声的训练,当即绑着沙袋在后院里奔跑了起来。 燕无声坐在屋顶看着院中之人不断来回奔跑,脸上露出一股欣慰赞叹之情,心中更是对这位主子肃然起敬。他万万没想到程月棠不仅坚持了下来,而且还学得有模有样,让他这位轻功高手都跳不出瑕疵。 “主上,这一部分的训练今日便结束了。明日开始,你就可以到那上面去试试了。”说着,燕无声指了指满院子的木桩。 程月棠闻言皱眉,“到那上面去?” “这是属下训练的第二个部分。”燕无声看着程月棠脸上的疑惑,解释道,“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想来主上的脚力已经大有长进,接下来便是训练您的定力。” 程月棠看了看那些木桩,狐疑到,“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在这些木桩上蹦来蹦去吧?” 谁知燕无声竟点了点头。 见状,程月棠睁大了眼睛盯着燕无声,“你确定不会摔下来?” 经过上一世,程月棠对自己这条小命格外爱惜,她可不想在这种事上不幸赔上自己的性命,那可就冤死了。 “主上还没试怎知会摔下来呢?” 燕无声的表情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看上去反倒有些胸有成竹。 程月棠见燕无声如此有信心,自然不好再问。毕竟当初让她来教自己轻功可是自己亲口交代的,此时一再怀疑他的能力,倒显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用过早膳,程月棠刻意把燕无声叫上,然后带着芍药一同前往六王爷府。 如果如程月棠所料,那今日发生之事将会震动京城。虽不是前世旧事重演,但也相差不多。程月棠既然得知了消息,自然不能任其发生而无动于衷。 只是,今日到底会发生什么? 第五十六章:好戏开始 今日的六王爷可没有往日那般自在了,一大早便被谢王妃催促起床,身着朱色朝服,头戴进贤冠,其庄重程度可见一般。 可杨季修却没有做丝毫打扮,仍是一席淡紫华服,似乎并未觉得今日需多加注重穿着,倒是让六王爷忍不住拉住他小声提醒。 杨季重和杨季修是老皇帝最小的两个弟弟,又是一母所生,感情自然是要亲近些。若不如此,杨季修也不会把校场选在杨季重府内。 程月棠来到王府时,杨季修也才刚到。 两人相视一眼,都只是微微点头,尽管两人心中已有计较,但今日之事颇为凶险,谁也不知其中会发生什么变故。故此,两人脸上均是带着淡淡戒备警惕之色。 巳时刚至,不少朝中大员便携女眷前来。今日太子巡视非同小可,众多大员自然不想错过如此机会。 待得太阳升至树梢,王府外终传来一声“太子驾到”。 六王爷和谢王妃急忙带着众人前去府门迎轿,程月棠跟在谢王妃身后,杨季修则和六王爷并肩站在一起。 只见府门前正徐徐落下一顶四抬金雕轿,前有曲柄九龙伞三,后有直柄瑞草伞二,双龙扇,孔雀扇各四,分列两旁,其后还有诸多随从,端得是前簇后拥,车马相衔,旌旗招展。 六王爷和杨季修身为皇叔,自然是不用跪拜,但府中朝臣以及女眷却是已然跪下。 轿帘微掀,只见太子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棱角分明,温润如玉。太子妃紧随其后,细长柳眉下一双眼睛流盼妩媚,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也是容姿天成。 如此一双玉人,怎叫人不多看几眼? 程月棠虽跪在地上,眼角却偷偷瞄了几眼,想着前世的恩怨,心中不由唏嘘。 “六叔,小叔。” 太子行得近前,躬身施礼,气态平和且温文尔雅。 杨季重急忙扶住太子衣袖,“越铭,快快请进。” 太子虽贵为一国储君,但在辈分上却是比杨季重,杨季修低。故此,杨季重虽面上惶恐,但嘴里却直呼太子之名。 杨季修神色淡然,只是对着太子微微点头,却不说话。 “诸卿请起!” 太子越过杨季重,杨季修两人,对着府门前的一干大臣言道。 太子妃早已扶起谢王妃,两人相互说着话,程月棠就在身后,也对着太子妃微微点头。 “这位莫不是秦国公府的大小姐程月棠程小姐?” 去年老皇帝寿诞,程景况曾带着程月棠入宫,太子妃只见过程月棠一面,却不料至今还记得。 “小女程月棠见过太子妃。” 程月棠欠身施礼,她自然是见过太子妃的,前世杨越遥力夺皇位,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子。 “这才一年不见,程小姐越发天姿靓丽了。” 太子妃媚眼轻抬,伸手拉住程月棠的玉手,言语之间略带淡淡嫉妒。 女人之间向来以容貌识人,程月棠生得倾城之姿,太子妃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 这边太子与两位皇叔说过话,杨季重正要请太子进府,却不想被一阵马蹄声打断。 “大哥,六叔,小叔。” 人未至,声先到。 程月棠闻得声音,被太子妃握住的手突的一紧,她知道,杨越遥来了。 杨越遥带着两个侍从,打马前来,在府门前落地,急急上前叫住了正要进府的三人。 “七弟,你迟了片刻啊。” 太子面带微笑,似早知杨越遥也会前来。 杨越遥闻言摆手,“大哥从正阳门过来,自然比小弟要快上几分了。” 说着,杨越遥朝杨季重,杨季修两人望去,躬身施礼。 杨季重热情十分,一个劲儿客套,但杨季修却是脸上无半点神情,淡淡点头即罢。 “咦?程小姐也在。” 杨越遥与太子妃,谢王妃见礼之后自然看到了程月棠,当即露出诧异神色。 程月棠心中怒恨交加,但奈何不得发作,见状微微欠身,“见过七亲爷。” “年前曾听闻令弟重病,不知如今可有好转?本王府上有诸多稀世药材,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这就命人送到府上去。” 杨越遥见程月棠与杨季修走得很近,心中早有疑虑,唯恐杨季修捷足先登,拔得程府头筹。 那到时,自己这如意算盘还可如何打? 但一来找不到借口拉近自己与程月棠的关系,二来几次“遇到”程月棠,其眼神之中都有那么一中似恨非恨的意味。这让杨越遥十分困扰。 今次早知程月棠也会来,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于是与众位皇室贵胄客套完之后便立刻搭上了程月棠,意图拉近两人关系。 谁知杨越遥不提程夜朗也罢,他这一提起,程月棠心中怒火便油然而生。杏眸之中带着一丝不经意无法察觉的恨意,“七爷好心,小女心领。” 她实在无法与杨越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只得尽快将其打发,以稳住心神。 杨越遥闻言,心生狐疑,他已几次示好,为何程月棠就是一副冷霜模样?丝毫不见回转?难不成自己还真有何处得罪过她? 说话间,杨季重已把众人请到府内。 众人刚刚坐定,杨季修便越众而出,躬身道,“太子是此时便去校场,还是用过午膳再去?” 杨季重不料杨季修竟如此莽撞,心道,“越铭屁股都没坐热你就让人家去校场,不是摆明了拆人家台吗?” 杨越遥倒是不露痕迹的嘴角轻扬,这块石头既然自己要往东宫上撞,那是再好不过了。能挑起这两人的矛盾,他杨越遥自是乐见其成。 这时,杨季重急忙打断杨季修,“七弟啊,越铭刚刚坐下,待他休息片刻再去也不迟。” 太子闻言倒也不生气,只是笑着道,“小叔既然提起,那咱们这便过去吧。” 太子向来都是与世无争,清真淡雅的性子。但是他同样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杨季修话里有话。 杨季修道“此时便去校场,还是午膳之后再去。”其实便是在提醒自己,他这次前来可是奉了圣命前来巡视,老皇帝最见不得的便是拖延敷衍了事之辈,如果他在王府内表现得不重视皇命,只知玩乐,那传到老皇帝耳中,免不了一番责备。 只是这其中的深意除却程月棠和杨越遥之外,其他人都无法了然,即便是杨季重也只当杨季修个性如此。 其实老皇帝此次同意杨季修所请,除开他在除夕家宴上所说的那个原因之外,还有另外一重意思。 这一层意思杨季修明白,杨越遥也明白,太子又何尝不明白? 杨季修明面上是教京城女眷骑马,实际却是在为春猎做准备,考较一应人马的能力。 众所周知,春猎之时宋明周边各国均会遣使前来,一来拉近自己与宋明的关系,二来探听宋明军备。 所以这春猎便成了宋明震慑周边各国国主野心的大典。 因此,春猎之上的一应人马该有何等战力,便成了重中之重。老皇帝最是喜爱面子,尤其是关乎国家颜面,他之所以杨季修校场教骑,其中本意便是让杨季修代他考察春猎一应人马。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故此杨季修才会出言提醒太子,此事之重,断不是午膳之事所能拖延的。 来到校场,蒙旭早已列队站好接受检阅。 太子站上点将台,挥手示意蒙旭操练。 蒙旭得令,手中令旗随之挥舞,只见台下横七竖八近六百来人尽皆起盾握戟,呼声喝喝。 众人在点将台上观看一会儿,太子妃对着太子耳语了几句,只见太子微微蹙眉,却缓缓点头。 半晌,太子禁军操练完毕,太子越众而出朗声道,“古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无论齐家治国还是平天下,其首要之务便是修身。这修身二字不只论品行,当还有才干,能力。来月便是春猎大典,各国使臣均会前来观摩,那时我宋明子弟修身如何便会一一曝露在别国人眼中。” “父皇今日命我前来,我相信诸位也该当明白其中深意。春猎之上,我宋明男儿能让他国瞧低吗?!我宋明男儿修身如何,齐家如何,治国如何,平天下如何会让他国引以为笑柄吗?!” 太子虽不是武将,但身为太子,自然懂得驭将遣兵之法,知道军中最重士气。故此后面几句话说得慷慨激昂,让人不由得热血沸腾。 “不能!不能!不能!” 台下禁军尽皆出身富贵子弟,不是家中有爵,便是家中在朝为官。自然也懂得国之大义,此时听得太子训敕,只觉脑中热血上扬,不由自主张口呼喊到,那声音远远传出,只怕半个京城都能听闻。 见状,蒙旭心中稍定。杨季修微眯凤眼只是淡然,脸上不见喜怒,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杨越遥,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神色之中带有一丝亢奋。 “好!不愧为我宋明男儿!如此,诸位便在春猎之上,好好给那些外国使臣上一课!” 太子挥手扬袖,其威严之色与平常的温文尔雅简直判若两人。 言罢,蒙旭手中令旗一展,场中禁军齐齐变阵,鱼贯离开。 这时,太子转头看向杨季修,神色略显尴尬,“小叔,听闻你从巡防营调来百匹良驹,又从太仆寺征来几匹西域刚刚进贡的骏马,不知能否让小侄一观?” 闻言,程月棠心中暗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五十七章:齐王重伤 杨季修当然早已料到太子会有如此请求,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微微点头。 太子见状,心中稍安。而一旁的太子妃却是喜色言于表,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相较之下,站在杨季重身后的杨越遥此刻却冷静了许多,眉宇之间不见喜怒,脸上只是一副淡然表情。只是在其心中,此刻却已心潮澎湃,只要今日之事一成,那什么太子,什么齐王,呵呵... 不多时,蒙旭便命人牵来了几匹红黑相间的战马。 只见这几匹战马,毛色蹭亮,骨骼高大,四肢修长,一看便是万中无一的好马。 果不其然,太子走到马前,从马头到马脚细细查看一番后,面露惊奇之色,“此马耳如撇竹,眼如鸟目,尾如垂帚。前看如鸡鸣,后看如蹲虎。上唇欲急,而方下唇欲缓而厚,口欲红而有光,如穴中看火,千里马也。” 太子爱马,世人皆知。所以他这一番论断,众人倒也不敢不信。 杨越遥见状,行到太子身旁,“大哥还未试过,如此断言不怕言过其实吗?” 太子不疑有他,当即摆手道,“七弟哪里话,大哥虽无其他长处,但相马一道颇有研究,便是仅此一观能断言该马能跑几里。” 但杨越遥对此似乎并不相信,摇头道,“大哥如此一说,小弟还真不信了。即是如此,大哥与我各试一匹如何?” 太子闻言,本想立刻答应,但正要开口之时却想起杨季修刚才在府中说的话,不由得侧目看去,似乎在征询这个小叔叔的意思。 杨季修抬眼看了看杨越遥,而后又看了看太子,微微点头。 “好,那咱们哥俩便各试一匹。只是在六叔府中恐怕难试其脚力,只怕要到城外一试了。” 太子牵着刚才自己所相之马,一边抚摸着马头一边对杨越遥道。 杨越遥闻言笑道,“好!那咱们就到城外一试。” 眼看两人各牵一匹马就往府外走,程月棠脸上并无半丝意外。昨晚与杨季修商量之时,两人只想到今日太子妃恐怕会来试马,可事实却是太子和杨越遥各试一匹。但程月棠对此似乎早有准备,仍是镇定自若的看着两人出府。 太子和七亲王城郊试马,众大臣自当相随,但众多女眷却是不便跟去,只得留在王府。 “刚才听闻七弟提及令弟重病,不知是否还有大碍?太子常处东宫,这消息自然比七弟闭塞了一些。” 太子妃见一众男人尽皆离去,随即转身拉着程月棠温声问到。 谢王妃见太子妃有意亲近程月棠,当即会意,“咱们也别站在这里说话了,进府去吧。” 路上,程月棠神色黯淡,“小女多谢太子关心,只是舍弟之病非一般药石可治,家父为此愁眉数月也不得其法。” 程月棠自是明白太子妃的用意,程景况在朝中并未涉及党争,也从未明确表示支持太子。但程景况何等身份,二品大员,位列三公,太子妃想要拉拢程景况自然要从程月棠着手。 只是程月棠前世已对朝中的明争暗斗了如指掌,此时见太子妃有意示好,自然也不能拂了太子面子。 她与太子在前世只是匆匆几面,杨越遥夺得皇位之后便命程景况清扫京中其他皇子,太子首当其冲之下,根本无暇反应,仅仅数日便被杨越遥网罗罪名拿将下狱。 “如此说来,令弟之病可谓奇症?民间虽有一些深藏不漏的医术高手,但毕竟少数。程小姐,今日回宫之后我便命东宫的御医前去府上为令弟诊脉可好?” 太子妃见程月棠对待自己并未像对待杨越遥一般,只言心领立刻婉拒,当即进一步问到。 谁知程月棠闻言,眉间露出苦涩之意,“若是有御医前来为舍弟看病,那当然最好。只是家父为人想来太子妃也有所听闻,若是太子直命东宫御医前来,只怕家父不允。” 此言一出,太子妃和谢王妃均是神色一顿,脸上露出尴尬之情。 程月棠虽然没有直言拒绝,也未如对待杨越遥一般心领婉拒,但此话的言外之意却与对待杨越遥没什么两样。 程景况身在中枢,在朝中举足轻重,又是武将,在军中威望甚高。想要拉拢程景况,那几乎是不可能。 太子能让御医前来为程夜朗治病当然是好,她程月棠肯定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程月棠不拒绝并不代表程景况就会同意,这一点,太子妃就算再是愚钝也该明白。 程月棠之所以如此说就是因为程景况身为朝中要员,而太子又是将来的皇上,与其说她不想拂了太子的面子,不如说是为了保全程景况在太子心中的印象。再者,东宫若如此亲近秦国公府,不免给他人落下话柄,这不是程月棠所乐意看到的。 太子妃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程景况何种为人即使她常年身在东宫也曾耳闻,程月棠此话不无她的道理。 于此,太子妃眉黛渐低,“程小姐此言也在理,尚书大人向来持身中正,一心为国。东宫若是直命御医前去为令弟诊病,倒会给一些心怀不轨之人落下口舌。” 程月棠见太子妃明白自己的意思,当即赔笑道,“太子好意,程府上下自然记在心中,须臾不敢忘记。” 太子性子温和,待人宽宥,程月棠前世便已知晓。今生时局变化,既然东宫有拉拢之意,程府虽可拒绝,但不可决绝。程月棠此言便是在告诉太子妃,程府自然是站在太子这一边的。 闻言,太子妃媚眼荡漾,小嘴轻轻上扬,“程小姐不愧是世家嫡女,一言一行颇有程大人的稳重。” 坐在一旁的谢王妃闻言心中只是狐疑,“这程月棠年前还火烧杨尚书府,怎么这大年一过竟变得如此贤淑得体?难不成还真转了性子?” 谢王妃心中虽是狐疑,但嘴中却仍旧溢美之词不绝于口。 三人谈笑一会儿,太子妃抬头看了看日头,正疑惑太子和几个王爷出去试马怎么还没回来,就看到王府一个奴仆从外院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王妃!王妃!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那奴仆刚一进了内院,就跪倒在地,口中大喊“大事不好。” 闻言,谢王妃和太子妃均是一惊,各自担心自己的丈夫,急问,“何事惊慌?” “齐王殿下被马踢伤了!” “齐王?太子殿下和越王殿下可有损伤?” 越王便是杨季重。杨季修在京中向来是不得人待见的一个闲王,太子妃听闻齐王受伤不置一词,只问太子和越王。 程月棠见状心中忍不住冷笑,所谓世态炎凉前世便已感触良多,可此时见太子妃和谢王妃的嘴脸,肚中仍是忍不住有一股怒意。至于为何发怒却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院中奴仆见太子妃问话,急忙答道,“太子殿下和我家王爷倒没受伤,只是齐王被那疯马踢中了胸口,吐了好大一滩乌血。” 太子没有受伤,太子妃心中连忙松了一口气,当即拂退奴仆,对着谢王妃道,“咱们且去看看。” 太子妃说话间语气渐缓,丝毫没了刚才的焦急,听上去倒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等等。” 那奴仆正要离开,却被程月棠叫住了。 太子妃和谢王妃闻言都转头疑惑的看向程月棠。 “此人从城郊跑回的时间里,齐王怕是已经被两位殿下送到城中就医了,不如先听他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程月棠对着两人微微欠身,而后缓缓道。 太子妃闻言点了点头,“也是,越王和齐王最是亲近,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 说着,太子妃看向院中奴仆,“你且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齐王怎会被马踢伤?” 那奴仆半途被叫回,一直弯着腰恭候在院中,听得太子妃问话,急忙跪下,“小的只是在远处观看两位殿下试马,前面还好好的,两位殿下骑着马儿在城郊来回跑了四五趟。后来太子殿下驾下的马儿忽的大叫了起来,像发疯了似的,直对着齐王殿下撞去。所以齐王殿下就被马儿踢伤了。” “这叫什么话!那齐王是木头吗,见马儿撞来也不闪躲?” 奴仆话音未毕,太子妃神色一变,当即喝道。 谢王妃闻言也是紧皱眉头,问到,“齐王殿下身手何等了得,那马儿怎会如此就把齐王踢伤了?” 那奴仆听得太子妃呵斥,本就心惊,“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只看到那马儿发了疯似的撞向齐王,齐王殿下不仅没有闪躲,反而还迎了上去。” 闻言,太子妃和谢王妃更是诧异,“迎了上去?” “是的王妃,小的站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 “你下去吧。” 拂退奴仆,太子妃和谢王妃脸上都写满了不解,但却没有一丝关心和着急。想来齐王是否受伤对她们来说实在无关紧要,只要她们的两位丈夫没事便好。 程月棠将两位王妃的表情尽收在眼底,脸上虽无一丝波动,心中却已是冷笑连连。但同时,也为杨季修的伤势感到担忧。 虽然昨晚已商议好诸多细节,但这疯马挥蹄可不是闹着玩的。再加上刚才听到那奴仆说齐王吐了好大一滩乌血,程月棠心中更是着急。 “怎么会这样?” 第五十八章:天子盛怒 此时谢王妃脸上渐渐浮现一抹惊色,她想到齐王奉了皇命在越王府中任教,而今出了这样的事,老皇帝不知倒还罢了,若是知晓不得拆了这王府? 太子妃看出谢王妃心中所想,淡淡道,“出事之地乃是城郊,皇上就算得知此事怕也怪罪不到越王府头上,你大可放心。” 谢王妃闻言,心中稍定。 这时,程月棠冷眉微皱,一双杏眼灼然有神,“我倒是很好奇这齐王为何见疯马撞来还要迎上去。” 闻言,太子妃面色一顿,媚眼轻挑看向程月棠,“程小姐以为为何?” 对于太子妃来说,太子无事,那便是万幸,其他何人何事与她并无太大干系。更别说这齐王平日里我行我素没有半点皇室之气,不得人待见,只是个在京赋闲的闲王。 他受了点伤与太子妃又何关系?不过是几句话的事而已。 但程月棠的身份不同齐王,既然她提到此事,太子妃自然也不好不理不睬,只好顺着问了一句。 谢王妃当然也知太子妃心中所想,但太子如今势大,越王虽为皇亲,又是太子叔辈,但他与齐王又有何区别呢?今日换做越王受如此重伤,谢王妃只怕是肝肠寸断也不见得太子妃会多置一词。 “以齐王的身手,要躲开这疯马来袭,我想应当没什么问题。但如果齐王躲开了,那马背上的太子该如何是好?太子妃,太子身手如何?” 程月棠双眸清澈,宛若星月,直看得太子妃心中发毛。 太子驾下马儿发疯,那马背上的太子首当其冲必受牵连,一个应付不当落马摔下必是损筋伤骨。 程月棠如此之问,就是要告诉太子妃,太子身手如果只是一般,那落马受伤必是注定。 “程小姐的意思是?” 太子妃闻言似明白了一点,当即脸色一变。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太子也说了,那马是西域刚刚进贡而来,太仆寺有未训练还未可知,所以烈马孤傲也是正常。马儿不受太子驾驭突然发狂,齐王若是躲开,那太子必然落马,到时候口吐鲜血的您觉得是太子呢还是齐王?” 此言一出,太子妃全明白了。 这烈马是西域进贡而来,太子自己要求试马,他如果落马摔伤能责怪谁?齐王在面对疯马来袭,不仅没有躲开,反而迎了上去降服了此马,太子躲过一劫,他最应该感谢的难道不该是齐王吗? 想到这里,太子妃只觉脸皮滚烫,如脂肌肤瞬间便变得通红。 刚才她还对齐王的伤势漠不关心,但此时听闻程月棠分析,顿觉得羞愧难当。 齐王这伤,可是为保太子所受!老皇帝一旦追查起来,太子必然逃脱不了干系。 太子妃急忙起身,“咱们快去看看。” 齐王被疯马踢伤,太子慌忙将人送到城中最近的医馆,大夫诊断言道伤了肺腑,非十天半个月不可起身。 闻言,越王大怒,直骂庸医,连连派人进宫面圣,请陛下赐御医诊治,又将齐王抬回齐王府。 老皇帝得知此事勃然大怒,急带侍从赶到齐王府。 程月棠和老皇帝先后脚到齐王府,只是老皇帝向来不喜繁文缛节,进府之后也不待众人行礼便跑到了齐王床前。 齐王是老皇帝最放心的一个弟弟,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不然凭着齐王在京城中的诸多传闻,老皇帝即便不将其逐出京城也不会就此放任。但老皇帝并没有,反而在今年还把春猎之训交给了齐王。由此可见老皇帝对齐王的信任。 只是齐王这个人向来都是我行我素,老皇帝安排什么他就做什么,丝毫不懂变通。但也正是这一点,才让老皇帝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他心中清楚,齐王是肯定不会提出让太子试马的。 由此,谁提出试马一事的,谁就是这件事的幕后黑手! 齐王虽然身手了得,但马儿发狂这凌空一脚可不是血肉之躯能挡住的,即便齐王已经避开了心肺之处,但这一脚力度实在太大,当即被踢断了两根肋骨,让他口吐鲜血。 在城中医馆,大夫已经给他接上了肋骨,但这胸腔之内的内伤,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痊愈的。此时回到府中,服用了几粒活血丸才稍稍平复腹中气血翻腾。 “王御医!” 皇帝见齐王气色委靡,暂且压制住了心中怒火,张口喊到带来的御医。 王御医急忙上前为齐王诊脉,良久才收手回禀道,“陛下,齐王肋骨已经接好,并无大碍。只是这内伤严重,伤了肺腑,只怕这个月之内是不能动弹了。” 王御医太祖年间便在宫中伺候,身份地位手段资历都不是普通御医可比。老皇帝心中虽有些怒气,但他似乎没放在心伤,仍是直言不讳。 皇帝重重呼出一口气,拂手让王御医退下,而后对着齐王轻声道,“老七,你安心养伤,其他事交给朕来处理。” 此时房中,杨越遥,杨季重,太子,都还未退去,听得皇帝此言,几人心中莫不一阵打鼓。 杨季重倒还好,毕竟此事与自己毫无关联。马是从太仆寺征调而来,骑马的又是太子,受伤的是齐王。自己最多也就被老皇帝责备几句。 但太子此刻心中却是极为难受和恐慌。 齐王是他皇叔,暂不论自己这算不算以下犯上,毕竟自己是太子,位列东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单说齐王为救自己挡住疯马这一下,就足以让他心惊。 断了两条肋骨,看上去似乎算是小伤。但太子自己也知道,这疯马力道若再大一点,这断了的两条肋骨怕是就会刺进齐王胸膛,那到时候齐王... 父皇对这个小叔叔的爱护他也是看得见的,即使自己是太子,但父皇若是发怒,只怕这天底下还没有不怕的。 比起太子,此时心中最为平静的,恐怕就是一直站在远处脸上满是忧虑和惊慌的杨越遥了。 今日这个计划,可谓执行得非常圆满,既重创了齐王,又将太子牵涉其中。父皇再怎么查,恐怕太子也难辞其咎。 “皇兄...你且...附耳过来。” 这时,躺在床上的齐王忽的小声说到。但即便是声若蚊蝇,也让他痛苦不堪。俊美的脸庞放佛被撕裂一般狰狞,两蹙星眉紧紧扭曲。 老皇帝见状急忙附身。 不多时,老皇帝起身出门,齐王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除了他自己,房中其他人一个也没听见。 只是老皇帝听完齐王之言后,脸色似乎好转许多,不复刚才盛怒。 来到大厅,程月棠等人急忙跪拜。 “都起来吧。” 皇帝端坐堂上,利眼扫过堂下,瞅见程月棠,当即皱眉问到,“你可是秦国公府的程月棠?” 程月棠闻声跪下,“小女正是。” 杨越遥见父皇点名程月棠,嘴角不由得轻轻上翘,似乎把程月棠当成了禁脔,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多年未见,你都长这般大了。前几日我还和你爹程尚书提及你,说要给你许门亲事。” 皇帝看见程月棠容姿天成,端得是一花刹开百花杀,比尽人间春色,心中不由得对其徒增几分好感。 “小女何德何能能劳陛下金口许亲。今日齐王之事,小女虽不在现场,但事后听到前来报信的奴仆讲诉,也觉心惊肉跳。敢问陛下,齐王的伤可要紧么?” 程月棠当然不想老皇帝在自己的亲事上指手画脚,急忙扯开了话题。 皇帝故意不提此事就是怕自己一旦动怒便无可挽回,但哪知程月棠三言两语便回到此事之上。 “太子,宁王,越王!” 皇帝自然不能那程月棠怎么样,她一个弱女子所说也是人之常情,今日之事若那疯马脚力再大半分,恐怕齐王就一命呜呼了。说到底,此事还是这三人的责任。 太子,杨越遥,杨季重闻声跪下。 “今日是谁提出的城郊试马?!” 老皇帝就是这个急躁性格,刚才有意舒缓心情不成,反被程月棠激起心中怒火。 闻言,太子颤声应到,“父皇,是儿臣提出的试马。” “你?” “回父皇,正是儿臣。” 今日试马一事,太子虽暗中请示过杨季修,但说到底,还是自己有心试马使然。 “那你可知罪?” “儿臣知罪。儿臣驭马不周,致小叔重伤,还请父皇责罚。” 太子态度诚恳,竟要一力承担今日之事,似没有半点推脱之心。 但太子话音刚落,太子妃就哭喊着跪了下来,“父皇,太子虽是有心试马,但烈马孤傲也是常事,而且事出突然,太子反应不及才伤了小叔。父皇,您明鉴啊!” 天子降怒,该何等雷霆,太子妃不用想也知道。太子没有推卸责任,那雷霆之怒降下,太子还能完好无缺么?她可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哼,烈马孤傲?如果不是他要趁威风,那烈马好端端的关在马厩里吃草会伤着齐王吗?你还有脸替他说情?太子如此莽撞行事,你身为太子妃竟未加阻拦,还为他的过失说情?” 老皇帝气煞已极,若不是府中此时人多嘴杂,他非得当堂把太子捏在手里给他两耳光。 太子妃闻言只是大哭,她知道此时如果再多说,那恐怕太子立时便会被罚。 “皇上,小女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程月棠忽的磕头请言道。 第五十九章:直面皇帝盛怒 谁也没料到程月棠会在这当口跳出来请言,就连太子也微微侧目。 皇帝浓眉紧皱,看了一眼堂下跪着的三人,而后对着程月棠道,“你有何话说?” 此时皇帝正在气头上,言语之间尽是戾气,也不唤程月棠的名字,直问到其有何话说,听起来倒像是质问,而非询问。 “今日太子殿下校场相马之时,小女也在。小女似乎没听见太子殿下说要试马,只听见太子对从太仆寺征调而来的骏马赞不绝口,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是惊吓过度,一时间忘了?当时还有许多大人们也在,陛下大可垂问。” 程月棠说话时,螓首微垂,星眸清朗,掷地而有有声,丝毫不见惶然。 此时间齐王府内诸多大臣还未散去,听得程月棠说起校场相马,脸色均是一变。 本暗自得意的杨越遥听到此言,脸上神色变幻数次,他怎么也没想到程月棠会在此时出言,而且话中所指竟是在为太子开脱。 一双阴翳眸子此刻已满是惊惶,闻得此言目光微斜看向程月棠,进而泛起一丝怨毒之色。只是他隐藏得极深,而且此时众人目光都聚集在程月棠和皇帝身上,自然没人注意到他。 但程月棠可不然,说完话后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杨越遥,直将其眼底怨毒看了个清楚明白。 杨越遥万万没想到这程月棠竟然会为太子说话,依他所见,秦国公府向来不涉党争,更与太子没有丝毫亲近。程景况在朝中也是出了名的左右不沾,程月棠即使与齐王走得近,那恐也是为了程夜朗之事。他如何能想到程月棠竟然会在此时甘冒皇帝盛怒之险,替太子开脱呢。 闻得此言,皇帝也是为之一顿,程月棠如此言之凿凿,并不像是空穴来风,捕风捉影。随即,皇帝抬眼看向一干大臣。 “刚才程府小姐所言,是否属实?” “回陛下,今日太子殿下校场相马之时,末将的确未曾听到太子殿下有试马之意,倒是宁王殿下……” 蒙旭自然明白程月棠的意思,他见程月棠有意为太子开脱,当即头一个站了出来,直言自己之所闻。 “回陛下,老臣也未听闻太子殿下想要试马,试马一事是宁王殿下所提。”太子参与朝政多年,自有一批臣属,此时见皇帝陛下并未对蒙旭所言恼怒,当即跟风进言到。 一时间,场中大臣跪倒一半,净都是直言太子未曾提出试马。 程月棠见状,秀眉轻展望向杨越遥,只见其脸上此时青红变幻,想来惶恐已极。 “父皇,儿臣见太子殿下对那骏马赞不绝口,心有所疑,故此才提出试马一事。但太子殿下嫌王府校场施展不开,自己说要到城郊试马的,这跟儿臣无关啊。” 杨越遥急急磕头为自己申辩,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心中有所怀疑才会提出试马,而太子是自己提出要到城郊一试。将此事重心从谁提出的试马转移到谁提出的城郊试马上来。 不懂驯马之人可能不太知晓其中差别,但皇帝武将出身,当即对其所言上了心。 王府校场窄小,马蹄疾驰之时尚可驾驭。但城郊开阔,马儿一旦疯跑起来谁也阻拦不了。也正是这城郊试马,导致尚未驯服妥帖之马野性大发,脱缰而狂。 皇帝先前以为太子提出试马,那在何处一试也是他所提出。但他没想到,试马一事居然是宁王所提,而到城郊确确实实由太子所提。 闻言,皇帝黑脸看向太子,“太子,宁王所言,是否属实?” 太子当然明白大难临头各自飞之所寓,莫说是亲兄弟,便是同林鸟之夫妻也是如此。 他见宁王有心推开罪责,自然不会再强做争辩,当即点头道,“回父皇,七弟所言确实如此。七弟见我对那骏马赞不绝口,有所怀疑,故此提出试马。我见王府施展不开,这才想到城郊一试。未曾想马儿吃惊发狂,竟重伤小叔,儿臣甘领罪责。” 太子的无争是朝中上下人尽皆知的,但底下这群拥戴太子之人却不想太子居然如此无争,竟然把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皇帝是何性格?太子如此认罪不是等着怒火加身吗? 杨越遥见皇帝并未对自己所言产生怀疑,当即长出了一口气,但心中仍是对程月棠刚才所言怀恨在心。不过他转念一想,有其父必有其女,这程景况在朝中只认是非不认人,想必程月棠也是一般。想到这里,心中恨意稍有所减。 “哼,你的确是该责罚,纵马伤人也就罢了,伤的还是你的皇叔,此事若是传将出去,我皇室颜面何存?来人……” “陛下容禀!” 皇帝正要降旨处罚太子,却不想被程月棠打断了。皇帝目光如炬看向程月棠,淡淡道,“你还有何话说?” 老皇帝嘴上虽是如此不轻不重,但心中却是疑窦丛生。秦国公府向来中立,从未听闻程景况明言哪位皇子贤德,也从未听闻程景况对太子的事百般在意。这程月棠今日一而再打断自己责罚太子是何道理?难不成程景况已被太子收为羽翼? 杨越遥心中刚刚消减一点的恨意怒气也再度被程月棠这一句“陛下容禀”点燃。他原本以为程月棠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谁知她一而再的打断皇帝,这如何能不让他怒火中烧? 今日之事本就是冲着太子去的,太子受罚乃是此事最为紧要的目的。如果此举被程月棠三言两语破坏,那他杨越遥当真要气得吐血了。 程月棠眼角余光瞥到杨越遥气急败坏的脸色,心中一阵畅快,当即垂首低眉道,“陛下,小女突然想起一件十分滑稽之事,不知陛下可愿一听?”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狐疑,均不懂程月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连太子也是一脸疑惑,他自知东宫与秦国公府并无深交,自己虽与程景况十分投契,可那是在国政之上。而自己与程月棠却不过寥寥数面,他不明白程月棠为何几次相帮自己。 皇帝闻言一怔,当即问到,“何事?” “小女府中尚有一义姐,不知陛下可有耳闻。” 程月棠见老皇帝并未生怒,不禁脱口问到。 “嗯……程尚书曾在朕的面前提过,如何?” 皇帝本就多疑,此时见程月棠一再卖关子,当即忍不住刨根问底。 程月棠见老皇帝上钩,当即言道,“年前,尤姐姐约我到杨尚书府后的堰塘凿冰钓鱼,但取火烤鱼之时,火星不慎崩落,引得大火,而后取水灭火却又不慎落入冰窟之中。杨尚书可还记得此事?” 说着,程月棠螓首微转,看向一旁正躬身以待的杨基。 杨基闻言,拂袖而出,“禀告陛下,老臣记得此事,老臣还未此事与程尚书争执了一番。” 皇帝见此事属实,当即皱眉问到,“那又如何?” 程月棠秀眉一展,脸上却露出愧疚之色,“小女自知此乃大过,醒来之后当即向父亲大人请罪。父亲大人本已气极,小女虽是百般认罪,但仍不免被父亲藤条痛打。” 闻言,堂中之人皆是莞尔,谁料这程家大小姐竟会拿自己的丑事出来说笑。即便是一向威严的老皇帝也不禁一“呵”,“看来秦国公府家法甚严啊……” 老皇帝不善玩笑,此话当是他最为轻佻之言。 程月棠闻言一叹,“陛下有所不知,当初尤姐姐约我去凿冰垂钓之时,小女哪里知晓会发生如此莽撞大事?而且当时尤姐姐见约我,我还以为只是凿冰垂钓,哪想取火烤鱼。只是父亲大人藤条及身,小女百口莫辩。” 皇帝闻言笑道,“看来你这位尤姐姐是有心陷害于你,所以才约你去凿冰……” 老皇帝话未说完,脸上神色却是忽的一变。 依程月棠所言,若不是尤芷华约她前去凿冰垂钓,她何以失火烧了杨基府邸,又何以会落入冰窟?犯错之人该当严惩,那促成此错之人该当如何? “你那尤姐姐可曾受你父亲责罚?” 皇帝黑着一张脸,声音低沉。 程月棠闻言只是摇头,“尤姐姐为救我,也落入冰窟,父亲大人为此还很是愧疚。” “哼,好一个心计歹毒之人。” 说着,老皇帝眯眼看向堂下跪着的太子,宁王,冷笑道,“刚才程家小姐所言之事,你们可曾听闻?” 太子深居东宫自然是没听过,但杨越遥窥伺程月棠已久,自是知道此事。可他是何等聪明,如何分辨不出程月棠说起此事的用意?当即咬牙切齿,眼中净是怨毒之色。 “怎么,你们都没听过吗?那你们觉得这尤姓女子该当何罪?” 皇帝虽是在问面前跪着的三人,但一双利眼却是紧紧盯着低首不言的宁王。 程月棠所言之事放在今日,那便与太子城郊试马一般无二。 太子试马伤人的确是为大错,但促使太子试马的杨越遥也难辞其咎。若不是他提出试马,太子又如何会想到城郊试马?若无城郊试马,那又怎会引得马儿发狂伤了齐王? 说到底,今日太子城郊试马,杨越遥有主导之责! 皇帝虽然年迈,但是非曲直还未混淆。太子本就仁厚,若自己降罪于他,他自然不会喊冤。而宁王,宁王向来诡诈,今日若不是程月棠几番提醒,自己恐会只断太子之责而忘了这小子。 但如此一来,此事便是党争无异。 第六十章:城郊试马落幕 “太子纵马伤人,难辞其咎,即令禁足东宫自省,不得参与朝政。宁王虽无实责,但于此事有主导之疑,罚俸半年,闭府自省,无令,不得擅出。齐王护卫太子有功,赐黄金千两,锦缎十匹。” 皇帝亲口降旨,只是将两人各自禁足便已了事,而齐王只是得些白黄之物。 在老皇帝看来,齐王固然受了重伤,而且还是为了保护太子而受伤。但太子乃国之储君,若是因此处罚重了,恐会扫了太子颜面。宁王虽有主导此事之疑,但毕竟是太子撞伤了齐王,他本人并未触碰齐王一根汗毛。 于此,太子城郊试马一事便算是落下了帷幕。 杨越遥怎么也没想到程月棠竟然三言两语把自己也拖下了水,临走时还特意看了一眼程月棠,那眼中的恼怒之色不言而喻。 而程月棠脸上虽然无表情,但心中却已忍不住暗自欢呼。前世之恨终得一丝回报,此时若不高兴还等何时? 只是老皇帝对宁王的处罚未免太轻了些,不能让她心中畅快。但转念一想,老皇帝定然将此事联系到了党争,于是才会重审轻罚,既保全了太子名声,也维护了齐王。 待众人散去,程月棠行到半途又转了回来。 “今日之凶险,你若有个闪失,那可是我之大过啊。” 杨季修吐血过多,脸色惨白,见程月棠去而复会,挤出一丝苦笑。 程月棠见杨季修如此模样还担心自己,心中惭愧,忍不住歉疚道,“今日你以命相搏,还未言凶险,我只是在皇上面前多嘴两句话,又何来凶险。” “皇帝什么性子,我便不说你也清楚。今日……今日若不是……他有意偏袒太子,你那些话……能不能说出来……怕还是未知。” 杨季修想要翻身,却被心口剧痛所阻,额头上冒出豆大汗滴,一张苍白俊脸隐隐泛起紫黑之色。 “我来帮你。” 程月棠急忙上前扶住了他,只是如此一来,两人靠得甚近,几乎鼻眼相对,呼吸可闻。 杨季修只觉程月棠至始至终都给她一种神秘感,如同月光朦胧一般,只得感受其清清冷冷,却不见广寒宫之凄凉悲戚。 她可以为了自己不被杨越遥陷害而深夜前来报信,与自己商议对策。也能在皇帝盛怒之下,将杨越遥拖下水。 此等心计和此等心志,完全超出了一般女子。也超出了自己对她的想像。 如此,杨季修只觉眼前此女越来越给他一种深深的吸引,如同飞蛾于那烛光,即使知道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而程月棠此时心中却隐隐升起一种对杨季修莫名的信任,她并不肯定杨季修是不是会如杨越遥一般狼子野心,金玉其表。但在此次事中,杨季修竟真的以命相搏,要知道,那疯马脚力若是再大半分,杨季修此时恐怕已经在黄泉路上。 杨季修并不知道自己在意此事的真正意图,但他能毫无疑虑的实施自己为他谋划的计策,那说明杨季修对自己该是何等信任。 而在这种信任之下,程月棠自觉有愧。 只是,前世痛楚实在难掩,杨越遥当初不也是如此吗?与自己千般恩爱,万般甜蜜。可是后来呢? 那冷宫墙角下的彻骨冷风,她还未忘记。 两人四目相对只是一瞬,但就在这一瞬之中,杨季修还是发现了程月棠眼中的一丝不堪疼痛和难言委屈。 虽然程月棠已是极力掩饰,但奈何杨季修对程月棠真的上了心。 “你好生休养,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程月棠替他盖好被子,目光只是闪烁,玉手轻握,有些惶然。 杨季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斜长凤眼之中满是温柔也满是怜惜。 程月棠似乎没看到杨季修的目光,转身出门去了。 时值二月底,京城天气渐渐回暖,程月棠出得齐王府,只觉远处夕阳似乎在等待她一般,径直将一抹金黄笼罩在她玉脂俏脸之上。 在这微暖夕阳的覆盖之下,程月棠缓缓闭上了眼,芍药站在一旁并未开腔。 那是寒冬冷风,还未消散,在这垂暮之时忽的跳脱起来,似要告诉这偌大京城,它还会回来的。 程月棠嘴角忽的轻轻上翘,冷风吹不散的,不止是这渐暖夕阳,还有她坚定无比的复仇之心! “囡囡!” 程月棠刚准备收拾心情回家,却被程景况的一声大喊叫醒了。 “爹?您怎么来了?” 程月棠当然知道程景况是担心自己而来。今日城郊之事程景况想来也已然收到消息,但皇帝亲临,他自然不好前来“寻女”,只得等皇帝回宫之后才赶了过来。 “我怎么来了?回去再跟你算账,走,跟我回去!” 程景况似乎有些生气,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怒色。 程月棠扮了个鬼脸,没有说话,此时触老头子霉头可不是聪明人之所为。 一路无话,芍药也战战兢兢的跟在程月棠身后,是不是为自家小姐今日所为感到大为不解。 不过她一介奴仆自不好多问,只是觉得小姐今日似乎气定神闲,早已料到了什么。 回到府中,还未进院,程景况脸色一沉,“今日为何逗留如此之晚?” “爹爹,往日我也不是这个时候才回府的吗?” 程月棠杏眉微皱,说着,抱着程景况的手臂撒起娇来。 谁知程景况怒眉一甩,大声喝道,“今日何等凶险之事,你难道不知?陛下亲临,天子盛怒,稍有不慎那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你竟然还在王府逗留如此之久!” 程月棠闻言一怔,眼中闪烁着泪花哽咽起来,“爹爹,囡囡知错了,齐王重伤,陛下驾到,囡囡就是想回来也不得空啊……” 程景况见女儿娇小啼哭模样,当即软下心来,但脸色依旧低沉,“哼,我秦国公府向来不涉党争,今日之事明摆着是宁王和太子之争,你身在当中看不透彻也便罢了。竟还在陛下面前自言自家丑事,难不成你嫌为父这脸、程家祖先之脸还未丢尽吗?” 程月棠当然知道程景况为何发怒,只是今日之事无论如何她也要这般参与,此时被父亲责骂,她倒也觉得多少伤心,反而心中还隐隐有一股得意。看来,今日自己在王府这一折腾,倒让不少人上了心。 “爹,囡囡知错,请爹责罚。” 说着,程月棠立时跪了下来,眼中不断滚落泪水,模样楚楚甚为可怜。 程景况如何不知自己女儿是何等性格,那顽劣性子想来早已根深蒂固,前段时间稍有好转,此时反复罢了。 见状,程景况只得一声叹息,“唉,你呀你呀,我该说你什么好。以你这般性子,将来如何能找到婆家?难不成还真要让陛下给你许一门亲事?” 程月棠见父亲脸色好转,当即收拾眼泪,低声道,“找不到婆家也好,囡囡就一辈子待在府中当个老姑娘。” “你……” 程景况实在有心无力,女儿就是他的心头肉,难不成再拿藤条打她一顿? “老爷,小姐既然知道错了,您就别在生气了,这要传出去,外人还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说小姐闲话呢...” 芍药的眼力见倒还有,眼看老爷对小姐无能为力,当即在旁说好话,把老爷这怒火稳住。 程景况自知此次程月棠虽然有些冒失,但所行之事却并无大错,况且皇帝也未说什么。他若是再这般责怪,倒让别人觉得自己谨小慎微了。 “起来吧,回房收拾一下吃饭!” 程景况一声暗叹,随即转身走进房中。 见父亲不再责备,程月棠当即从地上站了起来,清澈双眸闪过一丝狡黠,与一旁的芍药双双掩嘴偷笑。 晚膳时分,程月棠自然不敢再多说话,生怕父亲旧事重提又是一番责备。程夜朗见今晚姐姐这么安生,当即感到疑惑,“姐,你是不是又惹爹生气了?” 程月棠直接给了他一后脑勺,“吃你的饭!” 程景况见两姐弟吃个饭都不安生,“你俩干啥?吃饭就好生吃饭!” “是。” 程月棠和程夜朗急忙正身,坐直了身子吃饭。 这时,程景况饮下一杯清酒,道,“再过些时日便是春猎,到时为父免不了要经常在外忙碌,你们两个在府中都安生一点。” 说着,程景况盯着程月棠,“春猎十日,我必定要陪在陛下左右,到时这栋府邸就交给你了。” 程月棠闻言笑道,“爹,放心吧,囡囡会好生照看夜朗的。” 程景况闻言只是叹息,“我不是担心夜朗,我是担心你卫姨。她现如今怀了咱们程家的骨肉,那便是咱们程府的一份子,以往她干那些错事为父既已惩罚过她,如此也就算了。我走后,你要好生待她,说到底,她还是你的姨娘。你懂吗?” 程景况自知程月棠,程夜朗两姐弟于卫雨纶不和,自是放心不下。在他心里,缪氏虽是至爱,但毕竟逝者已矣。当此风雨飘摇时节,这秦国公府最需要的,是和睦团结。 他同时也担心自己走后卫雨纶会千方百计对付程月棠和程夜朗两姐弟,所以今日下午便已唤过卫雨纶,暗中警告。卫雨纶自然不傻,一听之下便明白其中深意。当即千保证万承诺,差点就要指天立誓了。 程月棠何尝不明白父亲的苦心,只是她知道,父亲的这一番苦心怕是要付之东流了。 她不去找卫雨纶的麻烦,那并不见得卫雨纶就会安分守己的不来找自己麻烦。 这人呐,就是贱骨头。 第六十一章:你还怕被调侃? 三月初春,秦国公府花园内一簇兰花早早吐了花蕊,惹得满园清香,悠远淡长。 “嘿……嘿……哈……” 穿过花园往后院看去,只见后院之中满园木桩,此时木桩之上一个碧绿色身影正来回跳动,口中随着步伐转动发出阵阵呼声。 “主上,速度快些。” 院子房顶之上一个黑衣大汉正悠然半躺,手中拿着一壶京城萃鹊楼佳酿,是不是泯上一口。 “小姐,你慢点儿,这摔下来怎可得了……” 芍药自是不离主子左右,眼见木桩之上的程月棠身影摇晃,心肝儿都快提到嗓子眼。 程月棠为了学轻功自是下了一番苦心,这放在平日,如此之高的木桩,光是看着也让人心虚,更别说要在上面蹦来蹦去了。 “主上,您要是光听这小丫鬟胡言,这轻功怕是学不了了。” 燕无声好整以暇的瞄了院内一眼,嘴中美酒入喉,端的是回味无穷如幻如梦。 程月棠闻言停身,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咽了口吐沫,“芍药,你去给我准备热水。” 芍药闻声还要再说,却被程月棠投来的凌厉目光封住了嘴,无奈转身。 “这样的训练需要多长时间?” 见芍药离开,程月棠又立刻投入训练,只是此时速度快了许多,犹若一只碧绿色的鸟儿在木桩上来回蹦跳。 春暖人懒,燕无声好不容易享受一番春天里的美妙阳光自是不想被打扰,闻言,懒懒道,“约莫一个月。” 程月棠听完也不说话,自顾自继续在木桩上训练。 这一通蹦跶,程月棠只觉浑身上下都快散架,特别是小腿处,酸胀难忍,丝毫不必雪地里绑着沙袋跑步来得轻松。 洗漱完毕之后,程月棠去程夜朗房中看过,而后带着芍药又出了门。 今日老皇帝召见尚书省,中书省商议春猎事宜,程景况身为兵部尚书,春猎大典的护卫当由他和禁军统领蒙旭负责,自是少不了一番筹谋。 芍药自知主子的去处,当即在旁低声道,“小姐,齐王重伤初愈,若不带一些礼物,咱们怕是不好就这样空手前去吧。” 程月棠闻言倒是一愣,芍药如此一说也有些道理,她与杨季修虽是知交,但放在常人眼中恐怕不是如此。如今杨季修重伤初愈,若是自己空手前去,旁人见了定然以为两人交情匪浅,非一般朋友关系。 想到这里,程月棠笑着点了点芍药额头,“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还差点忘了此事。” 说着,两人又在街上逛了一阵,顺手买了些鲜果,这才往齐王府走去。 齐王府的管家自是见过程月棠几回了,当然知道自家主子对这程家大小姐不比常人,眼见程月棠亲手提着鲜果而来,当即惶恐道,“程小姐何必如此麻烦,我家王爷是何等性子您还能不知吗。” 闻言,芍药瞪了管家一眼。 管家见程月棠似乎并未生气,随即打了个哈哈,“您瞧我这嘴,您快请进,王爷正在后院赏花。” 杨季修在床上躺了十多天,实在受不了那一屋子闷气,当即命人定制了一张躺椅,闲来无事便在院中半躺着赏花。 “杨兄这府内的花儿怎开得如此欢腾。” 程月棠见杨季修仍是一袭淡紫华服及身,与这满园清雅恬淡之花格格不入,当即出言玩笑道。 “怎么?羡慕了?你要是住在我这王府内,不就能天天看到了?” 杨季修闻声回头,狭长凤眼微微带笑。 齐王府若是住进一个女人,那便是王妃无疑。杨季修与程月棠都是性格怪癖之人,相互之间调侃几句自是不在话下。 程月棠闻言一笑,娥眉轻蹙,杏眼微眯,只将把这满园花开都比了下去。 “怎么?不乐意?” 杨季修示意程月棠坐下,而后提起身旁茶壶。 程月棠白了杨季修一眼,没好气道,“我好心来看你,你反倒调侃起我来了。” 杨季修闻言,面露惊奇,“噢?你还怕被调侃?世间奇闻啊!” 程月棠也不理他,只是端起面前热茶,泯了一口,“再过十日便是春猎,你有何打算?” 春猎大典向来是宋明最重要的仪式,大典之上祭天祭祖庄重严苛。而后猎场比武,林间赛马亦是举国盛事。杨季修身为皇亲自然不可不参加,但他如今重伤初愈,怕也是无法再去猎场一展身手了。 而且程月棠根据前世记忆,知道今年春猎定又是一场风波。 乌苏国的使者将在春猎时拜访宋明,而唐英会在游灯时遇到东凉的太子,但却被乌苏国的将军利用,让唐英爱上他而记恨东凉太子。 程月棠与唐英相交以来甚为投契,自不能放任此事发生。但她毕竟只是女眷,春猎之时诸多不便还需杨季修来善后才行。 只是杨季修此时还不宜擅动,万一牵惹旧伤,那实在是莫大的罪过。 “皇兄还未下旨谁来总督此事,太子和宁王都禁足府中,你觉得我能跑得了吗?” 杨季修虽有感慨,但感慨之中却带着一丝不日察觉的亢奋。 春猎事关重大,若没有一个体面的皇子或者王爷出来主持,老皇帝如何放心得下。只是太子和宁王都被禁足府中,剩下的几个王爷和亲王又都是杨季重之流,恐怕这重担还是要落在杨季修身上。 程月棠想到此处不禁皱起了眉头,“可是你的身体……” “我的内伤已大碍,皇兄既找不到主事之人,那我自当请命。” 杨季修虽不是什么忧国忧民之辈,但他总算是皇亲,骨子里流淌着贵胄之血,对春猎这样的重要仪典自是非常在意。 闻言,程月棠也是微微点头。 她自然是明白杨季修的,虽然不知为何。但见他凤眼之中隐隐流露出的一股子倔强和执着,心中便似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样。 而就在齐王府内两人都沉默不言之时,大内皇宫之内已经吵得一团火热。 礼部尚书是东宫心腹,太子被禁足,但春猎大典乃国之重典,少了太子如何可行。于是礼部尚书极言请求皇帝暂免太子无意之过,让太子来主持这次仪典。 但中书省的中书令蔡大人却是宁王的心腹,直言太子之过不可暂免,不然国法何存,皇室颜面何在。 两人虽然品阶不同,但辈分却是一样,而且各行其是,免不了一番争执。 老皇帝被这两人吵得实在难以决断,便问及程景况的意见。 程景况向来两边不碰,见皇帝问话,急忙回答道,“回陛下,太子和宁王既都无法参加此次春猎,那何不另择皇亲主持?京中赋闲王爷甚多,若是因为此事让外国使臣看了咱们的笑话,只怕无论是太子还是宁王恐都担当不起。” 程景况此言可谓中正端直,而且句句在理。宋明内斗,怎么斗是一回事,但如果让别国使臣见了回去告诉国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暂且不说宋明近年对强邻的威慑渐小,只说这朝中内斗,一旦传将出去,如何不引人窥伺?到时宋明失去对强邻的威慑,猛虎环伺,纵使宋明底蕴再如何深厚,只怕也是抵挡不住。 老皇帝自然明白程景况所言,两条粗黑浓眉紧皱,“京中皇亲虽多,但多是无能赋闲之辈,这春猎大典何等重要……唉……”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当年他如何能登上这皇位?不正是其他王爷要么年龄尚小,无法与之争夺,要么就是无才无德之辈,无人拥戴。 那时皇帝可甚为高兴,难得有这么些个庸才,无法与自己争夺这至尊之位。但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国之栋梁凋敝如斯,那时的窃喜此时却变成了深深无奈。 这时,吏部尚书杨基请奏道,“陛下,听闻齐王已然痊愈,让齐王来主持今年春猎可好?” 闻言,场中诸人均是一愣,齐王在京城中那是出了名的冷面佛,做事向来直来直去不懂曲折,让他来主持春猎大典,无疑于拿一块石头来应付各国使臣。 程景况见状破天荒的同意了杨基的意见,躬身道,“陛下,臣附议。” 众臣见程景况居然附议,都是瞪大了眼珠子。 “哦?程爱卿附议?那你说说,齐王可能担此任?” 皇帝见程景况附议,当即失笑。 程景况拱了拱手,“臣以为,齐王殿下虽脾性怪癖,且冷面冷情,不懂人情世故。但这未尝不是好事。” 说着,程景况顿了顿,沉声道,“我宋明近年疲于国政,对周边强邻威慑渐少,今年春猎因此显得尤为重要。太子和宁王虽都是不错的人选,但奈何皇命加身,不得参与。而宁王既身为皇亲,身手又非一般皇子可比,自也是一个可选之人。再者齐王的性格不同常人,让他处理与各国使臣交涉的任务,一来得体,二来以他的顽石性格自是不会吃亏,让咱们宋明在别国使臣面前失去威仪。” 程景况一席话,分析得可谓头头是道。齐王的性格坚韧不屈,让他去与各国使臣打交道,那可是再好也没有了。 皇帝和众臣闻言都是微微点头,似都同意程景况所言。 “程卿如此一说,倒还真有些道理。诸位爱卿,你们的意思呢?” 皇帝抬眼看向众臣。 “臣谨遵圣命!” 第六十二章:当面致谢 齐王总督主持春猎一事传开,整个京城顿时哗然。 宁王府内。 杨越遥虽被禁足在府,但手下眼线却依旧在四处活动,得知齐王将总督春猎一事,当即来报。 “什么?齐王?” 杨越遥怎么也没想到老皇帝竟然降旨让齐王主持春猎仪典,齐王平日里什么名声他怎么会不知道?啼笑皆非之时忍不住眼露一丝诡谲,既然老皇帝如此看重这个小叔叔,那便让他在这春猎之上好好栽个跟头! “叫尤师爷前来。” 杨越遥自然要好生谋划一番,太子重伤齐王而被禁足,如果能嫁祸太子构陷齐王,那岂不是一举两得? 想到此处,杨越遥俊美双眸之中不禁泛起一丝恶毒狠辣之笑。 而在东宫之内,太子得闻此事却是心中一叹。 “殿下,那齐王爷是出了名的臭石头,此番皇上让他去主持春猎大典,可有好戏可看了……嘿嘿……” 东宫詹事娄德力知道太子因重伤齐王被禁足,心中对这齐王早有怨愤,听得皇帝主任齐王,当即在太子耳边阴恻恻的笑道。 谁知太子闻言星眼一怒,“休要胡言!小叔年龄虽小,性格怪癖,但为人清廉,忠正耿直。陛下既降旨让小叔主理春猎一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你身为太子府詹事怎可如此言论?” 娄德力自知失言,惶恐跪地,“太子所言甚是,是小的失言,请太子责罚。” 太子见他表情真诚倒不似敷衍,当即将其扶起,“娄詹事,我身为东宫太子自然上要被陛下分忧,下要为黎民解难。春猎乃国之重典,岂可当作儿戏?” 娄德力当然知道太子是何许性情,他为人清淡,不善争夺,在此诡异京城可谓独树一帜。只是娄德力自然也知太子这般性情终究难免惹来其他皇子算计,当即道,“殿下仁德,小的自然知晓。只是当此风雨飘摇时节,太子若不处处谨慎,事事小心,只怕会被歹毒之心的奸人算计。” 太子闻言苦笑,“至尊之位谁不想要?可怜亲兄弟,到头来也不过是为权为利。” 经过城郊试马一事,太子就算再是宅心仁厚怕也是瞧出了其中端倪。当日在越王府,宁王三言两语便引得自己试马,而后在城郊之时,唯独自己驾下的马儿发狂,而其他人的马儿却都没有。 现在想来,太子只是摇头。 当时马儿吃狂撞向齐王,若齐王不顾自己生死闪身让开,恐怕自己还能不能站在这里都是另外一回事。只是,齐王舍命相救,为的又是什么? 太子想不通其中关节,唯有作罢。 自从老皇帝降下谕旨,命齐王主理春猎大典,这齐王府原本门可罗雀,此时却变得人流络绎不绝。 程月棠自然不好在如此情况之下再去看望齐王,只得待在家里专心学习轻功。燕无声的训练之法颇为有效,经过这几个月的训练,程月棠只觉双腿轻盈,奔跑起来甚为迅捷。 后院木柱之上,程月棠依照燕无声的要求再度加快了速度,那飘然身影如同风中花瓣,时而纷扬起兮,时而辗转摇兮。 训练方毕,程月棠一身香汗淋漓,贴身劲装被打湿,露出越发诱人身姿。 “芍药,热水准备好了没有?” 程月棠也不回头,只站在木桩之上挽着衣袖。 “准备……准备好了……” 芍药似有心事,说话之时吞吞吐吐。 程月棠闻言觉得古怪,抬头看向燕无声,只见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即转过头朝芍药看去。 “程小姐,快些去洗个澡吧。” 程月棠本以为父亲大人在院中,谁知竟是杨季修。只是此时杨季修正背对着程月棠,双手抱胸,看不见表情。 但程月棠如何精明,当即想到自己这一身大汗之下,自己这曼妙身姿定是让此人看了个通透。想到这里,饶是程月棠平日里与杨季修交情匪浅也不由得面红耳赤。 “你这人,来了也不出声。” 程月棠急急跳下木桩,从芍药手中接过一件外套。 杨季修仍是背对着程月棠,闻言笑道,“我若出声,只怕你会从这木桩之上跌下来。” “你……” 程月棠还欲再言,但思及自己身上大汗如雨,还是先去洗净为好。当即摆手嗔道,“你在院中小坐,我去洗洗便来。” “哦?” 杨季修闻言一怔,不由得露出狐疑之色。 程月棠见状仔细一思自己刚才所言,不由得脸红如火烤,当真气急,随即也不管杨季修,径直带这芍药回了房间。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大笑,摇头走到院中石桌之旁。 不多时,程月棠清洗完毕,换上了一件青绿色华服,三千青丝用一支玉叉束着,杏眼娥眉,薄唇瑶鼻,端庄十分。 “你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儿?” 程月棠见杨季修一副好整以暇泰然欣赏的模样,当即白了他一眼,走到石桌旁,坐了下来。 杨季修闻言微笑,“上次你救我一命,我还未当面致谢呢。” 程月棠摆手道,“你差点连命都没了,还谢我?” 杨季修听得此言,眉间露出一抹异色,“若不是你提早相告,我只怕当真没命了。” 当日程月棠从蒙旭口中得知太子将会到越王府上巡视之后,便立刻将此事告知了杨季修。当时两人猜测太子妃恐怕是导火线,但程月棠后来一想,太子最喜相马,若是有人让太子试马,他必定欣然应允。 所以后来两人合计一番,才想到这出苦肉计。 太子试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齐王杨季修决计脱不了干系。若是如此,倒不如让太子重伤杨季修,这样以来既可以让杨季修置身事外,又可以让老皇帝将怀疑转移到宁王和太子身上。 只是当初说出此等计谋之时,杨季修曾有片刻迟疑,不过随即便答应了。 程月棠自然知道杨季修心中所疑,以老皇帝的性子,若是仅仅如此,还不至让他联想到杨越遥。 所以程月棠后来在齐王府上才会道出自己丑事,以此来提醒老皇帝。 杨越遥事后也曾听闻程月棠在自家府上对皇帝所言,当即为程月棠的机敏感到震撼,当然,其中更带着难以言表的感激。 经过此事,齐王重新回到世人视野之中,老皇帝更是为此将春猎仪典如此重要的事都交付与他。 虽说杨季修在城郊试马一事中只得了些黄白之物,并无其他赏赐。那在这件事之后,杨季修得到的东西可就太多太多了。 于此,杨季修如何能不感激程月棠呢? 想到此前程月棠曾拜托自己寻找为其弟弟治病之药,几番奔波却依然了无所获,不由得心中惭愧。但程月棠还拜托自己寻找一名用毒高手,杨季修当即着手,今日便是来将这名毒师交付与程月棠的。 “那日你托了我寻毒师一命,幸不辱命。” 说着,杨季修拍了拍手,后院屋顶之上闻声跃下一名赤发老妪,只怕有五十好几,面容已是极为枯黄,只剩一双眸子仍是灼然有神。 那老妪飞身落下,也不见礼,只是对着两人微微点头。 程月棠自知大多江湖奇人都性格怪异,见状也不诧异,反而自己站了起来,对着老妪欠身道,“小女不才,以后还望婆婆多加指教。” 闻言,老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杨季修见状,对着老妪正色道,“以后她便是你的主子,你是用毒高手,有些话我不说你当也明白。” 老妪自然知道杨季修的意思,垂首应到,“老妇知晓,请齐王放心。” 老妪声音干涩如枯枝,听上去甚为沙哑。 杨季修见状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带,递给程月棠道,“里面有金针七枚,以后你当用得上。” 程月棠伸手接过,心中虽是有些惶恐,但仍是对着杨季修白眼道,“你送这么大的礼就不怕我以后还不起么?” 闻言,杨季修豁然一笑,一双丹凤俊眼对着程月棠微微轻挑,“你若还不起,那便以身相许罢。” 芍药和老妪见两人如此场合公然调情,倒也不觉得奇怪,各自低首垂眉,似对此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程月棠听得此话,也不生气,反倒眉眼流转,秋波荡漾,“杨兄不怕我学了这制毒施毒之术谋害亲夫?” 说着,两人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杨季修虽不知程月棠为何要学毒术,但从她以往做的几件事来看,家中有狠毒之人,她自然不会束手就缚任其摆弄。学了这毒术,以后若还有不识抬举之人,只怕会痛不欲生。 杨季修一面为程月棠的心智所震撼,也一面为程月棠孤身斗恶所担忧。如此,他才会尽心竭力替程月棠寻得老妪,让其教授程月棠护身保命之术。权当是替自己时刻保护程月棠罢。 两人聊了一会儿,杨季修手下的暗影前来禀报,说皇帝御旨已出皇宫。 杨季修对着程月棠点了点头,而后飞身离去。 待杨季修走后,程月棠抬眼看向老妪,恭声道,“婆婆这边请。” 程景况被皇帝召去商议春猎事宜,想来再过几天便会与杨季修一同前往猎宫布置。而后,这秦国公府可就算是她程月棠的天下了。 芍药知道自家小姐古怪精灵,也不多问,只是端来热茶后,便退到了房间外。 第六十三章:再访长公主府 程月棠和老妪在房中说了些什么话,做了些什么,芍药本就不打算打听,所以也没多问。 只是程月棠和老妪出来之后,她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欣喜之意,芍药见状心中稍定。她知道,自家这个小姐可不是常人,这老妪看上去虽然经过世事,目光如炬,让人心生寒意。但咱们这个小姐又岂是一个老妪能左右的?想那燕无声何等角色?现在还不是乖乖的在后院待着? 出得房门,程月棠对着芍药道,“去把后面厢房收拾一间出来,让骆婆婆住下。” 芍药这才知道这老妪姓骆,只是不知其全名叫什么。但程月棠既如此吩咐,她自然不敢多问,当即对着骆婆婆福了一福,“婆婆稍候,奴婢这就去收拾。” 骆婆婆寒目带笑,只是点头,却没多说。 程月棠安顿好骆婆婆之后,即唤来小蝶,让她随自己到长公主府走一遭。 小蝶许久不得程月棠召唤,当即喜色言于表。 根据前世记忆,乌苏国使臣是最先抵达京城的,而东凉太子紧随其后。乌苏国将军,会在灯会上让唐英喜欢上自己而记恨东凉太子,由此挑起两国矛盾。 唐英本就纯真,性子活泼,难免不被这阴险狡诈之辈所欺。程月棠与其相交以来,甚为投契,自是不会坐视不理。 想着没几天乌苏国使团便会入京,程月棠当先给唐英提个醒。 一路无话,程月棠带着小蝶径直来到了长公主府。 “哟哟哟,程小姐怎如此有空来我这儿打秋风?” 唐英依旧是一副顽劣跳脱模样,见到程月棠当即出言调侃到。 小蝶跟在身后也为这个敏玉郡主的言行感到诧异,但主子还未发话,她也只得低首听着。 “我说你啊,没一天老实。” 程月棠玉指轻点唐英光洁额头,留下一个淡淡红印。 唐英伸手挽住程月棠胳膊,偷笑道,“怎么?你跟我那小叔叔处得不好来我这儿诉苦来了?” 程月棠闻言,当真是苦笑不得,只得岔开话题,“长公主和驸马可在府中么?我既然来了自是要去请安的。” “娘亲自然在府中,爹爹嘛,今日被皇帝陛下召进了宫去,怕是得晚上才能回来。” 唐英柳眉微弯,一对月牙儿似的亮眼闪闪发光,看上去好不透澈。 程月棠见过长公主,请安罢了,长公主见唐英与其甚为亲近,自是心中欢喜。当即摆手道,“你们年轻人自去聊吧,我一个老太婆就不跟你瞎闹腾了。” 闻得此言,程月棠急忙赞道长公主貌美如少女,哪里有变老之相云云,直把长公主逗乐,笑得合不拢嘴。寻思程景况在朝中可谓石头一块,冷热不济,怎么生个女儿竟如此能言善道。 出了小亭,程月棠和唐英径直往后院花园走去,谁知半路跳出一个少年,手持弹弓挡住了去路。 “唐矩,你来干甚?你不会是又从学堂偷跑出来的吧?” 来人正是长公主府的公子,宁郡王唐矩,他与杨越遥极为亲近,故此才恳求老皇帝赐他宁郡王,与杨越遥的宁王一字之差。 程月棠自从上次前来长公主府赴宴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小王爷,此时见他依旧手持弹弓眼露凶色,当即眼中一片漠然,“小王爷还在学堂上学么?哎呀,哪个老先生竟如此了得,居然能教得咱们的小王爷?” 当日在秦国公府后院,唐矩手持弹弓阻扰程月棠前去解救其弟,此事虽已过去几月有余,但当然若没这唐矩胡闹,程夜朗说不定也不至于重伤至此。 想到这里,程月棠心中当真气煞也极。只是她转念一想,当时杨越遥也在府中,这不懂世事的唐矩若不阻扰,那杨越遥定然也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 说到底,还是这杨越遥蛇毒心肠! 唐矩被姐姐言中,自己本就是从学堂偷跑出来的,未免母亲发现,故此从后门进府,却不料在这花园之中遇上了唐英和程月棠。 此时听得程月棠竟看不上自己还在上学,当即恶狠狠的道,“臭丫头,你竟敢瞧不起小爷?!信不信我用皇舅舅给我新制的弹弓打烂你的臭嘴?” 又是皇舅舅,皇舅舅。程月棠听得唐矩叫得如此亲近当真是恶心之极,驸马爷进宫去了不知道正与哪个贵妃偷情呢…… “唐矩!休要放肆!程小姐乃秦国公府大小姐,兵部尚书程大人的女儿,你一句一个臭丫头是真不怕母亲大人手中的藤条了吗?” 唐英自然不知程月棠与唐矩早已见过,而且还闹出不小矛盾。 程月棠见唐英为自己说话,对着唐矩宛然一笑,道,“小王爷,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啊,我还以为您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只对你那皇舅舅敬畏有加呢。” 唐矩年龄虽小,但心智已全,听得唐英提及母亲藤条,当即低声,但一双阴毒眸子却依旧紧盯着程月棠,“哼,小爷今日不与你争辩。” 唐英见唐矩安分下来,当即拉着程月棠往后院走去,唐矩回到府中正无事可做,便跟了上来。 刚一坐下,长公主府中的下人便已端来热茶点心,唐矩也不管程月棠就在旁边,当即大摇大摆的爬上了桌,一手拿点心,一手端热茶。 “诶,瞧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娘亲没给你吃饱过呢。” 唐英虽是不拒常理,但对这个弟弟却是一向严格得很,见其吃相马虎,犹如恶汉,当即忍不住皱眉。 倒是程月棠见状一笑,“小王爷这吃相可是奇怪得紧。” 唐矩闻言,翻了个白眼,冷冷目光看向程月棠,“怎么?本王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唐英闻言只是摇头,也不再管他,转头问到程月棠,“你今日前来,不会只为了给母亲请安的吧?” 唐英话音未落,唐矩立即将嘴中点心吐了出来,指着程月棠道,“你见过母亲?!” 唐英见唐矩吃了又吐,实在恶心,忍不住要出手教训,但却被程月棠拉住了。 “来人,给小王爷拿条毛巾过来!” 唐英气愤难当,转身对着旁边伺候的小人吼道。 程月棠看着唐矩目光闪烁,玲珑之心微微一转,便已猜到他为何如此着急,当即冷冷晒道,“见过又如何?” 唐矩眯着小眼,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那你有没有给母亲大人说过什么?” 程月棠见唐矩如此害怕自己跟长公主告状,当即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能跟长公主说什么?” 唐英闻言也是好奇,面露狐疑之色看着唐矩,“你在外面是不是又惹什么祸了?” 唐矩急忙摆手,“哪有,哪有,我怎么会闯祸...” 说着,唐矩声音越来越小,倒像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唐英哪里会信唐矩这小鬼头的话,当即转头看向程月棠,“月棠,你说,我这弟弟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 程月棠瞅见唐矩一副小孩子的惶恐模样,更是觉得满意,当即对着唐英摆手道,“哪里,去年小王爷曾来府上作客,他与我有些矛盾罢了,不碍事。” 唐英闻言这才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唐矩见程月棠并未戳穿自己在秦国公府所为,当即趾高气昂起来,认为程月棠这般替自己遮掩,不过是为了巴结自己,“哼,小小的秦国公府,我可还没看在眼里。待哪日我进得宫去,一定要让皇舅舅也给我建一座豪华气派的宅子。” 唐英懒得与这只知任性胡为的弟弟啰嗦,当即站起身来道,“我去给母亲说一声,要不然私塾的先生找上门来,母亲可不得扒了你的皮。” 唐矩也知逃学一事若被母亲发现必遭严惩,闻言立刻低下稚嫩脸庞,也不多言。 唐矩回到府中自己告诉长公主自己逃学是一回事,让他私塾的先生来府上告状那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唐英虽没上过私塾,但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唐英走后,唐矩立刻抬起了头,阴森眸子带着一丝诡异看着程月棠,“臭丫头,你胆敢想母亲大人告状的话,小爷立刻把你扔到鱼塘喂鱼!” 程月棠闻言只是淡然,“小王爷既然如此有气魄,为何还怕我向长公主殿下告状?” “母亲向来身体不好,你若是把此事告诉于她,她必定气急,到时旧病复发,你也脱不了干系。” 唐矩见程月棠当真没有要告状的意思,立刻放下心来,直言自己家事。 程月棠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难怪驸马爷会到宫里偷腥... “你放心,只要你不向母亲大人告状,以后有什么事大可知会小爷一句,小爷必将帮你办得漂漂亮亮。” 唐矩本来就以为程月棠与自家走得亲近就是为了巴结自己,当即一派神气模样,两条小腿都快翘到了天上。 程月棠如何不知道小鬼心思,闻言只是一笑,却未多言。 不多时,唐英回转,对着唐矩冷色道,“母亲大人叫你去她房中,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唐矩闻言当即黑了脸,想着母亲大人平日里那气急败坏手持藤条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程月棠见状杏眉微舒,“小王爷不必担心,向来长公主殿下只是挂念你为何没去学堂罢了。” 说着就连她自己也不信,当即与唐英相视而笑。 唐矩阴沉着脸看了一眼程月棠,而后讪讪离去。 第六十四章:程月棠落水 唐矩走后,唐英只觉府中无趣,便邀程月棠到城中百花园赏花。程月棠正愁没机会提醒唐英灯会一事,当即欣然答应。 百花园乃是京中名流冷秋然所有,他为与志趣相投的文人雅士静谈风韵,故在园中栽种千花百树,以为景致。 后来来园中赏花之人渐多,冷秋然也不好闭园不开,只好将其当作一处风流赏景之地应付众人。 时至初春,百花园中当真可谓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瞧那半簇兰花,虽身处墙角却依然恣肆,在看那一丛矮牵牛,枝条虽曲,但花骨朝天,好不斗志盎然。 程月棠和唐英在园中逛了半晌,见来往赏景之人渐少,当即拉着唐英道,“这月灯会你会去么?” 唐英自小便喜热闹,每月灯会庙会她没一次落下,此时听得程月棠问起,当即不假思索的点头道,“去啊,怎么不去?你不去吗?” 程月棠见唐英果然会去,当即摇了摇她的手臂,“这月灯会你别去,要去也要我陪你一起去。” 闻言,唐英不由觉得疑惑,“为何?” 程月棠自然不能告诉她,你若是一个人前去会被乌苏国将军陷害云云吧。当即杏眼含笑道,“你一个人前去多生无聊,反正我左右也无事,你就与我一起吧。” 唐英闻言灿然一笑,“哦,原来是要我陪你,你早说嘛。” 程月棠见她答应,当即放下心来。 两人转过几株香花槐,来到一处鱼池边上。 程月棠和唐英坐在池塘上的小亭中,缓缓道,“再过几日便是灯会,听说乌苏国的使臣已经快要进京,这灯会之上怕是又有热闹可看了。” 唐英不明白程月棠的意思,狐疑道,“什么热闹?” 程月棠看着唐英一脸纯真无邪,当即叹道,“灯会之后便是春猎,那便是咱们宋明想他们展示国力的时候,你想他们会就此安分守己的等到春猎看咱们怎么耀武扬威么?” 唐英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恍然,“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在灯会上给咱们来个下马威?让咱们不敢小瞧了他们?” 程月棠见唐英思虑敏捷,当即笑道,“正是。听说这次乌苏国派遣的来使是他们的大将军,似叫什么托索,很不好相与,咱们在灯会上可得提防着点。” 谁知唐英闻言面露诡笑,“这些怕是我那小叔叔告诉你的吧。” 杨季修总理春猎一事在京城已是无人不知,程月棠能如此清楚的知道乌苏国来使的情况,唐英定然以为是杨季修告诉她的。恕不料,程月棠前世已然经历,就算杨季修没有总理春猎,她也知晓。 程月棠见唐英一脸坏笑,当即嗔道,“你这人,我好心提醒与你,你却来取笑我。” 唐英见程月棠眉间似有怒色,当即正声道,“好啦好啦,开个玩笑罢了,瞧把你急的。不过我那小叔叔啊...” “唐英!” 唐英本欲再为杨季修说说好话,却看到程月棠杏眼如炬的瞧着自己,当即掩嘴偷笑,急忙止言。 两人走到亭子尽头,程月棠见这鱼池清澈,池中往来金鱼肉眼可见,当即想起了年前在杨基后院的堰塘上凿冰垂钓一事。 若不是前世有过经历,只怕她现在还如前世一般懵然不知尤芷华的蛇蝎恶毒之心,到现在还被杨越遥那翩然外表所迷惑,到现在还跟唐府老死不相往来。 事已往矣,前世今生,天翻地覆。 尤芷华被禁足西苑,杨越遥几次诡计均未得逞,她和唐英更是结伴而行。程月棠在这清澈水中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不一样的自己,那是她前世从未想过的自己,那是她自冰窟之中被救起后换心换肠的自己。 正感慨间,程月棠下意识的往亭子边上的扶栏上靠去,想要伏在上面进一步看清水中的自己。 哪只她玉手刚一碰到扶栏,身子才一往前倾,那扶栏却豁然倒下,程月棠脑中一震,心神急转,正要脚上使劲勾住亭沿,却不料这扶栏自下而上全部倒下。 “噗通!” 程月棠哗然入水,溅起偌大水花,将池中金鱼惊得乱窜。 “月棠!” 唐英被这眼前的一幕惊呆,看见程月棠在水中扑腾,这才回过神来,当即趴在刚才扶栏倒下的地方伸手大喊。 而就在这时,唐矩从鱼池对面的花丛中钻了出来,看见池中的程月棠不断用手扑打着水面,当即捧腹大笑到,“哈哈……哈哈……贱丫头,看你还敢不敢取笑小爷……哈哈!” “唐矩!” 唐英见状目眦欲裂,恨不能抓着这小王八蛋痛打一顿。 “哈哈……姐姐,这贱丫头就是想要巴结咱们,我替你教训教训她。” 唐矩正爽快之极,自然不会理会唐英脸上的震怒。 就在唐英正准备跳入池中之时,身子却被人一提,不由自主的往后坐倒。而眼前却闪过一抹淡淡紫色,一个人影飞入水中径直将程月棠带了起来。而后双脚轻点水面,紫色身影犹若一只仙鹤一般在水面转了个圈。 “小叔!” 唐英看得分明,来人正是杨季修。 杨季修翻身落在亭中,将程月棠放在了一旁椅子上,而后凤眼含怒转向唐矩,双脚在地上猛的一震,紫色身影如同大雁般跃过鱼池,落在了唐矩身前。 唐矩哪里会料到杨季修会出现在此处,当即慌了神,被杨季修替在手中仍是懵然不知,直到杨季修又翻身落地,他才看清一旁的程月棠和身后的杨季修。 “小叔……” 杨季修什么脾气他哪里会不知道,唐矩脑中一片空白,双唇不自觉的哆嗦起来。 程月棠落水不久,而且池中之水也并不深,所以并无大碍。看到杨季修突然出现先是一怔,而后看到被他提在手中的唐矩,当即怒火攻心,杏眼之中卷起满天风沙。 “你不懂事情真相也就罢了,居然还如此捉弄于我,你真当我不敢动你这个小王爷么?我就算在此地把你打得屁股开花,你姐姐也不会有半点阻拦!” 程月棠本想破口大骂,但一看到唐矩那副受到惊吓忍不住浑身颤抖的样子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程夜朗,当即强行抑制住心中怒火,一字一句的对着唐矩道。 唐英刚才本已慌神,此时见程月棠并无大碍,心中稍定。但转眼看到唐矩,腹中怒气狂涌,一把从杨季修手中抓过唐矩,伸手就要落下。 “唐英!” 程月棠一手捂着自己衣领,另一只手却抓住了唐英正要打在唐矩脸上的手。 “小王爷,你三番五次与我为难,我只当你是年少无知,并无对你有多加责备,今日之事我仍不会告知长公主。但日后若你再行此不知轻重之事,那就休怪我程月棠不将情面了!” 程月棠示意唐英放开唐矩,使劲咬了咬牙,忍住心中怒火。 唐英无奈放开唐矩,但仍是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杨季修忽的蹲了下来,伸手将自己的衣裳解下,披在程月棠身上。 程月棠见状抬眼看去,只见杨季修眼中不复往日清冷,此时反而多了一丝怜惜和爱护。 她正要开口道谢,却不料杨季修对着她摇了摇头。 而后,杨季修转身看向唐矩,拉着他走到刚才扶栏倒下之处,冷冷问到,“此事是你所为?” 唐矩本已被程月棠一席话说得无地自容,此时听得小叔问话,木然的点了点头。 杨季修闻言点头,蹲下身来一脸正色的看着唐矩道,“你可知今日之事若传到秦国公府和长公主府会怎样?” 唐矩闻言猛然抬头,一双稚嫩双眼之中满是恐惧,“小叔……” “你可知会怎样?” 谁料杨季修并不理会,只是抓着他的两条细小胳膊问到。 唐矩闻言,顿时哭出声来,“对不起小叔……小叔对不起……” 这时,程月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两人身旁,示意杨季修不要太过为难唐矩,而后对着唐矩道,“你还未成年,今日之事我可以原谅你。但你须知,身在这混乱京城,不是一个借口年少就能遮掩所有,也不是一个长公主就能庇护所有。” 说着,程月棠看了看唐英,接着道,“往日你所行之事,有你皇舅舅在,你自然不怕。但若有一天他不在了,或者有一天你闯的祸连你皇舅舅都无法替你摆平之时,你觉得你还能因为自己年少牵强敷衍吗?” 闻言,唐矩伸手抹去眼角泪水,抬头看向程月棠。 这些话,自他懂事以来,无人给他说过。在家中,母亲向来以藤条说话,父亲烂于酒醉,哪里有心思给他说这些。而在私塾之中,不论先生还是同学,都以他是小王爷所以迁就于他,他何曾听过别人如此细心教导自己? 只在这一抬眼的瞬间,唐矩心中似乎发生了变化,只觉得眼前这女子似乎不似往常那般让他心中生厌,反而生出一股莫名的亲近之情。 这时,杨季修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而后对着程月棠躬身致歉道,“小侄顽劣,还请程姑娘见谅。今日之事,杨某必当登门致歉。” 说到底,唐矩还是他侄儿,血脉之亲。 唐英见状也对着程月棠弯腰道歉,“月棠,矩儿向来顽皮惯了,改日我一定让家母亲自登门致歉。” 程月棠对这两人一阵无语,连连摆手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友,这么一说倒让我不好意思了。今日之事就此揭过,唐英,你带小王爷回府去吧。” 唐英见程月棠并未生气,当即松了一口气,急忙拉过唐矩,再度对着程月棠道了一声歉,这才离开。 “想不到,你还是如此心细之人。” 第六十五章:骆婆婆的发现 唐英走后,杨季修侧目看向程月棠,在那一双带着淡淡邪魅的绝美凤眼之中,流露着难以掩饰的钦佩。 今日唐矩之所为,如果程月棠对此强加追究,甚至把事情闹到长公主身前,那只怕唐矩会恼羞成怒更加憎恨程月棠。 但程月棠极为聪明的没有把这件事闹大,而是只此揭过,任由唐矩去了。 唐矩虽然年少,但唐英和杨季修面前还知羞耻。如此一来,唐矩只会觉得心中愧疚难当,反而会对程月棠抱以千万分的歉意。 这件事在杨季修看来虽然是件小事,但对程月棠来讲,如果能将唐矩拉进自己这边的阵营,对她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喜讯。 杨季修心细如发,怎会不知道程月棠心中所想,当即一脸佩服的表情看着她。 “唐矩年纪虽小,但心智已全。我若一再追究,只怕适得其反。希望通过这件事能让他稍微长大一些,以后别再如此莽撞才好。” 此时天气尚未回暖,程月棠摸着鼻子打了个哈欠,急忙拉紧了身上的紫袍。 “我送你回去吧。” “你我这番模样,你再送我回去,岂不是让家父更加怀疑?” 程月棠摇了摇头,没有答应。毕竟杨季修此时已是老皇帝御旨钦点的春猎总理,不比以往。倘若还如以往一般,任由杨季修送自己回府,只怕传将出去,老皇帝必定生疑。到时坏了程月棠的计划事小,一旦老皇帝旧事重提,又要为程月棠许亲,那可就事大了。 杨季修也知其间牵扯,当即点了点头。 只是程月棠这一身湿淋淋的模样实在惹人注目,一路上行人过客尽把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纵使程月棠心中再是无愧,也被这灼灼目光盯得脸皮发热。 不过一些城中百姓自是认得这程家大小姐,年前在杨尚书后院纵火一事他们可还记忆犹新,如今再见得这位兵部尚书的嫡女仍是顽劣,死性不改,不由得纷纷掩嘴偷笑。 “小姐,咱们从这边绕回去吧。” 芍药卖身葬父之时曾感受过这行人指点,知道这异样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是何等难受,当即扶着程月棠小声说到。 不料程月棠闻言一笑,那弯弯柳眉轻轻上挑,道,“不必,咱们就从大道回去。” 芍药不知程月棠葫芦卖的什么药,闻言只是一愣。 两人刚到府门前,卫雨纶便急匆匆的从府内跑了出来,看到程月棠这番模样,当即失色叫道,“小棠,你怎么了?怎会如此模样?” 程月棠知道父亲一走,卫雨纶定会冒出来与自己争夺着秦国公府,当即手抚额头脸带疲乏之色,“姨娘,我有些难受,容我先行回房可好?” 卫雨纶急忙让开了道,顺带还在院中叫了起来,“快去给小姐准备热水,一个个都是死人吗?看不到小姐又落水了吗?” 一干奴仆闻言当即转身跟上了程月棠。 瞧得程月棠一番疲倦之色,卫雨纶脸上缓缓浮现出一副阴诡笑容。 程景况不日便将赶往猎宫,得知程月棠再度落水,当即火急火燎的赶到了程月棠院中。 “囡囡。” 他不知程月棠是否已然换好衣裳,当即站在房门前敲门。 程月棠早已料到父亲会来询问,立刻给芍药使了个眼神,芍药会意打开了房门。 “爹。” 程月棠面色苍白,形容憔悴,见得程景况进门,当即挣扎着起身。 “别动。”程景况急忙坐在了床沿之上,安抚女儿躺好后,问到,“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程月棠闻言,长叹一声道,“爹,年前长公主府上的世子不是于宫内公公一起来探望过夜朗么?” 此事程景况还记得,当即点了点头。 “那日我与小王爷发生了一点争执,不料他年纪虽小,但却如此记仇,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今日我与敏玉郡主在百花园赏花,这小王爷竟设计捉弄与我,害囡囡失足跌落水中。” 程月棠说着,脸上不由自主露出苦不堪言之色。 程景况闻言也是一叹,眉间更带有怒色,“这宁郡王平日里最是跋扈,京城之中无人不知,看来以后你可得小心提防着一点才行。陛下对这个宁郡王疼爱有加,咱们能避则避。” 程月棠自然不会告诉程景况自己已经把唐矩收拾服帖,不然引得无端猜疑可不是她心中所想。 程景况得知女儿落水,是那顽劣郡王所为当即脸上阴沉一片。只是宁郡王不必他人。且不说他母亲乃是昌平长公主,深得陛下恩宠。 只论这宁郡王,怕也不是一个善与角色。 当年陛下逼得昌平长公主下嫁当今驸马,事后一度后悔。 奈何金口玉言已出,事已至此,陛下也只得自食其果。故此陛下对这宁郡王平素里疼爱十分,就是想以此弥补从前对长公主之所为。 程月棠闻言装作吃惊的模样,涩声道,“竟还有这回事?” 程景况点头叹道,“此乃陛下家事,又事关长公主,故此多年未有人提及。若不是今日你提起这小王爷,只怕我也早已忘记。” “爹,您什么时候去猎宫?” 这时,程月棠扯开了话题。 程景况道,“后日吧。” “这么快么?” “今年春猎格外重要,陛下曾多次召我商议,早一点去,早一点做准备嘛。” 程景况伸手替女儿盖好被子,看着女儿脸上的憔悴病态,当即忍不住叮嘱道,“我走之后,府中大小事宜均由你来拿捏,切记我跟你说过的话。” 程月棠闻声点头,“爹爹放心,囡囡不会忘记的。” 程景况从房中出去之后,程月棠一翻坐将起来。 后日爹爹便要赶去猎宫,看来是时候了。 想着,程月棠唤来芍药,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芍药闻言,一双眸子瞪得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小姐。 “看着我干什么,赶快去办啊!” 程月棠白了芍药一眼,挥手让她赶快去着手。 芍药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推门出去,却恰好碰到了前来探望骆婆婆。 骆婆婆见芍药慌张神色,眉尖轻抖,急忙闪身进了房间。 “骆婆婆,您怎么来了。” 程月棠与燕无声是主仆关系,但是她对骆婆婆却是礼遇有加,丝毫不敢有丝毫不敬。 说着,程月棠急忙从床上跳了下来。 骆婆婆见状,连忙走了过来伸手扶住程月棠,又将她送回到了床上。 “刚才我见那芍药神色慌张,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所以进来看看。” 骆婆婆拉过床上被褥,替程月棠披在身上。 程月棠闻言,恍然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婆婆不必多虑。” 见状,骆婆婆心中稍定。 齐王是什么手段,她心中可是清楚得很。既然齐王让自己来秦国公府,那自然是把这位程家大小姐放在了心上,若是她有个什么事,只怕自己在齐王面前吃不饱还要兜着走。 程月棠也知骆婆婆是真心关心自己,当即问到,“婆婆,你瞧我那姨娘,可曾发现什么?” 骆婆婆行走江湖多年,见识自是非她这个常年带着京城之中的小姐可比。她要想对付卫雨纶,如果骆婆婆能出出注意,那便是再好也没有了。 程月棠以为骆婆婆会证实她心中所想,道出这卫雨纶面善心毒,不是什么善与之辈。 不料骆婆婆却若无其事般言道,“你那姨娘只怕是假怀孕。” 闻言,程月棠杏眼圆睁如核桃大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如何也不会想到卫雨纶竟然会假怀孕,如此这般,那简直就是在帮自己的忙啊。 想着,程月棠急问,“婆婆何以见得?” 骆婆婆闻言淡淡道,“今日我在院中闲坐之时,碰到给你那姨娘送午膳的丫鬟,便与她聊了几句,后来我发现那午膳之中竟有一只冬蟹。” 说着,骆婆婆顿了顿,冷笑道,“冬蟹比那秋蟹更为性寒,你那姨娘想来也不是糊涂之人,这一点如何会不知?” 程月棠闻言一怔,当即窃喜起来,“哈哈,婆婆明察秋毫,囡囡实在佩服。如此一来,这卫雨纶只怕是没几天好日子了。” 骆婆婆一来这秦国公府便知道程月棠与她这姨娘有着莫大不和,当即在暗地里多番探查。今日故意与那卫雨纶身旁的丫鬟交谈,为的就是在其食物之中下一点引产之药,却不料意外发现了其中端倪。 程月棠好生感激了一番骆婆婆,直言骆婆婆帮了自己大忙。 骆婆婆瞧得程月棠这美人胚子的模样,当即心生怜悯,若不是吃过极大的苦,受过极重的伤,这好端端的绝美孩子如何会变得如自己一般呢? 当年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眼前这孩子一样?但奈何世事多变,谁也无法预知明日将会如何。 程月棠送走骆婆婆之后,杏眼轻眨,一个完美的计划便跃上心头。 晚饭之时,程月棠心情极好,与程夜朗说笑不停。程景况见状一叹,思付自己这女儿该如何才会真正懂事,如此这般往后可如何找得到婆家? 他哪里知道程月棠对此毫不关心,心中只是想着今晚的一出好戏。 程夜朗许久未与姐姐说话,当即在饭桌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待父亲虎目投来凌厉目光这才讪讪罢休。 晚饭吃罢,程月棠当即回到了房中,芍药对着主子点了点头,“小姐交待的事全都办好。” 第六十六章:卫雨纶中计 闻言,程月棠对着芍药道,“今晚月色正好,咱们到府中走走吧。” 主仆二人当即出了房门,来到院中。 程月棠走到父亲书房门前,见程景况正在连夜批赶公文,当即进房拉着父亲手臂,“爹爹,您都好久没陪女儿赏月了。今晚难得如此月色,咱们到府中走走吧。” 程景况闻言一笑,思付自己年后一直忙于公务,的确没怎么陪过女儿,当即应允,与程月棠一同出了书房,在府中散步闲聊起来。 “爹,此去猎宫怕是得半月才能回来吧?” 程月棠问到。 “嗯,今年春猎尤为重要,没有半月只怕也得十天吧。” 程景况抬头望月,语气之间净是萧索之意。 当今宋明内耗日久,强邻环伺,如此下去终有一天会引得饿虎来袭。他身为兵部尚书,一不能明鉴陛下强兵,二不能挥剑震慑强邻,一腔报国热血竟无处所施。虽为秦国公,但却无国公之实,当真郁郁。 程月棠闻言急忙劝慰道,“今年齐王主持春猎,想来该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程景况闻言叹道,“齐王虽是忠正,但一无实权,二无威望,诸多事宜定是困难重重。若朝中奸佞小人有意为难齐王,只怕他也是有心无力。” 程景况此话倒是不假,太子如此贤德还被杨越遥这宁王所困,更别说杨季修这区区齐王了。 程月棠闻言皱眉,“爹在朝中也不能帮他一把么?” “哪有这么简单。你爹我虽是秦国公,官居二品。但你想那些参与党争之人会比爹的官小么?而且他们有皇子撑腰,一个不好,反咬咱一口,那你爹可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程景况身在朝中多年,自是对这些明争暗斗了然于心。他看了一眼程月棠,微微摇头,自己这女儿还是太年轻了啊,想法竟还是这般纯真。 程月棠瞧得父亲眸中之色,心中却是暗自欣喜,看来自己这装模作样的本事大有长进。 两人闲逛一会儿,竟不知不觉间走了卫雨纶院中。 “爹,下午回府之时,姨娘见我浑身湿透,模样甚是慌张,极为担心囡囡。我既无事,自当去给姨娘道声平安,免得她心中牵挂。” 程月棠杏眼低垂,脸上浮出一丝歉意,模样甚为孝顺。 程景况晚饭之时还在担忧自己这女儿何时才能长大懂事,没想到她此时便有如此觉悟,知道孝敬长辈。当即喜色言于表,“囡囡能有如此孝心,为父心中甚是宽慰。既已来了,那咱们便都去看看吧。” 程月棠闻言点头,与程景况一同走进了卫雨纶的院中。 卫雨纶在房中无事,本打算早早就寝,谁知下人急匆匆跑来禀报,说老爷和小姐前来。 卫雨纶闻言慌神,急忙将自己的肚子往上提了提,有对着镜子好一番打扮,这才迎了出去。 “老爷,囡囡,你们怎么来了?” 卫雨纶见得程景况父女一同前来,脸上不禁露出疑惑之色。 程景况瞧了卫雨纶一眼,思及爱子重病,本无心与之说话。但转眼看到其渐渐鼓胀的小腹,心中一软,当即淡淡道,“囡囡见你下午对她关心备至,怕你担心,所以前来给你报声平安。” 闻言,程月棠急急上前,对着卫雨纶微微欠身,道,“囡囡无事,请姨娘不必挂念。” 卫雨纶何时见过程月棠对自己如此客气,闻言只是狐疑,但程景况在这她自不好表露,当即笑着道,“囡囡没事就好,既然来了,到屋里喝杯茶吧,反正时辰还早,咱们就在屋里聊聊家常。” 程月棠闻言点头,并未反对。 程景况见程月棠都没有说什么,以为她有意与卫雨纶走近,当即也不好拂了她的一片苦心,大步走了进去。 进得房门,卫雨纶急命奴仆上了热茶,备了一应点心,这才缓缓落座。 “老爷不日就要前去猎宫,其中事物不知准备妥当没有?奴婢近来身子渐重,没有帮老爷分忧,还望老爷不要见怪。” 卫雨纶刚一坐下,便出言问到程景况,话中更是提及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 程景况知她心思,当即缓声道,“既你身子不便就不要理会这些琐事了,我自当应付得了。我走后,这府中上下大小事宜你皆要与囡囡多加商议,切不可发生争执矛盾,免得传将出去,徒惹笑话。” 卫雨纶闻言,急忙应到,“老爷说的是,奴婢自当遵从。” 程月棠见状不由得笑着站了起来,走到卫雨纶身旁坐下,“姨娘,囡囡年纪小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姨娘不要见怪才好。” 卫雨纶被程月棠紧紧挨着,浑身都觉不自在,唯恐她倾刻掀起自己的衣裙,当即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端起热茶,“囡囡这是哪里话……”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程月棠便迎了上去,伸手接过茶壶,“姨娘既有了身孕,这些粗活自不宜多做,我来便好。” 看到程月棠和卫雨纶如此和睦,程景况一双眸子不禁流露出一丝欣慰,当即对着程月棠道,“囡囡,你姨娘有了身孕,平日里自当不宜出去走动,你没事就多来陪陪她,说说话。” 程月棠给父亲倒上热茶,点头道,“那是自然……” 只是她话音未落,房间里便传来一声奇怪的打哈欠的声音。 此时卫雨纶正准备坐下,闻得此声脸色骤变,急忙四下环视。 程景况也听到了声音,当即皱眉道,“那是什么声音?” 程月棠满脸疑惑,“爹,你说什么?” 程景况闻言反问道,“你刚才没有听到吗?” “什么?” “一个男人的声音。” 程景况寒声道。 程月棠当即举目四顾,只见房中并无异样,当即笑道,“爹,哪有什么男人。” 卫雨纶也急忙辩解,“老爷,您怕是听叉了吧。” 程景况向来老练,自是不会被程月棠这一句玩笑和卫雨纶的矢口否认抹去心中怀疑,当即站起身来。 而就在这时,房中屏风后竟传来一阵打呼噜的声音! 那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 这下,程景况辨得声音方向,当即走了过去。 “好你一个卫雨纶!你有何话可说?” 程景况站在屏风一旁,看了后面一眼,当即怒声喊到。 卫雨纶和程月棠面面相觑,都觉无措。程月棠急忙站了起来,跑到屏风旁向里面望了一眼,而后满脸惊骇的看向卫雨纶,“姨娘你……” 卫雨纶被这两父女的表情吓得懵了,连忙起身跑了过来。 谁知卫雨纶还未走近,程景况便一把将屏风掀翻在地。 卫雨纶抬眼看去,只见屏风后一个俊俏男子正在酣然大睡! 卫雨纶心中惊恐,眼神中净是不知所措。 “哼!” 程景况一言不发的拂袖出门,想来心中盛怒,只怕再多说一句都会忍不住对卫雨纶动起手来。 程月棠父亲已走,当即恢复了一脸淡然,“卫雨纶,爹如此待你,你却在房中藏了个男人。呵呵,想来你那隆起小腹之下也只是一团棉絮吧。” 卫雨纶闻言,这才从惊骇之中回神,见得程月棠脸上淡淡的笑容,当即心领神会,厉声道,“是你!是你陷害于我!” 说着,卫雨纶竟伸手掐住了程月棠的脖子。 一直在房门外等候的芍药见状,急忙闯了进来,奋力拉开卫雨纶。 “小姐,您没事吧。” 芍药不敢对卫雨纶怎么样,只得急问程月棠。 程月棠心中本是大喜,见状只是摇头,而后对着被奴仆架住的卫雨纶灿然笑道,“我陷害你?哈哈……” 暂不论卫雨纶是否当真偷人,就论她这假怀孕,程景况怕也是怒极。 卫雨纶既然在房中偷人,那她这假怀孕一事自然告破。程景况当时就明白了过来,所以不想多加一词。 而卫雨纶被眼前一幕吓得失了神,还为反应过来。此时想到此间关系,当即急匆匆的朝程景况院中奔去。 欲圆又止的月亮就此悬挂了千年依旧无动于衷的俯瞰着这苍夷世界,点点清寒透过渐浓的乌云投下,将整个秦国公府都染上了一层寒意。 府中老太君闻风而怒,得知堂堂秦国公府的妻妾竟如此胆大妄为不知羞耻,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娘亲,你且息怒,切莫为此伤了精神啊……” 程景况见老太君气极也似,当即急忙劝到,生怕这老人家淤气太深,坏了身子。 老太君看着地上跪着的程景况,抬手握住自己的手杖,径直往程景况头上砸去,“家门如此不幸,你让我如何息怒?” 程景况受了老太君一杖,只是垂首,也不言语,想来心中也是极为羞愧。 他堂堂秦国公,兵部尚书,官拜二品,而他的小妾竟在自己府中偷人。传扬出去,只怕会让整个京城都看笑话。他这个秦国公还要不要面子了?他这个兵部尚书还要不要当了? 连自己的妻妾都驾驭不了,那他又何来脸面去驾驭宋明上下的军马呢? “娘亲,孩儿无能,是孩儿无能啊……” 饶是程景况铮铮铁骨,面对此事也不由得落下泪来。想他戎马半生,何种场面未曾见过,何种敌人未曾战过?但…… 老太君又如何不明白程景况心中之苦,当即长叹一声。 良久,老太君厉声道,“把那不知羞耻之人给我带过来!” 第六十七章:惨淡收场 卫雨纶已然拿掉了小腹处的棉絮,神色一片惨然,看到老太君的一脸威仪,当即跪倒在地,急急喊冤。 “你冤?你还有脸喊冤?” 老太君就要手持拐杖砸下,但念及当年是自己再三要求儿子娶她进门,心中一时不忍,复又停手。 卫雨纶见老太君脸上不忍之色,犹若看见了一丝希望,当即往前爬了几步,跪在老太君脚边哭喊道,“太君,小纶当真冤枉啊!那汉子是谁小纶都不知道,更别说他是如何睡在小纶房中的啊……太君,您一定要明察啊!” 老太君闻言,抬脚挪开半步,脸上满是鄙夷悲愤之色,“事到如今你还喊冤?只怕你当真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 这时,程景况收拾心中悲苦,惨然道,“卫雨纶,你我夫妻多年,我自问对你得住,没想到你竟如此给我程家蒙羞,实乃家门不幸。自此你我夫妻恩断义绝,你走吧。” 言罢,程景况走到书桌旁,提笔疾书。 老太君当然知道程景况在干什么,当即喝斥道,“住手!” 程景况抬眼看向老太君,只见程景况一双虎眼之中此时已满是悲痛,他实在想不到卫雨纶竟会如此不守妇道。 程家世代功勋,威望远传,在这满城豪贵的京城也是威名赫赫。而今出了这档子事,只怕程家威名不再,还会沦为世人笑柄。 而到那时,他程景况何止是一个管不住自己妻妾的无用之人,简直就是程家的千古罪人! 老太君起身抓过程景况手中的狼毫,奋力扔出房门,而后转身对着卫雨纶道,“你若只是假怀孕也就罢了,老妇还会念你只是为了赢得君心而出此下策。但你在府中藏奸,实属大恶!” 卫雨纶闻言惶恐之极,急忙保住老太君手脚,凄声喊到,“太君,妾身如何也不敢在府中藏奸啊!是程月棠,是程月棠陷害于我的……” 说着,卫雨纶泪如雨下,凄惨之音远远传出。 “事到如今你还诬陷囡囡,你还有半点良心吗?” 程景况愤然吼道。 今晚在卫雨纶房中发现她偷人一事,本就是自己不察之间无意发觉的,与囡囡有何关系? 这时,程月棠自门外进来,先是跪拜老太君,而后起身走到父亲程景况身旁,伸手为父亲抹去脸上泪痕。 “卫雨纶,你那院子平日里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随便出入?你说是我陷害于你,那你倒说说我如何才能陷害于你?” 程月棠义正严词,一双清眸迥然有神。 “囡囡说得对,你倒是说说囡囡如何才能陷害于你?难不成她去找个男人放在你房里吗?” 老太君不疑有他,径直低头问到脚下的卫雨纶。 卫雨纶老太君问住,正思索该如何辩解之时,只听程月棠又道,“上次夜朗重伤,你失口否认自己罪责,爹爹也就并未深究。不曾想你如此蛇蝎心肠,竟以此来败坏我程氏门楣。当真是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话音未落,老太君手中拐杖一震,一双利眼看向程景况,问到,“朗儿怎么了?” 闻言,程景况只是摇头,心中疾苦不言而喻。 见状,老太君转头看向程月棠,厉声问道,“囡囡你说,朗儿怎么了?” 程月棠见老太君穷追不舍,定要问个明白,当即把程夜朗如何在竹林被歹人所持,自己又如何冒死救出,卫雨纶又在此事中扮演如何角色一一说了个明白。 老太君听完,当即怒火攻心,一口气没提上来径直摔到在地。 程景况和程月棠见状慌神,急忙将老太君扶了起来。 “娘,您消消气,切莫为了这等贱人伤了身体啊……” 程景况心中已是恨极,见老太君转醒,当即涩声叹道。 程月棠也是泪眼朦胧,看着老太君苍白脸庞,心中不由得想到程夜朗至今还躺在病床之上无法动弹。 “儿啊,是娘对不起你啊,当年……当年若不是……娘逼你,今日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 老太君想到当年缪氏走后,自己强逼程景况迎娶卫雨纶的模样,丝毫没有给程景况半点考虑的机会。而如今祸起萧墙,全怪当年自己一时瞎眼,看错了人。一念及此,纵使老太君强硬了一辈子,此时也不由得老泪纵横。 程景况何尝不是觉得自己眼瞎,竟被卫雨纶这贱人骗了如此之久,愤慨难当之时竟无语凝咽。 这时,程月棠起身看着卫雨纶道,“卫雨纶,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 卫雨纶闻言,怨毒的看着程月棠,眸子深处往日里潜藏至深的恨意此时也一并冒出,咬牙切齿的道,“贱人!你害我如此,你定然也不得好死!” 说着,卫雨纶竟从地上翻身跳起,双手掐住了程月棠的脖子。 见状,程景况急忙从老太君身边站起,伸手拉开卫雨纶,而后更是径直给了她一耳光。 卫雨纶手抚着高肿的脸颊,眼中怨毒之色更甚,竟将程景况也包含了进去,“当年我还是闺中绣女之时便嫁给了你。可是这几十年来你可曾正眼瞧过我一眼?!” 说着,卫雨纶转眼看向程月棠,“你不是陷害我偷人吗?哈哈...我便是偷了又如何?我就是要让你程家不得安宁!我就是让你程家名誉扫地!” “够了!” 不待卫雨纶说完,程景况一声大喝,顺手再给了卫雨纶一巴掌。 “没想到,事到如今你竟还如此不知羞耻!” 躺在床上的老太君见状也不由得一声长叹。 往事当如云烟,只是如今风雨却与往事云烟牵扯,即使天际烟消云散,人心却沁寒。 老太君不由想到当年缪氏在世之时,虽然在府中自己与她多有争吵,但婆媳之间这也是在所难免。可是缪氏在人前却是十分爱护这程氏门楣,京城之中谁见了缪氏不是洋溢夸赞之词?就连当今圣上在那时也几番以此戏弄年龄尚小的程景况。 只是浮云遮眼,白驹过隙,纵然老太君活了八十多年,也未曾想到自己会被这么一个心肠歹毒之人所欺。 “我不知羞耻?……哈哈……这些年程景况如此待我,我为何还要为这阴暗藏污的程府知羞明耻?还有你和程夜朗这两个小孽畜,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才让我如此的!” 卫雨纶已然失了心智,眼中只有愤恨怨毒之色,再无往日里点点清明。 程月棠伸手扶住在一旁见状欲倒的程景况,抬眼看向卫雨纶,“当日你害夜朗双腿俱残,今日又害我程氏门楣蒙羞,如此兽心,即使现在爹爹一纸休书休了你也不为过。” 在程月棠心中,当然是希望程景况最好休了卫雨纶,以免留下祸根,来日祸起萧墙。经过前世一遭,她早早看了个明白,只要卫雨纶还待在程府一日,那她和程夜朗两人便无绝对安生之时。如此蛇蝎歹毒之人与那人面兽心的尤芷华又有何区别? 前世之中她尚不知程夜朗之死与卫雨纶有关,今生若非她在竹林之中拼死保下程夜朗,只怕还依旧被这豺狼之心的卫雨纶蒙在鼓里。既已知晓卫雨纶有谋害自己和程夜朗之心,她程月棠如何还能眼睁睁看着如此蛇蝎之人再活生生立于自己眼前? 如果等到卫雨纶和尤芷华对自己下手再来反应,只怕依旧会重蹈前世覆辙。莫不如此时就让父亲将其扫地出门,也免得来日时刻提防此人,费尽心力。 程景况闻言看向老太君,只见老太君脸上挂着泪珠只是摇头。 程月棠见状一愣,当即想到如果就此放卫雨纶离开程府,到时她将此事宣扬出去,只怕程府当真会成为世人笑柄。 于此,程月棠不由得看向父亲,柔声道,“爹,就把此人关在府中密室之内吧。” “贱人!贱人!贱人!” 卫雨纶听到程月棠之言,当即又冲了上来,挥舞着一双爪子直往程月棠的脸上抓去,希望拼死给程月棠留下一点痛楚。 但程景况就在程月棠身旁,见状当即一把拉开了卫雨纶,扔在地上。 当晚,卫雨纶便被程景况叫人关进密室。 至此,程月棠心中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解决掉了这个祸端,那程府之中便只剩一个尤芷华了,不过在她心中也是暗暗发誓,若谁要对她至亲至爱之人下手,那她不介意让此人惨淡收场。 只是此事影响甚大,老太君不再静养,出面主持府中事务。而府中上下所有知情之人尽皆被老太君下了严令,此事一旦走漏风声,他们所有人都会被牵连。 只是程月棠还是一如往常的在府中无拘无束,程府之中的奴仆们都知道,老太君这回出山,为的就是程月棠和程夜朗两姐弟。 这两姐弟可谓是如今程府仅剩的血脉,若是再有个什么意外,只怕程府会断了香火。 程月棠自知老太君是个明辨是非容易相与之人,见她出面主持府中上下一应事务,当即高兴得跳了起来。 而随着程景况前往猎宫,程府便又恢复了往日平静。 程月棠一边在后院不断练习燕无声布置下的训练,一边忙着在房中配置骆婆婆所授毒术。 只是骆婆婆有个习惯,那便是学她毒术之人,必要以身试毒。用她的话来说,如果自己都不知道毒性如何,又怎么去下毒呢? 程月棠虽有些不愿意,但还是咬牙点了头。 这点毒既非致命,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只是她愿意,有人可不愿意。 第六十八章:太君问话 程景况离府没几日,老皇帝御驾出宫,携文武百官前往猎宫。 太子和杨越遥虽被禁足于府,但老皇帝念及祖制,还是放了两人出府,随自己一道前往。 当日,天子出巡,百官夹道,逶迤数里,前后不能相望,可谓浩荡。 随驾人流之中还有乌苏、东凉、南蛮等国使臣,他们这次来使,为的就是宋明这春猎。 随着老皇帝这一走,偌大京城仿佛空荡了许多。 程月棠每日里除了不断练习轻功,便是在房中与骆婆婆学习毒术,没了卫雨纶这个心腹大患,程月棠在府内倒是轻松不少。 一日,老太君唤来程月棠,说是让她陪自己聊聊天。 “太君,您叫我?” 程月棠在他人面前不拘礼节,但是在这程府老太君面前却丝毫不敢。 老太君示意程月棠坐下,而后笑着问到,“我听闻你在后院每日蹦来跳去,怕是在练武,所以想问问你进展如何。” “学武向来艰苦,囡囡潜心三月,却进展缓慢尚不得教头的一丝一毫。” 程月棠自知此事泄露,但见老太君并未反对,反而脸上挂着盈盈笑意,似有赞许之心,当即也不否认。 老太君闻言点头,“练武可强筋健骨,保家卫国,本是好事。只是你身为女儿家,练习起来难免有诸多不便,故此进展缓慢也是理所当然。” 程月棠还以为老太君说自己是个女儿家不宜练武,要让自己适可而止呢。没想到老太君并未阻拦,反而安慰自己。 程月棠心中惶恐,但杏眼之中却是含着点点感激,“囡囡明白,多谢太君指点。” 老太君闻言笑道,“程府世代忠良,战功无数,都是沙场上浴血拼杀而来。程府子弟,不论男女都当练文习武,纵不能如祖上一般上阵杀敌,也可在坊间济世安民,方能不遗祖上风范。” 程月棠急忙点了点头,而后双眸低沉涌现一丝伤感,“太君所言极是。但夜朗双腿已残,练武……今生怕是无望了。” 老太君那晚听程月棠说过此事之后,第二天便前去探望了程夜朗,见其双腿残疾,能不能站起来都两说,当即对卫雨纶更是痛恨。此时听到程月棠提起此事,当即抚摸着程月棠的脑袋,道,“夜朗福薄,权当命数吧。” 事已至此,卫雨纶已然被囚于地牢,程夜朗双腿也无法挽回,与其整日悲痛,倒不如看开些,任时间释然。 老太君所历风霜并不比程月棠两世为人少,自然明白这其中道理。她见程月棠对此耿耿于怀不能释然,当即劝慰到,“人活一世,疲累怀恨是一世,释然本性也是一世,你既有习武卫家之心,当明白其中道理。” 程月棠如何不明白老太君所言,只是念及前世种种,她如何能不心怀怨恨?今生虽诸多防范,但程夜朗却依旧早歹人毒手,换做别人她或许还能释怀,但对她这个弟弟却是不行。 绝对不行!此仇不报,她程月棠即活了两世又有何用?百年归土之后又有何脸面去见自己早已逝去的娘亲? 要让她程月棠就此释然,她做不到,也不能去做到!前世之怨,今生之仇,锥心削骨之痛! 老太君见程月棠并不答话,当即叹道,“俗世乱流皆不由你我凡人所导,既身在如此时局,当自守本心而已,你可明白?” 程月棠不忍拂老太君一番苦心,低眉点头,“囡囡明白。” 老太君见程月棠并未反对,甚感欣慰,笑着道,“今日唤你前来,还有一件事。” 闻言,程月棠抬头问到,“何事?” “你的终身大事。” 老太君看着程月棠一张绝美俏脸,不由得升起偏爱之心,当即笑着说到。 只是程月棠听到此事倒是心中一震,老皇帝要给自己许亲事也就罢了,自己大可推脱早有爱慕之人,但老太君虽一直在府中静养,可她对自己的事恐怕也早已有所了解。 如今老太君若要给自己找婆家,那可怎生好? 闻言,程月棠当即撒娇到,“太君……囡囡今年不过刚满十六,如此大事,不急不急。” 老太君闻言一笑,“我知道你不急,但你不急,我跟你爹可很是着急啊。” “我是说,您不用着急,待我再好生看看。您总不能让囡囡嫁给一个自己都不喜欢的人吧?” 程月棠见老太君故意捉弄自己,当即嘟起了小嘴,脸上挂着丝丝不满。 老太君见状,“你喜欢何家公子?你只管给太君说,太君既掌管府中事务,断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程月棠闻言,心中深感无奈,这老太君怎么比爹爹还要执着?当即伸手抓住老太君的手,凑近了道,“太君,此事当真不急,囡囡若是瞧上了哪家公子,自然会给您说的,到时还要麻烦太君为囡囡把关审核呢。” 老太君见程月棠当真没有看中之人,闻言也是一叹,“如此那便在等等吧。太君犯过一次错,断然不会再犯一次。” 当年若不是她执意要让程景况迎娶卫雨纶,程府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地步。老太君当然明白当年自己的过错,只是往事已矣,程景况又是她儿子,过去的便都过去罢。 只是老太君也知道程景况这些年心中的不忍和委屈,他既要讨好自己,又难以对卫雨纶产生感情,两相矛盾之下才会对卫雨纶视作座上宾,而没有将其视为妻妾,如此之下卫雨纶也才会心生怨恨,报复程家。 如今东窗事发,卫雨纶遭到了惩罚。但老太君却以此为戒,断不能让自己再犯同样的错误。 程月棠也明白老太君话中之意,当即安慰道,“太君毋须多想,卫雨纶不守妇道不知羞耻,如今之景也是她咎由自取,与太君无关。” 老太君闻言只是点头,却没有再多言。 在老太君心里,她还是有愧的,只是多年的坚韧性格不允许她将这点愧疚摆在面上。而她也不允许有人让这程府世代光亮的门楣蒙尘。 从老太君处出来以后,程月棠混乱在府中逛着,回想着老太君刚才所说的话,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一个人影。 却是杨季修。 “怎么会是他?”就连程月棠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时候想到他。 想着,程月棠不由得嘴角浮笑,一丝甜蜜自然而然跃上心头。 只是在程月棠忍不住甜蜜的笑着之时,在程府西苑内的尤芷华此时却是一脸怨毒之色。 “下贱丫头,竟然连你瞧不起我?!” 尤芷华恶狠狠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奴仆,一双眸子中宛若盛满了冰水,只一眼,便让地上的奴仆吓得直打哆嗦。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绝对没有这般想法啊……” 地上奴仆自知这个尤小姐的厉害,当即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但尤芷华岂能轻易放过她,伸手将桌上的一壶热茶扔到了地上奴仆的头上。顿时,滚烫的热水从壶中溅出,地上奴仆被这热茶一烫,急急挣扎,嘴里大喊“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饶命?你也知道这茶烫么?那你竟然还敢拿来与我?你当我被禁足西苑就好欺负了是么?” 说着,尤芷华心中怨恨徒增,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盘对着地上连连躲避的奴仆狠狠砸下。 一击未中,尤芷华怨毒的双眼猛然一睁,“你竟敢躲开?” 话音未落,尤芷华从袖中掏出一盒水粉,对着不敢再躲的奴仆洒了上去。 那奴仆只当是小姐惯用的胭脂水粉,本想着被她戏弄一番也就罢了。谁知那水粉洒在脸上,奴仆顿感脸上火辣,而后极痒难忍,伸手去抓。但一抓之下,只觉皮肉皆烂,鲜血直流,竟抓下一块脸皮。 “啊!啊……啊……” 那奴仆立时倒在地上不断挣扎,双眼之中血泪模糊,原本一张俊俏的脸蛋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张鬼畜俱惊的恐怖模样。 撕心裂肺的声音在西苑来回游荡,宛若幽灵般寒心,而站在她面前的尤芷华见状却是眉眼含笑,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和淬毒一般的眸子让人不禁心生恐惧。 “贱人,这滋味可好受么?” 尤芷华看着地上面目全非仍在喊叫的奴仆,眼前却浮现出另一个女子的模样,在她那双宛若利剑般的眸子之中,地上之人正是那个女子。而瞧见此人在地上痛苦翻滚,挣扎喊叫,尤芷华心中不由得一阵畅快。 西苑之中本无他人,只一些侍奉尤芷华的奴仆,听得这等声音,几人都是颤栗,相视看了一眼,而后朝着内院跑去。 “大小姐,您可救救我们吧,小姐她……” 领头的奴仆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模样甚为凄惨,仿若有天大惊恐却不敢言说。 程月棠瞧了那人一眼,缓声道,“可是小姐又责备你等照顾不周了?” 程月棠知道,这些人当初都是尤芷华的心腹。前世之中,这些人没少帮着尤芷华对付自己。此时见她们哭丧着脸前来寻求庇护,当即心中冷笑。 “大小姐,小姐……小姐实在……” “实在什么?” 程月棠也不着急,只是淡淡问到。 一众奴仆见状,在地上侧目对眼,而后领头之人忍着心中恐惧,咬牙道出了实情。 听完奴仆所言,程月棠杏眼之中闪过一道精光,秀美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邪气。 第六十九章:程府家宴 但此事最终还是被老太君听了去,程月棠也不知老太君到了西苑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然后尤芷华便安静了下来。 只是她想安静,也要问问程月棠答不答应。 程月棠站在房顶,冷冷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尤芷华,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愤恨。 随着时间推移,春猎渐毕。 因为太祖有训,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所以春猎大致还是以仪典为主。当然,在这仪典之后,宋明军士自当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而老皇帝自然也想让各国使臣看看自己的国威军威 程景况统领兵部,又是各军将领的上司兼同僚,此次春猎自然少不了与一干大将叙旧。 一众将军自也知道此次春猎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莫不是卯足了劲儿想在皇帝面前一展俊伟。 宋明军队,大概分两种,一种是常年戌守边疆的政和军和龙归军。一种是在全国各地驻扎的屯驻甲兵。当然在这之外还有皇帝亲率的禁军,只是此军规模虽小,但战斗力极强,平素常人很难见得其战斗。 而此次参加的春猎的军队,除开皇帝亲率,蒙旭统领的禁军。镇边大都督王洹之奉命率三千龙归军从西北边塞赶回,蓉城都统何守业也奉命率五千屯甲兵前来。 立时,猎宫周围毡帐如牛毛,四处可闻军士操练呐喊之声。 程景况与这两人自然是老相识了,当年程景况还在军中之时,王洹之还只是一个小小都尉,而何守业也还只是一个阵前指挥使。只是这两人因为跟随程景况南征北战立下许多功劳,皇帝不忍程景况常年在外征战,故此将其调回朝堂,而这两人也各自得到了擢升。 王洹之和何守业作为程景况的老部下,自然对程景况的性情极为了解。在春猎军演之上更是为程景况长了脸,老皇帝心中高兴一再嘉奖。 太子见状倒没觉得什么,毕竟这些老将以后可都是会辅佐自己安定江山。但杨越遥见状却是心中越发觉得程月棠之重要。 若是他能娶得程月棠,那便等同于掌握了宋明全国百分之八十的武装力量。 蒙旭手中的那点禁军战斗力再强,也只得那么几万人。比起散布在全国各地的屯甲兵和常年征战边塞的政和龙归军,禁军只怕是一头大象也要被群蚁掀翻了。 想到此处,杨越遥不由得在心中再度下定决心,一定要将程月棠得到手。由此,他转头看了看正在皇帝身前禀报事务的齐王杨季修。 这个小叔叔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仅仅和程月棠几面之缘便可总理春猎这么大的长眠。 于此,杨越遥一来发现接近程月棠所带有的效应远比自己想的还要大,二来,杨越遥也暗自猜测,这小叔叔怕也是有了这份心思。 春猎事毕,各军随皇帝御驾暂返京城。老皇帝对这几支军队在春猎上的表现极为满意,特让他们领赏之后再返回。 程景况也难得找到机会与自己的老部下畅饮无绪,而今边塞平和,当即高兴的答应了皇帝。 按军制,王洹之的龙归军是不允许长时间离开边塞的。此次若不是皇帝亲旨下令,王洹之如何能有机会回京? 当晚回到京城,程景况便将二人邀到府中。 程月棠自知父亲大人在朝中军政上的重要,当即跟在父亲身后,也一同见过了两位将军。 程景况对老皇帝忠心不二,但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一样。杨越遥什么心思她自是清楚明白,如今能有机会和这两位将军结识,程月棠自然不会落下。 一来,替将来做好准备,二来可以借机打探一下这两人在朝中是否有支持的皇子。 不过想来这两人也如程景况一般不涉党争,所以程月棠只在程景况面前说了些偏角话。王洹之和何守业不是糊涂人,当即明白了程月棠心中所想。 “小姐请放心,我二人跟随将军多年,自然明白。” 程景况纵使离开军队多年,但王洹之依然以将军称之,想来在他心中,程景况依旧是当年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何守业闻言也是拱手,“王兄所言极是。小姐,我二人都是随将军南征北战多年才混到如今地位。纵使将军身在中枢多年,但在我宋明军中,将军威名依旧,丝毫没有半点消减。当今朝局虽乱,但我等心中却是清明。” 程景况见两人识得大体,不枉自己调教多年,当即摆手打断两人道,“你们二人明白囡囡的话自然便是好的,如今太子和宁王争斗不休,而皇帝陛下近来又有意恩宠齐王,看来这京城之中必定会再起风云。你们二人都是军中老将,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想必就不用我来提醒你们了吧?” “将军请放心,我二人定当竭心尽力!” 王洹之和何守业闻言,当即不约而同拜倒在地,朗声喝道。 程景况的话他们是明白的,所以他们也都识趣的只说了半截“竭心尽力”。这为谁竭心尽力,如何竭心尽力,他们两人知道此时还不能说。将军既然提到了三个人,那他们自然也知道自己在这三人面前该是何种姿态。 饭桌上程月棠小饮了两杯之后便下了桌子,她知道,这两位将军难得和父亲见上一面,肯定有许多军中要务要一一禀告,当即识趣的下了桌。 程月棠走后,王洹之抬眼看向程景况,凑近了嘴巴道,“将军,小姐今年芳龄……” 何守业就在旁边,听到王洹之欲言又止,当即也凑了上来,脸上净是诡笑,“将军,我听闻小姐还未择婿……” 王洹之和何守业虽是老将,但也不过二十五六,可谓年轻有为。但奈何身在军中,儿女之事一向不曾细想,今日见老将军时常在书信中提到的小女竟已出落得如此貌美如仙,亭亭玉立,当即都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程景况见这二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半分正经,当即挥手拍在两人后脑勺上,“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竟然敢打我女儿的歪主意。” 王洹之摸着后脑勺,一板正经的道,“将军,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小姐还未择婿,我等还未娶亲,小姐绝美倾城,我等军功累累,虽说郎才女貌肯定是不行了,但这门当户对总可以吧?” 何守业也在旁一个劲儿的点头,“是啊是啊。” 程景况闻言叹道,“我当然想把囡囡许给你们,但囡囡心思古怪,我也拿捏不准。你们若是能得到她的芳心,那我自然没有二话。但若她早已心有所属,我这个当父亲还能强迫她不成?” 王洹之和何守业闻言这才缓缓坐下,但王洹之却是琢磨着问到,“将军,听您的意思,小姐似乎已有了打算?” 程景况知道这二人见猎心喜,若不是据实已告,只怕这两人连返回驻地的心思也无。当即,把程月棠和杨季修近来走得异常亲近的事给两人说了。 何守业闻言一愣,“将军,如此说来,小姐刚才是有意为之了?” 刚才程月棠对两日内旁敲侧击了一下,只是当时两人以为是小姐身在府中不曾耳闻外事,不想听程景况如此一说,觉得刚才程月棠不一定是随口一说,反倒有些故意试探的味道。 程景况虎目一闪,笑盈盈看着两人,“怎么?害怕了?” 王洹之和何守业闻言均是讪讪。 如果程月棠这般年龄便有这等心计,那娶回去的还是老婆吗?那简直无异于娶的是个军师啊。 有了这种军师坐镇府中,那他们以后的日子,光是想想浑身也冒起一阵鸡皮疙瘩。 当然,他们还不知程月棠正在练习轻功和学习毒术,如果知道这些,估计这两人打死也不会对程月棠有非分之想。 只是今晚过后,程月棠在这两人心中便算是烙下印记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程月棠就被芍药叫了起来。 程月棠一脸睡意的看着芍药,“今天要嫁人吗?” 芍药摇头。 “那容我再睡一会儿。” 程月棠转眼又躺了下去。 “小姐,燕无声说您要是再迟到半刻,他就走人了。” 芍药见小姐这惫懒模样,当即上前抓着小姐的纤瘦玉臂一阵摇晃。 程月棠闻言一惊,睡意全无。 昨日燕无声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今日不可迟到,没想到习惯了太阳晒屁股才起,今日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想到此处,程月棠急忙起床,脸也顾不上洗,头也顾不上梳,只穿好衣服便急匆匆的跑向后院。 到了后院,地上木桩竟已全无,转而换上的是一片沙坑。 燕无声站在沙坑对面,看见程月棠姗姗来迟,不由得眼露寒光,“主上,若我是您的话就绝对不会迟到。” 程月棠闻言也不好反驳,本来就是自己理亏。人家昨日可是说了几遍让自己别迟到,可自己终究还是没忍住赖床。 唉,谁叫自己是女儿身呢。 “今日是我迟到了,没反应过来,开始吧。” 程月棠也与他多言,随便敷衍了一下便让燕无声开始。 燕无声见这主上忒得不讲道理,本想再强调一遍自己的训练有多重要。但看到程月棠眼中射来的凌厉目光,他识相的闭上了嘴。他可是知道眼前这个主上不仅是出了名的狠辣,而且有恃无恐,人背后可还站着一齐王呢。程月棠对他来说或许还不能怎么样,但齐王若是出手,便是十个燕无声只怕也要乖乖的就地伏法。 第七十章:宁可信其有 春猎已然完结,各国使臣纷纷进入京城。杨季修奉圣旨代天子亲迎,京城大门可谓一片隆重。 安顿好这些个使臣之后,杨季修想到多日未见程月棠,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牵挂,当即也不管身上衣裳已几日未换,当即只身来到了程府。 程月棠本和骆婆婆在房中学习毒术,得闻杨季修来了,拿着正要溶解药粉的手忍不住一抖,这动作虽然甚小,但还是被骆婆婆看见了。 “去吧,老妇将此处整理一下便来。” 骆婆婆自然看得明白程月棠和杨季修之间的微秒关系,当即伸手接过程月棠手中的药粉。 程月棠脸皮发烫,心中急问“自己这是怎么了”。 来到院中,只见杨季修依旧是一袭淡紫华服,狭长凤眼低垂,正坐在院中石桌旁赏花。时值晴朗无云,温暖阳光洒落,院中花丛争艳,伴有淡淡清香。 程月棠只觉眼前此人忽的让她有了一种不同以往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为何不同她自己却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一刻,看着眼前此人,心中无端生出一种亲近,无端让自己有些欣喜。 杨季修听得开门的声音,当即转头。 这一刻,杨季修只见暖阳无限,玉人如初,娥眉黛眼,刹那芬芳。 只一瞬,杨季修便觉得心中已然满足。只一瞬,杨季修心中本已拟好千万的言语都堵在了喉咙。只一瞬,仿佛便是永恒。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院中蜂蝶飞舞,百花绽开,微风徐徐,水波不惊。 “咳……咳……” 这时,骆婆婆从房中走出,见两人正凝神静视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闻声,两人恍然转醒。 “老妇见过齐王殿下。” 骆婆婆走到杨季修身前微微欠身。 杨季修见状,脸上不见丝毫尴尬,只是点了点头。 骆婆婆自是晓得齐王今日所来为何,当即言简意赅的禀报了一下自己在程府这段时间的教授,而后识趣的转身离开了院子。 见骆婆婆离去,杨季修看着台阶上仍是一动不动的程月棠,嘴角轻翘,“怎么?不欢迎我?” 程月棠平日里何等雷厉风行之人?今日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闻言当即收拾了一番心情,故作镇定道,“杨兄可别诬陷我,您是皇亲贵胄,我若是不欢迎你,那老皇帝可还不得把我也禁足了?”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说的是太子和杨越遥,当即笑着道,“程姑娘这话,在下可就听不懂了,难不成不欢迎我就要被皇兄进组?” 程月棠闻言白了杨季修一眼,嗔道,“你这人好生无趣。” 杨季修摇头叹道,“哎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可怜我还是个王爷,来到您府上竟然连一杯茶水也无,这传出去,我这王爷怕是没脸见人了。” 闻言,程月棠急忙叫来了芍药,让她去准备热茶。 “杨兄居然还怕没脸见人?我可一直以为杨兄是不要脸也能见人的。”程月棠款款落座,话到后面忍不住掩嘴偷笑。 杨季修见程月棠与自己谈笑格外亲近,当即心神俱佳,“我这不要脸之人遇上你这不要命之人,可还算般配?” 面对杨季修的公然调侃,程月棠也丝毫不落下风,“杨兄的不要脸我还算是了解,不过我哪里不要命了?” 闻言,杨季修忽的变了脸色,声色俱厉道,“你若要试毒,大可找个下人来试,为何要在自己身上试?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如何了得?” 程月棠不料杨季修竟提起这事,当即讪讪道,“我不在自己身上试如何知道毒性?” 说这话时,程月棠声音一再低小,仿若犯了错一般的孩子。 杨季修见她杏眼低垂,面色微红,当即心中一软,“好了,此事我自会与骆婆婆说。你若不愿在旁人身上试,那以后你便在我身上试好了。” 程月棠万没想到杨季修竟提出如此要求,当即慌神,“这……这如何使得!” 杨季修看了程月棠一眼,“有什么使不得的?你既可以在自己身上试毒,那在我身上试毒又有何不可?” 程月棠闻言连连摆手,“不,不,不,谋害皇亲的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你若当真失手把我给毒死了,那也无关紧要。至多你今生不嫁,为我守一辈子活寡便是。” 说着,杨季修俊美的凤眼微微眯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程月棠闻言却是一愣,当即嗔道,“谁要给你守活寡!试毒就试毒,毒不死你也要让你受尽折磨!让你取笑于我!” 杨季修见状大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若我再听说你在自己身上试毒,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程月棠当然明白杨季修的意思,骆婆婆是他找来的。他若不愿自己在自己身上试毒,那直接让骆婆婆离开便是。 “我知道啦!” 程月棠顿了顿,看向杨季修,正色问到,“我倒忘了问你,你不是负责接待使臣进京的吗?怎么有闲功夫跑来我这里?” 杨季修闻言一叹,“往年看人家办这事倒觉得轻松,今年皇兄命我去办,方知其中幸苦。” 接待外使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加上杨季修一向没有参与朝政,所以在处理这方面的事务上更是难以圆融。 好在杨季修个性坚韧,不易被旁人左右,所有事务均按照自己的设想一一进行,倒也没出什么大的纰漏。 “今年都有哪些外使前来?” 程月棠问到。 杨季修闻言一愣,程月棠一介女流想知道这些干什么?不过他也没多问,随即便把各国使臣的名单报了出来。 如程月棠前世记忆一样,今年乌苏国来的正是大将军托索,而东凉则是太子亲来,南蛮还是亲王亚昆。 见来使名单并无意外,程月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杨季修狐疑道,“怎么?可是有什么想法?” 程月棠的鬼点子他自是明白,也曾见识过。当初程府蛇毒,太子试马,哪一件不是她有所预料提前侦知到一些蛛丝马迹? 程月棠不露痕迹的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如今京城混乱,这些外使虽是借口春猎而来,但我想应该不会如此简单。” 杨季修闻言眉头微皱,他虽然从来没有参与过朝政,但宋明国政的大致情况他还是了解的。 如今朝局复杂,宋明内耗已久,而外围强邻环伺。今年春猎虽有震慑,但想来起不到太大作用。一旦朝中发生变故,这些遣使前来示好的外国说不定就会群起而攻之。 今年这些来使看似是来参加宋明春猎,但暗地里说不定就是来找合作之人的。 如今太子宁王相争,太子生性温厚,不与人争斗。而宁王却是觊觎东宫之位已久,如果这些来使给予宁王一些好处,说不定这个为了东宫之位重伤自己陷害太子的孽畜当真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想到这里,杨季修抬眼看向程月棠,试探性的问到,“你是说杨越遥?” 程月棠闻言一怔,恍惚道,“什么杨越遥?他怎么了?” 杨季修见程月棠神色正常,不似假装,当即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上次太子城郊试马一事。”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有意试探自己,见他没有起疑,当即问到,“太子城郊试马一事怎么了?难不成杨越遥还想再来一次?” 杨季修锋芒内敛,淡淡道,“他若是还想再来一次,那我倒是求之不得。怕不怕他上次学了乖,这次不从内部出手。” 程月棠被他这话带得有点头晕,杏眉紧皱,“什么意思?” 程月棠自然明白杨季修的意思,只是她不能说出来。就如同上次太子城郊试马一般,消息,她可以传递给杨季修,但其中关节还需杨季修自己想明白。 “杨越遥觊觎东宫之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次外使来京,说不定他们就会在暗地里谋划点什么。还有,上次城郊试马事后,我有一事不明。” 杨季修缓缓道。 “何事?” “如果说杨越遥于整件事有引导唆使之责,那他是如何知道太仆寺新进马匹之中有西域猎捕而来还未驯服的烈马?” 此事杨季修也曾与老皇帝说过,当时老皇帝前去齐王府看望他时,他凑在皇帝耳边说的便是此事。 那时他拿捏不准其中关节,只是怀疑朝中出了奸细。不然为何太子相马堪堪相中了那未曾驯服的烈马? 而此事杨季修听到程月棠提及来使入京不一定是好事,当即联想到了当日自己的猜想。 “你的意思是,杨越遥勾结了外人?” 程月棠前世之中也未曾发现这一点,此时听杨季修所言不由得有些惊诧。 杨季修看了程月棠一眼,沉声道,“宁可信其有。” 程月棠这下算是明白杨季修的意思了。 杨越遥什么德行,她和杨季修都知道。即使此时还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杨越遥确实勾结他国之人陷害太子,但从目前种种情况得来的线索猜测来看,宁可相信他有,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认为他无。 不然一旦他日杨越遥得势,只怕宋明将是一片修罗地狱。 这一点,程月棠的前世记忆已然可以证明。杨越遥登基之后,举国上下凡是和皇位沾得上半点关系的,统统都被他处死了。 第七十一章:风雨欲来 杨季修并未程府久留,太阳未坠西山,他便匆匆离去。 程月棠见他修长背影,心中忍不住为他担忧。毕竟以他的性格,要在这纷杂的京城面对种种人事,且不说那些来使会如何,只是杨越遥怕也会千方百计寻他的不是。 不过经过太子城郊试马,杨季修已然有了察觉,程月棠自知他的心智也不算迂腐,当不会被杨越遥再度算计。 想到这里,程月棠不由得想到明晚灯会。 看来,自己还是要再去嘱咐唐英一遍,不然到时只怕她会落入别人彀中。 程月棠刚刚站起,准备唤来芍药跟自己出门,却不料西苑的几个奴仆再度惶恐不安的跑来。看到程月棠当即跪倒在地,口中疾呼,“大小姐救命,大小姐救命……” 程月棠此时懒得理他们,让芍药叫来骆婆婆,而后朝她使了个眼神。 骆婆婆心中会意,微微点头却没说话。 而后程月棠带着芍药径直出了府门。 经过上次百花园一事,唐矩这厢可算是安分了许多。长公主见状甚为惊奇,自己的儿子以前是何等顽劣?如今怎会如此? 问及唐英,唐英瞥了唐矩一眼,没好气道,“娘亲,这小子也就在您面前这般安分。” 长公主不疑有他,也不追问。 程月棠前来拜访,唐英急忙迎了出去。一旁的唐矩闻得程月棠前来,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只是长公主和唐英都在思付程月棠此来何事,并未注意到罢。 “没想到你竟然还敢来,你就不怕我那莽撞弟弟再把你怎么样?” 唐英心中虽是千万的愧疚,但在看到程月棠淡然如常之时也不由得有些苦笑不得。 说着,唐英拉过程月棠左看看右看看,唯恐她上次落水落下什么病根。 程月棠急忙将她拉住,“好啦!我没事!” 唐英本就是个性情洒脱之人,她见程月棠一如往常并没有不妥,当即笑道,“你没事就好!你不知道,这两天我可没少教训唐矩。” 两人进得府中,程月棠自然要去给长公主请安。 长公主见程月棠和唐英走得甚近,心中高兴,当即也不多说什么,只道自己早晨进宫回来便有些疲倦。 经过这次春猎,长公主对这个程月棠的分量自然了然于心。全京城上下估计也只有杨季修不以为然。 昌平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妹,又是齐王的大姐,她的分量在京城也可算是举足轻重。但在面对程月棠之时,她心中自认自己不如程月棠来得重要。如今这京城,可谓是得程月棠得天下! 虽说得程月棠不一定就能得到那至尊之位,但这全国上下的兵马恐怕是手到擒来。 所以而今程月棠与唐英走得甚近,对长公主府来说,定然是好事一件。 拜见过长公主,唐英拉着程月棠在花园中聊天。 “诶,怎么没看到小王爷?” 程月棠泯了一口茶,恍然问到。 唐英闻言,白了她一眼,“那小子自上次百花园回来之后就变得安分了许多,这几日都待在房中,不知是何缘故。” 程月棠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想来小王爷经一事长一智,以后怕是不会如往常一般鲁莽跋扈了。” 在唐英面前,程月棠自知不宜矫情,当即有什么说什么。 唐英闻言一叹,“但愿如此吧。” 程月棠见她神情萧索,不复往日活泼,当即问到,“怎么了?看你的样子似乎有心事?” 唐英闻言,看了程月棠一眼,却是欲言又止。 在别人眼中,长公主府富贵堂皇,是多少人羡慕憧憬的地方。但唯有她这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若问朝堂事,莫如百姓家。 驸马爷和长公主多年失和,这在府中已不是什么隐私。两人向来为一点小事也能大起争执。而这门婚事本就是皇帝亲许,纵使他们两人有诸多不和,也无法各自放弃。况且唐英已经成年,唐矩也渐渐懂事,所以两人在府中不得不假装亲热。 唐英何等古灵精怪?她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母亲的心酸。只是此乃长辈之事,她一个女儿家又能说些什么呢? 而唐矩小小年纪便如此跋扈又和这府中气氛分不开,若不是父亲和母亲常年争执,对唐矩疏于管教,唐矩如何能这般? 只是,这些事乃是家丑。程月棠虽好,但毕竟是外人。唐英自知在她面前不宜说起此事,可是刚才被程月棠这一问,倒勾起了她满腹心事。 “唉,无非一些琐碎吧了。对了,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唐英敷衍一番而后急忙扯开了话题。 程月棠闻言,想起今日所来之事,“明晚灯会,你何时出门?” 唐英见她为此事而来,笑着道,“怎么?你真打算与我一道?” “当然。” 程月棠当即点了点头。 唐英想了想,眨着大眼睛道,“总得吃过晚饭吧,到时我去秦国公府寻你便好。” 谁知程月棠闻言摆手道,“不妥,还是我来长公主府吧。” 唐英不会武功,身边又不带侍卫,明晚如此险境,程月棠如何能让她一个人在街上行走?当即言道自己来寻她。 唐英不知程月棠心中所想,闻言只是一番欣喜,“那可是太好了,我正愁秦国公府里灯会街太远。” 两人约定了一下时间,程月棠郑重其事的告诉一定要等自己前来。 唐英不疑有他,当即答应了。。 回到府中,日落西山。 唯有点点残阳如血投射在秦国公府的黑瓦朱墙之上,时有凉风吹过,几许虫鸣慢条斯理。 程月棠吃过晚饭便早早入睡,不知怎的,她刚一上床就微感疲惫,睡意不觉涌出。 而在西苑之中,尤芷华看了看一旁的暗影,一双蛇毒利眼不由得泛起一阵猩红血光。 “这秦国公府始终还是我的!” 尤芷华声音凄厉沁寒,犹如是从十八层地狱里传来的一般,只是在这声音之中夹杂些许迫不及待。 那一旁的暗影闻得此言,也是微微点头,“小姐放心,属下定不会负你所托。” 那声音甚是淡然,似乎并未把今晚之事放在心上,刚才如此之言,只是为了敷衍尤芷华。 尤芷华闻言双眼微眯,犹如毒蛇吐信般看向暗影,“你最好不要掉以轻心,坏了我的事事小,坏了那位的事……呵呵……” 暗影闻言一震,当即对着尤芷华拱手赔罪。 深夜的秦国公府说不出的寂静,仿若一干爬虫也挡不住这春季睡意,在不知不觉中缓缓停住了啼鸣。硕大的圆月从西山渐渐爬起,俯瞰着点点微光的世界。 苑中有风,还有一种莫名的气味的在浮动。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叫,在这偌大的苑中穿来荡去,更显得此间死静。 月亮慢慢爬上了树梢,透过斑驳树影,西苑中的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一个暗影从尤芷华的房门中窜了出来,行动敏捷,在苑中稍一停步辨明了方向后极速朝程月棠的院子奔去。只见其落步无声,诡异难寻,在空中飞速划动竟连一缕轻风也无。 而就在这暗影走后,西苑房顶之上一个佝偻背影却缓缓跳将下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支竹筒,对着尤芷华的房间轻轻一吹。 待筒中迷烟渐渐扩散,那佝偻背影推门而入,不多时复又推门而出,离开了西苑。 苑中恢复了死静,仿佛从未有过什么经过,也从未发生过什么。只有遥挂树尖的一轮圆月,还有远处是不是传来的一两声狗叫。 整个秦国公府一如往常的渡过了一个夜晚,谁也不知道在这朗月星稀的夜晚有两个暗影出没。也不知他们各自去做了什么,反正待到明日,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清晨薄雾,程月棠早早的便来到了后院练习轻功。 燕无声看着脸上一如既往并没有异样的主上,心中忍不住一阵胆寒。 菩萨的笑容,阎王的手段。只怕自己若是以后有个什么差池,也免不了被这雷霆手段的主子给整治一番。 “主上,休要偷懒!” 想到这里,燕无声抬眼看向正在弯腰捶背的程月棠,厉声道。 程月棠什么性子,燕无声也算是摸清楚了,与其陪尽笑脸讨好与她,还不如严厉呵斥与她。 程月棠闻言白了一眼燕无声一眼,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你这沙坑如此之深……” 只是程月棠还未说完,燕无声便打断道,“主上,您的借口可是越来越多了啊……” 闻言,程月棠从沙坑内抓起一把黄沙对着燕无声使劲扔去,只是沙团离手瞬间四散,远远不及燕无声。 “您瞧,您既不会偷袭于人,那还不好生练习么?” 燕无声站在远处好整以暇的道。 程月棠心中窝火,想她平日里何等雷霆手段,面对此景却是苦不堪言,啼笑皆非。 “等我学会了你的本事我再慢慢跟你算账!” 程月棠无奈,只得说了句狠话。 燕无声闻言,摆手示意“嗯哼?那便等你学会了再说。” 程月棠见状咬牙迈步,在沙坑中一阵疾跑,带起阵阵黄沙。 训练刚毕,芍药便端来了一杯热茶,燕无声跳上房顶冷冷说道,“主上,快些回去用热水泡脚。” 程月棠奇道,“为何?” “舒缓脚上疲乏,有利于以后长途跋涉。” 第七十二章:西苑事发 燕无声的话在薄雾缭绕中渐渐远去,芍药见他如此托大,心中一万个不乐意,“小姐,这燕无声太无礼了。” 程月棠饮下热茶,叹道,“要学这飞檐走壁的轻功,当然要吃些苦头。” 言罢,当即吩咐芍药去准备热水。 待得晨阳四射,薄雾渐消,程月棠用罢早膳便去到骆婆婆房间。 “昨晚之事可有纰漏?” 进门之后,骆婆婆躬身站在一旁,程月棠走到放置毒粉毒液的桌前缓缓道。 骆婆婆闻言只是摇头。 “如此便好。” 程月棠也不多问,知道没有纰漏之后便专心配制起毒药来。 程月棠按照骆婆婆给她的配方捣鼓一阵,一瓶淡绿色的药液随之出现在她手中。她正准备自己喝下以试药性,却想起杨季修昨日说过的话,当即忍住了。 而就在这时,西苑之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之声,惊得程月棠玉手一抖,差点将瓶中药液洒将出来。 “咱们去看看吧。” 程月棠见状,若无其事的对着骆婆婆道。 西苑之中一大早便传来喊叫之声,程景况和老太君闻声先后赶来。程月棠赶来之后见程景况一脸淡然,当即皱眉问到,“爹爹,发生了何时?” 程景况和老太君还未进苑,听得程月棠也赶来,冷笑道,“怕是尤芷华又在为难奴仆,进去看看便知。” 说着,几人鱼贯进入西苑之中。 来到尤芷华的房门前,只听里面凄厉喊叫之声仍是不绝于耳,程景况皱眉推门。 程月棠急忙跟了进去,进门之后,只见尤芷华正躺在地上背对着众人不断嘶叫。而身旁奴仆却是没有一个敢上去的,纷纷颤栗的站起一旁。 程景况见状,当即喝道,“你们几个眼瞎了吗?” 说着便要去扶起尤芷华,却不料程月棠一把拉住了他。 “爹,你瞧那些下人的眼神。” 程月棠示意程景况仔细看那些奴仆的眼神。 程景况闻言回头,只见那些奴仆眼中均是惊恐,但在这惊恐之中却又隐隐露出一丝畅快之情。 这时,老太君朝身后的奴仆挥了挥手,那奴仆走上前去正要将尤芷华扶起,但她刚一看到尤芷华的面孔就惊得一声大叫,坐倒在地。 这时,尤芷华忍着脸上奇痒疼痛转身面向众人。 饶是程景况见识多广也不禁被这凄厉模样吓了一跳。 只见尤芷华脸上已是面目全非,血水长流,脸皮溃烂,一双眸子早已被血水侵染变得血红,其狰狞模样犹如那地狱罗刹一般惊悚恐惧。 “为何会如此?” 程景况一时之间难以反应过来这便是平日里病态娇美的尤芷华,当即愣在了当场。倒是程月棠见状,杏眉轻挑,脸上浮现出焦急神色,当即喝问到西苑之中的奴仆。 “大小姐,奴婢们也不知道,尽早大家都还在忙着打扫,就听到小姐房中传来喊叫,等奴婢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然这样了。” 那日来程月棠处喊救命的奴仆领头听得程月棠厉声问到此事,当即跪倒在地详叙实情。 程月棠闻言正要走上前去,却不料躺在地上的尤芷华忽的一翻爬起,张牙舞爪的大声喊叫到,“程月棠,我知道是你下毒害我!你这贱人!你不得好死!” 房中众人闻言均是一愣,程景况急忙上前拉住了程月棠,厉声喝道,“尤芷华,休要胡言乱语!囡囡刚随我一道过来,她哪来机会下毒害你!” 老太君闻言也是大怒,“你这疯子,休要血口喷人!来人啊,给我拖下去,关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 但那尤芷华却仍是一通乱抓,口中怨毒大喊,“程月棠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见状,程景况正要询问程月棠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却不料程月棠杏眸已是朦胧,泪花渐闪,面带愁苦之色。 “爹爹,囡囡心里好苦,为何尤姐姐到此地步还要诬陷于我?” 程月棠见尤芷华仍是不休喊叫,当即扑在了程景况肩头,声泪俱下。 程景况见状心中不忍,但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一时不知所措。 倒是老太君,她见程月棠梨花带雨哪像做作,当即对着一众奴仆喝道,“都是木头吗?还不拖走!” 奴仆们本就惧怕此时脸上血肉横飞的尤芷华,闻言,心中更是恐惧,但见老太君盛怒模样,当即畏首畏脚的抓住了尤芷华,强行将其拖了出去。 从西苑出来,程月棠脸色苍白,看上去极为憔悴。 程景况当她是刚才受了惊吓,急忙命芍药带小姐回房休息。 老太君见状却是摇头不止,心道程府为何总是不得安生,一波刚平,又起一波,这可何时才是个头啊! 想到此处,老太君难忍心中悲苦,杵杖捶地,咚咚直响。 程景况如何不明白娘亲心思,当即搀着老太君,缓缓回院。 芍药扶着程月棠回到房中,心里也被刚才尤芷华那惊恐面目所慑,嘴上不由得说到,“小姐,尤小姐刚才那样子可是太吓人了,万一碰到了您可怎么办。” 程月棠闻言只是摇头,拂退了芍药,让她去请骆婆婆过来。 芍药见小姐似乎心有余悸,当即起身去唤骆婆婆。 芍药走后,程月棠一改刚才的愁苦脸色,转而换上了一副欣喜不已的表情。 “呵呵,便是我做的又如何?你当还有谁会信你不成?” 程月棠终于解决到家中最后一个麻烦,心中激动难以言表,此刻竟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想到刚才尤芷华那惊悚面孔,程月棠只觉得心中畅快。想着前世之中,自己的一张秀脸被毁,受尽天下人唾弃。而今峰回路转,前世那个颐指气使趾高气昂的皇妃如今也面容尽毁,程月棠心中总算有了一丝慰藉。 但就在她高兴不已之时,却忽的哭了出来。 当年冷宫之中的嘲笑和讽刺在此时突如其来的再度涌上心头,那刺骨寒风仿佛也再度从前世呼啸到了今生。 程月棠只觉鼻尖一酸,眼中泪水不由自主的便落了下来。 她似乎看到了前世蜷缩在冷宫角落的那个自己,似乎看到了前世站在她面前的那个富贵难言却将自己害得家破人亡的尤芷华,也似乎看到了她那三个命苦的孩子。 前世自己所受的苦,所受的罪,似乎在这一瞬间被阳光照亮,让她得以再次目睹。而在潜藏于心的委屈却如决堤洪流一般顺着眼泪扑框而出。没人知道她为何如此,也没人了解她心中的惴惴不安,即使如杨季修她也不敢与他多言半字。 多么痛的领悟,却无人可以讲诉。如果苦难终会来到,她希望苦难自己而不要再牵涉家人。如果她不得不面对这般,她定然会是站着离去的一方。因为她知道,与其坐等他人来刺痛己心,不如先将此心永恒,永恒至无法觉醒,只是倔强坚持的走下去。 只是在这一刻,程月棠哭了。她的的确确哭了,哭得肝肠寸断,但却不敢出声。想要敞开心怀,却无法让别人看透。 两相矛盾之中,程月棠选择了笑。如果哭能释怀心中委屈,那么笑则可以将悲愤化为动力。 她知道,唯有笑,才能解释她所忍受的一切。唯有笑,才能化解藏在心中的积郁。也唯有笑,才能让自己更清楚的认定自己所走的路。 “哈哈……哈哈……” 她笑出了声,笑得前俯后仰秀眉颤抖。 骆婆婆站在门外没有敲门,因为她知道,这个主子此时怕是正喜极而泣,若是自己不小心无意间撞破了什么,只怕自己也难逃西苑那姑娘的下场。 等了良久,待房中渐渐安静,骆婆婆才缓缓敲门。 进得房门,只见床上的程月棠面容凌乱,衣衫不整,却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小姐。” 骆婆婆恭敬的站在一旁没有靠近。 程月棠见她进来,收拾了一下心情,顺手抹去脸上泪痕道,“还有一事需要麻烦婆婆。” 骆婆婆急忙摆手,“小姐哪里话,只管吩咐便是。” 程月棠示意她将耳朵凑过来,而后在骆婆婆耳边说了几句。 骆婆婆闻言侧目,“小姐当真要如此?” 程月棠目光一寒,宛若卷起漫天风雪,“你看我那弟弟,如今仍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此人不除我心难安。” 骆婆婆这才缓缓点头。 只是正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了程景况敲门的声音,“囡囡,可在房中吗?” 程月棠示意骆婆婆去开门,自己急忙躺了下去。 程景况进门瞧得骆婆婆也在,当即露出狐疑之色。只是程月棠仍躺在床上微微抽泣,程景况急忙坐在床沿,焦声问到,“囡囡,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受了惊吓?” 骆婆婆知道他父女俩肯定有些话要讲,当即欠身道,“老爷小姐,奴婢告退。” 骆婆婆在程府仍是下人身份,虽然程月棠待她如上宾,以婆婆相称,但她自己知道,在程景况和老太君面前,自己始终是个下人。 程景况不疑有他,伸手摸了摸程月棠的额头,只觉微微发烫,当即急声道,“囡囡,你莫不是发烧了?来人!来人!” 芍药在外闻声急忙推门而入。 “快去请大夫,小姐有些发烧,可别伤了身子。” 程景况头也不回的吩咐到。 待芍药走后,程景况却是一声叹息。 第七十三章:以身试毒 程月棠以为父亲看出了今早之事其中的端倪,见状起身问到,“爹爹,您怎么了?” 只是程月棠刚刚哭过一场,眉眼微红,脸上泪痕仍在,看上去憔悴不已。 程景况见状急忙让女儿躺下,替她盖好被子,这才缓缓道,“囡囡啊,为父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程月棠闻言心中一震,杏眉轻抖,“爹爹有什么话直言便是。” 闻言,程景况站了起来,坐到一旁的茶桌边上,“刚才那老妇怕就是昨晚下手之人吧?” 程景况说话时语气萧瑟,并没有任何异色。 但程月棠闻言却是心神一颤,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父亲竟然怀疑起自己。而且他的怀疑还一针见血,丝毫没有多余。 “爹爹此言……何意?” 程月棠当然不会就此承认,当即胡乱搪塞道。 程景况见她面容憔悴,心生不忍,叹道,“为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你卫姨毕竟是长辈,有些事适可而止便好,你说呢?囡囡。” 听得此言,程月棠算是明白了,看来父亲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所以前来告诫自己。 “爹爹说的对,囡囡明白。” 程月棠当然不会与父亲翻脸,而且为了一个卫雨纶与父亲翻脸更是不值。 见程月棠有所收敛,程景况这才起身坐回到床沿上,盯着女儿凌乱面容道,“卫雨纶假装怀孕其实我早已知晓,只不过你既然用了个男人去把她揭穿,那我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尤芷华心怀怨毒我也知道,昨晚你房中打斗我也知道,既然你已经有了能力自行处理,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不会戳穿于你。” 说着,程景况顿了一顿,“但是,凡是都有因果报应。她们二人如何对待你和夜朗,如今遭到如此报应,那都是理所应当。可是你不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不能因为这两人而断了自己以后的路,你懂吗?” 程月棠没想到父亲竟然早就发现了破绽,只是一直没有说罢了。此时闻言不由觉得心中委屈,当即扑在父亲怀里哭了起来,“爹爹……” 程景况见状,温声道,“夜朗如今重病在身,为父已是百般心痛。如果你再出什么事,你可让为父如何去面对你母亲的在天之灵?” 程景况摸着女儿青丝,接着道,“不论以前这两人如何过错,但如今已遭到报应,适可而止吧囡囡。” 程月棠闻言只是点头,泪水打湿了父亲衣襟却也不肯抬头。 哭了一阵,程月棠心绪渐平,程景况将她放回床中,盖好辈子,“你和齐王怎么样了?” 程月棠闻言娇嗔道,“爹!” “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程景况急忙摆手,而后转身出去,只是推门之时还在自顾自的抱怨,“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程月棠想起刚才父亲所言,心中一阵后跑,她如何也想不到父亲竟然知道这么多。 不过转念一想,父亲乃是当朝名将,如果连这点嗅觉都没有,那岂不是有名无实了? 说着,程月棠急忙洗了把脸,找到骆婆婆,让她今晚不要出手了。 骆婆婆虽不知到为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想来程景况与这小姐一番谈话,让其有所觉察罢。 经此一事,程府之中再无心腹大患,程月棠只觉落得一身轻松。瞧那花儿也更艳了,瞧这日头,也更暖了。仿佛霎时间,天地清明,万物生长。 下午的时候,程月棠刚刚在房中配制好一瓶药液就听到芍药来报,说齐王来了。 程月棠放下手中药瓶,急忙出门。 “听闻你处理完了最后一事?” 杨季修坐在石桌旁目光灼然的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被她盯得心中发毛,“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杨季修只道,“难不成姑娘容姿无限还不准在下看上一眼?” 闻言,程月棠当即无语。 杨季修见她并未生气,笑着道,“骆婆婆这个师傅,你可还满意?” 程月棠知道他一语双关,既问骆婆婆在教授自己毒术上是否满意,也问昨晚骆婆婆替自己到尤芷华房中下毒一事是否满意。当即摇晃这脑袋敷衍道,“哎呀,昨晚落枕了,这脖子怎好生酸痛。” 闻言,杨季修脸色急变,当即站起身来走到程月棠身后,伸出修长手指替程月棠拿捏肩头。 程月棠哪里会料到杨季修竟会作出如此亲近的动作,一时间竟愣住了,任由杨季修给自己推拿。 杨季修给她轻按肩头半晌才缓缓停手。 程月棠脸色窘迫,支支吾吾道,“你……你……多谢了……” 杨季修一向见惯了程月棠的豪放性情,此时见她这般小女人模样反倒一愣。 这时,骆婆婆从房中出来,见到两人。 “老妇见过齐王。” 骆婆婆拜见齐王之后,转向程月棠,“小姐,这瓶药液的药性你昨晚可曾试了?” 说着,骆婆婆从袖中掏出一瓶程月棠昨日便配好的药液。 程月棠见状当即一愣,昨日配好之后她本打算试毒,但想到杨季修一再警告自己不得擅自试毒,所以便没有试。此时听骆婆婆问起,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话。 杨季修何等聪明,自是一眼看出了程月棠心中所想,当即伸手,“拿来本王。” 骆婆婆看了杨季修一眼,而后又朝程月棠看去。 只是她这一番踌躇被杨季修看在眼中,厉声道,“本王让你拿来!” 骆婆婆闻声慌忙不迭的将那瓶绿色药液放在了杨季修手中。 程月棠本想阻止,但杨季修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却是让她心中一恼。当即嘟起了小嘴,心中暗暗生气,“哼!让你逞英雄,我倒要看看你能逞几时。” 谁知杨季修结果药液二话不说径直倒入了口中。 “杨……” “齐王!” 程月棠和骆婆婆两人哪里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他将整瓶药液都喝了下去。 见状,骆婆婆急忙转身进屋去配置解药。 程月棠现在所学毒术乃是初级,所以她配置的药液此时毒性还算不重,因此这解药配置也不难。只是骆婆婆身负百毒之术,一眼便能瞧清楚那毒性如何,当即连忙配置解药。 杨季修喝下药液,只觉腹中一阵绞痛,面色发紫,俨然一副毒发的症状。 程月棠万万没想到杨季修如此果断,看都没看那药液一眼便整瓶服下,急忙身前扶住了摇摇欲倒的杨季修,“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说话之时,程月棠自己也没想到竟带起了哭腔。 杨季修闻言,强忍腹中剧痛,狰狞面孔挤出一丝惨笑,“别……别担心……你这点……毒术……” 只是话未说完,杨季修便觉得小腹之处一股撕裂般的疼痛沿着胸膛直往上窜,紧接着心口处传来一阵锥心刺痛。 程月棠慌神大喊,“婆婆!婆婆!” 骆婆婆闻声出门,手中拿着一瓶解药走到杨季修身前,抬手捏住杨季修双颊,将解药灌下。 解药下肚,刺痛减缓。只是杨季修却因此昏沉睡去。 程月棠将其扶进房中,放在床上,坐在床沿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正如那晚杨季修雪中前来送药时,她所开的玩笑,谋害皇亲的罪名她可承担不起。但如果是杨越遥这样的狼心狗肺之人,纵使是杀一万个她也不怕,但杨季修却不一样。她也不是害怕,而是焦急。 焦急杨季修因此落下什么病根如何是好?焦急杨季修因此伤了身体如何是好?焦急…… 程月棠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这般焦急,就如同眼前躺在床上昏沉睡去之人与自己有莫大关联一般……. “难不成,我当真动了真心?”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那棱角分明的脸孔轮廓,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涟漪。 杨季修并未昏迷多久,一柱香的时间未到便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杨季修看着一脸焦急,杏眉紧皱的程月棠不由得笑了起来。 程月棠见他无事,心中本已稍定。但一看他此时还大笑不已,当即嗔道,“你这人好生鲁莽,若是出了事怎么办?难不成还真要我秦国公府承担谋害皇亲的罪名吗?” 杨季修笑了一阵,凤眼微斜,“药液入口微甜,清凉带寒。服下半刻发作,小腹绞痛,一刻加重,蔓延心口。” 程月棠见他此时还有心思道明药液毒性,心中不由得一颤。看来此人当真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着想。 想到此处,程月棠只觉心中一阵温暖。 经过此事,程月棠觉得自己可以完全信任于他了。 不是所有爱慕自己之人都愿意拿性命给自己开玩笑的,也不是所有拿性命给自己开玩笑之人都是这般为自己着想。 前世杨越遥何等甜言蜜语也未曾这般,程月棠真不知前世自己是瞎了哪只眼才会看上他的。 她倒了一杯热茶让杨季修漱洗口中气味,轻声道,“以后不可再如此莽撞。” 这话说得自己都快听不见,但杨季修却一字不差的听了进去。 杨季修闻言,只觉浑身充满了气劲,哪里还有刚才虚弱之象。 程月棠也不与他多说,连连促催他离开。 “哇,你这人好生无礼,我才刚刚醒来就催我离开,也太明目张胆的过河拆桥了吧。” 杨季修如何不知程月棠是为了掩饰脸上娇羞,但口中却是不依不饶的调侃到。 “哼!那又怎样?” 第七十四章:京城灯会 杨季修走后,程月棠便又在房中与骆婆婆捣鼓了一番药液这才缓缓离开。 晚间与程景况吃过晚饭之后,程月棠将程夜朗送回了房中,看着程夜朗依旧不得动弹,但脸上却挂着稚嫩微笑时,程月棠这心里便如刀绞斧砍一般疼痛难忍。 想着自己这个弟弟以前也是最喜热闹,每月灯会必不会错过。但如今却只能终日躺在床上,莫说灯会,便是吃饭如厕也要人服侍。一思及此,程月棠心中便对杨越遥升起熊熊怒火。 出得府门,京城之中一片欢腾的热闹气氛便是在这国公胡同也能感受到。 今次是春猎之后的第一次灯会,朝中礼部和工部派专员在京城芙蓉街上设置了专门的朝廷灯会。而百姓们,安居乐业,时至春日,万物复苏,人声鼎沸。 程月棠心中担忧唐英,无暇估计这大街上是否有眼熟之人,径直来到长公主府。 唐英往常都是与唐矩一同逛灯会,但自从百花园回来之后唐矩却犹如便了一个人似的,这时间居然安安静静待在府中,也不外出,更不玩闹,倒是让唐英好一阵疑惑。 程月棠来到府门前,下人进去禀报之后,唐英急匆匆的从府中跑了出来。 “我可等你好半天了,你是不是偷偷和我那小叔叔先去逛了一番再来的呀?” 唐英那古灵精怪的表情十足滑头,饶是程月棠也不由得被她逗乐,当即嗔道,“你这脑子怎总是装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好啦,走吧。” 唐英也不多言,偷笑一番便与程月棠一同上了街。 只是程月棠和唐英刚到街上,还未来得及左看右看欣赏这难得的热闹,府中小蝶便急匆匆的赶来。 “怎么了?” 程月棠一见她的脸色便知不对,杏眉微皱的问到。 小蝶一路疾跑而来,上气不接下气,眼见小姐问话,当即强撑着一口气道,“小姐,小少爷的病……复发了!” 闻言,程月棠脸色立刻转黑,瞪着一双怒眼问到,“怎么会这样?” 小蝶哪里知道那许多内情,当即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您走后不久……小少爷院里的下人们就急匆匆跑到……跑到老爷那里去禀报,说……说少爷病发!” 唐英见状当地催促程月棠道,“你还是赶快回去看看吧,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 但话到半途便觉得不对,唐英急忙住嘴。 程月棠对着她点了点头,“今晚我不能陪你,你快些回府去吧。” 唐英虽不知程月棠为何一再要求和自己一起逛灯会,但听闻此事,自己这逛灯会的心情也没了,当即答道,“嗯,回去吧。” 程月棠闻言急忙和小蝶一同回了府。 只是刚一回府,便看到几个大夫模样的先生先后去府中走了出来。 程月棠不及多问,连忙跑向程夜朗房间。 进了房门,只见程景况正坐在程夜朗床沿,神色颇为严肃。 程夜朗已然入睡,瞧不出有什么不对。 程景况见程月棠匆匆回府,不由得低声疑惑道,“囡囡,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出门看灯会去了吗?” 程月棠走到程夜朗床头,正要询问他的情况,却被程景况示意噤声给打断了。 程景况和程月棠出了房门,关上门之后,才对着她道,“你走后不久,夜朗突的在房中痛得喊叫起来,我以为是旧病复发了,却没想到只是药物使然。” 程月棠皱眉问到,“夜朗没事吧?” 程景况叹道,“刚才请来了几个大夫,说夜朗的断腿如果再晚几月不续上,这辈子估计就没希望了。” 程月棠闻声一颤,原来她还指望杨季修能在这偌大京城里帮她慢慢寻找,但是现在看来,得抓紧时间才行了。 正思索上哪去寻找那两味奇药之时,程月棠忽的想到了杨越遥,转念一想,又想到今晚之时实在蹊跷。 本来自己早就打算陪着唐英一同逛灯会,但自己前脚一走,后脚程夜朗便因药物刺激而疼痛难当,将自己又给拉了回来。 “唐英!” 程月棠想到此处,急忙朝府外奔去。 “囡囡,你上哪儿去?早点回来啊!” 程景况见女儿神色慌张,似是有事,急忙喊到。 程月棠的手段他也是见识过,偌大京城除了皇帝,其他人是拿她没有办法的。程景况倒不担心程月棠的安危,只是家中程夜朗病情不稳,若是再有个差池,只怕程月棠心中难安。 程月棠奔出府门,急往长公主府赶去。 在路上,程月棠一边思索今晚之事,一边抬眼在人群之中寻找。 今晚程夜朗病情复发,虽说是药物刺激而致,但未免太过碰巧。如果不是有人刻意为之,她程月棠是一万个不信。但卫雨纶和尤芷华都已被关了紧闭,根本没有作案时间,那会是谁呢? 程月棠想到此处,脚下步伐更快,因为这段时间练习轻功,她的速度已非往日可比,纵使在满街人群之中,她也能箭步如飞。 只是她毕竟是初学,街上行人实在太多,再加上心中有事,脚下步伐一挫,终究撞上了一个行人。 程月棠正准备道歉,但抬头看向那人脸庞之时才发现,居然是杨季修。 今晚杨季修本打算在府中休息,今下午在程府试毒饶是他功力深厚也被那剧痛所惧。但晚膳刚过便听到影卫来报,有人偷偷潜入了程府,后来程夜朗病情复发。 杨季修当即感到不对,于是便出门寻程月棠,谁知竟然在这里给撞上了。 “何事?”杨季修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出程月棠心中有事,当即也不多兜圈,直接问道。 程月棠见到杨季修,心中突的觉得安心了不少,当即道,“我担心唐英今晚有危险,你让你的人快些去寻她!” 杨季修闻言皱眉,转身对着远处的一道黑影摆了摆手,那暗影便瞬间闪了过来,跪倒在地。 吩咐完事情,杨季修把影卫来报的事情给程月棠说了一遍。 程月棠闻言冷笑,“看来今晚之事定是有人刻意为之,等下找到唐英,她与谁在一起,那此人便是幕后黑手!” 杨季修闻言点头,“但愿唐英能够机灵一点吧。” 不多时,影卫来报,说已找到唐英。 程月棠和杨季修急忙赶去。 唐英在见到程月棠走后,便打算也回府去。毕竟出了这档子事,若是自己还有心凑热闹只怕当真说不过去。 只是刚到府门前,便看到杨越遥与几个模样奇异的华服公子一同谈笑走来。 “宁王兄,这几位是?” 唐英便是个好言之人,看到陌生人总免不了多问几句。想那日长公主府家宴,唐英在后院假山之中见到程月棠便是如此。如若不然,程月棠能不能逃脱驸马黑手还当真难说。 杨越遥见不知不觉竟走到长公主府,见到唐英当即笑道,“没想到不知不觉之中竟走到这里,小英啊,这位是乌苏国的几位贵公子,今次随托索将军一同前来我宋明。” 唐英闻言当即想到了程月棠那日在百花园所言,心中暗生疑窦,闻言只是对着那几个乌苏国的公子微微欠身,而后对着杨越遥道,“齐王兄要进府吗?” 杨越遥虽身为皇子,但长公主毕竟是他姑母,来到此间若是不进去请安,杨越遥如何能坦然离开? 闻言,杨越遥笑道,“那是自然。既已来到姑母门前,本王自当前去请安。” 说着,杨越遥对着几位乌苏国的公子抱歉道,“还望几位见谅。” 那几位公子也讪讪拱手,并未多言。 进得府中给昌平长公主请安罢,杨越遥温和笑道,“今晚乃春猎大典之后第一回灯会,姑母不上街去看看吗?” 长公主闻言笑道,“姑母如此年龄,哪里还有你们年轻人那等兴致。” 杨越遥见状面露惋惜,当即转身对着唐英道,“小英也不去吗?我刚才见你从府外进来,可是已然去过了?” 唐英本来心中生疑,但见杨越遥面色亲和,似没有他心,应到,“不曾去过。” 闻言,杨越遥一拍手心,“如此甚好,姑母,侄儿平日里公务繁忙少了机会与表妹表弟相聚,今晚便让侄儿带表妹表弟一同去逛灯会吧。” 长公主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唐英想到那几个乌苏国的公子怕是已经走了,那自己就算是去看看也应当无妨,当即答应了下来。 只是唐矩听闻了消息之后却表现得兴致不高,任杨越遥几番劝说也是不听。只待在府中,不愿出门。 杨越遥无奈摆手,随后便和唐英一同出门。 来到大街上,唐英心中虽挂念着程月棠家中之事,但毕竟少女贪玩,而且她性情洒脱,不多时便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杨越遥见她兴致渐起,当即领着她四处闲逛。 走过一处弯弯拱桥,刚才与杨越遥在府门前分道的几个乌苏国公子再度与两人相遇。 唐英正玩得兴起,也没注意到这几人之中又多了一人,当即对着杨越遥使了个眼神,让他自己去解决。 谁知杨越遥对着其中一人拱手叫到,“太子远道而来,小王未尽地主之谊还望恕罪。” 唐英闻言抬眼看去,只见那人生得甚为俊俏,斯文儒雅,星目剑眉,端得是气度非凡,丰神玉朗。 “宁王哪里话,本宫远来是客,自当入乡随俗。” 第七十五章:假冒唐英 话之人正是东凉太子常青山。 今晚见宋明京城灯会热闹非凡,他难忍驿馆之中冷清,当即唤回几个随驾公子与自己一同上街,竟不料在此处遇到了宋明七王子宁王杨越遥。 “敢问王爷,这位是?” 常青山身在皇室,从小被教以礼仪教条,见齐王身旁还有一女子,花容月貌,气质脱俗,当即问到。 他本以为此人当是齐王内室,却没想到杨越遥闻言笑道,“此乃在下表妹,唐英。” 常青山闻言一怔,恍然道,“莫不是昌平长公主府中的敏玉郡主,唐英?” 唐英闻言欠身,“小女见过太子。” 常青山见唐英彬彬有礼,丝毫不似自己所听闻的那般傲气,当即笑着道,“郡主无须多礼,既已相遇,便是缘分。郡主若不嫌弃,今晚便与吾等一起可好?” 唐英今年已是十五,正是芳心初动之时。眼见常青山对自己甚为关切,心中不由得一震,神色显得有些不安,眼神之中净是闪烁,一时间竟忘了回话。 杨越遥见状也是眉尖一抖,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东凉太子竟对唐英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当即拱手笑道,“太子好意相邀,本王与表妹自当遵从。” 杨越遥嘴上如此说,但心中却是一阵焦急,心道,“这托索为何还不前来!” 但随即转念一想,即是如此,那便将猎人与猎物调了个吧! 殊不知杨越遥此刻疑惑的乌苏国将军托索已然被程月棠挡了下来。 程月棠与杨季修在得知唐英已被杨越遥邀请出门之后,便急急赶来,却在弯弯拱桥的另一边看到了正要上桥的乌苏国将军托索。 程月棠急忙朝杨季修使了个眼色,“哎呀小叔,这灯会也忒无趣了。” 杨季修见状会意,当即应到,“小英若已疲倦,那小叔便送你回府吧。” 两人正要转身回府,那托索却是闻言大笑对着杨季修打招呼到,“齐王!” 杨季修闻声转身,“托索将军!怎么,将军也有如此兴致?” 程月棠也跟着转身,只见那托索从桥头转来,走得近了,与自己前世记忆之中的模样丝毫不差。 只见那托索生得甚为高大,纵使是杨季修也矮了半个脑袋,浓眉虎眼,一只鹰钩鼻看上去甚是孔武。 托索走到近前,对着杨季修拱手道,“本将闲来无事便出来逛逛,没想到竟遇到了齐王。不知,这位小姐是?” 程月棠闻言急忙欠身应到,“小女唐英。” 托索从未见过唐英,也从未见过程月棠,闻言当即不疑有他。他见眼前这个唐英当真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光是那双透澈的眸子便能将人的魂儿给勾去。当即心中生出无限痴迷,竟看得出了神。 杨季修见状急忙“咳嗽”道,“将军住在驿馆可还习惯么?” 托索闻声转醒,脸上只是讪讪,“本将向来是粗野之人,沙场带兵什么地方没睡过?”心中却是想着那宁王果然没有骗自己,这昌平长公主府中的敏玉郡主当真是端庄优雅,容姿无限。 杨季修闻言笑着道,“将军纵横沙场,威名赫赫,小王便是远在京城也有所听闻。” 托索见他如此奉承,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傲气,当即也不理杨季修,只是对着程月棠道,“郡主可是要回去了么?本将不才,愿护您一程。” 程月棠见状对着杨季修眨了眨眼,而后低眉道,“那便有劳将军了。” 杨季修心中虽是不愿,但想到程月棠的那些手段,也不由得安心了许多。 托索没想到这郡主居然会即可答应,当即喜色难掩,“如此,郡主便请吧。” 程月棠闻言,对着杨季修道,“小叔,小英这便回去了,还望小叔莫忘了小英刚才所托。” 杨季修知道她所指何事,当即点头道,“你安心回府吧。” 托索本带着一众亲卫,此时却全都斥退了回去。想来如今良机,他自然不愿让这些亲卫给搅和了。 路上程月棠与托索相谈甚欢,言语之间“不经意”流露出对托索的敬佩和爱慕。那托索当真以为郡主对自己一见倾心,心中更甚高兴,当即对程月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知将军此来京城感受如何?” 程月棠至始至终都是微微低头,表现得甚为恭敬。 托索见她似是害羞,当即豪声到,“宋明军威,我在春猎之上便是见识了。只是这京城繁华嘛,倒与我乌苏帝都无甚区别。” 程月棠闻言,掩嘴轻笑道,“看来将军对我宋明军威有所怀疑吧?” 女子掩羞最是娇美,那托索一看之下,整个人都呆了。他何曾见过如此天仙般的美人儿,一颦一笑都动人心神。 程月棠见状娇嗔到,“将军好生无礼……” 只是如此一来,那托索更是深陷不能自拔,恨不能就在此地便将这郡主搂在怀里好生怜惜一番。 “哪里哪里,宋明军威,端得是所向披靡。只是本将去年曾得到一纸兵书,上有一个怪异奇特的阵法,今次来到宋明正是想验证此兵书阵法。” 托索贪念程月棠的美貌,恨不能在此地说上一宿的话儿。 程月棠闻言不由疑惑道,“何种阵法,竟连将军也觉怪异?” 托索不疑有他,想她一个女子从不带兵打仗,就算告诉她也无妨,当即回道,“名为天龙,十六人一小阵,六十四人一大阵。似乎暗合天干地支,本将操练许久终得其中精妙,但奈何此时无战事,故此前来宋明讨教。” 说着,托索眼中不由露出一丝自豪之意,信心十足,似笃定宋明无人能破。 程月棠闻言不由神色一怔,但瞬间即逝,“将军雄才大略,小女自愧不如。” 托索本就是托大自傲之人,闻得程月棠一再奉承,心中不禁飘飘然起来。 两人再行一阵,转眼便到了长公主府前的胡同口,程月棠自不能让托索发现自己是假冒的唐英,当即对着托索欠身道,“有劳将军亲自护送,小女实在感激不尽。日后将军若是不嫌,小女定请将军来府上做客。” 托索见如此之快便到了,心中不由生出一丝遗憾,但闻言急忙拱手,“郡主哪里话,郡主相邀,末将岂敢嫌弃。” 此时托索已对程月棠百般痴迷,说话之时竟自称末将,毫无刚才乌苏国大将军的风范。 程月棠闻言抿嘴轻笑,“前边便是府门,如此时辰,若被家母看见将军亲自护送小女回来,不免又会一番训斥。” 托索信以为真,急道,“如此末将便告辞了,郡主若是有空,大可来驿馆寻末将,末将定当好生招待。” 只是托索的背影刚刚消失,程月棠就看到了正送唐英回府的杨越遥。 杨越遥见程月棠居然在此处,当即心生疑窦,却奈何唐英在此,不得发作,只得恍然叫到,“程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唐英见程月棠孤身在此,急忙问到,“怎么了?” 程月棠拉过唐英,在其耳边低声道,“你先行回府,明日我再来与你祥说。” 唐英不疑有他,对着杨越遥欠身施礼之后便转身进了府门。 唐英刚走,一个暗影就从黑暗之中掠了出去,在杨越遥耳边嘀咕了一阵,而后又闪身离去。 杨越遥听完暗影报告,当即微眯双眼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丝毫不惧,也是面不改色的正视于他。 想自己那前世之痛,尽由此人一手造成。当初信誓旦旦,甜言蜜语不知说了多少,但到最后,那冷宫之中冰寒决绝却犹如一根刺一般狠狠扎进了程月棠的心里,让她痛不欲生。 而今面对杨越遥,程月棠心中却是难得的坦然和自信,眉宇之间净是镇定,丝毫不见半点慌乱。 “程姑娘,如此时辰,你在此处作甚?” 杨越遥缓步上前,阴森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怀疑。 程月棠闻言只是一笑,“宁王殿下作甚,小女便是作甚。” 闻言,杨越遥目光一寒,飞身上前一把抓住程月棠的玉手,将起压在了胡同墙上,“我劝小姐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程月棠自知不能挣脱杨越遥钳子一般的手,当即针锋相对到,“宁王此言,小女可是不懂了。您送唐英回府,而我只是来看看唐英是否安全。宁王所说的闲事,是那般闲事?” 杨越遥如何不知程月棠在装模作样,见状也不拆穿,只是退了半步道,“程姑娘懂也好不懂也好,反正有些事,你最好别管。” 杨越遥话到后面,森森寒意渐露,让人不由得心生恐惧。 但程月棠对此心知肚明,杨越遥如何大胆也不敢对她怎么样,闻言却只是淡淡道,“宁王既如此说了,小女自当遵从。只是小女向来比较不喜受他人胁迫,只怕此时答应了,日后也不见得会袖手旁观。” 杨越遥闻言大怒,正要出言恐吓,却不料被程月棠摆手打断,“宁王殿下不必如此担心,小女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时间不早了,小女告辞。” 说着程月棠竟似半点也没把杨越遥放在眼中一般,从容离开了。 身后的杨越遥看向程月棠的眼中不由多了一丝恨意,那怨毒之色缓缓上升,原本斯文俊美的脸庞刺客也变得如同修罗一般让人骇然。 只是他没发现的是,就在胡同口不远处的房顶阴影之中,一双狭长凤眼也正在注视着他。若他刚才有所举动,只怕那暗影早已飞身而下。 第七十六章:院中夜谈 程月棠回到府中,刚走进院内就看到杨季修正坐在石凳之上。 “你怎么来了?” 说着,程月棠抬眼四顾,见此刻夜深,奴仆们都已休息,也不多想,径直走了过去。 杨季修转过俊美的眸子,看着程月棠道,“今晚之事,我有些不明白。” 程月棠问到,“哪里不明白?” 杨季修见她丝毫不在意,厉声道,“纵使是为了破坏杨越遥的计划,你也绝不能孤身犯险!” 程月棠以为他在说自己让托索送自己一事,当即笑着道,“那托索我也有所耳闻,你放心,他那在沙场上拼杀而来的豹子胆,在女人面前可只如羔羊一般。” “我说的不是这个!” 杨季修瞪着一双凤眼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被他这么一看,心中倒不由心虚,当即问到,“那你在说什么?” “杨越遥何等心计,他岂会容你屡次捣乱他的计划?” 杨季修正色问到。 程月棠闻言一怔,没想到他竟然在说这个,不由从杨季修的语气之中她倒是感受到一丝醋意。 “哦,原来你是说这个呀。放心吧,杨越遥有心计,难不成我程月棠便是无脑莽撞之人吗?” 程月棠也不挑破,只是不以为然的道。 程月棠之言并非没有道理,杨越遥心计何等深沉她在前世便已领教。今生重来,她程月棠自然不会再是前世那个傻乎乎的女孩。只知杨越遥面上的诸多甜言蜜语,而不知在其心底隐藏的狠毒面目。 只是这一点杨季修却不知道,在他眼中,程月棠虽屡次破坏杨越遥的诡计,不过是提前侦知了一些情报,所以有所准备。而这一次,杨越遥企图挑起宋明,乌苏,东凉三国战火,其狼子野心不言而喻。如果程月棠一再在其中捣鬼,难免杨越遥不会对她发难。 “我知道你并非莽撞之人,但你为何不想想杨越遥为何敢这么做?” 杨季修见她不以为然,心中微有怒火。 程月棠第一次看到杨季修的生气脸色,不由得调侃道,“怎么啦?生气了呀?” 杨季修闻言当真是苦笑不得,只得一叹。 “他敢这么做自然有他的依仗,不过他有过墙梯,我还能没有张良计吗?不是还有你吗?” 程月棠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已是来不及。 杨季修闻言一愣,他没想到程月棠竟会当着自己的面直说,心中不由泛起一丝亢奋,刚才的一丝怒气尽皆消散。 “程姑娘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什么叫还有我?” 杨季修也不点破,反而调侃起程月棠来。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不,不,不,我哪里明知故问了?我是讲真的,我当真……” 杨季修就是个死不要脸活不要命的人,见如此机会怎可放过,当即蹬鼻子上脸要问个究竟。却不料,程月棠打断道,“今晚之事,你可看明白了?” 闻言,杨季修讪讪道,“明白,我又不是唐英,我自然明白。” “哦?” 程月棠对此表示不信。 杨季修见她不信,当即正色道,“杨越遥企图通过唐英,挑起乌苏和宋明的矛盾,而东凉到时也不能全身而退。今晚东凉太子可是对唐英好生在意,怕是已生情愫。如此一来的话,杨越遥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程月棠闻言问到,“渔翁之利?何意?” 杨季修道,“三国交战,不免劳命伤财,生灵涂炭。若杨越遥趁机打压太子,太子向来文弱,自不是他的对手。而他再在战场上一显身手,有了对方配合,只怕他的威名将会远震乌苏东凉。到时候,班师回朝,朝中谁人不知杨越遥的功绩?而那时太子失势,东宫之位只怕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聪明,但没想到他比自己这个“过来人”还看得透彻长远,当即不由对他生出一丝佩服之心。 不待程月棠说话,杨季修看向她,笑着道,“只是杨越遥得见你和托索独行一事,他的这个计划怕是要另外打算了。” 今晚程月棠假扮唐英面见托索,一番交谈更是让他神魂颠倒。只怕他此时还以为敏玉郡主真心爱慕自己。而到时,程月棠只要谎称自己根本不认识托索,而真正的唐英却喜欢上了东凉太子。那时,托索便会以为是东凉太子抢了他的心爱之人。 由此,乌苏与东凉的矛盾被激化,而宋明则全身而退。毕竟争夺美人,少一个人参与,那便少了一个对手,托索和常青山自然不会对宋明有所怀疑。 只是今晚杨越遥只怕已经知道了托索对程月棠痴迷不已,如果来日托索见到程月棠一再向皇帝提亲,杨越遥断不能让他得逞。 于是,杨越遥和乌苏之间微秒的关系便算破裂了。 程月棠的分量,杨越遥早就考较过了。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程景况。只是程景况何等老练,当即一推二六五。 经过此事,杨越遥恐怕更加急于将程月棠拿下,以免夜长梦多,如此一来,他既失去了外援,又不能挑起三国战火,而程月棠自不会嫁给他,到时,杨越遥就算千般狡诈也法扭转。 杨季修当然明白程月棠的用心,只是他还是担心杨越遥的手段,所以才会忍不住前来询问。 “杨越遥如何改变计划我倒是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唐英如果对东凉太子动了真情,那到时候就麻烦了。” 程月棠杏眉轻皱,脸上浮现一抹愁容。 唐英如果当真对东凉太子动了情,那到时候两人情投意合远走高飞,反而挑起宋明和乌苏之间的战火。 按祖制,郡主不得嫁与宗室之人,也不能嫁与朝廷大臣,只能从百姓或者普通官员中所选。如果唐英当真与常青山情投意合,按照老皇帝对长公主的厚待未尝不可变通。可是最为致命的一点是常青山是东凉太子,唐英嫁给他无异于和番一般,有损宋明皇室颜面。 老皇帝便是再如何厚待长公主,也绝不会因此伤了皇室颜面。这一点,杨季修知道,程月棠也知道,杨越遥更知道。所以他才会放任唐英与东凉太子交好,以此来挑起长公主府和皇室的矛盾。 而一旦东凉太子不得心爱之人,必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杨越遥再派人一番游说,保不准这个东凉太子会举兵来袭。 到时,宋明难逃战火。 杨季修也想到此间厉害关系,当即问到,“那如今如何是好?” 程月棠也不知瓷实如果当真该怎么办,唐英与自己交好,她总不能直言其中厉害关系给唐英听吧?但如果保持沉默任由局势发展反而追进了杨越遥的彀中。 “走一步看一步吧,唐英情窦初开,爱上常青山也是正常。如果我们一再暗示反倒让她生疑。如果实在不行,那就让他们俩私奔好了,隐姓埋名做一对自在鸳鸯。” 程月棠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饶是杨季修闻言也不由一惊。 唐英是谁?那可是陛下亲封的敏玉郡主。而常青山是谁?那可是东凉太子啊!让这两人私奔,只怕从古至今也没人敢这么干过。 不过,程月棠的最后一句话倒让杨季修微微动神,“做一对自在鸳鸯。” 杨季修看向程月棠,俊美凤眼之中流露出一丝难以言表的期待,只是此时天黑,纵使圆月高悬,程月棠也不见得能清楚目睹。 程月棠见杨季修不说话,反而盯着自己,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当即问到,“怎么?难不成还真要拆了人家?” “算了,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杨季修不欲再言,他只怕自己越是待得久就越不想走。 程月棠道,“那你自己多加注意安全,别等下进得来出不了,那我可就冤枉死了。” 杨季修闻言一笑,“放心吧,谋害亲夫的事,想来你也不会。” 程月棠闻言瞪目,只是杨季修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稍一纵身便跃上了房顶,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杨季修走后,芍药从院外进来服侍程月棠宽衣。 程月棠躺在床上细想今晚之事,她如何也想不通杨越遥是如何对程夜朗下手的。 若是在这之前,程月棠还能怀疑是卫雨纶或者尤芷华所为,但如今两人均被关了起来,断然不能再加害程夜朗。 还能有谁? 这时,芍药收拾完毕,对着床上的程月棠欠身告退。 程月棠见状点头,正困扰间,却想到一个许久未曾见到的人。 飞霜。 自从尤芷华般到西苑之后,飞霜便跟了卫雨纶。但后来卫雨纶被关进密室,程月棠便再也没见过飞霜。 想到这里,程月棠不由得的冷笑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 飞霜的奸诈狡猾她是见识过的,但她没想到杨越遥居然连飞霜也能收买,而且如此不露痕迹。 程月棠原本以为府中只有卫雨纶和尤芷华是杨越遥收买之人,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虽然她前世便见识过杨越遥对自己的居心叵测和为了得到自己的煞费苦心,但她对此还是有些意外。毕竟比起尤芷华和卫雨纶,飞霜这个奴仆实在难以引人注目,看来杨越遥确如前世一般。 想到了飞霜,程月棠心中不由想到一个计划。 第七十七章:计策 清晨,秦国公府后院。 燕无声一如既往的早早守在了此处,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主子看上去事务繁杂,没多少时间,但每天的训练绝对不会错过。即使有时会迟到几许,那她也会补上去。 今日的训练程月棠没有迟到,早早便带着芍药过来,二话也不说,直接投入了训练。只是今日燕无声发觉程月棠似乎比前几日更有精神了,也更加专注了。 “这一项之后还有什么训练?” 燕无声正在思索这位大小姐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却不料程月棠忽然问到。 “下一项训练,这秦国公府无法满足,主上怕是得到城外去才行。” 燕无声恍然答道。 程月棠听闻要到城外去训练,当即皱起了杏眉,“为何?” 燕无声耸了耸肩膀,双手一摊,道,“下一项便是在水中训练,我想……总不能在此地挖个水塘出来吧。” 燕无声的训练方法很是讲究循序渐进,毕竟程月棠半点根基也无,如果一味急于求成反而会事与愿违。他先让程月棠锻炼脚力,而后再锻炼她的脚筋,现在又锻炼她的速度,待程月棠脚力,脚筋,速度达到燕无声所要求的程度之后,便会最后传授她真正的轻功。 此时这些训练不过是基础,真正的轻功程月棠还只是摸到了一些门道罢了。 这一点程月棠也知,所以才会如此坚韧,毫无半点倦怠。 不过听燕无声这么一讲,她倒是想到了一个好地方,就在城中,那便是百花园。那园子里有着许多水塘,地方也算宽敞,只是此时正值春暖花开,来往闲雅之人较多,只怕自己在那水塘之中奔跑往来,不知道还会以为自己是个怪物。 “我在城外已找好了地方,主上只管安心训练即可。” 燕无声似乎看出了程月棠心中所想,双手抱在胸前,淡淡道。 “训练就训练。”程月棠闻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顿了顿接着道,“对了,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燕无声闻言当即拱手,“主上请吩咐。” 瞧着燕无声这恭敬模样,程月棠心中甚是满意,“训练之后再与你说。” 对于燕无声,程月棠还是比较放心的。毕竟自己是个女子,很多事不宜亲自动手,而也不能总是麻烦杨季修,所以有这么一个轻功高手在身边,她越发觉得自己收服他的决定丝毫不错。 这边程月棠还在志得意满,那边杨越遥却是还在为昨夜之事苦恼。 他万万没想到程月棠竟半路杀将出来坏了他的好事,而自己偏偏对她有没有丝毫办法。 让程月棠这么一搅和,只怕自己这挑起三国战火的计策算是落空了。不过昨晚见唐英似乎对东凉太子有些不一样,从这里着手也不是没机会。 想到这里,杨越遥忽的微微眯起双眼,阴翳带着森冷,看上去极为骇人。 相比之下,杨季修对于昨晚的事可就淡然多了。 虽然程月棠将自己置于险地,但昨晚看见了杨越遥对她的态度,他即使再笨也能先想到其中的微笑关系。杨越遥至少现在还不敢拿程月棠怎么样,毕竟程景况在朝中的声望可是杨越遥与太子争斗所必要的一个因素。 程月棠昨晚看见杨季修如此关心自己,心里没由来生出一股欣慰和欣喜,只是她毕竟是女儿家,而且经过前世之苦,有些心事此时还不能表露。杨季修虽然值得,但目前为止也只是信任。 训练完毕,程月棠吩咐完燕无声事情后便径直回房去了。 自从卫雨纶被关进暗室之后,飞霜便成了真正的闲人。但因为这件事,老太君出面料理秦国公府一应事务倒让她再度找到了靠山。这几天正竭尽心思想要讨好老太君,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奴仆,所做之事有限。而老太君也不是什么糊涂人,飞霜几日在跟前伺候下来,也没见老太君夸她一个好。 今日起床之后,她便早早的守在了老太君门前,等候召唤。 这春来日暖,清晨微风吹得人直想睡觉。飞霜昨夜一直辗转难免,尽早又起得早,被这微风一吹睡意倒渐渐又爬了上来。 想着老太君估摸着还有一会儿才会起来,飞霜不由得在院中石桌上打起盹来。 半醒半睡之间,她只觉得这日头越来越亮,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正要睡过去之时却忽然感到后颈传来丝丝凉气。 飞霜徒然转醒,抬眼看了一下院里没有其他人,这才放下心来。虽然老太君还没醒,但自己在院中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只怕也落不着好声音。 想着,飞霜站起身来走到门前,附耳在门上听了一下,见里面没有动静,忍不住迷惑起来。 “看这日头也该起了啊。” 飞霜正忧虑要不要进门叫醒老太君之时,忽的想到昨晚似乎听到老太君说今日要出门,于是站在门外小声叫了起来。 叫了几声不见回应,飞霜皱着眉头推门而入。进去之后却发现房中床上哪有老太君的身影,正感觉有些不对劲,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飞霜转身出门,只见大小姐和老太君正站在门外。 “大小姐,老太君。” 飞霜不明所以,急忙欠身请安。 老太君看了一眼飞霜,眼中露出一丝冷笑,而后径直走了房中。 “飞霜啊,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府了呢。” 程月棠本就已然好久未看见飞霜,此话倒是不虚。 只是飞霜闻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正狐疑间,却听见老太君在身后叫到,“飞霜,你进我房间作甚?” 飞霜听罢,越发觉得事情诡异,急忙转身跪在地上,“奴婢一早便在老太君门前守候,但等到刚才也不见老太君唤我,奴婢还以为太君还在房中睡觉,于是便想着进来瞧瞧,叫醒老太君。谁知道……” 话为说话,飞霜便听见老太君将自己打断道,“谁知道我竟没在房中?” 飞霜何等精明,自然听得出老太君语气不善,当即连连磕头,“奴婢不知老太君早早起床,擅进太君居室,请太君责罚。” “飞霜啊,不过是进老太君卧室罢了,何须如此,快起来吧。” 程月棠精致的脸上挂着淡淡微笑,弯腰想要去拉飞霜起身,却不料飞霜趴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 就在这时,程月棠身后的芍药忽的大叫了起来,“小姐,蛇!” 程月棠本弓着身子正在扶飞霜起来,闻言心神一惊,急忙后退,脚下一个不稳竟坐倒在地。 听闻房中有蛇,在场所有人都慌了神,急急护住老太君和程月棠,四下寻找蛇在哪里。 飞霜心中本就有鬼,再听闻房中无端钻出一条蛇,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朝老太君爬去。 “拦住她!蛇在她身上!” 这时,飞霜背后坐倒在地的程月棠忽的喊到。 众奴仆闻言急忙朝飞霜身后看去,只见在其身后脖子上,一条拇指大小绿色毒蛇正瞪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吐信。 老太君身旁的奴仆急忙将飞霜挡在外围,不让她靠近老太君。飞霜见状,心中极恐,脸上露出骇然的表情,眼珠子缓缓朝自己身后看去。 此时飞霜终于感觉到了脖子上的一丝凉意,耳边也听到了毒蛇吐信的声音。 “老……太君,救……救……我……” 瞥见毒蛇就缠在自己脖子上的飞霜,当即趴在原地不敢动弹了,模样甚是惊恐,只怕这蛇一口咬在自己脖子上,那自己就没救了。 老太君见飞霜不再靠近,当即定下心来,冷笑道,“好你个飞霜,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居然胆敢往我卧室之中投放如此恶毒之物!” 话到后面,老太君恨不能举着手中的拐杖一棒砸下去。 飞霜想要辩解,但却害怕那蛇听到自己说话一口咬下,左右为难间竟愣在了场中。 “大胆飞霜!居然企图谋害老太君!来人!给我拖下去!” 程月棠从地上站了起来,见飞霜惊恐已极,当即大声喝道。 “大小姐!我没有……” 飞霜闻言心中再度一惊,刚开口说话,却不了那蛇听得声响,一口咬在了飞霜的脖子上! “啊!” 飞霜吃痛,急忙伸手拽下那蛇,但脖子上的伤口处却传来一阵酥麻。 飞霜将蛇攥在手里,这下终于看清了这蛇的模样,当即心中冷了半截。如此模样,定然剧毒无比!而此时,脖子上的伤口却是再度传来一阵奇痒,让她忍不住想要去抓。 她心中清楚,自己怕是没救了。 “哈哈哈……哈哈……” 飞霜忽的狂笑了起来,怨毒的眼睛扫过房中每一个人,一手紧紧捏着那蛇不断扭曲挣扎。 “飞霜!你要干什么!” 程月棠见状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我要干什么?反正我都要死了,你说我要干什么?” 飞霜面孔忽的扭曲起来,十分狰狞,那模样似乎恨不能也咬程月棠一口。 “飞霜!不要胡来!” 芍药挡在程月棠身前,见飞霜似乎已然癫狂,心中不禁捏了一把汗。 “哈哈……哈哈……你们也有今天!” 飞霜极尽狂态,邪恶的面孔上笼罩色一层淡淡的绿色,看上去诡异已极。 老太君也已站起了身,那飞霜若是蛇毒发作而神志不清的将手中绿蛇扔将出来,只怕在场难免有人遭殃。 第七十八章:飞霜中计 场面一时紧张无比,一众奴仆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愣愣站在老太君和程月棠身前。此时众人心中都在祈祷那蛇毒快点发作,好让这疯子一命呜呼。 只是瞧那飞霜的模样,虽然蛇毒已经渐渐涌上了脸庞,但她依然没有要倒下去的迹象。 “你们都欺我没主子了是吗?哈哈……那今日我就算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就在众人都战战兢兢的看着飞霜之时,却见其猛然大喊起来,怨毒的面孔上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手中的毒蛇。 “飞霜姐姐!你别乱来啊!” 挡在程月棠和老太君身前的奴仆在这府里待的时间也不短,自然知道飞霜跟过程月棠,而后又被程月棠调去服侍尤芷华,但尤芷华被禁足之后,她有跑到了卫雨纶院内,这下卫雨纶也被关了起来,飞霜当真成了无主之人。 只是一众姐妹也在私底下暗暗讨论过,为何这飞霜接连跟了两个新主子,都犯下大错,被老爷关了起来。难不成这飞霜还克主吗?或者说是大小姐手段高明? 但平日里怎么议论是一回事,此时此刻面对性命攸关的情况那又是一回事。 她们只盼这“飞霜姐姐”千万别盯上自己,那自己可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就在人心惶惶之极,飞霜忽的转眼看向已然冷静下来的程月棠,阴毒的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强烈的杀意。 程月棠身前的芍药见状,急忙护着主子往后退了一步,“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我要她死!” 飞霜虽然神志不清,但尤芷华对她的恶毒行径却依然烙印在她心中,此时看到程月棠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尤芷华,心中一时激动起来,握着毒蛇的右手跟着渐渐举起。 “快拦住她!” 老太君见状也不由得心生恐惧,口中连连疾呼,奈何房中净是些女仆,见到那飞霜骇人的面孔,当即吓得不敢动弹,还如何去拦住飞霜。 就在飞霜正要将毒蛇扔出之时,一道黑影从院中闪了进来,带起一阵风声。 “绿眼!好东西。” 黑影闪到飞霜身前,飞霜只觉眼前一花,右手便不由自主的松开了。而后定睛看去,只见燕无声正好整以暇的握着那绿蛇站在自己身前。 “你……” 飞霜还没反应过来,一时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燕大哥,你小心那蛇!” 芍药跟着程月棠天天在后院训练,自然与燕无声说得上话,此时见他手握绿蛇竟没有一丝惧意,不由得出言提醒到。 “无妨,绿眼虽样子丑陋,但实则乃无毒之蛇。” 燕无声伸手抚摸着绿蛇脑袋,样子甚为轻松,似乎在抚摸一个宠物。 而他面前的飞霜闻言,当即心神一颤,“那蛇没有毒?” “你说什么?这蛇没毒?” 飞霜惶恐之极,急忙喝问到。 燕无声瞥了她一眼,道,“你才有毒。” 言罢,也不与她多言,闪身出门去了。 只是他倒是走了,但飞霜却是怔怔立在原地不敢动弹,刚才自己所为实乃以下犯上大不敬也,按照程府的森严规矩,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一思及此,飞霜急忙转身跪在老太君面前哭喊道,“太君!太君!奴婢是被人陷害的啊!奴婢一时被那绿蛇所惊,慌了心神,太君您可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 老太君见燕无声轻而易举便将那绿蛇抓走,心中微安,但看到脚下跪着的飞霜,脸色却是顿然一变,“你这贱奴居然还想老身给你做主?来人,给我拖出去打断她的腿!” 此乃内院,府兵平日里不得入内。刚才发生这等事,早有女仆出去唤人,此时终是赶来了。听得老太君叫人,当即冲了进来,一边两个将飞霜抬将起来就往外走。 “太君!太君!奴婢冤枉啊!奴婢……” 飞霜被几人抬着,心中已是惊恐万分,急急喊冤,却不料被程月棠打断了,“太君,她既喊冤,不如让我审上一审,若能挖出些枝节根茎,那便再好不过了。若是不能,再将她扔出去也不迟。” 老太君闻言不耐的挥了挥手,今日之事实在让她烦心。 程月棠见状,对着老太君微微欠身,而后转身看向正抬着飞霜的几个府兵,冷声道,“带我的院里来。” 飞霜打死也想不到程月棠居然会救下她,她以为以刚才自己的行径,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却不料自己最怨恨之人竟会救下自己。 正惶然间,府兵推搡着她朝着程月棠院中走去。 程月棠再度对着老太君一拜,也跟着去了。 走到墙角处,程月棠不由看了一眼朝对面房顶上的燕无声,精致的脸孔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燕无声看得分明,点了点头跳下房顶不见了。 今日这出好戏原本就是程月棠安排燕无声所为。 她让燕无声将那绿蛇偷偷放在了正在老太君院中打盹的飞霜身上,绿蛇本就无毒,也不会自动攻击人畜。飞霜半醒半睡之间自然没有发觉。 只是当老太君和程月棠来到房中之时,飞霜心中有鬼,一时间害怕了起来,连连几个剧烈动作将那绿蛇给吵醒了。 而后绿蛇受惊,当然慌不择口。 只是飞霜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绿蛇原本就是虚惊一场。 程月棠也没料到飞霜会如此敏感,她原本只是想让老太君亲眼目睹飞霜在她的卧室之中放蛇,以此来将其拿下。却没想到飞霜被那绿蛇咬了一口之后,竟癫狂起来,欲将绿蛇扔出毒害他人。 这样一来,飞霜即使没有放蛇之心,只怕也难逃以下犯上之罪。 程月棠当即向老太君要人,此时可不能就这么让她被活生生打死。 一行人来到程月棠院中,程月棠对着几个府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其中一个见状急道,“大小姐,此等心肠歹毒之人在此,属下如何敢离去?” 程月棠知道他是好意,当即也不多言,“下去吧,我自有分寸。” 几个府兵无奈起身,鱼贯退了出去。 待几人走后,飞霜一脸惶恐的看向程月棠,支支吾吾的道,“大……小姐,奴婢刚才是……是被那绿蛇……绿蛇惊吓所致……”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程月棠便笑着打断道,“飞霜,你不用担心,我既把你保了下来,那自然不会害了你。” 说着,程月棠对着飞霜诡异的笑了笑。 飞霜见状心中恍然,脸上当即露出惊恐之色,急忙跪倒在地,“大小姐……奴婢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帮尤小姐做事,请大小姐大发慈悲绕过奴婢这一次吧!” “你说你帮尤芷华做事,那你可都做了些什么事啊?”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看了飞霜一眼,缓缓坐在了石凳之上。 飞霜闻言,不敢隐瞒,急忙把自己帮尤芷华做过的事一一抖搂出来。 只是这些事都是程月棠知道的,对此程月棠并不是很满意,当即对着芍药道,“哎呀,我看有些人啊,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芍药,你替我看着办吧,我又有些困了……” 芍药明白小姐的心思,当即冷声应道,“是,小姐。” 说着,芍药冷冷看向飞霜,正欲大声呼喊外面的府兵。飞霜见状急忙抬头爬向程月棠,一把拉住她的衣裙哭喊道,“大小姐,我说的句句属实啊!您就算不信飞霜,难不成还不信尤小姐所为的事吗?” 程月棠见状停步,脸上带着一抹微笑看着飞霜,“我当然信了。只是,我想知道的可不是这些。” 飞霜闻言,眼珠子急转,当即想到了昨夜自己所为之事,顿时心中生出无限惊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程月棠居然会怀疑到自己! “大小姐……奴婢不太……明白……” 飞霜还想坚持,毕竟那是自己最后的退路。 程月棠见她有所动摇,当即柔声道,“飞霜啊,我给你提个醒吧,昨夜你做了什么?你,可想起来了?” 飞霜闻声震神,脑子忽的一片混乱,目光呆滞的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见自己所料无误,心中更是欣喜,绝美的脸庞露出一抹娇艳欲滴的笑容,“怎么?想不起来了?” 程月棠越是如此,飞霜便越是惊骇,程月棠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当初尤芷华和卫雨纶何等心计之人,不都是通通被程月棠拿下的吗? 想到这里,飞霜自知不说便是死,以程月棠的性格绝不可能留她一命。 “大小姐,昨夜公子之事,的确……是……奴婢所为。” 飞霜垂首低声道,那模样便如犯人认罪一般。 程月棠闻言心中甚为满意,当即将她扶了起来,轻声道,“那是谁让你这样做的呢?” 飞霜虽是一万个不愿意,但奈何程月棠手段之狠,她思及极恐,低声道,“是……那位……大人……” 闻言,程月棠脸色骤变,“哪位大人?” 但程月棠这一急声问到,飞霜立时察觉到不对,以程月棠的性格,若有真凭实据她如何还会在自己身上下功夫? 如此着急,那她定是不敢肯定! “大小姐,奴婢只知那是位宫里的大人,但至于究竟是谁,奴婢也不清楚。” 飞霜立时为自己找到了一条后路。 “你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 第七十九章:放了她 程月棠也知道自己刚才一时心急露出了破绽,当即厉声喝斥道。 只是自己这一时大意,要想再吓唬住飞霜这狡诈的丫头恐是不易了。程月棠目光如炬的看着飞霜,希望通过自己平日里的一些手段挽回刚才的破绽。 这时,飞霜心中渐定,脸上神色变得正常起来,“大小姐,奴婢只是个眼线,每次前来传递消息的人都是那位大人派来的耳目,奴婢也是几次三番故意和他耳目交谈才从中得知那位大人的来历,如何知道他究竟是谁呢。” “哼!莫以为你抵死不说便能逃过一劫!” 程月棠见她如此顽劣忍不住眼中冒火,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杀意。 纵使飞霜抵死不承认那幕后之人便是杨越遥其实对程月棠来说也无甚关系,因为她即使知道了现在也不能和杨越遥撕破脸皮。以往的事大可敷衍,但这件事一旦让杨越遥得知,自己必将被其列入危险人物。那到时要想在与其周璇怕是不易了。 程月棠的真正目的是通过飞霜来确定府中还有没有杨越遥的眼线,她抵死不承认,自己就算杀了她也没事,但若是府中还有杨越遥的眼线,那只怕会隐藏得更深了,要想如飞霜这般揪出来,恐是妄想。 但只要能彻底从心理上击垮了飞霜,让她如实交代清楚了,那便能顺藤摸瓜将府中居心叵测之人一网打尽,既省时又方便,何乐而不为呢? “大小姐,您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啊!” 飞霜态度强硬,丝毫没有弃暗投明的意思。她知道,自己一旦说了,只怕当真只有一死了。只有咬紧牙关不松口,方是保命上策。 “来人!” 程月棠杏眼冒火,一张俏脸却似寒冰千尺,话音未落,只觉整个院子都降温不少。 “属下在!” 一直在外院等候的府兵闻声冲了进来,齐齐跪在了程月棠身前。 “带到密室中,交由那位处置。” 程月棠的声音森冷幽寂,时至春季,却让人无端感受到一股彻骨寒意。 府兵们虽不知那位是谁,但那密室却是知道,偶尔路过听到其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呐喊之声,他们都会加快脚步急急离开,恨不能永远不要再经过此地。 此时听闻大小姐要把飞霜关进密室,领头的府兵闻声一怔,而后在程月棠利剑也似的目光之下抱拳起身。 “大小姐!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飞霜心中虽有恃无恐,但看到这几个府兵脸上惊诧的表情还是忍不住心中狐疑。她哪里知道什么密室,当然也不知所谓的“那位”是谁。 未知永远是最可怕的,即便你已经思虑周全,但仍免不了被未知所麻痹。飞霜便是如此,在面对未知的密室和“那位”之下,即使她已有了万全之策,但仍忍不住心中恐惧。 “哼!拖走!” 程月棠再不想多跟她费一句口舌,直接挥手让府兵们拖走。 “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 飞霜急忙喊叫,但奈何程月棠已然失去了耐心,认她呼声震耳,程月棠也无动于衷。 程月棠闻声心中只是冷笑,金碌是何等顽劣之辈?在那密室之中也扛不住,更何况你小小的飞霜? 既然你不如实交代,那便吃点苦头吧。 飞霜一事在程府闹得沸沸扬扬,任谁也没想到这平日里看上去和蔼可亲的飞霜姐姐竟然会作出如此猪狗不如卑鄙无耻之事。 当天在老太君房中之人甚多,事后一下就传开了。程月棠纵使有心封锁消息也只能叹人言可畏。 老太君经此一事严厉要求府中总管即可排查各处奴仆来历,凡来历不明,或者不清不楚者一律逐出府去。 程月棠哪里会想到老太君竟会如此大张旗鼓,她原本还打算让燕无声在暗地里调查,但经此一遭,即使当真还有杨越遥派来的耳目,只怕也会闻风收敛。想要再揪出来,只怕极难了。 程府总管排查到程月棠院中之时,程月棠也不说话,冷眉看了他一眼,那人精也似的总管当即便会意,急急点头匆匆离开,丝毫不敢多说一个字。 毕竟以老太君的性格,芍药,燕无声,骆婆婆这三人要是被她知道,她定会前来询问。到时又免不了一番口舌,还会引起她担心,既然如此,那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管当然也明白此间道理,所以并未多说什么。 程景况没有理会这件事,毕竟府中有老太君坐镇,他不信还有什么奸佞之人敢出来为恶。只是在程月棠这里问清楚了情况之后便再无他言。 两日后,程月棠带着芍药来到密室之中。 年轻曾在此处审问金碌,转眼一晃便过去三个月。 程月棠思及当时程月朗府中竹林遇险,若不是自己重生今世,只怕还会如前世一般悔恨不已。即使现在想来,程月棠心中也是真真后怕。 阴暗潮湿的密室之中隐隐漂浮着一股霉臭,夹杂着些许胭脂香味,实在怪异。 芍药第一次来此,看到程府之中竟然还有如此地方当即愣得出神。 “主上。” 玄红一如既往的带着紫色面纱,看不清容貌,只是其声音,嘶哑难听,犹如断金之音,当真雌雄难辨。 “如何?” 程月棠看了一眼被绑在铁柱上的飞霜,只见其此时衣衫褴褛,浑身布满了血痕,脸上更是被划出数道伤口。程月棠见状,心中甚满意,对付如此阴险歹毒之人,自当以恶毒之法。 玄红闻言只是摇头,也不说话,想来纵使如何严刑,飞霜也咬紧了牙关,死活没有开口。 “大……小姐……我求求您……您就放过奴婢吧……奴婢……真的……” 飞霜在尤芷华身边时,便已受过她的无尽折磨,此时便被如此拷打仍旧保留着一丝气力。 程月棠不想与她讲话,闻言只是对着玄红道,“老规矩吧。” 玄红闻言点头,“何字?” 说着,玄红拔剑出鞘,只听“蹭”的一声,整个密室之中都回荡着嗡嗡之声。 程月棠璀璨面容便似那漫天满星般精彩,杏眉微微扬起,“叛!徒!” 飞霜闻言骇然,急忙喊叫,“大小姐!大小姐!” 但程月棠心意已决,言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刚行到门口,就听到密室之中传来杀猪般的嚎叫。 纵使是芍药也忍不住心生颤栗,脸上露出惊容。 “你毋须害怕,对付非常之人,当用非常手段。” 程月棠安慰她道。 芍药点了点头,“小姐……就此放过她了?” 芍药见程月棠并未将飞霜处死,不由得有些疑惑。以这位主子的脾性,不斩草除根,她是不会罢休的。 “我要放了她。” 程月棠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微微上翘的琼鼻上一闪阳光划过,当真让芍药也为程月棠的绝世容颜感到惊叹。 不过,在听到程月棠说的话之后,她便更是疑惑,“放了她?为何?” 程月棠缓缓伸了个懒腰,缓缓道,“欲擒,故纵。” 这下芍药更加不明白了,当即一个劲的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收神站好,见芍药脸上挂满了不解,当即笑道,“你说若是让她口中的那位大人见到她如此模样的躺在大街上,他会怎么做?” 芍药本也是极聪明之人,闻言当即醒悟,恍然道,“哦!小姐原来是想让飞霜感到绝望!” 程月棠听罢,脸上绽放开了一朵莲花也似,纯净洁白。 程月棠知道飞霜为求保命断然不会吐露她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如此这样的话那便和年前的金碌没什么两样了。只要将飞霜扔出去,待她背后之人看到,那飞霜便会知道到底是在哪里说实话比较容易被相信了。 而且,以飞霜隐忍如此之久未曾暴露的情况来看,她背后之人似乎挺信任她。所以不曾让她身临险境,但经此一事,程月棠倒想看看这人到底还能不能一如既往的信任于她。 虽然程月棠笃定是杨越遥,但她还是有些好奇。 “呵,杨越遥!” 程月棠想到此人便无端生出怒恨,只盼能食其肉碎其骨。前世之仇,不共戴天。倘若当真能通过飞霜而确定杨越遥已然开始对程府出手,那程月棠不介意也即刻出手。 芍药不知主子心事,总是揣摩也无法想到自己这个主子可是前世今生一体。见主子脸上寒气渐重,徒然变色,忍不住出言问到,“小姐,晚些时候可是要去长公主府?” 程月棠闻言回神,当即想打那晚于长公主府门前曾交待过唐英,自己会去跟她祥诉。此时听到芍药问起,点了点头道,“嗯。晚些你挑选几样合适的物件随我一同前去。” 芍药问到,“可是送给长公主的?” 程月棠点了点头。 芍药的细心她是知道,给唐英送礼和给长公主送礼可不一样,她若是不问清楚,只怕会害得主子丢人。 问清楚送谁之后,芍药便在心中暗暗计较起来。 回到府中之后,程月棠收拾了一番便来到程夜朗的房中。 “姐,你可来了!” 程夜朗在屋里闷得慌,刚刚才出去晒了一会儿太阳,但也实在无聊。眼见程月棠来到,当即欣喜喊到。 “怎么啦?瞧你那高兴的样子。” 程月棠对自己这个弟弟可谓关心备至,容不得别人半点伤害。见程夜朗一脸高兴的样子,程月棠也觉心中欢喜,当即玉指轻点程夜朗的额头。 第八十章:唐英的态度 因为飞霜的事情,整个程府都变得异常的严肃。唯独程夜朗不以为然,他早就想找程月朗问清来龙去脉,但奈何程月棠一直忙于别的事。今日好不容易见姐姐来到院里,程夜朗当即将心中的一个个疑问全都抛将出去。 程月棠拂退下人,耐心的给程夜朗解释了一遍。只是程夜朗年龄尚小,其中一些因果即使给他说了他也不一定明白,所以程月棠在解释之时将许多曲折的部分统统给省了去。 程夜朗天性乐观,听完之后只觉无感。 “你还小,这些事你就不用放在心上啦,有姐姐和爹爹在!” 程月棠一手摸着弟弟的脑袋,一边溺爱的说到。 但程夜朗闻言却是神色萧索,闷声闷气的道,“姐,你说的还能再站起来吗?” 程月棠不料程夜朗竟会问起这个,当即安慰道,“你放心吧,姐姐一定会让你重新站起来的!” 程夜朗闻言朝程月棠看去,只觉姐姐眼中流露着一股坚定不移的信心。他虽然还小,但这表面上的东西还是明白。只是即使见姐姐如此有信心,他的心中还是有一些担忧。 “姐,我听下人们说要是找不到那两味奇药,我就得一辈子躺在床上是吗?” 也不知程夜朗从哪个下人口中听来的这件事,此时问到程月棠,直让程月棠眉尖一抖。 这件事她一直被跟程夜朗说,唯恐程夜朗知道之后有了一丝希望而自己找不到那两味奇药引得他又失望。她只希望程夜朗能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即可,其他的事,她都可以一个人背负。 只是,程夜朗既然听闻了此事,大概也会猜到这两位奇药的难寻。此时问起,语气低沉,毫无斗志。就似已然认定自己会一辈子躺在床上一般,透着无比的失望和低落。 “此事是何人说与你知的?” 程月棠当即杏眉一挑,清眸之中宛若刮起了阵阵狂沙,一点火星若隐若现。 闻言,程夜朗只是摇头,神色一片低落,放佛已经死心,已经觉得自己再无站起来的可能。 程月棠见状,心中已是炙阳如火,恨不能将这满院子的下人们统统给赶出府去。 她之所以没告诉程夜朗,就是担心他久久不见回应而变得意志萧索,再无半点乐观精神。 可是没想到终究还是被他知道了。 “夜朗,即使是刀山火海,姐姐也会替你寻回那两味药。” 程月棠抓着程夜朗的两条细弱臂膀,眼神之中饱含鼓励,希望弟弟不要因此失去昂扬斗志。 只是她心里也明白,这两味奇药虽说在京城之中出现过,但毕竟是奇药。能有一株便是不错,可惜上次错过之后便杳无音讯。要想再寻得一丝蛛丝马迹,只怕非得皇帝出手才行。 程夜朗不知此事,他只以为这两味奇药只在书中记载,毕竟当时听闻下人们闲谈之时说起。那奴仆将这两味药说得玄乎其玄,就如天上星辰一般遥不可及。因此,在他心中,对找到这两味药几乎没抱什么希望。 他也知姐姐对自己爱护有加,但他不希望姐姐因此而劳累,甚至遭到意外。毕竟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已经够惨痛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姐姐再为了自己的事而发生什么让人心绞之事。 “姐,你放心吧,我也是程家子嗣,没那么容易被击倒的!” 程夜朗强打起精神,希望姐姐不要再为自己担忧。 见状,程月棠心中稍定。她知道程夜朗的个性,既是如此说了,他便不会意志消沉至毫无斗志。 “嗯!姐也相信你!” 程月棠眼中流露着欣慰和鼓励,同时心中感到了一丝紧迫。如果再不抓紧寻药,只怕到时当真来不及。 想到这里,程月棠又想到了依靠皇帝的力量去寻药。 但是如何才能让老皇帝帮忙寻药呢?总不能让父亲直言弟弟之事,恳求老皇帝下旨吧?只怕如此一来,即使父亲有心远离党争,也会被好事者卷入其中。 老皇帝下旨,京城豪门必当竭力,如此一来程景况不仅受了皇恩,还多欠了一个人情。而这个人情若是别人还好,但若是太子或者杨越遥两边的人,只怕父亲为了给程夜朗治病不得不先欠着。 如此一来,程府怕是再也难以安然立于这纷乱京城之中。 这一点程景况知道,程月棠也知道,所以他们都很默契的选择了避开。即使是皇帝有心帮忙,程景况和程月棠也没有如实相告。 这时,程月棠忽的想到了托索。前世之中她便知道托索借春猎前来朝贺带了一种奇阵,宋明上下无人能破。皇室颜面大损,老皇帝盛怒之下明旨斥责程景况,最后杨越遥借机示好,也由此,她才会对杨越遥死心塌地。 只是今生不同前世,既然知道了这件事,那她便不会再让其发生。 想到这里,程月棠急忙让程夜朗好生休息,自己带着芍药匆匆赶往长公主府。 芍药本来还说晚点去准备些东西,但见主子那着急模样,只怕已是来不及,当即也不说话,紧紧跟在主子身后。 来到长公主府,唐英闻声赶来,看到程月棠此时才来,当即眉头一皱,“怎么现在才来?” 程月棠闻言深感无奈,她总不能明眼告诉唐英说自己在府中设计抓捕下人吧? “哎呀,府里有事耽搁了,对了,那乌苏将军托索可曾来找过你?” 程月棠坐下之后急忙问到。 “乌苏将军?谁啊?” 谁料,唐英竟似半点也不知,闻言只是疑惑。 见状,程月棠忽的想到那晚杨越遥也在场,事后他只怕会去给托索解释清楚,托索自己认错了人还能怪谁?只怕会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想到这里,程月棠赶紧把灯会那晚发生的事给唐英讲了一遍。只是其中若干细节尽皆省去,免得唐英听了误会。 听完之后,唐英忽的大笑起来,“那个笨蛋,竟然能当将军?哈哈……真是笑掉大牙……也不为过……” 唐英听完如此滑稽之事,当即笑得前俯后仰,哪里还有半分郡主的模样。只是她生性豪放,程月棠早习惯了她的作风,当即也是莞尔。 笑了半晌,唐英才缓缓停住,“诶,说真的。那托索当真误以为你是我吗?” 程月棠杏眉一挑,“那不然呢?” 唐英闻言,白了程月棠一眼,“本郡主如此豪气干云,岂是你这娇美小娘子所能比的!那托索当真可恶,下次若是见了,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程月棠知她在玩笑,也不生气,只是嗔道,“好啦!还没说正事呢。” 唐英闻言急忙问到,“什么正事?” 程月棠目光灼然,紧盯着唐英问到,“你和那东凉太子是不是……那啥?” 程月棠自是不好意思明言问唐英是不是喜欢上那东凉太子了,当即言词闪烁到。 唐英哪里会不明白她的意思,闻言小脸居然“唰”的一下红了,那模样甚是可爱,“你这人好生无礼!哪有你这问的!” 程月棠闻言,当即双手叉腰,学着刚才唐英的样子,喝道,“哼!本郡主如此豪气干云,岂是你这美娇娘所……” 只是她还没说完,唐英便一把捂嘴了她的嘴,“住嘴!” “怎么?刚才你不是这么说的吗?豪气干云呐!” 程月棠扒拉开唐英的手,取笑到。 唐英自知自己言过其实,当即也不反驳,只是脸上红晕不散,一抹羞涩缓缓浮现,“你觉得那太子如何?” 东凉太子,程月棠自然知道。前世之中杨越遥夺得皇位之后没少与其打交道。而那时,长公主府早已与皇室闹翻了脸,杨越遥直接将唐英逐出了京城。 若说为人,程月棠当然不怎么了解东凉太子。但前世之中,杨越遥曾几次三番的要求东凉进贡,却都被东凉太子直言驳回,在其些给杨越遥的回信中,语气甚是坚硬,丝毫不以东凉国小而示弱。杨越遥为此没少大发雷霆。 由此可见,这个东凉太子骨气尚可,倒不似乌苏将军托索那般。 想到这里,程月棠看向唐英柔声道,“我知道你的确喜欢那太子,但你要知道,他可是东凉的太子。你们……” 说着,程月棠不禁苦叹了一声缓缓摇头。 唐英又何尝不明白呢,只是她生性倔强,认定的事就不会轻而易举的放弃。更何况此事乃是她第一次遇到倾心之人,情窦初开,哪里会管什么东凉不东凉的!便是北漠太子,只要她看上了,估计也会义无反顾的去喜欢和追逐。 “我才不管他是哪国太子,只要是我喜欢的,谁也拦不住!” 唐英态度坚持,语气强硬,丝毫不容别人半点质疑反驳。 程月棠虽早已料到如此,但亲耳听到唐英这般坚持之时,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一些触动。 想那前世之中的自己也不正是如此吗?只是自己的坚持带来的却是整个程府的毁灭了和自己人生的破碎。 但唐英不一样,东凉太子在东凉国内声望颇高,而且听闻还是个知书达理明言善辩之人,想来不似杨越遥一般阴险诡谲。 只是话虽如此,但东凉太子始终是东凉太子,宋明郡主始终是宋明郡主,老皇帝再是对长公主内疚,怕也不会让唐英嫁到东凉。 第八十一章:乌苏内战 唐英见程月棠为自己的事如此忧心忡忡,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感激,见状当即拉开话题,“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咱们还是多想想眼前的事吧。” 程月棠闻言一愣,问到,“眼前的事?什么事?” 唐英见程月棠一脸疑惑的样子,当即讶异道,“你不会没听说吧?春猎前来朝贺的来使们明日便会离京城。” “明日?为何?不是说要月底才会走吗?” 这几天程月棠一直在府中忙于审问飞霜,而杨季修也未曾来与她会面,故此对这事并不知道。 至于什么原因唐英也不清楚,双手摊开,无奈道,“我也不知。不过,我不知道很正常,怎么连你这一向消息灵通的程大小姐也不知道?这就很奇怪了哦。” 说着,唐英一双大眼“不怀好意”的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被她看得脸皮发热,当即嗔道,“我怎么奇怪了?这件事我必须得知道啊?” 唐英闻言笑道,“你不知道其实也不奇怪,奇怪的是负责接待来使的小叔叔肯定知道,他怎么没告诉你?难不成……你俩闹矛盾了?” 程月棠闻言恍然,绕了半天,原来唐英是想问这个。 不过这事也的确有些蹊跷,按理来说杨季修不可能不告诉自己啊!可是为什么他这几天一直都没去秦国公府呢? 想到这里,程月棠心中不禁狐疑。 唐英见状,一拍程月棠肩膀,“好啦!看在你是我好朋友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去帮你给我小叔叔敲敲边鼓啦!” 说着,唐英也不理程月棠的一脸无语,自言自语道,“这所谓响鼓不用重锤敲,我那小叔叔如此聪明,本郡主应当费不了……” 话未说完,这回轮到程月棠捂住唐英的小嘴了,“你也住嘴吧!” 唐英心中偷乐,嘻嘻笑道,“我是说真的,你们不会真闹矛盾了吧?” 程月棠闻言起身,“我的大郡主,算我求您了,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好吧!” 说着,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再聊了半晌,程月棠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回府,唐英送到胡同口才转身回去。 晚间吃过晚饭,程月棠本想着去密室给飞霜“到个别”,却不料杨季修突然来了。 程月棠下午还在疑惑杨季修怎么这几天一直没露面,没想到晚上便出现了。见状,程月棠不由得有个痴痴的念头——心灵感应吗? 但一念及此,饶是程月棠也觉得荒唐,当即问到,“你怎么来了?” 杨季修看了一眼屋顶上的暗影,道,“听闻你下午去了长公主府,我来看看你。” “看我?我怎么了?去长公主府不是很正常吗?” 程月棠不知杨季修心事,闻言皱眉。 杨季修叹道,“你去长公主府自是正常,但这几日风向有些不对。” 程月棠不解道,“什么风向不对?” 言罢,挥手让身后的芍药去沏壶热茶来,然后又示意杨季修进屋去说话。 两人进了房里,杨季修坐在椅子上道,“前日乌苏传信,乌苏国大王子卡哈尔幽禁先王,执先王令挑起内战,二王子洛坎命托索火速回国。” “那又怎样?” 程月棠不禁疑惑到,即使乌苏内乱,与宋明何干?难不成托索还能在宋明借兵? 杨季修看了程月棠一眼,正色道,“你不觉得此事有些怪异吗?” 程月棠以为乌苏内乱会引起宋明注意,从而派兵前去镇压叛军,却不料杨季修怀疑这件事本身有些不同寻常。 闻言,程月棠仔细想了想,柳眉微微皱起,“你是说乌苏大王子卡哈尔在这个时间起兵夺位有些怪异?” 杨季修见程月棠当真冰雪聪明,一点即透,心中不觉得蔚然,“正是!” 说着,杨季修站起来在房中来回踱步道,“托索离国不过数月,卡哈尔便起兵谋反,以此推断他不但蓄谋已久,而且此时正得良机,所以他才会在此时动手。” 程月棠闻言点头道,“这种争夺王位之事,想来也是蓄谋已久,只是仅仅一个托索有这么重要吗?难不成卡哈尔还怕托索在国内的话会坏了他的计划?” 托索的确很重要,但再重要至多也不过是个将军,真正能危及他争夺王位的还是他的亲兄弟,洛坎。卡哈尔蓄谋已久那是自然,只是为何要选在托索离国这段时间内起兵? 这时,程月棠不禁想到他们早就怀疑的杨越遥。 杨越遥与外国有勾结,杨季修和程月棠不禁一次的怀疑过,只是没得到证实。但这一次,卡哈尔起兵谋反,乌苏大将托索却恰好身在宋明,这不得不让人起疑。 程月棠想了想,道,“托索在乌苏国内之时,卡哈尔并未谋反。而卡哈尔真正担心的却不是托索。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托索手上有什么让卡哈尔忌惮的东西,以至于不得不确定这东西已经离开乌苏之后才动手。” 说着,程月棠看了杨季修一眼,问到,“这个猜测如何?” 闻言,杨季修点了点头,道,“有道理,只是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此言一出,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这时,程月棠忽的杏眼一睁,惊道,“天龙阵法!” 那晚灯会时,托索送程月棠回府,在路上曾谈及天龙阵法。而前世之中,托索也曾在不久之后的朝贺大典之上以此阵法考较宋明全国,而后程景况被降旨责罚,杨越遥乘虚而入。 程月棠知道因为自己的关系,今生之事与前世记忆已发生许多变化。卡哈尔起兵谋反,托索不得不火速回国。所以朝贺一事也就搁置,那之后的事也就不会发生。 而以前世记忆中的天龙阵法来看,卡哈尔所忌惮的的确是此物! 如果托索在国内,有此阵法在手,卡哈尔定然不敢起兵。一个大将军他的确不怕,他怕的是这个大将军托索手中的无敌阵法! 杨季修哪里知道什么天龙阵法,闻言急问,“什么阵法?” 程月棠急忙将那晚托索所言再度给杨季修讲了一遍。 杨季修听罢却是眉头紧皱,“如果依你所说,卡哈尔是害怕托索手中的无敌阵法,那他怎么知道托索已经将此阵法带出乌苏,来到宋明?” 只是,他话音刚落便一阵恍然,杨越遥! 托索进入宋明过境已一月有余,杨越遥如果当真与乌苏王子勾结,那以他的手段,定然早就将托索一行所带之物打听了个清楚明白,然后传信给了卡哈尔。由此,卡哈尔才会即刻动手,起兵谋反。 如此一来,整件事情便就清楚了。 “可是我们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又能怎么办呢?” 程月棠杏眉微挑,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杨季修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即使他们能猜测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如果没有真凭实据,还是难以断定杨越遥勾结他国王子。 明日托索便将离开京城,他走之后,要想再找到杨越遥勾结卡哈尔的蛛丝马迹恐怕更难。 “此事暂且如此,既然咱们已经知道了其中因果,就不怕杨越遥不露出马脚。” 杨季修狭长凤眼之中闪过一点寒芒,看上去甚是晶亮。 只是他可以等杨越遥自己露出马脚,但程月棠却不行。前世记忆中的事在今生已然发生了变化,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不然到时杨越遥阴谋诡计全部朝她施展,只怕就算自己是重生之人,也只能束手无策。 杨季修走后,程月棠思虑再三决定夜探宁王府。 因为今夜托索还在京城,有他在,很多事便能向他佐证,但一旦托索离京,即使杨越遥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恐怕也无人能够证明了。 程月棠在房中待到深夜,见月亮已然爬上了树梢,这才从房中悄悄走出。 她刚一走出房门,不远处就闪来一道黑影,“主上。” 杨季修走后,程月棠便命芍药去唤来燕无声。 程月棠自然不是莽撞之人,夜探宁王府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带着燕无声比较保险。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程月棠的轻功也达到了一定造诣,只是在燕无声看来还尚缺火候。 只是燕无声已是轻功大家,他的眼界自然比平常人高出许多。 两人趁着夜色一路急奔,只一柱香的时间便来到了宁王府对面的街口。 “府门前十个暗哨,后院二十三个,东院十七个,西院十三个。” 燕无声转过身来对着程月棠悄声说到。 这宁王府他自然不是第一次来了,程月棠没少在暗地里让燕无声来这里踩点。 程月棠指了指东院,“进去之后你只负责杀人。” 说着,程月棠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说实话,她自己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自己居然会夜探宁王府。若是被杨越遥发现,纵使杨越遥会放过程月棠,但想必也会加紧对她的争取,以便于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程景况在军政上的支持。 如此一来,那便是程月棠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了。 她现在还不能和杨越遥撕破脸皮,即使她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复仇。但她心里清楚,越是当此时候,越要冷静。一旦被杨越遥抓住了把柄,不仅是自己,整个秦国公府也难逃被他掌控的命运。 这一点,程月棠时刻谨记。 只是乌苏国内内战突起,不容她再多做计划。 第八十二章:驿馆激战 程月棠不再多想,正准备与燕无声进府,却不料府门前突的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而后,便看到许多影卫从宁王府中跃了出来,朝着城东而去。 燕无声见状转头看向程月棠,想问她的意思,是进还是不进。 程月棠也甚感疑惑,这一群影卫这时候出去干什么?难道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想着,程月棠示意燕无声跟上去。 夜探宁王府的危险有多大,程月棠心知肚明。既然是为了找到杨越遥的把柄,那什么把柄不是把柄? 这些影卫如此时候出动,必定是去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跟上去瞧个清楚,也省得进宁王府。 万一进去被杨越遥逮个正着,程月棠纵使千万计谋也无从施展。 两人悄悄跟上了这群影卫,只是这些影卫都是轻功好手,程月棠这个半路出家的“影卫”如何跟得上?若不是有燕无声在,好几次都险些跟丢。 待得前面房顶上的燕无声停了下来,程月棠急忙纵身上前。 只见前方乃是一条宽敞的街道,此时两边的灯笼均已熄灭,空荡的大街上唯有清幽月光满地,以及偶尔拂过的清风半许。 程月棠抬眼看向街道对面的房舍,只见不远处的一处宅院门前挂着一串长长的灯笼,上书“京都驿馆”四个字。 “驿馆?” 程月棠看清楚上面的字,心中不由得一惊。 这些影卫来驿馆做什么? 难不成…… 程月棠细思震惊,杨越遥不会是想趁托索还未离开京城前来杀人灭口以防万一吧? 托索确实不足为虑,但他身上所携带的天龙阵法却是极大的隐患。 托索当然知道这阵法的重要性,有这阵法在身上,那自己便是万无一失的安全。但一旦阵法离身,那自己就跟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了。所以这次出使宋明他才会随身将阵法带着,以防万一。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即使是到了宋明,他也不见得万无一失的安全。 程月棠知道杨越遥的心计之深犹如海底,而且极为谨慎。做任何事,都会将其抹得干干净净,绝不容许别人从中看出一丝蛛丝马迹。 正如上次太子城郊试马,纵使程月棠在齐王府明言提醒了老皇帝,老皇帝也只能以禁足罚之,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单凭老皇帝生性多疑实在难以让杨越遥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程月棠朝燕无声使了个眼神,示意继续跟上去。 前方影卫已经纷纷跃进了驿馆之中,两人跟在其后,也跃上驿馆的院墙。 只是两人刚一跃上墙头,空中便迎面扑来一阵血腥味。 程月棠借着月光往下看去,只见驿馆前院之中横七竖八趟了几具尸体,而后面庭院之中也正传来一阵打斗声。 两人急忙赶去,只是程月棠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只是和燕无声躲在暗处观察。 这时,庭院一边的房舍之中冲出来几个大汉,看到院子之中尸体和影卫大喊道,“有刺客!” 只是这几个大汉刚一出声,早已在旁等待的影卫便从暗处掠了出来,手起刀落,几颗人头滚落在地。 但就是这一句“有刺客”,庭院两边的房舍之中逐渐亮起烛火。 “这边!” 院中的一个影卫对着身后的其他人忽的低喊了一声,只见众多影卫纷纷朝庭院西侧的阁楼之上跃去。 不多时,便出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程月棠急忙跑了过去,绕到阁楼后面,一跃而上。 燕无声紧紧跟在身后,也跃了上来。 只见二楼过道已经倒下了几个人,但是地处阴暗,不知是影卫还是其他人。而过道之上,前来突袭的影卫正和房间之中冲出来的人激烈火拼。 “他妈的!竟敢来杀你爷爷!” 程月棠正担心托索怎么样,却没想到房间之中传来一声大喝,一个影卫当即从里面飞了出来,如断翅了鸟儿一般砸在了庭院之中。 而后,托索拖着一柄钢刀从房间内冲了出来,对着一群影卫砍去。 宁王府的影卫都是杨越遥精心调教出来的,不论轻功武功都是好手,眼见托索现身,众多影卫齐齐转向,纷纷朝托索扑去。 一时间,整个过道内兵刃碰撞之声不绝于耳,火花四溅。 “去你妈的!” 托索手持钢刀一阵抢攻,将几个影卫砍翻在地,而后犹如猛虎出笼一般对着剩下的影卫冲了上去。 托索久经沙场,自是知道两军对阵气势最为重要。此时被人偷袭,天时地利全失,若是再没了士气,那便当真只有等死了。 一众影卫早已抱着必死决心,看着托索冲来也不慌乱,左手匕首,右手短剑,纵使拼死也要在托索身上划上一刀。 程月棠见状心中甚感疑惑,这些影卫明显不是托索的对手,为何还要如此行事?即使在托索身上划一道口子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能活活耗死他? 要知道,刺客之道在于一击必中,一击不中则无需再击。可是这些影卫明显不是这样,倒好像是在消耗托索的体力。 可是时间拖得越久,对托索来说不是更好吗? 此乃京都驿馆,纵使一时被刺客闯入,但想必马上就会有巡防营的人赶来。 程月棠正疑惑间,又有几个影卫倒下,而托索也是钢刀猛一倒插,强忍着身上的几条口子又揉身在上。 影卫毕竟人多,即使托索猛如虎也架不住,体内气血翻腾。眼看被一众影卫逼到了栏杆边上,托索大喝一声,钢刀在手中猛的一转,划下一片月光,对着一个影卫狠狠砍下。 “噗!” 只见那影卫顿时被力劈倒地,两半身子各躺一边,肝肠四碎,鲜血流了一地。 如此血腥的场面饶是程月棠早有准备人忍不住掩嘴欲呕。 燕无声原本以为这个主子只怕早已见惯了如此场面,竟不料程月棠居然也有如此脸色。 只是这时情况紧急,场面混乱,燕无声只得在程月棠手中写了一个“等”字。 程月棠不知燕无声的意思,正思索要不要出手,忽然看见栏杆下突的跃出一个黑影,手中握着一点寒芒,对着托索的背心直直刺去。 此时托索正挥舞着钢刀抵御身前影卫的进攻,哪里还有闲暇照看背心,眼看就就要被击中! “咻!” 程月棠玉手轻扬,一点星芒也似的金针在月光下眨眼便没入了那黑影的头顶。 而后,那黑影攸然坠落。 燕无声万万没想到这一向谨慎的主子居然会出手,当即一阵慌神,拉着程月棠就要往下跳。 但就在这时,几个影卫从侧面包抄了过来,团团将两人围住。 “走!” 燕无声一甩程月棠的玉手,示意她赶快离开。 程月棠自然知道燕无声的轻功,他要想脱身,这些人肯定拦不住。当即转身跃下阁楼,急朝外院奔去。 那几个影卫见状,当即分出两个拖住了燕无声,而剩下则都去追程月棠。 他们奉命行事,本已没准备活着回去。但刚才对托索的致命一击竟被这两人破坏!如果不抓住这两人,纵使他们活着回去,只怕主子也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程月棠刚才在跟踪这群影卫之时便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当即一边急奔一边将自己身上所带的毒粉,毒液洒了一地。 一个影卫急于抓住她,一头撞进了毒粉之中,当场七窍流血而毙。 剩下两个影卫见状,急忙纵身跃上房顶。 程月棠刚跑到外院,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当即跃上了墙头。 出了驿馆,程月棠净选阴暗之处狂奔,随手在自己所到之处洒下一些毒液毒粉。 后面两个影卫见过了前一个影卫的死状,当即绕着程月棠所经之处狂追。 奔出一段,程月棠终究气力不济,躲在一处屋檐角落下大口喘息。 但没等她喘过气来,后面房顶之上便传来了脚步声。 程月棠自知今晚难逃,当即从角落里钻了出来,手中捏着一瓶毒液。 那两个影卫见程月棠不再疲于奔命,本以为是她的救兵到了。回头一看,却连一个鬼影也没发现。 因为程月棠至始至终都蒙着面,所以两人并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谁。只知道此人轻功虽不济,但使毒却是好手。 两人不敢靠近,但又不敢再等下去,唯恐迟则生变。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影卫忽的出手,脚下踢起一块瓦片,直朝程月棠的面门撞去。而另一个,却是朝左前方猛的一跃,伸手挥出一把精光匕首。 程月棠轻功尚可,武功却是平平,见状一时慌神,急忙朝后躲去。 只是她这一躲,立马暴露了自己不会武功。 两个影卫见状,心中大喜,纷纷绕开了程月棠刚才所立之处,极速朝她冲了过来。 月光下,两个黑影如同鬼魅,手中寒芒闪耀,对着程月棠的小腿和小腹刺去。 他们不想一击之下将程月棠杀死,因为他们要将她带回去,如此一来才能免受主上责罚。 程月棠情急之间只得将手中的毒液扔出,而另一只手急忙挥出一道金针。 毒液洒满了屋顶,瓦片之上一片青烟。 但那影卫却是猛然后仰,左手在屋顶之上重重一按,身子犹如风车一般,倒转了一个圈。而后手中寒芒仍是不止,竟依旧直直朝程月棠飞去。 眼看寒芒入体,程月棠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手中金针尽数挥出,以拖延两人。 但刚才在驿馆之中已射出一枚,刚才又射出一枚,此时一共就剩下五枚。 五枚金针带着一点星芒划过,在房顶之上带起一溜破空之声。 第八十三章:生死之间 程月棠此时也已慌神,任她平日里再多计谋,在此时绝对的实力压制下也是无用。 这次不比上一次在程府竹林救程夜朗,上一次那些人无非都是些京城中的混混,向来为利所驱,胆小怕事。但是这次眼前的两人均是一等一训练有素的影卫,行事决绝丝毫没有可以与之周旋的余地。 在此情形,饶是程月棠脑中闪过一万个念头也是难以成形,眼看左右两个影卫齐齐杀来,那闪着寒光的匕首短剑犹如无常催命一般! “没想到重生今世,竟命丧于此!” 程月棠心中已是绝望,她万万没想到今生重来竟然会死在这么两个毫不起眼的影卫手中。 一时间,程月棠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前世往事画面,她似乎在这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瑰丽堂皇的宫殿之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凛风刺骨的冷宫之中,似乎又看到了杨越遥那讽刺决绝的眼神和尤芷华狠辣恶毒的面孔。 只在这一瞬间,程月棠仿佛再度经历了前世恩怨,那家破人忙之痛,丧子毁容之苦宛如活灵活现的存在心中一般,让她眼角不由自主的流出泪来。 微凉的京城此刻死静一般,程月棠只觉双耳失聪,双眼失明,竟瞧不清楚这昏暗的京城。 或许,她从未想过要看清楚这藏污纳垢的京城,只是在这瞬间,她忽然想看看,因为她知道,今生已是终点。 燕无声今晚可算是见识了这个任性的主子,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出手相助托索,那不明摆着将自己置于死地吗? 只是此时心中再怎么不忿,也要先摆脱这两个影卫才行。 燕无声轻功了得,但武功却是平平,与那两个影卫交过两招之后急急纵身跃走。 只是他也知道这些影卫的能耐,刚才一路跟过来之时便已然发觉。但程月棠轻功平平,武功也是平平,若不是瞧她身怀毒术,燕无声也不敢让她一个人先行离去。 此刻,自己被两个影卫缠住,另外两个影卫已经追了上去。燕无声心急如焚,若是程月棠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怎么向杨季修交代? 想到此处,燕无声猛的一咬牙,脚尖在房顶上轻轻一点,身影犹如一直大鸟般纵上夜空,朝着程月棠刚刚逃走的方向追去。 燕无声知道,自己死了也就死了。但程月棠死了,那自己只怕生不如死。若是程月棠当真有什么意外,只怕自己这辈子再想看到这世间的太阳。 急切间,燕无声将一身轻功施展到了极致,在偌大京城之中不断飞跃。只是他心里越是着急,就越是少了计算,后面两个影卫挥出两道匕首,直直插在了燕无声的背心。 燕无声吃痛,脚下步子一扭,险些坠下去。好在他功力深厚,强撑着一口气复又朝前奔去。 后面两个影卫见燕无声如此硬气,瞬间来了脾气,手中莲花疾不断挥出,将燕无声的去路一一封死。 月光下,只见三道人影在京城之中相互追逐,偶尔闪过几道寒光,在夜空之中格外耀眼。 燕无声奔出一阵,只觉后背血流不止,丹田之中一片气虚,双脚也渐渐缓了下来。 “罢!一死百了!” 燕无声纵使再多气力,在如此重伤之后也无法凝聚,只得尽力在房顶上逃窜,希望早一点看到程月棠。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程月棠此时也已身陷险境。 眼看后面追兵已在近前,燕无声胸中气血忽的翻腾,脚下一扭,竟摔倒在房顶之上。后背着地,还没来得及拔出来的匕首再度往深一进,燕无声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落得如此,燕无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本已是必死之局。而就在如此情形之下,燕无声心中倒是一阵释然。 他已经尽力了,奈何自己武功不济。 就在燕无声闭目等死之时,耳旁传来一阵长剑出鞘声,而后只听见似有什么东西坠地,发出一阵响声。 燕无声猛的睁眼,只觉月光下,房顶之上站在一个长发飘飘的男子,因为背对着月光,他看不清楚。 “她人呢?” 此人刚一出声,燕无声便已然只觉,来者正是杨季修! 杨季修见燕无声躺在房顶上气息微弱,心中已是极为震惊,当即喝问道,“她人呢?!” 燕无声无力的伸出双手,朝前方指了指。 “此事以后再找你算账!” 杨季修再不多言,眸中含着一股怒火盯了燕无声一眼,而后急急朝前面奔去。 今晚手下影卫来报,宁王府影卫半夜出动。杨季修闻信当即带着亲卫出府,赶到驿馆之时,巡防营的大队人马已经进去,双方正在火拼。 而后他在驿馆庭院中发现了毒液,杨季修深知程月棠的个性。当即沿着毒液一路寻来,只是没想到只救下了燕无声,始终没有见到程月棠的影子。 此时杨季修的狭长俊眼之中满是风卷,恨不能将燕无声一剑杀了。如此危险之地他竟敢带着程月棠来! 只是他现在没有心情去理会燕无声,如果程月棠当真有了差池,燕无声必定会被五马分尸。 杨季修仗剑急行,一双眸子在黯淡月光下四处寻找,心中不断呼喊:月棠你在哪里!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在得知程月棠身陷险境之时自己竟然会如此慌张,竟忘了带着亲卫一起前来寻找。 所谓关心则乱,杨季修心中越是惦记程月棠的安危就越是容易出错。刚才一剑刺死那两个影卫,用的居然还是衡山剑法,若是被人查出,自己免不了要麻烦一阵。 可是偌大京城,只凭燕无声手指一指又如何能精准?可怜杨季修身负高深武功却无法对自己心爱之人施救,急切间心中竟是忽的一空,眼角不由自主落下泪来。 若是程月棠当真有个三场两顿,杨季修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是会怒恨交加的冲进宁王府杀了杨越遥,还是直接一把火将整个宁王都烧了。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程月棠在他心目中的重要,也终于找到了一丝对这个世界的希望,只是这缕微弱的希望转眼便要熄灭。 今晚同样愤怒的还有杨越遥,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晚会被人坏了好事。 袭杀托索失败后,早有影卫从驿馆之中逃出回去禀报给了杨越遥。当他得知自己精心安排的致命一击被躲在暗处的蒙面人破坏之后,回去给他报信的影卫当即惨死暗室。 “废物!” 杨越遥恼羞成怒,将手中还沾着鲜血的匕首狠狠仍在了地上。 “主上,事已至此,咱们还是赶紧撤出吧。” 一旁阴影内传出一句毫无生气的话语,听上去只觉生涩难听,异常刺耳。 杨越遥红着眼睛看向那人,“你说什么?” 那人似乎并不在意杨越遥心中怒气,仍旧不急不缓的道,“再多死一个影卫,那咱们就又少了一份助力。对付托索,另谋他法吧。” 杨越遥何尝不知道这些影卫都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无论武功还是轻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今晚被尽数剿灭在驿馆,只怕当真偷鸡不成,还要蚀一把米。 想着,杨越遥阴翳眼中浮现出一抹绯红,宛如侵染了鲜血一般狰狞。 明日托索便要离京,待他走后,难不成还能在半路去截杀么? 纵使杨越遥早已计算好了种种,也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发生如此变化。恼羞成怒之极,竟一脚将身旁的影卫尸体踢到了墙角。 “撤!” 暗室之中传出了杨越遥不甘的声音。 暗室之外,月亮依旧还是那轮月亮,只是在这微凉的夜空之下,京城却再也不是昨日那个京城。 这一点,杨越遥知道,杨季修知道。 同样的,程月棠也知道。 她知道自己这一死将会在京城之中惹出何种风波,只怕自己那爹爹将会忍不住大闹京城,而驿馆之中的所有人都难逃爹爹的猜疑。而自己身亡的消息传到皇宫,只怕老皇帝和太子都会瞩目,一时间满城风雨。 只是如此,托索将不能回国。而乌苏内战,卡哈尔将会胜出,自己无形之中竟帮了杨越遥! 想到这里,程月棠恍惚的脑海之中忽的浮现出杨越遥那丑恶的嘴脸,想到自己一死,杨越遥至多也就是震惊,那可还达不到自己复仇的目的! 程月棠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顺手揭下了脸上的面巾。 那两个影卫本当眼前之人该是江湖之中的用毒高手,如骆婆婆,金花主人之流。 但没想到程月棠突的揭开了面巾,两人如何不知眼前这张脸是谁,那不就是自家主子一直念念不忘时刻惦记着的程府大小姐吗? 主子对这位大小姐的执念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他们即使再笨也能从主子言行之中看出。想那晚在长公主府门前,这程府大小姐如此破坏主子的好事,主子也只是警告提醒了一番,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如今,自己若是伤了这大小姐一丝一毫,只怕到头来,仍旧是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急忙收手,但匕首已经刺中程月棠手臂和小腹! 程月棠吃痛,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但冷不防脚下一滑,整个身躯直直往身后的大街上倒去。 此时程月棠已经没有力气,更何况刚才影卫匕首入体,小腹处剧痛难当,竟提不起一丝气力稳住身形,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往大街上坠去! 第八十四章:出兵乌苏 此处房顶甚高,足有三丈。以程月棠如此身形坠下,只怕当场便会毙命。 程月棠死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活生生摔死,那可当真笑死人了。 那两个影卫更是骇然,他们明明已经准备收手,但奈何还是晚了一步,眼见程月棠身形极速往后倒下,他们一时间竟懵了! 而就在两人懵然不知之际,一柄寒光突的从眼前闪过,两人只觉天地一阵旋转,似乎看到了远处的月亮,而后再也不知人事。 程月棠早已闭眼待死,她可不想看见自己摔得头破血流的样子。只是就在她准备忍受触地那一刻的剧痛之时,身后忽的出现了一双手将她稳稳的接住,而后身子一顿,似乎安然着地。 “是你!” 程月棠睁开眼,看清了来人,尽管月色朦胧,但她依旧看得清清楚楚。 “是我。” 杨季修终还是赶到了,他的一双凤眼之中正含着丝丝愧疚和爱意。 今晚之事,大大出乎了程月棠所料。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杨季修救了,就在自己濒死的边缘被他救了。 只在这一刻,程月棠忽的想哭,忽的想放声大哭。她刚才当真绝望极了,她以为自己将会死在这儿,将会比前世死得还要难看。那不是她所能接受的,更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杨季修将程月棠紧紧的抱在怀里,便似生怕她突然之间会消失了一般。他真的不知道如果今晚程月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自己会怎么样。幸得老天开眼,让他救下了她。 只是,程月棠小腹处伤口极深,若不是那两个影卫慌乱之中收手,程月棠会不会当场毙命也很难说。 “燕无声呢?” 杨季修将程月棠横抱起来,径直朝自己的府邸走去。怀中程月棠感受着杨季修温暖的胸膛,心中忽的生出无限甜蜜。只是,她虽然安全了,可是燕无声却一直没有出现,这让她不由得有些担心。 “他死不了。” 杨季修的语气忽的转冷,隐约间透出一股凛冽。 “今晚之事你别怪他,若不是我贸然出手,我们也不至于被发现。” 程月棠当然不能让燕无声平白为自己背了黑锅,而且听杨季修的语气,似乎燕无声也受了伤,如此更不能让他再为自己承担责任了。 谁知杨季修冷哼了一声,“他既知危险,却没有阻止你,此乃其罪之一。既有危险,却没能保护好你,此乃其罪之二。如此没有丝毫护住之心的奴才,要之何用?” 程月棠本想再说,却冷不防小腹伤口处传来一阵生疼,当即杏眉紧皱,久久说不出话来。 杨季修见状,急忙加快了脚步。 回到齐王府,杨季修急召府中大夫为程月棠治伤,见得程月棠伤口已止血,这才任她睡去,缓缓退出房间。 齐王府大堂内。 燕无声跪在堂中垂首以待,其后背伤口仍在流血,但堂上的杨季修却丝毫没有顾及,只是怒目圆睁,冷冷的瞧着他。 “王爷要杀要剐,在下悉听尊便。” 燕无声也是硬气,只是说话之时,脸上肌肉被后背伤口传来的疼痛所牵扯,不停抽动,看上去极为狰狞。 杨季修冷笑道,“杀了你?杀了你我如何向月棠交待?” 程月棠既已为燕无声求情,杨季修自然不可能杀了他。不然到时程月棠醒来问他要人,只怕他就是再理直气壮也会惹得程月棠十分不喜。 燕无声没想到程月棠会为自己求情,得知自己不会被处死之时脸上竟浮出一抹苦笑,他何曾遇到过这般主子?竟然会为了手下的一个奴才求情。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拖出去!” 杨季修也不多言,当即叫人将燕无声拖了出去。至于拖出去之后怎么办,他手下的影卫自有分寸。 当初杨季修帮助程月棠收服燕无声之时,杨季修便给燕无声打过招呼。但凡程月棠受到伤害,那他必然脱不了干系。今晚程月棠重伤,若不是杨季修及时赶到,只怕程月棠已然香消玉殒。 如此险境之下,燕无声竟没能护住程月棠,无论事由何起,杨季修都不可能放过燕无声。 燕无声也知今晚之事实在太过惊险,所以在杨季修面前丝毫没有推脱。也正是如此,杨季修觉得他还有可用之处,程月棠也为他求情,故此才留下他一条命。 第二日清早,程月棠还在迷迷糊糊之时便被院外的一阵嘈杂声吵醒了过来。 “别动!” 程月棠刚想起身,却被一旁椅子上的杨季修又按了下去。 “你的伤口还未愈合,我想这几日你怕是都要待在我府中静养了。” 杨季修脸色疲倦,看上去似乎一夜未眠,只是说话之时仍旧淡然平和,丝毫不见半分倦意。 程月棠当然知道自己的伤势,只是自己昨夜便没回府,若此时再不回去,只怕自己那爹爹当真会满城遍寻。 “秦国公府那边,我已派人传信。今日早朝后我会邀请程尚书来府中商议出兵乌苏一事。” 杨季修早已安排妥当,自是不会让程月棠再费心。 “出兵乌苏?” 程月棠杏眉微皱,乌苏内战一事她是知晓,但宋明为何会出兵乌苏? 闻言,杨季修看着程月棠那憔悴的神色不由得叹道,“既然受了伤,那便好生休息就是,这些事,你就不要多想了。” 但程月棠什么性子,此事又事关杨越遥,她如何能不多想,当即追问道,“你说清楚,为什么要出兵乌苏?” 杨季修扭不过她,当即将事情告诉了他。 昨夜驿馆被袭,一干刺客尽数被围,巡防营副将本欲抓个活口,却不料这些刺客净是死士,纷纷服毒自尽。 托索身中数刀,但都是些皮外伤,并没什么大碍。当晚,托索便拖着杨季修连夜入宫,将此事禀报给了老皇帝。 老皇帝闻讯,龙颜大怒,当即斥责了一番杨季修,命杨季修十日之内查明真相,如若不然,便提头去见。 托索自然明白宋明皇帝说的都是些面子上的话,当即替杨季修求情。 老皇帝息怒之后拂退了杨季修,而后宫内便传出旨意,命兵部尚书程景况进宫觐见。 就在程月棠醒来之前,兵部侍郎言谷阳遣人来齐王府传信,老皇帝降旨,三日后出兵十万前往乌苏平乱,具体出兵何部,谁人担任将领,由兵部尚书程景况负责调遣。 程景况从宫里出来之后便赶去了兵部衙门,一大早又急急赶往了皇宫。 杨季修得闻消息也是一番震惊,毕竟宋明多年未有战事,如此仓促调兵遣将只怕会犯了兵家大忌。 “那你打算怎么办?” 程月棠问道。 杨季修闻言苦笑道,“我这个皇兄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么?这次驿馆被袭一案我已牵连其中,想来他是不会再让我去带兵平乱的了。” 杨季修虽然年轻,但从小就熟读各类兵书兵法,就连程景况也曾与杨季修有过沙盘切磋。只是那时程月棠身在前世之中,一心只想着杨越遥,故此并没有在意。 谁知程月棠闻言后笑着道,“那可不一定。” 杨季修皱眉问到,“为何?” “陛下猜忌之心极重,这不假。但如果他知道这件事是杨越遥所为会怎么样?” 程月棠反问到。 闻言,杨季修双眉渐渐舒展开来,“他一定会以为此事只是因为党争,反而不会在意这件案子本身!” “而这样一来的话,太子和杨越遥的人他肯定不会用,到时候便看你如何请缨上阵了。” 程月棠当然知道战场凶险,但以杨季修之能,即使再凶险她也放心。只是这十万大军怕是得好生筛选一番,不然到了乌苏吃了败仗可是大大的丢脸。 这一点,程景况也知道。昨夜回到兵部衙门之后便一直在同兵部的几个侍郎商量,最终选定了屯甲兵的洛城军,由何守业担任平乱大将军。 上朝之后,老皇帝将出兵乌苏一事通告群臣,而后让程景况上报兵将事宜。 “陛下,老臣以为何守业虽有战功,但资历尚浅,如此大战若让他担任主将,只怕难以服众。届时,若战场出现变故,我宋明几百年威名岂不毁于一旦?” 中书令蔡大人闻听程景况竟然让一个小小的何守业去担任主将,心中顿时不满。如此大战若能让宁王殿下沾上一丝半毫的关系,只怕此后朝中几个皇子尽皆难以望其项背。 “陛下,臣附议。” 礼部尚书刘大人难得一见的同意了蔡大人的意见,请求附议。 程景况见状,当即躬身请奏,“陛下,何守业从军十载,自微臣尚在军中之时便跟随微臣南征北战,年龄的确是小了一点,今年也不过二十六七,只是蔡大人说他资历尚浅,微臣便不太明白了。如果何守业资历都还尚浅,那朝中上下还有谁可担此重任?” 说着,程景况侧目看向中书令和礼部尚书。 两人闻言均是一怔,正如程景况所言,何守业乃是跟随过程景况的沙场宿将,若他都资历尚浅,那唯有程景况本人才能担任这主将一职了。 想到这里,蔡大人急忙圆场道,“陛下,微臣的意思是,何将军虽有战功,但毕竟年少,他任主将的话,这两位副将是不是要选一个老练经世之人?如此一来,方能进可攻,退可守,以保我宋明天威。” 第八十五章:朝堂暗战 老皇帝见中书令如此解释,心中稍定,随即问到,“蔡卿家以为何人可担此副将一职?” 宋明军政几乎都掌握在程景况手中,他一个中书令平日里只是负责帮助皇帝处理国政,军政之事哪里知晓。闻言,当即搪塞起来。 礼部尚书也是如此,见皇帝问话,当即忽而转口,竟是些推脱搪塞之词。 这时,杨越遥躬身请奏道,“父皇,儿臣自受封亲王以来,每日只在朝中处理闲杂琐事,一直没有机会上阵杀敌。今次难得如此机会,又是平乱乌苏,儿臣也想见识一下战场风沙,恳请父皇准允儿臣随军出征!” 杨越遥此话说得甚为铿锵,大有皇室风范,直让朝中百官微微点头。 老皇帝向来不喜战事,所以才会将军政要务统统交由程景况一手操持。此时听闻杨越遥竟有心领兵,心中不由得十分欣喜。 程景况年轻之时便与老皇帝一同上阵杀敌,更是力保皇帝登上皇位。所以老皇帝才会对他如此信任,但也正是如此,老皇帝的猜忌之心也一直没有缩减。不然也不会让程景况自军中回调,放到兵部去担任一个小小的尚书。 程景况再怎么能干,毕竟不是皇室之人。老皇帝一直烦心的也就是这事。倘若自己的天下兵马每日都由一个外人把持,任凭他对程景况有多信任,只怕这心里也免不了不舒服。 只是程景况在朝中为人一向忠正,又不涉党争,老皇帝这才没有对他疑心大起。 此时杨越遥既有心领兵,倒是一个将军权转移到皇室之分手中的机会。闻言,老皇帝欣然笑道,“哦?宁王想随军出征?” 杨越遥神色肃然道,“父皇,儿臣忝为亲王,却既无战功也无政论。每思及此,儿臣便不由得愧疚难当。虽说此乃国泰民安之象,但今次机会千载难逢,儿臣若再不为皇室血脉争得一丝荣耀,那皇室颜面何存?” 杨越遥自然知道老皇帝最最看重的是什么,皇室颜面在老皇帝心中胜过一切,只要抓住了这一点,那便抓住了老皇帝的命脉。 “太子,你怎么看?” 老皇帝见一旁的太子一直没有开腔,不由得有些疑惑,当即问到。 “父皇,儿臣以为七弟所言甚是。” 太子闻声急急出列回禀到。 老皇帝见太子没有半点想要建功立业之心,不由得有些生气,闻言当即冷声到,“那依你之见,齐王可否担任副将一职?” 太子向来不喜争斗,闻言答道,“父皇,七弟有心为国建功,儿臣自然没有意见。” 老皇帝闻言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只是此时还在朝堂之上,有些话他不能说。 这时,杨季修躬身请奏道,“陛下,宁王贵为皇子,乃皇室嫡亲,他若是上了战场,刀剑无眼,炮火无情,一旦伤了宁王,只怕皇室颜面大损。” 杨越遥见杨季修突然跳出来反对自己,当即怒色上眼,转头朝杨季修盯了一眼,而后对着老皇帝道,“父皇,儿臣觉得小叔此言差矣。儿臣再是皇室嫡亲,但终究是我宋明臣民,儿臣若是负伤那也是为国为民,如何会使皇室颜面受损?” 老皇帝也觉杨季修所言有疑,闻言对着杨季修问到,“齐王,宁王所言不差。宁王虽是皇室嫡亲,但终归是我宋明子民,就算他受点伤也无妨。” 谁知杨季修摇头笑道,“陛下,您误会臣弟的意思了。” 老皇帝皱眉问到,“你的意思是?” 杨季修看了一眼朝堂之上的诸位众臣,而后转身对着老皇帝道,“陛下,如今我宋明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此乃陛下圣德所致。但此次出兵之处乃是乌苏,我宋明出兵平乱本就有些贸然,若不是考虑邦交和睦,我宋明大可不必出兵。” 说着,杨季修顿了顿,道,“但正是为此,宁王身为皇子,倘若他领兵出征,周边臣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宋明强势欺人。而宁王若是在战场上一不小心负了伤,只怕到时这些乌合之众还会嘲笑我宋明无人。” 杨季修的话说得很含蓄,很委婉。以至于在场绝大多数人都只听明白了面上的意思,却没明白其中的深意。 老皇帝闻言也先是一怔,杨季修此言不是没有道理。他也考虑过这一点,只是想到卡哈尔如果篡位成功,恐怕宋乌边境将硝烟再起。所以他才会决定出兵平乱,以保边境和平。只是如此一来,周边其他国家会怎么想? 但就在这时,老皇帝忽的抬眼看向杨季修,眸子之中透着一股恍然。 宋明派兵平乱,周边臣国怎么想那是次要,毕竟宋明底蕴深厚,又有精兵良将,大不了再平几次乱。 只是宁王身为臣子,太子都未投身沙场,他这一去一回岂不是连太子也要如周边臣国一般俯首称臣? 所谓功高盖主,宁王身为臣子,若他在乌苏建了军功回朝,只怕到时太子也难挡其锋芒。 杨季修以宋明和周边臣国概述君臣关系,明面上是说君要建功,臣只能看着。但实际上却是在说,臣若功高,那君便危险了。 太子身居东宫,乃国之储君。今日若是让杨越遥去战场上建功立业,日后他若不满太子国政,以他在朝中声望以及军中声威,只怕太子危矣。 老皇帝想到这里,心中一惊,这才明白杨季修为何要出言阻拦。 “父皇,乌苏内乱本就生灵涂炭,儿臣奉旨前期平乱,乃是父皇有好生之德也。周边属国纵使有所疑虑,想必也不敢轻举妄动。” 杨季修的话,杨越遥当时也没反应过来,只是看到皇帝脸上的表情之时他才骤然醒悟,当即解释到。 只是他越是如此说,老皇帝心中疑虑更甚,闻言只是冷声道,“齐王所言在理,你去平乱实在不太合适。” 杨越遥还欲再言,却不料杨季修抢先答道,“陛下,臣弟愿替宁王去乌苏走一遭。” 老皇帝闻言一愣,问到,“你也想去?” 杨季修见老皇帝神色不太自然,当即叹道,“皇兄,臣弟自知事以来便极少参与朝政,莫说为国建功立业,便是宁王殿下口中的那些闲杂琐事臣弟也未尝触及。今次平乱乌苏,臣弟若在不出点力气,只怕母后九泉之下也要责备臣弟。” 杨季修和老皇帝同是一个母后,而其他几个皇子则不是。正是因为如此,老皇帝才会对这个小弟弟格外关心,以至于太子城郊试马撞伤杨季修,惹得皇帝盛怒,御驾出宫为杨季修做主。 “父皇,儿臣……” 杨越遥如何不知杨季修在用皇太后做饵,引得皇帝上钩,闻言当即请奏。 只是老皇帝不待他说完便摆手打断道,“齐王说的是啊,想朕的母后在世之时一直教育我们兄弟几个要时刻谨记国家二字,如今朕是已经老啦,打不动了,齐王既有心替朕分忧,朕自当准允。” 杨越遥闻声生怒,一双怨毒的眼睛狠狠的盯了杨季修一眼,其中恨意不言而喻。 杨季修闻言谢恩,“臣弟谨记皇兄圣恩。” 退朝之后,杨季修当即拉着程景况一同回了齐王府。明面是说要请教程尚书出兵乌苏,实际上却是要在程景况这里借人。 只是程景况万万没想到程月棠居然也在齐王府,而且还睡在齐王殿下的床上! “囡囡?你……你怎么……” 说着,程景况惊恐失措的看向杨季修。 杨季修当然明白程景况的担心,当即解释道,“程尚书稍安勿躁,程小姐受了重伤,故此才会在此。” 他知道,程景况是担心自己的女儿和我有了什么苟且之事,所以才会如此惊恐。 程景况闻言稍安,但随即忙问,“重伤?囡囡?你怎么样?!” 昨夜之事杨季修没打算瞒着程景况,而且他和程月棠知道,这件事肯定瞒不住。当即杨季修将昨夜之事和盘托出。 程景况听闻程月棠夜探驿馆,差点被那歹人所杀,当即怒斥程月棠还不知事,如此大家闺秀却这般胡闹。 当然,他说的这些都是面子话,他当然知道程月棠夜探驿馆肯定她的原因。只是杨季修在此,他一来不明白两人只见的关系。二来,也想看看杨季修对程月棠的态度。 果然,杨季修见程景况如此呵斥程月棠,眉尖闪过一抹异色,当即拉着程景况出了房门,“程尚书,咱们还是好生商议出兵乌苏一事吧。” 待两人商议完毕之后,杨季修道程月棠重伤未愈,不宜动弹,让程景况暂且将程月棠留在齐王府。 程景况当然以程月棠的安慰为重,闻言再三感谢杨季修的救女之情。 程景况走后,杨季修进房对程月棠笑道,“程尚书可真是爱女心切,差点就要把我这齐王府给拆了。” 程月棠闻言,杏眉轻抖,“谁让他是我爹呢,他要拆了你也只能看着。” “哟,程小姐,看来这位岳丈可是不太容易相处啊,还望王妃赐教。” 说着,杨季修恭恭敬敬的给床上的程月棠施了一礼。 程月棠见状不由得大笑,只是脸上桃花还未绽开便因小腹处的伤口疼痛而立刻枯萎,留下数道皱痕。 杨季修忙道,“对不起,我并非有意……” 程月棠忍着疼痛道,“倘若道歉有益,还要大夫何用?” 第八十六章:退而求其次 由于杨季修要随军出征,所以齐王府一下子便忙碌了起来。 齐王从未参与过朝政,若不是春猎仪典老皇帝让他总理,只怕此时的齐王仍然是一个闲王。只是这次老皇帝御口亲允齐王虽大军出征乌苏,这里里外外好些事都需要准备,齐王府的下人们自来闲散惯了,冷不防有些手忙脚乱。 其实老皇帝的心思,一干文武大臣们均皆明白。 宋明无战事多年,周边属国渐渐不将宋明放在眼里,野心越来越大。这一点就从一个小小乌苏便能看出。宋明春猎是何等大事?他们居然之派了一个将军前来朝贺,虽说托索在乌苏战功赫赫威名远扬,但放在宋明,那也只不过是一个正二品军侯,连程景况半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眼见乌苏竟如此托大,老皇帝心中自是十分恼怒。春猎之时故意将镇守边疆的龙归军调回,为的就是给托索提个醒。只是托索早就有备而来,并未把宋明军威放在心上,还打算用天龙阵法让老皇帝难堪。 谁知乌苏内战突起,驿馆又被袭击,托索就算有心挑衅,在如此危机关头也只能低头向宋明皇帝求援。 卡哈尔的实力托索心中清楚,洛坎若没有自己相助,此战必败无疑。但自己人在宋明,手中有无兵将,即使回到乌苏也不见得一定能收剿叛军,故此这才向老皇帝请求遣军平乱。 老皇帝闻言自是喜出望外,既有如此机会能一举震慑强邻,他自然不会放过。而且,出兵乌苏,只要平乱成功,那这乌苏以后自当俯首帖耳,再无半丝不轨之心。如此一来,一举两得,老皇帝立即派程景况准备一应事务。 只是老皇帝没想到的是杨越遥居然会请求出征。 皇室之人不理军政已是整个京城众所周知的事,别说杨越遥没机会上阵杀敌,便是老皇帝在军中也无一个万般宠信之人。除了程景况,老皇帝在军中可谓两眼一抹黑。 而恰恰是如此,老皇帝才会同意杨季修随军出征。只是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罢了。 程月棠知道此战必胜,也不担心杨季修的安全,当即问道,“皇帝陛下可有察觉到什么?” 今日在朝堂之上,杨季修和杨越遥几番对话,看似只是为了兵权争斗,实则是在为昨夜之事相互撕咬。 杨越遥若是随军前去,那只怕托索走不到乌苏国境便会被杨越遥借机灭口。到时,他再将乌苏形势颠倒过来,传信给老皇帝说其实是二王子洛坎叛逆,然后帮助卡哈尔篡位,顺理成章。 杨季修自然不能如他的意,他知道自己若是贸然向老皇帝密告,说昨夜偷袭驿馆之人是杨越遥的话,那不但不能将杨越遥绳之以法,还会引起老皇帝的猜疑。毕竟此事事关重大,而自己手中又无确凿证据。 如此,杨季修便只能旁敲侧击,让老皇帝明白这朝中的君臣形势。老皇帝何等精明之人,一点之下便已通透,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程月棠如此一问,就是想知道老皇帝有没有怀疑昨夜之事与杨越遥有关。 杨季修正色摇头,“恐怕还没有。袭杀外使是何等大罪?他自然不会往杨越遥头上想。” 程月棠似乎早有所料,“想来也是,只怕这次我们没能找到确凿证据,以后要想再找恐怕就难了。” 杨季修虽不明白程月棠为何屡次三番要破坏杨越遥的诡计,但他也万万没想到杨越遥居然丧心病狂想要将托索杀人灭口。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他杨越遥纵使有一万个脑袋,只怕也不够承担这罪名。 最初城郊试马之时,杨季修还以为杨越遥只是为了和太子争斗,所以耍点小花样罢了。但如今看来,杨越遥只怕并非如此简单。 “此次我随军出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回转,这段时间你在京城可要好生照顾好自己。” 杨季修真正担心的不是杨越遥,而是程月棠。接触这么长一段时间,他对程月棠也可谓知根知底,知道程月棠的性子,若她再任由着性子胡来,只怕自己不在京城这段时间会出大乱子。 程月棠闻言,微红脸颊上浮现一抹娇羞,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清眸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嗯……” 不知不觉之中,程月棠对杨季修似乎已然产生了一中特别的依赖,只要杨季修在,她便不会担心任何事。但刚才猛然听到杨季修要离京一个月,心中忽的空空,似乎有些东西从心中飞出,随风漂流至遥远世界。 但程月棠个性坚强,自是不会那么容易受此等情绪干扰,“京城虽大,但我尚有手段护身。你身在军中,又是乌苏,此番前去不知会有多少艰难险阻……” “我虽从来没有上过沙场,但古来兵书兵法早就烂熟于心,又有何将军领兵,想来没什么问题。”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心中有他,不待她把话说完,便温言说到。 “还有什么需要交待的吗?” 杨季修问到。 程月棠闻言一愣,“啊?什么……什么?交待什么?” 杨季修见状露出大失所望之色,“人家丈夫参军打仗,临行前妻子都是千言万语的,怎么一到你这儿就这么两句话?” 这下该轮到程月棠无语了,闻言当即翻了个白眼,杏眼之中满是嫌弃之色,“两句话还不够啊?惹恼了本姑娘,一句话也不给!” 话音落下,两眼相视一眼,均是莞尔。 只是在他们俩相互调笑之时,宁王府中却是一片肃杀,仿佛幽冥鬼域一般死静幽森,一点响动也无。 杨越遥坐在东院的大厅之上,左右两边各自站了数人,想来都是些谋士。 今日朝堂之上,杨越遥被杨季修横插一脚没有争得随军出征之权,那也就是说了失去了一个斩草除根,杀人灭口的莫大机会。这对一贯谨慎的杨越遥来讲,实在可恨。 此时,厅上谋士尽皆颤栗,生怕杨越遥雷霆之怒之下将自己拖了出去。 “殿下,事已至此,何不如退而求其次?” 左边一个长须老者越众而出,实在忍受不了这要命的气氛,不管生也好,死也罢,此事总需一个了结。 闻言,杨越遥剜了老者一眼,淡淡道,“如何退而求其次?” 老者见杨越遥并未怒火中烧,心中稍定,“殿下,齐王纵然得了陛下首肯,随军出征。但若今日或者明日齐王一不小心出点什么事,那陛下自然不得不换人了。” 此言一出,杨越遥侧目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让齐王三日之后无法随军出征?” 老者点了点头,笑道,“齐王再如何了得,那也是无权无势的闲王,如何能与殿下相提并论?齐王一旦无法随军出征,那陛下自然会想到殿下。” 此言倒是不假,杨季修虽然争得了老皇帝同意,但一旦在这三日内发生点什么事让他无法出征,那老皇帝自然会让杨越遥顶替杨季修。太子和杨越遥的争斗他尚可以控制,但回收军权实乃刻不容缓,如此机会老皇帝定然不会放过。 杨越遥闻言一笑,阴翳的眼中露出一股狠毒之色,“杨季修既然不知好歹那便休怪本王不讲叔侄情面!” 昨夜之事,前去袭杀托索的人本就没有多少活着回来的,唯独跑回来一个报信的还未杨越遥一怒之下给杀了。所以昨夜究竟是谁坏了自己的好事,杨越遥到现在还没弄清楚。 今早在朝堂之上,杨越遥也只是以为杨季修有心争功,所以并未把昨夜之事往他头上想。 只是俗话说的好,一山不能容二虎,太子性情温厚只能算只羔羊,杨越遥和杨季修这两只老虎始终要分出个胜负。既然如此,杨越遥若不早些下手,只怕失了先机,一步错步步错。 想到这里,杨越遥挥手拂退众人,转身走向后院。 暗室之中。 “殿下的意思是让杨季修吃点苦头?” 暗影即使在白天也不见天日,缩在一处阴影之中问到。 杨越遥闻言一笑,淬毒的双眼微眯,“哼,只是让他吃点苦头如何能解本王心头之恨?” 那暗影闻言,并未马上答话,显然是被杨越遥所言给震住了。 杨越遥对付常人的手段他自然清楚,但杨季修毕竟是亲王,老皇帝的亲弟弟,如果做得太绝,难保老皇帝不会为此大动干戈。 “你只需照办即可,其他的事本王自会处理。” 杨越遥如何不知暗影疑虑,当即斥令到。 父皇再是爱护自己这个小叔叔,那也只是出于兄弟之间的感情。而收回兵权一事关系到宋明江山,孰轻孰重父皇就算再糊涂怕也能想清楚。 杨越遥打定了注意,心中不由畅快许多,只要解决掉杨季修这块石头,那以后在朝堂之上看谁还会为太子说话。 想到这里,杨越遥突的召来一个影卫,冷冷问到,“长公主府最近有什么动静?” 那影卫据实以报,一切如常。 杨越遥拂退影卫,心中暗暗计量一阵。 唐英和东凉太子这件事他一直没拿定注意,本来他是打算让唐英自己闹腾起来,可如今看来,这唐英似乎被人按住了。 还有三日,看来,也应该给唐英和东凉太子制造点机会才是。 一思及此,杨越遥脸上立刻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第八十七章:东宫深谈 随着中书明旨,三省六部均为此次乌苏平乱忙碌。何守业春猎之后本就在京中述职,故此没有回蓉城。主将已然在京,士兵分别去京城附近的五个驻地里各调来三万,经过程景况和何守业一番整合之后,只留下了十万精良。 太子虽没有参与此次出征,但他身为东宫国储,理应监国。所以六部之中许多关于此次出征筹备的事都交与了他。 故此,太子立刻将杨季修和何守业传进了东宫,商议一应事宜。 “此次东进乌苏,若粮草随大军前进,只怕路途遥远,劳民伤财,莫不如从当地征粮。” 太子看着地图长长的一条红线,怔怔道。 何守业闻言点头,“从尧城到贺州,接连横穿十二州,如果粮草随军,只怕也会拖慢行军速度。” 两人均是同意就地征粮,以减少损耗。 只是杨季修半天没有开腔,太子和何守业不由都看向了他。 “东境五州去年适逢大旱,又遇蝗灾,且不说咱们能不能征到粮,就算能征到,只怕那也是老百姓家里最后一点余粮。十万大军所需不是小数目,若不能长久供应,前线势必吃紧,咱们先征了这点粮食,那进了乌苏以后怎么办?而且东境五州的老百姓没了口粮,势必会激起民怨,一旦处理不当可能引发暴动。到那时,只怕咱们身在乌苏前线还未站稳脚跟,后方大本营却先垮了。” 杨季修神色严肃,狭长凤眼中带着一丝疑虑,但其语气却是不急不缓。 两人闻言均是一怔,向来听闻齐王不理朝政,怎么如今一闻,却有些名不符实。 太子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问到,“既不能就地征粮,亦不能将粮草虽军运送,那可如何是好?” 何守业知道太子不懂军事,闻言也无异色,只是沉声道,“那就命令士兵随身携带十日粮食,每到一州便就地征粮,每次只征十日,沿途十二州,除去东境的贺州和灵州,待十万大军抵达西穆河,粮草应当足够。” 杨季修闻言点头,他深知何守业从军多年,又是跟着程景况南征北战,经验老到,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去的时候可以这么办,那回来的时候怎么办?难不成还这么办?” 太子不知何守业的意思,闻言有些疑惑,当即问到。 见状,何守业笑道,“殿下,待咱们进了乌苏,还愁没有粮草吗?” 杨季修解释道,“若咱们成功平乱,乌苏二王子洛坎只怕不会简简单单的给咱们一些粮草军饷便算了事。” 闻言,太子这才明白过来。 只是何守业和杨季修所言均是最好的情况,至于最坏的情况嘛,太子自己闻一知二也想到了。 若何守业和杨季修不能成功平乱,那带着伤兵尸骨归国定然无颜面对宋明子民,到那时谁还会有心思理会你粮草够不够。 “将军此战可有把握?”太子沉声问道。 闻言,何守业转头朝杨季修看去,拱手道,“不知齐王有何高见?” 杨季修见何守业不仅上得了战场,连这朝堂之上的把戏也耍得有模有样,心中不忍暗自佩服程景况。 “乌苏内战,卡哈尔据西境王都为据点,对外向东境,南境,北境,同时发起攻击。洛坎身为二王子,手中只握有东境五万骁骑兵,大将军托索又在宋明,肯定不敢硬拼,故此内战累月,卡哈尔虽然成功占领了南境和北境,但他的损伤也是不小,反倒是一直在防御的洛坎,仍是兵强马壮。” 说着,杨季修看了何守业,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接着道,“咱们宋明十万兵马入乌苏,正好在洛坎的东境之内,只要他能严守城池待我们抵达,那此战必胜无疑。” 太子闻言先是一喜,而后却又是一愣,“如此说来,胜负关键岂不是在洛坎能不能守住城池?” 杨季修和何守业都点了点头。 如果洛坎能坚持到宋明大军抵达,到时两军合并,十五万兵马定然能摧枯拉朽直捣乌苏王都。但若他在宋明大军抵达之前就被破了城,失了东境防线,只怕到那时,宋明如何进如乌苏都是问题。因为中间还隔着一条西穆河,卡哈尔据险以守,纵使宋明兵力两倍与他,只怕也很难攻过去。 杨季修道,“乌苏东境内本就多山多河,即使咱们能跨过一条西穆河,但东境天险甚多,若没有洛坎的策应和疏通,只怕我们还没走到一半就全军覆没了。” 何守业闻言神色也变得异常严肃,“齐王言之有理,所以这一仗旨在抢占时间,在洛坎兵败之间抵达东境前线。” “如此的话,那沿途征粮的时间更为紧迫,将军若还是以十日粮草为标准,只怕时间上有些来不及。” 杨季修淡淡道。 何守业也明白这个问题,当即对着太子拱手道,“烦请太子殿下能保证我军补给无忧,后背畅通,不然到时我军前线失利,这十万忠魂,末将实在无处安放。” 何守业这话说得有些危言耸听,即使是杨季修也忍不住微微皱眉。 且不说此战胜败如何,即使是输了,那也还有他杨季修顶着,他何守业虽然是主将,但朝中谁人看不出来此行是以他齐王领头? 但杨季修转念一想忽的觉得何守业当真聪明。 太子何许人也?那是将来的皇帝,以后的陛下。此次是他第一次参与军政,若他没有个心里准备,到时若真的因为后方补给不足导致前线战场失利,只怕他这东宫之位也就到头了。何守业如此危言,不外乎就是想给太子提个醒,他们这一仗输了不要紧,顶多也就是人头落地,而太子若是失了东宫之位,失去的可就是整个天下了。 杨季修现在越来越佩服程景况,难怪皇兄对他恩宠多年却一直未敢从他手中将军权收回。如此厉害人物,当真不可轻易触碰。 太子听到何守业说得如此郑重其事,心中甚为担忧,还欲再说,却被杨季修打断了。 杨季修朝何守业使了个眼神,何守业会意,当即拱手道,“太子殿下,今日叨扰了,末将告退。” 说着,何守业缓缓退出大堂。 待何守业走后,杨季修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太子道,“你好歹也是太子,怎么遇事还是这般没有主见,思维不全?” 太子闻言,面露尴尬之色,支支吾吾的道,“小叔……我……我只是……” 杨季修示意他坐下,而后道,“你为人正直,淳朴,温厚,这些很好。但你要知道,在这北风四起的京城,光凭这些是不够的。” 两人年岁相差不大,但太子长年深居东宫,哪里会有杨季修这般清闲,故此为人处事相当拘禁。杨季修对自己这个侄子也是相当在意,小时候皇兄忙着争夺皇位,那家里便只剩下他和杨越铭,虽是是叔侄关系,但却情同兄弟。 太子如何不知在这京城之中步步危机,踏错一步便满盘皆输,只是他实在不想去争权夺利,也见不得那些争权夺利之人,故此在朝中势力自然比杨越遥矮上半分。 “就拿这次乌苏平乱来说,杨越遥都敢主动请缨上阵杀敌,为何你不能?你即使不想争权夺利,但你不想为国为民做点事吗?天天待在这幽森宫廷之中,你如何能成大事?” 杨季修说着有些气愤了,因为杨越铭生来就是国之储君,这一点他无从改变。可是杨越铭虽有济世振国之心,但却没有拼杀谋夺的勇气,这实在让他生气。 太子知道自己太过温和,别说何守业可以如此这般恐吓自己,便是一个东宫属官也敢在自己面前说三道四。 闻言,太子神色忽的一暗,有些萧索,苦笑道,“当今朝局如此不堪,可怜我还是太子,竟没有半点用处,真不知父皇当初是如何让我继位东宫的。” 杨季修看见太子这副神情,心中怒火更甚,恨不能狠狠一个耳刮子扇在杨越铭的脸上,“你看看你自己,哪里还有半分太子的模样?你若不想当这个太子,那你便去给皇兄明说!” 杨季修的语气甚重,竟直言让杨越铭去自请让位东宫,饶是神不思属的太子也为之一惊,惶然哽塞,“小叔……我…….你…….” “怎么?不敢去了?你既占着东宫又不敢整肃朝政,让你让位你又不敢,你倒说说,你还能干什么?” 杨季修铁了心要让杨越铭从这些年的安闲日子里拖出去,言词甚为锋利,丝毫不考虑杨越铭的感受。 杨越铭也彻底被杨季修说得心慌了,闻言心神俱失,脑子全是那句“你还能干什么”。 入主东宫多年,杨越铭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细思之下竟无法反驳。以他那温顺性情,自然少不了一番自责愧疚,只是他越是如此,他就越无法原谅自己。而他越是跨不过自己这道坎,就越是颓然,越是惶恐。以至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当今宋明,急需振兴。如果长期以往下去,即使有一个程景况,有一个杨季修,那又能如何?宋明四周强邻如虎,当年南蛮之战的鲜血还未彻底风干,如果再起国战,只怕宋明危矣。 杨季修明白,程景况明白,太子也明白。只是杨季修和程景况都只是臣子,太子才是宋明的未来,如果他都这般不堪重任,那让杨季修和程景况如何振兴宋明? 第八十八章:王府待客 杨季修见太子神色委顿,想必心中已是极恐,心中不忍,叹道,“如今宋明底子尚厚,尚可再撑几年。若这几年你还如往年一般只知自保,不知整肃朝纲,只怕到那时太祖洪寿帝也会从皇陵之中被你气醒。” 太子无言以对,只是盯着堂外一丛花草怔怔出神。 这时,杨季修站起身来,道,“晚些你若是有空,就去找程尚书好好聊聊。你虽不用带兵打仗,但你身居中枢,居中策应总归是要学的。” 太子闻言,心神一震,“小叔,越铭……” 太子话音未落,杨季修便挥手打断了,“现在等着你犯错的人不在少数,这东宫之位的重要你自然也清楚,倘若让奸佞之人入主东宫,我想你也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皇太后吧?” “小叔,侄儿受教了。” 太子对着杨季修深深一躬,眉间恢复了一点清明,不再惶恐和颓然。 杨季修见他还知道皇太后对他的教导,当即道,“朝局混乱,时局艰险,你切莫因为一时气馁而断送了宋明的万里江山。小叔别的本事没有,但在京城中摸打滚大混了这么些年,看人的眼光总还是有一些的,我相信你行。” 太子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小叔是看不起自己的,所以在他面前一直显得比较拘谨,如上次越王府相马,也要看看杨季修的脸色。不料杨季修对自己竟如此有信心,闻言神色为之一顿,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我也知道坐上这个东宫之位不容易,但越是不容易,你则越需破釜沉舟的勇气。趁着你还是东宫储君,将来的皇帝。能将宋明变革多少,那就去做多少,如果一切都留着将来,只怕将来已不再是你的将来。明白吗?” 杨季修语重心长的说完了最后一席话,而后朝着杨越铭点了点头,离开了。 在他心里,当今唯有杨越铭适合这个东宫储君。虽然他的性子柔弱了一些,但好歹还算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而且他脾性纯良,将来做了皇帝肯定也会爱民如子,不似某些皇子。 只是他从未想过自己,自己也是皇子,如果有一天这江山落在自己手里会是什么模样。可能是因为他远离朝局多年,所以他心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说白了,在今年春猎之前,他比太子还混账,基本不干什么正事。若不是春猎仪典之上让他再现众人眼前,只怕朝中的文武百官早就把他忘了。 其实,在春猎之前杨季修便早已在对付杨越遥,只是以杨越遥的奸猾狡诈,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应付的?故此他无暇估计朝政,一心想帮太子除掉这个大患。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太子,也不会告诉太子。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他应该做的,杨越遥的所作所为也确实应该收到制裁。 只不过杨季修还是太年轻,很多事都超乎了他的所料,所以在遇到程月棠之前基本都处于劣势。而杨越遥才会懒得理他,专心谋划自己的事。 然而今次乌苏平乱,杨越遥彻底注意到了杨季修。 夜,离京前的第一个晚上。 四月里的春风如同暖阳,即使到了夜晚,也还带着一丝暖意。这风吹过了城门,吹过了城墙上正在值守的卫兵,吹过了京城中的大小春柳,最后来到了齐王府的门前。 齐王府不算大,但也不小,总共四进四出的院落,院落大小适中,院中假山错落有致。常人见到此景定然会以为齐王是个风雅诗趣之人,但齐王府的却知道,他们的王爷哪里诗趣,不过是喜欢摆弄一下稀奇玩意儿罢了。 暖风吹进了齐王府,在第一重院落里停下,不经意间摇晃到了院中的嫩叶。那是一棵已开了五年花的桃树,至今还未结过果,却不知是何原因。 细碎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地上摇摆着淡淡月光,宛如平铺了一层薄纱。 几道暗影从府门外跳了进来,他们行动很轻,在树叶摇晃的声音下,几乎听到一丝动静。 暗影见院中无人,抬眼朝正堂房顶上瞧了瞧,只见房顶之上也有几个暗影,此时正将手中沾着鲜血匕首缓缓收进袖中。 第一重院落已经解决干净,接下来就是第二重院子了。 暗影们知道,越到后面他们所遇到的阻力也就越大,但越是如此,也就越接近目标。 暗影伸手朝后面挥了一下,只见府门外又跳进十数个暗影,个个轻功了得,一抹寒光在手中闪动。 二十来个暗影朝着第二重院落前进,他们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了正堂。 第二重院落里是一处池塘,池塘上有一个小亭子,院子里遍布着假山。此时正值深夜,月光暗淡,看不清楚这院中布置,几个略懂景致的暗影见状只是暗暗点头,却不知道是何意思。 领头之人看向那几个点头之人,目光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而后那几人走到领头之人面前,凑在其耳朵旁小声说了几句。 那领头之人大手一挥,左边五个暗影飞速跃进院中,分别隐藏再在了几个不同的位置。 待那几人隐藏好,领头之人大手在挥,剩下的人急忙朝着第三重院落冲去。 大厅里已熄了烛火,第三重院落了只有一张石桌,院子两旁的厢房之中寂静无声。 暗影隐藏在阴影之中,等待这领头之人发号施令。 月光微微倾斜,此时已是寅时,当属人的一天之中最为疲倦的时间。 领头之人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而后突的挥手。 只见十数道暗影从不同位置相继窜出,在院落之中一阵腾挪,而后,几具尸体便出现在了领头之人的面前。 头领见手下行动如此之快,而这院子里的防卫竟如此薄弱,忍不住心生疑窦。因为往常他们可是连齐王府大门都进不来,今晚为何进展得如此顺利? 正疑虑间,身后一个暗影捅了捅他的后背,示意他要快点行动。 头领自知今晚不能有失,但又不想这么冒进,相互矛盾之下咬牙看向最后一重院落。 那便是齐王所居之处。 按理来说,齐王本该居住在这第三重院子里,但因为齐王府最近来一位客人,所以齐王就搬到了后院去。 只是他们没打听到此人是谁,据传齐王始终没有在下人面前提起过这个人,就是齐王府的管家也只匆匆看了一眼,而后便缄口不言了。 头领眼中带着一抹凶光,腰间匕首已经握在手中。 “进。” 声音很小,几乎不可闻。 十数道暗影齐齐施展轻功跃进了这最后一重院落。 头领走在最后,因为他要藏得最深,施展致命一击。 只是当所有暗影都冲进去之后,头领却发现一个个暗影都站在院子里不动了。 头领心中一惊,急忙跳上了房顶。 只见最后一重院落里躺着几个人,正是刚才藏在第二重院落里的那几个和自己一道前来的暗影! 头领心神俱震,正想撤离,却不料整个王府中瞬间亮了灯火。 而后,他只看见整个齐王府周围已经站满了影卫,个个手持火把。 院中暗影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纷纷抬眼看向头领。 这时,院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杨季修缓缓从房中走了出来。 头领认识这个他,因为今晚的目标便是他。 杨季修神色自然,丝毫了一丝意外之色,身上穿得甚为简单,似乎只批了一件外套在身上,似乎刚从床上起来。 杨季修走到院中石桌旁看了一眼院中的暗影,而后缓缓坐了下来,早有人端来热茶,杨季修不急不忙的倒了一杯热茶。 “这位兄台可要下来一饮?这可是泠江春茶,今年才第一茬。” 杨季修端着杯子对房顶上的头领道,举止从容,面色平和。 头领见他有恃无恐,自知今晚难以走脱,当即从房顶之上跳了下来,“你知道我们会来?” 杨季修示意他坐下,亲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先饮茶。” 头领闻言皱眉,思考再三还是喝完了杯中的春茶。 “兄台既能进到这重院落里来,想必也是高手。你既是高手,如此情形,却为何还要问在下知不知道你会来呢?” 杨季修好整以暇的泯了一口茶,凤眼狭长扫过院中的暗影。 “你想怎么样?” “兄台这么问,在下可就听不懂了。明明是你们闯进了我的府邸,却问我想怎么样,兄台轻功尚可,这逻辑嘛,在下实在不敢恭维。” 杨季修趁着月色竟在如此情形下调侃起了暗影头领。 那头领闻言一怔,双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王爷的意思?” 杨季修见此人倒也不笨,闻言笑道,“我哪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想着这深夜气凉,兄台又和手下如此远道而来,本王在此恭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说着,杨季修缓缓起身,顺手将身上的外套往上拉了拉,“茶中放有集秀散,七日服一次解药,剩下这些人我帮你解决。” 暗影头领闻言,猛的站起,右脚在石桌上一踢,身子倒翻,在空中划过几个圈落在了房顶之上。 “谢过王爷。” 话音未落,其身影便早已没了。 杨季修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房顶,忍不住自言自语道,“集秀散,这名字取得真烂,当真败笔。” 说着,四周影卫瞬间冲了上来…… 院中微风吹过,只见院子里干干净净,一丝杂物也无,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桃花香,想来是第一重院子里的桃花又开了。 第八十九章:提醒托索 于是,鱼龙混杂的京城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中又安然度过一夜。 想那齐王府对街的人家,可能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家对面的齐王府内,今夜死去了多少人,今晚之事将带来怎样的变化。或许对他们而言,皇帝老子吃不得好,睡不得好,跟他们没什么大关系。他们在乎的只是明早起来干活时能不能多拿一些碎银子。 程月棠半躺半倚在床头,原本苍白憔悴的脸庞经过这两日的修养已开始慢慢浮上气血之色,白里透红,玉脂若雪,再配上那精致的五官,只怕任谁瞧见这病美人只怕也会忍不住暗暗惊叹吧。 “你觉得有几分把握?” 杨季修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仍旧只披着一件袍子,手里还端着刚才在院子里尚未喝完的春茶。 程月棠眉眼轻舒,反问到,“你觉得呢?” 杨季修闻言只是摇头,脸上露出疑虑之色,“我也不知。” 程月棠示意杨季修给自己倒杯茶,“杨越遥的手下若是那么容易被收买,杨越遥岂不是早就身败名裂了?” “那倒是,不过从今晚的情形来看,那人看上去也算是个聪明人。” 杨季修拉了拉身上的袍子,复又坐回到了椅子上,神色已经恢复了淡然,眸子里闪耀着些许光芒。 以杨越遥的性格,朝堂争论的事他若能善罢甘休,只怕杨季修反而会觉得奇怪。今晚之事他也早就有所预料,毕竟在京城中与之争斗已久,这些端倪还是能看出来的。 只是收买暗影头领一事颇玄,因为这些暗影都是杨越遥身边的死士。上次在驿馆之中,这些死士可是没有一个活着逃出来,可想而知对杨越遥的忠心。 程月棠言道,越是如此,便越要尝试。如果能收买到一两个杨越遥身边的心腹,以后做事会省去许多麻烦。如果不能,那也只是暂且放他一条生路。他体内的集秀散可是程月棠自己配制的,解药也只有她才有。 杨季修当然也知道收买杨越遥身边心腹的作用,思虑一番之后便答应了。从今晚的情形来看,那暗影头领似乎并不像是死士。为了保命根本没有多想,连自己带来的手下也未曾多看一眼便急急逃走了。 “是不是聪明人那也要等七日之后才能见分晓,那时你已经在赶往贺州的路上。” 程月棠看了杨季修一眼,清眸之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却瞬间即逝,脸上仍是一如往常的平静,看不出其心底在想些什么。 “我这一走,只怕杨越遥在京城之中会更加肆无忌惮,我实在不放心你。”杨季修看着程月棠的眸子,顿了顿,接着道,“你爹爹虽然位高权重,但终究不是皇室,皇兄疑心太重,我担心杨越遥会以此来对付你。” 杨越遥至今还不知道偷袭驿馆之夜究竟是谁坏了自己的事,故此对程月棠也仅仅停留于她在灯会之时破坏自己的计划。可一旦杨越遥知道了驿馆那晚所发生的事,知道了出手相助托索而导致自己计划失败的是程月棠,只怕他会更加紧迫想要将程月棠弄到手。 程景况再是位高权重,但毕竟是外姓。而今老皇帝年事已高,许多大事都不得不交给太子和杨越遥。太子文弱,不堪重负,而杨越遥却是处心积虑想要入住东宫。一旦老皇帝对程景况的疑心达到了临界点,杨越遥轻而易举就能将程景况拉进自己的阵营。 到那时,杨越遥借此入主东宫,一手揽得美人,一手拥抱天下。 而且杨季修随军出征,远在乌苏,就算他有翻天覆地之能,只要等杨越遥在京城之中布置妥当,一切尘埃落定,杨季修也只怕无力回天。 程月棠经过前世,自知杨越遥的阴谋诡计,人面兽心。 对于杨季修的担忧,程月棠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丝触动,闻言笑道,“不外乎糊弄皇帝陛下罢了,他杨越遥会的,我程月棠也会。” 杨季修见程月棠说的轻松,似乎早有打算,不由问到,“你的意思是?” 谁料程月棠闻言对他做了个鬼脸,“不告诉你。” “那好吧,既然你有准备,那我也就放心了。”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身上伤口刚刚愈合,此时需要多加休息,闻言也不再追问,只让程月棠好生休息。 今晚夜袭齐王府,杨越遥再度碰了一鼻子灰,杨季修思索着杨越遥应当会适时收手,不然把这件事闹大了,他杨越遥也脱不了干系。毕竟驿馆被袭那晚,他可是得到过消息,到时在皇帝面前,大家各执一词,以皇帝的个性,定然两不相帮。 第二日,杨季修一大早便出府去了。 京城周边的驻军已经调来,杨季修需要和何守业好生整合一番。这些屯甲兵,常年驻守国内城池,基本没上过什么战场,武器装备都属下乘,兵部急拨一应物资用以充实军力。 程景况自知此战意义重大,在每一个细节问题上都力求做到最好,就连何守业和杨季修商量好的沿途征粮也过问了一番才缓缓点头。 因为驿馆被袭,驿馆内的来使早已被转移到了太常寺,托索每天见太常寺里来往之人络绎不绝,而出兵的消息却一直没传来,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 他知道洛坎的实力,要挡住卡哈尔自是不成问题。他担心的是卡哈尔倾力强攻,不考虑战后重建的问题,那样的话,洛坎恐怕危矣。 只是他身为外使,宋明如何调兵遣将乃是宋明自家的事,他无法干预。 托索正在房中踱步,却不料杨季修和何守业突然来访。 “齐王爷,何将军?” 托索正苦恼没地方打听出兵情况,不料这两人却自己上门来了。 “大将军在这太常寺可还住得习惯?” 杨季修笑问道。 那晚在驿馆之中他可是亲眼所见匪徒凶悍,饶是托索身经百战,那晚也在驿馆内被连砍数刀,虽说都是些小伤,但托索面子上却有些挂不住,不然也不会连夜拉着杨季修进宫。 托索见杨季修一脸笑容,不由问到,“不知贵国援军一事可有确切消息?” 闻言,何守业拱手道,“托索将军请放心,我宋明大军已集结完毕,不日便可出兵。请大将军再稍候两日。” 托索闻言,心中石头总算落了地,急忙对着二人拱手感激,“贵国援手之情,我乌苏上下定永记于心!” 杨季修闻言,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叹道,“大将军啊,贵国上下是否铭感五内我不知道,但这卡哈尔王子定然是不会这般了。” 托索闻言一怔,脸上神色剧变,“哼!叛国篡位之徒,乃我乌苏之耻!” 见状,杨季修急忙上前问到,“大将军可知这卡哈尔是否有外援?不然以他一人之力怎可在乌苏掀起如此大战?” 托索不知杨季修话里的意思,闻言两道浓眉紧皱,脸上露出不解之色,“齐王的意思是?” 这时,何守业低声问到,“大将军,卡哈尔的实力你应当清楚,你觉得他一个人能掀起如此大战吗?” 闻言,托索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人是来摸底细的。 拖死细想了一番,缓缓道,“卡哈尔是老王的嫡子,在乌苏一向势大,手中又握有两境兵权,在国内几乎无人能挡。” 杨季修见他这话说了当没说,不由得皱眉道,“难道你就没听到过其他什么的消息吗?” 托索闻言怔怔的看着杨季修,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杨季修叹道,“大将军,你细想,二王子洛坎刚通知你国内剧变,那驿馆便遭到袭击,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王爷的意思是卡哈尔在贵国内有外援?” 托索闻言一震,忙问道。 杨季修和何守业都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托索见状虎躯一震,这才明白过来杨季修为什么要打听卡哈尔的底细。 乌苏与宋明结怨已久,若不是如今在为的老王在十年前对宋明俯首,只怕到如今两国仍在交战。 宋明也不想灭了乌苏,因为蛮夷之地,当让蛮夷自己治理。这一点,宋明在南蛮身上就有过试验。 而乌苏却以为宋明并不敢举国来战,所以乌苏国内一直有反对老王的声音。而老王也明旨御召的公告过天下,谁再言战,便是乌苏之敌。因此,在乌苏国内,勾结宋明,意图开战,乃是死罪,不论是谁,但凡扬言或挑起战端,那都是必死无疑。 托索到如今才明白卡哈尔为何要幽禁老王,挑起内战了,原来是是这样。 如果他们不能找到卡哈尔在宋明的外援,那对乌苏来说只是扫除了一个反对老王国政的人。但对宋明来说却远远不够,因为这个隐藏在宋明内部的奸细随时都有可能挑起两国战火。 只是托索又有些不明白了,那就是既然是宋明自己的事,为什么要来问他呢? 想着,托索抬眼看向杨季修,刚想开口,却不料杨季修率先道,“我知道大将军的疑惑。本王心中早有怀疑,只是没有确凿证据。此番出兵乌苏,若能帮洛坎王子收复失地,肃清逆贼,还望大将军能让洛坎王子留卡哈尔一条性命。” 托索闻言恍然,拱手道,“王爷请放心,既是如此,末将断不能让卡哈尔这逆贼安然死去。” 第九十章:今生初吻 杨季修今日来的目的便是与托索商量好,生擒卡哈尔。不然到时战场混乱,若是让卡哈尔得了便宜战死了,那对杨季修来说可是莫大的损失。他需要从卡哈尔身上找到杨越遥与之勾结的证据。这才是杨季修请缨出征乌苏的最大原因。 程月棠当然知道杨季修的心思,只是没有点破。 程月棠越来越觉得自己与他心意相通,也对他越来越有依赖感,虽然她嘴上没有说出来,但其实在她心里还是清楚的。 杨季修这一走,那自己在京城便少了一个最大的助力,想要稳住杨越遥只怕不易。 程月棠休息了两日,伤口逐渐愈合,芍药将程月棠扶了起来,嘴里直唠叨着,“这齐王也真是的,明知道小姐身上有伤,还天天往外跑,人影都见不着…….” 说着,一旁的管家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忙问道,“程小姐可是要到院中走走?” 谁知程月棠还未开腔,芍药气鼓鼓的应到,“这不明摆着呢吗?还要问吗?” 那管家讨了个没趣,自顾自去替程月棠准备躺椅,热茶和点心。 芍药白了管家一眼,转头对着程月棠道,“小姐,我看我们还是回家吧。这齐王府上上下下没一个有眼力见儿的。” 程月棠见芍药比自己还来气,当即忍不住掩嘴笑道,“你就少说两句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大小姐呢。” 芍药嘟着小嘴道,“小姐,你还说笑,你瞧瞧你这伤……” 程月棠见她还要啰嗦,急忙摆手打断到,“好啦,好啦,齐王是什么性子你你还不知道吗?齐王府里的下人跟他久了,自然习惯了齐王的行事风格,哪里会像咱们自己府中那般细致入微。” 说话时,管家亲自端着热茶走进了院中,对着程月棠赔笑道,“小的多谢程小姐体谅。” 程月棠摆手问到,“你家王爷平日里都不跟你说话的吗?” 程月棠在齐王府养伤的这两天,基本没怎么见过杨季修在家里和下人说话,管家也乐得清闲,每日里把事务忙完之后便早早的到茶馆中去听曲儿。 管家应声回答道,“王爷以往独来独往惯了,向来不喜多言。” 程月棠这才点了点头,看来杨季修以往当真是块石头,连府中下人都不与之言语,更别说外人了。 程月棠正思索着,却听那那管家接着道,“可是,自从我家王爷认识了程小姐以后,最近每次回到府中都问东问西,生怕府内有什么不妥当似的。” 管家说话时用眼角瞥了一眼程月棠,只见程月棠脸上露出丝丝微笑,似有些腼腆之意。见状,管家躬身告退,也不多言。 芍药见管家离开,径直对着程月棠道,“看来这齐王当真是喜欢上小姐了。” 程月棠瞪了芍药一眼,但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犹若一朵绽放的春花,灿烂无比。 主仆两人正说笑着,杨季修却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位姑娘在说什么,可否说与杨某,也让杨某乐呵乐呵。” 杨季修大咧咧的坐在了程月棠的躺椅旁边,伸手端起摆在程月棠面前的茶杯。 芍药见状急忙伸手去挡,却不料杨季修端起来就往嘴里倒去,芍药眼睁睁的看着杨季修把那热茶给喝完了。 芍药直勾勾的瞪着杨季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程月棠见状抿嘴一笑,缓缓到,“刚才我跟芍药再讲唐英的轶事,杨兄可曾听闻?” 杨季修伸手放下茶杯,又慢慢倒满,这才抬眼看向程月棠,“唐英的轶事?她哪里有什么轶事,不过是些小时候的笑话罢了。” 闻言,程月棠盯着杨季修问到,“杨兄小时候可有什么笑话?” 程月棠本是无心之问,却不料勾起了杨季修记忆中的感伤,闻言只是摇头,神情极为萧索。 程月棠自知失言,看了芍药一眼,示意她先退下,而后对着杨季修道,“对不起,我只是随便问问。” 杨季修摇了摇头,道,“没事,往事已矣。”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生在帝王之家,那深深宫墙里的一切都如此冰冷,而他却在其中生活了十多年。在他母后死后,年仅十三岁的他便搬到了宫外齐王府,从此再没一个可以说话之人。 其他人回忆童年就如同会议遥远以前的美好如初,而杨季修回忆童年却如同重新感受昨日清冷一般骨干现实。 程月棠一时没有想起,等看到杨季修的神情之时才想起这些,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 程月棠自己也经历过那宫墙之中的冰冷,也明白那种无人可以与之说话时的感伤,更知道在那金碧辉煌的宫城之中隐藏着的一切阴暗邋遢。 所以她明白杨季修的心情,只是她不能说。 良久,杨季修忽的抬起头来问到,“你小的时候呢?” 闻言,程月棠忽的一怔,而后急急摆手,“算了吧,我小的时候就是在我爹爹的藤条下长大的。” 杨季修闻言笑道,“那想必尚书大人的藤条甚是厉害。” 程月棠看着他道,“怎么说?” 杨季修闻言站起身来,“若不是尚书大人的藤条了得,只怕程小姐至今还像个野孩子一般疯跑疯跳吧。” 言毕,两人均是笑了起来。 斜阳缓缓,将这偌大的京城都蒙上了一层金色。远处的天边飘来几朵镶着金边的云,下面飞过归巢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在天空划过几道弧线,消失在城外的树林之中。 程月棠看着这迷人的夕阳,忍不住叹道,“若是能每天都看到这般温暖的夕阳,那该多好。” 杨季修闻言转头看向程月棠,只见那精致的面孔被斜阳蒙上了一层光晕,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清眸正出神的望着天际。 这一刻,杨季修只觉胸腔之中的一颗心脏剧烈跳动,心神荡漾不能平静,身子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 也不知程月棠是当真入迷出神,还是刻意没有注意到杨季修的举动,竟没有一丝动静,反而缓缓的闭上了眼。 看到这一幕,杨季修想也不想的一手揽过程月棠的脖子,深深的吻在了那一双薄唇之上。 程月棠沉醉于夕阳无限,心神早已被吸引,谁料旁边的杨季修却突然揽住了自己,恍然不知所措间,只觉嘴唇上传来一阵温热。 一时间,两人均是意乱情迷,四唇相对,各自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良久,杨季修缓缓放开了程月棠,狭长凤眼之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高兴,“月棠……” 只是杨季修还未说完,程月棠便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有点累,我想去休息了。” 此时不过傍晚,而程月棠却是午时方醒。杨季修闻言,知道程月棠一时间可能难以接受,也不着急,点了点头道,“那你好生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程月棠唤来芍药,扶着自己进了屋,院中杨季修见程月棠脸上似乎挂着淡淡伤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以为程月棠可能有所抵触。 他不知道的是,程月棠经历过前世之痛,今生杨季修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此时程月棠心中也是一阵心神震动,只是她强忍住了。而在这心神震动之中的确带着一丝伤感,伤感于前世的悲惨命运,伤感于对此生的犹疑。 程月棠的确可以信任杨季修,但还未到托付终身的地步。但经过今日之事,杨季修似乎已然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女人,这一点,让程月棠有些抵触。 只是杨季修不能体会程月棠心中的苦楚,故虽然看见,却无法理解。 晚膳后,杨季修亲自端着羹汤来到了程月棠的房中。 程月棠见杨季修来到,急忙想要起身,却不料牵引伤口,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见状,杨季修忙放在手中端盘,将她扶了起来。 “月棠,我……” 杨季修今年不过十八,虽然世事已然看透,为人处事也相当老练。但他哪里有过男女之情,与程月棠也不过是头一回。见到此等情况,自然是两眼一抹黑。 然而程月棠却不一样,前世的经历给了她足够多的经验,让她学会了自保和保护他人,故此在对待男女之情上面处理得尤为谨慎和小心。 听得杨季修称呼自己月棠,程月棠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暖意,只是脸上却摆出一副冷冷的表情,“把汤端来给我。” 杨季修闻言急忙起身去端汤,却不料刚把汤端在手里又听见程月棠说自己饿了,想吃米饭。 杨季修将羹汤放在程月棠面前,二话不说急忙跑了出去。 待杨季修吩咐完下人进来,却见程月棠正津津有味的喝着羹汤。 “你……你不是要吃米饭吗?” 杨季修讶然问到。 程月棠闻言,看了杨季修一眼,道,“对啊,但我突然又想喝汤了,不可以吗?” 杨季修长眉一抖,“可以。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话未说完,却听程月棠一指门外,“我今天见那院里池塘里的鱼生得格外肥美,你去抓两条上来,弄个清蒸,再来个红烧。” 杨季修闻言一愣,“鱼?” 程月棠见他愣在原地没有动,杏眉一皱,“我说,我要吃鱼。” 杨季修慌忙不迭的又跑了出去,径直冲向了院子里的池塘。 第九十一章:王爷今日好反常 翌日清早,太阳刚刚把阳光洒在程月棠的脸上,程月棠便睁开了眼。 程月棠眯眼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灿烂,正准备唤来芍药准备起床。却看到一旁椅子上的杨季修睡相颇为难看,竟半张着嘴,虽没有打呼噜的声音,但这睡姿却十分怪异。 程月棠正欲叫醒他,眼角却又看到一旁窗前正站着一个黑衣人,居然是燕无声! 程月棠一时无语,这两人怎么都在这儿? 燕无声见程月棠醒来,目光缓缓转向杨季修,似乎在说,“这家伙没醒,我没敢乱动。” 程月棠见状会意,伸手便摇动杨季修的手臂,“日晒三竿啦,杨兄怎么还在赖床?” 杨季修正梦见和程月棠乘船游湖,遍赏湖光山色,却不料突然的一声惊雷,杨季修急忙睁眼。 “杨兄睡得可真好啊……” 程月棠收回手,笑看着对着杨季修说道。 杨季修从梦里转醒,一时好生失望,但见程月棠还在眼前,心中顿时大感激动,正欲说话,不料程月棠美眸一转,看向门外,“这是在杨兄府上,我多有不便……起床后还未洗漱,得劳费杨兄照顾了。” 杨季修看了看一旁的盆子,又看了看程月棠,了然一笑,拿着盆大步出门去。 燕无声见杨季修对程月棠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脸上满是骇然,还没开口问,程月棠却抢先问到,“最近你去了哪?多日不曾见到你了。” 驿馆被袭那晚,燕无声也身受重伤,而后又被杨季修手下一顿“伺候”,若非他功力深厚,只怕早就一命呜呼。 闻言,燕无声拜倒在地,“属下护卫不周,让主上遇险,请主上责罚。” 程月棠知道他在说驿馆被袭那晚之事,闻言急忙摆手,“那晚是我莽撞出手,怪不得你,起来吧。” 燕无声起身站好,躬身道,“主上,你的伤……” 程月棠挥手示意燕无声扶她起来,而后穿上外袍,叹道,“一点皮外伤罢了,倒是你,你怎么样了?” 燕无声急忙摇头,“属下没事。” 程月棠坐在椅子上道,“你没事就好,我伤好之后就立刻投入训练。” 燕无声见程月棠如此执着,心中油然而生出敬佩之情,点了点头道,“主上放心,属下已布置好一切事宜。” 程月棠确认燕无声没事,已经安心,当即也不多言,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去。 燕无声前脚刚走,杨季修端着洗脸水就进来了。 谁知他前脚刚一进门,就听到程月棠笑侃道,“杨兄这是去何处打水了?我还以为杨兄失足落入了河中呢……等得我都饿了。” 说着,程月棠便垂下眼去,一副不乐见人的模样。 她是有意试探,探探杨季修到底能有多耐心。心中已经想过千百重,甚至于想把自己伪装成刁蛮任性的姿态,看看他可否接受…… 杨季修并未觉察何处不对,念想着程月棠说饿,当即便将手中水盆搁下,留下一句“我很快回来”,转身又出门。 王府内的下人们皆暗叹:王爷今日好生奇怪……素日里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可今日怎么净在府内奔来跑去? “王爷啊!这哪是您干的事儿啊,您快放这儿吧,老奴这就去洗。” 林嬷嬷是齐王的奶娘,自齐王出生就一直在他身旁照顾,待齐王如亲生儿子一般。眼见自家儿子居然拎着一堆女人衣物,林嬷嬷赶紧上前把衣物抱在了怀里,还伸手将杨季修额头上的汗珠给擦了擦。 林嬷嬷瞅了一眼那后院屋子,低声对杨季修道,“那姑娘的?” 杨季修闻言一怔,敛神无语,面颊似生出淡淡红云。 林嬷嬷见状,心中明亮如镜,当即扯着嗓子喊到,“哎哟我道是哪家的姑娘,居然让我家王爷做这等琐事,当真好大胆!” 杨季修失笑,忙将奶娘拉到了一边,阻止她继续再说。 “王爷这是……有了姑娘就忘了奶娘吗?”林嬷嬷可是看着杨季修长大的,他什么性子林嬷嬷当然门清。 杨季修急忙摆手道,“好了,好了……我还得回去陪她用早膳,您帮我这衣服洗了,晚些差人送过来即可。” 林嬷嬷心里别扭着,她这个宝贝王爷眼看着是要被哪家小姑娘给勾了魂儿去了…… 院中动静,程月棠隐约听得,嘴角浮笑,心中多出几分甜意。 一手抱着拿来给程月棠更换的衣裳,一手端着早膳,杨季修再度进门。 程月棠简而言谢,低头喝汤,却是对杨季修不闻不问。 “味道可好?” “不错。”程月棠仍是低眼不看人。 待程月棠吃完后,杨季修又亲自将残羹冷盘端出,交由下人。 有些个心思不老实的,想趁机一睹王爷藏于院中的那位美人的风采,却不料管家一声大喝,众人纷纷垂首四散。 老管家可比他们要精明得多,自然看得出程月棠的不凡之处,见自家王爷这么被使唤也没有一点好奇,反而觉得有些高兴。 “唉,生儿哪有生女好啊……” 一声长叹,老管家摇晃着脑袋哼着小曲儿走向了外院。 院中,早膳馨香还在回荡,程月棠又温声开了口。 “杨季修。”程月棠抬眼看他,观察他神情变化。 许是因为她第一次这样喊,杨季修竟有些不适。待他反应过来时,便眉眼里都是欣喜。 程月棠遥手一指房内的一件女人的衣裳,声色俱厉地问道,“你府上为何有女子衣物?” “这是隔壁柳大人家的闺女,柳鹿影小姐的。”杨季修讪讪回答。 谁知话刚一落音,程月棠双眸忽的一瞪,“嗯?” 杨季修急忙解释道,“那晚你受伤之后没有换洗的衣物,所以我便命人到柳小姐那借了几件来……” 只是他话刚说到一半,程月棠猛的将手中的衣裳扔了过来,“哪来的还回哪去。” 杨季修面上失笑,心中却不知为何觉得充盈满足。 她这是吃味了吗? 见过她欢笑落泪,却还未尝领教过她醋坛子打翻时的态度…… 这个女人,竟是如此撩拨心弦。 待杨季修归还了衣物回来之时,却瞅见程月棠正让芍药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 杨季修不解道,“这是干什么?让府里的下人们来做就好了。” 谁料程月棠杏眉轻挑,微微撇嘴,“我暂时住在这儿,这儿便是我的地盘。我自己做主,不用别人操心。” 杨季修略略一笑,负手退到旁侧。 “你该忙什么就去忙你的,别杵在这儿,我这儿不缺人手。” “喔?既然如此,那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杨季修扬唇一笑,翩然而去。 杨季修走得人影都不见了,芍药却还在发怔。 怎么见只一晚不见,这齐王便被主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芍药当即对程月棠“肃然起敬”,回过神来后忙问,“小姐,你是怎么办到的?这齐王怎么变得这么听话了。” 闻言,程月棠清眸却忽的一暗,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忍,久久没有说话。 芍药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当即急声道,“小姐,奴婢失言,请小姐责罚。” 程月棠闻言看向芍药,微微笑道,“没事,我只是有些走神而已。” 芍药偷偷瞄了一眼主子,见她神色有些伤感,当即低声问到,“小姐,可是齐王殿下做错了什么事?” 闻言,程月棠摇了摇头,道,“你不会明白的。” 芍药见主子不肯说,那她也就没有多问。毕竟主子的思虑可不是她能猜测的。跟着这主子这么久,她从未见过主子如此流露真情,似乎心有所动。 程月棠不知芍药心中所想,只是想着明日杨季修便要随军出征乌苏,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担忧。而在这之前,她可是从未担心过杨季修上了战场会怎么样。但此时,她却担心杨季修上了战场会不会负伤,负伤之后能不能及时治疗。 可能程月棠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忧,但那种不由自主的情绪便如这满院子的春风一般,关不住也拦不了,只能任由它肆无忌惮的在院中四散。 收拾好了屋子,程月棠又重新看了一遍这才离开。 芍药自然是明白主子的心思,主子是记住这房间里的一切,待来日再来之时,若是有一点变动,只怕这齐王再无好日子可过。 女人的心思最为细微和琐碎,而这些细小心思往往就是男人们难以察觉的地方。 程月棠在齐王府已经待了三日,小腹上的伤口已经渐渐愈合,她自能自己走动,故此趁着今天阳光灿烂,她想就在今日回府。 杨季修也看出了程月棠的意思,只是人家在这里只是养伤的,虽说自己明目张胆的吻了人家一口,总不能藉此就将程月棠留在这儿当王妃吧? “陪我出去走走吧。” 程月棠美眸流转,看向杨季修。 杨季修经过昨夜一宿和今日一早的折腾,只当程月棠又会河东狮吼,却不料她竟如此温柔。闻言不由得有些出神,一双狭长凤眼呆呆的看着程月棠,竟忘了答话。 见状,芍药“咳嗽”一声,道,“王爷,小姐说让您陪她出去走走。” 杨季修闻言回神,笑着点点头。 世人都说阳春三月下扬州,殊不知在这北地京城,四月初便也是春暖如酥,晴空万里,大街之上人声鼎沸,哪还有半点冬日之中的萧索之色。 程月棠和杨季修如一对玉人一般在阳光下缓缓行走,街上行人纷纷投来惊艳的目光。 第九十二章:奇妙之计 “你还记得上一次你背着我在这京城之中打探碧根草下落时的情景吗?” 两人缓步走着,却不料程月棠忽的往事重提。 那时,程月棠脚伤未愈,不便行走,杨季修被自告奋勇的背着她。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程月棠当日穿的乃是男子服饰。因此两人刚上了大街,就被一众不明所以的老百姓当成了龙阳断袖。 此事,杨季修虽没放在心上,但毕竟是头一次与程月棠如今亲近,故到现在仍是记忆犹新。 闻言,杨季修脸上露出神往之色,“怎会不记得?那时在下可是饱受京中百姓流言啊……” 话虽如此,但杨季修的语气却带着一丝希冀,仿佛还想再来一次。说着,狭长凤眼之中闪过一道异色,转眼看向程月棠。 程月棠闻言只是一笑,并未有太多神情,“杨兄明日便要随军出征,此去乌苏山高水远,还望杨兄能记着京中流言,切莫伤了筋骨。” 当日程月棠脚伤不便,故此杨季修背着她。程月棠如此之言,便是说让杨季修小心行事,不要伤了筋骨,回到京城之后反让自己背他。到时,恐怕再不是流言而已。 只是此话的言外之意却是不言而喻,杨季修出征在即,程月棠心中的担忧也是愈来愈盛。想要叮嘱,却不知如何开口。故此,程月棠才会如此之言,以暗示杨季修照顾好自己。 “战场虽险,但如何能比得了这京城的暗潮汹涌?我既能在京中如鱼得水,那上了战场自当也能来去自如。你不必担心,我保证活蹦乱跳的回来。” 杨季修当然知道程月棠在提醒自己要多加小心,但他向来不受规矩约束,行事也极为缜密,闻言只是晒然一笑。 只是在他心中,却是对程月棠多了一份难舍。两人确定关系不久,却分别在即。饶是杨季修向来洒脱,此时也忍不住多看了程月棠两眼。 只见程月棠明眸之中闪过一丝酬酢,欲言又止,似千言万语,却哽咽在了喉咙,唯留一点若隐若现的不舍。 “月棠,你放心,我一定会安然无恙回来的。” 杨季修停下脚步,盯着程月棠的一双大眼睛正色道。 程月棠被他这么一盯,脸颊上浮现淡淡红晕,“嗯,我知道。” 程月棠细若蚊声,又在这喧闹大街之上,若非两人靠得极近,只怕杨季修也不知她在说什么。 闻言,杨季修心中了然,已知程月棠心中所想,当即伸手拉过程月棠的玉手,径直走向秦国公府。 小姐三日没有回府,程府下人们还以为小姐出了什么事,老爷虽没有明言,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是一阵猜测。 此时眼见齐王与小姐一同回府,门前奴仆急忙进府禀报。 程景况下朝回府之后正要去找杨季修确认此次出征的最后一些事宜,却不料他自己上门来了。 “齐王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望齐王恕罪。” 程景况纵使位高权重,但在齐王面前仍是一介朝臣,见面自是不能少了礼数。 杨季修急急扶起正要躬身的程景况,心中那是一万个惶恐,这可是以后的岳父大人,若让他给自己行礼,那岂不是等于在骂自己不敬尊卑,不重礼数吗。 程景况自然也是明白人,微一作势便立即顺势起身,见程月棠也回府来了,当即上前问到,“囡囡,身上伤势如何?” 杨季修见程景况如此关系程月棠,也没说什么,只站在一旁。 程月棠点了点头,道,“爹,囡囡没事。此次多亏齐王殿下相助,囡囡先进去准备一番,午间便留齐王殿下在府用膳吧。” 程景况闻言一怔,这囡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还知道留人吃饭以示感谢? 倒是杨季修心里明白得很,程月棠出了感谢,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在意和不舍。 想着,杨季修了然一笑,对着程景况道,“尚书大人,本王有几本名册需与大人核对一下……” 程景况闻言恍然,当即将杨季修请进了府中。 程月棠回到院内,只见三日未归,这院里的几株鸢尾已开的异常灿烂,淡淡紫色夹杂在一丛绿油油的嫩叶之中,甚是耀眼。 只是不怎的,程月棠回到自己的院里忽的有一些不适应。 难不成在齐王府待了几天,当真把自己当成齐王府的女主人了? 程月棠一思及此,脸颊顿然绯红,心中忍不住暗骂自己“不知廉耻”。 芍药见主子思虑重重,也不说话,进门之后便自顾自的收拾房间去了。 这时,骆婆婆自院外急匆匆赶来,见程月棠玉立院中,脸上容颜一如往常,并未见太大病状,这才放下心来。 “婆婆,您怎么来了?” 程月棠还未去见过骆婆婆,却不料她当先过来了。 骆婆婆闻言露出心安之色,“见你没事,我便放心了。那日听闻你受伤,老妇几度想去探望,却都被齐王殿下拦了回来。” 程月棠知道骆婆婆是真心关心自己,不由道,“蒙婆婆挂念,囡囡甚是感激。” 骆婆婆连连摆手道,“小姐何许如此,老妇受人所托,没能照顾好小姐,还未请罪,望小姐见谅。” 骆婆婆何曾不知齐王对程月棠的心思,听闻程月棠受伤,又被齐王接了过去,心里一直牵挂,不想才几日光景,程月棠便跟没事人一样回来了。见状,骆婆婆心中稍定,思索着以后再不能让这主子出什么意外。 两人在院中聊了一会儿,程月棠忽的想起集秀散还有一些弊端,当即问到骆婆婆。 骆婆婆闻言道,“集秀散毒性虽是不强,但发作起来也是极痛煎熬,若是在其中加入一些河煦花花粉,不仅能控制毒性,还能将发作时间再往后延,以保证时效。” 程月棠从未听闻什么河煦花,闻言问到,“那河煦花花粉可从何处得来?” 骆婆婆晒然一笑,“那花粉原产自南蛮,后因与我国战败,两国交通往来,一些旅商带回了花种,现今闽洲境内便有。” 说到这里,骆婆婆看着程月棠脸上神色,问到,“小姐可是急用?” 程月棠点了点头。 杨越遥身边的暗影虽然服下了集秀散,但杨越遥对自己的关注实在太过密切,如果让那暗影头领七日一来,只怕迟早会暴露。若是能有一些河煦花花粉,延长一些毒性发作的时日,那便不用如此担心了。 骆婆婆见状,思索道,“河煦花花粉也可入药,京城之中的一些大药房中应当存有,小姐稍候,老妇这就去帮小姐寻来。” 程月棠闻言,心中一喜,急忙再三言谢。 杨季修离开以后,杨越遥再京中再无实力相当的对手,那时杨越遥的动作只怕会更加频繁。若不能第一时间掌握他的行动,程月棠也无把握从中搅局,破坏他的计划。 想到这里,程月棠不由想起了飞霜,这颗棋子尚可一用。 阴暗潮湿的密室之中缓缓传来水滴之声,芍药跟在程月棠后面,只在门口便感受到一股森冷气息正从里面吹将出来,直让芍药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主上。” 玄红那雌雄难辨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嘶哑,干涩。 程月棠看了一眼地上的飞霜,只见她一身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身上布满了血痂,看到程月棠来到,急忙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过来,想要抱住程月棠的双腿。 芍药见状,急忙上前一脚将其踹开。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口中的那位大人究竟是何人?” 程月棠冷冷的声音在密室之中回荡,无端让人生出一股寒意。 “大小姐……奴婢……奴婢……真的不知啊……” 飞霜受过几日严刑,气息已是极弱,此时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命悬一线,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哼!玄红,扔出去吧。” 程月棠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密室。 杨季修一走,杨越遥势必有一番大动作,但自己把飞霜扔出去,纵使杨越遥再如何狡诈奸猾,也会忍不住心生疑虑吧。 想到这里,程月棠心中畅快,忍不住笑出声来。 芍药见小姐见了这飞霜心情大好,不由问到,“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奇妙之计?” 程月棠闻言道,“奇倒算不上,但这秒嘛,却是定然妙极……” 说着,程月棠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密室,心中不由冷笑。 杨越遥既如此处心积虑要掌控程府,那以前的尤芷华,卫雨纶只怕与他都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而程景况对此一无所知,故此在对待杨越遥与太子的党争问题上才会两不相帮。但如果程景况一旦得知其中因果,只怕杨越遥再也别想染指程月棠,染指程府。 程月棠心思缜密,又对杨越遥的脾性了如指掌,只要飞霜的事情败露,杨越遥一定会有所动作。到那时,就该看她的表演了。 正想着,芍药提醒到午时将至,府上齐王还未离开,想必中午便留在府中吃饭了。 程月棠闻言脸上露出淡淡红晕,也不多言,带着芍药径直赶往正厅。 路过程景况书房之时,程月棠听到房中传来阵阵笑声,也不知两人在谈论何事,竟如此开心。 不过一想到自己与杨季修的事,程月棠无端感到一阵羞赧,当即匆匆走过。 第九十三章:唐英之变 用过午膳,杨季修没有多留,径直离开了。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不能以常理度之,当即也没有多言,只是盯着杨季修仔细看了两眼。 杨季修前脚刚走,唐英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看到她一脸焦急的样子,程月棠不禁疑惑道,“怎么了?何事如此慌张?” 唐英来不及坐下,拉着程月棠上下看了一遍,问到,“你怎么样了?伤着哪了?” 程月棠还以为唐英所谓何事,原来是因为自己受伤一事。 唐英前两日也曾来过,只是程府的管家说小姐在练习轻功之时不甚跌落,正在府中修养,不宜见客,所以唐英也就没有进去。 程月棠见她神色焦虑,出自真心,当即歉然道,“我没事,劳你担心了。” 唐英闻言,白了程月棠一眼,“我担心你若是伤得重了,我那小叔叔只怕会将整个京城掀过来。” 程月棠见她两句话便回归本性,当即忍不住笑骂道,“你这丫头……” “我怎么啦?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说着,唐英眨巴着眼睛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看着程月棠。 “好啦,懒得与你分说,进去歇会儿吧。” 程月棠将唐英领到院中,亲自端来一壶清茶。 两人刚刚坐下,唐英四下看了一眼,问到,“怎么不见你那尤姐姐?似乎好久未曾见过了。” 程月棠闻言,心中忍不住暗自笑道,“只怕以后你也见不着了。”只是脸上却是一副忧虑之色,“你也知我那尤姐姐,天生的病美人儿,这天气一阵暖和,一阵凉快的,如此几日,她不可就病倒了吗。” 唐英上次见那尤芷华之时,便瞧出她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此时听闻生了病也毫不怀疑,“哦,难怪,我说呢。” 说着,唐英也不再多问,自顾自的端起面上的茶杯一口饮下。 程月棠知道在京外使即将启程离京,但此时的唐英却没有丝毫在意,不由得疑惑道,“东凉太子就要离京,难道你不担心吗?” 闻言,唐英忍不住苦笑道,“我能担心什么?” 程月棠道,“担心再也见不到常青山啊。” 这话不说还好,陈月棠这刚一说完,唐英便立刻露出愁苦之色,“我即使担心又有什么用呢?我乃宋明皇室宗亲,他却是东凉太子,注定是有缘无份。” 程月棠闻言不禁杏眉微皱,唐英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难不成突然醒悟了? 程月棠疑惑道,“你的意思是就此别过,再也不见?” 唐英收拾了一番心情,耸了耸肩,“那不然还能怎么样?总不能让娘亲为了我跟皇帝陛下闹翻脸吧。” 程月棠虽然不知道唐英为何突然间醒悟,但她既能如此思虑,那自然是好事。杨越遥千方百计让唐英与东凉太子一见如故,情投意合,却不料唐英本来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之人。 闻言,程月棠拉着唐英玉手,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你既然能这般想,那便说明,你尚未陷得太深。早些放手,从头来过。” 程月棠这般说着,但心中却是忍不住隐隐阵痛。前世的自己为何没有这般思虑呢?那时一心想要嫁给杨越遥,而杨越遥为了得到爹爹手中的军权,千方百计的讨好于自己。纵使自己遭受了天下人的唾弃,却依旧没能及早醒悟。纵使是在那阴森冷宫之中,却依旧期盼杨越遥能够回心转意。 如此愚昧的自己,如此天真的自己,竟还不如一个涉世未深的唐英。 “你怎么了?” 唐英见程月棠神色有异,似有心事,不由问到。 程月棠急忙收拾心情,摇头道,“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 “你倒光问我了,我还没问你呢。” 这时,唐英忽的来了精神,睁着大眼睛道。 程月棠疑惑道,“问我何事?” 唐英笑着道,“你刚才问我但不担心,那你呢?小叔叔出征在即,你但不担心?” 程月棠刚想顺口敷衍了,却不料唐英一板正经的盯着她道,“说实话。” 程月棠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敷衍了事,当即点了点头,道,“我当然是担心的,只是乌苏与宋明,山长水远难知何处,纵使担心也是枉然。” 唐英见程月棠终于肯承认与小叔叔的关系,不由得拍手道,“如此甚好!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呐。” 程月棠见唐英没个正经样儿,当即嗔道,“瞧你这样,哪里还像个大家闺秀。” 唐英对着程月棠抖了抖秀眉,“我是公子哥,哪是什么大家闺秀啊。” 说着,两人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程月棠和唐英正互相说着私房话,杨越遥却是为了这两人一阵恼怒。 “你说什么?唐英没有见常青山?” 杨越遥怒目之下,一干影卫尽皆跪倒。 “禀告主上,敏玉郡主今日午时刚过便去了程府,对东凉太子送来的贴子看都没看一眼。” 一个影卫低首禀告道。 杨越遥闻言震怒,唐英与东凉太子可是自己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若是他们两人没能挑起事端,难不成还真的要去揭驸马和贵妃的丑闻? 父皇什么脾性杨越遥自是清清楚楚,这件事一旦被他揭穿,不仅驸马和贵妃难逃一死,只怕自己也会跟着遭殃。毕竟这件事关系皇族颜面,父皇盛怒之下给自己定一个知情不报之罪,那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杨越遥即使早就知道驸马和宫里的贵妃有一腿也未曾贸然揭露,就是担心老皇帝一怒之下六亲不认。 “那程府呢?怎么还没动静?” 杨越遥暂且将此时搁置一旁,问到秦国公府的情况。 只是她话音未落,暗室外就闪进了一道黑影,跪倒在杨越遥身前,“主上,刚才在东怡街上发现了飞霜。” 杨越遥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两只眸子中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你说什么?” 那影卫见主上如此语气,心生惶恐,急忙回答道,“飞霜被仍在了东怡街上,看样子已是受过严刑拷打。” 杨越遥震怒已极,闻言一把将地上的影卫揪了起来,狰狞道,“你再说一遍?” 那影卫哪里还敢说话,当即闭口不言,浑身瑟瑟发抖。 杨越遥见状,一把将其扔了出去,撞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废物!全都是废物!” 杨越遥一脚一个,将地上跪着的影卫统统踢翻,而后转身对着阴暗角落里的人吼道,“她怎么会被发现?!” 角落里那人沙哑道,“尤芷华和卫雨纶相继被除,飞霜自身难保,难免露出马脚。” 杨越遥闻言大怒,等着猩红的眼睛看着角落道,“那可是你亲自送进去的人。” 只听那人道,“王爷不必着急,既然程府已有察觉,那咱们便把此事闹大。” “怎么闹大?” “飞霜纵使是程府的家奴,但依宋明律法,即使是程景况也无权私设公堂,对飞霜严刑拷打。如果这件事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定然会以为程景况有意藐视国法。” 角落里那人思虑之快,远在杨越遥之上。 杨越遥闻言细思,觉得此人所言有几分道理,父皇一直想收回兵权,只是找不到借口动程景况,今次飞霜一事正好拿来大做文章,说不定还真能让父皇对程景况加重疑心。 一思及此,杨越遥立即吩咐手下去传来几名御史。 程景况身秦公国,官拜二品,任兵部尚书。要向弹劾他,非得御史联名上上奏才行。 “那常青山一事如何?” 杨越遥情绪渐定,不由问到。 只听那人道,“嗯……此事倒有些麻烦。王爷在东凉不是还有内应,可叫他们见机行事,让常青山回不了东凉。” 杨越遥本想让唐英和东凉太子挑起两国矛盾,至少也要挑起长公主和皇帝只见的矛盾,却不料唐英自灯会之后只见过常青山一面便再无下文。如此看来,此计不成。 若是让东凉太子死在宋明,虽然自己也要为此事负责,但总算是一个法子。 想到这里,杨越遥转身看向地上的影卫,“游旭!此事交由你去办,若是再出岔子,提头来见。” 游旭便是那晚夜袭齐王府的头领,此时闻言急忙应到,“属下遵命。” 托索乃是武将,杀他自然要大费周章。但东凉太子常青山不过一介文弱书生,要解决他当比杀托索来得简单。 杨越遥布置好一应事务,急急离开了。 今日来校场点兵之日,十万大军驻扎在京城之外,只待明日何守业将令一挥,十万大军便会浩浩荡荡的开赴乌苏。 杨越遥身为宁王,此次请缨不成,老皇帝便让他代君誓师,以诏告天下,宋明挥师乃保境安民之策,绝非侵土略民之举。古来出师向来如此,更何况此次宋明乃出兵乌苏平乱,如果不能师出有名,只怕宋明本国也会骂声四起。 杨季修随军出征已成定居,所以对此也没有多言,以免老皇帝疑心。 倒是何守业,以往大军开拔之前都是程景况誓师,其激昂斗志,壮哉军威实乃古之名将亦难及。此次却听闻杨越遥奉命誓师,心中不由生出许多疑问。 只是让杨越遥没想到的是,他前脚刚出府门,一个影卫就追了上去。 “何事?” “东怡街上的飞霜又被程府抬了回去。” “什么?!” 杨越遥闻言勒马,一声马嘶响彻胡同。 第九十四章:去金州 程月棠的动作不可谓不快,杨越遥的探子刚刚回去,程月棠立即让玄红把人待了回来。 如此一扔一收,只怕杨越遥今日的誓师大会是完全没有心思了。 飞霜被带回来之后,程月棠再度来到了密室之中。 “怎么样?今天的京城好看吗?”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缓缓问到。 飞霜瞪着一双大眼,不明所以,“小姐……该说的话奴婢全都说了……您就放过奴婢.……放过奴婢吧……” 程月棠闻言一笑,“好啊。” 飞霜闻言心神一震,急忙磕头,“多谢小姐大恩,奴婢定然永生不忘。” 只是她话音落下,却看到程月棠脸上依旧挂着阴恻恻的笑意。 “大……大小姐……” “我可以绕了你,甚至还可以留你在府中。” 程月棠若无其事的道。 飞霜不明白她的意思,仍是大眼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顿了顿,接着道,“但你突然被我扔了出去,没多久又被我带了回来。你说,你的主子会不会看到呢?” 飞霜原本以为程月棠要把自己扔出去是想借自己主子之手杀了自己,可是程月棠又突然把自己带了回来。闻言,飞霜忽的想到主子那疑心重重的性格,当即神色一变,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不……不……不.……大小姐,我求求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飞霜再也无法坚持,因为她深知主子的手段。一旦主子以为自己已经叛变,纵使自己还身处程府,只怕也难逃被抓回的下场。 程月棠杏眉微皱,“我一直都想相信你,只是你一直不肯说实话,你叫我怎么办?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恨的,就是别人骗我!” 说着,程月棠目光一变,身旁的玄红立即作势要将飞霜再度扔出去。 飞霜急忙抱紧了铁柱,“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 比起程月棠,飞霜更害怕的是那个阴狠毒辣的主子。 从密室出来以后,程月棠看了看天色,只见斜阳西坠,天空中泛起一丝青蓝,不远处的山上传来一阵钟声。 飞霜的供词虽然不足以扳倒杨越遥,但至少也算是个把柄,有了这个把柄,以后在与杨越遥打交道之时便多了一个手段。 接下来,便要看杨季修在乌苏能得到什么有利证据了。 第二日,京城外十万大军开拔,一时整个京城都为之一震。程月棠与杨季修道尽千言无语也无法互诉心中难舍,故此,程月棠索性连送行也不去了。惹得杨季修的奶娘好一阵嘀咕。 东凉太子跟随大军一同启程,在泾阳城转向东北,取道惠山廊,沿官道回东凉。一路长途跋涉,东凉太子又是文弱书生,哪能吃得消?当即停停走走,自和大军分别之后,两日内不过走了百里。 或许是因为东凉太子还记挂着唐英,所以留恋宋明,又或许他当真体弱不支,故此走得慢了些。但这些,唐英和程月棠是无心知晓的。 “对了,你整日都待在府中,不觉得无聊吗?” 唐英趁着长公主进宫给皇帝请安,又跑来了程府。 程月棠闻言笑道,“无聊吗?我看你是一天不出门就会觉得索然无味吧。” 唐英闻言嘻嘻笑道,“京城就这么大个地方,从小到大都快逛成自己家的后花园了.……” 只是她话音未落,程月棠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京城乃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受万民共仰,属邦来贺。唐英却开玩笑说是自己后花园,此话若是被不轨之徒听去,只怕长公主府又得徒起波澜。 唐英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低声道,“我就随便一说,当不得真。” 程月棠白了她一眼,“你不当真,别人也不会当真吗?” “哎呀,我的月棠姐姐,您可绕了我吧。” 唐英不耐烦的摇晃着程月棠的手臂,其模样当真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诶,月底陪我去一趟金逸山吧。” 这时,唐英看着程月棠道。 程月棠皱眉道,“去金逸山?金州?你去金州作甚?” 唐英闻言,神色为之一暗,缓缓到,“你也知道我娘亲体弱多病,今早我见她脸色苍白还要进宫请安,所以我便想去金逸山给娘亲祈福,希望娘亲能尽快好起来。” 程月棠还以为何事,却不料是去给长公主祈福,闻言程月棠思索着既然京城之中已无什么大事,去一趟也无妨。 “可以,不过你既邀请我一道,那路上可得听我的。” 程月棠明言先道,生怕唐英在路上玩心太重,中了别人的圈套。 唐英见程月棠这么快就答应了,当即喜道,“行行行!只要你去,怎么着都行。” 程月棠闻言脸上露出无奈之色,这个唐英好不容易提到一件正事,怎么三言两语又变了味道。 唐英走后,程月棠立刻叫来了燕无声。 “主上。” “你去准备一下,月底我要去趟金州。” 程月棠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杨越遥都时刻注意着。此次自己去金州,杨越遥必然会有所动作。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安排。” 燕无声在江湖上虽然臭名昭著,但狐朋狗友却仍是有那么一堆,比起齐王府的影卫,江湖中人办事只怕还要牢靠一点。毕竟行走江湖讲的乃是义气,而那些影卫,所求不过权势。 燕无声走后,程月棠又唤来骆婆婆,让她也先准备一下。 金州地处京城以南,乃宋明南境名城,二十年前曾在这里发生过一场举世震惊的大战,那便是当今皇帝与逆贼单其论的金州之战。 单其论原本乃是宋明镇边大将,但因触动皇帝龙颜,而被放逐至金州以南的塞州。只是皇帝没想到此人就算落得流放之处竟还能纠集旧部,起兵造反。故此老皇帝御驾亲征,剿灭其于金州。 单其论也不亏是宋明名将,就算手中兵将凋零仍旧顽强抵抗了月余才被破城。 这些均是陈年往事,程月棠也是小时候听父亲说到一二。金州之战,程景况作为御驾先锋,也曾参与。所以他所知其中详情,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今日若不是突闻唐英听到金州,只怕程月棠早就将此事给忘了。 想到这里,程月棠不由感到凡尘俗世当真难以分清黑白。当年老皇帝与亲兄弟争夺皇位,血流成河。后又与单其论在金州打得天昏地暗,因他而死的人可以填满了隋长江,而现在天下却以他为尊。 只是尽管俗世混杂,程月棠心中的执念却一点没有动摇。她知道,正是俗世不堪,她才要秉持心中所念,扶正拨乱。 正思索着,程景况从院外走了进来。 “囡囡,囡囡。” “嗯?” 程月棠闻声回神,不由木然应到。 程景况她走神如斯,似有心事,当即问到,“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迷?为父叫了你几声你才听见。” 程月棠闻言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爹爹,你说这天下为什么总要打仗?” 程景况不料女儿竟问出如此问题,当即神色一顿,叹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这个问题程景况也曾自问过,他身为当朝名将,一生纵横疆场,什么仗没打过?什么场面没见过?可是每当有人问起这个问题,程景况都只能叹息摇头。 “囡囡,这些都是男人们的事,你只要好好待在府中即可。” 程景况心中所想,只是程月棠能嫁个好人家,程夜朗痊愈长大以后承袭爵位,不再参与朝政。其他的事,程景况一概无心理会。 只是他如此这般思虑,程月棠却不这样想。 闻言,程月棠杏眉紧皱,“爹爹,你们男人们在外打仗,可想过家中妇孺吗?怎么能说这些都是男人的事呢?” 程景况不料程月棠竟如此反驳,闻言一时语塞,“我当然知道……” 只是他话未说完,脸上神色一改,“咦,囡囡,往日可不见你问这般问题啊?” 程月棠见状一愣,瞪着大眼瞧着父亲,“爹爹,怎么了?” 程景况笑盈盈的看着程月棠,“那杨季修刚走不过两日,你便如此担心,那以后若是当真做了王妃,岂不是每日里茶不思饭不想就想着那杨季修了?” 程月棠被父亲这么一说,倒还真觉得自己有些挂念杨季修,顿时脸上缓缓浮现一抹红云,娇嗔道,“爹爹,你净拿女儿说笑。” 程景况看见女儿娇羞的模样,不由得好一阵乐呵。 良久,程景况停下笑声,叹道,“杨季修的为人,爹还算满意。只是他身为老皇帝亲弟,朝中争斗多半会牵连到他,囡囡,你可要想好啊。” 程景况丝毫不担心自己,他担心的只是程月棠和程夜朗罢了。如果程月棠当真当了杨季修的王妃,只怕来日少不了应付各种阴谋诡计。程景况不想女儿疲于朝中争斗,他所想的,只是女儿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程月棠如何不知道父亲所想,只是前世的教训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若想安稳度日,定先除恶务尽。 前世血淋淋的教训如同一盏明灯,指引着程月棠该往何处探寻。今生之事虽已变化,可是万变不离其宗,有些人,有些事,你想置身事外,他却使劲把你往里面拉。与其坐以待毙,莫不如主动出击,占得先机。 第九十五章:切磋学问 眼看宋明出兵乌苏已过去半月,据兵部传来的消息,大军已行至缈州,想来再过几日便可抵达贺州。何守业果然没有辜负程景况的栽培,大军一路东去,各州官员莫不对大军军纪盛赞,各州百姓也纷纷夹道相迎,争先纳粮。 按宋明律例,军队临时所征调军资,朝廷应在大战结束后一个月内拨付,所以百姓们倒也不担心朝廷会白白征了自己的粮食。 杨季修第一次随军出征,也是第一次离开京城,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夜里经常一个人坐在营地前发呆。 何守业身为武将,心思自是没有那么细腻,见状也就是宽慰几句,再无别的话。 而京城这边,唐英好说歹说终究没说过唐矩,看来金州之行必然是要带上他了。 程月棠倒无所谓,唐矩既然要去,心里总归是因为惦记娘亲身体,不然也不会如此执着。 安排好一应事务之后,唐英早早的便来到秦国公府。 程景况也知女儿将行,此去金州山高路远,甚为担心。可是程月棠的倔强脾气他心里也是清楚,好生叮嘱一番后也就任由她去了。 二女乘车南行,时值初夏,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两人纵使兴致勃勃也耐不住整日里的阳光普照,只出京五日,两人便被这炎日晒得兴致全无,只想快马加鞭的赶到金州。 倒是唐矩看上去仍是兴致不减,在车上一会儿瞧瞧这边一会儿又瞧瞧那边。 “小王爷,听闻这一个月来你都在家中闭门读书,可有此事?” 程月棠靠在马车壁上,问到。 唐矩闻言看了程月棠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窗外,“本王今日有感圣贤之道,故在府研究,没想到竟过去一月有余,当真是,时不我待啊……” 说着,唐矩脸上露出遗憾之色,那模样看上去甚是滑稽。 唐英见状,白了唐矩一眼,“我看你就是整日游手好闲的懒散惯了,就应该关在府中好生研读圣贤之书。” 唐矩见亲姐姐如此看不起自己,气道,“姐,我怎么游手好闲了?我不过就是年纪小些,你们居然都看不起我,哼!” 程月棠见这两姐弟一言不合就内斗,忍不住笑道,“唐英,你也别这么说小王爷。小王爷说的也没错,他不过就是年纪小些,待他再长大一点,皇帝陛下肯定会委以重任的。” 程月棠这话倒不是可以奉承和安慰,她也看得出唐矩的机灵,只是以前唐矩性子太过顽劣,为人处事太过嚣张跋扈,故此众人都看得他面上的不是,却忘了他本性善良,仍旧是可塑之才。 谁料唐英听罢竟一阵大笑,指着唐矩的鼻子道,“就这小子?还委以重任?哈哈……我的程大小姐,你可逗死我了…….” 唐矩听到程月棠的话心中本是极为开心的,却不料自己的姐姐竟然当面拆自己的台,闻言冷哼一声,“随你怎么看!” 在外人面前唐矩虽是嚣张跋扈,但在自家姐姐和娘亲面前却是异常规矩,尽管唐英如此看不起他,唐矩也只是别过头去不再理会,却不曾如初见程月棠一般心中充满怨恨。 程月棠见唐矩神色并无异常,当即杏眉轻抖,眸中浮现出一丝欣赏之色。看来那日在百花园中,自己对他所说的话也不全然无用,至少唐矩知道收敛,这一点对唐矩来说,很难得。 或许真如唐矩自己所言,有感于圣贤之道,闭门研读月余,当真精进颇深也未可知。 反正无论唐矩怎么样,只要不与杨越遥之流走得太近,便是好事。此次程月棠之所以对带上唐矩没有意见,也就是因为担心唐矩一个人在京城容易被杨越遥诱骗,重返以往莽撞的行事之风,到时授人以柄,害了长公主府。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程月棠相当吃惊,那便是纵然唐矩以往总是不好好上学,在学堂里如山大王一般作恶,但他断文识字却是极快。听唐英道,唐矩不过上了两年私塾,便可以通读《百家论》,虽然其中精义可能不曾领悟,但这识字断句的功夫却已然精熟。 正所谓非常之人,定有非常之处。程月棠笃定唐矩非常人,所以才会道等他再长大些,老皇帝定然会委以重任。 “听闻小王爷七岁便能通读百家论,小女不才,想请教一二。” 程月棠见唐矩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出言问到,借此转移唐矩的注意力。 唐矩年纪尚小,自不能明白程月棠此举何意,闻言当即来了兴趣,笑逐颜开道,“好啊,好啊。百家论前后二十三篇,除顾老先生所作的序之外,其他的随便你请教。” 闻言,程月棠也不禁来了兴致,她倒想看看这个唐矩到底将百家论研读到如何境界。 只是唐英见状又泼了一瓢冷水,“自讨苦吃,我也懒得管你,正好让你月棠姐姐好好‘教训’你一下。” 谁料唐矩闻言也并不生气,只是盯着程月棠,好似在等程月棠出题一般,那样子倒有些跃跃欲试,不知是故作模样,还是真有真才实学。 程月棠笑着道,“既是如此,小女便得罪了。” 唐矩闻言不耐烦的道,“你磨磨蹭蹭的好生让人心急,快说快说。” “金宇之论,重在儒学,言百家应以儒学为尊,却是为何?” 程月棠正色问到。 唐矩想了想,笑着道,“儒学所讲五行,乃仁,义,礼,智,信。仁乃核心,人乃根本,世间万物皆于人之设,而人之行为皆受仁之规。是以仁人相辅,有人才有仁,有了仁才真正为人。儒学乃精神之学,教导仁义,提倡礼信,从人之根本至寰宇世界。” 言罢,唐矩忽的神色一闪,似有所悟,而后目光闪烁着瞄了程月棠几眼,急急转向窗外。 唐英不料自己这个整日里“不学无术”的弟弟竟有如此见解,当即狐疑道,“你说的这些爬都是先生教你的吧。” 唐矩闻言只是瞪了唐英一眼,却未多言。 倒是程月棠,目光中满是欣赏之意,也不奇怪,接着问到,“金宇所道,鸿儒之志该当如何?” 说罢,程月棠摆手示意唐英不必多言。 唐矩见程月棠不似有教训之意,闻言正色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所谓四为。” “如何为之?” “守本心而不动,唯仁义是信,辨庙堂之奸佞,断百姓之疾苦。是故生不可虚妄,死不可舍本,尊仰百家,恪守道义。” 唐矩侃侃而谈,眉目之间净是平日里难以得见的肃然,仿佛触及本心。 程月棠见状微微点头,而后接着问到,“金宇亦曾尊仰百家,却又为何单单推崇儒术?” 闻言,唐矩清眉微皱,一脸疑惑的看向程月棠,显然,他并不知道为何。 问到这里,程月棠笑着道,“此时不知亦是平常,待你再长大些,你自会明白。” 唐矩不明所以,只是不解道,“为何要长大些才会明白?” 程月棠应到,“你以龆年之龄便能知道儒学精义,想来也是刻苦钻研之后所得。但你毕竟尚小,所接触之人,所行为之事,尚不成熟,待你年龄再大些,你所接触的人和事再成熟些,你自然便会明白了。只是你要记住,本心,本性,乃是你为人处事的基本。” 程月棠倒不是想敷衍唐矩,只是如今给他说了,他无法亲身体验,也是枉然。反而因此勾起唐矩心中疑惑,欲求解答,少了本性,舍本逐末自不是什么好事。 唐矩以往行为虽是不规不矩,但始终是极聪明之人,闻言缓缓点头,也不深究。 唐英见弟弟如此受教,当真跟看到了怪物一般,脸上满是惊诧,转头看向程月棠问到,“他这是怎么了?往日娘亲教导他也未曾见他这样。” 这时,唐矩一反刚才严肃之色,闻言哈哈笑道,“姐,你这就不懂了吧?咱们这叫互相切磋学文。” 唐英见状立时垮下了脸,“唉,正经不过一时。” 倒是程月棠见状目光之中的欣慰之情更甚,看来唐矩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知道了什么是本心,什么是本性,不拘于泥,更不拘一格。 在程月棠看来,唐矩如此年龄就有如此见解实属难得,若非自己两世为人,只怕还不及他。看来百花园之事给他的印象极深,也给他极大启发,迷途知返未为晚矣。这一个月的闭门研读总归是有收获的。 程月棠前世未曾与长公主府来往,反而与唐英甚为不合。但未曾想到今生重来,自己居然教导起了长公主府的世子。都说世事难料,其实难料的不过是本心。 儒家所尊,不过修身养性。程月棠前世没能遵守本心,但今生再也不会。 她心里清楚,今日唐矩所答,皆是自己前世未能看清的地方。若是早一点明白这些,只怕杨越遥就算把秦国公府的门槛踏烂,她也不见得多瞅一眼。 这时,唐英叹道,“老弟啊,你也不小啦,再过几年就该娶媳妇了,若你还是这般跳脱浮躁,只怕这京城中的姑娘没一个看得上你的。” 谁料唐矩闻言一怔,眉尖轻抖,目光随之一闪,也不知是唐英此言尚早,唐矩并不在意,还是触动唐矩内心。只见得唐矩的闪烁目光却看向了程月棠,只是程月棠和唐英因为刚才的话正纷纷掩嘴偷笑。 第九十六章:湖边惊魂 唐矩的心思,程月棠和唐英自是不曾晓得,两人只当谈及此事,唐矩有些害羞罢了。 只是唐矩此时心中所想,却是刚才程月棠那句“再长大些。” 说话间,马车驶进一个小镇。远远看去镇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还未走进便听到了大小不一的沿街叫卖声。 “郡主,天色已晚,咱们今晚就在这镇子上住宿吧。” 马车外的侍卫问到。 唐英身为郡主,出门自是少不了一番随从。只是唐英向来不喜太多人跟着,所以才勉强带了几个年前老皇帝赐给唐矩的侍卫。 马车刚一入镇,街上行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唐英不解道,“难不成他们知道我们是谁?” 此言一出,程月棠不禁星眸轻颤笑了起来,“我的郡主小姐,你可逗死我了。” 唐矩转悠着两只眸子,略微一想笑着道,“这镇子靠近京城,来往行人本就多,再加上旁边就是官道,想来不少出京返京的官府中人也都来此住宿。” 唐英这才明白为何这镇上行人一见到自己的马车就立即让开了道,原来是早已习以为常了。 侍卫找了一间客栈,停了下来。 程月棠下车后见这镇上确实热闹,熙来人往中竟有些让自己心神一恍。 上了客栈二楼,三人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程月棠言道先把房间准备好,免得晚上人多之时没有了好房间。 唐英连连称道,“对,对,对!” 唐英睡觉最是认床,上次回父亲家乡祭祖,愣是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着。 程月棠让他们两姐弟在楼上点菜,自己则到了楼下柜台前吩咐掌柜的带她去看看房间。 客栈掌柜经营这客栈也好些年了,自是看得出程月棠气质高雅,绝非等闲之辈。见状,急急叫来帐房先生替自己看着柜台,转身从里面小跑了出来,领着程月棠上了楼。 到了房间,程月棠清眸略略扫过,尚算满意,当即打发掌柜的出门。 掌柜的刚把门关上,燕无声便从窗户口跳了进来。 “主上。”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径直问到。 燕无声躬身禀报道,“前后共二十个影卫,加上一来一回的探子,粗略估计二十五人不到。” “骆婆婆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程月棠也不担心这二十多个影卫跟在自己身后想干些什么,仿若没事人一般问到骆婆婆的情况。 燕无声道,“骆婆婆已在冀州安排好,静待主上。” 程月棠闻言,这才缓缓点头,“你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待燕无声走后,程月棠再度扫了一眼房间,而后出门。 燕无声和骆婆婆的事,程月棠并非有意瞒着唐英和唐矩,只是这两人乃是自己最大的依仗,从京城到金州这一路上若少了这两人的暗中保护,只怕长公主府的那几个侍卫早被扔到野地里喂狗了。 再者,唐矩和杨越遥的关系程月棠是亲眼见过的。且不说唐矩年纪尚小,为人处事粗心大意,只论这两人的关系,程月棠也不能将燕无声和骆婆婆暴露在唐矩眼中。 回到窗边桌旁,唐英急忙问到,“怎么样?你满意吗?” 唐英本想自己也去看看房间,但坐了一整日的马车,双腿已经有些肿胀。而程月棠贵为秦国公府大小姐,眼光自然不会比自己低。故此唐英才没有跟去,只要程月棠满意,她自当放心。 程月棠闻言笑着道,“我的郡主小姐,您就放心吧,我还能让您住得不踏实吗?” 唐英闻言这才定下心来。 唐矩生来跳脱,对这等琐事向来不在意,所以见状也不理会姐姐的矫情,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不多时,店小二便端来了饮食,三人赶了一天的路,肚子里只有些干粮,此事看到满桌子的丰盛食物,当即不约而同的拿起了筷子。 残阳西坠,天边白云瞬时被火烧金黄,一点斜阳缓缓划过客栈,将客栈里的旅人都照了个遍。 程月棠和唐英回到房间后,正准备换身衣服,却不料唐英推开窗户看到客栈后面竟有一片清澈湖泊,当即大喜道,“咱们到那湖边去走走吧。” 程月棠也走到了窗边,只见窗户外面一块明镜也似的湖泊正倒映着如血残阳,微微鳞波着实动人心弦。 两人毕竟只有十五六岁,少女心性大起,当即到隔壁拉了唐矩一起来到湖边。 堤岸青草丛生,芦苇嫩叶在水面随风荡漾,偶尔还有飞鸟掠过,溅起一阵水花。 程月棠和唐英找了个小镇人家洗衣淘米的口子,一块石板平平铺入湖中,两边湖水清澈见地,尽头处更有石凳一条。 两人急忙脱了鞋袜,双双把玉脚伸进了湖水之中,驱赶这一整日的疲乏。 少女戏水最为撩人,纵使唐矩只得八九岁,看到如此情景也不由得面红耳赤。只是唐英乃是胞姐,他自然是不在意的。但程月棠却不是。 程月棠本就生得姿色天成,绝美无双,再露出一双玉脂凝膏一般的秀美小脚缓缓滑动水面,那情形,当真让人难以言表。 只是这二人光顾着脚上传来的清凉快感,哪里会注意到身后的唐矩什么神色。 “哇!没想到此处居然还有如此漂亮的湖泊。” 唐英生在京城,出身名门,自小眼界便高早就厌倦了京城之中的庸俗景致。无论山石,还是水池,总显得拘谨和造作。哪里比得上这一片淡泊致远却又吸人心神的自然之湖呢? 程月棠倒是没有觉得那么新奇,但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欣喜。时值初夏,烈阳渐起,又恰逢整日舟车劳顿,一路颠簸下来,心神俱疲,得此清凉解暑之处,远胜蜜汁甜品。 两人坐在石凳之上划水良久,总算是想到了身后的唐矩。程月棠转头看去,只见唐矩正坐在堤岸之上静静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叫到,“小王爷,你要不要也来解解乏?” 唐矩闻言急忙摇头,心里一阵忐忑。 这在远处观之便已然气血翻腾,若是走得近了彼此耳鬓厮磨难保自己不会不慎跌入水中。唐矩见程月棠叫得急了,急忙往另一边跑去。 只是他这一跑顿时惹得湖面两女掩嘴大笑。 “没想到,这小子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唐英一面摆动着玉脚,一边看着远处堤岸上的唐矩。 唐矩闻声转头看向湖中二人,双脚却缓缓后退,心想,总算够远了。 就在唐矩心中微定之时,缓缓后退的左脚似是碰到一块山石,右脚慌乱之中没有站稳,身子不由自主的往湖中倒去。 唐英本就注意着唐矩,生怕他跑得远了,却没想到他突然往湖中掉去。 “唐矩!” 唐英一声大喝惊醒了正在低头细看湖面的程月棠。 程月棠抬眼看去,正看见远处堤岸下溅起一阵水花,情急之下,程月棠不及多想,急忙跃入湖中,双脚在湖面上轻轻一点,身子犹如一只春燕一般滑过。 可就在程月棠刚刚跃入湖中之时,身后的唐英却发出一声惊叫。 程月棠回头一看,只见唐英也落入了水中! 程月棠一纵之下已是老远,自是不及回头只能咬着牙先把唐矩从水中拉了起来。 待她将唐矩放在岸上之时,湖中挣扎摆动的唐英却是离石板越来越远。 程月棠见状心神俱震,正要纵身前去相救,却看见一道黑影滑过湖面,将水中的唐英拉了起来。 “怎么样?” 程月棠待燕无声将唐英抱回岸上,急忙跑了过去。 燕无声伸出双指探了探唐英的鼻息,微微点头。 见状,程月棠急忙在唐英的胸口施压,让她把腹中湖水给吐了出来。 燕无声站起转身,并未说话。 程月棠知他在生气自己和唐英来湖中戏水,闻声也不多言,自顾自将身上的外袍脱了起来,搭在唐英身上,而后继续给她急救。 唐矩落水不久,并未吞下多少湖水,故此被救上岸以后便撑着身子坐在地上喘气。只是心神刚刚回转,便看到不远处的姐姐也浑身湿透,像是落水,情急之下心神再度颤抖,急急跑了过来。 “我姐姐怎么样?我姐姐怎么样?” 唐矩神色慌张,丝毫没有往日小王爷的样子,想来是被刚才惊魂一幕所吓。 “若是再迟半步,只怕这位郡主今日就算是交代在这了。” 燕无声别过头去,双手抱胸冷冷道。 唐矩不知他是是,但看到程月棠并未说话,他也没有多言,只是焦急的看着地上的姐姐。 不多时,唐英猛的吐出一口湖水,被呛得哇哇大叫,程月棠急拍唐英后背,让其把腹中湖水吐了个干净。 “唐矩……唐矩……” 唐英醒来仍是念念不忘落水的唐矩。 唐矩闻声上前,一把抱住浑身湿透的姐姐,哭声道,“姐,我错了,我再也不胡闹了,矩儿再也不胡闹了……” 唐矩以为是因为自己乱跑,不慎跌入水中才连累姐姐情急之下也落水,此时眼见姐姐转醒,心中愧疚难当,竟哭了出来。 唐英见弟弟没事,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只是刚才呛水太多,一时间还未喘过气来,只搂着弟弟瑟瑟发抖。 谁料没料到本来好端端的纳凉戏水,却演变成了如此情景。唐英虽对弟弟平日里的嚣张跋扈感到不屑,但毕竟姐弟深情,刚才若不是程月棠眼疾手快,只怕她再也见不到弟弟嚣张跋扈了。 第九十七章:雷霆手段 五日前,夜,京城。 杨越遥打开了密室的暗门,游旭与一众影卫缓缓入内。 拜倒之后,游旭禀报道,“王爷,敏玉郡主与程大小姐都已经离开京城了,看方向,该是去金州。” 杨越遥闻言微微点头,冷声道,“可派人去了?” 游旭点头。 杨越遥继续吩咐道,“安排好人手,本王随后就到。” 游旭像是有些不解,蹙眉,“王爷,此事您要亲自出手?” 杨越遥轻哼一声,“哼,难不成本王还能指望你们?” 夜袭齐王府时,几十个影卫蜂拥而入,最后却唯独一个游旭活着出来,杨越遥自是知道杨季修的厉害。此次程月棠与唐英一道南下,保不齐杨季修也在左右,杨越遥若不是亲自动手,交与其他人,他只怕很难放心。 游旭心里也是猜到了这般原因,闻言当即垂首不语。 杨越遥冷声道,“此事事关重大,一路上要多加派人手跟着,切记,不可被程月棠发现。” 话音落下,游旭等人缓缓退出了密室。 烛火下,只见杨越遥脸上缓缓浮现一抹阴冷笑意。 “宁王殿下,与其对唐英下手,莫不与对常青山动手来得轰动。” 黑影立于密室一角,嘶哑的声音缓缓传出。 杨越遥冷笑道,“杀了常青山,最多也不过是挑起东凉与宋明的战火,而且朝中定会大查特查。” 黑影闻言摇头,淡淡笑道,“如果是程月棠杀了常青山呢?” 杨越遥闻言一怔,森寒目光转向那黑影道,“此话怎讲?” 黑影道,“唐英南下,其目的再明显不过,为的便是与常青山私奔。如果王爷可以通过唐英找到常青山,那再借刀杀人,此事就变得好看了。” 杨越遥闻言缓缓点头。 唐英与常青山的事,还是杨越遥可以撮合的,他自然知道唐英与常青山之间的关系。若是能通过唐英找到常青山,然后借程月棠之后杀了常青山,那到时候,秦国公府在宋明便再也无法如此一般威严耸立了。 杨越遥道,“那你刚才为何不说?” 刚才杨越遥再吩咐游旭时,这黑影便一直立在此处,可是刚才他并未打断杨越遥,也并未提出此时的想法。 只听那黑影解释道,“此乃后招,王爷大可继续实施目前的计划。一旦现在的计划不成功,那王爷再如此行事也无不可。” 杨越遥闻言点头,“如此,程月棠想安然无恙的回到京城只怕没那么简单了。” 杨越遥阴冷的声音在密室之中缓缓传出,而后将桌上的烛火摇晃。 五日之后的小镇上,程月棠秀目怒睁死死的盯着跪在身前的游旭。 游旭刚才进门时便感觉到了程月棠身上的杀气,此时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好似只待程月棠发落。 窗外有风,还有一弯冷月。 良久,程月棠才缓缓坐下,冷冷道,“说吧。” 游旭面露疑惑之色,“不知主上要属下说什么?” 他的话音才落下,程月棠脸色骤变,伸手从袖里掏出一支玉瓶,“噔”的一声摆在了桌上。 只听程月棠道,“你莫要以为我当真不知你暗地里都干了些什么!” 游旭看到那玉瓶,脸上神色当即一变,怔色道,“主上这是...” “当初在齐王府没有杀你,不是因为你当真杀不得,齐王殿下乃是看重你,所以才饶你一命。事到如今,你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程月棠的话音落下,桌上的玉瓶“呼”的一下被程月棠抓在了手里,而后对着窗外便扔了出去。 游戏见状,脸色惊变,急忙伸手去抓,但哪里抓得到,只怔怔的看着那玉瓶落入了窗外的湖泊之中。 程月棠仍是淡然的坐着,脸上神色肃冷,“明日没有解药,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隐瞒多久。” 游旭被程月棠这么一恐吓,脸色顿时苍白,转身拜倒在程月棠身前,“主上,属下...属下知错了。” 程月棠一巴掌拍在了那桌子上,怒喝道,“知错?一句知错便想将此事揭过?!” 游旭急急摇头,忙道,“今日此事乃是王爷亲自所为,属下也是毫无机会可以阻止啊!” 程月棠闻声一怔,“杨越遥?他也在这里?” “正是,就在离此处小镇不远处的固阳城。” 游旭连连点头。 程月棠了冷哼一声道,“既是如此,此事你为何不报?” 今日唐英与唐矩在湖边遇险,程月棠一下便猜到了杨越遥,只是没有证据,她只能猜测。 而今游旭道出,可见她的猜测并没有错。 游旭满脸苦涩的道,“主上明鉴,王...杨越遥就在不远处,属下如何能找得到机会将消息传出来啊!” 程月棠喝道,“便是提前弄出一些小动静也可以啊!你可知今日敏玉郡主差点就死在这湖中了!” 游旭闻声不言,只是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程月棠继续道,“倘若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那便别怪我不近人情了!” 说着,程月棠起身便要走。 那游旭见状,急忙喊到,“主上!属下愿意戴罪立功!” 程月棠瞥了一眼他,缓缓转身道,“说吧,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游旭这才将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程月棠听完不由大吃一惊,“常青山也在附近?” “正是,东凉太子正在固阳城,属下认为,杨越遥或许会对他下手。” 游旭正色道。 程月棠闻言微微点头,却是没有说话。 游旭见程月棠脸色仍是森寒,不由心中打鼓,支支吾吾的问到,“主上...属下...属下实在是找不到机会,如今杨越遥还未对常青山下手,属下能否以此戴罪立功?” 程月棠冷冷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三个时辰的集秀散之毒,便当作今次惩戒吧。” 说着,程月棠抬手示意游旭可以走了。 游旭知道程月棠说一不二,闻言当即起身,对着程月棠再度拜了一拜,这才缓缓离开。 待得游旭走了之后,燕无声才从窗户外跳了进来。 只听燕无声恭声道,“已经查明了,杨越遥等人正在固阳城。常青山也在,只是尚未露面。” 程月棠淡淡点头道,“此事不急,杨越遥此时还不敢对常青山下手。” 燕无声疑惑道,“为何?刚才游旭不是说...” “杨越遥杀了常青山对他有何好处?不过是平添麻烦罢了,如果我没猜错,他大概是想嫁祸于我。” 程月棠摆手打断了燕无声。 燕无声皱眉道,“主上的意思?” 程月棠盯着桌上的烛火道,“你权且去固阳城一趟,先将常青山看护起来。” 燕无声还是没明白。 程月棠道,“既然杨越遥想借刀杀人,那咱们便当真杀给他看。” 燕无声闻言恍然,“主上的意思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程月棠点头道,“正是如此。” 杨越遥想要嫁祸程月棠,说起来,其实也是在给程月棠机会。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游旭会把这个消息提前告诉程月棠。 燕无声道,“那郡主?” 程月棠闻言转头朝房门处看了一眼,“唐英今次南下有些奇怪,那常青山十几日之前便已然离京,而今却出现在此处,其中曲折当真耐人寻味。” 燕无声道,“郡主与常青山不是已然没有联系了?” 程月棠摇头一笑,“这丫头,心思当真越来越缜密了。” 其实程月棠便是用脚指头也该想到了,唐英此次南下无非便是要与常青山私会,而且说得再厉害一些,只怕唐英的目的还不至于此。 只是今日唐英差点淹死在湖中,程月棠也差点被杨越遥的这一招给蒙骗了。 其实就算杨越遥今日得手,只怕也奈何不了程月棠,毕竟人人都知程月棠乃是秦国公府嫡女,不会丝毫武功。只是杨越遥一旦得手,程月棠不过是难以面对长公主府罢了。 而今杨越遥非但没有得手,而且还追着常青山去了,如此便足以说明,杨越遥并非要借唐英与唐矩来陷害程月棠。 想到这里,程月棠嘱咐燕无声道,“你先将消息放出去,我倒要看看这杨越遥到底想干什么。” 燕无声闻言一怔,他当然知道程月棠说的“将消息放出去”是什么意思。 “杨越遥若是知道了常青山的藏身之所,只怕我们很难阻止。” 燕无声皱眉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闻言笑道,“很难么?那就很难吧。” 燕无声越发的不解了,可是程月棠既然没打算告诉他原因,他自是不会多问。 程月棠接着道,“杨越遥一有动静,你便将消息传回来。” 说着,程月棠挥手示意燕无声先行出去。 出了房门,却看到唐矩正焦急的在唐英门前来回走动。 看到程月棠从房中出来,唐矩当即上前问到,“月棠姐,我姐姐...”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程月棠便摆手打断道,“你放心吧,你姐姐没事。” 唐矩闻言缓缓点头,这才问到程月棠道,“月棠姐,今日下午那些人你可知是谁?” 程月棠看了他一眼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唐矩摇头道,“我只是想知道那些人究竟是谁。” 程月棠叹道,“此事我自知道想办法弄清楚,你别担心了。” 不料唐矩闻言只是冷冷一笑,脸上露出了从未出现过的寒意。 唐矩与唐英之间的姐弟感情,自然是不言而喻。今次唐英为了唐矩遭此大罪,唐矩自然不会轻易罢休。 第九十八章:遣送回京 程月棠没想阻止杨越遥刺杀东凉太子,因为如果杨越遥真的这么做了,那程月棠便能从中获得最为直接的证据,以此来将杨越遥置之死地。唐英也道她与东凉太子的事不可强求,那此人对程月棠来讲便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然而东凉太子离京已有十日之久,却一直没有传来消息。程月棠对此本就疑心,此时再看到执行这次任务的游旭居然出现在了这里,她如何能不感到心惊? 这时,大夫开好了药方,程月棠急忙伸手接过,交给了唐英的侍卫。而后恭恭敬敬的将大夫送出了门。 待大夫走后,程月棠转身看向唐英,“怎么样?好些了么?” 唐英闻言只是微微摇头,秀脸之上满是难受的神色。 程月棠叹道,“你若当我是姐妹,那你便老实告诉我,你这次出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程月棠不想多言,因为在程月棠心中早已将唐英当成了姐妹。她与尤芷华,卫雨纶之流有本质的区别。对待唐英,程月棠只抱着一颗宽容理解的心。 只是,她却不知道唐英对她是否也如此。 闻言,唐英目光忽的一闪,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是去金逸山为娘亲祈福。” “真的是为了给长公主祈福吗?” 程月棠声色俱厉的反问到。 唐英瞧出不对劲,心中蓦的一惊,脸上却依旧是困惑之色,“是啊……” 程月棠见她事到如今还不肯坦白,不由得心中来气,“那东凉太子呢?他也是去金逸山给长公主祈福的吗?” 说着,程月棠“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双眸之中净是难以掩饰的气愤和失望。 游旭本奉命前去暗杀东凉太子,但却出现在了此处,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东凉太子离此不远!而东凉太子若在此处出现,那唐英必然骗了自己。 闻声,唐英忽的神色一颤,眼中露出惊恐之色,忙道,“月棠姐……” 只是程月棠并未给她解释的机会,“你可知此事若是被京城中人得知会怎样?” “我知道……” “你知道还要这么做?” 程月棠越说越是愤慨难当,秀目之中宛若野火燎原般势不可挡。 “我……我……我真的放不下……自那晚……见过他之后……我便茶不思……饭不想的……想着他。” 唐英看见程月棠一脸的怒气,心中不由觉得委屈,话未开口,泪却先掉了下来。 程月棠本以为唐英性子跳脱,当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而唐英在出京之前也是这般与程月棠说过。但程月棠万万没想到,唐英竟是在骗自己。如果当时唐英就明言告知程月棠的话,她断不能答应唐英离京。 “但你要知道!你若跟着他走了,唐矩怎么办?你让如何回京面对长公主?面对他的皇舅舅?而一旦皇帝得知此事,长公主府又怎么办?” 程月棠声色俱厉的质问到,丝毫不在乎唐英已泪流满面。 她心里清楚,若是不能彻底斩断这两人,只怕以后会生出无穷祸患。东凉乃是属国,她堂堂长公主府的郡主如何能下嫁给一个属国太子?这不是明摆着打皇帝的脸吗?以老皇帝的性子,如何能放过长公主?到时双方闹将起来,从中得利是谁?杨越遥啊! 但唐英哪里想得到这么多,情窦初开如她,脑子里装的满满都是东凉太子。正如她自己所言,自灯会那晚相遇之后,她便如中魔症,每日茶不思饭不想,心里只装着一个东凉太子常青山。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更何况常青山风度翩翩,丰神玉朗,端的是一表人才,唐英不为之倾倒才怪。热恋之人最容易头脑发热,莫说私奔,便是殉情也是自古有之。 程月棠可以原谅唐英欺骗了自己,但绝对无法原谅她如此任性妄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唐英声泪俱下,将脑袋蒙在了被褥之中,想来其心中也是极为难受。 爱上一个人有多难?难的是爱上之后不被世俗阻碍。难的是爱上之后需要付出血一般的代价。 唐英不怕世俗阻碍,也不怕付出代价,所以她敢爱敢恨。看起来的确没错,自古以来也有不少才子佳人因为如此而成为一段佳话。 只是唐英不曾考虑的是摆在她面前的阻碍不是山丘,而是横贯天际的巨岭。而她要付出的代价也不仅仅是鲜血,还有她的至亲。她不怕,并不代表她就可以为了自己的幸福去毁掉他人的幸福。 程月棠走到床前,伸手掀开了被子,本欲再言其中厉害关系。但看到唐英脸上的泪痕之时,心中忽的升起一丝疼痛,如同见到了前世的自己。 此时的唐英与前世的自己有什么区别呢?只为了那愚蠢的坚持而留下永生难以磨灭的痛。 彻骨沁寒,生不如死的滋味程月棠已然尝过。尽管重生至今世,那滋味也如附骨之虫一般啃噬,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要与常青山私奔?” 程月棠强忍心中同情,肃然问到。 事已至此,程月棠当然想通了其中关节。 唐英此行明面是给长公主祈福,其实是为了与常青山私奔。这件事只怕他们在京城之中便已商量好,还特意以从未再见来掩人耳目。而她邀请程月棠一道,实则是为了替自己打掩护,多多少少有一些替罪羊的味道。 那常青山一路上停停走走,甚为拖沓,此时看来,倒显得合情合理。他若是走得太快,此时又如何能准时前来赴约呢? 唐英闻言,神色霎时黯淡了下去,眸中满是苦楚,想言又不敢言,欲哭却哭不出来,当真难受已极。 程月棠见状,忍不住苦笑了起来,“何苦呢?” 她现在终于彻彻底底的看清了自己前世的愚蠢和幼稚,从唐英眼中。只是她既是过来人,如何能让唐英飞蛾扑火? 程月棠忽的站了起来,叫进来外面的侍卫,吩咐到明日一大早便送郡主回京。 唐英闻言惶恐已极,连连大喊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啊!” 她这一喊,整个客栈的人都听见,纷纷朝这边房间看来。 房中侍卫见状也愣在当场不知所措,双眼净往程月棠瞧去。主子既说不回去,他总不能强拉着主子回京吧。 谁料程月棠闻言冷笑道,“由不得你不回去。” 程月棠打定了主意要当这个坏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唐英自寻死路。 言罢,程月棠转身朝窗外看了一眼,而后便离开了房间。 关好房门之后,程月棠再三叮嘱侍卫一定要看好郡主。 那侍卫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一路上也看出来了唐英与程月棠的姐妹关系,闻言急急点头,也不思索到底谁才是自己主子。 程月棠见状,转身走进了唐矩的房间。 唐矩刚才听到唐英的喊叫声时便想赶过去一探究竟,但思及有程月棠在,应当不是什么大事,故此又忍住了。 此时他看到程月棠推门进来,急急站起来问到,“我姐怎么了?” 程月棠笑着道,“没事,只是有些思虑过度罢了。” 唐矩不疑有他,闻言脸色稍缓,“那就好,那就好……” 程月棠见他并未多想,当即言道,“今日之事对你姐姐的惊吓极大,想来这金州肯定是去不了了,明日你们便取道回京吧。” 唐矩闻言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我也担心姐姐的身体。” 程月棠自不会将唐英所谋之事告知唐矩,见状星眸轻眨,“回京之后切勿让你姐姐出门,她受了如此惊吓,若是再出点事,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唐矩只当程月棠真心为唐英考虑,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程月棠安排好一切事宜之后又立刻唤来了燕无声。 唐英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以她的性子,那窗户外面便是万丈悬崖只怕她也会尝试着找出一条道来逃离房间,免得明日被程月棠强行扔回京城。 说明了情况之后,程月棠让燕无声今晚就守在客栈后面,又拿出一支淡青色的细香交给了他,让他去唐英的房间点上。 燕无声自然明白主子的用意,但心中仍是有些疑惑,不由问到,“主上如此,就不怕这位郡主怀恨在心?” 闻言,程月棠露出疲倦之色,叹道,“她要恨,那便让她恨吧。恨总比痛容易简单吧?” 燕无声听罢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程月棠接着道,“此事我若不阻止,只怕我会内疚一辈子。与其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倒不如就让她恨我一辈子吧,这样我心里至少会坦荡。” 燕无声闻言道,“主上既有如此想法,属下就放心了。” 程月棠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担心唐英以后记恨自己的话,会让自己陷入自我谴责无法自拔的境地。但殊不知,程月棠经历过了前世恩怨,早就将这些是非看得透彻,即使唐英以后诅咒程月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只怕程月棠也只是晒然一笑,不予置之。 “你去吧,顺便传个信给骆婆婆,让她赶来这里。” 程月棠吩咐完最后一件事,挥手示意燕无声离开。 此间事了,接下来便是该让杨越遥好好发挥了。 第九十九章:金州事变 唐英打算与东凉太子私奔,这是让程月棠始料未及的事,没想到当初竟一语成谶。 程月棠若不知倒也罢了,既然知晓了此事,那便不能任由唐英胡来,也不能任由杨越遥挑起长公主和皇帝之间的间隙。 唐英待程月棠离开房间之后几次欲从窗户里往下跳,以此离开,却都没能下定决心。几番酬酢,睡意竟然涌了上来。 待她第二日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身在马车之上,一旁的唐矩目光关切的看着自己。 饶是她再怎么折腾,唐矩想来也是不会再放她返回,更何况手下侍卫得了严令,不到京城不会停车。 程月棠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让燕无声派出几个江湖高手暗中保护。 燕无声明白她的意思,转身前去安排。 不多时,燕无声回转禀报道,“主上,已找到东凉太子的落脚之处。” “在哪里?” “以南三十里处的扶城。” 看来,程月棠所料不差,东凉太子明面上拖拖拉拉一直在宋明境内逗留,实则是在等唐英出京,而后暗中回转前来接应。 程月棠微眯一双杏眼,脸上露出愤慨之色,“派人去暗中监视,待骆婆婆一到,咱们就去会会这个东凉太子。” 燕无声闻声拱手,而后自顾离开了。 燕无声走后不久,蒙旭戴着一顶墨色斗笠从店门口悄悄走了进来,四下看了一眼并无异样,这才上到二楼,敲了敲程月棠的房门。 “进来。” 程月棠远眺着湖光山色,也不回头。 “主上。” 游旭关好门后,当即拜倒在地。 程月棠眸子里闪过一抹清寒,“你想清楚了吗?” 游旭望着面前的身影,心中无端升起一股寒意,“主上,属下……想清楚了。” 昨日回去之后,游旭将眼前的形势理了个透,宁王虽然手段残忍,但如果自己能找到借口还能推脱一二。但程月棠可不是这样,她已经把自己的命攥在了手中。无论自己如何推脱,只要程月棠不打算留自己性命,那自己则必死无疑。 而且以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程月棠心计深沉,绝非常人所能及。若是能投靠于她,也不见得就是坏事一件。 “说吧,还有什么情报没有上报于我。”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玉手端起桌上的青花茶杯,淡淡道。 “东凉太子在霸鱼忽的回转,此时已进入泰州境内。宁王原本打算杀了东凉太子,但昨日却又传令,让我们先别动手。” 游旭简而言之的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说了一遍,而后抬眼看向程月棠,似在揣测。 程月棠也不回头,冷冷道,“卖国争权之辈,也配宁王二字?” 游旭一时顺口忘了眼前这位再不是杨越遥,闻言不由急急拱手,“属下失言,请主上责罚。” “杨越遥既让你们不要动手,可有什么其他指示?” 程月棠并不理他,只是直言问到。 游旭听罢,皱眉道,“别的指示倒没有,只是让我们监视主上。” 程月棠闻言微微点头,“拿去吧。” 说着,她反手扔出一瓶解药,而后站起身来道,“不论任何风吹草动,我都要第一时间知晓,你可明白?” 游旭接住解药,拱手道,“属下明白。” 程月棠也不多言,闻声挥手示意游旭可以离开了。 游旭这个人看似聪明,实则也是惜命如金,只要能先一步将其性命攥在手中,那便不怕他不言听计从。 程月棠之所以还留着他,一来杨越遥诡计多端,要想抓住他的把柄实在不容易。从太子城郊试马,夜袭驿馆,再到这次谋害郡主世子,纵使程月棠因为前世记忆料敌于先,但没有一次能找到证据。 这不得不让程月棠有所考虑,所以才留了游旭一命。只要彻底收服此人,那以后对付杨越遥就轻松许多。 想到这里,程月棠不由琢磨起杨越遥为何要突然放弃对东凉太子的谋杀。 若是东凉太子死在宋明,那对杨越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如今杨季修又不在京城,太子殿下虽监理国政,但朝堂之上杨越遥这个宁王的“威望”却是压住了太子一头。 而且以唐英和东凉太子此次密谋私奔来看,两人只怕已悄悄定情,东凉太子一死,矛头直指老皇帝。以唐英的脾性,必然会大闹宫廷,从而引发长公主与老皇帝的矛盾。 如此一来,老皇帝内外受阻,必然选派一个得力皇子来处理此事,那到时杨越遥纵使自己不请言自荐,只怕老皇帝也会想到他。 可是杨越遥并没有这么做,在得知东凉太子偷偷返回之后竟然放弃了对他的谋杀。 这是为何? 莫非他是想借自己之手除掉东凉太子? 程月棠双眸忽的明亮起来,犹如两颗晶莹之星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唐英毫无疑问的被带回了京城,纵使她在车上又哭又闹,但在燕无声的安排之下她终究没能跳下马车。唐矩心中疑惑已极,可是唐英又怎么会告知他实情?尽管他再三询问唐英怎么了,唐英只是摇头,泪痕交错,心伤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唐英被带回京城的事东凉太子尚不知晓,仍在扶城等待。程月棠离开小镇以前,将唐英要赶往金州金逸山祈福的刻意透露给了他。东凉太子等待十日仍不见唐英,心中已是十分着急,生怕她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听到风声,东凉太子立刻赶往金州,丝毫不敢怠慢。 程月棠在前往金州的路上详细询问了一番骆婆婆的情况,得知一切均已妥当之后,便再无犹疑,当即命令马车加快行程。 金州,宋明南部重城,犹如一个庞然大物一般匍匐在宋明的南境,镇守着南蛮。 程月棠花了五日时间赶到金州,一路颠簸却丝毫没有影响程月棠对金州的好奇。 待看到如此庞大高耸的城墙时,饶是程月棠也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这还是城墙吗?简直就是天堑!别说南蛮攻城,便是飞禽跃天只怕也难以闯进。 到了金州之后,程月棠好生在城中逛了一圈,将这里值得纪念的事物统统买了个遍。当然,她也没有错过醉乡楼的金叶珍,那可是闻名宋明的佳酿。纵使老皇帝天年为尊,只怕每年也只得半斤八两。 只是金叶珍实在贵重,程月棠好说歹说,最后靠着金州大将晏楚的名声才得到一小杯。 饶是如此,程月棠也只觉满足。 第二日程月棠尚在梦中,燕无声和骆婆婆便前来禀报,道东凉太子已然入城。 程月棠点了点头,“动手吧。” 两人闻言转身,径直出门去了。程月棠抬眼看了看外面渐渐升起的日头,心中不由划过一丝得意。 金州之行虽是感触良多,但程月棠要事在身,自不便久留。晏楚虽不清楚程月棠此来金州究竟所谓何事,但顶头上司之女自不是什么凡人,所以也没有多问。 只是程月棠前脚刚走,金州城内就发生了一件命案。城中一家客栈内,七八人被杀,均死于中毒,至于是何毒药所致,尚不清楚。 晏楚以为只是普通江湖仇杀,也就没有过问。谁知消息传开,那七八人之中竟有东凉太子! 晏楚听闻心神俱震,东凉太子怎么会死在这里?! 急急赶去的晏楚问清案件之后,阻止了金州府尹上奏禀报。 “晏将军,你的意思是?” 金州府尹马温湘乃是三品官员,晏楚纵使是大将军也只是正二品,两人相差不多,晏楚直接干预州府刑事,马温湘自是不舒服。 晏楚却没注意到这些,只是想着若是直接将此事报上去,只怕会引得举朝震动。 闻言,晏楚利眼微眯,“此事事关重大,一旦上报必定惊动陛下,以他老人家的脾性,你我只怕都讨不了好。” 马温湘叹道,“我又何尝不知?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此时若不上报,只怕会落得个隐瞒实情的罪责。” 晏楚摇头道,“不然。那东凉太子为何会出现在金州?又为何会死在这里?如果我们能将之弄清再上报,陛下纵使有怒也不会对你我二人发。” 马温湘自是明白晏楚的话,但东凉太子早在一个月前便离京回国,他如何会出现在金州谁能解释清楚?而且他现在命丧黄泉,当事人与唯一证人均被灭口,想要弄清楚这其中因果,只怕…… 想到这里,马温湘看向晏楚,脸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怀疑,“将军可有什么想法?” 晏楚摇头,也是不知,只是心里却闪电般的想到了一个热,程月棠! 但一念及此,晏楚急忙将此念头挥去,程月棠不过一介女流,她与东凉太子素不相识,更未听闻两人发生过矛盾,她如何会去谋害东凉太子? 但饶是心中不住解释,晏楚脑中的疑虑还是挥之不去。 程月棠的来的太快,走的也太快,这如何不让人生疑。 想到这里,晏楚急急唤来副将,命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追上程月棠。 见得副将离府,晏楚一向沉住冷静的心却忽的加快了跳动,似预感到了什么大事。 而此时的程月棠却已满载而归,兴致颇好,一路上与骆婆婆说笑不停。丝毫没有将身后的一群影卫放在心上。 第一百章:皇宫面圣 晏楚副将来得急快,而程月棠又故意放慢了脚程,故此马车刚刚行出金州,便被副将给拦了下来。 程月棠见过晏楚,自然识得这个副将,见状皱眉问到,“明副将?” 明知元下马拜见过程月棠后,拱手道,“小姐,晏将军遣末将前来,只是想问问,小姐能否告知东凉太子被害一事。” 程月棠早就料到晏楚会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闻言眉尖轻抖,笑着道,“东凉太子右臂之上有块胎记。” 那明知元也是聪明人,听闻程月棠并未装作不知,心中已是稍安,“小姐的意思是?” “你回去带你们将军看看那东凉太子,看是不是真的,可别被人下了套。” 程月棠放下窗帘,对着马夫道,“走吧。” 官道之上,只余明知元和一阵沙尘。 “小姐,你怎么知道晏将军会派人拦车?” 骆婆婆见程月棠胸有成竹,似乎每一步都在掌握之中,不由出言问到。 程月棠笑着道,“晏将军虽不是父亲亲信,但也是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我对他自是有一些了解。若不是他向来谨慎,父亲又为何会派他来镇守南蛮呢?” 骆婆婆闻言还是一脸不解,只盯着程月棠。 “晏楚处事向来谨慎,以他的性子若是得知东凉太子死在金州城内,定会阻止金州府尹上奏,以此给自己留一个缓冲的余地。而我金州之行,动静之大,只怕整个金州城都知道了。但我来去匆匆,晏楚即使再对父亲忠心,也会先怀疑怀疑我。如此,他便派明知元来了,为的,就是弄清楚我跟此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程月棠缓缓言道,言词之中竟将每一步的料到,而且丝毫不差。 骆婆婆闻言不由恍然道,“难怪你特意去醉乡楼讨要金叶珍,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程月棠点了点头道,“如果不弄出些大动静,只怕晏楚和那金州府尹定会将此事直接上报上去,那时,我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骆婆婆明白程月棠的意思,她是担心东凉太子被害一事传回京城,等不到她回京,杨越遥便奉旨来拿人。 程月棠与东凉太子一前一后入城,只要杨越遥将东凉太子被害一事与程月棠扯上关系。那老皇帝定然会不由分说,直接下旨拿人。而到了那时,程月棠就算再有计谋也是无用。 但程月棠的厉害之处便是早早看穿了杨越遥的奸计,所以在金州内大张旗鼓的四处闲逛以引人注目,让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东凉太子被害之后,譬如晏楚,当即就想到了程月棠。所以将此事瞒了下来,待明知元问清楚情况之后再另行想法。他当然不会担心程月棠会跑掉,因为纵使程月棠跑掉了,程尚书可跑不掉,秦国公府跑不掉。 而程月棠要的就是晏楚阻止金州府尹上奏,好让杨越遥为了先发制人从而先行去老皇帝面前禀报此事。 一旦杨越遥越权行事,那程月棠便有了反击的机会。 果然,马车不过刚至梁州城,皇帝派来的禁军便到了。 “小棠!” 蒙旭听闻程月棠与东凉太子被害一事有所关联,当真心急如焚,恨不能在马儿身上插上一对翅膀飞跃而来。此时看到程月棠,却见她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还在与车上骆婆婆说笑,当即扬声喊到。 程月棠早就料到老皇帝会派蒙旭前来,所以并未感到惊讶,见状只是对着蒙旭微微点头。 蒙旭一脸怔色的看着程月棠,问到,“你不知道吗?” 程月棠闻言诧异道,“什么?” 蒙旭急忙将老皇帝的口谕复述了一遍。 谁料程月棠听罢只是“哦”了一声,便再无其他。 蒙旭见状,急切问到,“常青山被害一事当真与你有关系?” 程月棠看了蒙旭一眼,杏眼轻轻上挑,做出一副无奈模样,“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有人信口雌黄,回到京城我自会让其闭嘴。” 蒙旭何等机灵之人,闻言心神一震,一双虎眼不留痕迹的瞥了一眼程月棠的马车,“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了?” 程月棠笑着道,“蒙大哥,既然皇帝陛下让你来拿我,那你便押解我回京就好,其他的事,你就不要多问了。” 蒙旭自知程月棠向来谨慎,没有十足把握定然不会如此托大,闻言心中稍安,当即摆手道,“还押解什么,你快快上车,咱们一边赶路一边细说。” 两队人马重新上路,蒙旭忍不住心中疑惑,问到,“你怎么知道宫里发生了何事?” 程月棠刚才并未对皇帝的口谕感到惊奇,那说明她早就知道。只是她人在梁州,她是如何得知的? 程月棠将车帘卷起挂在车壁之上,透过车窗答道,“东凉太子本已回国,却突然死在了金州城内,而我又刚好身在金州。如此良机,京城之中的那一干谋士怎会不添油加醋?” 蒙旭闻言恍然,程月棠的分量在京城之中人尽皆知,而且程月棠也是出了名的顽劣。外国来使被害,程月棠深陷其中,若不能将其大做文章,只怕京中的谋士们以后便再无饭碗。 想到这里,蒙族又问到,“那你打算怎么应对?” 别人怎么往身上泼脏水是一回事,自己怎么洗干净那又是另一回事。蒙旭自然知道程月棠如此镇静,定然是已经有了想法,京城虽是污浊,但不见得程月棠不能出淤泥而不染。 程月棠也知道蒙旭是真心担心自己,闻言歉然道,“蒙大哥,此事劳你飞马赶来,小棠心中甚是过意不去。” 她知道,蒙旭至今未娶,就是在等自己的一句话。当年两家父辈口头婚约虽不算数,当这么多年以来,两家却是从未忘记。蒙旭记挂于心,为的就是等程月棠亲口告诉自己。 而程月棠,他对蒙旭只有兄妹之谊,却无半分男女之情,她又如何能开口明言拒绝蒙旭? 再加上她与杨季修已然定情,蒙旭所望只怕再无实现的机会。 但蒙旭却不知道这些,他只当程月棠觉得麻烦了自己,心中过意不去,故此闻言笑着道,“我俩之间,何须如此。” 程月棠看了看蒙旭脸上的真挚表情,叹道,“蒙大哥,其实……” 只是话到中途却又咽了下去,她实在无法说出口。 蒙旭疑惑道,“怎么了?” 程月棠闻言摇头,“算了,还是等回了京城再说吧。” 有了禁军的护卫,程月棠行程加快,只八日便感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以后,因为皇帝只是以口谕下达捉拿程月棠的旨意,所以蒙旭对什么时候带程月棠前去面圣倒没太在意,先让程月棠回去换洗一番之后再领着她进了皇宫。 此事由杨越遥上秉天听,程月棠被带回,老皇帝亲自审问,杨越遥只是不会袖手旁观,早早的便候在了宫内。 “启禀圣上,兵部尚书,秦国公程景况之女程月棠带到。” 蒙旭看都没看杨越遥一言,禀报了皇帝之后便候在了一旁。 程月棠走进殿中,见父亲也在殿中,当即对他微微点头,而后跪拜道,“民女程月棠叩见陛下。” 老皇帝看了一眼下方的程月棠,只见其落落姿态,端庄贤淑,如何像是密谋谋害来使之人。 见状,老皇帝微微皱眉问到,“你可知东凉太子在金州被害一事?” 程月棠点头。 老皇帝又问到,“那在案发现场找到了你的贴身携带的玉佩,你可知道?” 程月棠点头。 老皇帝见状不由得心中生疑,冷声问到,“此事你作何解释?” 老皇帝初闻此事的确盛怒,毕竟事关宋明颜面,一旦传将出去,只怕周边属国都会质疑宋明的律法,嘲笑宋明朝廷无能。 但经过这几日的左思右想,老皇帝也察觉出这件事的端倪。程景况在朝中地位不言而喻,而一旦程月棠涉嫌谋害外国来使,那程景况定然也逃脱不了罪责。如此一来,东凉太子被害一事则成了扳倒程景况的机会。 倘若程月棠当真与此事有关,老皇帝顺手将军权收回,他自然乐意。但如果程月棠确系与此事无干,他也不能任由心怀不轨之人将自己当枪使。 皇族的面子,在老皇帝心中是放在第一位的,也是他的底线,一旦有人想触碰他的底线,只怕下场将会极其惨淡。 程月棠当然知道老皇帝的心思,见状脸上露出不解之色,“陛下,民女从未见过东凉太子,更不知东凉太子也在金州。民女前去金州只是为了给父亲大人即将到来的大寿准备寿礼。而我贴身携带的玉佩早在我离京之前便已丢失,民女当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程月棠的辩解之词说了当没说,丝毫没有一丝证据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干。 老皇帝闻言不由得眉头紧皱,厉声问到,“你当真不知?” 程月棠急忙摇头,“陛下,民女当真不知。” 这时,程景况躬身请奏道,“陛下,小女性子虽是顽劣,但她与东凉太子素不相识,更遑论谋害,还望陛下明察。” 谁料老皇帝闻言大怒到,“朕当然知道她与东凉太子素不相识!但不认识就足以证明不会谋害他吗?!” 老皇帝在位多年,什么人没见过。程月棠的辩解之词刚以说完,他便料定程月棠没有说实话,心中不由得怒气横生。 第一百零一章:当堂对质 老皇帝需要的是程月棠拿出有力证据来证明自己跟东凉太子被害一事无关,而不是随口这么一说。程月棠此举,明显没有把老皇帝放在眼里,他不恼怒才怪。 但是老皇帝心中却是转念一想,任何人在面对如此情形必定会千方百计把自己摘干净,可是这个程月棠却仿佛没有这意思。他不有的微微出奇,见状,也不再问,使了个眼神给太子。 太子会意,正色问到,“月棠小姐,父皇所要不是你这几句空口无凭的证词,如果你拿不出证据证明,只怕此事你很难脱得了干系。” 太子给足了程月棠面子,一来城郊试马一事时程月棠曾帮自己说过话。二来,他也没必要为了这件事冒险得罪程府。其实从他的话中不就难听出,他是铁定不信程月棠与东凉太子被害一事有关的,只是现在老皇帝亲审,他自是不便明言。 老皇帝闻言并未出生,在看他来,太子既懂得张弛有度,那对他来说实在是欣慰。他一直担心的便是太子太过温厚,不懂曲折,以至被人利用。 只是老皇帝虽然欣慰,杨越遥却是眉头微皱,不由自主的瞥向程月棠,眼神之中带着一丝寒意。 他在想,太子如此“审问”,莫不是东宫与程府已然有了关系?这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程府是他的,他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染指,更何况还是他最大的对手,太子! 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程月棠身上,想看看她如何解释。 程月棠黛眉微倦,闻言只是叹道,“陛下,民女有一事不明。” 老皇帝闻言问到,“何事?” 程月棠抬眼看向老皇帝,眼角余光却是净在杨越遥身上,“陛下,若因民女不慎丢失的玉佩出现在案发现场就认定民女涉嫌,民女无话可说。只是民女不明白的是,民女与东凉太子素未谋面,民女谋害于他有何意义?难不成民女还觊觎东凉太子之位吗?” 程月棠的声音落下,殿中一片安静。 以程月棠的身份,她不慎丢失一块玉佩的确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哪个大官子女没有得到过几件赏赐之物呢?如果这样就断定程月棠涉嫌谋害东凉太子,岂非显得是欲加之罪? 再者,以程月棠如今在京城中的分量,她如何会谋害东凉太子?动机在哪里?犯案总需要动机,程月棠与那东凉太子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她谋害他的意义在哪里? 这一点老皇帝也曾想过,只是考虑到程景况在朝中的地位,因此故意将此节忽略了。程月棠的确没有谋害东凉太子的动机,但如果是程景况,那便有了。 宋明安定多年,边疆无烽火,四海无盗匪。老皇帝想要收回军权都只能以干预乌苏内战来缓步进行。此事尚是小事,故此程景况明知皇帝有意为之也未多言。 但今次东凉太子被害,东凉与宋明之间难保不会战火突起,到那时,老皇帝要仰仗的还是他程景况,军权回收则成了无稽之谈。 如此一来,程月棠谋害东凉太子也并非说不过去,也并非就没有意义。 但是此时此刻,程月棠自问此事对她没有意义,老皇帝自不能明言程景况授意,闻言只是皱眉,却未开腔。 太子见状,疑惑道,“父皇,月棠小姐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她若谋害东凉太子,不论对于她来说,还是对于程府来说,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说着,太子转身看向程景况,拱手道,“尚书大人,本宫就事论事,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海涵。” 程景况闻言急忙拱手,却是没有多言。 太子自然明白老皇帝的心思,此事若与程景况牵扯上了关系,那纵使宋明东凉将起战火,程景况也会先因为此事而被老皇帝夺了军权。到那时,他又如何有恃无恐呢? 这时,杨越遥忽的迈出一步,躬身请奏道,“父皇,儿臣也以为程小姐所言有道理。想她一介女流,想要在东凉使团众目睽睽之下谋害太子,只怕机会渺茫,而且即使得手,也无法全身而退。她又如何能安然离开金州城呢?” 杨越遥此言明面上是在帮程月棠说话,但实际上却是将程月棠自辩清白的作案动机给抛到了一边,转而将话题拉到程月棠能否实施谋害东凉太子之上。而且他的话外之意是在说程月棠若没有人协助,是不可能安然离开金州城的。 金州城里有谁? 金州府尹、镇边将军晏楚。 金州府尹自是与程月棠没有任何关系,不会帮她。但晏楚却不一定。 晏楚是什么人? 晏楚身为镇边将军,正二品大员。比金州府尹都高上一品,而且手握有二十万龙归军,在金州,他无疑于是个土皇帝。 而晏楚与程府什么关系?那自是不言而喻。 有了晏楚的协助,程月棠要杀一个东凉太子,就好比捏死一只蚂蚁,易如反掌,丝毫不需要花费力气。事后她若想离去,只怕金州城四门都会随时为她敞开。 闻言,老皇帝突的喝道,“程月棠,朕再问你一句,此事与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老皇帝纵使再宠信程景况,也不可能让他在自己眼皮底子下糊弄自己。这事关天子颜面,皇室名誉。程景况若想长久把持军权,战争,大战是他迫切需要的。而晏楚身为镇边大将,自是有动机帮助程月棠。那么程月棠为何谋害东凉太子也就能解释了。 程景况闻言急忙跪倒,“陛下,程府世代忠烈,守卫宋明,驱逐鞑虏。对陛下只有敬畏之心,绝无半点不轨之举。还望陛下明察啊!” 程景况如何不明白老皇帝心中所虑,倘若老皇帝当真先入为主将此事联系到程景况想要长久把持军权,那纵使程月棠说出一万个理由来,老皇帝也不见得会相信。 这时,程月棠忽道,“陛下,民女倘若您先入为主的认定民女与此事有关,那纵使民女再说千遍,万遍也是徒劳。但陛下您有没有想过,倘若民女当真与此事无关,那会如何?” 程月棠的声音不大,但却足以震人耳膜,谁人也没料到程月棠居然敢直言皇帝先入为主之过。 殿中一时静了下来,但随即,程景况率先反应过来,拜到,“陛下,小女口快心直,向来如此……” 只是他尚未说完,老皇帝便摆手将其打断,而后盯着程月棠道,“你的意思是?” 程月棠见老皇帝已经醒悟,当即淡淡道,“倘若此事当真与民女无关,那行此事之人的目的可谓昭然若揭。他将民女不慎丢失的玉佩扔在现场,将矛头直指程府,不仅可以将众人目光转向程府,说不定还当真会将程府拉下水。如此一来一举三得,他既可免去嫌疑,又可隐匿与众人之中,更加可以挑起陛下与程府的矛盾。” 说到这里,程月棠顿了顿,看向老皇帝,杏眼之中满是警惕,似乎在告诫老皇帝要三思而行,行而三思。 太子闻言点了点头道,“父皇,月棠小姐所言的确如此。倘若我们已有先入为主的想法,而她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怕难以让我们相信。但如果是有人在刻意挑起君臣之间的矛盾,其心可诛啊!” 太子并非要刻意相帮程月棠,老皇帝明白这一点,所以并未说什么。而他心中也转过念头,那便是此事乃宁王告知自己,如果真如程月棠所言,那这个宁王……. 想着,老皇帝不由将目光转向了杨越遥,想听听他怎么说。 杨越遥见状,眉间闪过一抹恨意,而后对着老皇帝躬身道,“父皇,程小姐所言的确有理。不论我们有如何先入为主的想法,也还需要证据。程小姐拿不出证据,便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她随身携带的玉佩却是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案发现场,这一点,不是我们先入为主的想法。” 说着,杨越遥转眼看了看程月棠,接着到,“程小姐所说的作案动机我想大家心知肚明。而程小姐本身也有能力去做这件事。只是我们所质疑的是程小姐是否当真做了。” 杨越遥的话看上去极为公允,丝毫没有偏向任何一种可能。但其言外之意却是有意无意的将程月棠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提将出来,仿佛是在说,“不论你如何狡辩,没有证据,一切皆是空谈。” 老皇帝闻言并未开腔,因为他想到了两个字——党争。 杨越遥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杨越遥如此一说倒显得在刻意避嫌,不由得老皇帝不去想此事是否是因为党争所产生的。倘若当真如此,那此事则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了,程月棠也极有可能是被人故意陷害。此时所需要的,还是程月棠能够拿出有力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老皇帝没有说话,其他人自是不敢多言。杨越遥话毕,复又退了回去,好整以暇的抬眼看上程月棠,那阴冷目光之中但这一丝诡异的笑意,虽是极其隐忍,但程月棠在几次不经意间的目光转动时还是将其收入眼底。 众人也都明白,一旦此事涉及党争,那这件案子本身就不再引人注目了。因为纵使死了一个东凉太子,他堂堂宋明也无惧东凉。但此事一旦与党争有关,那无疑于将皇帝将枪使,这是老皇帝绝对无法容忍的。 第一百零二章:反击 程月棠瞄了瞄老皇帝脸上的阴晴不定,心中已有计较,面不改色直言道,“陛下,宁王所言非虚。只是民女还有一事不明。” 老皇帝也渐渐明白此案当不是明面上这般简单,闻言问到,“何事?” 程月棠缓缓道,“金州之内,虽说晏楚晏大将军也有嫌疑,但金州府尹马温湘却没有。晏将军可是对此事充耳不闻,但东凉太子遇害一事何等重大,为何马府尹到现在也没消息传来?” 程月棠若是不说,众人倒还忘了。距离老皇帝得闻此事已近十日,但马温湘却一点消息也没传来,这不得不让人生疑。 老皇帝闻言眉头紧皱,“此事朕已经下旨金州,相信不日便有回报。” 太子也点头道,“金州远在南境,即使是八百里加急恐怕也需要些时日。” 不料程月棠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金州虽在南境,但八百里加急,一路直上官道。民女回京乘坐马车也才花费八日不到,我想,这消息今日便是该到了。” 众人不解程月棠所言何意,均是面上疑惑的看着她。 杨越遥心中暗想,莫非金州有变? “嗯,算时日,今日也该当到了。” 老皇帝神色忽的缓和,语气也随之平和,并不像开始那般盛怒雷霆。 杨越遥难忍心中猜疑,转身问到,“程小姐,难不成马府尹的奏本能为你证明清白?”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醒悟,原来程月棠如此这般拖延却是在等马温湘的奏本。只是不知这马温湘却是为何一直没有将此事上奏,此乃关乎国家名誉脸面之事,他竟敢拖延! 老皇帝接过话头,也问到,“马温湘如何上奏自有他的考量,你提起此事却是为何?” 程月棠双眉微挑,明眸之中闪过一抹异样光彩,仿若拨云见天,云开雾散。只听她道,“金州府尹还未将东凉太子遇害一事上奏,陛下又何以断定死在金州的一定是东凉太子?” 闻言,老皇帝怒目而视,沉声问到,“难不成死在金州的不是东凉太子常青山?” 老皇帝语毕,杨越遥心中卷起滔天巨浪,倘若那死在金州城内之人当真不是程月棠…… 程月棠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杨越遥,见他脸色微变,心中不由连连冷笑,听到老皇帝问话,不慌不忙的答道,“陛下,现在断言为时尚早,我想那马府尹的奏本一会儿就该到了。陛下何不看了奏本之后再来审问民女?” 老皇帝知道这马温湘的奏本必定另有玄机,当即忍住心中震怒点了点头,“你们先起来吧。” 程月棠闻言叩谢之后扶着程景况站到了一边。 程景况趁着程月棠扶自己的时候在其耳边轻声问到,“可有把握?” 程月棠对着程景况微微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不多时,殿外侍监进来奏报,说贺州六百里加急,正在殿外候旨。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敢情这等来的竟是贺州加急。 老皇帝却是率先转醒,“快,快,快让他进来。” 侍监出去之后,一个身穿斥候服饰的士兵从殿外匆匆进来。 见到老皇帝,斥候急急下跪磕头,随后将一本塘报交到了老皇帝身旁的王总管手中。 老皇帝接过塘报,展开一看,却不由得笑逐颜开,连呼几个“好”字。 太子身在近旁,躬身问到,“父皇,可是乌苏捷报?” 老皇帝闻言点头,脸上满是欣喜之色,“对对对,何守业带领宋明大军连破卡哈尔三道防线,此时已逼近西境王都,不日便可破城。” 堂下众人闻言纷纷贺道,“恭喜陛下,吾皇圣德。” 老皇帝本在为今日之事所恼,却不料乌苏战事竟传来如此捷报,当即让他一时之间难以自禁,连连大笑。 “都起来吧,此事乃我宋明军民上下一心所功,当与百姓同庆。来人呐,传旨下去,待何守业和齐王凯旋班师,朕要在城外设宴三日,犒劳全体军士。” 老皇帝许多年没有这般因为战事捷报而兴不自已,此时竟要在京城之中设宴三日,犒劳军士。 闻言,程景况急忙请奏,“陛下,荡贼寇,扫叛逆,保家卫国,乃是军人之天职。此次乌苏大捷理应庆贺,但万不可如此铺张。” 老皇帝不解程景况的意思,问到,“设宴三日也算铺张?” 程景况连连点头,道,“十万大军连宴三日,此等花费只怕不是个小数,倒不如多给军士们一些赏赐,让他们自己去玩乐玩乐。” 众人闻言都是微微点头,在城外设宴,既耗钱,有耗力。且如此恩赐只怕太重,容易引得其他未曾参与此战的军士不满。 老皇帝闻言,略一思索道,“那便如此吧,十万大军每人多发两月军饷,这不为过吧?” 程景况听罢,急忙跪下谢恩,“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明多年未经战事,老皇帝自己都忘了这十万大军是个什么概念,更别说多发两月军饷意味着什么。但见程景况如此跪谢,也知此等恩赐并不为过。当即抬手让程景况平身。 程景况起身之后,老皇帝想了想,道,“兵士们赐些军饷即可,但这何守业与齐王,朕一定要好好奖赏二人。” 只是话未落音,殿外又传来金州八百里急报。 老皇帝高兴劲还没过去,闻听金州急报,当即笑着道,“呈上来吧。” 众人都知道,此乃马温湘奏本,今日最为要紧的奏本终究是到了。 杨越遥阴寒双眸盯着王总管手中的奏本,他不知道程月棠何以有恃无恐,难道这奏本里所诉之事与自己得知的不一样吗? 倒是太子显得异常平静,没有任何言语. 老皇帝接过奏本,展开看了一阵,而后抬头看了一眼杨越遥,顺手便将奏本扔了过去。 “父皇!” 杨越遥惶恐跪倒,脸上满是不解之意。 老皇帝闻言,厉声道,“你自己看看!” 杨越遥急忙将奏本捡了起来,一看之下竟露出惊慌之色。 众人见状,均是好奇。 这时,老皇帝盯着惊慌失措的杨越遥,喝道,“在金州被害的那人是东凉太子常青山吗?只怕他现在早已回到了东凉!” 杨越遥心中已是极恐,那马温湘的奏本之上直言接到皇帝圣旨,甚为惊诧,客栈遇害之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客,让皇帝毋须担心。 杨越遥得到的消息明明是东凉太子常青山,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而在金州被害之人不是东凉太子,那程月棠谋害他一事也就无从谈起了。这件事瞬间变成了有人想陷害程月棠,构陷程府。 老皇帝自然明白此事的重要性,见杨越遥只愣愣盯着手中奏本,也知道他无话可说。气急之下,拿起桌案上的奏本就要砸下,但却被太子拦下了。 “父皇,七弟一时不察,误信谣言,有小过,但无大错。” 太子跪在一旁为宁王请言到。 程月棠见马温湘奏本已到,此事终是落下帷幕,闻言也急急拜到,“陛下,想必王爷也是担心此事会引起宋明与东凉之间的战火,所以才会如此着急。” 老皇帝如何不明白程月棠话里有话,但此时人多嘴杂,他自是不便明言。 闻言,老皇帝将手中奏本狠狠仍在了杨越遥面前,而后冷眼瞧着杨越遥道,“宁王误信谣言,构陷忠良,险些酿成大祸,敕令禁足王府,罚奉一年,若无御旨,不得出府!” 太子城郊试马一事,齐王重伤,而太子和宁王不过禁足三月。如今金州命案一事,程月棠不过是被误会了两句,想来杨越遥也不会被怎么样。 只是程月棠知道,此事之后,老皇帝只怕不会在像以前那般宠信杨越遥。老皇帝也是聪明人,他如何不知道杨越遥是在拿自己当枪使? 杨越遥一脸惨淡的被老皇帝踢出了大殿,临走时一双充满了怨毒之色的阴寒眸子狠狠的剜了程月棠一眼。 程月棠装作没看见,并没理会。 老皇帝看向程月棠,疑惑道,“今日之事,朕也有一事不明。” 程月棠星眸闪光,反问道,“陛下可是指民女为何要到最后才指出马温湘奏本一事吗?” 老皇帝见程月棠反应极快,思虑清晰,端的聪明绝顶,不由露出欣慰之色,“正是。既然你去过金州,理应知道死在金州城内的并非东凉太子,可是你为何要到最后才道出?” 众人闻言都将目光转向了程月棠。 程月棠抬眼答道,“回陛下,民女虽知此事乃有人故意陷害于我,但民女既没做过,自是无恐。只是民女也想看看这个向宁王殿下诬陷于我之人到底有多少能耐,能将宁王殿下骗得何等地步。” 程月棠此言说得甚为铿锵,丝毫没有半分胆怯之意,倒像是有意要与诬陷之人斗上一斗。 饶是老皇帝天下为尊,也不禁对程月棠肃然,他万没想到程月棠不仅丽姿天成,万中无一。而且她还竟如此有气魄,智计无双。 想到这里,老皇帝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此女决计不可让外人娶了去。 “好一个既没做过,自是无恐。今日在这殿上,朕可是大开眼界,万没想到我宋明之中竟还有如此智计高绝之人,实乃程氏之福,我宋明之福啊!” 第一百零三章:我为了谁 今日之事总算了解,众人没想到的是程月棠竟从一开始就在与宁王演戏,而连带老皇帝在内,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程月棠之名,今后在这京城之中只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老皇帝为表歉意,好生赏赐了程月棠一番,这才放她回去。但其心里,却是一直在琢磨,自己膝下的几个皇子之中到底让谁去将程月棠娶回去。 杨越遥自是不可能了,就算他自己可以厚着脸皮去向程月棠示好,但老皇帝这张脸可是精贵得很。 太子倒是可以,但似乎他对程月棠并无那番意思,强他所难,太子必定不允。 除此之外,唐王,丰王都不堪大用,即使娶了程月棠只怕也是暴遣天物。 想到这里,老皇帝不禁暗自叹息,这满家皇子中竟没有一个合适。 这时,老皇帝突的想到了齐王。 此次齐王随军扫荡乌苏叛军,本就有厚赏,而他与程月棠似乎认识,若是能让他去,只怕再合适不过。 老皇帝心中已有打算,不由将今日不快统统抛诸脑后。 程月棠与程景况回到府中,程景况看着女儿今日表现,心中极为震惊。他也万万没想到一向野性惯了的女儿今日在面对皇帝亲审之下居然还能如此镇定,丝毫没有乱了方寸,更没有让堂堂秦国公府丢脸。 “囡囡啊,时局多变,以后行事,你可要多加小心啊。” 程景况虽是惊叹于程月棠今日表现,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心。 程月棠知道父亲何意,闻言了然笑道,“爹爹,囡囡知道。您放心,囡囡长大了,知道分寸。” 她话虽如此,但程景况却仍是不放心,“以后少出京了,免得又让奸佞有可趁之机。” 程月棠闻言点头,“知道啦爹爹,囡囡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你这丫头,嫌为父啰嗦是吧?那齐王还未回京,我不多说两句,谁来……” 程景况正说得有劲,却不料程月棠一把将自己嘴巴给捂上了,娇嗔道,“爹!” 程景况自知女儿害羞,当即畅快笑了起来。 程月棠不与父亲多言,回房换了身衣服之后,便带着芍药赶往长公主府。 只是来到长公主府门前,唐英并未出来相迎,反倒是唐矩迎了出来。 “月棠姐,你怎么来了?” 唐矩以为程月棠还在金州,没想到她居然回来了。 金州命案,杨越遥本就是得了密保,再上禀老皇帝,故此没有几个人知道。长公主府一向不理朝中之事,此事在府中自是无人知晓。 程月棠见唐矩一改往日傲气,言行举止颇有王爷风范,不由心中欣慰,当即问到,“郡主呢?” 唐矩看向后院,叹道,“姐姐自回京以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至今已有十日了。正好您来了,您帮我去看看吧,娘亲都快急死了。” 说着,唐矩拉着程月棠急急走向后院。 来到唐英房门前,程月棠敲了几下门,见无人应声,于是轻声喊到,“郡主,郡主……” 唐英躺在床上,闻声识得是程月棠,当即怒从心起,恨从眼冒,大声喝道,“你来干什么?滚!你给我滚!” 唐英的叫骂之声甚大,只怕半个长公主府都听见了。 程月棠见状,果然和预料一般,唐英为了东凉太子之事怨恨自己。 “郡主,有些话你可否容我进门之后与你详诉?” 程月棠在门外轻声问到。 此事她虽然有理,但唐英所恨也再正常不过,程月棠即便心中无愧,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毕竟唐英以前可是她唯一信得过的朋友。 唐矩看到姐姐竟如此对程月棠大吼大叫,心中不由升起浓浓疑惑,“月棠姐,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唐矩可是见过姐姐为了程月棠而把自己训得狗血淋头的,但今日却突的对程月棠如此叫骂,实在让他不解。 “你滚!你给我滚呐!” ………… 唐英叫骂之声还未落下,房门中却传出一阵哭声。 程月棠见状,转头看向唐矩,“小王爷,可否带我去给长公主请安?” 唐矩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姐姐?” 程月棠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叹道,“晚些我再来吧。” 唐矩带着程月棠来到长公主院中,长公主正在询问唐英为何在府中大喊大叫之事。眼见程月棠款款而来,长公主不由疑惑道,“月棠姑娘,小女刚才……” 她本来是想问刚才唐英是不是在对程月棠喊叫,但话到一半却忽觉不妥,当即把后半截又咽了回去。 程月棠请安之后,叹道,“我与郡主在前去金州的路上发生了一些矛盾,月棠心中有愧,故来府上与郡主致歉,不料……” 说到这里,程月棠忽的眼眶一红,几颗晶莹泪珠缓缓滑落。 长公主见状,先是一愣,而后劝慰道,“月棠姑娘,小女向来性子跳脱,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程月棠闻言摇头,示意长公主不必这般致歉,而后道,“长公主,若是可以,可否容许民女与郡主一叙?” 程月棠知道,自己单独去见唐英,她肯定是不会开门的。于是她便打算拉着长公主一起去,有了长公主在前面开道,料想唐英也不得不开门。 长公主听罢,当即起身,带着程月棠一同向唐英院中走去。 程月棠在京城之中的重要性长公主是明白的,既然她与唐英交好,长公主自然乐见其成。 来到房门前,长公主敲门道,“英儿,英儿,开门。” 程月棠站在长公主身后,没有说话。 不多时,房门打开,只见唐英衣衫不整,面色憔悴,看上去哪还像以往那般洒脱的郡主。 唐英见程月棠也在门前,不由又一把将门重重关上。 “让她走!让她走!” 唐英在房内吼道,可以听见,带着哭腔,显然又是落下泪来。 程月棠想要解释,但总不能面都见不着就解释吧?况且这门外许多双眼睛看着,此事一旦外传,如何了得? 长公主见唐英竟如此决绝,心中疑惑更甚,“英儿?究竟何事?月棠姑娘既来道歉,你好歹听人家说几句吧?” 程月棠急忙接过话头道,“郡主,我今日前来的确是来道歉的,希望你开开门,让把事情说清楚,说完之后你若让我走,月棠定不久留。” “英儿?开门。” 长公主见程月棠真心实意,不似装模作样,不由出言命令到。 唐英无奈打开房门,而后却又缩回了床上,一头钻进了被褥之中。 程月棠谢过长公主,道,“长公主,此事乃我与郡主私事,烦请长公主包容一二。” 长公主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见她并不打算将此事透露给自己,当即点了点头,道,“你俩好生详谈,切莫伤了和气。” 长公主走后,程月棠使了个眼神让芍药去把门关上,而后对着被褥里的唐英冷声道,“你堂堂郡主,如此感情用事成何体统?” 唐英万没想到程月棠居然还敢教训自己,闻言当即从被褥里钻了出来,看着程月棠恨声道,“我便感情用事又如何?关你何事?” 程月棠见自己的激将法有效,闻言冷笑道,“的确不关我的事,但却关乎整个长公主府!” “那又如何?你凭什么拆散我与青山?!” 唐英一双哭红的眸子中带着无限恨意,犹如冷冬时节的北风一般凛冽。 在唐英心里,程月棠不过是她的朋友,并不是府中至亲,没有权利干涉她与常青山之事。程月棠如此强硬的拆散她与常青山,无非是想明哲保身。 程月棠见状,不怒反笑,“我凭什么?就凭你的命是我救的!” 湖中遇险一事,程月棠先后救起唐英唐矩两姐弟,若不是程月棠,只怕这两人均已遇害。如此说来,程月棠可谓唐英的救命恩人。 唐英闻言一怔,她光顾着生气,倒把这事给忘了。 程月棠见她不说话,声音柔和了下来,“当时事情紧急,我来不及与你解释,今日我把话说完,你若要恨,我绝无怨言。” 说罢,程月棠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交到唐英手里,“这块玉佩你可认得?” 唐英拿着玉佩当即跳了起来,“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程月棠见她喜怒言于表,一丝城府也无,心中不由升起阵阵忧虑。 “你放心,我既拿得到这块玉佩,自然知道他在哪里。只是目前你们还不能见面。” 程月棠叹道。 唐英闻言急忙问到,“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见面?” 程月棠玉手轻点唐英额头,笑骂道,“你看看你这急不可耐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矜持?” 唐英疑惑道,“那你干嘛把我送回京城?” 程月棠反问到,“难不成你还真打算与之私奔,弃整个长公主府于不顾?” “我……” 唐英急忙辩解,但话到嘴边却又无话可说。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如和常青山商量的一般,私奔回东凉。但若程月棠没有送她回京,只怕即使她及时醒悟,常青山也不会放她离去。 说到底,程月棠送她回京,目的在于以防万一。 程月棠见她无话可说,眉尖轻轻一抖,“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我若不送你回京,只怕到最后,难以决断的还是你自己。我为了谁?为了我自己吗?” 第一百零四章:金州真相 唐英本就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这几日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也认真想过程月棠所为。只是她以为自己再无再见常青山之日,故此难以接受程月棠这种强硬手段,此时看到程月棠带来的玉佩,唐英心中不快当即一扫而光。 只是唐英虽是性子跳脱之人,但遇到这样的红尘俗世难免入俗。此时听闻程月棠那句“为了谁?为了我吗?”心中不由泛起一股愧疚。 程月棠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好,但自己却无法控制情绪,先前还对她大吼大叫。 “月棠姐,我……” “过些日子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的,但我还是那句话,你代表的不是你一个人,你身后还有一整个长公主府。” 唐英本要道歉,但却被程月棠摆手打断,目光灼然看着她,言词之中隐隐流露着一丝警告之意。 唐英闻声点头,脸上表情焕然一新,哪还有先前的半分憔悴之色。 这时,唐英抬眼问到,“对了,你是怎么带他回京城的?” 程月棠闻言一笑,眸子里透出一股冷意。 金州之行,程月棠和常青山一前一后进入金州城,程月棠对常青山的行程自是了如指掌。 杨越遥在半途决定放弃对常青山的谋杀,目的就是为了让唐英顺利的见到常青山,以此挑起长公主府和皇帝,宋明与东凉之间的矛盾。 他先前得闻唐英自灯会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常青山,以为两人关系就此结束,不料在跟踪程月棠一行之时,那常青山也绕道赶来。得知情况后杨越遥急忙让游旭停手,决定欲擒故纵。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程月棠居然在半路将唐英强行送回了京城,游旭得了程月棠命令,自然不会将此事报给他。 程月棠本以为杨越遥会直接将常青山灭口,以此来挑起宋明与东凉之间的战火。可是游旭却告诉她,杨越遥选择了放弃。 这时,程月棠想清楚了杨越遥的奸计,便顺着他的计划将常青山引进了金州城。而后吩咐骆婆婆在金州城里制造出假东凉太子被杀的案子。 杨越遥不在金州,情报信息传递均靠游旭,游旭自然将这个假东凉太子当成真的汇报给了杨越遥。 杨越遥得知此事虽然不知这个常青山究竟是何人所杀,但既然程月棠也在金州,那此事就不得不好生利用一番。 于是才有了后面的程月棠被押送回京,皇宫受审的一幕。 其实程月棠的真正目的是将常青山带回京城,以化解她和唐英之间的矛盾。常青山被程月棠用迷香迷晕之后直接撞进了马车上的箱子里,带回了京城。 整件事情程月棠几次改变计划,真正目的就是在等杨越遥出手。她大可在那小镇之上便将常青山生擒,但转念一想,如此一来杨越遥便会立即停手。所以程月棠才会继续前往金州。 杨越遥不知唐英已被送回京城,还以为唐英和常青山即将在金州碰面。所以也适时收手,并未对唐英和唐矩再下狠手。按照他的终极计划,先在小镇杀了唐英和唐矩,而后等消息传出,再将常青山也给杀了。 如此一来,程月棠成了最大嫌疑人。 只是程月棠先在小镇救下了唐英和唐矩,而后先一步将唐英送回了京城。杨越遥对此事一无所知,游旭失手,底下影卫为了保命自是不会将实情上报。所以,程月棠后面引蛇出洞的计划才会实施得如此顺利。 说到底,程月棠先算准了杨越遥的死穴,他的胃口太大。他心里谋划的是将唐英,唐矩,常青山一并解决。可是程月棠逐个解救之后,还假装对杨越遥的计划并不知情。 杨越遥一次失手自不会善罢甘休,因此在听闻东凉太子死在金州之时,立刻想到了将程月棠拉进此事之中。 程月棠也知道自己这计划虽是完美,每一个环节都毫无破绽,杨越遥即便身在金州也不一定能看透。但此事对杨越遥的冲击力还是太小,毕竟他只是将情报上报给皇帝,至于如何审问定罪那都是皇帝的事。 老皇帝查明真相之后发觉死的不过是个普通江湖客,杨越遥虽有误信谣言之过,但却无构陷外臣之罪,所以老皇帝给了程景况一个面子,略微惩罚了一番杨越遥便算了事。 程景况身为中枢大臣,程府世代忠良,对此他自然不会多说。 程月棠没有将此事全部过程都告诉唐英,只是简而言之的说了一遍带回常青山的事。 “谢谢你,月棠姐。” 唐英目光中带着万分感谢,神色灿然。 她回到京城这十日里,心中对常青山的思念每加重一分,心里对程月棠的恨意便浓一分。以至于见都不想见程月棠,直接在屋子里大骂。 只是她没想到程月棠竟为了她冒死将东凉太子绑了回来! 要知道,常青山虽是东凉太子,但毕竟是个太子,在宋明那便是相当于亲王级别的人物。绑架亲王何罪?宋明律例,诛九族。 唐英这才明白程月棠的良苦用心,心里对程月棠的恨意转瞬间变成了溢于言表的感激。 程月棠星眸微闪,脸上露出无奈之色,“你当真明白那便极好。” 她所担心的,还是唐英与常青山的事。 唐英既能想法设法私奔一次,那自然会有第二次,此事若不能妥善解决,这个隐患迟早会成为引发京城大乱的火星。 此时回到京城,杨越遥耳目众多,程月棠自是不能让唐英如此之快就出府相见。万一被杨越遥发现,只怕先前所做之事尽皆变成了无用功。 程月棠顿了顿,接着道,“京城多风雨,若你不为考虑,也要为长公主和唐矩考虑。” 她不是想老生常谈,而是实在不放心。一来,唐英与她交情甚好。二来,杨越遥虎视眈眈,就等着唐英犯糊涂。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唐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自寻死路。 唐英哪里会不明白程月棠的话呢,只是在她心中也是矛盾已极,明知不能虽常青山回东凉,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对常青山的痴念。 常言道,人在热恋之时最易糊涂。如此看来,倒也不假。 “我理解……” 唐英无法确切的保证,因为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程月棠见她神不思属,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已然知晓她心中矛盾,闻言道,“你这几日在府中好生准备一番,我过些日子便来。” 话毕,程月棠推门出去,带着芍药离开了。 秦国公府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任何事都无法撼动这座威名远震四海的府邸。 程月棠站在院中抬眼仰望着夜空星辰,微风渐起,满院婆娑摇曳。燕无声当真无声,即便已来到程月棠身后,也未发出一丝声响。 “可有消息?” 但程月棠仿若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燕无声刚刚停下,程月棠便径直问到。 此次前去金州,程月棠也有自己目的。 一来,程景况寿辰将至,金州醉乡楼的金叶珍该当是最为珍贵之礼。二来,金州靠近南蛮,旅商繁多,若能打听到一些关于碧落根的消息,那是再好不过。 只是程月棠回到京城的这一天,先是在皇宫里站了半日,而后又去了长公主府,回到府中,不料已是夜幕降临。 “主上……属下无能,请主上责罚!” 燕无声也知碧落根对于程月棠的重要性,但奈何此药实在太过稀罕,即便他将金州城翻了个遍也未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程月棠闻言苦笑,却未说话。 程夜朗的病显然不能再拖,若连一味已经得知确实存在的碧落根都找不到,那还有一味根本不知是否存在的奇药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程月棠不禁对自己生出无限恨意,当日若是能早一分赶到竹林,程夜朗当也不至如此重伤。 但这时,程月棠却忽的想到那日在后院阻拦自己的杨越遥。 当日若不是他领着唐矩在后院故意阻拦自己,自己便能早一分赶到! 程月棠心中猛的生出怒火,一双眸子尽管在黑夜之中但仍散发着难以直视的灼灼目光,似要将眼前的一切吞噬。 “主上。” 燕无声忽的在背后叫到。 程月棠闻声回神,眸子中怒火渐消,恢复了以往的清澈平静,“何事?” 燕无声躬身道,“您可知晓翠微谷?” 程月棠闻言回头,皱眉问到,“什么翠微谷?” 程月棠前世身在京城,从未出过院门,后来嫁给杨越遥更是幽居深宫,她哪里会知道什么翠微谷。 燕无声道,“翠微谷乃南境大山里的一个极为隐秘的组织,以贩卖各种药材为主。” 程月棠闻言,双眼猛的圆睁,问到,“你的意思是翠微谷中可能有碧落根?” 燕无声点了点头,“属下虽不肯定,但料想以翠微谷收集天下名草名药的本事,有碧落根也是极有可能的。” 程月棠本想即刻让燕无声启程,前去翠微谷,但转念一想不由疑惑的看着燕无声,“你担心什么?” 燕无声闻言叹道,“那翠微谷身处大山深处,若非谷中之人出来经营药材,常人莫说要进谷,便是见一见那谷中之人是极难。” 闻声,程月棠皱褶眉头略一思索道,“你先派人到南境去探探情况。” 第一百零五章:万万不可 风云变时雨亦起,江湖风雨惹惊云。 庙堂虽高,江湖虽远,但两者之间却关联甚紧。 翠微谷隐匿南境几百年,世人都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翠微谷到底是何模样。要想进得谷中,只怕比登天还难。 但有一个外人却进去过,而且还是翠微谷八抬大轿请进去的。 此人便是名满江湖的南境御香坊坊主,单婉婉。 传闻单婉婉乃江湖第一美人,自十年前创建御香坊后便被江湖公认为第一美人,但至于究竟是怎么样个美法,却至今无人知晓,因为见过她的江湖豪客,不是痴心绝恋便是神魂俱失,唯恐说出来让他人得知,均闭口不言。 但好事之徒总能从蛛丝马迹之中查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据燕无声的一群“狐朋狗友”透露,单婉婉可能有官家背景。 燕无声隐藏在御香坊的房顶阴暗之处,警惕的注视着四下的动静。 只见燕无声背靠房檐墙壁,后背紧贴,双腿微曲,双手紧摁,模样甚为怪异。 他保持这个动作已经有三个时辰之久,饶是他功力深厚,也感到双腿正在渐渐酥麻,想来再撑不了两个时辰,自己便会现形。 燕无声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因为自他藏到这房檐之下后,他便发现整个房顶之上不下十处暗哨将冷箭对准了他。只要他稍一动弹,只怕立刻就会被射成马蜂窝。 燕无声知道自己大意了,但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个单婉婉居然有如此能力,这十处暗哨的功力似乎都不在自己之下! 冷汗直流,燕无声浑身都湿了,他所站立的瓦片开始微微颤动,那是因为他的双腿在轻微抖动。他开始感到了一股危险,一股危机性命的危险。 月光清凉,即使在这五月的夜里。南境凉风吹起一股淡淡的香味,从不远处的房中飘来,而后又随风散入偌大的金州城。 燕无声只望这些暗哨能尽快换岗,因为他快坚持不住了。 此时的燕无声,不仅体力消耗之快,精神也高度集中,而且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心力,是最为关键的。 一旦燕无声心力不济,立时便会倒下,那些暗哨都不用出手。 燕无声常年行走于大家闺秀的房门之中,体力,精神自是没问题。只是面对如此情况,他的心力却是在极速流逝。 而在遥远的京城,程月棠也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至于为什么,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只不过,今日程景况告诉她,何守业已于三日前班师回朝。也就是说,不出半月,杨季修便回京了。 何守业来的塘报之中并未提及杨季修,想来是杨季修故意将自己抹去的。此次乌苏平乱,因为洛坎在东境严防死守,卡哈尔无法阻止何守业进军,待何守业与洛坎大军汇合,卡哈尔的防线便立时土崩瓦解。 王都之战,何守业派三路大军强攻城门,卡哈尔本就士气不振,再被何守业这么一吓,当即卷了金银珠宝准备跑路。奈何托索早有预料,于王都密道之中借住,乌苏大战结束。 何守业身为此次大战主将,老皇帝得闻捷报当即晋封何守业为平乱大将军,正二品。而其他一等副将,尽皆官升两级,全军将士额外赏赐军饷两月。 唯独没有提及杨季修,满朝文武莫不是疑虑重重。上朝之时谈及此事,谁人也不敢多言半句。 但也单单只有程景况明白老皇帝的深意。 此次大战,宋明后发制人,在时机上切入准确,准备充足,所以一鼓作气势如虎,大破卡哈尔的叛军。说起来,宋明大军是占了洛坎的便宜。若没有他在东境顽强死守,只怕即便是何守业纵横沙场多年也未必能如此轻松的赢得胜利。 所以此次大捷虽然为宋明长了脸,争了光。但宋明内部的其他军士却是实在不服。因为如此便宜都让何守业一人独占,他们若是上了,他们也行啊。 老皇帝封赏将士,那是因为他们出生入死,理所应当。这一点,就算其他军士不服也没办法,人家也不是躺着打赢的,十万大军浩荡奔袭,回来时却足足少了一万。万人没,战火灭,人家拿点封赏怎么了? 老皇帝深知这一点,所以在封赏之时并未有何顾虑。倒是把杨季修单单摘了出来,闭口不谈。 程景况心里清楚,老皇帝这么做意思就是,“仗是全体军士一起打赢的,齐王再是劳苦,那也是理所应当,谁让他是皇族之人,为自己家打胜仗难道不应该吗?” 如此一来,即使有心里不服之人见此情况只怕也不敢再言,反而会歌颂老皇帝的避嫌之举。 程月棠虽不太明白程景况的意思,但料想既然父亲都没说什么,那老皇帝的这般做自是没什么问题。 十日光景转瞬即逝,五月十五这日,宋明大军班师回朝,举国上下欢腾一片。九万大军原地驻扎在京城郊外,等领完了赏赐再返回原驻地。 何守业与几位副将策马进城,京城百姓夹道相迎,端的是热闹非凡。 不过在秦国公府的花园内,却是一片安静。 程月棠呆呆的看着眼前之人,忽的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信任感。那种来源于心底最深处的期待与执着在此时竟完完全全被眼前之人身上凌厉的气息给击溃,剩下的,只是程月棠还未完全治愈的心。 他就站在那一簇鸢尾旁边,双手缚在背后,高大挺拔的身影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淡紫色长衫搭配一双墨色金边快靴,看上去既是倜傥,又隐隐流露出一股威严。 “你,你回来了。” 程月棠突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似多年不见,偶然邂逅般的无以言表。但他们分开不过两月不到。 杨季修闻声转身,那一双狭长凤眼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增添了一丝凛冽之气,少了一丝刚硬。嘴角淡青胡子更是为他染上了一丝男儿气概,看上去韵味十足。 “你,你还好吗?” 杨季修也忽的变得有些窘迫,似是千言万语在此时此刻竟没有一句恰当,只生生憋出一句“你还好吗?” 五月的天气已是炎热,两人只站在这太阳底下片刻,却都已汗流。 “进屋子去吧。” 程月棠脸上挂着一丝拘谨,神色之中带着一股不自然。 杨季修闻声点头,却未多言。 看着眼前的背影,这两个月中不止一次在梦里出现的背影,杨季修忽的快步上前将其抱在了怀里。 那是一股淡淡幽香,在杨季修的鼻尖升起,只一瞬,杨季修便似忘却了身在何处,所为何事。只感觉怀中之人心跳之快,身体之热。 程月棠转身依靠在杨季修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腔内坚定铿锵的心跳,以及他身上传来的浓浓风尘。尽管气温炎热,但她却似丝毫不愿离开杨季修的怀抱,紧紧的将秀脸贴在杨季修的胸脯之上。 而后,汗流浃背,衣衫尽湿。 杨季修的双手感受到那羊脂玉膏般的肌肤,心中不禁一片火热。而程月棠脸上也猛然浮现淡淡红晕,仿似娇羞,又似燥热。 “咱们进去吧。” 程月棠离开了杨季修的怀抱,清眸之中迷离尽散,又恢复了往日透澈。 两人进得房中,程月棠拿出一套一副扔给杨季修,而后自己走到了屏风后,“将衣衫换下来吧,我去给你备水。” 看这样子,她似乎打算伺候杨季修沐浴! 杨季修“受宠若惊”,忙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却不料程月棠从屏风后转将出来盯着他道,“便是让你清洗一下风尘,有何不可?” 杨季修闻言一愣,半晌没说出话来。 感情程月棠不是要伺候他洗澡,而是让他自己洗一洗身上的风尘。 两者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其中深意两人却是心知肚明。 杨季修清洗完毕出来后见程月棠已换好衣衫重新补妆,不由笑道,“怎么?你这是要出去约会呢?还是要出去约会呢?还是要约会呢?” 程月棠白了她一眼,“没个正经样儿……” 杨季修了然笑道,“我的正经样儿那都是给别人看的,我再不能正经那也只能对你不正经不是?” 程月棠不愿与他纠扯,闻声嗔道,“你若在不正经,小心我赶你出门。” 杨季修闻言斜眉轻抖,问到,“这些时日,京城之中都发生了何事?” 杨季修身在乌苏,少了影卫传信,自是不能及时了解京城中的事,此番回京,想来以后离开京城的机会更少,若不能准确掌握京城之中的一举一动,以后行事难免波折。 程月棠见他不再“儿戏”,当即将这些十日京城之中所发生的事统统讲了一遍,最后道,“那东凉太子不像是忘恩负义之辈,我觉得可以让帮唐英想想办法。” 杨季修自然知道唐英和常青山的事,闻言只是皱眉,“想什么办法?此事无论于国,于家来说都是不成,一味相帮只会害了自己。” 程月棠明白杨季修的意思,知道他在担心自己,闻言心中不由泛起一丝甜蜜。 “唐英与我相识以后,甚是投契。此事无论如何也要想个法子。” 程月棠语气坚定,星眸之中带着不可挽回之色。 “他人在哪里?” 第一百零六章:皇帝赐婚 杨季修得知程月棠将东凉太子带回了京城,心中不由得一惊。东凉使臣两月前便已离京,此事若是被他人得知,程月棠非得被扣上了一个绑架来使,意图不轨的罪名。 得闻常青山住处,杨季修看了看程月棠道,“此事唐英可曾知晓?” 程月棠闻言不由白了他一眼,“此事我如何能告诉她?她当然不知道常青山在哪里。” 唐英虽然知道常青山就在京城,但具体住处却是不知。程月棠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杨季修点头道,“如此甚好,此事你我还需谋划谋划。” 程月棠听出杨季修话里有话,当即问到,“你打算拿常青山再做点文章?” 杨季修晒然一笑,“我又不是要考状元,做文章干啥?我只是想给杨越遥一点机会。” 常青山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杨越遥想拿他做文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次程月棠既能将其心甘情愿的带回京城,那自然要给杨越遥一点机会。不然他们每次都后发制人,若是每次都能击中目标还好,若是一击不中,只怕再也无法挽回。 程月棠皱眉道,“常青山好歹也算唐英恋人,你若当真如此,只怕会伤了唐英。” 杨季修也想到了这一点,叹道,“我知道,再想想吧,反正现在杨越遥被禁足在府,想来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两人再度商量了一下,杨季修接到影卫报信,说宫里传信过来,让他即刻进宫面圣。 杨季修刚将影卫拂退,程府前院却传来一声“圣旨到!” 芍药匆匆跑来,“小姐,老爷让您去接圣旨。” 程月棠和杨季修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程月棠跪接圣旨后,只闻老皇帝召见,却也不说为何。程景况狐疑的看着程月棠,问到,“莫非陛下当真要为你择婿?” 老皇帝自年前提及此事后就一直没将此事忘记,太子城郊试马一事之后也曾提及,前些日子金州命案时又再度提及,想来老皇帝也甚是“关心”程景况这个女儿啊。 杨季修与程月棠前后脚进宫,来到内宫门前,一个侍监领着两人径直来到御花园中。 行到湖心亭,只见老皇帝正坐在亭中乘凉,身旁一干侍监不停的挥动着手中的羽扇。 两人拜见之后,老皇帝示意二人都坐下。 “今日叫你们二人来,要说的事很多,今晚怕是要在宫里用膳了。” 老皇帝坐直了身子,伸手端起凉茶饮了一口。 杨季修瞥了瞥程月棠,对着老皇帝道,“皇兄若是不介意,您那珍藏三十年雪顶白……” 说着,杨季修对着老皇帝眨了眨眼,模样甚为顽皮。 杨季修虽不知皇帝召见他与成乐坛所谓何事,但料想自己刚从乌苏大截归来,当不是什么坏事,故此放松了一下。 老皇帝闻言,嘿然一笑,“你这滑头,我那雪顶白你几年前就惦记着。” 程月棠见老皇帝神态自若甚为轻松,当即也跟着掩嘴微笑。 杨季修笑了笑,道,“皇兄此言差矣,您当初埋下那雪顶白的时候就曾说要找个好日子再来开启,今日趁此机会,开了得了吧。” 老皇帝与杨季修乃一母所生,虽年纪相差甚大,但正因如此,两人感情也甚为紧密。 “开了便开了吧,今次乌苏大捷,朕赏赐了全军将士,却单单没有赏赐你,想必你该明白朕的用意吧。” 老皇帝看了一眼杨季修,淡淡道。 闻言,杨季修道,“皇兄是担心乱了军心吧。” 老皇帝看着程月棠道,“虽然你是程尚书的女儿,但你终归是我宋明子民。” 程月棠闻言点头,却未说话。 她知道,老皇帝是要说她父亲了。 果然,老皇帝话音一转,叹道,“宋明无战事已然多年,各地军马都靠着一点军饷过日子。此次出征乌苏,十万大军说少不少,说多也不过是咱们宋明军马的一小部分。打了胜仗,自然得赏赐。” 老皇帝饮了一口茶,顿了顿接着道,“大军得了赏赐,其他没有参加此次平乱的将士之中难免有心中不服之辈。朕若是再大赏于你,只怕乱了军心,程尚书可又得麻烦一阵。” 全国军权基本掌握在程景况手中,各地将领也基本都是程景况的老部下。若是因为有人眼红这十万大军胜仗归来得了赏赐,那程景况不得不操心安抚。 杨季修接过话头道,“正如皇兄所言,皇帝既是皇室宗亲,但也是宋明子民。皇兄心怀天下,那是自然,皇弟不仅明白,也十分支持,此事皇兄毋须担心。” 老皇帝见杨季修明白自己的苦心,缓重分明,当即欣慰道,“皇室之中若都是七弟这样明辨是非之人,朕可就安心了。” 说着,老皇帝看了看杨季修,又看了看程月棠,“既然你们二人都在此,那朕便直言了。你们二人可曾熟络?” 程月棠见老皇帝突然问起此事,不由一愣,而后缓缓点头。 杨季修疑惑道,“皇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与程小姐年前才认识。” 老皇帝对着程月棠道,“朕向来说一不二,前几次几番与你父亲提及你的婚事,程卿总以你的意愿为准,今日朕便想问问你,你作何打算?” 程月棠不料老皇帝忽的说起此事,应到,“陛下突然之间问起,民女实不知该怎么回答。” 老皇帝闻言,笑道,“那好,朕容你考虑一柱香的时间。” 说着,老皇帝转眼看向杨季修,道,“老七,此次你出征乌苏,功在社稷,朕不赏你,只怕九泉之下的皇太后也不会同意。这样吧,你觉得程姑娘如何?若是你觉得可以,那朕便做个媒人。” 杨季修也没料到皇兄竟会如此突然的谈及此事,闻言看了看程月棠,一时愣是说不出话来。 见状,老皇帝嘿然一笑,“朕便知道今日之事一时半会说不完,来人,取些点心,再把朕珍藏的雪顶白拿来。” 侍监应声去了,老皇帝看了看眼前两人神色均是忐忑,不由起身笑道, “你们慢慢考虑,甚至可以商量,朕只要结果。” 在老皇帝看来,自己与程景况说几遍要为程月棠择婿,总不能食言吧?而杨季修此次乌苏大捷,若当真什么也不赏,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既然如此,那便赏这二人婚事,能不能成看他们,自己权且当个媒人。 只是老皇帝对自己这个七弟信心十足,程月棠便是再才貌双绝,也当不成问题。 程月棠见老皇帝转身赏景,急忙看向杨季修,却看到杨季修眼中飘来若有若无的取笑和调侃,当即脸色一沉,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个“越”字。 杨季修见状会意。 如果此时就应了老皇帝答应了婚事,那杨越遥必定会收敛手脚,到时要想再抓住他的把柄,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杨越遥对程月棠之心,杨季修自然是知道。若是少了程月棠引杨越遥出手,只怕杨季修想要帮助太子稳定朝纲一事尽皆落空。 而且此时程月棠自己还有许多事未曾处理,诸如程夜朗,唐英等。 最为重要的是,程月棠既有意借口杨越遥来避开此事,那便说明程月棠此时还未到想要嫁给自己的地步。强人所难不是他杨季修的手段,更不是用来对付程月棠的手段。 见状,杨季修起身拜到,“启禀皇兄,皇弟思虑再三,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老皇帝闻言转身,疑惑道,“容后再议?” 这时,程月棠也起身道,“陛下,民女得蒙圣上亲自赐婚,实在受宠若惊。但奈何民女家中幼弟重伤未愈,此番情形,陛下却叫民女如何安心成婚?” 老皇帝闻言,略一思索,道,“既是如此,那朕也不为难你们。此事朕只是提议,最后成与不成,那还是要看你们自己。” 说着,老皇帝走到杨季修身旁,道,“老七啊,此等才貌双绝的姑娘,错过啦,可就再也找不到了啊。” 闻言,程月棠与杨季修两人均是无奈偷笑。 “好了,私事说完,那接下来咱们就说说公事。” 老皇帝复又坐下,对着程月棠道,“金州命案之时你曾言宁王是受人蛊惑,误信了谣言,你可知道是谁?” 程月棠当然明白老皇帝的意思,在他眼里,自己的几个皇子虽是不成器,但总归是自己儿子。纵使犯了错,那也是“误信谣言”所致! 不然以太子那温厚不争的性格,只怕早就被老皇帝换下去了,哪还能让他在位居东宫如此之久。 闻言,程月棠道,“陛下有所不知,民女虽深信宁王殿下受人蛊惑,但民女与宁王殿下并无深交,又如何知晓他身边都有些什么人呢?” 程月棠明面的意思是自己和宁王不熟,但实际上却是在问老皇帝,是否要她去查一查。 杨季修也听出了程月棠的意思,当即接过话头问到,“皇兄若是不放心,皇弟愿去查探一番。再怎么说,越遥也是皇弟小侄。” 老皇帝见杨季修反应极速,当即隐隐生疑,闻言道,“你刚回京城,趁着朕还没派你差事,赶紧休息一阵吧,此事就不要操心了。” 程月棠也点头道,“陛下所言正是,齐王征战沙场已是劳累不堪。陛下既已提出此事,想必心中已有计较。” 第一百零七章:翠微谷 在程月棠看来,今日老皇帝召见自己和杨季修,除了有意试探自己有没有出阁之意之外,还有意试探杨季修是否有意参与朝政。 杨越遥的家底如何,老皇帝再清楚不过。但他居然问起程月棠知不知道杨越遥身边有些什么人,其目的,不过是想看看杨季修的反应。 果然,杨季修未及深思便请缨调查,当即让老皇帝心中生疑。要知道,杨越遥是皇子,杨季修何尝不是皇子? 老皇帝见程月棠稳重矜持,言语得当,心中不由更是喜爱,闻言道,“宁王府那几个人,也是时候管管了。” 杨季修听到老皇帝这般说来,才醒悟刚才自己大意了,若不是程月棠在旁,只怕今日…… 程月棠星眸流转,浮现一丝狡黠,“宁王向来贤德,朝中上下对其也是赞誉有加,就连太子殿下也被宁王殿下压住了风头。” 老皇帝闻言,神色忽的一变,厉声道,“狗屁贤德,他平日里做的那些事,朕只是懒得管他而已。” 杨季修闻言忍不住看了看程月棠,急忙使了个眼神,“你这是在干什么?” 谁料程月并不理会杨季修的担心,自顾自的说道,“陛下,此乃皇族家事,民女本不该多言,但有句话……” 说到一般,程月棠忽的停住,抬头看了看老皇帝。 老皇帝摆手道,“但说无妨。” 程月棠得了旨意,正色道,“太子殿下性情温厚,不善权斗,若是如此下去,只怕难免遭奸人所趁。” 此言一出,饶是老皇帝也不由得一惊。程月棠明面上虽然是在说太子,但这无疑于是在说杨越遥与太子的党争。 杨越遥私底下的那些事,老皇帝岂能不知?太子这般性格,迟早要吃大亏。老皇帝若不是明白这一点,上次太子城郊试马一事也不会将杨越遥也重罚。 而程月棠所言“难免遭奸人所趁”,虽然没有指明,但却直指刚才正在讨论的杨越遥。如果两个皇子真的斗将起来,只怕老皇帝也无法化干戈为玉帛。 杨季修见状,急忙道,“皇兄,程小姐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但以皇弟之见,即便有些积弱,但也还不至于。再者大家本来就是一家人……” 只是杨季修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老皇帝打断了,“哼,我倒希望是一家人,只怕有的人,不想跟朕是一家人。” 说到这里,亭子里的三人尽皆沉默。 宫廷斗争向来就是骨肉相残,杨越遥虽然还到这种地步,但以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想来也是离得不远。老皇帝当初之所以让杨越铭入主东宫,看重的便是他不善权斗。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杨越铭身上这点优点,却成了不轨之徒攻击的弱点。 不经意间,已是黄昏,老皇帝开始就言道今晚就在宫里用膳,程月棠和杨季修二人自是不好执意回府。 程月棠见老皇帝派人给秦国公府送了信,心中稍安。 老皇帝传旨正清宫,今晚便在皇后处用膳。 皇后不是太子生母,但却极得老皇帝恩宠,还育有一子,那便是杨越遥。正是因为有个皇后在宫中,老皇帝才对杨越遥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不是如此,以他一个亲王身份,老皇帝只怕早就将其贬谪出京了。 但反过来想,从老皇帝对杨越遥的纵容便可以看出,他是有多么宠信皇后。 皇后虽是初次见到程月棠,但在宫内却是早就有所耳闻,毕竟能把杨基杨尚书府邸给烧了的姑娘,在京城之中独此一人而已。 初次谋面自是少不了一番寒暄,以程月棠只能,便是老皇帝也敬她三分,皇后自然看得出老皇帝的心思,故此用膳之时明里暗里提及程月棠的婚事。 对于皇后而言,她是第一次见到程月棠。但对于程月棠而言,前世之中便没少见过这位皇后。 皇后虽不是什么心肠歹毒之人,但私心颇重,凡是只考虑自己和宁王。前世之中杨越遥数次前往程府示好,其中大部分都是皇后示意。为帮杨越遥争得皇位,她可谓竭尽心力。 今生也是一样,第一次看见程月棠,皇后心里便有了主意。程月棠的身份她自是明白,而杨越遥目前最缺少的便是一个在朝中威望极高的臂膀。 用过膳之后,杨季修与程月棠躬身告退。 “我送你回去吧。”出得皇城,杨季修看着程月棠温声询问。 程月棠闻声点头,“嗯。” “为何没见到燕无声?” 程月棠进宫面圣,至晚未归,燕无声竟没有出现,见状,杨季修不由心中疑惑。 程月棠眸子闪过一道光亮,“他下南境去了。” “下南境?为何?” “对了,你知道翠微谷吗?” 程月棠听到杨季修提及燕无声,这时才反应过来杨季修可能知道翠微谷的一些事。 “翠微谷?百草阁?”杨季修闻言一愣,反问道。 程月棠不解,“什么百草阁?” 杨季修耐心解释,“翠微谷号称囊括天下药草,故此又被称之为百草阁。” 话毕,杨季修看向程月棠问到,“燕无声去打探翠微谷的消息去了?” 杨季修本就是极聪明之人,听闻燕无声下了南境,程月棠又忽的问起翠微谷的事,瞬间便想到了燕无声此行的目的。 程月棠点头道,“既然翠微谷号称囊括天下药材,那用以给我弟弟治病的这两味奇药,说不定也有。” 杨季修当然知道程月棠派出燕无声南下的用意,只是翠微谷想来隐于山林,莫说一个燕无声,便是十个燕无声只怕也是无功而返。 闻言,杨季修道,“燕无声轻功虽好,但毕竟只是一介江湖草莽,你……” 杨季修本打算让程月棠别抱太大希望,但话至半途却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程夜朗的伤对于程月棠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要有一丝能让程夜朗站起来的机会,程月棠都不会放弃。此时如果让程月棠别对燕无声抱太大希望,只怕不现实。 谁料程月棠闻言,神色为之一黯,却是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小声道,“我知道。” 杨季修见状,心生不忍,上前拉住程月棠的手,轻声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杨季修的话再是普通平常不过,但却让程月棠心中一暖,眸中流露出无限柔情。 这话要是从旁人口中说出,程月棠或许只会付之一笑。但从杨季修口中说出,程月棠心总却是深信不疑。 杨季修看着神色黯淡的程月棠,“待京城事了,我便南下。” 程月棠闻言怔道,“你派个人南下即可,何必亲自前去。” 杨季修摇了摇头,道,“我既已承诺于你,必竭力完成。”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脸上的坚定神色,已知他已下定决心,柔声道,“如此……便麻烦……” “你我之间如何存在麻烦二字?” 杨季修脸色微沉,狭长凤眼之中闪过一道愠色。 程月棠知他在恼自己客套,当即低首垂眉,不再言语。心中却是生出千种甜蜜,万般柔情。 两人行至秦国公府胡同口,程月棠看了一眼胡同内的程府大门,道,“今次便不用再钻狗洞了。” 杨季修笑着道,“我可记得那狗洞尚未填上,莫不是程大小姐还有用处?” 程月棠也是闻言一笑,“用处倒是没有,只是往事珍重。” 那狗洞是程月棠童年记忆里的快乐时光,也是与杨季修几次密见的证据。虽已无用,但却是一种回忆。 杨季修点了点头,看着程府大门道,“回去吧。” 程月棠闻言叮嘱到,“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杨季修笑着道,“我看着你回去。” 程月棠却嗔道,“又不是钻狗洞,有什么好看的。” 说罢,程月棠转身回府。 夏至未至,京城已是极为炎热,就连这夜里吹起的阵阵南风也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温度。雁过留痕,风过无影,胡同口只剩杨季修修长的身影,他的目光聚焦在程府门前的程月棠身上。 瞧得程月棠进了府门,杨季修这才转身。 “主上,百花园周围已布置妥当,请主上示意。” 影卫从阴影处闪出,躬身拜倒在杨季修身前。 杨季修闻言点头,询问到,“常青山可有异常?” “异常倒是没有,只是看上去甚为失神。” 影卫如实以报。 杨季修闻言笑道,“故地重游,人是物非。不失神才怪。” 说着,杨季修迈步朝前走去,身后影卫跟了上来道,“宁王每日禁足在府,未有异动。倒是清秋院的公子凌下了南境金州,还有尚书省的兵部侍郎张梦之,以及刑部主司魏一阳也下了金州。” 杨季修闻声停步,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这三人都是同一天下的金州?” 那影卫回禀道,“公子凌于十日前下的金州,张梦之与魏一阳却是在五日前得了皇帝口谕下的金州。” “口谕?” 杨季修皱眉问到。 “是口谕,属下几番打听都未见圣旨。” 影卫道。 杨季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迈步朝前继续走去,“你接着说。” 那影卫道,“属下打听到用以治疗程府公子重伤的两味奇药,其中一味京城之中便有。” 杨季修闻言转身,狭长凤眼闪过一道光芒,“何处?” “蒙府。” 第一百零八章:皇帝心思 程月棠刚进府门,程景况便从院子里迎了上来。 “爹,您怎么还没休息?” 程月棠面露疑惑道。 程景况看了女儿一眼,叹道,“你身在宫中,我如何安眠?” 说着,程景况拉着程月棠走进了书房,急切问到,“陛下今日召见你与杨季修,所谓何事?” 程月棠与杨季修的事,程景况老早便有所觉。如今老皇帝召见二人,难不成知道了二人之事?程景况心中实在不放心,因为老皇帝不止一次提及程月棠的婚事,如果老皇帝点对了鸳鸯谱还好,万一点错了,只怕以程月棠的性子,这麻烦可就大了。 程月棠见父亲着急模样,忍不住笑到,“爹,您还怕陛下把我吃了不成?” 程景况闻言厉声道,“你是第一天知道陛下脾性吗?” 程月棠见状,忙道,“爹,您放心吧。陛下召见我与齐王,所谈之事不过前几日的金州命案,没什么大事。” “金州命案?不是已经解决了吗?金州府尹马温湘也上书回禀了此事。” 程景况疑惑到。 程月棠将今日与老皇帝所谈说一遍,最后道,“陛下虽然宠信杨越遥,但太子才是正统,他自然不想让杨越遥坏了朝纲伦理。” 程景况闻言却是摇头道,“或许陛下还有另一番意思。” 程月棠笑道,“您是说陛下有意试探杨季修?” 程月棠沉声点头,“如若不然,他不至拿杨越遥的丑事出来说道。” 杨越遥“误信”谣言,构陷忠良。此乃有损皇族威严之事,老皇帝既能将此事拿出来说道,必定有所企图。程景况是再清楚老皇帝的脾性不过,他对皇族颜面一事看得何其重要? 程月棠对此早有察觉,闻言倒也没有觉得奇怪,“皇帝便是试探杨季修也在情理之中。此次乌苏平乱,杨季修未得一丝一毫赏赐,却没有半句怨言。以皇帝的心思,难免不会怀疑杨季修另有所图。” 程月棠的意思很明显,还是那句话,杨越遥是皇子,他杨季修也是皇子。若说两人有何区别,不过是一个是皇帝的亲弟弟,一个是皇帝的亲儿子。这两人,都有角逐皇位的可能。 而老皇帝更为担心的不是杨越遥,而是杨季修。 杨越遥虽在朝中威望极高,但他的家底老皇帝清楚。而且杨越遥并没有实质功绩,摆在明面上的只是一些高官的阿谀奉承。这对于老皇帝而言,不足为虑。 但杨季修却不一样。 杨季修出宫几年,从未接手过朝中政事,也为参与军政。在朝中,杨季修是要人脉没人脉,要资源没资源。可正是如此孤影单行的杨季修却参与了宋明十多年来唯一的一次大战,乌苏平乱。 虽然此次出征是老皇帝自己金口亲允的,但杨季修自荐请缨还是让老皇帝起了疑心。老皇帝并不知道杨季修为何要主动请缨,更不知道朝中有那些大臣在暗中帮他。 所以,相对于杨越遥,杨季修才更让老皇帝捉摸不透。而正因为老皇帝捉摸不透,故此更加担心。 只是这其中因果曲折,等闲之人绝对想不到。 可程月棠并非等闲之辈,今日老皇帝召见她与杨季修之时,她便预料到进宫之后会发生何事,只是杨季修心有所虑,程月棠不忍他担心,故此没有说明。 杨季修当然也明白老皇帝今日有故意试探之心,但是他不会想到老皇帝对他的疑心已经超过了对杨越遥的疑心。 程景况见女儿明白皇帝用意,心中稍安,叮嘱道,“你明白便好。陛下生性多疑,若你再不知收敛锋芒,只怕杨季修之后便是你了。” 程月棠虽是女儿身,又不是皇族,按理说没有机会触碰到权力核心。可是,程月棠没有这机会,程景况却有。一旦程月棠在皇帝面前表现得太过完美,老皇帝难保不会将程月棠也纳入怀疑名单之上。 因为程月棠几乎可以代表程景况,一个程景况便如此难缠,再来一个程月棠,那以后太子登基,这天下还是杨家的天下? 程月棠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淡淡冷笑,“皇帝陛下能想到的,我自然也能想到。” 程景况见女儿日渐成熟,思虑也更加周全,今次金州命案,她不仅全身而退,还反打了杨越遥一棍,哪里还是年前那个火烧尚书府的野丫头。 见状,程景况欣慰道,“囡囡啊,见你越发知事,为父心里就放心了。” 父女俩再度聊了一会儿,程景况见夜已深,当即让程月棠赶紧回去休息。 回到院中,程月棠正要进屋,却听到后院传来一“咚”的一声,声音虽是不大,但在这院子里程月棠听得很是清楚。 闻声,程月棠急忙朝后院走去,芍药心中担忧,想要拉住主子,却又讪讪收回了手。 来到后院,程月棠拿过芍药手中的灯笼往前探了一探,只见不远处的墙根下躺着一个人,穿着一身夜行衣,背对着两人看不清模样。 “燕无声!” 尽管看不清模样,但程月棠从背影还是一眼就看出此人是燕无声。 芍药闻言急忙上前将其翻了过来,正是燕无声。 只是此时的燕无声气息微弱,身上数道伤口,已然化脓。 程月棠急忙让芍药去叫骆婆婆,自己则把燕无声扶进了房中。 骆婆婆来了之后,经过一番处理,对程月棠道,“伤口已无大碍,但体内毒素却还需再清理几次。” 程月棠皱眉点头,看来燕无声此次南下金州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没想到不多时,燕无声便从昏迷中醒来,见自己躺在主子的床上,当即惶恐起身,但却被程月棠又按了下去。 “别动,你先告诉我在金州发生了什么。” 程月棠给他盖好被子,坐回一旁问到。 燕无声涩声道,“那日我在御香楼……” 燕无声被困御香楼房顶,思之无奈正要冲出,却不料看到了房下院中走出一名绝色女子。 燕无声身在暗处,接着月光看去虽不清楚,但心里却是一万个肯定此人是个绝世美人。 因为仅凭她那莲步宽宽,燕无声便可以感觉到。 但此时燕无声身陷险境自是没那么多时间去看这名女子到底长相如何,心里回过神来准备冲出去。 可是正当燕无声提气起身准备冲出去之时,那院中女子却忽的说到,“燕大侠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燕无声闻声心惊,一时间僵直了身子竟不知所措。 那女子又道,“既是来客,燕大侠何许如此拘礼,现身吧。” 燕无声知道自己已然暴露,当即也不多想,纵身跳了下去。 来到近前,燕无声才看清楚此人容貌,只见眼前女子并无程月棠那般天成之姿,也无程月棠那般清莲不妖,五官虽是精致但却不至绝美,反而让人觉得普通。 但就在燕无声觉得不过尔尔之时,却忽的想再看一眼,这一眼,燕无声忽的觉得眼前女子还算有几分姿色。正要挪开目光,却发现这名女子当真耐看,一时之间竟看得失神。 “燕大侠好生无礼,这般盯着奴家瞧,却是作甚。” 那女子薄唇轻启,自道奴家,声音若酥香软玉般沁人心脾。燕无声只觉浑身一颤,竟无法动弹,只得痴痴目光看着她。 风过,院中一时死静。 燕无声便直直立在了院中,眼中只有那女子的音容,对于外界事物再也不知。 “又一个废物,当真无趣,扔到后院喂狗吧。” 女子神色冰冷,脸上满是淡淡寒意,声音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失望。 话音落下,房顶之上的暗哨接连跳下,伸手出抓燕无声,要将之拖走。 但就在这时,燕无声忽的转醒,眸子之中闪过一道金光,手中匕首已然到了那女子眼前。 只是那女子也并非等闲,一双媚眼猛的一寒,偏头躲过了燕无声雷霆一击。 一击不中,燕无声挥手扔出几道寒芒,笼罩住了那女子,而后转身一跃,跳上了房顶就要离开。 燕无声料定这些暗哨一定会先救援那女子,所以出手之时并未留有余地。却不料,他一只脚刚站上房顶,身后便传来阵阵风声。 那些暗哨并未保护那女子,而是直朝燕无声冲了过来。 燕无声骇然回首,只见那女子仍是完好无损的站在院中,身旁多了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妪。 燕无声自知失策,急忙纵身逃离。 只是他刚才在房顶之上消耗心力体力过甚,刚才又差点被那女子的媚术所诱,一番出击已然是最大的反抗。 暗哨追上前来,手中寒光闪耀,每一击都直朝燕无声的要害之处刺去。 一番打斗,燕无声借着城内巡防兵士逃进了提前布置好的藏身之处。 燕无声不及处理伤口极速回赶,却不料那些暗哨的匕首上均是沾满了毒液。 待他回到京城,饶是他功力深厚,但还是被毒性穿透了肺腑,进了程府之后便倒了下去。 程月棠听罢,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冷问到,“那女子是谁?” 骆婆婆当即站了出来,答道,“天下第一美人,单婉婉。” 程月棠闻言,清眸忽的一闪,冷笑道,“好一个天下第一美人。” 程月棠自问容貌无双,此时听闻这个单婉婉竟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心中自是不服。而且燕无声此去乃是探查如何进入翠微谷,单婉婉坏了她的大事,若不是不便离京,程月棠此时便要赶往金州去会一会这个天下第一美人。 第一百零九章:此事古难全 燕无声的重伤而回,直接说明了翠微谷的诡异,并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 第二日,杨季修听闻此事后也赶了过来,见状,沉声道,“翠微谷向来不为外人所知,即使你进得了谷,只怕也寻不到那两味奇药。” 程月棠冷声道,“那单婉婉究竟是何人?” 杨季修闻言,眉尖微微一抖,笑着道,“天下第一美人,你说是何人?” 话音刚落。杨季修就看到了程月棠一双眸子射来吃人的目光,当即正色道,“这个单婉婉从小修炼媚术,容貌虽是普通,但却精致耐看,再加上其沉淫多年媚术,等闲之辈只要看上她一眼,便会被迷住。” 单婉婉的来历无人知晓,杨季修也只知道她江湖成名以后的事。 “不过两年前倒是听说她曾进过翠微谷。” 杨季修补充道。 程月棠闻言,道,“燕无声夜探御香楼想必也是因为这个。” 单婉婉既能顶着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在江湖中立足多年,自有她的本事。但进入翠微谷对于程月棠来说至关重要,纵使这个单婉婉再不好招惹,程月棠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去会一会她。 晚些时候,唐英来到程府,程月棠知道她所谓何事,当即将她请到了院中。 唐英见杨季修也在,当即叫到,“小叔叔。” 杨季修正为唐英与常青山的事所困扰,闻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却并未说话。 唐英见状,急朝程月棠使眼神,询问杨季修是否知晓她与常青山的事。 程月棠朝着唐英点了点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此事不止关系你我,还关系着整个长公主府。” 唐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低首垂眉小声道,“我知道了……” 这时,杨季修正色问到唐英,“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唐英懵然摇头,“我也不知道……” 程月棠与杨季修两人见状,都是摇头。 “我把常青山带回来,是希望你能自己拿个主意。这可倒好,这么些天你是不是一直没想明白?” 程月棠的言外之意的就是要让唐英放弃,只是这话她不好明言。 杨季修闻言接过话头,“你们一个宋明郡主,一个东凉太子。倒也真是门当户对。” 唐英如何不知杨季修在说反话,当即一副悲伤模样,“小叔叔,我知道这事是不成的,可是,我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杨季修厉声道,“一个杨越铭,再加上你一个唐英,难怪皇兄整日疑神疑鬼,你瞧瞧你们两个,都干的什么事?” 杨季修不看到唐英还不觉得,一看到她就异常气愤。 这件事明摆着不能成,可是唐英却还要倔强坚持。老皇帝会让长公主的女儿去和番吗?这不是摆明了打老皇帝的脸? 宋明震慑天下多年,若是此事传将出去,老皇帝只怕再也没脸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杨季修虽然同情唐英,但也愤恨唐英太不懂事。长公主本来身体就不好,若是将此事闹大了,指不定长公主会怎样。到那时,唐英就是再想哭,只怕都没地儿了。 “哼,若不是当初杨越遥故意拖着唐英出门逛灯会,哪会出现这么一档子事。” 程月棠也是极为气愤,当初她本已做好了准备,却不料杨越遥两边同时下手,先将程月棠骗回府去,再将唐英拉去灯会。说到底,还是杨越遥居心叵测,实在可恶。 说着,程月棠起身道,“走吧。” 三人同行来到百花园,唐英诧异道,“你将他安置在此处?” 杨季修看了唐英一眼,道,“此处人多嘴杂,最是容易暴露。但恰恰如此,杨越遥的眼线才没有注意到。” 程月棠眉尖闪过一抹笑意,对着杨季修道,“看来,齐王殿下倒是早已发觉了嘛。” 因为唐英在此,两人自是不好意思互相暧昧称呼。 杨季修闻言一笑,“杨越遥那点小把戏我还是清楚的。” 三人进得园中,绕过几团花草,来到了主楼边上。 程月棠让芍药先行绕到后院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其他人,三人才缓缓绕过主楼,来到了后院。 唐英跟在两人身后,来到后院,只见后院之中有排厢房,厢房之后便是一片竹林,景致悠然,清新淡雅。 杨季修见状,道,“此处可比外面那些景致要脱俗得多。” 程月棠清眸微亮,脸上浮现一抹得意,“时值夏至,此处可谓纳凉解暑的最佳之地。” 说着,程月棠穿过厢房之间的走廊,走进了竹林之中。 唐英急忙跟上,走进竹林,只觉四周一下清凉了许多,脚下竹叶软软,头顶阳光稀稀,呼吸也一下子变得畅快起来。 “唐英!” 唐英的目光尽头,常青山从竹林边缘的小溪旁跑了过来,青衫方巾,越发的一副穷酸模样。 唐英喜极而泣,忍受这许多天的委屈酸楚瞬间迸发了出来,急急奔到常青山身前,扑在了他的身上。 分别许久,以为再无相见之日,却不料又在这纷杂京城中相遇。 福兮,祸兮。 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所能感受到的是此时此刻的满足和高兴。 常青山在金州城时本不太相信程月棠,因为她毕竟是个女流之辈。这偌大京城,风云难测,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身家性命是小,因此引发两国矛盾事大。 但程月棠何是等聪明之人? 在此情形之下,她只说了一句,“皇帝想开战,也得先问问我父亲同不同意。” 程月棠此言虽有些仗势,但话糙理不糙。 老皇帝想要和谁打仗,是得先问问程景况同不同意。 常青山如何不知程月棠的身份,当即信了。 于是,在金州城内,常青山身边的护卫便成了替死鬼。程月棠故意让常青山留下太子印鉴,而后将随身携带的玉佩取走。金州府衙门见到东凉太子印鉴,当时就笃定了死者乃是常青山。 消息传出,游旭立刻将此事回禀,于是一幕釜底抽薪,请君入瓮的大戏便上演了。 常青山本不知杨越遥对自己已经起了杀心,但在金州城内,程月棠的出现让他开始怀疑。 而后途中蒙旭前来“押解”程月棠回京,证实了程月棠的猜测,常青山这才相信了程月棠的话。 所以在这百花园竹林里等待的许多天,常青山都遵照程月棠的吩咐,一步也没离开。 果然,她把唐英带来了。 “太子殿下,你当知道此事的后果!唐英不懂事,难道您也糊涂了吗?”杨季修声色俱厉的质问道。 若不是程月棠在半途发现了唐英和常青山的计划,只怕两人当真就私奔到东凉去了。杨季修虽不是什么圣贤之人,但至少分得清楚缓急轻重,也知晓什么时候该以大局为重,什么时候可以兼顾私情。 常青山身为堂堂东凉太子,竟如此莽撞,置两国友好邦交于不顾,险些将两国人民推入水深火热之中。如此愚蠢,如此冥顽不灵,当真可恶! 常青山闻言,露出愧疚之色,当即拱手道,“齐王殿下,此事千错万错均由我常青山一人承担,请切莫为难小英。” 说着,常青山紧紧的抓住唐英玉手,脸上露出坚定不移之色。 唐英见常青山至此还维护自己,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险些再度掉下泪来。 见状,杨季修冷笑一声道,“为难?你觉得仅仅是为难?你可知此事传出,整个宋明都将为之震动!” 程月棠见杨季修有些激动,当即拉了拉他的衣角,走到两人身前道,“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为今之计是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程月棠看着唐英,眉尖露出一抹厉色,“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事到如今,该怎么办就全看你自己了。” 话虽如此,但是程月棠的言外之意却是,让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若是害人害己,只怕你与常青山都落不着好。 唐英闻言,看了看常青山,又看向杨季修。 “别看我,这件事我没打算掺和,你要丢你娘亲的脸,那是你自己的事。” 杨季修好整以暇的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摆出一副不再理会的模样。 他刚才厉声训斥常青山已经摆明了态度,此时多说已是无益,还不如让唐英自己去决定。 唐英见状,看向程月棠,眉间净是为难之色,“月棠姐,我真的不知……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常青山搂着唐英,愧道,“小英,是我对不起你……” 只是他还没说完,唐英便打断了他的话,“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弃的!” 常青山闻言,心神一震,盯着唐英的泪眼朦胧,也跟着落下泪来,“小英……我……” 唐英哭着道,“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悲伤凄惨模样与这清新淡雅的竹林格外不符,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似乎认定了必死无疑,心中绝望与委屈竟似写在了脸上,容不得人不跟着难过。 饶是程月棠经历过前世磨难,早已看透了悲欢离合,此时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股酸楚。仿似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那般愚昧,那般痴想。 只是此事古难全。 杨季修远远的看着,只是摇头,没有说话。但是心中却想到了自己和程月棠,若将来…… 他无法预料,还未深思便将念头抹去。他忽的有些胆怯,如同儿时看到母后死去时那般感到胆怯,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得黯淡,尽管晴阳高照。 第一百一十章:交易 良久,程月棠从失神中转醒,淡淡黛眉染上一层肃然,双眸之中,星光璀璨却又时而黯淡。 “你们就算把这竹林哭死,也不见得能想出个两全的法子。” 程月棠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唐英与常青山的私情与家国,选择其中一个,势必要放弃另一个。这一点,他们自己也明白。可是他们在装糊涂,在赌,在拿私情去赌家国。 所以程月棠对此不能容忍。 常青山乃一国太子,身负黎民之愿。而唐英乃一国郡主,皇帝的亲外甥女,但凡出一点差错,那影响的都是整个皇族。 “月棠姐……你最是聪明……你帮我们想想法子……” 若说唐英与常青山不怕死,那是肯定的。但这两人此时还不想死,更不想连累他们各自代表的家国。唐英见程月棠似乎成竹在胸,急忙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程月棠既然能把常青山带回京城,唐英觉得,那她必然有下一步的打算和计划。 程月棠闻言,瞥了两人一眼,秀眉微扬,“法子的确有。” 听到此话,唐英与常青山犹如看到了希望一般,犹如在死静黑暗之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双双盯着程月棠。 杨季修也坐直了身子,等待着程月棠说下去。 “老皇帝在位之时,你们是永不可能在一起的。如果老皇帝,我是说如果,如果老皇帝驾崩,那阻挡在你们面前的唯一障碍也就没有了。” 程月棠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居然张口道出老皇帝驾崩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可是三人闻言却都没有说话,各自思索程月棠话里的意思。 程月棠接着道,“太子性情温厚,贤德豁达,倘若他毫无疑问的继承了皇位,那你俩之事定然没有问题。” 说着,程月棠看了看杨季修,眸中露出一丝询问之色。 杨季修皱眉点头,却还是没有说话。 “可是要等太子登基,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唐英急切问到。 程月棠应声道,“少则两三年,多则八九年,至多十年而已。” 闻言,唐英和常青山不由都怔道,“十年!” 深陷情爱中的人最是害怕分开,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怕是分隔一天也是难以承受的煎熬,更何况要等十年才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唐英和常青山绝对无法接受,在他们看来,老皇帝虽然年事已高,但身子骨尚算健朗,倘若当真拖个十年,只怕那时两人再见,物是人非。 “怎么?等不了十年?你们不是情比金坚吗?怎么连区区十年都等不了?” 程月棠略带讽刺的语气道。 “程小姐,十载光阴虽说不长,但你也知宋明皇都如何风起云涌,倘若这十年里发生如何变故,只怕那时……” 常青山担心的不是等不了十年,而是担心这十年之中皇都之内发生变故。万一老皇帝驾崩,上位的不是太子怎么办? 闻言,程月棠了然笑道,“所以如今你们要做的不是在这里哭哭啼啼,而是各展其能力保太子登基。” 话音刚落,常青山恍然醒悟,“原来你是想让我支持宋明太子。” 唐英怎会明白这其中的微秒,闻言顿时疑惑,“你们在说什么,老皇帝驾崩之后不就是太子登基吗?” 常青山示意唐英不要多问,对着程月棠道,“你如何保证太子登基之后,我与小英就能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程月棠看了看杨季修,而后转头对着常青山道,“齐王乃太子小叔,也是老皇帝唯一的亲弟弟。太子登基,他便是皇叔。” 常青山闻言看向杨季修,“齐王。” “我能保证太子登基之后,你与唐英的事。” 杨季修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 程月棠见状,接着道,“宋明与东凉修好多年,倘若太子登基,他必定知恩图报。”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没听懂。” 唐英彻底迷糊了,太子知恩图报是为什么?他知什么恩?又报给谁? 常青山深情脉脉的看着唐英,“小英,你相信我吗?” 唐英闻言立即道,“我相信!” 说话时,丝毫没有一丝怀疑和疑惑。在此时的唐英看来,常青山便是她的全部。无论常青山说什么,她必当言听计从。 常青山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 半晌,常青山才对着程月棠道,“好,我答应你。” “你答应她什么?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唐英急了,因为她当真不明白这两人在说什么。 程月棠见常青山点头,心中稍定,转眼看向唐英,道,“你与他若想在一起,那就必须让太子安然无恙的登上皇位。而此时的京城,要想入主东宫的皇子不在少数。” 唐英闻言一怔,露出骇然之色,“你是说有人要谋害太子?” 想要入主东宫,光有威望还不行。是个人都知道一定要让老皇帝亲自废了太子,不然强行夺取,只会让老皇帝起疑。如此一来,便只有陷害太子,让他自己出错,方可让老皇帝亲手废之。 唐英虽不明白常青山究竟但应了程月棠什么,但想到此处,心中也忽的有了一些想法。 “你需要我怎么做?” 常青山问到。 其他事都不甚要紧,要紧的是尽快让唐英和自己保证安全。此时唯有答应程月棠,他与唐英才能安然无恙的走出竹林。 他当然不会以为程月棠是真心想帮他和唐英,程月棠提出相助宋明太子就等同于在用这两人的性命在做交易。 常青山明白,自己若想与唐英在一起,那必定是拿两人的性命去赌。如果成功,两人双宿双栖,但如果失败,不止是两人性命堪忧,只怕宋明与东凉将战火再起。 所以,程月棠提出让他相助太子,只要太子顺利登基,这两人不仅性命无忧,且还可以双宿双栖。 如果常青山不答应,那便是生灵涂炭,烽烟四起。答应了,以后就唯程月棠与杨季修的命令是从。 这就是交易。 常青山不傻,只是被恋情冲昏了头脑,此事幡然醒悟才明白自己所做之事究竟有多危险。稍有不慎,便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但同时,他也想看看这个程月棠究竟有何能耐,能力保宋明太子顺利登基。 程月棠见常青山已然明白,当即应到,“此时还不需要你办什么事,只要你安然回到东凉,那便足矣。” 常青山闻言一想,却也是,此时自己所能做的事可谓寥寥,如果长时间待在宋明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小英……” 常青山话未说完,便被程月棠打断,“唐英转眼便要成年,那时皇帝自会赏赐封地。” 此言一出,常青山立时明白了过来,唐英成年以后,在宋明皇帝赏赐她封地之时稍微选择一下,离得东凉近一些…… 想到这里,常青山不得不对眼前的程月棠刮目相看,她竟已算计了所有事,只等着自己往她的套子里钻! 此人实在不简单! 唐英这时也明白了过来,“原来,你是在拿我与青山做交易!” 说着,唐英难以置信的看着程月棠,眼神中尽是失望与苦涩。 她没想到,程月棠居然如此心计! 只是程月棠闻言却并不感到羞愧,脸上反而跃上一抹笑意,“如果你单纯的以为这只是一个交易,那便随你,我能解释的都已经解释了,信不信由你。” 说着,程月棠似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杨季修,只见他微微点头,像是同意了什么。 常青山神色委顿,叹道,“既然如此,那可否准允我再待两日。” 常青山知道,自己的性命此时已经掌握在程月棠手中,她想让自己什么时候离开,那自己便得什么时候离开,半点不能拖沓。 程月棠明白常青山与唐英的难舍难分,闻言点头道,“月底之前你必须离开京城回到东凉。” 杨季修站起身来看了两人一眼,缓缓道,“此事既已谈妥,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言罢,程月棠与杨季修前后离开,竹林之中只剩唐英与常青山。 “你不怕吗?” 唐英看着常青山,眼里充满了担忧之色。 常青山闻言苦笑,“怕又有何用?” 说着,常青山双眼灼然的看着唐英道,“此生如能与你长相厮守,这点风险算得了什么。” 唐英闻言,心中感动,一时无言。 “不过说起来,那程月棠当真厉害,竟算准了每一步,丝毫不差。” 常青山抱着唐英,叹道。 不论是眼前怎么办,还是将来怎么办,程月棠都有了周全的部署,即便是老皇帝驾崩,太子能否登基也在她的计策范围之内。 如此智计,幸好不是敌人,若是敌人,只怕此时自己已是死人一个。 想到这里,常青山心中暗暗打鼓,当初在金州之时若没有相信程月棠,现在恐怕又是另外一番情形了。 “你恨她吗?” 常青山问到。 唐英闻言却是一怔,半晌才道,“我也不知。我心里好生矛盾,既感激她把你安然带回京城,又觉得她这是在利用我们。” 常青山摇头道,“如果她不是为了你我,只怕我们早已天各一方了。” 程月棠当初在金州釜底抽薪之时,只要将常青山送回东凉即可,又何需再将其带回京城。倘若她不是考虑到唐英,她冒这么大风险办这么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实在没必要。 第一百一十一章:酒楼之谈 京城,酒楼。 程月棠拂退芍药之后,杨季修略带调侃意味的道,“看来你对唐英比对我还要上心啊。” 程月棠闻言,了然笑道,“哦?此话怎讲?” 杨季修淡淡道,“长公主府向来不涉党争,只要你把杨越遥在唐英去金州路上加害她一事告知长公主,长公主必定会倾力相助太子。如果杨越遥一旦得势,唐英和唐矩定会被灭口。但你却没有说,你担心的怕是长公主知道此事以后反而会引起慌乱,让杨越遥有机可趁吧?” 程月棠点了点头,“正是,还有呢?” 杨季修眨了眨眼,接着道,“我呢,一介闲王,即使乌苏平乱大捷,皇兄也没有赏赐,这足以说明他对我的疑心。可你倒好,三言两语便把我又拉进这危机四伏的朝局之中。” 说着,杨季修故作神伤之色,忍不住连连摇头,“唉,世道不济,人心不古啊……” 程月棠见状,掩嘴偷笑,脸上犹若鸢尾盛开,端的灿烂异常,“好啦,好啦,瞧你说的,倒像是我逼你的一样。” 程月棠摆了摆手,反问到,“难道你到此时还不打算参与朝政吗?年节之后的这几个月,你可没少破坏杨越遥的好事,只怕你的大名早就被他刻在自己门前的柱子行了。” 杨季修先是在驿馆救下程月棠,而后在朝堂之上直言杨越遥不宜随军出征乌苏。对杨越遥来说,可谓屡屡坏事。杨季修此时言道自己并无参与朝政之心,只是说笑罢。 说到这里,程月棠看了一眼阳光普照的京城,冷笑道,“看看这繁华帝都,恐怕任谁也没想到如此光鲜亮丽的表象背后竟是如此的藏污纳垢浑浊不堪。” 杨季修知道她在说当今朝局,闻言也是一叹,“历朝历代,均皆如此。” 当年老皇帝为争夺皇位,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异常。而今他的皇子们也是如此,至尊之位的诱惑可谓极致。常人无法企及也便罢了,倘若稍有机会,就会趋之若鹜。 而正是因为这至尊之位,满朝上下,文不思政,武不思战,堂堂宋明日渐衰弱。面对强邻环伺,宋明若是再如此下去,只怕难逃倾覆之难。 杨季修身为皇族宗亲,自是有责任中兴宋明,而他的确也有这个能力。 “对了,这两日我倒忘了问你,此去乌苏有何收获?” 程月棠忽的转头问到。 闻言,杨季修露出会心一笑,“你猜。”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而后略以思索便道,“可是从卡哈尔嘴里掏了出些东西?” 杨季修见她一语中的,脸上露出诧异之色,连连道,“完了完了……” 程月棠好奇道,“什么完了?” 杨季修朝四下环视一圈,“你这般聪明,以后若是当我的王妃,那我岂不是完了?” 说着,杨季修猛然大笑。 程月棠见状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你这人,又不正经。” 杨季修笑了一阵才缓缓道,“那卡哈尔看上去是个硬骨头,但被托索一招呼,立马就全都招了。” 程月棠急问到,“招了些什么?” “杨越遥确实与卡哈尔有所勾结。” “可有证据?” “杨越遥亲笔印鉴的书信。” 说着,杨季修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程月棠。 程月棠接过一看,确实是杨越遥的亲笔印鉴。 程月棠看了看书信的内容,大致是言杨越遥在京城如何将托索灭口,而卡哈尔如何在乌苏起兵。 有了这封书信,杨越遥勾结谋逆的罪名便可以坐实。 这时,程月棠想到以卡哈尔篡位的之举,他怎么会把如此重要的书信还留着。 正疑惑间,程月棠忽的转念想到,倘若卡哈尔篡位成功,那他势必要帮杨越遥在宋明取得东宫之位。一旦杨越遥入主东宫之后想要翻脸不认人,那卡哈尔便可以用这封书信来牵制杨越遥。 果不其然,蛇鼠一窝。 杨季修见程月棠久久不说话,不由出言问到,“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程月棠笑着摇了摇头,道,“卡哈尔原本还打算在成功篡位之后用这封书信来牵制杨越遥,殊不知杨越遥在京中行动失败,立刻请缨前去乌苏平乱。倘若杨越遥这次真的去了乌苏,只怕卡哈尔死得更快。” 杨越遥请缨前去乌苏平乱,表面上是为了争取战功,好在军政之上有所作为。另一方面其实也是为了去乌苏灭口,让卡哈尔带着他所知道的一切死去,而免除自己的后患。 为此,杨越遥不惜代价夜袭齐王府,为的就是能够让老皇帝收回成命。虽然一旦事情败露会被老皇帝猜疑,但如果让老皇帝知晓了他与卡哈尔的勾当,只怕世间再无宁王。 杨季修点头冷笑道,“那卡哈尔临死之前居然还指望能看在他与杨越遥相识的面子上让我放他一命。” “他只怕到死也没想到杨越遥早已将其当成了一颗弃子。” 程月棠淡淡道。 以杨越遥这般毒辣心肠的人,一旦发现卡哈尔有危及自己的可能,那便会立即下手清理,绝对不会让其活着吐出实情。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派人跟着大军前往乌苏。 杨季修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动手将他派来的探子解决。而是让探子亲眼看到卡哈尔被砍头,杨越遥得闻消息,只当放心下来。 故此杨季修回京两日,杨越遥一直没有动静。在他看来,卡哈尔这个最大威胁已经清除,那要对付杨季修,便可慢慢来。 这时,程月棠转过头来,一板正经的看着杨季修。 杨季修见状,眉尖一抖,问到,“何事?” “杨越遥是皇子,你也是皇子,难道你就对那至尊之位一点都不关心?” 程月棠并未遮掩,如实道出。 但杨季修闻言却是一阵大笑。 程月棠不解道,“你笑什么?” 杨季修看着她,狭长凤眼流露出一丝畅快,“原来,也有你看不明白的事。” 程月棠闻言一笑,神色颇为自然,“我不是看不明白,我只是比较好奇。” 杨季修在京中多年,如果说从未对这至尊之位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兴趣,程月棠不信。而如果说程月棠当真不明白杨季修心中所想,杨季修不信。 两人都是聪明人,很多事都不需要明言,一旦明言,那便容易产生分歧。 程月棠之所以这么问,怕的就是以后杨季修心中想法有所改变,自己无法助他一臂之力。 而杨季修当然也明白程月棠心中所想,所以才会觉得程月棠没有看明白。 杨季修盯着程月棠,神色郑重的道,“我若想登上那至尊之位,杨越铭怎么办?我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长大,虽说是叔侄,但其实却是兄弟。” 杨季修顿了顿,道,“越铭虽说心肠太过仁慈,但这一点却正是他难能可贵之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助他登上皇位,还是谋夺他的东宫之位?” 程月棠不料杨季修竟然反问起自己来,闻言怔怔道,“当然……当然是助他一臂之力啊……” 杨季修点头道,“既然这样,你看明白了吗?” 程月棠了然一笑,道,“明白啦,这我都看不明白,那我还是程家大小姐吗?” 在杨季修看来,杨越铭的心慈,是他继位大统之后的难能可贵之处。杨季修虽然想中兴宋明,但不一定要自己登上至尊之位。通过杨越铭,他也可以做到。而且,他与杨越铭之间表面上是叔侄之礼,实则却是兄弟之情。 如若不是这样,当初城郊试马一事,杨季修也不会轻易的放过他。 听罢,杨季修直摇头,双手连连挥动,“不,不,不……” 程月棠眉尖轻抖,“怎么?难不成我程家大小姐不够聪明吗?” 杨季修道,“我没说程家大小姐不够聪明,我的意思是,你若连这点都看不明白,那还是我的王妃吗?” 说着,杨季修对着程月棠连连眨眼。 程月棠嗔道,“三句话说不完。” 杨季修笑道,“我这叫劳逸结合。你想,每天脑子里都装这么多事,谁受得了,不找些乐呵来高兴一下,那岂不是要被这许多事给淹死?” 程月棠也不接话,岔开话题道,“接下来怎么办?” 在程月棠的前世记忆里,能与今生印证的事在灯会那晚便已然结束。后面的事都是因为今生变故所致。所以在她的记忆里,直到秋猎,京城都将是一片宁静。 而事实定然不会如此,老皇帝近来屡屡生病,想来大限不远。杨越遥必定会有所行动,在这之前,杨季修要做的事还很多。 “京城中能安排的事已经全部妥当,剩下的,则是京城之外的事了。” 杨季修缓缓道。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说的乃是金州之事,单婉婉媚术了得,想要从她入手查出翠微谷的蛛丝马迹,尚需一番周折。 而最为重要的是,杨越遥的人马已经先行下了金州,虽然目的不明,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这一点,不得不防。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了,不日便有回报,到时你我再做商议。” 杨季修看出程月棠心中忧虑,当即让她放宽心。 程月棠道,“那单婉婉号称天下第一美人,杨越遥既然有心去为我们探路,我自是不会阻拦。” 第一百一十二章:京城流言 时间匆匆,五月转瞬即逝。 东凉太子如约赶回东凉,自此唐英与他的事总算告一段落。程月棠常青山的能力丝毫不担心,他担心的是杨越遥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老皇帝。 出人意料的是,杨越遥似乎并没有打算把这件事捅到皇帝面前,自禁足以来当真从未踏出府门半步。 而金州传来消息,单婉婉接受了杨越遥所请,来京城小住。其中深意,耐人寻味。饶是程月棠也未搞清楚这单婉婉和杨越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杨季修建议在路上将单婉婉劫来,但却被程月棠阻止了。 用程月棠的话说,京城里这滩浑水越多人来趟,他们才越好从中找到杨越遥的破绽。 七月烈日让整个京城都笼罩在酷热之中,一连整月无雨,京城之中破天荒的出现了断水现象。 老皇帝得闻此事,当即让京兆府衙门迅速解决,而后派出大臣亲自监理。 天子脚下竟然断水,这让满城百姓对皇帝怎么想?老皇帝自然不能让京城百姓因此而引发暴动,处理速度急快,丝毫没有半点顾虑。 好在城郊几个水库春时蓄水足矣,而城外龙乘河尚未干涸,故此并未发生暴动。 太子建议老皇帝新修水渠,以免再发生类似情况。 而杨越遥却以劳命伤财为由强烈反对。 两边人马吵成一团。 让老皇帝觉得意外的是,太子这次并未如以往一般顺势噤声,而是丝毫不让的与杨越遥争吵了起来。 见状,老皇帝问过工部尚书之后最终没有采纳太子的意见。 按照工部尚书薛言明的话来讲,从最近的水库修建水渠通道京城起码得需要白银百万。因为事关皇族,这条水渠的隐密性和安全性极为重要,如此大的工程却又如何做到隐秘? 万一有歹毒之人在水渠之中投毒,只怕整个京城都将遭殃。而且水渠还会通过一系列转折进入皇城,若是发生此事,老皇帝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太子受挫却也并不气馁,只是道新修水利乃利民之举,此时不办,总有一天会办。 转眼来到八月,老皇帝寿辰,京城上下仿佛从午觉之中睡醒一般,顿时为皇帝寿辰的喜热之气所沾染,整个京城都变得异常繁闹。 老皇帝向来好面子,寿辰之日大摆国宴,全国各地正四品以上官员尽皆赶往京城贺寿。 程月棠思考再三,让父亲送了一张强弓,那是早些年程景况在征战南蛮时缴获的,收藏多年,轻易不示于人。 而后程月棠又让杨季修给太子选了一件寿礼,前代名流赵实安的名著“安世策”。 最后程月棠决定让杨季修送一匹在乌苏缴获的战马。 如此,秋猎之时的弓马俱皆齐全,预祝老皇帝在秋猎之上大展神威。 但这些都是客套话,谁不知道老皇帝多年未练武事,只怕那弓能不能拉开还是一回事。 不过老皇帝倒是因为寿辰之喜高兴得忘了,见到骏马宝弓当即对着大臣们道,“秋猎之上,与众卿一较高下。” 让程月棠有些不放心的是,杨越遥并未送些什么奇异玩意儿,看上去倒似并不在意一般。 程月棠当然不会相信这些假象,只是一时之间没能摸清楚。 九月秋猎虽不像春猎那般仪典盛大,仪式庄重。但秋猎也是宋明的一大盛事,老皇帝让在乌苏平乱有功的杨季修操持一切事务,而后又把何守业从驻地调了回来,让两人一同操办。 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宋明向来没有夏猎与冬猎的传统,因此这秋猎则成了狝狩,既要猎杀践踏庄稼的动物,也要围捕那些在深林之中的野兽。 杨季修和何守业找到程景况商量秋猎事宜,主张仍旧以禁军护卫为主,猎场外十里范围内可驻各地赶来参加秋猎的屯甲军。 程景况对此没有意见,只是他有些不放心禁军的防卫,毕竟秋猎不像春猎那般只走个过场,许许多多来参加秋猎的军队都会进入猎场。一旦出了乱子,禁军恐不能瞬间平复。 何守业想从自己麾下调派一些进入猎场,以保卫老皇帝的安全。 但程月棠却笑道,“你当真不知老皇帝的性格吗?你这般调派,只怕不会让老皇帝觉得放心,反而会更加担心。” 何守业诧异道,“为何?” 程月棠道,“禁军卫护乃皇帝亲率,他若是不放心禁军那岂不是不放心自己睡觉睡不睡得安稳?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你可见过老皇帝怀疑过禁军的能力?你这么一调派,只怕老皇帝当即会怀疑你有不轨之心,他都没说什么,你就这般动作。” 闻言,杨季修也明白了程月棠的意思,接着道,“你这么一调派,知道的,你是在加强皇兄身边的卫护。不知道的,会以为你有所企图。” 何守业朝程景况看去,只见他也缓缓点头。 何守业不由证道,“那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让这区区几千禁军全权负责皇上护卫吧?秋猎之时,军马混合,到时出了乱子,这几千禁军顶什么用?” 程月棠思索一番后道,“你可以然蒙大统领去你那借兵。” 何守业闻言,脑子顿时就混乱了,“让蒙旭去我那借兵?什么意思?” 杨季修看了何守业一眼,叹道,“程小姐的意思是,让蒙旭去跟皇帝讲禁军人数太少,需要屯甲军补充。这样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加强皇兄身边的护卫,而皇兄最是信任蒙旭,他自然也不会怀疑。” 何守业闻言这才明白过来,当即对着程月棠拱手道,“多谢小姐。” 程景况见程月棠越发顾虑大局,当即笑着道,“此次秋猎,囡囡可要去看看?” 闻言,杨季修也将目光转向了程月棠。 程月棠想了想,道,“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那便去看看咯。” 谁知程景况叹道,“我就知道你要凑这个热闹。咱们可先说好,到了秋猎场上,你势必会跟皇上的妃嫔分在一起,到了那里,你可要好生说话。” 程景况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生怕程月棠没听见一般。 “爹,囡囡知道啦……这还有别人呢……” 程月棠低首垂眉嗔道。 不料程景况看了杨季修与何守业一眼,“疑惑”道,“别人?什么别人?我怎么没瞧见?” 对于程景况来说,何守业是自己带出来的兵,既是沙场上的兄弟,也是自己的晚辈。而杨季修呢,程月棠与他的事,程景况早已猜了个明白。若说还有外人,程景况当真不知谁是外人。 但是对于程月棠来说可不是这样。 何守业虽然也是熟人,但女儿家在自己恋人面前多少有些局促,而爹爹又明言警告,实在让自己难堪。当然,她也知道程景况是把杨季修当成了一家人,所以才这么说。 杨季修与何守业离去之后,程景况问到,“囡囡,你是否已经认定这杨季修了?” 程月棠闻言嗔道,“爹爹!你又来胡说!” 程景况怔道,“哦?这样啊,那好吧,那我不多问了,改日我便让京城里的冰人给你介绍几家公子。” 程月棠闻言,急忙摇晃程景况的手臂,“爹爹你再胡说我可生气了啊!” “好啦好啦,为父就是见你这许多日子总是跟杨季修粘在一起,想提醒你罢了。” 程景况见女儿撒娇,当即直言到。 程月棠闻言一愣,问到,“提醒我?提醒我什么?” “最近京中流言你不知吗?” 程景况反问到。 程月棠闻言点头,最近京中谣传她有意与盛名已久的单婉婉争夺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可是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对此,程月棠已经和杨季修有过商量,在背后散播谣言之人也被杨季修抓住了,只是此人只是京城中的一个混混,并不知道什么内幕实情。 这天下第一美人虽然只是个称号,但就那单婉婉来看,凡是与这名头有关的女子,当都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此事若是被老皇帝注意到,只怕杨季修与程月棠再难出双入对。 “爹爹,此事我已经在处理,您不用担心。” 程月棠成竹在胸的样子直让程景况心中欣慰,当即也不多言。他自己的女儿他当然清楚,若是程月棠有心去争什么天下第一美人,只怕整个京城早被她掀翻了。 不过程月棠还是有些不放心单婉婉,晚膳之后命燕无声去探查了一番。 单婉婉来到京城,燕无声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此次前去可谓做足了准备。但是一夜查探下来也并未得到什么可用的线索,单婉婉不过是每日里在京中游玩,到各家名流府上做客,晚上回到府上歇息。 只是老皇帝尚不知此女子是杨越遥所请,还以为她是自己前来京城。对此,一向不太在意这些事的老皇帝自然没有多问,也就随她去了。 可越是如此,程月棠越是觉得奇怪,老皇帝不问不闻也就算了,可是杨越遥却也只与单婉婉见了一面之后便再无会面。 难不成这两人当真没什么关系?还是这两人另有所某? 燕无声无法接近单婉婉,所能看到的只是表面。程月棠本来打算让芍药去打听,可是转念想到单婉婉成名江湖多年,若是能让芍药打听到什么,只怕那才是奇了怪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猎宫论政 月鹰飞,秋染山林,千里寒烟翠,十户百姓家。 老皇帝今次前往猎宫除了皇后,其他一个妃嫔也没带,但却让杨季修将程月棠给叫上。 程月棠本无意前去,但得知单婉婉受越王相邀,也会前去猎宫,程月棠果断选择了随杨季修一同前去。 这个单婉婉来到京城之后如此“正常”,实在让程月棠不解。此次秋猎乃是探查她底细的绝好机会。 程月棠吩咐燕无声与骆婆婆各自准备,随自己一同前往。 此乃程月棠第一次来到猎宫,见得猎宫修建在一座山坡之上不由得暗暗觉得不对劲。 站在猎宫之上往下望去,整个山林间的景色尽收于眼底,若说只是为了景致与狩猎,此处的确是个绝佳位置。 可是自小受程景况强行灌输兵法的程月棠却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此处若发生战事,山坡之下一马平川,山坡之上毫无障碍,敌军人马可直冲猎宫。到时,老皇帝避无可避,岂不是死路一条? 不过程月棠转念想到此处猎宫自太祖修建以来,沿用至今,前前后后共十多位皇帝曾经入住。程月棠既能想到此节,那那些前代皇帝如何会想不到? 所以程月棠暗自断定,猎宫之中定有密道,或者在山坡后面靠山的一面藏有玄机。 杨季修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出言问到,“你在想什么?” 程月棠据实已告。 杨季修笑道,“有没有密道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没人会选这里对皇帝下手。” “为何?” 程月棠皱眉问道,只是话刚一出口,双眉便舒展开来,“哦,我知道了。” 杨季修诧然道,“你知道了?” “猎宫地处帝都,渭城,阳城与郑公城之间,虽然地势开阔,但那只是盆地。四周山林高耸,只留中间一条大道,若是有人对此进行偷袭,只要一日之内攻不进去,那猎宫附近的四城驻军便会瞬间赶到。” 说着,程月棠顿了顿,抬眼看向猎宫正前方的盆地,“此处就像是一个葫芦口,越往里面走地势越开阔,虽然容易展开大军作战,但山谷口子却是唯一一道防线,只要四城驻军撕开防线,那山谷之中便再无可避之险。” 程月棠刚才没想到猎宫的大体位置,此时仔细一想,竟发现猎宫所在此处居然如此巧妙。 杨季修拍手叫好,“果然虎父无犬女,程尚书戎马半生,战功无数,那在宋明战场上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看来,你一定得了不少他的真传。” 程月棠正要回话,却不料老皇帝从猎宫中走来。 “怎么?你们谈论些什么,竟如此高兴。” 老皇帝身旁没有王总管,只有一个白脸侍监。 两人急急拜倒,将刚才所谈之事重复了一遍。 老皇帝闻言一愣,也是大笑道,“老七说得没错,看来程姑娘一定得不了不少程尚书的真传吧。” 程月棠惶恐道,“民女无意卖弄,让陛下见笑了。” 老皇帝摆手道,“何来见笑?虽说程府是将门世家,但你一个女儿身能将行军地势看得如此透彻,倒不枉程府世代忠烈。” 说着,老皇帝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看山坡之下的营帐,“我宋明男儿若个个都有你这般见识,那朕只怕在梦里也能笑醒。” 老皇帝言语之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无奈,似乎在慨叹,又似乎在自责。 杨季修见状,与程月棠对视一眼,而后拱手道,“皇兄,您也说了程府乃将门世家,程姑娘有如此见识虽是不凡,但也算正常。我宋明之中,又有几个这般威名远扬的程府呢?” 老皇帝闻言一笑,“你这话倒是没错,只怕是朕想多了。” 程月棠走上前来,对着老皇帝道,“陛下,如今宋明国泰民安,四海生平,十多年不见战事。陛下何以突然想到了这个?” 老皇帝摇头道,“你说的这些都是表象,朕虽年事已高,但眼睛却还看得清楚。如今宋明外强中干,若不是大兴文武之政,只怕等不了几年便会引来强邻烽火。” 程月棠和杨季修闻言都是一愣,他们没想到老皇帝居然知道这些。可是老皇帝既然知道,却为何迟迟没有作出应对呢? 杨季修躬身问到,“皇兄,既然如此,您……” 谁知杨季修话未说完,老皇帝便摆手打断道,“自朕登基以来,宋明再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人口便随之成倍增加,为此每年参军的百姓也跟着增加。而每年税收却一直没有上升,这说明什么?” 闻言,程月棠皱眉道,“说明太多人涌入军营谋生,种地百姓的数量却仍是没有变化。” 老皇帝点头道,“正是如此。人口成倍增加,但愿去种地的百姓却没有增加。如此一来,各地税收跟不上军饷开销,国库自然空虚。朕手中没钱,拿什么去行文物之政?” 杨季修不由疑惑道,“既是如此,皇兄为何不裁减士兵?” 谁知老皇帝闻言苦笑,“早裁过了,但每年参军的人数仍是不减,裁了一批又来一批,而他们又都在兵役制之中,朕不仅不能不让他们参军,而且还不能少给他们军饷。” 说到这里,老皇帝指着下方营帐道,“就拿下面这些禁军来说,皇宫能有多大?光禁军便有三万,还不加宫城之外的羽林卫。” 老皇帝面露苦楚,双眉紧皱,在额头处生生拧出一个川字,看上去甚为烦恼。 宋明士兵太多,税收太少,国库已是入不敷出。再加上偶尔遇到天灾,还要赈灾救民,只那一点税收如何能满足得了? 户部尚书曾建议增加赋税,但被老皇帝一口驳回。因为当年他登基之时便金口大开,在他在位期间,任何赋税绝不增加。户部尚书这么建议岂不是让老皇帝自己打自己脸? 这时,程月棠上前道,“陛下,民女有一折中之法,不知能否行得通。” 老皇帝闻言奇道,“哦?你有办法?” 程月棠点了点头道,“宋明如今局面的主要问题在于财政,也就是税收。陛下既不能裁兵,也不能增加赋税。既然如此,陛下何不颁布国政,实行土地改革,让农民百姓得到更多田地,而减少百姓纳粮。” 此言一出,绕是老皇帝也不由闻之变色,因为土地制度乃是国家最为重要的制度,一旦改革,从而引起的中下阶层矛盾将会让国家陷入一个很困难的局面。 土地改革早在高祖年间便进行过,高祖颁布国政,将全国土地按人口进行划分,不少地方的保甲,乡绅因为自家田地减少而聚众闹事,从而引起了大范围的暴动。最后高祖不得不被迫放弃。 自此,宋明之中再无提起土地改革之人。但没想到今日却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口中被提及。 “土地改革一向历代君王必修之课,高祖已然失败,留下教训。” 老皇帝最后摇头叹道。 闻言,程月棠却是了然一笑,“陛下,高祖年间,宋明总共才多少人口?而今多少人口?” 说着,程月棠眉尖微扬,“高祖年间进行的土地改革并没有充分考虑当时的国情,人口太少,百姓即使得到了田地也没办法耕种,反而还要向朝廷上缴沉重赋税。如此,他们自然不乐意。” 老皇帝与杨季修闻言都是一怔,皱眉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顿了顿接着道,“而今宋明人口增加,土地却并未增加。百姓家里人多了,自然想得到更多的土地,以保证每个孩子都能吃上饭。” “接着说。” 老皇帝正色道。 程月棠点头道,“可是国政未达,百姓们手中没有多余的粮食,他们只好把孩子送进军营以便谋生。所以才造就今日的局面。倘若陛下能实行土地改革,将大量土地分放到各家农户手中,再减少他们身上的赋税。他们手中有了土地,家里有了劳动力,有了种田谋生的积极性,自然不会再将孩子送到军营。” 杨季修闻言也是恍然,点头道,“皇兄,程姑娘所言确实有道理。如今宋明人口众多,只要能将国政重心转移到务农之上,财政困局当能迎刃而解。” 让更多的士兵回乡务农,从而减少财政支出。百姓们种田的多了,那每年的粮食产量也就多了,即使减少了各地赋税,也不会影响国家财政。 “只是……” 老皇帝也想通了其中关节,但似乎仍有一些疑虑。 程月棠见状问到,“陛下可是担心那些乡绅保甲?” 老皇帝闻言点头。 程月棠道,“高祖年间他们为此聚众暴动,那是因为百姓们也不同意土地改革。但如今百姓们恨不能开山垦荒,他们自然不会随乡绅保甲们闹事。” 老皇帝闻言恍然,老百姓家里有了劳动力,他们自然想有更多的土地。如果实行土地改革,老百姓有了土地,他们自然不会再聚众闹事。不仅如此,一旦施行了土地改革,那当下流行的土地兼并之风也能得到制止。 乡绅保甲没有了土地,那也就失去了可以耀武扬威的本钱,没有本钱,他还能拿什么去欺压百姓呢?而老百姓没有了乡绅保甲施压,他们自然不会被迫去引发暴动。 如此一来,土地改革得以施行,国库财政问题得以解决。 第一百一十四章:皇后有请 老皇帝想到这里,当即转身进了猎宫之中。 不多时,猎宫之中便传出旨意,急招礼部尚书,兵部尚书,户部尚书,以及中书令进宫议事。 杨季修怔怔看着程月棠,眸子里净是难以置信之色。 “没想到你不但精通兵法,而且在朝政之上还有如此卓见。” 杨季修上下打量了一番程月棠,像是重新认识一般。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这算什么卓见?刚才皇上不是也说了吗?土地制度乃是历代皇帝的必修之课。只怕他是一时没想到而已。” 老皇帝前半生在马背上度过,登基以后年事已高,还没来得及大兴国政,朝中局势已经发生变化,各皇子都想着入主东宫。 他好不容易把太子捧了上来,却又担心他被人算计。于是这些年也一直在为将来谁来掌管天下的事辗转反侧。 等到见太子日渐成熟,有了监国之政,但他自己却已经老了,很多事,已不如当年。 杨季修当然也只老皇帝这些年的难处,若不是如此,那日在百花园竹林之中便不会说“一个杨越铭,一个唐英,难怪皇兄整日疑神疑鬼。” 杨季修心里还是了解老皇帝的,只是他出宫多年,与老皇帝日渐疏远,不如往日那般兄弟情深。 而且老皇帝既要考虑他执政之时的天下,还要为太子登基以后做打算。瞻前顾后,难免有时力不从心。再加上杨越遥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叫他如何能安心处理朝政。 “皇兄戎马半生坐上这至尊之位,到此时却也片刻不得安宁。” 杨季修叹道,狭长凤眼之中闪烁着一丝苦笑和同情。 杨季修之苦笑在于至尊之位的诱惑实在让人不能自已,每个有机会接触的人,为了这至尊之位都拼得头破血流。可是结果如何?有了这偌大天下又如何? 而杨季修同情的也是争夺至尊之位的这些人,如此愚昧,如此自私,如此的不堪言词。 老皇帝的确成功了,成功的坐在了至尊之位上,可是他当真高兴吗?不见得。 杨季修心中想着,眸子之中缓缓流露出一丝嗤之以鼻的神色。 他对皇位嗤之以鼻,对这个所谓的至尊之位嗤之以鼻,对所有意图争夺天下的人嗤之以鼻。因为在此时的他看来,所有一切都是虚妄,都是梦幻。那高高在上的皇位能给人什么?不过是给人无限压力和苦恼。 只是他杨季修不会去想的至尊之位并不见得别人也不会去想,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般。 程月棠看得出杨季修的心思,精致的脸庞上沾染了斜阳的余晖,那点点笑容如同山里正开得灿烂的秋菊,只是一瞬,却已然我花开后百花杀,极尽人间美色。 秋猎正式开始,可老皇帝只在文武百官面前拉了一下弓,跨了一下马,然后便离场了。 众人虽是不解,但却不好多问,随即带着各家侍卫前去山林之中狩猎。 程月棠因为要提防单婉婉和杨越遥,故此并未去狩猎,再说她一个女儿家确实不适合干这事。 杨季修自然去了,房间之中只剩程月棠一人。 正无聊时候,门外忽的来人传旨。 程月棠出门接了之后才知道是皇后召见。 程月棠进得内宫,皇后已然摆好了酒席。 “程姑娘,听闻你未下去观景,所以特地请你过来一叙,你不介意吧。” 皇后知道来猎宫的女眷大多是为了这里的景致,而她也从未听闻程月棠会武功,随即以为程月棠来这里也是因为秋色美景。 程月棠急忙谢恩,“得皇后娘娘召见,民女受宠若惊,怎会介意,皇后娘娘言重了。” 皇后闻言,脸上浮现一抹喜色,“你不介意便好,这边请坐。” 两人入席之后,侍女们才缓缓退下。 “不知皇后娘娘召见民女所谓何事?” 程月棠刚一坐下便开口问到。 皇后笑着道,“瞧你说的,你还被你母亲抱在怀里之时,本宫便见过你了,这许多年过去,还未曾好生与你说过话。上次在宫内,陛下与齐王也在,所以本宫便没有多说。今日难得清净,就是想找你聊聊,没有别的事。” 皇后这话倒是不假,当年老皇帝还是皇子之时便与程景况相识,两人携手,征战沙场,感情自是非同一般。故此两府内的女眷也自是认识。 当年缪氏刚怀上程月棠之时,皇后娘娘也立刻被太医诊断出有喜,两人因此经常往来。 直到后来老皇帝被敕封太子,他们一家人搬进了东宫,两家人才缓缓断了往来。 程月棠闻言,心里却不由想到前世之中,眼前的皇后娘娘便是自己的婆婆。那时自己容貌已毁,皇后娘娘尽管有心庇护,但奈何杨越遥已经得势。在程月棠心里,皇后娘娘虽然顾念旧情,但却也只是点到为止。 只是程月棠对皇后娘娘还是抱着一丝感恩的心,因为前世若不是皇后娘娘,只怕自己死得将会更惨。 不过,区别在哪里呢?不过是寒人心和慑人心。 这些此时都不重要了,毕竟今生今世的程月棠,再也不是前世之中那个自取其辱的程月棠。 “只怕皇后娘娘也知道,民女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又常年在外。民女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已是模糊,若有冒犯之处,还望皇后娘娘不要见怪才好。” 程月棠虽不至对皇后戒备重重,但也不可丝毫没有防备,毕竟她是杨越遥的母亲。 皇后闻言,诧然笑道,“你多虑了,本宫找你来就是想说说话,没别的意思。” 说着,皇后神色忽的一沉,叹道,“没想到一转眼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若你母亲还在世,见你这般知书达理,容姿无双,不知会何等高兴。” 程月棠闻言应到,“民女多谢皇后娘娘夸赞。” 皇后见程月棠总是以民女自称,显得有些生分,不由凤眼含笑道,“在本宫面前便不用以民女自称了吧,我与你母亲相识多年,如此生分岂不是见外了?” 程月棠垂首道,“谢皇后娘娘,月棠谨记。” “月棠啊,你可知当年你母亲生你时多吓人吗?”皇后见程月棠不拒礼节,心中喜爱之情再添一分,接着道,“当时我也是听陛下说的,他说你母亲生你的时候,那哭喊声差点把他都吓一跳,只怕整个京城都听见了。” 说着,皇后顿了顿,道,“那时候你父亲还以为你母亲难产,还请陛下为他定夺。谁知道后来,后来你母亲硬是将你生了下来,虽然受了极大的痛苦,但却保住了你一条命。” 此事,程景况也曾与程月棠说过,只不过程景况每每说到此事都会忍不住流露出伤感之色,老泪纵横,何曾有过这般轻松。 “母亲生前确实吃了不少苦,奈何她老人家福薄,未等月棠尽孝便早早离去,每思及此,月棠心中当真愧疚万分。” 说着,程月棠以袖掩面,轻声啜泣。 这倒不是程月棠逢场作戏,而是想到缪氏生前的点点滴滴情不自已。缪氏为了自己这一双儿女也是操碎了心,好不容易将二人拉扯出来,自己却劳累过度,重病缠身,以至药石无医。 皇后见状,伸手揽过程月棠,轻声道,“别哭,月棠。你母亲吃的那许多苦是值得的,如今你已出落得如此乖巧动人,若她泉下有知,定会安心的。” 程月棠心绪难平,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良久,程月棠才缓缓回过神来,“月棠失礼了,望皇后娘娘见谅。” 皇后闻言,脸上露出心安之色,伸手替程月棠抹去脸上的泪痕,“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不是吗?” 程月棠点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 这时,皇后话锋一转,问到,“今年你也该十七了吧?” “回皇后娘娘,正是。” 程月棠应到。 皇后见程月棠神色坦然,似没有防备之心,当即接着问到,“转眼便到了出阁的年龄了,你可有什么意中人?” 程月棠闻声摇头,脸上满是自然之色,“多谢皇后娘娘关系,月棠还不曾有意中人。” 闻言,皇后脸上闪过一抹意外之喜,但却诧然问到,“难不成竟还没有上秦国公府提亲?” 程月棠依然摇头。 见状,皇后忽又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正要说话,却恍然道,“哦,本宫想起来了,你与那蒙府蒙旭可是有过婚约的,本宫竟把这茬给忘了。” 言罢,皇后看了看程月棠,见她仍是神色淡然,不由出言问到,“你与那蒙旭也算是青梅竹马,你可曾想过这事?” 程月棠愣了愣,眸子里流露出不解之色,“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笑道,“你与蒙旭的那婚约虽只是口头之约,但你父亲和蒙玉却是极重信义之辈。你若不喜欢那蒙旭,你只管告诉本宫,本宫去为你说道。” 程月棠闻言,急忙谢过皇后好意,而后脸上浮现神伤模样,“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去年年节时,我那调皮的弟弟在府中玩耍不小心摔断了腿,至今尚未痊愈,他尚如此不知事,您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皇后闻言,心中稍定,当即道,“难得你俩姐弟情深,不枉你母亲幸苦多年。既是如此,那本宫也不再多问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皇子比剑 离开内宫之后,程月棠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忍,她看得出,皇后娘娘是当真关心自己。 可是她也知道,皇后今天问的事,皆是在为杨越遥做铺垫。 杨越遥自己当然不好直问这些事,所以只能托皇后之口来询问程月棠。 看来,杨越遥已准备动用皇后这样的底牌了。 程月棠脸上浮现一抹冷笑,缓缓摇头。 可怜皇后,前世就为杨越遥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不想,今生却还要重来一遍。 回到房内,燕无声已经等在房中。 “何事?” 程月棠淡淡问到。 燕无声躬身答道,“主上,皇帝召见了单婉婉。” 程月棠闻声,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厉声问到,“所为何事?” 燕无声摇头道,“具体为了什么事,属下也不知。” 程月棠思索一番,急命燕无声去寻杨季修。 老皇帝这这种风尘女子向来不甚关心,即使再是绝美,他也不会让其辱没皇室名誉。故此,老皇帝对单婉婉从未有过召见。 但今日却突的召见了她,这其中肯定有蹊跷! 杨季修匆匆赶来,得闻此事之后建议程月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如今情况未明,若你贸然前去打探,只怕会引得别人疑心。” 杨季修思索一番,最后决定亲自去老皇帝那打探。 但是程月棠道,“你去不也是一样?” 两人均是没有对策。 半晌,程月棠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冲动,咬牙道,“她既要玩花样,那咱们便看看她要耍什么花样。” 不如不动,以静制动。 此乃没有办法的办法。 因为谁也不知道单婉婉与杨越遥是何关系,也不知道单婉婉此次面圣都说了些什么。程月棠一旦估错,只怕杨越遥会立即反扑。 杨季修走后,程月棠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单婉婉的媚术。 如果她用媚术迷惑住老皇帝,只怕这事就大了。但转念一想,老皇帝阅尽人间美色,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单婉婉纵是有天大的本事,老皇帝也能淡然处之。 但是到了第二日,老皇帝明旨召见了杨越遥。 杨季修与程月棠还是没有打听到两人说了什么。 这让程月棠不得不有些担心了,一旦杨越遥复宠,再度得势,想要击溃他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更重要的是,杨越遥与单婉婉关系不明,而单婉婉关系到她能否进入翠微谷! 程月棠和杨季修商量一番之后,都觉得不能再等,于是想了一个计策。 傍晚之时,一众狩猎显贵尽皆在猎宫前燃起了篝火,准备烧烤这一整日打来的野味。 老皇帝兴致极好,也参与其中,不亦乐乎。 程月棠与杨季修坐在老皇帝的右侧,而杨越遥和单婉婉却是坐在了老皇帝的左侧。不过程月棠和杨季修却要更靠近老皇帝。 程月棠仔细打量了一番单婉婉,果如燕无声所言,容貌极为普通,只是眼波流转之时却隐隐散发出一中奇异的光芒,让她甚是厌恶。 饮食过半,单婉婉自荐为老皇帝起舞一支,老皇帝没有反对。 单婉婉起身来到老皇帝面前的空地之上,拂袖捻指,翩然若惊鸿,娴静如山水,只一颦一笑,却是异常动人心神。 一曲歌舞毕,在坐大臣尽皆掌声响动。 老皇帝抚须赞道,“当真乃天下第一美人,舞姿缥缈,流转生辉,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言罢,当即重赏了单婉婉,这才让其退下。 老皇帝高兴劲儿还没过,转眼看到程月棠,立时笑道,“程家小姐美在秀外慧中,单姑娘美在优雅如花,当真一时瑜亮,一时瑜亮啊!” 说着,老皇帝端杯提议,“来,众卿与我敬这两位奇女子一杯。” 众臣闻言,纷纷举杯,气氛一时高涨。 酒过三巡,已是半酣。 杨越遥起身敬酒,“父皇,既有单姑娘起舞助兴,那儿臣也来舞剑增乐可好?” 老皇帝不疑有他,当即点了点头。 杨越遥拔剑出鞘,在空地上瞬间舞起剑来。 程月棠不懂剑道,见状只是微微眯眼。 待杨越遥一通舞剑罢了,老皇帝拍手叫好,也重赏于他。 这时,杨季修起身道,“皇兄,皇弟听闻宁王懂些乌苏武术,皇弟想请宁王不吝赐教让皇弟见识一番。” 老皇帝闻言,笑着道,“天下武学,繁复杂多,你若想学,尽管找宁王去便是,何需来问朕。” 杨季修谢过老皇帝恩准,转身看向杨越遥,“越遥,给小叔露两手如何?” 杨越遥见状,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但仍是拱手道,“还望小叔赐教。” 言罢,两人各持长剑,相对而立。 众臣本以为他俩就要开打,却不料两人一站就是好一会儿,竟纹丝不动。 程月棠听燕无声说起过,高手过招极为讲究时势术器,此时两人不论“时”,还是“术”,亦或者“器”均皆一般无二,所以最为重要的便是剩下的“势”! 所谓时势术器,大致上是讲,时机,气势,武术,武器。 也就是说,此事两人谁更有气势,那便会占据上风。 两人相对而立,看似没有动弹,都在聚神以待,实不知两人目光已然交手千百次。心中意念更是狠狠打斗了一番,从未来获得所谓的“势。” 只是这些乃高深武学之道,燕无声触类旁通,稍有耳闻罢。至于其中更为深层次的奥秘,燕无声不知,程月棠自然也无从听起。 良久,两人仍是没有动手,连老皇帝脸上都浮现出一丝尴尬。 但就在这时,一道烤肉的油滋声突的想起,打破了场中的宁静。 “嘿!” 两人同时出手,长剑映着火光,在场中闪耀异常。 只见剑影重重,一圈环绕一圈,一道裹着一道,阵阵剑声犹如大漠戈壁上的风沙吹荡一般。 场中人影交错,分不清谁是谁,只见得两剑相交激起的火花闪耀。 “叮!” 再度一次碰撞,两人齐齐退后。 杨越遥长剑下挑,左手捏了一个剑诀,双脚自站立的地方微微一蹬,身子立时腾空犹若一只大鸟,直扑杨季修面门。 但杨季修似没看到一般,长剑仍是斜指脚底,眼看杨越遥便要扑来。 这时,杨季修挽剑上挑,脚下马步微一转动,整个身子立刻如一个陀螺一般旋转了起来,而后剑影齐发,无数道剑影交织缠绕,竟将杨越遥网在了其中。 只见杨越遥并未慌乱,长剑偏走,堪堪刺入了杨季修的剑网之中,右手剑诀猛的一转,竟将杨季修的剑网瞬间撕裂。 两人针锋相对,再度撞在了一起。 “越遥当真好身手,本王输了。” 这时,杨季修突的往后一跃,拱手承认道。 杨越遥见状,也是拱手客套道,“小叔剑法精妙,小侄得罪了。” 杨季修闻言转身对着老皇帝道,“皇兄,宁王殿下剑法实在卓绝,皇弟认输了。” 老皇帝见两人点到为止,心中极为欣慰,“哪有什么输不输的,不过是切磋而已。” 杨季修起身看向杨越遥,“我曾见过乌苏剑客厄里斯的一套剑法,与越遥刚才所使剑法极为相似,不知,这其中可有关联?” 此言一出,老皇帝神色当即剧变,那厄里斯不是别人,正是卡哈尔的师父!平乱乌苏之时,何守业专门交代过此事,老皇帝对此印象极深。 杨越遥闻声,心中剧震,但脸上却仍是平静如常,“厄里斯乃乌苏叛贼卡哈尔的之师,小侄这剑法怎可能与这般逆贼的剑法相似,想必是小叔记错了吧。” 杨季修闻言笑道,“我也不知,大概是记错了吧。只是约莫觉得有些像……” 杨季修话未说完,老皇帝开口问到,“齐王,你在何处见过这厄里斯的剑法?” 杨季修转身躬身道,“回皇兄,乌苏平乱之时,皇弟曾与这个厄里斯有过一战,故此有些印象。” 老皇帝闻言,双眼微眯,问到,“你可曾看清了那逆贼的剑法?” 杨季修皱眉思索了一番,“请皇兄见谅,当时战况胶着,皇弟为抓住卡哈尔那逆贼,故此没有与厄里斯缠斗,让手下军士群起而攻之,这才解决了他。” 老皇帝闻言,神色一沉,拂袖离场。 他自然知道杨季修所言之事乃是事实,因为在乌苏奏报当中,何守业曾想起禀报了此事。 如此,乌苏之战过去不过几月时间,杨季修纵使记忆再差也该当记得当时情形。而且杨季修乃是剑道高手,他说有些像,那便是有些像。 更何况,以杨季修的身手居然在杨越遥手下都走不过百招,那杨越遥的这剑法实在可疑。 此时有外人在场,老皇帝自是不好当众质问杨越遥。 待老皇帝走后,杨越遥怒瞪着双眼看向杨季修,“小叔刚才所言,到底是何意思?” 杨季修闻言愣到,“我没什么意思啊,我就是看着有点像,所以便直言罢了。” 杨越遥怒道,“你将我的剑法与那乱臣贼子的剑法搅和在一起,居然只是没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信吗?” 这时,程月棠忽的站了起来,道,“宁王殿下何须动怒,齐王既说只是有些像,那便是不肯定。既是不肯定,那宁王殿下又何许着急呢?” 杨越遥没想到程月棠既然会为杨季修说话,闻言冷哼一声,匆匆朝猎宫跑去。 看着杨越遥的背影消失,程月棠将目光转向了仍在一旁的单婉婉。 第一百一十六章:短暂交锋 场中大臣们见老皇帝与杨越遥相继离开,当即明白了杨季修刚才所言。顿时纷纷起身,篝火之宴就此散了。 众人走后,程月棠走到单婉婉身前,冷眉微斜,精致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单姑娘还要待在这里吗?” 单婉婉闻言抬头,四下看了看,最后起身站了起来。 只见单婉婉神态自然,面带微笑,似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有半点不适,见程月棠问自己,嘴角微微上翘,“程姑娘若是不想待在这里,喏,猎宫在那里。” 说着,单婉婉指了指猎宫,似乎在说,你要走,那你便走呗,没人拦你。 程月棠闻言沉声道,“单姑娘,京城这趟浑水,你看来是掺和定了?” 不料单婉婉露出诧然表情,愣道,“什么浑水?程姑娘在说些什么?” 这时,杨季修走了过来,长剑尚未还鞘,“程姑娘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明白了什么。” 看到杨季修,单婉婉急忙微微欠身,“齐王殿下当真快人快语,只是妾身既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齐王殿下若是没别的事,切身便先告退了。” 见状,程月棠冷哼一声,自顾自道,“江湖之远,庙堂之高,京城可不比江湖。” 言罢,程月棠转身先行离去。 杨季修对着单婉婉拱手道,“单姑娘,好自为之吧。” 待两人走后,单婉婉阴幽的双眸中缓缓流露出一丝冷笑。 回到猎宫,杨季修自去打探老皇帝那边的消息。今晚之事,老皇帝定然已经对杨越遥起疑,他可不能让杨越遥三言两语就把老皇帝糊弄过去。 至于程月棠,回到房中之后便再无消息,想来今晚这个结果还不是她所想要的结果。 第二日,杨季修告诉程月棠,杨越遥昨晚便被遣回京城。 程月棠冷冷笑道,“皇后在此,老皇帝自然不会把杨越遥怎么样。” 昨晚老皇帝严厉审问杨越遥,是否与厄里斯有所关系。但杨越遥坚持自己剑法与那厄里斯的剑法没有丝毫关系,杨季修一时看错罢了。老皇帝召来杨季修,杨季修越是模糊其词,老皇帝心中怀疑便越是更深,但奈何皇后驾到,三言两语便把杨季修打发了。 后来他们三人在殿中说了什么,皇后如何让老皇帝打消疑虑的,无人得知。 那厄里斯乃是卡哈尔的师父,而如果杨越遥被证明与厄里斯有关,那直接说明杨越遥与那卡哈尔也有着密切的关系。如此,老皇帝如何能不动怒?但皇后作保,杨季修又没有确凿证据,老皇帝也只得将杨越遥打发回了京城。 杨季修了然一笑,道,“今次秋猎,皇兄谁也不带,唯独带了皇后前来,其中深意可想而知。” 程月棠点了点头,“春猎之时,老皇帝一个妃嫔也没带,这次竟把皇后给带上了。只怕杨越遥已然有所察觉,不然,他是不会出动皇后这样重量级的底牌。” 杨季修闻言叹道,“可怜太子……” 杨季修话音未落,就听到程月棠皱眉问道,“昨晚为何没有看见太子?” “昨晚太子妃身体有些不适,太子便一直陪在她身边,故而没有来。”杨季修淡淡道。 闻言,程月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却不料杨季修忽的恨声道,“当真扶不上墙!” 程月棠知道他的意思,今晚若太子在场,有他与杨季修一同施压,即便是皇后,想来也无法让杨越遥如此轻易的回到京城。 然而太子实在有些“不识大体”,他明知道杨越遥觊觎东宫之位已久,但他却对此丝毫没有半点反应。若不是杨季修这些年在暗中牵制杨越遥,只怕太子的东宫之位早已落入杨越遥手中。 “太子生性如此,你便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想来也会以太子妃为重。”程月棠倒觉得没什么,太子妃与太子结为连理多年,感情自是深厚,太子如此,有何不可? 杨季修闻言“哼”了一声,“他倒是好整以暇,却不知我们为了他费劲奔波,呕心沥血,他当真是看不到。” 程月棠劝慰道,“你也不必如此,太子如此性格,虽是容易给杨越遥可趁之机,但一旦杨越遥失势,太子登基,他的这些性格便会成为他中兴宋明的基础。” 杨季修当然也明白这点,只是如今朝局混杂,杨季修与程月棠目前尚如此劳心劳力。那等到杨越遥拿出真正底牌之时,太子若还是这般不顾大局,却让杨季修与程月棠如何应付? 杨季修叹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前人流过的血还少吗?” 程月棠闻言却是沉默,没有答话。 秋猎高涨的气氛,便在昨晚的风波之中渐渐被消磨殆尽,一连数日,老皇帝都未曾与众臣子皇室宗亲一同围坐篝火。 待得秋风劲起,漫山遍野都飞舞黄蝶,秋猎终究是结束了。 老皇帝起驾回宫,一路上尽是一张苦脸,似疲惫已极。皇后虽在身旁,但也不敢在此时触了老皇帝的霉头,两人各自沉默,缓缓回京。 此时正值秋收,一路上到处都是收获庄稼的百姓。因为皇帝龙撵驾到,各地百姓纷纷跪在了一旁。 老皇帝让前面禁军停下,自己走下龙撵,看了看这山谷之中的田地,脸上不由露出疑惑之色。 老皇帝走到一个庄稼汉身前,亲手将其扶了起来,而后扬声道,“都起来吧。” 那庄稼汉见皇帝亲身来扶自己,当即受宠若惊,复又跪了下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皇帝笑道,“你不必惊慌,朕就是想问你一些事。” 说着,老皇帝又将其扶了起来。 庄稼汉见皇帝神色泰然,不由疑惑道,“皇上要问啥事?” 老皇帝拉着他走到一田水稻边,身后禁军急忙跟上。 “这是你家农田?” 老皇帝问到。 庄稼汉闻言连连摇头,“这都是咱们镇上胡员外家的田,咱们这些农民都是他家的长工。” 老皇帝又问到,“那你们每年秋收后,自家能留下多少余粮?” 庄稼汉闻言,畏畏缩缩的答道,“回皇上,够吃一……” 只是这庄稼汉还未说完,老皇帝沉声打断道,“说实话。” 庄稼汉急忙跪倒在地,“皇上,咱们这些百姓家里剩的余粮本就不多,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顿饱饭……” 闻言,老皇帝将其扶了起来,“一年到头都吃不上饱饭?怎会如此?” 那庄稼汉见皇帝神色急切,忙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啊,咱们镇上那胡员外,是县里师爷的堂弟。每年收的粮食,他们都各自分了,再给我们这些百姓留余粮,一层一层分下来,能到咱们手里的粮食哪里还有多少啊。” 老皇帝闻言,龙颜大怒,喝道,“好一个师爷!来人啊,去查清楚是哪府哪县的师爷,查明之后立即砍了,不用回报。” 身后蒙旭闻言,急忙将旨意传了下去。 庄稼汉见老皇帝不怒则以,一怒便是雷霆,当即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朕来问你,倘若将这些田地都分给你们,你们可能妥善耕种?” 老皇帝沉声问到。 那庄稼汉闻言,还以为青天白日在做梦,当即拍了自己一耳光,只觉生疼。 “你这是作甚?” 老皇帝皱眉道。 庄稼汉应到,“回皇上话,草民就是没想到皇上竟会这样关心咱们这些百姓。” 接着,庄稼汉又道,“皇上,这些田地都是那胡员外家的宝贝,您要是分给了咱们,那咱们可不得被那胡员外家的狗咬死!” 谁料老皇帝闻言喝道,“朕只问你能否妥善耕种。” 那庄稼汉被喜怒无常的皇弟着实吓了一跳,急急磕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草民定能妥善耕种。” “那你说说,倘若这些田地都是你的,仅凭你一个人,能经营过来?” 老皇帝淡淡道。 庄稼汉闻声应到,“草民家中现在虽只我一个男人,但若是皇上将这些田都分给草民,草民会将身在军营的两个儿子叫回来。” 老皇帝闻言低头,问到,“你还有两个儿子在军中?” 那庄稼汉答道,“回皇上话,正是。草民家中仅两亩地,草民还有两个女儿,他们俩个大男人若留在家中,那咱们一家几口子人更吃饱饭了。” 老皇帝这才缓缓抬头,若有所思的问到,“既是如此,朕便向你许诺,这块田,不久之后便是你的了。” 那庄稼汉闻言,还以为自己听错,当即抬头愣愣看着老皇帝。 不料,老皇帝见他出神,只是微微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上了马车之后便直奔京城去了。 看着长长车队的背影,那庄稼汉如做美梦一般,迟迟不肯醒来。 老百姓一生所盼,一生所望尽在这毫不起眼的农田之中,他们盼的,望的,不过是能多收几粒粮食,填饱肚子。所以,当老皇帝许诺之时,这庄稼汉犹若身在梦中,满是患得患失的情绪。 天子金口,即便玉言难改,但也要看下面这些老百姓是不是能受得起。 倘若老皇帝只是随口一说,那也罢了。倘若老皇帝当真要这般做,那只怕这天下又将风云再起。 只是,这关这庄稼汉何事呢?看着一字长蛇的车队渐行渐远,庄稼汉苦笑一番,而后转身走进了稻田之中。 第一百一十七章:指教太子 京城还是那个京城,秋季依然是这般的秋季。 只是,老皇帝回京之后,京城上下所有人都渐渐感觉到了一股不同以往的气氛。就好像这漫天秋风之中缓缓浮现出一丝暖意,与以往凉意十足的秋风实在天差地别。 就在老皇帝回京之后的第三天,中书颁旨,将在全国实行土地改革,重新划分百姓农田农地,并减税三年。 旨意传出,满城哗然。 谁也没想到皇帝临老临老竟然还如此大功夫进行前人有过教训的土地改革。而此番土地改革势必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一股狂潮,至于是反对的狂潮,还是响应的狂潮,那可就有待实证了。 京城府尹第一时间接到了旨意,惊慌失措之下急召各槽各司前来府衙商议。最后统一了方案之后,第二日便派人下到城外村镇正是开始土地改革。 京城府尹知道,老皇帝颁布此等国政之后,他所能看见的地方只有京城,若是自己做不好,只怕自己这府尹也算是到头了。所以对此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甚至都不敢上书中书院问问情况。 而对于京城的一些达官显贵们来说,老皇帝的这个国政对他们几乎可以算是致命的打击。如果老皇帝将土地都划分给了百姓,那他们底下的那些府尹县官还拿什么“孝敬”他们? 如此,一并大臣联名上奏,请求皇弟暂缓土地改革。 但老皇帝经过与几部尚书商议之后已然将此等情况考虑到了,故此直接将奏报交给了内侍省,并且降旨让太子全权处理此事。 太子闻得圣旨,当即吓了一跳。 “父皇这不是将我往火坑里推吗?” 这话,太子自然不敢明言,但心中却是反复其问。 土地改革的国政在朝中本就只有几个相关尚书和中书令赞同,其他各部大臣均持反对意见。父皇将此事交给自己全权处理,岂不是让自己去应付那些老家伙的唾沫横飞?一个处理不好,只怕御史参奏,自己这个东宫之位还要不要坐了? 正踌躇着急间,娄德力进来禀报,说是齐王殿下与程家小姐前来探望太子妃。 太子闻言一怔,急忙将两人请了进来。 “小叔,父皇究竟是何意?” 太子神色慌乱,言词急切,哪里还有半分太子殿下的威仪。 见状,杨季修皱眉喝道,“你还小吗?还要我来教你该怎么与人施礼吗?” 太子神色一愣,急忙朝杨季修身旁的程月棠拱手,“程姑娘。” 程月棠微微欠身,笑道,“太子殿下何事如此惊慌?” 太子闻言一叹,将自己所虑说了出来。 杨季修与程月棠相互看了一眼,杨季修摇头叹息,程月棠却是嘴角微微上翘。 太子见杨季修这番表情,疑惑道,“小叔,我说的不对吗?就拿咱们皇室宗亲来说,从伯爵到侯爵,在册在府多大上百人,父皇此政无异于在削减他们的薪俸,您叫我如何去全权处理?” 杨季修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无奈之色,正要说话,却不料被程月棠打断了。 “太子殿下,皇上国政之中可有明言没收官僚土地?” 程月棠拉了拉杨季修的衣袖,转头对着太子问到。 太子愣道,“这倒没有,但若要将土地划分给百姓,他们的土地不是首当其冲吗?” 目前宋明全国土地大部分掌握在中低阶级的官僚手中,他们也就相当于在府在册的地主。老皇帝进行土地改革,第一个开刀的就是这些豪绅。 程月棠点头道,“这些官僚长期霸占百姓土地,难道殿下不该为百姓做主吗?” 闻声,太子神色一颤,看向杨季修,似乎若有所思。 杨季修淡淡道,“你要先弄清楚,你这个太子是要为百姓谋福还是只为了自己这个位置而明哲保身。” 此话,杨季修已经说了两遍,太子再是软弱也该当明白其中的道理。更何况他本身就有济世天下的胸怀,只是没有这个胆量和勇气。 闻言,太子正色道,“本宫自然是要为百姓谋福!” 程月棠见状,拍手叫好,“殿下英明!如此那咱们再来说说第二个问题。” 太子皱眉问到,“什么问题?” 杨季修闻言恨不得给他一脑瓜子,“你知道该如何平复那些想要闹事的官僚吗?你知道该如何去安抚那些肚子里一堆火药的皇室宗亲吗?” 太子闻言只是摇头,怔怔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笑着道,“殿下不必担心,陛下指定您来全权处理此事,自然有他的用意,您可明白?” 太子想了想,道,“莫非父皇是见我性子软弱所以才让我来处理此事?” 杨季修白了他一眼,嘿然道,“你还别说,这回你算是说对了。” 程月棠接过话头,道,“正是,陛下让您来处理此事,正是因为您性子温和。” “此话怎讲?” 太子不解道。 程月棠示意几人坐下,而后缓缓道,“殿下性子温和,在处理此事时不易与那些皇室宗亲发生矛盾,而太子殿下又不能违背陛下的国政,故此陛下料定您能办好这个差事。” 太子恍然点头,“原来是这样,可是我,可是本宫到底该如何去安抚这些皇亲贵胄?” 程月棠见太子恢复了镇静,欣然笑道,“这些个皇亲贵胄为了自己的利益肯定不甘老皇帝就此推行新政。但他们自己一个人又不敢当出头鸟,所以定会联合一些反对此政的官员,皇亲,组成一个利益联盟。” 程月棠见太子有所领会,接着道,“殿下在处理他们所上奏的事时,要尽可能的有所偏差,该重的重,该轻的轻。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各自得失不一,自然相互猜疑,这所谓的利益联盟也就随之解散。到时候,殿下再一个一个的去处理,不是轻而易举了吗?” 太子闻言恍然,“正是如此!本宫怎么就没想到。” 杨季修又白了太子一眼,“你那脑子里除了你这东宫之位还能装下什么?” 太子闻言只是讪讪,却不理他,径直问到程月棠,“敢问程小姐,如果新政实施之后地方上闹出暴动,那该如何是好?” 说完了皇室宗亲,那接下来便是地方势力。 太子知道高祖年间就曾发生过这类事,故此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程月棠道,“地方势力殿下大可不必担心,此时不比高祖年间。宋明泱泱大国,人口众多,如果此政实施,各地百姓必定竭力响应,断不会与那地方豪绅聚众闹事,引发民变。” 太子闻言愣道,“程小姐何以如此肯定?” 程月棠将秋猎之时与老皇帝说过的原因重新梳理了一番说与太子听罢,最后缓缓道,“皇室宗亲与地方势力俱皆无忧,太子殿下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太子闻言大喜,急忙起身躬身施礼,“本宫谢过程小姐指教!” 程月棠见状,急忙欠身道,“殿下不必如此,月棠身为秦国公府一员,既享皇恩福泽,自当为国为民尽心尽力。” 言罢,杨季修抬眼看向太子,“你看看人家一个姑娘家都有这份心思,你呢?还要死抱着你这太子之位畏首畏尾吗?” 见状,程月棠急忙朝杨季修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多言。 太子闻声歉然道,“小叔,侄儿知道该怎么做了。侄儿定然将此事办妥,以谢父皇信任,小叔教导之恩。” 杨季修摆手道,“我就不用谢了,你还是好生感谢一下程小姐吧。” “此言正是,程小姐今日指教令本宫茅塞顿开,实在应该好生感谢一番。” 太子思索一番,最后决定将去年年节时分老皇帝所赏赐的一对玉狮子赠与程月棠,以示感谢。 程月棠再三推辞,但奈何太子坚持,唯有暂且收下。 这时,程月棠问到,“太子殿下,秋猎之时曾听闻太子妃身体不适,不知情况如何?可否容月棠探望一番?” 说到此事,太子忽的高兴了起来,但神情却有些讪讪,“这个……这个……” 杨季修见状,不由疑道,“太子妃有身孕了?” 闻言,饶是程月棠也愣了半晌。 太子缓缓点头,“正是,昨夜御医前来诊的喜脉。” 杨季修急道,“此乃天大的喜事!你怎都不通知我!” 程月棠看了杨季修一眼,而后对着太子道,“太子昨夜得闻喜讯,今日却被陛下告知派他去处理新政,他哪有时间通知你。” 太子感激的看着程月棠,“程小姐所言甚是,不过此间已然无事,那咱们到后面去坐坐吧。” 东宫后花园内,太子妃本在跟嬷嬷学做小孩衣裳,见太子领着齐王和程月棠到来,急忙起身施礼,“妾身见过太子,见过齐王,程姑娘。” 太子见状连忙上去扶起太子妃,“你已然有了身孕,此节琐碎便毋须在意。” 杨季修也道,“太子此话有理。太子妃,既有了身孕,那便不必再拘束于礼节。” 几人打过招呼,太子妃言道昨夜御医诊脉之后,告知她,有身孕大概已经一月。 程月棠看着太子妃脸上喜气洋洋的神情,不由怔怔出神。 前世的自己也有过这般体验,初为人母的喜悦。那时自己也如太子妃一般,觉得整个世界都美好如初,而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她的全部。 第一百一十八章:院中温情 微暖的斜阳下,程月棠从太子妃脸上似乎看到了那时的自己。一样的喜悦,一样的被丈夫疼爱。 只是太子是真心实意对太子妃,而前世之中杨越遥却是恶毒虚伪。她忽的想起了自己两个女儿的笑容,忽的听起了她们刚刚出生时那“呱呱落地”的哭声。 程月棠不觉掉下泪来,神色伤感已极,似乎被人拨动起心中最为脆弱的情绪,只一瞬,心里所有的酸楚和委屈便通通流露了出来。 “你怎么了?” 杨季修怎么也没想到程月棠竟然哭了,而且哭得如此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在他眼中,程月棠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坚韧,顽强,心思缜密的形象。似乎除了程夜朗的事以外,再无其他事能让她慌神。可是今日她却无缘无故的哭了,如同经历了一段让人无法承受的往事一般,哭了。 太子和太子妃面面相觑均感到不可思议和担忧。 杨季修向两人致歉,而后扶着程月棠离开了东宫。 回到程府之后,杨季修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待芍药将程月棠扶进房间睡下,问过芍药之后才走到院中缓缓坐下。 他不明白,程月棠不过十六七岁,纵使程夜朗之事发生时也未见她如此这般。 她到底是怎么了? 莫非是看见太子妃有了身孕? 可是这能有什么可难过的? 任凭杨季修再是聪明,也决计想不到程月棠乃重生之人与她的前世经历。 夜,秋天的夜来得很快,几乎是眨眼间,天就黑了下来。 京城远处的山上有夜莺在名叫,进了京城之后还有几声狗叫,在偌大的京城中飘荡。 夜里的秋风已经染上了丝丝凉意,将院子里的碧桃树树叶全部吹落,徒留光秃秃的枝干依然立在原地,无动于衷。 当月光渐渐升起,银丝薄纱般的笼罩在京城上空,程月棠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在梦里,她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她们还是当初那稚嫩可爱的模样,还是当初黏在自己身边不住啼哭的模样。 可是在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阴森冰冻的冷宫之中。在那里,程月棠看见了前世的自己,蜷缩在角落之中,似丧家之犬一般无助。 “呜呜……” 房间里,程月棠强忍着心中痛楚,将所有眼泪都捂在了被褥之中。 良久,月光渐渐黯淡,似有云朵飘过。 程月棠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振作起来,而后打开了房门,她想出去走走,出去看看,出去透透气。 只是她打开房门之后才发现,院中石桌边坐着一个人。 杨季修起身转过来看向程月棠,狭长的凤眼之中带着无限爱意和怜惜。可是他却没有说话,或许在他看来,有些事即使不问,程月棠也会找机会告诉自己。他所要的,只是一颗心,程月棠的一颗心。 程月棠缓缓步入院中,轻声问到,“为何还不回去?”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的眼睛,道,“不见你没事,我睡不着。” 程月棠想要说点什么,但却不知该说什么,似乎一切言语在此时都显得乏味。她只怔怔的看着杨季修,看着他那双动人心魄的眼睛。在那双眸子里,程月棠看到的是杨季修的真心。 情到深处人孤独。 孤独的人才有深情。 或许是第一次,亦或许是孤独了太久,当头一次有一个男子如此待自己的时候,尽管程月棠已经有所防备,但却仍旧深深陷落。 心儿不由自主的便飞向了杨季修,脑子里沉思的,心里面想的,都是他。 而杨季修呢? 也是如此。 出宫多年的孤独让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偌大齐王府便如同只有他一人一般。 直到程月棠的出现,那晚匆匆闯进她的闺房,在看见她的镇定自若和临危不惧之后,自己便被深深折服。 后来交谈之下更发现她的不俗,似乎冥冥自己与她有着天注定难解的缘分。 而这种缘分在两人经历过这许多事后渐渐变成了一种信任,一种期许,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深情。 “月棠。” 当杨季修将程月棠搂在怀里的时候,杨季修才缓缓放下心来。他知道,程月棠没事,他也不可能让程月棠有事!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那样我会更难受。” …………. 良久,直到月光重新洒落,院中复被轻纱笼罩,两人才缓缓分开。 杨季修搂着程月棠的肩膀,看着她那双透澈的眸子,“月棠,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他不想程月棠难过,不论为了任何事。他只希望程月棠能每一天都能快乐的度过,如同两人初次在酒肆相谈那。 或许此时的他尚不足矣为程月棠赴汤蹈火,但此时的他却早早在心中下了赴汤蹈后的决定。 杨季修深情款款的眼神便如一道明亮的光芒一般直击程月棠的心底,程月棠在这一瞬似乎恍然,也在这一瞬明白了自己的心。 她不知将来,但她知往事。 程月棠没有言语,只是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霎时,院中一片温情。 ………… 当太阳正常升起,焕然一新的一天终于来临。 “小姐,您又要迟到啦!” 芍药的呼喊声早早的在院中响起,她想冲进去叫醒小姐,但又怕打扰了小姐清梦。不进去,却又担心一会儿小姐责备。 两难之际,芍药想到了一个办法。 “齐王!您怎么这么早就来!” 声音还未落下,房中的程月棠已然叫到,“芍药。” 芍药闻声进门,服侍好程月棠穿衣洗簌之后,这才站到了一边。 程月棠看了看神色忐忑的芍药,又朝院中望去,只见哪里有齐王的身影? “你这妮子,居然捉弄本小姐?!” 程月棠这才明白芍药为了叫醒自己故意在捉弄自己。 说着,程月棠伸手去挠芍药,嘴里还一直嘀咕,“看你还敢不敢捉弄我…….” 燕无声等了半天,总算是把主子等来。 这城郊的水上训练也是有一段时间了,从程月棠这几日的表现来看,基本功已然扎实,接下来便是传授真正的轻功之道。 “主上。” “今日还是下水么?” 程月棠问到。 燕无声闻言摇头,“主上的基本功已然有些火候了,从今天开始,咱们便学习真正的轻功。” 程月棠奇道,“什么是真正的轻功?” “风过无声,燕过无痕。” 燕无声答道。 程月棠眉尖一抖,半信半疑的看着燕无声,“那是炉火纯青的高手境界,你不会打算让我也达到这般境界吧?” 人贵自知,程月棠总算还记得自己的资质尚算平庸,若不是有燕无声这般高手指导,只怕她这一辈子也别想学好这轻功。 程月棠的声音刚落下,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声音,“程大小姐莫非不想达到那般境界?” 程月棠闻声转身,却是杨季修来了。 想着昨晚之事,程月棠脸上不禁讪讪,“你……你怎么来了?” 燕无声在一旁躬身道,“主上,齐王殿下乃是轻功翘楚,属下这点微末本事只怕不及齐王殿下十之一二,故此接下来的训练,便由齐王殿下来指导。” 说着,燕无声缓缓后退,脚尖一点,便划过了水面,消失在城外山林之中。 “燕无声!” 程月棠想叫住他,但奈何燕无声眨眼即逝,声音刚刚传出,水面上的波纹却已然消失。 “怎么?程大小姐,在下教你轻功,可还满意?” 杨季修好整以暇的看着程月棠,嘴角不由自主勾勒出一丝笑意。 程月棠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微微低首道,“如此,便谢过杨兄了。” 她实在不知该怎么称呼杨季修,话到嘴边堪堪吐出一个“杨兄”。 杨季修也不生气,走到湖边缓缓道,“轻功之道,不在轻,而在功。即使你能做到身轻如燕,但若做不到功深力足,那也是徒劳。” 说着,杨季修转身看向程月棠,“这大半年来燕无声所提出的训练,你完成的很好,基本功已然十分扎实。但只有这些却还是不够。” 程月棠不解道,“那还要怎样?” 杨季修道,“速度,力量,平衡力,乃是轻功三要。就目前为止,你能做到其中几要?” “如何做到?” “快如燕子扑水,劲如银河落地,稳如不动青松。” 杨季修看了看程月棠,“你能做到吗?” 程月棠闻言缓缓摇头,只是她有些奇怪的是,轻功不是讲究身轻如燕吗?怎么会需要力道如银河落地? 杨季修解释到,“你达到了燕子扑水,那你便达到了身轻如燕。至于银河落地,那是因为每一个轻功高手都需要在长途跋涉的奔跑之时,或者是在远距离跳跃之时,都需要换力。所谓新力,旧力,指的便是这个力,如果你力量不足,那么在换力之时便无法补充你所需要的力,那么你还如何施展轻功?” 程月棠闻言恍然,原来是这样。 “那怎么训练?” 程月棠问到。 杨季修闻言,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很简单。” 程月棠见状一愣,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看见那边那堆细沙了吗?你从那木桩之下往下跳,砸的坑越大越好。” 杨季修指了指旁边的一堆细沙和木桩,然后饶有趣味的对着程月棠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选择封地 本以为爬出燕无声布置的坑后,就该是一片坦荡前路,却没想到紧接其后的乃是杨季修这个更大的坑。 饶是程月棠性子坚韧,闻得此言也不由得眉头紧皱,一双杏眼之中满是狐疑。 不过杨季修如此训练也在情理之中,程月棠可接受范围之内。 一个轻功高手光有速度和平衡力,那是远远不够的。力量是每一个习武之人必须要兼顾的要素,无论是脚力,臂力,亦或者是虚构的心力,精力,力量都是必不可少而又至关重要的一环。 接下来半月,程月棠每日早晨便在这木桩和沙堆之上蹦来跳去。每日训练完毕,程月棠都如下过田种过地一般,脸上满是沙尘泥土。 饶是如此,也遮不住程月棠那日渐成熟的倾国之貌。 杨季修当真是越发感到幸运,看来那晚闯进秦国公府躲避追踪的选择完完全全的明智之选。而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他与程月棠不仅抱有相同的理念,而且还拥有相同的喜好。 杨季修此时此刻,只想对着那天边的初阳大喊一声,“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世间老百姓!” 程月棠瞧他一直盯着自己,一脸喜色,不由狐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她不伸手去摸还好,这一抹之下,整张脸都花了。 杨季修“噗呲”一下笑出声来,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一旁的芍药看不下去,“王爷!” 嗔了一句,芍药急忙走上前去替小姐把脸擦干净。 程月棠瞪着杨季修道,“还不是你这跳沙坑……” 话音未落,杨季修抢着道,“诶,这可是你自愿接受的啊,赖不得我!” 程月棠闻声一怔,嘟囔着小嘴转身又跳了上去。 杨季修瞧着程月棠这坚韧不拔,不肯言弃的态度,心中生出一股敬畏,但同时也与燕无声一般产生疑惑,那就是她为何如此坚持。 联想到程月棠昨日之事,杨季修心中的疑惑渐渐变成了怜惜,狭长凤眼之中满是温情。 不过程月棠此时心中却没有这等闲功夫,她在想着前世之中,太子怀有身孕之后发生的事。 太子妃怀孕,太子有后,这将直接影响到杨越遥抢夺东宫之位的计划,因此,杨越遥设计构陷太子,老皇帝盛怒之下将其下放天牢,太子妃因为此事而流产。 今生之事已然改变,太子监理国政有功,杨越遥此时却被老皇帝死死的摁在了王府之中,所以前世之事当不会重演。 只是程月棠心里清楚,若是杨越遥得知此事定然不会任由太子妃顺利诞下孩儿,必然会施以恶毒之计将其腹中胎儿除去。 而程月棠所担忧的便是该如何去提醒太子和太子妃,以及如何阻止杨越遥。 杨季修见程月棠神色有异,似有心事,当即走上前来轻声问到,“怎么了?可是觉得这训练方法不妥?” 程月棠闻声停步,笑道,“没有,我只是想到了别的事。” 杨季修听罢程月棠心中所想,眉头也皱了起来,“你说的有道理,杨越遥定然不会让太子妃顺利生产,看来,我们要的做的事还有很多。” 程月棠点头道,“晚些我再进东宫一次,不过需要个由头。”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是担心自己去东宫勤了,会给秦国公府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闻言,杨季修当即道,“我先去东宫一趟。” 杨季修走后,程月棠又自顾自训练了一番这才走到湖边洗净了秀脸。 下午时候,东宫传来口谕,命程月棠即刻赶往东宫。 不料,太子口谕刚到,唐英却跟在后面跑来了。 程月棠疑惑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唐英目送东宫侍监离开之后才转身对着程月棠道,“我听说太子妃有喜了,正想进宫去瞧瞧。” 程月棠狐疑的看着唐英,“当真?” 唐英被她盯着脸皮发热,当即嗔道,“真的啦……” 程月棠闻言,玉指轻点唐英额头,“你呀,话一出口我就知道在撒谎。” 说着,程月棠转身往院中走去,边走边道,“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唐英快步跟上,低声问到,“我就是想问问,下个月便是我的生日,皇帝舅舅若是赐封领地,我该如何回他。” 程月棠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一会儿我要入东宫,你正好也来了,随我一起去吧。” 帮唐英选择封地这件事,程月棠早先已经考虑过。 唐英和常青山的事,杨越遥是知道的,只是后来唐英与常青山为私奔故意没有过多接触。杨越遥本以为两人就此完事,不会再有可利用的地方。 殊不知,两人私奔一事被程月棠发觉。而常青山的行踪也被杨越遥知晓。若是杨越遥只为了挑起老皇帝与长公主府的矛盾,那那时直接杀了常青山就完事。 但杨越遥却想连程月棠一起拖进去,这才给了程月棠可趁之机。后来,金州命案传来,死在金州的不是常青山,而是另外一个人。杨越遥则以为常青山已经回到了东凉。 此次唐英生日,老皇帝赏赐封地,唐英若是在选择封地上太过靠近东凉,只怕会引得杨越遥怀疑,但若选得过远,又实在徒劳。而且,一旦封地离东凉太远,难保唐英与常青山不会长途私会,只怕那时一旦被杨越遥得知,唐英性命难保。 而且东凉靠近乌苏,保不准杨越遥在乌苏还有眼线,一旦东凉事发,那就不仅是一两个人的事了。 想到这里,程月棠忽的对唐英有些欣慰,看来她与常青山私奔一事还是让她有所醒悟,不再我行我素。至少在选择封地这件事上她能来问自己,那便是很大的进步。 如果按她以往的性子,此事怕是早已拿定了主意。 程月棠便试探着问,“你自己的想法呢?” 唐英想了想,道,“我想选择秦州,那里离关内近,又靠近贺州。” 程月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秦州自然是好地方,只是不见得老皇帝会把那里赏赐给你当作封地。” “为何?”唐英不解地问道。 程月棠望着她,缓缓解释,“秦州乃是从贺州入关的唯一要塞,前乌苏卡哈尔叛乱一事,你觉得老皇帝会放心将秦州赏赐给你当做封地吗?” 秦州与贺州相连,靠近关内,再往东北便是霸州,继而是东凉。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此地乃是万中无一的兵家必争之地。如此紧要的地方,且不说乌苏叛乱在先,即便是没有这回事,老皇帝也不见得会轻易将此地许给唐英。 更何况,乌苏叛乱一事已让老皇帝起了疑心,一旦唐英强求,只怕得不偿失。 “可是其他州府都远离……” 唐英闻言一下子急了起来。 程月棠叹道,“我刚才还以为你已经有所变化,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又变回去了。你能不能成熟一点?难不成真要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才算完吗?” 程月棠心中也是有气,唐英如果仍是一心只想着与常青山厮守往来,只怕长公主府危矣。 唐英闻言,垂首低声道,“对不起月堂姐,是我太着急了。” 程月棠见状,心生不忍,“算了,此事我再与杨季修合计合计吧,迟些再告诉你。” 唐英闻言点头,但只一瞬便又抬起头来看着程月棠,“哟,月棠姐,这都直呼大名了呀!看来好事将近啊……” 说着,唐英脸上露出一副得意之色,就似程月棠与杨季修乃是她撮合的一般。 程月棠嗔道,“你这妮子,正说正事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唐英摇晃着脑袋,嬉笑道,“此事也是正事,倘若月堂姐当真能降住我那小叔,只怕皇帝舅舅定然会笑逐颜开。” 程月棠白了她一眼,“好啦好啦,不与你胡闹了。等下到了东宫,你可得好生说话,可别把此事拿出来说道。” 程月棠不是担心太子和太子妃,她是担心东宫之中也有杨越遥的眼线。毕竟连一向行事谨慎的秦国公府杨越遥都能塞进许多耳目,那防卫如此松懈的东宫,保不准就有杨越遥的眼线。 唐英不耐烦道,“我知道啦!” 因为太子口谕召见,程月棠不好直接带着唐英进去,所以让唐英在门口稍等了片刻,进去之后才告知太子唐英也随自己一道来了。 “太子殿下,您可是让我久等了,想来看看嫂嫂居然还不让我进来。” 唐英向来喜欢说笑,此时心中疑虑尽除,看到太子谦逊模样,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太子闻言笑道,“你也算是东宫常客了,既然来了直接进来便是,我何曾不让你进来了?” 太子妃也道,“是啊唐英,既然是与程姑娘一起来的,那便直接进来就是了,何须如此拘束。” 不料两人话音刚落,程月棠便“咳嗽”了两声,目光转动看了看四周的侍监。 太子拂退侍监,拱手道,“程小姐有话直言,此乃本宫府邸,料也无人敢窥伺。” 程月棠见太子反应机敏,笑道,“殿下所言甚是,只是此一时彼一时,陛下国政刚刚推行,少不了一大堆麻烦事等着您,殿下还是谨慎为好。” 太子闻言怔色,“本宫谢过程小姐指教。” 四人坐定,程月棠拉了拉唐英的衣袖,提醒她不要多言。 第一百二十章:再入东宫 唐英自然懂得程月棠之意,当即正襟危坐,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程月棠见状转头对着太子和太子妃,“殿下在处理新政实施一事之上可有什么疑难?” 程月棠自然不会直言今日所来的目的,太子监理新政多日,她也想知道太子在国政之上遇到的问题。 太子闻言,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程月棠皱眉问到,“殿下可是遇到了什么不解问题?” 太子点了点头,缓缓叹道,“土地兼并之风尚未彻底清楚,此次父皇又竭力推行新政,各地呈报上来的问题甚多,本宫一时半会儿当真有些头疼。” 土地兼并之风本由韩国公杨朔引起,但老皇帝见他位列国公,所有并未重处,只是降旨斥责了一番便罢。可越是如此,各地官僚掀起的土地兼并之风更甚,老皇帝新政受阻,太子自然讨不了好。 而以太子的脾性,那韩国公位列三卿,又是皇室宗亲,他自然也不会多加干预。如此一来,新政推行便进展缓慢。 程月棠听罢,反问道,“殿下以为陛下更重视新政还是韩国公?” 太子闻言愣道,“此言何意?” 程月棠道,“陛下推行新政乃是为了振兴宋明这几年的颓废之势,而韩国公虽是国公,依制乃是正二品,可殿下可曾想过,在陛下心中,新政实施重要还是这个只有爵位没有实权的韩国公重要。” 太子直言道,“必定是新政重要,不然父皇何以如此重视新政的实施。” 程月棠闻言点头,“那殿下可还曾有所疑虑?” 太子恍然,“程小姐的意思是让本宫大胆处置这个韩国公?” 程月棠欣然道,“殿下果然聪慧。那韩国公再是位尊辈高,以陛下的话来说,他始终还是宋明子民。如果他阻碍新政实施,那殿下依制将其重处便是。陛下即使口头上责骂于你,但想来在他老人家心中定还是十分欣慰。” 这时,太子妃疑道,“若当真如此,殿下岂不是平白得罪了韩国公?这会不会……” 程月棠笑道,“太子妃稍安。” 说着,程月棠顿了顿,看向太子道,“韩国公的确是太子此时无法得罪的大人物,但太子请细想,即使你得罪了韩国公那又如何?” 太子皱眉道,“以韩国公的火爆脾气,定会纠集一帮老臣上书参我。” 太子妃闻言也露出担忧之色,点头同意太子所言。 只是,程月棠见状却是杏眉轻抖,脸上露出明知故问之色,道,“那之后呢?” 太子与太子妃闻言,相视一眼,均是不知程月棠所言何意。 程月棠清眸之中闪着光亮,了然道,“即使韩国公参殿下一本,那对于殿下也没什么干系。” “程小姐可否说得明白一些,本宫有些糊涂了。” 太子愣道。 程月棠解释道,“正如我刚才所言,即使殿下处置了韩国公,陛下恐怕也只是嘴上说殿下两句的不是,而他陛下心里却不是如此。如果韩国公不明陛下圣心,还要上书参您,那恐怕陛下当真会动怒了。” 太子闻言恍然大悟,“本宫明白了。韩国公乃是皇室,又是国公,按理,他应该极力支持父皇新政才对。如本宫因为新政处置了韩国公,引得韩国公不满,他定会上奏。而父皇心中在意的乃是新政能否顺利实施,韩国公此举无疑是将自己送到了父皇的刀尖上!” 程月棠见太子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曲折,当即欣然叹道,“太子殿下能明白其中因果,自是极好,只是殿下在处理此类事务之时还是要注意能轻则轻,能重则重。得罪了人,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其实此事说白了,正是陛下让您去得罪的人。” 太子当然明白程月棠的意思,闻言点头道,“父皇圣心独裁多年,此次新政当是他老人家第一次假他人之手,其中细节末枝,父皇自是明白。” 老皇帝此次难得让太子来监理新政实施,其实他早就把话说明了,中书院传旨之时便道,“命太子全权处理此事”。意思就是说,太子在推行新政之中要得罪什么,那便得罪什么人,要处置什么人,那便处置什么,后果,老皇帝自己来担。 可是太子脾性实在温厚,诸如韩国公此类的问题摆在面前就愣住了。他一面担心韩国公阻碍了新政推行,自己会受到老皇帝责备,一面又担心自己如果处置了韩国公会惹得一干大臣参本。 左右为难之际,太子只得另寻他途。 但是太子一旦明白了老皇帝的心思,那么之后的事也就不难处理了。 太子感谢程月棠一番后,道,“程小姐如此敏慧,倘若是个男儿身那该多好?本宫定保举你在朝为官。” 不料一旁的唐英闻言抢道,“太子哥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月棠姐姐不能做官,难道还不能封爵吗?” 唐英的意思是,程月棠既如此敏慧,在老皇帝新政推行这件事上有功,那既不能封官,封个爵位总是可以的吧。 闻言,程月棠赶紧打住唐英的话,“殿下,唐英乃是信口胡言,您毋须在意。” 谁知太子却是若有所思对着唐英点了点头,“唐英所言并非没有道理,程小姐为国为民如此操劳,本宫无论如何也要为程小姐要一份功劳。” 太子本来就心实,听得唐英这般一说,更加打定了主意要给程月棠记一份功劳。 程月棠急忙摆手,“太子殿下万万不可。” 太子皱眉问到,“这有何不可?” 言罢,唐英与太子妃都面带疑惑的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叹道,“太子殿下,昨日月棠便说过,月棠身为秦国公府一员,自然是有责任为国尽责,为殿下分忧。” 说着,程月棠顿了顿,道,“您如此一来,岂非置月棠争权夺利之地?” 三人闻言均是一怔,程月棠此言并非没有道理。 如今朝局混乱,秦国公府能在如此朝廷之中占得一席之地,那当时程府上下世代忠良拼杀而来。如果太子非要为程月棠请功,只怕有心之人定会以为秦国公府与东宫已然结党。 老皇帝生性多疑,杨越遥又虎视眈眈,值此关键时候,如此言论只怕不仅不能帮助东宫更好的树立威信,只怕还会为两府惹来莫大烦恼。 程月棠若想要爵位,那她早就向老皇帝去要了,毕竟今次新政乃是程月棠提出,按说功劳,程月棠也当时独一份。 但程月棠并没有这般做,此时一言一行都需低调,免得引人注目。 太子叹道,“还是程小姐顾虑周全,本宫差点又犯糊涂。” 太子直言自己失言,神色甚为愧疚。 程月棠劝慰道,“太子殿下也毋须为此烦恼,当此多事之秋,殿下更应打起精神好生应对,以免他人图谋。” 程月棠和杨季修的观点一般无二,太子虽然不堪重任,但心地却是极好。而且太子不善党争,秉性纯良,此乃明君之象。程月棠如此帮他,一方面是为了打击杨越遥,一方面也是为了宋明之将来。 程景况的脾性,程月棠是清楚的。耳听目濡之下,程月棠心中难免沾染上程景况的家国情怀,宋明虽是腐朽颓废,但尚有中兴之可能。为此,程月棠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帮助太子。 太子也猜到程月棠如此尽心尽力的原因,忍不住道,“程小姐如此胸怀,本宫实在敬佩!” 这时,一旁的唐英忽的问到,“太子哥哥,为什么最近都没看到七哥?” 唐英身在长公主府,经过与常青山一事少有出府,故此对杨越遥的事并不清楚。想到杨越遥以前与唐矩甚为亲近,最近却几乎没有见过他,心中不由好奇。 太子看了程月棠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笑着道,“父皇最近交代了七弟几件差事,想来是办差去了,你没看到,实属正常。” 唐英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太子反问道,“你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唐英了然笑道,“是唐矩那小鬼啦,最近他好久没看到七哥,所以问我有没有看到。我既不知七哥行踪,自然是问你们咯。” 说着,唐英起身跑到太子妃身旁,“太子哥哥,我能看看我未来的侄儿侄女吗?” 闻言,三人都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这唐英马上便要十六,都是快有自己封地的郡主了,没想到竟还是这般童心。 不过,几人也都知道唐英向来如此,性子跳脱,活泼可爱,倒也没觉得别的什么。 太子妃笑着伸手摸了摸渐渐隆起的小腹,对着唐英道,“把你的手伸来。” 唐英伸手搭上太子妃的小腹,只觉一片温暖,脸上满是好奇。但只一瞬,却又突的将手缩了回去,“这小家伙踢我!” 谁知此言一出,饶是程月棠也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傻瓜,这胎儿不过两月之久,哪会踢你!” 太子妃白了唐英一眼,而后脸上露出幸福之色,伸手摸着自己的小腹。 程月棠拉着唐英坐下,嗔道,“你这妮子,将来待你有了孩子,你便会明白其中感觉了。” 唐英闻言,嘟囔着小嘴,“说得好像你怀过孩子一样。” 此言声音甚小,太子和太子妃都没注意听,故此只是以为唐英在说笑。 第一百二十一章:碧落根的消息 在唐英心中,她也的的确确是在说笑。 可是程月棠闻言却是一怔,心中猛然一痛。 太子见程月棠神色有异,当即瞪了唐英一眼,而后对着程月棠歉然道,“程小姐,唐英口直心快,你切莫放在心上。” 程月棠微笑中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不必担忧,月棠自然理会得。” 程月棠嘴上虽是如此说,但心中却还是隐隐作痛。 唐英自知失言,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四人静坐一会儿,程月棠朝唐英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和太子妃到后院去,她有话跟太子说。 唐英虽是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办了。 太子妃知道程月棠与太子所谈之事当是为了东宫,故此并未阻拦,与唐英缓缓往后院走去。 待两人走后,程月棠对着太子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有喜一事,你可曾上报过陛下?” 太子闻言摇头道,“还不曾,这几日一直忙着处理各州各府递上来有关此次新政的折子,尚未向父皇说起此事。” 程月棠听罢,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双眉微微一抖,道,“此事暂且不要外传了。” 这话一处,太子当真有些不明白了。太子妃有了身孕乃是天大的喜事,程月棠却为何不要自己外传呢? 程月棠解释道,“城郊试马一事,金州命案一事,太子殿下想必对宁王已然有所防范了吧。” 太子闻声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你说得对,本宫的确有所防备。” 对于此,太子可谓从未想过,他怎么也不会料到杨越遥居然为了这东宫之位竟使出如此阴谋诡计。 大家可都是亲兄弟啊!是一家人啊! 想到这里,太子不住摇头,神伤之色愈甚。 程月棠自然了解太子心中所想,见状直言道,“殿下仁义自然是好事,但事关宋明江山之未来,故此还望殿下多加注意,切莫让奸人有可趁之机。” “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此事与太子妃怀有身孕有何干系?”太子不解道。 他心中怎么也不会想到,杨越遥会连太子妃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也会算计。 可是这一点却在前世之中已然有过印证,杨越遥不仅如此算计,而且还彻彻底底的将太子赶出了东宫。 程月棠道,“既然殿下已经有所防范,那便该知道宁王之心,已是路人皆知。太子妃怀了孩子,若是女儿还好,倘若是个男儿,您说宁王会让这孩子安然出世,长大成人吗?” 程月棠说得很明白,只差没有直言杨越遥会设计让太子妃流产。 可是,太子虽然觉得杨越遥有谋夺东宫之位之心,但尚未严重到如此地步。闻言,太子脸上挂着一万个不信,“程小姐是否言重了?” 程月棠脸上露出无奈之色,“我也希望是自己言重了,可是殿下请细想,倘若太子妃顺利诞下孩儿,而且还是个男儿,那杨越遥岂不是来最后一丝希望也无?” 宋明祖制,太子若是夭折,当顺延其子。 杨越遥想要构陷太子,那便得从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着手,如此才能斩草除根,此乃杨越遥一贯的作风。正如当初设计谋害程夜朗一般,也是如此。 太子若是出事,当然算不都得夭折。但一旦杨越遥未能成功,那太子纵然失势,也还有个儿子。这一点,杨越遥绝对不能容忍。 太子细想之下,心神俱震,颤声道,“他该不会……当真如此吧?” 程月棠不想吓唬太子,但此乃前世之鉴,容不得她不出言提醒。她见太子神色甚为骇然,心中忍不住微微叹息,但脸上却是依然保持着泰然,“殿下也毋须担心,此事只要早做防备,杨越遥自然无机可趁。” 说完此事,程月棠并未要求太子如何防备,她心里也清楚,事关妻儿,太子一定会放在心上。 离开东宫之时已是黄昏,秋日残阳伴着天际南雁,程月棠好一阵失神。 唐英见状不禁疑道,“月棠姐,你在想什么?” 程月棠闻声叹道,“我在想,这世上为何要有如此多的争斗。” 从程月棠的语气之中不难听出,她有一丝疲惫。唐英以为她在为太子殿下推行新政的事发愁,闻言当即权威道,“月棠姐不必担心,太子殿下待人一向宽宥,纵使得罪有几个皇亲国戚,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程月棠见她如此心宽,不由笑道,“若每个人都能如你这般想法,那该多好。” 回到程府时,程月棠尚未走进府门,芍药便匆匆从府内迎了出来,“小姐,齐王来了。” 程月棠闻言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上午才见过面,这会儿来有什么事? 到了院中,程月棠只见杨季修缚着双手立在斜阳之下,修长身躯挺拔笔直,端的是丰神玉朗,气度不凡。 只是程月棠走到杨季修身前时才发现他脸上带着些许愁容。 程月棠轻声问道,“怎么了?”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脸上的点点担忧,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只是这股暖意刚一升起,便又烟消云散了。 “我打听到了碧落根的下落。”杨季修转身坐下,淡淡道。 程月棠闻言,心神震动,急问,“在哪里?” 只是话刚一出口,她便觉得不对劲。杨季修若是打听到碧落根的下落,当是十分高兴才会,怎么会如此表情? 见状,程月棠也坐了下来,轻声问到,“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杨季修闻言,转头看向程月棠,狭长凤眼之中满是柔情,但脸上却缓缓浮现一股无奈,“唉……” “怎么了?”程月棠急问道。 杨季修站起身来,背对程月棠道,“那碧落根在蒙府。” “蒙……蒙旭府中?!” 饶是程月棠闻言也不由得一震,脸上露出惊容。 杨季修点了点头。 程月棠瞬间明白了杨季修如此苦恼的原因,若是程月棠要想拿到那碧落根,蒙旭定然会旧事重提,当年两家长辈口头上的婚约,如此一来,程月棠当真两难。 杨季修自得到这个情报之后再三确认,甚至派人进蒙府查探。果不其然,蒙府之中当真藏有碧落根。 蒙旭身为禁军统领,集老皇帝与后宫皇后宠信于一身。杨季修一个小小的齐王,蒙旭虽然不至于不放在眼里,但若要想拿到那碧落根,杨季修只怕不能。 但如果拿不到,杨季修又无法向程月棠交代。 思索再三,他最终还是将此事告诉了程月棠。因为他明白程月棠对程夜朗有多关心,也知道此事如果再拖下去,程月棠说不定会为此冒险一搏。 这不是杨季修所希望看到的,他只得将此事告诉程月棠。而他也知道如果程月棠去向蒙旭讨要碧落根,那么用之交换的,必然是那口头婚约。 “你可曾向蒙旭提及过碧落根?”程月棠轻声问道。 杨季修闻言只是摇头,也不说话,想来心中苦恼已极。 程月棠见状,淡淡道,“你回去吧。” 杨季修闻言猛然转身,双眼之中带着一股强烈的愤恨。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为了拿到碧落根,便是被人误以为是兔爷我也在所不惜,更何况这口头之约。” 程月棠神色淡然,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那能一样吗?”杨季修有些生气了,厉声问道。 “不一样又如何?” 程月棠面不改色的看向杨季修,杏眼之中满是无法言语的委屈,便如那九月里的夏花,明知不得不凋残却还要坚持绽放最后一片花瓣。 如果没有碧落根一事,她可以用计让蒙旭放弃婚约。但事关程夜朗能否再站起来,程月棠无法如此。 其中心酸,纵使杨季修怕是也无法体会。 “如果当真如此,即便是一个禁军统领之府,本王也闯定了!”说着,杨季修转身便走。 “你站住!” 堪堪走出两步,程月棠带着哭声的喊叫便传来了。 杨季修闻声停步,却无法回头。 他知道,一旦他回头看到程月棠那面容憔悴的模样定然会心生不忍答应她什么。而到时,程月棠为了给程夜朗治病也肯定会不计代价得到那碧落根。 他不能回头,杨季修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能回头。 “你要闯蒙府?好啊?那你闯啊!京城上下谁不知道蒙府府兵多达数百,就凭你齐王府那点影卫你就想闯进去?” 程月棠抑制住哭声,怒恨交加的喝道。 她恨自己无能,不仅无法保护好程夜朗,连给他治病的药材也无法弄到。她怒杨季修冲动,杨季修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可怎么办?她怒杨季修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我……” 杨季修闻言转身,但却愣在了当场。 看着程月棠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杨季修霎时便失去了想要硬闯蒙府的信心,他怕,他怕自己如果去了再也回不来,见不到程月棠。 杨季修知道,自己再也离不开程月棠了。 他将程月棠紧紧的搂在了怀里,任凭程月棠不住的捶打着自己。 他无法想像如果程月棠真答应以自己去换取碧落根,他会怎么样。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程月棠,再无其他。 而程月棠此时心中也是痛楚不堪,她既不想用自己的婚事去换取碧落根,但又不得不拿到碧落根。 碧落根的稀罕程度她是知道的,错过了这一株,只怕天下难以找出第二株。 第一百二十二章:蒙府之谈 这个消息,对于程月棠来说,莫过于是最坏的事情。 这碧落根在任何一个人手中,她都能想法设法的去争取。但是唯独在蒙旭手中,她不能,她无法这么做。 京城之中人人都知道,蒙府大统领与程府大小姐乃是青梅竹马,从小就有婚约的。虽然两家关系日渐疏远,但这并不影响程月棠与蒙旭之间的感情。 只是这个感情,蒙旭以为是爱情,而在程月棠心里,却只是兄妹之情。 如今,程夜朗能否站起来的关键就在蒙旭手中的碧落根上,程月棠不能放弃,也不愿放弃。 “你坐下。”程月棠垂首拭泪,让杨季修先坐下。 杨季修的心情她何尝不明白?只是那蒙府犹若铜墙铁壁,别说是杨季修了,就是一只苍蝇也只能进不能出。不然如此,以杨越遥的诡计,蒙旭岂不是早早死了一千八百多次。 杨季修想要硬闯蒙府,除非调来京城巡防营。但如此一来,强闯正二品大员府邸的罪名便足以让杨季修身败名裂。 程月棠如何决计不能让杨季修为了自己硬闯蒙府。 “事已至此,唯有一试。若蒙大哥念及旧情肯拱手相送,自是最好。倘若不能,我也唯有竭力应允。” 程月棠的话,说得已是极为明白。蒙旭如果要以婚约交换,程月棠也唯有答应,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对于蒙旭,程月棠心里本就带着愧疚。两人从小玩到大,感情深厚。她也明白蒙旭对自己的爱意,可是程月棠却终究没有选择他。 如今再让蒙旭白白奉上如此珍贵的奇药,纵是程月棠再如何强硬,只怕也办不到。 但杨季修如能让她这般交换,闻言怒眉猛震,“不行!绝对不行!” 只是他话音未落,程月棠便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我弟弟一辈子都躺在床上吗?!” “我……” 杨季修只知道不能让程月棠以婚约去交换,但他得知这个消息如此之久也未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当下情急之间却又如何能想出什么办法,一时之间满是不知所措。 “既然没有他法,那为何不能一试?”程月棠竖着柳眉厉声问到。 事关程夜朗是否能重新站起来,程月棠此时也有了一丝火气。但她不是气杨季修,而是气自己。 杨季修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程月棠的强硬他是见识过,如果刚才一走了之,或许此事还有回转余地。但刚才自己一时心软回头望月,此时要想再说服程月棠,已然没有了可能。 杨季修走后,程月棠本想通过父亲去向蒙家开口,但转念想到父亲决然不会为了给程夜朗治病而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于是,程月棠只得作罢。 思来想去,程月棠最终决定亲自去探一探蒙旭的口风。 次日,程月棠一如既往去城郊训练,但却没有看到往日那熟悉的背影,略感失落之下,心神恍惚,差点失足从柱子上跌落下来。 芍药看得心惊,急忙劝住了程月棠。 蒙府,程月棠不是第一次来了。 “月棠,你怎么来了?” 蒙旭乍见程月棠到来,欣喜万分,急忙匆匆来迎。 程月棠心里装着事,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蒙大哥,月棠有事叨扰片刻,还望蒙大哥见谅。” 蒙旭今日本在休沐,听得程月棠如此客气,心中不免生出些许不满,“月棠,你这话可就见外了啊。你我之间说什么叨扰,快快请进。” 进得府内,程月棠几欲直言道出心事,可奈何始终觉得不妥,思索再三,程月棠婉转言道,“蒙大哥,你可知舍弟重伤一事?” 程夜朗重伤之事在京城之中少有人闻,当初程景况严令消息外传,知情者不过寥寥数人。 蒙府这今年因为蒙玉的退隐,与程府走得并不相近,故此从未听闻此间消息。 蒙旭闻言露出惊讶之色,双眉拧成一个“川”字,“夜朗重病?何时之事?” 程月棠本想直言其中原委,但事关重大,没有确切证据她无法指证程夜朗重伤乃是杨越遥所为,故此撒了个慌,言道程夜朗前些日子不小心被剧毒之蛇所伤,双腿已然废了。 蒙旭如何不知程月棠有多在乎程夜朗? 闻言当即惊道,“什么?!” 程月棠见状只是摇头,脸上满是憔悴萧索之色。 蒙旭急问到,“当真无药可医?” 程月棠看了看蒙旭,欲言又止。 蒙旭心里着急,见状连连跳脚,“你倒是说啊,当真无药可医吗?” 程月棠见他神情不似做作,当即叹道,“夜朗若想重新站起来,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吞吞吐吐的,只是什么,你说啊!”蒙旭当真心里着急,见程月棠还是如此欲言又止的样子,恨不能钻进她心里去瞧了明白。 程月棠闻声叹道,“蒙大哥,你有所不知,大夫所开药方之中有两味奇药,月棠找遍了京城也未寻得一丝一毫的消息……” 蒙旭追问道,“什么奇药?” “碧落根。”程月棠不敢再看蒙旭,别过脸庞看向院中渐渐凋零的花圃。 她知道,自己这么一说蒙旭肯定会明白今日自己的来意,如此一来,只怕蒙旭心中更是失望。 果然,蒙旭闻言一怔,神色忽的变得有些不自然,脸上满是尴尬和难堪。 两人都为说话,程月棠知道这么做愧对于蒙旭,而蒙旭也知道程月棠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良久,程月棠低声道,“蒙大哥,月棠不想欺瞒于你,夜朗双腿若是再得不到这两位奇药医治,只怕当真不保了……” 说着,程月棠黯然落泪,心里的委屈和酸楚统统化作泪水滚落。 蒙旭见状心神一震,忙道,“月棠妹子,你也毋须着急,既然你已知道我府上有这碧落根,那蒙大哥也不骗你。” 蒙旭顿了顿接着道,“那碧落根乃是蒙氏祖上所传,向来是蒙氏一族的瑰宝。先母传于我,特意交代等来日我成亲之日将此物当作聘礼……” 说到这里,蒙旭看了一眼程月棠,讪讪道,“其实也就是准备给你的。” 程月棠闻言猛然抬头,看向蒙旭,“蒙大哥……” 只是话未说完,便被蒙旭摆手打断了,“你也知道我这么多年未娶等的就是你。只是这些年,我们都长大成熟了,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但蒙大哥只要你一句话,碧落根立刻奉上,绝无怨言。” 说到此处,蒙旭眼中带着浓浓的期盼看向程月棠,只希望程月棠能说出他想听到的那几个字。 可是,程月棠闻言却是神色一颤,脸上浮现茫然之色。 终究,还是如此,到头来也还是如此。 程月棠早知道会如此,只是不愿放弃希望。可事到如今,放弃?还是坚持? 要么嫁给蒙旭,要么狠心拒绝。 其实蒙旭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他所要的无非是程月棠一句痛快明白的答复。即使最终答案并不是蒙旭所期望的那般,他也接受。 可是他越是如此,程月棠越是无法狠下心来拒绝。 说到底,程月棠终究还是性情中人,谁对她好,她自然是看得见的。因此谁对她好,她便对谁更好,这是毋庸置疑的。 蒙旭不忍强求,但程月棠又何曾忍心强求? 如果因此而失去自小玩到大的真挚好友,程月棠于心何忍? 程月棠心里清楚,一旦自己开了这张口,只怕从此以后蒙旭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蒙旭,而她与蒙旭之间最后一点可以拿来说道的往事,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月棠,蒙大哥知道你的性格,也知道夜朗对你来说有多重要。可碧落根于蒙府有多重要,我想你也清楚。先母临终前执意要将此物留于我手,为的就是将来能在迎娶你之时拿得出一份像样的聘礼,这是先母的遗愿。” 蒙旭为人,向来直接。但是今日,他却不得不再三考虑,事关蒙府门楣,事关程夜朗能否站起来,即便是皇宫安危,此时在他眼中也丝毫不能与之相比。 接着,蒙旭看了看程月棠,起身道,“十多年玩伴,我以为可以名正言顺的娶你进门,却不料今日居然要行如此龌蹉卑鄙的勾当,呵呵……月棠啊……是蒙大哥无用……” 话到最后,蒙旭的声音竟然哽咽了起来,他似不想让程月棠瞧见他脸上的难堪,转过了身去。 蒙旭心里清楚,倘若这许多年来程月棠心中有他,那两人婚事便早已敲定。可是如今,蒙旭为了先母遗愿却不得不以碧落根与之换取,细细想来,蒙旭不由觉得自己可笑,可耻。 但他越是如此,程月棠便越觉得心里难受,恨不能抬腿就走。 “蒙大哥,你别这样。都怪月棠,是月棠不知廉耻,贪得无厌,竟向蒙大哥提出如此无理要求……” 程月棠心中有愧,杏眼之中满是晶莹泪水,似下一瞬便要涌出来。 蒙旭自小便十分爱护程月棠,什么事都让着他,长大以后更是如此。想当初金州命案时,蒙旭从京城连日连夜马不停蹄的赶到金州,难道当真是为了押解程月棠进京吗? 不,他是担心程月棠,担心程月棠在金州有没有危险,担心程月棠当真做了此事,宁王会私下派人捉拿程月棠。所以他才会那般心急火燎的赶到金州。 第一百二十三章:积郁成疾 对此,程月棠明白,她心中比谁都明白。可是她不能说,因为她已然选择了杨季修。 即使她知道蒙旭千里飞奔而来为的只是自己的安危,即使她知道蒙旭如此行为她很是感激,即使程月棠千方百计想要不去理解,可蒙旭终究像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一般挡在了她身前,想要为她遮风挡雨。 或许在别眼里,蒙旭只是因为喜欢程月棠。可是,只有程月棠自己知道,蒙旭早已把她当作了亲人。 故此,即使时至今日,当程月棠提及碧落根能医治程夜朗残废双腿之时,蒙旭也未曾强求她要以婚约换取。 “月棠,蒙大哥只要你一句话,绝无怨言。” 蒙旭的话还在耳边回荡,程月棠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蒙旭的期许,但同时,也听出了蒙旭的痛彻心扉。 他可以不顾先母遗愿将碧落根奉上,也可以顶着不忠不孝之名维护程月棠,但是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蒙旭忽的觉得自己实在可笑,忽的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倘若程月棠今日直言拒绝了自己,那自己的确会难受心痛。可是程月棠因为碧落根受制于自己而答应这门婚事,那自己会高兴吗? 不,不会。 蒙旭忽的大声笑了起来,状若至狂,神若疯癫,脸上满是拥挤不堪的苦笑。 程月棠走了,她没有选择便离开了蒙府。 只是在起身离开的那一刻,程月棠忽的感到心痛至极,仿若刀绞,似乎又经历了前世冷宫之中的剜心之痛,似乎又尝到了那让人生不如死的折磨。 这一刻,程月棠似乎放弃了整个世界。 蒙府的大门处,没人阻拦程月棠,两旁侍卫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往日这位大小姐都是神采飞扬而来,志得意满而归,怎么今日神色竟生得如此委顿? 蒙府外不远处的角落里,杨季修俊美凤眼紧紧看着一脸苦涩的程月棠,一直提着的心忽的放松了许多。 可是,当转念想到即使如此,也还不算完的时候,杨季修不禁紧张了起来。 他知道,程月棠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用意。 那蒙旭为人中正,对程月棠又是极其喜欢,即便今日受制于先母遗愿未曾将碧落根交到程月棠手中,只怕以他的性子,此时心中也极为难过。 一旦蒙旭下定决定助程月棠一臂之力,那今日程月棠拜访蒙府便完全是个引子。 杨季修也忽然明白了程月棠说的“试一试”,是什么意思。 其实程月棠并未放弃杨季修而一定要为了拿到碧落根选择蒙旭,她之所以说试一试,其实就是在给杨季修和蒙旭各自考虑的时间。 杨季修能不能拿到碧落根已然无关紧要,因为他知道消息之后不可能没有去尝试,而只要有一线机会,他都不会将这消息告诉程月棠。但是,杨季修最终没有拿到,那便说明,蒙旭的态度定然十分强硬。 程月棠今日之所以没有选择以自己的婚事去交换碧落根,其实就是在给杨季修考虑是否仍要与自己在一起。因为她今日之行几乎等同于在说,为了亲人,她可以放弃杨季修。 但此话她无法说出口,只好借着今日之事向杨季修表明态度。 而另一边的蒙旭呢,倘若他强行以碧落根去换取程月棠,那得到的只是程月棠的一句话,她的心,始终不在这里。而且在他心中,此番行为无异于趁人之危,乃小人所为,为人所耻。其实在他心里,压根就不想这么做。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那便等同于违背先母遗愿,得来的不过是程月棠的一句愧歉,不忠不孝之名他是背顶了。 而程月棠今日一言不发的离开,说白了就是在给蒙旭权衡的时间。让他想清楚究竟要不要因为这件事和程月棠分道扬镳。让他在自己和蒙氏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程月棠心中已然极苦,可是却又强忍着眼泪不流下来。从蒙府到秦国公府,往日不过一柱香的路程,她却堪堪走了大半个时辰。 芍药自然不知主子心事,可是越是如此,心里就越是着急。一边走着,一边四处张望,看能不能逮到那往日里无所不在的齐王。可惜,她并未看到齐王。那齐王仿若凭空消失了一般,就连往日最常出现的酒肆也为看到。 芍药急急跟上主子,想要出声劝慰,却又不从说起,一时间急得直跳脚。 回到程府已是夕阳西沉,程月棠双眼无神的走进了府门。 按照蒋爷爷的估计,程夜朗的腿伤用一般名贵药材的确可以拖延,但如此拖下去,实则是在减小程夜朗痊愈的几率。 程月棠如何能让程夜朗一辈子都躺在病床上?为此,今日之事乃是她必行之事。但如此行事,无疑于阴谋诡计之于蒙旭,将来却要如何面对他? 秦国公府内传来一阵风声,落叶瑟瑟,凉意萧萧,直让程月棠觉得浑身一阵发冷。 晚间,程月棠便病倒了。 程景况得闻程月棠生病,匆匆从兵部衙门里赶回。 这几日程景况正准备启奏皇帝施行新的兵马军政,故此一应准备正忙得不可开交。 因为新国政的实施,宋明军队里的新兵大幅度减少,原来一些老的,旧的军马制度已然不堪再用,如果不换,将来只怕生出无限麻烦。 程景况收到各地将领来报,立刻将此事提上了议程,经过几日兵部司衙门的商议,拟定了一个草案,程景况本在做最后的检阅,却不料府中来人传信,说大小姐重病了。 回到府中一看,往日活蹦乱跳的囡囡脸上竟无丝毫血色,满是苍白,容颜憔悴已极,眼角处还残留着淡淡泪痕。 “老师,小女情况如何?”请来蒋政把过脉后,程景况立刻问到。 蒋政捋了一把胡须,微微点头,“并无大碍,只是感染了些许风寒,我开个方子,你让月棠在府中静心调养几日便可。” 谁知程景况闻言并未放心,仍是目光灼然的看着蒋政,“老师,当真如此?” 蒋政闻言笑道,“想不到你竟看出来了。” 言罢,蒋政缓缓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边上坐下,“月棠之病,疾来如风,几乎触之及倒,若非她心脉不顺导致气血失调,当不至如此。” 程景况闻言怔道,“老师此言何意?” “人在疲惫失神之时最易侵染风寒,以她的身子骨,如此轻易便病倒,你说是不是血脉不顺,心有郁气?” 蒋政解释了一番,而后提笔写下一个房子,交给了正在一旁候着的芍药。 程景况喃喃道,“心有郁气?囡囡这几日也未曾……” 蒋政见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忍不住叹道,“对自家女儿都是这般大意,那朝廷之上可容你如此?你当真是久未上得战场,日子一天越过越回去了。” 程景况闻言受教,急忙躬身拱手道,“老师教训得是。” 蒋政走到床头看了看程月棠,对着程景况低声道,“此子非俗物,你切莫以亵玩观鱼供之。” 说完,蒋政转身走向房门,“你那小儿子的两位药引要抓紧了,再迟,可就当真无药可医……” 程景况听着蒋政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房中,不由打了个“激灵”。 想他戎马半生纵横天下无所能挡,自己的一双儿女却如此多灾多难。不知是前世造孽还是今生缺德,程景况只觉脑门一阵疼痛。 程月棠在半夜醒来,腹中极饿,刚要起身,却发觉脑袋十分沉重,微微一抬便感剧痛,而心口处又感觉十分闷气,想要呕吐却又不能,当真难受至极。 芍药听得动静,急忙从隔间里跑了出来,“小姐,我去准备吃的。” “芍药……” 程月棠涩着嗓子喊住了芍药,接着道,“扶我起来。” 芍药闻言转身将程月棠扶了起来,只听程月棠语气微弱的问到,“我这是怎么了?” 芍药脸上露出心疼之色,但嘴上却是尽捡不痛不痒的话说到,“蒋大夫说小姐只是偶感风寒,没有大碍。” 程月棠何等聪明,一看之下便知道芍药在撒谎,闻言当即苦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算了,不为难你了,你去弄些吃的吧。” 芍药走后,程月棠坐得久了有所疲累,想要躺下却又怕一会睡将过去,只得挣扎着站了起来。 推开房门,一股凉意十足的夜风瞬间涌了进来,吹在程月棠那苍白的脸上,将本就单薄的身子再度摇晃。 “风似无情花有情,若寒冰心冷君心。” 程月棠喃喃念着前世之诗,只觉心里一阵冰冷,一双玉手紧紧按在门框之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的眸子里透出一丝平日里难以察觉的悲痛,在茫茫夜风中朝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投去,似放逐了什么,似放弃了什么。 只是她还坚持的没有倒下,即使冷风灌进了衣袖,灌进了裤腿,即使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即使已经上下牙床磕碰,但她依然没有倒下。 芍药回转之时见状,当即吓得差点把手中的饮食扔掉,急急跑了过来将程月棠扶了进去。 “小姐,你这是干嘛?你不要命了吗?!” 芍药心中有气,她早已把程月棠当作了亲人,可是她却如此不知道爱惜自己。 第一百二十四章:多事之秋 一连三日,程月棠都在府中养病,未踏出过房门半步。 程景况见状,心中稍安,想着等手中的事务一处理完,便好生与程月棠聊聊。 程府难得安静,杨季修没有出现,蒙旭也没有消息。 程月棠每日便在阳光下抬头取暖,将那苍白的脸色渐渐染上一层红晕。 芍药只觉得奇了怪了,平日里这齐王一天往程府少说也要跑两三趟,怎么这几日小姐重病,他反倒不见了身影。 这话她不敢问,姑且只在心里琢磨琢磨。 她不知道的是,杨季修这几日也不好过。他一面挣扎着想要去见程月棠,一面又担心去了之后得到失望的结果。两相矛盾之下,心中极苦,唯有借酒消愁。 对于外面的事,他是既想打听,又害怕知道,最后干脆来了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端金盏杯,清酒入喉也是辣得眼泪直流。 这时,宫中传来消息,老皇帝病重,急召长公主进宫。 杨季修得闻消息立刻醉意全无,洗了一把脸后匆匆赶去。 程月棠听得燕无声来报,脸上惬意之色霎时全无,转而换上了一副严肃之色,“是口谕还是旨意?” 燕无声恭声道,“口谕。” 程月棠闻言皱眉,看来老皇帝是在提前部署了。 在程月棠的记忆力,老皇帝驾崩当是两年以后的事,所以她才敢让唐英和常青山暂行各自回府。此时老皇帝病重,长公主进宫面圣之时,他会交给长公主一件事物,而这件事物,便是以后所谓的遗诏。 程月棠知道老皇帝此病只是敲山震虎,为的就是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露出马脚。 闻言,程月棠急命芍药备车,赶往东宫。 此时京城之中谁人都可以入宫,唯独太子不能。 程月棠让燕无声先行去将太子拦下,而自己乘坐马上稍后赶来。 燕无声虽是不明白为何,但依旧去了。 太子乃是储君,老皇帝病重,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以他的性子,一旦进宫难免不会被杨越遥等人设计陷害,那时,只怕太子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 程月棠心中着急,不断让车夫赶快,惊得一众行人纷纷向街道两边逃窜。 待得赶到东宫,程月棠见燕无声成功拦下了太子,这才送了一口气。 太子急问道,“程小姐,为何不让本宫进宫?” 程月棠拉着太子走到一旁,低声道,“此时殿下如若进宫,正是给别人可趁之机” 太子闻声大震,急忙将程月棠请进了东宫之中。 “程小姐此言何意?” 太子虽然将程月棠请了进来,但心中疑惑却是依旧。 程月棠正色道,“皇帝病重,按常理,他该召见何人?” 太子立刻答道,“自是本宫……” 只是话未说完,太子忽的一顿,露出骇然之色看向程月棠。 “老皇帝并未召见太子,要么是因为他老人家并未走到最后一步,要么就是有意将殿下撇开。无论哪一种可能,殿下都不该在此时进宫。” 程月棠杏眉轻拧,眸中带着一抹忧虑。 老皇帝此番敲山震虎看上去是针对杨越遥等皇子,但实则还包含着太子。不然何以召见长公主? 长公主府在京城之中想来水火不济,各不相帮。这一点,与秦国公府相似。只是秦国公府乃是外臣,老皇帝要敲山震虎,必然会选择长公主府这样的皇室宗亲。 想到这里,程月棠忽的想到了一件事。 那便是太子在新政推行之上的所作所为太过完美,这远远超出了老皇帝对他预期的估计。 程月棠这才明白为什么老皇帝要连带太子在内一同试探了。 太子在实施新政上面确实做得很好,老皇帝也很是欣慰。可是等老皇帝高兴劲一过,他便想到了今次太子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像以往那个只知明哲保身的太子。 太子发生如此变化除了有人相帮之外,老皇帝实在找不到其他原因。为此,老皇帝故意来了这么一手,以试探太子是否当真有不轨之心。 想清楚了这一点,程月棠对着太子道,“殿下此时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切莫太过注意宫内的动静。” 太子点头道,“程小姐的话,本宫明白。父皇既然有意试探本宫,那本宫自当遵从本心。” 程月棠见太子霎时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由了然笑道,“殿下所言甚是,此时的皇宫大内无疑于是一堆火药,只要一个火星子崩落,只怕天下震动。” 以太子的脾性,如果他为了此事火急火燎的赶到皇宫,老皇帝却单单只召见了长公主。在众大臣心中,太子成了什么? 而一旦有人借此时机陷害太子,污蔑他意图不轨,那太子只怕是进得了皇宫却再也出不来了。 平日里没人这么做,那是因为以老皇帝那疑神疑鬼的性子,即使发生了此类事件,只怕他也不信,反而会怀疑有人陷害太子。 但此时如此微秒时候,老皇帝又是故意为之,纵使不会有所怀疑,但也会先入为主的信了太子的不轨之举。 离开东宫以后,程月棠本打算去一趟齐王府。但想到此时杨季修只怕早已进宫,去了也是无用,当即让车夫赶回了秦国公府。 只是刚一进府,便看到程景况怒目圆睁的瞪着门口。 程月棠知道,自己风寒未愈便四处乱走,爹爹定是生气,急忙装出一副病态模样,以手抚额,脸上露出疲累困乏之色。 程景况见状如何再人心责备,当即让程月棠回房休息。 晚间用过晚膳,程景况来到程月棠房中,见她正望着桌上烛火出神,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爹爹,您怎么来了?” 程月棠闻声转头,看见爹爹脸上憔悴模样,不由心生疑惑。 程景况坐在程月棠床头,看着女儿脸上血色渐起,内心稍安,“我来看看你,怎么样?可有好些了么?” 程月棠点头道,“爹,囡囡不碍事,就是一点风寒罢了,没事。” 说着,程月棠朝着父亲露出一个调皮的笑脸。 程景况见状,长眉斜扬,笑骂道,“你这妮子,还说没事,你看看你,这几日消瘦成什么模样了?” 说着,程景况拉过女儿纤手,轻声问到,“你与那杨季修最近怎么样了?怎好几日不曾见他来府?” 程月棠闻言苦笑,摇头道,“爹,这些事囡囡自会处理的。” 程景况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追忆之色,“当年你母亲在世的时候便说将来一定要给你选一门好亲事,可是还没等你成年,她便早早去了。” 程月棠难得听到父亲提起母亲,闻言脸上略显伤感,“母亲向来只为他人考虑,从未想过自己,所以才……” 说到这里,程月棠只是摇头,却再也说不下去。 程景况看着她,问到,“你也知你母亲为人,你觉得她这样,真的开心吗?” 程月棠不料父亲突然问起这个,闻言一怔,“我也不知,或许母亲就是因为不开心,所以积郁成疾……” “既然你知道你母亲就是如此积郁成疾所以才早早病逝,那为何你如今还要这般呢?” 程景况忽的厉声问到,眉宇之间满是怒意。 程月棠自知父亲所问非虚,想要反驳,却无法告知实情。但若不反驳,只怕又会让父亲担心,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程景况以为女儿心虚所以不敢作答,见状接着道,“朝廷党争莫说与你无关,便是与你有关你也不必如此帮着太子出谋划策。你告诉为父,你心里只装着别人,可曾想过你自己?” 程月棠闻言只是低着头,似当真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无话可说。 “囡囡啊,为父以前总是要求你这,要求你那,如今看来,是为父多想了。你本来就很懂事,真的很懂事。但为父希望你能多考虑一点自己的事,你弟弟如今已然如此,难道你还要为父再失去你吗?” 说着,饶是程景况铮铮铁骨也不由得落下泪来。 想着一双儿女尽皆如此不爱惜自己,程景况当真是有苦不能言,所有心酸无奈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爹,囡囡知错了,囡囡以后再也不敢了……” 程月棠如何不知父亲是为了自己,闻言急忙抱着父亲哭着道歉。 的确,在程月棠心里,所有事都是先想着别人怎么样。 正如唐英和常青山一事,宁愿将自己搭进去,也要力保唐英和常青山无事。而结果呢?换来的不过是唐英心中的怀疑和常青山心中的骇然。 再如碧落根一事,宁愿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委屈,也不愿将此事告知父亲,让他定夺。她心中想的,始终是别人,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做完所有的事。 可最后呢?她自己得到了什么呢?重病卧床罢。 可能是因为前世在皇宫之中翻阅的圣贤之道太过,也可能是因为前世的经历让她变得更加坚韧,当她越发的强大,那她心中所想的事便越多,以至于负重及身,喘不过气。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从这些无限量的重力之中不断激发自己的潜力,逼着自己去突破自己,完善自己,使自己不再有缺陷,从而真正的保护自己的亲人。 只是在这过程中,程月棠所承受的痛楚和压抑,乃是常人所无法想像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清晨相见 好在程景况并非迂腐顽固之人,当他知道女儿一心想要为秦国公府鞠躬尽瘁之时,程景况第一时间感到的是欣慰,其次才是深深的无奈。 他也知道,这段时间府内发生了许多事,而每一件都与程月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担心的,是程月棠如此下来会不会劳累过度。他担心的,是程月棠如此费尽心力为他人着想,可是她自己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程景况无法忍心就这么看着程月棠耗尽心力,但同时他也知道,他想要劝阻程月棠,那是枉然。唯有希望程月棠能更加爱惜自己,不至劳心劳力。 程景况离开后,程月棠先前心中的委屈终于得到了一丝发泄,顿时心里堵着的一口气渐渐舒畅了。 第二日清早,程月棠收拾一番之后便早早的来到了城郊。 尽管伤风尚未痊愈,但程月棠还是没能听芍药劝阻,在这薄薄秋雾之中开始了训练。 只是她依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失望。 不过,程月棠随即又坦然了,因为她相信杨季修,正如相信自己一般。 可能她自己也没想到为何对杨季修有如此信心,只是那感觉仿若这缥缈秋雾,极尽目光所能及,也极尽鼻息所能闻。 正当程月棠上蹦下跳忙得不亦乐乎之时,薄雾之中缓缓行来一个身影。 笔直挺拔的身躯好似不远处那高大宏伟的城墙,像是能抵挡一切。 程月棠抬眼看去,清眸之中不禁露出了灿然笑意。 “程大小姐今日怎么起得如此之早?” 杨季修信步走来,紫色长袍在薄雾中格外耀眼。说话时,狭长凤眼之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一双剑眉轻轻扬起,似乎并未把前几天的事放在心上。 程月棠闻声停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杨季修后,清眸微瞥,“你今日怎么来了?” 话虽如此苍白,但程月棠心中却已然十分欣喜,只是矜持,没有显露。 杨季修闻言摆手,“我就来看看。” 程月棠也不理他口不对心,蹦上木桩问道,“皇宫里情况怎么样了?” 杨季修走到一旁的石块之上坐下,缓缓道,“皇兄有意设局,你却强行把太子拦下,皇兄自然白忙活了一场。” “只是,皇兄当真是重病,昨日我去请安之时听王公公说,这几日皇兄一直在昏睡。” 杨季修说完看向程月棠,问道,“你是如何看出皇兄是在故意设局的?” 程月棠了然一笑,反问道,“你又是如何看出我已然看出皇帝在设局?” 杨季修不料程月棠有此一问,闻言一愣,随即笑道,“以太子那脾气,得知皇兄病重还能如此安稳的待在东宫,除了程大小姐能阻止他,还能有谁呢?既然是程大小姐阻止了太子入宫,那自然是看穿了皇兄的计划。” 老皇帝病重消息传出当天,所有皇室宗亲都齐聚皇宫,唯独太子没有来。 众人都觉得奇怪,为何太子在此关键时候不见人影?他可是国之储君啊!万一老皇帝要有个不测,那太子可就成了万众瞩目之人。 但老皇帝忽的传召昌平长公主入宫觐见,众人闻声都是一惊,纷纷猜测此事是否与太子有关。 可只有杨季修知道,太子没来,那定是程月棠阻止了他。此时的皇宫大内无异于一团火药,但凡有一丁点儿火星崩落,都会引起不可想象的惊天爆炸。 程月棠见杨季修一语道破,也不奇怪,闻言只是一笑,“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能看出其中圈套嘛。” 杨季修忽的皱眉道,“杨越遥在那天确实有动作,好几个禁军副统领都在父皇寝宫外巡视,当定有所谋。” 程月棠点头,“那是自然,如此良机,若能趁机一举击垮太子,那东宫之位对他来说可谓手到擒来。” “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杨越遥如何能收买蒙旭的属下?莫非……” 说着,杨季修看了看程月棠,脸上露出询问之色。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摇头道,“蒙旭定然不会被杨越遥收买,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但至于蒙旭的属下,你想想看,皇后在后宫之中,宠冠六宫,若她要施点手段,那些副统领能不乖乖服从么?” 程月棠这般说着,心里却是忍不住一叹,看来皇后终归是向着杨越遥的。不过也是,杨越遥毕竟是她亲生儿子,即使她不帮杨越遥,但也不至出卖他。想要从皇后身上得到一些有利的证据,看来已然无望。 闻言,杨季修却露出无奈之色,“这皇城之中的阴谋诡计当真可恨,好好的一个宋明竟被如此损耗殆尽。” 程月棠见他突然生出如此愤慨,不由好奇发问:“你怎么了?” 杨季修看了看程月棠,只是摇头。 杨季修这几日看着形色憔悴的皇兄,又想到程月棠还在为碧落根的事奔波,心中已然是十分苦恼。但他想到皇兄纵使如此模样也不忘猜忌,也不忘试探一干皇子臣子,当真让他心寒。 程月棠似看出他的心思,不由出言安慰道,“你也不必多想,历代君王不都是如此?” 杨季修无奈叹道,“我何尝不知,但如今皇帝却是自己的亲哥哥,太子又是自己的亲侄子,哎……” 程月棠见状,也不再多言,毕竟杨季修需要的不是言词上的鼓励或者安慰,他需要的是程月棠真真切切的一颗心。 芍药见主子又要到湖边挽水洗手,急忙上前拉住,“小姐,你重病方愈……” “什么?!” 芍药话未说完,便被杨季修一声惊诧给打断了。 杨季修连忙走到程月棠身旁,厉眼盯着她,“你生病了?怎么回事?为什么没告诉我?” 芍药本来心里就有气,自家小姐生病这许多天,这齐王居然连人影都看不到。闻言,芍药没好气的道,“小姐生病都几日了,齐王殿下现在才知道,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我!” 杨季修被芍药一句话呛住,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程月棠拉过芍药,转身对着杨季修微笑道,“就是偶感风寒,不碍事的。” 谁知此言一出,芍药更加气不过,一张小脸上满是不忿,“小姐,你都快病得起不了床了,还不碍事……” 程月棠瞪了芍药一眼,打断了她。 在她看来,这些事不过是些普通人都会遇到的事,一来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二来近日宫中的事尤为紧要,杨季修自然要以大局为重。 可是芍药却不这么想,兀自嘟囔着,“一病就是好几日,站都站不稳还说不碍事……” 杨季修闻言,心中已然愧疚难当,只怔怔望着程月棠略显消瘦的秀脸,一双俊眼之中满是柔情歉意。 程月棠见状,了然笑道,“当真不碍事,你别听芍药乱说。” 说着,程月棠再度看了芍药一眼。 谁料杨季修闻言却是以命令的口吻对着程月棠道,“今日便算了,从明日开始,你好生在府休息,外面的事交给我即可。” 程月棠还想解释,却被杨季修摆手阻止,只见杨季修缓缓拉起程月棠的玉手,温声道,“月棠,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 在杨季修心里,此次程月棠重病,自己没能及时照顾她,完全是自己的过错。无论程月棠有没有打算告诉他,他都应该知道的。 可是直到现在,若不是一个丫鬟说起,只怕自己仍是不知。说到底,终究是自己太过大意,一心注意皇宫内的动静,反而忽略了秦国公府。 但杨季修也明白,自己这般的的确确也有一些气不过程月棠以婚事换取碧落根。若非如此,他当不至于几日都不露面。只是这些心里的不快在知道程月棠重病之后立刻飞灰湮灭了,此时杨季修心里却只想着该怎么帮程月棠将碧落根拿到。 程月棠当然明白杨季修的心意,闻言道,“我当真没有大碍,若不如此,我爹能允我出府么?”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在宽慰自己,她越是这样说,杨季修便越觉得愧疚。 见状,程月棠摇了摇他的手臂,“好啦,你别多想啦。” 接着,程月棠正色问,“对了,你那有翠微谷的消息吗?” 杨季修闻言一叹,凤眼之中流露出一丝暖意,“月棠,谢谢你。” 程月棠闻言一怔,神色略显娇羞,“你谢我干嘛?” 两人都是心知肚明,见状都是相视一笑,也不点破。 杨季修深吸一口气,收拾一番心情后回答道,“金州传来的消息说,年终时候是进入翠微谷的最好时机,因为那时谷内出来前来购置贩卖药草的谷众最多。” 程月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可要好生谋划一番。” 不料杨季修突然的问,“你可知单婉婉此次来京的原因吗?” 程月棠闻言怔道,“嗯?莫非这两者之间还有关系?” 杨季修点头道,“燕无声夜探御香楼被伤,而后京中两部侍郎离京前往金州公干,紧接着单婉婉便来到了京城,你觉得这其中会没有关系吗?” 程月棠思索一番后再看向他:“你的意思是单婉婉来京是为了碧落根?” 话一说完,饶是程月棠自己也不由得心中惊诧。 第一百二十六章:宁王提亲 蒙旭府内珍藏着碧落根的事,既然杨季修的人能打听到,那杨越遥的人自然也能打听到。既是如此,杨越遥应该也早已知道蒙旭手上有碧落根。 而既然连程月棠都无法轻易取得的碧落很,蒙旭自然不会轻易示与杨越遥。如此,杨越遥便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单婉婉,而前去送信的,便是两部侍郎。 单婉婉是唯一一个被八抬大轿请进翠微谷之人,她当然知道要进入翠微谷的方法。她在得知碧落根的消息之后便立刻赶来的了京城,目的,无非就是碧落很。 只是有一点杨季修想不明白,那便是,这单婉婉与杨越遥的关系。 “如果这两人是合作关系,那么此间曲折一目了然,单婉婉来京就是帮助杨越遥的。可以单婉婉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她犯得着与杨越遥合作吗?换个说法,杨越遥凭什么与她合作?他许给单婉婉的条件是什么?” 杨季修道出心中疑惑,剑眉紧皱。 程月棠闻言也是眉头紧锁,“以单婉婉今时今日的地位,只怕一般条件难以打动她。” 这个问题两人都不得其果,就此作罢。 但程月棠心中对蒙旭却是很放心,以他的定力,单婉婉要想以施展媚术得到碧落根,只怕是痴人说梦。 可程月棠心里还是十分不忍,蒙旭毕竟与自己从小玩到大,形如兄妹。而自己却以如此手段逼迫于他,当真残忍。 只是为了程夜朗,她不得不这么做。 训练完毕,程月棠刚一回到府中,就见府内奴仆前来禀报,说是宁王殿下来访,老爷让小姐前去正厅。 杨越遥自金州一案后便与秦国公府再无来往,却不料今日突然来访。程月棠惊讶之际,草草换了身衣服,便赶到正厅。 此时程景况正与杨越遥谈论一些杂事,见程月棠到来,急忙喊到,“月棠啊,宁王殿下知你生病特来探望,快来见过。” 程月棠朝着杨越遥微微欠身,“月棠谢过殿下关心,只是月棠已无大碍,烦请殿下切莫挂怀。” 程月棠不想看到杨越遥那张丑恶的嘴脸,故此说话时低首垂眉,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而杨越遥却以为程月棠是真心实意在感谢自己,所以表现得如此恭敬,闻言大笑道,“得见月棠小姐容颜依旧,本王也就放心了。” 说着,杨越遥又与程月棠客气了一番,这才转头看向程景况,“尚书大人,本王今日此来,还有一件事要与尚书大人商议。” 程景况闻言斜眼瞥了一下程月棠,而后应到,“不知殿下,所谓何事?” 杨越遥面露尴尬之色,目光之中隐隐透着躲闪之意,“这个,尚书大人有所不知,皇后娘娘近日召本王入宫,特地许下了一门亲事……” 程景况闻言变色,当即朝程月棠看去,只见她并无丝毫反应,这才定下心来向杨越遥问到,“殿下的意思是?” 杨越遥看向程月棠,恭声道,“月棠姑娘容姿无双,聪慧绝顶,本王早就仰慕不已。恰逢皇后娘娘提及,本王今日此来,便是要向尚书大人提亲的。” 说到后面,杨越遥起身对着程景况恭恭敬敬的躬身拱手施礼。 程景况急忙起身扶起,“殿下如此大礼,可折煞老臣了。” 倒是程月棠,脸上依旧淡入静水,见杨越遥惺惺作态的模样,忍不住冷笑道,“殿下既是来提亲的,怎不见聘礼?” 杨越遥不料程月棠竟会有此一问,闻言当即答道,“本王此来甚是匆忙,还未来得及准备聘礼,烦请尚书大人与月棠小姐稍安,本王即刻派人前去置办。” 只是他话音未落,程月棠便呛声道,“宁王殿下可真是说笑,哪有提亲之后再去置办聘礼的?你当秦国公府甚好欺辱么?” 话到后面,程月棠声色俱厉,饶是程景况也不由得一惊。 他万万没想到程月棠反应竟如此之大,见状急忙拉了拉程月棠,而后对着杨越遥赔笑道,“殿下,实在过意不去,小女一向野性惯了,多有得罪,还望殿下见谅。” “尚书大人言重了,月棠小姐所言确实在理,是本王疏忽了。” 杨越遥也没想到程月棠竟然如此火气,见状心里对程月棠更生兴趣,恨不能立刻马上将其搂在怀里好生驯服。 “既是如此,那殿下便请回吧。”程月棠起身送客,正要转身离开。 不料杨越遥立刻叫住了她,转身对着程景况道,“尚书大人,此乃皇后娘娘懿旨,本王也是迫于无奈,还望尚书大人不要为难本王。” 杨越遥今日来程府提亲,早已准备了完全之策。他知道程月棠向来能言善道,若是没有皇后娘娘下旨定然留不住程月棠。故此见程月棠起身要走,立刻将皇后娘娘搬了出来。一来,向程景况施压。二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可不是厚着脸皮来提亲的。 程景况见状甚为尴尬,既不好拒绝也不好答应,闻言只得道,“殿下稍安,此事事关殿下与小女的终身大事,老臣即使身为人父也自当以月棠本意为重,还往殿下能容我与月棠商量一二。” 杨越遥今日此来是下定决心要谈成这门亲事,闻言只是摇头,“尚书大人,你可是糊涂啊。皇后娘娘懿旨许的亲事难不成还能误了月棠小姐?难不成尚书大人还在记恨本王上次在金州命案时误会了月棠小姐吗?” 说着,杨越遥转身对着程月棠躬身施礼,“若是如此,月棠姑娘请受本王一拜,以示本王致歉之意。” 程月棠转身对着程景况急使眼神,程景况连忙将杨越遥扶起,“宁王殿下,宁王殿下,老臣如何会记恨殿下?老臣只是担心小女太过顽劣,误了殿下名声。” 程月棠也道,“宁王殿下,爹说的没错。月棠生性顽劣,做事向来毛躁,在京城之中人尽皆知。” 杨越遥闻言摆手道,“月棠小姐不必再言,我对小姐之心天地可鉴,无论月棠小姐以前如何,但以后我杨越遥决计不会让月棠小姐受半分委屈!” 程月棠见他如此信誓旦旦,心神恍惚间竟想到了前世之中杨越遥也是这般。当时的杨越遥可谓极尽姿态,做足了表面功夫,让程月棠不由自主的陷进了他的篝里。 那时候,程月棠本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知心之人,却不料杨越遥面上一套,暗地里一套。 冷宫之中侵入骨髓的寒风还在肆掠,丧子之痛,剜心之恨还在蔓延。这诸多苦楚竟如附骨之虫一般跟随着程月棠,不断啃噬她的心志,让她生不如死,受尽折磨与煎熬。 程月棠想到这些,心中忽的一阵剧痛,恨不能将眼前的杨越遥撕成碎块,以解心头之恨。 可是她终究忍住了心中的不甘与痛恨,闻言只是一阵冷笑,清眸之中宛若大雪压城一般冰寒,“殿下如此许诺是否太急了些?” 不料杨越遥却是丝毫不在乎急不急的问题,而是紧盯着程月棠不放,“月棠小姐,本王以皇族之血起誓……” “殿下!月棠何德何能,竟能让殿下起如此毒誓?虽然此事乃是皇后娘娘亲下懿旨,但事关月棠的终身幸福,还望殿下准允月棠与家父商量一二。” 程月棠没有让杨越遥把戏演足,因为她觉得恶心。 程景况闻声也是对着杨越遥一阵赔笑,“是啊殿下,此事事关重大,岂能如此随意便决定了,还望殿下切莫心急,让我父女两人稍作商议。” 杨越遥心有不甘还欲再言,却不料程月棠忽的转身道,“殿下,请吧。” 程月棠摆明了态度要送客,饶是杨越遥脸皮再厚也经不住如此羞辱,闻言只得想程景况拱手告辞。 待杨越遥走后,程景况对着程月棠道,“囡囡,此事为父来解决,你切莫再把自己搭进去。” 程月棠的性子,程景况如何不知?以她的性子,此事程月棠必当想尽法子让杨越遥收手,说不定做出什么害人害己的事也不无可能。 对此,程景况一来不想程月棠再度为了这些事将自己搭进去。二来他自己大可将此事禀报给老皇帝,让皇帝去说服皇后,如此岂不省事? 当然,在此过程中程景况可能会受到老皇帝一些暗示,程景况自当会有所准备。 可是程月棠却不这么想,“爹爹,既然杨越遥已然按耐不住,即使你去向老皇帝求法,也不一定能成。囡囡心中已有打算,爹爹放心吧。” 闻言,程景况当真是气得苦笑不得,“你这妮子,你可知道那宁王平日威势何等之大?杨季修如何能与之抗衡?” 程景况以为程月棠是想让杨季修掺和进来解决此事,故此直言道杨季修此时羽翼尚未丰满,一旦撞上去,只怕是必死无疑。 不料程月棠闻言了然一笑,“爹爹,我不是要让齐王来解决,我自己便能解决,您等着瞧吧。” 说着,程月棠露出一个会心笑容,而后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程景况见程月棠竟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无奈叹息一声,而后转身朝府外走去。 程月棠回到院中,想到刚才杨越遥那一副让人作呕的模样,脸上当即露出厌恶之色。 可是在程月棠心中,此时却是隐隐作痛。 第一百二十七章:峰回路转 黄昏时分,杨季修来到秦国公府,听闻杨越遥竟前来提亲,刚刚放下去的一颗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那你是怎么回应他的?” 尽管杨季修知道程月棠不可能答应杨越遥,但事关程月棠,杨季修似一下子失去了方寸一般着急起来。 程月棠见他如此着急自己,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甜蜜,脸上却是淡淡道,“我还没拒绝他,只说要与父亲商量。” 按道理说,既然是皇后下的懿旨,那程景况自当无条件遵从。可是正是因为只是皇后下的懿旨而老皇帝并未点头同意,所以才给了程景况拖延与反驳的机会。 当然,这也是因为杨越遥自知老皇帝不会下旨,故此才会让皇后娘娘先行下旨。 在杨越遥看来,自己与程月棠虽然有过节,但无伤大雅。而且自己对程月棠一向客气,纵使春猎灯会之上也没对她怎么样,她应当感激。所以才会恳请皇后娘娘下旨让他到程府提亲。 只是有一点超乎了他的预料,那便是程月棠与他乃是不共戴天之仇! 杨季修得闻之皇后亲下懿旨,当即急道,“你没拒绝他?!” 程月棠见他着急模样,心中甚为欢喜,只是脸上仍旧摆出一副若有若无的淡然,“是啊,我没有拒绝。” 闻言,杨季修只一瞬便感觉不对劲,转眼看向程月棠,狐疑道,“你为什么不拒绝他?” 程月棠见状,灿然笑道,“怎么?想到什么了?” 杨季修看见程月棠这副表情当即恍然大悟,一拍自己脑袋暗骂自己愚钝。 以程月棠与杨越遥的过节,程月棠如何会答应杨越遥?除非今生重来,杨越遥改邪归正,但这只是异想天开。 既然如此,程月棠没有拒绝杨越遥,那必然是想在这件事上做点文章。 以程月棠的性格,杨越遥既然都找上门来,她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想到这里,杨季修凤眼微眯对着程月棠道,“你不会是想用这件事去套碧落根和龙骨草吧?” 杨季修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没想到程月棠居然缓缓点头,那模样便似早已算好了千万种变化。 程月棠杏眉轻展,红唇微翘,“既然杨越遥与单婉婉无论如何也有某种关系,那我为何不利用杨越遥,找到进入翠微谷的办法?” 说着,程月棠顿了顿接着道,“蒙旭虽然肯送我碧落根,但我实在不想欠他这个人情,把便一并解决了吧。” 杨季修闻言便问,“你打算怎么做?” 不料程月棠闻言只是一笑,故作神秘的摇了摇头。 第二日,杨越遥再来秦国公府提亲,此次他可是备足了聘礼,就连那金州醉乡楼的金叶珍也提了一壶前来。要知道,这金叶珍即便是皇帝,每年也就半斤八两。但这杨越遥居然生生提了一壶,实在让程景况惊诧不已。 但见状,程月棠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单婉婉在金州经营御香楼多年,早已根深蒂固,而且在江湖上也是声名在外,以她的本事若想弄到这么一壶金叶珍,只怕是轻而易举之事。 籍此,程月棠更加断定这个单婉婉与杨越遥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杨越遥见程景况对自己的这份聘礼十分惊讶,心里不由志得意满,洋洋笑道,“尚书大人,本王这番聘礼可曾入得了尚书大人法眼?” 程景况连连摆手,直言太过贵重万万使不得。 不料杨越遥却道,“月棠小姐貌若天仙,聪慧伶俐,世所罕见。如此薄礼怎会使不得,尚书大人,切莫太过自谦。” 说着,杨越遥抬眼看向一旁的程月棠,笑脸盈盈的问,“月棠小姐,你说呢?” 程月棠好整以暇看了看杨越遥送来的聘礼,而后淡淡道,“宁王殿下此举何意?” 杨越遥愣道,“当然是提亲啊?莫非月棠小姐贵人多忘事,把此事给忘了?” 闻言,程月棠反问到,“那不知殿下还记得昨日我曾与殿下说过,此事还需与父亲商量。” 杨越遥闻声点头,“自然是记得,那敢问尚书大人,皇后亲下懿旨提亲之事,您老与月棠小姐商量得如何?” 昨夜程月棠早已与程景况商量好了,此时见杨越遥问起,程景况正色回答到,“殿下,小女母亲去得早,故此老臣对小女格外在意,只希望她无时无刻都能高兴快乐。所以此事,老臣当以小女之意为主。” 说着,程景况转眼看向程月棠,示意她来道出结果。 程月棠点头会意,对着杨越遥冷冷道,“殿下,月棠心有一事,一日不解,月棠便一日不嫁。” 杨越遥不解,“何事?” 程月棠抬眼看向程夜朗所在的院落,沉声道,“月棠有一弟,却因年前受伤废了双腿,若不能让他重新站起,殿下却叫月棠如何能嫁与你?” 程月棠越说,心中越痛。她明知道程夜朗的双腿致残便是杨越遥下的毒手,可是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阴险毒辣之人,丝毫没有办法。而她前世之中受尽了折磨也是因为此人,那冷宫角落里的冰冷话语,便似一柄柄利剑一般在程月棠的心口上划下,钻心的痛楚让她不能言语,绝望的悲伤让她不敢回想。 可是此时,这所有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在自己面前,就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的站着,如此的有恃无恐,如此的厚颜无耻。 程月棠只觉心中刀绞一般,恨不能将眼前此人千刀万剐。 但是她不能,她还需要隐忍。 她需要利用杨越遥来治好程夜朗的腿伤,她需要利用杨越遥来完成自己的复仇! 杨越遥不知程月棠所想,但是听到程月棠所说之事,心中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因为那程夜朗的腿伤便是自己造成的。 杨越遥一双狼眼之中忽的生出一丝恨意,他恨当时出手的金碌!若是他再下手狠一分,今日也不至被程月棠用此事框住。 程夜朗的腿伤需要碧落根与龙骨草,杨越遥自然知道。不然他也不会将单婉婉请进京城。可是那蒙旭忒得顽固可恨,任凭他说尽,乃至单婉婉出面也不肯将碧落根交出。 没有了碧落根,却要他如何医治好程夜朗的腿伤?若是治不好程夜朗,他却又如何让程月棠乖乖就范? 杨越遥一双眸子中恨意加浓,差点就要溢出眼眶,但只一瞬,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因为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蒙旭?你怎么来了?” 程景况最先看到来人,正是杨越遥心中所想的蒙旭。 杨越遥闻声转头,看到蒙旭也是惊诧不已,“蒙大统领,你来作甚?” 蒙旭走过院中,拜见了杨越遥之后,这才走到程景况身前躬身拜倒,“小侄见过伯父。” 蒙旭虽是禁军大统领,与程景况官品一级。但程景况在朝中的威望却是他永远只能望其项背的,最为重要的是,蒙旭的父亲蒙玉与程景况乃是兄弟之交,故此他叫程景况一声伯父,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程景况不知蒙旭来意,见状将起扶起,问到,“你来干什么?” 蒙旭也不理会一旁的杨越遥,径直走到程月棠身前,一双虎目之中满是深情,但奈何他心里清楚眼前之人再也不是他当年认识的小棠。 想着,蒙旭心中一痛,险些落下泪来。 这么些天过去,蒙旭几乎每夜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中想的,脑子里装的,满满的都是程月棠。 可是他知道,程月棠所求的,不过是那碧落根。 他也十分同情程月棠,不然今日也不会来此。 程月棠看着愁云满脸的蒙旭,当即明白了他今日此来的目的,正要说话,却被蒙旭挥手打住了。 “伯父,小侄得闻夜朗重伤需奇药碧落根医治,故此今日专门送来,还望伯父不要责备小侄来迟了。” 蒙旭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双手奉上。 程景况见状径直愣在了当场,转眼看向程月棠,得见程月棠微微点头,这才急忙将蒙旭扶起。 “蒙旭,蒙府救子之恩,老夫定永生不忘!” 说着,程景况对着蒙旭就要拜下去。 蒙旭急忙伸手扶住,嘴上惶恐道,“伯父何须如此,程蒙两家世代交好,如此良药自然要用在刀刃上,伯父不必挂在心上。” 只是他这么轻描淡写的说着,一旁的杨越遥却是惊诧已极,他万万没想到蒙旭居然自己把碧落根给程月棠送来了!而且还是如此的轻松大方,似乎并没有一点不舍之意! “蒙大统领,你当没本王是透明的吗?” 杨越遥怒了,怨毒的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恨不能将蒙旭当场五马分尸,以泻心头之恨。 不料蒙旭只是瞥了一眼杨越遥,不急不缓的道,“宁王殿下,卑职进来之时便已然与殿下打过招呼,不知殿下此言何意?” 说着,蒙旭转身看向杨越遥,脸上神色极为严肃,一双虎目灼然有神,丝毫没有一丝胆怯。 杨越遥虽是皇室宗亲,但蒙旭整日跟随老皇帝左右,若说对老皇帝的了解,他杨越遥即使是皇子也不一定能比得过蒙旭。而且,杨越遥在京城之中无非挂着几个闲职,帮着御史台处理一些杂物,如何能与手握几万禁军的蒙旭相提并论? 第一百二十八章:试题选婿 杨越遥千算万算没算到蒙旭竟然亲自把碧落根给送了来,而程月棠刚才才说了若能医治好程夜朗的腿伤,她便同意这门亲事的话。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还未开始谋划便已然无望了? 恼羞成怒之际,杨越遥只觉得这个蒙旭当真可恶,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而且一来便将自己的计划全部打乱! 见状,杨越遥那双阴冷眸子里射出两道怨毒的目光,“放肆!” 只是他越是如此,蒙旭便越是有恃无恐,闻言只是一声冷笑,“宁王殿下,卑职还有诸多公务需要处理,这就不陪您了。” 说着,蒙旭转身对着程景况拱手告辞,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程月棠一眼,似有千言万语要吐露,但终究只是暗叹一声摇头走了。 程月棠也本欲向蒙旭致歉,但蒙旭来得匆匆,去也匆匆,丝毫没给她机会。 “蒙旭!你好大狗胆!” 杨越遥阴毒双眼之中怒火丛生,恨不能将蒙旭大卸八块。 但蒙旭对此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径直离开。 程月棠看了看恼羞成怒的杨越遥,冷冷道,“殿下,医治舍弟腿伤仅仅是月棠所出三题之一,您大可不必如此恼怒。” 杨越遥闻言一怔,恨声道,“这个蒙旭当真可恶,竟对本王视若无睹,本王回去之后定要好好参他一本。” 说着,杨越遥紧盯着程月棠问道,“不知月棠小姐所出三题乃是哪三题?” 杨越遥本以为此次提亲已然无望,却不料程月棠却道还有两题,如此的话,自己也不见得就一定没有了机会。闻声,杨越遥自是先将蒙旭的事抛到一边,阴冷目光转瞬便变成了热切模样。 程月棠见他如此面目,心中已然着憎恨厌恶到了极致,但脸上却仍是淡淡笑意,“另外两题甚是简单,殿下若当真有意,那便请明日来府解题。” “明日?” 杨越遥闻言怔道。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看着杨越遥脸上错愕的神情,心中涌出一股快意,“正是明日。月棠已将选亲之事广布天下,但凡能解开月棠所出三题者,月棠便以身相许。殿下,明日解题之时,还望殿下能力压群雄才好啊。” 杨越遥闻言一愣,而后脸上涌现惊愕之色,他哪里想得到程月棠最后居然来了这么一招? 倘若她当真以三题选亲,那岂不是这满天下的男子都有机会?而他自己又被置于何地? 最为重要的是,如此一来,那杨季修与蒙旭岂不是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前来? 杨越遥此时心中的怒火便如那天边的初阳一般,越烧越烈,恨不能一把火将这秦国公府烧个精光。 “月棠小姐,此事怕是不妥吧?如此一来,那些穷酸乞丐也有了机会?” 杨越遥看着程月棠那成竹在胸的神色,心中不由直打鼓。 闻言,程月棠了然笑道,“月棠既以将此事广布天下,便是不妥也无可挽回,殿下明日请早吧。” 说着,程月棠摆手示意送客。 杨越遥今日本信誓旦旦而来,却没想到被程月棠摆了这么一道。见状,恼怒之色不言而喻,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囡囡,此事……” 程景况昨晚已然劝过程月棠,此事要三思而行。此时见程月棠依然如此倔强,心中忍不住担心起来。 程月棠闻言看向程景况,目光之中信心满满,“爹,此事你大可放心,若谁人都能解开囡囡所出之题,那囡囡还有何脸面面对程氏先祖?” 见得程月棠如此有信心,程景况微微点头,“如此便好,只是有一事,为父想问个清楚。” 说着,程景况正色看着程月棠,道,“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只是逼退宁王,还是与杨季修早有所谋?” 闻言,程月棠缓缓摇头,“此事仅爹爹与囡囡知道。” 程景况闻言一怔,如此说来,那杨季修岂不是也在程月棠的计划之内? “你是想连带着杨季修一齐试炼一番?”程景况试探性的问到。 程月棠脸上露出无奈之色,杏眼之中满是淡淡愁绪,“他既有心,自当知道。” 杨季修在程月棠心中的位置已然无法取代,但纵是如此,程月棠也要借着这个机会最后考验他一番。前车之鉴,后事之师。程月棠已然无法承受前世之痛,于此,她只能选择万分谨慎。 随着秦国公府将公开选婿的消息传出,整个京城都为之哗然。 上至王侯子弟,下至黎民百姓,但凡听闻了这个消息的人都无不感到震惊。当然,震惊之后便立刻跃跃欲试。 对于王侯子弟来说,程月棠在京城之中的分量已然超越了所有人太子,得程月棠者得天下。 而对于黎民百姓来说,秦国公府象征着富贵与权势,若能娶到程月棠,那便相当于一步登天。 唐英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秦国公府,问清情况之后不由得羡慕起程月棠来。 “你这妮子,这有什么可羡慕的?”程月棠轻轻刮过唐英的琼鼻,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慨叹。 “试题选亲耶!试炼天下才子,考验世间能人!就算我娘亲当年也没有这般待遇吧。” 唐英眼中满是羡慕和敬佩,此时此刻竟将程月棠当作了偶像一般膜拜。 在她眼中,程月棠此举不是大胆,而是豪放!而她本身就对此类人物有着莫名敬畏,得闻程月棠如此,唐英心中原本存在的一丝疑虑瞬间化为了乌有。 不料程月棠闻言却是一叹,“倘若能与自己中意喜欢之人,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我又何苦如此。” 唐英闻言怔道,“月棠姐,你与小叔……” 唐英得闻这个消息之后便震惊于程月棠的胆略兼人,倒将杨季修忘了,她可是知道程月棠与自己这个小叔交往甚密,程月棠如此公开选婿,那小叔怎么办? 程月棠秀眉微颤,明眸之中缓缓流露出一丝犹豫,只是这丝犹豫转瞬即逝,转而浮现出一股坚定之色,“齐王殿下自然是极好,只是很多事,不是极好便可以。” 说着,程月棠转眼看向唐英,“正如那常青山一般,你与他能在一起自然是极好,但在一起之后的结果呢?” 闻言,唐英缓缓点头,“确实如此,有些事,不是极好便可以。” 程月棠与杨季修能在一起自然是极好,可是程月棠知道,在老皇帝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不然,也不至在皇宫之中当着两人的面提出让两人考虑亲事。 说到底,还是程月棠的身份太特别,即使老皇帝知道杨季修是唯一的合适人选,但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生疑。 这也正是老皇帝此次病危只召见昌平长公主的原因。 在他心里,这宋明交到太子手里,那无异于交到了杨季修手里。而杨季修一旦与程月棠成亲,那这天下还姓杨吗? 而将宋明天下交到杨越遥手里,又无异于将宋明置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于心何忍? 思虑再三,在还没有拿定主意的情况下,老皇帝所能想到的,只有昌平长公主。 对于这些,程月棠心里早就清清楚楚的,不然也会去东宫阻止太子。 只是此次试题选亲,东宫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对于太子来说,程月棠嫁给谁都不甚重要,他所看重的是程月棠的智谋,他也相信程月棠的智谋。既然程月棠敢如此为之,那必然已经布好了千万后手。 太子担心还是杨季修,他就是再傻也能看出程月棠与杨季修之间的微妙关系。而程月棠今次如此为之,自己这个小叔叔只怕身在其中已然苦恼已极。 而让太子再度吃惊的是,东宫派去齐王府的詹事回报道,齐王并未有所异常。 杨季修并未因为此事而有所异常?! 不仅是杨季修,便是杨越遥也忍不住大吃一惊,得闻消息后急让影卫严密监视齐王府,杨季修的一举一动他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不相信杨季修真能如此镇定,或者说,他不相信程月棠与杨季修没有什么商议。 待一干知情人反应过来时才发现,程月棠公开选婿一事的重点不是程月棠自己,而是一向低调行事的杨季修。 不论是老皇帝,还是唐英,当他们反应过来时才发现,程月棠此举所考验的不过是杨季修一人而已。至于其他人,只怕早就在程月棠的计划之内了。 想到这里,唐英立刻朝程月棠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原来程月棠在下这么大一盘棋! “月棠姐,你会当真只是为了考验我小叔叔吧……” 唐英小心翼翼的问到,那模样便似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程月棠会如此做一般。 不料程月棠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柳眉缓缓上挑,“既然不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那便制造一个机会吧。” 唐英闻言震神,她万万没想到程月棠此举仅仅是想要制造一个机会! “可是……万一……” “你不用担心,我能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程月棠信心满满的样子让唐英好一阵失神,她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程月棠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在长公主府作客时险些遇害的程月棠。 虽然唐英已然见识过程月棠的智计,但敢自己终身大事如此为之的程月棠,她当真是头一次见到。 第一百二十九章:两个答案 “王爷,金州传信。” 京城酒肆之中,一个身穿连衣帽黑袍的影卫跪拜在一个身穿淡紫色华服的富贵公子身前,语气甚为恭敬,只是看不清容貌。 那淡紫华服的富贵公子闻言只是淡淡道了一句“讲”,而后便缓缓端起桌上白玉瓷杯。 只见那富贵公子一双狭长凤眼之中满是淡然,脸上若隐若现着一缕冷色。 “御香楼与十多年前的金州叛乱有关,具体细节,还在调查。” 那影卫说完之后便恭敬的站在了一边,静看着眼前的主子。 闻言,那富贵公子薄唇轻翘,冷冷脸色缓缓浮现出一股笑意,“好啊,这下,可就有意思了。” 杨季修虽然有些吃惊,可是他最先想到的还是程月棠。 既然单婉婉与当前旧事有关,那要从她身上找到破绽便容易了许多。如此一来,要进入翠微谷,看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杨季修缓缓起身,吩咐那影卫道,“传信金州,开始动手。” 杨越遥在金州的势力他就打听清楚,此时既然弄清楚了单婉婉的来历,那杨越遥在金州的那些势力也当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京城,金州,似乎命中注定要牵扯在一起般。 秦国公府大门前已无法再多容一个人,杨季修凤眼微眯远远瞧了一眼后便转身朝着秦国公府后院行去。 飞身跃入院中,还未稳住身形,便看见后院石桌旁的燕无声已经恭敬的站在了一旁。 “殿下。” 燕无声恭声拜到。 杨季修落地朝外院看了一眼后,径直坐在了石凳之上,“情况如何?” 燕无声闻言径直答道,“至今还未有一人解开其中任何一题。” 杨季修闻言讶异道,“哦?什么题目?” 这时,外院之中传来一阵脚步声,程月棠与芍药相继走进了院中。 燕无声见状,立即跃上房顶消失不见。 倒是芍药看了看一脸有恃无恐的杨季修,这才小嘴一翘,转身离开。 可是杨季修对于此像是视而不见一般,只是对着程月棠道,“看来,你是打算告诉我答案了。” 程月棠闻声坐下,淡淡笑道,“答案?我也想知道答案。” 杨季修脸上浮现微微笑意,闻言道,“你要的答案我已经知晓,可是我要的答案,你可知道?” “不仅知道,而且很清楚。” “那你且说说看。” 杨季修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又恢复了往日那个冷面冷情的齐王之性,丝毫不见半分焦虑,仿佛对程月棠公开选婿之事毫不在意一般。 只是程月棠也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长长柳眉轻挑,清眸之中闪过一缕奇异的光芒,“为什么要我先说?” 杨季修摇头笑道,“因为我想要的答案太简单。”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这人当真无趣。” “说吧,另外两题究竟是什么。” 杨季修也不着急,淡淡道。 程月棠奇道,“为何是两题?我所出可是三题。” 只是话音刚落,程月棠便恍然道,“看来,我要的答案,你当真已然知晓。” 说着,程月棠露出一副失望之色,“我本还指望能用此事考验你一番,不料却被你轻易就破解了其中一题。” 这下该轮到杨季修吃惊了。 只听杨季修闻言奇道,“一题?为何不是两题?” 程月棠应到,“你给我一个答案,我给你一个答案,岂不是很公平?” 杨季修闻言点头,“这倒也是。” 说着,杨季修看了看程月棠,正色道,“御香楼与当年的金州叛乱有关,单婉婉可能是单家嫡系遗孤。” 程月棠闻言皱眉问到,“单家就一个单婉婉幸存?” “具体细节,还在调查,毕竟十多年前的往事,查起来不是那么容易。” 杨季修神色严肃,似乎此事有些棘手。 程月棠闻言道,“那可有从杨越遥着手?” 杨季修闻言点头道,“已然在查,只是近日因为你的公开选婿,宁王府人潮不断,守卫森严,想要趁乱进去,很难。” 杨越遥既与单婉婉有交易,那杨越遥定然知道单婉婉的底细。这一点,程月棠与杨季修两人都清楚。只是单婉婉来京如此之久也未露出什么破绽,一时半会儿想要查清楚,只怕不那么容易。 更何况因为程月棠公开选婿的事在京城之中已然被炒得鼎沸,宁王府上下为解程月套所出之题遍邀天下名士,因此防卫也比以往森严了许多。 程月棠闻言不由得轻声笑道,“这可怪不得我,当初可是你说的外面的事都交给你即可。” 杨季修问道,“如果找到了进入翠微谷的方法,你是否要亲自前往?” 程月棠点头道,“那是自然,此乃最后一题,我自然要自己去解开。” 闻言,杨季修嘿然一笑,“看来,你当真没有打算给我留个机会。” 不料程月棠摆手答道,“你的机会,我自然留着,只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什么?” “不可说。” 说完,程月棠站起身来道,“我得去看看前厅众人解题解得如何了,你也去吧。” 杨季修闻言摇头,“那里不适合我,我还是去酒肆吧。” 杨季修走后,程月棠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前厅。 只见前厅之中能站脚的地方已满是人头攒动,一直蔓延到整个院落,密密麻麻都是前来解题之人。 不过此时,这些人脸上却是阴云密布,全都一副苦思不得其果的模样。 顺着他们的目光,,只见前厅大堂之中挂着一卷布幔,上书两行娟秀行书,“物不知数之正解,天道之上之道。” 这两行行书正是程月棠所出之题。 第一题明言考验算数,第二题却是考验心道。 “物不知数”乃是上古算数大贤遗留之题,今世无人得出正解,程月棠摆出这道题,实则是在难为当今世人。 不过转念一想,若非如此,岂不是随便哪个纨绔公子或者地痞流氓都有了一步登天的机会? 至于第二道“天道之上之道”实乃程月棠历经前世磨难感悟而来,等闲之辈若没有她这一番煎熬波折谁能想到? 故此,今日开府已然三个时辰,至今尚未有一个人摸到这两题命脉,更别说给出让程月棠心满意足的答案。 至于第三题,前两题都尚且如此艰难,无人可以作答,所以也没人敢过问。 而凡是不长眼问及第三题的,程景况直接命府兵逐出了府门。 程月棠看着堂内堂外的解题之人,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得意,虽然她早有预料,但看到如此景象还是不由有些欣喜。 能难住天下名士之题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出出来的。 虽然程月棠有些取巧,但也不得不说她当真学富五车。不然以她一个女子之身直言上古谜题,只怕贻笑大方。 而程月棠心中,早已有了第一题的答案,那是前世之中在皇宫之内的御书阁一本古谱上无意间看到的。至于第二题,本身就是程月棠自己想出,故此也知道其间答案。 正是因为程月棠明言自己知晓答案,前来解题之人再无人敢小觑程月棠,凡是见过这两题的人纷纷打消了开始想要一步登天的奢望。 日落黄昏,秦国公府关府谢客。 程景况看着一旁志得意满的程月棠不由得叹道,“你这两题,莫说这些人,便是何舒望之流也不一定能解开。” 程月棠笑着道,“何舒望之辈固然是当代名流,但术业有专攻,此等精深算数,当然只有钻研此道之辈才能懂得其中一二。” 程景况闻言不由问道,“囡囡,你老实告诉为父,这两题,那杨季修可有破解之法?你可曾告知他答案?” 程景况本以为程月棠定会私下将两题答案告知杨季修,不然她何以如此有恃无恐? 但他不料程月棠闻言却只是摇头,“不曾。” 程景况闻言当即愣道,“为何?” 程月棠解释道,“他自己会明白。” 其实程月棠设出这三道题目的虽然是考验杨季修,但实际上杨季修只需要拿出让程月棠心满意足的信息,那便可以与之交换答案。 杨季修自然明白这一点,故此才会让金州的影卫动手,让杨越遥感觉到压力,从而使他露出破绽。 只是这一点只有程月棠与杨季修两人心知肚明,其他人却是当真以为程月棠是有意要难住杨季修。 而程月棠所考验杨季修的,不过是是否值得托付终身。 两人交往如此之久,几乎知根知底。可是越是如此,程月棠便要万分谨慎,前世教训历历在目,她可不会再犯同一个错误。 这三道题可谓是杨季修能否赢得程月棠芳心的最后一关,一旦踏过,程月棠或许当真会以身相许也未可知。 当然,这一切还需看杨季修的本事。 只是这一切与杨越遥却无丝毫关系,此时的宁王府早已被各类名士大贤所挤满,都在争着为杨越遥解题。 对于杨越遥来说,最后一题已然没有了希望,因为碧落根已经在程月棠手里,自己纵是找到龙骨根也只得半个答案,并非全部。 故此杨越遥眼中紧紧盯着前两题,只要解开前面两题,三局两胜总算还有些希望。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杨季修已然在开始解答第三题。 第一百三十章:不必要的麻烦? 秦国公府公开选婿的第三日,老皇帝降旨,传程月棠进宫觐见。 临走时,程月棠特意问了一下燕无声,得知长公主府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上了马车,直奔皇宫。 程月棠知道老皇帝迟早会召见自己,只是时间问题。毕竟皇后在后宫并非摆设,杨越遥既不得程月棠所出之题的答案,自然会让皇后去探探程月棠的口风。 果然,进得皇宫,皇后当先迎了上来。 程月棠摆出受宠若惊之色,直言皇后如此大礼万万使不得。 却不料皇后笑着道,“月棠,你与本宫之间何须如此拘束,来来,快进去吧。” 拜见过老皇帝,一旁的皇后拉着程月棠坐在了一旁,笑着道,“秋猎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你,怎生有些消瘦了?” 程月棠低首回答道,“前些日子受了些风寒,不过已然痊愈了。” 皇后恍然道,“难怪如此,你呀,跟你母亲一个样,心里只晓得别人,却一点也不爱惜自己。” 老皇帝闻言也是点头,“当年朕与程卿还在战场拼杀之时也曾见过几面缪氏,你与你母亲端的一个性子,急他人之所急,为他人之所为。” “陛下谬赞,民女愧不敢当,只是父亲大人从小便教导民女要履仁蹈义,决不可仗势欺人。” 程月棠缓缓道。 闻言,老皇帝捋了一把短须,蔚然道,“秦国公府世代忠良,程卿如此教导于你,当也是为了程府门楣,你切莫辜负了你父亲的一片苦心啊。” 皇后哪里听得下这些,闻言岔开话题问到,“月棠,听闻你试炼天下才子,为己择婿,可有此事?” 老皇帝闻言瞪了一眼皇后,而后对着程月棠道,“此事既是你自己发起,朕希望你能多为宋明考虑。” 老皇帝的意思很明显,程月棠在京城之中什么分量?若是被不轨之徒解开谜底,那宋明岂不是危矣?或许乌苏,东凉等等邻国之人前来解开程月棠所出之题,那这宋明还是宋明吗? 但是老皇帝也很清楚程月棠心中所想,他笃定程月棠与杨季修的关系,虽未明言,可已然十分清晰。故此对于此事,老皇帝并不反对,反而有些支持,不然也不会如此言道。 程月棠闻言当即明白了老皇帝的意思,急忙惶然道,“陛下所言,民女须臾不敢忘。” 皇后得了老皇帝示意自是不好开腔,见状只是怔怔看着程月棠。 老皇帝接着道,“此事在京城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朕自也不好明言干涉。但你要记住,京城乃京畿重地,天下共仰之地,切不可让此事在京城发生变故。” 说着,老皇帝摆手道,“你们难得一见,好生聊聊,朕今日有些倦了。” 程月棠与皇后见状,急忙躬身告退。 出得大殿,程月棠陪在皇后身旁往御花园走去。 “月棠,你当真要以这三道题选婿?” 行至御花园池畔,皇后刚一坐下,便直言问到。 程月棠闻声点头,“皇后娘娘,月棠终归到了出阁之龄,陛下与爹爹也一再提及此事。与其让陛下与爹爹操心,月棠如此选婿岂不省事多了?” 皇后听出程月棠言外之意,心里隐隐有些不快。 程月棠的意思不过是与其让老皇帝乱点鸳鸯谱,倒不如自己去筛选一番。而皇后又常伴老皇帝左右,是最有可能干涉程月棠婚事之人。程月棠此言一方面是在说老皇帝,另一方面其实也正是在说皇后娘娘。 当然,皇后也明白程月棠已然知晓自己是在为杨越遥说项。不然以程月棠这句话,她大可以立即把程月棠逐出皇宫。 “月棠啊,有些事本宫不懂,也不想懂。只是你如此择婿,只怕不是完全之法。” 皇后依然轻声细语的劝导,希望程月棠能见好就收,不要得寸进尺。不然到头来没有一个人能解开这三题,秦国公府世代忠烈的颜面可就不保了。 程月棠闻言点头道,“多谢皇后娘娘,月棠自有分寸。” 皇后见状这才稍稍放心,闻言问到,“你那三题,除开为令弟治病一事,前两题你可曾解出?” 程月棠早就预料到皇后会有此问,闻言也不讶异,只是淡淡点头道,“月棠已然解出。” 皇后闻言一惊,诧异道,“你已经解开了?” 得见程月棠再度点头,皇后急忙问到,“可否告知本宫?本宫也甚为好奇想知道难倒天下名士的难题究竟是如何解答。” 不料程月棠闻言却是急急拜倒,“恳请皇后娘娘饶过月棠大不敬之罪。” 皇后见状面露惊奇,当即问到,“何事如此?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程月棠起身后垂首答道,“回皇后娘娘,这两题事关月棠终身大事,月棠若告知皇后娘娘,只怕会有居心叵测之人诬陷宁王舞弊,害了他的名声。为此,月棠如何敢将答案告知皇后娘娘?故此希望皇后娘娘能饶过月棠大不敬之罪。” 程月棠这话说得极满,几乎滴水不漏。她若告诉皇后前两题答案,皇后必然会告知杨越遥。而到时,杨越遥不仅不能名正言顺的娶到程月棠,只怕还会被前来参加解题之人冠以徇私舞弊之名,到时得不偿失的可是杨越遥。 而对于此,皇后自然无法反驳,因为她自己也知道程月棠何等机灵,如此试探自然无功。可是要让她用手段,她又实在无法下手。 见状,皇后只得一叹,“本宫当真拿你们没办法,由得你们去闹吧,本宫也不管了。” 程月棠闻言惶恐道,“月棠万万不敢,皇后娘娘切莫动怒。” 皇后叹道,“你当知道本宫心里如何想法,既然你不愿道出答案,本宫自不会强迫于你。只是本宫希望你能明白,京城之中鱼龙混杂,千万小心。” 程月棠闻言连连谢恩,“月棠能得皇后娘娘如此照顾已然万分感激,自当会严守己身。” 皇后得闻如此答复,这才放了程月棠离开。 在皇后心里,程月棠虽然不如杨越遥亲骨肉般的亲近,但也是从小看着程月棠长大。况且她与缪氏相识以来极为投契,程景况更是老皇帝登基为帝的重要支柱,她如何能狠心逼迫程月棠? 可也正是如此,程月棠才会有恃无恐的进得宫来。 程月棠明白老皇帝和皇后必定不会强迫自己放弃试题选婿,也知道他们无法强迫自己说出答案。鉴于此,程月棠所能做的就是尽快结束此事,好让大家都安心。 不然以杨越遥的脾性,只怕拖得越久,他便越不耐烦,到时生出事端,老皇帝可是把丑话都已经说在了前头,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刚出宫门,东宫的詹事便迎了上来。 “月棠姑娘,太子有请。” 程月棠见这倒娄德力十分干脆,心中不由有些感慨。 看来,比起皇宫,东宫倒是更光明正大。 不过程月棠转念一想,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帮东宫这许多事。 太子见到程月棠之后并未客套,直接问到公开选婿之事。 程月棠解释道,“此事月棠心中已然有了考虑,太子殿下静观其变即可。” 不过程月棠还是提醒太子到,“今次公开选婿,自然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还望太子殿下早做准备。” 太子闻言怔道,“不必要的麻烦?” 程月棠点了点头解释道,“京城之中本就鱼龙混杂,倘若此次有人故意引起事端,只怕到时月棠无法分心顾及太子殿下。” 这一点,程月棠在最开始之时便考虑到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告知太子。今日恰好太子相请,程月棠便将自己所考虑之事说了。 此次公开选婿本就是一件引人注目的大事,杨越遥解不开这两道题,自然会另寻他法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然后逼迫程月棠服软。因为若不如此,杨越遥此番请得皇后懿旨赐婚还有什么意义呢? 原本他还指望程月棠会看在皇后亲自赐婚的庄重之上考虑一二,但他却没想到程月棠竟摆了他一道,弄出这试题选婿。 一旦此事发展到后面,杨越遥计谋无法得逞,以他那人面兽心的性格,程月棠断定他会使用别的手段来与程月棠周旋,以至于使程月棠服软。 但是程月棠也不是摆设,她既已知道杨越遥的心性,自然不会由得他乱来。 只是如此一来的话,东宫这边的态度就极为重要了。 一旦太子太过在意,老皇帝必然起疑。可是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太子又无法做到。 故此,程月棠这才提醒太子一旦有事发生,一定要镇静,静观其变。 太子明白程月棠的意思,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心程月棠,毕竟她一介女流,自己那小叔叔又许久未曾露面。 程月棠闻言笑道,“太子大可放心,在这京城之中,月棠当不会出什么事。” 太子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太子今日请程月棠过来,为的就是知道程月棠真正打算。听她这么一说,太子当即明白了程月棠此举的用意。 只是自己那小叔叔却一直没有露面这倒让他有些不解。 程月棠看着太子那阴晴不定的脸色,不由得解释道,“太子殿下毋须如此挂怀,齐王殿下与月棠已经有过商议。” 说完,太子这才缓缓点头。 不过太子在心中却是对程月棠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怀疑。 第一百三十一章:甘做马前卒 在太子看来,程月棠此举一来是为了试探杨季修,二来却是为了打击杨越遥。既是试探,那程月棠与杨季修的商议可就不那么合情合理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程月棠和杨季修商议的乃是如何从单婉婉口中得到进入翠微谷的方法,却不是这试题选婿。 随着秦国公府公开选婿一天天过去,此事在京城中的热度,不减反增。因为七日过去,竟没有一人能解开其中一题! 这时,心怀不轨之人开始坐不住了,纷纷在京中污蔑程月棠自己也解不开这两道题,出这两个试题无非是为了戏弄天下名士。 此言一出,京城再度哗然。 秦国公府在京城中向来是世代忠烈,为国为民的存在,如今程府小姐传出如此流言,大部分虽是将信将疑,但看热闹不嫌事大,也纷纷跟着起哄。 于是,好端端的一个试题选婿,立刻被居心叵测之人硬生生说成了戏弄天下名士的妄为之举。 只是让人觉得出奇的时候,秦国公府对此事毫无反应,就如同根本不知一般。 秦国公府,后院。 “我早就说过,此事动静太大,迟早要生出麻烦。” 杨季修仍是一袭淡紫色金边华服,说话时神色有些忧虑,但也只是一瞬,而后立即恢复了他一如既往的冷面。 程月棠坐在石凳上好整以暇的泯了一口热茶,这才徐徐道,“好事之徒自由好事之由,姑且不必理会。” 程月棠在乎的乃是杨越遥这条大鱼,至于这些一开始就冒头的小鱼,程月棠自然无心理会。 “但若任由那好事之徒掀起风浪,只怕秦国公府威名受损。” “一些受人钱财的小喽啰而已,再大的风浪也可弹指间平复。” 程月棠镇定自若的神色不由让杨季修微微出奇,只是他见惯了程月棠的成竹在胸,此时闻言更多的是心里的担忧。 “金州之事已然开始,杨越遥的党羽自然不在话下,怕只怕单婉婉不退反进在京城之中对你出手。” 杨季修眉宇间露出一丝忧虑,而后震眉道,“秦国公府我会安排人手,这几日你就待在府中不要外出了。” 单婉婉在金州的老巢被抄,如果她有意隐忍的话,杨季修倒还有办法让其现行。但倘若她以攻为守对程月棠出手,只怕这嘴上功夫定然不必他真刀实枪的功夫弱。 毕竟单婉婉此时可是顶着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一旦开口,定然会有不少好事之徒趋之若鹜争相跟风。 如此一来,老皇帝曾告诫程月棠的事可就要发生了。 杨季修知道,即使程月棠老老实实的待在府中也无法避免单婉婉的唇枪舌剑,但他知道,以程月棠的智计,当不会输于单婉婉。他担心的,还是杨越遥。 程月棠,他不许任何人染指! 程月棠瞧出杨季修心中所想,脸上浮现一抹笑意,“秦国公府虽不比齐王府能人众多,但经过舍弟一事,已然不同以往。” 杨季修闻言点头,而后问到,“东宫那里我会派人,你便不必再往返劳累。” 程月棠见杨季修如此细心,心中不由多了一丝甜蜜,闻言笑道,“只是这为期半月的试题选婿已经过去一半,你可是还有一题尚未解开。” “纵然我解不开最后一题,那咱们同样也是一胜一负,最后一题你只得一半,还有另一半呢。” 杨季修闲情自若,丝毫不见紧张之色,看上去倒有些早有计策的模样。 说着,杨季修顿了顿看向程月棠,双眉之间露出一丝翘首以待,“况且这最后一题还需我来找到破绽下手,所以这胜负嘛,还很难说。” 碧落根已然被蒙旭亲自送来,但这龙骨草却只能从翠微谷入手。杨季修在金州谋划已久,倘若这次能从单婉婉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那自是杨季修的功劳,说起来,程月棠还占了杨季修的便宜。 “怎么?你断定能从单婉婉身上找到破绽?”程月棠不假辞色的问道。 “倘若不能,我又何必在金州如此大费周折?” “哦?说来听听。” 程月棠伸手端起石桌之上的热茶,徐徐吹了一口,杏眉轻轻舒展开来,微红面颊犹若一朵娇梅,端得美艳不可方物。 杨季修对此早已司空见惯,见状并未被这世所罕见的容颜所吸引,闻言只是一笑,“此事不可说,不可说……”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是有意在套自己的话,但并无他意,只是单纯的想捉弄一下自己。见状如此,杨季修也卖起了关子,故意吊程月棠的胃口,引出她的好奇心。 不料程月棠掩嘴偷笑,清眸之中闪耀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光芒,“有何不可说?难不成还怕我捷足先登了么?” “此乃在下迎娶程家大小姐最后一关,当然要谨慎行事。” “对我也需谨慎?”程月棠再度笑问道。 杨季修双手拢袖,摆出一副任凭东南西北风的模样道,“那是自然,倘若程小姐有意为难在下,那在下岂不是得不偿失?这买卖,不能做,坚决不能做。” 程月棠闻言嗔道,“不说便不说,反正最后一题我是必然会亲自出手,到时,咱们只怕两仙过海,仍要各显神通。” 杨季修斜着瞧了程月棠一眼,狭长凤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程月棠,“神通?就凭你那轻功?” 程月棠也是斜眉一扬,翘着小嘴道,“怎么?不行吗?” “行,行,行。既然程大小姐都说行,在下敢说不行吗?” 杨季修起身抬眼,看了看渐渐暗下去的天色,转眼对着程月棠道,“五日之内必有消息。” “你害怕了么?”程月棠听得出来杨季修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在担忧什么。 “是。” “你害怕什么?” “你。”杨季修正色应道,眉宇间露出淡淡愁容。 倘若金州之事顺利进行,单婉婉定然会在京城有所动作,到时杨季修得到翠微谷的消息,程月棠必然亲身进入。而以程月棠的武功,要在如此神鬼莫测之地如履平地,只怕是痴人说梦。 杨季修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程月棠有任何损伤。他想劝程月棠不要亲身前去,但奈何他自己也知道以程月棠的性子,劝了也是枉然。 “我有什么可害怕的,莫非堂堂齐王当真被这翠微谷给吓到了?” “我知道此事你一定会亲身前去,既然拦不住,那在下只好舍命相陪了。” 杨季修说话时,一双凤眼之中满是坚定不移的信心,心中也是打定了主意誓死保护程月棠,坚决不能让程月棠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如此,他心中方安。 而程月棠自然瞧出了杨季修眼里的情意,想要说声感谢又显得多余,不说又显得有些矫情。 正不知如何开口之时,杨季修忽的朗声一笑,“能与程家小姐共进退当真乃人生一大快事。不过,倘若此次在下侥幸得手,你不会食言吧?” 说着,杨季修剑眉斜抖,狭长凤眼饶有兴致的看着程月棠。 不料程月棠也是莞尔一笑,“倘若此次杨兄侥幸得手,那也只得一胜一负,一平,我又何须食言?” 杨季修摇头道,“不,不,不,倘若此次我能侥幸得手,那前面一题是不是也要给我算上?若不如此,杨某岂不是做了一大笔亏本买卖?” “杨兄此言差矣,翠微谷一事如何算也只能当作一题,杨兄何以要两道题的答案?” 程月棠反问道。 杨季修闻言露出苦闷之色,“唉,看来此次,杨某只能干做马前卒了。” 只是话音一落,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五日之后见分晓吧,倘若此次杨某不幸落选,还望程小姐不要直接划了我的名字,一次不成,再多几次总该能成的。” 杨季修打趣笑道,说完也不待程月棠笑骂便纵身离开了。 见状,程月棠只得微微一叹,“这杨季修,当真好生顽皮。” 话音刚落,燕无声便从房顶之上跃了下来,径直跪拜在了程月棠身前。 “禀主上,单婉婉今日接连拜访京城名流,行为甚为诡异。” “可有探听到其中虚实?” 程月棠对此并不觉得奇怪,脸上满是淡然之色。 燕无声闻言答道,“宁王府影卫紧随其后,属下无法接近。” 这单婉婉来京城自是杨越遥所请,两人之间关系匪浅,单婉婉如此行动,杨越遥自要好生照料。毕竟这单婉婉可是他的一大底牌,她若有个闪失,只怕杨越遥定会痛心疾首。 程月棠闻言点头道,“幸苦了,下去歇息吧。” 燕无声走后,芍药皱着眉头看向主子,“小姐,这京城之中的流言蜚语咱们当真不管么?如此下去只怕……” 只是她话为说完,程月棠便打断到,“管了又如何?落人口舌罢了。” 芍药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自己这主子,心思向来细腻多变,芍药猜不透也不想去猜,既然主子说没事,那自当不用担心。不过芍药跟着程月棠如此之久,多多少少对这些有些敏感,故此才有如此一问。 程月棠也不与之多说,起身便往前厅走去。 虽然今日流言四起,说程月棠有意戏弄天下名流,但仍有不少新来解题的士子才人。 “看来,单婉婉的动作也不算慢。” 第一百三十二章:流言四起 前期秦国公府解题之人,要么是名士才流,要么便是显贵世子,这些听闻京中流言自是心有不忿不愿再来。 而一些前来想着投机取巧之辈自然对此事完完全全当作了一场好戏在观赏,对这些流言乱语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如此一来,前几日秦国公府上的拥挤不堪到今日,便只剩下络绎不绝了。 程月棠知道,单婉婉此番接连行动定然是杨越遥所指使的。既然他已经动了,那便说明这场试题选婿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当然,前提是杨越遥再把动静闹大点。 又过两日,果然不出程月棠所料,京城之中的四起流言在经过几个“名士才子”的添油加醋之后瞬间鼎沸起来。 一时间满城风云,所有人都怒指秦国公府仗势欺人,故意戏弄天下才子,妄自尊大,有辱将门之风,有辱宋明威名。 传到最后,连老皇帝都牵扯了进来。 流言称秦国公府仗着手中握有兵权,肆意妄为,丝毫没有将当今圣上放在眼里,大有取而代之之心。 人言可畏,老皇帝纵使知道这些只是居心叵测之人的挑拨离间之言,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微微动怒。 在他心中,皇族颜面才是最重要的! 早朝之上,老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训斥了一番程月棠这才稍稍降下怒火,明言让他迅速平复京城流言,不然以重责论处。 程景况心里也明白,老皇帝这么做无非是为了面子,是给那些挑起流言的人看的。 于此,程景况并不在意,反而摆出一副谦逊受教的样子。 只是让所有人都觉得奇怪的是,尽管如此,程月棠竟然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唐英实在听不下这些胡言乱语,匆匆感到秦国公府时却发现程月棠正好整以暇的晒着太阳。 “我的姐姐,你是当真不知道吗?火都烧到眉毛啦。” 唐英心急火燎的模样便如这件事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 程月棠不慌不忙的摆手示意她坐下,而后亲自给她倒了一倍热茶,这才缓缓笑道,“瞧你那着急的模样,好似你与常青山的事东窗事发一般。” 唐英闻言嗔道,“哎呀月棠姐,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取笑我。” “我不是取笑你,我是希望你能明白,即使你与常青山的事被人揭发,你也当如我一般镇定自若。不然到时失了方寸,遭罪的还是你自己。再说了,你这般着急有什么用?也不见得能就此平复京中流言吧?” 程月棠语重心长的说完后,起身走到院中的一丛秋菊旁左看右看一番,奇道,“咦,怎又凋了许多。” 此时已值十月初,清冷北风开始摇曳,这秋菊自当开始凋谢。 但唐英哪有如此心情去管那些,闻言不禁急道,“月棠姐,我知道着急没用,可也不能干坐着什么事也不做啊!” 唐英担心程月棠是因为她还需要程月棠来帮她完成自己与常青山的事,当然,这其中也有唐英自己对程月棠的情谊在。 只是在唐英看来,程月棠面对此事实在太过震惊,完全不像她以往的行事风格。 “你这妮子,倒还教训起我来了。你放心吧,此事要不了几天自会平复,京城也会随之安静下来,你就不要操心了。” 程月棠伸手捡起一朵掉落的菊花,口中缓缓道。 闻言,唐英奇道,“自会平复?” “对啊。” “为什么?我见这流言声势可并非常人可以平复的。” 唐英还是不信,心中充满了疑惑。 程月棠转头看了她一眼,叹道,“寻常人自是不能平复,但京城之中的非常之人还少了吗?” 说着,程月棠又坐了回去,淡淡道,“既有非常之人搅局,那自有非常之人出面平复,常理也。” 唐英虽是不信,但奈何程月棠只打哑谜也不道出真相。唐英只得半信半疑的离开了。 午膳刚过,杨季修便来登门拜访。 程景况急忙趁着程月棠还未来问到,“齐王殿下可曾解开小女所出试题?” 程月棠虽几次言道并未告知杨季修答案,但程景况如何能信?毕竟此事事关程月棠的终生大事,而且她与杨季修交往甚密,她若没有将答案告知杨季修,那杨季修有如何会如此镇定? 不料杨季修闻言当真摇头道,“尚书大人,本王一题也未曾解出。” 程景况闻言怔色,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物不知数乃上古谜题,非算数奇才不能解,纵使有答案也算不得正解。再者这天道之上之道,本王直到现在还摸不清题意,更别说解答了。” 杨季修神色颇为困顿,言语之间净是深深无奈,连连叹息。 “本王不才,恐有负尚书大人所望了。” 杨季修拱手抱拳,竟直言自己恐怕要让程景况失望。 程景况闻言也是一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明知道程月棠与杨季修有情,但又实在看不透这两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一时间只是摆手,示意杨季修不要在意。 “尚书大人,听闻蒙大统领将医治令郎腿伤的碧落根亲手送到,不知剩下的那一味龙骨草可有什么消息?” 杨季修见程景况神色甚为困惑,当即岔开了话题。 不过他不提还好,这一提程景况更是连连叹息,“那龙骨草比之碧落根还要罕见,下官在京城之中寻访数月也未曾打听到丝毫消息。” 杨季修闻言奇道,“哦?本王倒是听闻南境深山中的翠微谷内似有此种奇草。” 话音刚落,程景况立刻心神一震,转头看向杨季修,“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杨季修闻言露出思虑之色,“消息乃是我在一个江湖郎中那得来,我见他谈吐儒雅,学识渊源,应不是信口胡言。” 杨季修这话说得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既直言透露消息的乃是一个江湖郎中,又声称此人学识渊源,而最后却又不肯定此人是否在胡言乱语。 不过程景况也并非等闲之辈,如此多年纵横沙场官场,自是深谙世事。闻言当先一愣,而后皱眉问到,“齐王的意思?” 杨季修见他思虑敏捷,心中不由一笑,脸上却装出一副恍然模样,“本王的意思是,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尚书大人说对吗?” 程月棠闻言点头,可是想要再问这翠微谷其中细节,杨季修却直言自己也不曾知晓。 无奈之下,程景况只得放弃,待京城事了,再传信金州,让晏楚去调查一番。 这时,程月棠莲步宽宽而来,得见杨季修正与程景况交谈,也不出言打断,站在门外稍等了片刻,这才进去。 “齐王殿下可也是来解题的么?” 程月棠欠身问到,在父亲面前她自然不能与杨季修表现得太多亲密。 杨季修起身施礼,而后摆手道,“程小姐智慧高敏,实乃奇才,本王中庸之资,如何敢与程小姐争锋?” 程景况闻言更加不明白杨季修与程月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了,正要出言询问,却不料杨季修转身拱手道,“尚书大人,本王有些私事想请教令嫒,不知……..” 程景况闻言当即回礼道,“齐王殿下请随意,老臣也正好有些公务还未处理。” 待程景况离开后,杨季修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对着程月棠道,“要向你爹借兵可当真不易。” 程月棠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既是不易,何不直接与晏楚明言?” 杨季修闻言了然笑道,“若是与晏大将军直言,那便是借了你程大小姐的光,待寻得那龙骨草,到底算你的还是算我的,可就不好区分了。” 两人说着行到程月棠院中,各自落座。 “看来,你对这最后一题信心倒是十足。” “也算不得信心十足,不过既是至关重要一题,杨某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对此心知肚明,均知道对方所想,故此说起话来直让一旁的芍药摸不着头脑。不过想来以主子的聪明才智当不会吃亏,想着,芍药便自顾自的去了。 翠微谷深藏大山之中,多年来积累钱财直可与宋明国库相比,谷中守卫自然也非一般势力可能比。杨季修若在金州得手,找到了翠微谷的下落,那到时程月棠必定会与他一齐进入。 而程月棠的武功实在还欠火候,若是少了精兵良将在外策应,只怕两人纵使进得去,也不见得一定能出得来。 杨季修今日拜访程府,与程景况说的那些话,为的就是要让程景况生出好奇之心,继而让晏楚前去查探。如此一来,即便杨季修不借用程月棠之名,也能换来精兵良将,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程月棠见杨季修准备周密,心细谨慎,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欢喜,但脸上却仍是淡然,“那京城之中的事呢?” 杨季修知道她在问单婉婉挑起风波流言之事,闻言只是冷笑,“那单婉婉动作如此之快,倒是有些出乎了我意料。” “不过,既然她已经动了起来,想必杨越遥定然也会有所动作,咱们静观其变吧。” 杨季修的意思与程月棠一般无二,都是选择了静观其变。因为到目前为止,杨越遥还未露出任何马脚,他们若是先出手的话,不免被杨越遥所察觉,打草惊蛇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一百三十三章:皇宫解题 随着试题选婿一事的持续发酵,京城之中的民声鼎沸已达顶点,甚至有人已经闹到了秦国公府门前,不过被程景况立刻镇压了。 在问及程月棠该如何收场之时,程月棠给出的答案还是一般无二,静观其变即可。 程景况虽不知女儿究竟何意,但思及女儿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还是暂时将心中困惑和焦虑给抑制住了。 但程景况能继续如此,老皇帝却无法再容忍,当即传召宣程月棠入宫觐见。 程景况担心儿女安危,急忙写下一封手术,执意要与程月棠一起进宫。却不料被程月棠强行拒绝了。 “爹爹,您就放心吧,皇上虽然年迈,但也不至不分黑白吧?” 说着,程月棠拉着程景况走进正厅,附在程景况耳边轻声道,“女儿等的就是老皇帝出手。” 说完,也不与程景况解释其中深意,转身便出了门。 来到宫门前,程月棠正要进去,却看到东宫詹事娄德力直朝自己挥手。 程月棠向那侍监好生央求了一番,这才抽身走了过去。 “太子殿下有何事?” “殿下命我询问程小姐,是否需要东宫相助。” 娄德力知道太子在新政推行上是因为有了程月棠的指教所以才如此顺利,故此面对程月棠时更多的是敬畏,丝毫没有从四品詹事的架子。 程月棠闻言轻声道,“你回去转告太子,还是静观其变,切不可贸然出手。” 言罢,程月棠转身走向宫门。 来到东极殿殿门前,老皇帝并没有直接让程月棠进去,侍监来回禀说,“陛下正在与几位尚书大人商议要事。” 程月棠闻言只是点头,却未多言。 一柱香之后,老皇帝这才宣程月棠进殿觐见。 “民女程月棠叩见陛下。” “程月棠,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是如何答应朕的?事到如今怎生出如此多的麻烦?你当朕的话都是耳边风吗?” 程月棠话音刚落,老皇帝便瞬间怒了起来,两条浓眉紧皱,淡淡血色的脸上此时竟青筋直冒。 程月棠闻言抬头,只见左边站着中书令蔡元尚与礼部尚书刘先培,而右边却是前凤阁阁老左梦尘以及殿中御史曹之文。 听闻皇帝怒斥,中书令蔡元尚当即请奏道,“陛下,程月棠身为兵部尚书程景况程大人之女,当知我宋明乃礼仪之邦。然而她却不顾皇族威名如此胡作非为,以至于京城之中民声鼎沸,太子圣颜受损,按律,当治她个大不敬之罪。” 蔡元尚此言说得滴水不漏,几乎找不出破绽,饶是程月棠也斜眼看了他一眼。 从程月棠的出身,到宋明立国之本,再到程月棠此番作为带来的影响,蔡元尚说的几乎面面俱到。只是她忘了一点,在这里,老皇帝才是主角。他一个配角如对抢戏,只怕老皇帝心有不快。 果然,蔡元尚话音刚落,老皇帝便立即斥道,“朕难道不知道吗?还需要你来教吗?” 其他几人见状,都选择了闭口不言,纷纷垂首低眉。 老皇帝转头看向程月棠,问道,“程月棠,朕问你话你没听到吗?” 程月棠闻言这才抬手请奏道,“陛下,正如刚才蔡大人所言,民女身为尚书之女,如何敢忘记陛下谆谆教导?” “你不敢忘?朕看你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那你说,此次京中流言四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皇帝虽心中有气,但也不能如蔡元尚所说的一般,直接将程月棠治罪。因为他心中也清楚,以程月棠的智计当不会如此,此间定有不轨之心之人作祟。只是虽然如此,可这件事毕竟已经涉及到了皇族颜面,他不可能不问不闻。 程月棠闻言答道,“陛下,民女当初提出以解答三道题来选婿之时的确没料到会演变成如此局面,还望陛下恕罪。” 众人都不曾想到程月棠居然会如此堂而皇之的回答皇帝,竟丝毫没有要推脱的意思。 那礼部尚书刘先培闻言请奏道,“陛下,古来既有五花八门的选婿择婿之风,程小姐以此试题选婿确然没有什么错。” 刘先培见刚才蔡元尚落井下石已然遭到老皇帝呵斥,而他也从太子那里得闻上次新政推行一事程月棠相助了太子不少,故此此时当即帮程月棠说好话。一来从朝廷礼制上来说程月棠此举确实没错,二来也有与程月棠同在一艘船上的心理作用。 只是刘先培话音刚落,那殿中御史曹之文便反驳道,“陛下,以朝廷礼制,程姑娘此举的确没错。但事情到了今年这个地步,那也是因程姑娘而起。事关皇族颜面,宋明威严,程姑娘既无心推脱,那她自己应该明白这般影响该当何罪。” 曹之文在朝中向来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管他是谁,但凡在礼节上有失之人,他都一律弹劾,即便是恩宠一时的杨越遥也曾被他上本。 虽然程月棠试题选婿的方式没错,但此番影响实在严重,已然超出了众人预计。 老皇帝正要开口,却看见前凤阁阁老左梦尘作势欲言。 见状,老皇帝直接开口询问道,“阁老,您怎么看?” 左梦尘自广德元年开始担任凤阁阁老,至洪寿二十三年方才被老皇帝恩准致仕,颐养天年。期间历经三朝,德高望重,在宋明老一辈官员眼中可以说是典范人物。 闻言,左梦尘手捋长须,径直问到程月棠,“不知程姑娘可否当真知道自己所出两题的答案?” 程月棠闻言,心中不由对左梦尘升起一丝敬畏之心。 阁老便是阁老,一眼就看出其中关键在何处。只是程月棠在敬畏左梦尘的同时,也不由得有些叹息。 堂堂宋明,竟然只有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一语中的,而其他人不是旁敲侧击,便是附炎趋势,丝毫没有一点中正之心。 其实此事最为关键的便是程月棠自己到底知不知道这两题的答案,倘若她不知,即便试题选婿并没什么错。但也有妄自尊大,肆意妄为之嫌。而如此一来,曹之文的话便说得通了。 但是倘若程月棠当真知道这两题答案,那即便此事引得京城满城风云,那也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与程月棠本身并无干系。而如此的话,那刘先培的话便可以当作此事的最后定论。 所以左梦尘才会直言问到程月棠,因为他心中清楚,此事事关天威,若不弄清这一点关键,只怕当真谁也说不清楚。 程月棠闻言朝着左梦尘拜了一拜,以表心中尊敬,而后转头看向老皇帝,“陛下,民女能出此题试练天下才子,自当知道两题答案。” 此言一出,饶是左梦尘也不由得一惊,“你……当真知道?” 老皇帝也惊诧道,“那你可能将正解写出?” 程月棠点头示意。 待侍监拿来笔墨,程月棠立即按前世记忆中的大衍求一术,一一解下,其中步骤工整漂亮,上得因,下得果,承接启转异常连贯,饶是左梦尘在一旁看程月棠解题之时也不由得连连点头。 程月棠解完之后,侍监呈上老皇帝,老皇帝虽不精通算数,但少年之时却被先皇硬逼着学了不少。此时手中拿着程月棠给出的解题算法,心中震惊更甚。 大衍求一术失传多年,唯有一本古谱藏于皇宫御书院。 若不是前世之中偶然翻看,程月棠哪里会知道时间还有如比高深算数。只是这一点老皇帝可不曾知道,那御书院他每年之中也只有孔孟祭典之时才会去一趟,哪里会有时间去细细翻看。 “陛下,民女这解题之法可算正解?” 物不知数的答案当然有人知道,但其中正解却至今无一人知晓,这也是大衍求一术失传的原因和结果。程月棠以此法解出,确系正统。 老皇帝缓缓点头道,“正解,的确是正解。” 这时,左梦尘却忽的大笑道,“只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不曾想,还是个姑娘,只怕往后这数十年,世间男子尽皆无颜面对这朗朗乾坤了。” 程月棠得他如此夸赞,心中甚为惶恐,她原本还以为自己可能会班门弄斧,却不料左梦尘也不知大衍求一术。 闻言,程月棠急忙恭声道,“阁老如此谬赞,民女实不敢当。” 左梦尘见她神色恭敬,谦逊得体,心中欢喜更甚,“程姑娘不必谦虚,想这大衍求一术失传多年,但今日却在姑娘笔下重见天日,此乃宋明之福,天下之福!” 其他几人闻言都是不明所以,他们如何会知道大衍求一术的珍贵,只是见左梦尘说得如此慷慨,自也不好打断。 老皇帝闻言,虎眼之中渐渐充满欣喜之色,“好啊,程姑娘如此才学,倒让朕自愧不如了。” 这时,左梦尘忽的问道:“不过,程姑娘,这大衍求一之术失传多年,你是从何学来的?” 老皇帝也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程月棠镇定自若,面带微笑的答道,“回陛下,民女幼时最厌读书,但却对算数一道颇为喜爱,我那教书先生见我如此沉迷此道,便送给了我一本古谱。民女便是从那古谱之中学来的大衍求一术。” “那古谱现在何处?”左梦尘仍是不依不饶的问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谐之道 大衍求一术在当世何等珍贵,只怕那碧落根,龙骨草也不及其万一。左梦尘乃好学问之人,且在算数一道颇有造诣,否则今日老皇帝也不会把他请来。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左梦尘对大衍求一术的渴望远远比在场其他人要高得多。故此连连追问,希望知道这大衍求一术是否还有残本流传于世。 程月棠如何不知左梦尘心中之惑,闻言当即一叹,面露苦色,“陛下,阁老,民女自幼顽劣,向来便是丢三落四的性子,不然何至于在杨尚书后院烤鱼之时失手将整个后院点燃。” 老皇帝闻言只是一愣,他早就知道程月棠的性子,故此听到她这么一说并没有显得惊讶。 只是那左梦尘闻言,心神却是狠狠一震,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急忙问到,“你的意思……..” “那古谱本就是民女幼年之时教书先生所授,多年过去,民女也不知那古谱现在何处,若没有万一,当是被民女扔在祖屋……..” 程月棠话到后半段声音越发的小了,脸上满是歉疚之色,似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不敢大声说话。 话音未落,那左梦尘大声哀怨起来,“唉!唉!你这孩子……你这孩子……老夫当真不知该怎么说你才好!” “你可知这大衍求一术何其珍贵?你竟然……” 左梦尘满脸的痛心疾首,连连顿足,恨不能拂袖离去,再也不见这顽劣孩子。 老皇帝见状,皱着眉头对左梦尘道,“阁老,事已至此,痛心已是无用,不如让程姑娘写下章法,以备后世所究。” 左梦尘闻言看了程月棠一眼,长叹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程月棠没有说话,默默接过笔墨之后将脑子里还记得的一些章法全都写了出来。 那左梦尘虽从未见过大衍求一术,但观程月棠解题之法便知此法不凡,待得程月棠写出大衍求一术的种种章法之后,左梦尘当即连连叫好,欣喜之色难以言表。 老皇帝见程月棠不仅智计非凡,而且又有如此才学,心中不禁暗暗生疑。 待得程月棠写完,老皇帝抬眼问到,“物不知数便算解了,那天道之上之道该如何解答?” 闻言,众人再度把目光聚焦在程月棠身上。 天道,在世人眼中已然涉及穹顶,在往上便是道之极尽,无道之道。然程月棠所提出的天道之上却不是无道,否则也不会以此为题考验天下才子。 这时,殿中御史曹之文恭声道,“陛下,臣以为天道已然是道之极致,正所谓道有千变,天道轮回,无论如何辩证,天道之上只能是无道。” 左梦尘闻言也缓缓点头,“道之极尽罢,然天道是为自然,自然是为天下,天下是为人道。故,无论天道,人道,亦或者法道,妖道,魔道,皆为万道之一,彼此分离却又同归一统。” 老皇帝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他向来不喜这些“玄学”,闻言只是点头。 那刘先培见状,转头看向一旁的程月棠,“不知程姑娘究竟是如何解答?” “或者说,程姑娘设定的答案是什么?” 众人也都知道,此题乃是程月棠自设,其最终答案自然只有她自己知晓。 程月棠闻言了然道,“回禀陛下,所谓天道,确然已是极致。只是阳极必阴,阴极必阳。而天道也的确可以说的是人道的另一种解释,故此,民女以为,天道之上应是谐之道。” “谐之道?” 众人闻言都皱起了眉头,想来他们都不曾知道什么是谐之道。 “所谓谐之道,天与地谐,人与物谐。山与水谐,草与木谐。凡世界一切尽皆和谐,凡谐者,皆为道。凡不谐者,皆为浑沌。” 程月棠朗朗声音在大殿之中回响,一时间无人敢应。 程月棠所提出的谐之道,包罗万象,囊括寰宇,实乃世间仅见。而且阐述的谐之所理,更是与一般道则不同,讲究两两并列,相比而言。如此之道,不仅一目了然,而且更具有实质意义,无论是天道还是人道,将其摆在谐之道之中也会更容易理解真谛。 左梦尘虽见多识广,但触及如此之高的理念时也免不了有些惊诧,一来他不知程月棠提出的谐之道是否值得探究,二来,他脑中根深蒂固的学派意识仍然不肯消散。 老皇帝见众人尽皆沉默,不由问到程月棠,“照你这般说来,谐之道不仅包含世间所有道,而且归纳于一体?” 程月棠闻声点头,“世间之道,无非人心。谐之道所探究的便是人心与自然之道。自然之道,自是世间所有道则之终极。” 说完,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无论从儒学还是从道学上来说,在众人心中,道的终极乃是天,乃是阴阳之道,乃是虚无之道。但以程月棠的说法,当阳极必阴,阴极必阳,虚无也会变成实质。 而如此一来,自然之道也就是谐之道,谐之道,也就是自然之道。 此番论证涉及深奥,饶是左梦尘与一旁的曹之文也都是紧皱眉头。 程月棠见他们一时半会儿是无法理解通透,于是便对着老皇帝道,“陛下,民女如此解答纵不算最为正确,但至少成立一个观点,有据可依。倘若有人能推翻这个观点,民女自当心服口服。” 程月棠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即使你不认同,但你也无法推翻。如此的话,那我这个答案便算正确答案。 老皇帝闻言点头,“你说的有理,既无反驳之由,那便算成立。” “陛下,如此说来,民女可还算有意戏弄天下名士么?” 程月棠垂首问到。 “自然不能算,程姑娘才情灼灼,实属世间罕有,老夫今日,受教了。” 左梦尘对着程月棠连连拱手,脸上满是欣慰满意之色,似乎对程月棠有着莫大的希望。 老皇帝闻言自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摆手道,“既然你能解开这两题,自然不能算。” “陛下,既然民女并非有意戏弄天下名士,这京中流言……” “哼!不知是哪个居心叵测之徒在乱生是非,曹御史,朕命你全权调查此事,一旦查实,立即下狱,不必奏报。” 老皇帝这次是当真动了怒火,旨意直接下达,并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事后,左梦尘又拉着程月棠好生研究了一番大衍求一术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出了皇宫,还未走出宫门,程月棠便看到程景况与杨季修正等在外面。 “囡囡!” 程景况看见程月棠完好无损的走了出来,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急忙迎了上去。 “爹,您怎么来了?” “你还问为什么,我不来我能放心吗?” 程景况仔细打量一番程月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杨兄?你怎么也来了?” 程月棠与程景况说过话后,便看向杨季修。 杨季修见程月棠并无损伤,心中稍安,“本王也才从宫里出来。” “哦?杨兄进宫作甚?” “本来是打算去给皇兄请安的,得闻皇兄正在处理要务,便退了出来。” 杨季修一脸正色的回答让程月棠在心里暗暗发笑,看来这杨季修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杨季修借口与程景况有事相商便与两人一同回到了秦国公府。 程月棠将皇宫之中的人给两人说了一遍,只是自动略去了那两题的答案。 程景况闻言,惊叹道,“竟然把左阁老也请了出来?!” 杨季修也是一震,左梦尘左阁老威名大于天,皇兄竟然把他老人家都请出山来,看来皇兄此次是当真动了真格。 程月棠接着道,“皇帝亲命曹之文调查此事,我想,这京中鼎沸流言也时候到头了。” 杨季修点头道,“曹御史向来雷厉风行,铁面无私,此事他来接手,必定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复。” 这时,程景况忽的反应了过来,“囡囡,你一直不理会此事,难道就是要借皇上之手……” 京城中的流言一旦达到鼎沸之势,势必会惊扰老皇帝,而老皇帝又是最在乎面子的人,他若出手,必定无人可挡。 程月棠对此事一直不理不睬,看上去似乎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实际上却是在等老皇帝出手! 想到这里,程景况不由瞪着一双虎眼看向程月棠,“囡囡,你竟然来皇上也算……” 最后那个字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如此大不敬之言,若是被旁人得知,保不准明日朝上就有弹劾程景况的奏本。 倒是杨季修,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似乎此事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程月棠闻言只是一笑,“爹,我可没算计任何人,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程月棠知道杨越遥与单婉婉肯定会不断引起流言来牵制程月棠,让她无法顺利完成试题选婿,从而给杨越遥制造可以挽回局面的机会。 所以程月棠在此次流言鼎沸之时顺手推了一把,将天下悠悠众口都引向了自己。这样一来,失态超出杨越遥和单婉婉的控制,他们再想从中寻找机会,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最为关键的是,通过在老皇帝面前解题,通过老皇帝来了结此事,杨越遥便是有心挑起事端,只怕也没那个能力。 第一百三十五章:算无遗策 秦国公府,程月棠院内。 “那些将流言引向皇兄的人是你派出去的。”杨季修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丝毫没有因为此事而感到惊讶,反而有些意料之中的模样。 程月棠闻言灿然笑道,“京城之中唯有老皇帝有这个能力在瞬间平复此事,不将老皇帝牵扯进来,你却叫我如何处理?” 不料杨季修闻言淡淡笑道,“只怕即使皇兄不代你出手,你也会有办法让单婉婉和杨越遥闭嘴吧。” “此话怎讲?” “因为此事京城之中甚为混乱,然而再怎么混乱也只是风言风语,并不会引起什么大的事端。此事皇兄若不出手,只怕你便会让晏楚在金州动手,引开众人的注意力。” 杨季修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仿如冬季里的阳光,明明带着暖意,但仍是一片清寒。 其实正如杨季修所言,京城之中再怎么闹,那也只是小打小闹,无非居心叵测之人说几句自以为义愤填膺之词。而相比之下,晏楚若将金州正发生的事闹将起来,只怕整个宋明都将震动,那是人们哪里还有时间来关注京城流言呢? 杨季修在金州大肆抓捕与御香楼有关人等,更从中得到御香楼与十多年前的金州叛乱有关系。如此大事晏楚自当知晓,只是一来程月棠已经去信让他稍安勿躁,二来此事乃杨季修所为,他自不好干涉。 倘若老皇帝并不理会京中流言,那程月棠便会让晏楚将金州一事泄露出来,到了那时,老皇帝盛怒之下,谁人敢多言? 程月棠算无遗策,饶是杨季修也感到了一丝意外。 金州,晏楚,京城,皇帝,几乎全都在程月棠的算计之中,就算其中一环出错,程月棠也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用另一环顶上,整个过程,堪称完美。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金州一事一旦闹大,单婉婉和杨越遥哪里还有时间和多余的精力来对付程月棠?只怕金州一事就足以让他们疲于奔命。 “我这叫有备无患,现在能抓住一点把柄,那就尽早用了,不然到了以后再想用,只怕为时晚矣。” 程月棠闻言面不改色,神色自然,丝毫没有觉得意外。 杨季修在金州花费如此之多的精力,他定然知道自己已经与晏楚联系过,这并不奇怪。而且杨季修一早就知道程月棠要利用试题选婿的事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此事之后,杨越遥和单婉婉只怕会全力对付金州,你可想好了对策?” 老皇帝命曹之文平复京中流言已成定局,只怕几日之后京城便会安静下来。到那时,程月棠一解两题答案,天下哗然之际,杨越遥和单婉婉定然会有所觉察,一旦他们知晓金州事发,必定会紧急支援。 单婉婉在金州经营多年,虽然被杨季修拔掉了一个御香楼,但势必还会有其他势力。而当单婉婉得知御香楼遭袭,她必定会命令其他势力收敛,以防被连根拔起。 杨季修虽不知单婉婉性格,但以她多年占据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和在金州十多年也未曾被挖掘出来来看,她必定是谨小慎微之人。 故此杨季修在行动之时特意交代影卫要多加留意金州的其他势力,只是消息传来,尚无别的收获。 如此一来,局势掉个,杨季修拔掉御香楼本欲打草惊蛇,但也暴露了自己。而杨越遥和单婉婉在金州的其他势力必定隐藏更深,如此便变成了杨季修在明,对方在暗。 若是没有对策应付,恐怕金州一事只得就此作罢。 “可有翠微谷的消息?” “还有一天。” 杨季修神色淡然,似乎并不在意金州一事能否顺利完成。 其实在杨季修心里,能不能彻底清楚杨越遥与单婉婉在金州的势力他并不关系,他所关心的只是翠微谷的消息。换句话说,他只关心程月棠,关心关于程月棠的一切。 翠微谷的消息直接关系着程月棠,杨季修自然很是在意。可是杨越遥与单婉婉在金州的其他势力,对于杨季修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毕竟在金州,秦国公府可是有个晏楚在那里。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一脸轻松的神色,不由得笑问道,“你当真不担心拔掉御香楼之后没找到翠微谷的线索吗?” 程月棠不是不信杨季修,而是杨季修太过胸有成竹,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翠微谷的事是燕无声告诉自己的,而燕无声说到底其实也是杨季修的人。 闻言,杨季修凤眼微眯,反问道,“怎么?你不信?” “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杨季修好整以暇的态度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程月棠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心中疑惑,她担心杨季修知道后会以为自己在怀疑他,而她自己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心思。 第二日,朝廷下旨捉拿恶意散播流言的一切人等,凡有所疑,尽皆下狱。如此一来,整个京城立时变得风声鹤唳,再无人敢多言半句。 宁王府暗室内。 杨越遥静静听着手下汇报近日情报。 “主上,金州那边已然连续十日没有消息传来。” 游旭汇报完之后,提到了金州最近的异状。 杨越遥眸子微眯,嘴角轻轻上翘,“此事你尽快通知单姑娘。” 金州势力一向由单婉婉负责,他自然是能先把自己摘干净,那便摘干净,免得到时生出意外。毕竟金州的大事可是由那位做主的,自己既能从中划清界限,自是再好也不过了。 待得游旭奉命出门,杨越遥望向墙角暗影,“只怕我们的后续计划很启动,那位有何高见?” 话音落下,暗影之中传来一阵嘶哑声,“主上的意思是再等等。” “等等?程月棠已然公开拒婚,摆明了和杨季修有一腿,这个时候再等岂不是让他们有机可趁?” “宁王殿下,程月棠再如何厉害,杨季修再如何难缠,那都只是小事,主上希望您能考虑大局。” 嘶哑的声音落下,整个暗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唯有一丝烛火燃烧的声音在肆无忌惮的传出。 良久,杨越遥阴寒双眼微眯,恨声道,“金州事了,本王定要让程月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是他说完良久,那暗影之中都没有声音传来,也不知是何用意。 “你回去告诉那人,翠微谷可以让他们进,但程月棠一定要给我留下!” “殿下的意思?” “哼,既然软的不行,那便来硬的!” 杨越遥双眼猩红,面目狰狞,寒毒的眼神几乎可以将桌上的烛火熄灭。 此次程月棠公开选婿本来已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但让他更为震怒的是老皇帝居然出手干扰此事,还派出曹之文来处理。 杨越遥本来打算利用单婉婉的走动游说,让秦国公府今次好好的载一个跟头,却不料老皇帝似根本没有这样的打算,竟还帮着秦国公府收拾起残局来了。 但同时他也知道,此次程月棠前面两题只是障眼法,真正能威胁到程月棠的,是第三题,也就是翠微谷,龙骨草! 既然杨季修已经在金州把事端挑起,那他便顺水推舟送杨季修一程,可是这程月棠,杨越遥如何也不能让她轻易走脱。 而单婉婉能否掌控金州大局已经不重要,反正她来京这许多日子,谁人跟她亲近,老皇帝心里自然清楚。 想到这里,杨越遥眼中蓦的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似得意,似恼怒。 而此时在京城另一边的一座宅子里,单婉婉也是如此。 “小姐,此事要不要与宁王殿下商议商议?” 落雪是单婉婉的贴身丫鬟,跟着她已经十多年了,两人既是主仆,也是姐妹。而也唯有她才能与单婉婉商议许多不为人知的事。 单婉婉看了落雪一眼,摇头道,“此时还为时尚早,先不要告诉他。” 落雪不明主子的意思,闻言问到,“御香楼已经被拔,宁王殿下若是不知,岂不是会坏了大事?” “这个时候告诉他,只怕他会引起他的怀疑,等到杨季修真正进入翠微谷时,再告诉他也不迟。” 单婉婉本来长得极为普通,只是那一双眸子却似有无穷诱惑一般吸人心神,此时说到杨季修,那双眸子忽的涌现出一股渴望。 落雪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我们要不要赶回金州?” “自然是要回去的,只是不急这一时,杨季修手下的影卫传信还需要几日,咱们姑且再等等。” “小姐的意思是跟着他们下金州?” 落雪自然清楚小姐心思,若能与杨季修一同南下,那这长路漫漫她便有的是时间下手。只要杨季修落入小姐手中,那程月棠自然也讨不了什么好,翠微谷让她进出一番,自有人回去收拾她。 想着,落雪眼角余光瞥了瞥主子,只见单婉婉脸上正浮现一朵抚媚的笑意,断的是勾魂夺魄,让人欲罢不能。饶是落雪一介女儿身也不由得有些心神不守。 “杨季修啊杨季修……哈哈……” 房间里传出一阵醉魂酥骨的笑声。 偌大京城在这漆黑暗夜里渐渐陷入沉睡,谁也不知在这黑夜之中有人在谋划着什么,而谋划这些又能起到如何作用。 只是在这黑夜之中,偶尔会有几道黑影闪过,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最后商议 金州消息终是传到了杨季修手中,在得知金州一切就绪之后,杨季修立刻将消息告诉给了程月棠。 京城酒肆。 “唐英选择封地的事,你怎么看?”程月棠知道月底便是唐英的生日,到时老皇帝定然会赏赐唐英封地。 杨季修闻言冷笑了一声,“这皇族之中最不让人省心的便是太子和唐英,这可倒好,两个都是皇兄眼皮子低下的人,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程月棠知道他在说唐英与常青山之事,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唐英与常青山之事其实也不过是人之常情,情到深处自然会做出糊涂事。” 程月棠在背后可以理解唐英,因为她当年也是这般经历,自然明白热恋之中的人最容易丧失理智。而且古来既有,也不是当世才发生。 只是在唐英面前她不能如此,因为她知道,她越是纵容,以唐英的性子只怕越会难以收拾。所以当初在得知唐英要与常青山私奔之事才会果决行事,将唐英送回京城。 杨季修看了程月棠一眼冷坑道,“人之常情?如此糊涂愚蠢之人居然还有常情?倒也是奇了怪了。” 杨季修平日里都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但今日却破天荒的说了一句粗俗之语,饶是程月棠也不由得一愣。 不过从这也可以看出杨季修心里当真是怒不可遏。 身为皇族,杨季修自小心中便有国家意识,所以当他看见太子和唐英如此损己利人,不为大局考虑之时才会显得如此恼怒。宋明如今的形式已然不允许再有更大内乱,不然到时强邻来犯,如何退敌? “你也不必如此动怒,这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难道你就当真没想过唐英选择哪块封地合适?” 程月棠说着,饶有意味的看着杨季修。 杨季修见一语中的,当即也不再多言,只冷冷道,“安州。” “安州?” 程月棠闻言皱眉,脸上满是不解之色,不过只是一瞬,便恍然道,“安州地处东北,偏于一隅,东面靠海,西面深山,几百年没发生过战事。而且与东凉隔海相望,当真是个好地方。” 杨季修接着她的话道,“最重要的是安州乃是皇兄当年的封地,唐英此番提出,皇兄必定高兴已极,不会有任何猜疑。” 程月棠见他还是十分在意唐英,心中不由高兴起来。毕竟老皇帝病危之时,只有长公主一人在旁。能与唐英保持好关系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不过杨季修却没想这许多,他心中只是担心唐英,担心太子,生怕他们一步踏错惹来无穷麻烦。 闻言,程月棠笑着道,“看你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却不料如此为唐英着想。我想若是她知道此事,一定会对你这个小叔叔感激不尽。” 话音刚落,杨季修便摆手道,“此乃最后一事,能为她做的,不过如此。” 说着,杨季修便将话题转移到了金州之事上来。 “翠微谷的事已经打听清楚,便在南境西岭山山脉之中,只要晏楚稍施手段,便能进入。” “杨越遥和单婉婉还没有动静吗?” 程月棠还是有些担心这两人,他们一反常态没有出手干扰,让程月棠很是疑惑。 杨季修皱眉道,“杨越遥倒也罢了,这单婉婉如此安静,定然有鬼。” 说着,杨季修召来影卫,吩咐道,“你即刻去探一探单婉婉的虚实。” “你想故计重施?”程月棠见状问到。 “若不如此,只怕我们很难从中找到单婉婉其他破绽。”杨季修若有所思的回答到。 “既然如此,何不直接把事情闹大?”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说到,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很普通的事,根本没有多想。 而杨季修闻言却是一愣,“你的意思是先将他们一军?” “单婉婉的那些势力在得见御香楼被拔之后定然隐藏得更深,想要彻底拔除,你有把握吗?” 程月棠并不担心杨季修的能力,而是担心一旦单婉婉彻底切断他们的线索,要想再将她连根拔起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最为关键的是单婉婉可能与当年在金州发动叛乱的单其论有关,如此大事只要证实上报给老皇帝得知,那之后的事便自然由老皇帝去处理了。 所以当前程月棠不仅想要进入翠微谷,而且还需要弄清楚单婉婉究竟是不是单其论后人。 光凭猜测,只能让老皇帝起疑,程月棠需要的是证据,证据才是能让老皇帝龙颜大怒的关键。 “我若做不到,不是还有晏楚吗?” 杨季修了然一笑,反问到。 他知道程月棠在担心单婉婉会弃卒保车,所以并为觉得程月棠在怀疑自己的能力。 相比而言,晏楚若能大动干戈去清除单婉婉的势力,对于程月棠来说也并不是就是一件坏事。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担心晏楚一旦如此,若是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只怕很难过老皇帝这一关,而连带之下程景况也会受到牵连。 但是,晏楚在金州镇守多年,他如何不知金州有那些人可疑?只要指挥得当,挖出一两个当年的逆党,那对于单婉婉和杨越遥来说将会是重大打击。 “没有将令,晏楚不会动。此时,只怕还不到那个时候。” 程月棠心中还是没办法将父亲牵扯进来,因为此事本来就是兵行险招。 程景况纵然知道单婉婉与当年的逆党有关,只怕也会选择明哲保身,让程月棠抽身出来不要深陷其中,以免被老皇帝猜疑。 而程月棠如何会放过此等良机? 矛盾之下,程月棠只能选择先将此事藏下来,待到合适的机会再与父亲商议,到时施予雷霆一击。 杨季修心中也明白程月棠所想,闻言道,“我先下金州去看看情况,具体细节等我回京时再作商议。” 程月棠闻声点头,“如此甚好,有你去,我也放心。” “你说什么?” “我……我说我放心啊……”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那微微上扬的剑眉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见状,程月棠不由得心中一甜,脸上浮出一抹红晕,“你这人好生无趣。” “我无趣?程大小姐说这话,杨某可就不明白了。杨某怎么就无趣了?” “你……” 程月棠被他激得说不话来,只得嘟着小嘴“哼”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以表示不满。 “好啦,好啦,不与你玩笑了。” 杨季修见她一张修炼通红,心中已是极为高兴,急忙摆手。 程月棠闻言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京城之中形势多变,我离京之后你可要好生照顾自己。” 说着,杨季修拿出一方手帕交到程月棠手里,“这是当初你送我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但凡有事你便差人拿着手帕去齐王府,自会有人帮你料理。” 程月棠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被杨季修捏在手里,感受着杨季修手心传来的温度,不由心神一阵恍惚。 “你此次南下也要多加小心……” 程月棠从未与杨季修说过体己话,此时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反而显得有些不适应。 不料杨季修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这偌大京城我还能在其中如鱼得水,那小小金州,杨某还未曾放在眼里。” “你这人就是如此……”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安然回来,然后……” “然后什么?” 程月棠见他忽的停住,不由疑惑道。 不料杨季修神色忽的一变,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意,“然后到秦国公府提亲。” 程月棠闻言一怔,而后脸上红晕在线,状若昙花,娇羞无比。 只是还不等她说话,杨季修便起身离开了酒肆。 程月棠抬眼看去,只见得一个熟悉的背影逐渐远去,还有手中残留的淡淡余温。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然依赖上了这个人。 京城恢复了以往的嘈杂,街上熙来人往很快便将那背影淹没,剩下的,只是数不尽的陌生人的脸。 程月棠忽的有些惆怅,但却不知为何,只觉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茫茫然全是空白,目之所见尽是荒芜。 但饶是如此,程月棠还是强打着十二分精神细细思考了一番当前形势。 若能从金州之事之中找到单婉婉与单其论有旧,那便可以从侧面打击杨越遥。虽不一定能致命,但至少也能让他重伤。 想到这里,程月棠嘴角不由微微上翘,脸上惆怅一扫而光,转而换上一片灿然。 刚回到府中,便得知唐英已等候多时。 程月棠闻声心中不由得一笑,刚刚才谈完她的事,没想到她这就来了。 “月棠姐!你去哪儿了?我等你半天啦!” 唐英远远便看到程月棠,急忙又蹦又跳的喊到。 走到近前,程月棠玉手轻点唐英额头,“你这妮子,都快破瓜成年了还如此顽皮。” 唐英挽着程月棠手笑盈盈的道,“这不是还没有成年嘛……” 两人坐下,唐英立时便问到,“月棠姐,我的封地一事……” 看得出来,唐英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的事,却总是来麻烦程月棠。 程月棠闻言笑道,“此事我已与你小叔商议过了,月底生日宴上你便向皇上索要安州即可。” “安州?那是什么地方?” “安得天下寒士尽欢颜的安州!” 第一百三十七章:再度交手 在向唐英解释了为什么要选择安州之后,唐英立刻兴高采烈的回去了。看见唐英兴奋不已的样子,程月棠心中却是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唐英或许是有些跳脱,以至于看上去有些稚嫩。但也正是这样纯真的稚嫩才让她如此无邪,才让她活的如此简单。 简单的生活,不简单的日子。 程月棠还有着许多未了的心愿,她无法像唐英一般自在洒脱。她只能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藏在心底,脸上装出一副诡计多端的样子。 其实,她何尝不想如唐英一般呢? 只是,当一个人坠落深渊而大难不死,她却如何再相信深渊之上便是光明? 待得唐英离开秦国公府,程月棠正准备去骆婆婆房中配置两剂药液,却不想府中奴仆来报,说单婉婉递了一张名帖进来。 程景况此时不在家,老太君正在花园中休息,程月棠当即快步往前厅走去。 “程小姐,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单婉婉对着程月棠微微欠身,脸上挂着浓浓笑意,似是亲热已极却又恭敬有加。 程月棠闻声也是一笑,黛眉轻挑,脸上犹若腊梅绽放一般,“单姑娘不必拘礼。” 摆手示意单婉婉坐下之后,程月棠抬眼瞧了瞧,“不知单姑娘此来,所谓何事?” “此次秦国公府试题选婿,程小姐出的这两道题目实在高绝,婉婉心中敬佩,故前来拜访。”单婉婉说着,对着程月棠微微垂首,看上去甚为有礼。 程月棠闻言一笑,杏眼之中闪过一抹异色,“如果月棠没有记错,单姑娘这只怕是第一次来府做客吧?” 单婉婉见程月棠三言两语便将话题岔开,当即答道,“虽是第一次,但自从得闻程小姐公开选婿之后,婉婉便一直想来拜访。只可惜婉婉乃一介江湖中人,秦国公府上因为程小姐的公开选婿又如此繁闹,故此一拖再拖,直到今日。” 程月棠见她始终紧咬着公开选婿的事不放,心中已然有了计较,闻言挑眉道,“单姑娘既想来,秦国公府自然欢迎,不必挑什么日子。再者,月棠向来喜欢结交江湖高人,单姑娘乃天下第一美人,在江湖上人尽皆知,月棠虽是女儿身,但也极为仰慕。” 闻言,单婉婉掩嘴直笑,脸上净是抚媚,玉指轻捻犹如兰花,看上去妖娆已极。 “在程小姐面前,婉婉何以再言天下第一美人,程小姐便不要再取笑婉婉了。” “单姑娘可真会说笑,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可是天下公认的,为何在月棠面前便不敢再言了?” 程月棠说着也是掩嘴轻笑,只是程月棠的笑容仿若春花般自然灿烂,少了一些俗气,多了一份清新。 一旁落雪瞧见眼前两位大美人笑脸嫣然,心中不由得将两人暗暗比较。 只是落雪一向见惯了单婉婉的妖娆抚媚,此时看着程月棠脸上的笑靥,心中忍不住微微出奇,“竟然能与小姐争锋,果然不简单。” 而程月棠身旁的芍药此时心中却是极度厌恶,那单婉婉脸上的娇艳便如骆婆婆经常拿在手中的食人花一般,看上去妖艳动人,但实则却是剧毒无比。 单婉婉自是不知两个丫鬟已然在心中比较过两人,闻言停下笑声,红唇微启,“程小姐才情灼灼,婉婉愧不敢当。至于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却也只是江湖朋友瞧得起婉婉。” 程月棠双眸轻眨,一剪秋水般明亮,“单姑娘今日此来便是来与月棠说这些的吗?” 程月棠知道单婉婉此来定然别有用心,前面闲聊只是为了相互试探。 那单婉婉闻言一怔,不算大的眸子忽的闪过一道光亮,突的变得诱人魅惑,“程小姐果然是聪明人,婉婉此来是想知道程小姐试题选婿一共三题,却为何单单只有两题公之于众。” 说着,单婉婉一双眸子紧紧盯着程月棠,似很是在意此事。 不料程月棠抬手饮茶,将其目光挡住,微抿了一口后才缓缓道,“听单姑娘所言,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两题的答案?” 闻言,单婉婉红唇微翘,“程小姐所出之题,难倒天下名士。婉婉不过不介女流,江湖之人,如何有程小姐这般高的学问。” 程月棠闻言反问道,“哦?既是如此,不知单姑娘好奇第三题是什么作甚?” 其实程月棠心中明白,单婉婉不断提及试题选婿一事,其目的,不过要引程月棠露出破绽。 对于金州的事,单婉婉自是知晓。但她却不知道程月棠究竟知道多少,故此才要引程月棠露出破绽,而后计划。 只是程月棠心中既已明白,却又如何会上单婉婉的当?此时微一反驳,便让单婉婉有些不适应。 单婉婉身在金州之时,向来是想要让别人说什么,那别人就必须说什么。已然成了习惯,即使是来到京城之后,她只随随便便说了几句,程月棠公开选婿之事便被闹得京城哗然。所以,单婉婉此时见程月棠并不被自己的媚术所吸引,心心中不由得有些震动。 “古人云,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程小姐前两题已然如此深奥,想必第三题也是极为精妙,婉婉对程小姐心生仰慕,也想学学程小姐的这些个学问。” 单婉婉话说得很满,但是却又给程月棠留了一丝机会,似乎是欲擒故纵,可又带着一丝驱赶的意味。 程月棠闻言一笑,一双眸子中浮现出点点星光,“单姑娘谬赞了,既是单姑娘想知,月棠当无不告知之理。” 说着,程月棠缓缓道,“第三题乃是舍弟医治腿伤两味奇药中的一味,龙骨草。若是能寻来,便算过关。” 单婉婉闻言露出恍然之色,“哦,原来是这样。只是不知那龙骨草究竟为何物?竟如此珍贵,非要以程小姐终身大事换之。” 程月棠叹道,“此乃古之药方所记载,月棠也不得而知,但既然有记载,那便应当存在。” 不料单婉婉皱眉道,“话虽如此,但程小姐可想过当真寻不到此物,令弟之伤该如何是好?” 说着,单婉婉双眸再度朝着程月棠看去,似带着不尽询问,但又吸人心神,让人欲罢不能。 可是程月棠闻言却是忽的露出苦楚之色,清眸之中竟突的涌出许多眼泪,顿时朦胧了起来。 “家母去世得早,舍弟乃月棠在这世上仅有的几个亲人之一。若是……若是当真寻不到那龙骨草……月棠……” 说着,程月棠再也抑制不住眼中泪水,双手蒙面,弯腰哭了起来。 单婉婉如何能料到程月棠竟来如此一招,顿时收起眼神,朝落雪看了看。 落雪见状会意,对着程月棠道,“小姐,月棠小姐爱弟之心当真令人感动,今日叨扰如此之久,咱们改日再来拜访可好?” 不料芍药闻言却是忽的摆手道,“单姑娘稍等片刻,小姐还有话没说。” 说着,芍药将目光转向了程月棠。 程月棠缓缓起身,将脸上泪痕擦干,歉然道,“当真不好意思,竟在单姑娘面前如此失态。” 单婉婉闻言露出怜惜之色,“程小姐言重了,程小姐爱弟心切竟连我这贴身丫头也感动不已,婉婉如何能不动情?” 话虽如此,单婉婉此时心中却是十分恼怒。 “今日难得单姑娘来府做客,月棠这就让下人去准备酒菜,今晚单姑娘便在府上用过膳之后再回去吧。” 程月棠说着便让芍药去准备。 那单婉婉见状却是连连摆手,“程小姐不必客气,婉婉一介江湖中人,如何能在尚书大人府上用膳。” 单婉婉将“江湖中人”四字咬得极重,生怕程月棠不知道一般。 当此京城,正是微秒时期。单婉婉若是与秦国公府走得过近,只怕外面风言风语便会又起。单婉婉知道这一点,所以极力推脱。因为她知道,她越是如此推脱,程月棠便越会与之客套挽留。 果然,程月棠闻言摇头道,“单姑娘此言差矣,秦国公府虽是公侯府邸,但与单姑娘一般,均是宋明子民,单姑娘便不要再如此推脱了。” “程小姐真乃女中英豪,既是如此……” “不过既然单姑娘执意要走,月棠自然也不能强留,来人,替我送送单姑娘。” 程月棠不待单婉婉就坡下驴,话音一转,便下了逐客令。 单婉婉愣在当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好生尴尬。 程月棠见状露出疑惑之色,“单姑娘可还有何事?” 话音未落,单婉婉对着程月棠微微欠身,“今日多谢月棠小姐赐教,婉婉改日再来拜访。” 说着,单婉婉带着落雪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两人背影,芍药从后厅转身出来道,“小姐,看来这个单婉婉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厉害嘛。” 程月棠闻言冷笑道,“你给她面子,她便厉害。倘若不给她面子,她也只是刁民一个。” 芍药闻言走到程月棠身旁,仔细看了看程月棠的眸子,这才放下心来,“刚才她两度施展媚术,可吓坏奴婢了……” “若是如此轻易就被她媚术引诱,我程月棠在这京城还如何立足?” 说着,程月棠看了看一旁茶几上的茶杯,眼中缓缓流露出一丝得意。 第一百三十八章:府中相邀 单婉婉的媚术,程月棠在见识过燕无声重伤之后便已经有了提防。今日单婉婉突然来访,程月棠一听之后便知道来者不善。故此在刚才与之相谈之中时刻留意着单婉婉的眼神。 她先是用茶杯挡住了单婉婉第一次施展媚术,而后又用眼泪来挡住了第二次。饶是单婉婉媚术如何可怖,在无法对准对方眼睛施展之时,也是惘然。 只是芍药不知道的是,若是程月棠没有挡住单婉婉的媚术,只怕金州之事要尽皆被单婉婉套了出来。到那时,翠微谷能不能进还是一回事,更别提龙骨草了。 经此一遭,程月棠相信单婉婉当再无小觑自己之心,日后到了金州,行事须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第二日,程月棠还在睡梦之中之时,杨季修便来了,看着程月棠睡觉时那可爱的模样,杨季修心中忍不住心神一抖,脸皮微微发热。 “你怎么来了?” 程月棠醒来之时发现杨季修就在床头,当即睡意全无。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的一双眸子,没有说话,目光之中满是柔情。 良久,杨季修在程月棠额头上轻轻一吻,便转身出门去了。 程月棠感受着额头上的余温和脸上一阵阵的发热,不由怔怔出神,再想要喊住杨季修之时,却发现他早已离去。 此时,程月棠心中再不似杨季修出征乌苏时那般忐忑,而是难得的甜蜜和轻松,似乎一夜之间许多重担都卸了下来。 程月棠转头朝窗外看去,只见院中阳光灿烂,有飞鸟啼鸣。 程月棠只觉得整个世界一下子都明亮了起来。 整个上午程月棠都沉浸在这种快乐无忧的心情之中,即便是满院子花草凋敝,在程月棠眼中却也是美好如初。 下午时候,唐英又来到了秦国公府。 只是此次唐矩也跟着一起来了。 程月棠笑着问到,“小王爷怎么有空来程府做客的?” 唐矩闻言,脸上浮现一丝别扭之色,“月棠姐,你就别再叫我小王爷了……” “那叫你什么?” “你也跟我姐一样,叫我唐矩吧。” 唐矩看起来已然懂事不少,也再无当初那般戾气,眉目之中满是少年男儿的朝气与活力。 不料程月棠却是摆手道,“你是小王爷那我就叫你小王爷,这礼仪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乱来的。” 唐矩身为长公主府世子,也是亲王封号,以后无论太子如何对他,他始终还是皇亲贵胄。程月棠既不想让唐矩觉得见外,但也不想刻意拉拢,不然反倒让长公主生出疑心。 对于长公主,程月棠可是一直在关注着。当初老皇帝病重,昌平长公主可是得了遗诏的。 虽然程月棠还不知道这份遗诏到底写了什么,众人也因为老皇帝病好渐渐将此事忘了。但是程月棠心里可很是清楚,这份遗诏关系重大,当不是老皇帝病好就能随便将之遗忘的。 唐矩见程月棠如此在乎礼节,当即也不矫情,因为他自己也清楚程月棠是个什么样的人。 “月棠姐,我的月底生日宴你可一定要来!” 说着,唐英拿出一份请柬交到了程月棠手中,笑嘻嘻的道,“你若不来,只怕我那小叔叔又该不高兴了。” 程月棠见她总拿自己与杨季修说笑,也懒得理她,当即问到,“你生日宴上都有什么人啊?若是人太多了,那我还是不去得好。” “为什么?” 唐英还未开口,唐矩却抢先问到,神色甚为疑惑。 程月棠示意两人坐下,而后缓缓道,“唐英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不喜热闹,上次去长公主府赴宴之时便为此还与小王爷有过口角。小王爷,你可还记得?” 唐矩闻言一怔,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这……当初……当初那是……我……” 只是他这一番吞吞吐吐让程月棠和唐英尽皆失笑,唐英拍了拍唐矩的脑袋道,“唐矩!你看你!都让月棠姐不好意思去我们家了。” 唐矩正要辩解,却听到程月棠摆手道,“诶,唐英,此事不怪小王爷,我也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人太多了客套起来很是麻烦,我不太喜欢。” 唐英闻言看了看唐矩而后转头对着程月棠笑道,“你就放心吧,我的生日宴年年都比较简单,今年虽是成年宴,但想来也不会多几个人,你尽都认识。” 说着,唐英掰着指头数了起来,“像皇帝舅舅啊,皇后娘娘啊,小叔叔,六叔,三叔,太子,七哥……反正都认识就对了。” 看唐英的神色,程月棠便知道她是一定要让自己去的。 闻言,程月棠掩嘴笑道,“哎呀,你可别数了,再数下去不知道的还为你在算算数呢。” 唐矩在旁帮着唐英说道,“对啊月棠姐,姐姐生日宴排场不大,来的都是些老熟人,不想要客套。” 话音未落,唐英转身拧着唐矩的耳朵道,“我的排场是不大,你的排场大是吧?” 唐矩哪知姐姐竟然会当着程月棠的面揪自己耳朵,急忙伸手去推,却不料越推耳朵越痛,急忙连连叫到,“姐,姐……” 程月棠将唐英拉开,笑着道,“你是郡主,他是王爷,他的生日宴自然排场要大一些,你这个当姐姐还跟他计较这个么?” 唐英气道,“月棠姐,你不知道,这小子每年都跟我比谁的生日宴收到的礼物多,年年都取笑我,我看以后我去了封地,你再去跟谁比。” 说着,唐英气鼓鼓的瞪了唐矩一眼。 唐矩揉着耳朵委屈道,“谁跟你比了,是你自己收的礼物太少,所以……” 话为说完,唐矩便看到了唐英投来的要吃人的目光,急忙住嘴。 程月棠见这两姐弟如此有趣,心中也跟着高兴。她知道,前世之中她与唐英何曾有过这般亲近?更别提见他们两姐弟如此吵闹嬉戏了。 “你们俩好了,你们一个是亲王,一个郡主,过个生日还有生日宴,你们怎么不瞧我?我过生日可不见一个客人,来的都是自己家的人。” 程月棠为了让两人停止比较,只好将自己搬了出来。 只是程月棠今年生日还未到,她也不知道今年该请何人来。此时一说起来,倒不由自主的在心中计算了起来。 长公主府这两姐弟肯定是要请的,别院的几个叔伯。往年太尉府的李大人也会来,那是带着他的公子李煜天来的。尤芷华与卫雨纶两边的一些亲故,虽然不多,但多少也有几个。 加在一起,堪堪一桌子人。 但是今年却不一样了,尤芷华与卫雨纶相继惨淡收场,她们这边的人不用请了。别院的几个叔伯可以有选择性的请一两个,太尉府一直与秦国公府交好,也可以请来。 除开这些,程月棠知道,到时肯定还有一些不速之客。 “月棠姐,你在想什么呢?” 唐英见程月棠说完之后便怔怔出神,不由出言问到。 程月棠闻言回神,笑着道,“没什么,我就是一时走神罢了。” 唐英不疑有他,闻言道,“月棠姐,请帖你收下了,记得到时一定要来噢!” 程月棠本欲推辞,因为唐英生日宴上难免要与杨越遥碰面,而她最不想见的便是杨越遥。 当然,最为关键的是,一旦老皇帝兴起提及程月棠的婚事,那才是最糟糕的。毕竟秦国公府试题选婿还未过去多久,余温尚在,而且唐英成年宴上大家势必会谈及婚事。 此时,程月棠还不想让局势就此安定下来。 但是看着唐英期待的眼神,程月棠还是应了下来。 成年宴上,老皇帝定然赏赐封地,唐英心里一直念念不忘常青山,只怕此宴之后,唐英变灰即可前往封地,那时两人便再难有相见之日。 说起来,唐英也算是程月棠唯一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离别在即,自是伤感。不忍之情,难以言表。 虽然唐英也不一定就要立即赶往封地,但程月棠既然布置了一手好棋,自不能让其浪费。 想到这里,程月棠缓缓点头,“好吧,到时我一定前去。” 闻言,唐英和唐矩都高兴起来。 待两人走了以后,程月棠起身看向天边的夕阳,心中不由有些愧疚。 唐英与常青山虽是私奔被察,但多少还是有一点自己在左右的影子。如今唐英选择封地,远离京都,她与长公主只怕再难相见。如此局面,尽管程月棠已然有了准备,但仍是忍不住摇头叹息。 若不是为了顺水推舟埋下伏笔,程月棠也不会让唐英选择如此之远的安州。可是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程月棠也知道此时已无补救之法,但愿唐英能与常青山恩爱有加,也不负自己愧疚之情。 傍晚的残阳渐渐冷了,远处天际还有寒鸦横渡,扰乱几缕炊烟,缓缓消失在不可见的尽头。 程月棠心中明白,终究是要入冬了,又是一季冷冻就要来了。只是不知即将到来的大雪能否掩盖住这京城暗涌,也不知即将吹来的北风能否吹走这京城中的瘴气。 可是程月棠却在此时忽的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清眸之中闪过一道让人诧异的光亮,仿佛重新认识了什么,又放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程月棠笑了,朝着天际边的残阳斜照笑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游旭之变 鄞州,官道。 “驾!驾!” 远远传来的呼喝之声卷着一缕风尘呼啸而过,马车之中的杨季修正享受着夕阳西下的美色,不由微微出神。 “王爷,从鄞州转小道去往金州会节省三日路程,您是继续走官道,还是抄近道?” 车夫一边挥舞着马鞭,一边问到。 杨季修闻言,懒懒答道,“走小道吧。” “好嘞王爷,您可坐稳了。” “对了。小道之上有住宿之处吗?” 杨季修接着问到。 车夫笑道,“您放心吧,那条路我熟,有客栈的。” 闻言,杨季修缓缓点头,便又将目光投向了远处斜阳下的山林。 马车进入鄞州,歇息一晚之后从南门出城,在官道上大约跑了两个时辰,而后转入了一条羊肠小道。 此路虽不及官道宽敞,但好在能容下马车,马儿跑得起劲,不多时便将官道甩在了远处消失不见。 一路颠簸大约两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车夫朝身后看了一眼,见杨季修已经有了倦意,当即轻声叫到,“王爷,还有一会儿就到客栈了,您可别睡着了。” 杨季修闻言振神,“嗯,知道了。” 马车再跑了一阵,不远处出现一个酒幔,上书“旬阳客栈”四个楷字。 到了客栈,杨季修已然困得不行,急急让掌柜的给自己找间干净的房间,而后便躺了下去。 不多时,房间之中便传来了粗重的喘气之声。 待得月色朦胧,客栈四周一片死静,犹如坟地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一道黑影跃过客栈房顶,消失在阴影之中。 而后,只见杨季修的房门忽的被缓缓退开,却没发出丝毫声响。 接着点点月光可以看见,黑影手中有寒芒闪耀,正缓缓逼近床上的杨季修。 可是杨季修却如睡死一般,丝毫没有察觉。 黑影停步仔细听了一下杨季修的呼吸,这才又向前靠去。 来到窗前,黑影借着月光瞅见床上的杨季修已然睡熟,丝毫没有要醒的样子,当即将手中寒芒扬了起来。 就在寒芒闪烁即将刺下去的时候,黑影忽的感觉到腰间传来一阵冷冷的感觉。 待他低头看去,只见床上的杨季修似乎动都没有动过,而他的一只手正握着一柄匕首抵在了自己腰间。 “你……” “你说,你的匕首快,还是我的匕首快。” 床上的杨季修忽的冷冷道,随即缓缓站了起来。 “我并不觉得你有多聪明,反而,我觉得你很愚蠢。” 杨季修扔掉黑影手中的匕首,淡淡道。 “为何?” 黑影似乎不解,但仍是有恃无恐的看着杨季修。 杨季修走到窗户便四下看了一眼,转身道,“你以为你易容成车夫我就不认识你了?” 说着,杨季修抬手示意黑影把面罩取下来。 黑影闻声一震,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你……” “我给过你机会。” “什么?” “我在路上问你有没有住宿的地方之时便已然给了你机会,你既如此寻死,我也没办法。” 杨季修抬手将黑影的面罩取了下来,却正是白天那个车夫。 “你来还是我自己来?” 杨季修冷冷问到。 黑影看着杨季修冷峻的神色,心中忽的发毛,正踌躇间,杨季修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小腹。 “王……” 话未说完,车夫只觉小腹处剧痛无比,当即倒在了地上。 杨季修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你可知你的破绽在哪里?” 车夫双手捂住伤口,眼中露出骇然之色,竟连话都说不出。 他如何也不会想到杨季修竟如此果决,几乎瞬间出手,丝毫不容他思考反应的机会。 “你……我的破绽……我何时露出的破绽?” 躺在地上的车夫强忍着小腹处传来的疼痛问到。 “我的车夫从来不叫我王爷。” 说着,杨季修挥手又是一刀,将匕首刺进了车夫的小臂之上。 车夫吃痛,但却强忍不肯叫喊出来。 他知道,对面杨季修,越是表现的强硬,便越会争取到一丝生机。 杨季修见他如此,忍不住冷笑道,“你又犯了第二个错误。” 话音未落,匕首再度落下,这一次,却在车夫的另一条手臂之上。 “啊!” 车夫终是没忍住,张口大叫了出来。 “最后一个问题,前面路口埋伏了多少人。” 杨季修淡淡问到,丝毫没有因为地上车夫的叫喊而产生一丝不忍。 车夫一双眸子里浮现惊恐之色,刚欲张口问他如何知道他们在路口埋伏了人,却忽的想到再问下去只怕难逃一死,当即答道,“二十。” 杨季修闻声起身,拍了拍手。 声音落下,窗口跃进一个影卫跪在了杨季修身前。 “扫清路障,连夜赶往金州。” 命令下达之后,杨季修转身看向地上的车夫,道,“游旭,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莫要用这些小伎俩,本王可不是他惹得起的。” 地上车夫闻言,当即挣扎着往后爬,但奈何双臂疼痛万分,小腹处的伤口更是流血不止,刚动弹一下,便停了下来。而后一双眸子满是难以置信的看向杨季修。 见状,杨季修只是斜眼瞥了一下,却再没说话。 地上之人竟然是游旭! 自从金州命案之后,游旭便再没有任何任务,故此一直待在京城,却没想到出现在了这里,而且还扮成了杨季修车夫的模样。 杨季修抬眼看向窗外,心中不由对程月棠佩服得五体投地。 离京之时,他曾去程月棠房中道别,程月棠顺手塞给了他一张纸条,那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游旭有变。” 果然,上了马车之后杨季修便感觉到不对劲,因为他的车夫是从来不会对杨季修以王爷相称的。 只是杨季修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程月棠如何得知游旭有变,会谋刺自己? 冷冷的夜里,浓雾弥漫,路口处的血腥味在雾中被冷风冲散,最后剩下血迹残留。 而在遥远的京城之中,程月棠却是忽的一叹。 游旭作为杨越遥手下最可信的影卫,程月棠本以为可以用集秀散控制住,却不料游旭的背后居然不是杨越遥。 这个消息来源于燕无声,只是程月棠得到消息之后一直没有动作。 此次杨季修南下金州,游旭却突的来找到程月棠,说杨越遥欲在杨季修南下的路上对他下手。 程月棠一听之下便料到游旭有变。 杨越遥此时恐怕是巴不得杨季修去金州收拾残局,他为何会在半路上截杀杨季修呢? 再联想到游旭背后之人不是杨越遥,程月棠当即断定游旭此言非真,真正要阻止杨季修的不是杨越遥,而是另有其人。 只是此事她尚不明白究竟是何人要阻止杨季修南下。 不过既然已经察觉,凭杨季修的本事,这天底下想要一击即中置杨季修于死地的人当真不多。 想到这里,程月棠抬眼看了看天上的圆月,只见微微有些朦胧。 第二日,唐英生日宴。 程月棠既答应了她,自然不能食言,傍晚时分便赶了去。 今日的长公主府格外热闹,几乎半个京城都能听见里面的谈笑之声。 程月棠到时,老皇帝与皇后娘娘已然到了,正在正厅与来客说话。得闻程月棠也到了,老皇帝立即将程月棠召到了正厅。 “早就听英儿说她与月棠姑娘甚为投契,今日宴会你既能来,那她定然说的不错。” 老皇帝看上去十分高兴,摆手示意程月棠不必拘礼之后便笑着说道。 程月棠回话之时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旁的杨越遥,果然如猜测的那般,他也来了。 程月棠与在座的客人一一见礼,最后回到了长公主一旁坐下。 老皇帝趁着今日人多热闹,兴奋至极,一连说了好多话,连皇后娘娘都连连盯了他几眼,最后都要伸手出拉老皇帝了。 长公主对着皇后娘娘摆手示意不要打断,皇后娘娘这才停住了手。 待得夕阳西坠,府中点上灯笼,老皇帝在一边拉着几位皇亲聊天,另一边的皇后却是和长公主在谈论着家常。 程月棠坐在一旁仔细的听着,不料皇后忽的问到,“月棠,你与唐英乃是好友,待会你可得劝劝唐英,让她不要选那么远的封地。不然以后她要想回京来看看都不甚方便。” 说着,皇后将目光转向了长公主,“你也是,唐英不懂事,你还任由她胡闹吗?安州啊!你们娘俩以后要是想说个话都只怕难。” 皇后娘娘得知唐英要选安州作为封地,心里甚为着急,但是长公主却是一副任由她去的样子,似乎不愿强求唐英。 程月棠闻言答道,“皇后娘娘,郡主向来性子跳脱,比常人要较为奇特一些。她既想去远处看看,月棠倒觉得不是什么坏事。” “这事她跟你商量过吗?” 皇后与长公主闻言都是将目光转向了程月棠。 程月棠点头道,“安州还是月棠为唐英选的。” “这是为何?” “月棠觉得,郡主生性洒脱,不是凡俗之人,若是一般安稳之地,倒不随她的性子,只怕她去了也过得不开心。莫不如选个稍远的地儿,让她自己折腾折腾。” 程月棠的意思是,唐英性格不稳,若是近了,只怕生出事来当即就被老皇帝看在了眼里。去得远了,老皇帝就是想管,只怕也管不着。 第一百四十章:离别嘱托 长公主和皇后闻言都是怔色,因为程月棠话里的意思他们都明白,而且确实有道理。以唐英的个性,虽不至闹出什么大事,但少了长公主看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倘若唐英当真去了安州,即便使点小性子,这天高皇帝远的,老皇帝看不着听不到,倒也当真妥帖。 “我倒是不担心英儿的脾性,我只怕安州那边太过寒冷,英儿可别冻着了。” 说着,长公主露出担忧神色,一弯秀眉微微皱起。 闻言,皇后安慰,“安州是冷了点,咱们让英儿多加注意保暖就行,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说到冬天,只怕你的老毛病又要要犯了吧?” 程月棠知道,长公主患有寒症,一到冬季便会是不是发作,极为难缠。听到皇后说起,程月棠也轻声道,“长公主殿下,月棠也学过一点医术,可否让月棠替您把把脉?” “月棠,你学过医术?” 皇后闻言甚为惊讶,她可是清楚知道程月棠是个什么性子,别说学医,便是让她看书都难。 程月棠闻言灿然道,“回皇后娘娘,月棠前两年随蒋政爷爷学过一段时间,虽不至精通,但简单的望闻问切还是会的。” 皇后和长公主闻言,这才恍然点头。那蒋政医术之高绝,在宋明之中无人可望其项背,程月棠既跟他学了一段时间,想来也该有几分火候。 “今日便算了,改日我再请程姑娘来府上做客吧。” 今日乃唐英生日宴,自是不好在这里把脉问切,长公主抬眼看了一下老皇帝,而后又见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想来也快到入席的时间了。 生日宴上,唐英果然向老皇帝当面提出要去安州。 老皇帝闻言大喜,当年他还是一个小小郡王的时候,也曾受赏安州。当即,老皇帝痛快许诺,并无半点犹疑。 眼见事已至此,皇后与长公主也并未多言,唐英安安稳稳的接受了老皇帝的赏赐。 只是唐矩尚未成年,若是以后唐矩受封王爵,只怕他们两姐弟便都会待在安州了。 生日宴上唐英甚是高兴,只是程月棠注意到杨越遥似乎在关注驸马,是不是朝他盯上一眼。 程月棠知道驸马与老皇帝的贵妃有染,杨越遥若是知道此事,那只怕…… 想到这里,程月棠急忙端起酒杯对着杨越遥道,“宁王殿下,上次试题选亲一事,月棠多有得罪,今日一杯水酒,聊表歉疚之意。” 杨越遥没想到程月棠居然会主动跟自己搭话,而且还敬自己酒,闻言当即大乐道,“程姑娘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本王实在自愧不如,程姑娘何必说什么歉疚,来,本王敬你。” 说着,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程月棠放下酒杯后再度斟满,对着杨越遥道,“殿下虽不记月棠不敬之罪,但月棠心中却是仍是愧疚难当。恰逢今日郡主生日宴会,月棠当要好生敬殿下一杯。” 程月棠先饮为尽,而后对着杨越遥倒了倒酒杯,示意已然干净。 杨越遥见程月棠对自己的态度已然有了转变,当即举杯相向,一饮而尽。 宴会之上,程月棠想尽了办法灌杨越遥的酒,最后连自己都差点喝醉。而杨越遥为在程月棠面前有所表现,当然也是不遗余力的讨好,凡程月棠举杯,他是杯杯相陪,最后连他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唐英的事就此落下一段,程月棠回到秦国公府后好生洗漱了一番这才安然入眠。 第二日,唐英来府做客。 “月棠姐,我这次来,是来跟你道别的。” 唐英前往封地的日期昨晚已经定了下来,就在五日之后。 程月棠知道唐英心有不舍,闻言安慰道,“你也不必如此不舍,即使你去了安州,这京城之中还是有你的家。” 唐英去安州落府,实际上就是去往东凉,两者之间并未差别。程月棠的意思是,即使唐英去了东凉,但只要还回来宋明,那么京城之中始终会有她的安身之所。 唐英虽不明白程月棠话里的深意,但仍是感激的点了点头,“谢谢你月堂姐,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若没有你……” “你这妮子,怎净说这些让人掉眼泪的痴话。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去安州,我所能帮你的,也无非就是这些。不要想太多,安心去吧。” 程月棠拉着唐英温言安慰到,她不希望看到唐英再为自己与常青山的事而作出糊涂事,所以她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帮她完成她的心愿,仅此而已。 现在事已至此,一切都按照计划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程月棠当然不希望唐英在这个时候有所抉择上的变化。 唐英闻言只是垂首,“月棠姐,我走了以后,唐矩就拜托你了。娘亲身体一向不太好,爹爹又整日沉醉如泥,矩儿还小,在许多事上都是空白一片。矩儿以前不懂事,但如今却是好了太多。” 说着,唐英叹了一口气道,“以往他与七哥走得比较近,现在连七哥也忙着朝廷公务没什么时间了。” 唐英哪里知道杨越遥当初可是对他们下了毒手的,程月棠不说,她自然还以为杨越遥只是为了公务所以没时间理会唐矩。殊不知,杨越遥是担心自己与唐矩走得如以往一般亲近,往后就下了不手了。 程月棠闻言,心中忍不住冷笑,只是转而想到唐英走后,唐矩确实是杨越遥挑起长公主和老皇帝之间矛盾的突破口,不由对着唐英道,“你放心吧,我与小王爷虽有一些小过节,但尽皆过去了。你走之后,我当尽我所能照顾小王爷,你不用担心。” 得闻程月棠亲口承诺照顾唐矩,唐英这才缓缓点头,“谢谢你,月棠姐。” 唐英知道,此次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会相见。她回想起当初与程月棠相遇时的情景,又想起这些日子两人之间无所不谈的快乐,顿时眼中涌出许多泪水。 程月棠见状也忍不住叹道,“此去经年,当是良辰美景,奈何虚设。纵有千种风情,只怕也无关风月。” 离别总是伤心处,饶是程月棠也为此感到不舍。她虽然希望看到唐英快快乐乐生活,却担心她去了安州会不会吃不好,睡不着,也担心常青山会不会出尔反尔对她不住。 尽管程月棠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奈何事到临头却依然充满了担忧。好在她还留着一手底牌,当可保唐英安然。 唐英走后,程月棠叫来燕无声,让他去齐王府传令,命齐王府的影卫沿途护送唐英,直至常青山接手。 而后,程月棠低声道,“你把这封信暗中交给常青山身边的侍卫。” 说着,程月棠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交到了燕无声手中。 燕无声虽是不解,但却没有多问。 燕无声走后,骆婆婆从院外转来,“小姐,老妇可帮得上什么忙?” 程月棠当初让杨季修找来骆婆婆,最开始只是为了学一点毒术护身,却不料发生如此多之事,骆婆婆不仅成了程月棠的师傅,而且还成了她的护卫。 闻言,程月棠歉然道,“婆婆,这些事便交给燕无声吧,您老身子骨虽是健朗,但还是要多加保养,切不可再多劳累了。” 骆婆婆闻言急急摆手,“小姐说的哪里话,老妇受托于人,自当竭心尽力。” 只是安州距离京城山高路远实在难以成行,程月棠最终也没让骆婆婆前去。 五日之后,唐英启程前往安州,城外前来送别之人寥寥,哪里有当初生日宴上的热闹非凡。 程月棠看着车队渐行渐远,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但似乎仍是十分担忧。 杨越遥没有在唐英在京之时发难,这是让程月棠很是意外的事。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确切的原因,但只要唐英与常青山的事没被他抖出来,便是好事。但是唐英此去路途遥远,最终能不能与常青山修成正果也还要看京城内的形势,这又让程月棠有些不放心。 回到秦国公府,程月棠刚一进门,便听到了杨越遥的笑声。 程景况正在正厅招待杨越遥,看两人样子似乎相谈甚欢。 程月棠缓缓入内,杨越遥当即起身恭声道,“月棠姑娘,本王又来叨扰了。” 程月棠欠身道,“宁王殿下这是哪里话,快快请坐,请容月棠进去换身衣裳。” 回到院中,程月棠实在不想看见杨越遥那副让人憎恶万分脸,久久拖延之下这才复又走进正厅。 程月棠心中明白,杨越遥定然是以为在唐英生日宴上自己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所以才会厚着脸皮来秦国公府。但是在程月棠心中却是一如既往的对他感到恶心和憎恨,前世深仇绝不可能因为一点态度转变而发生变化。 程月棠刚一坐下,杨越遥便转头问到,“月棠姑娘可是去给唐英送行去了?” “唉,本王实在公务繁忙,不然的话必定要去送一送唐英的。” 杨越遥面露遗憾之色,双眉紧皱,看上去十分苦恼。 但程月棠心中清楚,杨越遥此番惺惺作态定然有所谋,当即应到,“殿下不必自责,想来唐英也明白殿下的苦衷。” 唐英自不知杨越遥暗地里干的那些勾当,还差点要了她和唐矩的命。程月棠如此一说,倒让杨越遥有了一丝怀疑。 第一百四十一章:西境赈灾 如今唐英远去安州,杨越遥要想再对他出手,已然不易,除非倾力而为,不然不可能得逞。而一旦唐英在安州出了什么事,那程月棠便会让唐矩得知杨越遥对长公主府所做的事。 到时候,杨越遥两边顾及,定然会出现纰漏,而那时,程月棠便可以一举将其扳倒。 杨越遥以为程月棠并不知道当初在前去金州的路上,对唐英和唐矩下手的是自己。所以听到程月棠所言,当即想到如果程月棠得知的话,只怕自己凶多吉少。 “月棠姑娘当真善解人意,上次提亲之事乃是本王鲁莽了,还望尚书大人与月棠姑娘不要介意才好。” 说着,杨越遥对着程月棠和程景况连连拱手致歉。 程景况急忙回敬道,“宁王殿下哪里话,皇后娘娘为您的婚事操心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是小女向来看重情谊,她与小二夜朗感情最是要好,再没看到他完全痊愈之前,只怕没有出阁的心思。” 程景况说的都是心里话,他既不想得罪宁王,但也不想让女儿受委屈。但是倘若宁王硬要强逼的话,他程景况叱咤风云这些么年,若当真没有点手段,倒真让别人小觑了他。 只是宁王闻言却是坦然一笑,“母后去年便提及过此事,只是一直没得机会,今次懿旨降下,本王也有些惊讶。” 闻言,程月棠心中对杨越遥的恶心再度加重。皇后娘娘下旨提亲定然是杨越遥去请的旨,他现在竟然为了讨得自己欢心连自己的生母都可以出卖!当真是蛇蝎之心,剧毒无比。 前世之中自己究竟是如何看上这么一个狼心狗肺之人的? 程月棠在心中已经将前世的自己暗骂了一万遍愚蠢,这才缓缓出口言道,“不知今日殿下来访,所谓何事?” 杨越遥闻言笑道,“前些日子尚书大人起草的新兵制已经在全国施行了,本王还有一些不解的地方,特来请教尚书大人。” 程景况也点头道,“是啊,宁王殿下刚才请教的几个问题都是新兵制的关键,看来殿下对此很是琢磨了一番吧?” 杨越遥摆手道,“哪里,哪里,只是新兵制关系甚大,本王得了父皇圣命,监督此次兵制改革。” 上次老皇帝推行土地改革之时钦点太子督办,此次却又让杨越遥负责新兵制的落实。看来,在老皇帝心中,太子和杨越遥还需再细细挑选。 程月棠知道老皇帝在玩弄制衡之术,尽管如此却并不担心太子。因为杨越遥所做的事,只要被证实一件就会身败名裂,而太子有杨季修的庇护,杨越遥想要下手却也不易。 想到这里,程月棠忽的想起不久之后的年节时分,杨越遥会构陷太子收受贿赂,从而引发东宫贪贿案。而此案案发之后,太子妃因为此事收到牵连,意外流产。 看来也太子那边还是需要杨季修在京城进行护佑才行。 “宁王殿下,月棠也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殿下。” 程月棠知道杨越遥的诡计,自然不能容他轻易施展,但如果能将计就计将东宫贪贿案变成宁王贪贿案,那可就非常完美了。 杨越遥不疑有他,闻言应到,“月棠姑娘请讲。” 程月棠点头道,“不知殿下可曾听闻西境五州遭遇天灾,今年颗粒无收之事?” 西境五州遭遇大旱一事,西境玉兰府,胤州府已然上奏,只是尚在途中。杨季修南下路过泰州之时曾听那里的府尹说起此事,故此先一步将消息传给了程月棠。 杨越遥自然不知道此事,闻言一震,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如此消息,怎么朝中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程景况也是不明所以,按道理这般大的灾情,地方官员当第一时间上奏朝廷,可为何朝中一点消息也无? 程月棠解释道,“前些日子敏玉郡主生日宴上,月棠遇到了从西境赶来的司马将军,是他告诉月棠的。想来灾情报告已经在途中,只是尚未抵京而已。” 司马容途乃是驸马的远亲,虽常年身在西境守卫边疆,但与长公主府的关系却一直很好。今次唐英成年宴,司马容途快马加鞭赶了回来。所以比地方驿站传信来得快些。 闻言,杨越遥这才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月棠想问的是,此事传至京城,陛下定然会派一个得力皇子前去赈灾拨粮。宁王殿下可曾想过陛下会派谁去?” 程月棠知道,杨越遥往年对于这种事向来争先恐后,唯独让他人占了便宜。故此明知故问,想看看杨越遥的反应。而杨越遥一旦一如既往的唯恐让别人占得先机而去争抢这个机会的话,那程月棠可就得好生布置一番了。 闻言,杨越遥并没有如程月棠所想的一般显得迫不及待,而是显得有些酬酢,欲言又止。 程景况见状疑惑道,“殿下,怎么了?” “天灾降临,黎民受苦,本王当然义不容辞要为国出力,为父皇分忧而前去灾区救济灾民。奈何父皇的性子大人也知道,倘若本王自荐,只怕父皇难以应允。” 杨越遥叹了一声,显得异常无奈。 程景况闻言点头道,“这倒也是,以陛下的性子,殿下若是表现得太过直白反而会引起他老人家的猜疑。” 见状,程月棠笑着道,“殿下不必如此担心,司马将军曾道此次灾情异常严重,陛下得闻之后当不会过多考虑,殿下尽管放心请旨便是。” 闻言,杨越遥将信将疑道,“此言当真?” 程月棠点了点头,“纵使陛下存有疑虑,可灾情严重刻不容缓,难不成殿下以为陛下当真糊……” 话到后面,程月棠生生将那“糊涂”两字咽了一半回去,而后看了看父亲,脸上露出失言惭愧之色。 程景况瞪了程月棠一眼,而后对着杨越遥拱手道,“殿下,小女失言,往殿下恕罪。” 杨越遥见状笑道,“你们父女不必如此紧张,刚才我不也说父皇了吗?此间并无他人,两位直言便是,不必遮掩。” 程月棠闻言,看了看杨越遥,露出感激之色。杨越遥也是微微点头,想来是当真觉得程月棠在感谢自己。 “多谢殿下宽宥。但月棠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既然灾情甚为严重,殿下便不该再计较个人得失,此乃关乎黎民社稷之事,殿下自当义不容辞,半步不让。” 程景况不知程月棠提及此事的用意,但他向来知道程月棠诡计多端,此番提及此事定有深意,当即顺着程月棠的话头往下讲了一段。 杨越遥闻言当即点头道,“尚书大人所言极是,待得消息传来,本王定然第一个请旨西去,赈灾救民。” 说着,杨越遥转眼对着程月棠恭声道,“此事还要多谢月棠姑娘,若非月棠姑娘提早告知,本王只怕也要等到消息传至京城才会知晓。” 程月棠闻言露出惶恐之色,道,“殿下哪里话,月棠忝为秦国公府一员,自当上为朝廷分忧,下为黎民祈福,陛下如此感谢,只怕是在折煞月棠了。” 程景况也摆手道,“殿下,小女所言甚是。老臣深受皇恩自当携程氏一门为国尽忠,殿下不必如此客气。” 杨越遥见两人态度极好,心中大慰,一时间得意起来。但脸上却仍是一副自愧不如之色,“程氏一门,忠肝义胆,本王久仰。既然尚书大人都如此说了,那本王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此事还望月棠姑娘暂且不要告知他人,免得引起京城恐慌。你也知道,每逢天灾,京城里的老百姓最怕的就是灾民进城。” 程月棠闻言当即明白了杨越遥的心思,他是担心自己把这个消息传出,让太子占得先机。 “殿下请放心,月棠心里明白。” 说着,程月棠看了一眼天色,转头道,“殿下,天色已晚,殿下便留在府中用膳之后再回府吧。” 程景况也出言挽留,奈何杨越遥得知西境受灾一事已经兴奋过头,如何能留在秦国公府浪费他的时间?当即婉言谢绝。 待得杨越遥出府,程景况这才转头看向程月棠,“囡囡,你可下了一步险棋啊。” “何以见得?”程月棠不为父亲的叹息所动,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 “倘若杨越遥当真在这几日里准备完全,只怕这西境五州的灾情可就要雪上加霜了。”程景况的虎目之中透着一丝不忍,说话时语气甚为萧索。 杨越遥若前去西境赈灾,只怕能发到老百姓手中的钱粮仅仅寥寥,别说抗灾了,便是想安然度过这个冬天怕也是极难。程月棠知道父亲是在可怜这西境五州的老百姓,担心他们今年熬不过去这个冬季。 闻言,程月棠安慰道,“爹,你不必担心,就算最后当真是杨越遥去西境赈灾,西境的老百姓也一定能从官府手中拿到钱粮。” “为何?” 程景况疑惑道。 不料程月棠闻言却是摇头,露出鬼脸道,“不可说,不可说。” “你这丫头,跟为父还卖关子,快快道来,也好让为父心里清楚。”程景况当真担心西境灾情,闻言当即让程月棠道出实情。 程月棠想了想,道,“那好吧,囡囡只说两个字,爹爹猜得到也好,猜不到也罢,可都不能再问囡囡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长公主的药方 “哪两个字?” “太子。” 程月棠说完之后便转身跑回了自己院中,徒留程景况一个人站在打听之中苦思。 今日将此事告知杨越遥,一方面程月棠想看看他的态度以便提前谋划,另一方面,程月棠根本不担心杨越遥私吞救灾钱粮,因为就算他如此做了,到最后还是会吐出来。 太子身为国之储君,监理国政,此事一旦传至京城,老皇帝一定会询问太子的意见。太子向来仁厚,那当然是能有多快赈灾便有多快,肯定不会拖延。而在如此情况之下,如果杨越遥自荐前去赈灾,只要让太子放他,那他便一定可以去。 而到时杨越遥借机构陷太子收受贿赂一事便随之产生,但程月棠再从中搅动一下,东宫贪贿案便立马就能变成宁王贪贿案。 故此,整件事的关键,便在于太子会不会让杨越遥去西境赈灾。 按照以往的习惯,太子定然不会与杨越遥争抢,但如今太子经过几次事件的教训之后,断然不会如以往那般。对于这一点,程月棠心中极为清楚。所以才会说即使杨越遥去了西境赈灾,太子也不会让他私吞赈灾钱粮。 因为太子此时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布的太子。 至于这件事的其中细节,程月棠并未告知燕无声,只是让他去安排一下西境前来送礼的人。 几日之后,天气完完全全转入冬季,吐气冒烟,白霜似雪。 程月棠如以往一般训练完毕之后早早的回到了府中,刚刚梳洗完毕,燕无声便出现在了房中。 “敏玉郡主已经抵达昂州,再过几日便能进入安州地界。西境之事也已经安排妥当,来人已经上路。还有……” “还有什么?” 程月棠难得见燕无声吞吞吐吐,不由皱眉起疑。 “齐王殿下似在金州受了伤,正在回京的路上。”燕无声恭声回答后看了看程月棠那冰冷如霜的秀脸,当即垂首告退。 杨季修受伤了?! 程月棠怎么也没想到杨季修居然会受伤,前段时间来信还说一切顺利,怎会在突然之间就受伤了? 想到这里,程月棠急忙让芍药把燕无声喊了回来,“你跑什么?难不成我能吃了你?” 燕无声不敢抬头,只是垂首不言。 程月棠匆匆问道,“消息来源可靠吗?” 燕无声如实答,“消息是齐王府传来的,应当可靠。” “那你可有派人前去接应?” “已经派了出去。” 闻言,程月棠这才缓缓点头。 “那你下去吧。” 看来此事并不简单,杨季修突然受伤,其中定有隐情。 不过,不待程月棠细想,府中奴仆便前来禀告到长公主府有请。程月棠这才想起,当初唐英生日宴上长公主可是亲口说过,要请程月棠到长公主府做客的。 听罢奴仆禀告,程月棠当即整理了一番仪容,带着芍药赶去长公主府。 长公主早就想邀程月棠来府上做客,今日终于得空,便早早的便去秦国公府上送了帖子。让她没想到的是,程月棠居然接了帖子之后便立即赶了来。 “月棠姑娘为何不等下午暖和一些再出门,如此天寒,若是冻着了,可让昌平如何过意得去?” 长公主急忙拉着程月棠的一手冻得通红的手走到暖炉边上坐下。 程月棠笑道,“长公主不必如此,月棠不怕冷的。” 诚然,似如今这般只是手脚感觉到冷程月棠自然是不怕的,但是前世之中的冷宫,却让她身心俱寒。 两人寒暄几句,程月棠抬手为长公主把脉,良久方毕。 只是程月棠刚刚把完脉还未道出长公主的寒症病情,唐矩便从门外窜了进来。看到程月棠急忙叫到,“月棠姐。” “见过小王爷。” 程月棠起身施礼,端庄贤淑不言而喻。 唐矩见状微微一愣,当即摆手道,“月棠姐不必多礼,你是来为母亲诊病的吗?” 程月棠点头道,“刚刚把完脉。” “我母亲的寒症怎么样?”唐矩显得有些紧张,说话之时紧紧的盯着程月棠,就怕程月棠说出什么“难以痊愈”的庸医之话。 而长公主对此事倒不那么关切,闻言一叹,对着唐矩道,“矩儿,不得无礼,过来坐下。” 待得唐矩坐下,程月棠正色道,“长公主可否将您的药方给月棠一看?” 长公主虽不明其意,但仍是将药方拿给了程月棠。 程月棠仔细看了看药方,这才笑着道,“长公主的寒症其实并无大碍,只是这药方之中多了一味药,所以才会久治不愈。” 长公主和唐矩闻言都是一愣,这可是皇宫里的御医开的药方,怎会多了一味药? 程月棠解释道,“这味涵萱草,药性确然可以医治寒症,但却与药方之中的百枯草相冲,从而使整副药方的药性大幅下减,故此才会让长公主的寒症一拖再拖无法痊愈。” 唐矩闻言当即站了起来,怒道,“当真庸医!本王这就去告诉皇帝舅舅!” “矩儿!” 长公主岂能容他胡闹,连忙把他拉了回来。 “月棠姑娘也说了,这涵萱草的药性确实可以医治寒症,那御医也并非有意如此,你这般去皇宫告状岂不是故意为难别人么?你让旁人如何看待我长公主府?” 长公主厉声训道,眼神之中满是不忿。 她其实也知道,此事定然不是自己说的这般简单,但越是如此时候,越要小心谨慎,更何况此事还是程月棠发现的。 唐矩哪里知道这么多,闻言只是怒气冲冲,狠狠的将那药方撕成了碎片。 “月棠姑娘,小儿尚不懂事,让月棠姑娘见笑了。” 长公主转脸对着程月棠歉然道。 程月棠闻言摇头,写好药方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程月棠心里明白,此事一旦揭穿,长公主对宫里的人便会更加谨慎,如此一来,那她手里的那份遗诏也就显得更加重要。 程月棠要的就是让长公主感到紧迫从而露出破绽,这样程月棠才能摸清楚那份遗诏的真实内容。 离开长公主府后,程月棠直接赶往了东宫。 太子得闻程月棠突然来访,甚为惊讶,急忙将其迎了进来。 “程姑娘此来所谓何事?”太子面露疑惑之色的问到。 程月棠当然不能直言即将到来的年节会发生什么,闻言笑道,“月棠此来只是想探望探望太子妃。” 太子不疑有他,闻言笑道,“月棠姑娘,这边请。” 说着,太子领着程月棠一路蜿蜒来到了寝宫之中。 太子妃有了身孕之后饮食行动都极为小心,时值寒冬,太子自然不会让她出门,生怕她受了风寒。 太子妃见程月棠到来,当即喜出望外道,“月棠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民女程月棠见过太子妃。” 欠身之后,程月棠听出太子妃语气不对,带着疑惑的目光朝太子妃瞧去。 只见侍监扶着太子妃从床上坐了起来,而后对着程月棠道,“太子殿下已经五日不让我出门,我在这寝宫之中都快闷坏了。” 太子闻言,立刻道,“如此寒冬,留在屋里即好。外面天寒地冻,若是伤风了可如何是好?” 程月棠笑着道,“太子殿下,外面虽是严寒,但闷在这房中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太子妃即使有了身孕也当多加走动,不然产后容易生出许多毛病。” 太子妃见程月棠终究是向着自己的,当即对着太子道,“你看,连月棠姑娘都这般说。” 太子知道程月棠所言有理,也不再坚持,当即摆手道,“好吧,今日月棠姑娘来,那咱们便到花园之中走走吧。” 花园之中寒梅如雪,正嫣然绽放,老远便飘来一股香味。 “月棠姑娘,今日此来,当真只是为了探望琳羽的?” 太子虽然性情温厚,但也并非愚蠢之辈,他知道程月棠此来定然有其他事。 程月棠闻言,了然笑道,“还是被殿下看出来了。” 太子直言道,“月棠姑娘有话便说吧。” “此次西境赈灾一事,殿下可有打算?” 程月棠也不啰嗦,径直问到。 太子闻言一怔,笑问道,“此事需要如何打算?自当是拨款赈灾,开仓放粮。” 程月棠摇头道,“月棠是问太子是否会放宁王殿下前去西境督办赈灾一事?” “你的意思是?”太子闻言立刻露出疑惑之色。 太子心里清楚,如果让杨越遥前去赈灾,只怕西境灾情只会雪上加霜。但程月棠如此一问,似乎有意让自己同意让杨越遥去西境赈灾。 程月棠见太子神色有异,当即微微点头,“既然宁王殿下有意去西境赈灾,殿下让他去便是。” “为何?” “此事容月棠卖个关子,但殿下千万不要强行阻拦,以至宁王殿下西境赈灾不能成行。” 程月棠当然不能告诉太子杨越遥会陷害于他,当即只是叮嘱太子不要阻拦杨越遥,却对原因闭口不谈。 太子虽是疑惑,但纵观程月棠几次为自己出谋划策均让自己受益良多,当即缓缓点头。 程月棠见状笑着道,“太子殿下不必担忧,马上便是年节,太子殿下要忙的事也会陆续堆上来,暂且让宁王殿下去西境罢。” 交待完太子,程月棠又与太子妃聊了一会儿这才离开东宫。 回到秦国公府,程月棠立刻让芍药叫来了骆婆婆。 第一百四十三章:一场好戏 晚些时候,燕无声得到消息,杨季修已离京城不远。 程月棠担心杨季修伤势,一直在家里没有出门,静候杨季修回京。 但让程月棠疑惑不解的是,杨季修究竟是如何受的伤? 夜色袭来。 当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天际,整个京城似被一团浓墨侵染,其中点点灯火摇曳。 秦国公府内,程景况看着程月棠一脸怒气的样子,心中也是极为矛盾,但转眼看见老太君却又将心里的矛盾压了下来。 “囡囡,雨纶虽有过错,但紧闭了如此之久,你也该消消气了。”老太君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似乎只是在说一件简单的事。 今夜,老太君忽的唤来程景况和程月棠,与他们说,想让卫雨纶重新回到府中,不然整个秦国公府实在是太冷清。 老太君话音一落,程月棠当即就上了火,直言如此蛇蝎心肠之人怎能让她再存在府中? 程景况一直没有说话,想来是既不想反驳老太君,但又不想让程月棠心中委屈。只是他一直不表态,老太君和程月棠的争论便无法停止。 “老太君,您怎不为夜朗想想?他才多大?竟遭如此毒害。他也是程家嫡系啊!那卫雨纶起的什么心,难道您当真不明白吗?”程月棠说着说着,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她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想为程夜朗医治断腿,可老太君居然在背后做出如此事情,实在让她心寒! 卫雨纶当初涉嫌谋害程夜朗之时,程月棠没有确凿证据自是不能拿她怎么样。但如今卫雨纶道德败坏,欺瞒夫君已是事实,她不明白老太君为什么要将其释罪。 想着,程月棠转眼看向程景况,卫雨纶在府中藏男人这件事只有程景况和她知道真相。老太君如此行事,定然是知道了什么内情。而她自己是绝对不会告诉老太君真相的,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父亲! 程景况感受到程月棠那灼灼目光,心中不由一愣,迟疑道,“囡囡,老太君说的没错,那卫雨纶虽然居心叵测,但事已过去如此之久,你将她放出来吧。” 程景况这段话说得极为幸苦,以至于没说一个字,心中都是充满了忐忑。他担心程月棠会因为如此而疏远自己,这是他不想看到的局面。而老太君这边,卫雨纶当初是老太君硬逼着程景况娶进程府的,虽然卫雨纶通奸被抓了个现行,但老太君精通人世,自然一眼就看穿了程月棠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如今,卫雨纶紧闭密室大半年,程府上下一片冷清。老太君思及当年往事,自然想到了卫雨纶,于是这才想着让程景况把她放出来。 可是程月棠可不这么想,前世之中卫雨纶是如何挤兑她和程夜朗的,时到如今仍是历历在目,当初的自己相信了卫雨纶面上的和蔼可亲,却被她隐藏在面具下的狼子野心狠狠的咬了一口。 那种来源于内心最深处的痛楚便如这凛冽北风一般,经久不息。 “过去如此之久?爹,您可别忘了,当初她是如何对待夜朗的!” 程夜朗在竹林被绑架这件事卫雨纶虽然有嫌疑,但终究没有实质的证据。可是在程夜朗的病床边上,卫雨纶君心叵测让婢女端来的毒药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蛇毒之心,路人皆知,如此天诛地灭之心,程景况竟然只一句“过去如此之久”便想不了了之了? 程景况办得到,她程月棠办不到,在这件事上,她绝不会后退半步! 程景况当然知道程月棠的意思,闻言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老太君见状,白眉微凛,“囡囡,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原谅雨纶?” 程月棠闻言,眉尖瞬间就竖了起来,“雨纶?呵呵,这么快就忘了当初她是如何败坏我程府名声的?” “你当真当老妇不知其中真相么?” 老太君也有些上火了,因为程月棠的一再抵触让她有了威严被侵犯的感觉。 卫雨纶通奸之事被发现之后,老太君便立即重新掌权,一来防止此事再度发生,二来也是为了今日做准备。 其实老太君在当晚事发时便已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卫雨纶的确有与程月棠,程夜朗两姐弟争宠争权的心思,可是老太君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她会背叛程景况,她知道卫雨纶当年为了嫁给程景况所付出的东西。而以卫雨纶的精明她有如何会愚蠢到在房中藏着一个男人? 只是当时程景况正在气头上,老太君突闻此事,虽然有疑惑,但也被心中怒火给冲散了。事后仔细一想,越想越不对劲。 程月棠以为这件事的真相只有自己与爹爹知道,没想到老太君如此强硬的质问。如今看来,这件事背后的真相老太君定然已经知道了。 想到这里,程月棠将目光转向程景况,“爹爹,您当真要让她狠毒女人再回到府中吗?” 泪光闪烁间,程月棠只觉自己与父亲之间已然隔着一道道长长的鸿沟,而洪沟对面的父亲正在慢慢离自己而去。 程月棠心中升起一股前世才会体会到的绝望和痛心,似被利剑连番锥刺,而自己却清晰的看到了那鲜血涌出的景象。 “爹,您当真要让夜朗再遭毒手吗?他可是您亲生儿子啊!” 程月棠再也忍不住心中委屈,忽的大声哭了出来。 那哭声,直让程景况也觉得心中一痛,虎目之中情不自禁的涌出了眼泪。 “囡囡,是爹没用……”程景况无法端平这两碗水,只得自责。 只是他越是这般自责,程月棠便越觉得心中委屈,因为当父亲高大背影不再,剩下的只是自己孤零零的身影,那种举目无亲的孤独和绝望只会让程月棠陷入永无休止的轮回之中。 程月棠转身跑了出去,任程景况如何叫喊也没有回头。 寒冷长街只剩点点灯火在两边屋檐下摇曳,凛冽北风卷了起来自北境雪山的冰冻直扑在程月棠的脸上,那满脸的泪痕似乎也被这风吹得怕了,正极速坠落。 但她那瘦弱身影被灯火摇曳之时,程月棠只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眼前的黑夜似乎已经涌进了眼眶,茫茫中只剩无尽的空洞和死静,仿佛整颗心已经被冰冻。 一道黑影落在了程月棠身旁,看了看地上的程月棠,叹息着将她抱了起来,而后一跃,消失在黑夜之中。 冷冷长街一如既往的充满了诡异,只是那被诡异笼罩的人却已经不再,不再忍受痛楚和凄凉。就连天上的那一轮圆月也似乎看出了那人的悲戚,缓缓的从云层之中探出了头,将一丝月光抛洒了下来。 程景况看着眼前的这一点烛光,眼中老泪纵横,但手脚似乎已经麻木,也不去擦拭,任由泪流低落在衣襟之上。 “囡囡虽非凡人,但终究要经历凡俗之事,此时若不给予教训经历,只怕以后会吃大亏啊……” 老太君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那若有若无的慨叹正缓缓消失在窗外的北风之中,而后消散在偌大的京城,剩下的是,只是老太君那一双让人心寒的眸子。 程景况知道老太君如此行事,为了只是给程月棠一个教训。 程府之中历来最重规矩,程府上下几百年以来代代相传的规矩。 程月棠设计让卫雨纶被关进密室,程景况和老太君可以就当初情势给予她一些面子,但却无法让她破坏了整个程府的规矩。 此事程景况曾一再劝阻,但老太君那火烈性子岂是程景况所能劝阻的? “可是,囡囡与朗儿怎么办?” 程景况心中挂念的仍是自己的一双子女,他知道卫雨纶对于程府的野心,也知道老太君放出卫雨纶之后会使的手段。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担心程月棠和程夜朗以后在程府之中的安危。 “卫雨纶是什么样的人,你跟她过了十几年难道还不知吗?经过此事之后她若仍是不知悔改,便直接赶出去程府罢了。” 老太君所想的,其实也是程月棠和程夜朗,只是她不能明言。因为她用此事告诉程月棠,有些规矩是无法逾越的,而有些规则是必须要遵守的。同时,她也想让程月棠在此事之中学到更多的人情世故,将来会影响她一辈子的人情世故。 只是这些,程月棠都因为心中凄凉而通通抛却了。 谁也无法体会她的感受,因为谁也不会有前世之中那痛彻心扉的经历。唯有她,在经历过种种煎熬之后才会体悟到谐之道,才会明白世间一切皆是相对存在的。 程景况终究是点了点头,“那便放卫雨纶出来吧。” 只是在这一声感叹之中,程景况似乎忽的老了许多,那鬓角的白发忽的显得刺眼,竟在烛光之下赫然呈现。 这一夜,当京城之中所有人都还进入梦乡之时,秦国公府上下却注定难眠。 芍药在大街上疯狂的奔跑着,最后停在了齐王府门前。 “你为何你拦着她?” 杨季修冷冷的声音便如修罗临世一般让人不由胆寒,那锋利的目光比天上的圆月还要耀眼,直让芍药急急跪倒在地。 “王爷,奴婢……奴婢……” 芍药忽的不知该如何祥诉,吞吞吐吐之极,杨季修已然转身走进了府中。 第一百四十四章:引蛇出洞 程月棠醒来的时候,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但却又不是自己的房间。 她缓缓的坐了起来,看见床脚处的椅子上,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正直直的看着自己。 “睡得好吗?” 杨季修似一夜未睡,但说话之时却是中气十足。 程月棠感受着杨季修话语之中的关怀,鼻尖忽的一酸,径直扑在了杨季修的怀里。 感受着杨季修胸膛里的心跳,程月棠久久哽咽才缓缓起身。 “昨晚之事我已经听说了。不过,我倒觉得并不是什么坏事。”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双眸轻声说到。 程月棠闻言点头,伸手正要逝去脸上的泪痕,却不料被杨季修抢先抓住了手腕。 “答应我,以后再不可如此。” 杨季修的炯炯目光似会说话,直让程月棠不知该怎么回答。 一番漱洗之后,芍药拿着换洗的衣物出去了。 程月棠收拾了一番心情后,忽的对着镜子之中的自己笑了,那笑容便如院中刹那芬芳的冬梅一般。 “没想到你们三人演的这出好戏当真起到了作用。” 杨季修从房外进来,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说话时一直瞧着程月棠的一张秀脸,似怎么看都看不够。 程月棠见状,脸上微微泛红,垂首问到,“有何消息?” “昨夜秦国公府一共偷溜出三个奴仆,芍药除外,还有两个。” 杨季修坐在程月棠身旁缓缓道,“一个跑去了御史府,另一个你猜去了哪里?” 程月棠不假思索的道,“正阳街谢府。” 杨季修闻言一愣,笑着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那尤芷华的生父乃是杨越遥的谋士谢君言,御史台再怎么亲近老皇帝不也要看杨越遥的脸色上奏?只是杨越遥此时已经在前往西境的路上,谢君言就算本事再大,想来也无法指使御史台吧?” 程月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似早已看穿的了一切,此时正在享受昨夜之事的成果。 杨季修对着程月棠缓缓摇头,“看来还是小看了你。” 程月棠笑着道,“这件事我一直就在谋划,只是没找准时机,此次好不容易将杨越遥支出京城,此时不为,岂不是平白错失良机?” 杨季修点头道,“要清除秦国公府的叛徒确实有些棘手,若不是此次杨越遥不在京城,只怕那两个奴仆还不会如此轻易就现身。” 原来昨晚秦国公府的这场闹剧完完全全是程月棠,程景况与老太君三人亲演的。 程月棠早就想将秦国公府中杨越遥的内应给拔除掉,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此次西境重灾,杨越遥请命前去赈灾,乃是难得的好机会。程月棠当即和程景况商议了一番。 卫雨纶的事老太君也早已知晓,只是她毒害程夜朗实在罪不可赎,所以老太君一直没有放她出来。听闻程月棠和程景况的计划,当即就答应了。 只是昨夜三人演戏之时都有些私心流露,以至于到了最后三人都忍不住显露出真情。 程月棠如何也不能让卫雨纶重新出现在秦国公府之中,但是老太君似乎有意为她开释,所以程月棠不禁怒恨交加。 而程景况夹在母亲和女儿当中确实矛盾已极,实在无法作出正确的选择。 好在最后成功的引出了那两个杨越遥的耳目,他们这一番假中带真,真中带假的表演也并非没有起到作用。 “你怎么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没受伤?” 杨季修好整以暇的看着程月棠,狭长凤眼之中带着一丝考较之意。 程月棠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杨季修,笑道,“就算蒙旭再怎么易容,总不至于瞒过你这双眼睛吧?” 说着,程月棠站起身来缓缓道,“你假意受伤,让游旭手下的人把消息传到金州,杨越遥背后之人定然会放松警惕,这也就你了机会。” “全对否?” 程月棠调皮的看向杨季修问到。 杨季修闻言,连连拍手叫好,“程大小姐果然智勇双全,杨某佩服,杨某佩服。” “他们既然连游旭都舍得暴露,那说明金州那边的情势一定很是严峻。你此番下去,除了翠微谷之外,可有其他的收获?” 程月棠嫣然一笑,直让杨季修看得出神,一时间竟忘了答话,直到程月棠微微咳嗽这才回过神来。 “还好,还好。金州那边杨越遥差不多已经和单婉婉撇清了关系,看来是打算过河拆桥了。” 杨季修也是“咳嗽”了一声,这才急忙应道:“我敢保证,单婉婉定然不是我们看到这般简单。” “这个我同意,不然她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可不会戴得如此之久。” 杨季修在金州查探一番,大致上已经打听清楚了单婉婉在金州的其他势力,只是没有晏楚帮忙,他无法直接动手清理。 程月棠若有所思的道,“想不到一个翠微谷竟引出如此之多的内幕,看来京城和金州之间除了杨越遥,一定还有另外的一条线。” 杨季修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南下金州之事,两日之后便动身。在我们回来以前,东宫和秦国公府一定要谨言慎行,切不可让谢君言有所怀疑。” 程月棠点头道,“这个自然,燕无声安排的人已经从西境出发了,想来待我们回到京城,东宫那边便会有消息。” 两人再度商议了一会儿,杨季修这才送程月棠回到秦国公府。 “小姐,齐王已经将人都送了过来,就关在密室之中。” 芍药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害怕什么。 程月棠闻言笑道,“那密室确实冷了些,一会儿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主仆两人一同来到府中密室,芍药堪堪走到密室门口便停住了脚步,双手互相抱着手臂不敢再进去。 程月棠了然一笑,转身走了进去,也不理会芍药正浑身颤抖。 玄红瞧得程月棠到来,急忙恭声道,“差不多已经审完了,按照老样子处理还是?” 斗笠之下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嘶哑难听雌雄难辨。 程月棠看了看铁柱上了两名奴仆,知道这两人正是昨夜偷跑出府去给谢君言报信的两人,不由冷冷笑道,“还是老规矩吧,扔到大街上。” 玄红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程月棠伸手拿起桌上已经画押的口供,大略瞥了一眼,转而向玄红问到,“卫雨纶怎么样了,死了吗?” 玄红应声道,“尚能吃得下饭。” 程月棠冷笑一声,道,“放她出来吧。” 说完,程月棠便转身离开了密室,顺手将口供揣进了袖中。 这两人在秦国公府隐藏得最为之深,连程月棠也是苦思极久才想出这个法子将两人引出来。根据他们的口供,杨越遥早在五年前便已经在往秦国公府安插眼线。那时候,杨越遥也不过十一二岁! 可想而知杨越遥的城府之深。程月棠此时方才明白自己前世之中为何会着了杨越遥道,以他如此的居心叵测,秦国公府纵使再怎么威严耸立只怕也会彻底暴露在杨越遥眼前,让他将秦国公府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 幸亏有了前世经历,不然今生事态,当真难以预料。 程月棠从密室之中出来之后径直去了程景况的书房,见父亲尚在批阅公文,正要退出,却被程景况叫住了。 “囡囡,昨夜为父与老太君确实有些激动了,你……你要在意。”程景况脸色有些窘迫,似在为昨夜之事看到愧疚。 程月棠闻言笑道,“爹爹,你说什么呢,囡囡怎么会在意这些?” 程景况见女儿当真已经长大懂事,心中当即感到万分欣慰,叹道,“月棠,你当真长大了,为父也该放心了。” 程月棠靠在父亲的肩膀上,道,“爹爹,我已经想过了,既然老太君也有意宽恕卫雨纶,那便放她出来吧。” 程景况闻言一怔,拉着程月棠坐了下来,问到,“囡囡,你怎么会……” “爹,这秦国公府也的确是有些冷清了,只要以后卫姨不再招惹我与夜朗,女儿定然也不会为难与她。” 程月棠打断道。 程景况听罢,心中大喜,当即对程月棠道,“囡囡,你能如此想法,当真是太好了。为父生怕你与你卫姨再闹出什么矛盾,所以一直不敢放她出来。” “既然你都这般说了,那为父自然也不能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我去与老太君说,放你卫姨出来。” 程景况高兴于程月棠的孝顺懂事,当即起身朝老太君的院子去了。 程月棠看着父亲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愧疚,不过只是一瞬便消失无影。 让卫雨纶重新出现在秦国公府,对程月棠与程夜朗来说确实不是一件可喜之事。但若是可以通过她让杨越遥再度对秦国公府出手,那便再好也没有了。 只有让杨越遥一心二用,程月棠才能从中更好的找到杨越遥的破绽,以此来击溃他。 想着,程月棠立刻回到了院中唤来燕无声,吩咐道,“立刻让齐王府派人来府。” 卫雨纶的一切行动都要掌握在手中,只是目前程月棠手中人手实在紧缺,不得不求助于齐王府。 “另外,让骆婆婆准备一下,我们要南下金州。” 骆婆婆是毒术大家,自然对各种草药了如指掌,有她跟着,进入翠微谷定然事半功倍。 第一百四十五章:南下金州 西境重灾,消息传到京城。杨越遥当即请命前去西境督办赈灾,朝堂之上太子没有反对,反而有些赞同的意思。 老皇帝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念及此事乃是好事,当即没有过多思虑。只是太子又提出让户部侍郎韩世远一同前去,以便赈灾款能够尽数落实。老皇帝知道太子仁心,当即同意了太子所请。 韩世远本无意插手太子与宁王党争,此次前去西境也是做好了打算,反正在朝堂之上已经议定的事项便一定要一一落实,至于其他的吗,他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饶是杨越遥已经了有防备也没想到太子竟然来了这么一手,这完全不像他以往的作风。奈何事已至此,老皇帝金口已开,杨越遥自是无法反驳。 如此,杨越遥便带着韩世远一同西去了。 临走之时特意交待了谢君言注意金州一事,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这前脚刚走,金州倒是没事,京城之中便发生了大事。 谢君言昨夜得到情报,说程家老太君和程家父女似乎已经闹翻,此乃绝好良机。若是能将程月棠顺势拉入宁王府,杨越遥的声势必然高涨。而且杨越遥对程月棠的觊觎之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可以如此,杨越遥回京之后,自己岂不是可以摇身一变从谋士变成显贵? 如果当真如此,那牺牲掉尤芷华也是值得的。 思及这大半年来因为尤芷华在秦国公府失势,自己在宁王府也跟着受到冷落,谢君言不禁怒由心起。好在此次出现了如此良机,若能把握得当,以前的一切都将尽皆成为尘土。 想到这里,谢君言也不管去报信之人刚刚出了城门,当即朝秦国公府递上了名帖。 程月棠正在与骆婆婆商议南下进入翠微谷一事,得闻谢君言送来了名帖,当即冷笑道,“看来杨越遥也不是完全瞎眼,还知道此人不堪重用。” 骆婆婆也是一笑,“此人竟如此利欲熏心不知深浅,却不知是如何攀上宁王这层关系的。” 程月棠闻言,心中不由暗暗冷笑,那谢君言的独女便是尤芷华,当初她在秦国公府也是小姐般的待遇,杨越遥自然对谢君言客气有加,视为上宾。后来尤芷华失势,这谢君言便如丧家之犬一般离开了宁王府,虽仍是宁王府的谋士,但待遇已然大不如前。 谢君言此次如此心急,只怕是为了急于在杨越遥面前有所表现,想重新赢得杨越遥的倚重。 程月棠将其请进来之后,好生招待了一番,还特意避开了程景况和老太君。 谢君言见状,当即心花怒放,直言道,“程小姐,宁王殿下对程小姐倾慕已久,上次皇后娘娘懿旨提亲一事宁王殿下也是实属无奈。不过程小姐若是愿意,宁王殿下定不会辜负程小姐!” 程月棠闻言笑道,“谢先生当真说笑了,宁王殿下贵为皇子,月棠区区一介民女怎可高攀。” 谢君言摆手道,“程小姐此言差矣,宁王殿下德才兼备,盛名远扬,而程小姐又是程尚书之女,说起来该是门当户对才是,怎会是高攀呢。” 程月棠掩嘴笑道,“谢先生如此一说,月棠倒当真有些惶恐了。” 谢君言见程月棠喜笑颜开,不由进一步道,“程小姐,宁王殿下胸中谋略实非常人所能及,程小姐若是与宁王殿下结成连理,这宋明之中……” 话到后面,谢君言只是“嘿嘿”一笑,却也不再多言。 程月棠闻言,心中不由冷冷道,“这老匹夫竟知进退。” 不过程月棠脸上却依然是挂着浓浓笑意,似乎对谢君言所说的有些动心。 “谢先生如此为宁王殿下奔波,想必宁王殿下一定很赏识先生吧。” 程月棠轻抿一口热茶,淡淡说到。 谢君言闻言摆手道,“哪里,哪里,老夫既忝为宁王府的谋士,自然是要为殿下分忧解虑。殿下即使不赏识老夫,老夫也绝无怨言。” 程月棠闻言欠身道,“先生大义,月棠实在佩服。” 谢君言见程月棠对自己如此客气,当即喜色言于表,一手捋着短须仰头大笑。 “先生今日所言,月棠定然铭记在心,只是此等大事,总要容月棠考虑一二才好。” 谢君言也知程月棠自不是如此容易对付的人,今日此来也只是为了试一试程月棠的口风。 “既然如此,老夫便不在叨扰了,告辞。” 谢君言也不再多言,起身便径直离去了。 待谢君言走后,程月棠唤来燕无声,吩咐道,“西境之事既已安排妥当,那这个谢君言便要牢牢掌控在手中。” 燕无声明白程月棠的意思,闻言当即去了。 晚些时候,杨季修来到秦国公府,得闻程月棠正在房中配置药液当即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程月棠微微抬头,将手中的一瓶药液放好之后问到。 “我去过东宫了,太子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明日我们便启程南下。” 杨季修看了看程月棠手中的药液,而后缓缓道。 两人出了房间来到院中,程月棠洗净玉手之后道,“谢君言已经来过。” “哦?如此看来,你当真下了一手好棋。” “是不是好棋也要看谢君言的表现。”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言语之间略微显得有些担忧。 通过谢君言去找到杨越遥在年节构陷太子的破绽确实是一步好棋,但是难就难在怎么才能引得谢君言向自己吐露其中的细节。 程月棠故意给谢君言留下一点念想就是想让谢君言以为有机会可以拉拢自己。 “他如果不想表现,那就给他机会让他表现。” 杨季修淡淡道。 程月棠闻言不由奇道,“怎么给?” “他既然已经出来露面了,那想来这段时间受了不少冷落。你向他透露一点内幕,让他尝点甜头,他自然就会有所表现了。” 杨季修剑眉微挑,缓缓道。 程月棠听罢,心中微一思考便想到了一个法子,当即与杨季修说了。 “如此甚好,但切莫表现得太过明显。” “我自然知道,你以为像你一般吗?” “我?我怎么了?” 杨季修抬眼反问到,脸上满是坐看好戏的模样。 “哼,你别得意,翠微谷一事尚未落定,你我胜负仍是难料。” 程月棠翘着小嘴嗔道。 试题选亲一事,杨季修用翠微谷的消息交换到一个答案,程月棠从蒙旭手中拿到碧落根,两人各自一胜一负。这第三题龙骨草,若是杨季修能拿到手,那两人便是一胜一负一平。 如此一来,杨季修并不是完全没有了机会。正如他自己所言,一次不成,多来几次那总是要成的。再者,以目前他与程月棠微秒的关系,捅破窗户纸那是迟早的事,只是需要一个契机罢了。 “你是打定注意要让我落选咯?” 杨季修也是双手抱胸的问到。 程月棠闻言一怔,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一时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极为娇羞。 “你看,你给我的定情信物我可都还留着,这你总不能耍赖不认账吧。” 说着,杨季修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正是程月棠给芍药让她去齐王府召唤影卫用的信物。 程月棠伸手欲夺,却被杨季修轻松闪开,“你要干什么?明抢吗?” “那是我的手帕!” “谁说是你的,给我了那便是我的!” ………… 晚间,程月棠向程景况说了此次南下金州要做的事,程景况知道阻拦不住,当即嘱咐道,“不论发生任何都要第一时间通知为父。” 程月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程景况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交到程月棠手里,“这块玉佩乃是当年先皇所赐,堪比兵符,你要好生保管。” 程月棠知道父亲的意思,当即伸手接过。 程景况当年战功无数,手下更是带出了多位大将,这块玉佩便是程景况与他们之间相互传递消息的信物。 有了这块玉佩,程月棠即使不出面,南境将领也会见玉佩行事。 第二日,程月棠话别程景况后,便与杨季修一同赶往金州。 第一次与杨季修一同出门,程月棠心中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喜悦,但又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担忧,甚是矛盾。 只是杨季修何等聪明,一眼便看出了程月棠心中所想,当即道,“你不用担心,杨某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绝不会趁人之危。” 程月棠闻言嗔道,“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那是自然,杨某别的什么没有,这点自知之明那是必然有的。” “当真是……” 程月棠本来想说“厚颜无耻”,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当真是什么?” 杨季修偏头问到,那模样甚为狡黠,似乎看穿了程月棠心中所想。 程月棠被他这么一问,当即秀脸泛红甚感窘迫,“你……” “好啦,不与你说笑了。”杨季修顿了顿,正色道,“能每日都看到你,我便心满意足了。” 说话间,程月棠抬眼朝杨季修看去,只见杨季修眼中满是柔情,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嬉笑的样子。 只是程月棠被他这么一看,脸上红晕更甚,直羞得抬不起头来,当即嗔道,“你这人好生无礼,快快给本姑娘去驾车去。” 杨季修闻言,了然一笑,“好嘞,本王这就给你驾车去。” 马车之上,满是温情。 第一百四十六章:再临金州 金州,御香楼。 “小姐,这个杨季修当真心狠手辣,若不是姐妹们撤离及时,只怕御香楼就此……” 落雪不敢说太多,她知道单婉婉的性情,虽然此时看起来风平浪静一丝态度也无,但其心中只怕已经是波涛汹涌,随时可能掀起滔天巨浪。 杨季修前往金州之时故意受伤,让单婉婉在金州的部署立时大乱,杨季修趁机将御香楼抄了个底朝天。但御香楼明摆着是个幌子,单婉婉在金州的根基确实没有多少损伤,说起来,御香楼此次不过是伤了一些颜面。 可也正是这一丝颜面,让单婉婉恼羞成怒。 “立刻派人去堵截杨季修,绝不能让他活着进入金州城。” 单婉婉此时脸上满是阴冷表情,似将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凝结成冰,而那双带着恼怒的眸子中,更是涌现出一股狠毒之色。 落雪闻言立刻出去了,似有些害怕这房间之中的气氛。 “看来,你是打定了主意要与杨越遥翻脸了。” 落雪出去后,房间角落处传来一阵嘶哑的声音,极为刺耳。 单婉婉闻言并无半分异样,似是早就知道此人,“他既不仁,那便休怪我不义。” “好!金州之事便交给你了,京城之中的事便交给我,你看如何?” “回去告诉那人,若是想从我这里占得便宜,那就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单婉婉言罢,径直离开了房间,头也没有回过。 她早就知道杨越遥背后另有其人,上次前去京城为的就是为了与那人取得联系。杨越遥虽有心计,但在单婉婉和那人眼中,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 鄞州。 程月棠与杨季修马不停蹄的赶到鄞州之时,已是五日之后。 上次游旭便是在这里变向转进了前往金州的小道,而也是那条小道之上,杨季修戳穿了游旭的真实面目,知道了游旭背后之人。 只是游旭对那人实在忠心,无论杨季修如何拷问也没有说出那人是谁。 程月棠看着一路白霜满地,不由冷声道,“这天下当真是安宁不得,一个杨越遥还不够,竟又冒出来一个。” 杨季修知道她的意思,奈何这天下本就是你争我夺,永无休止的局面。闻言,杨季修只是微笑道,“既是如此,那便来一个除一个,来两个除一双。我倒要看看这天下何时才能真正的安宁。” “单婉婉当真与单其论有关?” “从拔除御香楼得来的情报来看,极有可能,说不定是嫡系。” 单其论当年在金州举兵造反,乃是轰动一时的大事件,老皇帝御驾亲征与其大战月余方才破城而入。 若单婉婉当真是单其论的后人,那只怕单婉婉之心并非一个金州可以满足得了。 程月棠秀眉微皱,露出疑惑之色,“那这么说单婉婉受邀前去京城并非是为杨越遥而去的?” 杨季修点头应道,“应当不是,不然她也不至只是简简单单的搅弄一下流言,若没有其他目的,断然不会如此。” 程月棠想到单婉婉在京城的时日虽不算长,但也不短。除开秋猎曾露过一次面,那便只有在程月棠试题选婿之时故意搅动了一番,除此之外,当真没有其他动作。 如此看来,这单婉婉与杨越遥怕是已然分道扬镳。 “此去金州,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杨季修抬眼看向远方,那是苍茫大山中的浓雾弥漫。 程月棠见他有些神不思属,不由问到,“怎么了?” 杨季修闻言转头看向程月棠,“答应我,到了金州,无论发生何事,一定能犯傻。”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眼中的深情款款,心中最为柔软的一处像是被轻轻敲打了一番,顿觉欣慰已极,一双清眸之中满是柔情以示回应。 只是,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夜,程月棠和杨季修在进入金州地界之便放慢了行程,似在故意等待着什么。 月亮微圆,靠在山腰之上将一缕清冷寒光洒落,远处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儿叫声。 数十道黑影跃过客栈外的大街,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客栈的房顶之上。 程月棠和杨季修的房门几乎同时被黑影打开,而后只听见一阵刀剑相交的碰撞之声,紧接着整个客栈的烛火都亮了起来。 “谁啊这是!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对啊!明天还要赶路呢!” “他妈的是谁在敲打!” 一阵叫骂声中,几道黑影飞快的从杨季修与程月棠的房间中冲出,而后对着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不停叫骂的旅客一阵冲杀。 顿时,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 “杀人啦!” 声音还未落下,那人只见身前黑影已经倒了下来。 紧接着,一群身穿县衙捕快服侍的衙役便冲了进来,与那些黑影交上了手。 客栈之中的行人客旅纷纷朝着客栈之外涌去,偶尔回头看去,只见那些衙役当真了得,几乎眨眼间便将那些黑影刺客围堵在了过道之中。 最后,当县太爷赶来之时,那些黑影已然被尽数剿杀,留下满地尸体与还在冒着热气的鲜血。 “那些衙役呢?” “对啊,那些衙役呢?刚刚还在这儿啊!” “难不成大晚上的见鬼了?” 不说还好,此人刚以开口,聚集在客栈之外的行旅客商立刻哄然逃窜,任凭县太爷再如何呼叫也于事无补。 “大人,据客栈掌柜交代,那些刺客均是被一群身穿衙役服饰的人杀死的。” “那人呢?人在哪里!” “大人……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 “一群饭桶!” 在县太爷的怒声吼叫之中,客栈缓缓恢复了平静。 而就在城门口不远处,程月棠与杨季修正坐在马车之上缓缓入眠。 “终于能睡个安慰觉了。” ………… 又过两日,程月棠与杨季修终于达到了金州城。 这耸立在南境的镇边巨城,程月棠与杨季修各来了一次。只是有所不同的是,他们二人上一次前来均是一个人,此次却是两人同行。再者物是人非,两人之间发生了许多许多事,此时看到这巨城威严,都微微有些出神。 进入金州之后,两人住进了一早便安排好的别院之中。程月棠让燕无声去给晏楚送了个信,而后又让骆婆婆去城中的药材市场打探了一番。 杨季修见程月棠片刻也不耽误,当即笑道,“何必如此着急,咱们还有的是时间,杨越遥至少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从西境回京。”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道,“我担心的是我弟弟的伤势,杨越遥什么时候回京不都是一样的吗?” 杨季修闻言,耸了耸肩膀,“确实一样。” “不过你既如此着急,那咱们这就动身吧。” “待晏楚一到,我们就动身。” 翠微谷距离金州尚有一段路程,虽不过半日,但进谷一事尚需实地勘察之后才能确定,早一点去探查,早一点准备。 晏楚听闻程月棠再临金州,顿觉有事发生,急忙前往别院。 “小姐驾临,为何不早点通知末将。” “晏大将军不必多礼。” 待晏楚坐下,程月棠示意芍药奉上热茶,这才缓缓道,“我此次前来,只是为翠微谷而来,晏大将军想必已然得到过消息了。” 晏楚点了点头,沉声道,“小姐,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将军但说无妨。” “翠微谷一向行事诡异,若稍有不慎打草惊蛇,要想再找到他们,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翠微谷深藏大山密林,若是程月棠此行夺宝不成反被察觉,这翠微谷众人往那山林子中一钻,程月棠当真无处可寻。 晏楚不是担心程月棠要在金州闹出什么事,而是担心程月棠在金州出了什么事那自己可就算玩完了。 晏楚与秦国公府虽不似何守业与程景况那般亲密,但好歹也算是程景况当先手下的一员猛将,金州镇边大将军这个位置也是程景况一手将其提拔上来的。秦国公府对自己有恩,晏楚自是不会忘记,故此心中担心的,仍是程月棠。 程月棠闻言,了然笑道,“大将军不必多虑,此去翠微谷,大将军只需策应即可,无需大军压境。” “小姐的意思是?” “大军只需在翠微谷一带布防隐藏即可,不必进入谷中,纵使谷中之人有所察觉,也无大碍。” 程月棠所要的不是晏楚的大军进谷前去镇压,而是要让翠微谷感觉到压力却又无法释放,这样才能保证她与杨季修在谷中的安全。 “翠微谷谷主莫影乃是武道高手,小姐……” “我们并不打算与其交手,大将军不必担心我安危。” 若想安然拿到龙骨草,用硬的只怕不行。故此,程月棠这才让晏楚在外策应,一面给莫影制造压力,一面却又并不与其翻脸动手。所谓软硬兼施,便是如此。 晏楚闻言这才明白程月棠的计策,当即心中一怔,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程月棠。 “龙骨草我是志在必得,还望大将军能竭力相助。” 说着,程月棠将临走时程景况交给自己的玉佩从袖中掏了出来,放在一旁的茶桌之上,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猛见玉雕金龙,饶是晏楚身经百战也是惶恐不已,急急跪在一旁拱手喝道,“末将听命!” 第一百四十七章:林中遇险 程月棠与杨季修马车在前,晏楚率一万大军缓缓跟在其后,之间相差不过十里。 “那玉雕金龙堪比兵符,想到程尚书当真交给了你。” 杨季修如何不知那玉佩的厉害,得闻程月棠竟将此物带在了身边也不由得惊诧不已。 程月棠闻言,黛眉微扬,瞧了瞧远处的山林浓雾,冷冷道,“若那莫影不识好歹,那我便灭了他翠微谷。” 程月棠说话时,杨季修只觉一股寒意迎面扑来,周遭温度瞬间下降。狭长凤眼微眯,看了看程月棠的一双冷眸,又看了看远处的峰峦叠嶂,嘴角不由微微上翘。 程月棠对程夜朗的在意已然超出了杨季修的想像,倘若莫影当真与单婉婉有所勾结,只怕程月棠一怒之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 杨季修先前还担心他与程月棠进谷之后会出现什么意料不到的事,这时看来,只怕莫影能料到的,程月棠也料到了。而程月棠料到的事,只怕莫影闻之胆寒。 “小姐,寒心草的解药需每三个时辰服一次,老妇只准备了三日的量,小姐切莫忘了。” 硬闯翠微谷不是程月棠的风格,既然“有求于人”,程月棠自然要做出一番样子才行。只是此时骆婆婆前来给寒心草和解药,程月棠当即冷眼朝她看去。 骆婆婆目光闪烁不敢与之对视,只是垂首看着地面。 “寒心草?”杨季修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见状急忙将骆婆婆手中的寒心草抢了过来,“你要干什么?” 他紧紧捏着寒心草的药瓶,厉眼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闻言愣道,“没干什么啊,我不中毒,那莫影会开门让我们进去吗?” “那你也不能以身犯险!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说着,杨季修拔开瓶塞,一口将寒心草吞了下去。 “你!” 程月棠本来是打算进入翠微谷以后再服用寒心草以麻痹莫影的,可是她没想到骆婆婆竟然在这时候就把寒心草拿了出来。 “王爷,这是解药,您可记好,三个时辰服一次。此毒会在一个时辰以后发作,届时必定会心口绞痛,如若刀刺。您千万记得服用解药,以控制毒性!” 骆婆婆好生交待了一番,见杨季修缓缓点头,这才退到了一边。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冷冷的面孔,正要说话,去不料被杨季修挥手打断,“既你不愿听我的话,那此次我便一个人进去。” 说着,杨季修起身便走,程月棠急忙瞪了骆婆婆一眼,追了上去。 “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此草毒性如此之重你竟然瞒着我,还问我干什么?” 杨季修脸色冷峻异常,一双凤眼微微泛红,看上去愤怒不已。 程月棠急忙解释道,“骆婆婆不是有解药吗?我若不假装中毒,如何能骗得过莫影那老匹夫!” “就算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当我杨季修当真纯真可欺吗?” “我不是……我没有……” “我在鄞州给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啊?你让我怎么办?” 杨季修彻底愤怒了,程月棠明知道此事行不通却依然打算瞒着杨季修,这是杨季修所不能容忍。再者,杨季修千叮咛万嘱咐要程月棠保护自己的安全,却不料程月棠来如此一招,直让他感到痛心万分。 杨季修绝对不能让程月棠受到一丁点伤害,哪怕是假装也不行,这是杨季修的底线。 可是程月棠如此不爱惜自己,竟要以身试毒甘冒其险,杨季修如何不怒? “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程月棠如何不知杨季修是在保护自己,爱惜自己,可是他越是如此,程月棠便越不能让他来受此寒心草之毒。 说着,程月棠看向杨季修,柔声道,“你既可以为了我这般做,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为了你这般做?” 杨季修闻言语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而心中怨气也是随之化为乌有。 杨季修可以为了程月棠甘冒如此之险,那反之,程月棠是不是也可以?杨季修无法反驳程月棠,正如程月棠刚才无法反驳他自己一样。 “你……唉……” 杨季修只得叹息,伸手将程月棠搂进了怀里,在她耳边轻轻道,“月棠,为了你我什么事都可以做,但唯独不能让你受苦。” 程月棠闻言,心中万分甜蜜,将脑袋枕在杨季修的肩膀上,温言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两人相依良久,这才徒步往山林之中行去。 根据事先得来的情报,翠微谷的入口就在断恨山山脉之中,具体位置已经通过谷中出来的贩卖药材之中摸清。 程月棠搀扶着杨季修在山间小道上缓缓前行,杨季修服毒已过去半个时辰,眉宇之间满是黑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正极速往下滚落。 “你怎么样?” 程月棠心疼不已,连连问到。 可是杨季修却只是摇头,“继续走。”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的个性,当即也不再多闻,伸手替杨季修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辨明了一下方向继续前行。 此时正值午时,可是整个山林之中雾气升腾如瘴,完全将视野挡住,连阳光也无法穿透。 两人走了一个时辰,程月棠将解药偷偷放在杨季修手中,杨季修作诗欲呕将解药服下。 程月棠见他脸色已然全黑便知道毒性已经完全发作,解药能解一时,虽不至要命,但也会伤及人之根本。 想到这里,程月棠将杨季修的搭在自己肩上,疾步朝入口处走去。 就在这时,几道黑影从浓雾之中冲出,直对着程月棠和杨季修挥刀砍去,风声带着雾气卷动,当真诡异至极。 程月棠反手将杨季修放在地上,右手猛抬,几道银针射出,堪堪将冲至最前面的黑影射翻在地。 只是,前面的人刚一倒下,后面的黑影立马又冲了过来。 程月棠严阵以待,但凡有人靠近便是银针伺候,一时间竟让周遭黑影都连连后退。 杨季修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看上去痛苦已极。而程月棠此时无法分心,只得挡在杨季修身前不断射出银针。 这时,周围黑影似乎下定了决心,霎那间全都往前冲来,手中大刀连连挥舞,竟视程月棠手中的银针于无物。 程月棠腹背受敌,脸上汗珠不断滚落,心中也是担心不已。可是此间情况紧急,已容不得她多想,伸手掏出一瓶毒液朝黑影扔去。 “砰!” 白花玉瓷的药瓶瞬间被击碎,瓶中毒液喷洒在空中,首当其冲的几人的脸上瞬间升起了白烟,而后翻身倒地在地上连连嚎叫。 可是就在程月棠扔出毒液的时候,身后的黑影已然冲到近前,挥刀便往杨季修身上砍去。 不料,杨季修忽的一个翻身,躲开了一击,右手顺势猛推,只一掌便来黑影击飞。 只是杨季修如此一动,体内绞痛更甚,当即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程月棠见状惊呼,急忙将怀中的毒液纷纷扔出,而后搀着杨季修且战且逃。 山林之中浓雾弥漫,程月棠被他们这么一冲,顿时忘记了方向,只知道搀着杨季修不断逃离。 可是杨季修体内寒心草的毒性竟在此时突的发作起来,好似那解药丝毫不管用一般,直疼得杨季修俊脸狰狞可怖,咬牙切齿难以忍受。 “雾里有毒!” 杨季修堪堪吐出一句话,口中鲜血便喷洒了一地,整个身子猛的倒向程月棠。 “杨季修!杨季修!” 程月棠似也有些慌神,连连大喊却不见杨季修有丝毫反应。情急之下,程月棠只得拖着杨季修继续逃。 只是后面黑影来势极快,虽被程月棠的毒药稍微阻挡了一会儿,但转瞬便又冲了上来,挥着大刀朝杨季修砍去。 程月棠无奈挥手,将杨季修送给自己的七枚金针全部射出。 “噗!” 程月棠手中金针刚刚射出,地上的杨季修忽的再度吐出一口鲜血,而后又昏死了过去。 程月棠见势不妙,正要扶起杨季修,却不料左侧突的窜出一个黑影,挥着钢刀便往杨季修身上砍去。 “不!” 程月棠见状惊呼,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杨季修的身前。 杨季修不能有事!程月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杨季修出事!这一瞬间,程月棠的脑子几乎没有转动,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挡在了杨季修身前。 不要死,也不要孤独的活。可是杨季修若是为了自己而死,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 程月棠紧闭着双眼等待大刀落下,但却迟迟没感觉到疼痛,疑惑间睁眼一看,只见黑影已然全部躺在了地上,林中雾气也随之缓缓消散,身前的杨季修正渐渐恢复均匀的气息。 只见林子之中忽的亮堂了起来,自己与杨季修身旁四周站着一群身穿兽皮的山野之人,他们个个手持弓箭,腰间悬刀,正纷纷盯着自己。 程月棠看了看杨季修,只见他气息已然均匀,这才放下了心来。 “此人身中寒心草之毒,又被这林子里的毒雾侵染,只怕凶多吉少。” 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常人服饰的中年男子,看了看两人后缓缓道。 程月棠对着中年男子拱手,急声问到,“可有办法医治?” 第一百四十八章:翠微三宝 “姑娘难道不知此处是何地吗?” 那中年男子看着程月棠,冷笑似的问到。 程月棠闻言道,“此处不是翠微谷吗?” “你既然知道这里便是翠微谷,那你还问有没有办法医治?这天下还有我翠微谷不能解的毒吗?” 说着,那中年男子甚为高傲的扬了扬脖子。 程月棠急忙拱手道,“大侠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只是我……我夫君中毒已久,还望大侠能尽快为他驱毒。” 那中年男子闻言摆手,“我不是什么大侠,也不需要你感恩,你走吧。” 说着,那中年男子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大侠既是谷中之人,那能否为在下通报一下莫影莫老先生,便说在下是金州来客。” 程月棠叫住那中年男子,恭声言道。 那中年男子闻言一怔,狐疑的看了看程月棠与杨季修,而后缓缓点头。 不多时,中年男子去而复返,“谷主有请。” 几人抬着杨季修,跟在那中年男子身后缓缓朝谷内走去。 程月棠看了看四周,只见不远处有一颗巨大的榕树,旁边立着一道门户,上书“翠微谷”三个大字。 进得谷中,程月棠看到前面有几排茅草屋,屋前有几个身穿汉服人正在谈话,那模样像是药材商人。 中年男子带着众人穿过茅草屋,径直走到了一面山崖之下。 程月棠抬眼看去,只见山崖极高,想要上去绝非易事。而山崖下的峭壁上有着一道堪堪容两人通过的狭长缝隙。 穿过缝隙,程月棠只觉眼前忽的开阔起来,远远望去只见不远处乃是一块盆地,盆地当中乃是一个巨大的湖泊,而在湖泊四周,修建着许多样式奇特的建筑,不似宋明样式。 中年男子没有说话,程月棠也没有多问,径直跟在他的身后朝下方走去。 穿过几道拱门,一行人来到了湖泊边上,程月棠抬眼朝前方看去,只见那些奇特建筑里面有不少人影晃动,而在湖泊的最前面,耸立着一栋高楼。刚才在山崖之上因为视角问题,程月棠并未看见。 “程姑娘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来人是一个老者,约莫五十来岁,红面赤耳,一双利眼之中带着些许笑意,却正是翠微谷谷主莫影。 “莫谷主请来迎接,月棠实在愧不敢当。”程月棠对着莫影微一拱手,而后转头看了看地上的杨季修,“莫谷主,可否先救人?” 莫影不料程月棠忽的变脸,微微一顿,而后笑着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为杨季修解毒之后,莫影又吩咐了几个人“严加照顾”杨季修,这才与程月棠一同出了房门。 “莫谷主,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断定我便是程月棠。”程月棠坐在下首,伸手端起刚刚送来的热茶,若无其事的问到。 莫影闻言笑道,“程姑娘前脚走进断恨山,晏大将军后脚便将整个山都围了起来,程小姐,你是在骂老夫眼瞎吗?” 程月棠闻言摆手,“莫谷主此言差矣,月棠确实并无此意。不过莫谷主既然知道我是谁,却为何一直到杨兄倒下才出手?” 说着,程月棠抬眼看了一下一旁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见状,微微侧目看向莫影。 莫影笑道,“程姑娘既是千军万马而来,老夫出不出手又有何分别呢?” 程月棠闻言冷笑,“那可不一样,莫谷主若是不出手,那便是见死不救,到时候晏楚大将军师出有名,也不怕朝廷中有人嚼舌头。但若莫谷主出手的话,那晏楚大将军便可以好生在谷外围猎了,不会趟这浑水。” 莫影闻言,心中暗暗惊讶,“这妮子当真思虑敏捷,可不能让她起势。” 只是程月棠如此一说,那几乎是打开了天窗,今次程月棠前来所求之事,你莫影答应还好,不答应,晏楚那一万大军可不是摆着好看的。 “程姑娘擅自调动镇边大军,这罪名只怕也不小吧。” “莫谷主,我刚才已经说了,晏楚大将军是来围猎的,可不是我调来了。”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看了一眼莫影,而后转头看向厅外,“翠微谷在这断恨山之中隐藏如此多年,确然根深蒂固,我一路进来也觉得这里易守难攻。” “不过,莫谷主,不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晏大将军将心一横,凿山开路,再用火药纵火烧山。您觉得,这里还安妥吗?” 程月棠言罢,缓缓端起桌上的热茶,轻轻吹了一口。 莫影闻言,心神震动,当即笑道,“程姑娘当真会开玩笑,程姑娘远来是客,老夫便不再叨扰,晚间再与程姑娘说话。” 说着,莫影与那中年男子前后离开了。 待两人走后,程月棠转身进屋,“你们都下去吧,我来照看他即可。” 话音落下,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怎么办。 刚才程月棠与莫影所谈之话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连莫影都对她如此客气,他们可如何得罪得起? 闻言,其中一人道,“程姑娘,谷主吩咐,寸步不离,还望姑娘见谅。” 程月棠闻言,了然笑道,“既是谷主吩咐,那你们没听见你们谷主刚才说什么吗?” “什么?” “莫谷主都不敢叨扰于我,你们当真是嫌命太长!” 说着,程月棠作势往外走。 那几人见状,连忙从房间之中跑了出来。 待他们走后,程月棠这才唤醒杨季修,伸手将解药喂他服下。 杨季修缓缓睁开眼睛,见屋舍墙壁,屏风幔帐,便知道已经进入了翠微谷,当即挣扎的想要坐起来,却不料被程月棠狠狠的摁在了床上。 “你给我好生待着。” 程月棠话音之中带着一股愠色,似有些懊恼。 杨季修闻言一笑,涩声道,“怎么?生气了?” 程月棠别过脸去也不说话,只是嘟着小嘴自顾自的嘀咕着什么。 杨季修侧耳来听,却什么也听不清,当即道,“你在说什么?大声点。” 程月棠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杨季修后,嗔道,“你这人当真不要命,你可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 “有多危险?” “刚才单婉婉派来的杀手把刀伸到你脖子上了!” 程月棠和杨季修在前来金州的路上便早已算准单婉婉会出手堵截,故此一直防备着。只是此次进入翠微谷,杨季修不得不假装中毒所以才险象环生。只是如此一来,倒也顺理成章的将谷内之人引了出来。 杨季修闻言,丝毫不以为然的道,“这不是没事吗?” “你……你…….” 程月棠连说两个“你”字,但却始终说不出是后面那句话。 不料杨季修闻言,忽的起身,伸手环抱住程月棠,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这点危险当真不算什么,你别担心。” 程月棠知他心意,微微点头道,“我只是害怕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说着,两人搂得更紧了。 晚间时候,莫影派人来请,程月棠与杨季修说了之后便随那人去了。 程月棠跟着那人走进一间样式奇特的建筑之中,只见里面是一个大厅,打听正中拜访着三张圆桌,桌子旁已经坐满了人。 莫影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对着程月棠拱手施礼后,转身对着众人道,“此乃兵部尚书秦国公程景况程大人的爱女,程月棠姑娘,大家都来见过。” 话音落下,众人都对着程月棠拱手示意。 “诸位乃翠微谷豪杰,月棠今日叨扰实在过意不去,还望诸位海涵。” 程月棠在燕无声的训练之后早就精通江湖礼仪,故此此时应付众人丝毫没有一丝生疏,反而当真像一个江湖中人。 “程尚书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秦国公府世代忠烈天下敬仰,便是我等草莽也心存敬佩之情,程姑娘不必如此拘礼,这边请坐。” 莫行乃是翠微谷二当家,也是莫影的弟弟,向来知书达理,得闻程月棠来历,当即抬手示意请程月棠入席。 程月棠闻言一笑,“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人坐定,莫影举杯敬酒,“程姑娘大驾光临实乃翠微谷之幸,这杯酒,老夫敬程姑娘。” 说着,莫影一饮而尽,而后倒转杯子示意已然饮尽。 程月棠心中冷笑一声,举起酒杯对着众人道,“月棠不请自来,叨扰之处,还望诸位见谅,这杯酒,月棠便当请罪自罚了。” 程月棠也是一饮而尽,而后转头看了看莫影。 “程姑娘当真好酒量,不愧女中豪杰,将门虎女。来,程姑娘,老夫也敬你一杯。” “对,对,对,老夫也敬程姑娘一杯。” “我也来……” 众人争相敬酒,程月棠却是来者不拒一一奉陪,待三桌人都敬完之后,饶是莫影也不由大吃一惊,这程月棠居然一点醉意也无。 见状,莫影端起酒杯闻了一闻,确实是自家酿造的祛寒酒。 程月棠转眼看向莫影,“莫谷主,光这般喝酒当真无趣,不知可有什么稀奇玩意儿能助助兴?” 莫影闻言一怔,正思索如何回答时,那莫行抢先答道,“不知程姑娘想看什么稀奇玩意儿助兴?” “江湖传言,翠微谷中有三宝,麒麟藏刀龙骨草。麒麟藏刀,月棠便不奢望了,那便看看这龙骨草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谷中情势 此言一出,翠微谷众人均是一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翠微谷中有三宝,麒麟藏刀龙骨草,江湖传言罢了,程月棠开口便要看龙骨草,直让翠微谷众人难以理解程月棠的意思。 程月棠此来翠微谷,所为便是龙骨草,这一点,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而程月棠当下直言不讳的道自己想见识见识这龙骨草,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谷外一万大军围着,谷内这两人谁也动不得,饶是莫影再是老辣异常,此时也是哑然。 “程姑娘当真会说笑,这些只是江湖传言罢了,那麒麟与藏刀在世间消失了千年之久,我翠微谷兴起不是三百年,哪里会有这等宝物。” 莫行开口打破了场中的安静,说话时目光微微闪烁,心不在焉的模样却是直接映入了程月棠的眼帘。 “二谷主所言甚是,月棠也知如此,故刚才已经明言不再奢望见识这两样宝物。” “程姑娘……” “但翠微谷向以种植贩卖药材为生,那龙骨草再怎么精贵也还是一味药材罢了,莫谷主不会舍不得让月棠见识见识吧?” 程月棠抬眼朝莫影看去,脸上满是成竹在胸之色,似乎已经断定莫影无法推脱。 莫影见状,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个……程姑娘……你可能有所不知,这龙骨草乃我翠微谷镇谷之物,实在贵重已极……还望程姑娘不要为难老夫。” 话到后面,莫影若无其事的朝厅外看了卡,而后面带笑意的看相程月棠。 不料,程月棠闻言了然一笑,而后一双眸子中隐隐透出一丝狡黠,厉声质问道,“莫谷主是在说月棠不配见识这龙骨草么?” 话音落下,只见厅中众人均是一惊,纷纷将目光从程月棠身上挪开。 那莫影闻言当即连连摆手道,“程姑娘这话怎么说,老夫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这么说啊,程姑娘稍安。” 说着,莫影顿了顿,道,“程姑娘,这龙骨草,我翠微谷确实是有,可这龙骨草珍稀异常,百年难见一株,若是就这样拿出来,只怕有所损伤,实乃我翠微谷之不幸啊!” 莫影这话实在是给足了程月棠面子,既没有明说不让程月棠看,又没有直言可以拿给程月棠看,反倒把龙骨草放在了首位,让程月棠无法强行要求。 “莫谷主此言甚是。”程月棠闻言点头,而后忽的抬眼看向莫影道,“莫谷主既不能将那龙骨草示之于众,那便带月棠去藏宝之地看看如何?” 程月棠这算是退而求其次了,也无疑于把话说明了,今晚这龙骨草,你给我看我便看,你不给我看,我也要看。 莫影如何听不出程月棠言外之意,闻言急道,“如今天色已晚,程姑娘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再者,与程姑娘一同前来的那位公子,余毒尚未清除干净,这谷中气候阴寒,晚间更甚,若是落下一点毛病,那可就是我翠微谷大大的不是了。” 莫影忽的提到杨季修,目的在于向程月棠施压——我拿你无可奈何,但是那位公子可还躺在翠微谷内。若是逼急了,到时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也有可能的。 只是程月棠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娥眉轻挑,模样甚为得意,“莫谷主可知那位公子的来头?” “此人是谁?”莫影尚未答话,莫行便抢先问到。 不料程月棠直接将其无视了,只看着莫影道,“莫老谷主既知月棠的身份,想必那位公子的身份也早已打听得一清二楚。” 说着,程月棠忽的皱眉道,“只是莫谷主为何不说出来呢?” 莫影闻言,脸色当即变得异常难看,一双略带凶色的眸子不断闪烁,似对程月棠的问题显得有些害怕。 只是他越是这样,厅中众人便越是好奇,莫行盯了莫影一眼,转头看向程月棠,拱手问到,“程姑娘便不要再卖关子了,那位公子究竟是谁?” “此人是谁,莫谷主心中清楚,二谷主自可以去问。月棠此时并不关心这个,月棠的兴趣,只在龙骨草,还望诸位成全。” 程月棠对着翠微谷一众人等拱手示意,而后将目光停在了莫影身上,“莫谷主,您说呢?” 莫影尴尬道,“不知程姑娘要老夫说什么。” 程月棠闻言莞尔,“莫谷主当真会装糊涂,这龙骨草,月棠可能见识一番么?” 程月棠此言几乎算是最后通牒。 莫影听罢,脸上疑难之色更甚,迟疑片刻后缓缓道,“程姑娘既如此有兴致,老夫当不能强行阻拦。只不过这龙骨草实乃我谷中圣物,还望程姑娘能容老夫请示一番谷中前辈,你看如何?” 莫影绝对不敢擅自拿出龙骨草让程月棠“见识”,但也绝不敢强行阻拦程月棠,事到如今,能拖多就拖多久,缓兵之计也。 程月棠何等聪明?一听之下便知晓了莫影的一丝,闻言笑道,“如此也罢,只是还望莫谷主切莫忘了,晏大将军在谷外围猎时可是亲眼看见我进这谷中来的。若是三日还未见我出谷,只怕到时他会按捺不住心中担忧啊。” 说着,程月棠对着众人再度抱拳,朗声道,“今晚多谢诸位,也多谢谷主好酒,月棠便不再叨扰了。” 看着程月棠离去的背影,莫行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了莫影,问到,“大哥,那男的究竟是谁?” 莫影见众人都朝自己望来,叹道,“齐王杨季修。” “什么?!老皇帝的亲兄弟齐王?” “他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他和那程月棠又是什么关系?” 众人闻言纷纷惊诧不已,尽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好了!”莫行摆手示意大家安静,而后看向莫影,“大哥,我看这程月棠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这龙骨草。” 莫影闻言,冷笑道,“我能不知她打定主意要这龙骨草吗?但人家精兵良将一万之多摆在那里,咱们谷中上下不过两千人,我能怎么办?” 话到后面,莫影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一双利眼之中猛的泛起了一丝血红之色。 莫行见状,惶恐道,“大哥……” “倘若这程月棠当真纠缠不休,那我翠微谷便是鱼死网破也不能容她得逞!” “大哥,这……” 莫影的话让一众人等尽皆不解,虽说龙骨草乃上古奇药,价值连城,但与翠微谷整个药谷比起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莫影何以如此激动? 莫影抬眼扫视了一番,冷笑道,“你们当程月棠当真只是为了龙骨草而来吗?” 莫行闻言惊骇,“大哥,她不会是……” “若不是如此你以为谷外那一万精兵是干什么用的?难道当真是为了保护一个官宦小姐吗?” 莫影看了看众人,沉声道,“既然这程月棠软的不吃,要来硬的,那咱们就让她瞧瞧到底谁更强硬!” “对!我翠微谷难不成还能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吓倒了吗?” “是啊!不外乎就是死!我翠微谷什么时候出过孬种了!” “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众人闻言均是点头附和。 听到这里,房顶之上的杨季修缓缓起身离开了这里,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莫影为他驱毒疗伤之地。 刚一进门,程月棠便冲了过来,“你上哪去了?!” 程月棠说话时,杨季修清楚的看到程月棠脸上有着淡淡的泪痕。见状,杨季修心中一软,忙道,“我出去查探了一番,没事。” 程月棠见他气色红润,气息均匀,那寒心草之毒似已然没有大碍,当即问到,“查探到了什么?” “看来,我们还是小瞧了翠微谷。” 说着,杨季修便把刚才偷听到翠微谷众人的谈话转述了一遍。 听罢,程月棠在皱眉道,“难道他们还有后手?” 单婉婉在金州的势力定然不是翠微谷所能依仗的,那么只剩下游旭那真正的主子。可是在金州,单婉婉经营如此之久尚且不能与晏楚抗衡,更何况那人? 可是除开这两人,他们还能依仗什么? 两人各自思考了一会儿,程月棠忽的想到一件事,当机对着杨季修问道,“断恨山之南是哪里?” 杨季修闻言皱眉,“南蛮东境董玉山。” “翠微谷在此地经营数百年,再加上宋明与南蛮早就互通往来,只怕这断恨山与董玉山之间还有我们不知的秘密。” 程月棠若有所思的道。 杨季修听罢,缓缓点头,“此间消息我半夜出谷去通知晏楚,一会儿灭灯之后你与我一同出去。” 既然翠微谷已经有了鱼死网破的打算,程月棠与杨季修自然不能坐以待毙。这间屋子两人是住不了,只怕得等到明日两人才能露面。 有了打算之后,两人立刻熄灯屏息,以待午夜。 当翠微谷上空的月亮缓缓露出脑袋,程月棠和杨季修一前一后跃进了谷中阴影之处。 借着月光,两人隐身在一块山石之后,杨季修低声道,“我出去报信,你待在此地不要乱动。” 程月棠握了握杨季修的手,示意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杨季修见状,了然笑道,“放心吧,这谷里还没有人能追得上我。” 言罢,杨季修纵身跃出,朝着出口急奔而去。 待得杨季修的身影消失,程月棠这才探出脑袋朝先前所住的屋子望去。 第一百五十章:意外之喜 清冷月光下,程月棠与杨季修先前落脚的房子前后已经被数十个黑影团团围了起来。 程月棠藏身在阴影之中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略一思索,程月棠悄无声息的向着今夜众人聚集的建筑摸去。 缓缓靠近一众黑影围住的房子时,程月棠忽的尖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宝物被盗了!” 霎时间,所有黑影都停住了缓缓靠近步伐,转头朝其中一个黑影看去。 “冲!” 只见那人一声大喝,所有黑影都朝着那房子冲去,情急之中程月棠急忙跃进一片阴影之中。 原本她还打算来个打草惊蛇,让翠微谷的人自己带她去藏宝的地方,此时看来,这莫影实在老奸巨猾,宁愿冒着宝物被盗的危险也要抓住她与杨季修。 程月棠隐身在阴影之中仔细看着前面的情形,只听见忽的有人喊了一声,“不好,他们人不见了!” 莫影闻言震神,“快去追!” 所有人都朝着出口追去,莫影却反身便向谷中深处跑去。 程月棠见状冷笑一声,看来这个莫影没有想象中那么机灵。 程月棠跟在莫影身后,穿过几道拱门,大约走了半盏茶的时间。 只见前面莫影偷偷钻进了一个假山之中,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稍微等待了一会儿,程月棠紧随其后来到假山之前,只见那假山中部已经大开,似一个洞门,里面好像是一条暗道。 程月棠想都没想便跟了进去,因为没有月棠,程月棠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了一段,脚下是阶梯,一路向下,蔓延长达里许。 不多时,程月棠便看到前面有些许光亮,缓缓靠近时才发现,这里乃是一个墙角拐弯处,那烛火是另一边暗道里的照射过来的。 程月棠探出脑袋瞧了一阵,只见另一条暗道两边各点着四支蜡烛,蜡烛下面各有一道铁门,看样子,这里该是翠微谷用来珍藏名草名药的地方。 见暗道之中没人,程月棠转身走了进去。 因为铁门之上有铜锁,程月棠无法得知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只能继续往前走。 暗道在最后一支蜡烛处拐向右边,走出几丈,只见尽头又是一个阶梯,径直向下却不知通向何方。 程月棠知道,这里面定然是藏着龙骨草的地方。只是自己贸然下去若是没有机关也罢,若是误碰机关,只怕龙骨草没有拿到手,人却先死在这。 想到这里,程月棠果断的撤了出来。 离开假山之后,程月棠利用湖泊边上的奇特建筑隐藏身形缓缓靠近了出口。 “妈的,既然让他们跑了!” 出口处进来几人,一边走着一边破口大骂程月棠与杨季修。 待他们走后,出口处立刻被几个黑影围了起来。 看来要出去已然不能,程月棠思索了一番,而后回到了先前落脚的屋子里。 一夜安睡,当程月棠睁开眼睛之时才发现杨季修已然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 杨季修脸色红润,说话时中气十足,看来那寒心草之毒已经全部清理干净。 程月棠起身看了看外面,道,“你怎么进来的?” 昨夜她可是亲眼看到出口处被围起来的,杨季修纵使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只怕也进不来。 只是她话音一落,脸上便浮现恍然之色,“我知道了,是他们迎你进来的。” 杨季修点头笑道,“不愧是我的王妃,这思虑之敏捷,天下谁人能及?” 原来,昨晚当翠微谷中人追出去之后,杨季修已经与晏楚率军赶到了出口,以寻找程月棠为由,要进入谷中。 莫影如何能与晏楚大军抗衡,闻言之下急道他们也不知道程月棠在哪里,还说晚上叫她吃饭之时都未曾见过。 一听之下,杨季修便知道程月棠已经安全,当即让晏楚率军返回驻地,自己与莫影一同进了谷。 莫影原本的打算的是活捉了程月棠与杨季修,用他们二人威胁晏楚,不料程月棠与杨季修提前脱身,让莫影扑了个空。事已至此,莫影只得将杨季修放了进来,让他去寻找程月棠。 只是让莫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程月棠居然好端端睡在他安排的住处,竟似对昨夜发生的事,一点反应也无。 脸皮发烫,心中生疑之际,莫影急忙退走。杨季修也不拦他,只坐在床沿之上静静的看着程月棠,直到现在。 程月棠闻言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嗔道,“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既然莫影想当昨夜之事没有发生过,那我们也不拆穿他,便在这谷中小住几日。” 杨季修起身看了看外面的情况,只见外面的人都在各顾各的忙着,丝毫没有因为昨夜之事而发生变化。 程月棠闻言,脸上浮现一丝讽刺,然后将昨夜跟着莫影一同进入过的密道暗室跟杨季修说了。 杨季修闻言一怔,他万万没想到程月棠居然还有如此收获,当即喜道,“如此的话,那咱们更得多住几日了。” 因为上一次已经打草惊蛇,而杨季修来去如风,其轻功实在了得,莫影自是无法再度动手。万一被杨季修走脱,只怕翠微谷当真要毁在自己手里。 当然他还是可以选择鱼死网破,只是程月棠的厉害他已经见识过了,而杨季修的深不可测又让他摸不着头脑,故此只要作罢。 程月棠与杨季修这边在谷中住了下来,每日里不是在湖边垂钓,便是在谷外的山林之中狩猎,日子倒也逍遥。 可是那莫影看在眼里却是急在心中,这两人摆明了是打龙骨草的主意,自己却无计可施,最为可恨的是还要尊为上宾,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这无疑于是打了莫影一巴掌,还嫌莫影脸皮太厚,咯了自己的手。 密室之中,莫影叫来几个翠微谷的管事,一起商量对策。 “大哥,不如直接动手好了,这样耗着迟早会出问题。” “对啊大哥,那程月棠与杨季修的年龄,加起来还没有咱们大,咱们若是再这般胆怯,只怕让人耻笑。” “大哥,动手吧!” 几个管事都直言直接动手,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好过这般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的现状。 莫影看向莫行,沉声问到,“平日里你点子最多,你说说看。” 莫行闻言先是一阵摇头,而后看了看众人道,“若是能拼个鱼死网破那固然是好,但你们没看见今日杨季修在湖中垂钓之时施展的轻功吗?莫说咱们这里无人能及,便是这堂堂宋明又有几人敢明言胜之?” 说着,莫行顿了顿,接着道,“那程月棠倒还好一点,可是她是谁?程景况的闺女。程景况是谁?当年金州之战你们都忘了?” “那照你这么说,咱们就这么干耗着等死?” “也不尽然,那程月棠与杨季修不过是想要龙骨草而已,咱们只要守好龙骨草,他们找不到也拿咱们没辙,总不能明着来抢吧?” 程月棠与杨季修,一个是当朝军权最大的程景况的女儿,一个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两人若是讨要不成动用晏楚军队来抢,只怕整个宋明都将沦为笑柄。 可也正是如此,程月棠与杨季修并不打算明抢,他们就这样耗着,既不再讨要龙骨草,却也迟迟不走。 莫影闻言冷声道,“金州传来消息,老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就快到了,到时晏楚大军一撤,这二人不走也得走。” 众人闻言这才缓缓点头。 程月棠与杨季修最大的依仗并不是他们的身份,而是谷外那一万大军。若没有这一万大军,莫影只怕早就将程月棠与杨季修拿了下来,送出谷去。即使惹怒了当今天子,他们只需往着深林浓雾之中一钻,天王老子也拿他们没办法。 只是如今,程月棠与杨季修刚刚一到翠微谷,晏楚大军便立刻切断了断恨山与董玉山之之间的几条要道,翠微谷众人便似被关在谷中的小鸟,无论怎么飞也飞不出去。 众人离开后,莫行低声问到莫影,“龙骨草可还安全?” 莫影闻言微微点头,“我已经加派了人手看护,他们若是想偷,那我们就有了理由送客。” 莫行若有所思的道,“如此一来,只怕宋明我们是待不下去了。” 莫影叹道,“待不下去有什么办法?大不了去南蛮。” 说着,莫影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莫行见状摇头道,“不到最后一刻,大哥切莫轻言这句话。” 莫影听罢,只是冷笑摇头,却也不再多言。 而此时正在谷中悠闲游逛的程月棠与杨季修也感到谷中气氛忽的有些变化,前几日是紧张,此时经过二人不留痕迹的观察,只觉谷中气氛忽的轻松了许多。那湖泊之中的一艘小船之上竟还有人唱起了渔歌。 程月棠看了杨季修一眼,低声道,“看来他们已经有了主意。” 杨季修冷冷笑道,“无非是等京城来的钦差,我倒要看看这莫影有多大本事。” 让两人略感意外的是,这翠微谷当真与京城中人有所关联,虽然具体是谁两人并不清楚,但如此一来的话,那南蛮与宋明之间的关系可就微秒得紧了。 “今晚动手?” “差不多了,先试试看吧,若是不行便再等两日,等莫影彻底没辙了,我们再行讨要也并非没有机会。” 第一百五十一章:谷中盗药 过了两日,杨季修出谷狩猎之时得到消息,金州来了一位钦差,发现了晏楚大军擅离金州城,正斥令晏楚回城。 杨季修让晏楚再等两日,而后回到了谷中与程月棠商议。 “今晚便动手吧,迟则生变。” 两人商议好了时间后,程月棠无论说什么,杨季修也不准她参与。 杨季修只让程月棠在外防风,自己进去盗取龙骨草。而程月棠如何能让杨季修冒如此风险,闻言当即反驳自己也要跟随他一同进入。 只是杨季修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让程月棠进去,故此任凭程月棠怎么说,杨季修只是摇头。 程月棠无奈只得答应,可是心中却是升起一股暖意。 杨季修这样做无非是不想让程月棠涉险,那密室之中程月棠自己也没下去过,谁知道里面有什么机关?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杨季修自保尚且不足,如何能保证程月棠的安全? 让程月棠待在外面,一来可以监视外面的情况,二来也可以保证她的安全。至少程月棠待在外面,莫影即使发现密室之中有变也不会拿程月棠怎么样。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的一双清眸,温言道,“我可以出事,但你不行。” 程月棠心中一震,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却迟迟说不出口,只得低着头沉默。 夜,当冷冷北风吹起升腾雾气之时,天上的月亮也被遮挡,朦胧之中整个谷内瞬间变成了仙境一般的地方。 程月棠看着外面的奇景,不由冷笑道,“这莫家倒是会选地方,如此独一无二的宝地纵使天下也少有,这莫家居然独揽一处据为己有。” 杨季修淡淡道,“相传莫氏乃南蛮贵族,因当年金州大战之时被迫遗留在宋明之中的。” 程月棠奇道,“还有这般旧事?” “我也是前几日得到的消息,当年金州大战之时,莫氏当家正在金州商议一宗大买卖,谁知战火突起,金州城被围得水泄不通。莫氏当家出不得城去,便留在了城中。” 杨季修顿了顿,接着道,“后来战火消弭,皇兄下令严查金州城中所有人,莫氏为了躲避皇兄的搜查这才钻进这断恨山中。也是如此,才找到这块风水宝地。” 程月棠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老皇帝向来多疑,金州一战影响巨大,他自然不会放过一丝乱党的蛛丝马迹,那莫氏乃南蛮贵族,自是不能让老皇帝搜到。” 杨季修补充道,“单其论以逆反之身掀起如此大战,若说没有南蛮掺和,只怕谁也不信。故此皇兄才会如此大动干戈的搜查城中所有人,为的就是找到与南蛮开战的机会。只可惜莫氏当家老奸巨猾,溜进这山林之中,给他逃过了一劫。” 杨季修所道乃是翠微谷前身之事,天下人早已得知翠微谷之名,只是因为莫氏从不显山露水,故此无人得知其中详情。若不是当年大张旗鼓邀请单婉婉入谷,只怕天下人还不知翠微谷便在这烟瘴林子之中。 说话间,谷中的烟雾更甚,似将整个山谷都布满,这时正拥挤不堪无处发泄,正四处乱窜。 程月棠与杨季修对视一眼,而后缓缓起身出门。 根据白天观察到情况,程月棠与杨季修借着烟雾轻松避开了几个暗哨,缓缓靠近了暗道密室的入口。 来到假山之前,杨季修看了程月棠一眼,目光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程月棠无奈点头,杨季修这才退开了假山上的暗门进入了暗道。 杨季修进去之后,果然与程月棠所说的一般无二,当即根据程月棠所言直往前急奔。 来到第二个墙角拐弯处,杨季修看了一眼下方的阶梯,而后跳了进去。 阶梯之下似乎是一个溶洞,因为杨季修听见了水流之声,微一辨别方向,杨季修忽的发觉到此处可能已经在谷中湖泊的地底下。 杨季修抬眼扫视了一周,可是因为太过黑暗瞧不见东西,只得缓缓向前摸索。 人在黑暗之中神经最为敏锐,杨季修刚走出两步,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后背似乎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 杨季修瞬间撤步,身子向左倾斜,右手闪电般向着身后反手拍了一掌。 只是一掌击出,杨季修只觉如中空气,丝毫没有回应,当即往回走到刚才下来的入口处。 “原来是这样。” 杨季修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刚才的诡异,这入口处有阵阵冷风,吹进下面的溶洞之中时,因为有石柱遮挡的缘故再度被减弱,而后只能一股小小的风声。 杨季修弄清楚了这洞中的诡异之后这才继续往前走去,因为有水流声,杨季修想也不想便向声音来源出靠去。 待得近了杨季修才发现只是一条暗流,似乎横穿了整个溶洞。 杨季修抬眼扫视了一圈,只见不远处的角落里忽的闪过了一点光亮,见状,杨季修立刻悄无声息的靠了过去。 来到角落处,只见在石壁之上似乎有一个洞口,里面漆黑一片,并没有什么光亮。 杨季修正要转身,洞口处忽的再度闪过一道光。 “有鬼了还?” 杨季修纵身跃进洞口,只觉石洞很高,他背靠着石壁缓缓向里面走去。 约莫走了小半里,杨季修只觉来到了一个岔口处,因为左右两边都有风吹过。 杨季修正犹豫该往哪边走的时候,左手边忽的传来一阵尖锐的咆哮声,似是猛兽嚎叫,而后,洞中挂起了一阵剧烈的大风。 而正在洞口外守着的程月棠只觉暗道之中忽的涌出一阵大风,将假山之前的浓雾吹得一卷。 程月棠心有迟疑要不要进去,但就在这时,程月棠忽的感到了周围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程月棠不及多想,急忙藏身在假山之后,屏气凝神。 “什么声音?” “好像是神兽的声音!” “不好!有人盗药!” 话音落下,整个翠微谷都亮了起来,到处都是火把,到处都是人声。 莫影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入口处,想也不想便钻了进去。 而后,程月棠借着入口守卫的火把看到前前后后一共进了三十多人! 她心中甚为着急,想要跟进去却只是徒劳,若是不进去又是十分不放心。正犹疑间,程月棠又听到了一声剧烈的咆哮,而这一声,直让整个山谷都为之震动。 程月棠闻声心颤,当即挥手射出几道银针将入口处的几个守卫放倒在地,而后转身看向暗道。 可是正当程月棠要进入暗道前去寻找杨季修之时,暗道之中忽的窜出一个人影,拉着程月棠便往山谷深处跑去。 程月棠慌忙抬头,居然是杨季修! 此时的杨季修浑身尽湿,胸口处更是鲜血横流,而在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株形状奇特的草药。 “他们追来了,山谷入口处一定被封死了,我们先进去躲躲。” 杨季修说话时显得异常疲累,直喘大气,但是拉着程月棠的手却丝毫没有松懈。 程月棠想要让他先停住止血,可是杨季修根本不肯停下,直拉着程月棠不断往山谷深处跑去。 跑出一段,程月棠忽的听到身后山谷中传来一阵呼喝之声,而后无数火把瞬间朝这边冲了过来。 “快!” 杨季修回头看了一眼,脚下步伐更快,可越是如此,他胸口处的鲜血越是流得急。 “你不要命了!” 程月棠知道自己此时不能落泪,当即沉声一喝,反手拉着杨季修转道山林,朝谷中深处的密林之中跑去。 藏进了密林之中,程月棠立时让杨季修先行躺下,要为他止血。 却不料杨季修对着程月棠灿然一笑,道,“最后一题,我赢了……” 话音落下,杨季修也跟着倒下。 程月棠心中感动鼻眼酸刺,但奈何此时情况紧急丝毫不容她在此地逗留。当即扶起杨季修朝林子深处走去。 一走一个晚上,程月棠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远,也不知道究竟走到了何地。只是她感觉到杨季修的身体正在缓缓变冷,气息也越来越弱。 无奈之下程月棠只得收拾了一些枯枝残叶燃起了篝火,而后将杨季修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放在一旁烘烤,将自己的外袍套在了杨季修身上。 感受到身体上传来的温度,杨季修缓缓睁眼,只见程月棠正紧紧搂着自己给自己取暖,而她身上却只得一件单薄的绣衣。 “月棠……” 杨季修想要开口说话,但却忽的感到嗓子一阵干涩,竟久久无法发声。 程月棠四处张望,而后从灌木丛的叶片之上收集了一些露水喂进了杨季修的嘴中。 杨季修得水润喉正要开口,却忽的听到远处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程月棠当即起身将篝火踩熄,而后扶起杨季修继续朝林子深处走去。 “快!还有温度,应当还在四周!” “你们几个去那边!你们几个去这边!” 程月棠与杨季修跃上一颗大树藏在了树枝中间,听到下面翠微谷众人正四处搜寻自己。 程月棠让杨季修紧紧的搂着自己的腰,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月棠……你的腰……” “怎么了?” “好细……” 程月棠闻言恨不能咬杨季修一口,但一张秀脸却是忽的发热,瞬间便红到了耳根脖子。 “嘘!” 第一百五十二章:林中逃亡 待翠微谷众人离开之后,程月棠与杨季修这才从树上跳了下来。 只是两人刚一落地,杨季修便张嘴吐出一口污血。 程月棠分辨了一下方向,朝着刚才翠微谷众人搜查的另一边走去。 “在那密室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伤得这般重?” 程月棠轻声问到,眉宇之间满是忧虑和担心,一双清眸紧盯着杨季修苍白的俊脸。 她心中疑惑,以杨季修的武功,纵使翠微谷倾全谷之力想要重伤杨季修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的轻功即便是燕无声也无法望其项背,杨季修若是想全身而退,翠微谷根本不可能将其留下。 可是,事实却是杨季修居然遭受如此重伤?程月棠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是翠微谷之人所能办到的。 杨季修一手搭在程月棠的肩膀之上,一手捂着胸口前的伤口,脸上露出淡淡惨笑,“想不到我杨季修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说着,杨季修便将那溶洞之中发生的事与程月棠说了一遍。 杨季修在山洞之中被尖锐的咆哮声所震,正要转身离开却想到那龙骨草可能就在其中,不由又愣在了当场。 正当他准备往里面冲去之时,那溶洞之中却忽的跃出一只浑身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巨兽。 借着火光,杨季修只瞄了一眼,只见那巨兽双眼喷火,浑身燃烧,形如猛虎,头若蛟龙,还长着一对长长的触须。 杨季修何时见过如此怪兽?当即转身便往山洞之外急奔,可是那巨兽受了惊扰,紧跟着杨季修不放,竟追出了山洞。 在溶洞之中,杨季修接着巨兽身上的火光看清了洞中情况,一边迂回逃窜,一边寻找机会。 只是那巨兽实在凶猛,而且又熟悉地形,只几圈便将杨季修赶至一处角落。 杨季修避无可避正要拼死一搏,却忽的发现不远处水流声正在渐渐变大。杨季修将心一横,纵身越过巨兽头顶,却仍是被巨兽刮了一爪子。 顿时,杨季修胸前血流如注。 但当此情形,杨季修不及多想急往水流尽头跑去,原来尽头居然是一处水潭,此时地下暗流加剧,所以才传出阵阵水流之声。 巨兽紧随而至,对着杨季修猛的扑来,那火烧獠牙近在咫尺,眼看便要一口将杨季修的脑袋咬下。 这时,杨季修顺势往地上倒去,巨兽从杨季修的头顶径直跃入了水潭之中。 那火焰巨兽在地上凶猛异常,但一落入水潭立刻冒起阵阵青烟,身上火焰瞬间熄灭,在水潭之中连番挣扎却徒劳无功,最后缓缓沉了下去。 杨季修倒在地上大口喘气,胸前伤口已然无法控制,鲜血洒了一地。 但杨季修想到那龙骨草势必还在那山洞之中,当即忍着胸前剧痛翻身爬起,又冲了山洞之中。 果不其然,就在刚刚巨兽冲出来的洞中,杨季修在发现了一株形状奇特的药草,不及多想,杨季修拔起就走。 只是刚一出山洞,翠微谷众人便进到溶洞之中,因为他们有火把,杨季修清楚的看见莫影莫行都在其中,一行人来到洞中径直往刚才杨季修出来的山洞中冲去,溶洞之中只留下十数个手持阔剑大刀的守卫。 杨季修见机不可失,当即纵身跃出,一掌拍碎一个守卫的头颅而后将其手中火把扔到了水中。 其他守卫见状均是一惊,急忙朝杨季修消失的地方冲了过来。 只是他们这一动,杨季修便立刻找到了出去的机会,当即避开众人视野与迂回到了他们身后。 杨季修正要出去,却不料出口处忽的又跳下来几个守卫,看到杨季修直接刀剑相向,扑了上来。 这边动静一起,那边前去搜查的守卫马上转过了头来,大呼“就是他!抓住他!” 莫影莫行在山洞里面没有见到龙骨草与那巨兽已然是惊怒交加,听到外面呼声,两人急急跑出洞口,正看到杨季修打伤守卫逃了出去。 “杨季修!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莫影极怒,对着杨季修消失的入口处连连咆哮。 底下守卫闻言,当即窜了出去。 而后便是程月棠看到的,杨季修忽的冲出出口,拉着她一路急奔。 程月棠见杨季修脸色苍白极其难受,当即找了一点溪水喂杨季修服下,可是杨季修喝得急了,胸前伤口连连溢血,似有恶化之势。 程月棠心中着急,急忙将身上衣衫再度撕下一截替杨季修包扎。 “继续往前走……” 杨季修说话声音越发小了,嘴唇之上满是已经凝结的血块。 程月棠知道此时杨季修最需要的止血取暖,但如此情形却又不得不继续前行,若是稍迟片刻,只怕翠微谷众人寻来,两人定然是凶多吉少。 往前走出一段,杨季修实在无力前行,只得靠在一颗大树下连连喘息,胸前伤口出的布条再度被鲜血浸湿染红。 程月棠急忙用身上衣衫将其换了,而后用找了一些草药嚼碎了敷在杨季修的伤口处。 做完这些,饶是程月棠也感到了精疲力尽,脑袋一阵晕眩。 可是程月棠心中清楚,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因为她一旦倒下,杨季修与自己都只剩死路一条。 看着杨季修苍白脸色,程月棠起身四处看了一眼,而后又跃上树尖望了望。 只见远处山脉绵延不知去向何处,山谷之中烟雾升腾全是密林。 程月棠稍微辨明了一下方向,心中想到,翠微谷地处断恨山以西,其深处向南边蔓延,此时自己所在的地方应当在断恨山西南部。故此,自己想要走出这茫茫森林只能向东走。 待杨季修喘气均匀,程月棠轻轻摇醒了他,温言道,“此地不宜久留,你撑得住吗?” 说话时,程月棠一双眸子楚楚目光让杨季修好生讶异,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程月棠。 闻言,杨季修强忍着伤口阵痛挣扎着起身,“走吧。” 为了躲避翠微谷的追踪,程月棠索性将身上外袍脱了下来,紧紧的将杨季修的伤口裹住,以防留下血迹。 两人走到午时,林子中的浓雾渐渐消散,程月棠抬眼看了一下日头,只觉脑袋又是一阵眩晕,脚下步伐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杨季修本由程月棠扶着,此时程月棠忽的一个趔趄,两人直朝旁边的一颗大树倒去。 好在程月棠及时稳住了身形,一手撑在树干之上硬生生又站了起来。 “月棠……” 杨季修经过这一阵行走,腹中早已饥渴,且因为流血过多,异常虚弱。经此一遭,杨季修顿感身体疲乏难挡,直想往地上趟去。 程月棠急忙使劲将起拉了起来,带着哭腔正色道,“不能睡!你不能睡知道吗?!” 杨季修闻言惨笑一声,“月棠……看来我是……走不出这……林子了……” “我不准你这么说!我们一定会出去的,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程月棠一边替杨季修绑紧衣衫,一边盯着他的眼睛道。 不料杨季修闻言摇头,“月棠……这株龙骨草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知道……你带着它回去……千万不……不要被翠微谷的人抓住。” 说着,杨季修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但却被程月棠保住了腰间。 “我不准你说胡话!我们两个都会出去的,肯定会出去的!” 程月棠忽的哭了出来,紧紧的抱着杨季修,任凭杨季修如何动弹也不放开。 “你放开!”杨季修干涩的嗓子忽的沉声喝道。 “我不!”程月棠闻言,拉着杨季修的手臂便往刚才已经想好的方向走。 杨季修此时本来已是十分虚弱,被程月棠这一带,瞬间便往地上倒去。 “对不起……对不起……”程月棠脸上满是惶恐骇然之色,急忙将杨季修扶住,而后迈步往前走去。 谁知杨季修苦笑道,“何必呢?” “龙骨草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但你也一样重要!”程月棠搀着杨季修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杨季修独自留在这里! 只是杨季修疲乏已极,还未走出里许便摇摇欲坠,而程月棠整夜未眠,精神高度集中,此时也已经是匮乏难耐,两人没走两步便停一下,再走出两步,又停一下。 “月棠……再这样走下去……我们两人……都会死在这里的……” “我不听!我不听!” “听话,走吧……走啊!” 杨季修忽的喝到,伸手将程月棠推开,但自己却顿时倒了下去。 程月棠泪眼朦胧的看着杨季修,心中苦楚委实难以诉说,只得泪流满面看着杨季修怔怔出神。 杨季修躺在这枯叶堆叠的林间,抬眼看到稀疏光影,他忽的笑了,“呵呵……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你的谐之道。” 程月棠见杨季修当此时候仍然想着试题选亲一事,心中更是酸楚难言,当即靠在了一边的树干之上痛哭起来。 她根本没想到杨季修竟会遭如此重伤,也绝对不可能让杨季修惨死荒野。可是如此下去,两人的结局定是必死无疑,这一点,饶是程月棠刻意回避也无法逃脱,杨季修也是聪明人,一眼便看出此时局势。 可是,杨季修越是如此,程月棠便越无法说服自己。 第一百五十三章:莫影诡计 “月棠……” 杨季修偏头看向程月棠,眸子之中尽是安然,竟没有一点悲凉凄然之色。 “月棠……自我们相识以来……你一直都是一个……顾全大局的……” “不!” 留下来,自己与杨季修必死。一走了之,杨季修必死。在这必死之局里,程月棠忽的明白了一件事,比起自己的血海深仇,此时此刻自己最无法舍弃的,是杨季修。 程月棠抹去眼中泪水,将杨季修从地上拉了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你,这是你说的。” 杨季修被程月棠搀着,心中忽的感到一痛,想要退开程月棠却发觉手上竟使不出一点力气。 “月棠!你走!你走啊!” 杨季修无奈大吼,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但就在这时,远处却传来一阵呼喝之声。 程月棠闻声变色,急忙搀着杨季修朝前走去。 只是此时杨季修与程月棠都已然筋疲力竭,杨季修更是伤痛难忍,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往下划落。没走出多远,后面的翠微谷众人便追了上来,在林间隐约看到二人身影,当即连连呼喝一拥而上。 杨季修被程月棠拖着缓缓前行,已然失去意识,任凭程月棠如何叫喊也没有反应。 情急万分,程月棠来不及多想,将身上的所剩无几的毒药全部扔了出去,暂时拖延了一下。只是如此缓兵之计只能拖延一时,翠微谷众人早已得了死命令,若不活捉这两人,谁也不能活着回去。 再往前逃出一段,程月棠忽的看到前方光亮起来,似乎已到了林子尽头,而她知道,到了林子尽头就说明离晏楚大军不远。 程月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杨季修拖出了林子,但是映入眼帘的不是晏楚大军,而是一片烟雾升腾。 这是一片断崖,烟雾缭绕间看不清有多深,放眼远处,仍是无穷无尽的山林。 程月棠见状,心中忽的升起一抹绝望。 “跑啊!你们倒是跑啊!” 翠微谷众人追至近前,看到程月棠与杨季修双双倒在悬崖边上,不由厉声吼道。 程月棠闻言转身,扫视一圈后,程月棠冷笑道,“没想到终究是如此结局,叫你们谷主来吧。” 那人见程月棠已至绝路竟还是如此“气焰嚣张”,当即恼羞成怒,“妈了个巴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一刀宰了你!” 他话音未落,程月棠忽的一甩衣袖,一道金针射出,直中那人右眼。 “啊!” 那人顿时倒地喊叫,连番打滚,捂着眼睛的双手之间不断涌出鲜血。 “老子要砍了你!” 那人用一只眼睛恶狠狠的看着程月棠,手中长刀已经出鞘,直朝程月棠冲了过来。 不料,那人堪堪冲出一步,便被后面的人给拦腰保住了,“莫韩,住手!” “莫韩!你若杀了她,我们这里谁也活不了!” 有人提醒莫韩,谷主下了死命令,必须活捉,不然都得死。 莫韩闻言立时停住了挣扎,怨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程月棠,似想生吞了她一般。 “你若再这副德行,小心你的另一只眼睛。”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摸出一根金针。 当初进谷之时,程月棠的金针已然全部用尽,后来杨季修出去后又给她弄回了八根。本来是打算以防万一的,却不料此时竟只能用来对付莫韩。 程月棠心里清楚,莫影是想用自己和杨季修威胁晏楚,逼晏楚退军,同时夺回龙骨草,故此才下令要生擒自己与杨季修。 可是这反倒给了程月棠与杨季修一丝生机,因为他们的命直接关系着整个翠微谷,为今之计,只能从莫影身上下手。 昨夜之所以逃跑,是因为盗取龙骨草实乃下策,若是被莫影抓住,虽无生命之忧,但这龙骨草肯定是带不走了。 杨季修知道龙骨草对于程月棠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想都没想就拉着程月棠往林子跑。 谁料,终究还是让翠微谷的人追上了。 莫韩听到身边人的提醒已经醒悟了过来,眼前这两人虽然已经没有了退路,逃无可逃,但自己却绝对不能对他们动手,一旦这两人出了什么意外,只怕整个翠微谷都会被夷为平地。 但是瞎眼之痛如何能忍?莫韩知道不能让这两人死,但伤一伤他们又如何? 想到这里,莫韩忽的震开身旁那边的阻拦,一刀朝杨季修的脚上砍去。 程月棠见状,急忙将手中的另一根金针射出,直接将莫韩的另一只眼也射瞎了。 “我说了让你小心另一只眼睛,你当我在说笑吗?” 程月棠心中也清楚此时已是绝路,若在这时失去威势,只怕莫影到来,自己与杨季修都难逃一死。 莫影的确是想拿程月棠与杨季修的命去威胁晏楚,逼他退军。但在这之后呢?难不成莫影当真会信守承诺放了程月棠与杨季修? 以这几日的观察来看,这莫影必是个口蜜腹剑的小人,倘若自己与杨季修落入他的手里,只怕晏楚大军一撤,整个翠微谷安全转移,到那时,自己与杨季修便与死人无异。 可是事到如今,程月棠却不得不试一试,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而且,程夜朗还在京城等着自己的龙骨草,程月棠无论如何也要活着回到京城。 “程姑娘当真好身手,竟带着一个伤患奔逃了整整一夜。” 莫影得了消息立刻赶了来,此刻见程月棠与杨季修,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心中大为畅快。 既然抓住了这两人,那翠微谷之危也就顺利解除了。 只是他话音未落,西边翠微谷方向便传来了一阵喊杀之声,响彻山林。 莫影闻言一惊,回头看了半晌,这才狠狠的对着程月棠道,“龙骨草交出来!” 程月棠知道,那是晏楚大军进宫翠微谷的声音,只要晏楚大军一到,翠微谷立时土崩瓦解,而自己这里的危机也就算解除了。可是,莫影难道会傻傻的等到晏楚大军搜寻到这里来吗? “莫谷主当真好算计,诱杨兄盗出龙骨草,你自己倒坐收渔翁之利。” 程月棠不再遮掩,径直道出了真相。 “你说什么?!” 莫影紧紧的捏着手中刀柄,只要程月棠说出一句对自己不利的话便要立时动手。 程月棠闻言冷笑,“莫谷主,这龙骨草想来你也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瞧见吧?” 说着,程月棠将手中的龙骨草左右转动了一番,而后微微伸手示意莫影瞧个清楚。 “你交还是不交?” 莫影手心已经出汗,程月棠死,翠微谷亡,而程月棠不死,这龙骨草定然会被她带走。 “那溶洞之中的巨兽连杨兄也无法正面与之对敌,更遑论你这些手下?想必你们虽知龙骨草就在洞中,却也只能远观罢了。” 程月棠看了看龙骨草,而后抬眼朝莫影看去,“于是你假意去查看龙骨草,实则故意将龙骨草所藏之地泄露给我,然后引我们前去摘拿。只可惜,那巨兽再是厉害也始终是畜生,被杨兄施点小计便清除了。” 莫影闻言心中巨震,这程月棠实在是非常人,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想清楚了其中关节。 江湖传言,翠微谷中有三宝,麒麟藏刀龙骨草。其实其中只有两样是真实存在的,那便是麒麟与龙骨草。只可惜,龙骨草伴麒麟而生,麒麟护龙骨草而活,两者相辅相成,相伴而生。 十多年前,翠微谷发现麒麟与龙骨草之后,便立时建造了一个庞大的药材库房用以掩人耳目,同时也为翠微谷增添了无限的神秘色彩。 因此,无数江湖豪杰都想一探翠微谷究竟,前来盗宝之人数不胜数,奈何麒麟乃上古异兽,实在非常人可敌,几年下来竟无一人得手,而且还给翠微谷带来了不少麻烦。 莫影虽然心有不甘,但奈何实在无法,只得将入口封住,而后在入口前方的林子里种植了一些毒花毒草,它们散发的毒香与林中烟雾混合,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只是程月棠与杨季修进谷之前,杨季修已经服食过寒心草之毒,又服用过解药,那烟雾之中的毒香又甚为稀薄,故此并未有多大损伤。而程月棠与骆婆婆学习毒术大半年,早就服食过各种抗毒之药,故此那点毒香在程月棠眼中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进得谷中之后,莫影假意推脱,不让程月棠见识龙骨草,实则却是在勾起程月棠对龙骨草的好奇心。晚间还故意上演了一出众人偷袭的戏码,只是他明知道程月棠不可能就此被抓,故此特意带着程月棠去了一趟密室。 这样一来,莫影的所有举动看起来都是在保护龙骨草,而实际上,却是在故意引诱程月棠与杨季修前去盗取,从而达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效果。 对于这一点,程月棠与杨季修虽有所怀疑,但并不肯定。因为他们也不知道那溶洞之中居然藏有传说中麒麟异兽,翠微谷多年以来也未曾靠近过半步。 当麒麟异兽出现,杨季修当即明白了莫影的奸计。于是在得手之后,杨季修便立刻拉着程月棠逃走,为的就是不让莫影奸计得逞。一旦龙骨草落入莫影之手,只怕就算晏楚大军攻进来,莫影也能全身而推,不然他不会拿整个翠微谷来堵这一局。 第一百五十四章:莫影之死 而程月棠在昨夜的奔逃之中也恍然明白了莫影的阴谋,故此当今日杨季修说要让程月棠抛下他之时,程月棠纵知一死也不愿做出如此下策。因为她知道,丢下杨季修,那便是让他去死。 “程姑娘,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交是不交。” 莫影阴森的声音犹若幽灵一般诡异,怨毒的眼睛狠狠的盯着程月棠,握着大刀的右手上满是青筋,看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置撑月躺于死地。 程月棠闻言冷笑道,“莫谷主,你还没有和我谈条件呢。” “你没有资格。” “我的确没有,不过它有。” 程月棠将抓着龙骨草的右手伸到悬崖边上,而后一脸冷笑的看向莫影。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想要这龙骨草。有了这东西,便是再建一个翠微谷也不在话下。可是这龙骨草如今已是有主之物,莫谷主如此明目张胆的索要却不谈条件,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龙骨草未被摘取之前,一直与那麒麟为伴,天父地母,无人可得。可是在被杨季修解决掉麒麟之后,这龙骨草便成了杨季修手中的一味奇药,说起来,那也就算是杨季修的了。 此时莫影强行索要,程月棠自然得好生谈一番条件,不然如何对得起杨季修拼死取药? 莫影闻言恼羞成怒,当即喝道,“程月棠!你莫以为老夫怕了你!这龙骨草乃是我翠微谷之物,天下人尽皆知!” 莫影知道程月棠之能,自是不能让程月棠起势,当即声色俱厉希望能压制住程月棠。 不料程月棠抓着龙骨草的右手忽的往下晃了晃,“莫谷主,那你觉得是我与杨兄的命重要,还是这龙骨草重要?” 话音刚刚落下,莫影就要发作,不料程月棠却抢先道,“这龙骨草归谁所有,大家心知肚明,莫谷主又何必厚着脸皮指鹿为马,也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哈哈……哈哈……我莫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这张厚脸,程姑娘,这一次你恐怕要失算了。” 莫影下令不杀程月棠与杨季修原本是打算用这两人去威胁晏楚退军,可是此时晏楚大军已然攻了进来,翠微谷倾覆已在一夕之间。那程月棠与杨季修对他来说也就没有了可用的价值,此时最重要的只是龙骨草,只要龙骨草一到手,这两人必杀无疑。 此时冷风忽起,卷得烟雾一阵升腾,程月棠瞥了一眼断崖,却没说什么。 程月棠瞧出了莫影的心思,清眸之中闪过一道异色,“我失算了?莫谷主,难道你没发现你的好兄弟莫行迟迟未到么?” 莫影闻言,急忙抬眼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山林间点点烟雾弥漫,却没有一个人影。而翠微谷方向的喊杀之声竟越来越近,似乎正在朝这边靠来。 “你既找死,把便休怪老夫了!” 事不宜迟,莫影不敢再拖,若是让晏楚大军赶到,只怕翠微谷不保便也算了,这龙骨草也无法夺得。 想清楚了这一点,莫影持刀向前,步步靠近程月棠,丝毫不理会程月棠的右手已经伸出了悬崖,随时都可能将龙骨草扔下去。 眼看莫影步步逼近,程月棠知道自己所能拖延的时间也只有这一点了,当即将数枚金针扣在了手中,只待莫影一靠近,便挥手给他几针。 悬崖之上形势危机,莫影距离程月棠已不过三丈,而且还在不断靠近。 程月棠无奈之下只得将手中金针射出,谁知莫影挥刀破空,刀法之快竟让程月棠都是一阵失神。 数枚金针落地,竟没有一根射中。 程月棠不料莫影竟还藏了这么一手,当即将剩下的几枚金针通通射出。 可是莫影仍是挥刀所向,万物难近,所有金针都被他格挡落地。 一丈。 当莫影只距离程月棠只有一丈之远的时候,程月棠朝杨季修看去。 杨季修已经醒了,只是重伤之下无法动弹。 只见杨季修狭长凤眼之中没有一丝不安之色,相反的是,在杨季修眼中缓缓流露着一丝坚定不移的信念,或者说是对程月棠的一种信任。在他看向程月棠的时候,程月棠只觉温暖和安然,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的眼睛忽的笑了,那如青莲绽开的笑容在此情此景之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但却又如此的谐调。似乎在这一刻,程月棠的笑容已然成了结局,已然成了莫影所能看到的最后一面。 莫影举刀向前,那吹毛断发的锋刃似乎在渴望着鲜血与叫喊,莫影脸上浮现出一抹阴森彻冷的笑容。 刀锋划过,悬崖之上却寂静声。 “将军,所有地方都已经搜查过,没有发现程小姐与齐王殿下的踪迹!” 副将来报,大军已经攻进山谷多时,里里外外都已经找过,可是却没有发现一丝程月棠与杨季修的线索。 晏楚皱眉望去,只见整个翠微谷都沉浸在烟雾之中,如此山谷视野无法穿透,想要在茫茫山林之中找到这二人,谈何容易? “传令下去,沿翠微谷以东,一寸一寸的给我找!务必要将程小姐与齐王殿下找到!” 这两人其中任何一人出事晏楚都可能掉脑袋,晏楚心里清楚。在没有看到尸体之前,他绝对不能放弃搜寻。 不多时,副将再报,“将军,在翠微谷深处的山林之中发现有人用毒的迹象。” “走!” 晏楚想都没想就随副将一同赶了过去,既有人用毒,那便说明有人经过,当此时候,他也顾不得再去分析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先去看看再说。 来到士兵岗哨之地,晏楚看到林子中有大一片枯叶与周围其他枯叶颜色不一样,似是被什么侵染过一般。 而且在这片林子中隐隐透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晏楚仔细看了看地上的脚印,而后抬眼向远处看去,“所有人随我来!” 大队士兵跟随晏楚一路往前,四下警惕。 就在大军前行不到半里的林子之中,晏楚发现了地上的血迹,当即命令士兵全速前进。 行出不远,林子之中忽的窜出数个身影,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跑去。 副将正要派人去追,却被晏楚拦下了。 “继续往前!” 晏楚命令士兵不得去追,而是加快脚步继续向前,待走到林子尽头之时,晏楚只看见前方不远处四散站着许多人,见到晏楚带兵来到,急忙各自奔逃。 “谷主快走!” 翠微谷之人的声音刚刚出口,晏楚便第一个冲了上去。 尽头处,莫影手持大刀而立,见晏楚冲来,当即翻身挥刀,将晏楚挡下。而后朝着士兵还未来得及包围的另一边冲去。 晏楚见尽头已是断崖,崖上再无他人,当即心中一冷。 “留下活口!” 副将传令下去后,走到晏楚身旁看了看这无底断崖。 “将军,程小姐与齐王殿下不会……” “来人!下到崖底给我仔细搜查!” 晏楚回过神来,当即命人搜查下崖搜查。还是那句话,只要没看到尸体,晏楚不能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只是想是这样想,可是晏楚心中却是惊恐万分。一旦程月棠与杨季修有个三场两断,只怕整个宋明都将震动。自己这脑袋微不足惧,可若是籍此引发宋明与南蛮的战火,只怕自己万死难恕其罪。 “莫影呢?抓住了吗?” “将军,已经抓住了,正押送过来。” 不多时,手下士兵将莫影押了过来。 饶是莫影刀法再厉害也无法在这么多士兵的围追之下逃脱,看到晏楚,莫影若无其事的道,“晏大将军今日又是攻谷又是抓人的,不知是什么意思?可是我翠微谷附逆还是我翠微谷造反呐?” 晏楚闻言,拔剑出鞘,挥手将莫影绑着的两条臂膀卸了一条下来。 “啊……” 震耳欲聋的喊叫之声响彻断崖。 莫影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一向斯文的晏楚今日居然如此果决,撕心裂肺的疼痛直让莫影晕死了过去。 晏楚看了一眼副将,副将立即会意,当即将腰间的水袋取了下来,往莫影脑袋上浇去。 “晏楚!” 莫影刚一转醒,就感觉到右边肩膀上传来的剧痛,当即恶狠狠的看向晏楚。 “只一个问题,那二位人呢?” 晏楚没心思与莫影多费口舌,今日进攻翠微谷一事只要程月棠与杨季修没事,便是整个江湖问责朝廷,只怕也无济于事。可若是这两人当真出了什么,别说进攻翠微谷,便是将翠微谷翻过来,也没人敢说什么。 更重要的是,此事涉及南蛮,一旦处理不当,只怕两边战火再起。晏楚没有闲功夫,更不愿与莫影掰扯,他现在只想知道程月棠与杨季修的下落。 “晏楚!老夫要将你碎尸万段!” 莫影何时遭受过如此大罪?即使是当年金州大战他也安然度之,没想到此时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宋明将军活生生卸了一条膀子。 “杀了。” 晏楚不想多言,多言已是武夷 “将军……莫谷主……” “杀了!” 晏楚长眉一抖,看向副将,目光之中带着不容置疑之色。 一个小小的翠微谷谷主算什么?与程月棠与杨季修比起来,莫影什么都不是。 “晏楚!尔……” 莫影临死都没想到晏楚居然直接下令将自己处死,最后一个“敢”字还未开口,便觉天地一阵旋转,而后定格在一片烟雾之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大难不死 晏楚看着地上身首异处的莫影,转身朝茫茫烟雾的断崖下望去。此时他的心已经高悬到了嗓子眼,这断崖如何下去尚不得知,若是程月棠杨季修当真…… 晏楚不敢想像,他将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用力的握紧,大声喝道,“拿地图来!” 前些日子杨季修曾道翠微谷与南蛮有些微秒的关系,此时翠微谷已破,南蛮若是有所动作,晏楚当第一时间知道。二次断恨山与董玉山之间肯定存在着关系。 “莫行!” 看了看地图,晏楚始终没看出个所以然,当即大喊道。 莫行从远处急奔而来,见到晏楚恭声道,“大将军。” “你既隐身翠微谷多年,可曾知道翠微谷与南蛮有何联系?” “这个……现在实在从未听闻,不过谷中一些身手好的猎户,会经常穿过断恨山去到南蛮地界,至于所谓何事,在下也是不知。” 莫行乃宋明豪客,当年莫氏当家逃窜进断恨山之时,莫行趁着混乱偷偷的跟了进去。而后莫氏当家发现了龙骨草,莫行便更加不愿离去,指望有朝一日能取得龙骨草。只是事到如今,龙骨草已成奢望,莫行知道翠微谷被破已成定局,当即朝杨季修透露了自己的身份。 也是因为莫行的原因,杨季修才能从那密室暗道之中逃出。 只是莫行虽隐藏谷中多年,饶是混至二当家的地位,莫影始终对他有所隐瞒,翠微谷与南蛮之间有何关系,他也是不知。 “穿过断恨山?陈副将,你与莫行去查探一番。” 既然谷中有人能穿过断恨山,去到南蛮地界,那便说明断恨山与董玉山之间定然有密道能通过。此处乃金州天险,若是南蛮藉此密道掩进宋明,只怕待他们兵临城下晏楚才能发觉。 吩咐完这些事之后,晏楚再度转过头朝断崖之下的浓浓烟雾看去,心中忽的一紧,似感到了什么不妙的事。 可是再怎么不妙,此时也不能慌张,一面是南蛮野心,一面是宋明钦差,晏楚当真不好办。 这个钦差来意晏楚尚未知晓,今日又发生如此大事,一旦被那钦差得知,只怕自己凶多吉少。 心中暗叹,晏楚无奈转身,领着亲卫回到了谷中。 此时翠微谷已经全被晏楚所掌握,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按道理来说,翠微谷若是想逃过官军围剿,只需躲进这深山密林之中即可,可是他们却没有这么做,好像是专门在等着晏楚带人来攻。 这时,晏楚想到了杨季修出谷通报消息时交给自己的锦囊,急忙打开一看。 “所有人!撤!” 晏楚看完锦囊之后立即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而后命人前去通知陈副将。 待晏楚撤出山谷,始终不见前去寻找陈副将的士兵回来,当即起了疑心,急命大军转回金州。 行出不到一里,斥候来报,金州城城防营拒绝打开城门让大军进城。 晏楚闻言变色,当即命令大军向着一旁靠近金州城的断恨山山脉分支急行。 此一脉左邻翠微谷,右靠宋明通往南蛮的官道,进可攻,退可守,且山上怪石嶙峋,易守难攻,即使遇到战事也可据险一战。 到了山顶,晏楚尚未歇气便听到斥候来报,“将军!南蛮……南蛮大军冲向了金州城!” 晏楚当即命令所有军士隐蔽,自己走到靠近官道的一边山崖上向下望去,只见官道尽头,黑压压一片净是南蛮,此时正声势震天的朝着金州城涌去。 “黑虎镶银旗!南虎军!” 龚副将目瞪口呆的看向晏楚,平日里的一双虎眼此时净是惊恐之色。 那南虎军正是南蛮精锐之中的精锐,号称王军,战斗力之强即使是王洹之的镇边大军也不是对手,更何况是晏楚手下这群已经十多年未曾经历过战事的金州军所能比的? 晏楚看了看南虎军的行军速度,大略估算了一下,当即命人前去金州报信。 金州府尹估计早就知道了南蛮的行动,故此一早便关闭了城门,不让晏楚进城。可是,晏楚看着南虎军的行军速度,当不至于在自己进城之前便能赶到城下,如此一来,那位钦差大人定然是有意如此为之! 晏楚这时候才明白杨季修当初告诫自己要时刻主意金州与南蛮动静的原因,看来这位钦差大人此番南下与这南蛮攻城定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传令下去,所有人原地待命,没有命令妄动者,杀无赦!” 这一万大军可以说是晏楚的亲信,乃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金州军精锐,虽然不如南虎军那般强悍,但若论军纪军律,协调统一,这南虎军只怕也只能望其项背。 当此时候,晏楚进城不得,只能先藏在此处静观其变。 不多时,浩荡南虎军如一阵黑风卷过,烟尘阵阵遮天蔽日,霎时间便冲到了晏楚所在的山崖之下,朝着金州城疾驰而去。 不多时,斥候来报,只道金州城城墙上已经严阵以待,想来是何故需将军所为。晏楚闻言,这才稍安,何故需乃是程景况的得意副将,也是秦国公府的亲信,有他在金州,即使那钦差已经掌控了金州政务,只怕也奈何不了金州军权。 何故需虽然也是将军,但在品级上却比晏楚低了一级,故此晏楚在时,金州军权他了算,晏楚不在时,便是何故需说了算。 只是让晏楚感到疑惑的是,这南虎军在距离金州还有十里的地方便停了下来,而后安营扎寨,似乎没有要即可进攻的意图。 “传令下去,据险以守,开凿阵地!” 晏楚瞬间便明白了南虎军的意图,他们不是冲着金州去的,而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们是冲着程月棠与杨季修来的! 翠微谷与南蛮素有往来,昨夜翠微谷事发,莫影只怕在第一时间便将消息送了出去。 在莫影的计划中,程月棠与杨季修得手后,翠微谷立即将二人拿下,以此逼迫晏楚退军。而晏楚大军一退,南蛮大军便立即开赴宋明,以此来保证翠微谷众人的安全。 只是莫影以为程月棠与杨季修在盗取龙骨草得手会立即与晏楚汇合,却不想这二人居然反其道而行之,竟躲进了翠微谷深处的山林之中。如此一来,莫影拿不到龙骨草也没有抓到程月棠与杨季修自不肯罢休,待晏楚大军一到,莫影便只有一死。 可是南蛮并未得到莫影已死的消息,因为晏楚党军进谷之后便封锁了所有能够逃出翠微谷的通道。所以南蛮仍是照着开始的布置将大军开赴宋明,以此来截断晏楚大军与金州的联系,然后剿灭晏楚夺取龙骨草,活捉程月棠与杨季修。 程月棠杨季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了这两人在手中,即使南蛮与宋明当真开战,南蛮也始终能立于不败之地。而龙骨草则更不用说了,堪称天下至宝,若能得之,南蛮可是用之换取数不尽的精钢,以打造兵器。同时也能从西域换取更多的马匹,以扩充军力。如此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事,南蛮自然不会平白错过。 只是让晏楚觉得可笑的是,这南虎军到现在还不知晓程月棠与杨季修不在晏楚军中,而那龙骨草,他更是见所未见。只怕这一趟,南蛮偷鸡不成,还要反蚀一把米才行。 想到这里,晏楚不由担心起程月棠与杨季修,这二人至今生死不明,派去那断崖之下寻找之人也未见回报,只怕是凶多吉少。 但晏楚也万万想不到,程月棠与杨季修不仅没有凶多吉少,而且还能互相赌气。 “早知如此,当初入谷之时,我便不该让你也跟着进来!”杨季修躺在地上渐渐回过神来,胸前伤口虽仍是阵痛,但程月棠以草药敷之后立刻见效,鲜血已经止住,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可。可是如今体内乏力,杨季修纵使要动一动都难,只怕也只能动一动嘴皮子了。 程月棠坐在身旁听见杨季修之言,不由秀眉一抖,双眸之中涌出愠色,“我若不跟着来,你还有命吗?” 原来,程月棠与杨季修在莫影大刀挥落的一瞬间纵身跳入了断崖之中,而在下坠的过程中,程月棠用衣衫挽住了崖壁之上的树枝,两人这才逃过一劫。下到崖下,程月棠看了看四周,像是一条小道,似有人家,当即心中微安。 可是杨季修大难不死先是感慨万分,而后想到此次程月棠几次三番违背自己的意思,当即将脸色沉了下来。 在杨季修心中,自己生死事小,但程月棠生死事大。而且,程月棠为了救自己不惜跳崖逃亡,虽大难不死,可是如此绝境杨季修以后再也不想遇到,也不想程月棠再做出如此傻事。 “我没命了便没命了,京城中一介闲王,向来无所事事,死了便死了。但你不同,你死了,整个宋明将不得安宁,你不知道吗?” 杨季修据理力争,丝毫不遑多让。因为此次涉及程月棠性命生死,杨季修不能就此揭过,必须要让程月棠服软才行。 可是程月棠是什么人?她如何会轻易服软? 闻言,程月棠看了杨季修一眼,起身便要离开,却堪堪走出两步,忽的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宁可错杀 程月棠最终还是转身回来将杨季修扶了起来,只是脸上却是阴云密布,一言不发的样子。 虽是如此,程月棠心里却还是很心疼杨季修。杨季修这般模样为的却是谁?不正是自己吗? 杨季修向来就是这样冷面冷情,此次为了自己受如此重伤,就算说了些让自己不喜的话,但程月棠仍是感到心中慰藉。 断崖之底极其寒冷,加之烟雾笼罩,实在阴森诡异。 程月棠扶着杨季修沿着小道缓缓向前,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终是看到了一间草屋。 程月棠正要过去,杨季修却在她耳边沉声道,“等等!” “我们如此模样,万一再遇到什么歹人,只怕当真只能束手就擒。”杨季修的意思是绕过这里,从旁边的草丛中穿过去,这里烟雾弥漫,即使草屋之中有人估计也看不清。 谁知程月棠竟丝毫没有理会他的话,扶着杨季修便走了过去。 “月棠……” 杨季修在断崖之上时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唯一不敢大意的是程月棠的安危,不然昨夜也不会拉着她往翠微谷深处跑。 若是两人直冲翠微谷出口,杨季修自保尚可,但程月棠却没办法。所以杨季修拼着自己重伤不顾也要保证程月棠的安全,在他心里,程月棠的分量早已超过自身安危。 而刚刚自己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在自怨罢了。 可是程月棠乃的女人心性如何能轻易放过他?当即搀着杨季修来到了草屋之前。 “老伯!” “二位是?” 草屋前坐着一个猎户模样的老者,正在修理自己的长弓,浑身穿着兽衣兽皮,看上去野气十足。 “老伯,可否容外子休息一下,小女子再与老伯细说。”程月棠至始至终都在担心杨季修的伤势,刚刚跳入断崖后,程月棠早已看到下方断崖上有横贯而出的树干,所以将杨季修绑在了身上,自己率先落在了树干之上,而后接着早已备好的衣衫止住了下坠之势。 此时杨季修的伤口虽然已经止血,但毕竟流血太多,如此深谷,烟瘴弥漫,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去。杨季修若不能及时修养,只怕后患无穷。 老者看到杨季修脸色,当即将二人请进了草屋之中,而后与程月棠一道,将杨季修平稳的放在了简陋的床上。 “姑娘,老朽只是一介山野猎户,吃住自是简单了点,你二位若是不嫌弃,便待这位公子养好伤再走不迟。” 安置好杨季修后,程月棠与老者出得屋外,老者直言不讳的道。 说着,老者又问起杨季修受伤的原因。程月棠谎称二人是来此地游玩,不慎跌入断崖,若不是二人会些许轻功,只怕当真性命不保。 老者闻言,当即点了点头道,“那断崖之上的密林深处,烟瘴之气确实障眼,若是大意,跌落下来也极为正常。” 只是话虽如此说,但老者眼中却还是闪过了一抹质疑,只是他见程月棠气度不凡,当不是普通江湖中人,故此也未多问。 老者在此地居住多年,自是清楚知道这山中的一草一木,两人游玩至此已然可疑,更别说知足坠入断崖。 “老朽这就去烧点热水。” 杨季修伤势严重,老者一眼之下便已然瞧出,当即走进厨房之中烧起水来。 程月棠本想去外面找一点草药,但又放心不下杨季修,正踌躇间。老者从灶台走了出来,对着程月棠道,“刚才我观那位公子伤势,似被野兽所伤,老朽猎物多年,也略懂一点医道。反正此时无事,老朽便去找些草药。” 程月棠实在不想再麻烦老者,但奈何杨季修伤势要紧,闻言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老者笑道,“姑娘不必如此,这崖下虽没有崖上凶险,但也有一些常人不得近之地。再者,老朽在此地居住多年,自是知道哪种草药生长于何处,你还别说,这崖下草药当真繁盛。” 说着,老者便自顾自的往外去了。 程月棠看着老者的背影消失在烟雾之中,当即走进房中对杨季修道,“我有点不放心,我跟去看看。” 杨季修对着程月棠点了点头,柔声道,“你要多加小心……” 出得房门,程月棠当即朝老者消失的方向跟了上去。 此地乃是翠微谷东边,按理来说上面的翠微谷对这下面也会有所了解。而老者自己也说自己曾去过上面,如此一来,程月棠不得不对老者有所怀疑。此时,杨季修重伤未愈,倘若莫影追踪至此,老者泄密,只怕自己与杨季修当真只有死路一条。 再者,程月棠也担心这老者如此好意是不是装的,万一他弄来毒草为杨季修治伤,程月棠可当真会愧疚致死。 追出一段,程月棠跃至树梢看了看老者。 只见老者在林中穿行有序,似极为熟悉,所采草药也无一样有毒,当即心中稍定。 回到草屋,程月棠先用热水替杨季修擦了擦伤口与身子,自己这才好生的洗了一把脸。 看着程月棠贤淑了模样,杨季修不由得打趣道,“我说王妃,以后这些琐事你不会都包办了吧?” 程月棠闻言差点没把面上的木盆一脚踢翻,当即白了杨季修一眼,“你想得倒美,刚才是谁还说不该让我跟着进谷的?” 杨季修闻言一怔,“这……” “这什么这?!你给我少说话,好好养伤,回到京城自有你好受的!” 程月棠话音未落,老者便从外面采药归来,闻言道,“二位却是来自京城?” 程月棠见老者好客,且心底善良,当即叹道,“我们途径此地见景色怡人,便想进来一瞧,却不料生出坏事,当真是时运不济。” 老者闻言也是“哈哈”一笑,“姑娘不必叹息,既是时运不济,那便总归会有时顺运畅之时。” “老伯此言甚是,小女子受教了。” 程月棠对着老者微微欠身以示谢意。 而后,程月棠从老者手中接过草药,分辨之后挑出几样药性强劲的放到了一边,这才将剩下的捣碎之后敷在了杨季修的伤口之上。 老者见程月棠如此熟悉药性,当即笑问道,“姑娘也是大夫吗?怎如此熟悉草药药性?” 程月棠闻言歉然道,“前些年曾跟随一位名医当过几年学徒,后来因为厌烦此道便半途而废了。” 程月棠前世之中确实跟随蒋政学过一两年医术,可是那时候的程月棠心性躁动,如何能忍受这份枯燥乏味无趣之事?而且行医讲究严谨客观,那时的程月棠却还是个尚未经历过世事的孩子,当然无法做到这一点。 只是,今生之中,程月棠性格已经转变,而且在跟随骆婆婆学习毒术的日子里也对各类药草有过认识,自懂得这些普通草药的药性。 老者闻言恍然道,“难怪如此。” 因为杨季修的伤势尤为紧要,程月棠坚持要在此地修养几日再出去,杨季修无奈只得答应。 每日里,程月棠先是与老者一同前去狩猎,回来之后便与杨季修换药,服侍他衣食,日子倒也惬然。 一连五日,杨季修渐渐恢复了体力,虽还达不到痊愈,但已经可以自己行动了。 这日,程月棠与杨季修早早起床,正准备离开,不料老者也起了床跟了出来。 “二位可是要走了?” 老者披着一件兽衣,脸色有些惨淡,似有些失望之色。 程月棠对老者拱手道,“老伯收留之情,我二人定铭记在心。” 只是话音未落,不远处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似有很多人。 杨季修闻声变色,目光凌厉转向老者。 老者脸上也是一阵失神,“这……” 可是杨季修并不给他说完的机会,袖中短剑直直的插进了老者的胸膛之中。 “你!” “你什么你,走啊!” 程月棠见杨季修忽的发作,直将老者灭口,当即怒气升腾就要责问,却不缪杨季修拽着程月棠的手腕便往另一边跑去。 “你为什么要杀了那老伯!” “你不明白?” 杨季修有些疑惑的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厉声道,“就算有人追来那又如何?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就是老伯告密?”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你说什么?” 程月棠闻言当即停住了脚步,双眸之中满是骇然。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杨季修会说出这句话,心神为之一震,竟浑然忘了后面还有追兵。 杨季修双眼清冷的看着程月棠,沉声道,“就算不是他告密,留下活口始终会泄露你我行踪。” “所你就杀了他?” 程月棠的声音忽的变得恍惚,清眸之中已经滚落泪珠,心中更是一阵阵愧疚不断涌现。 如果不是她坚持要留在此地修养,那老伯也不至惨死。 “我不杀他,你以为后面那些人就会放过他吗?与其让他泄露你我行踪,不如一刀杀了干脆了。” “呵呵……” 程月棠彻底没有了话,也不再理会杨季修,自顾自低着头朝前缓缓走去。 杨季修见状一叹,快步上前拉住程月棠的手腕,“无论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待回到京城再说可好?” 谁料程月棠闻言并未答话,脸上满是惨然之色。 两人之间,再无言语,朝着前往一路急行,约莫行出十里,终于看到了一条官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金州战事 几道铜钹忽的平地跃起,好像从大地深处冲出,与虎皮鼓的激响和在一起,在空中迸发出震人心魄的声响。人马从南虎军大营潮水般涌出,在枯黄的茅草间,三个万人队一字排开,战马与北风此起彼伏地嘶鸣,南蛮军队向晏楚高地逼进。 战鼓声让程月棠将心神收了回来,只见南蛮人推着巨大的云梯,沿着山坡上行。山头上的千百张强弓巨弩搭上了粗糙的山石战墙,在其后面,两千三百名弓箭手已将弓弩拉得笔直,只待南蛮靠近,便立时要其万箭穿心。 先锋军距离山头还有三百步,数万南蛮人发出震撼天地的呼啸,刹那间,冲锋开始了。箭弩的清鸣和着滚木擂石的隆隆声,在山坡上空响起,凄厉的惨叫从南蛮士兵的嘴里发出,力量强劲的箭矢贯穿了他们皮制的黑甲,铜盔在飞落的巨石撞击下,凹了下去,血肉从裂缝中四散飞扬,洒在苍黄野草之间。 坚硬沉重的巨石撞翻了冲在最前面的南蛮士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只看得程月棠小腿酥软,浑身冒汗,三十六颗牙齿作对儿厮杀,只觉生平所见可怕之事,莫过与此。 因为晏楚早有准备,山头之上滚石巨多,南虎军第一次冲锋渐渐有些抵挡不住,开始缓缓往后撤去。 山头上的晏楚士兵见状,当即齐声呐喊,与这漫天北风呼啸同行。 这时,南虎军中忽然的战鼓又起,那高昂的战鼓便似魔音一般,前方先锋军闻声一震,齐齐挥舞手中武器,再度朝山头冲了上来。 “第一个冲上山头,赏虎头!” 南蛮向以老虎为尊,赏赐虎头自是莫大荣耀,更有甚者能与蛮王同饮虎血。 那先锋军统领挥舞着手中兵器高坐在马背之上厉声呼喝,将刚刚退下来的先锋军又鼓动了上去。 “拿弓来!” 晏楚皱眉伸手,身边龚副将急忙将早已备好的长弓交到了晏楚手中。 “咻”,长箭的影子在空中闪过,那名挥舞着兵器的先锋军统领身上添了个窟窿,兵器脱手落下,狠狠砸在了山石平地之上,落在了一堆尚未变冷的热血中。 “好!” 霎时间,整个山头都为之一震,无数箭影划破长空,狠狠穿透了先锋军的黑甲。 “没想到这晏楚竟还藏有这么一手。” 杨季修与程月棠藏身在晏楚山头与翠微谷之间的山林之中,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因为南蛮大军出征,整个金州城外已然成了一片战鼓交错之地,所以程月棠与杨季修闻声之后当即飞步赶来。只是,当两人瞧得这阵势,却不由得担心起来。 南虎军就地扎营,已然包围了整个山头。虽然只有一面山坡可以登上,但晏楚毕竟只有一万人,而南虎军此次出征看这阵势至少五万。 杨季修经历过乌苏平乱,沙场早已熟悉。倒是程月棠看得有些吃惊,她万万没想到当自己亲临战场之时竟是这般脆弱。 但也只是一瞬,程月棠便又恢复了镇静。 “晏楚号称刀箭双绝,自是有他的本事。”程月棠见晏楚一箭便将南虎军的气焰打压了下去,心中当即微微欣慰。 这时,杨季修缓缓起身,冷笑道,“好一个南蛮,果然是不肯安分。” 程月棠闻言淡淡道,“莫氏既是南蛮贵族,翠微谷与南蛮自有联络,你我二人也自然也就成了南蛮势在必得的猎物。” “那也要看这些蛮子能不能咽得下去!” 说着杨季修转身便走。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是打算进得金州城去会一会那钦差大人。此次南虎军擅越国界以击晏楚所部,实乃对我宋明大大的挑衅,这钦差大人竟然到如今也未曾出动一兵一卒,看来定然是居心叵测! 只是让程月棠疑惑的是,那何故需乃是父亲旧部,见此情形为何也未有所动作?反而任由南虎军在金州城外如此放肆。 杨季修重伤尚未痊愈,本不便施展轻功,但如此时候他如何还顾得上自己身上的这点伤势。当即翻山越岭朝着金州奔近。 程月棠武功不足,当轻功尚可,跟在杨季修身后一路飞奔,终在午时前感到了金州城西门。 因为城外大战的原因,城门已经紧闭。程月棠走到城门下抬眼看向城墙上的守城士兵,而后缓缓举起程景况交给她的玉佩。 “来者何人?” “兵部尚书,御赐三品侯爵秦国公!” 程月棠朗声喝道,整个城门前都是程月棠的声音在回荡。 城墙上的士兵见状,急忙将情况禀报给了正在南门观战的何故需。 不多时,何故需快马赶到,恭恭敬敬的将程月棠与杨季修请了进来。 “何故需!你竟违抗本帅将令!” 三人尚未说话,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呵斥之声。 程月棠与杨季修回头看去,只见兵部侍郎齐瑞祥驾马而来,看到程月棠与杨季修急急下马拜到。 “下官参加齐王,见过程小姐。” 齐瑞祥此次南下奉旨督办金州军务,乃是老皇帝首肯,故此见到两人并未显得慌乱,而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气。 程月棠看了那齐瑞祥一眼,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便官至从四品,可以说是极度得志,也难怪程景况平日里总道此人孤傲。 不过在杨季修可没这么好的心情理会这些了,见齐瑞祥下马行礼,杨季修当即问到,“城外战鼓震天,你这个钦差大臣为何一点反应也无?” 说着,杨季修也不管他听到没有,径直牵过何故需的马向城西飞奔而去。 见状,齐瑞祥转头看向程月棠,“小姐,这……” 程月棠淡淡道,“齐大人,走吧,先去看看战况吧。” 一行人来到西城城头,只见远处战鼓依然,喊杀之声混成一片,似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杨季修对着齐瑞祥道,“齐大人,刚才本王问你的话,你可想好了?” 齐瑞祥眼珠子一转,忙道,“王爷,不是下官不愿出城相助,而是南蛮此次出动五万大军合围晏楚,下官也是有心无力啊。” “有心无力?怎么个有心无力?说与本王听听。” 杨季修似乎并不着急,只是说话时已经将目光转到了齐瑞祥脸上,只要他说错一句,只怕这人头当即就会落地。 齐瑞祥当然知道这齐王在京城之中是出了名的认事不认人,闻言当即禀道,“金州城日常守卫只有万余人,泰和,光路,秉离,韩洲四军尚在途中,没有这四军护持,金州城防军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城迎战。” “那北蓧,江星,洛河三军呢?也在途中吗?” “回王爷,这三路军下官没有调动之权。” 齐瑞祥说话时始终躬着身子,似恭敬无比。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齐瑞祥是故意为之,在呛声。 杨季修闻言,狭长凤眼之中射出冰冷目光,“没有调动之权?如此战事你竟以没有调动之权来搪塞本王?” “王爷,下官虽身为钦差,但圣旨之上清清楚楚写着让下官督办金甸两州军务,其他州府军权,下官实在无能为力。” 齐瑞祥忽的抬起头来看向杨季修,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恭敬,一双阴翳的眼中满是诡异之色。 杨季修闻言便要发作,却被程月棠挡了下来,“齐大人,事急从权难道还要我爹爹教你吗?” “程小姐,下官奉的可是陛下御旨,尚书大人恐怕还不够资格干涉吧?” 齐瑞祥直接捅破了窗户纸,双手负在身后,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何故需见状,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程月棠拦住了。 只见程月棠缓缓走到齐瑞祥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何故需腰间拔刀出鞘,而后抵在了齐瑞祥的脖子上。 “程……你竟敢刀挟钦差?本官回到京城定要奏本圣听!” 齐瑞祥哪里能料到程月棠会如此大胆,竟拿刀要挟自己,当即称要将此事上奏皇帝。 按宋明律例,钦差一职乃等同于皇帝本身,受命于帝督办各州要事。程月棠刀挟钦差无异于刀挟皇帝,如此罪名只怕是诛九族也不为过。 只是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都只是淡淡一笑,程月棠从腰间掏出玉雕金龙,对着齐瑞祥道,“齐大人,你可认得此物?” 齐瑞祥本已惶恐,生怕程月棠一刀把自己给砍了,只是忽的看到程月棠手中的玉雕金龙当即吓得跪倒在地,“下官认识,下官冒犯圣颜面,还望程小姐恕罪!” 那玉雕金龙乃先皇所赐,又调动宋明所有大军之权,比之皇帝的兵符还要厉害一筹。齐瑞祥身为兵部侍郎,自是知道此物。 在兵部,程景况手中的玉雕金龙便相当于先皇所在,齐瑞祥纵使有天大的胆子只怕也不敢冒犯老皇帝的亲爹。 程月棠用刀在齐瑞祥的脑袋上随意的拍了拍,淡淡道,“下令城防军出城迎战,凡不听调动者,斩!” 南虎军虽有五万之众,但泰和,光路,秉离,韩洲四军已在途中,只要策应一下晏楚的这一万大军,等到四军赶到,那南虎军必退。 这一点,何故需也知道的。可是齐瑞祥奉旨前来,金州军权全在他一人之手,他说不去救援,何故需也只得徒叹奈何。 说完,程月棠不再理会何故需,转身对着何故需道,“何将军,此战就看你的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善后金州 军令下达,金州城内万余城防军倾巢而出,何故需一马当先,领着大军直奔南虎军大营。 南虎军本在急攻晏楚山头,却不料后方何故需突然杀至。晏楚站在山头上看到此景,不由心中一喜,急命军士死守山头,务必将其先锋军牵制住。 何故需与晏楚已是老搭档,自知晏楚的用兵之道,金州大军奔至南虎军大营,一阵冲杀,将后面的一个万人队搅得一团糟。 但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只见两个万人队立刻转向,五千轻骑兵瞬间即至,冲到了何故需面前。 不料何故需只是虚晃一枪,见两个万人队转向,当即撤出南虎军大营,退至金州城下。 如此一来,何故需进可攻,退可守,而南虎军却两面受敌,不得不防,一时间晏楚山头的压力顿然减轻。 程月棠站在城门上见状,已知此战南虎军必败,当即与杨季修下得城门回到了别院。 杨季修刚一坐下,便淡淡道:“看来那人在京中势力之大远超过你我想象。” 这齐瑞祥乃是兵部侍郎,按例没有机会赢得老皇帝亲睐成为奉旨钦差。可是事实却不是如此,倘若不是杨越遥背后之人作祟,此事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而一旦那人有如此能力让老皇帝破例降旨齐瑞祥,让他南下督办军务。那便说明此人在朝中分量极重,连老皇帝也不得不给一两分面子。 杨越遥是定然办不成此事的,纵使此次西境赈灾表面上有些功劳,但万不能让老皇帝做出如此决定 “不过有些手段罢了。” 程月棠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杨越遥是何等居心叵测之人,程月棠与杨季修再清楚不过。而能在这种人背后隐身如此之久,若不是有极厚的势力,那便是有过人的手段。不然,以杨越遥的蛇毒之心岂能容他存在如此之久而不知其真实面目? “只是如今看来,你爹爹那兵部府衙也不甚周全啊。” 此次齐瑞祥之心昭然若揭,若不是程月棠与杨季修及时赶到,只怕晏楚这一万余人危矣。这齐瑞祥乃兵部侍郎,那人能将手伸到这种地步,一方面说明此人手段当真诡异,一方面却也说明,程景况的兵部衙门的确存在着许多漏洞,让那人有机可趁。 “此事……哼!” 程月棠本打算说“回到京城以后,她定会让爹爹彻查此事”,只是话刚一出口转眼看到杨季修脸上那淡淡笑意,当即想起在翠微谷深处的断崖之下杨季修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于是瞬间心中来气,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杨季修见状一愣,忙问到,“怎么了?” “你当日在山谷之中是如何待我的,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不要以为这么轻易就算了,回到京城之中定要与你清算!” 程月棠心中有气,当日她冒死救下杨季修,却被杨季修一阵呵斥,虽然她也知道杨季修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但杨季修这说话的方式实在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不料杨季修闻言了然一笑,“我当什么事呢,这点小事本王如何敢劳驾王妃清算,本王回京以后定会负荆请罪。” 程月棠见他一口一个王妃,叫得甚为顺口,自己听得也是十分顺耳,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但是她脸上却仍是一脸冷色,嘟着小嘴道,“谁是你王妃……” “啊?这样啊?那看来回京之后还得去找个王妃……” “你……” 在两人谈笑调侃中,南城门的战事已经落下帷幕。 南虎军腹背受敌无法兼顾,被何故需与晏楚一阵冲击,当即军阵大乱。本来以南虎军的实力再撑个两三日绝对不成问题,但晏楚防守的山头已经给了南虎军很大压力,再加上何故需也是沙场老将,几次突袭均是得手。如此下来,纵使南虎军当真是条猛虎也是吃不消,急急撤兵退走。 晏楚与何故需兵合一处,战鼓忽起,追着南虎军一阵冲杀,直杀到南蛮董玉城外五十里这才凯旋而归。 兵不在多,在于精。晏楚手下精兵虽不能与南虎军相提并论,但也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南虎军气势一弱,饶是一条猛虎也感到疲乏,再加之战场远离董玉城,南虎军孤军作战深入金州城下,本身就在劣势,如此之下,焉能有不败之理。 是时,金州城内军民奇呼,整个金州城沸腾了起来。 晏楚与何故需第一时间赶到了程月棠的别院,尚未卸甲便拜倒,“末将参加程小姐,齐王殿下。” 程月棠虽有玉雕金龙在手,然在朝中并无实职,故此晏楚与何故需仅能以小姐称之。但这两人都是军旅出身,程景况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所以在拜见之时也是先程月棠然后才是杨季修。 “二位将军快快请起。”程月棠连忙将两人扶起,而后笑道,“今日大捷两位将军功不可没,月棠如何能受此大礼。” 晏楚摆手道,“小姐,此间并无外人,咱们便毋须再如此客套了吧。” “对啊小姐,末将与晏大将军乃是军人,军规如此。” 何故需与晏楚乃是程景况的部下,向来重视军规,程月棠手中握有玉雕金龙,那在此间便是二人的上司,两人自是要行跪拜之礼。 程月棠闻言也不多过多计较,直道今次南蛮犯境实属预谋已久,金州城防当不能仅仅只有两万士兵。 晏楚闻言道,“末将稍后便将此事禀报上去。” 不料杨季修听罢,眉尖似乎有疑惑,道,“晏大将军将此事报上去作甚?” “当然是让大将军调派其他驻军前来金州支援啊,齐王殿下为何有此一问?” “那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此次南虎军敢如此猖獗?” 南蛮此次犯边之凶狠比之以前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南虎军竟敢深入金州城下围困晏楚,那说明金州城内的一切,南虎军都了如指掌,不然也不会在四路大军就到抵达金州之时迅速撤退。 晏楚思付,“齐王殿下的意思是金州城内有奸细?” 晏楚与程月棠和杨季修不一样,这两人一个手持玉雕金龙,一个是皇亲国戚,论身份,比之晏楚高贵十万八千万倍。而齐瑞祥虽只是一介侍郎,但此次南下却是奉了圣旨督办军务,晏楚在他面前也只得低头,不然何以何故需在金州城内眼睁睁看着晏楚被围而不敢调动一兵一卒呢? 故此,晏楚在谈及此事之时并未明言,而是隐晦的说到“奸细”。 只是他与何故需不敢直言齐瑞祥便是奸细,但杨季修与程月棠可是不怕。杨季修闻言冷笑一声,眉间露出一股凛冽杀气,“齐瑞祥见你部大军被围却不发一兵一卒,实乃叛逆行径,岂是一个小小的奸细所能为之?” 程月棠点头道,“此事,晏大将军暂时不要上报朝廷。” “末将……实在有些不明白……” 晏楚当真不明白程月棠与杨季修的意思,此事若不上报,这金州城防卫已然被南蛮清楚,那南蛮一旦再犯,却让晏楚与何故需如何抵挡? 程月棠星眸一闪,问到,“齐瑞祥何时返京?” “圣旨上虽没有明言,但督办军务向来轻巧,无非便是走走大军营寨,察看察看补给调动,至多半月。” 晏楚思索片刻,这才缓缓答道。 程月棠闻言,点头道,“如此一来,齐瑞祥回京之期定然比月棠与齐王殿下要晚。那你还上报什么呢?” 晏楚与何故需闻言一怔,面面相觑不明其意。 这时,杨季修解释道,“本王与程姑娘率先回京,若是你将此事上报上去,以皇兄多疑的脾性定然会以为本王在金州动了手脚,以至于诬陷他亲派的钦差。程姑娘乃是你们顶头上司的女儿,你们上奏说齐瑞祥在金州叛逆,而他本身就是兵部衙门的人,你让程尚书如何处之?” 晏楚与何故需闻言这才恍然点头,按杨季修所言,若是这件事传到老皇帝耳里,只怕非但不会相信,反而还会怀疑杨季修与程月棠。所以这件事不能在第一时间上奏,而要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对于程月棠和杨季修来说,若是晏楚与何故需不把此事上奏天听,不仅可以免去老皇帝的怀疑,而且还可以麻痹杨越遥背后之人。毕竟今日在城门上程月棠并未戳穿齐瑞祥,也就是说齐瑞祥尚不知道程月棠与杨季修已经对他有所怀疑。 主要此事晏楚没有上报,那齐瑞祥自是不会多言。 “当然,也不是全都不报。” 这时,程月棠忽的对晏楚道。 晏楚闻言,面露异色,“小姐的意思是?” “你在塘报之中便道南蛮意图犯境,在金州边境处两军曾发生过摩擦。” “这般上奏既不会引起陛下的怀疑,也可以给陛下提个醒。小姐智计,末将佩服!” 晏楚这才明白程月棠的意思,当即对程月棠的无双智计感到钦佩。他虽身在金州,但程月棠在京中的事多少还是有过耳闻,此次程月棠南下金州,晏楚本担心她会不会在金州出事,却不料金州城出了事,这位大小姐都能安然无恙。若不是有绝顶的武功,那定是有无双的智计。 晏楚如今来看,自己的担心当真是多余。 第一百五十九章:途中瘟疫 此次金州之行,对于程月棠来说,虽然波折频起,千难万险,但总算化险为夷安然度之。 龙骨草到手之后,翠微谷虽死了不少人,但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程月棠让莫行继续待在翠微谷,而后将翠微谷收为自己的势力。此次莫行已然见识到了程月棠与杨季修的能力,当即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而至于金州城内,单婉婉与齐瑞祥都不过是棋子,此时还尚未到动他们的时候,所以程月棠与杨季修装作不知道这两个人似的丝毫没有多加理会。 只是程月棠与杨季修不去理会他们,他们却不见得放得下程月棠与杨季修。特别是齐瑞祥,城楼上程月棠刀胁与他,已经让他心生恐惧,倘若此次回京程月棠再在程景况耳边说点什么,只怕自己这个兵部侍郎便做到了头。 然而让他万分惊讶的是,当他前去拜访程月棠之时,程月棠与杨季修竟然早已离开了金州城,已然回京。 齐瑞祥当即慌不忙跌的驾车追赶,生怕晚了一分。 可是程月棠与杨季修既是有意避开他,又岂会让他轻易追上?当齐瑞祥追至鄞州之时才发现程月棠与杨季修早已取道去了东境,此时只怕已经到了泸州。 程月棠与杨季修之所以避开齐瑞祥目的就是要让齐瑞祥摸不准他们心中在想什么,以此来麻痹于他,从而让他在回京之后上报给杨越遥背后之人时不敢断言。 如此一来,程月棠与杨季修在金州一行,既没有生出事端,而金州也安然无恙,即便那人要在老皇帝耳边吹风,只怕也掀不起什么浪花。 泸州城内,时近年关,城中已然满是年节气氛,处处红灯笼,家家爆竹声。 “看来,咱们也得快些回京才好,不然年节皇兄见不着人,只怕又要折腾。” 普天之下,估计也只有杨季修敢如此说老皇帝。 程月棠闻言莞尔笑出了声,“咳咳……咳咳……” 只是她刚想让杨季修主意言辞,却不料忽的咳嗽起来。 “我去请大夫。” 杨季修早就想去请大夫为程月棠诊脉,可是程月棠都以赶路要紧推脱了。此时见她咳嗽愈来愈严重,杨季修再不能容她推脱,当即起身出了客栈去请大夫。 大夫前来诊脉之后问道,“姑娘最近可曾十分劳累?亦或者神经紧张?” 程月棠与杨季修对视一眼,而后缓缓点头。 那大夫捋了捋长须道,“那便是了,姑娘半月前便已然伤风,只是精神紧张未曾发觉,此时松懈下来,这伤风之症自然是冒了出来。再加之泸州比南境天寒,故病情加重。但二位也不用担心,老朽这就开个方子,姑娘按时服药,不过十日便会痊愈。” 送走大夫后,杨季修一言不发的去抓了药,而后又去客栈后厨煎熬。待得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端至程月棠面前时,天色已经全黑。 程月棠瞧出杨季修心中不快,当即也不多言,端着药碗便直往嘴里倒,丝毫不觉得这药苦涩。 待她喝完,杨季修收拾了一番后道,“晚间想吃点什么?” 程月棠闻言莞尔,“哪有喝了药还吃东西的?” 杨季修闻言一怔,顿时想到喝了药之后便不能再吃东西,当即面露尴尬之色,“对不起,我以为……” 杨季修从小便是锦衣玉食,哪里会知道这饭前饭后服药的区别?在王府中,杨季修若是病了,那也是奶娘贴身照顾着,他只管躺在床上修养便是。此时第一次照料别人,稍有些大意竟忘了要饭后再服药。 程月棠闻言秀眉缓缓舒展,双眸之中恍若闪亮,“谢谢你……” 话音未落,两人均是相视一笑。 “只是再有下次,杨某定然要打你屁股才行。” 不料杨季修忽的来这么一句,顿将气氛忽的一提。 程月棠闻言嘟嘴道,“哼……还说人家,自己还不是一样……” 说着,两人都是瞪着对方不肯退缩。 第二日,程月棠感觉稍微好些后便要立即启程回京,不料杨季修却是装作没听见一般任她再三呼喊也不答应,直让程月棠一阵咬牙。 在泸州停了几日,年关越来越近,连杨季修都不由紧张起来。 杨越遥已然回京,京城之中自己与程月棠都不在,东宫实在危险。最后,他见程月棠当真差不多快痊愈了,这才与程月棠重新上路。 一路快马加鞭,第二日便赶至贺芳城,只是当程月棠与杨季修入城之时才发现,城中大小街道边上竟躺满了温病之人,只见他们面色枯黄,双眼水肿,病卧在街道边上奄奄一息。 程月棠当即让杨季修停下马车,自己从车窗往外看了看。 遇上这等事,程月棠自不能就此离去,当晚便在一家尚算干净的客栈里住了下来。 杨季修出门打听了一番后两人这才知道这贺芳城中今日疫病四起,已经蔓延了数千人,城中药坊,药店均被迫关门,不少富贵人家也早已弃城而去。剩下的,多是一些没钱没药的老百姓,因为得不到医治只能在这城中等死。 闻言之后,程月棠当即对此起了疑心,因为时值寒冬,即使有疫病也不至于散播如此广泛,除非人为,不然不可能至此。 杨季修闻言觉得有理,当即叫来了掌柜。 “公子与姑娘有何事?”掌柜的看起来并未感染瘟疫,见程月棠与杨季修召唤当即急忙跑了上来。 程月棠出言问到,“这城中疫病是怎么回事?如此时节怎会有如此厉害的瘟疫?” 那掌柜的闻言急叹,“唉,此事说来话长……” 在两人细问之下,那掌柜的这才缓缓道出实情。 原来,此次疫病起于城东一家医馆。当时医馆之中有一个病人,正是害了这种疫病。那医馆内的大夫竭心尽力为其医治,却丝毫不见好转。无奈之下,那害了疫病之人正要让大夫给自己下药,免得感染他人。却不料那医馆之中的几位大夫与药童先后感染此病,最后无药可医,尽皆死去。后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传得满城皆是。 医馆本就是人来人往之地,如此厉害的疫病在此地传出,自然一下便散播开来,以至于药石无医,人心骇然。 闻言之后,程月棠拂退掌柜,而后对着杨季修道,“你怎么看?” 杨季修若有所思的道,“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不过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说着,杨季修想了想道,“瘟疫一般因疫气传染所致,此时正值寒冬,大吹北风,那城东医馆之内的疫气如何能传得这满城皆是?再者,那医馆内大夫既知如此疫病药石无医,却又为何也会感染?除非有人刻意为之,不然难以解释。” 程月棠闻言点头,“你与我,所想一致。”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不过杨季修却忽的停住笑意狐疑的看着程月棠,“你不会是想去那医馆之中查看吧?” 不待程月棠答话,杨季修直接摆手道,“此事你想都别想。” 程月棠闻言正色道,“如此疫病若不及早找出病因,只怕不仅是贺芳城,五十里外的旭阳,通榆都有可能遭殃。” 杨季修厉声道,“那也由不得你去,此事我自会处理。” 说着,杨季修便转身出了门。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重重关门,当即心中来气,嘟囔道,“当真牛脾气。” 不料杨季修忽的开门冷声问到,“你说什么?”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夜,当杨季修来到城东医馆之时已是圆月高悬。 杨季修打着灯笼退开了医馆的大门,一路进去只觉这医馆异常阴森,比之城中的瘟疫还要令人感到可怖。可是到底是什么让杨季修觉得可怖,他自己又说不上来。 进了正厅,只见厅中一片狼藉,满地都是药材与药液,不过此时已然全被毁坏,想来是城中灾民所为。 杨季修上到二楼,在一间病房之中发现了一丝白色粉末。杨季修本想用鼻子嗅一嗅,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安全,当即用手帕装了一些。 出了病房,杨季修再度转了转,只觉整个医馆都透着一股诡异,但至于为什么自己又无法解释,实在奇怪。 最后杨季修实在忍不住复又重新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一次,杨季修走得很慢,不似刚才那般直接进入正厅,而是在外面的院中停留了一小会儿。 在院中,杨季修注意到这里的风向似乎有所古怪,细细察觉之下才发现这里的冷风竟然在往西边吹。 杨季修立时跃上了房顶,只见在医馆后面立着一个巨大的风车,此时正在不停的转动。 杨季修见状这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疫气会传到医馆之外,原来是这风车将风向暂缓,以至于北风受阻吹向了西边。 可是杨季修还是不明白的是,即使如此,那疫气也不可能全都吹往西边。也就是说,即使疫气在医馆之中流窜,被风车吹向医馆之外的大街,但城中北风却始终吹向城外的,如此一来,即使医馆之中的人感染了疫病,但也不至于会散播到全城皆是。 杨季修顿觉其中古怪,当即跃下房顶匆匆回到了客栈。 程月棠听完杨季修的查探之后的情况,当即问道,“那第一个因为疫病死去的旅客葬在何处?” 第一百六十章:因果报应 因为贺芳城瘟疫,程月棠不得不在城中逗留,杨季修查探之后发现那第一个患上此等疫病的旅客竟被葬在了城北的乱葬岗! 如此一来,程月棠与杨季修总算是明白了。 那第一个患上疫病的旅客在城东医馆就医,却因为疫气流窜导致整个医馆患病。而后死去的旅客被葬在城北,疫气受风向使然传入城中,这才致使整个贺芳城都陷入疫病之中。 程月棠与杨季修第一时间想到了那埋葬医馆中死去那些人的老百姓,问及掌柜,他却道不知道。 程月棠转念一想,掌柜的不知道也是正常,毕竟死了这么多人,一定是大事。官府肯定会在当时封锁消息,以免引起暴乱。 第二日,程月棠与杨季修一大早便来到了城中衙门,可是让两人诧异的是,这县城府衙竟大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 两人推门而入,只见府衙之中空荡十分,连个鬼影也无。 “混账!” 杨季修怒喝一声,一脚将府衙大堂中的牌匾踢了下来。 看这情况,这府衙之中的县太爷只怕早已卷了细软跑路。也难怪杨季修如此动怒,当今城中瘟疫成灾,这县太爷身为一方父母官竟如此混账,只管自己生死,置全城百姓生死于不顾。 程月棠叹道,“世事本是如此,你又何须动怒。” 杨季修闻言没有说话,径直走了进去。 只是这县衙内早已人去楼空,丝毫没有留下任何值得追查的线索。 程月棠与杨季修回到客栈之中询问掌柜此事,那掌柜闻言只是一笑,“当今当官的哪个不是这样?” 杨季修当即便要发作,却程月棠挡了下来。只听程月棠问到,“那你可知这县老爷什么时候逃走的?” 掌柜的闻言作思考状,缓缓道,“大约是两日之前。” “从哪边出的城门?” “好像是城东吧?这几日城中一直都是乱糟糟的,那县太爷出城之时金银细软几大车前呼后拥几十个人跟着,动静很大。” 掌柜的虽不太肯定县太爷是什么时候出城的,但是出城之时的情景倒是记得一清二楚,毕竟那几大车中的金银细软说不定也有自己一份。。 闻言,杨季修与程月棠相互看了一眼,而后转身便往城东跑去。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是要去追回那混账县官,本打算提醒他找匹马,但转念一想这城中除了自己入城时骑来的马,估计再也没有其他,当即对着掌柜的点了点头,上了楼去。 夜,程月棠待在屋中将火炉烧热后便转身上了才床,如此一天当真够累,再加之她的伤风尚未痊愈,躺下只一小会儿便睡了过去。 清寒月光缓缓洒落,直将整座病怏怏的贺芳城都笼罩在其中。 一个黑影从城东跃起,如果细看就会发现,那黑影出现之处正是此次贺芳城瘟疫源头的医馆。 黑影在城中房顶之上快速跳跃,只一会儿便到了程月棠下榻的客栈。 窗户被缓缓打开,一股冷风涌入,床上的程月棠不由得翻了个身拉紧了辈子。 黑影在窗外待了一会儿,见程月棠当真睡熟,这才缓缓跃入房中。 黑影步伐很轻,几乎没有声音,若不是火炉之中炭火燃烧之声还在是不是响起,整个房间几乎死静。 那黑影缓缓走到房中火炉边上,正要伸手出端起火炉,却忽的发觉一丝不对劲。 他刚才明明听见房中床上之人翻身的声音,为何自己进来之后却连一丝呼吸的声音也未听见? 黑影当即转头看向刚才传来翻身之声的木床,只是他刚一转眼,身边的火炉就突的倒在了自己身上。顿时火炭及身,黑影身上的裤子当即燃烧了起来。 黑影不及多想急忙想要从窗口跃出,转身之时才发现窗户口不知何时已经坐着一个人,而床上的另一人也在他转身欲逃的这一瞬间出现在了自己身前。 “别愣着了,火就要烧到屁股了。” 黑影尚未出声,窗口处坐着的人却已然提醒到。 黑影这才回过神来,只是刚一回神就感觉到大腿根上传来一阵灼烧之痛,当即将房中桌子上的茶壶打开,浇熄了身上的火焰。 房中烛火亮起,程月棠站在房中姿态嫣然,而杨季修坐在窗户边上也是目光冷冽,那黑影只露一双眼睛在外死死的盯着两人,不知所措。 “说吧,这件事是谁指使的。” 程月棠走到桌子边上缓缓坐下,一双清眸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已经倒在地上的炭火,也似乎根本没将眼前的黑影放在眼里。 那黑影闻言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退,双眼微眯,“什么事?什么指使?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哦?那你深夜来此,意欲何为?”杨季修从窗口跳了进来,走到程月棠边上,看着黑影问到。 “我是来盗……盗些钱财……”黑影说话时目光闪烁,一看便是在撒谎。 见状,程月棠却丝毫不加理会,只是淡淡道,“你没有感觉到刚刚被茶水浇过的地方一片火辣么?” 话音落下,黑影猛的低头看向刚刚被茶水浇过的大腿,双眼之中当即露出一片骇然之色。 “你竟在茶中放毒?” 黑影只觉大腿之上一阵滚烫火辣,而且之中还带着隐隐痛痒,最让他骇然的是这种痛痒似乎正在加剧。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我再问你一遍,这件事到底是谁指使的?”杨季修有些不耐烦了,因为他发现此事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在前去医馆之中查探之时带回的白色粉末,经过程月棠辨别,最后确认是一种毒花粉末,可以使人致病,从而引起瘟疫。程月棠当即断言此事是人为,所以才让杨季修去追查那埋葬医馆中人到底是谁。 因为当时肯定是官府第一时间介入,在县太爷逃走的情况下,程月棠与杨季修都意识到此事可能与官府也有关。 此次贺芳城瘟疫虽然严重,但却并不至于让一个如此爱财的县太爷亡命天涯。因为掌柜的说过,当时县太爷出城之时金银细软装了几大车,也就是说这位县太爷视钱如命,断然不会因为这瘟疫而放弃继续收刮民脂民膏的官职。 但事实却是他的的确确弃官而去,那么只能有一种解释,那便是这位县太爷要么受人所迫不得不离开,要么就是早已知道内情,知道此事不简单,所以赶紧逃命。 如果是受人所迫,这县太爷离开时为何还能如此大张旗鼓的几大车,几十人簇拥出城?所以这县太爷弃城而去只能有一种解释,那便是他知道当中内情。 一旦想清楚了这一点,程月棠当即与杨季修商议,杨季修假装去追县太爷,从而引出在城中散播瘟疫之人。 其实杨季修并未出城,只是隐藏在城外,待天色一黑便又跃进了城中,而后一直在客栈外面等待。 果不其然,这黑影人准时准点的来了。 黑影见程月棠与杨季修有恃无恐的样子,当即冷声道,“两位就如此自信能从我口中套出话来?” “你也可以尝试一下能不能在我眼前自尽。” 杨季修的声音仿似修罗临世一般幽森,那不容置疑的自信便是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直将黑影吓得浑身一哆嗦。 话音落下,那黑影变动了,右手匕首猛的往脖子抹去。 只是匕首看看触及脖子便再难进半分,黑影睁眼一看,只见杨季修已经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任凭自己再怎么使劲,那匕首也是无法刺进喉咙。 见状之下,黑影左手握拳,狠狠轰杨季修的小腹,右手顺势往下一带,转身朝杨季修刺去。 此人招式变化之快,之精,之妙饶是杨季修也有些佩服,只是他的招式再如何精妙也挡不住杨季修穿花蝶影手般的速度,右手放开了黑影手腕而后反手一拍,将匕首拍落,左脚微微后撤躲开了黑影左手所能达到的最大距离。 黑影招式用老,正要再变,却不料大腿处传来一阵剧疼,低头看去,只见大腿处正冒起一阵青烟,而后传来一股腐肉的味道。 “啊!” 黑影还要挣扎,但大腿处的剧痛却已然让他分心,杨季修一掌拍在了黑影的胸脯之上。 倒在地上的黑影死死的盯着杨季修,而双手却是紧紧的掐住了正在渐渐腐烂的大腿。 “解药在这里,你说完,我给你。” 程月棠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液放在了桌上,而后抬眼淡淡的看着黑影。 杨季修伸手扯掉黑影的面罩,让程月棠与杨季修都感到惊讶的是,此人居然就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哦!难怪你这般有恃无恐,原来竟是这样。” 程月棠当即明白了这掌柜的为什么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这瘟疫传染而感到惶恐,原来此人竟然就是散播瘟疫之人。 掌柜的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强行忍着剧痛,一点声音也不发出。 “怎么样?这般生不如死的滋味可还好受?” 杨季修看着地上的掌柜的,忽的冷笑道。 贺芳城中瘟疫成灾,到处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灾民,这掌柜的不是罪魁祸首那也肯定是帮凶,如此滋味如今报复在他的身上,实乃天理有循环,因果生报应。 程月棠见掌柜的死死撑着不肯说话,当即有些不耐烦的道,“既是如此,那我便送你一程!” 第一百六十一章:出尔反尔 对于程月棠与杨季修来说,这个掌柜的虽是目前最容易寻找到突破口的线索,但既知此事乃是人为而且还勾结了官府,那要找出幕后之人也并非难事。 只是程月棠话音刚落,那掌柜的便瞬间变了脸色,脸上满是惊骇。 他万万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柔弱无比的女子居然一言不合便要取自己性命,当即颤声道,“等等...” 刚刚站起的杨季修闻声复又坐了下去,懒懒道,“说吧。” 然而这个掌柜所知的也并不多,说到底他也只是被别人当枪使,幕后到底是谁在搅动这件事,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根据掌柜的所言,他只是奉命将医馆之中感染疫病的人埋在城北。至于这疫病如何生起,他却是不知。 程月棠料想也是如此,当即再不多言,与杨季修一道起身便往外走去。 那掌柜的见状,急忙叫道,“解药!” 程月棠转身看向掌柜,双眸之中尽是北风呼啸,“解药?” “看看城外的那些老百姓,他们上何处去找解药?既然自作孽,难道你还想活命?” 对于这样蛇毒之心的人,程月棠向来不会仁慈,这种人即便死一万个,程月棠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你竟出尔反尔!” “对于你这样的人,我即便出尔反尔,那又怎样?城北乱葬岗我一定帮你选个好位置。” 言罢,程月棠再不多看他一眼,径直离开了。 第二日,当程月棠再度出现的时候,已是午时,她就站在城东的一家客栈楼上,眺望着这偌大的贺芳城。 杨季修从外面进来,看见程月棠眉间似有忧虑之色,当即温言道,“事已安排妥当,你便毋须再多虑了。” 不料程月棠闻言却是一叹,“百姓何罪?” 话音落下,杨季修忽的一怔,迟迟说不出话来。 世人争名夺利,遭罪的却只是百姓。他们所奢望的不过是平平淡淡,可是到头来却成了别人的牺牲品。 程月棠前世已然见过太多的杀戮,杨越遥登基以后,老皇帝所有皇子无一幸免,尽遭屠戮。而京城之中那些与其他皇子有旧之人也被罗织罪名,统统下狱。一时间,整个京城便如一座巨大的坟墓一般,身在其中,只有胆寒。 今生重来,程月棠无时无刻不在避免这样的事发生,也在极力阻止这样的事发生。为的,便是不让前世覆辙重演。可是事到如今,程月棠只恨自己有心无力。 “既有奸佞妖邪,那我等自当除魔卫道。百姓何辜,百姓使然。” 杨季修不得不这样说,因为这天下始终是皇帝的天下,这百姓也始终是老皇帝的百姓。 下午时分,天上纷纷扬扬终于下起雪来,那梅花瓣似的飞雪丝毫不理会这城中瘟疫,奋不顾身的洒落在一片青石瓦之上。 而就在飞雪忽起之时,城东的医馆之内突的冒出数十个蒙面人,各个身穿劲装,手持钢刀。一个领头之人扫视一圈后,伸出右手做刀砍状,而后对着程月棠与杨季修所在的客栈挥去。 蒙面人来得很快,大雪尚未平满屋顶,程月棠所在客栈便已然被围了起来。 此时城中犹若一个坟墓,死静可怖,街上奄奄一息的染病百姓们自保尚且不暇,哪里还有力气来理会这等事。 杨季修看了看窗外的蒙面人,冷冷笑道,“看来这些人并未走远。” 闻言,程月棠淡淡道,“只怕是根本没打算走。” 进攻在一片雪花落地时展开了,数十个蒙面人从四面八方朝着客栈二楼冲了上来,一直冲到程月棠所在的房间门外,这才缓缓停住。 领头之人退开房门,看到程月棠与杨季修正好整以暇的端坐饮茶,一双利眼当即露出狐疑之色。 程月棠引罢一杯热茶,见那头领站在门口不进不出,当即笑道,“既来之,则安之。阁下推门而入却不就坐,不知是何用意。” 那领头之人闻言并不理会程月棠,而是目光四转看了一遍房间之中的布置,这才缓缓安下心来。 “阁下大可放心,此间客栈乃是昨夜匆忙之中寻到的,并没有提前布置什么。” 先前那掌柜的向来已经把消息放了出去,程月棠见此人行事,谨慎异常,比之那掌柜的不知要高出多少倍,当即“如实以告。” 蒙面人出手的速度很快,几乎就在程月棠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那头领身后的蒙面人便冲了进来。 杨季修从怀中掏出一柄折扇,挡在了程月棠身前,任凭这些蒙面人如何冲击也不肯后退半步。 房间之中的打斗声丝毫没有影响到外面的飞雪,它们仍是飘洒而来,似乎怡然自得而又争先恐后。 程月棠端起茶杯模样悠闲的饮了一口,然后静静看着一个个蒙面人被杨季修拍飞。 那头领模样之人再也忍不住,抽刀上前,刀锋卷起一阵呼啸,直往杨季修的额头上劈来。 不料杨季修左手拍飞一个蒙面人,右手折扇忽的往前一转,削向那头领的手腕。 头领见势急退,左手抓过一个蒙面人直接扔向杨季修,而后双脚猛踩,跟在那蒙面人身后朝着杨季修冲去。 这时,程月棠忽的一甩衣袖,射出一道金针,径直没入一个正要偷袭杨季修的蒙面人额头之中。得了空闲的杨季修转身一脚,将那领头扔来的蒙面人踢飞,而后折扇出手,朝着头领的咽喉掠去。 程月棠与杨季修的配合默契,让那头领大吃一惊,身在空中无法变招,只得挥刀将折扇击飞,凌空一转落在了一旁的地上。 瞧得此景,杨季修狭长凤眼忽的一眯,伸手掀起桌子对着一众蒙面人砸了过去。而后借着这点时间,双脚轻点,身形犹如一只大鸟般朝着那头领抓去。 “撤!” 头领见势不妙正要撤退,不料客栈楼下忽的涌上来大批影卫,将一干蒙面人尽数围住。 那头领见状,当即转身看向杨季修与程月棠,目光之中满是骇然与惊恐。 “我早就说,既来之,则安之。阁下既然来了,那边坐下聊聊。但阁下非要动武,实在让人心寒。” 程月棠缓缓走上前来,看了看那头领,而后又看了看杨季修。 “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季修的话音未落,外面的影卫已然动起手来。 顿时,整个客栈的二楼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打斗声,鲜血喷洒之时热气腾腾,将原本阴冷的空气染得微暖。 待影卫收拾完之后,程月棠与杨季修这才走出房门。 那头领已被生擒,只是抵死不开口,杨季修扯开他的面罩,当即心中微震。 “带会京城。” 杨季修没有多言,因为他知道这些死士所知与那掌柜的并无区别。 “你瞧出了什么端倪?” 看着影卫押着那头领离开,程月棠转身对着杨季修道。 “乌苏。” 那头领所使轻功正是杨季修出征乌苏时所见过的轻功,并非宋明所有。而那头领的模样也与乌苏人的长相很是相似。 程月棠闻言点头,“总算不枉忙活一场,既然找到了关键,那剩下的事便回京之后再说吧。” 程月棠与杨季修离开金州之时,身边一干影卫一部分走官道,经鄞州取道回京,一部分却是一直跟在两人身旁,暗中保护。 杨季修不用担心自己,但是他却无法不担心程月棠。在他眼中,程月棠的安危比起的自己的性命不知重要多少倍。 故此,在得知贺芳城之中的瘟疫乃是人为之时,杨季修立刻交代影卫藏身暗处,没有指令不得现身。 昨夜在审讯完那掌柜的之后,程月棠与杨季修便早早的来到此处等待。他们知道,程月棠所施毒药并不足以致命,以那掌柜贪生怕死之性格,定然会将消息放出去而后等待救援。 果不其然,今日在这客栈之中尚未天黑,那些仍然潜伏在贺芳城的杀手便现了身。 这些杀手原本是在城中等候下一步指令的,因为疫病四起绝对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这一点,程月棠在得知昨夜那蒙面乃是掌柜之时便想到了。 因为如果他们的最终目的便是让贺芳城全城染上疫病,那他们已然达到了。可是这掌柜的却仍然没有离去,而且还扮作常人继续在此地经营客栈。由此可见,贺芳城中的全城瘟疫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既然如此,程月棠便立即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既然他们还有目的尚未达成,那这城中自然还有他们的人,不然以一个掌柜的那点能力,如何能安然处之? 想到了这里,程月棠与杨季修便立刻前来此处安排,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幕。 而生擒那头领之后,程月棠清楚杨季修的心思,此处乃是非之地,这些死士既能在此处藏身多日,想必也只是一个小喽啰,与那掌柜的一般无二。当即也没阻止杨季修直接命令影卫将其带回京城。 只是还是有一点程月棠不太明白,那便是若是此次贺芳城瘟疫乃是乌苏故意为之,那乌苏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乌苏内乱之时,宋明派军平乱可以说帮助洛坎救国救民,此次事件之中会不会有他的影子? 还有那托索,他与杨越遥有着深仇大恨,如果此次事件全是他的报复,那此事就好办了。 只是无论怎么样,既然扯上了乌苏,那便变成了国与国之间的较量,不容半点马虎。 第一百六十二章:偶遇蛇王 当程月棠与杨季修再度启程之时,已是冬月中旬。此次在贺芳城耽搁了不少时间,京城之中许多事都未来的料理,于是两人快马加鞭一路向北。 闽洲,回京路上最后一个州府。 程月棠与杨季修从东门入城,只见城中人群熙攘,热情高涨,已然满是年节气氛。 到了闽洲之后,程月棠忽的高烧不断,无法起床,着实杨季修一阵惊慌。当即在城内寻来了最有名的大夫为其诊病。 大夫诊完脉后,缓缓道,“这位姑娘旧病未愈再添疫病,老夫实在无能为力。不过老夫先开个方子,暂不知能否痊愈,但当可拖延一阵。” 程月棠在贺芳城之时风寒本就未愈,后来贺芳城一阵忙碌,哪里还有时间估计自己的身体。而从贺芳城一路行来,天气愈加严寒,如此之下程月棠便是铁人只怕也支持不住。 再者贺芳城中疫气流窜,程月棠本就已然生病,如此之下沾染上这可怖疫气只怕在所难免。 杨季修闻言正色,当即拿出齐王身份,命令那大夫无论如何也要治好程月棠。言词之间甚为蛮横,丝毫不理会这大夫医术只是平庸。 程月棠见状,急忙让杨季修放那大夫离去,一边咳嗽一边道,“我的身子...我知道...” 杨季修心中本已恼怒,此时听闻程月棠还如此倔强,正要开口,但看到程月棠那柔弱的病态模样,生生将已经到了喉咙的话给咽了下去。 “骆婆婆...只怕也快到...到了...” 程月棠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染上这疫病,于是离开贺芳城时便让杨季修的手下去通知骆婆婆立即跟来。 杨季修虽然知道这一点,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生气,程月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无论杨季修怎么说怎么做,程月棠却丝毫不加理会,只凭自己喜好而为,实在让杨季修无奈。 “来人!” 杨季修瞪了程月棠一眼立时喊到。 “照顾好程小姐,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提头来见!” 杨季修话音未落,身影已经窜出房门。来到楼下,只见杨季修翻身上马朝着来时路上急奔而去。 程月棠知道他是去接骆婆婆,当即也没有阻止。虽然杨季修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但是程月棠心中却是暖暖的,因为她知道,杨季修所说的所做的,无非都是为了自己。 是夜,杨季修前去接骆婆婆尚未回转,程月棠身子虚乏无法久撑,早早的便入睡了。 只是在睡梦之中,程月棠隐约听到一阵“咝咝”的声音。刚开始程月棠还以为只是外面的雪下得太大所发出的声音,可是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当即转醒过来。 “来人...” 因为烛火已经熄灭,程月棠看不到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叫人进来。 可是程月棠叫了几声都无人回应,程月棠当即发觉可能出事了。 正当程月棠准备起身查探发生了何事之时,却忽的感到脖子上爬过一个滑溜溜事物。 心神紧绷之中,程月棠愣在了床上一动不动,便是大气都不敢喘。 她知道,刚刚从她脖子爬到她脖子上的是蛇。 正当程月棠不知所措之时,房中的烛火忽的亮了起来,而后只见一个黑衣人正站在自己窗前不远处。 借着烛火,程月棠这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房间之中不知何时已然爬满了青溜溜的蛇,此时正在源源不断的朝着程月棠床上涌来。那无数只青色眼睛时不时盯着程月棠看一眼,而后吐吐信子,再接着往上爬来。 程月棠淡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而后将目光转向了房中的黑衣人。她知道,这些蛇定然都是此人驱使而来,只要此人不发出指令,这些蛇定然不会攻击自己。可是看到身上床上满是青蛇游动,饶是程月棠也是一阵惶恐,头皮发麻。 那黑依然看着眼前的程月棠,一双带着淡淡绿光的眼睛忽的转了转,“传言程大小姐不仅国色天香,而且智计无双,不知眼下此局,程大小姐却如何破解?” 说着,那黑衣人忽的坐在了房中的凳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程月棠。 闻言,程月棠当即明白此人不会那么快将自己置于死地,不由冷声道,“既是赌局,那便该有彩头。” 黑衣人闻言先是一怔,而后朗声笑道,“实在该如此,这彩头嘛...” 说着,只见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条只有手指长短的一条小蛇,对着程月棠道,“此间所有青蛇均只听这条白玉龙使唤,你若是赢了,白玉龙归你。倘若在下侥幸赢了,程大小姐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你敢赌吗?” 黑衣人说话时有恃无恐的样子似乎断定了程月棠不会赌这一局,毕竟程月棠输了也就意味着死定了。天下谁人不怕死?纵使有天大胆子不惧生死的,恐怕那也是绝境之处的意志所为,并非他想死。 黑衣人料定了程月棠会退缩,当即得意洋洋的将手中白玉龙放在了自己的手臂之上,而后饶有趣味的看着程月棠。 不料程月棠闻言几乎想都没想便答道,“我赌了。” 黑衣人闻言变色,一双带着淡淡绿色的眼珠子盯着程月棠看了半晌,这才缓缓点头,“请程大小姐指教。” 程月棠在骆婆婆的“毒经”之中曾见过那白玉龙,乃是百年一遇的奇蛇,有统驭蛇群之能,更有百毒不侵之效,江湖传言称之为蛇王。 别看那白玉龙只得手指长短,但若是被其咬上一口,那便会立刻毒发身亡,丝毫没有医救的可能。 程月棠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神奇的蛇王,当即想也不想的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话音落下,只见程月棠缓缓伸出手指,喂到一条缠在自己腰间的青蛇嘴前,而后抬眼看想那黑衣人。 只见程月棠的目光之中满是挑衅,似在催促黑衣人发出指令让那青蛇咬自己。 而黑衣人见状,双眉忽的一紧,面罩之下隐隐传出一阵“嘶嘶”的声音。 程月棠听得真切,眼中露出一丝冷笑,而后只觉手指之上传来一阵酥麻阵痛,待得低头看去,只见那青蛇已然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青蛇松口之后,黑衣人见程月棠并无半分不适,看她脸上光彩竟比刚才那病态苍白红润了一些。 见状,黑衣人低头朝那青蛇看去,只见那青蛇在咬过程月棠手指之后,原本缠在程月棠腰间的蛇身忽的松了开来,而后在程月棠身前一阵剧烈的摆动,最后仓皇逃窜。 一个青蛇逃窜之后,其他青蛇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立时纷纷从程月棠的身上床上逃了下来急往门外钻去。 黑衣人见状急忙闭口发出“嘶嘶”的声音,意图将青蛇唤回,不料那些青蛇竟似听到了鬼叫一般,逃窜速度更甚,竟在一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怎么样?能算我赢吗?” 程月棠坐在床沿上好整以暇的看着黑衣人,清眸之中只是淡淡的笑意。 不料那黑衣人忽的沉声道,“那也得等你完全破了此局再说!” 说着,黑衣人忽的盯着手臂上的白玉龙发出一阵指令,那白玉龙闻得声音,瞬间便从黑衣人手臂之上窜了下来,而后对着程月棠猛的跃去。 待那白玉龙停在自己的手上,程月棠这才好生的仔细看了看。 只见这白玉龙浑身通体透白,当真如一块透明白玉,而且蛇头之上长着两个小小的触角,却不知为何。 “难不成此物既是彩头,也是赌具?” 程月棠抬眼看向黑衣人,双眸之中仍是没有半丝诧异,反而有些跃跃欲试的味道。 那黑衣人如何看不出程月棠眼中之色,当即冷声道,“正是!你若连白玉龙也能降服,在下此局便甘拜下风。” 说着,那黑衣人正要发出指令,却不料那白玉龙忽的从程月棠的手上窜了下来,直往床中游去,而后停在一个被紧紧包裹起来的盒子面前。 程月棠伸手打开盒子,将里面的龙骨草拿了出来。 顿时,那白玉龙便似痴狂了一般,对着程月棠一阵吐信,一双晶莹蛇眼直直盯着龙骨草。 程月棠想也没想便掰下一块放在了白玉龙面前,白玉龙当即张开小嘴一口咬了上去。只是白玉龙实在太小,即使程月棠只掰了一小块,白玉龙也无法全部吞之,只得一口一口的咬食。 那黑衣人见状急忙微微撮口发出指令,却不料白玉龙竟似没听见一般,根本不加理睬。 程月棠见这白玉龙当真神奇,竟不似其他蛇类进食,不论大小一概蛇口吞之。 “现在呢?可算我赢?” 程月棠转眼看向那黑衣人,目光之中带着一丝玩味。 她本无心招惹是非,却没想到是非故意惹了上来,还平白无故送来白玉龙这等至宝,这实在让程月棠感到意外。 “龙骨草!” 黑衣人总算认出了白玉龙咬食的东西是什么,当即将一双眼珠子瞪得老大,里面满是贪婪之色。不过却只是一瞬,复又微眯着眼睛看向程月棠,“看来传言是真的,翠微谷被破,龙骨草被盗当真乃程大小姐所为。” 程月棠闻言了然笑道,“哦?竟传得这么快吗?看来金州的人还是不太安分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安然回京 程月棠早就料到自己取得龙骨草一事迟早会被单婉婉大肆传扬,以此来让江湖上的各路人马前来抢夺。所以她才会让杨季修手下一部分影卫驾着马车日夜不停的往京城赶去,而自己与杨季修却偷偷转道泸州,取道贺芳城回京。 可是没想到已经到了闽洲却还是被人盯上了。 不过好在前来抢药的看上去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程月棠跟随骆婆婆学习毒术大半年,早已服食了各类抗毒药液,区区滨州青蛇之毒还奈何不了她。 程月棠在看到满屋子青蛇之时便已然认出了这些蛇乃是滨州有名的青蛇,冬日不眠,夏日成群,为祸一方,官府几次剿杀都未曾灭绝。 但也正是如此,那黑衣人也才能靠着白玉龙驾驭如此多的青蛇。 程月棠想通此间关节,当即应承下来了黑衣人的赌局,因为她知道,自己身上带有龙骨草,若不与这黑衣人一较高下,难免他不会突施杀手。 可是让黑衣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程月棠身上当真带有龙骨草。他原本以为这只是江湖谣传,此次路过闽洲本打算是去京城之中一探究竟,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程月棠。 连白玉龙都馋食的东西定是龙骨草无疑!黑衣人冷冷的盯着程月棠,心中思索要不要就在这里直接动手。 可是当他认真的分析了一下之后便立刻选择了放弃。 程月棠是谁?翠微谷为什么会被攻破?龙骨草又为什么会被盗? 黑衣人在心中想了想这三个问题,当即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自己不见得能杀掉程月棠,即便是得手了,也不见得能走脱。 既是如此,留得青山在当然显得更加重要。 黑衣人果断的退走了,当他明白真正看到程月棠和得知程月棠当真盗得龙骨草时,他几乎没有任何犹疑的退走了。 程月棠看着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的房间微微一笑,而后转头看向正在咬食龙骨草的白玉龙。 “小家伙,省着点吃,吃完可就没有啦。” ………… 第二日,待程月棠醒来之时,杨季修与骆婆婆已经站在了房中,只是他们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可怖,似乎看到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 而他们的目光此时正聚焦在程月棠的枕头之上。 程月棠偏头看去,只见昨晚只吃了一半龙骨草的白玉龙此时正蜷缩在自己的脑袋边上,那模样似乎与自己极为亲近。 程月棠起身之时惊动了白玉龙,白玉龙一溜烟的钻到了程月棠的袖子里。 “月棠……” “小姐!” 杨季修与骆婆婆几乎同时惊呼,眼中满是惊骇。特别是杨季修,此时他的额头上已经滴落汗珠,即便是在如此严寒的冬季。 程月棠摆手示意两人不必紧张,而后轻轻将白玉龙从袖中掏了出来,放在了自己刚刚起来的被窝里。 待见白玉龙并未乱窜,程月棠这才起床穿衣。 “月棠……那当真是白玉龙?” 杨季修问话时,骆婆婆也是一脸惶然的看着程月棠,深怕她摇头或者说出一个“不”字。 程月棠看着两人的表情,不由掩嘴笑道,“便是白玉龙又怎么了?麒麟龙骨草都见过,你还害这小小的白玉龙?” 程月棠此话是在回答杨季修,但也解开了骆婆婆心中疑虑。 闻言,骆婆婆急忙凑到床边,想要揭开来看。但转念想到这白玉龙少了入眠,即便睡了也只是轻眠,十分容易被惊醒,当即起身看向程月棠,“小姐,这白玉龙?” 程月棠当即把昨晚之事说了一遍。 杨季修闻言一笑,“你当真说对了,这江湖上已经传遍了翠微谷一事。若不是我们早有防备,只怕此时还在金州。” 龙骨草乃天下至宝,可以说是无价之物,即便是南蛮冒着犯边入侵与宋明开战的风险也要尝试一抢,其价值自是不言而喻。 若是程月棠与杨季修原路返回,只怕杨季修手下影卫再是厉害非凡,只怕也挡不住这偌大江湖的连番追杀。 “小姐只能,老妇当真佩服,如此至宝都能被小姐降服,可见天意如此。” “婆婆,你这话可就错了。当初盗取龙骨草之时你不知道多危险。昨夜收服这条白玉龙,不过是一物降一物罢了。” 能平白捡到这条白玉龙,虽说有些好运,但也是因为程月棠与杨季修在翠微谷内冒死盗取龙骨草所致,说起来,不过是因果。 三人在不多言,骆婆婆替程月棠把过脉后,点头道,“小姐只是轻微沾染了一些疫气,不会有大碍。” 骆婆婆施毒一生,自然对各种疫病都有所了解,当即写下方子便出门抓药。 杨季修见骆婆婆出门,这才坐下对着程月棠道,“既你也知盗取龙骨草时的凶险,那下次再有如此险境,切不可义气行事。” 杨季修说话时,语气平和,脸色温柔,狭长凤眼之中饱含深情,丝毫没有前几日那冷冷气息。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是在担心自己,当即也不好拂他好意,闻言只是点头道,“我理会得。” “此次回京,还有许多事要办。这里距离京城已然不远,咱们便在这里稍微休息一番再启程回京吧。” 杨越遥西去归来,京城之中已然出现波澜四起。杨季修今日得到消息,杨越遥回朝上奏之时提到金州事变,老皇帝已经下旨严查,并将晏楚调回了京城。 而杨越遥还弹劾太子派到西境协助自己赈灾一事的韩世远,在西境收受贿赂,接着前去赈灾救民的幌子,大肆在西境拉拢官员。 老皇帝闻言龙颜大怒,当即罢免了韩世远的,下到天牢之中待审。 此时的京城已然乱成了一锅粥,杨越遥西行归来,西境赈灾一事对他来说可谓圆满,老皇帝重赏之下在朝中威望立时提升,超过了太子。 而东宫那边却对此一直没有作出回应,也不知到底情况如何。 程月棠与杨季修回京之后必然少不了要与杨越遥一番斗智斗勇,如此凶险之事,杨季修岂能让程月棠拖着重病回京? 程月棠闻言,秀脸之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双眸中满是仿若外面的飞雪飘扬一般的得意,“既然他自己不识好歹,那我们也毋须与之客气。” 西境赈灾一事,程月棠早有安排,估计此时西境前来送礼的人只怕已经到了京城,就等着程月棠回去发号施令。 而金州一事程月棠与杨季修也早已商议好了对策,不怕杨越遥在皇帝面前提起,怕就怕他背后之人会阻止他。 只是程月棠也早已料到,杨越遥背后之人已然放弃了他,将目标转向了金州,不然何以会让老皇帝派齐瑞祥南下督办军务。而若不是如此,那人如何会不知金州一事其实便是程月棠与杨季修设计的全套而不阻止杨越遥? 想到这里,程月棠忽的问到,“关于杨越遥背后之人可有什么消息?” 杨季修摇头道,“此人隐藏得很深,我只能大概罗列出几个目标,但却无法肯定。” “哪几个?” “向明示,林光碌,秋白,还有左梦尘。” 这四人,向明示乃是杨越遥的舅舅,皇后娘娘的亲哥哥,也就是国舅爷。林光碌乃是一品军侯,掌控京畿周边三百卫所。秋白是太极殿大学士,太子少傅。而左梦尘便不需多言。 在这四人中,向明示的嫌疑最大,因为他有接近杨越遥的机会,而且也有鼓动老皇帝的实力。而最让杨季修怀疑他的是,这个向国舅已经好几年未曾在人前露脸,即便是去宫中拜见老皇帝,老皇帝也是屏退了左右。 所以在这四人之中,向明示可以说隐藏得最深。 只是杨季修有一点想不明白,那就是以向明示的身份,他帮助杨越遥说得通,毕竟是自己亲外甥。可是如今看来他似乎放弃了杨越遥,这就让杨季修不得不有些疑惑了。 两人思索一会儿还是没有想出合理的解释,当即不再多虑。 因为骆婆婆的到来,程月棠的风寒与疫病都好得极快,没过两三日便已然痊愈。 而在这两三日里,杨季修每日给程月棠亲自煮食熬汤,即便是熬药也不假他人之手。 一方面,可以说是杨季修不放心别人来做这些事,毕竟已经有人已经前来抢夺龙骨草,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 另一方面,也可以看作是杨季修对程月棠的补偿,毕竟在翠微谷之时,杨季修没少气程月棠,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以杨季修那冷面冷情的性格,自是将这些事都记在了心里。 可是程月棠心里却早已将此事忘却,此时看到杨季修如此尽心尽力的照顾自己。程月棠只觉心中一片温暖,即便是在寒冬。 待得程月棠身子痊愈,两人这才重新启程赶往京城。 一路再无风波,两人顺利的回到了京城。再见京城雪景,程月棠不由感概万分。遥想此去南境之凶险,那翠微谷断崖之上的生死时刻,饶是此时已经安然抵京,也不由得背心一阵发凉。 只是成功取得龙骨草,程月棠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总算是落地了。想到终于能治好程夜朗的腿伤,程月棠当即迫不及待的回到了程府,而后立刻派人前去请蒋政前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府中形势 得知程月棠将奇药龙骨草带回,饶是程景况也是激动万分,当即派人去请蒋政。而自己则与程月棠一同来到了程夜朗的屋子里。 只是两人尚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卫雨纶的声音。程景况闻言皱眉,偏头看向程月棠,却见她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并没在意。 可是程景况心中明白,以程月棠的性子如何能让卫雨纶接近程夜朗?想着,程景况在外“咳嗽”一声,而后与程月棠一同走了进去。 “老爷,月棠。” 卫雨纶经过上一次被关进暗室之中的事已经学得乖了,脸上尽是恭敬之色,丝毫没有以往那般的装模作样。但是在看向程月棠的时候,眼神之中仍是闪过了一道异色,程景况倒没注意,但却被程月棠敏锐的捕捉到了。 “你怎么在这里?”程景况说话时语气甚为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淡,不待一丝感情,看了卫雨纶一眼后径直走向了程夜朗的床头。 “爹爹,卫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便不要再计较了吧。”程月棠上前挽住卫雨纶的手臂,笑盈盈的对着程景况道。 只是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程景况闻言便是心中一怒。卫雨纶上次所犯知错岂是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便能化解的?若不是程月棠心细,只怕自己眼前的这个小儿子…… “哼,从今往后再敢踏入此院半步,小心你的腿!”程景况心中有气,同时也知道程月棠此时也只是做做样子,当即把火气提了上来,转身对着卫雨纶厉声道。 “爹!” “老爷……” 程月棠与卫雨纶同时喊到,不过程月棠脸上仍是不急不缓的带着淡淡笑意,而卫雨纶却是一脸的委屈与着急。 “不必多言,下去吧。” 程景况摆手打断两人,而后看了看卫雨纶轻轻挥手。 卫雨纶神色委屈之极,眼中闪过泪光,而后缓缓转身出门。 待得卫雨纶离开,程景况这才叹息一声对程月棠道,“囡囡,为父所能做的,也就这么做了。” 程月棠明白父亲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自己,当即上前挽住父亲的手臂道,“爹,卫姨既有心改过,爹爹也就不要难为她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程夜朗闻言问到,“爹,姐,你们在说什么。” 父女俩闻言,相视一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程夜朗至始至终的都不清楚程府之中到底发生什么,在他眼里,卫雨纶只是去了一趟娘家,可是爹爹为什么就不让卫姨再来自己这院子里呢? “没事,你姐姐从南境给你带回来了龙骨草,朗儿,你就快重新站起来了!” 程景况话到后面忽的情不自禁的哽咽了起来,急忙伸手拭泪。 程月棠见状急忙走到程景况身旁,安慰道,“爹爹,夜朗腿伤有救应该是高兴的事,您怎能如此伤怀呢。” 程夜朗听罢程景况的话当即惊喜,可是看到爹爹的模样,也知自己这腿伤给爹爹和姐姐带来无穷顾虑,见状也是鼻中一酸,落下泪来。 程月棠见自己这个亲身赴险之人尚未哭诉,这俩父子倒先哭了起来,当即连连安慰两人。 程景况当然知道程月棠此去南境的种种凶险,晏楚早已把南境发生之事密报给了他。当他知道程月棠在南境所遇到的凶险之时恨不能亲赴南境,可是他知道,程月棠此行不仅是为了程夜朗,更是为了整个秦国公府。 而对于程夜朗来说,他虽然不知道姐姐是从哪里找到的这龙骨草,但看到爹爹这模样,他顿时也猜到了一些。 面对此情此景,程月棠心中既是欣慰又是酸楚,矛盾之中眼眶也是一红。 今生重来之后,程月棠虽然阻止了杨越遥谋害程夜朗,但程夜朗仍是遭到如此毒手,躺在床上大半年无法动弹。每思及此,程月棠都忍不住暗自自责,越是如此,她便越是在乎程夜朗与程景况。 程月棠在心中过誓,谁若是伤害自己的弟弟和父亲,那自己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蒋政到来之后立即让程月棠将龙骨草与碧落根拿了出来。看到这两味至宝奇药,饶是蒋政也是不由得怔怔出神,眼中满是惊叹与难以置信。 看到蒋政脸上的表情,程月棠与程景况终是放下心来,此次程夜朗的腿伤必定能够痊愈了。 “这两味奇药乃天生地养的至宝,一般熬法难以尽得药性,待我准备一番,明日再来。” 蒋政自是知道这两味奇药对于程月棠和程景况来说意味着什么,若是无法尽得药性为程夜朗治伤,那岂不是辜负了程月棠与程景况的一片苦心? 送走蒋政后,程月棠路过前院时看见卫雨纶正一个人坐在院中发呆。见状,程月棠脸上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清眸之中忽的升起一缕狡黠。 晚间因为程夜朗要准备明日治伤,故此早早便睡了。程月棠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了却心愿,当即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芍药见主子脸上神采照人,异常光鲜,当即笑着道,“小姐,夜朗少爷的病可算是有希望了,但……” 话到一般,芍药忽的停住了,而后饶有趣味的看着程月棠。 不料程月棠了然一笑,问到,“你是不是想说,夜朗的腿伤治好之后我便没有办法推脱别人来提亲了?” 芍药点头道,“小姐真是冰雪聪明。” 以往不论是杨越遥还是杨季修,即便是老皇帝提及程月棠的婚事,程月棠也会用程夜朗的腿伤来推脱搪塞,尽管她心中的确牵挂着此事。可是此次程夜朗重伤有救,芍药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这主子能用什么办法再来推脱。 杨越遥上次用皇后懿旨来给老爷施压,今次程夜朗如果重伤有救,那杨越遥岂能不知?一旦知晓,只怕又会来秦国公府提亲。到时,小姐该如何应付? 心中虽是这般想着,但芍药脸上却是一点着急的样子也无,因为她知道,若是这样便让居心叵测之人染指了小姐,那自己这个主子还是那个在皇宫之中临危不惧直面盛怒的主子吗? 果然,程月棠明眸之中忽的浮现灿然的笑意,那模样便似春日里的阳光一般温暖。 芍药见状,当即诧异问到,“小姐,你莫不是……” “他们要来提亲,那便来呗,反正既然阻止不了,那便让他们自己来碰南墙。” 杨越遥要来提亲,她没办法阻止。而杨季修若是前来提亲,这个可就有待考量了。 不过此时的程月棠尚未准备好自己的亲事,因为还有许多事没有解决。若是这两人前来提亲,杨越遥自是不用多说,直接回绝了便是。但若是杨季修前来,那程景况可就需要多加斟酌了。 只是无论怎么样,一切都还要看程月棠怎么想。如果杨季修在这时候前来提亲,只怕程月棠当真会让他撞南墙那也说不定。 芍药见主子心中已然有了打算,当即不再纠结于此事,转而言道,“小姐,我回府时,见小蝶在老太君跟前似乎很是讨喜。今日看到我也是爱理不理的样子,当真可恶。想以往小姐对她如同姐妹,今日却如此模样,实在恶心得很。” 芍药平日里是不会那这些事出来的讲,但是这小蝶自从飞雪被程月棠赶出秦国公府后就立马去钻了空子,生生挤进了老太君跟前。因为如今秦国公府里老太君最有威严,这小蝶也跟着狐假虎威起来,当真让芍药有些气不过。 不料程月棠闻言并未生气,反而淡淡笑道,“小蝶既到了老太君跟前,那自是水涨船高了。” “小姐,你不知道她那趾高气昂的模样,让人看着当真可气。” 芍药在来到秦国公府之处,便一直与小蝶同在程月棠身边。那时两人可谓形影不离亲如姐妹。不想这半年过去,小蝶竟如变了个人似的,对芍药完全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再无往日半分亲近。 程月棠见芍药心中有气又无处可发,当即安慰道,“你也不用多想,不过是到了老太君跟前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芍药闻言一叹,“世间冷暖,如鱼饮水罢。” 闻言,程月棠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芍药,而后点头道,“别人怎么样,咱们管不着。但若是有人想要挤兑咱们,那咱们自是不能坐以待毙。” 这小蝶往日里在程月棠面前恭恭敬敬,然而一到了老太君跟前便立刻飞扬跋扈起来,看来也该是给她点提醒了。不然她还以为自己柔善可欺。 程月棠不再多言,洗漱一番后便缩进了被窝之中。 外面是清冷月光,伴着呼啸而过的北风肆无忌惮。 偌大的京城再度被严寒席卷,饶是那常在夜间啼鸣的鸟儿也不知了去向。 秦国公府后院的房顶之上燕无声伸手拉了拉衣襟,而后径直跳入了院中,消失在一片黑暗。 秦国公府所有人都已经就寝,整个府邸除了几处灯笼之外再无别的光亮。 燕无声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程夜朗的房门前,而后翻身贴在了屋檐之下,房中传来火炭燃烧的声音以及程夜朗轻轻的呼吸。 而离此处院子不远的程月棠,此时也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缓缓拉过衣袍,套在了身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府中失窃 夜里无声,整个秦国公府之中除了北风呼啸的声音,再无其他。 一道黑影闪过程夜朗的院子,而后停在了院中的白雪之上,留下两行清晰的脚印。 只是那黑影走路是样子很奇怪,似倒着行走,从地上脚印便可看出。 黑影来到程夜朗的门前俯身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只觉房中程夜朗已然睡熟,这才缓缓推门而入。 不多时,黑影复又出来,这次没有倒着行走,而是径直朝秦国公府的另一边去了。 屋檐上的燕无声翻身落地,几瓣雪花落在肩头。 一路跟随,只见前面那黑影转身进入了一重院落之中,燕无声抬眼看去,竟是卫雨纶的院子。 正踌躇间,燕无声忽的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风声,当即转身拜到,“小姐。” 燕无声说话时声音很小,再加之这凛冽北风呼啸之声,程月棠几乎不闻。 “看清楚了么?” “看清楚了。” 那人在燕无声的眼皮子底下走进了卫雨纶的院子里,燕无声不可能视若无睹。 “去看着吧,可别让外面的人进来了。” 吩咐完之后,程月棠脸上露出一丝倦意,而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第二日,待太阳照得老高时,程月棠这才从被窝里慢慢爬了出来。如此寒冬,起床当真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芍药看到小姐起床,连忙端来热水,服侍着简单的洗漱一番后又立刻端来了早点。 “可曾有什么事?” 程月棠一边吃着,一边淡淡问到。 芍药闻言一愣,摇头道,“没什么事啊……” 昨夜芍药睡得早,自不知自己小姐半夜里又爬起来过,当即脸上满是茫然,似错过了什么。 程月棠闻言点头,秀脸之上满是成竹在胸的自信,吃罢早点也不等待,急急的朝程夜朗院子里去了。 程夜朗也刚用完早点,得见姐姐一早便过来了,当即高兴叫道,“姐姐。” “等一下蒋爷爷便来了,你可要准备好哦。”程月棠不是担心程夜朗受不了痛苦,而是担心他太过兴奋。 程夜朗闻言连连点头,“姐,你放心吧,夜朗定不会辜负姐姐的一番苦心。” 两人聊着没多久,蒋政便与程景况一同进来了。 蒋政看了看床上的程夜朗,笑着道,“你小子当真福分大,碧落根加龙骨草,只怕当今圣上也只能望而兴叹。” “蒋爷爷,瞧您说的,夜朗重伤如此还叫有福分吗?”程月棠闻言当即嗔道。 蒋政与程景况闻言,当即与程景况相视一笑,“你这小丫头当真护短,爷爷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好啦,也不与你们多说了,药呢?” 蒋政捋了一把短须,而后抬眼看了看昨日放置两位奇药的柜子。 程月棠拉开柜子,从中拿出一个紫檀色的木盒子,而后道,“蒋爷爷,这整株碧落根和……” 程月棠话到一半忽的停住了,只见其双眼死死的盯着手中的盒子,脸上满是骇然和震惊。 蒋政与程景况见状都是一愣,而后急忙走上前去拿过程月棠手中的盒子。 只见盒子里原本放着的碧落根与龙骨草哪里还在?整个盒子空空如也,其中奇药不翼而飞! “这!” 程景况脸上满是惊恐之色,盯着手里空空的盒子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倒是蒋政先反应过来,转头看向程夜朗,“夜朗,昨夜睡后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程夜朗也看到了程景况手中空荡荡的盒子,当即摇头道,“没有……没有啊……” “翠柳!” 程景况忽的将手中盒子狠狠的摔到了一边,而后大喊道。 翠柳闻声进门,见老爷一脸怒色,当即跪倒,“老爷……” “公子房中可曾进来过其他什么人?” “奴婢未曾……见过……见过其他人……” 翠柳心中惶恐已极,说话时吞吐不清直让程景况怒色更盛。 翠柳本事程夜朗的贴身丫鬟,此时见老爷与小姐都是一脸惊怒,转眼看向程夜朗时忽的瞥见昨日放置奇药的盒子,当即明白了过来。 “老爷……昨日自您与小姐离开后,这院中再没来过其他人。” 翠柳急忙将自己知道的事说了,可是说了也当没说,反而让程景况那一双怒目之中的大火更加烧得旺了。 “没有其他人?!没有其他人进来这碧落根与龙骨草难道会不翼而飞吗?连看个东西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来人!拖到军营去!” “爹!” 程月棠听到程景况的怒喝之声急忙回过神来,叫住了发怒的父亲。 “景况,先别着急,若是当真不是外人前来盗取,你怪谁也没有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是不是外人前来盗取。” 蒋政也出言劝慰到,他不信这碧落根与龙骨草会不翼而飞,当然也不信有谁敢来秦国公府盗取如此至宝。程景况在京城之中的地位无人不知,即便是当今皇帝也要给他几分脸色,一般人是绝对不敢来招惹秦国公府的。 “对啊爹,此时尚未搞清楚究竟是被何人所盗,要是就此重罚翠柳,只怕人心难服。” 说着,程月棠对着翠柳冷声道,“还跪着干嘛,等着被扔进军营吗?出去!” 待得翠柳出去后,蒋政走到院中仔细的瞧了瞧,道,“院中只有两排出门时留下的脚印,想来是昨夜伺候完夜朗出去的奴仆留下的。昨夜大雪停得早,故此保留了下来。” 程月棠闻言也出门看了看,进来时道,“如果是外人前来盗取的话,他们是如何知道碧落根与龙骨草放在哪里?” 程景况闻言一愣,而后看着程月棠道,“你是说咱们府上有人前来盗走了?” 程景况虽然不相信,但心中却是怀疑已起。程月棠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外人想要前来盗取碧落根与龙骨草,那势必会惊动院中的府兵,因为昨日在放置碧落根与龙骨草之时,程月棠故意在选择了程夜朗的房间。 最显眼的地方也是别人最不容易想到的地方,若是放在府中其他隐蔽的地方,只怕不仅不方便,而且更加容易被人找到。 程月棠因为腿伤的关系,所以睡觉时向来不关门。也是因为这样,程景况在他院中布置了数十个府兵护卫。如果这般都没见着人影,那便只能说明一定府中之人所盗。 蒋政虽不愿牵涉程景况的家事,但碧落根与龙骨草却是他生平仅见,如此被人盗走,他心中也是惊怒交加。 闻言,蒋政冷哼一声道,“若不是府上之人,谁会知道昨日咱们把碧落根与龙骨草都放在了夜朗房中。” “昨日放置碧落根与龙骨草之时,房中只有蒋爷爷,爹爹,我与夜朗四人。咱们四人定然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就算是府中之人所为,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程月棠面露疑惑之色,长长的睫毛连连眨动,似是百思不得其解。 程景况闻言看了程月棠一眼,冷笑道,“咱们不说,别人就不会看吗?” 蒋政与程月棠闻言都是恍然,昨日他们三人进来之时手中抱着那盒子进来的。但是出去之时却将盒子放在了此间屋子,若是有心之人一定能够发现盒子留在了屋中。 这时,程月棠似忽的想起了什么,对着蒋政道,“蒋爷爷,昨日我送您出府之时,您可曾见过什么人?” 蒋政闻言一怔,反问道,“你的意思是?” “昨日我送您出门之时特地留意了一下,下人们都在后院之中,我们又都在夜朗院中,从这里到府门前一个小人也没看见,只在前院之中看见……” 程月棠说到最后忽的停住了,目光闪烁的看了看程景况。 程景况与蒋政见状,都急忙问到,“看见什么?” “看见……看见卫姨在前院之中坐着。” 说完,程月棠急忙退到了一边,似是因为不敢确定是不是卫雨纶盗取的两位奇药而感到惶恐。 程月棠这么一说,蒋政也忽的想了起来,“哦!对,对,对……昨日老夫离开之时确实见过她,好像是坐在前院之中。” 蒋政话音一落,程景况立刻就往外冲去,但是却被蒋政一把拉了回来。 “你要去干什么?” “您说我要干什么?如此蛇毒之人竟三番两次谋害朗儿,今次更盗取为朗儿治伤良药!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时程景况脸上只有怒色,看那样子似要将卫雨纶千刀万剐方能泄心头之恨。 “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说人家偷盗良药?” 此时蒋政与程月棠都只是猜测,虽然昨日看到程月棠送自己出门的只有一个卫雨纶,但就此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程月棠也在一旁道,“是啊爹,囡囡与蒋爷爷也只是推测而已,没有证据,我们凭什么说卫姨偷取了碧落根与龙骨草?” “来人!” 程景况闻言转身,叫来了院中的府兵。 “昨日我们离开之后可曾见过还有他人进来?” “回老爷,不曾见过。” 程月棠挥手拂退府兵,而后转身朝程夜朗走去。 “夜朗……是爹爹对你不住……” 程景况万万没想到,程月棠千辛万苦寻来的奇药竟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而且一点踪迹也无。看到程夜朗脸上的那一抹纯真,程景况心中犹若针扎。 “爹……” 程夜朗从他们的谈话中已然听出了端倪,只是他脸上并未有绝望之色,也没有悲愤,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一百六十六章:计中计 程月棠看着弟弟脸上的苦笑,心中也不由得一痛,当即转身跑出门去。 只是出门之后,程月棠脸上立刻恢复了往日的淡然,而且隐隐间透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笑意。 回到自己院中,燕无声早已等候多时,见程月棠姗姗进来,急忙上前拜到,“小姐,事已办妥,并无意外。” 说着,燕无声院中角落的一个大竹筐之中提出来一人,扔到了程月棠面前。 程月棠看了一眼地上之人,而后淡淡道,“东西呢?” 那人身上只穿一件内衫,此时已被这严冬北风吹得瑟瑟发抖,听到程月棠问话,当即抖着牙齿道,“……小……小姐……什么……什么……什么东西……” “砍了,扔到城外喂狗。” 那人话音未落,程月棠转身便走。 “小姐!小……小姐……” 那人在背后急忙大喊,可是任他如何呼喊,程月棠便似没听到一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待得燕无声处理完那人,这才回到程月棠院中,“小姐,是此时便去?还是?” “不急,待爹爹再找找看,若是他一着急,说不定就去了。” 程景况也知道没有证据无法质问卫雨纶,但此事非同小可,一旦程景况忍不住心中愤恨,那他必定会去找卫雨纶问个清楚。 燕无声闻言问道,“那碧落根与龙骨草仍是放在那里吗?” “嗯,先放在那里吧,既然卫雨纶不知好歹,那这次便让她死透。” 说着,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怒骂之声,程月棠急忙起身出门,只见那声音似是从卫雨纶的院子里传来的。 “去把东西取来。” 待程月棠赶去之时,只见卫雨纶正跪在房间之中,一旁的爹爹脸上满是怒气,正无处可发。 程景况终究是没能忍住,前去质问卫雨纶了。因为整个府中论动机,只卫雨纶有盗取碧落根与龙骨草的动机。论嫌疑,卫雨纶曾三番五次祸害程夜朗,她的嫌疑也是最大。 如此一来,饶是程景况知道自己没有证据,但还是认定了卫雨纶便是偷盗碧落根与龙骨草之人。此时跑来质问之时,卫雨纶当然不会承认,程景况顿时怒火中烧,在房中怒骂起来。 老太君也闻声赶来,问清楚情况后,冷冷的看着卫雨纶道,“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拿走的?” 卫雨纶啜泣连连,连喊冤枉。 “景况,你可查证清楚了?” 老太君虽也怀疑卫雨纶,但此事事关重大,单凭怀疑如何能行? 程景况被老太君这么一问,当即说不出来,只得恨声道,“这还要证据吗?” 老太君瞪了程景况一眼,而后扶起卫雨纶,“你切莫多心,景况也是被气糊涂了。” 卫雨纶见老太君亲自扶自己起来,当即惶然道,“妾身知道,多谢太君关心。” 说着,卫雨纶急急擦点脸上的泪痕,站在了老太君身后。 “景况,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说雨纶偷盗碧落根与龙骨草?” “母亲……” “住嘴!雨纶虽有过错,但已然收到了惩罚,你如此行事还是秦国公府的当家人吗?你难道不怕外人说我们秦国公府黑白不分吗?” 老太君也有些生气了,因为程景况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如此“乱来”,岂不是在给整个秦国公府抹黑?让整个秦国公府沦为笑柄? 老太君所看重的不是谁对谁错,而是此事带来的影响。秦国公府历代忠烈,威名远扬,岂能容程景况一时激动胡来而毁于一旦? 这时,程月棠走到卫雨纶身旁,安慰道,“卫姨,此事的确是爹爹太过着急了,您切莫怪爹爹。” 卫雨纶闻言急忙对着程景况道,“老爷,妾身万万不敢啊……” 不料程景况闻言只是冷哼一声,便转过身去不再多言。 老太君见状怒道,“景况,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程景况闻言偏头,“母亲,此事景况一定会查个清楚,倘若挡着不是卫雨纶所为,景况赔罪便是。但倘若让我查出卫雨纶与这件事有个一丝半毫的关系…………” “你要查便去查,最好查个水落石出,大家都能安心。” 老太君也懒得再多理会,话音落下,人也出门去了。想来是不想再过多掺和这件事。 站在老太君的立场上,卫雨纶是自己当年逼着程景况娶的,倘若卫雨纶当真作出如此狠毒之事,那她也只能按着程府规矩来。可是,倘若卫雨纶当真没有做过,那程景况如此这般的质问便是在颠倒黑白,有损秦国公府的名誉。 这两种情况,老太君是一个也不想看到,所以当即出门走了,不再理会。 见老太君离开,程月棠扶着卫雨纶坐了下来,张口喊到,“阿福!阿福!” 阿福乃是卫雨纶院中的奴仆,程月棠想要让去搬两盆火炭来,于是便叫了两声,但是却一直不见回应。 卫雨纶见状,眉尖一抖,当即尴尬道,“阿福平日里便是惫懒得很,此时怕是又出府去了吧。” 程景况走到门口正要出去,却忽的听到房中两人谈话,当即转身看来,道,“这院中奴仆竟如此放肆?” “老爷……我……” “哼!当真以为我程景况老了吗?” 说着程景况匆匆出门离开了。 程月棠见状,对着卫雨纶道,“卫姨,你先稍等一会儿,我去搬个火炉。” 卫雨纶闻言急忙推辞,却不料程月棠硬要坚持,当即放了程月棠离去。 待程月棠离开后,卫雨纶双眼之中猛的射出一道冷光,脸上满是狡黠之色,渐渐变成了浓浓的冷笑。 不多时,程月棠领着芍药搬来了火炉,放在房中后,程月棠让芍药先行出去,而后对着卫雨纶道,“卫姨,您一个人住在这院中,也忒得冷清了,我去多叫几个下人来服侍您吧。” 卫雨纶闻言惶恐不已,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早就习惯了。” 这时,程月棠忽的声色俱厉的道,“卫雨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碧落根与龙骨草就是你偷走的!” 卫雨纶闻言一震,惊骇的看着程月棠,“月棠……你……” 话为说完,卫雨纶忽的又哭了起来,“为什么要冤枉我……你们为什么要冤枉我……我没有……我没有啊……” “你别演戏了,阿福已经什么都招了。”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淡淡道。 “你说什么?阿福?阿福怎么会冤枉我……我待他不薄,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冤枉我……” 卫雨纶哭喊着不停,那模样便似受了六月飞雪之冤一般,端的让人心中不忍。 不过程月棠见状只是淡淡一笑,“他有没有冤枉你我不知道,不过……” 说着,程月棠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然后缓缓打开,只见里面装的正是开始失窃的碧落根与龙骨草。 “不过他倒是把这个交给了我。” 程月棠拿着盒子示意卫雨纶看看,眼中带着一丝戏谑的意味。 果然,卫雨纶一看之下,眼中立刻露出震惊之色,急忙转头朝房中一处角落看去。 程月棠见机不可失,立刻大喊了一声,“爹!” 程景况闻声而入,站在了卫雨纶的身前。 卫雨纶哪里知道程景况居然还没有走,惶恐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愣在了房中。 程月棠走到刚才卫雨纶目光所向之处,仔细瞧了瞧,却见这角落处的地板似有缝隙,当即取下头上的发簪轻轻一撬,便将那地板撬了起来。 而后,程月棠看到地板下面是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包裹。 程月棠取出包裹,走到卫雨纶与程景况面前,对着卫雨纶道,“卫雨纶,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卫雨纶闻言惊变,看了看程月棠手中的包裹,又看了看刚才程月棠拿出来的盒子,竟一时失神忘记了该怎么回话。 程景况见状冷哼一声,从程月棠手中拿过包裹径直打开来看,只见里面装着的正是昨晚失窃的碧落根与龙骨草! 这时,卫雨纶忽的猛向程景况,从他手中将包裹抢了过去,而后扔在了火炉之中。 “卫雨纶!” 程景况反应不及,待见火炉之中忽的燃烧起来,这才一把退开卫雨纶,一脚踢翻了火炉。 火炉虽被踢翻,但那包裹已然烧了起来,此时正传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程景况急忙端起桌上的茶水浇熄,可是那碧落根与龙骨草已然烧得焦黑,想要再度入药只怕已是不能。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卫雨纶动作之快,实在让程景况意想不到。而且,卫雨纶如此一来不正是坐实了自己盗取碧落根与龙骨草的罪名吗? “啪!” 程景况看着地上已然焦黑的碧落根与龙骨草,心中愤怒已极,当即一个巴掌对着卫雨纶轮了过去。 “贱人!贱人!为何要如此毒害朗儿!他跟你究竟有何恩怨!” 程景况一手提着卫雨纶的衣襟,恨声大喝。 不料卫雨纶闻言忽的狂笑不止,“哈哈……哈哈……恩怨?你为何不去问问这个小贱人!” 说着,卫雨纶怨毒的看向程月棠,目光之中似有千万柄利剑一般,戾气十足。 “卫雨纶,你以为你烧掉的当真是碧落根与龙骨草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又一年春猎 程月棠在回京的路上便早已料到自己此次回京后必不会得安生。除开杨越遥,卫雨纶也绝对不会让程夜朗痊愈。因为程夜朗一旦好起来,日后接手秦国公府,这府中上下,里里外外哪里还会有她立足的地方? 故此,卫雨纶得知程月棠带回龙骨草时便已然在谋划如何破坏。而程月棠又故意卖了个破绽给她,卫雨纶当然不会放过,这才立刻出手偷盗龙骨草与碧落根。 可是程月棠并非泛泛之辈,这秦国公府上上下下也还没有她看不通透的事,尚未回到京城,程月棠便已然让燕无声现行回去谋划,找来了两株外形相似的草药代替了碧落根与龙骨草,放置在程夜朗的房中,而真正的碧落根与龙骨草却是由燕无声一手保管着。 卫雨纶派阿福前去程夜朗房中盗走了那假药,本以为这下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了。不料程景况一番大怒,竟直接前来质问。程月棠暗中与之配合,一个在房中,一个房外,只不到两三句话便将卫雨纶这蛇毒之心引诱了出来,使其原形毕露。 程月棠本不想这么做,奈何前世经历太过残忍,以至于她不得不对每个有嫌疑的人抱着十二万分的慎重。 程月棠看了看手中的碧落根与龙骨草,而后交到了程景况手里。 卫雨纶看着程月棠那猫戏老鼠般的诡异笑容,当即恼羞成怒,一翻从地上爬起朝着程月棠扑去,口中连连大骂“贱人,贱人!” 只是程月棠早已今非昔比,脚步轻轻移动便躲开了卫雨纶的恶狗扑食般的攻击,转而到了她的身后。 程景况在后面看得清楚,当即闪身挡在了卫雨纶身前,一双虎目之中满是怒恨,只是他已然不想在多说什么,因为真相已经清楚,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中。 程月棠和程景况离开之后,卫雨纶的这个院子再度安静下来。只不过此时的安静带着一种让人不由瑟瑟发抖的气息,院中的奴仆被程景况全都赶出了府门,卫雨纶在秦国公府彻底没有了任何可以翻身的机会。 至于最后程景况会怎么处理卫雨纶,程月棠没有问,程景况也没有说。老太君得知之后也是一脸黯淡,想来是对卫雨纶也是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往事已成云烟,而云烟缭绕今生。老太君万万没想到当初自己不容置喙的决定在此时看来竟是大错特错。 而程景况也是为此深感自责,他对卫雨纶的心软险些铸成大错,若不是程月棠早有准备,只怕那仍然躺在床上的小儿子程夜朗想要再站起来,已是妄想。 在解决掉了卫雨纶这个隐患之后,程月棠心中并未就此放松警惕,因为她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秦国公府内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暗潮涌动,只是从未得见天日,府中并未有人发现罢了。 第二日,蒋政再至秦国公府,亲手研磨碧落根与龙骨草。 看着程夜朗脸上充满了希望的表情,程月棠与程景况都是感到由衷欣慰。 这边治伤尚未完毕,芍药便前来禀报道,齐王来了。 程月棠来到前厅,只见杨季修正站在房中观赏着庭院之中的雪梅。 “怎么?秦国公府的雪梅与齐王府的不一样么?”程月棠从他身后走来,脸上带着一丝灿然的笑意。 杨季修闻言转身,笑道,“没什么不一样,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哦?何事?” “旧事。” 杨季修第一次遇到程月棠之时也是在这样的寒冬时节,那晚没有一丝月光,杨季修不知那晚的秦国公府内雪梅是否绽开,但是他知道,那晚之后,秦国公府内有一朵不同寻常的花正冉冉绽放。 “转眼又是一年,想想这一年之中所发生的事……当真是无法相信啊……” 杨季修难得感慨,但是感慨起来却又非常模糊,似乎有遗憾,但似乎又没有,若隐若现之间实在让人难以琢磨。 然而程月棠闻言确实一笑,“无法相信么?你?还是我?” 杨季修听罢,狭长凤眼当即聚焦在程月棠的脸上,那是百看不厌的倾城容颜,带着院中雪梅般的高傲清冷,可是在她的一双明眸之中,杨季修分明看到了一丝柔弱,那是潜藏在程月棠内心深处阴暗。 在程月棠心中,有些事,有些人,终究会成为她的寄托。而这种寄托无形之中也会让她感到疲累,虽然她一直坚持,一直不肯放弃,但久而久之的奔波让她产生了一种愈发无法松懈的倔强。 杨季修忽的了然一笑,将心中些许疲态一扫而空,而后对着程月棠道,“相信你和相信我有什么区别么?” 闻言,两人相视一笑,均是感到一股暖意。 “皇宫中有什么消息吗?”程月棠知道杨季修此来定然不是简单的前来感概物是人非,当即直言问道。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脸上的笑意,忍不住摇头道,“看来,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只是话音落下,程月棠当即看了杨季修一眼,淡淡道,“你想要瞒我什么?” “既然明知道瞒不住你,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当然是不会瞒你。”杨季修知道程月棠是故意在套自己话,当即话锋一转,道,“乌苏,东凉已然传来国书,将在年节时分前来朝贺。” “看样子,南蛮并不打算再惺惺作态了。” 金州之事老皇帝虽然不知道,但是其他人却是心中清楚得很。南蛮之王也是知道,如今这般情势下,再前来朝贺无异于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与其整日提心吊胆阴谋算计,南蛮人更擅长的是刀枪无眼。 “他最好如此,若是胆敢再入我宋明一步,我便让他当真有来无回。”杨季修冷笑一生,顿了顿,接着道,“贺芳城的瘟疫虽然已经查明乃是乌苏之人所为,可具体是谁,我们却一无所知。此次乌苏还敢再入京前来朝贺,想必已有万全准备。”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的意思,他是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乌苏既敢在宋明境内行如此丧心病狂之事,那其幕后主使定不简单。自己若是贸然与乌苏使团发生摩擦,只怕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落人话柄。 程月棠点头道,“乌苏那边我们可以从托索入手,去年年节他还有事没做完,此次再来定然不会放过,我们可以藉此从他口中套出点东西。” 杨季修闻言疑惑道,“什么事?” 程月棠闻言只是摇头,却不再多言。 杨季修见程月棠有意卖关子,当即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继续道,“年节朝贺的事说到底与咱们并无太大关系,皇兄心里明白,他自会料理。但还有一件事却十分紧要。” “你是说春猎?” “去年春猎杨越遥被我抢了风头,今年定然会全力以赴争夺。” 去年因为太子城郊试马一事,杨越遥被老皇帝禁足在府一两月,从而错过了春猎。此事在杨越遥心中始终是一个梗,他如何能让杨季修如此不露痕迹的一步一步爬上来?今年春猎说起来也如往常一样,但众人心中也清楚,今年春猎比起往年那可重要了不止百倍。 首先金州一事,南蛮已然表明了态度,说不定等不到春猎便会与宋明重燃边关战火。而乌苏内乱虽被宋明平复,按道理乌苏应当万分感激才对,可是此事换个角度看看却是另外一番意味。 乌苏内乱原本只是乌苏自己国家的事,但是被宋明这么一掺和,立刻变成了两国之间的事。宋明大军的强势压境,以雷霆万钧之势平定了乌苏内乱,便如狠狠一巴掌打在了乌苏国人脸上。 且不说洛坎会不会心怀怨恨,单就国内百姓的舆论与朝中一些自视甚高的大臣也足以将两国关系刺激到一个危险的境地。 还有便是东凉,东凉太子常青山虽然并没有如传言那般在金州被杀,但是杨越遥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与唐英之间有过一段关系,若是杨越遥趁机旧事重提,只怕光是一个长公主府还扛不住老皇帝的威压。 如此一来,宋明周边三个国家均与宋明或多或少的发生过一些摩擦,次次春猎若不能如以往那般强势,只怕春猎一过,宋明便会立刻陷入被三国围攻的境遇。 而谁人主持春猎,谁人来强势镇压这三国的不轨之心便变得至关重要。杨越遥一直欠缺的便是军权,他所想的便是此次能在春猎之上以借镇压三国来树立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从而在老皇帝手中夺得一丝军权。 若当真如此,老皇帝自不会多说什么,而程景况更不用多说。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一旦杨越遥的计谋得逞,他还可以趁此机会与前来朝贺的外国使臣再度扯上一丝关系。 杨季修将这些看得通透,自然不想让杨越遥如愿以偿。 “春猎一事上你还是有优势的。” “去年春猎?” 老皇帝在选择谁来主持春猎时一定会考虑去年春猎,而去年杨季修将宋明军威演绎得淋漓尽致,老皇帝甚为高兴,故此在老皇帝心中肯定将杨季修放在了首位,这也就是程月棠所说的优势。 杨季修想了想,道,“能够如此自然最好,但以皇兄的性子,只怕他所想却不是这样。” 第一百六十八章:此一时彼一时 杨季修在春猎之上的指挥调度堪称完美,不论朝中武将还是文臣都对杨季修一片赞誉。按道理,今年春猎老皇帝首先想到的还是杨季修。 可是以老皇帝的性子,杨季修越是风头劲盛,老皇帝便越是忌惮。在老皇帝心中,太子和杨越遥可以争权夺利,但是杨季修不行。杨季修虽然也是皇子,但与太子与杨越遥这样的皇子比起来,他一旦得势,可不再是弄权这般简单了。 “如此的话,那便要找个机会才行。” “什么机会?” 杨季修有些不解的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缓缓道,“杨越遥既已经把事情挑了起来,那自然要如他的意了。” 杨越遥西境赈灾回来以后,立刻将东宫派出的韩世远送进了大狱,老皇帝盛怒之下连带多位官员尽遭下狱。 杨季修自然知道此事,闻言当即恍然,“你是说把此事闹大?” “不闹大点杨越遥如何能甘心?” 程月棠看了看这园中的雪花,脸上浮现一抹冷色。 两人商议一会,正要散去,程景况却从门外走了进来。 两人相互见礼之后,程景况笑着道,“殿下如此频繁与秦国公府往来,当真没事吗?” 程景况在朝中向来不涉党争,此来人尽皆知的事。杨季修与杨越遥几次三番作对,已然成了杨越遥的敌对。他如此频繁的在秦国公府走动,多少会引起外界的注意。 程景况这么问,除了想知道杨季修到底如何打算之外,还想看看杨季修的品行。 杨季修闻言,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本王向来行事只凭喜好,闲言碎语随风去,倘若有人胆敢牵扯秦国公府…………” 说着,杨季修看了看程景况,又看了看程月棠,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狡黠,却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杨季修已然说得很明白了,他的事绝不会牵扯到秦国公府。虽然他尚没有掌控朝政的能力,但程景况知道,这个齐王绝不会如表面上看到的这般简单,不然程月棠何以选了他? 闻言,程景况摆手笑道,“齐王哪里话,秦国公府忠烈世家,岂会害怕些许闲言,老臣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殿下切莫介意。” 说着,三人都笑了起来。 杨季修和程月棠都清楚程景况的如此一问的用意,只是并没有明言,聪明人之间谈话,自当要简练。 三人再聊了一阵,杨季修这才离开。 其实杨季修今日此来还有一件事,那便是将自己与程月棠的事与程景况说清楚。可是程景况如此一问之后,杨季修便将此事咽回了肚子里,看起来,程景况似乎已然认同,他自是不用多言。 待杨季修走后,程月棠回到院中唤来燕无声,问到,“杨越遥安排的人调查清楚了吗?” 燕无声恭声道,“已经调查清楚了,只要主上下令便可动手。” 程月棠点头道,“暂且待命吧,要你动手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第二日,程月棠早早起床,洗漱一番之后便出门去了。 芍药跟在程月棠身后,眼见主子在大街上东逛西逛一副闲来无事的样子,当即狐疑道,“小姐,你这是……” 程月棠看了看芍药,脸上露出一股春风般的笑意,“便是逛逛罢了,反正今日阳光甚好。再说我们南下甚久,若再不出来走走,只怕这京城之中再无人识得咱们了。” 说着,程月棠领着芍药在京城之中闲逛甚久这才缓缓走进了一家酒肆。 芍药识得这家酒肆便是程月棠屡次与杨季修会面的酒肆,当即在背后偷笑。 “你笑什么?” 程月棠看着芍药脸上的笑意狐疑道。 闻言,芍药急忙摇头。 程月棠见状,嘟着小嘴坐了下来。 不多时,酒肆之中进来一个身穿华服的汉子,看到程月棠,当即走了上来。 “敢问可是秦国公府程月棠程小姐?” “正是,不知您是?” 程月棠嘴上虽然在问此人是谁,但是眼睛却看都看此人一眼,仍是自顾自的给自己杯子里倒着热茶。 那人见状倒也没有生气,反而恭敬道,“在下岭南王越,有幸与程小姐一见,在下不知可否与程小姐说说话?” 程月棠点头示意,王越这才急忙坐下。 芍药站在远处,看着两人说话也不理会,只是偶尔朝着外面看看,目光之中尽是若有若无的淡然。 待得两人谈完,芍药这才走了上去。 程月棠临走时对着芍药道,“让燕无声赶往东宫。” 芍药急忙去了,程月棠则独身一人朝东宫行去。 太子得闻程月棠来访,急忙亲迎,还未进院便问道,“程小姐,西境之事……” “太子殿下不必担忧,宁王殿下如此颠倒是非,皇帝陛下定然不会如以往一般轻信。” 说着,程月棠朝着太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切莫多问。 太子见状微微点头,这才领着程月棠进到了正厅。 两人坐下,程月棠对着太子小声道,“太子殿下,此时乃非常时期,一言一行都需谨慎。刚才在那门口,若是被居心叵测之人听见你我的谈话,只怕会引来无穷后患。” 太子闻言脸上露出愧疚之色,“本宫……本宫确实有些心急了……但那韩世远向来持身中正,乃是朝廷的栋梁之才,如今却因为本宫与杨越遥之斗争被牵连,本宫……” 说到后面,太子脸上的愧疚渐渐变成了懊悔,向来当初他让韩世远跟随杨越遥前往西境之时,绝然没有想到杨越遥会为了与自己争斗而将韩世远当作牺牲品。 程月棠见状,了然笑道,“殿下,宁王殿下此举想必是早有预谋,殿下一时不慎被其算计,自然吃了亏。” 程月棠顿了顿接着道,“但越是如此时候,殿下越是要沉得住气。” “程小姐可有何良策?” “办法也不是没有,但只怕殿下需要吃些苦头才行。”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看着太子,双眸之中露出一丝耐人寻味之色。 太子闻言疑惑道,“程小姐的意思是?” “既然宁王执意要将殿下拖入水中,殿下那便如他意,与之争斗即可。” 程月棠言罢看向太子,只见他仍是一脸茫然,似不太明白自己的意思,当即接着道,“殿下在朝中也不是没有势力,既然宁王殿下诬陷韩世远收受贿赂,那殿下何不也让御史弹劾他收受贿赂?” “可是……我们无凭无据,如何上奏弹劾?再说,如此为之,与他又有何分别?” 太子心性纯良,自然不愿意如杨越遥之流做出如此卑鄙龌龊之事。 程月棠闻言,心中不由欣慰,但脸上却是叹道,“殿下,无凭无据并不代表宁王便没有做过啊,殿下大可先行上奏,证据一事便交由月棠前去收集可好?” 太子闻言一怔,急忙拱手道,“程小姐如此大义,本宫如何能辜负程小姐一番苦心。” 程月棠闻言急忙摆手,“殿下不必如此,月棠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说着,程月棠顿了顿,看向太子,“殿下,太子妃有了身孕一事您还未上奏吗?” 太子不解道,“当初程小姐不是说暂时不要告知父皇吗?” “此一时彼一时,此时可以将此事告知陛下了。” “你是要引蛇出洞?” 太子似乎有些明白程月棠的意思了。 程月棠闻言脸上露出欣慰之色,点头道,“正是如此。殿下此时欠缺的乃是一个机会,若是能引得杨越遥出手,殿下便可名正言顺的弹劾于他了。” 太子恍然大悟道,连连赞到,“程小姐果然高明!” “只是此事您不能直接告诉上奏陛下,需要找个有心之人前来突然得知,而后让他去告诉陛下。” “这……” 程月棠这么一说,太子便又糊涂了。谁人告知皇帝太子妃怀有身孕有什么区别吗?太子去告知父皇太子妃有了身孕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但程月棠却要让他人代言,实在让太子有些想不明白。 程月棠解释道,“皇帝陛下生性多疑,此时宁王弹劾韩世远,以致韩世远蒙冤入狱。若是殿下在此时将太子妃怀有身孕一事告知陛下,只怕陛下虽然心喜但还是会怀疑殿下是有意如此,从而引开他注意。此时殿下需要的不是陛下的怀疑,而是陛下的信任。” 程月棠这么一解释,太子顿时醒悟过来,“程小姐所言甚是,以父皇的心性,若是此时将太子妃怀有身孕的事上奏,只怕父皇定会生疑。” 说着,太子看向程月棠,问到,“既是如此,那何人来当这个传话使者才好?” “不是有现成的吗?” “你是说小叔?” 太子见程月棠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顿时想到了杨季修。而后仔细一想,连连拍手道,“程小姐如此智计,本宫……本宫……本宫实不知该如何形容……” 杨季修身为亲王,在朝中虽无实权,但爵位却是摆在那里的。而且老皇帝也知道杨季修乃是与太子关系甚好,两人小时候便同住一家屋檐之下。 让杨季修来当这个传话使者,一来合情合理,二来足够分量,实在是不二人选。 再有,杨季修的为人太子是清楚的,而且杨季修三番两次拆杨越遥的台而帮助太子应付朝局,其立身态度已然清楚。 第一百六十九章:大动静 程月棠见太子忽的开窍,当即笑着道,“太子殿下既已明白,那后面的事便看殿下的了。” 太子拱手道,“程姑娘如此为本宫筹谋,本宫实在感激不尽,今晚便在东宫用膳吧,本宫也要水酒一杯感谢程小姐援手之情。” 不料程月棠忽的皱眉,“殿下,此时需谨慎!” 太子闻言急忙一拍额头,“哎呀,你瞧本宫这记性,再次感谢程小姐提点之情,本宫定当没齿不忘。” 从东宫出来,程月棠正要回府,但却被杨季修截了下来。 “杨越遥用以构陷太子的送礼车队已经入城,我暂时先让巡防营挡住了,但之后杨越遥定然会使手段。东宫那边你安排了没有?” 杨季修说明了情况之后,将目光转向程月棠,露出微微担忧。 杨越遥构陷太子一事程月棠早已知晓,刚刚也再度前赴东宫提醒过了太子,此时听到杨季修提起此事,程月棠不由笑道,“我刚刚才从东宫出来。” “哦?你早已知道此事?” “我也是刚刚得知,所以立即去了东宫。” 程月棠自然不能说自己早已得知,毕竟此事全凭自己前世记忆而已,并无丝毫可以佐证的证据。 杨季修闻言点头,“如此甚好,那我们便看看杨季修要使什么手段吧。” 两人分别后,程月棠刚一回到府中,便看到蒋政正从程夜朗房中出来。 程月棠当即迎了上去,“蒋爷爷,我弟的腿伤怎么样了?” “有了碧落根与龙骨草,那自是不成问题。今日不过才第三日,你不必着急,总会好的。” 蒋政看上去心情不错,当是因为给夜朗医治腿伤很是顺利。 程月棠闻言,笑着道,“那碧落根与龙骨草再是神奇,若没有蒋爷爷妙手回春之医术,那也是惘然啊!” “你这丫头,当真会说话。” “月棠说的可是事实,您说是吧?” 蒋政的医术即便在整个宋明来说那也是顶尖的存在,程月棠知道蒋政如此劳心劳力为程夜朗治伤,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故旧关系。若说他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那只怕是胡言乱语。 程月棠心中感激,当即将蒋政送出胡同这才回到府中。 在程夜朗房中聊了一会儿,程月棠见程夜朗脸上满是愉悦,心中也是极为高兴。但此时正值紧要关头,程月棠不多时便回到了自己房中。 “主上,金州传来消息,南蛮最近动作频繁,似有兴兵来犯之意。” 程月棠与杨季修离开时,特意交代了晏楚要第一时间将金州消息通报给自己,燕无声变成了这个接受消息的人。 闻言,程月棠冷冷一笑,“上次南虎军在金州吃了大亏,他们自然心有不甘,此番作为也是理所当然之举。你告知晏楚,时刻盯紧了南蛮,一有不轨之举,先打了再说。” 燕无声闻言有些不明白,当即疑惑道,“如此开战,岂不是给了杨越遥机会?” 上次南虎军犯边之事,杨越遥在皇帝耳边吹尽了东北风,奈何晏楚一口咬定只是有些摩擦,杨越遥无奈只得作罢。但如若南蛮与宋明在金州当真发生大规模战斗,只怕晏楚很难将消息封锁。到时杨越遥得了消息,定然会将前事重提,以诬陷杨季修在金州有故意挑起战火之嫌。 程月棠闻言正色道,“正是要给他机会,他若是没有机会,他背后之人怎会出手?” 杨越遥的小打小闹程月棠已经了应付的办法,但是他背后之人的手段,程月棠却是有些忌惮。此时尚未得知此人是谁,若是不给些机会让他露出马脚,只怕会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 程月棠让晏楚在金州大张旗鼓的与南蛮战争,为的就是要引出此人出手。 燕无声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此的话,那需不需要告知晏楚将军京中形势,好让他有所准备。” 程月棠知道燕无声说的乃是东宫与杨越遥各自争斗之事,杨越遥若是在这场斗争中占据了上风,那金州形势也势必会跟着吃紧,毕竟老皇帝的猜疑之心一直未曾减弱。 闻言,程月棠想了想,道,“先不必告知晏楚。” 燕无声虽不知原因,但也没有再问,因为程月棠的心思他实在无法捉摸。 燕无声离开后,芍药前来告知程月棠前去正厅用膳,程月棠应声去了。 程景况这几日也是心情颇佳,一来老皇帝忙于韩世远受贿案,暂时将金州之事按了下来。二来,蒋政告知他程夜朗的腿伤定然会痊愈,让他很是欣慰。 见程月棠姗姗来迟,程景况也不生气,只是问道,“这几日见你很是忙碌,连吃饭的时间也无,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好,切莫赢了面子,输了里子。” 程月棠闻言笑道,“爹,你放心吧,囡囡便是在忙也不会让自己饿着的。” “遥想当年与陛下四处征战之时,山野露宿,吃草根,饮河水,哪有你们此时这般好日子过啊。” 程景况想着当年模样,不由一阵摇头。 程月棠知道爹爹在教训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即应声道,“爹,囡囡明白您的心意,您放心吧,囡囡便是再怎么样,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程夜朗闻言也是正襟危坐道,“爹,姐姐说的是,我们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瞧着程夜朗那一般正经的模样,程景况与程月棠都是莞尔。 程景况看了程夜朗一眼,道,“你们知道便好,如今你的腿伤痊愈有望,有了今次教训,以后行事定要加倍谨慎才是,知道了吗?” 程夜朗闻言连连点头,丝毫没有以往那般不耐烦之色。 见状,程月棠忽的道,“爹,南蛮那边的情况您知道吗?” 程景况见她忽的问起此事,不由诧异道,“你问这个作甚?” 程月棠正色道,“我怀疑朝中有人与南蛮有所勾结。” 闻言,程景况皱眉道,“南蛮早年与我宋明连连交战,可以说是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他们会相信我朝中人?” 程月棠闻言忽的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跑了出去。程景况连番呼叫,程月棠却只是挥手示意。 来到后院,程月棠急命燕无声去唤来了杨季修。 杨季修见程月棠如此之晚唤他前来,定有急事,急忙问道,“何事?” 程月棠正色道,“南蛮与宋明仇恨之大早已没有补救的可能,但是杨越遥身后之人却能取得南蛮信任,让其在朝中作为内应。你觉得此人会是咱们宋明之人吗?” 杨季修闻言也是一愣,当即道,“你的意思是此人并非宋明血脉?而是南蛮之人?” 程月棠点头道,“唯有这般才能说得通,不然南蛮何以会信任一个宋明人?” 杨季修想了想,道,“此事我来调查。对了,晏楚那边可有消息?” 程月棠将与燕无声交代的话重新说了一遍,杨季修闻言点头道,“却当如此,不然这只老狐狸定然不会轻易出手。” “但我还是有些担心。” “担心他让杨越遥来当替罪羊?” 杨季修一眼便看穿了程月棠心中所想,当即反问道。 程月棠点头道,“正是如此,他若让杨越遥来出面干涉金州之事,那只怕我们所能看见的也仅仅一个杨越遥。” “那便让晏楚把动静搞大点,我不信他会忍得住。” 杨季修脸上露出冷色,似乎打定了注意要将此人挖出来。 程月棠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摇头道,“一个南蛮尚能掌控,若是再大,我担心咱们会有些力不从心。” 杨季修看了看程月棠,愣道,“你竟然会害怕事大?” “我不是害怕事大,我是担心我爹。” 程景况在朝中本就是独木一根,老皇帝虽然信任,但更多的是猜疑。若是金州当真出了大事,只怕首当其冲的便是程景况,老皇帝盛怒之下六亲不认,最好遭殃还是秦国公府。 程月棠知道父亲的意愿,他不愿涉足党争,也不愿在战事上过多干涉,给老皇帝猜疑之心。程景况的心愿只是希望程月棠与程夜朗能安然成长,仅此而已。程月棠自是不想将爹爹牵扯进来,所以在离开金州之事特地交代晏楚将南虎军犯边的事隐瞒了下来,为的就是不给程景况增加负担。 杨季修闻言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咱们便循序渐进吧,此人虽然隐藏得如此之深,但只要花上一点功夫,也不见得他稳得住。” “对了,明日你直接将扣留在巡防营的西境之人放了吧。” “燕无声已经就位了?”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一定安排好了燕无声,所以这才让自己放人。 程月棠点头道,“此事早晚会发生,东宫那边我已交代了清楚,今晚我想了想,与其让杨越遥占得先机,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将他一军。” 杨季修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皇宫之中的事便交给我,剩下的其他事,便交给你了。” 程月棠笑着道,“怎么?你所有怀疑?” “我哪敢怀疑程大小姐!我只是不想我未来的王妃太过劳累而已。” 说着,杨季修饶有兴致的看着程月棠,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不要太得意,这事看还没准呢,万一……” 第一百七十章:封禁东宫 随着鹅毛大雪不断倾覆,整个京城不仅没有愈发冷清,反而变得更加热闹起来。因为,大年三十终是要到了。 可是今年的年节却有些不一样,就连京中的老百姓都感觉到这纷扬大雪中的一丝异味,还有那阵阵扑面的北风中带着一股非同寻常的凌冽。 得闻西境来人已经被放,杨越遥急忙召来谢君言等谋士。 “殿下,看来杨季修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并非当真敢为难殿下。” 谢君言与程月棠的一席话虽没有起到很大作用,但无形之中却是为杨越遥与程月棠建立起了一种微秒的关系,一种可以透过谢君言相互传递消息的关系。杨越遥一眼便看穿了这谢君言的急功近利,但却没有拆穿,反而脸上挂着一丝冷笑。 而当此时节,杨季修将西境来人扣下,一方面是想看看杨越遥的手段与态度,另一方面却也是想通过谢君言来达到让杨越遥出手的目的。只是程月棠已然安排好了一切,谢君言不知,故此以为是杨季修谨慎,不敢当真为难杨越遥。 然而杨季修如何想法,杨越遥岂会不知,闻言也不反驳,只是缓缓点头道,“他既然如此,那便说明他还有些自知之明。只不过,一个杨季修尚还不足为虑,主要是程月棠……” “殿下,程月棠虽然顽固,但上次在下与程月棠有过一席之谈,看起来程月棠也不是没有机会争取。” 在谢君言看来,程月棠那面尚有回旋的余地,只要双方能达成共识。可是他不知道的,程月棠将他当作在宁王府内的内应,而杨越遥却把他当作传递假消息混淆程月棠视听的传信使者。他所谓的“有机会争取”,其实杨越遥心中清楚得很,那只是程月棠故意表现出来的罢了。 金州之事,若是程月棠当真有心向杨越遥靠拢,那翠微谷与南蛮大军当不至于连杨季修的一根毛都没抓住。后来的消息传回京城,杨越遥本打算连带着晏楚一起弹劾,谁知晏楚根本没将此事上奏,京中无人可以替杨越遥作证,无奈之下杨越遥也只得作罢。 “谢先生,劳烦您今日再跑一趟秦国公府,替本王探一探程月棠的态度,切记,一定要委婉。” 杨越遥知道,有些事已然不能再告知谢君言,此时能把他卖给程月棠,那便赶紧出手,不然待他引来麻烦,只怕那时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想要。 谢君言以为杨越遥已打算重新重用自己,当即慌不忙跌的答应了下来。 待他走后,杨越遥这才吩咐下去,“将西境来人全部安排在东宫,要什么给什么,最重要的是那几箱银子,一定要送到东宫詹事手里,让他签收。” 手下得令去了,杨越遥对着剩下的几位谋士道,“如此办法,成功的几率能有几成?” 杨越遥有些担心,因为太子妃怀有身孕,老皇帝得闻之后很是高兴,此时若是让东宫收受贿赂的消息传到宫里面,以老皇帝的心性,怀疑是有的,但那也要看到什么程度。 “殿下若是不放心,大可再补上一计。” “哦?如何?” 此番构陷太子已然是重罪,但如此重罪杨越遥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吩咐了下去,可见在他眼中,杨越铭这个太子根本算不得什么。如果能一次将其完全整垮,杨越遥当然是喜闻乐见的。 “殿下可以让几州府尹联名上书,弹劾太子在推行土地改革之国政期间,故意给一些豪绅富商放水,以至于几州百姓仍是无地可耕。” 太子在处理土地改革之时,本来就是故意的张弛,并没有一视同仁的对待各地豪商,如此一来,各地豪商间利益不均,自然不会再联盟反对国政。可是也正是这样,倘若几州府尹联名具表,构陷太子在推行国政期间有所阳奉阴违,故意给各地豪商放水,那此事一旦闹大,老皇帝定然盛怒不已。 杨越遥闻言一怔,而后露出一抹邪笑,“如此甚好。” 宁王府正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如何对付太子,秦国公府却丝毫没有反应。谢君言前来拜会,程月棠当即将其迎了进来。一席谈话中,程月棠有意无意流露出对杨越遥的关心,让谢君言好生高兴,告辞之后当即赶回了宁王府。 待得谢君言离开,程月棠这才唤来燕无声,吩咐道,“杨越遥只怕已经动手,你也加紧准备吧。” 说着,程月棠又将骆婆婆叫了来,问到,“婆婆,东西准备好了吗?” 骆婆婆闻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程月棠道,“此物名为玉蜈蚣,南蛮特有之虫,宋明之中几不可见。” 程月棠闻言这才点了点头。 第二日午时刚过,杨季修便来到了秦国公府,程月棠见他神色冷峻,当即笑问道,“莫不是杨越遥已然动手?” 杨季修点头沉声道,“今日杨越遥在朝堂之上公然弹劾太子趁着年节收受贿赂,三个御史具表,就连一应证据都准备好了。” 程月棠闻言并不觉得奇怪,反而好整以暇的倒了杯热茶递到杨季修手里,而后道,“若无完全准备,杨越遥如何敢如此?只是老皇帝的态度如何?” “皇兄当然很是生气,不过以我所见,皇兄生气一方面是因为得知太子敛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杨越遥公然弹劾,有损皇室颜面。”杨季修顿了顿,接着道,“皇兄下令彻查此事,已经交由殿中御史曹之文全权处理。” 说着,杨季修看了看程月棠问道,“此时东宫已被封禁,你却要如何进得去?” 他知道,程月棠一定会进入东宫前去安抚太子镇定,不能被杨越遥此番动作乱了自己的手脚。可是老皇帝盛怒之下直接将东宫封禁,等闲之人根本无法进入。 程月棠闻言只是一笑,双眸之中带着丝丝得意,“山人自有妙计。” 话音未落,燕无声从外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见两人都在,急忙拜道,“东宫传来消息,太子妃被毒虫所伤,御医束手无策,老皇帝已经插手干预此事。” 闻言,杨季修转头看向程月棠,“你设计的?” 程月棠点头道,“既然老皇帝封禁了东宫,那我自然要找个理由进去才好。” 说着,程月棠向着燕无声问到,“敏玉郡主还有今日何时能抵京?” “大约黄昏时候。” 已至年节,今年是唐英被封了郡主,有了封地之后的第一个年节,她自然是要回返京拜年祭祖的,此乃宋明祖制,杨越遥虽然知道,但却没太注意。 此时听闻程月棠问起此事,当即恍然道,“借唐英之口撬开皇兄封禁的东宫,此招当真高明。” 申时刚至,燕无声便前来禀报到,皇宫内所有御医均被老皇帝派往了东宫,但奈何均是束手无策。老皇帝急召内侍省内侍监王贵玉进宫,此时只怕在拟旨布告天下。 太子虽然有过,但太子妃肚子里的无罪,而且太子妃被毒虫所伤,当此时节,如何会有毒虫?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再者东宫被封禁,闲杂人等根本进不了东宫,老皇帝联想到前几日送礼给东宫的西境来人,当即对此事产生了怀疑。 只是太子收受贿赂一事人证物证均在,老皇帝自不好过多干预,也只是替太子妃着一下急罢了。 程月棠闻言,当即点头道,“你命人快马去迎敏玉郡主,第一时间接到秦国公府来,切莫让她先行回长公主府。” 杨越遥居心叵测,此次断然不会容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长公主府向来与老皇帝亲近,杨越遥自然会在长公主府安插眼线。唐英若是回了长公主府,只怕要想再出来去东宫探望太子妃,已然是绝无可能。 唐英素来与太子妃关系密切,此事不仅长公主知道,老皇帝也知道。倘若唐英在秦国公府内就知道此事,只怕顾不得回府便赶往东宫,也是极有可能的。 燕无声得了命令急急去了,杨季修看着程月棠一脸的从容淡定,不由乐道,“看你这成竹在胸的样子,我这番着急只怕是多余了。” 程月棠闻言摇头笑道,“那也不尽然。” “是啊,我若是不着急,那杨越遥如何能上钩呢?” 说着,两人相视都是一笑。 杨季修越是着急,那杨越遥看在眼里便越会以为此次计划天衣无缝,任凭东宫如何狡辩也于事无补,反而会放松警惕。而一旦杨越遥放松了警惕,那便到了程月棠与杨季修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的时候了。 唐英一路奔波至京城外五十里处终是见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正自顾自感慨之时,却不料燕无声快马赶来,递上了程月棠的名帖。 唐英见状笑道,“我也好久没与月棠姐说话了,咱们这便先去秦国公府吧。” 安州府的侍卫闻言,当即驾车跟在了燕无声的后面,急急朝京城赶去。 唐英虽然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但以程月棠的谨慎,若不是天大的问题,她定然不会如此着急的召自己前去。当即,唐英想也不想,便答应了燕无声。 只是她有些疑惑的是,若是以程月棠如此智计都无法解决的事,她一个小小的郡主能做些什么? 第一百七十一章:东宫解毒 来到秦国公府,程月棠并没有当即将事情和盘托出,两人好生叙了一番旧,这才将话题转移到京城之中所发生的事上面来。 杨季修已然离开,他还有些事要处理。程月棠见这秦国公府之中甚是冷清,当即问到,“莫非与秦国公府有关?” 程月棠笑着摇头道,“那倒不是,秦国公府内这些小事我尚能应付。” “那是何事?” 唐英知道程月棠的智计,以她的能力都无法应付的事,定然非比寻常,唐英闻言当即来了兴致。 程月棠这才将这几日京城之中发生的事给唐英说了一遍。 唐英得闻太子收受贿赂被查,当即震惊不已,忙道,“太子哥哥怎么可能收受贿赂?他恨不得把东宫里所有财产拿去散给穷苦百姓,如何会收受贿赂?定然是有人诬陷与他!” 以唐英对太子的了解,若说太子广施钱粮与穷苦百姓,她信。但若说太子收受贿赂乱纪违纲,她死也不信! 只是她忽的想到,自己都不相信的事,程月棠如何会信?想到这里,唐英当即看向程月棠,问到,“月棠姐姐信吗?” 程月棠闻言反问道,“你说呢?” “既然月棠姐也不信,那……” 唐英有些糊涂了,既然程月棠也不相信太子会收受贿赂,那她为何还安坐于此处?为何还不去为太子申冤? “倘若我就这么去老皇帝面前为太子喊冤,为太子辩解,你觉得老皇帝心里会怎么想?只怕我话音还未落,太子殿下便下了天牢。” 程月棠自然知道唐英在想什么,当即解释到,“皇上本就多疑,若是当此时候我去为太子申冤,只怕皇上非但不会减轻疑虑,反而会怀疑我爹已然与东宫党羽,到那时,我便是有一千张嘴只怕也说不出清楚。” 唐英闻言这才明白其中的曲折,当即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那需要我做什么?” “你与太子妃相熟,此次太子妃中毒难解,你借此机会前去探望,皇上应当不会反对。” “月棠姐是想要我推荐姐姐前去为太子妃解毒?” 唐英总算是明白了程月棠的意思。此时东宫封禁,一般人根本进不去。唐英若是进得去,那时候在太子妃面前说起程月棠会些医术,那程月棠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进入东宫。而到时,程月棠再为太子谋划也可以掩人耳目。 程月棠点头道,“正是如此。此事越快越好,不然我担心太子殿下急中出错,引得老皇帝猜疑加重。” 唐英明白了程月棠的意思后当即赶回了长公主府,只是在府中与长公主短暂说了一段话后便立即启程赶往了东宫。 “唐英,你确定程月棠可解此毒?” 不想,老皇帝也在东宫,得闻唐英提及程月棠,当即沉声问到。 唐英闻言急忙拜道,“回陛下,英儿与月棠姐姐相交甚深,今年夏天更是一路通行前去金州为娘亲祈福。在路上之时,英儿也曾被毒虫所伤,月棠姐姐只不到一个时辰便将毒素尽数排除,医术之高,手段之精,当不在御医之下。” 老皇帝皱眉道,“这个程月棠还有如此本事?” 唐英也不笨,她知道若是没有些许证据,老皇帝只怕是不会相信,当即接着道,“陛下,娘亲自来寒疾缠身,想必您也有所耳闻。但自英儿请月棠姐前来为娘亲把过脉之后,娘亲的寒疾便有了起色,此事您大可以亲口问一问娘亲。” 闻言,老皇帝想了想,沉声道,“既是如此,那便请那程月棠来为太子妃瞧瞧,若是能成功驱毒,朕有重赏。但倘若无法驱毒,朕也不会就此放过,你可知道?” 唐英听罢,当即露出尴尬之色,对着老皇帝低声道,“皇帝舅舅,月棠姐若是能成功驱毒,那便说明她医术确实了得。但如果不能,舅舅您一番处置,岂不是让天下医者寒心?” 太子也拜到,“父皇,郡主所言甚是。即使程月棠当真无法驱毒,父皇您也不可如此处置她啊,万一惹来非议,我皇室颜面何存?” “哼!你还知道皇室颜面?你都快把朕的脸,皇室的脸都丢尽了!”老皇帝心中怒气正盛,一面是太子受贿,一面是太子妃中毒,孰轻孰重他自是清楚,当即冷声道,“唐英,你去请程月棠前来东宫为太子妃解毒,若是她解了那也就罢了,倘若解不了……” 老皇帝忽的顿了顿,冷哼一声对着唐英道,“若是解不了,你这个郡主可有识人不清之嫌,你知道吗?” 唐英闻言,心中稍安,当即拜到,“英儿知道。” 太子也知道老皇帝在维护皇室颜面,故此如此一说只追究唐英识人不清之嫌,却不再追究程月棠庸医无能之罪。只是此时老皇帝正在气头上,他刚才多嘴一句已然招来老皇帝大骂,若是再多说,只怕更甚,当即闭口不言朝着唐英使了个眼神。 唐英会意,退出东宫后急忙赶往秦国公府。 得闻老皇帝也在东宫,程月棠当即叫来了杨季修。 老皇帝也在东宫,那么此事办起来就容易太多了,杨季修那边也毋须再去四处布网,大可看看程月棠进了东宫之后的动静再出手也不迟。 杨季修正色道,“皇兄什么心性你也知道,若是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切莫顶撞,不然……” 杨季修打心底里担心程月棠,他担心老皇帝因为东宫受贿一事将怒气撒在程月棠身上,那时程月棠可就危险了。 只是程月棠早有安排,闻言只是一笑,长长的睫毛微眨,“不用担心,老皇帝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对吧?” 杨季修虽然点头,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若是有什么变故,你让唐英出来告诉我,我就在东宫外等着。” 话音未落,唐英倒先“咳嗽”道,“哎呀,这京城天气实在诡异,刚才还好生寒冷,怎么这一会儿突的热起来了……” 程月棠闻言当即嗔道,“你这妮子,难道安州就不热吗?” 唐英闻言不语,只是笑盈盈的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转眼看向杨季修,“我先去了,外面之事你多加注意,倘若有什么情况,你便让燕无声前来通知。”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心中已有计较,而且按照她的布置,一切都不是问题。故此闻言并未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当先转身离开了。 唐英与程月棠赶往东宫之时已经是傍晚,燕无声快马迎回唐英,自是节省了不少时间。 待得两人赶到东宫,老皇帝尚未离去,相反,一些文武大臣得闻太子妃中毒,也是急急赶来。此时虽然太子涉嫌受贿,但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却是头等大事,若是太子妃有什么不测,只怕老皇帝盛怒之下,天下都将不得安宁。 只是太子妃如何中毒一事尚在调查之中,那几箱贡品银钱来路尚不清楚,曹之文得闻太子妃中毒,当即惶恐不已,急忙命人彻查那几箱贡品的来历。 但是杨越遥岂会容他轻易查出来?当即将线索引向了西境,如此一来合情合理。 程月棠拜见过老皇帝后,老皇帝对着程月棠冷声道,“此事事关皇族亲贵,乃是头等大事,倘若你确系医术不到家,朕也不会为难你。但以后也就不要在京城之中乱晃了,程尚书可还有几年才能归隐。” 老皇帝的话说得很明白,程月棠解不了太子妃的毒,那程月棠以后就要被软禁在秦国公府中,连带着程景况在朝中的声望也会受损。此时程月棠若是抗旨而行,那程景况只怕得提早离朝了。 这一番话,旁边的文武听罢,有的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而有的则是一脸凝重之色,似在为程月棠担心。 可是程月棠脸上却是不急不忙,一丝担忧也无,只是淡淡道,“民女谨遵陛下口谕。” “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老皇帝挥了挥手,示意程月棠先行去为太子妃把脉解毒,脸上露出疲倦之色,想来这几日也为此事头疼不已。 程月棠随太子来到寝宫,正要进去,唐英却从后面跟了过来。 “我给皇帝舅舅说了,若是月棠姐解不了毒,英儿也甘领罪责。” 一旁的唐矩见状,也对着太子道,“太子哥哥,月棠姐的医术我是知道的,你放心吧。” 太子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和苦笑,对着程月棠连连拱手,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唐矩拉着太子走到院中,程月棠与唐英一同进了寝宫。 太子妃万没想到如此形势之下,程月棠居然还能进得东宫,当即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却被程月棠和唐英阻止了。 “太子妃稍安,月棠这就为您把脉。” 程月棠知道骆婆婆找来的那条玉蜈蚣铁定没有毒,只是会让太子妃显得异常虚弱,而且太子妃受此惊吓,自然心有余悸,故此一般御医难以治愈。 程月棠为其把脉,玉指轻点太子妃的脉搏,低声道,“太子殿下遭人构陷,东宫封禁。那蜈蚣是月棠放进来的,若不如此,月棠无法进得东宫。” 太子妃闻言,心神俱震,正要起身,但程月棠却牢牢的抓住她的脉搏,示意她继续躺着。 第一百七十二章:圣前论辩 程月棠与太子妃道清真相,解释道,“那蜈蚣本身无毒,只会让太子妃觉得有些虚弱,但于腹中胎儿绝无影响,太子妃大可放心。” 说着,程月棠凑到太子妃耳边道,“此时乃紧要关头,一定要让太子稍安勿躁,宁王府一旦有了消息传来,太子妃便可让太子殿下弹劾宁王杨越遥。” 太子妃听到程月棠这几句话,心中已然放心不少,当即低声问到,“那东宫封禁一事……” “皇上此时越是责备,处罚太子,那到时太子一旦被证明清白,皇上势必越会多加补偿太子。” 程月棠知道此事因果,如果不是为了引得杨越遥上钩,她大可让燕无声将西境来人通通轰出京城。可是一旦如此,杨越遥则无法构陷东宫,而程月棠的计划也就无法得以实施。 太子妃闻言缓缓点头,“月棠姑娘是让太子不要着急反攻,而是等待外面消息?” 程月棠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一干侍女,低声道,“此时东宫之中布满了宁王的眼线,太子殿下此时不宜知道真相,太子妃切勿将今日谈话告知殿下。” 太子心性纯良,若是得知太子妃所中之毒并无大碍,那只怕当即就会露出原形,让杨越遥有了戒备。 言罢,程月棠缓缓起身,对着身后的一干侍女道,“去禀报太子殿下,太子妃所中之毒,月棠已经有了解毒之法,让他进来吧。” 侍女闻言急忙出门去叫太子。 太子与唐矩闻声进屋,瞧得程月棠已经把完脉,当即问到,“太子妃情况如何?” “太子妃所中之毒,乃是西域特有的一种蜈蚣之毒,虽是罕见,但也不是什么无法驱除之毒。” 说着,程月棠挥手让侍女拿来纸笔,“唰唰”写下一个方子交给了太子。 “按此药方抓药,服用五到七日,定然见效。”程月棠看了太子妃一眼,微微点头,而后对着太子道,“此药对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安胎保养之效,太子殿下大可放心。” 闻言,太子这才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此事再度劳烦程姑娘,本宫实在过意不去。” 不料唐英接过话头道,“太子哥哥,月棠姐可是医术圣手,这点小事还谈什么麻烦啊。” 众人闻言都是莞尔,程月棠一拍唐英的脑袋,而后对着太子道,“殿下这就去陛下面前请命抓药去吧。对了,药方中的那味子心根一定要三十年份以上的,不然药效不到。” 待太子离开,程月棠转眼又看了看太子妃,双眸之中满是微笑,太子妃知道程月棠是在有意相助太子,心中顿时轻松许多,见状也是一笑。 众人来到前厅,老皇帝得知程月棠当真有了解毒之法,正要让太子把药方递上去,不料唐矩却忽的道,“皇帝舅舅,不是疑难病症的药方不能轻易示人吗?” 老皇帝闻言一怔,医道有医道的规矩,每个大夫的药方都有着自己的见解,特别是一些疑难杂症的药方,那可是价值千金,轻易不会示人。 谁知厅中朝臣闻言却对着老皇帝拱手道,“陛下,医者之心,当为天下之仁。一个药方而已,若是医者连这点仁心也无,那却如何能够为天下治病?为百姓谋福?” 老皇帝闻言皱眉,医家禁忌便是相互查看药方,一方面是对自己医术的怀疑,另一方面也有偷学之嫌。而从医道本身的出发点来看,医者应该胸怀天下,广施仁义,救百姓于水火,治百姓之疾苦。 “陛下,此药方,月棠本没打算藏私。但奈何这位大人如此一说,月棠倒当真不想拿出来与众御医分享了。” 程月棠忽的缓缓道,目光扫过刚才附和那人的众人,眼睛里满是一股挑衅。 “放肆!不要以为你爹是程尚书,便可以在陛下面前如此姿意妄为!” 那人一边怒喝程月棠,一边却是时刻注意着老皇帝的脸色,见老皇帝并未有异样,这才甩袖指着程月棠道,“你既有如此医术,那便该为民治病,为国疗伤。如此私心,你可对得起秦国公府四个大字?” 众人闻言都将目光转向了程月棠,不少人眼中满是鄙夷,似乎对程月棠刚才的那番话感到不屑。但也有不少人眼中满是担忧,老皇帝此时尚未发话便已然如此局面,倘若程月棠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怕雷霆之怒降下,程月棠即使为太子妃驱毒有功也难逃老皇帝处罚。 这时杨越遥从厅外走了进来,得闻厅中正争论之事,当即请奏道,“父皇,月棠姑娘如此之言,定是有她的原因,亦或者苦衷。几位大人何须如此咄咄逼人?每一行都每一行的规矩,几位大人岂可为了如此小事了坏了医道规矩?”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不由自主的微微侧目,只见老皇帝脸色极为难看。想来刚才杨越遥这几句话定然刺激到了老皇帝最为在乎的皇室颜面。 太子妃中毒一事事关重大,程月棠如此不知好歹扬言不与一众御医共享药方,以老皇帝的疑心,定然会以为程月棠是故意藏私,好挟功自居。如此一来,这便是赤裸裸的打脸,你们皇室又怎么样,还不是得靠我一个民女来治病驱毒?养那么多御医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一无是处? 杨越遥看上去是在为程月棠说话,但实际上只三言两语便将厅中形势搅得一团遭,程月棠即使无心也被他说成了有心。 用杨越遥的话来讲,大家应该以医道规矩为重,切不可因为皇室颜面而坏了程月棠的规矩。 厅中所有人无一不是人精,杨越遥话音一落,众人便明白了杨越遥是故意来火上浇油的。 果然,老皇帝闻言当即怒哼一声,却没有立即发作,反而笑着看向程月棠,淡淡问到,“程月棠,你倒说说看看,为何不能与众御医分享此药方?” 众人重新将目光聚集在程月棠身上,只见程月棠不慌不忙的应到,“回禀陛下,不知陛下可知长公主身患寒疾多年不曾痊愈一事?” 老皇帝见程月棠忽的问起此事,当即不解道,“此事与长公主的寒疾有何干系?” 杨越遥也在后面皱眉看着程月棠,想来她这一问也让杨越遥困惑了起来。 程月棠看了看老皇帝,而后道,“长公主身患寒疾,也是御医前去为长公主诊病开药。月棠为长公主把脉之后曾见过御医开出来的药方,在那药方之上,月棠看到不该有的一味药却出现在了药方之中,所以导致长公主的寒疾久治不愈。” 老皇帝闻言当即起身喝道,“此话当真?” 众人也是一惊,急忙齐齐跪倒。 程月棠朝唐矩看去,唐矩对着老皇帝拜倒,“皇帝舅舅,月棠姐所言当真。那日侄儿也在府中。若不是月棠姐及早发现,只怕母亲仍是寒疾缠身,此事天寒地冻,不知母亲又要受多少折磨。” 唐英却不知道此事,当即看向唐矩,只见唐矩微微一叹后缓缓点头。 唐英这才明白程月棠为什么不愿将药方与一众御医分享了,原来其中还有这档子事。 “陛下,那御医所开之药方此时当尚在长公主府,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命人前去取来,月棠与一众御医当面对质一番即可。” 程月棠知道杨越遥此来就是要挑起事端,可是她早已谋划好了一切,自不会让杨越遥在这种情况下钻了空子。若是老皇帝当真去派人取来药方,程月棠担保这里的一众御医都要人头落地。 说着,程月棠看了看一众御医,而后对着老皇帝道,“陛下,月棠并非有意藏私,而是如今的东宫,太子殿下身有受贿嫌疑,太子妃又中毒不轻,倘若这药方传了出去,让歹人有机可趁,那月棠便是万死也难逃罪责。” 老皇帝闻言这才恍然明白了程月棠的深意,原来她是担心这药方传了如此会如长公主的药方一般,虽不致命,但也久治不愈,长久拖下去,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何活路可言? 老皇帝怒目之下,一众御医都急忙低头,生怕老皇帝一个喷嚏下来他们便要人头落地。 “陛下,月棠不是怀疑御医会在其中作祟,而是此事事关重大,月棠若不小心翼翼,如何对得起陛下对秦国公府多年恩赐?” 程月棠并不想与一众御医敌对,而是想通过他们给一旁的杨越遥提个醒。即便杨越遥再如何使手段,程月棠也有应对之法,无形之中也在警告杨越遥,若是要逼得急了,那她大不了就拼个你死我活。 杨越遥当然明白程月棠这一番话的用意,闻言当即不再开腔。长公主那药方怎么回事,他心中清楚,若是老皇帝当真去将那药方取来,只怕今日自己想要全身而退已是妄想。 老皇帝看了看一众御医,而后对着太子道,“既是如此,太子,你便命亲信前去抓药吧,切记不可让外人得见药方。” 太子谢过老皇帝,自顾自去了。 老皇帝转眼看向程月棠,“倘若你这药方当真能为太子妃解毒,朕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程月棠闻言急忙道,“陛下言重,月棠与太子妃也算有过几面之缘,太子妃贤淑德厚,待人亲切,月棠与她甚为投契,此番前来诊病自是为朋友而来,决然不敢要什么赏赐,还望陛下切莫取笑月棠。” 第一百七十三章:东宫面圣 程月棠心思缜密,一番言语下来,众人都是微微侧目。虽然程月棠之名京城之人尽知,但今日在皇帝面前面不改色的临危不惧着实让众人都是怔色。 老皇帝见程月棠并不居功,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慰藉,当即摆手道,“有功便要赏,如若不然,天下人岂不是会说朕赏罚不明?” 程月棠知道老皇帝这是为了面子,闻言也不再推辞,微一欠身后对着老皇帝道,“陛下,月棠虽足不出户多日,但也听闻了东宫封禁一事,月棠有一事不明,还望陛下能为月棠解惑。” 老皇帝刚刚坐下,闻言道,“何事不明?” 程月棠几次相助东宫,老皇帝如何不知?但程景况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两边不沾,这让老皇帝就有些疑惑了。可是老皇帝心中也明白,程月棠如此相助太子,多少有一些杨季修的原因。所以并未对此多加深究,只是让下面的人时常注意罢了。 “陛下,月棠得闻太子受贿一事感到十分蹊跷,以太子殿下素日里的德行,如何会做出如此不耻,如此伤及皇室颜面之事?” 太子就在厅中,一众大臣也在厅中,但程月棠似乎并未看到一般,丝毫没有估计他人所想,直言不讳的道。 果然,老皇帝闻言当即怒眼看向太子,冷哼道,“一个韩世远也就罢了,没想到连你也如此胆大妄为!那西境今年重灾,百姓颗粒无收,你竟还如此贪得无厌!你以为朕当真可欺吗?!” 太子急忙跪倒,连连磕头道,“父皇!儿臣纵使有一万个胆子也决然不敢做出如此龌蹉邋遢之事,定然是有人诬陷儿臣啊!” 太子话音落下,老皇帝眼角余光不留痕迹的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杨越遥,而后对着太子冷冷道,“诬陷于你?人证物证俱在,谁人能如此这般诬陷于你?” “这……这……”太子闻言一阵语塞,实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皇帝此问无疑是要将此事挑明,可是太子得了程月棠提醒,此时不宜将此事挑明,当即支支吾吾无法言清。老皇帝见状心中只是一叹,脸上却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怎么?没话说了?素日里你们玩的那些把戏,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吗?朕只是不想开口,不想追究!谁知你竟然顽劣贪贿至如此地步!你对得起这个东宫之位吗?你对得起朕对你的恩宠吗?!” 老皇帝看上去是在骂太子,但实际上却连带着一众皇子都骂了,只是此时太子就跪在厅中,杨越遥却站在一旁,纵使老皇帝再如何恼怒,只怕也无法波及杨越遥。 见状,杨越遥躬身请奏道,“父皇,太子殿下既言是有人诬陷于他,想来太子一定有所证据证明自己清白,何不让太子拿出证据来瞧一瞧,倘若当真是有人诬陷于他,父皇可得还太子一个清白才是。” 老皇帝闻言看了杨越遥一眼,而后瞪向太子,“太子,宁王所言你听到了吗?你可有证据能证明自己清白?” 太子惶然不知所措,支吾道,“这……儿臣……” “什么这的那的!你到底有没有证据!” 老皇帝最见不得的便是太子这副茫然模样,一点国储模样也无,好端端的一个太子硬是像一个呆子。 “回父皇……儿臣……儿臣没有证据……” 太子自己确然是没有收受贿赂,可是那前来送礼之人却一口咬定是送给自己的。而且数目之大,实在令人咋舌。若不是老皇帝估计东宫颜面,只怕早已将太子关了起来。 然而即使太子当真没有收受贿赂,可是此时却是人证物证俱在,而他也没有丝毫证据能证明自己清白,这就让东宫受贿案板上钉了钉。 “既没有证据你竟还如此狡辩……” “陛下!” 老皇帝话未说完,程月棠便在厅中忽的喊到。 话音落下,众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了程月棠身上。老皇帝抬眼看向程月棠,利眼之中闪过一道异色,“你有何话说?” 只见程月棠缓缓上前,对着老皇帝欠身后道,“东宫受贿案人证物证俱在,太子按理来说绝无狡辩的理由,可是从事发到如今,太子一直没有招认。且不说太子是否当真受贿,单从太子一直狡辩自己没有受贿来看,此案也还有许多疑点存在。” 倘若太子当真当真敛财受贿,如此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太子何以狡辩?他拿什么理由去狡辩? 众人都知道,这一点很是可疑。 再者,以太子的心性,他敛财受贿本就不正常,如此疑点重重众人岂能不知道? “你说的疑点是什么?” 老皇帝心中也明白,当即开口问到。 程月棠闻言,秀眉微挑,缓缓道,“前来东宫送礼之人为何要在此时才将礼车送到东宫?让韩世远自西境回京之时带到东宫岂不是省时省事许多?再者,既然韩世远也收受了贿赂,那由此说明韩世远与东宫的关系定然非比寻常,西境父母官们要想讨好东宫,让韩世远代劳岂不是更加妥帖?”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那韩世远被宁王举报已经下到了天牢之中,此时众人都侧目朝杨越遥看去。 杨越遥闻言若有所思的说,“月棠姑娘所言甚是,只是本王又不是瞎子,韩世远在西境做了些什么事,本王自是一清二楚。” 杨越遥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韩世远在西境所为都是他亲眼所见,贪污受贿乃是证据确凿。他如此一说,一来可以让程月棠无法通过韩世远来为太子翻案,一方面也是在证明自己的所言所闻乃是确切无误。 可是他如此一说,倒引起了老皇帝的注意,只听老皇帝皱着眉头对程月棠道,“你继续说。” “此次西境重灾,宁王殿下奉旨西去督办赈灾一事。可以说西境诸州的再生父母便是宁王殿下,可是让人好奇的是,西境各州府尹竟不知感恩宁王,居然给太子送来了例礼,实在匪夷所思。” 程月棠说着露出不解之色看向杨越遥,那意思好似在说,“你倒是解释解释?” 果然,杨越遥闻言当即对着老皇帝拜道,“父皇,儿臣奉旨赈灾,期间不敢有一丝一毫逾越,随行大臣们都亲眼所见,还望父皇明察!” 杨越遥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好似与此事丝毫没有关系一般。 “殿下,月棠并未说您怎么样,月棠只是说西境各州府尹给东宫送礼一事很是可疑。”说着,程月棠看向老皇帝,微微笑道,“陛下,月棠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西境各州府尹此举实在可疑,宁王殿下在西境如何,月棠不得而知,但太子在京城中却从未听闻有过贪污受贿的之事。” 程月棠话音落下,厅中众人都是微微点头,老皇帝若有所思的道,“那你的意思是?” 这时,杨季修忽的躬身道,“父皇,儿臣也不相信太子殿下会做出如此勾当,还望父皇明察秋毫,切莫错怪了太子殿下。” 老皇帝没想到杨越遥竟也为太子说话,闻言当即一愣,“明察?还要怎么查?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朕再怎么查能够改变事实吗?” “陛下,此安疑点甚多,月棠素与太子妃交好,倘若太子当真蒙冤,月棠定然惭愧至无地自容,还望陛下能恩准月棠也参与调查此事。” 程月棠知道杨越遥帮太子“说话”的用意,看上去是在帮太子,实则是要将此事一手摁下,不容他人翻案。然而程月棠如何能容杨越遥如此?当即请命要调查此事原委。 老皇帝见杨越遥与程月棠都要求重新调查此案,当即正色扫视了一圈后,缓缓道,“既然如此,朕也不能只看眼前证据而忘了其中疑点。宁王,朕限你七日之中查清此事,无论结果如何不得耽搁,必须即可上报于朕。程月棠既与东宫交好,那你参与调查吧,你们二人不论官职,品级,爵位如何,在调查此事中均需平等互待,听明白了吗?” 杨越遥万万没想到老皇帝最后居然来了这么一招,竟然当真让程月棠也参与到此事中来。程月棠的智计他早已领教过,此次东宫受贿案虽然安排得天衣无缝,但正如程月棠所言,其中疑点甚多,随便一个都可以拿出来好生详查。 而程月棠闻言却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言。在她心里,只要能参与此案,那便成功了一半。杨越遥的那些部署,她心里可是清清楚楚。只是要为太子翻案却不能太过直接,还需要一个契机。 两人接旨之后,老皇帝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太子,叹道,“起来吧。” “你也莫怪朕不信任于你,此事关系甚大,如果不查个清楚,朕于心不安。” 老皇帝居然在向太子委婉道歉! 杨越遥闻言当即一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老皇帝居然会给太子委婉道歉!这无疑说明了一个问题,那便是老皇帝至始至终都是向着太子的!而尽管此事关系甚大,但以目前老皇帝对太子的态度来看,只怕就算结果还是如此,老皇帝也不会对太子怎么样。 杨越遥心中顿时波澜四起,阴翳双眼之中泛着隐隐红光,那彻骨阴寒正在这大厅之中蔓延。 第一百七十四章:不谐之变 离开东宫后,程月棠没有回秦国公府,而是先去长公主府。 唐英此次回来尚未回府见过长公主便随程月棠一同去了东宫,此时程月棠自然是要先行将唐英送回去才行。 唐矩好久没见姐姐,一路上问题不断,饶是唐英耐下心来一一解答,也被他问得有些无奈烦躁。 程月棠见这两姐弟实在古怪可爱,忍不住莞尔笑道,“马上便到府了,你们两回去再说吧。” “月棠姐,你说太子殿下真的会趁着年节敛财吗?” 唐矩与太子接触较少,但以往在长公主口中,太子都是温厚贤德的模样,怎么也不可能与那等勾当扯上关系,这让唐矩有些疑惑了。 程月棠尚未回话,唐英白了唐矩一眼,道,“说你年轻你还真把自己当小孩了,太子殿下什么时候缺过钱了?就算有地方官员要向太子送例礼,何至于几车几车的送?而且还是去年重灾地区的官员,他们自己尚且不能自给衣食,送给太子几车银钱,能说得过去吗?” “此案疑点甚多,陛下也知道,所以这才命宁王殿下与我一同调查。”程月棠看了看车窗外的飞雪,缓缓道,“其实在陛下心里,他也是不相信太子会做出如此龌蹉勾当的,只是铁证如山,不容得他不信。不过太子妃中毒一事将众人目光稍微拉开了些许,东宫贪贿案也就不再那么引人注目,而陛下也就可以趁机重新调查此事。” 其实程月棠知道老皇帝一定会让人深究此事,所以才弄出太子妃中毒一事,一来可以借机进入东宫嘱咐太子稍安勿躁,二来也可以借机分散他人注意力,三来还可以让老皇帝有了借口去调查此事。 所以今日在东宫内老皇帝才会那么痛快的答应让杨越遥与程月棠去调查此事,而且还指明了两人在调查中平等互待不分爵位官职。这无疑是在给程月棠方便,也无疑是有意在偏袒太子。 只是众人虽然都明白,但却无法指出来。 而杨越遥心中也明白,奈何此事已经交给了自己调查,倘若要求太多,只怕父皇不但不允,反而会对自己生疑。此时他所需要的不是父皇对自己生疑,而是父皇对太子起疑。 可是有一点他不明白,那就是程月棠今日在东宫之中已经摆明了和太子站在同一阵营,可是父皇却一点反应也无,实在不像是以往那个父皇。 在他的想象中,当父皇得知程月棠已然与东宫站在一起之时更多的应该是愤怒和猜疑,而不是如此沉着冷静。 秦国公府掌握着全国军马,太子又是未来国君,在此等情况下,秦国公府与东宫紧紧绑在一起对老皇帝来说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是老皇帝即使已经看穿了但也没说什么,这不得不让杨越遥心中生疑。 只是杨越遥不会想到的是,老皇帝之所以没有对秦国公府与东宫起疑,是因为杨季修的关系。老皇帝本来就想撮合杨季修与程月棠,可是程月棠婉言谢绝之后又搞了一个试题选亲,在此情况下,老皇帝当然希望杨季修能够被选中。 可惜杨季修并没有。于是老皇帝不得不再为此事考虑。此次东宫贪贿案,杨季修身为亲王本有权力过问,然而到目前为止杨季修都没有露面,反而是程月棠,先是为太子妃解毒,而后为太子说项,指出了此案之中的种种疑点。 如此一来,老皇帝便是再糊涂也能想明白杨季修的打算。东宫贪贿案,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子,而杨季修与太子一向交好,若是他来为太子说项,只怕起不到应有的效果,反而会让人觉得杨季修在徇私。 而杨季修很聪明的选择了让程月棠出面,她的名声在京城之中本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她的影响力来向老皇帝说项求情,既不会惹来闲言碎语,也能够起到应有的效果。 老皇帝心中看得通透,所以并没有对秦国公府与东宫起疑,反而还顺水推舟的答应了杨越遥和程月棠所请,让他们联手调查。 可惜杨越遥只看懂了其一,却不知道其二。 “月棠姐,你打算怎么查?”唐矩见程月棠说完之后,就一直沉默,似在思考什么。等了一会儿,这时终是忍不住出言问到。 唐英也是好奇得很,闻言看向程月棠,眼中露出一丝不解,“对啊,月棠姐,你说此案疑点甚多,可是听你说的那几个疑点,似乎都无法直接为太子翻案啊。” 无论是西境地方官为何不让韩世远代劳,还是西境地方官为何不给杨越遥送礼而往东宫送诸多银钱,说到底,都只能说明东宫贪贿案存在疑点,还无法直接以此为太子翻案。 这一点,老皇帝知道,杨越遥知道,程月棠也知道,所以今日程月棠在东宫之中道出这两个疑点之后便没有多言,因为她担心一旦说得过多,只怕杨越遥会提前去毁尸灭迹。而老皇帝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两个疑点还远远不能证明太子清白,所以才让程月棠与杨越遥一同前去调查。 程月棠闻言只是一笑,眸子里透彻一丝冰冷目光,“既然有人想要玩弄阴谋诡计,我自当奉陪到底。” 话音落下,马车也停了下来。 唐英与唐矩还要再问,却不料程月棠直接推着两人下车,径直入府。 唐英与长公主一两月未见,自然有好多话要说,程月棠急急请安之后便离开了长公主府。 临走时,长公主一再感谢程月棠为自己诊病,说无论如何也要请程月棠到府上做客。程月棠推脱不掉,只好说待京城稍微平静些再来。 回到秦国公府后,程月棠还未进门,便看到程景况从院子里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程月棠后,正色问到,“东宫情形如何?” 程月棠说了。 程景况闻言叹道,“看来定要手足相残才能罢休了啊。” 程月棠知道爹爹说的是杨越遥与太子,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程月棠担心只怕不是手足相残这么简单。以杨越遥那不择手段的恶毒脾性,太子一日不被废除,杨越遥便一日不会罢休,而太子被废之日,只怕也是太子断头之时。前世种种经历依然还在眼前,程月棠如何不知? “爹,此事你便不用操心了,太子殿下一向清明,此事定是有人嫁祸陷害,皇帝陛下定然能明察秋毫还太子殿下一个公道的。” 程月棠自然不能告诉程景况自己早已知道此事,她唯一能说的便是安慰父亲,让父亲宽心,不至于为了自己而乱了阵脚。 “为父已经听闻陛下命你与宁王调查此事,你有何打算?可需要为父派人去西境走一遭?” 程景况虽不参与党争,但东宫贪贿案何等大事?关于此案任何举动只怕都在程景况的注视之下。 不料程月棠闻言摆手笑道,“爹,囡囡自有分寸,您就别担心了。西境那边燕无声已然去了,相信不久便有回报。” 杨越遥派到京城前去东宫送礼的人便是在燕无声的监视之下来到京城的,他们如何来的,带了多少人,有多少东西,程月棠都是一清二楚。只是她无法告知父亲,因为此事尚在自己的掌控之内,父亲是她最后的底牌,一旦动用也就说明了自己当真黔驴技穷。 燕无声的能耐,程景况是知道的。听闻他已经去了西境,程景况也稍稍安心。 闻言,程景况与程月棠往院子里走去,程景况轻声道,“囡囡,你弟弟的腿伤刚刚有了一点希望,你切莫再以身犯险,伤了自己啊。” 程景况最为担心仍旧是程月棠与程夜朗,其他什么事,无论是金州战事,还是京城党争在他看来都是小事,只有关系到程月棠与程夜朗,他才会紧张和重视。 程月棠金州取药,事后晏楚传来消息,当真把程景况急得团团转,若不是得知程月棠并没有受伤,只怕他早已下了金州。 程月棠也知父亲深意,闻言当即点头道,“爹,囡囡知道的。不过是玩弄诡计罢了,小道尔。” “你这妮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口气了?”程景况头一次见程月棠如此,见状不由得有些好奇。 程月棠在程景况的印象中,从去年年节时候开始从顽劣慢慢转变成懂事,此时更是已经能够帮助程景况在朝中说话。程景况心中安慰的同时也十分担心程月棠这般变化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毕竟京城之中鱼龙混杂,朝中争斗更是无声胜有声,一旦失势那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人头落地。 “爹,人总是要学着长大的,不是吗?”程月棠的声音忽的低落起来,神色甚为伤感,似在一瞬间情绪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程景况不料她如此一问,当即转头看向程月棠,关切问到,“囡囡,怎么了?” 程月棠闻言只是摇头,内心中的一抹伤感如同这雪花飞舞,满满占据她的一颗热血沸腾的心,将其慢慢冷却。而在这短暂的变化过程中,程月棠明显的感觉到了一丝疲倦和困乏。 然而此事无人可言语,言语也是惘然。程月棠借着院中淡淡雪光,朝那一株寒梅看去,只见那花瓣绽开忽的变得妖娆,多了一份诡异,少了一丝清冷。 第一百七十五章:冷暖之夜 当一阵冷风吹过,程月棠忽的看清了黑夜中的白雪,那是如可感情绪一般骨感的萧索,正沿着脉搏跳动。 清冷院中,程月棠突的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谐,仿若突兀出现,于这满园白雪格格不入。 杨季修从房顶之上跃下,看着一脸苍白的程月棠,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四手相握,杨季修只觉程月棠的手冰冷吓人,一点温度也无。 而在程月棠的眸子里,杨季修分明看到了一丝疲倦,似对万事万物的疲倦,那一股如潮水般的睡意正缓缓涌出程月棠的眼眶。 “没事。” 程月棠从不想多说废话,然而世事却让她不得不选择委婉,因为她明白,自己已不再是一个人,自己关系着许许多多的人。倘若自己倒下,或者放弃,只怕紧随其后的还有更多的人。 杨季修扶着程月棠进了房间,又让芍药去端来了两盆火炉,而后这才坐在程月棠面前,替她暖着双手。 房间之中一时安静,只闻火炉里火炭燃烧的声音。 窗外是呼啸的北风,还有纷扬的白雪。月亮似乎也被冷得紧了,所在层层黑云之中不肯露面,倒是一些不知名的鸟儿,仍在是不是啼叫。 程月棠与杨季修枯坐良久,杨季修始终没有再问,只是看着程月棠茫然眼神皱眉。 “你回去吧,我没事。”程月棠不忍杨季修深夜相陪,如此寒冷天气,早一些入眠对身体也会好些。 不料杨季修闻言只是摇头,“我只想多陪陪你。”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心中定然有事,然她既然没有对自己说起,那必然是不希望自己知道,故此杨季修也不深究,也不追问,只想待在这里,静静的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闻言,脸上缓缓浮现一抹微笑,恰如春风拂面,好似山花烂漫,“你如果能就这样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那笑容绽放的脸颊,心里忽的满是欣喜和满足,只觉程月棠这一笑之下,他的整个世界都跟着明亮起来。然而杨季修却没有答话,只是看着程月棠,嘴角微微上翘。 承诺,于杨季修来说,并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在于,对程月棠的承诺。永远太远,远到无法想像,在杨季修尚不能确定的情况下,他无法作出承诺,承诺永远。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心中所想,见状只是淡淡笑道,“我知道世事难料,也知道身不由己,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程月棠没有任何危险,危险离她还很远。只是她忽的感到了一丝不谐,她与这个世界的不谐。 重生之后,程月棠明显能感觉到世事变化快了不少,快到有时候她都觉得可怖。今世俗尘已然在前世上演,可是程月棠温故并未知新,反而涌现一丝伤感,不知是对于人事的伤感,还是对于物事的伤感。 然而在这些伤感背后,程月棠便忽的发现了一丝不谐,她与这个世界是那么的不容,是那么的相互排挤。 只在今日的东宫,程月棠见识过了杨越遥的阴毒,见识过了老皇帝的猜忌,见识过了一众大臣的明哲保身。而太子与太子妃,三条鲜活人命,在那时看来是那么的无能为力,若不是自己,只怕这三人早已踏上黄泉。 而这些,在前世之中,是她连想都不曾想过的。 虽说世事变迁,然世事总有范畴,程月棠只觉一瞬间,世事已然超出了自己的可以预料的范畴,让她有些措不及防。 可是细想之下,能有什么让她措不及防呢?杨越遥?太子?杨季修?似乎都没有,程月棠感觉到了疲累,不愿再去思考,只想安安静静的睡上一觉,让明早的阳光去唤醒她。 “转眼沧海,又是一年。你府中的年货可都备齐了?” 程月棠忽的打起精神来,一板正经的问到。 杨季修闻言一笑,缓缓摇头,而后道,“齐王府多少人你还不清楚吗?该置办的东西冬月低便置办好了。” 杨季修正说话间,程月棠忽的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边,伸手拉开一个柜子,从中拿出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杨季修见程月棠拿着盒子很是爱惜的样子,当即问到。 程月棠伸手拭了拭盒子,而后缓缓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本小册子,扉页上写着“幻梦诗集”四个小小楷字。 程月棠拿着诗集递给了杨季修,脸颊之上浮现一抹红晕,“送给你。” 杨季修伸手接过,不解问到,“你写的?” 见到程月棠点头,杨季修当即将诗集放回了盒子中,而后塞进了自己的衣袖。 “如此珍品,只怕当世难求,我可得好生保管才是。” “只是闲来之事随手所写,无甚了得,你看看即可。” 两人相视一笑,尽将刚才的种种烦恼抛诸脑后。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那吹弹可破的嫩颊,伸手拉过程月棠的玉手,轻声道,“无论你经历过什么,我只希望在你以后的人生里有我,无论多远多久,我都希望存在,留下痕迹。” 至少存在过,对于一般恋人而言,最好的慰藉只怕便是这五个字。 然而对于杨季修与程月棠而言,存在并不足够,存在无法代表留有痕迹,杨季修希望在程月棠的人生里留下痕迹,哪怕只是一丝一缕也罢。 “你已经留下了足印,怎么?还想留下点什么?”程月棠俏皮的看着杨季修,双眸之中满是逗趣和快乐。 杨季修闻言笑道,“如此足矣,能得程大小姐垂青,杨某已是感激不尽,如何再敢得寸进尺?”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不敢?哼,我可不信。” 对于杨季修来说,只是如此陪伴着程月棠,他当然无法接受。可是此时提亲,只怕京城再起风浪,不是他谨小慎微,而是当世之局,不是他一个人便能左右的。 闻言,杨季修看着程月棠正色道,“不久将来,总会花开。” 当夜风再度吹袭,屋子里再无冷意,反而萦绕着浓浓温暖,在这北风呼啸的夜晚之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第二日,当程月棠醒来之时,杨季修早已离去,然而她却感觉到了床沿上的一丝余温。 芍药端来热水简单的洗漱之后,程月棠看着镜子里的嫣然笑脸不由心中一动。 只是让程月棠有些意外的是,唐英一大早就来到了秦国公府。 “你怎么来了?外面不冷么?快进来。” 程月棠急急让唐英进了屋子,伸手替她脱下满是白雪的披风。 “娘亲说今晚在府上设宴,让我来邀请你。”唐英刚一坐下,立刻将火炉搬了过来。 “怎么?又设宴?可是有什么事么?”程月棠放好唐英的披风后不解问到。 唐英闻言笑道,“哪有什么事啊,你上次给娘亲诊脉治病,治愈了娘亲的寒疾,长公主府上下当然要好生感谢你一番呀!” 程月棠知道长公主早晚都会设宴宴请自己,但没想到长公主竟在如此时候设宴。 此时的京城,东宫封禁,太子涉嫌贪贿,整个朝廷都议论纷纷,生怕与太子扯上一丝半毫的关系而被株连。程月棠在东宫公然为太子说项,老皇帝虽是没有动怒,但明眼人都知道,倘若程月棠拿不出什么能直接证明太子被诬陷的证据,那等着程月棠的必定是株连之罪。 而长公主在如此微秒的时候宴请程月棠,其中深意当真耐人寻味。 “那也不用如此着急吧?”程月棠试探着问到。 谁知唐英闻言怔道,“这还着急?再等下去就是年节了,到时候都忙着祭祖走亲戚,哪里还有空时间啊。” 长公主虽然出宫多年,有了自己府邸,有了自己的一家人。但是年终祭祖却仍是必不可少,而且皇亲众多,年节一到势必要四处奔走。唐英这么一说,倒也的确如此。 可是程月棠还是有些疑惑,然而她知道唐英顶多也就是个前来传信的,长公主若是想在这时候交代自己什么,定会亲口告知,不会假唐英之口。 想到这里,程月棠立刻应了下来。 唐英见程月棠应邀,当即拍手道,“好耶!好耶!自从上次你来长公主府赴宴以后,到今日,差不多整整一年了!” 程月棠见唐英如此高兴,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好啦,好啦,今晚的一定准时到。” 两人再说了一会儿话,唐英这才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芍药见唐英离开,当即在程月棠身后道,“小姐,燕无声已来了多时。” 程月棠闻言急忙朝后院走去,燕无声看到程月棠急忙恭声道,“主上。” “怎么样?” “已然办妥,无人发觉。” 燕无声奉命前去处理西境来人,今日终于完成,特来向程月棠汇报。 程月棠闻言,冷冷笑道,“你的速度实在太快,只怕有些人还没反应过来。” “东宫之中的防卫似乎是太子刻意撤下的,再加上有齐王殿下相助,办起来自然容易很多。” 燕无声看着程月棠道。 闻言,程月棠道,“宁王府呢?” “宁王府倒是棘手很多,不过比起齐王的影卫,杨越遥手里的那些饭桶根本不值一提。” “切莫大意,杨越遥可不是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程月棠转身看向院中的雪梅,说话间带着一股清寒,那幽深的语气似乎是从万丈深渊之中传出。 第一百七十六章:刑部衙门 当晚,程月棠前去长公主府赴宴,长公主府上下热情万分,就连平日里难得露面的驸马爷也当了一回陪客。 在宴席上,长公主有意无意的透露对太子的关心,虽然很是委婉,但程月棠还是敏锐的觉察到了。只是驸马爷似乎对这些事不甚在乎,既不搭话,也不表态。倒是唐英和唐矩两姐弟,一直在宴席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让众人都是莞尔。 第二日,杨越遥派人前来请程月棠,说是一起去提审前去东宫行贿之人。 到了刑部衙门,程月棠还没进去,就看到刑部主司韩世忠从远处低头走过。 程月棠急忙叫住,问到,“韩主司何事如此匆忙?” 韩世忠在朝为官多年,当然认识程月棠,闻言道,“原来是程大小姐,下官失礼,下官失礼了。” 韩世忠虽是主司,但比起程景况这秦国公,差距不是一星半点,故此在程月棠面前也只得以下官自谦。 “韩主司莫不是还在为韩侍郎的事烦恼?” 韩世忠与韩世远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都位列六班,当年也曾是一段佳话。 韩世忠闻言叹道,“兄长蒙冤,我这个当弟弟的却什么忙也帮不上,说来实在惭愧。” 程月棠见韩世忠话里有话,当即低声问到,“你发现了什么?” 那韩世忠四下瞥了一眼,露出小心翼翼的模样,“林尚书似与宁王殿下有些来往,我那兄长只字未招,但尚书大人却已然将口供呈递给了皇帝陛下。” 说到这里,韩世忠“咳嗽”一声,道,“程大小姐前来刑部,可是来提审东宫贪贿案的一应嫌犯?” 程月棠笑道,“正是,月棠得宁王殿下传召,故来贵部衙门叨扰一二,还请韩主司为月棠指路才好。” 韩世忠摆手直道,不必客气,而后领着程月棠进了刑部衙门。 杨越遥早到了,见程月棠姗姗来迟,不由皱眉道,“程姑娘,此事关系东宫太子,国之储君,还望程姑娘能慎重一二,切莫不当回事。” 一旁的刑部尚书林民乐闻言露出丝丝冷笑,也不说话,在其身后的几位主司则是垂首以待,并不见神情如何。 程月棠闻言似乎惶恐不已,忙道,“月棠昨夜得长公主邀请,前去长公主府赴宴,一时逗留久了,今日起得晚了些,还望宁王殿下恕罪。” 此言一出,杨越遥当即便了脸色,原本阴沉的脸上顿时黑了下去,一双阴翳的眼睛微眯,“程姑娘昨夜前去长公主府赴宴了?” 程月棠不假思索的应到,“回宁王殿下,正是。” 闻言,杨越遥嘴角微微上翘,看了一眼林民乐,而后对着程月棠道,“程姑娘既已到了,林尚书,将嫌犯带上来吧。” 林民乐得了杨越遥指令,这才对着外面的主司叫到,“带东宫贪贿案嫌犯!” 人带上来以后,杨越遥坐在主审的位置上,程月棠自觉的坐在了下首。 一番审讯,堂下嫌犯一口咬定那几车银钱都是送给东宫太子的,而他们都是从西境而来,得了几州府尹的命令。 程月棠见一干嫌犯所述“事实”与那口供上的供词一般无二,当即打断杨越遥的问话,对着杨越遥道,“宁王殿下,月棠有一事不明,还望殿下能为月棠释惑。” 杨越遥皱眉问到,“何事?” 闻言,程月棠转眼看向堂下嫌犯,问到,“你们可曾见过太子殿下?” 话音落下,几个嫌犯都面面相觑,目光闪烁,似不知该如何回答,更有一人偷偷瞥了一眼杨越遥。 “见过……” 那嫌犯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而后急忙低下头去。 不料那人刚说完,程月棠猛的一拍座椅扶手,“大胆刁民,太子殿下身处东宫,朝政不断,日理万机,岂是尔等能见到的!” “我们……没见过……没见过……” 那嫌犯见状急忙改口,脸上满是胆怯之色。 这嫌犯的一番转变,让堂上杨越遥顿时黑脸,当即沉声道,“休得胡言,见过便是见过,没见过便是没见过!” “回大人的话……我们……我们……” “你们到底见是没见过太子殿下?” 程月棠不急不忙的问到,那声音便如催命罗刹一般幽深,似这几人说错一句话便要让其人头落地一般。 “我们没见过太子!” 那嫌犯最终一口咬定没有见过太子,而后立即垂首,再也不言。 闻言,程月棠转身对着杨越遥道,“这些嫌犯将几车银钱送往东宫之时,东宫詹事难道看都没看一下就收下了吗?如此数目巨大的钱两,东宫詹事理当上奏太子,而后太子亲验,得了太子允准之后再收下。如这几个嫌犯所言,他们并未看见太子,那也就是说要么太子殿下根本就不知道这几车银钱,要么就是那东宫詹事根本没将此事上奏。” 说着,程月棠再度看向几个嫌犯,冷冷问,“你们前去东宫送礼,理应见过一两个东宫詹事,尔等可曾报得出姓名?” 话音落下,堂下嫌犯都是一脸茫然的不知所措,倒是堂上的杨越遥摆手道,“诶程姑娘,你也说了这几车银钱数目巨大,东宫詹事又不傻,如何会将姓名告知这几人?” 说着,杨越遥走下堂来,对着程月棠道,“即便这几人都未曾见过太子,但除开你说的那两种可能,还有一种便是太子早就知道会有人前来送礼,他早已交代下去,所以这几人才没有见过太子。” 杨越遥始终断定太子是在收受贿赂,所以无论这些见没见过太子,他都能将其说成是早有预谋。 不料程月棠闻言,了然笑道,“那如此说来就更奇怪了,既然太子殿下早就知道这几人为来京城送礼行贿,那为何还会让这些人如此招摇?我可是听闻这些人曾被巡防营的人拦下来过。” 当初这些进城之时,杨季修曾让巡防营的人暂时将这些人扣押了起来,而这几车礼物,为了引得杨越遥出手,杨季修并未查封,所以这些人才能顺利的到东宫送礼行贿。 而如此一来,这些人等同于已然暴露,然而太子却依然没有阻止,此事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哦?竟有此事?”杨越遥闻言露出讶异之色,沉思片刻道,“若是因为他们奉了死命,务必将这几车银钱送到东宫,那也可以解释得了。” “宁王殿下,你我都知道如此解释实在牵强,如此数目的银钱无论换做是谁都会小心谨慎,更何况是当今的东宫太子?试想一下,当太子知道这些人已然暴露,他还会让他们到东宫去吗?只怕唯恐避之不及才对吧?” 程月棠丝毫不理会杨越遥的神色变化,只是直言不讳。 杨越遥见程月棠据理力争毫无惧色,当即沉声道,“程姑娘,如你所说,但凡有可能,那便可以成立。你说的这种可能确实存在,但我说的这种可能也并非就无法存在。” 程月棠闻言,双眸轻轻一笑,对着林民乐道,“林尚书,你断案多年,以你的经验来看,这些人既然已经暴露,太子是否还会让他们前去东宫?” 林民乐哪里会料到程月棠竟会把自己扯进去,闻言当即拜到,“回程小姐话,以您的观点来说,太子殿下如果不是爱财如命,当不至于如此莽撞。然而倘若太子当真视财如命,贪得无厌,那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言罢,林民乐不留痕迹的瞥了杨越遥一眼,似在观察他的脸色,见他并未露出异色,这才缓缓退到一旁。 杨越遥闻言,转眼看向程月棠,阴冷的声音如同外面的北风,“程姑娘,你如此为太子殿下辩解,莫不是……” 话到后面,杨越遥忽的停了下来,一双阴翳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程月棠,那模样恨不能一口将程月棠生吞了下去。 不料程月棠闻言只是淡淡笑道,“宁王殿下当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日皇帝陛下可是金口玉言的说过,不能只见其中证据而忘了其中疑点,既是有疑,那便要查证清楚。月棠蒙陛下信任参与调查此事,那自然是有疑必究才对,宁王殿下,您说对吗?” 杨越遥本打算将程月棠也拖进这东宫贪贿案之中,不料程月棠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话挡了回来,而且还反将了一军,当下说对也不是,不对也不是,甚为难堪。 程月棠见杨越遥面露难色,当即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接着道,“宁王殿下,此事关系甚大,这几人从未见过太子,而太子在知道他们已经暴露的情况下决然不会再让他们前去东宫,那后面的事肯定也不会再发生。如此一来,东宫贪贿案的真相可就难说得紧了,宁王殿下是想此时便去宫内上奏陛下,还是让月棠代劳?” 这个疑点程月棠昨日便已然想到,但那是人多嘴杂,很多东西实在不方便说出来,故此便没有明言。今日在这刑部衙门内,程月棠自然不会再让杨越遥施展阴谋诡计,她如此一言,杨越遥便是不去上奏皇帝只怕也是不行,毕竟刑部除开林民乐可还有几个主司。 韩世忠绞尽脑汁要为韩世远翻案,奈何一直找不到证据,此时见程月棠抽丝剥茧之下东宫贪贿案竟还有如此大的疑点,当即对此上了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反击之前 韩世远乃是太子钦点前往西境与杨越遥一道督办赈灾一事的主事人,既然东宫贪贿案中的太子都有可能是被人诬陷冤枉的,那韩世远这个受太子派遣的侍郎难不成就没有冤屈的可能吗? 杨越遥进退不得,只得对着程月棠阴恻恻的低声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不料程月棠闻言皱眉,疑惑的看着杨越遥,“宁王殿下,您刚才说什么?” 杨越遥哪里会料到程月棠竟会如此有恃无恐,闻言当即脸色泛青,眉宇之间全是黑气,狠狠的瞪了程月棠一眼这才拂袖离去。 程月棠知道,杨越遥是想让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他心中其实也清楚程月棠的立场,既被她找出这么大一个疑点,那自然是不会放过的。可是杨越遥心有不甘,最后一试,程月棠仍然没有买账。 待杨越遥走后,程月棠这才看向林民乐,淡淡道,“林尚书,我听闻韩侍郎并未招供,但你却将所谓的供词呈递给了皇帝陛下,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有些不明白?” 林民乐闻言露出难色,“程小姐,韩世远贪贿案尚在审查之中,您……您……好像没有过问的权限吧?” 说着,林民乐偷偷的看了一眼程月棠,就怕她一言不合也将自己一军,那到时候自己可就麻烦了。 只是他怕什么,程月棠便来什么,林民乐话音未落,程月棠一声大喝,“林尚书!韩世远乃是太子殿下亲派西境督办赈灾一事的主事人,此时太子都有可能是被人诬陷的,他韩世远难道就没有被人诬陷的可能?林尚书,你到底是我宋明朝廷的刑部尚书,还是个别人私有的刑部尚书?!” 话到最后,程月棠声色俱厉,看上去可怖之极,饶是林民乐也不由得双腿一软。 程月棠是皇帝陛下钦点的查办东宫贪贿案之人,说起来也算半个钦差,而且程月棠在京中的分量,谁人掂量不出来?林民乐既不想得罪程月棠,但又不能误了上峰交代的事,闻言当即一阵踌躇。 “林尚书,该说的不该说的,月棠都说了。有些事大家既然心知肚明,那月棠也就不再多言,还望尚书大人自己能够清楚明白才好。” 程月棠说完之后径直离开了,丝毫没有给林民乐反应的时间。 在程月棠看来,这林民乐虽有参与党争与杨越遥同流合污之嫌,但本性却是不坏,而且也没什么大的过错,尚可以一救。但如果这林民乐仍是执迷不悟硬要帮着杨越遥为非作歹,那程月棠也不介意送他一程。 离开刑部衙门,程月棠并未前去皇宫禀报今日刑部之中发生的事。因为她知道,杨越遥即使再胆大包天,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可以隐藏事实,今日之事可不止程月棠自己知道,那韩世忠为了韩世远一定会将此事记下,一旦杨越遥没有上奏此事,那韩世忠断然不会受他胁迫,一定会上书弹劾。 果然,程月棠尚未回到秦国公府,皇帝的圣旨就到了,急召程月棠入宫觐见。 此事虽是杨越遥进宫禀报,但老皇帝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将程月棠召进宫中详细询问了一番。 当得知前来送礼之人其实在前去东宫之时已然暴露了,当即对此次东宫贪贿案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那巡防营为何没有仔细搜查这些人的马车?反而放任他们离开?” 老皇帝心中疑惑,按道理,巡防营拦下这些人以后定然要详细检查他们的马车,若是发现携带如此数目的银两入京,一定不会放行。可是巡防营似乎有意放他们离开,根本没有去检查那马车之中是何物。 闻言,杨越遥转眼看向程月棠,阴恻恻的笑道,“儿臣也觉得奇怪,巡防营的人难道都是瞎子吗?” 不料程月棠听罢,只是淡淡笑道,“陛下,巡防营虽有防卫京城治安之责,但这些人一没有杀人放火,二没有偷窃行盗,巡防营就是拿下他们也无从定罪,那也只得放了,陛下您说呢?” 程月棠的一席话,直让杨越遥咬牙,巡防营的确可以搜查这些人,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们也无法直接判定这些人进程干什么。而且这些人携带如此多的银两,即使是来京城经商的也说不定,巡防营又如何能扣下他们不让他们离去呢? 当初杨季修拦下这些人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并未过多刁难,只是简单的询问了一番之后便放了。杨越遥那时还以为杨季修是在顾忌,不想此时才发现,杨季修竟然是早有预谋。 老皇帝听罢,微微点头,“你这般一说,倒也是。这些人毕竟没有为非作歹,巡防营拦下巡防实乃职责所在,但长期扣押却实在有违律法。” 程月棠接着道,“这些人在巡防营被拦下之后,以齐王殿下与太子殿下的关系,想来太子殿下肯定是知道的。如此情况之下,太子殿下如何还会让他们前去东宫?若不是有人刻意陷害太子殿下,只怕这些人断然进不了东宫,更别说待事发之后还在京城逗留,以至于被抓。” 说着,程月棠看了看杨越遥,又看向老皇帝,拜到,“陛下,此案疑点之多,简直是漏洞百出,太子殿下虽有涉案之嫌,但也确实有被诬陷的可能,还请陛下能先行解除东宫的封禁,以保太子殿下名誉。” “父皇,此举万万不可。太子殿下虽有被诬陷之可能,然此时却是此案关注的重点,父皇一旦下旨解了东宫封禁,只怕天下人会道父皇护短视法度于无物!” 程月棠的声音还未落下,杨越遥便立刻拱手拜到,言语之间甚为激昂,生怕老皇帝答应了程月棠的请求,先行解除东宫封禁。 不料杨越遥刚一说完,老皇帝立即喝道,“放肆!” “陛下息怒!” “父皇息怒!儿臣一时失言,还望父皇恕罪。” 程月棠与杨越遥闻言,都齐齐拜倒。 “此案正如程月棠所言,疑点重重,尚不能断定太子定然受贿,如此时候若是长久封禁东宫,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太子?来人,传旨!” 老皇帝心中已有打算,冷眼看了一眼杨越遥,而后立刻叫人传旨,解除东宫封禁。 程月棠恭声拜谢,这才缓缓起身。 离开皇宫之时,杨越遥眯着眼对程月棠道,“太子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程月棠闻言皱眉道,“宁王殿下此言何意?难不成宁王殿下希望太子蒙冤受难吗?” “哼,此事你我心知肚明,你既要趟这浑水,那便休怪本王不认旧情。” 杨越遥拂袖离去,脸色已是极为难看,想来今日无论是在刑部衙门还是在皇宫大内之中他都有力无处使,实在憋屈得很。 程月棠看着也杨越遥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翘,明眸之中缓缓浮现一抹得意畅快之色。 思及前世,程月棠恨不能将杨越遥千刀万剐。但此时,程月棠心中却是难得的平静和淡然,即使让杨越遥吃了一个闷亏,程月棠也最多感到一丝畅快,却并无半分痛快之意。 在程月棠看来,这杨越遥已然不足为虑,他的下场定然惨淡已极。既然已经有了预判,那程月棠也就不再过多针对,因为目前最让她担心的是杨越遥背后之人。 将此人挖出来,才是如今的当务之急。可是这杨越遥倘若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识好歹,非要与程月棠做对,程月棠也不介意顺手给他一巴掌,反正前仇旧恨还未了清,先让杨越遥还点利息那也是可以的。 回到秦国公府,芍药道杨季修已经来了多时,似有什么紧要的事。 程月棠急急赶到院中,却见杨季修正在院中好整以暇的赏着雪景,当即瞥了一眼芍药,这才缓缓走了过去。 “长公主府上的宴席你可有探听到什么?” 杨季修直言问到,丝毫没有顾忌什么。 程月棠闻言,摇头道,“此时京城正值混乱不堪之时,你觉得长公主能暗示些什么?” 老皇帝病危期间,只有长公主一人前去进得宫中,对于老皇帝与长公主说了些什么,一直为外人所猜测。但正是因为如此,长公主在京城之中的地位也随之提升了好几个等级,饶是杨季修也不得不慎重看待。 只是如今老皇帝病愈如初,东宫有出了这档子事,长公主自然不会多言什么。 杨季修缓缓点头,冷色道,“杨越遥只怕要狗急跳墙,这几日你还是好生待在府中吧。” 程月棠知道他的意思,闻言不由怔色,“难不成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不料话音落下,杨季修忽的瞪了程月棠一眼。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不出门便是。”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是担心自己,这种担心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关心和爱护。而是一种已经超越了对自身安危还要重视的在意,杨季修的这种在意让程月棠很是欢喜,心中温暖。 杨季修这才缓缓道,“正如你所言,杨越遥也并非表面上这般简单,他那身后之人还未现身,你我切不可大意。” 程月棠点头应到,“那人隐藏如此之深,只怕不是通过动杨越遥就可以将其挖出来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反击开始 第二日,腊月二十五,距离大年三十还有五日,程月棠与杨越遥调查东宫贪贿案也还有五日。 这一日,老皇帝一如既往的早早上朝,在处理完日常政务以后,御史台请奏,直言弹劾宁王杨越遥收受贿赂。 老皇帝闻言皱眉,东宫贪贿案还未查清,杨越遥也是调查者,这御史弹劾宁王贪贿? 杨越遥当先大怒,正要开口,却被老皇帝挡了下来。 根据御史台所奏,杨越遥趁着年节大肆敛财,京城中有人亲眼目睹,而透露消息给御史台的便是杨越遥府中的奴仆。 闻言,老皇帝当即露出盛怒之色,只是暂且压住了,挥手传来宁王府告密之人。 而在经过一番对质之后,那人道他知道杨越遥将那些收敛而来的钱财放在何处,老皇帝派人前去寻找,果然找到了几车金银珠宝。 盛怒之下,老皇帝顿时对东宫贪贿案起了疑心。 这时,殿中御史曹之文请奏道,东宫贪贿案中涉及的银两也不过在宁王府查抄的一半。 老皇帝正要质问杨越遥,不料刑部主司韩世忠请奏,道昨日提审之后,刑部大牢里的几名涉嫌贿赂太子的西境来人自杀在了牢中。 这几名嫌犯乃是太子昭雪的唯一人证,太子肯定不会让他们死。而相较之下,昨日杨越遥提审之后,老皇帝得知太子有可能是诬陷,这几人便立即自杀,说起来,杨越遥的嫌疑更大。 老皇帝盛怒之下当庭质问杨越遥,杨越遥对这些事事先毫不知情,再看到老皇帝龙颜大怒,顿时失了方寸,久久不能答话。 老皇帝直接将杨越遥逐出了朝堂。 京城之中顿时哗然。 皇帝最为宠爱的两个皇子居然都涉嫌贪贿!而且一个比一个更甚,一时间京城之中流言四起,传言飞扬,皇族颜面大损,皇室威仪岌岌可危。 只是太子贪贿乃是外人举报,而杨越遥贪贿却是自己府邸中人检举,相比之下,太子被人诬陷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且根据调查,太子也的确有可能是被诬陷,只是尚不知是谁。 第二日,京城中一家酒肆传出消息,宁王乃是觊觎东宫之位所以诬陷太子贪贿。 这个消息一传出,顿时满城沸腾,简直比得上年节气氛。 老皇帝得闻此时当即传来殿中御史曹之文,命他与程月棠一起快速将此事查清。 程月棠得了圣旨立刻赶往东宫。 太子这两日听闻京城消息心中已是大安,得见程月棠到来,急急亲迎了出来。 “太子殿下何须如此。” 程月棠见太子实在客气,当即欠身施礼,以谢太子礼遇之恩。 太子闻言,立刻摆手道,“此次本宫蒙冤,多亏程小姐出手相助,本宫感激不尽,自当亲迎,自当亲迎。” 进了正厅,太子问到,“不知程小姐对宁王贪贿案怎么看?” 程月棠笑着道,“太子殿下的意思?” “哦,本宫的意思是,宁王乃是调查东宫贪贿案之人,如今他也涉案,那…….” 太子知道今次东宫贪贿案乃是杨越遥所构陷的,如今杨越遥自己被举报,自顾不暇,当无心再来对付东宫,那此时太子关心的则不再是怎么脱身,而是怎么对付杨越遥。 程月棠闻言道,“太子殿下不是已经做了吗?” 御史台那几本折子都是太子所为,这一点,程月棠心中清楚。 太子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之色,“想不到本宫竟也走上了如此阴险之道。” 话未落音,太子急忙看向程月棠,摆手道,“月棠姑娘,本宫不是……” 尔虞我诈本不是太子所喜,故此对于此道,太子一直抱着厌恶之心。不料此次为了自保,太子也不得不让御史弹劾杨越遥。放在往日,太子肯定不问不闻。 而这一切又都是程月棠交代的,太子说此道阴险,那程月棠经营此道如此之久,岂不是也被他划了进去? 程月棠见太子如此重视自己的感受,当即叹道,“太子殿下,有些事您不用顾忌别人的感受,当此时节比的就是谁更狠,若您一味选择自保,不愿出手,只怕这东宫之位危矣。” 程月棠此话并非危言耸听,杨越遥所谋的便是东宫之位,太子若不愿出手对付他,那杨越遥只会越发嚣张,而太子也就越发危险。 太子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只是在他心中始终还未习惯阴谋诡计所带来的种种后果,也无法去衡量这些后果会给宋明造成什么伤害。 “本宫监国多年,却仍是一无是处,本宫实在惭愧。”太子愧色满面,语气甚为萧索,听上去不由让人心生倦怠。 闻言,程月棠心中暗暗叹息,太子心性实在纯良,要想他使手段,若不是此次牵涉东宫,只怕难于登天。 “太子殿下,杨越遥已被陛下禁足在府,只待曹大人调查取证之后,杨越遥即便再多手段也会重伤,此时您可一定不能失了锐气,让他有机可趁。” 此时正是东宫反击的大好机会,程月棠自然不希望太子就此罢手,饶过了杨越遥。 太子闻言一怔,愣道,“当真要拼个死活才能罢休吗?” 程月棠只想说太子实在天真,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闻言道,“此次您被诬陷一事,倘若不是月棠查出蛛丝马迹,您觉得杨越遥会就此罢手让您好过吗?” 程月棠顿了顿,接着道,“杨越遥之心,路人皆知。太子您若是不将其狠狠打压,待他喘过气来,东宫还会安宁?” “这……这些……本宫知道,只是本宫……实在不忍……” 太子虽然早有打算,可是事到临头还是无法狠下心肠,听闻程月棠所言,当即连连叹息。 这时,东宫侍卫前来禀报,说齐王殿下来了。 太子急忙将杨季修请了进来,得闻太子与程月棠正在谈论的事后,杨季修厉声道,“你若不愿当这个太子,有的是人愿意当。但你既然当了太子,国之储君就该有储君的样子,如此软弱如何成事?难不成你还想着杨越遥能迷途知返,改邪归正?” “小叔,大家本是一家人,何须如此……” “当年皇兄与……” 当年老皇帝争夺皇位之时,杨季修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只是此时说到一半却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太子殿下,我等并非执意要如此,只是当此时节,您若不肯出手,那杨越遥定会反扑,与其让他喘过气来对付您,您为何不能先下手为强?” 程月棠实在不愿多言,可是却又不得不言。太子的仁义之心对于现在的宋明而言,的确是必不可缺的品德。可是当此时节,太子一再优柔寡断,只会让杨越遥有机可趁。到那时,前世旧事重演,危险的可不再是东宫,而是整个宋明。 太子闻言闭眼,脸上满是伤感之色。想来此事对他而言,极为违心,以至于他迟迟不肯下决定。 这时,杨季修忽的冷笑道,“你回过头去看看。” 太子睁眼回头,只见太子妃正在院中赏花,在京中消息传来之后,太子妃便已然知道程月棠已经动手,此时正怡然散步,脸上满是即将身为人母的喜悦。 “此次若不是我们帮你牵制杨越遥,你,太子妃,还有她肚子里孩子,你觉得能保下几个?这次大家平安度过,你饶了杨越遥。可是你想过没有,等杨越遥再施诡计,你又能保下几个?非要等到绝境你才知反击吗?” 杨季修声色俱厉的样子实在可怖,饶是程月棠也被他吓了一跳。 太子闻言一震,想到太子妃肚子里不久之后便要出生的孩子,心中忽的产生了一种难以平息的激荡,这种激荡的心情让他燃烧起了无穷怒火。 太子的确生性善良,也的确不忍出手对付杨越遥,但在他心中,太子妃和即将出生的孩子才最为重要!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太子终是答应了要反击杨越遥,再不能让他腾出手来对付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见状,程月棠和杨季修都是长舒了一口气。 “杨越遥贪贿案比起东宫贪贿案更为严重,此时太子殿下要力争将东宫贪贿案与杨越遥贪贿案扯上关系。” “你是说继续让御史弹劾杨越遥?” 老皇帝虽然知道这两件案子有关联,但他无法明言。一便是宁王,一边是太子,两边都是自己宠信的皇子。他若明言,那无疑是在打自己的脸。 所以此事一定要由别人来提起,而且还不能是普通人提起。 “御史之责便是监察、纠劾事务,兼管审理重大事件,此事由御史台之人去开口那是再好不过。只有让皇帝陛下骑虎难下,不得不将两件案子并立,我们才有机会继续给杨越遥重击,以保证他不会反咬一口。” 程月棠早已计划周全,从杨越遥西下赈灾,一直到燕无声到宁王府,东宫秘密行事,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此时乃是最后一步,只要能让老皇帝将两件案子并立,那杨越遥便再无机会脱罪。 所以事到如今,最为关键的则是让太子下令,让御史台继续弹劾杨越遥,一面给老皇帝施压,一面继续压制杨越遥。 “那便按你说的办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大案之后 腊月二十八,京城之中忽的一下安静了下来,再不复前两日那般沸腾。 宁王府内。 “主上,京城之中已经找遍了,没有……” 影卫跪在杨越遥身前不远处,浑身发抖,似有什么事让他骇然已极。 坐在一旁的杨越遥闻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双阴寒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墙角的一只老鼠。 暗室之中一时死静,唯有那老鼠在地上缓缓爬动的声响轻轻传出。 那影卫偷偷瞄了一眼杨越遥,见他似乎并未注意自己,不由轻轻松了一口气。 杨越遥的凶狠与残忍他可是知道的,这一年中因为办事不力被他处死的兄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那些可都是为他出生入死换得一口饭吃的忠心手下啊,他怎么能…… 地上跪着的影卫忽的发现眼前的一切在瞬间旋转,脑子里还想着杨越遥如何能对那些兄弟下手,可是眼前的杨越遥却忽的倒转了过来,而后他便看到了一片黑暗,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杨越遥看着眼前鲜血喷洒的影卫尸体,嘴角露出一抹诡异冷笑,那模样便似捏死了一只蚂蚁一般自在从容。 角落阴影处的黑影伸手抓起地上的老鼠,任凭那老鼠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可别吓着它了。” 黑影嘶哑的声音缓缓出来,犹若拉锯伐木一般刺耳。 说着,黑影站起来看向杨越遥,“当初我便劝过你不要急着打击太子,这下被程月棠反咬一口,这乐子可就大了。” 黑影语气轻佻,说话时浑然不觉杨越遥的脸色正渐渐变黑,那不以为然的表情似对杨越遥没有半分畏惧。 闻言,杨越遥阴寒双眼猛然一睁,“既然她不识好歹,那便休怪本王无情!” “你打算动她了?” “得不到的东西,只有毁掉!” 暗室之中传来一道阴森幽寒的声音,在这冷风凛冽的严冬之中。 腊月二十九,曹之文几日来连番奔波,终于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当即面圣呈报。 “陛下,东宫贪贿案中的几名嫌犯之死似与宁王殿下有关,当日宁王殿下提审几人之时,刑部尚书及几位主司都在场。以宁王殿下当时的态度和情绪来看,那几人好像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以此推断,臣以为东宫贪贿案与宁王殿下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目前没有确凿证据,微臣也只得推测,陛下……” “如此够了,既然都到了这份上,那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追查下去了。还有什么?” 曹之文本意是想继续追查下去,奈何他也知道老皇帝定然不允,故此今日前来奏报之时便想好了一切。 闻言,曹之文接着道,“宁王府贪贿案已然查明,那前来行贿之人正是西境几州府尹府中之人,涉案银两远远超过东宫贪贿案中的涉案银两,臣以为..” “你以为该当如何?” 曹之文第二次被老皇帝打断,老皇帝脸色有些疲倦,看上去很是困乏,目光也有些游离,说话时都未正视曹之文。 见状,曹之文只得恭声道,“臣以为既是证据确凿,此案便无需再审。然宁王殿下身为皇子,即使三司也无权审理判罪,当由陛下亲定才好。” 曹之文任职殿中御史多年,自然清楚老皇帝的护短之心,连忙将处置杨越遥的事情扔给了老皇帝。说到底,杨越遥再如何败坏朝纲那也是他杨家人的宋明朝纲,人家自己的儿子贪贿,他这个当父亲的怎么处置,外人如何去说道? 只是这样想着,曹之文多少觉得心中不舒服,如此恶劣行径竟无法将其绳之以法。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曹之文早就将其锁拿下狱。 老皇帝闻言,缓缓道,“朕年事已高,这宋明的江山以后还是要交给他们年轻人的,怎么处置宁王,你与内侍监,中书令商量着办吧。” 说案,老皇帝起身便走,根本不给曹之文再说话的机会。 曹之文心中也明白,老皇帝虽然没有明言怎么处置宁王杨越遥,但这一番话无疑给自己规定了一个范围,重处的话,中书令不会答应。轻罚又过不了内侍监这一关。 而最让曹之文头疼的是,御史台连日来不断弹劾宁王,老皇帝将东宫贪贿案与宁王府贪贿案并作一案审理,如此一来,那宁王此次可不是简单的贪贿了。说白了那是在构陷太子,按律当斩! 曹之文正在头疼的时候,程月棠却在府中怡然自得的赏着雪梅。 几日来,芍药难得见主子这般心情愉悦,当即端来热茶点心,陪着主子说笑。 “小姐,这几日怎不见齐王殿下?”自从上次杨季修来府中拜访之后,芍药便再也没见过齐王,此时见小姐心情不错,当即开口问到。 程月棠笑着道,“还有一日便是年三十了,齐王殿下身为亲王,一应礼节甚为繁琐,自然没多少空闲时间了。” 程月棠说话时没有注意到芍药偷笑,仍是自顾自的在梅树边上左瞧瞧右看看。 “小姐,今年齐王殿下未曾邀你去齐王府过年守岁么?”芍药在后面偷偷笑了一阵,而后缓缓问到。 闻言,程月棠愣了一下,问到,“为何要邀请我去?” 只是话音刚落,程月棠便醒悟过来,当即转身对着芍药嗔道,“你这芍药,竟然取笑于我!” 说着,两主仆在院中相互追逐起来,院中一时欢笑声远远传出。 不多时燕无声也来,解决完宁王府贪贿案与东宫贪贿案之后,燕无声终于得空。只是闲下来之后燕无声才发现,居然又到年节。 “记得当初也是年节前后,你可是在将这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啊。”程月棠坐下来后,小饮了一口茶,而后对着燕无声笑着道。 燕无声回顾往昔,脸上露出追忆之色,“却不想,还是被主上给算计了。” “我那不叫算计,我那是智取。”程月棠白了他一眼,而后纠正到。 燕无声无言以对,急忙点头,“对,对,对,智取,智取……” “今年府上甚为清净,你们俩都留在府中与我守岁吧。” 往年秦国公府可是热闹非凡,但今年尤芷华与卫雨纶双双垮台,秦国公府一下子清净了下来。程月棠想着芍药与燕无声在这一年中帮了自己不少忙,心中感念他们的忠诚,当即邀请他们一同在府中守岁。 只是奴仆与主子守岁并不常有,芍药与燕无声闻言面面相觑,却都没敢应声。 秦国公府的规矩森严,他们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年节时分又是多事之秋,万一两人给秦国公府惹来什么非议,那可就万死难恕其罪了。 程月棠何等聪明?见状,当即明白了两人心中所虑,“你们不必担心,不过是一同守岁罢了,无人敢乱嚼舌根子。” “小姐,小蝶她……” 芍药还是担心小蝶,因为她现在可以说是老太君的亲信,她都没资格与主子一同守岁,芍药如何敢?燕无声又如何敢? 不料程月棠闻言冷冷笑道,“她若安守本分也就罢了,但倘若她当真闲得慌,那我也不介意给她找点乐子。” 小蝶已然很久没有再在程月棠眼前出现,她也懒得去理会,毕竟老太君年事已高,活一天便算一天,小蝶既能伺候得老太君顺心顺意,那便是万事大吉。只是小蝶若当真心怀不轨,程月棠也只得将其除去,秦国公府可不能留下如此祸患。 燕无声闻言道,“主上,东宫贪贿案与宁王府贪贿案两案并结,杨越遥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咱们是不是还是要有些防备才好。” 杨越遥此番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说起来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没在皇帝面前露面,反而把自己给赔了进去。以他那锱铢必较的狠毒心肠,定然会心存报复,如此年节时分,也正是不可大意放松的时候。 “说起此事,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主上请吩咐。” “那杨越遥在京城除开府中豢养的影卫之外,应该还有其他势力,你去调查一下他在京城之中还有没有江湖势力,一旦发现立即来报。” 早在程月棠南下金州赶往翠微谷之时她便怀疑杨越遥在京城之中尚有其他势力,只是未曾明言。 因为在程月棠看来,以杨越遥那点影卫以及在朝中不断衰弱的朝政势力,要想让他背后之人在如此情况仍然没有将其彻底抛出,实在有些勉强。除非杨越遥手中还有什么底牌,不然他背后之人在金州事发之后就该将杨越遥彻底抛出以换得继续隐匿。 可是他背后之人并没有,由此可以看出杨越遥手中肯定还有其他更为厉害的底牌,只是尚未掀开。 江湖势力,朝中大员,只有这两样。 而朝中大员经过今年一连串的大事之后,能与杨越遥摘清关系的,只要不蠢不笨,几乎都将自己摘了个干净。但江湖势力却不然,因为除开一个单婉婉,程月棠尚未发现杨越遥与其他的江湖势力有关。 燕无声得了吩咐,若有所思的道,“以杨越遥与单婉婉的关系,他们背后肯定还有其他江湖势力,这一点几乎可以肯定。” 程月棠点头道,“年后你再去详细调查一番。” 第一百八十章:谐之转变 大年三十终于在所有人的翘首以待中姗姗到来,偌大京城在经过这两日的稍微消停之下立刻又沸腾了起来,处处炮仗声不绝于耳,街上人潮涌动,只一瞬,便将前两日的紧张气氛冲得一干二净。 经过一整年的忙碌,程月棠在今日终于放松了下来,安安静静的待在府中陪着父亲老太君一起祭祖。 程夜朗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恢复,虽然尚不能自己行走,但在有人搀扶的情况下已然可以站立一小会儿。 程景况欣慰之时更是将程月棠和程夜朗这一双儿女看得更重。 晚间守岁之时,程月棠依诺将燕无声与芍药也带了进来,六人围坐炉火,把酒畅谈,直至子时祭祖后方才散去。 回到院中,程月棠刚一进门,就看到杨季修正站在房中。 “你怎么来了?”程月棠本以为杨季修这几日定然也是忙坏了,所以才迟迟没有露面,不想他却在此时出现了。 杨季修闻言转身,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就是想来看看你。” 大年三十,就是想来看看,这话别说程月棠不信,便是跟在身后的芍药也不信。 芍药见房中气氛略显尴尬,当即转身退出了房门。 两人坐下后,程月棠给杨季修倒了杯热茶,问到,“齐王府的事都忙完了吗?”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此来定不是只是来看看而已,但却无法拆穿,当即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杨季修闲聊着。 杨季修几次想要说点别的什么都被程月棠抢先堵了起来,没让他说出来。见状,杨季修也不好直言,只能跟着程月棠的话头一句一句的应着。 一时间,房中气氛越发尴尬。 自前年深夜相逢,杨季修误闯进这间屋子,而后两人之间便似有说不完道不清的种种联系。 从秦国公府之中蛇群,到金州翠微谷,从尤芷华,到杨越遥,两人不仅心意相通,而且出生入死。论情,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然到达了极致。 可是越是在这种时候,程月棠便越发显得谨慎,或者说不适应。她想再等等,再等等再看看,可是时间却不允许。 程月棠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前世之事,可是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她总是在无意间想起往事,想起那些人痛彻心扉的往事。 或许她是害怕了,亦或许她是忍受不了欺骗和孤独。然而在杨季修面前,她感觉不到欺骗和孤独,她所感觉到的只有爱,只有杨季修的一片赤诚。 但是在杨季修的这一片赤诚,无微不至的关心之下,程月棠忽的觉得自己谨小慎微,忽的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因为她无法对杨季修坦诚,她无法将自己心中所想全部告诉杨季修。 在矛盾之中,程月棠开始反思和不解,然而越是反思越是不解。因为前世恩怨并不能阻碍杨季修对自己的一片真心,但自己却因为前世恩怨反而有些忽略杨季修的真心。 今晚,月亮难得一见的从层云之中冒出了脑袋,在东张西望之际也将这尘世点滴看在了眼里。清冷月光伴随飞雪而落,在树梢与屋檐之间留下一片阴影。 说了很久,两人始终没有对视一眼,程月棠似在刻意回避杨季修的目光,而杨季修似看穿了程月棠的心事。 就在冷冷对话之中,房中的炉火却是越来越旺,将两人脸庞映照通红。 “你在害怕什么?”杨季修最终还是问起了这个话题,因为他不想程月棠将所有担心和疑虑都放在心里,他需要知道,他需要去帮程月棠解决。 而程月棠闻言却是一愣,目光有些闪烁,“啊?什么?你说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杨季修看着程月棠的眸子再度问到。 杨季修的确可以帮程月棠消解疑虑和担心,可是他需要知道,他不想去猜。猜是不确定和不肯定,他想程月棠对自己坦诚。 程月棠抬眼看着杨季修的眸子,那是一双狭长凤眼,眼睛之中似有一股魔力,让程月棠不由自主的凝视。 “我……”可是话到了嘴边,程月棠忽的停住了,因为她忽的想不起从何开口。 她在害怕什么? 她在好怕前世旧事?她在害怕今生报复?还是别的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确害怕,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那种若有若无,渐隐渐现的感觉犹若这房间之中偶尔传来的冷风,在触及程月棠肌肤之时立刻被房中火炉的温度冲散。 既然重生今世,对于前世旧事她还需要害怕吗?既然已经打定了注意要与杨越遥不死不休,她还需要害怕吗? 她不需要,她也不会。然而这种让人止不住去联想和勾勒画面的感觉便似听闻一处风景不由得自己不去想像一般。 程月棠看向杨季修,见他正等着自己说下去。 “我也不知。”程月棠不想欺骗杨季修,可是她所能告诉杨季修的只能这么多。 杨季修闻言站了起来,左脚刚刚迈出一步,却又停了下来,然后又坐下。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奇怪的动作不由得问到,“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动一动。”杨季修好整以暇的扭了扭脖子,而后对着程月棠道,“你继续说。” 说什么呢? 程月棠愣住了,她不知道说什么。 就在这时,杨季修看着程月棠忽的叹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只八个字,却似一根利剑一般刺进了程月棠的心里,程月棠当即回神看向杨季修。只见杨季修已经站了起来,正迈步出门。 程月棠心里在这时忽的感觉到了一丝慌乱,而杨季修已经走到了门边。 只在这一瞬间,程月棠似突的明白了什么,她急忙站了起来,朝着正要开门出去的杨季修跑去。 当杨季修推开门,当冷风灌进房中,放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当杨季修道出那八个字的时候。 程月棠终于明白了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在害怕杨季修,她在害怕杨季修会因为对自己的关心超过了他自己,她在害怕这种让她感到甜蜜温馨和满足的爱会在有一天突然消失。 她在害怕杨季修会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当程月棠从背后紧紧保住杨季修的时候,一阵北风将飞雪吹散,从树梢之上“唰唰”落下,在月光之下格外晶莹。 杨季修解开程月棠的双手,而后搂着她的肩膀,注视着她的双眸。 在那一双明亮的眸子之中,杨季修分明看到了眼泪而不舍。 他忽的明白了程月棠的心,正如飞雪明白了月光一般。 “我说过,不论你经历过什么,只要我在,便不会让你忍受孤独。”杨季修的话只比房中火炉还要暖人心,而他的眼睛,就像两颗炙热的太阳一般照耀着程月棠的整颗心。 杨季修不再是以前那个冷面冷情的杨季修,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发现了程月棠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性。当程月棠从背后抱住他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了程月棠那颗脆弱的心在激烈的跳动。 而程月棠却再也说不出话,似千言万语在此时都显得乏味,似任何天下再没有任何情话能比得上杨季修的一句承诺,或者这句承诺对于别人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程月棠来说,有此承诺,余生足矣。 当飞雪落在秦国公府外的一株梧桐上时,杨季修就站在房顶上眺望着远处的山月。 那是一轮圆得美满的月亮,此时此刻正朝着杨季修微笑,伴随着阵阵北风,似在与杨季修打着招呼。 而程月棠就在房中的火炉旁看着窗外的飞雪,那是飘然而来的飞雪,在这深寒冬夜里自在飘扬。 今夜有多少人无眠?程月棠不得而知,可是她知道,今晚注定有两人无眠。因为那潜藏在心底的喜悦终在这一夜得到出口迸发,也在这一夜里宣扬,更在这一夜侵染了她的身心。 程月棠忽的发现自己没有与这片天地不谐,谐与不谐其实只在自己一个念头和想法之间转变。当天不再高,地不再远,当风雪不再凛冽,当圆月不再清寒,程月棠所能看见的,皆是谐。 从绝望到重生,从重生到悲伤,从悲伤到仇恨,从仇恨到怅然。 时到如今,程月棠心中所剩下的,除开与杨季修的爱恋不舍,唯有点点淡然和从容。 如果一个心态无法改变这个世界,那便让自己的心态不被这世界改变。程月棠所能做的,唯有保持自己的不变初心,去挑战和面对,去度过一重又一重的艰难险阻,去渡过一片又一片的骇浪惊涛。 程月棠如是,杨季修如是。 房中只剩火炉传来的声音,程月棠躺在床上缓缓睡去,窗外停雪的天空也渐渐亮了起来,这将又是一个明亮的一天。 芍药看着终于入睡的主子,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连连“哈欠”之时,一双眼皮再也坚持不住,直往下坠。路过后院之时,芍药看到了燕无声,只见他正站在房顶之上,得见自己路过,这才缓缓离开。 “这个主子啊……”芍药老神在在地摇着脑袋走了。 对于芍药与燕无声来说,程月棠或许算不上一个有权有势的主子,但至少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主子。而这个主子不仅有血有肉,而且有情有义。 第一百八十一章:天龙阵法 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大年三十的夜晚终于过去,新年初一总是忙碌。程景况一大早就忙着去进宫去了,每年的今日,程景况不到晚上无法着家。 程月棠得空睡了大大的懒觉,直到午后方才醒来。 而当她醒来之后,芍药便立刻端来了热水,热茶。 简单的洗漱之后,燕无声进门禀报道,“主上,皇帝已经任命齐王担任春猎大统领,圣旨不日下达。” “为何这么急?”程月棠虽早已预料到了老皇帝还是会将春猎的一切事宜交由杨季修去操办,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定了下来。 “宫里传来消息,中书令今日在给老皇帝拜年之时似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皇帝大怒,当即将此事定了下来。” “哦?有这等事?” 中书令是杨越遥的心腹,此次杨越遥贪贿案影响甚大,老皇帝虽然没有明言如何处罚,但想来以曹之文的脾性,即使老皇帝给了他一个范围,曹之文也会选择最大程度的惩罚。 中书令虽然无法直言反驳,但趁着新年为杨越遥说句话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可如此一来,老皇帝当然不高兴了。此时老皇帝最不愿意听到的,只怕就是东宫贪贿案与宁王府贪贿案的事了。 可怜中书令听了老皇帝几十年的口谕圣旨,却在这时没能揣摩到老皇帝心中猜疑。 “东凉,乌苏,西域,夜秦几国使者大概什么时候到京?” 春猎在后,邻国朝贺在前,当此时候,既然春猎事宜已经定了杨季修主事,那程月棠便也不用再过多担心。反而是这几国朝贺的事需要上点心。 年前贺芳城瘟疫一事尚未弄清楚乌苏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此次前来京城朝贺必须严加防范。 燕无声恭声应到,“至多正月十五便到,也就是老皇帝开朝复印的日子左右。” 程月棠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去休息吧,难道过得清净年,新的一年自然要好好休息一番。” 燕无声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看程月棠,这才躬身退下。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几国来使的行程,程月棠心里便暗暗计算了一番。 东凉太子常青山定然是必到的,因为唐英尚在京城,需得等到正月过完才会返回封地。而乌苏那边,洛坎自不能亲赴,托索定会前来。西域和夜秦向来没什么大的野心,自不用担心。 所以这邻国朝贺唯有一个乌苏让程月棠有些不放心,去年春猎之后,托索曾提到的天龙阵法,程月棠一直没忘,此次不知他会不会旧事重提。 想到这里,程月棠立刻起身出门,走到了父亲的书房之中。 而后这几日之中,杨季修忙着准备春猎和接待来使事宜,一直没得空来秦国公府。而程月棠也偷闲恶补了一下前世之中没有尽懂的书文。 直到正月十五,四国来使浩荡入城,京城上下顿时再度欢腾一片。 去年乌苏平乱之后,乌苏国内虽有一些反对的声音,但都被洛坎以雷霆之势镇压了下去。而今遣使前来朝贺,更是说明了乌苏对宋明的敬仰之心。宋明之人也并非全都如杨越遥之辈,自然知道乌苏平乱对宋明来说意味着什么,如今乌苏前来朝贺,当即觉得自己脸上荣光无限。 杨季修在城门亲迎四国来使进程,托索拉着杨季修好一阵叙旧,言语之间满是对杨季修的感谢。 而待托索与杨季修说完了话,常青山这才拉着杨季修走到了一旁。 杨季修知道常青山想问什么,当即告诉他,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些再详谈。 常青山闻言自是不好多说,只得点头称是。 在安排好四国来使之后,杨季修终于得空,急忙趁着天色尚早赶到了秦国公府。 程月棠与杨季修简单聊了一番之后,杨季修转身便又离开了。芍药见状,直抱怨这个齐王,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话都说不上几句。 程月棠笑着道,“人家是忙着正事,又不是出去游玩,自然要抓紧些时间才是。” “小姐,您这还没嫁过去就帮他……”芍药话音未落,程月棠的手就已经到了她胳肢窝,院子里当即传来一阵欢笑之声。 正月十六,老皇帝开朝复印第二日,四国来使进宫朝贺,各种奇珍异宝装满几大车拉进了皇宫。 可是就在四国来使进宫后不久,皇宫之中立刻传来消息,乌苏大将托索当着宋明文武百官的面挑战宋明,言称自己有一套无人可破的阵法,想与宋明将领讨教。 老皇帝当即大怒,可是挡着其他三国使臣的面又不能失了风度,当即让托索摆出来看看。 托索当即命令随队而来的一百个乌苏士兵摆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阵法,老皇帝让蒙旭前去闯阵,却不过两个回合就被打了出来。 宋明文武这才重视起来,托索摆出来这个阵法当真无法小觑。 而托索更是扬言,谁若能破了他这个阵法,那乌苏上下便对他俯首称臣。而若是连偌大宋明都无人能可破,那这天下只怕也就无人能破了。 托索此言无疑是在质疑宋明无人,老皇帝闻言当即龙颜大怒,当场给程景况下了圣旨,若破不了这阵法,程景况这兵部尚书只怕要做到头了。 消息传出,全城哗然。京城中人万万没想到这托索此来京都竟是来可以刁难宋明朝廷的,而且摆出这般阵法,无疑是将宋明中人全然不放在眼中,小觑他们。 托索道皇宫之中诸多不便,他在京城之中摆下阵法,试炼全宋明,十日之内,谁若破了他这阵法,那乌苏上下便对他俯首称臣,但倘若破不了,那从今往后,宋明也别再想乌苏进贡朝贺。 托索的得寸进尺让老皇帝更是恼怒,连连催促程景况破阵。 可怜程景况纵横沙场多年,但却从未见过如此阵法,即便找人连日连夜的研究却也没能想出破解之法。 这一下,京城之中形势忽的微秒起来。 人人都在研究托索的这个阵法,谁都知道,一旦破解了这个阵法,只怕当真可以一步登天。 杨季修看过阵法之后,也是摇头,当即找到程月棠商议,不料程月棠对此好似并不关心,或者说程月棠似乎已然有了破解之法,因为她那淡定从容的模样已然说明了一切。 “不是还有几天么?那便让他在嚣张两天吧。” 托索以此刁难宋明朝廷想来已是预谋已久,而且程月棠也想看看这件事到底还有没有人参与。 换句话说,托索此番弄出这么一个阵法,一方面有炫耀和刁难的意思,一方面也有为某些人制造机会的嫌疑。 试想,若是有人与乌苏有所勾结,此番破阵,老皇帝定然对其大加赏赐,而到时候,此人在京城之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如此一来,此人与乌苏之间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而然也就更加的顺理成章。 杨季修点头道,“杨越遥似乎有所动作,只怕明日便会出手。” “他算一个,他背后那人只怕也要算一个。” 以杨越遥的本事想要破解这阵法,只怕很难。可是有了他背后那人的相助,那可就说不一定了。而且,以杨季修与乌苏以前的那些来往,搭上托索并非不可能,而且可以说很简单。 第二日,当托索命人皇宫前再度摆下天龙阵法之时,老皇帝盛怒之下直接将蒙旭拖了出去杖责。 蒙旭知道老皇帝这是做给程景况看的,当即咬牙硬生生抗了下来。堂堂宋明秦国公竟无法破解这乌苏的一个将军的雕虫小技,在老皇帝看来实在是莫大的耻辱。而托索公然挑战整个宋明,对于宋明皇室来说更是莫大的耻辱! 莫说老皇帝忍不了,便是宋明百姓也无法容忍。 可是老皇帝总不见得把气都撒在程景况身上吧?无奈只得指桑骂槐,将蒙旭杖责了一顿。 但越是如此,京城之中的气氛就是紧张,因为人人都知道,若是期限之内破不了这阵法,宋明这脸只怕是丢大了。 堂堂宋明一方独大多年,居然连一个小小属国的阵法都无法破解,此事若是传将出去,只怕宋明震慑四方的军威顷刻间便要毁于一旦。 就在京城之中人心惶惶之极,程月棠终于动了。 托索见过程月棠,当看到她独身来到天龙阵法前之时,托索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火。当年京城灯会上,此人假冒敏玉公主,与自己结伴而行,而自己在她面前的丑态…… 只是想想,托索便是一阵恼怒。 “你来干什么?”托索冷声问到。 托索自然不信程月棠胆敢独身闯阵,见她一个人前来,还以为她是来劝说自己撤去阵法的。 不料程月棠闻言对着托索欠身施礼,很是恭敬的应到,“小女程月棠,见过托索大将军。” “哼,这回这个名字不能再是假的了吧?”托索对当年之事仍是耿耿于怀,恨不能将程月棠立刻带回乌苏好生“怜惜”一番。 程月棠闻言不由掩嘴一笑,“托索将军当真好记性,小女都快将此事忘了。” “少废话,你此处作甚?”托索不欲多言,冷哼一声后厉声问到。 程月棠闻言也是脸色骤变,一双明眸之中似涌出残云风卷,“托索将军打仗难道不带脑袋的吗?如此明显居然还要再问?” “你要闯阵?!” 第一百八十二章:破阵之前 禁卫军已经用行动告诉了所有人,托索所布下的天龙阵法当真诡异莫测。合一千禁军之力,居然奈何不了一百人所结成阵的,程月棠孤身闯阵,究竟哪里来的自信? 托索惊闻程月棠居然想要孤身闯阵,当即愣在了当场,迟迟没有反应过来。皇宫之前只闻阵阵北风呼啸,良久没有其他声响传来。 便是一直在旁看热闹的京城百姓,在得知程月棠想要孤身闯阵之时,个个也是目瞪口呆,惊诧无比,那下巴差点就掉到地上。 “哈哈……” ………… 良久,皇宫之前猛然爆发出一阵爆笑之声,乌苏众人前俯后仰,狂笑连连,更有甚者居然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而京城中的围观百姓却是个个不知所措,面露惊容,丝毫不知程月棠意欲何为。 “程大小姐,即便是你父亲秦国公程景况程尚书来了,也知道望而兴叹,你居然想要闯阵?” 托索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笑意,当即脸色阴冷下来,一双鹰眼轻蔑的看着程月棠。 在托索看来,自己的天龙阵法若是用重兵强攻,或许还有攻破的把握。但程月棠孤身前来,若不是得了失心疯,那便是自以为是过了头。单凭一个程月棠想要破阵,即便是仅仅此事传将出去,都会让人笑掉大牙。 “托索将军,没想到时隔一年,你的废话还是如此之多,也不知乌苏是不是无人可用了,竟派了你这么一个话痨前来我堂堂宋明朝贺。” 程月棠丝毫不给托索面子,言词之间尽是讽刺,一字一句犹若火浇油在托索的心上滚过。 说话间,程月棠抬头看了一眼时辰,只见冬阳正高,北风渐消,鹅毛大雪也早已停飘,此时的京城可谓晴空无限好。 “程月棠……你!你莫要嚣张!” “嚣张?托索将军,民女尚未破阵,拿什么嚣张?” 程月棠看着眼前恼羞成怒的托索,一双明眸之中满是浓郁的嘲讽。 随同托索前来宋明的士兵此时正在皇宫前方据位而立,见程月棠这一副“狂妄”的模样,当即个个露出凶色,对着程月棠怒喊怒叫,恨不能程月棠立刻入阵,好让他们羞辱程月棠一番。 不过程月棠似乎并没有立刻要入阵的意思,只是对着托索微微一笑,而后朝着天龙大阵走去。 只见程月棠先是绕着天龙阵法走了一圈,而后又反向走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刚才的起点。她似在观察阵形,但似乎又是在查看一众士兵的武器配备。 此次随同托索前来宋明朝贺的一百来个士兵,光是布置这个阵法就用去一百个,剩下几个乃是托索的亲卫,此时正守在托索身边。 程月棠抬眼看了看这天龙阵法,只见一百个士兵似乎分成了十个小队,每队十人,每两人各执一种武器,以此数来,是阔叶刀和藤盾,寒铁剑,追马弓,奔雷枪以及烈火战戟。五种武器环环相扣,其中两人迎敌,剩余八人可以随意腾挪转换策应。 如此只是天龙阵法的表面,程月棠知道,天龙阵法的真正精妙之处不在武器,而在每十人一队,各队之间每种武器的随时换位。 这十个小队,但凡有一个小队里出现了问题,那么后面小队的人都会立刻补上,以至不让迎敌小队里的阵法发生变故。这样一来,程月棠便是在与这十个小队,一百多人轮番交战,便是江湖高手来了只怕也会筋疲力尽而败。 而一旦敌人太多,那便不再是一个小队内单个武器的轮换,而是小队与小队之间的轮换。 这也是为什么只能依靠单纯的人数镇压才能破阵的原因,因为破阵人数一旦达不到成倍围攻的效果,那这天龙阵法便可源源不断的产生战斗力,十人小队每换一次位置,那都会得到喘息的机会,待后面的小队有了喘息的机会,那前面的小队自然会立刻退下来。 天龙阵法的厉害之处在于可以硬顶着敌人的兵锋作出适当的协调,让士兵充分发挥出战斗力,不至于被敌军一冲即散。 而对于这天龙阵法的一些位置,程月棠早已烂熟于心,此事一一对应之后,心中豁然大亮。 托索见程月棠迟迟不闯阵,不由冷笑连连,“怎么程大小姐,害怕了?害怕就赶紧回你的秦国公府闺房去吧,这哪是你一个拿绣花针的人该来的地方。哈哈……” 话音落下,皇宫前方传来一阵狂笑。 这时,老皇帝得闻程月棠要孤身闯阵,当即领着正在朝堂之上议事的文武大臣赶了过来,看到托索如此狂妄,老皇帝既是愤怒又是痛恨,然而却只能咬牙切齿无计可施。 众人看向程月棠,只见程月棠一点也不着急,似对托索的话充耳不闻,而是微眯着眼望向了天上的冬阳。 暖暖冬阳此刻正微微倾斜,看样子午时已到。 程月棠转头看向宫城之上的老皇帝,扬声拜倒,“民女程月棠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托索见老皇帝驾到,不得不跟着程月棠拜了下去,此时他身在宋明,虽有天龙阵法傍身,铅制宋明,但奈何皇帝仍然是皇帝,不由得他不拜。 老皇帝见状,对着程月棠摆手道,“平身,到朕身前来。” “你可是要破阵?” 程月棠到了老皇帝面前,尚未对着一众大臣欠身施礼,老皇帝便张口问到,那模样似着急万分。 程月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可有取胜把握?” 老皇帝知道程月棠的无双智计,也知她不是鲁莽之人,既敢孤身前来破阵,那定是有所计策才是。但是至于程月棠的取胜把握,老皇帝见识过宫城下的天龙阵法,自然知晓其中厉害,程月棠又是独身一人,他也实在不敢预料。 闻言,程月棠只是摇头,仍是不言不语,只是程月棠的一双明眸之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那充满了无限自信的眼神让老皇帝心头一惊。 “好!好一个秦国公府!宋明男儿尚不敢为之事,没想到一个女儿家竟有如此胆量!好!” 老皇帝忽的明白了一件事,即使程月棠破不了阵那又怎么样?托索能将此当作笑话满世界宣扬么?他不敢。 因为即使程月棠破不了阵,那也能打压打压托索那嚣张的气焰,毕竟程月棠一介女儿身面对此阵丝毫不惧,已然壮哉了宋明声威。而宋明中人难道都是瞎子吗?既然程月棠都干孤身前去破阵,那其他人难道就不会从中观察到一丝一毫的取胜之道? 而程月棠一旦胜了,那托索这一次可就玩大了。程月棠是谁?秦国公府大小姐,兵部尚书程景况的女儿,她父亲受命破阵,她这个当女儿理所应当从旁协助。而一旦程月棠破阵,那乌苏上下岂不是要对程景况俯首称臣? 如此一来,堂堂乌苏连宋明的一个属国都算不上了! 所以,程月棠破不破得了这天龙阵法对于宋明来说并无坏处,反而有着天大的益处。 老皇帝欣慰之余,当即许诺,“好!秦国公为国为民操劳半身,所谓虎父无犬女,今日你只要破了这天龙阵法,朕定然重赏!” 当程月棠重新站在百人组成的天龙阵法之前时,一旁的托索此时已经不再有刚才的轻蔑之意,满脸都是凝重。他并非鲁莽愚蠢之人,自然知道程月棠此举会带来什么后果,而且他也听说过程月棠,还有当年灯会之上的事仍然历历在目,程月棠的心计如何,他不可能视而不见。 围观百姓也对此战充满了期待,一来程月棠之名早已无人不知,当初试题选亲可是闹得整个宋明尽知。程月棠的才学,他们是已经见识过了。而今面对这宋明上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看上去高深莫测无法钻破的天龙阵法,京城之中的百姓也很想看看程月棠除开满腹才学之外,武功几何? 然而程月棠从来没有在人前显露过山水,宫城之上,宫城之下的所有人当中,只有远远站在一处房顶之上的杨季修知道,程月棠的武功当真不怎么样,只是轻功尚可。 以程月棠的轻功,想要在这百十个人组成的天龙阵法之中纵跃腾挪,那自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想要破阵,杨季修虽然知道程月棠心中早有打算,可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然而此次破阵必须由程月棠来,一来,程月棠对此阵法钻研颇深,深得其中变化。二来,杨季修自己并不适合在此时冒进。 东宫贪贿案与宁王府贪贿案,太子与杨越遥皆受牵连,虽然太子是遭人构陷,但老皇帝本来就生性多疑,当即对太子也升起了一丝顾虑,所以这几日都是亲理朝政,没有让太子主持。 而正是因为太子和杨越遥在此时都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击,一旦杨季修冒进,在朝中声势涨得太快,那老皇帝就该将疑心转移到他身上了。 杨季修本来就已经被老皇帝任命为春猎事宜的总指挥大统领,一旦此时再得势,老皇帝心中如何能安? 所以,此次破阵的不二人选,只有程月棠! 程月棠再度抬眼看了一下晴空,只见蓝天白云格外靓丽,尽管有冷风吹袭,但丝毫不能扰乱她平静如水的内心。 第一百八十三章:破阵之中 闯阵在一片枯叶落地之时开始了。 程月棠的速度不可谓不快,普通人只能看得见一道残影,而程月棠却已经在阵中走过几个来回。 杨季修看得真切,只见程月棠并非一开始就在闯阵,倒似在熟悉阵法变化。她一会儿凌越上空,一会儿穿梭人群,将百多个乌苏士兵耍得团团转,然而却连衣角都摸不到。 一旁的托索惊诧程月棠的轻功,目瞪口呆的模样实在滑稽,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出口,只得悻悻得看着,却不能出一言一语。 而宫城之上的老皇帝和一干文武大臣早已看得震惊无比,他们如何能料到程月棠还有如此绝妙的轻功? 那犹若燕子掠波般的身影,犹如蝴蝶穿花般的身影,犹如醉里挑剑的身影,直将他们心中的程月棠柔弱印象一一击破,剩下的,只是眼花缭乱不可琢磨的一团残影在眼中忽闪忽现。 其实程月棠的轻功已然达到了一流高手的水平,只是当初在翠微谷时,因为地形原因,程月棠无法施展。而后在与杨季修奔逃之时,因为要照顾重伤的杨季修,程月棠无法独自逃生,所以她的轻功也就一直没有机会施展。 而今回到京城,在这皇宫宫城之外,偌大的校场对于程月棠来说,那便是鸟儿之于天空,鱼儿之于大海,程月棠再无所顾忌,尽情将轻功发挥到了极致。 当然,在这一过程中,程月棠也在细心留意脚下身旁的阵法变化。 程月棠在天龙大阵之中穿梭了一会儿,只见乌苏士兵十队呼应,十人轮换,当真无懈可击。 正思索时,程月棠忽的瞥见左侧一支小队里射出一支冷箭,竟直朝程月棠的面门而来。 无论宫城之上的老皇帝与文武百官,还是城墙之下的围观百姓,见状都是惊呼。 禁卫军在闯阵之时,这乌苏士兵都未曾放箭,没想到面对程月棠独身一人闯阵,托索竟然还使用弓箭! 托索看着那在阵中不断飞舞的程月棠,直恨得牙痒痒,当即命人放箭。在他看来,若是伤了程月棠,那是程月棠咎由自取。而若是没有伤到她,那自己这放不放箭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程月棠的反应实在是迅捷,那箭矢刚刚破空,程月棠的身影便已然高高跃起,似乎是要成为一个靶子,引得二十几个弓箭手来射。 可是当箭矢穿过残影,程月棠却忽的出现在了人群之中,而后当他们再度弯弓搭箭想要再度瞄准之时,程月棠已经人群之中穿梭了几个来回,目标已失。 “卑鄙!无耻!” 宫城之上的几位大臣当即怒喝,程月棠孤身闯阵,这托索竟还以弓箭相待,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陈爱卿莫急,且看看再说。” 老皇帝虽然年事已高,但眼神尚好,他一眼便看出了程月棠的意图。 而在宫城外的房顶之上,杨季修也不留痕迹的点了点头。 程月棠引得弓箭来袭,明摆着是给了托索机会,让他尽力发挥天龙阵法的威力。而如此之下都没能伤着程月棠,那说明什么?而一旦程月棠在如此情况之下还能破阵,那又说明什么? 再者,程月棠只引来一轮箭矢,而后便躲进了人群之中,托索想要再度攻击,已是不能。 托索转念想清楚了程月棠的将计就计,当即气得跺脚,恨不能亲身上阵。然而天龙阵法人数要求极为严格,多一人少一人都是不能,不然便起不到协调轮转的效果。 就在托索跺脚之时,阵中的程月棠却忽的挥手射出一道银针,一名弓箭手顺势后退,刀盾手上前挡了下来。 可是刀盾手刚一上前,程月棠却犹如闪电般靠了过来,双手之中齐挥,对着藤甲盾便是一掌。 刀盾手吃力后退,后方寒铁剑立即补上,只见剑光闪耀之间,程月棠却凌空跃起,两道银针射向了正在弯弓搭箭的弓箭手。 刀盾手刚刚退下,与那寒铁剑两人正在交换位置,见状想要救援已是不能,那两个弓箭手当即急急后退,身后的奔雷枪随即冲了上来。 程月棠翻身落地,双脚点在刚才那两个刀盾手的盾牌之上,身子犹若一个旋转陀螺,一飞冲天,而后数道银针齐发,一群正围上来的奔雷枪瞬间倒地。 “好!” 宫城之上和宫城之下同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只是声音还为落下,程月棠却急急下坠,下方的烈火战戟已然全部就位,数十支战戟寒芒闪耀,直对着程月棠刺去。 电光火石之际,程月棠忽的挥出两道长袖,狠狠的击打在下方为烈火战戟遮挡银针的藤甲盾上,而后一个翻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好!” 宫城上下再度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喝之声。 那托索得见如此神技当即愣在了当场久久没有表情,而当他再度转过神来凝视场中之时,只见程月棠已然将烈火战戟全都放倒,天龙阵法立时打乱。 在天龙阵法中,奔雷枪和烈火战戟的作用便是阻挡敌人近身,而一旦近身,刀盾兵只能防守,寒铁剑只能自保,奔雷枪和烈火战戟因为距离太近根本无法施展。 此时奔雷枪和烈火战戟先后倒地,剩下的刀盾,寒铁剑和追马弓立时陷入了窘境。因为程月棠一旦靠近,那银针诡异,纯粹依靠刀盾防守肯定不行,再者他们的速度也跟不上,寒铁剑无法发挥出近战优势便形同虚设。 “所有小队,纵横西向!” 托索扬声大喝,马鞭在空中发出爆裂般的声响。 然而话音未落,程月棠已然又钻进了人群,手中银针径直往弓箭手的曲池穴刺去。 乌苏士兵急忙变阵,想要将程月棠围困在中间,然而程月棠的银针当真诡异,刚才奔雷枪和烈火战戟倒下只在瞬息之间,他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这时,数十个弓箭手纷纷弯弓,刀盾兵巨盾护身,寒铁剑两两相依交织剑网,似有意将程月棠的银针挡下。 可是程月棠却忽的转身,两条长长的风袖一把卷住一个弓箭手的箭矢,对着另一个弓箭手狠狠甩去,那挡在前面的刀盾兵正要防守,却不料被程月棠的一支银针射中了脚踝,当即崴脚跪了下去。 箭矢破空,直直的射中了一名弓箭手的右手。 “啊!” 场中传来一阵惨叫,鲜血顿时洒满了一地。 “好啊!好啊!” 而宫城上下的喝彩呼喊之声却瞬间将其淹没,不论老皇帝还是文武百官,也不论是下方的百姓还是杨季修,此时胸腔之中的心似那急促的鼓点一般,咚咚直响。 他们似乎看到了奇迹,似乎看到了奇迹立刻就会出现。 “要赢了……” 众人口中都在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托索忽的下场,手持长刀一脚踩在一个刀盾手的盾牌之上,凌空对着程月棠一刀斩下。 然而程月棠的风袖却似长了眼睛一般,托索的大刀刚一破空,那风袖便已然裹上刀柄,程月棠右手猛然挥出,一道银针闪耀,托索急忙翻身。 但是程月棠如何能放他安然离去,当即脚踏盾牌追了上来,顺手挥出几道银针,将前来阻挡的寒铁剑纷纷射翻在地。 托索见状猛然怒吼,从刀盾手手中抢过一把阔叶刀,迎着程月棠冲了上去。 可是当他冲到一半,程月棠却又忽的转身冲进了人群之中,银针不断往弓箭手的曲池穴上射去,饶是刀盾手再厉害也无法一一都挡住。少了奔雷枪和烈火战戟,他们根本无法限制程月棠! 托索情知天龙阵法已破,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程月棠如此安然离去。当即提起一口气,怒吼道,“都散开!”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散开留下一块空地,程月棠与托索相对而立。 “当真不要脸!居然耍赖!” 一时之间,围观群众纷纷出言骂到,就连宫城之上的老皇帝也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陛下,如此行径当真为人所不齿,咱们是不是助程大小姐一臂之力?” 有人向老皇帝进言道,他们也看得出程月棠胜利在望,而老皇帝刚才可是说过要重赏的。程月棠是何许人也?重赏于她那岂不是等同于重赏秦国公府?所以,此时不帮程月棠说话,那岂不是平白丢掉了一个示好的机会? 然而老皇帝闻言只是一笑,“不急,托索已然黔驴技穷了。” 其实就连下方的普通百姓都能看得出来托索已经黔驴技穷,他们如何看不出来?他们如此为程月棠说话,只是想待程月棠胜利之后,老皇帝重赏之后,能与秦国公府攀上一丝半毫的关系。 宫城外的房顶之上,杨季修看着程月棠风姿卓然,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得意,嘴角也随之微微上翘,那模样虽是有些傲然,但却在无形之中透出一股凛冽。 “怎么?托索将军,要单打独斗吗?”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收回了风袖,而后绑在了手腕之上,正眼都没瞧过托索一眼。 托索见状,怒火更甚,阴恻恻道,“你以为我会怕了你?” 话音还未落下,托索已然冲了上来,阔叶刀在空中带起一溜风声,伴随着托索口中的怒吼,直朝程月棠的脖子抹去。 然而程月棠却只是轻飘飘的往后退了一步,恰恰避开了刀锋,右手银针顺势射出。 第一百八十四章:破阵之后 而就在托索挥刀相向,想要继续追击的时候,程月棠却忽的摆手道,“托索将军,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吗?” 程月棠的话音落下,托索猛的感觉到胸前一阵剧痛,当即挥刀向下跪在了地上。 “好!” 顿时,京城之中像是年节再至一般,全城沸腾。 而在沸腾人群之中,杨越遥青黑脸色不断变化,瞪了几眼程月棠终是不得不悻悻离去。 两日之前,宁王府暗室。 漆黑的冬夜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凝重而凛冽,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喜怒的鸟啼。 杨越遥看着眼前的托索,脸上一阵青红不定,一双阴寒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却一句话也道不出。 “宁王殿下,如今你已失去了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此次若不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你绝对捡不到这个便宜。” 托索那悠闲的模样似正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自信满满的他丝毫没有将杨越遥放在眼里,这全都源于他带来的天龙阵法。 杨越遥沉声道,“十万大军!哼,不过一个阵法而已,你竟如此胁迫于我。” “不是胁迫,是交易。当然,殿下也可以选择不与我达成这笔交易。但是我深信,这宋明的京城之中有的是人想要和我谈这笔交易。” 托索如今手握重宝,而杨越遥对之势在必得,一时间托索再无往日半分客气忌惮,满脸都是不屑与冷笑。 杨越遥沉思一阵,青红不定的脸色开始慢慢变成黑色,幽寒的声音缓缓传出,“此事,本王答应了。但你记住,总有一天,本王定会讨回!” 闻言大喜的托索根本没把杨越遥最后一句话放在心上,当即起身拱手道,“王爷如此聪慧,本将实在佩服。既然如此,那三日之后便静候王爷驾临了。” 托索得意洋洋的笑声在宁王府中回荡,杨越遥阴翳的双眼紧紧盯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浮现一抹狠毒之色。 “殿下以十万大军换取天龙阵法,看上去倒是殿下赚了。” “哼,可是你我都知道这十万大军对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杨越遥手里的十万大军乃是他最后的底牌,不到最后时刻他是不会轻易动用的。此次东宫贪贿案与宁王府贪贿案,杨越遥首当其冲,虽然处罚御旨还未降下,但看上去定然逃不过重处。 为保万一,杨越遥只得以破解天龙阵法暂时缓解自己在京城中的压力,而托索所提出的条件便是杨越遥手里的十万大军。 尽管这十万大军是杨越遥的底牌,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豪赌一把,若是赌赢了,那自己在京城中的声望定然超越以往,无人能望其项背。倘若输了,那也只是雪上加霜罢,对此时的杨越遥来说,已然无关紧要。 只是杨越遥万万没想到的是,程月棠居然先他一步破解了天龙阵法! 她居然!破解了天龙阵法! 杨越遥在得知程月棠前去闯阵后立刻来到了托索摆阵之处,得见程月棠抽丝剥茧般将乌苏的阵法冲散,心中愤恨已然达到了极点。 可是当此时候,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如此重振声威的大好机会居然被程月棠捷足先登,杨越遥只恨不得将程月棠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愤。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程月棠是如何得知天龙阵法的破绽的? 正如托索所言,此阵独一无二,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古谱上所载,程月棠如何能得知?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当全城百姓为程月棠振臂狂呼的时候,杨季修脸上终是彻底露出了笑容,心里的石头也终是缓缓落地。 “好!好一个程月棠!不枉朕如此厚待秦国公府,果真给朕长了脸!来人!快去请程小姐上来!” 老皇帝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双手急拍,嘴里连连喊着“好”。 程月棠看着地上的托索,淡淡道,“看来这乌苏,你是回不去了。” 托索闻言,猛然抬头,阴冷的目光犹如正渐渐起势的北风,寒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经此一败,你想要再安然的回到乌苏,已是痴心妄想!” 程月棠话到后面忽的也便了声色,言罢当即转身就走。 那托索见状,急忙丢掉手中阔叶刀,大声叫到,“慢!” “怎么?你还有何话说?”程月棠背对着托索,脸上满是若无其事的表情。 托索走上前来,低声问到,“你要如何?” 闻言,程月棠转身看向托索,秀眉微挑,笑着道,“看来你还不笨。” “今夜子时,城东驿馆,自有人前来与你知会消息。” 程月棠话音落下,那老皇帝身旁的侍监也到了宫门口,此时正小步跑着过来。 老皇帝见程月棠不仅容姿天成,世上无双,而且智计了得,堪比古贤。而最让他惊讶的是程月棠的身手,那如风似影的轻功绝对是江湖一流高手,如此完美的一个女子,老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她落入外族人之手。 “月棠,快过来!” 程月棠此次立下大功,老皇帝兴奋之际连称呼也变得亲切了许多。 一干文武大臣如何听不出其中差别,当即对着程月棠又是弯腰又是拱手,说不出的恭敬。 “民女程月棠叩见陛下!” “快起来,快起来!” 老皇帝亲自将程月棠扶了起来,而后笑着道,“月棠此次为我宋明立下大功,朕既已言诺,那便自当言出必行。来人,拟旨,封程月棠为霄阳公主!赐封仪式不日进行。” 老皇帝话音落下,一干文武大臣尽皆失色,老皇帝这重赏也实在太重了些吧?竟然直接将程月棠封为了公主!这可是当年的左梦尘左阁老的女儿都未曾享受到的待遇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而宫城之上的所有人还是跪拜高呼。 程月棠也万万没想到老皇帝竟将自己封为了公主,这无疑就是将自己拉进了他杨氏皇族之中。殊荣虽然天下仅有,但是转念一想,如此一来,日后所有面对的是非岂不是也更加多了? 程月棠想在人群之中搜索杨季修的影子,然而她还未抬头,就想到杨季修定然就在附近,只是自己肯定看不到。 “月棠谢陛下天恩!” 程月棠不得不接旨谢恩,但是眼神之中却是带着一丝忧虑。 当晚,老皇帝在宫中设宴,宴请秦国公府上下所有人等,便是老太君,老皇帝也让内侍监专程抬着大轿前去接进了宫里。 而朝中一干大臣尽皆成了陪客,羡慕嫉妒之余,都将程景况拉着饮酒,生怕少喝了一杯以后的官运就不亨通了。 “今日霄阳在宫门外大破乌苏阵法,实在让人高兴。托索此贼竟想以如此阵法羞辱我堂堂宋明,简直是痴心妄想。霄阳立下奇功,众卿家快快敬霄阳一杯。” 老皇帝坐在殿上,红光满面,便是连耳鬓间的白发似乎也被染红了。 一干大臣闻言尽皆举杯望向正坐在老皇帝右手边的程月棠,齐声敬道,“臣等敬霄阳公主!” 程月棠举杯起身,笑道,“诸位大人为国为民操劳多年,霄阳只尺寸之功,如何敢让诸位大人敬酒?这一杯,霄阳敬诸位大人!” 言罢,程月棠一饮而尽。 此时程月棠已然得了封号,自不能再自称名字,当即以霄阳应之。 老皇帝见程月棠实在是识大体,顾大局,而且才貌双全,当真乃万中无一的奇女子。不由得对着满朝文武道,“诸位爱卿当知秦国公府世代忠烈,乃我宋明柱石。如今霄阳可谓青出于蓝,诸卿可要多向秦国公府学习才是。” 众大臣闻言,当即连连称是。 然而程景况闻言却是一脸惶恐,急忙恭声道,“陛下,月棠……霄阳公主虽身为秦国公府长女,但仍然是我宋明之人,血脉里流淌的也是宋明之血,理应为我宋明抛洒热血,还请陛下切莫谬赞,臣等惶恐啊。” 老皇帝越是夸赞秦国公府,其实也就越把秦国公府推了出去,呈现在众人视野之中。而如此一来,京城之中的风风雨雨,秦国公府难免触及一二,到时候只怕纵然程月棠立下奇功也难以周旋。 程景况的老练在于世故,而不像程月棠一般在于计谋。程景况虽然也是高兴不已,但心中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老皇帝赐封程月棠为霄阳公主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不料老皇帝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皱眉道,“程爱卿何出此言,朕难道说错了吗?” “陛下恕罪,臣绝对不敢有此意义,臣只是想着霄阳公主毕竟年岁尚小,陛下一味夸赞若是让她恃宠生傲,往后传出去,只怕臣万死不能谢罪。” 即使程月棠被封了霄阳公主,但程景况始终还是她的父亲。程景况于程月棠有着父亲之责,这一点,纵使老皇帝也无从否认。 果然,老皇帝闻言,摆手道,“程爱卿多虑了,朕也不是只见过霄阳一次两次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霄阳不会如你所说,恃宠生傲的。” 闻言,程景况也不好多言,只对着程月棠微微摇头,这才回到了席位之上。 这时,坐在老皇帝身旁的皇后忽然道,“陛下,今日当时高兴的日子,程尚书所虑乃是爱女心切。陛下当年也不是没有过,这便喝酒吧,此事以后自然会有定论的。” 老皇帝闻言大笑,“还是皇后有眼力,喝酒,喝酒。” 第一百八十五章:再起风波 程月棠大破乌苏天龙阵法,被老皇帝赐封霄阳公主一事,京城之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在春猎之后,整个宋明都知道了此事,秦国公府在宋明之中的地位顿时再度提升。 然而程月棠最终还是婉拒了老皇帝赏赐府邸一事,用程月棠的话来说,即便自己被封为了公主,但骨子里却还是流得程氏血,当与秦国公府共存亡。 她没有明说的是,秦国公府此时看上去已然没有了任何威胁,但是府中隐藏着的不少黑暗却已然存在。程月棠若是在外开府而居,这秦国公府之中发生了什么她岂不是后知后觉?如此,并不是程月棠所希望看到的。 只是这些话甚为敏感,老皇帝既没有问,程月棠自也不会多言。 转眼正月过去,唐英等不到春猎便要返回安州,程月棠与杨季修前去送别。临行时,唐英拜托程月棠多加照顾长公主府,程月棠知道她心中所虑,当即答应了下来。 程月棠走到正在不远处等待的东凉太子常青山身前,正色道,“你且在安州待上几日,自有人与你联系。” 常青山也知程月棠这是在让自己出手了,当即微叹了一声,而后点头。 看着两人马车渐行渐远,程月棠忽的慨叹道,“此一别,却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杨季修站在程月棠身旁,见她神色有些萧索,当即温言道,“既已安排妥当,想来也不用多久时日。” 唐英返回封地之后,春猎的日子转眼便来临,杨季修忙碌于春猎事宜,无法在京中钳制杨越遥,倒是给了杨越遥一些机会。只是程月棠大破乌苏天龙阵,可以说是给了杨越遥致命一击,杨越遥几番挣扎也堪堪只得到老皇帝一丝斜眼。 随着老皇帝离京前往猎宫,整个京城一下子便安静了不少。程月棠每日里闲来无事便在院中研习武术,燕无声从旁指导。 只是程月棠所喜的是风袖之功,对拳掌功夫并无太大青睐,故此燕无声所能指点的地方甚少。 程月棠研习多日,小有长进,恰逢杨季修从猎宫之中返回京城办事,当即两人在秦国公府内切磋了起来。 只见程月棠风袖飞舞,与杨季修的一柄折扇遥相呼应,哪里还是切磋,分明就是对舞。然而两人郎才女貌,都是丰神玉朗之人,一时间只瞧得一队碧玉人儿在空中不断凌跃飞舞。 但程月棠还是从中发现了自己风袖的不少问题,当即对风袖做了调整。 就在程月棠沉迷与风袖之功时,春猎却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因为托索以天龙阵法挑衅一事,四国来使早早的就离开了京城,所以春猎之上的各种军演也就成了老皇帝的独角戏。老皇帝历来好面子,此次乌苏自讨没趣打了自己的脸,老皇帝当然很是高兴。然而如此一来,这春猎岂不是少了许多长脸的机会? 春猎一结束,老皇帝立刻回到了京城,而后降下旨意,令杨越遥不日前往询州督办询州渠一事。 程月棠知道老皇帝这是在有意给杨越遥机会,当即前往东宫与太子商议。 太子也知道父皇此举乃是制衡之术,无奈之下,心中还是有些隐隐不忿。然而在程月棠面前,他不好过于表现罢了。 “殿下而今却不可失了圣心,陛下既让宁王去督办询州渠,那殿下身在京中便给他一些方便,让陛下看到殿下的仁义之心。” “你的意思是,让本宫在陛下面前为询州渠一事求取一些政策?” 年前东宫贪贿案与宁王府贪贿案,太子身涉其中,尽管是被构陷的,但老皇帝对他还是有一些失望。故此这些时日以来都未曾让太子过多的干预政事。而今程月棠要让他去干涉询州渠一事,太子自然有些怀疑。 程月棠笑着道,“殿下不必多虑,陛下此时越是扶持宁王,那越是说明殿下这个东宫之位的安全。因为陛下一旦放弃了宁王,那么殿下在朝中就没有了对手,而到时殿下若是有过激或者不妥之处,陛下定然不会轻易宽恕。” 程月棠如此一解释,太子这才醒悟过来,当即点头道,“你说得有理,此时本宫与杨越遥可谓生死相依,倘若父皇放弃了杨越遥,那下一个,便轮到本宫了。” 以老皇帝的心性,若是自己费心费力扶持起来的杨越遥被太子轻而易举的击垮,那太子定然也讨不了好。只要身在皇位之上一日,但凡有对皇权产生威胁的事物,老皇帝一律不会轻易放过。 千百年来,各式各样的君主多了去了,唯独皇权,在这些君主眼中是统一不变的,那便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皇权才叫皇权,除此之外的一切可疑之举都可以视为叛逆。 “霄阳还是刚才那句话,殿下此时最为需要的是陛下的圣心,无论陛下有意扶持何人,殿下都可从旁协助,以换取陛下恩宠。” 程月棠虽知道太子生性宽厚,不善与人争斗,但当此时节,太子若能懂得曲折,懂得求同存异之法,那以后的路便可以走得很是顺畅了。 离开东宫后,程月棠径直回到了秦国公府,近日来老皇帝宣召甚为紧密,程月棠可不能有所大意。 只是刚一回到府中,燕无声便前来禀报道,“尤芷华挖开了密室,逃跑了。” “什么?”突闻此事,饶是程月棠也是一惊。 看着程月棠脸上的惊容,燕无声恭声道,“当时前两日的事,当值府兵似被迷香所晕,接连两日都未曾醒来,故此让尤芷华有机可趁。” “可曾派出人手前去抓捕?” “已经派了,只是属下担心尤芷华已经逃离了京城。” 在京城之中,燕无声尚可以暗中搜索,但一旦离开了京城,天大地大,纵使燕无声有三头六臂,要想再度抓住尤芷华只怕也如同大海捞针。 程月棠脸上神色渐渐沉淀,冷声道,“她不敢逃离京城。” “主上的意思是?” “此时杨越遥并不在京中,她若是离开了京城前去寻找杨越遥,只怕很快就会被发现。尤芷华是何等狡诈之人,一定会藏身京城以待时机。”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尤芷华既然逃离了秦国公府,那定然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而今杨越遥不在京城,她无法寻得杨越遥,定会留在京城等待杨越遥回京。而且以尤芷华对程月棠的怨恨,倘若只是这般简单的逃跑,程月棠如何也不信。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命人前去暗中搜查。” 尤芷华知道秦国公府之中的很多事情,倘若让她见到杨越遥,那定会为秦国公府惹来诸多麻烦。 而最让程月棠放心不下的是,如果尤芷华与早已被逐出府门的卫雨纶取得了联系,两人联手,只怕会生出无穷祸端。 燕无声走后,程月棠又让芍药赶去齐王府,这件事应该让杨季修知道。 杨季修得闻消息后急忙赶来秦国公府,见程月棠已然有所安排,当即沉声道,“既是逃走,外面一定有接应。” “你觉得是谁?”程月棠心中已经大致明了,闻言并未觉得有所讶异。 杨季修皱眉问道,“卫雨纶?” “此时杨越遥并不在京城,尤芷华逃出去之后所能找到的只有卫雨纶。而若不是卫雨纶在外接应,那些府兵怎会被迷倒?”说着,程月棠的一双明眸之中射出两道寒光,“看来这秦国公府内还有些狼心狗肺的奴才。” 府兵内迷晕,只能是秦国公府中人所为,以此制造机会让尤芷华有机可趁。卫雨纶在外接应也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府中有人与她有所联系,告知了尤芷华在什么时候动手。 “我已经派出影卫前去搜查,京城虽大,但尤芷华与卫雨纶能去的地方也不多。” “暂时让燕无声前去办这件事吧,此事不宜动静太大。” 两人商议了一会儿,杨季修这才起身离开。 待杨季修走后,程月棠转眼看向芍药,“去把小蝶给我请来。” 芍药听到小姐说“请来”,当即心中一寒。她知道,小姐如此言道,其深意不言而喻,今日小蝶只怕在劫难逃。 在秦国公府之中,小蝶的嫌疑最大,而且她跟在老太君身边,也最有下手的机会。 程月棠早就在让燕无声注意她,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处理,今日既然她故意撞了上来,那程月棠自然不能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芍药前去“请”小蝶之时,小蝶正在侍候老太君,闻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那模样便似上了天一般高傲,丝毫没有将芍药看在眼里。 后来还是老太君道,“囡囡找你莫不是有什么事,小蝶,你过去看看。” 小蝶闻言这才瞥了芍药一眼,朝着程月棠的院子走去。 小蝶刚一进院子,程月棠就立刻迎了上去,“哎呀,小蝶啊,怎么这么久也不来我这院子里走动走动,都多少时日未曾见你了。” 程月棠的这股子热情让小蝶顿时就懵了,她万万没想到程月棠对自己居然如此客气,当即欠身道,“大小姐,您也知道老太君这向身体不太好,奴婢得蒙太君收留,自当竭尽本分侍奉太君才是,须臾不敢离开。” 第一百八十六章:主仆一台戏 程月棠见小蝶说得冠冕堂皇,当即也不揭穿,只是热情的拉着小蝶的手坐了下来。 “小蝶啊,想当年你与飞雪同在我身旁之时,那时候我们可是亲如姐妹啊,怎么如今不过一两年光景就全都变了样呢?小蝶,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程月棠语气诚恳,态度友善,看上去十分亲切。 小蝶闻言当即露出惶恐之色,“小姐,瞧您这话说得,小姐哪里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都是下人们不知事,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程月棠这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叹道,“唉,当年尤姐姐还未犯错之时,这府中上下可是热闹得紧。不曾想尤姐姐竟然如此蛇毒心肠……差一点……差一点……” 说着,程月棠举袖拭泪,声音忽的哽咽起来。 一旁的小蝶见状,急忙上前拉着程月棠的手,安慰道,“小姐,小姐,都是下人们粗心大意,没能及早发现尤芷华的恶毒之心。” 奈何程月棠只是摇头啜泣,却没有答话。 这时,芍药走了过来,当即跪在了程月棠的身旁,“小姐,当初事发之时芍药也在府中,然而却没能及时阻止尤芷华,害得小姐受惊,芍药当真该死。” 说着,芍药也跟着啜泣了起来。 那小蝶见状,当即也跪了下来,“小姐,您别哭了,千错万错都是小蝶这些下人们的错,当初尤芷华意图不轨,小蝶身在卫夫人院中,故此没能及时察觉,小蝶也有责任。小姐您别哭了,您就是打小蝶,骂小蝶都行,但千万别哭坏了身子啊……” 程月棠闻言,伸手拭去眼角泪珠,而后扶起小蝶,温言道,“我如何能怪罪与你呢,当时你并不在尤芷华院中,你在……” 说着,程月棠似乎忽的想起了什么事,当即盯着小蝶道,“小蝶,你当初是在卫雨纶院中对吧?” 小蝶不料程月棠忽的问起此事,刚才自己便已然言道,闻言点头道,“是的小姐,当时飞雪在尤芷华院中,小蝶却是在卫雨纶院中。” 程月棠“哦”一声,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是这样的。那当时你有没有发现卫雨纶有什么不轨之举?” 小蝶闻言,露出不解之色,脸上满是茫然,“小姐的意思是?” 程月棠解释道,“哦,我是说尤芷华与卫雨纶先后发难,她们两人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程月棠自然知道这两人之间有所联系,只是此时却不能明言。 小蝶皱眉应道,“却没听说她们有什么关系,奴婢在卫雨纶身边的日子不长,没能打听到什么。” 小蝶如此一说,便将自己说成了是前去打听消息的,饶是程月棠便有些佩服她这不害臊的脸皮。 然而程月棠却并未说什么,只是流露出失望之色,“唉,我本还想着若是能有她们的消息便与爹爹说一说让她们回府来,这秦国公府,实在是冷清啊。” “小姐要让她们回府?” 小蝶惊讶不已,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程月棠看了她一眼,不解道,“难道不可以吗?” 闻言,小蝶急忙摇头,“不是,小姐,小蝶不是这个意思。小蝶是说她们在府中如此为非作歹,小姐如何能让她们再度回府来?” 说完,小蝶只见程月棠脸上满是倦容,而后只听程月棠叹道,“尤姐姐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十多年姐妹之情岂是说断就断的。而卫姨虽有诸多不是,但好歹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姨娘,如此被逐出府门,我这个当女儿就算不顾及父亲的感受,也要估计咱们秦国公府的门楣吧。” 卫雨纶乃程景况之妾,乃是程景况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此时却被程景况逐出了府门,京城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在看笑话。程月棠如此一说,为了程氏门楣,倒也合情合理。 小蝶闻言,当即点头道,“小姐所言甚是。” 这时,程月棠看向小蝶道,“小蝶,你曾跟过卫姨一段时间,你帮我想想法子联系一下她吧。” “小姐当真要让她们回府?如此的话,老爷那里……” “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说服我爹,既然曾经是一家人那便始终都是一家人,小蝶,你说呢?” 程月棠目光诚恳,语气柔善,丝毫没有以往那般凌厉之风。 小蝶见状,心中一阵打鼓,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看着程月棠的眼睛小声道,“小姐,如此大事,是不是要与老爷商量一下再做打算?” 闻言,程月棠心中冷笑不已,但是脸上却仍是和颜悦色的道,“先别告诉我爹,我想给我爹一个惊喜。” “惊喜?”小蝶不明白了,在她看来,程月棠若是能让程景况松口,让尤芷华与卫雨纶重新回府,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是以秦国公府森严规矩,这恐怕很难。 程月棠闻言点头,双眸之中露出一抹欣喜之色,就像是为程景况准备了一份神秘大礼一般。 “小蝶,你若是有办法联系到她们,定要为我带句话,好吗?”程月棠再三叮嘱小蝶,脸上满是坦诚,恨不能当面与尤芷华,卫雨纶等人言语。 待小蝶半信半疑的离开,芍药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小蝶离去的方向,道,“小姐,她会上当吗?” 程月棠闻言,一双大眼微眯,脸上露出冷笑,“便是不信也能让她半夜睡不着觉。” 芍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试探着问到,“小姐是想让小蝶露出破绽?” 程月棠眸子之中宛若秋风卷地,一股寒意慢慢溢出,眉宇之间已然充满了决绝之色,“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尤芷华竟能逃出秦国公府,这是程月棠万万没想到的事。但转念一想,尤芷华这一逃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她当初当真有谋害程月棠之举?而且尤芷华逃出之后,若是能顺着她找到卫雨纶,那尤芷华可谓帮了自己大忙了。 当初卫雨纶被程景况逐出府门之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任凭燕无声如何寻找也不得其踪,此次尤芷华逃出秦国公府,无形中将卫雨纶还身在京城的消息透露给了程月棠。 程月棠如何不知这两人是何心肠?瑕疵必报,狼心狗肺之人如何留得?当初若不是看在程景况的面上,程月棠早就让燕无声动了手。而今尤芷华自寻死路,程月棠岂有不成全之理? 想到这里,程月棠立刻让芍药叫来了燕无声。 燕无声本在京城中暗访尤芷华与卫雨纶的行踪,见程月棠一脸冷色,当即恭声道,“主上。” “将你的人都叫回来吧。” “主上的意思是?” 这两人对于程月棠来说何其重要?程月棠竟然让自己将人马召回,燕无声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程月棠抬眼看向燕无声,“小蝶自会带我们去,你先按兵不动的看着,只要她有什么异常的动作,立刻来报即可。” 燕无声闻言皱眉,似有所疑虑,但仍是点了点头。 程月棠接着道,“这几日你多加留意咱们府中的动静,外面的事便交给齐王府的人去办。” 秦国公府内虽然少了一个尤芷华,少了一个卫雨纶,但仍是存在不少眼线,这一点,程月棠心中自是清楚。所以,在京城形势稳定的情况下,程月棠的当务之急乃是肃清府中一切眼线,这些人虽然不是什么大患,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程月棠经过前世痛楚煎熬,如何能再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燕无声奉命去了,芍药看了看程月棠,有些心疼的问道,“小姐,你如此劳累,当真不怕累坏身子吗?” 说话时,芍药语气中似带有一丝抱怨,想来是跟着程月棠如此之久,程月棠一向如此劳累当真让她有些无法理解。 不料程月棠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双眸之中流露出感激之色,对着芍药道,“你别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的。便是翠微谷如此凶险之地,我都安然无恙的进出了,这些须暗波汹涌的京城,想来还无法奈何我。” 芍药叹道,“小姐,话虽如此。但是你自己还是要多加保重才是,如今敏玉郡主去了安州,长公主府的担子又压在了你的身上,这还让不让人喘口囫囵气,睡个囫囵觉了。” 唐英临走时千万拜托程月棠照看长公主府,程月棠自然不能推脱。如此一来,长公主府内的事程月棠需要上心,秦国公府内的事更不分心,京城之中大大小小的事程月棠都需要用心,饶是程月棠是七窍玲珑心,只怕也无法如此分心对待吧。 然而程月棠闻言却只是苦笑道,“事在人为呢,人生不就是这样么?若不是如此,那咱们又何必如此劳累?而今的劳累不正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生活吗?” 言罢,程月棠不由想到了缪氏,去世多年的母亲。想到母亲在世之时也如自己一般,程府上下所有事都要操心,而父亲又在战场上搏命杀敌,母亲一个人在府中面对如此之多的糟心之事如何能熬得长久? 程月棠想着不觉眼角留下泪来,母亲吃过的苦,现在今生,程月棠终于也是品尝到了一些,虽然不及万分之一,但是程月棠心中对于母亲的怀念却是更为深切。 第一百八十七章:程府惊变 当温暖春光再度照耀大地,秦国公府内的花园中,那一簇簇一丛丛鲜艳芬芳的花儿终于从冬眠之中醒来。 四月,春风代替了北风呼啸,在渐渐回暖的京城内奔走相告。不知何时飞回的燕子也在各家屋檐底下筑起了巢,叽叽喳喳鸣叫不停。 程月棠受封霄阳公主已经三月,在这三月里,一向冷清的秦国公府,那可谓是在眨眼间便变成了闹市,京城之中稍微有些头脸的人都恨不能挤进来。 然而程景况却是油盐不进,无论这些人送些什么礼来,程景况都按着清单一一退了回去,绝没有留下任何一样。 程月棠知道父亲为官多年,向来谨慎清廉,若不是老皇帝让工部修了秦国公府,只怕程景况此时还住在当初那小小的院子中不肯挪窝。 饶是如此,程景况也绝对不会收受任何人赠礼,便是程氏中的一些叔父前来府上,程景况也是让他们带着什么来就带着什么走,时常还会拿些银钱给他们。 送走了一批前来拜访的客人之后,程月棠看着父亲稍有些佝偻的背影,琼鼻不由得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爹,我们去看看夜朗吧。” 程夜朗接受蒋政的治疗已经三月,断腿已经渐渐重新接上,正在长出新肉,虽然尚不能像从前一样蹦跳,但已经可以独自站起,偶尔还能走上几步。 两人来到程夜朗房中,见程夜朗正在从椅子上坐起,当即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也不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只见程夜朗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双腿脚尖着地,而后双臂正在使劲撑着身子往上起。小小脸蛋上已是通红,然而程夜朗却丝毫没有觉得疲累,仍是撑着身子往上起。 “嘿呀!” 终于,程夜朗站了起来,慢慢的将脚放平,而后适应了一下双腿传来的微微疼痛,这才抬头。 “咦,爹,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程夜朗抬眼便看到了正在门外注视着自己的两人,当即高兴的问到。 程景况与程月棠走进屋中,见程夜朗已然站了起来,两人心中都是欣慰难言。 “父亲忙碌了一天,过来看看你,休息休息。” 程月棠说着端来了凳子,让程景况坐下,而后自己走到程夜朗身旁,替他整理了一下刚才站起来时弄乱了的衣裳,这才坐在了程景况身旁。 “朗儿,能走吗?”程景况看了看程夜朗的双腿,而后笑着问到。 程夜朗一拍胸脯,“能!” 言罢,程夜朗当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迈出了左脚,虽然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但程夜朗脸上却是涨的通红。而后,程夜朗又呼出一口气,缓缓将右脚跟了上去,一前一后似乎难度极大,程夜朗的额头上都渗出了一些细汗。 程夜朗迈了两步,看向程景况,而后露出一副纯真的笑容,接着又转过头去看了看自己的双腿,这才缓缓的在屋中走了起来。 看着终于能站起来行走的程夜朗,程景况心中宽慰之极,一双虎眼之中满是溺爱的看着程月棠,“夜朗能站起来,多亏了你。囡囡,为父当真高兴啊。” 说着,程景况眼角不觉流出泪来,那潜藏在心中的父爱在此时毫无阻挡的迸发,整整一年之久的愧疚在此时终于得到了释放。 程月棠赶紧替父亲拭去眼泪,嗔道,“爹,这是好事,你哭什么……” 程月棠声音不大,替父亲擦了擦眼角之后,对着程夜朗道,“夜朗,蒋爷爷什么时候再来给你换药?” 程夜朗闻言回头,“他说明日再来。” 程夜朗起身走到程夜朗身旁,看了看他双腿之上的纱布,而后问到,“这药可还够么?” 程夜朗摸着脑袋道,“应该是够了吧,蒋爷爷只说如此奇药不能浪费,让我省着点往上抹。” 程夜朗闻言,起身拍了拍程夜朗的脑袋,“你这小子,当这是膏药啊,还抹?这般奇药自当是要让其药性全部渗进你的腿伤之处才好,不然如普通膏药随便一抹,岂不是暴遣天物吗?” 程夜朗“哦”了一声,转头继续迈步。 程景况对着程月棠道,“此事交给老师便好了,囡囡啊,你也别操心了。” 说着,两人扶着程夜朗出了门,来到院中,一时院中尽是三人的欢声笑语。 程景况看着一双儿女如此高兴,心中也是蔚然不已,想着缪氏的在天之灵,心中那一份牵挂和担心也缓缓落了地。 这时,芍药从院子外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到程月棠正在与程夜朗说笑,当即在一旁对着程月棠使眼神。 程月棠看了看程景况,见他微微点头,这才走了过去。 芍药附在程月棠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而后只见程月棠脸色剧变,当即往自己院子里跑去。 程景况见状眉头紧皱,当即将程夜朗扶进了屋里。 “爹,怎么了?” 程夜朗不解问到,刚才姐姐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程景况对着程夜朗笑道,“你姐姐的个性你还不知道吗?没事的,为父去看看。” 说着,程景况急急的跟了过去。 来到程月棠院中,只见一干奴仆都在院中站着,此时正瑟瑟发抖不知所措。而程月棠正从房间里出来,脸色铁青。 “何事?囡囡。”程景况走到程月棠身前,皱眉问到。 然而程月棠似没有听到一般,仍是死死的盯着院中的一众奴仆。 程景况见状将目光转向了她身后的芍药,芍药急忙将程景况请进了房中,而后右手颤抖着指向程月棠的秀床。 程景况偏头看去,只见程月棠床上并无异样,只是在床脚处摆着一叠黄色的小纸人。 程景况皱着眉头走了过去,伸手拿起小纸人,只见那纸人并不是纯粹的黄色,而是带着一些黑色条纹,程景况看着眼熟,却不知到底像什么。 正疑惑不解间,芍药示意程景况转动纸人。 程景况看了一眼芍药,而后将纸人转了面,只见那纸人背后写着三个异常刺眼的字——杨季弘! 杨季弘!当今皇上! 程景况吓得手一抖,纸人当场纷扬飘落掉在了地上。 “是谁?!” 程景况一双虎眼彻底怒了,转身跑到院中怒吼道。 但是程景况话音刚落,立刻想到了程月棠,当即转头看向程月棠。只见程月棠此时脸上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是不言不语,一双眸子中正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囡囡……” “爹,此事我自有分寸。” 程月棠声音冰寒,院中的一干奴仆已然尽皆颤抖。 “来人!将她们通通关到密室之中!”然而程景况仍是喊来了府兵,将院中的所有奴仆全都关进了府中的密牢之中。 诅咒皇帝什么罪? 株连九族的死罪! 别说老皇帝早就忌惮秦国公府已久,便是没有这些忌惮猜疑,此事传将出去秦国公府也难逃问罪。 证据! 程景况急忙转身走进屋中,将地上的黄色小纸人统统捡了起来,而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接着,程景况又命令府兵严守前后府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最后当程景况回到程月棠的院子中时,程月棠依旧坐在院中凳子上,一言不发。 程景况以为程月棠是慌了神,当即走到程月棠身前,关切道,“囡囡,别怕,只要有为父在,谁也休想踏进府门半步。” 然而程月棠此时脑中却不是在想这件事的后果,而是在想这件事的起因。 是谁? 是谁会如此构陷自己? 谁有这个动机? 谁能进得自己的房中放置那些纸片而自己却毫无察觉? 这时,燕无声忽的从院外跃了进来,看见院中情形当即站在了一旁。 “囡囡?囡囡?” 程景况连声呼唤程月棠,以为程月棠当真慌了神。 “爹,我没事,您先去审一下那些奴仆,看能不能得出什么线索。” 程月棠的院中本没有几个仆人,今年蔡嬷嬷年纪大了也一直都待在西跨院中,很少来这边。剩下几个都是在秦国公府待了几年的奴仆,按理来说他们没有道理如此陷害程月棠。 但是此事何其重大,事关秦国公府的存亡,程月棠不得不小心谨慎。 闻言,程景况当即对着程月棠点头道,“你切莫着急,为父这就去审问。” 待程景况走后,程月棠怒眉看向燕无声,寒声问到,“人呢?” “已经找到,就躲在西城的一家当铺之中。” “看清楚了吗?” 程月棠多少已经猜到此事是何人所为,既然她们要玩命,程月棠当然不介意与她们好生玩耍一回。 燕无声躬身道,“看清楚了,是那两人无疑。” 闻言,程月棠当即站起身来,朝着老太君的院子走去。 此时老太君并不在院中,程月棠到时只见小蝶正大摇大摆的坐在老太君的椅子上吃着点心喝着茶。见程月棠忽的到来,小蝶当即慌不忙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顺手将嘴角的点心抹去,“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还是不该来?”程月棠冷笑着走了进去,而后绕着正垂手低眉的小蝶走了一圈,最后回到原地寒声问到。 “小蝶不明白大小姐的意思……小……” “啪!” 小蝶话音未落,程月棠的手掌已经到了她的脸上,顿时传来一道响亮的巴掌声。 第一百八十八章:皇帝圣旨 秦国公府,密室。 当外面已然是春暖花开,生气盎然的时候,这密室仍是沁寒刺骨,不时滴落的水珠似在说明这密室之上当是一个水池。 一盏烛火也被这潮湿的空气压抑得越来越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但仍是不停摇晃,挣扎着,那一缕脆弱的烛光成了整个密室之中唯一的光亮。 潮湿的空气中还有腐臭的味道,虽然被入口处灌进来的风稀释了不少,但芍药的鼻子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 程月棠坐在密室之中的桌子旁,前方是一根巨大的铁柱,小蝶此时正被绑在上面,衣衫褴褛不堪,身上布满了血痕。 “小蝶,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痛恨什么人吗?”程月棠看着一脸苍白奄奄一息的小蝶,若无其事的问到。 小蝶抬起眼皮看向程月棠,眸子里闪过一抹阴毒,然而瞬间即逝,“小蝶……小蝶……小蝶不知……” “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你不愿知道。”程月棠靠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后倾,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可是你不愿意知道怎么能行呢?有些事,是你必须要知道的。” “小姐最痛恨的便是欺骗她之人,今次你都做了什么,快快如实招来,否则,这点烛火便是你这辈子最后看见的光亮。” 芍药站在程月棠身后,因为密室之中实在诡异阴冷,让她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此时见那小蝶兀自装模作样不肯说实话,当即在旁恐吓到。 其实芍药也不算恐吓,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倘若小蝶仍是不知悔改刻意隐瞒,欺骗程月棠,那这点烛火当真是她此生所能看见的最后一点光亮,这是毋庸置疑的。 “大小姐……小蝶……小蝶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究竟发生……了何事……” 小蝶断断续续的声音便似阴暗深渊之中传出的哭泣之声。 程月棠闻言不由得露出失望之色,“看来,你当真是不愿知道。” “主上,还是老规矩吗?” “不,直接送到军营去。” 玄红本以为程月棠会让自己给小蝶刺上几个字,然后扔出秦国公府,却不料程月棠让其将小蝶送到军营去。 “主上……送到军营?” 玄红有些诧异,这样的话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呵,送到虎贲军军营去。” 虎贲军乃是镇守西境的镇边军,都是长年累月见不到一个女人的饿狼之人,而他们军营之中的军妓在那里便如同身在地狱,几乎没有差别。 玄红闻言,这才恍然,当即点了点头。 “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 小蝶终于感到了一丝恐惧,她虽然没见识过虎贲军中的男人,但是身在秦国公府怎么可能没听说过?闻言当即露出骇然之色,那苍白的脸颊顿时变得十分狰狞。 “大小姐,您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小蝶大吼着,将最后一丝力气化作声音在密室之中来回激荡。 程月棠转身看向小蝶,玉肌一般的脸颊上如同染上了一层寒霜,“我不能这样对你?那你是如何对我的?” 程月棠的声音如同修罗索命一般森冷,将这密室之中的空气再度冰寒,一旁的芍药忍不住将一双臂膀搂得更紧。 “大小姐,小蝶……小蝶当真不知发生了何事……” “那你就去死吧!” 小蝶还未落下,玄红的匕首已经刺进了小蝶的小腹,冒着热气的鲜血顿时顺着伤口涌了出来。 “大小姐……” 小蝶挣扎着看向程月棠,目光之中满是怨毒之色。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府中都干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夜出府又干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帮着尤芷华和卫雨纶还干了什么?” 程月棠的一双利眼正狠狠的盯着小蝶,说话时语气十分尖锐,似恨不能将小蝶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愤。 “你……”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哼,痴心妄想!” 程月棠的声音还在密室之中回荡,然而人已经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程月棠本也没打算从小蝶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毕竟上次在程月棠院子里时,程月棠便尝试过,然而小蝶却谨慎异常,丝毫没有给程月棠机会。但是就在当晚,小蝶便出府将程月棠所说的话带给了尤芷华和卫雨纶。 燕无声跟在小蝶身后,将小蝶的一举一动瞧得一清二楚,也将尤芷华和卫雨纶的藏身之处摸了个通透。 那时程月棠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尤芷华在此时逃走,于情于理都不应该。 杨越遥不在京城,尤芷华逃离秦国公府势必会暴露她与卫雨纶的踪迹。但是尤芷华却好像丝毫不担心一般,而且还动用了隐藏在秦国公府最后一个可以用的内应小蝶为其制造机会。 如此一来,尤芷华得以顺利脱逃,而小蝶却成了程月棠唯一可以抓在手里的线索。 只是小蝶死活不肯开口,这条线索到如今也断了。 但是程月棠却在此时明白了尤芷华的用意,一旦巫蛊纸人的事传将出去,秦国公府势必在劫难逃,府中上下一干人等势必会被株连。尤芷华即便被关在密室之中估计也无法幸免,于此,她不得不在此时逃出秦国公府。 想通了这一点,程月棠当即让燕无声着手去安排,务必要生擒尤芷华与卫雨纶。 然而就在当晚燕无声前去抓捕尤芷华和卫雨纶之时,尤芷华已经逃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卫雨纶尚在那晚与小蝶接头的地方。 程月棠看着眼前一脸怨毒的卫雨纶,只字未言,直接挥手,让府兵将其关了起来。 程景况得闻程月棠将卫雨纶抓了回来,当即前来询问。 “尤芷华前脚逃出秦国公府,我们后脚就在府中发现了那巫蛊纸人,爹,您觉得这两件事毫不相关吗?” “你的意思是说是尤芷华与卫雨纶商量好的?” 程景况这时才恍然明白,尤芷华逃离秦国公府正是因为她要诬陷程月棠利用巫蛊纸人诅咒老皇帝,而到时秦国公府被封,她再想逃走可就难于登天了。 “但是尤芷华一直被关在密室之中,谁能去到你房中放置那些纸人?” “爹,您忘了吗?不是还有个小蝶吗?” 小蝶先用迷香迷倒看守尤芷华的守卫,让尤芷华顺利脱逃。而后再潜入程月棠房中放置纸人,若不是程月棠及早将其拿下,只怕此时小蝶也已经逃离了秦国公府。 “当真孽障!人呢?她人在哪里?” 程景况厉声问到周围的奴仆,但是却没有一个敢回话的。 “你们先下去吧。”程月棠拂退一众奴仆,而后对着程景况道,“爹,事已至此,您要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程景况闻言一怔,当即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味道。 程月棠闻言只是摇头,而后对着燕无声道,“你快去将此事前后详情禀报给齐王殿下,让他做好准备。” “囡囡,你在说什么?”程景况急了,连连问到。 然而程月棠却始终不愿道明,最后甚至直接将程景况推出了房门。 第二日,程景况上朝归来之时,只见满街的行人都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似在议论什么。见状,程景况当即下轿,欲唤来一个街边小贩询问。可是那小贩见程景况朝自己看来,当即连东西都懒得收拾直接掉头就跑。 程景况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府中急急朝程月棠的院子走去。 可是当程景况走到一半时,忽的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一个奴仆跑到了程景况的身后禀报道,“老爷,圣旨到了。” 程景况闻言皱眉,当即转身朝前厅走去迎接圣旨。 “门下,朕应天顺时,受兹明命,万古千霄而一统宋明五十年有余。朕未尝敢忘卿之责,未尝敢忘老臣之心,故立秦国公。然霄阳公主在其闺房之中竟私藏巫蛊之物,诅咒朕于黄纸邪火,大逆不道之举实乃罪不可赎,然朕念及秦国公府,功在社稷。今特网开一面,仅治霄阳公主之罪,其他人等一律不得干涉,若违天命,天降雷霆。” 前来传旨的侍监缓缓将圣旨之言念完,而后斜眼看着程景况,尖声道,“尚书大人,接旨吧。” 程景况听到一般脑子就已经懵了,闻言,仍是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事居然传到了老皇帝耳中,然而今日上朝之时都未曾见老皇帝提起此事。 那也就是说自己从皇宫回府的这短短的半个时辰中,有人将此事密报给了老皇帝! 可是谁人知道此事呢?自己明明将知道此事的人全都关押了起来,不可能有人将消息透露出去才对! 就在程景况想破脑袋也无法得出解释之时,那传旨侍监已然不耐烦的道,“程景况,你可是要抗旨不接吗?!” 闻言,程景况缓缓起身,从侍监手里接过圣旨,而后冷声道,“谢公公,此事尚未查明,你竟如此咄咄逼人,你以为我这秦国公府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吗?” 言罢,程景况大手一挥示意身后奴仆送客。 那谢公公闻言,本来一张抹着雪白胭脂水粉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只对着程景况一阵咬牙切齿,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抓捕下狱 程月棠在闺房之中私藏巫蛊纸人一事不过短短一日,便在京城之中传得沸沸扬扬。 京城之中所有人都知道了此事,大街小巷里都在私下里议论此事。而老皇帝更是在消息传出的一两个时辰里便得知了此事。 听得程月棠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老皇帝想都没想便让内侍监下旨将程月棠抓了起来。 侍监传旨在前,禁军到府拿人在后,程景况万万没想到老皇帝行动竟如此之快,那谢公公刚刚出门,府门前便涌进来一群禁军。 领头的乃是禁军副统领马徐云,看到程景况只是摇头叹息,而后直接命令禁军前去抓人。 程景况刚想伸手阻拦,却被马徐云挡了下来,“程大人,你若是想让秦国公府也深陷其中,那你便试试。” 老皇帝的圣旨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念及秦国公府世代忠烈,功在社稷,故此并未株连秦国公府。但是程景况若是强行阻拦,那只怕会越发刺激老皇帝,将秦国公府也连带着赔了进去。 程景况并非莽夫,闻言当即明白马徐云在维护自己,当即对着马徐云拱手道,“敢问马副统领,陛下欲将小女如何?” 因为圣旨上并未明言会将程月棠怎么样,程景况见老皇帝直接让马徐云前来拿人,并未让蒙旭前来,故此觉得此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老皇帝若是让蒙旭前来拿人,那便无异于把话说明了,不论蒙府与秦国公府有什么关系,老皇帝都不在乎,他只在乎能否将程月棠“抓捕归案”。而一旦老皇帝又了这种想法,那便说明老皇帝对此事已无考虑的余地。 马徐云看了看四周正在陆续进入秦国公府的禁军,对着程景况低声道,“情况很不妙,陛下并不打算亲审,命我等直接将霄阳公主抓捕后关到刑部大牢。” 倘若老皇帝将程月棠带带去审问,那以程月棠的智计,定然不会让老皇帝痛下狠手。而老皇帝直接将程月棠关进大牢,那程月棠便是再有计策也是无用,因为根本没地方让她申诉。 马徐云道情况不妙,自然也是将其中关节看了个通透,所以才会低声向程景况告密。 这时,一堆禁军押着程月棠从后院转了过来,程景况转眼看去,只见程月棠仍是镇定自若,丝毫不见慌乱。而马徐云见状却是眉头紧皱,因为他知道,以老皇帝心性,若是得知程月棠被捕时还是这副模样,定然会以为程月棠是故意在讽刺老皇帝,如此一来,秦国公府危矣。 “囡囡,你放心,爹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将你从大牢之中救出!” 纵然程月棠似乎已经有了打算,但是程景况心中却仍是忍不住担心,毕竟程月棠从小到大哪里进过监牢,哪里受得了那份活罪。 不料程月棠闻言对着程景况摇头笑道,“爹,你先静观其变。” 程景况闻言一愣,而后看了看马徐云。那马徐云也是明白人,当即挥手让禁军后退。 “囡囡,此事,你可有把握?”程景况不得不再三确认,因为此事事关重大,一旦处理不慎,不止程月棠危在旦夕,便是秦国公府也难以保全。 程月棠对着程景况点了点头,低声道,“爹,不过是在刑部大牢里待几天,你放心吧,囡囡能够承受。” 程景况纵使心中有千般不忍,但也是有万般无奈,老皇帝的圣旨已然说得很清楚。程景况自然不能把整个秦国公府都堵上,而且如今事情尚不明朗,若是一味护短只会让此事闹得更大。 刑部尚书林民乐不是头一次见到程月棠了,只不过上一次见面是程月棠还是威风凛凛的皇帝钦差,而今却成了他的阶下囚。 “公主殿下,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林民乐脸上挂着丝丝讽刺冷笑,看着程月棠被禁军押解前来,心中那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舒爽。恨不能高歌一曲,以抒发心中狂喜。 然而程月棠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林尚书,本公主一日还是霄阳公主,你便一日还是本公主的臣子,单凭你刚才的态度……” 说着,程月棠只是摇头,却并未继续说完。 那林民乐闻言,当即恼羞成怒的喝道,“大胆逆贼,事到如今竟还如此狂妄,你别忘了,此处乃刑部大牢,再不是你那阴险恶毒的秦国公府!” 不料程月棠只是对其所言充耳不闻,却再不答话。 那林民乐见程月棠如此模样,怒从心起,正要动手,但却被马徐云一把抓住了右手,“林尚书,陛下的圣旨里可没说要动刑。” 林民乐冷哼一声,道,“如此大逆不道的恶贼,若不动刑如何能让她口招供?” 马徐云闻言淡淡道,“那林尚书自便吧,末将这就告辞了。” 说着,马徐云对着一众禁军挥手示意,所有人齐齐退出了刑部衙门。 见禁军已走,林民乐对着程月棠恶狠狠的道,“风水轮流转,你程月棠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日吧。” 然而程月棠并不答话,闻言只是懒懒的看了他一眼。 见状,林民乐大喝道,“来人!给我扔进甲字号天牢,没有我的手谕,谁也不得接近!” 程月棠被抓紧刑部大牢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眨眼间便传遍了京城。京城霎时间便沸腾了起来,程月棠年后不久才被皇帝封赐为霄阳公主,这才多久?竟然被抓紧了刑部大牢? “你知道个屁,那程月棠在府中施展妖术诅咒当今皇上,你说皇上能饶得了他吗?” “这事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故意诬陷霄阳公主?” “哟,陈小二,咋的?看上人家霄阳公主了?你也不瞅瞅你那穷酸模样..”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在议论此事,有相信的,有不信的,各种各样的人都在街头巷尾讨论,然而却从未有人想过老皇帝会如何处理此事。 齐王府,杨季修站在花园之中静静的听着燕无声汇报一切事宜,待燕无声全部汇报完之后才转身问道,“人在哪里?” 燕无声恭声道,“已经带了过来,王爷是要亲审?” 话音未落,杨季修已经走了出去。 卫雨纶看着眼前的杨季修脸上满是得意之色,似得偿所愿般志得意满,丝毫不在乎杨季修的脸上冰寒一片。 “你究竟想要什么?”杨季修淡淡问到。 那卫雨纶闻言竟大声笑了出来,“哈哈……我要什么?我要什么你给得起吗?” “给不给得起我说了算。”杨季修强行抑制住心中的怒火,脸上已然蒙上了一层的冷霜。 卫雨纶对着杨季修寒声道,“我要程月棠的命!你给得起吗?!” 话音刚落,杨季修那锐利锋冷的目光便直射在卫雨纶的脸上,一张俊脸也完全被寒意笼罩,似乎随时都可能发作。 “哈哈……哈哈……” 大厅之中响起了卫雨纶狂笑的声音。 将卫雨纶带下去之后,燕无声对着杨季修道,“王爷,那尤芷华只怕已经逃出了京城。” 杨季修和程月棠心中其实也明白,卫雨纶留在京城为的就是牵制两人,好让尤芷华可以顺利逃脱。而就算卫雨纶承认了程月棠在府邸之中用蛊毒之物诅咒皇帝乃是她诬陷的,也无法将程月棠彻底救出。 因为此事一定要想老皇帝道明,老皇帝才会放了程月棠。而一旦到了老皇帝面前卫雨纶突然翻供,再反咬杨季修一口,那这件事就当真说不清道不明了。 所以此时最为要紧的是找到卫雨纶与尤芷华联手陷害程月棠的证据。 可是真凭实据已然无法找到,因为她们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唯一的人证小蝶已经被程月棠抓住了,严刑拷打死活不认,便是杨季修无从下手继续追查。 而那尤芷华此时正如燕无声所言,早已逃离了京城,天涯海角如此之大,却让杨季修如何去寻找? 想到这里,杨季修冷冷道,“你去将那小蝶带来。” 燕无声闻言怔道,“殿下的意思是?” “既然仅凭你我之言,皇兄不一定深信,那便找一个皇兄信得过的人前来。” 若只是杨季修为程月棠鸣冤,老皇帝自是不会相信。但是如果有一个老皇帝十分宠信的人亲耳听到卫雨纶承认此事乃是她所为的话,那老皇帝纵使不会深信不疑,只怕也不会如现在这般雷霆震怒,丝毫不顾及程月棠为宋明所做之事。 然而这个人既要深得老皇帝信任,又要有一定势力威望,在朝中说话能够起到作用。如此之人,实在难找。 本来程景况是最适合的人选,奈何他现在也牵涉其中。除此之外,朝中大臣鲜有没参与党争的。 燕无声走后,影卫进来禀报道,“主上,事情已经查明,是皇后娘娘。” “看来她还是没有看清杨越遥的狼子野心啊。” 按照老皇帝那多疑的性格,程月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老皇帝即使盛怒之下不愿听其他任何人解释辩解,那至少也该听程月棠自己怎么说才对。 然而事实却并没有,老皇帝甚至连见都没见程月棠便直接将其关进刑部大牢。如此看来,老皇帝身后定然有人在吹耳边风,以至于让老皇帝大刀阔斧的处置的程月棠。 第一百九十章:牢中争斗 即使如今已经是四月天气,但刑部大牢仍是阴冷无比。程月棠坐在角落处静静的看着那墙上的一个小洞,从那洞中可以看到外面的光亮。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洞口中传来的光亮却是越来越暗,程月棠知道,天要黑了。 待大牢之中的烛火燃起,程月棠看到不远处的几个狱卒正聚在一起喝酒吃肉,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霄阳公主而有所谨慎。 程月棠心中不禁冷笑,看来宋明也不只是朝廷腐坏,而是连整个宋明的心肝都已经开始在腐坏。 如此下去,不出五年,乌苏南蛮必定将宋明围而攻之,瓜分殆尽。 只是当今的宋明皇帝却仍在思考应该怎么制衡皇权,而不是在想着该怎么让宋明重新威震四方。 程月棠正摇头叹息,却不料那牢门忽的被打开了,而后走进来两三个狱卒。 “出来!” 那狱卒丝毫不在乎程月棠是谁,对着程月棠便是一声厉吼。 程月棠闻言,一双冷眸之中射出千万柄利剑刺在那狱卒的脸上,不怒自威的仪态顿时让三个狱卒都是一愣。 “他妈的,到了老子的地头竟然如此嚣张!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是吧?” 说着,那狱卒伸手将腰间的铁链扒拉了下来,猛的朝程月棠扔了过去。 然而程月棠何等功夫,只轻轻一摆,便将铁链甩开了。 “大胆!你要造反吗?!” 在其身后的两个狱卒见状都是一惊,当即大声吼道。 正在前面喝酒的几个狱卒听见了声音,当即冲了过来,“怎么了?” “你以为你还是霄阳公主?他妈的,来啊,给我绑出来!” 一众狱卒纷纷涌进牢房之中,或手持钢刀,或手持铁链朝着程月棠围了上去。 程月棠先发制人,风袖甩动间前面几个狱卒瞬间被击飞,撞在了身后的狱卒身上,顿时牢房之中响起一阵哀嚎碰撞之声。 然而没有被撞到的狱卒当即狰狞的挥着钢刀冲了上来,拔刀便往程月棠的身上招呼。 因为牢房之中实在窄小,程月棠的风袖施展不开,只得以拳脚应付,而她的拳脚功夫又只是花俏,一拳打在那狱卒身上,自己的手却也是一阵疼痛。 当先倒地的狱卒见程月棠竟然如此嚣张,到了这副田地还如此猖狂,当即不再啰嗦,全都一拥而上。 程月棠一拳击飞前面几个狱卒,凌空跃起,而后双脚在墙上猛的一点,直朝牢门冲去。 “快拦住她!” 倒在地上的狱卒急忙朝后面喊到,然而程月棠的轻功岂是他们所能反应的,话音还未落,程月棠已经到了牢房门口。 几个狱卒转身欲挡,钢刀闪耀着寒光对着程月棠的腰间砍去,一旁的铁链也对着程月棠的脚踝锁去。 两面受敌的程月棠忽的一个转身,闪电般窜出了牢门,而后反手一扯,将一个狱卒手中的铁链扯了出来。 牢房之中的狱卒见状全都露出骇然之色,正要追击,却不料程月棠凌空一脚将前面几人踢翻在地,而后顺手将牢门关上,最后用铁链将其锁住。 十多个狱卒在牢房之中翻到一地,待稳住身形再度站起来之时,却看到程月棠正好生生的在牢房外的过道之中站着。 “你……程月棠!快放我们出去!” 几个狱卒急忙奔到靠近过道一边,对着程月棠大声吼道。 不料程月棠却理都没有理他,转身往外走去。 见状,一众狱卒急忙大声呼喊,“有人越狱!有人越狱!” 刑部大牢在设计之处就考虑到通风传信的问题,故此这里面的狱卒一阵大喊,外面的守卫当即就听到了立刻冲了进来。 当刑部主司韩世忠带着一众刑部守卫冲进来之后,只见程月棠正坐在狱卒休息的地方捏着自己的玉手,看起来,刚才的一番打斗着实让这位富家小姐手痛不已。 韩世忠见状,心中稍安,挥手让一干守卫退下,而后对着程月棠恭声道,“公主殿下。” “韩主司,你们刑部当真无药可救了吗?” 程月棠的声音忽高忽低,让人难以琢磨其中的意味。 韩世忠闻言一愣,看了看那几个被关在牢房之中的狱卒,而后对着程月棠道,“公主殿下,大牢之中阴暗得很,什么人都有,还望殿下恕罪。微臣以后定会严加管教。” 程月棠抬眼看了看韩世忠,笑着道,“韩主司,你就不怕你这样与我说话会掉了你的乌纱帽?” 程月棠现在可以说是朝廷要犯,乃是老皇帝指名道姓抓捕回来的重要嫌疑人。然而韩世忠仍是对程月棠如此以礼相待,若是传将出去,他那哥哥韩世远刚放回来,他这个弟弟韩世忠只怕得再度进去。 然而韩世忠闻言只是摆手,“殿下哪里话,殿下于我韩府有救命之恩,微臣便是为殿下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更何况区区一顶乌纱帽。” “好啊,韩主司,那你现在便将头上的顶戴摘下来吧。” 韩世忠的声音还未落下,林民乐的声音却从大牢的入口处传了过来。而后,只见林民乐带着大批亲随走了进来,脸上只是阴笑,似得意之极。 “卑职见过尚书大人,不知大人驾到,卑职惶恐。” 韩世忠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主司,在尚书面前他自然不敢再多言语。 那林民乐看了看程月棠,只见她并未对自己的到来感到一丝讶异,反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当即转身对着韩世忠道,“你惶恐?你刚才不是说区区一顶乌纱帽吗?来呀!给我将他的顶戴摘下来!” 林民乐说话间,身后的机名亲随已经走到了韩世忠的身前,就那伸手去摘韩世忠头上的顶戴。 “慢着。”程月棠看了看一脸惶恐的韩世忠,而后转眼看向林民乐,“林尚书,你如此深夜前来,不会只为了摘了韩主司的顶戴吧?” 林民乐闻言乐道,“公主殿下当真聪慧,难怪能屡次破坏宁王殿下的好事。本官得闻公主殿下意图越狱,自当要亲自前来查看一番才是。您说呢?公主殿下。” 在林民乐眼中,程月棠此刻已经是瓮中之鳖,就算她轻功再好,在他如此之多的亲随包围之下,程月棠纵然插翅也难逃。 程月棠闻言一笑,淡淡问道,“林尚书,你觉得我是在越狱吗?” 程月棠从那牢房之中出来以后本可以直接逃离刑部大牢,然而她并没有。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这么做了,那这自己这个诅咒皇帝,大逆不道的罪名的便坐实了。到时只怕不仅是自己,连带着整个秦国公府以及齐王府都会跟着遭殃。 林民乐闻言,脸上忽的沉了下来,对着程月棠阴恻恻的道,“我说你是在越狱,那你就是在越狱。” 说着,林民乐对着身后的亲随伸手一挥,数十个亲随瞬间便将程月棠围了起来,看着架势,林民乐并没打算让程月棠继续安然无恙的待在牢房之中。 程月棠见状不由露出一丝冷笑,“林尚书,我知道你的意图,然而我并不算动手,你若是能能我大卸八块在此处,我说不定还会感谢你。” 林民乐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无非是想逼着程月棠动手,让程月棠有越狱之嫌,如此一来,老皇帝听闻之后定会对程月棠更加恼怒。然而程月棠一眼便看穿了他的计谋。 如果说程月棠刚才与那些狱卒动手是为了避免他们对自己动手动脚的话,那如果程月棠与林民乐带来的亲随动手就一定会被林民乐说成是越狱。这一点,程月棠知道,林民乐知道,韩世忠也知道。 故此刚才林民乐并没有直接以越狱之罪直接对程月棠动手,而是让亲随将程月棠围了起来,只要程月棠有所动作,这些亲随一定会一拥而上。那到时场面一旦混乱起来,便是韩世忠看在了眼里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想以死明志然后诬陷于我?哈哈……公主殿下,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动手!” 林民乐笑声未落,那“动手”二字便已然脱口而出,一众亲随当即朝着程月棠冲了上去。 “住手!” 只是还没等林民乐的亲随碰到程月棠,大牢入口处又传来一道呼喝之声,硬生生将一众亲随叫住了。 “谁人造次!”林民乐恼羞成怒,转身对着出口处大喝道,正要开口怒骂,却看到唐矩正从入口处缓缓走了进来。 “世子!”林民乐急忙跪在了地上,一阵磕头。 韩世忠与林民乐的一众亲随也相继跪了下去,对着唐矩磕头施礼。 唐矩见状冷哼一声道,“尚书大人,母亲让我来看看公主殿下,想必你不会拦着我吧。” 唐矩在京城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可是老皇帝最疼爱的侄子,纵是杨越遥与之比起来也有所不及。林民乐闻言露出尴尬之色,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当即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林大人,你是在阻扰本王吗?”唐矩的年龄不大,但说起话来威仪不小,特别是一双利眼,盯着林民乐一阵发毛。 闻言,林民乐急忙摆手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既然不敢,那这就滚出去吧,别污了本王的眼睛。” 唐矩见林民乐竟然敢对程月棠出手,心中早已是厌恶憎恨之极,若不是此时他尚未被封爵,唐矩只怕早就将其暴打了一顿。 第一百九十一章:皇宫对弈 皇宫内,御花园中。 这一阵,御花园内的花儿开得格外灿烂,然而老皇帝的心情却一直不怎么样。 “皇兄,难得今日闲暇,天气又如此之好,便与皇弟对弈一局如何?” 杨季修跟在老皇帝身后,见老皇帝今日脸色似有些许转变,当即恭声问到。 老皇帝闻言露出苦笑之色,“也唯有你才会这般轻松了,来吧,确有许多时日未曾与你弈棋了。” 侍监摆上棋盘,又端来香炉,这才缓缓退到了一边。 两人一手执白,一手执黑,便在御花园中的亭子里对弈起来。 “程景况当真病了?”老皇帝落下一子,看了看杨季修,而后淡淡问到。 “程尚书虽是位高权重,但还不至于欺君瞒上吧,该是当真病了,不然何至于接连几日未曾上朝。” 程景况称病不朝已有数日,老皇帝知道他是有意在躲避自己,故此也没有多问。今日杨季修难得进宫,老皇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要探一探虚实。而杨季修自然也知道老皇帝对程景况多少有些不放心,所以在回答之时尽量显得平常,并未刻意为程景况辩解。 “哼,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时候病,这不是明摆着给朕脸色吗?” 程月棠尚在刑部大牢,程景况却在这时候病倒,不知情的还以为老皇帝是故意在为难秦国公府,老皇帝自然是不高兴。然而再不高兴,程景况的这个脸色他也是看定了,因为程月棠的案子至今没有进展,并不能排除她是被诬陷的。 其实老皇帝自己也怀疑程月棠是被诬陷的,然而此事事关天子声威,自己的名誉,若是不如此雷霆处置程月棠,只怕自己这个皇帝在宋明之中再无威望可言。 “皇兄息怒,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世难违,更何况秦国公府此次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程大人便是有些郁气攻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杨季修的话说得很是圆满,几乎挑不出瑕疵。 在老皇帝想心中,程月棠今次病倒是摆明了给自己脸色看,然而经过杨季修这么一说,程景况这病来得倒也合情合理,并没有刻意给老皇帝脸色。 闻言,老皇帝又落下一子,淡淡道,“他秦国公府这些年也没少得到恩宠,朕对程月棠也是万分宽大了,程景况若是再不知趣,哼……” 说到底,程景况终究是臣子,老皇帝这些年对秦国公府的恩宠在他心里那已经是十分深厚,他自然不希望看到程景况为了这事跟自己产生矛盾。毕竟此时,宋明的军权仍在程景况手里,倘若当真闹翻脸,吃亏的终究还是老皇帝。 杨季修何尝不明白老皇帝的意思,闻言当即笑道,“秦国公府世代忠烈,程大人又是为皇兄鞍前马后征战四方之人,臣弟想着程大人不过是急火攻心罢了,当不是刻意要给皇兄脸色,皇兄不必为此忧虑。” 听得杨季修如此一说,老皇帝心中怒火渐渐消减了些,闻言道,“当年战场之上,程景况也没少与朕争执,朕虽心中不乐,但总是听从他的意见,如此才有了今日的江山。说起来,朕的江山,程景况当真是功不可没。” 回思往事,老皇帝总怀念当初与程景况在沙场之上搏杀之景,那段岁月当是老皇帝最难以忘怀的岁月,也是老皇帝最为酣畅淋漓的一段岁月。 说着,老皇帝身子往前微微倾了倾,“你说,朕是不是该去看看?” 程景况位列三公,又是当朝六部尚书,地位尊崇,不是一般的二品官员所能比较的。此次病倒,若是念及前尘旧事,老皇帝自是应该去看看。但若是在如今这个情势之下,老皇帝又有许多不便。 杨季修皱眉问道,“皇兄是要去探望程大人?” “唉,不论如何他终究是帮过朕的,朕若表示表示心意,岂不是让天下人齿寒?” 老皇帝一直念着旧情,不然也不会一直没有从程景况手中强行收回军权。 闻言,杨季修想了想,摇头笑道,“皇兄,如此倒是大可不必。” “哦?此话怎讲?” 老皇帝听得杨季修说大可不必,有些惊讶,当即皱着眉头问到。 杨季修落下一子,缓缓道,“程大人虽是位列三公,但终究是臣子,皇兄乃九五之尊,天命之人,派个皇子前去探望也就是了,如何能亲身前往?” 君臣之道一直是宋明千百年来无法捅破的窗户纸,程景况再是军功盖世,但终究是臣子。老皇帝身为九五之尊,若是如此前去探望,只怕朝中又会有不少人说三道四,于秦国公府和老皇帝都是不妙。 这一点,杨季修知道,老皇帝也知道。只是在老皇帝看来,宋明朝中当还没有敢如此胆大妄为之人罢了。所以他才会想着起亲自探望探望程景况,一来,缓和一下如今皇室与秦国公府微秒的关系,二来也可以顺道去看看程景况是否当真生病了。 此时老皇帝听到杨季修如此言道,心中反倒有些顾虑,当即轻声道,“倘若只是派个皇子去,只怕有些不妥吧。” 杨季修闻言一怔,露出不解之色,“皇兄的意思是?” “秦国公府在京中地位人人皆知,当此时候越是关系微秒越要谨慎,若是只派个皇子前去探望,终究不妥,天下人不知道的还会说朕假仁假义。” 说着,老皇帝顿了顿,道,“既然程景况当真是为了程月棠的事染病上身,朕自当亲自去探望一番才是,若不然将来太子登基,秦国公府恐怕不会如现在这般温顺了。” 说到这里,老皇帝终究是道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虑,那便是担心将来自己百年之后太子上位之时秦国公府的态度。 老皇帝不担心自己执政时秦国公府会有什么大逆不道之举,因为此时他尚能将秦国公府攥在手里。而当自己百年之后太子登基之时,那情况可能难说得紧了。 杨季修闻言思索了片刻,先是狐疑道,“以臣弟愚见,秦国公府当不至于如此吧?”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冷冷笑道,“哼,你刚接手朝政,许多事你自然只能看到表面。对了,此次程月棠一案,你怎么看?” 见老皇帝终于说到正题,杨季修当即正色道,“回皇兄话,臣弟自然是不相信霄阳公主胆敢如此妄为,其中定然有奸人作祟。” 杨季修将表情态度拿捏到了极致,在谈论程景况生病一事之时,杨季修尽可能的表现得不在意,以此来让老皇帝以为他是在为皇室颜面着想。而在谈论到程月棠之时,杨季修立刻摒弃了心中顾虑,表现得十分在意,以此来说明自己与程月棠的非凡关系。 老皇帝见杨季修神色略微有些紧张,当即摆手道,“你也不必如此,霄阳公主是何许人朕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此次闹出如此大事,京城上下人人皆知,朕若是不给点颜色,只怕天下在无尊重我皇室之意。” 说到底,老皇帝今次的雷霆大怒就是给别人看的,其实他自己心中很清楚,程月棠若是想让皇室难堪,那在年初的时候就不会孤身破解乌苏的天龙阵法了。 然而毕竟程月棠涉及的案子并非普通,事关皇帝颜面,而她自己又是皇帝亲封的霄阳公主,两者俱是京城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程月棠被传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老皇帝自然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收监,不然何以震慑天下? 杨季修听到老皇帝再度称程月棠为霄阳公主,心里当即安心了不少,闻言点头道,“皇兄所言甚是,当此大事皇兄自当雷霆处置,以堵天下人之口。” 说着,杨季修看了老皇帝一眼,轻声道,“不知皇兄是如何打算?” 老皇帝叹道,“朕已经派曹之文前去调查了,希望能尽快查明真相吧,也让朕好生睡个安稳觉。” 杨季修皱眉问到,“殿中御史曹大人么?” “是啊,此事已然超出刑部职权,但倘若动用三司的话朕又担心会伤了秦国公府的面子,所以索性交给了曹之文,让他先去弄清楚情况再说。” “既然如此,皇兄可否允准臣弟也参与调查?” 杨季修忽的对着老皇帝拱手请命到。 不料老皇帝闻言一笑,“你呀,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只怕你掌握的情报比曹之文要多上好几倍吧?” 杨季修闻言莞尔,而后脸上露出惭愧之色,“臣弟虽然对霄阳公主有爱慕之心,然此事实在太过重大,非臣弟一人之力所能扭转,故此一直没有动作,皇兄若是能允准臣弟参与,臣弟必定竭尽所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话到后面,杨季修的声音忽高昂起来,甚为铿锵,狭长凤眼之中透着一股坚定不移之色。 老皇帝见状脸上露出欣慰之色,“你能知道抓紧秦国公府,朕便放心了。在这京城之中,朕最不放心的便是你了,父皇去世得早,留下一堆烂摊子,朕又忙着清剿叛逆一直没有怎么照顾你。如今你也长大成人,很多事,朕能替你考虑的,尽量都会帮你考虑,但有些事,还是需要你自己去努力才行。” 杨季修闻言拜到,“臣弟谢皇兄恩宠。” 第一百九十二章:王府之戏 刑部大牢之内,林民乐经唐矩一番臭骂已然不敢再过放肆,这几日都未曾前来大牢。程月棠难得闲暇,竟让芍药带了几本诗词集前来,好让她“聊以度日”。 芍药心里一万个着急,奈何主子像个没事人一样,兀自将这大牢当成了秦国公府。 “小姐,您明天都想吃些什么?奴婢好给你带来。” “今天的火烧寒鱼实在太辣了些,现在又不是冬季,吃不了那么辣。明日你让后厨重新弄一份,切记不要太辣。” 程月棠一边看着手中《舒望词集》,一边对芍药道。那模样便似在自家院子中一般自在,丝毫不见任何不适之处。 芍药闻言,点着头离开了,而后将一直在外面等待的燕无声叫了进来。 “皇帝下旨将此事交与了曹之文,齐王殿下刚刚得了圣命,也参与调查。” 燕无声将这几日京城中的消息禀报一番后,接着道,“主上,齐王不为您洗清冤屈,定然不会前来大牢,属下要不要去与唐家小王爷打声招呼?” 杨季修在没有为程月棠彻底平反之前,定然是不好意思前来大牢探望,故此在这刑部大牢之中的程月棠能否得到周全的照顾,则成了燕无声最为关心的事。 不料程月棠闻言缓缓合上了词集,道,“不过是一个林民乐罢了,我尚可应付,便不要再麻烦唐矩了。” “对了,有尤芷华的消息么?” 程月棠接着问到。 燕无声闻言恭声道,“齐王殿下已然派出人手前去追查,相信不日便有回报。” “卫雨纶与小蝶的反应如何?” “二人此间都关押在齐王府,只是齐王殿下并没有严审,像是故意为之。” 燕无声说着,抬眼看了看程月棠,只见程月棠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似想到了什么。 “杨季修是在欲擒故纵,他越是晾着这两人,这两人心里便越是没底。相信不出几日,杨季修便可将真相公之于众。” 程月棠言罢,继续翻开了词集,却丝毫没有担心她所预料的事能否顺利发生。或许在她心里,她对杨季修的信任已然远远超过了对自己的信任。 燕无声点头道,“主上言之有理。对了,主上,老爷……” 话到一半,燕无声忽的停住了,后面半截卡在了喉咙,不知道该不该说。 燕无声看了他一眼,秀眉微微皱起,“老爷怎么了?” 燕无声叹道,“老爷似急火攻心,病倒了。” “蒋爷爷去了么?可曾开了方子?他怎么说的?”程月棠接连三个问甚为急促,饶是燕无声也愣了一下。 对于程月棠来说,程景况与程夜朗的安危才是至关重要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自己重蹈前世覆辙。程景况因为自己病倒,程月棠心中着急可想而知,但此时自己却不能侍奉在父亲身旁,想着,程月棠不禁露出愧疚之色。 燕无声应到,“蒋先生已经来看过,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这段时间心中郁气太重,加之天气变化太大,偶感风寒罢了。” 程月棠看了看燕无声,皱眉道,“风寒也分大小,爹的身体一向不弱,此次却病得如此突然,你回去与芍药说,让她好生侍候老爷。” 程月棠嘴上虽然说得甚为轻巧,但是心中却已然着急起来。若是程景况当真因为程月棠而病重,那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更重要的是,当此时候程景况如此一病不相当于是在给老皇帝脸色瞧吗?以老皇帝那多疑性格,说不准会怎么样。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杨季修已然提前入宫为老皇帝释惑,此时老皇帝却正在秦国公府内探望程景况呢。 “属下听齐王说,老皇帝似乎就在今日会去府上探望老爷。” “今日?亲自前去?” 饶是程月棠听得这消息也是一怔,老皇帝什么脾性她还不了解?能让老皇帝如此屈尊,看来杨季修定然是很下了一番功夫。 想到这里,程月棠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欣慰,杨季修能如此为秦国公府着想实在是让她感到万分高兴。 “齐王殿下入宫之后便得圣命参与调查此事,属下想,便是在那时齐王说服的皇帝。” 燕无声在杨季修面前不过是一介江湖中人,虽然他现在跟着程月棠,但很多事却都未对他详细明言,故此燕无声所知道的也不过只是一些简单的结果。 “既然如此,那便最好不过了。” 杨季修既能劝得动老皇帝亲自前去探望父亲,对于程月棠来说,这恐怕是最好的结果。如此一来,只要程景况身体没什么大碍,那程月棠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齐王府内,杨季修看着眼前的卫雨纶和小蝶,脸上不禁露出淡淡冷笑,只是他一直没有开口,卫雨纶和小蝶也都是眯着眼瞧着他,也不开口。 良久,杨季修缓缓道,“我便是在这里杀你们俩,这京城也还是京城。” 闻言,卫雨纶冷笑一声,正要开口,但却被杨季修摆手打断。 只听杨季修顿了顿,接着到,“然而你们想死却并非那么容易,有些事你们可以嫁祸,但有些事,你们怎么逃也逃不掉。” 杨季修的话说得甚为迷蒙,卫雨纶闻言当即变了脸色,她搞不清楚杨季修到底再说什么,转头看向了小蝶。 小蝶见状急忙露出冤屈之色,连连摆手,但却始终不敢开口。 见状,杨季修再不多言,只是将目光转向了门外。 卫雨纶心中狐疑,杨季修所言似乎已然找到了什么确凿证据,然而她并未吐露什么实情,杨季修能从何处得到证据?那只能是小蝶。因为尤芷华已经逃离京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尤芷华现在人在何处,所以只能是小蝶说了什么。 然而就在卫雨纶还在思考应该怎么套杨季修的话时,门外忽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卫雨纶转身看去,只见程夜朗正由几个奴仆扶着缓缓的走了进来! “你!” 卫雨纶转眼看向杨季修,脸上满是骇然震惊。 她万万想不到程夜朗居然站了起来,而且就在她面前行走! 当程夜朗走进正厅之时,他第一眼便看到卫雨纶,只是在他的目光中并未出现卫雨纶所预料的憎恨,反而显得格外的波澜不惊,似没有一点情绪。 “齐王哥哥。” 程夜朗自然知道杨季修与程月棠微秒的关系,故此在称呼杨季修之时格外加了哥哥两字。 “今日请你过来,就是想让你出来散散心,先坐一会儿吧。” 杨季修抬手示意程夜朗坐下,而后将目光转向了卫雨纶。 程夜朗对卫雨纶的视而不见,如同一柄利剑一般直接插在了卫雨纶的心坎上。当初卫雨纶千方百计想方设法的谋害程夜朗,以至于将其双腿致残。 可是事到如今,程夜朗的腿伤不仅好转,而且对自己一点也不在乎,竟似没看到自己一般,在程夜朗眼中自己竟犹如一只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卫雨纶看了看程夜朗的双腿,又看了看他脸上风轻云淡的表情,心中怒火犹如被油浇了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杨季修!王八蛋!” 卫雨纶不是市井出生,所会骂人之语仅限一个王八蛋和小杂种,奈何一出口便觉得不太对劲,当即想要再换个骂人的词语,可是搜肠刮肚却实在想不起来,只得用喷火的目光狠狠的盯着杨季修。 “此人是谁?”程夜朗皱眉看了一眼卫雨纶,而后对着杨季修道。 杨季修闻言一笑,“你不识得此人吗?” 程夜朗听得杨季修如此之问,当即露出狐疑神色,再度转头看向卫雨纶。良久,程夜朗终是摇头道,“不认识。” “小杂种!你竟然不认识老娘!” 卫雨纶瞪着眼睛看向程夜朗,脸上惊怒交加,程夜朗居然直言不认识自己。如此蔑视,卫雨纶只觉心中那一腔不吐不快的怒火正在汹涌,当即朝着程夜朗扑了过去。 然而她还没触及程夜朗衣衫,便被杨季修一手拦住了,而后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哈哈……” 正厅之中传来卫雨纶疯狂的笑声。 “你笑什么?夜朗既不认识你,你该感到高兴才是。” 卫雨纶如何谋害程夜朗的,杨季修一清二楚。此时程夜朗失口否认自己不认识卫雨纶,其实无形之中也是在为她抹去了很多罪责。 然而卫雨纶却并不以为如此,在她眼里,程夜朗如此之言定然是瞧不起自己,定然是恶心自己,这种蔑视和恶心甚至将程夜朗心中的仇恨都泯灭掉了。 所以,卫雨纶很恨,她恨当初为什么没有早一点下手,为什么当初没有直接将程夜朗掐死。 卫雨纶那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程夜朗,阴寒的声音缓缓传出,“你以为你不认识我,就可以逃避了吗?哈哈……你这双腿便是老娘弄残的!哈哈……” 卫雨纶说着,忽的仰天狂笑起来,将正厅之中的其他人都视若无物一般。 可是程夜朗却仍然只是皱眉,脸上满是疑惑的表情,看向杨季修问到,“齐王哥哥,此人为何如此狂笑?” 话音未落,那卫雨纶忽的狰狞道,“我不止要弄残你,我还要弄死程月棠!我要让那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那巫蛊纸人便是我放在她房里的!哈哈……程月棠那个贱人这次必死无疑!必死无疑!哈哈……” 第一百九十三章:顺利出狱 齐王府的正厅之内满是回荡着卫雨纶尖锐的笑声,整个齐王府都可听见。 卫雨纶那模样便似得了失心疯一般,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话,兀自坐在地上仰天大笑,甚至连眼角眼泪都笑了出来。 “我实不知还有什么可笑的。”杨季修的声音忽的低沉,犹如罗刹索命一般盯着地上的卫雨纶。 而程夜朗此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震怒,再不复刚才那般淡然。 卫雨纶身后的小蝶脸色苍白,已然倒了下去,可是卫雨纶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仍是自顾自的狂笑不已。 这时,正厅后面的过道内走出来一人,看了看地上的卫雨纶,又看了看还需要有人搀扶才能行走的程夜朗,最后朝着齐王拱手拜到,“多谢齐王殿下相助。” 来人正是曹之文,奉命调查程月棠一案的殿中御史,曹之文。 卫雨纶看到曹之文一身官服,头戴三品顶戴,突的停住了笑声,而后朝身后的小蝶看去,然而小蝶已经倒在了地上,此时正面色惨淡,万念俱灰的看着卫雨纶。 “你……” “本官乃皇帝亲派调查霄阳公主一案的殿中御史曹之文,卫雨纶,本官听闻你还有一个同党,速速招来,本官或许可以免你一死!” 曹之文看着卫雨纶那一脸的不知所措,当即出言道。 卫雨纶闻言一震,脸上满是骇然,当即愣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杨季修看了看卫雨纶,而后对着曹之文淡淡道,“曹大人,本王此时可以去刑部接霄阳公主出来了吧?” 闻言,曹之文急忙拜到,“回王爷,当然可以。” 杨季修朝程夜朗使了个眼色,程夜朗当即起身,与杨季修朝门外走去。 那卫雨纶这时终于明白了过来,刚才杨季修与程夜朗所做所说全都是在演戏,为的就是诱骗自己说出真相! “杨季修!你不得好死!” 卫雨纶忽的从地上跳了起来,转身朝杨季修扑去。 然而杨季修何等身手,只轻轻一挥,便将卫雨纶扔在了地上,“我不杀你,那是因为怕脏了自己的手。” 杨季修在最开始的时候便说了,他若是在这里将卫雨纶与小蝶处死,这京城不会有丝毫变化,也不会起任何风波。此时道出为什么不杀这两人的原因,也算是将此事圆满完结。 齐王内的府兵早就将卫雨纶与小蝶绑了起来,然而卫雨纶却仍是惊怒不休,对着杨季修一阵“王八蛋,小杂种”。可笑的是,却没有一个人在理她,所有人都将其视为蝼蚁,话的懒得搭。 刑部大牢,当程月棠看到程夜朗亲自来接自己的时候,当真是又惊又喜。而再看到杨季修也来了之后,当即露出意思羞怯。 然而林民乐哪里知道齐王府发生了什么,见齐王要从牢中将程月棠接出来,当即匆匆赶到了大牢之中。 “齐王殿下,霄阳公主乃是重要嫌犯,您如此做法,只怕……” 林民乐当然不敢直言杨季修怎么样,所以只说了半截。 杨季修,程月棠与程夜朗,闻言脸上都是冷笑。程月棠看了看林民乐道,“林尚书,只怕什么?” 杨季修也好整以暇的眯眼瞧着他,双手抱在胸前。 林民乐抬眼看了一眼程月棠,露出不屑之色,而后转眼看向杨季修,“齐王殿下,您如此做法,只怕微臣实在难以从命啊。” 林民乐得到杨越遥口谕,任何人都不能将程月棠从牢中接走,除非他越狱。故此林民乐见杨季修明目张胆来接人当即站了出来阻拦,虽然杨季修把人接出去后老皇帝怪罪下来自己乐意推脱,但是杨越遥怪罪下来,那自己可就吃不饱还要兜着走了。 杨季修伸手拍了拍林民乐的肩膀,装作很是亲热的样子,对着他低声道,“林尚书,你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什么吗?” 林民乐闻言皱眉,愣道,“殿下……” “那便是无耻之人!” 杨季修忽然的厉声喝道,而后顺手将林民乐推开几步。 林民乐阻拦不成,正要拿出皇帝来施压,杨季修挥手捏着折扇抵着他的脖子,“把这里洗干净。” 林民乐当时便吓得尿了裤子,杨季修在京城中何种为人他岂能不知?那可遇神杀神,佛挡杀佛的主,倘若杨季修当真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在这里做了,那自己可就冤大了。 想着,林民乐当即露出一丝尴尬,笑着道,“殿下哪里话,您要接霄阳公主出去,那便接出去即可,微臣定然不会乱说话。” 程月棠看了看林民乐这副丑恶嘴脸,脸上不禁露出厌恶之色,“走吧,想来他这颗猪头也留不长久。” 三人缓缓行出了刑部大牢,当看到外面熟悉的黄昏景色,程月棠的心情也不由得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今晚你便留在府上用膳后再回去吧。” 到了秦国公府门口,程月棠对着杨季修低声道,脸上满是娇羞,说完之后便匆匆跑了进去。 程景况见到女儿安然回家,内心激动无以往复,当即落下泪来。 程月棠与程夜朗好生安慰了他一番,他这才注意到外面来了客人。 程景况收拾了一番后出门与杨季修说着话,程月棠却是回了房间梳洗。 待程月棠再度来到正厅之时,杨季修只看了程月棠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睛。 只见程月棠今日打扮得甚为清新脱俗,淡绿色长裙搭配两道长长的雪白风袖,脸上虽然只是淡妆,但却隐隐透着一股高贵优雅的气息,而在那一双明眸之中,分明含着浓浓情意。 程月棠见杨季修看得呆了,一张秀脸当即红到了耳根,连连“咳嗽”,这才让杨季修醒悟过来。 程景况却是脸上带着笑意视而不见,只低首喝着茶,不言不语。 程月棠坐下后,抬眼问到,“卫雨纶如何处置?” 杨季修似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失态而感到窘迫,闻言应到,“如此重罪,难逃一死。” 卫雨纶亲口承认自己陷害程月棠,而程月棠乃是皇帝亲封的霄阳公主,如此行为等同于陷害皇亲,按照宋明律例,当凌迟处死。 然曹之文也并不傻,此事事关秦国公府颜面,岂能大张旗鼓的四处宣扬?当即将卫雨纶先行收监起来,等待老皇帝的旨意。 程月棠闻言并未觉得奇怪,卫雨纶的下场她早有预料,此次公然诬陷皇亲,不死如何泄愤? 然而让程月棠放心不下的是尤芷华这个隐患。 “尤芷华只怕已经与杨越遥回合,当时肯定一同回京,此人不除,实在难以叫人安眠。” 程月棠虽然知道杨越遥定然不会如以往那般信任尤芷华,但尤芷华既能此次设计诬陷自己,那难保不会有第二次。长此以往,总不是办法。没有什么能比死人能叫人放心。 “囡囡……” “爹,你放心,囡囡与尤芷华虽有深仇大恨,但好歹姐妹一场,只要能让她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便罢了。” 程月棠知道程景况想说什么,当即打断了他的话,直言道。 杨季修也补充道,“当年尤芷华在府中暗中养蛇意图不轨之时本王就知道此人心肠是何等狠毒,此时我们好不容易取得上风,自然不能让她有喘息之机。” 程景况闻言叹道,“好歹养了十多年,若说没有感情,那只怕是骗人的。”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相视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程夜朗从外面慢慢走了进来,看到三人喜道,“爹,姐,齐王哥哥,蒋爷爷说我这腿再过半月就能痊愈了。” 程月棠闻言一喜,当即问到,“当真?” 程夜朗连连点头,“蒋爷爷亲口对我说的。” 程景况也是大喜,高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四人高兴一阵,程月棠转眼看向程景况,“爹,此次夜朗能够痊愈虽是大喜,但您也知道当初他是如何重伤的,对待如此阴险狠毒之人,如何能顾念旧情?” 程景况当然也知道,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听闻程月棠如此之言,当即叹道,“唉,为父何尝不知啊……既然如此,你们看着办吧,尽量能留她一命便留她一命吧。” 程夜朗闻言怔道,“你们在说谁?留谁一命?” 杨季修摸着程夜朗的小脑袋,笑着道,“你还小,有些事还不方便说与你知晓。” “哼!今年我可满十二岁了,怎么会还小!”说着,程夜朗嘟着小嘴一阵哼哼。 三人见状都是莞尔,程景况道,“你既然也知道自己十二岁不小了,那今年爹爹的寿宴就交由你来办理可好?” 程景况六月生日,现在已是四月底,不过再有一个多月便到了。 程夜朗闻言一怔,“啊?交给我啊?” “怎么?办不了么?”程月棠也打趣道。 程夜朗看了程月棠一眼,而后对着程景况道,“哼,不就是办个寿宴么?我程夜朗难不成还会害怕不成?” 饶是杨季修看到程夜朗这副调皮活泼的模样也忍俊不禁,当即拍手笑道,“如此甚好,那咱们且就看看秦国公府的公子有何本事。” 言罢,三人都是一阵大笑。 程夜朗以为他们是在取笑自己,当即翘着小嘴,一言不发。 “只是没想到的是,夜朗小弟竟然如此会演戏,差点就连本王都骗过去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前后半局 卫雨纶与程月棠和程夜朗之间有多大的仇恨,杨季修自然知道。故此要想让卫雨纶自己道出实情真相,就必须要让她口不择言。 当初卫雨纶是如何谋害程夜朗的,程月棠一早便与杨季修说了。所以杨季修才想到利用程夜朗来刺激卫雨纶,让其心志失神,最后脱口而出是她陷害的程月棠。 所以在齐王府内程夜朗的种种表现都是杨季修提前与之说好的,只是让杨季修都觉得惊讶的是,程夜朗在面对卫雨纶,面对如此一个有着深仇大恨之人当真能忍得住心中的怒火,而且面上那若无其事,视而不见的表情装得就认同真的一般。 杨季修不得不叹服程夜朗的演技,实在惊为天人。 然而杨季修有一点没想到,那就是程夜朗年纪不大,心性本就善良,再加之程景况向来教导他要温厚宽容,所以在程夜朗的内心深处对卫雨纶并没有多大的仇恨。 再者,程夜朗并不知道程月棠入狱乃是卫雨纶所陷害的,所以在面对卫雨纶之时才会表现得如此冷静和若无其事。 卫雨纶在齐王府当场承认了是自己陷害程月棠,曹之文为人证,此事乃是他亲耳听到的,而且杨季修并无逼供。老皇帝闻言之后并未多言,直接让曹之文将卫雨纶砍了。 卫雨纶乃是程景况的小妾,老皇帝早就知道。而卫雨纶在秦国公府的所作所为,老皇帝也是有所耳闻。细想之下,老皇帝也为程景况感到唏嘘。如此看来,卫雨纶陷害程月棠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所以老皇帝并未对此有所怀疑。 转眼四月即过,阳光穿透了云层,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艳阳之下。 杨越遥已然回京,然而却没有任何动作,便似不知京城中所发生的事一般。 而程月棠根据前世记忆知道马上要迎来一件大事,当即将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件大事上面,所以并未对杨越遥采取行动。 五月初五,晨,程月棠一如既往的在骆婆婆的房间里研习毒术,刚刚配好一剂药液,燕无声忽的推门而入,脸上满是慌张。 程月棠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何事?” “安州来报,敏玉郡主几日前偷偷离开了安州府,只怕去了东凉。” “什么?” 程月棠闻言一震,当即将手中的毒液瓶子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 燕无声偷眼看了一眼程月棠,“敏玉郡主走得很是匆忙,之前没有任何预兆,所以消息……来得晚了些……” 燕无声知道,程月棠震怒的不是唐英偷去东凉这件事,而是他们的情报来得太晚,当即解释到。 “为何离开安州?东凉情况如何?常青山人在哪里?” 程月棠何等了解唐英?若不是东凉有变,常青山有事,唐英当不至于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安州府。而她如此一走也正好说明了东凉内定然发生了事。 “据东凉传来的消息,常青山在半个月前巡视东凉与乌苏的边境,途中发生了意外,事后常青山失去了联系。” 这个消息与安州传来的消息几乎同时到达京城,所以燕无声接到消息后立即觉得事情不对劲。 程月棠走到院中,细想了一下,而后吩咐道,“你马上赶去东凉,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郡主,找到之后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带回!” 常青山在乌苏与东凉的边境发生意外,那很有可能乌苏已经要对东凉动手。在此关键时候,若是唐英出现在东凉,宋明也会被牵扯进去,那到时候程月棠苦心布置的一盘好棋就要被毁于一旦。 只有将唐英带回,然后让宋明站在第三方的立场上去干涉乌苏与东凉的战斗,宋明方能师出有名,而且也能从中得到最大的利益,程月棠的这盘棋,也才能顺顺利利的下完。 “慢着!”燕无声得令即动,程月棠却忽的将其叫住,叮嘱道,“若是有机会,将常青山也带回来吧。” 程月棠实在不忍看到唐英那肝肠寸断的表情,倘若常青山当真落入了乌苏手中,那后果当真不可想像。此时常青山尚只是失踪,东凉与乌苏都没有消息传来,那便说明常青山此时还没有落入乌苏手中。 燕无声闻言点头,而后转动便走。 待他走后,程月棠当即让芍药去齐王府报信。 此事事关重大,再不是只关系到秦国公府或者一个常青山,一个乌苏。此事若是不出意外,那将会是三国混战!如此严峻之事,程月棠自然要与杨季修商量一番。 可是还没等到燕无声回信,就在燕无声前去东凉的第十日,兵部传来消息,乌苏已经起兵攻打东凉,两国在东凉边境通榆关发生大规模主力碰撞,乌苏攻势凶猛,且提前准备周全,竟在两日之内将东凉主力重新逼进了通榆关。 东凉据险以守,与乌苏大军在通榆关对峙,目前尚不清楚最后结果。 唐矩也知道唐英与常青山的关系,因为今年年节之时,唐英与常青山在京城私会之时,恰被唐矩瞅见了。 得知乌苏发生如此大事,唐矩当即要去皇宫请求老皇帝出兵干涉。 “站住!”唐矩还未走出两步就被杨季修叫住,杨季修瞪着一双凤眼看着唐矩,“你是想害死你姐姐吗?” 唐矩闻言一震,脸上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小叔,我怎么会害死姐姐?” 程月棠走到唐矩身边,温声道,“东凉与乌苏相互攻伐,正是宋明坐收渔翁之利的大好时机,皇帝陛下什么心性你不知道吗?他定然不会出兵干涉。再者,你去请求他出兵干涉,为的是什么?目的何在?你以为他当真猜不到吗?” 言罢,程月棠拉着唐矩坐了下来,“你姐姐与东凉太子的事,皇帝陛下就算没有尽然知道,但或多或少都会得到一些消息,你去如此一说,岂不是无异于承认了你姐姐与常青山之间有事?你觉得以皇帝陛下那般注重面子之人得知此事会怎么做?你姐姐还有命活着回到京城吗?” 程月棠尽量把声音放低,因为她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唐矩的预计。唐矩虽然是长公主府的世子,奈何年纪摆在那里,只有十多岁,此事若是说得太过严厉,只怕唐矩难以承受。 然而唐矩听完之后脸色当即变得一片苍白,终究还是被此事的严重性所震慑。 杨季修沉声道,“你乃长公主府世子,成年之后便是要加封王爵之位的人,如此草率莽撞,以后长公主府还能如何在这京城之中立足?” 杨季修的话音未落,程月棠已经瞪了他一眼,而后对着唐矩轻声道,“你先回府去等待消息,这件事我与你小叔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我们一定将你姐姐带回来。” 唐英与唐矩的感情,程月棠在这一两年中看得清楚,自然知道唐矩对他这个姐姐的依赖。此时唐英蒙难,唐矩如何不心急?如此年龄冲动一点,那也是在所难免之事。 闻言,唐矩将目光缓缓移到程月棠脸上,心中涌出一股亲切,“月棠姐……矩儿……” 话还未说完,唐矩已然哭出声来。 程月棠与杨季修对视一眼,都是感到无奈。 待将唐矩送了回去之后,程月棠对杨季修道,“以你所见,东凉大概能挡多久?” 杨季修闻言一笑,看了看程月棠,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倘若常青山身在东凉,只怕东凉不过月余就要被灭国。” “为何?” “这不正是你去年便已经布置好的吗?” 话音未落,两人都是相视一笑。 不过程月棠还是担心唐英的安危,“唐英毕竟没什么护身功夫,只怕她与常青山想要从东凉逃出来,很困难啊。” “有燕无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只要这两人能顺利逃离,那后面的事则简单多了。” 杨季修脸上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冷冷的表情似乎在说他已然看透了一切。 程月棠摆手道,“那也不尽然,乌苏既能如此明目张胆,那说明在他背后一定有宋明的支持,不然宋明大军一到,乌苏立时便会土崩瓦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乌苏此次进攻东凉似乎是胸有成竹之事,丝毫不担心宋明会出兵干涉。虽然老皇帝也不愿出兵,但在宋明朝内,支持出兵的大臣不在少数。可是乌苏却笃定了宋明不会出兵一般,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以此看来,乌苏定然与宋明中的什么人有联系,而且还不是普通人。 而嫌疑最大的,便是杨越遥。 今年乌苏前来朝贺之时,那天龙阵法就皇宫边上,托索与杨季修达成了什么,程月棠虽然尚不清楚,但却能猜得到肯定不是一般的交易。可惜被程月棠破坏了。 如今乌苏大举进宫东凉,杨越遥在朝中千方百计阻止老皇帝出兵干涉,虽然面上是将渔翁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然而却也从侧面证明了程月棠的猜测并没有错,杨越遥以托索之间的交易非同小可。 所以此时最为紧要的是要知道这两人在年节期间达成了什么交易,而杨越遥又想从此次乌苏与东凉之间的交战中获取到什么。 程月棠已然设好了前半局,这后半局却是要看常青山和杨越遥的表现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东凉国灭 东凉,位于宋明东北方不足宋明三分之一大小的沿海国家。就建筑形式而言,东凉的建筑与相差不大,只是宋明更倾向于用木头建造房屋,而乌苏大部分都是用石头建造。这源于乌苏靠近东海,常年海风不歇,宋明氏的木制楼房根本无法抵挡如此海风。 唐英第一次进入东凉因为是从东境进入,一路上都是险山恶水,毫不容易抵达东凉王都,却发现王都此时已经人满为患。 一番打听之下才知道乌苏已从东凉南境叩关而入,两国烽烟再起。唐英担心常青山的安危,当即感到东凉太子府,然而太子府中却空无一人。 原来,太子在南境巡视时失踪,东凉王一怒之下将太子府所有人都关进了大牢。而大半月过去,太子却依然没有消息,所以太子府中仍没有一人被释放。 唐英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大家都在谈论南境战事,更有甚者已经收拾了家当准备逃离王都! 半个月前,唐英与常青山一直往来的书信突然断了,唐英当即觉得不妙,故此前来东凉寻找常青山一探究竟。然而她此时才发现,这件事并不是自己所预想的那般简单。 常青山说不定在东凉南境已经…… 唐英不敢多想,只能躲在一家客栈里打听着王宫里消息。 十日过去,唐英始终没有等到消息。唐英再也忍不住心中里的焦急与担忧,想要去硬闯王宫,面见东凉王。 然而就在这天早上,当唐英正要表明身份面见东凉王时,王都外忽的想起震天撼地的吼叫之声,而后只见大批东凉百姓从南城门慌乱逃窜,再接着,就看到无数东凉士兵朝着南城门蜂拥而去。 一时间,整个王都内乱作一团,百姓与士兵相互重装,死伤无数。大街上满是哭喊声与呵斥声交织,唐英脑子里顿时空白一片,生生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宋明,京城,秦国公府。 当燕无声再度回到京城之时,已是五月底。 燕无声抵达东凉王都之时,东凉王都已然被攻破。燕无声潜进城中接连寻找了五日,终究没能找到唐英。而此时,乌苏士兵开始大肆清剿隐藏在城中的一些东凉残余势力,燕无声想着还要回去给程月棠报信,当即撤了出来。 当程月棠得知已然完全与唐英和常青山失去联系之后,当即将情况告诉了杨季修。 杨季修脸上露出懊恼之色,唐英如此行为实在没有将宋明安危放在心上,她这一失踪,消息若是传到京城,自己那个皇兄会怎么想? “此时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唐英与常青山,燕无声,你带人再去东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程月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乌苏攻破王都,以时间上来计算,那时候唐英应当就在城中,若是唐英当真有个三长两短…… 程月棠无法想像,但还是将这种后果考虑在内。 杨季修吐出一口怒气,对着燕无声道,“带上齐王府的影卫一同前去。” “王爷……” “叫你去你就去!” 杨季修虽然不满唐英的不懂事,但唐英始终是她的侄女,当初让她去安州,杨季修也有参与。此时若是唐英出事,杨季修定然无法原谅自己。再者,此事一旦被皇兄得知,自己与程月棠的罪责难以逃避。 所以当务之急是必须确认唐英到底怎么样了,是生,人在哪里?是死,尸体在哪里。 燕无声走后,程月棠安慰杨季修道,“现在情况尚不明朗,你不用担心太多,或许唐英在乌苏破城之前就已经离开了也说不定。” 闻言,杨季修摇头道,“你我都知唐英的性子,在没看到常青山之时她是铁定不会离开东凉王都的……” 程月棠心中一震,其实她也知道唐英今次恐怕凶多吉少,但心中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当初她与常青山达成协议之时已然将这种情况考虑在内,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唐英与常青山居然都失去了消息,这很是出乎程月棠预料。 第二日,朝中传来消息,东凉兵败已然灭国。 消息传出,整个宋明都为之哗然,堂堂的一个沿海大国居然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被乌苏灭了国。 这时,京城上下所有人都在猜测老皇帝的意思。 东凉被灭国,那乌苏的下一个目标显而易见的便是宋明。而宋明南境外的南蛮在去年便已经与宋明有过摩擦,当此时候,若是刚刚灭了东凉,士气正盛的乌苏与一直在养精蓄锐的南蛮同时对宋明出手,那宋明的情况,当真不乐观。 “陛下,乌苏之心,昭然若揭,若此时我朝还坐山观虎斗,那等那老虎养好了皮肉伤,转头看来的,便是我宋明啊陛下!” “是啊陛下,南蛮早有犯境之举。此时,若是南蛮与那乌苏同时来犯,宋明如何能抵挡得住啊?” “陛下,两位大人所言甚是,还望陛下速速出兵,以安边境军心,随时准备开战吧。” 朝堂之上,不少大臣都是请奏老皇帝派兵增援东境与南境,先下手为强,然而老皇帝却一直没有开口。 程景况看着老皇帝那一筹莫展眉头紧锁的模样,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一声。 老皇帝年轻时何尝如此优柔寡断?年轻时候的老皇帝杀伐果决,历来雷厉风行,从不见拖拉为何物。 然而人越到老,心中越是放不下。更何况老皇帝现在最担心不是乌苏和南蛮,而是京城。 程景况知道,老皇帝之所以迟迟不肯出兵,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等东凉与乌苏斗个两败俱伤,还有防范南蛮。但是在老皇帝心中,最为关键的是考虑到京城的防卫。 宋明屯甲兵大多在京城周边驻军,只有少部分驻扎在东境与南境。此次面对乌苏与南蛮,镇边军与屯甲兵势必都要出动,不然单靠镇边军的实力定然没办法将两者都拒之门外。 而一旦抽调屯甲兵支援边关,那京城的防卫便一时落空,此乃老皇帝最为担心的事情。京城的防卫一旦抽空,京城上下所能倚仗的便只能是宫中的这几万禁军了。 禁军虽然军规森严,但奈何常年守在宫城之中,别说战争了,就是聚众斗殴的都没看到一个。所以他们到了战场上的战斗力有多强,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 也是因为如此,所以老皇帝才迟迟不肯出兵增援边境,只是这些顾虑老皇帝深知只能自己知道,不能告知众臣。 然而这时,杨越遥越众而出,对着老皇帝躬身施礼后,道,“父皇,众位大臣所言虽是不差,但京畿重地岂能没有任何防卫?镇边军战斗力素来强悍,有他们镇守边境,应当不成问题。” 老皇帝心中思虑还未尘埃落定,杨越遥却直言了出来。顿时,朝堂之上的一干大臣均是一愣。 “陛下,我宋明内部几百年没有发生过战事,此等顾虑岂能成为一时之错而贻误整个大局?!” 兵部侍郎柳承元本没有上朝参政机会,此次若不是程景况硬将他带着,只怕他连这朝堂都进不来。 “什么一时之错?柳承元,你身为兵部侍郎,难道不知镇边军战力几何吗?我堂堂四十万镇边军镇守的边关,岂是乌苏与南蛮那等蛮夷之辈所能攻破的?休得胡言乱语,扰我宋明军心!” 杨越遥转头看向柳承元,指着他的鼻子一通怒喝。 柳承元被他这么一吼,当即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没有发言的程景况。 “程尚书,你倒是说说看,本王所言究竟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杨越遥当然也知道柳承元是程景况的心腹,当即将话头转向了程景况,想逼着他表明态度。 老皇帝闻声也将目光转向了程景况,略带沙哑的声音当即传出,“程爱卿,此事你怎么看?” 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程景况身上,他身为兵部侍郎,又是宋明之中独一无二的猛将,曾在与乌苏,南蛮的战争中让这两国士兵微风丧胆。程景况对于此事最有发言权,而且也最有说服力。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在等着程景况发言,场面一时安静。 就在这时,大殿之外的侍监忽的垂首跑了进来,跪在老皇帝面前禀报道,“启禀陛下,齐王殿下与霄阳公主在殿外求见。” 老皇帝闻言皱眉,心想这两人此时前来干什么。 想着,老皇帝大手一挥,不耐烦道,“让他们进来吧。” 话音落下不久,程月棠与杨季修并排进入殿中,对着老皇帝施礼之后,老皇帝问到,“你们二人请见所谓何事?” 程月棠抬眼看了看老皇帝,而后又看了看在场的大臣,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程景况身上。 只听程月棠道,“陛下,霄阳以为,此时尚不是出兵的时机。” 话音一落,整个大殿之上再无其他声响,所有人都哑然的看着程月棠。 良久,老皇帝忽的笑问到,“为什么?” 程月棠闻言朗声道,“我们既然还可以再看一场虎斗,为什么要提前下山去招惹这两只恶虎呢?” 老皇帝听罢,当即来了兴趣,急忙道,“你继续说。” 杨越遥在一旁看着,脸色凝重无比,他怎么也没料到程月棠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前来,而且还会阻止老皇帝出兵。 第一百九十六章:朝堂献策 程月棠一反常态的没有与杨越遥作对,让杨越遥心中很是怀疑。可是程月棠的话说得很是模糊,他自己没太弄清楚程月棠的意思,一时间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好生尴尬。 只见程月棠秀眉一挑,眸子里宛若清风徐徐吹动柳枝一般怡然,而后缓缓道,“霄阳斗胆问陛下一个问题,那便是以乌苏的兵力,想要在一个月之内攻陷东凉王都的可能性大吗?” 闻言,老皇帝皱眉应到,“不大。” 乌苏兵力几何,老皇帝知道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乌苏要在一个月之内攻陷东凉王都实在是不可能。然而事实却正要与此相反,乌苏当真在一个月之内便攻陷了东凉王都,导致东凉灭国。 此事甚为蹊跷,老皇帝曾派人前去查探,然而前去的人却石沉大海,不见回应。此时听得程月棠问起,当即接着问到,“眼下局势已成事实,这又作何解释?” 程月棠闻言,笑着道,“陛下,霄阳此来所要说的便是这个解释。” “哦?那你快说与朕听听。” 老皇帝有些急不可耐,因为乌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陷了东凉王都,其中定有蹊跷,一旦这种蹊跷发生在宋明身上,老皇帝却要如何去面对整个天下? 程月棠斜眼看了看杨越遥,嘴角不留痕迹的露出一丝笑意,而后对着老皇帝道,“陛下,乌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陷东凉王都,霄阳所想,原因不外乎有两个。” 说着,程月棠对着老皇帝微微欠身,而后转身对着一众大臣道,“其一,便是乌苏军队战力强劲,而东凉军队实力孱弱,所以一经交锋便被乌苏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以至于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被灭了国。然而这个可能性陛下刚才已经说了,实在太小。” 接着,程月棠转身再度对着老皇帝道,“那么其二,东凉之中有乌苏的奸细,而且这个奸细在东凉之中的权势还不低。两国交战之时,这个奸细趁着东凉太子失踪一事全权指挥了前线战斗,而在他的指挥下,东凉军队自然土崩瓦解被乌苏杀了个干净,所以被灭了国。” 老皇帝闻言一震,当即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东凉之所以被灭国,全赖这个奸细从中作梗?” 程月棠点头道,“正是,如若不然,乌苏何以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就灭了东凉?如此不是天方夜谭么?” 一众大臣连带着老皇帝闻言都是微微点头,此次乌苏与东凉之间的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宋明朝中几乎只有两三到塘报的时间,东凉那边便被灭了国。程月棠所言不无道理,而且也是唯一的可能,只有当东凉之中出了奸细,乌苏才能里应外合以雷霆之势将东凉灭亡。 这时,杨越遥忽的对着老皇帝拱了拱手,转身对着程月棠问到,“霄阳,以你所言,那我宋明为何不能先下手为强,提前出兵呢?你刚才道此时尚不是出兵的时候,本王不甚明白,还望你能解释一二。” 老皇帝闻言也点头道,“对,霄阳,朕也不甚明白,你倒是再解释解释东凉之中的奸细与我们出不出兵有什么关系?” 程月棠看了看杨越遥,而后转身对着老皇帝道,“陛下,这个问题,齐王殿下最有发言权。” “哦?齐王?那齐王你来解释。” 老皇帝转眼看向一直未曾说话的杨季修,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异色。 杨季修对着老皇帝恭声应道,“回皇兄,臣弟去年曾随何守业将军在乌苏境内清剿叛乱,故此对乌苏的军力战力,臣弟多少有一些认知。以臣弟所见,乌苏军队胜在野战,并不擅长城战,若不是如此,去年的卡哈尔也不至于两个月未能将洛坎的东境攻破,以至于给了我宋明前去支援的机会。” 老皇帝闻言微微点头,“此事朕也曾听何守业说过,只是乌苏擅不擅长攻城,与我宋明出不出兵先下手有何干系?” 杨季修接着道,“皇兄请细想,乌苏既能在东凉国内买通一个奸细,那在我宋明国内难不成就不能以此之法再度施之?臣弟虽不肯定我宋明朝中有没有这样的败类奸细,但既有前车之鉴,我等自当谨慎应付。” 这时,杨越遥忽的站了出来,对着杨季修道,“小叔,此言可否再斟酌一下?” 杨季修冷笑道,“怎么?宁王想反驳什么?” “父皇,我宋明朝中皆是赤胆忠心之辈,此一点毋须多疑。” 杨越遥对着老皇帝躬身奏道,那模样诚恳已极,似担心忽的有人跳出来指证他就是奸细一般。 闻言,老皇帝看了看杨越遥,而后对着杨季修道,“你继续说。” 杨季修恭声应到,“若是乌苏以同样的手段买通了我宋明朝中的奸细,那到时候我宋明军队出征的路线,行程岂不是都暴露在乌苏与南蛮眼中?如此的话,我宋明岂有胜算?” 说着,杨季修转身看向程景况,拱手道,“程尚书乃战场宿将,当知其中厉害关系。” 程景况闻言点头,对着老皇帝道,“陛下,若是当真如齐王殿下所言,我宋明的先下手为强,只怕会变成中了乌苏的奸计。” 杨季修接着程景况的话对着老皇帝道,“皇兄,此等情况虽之时猜测,然却不得不防。故此臣弟也以为,此时尚不是可以出兵的时机。” “说了半天,你们还是没有道得出为什么不是出兵的时机。不就是一个猜测?能说明什么问题?” 杨越遥看了看程月棠与杨季修,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这时,程月棠对着老皇帝道,“陛下,乌苏向来擅长野战,若是我宋明贸然出兵,只怕会中了乌苏的奸计,倒是损兵折将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莫不如先试探着挑起乌苏与南蛮之间的矛盾,让其利益联盟瓦解,待他们相互争斗之后,我宋明这才出面调停。” 程月棠将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殿中所有人都明白了程月棠的意思。 此时出兵乃是贸然之举,倘若乌苏当真有内应,那宋明的军队能走到哪里还是未知数。而今的上上策是挑起乌苏与南蛮之间的矛盾,从而让他们无法结成联盟。 只要乌苏与南蛮没有同时进攻宋明,那宋明就可以放心的去收拾东凉的烂摊子。到了那时候,一旦到了攻城战,乌苏势必不能久拖,宋明准备充足,乌苏哪有不败的道理? 然而这种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挑起乌苏与南蛮之间的矛盾。 程月棠看着老皇帝脸上的点点疑虑,当即恭声道,“陛下,若想挑起乌苏与南蛮之间的不合,霄阳有一计。” 老皇帝闻言急忙抬头看来,“哦?说来听听。” “去年金州事件中,南蛮与我宋明本就有过军事摩擦,然而我宋明本着不愿生灵涂炭的宗旨并未对南蛮出兵。若是将此事添油加醋渲染一番,乌苏定然会以为南蛮与我宋明有所协议。而到那时候,乌苏与南蛮之间脆弱的盟友关系也就会随之土崩瓦解。” 程月棠说完后,偷眼看了看杨越遥,只见他脸上此刻满是阴冷,想来程月棠的这个计策已经触动了他心中一丝阴暗。 老皇帝闻言一愣,而后沉思片刻后道,“如此未尝不可。” 其他大臣见老皇帝都是如此言道,当即也就没有再度多言。 “皇兄,此时虽然不宜出兵,但南境与东境的边防却是需要再度加强。” 杨季修见老皇帝已然采纳了程月棠的计策,当即将心中的最后一丝想法说了出来。 此时虽然还没有到出兵进攻东凉或者乌苏的时候,但是对乌苏也需多加提防才是。去年宋明出兵乌苏平乱,可以说是洛坎的救国恩人,但没想到仅仅过去不到一年,洛坎便派兵灭了东凉,而后将兵锋对准了宋明。 所以面对如此善变的乌苏,宋明的边防一定要多加谨慎。 杨季修顿了顿接着道,“京城周边的屯甲兵尚可以驻守原地不动,但是南境与东境的屯甲兵却可以先行开赴边境,严阵以待,不能给乌苏和南蛮任何可趁之机。” 老皇帝闻言点头道,“齐王言之有理,程尚书。” “臣在。” “传旨南境与东境的四位将军,命他们火速赶往詹海观与金州布防,严密监视乌苏与南蛮的动静。” 老皇帝交代完这些以后,这才退朝散去。 宁王府。 杨季修始终没明白程月棠今日在朝堂之上为什么要阻止一干大臣的出兵请求,按理来说,此时宋明出兵乃是最好时机,只要能快速剿灭东凉境内的乌苏进队,那不仅可以将乌苏击垮,还可以将东凉纳入宋明版图。 以程月棠的智计不可能想到这一点。 再者,此时身在东凉境内的乌苏士兵,经过一连串的攻城战之后肯定有所损耗,敌弱我强,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杨越遥有着自己的算计所以才会劝阻父皇不要出兵,可是程月棠却是为了什么? 就在杨越遥百思不得其解,甚为头疼之时,秦国公府内却是欢声一片。 程月棠看着终于可以正常行走的程夜朗,一时心中感慨万千,既是欣慰又是高兴,而这欣慰高兴之中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疲乏。 第一百九十七章:难民入关 当众人散去,程月棠这才缓缓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囡囡。” 程景况哪里会看不见程月棠脸上那淡淡的愁容?只是刚才人多,程景况并未点破罢了。此时见程月棠神色有些委顿,不由跟了上来。 “爹。”程月棠转身看见了父亲脸上的忧虑。 “囡囡,可是有什么心事?”程景况的心思都在自己的这一双儿女身上,自然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关心。 程月棠闻言,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愧色,只是转瞬即逝,转而换上了一抹欣然,“爹,我没事,就是最近有些疲累罢了。” 程景况哪里会相信她,听罢当即叹道,“唉,你别以为为父看不出来,你是在为这次的三国大战担心吧。” “天子震怒,庶民蒙难,战火易起,心火难消。”程月棠只是喃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程景况感慨,一时间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叹息还是在抱怨。 程月棠自前世怀恨而死,今生重来,便对一切杀戮感到厌恶。可是在面对有些人的时候,程月棠却又不得不狠下心肠,因为程月棠若不让她死,那么死的那个人可能就是程月棠自己。 饶是如此,程月棠每每怀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心态去面对世事之时,总会被有些人钻了空子。以此来欺骗和蒙蔽她,这是程月棠万万无法忍受的。 但是而今,个人恩怨在国家与国家的利益争夺间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乌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东凉,可想而知在这过程中东凉有多少百姓充当了垫脚石?可想而知有多少百姓在此次战争中含冤而死? 倘若乌苏,南蛮,宋明当真发生三国混战,那在此过程中又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将面临死亡?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你还不想死的时候却不得不死。恐惧,才是最可怕的。 程月棠没有见到东凉那血流成河的景象,但是她可以想像,而今她不敢想像,因为她感到这种场景的恐惧。 “自古以来王侯将相为名为利,多的是流血千里,伏尸百万,人间地狱便是极乐天堂。当年为父也是抱着一腔热血,然而南征北战如此多年,剩下的,不过是将要腐朽的心,呵呵……” 程景况也忽的变得意萧志索,言语间满是伤感而惭愧。 程月棠闻言,抬眼看向父亲,心中充满了自责,当即道,“对不起爹,囡囡……囡囡只是不忍心……” 程月棠那句“天子震怒,庶民蒙难,战火易起,心火难消”原本只是感慨,她没想过会勾起父亲的前尘往事,也没想过父亲会为此感到伤感。她只是无心之举,无心之言。 程景况苦笑着看向程月棠,“其实你说得很对,心火才是世间最可怕的敌人。” 说着,程景况深吸一口气对程月棠道,“为父没事,倒是你,别总为了这些烦心,是时候考虑考虑你自己啦。杨季修为人虽然有些冷淡,但好歹忠正,咱们与齐王府也算得上门当户对,要不,为父垮下这张脸给你去说道说道?” 程月棠与杨季修这一年多来几乎形影不离,可谓亲密无间。程景况看在眼里自然是知道女儿的心思,只是程月棠既没有开口说这件事,那他也是不好过问。 如今程夜朗腿伤已然痊愈,程月棠这下总算可以安心,程景况当然要为程月棠的终身大事开始谋划了。 京城中的名门世家众多,然而程月棠所能看得上的,却只有一个杨季修。可是此时便提及此事,程月棠心中却还是有些抵触,却不知为何。 闻言,程月棠偏头过去嗔道,“爹,您又取笑囡囡。” “这怎么会是取笑呢?你今年也都十六了,当年我与你娘亲可是十五岁就成亲了。是时候啦,你要再不成亲,难不成当真要当一辈子大姑娘啊。”程景况的最终心愿之时希望程月棠与程夜朗能活得开心,活得高兴。其他一切都可以往后挪,这秦国公府日后会怎么样,那也要在这个基础之上去考虑。所以程景况并不希望他的这一双儿女与他一样,伴随着这满城风云搅动。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程月棠不是伴随着满城风云搅动,而是她就是这个搅动风云的人。 前世大仇尚未得报,今生恩怨尚未了清,程月棠无法就此嫁到齐王府去当一个贤妻良母。此时程月棠最想要的是,是看着杨越遥出完手里的所有牌。 “爹!不与你说了,囡囡回房去了。” 程月棠知道父亲一旦提及这个话题定要说上个三天三夜才会罢休,当即转身便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可是走到院中,看着天上的圆月,有暖风吹过,将着还带着一丝凉意的夜彻底温暖。而在这温暖之中,院子里的鸣虫忽的停了下来,远处只有夜莺了的啼鸣。 程月棠驻足在院中,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今次阻止众臣请求老皇帝出兵,一是担心战火一起,天下又将生灵涂炭,二是担心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乌苏在宋明的奸细将宋明大军的形成透露给乌苏,那倒是宋明便危矣。 除开这两点,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东凉被灭,大批难民即将涌入宋明。前世之中,杨越遥便是借着这一大批的难民建立起了自己的亲卫队,从而将皇城占领。 程月棠知道,杨越遥阻止老皇帝出兵为的就是能够让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收编这一批难民,虽然他们都是百姓,可是只要精心训练一番,那也是一支很可观的武装。 而程月棠阻止老皇帝出兵的最大原因,也就是要让杨越遥去收编这批难免,而自己将其破坏,打乱杨越遥的部署,所谓将计就计。 虽然此时程月棠并不知道杨越遥拿什么去收编这批难民,可是前世之中杨越遥确确实实是这样做的。这一点,程月棠心中极为清楚,杨越遥必然会想法设法的将这批难免收为己用,以此来颠覆老皇帝在京城的皇权。 果然,第二日,詹海关传来消息,东凉大批难民涌入宋明境内,关口处已经人满为患。 朝堂之上,老皇帝当即下旨大开关口放难民入境。众臣都是一阵不解,只听老皇帝叹道,“人活一世,不过是为了安稳。既然乌苏不让这些百姓活得安稳,那便让我宋明来让他们继续活下去吧。” 年事已高的老皇帝,年轻时的杀戮之心已然渐渐消退,此时更多的是怜悯和同情。 只是如此却顺了杨越遥的意,得闻了父皇御旨之后,杨越遥当即安排人手通知詹海关的属下开始行动。 “主上,就在刚刚杨越遥手下的影卫领头已然东上。” 燕无声这些时日一直在注意京城内的情况,一来,是想打探一下尤芷华的行踪,二来也是有着监视杨越遥的目的。 程月棠闻言,脸上绽放一朵灿烂的春花,可是那一双眸子中却是带着淡淡的冷意,“好,派人跟上去,他一有动作就立即来报。” “你是想借杨越遥之手,将这批难民收为己用?”杨季修今日来得挺早,得知这个老皇帝将大开关口放难民入境后,杨季修立刻赶来与程月棠商议对策,却不料程月棠已然有了对策。 闻言,程月棠脸上灿烂的笑容渐渐收敛,转而换上了一副冷冷的表情,“既然杨越遥觉得上次栽的跟头还不够大,那这次就让他再栽一次。” “詹海关的余非常将军那是秦国公府的亲信,你若将这批难民收为己用,当先给余将军说明,不然到时他不明情况,我们行动便很难展开。”杨季修在京城之中行事或许还能得心应手,然而一旦出了京城,很多时候他还不如程月棠。 毕竟程景况在宋明军中的威望便是老皇帝也不及,而且他现在又担任着兵部尚书,宋明军马都在他的手中。程月棠身为程景况的嫡女,在宋明军中自然也有着不一般的地位。 程月棠见杨季修的话里带着一丝苦闷,当即笑着道,“余非常将军镇守詹海关多年,向来忠心耿耿。我已经修书一封,让燕无声带了去。” 杨季修点头道,“如此甚好,詹海关不同于金州,那里许多事我们都不清楚,此番前去定然要完全准备。” 杨季修在金州部署不是一日两日,所以去年南下金州之时,他与程月棠才会有惊无险。然而此次东去詹海关,一切都是未知。仅一个余非常实在难以让杨季修放心。 而杨季修最放心不下,不是别人,正是程月棠。去年南下金州,程月棠为了自己在翠微谷中几次遇险,杨季修打定了注意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让程月棠遇险,故此此番东去,杨季修也是要好生的谋划一番。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脸上的淡然之色,心中不由暗自笑了起来。 别看杨季修此时脸上表现得很是淡然,可是心里肯定已然闪过了一万个念头,想着如何保护自己。 程月棠想着,心中甚为甜蜜,当即对着杨季修道,“你便放心吧,我那风袖之功难道是摆设么?” 杨季修闻言一怔,挑眉看着程月棠道,“几日不见,难不成程大小姐已并非吴下阿蒙?” 第一百九十八章:霸州之行 因为程月棠早就有所谋划,故此这次东去霸州詹海关一事进行得格外顺利。燕无声前脚刚走不过两日,程月棠与杨季修便将东去的日子定了下来,就在三日之后。 杨越遥想要将这一大批难民收为已用,程月棠定然是不能让他如愿以偿的。可是要想破坏他的“好事”,那便要等他动手了之后再去破坏,这样才能让杨越遥痛心疾首。 杨越遥没有亲自东去,想来是在京城之中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可是程月棠知道,无论什么事都无法阻止杨越遥亲去霸州。 趁着这一两日的空暇,程月棠先去了一趟长公主府,暗里透露给了长公主一些消息,然后又去了一趟东宫。 太子自年节以后就没怎么露过面,想来是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出生,所以太子便一直守在太子妃身边,须臾不离半步。 对此,程月棠自然是不好说什么的。 于情于理,在此关键时刻太子都应该守在太子妃身边。可是太子终究是太子,是整个宋明未来的皇帝,是将来要中兴宋明的国之储君。 而如今是什么情况? 乌苏侵灭东凉,南蛮又虎视眈眈,宋明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然而太子却这些似乎都无动于衷,朝堂之上也是心不在焉,整日就知守着妻儿。 程月棠想说些什么,然而终究是咽了回去。 杨季修已然很久没去过东宫,程月棠不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打算,可是既然杨季修没有说,她自也是不会去问。因为她知道,杨季修总会告诉她。 临走时,太子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程月棠皱眉问到,“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事需要霄阳帮忙?” 程月棠知道,一般的事,太子不会开口,东宫本身就具有很强的势力。 太子看了看程月棠,最终还是忍不住叹道,“本宫只是有些牵挂那些涌进我宋明边境的东凉难民,不知霸州与周边几州可有妥善安排。” 程月棠闻言安慰道,“殿下不必多虑,此次霄阳前去霸州,定将此事办妥。” “那便有劳霄阳了。”说着,太子对着程月棠深深一躬。 离开东宫后,程月棠始终觉得这次见的太子有些不对劲,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次所见到的太子,那双眸子中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可是具体是什么,程月棠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太子好像有事在瞒着自己和杨季修。不过转念一想,太子马上就要身为人父,也是时候为自己考虑一下了。 当此京城,风云变幻,诡异莫测,天晓得明天将会是怎么样的一天。太子有所准备,程月棠自然安心。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杨季修便赶着马车到了秦国公府门前。 程月棠与程景况好一番告别之后这才缓缓上车。 东去霸州并非近途,杨季修安排了一切人手前后接应,奈何这越是往东,这天气就越发炙热得厉害,饶是程月棠也是十分难耐。 等好不容易捱到了霸州,却已经是十日之后。 燕无声前来霸州西城门接应,见程月棠脸上满是疲乏,当即将口中的情报咽了下去。 杨季修看了一眼燕无声,径直将马车赶进了城内。 安排了住宿之后,程月棠当即好生的清洗了一番,这才倒在了床上,痛痛快快的睡了过去。 杨季修看着床上的程月棠,脸上露出一丝不忍,而后微微叹息。 “情况如何?”出得房外,杨季修当即问到燕无声。 燕无声恭声道,“大部分难民已然入关,还有少部分仍在关外等待,只怕还要等过三四日才能全部入关。” “这些难民入关以后去向何处?” “大部分都停留在了霸州,只有少部分朝京城去了。” 这些东凉涌来的难民,自乌苏侵略到东凉灭国,前后不过一个月不到。到现在,这一个多月里他们长途跋涉千里迢迢赶来霸州已是疲累已极,哪里还有多的力气再四处乱逃,当即就地留在了霸州。 杨季修闻言,眉头微皱道,“杨越遥的人还没有动静?” “他们似乎在等人,自来到霸州以后便一直没有动静。” “哼,莫不是等杨越遥亲来。” 杨季修转念一想,便立刻明白了这些人在等什么。他们是在等杨越遥亲来霸州后才开始动手。 收编如此之多的难免岂是一件易事?而且此事还要进行得异常秘密才行,倘若消息传到京城,老皇帝会怎么样?所以便是杨越遥也不放心放手下处理,须得自己亲来。 只是杨季修与程月棠赶来霸州可谓花了不少时间,杨越遥便是骑着骡子也该到了,然而他到现在都还未在霸州现身。 “戌乙,杨越遥现如今到了何处?” “回主上,不过刚出廊州。” 戌乙乃是杨季修的贴身影卫,此次东来,杨季修有了金州之行的教训,自不会再让程月棠涉险,故此将戌乙一直带着身边。 得知杨越遥刚刚离开廊州,杨季修的眉头皱得更紧,当即吩咐道,“去打探清楚杨越遥走得为何这么慢,莫不是带了什么重物?” 戌乙得令去了,燕无声在一旁道,“王爷,属下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季修看了看燕无声,露出一丝疑惑,当即问到,“何事?” “属下在金州的朋友告知属下,南蛮最近调动频繁,当不是演练吧?” 燕无声去年离开金州之事特意交代了金州的人留意南蛮动静,故此南蛮一有动作,燕无声当即就知道。只是根据程月棠的计策,宋明当派人前去与南蛮交涉,以达到离间南蛮与乌苏的目的,然而此时看来却并非如此。 杨季修闻言一笑,冷哼道,“南蛮与宋明有着不解之仇,朝廷派去的人只是装装样子罢了,我们真正要下功夫的是乌苏,而不是南蛮。” 杨季修也知道燕无声是在担心程月棠,因为一旦程月棠献给老皇帝的计策没有作用,那老皇帝一定会将责任堆在程月棠头上,故此燕无声才担心南蛮最近动静频繁是不是有犯境的意图。 然而老皇帝和程月棠其实都心知肚明,想要从南蛮入手离间乌苏与南蛮,那几乎不可能。因为南蛮与宋明之间的仇恨大了去了,岂是简单几句话可以将南蛮说服的? 因此宋明要想离间乌苏与南蛮,只能从乌苏入手。而刚好,宋明有乌苏平乱这个借口,可以以此接近乌苏军队的核心,甚至可以把话传到洛坎耳里。如此一来,只要洛坎对南蛮有所怀疑,那乌苏与南蛮之间微秒的关系也就随之瓦解。 只是这些事老皇帝自然不能对着文武百官说,一旦消息传出去,程月棠的计策很可能还未实施便已夭折。 老皇帝岂能不知宋明朝中有人亲近南蛮与乌苏?只是这种亲近在此时看来尚有利用的价值,所以老皇帝并未揭穿罢了。 而那日在朝堂之上,程月棠也道“倘若”乌苏将用在东凉身上的诡异转而施展在宋明身上。她并未肯定,只是用了倘若来假设,老皇帝一听之下便明白了程月棠的用意,当即赞成了她的提议。 燕无声听杨季修如此一说,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南蛮最近动作频繁,而程月棠却是一无所知的样子,原来是早有预料,也早有安排。 杨季修朝程月棠安睡的房间看了看,“她太累了,这些事便交给我吧。” 燕无声闻言点头,而后缓缓离去。 当程月棠睡醒之时,已经是第二题清早。好生休息了一番后的程月棠只觉整个人精神好了一大圈,除了腹中饥饿之外,其他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狠狠吃了一顿早饭之后,程月棠这才唤来燕无声听他详细报告了一下霸州当前的局势。 当听到杨越遥才从廊州离开后,程月棠也是眉头紧皱,正要询问杨越遥的行程为何如此拖沓是不是有什么预谋之时,杨季修却房外走了进来。 “杨越遥拖了几车黄金,自然来得慢了。” “几车黄金?!” 黄金乃是贵重之物,常人莫说一车,便是一条也是无缘得见。上次程月棠大破乌苏托索的天龙阵法,老皇帝重赏之下,也不过百两,顶多一个书盒子。而杨越遥居然拖来了几车黄金! 杨季修点头道,“正是,昨晚我得到的消息。” 程月棠若有所思的道,“他若是想要收编这些难民,确实需要大量的银钱,只是他的这些黄金却是从何而来?” 杨季修闻言摇头,“此事尚不得知,杨越遥在京城之中经营了如此之久,宋明之大只怕还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他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来几车黄金,当不是什么难事。” 程月棠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而后对着燕无声道,“你快去查一查杨越遥的黄金到底从何而来。” “年前东宫贪贿案时我就杨越遥的钱财来路有些怀疑,此时看来,其中当真有猫腻。” 燕无声转身离开后,程月棠看了看杨季修道。 “东宫贪贿案时,杨越遥用来陷害太子的银钱并不算多,你是从何怀疑的?” 当初东宫贪贿时,太子涉嫌贪贿的银钱不过五十万,杨越遥身为一个亲王,这点钱多他来说当不是什么大数。杨季修不知程月棠为何在那时就怀疑杨越遥的钱财来历。 第一百九十九章:关外惨状 程月棠解释道,“以杨越遥在京中经营这许多年来看,他确实有这样的实力,而这点银钱对他来说也确实不算什么。然而你想过没有,东宫贪贿案加宁王府贪贿案,再加西境赈灾时他没有收受的例礼,就在去年冬季,杨越遥至少损失了几百万银两。而他却居然像没事人一样。” 说着,程月棠转眼看向杨季修,“你不觉得奇怪吗?” 西境赈灾时,若是按照以往的习惯,这三百多万的赈灾银两,至少有一半要落在杨越遥的口袋里,然而因为东宫的插手,他并未染指赈灾银两。东宫贪贿案,杨越遥里里外外至少得花去一百万银两方能将东宫封禁。而宁王府贪贿案后,老皇帝更是直接没收了杨越遥一半的财产,虽然只是表面上的一半,但也足以让杨越遥心疼了。 可是事实并不是如此,杨越遥不仅没有心疼,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丝毫没把这几百万的银两当作一回事。 “你这样一说,我也对他这次运来的黄金有些怀疑了。” 杨季修忽的想到,杨越遥并不是鲁莽之人,上次西境赈灾加上京城两大贪贿案,杨越遥损失如此之多之后理应更加谨慎。然而现在却依然大战旗鼓的运着黄金前来霸州,如果这次连这些黄金也赔了进去,杨越遥岂不是血本无归? 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杨越遥似乎对钱财之物根本不在乎,这不得不让人起疑。 就算杨越遥是个亲王,但是他所能接触到的钱财来路也只有别人送礼和从朝廷的各种款项中私吞。说起来,途径不过两条。那他对钱财如此轻视的原因是什么? “我亲自去查。”杨季修再也不能放心让影卫去调查这件事,一旦涉及巨量钱财,很多事都无法自信而为。 程月棠点头道,“如此最好,此事尽量越少人知道越好。” 杨越遥的钱财来路若是被他人得知,一旦杨越遥施展手段,只怕很难将消息放出来,所以杨季修亲自去查探乃是上上策。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道,“我走之后,你一定要小心,这霸州的水可不浅。” 程月棠闻言一笑,“我还是那句话,难不成我风袖是摆设么?” 言罢,两人都是相视一笑。 杨季修走后,程月棠根据燕无声报上的地点,找了到难民聚集的地方。 程月棠抬眼望去,这是一个巨大的校场,通常都是霸州守卫军士操练的地方,然而此时却已然被难民堆满了。 只见这些难民脸色蜡黄,神色萧索,身上全是一个多月未曾换洗的脏衣,脸上满是灰尘,即使到了城中也没有地方让他们好生安顿和休息,只得在这校场之中暂时驻足。 程月棠知道,老皇帝虽然开关放了他们进来,但是却不会给他们一分一厘的银钱。所以到最后,这些难民的结局也只得是自生自灭。 想到这里,程月棠只得暗叹,大势如此,这些难民所能起到的作用也只能是被杨越遥这等居心叵测之人利用。 可是程月棠如何能给他机会? 燕无声看着程月棠脸上的表情变化急快,当即道,“主上,还有一部分人尚未入关,要去看看吗?” 程月棠闻言皱眉,偏头看向燕无声,眸子里露出一丝奇异之色。 燕无声见状垂首,却是什么也不说。 “走吧。” 程月棠看着燕无声缓缓点头,而后朝着东城门走去。 出东城门再往东去三十里便是宋明第一大关,詹海关。 此关横贯西里山和长叶山之间,三里之长,十丈之高,乃是一个巨型要塞。 詹海关之上巨型弓弩配合火油燃烧的巨石让前方百丈之内飞鸟难进,也正是因为如此,乌苏在灭了东凉之后迟迟没有动作。 乌苏军士向来不喜攻城,更何况是如此险要的关卡? 镇守詹海关的余非常得闻程月棠驾临,当即心神一震,急忙从营房之中跑了出来,前去迎接。 “卑职詹海关守将余非常叩见霄阳公主!” 一众副将跪在余非常的身后,随着余非常拜倒在程月棠的脚下。 程月棠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余非常,又转头看了看燕无声,这才缓缓道,“余将军,快快请起。” 余非常看上去与程景况的年纪不上下,恐怕还要打一些。然而当年程景况尚在军中之时,余非常只是他手下的卫队长,多年跟随程景况征战才混得如今的将军一职。 余非常朝程月棠的身后看了看,只见程月棠只带了一个亲随前来,心中当即轻松不少,急忙拱手歉疚道,“卑职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而今程月棠深受老皇帝宠爱,更是赐封霄阳公主,余非常自然再不能以往年的小姐来称呼。 程月棠摆手道,“余将军哪里话,我不过是前来看看风景罢了。” 程月棠将风景两个字咬得极重,余非常闻言当即显得有些尴尬,然而却仍是笑着道,“公主殿下远道而来,想必定然十分疲累,来人,快去准备热水……” 不料余非常话音未落,程月棠便道,“余将军,我想登上詹海关一眺,您觉得可好?” 闻言,余非常当即神色一变,眼神不断闪烁,支支吾吾道,“公主……公主殿下要登关?” “有何不妥么?” “不不不不……卑职只是……卑职只是想着公主殿下远道而来,要不休息一晚,明早再上去看风景?” 余非常也看出了程月棠所来不只是简单的看风景,当即试探性的问到。 谁知程月棠闻言秀眉猛然一皱,“大胆余非常!”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余非常闻声跪地,急急磕头求饶。 程月棠见状,心中一凛,厉声道,“你可知你都做了些什么?” 话音落下,余非常看了看程月棠,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却只是摇头不语。 程月棠哪里还有功夫理他,当即与燕无声朝着詹海关城楼走去。 当程月棠爬上城墙,抬眼往下看去时,饶是程月棠也是心中一紧,接着程月棠只觉腹中突的搅动翻滚,难受已极。 只见在詹海关外,密密麻麻的难民堆满了所能落脚的地方,黑压压一片犹若黑云。但是此时,这些难民竟没有一丝声响,像是熟睡了一般。 程月棠知道,这些难民都已死去,因为她闻到了风中飘来的腐臭之味。 而在这些堆积如山的难民尸体的另一边,一大群难民躲在了关外的山石后面,此时若不是站在城楼之上,定然难以发现他们。 “说!到底怎么回事!” 程月棠双眼俱红,那眼中怒火似要喷将出来。 余非常看着盛怒难休的程月棠,脸上满是自责和无奈,闻言只得叹道,“难民人数实在太多了,就这半月来,进关人数已达十万,这里至少还有十万。如此多的难民,霸州之中如何能容下?” “所以你们就任其死在关外也不肯开关放行?!” 那些死去的难民身上并没有血迹,甚至连尸体堆积的地方也没有血迹,所以程月棠知道这些难民肯定是在关外等待之时被饿死的。 余非常闭着眼摇头,“公主殿下,非是卑职不肯开关,这里死了这么多难民,倘若生出瘟疫,一旦带入霸州,卑职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如此多的难民死者,而且又是炎热天气,最易滋生瘟疫。余非常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倘若让身上患有瘟疫的难民入了霸州,那到时候余非常便是将脑袋砍一万遍也无法赎罪。 程月棠怒目而视,厉声喝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让他们的尸体曝晒于此处!” 人生在世,人道最为紧要。余非常之举难免太不人道,纵使难民死去太多,恐滋生瘟疫,但余非常身为镇边大将,见到如此惨状却不加理会,连其尸体也懒得收拾,实在让人不由心中怒恨。 程月棠哪里见过如此惨状,心中本就震惊已极,再加之余非常如此沁寒之举,当即有些情不自已。 余非常想要解释,然而程月棠却是不想再听,挥手打断余非常道,“三日之内将这些尸体火葬掉,如若不然,人头落地。” 程月棠实在不想再多说一句话,话音落下,人已转身,只留余非常与一众副将在城墙上不住摇头。 如此之多的尸体堆积,万一已然滋生瘟疫怎么办?哪里会有军士愿意出关去焚烧? 余非常向来待兵如子,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士兵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了替人收尸的路上。可是程月棠的这一命令,却是相当于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将军!卑职愿意前往!” “将军!卑职请命前往!” ………… 几个副将不忍主将为难,当即齐刷刷的跪了下来,请命出关焚烧难民尸体。 余非常看了看几人,又看了看正渐渐远去的程月棠的背影,摇头不已。 离开詹海关后,程月棠的心情却是始终不能平静,那堆积如山的难民尸体就如镶嵌在了程月棠的眸子里,挥之不去。无论程月棠如何挣扎也不能将其挥去,那惨不忍睹的场景便似人间地狱一般,直让人震撼心惊,也让人恶心恐惧。 程月棠无法说清自己的感受,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一会儿全是昏暗,一会儿又都是苍白,那种侵入骨髓的震惊让她无法适应这个世界。 第二百章:整个计划 回到霸州后,程月棠久久没有回过神。在詹海关看到的那一幕仍然在眼前,心里的烦闷和恶心犹如这天上的烈阳一般不肯稍作阴影,仍是炙热凶猛,在程月棠的内心深处搅动。 程月棠这才明白燕无声叫自己去詹海关的意思,想来他是早已知道詹海关外的情形,然而却因为余非常乃秦国公府亲信的原因没有明言,这才让程月棠去詹海关。 余非常的作为其实并没有什么错,如此之多的尸体堆积,难免会产生瘟疫,倘若前去焚烧尸体就地掩埋的兵士染上瘟疫,余非常确然得不偿失。作为一个将领,余非常自然注重每一道命令下达以后对自己的利弊,而且此事还是好心去收尸,能不能落得一个好结果却是未知,余非常待兵如子,自然不想让自己的士兵前去冒险。 然而是程月棠站在人性道德的基础上去看待这件事,东凉难民大规模前来避难,说到底,那是老百姓信任宋明,然而到了詹海关外却无法入关,纵饿死在了关外也无人收尸,岂不是叫人心寒? 燕无声看着程月棠脸上的寒霜,心里一直发怵,他不知道自己叫程月棠去詹海关是对了还是错了,只觉此时心中一直七上八下。 “此事发生有多久了?” 良久,程月棠终是将心中不忿按捺住了,转眼看向燕无声,眸子里射出两道冷冷光箭。 燕无声垂首应到,“已有半月。” “半月?!” “主上……东凉被灭,乌苏在东凉境内烧杀抢掠几乎无恶不作,东凉老百姓只得逃亡詹海关,然而人数实在太多,余将军担心乌苏趁着詹海关开关放行之时偷袭,所以每天开关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最终只有小部分难民逃入了霸州,其中大部分难民都是在关外饿死的…….” 燕无声早就收到了消息,只是没敢对程月棠道出实情。因为在他看来,余非常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倘若程月棠不忍东凉百姓饿死关外强行让余非常大开关口放难民入城,到时候若是发生意外,老皇帝定然绕不过程月棠。 程月棠听罢,只觉心中汹涌已极,双眸圆睁怒不可遏。然而她自己也知道余非常这样做乃是最为稳妥的办法,而燕无声没有道出实情本就是为了自己着想。 “你!”程月棠瞪着大眼睛,愤恨难当的看着燕无声,只觉心中苦闷万分,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正在胸腔之中乱窜。 前世之中见过的流血还不够多吗?前世之中见过的死人还不够多? 程月棠已经无法再去面对血流成河伏尸百万的景象,因为前世之中的经历已经让她内心深处脆弱已极,那种深入骨髓的惊恐和怨恨已经占据了她的心。在对付杨越遥时,程月棠可以狠心将所有有牵连的人一并株连,然而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程月棠无法做到绝情绝心。 她毕竟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女子,是个有着悲痛过往的性情中人。 有时候程月棠真的无法判定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直到今日,直到今日看到那堆积如山的东凉难民尸体之时,她才恍然明白,自己终究是个凡人,是个看到悲惨景象也会忍不住痛心和懊恼的凡人。 她本可以救他们的,她原本就是来救他们的!然而此时此刻摆在她眼前的却是那数不尽的尸体,一具具仍然保留着呐喊之声的尸体。甚至程月棠可以想像得到那些难民在临死前眼眸之中的绝望。 “主上,属下办事不力,请主上责罚!”燕无声自作主张没有将这件事禀明程月棠,心中本也是愧疚,而今日再看到程月棠脸上那惊骇万分而又痛心疾首的表情之时,燕无声更是无法自谅。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话音落下,程月棠已然转身进屋,留下燕无声一个人跪在房门外。 夜,霸州的夜来得极快,程月棠尚未反应过来,整片天便已然漆黑一片。 没有月亮,没看不到星光,程月棠独自站在屋顶之上眺望着远方。那是她穷极目光仍然无法望穿的远方,正在一片墨黑之中渐渐失去光亮。 杨季修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她的身旁,伸手解下身上的紫杉搭在了程月棠的肩上。 “夜里凉。”杨季修看着程月棠一脸的憔悴,心中忍不住万分担忧,但是脸上却仍然是镇定自若的模样。 他从燕无声那里得知程月棠已然到过詹海关,也看到了关外的惨状。此事他早已得知,却并没有向程月棠提起,因为这件事本就是他让燕无声瞒下来的。他知道程月棠的心性,也知道程月棠看上去决绝无常,但是内心却十分善良。不然也不会为了唐英和常青山,下这么一步险棋。 当初程月棠在为唐英和常青山谋划将来之时,程月棠以成全常青山换得常青山听命与他。 此次乌苏进攻东凉,常青山提前失踪其实是早有预谋的故意为之。乌苏厉兵秣马,东凉太子却在此时失踪于东凉于乌苏的边境,东凉定然要找乌苏的麻烦,而乌苏乐得东凉前来挑衅,战火瞬间打响。 说起来,东凉被灭完全是咎由自取。倘若他们能忍上一时,说不定还能保全。可是程月棠当初下达给常青山的指令便是让东凉溃败,让乌苏灭国。 常青山也知道乌苏一旦进攻,单凭东凉一国的力量很难阻挡。而程月棠在宋明之中的能力他是知道的,她既然都如此言道,那东凉覆灭便成为了无法挽救的一幕。 东凉被灭,乌苏必然将兵锋对准宋明,这就是程月棠想要的结果。 东凉毕竟只是宋明的一个属国,一旦被灭,宋明便有出兵乌苏的理由,而宋明最大的威胁便来源于乌苏和南蛮,倘若程月棠在朝堂之上献给老皇帝的计策管用,只要容宋明调兵遣将准备好一切事宜,乌苏定然无法与宋明抗衡。 而只要消灭了乌苏,南蛮便成了孤舟,宋明这汪洋大海想要倾覆他,只在弹指间便可完成。 当初程月棠的打算和谋划不可谓不深远,不可谓不精准,事到如今天下形势尽与程月棠预料的一模一样。 东凉被灭,乌苏占据东凉后不敢妄动,而少了乌苏配合的南蛮也只能望着这偌大宋明里的花花世界徒叹奈何。 而剩下的事,程月棠也早有谋划。 几乎每一个点程月棠都算到了,纵使是唐英前去东凉寻找常青山她都考虑在内了。然而她算漏了一点,那便是东凉难民。 战争不是程月棠所喜的,但是为了谋得安生,她只能选择战争。正如在京城那晚她与父亲程景况的对话,程月棠确实厌恶战争,非常厌恶,然而她厌恶并不代表其他人也厌恶。 乌苏与南蛮恨不能立刻发动对宋明的战争,程月棠如何能让他们得逞?所以这才深谋远虑将所能考虑到的事通通做了安排。 可是唯独东凉难民这一点,在她的意料之外。 詹海关外死了都少人只怕无法计量,而他们的死是谁造成的? 乌苏吗?东凉吗? 只有程月棠与杨季修清楚,他们的死其实是程月棠造成的。倘若当初程月棠没有要求常青山听命与她,倘若当初程月棠没有让常青山放弃东凉,倘若当初程月棠狠心拆散了唐英与常青山,那今日之事,说不定就是另一番景象。 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倘若,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成事实,纵使程月棠有着逆天的本事也无法将时间扭转。 当初程月棠让常青山放弃东凉,为的是让乌苏能够轻而易举的拿下东凉将冰封对准宋明。而宋明在准备完全之后直奔乌苏老巢,这时常青山再现身东凉号召东凉百姓一起牵制乌苏。 如此一来,宋明师出有名,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拿下乌苏。到时候,宋明一家独大,南蛮只能退缩一隅。 如此一来,天下再没有可以威胁宋明的存在,而程月棠再在京城之中稍施手段,助太子登基。 到那时,东凉复国,南蛮再无任何机会。 程月棠想到了开始,也想到了结局,却没想到这个结局居然搭上了这么多无辜人的生命。 杨季修轻轻揽过程月棠,轻声道,“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程月棠却忽的啜泣了起来,“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我本来可以救他们的……本来可以的……” 程月棠的的确确没料到这些难民会落得如此下场,正如她没料到前世之中的她竟然还可以再来一世。 此时的程月棠心中满是懊悔和愧疚,自责的同时却无法再硬起心肠去面对那些已然入城的难民。 “就算他们进得关也只能是被饿死,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杨季修的眼睛似有魔力,紧紧的盯着程月棠之时将其内心深处的痛苦随之融化。 然而程月棠心中还是清楚,那些死在关外的难民多多少少还是与自己有着一些关系,若不是自己为了中兴宋明,东凉的难民不至于流离失所前往詹海关。 可是杨季修的话却一点也没错,纵然他们进得了关,那结果也是被饿死。 因为宋明刚刚实行完新政,各地刚刚稳定下来,哪里有多余的粮食去救济这整个东凉的难民? 第二百零一章:劫夺 夜间有凉风吹过,夹杂着几十里外詹海关外那腐臭的气息。 程月棠倒在杨季修的怀里狠狠的哭了一场,便似将前世尚未流尽的眼泪全部哭了出来,可是原本容姿焕发的秀脸之上,此时只剩下苍白和憔悴,便如那如雪梨花被飞霜所压。 杨季修将程月棠扶着,双手紧紧的搂着她的肩膀,“你要记住,世间本就无情,你所作所为何错之有?天下哪里没有战争?战争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和平?” 话到最后,杨季修的情绪也有些波动,他实在不忍看到程月棠如此自责痛哭,仿似心中有千万根银针在穿刺一般。 他想让程月棠明白,然而程月棠本就明白,可是她无法轻易迈过自己这一关。 那是无数条活生生的人命,间接死在程月棠的手里。此时此刻的程月棠觉得自己便如一个修罗一般,只弹指间便将这许多人命置于死地。 “他们不会白死,他们的死将会成为世间和平的基石。我们只有用他们的死去铸就和平,才能对得起他们!你知道?!”杨季修出生皇室,自有在乌苏平乱之时才见识过战争,而那是死去的人虽然惨烈,但也不至于如这般凄凉。 那时候杨季修的便明白了一个道理,战争是和平的手段,和平是战争的结果。 而此时,杨季修再一次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但是心里的信念却仍没有动摇。因为他知道,唯有战争,才能换来和平。 当程月棠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下午。 在梦中,程月棠只觉来到一片火域,那是一片无边烈火交织而成的世界。可是正当感觉自己快要被融化的时候,却又忽的感到了一阵寒冷,眼前的世界再度变幻,转而出现一片冰天雪地,呼吸也变得僵硬。 之后,程月棠不断的在冰与火之间穿梭,整个人一伙儿被火烤,一会儿被冰冻,直让她晕天转地。 可是当她醒来之时,外面的夕阳将一丝余温未尽的残阳投射在了她的脸上,她清晰的感觉到了温度。 杨季修推门进来,看见程月棠已经醒了,急忙让客栈小二打来热水,他自己亲自伺候着程月棠洗漱。 “我没事。”程月棠有些歉然的看着杨季修,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杨季修笑着道,“我知道你没事。” 待程月棠吃完一些茶点,杨季修这才缓缓道,“杨季修已在霸州设立了难民营,东凉过来的绝大多数难民都进去了。” “粮食从何而来?”程月棠知道,要救济和养活这么多的难民,杨越遥纵使再有钱也不一定能在霸州买来这么多的粮食。 杨季修闻言,淡淡道,“他从各地以筹集军粮的名义大肆购买粮食,所出价格乃是市价的一倍。” 程月棠听罢正要点头,却不料忽的想到了一些东西,当即露出错愕的目光。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的表情缓缓点头,“正是如此。” 程月棠见状,心中不由得骇然。 杨越遥以筹集军粮的名义购买粮食确然没有什么不妥,合情合理,因为救济难民乃是正义之举,纵然老皇帝得知也不会责怪与他。 然而杨越遥所出价格,乃是市价的一倍! 那会怎么样? 因为土地改革新政的实施,各地粮食产量均有上涨,但那也是基于从军营中返乡务农之人多起来后的结果。 粮食产量上涨,吃饭的人也多了起来,其实各地所剩余粮并不多。老百姓见杨越遥如此高价收购粮食,定然会将本就所剩无几的粮食尽数卖出,以换取银两。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银钱再是重要,可是能吃吗?当一个地方没有了粮食,要银两何用? 一旦杨越遥借着救济难民的名义将各地粮食囤积起来,那是乌苏与南蛮再进攻宋明,宋明的军士哪里还有军粮? 表面上杨越遥是在做好事,但是其实却是在釜底抽薪,想将从根本上拖垮宋明的军士。 这一点常人无法想到,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杨越遥与乌苏,与南蛮的关系。然而程月棠与杨季修在金州之时便已然发现了其中关系,杨越遥此举无疑是祸国殃民! “他的黄金来路弄清楚了吗?” “乃是从北境断空山运来的,具体来路尚未查清。” 杨季修亲自着手调查一番后发现,杨越遥的黄金来路很是奇怪,居然来自北境。而北境一直穷困无比,每年都要依靠朝廷下发的救济款维持,哪里怎么会有如此大批的黄金? 程月棠沉思片刻道,“那难民营如今的情况怎么样?” “杨越遥似乎已经开始着手武装,正在从各地购买粮食和武器,连马匹都买了上百匹。难民营守卫极其森严,一般影卫根本无法进去。” 杨季修曾亲自去过那里,自然最是了解其中的情况。然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杨越遥有着充足的资金,而且名义上义正严词,程月棠与杨季修根本没有机会破坏他的计划。 这时,程月棠忽的秀眉一挑,“他都从哪里的购买的兵器?” “你是想去劫夺?”杨季修的脸上露出一丝狐疑。 程月棠点头道,“既然他能想到釜底抽薪的诡计,那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杨季修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我兵分两路,我去劫夺兵器,你去劫夺粮草。” 程月棠拍手笑道,“如此甚好!” 当晚,杨季修便与程月棠一起行动,两人在城门口分道,一人往东,一人往西,各自去路上埋伏去了。 粮食,兵器,乃是杨越遥收编这些难民后最为重要的保障,没有了两样,难民即便留在宋明,想必也不会听杨越遥号令。 夜,当月光轻轻洒在满目苍夷的大地,一队马车渐渐从戆州附近的山谷中驶出,而后朝着霸州驶去。 宁王府的影卫还算有些意识,知道白日里明目张胆的押送如此之多的粮草难免会引起注意,当即将行动时间改到了夜晚。 前方共三十个影卫领头,每一辆马车四周跟着四个影卫,总计二十三辆马车。而在马车的后面,还跟着二十几个影卫垫后,此时正聚精会神的注意着四周的情况。 走在最前面的两人乃是影卫领头,一人叫张天鹿,一人叫卢飞鸿。两人此时正在彼此谈笑,似对此趟押送粮食的任务并未感到重要。 “张兄此次回到霸州,可有什么好去处?”张天鹿本就是霸州人,此次跟随杨越遥回到霸州无异于回乡。卢飞鸿与他共事多年,一直在游旭的手下听命,但是游旭前阵子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所以这两人便成了影卫头领。 张天鹿闻言,嘿然一笑,脸上横肉挤弄,“霸州城内有个蝶花楼,那儿的姑娘比起京城都不遑多让,飞鸿老弟可有兴趣一试?” “当真?” “我张天鹿什么时候骗过你?不信拉……” 张天鹿口中那个“倒”字尚未说完,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破空之声,当即附身贴着马背,而后翻身落地大喝道,“有刺客!” 只是他的话音未落,道路两旁的山坡上便射来无数火箭,霎时间二十多辆马车尽皆着火,马儿吃痛一阵乱跑,长眠乱作了一团。 “杀马!” 卢飞鸿扬声大喝,与张天鹿一道往一旁的山坡上冲去。 但两人刚刚冲到一半,就被一群黑衣人堵了下来。 张天鹿只觉这群黑衣人身手极为敏捷,自己与卢飞鸿两人对敌竟然奈何不了其中任何一人。 这时,下面影卫已将拉车的马儿尽数杀死,正往另一边的上坡上冲去。 张天鹿见状厚道,“一个也不留!他妈的,敢劫你爷爷的粮车!” 然而就在这时,山坡上忽的响起震震巨石滚动的轰隆声,转眼便到了张天鹿的眼前。 电光火石之间,张天鹿想都没想,直接一脚蹬在了卢飞鸿的身上,借着这点力猛然跃起,而后朝山坡的另一边落去。 卢飞鸿被张天鹿一脚踹翻在地,还未反应过来,只觉眼前忽的一黑,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两边山坡上的影卫突的失去了领头的指挥,当即各自未战,想要阻止黑衣人靠近马车。然而黑衣人中忽的窜出一人,轻功极高,转眼间便到了马车旁。 影卫急忙回援,当多数被追赶而至的黑衣人乱刀结果。只剩几个影卫冲到了那人身边,正要出手,却忽的齐刷刷的倒在了地上。 这时,张天鹿从山坡后跃了出来,对着那人急冲而来,长刀所向只觉一片轰鸣。 然而那人却并不躲闪,仍是拿着火把往马车上扔。 张天鹿见状猛喝,脚下步伐更快,想要在火把点燃马车之前阻止那人。 “咻!” 一支长箭插进了张天鹿的胸膛,张天鹿手中的长刀距离那人不过寸许。 “你的箭术退步了。” “已有两年未动弓箭,让主上见笑了。” 燕无声出现在了那人身旁,那人缓缓摘下面罩,却是程月棠。 燕无声看了看两边山坡,见大势已定,当即问到,“这些粮食怎么办?” “就近以市价的一半卖给百姓。” 说完之后,程月棠将手中的火把扔得老远,这才好整以暇的朝两边的山坡看去。 杨越遥死也想不到自己花重金买来的粮食居然会被程月棠如此轻而易举的劫夺而去,还被她以如此廉价的价格再卖给了老百姓。 第二百零二章:火烧粮草 程月棠这边劫夺粮草的行动刚刚结束,杨季修也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碎步擦了擦手中的长剑。 “挖个坑烧了吧。这些兵器扔到后面的深渊中,把这里收拾干净,咱们撤。” 杨季修这边的行动一样很是顺利,而且比程月棠那边的行动还要轻松。 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杨季修冷冷的脸上缓缓浮现一抹狡黠的笑容。 霸州,宁王别院。 “废物!怎么会被劫走了?!” “主上,我们也是才知道的,前去押送兵器和粮食的兄弟一个也没回来。” 跪在地上的影卫此刻正瑟瑟发抖,但却不得不将事实一一上报。 杨越遥看着地上的影卫深吸一口气,眼中怨毒似火一般要夺眶而出,“一个,也没回来?” 那影卫听到杨越遥的语气阴森,当即连头也不敢抬,只在不住点头。 杨越遥怒极也似,一脚将其踢飞,大喝道,“怎么会一个都没回来?难不成全都被灭口了?!” “主上,现场干净已极,属下也无法查探到更多的东西……” “居然连是谁劫走的都不知道,养你们这群废物何用!” 杨越遥拔刀向前,狰狞的面孔上一双泛着青色光芒的眼睛露出凶狠之色,当即就要将这影卫杀死。 “殿下稍安。” 门外走进一个带着黑色头罩之人,嘶哑的声音正是这人传出。 杨越遥闻声住手,再度狠狠的踹了地上的影卫一脚,厉声道,“难道还要我请你出去吗?” 那影卫闻言当即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殿下何须如此动怒,不过是几车粮食和兵器罢了。” “本王的粮食和兵器居然都有人胆敢妄想,简直是欺人太甚!” 杨越遥一脸森冷的坐了下来,顺手将手中的短刀插在桌上。 那人走到杨越遥的对面也坐了下来,闻言笑道,“殿下可曾想过是谁?” 杨越遥闻言一怔,眯着眼睛看向那人,“你知道是谁?” “齐王。” “什么?!” 杨越遥闻言惊起,骇然问到,“他也来了霸州?” 那人缓缓道,“齐王不仅来了,而且还比殿下先到,所以殿下在霸州所做的一切,齐王都看在了眼里。” 杨越遥忽的冷笑一声,“你是故意此时才告诉我的吧?” “殿下明鉴,老朽在京中尚有许多事未处理,出来得自然是晚了些,不过这消息嘛,却是比殿下要灵通些许。” 那人若无其事的语气似乎并未把杨越遥当回事,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自视甚高。 杨越遥冷哼一声道,“既然知道了是杨季修所为,不知可有什么良策,先生。” “老朽此来,正是为殿下献策的。” “哦?愿闻其详。” 杨越遥重新坐了下来,脸上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只听那人缓缓道,“齐王最终的目的不过是扶保太子,殿下所谋的却是乌苏,南蛮,再加上宋明。所以论胸怀,齐王早就输给了殿下。今次殿下虽然被他摆了一道,但是根基未损,只要殿下能尽快让乌苏出兵攻打宋明,齐王手中没有一兵一卒,他拿什么与殿下斗?” 杨越遥闻言看了看那人,冷冷道,“老头子不知给托索吃了什么药,最近风向变得很是厉害,托索不但没有进攻,反而有撤退的意思。本王也想让托索尽快进攻,但是本王派去的人连他面都见不到。” “殿下可曾试探过老皇帝?” “不曾,本王还没那么傻。” 老皇帝什么心性,杨越遥自是清楚,自然不会傻到在老皇帝面前明目张胆的提起此事。 那人闻言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殿下何不先下手为强?” “攻下霸州?” “正是,只要殿下能掌握霸州,那乌苏大军便可长驱直入关内,直捣京城。” 说话时,那人的语气忽的变得阴冷。 杨越遥闻声眯眼,皱眉看向那人,眼中透着丝丝疑虑,“霸州守军五万之众,再加上附近援军,至少超过十万,你让本王如何攻下霸州。” 那人摇头道,“若是殿下有决心动手,老朽保证附近援军不会前来。” 杨越遥闻声一震,骇然的看向那人。 “殿下以为,如此的话能否拿下霸州?” 那人始终没有抬头,任由面罩将脑袋全部遮住,拉锯一般刺耳的声音在房中不断回荡。 杨越遥始终没有开口,屋子里一下死静。 而在宁王别院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里,杨季修正皱眉道,“从昨晚的情形来看,这只是他们押送前来霸州的小部分粮食和兵器。” 程月棠也点头道,“嗯,倘若能进难民营中,我们成功的机会有多大?” “最多七成。”杨季修直言道,“难民营守卫森严,等闲之人根本进不去。你,我,燕无声,最多进去三人,如果三个人同时得手,成功的几率应该会大一些。” 闻言,程月棠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如此便够了,就你我燕无声三人进去。” 杨季修看了一眼程月棠,欲言又止。 程月棠见状握着杨季修的手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知道劝不住你。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便立刻去安排,但是还是那句话,但凡有一丝危险情况发生,你都要先行撤走。” 杨季修的眼中满是不容置疑之色,程月棠被他这么一看,当即不好再逞强,只得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深夜,程月棠,杨季修还有燕无声,悄无声息的摸到了难民营附近的房顶之上。 杨季修挨着程月棠道,“前营是从霸州城防营调来的官兵,总共三百个,每一个时辰换一道岗。左营和右营都是杨越遥的亲信,大约两百来人。而后营则是杨越遥的影卫。” “从后营进去?” “正是。” 后营是杨越遥的影卫,虽然武功高强,但人数不多,利于三人行动。两人一拍即合,当即朝着后营方向的房顶掠去。 燕无声跟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人,心中一阵喟叹,“这都是什么世道,干这种事居然还拖家带口的……” 三人隐身暗处,仔细观察了一番整个大营中的情况。只见大营之中灯火通明,往来巡视的卫兵一波紧接着一波,实在森严。 杨季修附身在程月棠的耳畔轻声道,“粮草在后营东面的仓库里,等下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与燕无声偷进仓库纵火。”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点了点头。 杨季修见状起身,对着答应最中央的一杆大旗掠去,只见空中残留一道身影,而杨季修已然到了那旗杆之上。 “什么人!” “有刺客!” 杨季修不过刚一出现,周围的卫兵立刻发现了他,当即朝着中央大旗涌了过去。 程月棠与燕无声趁着这个时机,立即窜到了一顶营帐之后,然后朝着仓库摸去。 杨季修站在大旗之上看着并没有人发现程月棠,当即跃了下来朝着卫兵人群冲了过去。 杨季修与程月棠专程为纵火而来,杨季修深知其中危险,当即果决出手,一手短剑一手折扇频频出击,将前来捉拿刺客的卫兵刺翻在地。 “贼人凶猛,长枪手!” 人群中传来一阵呼喝,然后一堆长枪兵立即冲了过来,口中连连大叫,一套极为凶猛的阵法随之成型。 奈何杨季修无论轻功还是武功都在程月棠之上,这套长枪阵法在战场上或许威力颇大,但是在杨季修的眼中却是不值一提。当即短剑出手,将一个长枪兵射翻倒地,而后一手踢起长枪挥舞了起来。 只见杨季修枪法凶猛异常,枪尖不断抖动画圆,而后枪出如龙,一点寒芒对着刚才呼喊长枪兵的那人捅了过去。 那人见杨季修来势汹涌,当即连连后退,手中钢刀泛着寒光不断劈砍,硬将杨季修的枪尖挡在了圈外。 这时,杨季修忽的一个倒插泥牛,猛然跃起,而后长枪顺势出手,直接将那人钉死在了大旗台子之上。 一众卫兵见杨季修凶悍异常,当即吓得逡巡。 就在这时,杨越遥的亲信和影卫俱皆赶到,瞧得杨季修蒙着面罩,二话不说当即冲了上来。 而就在大营中央,杨季修硬撼众守卫之时,程月棠和燕无声已然摸到了仓库边上。但是两人看到,在仓库出口处还有十多个卫兵在把手。 程月棠正要现身诱敌,不料燕无声猛的窜出,一把将一个卫兵的脑袋扭了下来。 程月棠见他出手凶悍丝毫没有留有余地,本想说点什么,但是刚要出口却又咽了回去。 此时如何能妇人之仁? 程月棠跟在燕无声后面,手中银针例无虚发,瞬间将几个卫兵解决掉了。 就在两人要进入仓库之时,一大群影卫冲了过来,将两人团团包围。 “动手!” 程月棠一声冷喝,话音未落银针已经刺在了一个影卫的脖子上。 燕无声见势窜出,一掌拍在了那影卫的胸膛之上。 程月棠转身入内,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的火折子,而后将身上挂着的一袋火油取了下来。 程月棠刚把火油倒在仓库里的粮草之上,一个影卫突的出现在了程月棠的身后,手中一柄匕首正在吐露寒芒。 “噌!” 程月棠将火折子拧开,直接扔在了那粮草之上,而后熊熊大火瞬间便燃烧了起来。 “尔敢!”那人怒吼一声,声音未落,匕首先到。 第二百零三章:突出重围 粮草堆积的地方本就干燥,此时又正值夏季,那火折子落下之后,一大堆粮草瞬间燃烧了起来。程月棠见状扭身,将匕首躲过,而后银针出手插在了那人的肩头。 然而那影卫兀自不肯罢休,尖叫一声后又冲了上来。 此时火势已经上来,程月棠无心恋战,匆匆应付了两招之后急往外面冲去。 但当她来到仓库之外才发现,燕无声已经被一大群黑衣人团团围住,想要脱身已是不能。 就在这时,影卫身后忽的传来一声清啸,杨季修人未至声音先到。 一众影卫和亲信急忙转身,程月棠见机不可失,当即与燕无声朝着仓库的一边突围冲去。 一时间,仓库前人影晃动难以看清,只叫人眼花缭乱。 杨季修入场之后,手提一杆长枪横冲直撞,将影卫的合围之势瞬间击破。 “走!” 看到程月棠与燕无声兀自在另一边本围困着,杨季修当即长枪破空,撕开了一道口子。 但这时候,前营的巡防营士兵已然赶到,将三人里里外外围了三层。 “来者何人!” 杨越遥影卫头领当先站了出来,对着三人喝问。 杨季修,程月棠,还有燕无声都戴着面罩,此时见情势不容乐观,互相看了一眼,三对眼珠子各自露出不同神色。 程月棠知道,今晚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不易,当即拉了拉杨季修的衣袖,使了个眼神。 杨季修会意,当即拎着长枪与燕无声冲了上去。 此时不能拖延,一旦杨越遥手下的贴身护卫赶到,三人想要离开只怕当真只是幻想了。 只见杨季修挥着一杆长枪犹如一个大风车,在人群中一阵冲杀,燕无声跟在其身后不断出手毙敌,一时间竟将里面一层包围圈给撕开了。 然而两人正要继续往前,一队长枪兵立即涌了上来,无数枪尖闪耀寒芒,对着杨季修与燕无声便是一阵冲击。 杨季修便是再强也不能在一时之间击溃如此之多的长枪兵,当即翻身跃起,在燕无声的肩头一点,将后面的一群影卫扫翻在地。 而此时的程月棠,却在人群之中不断躲闪,是不是抬眼看了看仓库内的情形。 三人在仓库一边挡住了进入仓库的入口,一群影卫和杨越遥亲信只能干瞪着眼看着里面,此时好不容易见到程月棠躲闪开来,当即往仓库里面冲。 可是仓库之中此时火势已然起来,半个仓库的粮草正熊熊燃烧,想要扑灭已是不能。 而就在一众影卫想要撤出仓库生擒程月棠等人之时,忽听仓库中传来一道巨大的“咯吱”声,而后仓库房顶轰然倒下,将下面的影卫和杨越遥亲信尽数覆盖,一道道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外面众人见到此情形生怕那大火烧到自己眉毛,当即往后跃开。 这时,程月棠忽的出手,将一个影卫刺死,而后夺下他手中的武器朝着杨季修和燕无声靠近。 杨季修本在抵御第二层和第三层的包围,见程月棠靠了过来,当即问到,“准备好了没有?” 程月棠点头应声,“走!” 话音未落,三人均是纵身一跃,朝着倒塌的仓库跃去。 而在刚刚凌空之时,程月棠挥手撒下几瓶粉末,那粉末被火势燃烧起来的热气一冲,当即涌向了影卫和巡防营的包围圈。 一时间,整个仓库前所有沾染了粉末的人纷纷倒地,就连站在不远处围观的东凉难民都感觉到一阵眩晕。 程月棠三人轻功极好,跃过倒塌的仓库后落在了一间民房的房顶,随即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匆匆赶来的杨越遥看到已然无法挽救的仓库当即怒恨交加的破口大骂,然而一众影卫和巡防营已然不省人事,杨越遥急忙命人去打水救火,不可让火势蔓延。 第二日,霸州禁严,所有出城入城人等一律要严加搜查。可是昨晚巡防营的人根本没看清程月棠三人的模样,只能凭着大概印象去辨认,可叹徒劳。 程月棠站在客栈的房顶之上看着远处焦黑一片的难民营仓库,心中顿时觉得畅然,如今杨越遥没有了粮食,那些难民虽然怨恨,但却绝对不会再待在难民营中,杨越遥的收编计划随之瓦解。 “这把火,可烧掉了杨越遥不少银子,想必他即便是再有钱,也要好生肉痛一回吧。”杨季修站在程月棠的后面,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程月棠闻言却是露出些许担忧,“也不知可有难民吸入迷雾粉,那东西可不是一两天能缓过来的。” 程月棠昨晚灵机一动,想到利用大火前的热气将迷雾粉吹向巡防营的包围圈,但是在他们之后的难民却是遭了池鱼之殃。此时程月棠的计划圆满完成,不由担心起那些难民们是否安然无恙。 杨季修闻言道,“不过几日内无法正常行动罢了,当不碍事。” 杨季修清楚程月棠的仁义,她对这些难民有着特殊的情结,说起来,这些难民们国破家亡,背井离乡逃到这里多多少少与她有着些许关系。 程月棠叹道,“在这世界里,最无奈也最无辜的,当数这些供养着一圈达官显贵的老百姓了。” 杨季修不忍她心中烦忧,当即岔开了话题,“如今杨越遥的仓库被烧,想来一时半会儿他找不到那么多粮食补给,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再给他一个迎头痛击。” 程月棠闻言转身看向杨季修,笑问道,“你的意思是断了他的黄金来路?” “杨越遥能在朝中呼风唤雨如此多年,钱财是他最大的依仗,若是能将他这个依仗也掰断,以后对付起他来定然会容易许多。”杨季修虽然不在朝中为官,但爵位却是在那里摆着的,所以对朝中的情况自然掌握得一清二楚。 杨越遥在朝中利用钱财优势处处压制太子,杨季修帮得了太子一时,却帮不了太子一世。更何况杨季修在朝中向来没有什么人脉,哪里能与杨越遥在钱财一道上争锋? 如今既然已经摸清楚了杨越遥的黄金来路,那杨季修如何能放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不料程月棠却是缓缓的摇头,“此时霸州情势尚不明朗,咱们还是谨慎疑点的好。” 杨季修闻言皱眉道,“你是说杨越遥想动霸州?” 霸州乃是宋明东境重地,乃是从东凉进入宋明的唯一要道,杨越遥与乌苏有勾结一事杨季修早就明了,倘若此时他再将霸州拿下,那乌苏大军说不定就会长驱直入,到时,京城危矣! 然而霸州的防卫,杨季修也是一清二楚。光是守城军便有了数万之众,再加之詹海关的余非常部,霸州周边的应急屯甲兵,杨越遥没有十万军队如何能攻破霸州? 可是杨越遥又从哪里去找这十万大军? 杨季修看向程月棠,脸上露出骇然之色,“难道杨越遥暗地里豢养了军队?” 程月棠闻言正色道,“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无论此事是不是真的,以杨越遥的心性,倘若当真有这么一回事的话,那危险的可不只是宋明。程月棠前世便已看透了杨越遥的奸诈狠毒,今生与之相对,岂能不多留一个心眼? 杨季修见程月棠并未得到确凿消息,当即松了一口气,“那你的意思是再等等?” 杨季修想趁热打铁,再给杨越遥以迎头痛击,然而今次来到霸州之后,程月棠做事之时越发的谨慎,自然不同意杨季修再冒险前去截断杨越遥的财路。 杨季修心中清楚程月棠的想法,她不想再连累更多无辜的人。然而事到如今,很多原本没有牵连此事的人已然深陷其中,程月棠即便此时再是谨慎,只怕也难免会殃及无辜。但是杨季修却没有与程月棠明言,因为他知道一旦与程月棠明言,只怕会扰乱程月棠的心境。 程月棠点头道,“我已经让燕无声带着玉雕金龙前去调动军队,不过几日便能赶到霸州驻地,只要让他们先行站稳了脚跟,杨越遥便是当真有十万之众的军队也无法攻破霸州。” “那便再等等吧。杨越遥如今没了粮草,定然会调来大批黄金应急,趁此机会,我可以再去探一探这北境的虚实。” 杨季修看向远处焦黑一片的仓库,脸上浮现一抹冷笑。 程月棠闻言却是淡淡道,“我担心的是杨越遥会破釜沉舟,将这些难民全部驱散,那时,我们再想刨根挖底可就不容易了。” 杨季修听罢,不由得一笑,“你放心,杨越遥对着这些难民决然不会放手,既然已经花了大本钱进去,怎么也要让这些难民起到作用他才会罢休。” 闻言,程月棠缓缓点头。 杨越遥在这些难民身上花的本钱不可谓不多,倘若此时放手,不是杨越遥的性格。然而程月棠担心的却不是杨越遥,而是他背后之人。一旦此人出面,杨越遥想不放手都难。 可是如此一来也给了程月棠和杨季修机会去将此人挖出来。此时,两方比的便是谁更有耐心了。只要程月棠能稳得住,那人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程月棠都能顺着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倘若那人始终不出手,程月棠也只能继续对杨越遥出手,以他来牵制那人。 第二百零四章:霸州事毕 三日之后,宁王别院。 杨越遥看着眼前的黑衣人脸上满是悔恨,几天前若是听了此人的话,此时霸州只怕已经在自己手中。可是霸州周边的屯甲兵竟似知道了霸州有危机一般,在三日之内便迅速靠近了霸州附近的驻地,如今已然安营扎寨。杨越遥再想拿霸州动手已成妄想。 “殿下如今知道老朽所言并非胡言乱语了吧。”那黑衣人仍是带着一个大大的面罩,嘶哑的声音格外刺耳,也不知杨越遥是如何忍受得了的。 闻言,杨越遥闭着眼睛长叹道,“当初本王实在不该心软,此次霸州周边的屯甲兵之变定然是程月棠所为!” 宋明掌控军权的只有程景况,若不是程月棠调动了这些屯甲兵,杨越遥死也不信。当初这黑衣人向杨越遥提出这个计划之时,杨越遥以担心京城为由拒绝了,想再看看情势。然而没想到不过几日的时间,霸州已然固若金汤,便是杨越遥将自己的十万大军尽数开来,只怕也只能看以看霸州的城墙。 杨越遥担心的是一旦自己在霸州动手,京城得闻消息之后定然会派程景况前来,到时候程景况与余非常前后夹击自己,便是有乌苏在詹海关外策应,只怕自己这十万大军也是难以抵挡。 霸州的城防,杨越遥心中清楚,自己这十万大军若是靠着偷袭,自然可以拿下霸州。然而损失的兵力至少达两成以上,而程景况一旦出征,没有二十万大军如何能成行? 还有詹海关的几万大军,只要他们守着詹海关不放乌苏进来,那自己便成了这霸州之内的瓮中之鳖,程景况想怎么抓就怎么抓。 “此时再言此事已然无趣,殿下可曾想过,这难民营中的难民该如何处置?” 那黑衣人显然不想再谈及此事,当即将话题转移到了难民营上面来。 此事不提也罢,但是提及此事杨越遥便是说不出的怒恨交加,“杨季修当真狗胆,那晚若是抓住了他,本王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殿下,您是亲王,他可是您的王叔啊……” “王叔?哼,不杀此人难泄本王心头之恨!” 杨越遥对杨季修已然充满了杀意,此次杨季修火烧难民仓库已然将其激怒,倘若杨季修一不小心落在了他的手里,只怕杨季修当真再无得见天日之时。 那黑衣人闻言怔道,“殿下是否已经有了安排?” 杨越遥闻言冷笑道,“不过跳梁小丑罢了,此次定要让其粉身碎骨!” 那黑衣人听罢若有所思的问到,“那殿下打算怎么处置程月棠?” 杨越遥道,“她既然不识抬举,留之无用。” 杨越遥本打算通过与降服程月棠来掌控秦国公府,从而控制宋明军权。然而程月棠几次三番破坏他的计划实已然触动了他的底线,如今乌苏,南蛮,宋明,三国局势已定。纵然没有秦国公府,没有宋明的军权,杨越遥也有信心达到自己的目的。故此对程月棠,杨越遥已然从最开始的势在必得变成了此时的可有可无。 不过杨越遥始终有一点不明白,那便是程月棠为何三番五次要与自己为敌。 秦国公府内的几件事,都由卫雨纶与尤芷华这两人顶了上去,程月棠应当想不到自己才对。然而从程月棠这一年多来的举动来看,却不是这么回事。好似,程月棠已然知晓了卫雨纶和尤芷华背后之人便是自己。 想到尤芷华,杨越遥心中便是怒气横生,这个贱人自打自己回京后就再没露过面。让她陷害程月棠的事却被杨季修轻而易举的摸清了真相,还让曹之文当场看到,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老朽早就说过,女人向来是靠不住,殿下却始终寄希望于这几个女人身上,难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那黑衣人知道的似乎挺多,竟连杨越遥这等机密的事都了如指掌。 不过杨越遥闻言却也并未吃惊,更为生气,反而眯着眼道,“但你不知,有时候女人用起来,比男人更得心应手。” 那黑衣人见杨越遥如此言道,当即不再多言,只是叹道,“如今形势尚可,殿下切莫大意啊……” 杨越遥冷笑一声,阴寒的双眼中射出两道冷光,“这群难民,也是时候发挥他们的作用了。” 因为燕无声带着玉雕金龙前去调兵,霸州附近几个驻地的屯甲兵尽数靠拢,一时间整个霸州虽然固若金汤,但气氛也随之紧张了起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最近霸州的几件大事实在可疑,与那关外的乌苏军队有着莫大的关系。只是霸州几十年来从未有过失守,城中百姓也无心去猜测,自然也就没出什么风波。 然而就在风平浪静的霸州城内,原本在难民营中暂时接受救济的难民却突的涌出了难民营,而后朝着霸州城南门冲去。 一时间整个霸州城内为之轰动,南大街更是被这些难民挤得水泄不通,城门口也是人满为患,根本无法通行。 城中百姓见此情形,当即以为有战事发生,纷纷跟着嚷嚷了起来,整个霸州城顿时乱了套。三个城门口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全被挤满,全都是出城避难的城中百姓。 霸州府尹见状,急忙求救于身在霸州的宁王,然而得到的回复却是让城防营的去梳理。 霸州府尹无奈只得让城防营的士兵维持出城秩序,另一边也让人赶紧把消息传给正在附近驻扎的几支大军的统领。 屯甲兵的统领闻讯之后正要率军前去霸州城支援,却不料被燕无声拦了下来,让他们不得妄动。 这几个统领虽然不认识燕无声,但是对玉雕金龙却是再熟悉不过,当即得令原地按兵不动。 如此一来,整个霸州城的三个城门顿时被百姓与难民所围,只能出不能进。 杨越遥得知屯甲兵并没有前来后当即快马来到城门前,只见城门口除了城防营的官兵之外,当真没有屯甲兵的踪影,直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而就在霸州城气氛紧张无比的同时,程月棠与杨季修站在城外的一座山坡上远远眺望。 “杨越遥当真是处心积虑,若不是被你提早猜到,只怕我们此刻也会被堵在城门口进出不得。” 今日程月棠在得知难民发生暴动之后,当即与杨季修提前出城。当时杨季修还觉得有些奇怪,此时看来却是对程月棠的机敏感到十分佩服。 程月棠闻言道,“以杨越遥的心性,纵使他舍不得放弃这些难民,但也不会就此拖下去,定会让他们最后在霸州生出些事端才行。” 难民在霸州发生暴动,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霸州府尹与守城将领。一旦这二人被问罪,那身在霸州的杨越遥便成了霸州掌权之人。 而杨越遥一旦控制了霸州,那形势便不容乐观了。 可是让杨越遥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难民虽然暴动,但是却根本没有引起附近驻扎的屯甲兵注意,以至于三道城门尽开,但是却只能出不能进,而且拥堵无比,根本无法顺利通行。 杨越遥本打算利用这些难民制造混乱,以此引来屯甲兵,然后在城门口生出事端,将这些屯甲兵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霸州城门。 如此一来,杨越遥便有充分的时间调动手下的十万大军对霸州发起冲击。 可是现在情势却不如此,几路屯甲兵按兵不动似乎根本没注意到霸州发生的事。而霸州府尹也的确只按照自己的指示将梳理城门口百姓与难民的任务交给了城防营。 “我想将这张底牌都翻了出来,霸州应当再无危险。”程月棠好整以暇的看着远处正源源不断涌出百姓的城门口。 杨季修接口道,“只要霸州军权没有在杨越遥手里,纵然他还有其他的底牌,只怕也只能看一看霸州外的屯甲兵了。” 霸州的重要性,杨越遥知道,杨季修知道,程月棠也知道。杨越遥如此重视霸州,不惜重金收纳难民为其所用便可见一般。然而程月棠的计划不可谓不完美,提前一步将杨越遥所担心的附近屯甲兵调来,而后让燕无声前去传达将令。只要有屯甲兵在霸州附近驻扎着,杨越遥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轻易攻城。 “北境我还从未去过,不知那里风景如何。”程月棠与杨季修打马转身,朝着西北方向缓缓行去。 杨季修道,“北境向来山穷水恶,比之南蛮更胜一筹,每年拨付救济北境安民的款项多达百万,当真不是个好去处。” 然而程月棠闻言却是灿然一笑,眸子里露出一丝欣然向往之色,“如此的话,我倒真要去看看才好。听闻北境兖州有一颗千年古木,至今仍每年都开花结果,不知是真是假,此次前去定要一探究竟。” “不过是一棵树而已,年代再是久远那也只是一棵树,不知有何探究之处。”杨季修向来不在意这些传言中的事,而且并无实际意义,他更加注重的现实效应能否带来实质的利益。 不料程月棠闻言白了他一眼,哼声道,“如此奇闻怎可不一探究竟?” “好,好,好,你说要去看看,那便去看看,不过倒时可别我没提醒你,那千年古木生长之地据说十分阴森,便是飞鸟也无,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当真……当真如此恐怖?” “你说呢?哈哈……” 第二百零五章:惩奸除恶 杨越遥的钱财来路一向不为人知,纵然他是个亲王当也没有如此之多的钱财才对。然而此次霸州难民一事,杨越遥投入钱财数不胜数,这不得不让程月棠和杨季修感到不解,当即根据调查到的黄金来路一路朝着北境奔去。 程月棠从未去过北境,一开始还是兴致盎然,路上与杨越遥说笑不断。然而越是深入北境,穷山恶水的本质便开始显露出来,不仅道路不通,尽是高山深壑,而且常有匪贼出没。 两人从霸州向西北而行,至善州转道北境,再至河禹州。 从河禹州到兖州,两人前后总共遇到过不下十波盗匪,虽然都被程月棠与杨季修轻而易举的收拾了,但是这正面说明了北境的民生艰苦。 面对如此烦不胜烦的匪贼,程月棠最后干脆来一波收一波,全都用来给自己当护卫。每到一处无法通行之地,程月棠便让他们在前面开路,自己和杨季修则在一旁歇息。 这些匪贼哪里知道看似两个年纪轻轻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男少女竟有如此功夫,不仅拳脚过硬,而且轻功一流,他们想破脑袋也决然想不到会踢到如此铁板。 而当程月棠与杨季修达到兖州之时,只见这偌大的兖州城中人烟稀少异常,街道两边的店铺也是隔好远才能看见一个。哪里像是一座大城,分明便是一个村镇嘛。 程月棠与杨季修在城中找了整整一圈,发现居然只有一家客栈,当即上门问掌柜的还有没有房间。 不料那掌柜的见到有客入住,当即喜出望外的连连应到,“房间多的是,房间多的是。” “掌柜的,怎么这么大一座城,却不见人呢?莫不是都出城务农去了?”程月棠走在掌柜的身后,一边上楼一边问到。 杨季修闻言也问到,“掌柜的,这城中发生了何事吗?” 上了二楼,那掌柜的一边走着一边回答道,“我们这里向来没什么人来,能发生什么事啊。只是城中大部分人都往南边去了,有钱的拖家带口一起搬了出去,没钱的能走几个算几个,只留下一些孤儿寡母在城中。” “这是为何?” “咱们兖州啊,虽说是座大城,但是这里既不靠边,又不是商旅要道,来的人自然少了。兖州城附近全是大山,耕地少得可怜,哪里养的活那么多人,所以能走的早就走完了。” 掌柜的乃是土生土长的兖州人,自然对兖州之事门清。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不由面露疑色,程月棠问到,“朝廷每年拨付下来的救济款呢?” “嘿我的姑娘,您可别提这事儿,要是被官府那帮人,非要了您的脑袋不可。” 说话时,掌柜的刻意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这才露出放心之色。 杨季修皱眉问道,“掌柜的,您说实话,朝廷每年拨付下来的救济款有实打实地发放下来吗?” 那掌柜的再度四下看了看,对着程月棠与杨季修道,“有啊,怎的没有,但是原本每家每户的十两银子,到了咱们手里就只剩下一两,您说咱们到底是说发了还是没发呢?” 杨季修闻言露出震惊之色,原本每家每户的十两救济款,能到老百姓手里的居然只剩下一两! “若不是朝廷每年拨付下来救济款,只怕官府那帮人也早就没影了。” 掌柜的一边摇着头,一边替程月棠打开了房门。 程月棠走进房中问到,“难不成兖州城的官府就靠着这救济款过日子?” 掌柜的闻言道,“可不是吗?城中稍微有点能力有点钱的,早就南下去了,谁愿意待在这儿?官府那帮人从老百姓身上捞不到油水,可不得指着那救济款过日子嘛。” “公子,您这边请。”掌柜的示意杨季修的房间在另一边,要带着杨季修去看看。 不料杨季修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满是怒气。 “当真是一群王八蛋,朝廷每年拨付下来的救济款至少达百万,居然只有一成到老百姓手里!我若不砍了这帮狗官的脑袋,杨季修三个字倒着写!” 杨季修当真是怒了,他当然知道宋明官府之中存在着不少蛀虫,但是当他亲眼见到如此恶劣的贪官之时,却也忍不住心中怒火。这分明是在败坏朝廷的名声,分明是在内耗宋明! 杨季修在京城中帮衬太子之时便是以中兴宋明为己任,此时得知如此恶劣的贪官,怎能袖手旁观。 那掌柜的闻言顿时吓得连连摆手,“公子可不能这般说啊,万一要是被那官府知道了,可是要杀头啊……” “哼,我倒要看看这兖州城的官府到底有多少能耐。” 话音未落,杨季修已然转身下楼。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定然是去寻那兖州城府尹的晦气,当即也跟了上去。 三人到了楼下,掌柜的还要拉住杨季修不要意气用事,不料杨季修直言问到兖州府尹在哪个位置。 那掌柜的见杨季修与程月棠衣着打扮不想像普通之人,心中正在犹豫,程月棠却直接塞了一锭银子放在他手中,“掌柜的,你放心,此事绝对不会牵连到你。” 那掌柜的见状,急忙将银子揣了起来,而后告诉两人兖州府尹就在城东的襄公街上。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当即朝着兖州府尹掠去。 眼见两人来去如飞,掌柜的当时就吓傻了眼,还以为两人是绿林中人,急忙打烊关门。 兖州府尹高松今日在府中正享受着刚从南境运来的紫晶葡萄,心情一片大好,时不时便去摸一把身旁的小妾。 那小妾脸上堆满了胭脂水粉,姿态甚为妩媚,时不时发出一声娇喘,直让高松心里痒痒。 然而正当两人准备回房寻乐之时,那前院的大门忽的被打开了,从外面走进一男一女,都不过二十岁的样子,正朝里面走来。 高松哪里识得这两人,当即叫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 但当他看到那女子生得貌美入仙之后立即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当即笑盈盈的问到,“二位前来本府有何贵干啊?” 那一男一女正是杨季修与程月棠。 两人见这兖州府尹生得这般猥琐,都是露出了厌恶之色,程月棠四处打量了一番这府尹大堂,当即问到,“你便是兖州府尹高松?” 高松闻言露出愠色,两条粗黑浓眉微微一挤,“姑娘,此处乃是府尹大堂,你可知道?” 程月棠点了点头,若无其事的道,“我知道,怎么了?” “那姑娘竟直呼本府姓名,可是皮痒痒了吗?”说着,高松复又露出一脸猥琐之象,直盯着程月棠的一张俏脸瞧个不停。 “啪!” 程月棠还未说话,杨季修的耳光已然拍在了高松的脸上。 那高松顿时便懵了,一手捂着脸颊直盯着杨季修瞅个不停,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季修眯着眼看向高松,“怎么?这就懵了?这姑娘可是还等着你回话呢。” “哇啊啊……来人啊!快将这两个贼人给我抓进大牢!” 高松猛的跳脚,指着程月棠与杨季修一阵咆哮。 外面的府兵听到大人呼喊当即拿着棍棒冲了进来,当却被程月棠与杨季修三下五除二便解决掉了。 地上躺了一地的府兵,那高松见此情形,当即露出骇然之色,急忙对着两人拱手跪下,“两位好汉行行好,千万别杀我,您要多少银子我都给……” “哦?这么说你是很有钱了?” 程月棠闻言问到。 那高松听罢,以为程月棠当真对银子感兴趣,当即笑道,“好汉想要多少,开个价?” 杨季修忽的问到,“你有多少,报给我们听一下,这样我们心中才有数,不是吗?” 高松见状,脸上当即露出自豪无比之色,站起身来,正要说话。 “谁让你站起来的!跪下!” 不料杨季修忽的厉声大喝,那高松复又吓得跪了下去。 程月棠见杨季修有意捉弄此人,当即在一旁问到,“府尹大人,你倒是说说,你有多少银子,多了我们不要,但是少了,您也知道,咱们出来一趟不容易……” 说着,程月棠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在手中晃了晃,而后笑盈盈的看向高松。 那高松本被杨季修吓得不轻不敢说话,听到程月棠如此一言,当即对着程月棠道,“不瞒好汉,本府别的没有,唯独这银子嘛,多少有一点,您若是手头紧……” “别废话!老实说,你有多少!否则!” 杨季修哪里听得下他如此废话,当即将程月棠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放在了高松的脑袋上。 那高松见状急忙磕头,连连道,“五百万两,五百万两……” “哦?五百万两?你当这兖州府尹多少年了?” “回好汉,本府上任匆匆十载有余。” 那高松见程月棠比较好说话,当即对着程月棠直言道。 程月棠闻言一愣,皱眉问到,“不对啊府尹大人,这上任十年,怎才五百万两,那朝廷每年可都是拨付的一百万两白救济款啊,您这生财之道未免太狭窄了吧。” 不料高松闻言露出无奈之色,叹道,“好汉不知啊,这朝廷虽然每年都拨款下来,但那些都是老百姓的救命钱啊,本府如何能染指?” “哦,原来是这样……” 第二百零六章:嫁祸于人 兖州府尹高松死也想不到,这看起来文弱无比的一男一女竟如此凶悍,府中府兵竟被两人轻而易举的收拾了。他想到这两人大约是绿林中人,当即准备以银两化解此事,却不料程月棠与杨季修竟只对他有多少家产感兴趣,却只字不提自己要多少。 高松苦着一张脸道,“好汉啊,本府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啊,生活一向拮据,可是瞧着这偌大兖州竟如此荒凉,本府如何还能染指朝廷拨付下来的救济款啊。” 说着,高松抬手拭泪,露出悲戚之色,眼角余光却是不停的在程月棠脸上瞟。 程月棠见状微微点头,而后双手抱胸眉尖露出一丝不解,“据我所知,府尹乃是从三品的官儿,每月俸禄不过百余两,你这五百万家产却是从何而来?” 高松闻言怔色,呆呆的看着程月棠,而后缓缓将目光移向了杨季修。 此时只见杨季修脸上杀气凛然,两条剑眉斜飞入鬓,一双俊眼中满是可以清楚瞧见的杀意。 高松见状急忙磕头,“两位好汉行行好,你们要多少银子都可以,千万别杀我啊……” 只是他话音未落,杨季修已经以手将其提了起来,冷声问到,“十年从官,你究竟往自己口袋里装了多少银子?” 可以听出来,杨季修这个问题当是最后一个问题,那森冷语气便似罗刹索命一般让人心惧。 高松吓得浑身直发抖,上下牙床不停磕碰,一句囫囵话都说不明白。 程月棠看了看高松,脸上满是鄙夷之色,而后对着杨季修道,“杀了吗?” 偌大的兖州城落得如此荒凉,北境百姓身处水深火热,全系此类贪官污吏所为,程月棠如何能就此离去?但是若是就此一刀砍了,以后朝廷追查下来,杨季修免不了有些麻烦。 高松再是可恶,但也是从三品的府尹,依律,没有圣旨降罪,便是正二品大官也不能轻易处置。 杨季修虽然是亲王,但在朝中并无实权,在御史台更没有人脉。若是当真一刀砍了这高松,杨越遥定然要以此为借口狠狠的参杨季修一本。 想到这里,程月棠忽的凑到杨季修耳边,低声道,“杨越遥。” 杨季修闻言露出一抹诡异笑容,盯着高松朗声道,“高松,本王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今日若是不报出名号,只怕你死不瞑目。挺好了!本王乃宁亲王,杨越遥!” 话音落下,杨季修手中的匕首已然刺进了高松的咽喉。 厅中一应府兵见状俱皆吓得屎尿齐流,厅中顿时一片肮脏恶臭。 那高松的小妾已然吓得晕了过去,程月棠环视一圈后,见众人都止不住往外逃窜,当即对杨季修笑道,“走吧,宁王殿下。” 两人出了府门,杨季修侧目看向程月棠,“你这一招嫁祸于人是跟谁学的?” 程月棠闻言露出一丝冷色,道,“京城。” 杨季修闻言一怔,而后脸色也是沉了下来。 京城,唯有身在京城中人才会体会到这个地方的残忍和冷酷,也唯有在京城之中煎熬度日之人才能体会程月棠说出这两个字时心中的悲戚。 在那样一个尔虞我诈,阴险诡谲之地,程月棠能够独善其身已然可贵。更何况她还能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不断的完善自己,不断的学习,不断的突破自己的桎梏。 可也正是这样的突破,杨季修才明白程月棠身心所受之煎熬,那来自于每日每夜都需提心吊胆的煎熬。 杨季修看向程月棠,阴沉的脸色逐渐变得开朗起来,“你不是想看看那千年古木吗?我们回去休息一晚,明日便出发吧。” 程月棠闻言看了一眼杨季修,狐疑道,“你不是嫌耽误时间吗?” “那只是说说罢了,此等奇树当值得一观,既然走过路过,那便切勿错过……” …… 兖州已然好多年没有发生大事,此次兖州府尹在府中遇刺身亡,第二日便传得整个兖州都沸沸扬扬。兖州百姓震撼之余,脸上全都挂着喜色,就查脱口而出,“死得好!” 高松在兖州压榨百姓多年,使这里的民生万分疾苦,百姓身处水深火热,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当真是可恶至极。 如今有行侠仗义之辈出手了结了这一恶贼,当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喜事。然而兖州城的百姓却也奇怪,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如此果决,连一点消息也无,这高松便死了。 几经打听,终于在城中唯一的客栈里发现的一丝踪迹。 兖州衙门的捕头带人前来问话之时,那掌柜的正在房中烧香拜佛,得闻衙门的人来了,当即吓得魂不附体想要躲藏。 奈何最终还是被揪了出来,只是程月棠与杨季修离开已经多时,那掌柜的只看到两人往北城门去了,其他却是一概不知。 正当那捕头想要去追人的时候,府尹的小妾却派人前来叫住了他。 那人来到捕头身前,在捕头耳边瞧瞧的说了几句话后,捕头当即便了脸色,急忙朝掌柜的躬身弯腰连连说对不起。 掌柜的好生纳闷,但见捕头如此客气,当即也不再多言,连连挥手让众人速速离去。 程月棠与杨季修出了城门后直朝传闻中那棵千年古木所在之地廊余镇奔去,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兖州已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知道了前来结果这兖州府尹的乃是京城里来的王爷。 “如此行侠仗义之事却要把名声推给杨越遥,当真可气。”杨季修一边驾马一边愤慨言道。 程月棠闻言笑道,“你若在御史台有几个亲信,此事当然可以不用推给他。不过你也知道,以杨越遥目前在京城中的地位,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会让其大伤脑筋。” 杨越遥自今年年节前的贪贿案后,在朝中实力大减,虽然仍然有几个亲信在朝中为其说话,但已不复以往可以压着太子之势。而霸州之事,杨越遥借征调军粮的幌子大肆囤积粮食的事实,杨季修已经派人将消息送回了京城,老皇帝得知之后即使不信,但也会产生怀疑,若是再加上这么一件事,杨越遥必定无法再安然度日。 杨季修闻言凛然一笑,“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来杨越遥这个恶人遇到了你这样一个大恶人,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程月棠听罢,眸子里露出一丝异色,脸上却仍是灿然,“不是不报,之时时候未到。杨越遥作恶多端,咎由自取,想必报应就快到了。” “那可不一定,你可别忘了,他手里的底牌还多着呢,你我若是不谨慎一些,难免会着了他的道。” 杨季修始终担心杨季修在暗地里豢养军队一事,一旦此事当真,那目前的局势可不容乐观。 程月棠瞧出了他的心思,当即道,“你也不必多虑,杨越遥手里的底牌再多,那也要看皇帝陛下的脸色不是?一旦皇帝陛下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杨越遥便是有一万种手段只怕也拧不过皇帝陛下这条大腿。” 程月棠话里有话,杨季修一下便听了出来。她虽然面上是在说杨越遥,但无形之中却也是在说杨季修。此时宋明之中情势复杂,而乌苏与南蛮又虎视眈眈,倘若杨季修有什么不妥之处被杨越遥抓住了,那到时候杨季修便是有天大的本事只怕也难以招架老皇帝的猜忌之心。 故此此次将高松就地正法一事程月棠才会想到把这个行侠仗义的名声推到杨越遥头上,因为此时无论是杨季修还是杨越遥,亦或者是太子,他们最需要的乃是皇帝陛下的信任,而绝非猜疑。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皇帝不认真深究则已,一旦深究倘若知道是杨季修所为,定会治他一个目无法纪之罪,到时候杨季修的问题可不只是杀了一个高松这么简单了。 同样的道理,老皇帝一旦深究此事,得知乃是杨越遥所为。再加上前面几件事在老皇帝心里埋下的怀疑种子,那杨越遥此后在京城的实力定会再度减弱。这样一来,程月棠与杨季修在京城行事可就容易多了。 杨季修闻言看向程月棠,脸上露出一丝感激之情,然而却转瞬即逝,只淡淡应到,“皇兄的脾性谁人不了解,剩下的,就看杨越遥自己怎么去表演了。” 还是那句话,前半句,程月棠已然设好,一环扣着一环,杨越遥虽然有所反击,但效果并不明显。至于这后半局,就要看杨越遥自己如何行事了。一旦杨越遥在这后半局里行差踏错半步,程月棠便立即要其粉身碎骨! 程月棠抬眼看向远方,那是一片绵延山脉在目光的尽头起伏,炙热的阳光让整个山脉都变得葱郁和繁茂,时而还有飞鸟在山脉之中窜行,怕是在寻找阴凉之处歇息。 两人顶着日头赶了半天的路,终于来到廊余镇。 程月棠脑袋已然昏沉,但仍然注意到了镇上的居民对自己和杨季修有着十分明显的戒备之意。程月棠有些不明所以,当即将目光转向了杨季修。 杨季修微眯眼瞧了一阵,而后摇着头道,“这里的人更少了。” 程月棠抬眼看去,只见整个小镇冷清已极,哪里像是夏日该有的热闹景象,简直比沁寒冷冬还要安静。 第二百零七章:鬼怪之说 找到一家客栈以后,程月棠与杨季修一同下马,两人要了两个房间。那掌柜的见两人衣着华丽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和小姐,当即赔笑问到,“两位可是外地来的?” 因为廊余镇已然靠近北境边境,掌柜的在这里靠着这间客栈勉强度日已经数十年,自然对周边有些什么有钱人了如指掌。但是他却从未见过眼前两人,当即问到程月棠与杨季修是不是打外地而来。 程月棠疲乏已极,不愿多言,当即不耐烦的摆手道,“掌柜的,能否快点待我去房间。”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脸上困乏无比的神情,当即从掌柜的手中抢过两串钥匙,“待会儿给你送下来。” 话音未落,杨季修已然扶着程月棠上楼,而掌柜的面前却摆着一大锭银子。 那掌柜的看着柜台上的一大锭银子,脸上一阵茫然,回过神来之后杨季修已经扶着程月棠上了楼,掌柜的急忙将银子揣进了怀里,装作没事人一样四下瞅了瞅。 杨季修将程月棠扶进房间后,伺候着她脱了鞋袜,这才缓缓退了出来。 到了楼下,杨季修叫来一壶小烧,而后将掌柜的叫到身前问到,“怎么这里这么冷清?” 那掌柜的闻言露出尴尬之色,“客观您是第一次来北境吧?” 杨季修点了点头。 掌柜的见状露出恍然之色,“难怪客观不知我们北境民生艰苦。” “我知道。” “您知道?” 掌柜的以为杨季修第一次来北境,当不知道北境的百姓过的什么日子,不料杨季修居然若无其事的应到自己知道。 杨季修抬眼看了看外面镇上稀疏的行人,缓缓道,“北境山高水远,大多耕地都在山缝之中,而山中又不产果实,老百姓只有喝的没有吃的……..” “原来客观知道啊,您既然知道,那为何还问为何镇上冷清?大家祖上曾留下钱财的,早就搬了出去,没钱的只能待在这穷山恶水间混日子,时间一长,每家每户能养活的人用手指头都能数清楚,人自然就少了,再加上……” 那掌柜的说话之时语气甚为委顿,然而到了后面却忽的停住了。 杨季修抬眼看了看他,问到,“再加上什么?” 掌柜的脸上满是惶恐,见杨季修问及,目光顿时闪烁起来,支支吾吾道,“再加上……再加上……最近隔壁村子闹女鬼……好多年轻人都失踪了……大家便是白日里也不敢出远门……” 杨季修头一次听闻鬼怪之说,当即来了兴趣,“你将此事说清楚。” 话音落下,掌柜的面前又多了一锭银子。 在这荒凉无比的北境,虽然银子不一定能买到吃喝,但却能买到更好的东西,那就是人命。有了这银子,掌柜的便可以将这客栈关了,然后雇来几个练家子替自己搬家,搬到外面去。在这里,最赚钱的职业,便是武行。因为他们会功夫,可以替有钱人家当护院,价格不菲。 掌柜的收下银子,当即将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不过说话时掌柜竟一直战战兢兢,生怕那女鬼突然冒出来一般。 原来在这镇子附近一共还有三个村子,虽说都不大,但每个村子好歹还有百十来个人。原本大家日子过得就清苦,不少年轻人几岁开始就跟着父辈一起上山去打猎。 以前不少年轻人都喜欢到千年古木玉阳树那边去打猎,因为那里的野兔野鸡什么的经常出没。但是近两年来,不知谁说那里吊死过一个女子,大家去的次数也就少了。 可是紧接着便发生了闹女鬼的事,有人说自己在大白天里亲眼看到在玉阳树下有个长发盖头的女子在哭泣。再后来,附近几个村子里不少外出打猎的年轻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失踪,最后大家纷纷议论是不是那女鬼在作祟。 几个村子的村长聚集在一起商议之后找来了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前去驱鬼,可是邪门的是那道士去了玉阳树下后也跟着失踪了,就在大家的眼前失踪了!众人都是活见鬼,当即再也不敢再到玉阳树那边去打猎。 这消息一传十里,整个廊余镇都知道了。从此以后,大家即使是白天也不敢出元门,这镇子上当即就变得冷清了。 掌柜的说完之后还抬头四下看了看,生怕那女鬼突然之间冒出来一般。 杨季修闻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此等荒诞之事他自然不信,可是那道士在众人眼前消失却实在可疑得很。 “可有人知道在那玉阳树下吊死的女子是谁?” “这谁敢去问啊,大家躲都躲不及,谁愿意去查?” 如此诡异恐怖之事在百姓之中影响甚大,寻常百姓唯恐那女鬼找上自己,谁还敢愿意去查那女子究竟是谁。 “你们这里的县令呢?”杨季修问到。 掌柜闻言露出冷笑之色,“哼,县太老爷才懒得理会这些事,咱们保甲几次带着人去县衙里禀报此事都被县太老爷棍棒轰了出来。” 杨季修深知北境百姓疾苦,闻言不由愤然不已,当即将杯中烧酒一饮而尽。 第二日,程月棠休息了一晚之后整个人都恢复了精神,但当她看到杨季修脸上那森冷的表情之后当即明白出事了。 “何事?”程月棠坐到杨季修面前,低声问到。 杨季修看了看程月棠,将昨日掌柜的告诉自己的事复述了一遍。 程月棠闻言后不但没有感觉到吃惊,反而露出一丝跃跃欲试的样子,“当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那玉阳树。” 程月棠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杨季修也不是第一次见她如此,闻言当即道,“此事听上有些邪门,但仔细一想却甚为可疑。” “哦?如何可疑?” “那玉阳树乃是千年古木,按理来说,乃是极阳之物,怎会生出女鬼来?再者,但凡有鬼怪出没之地必定是人烟稀少之处,可是那掌柜的却说那玉阳树乃是周边猎户常去之所。” 杨季修分析起来头头是道,便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然而程月棠却是知道,杨季修从小身在京城,他在哪里听说过鬼怪之事。 闻言,程月棠不由笑问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等研究。” 杨季修摇头道,“不是研究,有所涉猎罢了。我虽未曾亲身经历,但是却在书上看过不少,若是古人诚不欺我,当是如此才是。” 程月棠想了想,眉尖微微上翘,眸子里透出一股欣喜之色,“我们这就去看看如何?” 杨季修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你呀……” 玉阳树乃是北境一大奇观,便是程月棠这等须臾不会离京的深闺小姐也曾耳闻。 当两人来到一座山顶俯视那玉阳树之时,饶是程月棠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叹为观止。 远远看去,那玉阳树便形同一个巨大的车盖,只怕有方圆二十丈,而程月棠站在山上俯视那玉阳树,自是不能估算出这树有多高。但就这庞大的树冠而言,确然已经超出了程月棠与杨季修的认知。 两人换了一个地点,从茂盛的枝叶之中看到那玉阳树的树干竟比京城中的著名的玉泉井眼还大,足要十多个人才能合抱! 程月棠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巨大的玉阳树,久久不能言语。 世间无奇不有,但当亲身经历之后才会感受到天地造化的伟大。 杨季修皱眉看着那树干,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程月棠闻言奇道,“怎么了?” “你看那树干之上,最低的一根树枝也离地三丈之远,谁人能在这玉阳树上上吊?” 杨季修心中对着女鬼之说更为怀疑了。因为三丈之高的距离,普通人如何会选择在这里上吊?与其费尽力气将绳子挂在这么高的树枝之上,何不找个山崖往下一跳,岂不是更加省事?而且自寻短见之人,大多已然生无可恋,在哪里死不是一样?为什么非要在这里,临死前还要为难自己? 程月棠想了想,对着杨季修道,“我们扮作村民如何?” “你是想引蛇出洞?” 杨季修看向程月棠时,脸上满是骇然。附近几个村子失踪了这么多的年轻人,那说明此事即使是鬼怪作祟,那也不是普通鬼怪。程月棠虽然轻功尚可,但倘若当真是妖邪鬼怪之物,却让杨季修如何安心? “不行,此事绝对不行!” 杨季修听罢,当即摇头,起身便往回走。 他知道程月棠的性格,一旦决定了的事谁也不能扭转,所以他不能给程月棠机会。 然而程月棠却是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追上来拉着杨季修的衣袖道,“不过是一个女鬼罢了,且让我去会会她。” 杨季修闻言转头,瞪着她道,“万一不是鬼,是人呢?” “那就太好了,我最喜欢跟人争斗了。” “你……不行!此事说什么也不行!要去也是我去!” 杨季修如何不知程月棠的想法,只是此时两人尚不清楚这女鬼一事到底是真是假,万一程月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可如何是好? 程月棠见他语气甚为坚决,当即软磨硬泡道,“哎呀,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我的功夫你还不知道吗?” 杨季修仍是摇头,“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第二百零八章:深入虎穴 但到最后,程月棠还是成功了劝服了杨季修。 用程月棠的话来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杨季修需要在外带领影卫策应自己,所以他不能进去。反而是程月棠,轻功已然有了几分火候,此时在这深林大山之中最适合施展不过。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饶有深意的问到,“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吗?” 杨季修闻言一怔,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为何这里失踪的都是年轻男子?”程月棠站在山尖朝下方的几个村子望了望,而后意味深长的问到。 杨季修听罢,细思片刻恍然道,“你是说此处有杨越遥有关系?” 程月棠点头道,“虽然不太确定,但杨越遥的黄金来路便是在这北境深山之中,说不定当真有些关系也未可知。” 杨季修这才明白程月棠为何执意要假扮男子去引蛇出洞。 倘若此处怪事当真与杨越遥有关系,那说明程月棠和杨季修已然来到了杨越遥黄金来路的源头,只要能深入进去调查,那便一定会有所发现。 程月棠眸子之中透出一丝冷意,“断了杨越遥的黄金之路,那便相当于斩断了杨越遥的一条臂膀。” 杨季修闻言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可有把握?” 程月棠笑着道,“我们做的没把握的事还少吗?” 当日,程月棠与杨季修回到客栈之后立刻找掌柜的借来了几件干净的衣服,程月棠一番乔装打扮之后立刻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少年,饶是杨季修也看着有些意外。 “你又不是没看过……” 程月棠玉瓷一般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有些害羞的看了杨季修一眼。 不料杨季修却是一板正经的道,“总感觉还差点什么。” 说着,杨季修四下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而后转身走进了后厨。 不多时杨季修双手背在身后走了出来,看着程月棠,喃喃道,“还差点什么呢?” 程月棠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解问到,“还差什么?” 杨季修故作沉思状,片刻之后恍然笑道,“哦,我知道了!” 这时,杨季修忽的伸出双手在程月棠的脸上摸一把,只见程月棠原本白皙无暇的脸上瞬间便多了几道黑印,便如一个花脸猫一般。 程月棠见他如此轻薄,哪里还像是当初在京城中冷面冷情的齐王,当即脸上再是一红。 然而她却没注意到自己脸上的变化,而杨季修却也是面不改色一板正经的道,“此去多加小心,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程月棠被他这么一带,哪里还记得刚才杨季修说的“差点什么”,当即低着脑袋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出门去了。 程月棠虽然已经在山头上仔细看过这玉阳树,但是当她来到这玉阳树之下时才感到一股沧桑之意迎面扑来。 只见那玉阳树树干之上沟壑丛生,一条顺着一条,便似褶皱般起伏。而深褐色的树干之上,不知留下了多少风霜雪雨的痕迹,也不知留下了多少刀劈斧砍的伤痕。可是这巍巍大树犹如一座大山般仍是矗立在这片山坡之上。 程月棠缓缓走进玉阳树,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整片山坡都残阳余晖染得一片金黄,而此时的玉阳树树冠便似一个巨大的黄金盖子一般在闪闪发光。 程月棠装作迷路的样子在玉阳树下团团转,时而东走几步,时而西走几步,反正就是不离这玉阳树的覆盖范围。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程月棠忽的想起杨季修所言,女鬼。 鬼怪一说程月棠当然是不信的,然而身在此处,程月棠却忽的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谐之道,阳极必阴,阴极必阳。 这时她自己所提出的理论,按照如此来看,这阳气极为旺盛的玉阳树下生出一丝阴气也不是不可能。而有了这种可能,那女鬼一说…… 想到这里,程月棠不由四下看了看,双手不由自主的互相抱着自己的臂膀。 太阳终是落下了山坡,湛蓝的天空开始缓缓落下黑幕。然而让程月棠觉得毛骨悚然的是,在这山坡之上她居然听不到一丝虫鸣! 整个山坡之上尽是死静,一丝声响也无,只有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不知名的鸟鸣。 然而这更让程月棠觉得惊悚,如此阳气旺盛的玉阳树下居然一个活物也无! 程月棠转眼抬头看向树干之上的树冠,只见此时的树冠在密密麻麻的树叶遮挡之下显得异常阴森,甚至透出一股诡异的影子。然而程月棠却不能分辨出到底是自己的臆想,还是这树冠到了晚上本来就是。 又过了一会儿,山坡之上居然吹过一阵凉风,确切的说是程月棠感觉到了凉风。那风缓缓吹过程月棠的脸颊,程月棠顿时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就在这时,程月棠正准备再去瞧瞧那树冠之时,却忽的看到了树枝之上有一丝黑影晃动。 不是鸟,也不是飞虫,那是什么? 程月棠的神经顿时就紧绷了起来,当即后往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而当程月棠再度去仔细观察的时候却发现,原来那黑影晃动的地方只有一片模糊不清的树叶。 程月棠心中稍安,暗自咽了一口唾沫。 但就在程月棠放松了一丝警惕之时,却忽的感到脑袋一阵眩晕,像是吃了蒙汗药一般提不起精神,四肢顿时变得乏力异常,便连站都站不住。 程月棠顿时坐在了地上使劲的摇着头,但却感到背后有一阵冷风吹过。她急忙回头看去,只见树干的另一边平地之上忽的出现了一个黑发盖头的之人,一袭白衣正缓缓朝自己凌空走来。 程月棠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想要大声呼喊却又不能,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孤魂野鬼似的东西朝自己走来。 而就在此时,程月棠终是忍不住脑中晕眩,一头倒在了地上。 当程月棠再度醒来之时,只觉浑身冰凉,脑袋一阵胀痛。而在她眼前,借着身后拳头大小的洞口中投射而来的月光可以看见,几根巨大的木桩矗立在身前。她前后看了一遍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个牢房之中! 程月棠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木桩前朝外面看去,只见不远处有灯火闪动,隐约间像是有人, 程月棠想要大声呼喊,但是却又怕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东西,比如那令人惊恐的白衣女鬼。 正当程月棠犹豫不决之时,不远处的灯光忽的消失了,而再度出现时却已经到了眼前。 接着灯光可以看到,拿着烛台走来的乃是一个人,是人,活物,不是其他什么东西。 程月棠这才松了一口气,当即问到,“你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程月棠说话时语气急促,像是一个受惊的少年一般。 那人看了看程月棠冷哼一声道,“既然来了,那就把活干完了再回去,咱们这地儿可不是随便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 说着,那人伸手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程月棠身前的木门。 “出来!” “我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程月棠双手紧紧抓着木桩,口中不断大喊。 然而那人却是大力将程月棠的手从木桩上掰了下来,而后一手拎着程月棠的细胳膊就走。 两人也不知走了多远,那人像是在黑暗中也能视物一般,一会儿左转一会右转,半盏茶后才停下来。 程月棠听到前面那人敲门的声音,而后只听那人道,“开门,又来一个。” “泥腿子,今天你可只送来了一个啊。” “滚蛋,快给老子开门。” 话音落下,程月棠只看到那人身前的一片黑暗中忽的传出一道光线,而后便听到了一阵热闹的呼喊之声。 那人将程月棠拖了进去后扔到一旁,对着先前那个开门的人道,“老子让你开门就开门,怎他娘的那么多废话!” 说着,那人就要动手,但却被一旁的几人拦住了。 “大胳膊,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先前开门那人急忙露出畏缩模样,不住的对着大胳膊拱手低头。 程月棠趁着几人窝里斗的时间抬眼看了看这里,只见这里乃是一个巨大的石洞,里面摆着几张桌子,此时这些桌子上围了不下五十人,正各自赌着,时而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呼喊之声。 程月棠转眼朝里面看去,只见里面乃是一个岔口,正对着自己的乃是一面石壁,看不到另外两边通向何处。 这时,先前开门那人走到程月棠旁边,用脚踢了踢她,“走吧,还等着老子请你啊。” 程月棠低着头站了起来,跟着那人往先前看到的岔口走去。 来到岔口处,那人拉着程月棠的胳膊直接转进了左边。 程月棠借着石洞两边的烛火看到,山洞很长,很深,山洞里的地面上铺着两排木棍,却不知是何用处。 两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程月棠隐约听到一阵铁器敲击的声音,“叮叮叮”不断作响。 正当程月棠就要到了的时候,却不料那人忽的一个转弯,又在一个岔路口转进了右边的一个山洞。 “他妈的,不就是胳膊粗一点吗?不还是泥腿子!”程月棠前面那人似乎对刚才带程月棠进山洞那人很是不满,此时正在嘴里低声骂到。 第二百零九章:进入金矿 当走出山洞,程月棠瞬间眼前一亮,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程月棠跟在那人身后,抬眼朝前面看去,只见前面是个巨大的山窟,许多农夫猎户模样的人身穿挂着一个篮子,手里拿着一把小型的铁锹和铁钻正在四周的墙壁上不断挖凿。 在这些人的篮子中,程月棠看到了一块又一块带着金色的石矿。 程月棠心中清楚,这里乃是一个巨大的金矿,正是杨越遥得以在京城中呼风唤雨却不愁钱财的金矿。 前面那人将程月棠带到一个监工模样的身旁,“老刘,今天只有一个。” 那老刘乃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年的中年汉子,看到程月棠细胳膊细腿的,不由皱着眉头道,“抓个这样的回来有什么用?” “最近山下几个村子里的村民都学精了,能抓一个是一个,总比没有强吧。” 那人似乎不太敢将责任推到刚才那粗胳膊身上,只得苦笑着对老刘道。 老刘闻言再度看了程月棠一眼,见她一脸都是黑灰,当即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别废话,赶紧去抓人,咱们工期快赶不上了。” 那人闻言之后当即转头离开,程月棠一脸无辜的看着老刘,却不想那老刘抬手就是一鞭子打在了程月棠的身上,“看什么看?干活去!” 说着,老刘抬脚踢在程月棠的小腿上,将程月棠赶到了正在挖矿的人群中。 “小伙子,你是哪个村子的?”正在干活的几个中年汉子将程月棠带到了山窟一边,将一应器物交给她后低声问到。 程月棠看着这几人样貌普通当都是山下村子里的村民,当即心中感激,闻言道,“我是外地来探亲,走迷了路,所以……” “说什么话呢?赶紧干活!” 程月棠的话还为说完,那老刘便挥舞着鞭子在空中“啪啪”作响吼道。 几人赶紧拉着程月棠走到一边挖矿,程月棠朝刚才说话那人看去,只见那人不住摇头,却也不再多言。 程月棠虽然从小身在秦国公府,富有人家向来不愁吃喝,也见过不少金银珠宝。然而在看到这里的金矿之时还是忍不住有些吃惊,难怪杨越遥动辄几百万两几百万两的大肆挥霍却一点也不心疼,原来竟有这么一座取之不尽的金矿为其所用。 程月棠在挖矿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四处看了看,此处山窟当是整座金矿中的一个,另外至少还有几个山窟也在同时开采。就他们这一个山窟开采出来的金矿都足够杨越遥在京城中呼风唤雨,更别提整座金矿挖出来的金子远远超过了这里。 大约挖了两个时辰,监工老刘挥着鞭子喝道,“一队二队的回去吃饭,其他人继续挖!” 程月棠身旁那人闻声将身上的篮子取了下来,将其中的金矿石倒在了一旁的巨大木框中,而后对着程月棠使了个眼神,示意她跟着自己一起去吃饭。 见状,程月棠当即学着那人将身上的篮子取了下来,而后跟着他一同朝外面走去。 出去的时候,程月棠用眼角余光大略瞟了一眼,一队二队加起来至少三十个人,排着长长的队伍缓缓走出山窟。 只是出去的出口却不是刚才程月棠进来的时的出口,而在另一边的石壁之上,大约只有半丈高,程月棠都需佝偻着身子才能通过。 而在出口处,几个监工模样的人正带着一帮人在检查每一个人有没有夹带金矿出去。 好不容易走出来,两队人转头朝左边的通道走去,程月棠注意看了一下,在这通道的后面也有一道长长的山洞,却不知通向哪里。 走到通道尽头,原本安静的通道忽的热闹了起来,程月棠垫脚看去,只见通道尽头乃是一个巨大的山窟,里面或躺或坐着许多村民。 在山窟的东北边,几个身穿黑色外衫的人正在给前来吃饭的人盛饭。 程月棠初来乍道没有饭碗,刚才和程月棠说话那人见状,走到山窟一角拿出一个黑色小碗放在程月棠手中。程月棠刚想说话,却不料那人竖起手指在嘴边示意她噤声。 前面排队的人渐渐往前,等到程月棠身前那人打饭之时,只听那人弯腰弓背的讨好着那几个黑衣人,“大哥,不好意思啊,我那碗昨天不小心被金矿砸碎了。” 盛饭的那个黑衣人闻言皱眉道,“你当这里是客栈还是怎么着,天天都在换碗,没碗没得吃,下一个!” 那人正兀自不耐烦要程月棠身前那中年汉子赶紧走,却不料他身旁那人却是将他拉住了,“给他一个碗。” “谢谢大哥!” 那中年汉子似乎很是感激,当即对着那人又是躬身又是拱手,说不出的恭敬。 打完饭,程月棠跟在那中年汉子身后走到一旁的山窟角落蹲了下来。 程月棠看了看手里的黑色小碗,只见其中只有几粒米饭,其他全是野草清汤,当即朝那中年汉子看去。 那中年汉子苦笑一声,低声道,“有的吃就不错了,刚开始那会儿几天才吃一顿,可是死了不少人。” “这位大哥,你在这里干活多久了?” 程月棠点了点头后,喝了一口碗中的清汤顿时觉得清淡无味竟连一丝盐巴也无。 那中年汉子仰头将碗中的汤水喝下,“我叫韩明深,你就叫我韩大哥吧,我来这里该有半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程月棠随口编了个假名,“我叫李崇。” 韩明深闻言点头,见程月棠迟迟不喝碗中清汤,当即道,“快点喝吧,不然等一下被他们看到了以后可都没得喝了。” 程月棠闻言赶紧将碗中的清汤一饮而尽,而后对着韩明深低声道,“你们都是被他们抓来的吗?” 韩明深闻言微微偏头看了看那几个正在盛汤的黑衣人,“嗯,我们都是山下的村民。” “那你们怎么不出去?” 程月棠一番打扮本就像个不知世事的年轻小伙子,此时在一本正经天正的问到,当即那韩明深忍不住摇头。 “出去?这里大大小小的关卡不下数十个,我们连出口入口在哪里都不知,怎么出去?” 韩明深说话时一直注意着那几个黑衣人的动静,很是小心,想来是对这里很是熟悉。 然而就连他也不知到这里的出口和入口,程月棠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 那韩明深压着嗓子道,“那两个黑衣人有些奇怪,定然大有来头。” 说着,韩明深朝程月棠使了个眼神,示意她看看多注意刚才给他碗的那个黑衣人。 程月棠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当即觉得有些眼熟,然而却不知道为何眼熟。她根本没见过此人,可是隐隐间却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在脑中不停晃悠。 “回去继续干活!” 这时,山窟中的几个监视他们吃饭的人忽的对着众人喊到。 闻声,韩明深与程月棠一同起身,而后继续回到了那山窟之中干活。 约莫又过了三个时辰,程月棠估摸着应该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时分,山窟中的监工换了一个人,对着众人喊到,“都回去睡觉!” 韩明深与程月棠这才停下手中的铁钻随着众人离开了山窟。 不过此次出了那狭窄的通道之后,众人却是往前去吃饭的通道的另一边走去。 程月棠便走便看,发现在这个通道的左边也有一个山窟,此时正从里面走出来许多村民,与她这个山窟里的村民汇集在一起朝通道深处走去。 韩明深拉着程月棠跟着众人不断往前走去,那韩明深低声道,“现在外面是白天,他们不敢再挖。” 程月棠正要问为何,脑中却是忽的一闪,想到了一件事。 玉阳树周遭接连不断的失踪已经引起了几个村子的注意,虽然他们用女鬼将村民们吓走,不敢出门。但是金矿深埋在山中,而挖矿的洞窟又开得特别大,一旦发生了挖塌事件,弄出了大动静,在白日里难免不被人发现,所以他们才在晚上才让被抓紧来的村民们继续挖矿。 韩明深见程月棠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问到,“怎么了?” 程月棠闻言问到,“我路过这里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水流,他们煮的稀粥,哦不,他们煮清汤的水是从哪里来的?” 程月棠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当初在山上俯视玉阳树的时候,确实没有在那山坡周围发现水流,这山坡之下又是被开采出来的金矿,肯定没有地下暗河。那他们煮粥的水却是从哪里来的? 那韩明深闻言一怔,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不过他们既然能出得去,自然能找得到水源。” 这山坡周围虽然没有水,但是不远处的村子周围却是有的。这些人多半便是去那村子附近取的水来。 程月棠点头恍然,当即也不再多说,跟着众人缓缓向前。 这条通道似乎很长,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程月棠估摸着已经离开了玉阳树山坡。 按照程月棠的记忆,自己醒来的时候在那里黑暗的牢房中背后有光,也就是说当时自己应该在月亮的对面也就是在东边。而来到挖矿的那个山窟距离那牢房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也就是说尚未离开这玉阳树山坡。还在这片山脉之中。 出了山窟这条通道虽然歪七八拐,但大体的方向却是向着西南,程月棠估摸着自己此时应该在玉阳树山坡的西南方,也就是在当初程月棠与杨季修俯视玉阳树那座山的东北部,应该就在两座山之中。 第二百一十章:究竟是谁 弄清楚了自己的位置以后,程月棠开始着手怎么把消息传出去。 只是程月棠发现,被抓进来的村民每天干的事就是挖矿,喝汤,睡觉。基本就在三个山窟内循环,就连入厕也在不远处,根本没机会走得更远。而唯一远离金矿山窟的就是他们休息时的山窟。 因为程月棠进来之后就再无人被抓进来,所以每次回到睡觉的山窟之时,总有一些担心自己亲人的村民前来询问程月棠外面的情况。 程月棠一开始只道出自己乃是路过这里,不小心被抓了进来的。而后跟众人混得熟悉了之后这才试探性的逐个打听谁能接触到前去取水的人。 程月棠想过了,这个金矿之中除了将金矿运出去的人之外,还有能够出去的便是煮饭取水的人。 运金矿出去这条路程月棠想都没想便放弃了,因为以这些人的警惕,如何会让程月棠在运矿车上面打主意?必定有森严守卫护送,检查。 所以程月棠只能把目光转向了那外出取水的人身上,而且她感觉那几个黑衣人似乎很不简单。 这一天,程月棠回到山窟之中吃饭休息之时,最开始给韩明深拿碗的那人对着程月棠使了个眼神。程月棠不敢大意,没有理睬,但是那人却径直走到了程月棠身前。 “你,站起来!”那人指着程月棠,道。 程月棠应声站起,露出一脸害怕的模样。 却不料那人却是转头看向另外的两个黑衣人,“就这个吧。” 另外两个黑衣人似乎没有这人说话有用,闻言只是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最近烧饭的有点缺人手,你来帮忙。” 那人对着程月棠说完之后便立刻回到了刚才的地方,而后其中一个黑衣人,将一件黑色外衫扔到了程月棠的手里。 吃过饭之后,那人让程月棠收拾一下跟着他走,但却没说去做什么。 程月棠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在此地却不能妄动,当即跟在三人身后走进了山窟中的另一条通道。 这条通道不是很长,两人转过几个弯后来到一处灶台模样的地方。 那人让程月棠将手里的木盆放下,而后道,“以后你就在这里给他们烧火做饭。” 程月棠正思索着怎么接近这几个黑衣人,却不料此人自己将程月棠拉了过来,当即心中一阵喜出望外,但脸上仍是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 另外两个黑衣人闻言之后,其中一个道,“东西先放在这里,一会儿跟我们出去一趟。” 程月棠闻言急忙露出害怕之色,“出去……去……去哪里?” 那人闻言当即“哈哈”大笑了起来,“看来你也被那女鬼吓傻了吧。” 另一个黑衣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当真是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山野村夫……” 只有让程月棠前来后厨帮忙的那人无动于衷的看着程月棠,而后转头对着另外两个人道,“今天我去打水,你们俩去休息吧。” 那两人闻言当即退了出去。 见状,那人从灶台边上取出两个水桶放在了程月棠肩上,而后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来,那人走在前面也不说话,程月棠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石壁之前,那人走到石壁近前用力一推,看似完完整整的石壁之上居然被推出了一道门。 那人转头示意程月棠跟上,程月棠当即收拾了一番脸上的震骇跟着他走了出去。 连续几日没有呼吸到外面的空气,程月棠刚一出来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草木之味,还有微风中带着的些许淡香。 然而就在程月棠神经为之一缓的时候,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然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黑衣人目光阴冷的看着程月棠,“你是谁,为何来这里?” 不料程月棠闻言却忽的诡异一笑,“你觉得我是谁?” 那黑衣人眯着眼看了看程月棠,厉声道,“我不管你是谁,既然能来到这里总该有些本事才对。” “你想怎么样?” “我想让你帮我接手这里。” 那黑衣人说话时眸子里的阴冷忽的变成了贪婪,似乎对这金矿早已垂涎三尺,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程月棠见状冷冷一笑,双眸之中涌出毫不遮掩的轻视,“你想接手这里?凭什么?一把匕首,三个人?”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你又是什么人?” 程月棠开始觉得这个黑衣人有些熟悉,但是听过此人说话只是才觉得那种感觉或许只是一种幻觉。此人眼中对金钱无比狂热的贪婪但却又有着非同一般无法小觑的隐忍,根本不像程月棠所遇到的任何一个人。 那黑衣人放下手中的匕首,对着程月棠冷哼一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随时可以让里面所有人都一命呜呼!” 那黑衣人语气甚为阴森,便似地狱之中的索命厉鬼一般,而在他的双眼之中也跟着微微泛起了红光。 程月棠见状不由心中一震,但脸上却仍是镇定自若的模样,闻言只是冷笑道,“他们死了,这些金子怎么办?” 黑衣人见程月棠已经有跟自己合作的意向,当即笑道,“只要解决掉那帮装神弄鬼的监工,村民可以不动,这样我们便能接手这里。只是现在我们只有十个人,要想把他们全部放倒还需要一些配合。” “你是想让我在村民之中挑起事端,将他们全都吸引过来?”程月棠瞬间便猜到了此人的想法。 程月棠与一众村民有着同患难的感情基础,让她去挑起事端势必能得到一众村民的配合。而只要所有村民都配合,那么这金矿之中的所有监工势必都会赶来,到时候这些人便有了下手的机会。 那黑衣人见程月棠如此聪明,当即在心中暗暗将程月棠的威胁提高了一个档次,闻言冷冷道,“只要能不放走一个活口,其他的事都可以商量。” 黑衣人也猜到了程月棠的来意当不是单单为了金子,然而他却不知道程月棠究竟想要干什么,故此将话说了个明白,“其他的事”都可以商量。 不料程月棠闻言抬手将那人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反手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你觉得我需要与你商量吗?” 程月棠的动作很快,而且又是以无心算有心,饶是那黑衣人一向警惕却也在眨眼间被程月棠夺了手中的匕首。然而此人脸上却只是微微一怔,而后竟放声大笑了起来。 “你的确不需要与我商量,但是你需要与他商量。”话音未落,一个黑衣人忽的出现在了程月棠的左侧,挥手便去夺程月棠手中的匕首。 程月棠当即撤步,继而将肩上的水桶扔了过去,顺势挥出一道银针。 然而那人一招将程月棠逼退之后,轻而易举的躲开了程月棠的银针,却没有再度追击。 见状,程月棠不由得警惕起来,此人轻功不弱,来到自己三步之内自己竟然没有察觉。 先前要程月棠与他合作的那人看到程月棠退到一旁十分谨慎,当即转头看向后来的这人,单膝下跪拱手道,“时机已到。” 不料那人却是摆手看向程月棠,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姑娘,你觉得是时机到了没有?” 程月棠此时还穿着在山下客栈里借来的猎户衣衫,脸上也仍是被一曾灰尘所遮盖,然而此人目光如炬竟一眼便看穿了程月棠是个女儿身。 闻言,先前那人不由得骇然转头看向程月棠,“他……她是个女的?” 程月棠知道是自己刚才那一发银针暴露自己,当即也不辩解,只对着后来的那人道,“我觉得时机尚不成熟。” “好!既然姑娘有意合作,还请姑娘通报姓名,也好让我等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孤身闯进这金矿之中。” 程月棠的话无疑是在说自己愿意与他们合作,而此人也是心领神会,当即问到程月棠的姓名。 可是程月棠有了前车之鉴如何会轻易的报出自己的姓名,当即冷笑一声道,“你可是北境通天关将领?” 话音落下,整个地方都一片死静,一丝声音也无,便是三人的呼吸声也渐渐消失了。 程月棠突如其来的猜测似乎让这两人很是吃惊,竟在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而程月棠心中却是忽的轻松了许多,如此看来,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刚才程月棠见到先前那人对后来这人的拜见姿势,像极了军中惯用的姿势,当即猜测这两人会不会是军中之人。 而程月棠再联想到北境向来穷苦,北方匈奴因为这一片穷山恶水的阻挡所以对宋明北境丝毫没有兴趣,因此北境只有一处通天关有着将领镇守。也正是如此,通天关的镇边军军饷一向是所有军队里最少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战事,也没有充裕的补给,因为补给需要从霸州等地穿越整个北境运来,很是麻烦。 程月棠身为兵部尚书的女儿,自然对各地军队军饷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程月棠便猜测这两人会不会是北境的镇边军,而此时从两人的表情来看,自己的猜测应当没什么差错。 后来的那黑衣人死死的盯着程月棠,声音忽的变得阴寒,“你究竟是谁?” 第二百一十一章:始末原委 杨越遥的金矿居然连北境的镇边军也想插一手,这是程月棠万万没想到的。可是程月棠有些不解的是,他们是如何得知这座金矿的?难不成他们闲的没事还成群结队的来这穷山恶水的北境之中瞎逛? 听到此人如此一问,程月棠心里当即轻松了下来,瞟了一眼此人后将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山头,那里正泛着鱼肚白,想来是天快亮了。 只听程月棠好整以暇的应到,“我是谁我说了你也不相信,但是有一样东西,你却是深信不疑。” 若是程月棠就这般报出自己的名字,只怕眼前两人非但不会相信,反而会突的发难要将程月棠置于死地,毕竟程月棠已然猜出了他们的来历。 但是程月棠如此一说,这两人瞬间便愣住了,后来的那人问到,“什么东西?” “在你们知道我的身份之前,我要确定你究竟是通天关的那个将领。据我所知,通天关一共两个将领,大将军曲善才和张承冲将军,你是哪一个?” 程月棠并不能肯定此人究竟是这两个中的哪一个,但是他既然有这般身手,那定然是这两个其中的一个。 那人看了一眼程月棠,忽的觉得有些琢磨不透眼前之人,开始他以为程月棠只是一介江湖中人,但却不料她能猜出自己的来历。而更让他心惊的是,她居然知道曲善才和张承冲! “在下张承冲,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这人三思一番最终选择了如实告知,因为他觉得眼前的这名女子,当不会如自己想的这般简单。 程月棠闻言了然一笑,“果然是张将军。” “你知道我是谁?” “曲善才老将军向来行事为重,打仗如是,做人如是,他岂会打这金矿的主意?想来也唯有一向冲劲十足的张将军才会想到利用这金矿来缓解军饷严重不足的问题。” 程月棠对宋明之中的几位将军都了如指掌,仔细一想其实便已然猜出此人是谁,此时听到他亲口承认,当即道出自己的根据。 张承冲闻言怔色,而后狐疑的看着程月棠,“阁下高姓大名?” 张承冲行事虽然一向容易上头,但当此时候却也突的变得沉稳,因为他知道,眼前之人当不是自己轻易就能料理的人物。 程月棠闻言抬手示意张承冲的那名副将退下,张承冲会意转头,那人当即走得老远才停下。 见状,程月棠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了玉雕金龙,示意张承冲看个清楚。 那张承冲抬眼仔细一看,当即屈膝下跪拜倒,“末将张承冲,参见大将军!” 玉雕金龙乃是程景况的贴身信物,相比之下老皇帝手中的兵符都无法与其相提并论。在宋明大大小小的将军之中,玉雕金龙所承载的不是指令,也不是军法,而是从军之人的一种信仰。 程月棠抬手示意张承冲站起来说话,而后微微笑道,“我不是什么将军,我只是借了父亲的威望罢了。” 张承冲闻言恍然,当即拱手道,“原来是公主殿下,多年未见,恕卑职一时眼拙,一时竟没认出公主殿下。” 程月棠在京城之中被封为霄阳公主的事早已传到宋明的各个角落,张承冲虽然远在北境通天关,但也有耳闻。只是张承冲当年只是程景况的一个亲卫,只见过程月棠四五岁时的模样,时隔多年,自然是认不出此时的程月棠了。 不过张承冲心中还是为程月棠的气度所折服,能在如此地方还依然能保持着清晰的头脑,敏锐的思维以及连贯的逻辑,实在非常人所能用,也绝非常人所能及。 程月棠摆手道,“张将军此时可以说实话了吧。” 张承冲居然也插手了此事,其中原由程月棠虽想到了一些,但她觉得这应该不是重点。 果然,张承冲闻言叹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北边匈奴这几年蠢蠢欲动,似有犯境的迹象。末将不得已才将解决军饷短缺的主意打到这金矿上来。” 张承冲详细了解释一番,原来这几年北境看似安定,但却是在这穷山恶水掩盖之下的安静,实则抛却了北境环境问题之后,匈奴犯境的可能性将会大大提高。 这一点,程月棠也有想到。只是在程月棠的印象里,匈奴向来只擅长在开阔地带大规模起兵作战,北境这种高山深壑的地理位置实在不是匈奴所擅长攻防的地方。 张承冲解释道,“匈奴这几年大规模扩充了步兵军队,而且时常在距离通天关不远的七里鞍山操练。末将曾派人前去查探,据探子回报,光在七里鞍山操练的匈奴补兵便多达三到五万,更别提还有没来参与演练的步兵。” “为何匈奴一下子扩充了如此多的步兵?此事你可有详查?” “末将也曾想过详查,奈何大将军不允。” 曲善才乃是宋明朝中唯一可以和程景况比较资历的老将,但是在战功上却是远远不及程景况,不然何以程景况身在京城却统领宋明全军,而他却只能在这北境苦寒之地镇守边关呢? 然而曲善才虽没有多少战功在身,但是稍微年长的人都清楚曲善才乃是宋明一等一的战场宿将,向来是轻易不出手,一出手便是风驰电掣,雷霆霹雳。故此在曲善才没有十足的把握之时是不会对匈奴出手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老皇帝才将镇守通天关的重任交给了他。 北境向来穷苦,不仅是老百姓,也士兵也是。倘若北境爆发战事,不仅京城会受到冲击,更为重要的是在北境打仗根本无法提供军队补给,因为就连通天关每月惯例的补给也很难运进去,更别提大规模战争打响之后的十数万大军的补给。 而正是因为曲善才坐镇通天关,所以北境多年来与匈奴相安无事。当然他也不会允许张承冲去调查匈奴扩军的事,万一挑起事端,曲善才将很难应对。 程月棠闻言点了点头,眸子里露出一丝敬畏之色,曲善才虽没有她爹爹那般的赫赫战功,但就沉稳和老练,曲善才却是难得的沙场战将。 “所以你在得知这玉阳树下闹鬼一事后就亲自前来查看了一番?” 程月棠心里早已猜到,那就是这几个村子的老百姓在去县衙里禀报此事无果之后只能寄希望与据此不远的通天关。而张承冲一向又是闲不下的人,得闻消息之后定然亲自前来查看,故此发现了此处金矿的秘密。 “正是,末将得闻这千年古木之下竟然闹出女鬼一事后即刻派了亲卫前来查探,后来得知这山下另有洞天,这才亲身前来准备一锅端了。”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程月棠想听听张承冲的计划,若是可行,她也不介意将这金矿交由张承冲接手。毕竟利国利民之事,程月棠从未无所畏惧,也不会有所顾虑。 张承冲闻言后拱手道,“末将本打算在饮食中下毒,奈何金矿中的一众监工和管事实在滑头,从未吃过被抓村民食用的清粥,所以末将这才打算利用一个众人村民挑起事端,而后自己率前卫将其一网打尽。” “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们提前侦知了你的行动,这金矿之中的老百姓该人如何是好?” “末将……谁!” 张承冲话音未落,转身朝着山坡的一边跃了上去。 程月棠当即跟上,爬上山坡以后,天色已经大亮,程月棠朝下方看去,只见一道黑影闪进了树林之中消失不见。 “公主殿下,此处甚为危险,还请公主殿下移驾通天关!” 张承冲知道自己与程月棠已然暴露,当即让程月棠前往通天关。若是继续让程月棠留在此地,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他张承冲便是有一万个脑袋只怕也不够程景况和老皇帝砍。 然而程月棠却是丝毫不担心的看了看张承冲,而后对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朝山坡下看去。 张承冲见状一怔,当即跟随程月棠的目光朝下面,只见一个约莫二十不到的男子手里正提着一个黑衣人健步如飞的朝山坡之上奔来。 “来人可是公主殿下的护卫?” 张承冲哪里想得到来人是杨季修,京城之中大名鼎鼎的齐王。 当杨季修将黑衣人扔到张承冲与程月棠面前时,却是皱眉看向程月棠,狭长凤眼之中透出一股不忿,“行事怎可如此大意,若是此人跑了怎么办?” 张承冲见杨季修竟如此对程月棠说话,当即厉声喝道,“你是何人,居然敢对公主殿下如此说话!” 杨季修斜眼看向张承冲,微微拱手,“在下杨季修。” “齐王?!卑职见过齐王殿下,恕卑职眼拙,实在没能认出殿下。” 张承冲来这通天关七八年,那时的杨季修与程月棠不过少年模样,此时都已大变模样,他自然是认不住来了。 杨季修看了看张承冲,而后转眼看向程月棠,正要叮嘱她应该更加谨慎才是,却不料程月棠抢先道,“我知道你能将其擒来。” 话毕,程月棠又朝张承冲看了看,“张将军,有关此人的审讯便交给你了,我可得去好生洗把脸。” 说着,程月棠看向杨季修的眸子忽的涌出一丝害羞,脏兮兮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红晕。 第二百一十二章:北境初阳 程月堂洗净脸颊后又回到了山坡之上,此时天色已经大亮,程月棠四下看了一眼才发现此处离玉阳树不过百丈,想来那金矿应当是在玉阳树的下方,而一众村民休息的地方当就在前方不远处。 杨季修看了看已经一脸无暇的程月棠,脸上缓缓浮现一抹笑意,但他却转眼看向了张承冲,“张将军这般做法可不太符合规矩啊……” 张承冲擅自带兵离开通天关,按律乃是大罪。而且此处金矿当属朝廷,一经发现当立即上报才是,张承冲不仅没有上报,反而欲私吞,按律更是罪不可恕。 那张承冲哪里知道在这寒苦之地居然会遇到当今京城中最受老皇帝恩宠的两人,闻言当即露出一丝尴尬之色,然而只是一瞬便正色道,“齐王殿下,北境之忧已到眼前,末将出此下策虽是欠妥,但却是解决眼前困局的最好办法。” 说着,张承冲对着杨季修拱了拱手,却不再多言。 匈奴的大肆扩军明摆着便是冲着宋明而来,这一点,程月棠与杨季修都知道。只是杨季修想试探一下这张承冲,故此才由此一问,现在见他出言辩解均是以大局考虑,杨季修心中顿然一松。 “如此说来,张将军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此座金矿拿下了?” “正是!” 张承冲说话时不卑不亢,即便是面对的是程月棠与杨季修,以此可见其忠正之心。 程月棠对着杨季修微微点头,而后看向张承冲,“张将军,既然如此,还请你速回通天关,调集人马,我们里应外合将这金矿彻底拿下。” 张承冲得令刚要转身,当却又忽的停了下来,对着程月棠道,“公主,拿下以后……” 张承冲便是个没有便宜不出手的主,此次为了这金矿他可是几天几夜未曾睡好觉,现在有了程月棠的将令,他自然不再担心什么。只是,程月棠与杨季修毕竟是京城中人,倘若这金矿你拿下来以后,这两人要从中分利…… 不料杨季修闻言却是一声冷哼,“张将军,这宋明之中刚正不阿的可不止你张将军一人。” “张将军,我二人的确为这金矿而来,但却不是为了其中金子。拿下以后,你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其他的事,我们不会插手。” 程月棠无疑把话说了个通透,但这也基于张承冲在程景况印象中的为人,所以程月棠才会如此相信他。 闻言,张承冲当即单膝下跪拱手抱拳,“末将代通天关所有军士,谢公主和王爷!” 张承冲走后,程月棠从地上捡起刚刚扔出去的水桶,看了看杨季修道,“齐王殿下,您是帮我挑水呢?还是帮我挑水呢?还是帮我挑水呢?” 程月棠自然还要回到金矿之中,因为张承冲与杨季修一旦攻进去,那金矿之中的村民必然需要一个引路之人将他们通通带出金矿,否则到时一旦乱起来,谁也顾不上谁,难免伤及无辜。 杨季修对着程月棠了然一笑,而后自觉的从程月棠的手上接过了水桶,朝着山下走去。 路上,程月棠将张承冲告知自己的匈奴情况重新梳理了一遍后完完整整的告诉了杨季修。 杨季修听罢,眉尖露出一丝担忧,“多事之秋。” 如今乌苏与南蛮的事宜尚未彻底解决,通天关又面对如此压力,一旦三方同时向宋明施压,杨季修担心现如今的朝廷能不能抗住。 程月棠的计策虽然已经取得了一些效果,但是总体而言,还是要宋明更加主动才好,不然总是被乌苏,南蛮还有匈奴牵着鼻子走。 程月棠道,“我此刻倒是更担心匈奴此次大肆扩军会不会与杨越遥又关系。” 杨季修闻言驻足,转眼看向程月棠,狭长凤眼忽的一闪,“你是说,杨越遥利用这金矿已然与匈奴有过联系?” 此座金矿距离通天关并不远,杨越遥若是利用这里的金子疏通了匈奴内部中的一丝势力,他在匈奴之中大有可为。再加之此次匈奴扩军一事实在让人措手不及,而且与乌苏南蛮形成犄角,生生将宋明卡在了一个危险的位置。杨越遥与匈奴之间的关系,当真难说得紧。 然而让程月棠和杨季修最为头疼的是,他们根本没有确凿证据可以证明杨越遥通敌卖国的罪名,只能被动的选择拆解杨越遥的招式。在这一点上,程月棠与杨季修便如同当今的宋明,只能跟着乌苏,南蛮,匈奴的阵法而变阵,实在是被动。 程月棠点了点头,正色道,“杨越遥与乌苏和南蛮的关系我们已然可以确定,以此类推,他与匈奴不可能没有接触,而且这座金矿又是极妙的礼物,一旦杨越遥与匈奴勾结,宋明的危险可就不再是眼前我们看到的这一点了。” 杨季修闻言陷入了沉思,此时局势当真变化莫测,乌苏与南蛮才刚刚消停,匈奴却又忽的冒了出来。而且在杨越遥的背后还有一个程月棠与杨季修都不知道的人,此人在宋明势力定然不会比杨越遥低,若是想处理好宋明对外的关系,抓住此人的弱点当是关键。 两人回到那石壁上的暗门之时,太阳已经爬上了山头,程月棠望着这朝气蓬勃的初阳,目光缓缓转动,而后停在了群峦叠嶂的北方。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眼中无意间流露出一丝灿然,心里也跟着笑了。 还有什么能比看着自己心爱之人的侧脸更加幸福呢? 那是一张不染俗尘干净的脸,此时正饱含着希望远眺,在她的目光里,杨季修看不到一丝一毫杂质,只有纯粹清澈的深情。 杨季修忽的明白自己这几年来一直追求向往的东西,也忽的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对程月棠产生如此不同寻常的感情。那是杨季修曾在梦里无数次梦见的眼睛,也是杨季修为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目光,在那目光里,杨季修只能感觉到满足和幸福。 杨季修一时间看得痴了。 程月棠见杨季修如此紧紧的盯着自己看,当即脸上涌出一抹红晕,但与初阳照在脸上的色彩融合,却也看不出什么来。 “你这人好生无礼……”程月棠实在忍不住轻声嗔道。 不料杨季修闻言只是一笑,狭长凤眼之中透出一股子得意,“无礼之人必有无礼之处,杨某何曾对你无礼了?” “哦,你是说杨某非礼勿视吧?这可怪不得我,怪只能怪公主殿下实在吸睛,便是天仙下凡,当也不过如此。”杨季修忽的刷起浑来,丝毫不在乎自己这样强词夺理到底好不好。 程月棠闻言白了他一眼,但脸上却是微热,也不知是阳光所致,还是脸红所致。 见状,程月棠微微垂首道,“你再如此无礼,小心……小心……小心本公主不客气了。” “您倒是别客气啊,客气干啥啊,客气能当饭吃吗?”说着,杨季修干脆走到了程月棠面前,一手轻轻抬起程月棠的下巴。 程月棠见他如此轻薄之举,当即伸手要将其推开,但杨季修却忽的凑了上来,一口吻在了程月棠的微红双唇上。 上一次亲密接触还是在去年,时隔如此之久程月棠最先感受到的是一股侵透全身的酥软,直想往杨季修的怀里扑。 而后,程月棠感觉到了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悸动,不似最开始最杨季修的好感,而是一种超越了渴望爱情的悸动,像是程月棠心中早已埋下的种子在这以瞬间发了芽。 初阳之下,微风渐渐吹过,早晨的空气异常清新,而在这种恬淡寂静却又充满了活力的时辰,两人将内心中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情通通化作了沉默,而后在双唇之间传动。 杨季修微微睁眼,看见了程月棠脸上幸福样子。 “你知道吗?北境的日出乃是天底下最美的日出。”杨季修看着程月棠的眼睛,眼神中满是深情。 日出美不美,在于看日出的人的心情。 杨季修不知道这日出到底是哪方的好看,但是他知道,此时的日出乃是自己所见过的,最美的日出。因为在他的心里,程月棠的美,程月棠的温唇,程月棠的一切都将自己融化,剩下的,唯有那久久不能挪开的目光。 而程月棠闻言脸上红晕更甚,头也垂得更低,甚至一双玉手竟不自觉的揉捏起衣角。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能感觉到杨季修眸中的深情,甚至能用余光瞥到灿烂初阳下的一切生物都在贪婪的吮吸着光明。 在这一刻,程月棠只想依偎在杨季修的怀里,任他火热的胸膛温暖自己的脸颊。 初阳之下,整个世界都从一整夜的沉眠中缓缓醒来,其中包括远处飞过的野鸟,以及更远处村子里传来的鸡鸣狗叫。 一片火红的阳光似极了一块居然的染布,将整个世界都变得绚烂而热烈,也将整个世界变得美丽和体贴,似乎一切都是美好。 良久,待程月棠不得不再度进入金矿之时,杨季修这才放开胸前的程月棠,伸手将一旁的水桶放在了她的肩上。 儿女可以情长,但在这之前,他们还有着更为重要和迫切的事需要解决。程月棠心里明白,杨季修心里也明白,故此他们什么都没说。 第二百一十三章:合作计划 待程月棠回到金矿,灶台边上的两个黑衣人已经在生火,两人刚想喝问程月棠为什么这会儿才回来时,刚刚和程月棠一起出去的那人却是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 那两人见状再不敢多言,急忙将程月棠肩上的水担接了过来,开始忙着自己的事。 程月棠与那人走到通道之中,那人对着程月棠拱手道,“卑职通天关张将军手下副将孟继宇参见殿下。” 孟继宇乃是张承冲的心腹,故此此次潜入金矿的任务,张承冲才会选择交给他。 程月棠微微点头后,低声问到,“为何给百姓吃的尽是这样的清汤?” 孟继宇闻言一叹,脸上露出无奈之色,“这帮监工实在可恶,每日拿给我们煮食的粮食不足那木盆一盆,卑职也是迫不得已,只能将其熬成稀粥,让百姓们都有得喝,不然……” 程月棠虽然早已有所猜测,但是此时听到孟继宇如此言道,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忿。 不过此时尚未到动手的时候,程月棠自也不好发作,闻言当即问到,“已经身在金矿之中的兄弟现在在何处?” 孟继宇闻言应到,“我们这里三人,另外七人三个在一号矿洞,两个在二号,还有两个在三号。” 程月棠知道孟继宇所说的矿洞就是她曾在其中挖过金矿的山窟,当即与其仔细商议了一番,这才回到灶台边上与另外两人一起忙活了起来。 待得煮好清水似的粥,程月棠正与孟继宇往山窟里送时,几个监工形色匆匆的从通道一段走了过来,而后与几人擦身而过,朝着出口出去了。 孟继宇看了程月棠一眼,正要说话,程月棠却是微微摇头,嘴里若无其事的道,“你们帮我将那木桶扶一下。” 趁着扶木桶的时间,程月棠凑在孟继宇耳边道,“静观其变。” 言罢,四人再度缓缓向前走去。 刚才看那几人的模样,当是出了什么事才对,但是孟继宇的两个手下一直都在金矿之中,并未听到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程月棠估计应该是金矿外出了事。 想到这里,程月棠当即想到了杨季修早上截住的那个黑衣人,张承冲已然带回去审问,至于有什么情报,最快也得今晚才能得知。张承冲需要回通天关调集人手,一来一回尚需要点时间。 几人来到村民们正在休息排队准备喝粥的山洞中,程月棠看到了韩明深,想要招手却看到几个监工正朝自己这边看来,当即挥手对着韩明深道,“韩大哥,你的碗。” 程月棠初来之时便是韩明深给她的饭碗,如今程月棠已经不再需要,当即想着将这碗还给他。 那几个监工见状也没有多问,转而抬眼朝另外几处看去。 韩明深走了上来,看着程月棠,眸子里露出困惑之色,正要开口,却不料程月棠忽的将其手捉住,快速在其手中写了几个字。 韩明深虽不是什么秀才举人,但是字还是识得的,况且程月棠写的又是极为简单的几个字。见状,韩明深对着程月棠微微点头,而后将程月棠手里的碗接了过去。 待得用餐完毕,一众村民渐渐散去,程月棠也跟着孟继宇回到了灶台处。 四人在里面收拾了一番,孟继宇在程月棠耳边低声道,“卑职出去看看情况。” 程月棠微微点头,而后示意他带着另外的两人一起去。 不料那孟继宇却是摇头,“此二人乃是军中猛将,让他们跟在殿下身边,卑职也好放心。” 说完,孟继宇也不管程月棠是否答应,当即转身朝出口走去。 程月棠看了看二人,那二人急忙对着程月棠屈膝拱手。 孟继宇的心思,程月棠自是了解,但是相比之下,外面发生的事才尤为紧要,程月棠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你去跟着孟副将,你跟着我来。” 程月棠终是放心不下外面的情况,当即让其中一人前去与孟继宇一道查探。 那人走后,程月棠这才领着另外一人朝村民休息的山窟走去。 只是程月棠的并未直接朝村民休息的山窟走去,而后拐了个弯来到了他们吃饭的山窟。 身后那人见程月棠无端来到此处,当即示意程月棠要谨慎行事。程月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了一块山石上等了起来。 此时山窟中所有村民都已经回到了挖矿的山窟,几个监工也已经撤离,山窟之中空无一人。 而沿途过来的哨卡也因为时间的关系已经撤离,程月棠知道,纵使他们有在多人也需要休息,也需要轮换。只是程月棠不太清楚的是,倘若他们都在百日里休息,那他们是如何保证外面安全的? 正想着,韩明深从通道里探出了头,程月棠急忙向他招了招手。 “你……” 韩明深始终没搞懂程月棠为何能与这些黑衣人混在一起。 程月棠此时来不及与他多说,径直问到,“韩大哥,你们想出去吗?” 那韩明深闻言一怔,当即回答道,“当然想出去啊!” 程月棠点了点头,示意后面那人去通道口守着。 “韩大哥,其实我是来救你们的。只是此事说来话长,等我以后有机会再与你细说可好?” 程月棠当然不能在这里将全部实情告与韩明深知道,只得说以后再言。 韩明深也一早看出来了程月棠当不是如她说的一样是路过这里被抓来的,但是他又不知道程月棠到底为何而来,所以也一直没有问。此时听到程月棠这样一说,当即点头道,“好,你说。” 程月棠想了想,道,“要想从这路出去,必须把这里面的监工全都解决掉。但是我们人手不够,所以需要村民的配合。” “你是让我们先动手?” 韩明深能在这里呆这么久没被饿死也没遭毒打,那足以说明的他的脑子灵活。听到程月棠的话,韩明深当即明白了过来。 程月棠笑着点头道,“正是,只要你们先在金矿中暴动,那我们的人才有机会。” “可是……” “你是担心村民们的安全吧?放心吧,我们下手会有分寸的。” 程月棠自也不是傻子,韩明深在这里忍受煎熬如此之久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能有一天重见天日?而这些村民们何尝不是一样?倘若程月棠的计划有什么纰漏致使村民们有危险,即便是韩明深愿意一搏,那些村民也不见得愿意跟随。 但是听到程月棠如此一说,韩明深心中当即有了底,“这样的话,那我们倒可以试试。” 话音未落。程月棠紧紧的盯着韩明深,一字一句的道,“不是试试,而是要拼尽全力!” 程月棠最大的担心就是这些村民,倘若因为自己的帮忙让他们中间反而出现死伤,那程月棠心中定然无法原谅自己。所以她容不得任何人有半分懈怠,也不容任何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她知道,这些村民被抓来这里,时间长的,已经如韩明深一般,半年之久。时间短的,只怕也有十天半个月。他们唯一的愿望便是活着走出这金矿,程月棠为何而来?为的就是让他们能够活着见到亲人。 韩明深看着程月棠坚定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震,当即对着程月棠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的!” “明日这个时候,你再来这里,我们再商量一下,务必一击即中!” 程月棠吩咐完韩明深之后立刻转头走了出去。 回到灶台处还没过多久,孟继宇便带着另一个手下回来了。 四人走到灶台边上,孟继宇对着程月棠低声道,“殿下,他们似乎已经发现了你,听说从兖州来了人。” “兖州来人?是谁?” 程月棠刚从兖州进来,并未听说兖州城里有什么人。 孟继宇摇头到,“具体是什么人,那几个人没说,他们出去就是为了接那人进来。” “只有一个人吗?” “好像是的。” 孟继宇出去之后便跟在开始出去的那几个监工身后,而后尾随他们来到一处山谷中。 几个监工到了山谷不久,几个黑衣人便从山谷的另一头驾马进来,而后孟继宇便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只是在谈话中这几人一直没有说到底是谁来,只说是他。 孟继宇想要动手,但是想到张承冲此时还未回转,若是自己暴露了,岂不是害了程月棠?想到这里,孟继宇当即与手下先行撤了回来。 程月棠想了想,自己在金矿中的这几日并未出现什么异常,为何他们会发现自己? 孟继宇似乎看出了程月棠的心思,当即问到,“会不会是卑职……” 程月棠在金矿之中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孟继宇将其叫来了灶台帮忙。 不料程月棠闻言缓缓摇头,“倘若当真如此,那他们从出去通知,到那人决定进来定然不止这一天的时间。” 程月棠来到金矿之中已然六七日,而昨晚孟继宇才将程月棠叫来灶台帮忙。程月棠知道从兖州到这里的路程,他们不可能行动如此之快。 这时,程月棠想到了自己与杨季修在兖州杀了高松一事。那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杨季修故意将自己说成了杨越遥,还将消息散了出去。倘若在那个时候那人就得到了消息再追了下来,时间上刚好吻合! 第二百一十四章:服从军令 想到了这一点,程月棠当即对着孟继宇道,“你快出去通知张将军,咱们明日便动手!” 孟继宇如何也想不到程月棠竟会如此之快就要动手,闻言当即一怔,正要问为什么,程月棠却是再度催促道,“快去啊!愣着干什么!” 孟继宇见状急忙转身去了。 兖州一事闹得甚为满城皆知,程月棠与杨季修的行踪估计也就是在那时候暴露的。倘若杨越遥得到消息不可能不会跟下来,所以程月棠必须加快行动,不然等杨越遥到来,事情将变得更加麻烦。 晚上给村民们送粥之时,程月棠与韩明深都心知肚明的选择了沉默,几个监工倒也没发觉什么。 待得第二日午时,程月棠这才带着孟继宇的手下再度来到了村民休息喝粥的山窟之中。 韩明深与另外几个村民已然来了,见到程月棠当即走了过来。 程月棠看了看这几个村民,大都是三十岁的中年汉子,想来家中定是上有老下有小,所以这才苦苦守在这穷乡僻壤之中不肯离去。 “韩大哥,准备得怎么样?” “你放心,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他们昨晚回去以后已经联络好了村民,你说吧,什么时候动手。” 韩明深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当即不敢稍有拖延,程月棠与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后,韩明深当即回去与几个村民道明了其中一切原委。 这几人早就有拼个鱼死网破之心,但奈何没人带头,此次听到韩明深说有人来救自己,心中早已升起的火焰瞬间便燃烧了起来。 “明日。明日你们在几个山窟中率先发难,将身边能看到的监工全都绑起来。” “然后呢?” 韩明深知道,此事并不是程月棠说的这样简单,毕竟他们只是些村民,也就是身子骨比一般人强壮一些,然而在这里困了这么久,再强的身体也被拖垮了。 程月棠接着道,“到时候有人会帮助你们。你们从山窟里出来以后就到这里汇合,然后一起冲出去。” 根据程月棠的观察和孟继宇在金矿之中长久以来的打探,几个矿洞之中的监工至少不下五十人,再加上一些守卫和巡逻,至少有上百人。 然而这些村民数量却也不再少数。 若是单个单个的撤离肯定会被他们抓住,不如集合在一起一齐冲出去,这样的成功几率更大一些,而后也方便孟继宇的手下从旁协助。最为关键的是,他们一旦全都冲出去了,那外面的张承冲则可以带领亲卫进来大杀四方。 韩明深与那几个村民闻言都是一怔,韩明深看着程月棠道,“他们人多,手里又有武器,我担心……” “咱们不是也有铁锹吗?到时候你们几个山窟一起发难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你们切记,只要制住那些监工就可以了,切莫因为往日的仇恨耽误了大家撤退的时间。” 这些村民在这金矿之中所吃的苦,所受的罪,程月棠心里再清楚不过。她不希望村民们因为心中怒恨而耽误了撤退时间,一旦这些人反应过来提前封住了出口,那他们可就完了。 韩明深也明白程月棠的担忧,当即对着程月棠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明日清早,大家以第一次轮换休息为号!” 程月棠布置好一切之后立刻与孟继宇的手下回到了灶台处。她要等孟继宇回来报告张承冲的情况,这个计划中最为紧要的一环便是张承冲,只有他的人才能进来控制场面。 不多时,孟继宇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待他摘下面罩,当即对着程月棠道,“张将军今晚子时便可以赶到。” “好!” 只要张承冲能在明日清早赶到,那后面的事应当不会有问题。 到了晚上的时候,程月棠与孟继宇一起再度出去挑水时,几个监工特地检查了一下他们俩的身份,幸亏孟继宇早就与这几人混得熟络,这才满混过关。 出了金矿以后,两人刚把水挑了上来,张承冲孤身出现在了山坡之上。 “公正殿下,何时动手?” 张承冲拜见施礼以后立即问到。 说起来,此次最为高兴和激动的当属张承冲了,因为他能控制这个金矿,那通天关的难题将迎刃而解,这对于他,对于曲善才,乃至于整个宋明上下来说都是一件让人觉得亢奋的事。 程月棠见他一脸的跃跃欲试,当即沉声道,“此时乃是最为紧要的关头,你我都需更加谨慎。” 张承冲不料程月棠竟如此严苛,当即低首拱手道,“卑职受教!” “此时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你即刻命令军士掩进山头,待得出口一开,你当先将里面的村民接出来,然后再命所有人进去剿灭匪徒!” 程月棠始终将村民放在第一位的,只是这出口只得一个门户,张承冲只怕只能在外面等他们全部出来以后才能进去了。 张承冲看了看这出口,不解道,“殿下,这般出口,若是等村民们全都出来,里面……” “放心吧,里面自会有人处理。” 程月棠知道,在最为关键的时候,杨季修一定会赶来。 具体商议了一些细节之后,程月棠与孟继宇转身进去,张承冲拉着孟继宇再三嘱咐要保护好程月棠的安全。 孟继宇见程月棠如此为民着想,早已对她很是敬畏,听得张承冲吩咐当即拿脑袋做了担保。 两人回到金矿之中时,最后一次煮食清汤已然开始。 只是这边两人刚把火升起来,都将目光聚焦在了程月棠身上。 最后两个时辰最为煎熬,程月棠虽然已然布置好了一切,但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起来。 终于,待到锅里清汤开始翻滚的时候,程月棠突的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呼喝之声,紧接着,程月棠看到许多监工和守卫都从通道里冲向了挖矿的山窟。 “动手!” 程月棠低声一喝,四人顿时冲出,将想赶去支援的守卫通通撩翻在地。 而后,程月棠快步冲向约定好的山窟,孟继宇紧紧跟在身后。 路过几个山窟之时,程月棠看到里面的村民已然和监工打斗了起来,村民人多,又是突然发难,一众监工当即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不能言语。 来到预定好的山窟,韩明深已经到了,看到程月棠,急忙问到什么时候冲出去。 程月棠走到山窟通道之中看了看,只见还有不少村民没有出来,当即对孟继宇道,“快去将所有村民救出来!” “我去!” 这时,一道声音从程月棠身后响起,程月棠转身看去,只见杨季修手里提着一个守卫正慢步走来,其身后跟着一大群影卫。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微微点头,笑着道,“速去速回!” 杨季修了然一笑,一阵风也似冲了进去。 见杨季修赶到,程月棠已然放心,当即让一众村民赶快往出口处跑。孟继宇在前面开路,自己和几个孟继宇的手下在后面垫后以及接应尚未出来的村民。 谁知孟继宇转身对着一个手下喝道,“前面引路!” 孟继宇得了将令不得离开程月棠半步,如何能放心让程月棠在后面垫后,当即让手下到前面去。 那人看了程月棠一眼,转身便往出口冲去。 “大家跟上!冲出去!” 程月棠提升大喝,一众村民当即跟着那人跑了出去。 然而村民刚刚跑出山窟,两边通道里就涌出一群守卫朝他们冲来,孟继宇当即将袖中短剑抽了出来,上前便是朝守卫的脖子上抹去。 这些村民平日里哪里能看到军士杀人,当即吓得腿都软了。 程月棠急忙连连催促,然而这些人便似被吓傻了一般再也不敢往前,生怕跑出去便被人给杀了。 孟继宇一边挡着守卫一边大叫快走,奈何村民们始终不敢再往前去。 这时,韩明深当先站了出来,“乡亲们,咱们与其留在这里等着被抹脖子,不如冲出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说着,韩明深与几个中年汉子相互看了一眼,都是朝着对面点头,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冲出去。 程月棠翻身越过众人落在前面,将韩明深手中的铁锹抢了过来,“大家走!” 那正在阻挡守卫的孟继宇一见一下,魂都吓丢了,急忙匆匆将几个守卫放倒越过人群朝程月棠冲去。 只是此时一众村民看到前面有人带路,虽然还是有些害怕,但想到韩明深刚才说的话,也都站了起来,紧紧的跟着程月棠。 程月棠一边用银针将前来阻挡的守卫射翻,一边用铁锹将近身的守卫拍晕,瞬间便来到了灶台之处。 程月棠转身对着韩明深道,“韩大哥,你带着先走!” 韩明深见程月棠身手不凡,当即点头道,“你多加小心!” 韩明深接过铁锹,带着村民继续往前冲去。 程月棠待他们走后,从灶台处将已然点燃的木桶木盆等等全都推到了过道之上,而后将两旁立着的木棍也拽了下来,一时间后面冲过来阻拦的守卫只得阵阵大叫,却无法跃过来。 这时,孟继宇凌空跃来,见程月棠安然无恙,当即拉着程月就要走。 但是程月棠却一把挣脱,“回去!” “回去?” “还有村民在里面!” 杨季修赶去救人之时程月棠便注意到还有许多村民在里面,她如何能够一走了之? “殿下!情况紧急,还请殿下服从军令!” “放肆!” 程月棠厉声一喝,抬腿便跃过了自己堆起来的火堆。 第二百一十五章:矿中激战 程月堂为何而来?正是这些在矿洞中已经半年为见天日的百姓,他们本就生活疾苦,如今再被如此一遭,他们家中的孤儿寡母却要如何生活下去? 而且这金矿本来就是程月棠的目标,倘若不能一举摧毁,教她如何放心得下? 那孟继宇见状心中一震,急忙跟了上去。 程月棠袖中银针例无虚发,跃过火堆之后,对面一排守卫瞬间倒下。她正要往里面去,但却看到又一群监工拿着明晃晃的钢刀直接围了过来,似要先将程月棠拿下再去收拾残局。 程月棠心中暗道一声来得好,随即双脚在石壁上轻轻一点,凌空越过一众监工头顶,手里银针顺势而发。 然而这些监工的身手似乎也不差,一阵钢刀挥舞,竟将程月棠的银针挡去了大半,只有少部分银针射中。 见状,程月棠也不慌张,抬脚踢飞一个监工,身手将其手中的钢刀抢了过来,在人群中一阵冲杀。 程月棠仗着轻功高明,一众监工根本摸不到她的衣角。 这时,一群监工似乎发现了程月棠的弱点,转身跑到火堆旁,捡起正在燃烧的木块就往程月棠身上扔。 论灵活,他们肯定是比不过程月棠的,为今之计只能用这燃烧着的木块拖延程月棠。 然而孟继宇却是突的从后面杀将过来,手里短剑招招见血,将火堆前的一众监工就地刺翻,而后朝着程月棠奔去。 通道本就狭窄,再被这一群监工挡在中间,孟继宇只能选择用轻功过去。可是这些监工看到孟继宇出手狠辣,当即也发起狠来,张牙舞爪猛的扑了过来。 程月棠见势不妙,急忙回救,伸手挥出几道银针将身前几人射翻,而后凌空跃起踩在几个监工的头上,落在了孟继宇的身前。 两人联手将监工压制在了山窟门口,而后转身朝着矿洞冲去。 如今整个金矿之中已经被打斗声充满,到处都是鲜血洒地,到处都被打翻的火把点燃,程月棠与孟继宇穿过通道刚一走进矿洞之中,一根巨大的木桩从头砸下,若非孟继宇眼疾手快,程月棠当真凶多吉少。 两人进入矿洞中,杨季修的影卫已然控制了这个山窟,正在几个通道口守着,而程月棠这边的影卫也正在清理杂物,给其中的村民腾出一条路来让他们离开这里。 “你们主上在哪里?” “去了三号!” 程月棠问清杨季修方位之后立刻带着孟继宇冲了过去。 然而通道之中的监工和守卫实在出乎了程月棠的预料,两人堪堪冲到一半,又被堵了回来。 这时,孟继宇再度恳求程月棠撤退,然而这一次程月棠连看都没有看他。转身便继续往通道之中冲去。 孟继宇无奈一声叹,当即跟了上去。 程月棠手中银针再度出手,孟继宇为了保护程月棠的安全,一马当先跃过了程月棠冲在前面,有了他在前面冲进人群,程月棠立即抓住机会将几个连连大吼的守卫给击毙。 两人转过一个岔口,往前奔出数十步,猛的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惨叫。 程月棠心中一紧,顿时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前面又是一个矿洞,只是此时矿洞之中已经围满了守卫和监工,几个孟继宇的手下正在拼死挣扎。 “快去!” 程月棠转身对着孟继宇一声大喝,而后挥手射出几道银针,缓解了一下那几人的压力。 可是孟继宇如何挪得开步子?看了看程月棠后,抵死不从,只跟着程月棠,寸步不离。 这时,一道人影闪进了矿洞之中,几个已经包围了孟继宇属下的守卫应声倒地。 杨季修到了。 程月棠见状当即也跟着冲了进去,沿途将一众守卫和监工射翻,而后指挥着那几个孟继宇的手下带着村民往外逃去。 “情况怎么样?” “人太多,先撤!” 杨季修在几个矿洞之间来回冲杀,手中长剑已然出现缺口,那一柄铁扇之上也占满了血迹。 程月棠回头看了看正在拼死阻挡矿洞守卫和监工的通天关军士,当即对着杨季修道,“咱们集合在一起,一起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杨季修挥手刺翻一个守卫后对着程月棠一阵摇头,转眼看向孟继宇,“护着殿下出去!” 孟继宇伸手便来抓程月棠,然而却被程月棠甩开了,“都这时候了,不拼只能等死!” 金矿之中的监工和守卫实在是超出了程月棠的预估,原本程月棠预计他们不过两百来人,可是如今看来至少五百人。 杨季修带来的影卫在武功上虽然占优势,但是人数毕竟只有几十个,而这些守卫和监工又有熟悉地形的优势。纵使杨季修手下的影卫能以一敌十,也遭不到如此耗损。 程月棠话音刚落,杨季修伸手一指点中了程月棠的背心,程月棠当即软倒下来。 “将殿下安然无恙的带出去,否则通天关所有人赔命!” 杨季修知道此刻危机,倘若程月棠不能安然撤出去,杨季修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孟继宇接过程月棠,看着杨季修道,“那王爷你……” 孟继宇话音未落,杨季修突的挥出铁扇划过一个守卫的喉咙,而后对着孟继宇厉声道,“滚!” 杨季修无论如何也要保程月棠安然离开,纵然自己会被这已然杀红了眼的守卫和监工包围。 孟继宇闻声转头,抱着程月棠朝着出口一阵狂奔。 看着孟继宇离开,杨季修忽的大喝道,“所有人!暗器!” 此刻金矿之中涌出来的守卫和监工已然超出了他们的预估,若是程月棠一味心软不忍伤及百姓,只怕他们这些人谁也别想出去。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的性格,倘若让她继续待在里面,这些村民或许能活到最后,但是程月棠和他自己,还有这些通天关的军士,自己手下的影卫,只怕都难逃一死。 “咻!咻!咻!” 杨季修的话音刚落,整个山窟之中便想起了无数道暗箭破空的声音,而后一阵阵青烟便从中箭者的伤口处冒了出来。 这些带着迷烟的毒箭乃是杨季修为了此次北境之行特意准备的,本来想着在与杨越遥的碰撞中使用,但现在被不得不用在这些守卫和监工身上。 顿时,青烟弥漫了整个山窟,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头脑晕眩,其中包括那些尚未逃出去的村民。 杨季修没办法考虑到所有人,此时权衡利弊之后他不得不这么做。 “走!” 趁着一众监工和守卫无法再度合围他们的时候,早已服下了解药的杨季修和他手下的影卫当即一人提一个村民,朝着外面冲去。 但是一行人刚刚出了洞口,就被一大群守卫给堵住了。 杨季修立即下令让影卫施放毒箭,一时间整条通道都被青烟充满,所有守卫和监工死的死,伤的伤,一些不省人事倒在地上被影卫手起刀落直接砍掉了脑袋。 一行人利用毒箭和青烟的掩护直接冲到了村民们休息喝粥的山窟之中,此时里面早已没有了人,所有守卫和监工都在矿洞之中阻拦逃跑的村民。 这时,山窟一边的通道里响起了一阵冲杀声,杨季修手下的影卫正准备将最后几支毒箭也全都射出,但却被杨季修拦了下来。 “主上!” 这些影卫自杨季修还是个少年便一直跟着他,至此已经快十年,眼见情势危急,纷纷请求杨季修先行撤走。 杨季修抬眼看了看那传出杂乱脚步声的通道,了然道,“没事,危机已过。” 说着,杨季修当先走进了通道之中,后面的影卫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殿下!” 杨季修刚在通道之中露头,那张承冲便急忙越过人群,翻身落在杨季修身前拜到。 杨季修看了看他带进来的亲卫,沉声道,“不留一个活口。” 杨季修也知道杨越遥多半已经在路上,倘若让他查明这金矿之中所发生的事,那回到京城必然少不了要对程月棠出手。如此一来,他自然不能让杨越遥顺利的查出真相,当即命令张承冲将所有监工和守卫全都杀了。 张承冲闻言本想反驳,但是看到杨季修那一脸阴沉最终还是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张承冲带领着亲卫立刻冲进了金矿之中,而后只听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的传来。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的计策是以村民为重,然而此时若是一味强行带着村民逃出去,只怕他们也剩不了几个人。杨季修不能顾此失彼,只能放弃剩下的没有逃跑的村民。可是此时不能让程月棠知道,所以他提前让孟继宇将程月棠带了出去。 随着张承冲的亲卫冲进,金矿之中本就已经有死伤的守卫和监工立时乱了阵脚,开始他们人多,只怕不惧杨季修等人。但是此时看到这么多的官军冲了进来,饶是这些人平日里干的都是杀人放火的勾当也不由得心里一冷。 然而张承冲并不给他们机会,直接命令手下全数剿杀。一些守卫和监工企图用手里的村民威胁张承冲,然而张承冲想到杨季修那一脸阴寒,当即挥手让手下直接发动了攻击。 一时间,整个金矿之中满是惨叫和尖叫,分不清是那些守卫的还是那些百姓的。可是这些凄惨的叫声却并未对张承冲手下的亲卫造成影响,仍是不顾一切的冲杀。 第二百一十六章:情势突变 对于金矿之中的监工和守卫和围剿一直持续到午时,当程月棠悠然转醒之时,那酷烈的骄阳已经将整个山头都晒焉。 看到身旁的孟继宇与几个官军,程月棠当即想起金矿之中的情况,当即挣扎着想要起身。 孟继宇伸手去扶,但却被程月棠狠狠的瞪了一眼。 程月棠刚刚站起,杨季修便和张承冲从出口处走了出来,程月棠当即对着张承冲问到,“情况如何?” 张承冲闻言单膝跪倒在程月棠面前,拱手道,“禀公主殿下,末将幸不辱命!” “你知道我在问你什么!” 程月棠忽的喝道,双眸之中宛若层云翻卷一般,似马上就要雷霆降落。 张承冲无奈只得将目光撞向了杨季修,杨季修见状对着程月棠道,“你放心吧,能出来的村民都已经救出来了。”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所问的是村民,然而他却不能告知实情。 可是程月棠是何等聪明,当即就听出了他话中有话,只见程月棠一双明眸瞬间便亮了起来瞪着杨季修道,“有多少没救出来?” 这时,张承冲再度拱手道,“殿下,当时情况紧急,若是不放弃一部分村民,我们很难迅速控制金矿……” “有多少?” 然而程月棠却只将目光停在杨季修脸上。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的眼睛,缓缓道,“少部分。” “到底有多少?”程月棠的语气忽的低沉起来,双眼泛红,琼鼻微翘。 程月棠之所以要让张承冲在外面等候,不让他们冲进去为的便是不让村民在混乱中有所伤亡。然而因为突然涌出来的守卫和监工,杨季修不得不选择放弃一部分村民。 对于程月棠来说,捣毁杨越遥的这个金矿固然重要,但是比起这些穷苦百姓来说,他们的性命才是天大的事,任何事比起他们的生命都可以顺延。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微微泛红的眼睛,心中忽的升起一丝不忍,然而却被他狠狠的压制在心底。 “大约二十个。”杨季修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似对这二十多条人名漠不关心。 程月棠闻言,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当即滑落脸颊,楚楚目光看向杨季修。 在那复杂目光中,杨季修心中不忍更甚,然而他却不能出言。因为他必须让程月棠明白一个道理,在这样的争斗中,伤亡在所难免。即使是有一天他杨季修突的一命呜呼,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然而在今日,这些老百姓固然可怜,他们或许上有老下有小,家中妻儿或许正翘首以待希望他们某天能突然的出现。但是他手下的这些影卫,孟继宇的几个手下,他们做的事却不是单单只为了一户百姓,他们做的事是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他们不该在这里付出生命,他们应该在北境战场上,在京城争斗中献出自己的生命,证明自己的价值。 虽然杨季修知道自己无法决定他们该在何处死,但是他能决定如何让他们死得有价值。 可是程月棠在霸州见过那堆积如山的难民尸体之后,心里对百姓的关切已然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不然此次也不会甘冒大险,让张承冲先行护送百姓离开金矿后才让他们进去动手清剿。 “为什么……为什么……”程月棠悲戚的声音缓缓传出,转而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即便是在这许多人面前,程月棠也丝毫没有隐忍。 其实程月棠也不敢肯定自己能否将他们全部救出来,但是唯有一点程月棠在心里打定了主意,那便是能多救一个便是一个,如果可以,她情愿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 可是此时此刻,当她听到仍有二十多个人没有救出来,死在了金矿之中时。程月棠心中没有其他任何感受,只有深深的心痛和苦楚,那似乎是早已潜伏在她内心深处的悲痛在一瞬间全都涌了出来。 经历过霸州难免一事,程月棠对于百姓生死一直很看重,不然也不会假扮成当地人孤身潜入金矿。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鼻眼刺酸的同时却还要忍住,因为他不能在这里落泪,也不可能落泪。他不能让程月棠在此时失去一个唯一可以让她依靠的臂膀。 天下生灵,谁的命不是命?难道说这些百姓村民的性命便不是生命了吗?杨季修知道自己的选择太过残忍,然而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他只能这样做,他只能选择对程月棠更有利的办法,他将程月棠始终放在第一位。 “公主殿下,此事乃是卑职失职,未曾调查清楚金矿之中的匪徒人数,以致这二十多个百姓蒙难,卑职罪该万死,还请殿下降罪责罚!” 张承冲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站出来背锅。他明白杨季修这样做是为什么,也知道程月棠开始的计策是为什么,但是既然事已至此,如果没人能让程月棠发泄,只怕会影响这二人的关系。 然而程月棠闻言却只是摇头,双眸之中的泪水滑落时,杨季修看到她的眼神似乎正缓缓失去光彩,仿佛是被一片云雾挡住了光亮,致使程月棠忽的失神。 就在这时,山下忽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上来的人不少。 杨季修当即转头看向张承冲,然而张承冲也是一愣,当即站起身来朝山下看去。 只见山坡下成千上百的黑衣人正朝着山坡冲上来,个个手握钢刀,见山坡上有人露头,当即厉声呼啸着加快了脚步。 “所有人!前方布阵!” 张承冲当即转头对着一众亲卫吼道。 张承冲手下亲卫乃是由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听到将令后,当即冲到程月棠和杨季修的身前,前排单膝跪地举着长矛,后排弯弓搭箭,随时准备出手。 “王爷,公主,还请退至一旁观战。” 张承冲对着两人拱手施礼,正要号令军士准备迎敌,却不料被程月棠却忽的摆手打断。 “公主殿下?” “让他们上来。” 程月棠拭去眼角泪水,一字一顿的对着张承冲道。 张承冲闻言看向杨季修,想知道他的意见。若是让山下的人冲了上来,那两边对战无疑会立刻进入肉搏,到时候杨季修和程月棠的安全则成了大问题。 可是程月棠却执意为之,张承冲不甚明白她的意思,只得将目光转向杨季修。 杨季修对着张承冲点了点头道,“放他们上来。” 这些黑衣人来者不善,他们想要全身而退已然不能,程月棠自然不能让他们得了便宜。若是能在这山坡上阻挡他们,引得背后主使坐立不安亲身前来,那对于程月棠来说,可谓是天大的喜讯。 程月棠与杨季修早就怀疑杨越遥已然在路上,若是他们所料不差,这些黑衣人的背后之人定是杨越遥。此次他既然来了,程月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全身而退。 此地乃是北境深处,周围高山环绕,道路难行,若是能将杨越遥永远的留在此地,程月棠并不介意将时间提前。 杨季修自然明白程月棠的打算,只是他有些担心张承冲的亲卫能不能挡住这些黑衣人。 说话间,那些黑衣人来的极快,转眼便到了眼前,杨季修与张承冲尚未出手,程月棠手里的银针却是率先发难,将冲在最前面的一派黑衣人全部射翻倒地,滚落下去。 “动手!” 张承冲见状,急忙命令亲卫动手,顿时一串羽箭“咻,咻,咻”俯冲而去,将前面的黑衣人无一例外的射翻下去。 正在这时,程月棠和杨季修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对望一眼急忙走到山坡的另一边往下看去,只见这边居然也有黑衣人摸了上来,此时距离山坡已然不足三丈。 杨季修手下的影卫见状,急忙冲了上去,顿时整个山坡上瞬间热闹了起来。惨叫声,刀剑声,呼喝声,呼啸声相互交织,将整个山坡萦绕。 这时,程月棠率先冲了过去,风袖出手,将几个黑衣人扫翻后快速朝上下奔去。 杨季修见状急忙跟了上去,顺手还解决掉了几个不知好歹的黑衣人。 两人轻功都是极高,转眼便消失了身影,一众黑衣人和影卫见状都是心中一惊。 程月棠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到了山下,只见前方乃是一个山谷,山谷之中怪石嶙峋,看不清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杨季修到了之后抓着程月棠的肩膀想要出言警告,然而却又怕打草惊蛇,当即只能怒目而视,紧紧的盯着她。 程月棠看到杨季修那担心的眼神,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见状程月棠却只是摇头,低声道,“若不杀此贼,我余生难安。” 杨季修紧紧的抓着程月棠的肩膀,压低着嗓子厉声道,“你找死吗?这样冲过去谁能救你?不准去!” “比起愧疚的活着,我更想无怨无悔的死去!便是死了又如何?!” 程月棠忽然的甩开了杨季修的双手,箭步如飞般朝着山谷冲了进去。 杨季修反手拍碎身旁的一块石壁,而后跟了上去。程月棠不能有事,即便自己粉身碎骨。 可是到了山谷之中,程月棠并未遇到伏击,一直到出了山谷之后仍然没有看到有任何黑衣人。 杨季修抬眼往上看去,只见上方乃是峭壁,刚才从另一边上去的黑衣人应该是从正面绕到后面而后摸上去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生死之间 程月棠与杨季修出了山谷后,悄无声息的绕到了山坡正面,两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正如她知道自己一般。而杨季修看到程月棠如此执着,心中对她的爱意也是越加深厚,丝毫容不得她受一点伤。 两人接着丛生荒草慢慢露出脑袋,只见不远处的道路旁,杨越遥一脸黑气的坐在马背之上,身边环绕数十个黑衣人正在守卫。 见状,程月棠心中不由冷冷一笑,看来她所料不错,兖州事件后,杨越遥得闻消息定然快马赶来,不然不会在此时才到。 不过程月棠和杨季修互相看了一眼后,都是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 因为打兖州开始,程月棠和杨季修便想着如何将杨越遥引来北境,若不然他们也不会在兖州打着杨越遥的旗号将高松就地正法。 当时杨季修对于程月棠的说法便感到有些牵强,因为即使杨季修在兖州将高松就地正法,此事传到京城,以此时杨季修在朝廷中的威望,虽然无法全身而退,但只要老皇帝查明事实,杨季修定然会安然无恙。 可是程月棠以担心京中情势为借口来利用杨越遥的旗号,说起来,如果不是为了引杨越遥上钩,杨季修怎么也不会相信。 如今杨越遥从霸州尾随而至,除开杨季修在兖州杀了高松一事,他更为担心的是自己经营了大半年的金矿。 杨越遥坐在马背上一脸阴沉的模样似乎让条马道都森冷了起来,周围黑衣人尽皆不敢言语,只聚精会神的观察着四周动静。 这时,远处跑来一个黑衣人跪倒在杨越遥马前,“主上,那人来信。” 杨越遥接过书信一看,当场撕得粉碎,而后对着那黑衣人道,“回去告诉他,便是丢了北境也不能丢了这座金矿!滚!” 杨越遥骂走那黑衣人之后抬头朝上坡之上看了一眼,只见山坡上的黑衣人始终冲不到近前,那些通天关的军士故意放开一条口子,让他们冲上去,然后围杀,而后又放了一道口子。 如此往复已经三次,一众黑衣人便是再笨也能瞧出这些军士在故意引诱自己上当,当即只在远处掠阵,却不靠近。 杨越遥放下脑袋看向身旁的一个黑衣人,“让他们给我死攻,拿不下山坡,所有人都提头来见!” 那黑衣人得了命令后却并没有立即行动,而后对着杨越遥拱手道,“主上,攻占山头本就不易,若是一味强攻,只怕……” “只怕什么?”杨越遥的声音忽的森冷起来,那双阴毒无比的眼睛轻轻瞥着黑衣人。 那黑衣人眼角余光瞥到杨越遥的目光,当即不再多言,纵身一跃,朝着山坡上极速爬去。 见状,杨越遥翻身下马走到一旁,正要督促周围黑衣人散开一点打起精神之时,却不料一道银针忽的从远处草丛中射来。 杨越遥身在京城早就锻炼出一身厉害身手,见状只是微微撤步,银针擦着杨越遥的箭头划过。 “谁?!” 杨越遥身旁黑衣人顿时察觉有异,当即纷纷朝着远处草丛围了上去。 可是当他们刚刚动步,草丛之中忽的跃出一个紫色身影,抬手间将前面几个黑衣人掀翻在地。而后在石壁上猛的一点,朝着杨越遥扑了过去。 一众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那紫色身影已然到了他们身后,众人急忙回头,正要阻挡,却看到杨越遥身后一个白色身影忽的跃出,对着杨越遥的脑袋挥出一道银针。 电光火石之际,杨越遥并未选择躲闪,反而紧紧的盯着眼前的紫色身影忽的翘起了嘴角。 那紫色身影见状,急忙在空中变幻身姿,强行落在了杨越遥身前不远处,而后口中大喊,“撤!” “杨季修!” 杨越遥不料杨季修身在空中竟还能如此娴熟的控制身形,当即对着杨季修怒喝道。 话音未落,几道羽箭已然到了杨季修身前,杨季修抬手挡箭矢,朝杨越遥身后的程月棠看去。 只见程月棠此时尚未落地,见那箭矢射来,急忙挥动风袖将箭矢卷住,而后扔向仍没有转身的杨越遥。 就在这时,杨越遥突的从地上跃起,一脚踩在马背上,顺势拔出马背上的长剑,转身朝着程月棠刺去。 杨越遥的动作可谓急快,即便是轻功之高如杨季修也是骇然一震,急忙上前救援,但却被不停射来的羽箭所阻挡。眼看杨越遥的长剑距离程月棠不过十尺,而程月棠此时才回过神来。 程月棠清晰的看到杨越遥脸上带着的一丝阴笑和狠毒,那如蛇蝎一般的笑容正缓缓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可是杨越遥剑出如鬼魅,程月棠身在空中根本没反应过来,此时看到杨越遥的长剑时,已经到了眼前。 “月棠!” 杨季修挥手挡下一支羽箭,纵身朝程月棠跃去,情急之间大喝一声,脸上满是骇然之色。 可是让杨越遥万万想不到的是,正当手中长剑就要刺中旧力将尽新力未生的程月棠之时,他忽的感到手臂传上来一阵剧痛,钻心透骨的剧痛,直让他心神一晃,体内气息乱窜。 而就是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杨越遥只一瞬便失去了行动力,手中紧握的长剑霎时间脱手而出掉落下去,而他的自己更如断翅的鸟儿,直接坠落,砸在了马道之上。 程月棠见状挥袖挡开羽箭,与急急赶来的杨季修汇合在一起。 “走!” 杨季修知道此次大意,杨越遥早已布好了弓箭手等着自己和程月棠。 程月棠看了看地上挣扎惨叫的杨越遥,不带任何感情的道,“那便再留他一条狗命。” 其实程月棠若想要了杨越遥的命,此时绝对是绝佳的机会。可是她也知道,这些弓箭手不能小觑,而一旁还有虎视眈眈的黑衣人护卫。两人虽然有把握将杨越遥留在此地,但是却不能保证能全身而退。 说着,两人同时朝马道上的黑衣人冲了过去,但就在杨季修转身的瞬间,程月棠看到了他背上插着的一根羽箭,入骨三分的伤口正渗出鲜血,然而杨季修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拉着程月棠突围。 “你先走!” 程月棠挣脱开杨季修的手,纵身冲了上去,对着一众黑衣人挥出数道银针。 黑衣人早就提防着程月棠的银针,此时见她冲来,众人纷纷选择了快速移动身形,丝毫不给程月棠任何可以命中的机会。 趁着这时间,程月棠回头朝杨季修看去,刚一回头,程月棠惊骇如痴,杨季修已然倒在了地上! 而此时,那弓箭手的羽箭发出破空之声,目标却是直指杨季修! 躺在不远处马道上的杨越遥看到杨季修背后插着的羽箭,口中涌出一口污血,但是脸上却是诡异的笑了起来。 程月棠心神震骇无以言表,当即回身朝着杨季修跑去,挥手将破空而来的羽箭卷落,正要出手,却被后面突袭而来的黑衣人一掌拍落。 程月棠吃痛闪开,风袖之中顺势射出几道银针,将近身而来的黑衣人尽数射翻。而后一把拉着杨季修躲在了杨越遥的马身后面。 可是那些弓箭手却丝毫不给程月棠喘息的机会,几支羽箭便将杨越遥的坐骑射倒,而后箭支直奔两人面门。 程月棠感觉到肩膀上的伤口正在流血,剧痛之时强忍一口鲜血出手挡开箭矢,但自己却被这箭矢一道,长长的风袖瞬间撕裂断成两截。 眼看后面的箭矢又至,而程月棠已无多余气力再度出手阻挡! 就在这时,杨季修的影卫终于到了,匕首破空挡开了箭矢,而后护着杨季修与程月棠纵身跃下了马道一旁的山坡,朝着山坡下的密林冲了进去。 程月棠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杨季修,心中不由一惊,急忙从袖中掏出手指长短的蛇王白玉龙,“乖乖,快去给他驱毒。” 那白玉龙自被程月棠收养之后便一直被程月棠随身带着,平日里将剩下的龙骨草和一些奇珍草药混合喂养。白玉龙乃蛇中之王,其不足指甲大小的蛇口中的剧毒更是天下无解之毒,除非中毒者能换尽体内所有血液,不然无药可救。 刚才突然袭击杨越遥的,便是程月棠无意之中挥出的白玉龙,它本就通体透明如玉,再加之形体甚小,在这烈阳之下,杨越遥哪里会注意得到,当即吃了大亏。 而白玉龙的蛇毒虽然天下无解,但却能解天下任何奇毒。杨季修被箭矢射中后背,以杨季修的体质,若不是箭矢上带有剧毒,他不可能如此之快倒下。 说着,程月棠示意白玉龙爬到杨季修背后伤口处,而后一口咬下,将伤口处的毒血尽数吸了出来,一时间白玉龙渐渐变得通体微红。 待得白玉龙吸了个半饱,程月棠这才将它从杨季修的伤口处取了下来,放回到了袖中。 “此去何处?” 程月棠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而后抬头问到一众影卫。 “主上,前方不远处便有村庄。” 影卫应声后,程月棠抬眼朝前面看了看,只是这片林子林深叶茂,程月棠只能看见林子尽头乃是一条小溪,却并未看到村庄。 程月棠见状,当即明白了这些影卫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先给齐王点殿下洗尽伤口,到了晚上再行动。” 第二百一十八章:北境之局 杨季修身受重伤,杨越遥必定会穷追不舍。这林子枝密叶茂正是藏身的好地方,若是此时便急忙赶到村子中为杨季修疗伤,杨越遥定会察觉。 程月棠看着脸色苍白的杨季修,双眸之中忽的涌出一股懊悔和心痛,杨季修为了自己身受如此重伤,然而自己在刚才还气他没有救出那些村民。倘若不是杨季修舍身相救,只怕倒在地上的便是自己。 程月棠让影卫前去放哨,自己将杨季修的衣服扒了下来,而后从身上撕下一段衣衫,给杨季修认真的清洗伤口。 拔除毒箭的那一刻,程月棠清晰的看到杨季修伤口处的白骨,程月棠知道里面的毒血已经全部被白玉龙吸了干净,但是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清洗完伤口之后,杨季修缓缓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程月棠正在给自己穿衣服,当即挤出一丝笑容道,“有劳王妃了。” 程月棠闻言瞪了他一眼,“都这时候了还贫嘴!” 不料杨季修畅然笑道,“能得王妃如此照料,便是再来几箭也没事。” 杨季修的轻功在宋明之中可谓是拔尖的存在,正常情况下无人可以沾到他一丝衣角,此次若不是眼疾手快为程月棠挡下这一箭,便是杨越遥出手也不可能伤得了他。 然而对于杨季修来说,这一箭根本不算什么,为了程月棠,便是万箭穿心他也在所不惜。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的狭长凤眼,心里虽是温暖,但仍是懊悔。想着,程月棠扶起杨季修,温声道,“以后不许你再受伤了。” 杨季修闻言露出爱惜之色,伸手抚摸着程月棠的脸颊道,“为了你,这点伤算什么。” 程月棠听罢,脸上立刻浮现一抹红晕,微微垂首将杨季修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后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此时他们不能进村子,这些村子因为失踪已久的人突然出现必定热闹万分,人多眼杂。倘若杨越遥追来,到时候程月棠与杨季修自保不暇,可还如何去分心照顾那些村民。 以杨越遥的性格,此次丢了如此金矿,定然会派人紧咬程月棠与杨季修,一丝一毫的线索也不会放弃。程月棠与杨季修不想再连累村民,当即朝林子深处走去,打算到了晚上再寻一处村子过夜。 好在这林子实在是深密,地上灌木丛更是齐腰,一众影卫护着程月棠与杨季修一直走到天黑这才停了下来,而杨越遥的人却始终没有追来。 程月棠想到杨越遥身中白玉龙之毒,尽管会派人前来追踪自己与杨季修,但比起自己和杨季修的命,杨越遥只怕更爱惜他自己的命。 那白玉龙之毒乃天下奇毒,非全身换血不能救,这一次,杨越遥在劫难逃。 到了夜间,经过影卫探路,确定村子周围没有杨越遥的人后,程月棠这才扶着杨季修缓缓走进了村中。 此时家家户户已然灭灯睡觉,程月棠连敲了几家村民的大门都不见回应。无奈之下程月棠只得继续扶着杨季修往村子里走。 杨季修看了看这寂静的村子,不由叹道,“看来这金矿一事实在将这些百姓吓得够呛。” 此时不过刚过晚饭时间,然而整个村子都已灭灯睡觉,可见这些百姓的警惕和恐惧,生怕无端祸事再度发生。 最终程月棠还是敲开了一家百姓的门,来开门的是个中年汉子,见到程月棠后疾呼“救命恩人”,程月棠这才想起此人正是在金矿之中前来与自己商议里应外合救出村民之人。 那汉子急忙将程月棠请了进去,看到杨季修重伤又连忙将自己睡的床腾了出来,让杨季修躺下。 “你们家就你一个人吗?”程月棠将杨季修安置好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后问到那中年汉子。 只见那汉子闻言摇头,叹道,“婆娘和孩子回娘家去了。” 程月棠知道,这汉子失踪小半年,家里没了主心骨,他的妻儿自然不能再在村子里等着饿死,所以这才回了娘家。 程月棠闻言道,“那你日后怎么过?” 那汉子抬头看了一眼程月棠,苦笑道,“还能咋过,该怎么过怎么过呗。” 从这汉子的话里不难听出,他没有要离开这村子的想法。程月棠知道,这是因为他已经在此处生活了数十年,虽然不曾富有,但在这片土地上留有他的印记。那些背井离乡到外面的世界去寻求出路的人,要么有着一技之长,要么家财万贯,北境留不住他们,但是可以留住这庄稼汉一般的其他人。 第二日,程月棠早早就便杨季修叫醒了,在这村子之中长久待下去始终不是善法,必须找些草药先让杨季修的伤口消炎才好。 然而这村子附近方圆十里都没有一株可用草药,程月棠不得不扶着杨季往外面起走去。 直到来到刚开始进来的镇子上时,程月棠这才找到一家破旧的药店。 因为担心被杨越遥的人发现,程月棠还可以易容了一番这才走进镇子。所以镇子上的人只以为程月棠与杨季修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却并未发现其他什么。 待得给杨季修敷好药,程月棠看了看外面稀疏的行人道,“北境继续如此下去始终不是善法,朝廷每年虽拨款救济,但以此也会滋生贪官污吏,得想个办法从根源上解决北境穷苦。” 杨季修微微翻身,叹道,“谈何容易,北境地势本就险恶,道路不通,盗匪四起,若想彻底解决,修建官道乃是重中之重。可是你也知道,这样的群山环绕要想修建官道是何其困难。” 程月棠若有所思的道,“北境山高林深,若是在此地种植一些药材,定然能有好收成。” 杨季修闻言,不由怔道,“你如此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去年翠微谷被破,南境药材市场遭到重创,曾一度因为药材紧缺而引得官府出手整顿,若是能在北境也弄一个翠微谷,想必定然不会比南境的翠微谷差。” “正是如此!” “可是道路仍然是难题,想在这样的高山峻岭之间开辟道路,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北境道路一直都是一个严峻的问题,若非因为如此,以北境如此秀丽的风景,就算北方乃是匈奴,没有行商,但前来游玩之人定然会不少。 可是因为北境道路始终无法延伸而深入,以至于许多地方只能靠山里百姓带路才能进得去,所以前来游玩的人自然无法品尝到北境的奇景。 杨季修接着道,“此事倒可以与通天关的曲善才大将军商量一下。” 程月棠闻言皱眉道,“动用官军前来修路?” 杨季修点头道,“若不如此,只靠平民百姓想要修通北境的道路,你觉得可能吗?” 北境大城兖州尚且没有几个住户,更何况再里面的山里,人力不足乃是修路的第一大难题。 程月棠闻言沉思片刻,而后抬眼看向杨季修,“匈奴此次扩军实在有些诡异,此时提起此事只怕朝中的反对声音会居多。” 匈奴大肆扩军一事,程月棠已经命张承冲上报朝廷,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朝中怎生议论此事,但以老皇帝的疑心和谨慎,断然不会允许杨季修和程月棠在此时调动通天关守军前来北境修路。 “此事看来还需再等些时日才行。” 乌苏和南蛮虽然已然被稳住了,至少近段时间没有太大的动作。若是能彻底解除东境和南境的边境问题,那北境修路一事方可提上议程。 程月棠当然知道乌苏和南蛮各自也在忌惮对方,不然她不会在朝堂之上献策,让宋明从中挑起两国矛盾。只是程月棠无法肯定的是,杨越遥背后之人究竟在等什么。 这是程月棠最大的疑惑。 如果不能搞清楚杨越遥背后之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那乌苏和南蛮之事便无法彻底善了,北境修路一事也就无从谈起。 杨季修看了看程月棠,继而皱眉道,“此次杨越遥中了白玉龙之毒,那人只怕也会坐不住。” 然而程月棠闻言却是摇头,“不见得,从去年金州翠微谷之事和今年宁王府贪贿案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此人对杨越遥似乎并没有太多关注,反而对金州十分上心,以至于冒着被暴露的风险也要派兵部侍郎齐瑞祥南下。” “可是齐瑞祥南下并未使得此人暴露,可见此人隐藏极深。杨越遥中了白玉龙之毒,生死只在旦夕之间。若是杨越遥当真死了,此人失去了这个傀儡,如何还能安稳的继续隐藏?” 杨越遥身上的蛇毒乃天下奇毒,若是杨越遥一命呜呼,那他背后之人便少了一个可以在朝中与各方势力抗衡的傀儡,如此情形之下杨季修料定此人一定会适时出击,寻找下一个傀儡。 只是程月棠却并如此以为,因为杨越遥手里还有没有筹码她尚不清楚,就算杨越遥当真一命呜呼,此人只要能掌握杨越遥留下的筹码,一样可以在朝中抗衡各方势力,并不需要出面。 一时间,两人都是沉默。 乌苏,南蛮,匈奴,此人如果当真与三方都有联系,那之前程月棠所布的一切局,只怕都要随之作出改变。而北境之事也只怕要后移许久才能提上议程。 第二百一十九章:再临兖州 北境,兖州。 兖州长史何文亮怎么也没想到宁王杨越遥前几天才在兖州发了一通大火,今日却被抬着回来了。 而且看宁王的脸色似乎中了剧毒,此时已然绿黑一片,完全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何文亮赶紧通知属下去城中寻找大夫,然而找来找去,最后找到的几个老大夫看了一眼杨越遥之后纷纷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也不说话。 何文亮当即大喝道,“尔等可知这位是谁吗?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尔等便是株连九族也难尝其罪!快快道出病情!否则即可处斩!” 何文亮与高松一样,在兖州城任长史很有些年头了,故此每年朝廷拨付下来的救济款他也从中分了一份。高松一死,杨越遥即可赶来,何文亮当即对着杨越遥鞍前马后的拍马屁,总算得到杨越遥点头,代理兖州府尹一职。 此时看到杨越遥中毒极深以至于面目全非,危在旦夕,何文亮也慌了。 这兖州府尹一职尚未尘埃落定,杨越遥如何能死? 然而这些老大夫纷纷摇头,打死也不肯道出病情。 这些老大夫在兖州城待了数十年,自然知道这何文亮与那高松丝毫没有区别,若是道出实情,别说是株连九族,只怕以后整个兖州城都要跟着遭殃。 这边何文亮正对着几人大发怒火,那边杨越遥的影卫却是将那时常与杨越遥商议计策的黑衣人给请了过来。 那人看到杨越遥一脸绿黑,当即为其把脉,不过片刻,那人站起身来,用嘶哑的嗓子喝道,“快去找两百个十七到二十岁的女子来,为殿下换血!” 何文亮闻言当即出动府衙官军前去寻找,一时间整个兖州城瞬间被恐惧笼罩。 一些百姓为了不让官军抓走自己的女儿,拼死阻拦,可是在官军的屠刀之下,任何阻拦都只能化为鲜血流淌。此时正值夏日炎炎,然而在兖州城中却透着一股深寒气息,触之便会冰冻,那冷冷的血腥味似极了冬季刮过的呼啸北风,将所有希望都吹得魂飞破灭。 那几个老大夫之所以不肯定道出杨越遥的病情和解毒之法,为的就是不让何文亮作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他们知道,这种奇毒除非将全身血液尽换,不然根本无解。而且为其换血之人必须是十七到二十岁的妙龄女子才行。这些女子为他换血之后当然只剩死路一条。 这些老大夫在兖州城待了数十年,德高望重,如何能作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然而他们不说,并不代表别人也不会说。 那人吩咐完何文亮之后走到这几个老大夫身前,刺耳的声音再度想起,“隐瞒实情,意图加害亲王,来人!拖出去,砍了!” 这几个老大夫早就知道今日难逃一死,闻声当即骂到,“畜生啊!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你居然都做得出来!” “禽兽不如啊!老夫纵死也不会放过你!” 几人生在兖州,长在兖州,老在兖州,对兖州有着特殊的情感,在城中本就所剩无几的人当中,他们可算得上是最为有威望的几人。见到那黑衣人竟然为了这一个人而让上百个妙龄女子无故送死,心中悲愤已极,纷纷破口大骂。 然而那黑衣人却置若罔闻,转身便离开了。 兖州被就没有多少人,更何况是十七到二十岁的妙龄女子,何文亮在城中大肆抓捕也才抓了不到二十人。 那黑衣人见人数远远不够,当即对着一众影卫厉声道,“去别的地方抓人,便是抢也要抢来!” 杨越遥的影卫闻声出动。 待程月棠与杨季修再度来到兖州城之时,已是十日之后,杨季修在北境深处的镇子里修养了几日后便即可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兖州。可是终究来迟了一步,杨越遥前几日已然回京。 程月棠走进城中,只见本就冷清的兖州城便似被瘟疫横扫过一般,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无,偶尔跑出来一两个人还形色匆匆,似在躲避什么。 程月棠回到上次入住的客栈之中,听那掌柜的道出事情原委之后,程月棠瞬间便站了起来,一双清眸之中满是怒火,似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畜生!那何文亮现在何处?!” 程月棠厉声问到。 掌柜的急忙应到,“听说那位王爷临走时让他暂代府尹一职,此时应当在府尹衙门。”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当即起身,立刻赶到了府尹衙门。 那何文亮还在初尝府尹衙门的滋味,却不料程月棠与杨季修突然闯入,正欲一展自己府尹威风,然而却被杨季修一脚踹飞直接撞在了墙壁之上。 程月棠与杨季修没有多言,直接将其就地正法。 夜,在北境的最后一夜。 程月棠久久不能入睡,仿佛耳畔一直有声音在与她说话一般,程月棠只觉心中烦闷,而后跳到屋顶之上。 微凉的深夜,偌大的兖州城死静一般,就连夏季里的虫鸣也似乎因为恐惧而变得小声起来。 程月棠想着那些死去的一百多个妙龄少女,只觉胸口处隐隐作痛。若说东凉难民之死,金矿之中的村民之死,程月棠尚可找到一丝自我安慰的借口。那这些枉死在杨越遥淫威之下的妙龄少女确系程月棠直接影响,与她有着不可辩解的关系。 程月棠自问从小到大从未居心叵测的谋害过任何人,但这些无辜之人却总是因为自己而死。 东凉难民如是,金矿之中的村民如是,兖州城内的妙龄少女如是。她们活在天地间也是母生父养,从未亏钱于谁。然而就因为京中争斗,这些无辜的百姓却如稻草一般被轻易宰割,就如那春花一般被残忍秋风无情肆掠。 为何这无妄之灾总是降临在这些无辜百姓的身上?! 程月棠想着想着,忽的觉得心中猛的一痛,而后眼角瞬间滑落泪珠。 只是此时的程月棠心里除了为这些无辜枉死的百姓感到自责以外,更多的是对杨越遥的恨。若不除掉此人,程月棠永生无法安眠! 杨季修在程月棠正出神间来到了她的身后,只是他没有发出任何响动,甚至连呼吸声也被压得丝毫听不到声音。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内心之中的挣扎,也知道程月棠对于杨越遥的恨意,他更知道此时程月棠需要迈过去的不是别的,而是她自己。 只有程月棠真正迈过自己那一关,她才能彻底的完美无缺。 可是这可谈何容易? 程月棠前世之中经历的流血还不够多吗?杨越遥登上皇位以后,整个京城都被他血洗了一边,那惨状,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而秦国公府,杨越遥在铲除了所有异己之后,秦国公府也未能保住最后一丝荣耀,被杨越遥以谋逆之罪满门抄斩。 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熟悉的生意,程月棠至今还记得爹爹和弟弟在临死前的表情。 程月棠无法忘记前世之痛,正如无法忘记东凉难民带来的震撼和痛心。 她想做到万无一失,可是杨越遥却总能将更多的罪孽波及这些无辜的百姓。 良久,夏夜里的风在最后一丝余温也散去的时候终于变得凉快,天上那一轮洁白如玉般的圆月似在俯瞰着这世界,只是它从未出言干预。 程月棠呆呆的望着那轮明月,心里忽的生出一股无法动摇的念头。 杨季修终是不忍,正欲出言安慰程月棠,却不料程月棠转身看向他,似乎早就知道了他的到来一般。 程月棠的眼神之中满是柔情,然而在眸子深处,杨季修分明看到了一丝柔弱。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可是这其中的差别却是杨季修无法想像的。 “既然已经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那回京之后……” “你放心,我已然安排好了一切。” 此次北境之行,兖州府尹,金矿村民,兖州长史,这一百多条人命,程月棠不可能就此罢休。 在那金矿之下,杨越遥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立场,那程月棠与杨季修也再不用躲躲藏藏暗中行事,京城之中的暗流也是时候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波涛汹涌了。 程月棠冷冷道,“此次这一百多个人的命,我定要杨越遥十倍偿还!” 杨季修第一次听到程月棠用这种语气说话,仿佛是听到了修罗临世时那令人心中寒意突生的声音。然而他却将程月棠搂在了怀里,沉声道,“无论你做任何事,我都会支持你!” 杨季修实则已然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一切,但是此次回去京城,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 杨越遥先走一步,到了京城之后他可以将许多罪责通通堆在杨季修和程月棠的头上,所谓先发制人。再者,杨越遥在霸州收纳难民之时便已然得知在背后作祟的乃是程月棠和杨季修,倘若他将这件事添油加醋上奏天听,老皇帝盛怒之下程月棠和杨季修定然会遭罪。 “此次回京,定然风波骤起,若是我……” “别说话。”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想说什么,可是他却不想听。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无论程月棠发生什么事,他永远都会站在程月棠的身旁。倘若程月棠当真遇到无法抵抗的阻力,他也会没有任何迟疑的冲上去。 金州,霸州,北境,京城。 程月棠始终坚守着一个信念,那就是将改写前世命运。 第二百二十章:常青山现身 当程月棠与杨季修回到京城之时,已是七月底,炎热夏风没有吹走程月棠心中的愤恨,反而使程月棠更加迫切的想要回到京城,与杨越遥一清总账。 看着远处匍匐在天边的偌大帝都,程月棠心中的杀意已经写在了脸上。 “不可贸然。”杨季修知道程月棠的性子,越是当此时候,程月棠越是容易情绪上涌失去准确的判断力。 然而程月棠却是冷冷笑道,“你放心,在杨越遥还未出完所有招式之前,我不会让他有机可趁。” 踏进京城城门的那一刻,程月棠心中的杀意全部演变成了思乡之情,转而脸上换上了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的神色。 程景况早就收到杨季修的来信,虽然杨季修说程月棠一切安好。但程景况却如何能没有一丝担心? 看到程月棠当真安然无恙的回来,程景况喜出望外,当即将程夜朗也叫了来,三人坐在院中一阵畅聊。 只是当程月棠说到霸州之行时,程景况清楚的看到了程月棠眼中的泪水。 “此事为父也有听闻,余非常之举并无不妥,如此时候他自然要考虑到宋明大局。” 程景况说此话无疑是在侧面安慰程月棠,这件事放在整个宋明朝局之中来看,余非常的举动确实没有错。而程月棠这样的计划确实是在情理之中。 可是程月棠却只是摇头,因为她心里清楚,若不是她让常青山弃守东凉,这些难民当不至于饿死异乡而尸骨无存。 程月棠难过了好一阵才收拾好心情继续讲下去,霸州火烧难民营,北境兖州之事,金矿之事,程月棠捡着重点梳理了一遍而后全部告诉了程景况。 此次霸州北境之行,程月棠再度用到了玉雕金龙,这些事应当让程景况知道,也好让他提前有个准备。 说完之后,程景况皱着眉头死在沉思什么。 程月棠看着父亲问到,“爹,京城中可有唐英的消息?” 自霸州事后,程月棠立刻安排燕无声潜入东凉继续打探唐英和常青山的消息,但是一直未见回报,她有些担心。 程景况闻言摇头,“没有。这几日杨越遥重伤回京,陛下很是生气正严查此事。” 杨越遥重伤回京的事人尽皆知,老皇帝向来护短,得闻杨越遥差点丧命,当即命人严查此事前因后果,定要将“凶手”揪出来。 然而杨越遥却始终不曾醒来。 程月棠知道,杨越遥是在等待时机。 杨越遥在等待可以一举将杨季修和程月棠击垮的时机。 可是程月棠也不会干等着,在看到程夜朗终于痊愈如初可以活蹦乱跳之后,程月棠心中高兴已极,一边与父亲和弟弟说着话,一边却是安排芍药前去齐王府报信。 事已至此,在没什么需要躲躲藏藏的了。 夜,程月棠回到秦国公府的第一个晚上。 程月棠看着天上的圆月,想到了北境深山之中的月亮。复又想起北境之中那些穷苦村民,想起那些死在金矿之中的无辜百姓。 金矿最终自然是交给了张承冲,至于他怎么安排和开采那是他的事,程月棠与杨季修没有那闲功夫去过问。不过如此一来,北境通天关的问题就算是解决了,只要有足够的军饷,匈奴想要攻破通天关,只怕还需要再扩充一个十万人队才能成事。 至于北境以后的发展,此事还需要从乌苏和南蛮这两方面着手,急是急不来的。 正想着,程月棠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风声,声响很大,就连屋内的芍药也听见了。 “小姐……” 芍药话刚出口,程月棠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程月棠缓缓走下阶梯走到院中石桌旁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影之后缓缓朝后院走去。 芍药虽然跟着程月棠见过许多大场面,然而在此时却是轻轻发抖。 两人来到后院,程月棠扫视了一圈后冷声道,“出来吧!” 程月棠的话音刚落,后院厢房的墙角处突的山来一道黑影,直扑程月棠。 “月棠姐!” “你怎么在这!” 程月棠瞬间便听出了是唐英的声音,急忙伸手将其扶住。 唐英面色苍白,形容憔悴,想来定是吃了不少苦。 正说话间,常青山也从墙角转身出来,看向了程月棠。 三人回到程月棠的房中,程月棠急忙让芍药去打热水。 “到底怎么回事?当初我不是安排好了吗?为什么你们到现在才现身?” 程月棠急于知道乌苏攻破东凉边境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芍药刚一出门,她便直言问到。 唐英看了看常青山,常青山叹道,“乌苏大军似早就料到我会突然失踪,攻破边境之后一直在四下搜查,本……我无奈只得藏身不动。” 常青山说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早已不是东凉太子,当即将本宫改成了我。 “然后呢?就算那时候风声太紧,但也不至于……哦……定然是你发现了唐英对不对?” 乌苏攻破东凉边境以后大肆搜查常青山的下落,常青山无奈之下只得藏了起来。可是当他看到唐英流落在东凉战火之中时他却再也忍不住,当即出手将唐英从硝烟之中拉了出来。 唐英在东凉王都遭遇乌苏大军攻城,混乱之中唐英想着常青山是在边境失踪的,便混在东凉百姓之中逃出了王都,而后朝着边境慢慢走去。 只是这一段路程却不如唐英所预料的那般顺利,沿途乌苏设置了重重关卡,但凡有可疑之人尽皆被杀。 唐英辗转来到东凉边境,心生绝望之际,常青山终于现身。 可是常青山这一现身立马引来了乌苏大军的追捕。 常青山只得仗着熟悉地形与唐英一同躲进了东凉与乌苏边境的深山之中,而后越过臭名昭著的泥牛沼泽进入宋明境内。 只是两人进入宋明之后才发现,宋明此时也在戒严!而且他打听到,宋明官府已经下令通缉常青山。 这是常青山万万没想到的。 程月棠解释道,“若不如此,宋明此时也是战火纷飞。” 东凉太子乃是东凉皇室的最后一人,乌苏灭了东凉之后自然想着斩草除根,所以宋明在于乌苏交涉的过程中,乌苏坦言可以不进攻詹海关,但是要宋明官府下令通缉常青山。 此事程月棠知道,故此在霸州事了之后立即将燕无声派往东凉,目的就是为了确认和保护常青山的安全。 只是谁能想到常青山和唐英居然横跨了泥牛沼泽翻山越岭来到宋明? 那泥牛沼泽天下共知,乃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常有老猎人陷足其中最后活活窒息而死。而且在那沼泽之中各种动物的尸体腐烂发臭,十里之内皆可闻。 常青山一个出生高贵的皇子如何会去到哪种地方,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常青山也早就料到宋明为了避免战争肯定会如此办法,闻言当即问到,“那下一步怎么办?” 常青山的话音刚落,杨季修忽的来到,推门而入后看到几人当即道,“杨越遥正带人前来搜查,速走!” 杨越遥得到情报,常青山与唐英就在刚才进入了秦国公府。 杨越遥闻声当即一翻坐起,其实他早在回京途中蛇毒便已然全解,只是为了避免老皇帝逼问北境之事所以才一直装着昏迷模样。 此时得闻常青山自寻死路还搭上了程月棠,杨越遥当即派人去巡防营叫来了巡防营副将马光勋,带着人急急赶往秦国公府。 程景况还未入睡,看到杨越遥带着巡防营闯了进来,当即喝道,“宁王殿下!此处乃秦国公府!” 杨越遥闻言冷笑道,“程大人,本王奉旨捉拿通缉要犯,你不会意欲阻拦吧?” 程景况闻言一怔,正要出言阻拦,却不料程月棠忽的走了过来,抢先道,“宁王殿下,不知你所说的通缉要犯是何人?” 杨越遥看到程月棠,阴毒的眼中便似要冒出火来,一言不发狠狠的盯着程月棠。 那厉害无比的蛇毒让他尝尽了苦痛,若非找来百名女子换血,只怕当真会命丧北境。 想着,杨越遥伸手拉开一张官府告示,对着程月棠和程景况道,“东凉太子常青山,你可仔细看清楚了,这上面可是有刑部的大印!” 不料程月棠闻声“哦”了一句,而后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殿下请吧。” 杨越遥见状一怔,以为程月棠要耍什么花招,但仔细一想情报无误当不会是出错,当即衰人就要进府搜查。 这时,程月棠却忽的道,“殿下,这常青山乃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您今晚也不知得到了什么消息就来搜查本公主实在难以想像。只是,倘若你以后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带着巡防营硬闯堂堂秦国公府,只怕传出去,皇帝陛下面上也不好看吧。” 程月棠的话无疑是在警告杨越遥,若是今晚搜不出常青山,那以后这秦国公府可不是随便就可以进来的了。 杨越遥闻言冷笑道,“公主既然如此光明正大,还请能让本王搜查之后再说话,可好?” 程月棠摆手道,“随王爷的便,不过王爷既然还知道月棠乃是皇帝陛下亲封的公主,那这秦国公府的份量还望王爷能够重新掂量一下。” 说着,程月棠抬手示意杨越遥继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请君入瓮 程月棠的镇定让杨越遥心中一惊,急忙带着人冲进了秦国公府中搜查。 程景况见状看了看程月棠,程月棠微微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程景况在听程月棠详细说了北境之事后也知道了杨越遥已经对程月棠出手,故此对杨越遥深夜前来搜查很是担心,万一程月棠露出什么破绽,杨越遥岂会再如以往一般? 然而两人在正厅中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杨越遥这才从府内缓缓走了出来。 只见杨越遥脸色青黑,双眼死死的盯着程月棠,却一句话也不说。 但是程月棠脸上仍是风轻云淡的表情,见状只是淡淡道,“殿下,这该搜的也搜了,可曾有何发现?” 说着,程月棠缓缓端起一旁的茶杯轻轻泯了一口。 杨越遥见状冷哼一声,“公主当真是好算计,但你可别忘了,此处乃是京城,可不是再是北境!” 在北境之时,杨越遥诸多不便无法施展拳脚,所以让程月棠与杨季修走脱。此次回到京城,杨越遥可以说是万事俱备,今夜没能搜到常青山,但以后的日子可还长呢,杨越遥心中已然在幻想程月棠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的情形。 可是程月棠闻言脸上却并未有任何变化,仍是若无其事的应到,“殿下此言何意?若是殿下以为在京城之中便可随意构陷他人,甚至构陷秦国公府的话,霄阳绝对不会介意将此事搬到陛下面前去说道说道。” 说着,程月棠好整以暇的看向杨越遥,他正要出言呵斥,却被程月棠挥手打断道,“殿下,时候不早了,请回吧。” 程月棠丝毫没有给杨越遥面子,抬手便要送客。 杨越遥心中气极,奈何今晚前来搜查连常青山的一根毛都没看到,当即怒气冲冲的转身便走。 待杨越遥走后,程月棠的一张秀脸立马沉了下来,“多日没有回京,想不到京城之中竟发生如此变化。” 程景况闻言不解道,“此言何意?” “常青山与唐英深夜前来怕的就是被人发现,但杨越遥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得到了消息,看来这京城中可不止杨越遥一人想对付我们。” 常青山与唐英的行踪便是程月棠都不知道,今晚他们二人翻墙入府之时,饶是程月棠也觉得诧异。可是看今晚的情形,二人刚来不久,杨越遥立马就到了。那便说明除开杨越遥之外,京城中还有人在对程月棠,或者说对秦国公府出手。 想到这里,程月棠转头看向程景况,皱眉问到,“爹,这段时间可曾听说过尤芷华的消息?” 程景况闻言一叹,连连摇头。 在程景况心里,尤芷华虽然不是亲生,但程景况好歹养了她十多年,早已有了父女之情。然而尤芷华竟然如此蛇毒之心,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谋害程月棠与程夜朗,程景况心中恼怒的同时也很是苦痛。 程月棠见状急忙上前安慰道,“爹,尤芷华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上次诅咒老皇帝一事便是她与卫雨纶合谋为之。今晚之事,多半与她有关。” 程景况闻言当即露出疑惑之色,“与她有关?” 程月棠点头道,“对,在京城中除了杨越遥之外还会有谁如此注意秦国公府的动静?” 程景况听罢当即恍然,又是一叹,“为父当年当真是瞎了眼,竟还将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如今看来,为父与那救蛇之人有何区别?” 程月棠知道父亲心中不快,任何遇上这等事也会懊悔。故此程月棠没再多言,只是劝父亲放宽心,秦国公府不会轻易倒下。 回到院中,程月棠唤来芍药问到,“燕无声还未回来吗?” 芍药应到,“前几日传来消息,说是已然回转,估计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说完,芍药看着程月棠欲言又止。 程月棠看着芍药了然笑道,“有什么话就说吧,毋须多心。” 芍药点头道,“奴婢刚才看到宁王带人前来搜查,当时心中便想到,郡主这么长一段时间未曾在封地出现,难道皇帝陛下当真不知道吗?” 唐英从离开封地到现在已然一个多月之久,安州虽然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当安州府尹再是心中忐忑此时也当把消息传到京城才是。 然而此时的京城似乎根本不知道此事一般。 芍药早就知道唐英偷偷离开安州的事,今晚看到杨越遥带人搜府时才猛然想起如果杨越遥以此做文章,唐府恐怕危矣。 闻言,程月棠却只是淡淡一笑,看了看芍药后问到,“常青山乃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你的意思是,倘若杨越遥将常青山与唐英的事告知老皇帝,老皇帝定然会对长公主府出手对吗?” 芍药闻言一怔,当即反问道,“难道不对吗?” 程月棠摇头道,“不是不对,而是不全对。” 说着,程月棠站起身来道,“常青山与唐英的事,杨越遥并无实质证据,他若是将此事告知老皇帝,虽然能引起老皇帝的猜疑,但老皇帝却并不一定会对长公主府出手。” 程月棠心中早已想到这一点,但是却并未放在心上,并未如芍药一般担心。因为她知道,长公主手中可是掌握着老皇帝亲手交给她的东西,关乎宋明国运的一件东西。 老皇帝即使是因为杨越遥的奏本而对长公主府起了猜疑,但却并不会立刻出手,因为一旦老皇帝与长公主闹翻了脸,到时候大家各展其能,老皇帝脸上也不好看。 芍药哪里知道这一环,当即问程月棠为什么。 程月棠将此事告诉她以后,淡淡道,“长公主能在京中立足多年而一直深受老皇帝恩宠,其中不是没有原因,你切莫小瞧了长公主。” 芍药听完程月棠道出其中原委后当即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是这样。” “但是杨越遥这里也不得不防,你明日一早便去齐王府,让齐王多派点人手去长公主府。” “您是担心郡主?” 杨季修虽然赶在杨越遥前面将唐英与常青山带走了,但是唐英既然身在京城,以她的性子,若是又不听杨季修的告诫偷偷摸摸的回去长公主府,那可是彻底将长公主府推下了悬崖。 只是此时京城因为杨越遥而戒严,杨季修不便将两人送出城去,再者也不便多派人手看守唐英与常青山,所以程月棠才会让芍药去告知杨季修,让他多派点人手去长公主府,将杨越遥布置的耳目一一拔除。 程月棠看着窗外的圆月道,“其实杨越遥出手还好,我担心的就是她不出手。” 闻言,芍药当即不太明白了。 以当前的形势,程月棠肯定是希望杨越遥不出手才对啊,因为这样既能免去老皇帝对长公主的猜疑,又不会让唐英和常青山觉得形势紧而露出破绽。 然而程月棠的意思似乎是希望杨越遥出手才对。 程月棠看了看芍药,缓缓道,“杨越遥在京中的势力已然一日不如一日,霸州事件后,老皇帝对他的信任已经大不如前。毕竟他是打着征调军粮的旗号去收购粮食收纳难民的,然而如今难民已成暴动之势,想必老皇帝心中已经对杨越遥起疑。” “可是,就算皇帝陛下对那宁王有所疑虑,但是与长公主府有何关系?” 芍药还是不太明白。 程月棠解释道,“如果老皇帝当真已经对杨越遥起疑,加之今晚杨越遥前来秦国公府搜查要犯而又空手而归,你觉得老皇帝心里会怎么想?难道仅仅是有一些疑虑而已吗?” 芍药闻言当即恍然大悟,“小姐的意思是,皇帝陛下会对那宁王出手,限制他的行动?” “如果杨越遥不知进退将唐英失踪的事扯到常青山身上,而他又没有证据,那老皇帝定然会以为杨越遥是故意在陷害长公主府,到时候可不是限制杨越遥的行动这般简单了。” 程月棠之所以不担心杨越遥会诬陷长公主府,除开长公主手里掌握着一件重要的事物以外,更重要的是杨越遥本身已经让老皇帝不放心,而一旦他继续出手对付长公主府只会引起老皇帝的忌惮。所以,程月棠才会说希望杨越遥继续出手从而引起老皇帝的注意。 这样一来,杨越遥在京城中自然不能再肆无忌惮。 芍药听罢,这才想起程月棠为何要在杨越遥面前道“将此事搬到皇帝陛下面前说道说道”。 倘若杨越遥一味的急功近利想要快速将程月棠扳倒,那程月棠正好可以利用他的这一致命弱点去老皇帝面前弹劾杨越遥,北境之事,霸州之事,再加上今晚之事,杨越遥在京城中便是有天大的势力只怕也难以承受老皇帝的雷霆怒火。 只是程月棠却不能先出手,一定要等杨越遥先对长公主府出手之后她才能动。 因为如果程月棠先到老皇帝面前告状,以老皇帝护短的脾性,顶多也就是劈头盖脸的责备杨越遥一顿,而心里却仍是对杨越遥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如果杨越遥先对长公主府出手的话,那以长公主和老皇帝的关系,老皇帝必然会瞻前顾后的三思,如此一来,程月棠伺机而动,将杨越遥在霸州北境乃至京城中的所作所为全都道出,老皇帝便是再宠信杨越遥,只怕也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明知故问 果然,第二日程景况下朝回来之后,当即将程月棠叫了出来。 “今日朝上,杨越遥将唐英与常青山的事和盘托出,陛下甚为恼怒,已经传唤长公主进宫去了。” 程景况回来的路上正巧看到长公主的马车朝皇宫驶去。 闻言,程月棠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冷冷笑道,“看到杨越遥终归是本性难移。” 程景况见她一点也不担心,当即问到,“若是老皇帝当真对长公主起了疑心...” “爹。” 程月棠打断了程景况的疑虑,将心中打算一一道出。 程景况听罢程月棠的谋划之后当即愣住了,诧然问到,“若是如此,杨越遥岂不是在自寻死路?” 这时杨季修也来了,得闻程景况与程月棠正在讨论这件事,当即笑着看向程月棠,“看来当真让你猜对了。” 程月棠看了看两人,露出不解之色。 程月棠在兖州之时便与杨季修分析过当前京中的形势,杨越遥几次三番陷入危险境地,他背后那人却始终保持着神秘未曾出手相助,反而对金州甚为关心。那是程月棠便说猜测,此人多半已然放弃了杨越遥这个傀儡。 而从现如今的情形来看,杨越遥如此急功近利想要将程月棠置于死地,而那人却没有阻止。从这里不难看出,程月棠的猜测当真是对的。 程月棠闻言道,“杨越遥对于那人来说,或许只不过是一个可以在京城中替他办事的傀儡,杨越遥倒了,他还可以找下一个,自然不会为了杨越遥而暴露自己。” 程景况坐下之后缓缓饮了一口茶,而后道,“那照囡囡的说法,杨越遥最后的底牌便是这个神秘人?” 闻言,程月棠与杨季修都是摇头。 程景况不解道,“怎么了?难道不是吗?此人在杨越遥背后为他出谋划策,杨越遥能在朝中与太子分庭抗礼难道不是因为此人?” 程月棠淡淡道,“杨越遥也不是傻子,那人与他的关系如何,杨越遥自然心中清楚。只是此人从未让他抓住什么把柄,所以无法牵制此人。而杨越遥最后的底牌,却不一定是这个神秘人。” 杨季修接着程月棠的话道,“以杨越遥的心性,他如何会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一个丝毫没有把握的人身上?” 程景况听罢,这才缓缓点头,“难怪如此。” 说着,程月棠走到程景况身旁问到,“爹,宋明的这百万军队中,最近可有闹事的?” 程景况闻言一怔,当即放下手中的茶杯问到,“为何这么问?” 杨季修看着程景况道,“我们怀疑杨越遥在私下豢养了一只军队。” 程景况听罢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震惊道,“此事当真?” “我们也只是猜测罢了,如今尚不肯定。杨越遥在霸州所为实在让人有些想不通,而且年节后乌苏托索故意挑衅摆出天龙阵法,杨越遥与之定有交易。再后来便是乌苏攻灭东凉,如此一连串的大事发生,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对杨越遥所有怀疑。” 程月棠并不清楚杨越遥到底与托索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是后来发生的事,让程月棠与杨季修都开始怀疑起来。 程景况若有所思的在正厅中来回走了几步,而后沉声道,“南境东境与北境,为父心中有数。但西境...”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都是一怔,急忙问到,“西境怎么了?” 程景况闻言叹道,“去年西境天灾,军队供给匮乏,曾有骁骑将军率军哗变,但被弹指镇压了。此事由天灾引起,所以为父并未上奏朝廷。” 程月棠与杨季修听罢,当即都沉思起来。 良久,程月棠才缓缓道,“如此看来,西境的这五支军队里定然有猫腻。” 杨季修点头道,“通过北境金矿一事便可以看出杨越遥绝对有豢养一支军队的能力,加之去年西境天灾,说不定他最后的底牌便在西境。” 这时,程景况道,“我马上去刑部拟文,传令五军,我倒要看看究竟是那个将军胆敢在老夫的眼皮子低下耍花招。”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都是微微点头,如此只有这样才能试探出这五路大军的虚实。 程景况走后,程月棠转身看向杨季修,“长公主府那边情况如何?” 杨季修应到,“杨越遥的眼线能拔掉的都已经拔掉,唐英和常青山暂时没听到消息,所以两人并未有什么异常。” “越是如此时候越要看紧唐英,切不可让她作出什么糊涂事来。等京城风声一过,便立马送她出去吧。” 唐英待在京城中对于长公主府来说始终是个隐患,一旦她被发现,长公主府立时陷入险境。 杨季修明白程月棠的意思,点了点头后道,“此事我已然安排了下去,但是这个唐英...” 杨季修与唐英的年纪差不了多少,虽然不是很亲近,但唐英始终叫他一声小叔。若是唐英有个三长两短,杨季修心中也不好受。然而若是因为唐英而牵连到长公主府,杨季修更是无法自谅。 程月棠闻言温声道,“你也别担心太多,如果我们所料不差,长公主府此次当安然无事。” 杨季修点头道,“但愿如此吧。” 长公主进宫之后便再无消息传出,谁人也不知道皇宫内的情形。这种了无音讯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下午,长公主才从宫中缓缓出来。 杨季修的手下得到消息后立刻告知了杨季修,而后程月棠与杨季修当即偷偷摸进了长公主府。 此时京中形势紧张,一切都不明朗,两人自然要谨慎而为。 长公主刚一回到府中便看到程月棠与杨季修正在正厅等候,一旁的唐矩正与二人说着话。 见到长公主回府,杨季修与程月棠纷纷起身施礼。 “今日这是吹的什么风?怎么你们二人都来了?” 长公主有些好奇的问到。 程月棠与杨季修相视一笑,程月棠道,“今日朝上宁王殿下诬陷郡主与东凉太子,霄阳与郡主情同姐妹如何能不来看看?” 长公主闻言露出欣慰笑容,摆手示意两人坐下,而后缓缓道,“皇帝陛下不过是召我进宫叙叙旧,没什么大事。再者英儿在远在安州,东凉境内却是烽烟四起,如此荒诞无稽之谈,皇帝陛下如何会信?” 闻言,程月棠与杨季修不留痕迹的相互看了看,杨季修出言道,“大姐,此时不同以往,郡主多日未曾在安州现身,若是宁王一口咬定她与常青山有关系,此事当不会这么简单。” 长公主闻言只是微微点头,而后看向杨季修道,“你有多久未曾到我府上来了?怎么?有了姑娘便忘了我这个大姐了吗?” 说着,长公主故意看了看程月棠。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都是微微一怔,杨季修当先道,“大姐,如今朝局多变,无论是谁,都需谨慎。” 说着,杨季修对着长公主饶有深意的点了点头。 长公主闻言一笑,看了看两人后道,“放心吧,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不过皇兄多年恩宠长公主府,越遥又只是道听途说,当不会有什么事。” 程月棠见长公主当真没有事,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她有些不明白的是,既然老皇帝并未相信杨越遥的话,为何还要召长公主进宫?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有预料到的吗? 想着,程月棠朝杨季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再问问。 杨季修会意,转眼看向长公主,“大姐,今日皇兄到底如何说法?唐英这么久未曾出现,难道皇兄一点也不担心吗?” 杨季修看似在问老皇帝的说法,其实是在问长公主自己的想法。唐英这么久没有消息传来,但长公主却似没事人一样并不担心,这不得不让杨季修与程月棠有些疑惑。 不料长公主闻言一叹,道,“英儿大小便是跳脱,那安州虽然富庶,但终归远离京城,她在那里又没有相熟之人,难免到处疯玩,野性惯了吧。” 长公主的一席话,让两人都是恍然。 看来长公主在面对老皇帝的质问时,如此借口,老皇帝还当真不得不信。 唐英的性格无论是老皇帝还是长公主,都是再清楚不过。以唐英的性格,若是让她整日待在郡主府不出门,那还不如直接软禁她得了。所以唐英离开了封地道出玩耍也在情理之中,即使是一个多月未曾现身,那也与常青山扯不上什么关系。 毕竟,杨越遥所能道的只是唐英与常青山有瓜葛,但至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也不清楚。 这件事,当初程月棠与杨季修一直严守着秘密,杨越遥纵然明里知道这两人有所关系,但却没有真凭实据。 如此一来,老皇帝纵然心里有些疑虑,但是在听到长公主这般一解释之后,当即释然。 然而程月棠还是看出了有一点不对劲,那便是长公主在说话时太过自然,自然得像是根本不知道唐英与常青山之事。 程月棠出言问到,“长公主,霄阳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长公主闻言笑着道,“有什么不能问的,说吧。” 程月棠抬眼看了看杨季修,而后转眼看向长公主道,“郡主与常青山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然而程月棠话音刚落,长公主便是饶有深意的看向程月棠反问道,“霄阳此言,不是明知故问吗?” 第二百二十三章:撕破脸皮 唐英与常青山的事一直都是程月棠心里最为担心和关注的事,因为此事一旦被老皇帝得知真相,莫说长公主府,便是秦国公府,齐王府也会受到牵连。 毕竟此事乃是程月棠与杨季修一手促成的。 而今程月棠想试探长公主是否知道真相时,长公主却反问程月棠明知故问。 闻言,程月棠与杨季修都是一怔。 长公主见二人有些吃惊,当即让唐矩先行出去倒茶,而后缓缓道,“京城中事,我本无心过问。奈何风云将起,陛下有托,很多事我都也是身不由己。见你们问起此事,那我也想问问霄阳,你可知英儿现在何处?” 长公主眼中的关心不似假装,程月棠一眼便看了出来。 从长公主的话里不难听出她的无奈,在这京城之中,杨越遥与太子的明争暗斗已然持续多年,而她向来是不闻不问。但是此次因为关系到唐氏一族,长公主既然嫁入唐氏一族,那自然要为唐氏上下考虑。所以才会踏入这场风波之中。 长公主既然都已经这般说到,那无疑是在告诉程月棠,唐英的事,她这个当母亲的怎么可能不知?只是此事既然如此秘密,她也就没有揭穿。如今老皇帝过问,长公主也是能挡则挡,能敷衍便敷衍,除此之外,她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程月棠闻言道,“长公主所言,霄阳明白了。只是郡主行踪,霄阳当真不知。前一阵子乌苏和东凉大乱,很多事都出乎了我们的预料,不过有一点霄阳可以保证,那便是郡主定然安然无恙。” 程月棠不是不想将唐英的行踪告诉长公主,只是她担心长公主府里有杨越遥的耳目,所以不能和盘托出。一旦杨越遥发现唐英和常青山正在京城,后果将不堪设想。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微微点头,似是同意程月棠的决定。 长公主看了看程月棠,而后缓缓笑道,“如此便是最好不过了,英儿生来便是个急性子,什么事都喜欢去尝试。” 这时唐矩从外面走了进来,将手中茶盘放下后对着程月棠道,“月棠姐,我姐姐当真没事吗?” 唐矩虽然没太听懂母亲与程月棠的谈话,但是心中至始至终都是惦记着唐英的,此事好不容易得空,当即问到。 程月棠点头道,“你放心吧,你姐姐定然安然无恙。” 离开长公主府后,杨季修看着终于放轻松的程月棠,不由了然笑道,“如今杨越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来...” “主上!” 杨季修话音未落,一个影卫出现在了杨季修的左手边。 杨季修见此人竟打断自己说话,当即皱眉问到,“何事?” “杨越遥正带人前往郡主与常青山藏身之处!” “什么?” 程月棠与杨季修几乎同时惊诧道。 程月棠当先问到,“唐英与常青山人呢?” “属下已经将两人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那影卫说完之后便退到了一旁。 这时,杨季修忽的问到,“宫里有何消息?” 那影卫垂首应到,“宫中尚没有传来消息。”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道,“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皇帝陛下知道,你赶紧进宫。”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的意思,她是让自己去拖着老皇帝。 杨季修点了点头,当即朝皇宫奔去。 程月棠回到秦国公府后,当即唤来芍药问到,“燕无声还没有回来?” 话音刚落,燕无声便从后院之中现身出来,拜倒在程月棠身前,“属下在。” “到底发生了何事?” “属下在东凉与乌苏边境没有找到郡主与常青山,当即潜入乌苏查探消息,得知乌苏正在大规模招募兵卒,似是有大动作。” 燕无声如实禀报后抬眼看向程月棠,“主上,属下以为乌苏恐怕不会再等下去。” 程月棠当然知道自己的缓兵之计能维持多久,闻言当即摆手道,“此事先行放在一边,你此刻立即带人袭击杨越遥。” 燕无声刚一回到京城,便听芍药说了近日发生的事。闻言当即问到,“主上的意思是?” “杨越遥已然发现了唐英与常青山的行踪,此时绝对不能让他找到确凿证据,你化妆成北境匪徒前去偷袭,记住,不要恋战,无论得手如否,一击之后立刻撤退。” 杨越遥没有搜捕到唐英与常青山定会将此事上报老皇帝,到时老皇帝见他三番两次来报此事,便是没有疑心也会被他勾起了疑心。京城戒严尚未解除,倘若杨越遥请旨全城搜查,只怕唐英与常青山插翅也难飞。 燕无声得令之后立刻前去准备,程月棠带着芍药再度赶往长公主府。 此刻情势突变,容不得程月棠再小心翼翼,当即匆匆前往。 长公主见程月棠去而复返当即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急忙问道,“何事如此?” 程月棠无奈只得低声道,“宁王发现了郡主与常青山的藏身之处。” 长公主闻言一震,抬眼问到,“当真?” “霄阳也刚刚得到的消息,不过人已经被转移走了。但是若是皇帝陛下知道了此事,只怕两人很难离开京城。” 程月棠知道此事不能再对长公主有所保留,当即将实情告知,也让她好有个准备。 长公主听罢沉思片刻后,道,“既然如此,我即刻进宫面圣。” 不料程月棠摆手道,“齐王殿下已经进宫,此时最紧迫的是不能让皇帝陛下知道此事,长公主可有什么法子?” 程月棠知道,自己派燕无声去拖延杨越遥终究只能拖一时,拖不了一世,倘若杨越遥安然进宫,此事必定会被老皇帝知道。 长公主想了想,脸色忽的一冷,“既然如此,那只有将此事闹得更大一点了。” 程月棠闻言露出惊讶之色,她万万没想到长公主居然是如此有魄力之人,竟敢拿长公主府来赌这一把。 其实不论是程月棠还是长公主心里都知道,此事必定会传到老皇帝耳中。长公主府可以说是危在旦夕。然而程月棠之所以还要来这里的原因就是要看看长公主到底有没有信心与自己共抗难关。 如果长公主能下定决心拿长公主府来硬抗杨越遥,那程月棠自然为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可是如果长公主要想保全长公主府,那程月棠自然没有必要再往这火坑里跳。 而长公主也知道程月棠的意思,她问自己有没有法子,其实也就是在问自己到底愿不愿意与她一起对付杨越遥。 长公主所言“将此事闹大点”,其实也就是在说,将这事捅破。 程月棠点了点头,看向长公主,“那长公主可做好了准备?” 程月棠知道,此事一旦被捅破,首当其冲的便是刚刚面圣回府的长公主,老皇帝盛怒之下必定会问罪于她。 长公主笑着道,“你放心吧,不过是被皇兄责问几句,没事。” 程月棠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果然,程月棠刚一离开长公主府,燕无声便来禀报道,“杨越遥已然进宫。” “情况如何?” “郡主与常青山并无大碍,属下前去偷袭也是一击不中立刻退走,杨越遥并未察觉到什么。” 燕无声也知道程月棠让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拖延一下时间,好给正在宫里的杨季修争取一丝机会。 杨季修身在宫中为的就是等杨越遥进宫之时当面反驳他,以此来引起老皇帝对杨越遥的猜疑。 程月棠早就算准了一切,所以才如此安排。 只是杨越遥一旦进宫,剩下的事便只能看杨季修与长公主的了。 程月棠没有回府,而是孤身去了唐英与常青山的藏身之处。 唐英见程月棠孤身前来,当即急忙问到,“月棠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娘亲呢?我弟呢?” 程月棠看了看唐英,又看了看一旁常青山,而后缓缓道,“你放心,长公主与唐矩都没事。长公主心中早有准备,你不用担心。至于唐矩,你觉得他会知道什么?对了,你们俩准备一下,我们立即出京。” “我们?” 常青山疑惑道。 程月棠点了点头道,“如今京城四门尽皆戒严,你们要想离京,只能我去开门。” 唐英与常青山闻言这才想起杨季修代老皇帝接待四国来使,他与巡防营的官兵自然熟络。程月棠带他们出城,自然而然最稳妥和安全。 程月棠知道京城巡防营的几名将官肯定要卖杨季修面子,但是在这之前,为了躲避杨越遥的耳目,她不能冒险。但是此时,却顾不了那许多了。 说着,两人快速的收拾了一下,跟着程月棠离开了此地。 一切正如程月棠所料,出门时,那巡防营将官看到是程月棠要出城,当即立刻放行没有多加阻拦。 而当程月棠刚刚出城,宫里便传出旨意,急召长公主进宫觐见。 程月棠知道,长公主府,唐氏一族,从此时此刻起,便算与老皇帝彻底撕破了脸。 骆婆婆早在城外等候,看到程月棠带着两人前来,当即上前道,“小姐,老妇走后,你可一定要好生保重啊。” 说着,骆婆婆紧紧的握住了程月棠的手。 程月棠知道,骆婆婆是在告诫自己要将毒术用在正途。 然而毒术本就为人所不齿,哪里还分得出什么正途邪途。 程月棠对着骆婆婆点了点头,而后温言道,“这两位便拜托婆婆照料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另一个消息 唐英与常青山决计不能再待在京城,程月棠早就想好将二人送到骆婆婆原本所居住的山谷中去。此时老皇帝再度传召长公主,后面的情形不言而喻,程月棠当即安排两人出城。 虽然程月棠太过引人耳目,但是如今杨越遥忙着进宫面圣,在老皇帝面前将长公主府置于死地,所以程月棠直接将两人送出了城。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程月棠不由心生不忍,奈何事已至此,程月棠知道此时自己所能做的便是给杨越遥以重击,让他无暇分心来对付长公主府。 杨季修从宫里出来以后立即来到了秦国公府。 “皇兄这次看来是真的动怒了,丝毫没有给长公主辩解的机会,直接下达了封禁长公主府的旨意。” 老皇帝下达旨意的时候,杨季修也在场,所以对其中情况一清二楚。 程月棠在听到杨越遥派人前去搜查唐英与常青山的时候便想到了这种结果,只是目前的这个结果比她所想像的,要更为严重。 长公主府在京城中向来受人尊重,而且深受老皇帝恩宠,地位超然。可是今日,长公主“所犯”乃是欺君之罪,上午老皇帝才召长公主问过话,谁知道下午便祸起萧墙,老皇帝纵然再是恩宠,也忍不住大动肝火。 只是程月棠没有料到的是,老皇帝竟然会直接封禁了长公主府。如此一来,这件事岂不是京城中人所共知?那长公主岂不是名誉扫地? 程月棠沉思片刻,眸子里露出一丝冷意,“长公主府的安全可以暂时不用理会,既然杨越遥歹毒心肠,那便让白玉龙再去照顾照顾他。” 杨季修闻言一怔,诧异道,“你是想直接对杨越遥动手?” “正如长公主所言,既然杨越遥已然挑起事端,那我们便随水推舟将此事再闹大点。而且东境难民的暴动已然迫在眉睫,此时若是能让太子立功,也能在朝堂之上制约一下杨越遥。” 程月棠和长公主的想法不谋而合,杨越遥既然已经打定了注意要置唐家于死地,那程月棠也不必再藏着掖着。若是能在朝堂之上利用太子去制约杨越遥,对于程月棠和长公主来说都是极好的事。 然而杨季修闻言却是微微皱眉,“我看此事不妥,杨越遥一而再再而三在皇兄面前参奏长公主府,若是此时杨越遥出事,只怕皇兄会直接怀疑长公主府,到时可就麻烦了。” 杨越遥御前告状乃是长公主府被封禁的主要原因,杨季修担心以老皇帝的脾性,杨越遥一旦出事,长公主府只怕会罪加一等。 只是程月棠听罢,脸上忽的露出一丝冷冷笑意,双眉微微翘起,“若是咱们打着江湖人士的旗号呢?” 杨季修闻言一愣,而后恍然笑道,“如此甚好。” 宋明之大,江湖甚广,其中不乏奇人异士。杨越遥在朝中与太子争斗多年,乃是天下共知的事。若是以江湖侠士的名义对杨越遥出手,老皇帝即便知道了也无从查起,更怪罪不到长公主府。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可以提醒老皇帝谁才是忠,谁才是佞。 程月棠接着道,“东境难民的暴动已然席卷多个州,镇压难民暴动的事已是刻不容缓。如果不是京城之中发生这种事,只怕皇帝陛下的旨意早就传了下来。只要杨越遥不能出京,那镇压难民暴动的差事便会落到太子身上。” 不料杨季修闻言却是冷笑道,“一切都还是未知。” 杨季修对太子的失望早在去年秋猎的时候程月棠便已然看了出来,只是一直压在心底没有说。 太子生性纯厚的确难能可贵,然而太子一直以来都是优柔寡断的心性,从来都只会明哲保身不知主动出击。若不是程月棠与杨季修几次三番给他出谋划策,只怕东宫之位早已易主。 当此关键时刻,任何疏忽都可能导致朝局大变。然而太子却依然没有要对杨越遥出手的迹象,仍是那一副得过且过的模样。 杨季修实在无法忍受,当即选择放弃。 可是程月棠却还想再试一试,毕竟这宋明的天下比起落入杨越遥手里,太子接手定会好上千万倍。 程月棠看了看杨季修,温言道,“太子多年来一事无成也不全怪他,若没有杨越遥多番阻挠,太子定然会有所建树。” 杨季修摇头道,“杨越铭什么性格我再清楚不过,你不必为他说项。” 杨季修与太子乃是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虽然相处时间不超过十年,但是杨季修对太子却是知根知底。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已经对太子心灰意淡,当即也不再多言,唤来燕无声吩咐道,“立刻去准备一下,今晚夜袭宁王府!” 晚间用过晚膳之后,程月棠直接回到了院中。 燕无声准备妥当之后一直在后院之中等待,看到程月棠来到,当即恭声道,“主上,所有事宜全都准备妥当。只是……” “只是什么?” “属下在东凉还发现了一件事。” 燕无声看了看程月棠后脸上露出一丝惶然之色。 程月棠有些好奇,微微皱眉道,“何事?” 燕无声想了想道,“属下在东凉打探郡主与常青山的消息时无意间探听到乌苏几位将军的谈话,从他们口中得知,当时宋明似乎有位大将军也在东凉。” 这件事燕无声想了很久,终究还是告诉了程月棠。 宋明有位大将军曾去过东凉,就在乌苏与宋明剑拔弩张的时候! “此事你为何不早说!”程月棠秀眉一挑,当即喝道。 燕无声急忙拜道,“属下不知那大将军究竟是何人,故此不敢妄言。” 宋明之中的大将军屈指可数,东境余非常,西境南相,北境曲善才,南境晏楚。再加上几个已然卸甲归田的老将军,几乎所有大将军都与程景况有着密切的关系。 燕无声不敢妄言便是害怕将此事说出之后会引得程月棠与程景况之间产生隔阂。 程月棠的想法,燕无声清清楚楚。 可是程景况在朝中为人,燕无声也是耳熟能详。所以他也怀疑那些乌苏将军是不是故意在诱自己上钩。 然而程月棠却是深吸一口气后缓缓道,“以后无论什么情况当第一时间禀报于我,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其实程月棠心里也清楚燕无声在担心什么,但是如此大事,燕无声本早一点告知程月棠的。 话音落下,程月棠立即吩咐道,“去通知齐王,今晚行动取消。” 燕无声不解道,“为何?” “宋明之中既然不止一个杨越遥勾结乌苏,那即便我们把长公主府的事闹得再大,即便杨越遥重伤,也依然会有人继续在我们背后使绊子。既然如此,我们还不如静观其变,坐等他们出手,然而趁机寻找破绽,一击而中。” 程月棠本以为宋明之中当只有一个杨越遥和他背后的人勾结乌苏,但是此时看来,却不是如此。若是程月棠贸然对杨越遥出手,只怕那所谓的大将军会立即联合乌苏对宋明发起攻击,到时候战火忽起,很多事都无法顺利解决。 既然无法彻底让杨越遥安静下来,那程月棠所能做的便只有静观其变,放任杨越遥继续在京城中折腾。只要他抓不住唐英与常青山,那封禁长公主府便成了“最严重的结果”。 燕无声闻言起身,而后对着程月棠躬身拱手,随即跃上房顶消失不见了。 待燕无声走后,程月棠立即朝程景况的书房走去。 宋明之中有大将军与乌苏勾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程月棠无论如何也要与程景况有个商议才好。 然而程景况听到这个消息后却是没有显得特别惊讶,反而有些早有预料的味道。 “西境校尉率军哗变一事时,为父便有所预料,如果不出我所料,当是西境之人。” 程景况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京城风浪一波接着一波,他无法面面俱到。 程月棠闻言怔道,“既然如此,爹可曾派人前去调查过?” 程景况看着程月棠道,“你别看爹手握玉雕金龙可以调动宋明所有军马,但是在兵部,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程景况的这个兵部尚书可谓坐得十分不安稳,一方面要保持与老皇帝的微秒关系,一方面又要节制天下兵马,光是这两方面就已然足够程景况忙得晕头转向的了。 再加之兵部之中不乏居心叵测之人,便如那齐瑞祥一般。所以程景况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 西境校尉率军哗变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程景况若是派人前去调查,将此事闹得更大,乃至于老皇帝亲自过问,那程景况与老皇帝之间的微秒关系可就紧张得很了。 更甚至倘若程景况派去的人正是齐瑞祥这等居心叵测之人,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程月棠想了想问到,“那爹爹的意思是?” “西境大军距离乌苏十万八千里,便算是当真有人与乌苏勾结,那其中路途也是遥遥无望,此时尚不是出手的时候,先看看吧。” 程景况不是害怕自己与老皇帝会怎么样,他一身戎马疆场,威震八方已然志得意满。然而他的一双儿女却不能因为自己受到牵连,这才是他最担心。 第二百二十五章:最后的机会 在知道父亲的想法之后,程月棠缓缓点头,“爹,如果此事当真,您放心,女儿一定不会让奸人得逞!” 程景况看着眼前的程月棠,只觉女儿在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然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再不复当初顽劣性格。 想着,程景况眼中露出一丝欣慰,叹道,“囡囡啊,你能有这般想法,为父当真欣慰。只是党争一途实在凶多吉少,为父还是那句话,切莫深陷其中啊。” “爹,囡囡知道的。但若是有人胆敢对我秦国公有不归之举,囡囡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程月棠说话时,程景况看着她眼中的坚定之色,只觉得像极了缪氏在世时的眼神,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愧疚,而一双虎目也渐渐泛红。 程月棠看着父亲脸上的戚然神色,当即猜到父亲肯定是想到了母亲,当即出言安慰道,“爹,倘若母亲还在世的话,她定然也是这般说法。” 程景况闻言点头,哽咽道,“当年为父……南征北战甚少……甚少理会你母亲……” 说着,父女俩相拥而泣。 在程景况心里,缪氏的地位一直没人可以取代。这也正是他一直不肯立卫雨纶为正室的原因。而缪氏走好后,程月棠与程夜朗便成了他最后的念想,所以对这一双儿女,程景况当真是抱着一万分的希望。 程月棠身在京城还参与党争,虽然程景况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性,认定了事就不可能改变主意。但是他心中还是为程月棠感到担心,只是没有说出来,一来是担心自己会扰乱程月棠的心境,二来他也相信自己的女儿。 直到今时今日,当程月棠已然可以站出来保护秦国公府时,程景况终于发现自己的女儿长大了,终于可以放飞翱翔,一时心中激动,喜极而泣。当然这其中也包含着他对缪氏的追忆和怀念。 第二日,当程月棠起床之时已是午时,她不知道昨晚到底是何时入睡,也不知自己为何睡了这般久。程月棠只觉得今日起床后有一种不一般的感觉,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催促自己。 程月棠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正准备吃些东西,却不料杨季修忽的来了。 看到程月棠刚刚起床,杨季修忍不住笑道,“霄阳公主怎可如此惫懒,竟至太阳入窗才起床。” 程月棠闻言笑着道,“想必齐王殿下该是一大早就起来忙碌了吧,却不知都忙着干什么去了。” 说着,程月棠也不理会杨季修脸上的盈盈笑意,自顾自的喝起粥来。 杨季修坐下之后抬眼看了一下程月棠面前摆着的点心清粥,不由皱眉道,“为何都是如此清淡的食物?” 话音刚落,一旁的芍药却是“噗哧”一下笑出了声来。 杨季修转头看了看芍药,而后又看向程月棠,脸上满是不解之色,似乎在问,“此人在笑什么?” 奈何程月棠只是白了他一眼,却没有解释。 这时,芍药上前为主子又盛了一碗粥后缓缓到,“王爷,若是小姐每日里都吃些大鱼大肉,那王爷还会一日三次的往咱们府上跑吗?” 芍药见气氛如此轻松愉悦,当即没有注意自己的言词,丝毫没有委婉之意,竟直言问到杨季修。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一个脸上一红,露出微微羞涩。而另一个却是了然大笑,似乎想到了什么事。 “你大可放心,你家公主便是吃成一个大胖子,本王也是照娶不误。”杨季修看着程月棠脸上的害羞,当即放出豪言。 不料芍药闻言后却很是无感的道,“王爷,有些话可不要说得太早哦。” 杨季修见程月棠一直没有说话,当即明白了程月棠的心思,随即看向程月棠,目光深情的道,“月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 “啊呀,好生肉麻,我可听不下去了……” 杨季修话还未说完,芍药便双手不断扰手臂,浑身哆嗦的出了门。 “这丫头,当真无礼……” 程月棠笑骂一句后,抬眼看向杨季修,“别说那些好听了,快说说今日来意吧。” 不料杨季修闻言却是反问道,“怎么?杨某没事就不能来秦国公府看看我未来的王妃吗?” 程月棠听罢,心中一甜,当即嗔道,“休得胡言乱语,快说正事。”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心里是高兴的,闻言当即正色道,“今日早朝上,皇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堂下旨,让太子去镇压东境难民暴动一事。” “杨越遥没有阻拦?”程月棠皱眉问到。 杨季修冷笑道,“他现在估计巴不得让太子去镇压难民,好让太子出丑,以此来打压东宫的势力。” 程月棠闻言点头,若有所思的道,“既是如此,你可有所安排?” “你放心吧,能做的,我已然全都做了,从军队将领到州府府尹,能打招呼的都一一打过招呼了,只要太子有心救国,中兴宋明,那此事对他来说无疑是小菜一碟。” 杨季修在长公主府被封禁后便立即着手镇压难民暴动一事,其中征调前去镇压的军队乃是京城周边的屯甲兵,杨季修与何守业前去乌苏平乱便与这将领有些交情,故此早早的打过招呼。 而至于难民暴动的几个州府,杨季修也已经派人去了。 程月棠闻言,看着杨季修道,“你不是说一切都还是未知吗?我还以为你完全放弃太子了呢。” 杨季修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叹道,“毕竟是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能帮忙的地方我自然不会退却,只是他既然身为太子,便该有太子该有的作为才是,如此懦弱,且不说能否顺利登基,便是登基之后能否中兴宋明也是两说之事。” 程月棠看出了杨季修脸上的失望,也知道杨季修以往对太子抱有多大的希望,闻言当即劝慰道,“再看看吧,倘若此事不成,咱们再另想办法。” 杨季修点了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这镇压暴民一事迫在眉睫,倘若太子仍是下不了手,那恐怕这东宫之位可就危险得紧了。” 程月棠试探性的问到,“我们要不要去东宫提醒一下太子?” 话音刚落,杨季修立即摆手道,“不要,坚决不能再去!你也看到了太子的懦弱,去年和今年我们去东宫的次数还少了吗?如今怎么样?今次坚决不能再去,我倒要看看在太子心里,究竟是他个人得失重要还是整个宋明的未来重要。”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愤慨难当的神色,当即温言道,“太子生性纯良,向来不善争斗,本是好事,你也不必如此担忧,想来太子心中也清楚今次镇压难民暴动乃是他最后的机会。” 太子在朝中失势已久,自从东宫贪贿案和宁王府贪贿案发生之后,老皇帝虽然明旨斥责并处罚了杨越遥,而没有对太子怎么样。但老皇帝也没有因此而对太子更加宠信,反而有些疏远。 这一点,程月棠心中清楚明白,只是不愿出来。 倘若今次太子还是下不了手,无法让老皇帝感到顺心满意,只怕东宫易主会成为定局,只是时间的问题。 想着,程月棠让芍药把桌上的碗盘收了下去,而后对着杨季修道,“西境校尉率军哗变一事,你可知道?” 杨季修不料程月棠主动提起此事,闻言当即道,“我知道,怎么?” 程月棠闻言点头,她其实知道杨季修故意没有提及此事是在估计父亲的面子。毕竟宋明大军的军权全都握在父亲一人手里,西境校尉率军哗变一事可以说是对父亲最为直接和沉重的打击。 然而昨夜燕无声道出他在东凉的所闻之后,程月棠也不得不将此事提出来,与杨季修商议。 “我爹的意思是静观其变,乌苏与西境相距甚远,即便有人与乌苏勾结,想来也不会这么快行动。” “我已派人再入乌苏,若是能够查明到底是谁,那我们便可先下手为强。” 杨季修早就知道程景况不会将此事上奏朝廷,所以早就派人前去乌苏查探。 程月棠闻言点头道,“如此当然最好。此时我最担心的是杨越遥会不会孤注一掷,为了扳倒太子不惜让乌苏与南蛮进军宋明。” 宋明在乌苏和南蛮只见使的离间计虽然有些成效,但是两人心中都清楚这样的局面不会维持太久。倘若乌苏与南蛮同时来犯,北境大军又被匈奴所牵制,到那时,宋明的处境将会十分难堪。 杨季修皱眉道,“杨越遥若是要这么做,在金矿尚未被我们破坏的时候他就该这么做,此时再这么做,他的本钱在哪里?” 杨季修考虑到杨越遥与乌苏之间的交易,钱财虽然不是最为重要的,但或多或少都会有。而且如果杨越遥当真私底下豢养了军队,没有了金矿,他靠什么去继续豢养? 然而此时一切都还不明朗,一切都还是未知,杨季修虽然已经着手调查,可是却无法立即解除宋明的危局。 程月棠走到门口看着院中的烈阳,又感受到一股热风袭来,那空气中带着些许安静,似在遥远的地方,又似乎就在这个院子里,忽远忽近无法辨别。 “接下来,还是看看太子如何为之吧?太子在京城中的势力虽然没有杨越遥那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也不容小觑。” 第二百二十六章:风雨欲来 老皇帝的旨意来得很快,在朝堂之上宣布了由太子领兵镇压东凉难民暴动之后,当日下午圣旨便传到了东宫。 太子离京之时,杨季修与程月棠都没有露面。 按照两人的说法,此次乃是老皇帝给予太子最后的机会,倘若太子当真无法完成此事,便是杨季修与程月棠再怎么帮他也是无用。这一切还要看太子自己怎么去处理,毕竟东宫之位是他的,将来要登基当皇帝的也是他。 随着太子离京前往东凉,京城的热闹的气氛一下子便消减下来,转而变得安静。 而在这种不同寻常的安静之中,嗅觉敏锐的人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一股暴风雨将要来临的味道。 程月棠与杨季修商议了一番之后,最后程月棠还是成功劝说杨季修跟着去一趟东境。即使太子无法镇压暴动,那这个烂摊子还是要有个人收拾才行。 至于太子让老皇帝彻底失望之后的事,那便不是程月棠与杨季修所能扭转的了。 于情于理,程月棠与杨季修已经帮太子太多,若是太子还是无法硬起心肠去扫清朝中奸佞,只知道一味的依赖程月棠与杨季修,那这样的太子,他们也无法再扶持下去。 中兴宋明虽然是两人共同的目标,但是太子却不是唯一的人选。 十日之后的清早。 炎炎夏日里难得有这般清爽的早晨,程月棠起床之后神清气爽,不由在院中舞起风袖来。 芍药虽然会一些把式,但哪里看得懂程月棠这风袖的厉害,当即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倒是燕无声站在一旁聚精会神的从头看到了尾。 “怎么样?我这风袖之功可还使得?”一番腾挪挥舞之后,程月棠立时汗流浃背,急忙坐了下来,猛喝了两杯凉茶。 燕无声躬身道,“回主上,风袖之功在于灵动和柔韧,以属下的眼力,主上的风袖似乎只有灵动,似乎少了些许柔韧。” 程月棠闻言白了他一眼,“我这不过刚刚习练几个月而已,再说我内功又没有你们深厚,自然有瑕疵了。” “主上言之有理,但内功不足所带来的柔韧欠缺却可以从别的方面补足。 ”燕无声说着抬眼看向一旁悬挂着的软剑。 “你是谁用风袖使软剑?” “正是。” 程月棠的风袖局限于内功不足,所以只能将风袖尽可能的使得轻快而灵巧,以至于对敌时使出银针毙敌。 但是若配上软剑,那程月棠的风袖威力定会大幅度增加。 程月棠想了想,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 程月棠的风袖若是与软剑配合使用,在对敌时不仅可以使用银针毙敌,还可以使用软剑来避免敌人撕破自己的风袖。如此一来,远近皆可攻守,风袖之功才算完美。 不过这也只是当前最为快捷的办法,程月棠若想风袖自成一体,攻守兼备,那她的内功则尚需修炼许多时日方可。 洗去身上的汗水后,程月棠带着芍药缓缓出门,去往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被封禁已然有些日子了,老皇帝这心中怒火一日为消,这封禁看来是一日不会解除。 程月棠乃是老皇帝亲封的霄阳公主,于情于理都该来长公主府看看,她倒不怕被居心叵测之人胡言乱语。 进了府门之后,程月棠注意到整个长公主府的奴仆似乎少了许多。 长公主不料程月棠居然在这时前来探望,当即亲自前来迎接。 两人客套一番后,长公主拂退下人对着程月棠道,“英儿可安然离京了?” 程月棠见长公主至始至终都在关心着唐英,闻言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感动,当即应到,“已然安全,长公主若是不放心,霄阳可让郡主书信一封。” 不料长公主闻言却是摆手道,“不必如此,只要英儿安全便好。” “长公主对此事有何看法?” “封禁一事么?” 长公主能在京城中立足多年,凭借的不单单是老皇帝的恩宠,最为重要的是长公主本身的智慧。 程月棠见长公主一下便猜了出来自己心中所想,当即对着长公主点头致意,“正是。” 长公主看了看外面的烈阳,又看了看这烈阳底下整个长公主府中的冷清,不由苦笑道,“世事如此,我的看法如何又能怎么样呢?” 然而程月棠却是摇头道,“长公主切不可有如此想法,如果您不把您的想法说出来,皇帝陛下又如何会知道呢?” 话音落下,长公主看着程月棠的眼睛忽的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 程月棠见长公主会意,当即接着道,“如今朝局如此,皇帝陛下想必心中也清楚,越是如此时候,长公主越是要大胆的言论才是。” 程月棠说完,不留痕迹的瞥了一眼外面匆匆走过的奴仆。 长公主闻言忽的笑道,“霄阳当真聪慧,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这想法当真一串一串的。” 程月棠的意思是让长公主到老皇帝面前去鸣冤,至于冤在何处,这个不用说也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老皇帝注意到长公主府,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杨越遥无法分心他顾。 唐英此时已然安全,长公主最为担心的事已经解决,这时候若是都不去老皇帝面前喊冤,那长公主岂不是不打自招了心里有鬼? 程月棠见长公主思虑敏捷,一下便明白了自己所言,当即欣然道,“若是能够让老皇帝注意到此事,想必有些人也会坐不住的。” 长公主闻言点头,“霄阳所言有理,我明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程月棠这才起身离开。 程月棠离开以后才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今次前去长公主府居然没有看到唐矩。 回到府中后,程月棠当即让燕无声去长公主府看看。 燕无声回来之后禀报道,“小王爷似乎还不知道郡主已经安全的消息,长公主也没有对他说,却不知是何用意。” 然而程月棠闻言却是会心一笑,心中当即明白了长公主的考虑。 唐矩年纪尚小,许多事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无意间却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唐英已经安全离京这件事若是被唐矩得知,唐矩定会一反往日消极担忧之色,这反倒会被人看出破绽。 燕无声听罢程月棠的分析,当即连连点头,心中对程月棠的聪慧再度感到万分佩服。 两人正说话间,杨季修的影卫忽的来报,“太子危矣,见机行事。” 那影卫说完这八个字后便起身离开了,没有一点耽搁。 程月棠闻言却是皱起了眉头,心中忍不住一叹,太子终究不堪重任。 杨季修传来的消息无疑是在说太子在东境没能镇压暴民,让程月棠在京城中见机行事。 这也就是说杨季修已然彻底放弃了太子。 程月棠微微摇头拂去心中失望,而后对着燕无声道,“速去长公主府,将此事告知长公主。” 杨季修的影卫既然已经到了京城,想必杨越遥弹劾太子的奏本也快送上去了。此时当不是长公主进宫的时机,程月棠知道以长公主的智慧,当能明白这其中的差别。 然而程月棠最为担心的不是长公主,而是东宫,一旦太子在朝中失势,东宫的处境会怎么样。 以老皇帝心性,虽然不至于直接废了太子,但想来也不会让太子继续在朝中监理朝政。如此一来,东宫便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甚为尴尬的地步。 只是程月棠此时还不能肯定老皇帝在得知此事后的态度,一旦老皇帝盛怒降责,便是一万个程月棠只怕也包不住太子。 果然消息传到老皇帝耳中,老皇帝当即下旨让太子即日返京,不得延误。看上去老皇帝已然愤怒已极,失望已极。 太子回京之后,老皇帝见都没见他一面,直接将他禁足东宫。 程月棠知道此时乃是关键时候,谁为太子求情谁就跟着连坐,当即将京城中的情形告诉给了杨季修,让他处理完东境的事后即可赶回。 然而太子被禁足一事传开之后,老皇帝居然选择了托病不朝,所有大臣一概不见,便是杨越遥也没能见到老皇帝。 这一下便让整个局势都扑朔迷离了起来。 老皇帝明里让太子禁足东宫,不得参与朝政。但是他自己却躲了起来,不见任何人。无论是来探听消息的,还是来为太子求情的,亦或者如程景况,只是来奏本的,老皇帝都是不见。谁也不知道老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然而程月棠在得知这一情况后却是微微松了口气,看起来老皇帝并未下定决心,东宫之位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其实还是要看太子如何抉择。 老皇帝一连几日不朝,京城中也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等着看老皇帝如何做法。 可是程月棠却是带着芍药与燕无声匆匆离开了京城,赶往唐英与常青山藏身的地方。 在程月棠看来,太子一事老皇帝不会这么快就下结论,此事结果究竟如何还要看太子。而太子此事刚被老皇帝明旨训斥了,一时之间定然也不会有所动作。 趁着这时间,程月棠得去给唐英和常青山通通气,以免他们不知京城情况而偷偷离开山谷,那可就麻烦了。 幸得骆婆婆居住的山谷离京城不是很远,不过三日路程便到了。 唐英见程月棠突的到来,脸上乐开了花,当即一把将程月棠保住。 第二百二十七章:未雨绸缪 骆婆婆也是诧异,当即将程月棠迎进了谷中。 唐英与常青山里开京城以后,耳目皆失,外面发生了何事他们一概不知。此事见程月棠孤身前来,唐英急忙问到,“发生了什么事?” 程月棠闻言只是了然一笑,双眉微微靠拢道,“没事,就是想来看看你们。” 这话骗得了唐英却骗不了常青山,他见程月棠话里有话,当即正色道,“可是长公主府……” 话到一半,常青山立时感觉不对劲,当即将后面的话全都咽了下来。 然而唐英听到长公主府,已然有所觉,此刻见常青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急忙转头看向程月棠。 唐英急声问到,“月棠姐,长公主府怎么了?” 其他两人也是皱眉看着程月棠,想来也是很想知道京城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骆婆婆尚好一些,因为在她离开京城之前程月棠便已经交代过她。而常青山却是十分迫切的看着程月棠,在他眼中,程月棠不仅是自己与唐英的救命稻草,也是整个东凉能否复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程月棠见状,只得无奈叹道,“你们走后,皇帝陛下下旨封禁了长公主府,此时长公主府已然成了京中的一大禁地,谁人进不得,但府中谁人也出不去。” 闻言,唐英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目光一阵呆滞,嘴里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娘亲……我娘亲和我第怎么样?!” 唐英似乎忽的想到了长公主和唐矩,目光刹那间恢复了清明,转头看向程月棠。 程月棠强打精神笑着回答道,“他们都没事,皇帝陛下只是封禁了长公主府而已,长公主和唐矩都安全,我在京城也会关注他们。” 唐英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但是脸上却仍是一副歉色,想来是心中愧疚,因为自己而牵连了整个长公主府。 程月棠见她如此模样,心中也是不忍,然而事已至此,却由不得她不忍。见状,程月棠抬眼看向常青山,“你在东凉可还有潜伏势力?” 常青山闻言一怔,剑眉微微皱起,“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的多,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程月棠样子轻松,秀脸之上满是淡然。 常青山看了看唐英,又看了看程月棠,缓缓道,“他们乃是东凉最后仅存的一点力量,来宋明时,我便将他们解散了。” 程月棠闻言点头,正色道,“如今宋明京城形势复杂,乌苏与南蛮态度尚不明朗,你们可能还要在此地多待一段时间了。” 常青山和骆婆婆闻言倒是没什么,然而唐英闻言却是猛的看向程月棠,急声问到,“月棠姐,我想离开这,我想回京城……我想看看娘亲……” 说着,唐英忽的哽咽起来,双眸之中不断滑落眼泪,模样甚为可怜。 然而程月棠见状却只是摇头,“如此这般情形,你如何回得了京城?难道你想害死长公主和唐矩吗?” 程月棠话到后面忽的严厉起来,语气冰冷森然,让唐英不由得浑身一抖。 常青山走到唐英身旁,伸手搂住唐英的肩膀轻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常青山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唐英,因为此事便是由两人而起。 程月棠看了看两人,脸上露出冷色,“如今形势不容乐观,你们二人如果再来添乱,却让长公主府如何自处?难不成当真要长公主被老皇帝软禁起来才安心吗?” 程月棠此来便是来警告唐英的,她知道唐英的性格,也知道常青山拦不住唐英,故此提前来交代。 看到唐英一阵哽咽,程月棠脸上的冷意渐渐散开,“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越是难过便越要知道,长公主而今最大的心愿便是你能安然活着,只要你不被杨越遥等人抓住,那长公主府便没有危机。” 唐英心里何尝不明白程月棠所言,只是她实在愧疚难当,想到因自己一人而导致整个长公主府陷入囹圄,饶是她再是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回去看看,哪怕是被老皇帝抓住问罪。 常青山看了看程月棠,剑眉微微一抖,而后低头对唐英道,“再等一些时日,我陪你一同回宋明京城可好?” 唐英闻言再也忍不住眼中泪水,转身扑倒在常青山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程月棠与骆婆婆走到一旁,程月棠看了看两人,而后轻声道,“他们在这里可还住得习惯么?” 骆婆婆知道程月棠打心底里还是关心唐英的,刚才那般严厉也只是为了让唐英能够看清楚当前局势。 闻言,骆婆婆脸上露出欣慰笑容,“这郡主丫头十分乖巧,时常陪老妇聊天,不像是刁蛮任性之人。” 程月棠笑着看了看骆婆婆,叹道,“婆婆,你也不必为她说话,这妮子什么性格我清楚,只希望她能早一点长大,也省得长公主日夜担心才好。” 两人又聊了一阵,程月棠嘱咐骆婆婆一定要好生照料二人,万不能让两人再陷入险境。 骆婆婆在江湖闯荡数十年,这点本事和眼力见还是有的,挡下点头应了下来。 程月棠走到唐英与常青山身旁,看着唐英道,“我离京的时间不能太久,就不多陪你了,我走以后你要听婆婆的话,京城中风声一过,我便立马来接你。” 唐英也知道程月棠是为自己好,闻言当即抹去脸上泪痕,点头道,“月棠姐,我知道了。娘亲和矩儿……” “你放心吧,杨越遥的这些手段我都清楚,长公主府不会有事的。” 程月棠打断了唐英的话,脸上露出一股自信之色。 而此时在京城长公主府中,杨越遥却是以敏玉郡主勾结东凉太子一案的主审大臣模样,走进了长公主府府门。 长公主见杨越遥终是沉不住气了,当即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斜眼看了看杨越遥后淡淡道,“宁王殿下今日可真是闲暇,竟有空来这黑白未分之地。” 长公主故意将长公主府说成了黑白未分之地,那若无其事不可置否的语气让杨越遥当即心中一怒。 然而杨越遥却是将心中怒火压制了下来,笑脸盈盈的看着长公主,“姑母哪里话,侄儿便是路过进来瞧瞧罢了,侄儿这就给姑母请安。” “不必了。” 长公主冷声摆手,打断了正要请安的杨越遥。 杨越遥顺势站直了身子,看向长公主笑着道,“姑母身体近来可还好?这寒冬虽然远去,但夏日炎炎仍要多加注意才是。” 长公主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拂了拂面上的茶叶后淡淡道,“你来我府,便是来说这些废话的吗?” 杨越遥知道长公主的厉害,也知道老皇帝一直没有处置她的原因,闻言当即道,“姑母被封禁,侄儿也是深感不安,特来看望姑母,希望父皇能早已恩赦,如此才能不损皇族颜面。” 老皇帝之所以一直没有处置长公主,只是单单将长公主府封禁,一来是因为长公主手里掌握着老皇帝交给她的信物,二来是因为长公主本身乃是皇族,处置她无疑于在打皇族的脸,老皇帝向来重视皇族颜面,自是不会轻易出手。 然而杨越遥却只以为老皇帝只是注重皇族颜面,所以没有处置长公主。他并不知道长公主手中握着老皇帝的信物,更不知道这件信物可以影响宋明国运。 长公主听到杨越遥那假惺惺的言语,当即露出恶心之色,急忙喝了口凉茶,摆手道,“原来你还知道皇族颜面,我当你早已不知什么是皇族颜面了呢。” “姑母这是哪里话,侄儿一向以父皇为楷模,视皇族颜面比自己这条命还重要,怎么会不知呢。姑母切莫说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当真如此。” 杨越遥的脸色忽的沉了下来,双眼之中带着些许阴冷。 长公主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向杨越遥,淡淡道,“说吧,今日此来,所谓何事。” 杨越遥闻言起身,走到长公主身前低声道,“姑母,如今朝中情势你也知道,倘若姑母能助侄儿一臂之力……” 说着,杨越遥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仿佛是在道,“天下尽在掌握之中。” 然而长公主闻言却显得很是无感,甚至有些不解的问到,“然后呢?” 杨越遥直起身来,双眼微眯,嘴角上翘,“然后这京城还有谁能与本王相提并论呢?” 不料长公主听罢仍是装作不太明白的样子,摇头道,“那又如何?” 杨越遥见长公主仍是“执迷不悟,不识好歹,不识时务”,当即冷声道,“本王乃是看重你唐家才会如此之言,还望姑母不要亡羊之后才知补牢。” “亡羊补牢也要看怎么个补法,宁王殿下若是想要这一圈羊,只怕在痴人说梦。” 杨越遥的声音刚刚落下,一个老爷子模样的人缓缓走后厅里走了出来。 只见此人月末六十来岁,双鬓雪白,长长的白须与双眼上的眉毛似是一体,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爹。” “老爷子。” 长公主与杨越遥见到此人都是急忙施礼,丝毫不敢有半分怠慢。 此人正是唐家第一号人物,唐泽兑,驸马爷和长公主的父亲。 第二百二十八章:唐泽兑 唐泽兑曾是宋明大将军,与程景况交情甚好,两人乃是助老皇帝打下江山的左膀右臂。在宋明军中,唐泽兑的声望仅次于程景况。 杨越遥自认尚没有那个能力与唐老爷子相抗衡,但是若不拿下唐家,那他这番谋划岂不是平白落空? 然而看到杨越遥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如此恭敬,唐泽兑却是冷哼一声道,“皇帝陛下如何处置长公主府还轮不到你这当儿子的来说三道四,老夫虽久未上朝,但有些关系却还是在的。” 唐泽兑向来快人快语,丝毫没有将杨越遥这个亲王看在眼里,直言“你这个当儿子的”。 杨越遥闻言心中怒火再起,双眼淬毒般看着唐泽兑,“唐老爷子所言确然如此,但本王若想毁了这长公主府只怕还不用说三道四。” “杨越遥!” “诶,昌平,这小子既然口出狂言,老夫倒是很想看看他怎么毁了这长公主府。” 唐泽兑打断了长公主的话,转眼看向杨越遥,鹰眼之中满是不置可否。 唐泽兑在朝中的声望虽是不及程景况,但他与老皇帝并肩征战多年,多少有些情分在,正如程景况与老皇帝一般。这是他的自信和勇气所在,也是长公主府之所以能在京城立足多年杨越遥却不敢动的原因所在。 长公主深受老皇帝恩宠,而驸马爷虽是花天酒地不理府中事务,但是唐泽兑的威信却还是在的。杨越遥打心里也知道,谁人若是小看了这唐泽兑,那后果将是很难看的。 不过杨越遥此来乃是奉了皇命,自是不能被唐泽兑的这般“狂妄”所吓到,闻言冷笑道,“老爷子既然不信,那就别怪本王不讲情面了。” “来人!宣旨!” 说着,杨越遥大手一挥,对着长公主府大门厉声喊到。 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进来几个内监,领头之人看了看杨越遥,而后摊开手中圣旨念到,“国于四境,家于四和,朕躬身亲理天下事尚知国家。自西境晃州至东境詹海,事无巨细,朕未旁贷,亦未疏勉。然,东凉一事,实伤国体,乃宋明之大敌。昌平以知者不言欺瞒,更以皇族贵胄放任,罪不可赎。朕念国家,限十日内予以答复,若再有拖延欺瞒,以重罪论处!” 老皇帝的旨意来得很快,几乎是与杨越遥一同前来,不然他也不至于先进府探了探长公主口风,这才让内监进来。 内监念完圣旨,而后急忙对着唐泽兑躬身道,“奴才见过大将军!” 唐泽兑从他手中接过圣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去吧,皇帝陛下还等着你回去复旨呢。” 内监走后,杨越遥看了看若无其事的唐泽兑,冷声道,“老爷子当真不怕父皇震怒么?” 不料唐泽兑似乎没听到一般,根本没理他,而是将圣旨交到了长公主手里,郑重其事的道,“陛下隆恩,不可辜负。” 长公主看了看唐泽兑,又看了看杨越遥,这才缓缓点头。 见状,唐泽兑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杨越遥,“宁王殿下来府上已经多时,难道还等着老夫留你吃饭吗?” 杨越遥万没想到唐泽兑竟然直接下了逐客令,两眼怒火中烧,狠狠的瞪着唐泽兑道,“老爷子,有些事,一旦错过了,可就再也不能挽回了!” “滚!” 唐泽兑拂袖而起,指着大门喝道。 杨越遥闻言脸上青筋鼓起,只恨不得将一口牙齿咬碎,甩袖离去。 待得杨越遥走出府门,唐泽兑这才坐回到椅子上。 “爹,昌平愧对唐氏祖先,昌平有罪……” 长公主知道手中圣旨对唐氏一家意味着什么,这无异于是老皇帝下的最后通牒。而她绝不可能将唐英交出来,所以唐氏家族的未来几乎用脚指头都可以想到。 唐泽兑伸手拉过昌平,让她坐下,缓缓道,“皇帝陛下要的不过是一个答复,老夫便去给他一个答复即可,你不必担心。” 长公主看着已经年迈的父亲,眼角不由落下泪来。 当年昌平长公主下嫁唐家,完全是因为老皇帝的一道圣旨。长公主心中乃是一万个不愿意,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然而老皇帝为了笼络唐家,只得牺牲她。这也正是老皇帝为何一直长公主恩宠有加的缘故。 可是唐泽兑如何不知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昌平长公主乃是皇族中最知书达理的公主,乃是所有权贵争相追逐的公主。唐泽兑心里知道昌平委屈,故此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从来不当昌平是儿媳妇。 所以,比起昌平长公主和驸马爷之间平日里的那些恩爱,唐家最关心最在乎她的,乃是唐泽兑,长公主的公公,也就是现在的爹。 长公主嫁入唐家后,虽然心里委屈,但是却从未在人前吐露。她知道,身在帝王家,能有这样的结局已然万幸。所以来到唐家以后,长公主也尽量做好了自己这个儿媳妇的本分。 如此一来,长公主府才得以安生。 唐泽兑感念昌平多年来的忍气吞声,所以对她从未有过什么要求。 如今唐家蒙难,虽说是长公主一手纵容而致,但唐泽兑却什么也没说,只道他去给老皇帝答复,其中父女之情可想而知。 唐泽兑多年未曾上朝,朝中之人恐怕有些早已将之忘记。然而唐泽兑的战功尚在,他在宋明军中的声望尚在,只要他一出山,这道圣旨所带来的结果还未可知。 而在此时,程月棠抬眼朝前方的一片山林看去,只见漫山遍野尽是火树银花,耀眼异常。 燕无声坐在马车上道,“主上,唐老爷子亲自出山,应当没有大碍了吧。” 程月棠摇头道,“不见得。” “这却是为何?” “唐老爷子虽然战功赫赫,但唐英与朝廷钦犯勾结可不是他随便几句话便能解决的事,再者,此事事关整个宋明安危,老皇帝便是再给唐老爷子面子,想来也不会就此罢休。” 程月棠能在此时离开京城的原因便是长公主府还有一位唐老爷子,有他在,杨越遥还不敢过分放肆。 燕无声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问到,“既然如此,主上为何不一早便请唐老爷子出山?” 程月棠叹道,“他老人家向来是对人不对事,我贸然请他出山,多半会事与愿违。” 燕无声哪里知道唐泽兑的脾性,只是听闻过他的一些传闻,知道他是宋明之中赫赫有名的战将。 闻言,燕无声还是有些不解,“可是事关唐氏一族,老爷子当不会如此倔强吧。” 燕无声的想法是,唐泽兑即便再是对人不对事,但此事事关唐氏一族,他无论如何也会出手。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若非此事事关长公主,唐泽兑当真不会出手。 驸马爷早就伤透了老爷子的心,他对驸马爷已经不抱希望。唐氏家族在他眼中,若非还有个长公主在,只怕老爷子早就退隐山林了。 此次唐英与常青山之事,老爷子虽然没有过问,但或多或少的还是听到奴仆们说起过一些。他是看着唐英和唐矩长大的,岂能不知这两人的性格? 所以老爷子断定唐英与常青山当真有染,故此一直没有现身说项。 若不是杨越遥逼人太甚,想要一口吞下整个长公主府,老爷子此时只怕还在后院中悠然纳凉。 燕无声听完程月棠的解释,这才知道唐老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月棠叹道,“此事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老皇帝什么人,唐老爷子心知肚明,他知道即便自己出山也不一定能让老皇帝收回成命,所以一直在等。” 燕无声奇道,“难道这老爷子正是在等杨越遥前去逼迫长公主?” 程月棠点了点头,“若非如此,他哪里找得到由头去老皇帝面前说话呢?” 唐泽兑虽然是宋明有名的战将,可是毕竟已经卸甲归田。威望即使尚存,但也所剩无几。杨越遥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去长公主府逼迫长公主归顺与他。 可是唐泽兑向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杨越遥越是这般强硬,唐泽兑便是心中不服,越是要将此事闹个明白清楚。 燕无声挥动着马鞭吆喝了一声,而后转头看了看程月棠,“主上,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京城纷乱,主上为何不先明哲保身,为何要亲身趟这浑水?东宫式微,杨越遥一家独大,如此明显之局,主上和齐王殿下的用意何在?” 燕无声来到京城也已一年多,京城中有人什么,在做什么事,他一眼便能看出来。程月棠身在如此纷乱的地方,并没有秉持秦国公府独善其身的一贯作风,而是频频对杨越遥出手,这一点,让他很是疑惑。 然而他若知道程月棠的前世经历,他便不会再如此之问。 程月棠前世之中早已将杨越遥看了个通透,阴险狡诈,诡异莫测。程月棠若是不先下手,若是不处处提防,次次破坏,只怕很难避免前世遭遇再度上演。 而程月棠今生最大的愿望便是看到杨越遥惨淡收场,乃至更甚。这一点,谁也不知,即便是杨季修也只以为她是因为杨越遥伤害了程夜朗而对其恨之入骨。 可是,在程月棠心里,杨越遥不仅是仇人,更是一个让人恶心的恶魔。只有让他坠入十八层地狱,程月棠才能一解心中悲愤怒恨。 第二百二十九章:惊雷霹雳 杨季修比程月棠早一天回京,知道程月棠回来后,杨季修当即赶到了秦国公府。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脸上的冷意,便知道此次东境之事给他的失望实在太大,以至于到此时杨季修仍是无法静下心来。 太子乃是杨季修中兴宋明的第一人选,然而这个太子却实在无法担当重任,即便杨季修一而再再而三的教导,帮助,乃至训斥。 如此懦夫实在不是中兴宋明材料,杨季修心中苦闷,但也为宋明的未来感到担忧。 “长公主府的消息你知道了吗?”程月棠见他一脸深沉,当即岔开话题问到。 杨季修抬眼看了看程月棠,缓缓点头。 “你怎么看?” “很难。” 杨季修也看出来了以唐泽兑岁所剩无几的威望去说服老皇帝很难。 程月棠叹道,“如此说来,此事当真只有拖着?” “乌苏前来和亲的使团下月便到,我想皇兄不会一直将此事拖着。” 杨季修得到消息时乃是三日前,已经是七月中旬。乌苏前来和亲的使团即便行程再慢,至多也不过一个月。 程月棠走到门前看着满地烈阳,声音忽的沉了下来,“若是连唐老爷子都无法说服皇帝,那我们也只能冒险试一试了。”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的意思,还是最初的那个法子,重伤杨越遥,转移老皇帝的注意力,同时也警告杨越遥。 但是如此一来,京城形势将更加紧迫。 杨季修还是有些不同意,“你也知是冒险,如此做法只怕只能让皇兄更加怀疑。” 程月棠摊手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法子吗?” “为何你一定要护着长公主府?” “承诺。”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与唐英之间的关系,可是他也知道程月棠并不是不顾全大局的人。所以他想不明白为了一个长公主府而满盘皆输到底为了什么。 可是程月棠的回答却让他心中一惊,承诺,仅仅因为一个承诺。 “唐英前往安州时我便答应过她,护长公主府周全,此乃我的承诺。”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目光之中只有坚定不移。 杨季修冷笑道,“你既能为了承诺甘愿以身犯险,那可曾想过对我的承诺?” 程月棠与杨季修的关系不言而喻,两人之间的承诺也是无可厚非。 可是此时,比起对于杨季修的承诺,程月棠无法忘记的是唐英与自己的姐妹之情,以及当初唐英的救命之恩。 程月棠与杨季修之间的承诺只限于两人之间,然而此事却关系整个宋明。 “我知道,可是若不救下长公主府,我心中难安。” 程月棠无法迈过自己这一关,正如当初站在詹海关上看到成千上万的东凉难民的尸体时,她无法跨越的,始终是她自己。 她毕竟只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有着情感知道冷暖的人。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眼中的坚定,却忽的发现在这坚定之中还有一缕难以察觉的脆弱。 杨季修心中震动,脸上冷色缓缓消失,“如果你一定要救,那我陪你。” 两人互相看着,都只觉对方眼中的温情脉脉。 然而就在这时,燕无声忽的冲了进来。 “何事?” 程月棠看着燕无声脸上的慌乱,急忙问到。杨季修也皱着眉头看向他,狭长凤眼中隐隐透出一股担心。 燕无声咽了一口口水,拱手道,“宫中传来消息,唐老爷子在老皇帝面前自刎了。” “什么?!” 程月棠与杨季修几乎同时叫了出来。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唐老爷子竟然会在老皇帝面前自尽,那可是能与程景况相提并论的宋明大将啊! “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可有打听清楚!” 程月棠震惊之后急忙问到。 燕无声闻言只是摇头,“尚不清楚具体情况,消息也是刚刚传来的,想来此事发生不久。” “进宫!” 杨季修听罢,当即拉着程月棠往宫里奔去。 唐泽兑乃是宋明朝中唯一一个可以与程景况相提并论的大将军,他这一死,只怕整个宋明都将震动。 在前去皇宫的路上,程月棠与杨季修看到了各路大臣纷纷往皇宫赶去,想必也是听到了消息。 然而到了皇宫后,唐老爷子的尸体早已被内侍监收拾妥当,老皇帝更是托辞不见,谁人都不见,就如当初太子被禁足东宫一般。 一时间,整个朝野都为之震动,京城之中更是一片哗然,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任何人都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唐矩赶来之后趴在唐老爷子的灵柩上痛哭流涕,长公主站在一旁虽然没有出声,但却已经泪流满面。 杨季修和程月棠帮衬将唐老爷子的尸体抬回了长公主府,所有文武大臣都看着他们离去,却没有一人出言。 程月棠看着嚎啕大哭的唐矩,想要说点什么,但却又无法开口。而杨季修更是早已怒气冲冲的离开了长公主府,程月棠知道,他是去安排如何对付杨越遥去了。 长公主府所有人都换上了白衣白带,一时间,本就愁云惨淡的长公主府瞬间雷雨淋漓。 程月棠陪着长公主跪守在唐老爷子的灵柩前,长公主没有说话,程月棠也选择了沉默。 其实两人心中都清楚,唐老爷子之所以自刎,为的就是逼迫老皇帝收回圣旨,为的就是让长公主府安然无恙! 他用死告诉老皇帝,唐氏一族问心无愧! 他用死来告诉千千万万的宋明之人,他们唐氏一族是忠君爱民看,并非欺上瞒下的奸佞! 唐矩悲痛至极,以至于到最后竟不能说出一句囫囵话。 可是驸马爷看到此情此景居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上了一柱香便离去了! 他居然走了!就这么像个没事人一样走了! 程月棠实在难忍,正要起身,却被长公主拉住了。 “随他去吧。” 长公主看着程月棠,目光之中满是说不尽的痛楚。 程月棠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来,但是看到此情此景,饶是她也跟着哭了出来。 何等凉薄之人!何等孽畜之人!便是整个宋明只怕也无法再找出第二个! “霄阳!你不能哭!” 长公主看着程月棠的眼睛,伸手拭去脸上的泪水。 然而程月棠却是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泪水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哗哗的往下流了下来。 “霄阳……你不能哭……” 长公主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程月棠身上,因为只有她才能保护唐英与唐矩,而她也正是一直都在如此做。 程月棠承诺过唐英,一定会护长公主府周全,然而今时今日,唐老爷子却用生命护住了长公主府。 程月棠心中除了悲痛,更多的是自责。 她该早一点出手对付杨越遥的!她本可以早些出手的! 然而她却没有,她却害怕了。 前来吊唁的人不可谓不多,即便此时长公主府仍在封禁之中,但是朝中上下前来祭奠吊唁送行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程月棠在长公主府一直忙到深夜才缓缓离开。 而走在路上,程月棠忽的发现这世界其实并不是自己所预想的那般。其实还是有着许多大义之士。正如唐老爷子,杀身成仁。 在这种壮举之前,程月棠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往使的那些手段有多么卑微和渺小,竟在此时显得那么的不值一提。 程月棠开始恍惚,开始胡思乱想,以至于到了走过了府门却仍是懵然不知。 杨季修跟在她身后很久,一直没有出言。 他知道,唐老爷子的死无疑是给了她当头一棒,这一棒直接让程月棠醍醐灌顶。 唐老爷子用死证明了长公主府的清白,也用死化解了长公主府与老皇帝之间的猜疑。 然而杨季修十分清楚的是,唐老爷子所能化解的乃是老皇帝的猜疑,至于长公主府之人,他们心中不会有猜疑,他们心中有的只是悲愤莫名。 唐老爷子正是想用自己的死去告诉唐氏中人,什么是仁!什么是义!什么是固有一死而要重于泰山! 唐老爷子也希望自己的死能激励千千万万的宋明之人,激励他们保家卫国,激励他们除奸卫道! 杨季修在回去布置怎么对付杨越遥的时候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停手了,他并没有去。 可是眼前的背影,程月棠那消瘦单薄的背影却在杨季修的脑中交织成萦。 程月棠是如何回到秦国公府的,她已然不记得。只是当她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是杨季修关切的目光。 “你怎么在这……” 程月棠缓缓坐了起来,略带歉意的问到。 杨季修对着程月棠微微笑道,“来得早而已。” 程月棠不疑有他,起身穿好衣衫后便立即叫来芍药。 “你先去长公主府帮帮忙,我随后就到。” 程月棠知道这几日长公主府肯定会十分忙碌,然而越是在此时候,程月棠越是不能松懈。 待芍药出门后,杨季修才道,“事已至此,你也毋须想太多,后面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去做。” 闻言,程月棠并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简单漱洗了一下。 这时,程景况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一脸憔悴的程月棠,当即拉着她的手道,“囡囡,为父代你去吧。” 然而程月棠闻言却只是摇头,“父亲,我没事的。” 杨季修与程景况两人相视一眼,都是摇头。 第二百三十章:皇帝圣旨 随着唐泽兑的死,整个宋明忽的被激起了一股慷慨激昂的战斗热情,所有宋明人纷纷涌向各自官府,请愿参军,要去詹海关与金州,将乌苏与南蛮彻底消灭个干净。 京城之中更甚,老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在皇宫前聚众喊话,请求老皇帝派兵出征,从而完成唐泽兑老将军的遗愿。 然而老皇帝却始终不露面,一连五日,朝中一干大臣谁也没见过老皇帝。 长公主府内,因为秦国公府的帮忙,唐泽兑的后事总算是稳妥就绪,驸马爷没在灵前跪守,长公主和唐矩却是寸步未离。 待得第六日,皇宫里终于降下圣旨,解除了长公主府的封禁,而且加封唐泽兑为承运武天一品大将军。 长公主接旨后,那前来宣旨的侍监对着她道,“长公主殿下,陛下予我口谕,让我转告给长公主。” 长公主起身拜谢了侍监后,温言问到,“公公请直言吧,不碍事。” 那侍监看了看一旁的程月棠,杨季修,对着两人点头示意后这才看向长公主道,“陛下道,唐老爷子之死乃是为国为民,碧血丹心陛下铭记于心。长公主久居京城,当明白陛下的意思。” 长公主闻言点头,朝着侍监微微一笑,而后仍是轻言细语的道,“公公前来宣旨幸苦了,还望能饮杯凉茶再走。” 不料那侍监闻言却是摆手,“长公主好意,奴才心领了,只是陛下还等着奴才前去复旨,便不叨扰了。” 说着,那侍监对着几人再度一拜,这才缓缓离开。 长公主将圣旨放好之后见程月棠与杨季修都看着自己,不由勉强笑道,“你们放心吧,我没事。” 程月棠闻言露出不忍之色,老皇帝刚才的口谕无疑是在请求长公主原谅自己,虽然没有明言,但话外之意便是如此。可是唐老爷子为了长公主府自刎,如此壮举,在老皇帝眼中居然只是一道口谕,一个追封便了事。 别说长公主会心寒,便是程月棠与杨季修也感到阵阵心寒。 当年唐老将军纵横沙场与程月棠的父亲程景况两人堪称是老皇帝的左膀右臂,乌苏,南蛮,东凉,匈奴,那一个国家的军士听到唐泽兑的名字不感到害怕? 而正是因为有了唐泽兑和程景况的竭力扶持,老皇帝这才坐上了龙位,也才坐稳了龙位。 可是而今唐老爷子为了唐家不惜自刎而死,老皇帝竟然只一道口谕和一道无关痛痒的追封官爵便已了事。 此事天下人也是不知,若是知道,只怕老皇帝最为在乎的皇族颜面将一扫而光。 可怜长公主府一心护着唐家,最后换来的却是如此下场,老皇帝甚至于还警告长公主,这里是京城,让她不要多说话。 别的人听不出来,程月棠与杨季修却是清楚明白得很。老皇帝最后一句话无疑是在警告长公主,没有一丝愧疚歉意便也罢了,老皇帝居然为了那所谓的皇族颜面还在警告长公主! “大姐,我...” 杨季修踏步而出,义愤填膺,一双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长公主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缓缓摇头道,“天下哪个君主不是这样?” “可是...”杨季修无奈送开手,转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长公主虽与杨季修不是一母同胞,但却是同一个父亲,因为程月棠,杨季修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也不再如以往那般忽远忽近。 杨季修气愤的皇兄竟可以作出如此凉薄之事,而长公主却还在忍让包容。 想到长公主的话,“天下哪个君主不是这样的?”杨季修便是怒气难消,怒火乱窜,那一双狭长凤眼之中满是说不尽的悲愤。 在杨季修眼中,可悲的是自己居然也生在帝王家。可愤的是,杨季修居然还无法为此做些什么。 这时,程月棠缓缓走上前来,看向杨季修温言道,“昨夜我知道是你送我回府的。既然你也知道收手,可见你并未被愤怒所蒙蔽。” 杨季修抬眼看向程月棠,脸上满是苦色,“这就是所谓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么?” 有些事没有关系自己之时,谁都会觉得这是小事,毋须太过在意。然而一旦与自己牵扯上了之后才会发现身在其中的痛苦和悲哀。这是事外之人所不能感受和理解的悲痛。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心里不好受,正如昨夜自己一般,情绪上的变化最容易影响心态。 长公主几日未曾睡好,脸色已然苍白,但是此时却仍是挤出一丝苦笑道,“若非天下皆如此,何来帝王将相家?” 杨季修乃是聪明人,长公主故此并为把话说明,有些不适时宜的话还是隐藏在心里,毕竟老皇帝这边刚刚才警告过长公主。 最终,老皇帝仍是没有接见任何大臣,便是杨季修,杨越遥也曾见过,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京城百姓的请愿也无疾而终,因为人人心里都清楚,即便是要开战,那也得程景况点头,而此时的程景况在看到唐泽兑的前车之鉴后如何会轻言开战? 长公主府的丧事在程月棠与杨季修的帮衬下终于告一段落,在出殡那天,唐矩没有出现,长公主找遍了全府也没有找到。 而最后,程月棠在唐家祖祠里找到了唐矩。 唐矩直挺着腰杆跪在唐氏灵位之前,脸上早已没有泪痕,有的只是一脸的阴冷和其中透露着点点凶狠。 程月棠走到他的旁边,想要伸手去摸他的脑袋,却在半途缩了回来,“你现在明白了吗?” 当初唐矩在百花园中捣鬼,让程月棠落入水池,当时程月棠便告诉过他,你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并非是真实的一切。而今,长公主府发生如此剧变,程月棠想知道的是,唐矩究竟明白了多少。 唐矩闻言,一双捏得指甲发白的拳头却是缓缓松开了,脸上的阴云也逐渐散开,剩下一张俊朗朝气的脸。 只见唐矩抬眼看了看程月棠,而后转头看向祖祠里的唐氏灵位,淡然道,“明白与否,当真重要吗?” 在唐矩心里,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对于他来说,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已然无关紧要。因为他已经能够分得清是非,看得清黑白,也知晓了何谓人事,何谓人世。 此次唐泽兑的死让他想到了很多,也让他在一夜之间忽的明白了很多,在明白了这些之后,他已经不再看重眼前的一切,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将是过往云烟。 程月棠不料他竟然能反问如此问题,当即皱眉道,“若已明白,为何不去给你爷爷送行?” 唐矩闻言缓缓笑了,那纯真无邪的笑意在此时看来是如此的可怖,“送与不送,我心自在。” 程月棠反驳道,“就算你心里有,但是你若不做出来,你说出来,没人会知道。” 然而唐矩却是摇头道,“我自己知道即可。” 程月棠还要劝解,可是却被唐矩抬手打断了。 只见唐矩凝神盯着祖祠里的一众灵牌,缓缓伸出右手手掌,“我唐矩在祖宗灵位前立誓,此仇不报,唐矩誓不为人!” 程月棠见状双眉忽的紧皱,直言问到,“你想干什么?” 然而唐矩却只是轻轻摇头,“不干什么,再说,我能干什么?” “那你...”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古以来,天下尽知的道理。我爷爷的血不会白流,我唐家祖先的血也不会白流!” 唐矩忽的站了起来,一双眸子里透着一股猩红之色,双眉怒聚之间似有黑气一般。 程月棠见状却是一笑,“那又如何?” 程月棠知道唐矩已经被仇恨和愤怒勾起了杀意,然而她并未阻止。因为她知道,任何一个人的成长都需伴着“血雨腥风”,老皇帝如是,杨季修如是,她自己也如是。 所以,程月棠并不想掐灭他心中的这点小火苗,而是希望这点复仇的杀意能让他更加坚强和顽强,不至被一点风吹所击倒。 果然,唐矩见程月棠对自己复仇的信心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即眯着眼看向她道,“你不信?” “我信,但是我相信又能怎么样?你能报得了仇吗?你能让杨越遥血债血偿吗?” 程月棠连续三个问题脱口而出,似乎并未考虑唐矩其实只是个孩子。 然而唐矩也表现得并不像个孩子,听得程月棠质疑,唐矩不怒反笑,“哈哈...我唐家还从未被人如此看轻过!今日,我便让你看看我唐家男儿的血气|!” 说着,唐矩就迈步出门,像是要去找杨越遥。 程月棠急忙拉住他,喝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杀人!” 唐矩想要挣脱开程月棠的拉扯,然而连甩几次都甩不掉程月棠的手,当即转头盯着程月棠吼道。 程月棠紧紧的抓着他的手道,“即便你现在偷袭得手那又如何?你爷爷能死而复生吗?你杀了杨越遥之后长公主府怎么办?难道你忍心看着你娘亲被老皇帝抓走吗?还有你姐姐,你姐姐目前仍下落不明,你现在如此做法到底对得起谁?!” 这些话,程月棠早就该与唐矩说了,可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当初唐英坚持要与常青山在一起的时候,程月棠便对唐英说过类似的话。唐英虽然妥协了,但是心里却始终没有忘记常青山。 而今,当唐矩如此的时候,程月棠并不希望他能如他姐姐一般能够听人劝,她只希望唐矩明白一点,那就是杨越遥此时还不能死! 第二百三十一章:再教唐矩 “为什么!” 唐矩大吼道,他想知道杨越遥为什么还不能死,为什么他不能去杀了杨越遥替爷爷报仇。 程月棠将他拉到一旁,正色道,“你觉得比起你,你小叔杀杨越遥的成功性大一些还是你?”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需要考虑便能给出答案,然而唐矩闻言却是愣住了,呆呆的看着程月棠。 他不知道程月棠为什么要这么问,也不知道自己与小叔有什么可比性。 程月棠缓缓道,“你皇帝舅舅最重视的便是皇室颜面,倘若杨越遥不是因为惹恼了你皇帝舅舅而被处死,反而是被其他人杀死的,你觉得你皇帝舅舅会就此罢休吗?” 杨季修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在唐泽兑死后没有对杨季修下手。此时她将这个道理说给唐矩听,为的便是让他明白,宋明之中只有一人可以处死杨越遥,那便是老皇帝,其他人,都不可。 然而唐矩却是闻言恨声道,“他害死爷爷,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程月棠看着他点头道,“的确要报,但却不是你去报。” 唐矩抬眼狠狠的盯着程月棠,似在追问。 程月棠解释道,“长公主府的未来全系于你一人身上,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娘亲和你姐姐,她们该如何是好?难不成也要陪着你一同赴死么?凡是总有两面,快意恩仇只是一瞬,真正的结果却不是你所能预想到的。” 说完,程月棠就地坐下,而后示意唐矩也坐下。 “虽然你还小,但既已经被卷进这场纷争之中,那你便要懂得保全,学会区分厉害关系。一个杨越遥比起整个长公主府,孰轻孰重你该当明白吧?未来始终在你手里,有些人注定是你成长路程中的过客,而有的则会成为你永远的记忆。如果你无法做到区分和辨别,那么在这场纷争中,受伤的迟早是你自己。” 程月棠不知道该不该与他说这些,她只是觉得唐矩已经有权力知道这些,也有责任和义务去维护长公主府。即使他年岁不大,只是个孩子,但谁不是从孩童时代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呢? 程月棠看了看唐矩接着道,“只有当有一天你有了足够的能力去保护你的亲人的时候,那才是你大展拳脚一往无前的时机。而今,你尚没有这个能力,所以要先学会隐忍,只有懂得隐忍,才能寻找到杨越遥的破绽,才能看清楚在他背后还隐藏着的东西。” 表面上,杨越遥逼迫长公主归顺于他,从而害死了唐泽兑。但在这之后是什么?那是杨越遥对于皇位的争夺,对于整个宋明的颠覆。 程月棠不希望唐矩因为仇恨被蒙蔽了眼睛,她希望唐矩能通过心中仇恨激起斗志,从而更为谨慎和专注,将杨越遥的一切蛇蝎心肠全都看个清楚。 唐矩看着程月棠,忽然间发现眼前的程月棠不再是当初那个与自己几次斗嘴的程府大小姐,她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带给他一种忽远忽近的感觉。让他很是困惑和不解。 然而程月棠却不知唐矩心里正萦绕着这样的感觉,见状继续言道,“你说的很对,你爷爷的血不会白流,你们唐氏祖先的血也不会白流,但你希望看到更多的唐氏族人流血吗?他们乃是你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因为你而受到伤害,你心里会好受吗?” 程月棠最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唐矩的冲动会带来什么后果。 她觉得自己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都说了,这正如当初她父亲教育她一样。程月棠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但她心里清楚,她这样做,至少会让她觉得心中无愧。 唐矩最终点了点头,他想到了日益憔悴的母亲,想到了仍是生死不明的姐姐,想到了很多很多人。 他曾害怕和恐惧,但如今,这些害怕和恐惧似乎在一瞬间化成了一股勇气,在催促着他,同时也在提醒着他。 程月棠看着唐矩沉默,笑着问到,“还有个消息,你想知道吗?” 唐矩闻言抬起头来,“什么消息?” “你姐姐没事,正在安全的地方休养。” 程月棠知道这件事始终是要告诉他的,此次唐老爷子用死换来了长公主府和皇室的矛盾化解,杨越遥当不会再对长公主府下手,因为已经没有了借口。所以程月棠也不用担心杨越遥是否能从唐矩身上看出破绽,从而去找到唐英。反正唐英也快回京了,只要杨越遥拿不出真凭实据证明唐英与常青山确实有染,那老皇帝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唐矩闻言当即站了起来,急声问到,“当真?” 程月棠点头道,“当然是真的,难不成我还会骗你?” “那我姐姐现在何处?她知道爷爷的事吗?” 唐矩连连问到。 程月棠摇头道,“你姐姐的安全现在最为重要,这些事我还不能告诉你。” 唐矩闻言当即想到了此时京城中的风声,虽然已经没有前几日那般紧迫,但此时仍不可大意。 “那我姐姐什么时候能回京?”唐矩问到。 程月棠想了想道,“大概再等十多日吧。” 唐矩得闻姐姐安然无恙,而且不久之后便会回京,心中不快当即被清扫一空,脸上满是灿烂笑容。 唐矩毕竟只是个孩子,孩童心性虽然不能让他时刻保持着天真淳朴,但是快乐的事总会让他暂时忘掉眼前的烦忧。正如京城的春阳一般,来得快,但也散得快,转眼便到了酷暑之季。 程月棠回到秦国公府时,杨季修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看到程月棠脸上的笑容,杨季修不由乐道,“可是找到唐矩了?” 程月棠将自己在唐氏祖祠里找到唐矩的事说了一遍。 杨季修听完后道,“唐矩跟他姐姐一样,喜欢意气用事,但是他们本性却是不坏,而且极为聪明。” 程月棠点头道,“唐矩比起她姐姐更能看懂时局。” 杨季修笑着道,“唐矩迟早要封王爷,到时候免不了要来请教于你。” 程月棠闻言秀眉一挑,“他若虚心请教,我便耐心教导。”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对长公主府始终心存愧疚,闻言只是点头,却并未多言什么。 程月棠接着道,“唐老爷子以死明志,乃是豪杰中的豪杰,只希望唐矩也能有这般风骨才好。” 程月棠当然不是希望唐矩也以死明志,而是希望唐矩能有唐老爷子这般骨气,千万不要与他父亲一个模样。 杨季修闻言脸上露出冷色,“当真是好一个驸马爷,以后若是被我逮着,非要他脱层皮不可!” 今次唐老爷子的丧事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这个驸马爷的“非同凡响”,也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长公主府之中的模样。 杨季修恼怒之际并未对驸马出手,甚至连瞧都没瞧他一眼,此时说起他来,杨季修心中已经下定决心在此事完结之后好生给他一点教训。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的想法,并未劝阻,杨越遥他们不能动,但这个驸马爷却是可以。 这时,程月棠想起了驸马与宫里贵妃的事,那是她第一次去长公主府赴宴之时亲眼所见。 杨越遥今次并未拿这件事来威胁长公主,看来他对长公主府仍是贼心不死。 杨季修见程月棠久久没有说话,当即问到,“你怎么了?” 程月棠摇头道,“没事,我只是在想,下个月便要来京城商量和亲一事的乌苏使团会不会就是洛坎派来与我朝中内奸交换情报的?” 杨季修不料她突然提起这个,闻言当即道,“有这个可能,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他们一进京城便会有人日夜监视。” “不,我是担心他们不是在京城中与那内奸碰面,而是在京城外。” “你是说西境大将军?” 西境校尉哗变一事,让程景况和程月棠都怀疑西境有将军已经勾结了乌苏。程景况的想法是,西境与乌苏相距甚远,即便西境有所异动,乌苏也是望尘莫及。所以并未对此作出什么反应,想要静观其变。 但是如今乌苏居然派来了和亲使团,如此一来,西境与乌苏之间的消息往来便轻松了许多。如果西境真有将军与乌苏勾结,那他绝不会放过此次这般好的机会,一定会与前来和亲的乌苏使团交换情报。 程月棠想了想,道,“乌苏突然提出和亲,背后肯定有鬼。西境将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只怕是杨越遥。” 杨季修沉声道,“杨越遥当初与托索便有过交易,如果此次我们能截取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杨越遥再想将自己摘个干净,只怕唯有做梦才行。” 程月棠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打算让燕无声去沿途监视乌苏使团。” “燕无声轻功尚可,武功却不是一流,还是让我手下的影卫去吧。” “可是...” “没事,即便杨越遥有所察觉他也拿我没办法,唐老爷子可不会白白牺牲。” 程月棠担心杨季修出面会引得杨越遥出手对付他,但是杨季修却是不怕。因为唐老爷子的死已经让他束手无策,老皇帝对他更是避而不见。即便他当真觉察到杨季修在背后破坏他的计划,只怕也只能忍气吞声。 还是那句话,杨越遥是皇子,杨季修也是皇子。虽然辈分不一样,但是在皇室之中的身份却是一般无二,老皇帝怀疑杨季修的同时,不可能对杨越遥没有半点疑心,不然也不会只将太子禁足,却并未严惩,甚至废黜。 第二百三十二章:乌苏公主 唐泽兑之死在京城卷起涛浪巨浪,但随着老皇帝多日不朝,风声渐渐湮灭。 从老皇帝的态度其实便不难看出他对这件事的看法,那就是不了了之。 一众文武大臣也不傻,既然老皇帝已经摆明了态度,他们自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前请奏此事。倒是将乌苏和亲使团挂在了嘴边,取代了唐泽兑之死。 对于此事,宋明朝中一部分认为这时乌苏故意施展的缓兵之计,好让乌苏在东凉与宋明边境詹海关外的乌苏士兵得到充分的休养,而后大举进宫。但也有一部分人认为此乃乌苏投诚之意,目的在于与宋明重修旧好。 然而老皇帝对此事却是始终没有摆明态度,反倒是杨越遥为了此事接连几日都到老皇帝的寝宫外求见。 杨季修将这些一一看在眼里,却并未出言。他知道,此番乌苏前来和亲恐怕不仅仅是缓兵之计或者投诚之意这么简单。杨越遥与乌苏关系暧昧,倘若当真让他得到什么机会,宋明与乌苏的紧张局面便会一触即溃。 杨季修派出影卫一路监视乌苏使团,然而却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从使团卫队长到前来和亲的公主,人人都表现得规规矩矩,丝毫没有任何逾越之处。 程月棠与杨季修都有些疑惑,甚至怀疑两人相同的猜测是不是错误的。 待得八月中旬,使团终于进京。 老皇帝命杨季修代自己前去接待,如往常一般。杨越遥心里十分不悦,但奈何这是老皇帝复朝之后下的第一道圣旨,他便是再不高兴也只能忍了。 京城,驿馆。 杨季修从城门口将和亲使团接住,然后命巡防营一路跟随,直护送到驿馆门口,才让巡防营的人撤下。 杨季修走到乌苏公主的轿门前恭声拱手道,“公主殿下,驿馆了,还请下轿稍事休息。” 轿中乌苏公主闻言应声,那声音便似黄鹂一般清脆悦耳,听起来如同清泉石上流一样充满了节奏和韵律,放佛将人从炎炎夏季瞬间便拉回到了春季,暖风微醺,燕子掠波。 然而杨季修闻声却是丝毫不为之所动,仍是躬身立在轿门前等待公主下轿。 首先出现在杨季修眼前的是一双不足他手掌大小的秀脚,隽秀如莲,上着一双牡丹花色的金线银丝鞋。而后便是不堪一握的盈盈柳腰,在一层白纱遮掩下,若隐若现出玉脂羊膏般的雪白肌肤。在往上,便是那一张让人窒息的脸。 杨季修看到这张脸的时候瞬间便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程月棠。 程月棠的秀脸带着一股清澈见底的纯粹,而这张脸却是带着一股优雅雍容的华贵。程月棠的五官总体而言很是精致,而这张脸上的五官每一样都能堪称极品。 杨季修忍不住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位公主,只见那一对月眉似弯非曲,似曲非弯,将斜未斜之间别有韵味。而在月眉之下的那一双眼睛,似有无限魔力一般,黑白分明的倒映着眼前的一切。 微微上翘的玉鼻光洁且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高雅,在配合那一张小巧玲珑的双唇,便只是看看都会让人不由得呼吸加促。 “齐王殿下为何一直盯着我看?”乌苏公主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样子显得极为娇羞。 可是杨季修看在眼里却觉得此人有些眼熟,这般模样很是做作,只是不曾想起来到底像谁,或者说这公主这般做作的原因是什么。 “公主殿下远道而来,还请稍事休息,皇兄已在宫内设宴,晚些本王再来接公主殿下前去赴宴,你看可好?” 杨季修给足了这位公主面子,言语之间尽是客气。 乌苏公主见状,也不拒绝,微微点头后径直走进了驿馆。 杨季修回到秦国公府后将今日所见与程月棠说了一遍,不料程月棠闻言笑道,“人家可是看上你了呢。” 杨季修闻言一怔,“此言何意?”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当即嗔道,“你这人当真无趣。” “晚间你也要去赴宴?” 杨季修见她不再多言,自己也不多问,当即岔开了话题问到。 程月棠点头道,“皇帝陛下的圣旨刚到,晚间我会与爹爹一同前去。” 杨季修闻言露出不解之色,“按理,乌苏前来和亲,皇兄宴请之人无非是几个皇子和几个大臣的儿子,怎会让你也去?” 程月棠猜测道,“怕是皇帝陛下也怀疑这乌苏公主此来并不是为了和亲一事。” 杨季修点了点头,摇着折扇道,“如此甚好,既然皇兄有所准备,也免得到时候觉得不可思议。” 乌苏公主前来和亲,倘若目的不在于此,只怕与杨越遥和西境将军脱不了干系。老皇帝虽然不知乌苏公主的来意,但以他的脾性,只怕也不会那么容易相信她当真是来和亲的。 乌苏与宋明之间的关系便如一张绷得很紧的长弓,这乌苏公主便是这张弓上的箭。她要射向那里,那得看握着这只箭的人的本意。而这支箭此时指的方向却不一定就是此人欲要射的方向。 晚间程月棠与杨季修一同进宫,程景况知道他们有事相商,自也没有阻拦。 到了皇宫之中,出乎程月棠预料的是,来皇帝不仅宴请了秦国公府,整个宋明朝中的文武百官都在邀请之列,程月棠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杨越遥与唐矩。 只是此时唐矩与长公主坐在皇后娘娘的下首,而杨越遥却在老皇帝的右手处。 程月棠拜见了老皇帝后缓缓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当她抬眼朝对面看去时一眼便认出了乌苏公主。 程月棠只觉这乌苏公主长得的确美艳,不需粉饰,那一股迎面而来的高贵雍容便已经表明了一切。 席上几个尚未成亲的皇子都使劲的盯着乌苏公主看,老皇帝连连咳嗽,这才让他们回过神来。但是老皇帝却是趁此机会又看了乌苏公主两眼。 看来,这位乌苏公主的魅力实在是不可小觑,便是老皇帝这般阅尽人间春色的至尊帝王也挡不住她的绝世容颜。 “诸位爱卿,今夜乃是为欢迎乌苏公主前来我宋明和亲。枯坐甚是无味,不知哪位爱卿可有些好玩的点子,不妨说出来,也好增添些乐趣啊。” 老皇帝年轻时征战四方,戎马疆场,端的是吃了苦中苦。如今成为了人上人,自是要好生享受一番。再加上今晚宴席明里是宴请乌苏公主,实际上却是为了一探她的虚实。 一众大臣闻言皆是交头接耳,互相讨论商议着有没有什么可以取悦老皇帝而又不失宋明风度的点子。 不想,那乌苏公主却是当先站起来对着老皇帝微微欠身后道,“皇帝陛下,沧月此来乃是为了和亲,虽是和亲,但王兄也曾答应过,任由我挑选。然,沧月初来贵国,若是冒昧挑选只怕有失王兄颜面,故此沧月想作诗一首,以求同心之人。” 沧月乃是乌苏公主的闺名,她既身为公主,在老皇帝面前以沧月自称,自是没什么问题。 然而问题是她要作诗一首以求同心之人,却让老皇帝十分难堪。 他自己的皇子有多少学问,他心中清楚。而且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这乌苏公主对诗,还要先理解了沧月诗句之中的意思后再对,此等要求,只怕老皇帝膝下皇子之中,没有一人能够做到。 但是,如此佳人如果让某位大臣的儿子抢了去,他又十分不甘。 于此,老皇帝答应乌苏公主的请求也不好,不答应更是不好,一时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程月棠见这乌苏公主似是有备而来,明里是寻找同心之人,但暗里却是在调侃宋明皇子没有一个饱学之士。 见状,程月棠当即站了起来,对着老皇帝欠身道,“陛下,沧月公主远道而来乃是客,我堂堂宋明文明千秋,多的是才华横溢的文人雅士。既沧月公主有意求得同心之人,陛下便依她所言,霄阳也想看看沧月公主学术几何,若是不及,霄阳定要好生向苍月公主学习一番才好。” 程月棠的话前半段说得铿锵有力,铮铮作响,便是满朝文武也被她勾起了好胜之心。而后半段却又峰回路转将矛盾的焦点引到了自己身上,帮老皇帝解了围。 程月棠自言自己有心想见识一下沧月公主的学识,让老皇帝依乌苏公主所请,而自己来与之对诗。即便自己胜只不过,那也只是“好生向沧月公主学习一番才好”。 老皇帝见程月棠三言两语便将此尴尬之局化解,当即笑着道,“霄阳公主所言甚是,那朕便准了。沧月公主,请吧。” 老皇帝见识过程月棠能耐,当初秦国公府公开选婿之时,程月棠所出两道试题可是难倒了天下文人。此时再见她自请与乌苏公主对诗,便当即应允。一来,程月棠若是胜了,他脸上有光。二来,若是程月棠输了,而她已然有言在先,怎么也不会失了面子。 乌苏公主见程月棠有心搅局,一双充满了魔力的眼睛随即转向程月棠,隐隐透出一股恨意,但是却不明显,而她也并未刻意控制。 只听乌苏公主那如黄鹂啼鸣般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位霄阳公主,可就是前不久大破我乌苏大将军托索天龙阵法的程月棠程姑娘?” 第二百三十三章:对诗 乌苏公主将“程月棠程姑娘”六个字咬得极重,似乎在提醒众人,程月棠乃是外姓之人,与自己这个正统皇室嫡系相比,程月棠的这个公主,水分极大。 然而她越是这般说,大殿之中的宋明文武便越是充耳不闻,因为程月棠打破托索的天龙阵法那是为宋明争了光,为自己赢得了面子,自是不会怀疑程月棠这个公主的分量。 乌苏公主见一众大臣对自己这话丝毫没有“附和”之意,反倒有些漠不关心,置于小腹前的双手不由微微用力握紧。 程月棠心中明白乌苏公主所言为何,但是脸上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闻言对着她欠身道,“霄阳侥幸破了贵国大将军托索的天龙阵法,实在汗颜。霄阳还想与托索将军讨教一番这天龙阵法其中的精妙,奈何托索将军急着回国,霄阳到此时仍是遗憾重重。” 程月棠说话时,语气平缓但却有力,既不咄咄逼人,而又不卑不亢。满朝文武闻言不由都微微点头,看向程月棠的目光都是带着欣慰敬佩。 宋明之中虽然有小部分人为了一己私利而营私结党,但是大部分人仍是站在国家的角度上在为人处事。所以,面对乌苏公主的刁难和取笑,他们心里始终还是维护着程月棠。 此时见程月棠的反击铿锵有力,众人都是笑逐颜开,虽不至表现在脸上,但心里却是高兴得很。 那乌苏公主闻言却并未升起,反而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托索将军虽是沙场宿将,但骨子里难免有些莽撞,若有不当之处,沧月在这里代托索将军向皇帝陛下请罪。” 说着,乌苏公主对着老皇帝盈盈欠身,说不出的恭敬和得体。 众人见这乌苏公主忽的转了性子,居然恭敬起来,当即心中起疑,都是十分不解。 然而程月棠见状却是心中冷笑,这乌苏公主见自己的计量被程月棠拆穿,所以连忙转移话题,不再纠缠于程月棠的出身,端的是精明。 老皇帝闻言摆手道,“诶,即使友邦,切磋切磋又何来得罪之处,朕虽不是什么圣贤之人,但这点胸怀还是有的。公主远道而来,既有意以诗词寻求同心之人,那便请开始吧。” 程月棠站了出来之后,老皇帝忽的觉得底气十足,当即催促乌苏公主与之对诗。 不料那乌苏公主却是笑着道,“陛下既已应允,沧月这便献丑了。” 听她语气,似丝毫没有将程月棠放在眼里。 说着,这乌苏公主在大殿之中走了两步,而后轻声吟道,“闲将诗草临轩读,静听渔船隔岸歌。尽日倚窗情脉脉,眼前无事奈春何。” 话音落下,乌苏公主对着老皇帝欠身道,“此乃沧月去年于九曲江边上所做,闲疏之中不免有些惫懒,还望皇帝陛下切莫嫌弃。” 乌苏公主虽是如此之言,但是一众文武大臣可是听得出来她这诗里的意境,女子向来与爱之幻想有诸多意象,乌苏公主的这首诗里温情雅致,闲适宽悦,但又流露出一种对“眼前无事”的落空担忧。 这种期待爱情到来的心情在诗中若隐若现端得撩人心弦,更何况乌苏公主生得倾城之貌,这一首诗可将殿中大半男儿的心魄都勾了去。 老皇帝闻言细细品味了一番,也觉得此诗十分精致,虽没有男儿所做诗词那般大气豪壮,但她却有“欲说还休梦已阑”的世间悲戚隐藏在其中,任谁听了也会被这嫣然楚楚所感动。 “公主果是性情中人,此诗意境虽不致悠远恬静,回味无穷,但却在欲拒还迎之间撩人心魄,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好!” 老皇帝在文学上的造诣虽不及他在军事上的沉淫,但既身为帝王,自是好歹有些触及,故此评论起来也是头头是道,一语中的的将乌苏公主的用意点了出来。 乌苏公主此诗不过是开胃菜,为的便是撩人心弦,让殿中一众宋明大臣对她产生好感,如此才好与程月棠分庭抗礼。只是老皇帝何等厉害的眼光?岂会看不出来? 老皇帝既都能看出,程月棠又怎么会视而不见? 闻言,程月棠对着老皇帝微微欠身,“陛下,公主殿下远道而来,乃是贵客,且又是为了两国千秋和睦而来。此诗忽明忽暗十分得当,既有显而易见的追寻,也有无可奈何的困顿,正可以看作是我宋明与乌苏此时之间的关系。想来公主殿下此番前来,定是为了化解这种微秒的关系吧?还请公主殿下继续赐教。” 程月棠知道乌苏公主道出此诗的用意,但她却是将这用意稍微变通了一下,说成了宋明与乌苏之间此时微秒的关系。 而此时宋明与乌苏之间的关系不正是这样欲拒还迎,欲言又止吗? 乌苏与宋明的战争可以说一触即发,但是这时候乌苏却派遣这沧月公主前来宋明和亲,其中意味自然不言而喻。而正是这乌苏公主的到来,让宋明与乌苏的关系变得更加敏感,两边既不想打,但却都把箭搭在了弦上。正如乌苏公主这首诗里表现的情感一样,既追求美好爱情,却又担心“眼前无事”的空虚和恐惧。 程月棠此言一出,殿中所有大臣们都是恍然点头,他们开始只想到乌苏公主这首诗里的表象,却没有程月棠想得深,想得远,以至于忽略了这首诗在此时所带来的实质意义。 然而乌苏公主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对着程月棠道,“霄阳公主当真聪慧,沧月望尘莫及。” 程月棠闻言也对着她微微欠身,脸上不留痕迹的露出一丝无感,“公主殿下心思也是十分敏慧,霄阳只是随意猜测,当不得真的。” 程月棠知道乌苏公主是在有意太高自己,从而将自己刚才的这番猜测当作是程月棠有意为之,故意将她的诗与两国处境混为一谈。如此一来,程月棠便成了居心叵测,妄自菲薄之人。 可是程月棠岂会上了她的当,当即说自己只是随意猜测,并未当真。 乌苏公主闻言小嘴微微上翘,转身对着老皇帝欠身道,“陛下,刚才沧月所言乃是前事之做,为的便是表明沧月此来确为和亲而来。接下来,沧月便当场作诗一首,希望在座的各位殿下公子赏脸品尝,也不负沧月千里而来之苦心。” 乌苏公主知道自己在这里无法说过程月棠,所以当即将话题转移到了自己前来和亲的事情上,而且还故意强调了让在座皇子殿下以及大臣公子品评。 老皇帝闻言本想拒绝,因为他知道在座的几个皇子究竟有何本事,别说品评,便是让他们好生领会都无法贯通。 然而老皇帝尚未开腔,杨越遥却是忽的站了起来,对着老皇帝道,“父皇,刚才儿臣听罢沧月公主一诗,心中十分钦佩,若是沧月公主能当场作诗一首,定然是绝世佳作,望父皇能应允沧月公主所请。” 说着,杨越遥对着老皇帝接连拜了三拜。 老皇帝闻言皱眉,但他既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老皇帝自是不好拒绝,当即看了看程月棠后,对着乌苏公主道,“公主这便请吧。” 程月棠对着老皇帝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而后退到一旁,静心等候乌苏公主作诗。 只见乌苏公主转身走到大殿门口,在门口驻足一会儿这才走回殿中,而后吟道,“薄云笼月弄轻阴,试与诗工略宫深。蠢蠢杨柳摆风线,茸茸碧草掩山门。园林深寂撩幽恨,灯火通明恼暗身。芳意曾几寒约住,天应知有惜花人。” 乌苏公主吟罢,转身便看向正坐在一旁喝酒的杨季修。那楚楚目光便似有千种风情也无人与说的惆怅和可怜,而杨季修便成了她目光中唯一可见的光点,正驱使着她不断的为之靠近。 一时间,整个大殿中都安静了下来,便是众人的呼吸也暗自屏息,纵是一根绣花针落地的声音只怕也能弄出巨大响动。 乌苏公主这首诗无意是在幽怨无人识花,惜花,而她这目光却是说明了一切。那便是杨季修就是她所中意惜花之人。 老皇帝知道杨季修与程月棠的微秒关系,见状也是不语。 而杨季修却是兀自不觉,仍是自顾自的端起酒杯,正往嘴中倒去。 当他感到不对劲的时候才发现殿中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便是一旁的程月棠也不例外。 然而在程月棠眼中,此时却是不断的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杨季修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还是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当即站起身来道,“公主殿下……” 可是不等他说完,一旁的程月棠却是抢先道,“公主此诗当真幽怨长恨,正写出了此时姑娘心中的那一抹不可言不可说的情绪。霄阳不才,也愿附诗一首,以表霄阳心中感概。” 说着,程月棠转身看向老皇帝,欠身道,“还望陛下允准。” 老皇帝如何不知程月棠此举何意,当即点头道,“霄阳与沧月公主同为闺中姑娘,心境自是不相上下。也好,霄阳便作诗一首吧,也让朕瞧瞧自家公主的能耐。” 老皇帝对于程月棠与杨季修的事向来没有过多提及,只是去年这时候曾宣召两人提过一回,此后再也没有多言。此时乌苏公主摆明了在对杨季修示爱,程月棠有所反击那也是理所当然,他自是不能断了程月棠的路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斗舞 乌苏公主公然向杨季修示好,杨季修正欲回绝之时却被程月棠打断了。而后程月棠欲要作诗一首以应乌苏公主刚才的“天应知有惜花人”。 乌苏公主似乎早就料到程月棠会有此一举,闻言当即将目光从杨季修身上收了回来,而后看向程月棠,“莫非霄阳公主也对齐王殿下……” 话到一半,乌苏公主忽的停住了,而后略带笑意的看着程月棠。 不料程月棠闻言,嘴角微微翘起,一双眸子里流动晶莹光亮的看了看杨季修,而后对着乌苏公主道,“沧月公主所做之诗纵是绝伦精妙且意味悠长,然未免显得有些匠气,而且其中更到带着女儿身特有的幽怨。虽是宜情宜景,可惜终究少了那么一丝韵味,让霄阳觉得颇为惋惜。” 闻言,乌苏公主正要反驳,但却被程月棠抢先道,“霄阳对诗词只是兴趣而为,若是沧月公主不嫌弃,可愿听霄阳作诗一首?” 刚才程月棠已经请示了老皇帝,此时再来问到乌苏公主,她便是心中一万个不乐意也不得不答应,闻言当即点头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沧月也想看看霄阳公主才学几何。” 乌苏公主对自己的才学有着千万分信心,她不相信程月棠能在吟诗作对之上胜过自己,当即顺水推舟应了下来,而且还挑衅到想看看程月棠的才学究竟几何。 程月棠闻言一笑,也不再多言,转身走到大殿之中吟道,“醉把长剑揽月,笑里勾角连营。去向玉门千里,莫问风归几许。少时碧柳迎春,此情来日方深。又见宫城金灯,才知心上归人。” 一首诗引罢,程月棠转眼看向乌苏公主,目光之中满是淡然,而后再度回头看了看杨季修,脸上神色为之变化,露出欣然之色。 而正在旁边等着程月棠闹笑话的杨越遥却是忽的露出愠怒之色,想要出言却是不能,只得睁着一双怒眼狠狠的瞪着程月棠。 可是程月棠对此却是视而不见。 老皇帝与一众大臣回味良久终是齐声喝道,“好!” 程月棠的诗可谓通俗易懂,深入人心,而且又磅礴大气,具有男儿本色,哪里像一个姑娘家所能作出来的诗? 最为重要的是程月棠在诗里明言道自己对于战争的态度,这无疑是在警告乌苏公主,宋明对于战争从未胆怯过。 去向玉门千里,莫问风归几许。 程月棠所表达的便是宋明将士抱着必死之心赶赴战场的那种决心,那是乌苏任何将士都不可及的决心。 而后,在诗的后半段,程月棠巧妙的将诗意转移到了爱情之上,因为要赶赴战场所以回想当年,因为回想当年而知“心上归人”,其间承启流转自如,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更没有女儿心思,仿是一个男子在边疆战火之中回首望归一般。 老皇帝和一众大臣之所以叫好,一是因为程月棠此诗道出了宋明军士的壮志雄心以及方刚血气,二是因为程月棠乃是女儿身,能作如此热血之诗实在难得一见。 那乌苏公主见程月棠如此之快便作出与自己风格截然相反的诗,当即脸上露出不快,可是当此时候却又不能言,眼角余光偷偷的瞟了一眼杨越遥,而后对着程月棠道,“霄阳公主果然名不虚传,沧月甘拜下风。”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乌苏公主居然这么快就认输,正疑惑不解间,那乌苏公主转身对着老皇帝欠身道,“陛下,沧月不才,欲起舞一曲,以祝大家酒兴,未知可否。” 老皇帝看到程月棠大杀乌苏公主的微风,心中正高兴不已,听到乌苏公主再度请言起舞,当即点头。 见老皇帝应允,乌苏公主当即行至大殿中央,玉手轻挽莲花,玉足微摆星步,颦笑之间媚态百生,端的是美艳不可方物。 而前来为其伴舞的几个宋明舞女与之相比,那便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下,实在无法入眼。 一曲舞毕,便是老皇帝也为自己宫中的舞女感到汗颜,众人皆是鼓掌之际,老皇帝急忙让身旁的王公公将一众舞女拂退。 乌苏公主看向程月棠道,“霄阳公主才情灼灼,沧月实在佩服,不知霄阳公主可否起舞一曲,好让沧月再见识一番?” 众人没想到的是这乌苏公主似乎是与程月棠对上了,还未及向老皇帝谢恩,便向着程月棠挑衅。 一旁的杨季修从未见过程月棠起舞,闻言当即就要起身向老皇帝请求不要程月棠起舞,然而杨越遥却是抢先道,“父皇,今日难得如此这般高兴,沧月公主与霄阳公主同是佳人,若是霄阳公主也能起舞一曲,那定然也是倾国倾城。” 老皇帝闻言点头道,“宁王此言有礼,朕也未曾见过霄阳起舞,霄阳,不知你的意思是?” 老皇帝知道乌苏公主在故意针对程月棠,即使杨越遥想要赶鸭子上架逼迫程月棠出丑,老皇帝心中也是有着自己的计较。他知道,若是程月棠不答应,那便说明她当真不擅此道,可若是程月棠应了下来,那乌苏公主可就真的踢到了铁板一块。 众人都将目光转向了程月棠,等待着她回老皇帝问话。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微微皱眉,示意她不要答应。然而程月棠却是忽的灿然一笑,一双眸子顾盼生辉,似乎整个大殿都随之明艳起来。 “陛下,霄阳不才,也愿起舞一曲,为各位大人助兴。” 言毕,程月棠走到大殿中央,一跃而起,两只长长的风袖凌空而出,一时间便如仙女下凡一般充满了神秘莫测的意味。 程月棠的确不擅舞曲,而且她从未想过自己需要擅长此道。但是见过她的风袖的人都知道,程月棠的风袖与轻功配合,天下间谁人起舞能胜过她? 只见程月棠在大殿之中不断跃起,玉足落地不闻一丝声响,反而是那两条雪白风袖在空中舞动之时带起了阵阵风声,姿态曼妙且美轮美奂,似一点春风拂面,不见其行,只留余香无穷,引人心神。 所有人都没想到程月棠居然能够舞出这般皓月当空般的舞蹈,便是老皇帝也是看得目瞪口呆。那乌苏公主脸上早已一片惨白,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非但没有一丝欣赏之意,反而在质疑程月棠究竟是何妖孽。 一曲舞毕,程月棠玉手轻抖将风袖收回而后挽在袖上,对着老皇帝欠身道,“霄阳有辱陛下视听,还望陛下恕罪。”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大殿之中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比之刚才程月棠吟诗之后更甚。 老皇帝连连叫好,脸上满是畅然开怀之色,“霄阳此舞端的是只应天上有,人间几回闻,不知的还以为是天女下凡了呢。” 众人闻言跟着连连叫好,不断称赞程月棠舞艺之高绝对天下仅有。 而一旁的乌苏公主则是瞬间被众人的目光所无视。 杨季修万万没想到程月棠的风袖居然还有这般用法,回过神来之时,急忙跟着众人鼓掌叫好。 这时,乌苏公主忽的走上前来,对着老皇帝欠身道,“皇帝陛下,自古舞曲不分家,既已舞毕,那接下来便应当到了唱曲,沧月欲献上一曲,再为大家助兴。” 话音落下,众人再度用狐疑的眼光看向乌苏公主,然而她却是视而不见一般,只盈盈笑意看着老皇帝。 老皇帝闻言当即心中一愣,他之所以答应乌苏公主请求程月棠起舞的要求乃是因为他知道程月棠的轻功与风袖,年节时他曾在宫城上见过程月棠大破托索的天龙阵法,故此虽有一些担心,但却并未怀疑程月棠,而且还刻意问了问程月棠的意见。 然而若是要唱曲,老皇帝哪里听过程月棠唱曲?当即不由得担心起来。 他知道这乌苏公主嘴上说了只是为了给大家助兴,但是实际上不正是为了挽回刚才自己被程月棠所压住的风头的么?而且她是有备而来,定然会邀程月棠献唱。 一时间,大殿之中再度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转移到了程月棠身上。因为众人都知道,乌苏公主所针对的乃是程月棠。 只见程月棠显得异常平静,即便是在听到乌苏公主要与自己比一比歌喉欲一较高下之时,她只缓缓的走到乌苏公主身前,淡淡道,“霄阳曾闻乌苏之人大多以歌喉高亢而擅茶歌,不知沧月公主所唱之曲有何来历?” 话音落下,一众大臣都是为程月棠的镇定自若所惊诧,纷纷相互议论程月棠莫非难道还会唱曲? 那乌苏公主见程月棠如此自信,当即笑道,“说起此曲,还是从贵国之中流入我乌苏的,只是这唱法却是有些不一般。” 说着,乌苏公主走到大殿左上角皇后娘娘身后的乐师身旁,从怀中掏出一纸乐谱,恭声道,“还望几位击乐师傅能为沧月奏乐,沧月感激不尽。” 那乐师看了看老皇帝,见他点头,当即从乌苏公主接过乐谱,摊开一看之下当即惊诧道,“此乃南境乐曲巫蛮儿?!” “正是百多年前流传甚广的巫蛮儿,您看这曲谱可有错误之处?” 巫蛮儿乃是南境民谣,百多年前流传甚为广泛,只是在宋明高祖二十三年时,南境因大旱死了不少人,巫蛮儿因为涉及宋明皇室而被禁,从此便消失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此时居然在这乌苏公主的手里出现了巫蛮儿的曲谱。 第二百三十五章:得之我幸 殿中一些年长的大臣自是知道这巫蛮儿的来历,可是大部分人却是对此曲不甚了解,若不是乌苏公主拿出来,只怕还不知道有这曲子,更不知这曲子原本是南境民谣。 老皇帝对此自然是知道一些,脸上有些怒气,然而却没有发作,因为此曲在当年因为涉及皇室而被禁,此去一百多年,当年内情早已不复存在。 那乐师再度看了看老皇帝,只见老皇帝再度点头,这才对着乌苏公主道,“还请殿下准备,我等这就奏乐。” 乌苏公主走回到大殿之中,也不清嗓,对着那乐师便是点了点头。 殿中一片安静,然而在这安静之中忽的飘出一缕“呜呜”作响的葫芦管声音,再接着,便是一阵高亢的鼓角之声,而后琵琶伴着长琴交错相映。 众人只觉心神一下跟着声乐腾飞了起来,整个人似乎都飞到了天空,此时正在南境苍茫大地上自由翱翔。 而就在众人迷醉与这幻妙声音之时,乌苏公主清脆的声音忽的响起,犹如一只响箭一般冲向了天际,随着鼓角不断拔高,直到众人被这声音惊醒。 这时,乌苏公主的声音却又忽的低沉了下来,其中夹杂着琴瑟和音绵绵细语,又如春时燕子一般轻轻略过水面,只荡起一圈涟漪而深入每一个人的心神。 在这一高一低之间,众人只觉地上飞到了天上,然而又从天下落到了水中,端的刺激。 可是在这绵绵细雨尚未结束之时,一阵急促的编钟之音忽的穿插了进来,在琵琶和长琴之间缭绕,而乌苏公主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奇幻起来,似乎在很远很难的地方传来,但似乎又近在眼前,十分难以琢磨。 众人心弦也随之摆动,被忽远忽近的声音带着渐渐失去了方向感。 正当众人都以为这声音将持续下去的时候,乌苏公主却突然的一声清鸣,带着鼓角和编钟的声音一路高旋上升,不断拔高,再度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众人也随之心神一震猛的腾飞而起,便似俯览九天一般畅快。 如此往复两遍,乌苏公主的歌声渐渐下沉,渐渐变得如大江流入了平原,开始变得缓慢了起来,开始变得开阔起来,最后消失在海天一线再也不闻。 声音消失,所有人都还沉醉于那遥远的海天一线,似在脑海中追寻,迟迟不肯醒来。 就在这时,一道欢快的声音将殿中安静打破,没有乐师伴奏,只有这一道简简单单的轻快之音传来。 众人心神为之一缩,像是看见了一条小溪正在初春来临之时破冰流淌,发出“叮咚,叮咚”的声响。 而这欢快之音渐渐加快了节奏,开始营造出一众热闹热情的氛围。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便出现了“千朵万朵压枝低”的景象。 这景象不过一闪即逝,转眼又出现了大风吹林林呼啸的浪潮,远远天际传来一阵巨大的浪涛声在由远而近,而后到了眼前却已经消失了,只剩一朵小小的浪花在扑腾。 众人甚感失望的时候,那声音却忽的变得萧索起来,悠悠长鸣,瑟瑟飘远,似是冷风吹过卷起了一地黄叶。然而在这萧索之中又透着一股极为明显的喜悦,两相交错竟没有丝毫排斥。 众人似乎看到了漫山遍野黄叶飘飞的景象,那百花凋零并未阻挡山下百姓的秋收喜悦,阵阵吆喝就似在眼前,他们清晰的看到了老百姓脸上的笑容。 可是这笑容并未持续多久,那声音转眼变得模糊起来,而后马上如北风呼啸一般凛冽不断。萧瑟冷风的余味还在,这北风凌厉却又将之浓墨重彩的重新描绘了一番,直让众人都浑身一冷。 但是这样的冷意还未沁入身体,还未沁入心脾,殿中的声音忽的又平静了起来,只在众人的耳边萦绕,不散去也不深入。 那是雪花落地的声音,虽有寒意袭来,但是众人却能清晰的看到雪花的花瓣。 正当众人都被眼前此景所震撼的时候,那声音却是忽的停了下来,再也不见。 众人急忙睁开眼,只见程月棠正缓缓欠身,对着老皇帝道,“陛下,霄阳此曲可还要得?” 老皇帝也是刚刚睁开眼睛,听闻程月棠所言当即惊诧问到,“刚刚那声音乃是你所唱的?” 程月棠看了看乌苏公主,而后笑着道,“正是霄阳。” 老皇帝闻言怔色,当即说不出话来。 乌苏公主的声音很是清脆,而且也很高亢,非常人所能及也。拔高能上九天,下旋能如深海,一进一退之间豁然贯通,丝毫没有半点滞涩,实在是人间极音。 而且乌苏公主的声音给人是一种无法拒绝的感觉,便似这声音能将你带到你所无法去到的地方,那种极致的诱惑没有人能够拒绝。 然而程月棠的声音却极为普通,便是皇宫内的宫女能吟唱出来。可是让老皇帝震撼不已的是,程月棠用这种极致普通的声音却吟唱出了一年四季,春夏秋冬。 在快与慢之间,程月棠的声音大起大落丝毫不输乌苏公主的高亢之音。更为特别的是程月棠在能够让人亲身感受到春夏秋冬里的变幻,而不似乌苏公主那般只能给人以视野上的幻想。 程月棠的吟唱带给众人一种亲身体验,春里繁闹,夏里波涛,秋风卷叶,冬雪呼啸。这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景象,而且所有人在刚才程月棠的吟唱中也感受了这些景象里所传递出的不同信息。 当程月棠道出此曲乃是自己所唱之时,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程月棠身上。 此时此刻在他们的脑海中还萦绕着刚才程月棠所唱景象,而乌苏公主带给他们的视觉冲击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任他们怎么回想也是想不起来。 良久,当老皇帝和一众大臣终于回过神来之后,大殿之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所有人带着震撼和敬佩的眼神看着程月棠。 而乌苏公主脸上却在此时蒙上了一层冷意,她心中不服,然而却想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杨越遥在人群中偷偷瞟了程月棠几眼,双目中满是骇然和怨恨,只差没有将程月棠抓在手里狠狠逼问她还有哪些本事。 这时,程月棠对着老皇帝微微欠身道,“陛下,霄阳愿与齐王殿下共奏一曲,以欢迎沧月公主。” 程月棠的声音落下,杨季修起身对着老皇帝施礼,而后再对着乌苏公主道,“公主心意,本王心领,还请公主能不要嫌弃本王技艺。” 两人说着,那乐师拿出一支长箫又端出一张长琴放在了两人身前。 琴箫和鸣已然说明了一切,殿中所有人都知道了程月棠与杨季修此举何意。 杨越遥没有反驳,因为他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程月棠与杨季修心意相通似的在大殿之中怡然吹奏。 这首曲子不是很长,几乎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然而众人耳中却是始终嗡鸣不断,似乎那曲子的声音一直徘徊在他们的耳畔。 宴席结束,老皇帝今晚甚为高兴,便是临走时还一直乐呵得合不拢嘴。 他心里知道,程月棠与杨季修已成定局,这一点谁人也改变不了。然而他有些担心的是今晚没有前来的太子,想到太子,老皇帝不由得心情忽的一沉。 这些都是老皇帝心中顾虑,无人可知。 杨季修身为此次乌苏使团的接待人自然亲自将乌苏公主送回了驿馆这才回府。 而杨越遥在老皇帝走了之后便立即离开了,临走时还特地看了一眼程月棠与杨季修。 他本欲借着乌苏公主的非凡技艺打压一下程月棠,可是没想到程月棠见招拆招,让他一丝机会也无。 然而程月棠对此却丝毫没有在意,因为她注意到一件事,那便是老皇帝在与皇后娘娘离开时,皇后娘娘脸上虽是笑意十足,但是程月棠却看到了她紧握的双手。 以往皇后娘娘给程月棠的影响一直都是和蔼可亲的模样,虽帮着杨越遥下过懿旨到秦国公府提亲,但是并未过多针对程月棠。 但是今晚她离开的时候,程月棠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今晚的皇后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甚至连一句闲话也没有。 程月棠带着心中疑惑回到秦国公府,程景况在宴席上看到女儿如此多才多艺而且丝毫不输乌苏公主心中也是极为高兴。 “囡囡,你已经选择好了吗?”高兴之余,程景况想到了最后她与杨季修的合奏。 程月棠点头道,“一生只遇一人则已,虽是迟了些,但总比一生孤独要好。” 程月棠忽的想到了前世之中的自己,忽的想到了前世之中的点点滴滴,那些痛入骨髓的记忆在这时忽的闪现在了眼前。 她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这些往日画面便如真实重现一般不断闪现,让她不由得心中一痛。 杨越遥与杨季修,截然不同的两人正是因为程月棠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生。 程景况不知,他以为程月棠只是在感慨,只是在感慨这一生能遇到杨季修是多么幸运。 程月棠也的确觉得幸运,幸运能够重生,幸运能够再度降临这个世界,幸运能够在这个世界里看清每一个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偷袭 京城今夜的月光十分明亮,犹若一个巨大的玉盘子挂在城外的山尖上,不时还有徐徐微风吹过,将所有人的睡意都卷了上来。 而当所有人都已然熟睡的时候,驿馆之中乌苏公主的房间,却突然亮起了烛火。 只见那乌苏公主坐在梳妆台前静静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一双眸子不复白日里那般清澈,反而透出一丝妩媚,随着嘴角微微上翘,显得甚为撩人。 一旁的侍女拿起了桌上的木梳,一边帮她梳理着头发一边道,“公主,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吗?” 那侍女说话时,眼角余光瞥了瞥镜子里的乌苏公主,只见她眼中的妩媚更甚,隐隐间竟传出一丝不可抵挡的诱惑似要冲破镜子。 乌苏公主闻言道,“既然程月棠找死,那我们便先成全了她再说。” 说着,乌苏公主的双手缓缓摸上了自己脸颊,而后伸到耳根轻轻的扯下了一层皮! 那是一张人皮面具!一张近似于透明却又有着自己模样的人皮面具! 乌苏公主撕下面具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而后再度往铜镜看去。 只见那铜镜之中的模样已然大变,刚刚那一对剪月已然变成了两条细细的柳丝,而本清澈透明却有着不可言说魔力的眼睛此时媚态百生,唯独那微微上翘的鼻子却已然没有改变。 身旁的侍女从乌苏公主手中接过那人皮面具,转手放在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水盆之中。 “公主,若是如此的话,我们是否先将把消息先放出去,以免外面的人等着着急?” “此事你亲自去办。” 乌苏公主打开了台上的胭脂盒子,伸手点了一点,而后往脸上抹去。 “整日戴着人皮面具实在闷气。”那侍女看着乌苏公主脸上的倦色,不由看了看在水盆中浸泡着的面具。 乌苏公主抹匀了脸上的胭脂后道,“叫那人进来。” 闻言,侍女转身走到门口,对着外面道,“进来吧。” 话音落下,房门被一个身穿黑色连衣帽的人打开了。 那黑衣人走进来之后仍是不摘下头上的头罩,“殿下今日幸苦了。” 此人声音甚为嘶哑,仿若而且带着一丝尖锐,与那杨越遥身旁的黑夜人的声音甚为相似。 乌苏公主闻言道,“幸苦谈不上,你既然来了,可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吗?” 那黑衣人微微点头道,“殿下请放心,宋明宫中一切皆已准备妥当,明日便可见分晓。” 黑衣人的话音落下,乌苏公主嘴角当即上扬,双眼半眯着看了看铜镜中人,脸上露出极尽诡异的笑容,“程月棠,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既然来了,那便把命留下吧。” 说着,乌苏公主忽的“咯咯”的笑了起来,脸上的诡异更甚,那妩媚的眼神在此时变成了猩红杀气跃然而出。 房外,山尖上的圆月开始缓缓落下,不远处的山林里时而传出一两声鸟鸣,也不知是被何物所惊扰。 一道黑影缓缓从京城的西城一角冒出,而后快速的在房顶之间飞跃,短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来到了秦国公府。 而黑影到了这里之后,将手放在嘴里发出了一阵与山林外鸟儿名叫一样的声音。 暗号已响,秦国公府周围忽的涌出数十个黑影,齐齐向着发出暗号那人靠拢。 “清点人数,准备行动。” 那发出暗号的黑影低声喝到,而后转身跃上了秦国公府的高墙。 此人轻功极好,一路过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是跃上秦国公府三丈之高的院墙也未曾提气,似乎轻而易举的便上了去。 而在他之后,一众黑衣人清点完毕人数后纷纷跟了上去,不难看出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绝非一般影卫可及。 打斗声最先从程夜朗的院子里传来,秦国公府的府兵几乎被黑衣人一碰即到,府兵还未发出声音,手中兵器便已然落地。 而在外院的府兵听到里面的动静急忙喊到,“张清,段令!” 可是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回应。 外院府兵急忙朝里面冲了过来,然后只听见里面传来几声惨叫,便又恢复了平静。 “夜朗!” 程月棠与燕无声几乎同时看向程夜朗的院子,程月棠推开门后,燕无声已经到了院中。 “去看看!” “主上小心!” 燕无声先走一步,提气一跃上了房顶,急匆匆的朝程夜朗的院子赶去。 程月棠来不及穿衣服,只在院中大喝一声,“跟我来!” 院中府兵当即随着程月棠一路往程夜朗的院子冲去,然而当程月棠赶到外院的时候,空气弥漫的血腥味已经开始扩散和飘扬。 程月棠心中一惊急忙往里面冲去,但是刚一冲进院子,眼前立马一黑。 程月棠本能反应似的伸手便要挥出银针,然而右手刚刚抬起便感觉到了头上被罩了一个巨大的口袋,任凭自己怎么挣扎也无法挣破。 而就在这时,程月棠又听到了几声惨叫,那是身后府兵发出来的声音。 程月棠心中一紧,双手奋力撑着布袋想要撕破,然而外面似有绳子一般瞬间便捆了过来,将自己的双手绑在了腰上。 程月棠当即翻身倒地,在地上一阵滚动,但是却一头撞在了院中的花坛之上,顿时脑中一沉。 而这时,布袋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便听到一个人道,“任务完成,走!” 程月棠知道这群匪徒是冲着自己的来,程夜朗应当无事,心中微微一松。而后立刻双脚在地上猛的一转,翻身跃了起来。 但是不待程月棠施展轻功,一个巨大的网便从四面八方罩了下来,直接将程月棠将空中网了下来。 “打!” 外面又传来一声厉喝。 程月棠闻声急忙顺着记忆中的路冲去,希望能冲出这个院子,然而头上却被猛的一击,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时,前院的府兵才冲进来,借着手中火把看清了地上的尸体,急忙大喊道,“来人!抓刺客!” 话音未落,那人便人头落地。 而后一阵激烈的冲杀声响了起来,秦国公府府兵之多,京城之最,虽没有这群黑衣人一般训练有素来去自如,但是这么多人聚合在一起战斗力却是不弱。 一时间不少黑衣人都被围在了院中,进出不得。 “带上人走!” 黑衣人中发出一道大喝,几个黑衣人立刻将地上的程月棠抗在了肩上,而后一起跃上了墙头。 外面的府兵见势不妙急忙放箭,可是却都被院中的黑衣人挡了下来。 这时,程景况匆匆赶来,从府兵手里夺过一柄大刀便冲了进去。 身后府兵见状急忙跟上,随着程景况一同杀了进去。 程景况虽然久未用刀,但刀法却仍是老练,在黑衣人人群中不断冲杀,一直冲到程夜朗的房中这才停下。 程景况推开门一看,只见房中床上哪里还有程夜朗的影子,当即大喊到,“夜朗!” 话音刚落,程夜朗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抬头看向程景况,“爹,我在着!” 程景况看到程夜朗安然无恙,当即松了一口气,而后转头走到门外,指挥者一众府兵将没来得退走的黑衣人围在了院中一角。 这时,芍药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在院中瞧了一瞧并未看到程月棠,当即对着程景况道,“老爷,小姐呢!” 程景况闻声一震,虎眼瞪着像个灯笼一般厉声问到,“你说什么?!” “小姐刚刚就过来了,您没看见她?!” 芍药是后来被院中奴仆叫醒的,来到程月棠的房间时,程月棠已经往这边赶来。芍药知道程月棠有多在意程夜朗,所以想都没想便猜到她往这边来了。然而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程景况闻言,心神猛的一颤,一双似要吃人的眼睛狠狠的看向还在垂死挣扎的黑衣人。 “住手!” 程景况将正在痛打落水狗的府兵喝住,而后冲到了最前面,刀影纵横瞬间便架在了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上。 “你们把人带到哪里去了?” 程景况的声音冰寒三尺,只要此人嘴里吐出来一个“不”字,程景况当即便会让此人开膛破肚惨死在此。 然而那人见自己必死无疑,想也没想,当即猛的往前一蹭,竟直接在程景况的钢刀上抹了脖子。 程景况顿时一慌,急忙看向其他几个人黑衣人,没想到这些黑衣人竟在同时倒下,嘴里不断冒着白泡,想来是服毒自尽了。 芍药见状急得跳脚,“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快去找杨季修!” 程景况盯着地上的尸体还在发愣,但突然想到了杨季修,急忙让芍药前去禀报。 芍药闻言正要转身就走,但却没程景况又拉了回来,“燕无声呢?” “奴婢不知道啊,奴婢刚才过来的时候,小姐与燕无声应该已经来了。” “来人!随她一同前往齐王府。谢总管,带上我的兵符,前去调动巡防营全城搜索小姐!” 程景况知道这些黑衣人的厉害,若是程月棠与燕无声只两人前来,多半中了他们的埋伏。 芍药与几个府兵闻声急奔,立刻转出了府门,朝着齐王府奔去。然而几人刚一出府门,便看到杨季修带着大队人马正冲过来。 “齐王殿下!” “你家小姐呢?”杨季修看到芍药脸上的表情,心中顿觉不妙,急忙问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折磨 杨季修没有睡着,因为他想着今晚皇宫晚宴的事。 那乌苏公主对自己示好是怎么回事? 杨季修突然想到今日白天迎接乌苏公主时那种若隐若现的感觉,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待杨季修再度将乌苏公主那张令人窒息的脸浮现在了脑中时,前思后想之下确实不知在哪里见过。 杨季修只觉得这乌苏公主有些奇怪,因为在他与程月棠的预料中,此次乌苏前来和亲多半是为了与朝中某些叛逆交换情报。 可是经过杨季修的监视,并未发现这乌苏使团有任何异常。 正独自不解间,房门却被一个影卫退开了,杨季修瞬间便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从未有影卫敢如此大胆竟不敲门就闯了进来。 “何事?” “回主上,秦国公府的暗哨被拔了。” 那影卫单膝跪在地上,模样甚为恭敬。 杨季修闻言皱眉,“何时发生的事?” “就在不久前,大约一盏茶的时间。” 那影卫说完之后便起身站到了一旁。 杨季修闻言脸色当即沉了下来,狭长凤眼之中透出一股冷意,“带人,去秦国公府。” 今夜在宫内,程月棠可谓狠狠的打了乌苏公主几巴掌,杨越遥若是与那乌苏公主有所勾结,势必会秦国公府更为怨恨。若是他出手对付秦国公府,以秦国公府内的府兵只怕很难阻挡,而且还有乌苏使团的策应。 杨季修不敢大意,唯有自己亲自去确认一番才能放心。 然而当杨季修感到秦国公府大门的时候,正看见芍药与秦国公府的府兵冲出来。 “何事?” 杨季修抓住芍药,厉声问到。 芍药来不及细说,直拉着杨季修便往府中跑去。 等两人来到程夜朗的院中,程景况已经在命人打扫院子,看到杨季修到来急忙上前问到,“你可收到什么消息?” 程景况心中清楚,杨季修这些年在京城中暗自发展已经有了不容小觑的势力。今晚虽事发突然,但前后仍是有一段时间,以杨季修的势力,应当能得到一点消息。 然而杨季修却是闻言摇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程景况,“月棠呢?” 程景况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而后长叹一声只是摇头。 杨季修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转身道,“告知所有暗哨,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即缉拿不必上报。” “有何线索?” 杨季修虽然心中着急,但是他毕竟是个聪明人,知道此时急不得,万一疏忽了什么重要线索,最为危险的还是程月棠。 程景况闻言,盯着地上的尸体道,“这些都是死士,哪里会留下线索。我已经命人去征调巡防营了。” 杨季修在院中走了一圈,而后叫来几个参与了刚才战斗的府兵问了问。 “他们如此熟悉秦国公府的地形,而且还如此熟悉月棠脾性,除开杨越遥,没有其他人。” 杨季修得闻程月棠被抓的过程后,立即断定此次突袭乃是杨越遥所为。 然而话音刚落,他又觉想不通,因为杨越遥在此时应该更为谨慎才是,怎么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程景况闻言道,“他们在夜朗的院中设伏,肯定知道囡囡十分在意夜朗。” 杨季修点头道,“既是精心设计,必然已经有了万全退路,不过只要他们尚在京城,那便休想逃出去!” 说着,杨季修转身对着身旁的影卫道,“巡防营在明,你们在暗,全城搜查。” 杨季修的话音刚落,院外走进了一个巡防营统领,看到程景况和杨季修立刻拜倒,“属下巡防营统领林尚见过尚书大人齐王殿下。” “可有发现?” 程景况急忙问到。 那林尚摇了摇头道,“四门巡防营已经全部调动,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 程景况与杨季修闻言脸上都是露出担忧之色。 “大人,马上便要到辰时,是否还是一如既往的开城?” 林尚此来为的便是得到确切指令,是否准时开放城门。 程景况尚未发话,杨季修闻言喝道,“你眼瞎了吗?发生了这等事还开什么城门?从今日起封闭四门,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行!” “属下遵命!” 林尚担当不起封闭京城四门的责任,只能把这个责任往程景况和杨季修身上推。 但程月棠乃是兵部尚书,宋明军马尽在他的手中,若是他下令封闭京城四门,只怕会引来朝中不少人的闲言碎语。虽是无伤大雅,但总归不好。 故此杨季修抢先下了命令,昨晚他与程月棠在皇宫之中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事急从权,他这样做,谁人也不敢多言。 程景况知道杨季修的心思,当即对着他道,“可有什么法子?” 杨季修摇头道,“如今我们眼前一片黑,若是贸然出手,反倒会害了月棠,您现在府中等候,一有消息,季修立刻来报。” 这些黑衣人精心策划了这场突袭,前后时间不超过一柱香的时间,杨季修安排在秦国公府的影卫被悄无声息的拔除,充分说明了这群黑衣人有多厉害。在如此情况下,饶是杨季修也不敢轻易乱动,一旦把幕后之人逼得急了,程月棠只能是凶多吉少。 而他们在京城中挨家挨户的搜查,虽是雷霆手段,但是程景况与杨季修都知道,这种法子对付别人还行,但是对付如此周密安排的突袭,实在有些勉强。 两人都清楚这些人黑衣人现在肯定在京城,故此杨季修才会果断下令封闭了京城四门,既不紧,也不松对这些进行追捕。 杨季修离开秦国公府后立刻感到了驿馆,他觉得今晚的事甚为蹊跷,多半与这乌苏公主有关。 但此时尚未天明,他也只能在驿馆之中等待。 当程月棠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脑袋上的疼痛还在,只是没有最初的那种眩晕之感。 程月棠想要做起来,但刚一动弹便觉身上痛楚难忍,浑身都是伤口。程月棠虽然看不到,但是她能感觉到这些伤口处正在流淌着鲜血。 而当程月棠想要抬起手臂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被绑着,根本无法动弹。 黑暗中最易消磨人的心志,而程月棠身上的伤口处还在不断的流血,程月棠只觉浑身疼痛发力,嘴中干涩,嘴上已经起了一层白皮。 但是程月棠强行抑制住了心神恍惚,因为她知道,这些人把自己抓都这里来就肯定没想过放自己离开。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涌进光亮,似有被人打开了一扇门,而后有脚步声传来。 程月棠闭眼适应了半天才睁开眼,只见来人乃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脸上光滑无比,而且甚为粉白,与那宫里的侍监差不多是一个样子。 那人看了看程月棠,突的尖着嗓子问到,“公主殿下,你是想就这样死呢?还是再被我们毒打一顿再死?” 问话时,那中年男子捏着兰花指对程月棠一阵指点,似乎已经将程月棠当成了必死之人。 程月棠心中已经笃定此人是宫内的侍监,闻言只是沉默,甚至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那侍监见状,当即呵斥道,“好你个程月棠,死到临头还装模作样!” 话音落下,门外忽的走进一个年轻女子,程月棠抬眼看出,居然是乌苏公主! 程月棠见状心中当即了然,不由涩声道,“我早该想到是你。” 乌苏公主闻言一怔,冷笑道,“你早就怀疑我?凭什么?” 乌苏公主在老皇帝的宴会上被程月棠狠狠羞辱了一番,从诗词到歌舞竟没有一样能胜过程月棠的。此时见她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当即想与她再比比谁的智计更高。 程月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乌苏公主的眼睛道,“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乌苏公主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竟掩嘴笑了起来,花枝招展的模样甚为妖娆,便是一旁的侍监也看得出了神。 这时,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走了进来,在乌苏公主耳畔小声嘀咕了一阵。 乌苏公主闻言停下了笑声,双眼之中带着嫉恨看向程月棠道,“没想到那杨季修还挺在乎你的,居然为了你封闭了京城四门。” 程月棠看了看那丫鬟,而后再看向乌苏公主道,“你意想不到的事可不止这些。” 程月棠的话音落下,那侍监对着乌苏公主道,“殿下,还是早些一刀杀了吧,免生后患。” 不料那乌苏公主却是双目一怔,瞪了那侍监一眼,“就这么杀了她岂不是便宜了她?来人?再给我狠狠的打!” 乌苏公主面目忽的变得狰狞,像是若不好生折磨程月棠一番难泄她心头之恨。 话音刚落,外面立时进来了几个大汉,个个手持已经打湿的鞭子,恶狠狠的看着程月棠。 “还愣着干什么?打!” 乌苏公主对程月棠的恨意似乎比杨越遥更甚,只想将程月棠折磨个够。 那浸水的鞭子在乌苏公主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抽打在了程月棠身上,那火辣辣的剧痛穿透了程月棠的心肺,然而她的双手却被帮着,无法护身,只得咬牙强忍。 “啪!啪!啪!” …… 暗室之中鞭子抽打的声音不绝于耳,程月棠身上尚未止血的伤口再度加剧,顿时衣衫破碎,被鲜血染红。 第二百三十八章:前世今生 这是一片白雪纷飞的世界,呼啸北风似乎在宣示着这片世界已经被它们所占领。 程月棠站在雪中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事物,那是一座宫殿,此刻一扇破旧的大门正被北风吹得来回摆动,发出“砰,砰”的声响。 程月棠想要迈步走过去,但却发现怎么也过不去,深陷雪中的双脚似乎被人东西黏住了,根本无法挪动。 这时,那宫殿的大门忽的被几个侍监给猛的打开了,而后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女子被扔了出来。 程月棠睁大了眼睛看着,只见那女子光着一双赤脚,此刻已经被冻得通红,脚上已然灌脓,然而她却丝毫不觉。 往上看去,只见那女子身上布满了伤痕和血痂,一双满是污垢的手死死的抓着一把白雪。 那女子就如此坐在雪地之中良久,最终似是实在无法坚持,缓缓挪到了宫墙角落里。 程月棠脱下身上的外袍想要给她扔过去,但是却发现自己的手也无法动,甚至是一根手指都不能动。 正着急间,那宫殿之中忽的走出来一个华服男子,身穿金龙吐珠袍,头戴金冠束发,模样身为俊俏。 那男子走到那女子身前,脸上露出一副恶心之色。 然而那女子看到那男子出来,急忙从地上爬了过去,趴在了那男子脚下,“越遥,越遥,快带我离开这里,快带来我离开这里……” 程月棠清楚的听到了那女子叫那人为越遥,心中顿时一震,那男子不正是杨越遥吗? 而当程月棠低头朝那女子看去时,那女子也正好抬起头仰望杨越遥,蓬乱的头发一时散开,露出了一张让程月棠心惊肉跳的脸。 那是一张被刀削剑刻之后的脸,面如厉鬼,形如妖魔,只看一眼便让程月棠恐惧不已。 那不……那不正是……正是前世的自己吗? 程月棠忽的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前世,看到了前世之中自己临死前的那一幕。 果然,正如程月棠记忆中的那般,杨越遥非但没有带她离开,反而一脚将程月棠踢开撞在了墙上。 程月棠当即吐出一口血来,眼角泪水滑过嘴角顺着血水滴落在皑皑白雪上。 “呸,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你还当真以为朕是喜欢你么?痴人说梦!” 杨越遥恶心的朝着程月棠吐了一口口水,而后摆动着双脚在白雪上使劲的抹了抹。 程月棠哭喊道,“杨越遥,你难道不怕天下人戳你的脊梁骨吗?你难道不怕报应吗?” “哈哈……朕已经登基为帝,天下之人谁人不是朕的子民?谁人敢在朕的背后为这个贱妇说项?纵是有,那朕便杀,有多少杀多少!直到杀得鸦雀无声!” 杨越遥脸上满是狰狞的表情,凶狠的面目已然说明了一切。 程月棠闻言急忙爬到杨越遥身前,抬头哭求道,“越遥,越遥,我死不足惜,但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说着,程月棠用手摸着的肚子示意杨越遥里面有他们的孩子,“我死了就没人知道你的事了,但是能不能放过我们的孩子,他毕竟是你的亲骨肉啊!” 杨越遥闻言一时怔色,正踌躇间,宫殿大门内又走出一人,正是尤芷华。 “贱人!死到临头还想靠着孽种保命!陛下!斩草除根啊!千万不能放过这个孩子!” 尤芷华还是原来的尤芷华,只是此时已经没有病态容颜,转而容光焕发脸上光彩照人。 “尤芷华!你好狠毒!当年我爹救你,将你如亲生女儿一般养大成人!没想不到你居然如此狠毒!连程家最后一点血脉也不留!你好狠!你好狠!” 程月棠看到自己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声,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宫墙角。可是此时那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只能看着,只能任由眼角落泪却什么也做不了。 “尤芷华!你必会遭天打雷劈!” “聒噪!” 程月棠再次看到自己被杨越遥踹开,而后杨越遥一手揽着尤芷华,一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你那孽种便随你一同去死吧!” “杨越遥!尤芷华!” 程月棠在心中大喊狂叫,可是却一点声音也无,他们仿似看不到自己一般,而自己也丝毫无法动弹。 程月棠在自己脸上看到了绝望,那是身死灯灭的绝望,程月棠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 程月棠不断在心底呐喊,不断在心底吼叫,希望能让杨越遥和尤芷华注意到自己,然而自己却被施了邪术一般,他们既看不到,也听不到。那种眼看自己将要死去却无法自救的心情便像这满天纷飞的白雪一般,倾城压松,将视野里所能看到的最后一丝绿意也给覆灭。 可是程月棠不甘,她不甘看到自己就这样死去,她挣扎着不断提脚,挣扎着不断驱使手臂。 “啊!” …… 当程月棠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再乌苏公主鞭打自己的那间暗室里。借着窗户外传进来的光,程月棠看到此处乃是一座破庙,自己所躺的地方便是佛前前的贡品台。 程月棠想要做起来,但是刚一动弹便感觉到浑身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一般,特别是双腿,程月棠的双腿依然完全失去了知觉。 “我若是你,我便不会妄动。” 这时,破庙一角中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她虽然可以伪装了声音,但是程月棠还是听出来了此人是个女子。 “你……是谁?” 程月棠侧头看向那人,气喘吁吁的问到。 那人头戴黑罩,程月棠只能看到那人腰间别了一块深绿色的玉佩。 那人忽的转过头去,背对着程月棠道,“你小心自己的命吧。” 说着,那人便走出了破庙。 而那人出去不久,杨越遥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贡品台上的程月棠,杨越遥一双阴翳的眼中忽的闪过一道光亮,“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说着,杨越遥走到程月棠身前,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程月棠,阴笑道,“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一天!哈哈……哈哈……” “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一天!” 杨越遥忽的发狂似的大笑了起来。 然而程月棠对他却是视而不见一般,睁眼瞧都没瞧上一眼。 杨越遥见状恼怒,伸手将程月棠的脑袋扳了过来,“程月棠我告诉你,如今本王要你死,你便只有死!” 可是程月棠却依然不曾正视于他。 “程月棠!” 杨季修猛的大吼了一声。 他万万没想到即便是如此时候,程月棠都未曾把自己放在眼中。心中所有怒恨在瞬间迸发,话音刚刚落下,杨季修忽的抓起程月棠重重的仍在了地上。 程月棠身上本就伤口未愈,再被这般一摔,当即嘴角咳出血来。但是她却借着杨越遥这一摔,转动了身子,趴在了地上,如刚才昏迷时看到的前世情形一模一样。 但是如今不同的是,程月棠仍是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嘴角不断流出血来,身上的伤口传来的剧痛已经被心中恨意完全覆盖。 “殿下,还是早些杀了吧,咱们能从单婉婉手中抢来,保不准也会有人发现我们的踪迹。”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黑衣人,声音沙哑异常,非常难听,如那拉锯断木一般“咯吱”刺耳。 闻言,程月棠心中猛然一震,那乌苏公主果然是单婉婉假扮的。 杨季修曾与程月棠说过自己对乌苏公主的异常感觉,像是有些熟悉,但却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后来程月棠在老皇帝的晚宴上也曾发现了这一点,那就是这乌苏公主的眼睛在有时看来十分熟悉,饶是程月棠也会产生一种错觉。 而今看来,那不是错觉,那是真的,乌苏公主便是单婉婉。 单婉婉沉淫媚术多年,一双眸子不知勾了多少人的心魄,便是她再能伪装,也不能把眼睛里根深蒂固的妩媚尽数掩藏。 程月棠在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便已经有些怀疑,只是单婉婉嫉恨程月棠不仅才学比她好,而且智计还比她高,所以没有给程月棠戳穿她的机会便命手下将程月棠鞭打昏迷了。 程月棠努力偏头看了看那人,但是却仍是看不清此人是何面目。 这时,杨越遥冷笑道,“不急,便是要杀了她也不急在这一时。如今京城四门皆封,谁人想得到我把她劫出了城外?” 说着,杨越遥蹲下身来伸手抬起程月棠的苍白秀脸,“只要你求我,我便绕你不死,怎么样?” “殿下……” “噗!” 那黑衣人的话还没说完,程月棠便是一口血水吐在了杨越遥的脸上,顿时杨越遥脸上污秽一片。 “殿下,何苦如此,一刀杀了岂不简单省事?” 那黑衣人叹了一声,摇头道。 杨越遥挥袖拭去脸上的血水,双眼怨毒的看着程月棠,“既然你想求死,那我便成全你!” 杨越遥心中始终下不定决心要不要杀了程月棠,一来程月棠天成之姿,比起单婉婉所假扮的乌苏公主也是不遑多让。二来,程月棠身后代表的乃是程景况,乃是秦国公府,乃是天下兵马。杨越遥要下这个决心可谓十分艰难。 然而程月棠的态度彻底的激怒了杨越遥,反而让杨越遥下定了要杀她决心。 “噌!” 匕首出鞘,明晃晃的刀光在程月棠的脸上一闪而过,而后程月棠便再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命悬一线 杨季修已经三天三夜未曾睡觉了,此时仍是站在王府大厅里仔细的听着手下影卫打探回来的消息。那影卫偷眼看了一下眼前的主上,只见他已经双眼乌黑,形色甚是憔悴。 杨季修听完影卫汇报,冷声道,“扩大搜索范围,巡防营负责城内,你们去城外。” 那影卫退下后,杨季修走到大厅门口看向远方的乌云喃喃道,“月棠……你在哪里……” 而今京城四门已经完全封闭,杨季修知道此次程月棠被掳走肯定与杨越遥和乌苏公主脱不了干系,但是他们身在城中,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地方能把程月棠藏起来。 杨季修无法离开王府,因为他要在这里策应各方面的情况。程景况已经将这件事上奏了老皇帝,老皇帝因为程月棠那晚在宴会上为宋明长了脸,故此对这件事极为重视,已经下令刑部,兵部统一由程景况指挥,全力搜救程月棠。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各方面势力却都没能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杨季修开始还不甚担心,因为就算是杨越遥与乌苏公主掳走了程月棠,那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下狠手。但是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杨季修心中开始不安了起来。 程景况来到王府,杨季修简单与之说了一下情况后,沉声道,“京城之中定然不可能藏得下这么大一个活人,我已经派人去城外搜寻,但愿还来得及。” 三天,三十六个时辰,这三十六个时辰对于杨季修来说简直比当年南下金州在翠微谷重伤后更为煎熬。程月棠一日没有消息,他便一日无法安心,只差调动京城附近的屯甲军进行搜寻了。 程月棠看着形容枯槁的杨季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喃喃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话虽是这般说,但程景况心里也是十分焦灼。 他自军中还朝之后,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这一双儿女身上,但是没想到程月棠与程夜朗均是多灾多难。先是程月棠掉进冰水之中差点淹死,她这边刚好,程夜朗又被歹人所残,以至双腿重伤长达一年之久。 而当程月棠找回奇药为程夜朗续接好断肢,程月棠却又身陷囹圄,至今仍是下落不明。 程景况不由在心中暗暗发问,老天这是故意在折磨他秦国公府吗? “禀报主上!” 就在程景况暗自愤然的时候,齐王府的一个影卫忽的从门口窜了进来,一下便拜倒在杨季修的脚下。 杨季修立刻问到,“可有消息?” “属下在城西破庙发现了可疑的痕迹。” “走!” 杨季修没有二话,抬腿便往城西奔去。 程景况哪里有杨季修这般高明的轻功,当即牵来一匹马,也顾不得此时街上行人众多了,跟在杨季修后面朝西城大门奔去。 城西破庙乃是当年太祖时期香火极为旺盛的一座寺庙,然而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寺庙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此后便再也没有修缮过。 杨季修轻功高绝,比之程景况驾马还要来得快,冲进破庙之后,杨季修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程月棠的踪迹。 但是杨季修仔细的检查了一边这破庙里的一切,然后在地上发现了一点血迹。 放在平日里这点血迹根本不会引起杨季修的注意,然而今日他却蹲下身子仔细的查看了起来。 因为此时正值炎炎夏日,地上血迹早已干涸,只剩下几堆红色的印记。 杨季修看了看这地上的几堆血迹,只见在自己脚边的几缕血迹甚为奇怪,横竖撇捺一般像是一个字,但是杨季修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是什么字。 就在杨季修困惑不解的时候,一道声音从他身后响起,“这是一个尤字。” 话音落下,程景况走到杨季修身旁也蹲了下来,而后深处手指顺着地上的血迹微微一描,赫然是一个“尤”字! “囡囡只怕已经安全了,留下这线索是为了不让我们担心。” “不,她若是安全的,断然不会留下这线索。” 杨季修站起身来,双眉紧皱,露出一副深思模样。 程月棠的性子他比程景况还了解,倘若程月棠安全,那她便不会留下线索故意引得自己与程景况担心。她之所以会留下线索,那便是一定要告诉自己什么。 可是,一个“尤”字能代表什么? 尤芷华?! 杨季修瞬间便想到了尤芷华,因为当初程月棠被卫雨纶和尤芷华联手陷害,以至于身陷大牢,而在那之后尤芷华便销声匿迹了。 因为霸州和北境之事,程月棠对此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要尤芷华不在秦国公府,程月棠便是连瞧她一眼的想法也无。 然而正是因为程月棠一直忙于处理其他的事,所以才忽略了这个尤芷华。 可是程月棠留下关于尤芷华的线索到底是想要告诉自己什么呢? 程景况也想到了这一点,当即皱眉道,“会不会是想告诉我们掳走她的是尤芷华?” 杨季修闻言摇头道,“月棠既然留下线索,那便说明她很是危险,不得不冒险一试。倘若她只想告诉我们掳走她的是谁,这个险,还不值得冒。” 对于程月棠来说,如是她此时当真危险重重,那么一定会想法设法告知杨季修与程景况自己所处的位置。 然而她留下了一个关于尤芷华的线索,难道是在告诉自己尤芷华知道她在哪里吗? 想到这里,杨季修立刻叫来在外面等候的影卫,“速回京城通知巡防营以及两部衙役,全力搜查尤芷华,刑部衙门有画像。” 那影卫得令走了,杨季修转身看向程景况,“我想月棠是想告诉我们尤芷华知道她在哪里。” 程景况皱眉道,“即便她知道囡囡在哪里,可是我们如何找得到她?而且囡囡与尤芷华之间有着深仇大恨,她怎么可能告诉我们囡囡的下落?” 杨季修摇头道,“月棠故意如此为之,那便一定有她的道理,我相信尤芷华一定还在京城!” 而就在杨季修与程景况赶回京城,全力搜查尤芷华的下落时,程月棠忽的出现在了东城城门口。 只是此时的程月棠衣衫褴褛不成样子,脸上满是血迹,浑身尽是伤口,已是奄奄一息。 然而路过这里的人却没有一个正要瞧她的,因为大家都把她当成了一个乞丐,而她也没有大声呼救。 程月棠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却怎么努力爬也爬不动,只能匍匐在地上急促喘息,身上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已经让她的大脑一阵晕眩,但是她脑中却紧紧的记着一三个字,活下去! 刚才在破庙之中,杨越遥举刀便要杀死程月棠,但却最后一瞬间被人用迷香给迷晕了,程月棠趁机逃了出来,只是她没有看到那个在最后时刻出手救自己的是谁。 程月棠想到了自己破庙之中醒来之时看见的那人,虽然她掩盖住了脑袋,但是程月棠从她的声音中还是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个人是尤芷华。 程月棠想知道最后出手救自己的是不是尤芷华,但逃出破庙之后却连个黑衣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程月棠不及多想,只得朝京城逃去。但是即便是身受重伤,程月棠的脑子依旧保持着清醒,她知道此时京城必定已经翻了天。 在她第一次醒来的时候,程月棠已经察觉到那乌苏公主乃是单婉婉易容假冒的。而在破庙之中,通过那黑衣人与杨越遥的对话,程月棠猜测到杨越遥与单婉婉已经翻了脸,至于为什么,程月棠尚不知道。 可是正是因为这两人翻了脸,杨越遥从单婉婉手里劫走了自己,那单婉婉必定会恼羞成怒沿途追踪,京城之中必定布满了单婉婉的眼线。 倘若在这时自己现身京城,只怕杨季修的人还没找到自己,单婉婉的人就已经到了。 想到这里,程月棠急忙将自己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将一头长发披在了肩上,以此掩盖住自己的形容。而后又从路上抓了一把土灰抹在了自己脸上。 程月棠原本打算以一个乞丐的模样混入京城,回到秦国公府再说,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她坚强的意志。 就在城门口,程月棠的身体已然极度疲乏,眼看就要入城却再也挪不动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却无法进去,既不能大声呼救,也不能原地等死。 程月棠匍匐在地上急促喘息,嘴唇已然干裂,她只能用口水不断沁润。可是身体上的伤口却无法如此,失血过多导致她神情已然极度恍惚,虽是都可能昏迷过去。而一旦她坚持不住昏迷过去,等待她的,便只剩一个字,死! 程月棠知道自己所剩时间不多,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了下去,朝城门看了看,只见城门已经封闭,只准进不准出,除非有刑部兵部的文书。门口把手的士兵已不再是往日的城防营士兵,而是换成了巡防营。 程月棠垂下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如果不拼一次,只怕自己当真会死在这里。 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径直冲过去,引起巡防营的注意,从而用他们挡住那些躲在暗处的单婉婉手下。 第二百四十章:生死之间 程月棠靠着最后一点力气逃出了破庙,却倒在了东城城门口,奄奄一息的她哪里还是往日的霄阳公主,行人路过都当是乞丐,正眼也不瞧一下。 然而程月棠心里却是清楚,在这城门口一定有单婉婉的手下在暗中隐藏着,只要自己一现身,必定会被立刻袭杀! 就在这时,程月棠感觉到脑中又一阵眩晕袭来,直让她眼前天地一片旋转,分不清东西南北,而视野也开始模糊起来,已然看不清楚那城门口距离自己有多远。 程月棠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强行提起一口气,就要起身,然而却被一只大手按了下来。 程月棠心中一凉,不敢回头,趴在地上只是喘息。 她心中已经闪过了一万个念头,背后之人不是单婉婉的人便是杨越遥的人,如是硬拼只能死路一条,但若是不拼,却不知他们会不会认出自己来。 一旦被他们认了出来,那便是死期已到! 死。 真的要这样死了啊? 程月棠想到了死,第一次想到了死,即便是在翠微谷的悬崖边上她都没想到的死,却在京城城门口突然涌上了心头。 如果死是一种可以看得见的东西,程月棠必然不会害怕,就如在北境玉阳树下看到的女鬼一般,程月棠不会害怕。 可是她并不知道死是什么东西,最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死后到底会怎么样。前世的死还在眼前浮现,程月棠无法面对前世的死,更不愿见到今生自己的死。 前世之死似乎是一种声音,不断在程月棠的耳边萦绕。而此时,程月棠似乎听到了这声音在催促自己。 程月棠不是怕死,而是不想死。 她死后,秦国公府会怎么样?爹爹会怎么办?年纪尚小的弟弟又会怎么样?没有了自己,谁来保护他们?谁也为他们挡住杨越遥射来的冷箭暗器? 而杨季修呢? 自己死后杨季修会怎么样? 宋明又会怎么样? 程月棠一时间想到了许多不曾实现的愿望,比之前世临死之时还要多,比之前世临死之时还要悲戚,因为前世她已经见过了杨越遥对秦国公府狠毒手段,也知道今世若不是自己,杨越遥还会继续如此。 程月棠心底忽的涌出一股难以抗拒的求胜欲望,那似乎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可抗拒的求生欲望,便像是火山喷发时那股巨大的冲力在驱使着程月棠要活下去! 活下去! 程月棠忽的抬手想要拨开后背那人的手,然而却被牢牢的抓在了手里。 “你逃不的……” 背后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如同无常索命一般阴森恐惧,直让程月棠心底一寒。 程月棠不敢回头,确切的说是因为她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回头。但是她能感觉到背后之人的那股杀气,正不断侵袭着自己的背心。尽管此时烈阳曝晒,但是程月棠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死了吗? 程月棠再度问自己,要死了吗? 呼救,引来单婉婉的手下,死!不呼救,身后之人肯定神不知鬼不知的杀了自己,也是死…… “救……” 程月棠脑中忽的闪过一道灵光,正张嘴大喊,然而只半个字出口,身后那人便捂住了她的鼻嘴,而后她便一点声音也无了。 程月棠感觉到了窒息,即将陷入沉睡的窒息。 那是来自脑中一片苍茫的窒息,带着她缓缓陷入不可探测的深渊,永久将其掩埋。 程月棠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不再感觉到疼痛,也不再感觉到眩晕,脑子里所能感觉到的只有一片刺眼的空白,如同身在一个光亮无比的世界,眼前只光,没有可以看到的其他任何事物。 程月棠的呼吸越来越弱,心跳越来越缓,直至如同已经停了下来。 “砰!” 城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之声,巡防营的士兵抬眼朝外面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地上,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倒飞数丈撞在了城墙之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巡防营的士兵急忙冲了过去,但是还未迈出两步就看到齐王杨季修正扶起一个倒在地上的乞丐,正在连连大喊,“月棠!月棠!月棠!” 他们见状,面面相觑,那乞丐居然是霄阳公主程月棠! 巡防营的士兵一动不敢动的站在了原地,刚才他们便看见了那乞丐,然而却没认出那人是程月棠,而且那身穿黑色劲装的人似乎在施救,所以他们并未过去查看,可谁知道那乞丐居然是他们正苦苦寻找的霄阳公主! 他们不敢上前,因为看齐王怀中霄阳公主程月棠的模样,只怕已经不行了。而他们一旦被齐王发现,这里所有的巡防营士兵都得死。 可是齐王并未理会他们,只不断抱着怀里的霄阳公主程月棠一阵大喊,也不知那霄阳公主到底怎么样了,只见齐王忽的将程月棠交给了身后的齐王府影卫,而后飞身落在刚才那身穿劲装的男子身前。 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令人惊骇的一幕。 齐王一脚挑起了地上那人,而后直接将其踢飞再度撞在了城墙上,那人还为落地,齐王冲上去又是一脚,那人便是蹴鞠之中的毛球一般,被齐王不断的往城墙上踢,直到那人脑袋尽碎,齐王脚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才停下。 而后,齐王走向了他们这里。 巡防营的士兵顿时感觉到了一阵恐惧,双腿不由自主的发麻发抖,想要转身逃跑,但却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齐王脸上不满了阴云,似随时暴走杀人。 这一队巡防营士兵的队长闫尚武脸上布满了惊恐,握着长枪的手抖得厉害,差点便将长枪掉在地上。 杨季修走到一众士兵身上,那股浓烈的杀意扑面而来,闫尚武当即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嘴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告诉刑部兵部几位大人,便说公主已经找到。” 闫尚武正闭着眼等死,却不料齐王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见状,闫尚武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这时他才感觉到刚才自己居然尿裤子了。 程月棠终于回到了秦国公府,只是回来的时候,全身污血凝结成痂,脸色苍白如蜡,脉搏若有若无,一副药石无医之象。 所有人都惊呆了,所有人都被下怀了,程夜朗更是直接哭晕了过去。 可是他们却没看到齐王,没看到杨季修。 芍药一边帮着老爷将小姐放在床上,一边看了看随老爷一同回来其他人,竟发现杨季修居然不再其中。 这时,程景况忽的道,“先别给小姐喝水,等蒋大夫到了之后先让他诊断。” 程景况在战场上厮杀多年,多少次命悬一线,自然对将死之人的意志起伏深有体会。 如此时候程月棠可谓是半只脚已经迈入了鬼门关,若是给她喂水让她一直紧绷的意志稍有松懈,只怕程月棠便再也醒不来了。 芍药还未回话,杨季修忽的从外面窜了进来,跟在他后面的,正是蒋政。 “怎么会这样?” 蒋政急急放下手中药箱,伸手拉起程月棠伤痕累累的手臂,而后为其把脉。 房中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以待,谁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就怕打扰了蒋政把脉。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蒋政放下程月棠的手臂看了看程景况,“还好你没给月棠喂水。” 听完这话,程景况急忙问到,“老师,囡囡情况如何?” “蒋大夫,月棠……”蒋政乃是京城中有名的医道高手,便是老皇帝见了也得礼让三分。杨季修一时情急忘记该怎么尊称蒋政,竟直接称呼到蒋大夫。 然而蒋政并未因此动怒,他心中也清楚杨季修的焦急,当即捋了捋短须道,“失血过多而已,并不会危机性命,我开个房子,你们按时喂药,十日之内便可起床。” 说着,蒋政便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拿起纸笔便开始开方子。 待把房子拿给芍药前去抓药后,杨季修当即再度起身送蒋政出门。 走在院中的回廊里,杨季修忽的问到,“蒋爷爷,月棠当真没事吗?” “王爷想说什么?” 蒋政的声音平淡,似乎根本没注意杨季修的问题。 杨季修恭声道,“蒋爷爷,还请直言。” 说着,杨季修忽对着蒋政径直拜到。 蒋政虽是京城医道大家,深受各方势力敬仰,但杨季修毕竟是个亲王,程景况都受不起他如此大礼,更何况是蒋政。 见状,蒋政急忙扶起了杨季修,叹道,“你放心吧,月棠心志之坚韧非常人所能及,此次她能留住一口气也全都依赖于她的顽强意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身上的伤痕,却是很难消除……” 程月棠身上布满了伤痕,此时血液凝结成痂,想要清除几乎不可能。可是对于程月棠而言,如此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若是身上不满了如此可怖的伤痕,却叫她以后如何面对自己? 姑娘最为爱惜的便是自己的容颜,程月棠虽容貌未毁,但身上的伤痕却会成为她一辈子抹不去的痛苦记忆。 杨季修闻言失神,他知道洁白如玉的肌肤对于程月棠来说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样的伤痕会给程月棠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很难清除……那也就是说有办法清楚对不对?!” 第二百四十一章:劫后余生 程月棠深受重伤一直昏迷不醒,尽管蒋政已道没有大碍,但是秦国公府上下仍旧十分担心。 老太君一天之内连跑三次程月棠的院子,程景况担心老太君身体连连劝阻,然而老太君哪里听得进去。 杨季修干脆彻底的住在了秦国公府上,每日里替程月棠洗脸灌药,看着程月棠憔悴无比的脸色,杨季修心中满是阵痛。 蒋政告诉杨季修,若想彻底消除程月棠身上的疤痕,除非寻找天山雪莲,若不如此,没有其他的办法。 杨季修虽不似蒋政那般精通药草,但对于天山雪莲的大名还是有所耳闻,传言那是西域雪山之中百年难寻一株的奇药,虽不及碧落根龙骨草那般世所仅见,但是天下罕见之物,偌大京城只怕还找不出一株。 程月棠陷入昏睡的第五日,杨季修一如既往早早的守在了她的床边,待到太阳升了起来,这才给她用温水洗了洗脸,而后又转到后院之中煎熬汤药。 喂过程月棠汤药之后,杨季修正打算将药碗端出去,却不料床上的程月棠忽的一口将嘴里汤药全部吐了出来,居然醒了! 杨季修急忙放下手中药碗,而后扶起程月棠替她拭去嘴角汤药。 程月棠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房间,鼻息之间闻到的是熟悉的气味。 当程月棠看到杨季修激动不已的目光之时,程月棠只觉心中一块大石头终是落了地,一头栽在了杨季修怀里。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程月棠哭出了声来,心中恐惧和绝望在瞬间全都消失,转而涌现一股劫后余生的兴奋。只是这股兴奋实在激烈,以至于让程月棠喜极而泣。 杨季修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紧紧的感受着怀中女人带给自己的安慰。 程月棠苏醒的消息传出,整个沉闷的秦国公府瞬间欢腾了起来,程月棠房间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程景况也是喜极而泣,眼角都笑出了泪来。 “好啊,好啊,我就说囡囡吉人自有天相嘛!” 程景况伸手拭去眼角泪珠,连连感叹。 杨季修站在一旁自是没有多言,反而是程月棠缓缓道,“爹……囡囡害您跟太君担心了……” “诶,囡囡,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你没事就好……” 老太君不待程月棠把话说完,便挥手打断道,伸手摸了摸程月棠的额头,感觉并无异常,这才笑道,“只要你没事,咱们就高兴,咱们就开心,你别太多,好生养伤就是了。” 程月棠心中愧疚,想要再说什么,然而却只是哽咽。 到了晚间,杨季修服侍程月棠喝下汤药之后,正欲离去,却不料程月棠忽的将其叫住了。 “怎么了?”程月棠柔声问到。 杨季修闻言看了看程月棠,了然笑道,“我能怎么了?没事。” “你骗不了我,你肯定有事,快说。”然而程月棠却是不信,因为她今日注意一天杨季修了,他不但话变少了,而且总是时不时的陷入沉思,似有心事的样子。 杨季修摆手道,“当真没事,我只是在想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回击杨越遥与那所谓的沧月公主。” 程月棠见他这般一说,当即想到了一件事,忙道,“那乌苏公主乃是单婉婉假扮的。” 杨季修闻声一震,诧然道,“单婉婉?” “正是。你开始不是与我说过她的眼神有问题吗?我被她抓走之后,曾试探过她一次,她以为我是瓮中之鳖故此并未提防,露出了破绽。” 程月棠在那间漆黑的暗室之中时曾试探性的对着单婉婉道,“原来是你。”而单婉婉哪里会知道半路杀出一个杨越遥,索性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程月棠死里逃生,竟把这消息带了出来。 杨季修听到程月棠的话,当即道,“这般说来,这乌苏使团当真有问题。” “单婉婉此次前来宋明和亲是假,密谋是真。若是不出我所料,单婉婉此次前来当是与杨越遥背后之人商议乌苏和南蛮之事的。” 程月棠早就料到了这个乌苏使团不简单,但是却没想到乌苏公主竟然就是单婉婉。如此一来,那杨季修在他们尚未进京前的监视没有什么发现也就能说得过去了。 单婉婉在宋明南境根深蒂固多年,要想与西境联系实在简单。但是她若想进得进城与杨越遥背后之人联系却是十分困难。因为她知道程月棠和杨季修的厉害,若是露出破绽,她便再难以离开京城。 此次她假扮乌苏公主进宫已经证明她与乌苏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洛坎如何会这般配合与她?而她与乌苏既有如此密切的关系,那她此来京城也就必定是为了挑起宋明与乌苏的战争。 程月棠想到这里,忽的冷笑道,“没想到这个单婉婉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负。不过我还得感谢她的自负,不然我如何能死里逃生?” 杨季修沉声道,“既然她自寻死路,那我就成全她。” “你要除了她?” “若不除了她,如何能泄去我心头之恨?” 程月棠身受如此重伤皆为单婉婉所为,一想到程月棠身上那可怖的疤痕,杨季修便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是打算为自己报仇,闻言,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暖意,然而她还是摆了摆手道,“此时她仍是乌苏公主,我们切不可贸然行事。”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狭长凤眼之中闪过一道冷光,“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让她无路可逃!” 说到这里,杨季修忽的想到程月棠在破庙留下的那个“尤”字,当即问到,“你在破面中留的那尤字是何用意?难不成此事与尤芷华还有关系?” 程月棠闻言便将在破庙之中发生的事通通说了一遍。 “她虽然带着头罩,但是她的声音我却始终记得,若不是她,当不会有第二个人。” 尤芷华的声音虽有些变化,可是程月棠与她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岂会听不出来?在那破庙之中程月棠便有所怀疑,待到尤芷华放迷香将杨越遥与那黑夜日嗯迷倒之时,程月棠便是更加确定了此人就是尤芷华。 只是程月棠有些不明白的是,她为何要救自己? 杨季修若有所思的道,“难道她还有诡计?” 程月棠闻言摇头,“我看不像,她若是想害我,又何必放我?” 两人沉思一会儿始终没想明白尤芷华此举何意,当即也不再纠结与此事。既然将程月棠放走,没有与杨越遥一道害了程月棠性命,对于程月棠和杨季修而言,正是好事。此事一时半会儿难以查清,便暂时放下。 程月棠有些遗憾的是,她在逃离破庙的时候没有掀开那黑衣人的面罩看一看那人究竟是谁,当时程月棠所剩力气已经不多,脑中只想着怎么逃离这里,却将这一茬给忘了。 杨季修安慰道,“此人终究要浮出水面,不在乎这一时。” 这时,程月棠忽的道,“经过此事可以看出,杨越遥与单婉婉已然彻底闹翻了,杨越遥甚至从单婉婉手中将我劫走,让我有了逃走的机会。” 杨季修点头道,“杨越遥胃口太大,只怕乌苏也有些容不下他了吧。” 杨越遥的目标不只是宋明,还有乌苏与南蛮,这一点,程月棠与杨季修在霸州之时便已然知道了。可是从如今的局面来看,杨越遥为了程月棠居然彻底暴露了自己与单婉婉之间的关系,可见杨越遥的底牌已然所剩无几。 程月棠冷笑一声,脸上犹若冰莲绽开,“杨越遥作恶多端,惨淡收场是迟早的事,只盼我能亲手将之就地正法,以谢东凉北境那许多人命。” 话到后面,程月棠的目光忽的黯淡了下来,心中不由自主涌出一股愧疚。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的表情,心中明白她是在为东凉和北境那些惨死的百姓感到自责,当即安慰道,“东凉,北境,皆是杨越遥图谋不轨所致,你不必自责,只要咱们能继续与之斗争一天,天下百姓便一天不至担心饿死。” 程月棠闻言虽然是没有反驳,但是心中却还是按捺不住愧疚,叹道,“但愿如此吧。” 两人再度聊了一会儿,杨季修这才离开秦国公府。 回到齐王府后,杨季修脸色异常深沉的唤来了影卫,“布置下去,不日出京。” 那影卫不知主子为何这么着急又要出京,但并未多言,得令去了。 杨季修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脸上冷色更甚。 第二日,老皇帝亲自派人前来秦国公府探望程月棠,还带了一大堆补品礼物,程景况不敢推辞只得一一收下。 然而程月棠只与那老皇帝亲信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便不再多言,待那人离开后,程月棠立刻叫来了燕无声,让他详细禀报了一番最近几日京中的情况。 听完燕无声的情报,程月棠目光深寒,眼中满是大雪纷飞之景。 燕无声没有说话,只在一旁静候,而芍药却是不明所以,问到,“小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单婉婉在此时前往东宫,其心可诛!” 太子被老皇帝禁足东宫,然而单婉婉却在这个时候前往东宫拜访太子,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倘若太子一时大意中了单婉婉的奸计,只怕这宋明局势将陡然直转。 可是程月棠此时虽无法动身,蒋政特地交代没有十日不能下床。 情急之间,程月棠只得让燕无声叫来了杨季修。 第二百四十二章:最后机会 杨季修来到秦国公府,看见程月棠气色已然好了许多,不复前几日那般憔悴苍白,不由放下心来。 得闻单婉婉去了东宫,杨季修立即问到,“可有耳目?” 自太子被老皇帝禁足以后,杨季修对东宫的关注更加重视,因为他也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 程月棠摇头道,“单婉婉此刻乃是乌苏公主,又是为和亲而来,即便有耳目在其中只怕无法探听到什么。” 太子因镇压东凉难民的事与杨季修,程月棠有所芥蒂,而此时单婉婉面上乃是乌苏公主,程月棠和杨季修安插在东宫的人自然不好接近,便是有机会接近,只怕也听不到什么。 杨季修思索一阵道,“今年南境水灾异常严重,父皇若是在这个时候让太子去处理,只怕他不会听我们的劝言。” 杨季修在朝中早就听闻了南境水灾的事,只是这几日京城上下全都被程月棠的失踪而牵动,这件事一直搁置未曾提起。 如今程月棠被救回,老皇帝自是将重心转移到了其他朝政之上。南境水灾泛滥已成惯例,几乎每年都会发生,然而今年灾情尤为严重,南境十六州,五十八个郡县全都受灾,受灾百姓多达百万,乃是宋明开朝以来最为严重的一年。 故此,老皇帝对此事尤为重视,先后下发了数道御旨,而后更命工部侍郎,户部侍郎与兵部侍郎一同前往南境开展赈灾救民事宜。 然而此事终究还需要一个最终主事之人,三部侍郎与十六州府尹官级上只能算中流,若是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没有一个朝中大臣在如何了得? 按照老皇帝以往的习惯,此事必定会选一个皇子前去。太子因为东境难民的事惹得老皇帝大发雷霆,若不是杨季修在旁再三劝阻,只怕东宫早就被封了起来。 杨季修猜测,此次南境水灾一事,老皇帝定然会让太子前去,一来再给他一个机会,二来缓和一下朝中的局势。 老皇帝对于太子的爱护自然不言而喻,即便太子这一年多以来三番五次惹得老皇帝不高兴,但老皇帝始终没有过多责怪于他。上一次东境难民一事,老皇帝虽然心中震怒,可是仍然没有严惩,只是将其禁足在东宫。 然而随着太子被禁足,朝中便呈现出杨越遥一家独大的景象,朝堂之上,杨越遥一手遮天呼风唤雨无人能望其项背。可是老皇帝最不喜看到的便是这种长眠,不然当初也不会扶持杨越遥起来牵制太子。 所以以老皇帝的脾性,此次南境水灾正好是一个机会,不但可以看看太子到底有没有本事,还可以籍此打压一下杨越遥在朝中的威风。 程月棠对此自然也是明白,然而单婉婉此去东宫,若是不出程月棠所料,定然会全力阻止太子南下。其中原因,一来是单婉婉与杨越遥已经闹翻,她也想破坏杨越遥的计划。二来,太子与杨季修和程月棠的关系已然疏远,籍此可以拉近自己与东宫的联系。 可是太子并不知道这么多,他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此次南境水灾一事,对于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他接手,那便可以重新回到朝堂。若是他信了单婉婉的话,不敢接手此事,只怕老皇帝对他的最后一丝希望也会随之破灭了。 但是程月棠与杨季修心中都清楚的是,如果太子接手了此事,杨越遥定然会在南境使手段,让太子不能完成赈灾救民的事宜,到时候,太子在老皇帝面前一样会失去话语权,东宫之位随之岌岌可危。 杨季修与程月棠之所以没有妄动的原因便是,既不能阻止太子前去,也不能让太子前去,一个单婉婉和一个杨越遥将程月棠与杨季修活生生的架了起来,不论他们怎么选择,单杨两人都会得利,东宫都会陷入危险。 程月棠沉声道,“早知道如此,唐老爷子自刎之时便该对杨越遥出手。” 杨季修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程月棠接着道,“无论太子如何选择,此事都是一步险棋,我们二人无法靠拢,单婉婉与杨越遥居心叵测,太子当真如履薄冰,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杨季修闻言,狭长凤眼之中露出一抹狠色,“倘若太子当真看不清眼前时局,最后落得如何下场,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杨季修对太子的失望比之老皇帝更甚,从最开始的城郊试马案,到后来的乌苏平乱,紧接着宁王府贪贿案,前不久的东凉难民一事,太子眼中所能看到的只是一个东宫,出了东宫以外的东西他竟懵然不知。 还有这次程月棠被虏,他竟连一句客套的问候都没有,亏得程月棠在老皇帝新政土地改革时三番五次前往东宫为其出谋划策,当她落难,这东宫竟没有一人开腔。 想到这里,杨季修心中怒火丛生,他与程月棠为太子,为东宫所谋之事还少吗?若不是他与程月棠在京中一直保着太子,东宫之位只怕早就易主!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愠色渐盛的俊脸,不由叹道,“如此也只是说说罢,且不说你与他之间的情谊,便是为了对付杨越遥,我们也得帮他才行。” 太子在朝中就是杨越遥不断出手的靶子,只有保住他,才能引得杨越遥出手露出破绽。这般想来纵然有些卑鄙,但总好过让杨越遥重演前世之事,那等惨状,程月棠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第二日,老皇帝在朝堂之上亲下旨意,派遣太子前往南境赈灾,治理水患,安抚难民。 杨越遥装模作样阻拦一番无果之后便不再多言,程景况将此事看在眼里,却也并未多言。 中书旨意转眼便到东宫,太子无奈只得接旨。 程月棠与杨季修当即安排人手先一步赶赴南境十二州,与早已南下的三部侍郎取得联系。 杨季修本不欲插手此事,奈何程月棠再三劝慰,杨季修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亲下南境掌控大局。 待得杨季修与太子先后离京,程月棠的伤势也已无大碍,已然可以下床行走。 只是看着自己身上的疤痕,程月棠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女子爱美乃天经地义之事,更何况程月棠从小便是花容月貌之色,如今更是出落得儇兮动人。再者她身为秦国公府长女,又是老皇帝亲封的霄阳公主,若是被人知道身上如此之多的疤痕,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然而此时南境水灾才最为重要,不仅关系到太子与杨越遥的争斗,而且更关系到百万百姓的生存,程月棠无心多想其他事。 不过杨季修既然已经南下,程月棠也可稍稍安心,她知道,杨季修嘴上虽然说得很是决绝,但是心中对太子还是多少有些情谊在的。 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年,若说没有一些情谊,只怕谁也不信。 面对如此朝局,程月棠所能做得便是尽可能的帮助太子对付杨越遥,然而太子也实在是软弱,几次给他机会他竟都白白放走。 若是此次南境水灾一事再出什么岔子,程月棠也只得望而兴叹无能为力了。 就在太子与杨季修离京后的第二天,程月棠来到了长公主府。 唐老爷子一事之后,程月棠已经有些时日未曾前来,虽然长公主府此时危机已解,但她毕竟答应过唐英,故此还是要亲自来看看才安心。 长公主得闻程月棠来访,当即亲自前来迎接,端得将程月棠看成了无比重要的人物。 长公主府中的一干奴仆见自己主子如此郑重其事的接待程月棠,个个都是心中纳闷,这程月棠失踪之后难道身价有涨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若不是程月棠,只怕长公主府早就七零八落各自散伙了。 前些日子长公主得闻程月棠失踪,心中也是极为焦急,奈何府中丧期未过,她不便出门走动,故此只能让唐矩去秦国公府了解情况。 此后程月棠安然归来,长公主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是落地了,此时看到程月棠脸色依旧,当即高兴道,“快进去坐着说话,都站在这里作甚。” 长公主拉着程月棠进了正堂,老爷子的灵柩已经入土,正堂之中又恢复了以往的宽敞。 程月棠坐下后略带愧色的道,“此次霄阳不慎为奸人所掳,害长公主担心了……” “诶,你既自称霄阳,那咱们便是自家人,还说这些话做什么。” 长公主看到程月棠安然无恙,心中已是大喜,当即摆手打断了程月棠的话。 程月棠见她有亲近自己之意,当即也不推阻,温言道,“长公主所言甚是,是霄阳拘礼了。” 长公主闻言道,“老爷子之事多亏秦国公府帮忙,唐氏才能安然度过一劫,我未曾谢你,你倒是先请起罪来了。” 说着,长公主脸上露出愧疚之色。 程月棠双眉微挑道,“如此说来,姐姐已然看破了朝局?” 长公主闻声一叹,“还有什么看不破的,以前总是明哲保身,到头来却落得如此结果,而今若再是如以往一般,只怕唐氏门楣终究要砸在我手里。” 程月棠知道长公主对唐氏门楣有多在乎,也知道她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有多疼惜,闻言点了点头道,“姐姐既然都如此说了,那霄阳便不再隐瞒,今日霄阳前来便是与姐姐商议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再起风波 对于程月棠而言,东宫可以放弃,太子可以放弃,但是长公主府一定不能放弃,因为长公主手里还捏着老皇帝的信物,可以改变整个宋明国运的信物。 这信物究竟是什么,程月棠不知,但是这信物所具有的力量,却是程月棠无法忽视的。 再有,长公主府本身与秦国公府的关系就非同一般,帮助秦国公府乃是于情于理都该为之事。 从长公主府出来,程月棠已经安心不少,只要有了长公主府这等绝无仅有的助力,杨越遥在京城便是闹翻了天,她也有办法将之打回原形。 而让程月棠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太子南下治理水患的第十日,杨季修传来消息,让程月棠即刻准备,京城形势将要大变。 杨季修虽未曾说明太子在南境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杨季修传来如此消息便足以说明一切。 程月棠当即着手安排,从杨越遥到老皇帝,从单婉婉到东宫,能动用的所有人全部都调动了起来。 然而让程月棠略微有些不放心的是,杨越遥和单婉婉竟没有丝毫动作。不过程月棠当即便释然了,这两人等的就是太子出事,此时才刚刚开始他们自是不会着急。 又过了一日,朝中传来消息,太子在南境治理水患之时指挥不当误伤数百人命,当地府尹的奏本几乎瞬间即达摆在了老皇帝的案头上。 老皇帝阅读奏本之后龙颜大怒,挡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的骂了一通太子,还传旨中书,就地免去太子此去南境的一切官衔,立即返京,不得延误。 程月棠听闻了消息之后无奈摇头,看来太子当真没有看清眼前朝局,以至于杨季修亲至也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不过几日,太子便从南境返京,尚未进宫,老皇帝的圣旨便传了出来,严斥太子之过,封禁东宫,敕令其面壁思过,没有御旨不得随意走动。 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看来老皇帝此次来当真动怒了,再不似以往那般敲敲打打,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 杨季修在南境交代好一切之后也立刻返回了京城,将南境发生之事全部告知了程月棠。 原来在南境治理水患之时,太子误信了杨越遥耳目的谎言,以至于置杨季修的治理方案于不顾,故此酿成了大祸,导致数百条人命被洪水吞没。 杨季修心中怒火冲天,连连骂到道,“愚蠢!愚蠢至极!” 太子在镇压东境难民之时,因为心慈手软而未能完成老皇帝的旨意,反倒让杨季修接手过去立了大功,太子心中自然有些怨气。 所以此次南境水患一事,太子故意抛开了杨季修的方案而选用了另外一个,谁知竟闹出如此惨剧。 杨季修愤恨之际恨不能将太子抓在手里狠狠的打他几耳光,可是如今形势之下,老皇帝圣旨已到,他再是怎么愤恨也是于事无补。 程月棠安慰道,“皇帝陛下既已下旨,我们还是先想想如何应付杨越遥接下来的诡计吧。” 程月棠心里清楚,此次南境水患看似是太子的机会,但其实也是压死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杨越遥成功利用此次水患让老皇帝对太子既是失望又是厌恶,那么接下来他便一定会出手让老皇帝废黜太子。 杨季修闻言道,“而今朝中全是杨越遥的党羽,想要拦住父皇,谈何容易。” 程月棠想了想道,“内侍,中书我们都没有人在里面,唯一可行的便是从南境治理水患的三部侍郎身上着手。”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道,“这三人其中说不定有两个都是杨越遥的人,让他们去父皇面前说情,只怕会让东宫倒得更快。” 然而程月棠闻言却并未反驳,双眉微微上挑看向着杨季修。 杨季修见状,皱眉问到,“你是想利用父皇的疑心?” 程月棠笑着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三部侍郎之中定然有杨越遥的人,若是让他们去皇帝陛下面前求情,他们只会将太子越描越黑。而如此一来,以皇帝陛下的脾性,肯定会有所怀疑,反倒不会相信他们的话,那太子身上的压力也会减轻许多。” 程月棠如何不知这三部侍郎究竟是何人,而正是他们之中有杨越遥的人才能引起老皇帝猜疑,才能减轻太子身上的压力。而这样一来,杨越遥想要快速将太子逼出东宫的诡计也就会随之落空。 杨季修不得不佩服程月棠的智计,当即笑道,“幸亏你是女儿身,倘若你是男儿身,这宋明天下哪里还轮得到我们杨氏当家作主。” 杨季修的玩笑之意程月棠自然清楚,闻言只是了然一笑,“我对这花花世界可没什么兴趣,不过我对这些心肠歹毒之人的恶人却是很有兴致。” 杨季修摇头道,“杨越遥惹了你,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第二日,杨季修纵然心中很是不愿意,但仍旧到那三位侍郎的家中一一拜访了一遍。 杨季修直言请他们为太子说情,此时他自己可以一力承担。那三位侍郎如何不知这齐王最近在京中正扶摇直上,当即慌不忙跌的点头答应了。 可是到了第二日早朝之上,兵部侍郎以不知其中前后因果没有说话,而户部工部两部侍郎明里是在说太子冤枉,但聪明人一下就能听出来他们两人在刻意抹黑太子。 可是老皇帝闻言之后竟并未有所反应,只是淡淡的道了句,“退下吧。” 一众大臣尽皆迷惑不已,杨越遥也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当即将目光投向了杨季修。而杨季修仍是不为所动的昂首站着,似乎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下了朝以后,杨季修没有任何耽搁的赶到了秦国公府,但是当他到了以后才知道,太子妃居然也来了。 杨季修冷哼一声走了进去,程月棠正在与太子妃说话,见到杨季修到来,当即都站了起来。 太子妃脸上满是惶恐,看到杨季修急忙欠身道,“见过小叔……” 杨季修冷声道,“你来干什么?” 太子妃微微垂首看了看程月棠,又看向杨季修道,“东宫式微,还望小叔能施以援手……” 太子妃心里如何不清楚程月棠与杨季修的关系,所以对于此事,她第一个找的便是程月棠。 杨季修正要拒绝,程月棠却是摆手打断道,“太子妃,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你也不必担心,此时皇帝陛下还不会对太子怎么样。” 杨季修见程月棠并未拒绝,当即也不说话,径直坐了下来。 太子妃看着杨季修那一张冷黑冷黑的脸,再看着程月棠一如既往隽秀脸庞当即哭出了声来,“霄阳……我与太子的孩子才刚刚出世……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叫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程月棠与杨季修都没想到太子妃为了太子居然会当着两人的面哭出来,见状,程月棠急忙安慰道,“太子妃,你别担心,我们会想办法挽救太子的……你先别哭了……” 然而太子妃如何能听得进去,只是一味哭泣不已。 杨季修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冷声道,“杨越铭这等软弱无能之辈我们还要怎么救?从去年到今年,前前后后发生这么多事,他究竟有没有想过该怎么救国救民于水火?事到如今竟让你一个妇道人家来四处为他求情……” 杨季修无法再说下去,他担心自己再说下会忍不住拂袖走人。 程月棠瞪了杨季修一眼,而后对着太子妃柔声道,“齐王殿下只是一时生气,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这样吧,我向你保证,只要太子能安守本分,我一定保他平安。” 程月棠所能做的也只能是这样了,若是太子连“安守本分”都做不到,程月棠也只能选择放弃。 但是程月棠并不是心软,而是想最后再尝试一次,若是能将太子从危局之中解救出来,并且他能幡然醒悟的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可是他若是还不能意识到眼前的局势有多凶险,仍是一味的不为所动,那程月棠只得当作是在对付杨越遥了。 太子妃听到程月棠如此保证,当即停住了哭腔,抽泣着小心翼翼的问到,“当真么?” 程月棠当即点头道,“当真。” 太子妃得了程月棠的保证这才讪讪离开,杨季修看着她只是摇头。 待太子妃离开以后,程月棠对着杨季修道,“你又何必在她面前如此骂太子呢,我们便在当一回老好人又有何妨?” 杨季修闻言,转头看向程月棠,狭长凤眼之中满是无奈,“你也瞧见了,我们三番五次帮他,最后结果怎么样?仍是如此不堪。若是我们还是继续这样帮他下去,只怕即便他以后能登上皇位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 而今宋明急需中兴,太子的本性虽是好的,但心志实在太过软弱,杨季修担心的是让太子养成了习惯,即便以后登上皇位也无法挑起中兴宋明的重任。 这一点,程月棠如何不知道,闻言当即叹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若是太子倒下,于我们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此时能帮他一把便帮他一把喽,难不成你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被杨越遥逼出东宫?” 第二百四十四章:风雨欲来 程月棠利用三部侍郎暂时稳定住了朝中局势,然而老皇帝却一直没有开口怎么处理太子。 此次南境水患,本就死了不少百姓,而今太子身为治理水患国之储君,竟没有为南境深受水患困扰的百姓带去解决之法,反而一时指挥失当导致一百人多人丧命! 老皇帝纵是有心偏私,只怕此次太子也是在劫难逃。 程月棠能稳住朝中局势已是万幸,御史台每天弹劾太子的御史奏折不下数十个,朝中不少大臣更是与杨越遥黑白齐唱,全都在请求老皇帝问责太子。 然而老皇帝还是惯用的手法,闭门不见。 不上朝,不听政,更不见任何大臣,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都在揣测老皇帝此次会怎么处理太子。 然而让众人没想到的是,老皇帝多日不朝之后突召礼部尚书与几位朝中元老进宫觐见。 京城之中一时议论纷纷,都在讨论老皇帝是不是要废黜太子。 程月棠对太子妃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她看紧太子,别让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而今时局动荡,太子若是再稀里糊涂做出什么愚蠢之事,只怕便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 可是让程月棠没想到的是,太子没有乱动,太子妃居然先按捺不住,闯入宫中请见。 程月棠得闻消息后立刻驾马赶往皇宫,可是当她到了宫门前后,太子妃已然成了一具尸体。 杨越遥看到匆匆赶来的程月棠,拂退左右后阴恻恻的道,“这也会是你的下场。” 程月棠根本没有理他,只死死的盯着地上的太子妃,鲜红的血液已经流得满地都是,太子妃那双不肯瞑目的眼睛仍是直勾勾的睁着。 “你竟然袭杀太子妃?!” 程月棠不由他反驳,下马便往宫门处跑去。 老皇帝惊闻太子妃在宫门处被杀,当即唤来侍监前去查探清楚,不想程月棠与杨越遥先后而至。 “怎么回事?”老皇帝似乎已然入睡,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外衫。 “父皇,太子妃深夜闯宫,已被儿臣绞杀!” 杨越遥不容程月棠先行说话,当即拜道。 老皇帝闻言一震,脸上惊骇一片,忙问,“你说什么?” 杨越遥感觉有些不对劲,偷着瞟了一眼老皇帝,而后再度重复道,“父皇,儿臣是说太子妃深夜闯宫,儿臣不知来人是谁,故就地绞杀了。” “大胆!来人!给我将宁王拖出去!” “父皇!父皇!” 老皇帝哪里会不知道杨越遥打的什么算盘,当即厉声大喝,双目如炬一般盯着杨越遥。杨越遥惊恐之下急忙大喊,但老皇帝却一句话也曾回他。 将杨越遥拖出去之后,老皇帝颓然坐倒在躺椅之上,脸上血色全无,满是疲倦和怅然。 程月棠见状对着老皇帝微微欠身,而后转身便要离开。 “霄阳。”不料老皇帝却突的把她叫住了。 “霄阳在。”程月棠闻言当即转身,而后对着老皇帝欠身。 老皇帝形色很是憔悴,看上去特别苍老,便似在一夜之间老了不少岁。 只听他缓缓问到,“此事还有谁知道?” 程月棠应道,“除开了宫门前的禁军,便只剩陛下,霄阳以及宁王殿下。” “先把消息封锁起来,至少今晚不要外传,然后派人下了太子的印玺。” 老皇帝说话时没有一丝底气,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眼神躲闪,脸上满是喟叹之色。 程月棠闻言一怔,当即问到,“陛下当真要废了太子?” 老皇帝摆手道,“别问那么多了,去办吧。” 程月棠出了皇宫后突的感到了一阵凉意,不由自主的抱紧了身子。 老皇帝封锁消息为的就是不让太子先行出手,而后收缴了太子印玺,待他知道宫门处发生的事时,已经迟了。 老皇帝和程月棠心里一样清楚这件事代表着什么,一旦太子得知,势必掀起滔天巨浪,到时候惹得满城哗然,天下耻笑。他之所以没有当着杨越遥的面吩咐后面的事,则是因为他担心杨越遥从中作梗。 程月棠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先君臣,后父子,即便是发生了这样的事,老皇帝先想到的居然还是他的皇位!竟然没有一点顾念父子之情! 天下竟有如此薄情的君主! 程月棠无法想像这皇宫究竟是何等诡异之所,竟能将当年战场上那一个杀得敌军闻风丧胆的猛将变成如此一个薄情寡性的君主! 程月棠这时才明白太子的可怜之处。 他本无心争斗,奈何老皇帝却不给他安分守己的机会,扶持起杨越遥与之争斗。如今太子妃为了给太子求情竟命丧杨越遥之手而老皇帝却并未为此感到半分愧疚! 天下竟有如此让人觉得悲愤的事! 明明都是一家人,但是却因为这个皇位和搞得支离破碎,家不成家,国不像国。 程月棠这时才恍然明白太子这些年心中的心酸,有这样的一个父亲,这样一个父皇,任谁都只怕会如太子一般,畏首畏尾,不敢冒言,只知明哲保身,却无法做到中兴朝局。 杨季修收敛到太子妃的尸体后暂时安放在了自己的府中,此事老皇帝乃是下了明旨不得外传,他当然不敢在这时候将尸体送回东宫。 程月棠坐在灵柩前看着这满堂的白幡,不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当初唐老爷子为长公主府自刎在老皇帝面前时也是现在这般情形,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亲人能够安稳,他们都是为了挽回老皇帝心中的猜疑。 只是程月棠这一次并没有哭,她只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脸上满是失魂落魄的表情,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杨季修叫醒她,示意她赶快去睡一觉,然而程月棠却只是摇头。 “皇位真的这么重要吗?” “重不重要,区别而言。对于杨越遥,太子之辈,皇位的确很重要。但是对于我们这些人而言,那仅仅只是一个禁锢自由的枷锁。” 杨季修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这么说。 程月棠闻言却是点头,“的确如此。”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叹道,“杨越遥虽然被皇兄抓了起来,但想必不会对他怎么样,我们还是好生考虑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杨越遥在宫门前绞杀刺客,谁知那刺客竟是深夜前来入宫的太子妃,这般离奇荒唐之事任谁也不相信,但是谁也不得不信。 老皇帝纵然知道杨越遥是有意为之却也无法将之定罪,因为太子妃深夜入宫本就于理不合,杨越遥在看不清来人的情况下绞杀刺客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老皇帝为了堵住满朝大臣的嘴,还是将杨越遥抓了起来。 程月棠道,“杨越遥一旦被老皇帝放出来,太子只怕便是不反也要反了。” 杨季修点头道,“我已经吩咐下去,太子一有异动,我便会马上出手将控制住。” “你下得了手吗?倘若太子当真谋反的话。” 程月棠忽的问到。 杨季修闻言一怔,怔怔的看着程月棠,半晌说不出话来。 倘若太子当真谋反,杨季修却如何去阻止他?一刀杀了?还是亲手交给皇兄,让他处置? 可是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自己将太子送上的断头台吗? 杨季修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从未想过太子会谋划,而今被程月棠问及这个问题,他只有无话可说。 良久,杨季修苦笑一声道,“君臣,君臣,在君臣面前父子都杀,我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脸上的苦涩,心中也是感到一阵悲凉。 第二日,太子妃在宫门处被绞杀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京中疯传,京城之中顿时一片哗然,前几日还在一轮老皇帝会不会废黜太子,没想到今日就传出这样的消息,一时之间老皇帝要废黜太子的消息瞬间淹没了太子妃之死。 杨季修与程月棠将太子妃的尸体送回东宫时,太子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命人将太子妃的尸体抬了进去,而后关上了东宫的大门。 杨季修恨不得冲进去狠狠给太子记几耳光,但程月棠却强行将他拉住了。 然而让程月棠没想到的是,当他们回到秦国公府时,老皇帝突然下令命令太子迁出东宫,暂待玄武宫。 程月棠和杨季修相视一眼都是失色,老皇帝这般做法无疑是要废黜太子! 消息传出,所有人都笃定太子将要被废黜,这京城之中的形势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接连三日,京城之中都是安静一片,什么事也没有。 程月棠知道,在这看似风平浪静的形势之下一定隐藏着暗潮,只是此时尚未到时间而已。 太子被罚禁足玄武宫第四日,单婉婉暗访太子,此事只有程月棠与杨季修知道。单婉婉与太子谈了什么,无人可知,便是程月棠与杨季修也有些坐不住了,当即命人前去打探。 而就在这时,京城之中忽的掀起一股太子将会起兵造反的传言,整个京城都为之一震。 程月棠急忙亲自前往玄武宫请见,然而太子却一口回绝。 杨季修无奈之下只得夜闯玄武宫,但却被神秘高手给逼退。 “杀了她!”程月棠对单婉婉彻底起了杀意,命令燕无声将之袭杀。 程月棠曾对太子妃担保过,只要太子安分守己,那他便一定会没事。可是太子若是当真起兵造反,别说是程月棠,便是太宗太祖从陵墓之中爬出来也救不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太子起兵 京城之中流言四起,太子将要起兵造反的消息不知从哪里传出,而后在短短不到两个时辰内传遍了整个京城。 但还是有人对此不屑一顾,那些太子的党羽如何不清楚太子的为人?他哪里像是会起兵造反的人? 然而这只是一小部分人这样认为,朝中上下大部分大臣对此事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太子如今被软禁与玄武宫,若是想要造反,京城禁军乃是他唯一的依仗。 蒙旭与太子相交匪浅,程月棠先后前去蒙旭那里打探消息却都无功而返,因为蒙旭从未接到过任何有关太子的指令。便是太子妃一事也是由杨季修与程月棠善后处理的,禁军根本没有与东宫的人有所接触。 如今玄武宫成了禁地,谁人也不进去,里面的人谁也不出来。京城之中的种种流言齐将矛头指向了太子,然而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不闻不问。 最为奇怪的是连老皇帝对此流言也没有任何回应,像是不置可否,又像是不屑一顾。朝中大臣见老皇帝如此态度,他们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太子虽是国之储君,但仍是老皇帝的儿子,此事说到底还是皇室的家事,朝臣们再多嘴只是无益。 程月棠让燕无声带着玉雕金龙先后走访了京城外的几个屯甲军驻地,得到的回报是他们都没有收到太子口谕。 杨季修有些坐不住了,此事一旦闹起来,那便不再是以往那般小打小闹了,整个京城只怕都会遭受池鱼之殃。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道,“你往日与太子关系如此密切都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底牌,其他人又怎会知晓?” 杨季修剑眉微斜,狭长凤眼如灯似炬,“杨越铭到底想干什么?难道真的要闹到鱼死网破才甘心吗?” 程月棠应到,“若只是他与皇帝陛下之间的争斗那也算了,京城之中可还如此之多的百姓,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太子起兵造反。” 杨季修不再多言,继续出门去打探消息,齐王府的影卫已经全都派了出去,便是安插在各处的暗哨也都现身打探太子造反的消息,杨季修唯恐太子被皇兄逼的太紧,造成物极必反的结果。 只是杨季修见不到太子,老皇帝又不肯表明态度,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九月初,距离秋猎所剩不过一个多月。 京城烈阳如旧,然而南境却是雷霆大雨不歇,长弥江沿途十二州全被洪水侵袭,朝廷上下忙于应对南境水患,故此暂时将太子起兵造反的传言放到了一边。主要是老皇帝对此事漠不关系的样子似极了早已有所预谋。 经过安阳屯家军连续半个月的疏通,引导,长弥江大水终于得到释放,拐着弯流向了予州谭玉江,最后汇入了南海之中。 杨季修奉旨前去督办水患治理一事,连续半个月的忙碌着实将杨季修累得够呛,但回京之后老皇帝也是重重赏赐于他,杨季修在京中的威望一时俨然有超越杨越遥的势头。 然而在这时,老皇帝却将杨越遥放了出来,因为太子妃在宫门前被绞杀一事,杨越遥被老皇帝关了紧闭,长达一个月。此时杨季修势头正盛,老皇帝却将杨越遥再度抛了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老皇帝惯用的制衡之术,倒下了一个太子,老皇帝扶持起了杨季修,杨季修上位之后,便让杨越遥与之争斗,互相钳制。 程月棠看着形色疲惫的杨季修,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心疼,忙安排人给他准备温水洗一洗身上的风尘。 杨越遥笑着道,“本王沐浴向来是有人服侍的,王妃若是得空,可否先行尝试一下?” 程月棠闻言嗔道,“你这脸皮全宋明你数第一,绝对没人敢称第二。” 杨越遥不怒反笑,“诶,王妃,此言差矣。本王的脸皮岂是宋明这些迂腐之辈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本王的脸皮纵是放在全天下,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厚,谁人能与本王争锋?不服来辩!” 程月棠伸手摸了摸浴桶之中的水,感觉差不多,忙对着杨季修道,“少耍嘴皮子,赶快去洗洗先,你瞅瞅你这身衣裳,只怕这半个月都没换过吧。” 杨季修脱下身上的衣裳放在程月棠手里,叹道,“近两个月南境整月大雨,长弥江大水直流而下,沿途堤岸尽皆崩溃,我哪里还有时间换衣服。” 太子南下治理水患之后,南境天气逐渐放晴,大水也就渐渐退去。然而看着天老爷过日子始终不是办法,没过多久大雨再至,杨季修便又被老皇帝派了去。 此去南境,杨季修下定了决心要彻底治理水患,当即调集安阳屯甲军与自己一同前往。 好在此次大功告成,耗费巨量人力物力总算有些收获,杨季修也能好生的休息一番了。 程月棠透过屏风看了看浴桶之中已然熟睡的杨季修,不禁摇头走了进去,而后命芍药再加了一桶温水才缓缓离去。 到了院中之后,斜阳已经远去,燕无声独自站在院中等候着。 看到程月棠出来,燕无声当即恭声道,“玄武宫仍然没有消息传来,不过禁军这几日的调动可是极为频繁。” “秋猎将至,他们自是要好生演习一番。”程月棠看着远处湛蓝天空,缓缓道。 燕无声闻言点了点头道,“以主上所见,太子将会在何时动手?” 程月棠大致已经猜到了太子的想法,他既然不肯接见自己与杨季修,那便说明单婉婉与他的谈话已然让他完全相信了单婉婉而彻底不再相信自己与杨季修。 既然如此,以单婉婉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太子到了如今处境,被废已是注定,定会怂恿太子反扑一波,放手一搏。 太子生性温厚,本不善争斗,但是因为杨越遥屡次挑衅,太子心中其实也憋着一股火,只是没地方可以发。 如今局势已然明朗,太子若不放手一搏,他哪里还有机会再进东宫? 程月棠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程月棠当即对燕无声使了个眼神。 燕无声跃上房顶之后,程月棠急忙进屋叫醒了杨季修。 两人来到正厅前,只见一大队禁军已经将整个秦国公府围了起来。 “程尚书,太子特地交代了让我等切莫伤害于您,您还是不要妄作挣扎了吧。” 禁军副将马徐云再度来到秦国公府却不似上次那般客气,直接大摇大摆的坐在了正厅首座之上,淡淡的瞧着程景况。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均是一震,马徐云乃是太子的心腹,此言之下,太子当真已然起兵造反! 杨季修两步跨到马徐云身边一只手将其提了起来,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谁料马徐云抽身一躲,腰间钢刀已然抽了出来,指着杨季修道,“齐王殿下,太子虽言不可伤害尚书大人,但却未命末将顾忌齐王殿下,您可要想清楚了。” 马徐云说话时仍是一副谁也不怕的模样,那钢刀直直的对着杨季修,便似杨季修只要一有动作,外面的大队禁军便会冲将进来,最后遭殃还是秦国公府。 程月棠上前拉住杨季修,抬眼看向马徐云,“马副将,那太子何曾说过如何处置我吗?” 马徐云见程月棠还算识时务,当即将刀插回了刀鞘,淡淡道,“太子有令,秦国公府上下一应人等不准出府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说到后面,马徐云的目光忽的一寒,扫过厅中众人,而后停留在了杨季修身上。 “齐王殿下,您若是待在这秦国公府之中一切都还好说,倘若您想要出去看看,那便怪末将手中钢刀不认人了。” 说着,马徐云走到厅外,大手一挥,所有禁军都撤了出去,而后将秦国公府的大门牢牢守着。 程景况看了看程月棠与杨季修,皱眉道,“太子行事怎会如此之快?皇宫之中为何一点消息也无?难不成……”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相视一眼,程月棠道,“太子既已下定决心要谋反,自是不会透露任何消息,此时老皇帝若不在皇宫,那便已经出城,不然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传出。” 杨季修迈步便要出门,程月棠一把将其拉住,“你要干什么?” “这逆子如此胡作非为,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吗?” “但是你能进得去吗?此时的皇宫只怕早已被太子接手,你便是去了又能如何?”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要去找太子,当即阻止到。 杨季修转身看向程景况,却不料程景况摇头道,“玉雕金龙能调动宋明其他所有军队,但是禁军却是不能,他们直属皇上,一直都是由太子在负责。” 皇宫禁军一直都是由太子在负责,程景况便是有玉雕金龙,此刻也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几人被禁军堵在了府中,直到晚上,程月棠与杨季修趁着夜色,这才偷偷的翻出了秦国公府。 离开秦国公府之后,程月棠与杨季修发现,此时不过刚过晚饭时间,然而整个京城犹如死静一般,一个人影也无? 程月棠急忙抓来一个禁军问了问才知道,太子已经占领了皇宫,但是却没人看到老皇帝的影踪,太子此时正在全城搜查。 第二百四十六章:京城之战 老皇帝不见了? 杨越铭冲进了皇宫之后才发现,皇宫之中哪里还有老皇帝的人影,情急之下,杨越铭急忙叫来负责此次起兵的统领禁军统领冉未,命他在京城之中全力搜查老皇帝。 而后,杨越铭根据开始谋划好的计策,封闭了京城四门,将京城中所有大臣全都“请”来了皇宫。 但是杨越铭唯独没有请一个人,那就是程景况。 因为他知道,程景况与老皇帝关系匪浅,若想他让投靠到自己这边的阵营,只怕是痴人说梦。而且程景况手中还掌握着宋明军权,一旦程景况将勤王的消息传出去,只怕整个京城瞬间就会被各路军马所包围。 所以杨越铭既没有动程景况,但也没有对其示好。在计划之中,程景况是最后一环,杨越遥取得印玺之后的最后一环。 这时禁军副将马徐云前来回报,秦国公府已经被禁军接手,一应人等全都囚于府内。 杨越遥看着马徐云道,“小叔也在秦国公府?” “回太子,齐王殿下也在。” “杨越遥呢?” 杨越遥还是不放心杨越遥,急忙问到。 马徐云闻言当即跪倒,“回太子殿下,末将赶到宁王府时,宁王早就没了人影。” 杨越遥闻言一震,抬眼看了看大殿之外,只见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不用多久就会天黑,心中当即涌出一丝慌乱。 这时,冉未前来回报,“禀太子殿下,朝中一应大臣尽皆在太极殿等候。” 杨越遥闻言双眼微微一眯,冷声道,“让他们先等着。” 冉未拱手道,“太子殿下,京城四门已经全部封闭,但圣上却一直没有消息,末将担心……” “你担心什么?” “末将担心圣上会不会……” 冉未话还为说完,便被杨越铭挥手打断了。 只听杨越铭道,“他们若是尚在京城之中,那便是瓮中之鳖,倘若已离京,那这京城便是本宫的天下了。来人!速去寻找印玺!” 想要登基称帝,印玺乃是第一要素。杨越铭接手皇宫之后便立即派人去封锁四门,而后这才转过头来处理一干大臣,印玺之事此时才有时间料理。 可是让杨越铭震惊的是,印玺居然也不见了?! “什么?你说什么?” “回太子殿下,内侍省与中书省末将都已寻遍,便是正阳殿末将也去,可是都没有找到印玺!” 马徐云翻找一个时辰,始终没有找到印玺,当即急忙前来回报。 杨越铭闻言徒然坐倒在龙椅之上,双目死死的盯着大殿之外已然漆黑的夜。 没有印玺便无法登基称帝,那即便控制了整个京城又有何用? 这时,冉未从殿外急急冲了进来,慌忙之中喊到,“殿下,殿下,圣上已经包围了京城!” “什么?” “京城四门告急!” 冉未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脸上只剩一片惊骇。 然而杨越遥却是闻声一震,当即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喝道,“给我顶住!死也要给我顶住!来人!去太极殿!” 程月棠与杨季修听到了城门处传来的呐喊之声,当即纵身跃上了一座高楼抬眼朝城楼上看去。 只见城楼之上的禁军正在竭力阻止城外的士兵攻城,借着火光程月棠注意到登上城楼士兵的装束,乃是屯甲兵的装束。两人当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老皇帝对太子谋反早有预谋,故此特意退出了京城,给太子留了一座空城,而后再集合屯甲军前来攻城。 程月棠低声道,“此时去皇宫劝降无异于送死,我们还是早些出城吧。” 杨季修明白程月棠的意思,杨越铭此时已经占据了皇宫,而老皇帝又在京城外攻城,这两父子已然开战,此时杨季修与程月棠若是进宫前去劝杨越铭投降,只怕只会是有进无出。 杨季修道,“出城吧。” 京城此时虽然四门已然封闭,但是程月棠与杨季修若是想出城,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禁军与屯甲军的战斗几乎瞬间开始,老皇帝亲率五万屯甲军攻城,一时间整个京城都抖动了起来。 老百姓们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就怕这战火蔓延至城内。而此时正在太极殿等候太子的一干王公大臣,此时却是忽的争吵了起来。 其中一部分人支持太子继位,而其中一部分则强烈反对。 但是当他们听到战鼓擂动,城外传来震天撼地的攻城呐喊之时,所有人都白了脸,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其中有的大臣反应不慢,当先想到了是老皇帝率军前来收复京城,当即大声欢呼了起来。 杨越铭看着殿中的一干文武大臣,对着身边的冉未道,“先关起来,这些人还有用。” 而这时,京城城门处传来的战鼓声更加激烈了,似城外进攻突的凶猛了起来,城墙上成片禁军倒下,而后又有成片禁军涌了上来。 火光照亮了整个京城,程月棠与杨季修站在城楼顶端看着脚下的禁军与屯甲军攻伐,血肉横飞之际,不绝于耳的是凄惨的喊叫和痛苦的挣扎声。 城墙上堆满了巨大的石块,此刻禁军正在往上面浇着火油,下方攻城梯刚刚搭上,城墙上的禁军便立刻点燃了石块,放在了投石机之上,只见火石穿过了黑夜,重重砸在城下蜂拥而至的屯甲军中,顿时传出一片凄厉的叫声。 而这只是开始,禁军居高临下,投石机射程比之箭矢还要远,而且京城城墙格外厚实,禁军也不用担心外面的屯甲军能攻破城墙,故此投石机一发刚射,另一发又装填了上去,直对着城下屯甲军砸去。 可是城下屯甲军因为老皇帝亲率,个个生猛了起来,奋不顾身的朝着城墙上攀去,即便是被城上巨石砸落倒地也压着牙再站了起来,口中呐喊着又冲了上去。 这时,屯甲军战鼓忽变,一通战鼓之后,所有冲在前方的攻城军都撤了下来。城墙禁军本已打出了血性,正准备死拼的时候,却发现城下屯甲军居然撤退了。 顿时,城墙之上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 只是他们在欢呼的同时却不知道自己在欢呼什么,而又有什么是值得他们齐声欢呼的。 程月棠看着渐渐撤出阵地的屯甲军淡淡道,“看来老皇帝还打算给太子一个机会。” 杨季修苦叹了一声,“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个机会还是一道秋后处斩的令牌。” 老皇帝先调动了五万屯甲军攻城,势头之猛宋明数十年未曾见过。然而他在这士气正旺的时候选择了撤退,其中深意自然是想给太子最后一个机会,他若是能看得明白,那两父子还不至在战场上兵锋相对。 可是程月棠与杨季修心里都明白的是,即使太子选择了投降,等待他的也只是一道秋后处决的圣旨。 某朝篡位者,必诛。 城门口的战火刚刚停歇,皇宫内便传出旨意,所有禁军就地休整,京城百姓全体上城墙与禁军共同守城。 杨越铭的旨意未曾经过中书,几乎每一笔都是他自己所写。 旨意下达以后,巡防营和城防营立刻在京城之中将所有百姓都抓了起来,让他们到城头上去搬运守城器械。 不少百姓因为不愿服从命令被就地处死,鲜血开始侵染京城。 可是让很是困惑的是,下半夜整整一夜外面的屯甲军都未曾再度进攻城门,仿若当真撤退了一般。 第二日,当第一缕阳光照亮京城的时候,城墙上的禁军睁开眼朝下方望去,顿时心神一颤,整个人的魂魄都被吓得四散而飞。 “报!太子殿下!城门守不住了!” “什么?” 杨越铭就在龙椅上坐了一晚上,他不是不想睡,而是实在睡不着。 当他听到城门快守不住了的时候当即站了起来,厉声问到,“怎么会守不住?五万禁军守不住城门?” “殿下,东西南北四门至少二十个万人队在进攻城门啊!” “什么……” 杨越铭闻声坐倒在龙椅之上,嘴里喃喃道,“难道昨夜……” 冉未哪里知道杨越铭在说什么,见状急忙问到,“殿下,您在说什么?当下该怎么办啊?” 杨越铭闻言回神,当即喝道,“惊慌什么!打开城门,所有禁军退守皇宫!” 杨越铭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后路可退,唯一拼死一搏。 而此时京城四门的进攻俨然已经到了尾声,程月棠站在城外的山丘深林之中朝城门口望去,只见城下齐齐整整的数万屯甲兵已经在发动最后的攻击了,箭矢穿破长空发出一阵嗡鸣的声响,城墙之上不断有禁军在倒下。而在城外,数百个攻城梯已经搭上了城墙,正顶着头上的巨石滚木往上攀去。 在屯甲军后方的大营之中,一顶金黄色的帐篷格外显眼,外面围着不下万人的亲卫,此时正在严阵以待。 程月棠看了看杨季修,只见他缓缓点头,两人随即朝着屯甲军后大营缓缓走去。 城门口的战事还在继续,战鼓擂动之际,呐喊和叫喊声混成一片,鲜血和烧的滚烫的油脂融化在了一起。倒在城墙上的禁军身后是无数百姓,正战战兢兢的缩在城中街道屋檐下,既不敢上城头去,也不敢回家,因为在他们身后,正站着数百个手持大刀的禁军。 第二百四十七章:拼死相救 老皇帝从未如此注视过京城城门,但他今天几乎站在点将台上看了整整一天。从早晨响起的第一声战鼓后,老皇帝便一直站在这里,注视着城门。 身后杨越遥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似对此次的战事感到极为满意。而一旁的几位将军却是一脸阴沉,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这时,亲卫之中跑进来一个卫兵,拜在一个将军膝下,“禀报将军,营外来了两个人,一个自称是霄阳公主,另一个自称是齐王殿下。” “让他们进来。” 那将军看了看老皇帝,老皇帝目不转睛的看着城门道。 程月棠与杨季修穿过密密麻麻的营帐来到了最中央的点将台边上,看到老皇帝后两人同时拜倒。 老皇帝终于收回了目光,看向两人道,“你们怎么出来的?” 此时京城四门战事正激烈无比,常人铁定无法出来,所以老皇帝才会有此一问。然而他话音刚落,便又恍然道,“哦,朕忘了,你们二人轻功都极为精妙。” 说着,老皇帝走下了点将台,而后回到了营帐之中。 众人随着老皇帝缓缓进入,程月棠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杨越遥,露出一副厌恶之色,而一旁的杨季修便似根本没注意到杨越遥一样视而不见。 进得营帐之中,老皇帝刚刚坐下,杨越遥便道,“父皇,如今战局已定,为免伤无辜,儿臣愿带兵第一个入城,先行安顿好京中百姓,再放大军入城。” 老皇帝闻言微微点头,“去吧。” 杨越遥看了两人一眼,脸上浮现一抹冷意,而后缓缓出了营帐。 杨季修看了看老皇帝,只觉皇兄在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当即走到老皇帝身旁坐下,轻声道,“皇兄……”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老皇帝便将其打断了,“你不必多言,此事万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杨季修叹道,“皇兄,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 不料老皇帝却道,“正因为都是一家人,所以朕才没有让别的将军先进城。” 太子谋反,老皇帝亲率大军前来镇压,若谁能第一个进城取了太子的人头那可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那肯定是免不了的。所以人人都想第一个进城,然而老皇帝却指派杨越遥前去,其中深意自然不言而喻。 老皇帝还没有下决心要处死太子,至少此时还没有。 杨季修深吸一口气道,“皇兄,可否让臣弟为越铭收尸?” 杨季修知道,老皇帝此时没有下定决心要处死杨越铭,但杨越铭的败局已定,离死也定然不远。杨季修与杨越铭虽是叔侄,但却如兄弟一般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其中情谊纵然因为杨越铭的软弱而氏杨季修感到失望,但杨季修也不能任由杨越铭死了之后都无法入土为安。 老皇帝闻言抬眼看向杨季修,道,“朕给过他机会,不止一次。” 杨季修与程月棠闻言都是一怔,听老皇帝的口气,似乎不打算让杨季修为杨越铭收尸。 程月棠上前拜到,“陛下,太……杨越铭图谋造反确然可恶至极,但杨越铭毕竟也是皇室之人,若是死后暴尸荒野,皇室颜面何存?” 杨季修闻言点头道,“皇兄,臣弟知道皇兄曾多次给予越铭机会,奈何他迷途深陷无法自拔,落得如今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但望皇兄能看在皇室颜面上,留他一个全尸,也让皇嫂地下有知不必感到心寒。” 老皇帝的软肋一个是皇室颜面,另一个则是已经故去的皇后。程月棠与杨季修在来之前便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一个抓住一个恳求老皇帝能留杨越铭一个全尸。 老皇帝看着眼前二人,挥手拂退几个将军,而后对着两人道,“都起来说话吧。” “宁王此刻只怕已经入城,先等等看吧。” 老皇帝不慌不忙的道。 程月棠与杨季修相视一眼都选择了不再多言。 不多时,前方来报,叛贼已经全部躲进了皇宫,正负隅顽抗,请求老皇帝下旨允许大军进宫清剿。 老皇帝让拂退那报信之人后看向两人道,“你们看到了,如此逆子,朕岂能饶他?!” 话到后面,老皇帝忽的一声大喝,“来人!传朕口谕,所有大军开拔,进皇城,清叛军!” “皇兄……” “陛下……” “你们俩不必多言!” 老皇帝双眼爆射出凶猛的目光瞪着两人,一张布满了沟壑的黑脸此刻已经涨得通红。 “枉朕多年来对他恩宠有加,换来的是什么?谋逆?篡位?朕不是瞎子,更不是聋子!这天下只要还在朕手中一天,便由不得任何人乱来!” 老皇帝拂袖大怒,双眼便似要溢出血来一般,声音远远传出只怕所有人都能听见。 程月棠知道老皇帝已经彻底怒了,杨越铭据皇城以抗老皇帝大军已然彻底将老皇帝最后一丝希望打破。 闻言,程月棠微微摇头道,“陛下,倘若太子妃尚在人世,太子岂会如此?” 程月棠刚才还估计对杨越铭的称呼,但此时看到老皇帝已然彻底恼羞成怒,当即也不再估计,仍旧称呼杨越铭为太子。 不料老皇帝喝到,“他不是太子!他是逆子!他是要谋朝篡位的逆子!” “可是陛下!太子占据皇宫整整十二个时辰,他可曾诏告天下自己登基称帝?!” 程月棠提高了声音,神色忽的一下冷了下来,直让老皇帝也是一怔。 杨越铭占据皇城已久,若是他想谋朝篡位,早就可以逼着三省六部拥戴自己为帝。可是他并没有,甚至没有迫害任何一个大臣,而且还特意交代了马徐云去守护在秦国公府门前。 老皇帝怔怔的看着程月棠,眼中先是不信,而后又是疑惑,最后变成了深深的痛惜。 杨季修扶着老皇帝坐下,道,“皇兄,越铭心里还是念着你的,只是事已至此他如果不这样做,太子妃之死岂不是白白死去?他与太子妃之间的感情您还不知道吗?为了太子妃,他连国家都可以不理,更何况起兵造反。” 程月棠也叹道,“陛下,太子殿下虽然谋逆,可是他仍是陛下亲封的太子,若是死后连一个安息之地都没有,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话音落下,老皇帝双眼忽的颤抖了一下,他想到了杨越铭小的时候,乖巧听话,懂事知礼,乃是不需任何敲打的皇子,也是老皇帝唯一一个可以让他感到慰藉的皇子。 可是如今,当太子拥兵占城与自己兵锋相对的时候,老皇帝才渐渐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程月棠与杨季修离开营帐的时候,老皇帝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呆呆的望着营帐而不知所措。 皇宫内的战斗结束得比想像的要快,当程月棠和杨季修赶到皇城门口之时,杨越遥已经登上了皇城,正在与太子进行最后的战斗。 杨越遥见自己筹谋多年终于要如愿以偿,心中那是说不出的亢奋,恨不能当即一剑将杨越铭刺死。 可是杨越铭本身武功也不错,虽比不上杨季修这等高手,但与杨越遥走上几招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如今大局已定,杨越铭知道自己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当即一剑逼退杨越遥,而后朝下方的杨季修与程月棠看去。 正在往宫城上跑去的程月棠与杨季修见状急忙停住了脚步,只听杨越铭看着两人道,“今生无悔,但求来世!” 话音刚落,杨越铭便从宫城之上跳了下来。 从杨越铭逼退杨越遥,到他说完最后一句话跳下来,几乎只在眨巴眨巴眼睛的两息之间,杨越遥还未反应过来,杨越铭已经跳了下去。 下方的杨季修见状一惊,急忙朝城下跑去,而后面的程月棠使劲在杨季修身上一推,杨季修在地上猛的一点,朝正在坠下的杨越铭扑去。 宫城上的杨越铭见状急忙大喝,奈何杨季修已然扑了上去,他只能干看着。 这时皇宫前突然涌来了许多屯甲兵,此刻正将皇宫团团围住。 杨越铭本打算一死了之之时,却不料杨季修突的冲了上来,急忙大喊,然而杨季修却是充耳不闻,一把将其抓住。 可是杨越铭从宫城之上跳下来的下坠力道何其之大?杨季修便是内功再深厚也是抵挡不住,当即伸脚在宫城上重重一蹬,化解了一部分杨越铭的下坠力道。 这时,程月棠见两人还是在极速下坠,急忙挥出风袖双脚在宫城上猛然一点,风袖缠住了两人再度减缓了一些下坠力道。 然而程月棠的内功如何能杨季修相比?杨季修与杨越铭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程月棠的风袖劲道已老却又不得不收回,杨季修与杨越铭再度朝地上坠落下去。 这时,杨越遥忽的将杨季修保住,咬牙大喝了一声凌空一个反转,将自己的身体转到了下方,而把杨季修转到了上方。 杨季修见状一惊,正要借力缓解下坠之势,却不料下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草垛。 杨季修狠狠的瞪了杨越铭一眼,然而杨越铭却以为杨季修是在气自己起兵造反,只是淡淡苦笑。 “砰!” 草垛被两人砸出了一个大坑,杨越铭身在下方,虽然承受了巨大的重力,但是却被下方的草垛化解了一大部分。饶是如此,也是当场便昏死了过去。 程月棠走近看了两人一眼,而后急命身后的屯甲兵将领将二人抬了出来,急急离开。 第二百四十八章:落幕 天边有斜阳残照,将偌大京城都染上了一层金色,可是隐隐间却透出一股血红。西北风开始吹袭,虽不致凉薄,然而却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悲凉弥漫其中,分不清是季候所致还是人心所为。 京城四门的战鼓早已结束,老皇帝亲率大军攻城,区区五万禁军如何能守得住?京城内的百姓一时欢呼雀跃亢奋无比,因为他们终于又看到了天子,看到了当今圣上,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老皇帝却是一脸深沉的坐在龙撵之中没有任何言语,一旁的几位将军却是悠然对着百姓们挥手致意,似乎因为这一场攻城战他们获得了莫大荣誉一般。 当大军开赴至皇宫前,老皇帝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而后自己带着一众将军进了宫门。 杨越遥急急迎了上来,还未等老皇帝问话便已经跪倒,“父皇,儿臣无能,没能生擒叛逆杨越铭,儿臣甘领罪责!” “嗯……” 老皇帝淡淡的瞥了一眼,而后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随后继续往皇宫内行去。 杨越遥见状急忙追了上来,在老皇帝身旁道,“父皇,齐王与霄阳公主救走了逆贼杨越铭,还请父皇下旨,儿臣即刻前去擒拿。” 话音落下,老皇帝身旁的几个将军都愣了一愣,而后偷偷看了一眼老皇帝。 只见老皇帝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似根本没有听到杨越遥在说什么。 这时,王公公从宫殿之中迎了出来,得见老皇帝当即跪倒在他脚下,哭喊着,“陛下啊……陛下……奴才还以为……奴才还以为……” 王公公始终没有说出他以为会怎么样,而老皇帝闻言也只是轻轻将起扶起,并未多言。 “王公大臣们呢?” “回圣上,都在太极殿。” 老皇帝想知道的是,太子起兵造反已经占据了皇城,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让这些王公大臣拥护自己登基称帝。即使到了最后时刻,太子依然可以以这些王公大臣为筹码与自己豪赌一场,然而太子并没有这么做。 老皇帝想不明白,他要亲自去问一问。 走到太极殿门口,老皇帝忽的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杨越遥,“此次宁王护驾有功,赏黄金百两,珍玩十斛,加封勇善宁亲王,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杨越遥闻声一震,正要拜倒请求缉拿杨季修和程月棠,却不料那王公公在旁忽的扬声道,“陛下回宫,百官觐见!” 王公公的声音远远传出,皇宫内的混乱被这声音所平复,所有人都回到了起点,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 程月棠看着破庙之中还未醒来的太子,只觉世事当真无常,心中有一股感概,但也有一股气愤,然而此时却是不知该如何启齿。 杨季修站在破庙门前,双眉紧皱眺望着斜阳,漫山遍野的红花绿树全都被染成了金黄色,一朵火烧云正缓缓飘向远方,好一番静谧安详之象。 “单婉婉有何动静?”程月棠走到杨季修身旁问到。 “没有动静,静得可怕。”杨季修并没有闲着,这几日一直在注意单婉婉的动静,然而她却当自己是一个京城老百姓似的,根本没把太子造反这件事放在心上,仍旧每日里闲散游玩。即使老皇帝破城之时,她也是安安静静的待在驿馆之中,并没有任何异动。 “既然她不动,那咱们就给她理由让她动。” 程月棠的眼中忽的射出一道寒光,秀脸冷酷,双眉微微上挑,竟将这残阳的光芒都掩盖了下去。 “咳……咳……噗……” 这时,昏死已久的太子忽的转醒,然而却是一阵咳嗽,最后口中“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乌血。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声,急忙将其扶了起来,程月棠问到,“你感觉怎么样?” 太子睁眼看了看这破庙,再看了看程月棠与杨季修,而后苦笑道,“活着……我居然……还活着……还活着……” 太子语气低沉萧索,似对人世已无眷恋,竟在质疑自己居然还活着。 他本是想死的,至少从宫城上跳下去的时候,他没想过要活着。然而杨季修和程月棠的拼死相救,却让他活了下来。可是活着对他而言就一定是一件好事吗? 程月棠见他并无性命之忧,当即放下心来,“我们已经出了京城,你放心,没人会追来。” 程月棠与杨季修要的就是太子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即使被废,那对杨越遥也是有着一定威胁的。 杨季修看着气息微弱的太子,恨声道,“你当你爹是傻子吗?难道他会等着你起兵造反?这明摆着是杨越遥挖的陷阱,你为何要一意孤行?啊?!” 太子听到杨季修的喝斥,脸上笑意更浓,“哈哈……哈哈……我一辈子……一辈子都在怕这怕……那……这一次,我终于迈了出去……小叔……你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 “你!” 杨季修拂袖起身,转过头去,脸上满是气愤难当之色。 他知道太子此次起兵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也知道太子并没有谋朝篡位之心,他只想让老皇帝真真正正的看见自己。 可惜,老皇帝虽然看见了他,但是在他起兵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老皇帝就算看见了他也不会再如以往那般容忍于他了。 杨季修忽的感到悲哀,太子一生软弱,唯一做的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居然是和自己老爹兵锋相对!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的背影,微微摇头,而后对着太子道,“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程月棠和杨季修能在杨越遥的剑下将他救走,实属侥幸,能保住他一条命,也当真是老天开眼。可是东宫之中的那些太子旧党,程月棠与杨季修却是无能为力了。 太子闻言抬眼看了看破庙之外的斜阳,他只觉得今日的斜阳比之以往都要灿烂,都要绚烂,仿佛格外的不一样,可是他心中却是清楚的知道,没有什么不一样,不一样的只是这斜阳下的人和事。 “小叔……霄阳……谢谢你们……” 太子忽的挣扎着坐了起来,而后跪在了两人面前。 程月棠与杨季修见状急忙将其扶起,杨季修厉声道,“你想死,没人拦着你,但是你当真能眼睁睁看着宋明江山落入杨越遥的手里吗?!” 杨季修话音落下,程月棠急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对着太子道,“你现在自由了,天下哪里都去得,但唯独京城,你再也不要回来了。” 太子目光转动看向破庙远处的京城的城门,他与老皇帝一般,从未如此专心的看过京城的城门。 太子只觉心中忽的涌出一阵苦痛,脑袋里忽的回想起儿时的情形,回想起儿时与父皇一同进城之时的情景,那是车马相拥载歌载舞的情景,那是快乐和纯真无知的情景。 而今,当他再度仔细凝视那城门之时,却发现一切都变得陌生,一切都变得冷冰。 杨季修转头看向太子,“这里再也不是你的世界了,走吧。” 杨季修与程月棠能够救下他,已经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若不是两人冒险前去老皇帝营帐前为太子求情,只怕第一个进城的便不是杨越遥,而是急着砍下太子人头的某位将军。 程月棠走到破庙外唤来了燕无声,而后对着太子道,“马车已经备好,天涯海角有多远你便走多远,再也不要回这是非之地。” 太子看着两人神情,心中苦痛忽的变成了愧疚,眼中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 “太迟了……走吧,别再让我看到你,也别让京城里的其他人再看到你……” 杨季修的声音突的变得低沉,像是嗓子中有什么东西哽咽住了一般。 分别总是残忍,而这等残忍还要夹杂着亡命天涯的落魄和窘困,杨季修心中不忍,但不忍也只能硬起心肠让太子离去。 燕无声载着杨越铭离开了,程月棠看着马车的背影,忽的想到他前几日还是国之储君,而今日却忽的变成了天下人所不齿的逆贼。从他起兵造反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太子了,他只是杨越铭,一个与宋明皇室再没有任何瓜葛的杨越铭。 杨季修的情绪有些低落,程月棠知道他是在担心往后宋明的局势,也知道他心中对此事仍是不能释怀。不过转念一想,此事放在谁身上,只怕也不能释怀,即便是老皇帝,他此时恐怕也正在极目远眺,在视野的尽头去搜寻往日画面。 夜里,燕无声回来禀报道,“已经护送离开了,他执意要往北去,却不知去北境何地,我的人已经跟了上去。” 程月棠闻言点头,眸子里露出一丝淡淡的冷意。 “对了,他让我将此物转交给主上,也不知是何用意。” 燕无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放在了程月棠面前的桌子上。 程月棠拿起来瞧了瞧,只见那令牌上刻着一个大大的“铭”字,想来该是杨越铭用以号令手下势力的信物。 程月棠淡淡道,“杨越遥虽然斗垮了太子,可惜却无法将太子的势力一网打尽,有了此块令牌,杨越遥在京城中的安生日子也该头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宴会风波 杨越铭起兵造反被老皇帝石破并将至击败,杨越铭死里逃生已然不知去向。而京城中的局势却是因此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杨越铭起兵造反一事牵连甚广,最为严重的便是禁军几大统领,亏得杨越铭在事先将蒙旭软禁了起来,故此唯独蒙旭一人逃过此劫,其他所有统领全部被斩。 而东宫也因此被老皇帝彻底清洗了一遍,杨越铭以前的亲信一律砍头,其他侍监侍女全部逐出东宫,太子之位立时空悬。 诏书下达之后,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与老皇帝商议这太子之位该当如何。 按惯例,太子被废,自然要重新选出一个太子来才对,然而老皇帝却是一言不发丝毫没有这等意思。 一干大臣识趣,自然不会去触碰老皇帝的伤口。可是这却让杨越遥很是恼怒,他辛辛苦苦与太子争斗多年,得见太子之位终于有了希望,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理由让他去触碰。 大臣们不提,老皇帝自己也是沉默不言,这太子之位便一直空着。 杨越遥如何能忍得下去,当即进宫让皇后娘娘去探口风,谁料皇后娘娘刚一提及此事,便被老皇帝狠狠的臭骂了一顿。 杨越遥恼羞成怒在府中大肆折辱奴仆,将心中怨气全都发泄在了拳脚之上,顿时整个宁王府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在杨越遥面前提及此事。 而没人提及此事并不代表没人在心里考虑,老皇帝膝下七个皇子,除开杨越铭与杨越遥还有五个,此时得见太子之位出缺,他们如何不抓紧联络党羽企图入主东宫? 一时间,京城上下所有皇子都自成阵营,自结党派,互相争斗。 以前太子之位已定,而老皇帝对太子又是十分爱护,故此这些个皇子明知自己实力不如太子,也不如杨越遥自然选择了放弃。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太子之位与他们有着密切的关系了,几乎伸手便能触碰到,所以在此时,他们心中均是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哪怕不成功,那也不会像前太子那般。 但倘若一旦成功了,那便是有着君临天下的可能,他们如何会不动心? 杨越遥苦恼老皇帝对太子之位一直闷不做声之时,却发现京城的其他皇子也争相与自己争斗起来,心中恼怒不言而喻。 杨越遥花费数年时间才斗垮了前太子,这东宫之位岂能容他们染指?当即对其他皇子进行打压,一时间朝中乌烟瘴气好不令人呕吐窒息。 程月棠自从接手太子势力之后便一直在整肃和清理,一些老旧势力程月棠想都没想便剪除掉了。其他一些尚有可为的势力,程月棠全部交给了燕无声去联络。 单婉婉来宋明已然月余,不日便要启程回乌苏,老皇帝设宴为单婉婉送行,尽管单婉婉此来并未谈拢和亲一事,但宋明堂堂大国,岂能失了礼数。 晚宴当天,程月棠老早便进了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之后,程月棠与之聊了甚久,待得晚宴时间到了,这才与皇后娘娘一同前去赴宴。 单婉婉仍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熟络的与一众大臣交谈,落座之后更是礼貌的与身旁几人施礼敬酒,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今晚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皇帝今晚的晚宴非同一般。 虽然明面上是为乌苏公主送行,但是谁人都清楚,此次晚宴乃是太子起兵造反失败之后的第一次国宴,其中深意自然不言而喻。 杨季修坐在程月棠旁边,不时与程月棠说着话,而在说话的时候,两人都心有灵犀的瞥了瞥一旁的单婉婉与杨越遥。 杨越遥见两人耳鬓厮磨,心中早已怨怒交加,奈何无处可发只得与单婉婉小声交谈。 酒过三巡,老皇帝脸上酒意已浓,与皇后娘娘说话时已经显现出几分醉意。 这时,杨季修起身恭声道,“皇兄,臣弟有一事请奏。” 老皇帝闻言转头,眯着眼看了看杨季修,拂手道,“哎呀老七,你想说什么就说,何须如此客气。” 杨季修拱手道,“臣弟与秦国公府霄阳公主情投意合,还望皇兄能赐下圣旨,准允我二人择日完婚。” 杨季修话音一落,殿中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程月棠身上,谁也没想到杨季修和程月棠居然会选今晚来提起此事。 单婉婉心中早已惦记着杨季修,此时见他当众请求皇帝降旨赐婚程月棠,正要起身反对,却不料被杨越遥拉住了。 只见杨越遥起身道,“父皇,而今前太子起兵谋反之事刚过不久,天下传言也尚未消散殆尽,如此时候只怕还不是只得高兴时候。若是王叔与霄阳公主成亲,只怕天下人会以为父皇别有用心啊。” 杨季修闻言回头,凤眼盯着杨越遥道,“本王与霄阳公主情投意合,便是皇兄赐婚又如何?怎会引得天下胡言?” 这时,皇后娘娘出言道,“你们二人也别争了,此事本来是一件喜事,大家应该高兴才是。” 杨越遥没想到自己的母后居然为杨季修和程月棠反驳自己,当即强忍着心中怨怒坐了下来。 殿中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老皇帝,这件事不管杨季修与杨越遥如何争执,最后还是要老皇帝来决断。 老皇帝看了看二人,而后将目光停在了程月棠身上,“霄阳,你可同意此事?” 一直没有说话的程月棠对着老皇帝微微欠身,双眉轻挑,眸子里满是淡然之色,“陛下,此事在去年齐王殿下乌苏平乱之后,您便提及过,只是当时霄阳家中幼弟重伤,故此没有答应。然而经过这一年与齐王殿下来往,心知已然错不了,还望陛下开恩,能允准我二人的婚事。” 程月棠话音刚落,单婉婉便站了起来,“皇帝陛下,难道您不同意沧月与齐王殿下和亲一事便是因为霄阳公主吗?如此看来,霄阳公主莫不比我堂堂乌苏更加重要?沧月惶恐,还望陛下能给沧月一个答复。” 单婉婉此时仍是沧月公主,仍是代表着乌苏,纵然程月棠与杨季修知道她就是单婉婉却也没有证据去证明。 她如此一说,殿中众人脸色皆变。 单婉婉此言虽说是问老皇帝比之程月棠,乌苏与宋明的友邦之交难道不值得他顾虑吗?但是众人心中都清楚,她如此一问也就相当于挑明了此次和亲不成之后会怎么样。 乌苏与南蛮环伺宋明已经数十年,而此前乌苏刚刚灭了东凉,可谓士气正旺的时候。此时宋明若是与乌苏闹出矛盾,只怕宋明处境堪忧。 这时,程月棠忽的转头看向单婉婉,笑着道,“沧月公主哪里话,霄阳只是一个公主,而乌苏乃是宋明友好邦交的盟友,霄阳如何能与乌苏一国相提并论。还望沧月公主不要因为一时之气而小看了自家国力,如此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单婉婉自己将程月棠与乌苏一国相比,无形之间竟将程月棠太高了到如此地位,而将自己国家却小看成了蝼蚁。众人听闻程月棠的话,脸上都是露出一丝笑意,这沧月公主说话当真心直口快,竟一点也没考虑这个对比能不能比。 单婉婉闻言冷笑道,“霄阳公主……” 然而她的话还为说完,程月棠便打断道,“沧月公主前来和亲一事人尽皆知,沧月公主乃是公主,难不成我霄阳公主便不是公主了?霄阳与齐王殿下情投意合也是人尽皆知,沧月公主如此阻碍,难不成你还想在我宋明大殿之中欺辱本公主?霄阳倒要看看沧月公主究竟有何本事。” 程月棠这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殿中众人闻言都是为之一振,当即将目光转向了单婉婉,想看看此人究竟要怎么样。 这时,杨越遥起身道,“陛下,儿臣还是刚才那句话,此时宋明局势多变,这时候允准齐王与霄阳公主婚事,只怕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杨越遥话音刚落,老皇帝一旁的贵妃娘娘也在老皇帝身旁道,“陛下,以臣妾所见,此事便容后再议吧,难道齐王殿下与霄阳公主还会急于这一时吗?” 可是皇后娘娘却反驳道,“妹妹,此言差矣,所谓夜长梦多,如今局势大家有目共睹,若是能让二人早日成婚,那也是一件喜事,不仅可以热闹热闹这京城气氛,更可以告诉天下人陛下圣心从未偏袒与谁。” 皇后娘娘最后一句话咬字极为清晰,几乎所有人闻言后都将最后一句话在脑中反复呈现了好几遍。 而这句话也极为有意思,“陛下剩下从未偏袒与谁”,面上是说老皇帝公正无私,但实际上却是在暗自警告在座的那些个皇子,谁也别想从老皇帝这里得到任何捷径。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杨越遥。 杨越遥闻声对着老皇帝恭声道,“父皇,纵然如此,儿臣仍然斗胆恳请父皇容后再议,天子声威不能损,皇室颜面不能折,此乃古训,若是父皇同意此事,万一闹出什么有损皇室颜面之事,儿臣担心……” “不用再说了。此事,便容后再议吧。” 老皇帝忽的打断了杨越遥的话,摆手看向杨季修,而后又看了看程月棠,微微摇头之时脸上满是喟叹之色。 第二百五十章:自取其辱 杨季修在此时提出与程月棠的婚事,老皇帝虽然没有异议,但是他不得不考虑的一点是此事对京城局势的影响。 而今太子之位出缺,京城各个皇子正在互相勾心斗角,相互钳制。这对老皇帝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用刻意的去扶持谁,也不用刻意的去打压谁。 然而杨季修一旦与程月棠成亲,杨季修在京城中的地位便会骤然上升,比之杨越遥更甚。 杨越遥是皇子,他杨季修难道不是皇子吗? 当初太子起兵造反之后,可是杨季修与程月棠力保太子不死的,谁知道在这背后还隐藏着什么? 鉴于这些担心和猜疑,老皇帝当即同意了杨越遥的话,容后再议。 这时,单婉婉忽的道,“皇帝陛下,既是如此,沧月恳请皇帝陛下允准沧月与齐王殿下的婚事。” 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再度一震,这沧月公主到底想怎么样? 杨季修请老皇帝赐婚,那是因为他与程月棠的确情投意合。可是这沧月公主却在此时出来搅和,难道她还在因为上次宴会上与程月棠比斗输了而耿耿于怀? 一时间,众人先是看了看单婉婉,而后再把目光转移到杨季修身上,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程月棠身上。 只见程月棠脸色依旧,不见喜怒,双眉间若有若无的透出一股冷意。 杨季修起身对着单婉婉道,“沧月公主,本王已有佳偶,如何还能与公主成亲?” 不料单婉婉却道,“天下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 单婉婉此言一出,饶是老皇帝也是哭笑不得,这沧月公主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这时,皇后娘娘却道,“公主殿下,天下男子三妻四妾确实很平常,但你想过没有,霄阳公主朝中大臣嫡女而且还是陛下亲封的公主,如此身份岂能与别人共享夫君?” “难不成我这公主便算不得公主了?” 单婉婉理直气壮丝毫不知所谓廉耻,说话时还盯着程月棠看了看,示意她自己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程月棠闻言起身,看向单婉婉道,“公主殿下实在大度,霄阳便是赶着马只怕也只能望您项背。” 话音落下,殿中众人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笑声,全都笑了出来,饶是老皇帝也是忍俊不已。 单婉婉闻言当即恼羞成怒,厉声道,“程月棠,本公主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你要处处刁难与我!” 然而程月棠却是一副完全不知所谓的样子,摊手道,“公主此言何意?难不成霄阳未曾与你共享夫君还成了刁难于你?公主殿下怎如此执着于与别人共享夫君?难不成天生就有给别人当小妾的愿望?若是如此,霄阳当真惭愧,霄阳可从未有过如此宏伟志向。” 程月棠话音落下,殿中众人当即哄堂大笑起来,所有人都笑得前俯后仰无法自已,这乌苏公主如此与程月棠争执,无非是自取其辱。 杨越遥深吸一口气憋得一脸通红却是无处可发,只得将面前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老皇帝看着正兀自气得跺脚的单婉婉,当即对着程月棠道,“霄阳,适可而止。” 程月棠闻言欠身道,“是,陛下。” 程月棠坐下之后,单婉婉气鼓鼓的转身便走,皇后娘娘见她如此无礼,正要呵斥,却被老皇帝拦了下来。 “乌苏姑娘向来如此野性,由她去吧,她走了,咱们这大殿之中也可少了一丝拘束。来,诸位爱卿,朕与你们共饮此杯。” 老皇帝举杯而望,与殿中众人同饮,脸上满是喜色,心中阴霾也被这场闹剧一扫而光。 晚宴之后,程月棠与杨季修回到秦国公府,既然两人之事已然公之于众,那也就不怕别人在说什么。 程景况看着杨季修与程月棠笑道,“而今你们二人可成了大家关注的重点,以后行事可要谨慎些。” 程景况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言词之间的警告之意仍是呼之欲出。 前不久太子起兵造反,程月棠与杨季修冒险去求情,可把程景况给吓坏了。 要知道,程景况对于老皇帝那是再熟悉不过了,万一老皇帝将二人当作了同谋,那秦国公府和齐王府可就算彻底废了。 程月棠心中明白父亲的意思,闻言当即搂着父亲的手臂道,“知道啦爹,您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杨季修对着程景况拱手道,“程……伯父早些休息去吧,季修再与月棠聊几句也回去了。” 两人虽然已经公开了关系,但毕竟还没有成亲,其中一些人前人后的忌讳还是要避免的。 程景况走后,程月棠与杨季修一同走进院中,程月棠沉声道,“单婉婉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杨季修坐下后道,“已经去了,过些日子便有回报。” 单婉婉假扮乌苏公主一事,洛坎铁定知道,如此说来,洛坎与杨越遥背后之人也有着联系,那也就是说,金州和乌苏之间说不定已经达成了某种交易,只是程月棠和杨季修还不知道。 单婉婉在金州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其势力便是杨季修也很难拔除,若是乌苏再在金州闹出一些事来,到时候南蛮与乌苏一同出手,宋明当真没有招架之力。 程月棠让芍药点了一盏蜡烛放在院中,而后缓缓道,“我打算让燕无声跟踪单婉婉。” 杨季修闻言道,“单婉婉向来奸诈狡猾,只怕不会那么容易被燕无声发现破绽。” 单婉婉此次离京之后的动向,两人一定要掌握,而派谁去跟踪和打探消息,却是一件棘手的事。 思来想去,两人最终还是选择了让燕无声前去。 程月棠道,“若是能在宋明境内抓住单婉婉的把柄那便最好不过了。” 杨季修皱眉道,“如此时候若是单婉婉在宋明出事,乌苏那边……” 杨季修话还没说完,程月棠便笑道,“空城计。” “将单婉婉控制起来,让乌苏以为我们已经准备就绪,所以不敢出兵?” “正是,与其整日提心吊胆,莫不如主动出击。” 程月棠的意思是将单婉婉控制起来,切断金州与乌苏的联系,而后制造出一种万事俱备的声势,迫使乌苏不敢出兵。 然而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顾忌杨越遥,因为他身在宋明朝中,最是了解宋明的军事状况。 程月棠道,“所以在这之前,我们还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剪除杨越遥在皇宫中的羽翼,让他无法洞悉朝局。” 杨季修淡淡道,“对付杨越遥自然不在话下,可是今晚你也看到了,皇后娘娘虽然明事理,但那贵妃娘娘似乎已经倒向了杨越遥,若是要剪除他的羽翼,这贵妃娘娘必要先行除去。”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的考虑是正确,当即道,“其实也不是没办法除去这个贵妃娘娘,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要牵扯到长公主府。” 程月棠第一次入长公主府赴宴之时便撞破了驸马爷与贵妃娘娘的奸情,此后唐英与程月棠一直走得很近,故此程月棠并未将此事抖出来。而今长公主只怕早已对驸马爷死心,两人在府中也是形同陌路,若是此时将这件事抖露出来,那贵妃娘娘不死也要剥层皮。 此事程月棠一直没与杨季修说道,此时突听程月棠说起,杨季修不由怔色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担心什么?” “长公主虽然与驸马爷没有任何感情,但唐矩和唐英……” 驸马无论如何也是唐矩和唐英的父亲,程月棠如此手段只怕这姐妹二人无法接受。 杨季修闻言道,“时不我待,单婉婉离京在即,若是不能从宫中予以杨越遥打击,只怕我们很难控制住单婉婉。” 程月棠点头道,“我知道……只是一想到唐矩和唐英二人……” 杨季修见程月棠脸上满是苦涩,当即拉着她的玉手道,“他们会理解你的,长公主也会理解你的。杨越铭便是前车之鉴,他们如果无法看透这一点,我们再如何为他们着想也是枉然。” 杨越铭身为太子之时若是能谨记程月棠与杨季修的嘱咐,如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归根究底还是他没能看透眼前局势,没能理解程月棠的良苦用心。 程月棠闻言道,“唐英与常青山一事本就是我一手造成的,若不是当初我将常青山当作棋子布在东凉,二人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一个灭国,一个散家,我……” 程月棠终究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她本身就与唐英相交甚好,而她如此为之,在她心里便是利用了两人的关系。这于她而言,实在愧疚万分。可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既要维护唐英,又要保全常青山,还要帮助他们继续在一起,她所能做的,也只能是这样。 说到底,程月棠只不过做了自己该做和能做的,而这些她无法避免的做法所带给她的歉疚和惭愧也只能由她自己去承受。 杨季修将程月棠搂在怀里道,“即便他们都无法理解你,我也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只要我杨季修还有一口气,我便会永远站在你身前。” 庭院之中一时温情脉脉,被带着凉意的风远远带着,飘向了不知名的地方。天上那轮明月夜复一夜的俯瞰着大地,任凭这大地之上的人如何争斗,她也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审视着,然而她却从未出言干涉。 第二百五十一章:奸情泄露 秦国公府,后院。 乌苏公主已经离开多日,据燕无声得来的回报,单婉婉离开京城后如开始进京一般,并没有任何异动。 这让程月棠很是费解,难不成单婉婉此来当真只是为了杨季修吗?还是说她已经与杨越遥背后之人取得了联系并已经商议好了一切? 程月棠冷眉微隆,眸子里仿若堆积了寒雪,“不论她在耍什么花招,也绝对不能让她活着离开宋明!” 杨季修点头应到,“人已经派出去了,不过我估计希望不大,毕竟她既然敢只身前来京城,那便说明她已有完全准备,我们仓促追击,实在难以奏效。” 燕无声也恭声道,“主上,属下认为齐王所言有理,除非高手尽出,不然实在难以将起留在宋明。” 程月棠闻言,思索片刻后道,“齐王府的影卫加上前太子的势力,即便是不能将其留在宋明,那也能让她吃尽苦头,若是不给她一点教训,只怕洛坎当真以为我宋明可欺。” 单婉婉与洛坎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交易,此事还尚不可知。但洛坎既能让单婉婉假扮乌苏公主,那便说明她们只见一定存在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单婉婉在京城屡次被程月棠打脸,心中早已对程月棠恨之入骨,此番回去乌苏,定然会让洛坎有所行动。 程月棠接着道,“南蛮那变也要加紧行动才是,此时虽然暂时稳住了南蛮内部,但在外的诸多南蛮将领却是一直主战,这股邪风势必要给它压下去,不能让南蛮王族有所动摇。” 早在乌苏东破东凉之时,程月棠便提出了挑拨乌苏和南蛮关系的计策,但是当时仓促次行事,很多重要的行动还未展开。朝中一些固守老本的大臣以为如此可以稳定当前形势,所以一直劝老皇帝不要再出手。 然而此次单婉婉来京已然给他们敲响了警钟,乌苏对宋明的觊觎之心从未变过,而那南蛮更是虎视眈眈多年,若是宋明再不有所动作,天知道乌苏和南蛮会在什么时候发动战争。 “金州乃是单婉婉的大本营,去年我们虽然拔除了御香楼,但对单婉婉的根基并没有造成伤害,此次若是能将单婉婉留在宋明境内,哪怕是在金州将之袭杀,想必也能缓和不少咱们与南蛮的紧张气氛。” 杨季修抬眼看向一旁的燕无声,问到,“金州那边一直是你在负责,目前情况如何?” 去年翠微谷一事之后,程月棠曾让燕无声重点布控金州,这大半年来的金州消息也一直是由燕无声的势力传递上来的。 燕无声闻言道,“晏楚大将军在金州重创南蛮南虎军后,虽然南蛮一直在大肆调动军队,但并未有犯边迹象。单婉婉的势力也一直潜藏在金州城中,并没有异动,他们似乎是在等什么……” 程月棠皱眉道,“好像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燕无声当即问到。+ 杨季修看了看程月棠,正思索间,忽的想到刚才程月棠所言的一定要将单婉婉留在宋明。 刚开始程月棠与杨季修只是单纯的通过对付单婉婉来警告洛坎,让他对宋明有所忌惮。 可是此时两人似乎都想到单婉婉此来宋明京城的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单婉婉此来如果不只是单纯的与宋明奸细沟通情报,而是为了迷惑宋明朝廷。 对于乌苏内部的具体情况,程月棠与杨季修并不清楚,所以他们也并不知道乌苏和南蛮究竟是何打算,只能靠眼前所能看到的一系列动作去分析。 但是,如果单婉婉此来京城正是为了迷惑宋明朝廷,让宋明朝廷误以为乌苏有意缓和两国之间的矛盾,那到时候单婉婉一旦回到乌苏就一定会立刻让洛坎起兵攻打宋明。而乌苏一旦动手,潜伏在金州的单婉婉势力也必定会与南蛮里应外合同时在金州发难。 如此一来,宋明必将陷入疲于应付战局的场面之中。 而单婉婉此来京城的一系列动作,从向杨季修示好,到挑唆太子谋反,正是在扰乱宋明朝局,迷惑宋明朝廷,使宋明朝廷疲于应付朝廷局势而对乌苏和南蛮有所放松警惕。 想到这里,程月棠立即对着燕无声道,“不论花多大代价,一定不能让单婉婉活着回到乌苏!” 燕无声闻言一震,急忙转身跃出府去,将程月棠的命令第一时间传达了下去。 杨季修皱眉道,“倘若当真如此,此时再留着单婉婉还有何用处?” 程月棠道,“只要能将单婉婉留在宋明,乌苏便不能清楚了解到宋明朝中的局势。杨越遥与单婉婉已然闹翻,此时估计不会向乌苏传递消息。所以我们只要能将单婉婉留下,乌苏便不敢贸然行动,而金州那边没了单婉婉的指示,自然就不会动手。” 杨季修思索片刻道,“此事还是我亲自去吧,单婉婉诡计多端,我担心一个燕无声拿她不下。” 程月棠本也打算让杨季修亲自出马,只是想到京中形势心中有些担心他走了以后会发生变化,所以一直没有说。 此时听到杨季修要亲自出马,程月棠当即点头道,“如此最好,燕无声在金州曾吃过一次亏,我担心这次单婉婉故技重施燕无声仍是无可奈何。” 单婉婉的狡诈多变乃是人尽皆知,不然何以十多年不曾落下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燕无声第一次前往金州调查御香楼时便栽在了单婉婉手里,程月棠此番担心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杨季修沉声道,“驸马与贵妃的风声已经放出去,相信皇兄明日便能听到传闻,到时,你可要做好准备。” 程月棠点头道,“我知道,只要能用此事牵制住杨越遥,即便他没有因为单婉婉的关系与乌苏闹翻,只要也没时间给乌苏传递情报。”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微微摇头,低声叹道,“你总是这般出险招,若是伤了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程月棠闻言了然笑道,“放心吧,陛下纵是因为此事而雷霆大怒,想来也不会将气全都撒到我身上吧?罪魁祸首可是驸马与贵妃。” 杨季修清楚自己皇兄的脾性,再听程月棠如此一言,当即放心不少,闻言道,“我先去了,京城之中便交给你了。” 杨季修离开得甚为匆忙,甚至都没有回府交代便离开了京城。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是担心单婉婉诡计多端察觉到什么提前藏匿了起来,那到时杨季修再想找到她可不容易了。 第二日,驸马与贵妃之间有奸情的消息刚一传出,老皇帝立刻派人将其带入了宫中,其他一切知情人等全部被带回了刑部衙门。 老皇帝此举意欲封锁消息流传,然而程月棠却如何能遂他愿,当即命人再度将消息传到京城之中。 老皇帝闻言大怒,急忙派人前去缉拿散播谣言者,可是程月棠的手段何其之高?当即将此事闹得满城皆知,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因为此事而闹得沸沸扬扬。 谁也没想到当朝驸马居然会和皇帝的贵妃有奸情,此乃天下奇闻也。 饶是老皇帝调动了禁军前去抓捕散播留言的人,但是此事仍是在市井之中不断流传,老皇帝龙颜大怒却只得无可奈何的看着。 待老皇帝问清楚此事来龙去脉之后,当即将驸马和贵妃叫了宫中询问。 此事不仅关乎皇室颜面,更关乎老皇帝自己的颜面。倘若此事当真,老皇帝会发出什么样的怒火,谁也不知道。 驸马和贵妃不约而同的矢口否认,然而老皇帝却如何会信? 这时,殿外侍监进来禀报到长公主求见。 老皇帝闻言一震,才想到这件事不但关乎自己,更是关系到长公主,当即让长公主觐见。 长公主走到殿中施礼之后朝驸马与贵妃看去,双眸之中流露出欲要夺眶而出的怒火,恨声道,“皇兄,此二人欺君罔上,败坏伦理纲常,实在罪不可赎!” 驸马本以为长公主会为自己求情,却没想到长公主此来却是来将此事板上钉钉的。 老皇帝听到长公主如此一言,当即心中一凉。 若是别人如此说也就罢了,眼前的驸马可是长公主的驸马啊,她都是如此说,那也就是说此事一定当真!驸马与贵妃当真有奸情! 老皇帝心中怒火瞬间便冒了出来,走到殿中一脚将驸马踹出三丈,而后恶狠狠的对着贵妃吼道,“枉朕素日里带你恩宠有加,你居然背着朕干出这等不知廉耻败坏祖宗阴德之事!来人!将此妇打入冷宫!” 长公主看着远处趴在地上不住颤抖的驸马,心中厌恶已极,当即从殿中侍卫手中一把将长剑抽了出来,对着驸马便是一剑刺了下去! 老皇帝离得较远,见状当即一惊,正要阻止,奈何长公主这一剑之下没有丝毫想要收手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公主一剑将驸马刺死在地。 谁也没想到长公主居然比老皇帝还狠,竟然当堂将驸马爷一剑刺死! 老皇帝怔怔的看着长公主,而后缓缓走到长公主身旁将她手中的长剑取了过来。 长公主兀自怒眼而视看着地上已经断气的驸马,脸上凶狠之色尚未退却,饶是老皇帝看着也是惊诧不已。 第二百五十二章:如何了结 这时,殿外侍监再度前来禀报,霄阳公主求见。 老皇帝此时正惊骇于长公主的凶悍之举,闻言回神,冷哼一声道,“她来干什么,让她进来吧。” 程月棠进入殿中尚未给老皇帝行礼,便看到地上已经死去的驸马。见状当即露出惊骇之色,看了看正死死盯着驸马尸体的长公主,又转头朝老皇帝看去。 老皇帝见状道,“长公主一时气氛,将之刺死。你进宫来有何事?” 程月棠惊闻长公主一剑刺死驸马爷,当即不可思议的看了看长公主,一时间竟没回过神来。 老皇帝叫到,“霄阳,朕在问你话!” 程月棠闻声急忙拜到,“霄阳得闻驸马与贵妃一事,念及唐英与霄阳乃是至交好友,故此进宫前来想为驸马爷……” “你也看到了,朕纵是想网开一面,也是没机会了。” 老皇帝不待程月棠说完,当即打断道。 这时,杨越遥在宫外请求觐见。 老皇帝闻言不由得“乐”了,当即冷笑道,“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让他进来吧。” 杨越遥进殿之后看到地上死去的驸马,再看到一旁仍是怒气冲冲无法平复的长公主,当即怔色对着老皇帝拜到,“儿臣叩见父皇,这……” 说着,杨越遥这才注意到程月棠也跪在地上还没起来。 老皇帝看了杨越遥一眼,笑着道,“你也是来为驸马爷求情的?” 杨越遥闻言看了看程月棠,当即明白了老皇帝此言何意,恭声道,“父皇儿臣惊闻驸马与贵妃一事觉得颇为蹊跷,故此想来恳请父皇……” “你不必说了,你们两个都是一样,来晚了。” 老皇帝也不待杨越遥把话说完,直接打断道。 杨越遥再度看了看地上死去的驸马,而后朝着长公主道,“姑母,此事仅凭几个市井刁民的传言当真有些让人难以相信,纵算真有此事,姑母又何必亲自动手,急于一时呢。” 杨越遥说着,脸上露出叹息之色。 然而老皇帝闻言却是一怔。 正如杨越遥所言,纵然此事当真,长公主如此着急的将驸马置于死地,难免有些让人起疑。老皇帝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长公主,心中不由将刚才长公主刺死驸马的情景再度回想了一遍。 此事不论真假,的确令人很是震惊和气愤,特别是长公主和老皇帝。 然而老皇帝身为九五之尊,遇到自己的妃子与人通奸,还是自己的妹夫都未尝气急败坏的将二人就地处死,长公主却如此着急的将驸马一剑刺死,这实在有些诡异。 这时,程月棠忽的道,“陛下,当日唐老爷子为了唐家能够自刎在宫中,而今日长公主将驸马一剑刺死,想必也是为了唐家声誉着想。唐家虽比不上秦国公府,但仍是忠烈之门,长公主如此做法不过为了保全唐家在京城中的颜面,同时也为了维护皇室颜面罢了。” 程月棠如何不知杨越遥此来何意,他定是来挑拨唐家与老皇帝关系的。而他刚刚那段话正证明了程月棠的猜测没有错。他这番话一出口,老皇帝神色当即一变,想来心中已然生疑。 程月棠见状,自然不能让杨越遥奸计得逞,故此出言维护长公主。 而程月棠所言也确实合情合理,唐老爷子为了维护唐家不惧生死,自刎于宫中,血溅五步。而长公主身在唐家如此多年,与唐老爷子早就亲如父女,唐老爷子都能为了唐家豁出去自己的一条命,长公主如何不能为了唐家将这个败坏祖宗阴德的驸马一剑刺死呢? 老皇帝闻言,脸上当即有些好转,点头道,“来人,将此人尸体拖出去。” 而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长公主却道,“皇兄,能否将此人尸体交与昌平?” 老皇帝正欲问为什么,却听长公主哽咽道,“无论如何他也是唐家的人……昌平……昌平不想以后英儿矩儿……连他爹的灵位都找不到……” 长公主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心中酸楚,当堂哭了出来,只是碍于老皇帝在面前,只得咬着牙使劲的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面对如此剧变,便是长公主也心中剧痛,眼中泪水便如断了线一般,不住的往外涌。 老皇帝看到长公主如此凄厉,心中怒气已然消了一大半,当即走到长公主身前,安慰道,“昌平,你想带回去便带回去吧,此事也怪皇兄……” 长公主下嫁唐家乃是老皇帝一手造成的,为此老皇帝心中一直很是愧疚。而今再发生如此之事,老皇帝心中对长公主的歉意更是加剧,恨不能将那贵妃凌迟处。 这时,程月棠忽的道,“陛下,驸马已然为此事丧命,未知那贵妃娘娘……” 程月棠故意没有说完,此事说到底丢脸还是老皇帝,程月棠自然不会愚蠢到去揭老皇帝的痛处。 然而程月棠的话音刚落,杨越遥却忽的道,“父皇,既然驸马爷已经为此事而死,那此事也该当就此了解了,这宫中如此频繁的出人命,可不是一件好事。” 老皇帝扶着长公主坐下之后又回到了大殿之上,闻言叹道,“这皇宫之中啊,当真是不能让朕安生……” “父皇,儿臣以为,贵妃娘娘深居宫中,若无特别之事实在难以出宫一次。反而是驸马,三天两头便进宫请安,此时看来,驸马以往种种殷勤举动当即可以得到解释了。” 杨越遥知道程月棠是有意要让老皇帝将怒气转移到贵妃身上,所以当即出言为贵妃寻找最后一丝希望。 此言看上去并没什么意思,然而深思下去却不难看出杨越遥实在将所有罪责都推到驸马身上,以此来减轻贵妃之罪。 老皇帝闻言冷笑道,“朕也觉得奇怪,这驸马为何三天两头便进宫请安,原来却是这样一回事。说着,老皇帝不露痕迹的瞥了瞥长公主。” 这时,程月棠却道,“陛下,事已至此,再去猜测这二人谁先勾引谁已然没有意义,驸马身死魂消不足为道,然而贵妃娘娘若是还是在宫中出现,只怕她只要出现一次便会让人想到此事一次……” 程月棠仍旧没有把话说完,话外之意便是再道若是贵妃不死,这件事便永远没有了结的一日。 然而杨越遥却反驳道,“霄阳,你身为一个女儿家,杀心怎如此之重?” 程月棠闻言笑道,“宁王殿下,莫非您是想让陛下一辈子都活在此事阴影之中?” “放肆!” 程月棠的话音刚落,老皇帝忽的喝道。 程月棠与杨越遥两人急忙齐齐伏倒,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这时,长公主对着老皇帝道,“皇兄,此事不论谁勾引谁,终究是皇室耻辱,驸马罪有应得,死不足惜,那贵妃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此事终究要有一个了结,若是让那贵妃继续活着,只怕这了结之日便一日不会来到。” 老皇帝闻言,脸上怒气渐渐消散,但仍是狠狠的看着两人,良久才道,“昌平所言有理,来人……” 从皇宫里出来,程月棠先陪着长公主料理好驸马的后事,这才缓缓回到府中。 消息传出,整个京城再度震动,驸马与贵妃竟然双双被处死,看来此事当真让老皇帝不杀不足以解恨。 宁王府内,杨越遥一脸黑气的坐在暗室之中,面前黑衣人仍是带着黑罩,看不清模样。 “殿下此次本就不该去为贵妃求情,少了一个贵妃又能如何?” 那嘶哑的声音直让桌上的火苗不断跳动。 杨越遥闻言看了那黑衣人一眼,而后冷冷笑道,“对于你们当然不会怎么样,但是对于本王,此人相当重要!” “殿下是为了东宫之位考虑吧?” 那黑衣人似漠不关心的问到。 不料杨越遥却是冷哼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 自前太子被废以后,东宫之位一直悬着,老皇帝既没有要再立储的意思,也不让一众大臣提及,杨越遥看到其他几个皇子正不断壮大自己的党羽,心中自然很是着急。 可是让杨越遥意想不到的是,皇后娘娘竟不帮自己去争取东宫之位,反而在见到杨越铭起兵造反失败后劝自己不要再去争夺太子之位。 杨越遥气愤已极,但奈何皇后娘娘乃是自己的生母,他自然不能拿她怎么样。 可是没有了皇后娘娘的支持,杨越遥在宫中便少了一双眼睛,少了一张嘴巴,在宫中那可谓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而保下这个贵妃,借着她的关系在宫中再发展几个有利妃子替他监视宫中的一举一动,这才是杨越遥最想看见的局面。 那黑衣人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殿下能想到的,那程月棠何等精明,她岂会想不到?” 杨越遥闻言,猛的一拍桌子,发出“啪”的一声,只见他双眼之中满是怨毒,缓缓道,“单婉婉这个贱人,若不是她争强好胜,打草惊蛇,现在本王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束脚。” 单婉婉前来宋明和亲,却因为在宴会上被程月棠当众羞辱而产生怨恨,随即将程月棠掳去,意图谋害与她,奈何程月棠福大命大,死里逃生居然没有死。 因此杨越遥想要故计重施已是不可能,想要在京城之中对程月棠动手简直是天方夜谭。 第二百五十三章:计划失败 杨越遥知道秦国公府经历了上一次程月棠被掳之后已经加强的防备,程景况更是因此请求老皇帝恩准,将巡防营调到了秦国公府周围。 杨越遥几次想要对程月棠出手却都被这森严的防备所阻,只得无奈放弃。 那黑衣人见杨越遥怨怒交加实在可笑,当即摆手道,“殿下不必如此,纵然我们动不了程月棠,却还是可以继续与之周旋,只要她没有干涉到我们核心计划,那便任由她去闹腾罢了。” 可是杨越遥对此却不这么看,闻言冷笑道,“你倒是看得开,如此尤芷华失踪,单婉婉那贱人又赶回了乌苏,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若是让单婉婉那贱人得了先机,本王这近十年谋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黑衣人闻言道,“单婉婉那里,在下可以替殿下去沟通,只是程月棠的话,还望殿下能不动便不动,若是惹急了程景况,我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杨越遥自然知道黑衣人所言什么意思,如今他们的计划正到了关键时刻,若是惹怒了程景况,这个计划随时都会面临失败的可能。 杨越遥看着眼前的烛火,脸上缓缓浮现一层寒意,“我花了近十年才斗垮杨越铭,谁也别想在这个时候阻挡我!” 在杨越遥正为今日之事恼羞成怒之际,程月棠却是忽的收到消息,杨季修也没能留住单婉婉,被她逃回了乌苏。 不过两日,杨季修便回到了京城。 “在鄞州之时,我本已经将之堵在了客栈之中,奈何当时百姓太多,被她混入百姓之中逃走了。” 杨季修在鄞州终于截住了单婉婉,可是单婉婉既能易容城乌苏公主,那自然也能易容城平头百姓。杨季修虽是冷面无情,但滥杀无辜却不是他的本性,在放走百姓之后,这单婉婉也随之逃走。 程月棠闻言不由懊恼道,“我早该想到这一点……” 杨季修摆手道,“单婉婉的奸诈狡猾,并非杨越遥那般简单。不过虽然没能留住她,但她却被我重伤,好歹讨回了一点利息。” 程月棠闻言问道,“燕无声去了乌苏?” 杨季修点头道,“没能留住单婉婉,那自然要派人去探听乌苏情况。” 程月棠应到,“如此最好,杨越遥此次在宫里少了贵妃这条臂膀,以后行事肯定不会再如以往一般大张旗鼓,我们也好从容应对。” 这时,芍药来报,说长公主登门拜访。 程月棠与杨季修相视一眼均是不知长公主此来何意。 待程月棠将长公主迎了进来以后,长公主这才看见杨季修也在,见状当即问到,“老七,你不是出京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季修笑道,“今日方回。” 长公主闻言一笑,看了看杨季修又看了看程月棠,“一回来便来秦国公府,看来你们二人好事将近了啊。” 程月棠闻言急忙请长公主先行坐下,而后才道,“长公主可别拿我们说笑了,此事还不知皇帝陛下能否允准呢。” 长公主知道程月棠是在说上次宴会上老皇帝曾道“容后再议”,不过那时是因为单婉婉和杨越遥共同阻止,所以老皇帝才没有恩准。 听到程月棠如此一言,长公主道,“今日我进宫给皇兄请安,也曾听到皇兄提到此事。”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都是一怔,急忙看向长公主,想知道老皇帝是怎么说的。 长公主瞧得二人着急神色,当即掩嘴笑道,“你们二人可真是心急。” 程月棠见状当即脸上泛红,显得有些羞涩。 而杨季修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兀自问到,“皇兄怎么说的?” 长公主停下笑声道,“皇兄没有反对,但也没有赞成。”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均是面面相觑,不知老皇帝是何用意。 不料长公主见状却又忽的笑了起来,“瞧你们二人……皇兄如何会不同意?如此佳缘难不成皇兄还能拒绝么?” 说着,长公主笑声更甚。 程月棠与杨季修这才明白长公主刚才所言乃是故意为之,老皇帝当是答应了,只是尚未传出旨意。 程月棠和杨季修闻言这才缓缓放心下来,程月棠道,“劳烦长公主为霄阳说项,霄阳实在受宠若惊……” “诶,你怎又来了。既然是一家人,那自然说一家话了。” 长公主摆手打断程月棠,脸上满是不容置疑之色。 杨季修却是问到,“大姐,既然皇兄已然同意,可有说何时赐婚?” 长公主闻言道,“此事还尚不可知,不过以皇兄的心性,估计也等不了太久,毕竟你与皇兄乃是一母同胞,皇兄怎么着也的照顾照顾你不是?” 杨季修听罢,微微点头,而后看了看程月棠道,“如此说来,咱们也是不是该准备准备了。” 程月棠不解道,“准备什么?” 长公主见状笑道,“当然是准备婚事啊!” 程月棠心中想着其他事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听到长公主一说这才应到,“是要准备一番才是。” 待长公主走后,杨季修看向程月棠问到,“你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程月棠见他瞧出自己心中有事,当即疑惑道,“你难道不觉得今日长公主有些奇怪吗?” 杨季修不料程月棠如此一问,闻言当即回想了一遍,而后点头道,“确实有些怪异。” “驸马与贵妃一事刚过不久,长公主不担心唐家的未来,却处处为我们考虑,还到陛下面前提及我们的婚事,实在让人有些不解。” 程月棠当然知道长公主所说的“今日到宫中请安,皇兄还提及此事”乃是长公主善意的谎言。 此事肯定是长公主自己对老皇帝提起的,只是为了不让程月棠觉得自己在帮她,所以说成是老皇帝自己提起的。 可是长公主为何要如此呢? 程月棠听到长公主如此言道之后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所以走神了。 杨季修想了想道,“莫非是大姐为了报答你对唐家的帮助?” 程月棠闻言摇头道,“就算是有心报答,但也不至于如此明显吧?” 言罢,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长公主在京城向来是保持中立的,谁的势力也不亲近,但谁的势力也不得罪。可是长公主今次做法却是摆明了偏向程月棠,彻底得罪了杨越遥。 两人思索再三终究没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时,程月棠忽的想到一件事,当即问到,“尤芷华自上次在京城郊外的破庙现身以后便在也没有了消息,你曾打听过?” 杨季修点头道,“此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任凭我多方打听也没有一点消息。” “她在破庙之中故意放我逃命,也不知到底是何用意,不过她既然这般做法,于我们当没有什么坏处。倒是单婉婉,刚刚被长公主前来给打断了。此次她回到乌苏一定会让洛坎起兵,此事,我们不得不防。” 程月棠所担心的还是单婉婉,毕竟她在金州有着势力,而今又混入乌苏之中,天晓得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杨季修道,“在鄞州堵截失败后我便派人去金州与晏楚提过醒了,南蛮那边该当没什么大事,主要还是詹海关。” 程月棠点头道,“明日我便让父亲调集霸州附近的驻军向詹海关靠拢。” 程月棠自然不会等着乌苏大军到了霸州才行动,此次没有留住单婉婉,乌苏与宋明的微秒关系已然被打破,程月棠若不先行出手,只怕到时候会被乌苏打个措手不及。 第二日,程月棠向程景况说明了原因之后,程景况当即向老皇帝请旨,调集霸州附近四军靠拢詹海关。 杨越遥想要阻止却被老皇帝无视了,此乃关系宋明江山社稷,老皇帝心中自然有数,不会任由杨越遥胡来。 乌苏,帝都。 燕无声没能追查到单婉婉的踪迹,只能辗转来到乌苏帝都打听消息。为了进出方便,燕无声特意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套乌苏大军副将的军装。 从细作手中接过军装之时,燕无声不由得苦笑,看来每个国家都有自己根深蒂固的毛病,只是各有不同罢了。 燕无声走在乌苏帝都的大街上,所有乌苏百姓看到他都往后退了几步,给燕无声让出了一条道。 燕无声瞧得乌苏将领在乌苏竟有如此威严,当即昂首走进了乌苏兵部衙门。 乌苏兵部尚书乃是一个名叫宗马的中年汉子,看到燕无声一身副将打扮,但是却不识得燕无声,当即拜到,“未知将军是?” 燕无声将手中军刀狠狠往桌上一拍,喝道,“本将乃是夜行军鹰眼营副将卢苏!” 夜行军乃是乌苏的王牌军队,鹰眼营更是王牌中的王牌,那宗马闻言当即怔道,“可是下官却从未见过您……” “本将月初才到鹰眼营,你不识得很正常,不过本将乃是托索大将军亲自提拔的,此次命令本将前来便是想问问宗大人到底如何打算。” 燕无声在东凉寻找常青山之时早已对乌苏军队里的情况一清二楚,此时娓娓道来丝毫没有露出破绽。 那宗马听闻乃是托索将军提拔的,当即露出恭敬之色,“将军远归,幸苦来,快快请坐,快快请坐。” 燕无声哪里有闲功夫坐下,闻言露出不耐烦之色,“坐什么坐!本将此次回来帝都乃是奉了将令!哪里有这闲功夫,快快如实道来,本将还要赶回东凉。” 第二百五十四章:赐婚 “陛下有旨,传齐王杨季修,霄阳公主程月棠进宫觐见!” 宫中旨意来得很快,程月棠与杨季修还未准备,便匆匆忙忙的进了宫。 消息传到长公主府,长公主一脸笑意的道,“看来,这两人好事终近啊……” 然而她身旁的唐矩却是愁眉紧锁的模样怔怔看着眼前的一片秋风。 那是来自北境的风,带着北境特有的萧瑟缓缓摇晃着整个京城,将京城四周的一片山花灿烂后渐渐纷飞,剩下一叠叠厚厚的落叶在林间兀自等待。 这时间,去山林采风是好的,至少不会再觉得炎热。 唐矩想出去走走,然而又放心不下母亲一个人在府,故此一直没有出门。听到这消息,唐矩心里忽的涌出了一股强烈的失落,仿若在得知某个真相并不如自己预想一般失落。 可是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有所猜测,而且还做了心理准备。 原来,有些事终究来得太突然,而有些事,即使来得顺其自然也不是自己能够完全掌控的。 唐矩站起身来远眺着天际,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和程月棠相遇的画面。 那是严冬,在秦国公府。 当时的自己还是一个只知道飞扬跋扈无所事事的小屁孩,虽然自己此时在他们眼中仍是一个小屁孩。 唐矩将长公主府与秦国公府的所有交集通通细数了一遍,发现除开自己姐姐与程月棠的关系,长公主府与秦国公府居然没有任何可以说亲近的地方。 唐矩终于明白了程月棠,终于明白了当年与她一道南下金州时,在马车之上的谈学论道。 相比之下,宁王府却不似长公主府这般安静了。 杨越遥在得闻这个消息之后也立刻想到了杨季修与程月棠的亲事,老皇帝对于此事并未反对,纵然自己在单婉婉来京时与她一道阻拦过,但如今看来,此事就要成真了! 杨越遥立刻叫来了一众谋士,整个宁王府瞬间便热闹了起来。 听罢谋士谏言,杨越遥回到了暗室之中,那黑衣人一如既往的站在那里。 “现在该如何?” 杨越遥此刻显得异常平静,完全不似往日那般着急风火。 黑衣人看了看眼前冷静无比的杨越遥,微微点头道,“殿下似乎已经有了准备,又何必再来问在下呢?” 杨越遥闻言斜眼,双眸中射出一道冷冷目光,“你什么意思?” 那黑衣人笑着道,“殿下早该知道会有如此一天,当初在下多次劝谏殿下不要对秦国公府操之过急,不然会适得其反。而今情势如何?与在下所言是否一般无二?” “哼!休要马后炮!当初若不是那人三番五次阻拦本王,本王早就将秦国公府拿下,岂会让杨季修这块茅坑里的石头占了便宜!” 杨越遥拂袖站起,脸上蒙上了一层冷意,就连身旁的烛灯都被这冷冷气息所压迫,随之摇晃,似有熄灭之势。 那黑衣人闻言却表现得很是淡然,只道,“殿下当初可曾想过,程月棠为何会对您充满敌意?” 杨越遥闻言瞬间转身看向黑衣人,双眼瞪得如一个大大的灯笼,“你知道?” 不料那黑衣人也是摇头,“在下不知,正是因为在下不知,所以才劝殿下不要操之过急。若是殿下不能清楚的知道程月棠对您充满敌意是为什么,那您就该选择继续蛰伏,而不是屡次出手对付秦国公府。” 杨越遥闻言怔色,脸上满是骇然恍然,交织缠绕间也分不清楚究竟是恍然明白了什么,还是骇然惊恐着什么。 黑衣人继续道,“殿下请细想,程月棠自去年落进杨大人府中池塘之后是否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杨越遥皱眉思索了一番,而后缓缓点头道,“确实有些变化,不过此乃死里逃生,有些变化不是再正常不过?” “有些变化自然很正常,但是不正常的是,自落水事件之后,程月棠连连在秦国公府之中出手,将殿下布下的暗棋尽皆拔除,这难道还正常吗?” 黑衣人走到暗室中央的桌子旁,伸手剪去一截烛芯后道,“程月棠自落水之后便如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论是尤芷华还是卫雨纶,通过她们传来的情报都可以看出来。只是那是我们急于布置金州与霸州的各种事宜,故此将这一茬给忘了,而今想来,程月棠身上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杨季修闻言缓缓点头,脸上冷色渐渐消除,转而换上了一副不解和疑惑之色,但是在这层显而易见的困惑之下,还隐藏着一股愈发强烈的怨恨。 程月棠与杨季修站在宫门前与前来迎接的侍监打过招呼后,程月棠低声问到,“公公,不知陛下此次传召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那侍监闻言摇头恭声道,“公主殿下,陛下圣心,奴才如何敢胡乱猜测,二位随我来便是了。” 程月棠闻言与杨季修对视了一眼,都是不解。 侍监并没有领着二人直去老皇帝平日里处理国政的太和殿,而是穿过了太极门,朝正阳殿而去,而后在正阳门前转到御花园。 在御花园里走了一圈,程月棠与杨季修远远便看到了湖心亭里的老皇帝。 此刻老皇帝正坐在湖心亭中观赏湖边桂花,怡然自得间闭上了双眼,似十分享受。 “启禀陛下,霄阳公主与齐王前来觐见。” 侍监回禀之后立刻退到了一边。 老皇帝睁眼瞧了二人一眼,摆手示意二人坐下,而后指着湖边一排排十里飘香的桂花树问到,“今年这桂花开得格外的早,朕闲来无事总要来这静坐,今日刚好得闲,便将你们二人都叫来了。” 程月棠看着那一簇簇正灿烂嫣然的桂花,不由笑道,“陛下不是喜欢夏莲么?怎突的又对这秋桂情有独钟了?” 老皇帝闻言道,“夏莲出淤泥而不染自然是好的,然终究没有这秋桂沁人心脾。朕年轻的时候确实钟情夏莲,现在朕老啦,心气儿早就过去了,哪里还能对那志高意远的夏莲有所觊觎。” 杨季修听老皇帝的话似乎有些消极,当即皱眉道,“皇兄,今日怎如此消极?莫不是有什么事让皇兄烦心了?” 老皇帝闻言看了一眼杨季修,又看了看程月棠,了然笑道,“宋明之大,浩荡万里不能尽数,多少事需要朕烦心?那一日朕又没有烦心?唉,看来朕是当真老了,说不上几句话便带情绪了。”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相互看了一眼,程月棠问到,“陛下,而今宋明正是多事之秋,霄阳与齐王殿下虽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大忙,但处理一些琐碎杂物还是可以的。” 程月棠并没有说自己与杨季修能帮老皇帝分忧,因为她知道老皇帝自前太子一事之后便任何事都亲力亲为,一些军国大事更是与父亲彻夜长谈,丝毫不容他人插手。 杨季修接着程月棠的话头道,“是啊皇兄,有什么事便吩咐臣弟与霄阳吧。” 老皇帝闻言看向二人,微微点头道,“你们二人,一个是朕最小的弟弟,一个是朕亲封的公主,门当户对又都是嫁娶年龄。上次朕也是在这里问过你们二人婚事,那是霄阳顾念程夜朗的伤病所以并未给朕明确答复,今日叫你们进宫,便是想再问一次。” 言罢,老皇帝将目光停留在了程月棠脸上,表明是在问她对此事的看法。 程月棠与杨季修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老皇帝真正谈及此事的时候,两人心中还是有些觉得突然。 杨季修倒还好,主要是程月棠,她毕竟是个女子,当着老皇帝面谈及自己的终身大事,饶是她经历再是丰富,心志再是坚韧,也不由都有些脸上微微泛红。 “怎么?还害羞么?朕都没觉得尴尬,你倒是害起羞来……哈哈……” 杨季修若是娶了程月棠,那程月棠便从霄阳公主,老皇帝的干女儿摇身一变成了老皇帝的弟妹,这辈分上直接跳了一辈。 程月棠闻言脸上红晕更甚,但她强打起十二分精神,忍着心中忐忑恭声道,“霄阳与齐王殿下情投意合,陛下想必早就知道,此事齐王殿下也曾提及,只不过那时被无聊人等所阻止……” “朕知道,所以朕今日召你们来,便是想亲耳听一听你们究竟是何打算,是此刻便订婚,还是……” 老皇帝打断了程月棠的话,然而自己说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杨季修皱眉道,“皇兄的意思是?” 老皇帝叹道,“如今宋明的局势,朕不说,你们二人也该当明白。乌苏与南蛮虎视眈眈已不是一日两日,霄阳所献计策虽然管用,但终究是缓兵之计,这一仗,无论如何也要打的……” 程月棠和杨季修闻言都是点头,这一点,他们心中也同样清楚。乌苏和南蛮与宋明的这一仗,无论如何终究是要爆发的,单婉婉逃出宋明时,程月棠与杨季修便已经想到,只是并没有明言罢了。 “所以朕才问你们,是此刻便立即订婚成亲,还是等这一仗之后再成亲?” 老皇帝虽然年事已高,但思虑却是越发深沉。这一仗一旦爆发,秦国公府势必冲锋在前,那时无论谁也不能预料会发生什么。 第二百五十五章:准备 乌苏联合南蛮进宫宋明,在这两股大军的共同进逼之下,程景况纵是有分身之术只怕也是应付不暇。而程月棠若是想与与杨季修尽快完婚,举办一个安安稳稳的婚礼,那就最好趁着这一仗还没打起来的时候便开始准备。 一旦战事突起,谁也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 程月棠闻言看了看杨季修,杨季修狭长凤眼之中满是柔情,似在道,无论如何也会取你。 “皇兄,臣弟想尽快与霄阳成婚。” 杨季修最终给了老皇帝答案。 老皇帝看着二人笑着道,“去年朕问你们时,你们二人都是搪塞推脱,今年终于是答应了下来。好啊,此事当乃宋明近百年来最大的一件喜事,来人,拟旨!” 老皇帝亲下御旨为二人赐婚,旨意拟好之后送至中书盖印,老皇帝脸上满是浓烈笑意。 待得侍监将圣旨送往中书,老皇帝看着二人道,“如今朝中局势你们也清楚,东宫之位空悬多日,不少皇子党羽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在想什么,朕都一清二楚。当此时候,朕希望你们能如夏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切莫如这秋桂,被秋风一吹便迫不及待的冒出了头。” 老皇帝把话讲得很明白,程月棠与杨季修也并非愚笨之人,闻言当即明白了老皇帝的意思。 不过程月棠仍是不解问到,“陛下,东宫之位事关国家社稷,宋明江山,如此长久空悬,只怕也不是办法。” 程月棠并没有问老皇帝的打算,聪明如她自然知道那些话可以说,那些话不能说。 杨季修接过话头道,“皇兄,朝中局势臣弟看得明明白白,皇兄既然已经有了打算,还望皇兄能尽快稳定之下,以免让奸佞之人趁机而入。” 杨季修知道老皇帝如此告诫他们俩是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只是此事还不便透露,故此杨季修也并未明言问及,只是希望老皇帝能尽快将此事稳定,以缓和朝中局势一致对外。 这一点,杨季修说得很含蓄,在他的话里隐藏得极深。然而老皇帝何许人也?当即便听出了杨季修话里有话。 老皇帝道,“你们能找得到证据,朕自然不能罔顾,然若是没有证据,那便不得将此话拿出去说道。” 程月棠和杨季修对望了一眼,杨季修恭声道,“是,皇兄。” 老皇帝站起身来看向湖边的桂花,双手叉腰显得异常疲累,只听他道,“这人啊,当真是老了,便是坐这一小会儿也觉得累得紧。” 程月棠与杨季修齐齐起身,“臣弟(霄阳)告退。” 两人离开皇宫后立刻回到了秦国公府,将老皇帝赐婚的喜讯告之了程景况。 程景况闻言大喜,当即对两人道,“好事多磨,今日总算是得见天日了。” 程月棠脸上还是有些红晕,闻言道,“此事还须多加准备一番才是……” 杨季修对着程景况拱手道,“伯……岳父大人,季修这就回去准备,不日便来提亲。” 杨季修走后,程景况看着已经亭亭玉立待嫁人妇的女儿,不由感慨丛生,想前两年眼前的程月棠还是一个只知调皮捣蛋每每被自己训斥嫁不出去时还说不嫁人的小鬼头,没想到这才过多久,竟要嫁做王妃了! “囡囡啊,为父这心愿终于要实现了啊……” 程景况这半辈子唯一的心愿便是让这一双儿女快快的生活,如今程月棠寻得郎君,圣上亲自赐婚,程景况心里这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程月棠看着日益变老的父亲,心中也是酸楚,想到前世自己的刁蛮人性让秦国公府遭受灭顶之灾,而今往事虽未重演,但程月棠可是清楚的知道父亲心中是何等爱护自己。纵然是前世那般惨烈,父亲也从未责备过自己。 “爹,女儿长大了,以后这秦国公府便由女儿来守护!” 程月棠心中最为在乎的便是秦国公府,为了秦国公府的安危,程月棠纵是下金州,上霸州,那又如何,程月棠从未在乎过这些艰难险阻。 程夜朗从院中走来,得闻老皇帝亲自为姐姐赐婚,当即高兴的叫了起来,“姐姐要嫁人啦!姐姐要嫁人啦!” 程月棠笑着将程夜朗拉到近前,“夜朗,姐姐嫁人之后,父亲和老太君便交给你照顾了,你能胜任吗?” 程夜朗拍了拍胸脯,雄赳赳的对着程月棠道,“姐,你就放心吧!” 程月棠摸着程夜朗的脑袋对程景况道,“爹,囡囡的婚事您便不用再操劳了,囡囡自己去准备就行。” 然而程景况如何放心让程月棠自己去操持,当即摆手道,“那可不行,如此大事,为父如何能让你一个人去准备。” 说着,程景况立刻钻进了书房,准备将所有条陈一一理出来,而后吩咐下人们前去准备。 程月棠领着程夜朗走进院中,一旁的芍药也是高兴不已,“恭喜小姐。” 程月棠笑着道,“不过是人生常事罢了,毋须如此在意。对了,芍药,我灯会写封书信给你,你派人送往骆婆婆处。” 芍药闻言点头,她知道,自己这主子心里还是放不下唐英和常青山。 程月棠见状看向程夜朗,忽的正色道,“夜朗,再过一两年你也要成年了,咱们这秦国公府势必会交到你手里,爹爹虽然还能驰骋沙场,但总归要卸甲归田,所以,很多事都要靠你自己去争取了,你知道吗?” 程月棠以往从未对程夜朗如此说过,因为在她心里,只要程夜朗能每日都开心快乐的生活便好。然而时到如今,当程月棠面临嫁人,离开秦国公府时,程月棠忽的很是担心程夜朗。 她知道程夜朗的性格,虽不至前太子杨越铭那般懦弱,但骨子里却少了父亲的那一股刚猛,反倒是到了一卷书生气。 所以,程月棠有些担心自己嫁人之后,程夜朗在这府中能否像以往那般安然。 程夜朗虽然没太听懂姐姐的话,但是大致上却是明白姐姐是在让自己努力争取功名,闻言当即点头道,“姐姐,夜朗知道,夜朗会努力的!” 程月棠笑着摸了摸程夜朗的脑袋,脸上满是爱护之意,“你知道便好,以后若是有机会,你敢跟父亲一起到战场上去看看吗?” 程夜朗当即应到,“敢!” 程月棠拍手叫到,“好!这才像我程家男儿!” 这时,程景况从回廊中走来,听到两人谈话,当即问到,“什么好?” 程月棠将刚才的说了一遍。 程景况如何老道?当即听出了程月棠的用意,脸上忽的一沉,问到,“此事可有风声传来?” 程月棠停住笑意,微微点头道,“乌苏那边不太安宁,想来不会太久便会出手。” 程景况看着程夜朗道,“朗儿,为父教你的那些功夫可还记得吗?” 程夜朗当即走到院中比划了起来,虽然力道不足,只有形式,但却是有模有样中气十足。 程景况见状拍手道,“好!程家男儿便该到战场去历练历练才是。” 程景况知道程月棠的用意,她是想让程夜朗早点有个心理准备,也是想让程夜朗能够去战场上磨一磨心志,为以后秦国公府的未来做准备。 程月棠见爹爹也同意自己的看法,当即放下心来。 老皇帝亲自为程月棠和杨季修赐婚的消息几乎在当日便传遍了京城,当所有人才从驸马和贵妃通奸的丑事中醒来之时,再度被这惊人的消息震撼。 秦国公府的程月棠是谁? 老皇帝亲封的霄阳公主,当朝兵部尚书,手握全国兵马的大将军程景况之女,威名赫赫的秦国公府长女! 可以说,在往日的京城,太子可以说是年轻一代中最为举足轻重的一人,可是他骑兵谋反失败之后,程月棠便成为了这京城年轻一代中最为关键的一人。 程月棠身后不仅代表着秦国公府,而且还代表着老皇帝,更代表着宋明全国的兵马,谁人掂量不出来程月棠的分量? 而相比之下,杨季修只是一个皇子,一个刚刚冒头的皇子。 在京城中,众人所知的仅限于杨季修担任过春猎秋猎的统领,连杨季修在霸州镇压暴民,在南境治理水患这两件事他们都没太在意,因为都被太子吸引去了目光。 所以,京城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老皇帝故意在拉拢秦国公府,所以将程月棠许配给了杨季修。 不然以程月棠的分量如何会嫁给杨季修?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事,程月棠乃是与杨季修情投意合,而且还是他们自己请老皇帝赐的婚。 消息彻底传出来之后,京城哗然,谁也没想到此事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程月棠居然当真喜欢上了杨季修! 所有人都被这消息震撼住了,目瞪口呆的不知所措。 然而稍微聪明一点的立刻便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杨季修此时看起来只是刚刚冒头,然而老皇帝赐婚之后,杨季修在京城中的地位可就瞬间不一样了。此时朝中各个皇子均在拉帮结派自成一党,老皇帝却在这时候将程月棠许配给了杨季修,这不是明摆着有扶持杨季修上位的意思吗? 杨季修是谁?乃是老皇帝的亲弟弟! 想通这一关节之后,所有人都恍然大悟,看来老皇帝是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啊! 第二百五十六章:不成国,何为家 杨季修与程月棠的婚事并未收到任何阻拦,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此事已经无法阻拦。所以两人从提亲到订婚,再到选定日期,几乎不超过五日。 当所有事宜全都准备妥当之后,京城中悄然弥漫起一股欢喜的气氛,所有人都在为这门亲事感到高兴。 程月棠在闺房中带上了凤冠霞帔,双唇上点染朱红,望着镜中那可人的脸儿,饶是程月棠自己也感到了一抹羞涩,脸上突的浮出红晕。 芍药看着今日格外光彩亮丽的小姐,脸上笑容就一直没有听过,“小姐,今日您可真是漂亮……” 芍药没什么学问,思来想去只想到“漂亮”二字。 这时唐矩从门外钻了进来,看到正在打扮装束的程月棠,当即一愣,有些出神的道,“月棠姐……” “你这小鬼头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哪儿都要钻进来看看。” 程月棠拍了拍身旁的凳子,示意唐矩坐下来。 唐矩闻言回神,脸上灿然一笑,“月堂姐今日当真光彩照人,看来这当了新娘子后就是焕然一新,与众不同了!” 程月棠一巴掌拍在唐矩的脑袋上,“小鬼头,再乱嚼舌根子,我等下就不给你红包了。” 唐矩闻言,急忙摆手道,“别介啊月堂姐!您就是没当新娘子,那也是一花羡煞百花,绝世无双,貌若天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程月棠见唐矩还要取笑自己,当即将梳妆台上的红包塞到了他手中,“快拿去,再听你说下去,你小叔还娶我吗。” 唐矩笑嘻嘻的拿着红白揣进了兜里,这才对着程月棠恭敬一拜,“月棠姐,唐矩这里恭喜你了,祝你和小叔百年好合,哦,不,千年好合!” “千年什么千年,千年那不都成妖怪了吗?唐矩!你过来!” ………… 按照宋明的风俗,婚嫁之际,酒宴通常先是在男方家里摆了之后再到女方家里摆。 然而杨季修与程月棠的情况不一般,两人一个是老皇帝的亲弟弟,一个是老皇帝的干女儿,男尊女卑在此时自然不算。 故此此次婚宴便合在一起摆在了秦国公府,这是老皇帝下的旨意。 程景况得了圣旨之后立刻便明白了老皇帝的用意,他这是让自己带着杨季修去人人门路,将朝中一众大臣都认一认,免得杨季修以后在朝中仍是两眼一抹黑。 若是婚宴摆在齐王府,那估计会冷清许多,因为杨季修在京城中的人脉只那么点。但是摆在秦国公府可就不一样了,以程景况的威望,只怕流水席都要摆上上百桌才够。 既然是圣旨如此,京城中人对此也就不敢在说什么,而一些权贵也都知道,此乃老皇帝刻意为之,其中深意那是一目了然。 秦国公府从天还没亮,所有人便都早早的起来忙碌,一直到临近午时之时,随着客人渐渐到来,秦国公府也随之热闹了起来,到后来,来的人实在太多,到处都是挤满了人,连秦国公府的后院之中也都坐满了。 “芍药,你出去看一看,是不是皇帝陛下到了。” 听到外面忽的安静了下来,程月棠当即让芍药去看看是不是老皇帝亲临。 芍药出去了一会儿回到笑着道,“皇帝陛下已经到了正厅,此时正在与朝中的大臣们聊天呢。” 程月棠点头道,“齐王殿下呢?他来了么?” 芍药笑道,“我的小姐,您就放心吧,齐王殿下早就到了,与老爷一起迎客呢。” 程月棠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不过随即又问到,“皇帝陛下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着皇后娘娘一起来的?” “皇后娘娘也来啦,不过皇后娘娘进门之后便被老太君请了去,她是女宾,自然是与老太君待在一起咯。” 芍药不厌其烦的回答到。 不过芍药还注意到了一点,那就是朝中皇子,只来了两个,一个二皇子杨越舒,一个是四皇子杨越城,其他皇子一个没来。而与杨季修一辈的几个王爷到是尽数来了,一个也没落下。 程月棠闻言点头,却也没在多问。 在程月棠心跳急骤的跳动中,午时终于来到。 程月棠头戴带着盖头,由芍药扶着走进了正厅,杨季修从芍药手中接过程月棠之后,心中也是一阵激动。 终于拜天地! 一路走来,从最初在这府中深夜相遇,程月棠想都没想便庇护了他,到金州,霸州,北境,这一处处,一次次深入险境。杨季修知道,自己与程月棠早已心意相通,这世上无论任何艰难险阻也无法将自己与她分开。 而当程月棠握着杨季修的手时,也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温暖从手心传来,那是一股可以让自己放心大胆继续往下走的温暖,那是一股可以让自己感受到无比踏实的温暖。 “一拜天地!” 在一众欢呼声中,程月棠与杨季修终于面向这苍茫大地拜了下去。 “二拜圣君高堂!” 老太君坐在老皇帝的右侧,程景况坐在老太君的右侧,一应礼数皆是按宋明千百年传承下来的礼制所安排。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转身,正要拜下去。 “霸州八百里加急!霸州八百里加急!霸州八百里加急!”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忽的在秦国公府的门口想起,而后中书大臣杨禹岩从人群穿了过来,将手中的一份加急塘报呈给了正皱眉看着自己的老皇帝。 老皇帝摊开塘报看了一眼,而后双眉越来越紧,到后来竟直接拧成了一团。 “陛下……” 程景况走到堂中跪了下来,而后双手摊开请求查看塘报。 在宋明之中,除非军情紧急,一般情况下不会使用八百里加急,当初金州事件中,东凉太子被刺于金州乃是何等大事?那时用的也不过是六百里加急。 程景况看着老皇帝脸上的表情便猜到了霸州恐怕有变,从老皇帝手中接过塘报一瞧之下,当真如此。 乌苏大军犯边,于五日前进攻詹海关,霸州驻军已动,但乌苏来势凶猛且早有准备,霸州守军正岌岌可危。 程景况合上塘报拱手道,“陛下,末将请求出战!” 程景况的声音传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程景况是何许人也?他亲自请求出战,那该是何等战役? 难不成乌苏与南蛮当真一起打过来了?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在心中猜想起来,然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了老皇帝身上,此时,他才是主角。 程月棠掀开了盖头与杨季修站在一起,程月棠清楚的感觉到杨季修的手里出了汗,当即微微握了握他的手掌,示意他放心。而杨季修如何不知程月棠的心思,当即微笑示意自己没事。 这时,只见老皇帝站起来看向老太君道,“太君,国事突然,恕朕唐突了。” 老太君虽没有老皇帝这般尊贵,但老太君毕竟是与老皇帝父亲一起共事过的长辈。所以即便是老皇帝遇到如此之事也不得不向老太君致以歉意。 老太君闻言,摇头笑道,“不成国,何有家?陛下请。” 说着,老太君起身退后,站到了老皇帝身后。 “诸位爱卿,朕刚刚收到霸州八百里加急,乌苏大军正直逼我霸州詹海关!” 老皇帝话音一落,在场众人均是心头一跳,战争要来了…… 老皇帝接着道,“程爱卿,朕封你为东征大将军,率十万大军即可赶赴霸州,霸州若丢寸土,朕唯你是问!” 程景况躬身接旨,而后看了程月棠与杨季修一眼,转身离开了。 程景况走后,老皇帝摆手道,“所有人速回公堂,乌苏狗贼既然来了,此次便再也别想跑了!” 顿时,秦国公府之中的所有人纷纷退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上等待着老皇帝的圣旨。 老皇帝走到程月棠与杨季修身前,沉声道,“此次乃是朕对你们不住,此战之后,朕必定设国宴以补今日你们二人之失。” 程月棠与杨季修急忙摆手,均道惶恐。 老皇帝抬眼看向天空,“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既然躲不掉,避不过,那便轰轰烈烈的战一场吧!” 老皇帝圣旨即刻下达,程景况回到兵部衙门部署好一应事宜之后立刻转回了秦国公府。 但当他回来之时却发现程月棠与杨季修已经换好了便装,似乎要出远门的样子。 “爹,女儿与您一同前去。” “岳父,我也去!” 程月棠与杨季修几乎同时说道。 程景况正要摆手,却看到程夜朗从二人身后冒了出来,“爹,孩儿也去!” 看到毫无惧色的三人,饶是程景况也是心中一震,当即忍着眼中酸楚道,“好!好!咱们一家人一起上阵杀敌!” 程景况去兵部衙门之时便已经传出了军令,待得程景况从皇宫领着圣旨兵符回来之后,京城周边的十万大军已经开始集结。 程景况来不及布置具体战术,与程月棠和杨季修领着十万大军便奔霸州去了。 因为战况紧急,大军一路上几乎没有任何休息停留,人累了绑在马背上睡,马累了换一匹,昼夜不停的往霸州赶去。 终于,在第三日,十万大军顺利抵达霸州! 程月棠与杨季修看着别来无恙的霸州城门,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程景况命令大军原地驻扎,而后与前来禀报详细军情的詹海关将军余非常走进了霸州城。 第二百五十七章:攻守 乌苏大军压境犯边,程月棠早有所料。她虽然知道因为自己前世记忆的原因,今生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但这一场不得不面对的战争却始终是来了。 前世之中,程景况就是此战被斩去了一条胳膊,而秦国公府也因为此战而被杨越遥借口灭门。 程月棠虽然智勇,但是事关秦国公府满门,她不得不谨慎。故此在听到父亲东征后的圣旨,便立刻打定了注意要随他一同前来。 “启禀将军,乌苏大军于八日前拂晓发起攻击,来势凶猛不断冲击城墙,末将虽然早有准备,奈何此次乌苏大军精锐尽出,尽管被末将挡下去了,但我们的守军也伤亡惨重。” 余非常镇守詹海关已有多年,自乌苏灭了东凉之后,余非常便时刻注意着乌苏大军的动向。此次乌苏大军前来攻城,余非常事先虽然得到了消息,但仍是被打了个晕头转向。 乌苏先锋大军共计五万,前有一个万人队不断冲击城门,后有强弩投石机压阵,詹海关饶是易守难攻也耐不住这般接连不断的冲击。而且乌苏的这先锋军都像是死士一般,拼了命往城墙下冲,詹海关上守城军士手中的弓弩手射完了一袋又一袋箭矢却始终不能将其击退。 而且乌苏此次为了进攻詹海关所带来的投石机威力巨大,每一发火石落在城墙上都砸出一个大坑,詹海关便是铜墙铁壁也禁不住如此摧残。 以往宋明军士都以为乌苏不擅攻城战,但从此次来看,乌苏对于攻城战简直比他们还要精熟! 余非常率军抵抗数日,宋明军士的伤亡远远超过他的预料,于是急忙让霸州附近的驻军前来支援,以解燃眉之急。 可是,面对乌苏这般的不断冲击城门,这詹海关犹如一个火坑,宋明无论多少人跳进去都不够填满。 “这般说来,乌苏此战所仰仗的便是那威力巨大的投石机了?” 杨季修站在一旁淡淡道。 余非常闻言点头,“末将曾派人出城打探过,那投石机被乌苏架在三丈高的石墩之上,射程比咱们的投石机远了不止一倍。” 程月棠道,“可否出城偷袭,将之摧毁?” 余非常摇头道,“末将已然试过,乌苏大军在那横着数百个石墩前摆了一个奇奇怪怪的阵形,末将率军几次突入都无法冲破,还白白折损了三千军士。” 余非常说着不住摇头,脸上满是难过苦痛之色,想来是对那三千军士感到愧疚。 程月棠闻言奇道,“奇怪的阵形?那是什么?” 余非常回答道,“末将曾听闻公主殿下在京城大破乌苏大将军托索的天龙阵法,所以派人仔细模仿过那阵法,但是与之现在这个阵法相比却是大不一样。” 余非常顿了顿接着道,“此阵以六为基数,每一队六人,每三十六人组成一个大队,阵势飘忽不定,聚散无方,而且依据我方军士变化所变化,委实难以琢磨,更何谈破解。” 程月棠闻言不由怔色道,“可打探到此阵的名字?” 余非常点头道,“细作来报,像是唤作六花阵。” 这时,杨季修忽的疑惑的问到,“为何以前从未听闻乌苏军中有如此奇特的阵法?” 余非常闻言摇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然而程月棠却是冷笑一声,“我道托索为何会将那天龙阵法公之于众,没想到却是为了今日这所谓的六花阵。” 闻言,三人都是不解的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冷冷道,“天龙阵法以十人队为基准,各配武器,远近可攻,长短可守,丝毫不拘于兵法策略。但京城一战,我看破的这天龙阵法的破绽,所以利用银针和风袖将之破解。而这六花阵定然是托索在得见天龙阵法被破了之后去其繁芜所衍生出来的,刚才听余将军所言,这六花阵定然是精简轻便,易于周转指挥,而不似那天龙阵法一般形同于舟,只知进退。” 余非常将天龙阵法与这六花阵在脑海中比较了一番,而后发现这两者之间确实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当即对着程月棠拱手道,“公主殿下可有破阵之法?” 程月棠闻言道,“此时还不好说,须得看看这阵法变化才知。” 托索乃是乌苏大将,由他亲手改编的阵法虽不一定举世无双,但定然是世间罕见,仅此一法。所以程月棠也不敢托大,毕竟天龙阵法的变化之多她是亲眼所见,而这六花阵在托索精心编改之后定然比之天龙阵法更甚。 这时,程景况站起来道,“如此厉害的投石机乌苏定然无法炮制,须得查查这后面隐藏着什么。余将军,此时你尽快着手去办,不然即使我们能破得了这前面的上百架投石机,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不能彻底打破乌苏的依仗。” 余非常闻言当即去了,程月棠和样机系都是微微点头,乌苏能组装起如此巨大的投石机,其中定然有问题。 当晚,程景况命令众军深夜入城,穿过霸州驻扎在了詹海关与霸州城中间的缓冲地带。 经过连续几日不断冲击,詹海关已是伤痕累累,乌苏投石机投射而来的巨大火石砸在城墙上留下的巨大坑洼很是显眼,若非詹海关城墙乃是用花岗岩修建而成,只怕还当真挡不住这威力巨大的投石机。 当程月棠再度登上这詹海关城墙的时候,她的心中出奇平静,既没有因为当初的东凉难民之死而感到愧疚,也没有为这这场战争所感到悲哀,在她心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将乌苏大军打回老家! 程月棠抬眼朝下方看去,只见关外漫山遍野都是乌苏大军的营帐,山谷之中更是密密麻麻数之不尽,一直蔓延到天际尽头。而在这些营帐前方,距离詹海关大约两里的地方,乌苏大军黑压压一片已经挤满了所能驻足的地方,足有十多万人。 而在乌苏大军前方乃是一排高高堆起的石墩,上面正架着上百辆投石机。投石机后方与前方,大约两个万人队守护左右,将这上百辆投石机保护得严严实实,丝毫不容许任何人靠近。 在投石机最前方,五个万人队已经集结完毕,从左到右依次排开,或抬着攻城梯,或提着硫磺坛子,或赤膊弯刀躬身俯在马背上,或弯弓搭箭随时待发,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詹海关上。 程景况看着这巨大的阵势,心中不由有些忐忑,此次乌苏如此阵仗,看来定然是倾巢而出。 战斗在一声突然炸起的战鼓声中打响,乌苏前方五个万人队开始极速靠近,犹如一片巨大的黑云,开始朝着詹海关汹涌而来。 挡在最前面的乃是抬着攻城梯的先锋军,他们身前有巨大盾牌挡着,身后跟着无数弓箭手。而落在他们身后左右两边的两个万人队排成了一字长蛇,先头部队紧贴着弓箭手,一方面为他们阻挡宋明军士的弓箭,一方面护送攻城梯到达相应位置。 詹海关城墙上的守军已然将弓箭拉得笔直,投石机上的火石也已经点上,程景况目光如炬注视着下方的动静,粗重的鼻息似乎预示者此战的艰难。 乌苏攻城的先锋军距离詹海关已然不足两百步,然而程景况却依然没有下令投石机投射火石,他似乎是在等什么。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八十步! “放!” 程景况在最让人意想不到的距离内下令投石机投射火石,一时间整个城头都被火石横空划出的弧线所遮掩,乌苏先锋军后面的空地上瞬间被火石砸得土石横飞。 前方乌苏先锋军看到詹海关城头的投石机已然无法对准自己,当即五个万人队如饿虎扑食一般朝着城墙猛的冲了过来。 “咻!” “咻!咻!” 城头上箭矢如雨,乌苏先锋军不断有人倒下,热血流淌在秋草间,不过随即被后面又涌上来的乌苏士兵踩踏,溅起血花。 攻城梯顺利搭上城墙,乌苏士兵沿着长梯急急往上,欲要一鼓作气登上城头。 但这是,程景况旗令猛的一挥,城头上正烧得滚滚冒烟的火油瞬间倾下,将下方乌苏士兵所笼罩,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升起。 这时,乌苏先锋军的万余人弓箭手已经到达了指定位置,铮铮响起的牛皮弓弦上无数箭矢破空而出,发出一阵令人心底生寒的响声。 一时间城头上箭矢如雨下,刚刚将攻城梯上的乌苏士兵击溃的宋明士兵顿时成片倒下,城头上下哀嚎惨叫连成一片,谁也分不清是谁。 程景况站在城楼处,身旁立着盾甲兵,见状急忙让程景况撤下去。 然而程景况却是一手推开盾甲兵,走到城楼前朝下看去。 只见万余人的弓箭正在怪外不足百步的山丘之上集结,而詹海关城门前,乌苏乌苏士兵正发起猛烈的进攻,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冲击城墙。 这时,程月棠从后面急奔而来,对着程景况道,“父亲,准备好了!” 程景况闻言点头,令旗忽的一转,所有弓箭手再度弯弓搭箭,詹海关的城门也随之豁然打开。 城关外的乌苏士兵见状,急忙朝城门冲了过来,唯恐被别人争得先机。 而山丘之上的弓箭手更是急骤拉弓,压制城头上的宋明军士。 第二百五十八章:计谋 程景况错过了投石机最佳的投射距离,放乌苏士兵到了近前,而且还打开城门,竟将詹海关最后一道防线都拱手送给了乌苏! 余非常见状大惊,急忙奔向程景况,喝问道,“大将军!此举何意!” 程景况闻声,厉眼瞪了一眼余非常,而后令旗再度一挥,城头上的投石机再度装填火石。 下方乌苏士兵看到城门大开,急忙朝城门口涌去,然而站在后方观战的乌苏大将托索却是忽的一惊,急命手下击鼓撤军。 “将军,为何撤退?!” 刚刚冲到詹海关近前,此时正是一鼓作气冲进去的好时机,一众副将自然不明白托索为何要在如此时候击鼓撤军。 几个副将的声音刚刚落下,只听詹海关城门口突的传来一道响彻寰宇的爆裂之声,而后关外的乌苏大军瞬间被一股热浪所冲溃,正不知所措间,城门内无数宋明大军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飞羽军!压制乌苏弓箭手!” 程景况令旗转动,城头上所有弓箭都对准了关外山丘上的乌苏弓箭手。 詹海关内突然冲出的一股大军犹如一把尖锐枪矛一般刺进了乌苏大军的心脏,将城门口的乌苏大军一扫而空,而后转身朝着正在不断冲击城墙的另一个万人队冲了过去。 一时间城墙下方宋明与乌苏的军士当即混作一团,山丘上的弓箭手失了目标正惶惶间,城头上突然响起一阵破空之声。 无数箭矢眨眼即到,乌苏弓箭手顿时倒下一片,下方宋明大军中也在此时传来一阵震天撼地的呼喝之声,所有人都朝着乌苏万人队围了上去,攻城梯顿时被肢解,尚未登上城头的乌苏士兵顿时被马蹄碾碎。 “投石机!” 程景况站在城头上再度挥动令旗,齐整待命的投石机上顿时火石纷飞,朝着乌苏先锋军后面的空地上砸了过去,将正赶来救援的托索大军阻断。 “不要停!” 程景况之所以没有让投石机在一开始就发射火石,为的就是引出托索大军前来救援,然后利用投石机居高临下的射程进行压制。 这时,乌苏大军阵中的投石机也应声而动,火石冲天砸落在詹海关城头上,顿时石屑纷飞,宋明守军被击中者血肉模糊不见人样。 “爹!坚持一下!” 程月棠看着城楼下方的一队人马,对着程景况喊到。 程景况当即将目光转向了那一队人马,只见这队宋明军士不足五千,但是去势迅捷,几乎眨眼间便到了城头上投石机的投射范围。 “停!” 程景况令旗转动,城头上的投石机当即停了下来。 那不足五千的小分队立刻越过了被投石机笼罩的缓冲地带,朝着托索大军冲了过去。 托索看到来人,当即认出了杨季修,立时大喝一声,“谁能砍下此贼的头颅,升万户!” 话音未落,托索大军忽的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喊叫之声,人吼马嘶之际,犹如蝗虫一般的托索大军朝着杨季修率领的不足五千余人的小分队碾压了过去。 谁知杨季修却并不与之硬碰,纵马跃上一个山丘,手中令旗忽的一转,所有人都跟着他跃上了山丘,穿进了托索大军的心腹之中。 这些士兵正是杨季修这些年暗中培养的影卫,只是因为他人在京城,如此数量定会引人注目,故此分散在了宋明各地。 此次前来霸州,杨季修还未动身,指令便已经下达。 五千影卫犹如一柄利剑直直的插进了托索大军的心脏,横冲直撞之际,将托索大军顿时搅得人仰马翻不能自已。 这时,托索挥鞭向前,自杨季修起,前方所有托索大军赶去詹海关下方救援,后方的军士立刻将杨季修包围了起来,就地格杀。 然而托索刚刚奔出两步,詹海关城楼下的宋明大军却突的转向朝自己这边杀了过来,而且城门之中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宋明军士。 因为乌苏的投石机一直强劲的压制着詹海关城头上的宋明投石机,故此余非常此前一直很是被动。 然而此次程景况放了越过城头上的投石机覆盖范围,引他们冲向城门,然后再派遣出大军剿杀,两军短兵相接比的便是士气。 宋明军士一直被乌苏的投石机压制在关内,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次一泄而出,立刻形成了燎原之势,乌苏先锋军五个万人队瞬间便宋明大军所淹没。 此时没有了詹海关城头上的投石机压制,托索看清了城楼下的情况,急忙勒马转头,但是刚一转头便看到杨季修已然率军突破了后面大军的合围,朝着石墩上的投石机去了。 “击鼓!撤退!” 托索令旗转动,所有托索大军瞬间转向,朝后方大本营涌了过去。 杨季修与守护投石机的乌苏万人队纠缠了一会儿,眼见后方托索大军回撤,急忙勒马转头,朝着一旁的山丘奔了上去,临走时还让剩余的影卫将早已备好的硫磺坛子扔在了山丘之下形成一道火墙。 托索大军后面正是气势凶猛的宋明大军,此刻紧追而来,托索哪里还有闲功夫去理会杨季修,当即头也不回的窜进了大本营之中。 宋明大军与杨季修碰头之后也立刻回撤,回到了詹海观之中。 余非常前前后后目不转睛的看着战场,直到城头下传来关闭城门的声音这才恍然醒悟,骇然的看向程景况。 程景况用兵之神比之当年更是厉害,差点让余非常惊掉了下巴。 程月棠走到程景况身边,对着父亲微微点头后,道,“看明白了。” 余非常不解问到,“公主殿下,您的意思是?” 程月棠见杨季修安然回来,当即笑着道,“余将军难道认为乌苏大军这么不堪一击?今天这一仗,咱们只不过是讨了一点利息罢了。” 余非常见杨季修在敌军之中来去自如心中早已震撼不已,看到他安然返回当即拜倒。 程月棠接着道,“今日这一仗不过是探一探你口中所说的那六花阵,不过能引得乌苏五个万人队前来,咱们可算是赚大了。” 余非常这时才明白,程景况今日一切的调动部署,行军指令为的只是给杨季修寻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他前去探一探那六花阵! 余非常骇然道,“将军神乎其技,末将佩服!” 程景况淡淡的看着远处的乌苏大军,沉声道,“只要能将那数百辆投石机给毁了,咱们便可直接命令大军冲杀,再无后顾之忧。” 众人都知道这一仗的关键便在于能不能毁掉乌苏那威力巨大的投石机,若是能将之毁掉,詹海关城头便再无威胁,宋明大军便可倾巢而出与乌苏大军展开肉搏战,以此来避免乌苏投石机的大规模杀伤。 可是,如果毁不掉,那詹海关的宋明大军便始终被压制,无法做到全力以赴,这一仗,输赢难料。 程月棠在脑中仔细回想了即便刚才杨季修在敌军阵中冲杀的场面,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下了城楼之后,程月棠当即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万余人的护卫队尽是六花阵,阵法变化之快比之天龙阵法犹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想要硬闯,便是五万人只怕也很难闯过去。” 程月棠认真思索了一番,而后沉声道。 余非常闻言骇然道,“这般厉害?那如何是好?” 杨季修亲身体验过这六花阵的厉害,当即点头道,“这六花阵变化之快实属罕见,若不是我手下影卫个个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只怕今日当真走不脱。” 程景况闻言道,“经过今日一战,托索必将加强那投石机的护卫,我们再想出其不意的突入,只怕没这么容易了。” 程月棠才沉思片刻道,“这投石机的位置不前不后,而且前后又有乌苏万人队护着,今日季修能闯进去已是万幸。可是经过他这么一闯,托索必定会以为我们的注意力都在那投石机上面,导致他也将注意力放在投石机上面,而忽略了其他地方。” 程景况皱眉问到,“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偷袭他们后方的大本营?” 程月棠点头道,“詹海关外地势不甚平坦,四周布满山丘,乌苏大军的大本营虽在山坳之中,但山丘之上却也有密密麻麻的营帐,只要时机合适,咱们一把大火点起来,只怕这火烧连营,托索纵死也想不到。” 此时正值秋季,漫山遍野都是厚厚的落叶,正是纵火的好时机,托索若是当真以为程景况的注意力都在那投石机上,那正是程景况出其不意火烧连营的好机会! “纵火的事可以交给我。” 杨季修忽的道。 他手下影卫都是他亲自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虽不能以一当十,但至少比起宋明的普通军士要强出太多。 这时,程月棠忽的问到,“余将军,城头上的投石机大概能投射多远的距离?” 余非常不料程月棠突然问起这个,当即应到,“不足百丈。” 程月棠闻言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脸上满是思索之色。 几人再度商议了一番,这才散去。 今夜的詹海关可是热闹非凡,关内的宋明军士被乌苏的那百余辆投石机压得喘不过气来,今日终于出城大杀特杀了一番,扬眉吐气实在舒坦。 程月棠与杨季修也在营帐之中喝酒,缓解这几日来的紧张。 第二百五十九章:军妓 夜,城楼。 程月棠孤身立在城楼上望着关外漫山遍野绵延数十里的篝火,微微凉风吹过,撩起程月棠的衣衫,在风中不断摆动。 杨季修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程月棠的身后,然而程月棠却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看来你的内功越发深厚了。” 杨季修走到程月棠的身旁,伸手揽过程月棠的柳腰笑着道。 程月棠依偎在杨季修的怀里,低声道,“今日我好怕……我好怕你回不来……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程月棠白天里那些冷静沉着都是她强行让自己表现出来的,此次大战事关宋明整个国家的未来,程月棠不敢稍有半点不妥,只能让自己表现得沉着冷静以免扰乱了军心。 可是在程月棠的内心深处,当看到杨季修领着五千不到的影卫冲向托索大军的时候,程月棠只差没有将心提到嗓子眼。 那种着急和担心便如同这时节正不断吹袭的秋风,只一瞬,便将程月棠本坚韧不拔的心软化,变成了那在风中摇曳的黄蝶,随时都可能被吞没。 好在杨季修安然回来了,程月棠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担心,白日里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到了晚间无人时才对杨季修吐露自己的心事。 杨季修闻言将程月棠搂得更紧了,“没事的,不过是出去逛逛而已。” 程月棠见他将此事说得如此轻巧,不由破涕为笑,笑骂道,“都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那托索何许人也?若不是爹爹今日早有安排,他定会对你穷追不舍。” 杨季修点头道,“托索确实厉害,能将天龙阵法演变城如此精妙的六花阵,当真不愧是世间奇将。” 话音落下,两人都是一阵沉默。 乌苏与宋明的情况虽然大致上没什么区别,但是乌苏至少懂得厉兵秣马随时准备战争,可是宋明呢?堂堂宋明朝廷被一个杨越遥搞得乌烟瘴气,君不成君,臣不类臣,内耗不止,朝廷实力每况愈下。 乌苏虽侵略东凉有违道义,然而终究说明乌苏强大。倘若宋明再这般内耗下去,到底要多少个程景况,杨季修,程月棠这样人的人才能挽救回来? 此时尚有程景况这样的老将为老皇帝征战四方,倘若再过个十年,二十年,那个时候当程景况都无法上战场时,谁还能如此这般为老皇帝抛头颅洒热血?难道依靠那一帮只知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朝中奸佞? 杨季修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与老皇帝讨论。 这时,程月棠忽的从杨季修的怀中抬起了头,而后示意杨季修朝下方看去。 杨季修见状转头,只见下方詹海关的营房之中忽的走出来了一个军妓。 程月棠当即跳下城楼,隐身在黑暗之中靠了过去。 此时已是深夜,程月棠可不相信这军妓是出来找茅房的。 两人借着墙角的阴影缓缓靠近那军妓,只加那军妓出了营房之中直接走了出去,朝着霸州方向而去。 两人相视一眼,心意相通都跟了上去。 因为此时关外大战尚未结束,故此所有詹海关的军士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关外,关内的巡防却有些疏漏。那军妓轻车熟路的越过了詹海关的内侧防线,转眼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口井眼处。 程月棠皱眉看着,只见那军妓四下看了一眼,得见没人发现自己,当即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袋,看那样子足有一两斤重。 军妓缓缓打开布袋,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一个弧度,脸上满是诡异的笑容。 然而正当她要将布袋之中的白色药粉倒进那井眼之中时,她忽的感觉到脖子上一凉,似有一柄利器搭在了脖子上,而后眼前一闪,一道黑影略过,而后手中一轻,那布袋已然不见了。 “谁?” 军妓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慌不忙跌的四下张望。 程月棠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手中提着那布袋掂量了一番,“如此份量的毒粉,只怕整个詹海关的士兵都会被毒死吧。” 那军妓见过程月棠,识得此人乃是霄阳公主,脸上当即露出惶恐之色,“公主殿下……您在说什么……” “公主殿下是在说,你应该怎么死!” 杨季修那犹如修罗临世的声音缓缓传来,就在那军妓的耳边响起,顿时吓得那军妓连连后退,然而那声音却如附骨之虫一般,紧紧跟随。 “谁?!谁?!” 军妓脸上满是恐惧之色,不住后退,嘴里连连大叫,顿时将詹海关内的守夜士兵给惊动了。 “谁?!谁在哪里?!” 詹海关的守夜士兵当即朝这边冲过来,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尖刀。 程月棠看了看那吓得惊魂失措的军妓,正要转身让守夜士兵去将巡防营的统领叫来,却不料身后突的传来一阵什么东西喷洒的声音以及刚才那几个守夜士兵倒地惨叫的声音。 程月棠急忙转身,只见刚才那几个士兵正在营房门口一直往下方滚来,而营房大门口上面,几袋白色粉末正不断的撒漏,被这晚间凉风一带,径直朝营房中飘去。 “不好!” 程月棠大喝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在地上猛的一点,伸手将营房门口的几个带子给抓了下来。 可是此时那带子里的白色粉末已然飘洒一空,正随着凉风往里面窜去。 程月棠急忙叫起来刚才那两个到底翻滚的士兵,“速去后方大营,让陈副将和刘副将即刻擂鼓聚将!” 话音落下,程月棠看向那军妓,“先把她带下去!” 这时,营房之中忽的传来士兵呻吟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而后整个詹海关的所有营房中都响起了痛苦的呻吟。 程景况和余非常都将军府中走了出来,听到这声音急忙让手下军士前去查探。 军士查探之后回来禀报道,“将军!许多士兵口吐白沫,浑身生出许多小红点,恐怕是中毒了!” “怎么回事?” 程景况和余非常没有住在营房之中,而是住在离这营房稍远的将军府中,自然没有呼吸这些白色粉末,故此没有事。 程月棠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两人闻言皆是露出惊骇之色,急忙厉声喝问那军妓,“说!解药在哪里!” 程月棠拉住程景况,“爹,此事不宜声张,若是让挂外的托索知道了此事,只怕等不到明天,他们便会再度进攻。” 程景况思索片刻,对着余非常道,“你速去接替陈副将与刘副将,领兵前来镇守詹海关,中毒士兵全部带回霸州!” 余非常看到满地的中毒士兵,心中怒火升腾难以遏制,当即想要给那军妓一刀,但却被程月棠拦了下来。 “余将军!” 程月棠只是瞪着余非常,双眉紧皱已然说明了一切。 余非常知道程月棠的意思,当即恨恨上马,朝着霸州去了。 程月棠看向那军妓,不再如刚才那般掉以轻心,而是多了一丝警惕。 刚才这军妓假装在这井眼之中下毒,却让守夜士兵触发了悬挂在营房大门上的毒粉机关,一时间让整个营房中的士兵都中了毒,如此心计委实让人惊骇。而且此等蛇蝎之心若不是被程月棠及时发现,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我各为其主,手段再是卑劣也可以理解,不过既然你已经束手就擒,我希望你能说几句实话。” 程月棠了解战争的残酷,也懂得战场之上没有人性可言。 就如同今日这一仗结束之后他们所商量的计策一般,火烧连营难道就不残忍吗?不过是手段不一样罢了,其结果与这军妓所施手段带来的结果其实并没什么两样。 那军妓瞧得程月棠如此客气,当即冷笑道,“你难道还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吗?痴人说梦……” 那军妓眼见计谋得逞,此时心中正得意之极,自然是不把程月棠的这审问放在眼里了,心中打定了主意一个字也不说。 可是她话音还未落,程月棠袖中匕首就已然闪过一道光亮而后划在了那军妓的脸上,顿时鲜血长流,一道深深的口子赫然出现。 那军妓被绑着双手无法动弹,脸上痛楚霎时间传至脑中,然而她却咬着牙死命强忍着,狰狞的面孔扭曲异常,恶心至极。 程月棠从桌上拿起一块白布抹了抹匕首上的血迹,而后若无其事的道,“我们立场不同,所为之事自然可以理解,然而既然被抓住了,那你就该有一点觉悟,本公主的耐心可是所剩不多……” 程月棠后面那个“了”字还未出口,那军妓脸上却是再度多了一道伤口,顿时发出凄厉吼叫,整个詹海关只怕都能听到。 然而程月棠却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仍旧拿起桌上的白布抹着匕首上的血迹,“尽管我知道你谁派来的,但是你既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那我岂能让你这般痛快的死去?你说对不对?” 程月棠再度将目光转向她,那军妓见状脸上露出惊骇之色,直往后躲,可是身上却被牢牢的绑着,任她如何挣扎也是无用,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程月棠再一次将匕首伸到了自己脸上。 军妓心中涌出一股寒意,惊恐,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容姿无双的公主居然是如此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第二百六十章:情报 詹海关大部分守军中毒,情势万分危机,程景况急调自己亲率而来的援军进驻詹海关,而后让程月棠连夜审问那放毒军妓。 程月棠看着眼前摇晃的烛火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能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攻破詹海关的除了单婉婉,别无他人。 至于这军妓是如何混进来的,只怕早在单婉婉尚未前往宋明京城和亲之时,她在霸州便已经有了安排。故此,想要在这看似嘴硬的军妓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几乎不可能。 如杨越遥手下那些死士一般,这名军妓也不过是一个死士,得到任务之前便已经做好了为单婉婉赴死的准备,所知情报比不会比程月棠所猜想的多。而单婉婉,也绝对不会愚蠢到至关重要的情报告诉这样一个死士。 程月棠心中有气,有怒火,因为在她看到那些营房中的士兵因为中毒而昏迷不醒的时候忽的明白了几个月前余非常的心情。 当时余非常不敢让手下士兵去到关外给那些东凉难民收尸,因为担心这些士兵一旦出去了便再也回不来。 余非常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兵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给别人收尸的地方,那该是何等的悲哀? 而今程月棠亲身面临此等情况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余非常当时心中的痛苦和挣扎。 这些士兵都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都是甘愿在这边境寒苦之地抵御外辱的好男儿,他们虽然整天都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但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应该是战场,而不是在这他们本以为可以安心睡觉的营房之中。 倘若这些士兵当真死在这里,程月棠会感到内疚,她必定会感到内疚,因为她能在京城中安然活到十多岁完全是因为这样的士兵日复一日的在这里为她们戌守! 而她竟然让他们死在了他们最安心的地方,死在了营房之中的床上! 程月棠挥手划出匕首,在烛光下闪闪发光,而后径直插进了那军妓的小腹之中。 程月棠松开手看着那军妓脸上痛苦狰狞的表情,而后若无其事的道,“这一下,权当是利息,若是外面的士兵死一个,你身上便再多一道伤口,直到你身体里的血液流尽为止。” 军妓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惊恐之色,两只眼睛睁得如京城街道边上的灯笼,死死的盯着程月棠,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骇然。 死并不可怕,这名军妓在接受任务的时候便已然想到了死。 然而恐惧才是让人真正无法压抑和强行驱散的东西,它会一直根植在脑海里,随着时间不断成长,最后吞噬那颗已然被消磨殆尽快要枯萎的心。 军妓并不怕死,但听到程月棠所言,她心中忽的升起一股恐惧,而这股恐惧几乎在瞬间便弥漫了她的全身,顿时,鸡皮疙瘩浑身都是。 血流而尽致死。 如果真如程月棠所言,那这军妓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液缓缓流尽,直到自己死去? 军妓心中的恐惧忽的占据了她的大脑,苍白之中带着一束无法直视的光亮,直让她心神颤抖,最后失去神志,昏死了过去。 杨季修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个手指头都没有动,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程月棠如何将这负隅顽抗不知进退的军妓折磨致昏死。 出了监房以后,程月棠走到一个中毒士兵的旁边,正要伸手去抬起那士兵的脑袋,但却被杨季修拉住了手。 “小心。”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心中不好受,所以言行举止间尽可能的谨慎。 程月棠微微点头,而后缓缓扶起了那士兵的脑袋。程月棠仔细观察了一番后发现,这些中毒士兵的瞳孔并没有涣散的迹象,而且脉搏跳动也不似将死之人的脉搏。 见状,程月棠来到了詹海关的药库之中,连夜配制解药。 杨季修站在一旁帮忙,见程月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不由问到,“那军妓是单婉婉安插进来的吧?” 程月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杨季修接着问到,“既然如此,那你有何打算?” 杨季修不是不知道程月棠的性格,也知道发生这种事后程月棠会怎么对付单婉婉,然而此事程月棠的心情极度不好,杨季修希望能以往常惯用的方式帮程月棠缓解一下情绪。 程月棠闻言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咱们不是屡试不爽么?” 说着,程月棠忽的对着杨季修“噗呲”一笑,那灿然的笑容似乎在说,“你放心,我没事。” 杨季修见自己与程月棠当真是心意相通,心中也是万分得意,但是脸上神色却是忽的沉了下来,“上次她在京城里掳走你一事,我还未找她算账,今次又做出如此卑鄙无耻之事,这两笔账,这一次便一起了解了吧!” 然而程月棠却是摇头道,“还有鄞州,金州之事呢?去年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咱们还是得铭记于心才是,不然以后算起账来不明不白,那可不是咱们的风格。” 杨季修闻言一笑,“王妃大人说得对,还有鄞州,金州这两地发生的事,这一次,咱们定要彻彻底底与其算个清楚!”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眼均是笑了出来。 这时,外面急匆匆冲进来一人,程月棠抬眼看去,却正是消失多日不见踪影的燕无声! 燕无声看到杨季修也在,当即朝杨季修拱手示意,而后对着程月棠道,“属下来迟,还望主上恕罪!” 乌苏与宋明战火已起,然而燕无声这个前去打探情报的探子居然此时才来回报,岂止是来迟,当真是贻误军机,理应重处! 然而程月棠闻言却是淡淡问到,“乌苏情况如何?” 燕无声见程月棠并未怪罪自己迟迟没有回报,当即将自己在乌苏军中打听到的消息全部说了一遍。 单婉婉与燕无声几乎前后脚到的乌苏帝都,燕无声到了之后立刻混入了乌苏兵部衙门,通过兵部衙门中的宗马,燕无声得知乌苏不日即将起兵攻打宋明。 然而燕无声知道程月棠心中已有预料,故此并未急着回去禀报,而是将计就计,把自己伪装成了兵部钦差来到乌苏大军之中。 此时乌苏大军已然进攻宋明詹海关,燕无声混入军中多方打探,却无意中发现了单婉婉也在乌苏军中! 燕无声知道这个消息对于程月棠来说意味着什么,当即深夜潜出,绕着偌大的詹海关绕了一圈回到了霸州,而后再从霸州来到了詹海关内。 若非燕无声轻功了得,这一个大圈子绕起来,常人只怕要走上几天几夜才能回到这詹海关内。然而燕无声却仅仅花了几个时辰。 程月棠听完了燕无声的汇报之后,当即正色确认道,“单婉婉当真就在对面的乌苏军中?” 燕无声拱手道,“千真万确,属下敢以人头担保!” 程月棠闻言,脸上寒霜笼罩,一双杏眸微眯,“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单婉婉既然来了,那此次便再也别想活着离开!” 杨季修闻言问到,“还是继续我们的计划?” 程月棠点头道,“唯有火攻尚有一线希望,只要能出其不意的扰乱乌苏大军的部署,让那数百辆投石机无法压制詹海关城头,那乌苏大军便成了待宰牲畜,我军兵锋所至,定所向披靡!” 第二日天微微亮的时候,程月棠终于配制好了解药,当即给中毒是士兵解毒。可是程月棠一个人只有两只手,便是她手脚再快也不能在短时间内配制如此多分量的解药,当即将这任务交给了詹海关内的随军大夫。 余非常见程月棠一个晚上便配制出来了解药,当即对程月棠感激不已,连连躬身致意。 程景况心中也很是欣慰,只是嘴上没有说。 程月棠道,“我观这几日风向,是时候动手了。” 程景况闻言点头,“趁着这里的消息还没有散出去,越早动手,对在咱们越是有利。” 杨季修对着程景况拱手道,“岳父大人,此事便交给季修吧!” 程景况闻言看向程月棠,似在问她的意思。 程月棠见状微微点头,她明白杨季修心中在想什么。此事危险无比,而且难度很大,一般人前去不一定能成功,反而会打草惊蛇。但若是程月棠亲身前去,杨季修定然一万个不允许,故此程月棠也并未刻意去找杨季修的不痛快。 安排好一应事务以后已是黄昏时分,程月棠和杨季修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远眺着乌苏大营方向的夕阳,那是血红一般的残阳,与那些渗入关外地下的鲜血的颜色一般无二,正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关外山丘上密密麻麻的白色营帐如同一朵朵巨大的白云镶嵌在一片金黄之中,而后被天上的血红残阳染成了怪异的颜色。 在山丘之间,乌苏大营连接成片,铺排蔓延,直到程月棠与杨季修所能看到的极限天边。 程月棠望着天际的残阳,脸上也被染成了一抹血红,“今晚无论成败,你一定要安全回来。” 杨季修闻言转头看向程月棠,狭长凤眼之中露出淡淡的笑意,“便是刀山火海也阻止不了我回来!”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脸上的笑意,心中感到万分惬意,然而在这股惬意之中却又带着一丝不肯停歇的忐忑。 第二百六十一章:火烧连营 夜,凉凉的秋意已经在开始蔓延,詹海关外的山林被一阵北风吹得呼呼作响,似有愈来愈强劲的意味。 月亮时隐时现在层云之中,詹海关上灯火通明,巨大的灯火照亮了城楼下的一块空地,数百道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 在詹海关左侧一角,那是一处灯火照不到的角落,黑暗将其完全笼罩,此刻正有不少手持巨大水袋的士兵鱼贯进入其中,而后爬上了城墙,顺着几条早已布好的绳子缓缓滑到了城墙外面的空地上。 杨季修站在城楼上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士兵下去,心中默默思考着今晚该如何动手。 这时,程月棠领着燕无声爬上了城楼,四下看了一遍后缓缓走到了杨季修身前。 杨季修笑着道,“王妃亲来送行,本王感激不尽!”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嗔道,“你想得倒美,我才不是来给你送行的。” 杨季修闻言一怔,而后正色问到,“你也要去?” 程月棠点了点头,问到,“怎么,我去不得?” 杨季修拉着程月棠走到灯火明亮处,低声喝道,“早先不是计划好了么?此事我去便成,你凑什么热闹?” 程月棠反问到,“我这是凑热闹吗?” 杨季修被她这么一问,后半截话当即被卡在了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程月棠见他不说话,脸上当即露出会心笑意,“你放心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难不成你认为我比你那些影卫还没用吗?” 杨季修看了看程月棠,俊眼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若是个汉子,我非打烂你屁股不可!” 程月棠见杨季修应允自己也跟着去,当即拉着他的手道,“走吧,走吧,出发了!” 杨季修何尝不明白程月棠的苦心?若非她担心自己,她如何会跟来?可是她这一跟来,倒让杨季修有些担心了。 三人顺着绳子一路滑落,最后落在了关外的空地上,此处仍是灯光死角,一片黑暗。 杨季修摸黑点清了人数之后立刻下令出发,众人顺着脑中记忆当即朝詹海关外的山丘上摸了过去。 此处距离北边山丘尚有一段路程,众人小心翼翼的前进着,没走一段都有探子先行探路,确认没有暗哨之后才会继续前进。 山道崎岖,但众人都是轻功好手,故此行进速度十分迅捷,一柱香的侍监便隐约看到了前方山丘之上乌苏营帐前的篝火。 到了这里,杨季修传下军令,让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手中匕首紧握,随时准备出手。 如此巨大的营帐前方定然有暗哨,杨季修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 杨季修走在最前面,程月棠紧随其后,两人一边缓缓前进,一边注意着附近的动静。 此时正值秋末,山间虫子渐少,十分寂静,唯有众人行进过程中不时踩到枯枝发出的声音。 杨季修领着一行人走出一段距离,然后隐身在一块凸起的山岩后方。 “所有人以轻功前进,不得发出任何声音!” 在这里,杨季修已然能清晰的看到对面山丘上那些乌苏守夜士兵的脸,故此格外谨慎起来。 按照计划,他们当从北边山坡进入军营之中,此处距离北边山坡还有一段距离,若是放在平日里,杨季修两个呼吸间便能抵达,但是此时却是丝毫不敢大意,一步一步的摸着靠了过去。 程月棠跟在杨季修身后,不时抬头朝对面山丘上的乌苏大营看去,只见这些营帐前的篝火已经渐渐熄灭,只余一点小火苗还在扑腾。而那些守夜士兵看来疲乏已极,正不断的打着瞌睡。 程月棠拉了拉杨季修的衣角,示意他看看对面山丘上的情况。 杨季修会意,附身在程月棠的耳边道,“等一会儿还是老规矩,我负责吸引注意力,你和燕无声去纵火。” 程月棠闻言一怔,不由想到霸州难民事件时,她,杨季修,还有燕无声一起到难民营中放火烧毁杨越遥囤积粮食的仓库,当时便是杨季修成功的吸引了注意力,而她与燕无声潜入了仓库之中纵起大火。 程月棠在杨季修耳边应到,“火势一起,你便立刻撤退!” 说完,两人继续朝着北边山丘摸去。 来到山丘下方,杨季修已然能够听到上面的暗哨呼吸声。 程月棠看了看杨季修,又看了看身后的影卫,而后对杨季修使了个眼神,杨季修会意,转身一跃,在那暗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瞬间将其抹杀在黑暗之中。 而杨季修刚一动手,程月棠便对着身后的燕无声猛的挥手,当即所有影卫都施展起了轻功,朝着山丘之上的营帐极速掠去。 程月棠一边极速飞奔,一边不断出手,将那些发现了他们的暗哨一一射翻在枯枝残叶之中。 待得来到营帐外的树林之中,杨季修与程月棠再无半点遮掩,两人兵分两路,领着一大批影卫朝着不同方向瞬间跃出,顿时引得乌苏大营中发出急促吼叫。 “敌袭!敌袭!” 守夜军士看到黑影重重,当即也不分辨到底有多少人,扯着嗓子便大声吼叫了起来。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掠到他的身前,而后一道鲜血溅出,这乌苏士兵便再也吼不出来了。 程月棠与燕无声穿过树林来到乌苏营帐外的围栏处,两人手中钢刀直下,将围栏斩断,所有人都从这个缺口处冲了进去。 但是当他们进去之后,整个乌苏军营都乱了起来,所有人都在奔跑喊叫,不断有士兵从营帐之中钻出来,朝着杨季修方向跑去。 程月棠知道那是杨季修已经成功了吸引了注意力,当即矮着身子带人来到一顶帐篷后面。 “你们几个去扯下几个帐篷,先行点燃。燕无声,我们前去寻找粮草堆积之处!” 程月棠吩咐完毕,上百个黑衣人原地化成百道黑影掠进了乌苏大营之中。 程月棠与燕无声一路急奔,见人杀人,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这边乌苏士兵得见如此一队鬼魅般的黑影冲来,当即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程月棠与燕无声从身边掠过,而后眼前一阵旋转。 但是终有人当先叫了起来,“刺客!这边也有刺客!” 那乌苏士兵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帐篷却忽的燃烧了起来,被这北风一吹瞬间便“哗啦啦”变成了熊熊大火,一时间那个方向所有的帐篷都燃烧了起来,整个乌苏军营顿时为之一乱。 程月棠借着这点机会与燕无声再度深入,最后在一处空地上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粮草。 “松油!” 程月棠挥手将后面追来的乌苏士兵射翻在地,而后对着燕无声喝道。 燕无声不待她话音落下,大手一挥,一众黑衣人瞬间跃上了那粮草堆上,将身上的巨大水袋取下,道出了一股带着浓香的松油。 “火!” 程月棠银针渐毕,急忙对着燕无声喊到。 燕无声一刀砍翻一个乌苏士兵纵身一跃窜到那粮草堆上,将身上的火折子取了下来。 可是正当燕无声要将那火折子吹起来之时,一道破空声忽的响起,而后无数道破空声形成了一道剧烈的风声传来,箭矢如雨朝着燕无声射去。 “闪开!” 程月棠伸手将一个乌苏士兵挡在身前,嘴中大喊到。 然而当她回头去瞧之时,粮草堆上的影卫已然所剩无几,燕无声胸前插着一支羽箭躲在粮草堆的缝隙之中。 “主上!” 燕无声奋力将火折子扔了出来。因为这些影卫身上的水袋都装满了松油,所以他们身上不能携带火折子,万一发生意外,那可就前功尽弃了。程月棠身上虽然有火折子,但如此时候哪有机会让她去将火折子吹起来。 程月棠见那火折子上火星已起,当即明白燕无声的意思,右手猛的一挥,风袖顺势而去卷住了那火折子。 然而这时,一大队乌苏士兵已经冲到近前,程月棠无奈放开手中的乌苏士兵尸体,一脚蹬在那士兵身上高高跃起躲过了乌苏士兵的兵锋,翻身落在粮草堆上。 “杀了她!” 乌苏士兵之中响起一道巨大的吼声,所有乌苏士兵都朝着程月棠冲了过来。 程月棠见势不妙,当即喝道,“走!” 风袖摆动,火折子上的火星崩落,粮草堆上顿时燃起了一股熊熊烈火,那写乌苏士兵被这火势一挡,当即退了下去。 趁着这点时间,程月棠急忙伸手去拉燕无声,但这时,箭矢破空声再度响起,想来是远处的弓箭手再度弯弓。 程月棠无奈翻身,风袖再度挥出卷住了燕无声的身子而后奋力一拉,将其带着一齐朝粮草堆后面的山林间跃去。 粮草堆上已然被杨季修手下的影卫洒满了松油,此时被大火一点,顿时熊熊燃烧,而这时北风正起,火势汹涌无法阻挡,顿时将一众想要追击的乌苏士兵给拦了下来。 远处的杨季修看到这里火光冲天已成定局,当即对着还在拼命搏杀的影卫喝道,“撤!” 杨季修带来的影卫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莫不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他们闻言,当即撤出了战斗,轻功闪动间消失在漆黑的山林之中。 程月棠扶着燕无声一阵急奔,直跑到山脚大路上这才停下。 程月棠看了看燕无声的伤口,当即对着身边的影卫道,“速速护送他回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深入敌后 詹海关外,北边山丘的乌苏大营之中突的窜起大火,下方乌苏将领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山丘大营之中传来急促的号角之声。 下方平地上的士兵们纷纷跑出营帐抬头朝山丘上看去,只见那火势来得好快,眨眼便到了靠近自己这边,而且此时北风劲起,那大火被吹得“哗哗”作响。 程月棠与杨季修汇合之后,急忙让影卫将燕无声送了回去,而后两人藏身在一处阴影之中,观察着乌苏营地之中的情况。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对面山丘之上的乌苏士兵,这边号角声刚刚落下,对面立刻响起了类似的号角之声,而且更为急促和尖锐。 下方乌苏大营之中的托索突闻号角连连,当即钻出军营朝山丘之上看去。那大火几乎已经烧到了眉尖,这时正朝着下方的营帐扑来。 “所有人!备战!” 托索大吼一声,所有乌苏士兵都整齐列队,鱼贯冲出了营帐。 “托米尔!怎么回事!” 托索唤来副将厉声问到,这火势之大难以控制,此时为了逃离这大营,方能避之。然而托索却不肯就此一走了之,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好交差。 那托米尔乃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威猛大汉,听闻托索闻言急忙应到,“将军!北营有人纵火!” 托米尔第一时间得到了情报,但是纵火之人来去匆匆,根本没有影踪,他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是好。 托索看了一眼托米尔,而后喝道,“所有人,围住投石机!” 投石机的位置离大营还有一段距离,却四周都挖有壕沟,大火吞噬不到。 托索仍是将注意力放在投石机上,他知道,他们能压制詹海关如此之久就是因为有这数百辆投石机,故此无论何时他都要将这保命玩意儿给守住。 然而乌苏大营之中的士兵才刚刚离开,詹海关城门便忽的打开,而后成千上万的宋明士兵从城门口涌了出去,朝着正在靠近投石机的乌苏军阵冲了过去。 程月棠和杨季修躲在阴影之中看着两边将士几乎眨眼间便交上了手,只不过乌苏士兵离那投石机稍近,将宋明士兵阻挡在了前方,无法靠近。 程月棠低声道,“大火一起,只怕这整片关外山林都会被焚烧干净,这些乌苏士兵没有退路坚持不了多久,咱们须得速战速决!” 杨季修点头道,“我进大营之中搜寻,你在外面守着。” 两道黑影在大火的掩盖之下悄悄的摸向了乌苏大营,此时大火已然烧到了大营边上,但是因为乌苏士兵早有挖了壕沟,故此大火一直没有烧将过来。 程月棠知道托索倾巢而出为的就是保护住那数百辆投石机,而对大营漠不关心却是因为他知道这火根本烧不过来。 关外山丘之间的战事一触即发,字啊火光照映下,只见宋明士兵犹如一股洪流涌进了乌苏士兵之中,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前方阻挡他们前进的乌苏先锋军冲散,而后朝着后面的投石机冲去。 托索站在后面投石机上看着那一队来去无影的宋明士兵,当即以为那是杨季修率领的军队,随即指挥着身边的亲卫围了上去,想要将杨季修彻底留在此处。 然而杨季修此时已然钻进了乌苏大营,在营帐之间不断穿梭,似在搜寻什么事物。 这时,程月棠来到大营边的壕沟上,对面熊熊大火几乎瞬间便将她额头上的青丝烤焦,程月棠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已经打湿了的黑布罩在头上,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支蓝色小瓶子,对着乌苏大营中的营帐扔去。 那蓝色下瓶子的瓶塞在空中掉落,瓶中瞬间洒落出许多闪着些许光亮的粉末,而后在空中形成了一团火焰落在那营帐之上。 因为此时壕沟这边的火势正猛,营帐之上的火焰几乎刚一落下,便立刻窜动起来,将整个营帐都吞没,热浪袭来,大火随之蔓延,扑向了整个乌苏营地。 程月棠见大功告成,当即身影闪动来到大营门口,矮身躲在一块山岩后面看着大营之中的动静,也时不时朝那乌苏投石机处看去。 只见正面战场那边,宋明士兵已然和乌苏士兵混在了一起,军士呼喝声,兵器碰撞声,落地惨叫声,重伤哀嚎声,缭绕交织不绝于耳,全然分不清。 但是托索回头朝大营看了一眼,当即吓得神魂一颤,后方大营居然也起火了! “托米尔,你带亲卫回去!” “将军?!” “回去!” 托索亲自布置的战壕,他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大营是如何稳当?而此时大营起火,那后方必然有宋明派来的纵火贼,托索当即让托米尔带人前去,虽不一定能灭火,但后方仍有重要之人在大营之中。 “保护她离开!” 托索对着托米尔大吼一声,而后跨着马刀冲向了宋明士兵。 程景况与余非常驾马停在战场边缘,看到已然乱作一团的战场,程月棠皱眉问到,“他们还没回来么?” 余非常摇头道,“只有几个齐王殿下的亲卫回转,燕无声重伤,公主殿下和齐王殿下尚不见人影。” 程景况早就知道程月棠一定会跟着杨季修去,只是没想到大火已起,这两人去始终不见回转,心中一时焦虑无比。 “将投石机列阵!给我轰击对面石墩上的投石机!” 程景况话音落下,宋明士兵的后方传来一阵嘹亮的鼓角之声,而后数十辆投石机从城门口被推了出来,分列在程景况的两旁。 乌苏架在石墩上的投石机此时已经来不及装卸,所有士兵都在阻止宋明士兵的猛攻,然而这时宋明阵营之中的鼓角声刚刚传出,虽有宋明士兵便转身撤退,那速度比之来时还要快。 托索见状一怔,急命大军收拢,守住阵形,不让宋明士兵再度冲散。 然而对面宋明大军后面忽的亮起数十个火光,托索见状,心神猛的一颤,厉声大吼道,“所有人!散开!散开!” 可是他的话音未落,数十道火光便从宋明大军的身后划过了黑夜,照亮了整片战场,而后朝着乌苏的投石机砸了过来。 “砰!” 土石纷飞之际,托索连连呼喊所有人散开,但这么多军士挤在一起,如何能短时间散开?当即被这火石砸了个正着。 一颗火石落在了乌苏大营的前方,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火焰四射瞬间便将地面上能燃烧的东西点燃了。 程月棠躲在山岩之后神色开始变得急躁,杨季修进去已经多时,但仍是不见出来。 程月棠已然等不下去了,起身正要下去,却看到大营之中杨季修手中擒着一人正飞奔而来,后面数百个乌苏士兵穷追不舍。 “走!” 杨季修奔到近前,拉着程月棠便要离开,但是刚刚奔出两步便停住了。 前方火石纷飞,已然阻断了道路,而左侧山丘之上大火正烈,根本无法成行。 “杀!” 这时,后方追击的乌苏士兵已然到了近前,嘴中大喊怒不可遏,挥舞着阔叶刀恶狠狠的扑了上来。 杨季修当即与程月棠转身迎敌,风袖与铁扇不断出击,一个又一个乌苏士兵不断倒下,鲜血喷洒没入尘土之中, “围起来!” 乌苏士兵之中传来一声大喝,所有士兵散开到四周将两人围了起来。 杨季修手中提着一人,单手迎敌已然到了他的极限,程月棠的两条风袖也已经断了一大截,此时体内气力已经所剩无几。 程月棠看着眼前死死盯着自己的乌苏士兵,斜眼看了一下后方乌苏大营之中大火,此时已成不可遏止之势,想来不要多时,这大火便可将整个乌苏大营吞没。 杨季修转眼看了看程月棠,对着她使了个眼神,然而程月棠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的摇头。 “要走一起走!” 话音刚落,程月棠猛的扑出,手中银针例无虚发,前方一排乌苏士兵瞬间倒地。 但数百个士兵哪里是程月棠的银针能一一射杀的,前排士兵倒地,后面的乌苏士兵当即冲了上来,阔叶刀挥舞之际倒映着火光,十分耀眼。 杨季修将手中之人暂时放在了脚下,而后拳掌齐出,招招致命,人影闪动间不断有乌苏士兵倒地翻滚再也起不来。 这时,程月棠一个转身射翻了两个正要冲上来的乌苏士兵,而后对着杨季修吼道,“撤!” 杨季修闻言点头,转身拍碎了一个乌苏士兵的脑袋,一脚将地上那人挑起扛在了肩上。 程月棠与杨季修均是旱地拔葱,在空中两人各自挥出一掌,掌力碰撞的冲力将两人朝两个方向弹出。 程月棠身在空中猛的一挥衣袖,一个白色玉瓶脱手而出,而后一道一阵紧随其后将其在空中击破。 “砰!” 淡绿色的液体瞬间四散,刚一触及空气便立刻燃烧起来,落在了下方乌苏士兵的身上。 “啊啊啊!” 地上惨叫声立刻响起,饶是程月棠也听得心惊肉跳。 程月棠落地翻滚,而后双脚在地上猛的一点,朝着杨季修方向弹射而出。 杨季修肩上扛着一人,落地之后急忙放下,抬脚将地上的一块石子踢飞,洞穿了一个追击而来的乌苏士兵。 程月棠的毒液点燃了大部分乌苏士兵,现在所剩的唯有几个刚刚一直徘徊在外围没有上前的士兵,杨季修手起刀落,直接将追到近前的乌苏脑袋砍下,热血喷溅,横尸在他身前。 第二百六十三章:生擒 宋明投石机停止了投射,宋明士兵再度冲上去,与敌军混战在了一起。 乌苏大营被点燃,熊熊烈火照亮了整片战场,就连那些正在厮杀的乌苏与宋明士兵脸上的表情都能清晰的看到。 大火势头正旺,被这北风一吹,瞬间便呼啸着朝南边的山丘扑去。 南边山丘上的乌苏军营中,所有乌苏士兵都已经集结,朝着山下正混战不堪的战场汹涌而去,漫山遍野的呼喝声瞬间传到程景况的耳中。 “投石机!南坡!” 程景况站在风中大声呼喝,两旁投石机闻声转向,朝着南边冲下去的乌苏士兵投射火石。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火石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而后砸落在了南坡之上,那些刚刚冲到一半的乌苏士兵被火石一阻,当即停止了冲击,急忙朝山上退去。 但是火石崩落,地上的枯枝残叶瞬间起火,整片山林在火石不断砸落之下顷刻间便燃烧了起来。那升腾翻滚的火焰犹如一条巨蛇,在南坡上不断冲击蔓延,被山下乌苏大营传来的热浪一卷,霎时形成燎原之势,山丘上的乌苏军营眨眼间便被火焰所席卷。 “将军!前方将士有些顶不住了!” 余非常飞马来报,前方正与乌苏士兵激战的将士已经有些吃不消,他们人数本来就少,刚才靠着出其不意打乱了他们阵脚,但是托索待这边投石机一停,立刻吹号集结,所有乌苏士兵都回缩收拢形成六花阵,宋明士兵自然无法再度冲散。 程景况看了一眼南边山丘上的熊熊大火,转头看向下方战场,这时两边大火滔天,战场中央的情形一目了然。 “你带人,从北边偷袭!直捣托索阵旗!” 程景况对着余非常大喝一声,而后跨上马背扬鞭道,“其他人,跟我来!” 余非常带着五千余众的守城将士与程景况在詹海关前分道,两人各走一边,绕过了正在激战的中央战场。 程月棠与杨季修汇合之后朝中央战场看去,两边人马已经混做一团,但乌苏士兵的六花阵实在厉害,无论宋明士兵如何冲击也是牢固异常,并没有松散的迹象。 杨季修转眼看到乌苏大营门口还矗立着几辆投石机,当即对程月棠道,“咱们从后面给他们来一下狠的!” 程月棠闻言急忙将其拉住,“不可!” 杨季修急声道,“守城军士已经全军出动,若是挡不住乌苏六花阵,詹海关就没了!” 程月棠指着地上那人道,“你带她走!我来!” “你走啊!” 杨季修厉声大吼,然而声音全被前方传来的剧烈战斗声所淹没。 程月棠目光楚楚的看着杨季修,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被哽咽在喉咙,泪水不由自主的便滑落了下来。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程月棠转身跑向那投石机,从大营中捡来一块正在燃烧的木块点绕了投石机上面的火石。 杨季修抓着那人走到程月棠近前,将程月棠正要扳动机括的手抓住,“你走!” 程月棠忍着眼中泪水摇头,“不!要走一起走!” 两人都知道,如果他们扳动了这机括,火石落在前方正在激战的战场中,托索定然会再度派人回来,而他们也就暴露了。到时候托索派大军回撤,两人纵有上天土地的本领只怕也在难以走脱。 可是,两人心中都清楚的是,前方战事已到刻不容缓的地步,詹海关内大部分守城军士都已中毒,程月棠虽然配制出了解药,但毕竟只是少量,稍有一大部分守城军士尚在昏迷之中。 如果战场中的宋明士兵攻不破乌苏的六花阵,那他们今晚所做的一切都将士徒劳,而且还会丢掉詹海关。 战场本来就是一场互相博弈的赌局,程月棠和杨季修一开始顺风顺水,让乌苏士兵大受重创。可是到如今这风向变了,托索集结了众军之后以六花阵迎敌,已然取得了上风。 程月棠知道父亲肯定会想办法,可是事到如今远水救不了近火,便是从霸州城搬救兵也已经迟了。 杨季修挥手将程月棠退出去老远,指着一条尚未被大火蔓延到的缝隙道,“回去告诉岳父大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詹海关!” 程月棠含泪摇头,脸上泪光被大火映照显现出一张极为苦痛的脸,而额头上那被烤焦的青丝此刻也被汗水打湿,贴在了额头上。 然而就在这时,中央战场两边忽的窜出两队起兵,犹如一柄利剑一般冲进了乌苏士兵的六花阵中。 程月棠借着火光看得清楚,那正是宋明士兵! 杨季修见状也是一愣,当即走上前来抬眼望去。 只见那两队起兵来势凶猛异常,只一瞬便冲破了最外围的六花阵,而后在乌苏军阵之中来回穿梭,霎时间便又冲了出来,朝着乌苏大营急奔而来。 “爹!” 程月棠看见来人,当即大声喊到。 程月棠得见女儿平安,终于是放心了,当即挥鞭道,“投石机开道!” 程景况身后的起兵立刻冲到了投石机旁,缴动机括,数块火石立刻升空,落在了正在追击而来的乌苏士兵之中。 程景况看着程月棠和杨季修,见两人都完好无损,当即命令道,“送两位殿下回去!” 这边投石机缴动,中央战场的混战瞬间停止,宋明士兵急忙后退,乌苏士兵朝着身后大营追击。 然而不待他们赶到,程景况这边立刻停止了投射,前方的宋明士兵识得信号,再度卷土重来冲向了正往乌苏大营追击的乌苏士兵。 程月棠带着亲卫护送着程月棠和杨季修绕过了中央战场,从山丘边上与大火擦肩而过,最后回到了詹海关前方。 余非常领着亲卫回来禀报道,“将军,他们已经放弃了阵前投石机!” “命令士兵撤退,给我守着咱们的投石机狠狠的打!” 没有投石机的托索,在这场攻城战中便犹如没有爪牙的老虎,城头上的投石机与城下的投石机同时开火,顿时乌苏大军阵脚大乱,慌忙逃窜,最后躲在了宋明投石机覆盖不到的空地上,在他们背后,便是正在熊熊燃烧的大火,托索已经走到了绝路。 “将军!火石不多了!” 副将来报,程景况这才缓缓撤军,将阵前所有投石机与宋明军士的尸体收回,关闭了城门。 程景况并非不愿赶尽杀绝,但是他知道,若是要这所剩不足十万的乌苏大军赶尽杀绝,只怕现在这点宋明士兵还不够,而且火石已经不多,万一被托索看出了端倪,立时反扑,詹海关只会凶多吉少。 当众军撤回关内时,天边已经显现鱼肚白,这一仗,惨烈无比。 程月棠看着眼前的单婉婉,嘴角终于微微上翘露出了畅快淋漓的笑意。 燕无声的情报没有错,单婉婉果然也在乌苏大军之中,只是托索大军出动的时候,她并没有跟着一起前去。而杨季修与程月棠深入乌苏大营,为的便是擒住此人。 杨季修双手抱胸,脸上满是冷冷冰霜,狭长凤眼之中射出两道寒光,直直的笼罩着单婉婉。 冷水淋下,单婉婉打了个激灵急促呼吸,而后吐出了嘴里的冷水看向四周。 当她看到程月棠和杨季修正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时,单婉婉再度感到一盆凉水从头淋到了脚。 程月棠走到单婉婉面前,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而后在单婉婉的脸上滑动,“这把匕首不知划破了多少人的脸,今天,终于轮到你了。” 单婉婉目光骇然的看着程月棠,双唇直打哆嗦,那是清晨凉风的缘故,单婉婉直感觉身体一阵冰冷,浑身颤抖。 程月棠伸手将单婉婉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而后讶然道,“哇,好生精致呀!” 看到单婉婉露出本来面目,杨季修双眼微眯道,“我们知道你不怕死,不然你也不会来这万分凶险的战场。不过有一样东西,我想你一定很怕。” 说着,杨季修拍了拍手,暗室之门瞬间被退开,一个影卫押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杨季修抓着那女子的头凑到单婉婉的面前,“你认识这个人吗?” 单婉婉闻言拨开了那女子面门前散乱的头发,只瞧了一眼,顿时被吓得张嘴大喊了起来,尖锐的叫声在暗室这种不断回荡。 程月棠看着惊慌失措的单婉婉,心中快意十足。 当日在翠微谷,在鄞州,金州,在京城,单婉婉是如何对待她与杨季修的。此时此刻,程月棠再也忍不住心中畅快,仰头大笑了起来。 “你还记得在京城你掳走我时,对我做过什么吗?” 程月棠伸手撩开自己的衣袖,原本光洁无比的藕臂上此刻不满了伤痕,而且一些较大的疤痕还无法去除,有暗红的印记存留。 这时,杨季修抓着单婉婉的头发将其拎了起来,凑到她面前道,“你曾对她做过什么,今日我便一对一原数奉还给你!” 杨季修森冷的声音仿若从深渊之中传出,直让单婉婉一震颤抖,不断挣扎着要挣脱杨季修的大手。 然而杨季修挥手给了她一巴掌,从桌子上抓起鞭子,对着单婉婉便狠狠劈下。 “啪!” “啊!!!” 鞭打的声音与单婉婉的惨叫声混在了一起,不断碰撞暗室的墙壁,就连桌上的烛火也是一阵摇晃,似有所感。 第二百六十四章:有些不对劲 “什么!单婉婉死了?!” 杨越遥虽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但就在单婉婉死后的第二天便收到了消息。 来报的黑衣人看着眼前震惊不已的杨越遥,不由笑道,“难不成殿下不希望她死?” 杨越遥闻言回头,双眼冷冷的看着黑衣人,一字一句的道,“你少给本王装疯卖傻!” 黑衣人摆手道,“殿下此言何意,在下可是有些听不懂了。” “单婉婉乃是洛坎的禁脔,她这一死,本王的计划岂不是全都泡汤了?!” 杨越遥知道的消息并不比这黑衣人少,只是他不愿拿出来与此人分享罢了。 那黑衣人闻言不语,似在思考什么,半晌才道,“若是如此,殿下何不顺水推舟灭了乌苏?” 杨越遥闻言一震,抬眼问到,“如何灭?” “而今单婉婉已死,以洛坎的心性必定会对宋明恨之入骨,殿下若是还指望他能拥戴你上位,只怕万难。既然如此,殿下何不转手送给秦国公府一份人情,助他们大破乌苏大军,让洛坎彻底失去依仗。这样一来,无论以后怎么样,殿下与之商谈便再也不会如而今这般了。” 黑衣人身后之人,杨越遥并不清楚是谁,但是杨越遥知道的是,此人在宋明绝对有只手遮天的能力。所以,黑衣人知道的事也并不比杨越遥少,只是两人都心知肚明,故此没有明言。 在黑衣人看来,比起一个洛坎,此时杨越遥最应该掌握的乃是秦国公府,既然无法彻底掌控,那边多少与之沾上一点关系,免得秦国公府班师回朝之后便对宁王府下手。 杨越遥闻言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送给秦国公府一个人情,以混淆视听,让他们不知道本王的打算?” 黑衣人点头道,“正是如此,单婉婉被杀,托索败局已定,殿下若是在此时与秦国公府正面争锋只怕会吃亏,与其如此还不如给他们一点甜头,暂时稳住他们。” 杨越遥沉声道,“怕不怕,程月棠不会这么容易上钩。” 黑衣人思索片刻道,“殿下可是要主上帮忙?” “不!此事本王自己来。” 杨越遥想都没想便拒绝了黑衣人的提议,因为他知道,这黑衣人背后的那人绝对没有安好心思,一旦让他插手,最后结果会怎么样殊难意料。 黑衣人笑道,“殿下不必紧张,主上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此时京城风雨飘摇,秦国公府此次若打了胜仗,其声望定然一时无两,无论谁对秦国公府有意思,此时也要隐忍。” 杨越遥冷哼道,“回去告诉你主子,叫他别忘了一件事,本王手中的底牌可还没全部亮出来。” 单婉婉的死讯传的很快,在杨越遥得知的同时,乌苏帝都的洛坎也得到了消息,恼羞成怒的洛坎当即发兵宋明詹海关,誓要攻破詹海关,进逼宋明。 而在詹海关前,大火接连烧了三天三夜,程景况多次突袭将托索大军搞的疲惫不堪,已成颓败之势。 程月棠站在城楼上看着即将被父亲大军尽数包围的托索大军,心中不由畅然无比。 这时,霸州驻军副将来报,“禀告公主殿下,齐王殿下,霸州驻军已全数集结,正在关内待命!” 程月棠摆手道,“候着吧。” 说完,程月棠又将心神投入到了关外战场上。 此时战况已然十分明显,程景况手中大军正在以秋风卷落叶之势横推托索大军,任凭托索的六花阵何等厉害,但是这饿了三天三夜的士兵哪里还有力气去聚阵?此时乌苏士兵全都像是被暴晒了许久的秧苗,全都焉了,等着程景况去收割人头。 而就在程景况即将将托索抓住的时候,地平面忽的抖动了起来,仿若什么庞然大物在快步朝这边奔来。 程景况摆手叫停,全军回撤,严阵以待。 托索好不容易有了一口喘息的机会,当即收拢士兵注视着后方动静。 两边停战不过时许,远处地平线忽的出现了一面巨大的旗子,上面绣着一只腾飞的雄鹰,而一阵整齐脚步声也随之传来,将地面震动。 托索看到那飞鹰旗,当即大吼一声,“好啊!” 所剩无几的乌苏士兵见状也跟着大声呼喊了起来,像是看到了救兵一般。 程景况眯着眼看了看那飞鹰旗,然后挥手召来一名副将,附身在他耳边说了一阵。 而后,那副将飞马入关,再不见了人影。 “飞鹰征九霄!长空任我笑!” 震天撼地的呼喊之声从地平线席卷而来,黑压压的飞鹰军犹如一股洪水猛兽般从远处涌至詹海关前。 此军正是托索当年用以抵抗大王子卡哈尔叛乱的王牌军队,乃是乌苏精锐之中的精锐,便是托索都无权指挥,因为这支军队的指挥权只在一个人手里,那便是洛坎。 “砰!” 可是正当托索要前去与洛坎汇合的时候,山丘之上忽的传来一阵破空声,而后一个巨大的火石砸在了飞鹰军中央,那被砸中的飞鹰军士兵顿时变成了一团肉泥,血肉模糊,一团大火就这样在地上燃烧了起来。 “中央飞鹰旗!” 程景况坐在马背上,手中令旗忽的指向那飞鹰军中的飞鹰旗,口中大吼一声。 顿时,战场两边的山丘上忽的冒出来数百辆投石机,燃烧着火焰的火石如雷雨一般急骤,朝着中央的飞鹰旗砸了下去。 “砰!” “砰!” “砰!” …… 飞鹰军大将死也没有想到托索不仅没有攻破詹海关,而且还被人反包围了起来,此时飞鹰军全数开进这战场之中无疑是羊入虎口。 数百道火石划过天际,砸在了飞鹰军中央,偌大一支军队顿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凄厉的惨叫声与火石砸落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 “开城门!” 程景况令旗再度一转,詹海关城门立时大开,潮水般的守军汹涌而出,朝着乱作一团的飞鹰扑杀而去。 程月棠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下方局势已定的战场,非但没有高兴,反而秀眉紧紧的皱了起来。 杨季修走到近前问到,“你也瞧出了什么不对吗?” 程月棠点头道,“洛坎若是真想攻破詹海关,那他早该将这飞鹰军派来才是,却为何这时候才来?” “公主殿下,我们等的不就是飞鹰军吗?” 身旁副将有些不明白了,几日之前眼前的这位公主殿下和这位齐王殿下的几把火将托索大军烧得一败涂地。 根据程月棠和程景况的猜测,乌苏肯定会派兵前来救援,也就是眼前的这支飞鹰军。 而后程景况调集霸州守军全数支援詹海关,趁着托索大军与自己在深夜之中交战之时,将霸州守军埋伏在了两边的山丘上。程景况连续几次夜袭,为的就是给这些伏兵制造机会。 而今飞鹰军已到,说明程月棠和程景况的猜测完全正确,但程月棠却为什么说“这时候才来呢?” 程月棠闻言摇头道,“这飞鹰大军若只是前来救援的,那必定早在看到詹海关的时候就会奔袭而来,绝对不会如此慢悠悠的擂鼓前行。” “也对,看起来他们倒不像是来救援托索的,反而像是来攻打咱们的。” 那副将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细微的差别。 杨季修冷笑道,“看来托索也被洛坎甩了一道。” 程月棠皱眉道,“你是说洛坎并未告诉托索真相?或者说单婉婉并未告托索真相?” 杨季修点头道,“他们若是想攻破詹海关,那这飞鹰军起码早在咱们抵达霸州城时便应该到了。但是他们此时才来,除了为单婉婉复仇还能为了什么?” 程月棠闻言,忽的明白了。 杨越遥和洛坎原本的目的应该不是攻破詹海关,而只是单纯的给宋明朝廷施压,而后杨越遥逼老皇帝退位。 如今宋明朝中杨越遥的威势最大,若是乌苏在詹海关牵制住程景况,那杨越遥在京城之中所作所为便无人能够阻止。如此一来,说不定他当真能逼老皇帝退位。 可是,让洛坎想不到的是,原本前来监视托索的单婉婉却被宋明给杀了,惹怒了洛坎,故此这才派来飞鹰军要誓死攻破詹海关。 程月棠将整件事前后贯通想了一遍,终于明白了单婉婉为何在去宋明京城和亲时没有异动,回去的时候一路上也安分守己,原来她此行所来谋划的事便是与杨越遥里应外合逼宋明老皇帝退位,让杨越遥接手宋明。 程月棠看着战场上不断逃窜的飞鹰军,不由冷冷笑出了声,“原来如此。只不过这所谓精锐中的精锐,也不过如此嘛,便是百辆投石机便解决了。” 杨季修道,“我们设伏在先,若是硬碰硬从正面交锋,你便能知道这飞鹰军的厉害了。” 飞鹰军来的时候气吞山河,但是走的时候却如丧家之犬,盔甲兵器丢弃一地,马匹战车散落四处。 战场周围的山丘上,宋明守军呼啸而来,飞鹰大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与托索相互搀扶着飞奔而逃。 程景况领着守军追去百里,斩杀敌军士兵上万人,这才鼓角震天的撤军回关。 此役过后,乌苏军力遭到重创,想要再度犯边已成天方夜谭。 程景况当即朝京城传去捷报,而后清点此次战役阵亡的宋明士兵,安排好了这些士兵的抚恤金之后,再调整詹海关与霸州城之间的协防,最后才领着京城附近的驻军班师回朝。 第二百六十五章:两地之别 霸州城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老百姓们似乎并不担心不远处的詹海关会不会被乌苏攻破。用他们的话说,这几百年都没人能攻破的“天下第一关”,难道会被区区乌苏攻破?笑话。 王大起今日仍是早早便起了,先到同仁街吃了碗面,而后转到花鸟市场去看了一番,最后才回到了百香楼坐着。 刚一落座,王大起就听到隔壁座位上有客旅之人在讨论詹海关的战事。 “我听说昨晚关外起了一场大火,将那乌苏狗贼烧了个精光。” “你从哪儿听说的?我咋没听说?” 有人不信那人所言,不由反问到。 只听那人摇晃着脑袋道,“这事儿啊,你还不得不信,我刚从城外回来,那关外现在一点声儿也没有了啊,哪里像是在打仗。我看哪些乌苏狗贼啊,恐怕真的是被昨晚一把火给烧干净了,再不闹腾了。” “诶,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往日夜里那战鼓,敲得比山崩了还大,今儿怎么一点声儿也没有了?” 对面那人伸长了脑袋仔细听了听,确实没有了声响。 刚刚那人接着道,“我看啊,这定是老天爷开了眼,知道这些乌苏狗贼一肚子坏水,所以深秋来了一把大火,嘿嘿,一下子全烧光了!” 他对面那人纳闷道,“这怎么好端端的来了这么一场大火呢?难不成是余非常将军放的?” 王大起也觉得有趣,当即凑了上去,“就是啊,怎好端端起火了?我记得前两日詹海关还连连告急呢,咱们那西城门不是都被当兵的围满了么?” 开始说话那人压低了嗓子道,“我一侄子在詹海关当差,我也是听他说的,你们可别往外说啊。” “快说快说。” “就是啊,快说!” 王大起那另外一人都不耐烦的喝道。 那人看了看四周继续低声道,“我那侄子说,这火啊,是咱们那霄阳公主放的,和那什么齐王,杨什么来着,俩人一起放的。” “这两人放的火?” “这两人放的火怎么啦?有什么不能说的?” 王大起就不明白了,这人为什么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那人白了两人一眼,低声道,“你们还记得上次来咱们霸州城收纳东凉难民那宁王杨越遥么?” 两人闻言均是点头,“知道啊,怎么了?” 那人道,“那你们还记得当时难民营起火一事吗?” 两人闻言一怔,而后诧异的看向那人道,“难不成也是这霄阳公主和那齐王干的?” 话音落下,那人却是再也不多言,只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而后匆匆离开了。 王大起见状,心中当即疑惑了起来。 这霄阳公主在宋明可是出了名的,三道试题选婿,大破乌苏天龙阵,此次又火烧乌苏军营,说起来,这霄阳公主当是个巾帼英雄才是。怎么会和当初火烧难民营扯上关系呢? 难怪刚才那人神神秘秘的,若是这霄阳公主当真与那火烧难民营有关,只怕这霸州城里的东凉难民定会将她大卸八块! 王大起心中想着,正要叫小二来壶小酒,不料楼下街道上传来阵阵呼喝之声,而后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随之传来。 王大起走到窗边朝下面看去,只见一大队军马从楼下街道走过,领头的正是前几日来詹海关救援的秦国公程景况! 王大起在霸州待了这么多年,自然识得程景况,当年程景况东征乌苏之时便常驻过霸州。 在程景况的后面,王大起看到了刚刚还被提起的霄阳公主和齐王,只见那霄阳公主年岁看起来不大,但已然出落得闭月羞花,而且听过她的事迹,王大起更觉得眼前这霄阳公主不简单,非凡人也。 而那齐王也是气宇轩昂,一柄折扇握在手中,脸上淡淡冷色,让人不敢直视。 街道上的霸州百姓都在为程景况欢呼,一时间整条街都热闹了起来。 王大起问到那店小二,“小二,这秦国公都回来了,詹海关的仗打完了么?” 那店小二看了王大起一眼,没好气的道,“这仗没打完,他们能回来吗?” 王大起“哦”了一声,转眼再度朝下面看去。 对于王大起来说,詹海关的仗打没打完,还要打多久,战况如何,跟他都没有丝毫关系。他与其他百姓的想法一样,坚信詹海关牢不可破,别说乌苏,便是东凉与乌苏联手也攻不破。 所以对于程景况到底在关外打了一场什么样的仗,王大起丝毫没有关心,也没“那闲功夫”去关心。王大起所想的,只是每天能逛逛花鸟市场再到这百香楼来坐坐,那便足矣。 可怜程景况千里来援,在詹海关外拼了老命与托索大军厮杀,他可能万万没想到其实在霸州城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也不会知道那关外到底死了多少人。 程月棠看着两旁欢呼的霸州百姓,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无奈,“前线将士舍生忘死浴血奋战,为的便是这些老百姓能笑出来。可是这一仗之后,有多少将士再也看不到这些笑容,又有多少老百姓再也笑不出来?” 战争最终还是充满了罪恶。 杨季修见程月棠脸色惨淡,不由拉动马缰走到程月棠身旁问到,“怎么了?” 程月棠摇头道,“没事,只是许久没见到如此情景,有些不适应。” 在詹海关的这几日可以说是程月棠度过的最漫长的几日,回到霸州之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杨季修闻声点头,“这几日如此劳累,等下上了马车,你先好生睡一觉吧。” 程景况领着一行军士从霸州东门横穿到了西门,与余非常告别之后,这才启程班师回京。 捷报早就传到了京城,程景况入京之时,老皇帝亲自来到城门口迎接,其人山人海的架势直让随行的程月棠也感到一丝得意,如此隆重的场面,程月棠还是第一次看到,便是年初大破托索天龙阵法时也难以与此比较。 老皇帝携文武百官亲迎程景况回京,足以说明了程景况此次在詹海关所立功劳有多大。杨越遥跟在老皇帝身后,虽然脸上没有一如既往的阴沉,但是也没表现出此时该有一丝高兴。 老皇帝看着风尘仆仆的程景况,当即抓着他的手道,“爱卿临危受命大破乌苏,功在社稷!朕代我宋明万民感谢!” 说着,老皇帝便要对着程景况躬身施礼,然而程景况哪里能让老皇帝躬身,急急拜倒在地,“陛下,微臣头顶官爵,程府世受皇恩,微臣便是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在所不辞。陛下如此大礼,却是折煞微臣了,还请陛下万万不可行礼,免得叫天下人说微臣不懂君臣之仪,拂了陛下龙颜。” 老皇帝闻言笑道,“爱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来人啊,赐酒!” 老皇帝唤人端来御酒,伸手给程景况倒了一杯,而后看向程月棠和杨季修道,“你们二人此次随军出战也立下大功,上前来,与朕共饮一杯。” 程月棠和杨季修闻声上前,从老皇帝手中接过御酒。 “此次詹海关一役,程尚书大破敌军十数万,斩获首级三万有余,乃是我宋明百年来最鼓舞人心的胜利!” 老皇帝端着酒杯朝着四方百姓大喊一声,而后一饮而尽。 程景况,程月棠,杨季修也各自饮完杯中御酒,而后看向老皇帝。 “爱卿随朕速速进城吧,朕已设好国宴,今晚咱们君臣再不醉不归!” 老皇帝之所以来这里迎接程景况,一来是因为此次大胜乌苏确实鼓舞人心。二来是因为如此隆重的迎接程景况可以在京城百姓心目中重新树立起皇室尊重功臣的形象。 经过前太子一事,老皇帝知道皇室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故此急需找个机会挽回。此次詹海关之战特意派程景况前去,正是因为程景况乃宋明威名远扬的大将,只要能击退乌苏,那老皇帝便可趁此机会重振皇室的威仪,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这皇帝还没有老眼昏花。 而今晚的国宴,那便是老皇帝在程月棠和杨季修临行前许给他们俩的。 程月棠回到秦国公府后,立即好生的休息了一番,到了晚上这才与杨季修联袂进宫。 今晚的京城注定不会平静,全城百姓都沸腾了起来。 此次詹海关大捷不仅让老皇帝感到了心满意足,这些百姓们也是为此感到了欢欣鼓舞,因为他们终于不用再担心战火蔓延到京城了! 当初霸州告急,百姓们可是比老皇帝还着急,因为霸州若是被攻破,乌苏大军便能长驱直入直捣京城。 京城之中的老百姓经历过太子起兵谋反一事已然是惊弓之鸟,生怕战火蔓延到京城。 而今程景况大胜而归,这些老百姓自然要好生庆祝一番,然后再去睡个安稳觉。 程月棠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繁闹,当即笑道,“看来咱们京城的老百姓比霸州的老百姓可要警觉得多了。” 杨季修不置可否道,“霸州数十年未曾经历战事,老百姓们自然是安逸惯了,以为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盯着,所以不甚担心。但是咱们京城的老百姓,可是刚刚经历了杨越铭起兵谋反一事,自然余惊未散,提心吊胆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自讨苦吃 詹海关战役大捷,老皇帝在国宴之上重赏秦国公府,连带一应詹海关将领统统官升一级,禄加三年。 然而程景况位列秦国公,已是个顶大的爵位了,再升官也无非是多加一个虚衔。 可是当老皇帝听完程景况仔细汇报了詹海关一战之后,老皇帝立刻将目光转向了程月棠和杨季修。 “好啊!这把火烧得漂亮!不愧是秦国公府嫡女,不愧为朕亲封的霄阳公主,此等妙计也唯有你霄阳公主才能想到了!来人!赐酒!” 老皇帝虽然在程景况递上来的捷报上已经看到了程月棠在詹海关的作为,但是再度亲耳听到程景况如实道来之时仍是不免感到欣慰。 然而老皇帝却一如既往的将杨季修给遗忘了,宴席之上所有人都沉浸在大胜之后的欢喜之中,唯有程景况,程月棠,杨越遥几人注意到了这一点。 老皇帝再多的赏赐对于杨季修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老皇帝既然没有提起,杨季修自然也不会去要。程月棠知道杨季修的心思,故此也选择了沉默。程景况见两人都没有开腔,他自然也不好多言。 然而杨越遥却是感到心中一惊,因为上次杨季修随何守业乌苏平乱之后,老皇帝便没有给杨季修任何赏赐,可是在后来的一系列事件之中,老皇帝都若有若无的偏向了杨季修。 今次老皇帝还是没有赏赐杨季修,这不免让杨越遥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东宫之位尚未落定,若是杨季修有意争夺,老皇帝岂不是仍会偏向与他? 酒过三巡,杨越遥站起身来对着老皇帝恭声道,“父皇,趁着今次程尚书大胜归来,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皇帝正在兴头上,闻言也不深思,当即摆手道,“讲便是了。” 杨越遥道,“如今乌苏经此一战,想要再度犯边越境只怕已是不能,我宋明也因此少了一个外患。至于南蛮,若是没有了乌苏与之勾结,他们也只能蜷缩在那一亩三分地上称王称霸。由此,我宋明可以说再无外患。” 说到这里,杨越遥顿了顿看向老皇帝道,“然而父皇,越是当此时候,我宋明越是要谨慎,切不可因这一场大战就得意忘形少了警惕之心,有些该准备的事还是要继续准备,以防万一才是。” 杨越遥话音一落,整个大殿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低首垂眉恭敬谨慎异常,似预料到了什么。 程月棠听到杨越遥此言,心中不由得一笑,暗道,“皇帝不急太监急,这杨越遥应邀往老皇帝的刀尖上撞,实在是可笑。” “哼!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告诉你,这件事还轮不到你还教朕!什么以防万一,你以为你那点花花肠子朕不知道?朕心里清楚得很!朕还没有老!还能看得清黑白!退下!” 老皇帝的怒气远比程月棠想像的要大得多,直接站起身来狠狠的训斥了杨越遥一番。 杨越遥不料老皇帝竟发如此大火,闻言当即拜倒,“父皇,儿臣失言,还望父皇恕罪。” 老皇帝指着杨越遥道,“失言?朕看你是有心弄言才是!你以为朕已经老了,耳朵不中用了,眼神不好使了对吧?朕告诉你,朕眼睛看得清清楚楚,耳朵听得明明白白,你休要在这里强词狡辩!” 这时,程景况忽的起身拜倒,“陛下,宁王殿下无心之失,想来也不是他本意,陛下切莫动怒,若是伤了身子,微臣纵万死也难辞其咎。” 今夜国宴乃是老皇帝为程景况得胜归来所设,若是在这宴席之上因为杨越遥这一句话而伤了老皇帝的心神,程景况心中定然愧疚难当。 程月棠也起身道,“陛下,宁王殿下所言虽欠妥帖,但也是为了宋明江山社稷考虑而言,还望陛下能看在宁王殿下为国为民操劳多年的份上不要责怪于他。” 杨越遥见程月棠也为自己说情,心中当即一震,正思索程月棠此举何意之时,却忽的发现程月棠所言有些不对劲。 果然,老皇帝闻言当即怒道,“什么为国为民!什么江山社稷!他什么样的人朕不知道吗?你休要为他说情!” 程月棠这句话无疑是将老皇帝心底最深处的怒火也给勾引了出来,杨越遥在京城做的这些事,老皇帝虽无法查个一清二楚,但那也是八九不离十的。老皇帝心中对杨越遥那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哪里有为国为民考虑过,他哪里有为江山社稷着想过? 杨越遥与太子争斗多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东宫之位? 老皇帝恨声问到杨越遥,“你说,你自己说说,你为宋明江山做过什么?是如齐王一般上过战场还是如霄阳一般为朕考虑过国政?你说!” 杨越遥哪里说得出来,闻言当即闷不做声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然而杨越遥心中却是对程月棠和杨季修充满了杀意,心中暗自发誓,不杀这二人,他杨越遥誓不为人! 最终杨越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老皇帝怒气难平最后大骂了一通杨越遥,还敕令其禁足在府,宴席这才散去。 程月棠与杨季修走出宫门后纷纷大笑了起来,饶是程月棠仍是心神疲惫此时也被心中快意一扫而空。 程月棠笑着道,“没想到杨越遥居然如此愚蠢,在此时这般暗示老皇帝,岂不是自找没趣么?” 杨越遥道,“我看他是对东宫之位垂涎三尺已经饥渴难耐。” 言罢,两人再度大笑了起来。 十月秋风便在这两人大笑中转眼散去,十一月的北风渐渐呼啸,京城上空的层云也渐渐开始聚拢,而后整片天空都阴沉了下来。 程月棠处理完京城中的事务之后抽空去了一趟骆婆婆隐居的山谷,唐英看到程月棠前来,脸上当即乐开了花,不待程月棠下马便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唐英与常青山虽然身在这山谷之中与外界没有联系,但偶尔听到进山采药的农夫所言,他们还是了解到了一些外面的情况。 当听到太子谋逆失败之时,两人都心惊肉跳得无法安睡,生怕京城中的长公主府会因此受到影响。然而却一度没有消息传来,两人探听不到消息却只能作罢。 而当听到程景况在詹海关大破乌苏大军时,两人都高兴得跳了起来,那种来自心底深处的欢喜不是言语可以表达的,特别是常青山,曾一度激动得落下泪来。 乌苏大军如何破灭东凉的,时至今日仍是历历在目,而今听闻程景况神威无比大破乌苏大军,一直压抑在常青山心头上的一块石头也随之被掀开了。 程月棠将外面的事仔仔细细的给两人说了一遍,而后缓声道,“如今京城形势尚不明朗,你们二人只怕还要在这山谷之中再待上一段日子才行。” 唐英闻言露出一张苦脸,“月棠姐,我...” “我知道,这里的日子是清苦了些,但如今老皇帝并未明言开赦,你们若是回京,万一被杨越遥发现了,长公主府怎么办?” 程月棠在来之前曾有意无意的试探过老皇帝的口风,可是得到的回答却是老皇帝连连叹息。 老皇帝既没有明言开赦常青山,也未明言道继续追捕,只是摇头叹息。 程月棠很是疑惑,不明白老皇帝心中到底是何意。 唐老爷子以死来捍卫唐家,长公主更是手刃驸马,按道理,老皇帝便是有天大的气也该消了。 可是事实并不是如此,老皇帝似乎对长公主府仍然存在一丝戒备之意。 程月棠对唐英道,“只要老皇帝撤去常青山的海捕文书,我便来接你们回京。” 唐英无奈点头道,“多谢月棠姐。” 这时,常青山忽的问到,“霄阳公主既在詹海关与乌苏大战,那可曾去过东凉,可曾从乌苏手中收回东凉失地?” 程月棠知道他想问什么,当即秀眉轻挑道,“你放心,当初我答应你的我便一定会做到。” 常青山闻言微微点头,“如此便最好了。” 唐英不知两人在说什么,当即疑惑道,“月棠姐,你答应过他什么?” 程月棠笑道,“当初你与他无论如何也要在一起,你付出的代价便是长公主遭遇劫难,唐老爷子自刎。那你可知他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吗?” 唐英闻言一怔,不由得摇了摇头。 “霄阳...” “他为了与你在一起放弃了整个东凉。” 程月棠摆手打断了常青山,而后对着唐英正色道。 唐英听罢,心神一颤,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不知所措,怔怔的看着常青山与程月棠。 程月棠道,“他若不放弃东凉,那乌苏与东凉的战争势必会将宋明卷入其中,而到时候大战一旦开启,以杨越铭的懦弱性格定然无法在战争中赢得老皇帝信任,反之,杨越遥却会顺势而上,到时候东宫被杨越遥取而代之,你想你与他还有在一起的可能吗?” 唐英哪里知道在乌苏破灭东凉的背后还有这许多弯弯绕绕,当即被程月棠说的所震撼,目光楚楚的望向常青山。 常青山见状一叹,“若是三国大战开启,不知又有多少黎民百姓将会遭受劫难,我常青山虽不是什么圣贤,但身为东凉太子,若是放弃东凉能换取更多百姓平安,那这东凉不要也罢。我心在何处,国便在何处!” 第二百六十七章:东凉复国 因为杨越遥在国宴之上惹恼了老皇帝,故此京城迎来了难得的风平浪静。 杨越遥明知道老皇帝对前太子一事一直耿耿于怀,然而他却明里暗里进行试探,老皇帝若不发怒那便不是老皇帝了。其他皇子见到杨越遥如此下场,当即安静了下来,不再有所动作,生怕老皇帝一怒之下将自己也给办了。 这一日,杨季修与程月棠联袂进宫给老皇帝请安,老皇帝对杨越遥之事怒气未消,见到二人并未显得有多高兴,只是淡淡的与他们说着话。 程月棠见老皇帝还对杨越遥一事生气,当即劝慰道,“陛下,宁王什么性子您又不是不清楚,何必与他较真呢,怒大伤身,您都这一把年纪了,保重身体才最重要。” 杨季修也附声道,“皇兄,事情过去便过去了,皇兄要放得下,看得开才好。” 老皇帝听出了杨季修话里有话,当即冷声道,“朕戎马半生才换来这至尊之位,他杨越遥何德何竟能敢在朕的面前大放厥辞?” 程月棠看了杨季修一眼,微微摇头,而后转眼看向老皇帝,恭声道,“陛下,太子之位始终是朝中头等大事,陛下一日不定,此事便一日没有结果,宁王之事虽不足为虑,但霄阳担心,宁王之事恐怕只是开头。” 程月棠所言句句在理,虽直言太子之位,但她说的确实是事实,老皇帝看了她一眼,脸上满是无所畏惧的样子,“朕不相信这京城之中还有人胆敢逼朕立太子!”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都急忙跪拜在地,杨季修辩解到,“皇兄,霄阳的意思是宁王此次开了头,只怕后面还有如此这般的事发生,她是担心您怒气攻心,伤了身体啊。” 老皇帝闻言朝程月棠看去,脸上怒色渐渐消减,而后抬手道,“起来吧。” 两人起身后,杨季修恭声道,“皇兄,臣弟还有一事请奏。” 老皇帝淡淡道,“讲。” “而今乌苏打败,已无力统辖东凉,臣弟想,我宋明是否可以助东凉复国,以此来挟制乌苏。” 杨季修和程月棠今日进宫,为的就是此事,刚才那些话都是故意说给老皇帝听的。 老皇帝闻言,脸上神色渐缓,微微叹道,“朕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如今东凉太子失踪已经几个月,生死未卜,我们助谁复国?随意在东凉找个人吗?” 乌苏打败之后,老皇帝便考虑过这个问题,若是能让东凉复国,那对宋明来说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不仅可以挟制乌苏,还可以稳定东境,最重要的可以让东凉真真正正成为宋明的附属国,一举三得,老皇帝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东凉复国的关键是东凉的皇子,东凉那老皇帝膝下本就只有一个常青山,所以早早的便将其立为太子。而今这常青山下落未卜,生死不明,老皇帝纵是有心为东凉复国,只怕也没有人能撑得起这杆旗子。 程月棠闻言道,“陛下,此刻东凉太子在宋明的海捕文书尚未撤销,他自然不敢出来露面。倘若陛下能先行撤销了那海捕文书,霄阳想那常青山也该当明白陛下的用意。” 老皇帝思索道,“如此倒也是一个办法,只是朕担心那常青山恐怕早已死在了荒郊野岭,所以咱们才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程月棠和杨季修闻言,相视一眼后,杨季修道,“试试总是好的。” 程月棠问道,“陛下,若是陛下赦免了常青山,那唐英一事...” 老皇帝闻言这才想起还有唐英一事尚未解决,当初迫于朝中压力,他不得不对长公主府施压,没想到唐泽兑亲赴宫中以死谢罪,老皇帝心痛至今。 闻言,老皇帝摆手道,“正如刚才老七所言,过去了的便过去吧,既然赦免了常青山,唐英自然也无罪了。” 老皇帝在下令抓捕唐英与常青山时便知道这两人肯定有关系,只是当时乌苏和南蛮随时都有可能犯境开战,所以老皇帝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集中注意力在关注乌苏和南蛮的一切动向。 而如今若是能寻到那常青山,助其复国,那东凉与宋明的关系就不可同日而语了,那唐英与常青山便是当真有些关系又如何? 程月棠和杨季修对老皇帝的意思心知肚明,两人却都未明言。然而,在这之中老皇帝到底将长公主府置于何地也只有老皇帝自己才知道。 长公主说到底毕竟是皇室嫡系,老皇帝便是不顾及唐家的面子,也要顾忌皇室的面子,所以唐英纵然与常青山有些关系,老皇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 程月棠拜谢道,“霄阳替唐英多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 老皇帝忽的叹道,“此次乌苏大败,东凉也是时候重新建国了,咱们宋明虽然震慑四海数百年,但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杨季修闻言点头,“皇兄所言甚是,臣弟立刻着手此事。” 老皇帝嘱咐道,“若是当真能寻到常青山,你一定要与他说明情况,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回去复国。” 说着,老皇帝饶有深意的看了杨季修一眼。 杨季修见状,狭长凤眼突的一闪,“皇兄的意思是?” “他若害怕了乌苏大军的灭国之举,不肯回去...只要你带回去的是东凉太子,那东凉旧部就不会不服。” 老皇帝的话听上去有些矛盾,但是仔细一想却满是深意。 东凉太子常青山始终已经几个月,这人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按老皇帝的意思,倘若常青山死了,那杨季修便再去找一个“常青山”来。可若是他没死,不敢回东凉去复国,那便在让他死一次,而后杨季修再去“找一个”常青山来。 总而言之,东凉复国所需的不过是一个太子,一个可以让宋明名正言顺扶持他收复东凉重新见过的傀儡。至于这个傀儡是谁,老皇帝则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这个傀儡上位以后,宋明能从中得到巨大利益。 程月棠和常青山面面相觑,看来老皇帝是将东凉已然纳入了宋明版图,所以对常青山是否敢回去复国如此在意。 程月棠皱眉道,“陛下,倘若常青山没死,即便他知道自己是个傀儡,想必也不会反对吧?” 老皇帝闻言一笑,“你呀,还是太年轻了。” 老皇帝站起身来接着道,“古往今来有多少帝王不是从傀儡变成了一代圣君的?这常青山敢不敢回去复国是一回事,复国以后对咱们宋明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了。如果不能牢牢的将其握在手中,那我们又何苦费心费力的助其复国?” 在老皇帝心中,这件事的结果只能是一个,那就是常青山复国,东凉彻彻底底成为宋明的附属国。除此之外,其他无论什么样的结果在老皇帝眼中,都是副产品,都可以抹去。 杨季修看了看程月棠,而后对着老皇帝道,“皇兄,如此一来,岂不是给了乌苏喘息的机会?” 倘若常青山不愿复国,或者说他回去复国以后并没有成为老皇帝预想中的附属国,那老皇帝定然会对其施行毁灭性的打击。而这样一来,那重创乌苏的作用便没有了,乌苏籍此得以喘息,宋明的潜在威胁又会变成实质性的威胁。 不料老皇帝闻言笑道,“乌苏那边我们自然也不能放松警惕,若是可以,咱们便再进乌苏以此,彻底将其平定,免生后患。” 老皇帝心中已经打定了注意,无论东凉和乌苏究竟如何做法,只要威胁到宋明,那么就直接抹平,不容置疑。 此次乌苏新败,短时间内定然难以复原,只要宋明动作够快,即便南蛮在金州闹出一些事情,宋明也能从容应对。 程月棠已然猜到了老皇帝心中所想,闻言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双眉微微翘起,“陛下,常青山此人,霄阳也曾见过,乃是知书达理的性情中人。我们若是使用强硬手段,只怕会适得其反。与其如此,我们不如以安抚和援助为主,让其死心塌地的归顺于咱们。” 老皇帝点头道,“此乃最好的结果,朕自然喜闻乐见。但有些事却是不得不防,就拿此次乌苏犯境来说,若不是我们在詹海关早有防备,那此时乌苏大军已经兵临城下都说不一定。所以,对待常青山复国一事,咱们要尽可能将所有可能性都想到,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程月棠和杨季修闻言都是点头,最后再度商量了一下若是找到常青山以后的行动细节,程月棠和杨季修这才缓缓离开皇宫。 走出宫城,程月棠不由冷冷笑道,“咱们这位皇上可当真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啊...” 杨季修闻言,却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 在老皇帝心中,宋明目前的情况他虽然知道,但是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大刀阔斧的进行革新,因为一旦施政不对,那引起的便是万丈巨浪。老皇帝此时要做的便是稳住当前的形势,让它不致恶化。而对外,老皇帝依然保持着年轻时候的雄心,能抓在手里的,那边一定要抓在手里,任何人不能染指。 可是老皇帝如此一来,宋明的形势便会变得岌岌可危。 第二百六十八章:为了什么 老皇帝支持常青山回东凉复国的消息,程月棠以最快的速度传给了常青山,而后让他与唐英一同前来京城。 两人几乎是日夜兼程的赶回了京城,唐英回到长公主府后与长公主好一阵痛哭,母女俩一个是委屈不已,另一个则是喜极而泣。 唐矩看到唐英终于安然回来,心中对程月棠的敬意更甚。 当初程月棠答应过长公主,一定会保唐英的周全,此时看来,她说到做到了。而程月棠当初也答应过唐英要护长公主府周全,她也说到做到了。 在唐矩心中,程月棠不仅是一个智计无双的才女,更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姐姐。 唐英回到长公主府后先去祭拜了一番唐老爷子和父亲,最后才回到正厅之中与众人说话。 当长公主问及她在外躲藏如此之久可曾吃饱穿暖时,唐英再度扑倒在了长公主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唐英心中的委屈和酸楚通通化作眼泪夺眶而出,将长公主的衣衫都打湿。 第二日,程月棠邀请唐英和常青山前来府上做客。 唐英和常青山此次能够从京城之中逃脱,而又能安然的回到京城,全系程月棠出手相助。于是两人想都没想便欣然答应了。 杨季修在两人刚刚抵达秦国公府的时候也来了,看见两人眉头当即微微皱起。 四人落座以后,程月棠直言问到常青山,“皇帝陛下的提议你想过没有?” 常青山不料程月棠如此着急此事,当即敷衍道,“已经在考虑了...” 常青山不是不想复国,但是他也不想复国以后自己治下的百姓要受宋明的奴役,当初他选择放弃东凉便是为了让东凉百姓少受战火摧残。如今老皇帝这般提议无疑是将自己当成了傀儡,那东凉百姓如何还能有好日子可过? 杨季修叹道,“即便你不当这个傀儡,东凉百姓也不一定有好日子过。” 此时的东凉仍被乌苏霸占着,东凉百姓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杨季修此言无疑是在告诉常青山,比起让乌苏蹂躏东凉大地,常青山即便当了这个傀儡,情况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 常青山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始终无法越过自己这一关。 他没有回去复国,东凉百姓心中所恨的只是乌苏。然而他一旦回去复国却并没有为东凉百姓带来安居乐业,那东凉百姓心中的恨意便会转移到他身上。这其中的细微之差,虽然对于旁人来说并没什么区别,但是对于常青山来说,那可是天壤之别。 “我身为东凉太子,放弃东凉任由乌苏屠戮已然是罪大恶极,倘若我再为了自己一己私利而将东凉万千百姓置身水火之中,那我常青山还有何脸面立身于天地之间?” 常青山语气铿锵,甚为有力,说话时无不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坚韧意志。这可能源于他上一次放弃了东凉,此时已经感到后悔,但是却不能明言所致。 在常青山看来,上一次放弃东凉,那是因为为了让更少的人遭受劫难。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大出他所料,东凉如此之多的难民死去,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便是听别人谈起也忍不住心中愧疚难当。 而今若他仍旧选择当傀儡的话,那他此生还有何面目对面东凉百姓?死后又有何面目去面对东凉皇室的列祖列宗? 唐英一直没有说话,因为此时她觉得她插不上嘴,这样勾心斗角的事并不适合他。 这时,程月棠忽道,“你既知道自己为了一时儿女情长犯下过大错,那你难道都没想一想如何去补救吗?” 程月棠的语气冰冷,似突然之间便变了一个人。 唐英闻言一怔,“月棠姐……” “国破家亡不得不流落他乡,还要靠我这样一个女子来庇护与你,你觉得你此时还有脸面立身天地间?” 程月棠拂手打断唐英,而后继续冷言问到。 常青山闻言,脸上顿时浮现一股愤慨,满脸通红羞愧万分,既是气愤又是惭愧,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初他之所以答应程月棠放弃东凉,不仅是为了得到程月棠对他和唐英之事的肯定,而且当真是为了能让更多的百姓避免战争迫害。 可是如今,峰回路转当前事再度轮回至面前的时候,程月棠却以此来“羞辱”于他,这实在让他难以承受。 常青山“噌”的一下便站了起来,转身便要走。 杨季修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抓住,“逃避?逃避便能解决问题吗?” 程月棠也伸手拉着唐英,让她不要去阻止常青山,“你大可一走了之,反正这偌大天地对你来说,何处不是安身之所?所处不是你栖身之地?对吧。” “月棠姐!” 唐英也受不了程月棠如何“刻薄”之言了,当即面红耳赤的站了起来。 然而程月棠却是忽的瞪了她一眼,使劲的将其拉了下来,“坐下!” 杨季修对常青山道,“今日找你来,本就是要与你商议此事的,你若是一走了之,偌大东凉难不成当真拱手送给乌苏,再也置之不理了吗?” 说着,杨季修手上用劲,将常青山又按回到了座位上。 程月棠放开唐英的手,对着常青山道,“皇帝陛下所要的不过是东凉彻底归顺于宋明,这一点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吗?以前的东凉不也正是如此吗?” “可是我却要背负这千古骂名!” “那你就咬牙背着!” 常青山的话音刚落,程月棠的声音便立时传来,两人都互相瞪着对方。常青山眼中满是愤慨和恼怒,然而程月棠眼中却满是“嘲笑和讥讽”。 程月棠厉声道,“为了让东凉百姓过上好日子,你便是扛着这千古骂名又如何?难道不值得吗?难道比起为了和唐英在一起而放弃东凉的决定,这个骂名就这么难以承受吗?你到底是谁了自己在考虑这件事还是为了东凉百姓在考虑这件事?!” 话音落下,无论是常青山还是唐英,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的确,常青山若是回东凉复国成为宋明的傀儡皇帝,这千古骂名他是背定了。可是若是因为如此而能使东凉的老百姓免遭乌苏蹂躏,那他即便背负着这些骂名又会怎么样呢?东凉的情况还能比现在更差吗? 再者,宋明之中还有程月棠,杨季修等忠正之士,难道他们会眼睁睁看着老皇帝奴役东凉百姓吗? 程月棠和杨季修没有说,常青山自然以为这两人是站在宋明皇帝那一边的。 程月棠瞪着常青山道,“我原本还当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情中人,原来也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我不许你这般说他!” 唐英忽的站了起来,对着程月棠带着哭腔吼道。 不料程月棠见状只是一笑,“哟,事到如今还要躲在唐英背后?” 话音刚落,常青山便站了起来,拉开唐英对着程月棠道,“我去便是!但你得保证从此以后乌苏再也不会侵犯东凉!” 常青山知道程月棠的意思,程月棠这般激他,为的不过是让他答应回去复国。可是常青山不知道的是,老皇帝当初给杨季修的命令可没有说让程月棠对常青山如此客气。 若是按照老皇帝的口谕,常青山只要有一丝退缩之意,那杨季修便能将其灭口,而后找个替身来代替他,以此来恢复东凉原状,让东凉彻底成为宋明的附属国。 可是程月棠并未将这些告诉常青山,因为她知道,她无法这么做。 杨季修一直没有阻止程月棠讥讽嘲笑常青山也正是因为他知道程月棠在激常青山,让他难堪,不得不选择接受老皇帝的这个提议。 程月棠见常青山终于同意此事,脸上神色终于有所缓和,沉声道,“此次乌苏在詹海关大败,没有几年时间无法恢复。期间这段时间,你可以在东凉整肃一切军务政务,重整东凉朝纲。” 杨季修看向常青山叹道,“如果能有其他的办法,我们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常青山闻言一怔,脸上忽的浮现一抹骇然,怔怔的看着程月棠和杨季修。 “你乃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若不以复国为由,朝廷如何能撤了你的海捕文书?你和唐英又如何能回到京城?难不成你们还真打算在那山谷之中待一辈子吗?” 杨季修看着常青山,脸上满是冷意。 常青山和唐英闻言都不知所措,原来程月棠和杨季修是当真为两人在考虑,所以才出此下策。 若是两人没有为常青山和唐英考虑,程月棠刚才便不会如此激他,便不会费尽心思让常青山和唐英安然离开京城,便不会再去老皇帝面前提起此事,换取两人的自由。 程月棠和杨季修如此做法,为的只是能让常青山和唐英不致流落江湖而无人问津,为的只是让两人都能够安然的活着,不至于被老皇帝给杨季修的下的命令所束缚。 老皇帝所要不过是一个东凉太子,而杨季修可以找出一万个东凉太子出来。但是杨季修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一旦有另一个东凉太子回去复国了,那常青山面临的只有一死。 可是程月棠和杨季修并没有这么做,他们仍是想方设法在让常青山同意此事,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保住常青山和唐英的两条命啊! 第二百六十九章:又到年节 凛冬将至,呼啸的北风已经开始吹袭这个世界,那京城郊外漫山遍野的落叶在林间不断飞舞,而后落在了外面已经干涸的河床边上。天上层云也开始堆积,将整个世界都变得阴冷,所有人都将脑袋缩进了袍子里,张嘴闭嘴间热气腾腾。 常青山答应了老皇帝的提议,返回东凉进行复国事宜。 此事乃是程月棠和杨季修一手促成,他们自然是要跟着前去才是。 詹海关大败,乌苏已无力掌控东凉,常青山回到东凉以后振臂一呼,所有东凉旧部霎时齐聚王都。原来控制着东凉王都的乌苏军队瞬间被击溃,常青山顺利进入王宫。 乌苏派遣使者前往宋明,想要就此事讨一个说法,一方面牵制宋明朝廷的动作,另一方面也打听一下宋明朝廷的目的。 然而老皇帝对于此事态度甚为强硬,丝毫不给那来使面子,见他仍是一副傲慢之色,当即将其拖了出去杖责二十,扔到京城外面。 乌苏上下一片哗然,然而却只能咬牙隐忍,因为此时一旦惹恼了宋明皇帝,别说东凉,便是乌苏他们也不一定能安稳的守住。 经此一事,常青山复国一事再无阻碍,程月棠与杨季修顺利帮助常青山登基。 王都,花园内。 常青山处理了一整天的政务已然疲乏不堪,但仍是强打着精神阅读着面前的奏章。 程月棠和杨季修联袂而来,常青山急忙起身施礼,可是却被杨季修单手扶住了。 “而今你已是一国之主,许多地方你该当注意才是。” 常青山感念程月棠和杨季修对他,对东凉上下的大恩,所以对两人格外尊重。但是如今他已是东凉王,若是再如以往那般对程月棠和杨季修敬畏不已,只怕会坏了他这个东凉王的名声。 然而常青山对此却是丝毫不在意,闻言道,“本王能顺利登基全赖二位慷慨相助,世人如何看法本王管不着,但本王自有本王的道,却毋须因为他们的看法而特意改变。” 三人坐下后,常青山问到,“如今大局已定,那本王与英儿的事……” 常青山说话时紧紧的盯着程月棠,生怕程月棠听完之后说出一个“不”字。 可是程月棠闻言却是皱眉看向常青山,“如今不过是大局方定,后面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处理,这时候讨论这件事,你觉得合适吗?” 而今东凉刚刚复国,全国上下的政务和军务都亟待复兴,如此时候正是常青山大展拳脚重振东凉的大好时机。然而常青山却在此事提起此事,未免会让人觉得他有些不识大局。 杨季修冷冷道,“国家大事与儿女私情比起来,谁更重要?孰轻孰重难道还要我们来教你吗?” 常青山闻言一怔,但是脸上却仍是风平浪静,而后缓缓叹道,“是本王太过着急了。” 程月棠扫视了一番这偌大花园,见其中侍奉皇帝的奴仆不过三四人,当即问到,“怎么就这么几个人?” 常青山道,“以前就是因为王室花销太大,所以导致东凉军事准备不足,无法与乌苏一较高下。如今破旧重来,本王自然不能再走以前王室走过的老路子。” 杨季修闻言道,“如此这般才是一国之君该有的作为。” 程月棠笑着道,“你这般节俭,可不见得底下的王室成员也会如此,那你怎么办?” “此事本王已经想过,除了削减薪俸以外,王室成员收受的供奉也应当有个明确的数目,不可参差不齐胡乱一通。这一点,本王正与王宫大臣们商议,不过本王已经打定了勤俭振军的注意,底下无论有多少反对的声音,本王也照样要付诸实践,但凡有不遵守者,一律革职查办。” 常青山的态度甚为明确,语气铿锵有力,丝毫不容质疑。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都是点头,程月棠道,“你能如此这般,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但是有一点你要知道,宋明对东凉的态度也很坚决,此时你不过刚刚登基,许多方面还需要宋明的支持,所以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你自己务必有所考量。” 常青山闻言一叹,脸上露出淡淡愁容,“虽然王国已复,但东凉的老百姓们却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一点,也唯有宋明帮助才能彻底解决。” “彻底解决大可不必,若是所有人都安居乐业,你觉得宋明皇帝会高兴吗?” 程月棠饶有深意的看了看常青山,而后缓缓道。 常青山神色一怔,想到自己不过是个傀儡,若是东凉上下都安居乐业了,那自己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宋明皇帝直接换个人来当这个东凉王即可。 “呵呵……” 常青山只是苦笑,眉间愁云不散。 杨季修知道老皇帝的性格,所以对此并没表示什么异议。 程月棠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而后对着常青山道,“东凉军权现在掌握在谁手里?” 常青山不料她突然问起这个,当即回答道,“现在殿前指挥使北炎杀手中,此人乃是我父王的心腹。” 程月棠正色道,“目前最要紧的是你要将军权抓在手中,而后再在全国推行新政。这样不仅可以减少新政推行的阻力,而且还可以牢牢抓紧军权。唯有这样,你才能彻底在东凉站稳脚跟。” 常青山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而后抬眼看向程月棠,不解道,“霄阳公主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为本王考虑?为何不为宋明皇帝多加考虑?我若是掌握了军权,宋明皇帝的计划岂不是就泡汤了吗?” 话音落下,程月棠和杨季修都是微微摇头。 如今的宋明是什么情形两人都是心知肚明,朝堂之上各个皇子勾心斗角,朝中一片乌烟瘴气,哪里还有半分堂堂大国的朝廷景象?而在宋明国中,贪官污吏横行,贺芳城,兖州城,杨季修杀了一个再冒出来一个,数不胜数。 而今的宋明便如一个已然腐坏的浆果,外面看上去仍是光鲜亮丽,但是内部却早已腐烂空洞,不堪入目。 现在的老皇帝对朝廷风气不加拨乱反正,只想着如何能继续维持当前的局面,如何能继续守着自己的那至尊之位,早已不再是前两年那个偶尔还为百姓考虑的老皇帝。 程月棠与杨季修身在宋明看得最是清楚明白,他们心中早已知道如今的宋明除非发生大的动乱,不然只能等着一步步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但是这些都只能藏在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告知外人。 程月棠转眼看向常青山,神色忽的变得深沉,“当初东凉难民涌向詹海关,绝大多数人都饿死在了关外,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如今我这般帮你,便算是还当初欠东凉的一份情吧。” 程月棠心中始终忘不了当初那惨不忍睹的画面,那层层叠叠堆积的尸体,直让程月棠此时想起来仍是心惊,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常青山不料程月棠竟是为了此事所以才如此尽心尽力的帮自己,闻言不由得对程月棠肃然起敬,“本王代东凉上下所有百姓谢过霄阳公主。” 说着,常青山对着程月棠深深一拜。 程月棠扶起常青山道,“而今局势尚未到可以放心大胆的地步,我们走后,你一个人在东凉可要多加小心。” “你们要走了?” 常青山讶然道。 杨季修也站起身来道,“如今你登上王位,各项复兴措施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只要你照着霄阳所言,处处小心,事事谨慎,当不会再有什么大碍。” 程月棠接着道,“我们在东凉已经耽搁了一段时间,再过些日子便该过年了,我们自然要早些回去做准备才是。” 常青山闻言,当即沉沉点头,“那我们便宋明春猎的时候再见!” 程月棠和杨季修与常青山告别之后便立即启程赶回了宋明,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底,距离年关所剩时日不多。 今年整整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朝中局势大变,今年的年关将会是什么样的,便是程月棠和杨季修也无法猜测。 不过好在杨越遥被老皇帝禁足一个多月再无什么动作,这倒是让程月棠和杨季修放心不少。 秦国公府内,程月棠一边吩咐芍药记下明日要买的东西,一边吩咐重伤已然痊愈的燕无声去唤杨季修前来。 程景况已经与程月棠说了,今年乃是程月棠成婚之后的第一年,程月棠自然是要去齐王府团年才是。 杨季修来了以后当即将府中准备的事务一一报给了程月棠,唯恐有落下什么。 程月棠听完之后道,“府里要不了那许多年货,倒是给各家各府准备的例礼,还要多准备一点。” 杨季修闻言了然一笑,“还是王妃细心。” 程月棠嗔道,“我若不细心点,岂不是让别人看咱们齐王府的笑话?” 杨季修见她已然将齐王府当作了自己家,脸上笑意更浓,“这有了王妃以后才知有王妃的好啊……看来以后得多娶几个王妃才行……”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你要不要试试看?” 杨季修连忙正色摇头,“不要,坚决不要!” 程月棠这才心满意足的转眼看向窗外,那是纷飞不止的鹅毛大雪,与两年前自己醒来时看到的鹅毛大雪一模一样。 第二百七十章:奇怪的马 所谓新年新气象,今年的程月棠和杨季修不仅是新婚大喜,而且又在詹海关战场上大破乌苏大军,让整个宋明朝廷都扬眉吐气。 于是齐王府中的气氛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不再如以往那般冷冰冰的,而是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程月棠走在齐王府中,看着眼前的这个“家”,心中不由温暖无比。齐王府还是熟悉的样子,府中空气也还是熟悉的味道,当程月棠走到当初在齐王府养伤的那间厢房之中时,她看见屋中一应事物当真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连凳子都没有移动过。 杨季修站在程月棠身后,轻声道,“当初你亲自收拾完以后,我便每日都来此处打扫,生怕下人们来打扫乱动了屋中物件。” 程月棠闻言,脸上微微发烫,浮现出一抹红晕。当初在齐王府养好伤以后,程月棠乃是与芍药一同将这屋子打扫了干净才离开的。那时候程月棠其实还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再回来。 而今当程月棠再度站在这屋里,那过去的一幕幕经历便如一幅幅画面一般在眼前闪过。 这些画面看似过去很久了,然而此时程月棠回忆起来却仍是清晰无比,仿佛就在昨天。 “你就那么笃定我一定会再回来?”程月棠的声音很轻很细,若是不小心仔细听,肯定没人能听得到。 但是杨季修却如长了一张顺风耳似的,闻言,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我不是笃定,而是认定。我认定了你,你便无路可逃。” 程月棠闻言脸上红晕更甚,当即假装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嗔道,“我才不信。” 杨季修了然笑道,“信不信由你,但是本王认定的事,尚未有一件是超乎我预料的。” 两人走出房门,院中漫天大雪将一朵朵腊梅掩盖,而后坠落在地面上堆积。 程月棠吐出一口热气,脸上滚烫渐渐消散,最后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凛然雪色。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脸上的神色变化,不由问到,“怎么?” 程月棠摇头道,“没事,只是觉得白云苍狗实在快得下人,转瞬便是两年过去了。” 当初杨季修为躲避追捕深夜闯进秦国公府的情景,程月棠此刻仍是历历在目,但是转眼看来,她此时却成了杨季修的王妃,世事变化之快,当真让人难以琢磨。 杨季修笑道,“如此两年时光,有时觉得的确很快,但是有时候却又觉得比漫长的一辈子还要难以煎熬。”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的意思,她是在说这两年之中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偌大京城也因为这些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他们眼中,这两年时间可以说很快,但是也可以说很慢,因为他们经历的种种事情都是非常人所能想像的。 程月棠点头道,“也不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而我们又还要度过几个这样的两年时光。” 杨季修皱眉问到,“你是在担心太子一事?” 程月棠闻言点头,蹙眉叹道,“此事皇帝陛下一日不决断,那这京城便一日不能安生,而咱们也一日不能踏实。” 杨越遥在失去了乌苏这个强大外应之后,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宋明的太子之位,故此程月棠笃定杨越遥会为了这太子之位死命一搏。 杨季修见她还在为此事烦心,当即劝慰道,“此事有皇兄去操心便够了,咱们还是好好的享受今年这个难得的年节吧!” 杨季修并不是不在乎这太子之位所落在谁手里,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老皇帝只要打定注意不开口,谁人都无法撬得动。如那杨越遥,明里暗里试探,最后落得被老皇帝禁足在府的下场。 所以杨季修对此已然看透了,只要这宋明江山不落在杨越遥手里,那其他的事便都好说。 齐王府上下奴仆早已见过程月棠,虽然今次乃是程月棠与杨季修大婚之后第一次在府中守岁,但一众奴仆对程月棠却是相识已久般热情,恨不能将程月棠捧到天上去。 自此,程月棠便真正成为了这齐王府的女主人。 相比齐王府中的热闹非凡,宁王府上却是冷清一片,禁足在府的杨越遥始终想不明白老皇帝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而正是因为他想不明白,所以将这一切因果都强加在了杨季修身上,心中对杨季修的杀意也已经到了极致。 年节方过,京城中的热闹气氛尚未消散,时间转眼便来到了三月,宋明一年一度的春猎又要拉开帷幕了。 因为杨季修在前几次春猎和秋猎上的表现都记得老皇帝赞赏,故此今次春猎,老皇帝仍是将统领大权交给了杨季修,让他继续负责春猎的一应事务。 杨越遥得闻消息后直恨得牙痒痒,但奈何自己刚刚被老皇帝允准出府,此时在朝中根本说不上话。 三月,春光渐渐显现,有早回的燕子已经开始在低空名叫,而后飞入百姓家的屋檐下开始筑巢。 猎宫被杨季修率领的禁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前来参加演练的各路军士也早已在外围驻扎,王公大臣和各国来使纷纷被杨季修重点看护,以防有变。 只是今年,乌苏和南蛮都没有派遣使臣前来,只有常青山依旧如故,再度前来宋明朝拜。 不过常青山此来最大的目的却不是为了朝拜,而是为了见一见唐英。两人自上次分别,如今已有数月。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两人许久没见,各自心中只怕早已觉得已经过去了多年。 春猎开始当日,老皇帝祭祖祭天,弯弓致意,在一阵锣鼓喧天中正式拉开了春猎的帷幕。 不过老皇帝弯弓搭箭之后却是并未如往年一般骑着马去撒撒风,时而撑着老腰坐了下来,叹道,“老了啊,终究还是老了啊……” 往年老皇帝尚还有些力气,但今年却不知为何,老皇帝只觉身体异常疲乏,便是一路乘车来这猎宫都觉得十分吃力。 老皇帝心中明白,岁月不饶人,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不是他想躲就能躲得开的。 程月棠闻言笑道,“陛下龙威正盛,便是上了年岁那也是英姿犹存,如何能言老呢?” 老皇帝看着程月棠摇头笑道,“你这话倒是好听,但朕的身体朕岂能不知?” 程月棠见状秀眉微微上挑道,“陛下此次若是当真不想出去骑骑马,那霄阳等便陪着陛下聊聊天吧,也省得陛下看着咱们年轻人活蹦乱跳,心里添堵。” 老皇帝闻言,当即笑出了声来,“你这孩子,朕难不成还能妒忌你们风华正茂岁月正好吗?” 话音落下,在做的文武大臣都是笑了起来。 春猎要持续数日才会结束,老皇帝没了遛马的兴致,但其他人却不见得。程月棠也就是如此一说缓解缓解场中气氛,若是要她当真坐在此处一直陪着老皇帝聊天,只怕那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这时,程景况恭声道,“陛下,西域在年节时进贡上来的几匹千里马乃是万中无一的良驹,陛下此次若是错过了,岂不是当真可惜了?” 老皇帝闻言一怔,当即转头问到右手边的御马司提督,“可有此事?” 御马司提督蒋尚清闻言当即拜倒,“启禀陛下,今年西域确实献来几匹良驹。” 老皇帝闻言一拍大腿,惋惜道,“唉,当真是可惜了。” 程景况见状笑道,“陛下稍安,虽说今次春猎陛下是错过了这几匹良驹,但据微臣所知,这几匹良驹可都是被禁军蒙大统领给预先订下了,陛下以后若是想骑,便是在宫中那也有的是机会。” 老皇帝当即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蒙旭,“蒙旭,可当真如此?” 蒙旭躬身道,“回禀陛下,确实如此。本来今次春猎,臣便想献给陛下,奈何陛下一路上看到陛下身子实在疲乏,故此没有上奏此事,还望陛下恕罪。” 老皇帝闻言摆手道,“罢了,罢了,既以后有的是机会,那朕也不会急于这一时。” 这时,程月棠恭声道,“陛下,听父亲大人这么一说,霄阳对这万中无一的宝马良驹也来了几分兴致,不知陛下能否允准霄阳先行为陛下试马一番,看看到底有没有父亲大人口中所说的那么神。” “哦?难不成你还不相信你父亲大人么?” “陛下取笑了,霄阳只是有几分好奇心罢了。” 程月棠知道父亲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此事,既然他提了出来,那定然是有他的用意。此时老皇帝不能试马,那程月棠自当要去看个清楚才是。 老皇帝笑着道,“朕准了,你便先去替朕试一试那西域良驹,倘若当真万中无一,那朕说什么也要从蒙大统领手中要来一匹。” 老皇帝话音落下,场中众人再度大笑了起来,唯独坐在老皇帝左手便的杨越遥却是眉头紧锁的注视着程月棠,眼中冷光阵阵,似要将程月棠穿透一般。 然而程月棠却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只对着蒙旭拱手道,“那便有劳蒙大统领带霄阳见识见识了。” 蒙旭对着老皇帝躬身告退,两人径直离开了猎宫。 来到猎宫下的马栏之中,蒙旭皱眉看向正拴在马栏上的几匹黑马问到,“它们有什么问题吗?” 第二百七十一章:林中惊变 程景况突然提起这几匹马,蒙旭也觉得有些奇怪。而后再看到程月棠要来试马,心中当即更是疑惑不解起来。 程月棠一边仔细打量着这几匹马,一边摇头道,“我也不知,但是我爹怎么会无关无辜提起这些马?若不是有问题,那便是我爹另有所指。” 程月棠与蒙旭看了半日也没发现这几匹马有个怪异之处,两人当即各自牵出去一匹,在猎场之中急奔了起来。 一通狂奔之后,程月棠和蒙旭还是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最后两人带着疑惑回到了猎宫之中。 老皇帝笑着问到,“怎么样?可当真如你父亲所言,乃是万中无一的极品良驹?” 程月棠躬身道,“启禀陛下,霄阳对马所知不多,只是刚才试马之时,霄阳坐在那马背上既感觉不到颠簸,也感觉不到摇晃,那马儿奔跑起来四平八稳,神骏已极。” 老皇帝闻言当即拍手笑道,“果真是万中无一的极品良驹,蒙卿,不知可否割爱送朕一匹啊?” 蒙旭当即拜倒,“世间万物莫不是圣上所有,区区几匹马儿,陛下何言割爱。” 趁着老皇帝与蒙旭说话的时间,程月棠不留痕迹的朝程景况使了个眼神,不料程景况的右手藏在袖中朝程月棠微微轻摆,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夜,当最后一缕阳光也被远处高山所遮挡,天地间忽的一下子暗了下来,猎宫四周的篝火随之点燃。 程月棠对着程景况问到,“爹,那些马到底有何怪异之处?” 不料程景况尚未开口,杨季修却先行应到,“这不是西域进贡而来的马。” 程月棠怔道,“不是西域进贡而来的?” 程景况点头道,“正是,西域所产之马眼中紫缕上下而彻。而这些马眼中并没有紫缕,并不是西域所产的千里马。” 程景况身为兵部尚书,自然对兵马一事极为在意,此次西域进贡马匹,正是程景况和蒋尚清前去验收的,所以一早便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只是两人并不知道这些马乃是何处所产,所以也并未将此事上奏给老皇。因为这件事说起来不大不小,便是几匹马而已,既不会伤人又不会闹事。 可是程景况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那西域来使将贡品如数奉上之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程景况后来派人前去追寻却是连人影都没找到。 今日程景况在老皇帝面前提起此事便是要看看朝中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最后发现了杨越遥脸上的神色有异。 “难不成他还想故计重施?利用这些马来做文章?” 程月棠听闻程景况说道杨越遥有嫌疑,当即想到了当初前太子杨越铭在京城城郊试马一事。那次太子座下马匹突的发狂,重伤了杨季修,若不是杨季修急中生智,只怕当场便会毙命。 程月棠沉声道,“今日我也看到了杨越遥在听到父亲说起这几匹马时脸上的表情,的确有些怪异。” 当时程月棠正注视着老皇帝,眼角余光自然能看到杨越遥脸上的表情。 杨季修闻言道,“若是如此,那咱们便将计就计吧,我倒要看看杨越遥能耍出什么花招。” 程景况摆手道,“不可,此时陛下仍在猎宫,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如何担当得起?” 程月棠也是点头,“父亲说得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谨慎一点总不会错。” 杨季修见两人都反对将计就计,当即道,“那明日我便命人将这几匹马带回京城。” 可是让三人都没想到的是,当第二天杨季修打算让人将这些马带回京城的时候,却突的发现昨夜还栓在马栏上的那几匹黑马,此时却不见了! 杨季修急忙让蒙旭派人前去寻找。 不多时,蒙旭手下的禁军来报,说是在猎场北部的山林中看见了一匹黑马,与昨天拴在这里的黑马很相似。 杨季修当即与那禁军赶去一探究竟,万一真如程月棠昨夜所言,这马乃是杨越遥故计重施的话,那杨季修的麻烦可就大了。 杨季修与那禁军一路狂奔来到北部山林,此时山林外围已经被禁军给围住了,常青山和唐英正在一旁相互说着话,似在讨论什么。 两人看到杨季修到来,急忙走了过来,唐英问到,“小叔,他们在找什么?怎么这大阵仗?” 不料杨季修反问道,“你们有没有看见过一匹黑马?” 常青山和唐英闻言都是摇头。 杨季修见状,急忙招呼前方正在吩咐禁军进林子中寻找黑马的禁军副将,问到,“找到那黑马的踪迹了吗?” 副将闻言道,“刚才有军士说在这林子里看到过,我们正打算进去搜索。” 杨季修闻言当即道,“我也去。” 那副将见状也不好阻拦,当即转身朝林子中走去。 这时,常青山忽的从后面跟了上来,对着杨季修道,“本王也去。” 杨季修皱眉道,“你去干什么?” 常青山闻言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咳嗽”道,“本王也想去看看那神秘的黑马。” 杨季修想到东凉乃是极其缺少战马的国家,马在东凉的稀罕程度绝对不亚于黄灿灿的金子。常青山见自己如此着急找到那黑马,有些好奇也是理所当然。常青山虽然武功没有自己高,但比起那些禁军却是要好上许多,若是能带上他,说不定当真有奇效。 闻言,杨季修点了点头道,“进去之后一切听我指挥。” 常青山对着杨季修点头示意,而后两人这才与那副将一起,带着人进了山林。 几人走进林子中才发现,这林子实在是茂密,此时本是大白天,但是在这林中却是感觉像黄昏一般。 杨季修领着禁军走在前面,常青山跟在他身后,那副将跟在杨季修的左手边,而后是一字排开的禁军。 一行人往林中走了一段,但却始终没看到那所谓的黑马。 杨季修有些怀疑情报来源是否准确,当即转头问到,“你肯定在这林子里?” 那副将闻言一愣,“卑职也不肯定,那士兵……诶,怎么不见了?” 副将本打算再召来那禁军士兵问个清楚,但是转眼在人群中寻找时却发现那士兵不见了踪影。 “哦,卑职想起来了,那士兵是在外面值守。” 副将恍然对杨季修道。 杨季修看了他一眼,而后对着常青山道,“跟紧我。” 杨季修越发的觉得此事有些奇怪,但是既然都已经进来了,若是不查探明白却让杨季修如何能放心? 说完,杨季修再度领着人朝前面走去。 越往林子深处走,光线越暗,偌大的林子越发的显得幽静。 杨季修再度往前走了一阵,只觉已经无法正常视物,正要转身带人退出,但当他转过头的时候,却发现那禁军副将手中的长剑正抵在常青山的脖子上。 杨季修当即醒悟了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 常青山被那副将用剑低抵着脖子,此刻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紧紧的盯着杨季修。 杨季修皱眉看向那禁军副将,“你想怎么样?” 那禁军副将闻言阴恻恻的道,“我不想怎么样,你继续往前走便是。” 杨季修闻言看了看四周禁军,只见他们站的位置,有意无意的将自己包围了起来! 杨季修微微眯眼看了看那副将,而后转身便朝前方走去。 他不是不能走,只是他能走,常青山却是走不掉。 杨季修缓缓的朝前走去,脑中不断的回想从发现黑马失踪到进入林子之间的事。 那副将领着一众禁军挟持着常青山跟在杨季修后面,见杨季修一言不发的往前走着,不由讥讽道,“原来大名鼎鼎的齐王,也不过如此。” 杨季修在前闻言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齐王殿下不是能与宁王斗得旗鼓相当么?按理来说齐王殿下当是聪明绝顶之人才是,却为何会落入区区一个副将的全套里呢?” 说着,那副将忽的仰头大笑了起来。 杨季修头也不回的淡淡道,“你的主子精心设计如此一个计谋,便是让你了来讥讽于本王吗?” 那副将闻言当即停住了笑声,而后冷冷道,“杨季修,死到临头还想套我的话,看来,你当真有些本事。” 杨季修见他一眼便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当即转头瞪向那副将,沉声道,“前方便是万丈深渊,你是要我跳下去,还是将他扔下去?” “你怎么知道前方便是深渊?哦,我差点又忘了,你曾几次主持春猎,自然对猎宫周围的地形了如指掌了。” “废话少说,动手吧!” 杨季修知道不能等到走到前方深渊才与他们撕破脸皮,因为常青山武功虽然尚可,但是轻功却实在不怎么样,一旦他们将之扔下深渊,杨季修纵是有绝世轻功也难以将之救起。 可是那副将却笑着摇头道,“我们为何要动手?难道你不该自己跳下去么?” 说着,那副将右手忽的使劲,常青山的脖子上立时多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便流将出来。 杨季修见状心神一震,因为此人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所以“招招致命”,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然而此时,常青山的脸上并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涌现出一股很是奇怪的愧疚之色。 第二百七十二章:猎场惊变 “王爷还没回来?” 程月棠刚去给老皇帝请安出来,见杨季修还未回转,当即问到身旁的芍药。 芍药闻言朝北部山林望去,“回小姐,还没有。” 程月棠不知为何,心跳忽的加快,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只见她走到猎宫前朝猎场北部山林望去,秀眉微微皱起,双眸之中满是愁云惨淡,紧贴着小腹的玉手已然捏得指节发白。 “小姐,王爷武功那么好,应该不会有事。”芍药在旁安慰道。 可是芍药越是这般说,程月棠心里越是担心,心跳越是加快,直到程月棠再也忍不住,急忙朝那山林奔去。 程景况在下方猎场中看到程月棠行色匆匆,当即让蒙旭跟了上去,问一问情况。 程月棠一边朝北部山林急奔,一边对着身旁的蒙旭道,“齐王进去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我担心其中有变。” 蒙旭闻言脸色急变,急忙停下脚步转身便跑。 当程月棠来到那山林外面的时候,正看到山坡上正来回走动,也是十分焦急的唐英。 “唐英!” “月棠姐!” 唐英看到程月棠来到,当即像是看到了救兵了一样,飞奔着从山坡上跑了下来。 “常青山也进去了?” 程月棠看着唐英脸上焦急万分的神色,当即猜到了常青山。 唐英点头道,“他们进去快一个多时辰了……月堂姐……” 唐英看着程月棠,欲言又止,双手不断揉捏,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 程月棠转眼问到,“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程月棠曾听杨季修说过,这边猎场一般无人前来,因为那林子的尽头便是万丈深渊。春猎时无论是围猎还是军演,无一不是在东部山丘上进行。 唐英闻言道,“我们见这边人少,所以便来此处说说话……” 常青山与唐英虽然已被老皇帝开赦,但是他们之间的事此时却还需隐秘,目前朝中争斗已极,长公主府能少去一些麻烦,那自然不必自找不痛快。 程月棠闻言点头,沉声道,“你说他们进去之前的事。” 程月棠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杨季修对这猎场地形比谁都要熟悉,那黑马若当真跑进了这林子之中,杨季修不可能进去如此之久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唐英当即将刚才的事说了一边。 程月棠问及那报告消息的禁军士兵时,唐英摇头道,“我不知道……” 消息来源都不肯定! 程月棠略一思索,脸上露出骇然之色,拔腿便要往林子里冲去。 可是程月棠还未迈出两步,忽的停住了。 “小姐,你看那是什么?” 芍药站在程月棠身后,眼睛望着天上飘散的青烟。 程月棠闻言回转,站在一处山石上抬眼望去,只见林子中忽的升起了一阵青烟,此刻正朝猎场这边飘来。 而后,程月棠便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站在一旁的唐英转眼看向程月棠,只见程月棠脸色骤变,嘴里喃喃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唐英与芍药也愣在当场,那林中居然起火了!如此天气,如此季候,怎么会无缘无故起火?! 两人正各自不安着急间,山石上的程月棠却忽的一个箭步,便往林中冲去。 “小姐!” 芍药当先反应过来,立马追了上去,口中连连大喊。 身后的唐英见状,也拔腿跟了上来。 然而程月棠刚跑到林子边上,便被一人拦了下来。 “我去!” 蒙旭朝身边的副将使了个眼神,而后转身便朝正冒出滚滚浓烟的林中钻了进去。 程月棠怔怔的立在原地,脸上满是骇然和惶恐,不安情绪更加浓烈。 这时,猎宫中的老皇帝和一种大臣们也看到了这边林子的浓烟滚滚,当即齐齐朝这边望来。 “齐王,齐王!” 老皇帝看着那边林子喊到,但却发现齐王此时根本不在这里。而后老皇帝抬眼看了一下身边众人,只见非但杨季修不在这里,连蒙旭也不在! “来人!给朕去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老皇帝恼怒喝道。 这时,杨越遥忽的从猎宫下方急急赶来,走到老皇帝身前,慌忙拜到,“父皇!北部山林起火,火势已经控制不住,就要往这边烧来,父皇赶紧离开猎宫!” “起火?为什么会起火?齐王呢?杨季修呢?!” 老皇帝厉声喝问到。 杨越遥闻言,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老皇帝瞪着杨越遥道,“说!如实道来!” 杨季修再度拜倒,“启禀父皇,儿臣也是刚从那边过来,儿臣只知道齐王与东凉王都在林中,却不知他们在做什么。” 老皇帝闻言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时,杨越遥再度请求道,“父皇,大火就烧过来,父皇得赶紧离开这里啊!” 老皇帝身后的文武百官也齐刷刷的跪倒在地,“恳请陛下移驾避火!” 老皇帝闻声回神,抬眼再度看了一下那已然完全烧将起来的大火,朝着地上的杨越遥问到,“霄阳公主现在何处?” 杨越遥恭声道,“她还在猎场之中。” “给朕擒来!” 老皇帝忽的一声大喝,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可怖。 杨越遥闻言一愣,“父皇……齐王如今还生死未卜,如此处置会不会有些不妥?” “不妥什么不妥?!这大火都要烧到朕的眉毛了!你看不见吗?!” 老皇帝怒喝一声后拂袖离去,临走时还朝那正燃起大火的林子望了一眼。 地上的杨越遥见状,缓缓站了起来,脸上慢慢浮现出一道阴笑,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一道诡谲不已的笑容。 程月棠被身前的热浪一推,连连后退数步,而后回过神来。 芍药拉着她要往后再退,但却被程月棠伸手甩开了。 此时这片林子里的大火已经彻底烧了起来,将猎场之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这边。程月棠望着眼前的大火一阵失神,完全忘记了此时应该怎么办。 蒙旭从林子另一段冲了出来,身上挂着数点火星,在地上连连打滚才将之扑灭。 程景况走到程月棠身边,急急朝她使眼神,但是陈月棠像是没看见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这时,程景况看到远处杨越遥正带着人过来,程景况急忙对着芍药低声喝道,“还不赶快带小姐离开!” 芍药闻言伸手就要去抓程月棠,但是程月棠却忽的纵步往前一跃,直直的朝着大火中扑去。 那林中热浪瞬间将之席卷,程月棠额头上的青丝再度被烤焦,脸上传来一阵阵痛。 这时,一道身影忽的出现在了程月棠身前,将之拦了下来,“走啊!” 唐矩一边拉着程月棠,一边拉着唐英往猎场一边跑去,但是程月棠却死命的挣扎,最后从唐矩手中挣脱开来再度朝林子掠去。 “给我拿下!” 杨越遥人未到声音先到,身后带着老皇帝的亲卫飞一般冲了过来,几人坐在马背之上,伸手便去抓程月棠。 程月棠见势一闪,轻身跃上马背,就要往林子中跃去,但是却被后面的杨越遥伸手抓住了脚踝。 “给我下来!” 杨越遥厉声大喝,手上猛的使劲,将程月棠从空中拉了下来。 程月棠落地翻滚兀自不停,双脚在地上一蹬又跃了起来,还要往林中去。杨越遥咬牙大喝,一旁的亲卫急忙举着长戟朝程月棠刺去。 这时,唐矩去而复返跃入场中将程月棠拦住,双手死死的搂住程月棠,怎么也不放开。 “放开我!” 一直没有出声的程月棠忽的大喊了一声,那歇斯底里的怒吼中带着哭腔,悲戚之中带着顽固的倔强,实在让人心痛。 然而唐矩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是死死的将其保住,一言不发。 这时,后面的杨越遥冲了上来,挥手便朝程月棠脸上扇去,唐矩急忙起身,拖着程月棠躲避了过去。 “你想干什么?” 唐矩死死的盯着杨越遥,胸前剧烈起伏。 杨越遥一掌落空,恼羞成怒追了上来,一把将唐矩抓住,恶狠狠的道,“本王奉命前来捉拿程月棠,你给我滚开!” 说着,杨越遥对着后面的亲卫大手一挥,唐矩当即被拉到了一边。 杨越遥将程月棠死死的抓在手中,双眼犹若淬毒一般看着她,脸上缓缓露出一丝冷笑,而后逐渐演变成丧心病狂的阴笑。 然而程月棠却仍是呆呆的望着林中大火,通红脸颊上的泪痕被火光映照显得极其刺眼。 后面的程景况看在眼中却是痛在心里,然而他知道,此时绝对不能出面,老皇帝此时正盛怒难休,若是程景况有所大意,不止齐王府,便是秦国公府也难以保全。 这时,唐英跑了过来,拉着杨越遥似疯了一般道,“小叔和东凉王还在里面,你快派人去找啊……你快派人去找啊……” 唐英彻底失去心神,不住的祈求外面的人,但是却没有一人理会于她。 唐矩见状急忙将之拉住,而后朝猎宫出口走去。 杨越遥伸手从亲卫手中接过一根牛皮绳,将程月棠的双手双脚都绑了起来,而后喝道,“带回京城!” 程月棠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甚至连哭泣的声音都被她强行抑制住了,任由杨越遥将自己绑得无法动弹带上了马车。 林中大火还在继续,此时虽是冬末初春,林中大树正发芽新绿,可是地上却仍是铺着一层厚厚的枯叶,所以大火一起就无法扑灭。 第二百七十三章:生死瞬间 京城,深夜。 常青山站在驿馆的阁楼上,冷风吹过让他蓦然一醒,伸手拭去眼角不自觉流出来的眼泪。 初春的夜空中,那弯尖尖的月牙儿缓缓从层云之中探出了头,而后在落在远处的山尖之上,将带着寒意的莹光洒向大地。 常青山今日来到宋明京城之后便与唐英好生叙了一番旧才入宫拜见老皇帝。老皇帝对他极为轻视,几乎没有睁眼瞧过,寥寥几句话中无不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审视着常青山,几乎将常青山当成了他在东凉的代言人,此番常青山前来朝贺,在老皇帝眼中便犹如下属回京前来禀报情况一般。 常青山感受着冷风,深深的洗了一口气,心中好似下了什么决定。 而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常青山的身后,他就突兀的出现在了那里,似乎很早就一直存在着,只是常青山一直没有注意到他。 那黑影盯着常青山,常青山面露恐惧的盯着黑衣人,两人都没有动作。 常青山知道,此人能如此鬼魅的出现于此,肯定不是自己能对付,当即沉下心来,强装镇定,以免被这黑影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 “阁下少年称王,在一般人看来已然风光无限,丰神无匹。” 黑影双手缓缓抱胸,冷冷目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傲慢的姿态似乎丝毫没将常青山看在眼里。 可是这黑影却在恭维常青山,只不过语气却是十分冷淡。 常青山直言问到,“你想说什么?” 他知道,这黑影深夜来此并不会净说这些无聊之语,定然有所目的。 黑影闻言淡淡道,“我需要你办一件事。” “什么事?” “不久之后的春猎之上,我会给你指示,到时候你只需要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即可。” 黑影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根本没有担心常青山是不是愿意做这件事,好似他已经将常青山看得通透,已然知晓常青山此刻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常青山虽然知道这样问会显得有些愚蠢,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那黑影闻言冷笑道,“我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却知道你必定会想什么。” 常青山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闻言当即问到,“倘若我不做会怎么样?” 他心中清楚,这黑影如此自信,想来已经为自己设下了一万个圈套,就等着自己往里面跳。可是,常青山却仍旧忍不住疑惑,因为他连整个东凉都可以不顾,还有什么能威胁到自己?这黑影又能拿什么来威胁? “你做这件事,我并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只会把唐英怎么样。” “唐……” 常青山闻言一震,当即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黑影。 的确,他的确可以连整个东凉都放弃,但放弃东凉却是为了什么?正是唐英! 黑影看着怔怔出神的常青山,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第一步,只要你按照上面的去做,我保证唐英这辈子将会安然无恙的度过。” 说完,那黑影纵身消失在夜空之中。 常青山呆呆的看着手中的纸条,一时间恍然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常青山还是打开了那纸条,只见上面写着,“郡主安眠,阁下稍安。” 看来这黑影已经控制住了唐英,只要自己没有按他说的做,唐英便立刻会陷入凶多吉少之境。 春猎开始后,常青山陆续又收到了许多纸条,但都是告诫他不要走漏风声的恐吓,真正的任务还并没有告知于他。 直到今日,常青山最后一次收到纸条的时候,发现那上面写着,“北部山林,与杨共进。” 常青山开始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直到看到杨季修和禁军朝这边走了过来之后才恍然,这是要让他和杨季修一起进入这阴暗的山林。 而此时此刻,常青山终于明白那黑影的用意了,他是想用自己牵制杨季修,让他无法逃脱。 杨季修看着常青山脸上的表情,心中已经猜到了些许,当即转身继续朝前面走去。 那副将看着杨季修如此听话,当即冷笑道,“齐王,前面的路可不多了,你可还有什么遗愿未了?不妨说出来,说不定在下可以代劳。” 杨季修转头冷冷的瞧着那副将,“你想说什么?” 闻言,那副将咧开嘴忽的大笑了起来,半晌才停下,“比如说,你那美娇娘霄阳公主。” 说着,那副将脸上露出令人作呕的淫荡奸笑。 杨季修紧紧捏着手中匕首,目光中的寒意已经达到了顶点,瞧得那副将让人恶心不已的笑容,杨季修直接扑了过去。 “别动!” 谁料那副将比杨季修的反应更快,挥手便提着常青山挡在了身前。 杨季修一击不中,只得退了下来。 “齐王殿下,你觉得我们这几个人的命值钱,还是你们两个的命值钱?大不了咱们一起上黄泉。” 那副将没有给杨季修任何可趁之机,直接言道这些人都是死士,就算死也会将杨季修和常青山拉着垫背。 杨季修不敢乱动,因为此时他还不肯定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若是他与常青山当真一起死在了这里,那这其中的隐情便再无告白于天下之日。 杨季修打定了注意,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件事弄清楚,将消息放出去,不然他死也不会瞑目! 众人在行一阵,前方传来些许光亮,杨季修知道,已经到了山林尽头的深渊。 那副将挟持着常青山驱使杨季修来到深渊边上,而后对他道,“齐王殿下,这就请吧。” “我若是跳下去死不了怎么办?难不成你不担心?” 杨季修反问到。 不想那副将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我本就没打算让你死,我只是想让你跳下去而已,至于死不死,那就只能看天意了。” 说着,那副将伸手便将常青山推向深渊,他人在后面猛的一脚踹在了常青山的身上,常青山当即朝深渊之中扑去。 杨季修见状急忙飞身而上,一把抓住了常青山的脚踝,常青山整个人倒吊着挂在了深渊边上。 这时,杨季修正担心后面那副将会将自己也推下去,但待他转眼一看时,却发现那副将已然退到了一边,另一边的几个禁军正往地上带着火油。 杨季修心中大惊,这些人难道要放火烧山? “齐王殿下,我们不妨碍你,劳烦你也不要妨碍我们,你救你的人,我放我的火,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看如何?” 那副将打扮之人看向杨季修,而后好整以暇的道。 杨季修知道他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当即双手紧握着常青山想要将之拉起来。 可是杨季修身在深渊边上,身边没有一个可以把持的东西,只靠双腿深陷泥土之中如何能加劲使力?他刚稍一用力,脚下泥土便“哗哗”往深渊之中崩落,连带着许多石块。 “你放手吧!” 深渊下的常青山忽的喊到。 但是杨季修如何能放手?常青山乃是程月棠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他若死了,别说老皇帝哪里他无法交差,便是程月棠,他也无法面对。 闻言,杨季修握着常青山的手更紧了,直抓得常青山一阵生疼。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你放手啊!” 常青山如何不知此时两人面临的困境,若是杨季修死活不放手,到时候等他筋疲力尽,自己必死无疑,说不定还会带着杨季修一起掉入深渊。 杨季修双脚深深的扎在泥土之中,直到脚下传来一阵生疼,他才醒悟已经碰到了石层,无法再继续往下。 可是如此深度并不足够他借力将常青山拉上来,因为他手上刚一用力,脚边的泥土便疯狂的往深渊下垮去。 这时,那副将的手下已然将不远处地上的枯叶点了起来,因为火油遍布,大火瞬间便窜出,将附近一块林子彻底变成了火海。 那副将走到杨季修身旁,见他如此吃力的坚持着不放手,当即装模作样的拍手道,“不愧是勤政爱民的齐王殿下,如此执着实在让人敬佩,不过既然你们早晚都得掉下去,那不如让在下代劳如何?” 说着,那副将忽的一脚踹在了杨季修的背上,顿时杨季修猛的往前一扑,与手中的常青山径直往深渊之中掉去。 杨季修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当即伸手一掌拍在那深渊峭壁之上,身子猛的与峭壁弹开了许多,而后挥手猛的射出一道铁链,挂在了峭壁上凸出来的岩石上。 杨季修左手抓着铁链,右手拉着常青山,两人下坠之势为之一顿,堪堪挂在了峭壁上。 常青山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他本已经做好了摔死了准备,但是却忽的感觉身子被猛的一提,而后停在了空中。 杨季修看了看铁链勾住了的岩石,而后对下面的常青山道,“那衣服脱下来!” 常青山急忙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拧成一股绳子,而后挥手将之卷在了杨季修的腰间,“你行不行?” 杨季修沉重的喘息着,“你上来!” 常青山双手使劲,接着绳子将身子倒了过来,而后一手搂着杨季修的腰,一手将手中的绳子卷在了峭壁上的岩石上。 两人在峭壁之上各自找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暂时恢复了一下体力。 第二百七十四章:悲痛欲绝 “到底发生了何事?” 杨季修趁着现在这点时间赶紧问到。 常青山闻言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通通给杨季修说了一遍,而后愧疚道,“对不起,我……” “你不用说对不起,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你只不过是被他们利用来对付我的。” 杨季修看了看下方,只见下面仍是一片烟雾缭绕,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常青山不解道,“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 杨季修换了一只手抓住铁链,缓缓道,“他们之所以利用你,就是因为他们杀不了我,所以才用你来逼着我们往这深渊之中跳。” 常青山这才恍然明白那副将为何没有直接将杨季修也推入深渊,原来是因为他害怕杨季修放弃救自己,拼死逃出。所以等到杨季修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才出手将杨季修退入了深渊。在那个时候,杨季修所有力气都用来稳住身影了,所以没有防备身后之人。 杨季修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故意露出了破绽,让那人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掉入深渊之后只能等死。 那副将打扮之人见到杨季修已经快要力竭,当即连刀都懒得拔,直接一脚踹在了杨季修身上。而正是因为如此,杨季修和常青山此刻才能靠着一根铁链保住性命。 常青山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杨季修居然能想到如此险招,当即心中对他既是佩服又是感激。若不是杨季修故意卖出破绽,那副将定然会突施杀手。 只是杨季修还有些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放火烧山? 从常青山的话中不难听出,还在京城之中威胁常青山的黑影完全是为了针对自己而来的。可是他为什么还要烧山? 难不成,他们还要将秦国公府也拖下水? 杨季修想到,这片山林靠近猎宫,如果一旦起火,杨季修定有失职之罪。而且当时外面的人都看见自己与常青山一同走进的这片山林,此事一旦传到皇帝耳中,那这放火烧山岂不就成了自己的谋逆之举? 想到这里,杨季修急忙朝左右两边看了看,想找到一处可以继续挂着铁链往下降的地方。 然而下方目光能看到的地方都是光秃秃的一块,哪里有地方可以勾住铁链? 这时,杨季修头顶上忽的吹来一阵热浪,深渊之中的烟雾顿时乱窜一通。而借着这热浪袭来,杨季修看到了深渊下方的峭壁上似有树木。 常青山见杨季修紧紧的盯着下方,当即转眼朝下面看去,只见下方确实有一棵大树生长在峭壁之上,整个树干都伸进了深渊之中。 “怎么样?” 杨季修忽的问到。 常青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对着杨季修点了点头,“都到了这个地步,跳吧!” 常青山话音未落,杨季修已经挥手抖落铁链,顿时他犹如一只断翅鸟儿一般朝下方坠落而去。 常青山见杨季修如此果决,当即心中一震,急忙朝下面看去,但此刻下方烟雾又再度升腾,一时之间常青山什么也看不清楚。 常青山看了看刚才那树干伸出来的位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而后双手猛的一松,也跟着掉了下去。 “咚!” 刑部大牢天字号监牢中传来一道响声,那是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 程月棠任由禁军将自己仍在地上,脑中只觉得一片空白,脑海中的睡意如同潮水般袭来。 清冷的月光从监牢墙壁上的窗眼中投射而来,照在了冰凉地上,照在了浑身发抖的程月棠身上。 躺在地上的程月棠忽的从梦中惊醒,只觉胸中一阵恶心,浑身冰凉难以忍受。 急促的呼吸声在此时显得特别大声,程月棠挣扎着爬到墙角,而后缓缓的坐了起来,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 浑噩的脑中开始慢慢清醒,程月棠抬眼看向窗外的月光,眼角泪水不由又掉了下来。 当初在詹海关时,程月棠便见识过山火的厉害,一旦起势除非烧得一干二净,不然任何地方都将被这熊熊大火所吞噬。 杨季修…… 杨季修和常青山手中什么东西也没有,大火一起他们如何能找得到地方躲避? 想到这里,程月棠只觉心口忽的阵痛难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自己的心脏一般。 也不知程月棠哭了多久,也不知那窗眼之中的月光是何时消失,当程月棠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只觉自己脑袋一阵晕眩,鼻塞耳鸣,四肢乏力已极。 监牢门口不知何有狱卒送来的牢饭,但是程月棠哪里有胃口吃得下。 程月棠艰难的坐了起来,靠在墙壁上望着那小小窗眼外面。 虽然程月棠脑中晕眩已极,但是杨季修的影子却仍然清晰的浮现在她的眼前,狭长凤眼,冷峻剑眉,甚至连杨季修时常微微嘴角上翘的弧度她都能清晰的记得。 然而这一场大火,这一场大火…… 程月棠心中阵痛已经将脑中眩晕所掩盖,双眸中眼泪刚以流下来,鼻涕也跟着流淌,但是程月棠却连抬手的力气也无,任由涕泗横流。 “叮……叮……” 监牢外面传来钥匙互相碰撞的声音,然后关着程月棠的牢门便被打开了。 杨越遥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地上生无可恋的程月棠,心中快意之极,当即冷冷笑道,“上次在破庙之中被你逃了,这一次你再逃给本王看看?” 然而程月棠根本没有理他,仍是呆呆的望着潮湿的地板,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见到程月棠这般模样,杨越遥当即恼羞成怒一把抓住了程月棠散乱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提了起来,恶狠狠的道,“逃啊?!你怎么不逃了?!” 程月棠看着眼前的杨越遥,只觉胸口处的恶心之感顿时猛烈无比,直让她不断呕吐。 杨越遥丝毫没有怜惜程月棠,伸手将程月棠的脑袋摁在了墙壁上,双眼阴毒的看着她,“本王当初屡屡对你示好,你却视而不见。那今日,便别怪本王下手不留情了!” 说着,杨越遥提着程月棠的脑袋便往墙壁上猛的撞去,但是程月棠却忽的伸手抓住了他的右手,手中银针直直插入了杨越遥手臂之中。 “啊!” 杨越遥猛的往后跳开,握着被银针刺入的右手一阵喊叫。 程月棠急促的呼吸声再度传来,只见程月棠手握银针靠在墙壁上,脸上满是泪痕,但是在这泪痕低下却隐隐透着一股决绝。 杨越遥咬牙看向程月棠,手中忽的滑出一柄匕首,对着程月棠便刺了过去。 程月棠想要翻身躲避,但却因为长时间坐着,四肢已经酸麻,而且此时伤寒正烈,一时间竟没有力气翻身。 眼看杨越遥的匕首便到了眼前,程月棠忽的咬牙挥手,将手里的银针全都射了出去。 “啊……” 只听监牢之中再度传来一阵凄惨的尖叫之声。 “怎么是男人的声音?” 监牢出口处的几个狱卒听到声音面面相觑,都不知所措。 “要不咱们去看看?” “找死啊你!” 杨越遥进去的时候便吩咐过任何人不得靠近,此时听到里面传来男人的尖叫声,这些狱卒当即踌躇不知该不该进去看看。 这时,唐矩从出口处走了进来,看到一干狱卒都聚集在此,当即沉声问到,“发生了何事?” 这些狱卒见状都低首垂眉,目光闪烁不敢与唐矩相对。 唐矩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而后立刻朝程月棠的牢房冲去。 待唐矩来到牢房之中,只见程月棠缩在墙角浑身颤抖,而在她的对面,杨越遥握着匕首,脸上被插满了银针,此时正靠着墙壁死死盯着程月棠。 唐矩当即退开了牢门,将程月棠扶了起来,“你怎么样?” 程月棠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唐矩见状这才转眼看向杨越遥,“陛下口谕,赦免霄阳公主。” “你说什么?” 杨越遥脸上虽然疼痛已极,但耳朵却是已久敏锐,听到唐矩说老皇帝传口谕赦免程月棠,当即狰狞的看向两人喝问道。 唐矩将程月棠护在身后,而后对着杨越遥道,“此事我定会向皇帝舅舅说个清楚,你好自为之吧。” 唐矩也不傻,他看到这监牢之中的情形后当即明白杨越遥此来干什么的,只是程月棠何许人也?岂能如此轻易的就被他所害? 而今皇帝舅舅已经恩赦的程月棠,那他自然不用害怕杨越遥以后找自己麻烦,故此威胁到杨越遥,要将此事告诉皇帝舅舅。 只是在唐矩心中,杨越遥曾是他最要好的七哥,他或多或少还对杨越遥抱有一丝情谊。所以唐矩并未直言要如何向老皇帝告状,只是让杨越遥好自为之。 杨越遥看着唐矩将程月棠扶着走出监牢,心中怨恨已极,刚才他若是下手重一点,程月棠必死无疑!还有这唐矩,当真是该死!敬酒不吃吃罚酒! 然而唐矩和程月棠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怨毒表情,两人缓缓走出了刑部大牢。 齐王府已经被老皇帝查抄,程月棠只能回到秦国公府。程景况看到床上憔悴无比,气息微弱的女儿,当即便要进宫找老皇帝说个明白,然而却被急急赶来的长公主拦住了。 长公主看着程月棠,脸上悲痛已极,差点便要落下泪来。 唐矩站在长公主身旁,安慰道,“娘亲,月棠姐只是受了些风寒,没事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振作 唐矩心里明白,杨季修身在那火海之中哪里还有生还的可能。而失去杨季修对于程月棠来说,那无疑是天塌了下来。程月棠此时虽然没有什么动静,但是在她心里,定然已经悲痛欲绝,只是这打击来得太突然,来得太猛烈,以至于程月棠已经无法清楚的感知这个世界。 蒋政前来为程月棠把脉,正如唐矩所说,只是感染了风寒,身体并无大碍。可是程景况和程夜朗却都是知道,程月棠虽然身体并无大碍,但是其心神却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程月棠从噩梦中醒来,又在头脑恍惚之际睡去,然后又在噩梦中惊醒。如此往复不知多久,当程月棠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 程月棠只觉浑身无力,胸口难受,似有一口气堵在了那里,不进不退。 芍药进门看着已经醒了的程月棠,急忙上前将其扶了起来,“小姐,我去给你拿吃的。” 芍药跟了程月棠如此之久,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然而程月棠却将正要出门的芍药拉住了,“扶我下床……” 程月棠的声音传出,芍药当即吓了一跳,那嘶哑如锯木般的声音直让心神一惊,急忙问到,“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小姐!” 程月棠对着她微微摇头,“扶我下床……” 芍药急忙将程月棠扶下床,坐在了梳妆台前。 “镜子呢?” “小姐……” 镜子早已被芍药收了起来,此时的程月棠面容憔悴如被霜打了的茄子,哪里还有往日那般的冰雪肌肤。 程月棠缓缓抬头看向芍药,“放心吧,我没事……” 芍药闻言,将信将疑的看着程月棠,“小姐……” “去拿来!” 程月棠心中难受,被芍药再这么一气更是急急喘息不止,话音落下连连咳嗽起来。 芍药见状急忙将藏好的镜子拿了出来,放在了梳妆台上。 “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一阵咳嗽后,程月棠的声音有所恢复,但仍是嘶哑刺耳。 芍药出去以后,程月棠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容,并没有如芍药担心的那般难过悲伤,反而很是平静,脸上丝毫表情也无。 程月棠拿起柳梳缓缓滑过自己的青丝,可是却被乱作一团的青丝卡住了梳子,连连几下都没能理顺。程月棠吃力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眼睛一直盯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却一直没有开口。 也不知她就这般的坐在镜前梳了多久,直到芍药拿着点心再度进来的时候,程月棠才停下来。 程景况跟在芍药后面进了屋,看到程月棠憔悴不堪委靡已极的样子,心中既是悲痛又是愤慨,最后都化成了他对程月棠的关切,化成了一双虎眼之中的爱护。 “吃些东西吧,你已经好几日未曾进食了,如此这般下去身体如何能承受得了。” 程景况也不知为何,他的话说到一般自己忽的哽咽了起来,不由自主的鼻眼一酸,眼泪便流了下来。 程月棠见父亲忽的落泪,当即愧疚道,“爹,囡囡对不起您……” 然而她话还未说完,程景况便伸手打断道,“囡囡,我知道你的痛苦,但是人活着总是要往前看的不是吗?你这般下去,最终苦了的还是你自己啊!” 程景况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一下子哭出了声来,大滴大滴的眼泪划过脸庞而后滴落在了地上。 程月棠听到程景况的话,心中悲戚与愧疚同时涌了出来,“爹,囡囡知道..囡囡明白……可是囡囡就是控制不了……” 杨季修的音容笑貌仍在程月棠的眼前浮现,程月棠无论闭眼睁眼,眼前都是杨季修的样子。只有刚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时,程月棠才能稍稍的将杨季修的样子暂时忘记。 然而程景况此时一说,程月棠便再度想到了杨季修,想到的杨季修曾对自己说过的话,那些不是海誓山盟却胜似海誓山盟的言语此时便如一根根针刺一般狠狠的扎在了程月棠的心里,让她悲痛难忍。 程月棠以前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一天,但是她没想到的事,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这么急促,她连一点准备也无。最为关键的是,程月棠连杨季修的尸首都没看到…… “对了!尸骨!爹,可找到了他的尸骨吗?” 程月棠忽的想到了杨季修的尸骨,她知道,这样的大火至多将人的皮肉烧尽,但却烧不毁人的骨头。 程景况见她忽然问起这个,先是一怔,而后摇头道,“哪里还找得到尸骨,整个猎场都被皇帝封了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 程月棠闻言呆呆的愣住了,双目无神的看着一旁,心中已是万念俱灰。 没有了杨季修的程月棠,便似少了半边心一般,整个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无法自拔,整日里枯坐神伤。形容一天天憔悴,直至她看到镜中之人都快忍不住自己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委靡。 隔了几日,唐矩前来探望,看到程月棠的样子,唐矩心中更是难受,然而却没有表达出来,只是陪着程月棠静静的坐着。 “你姐姐呢?” 静坐良久,程月棠最终还是开口问到。 常青山与杨季修一同被埋葬了那场大火之中,说起来,唐英与自己乃是同病相怜,共痛共苦。 唐矩叹道,“姐姐搬到清罗寺去了。” 程月棠闻言一震,转眼看向唐矩,“她出家了?” 唐矩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也如月棠姐你一般,悲痛欲绝无法自视,唯有靠着心中仅存的一点信念坚持着。” 唐矩这话无疑说给程月棠的听的,唐英与程月棠一样,都失去了心爱的人,但是唐英却在心中依旧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依旧坚持着要活下去的希望。然而程月棠,却是万念俱灰以至形如枯槁。 程月棠听到唐英并未出家,心神当即缓释了不少,但是听到唐矩后面的话,也忍不住有些惭愧。 唐矩走后,程月棠眯眼看向天上的太阳,那是初春微暖的阳光,正直射在程月棠的脸上,让她心中悲痛逐渐减缓。 良久,程月棠缓缓走进屋子里,有些失望的看着镜中人,脸上忽的跃起一抹生气。 “芍药,打盆水来。” 想了很久,程月棠最终明白了一件事,如果在这般消沉下去,那杨季修的深仇大恨谁来替他报? 芍药见主子要洗漱,当真是又惊又喜,急忙小跑着端来了一盆热水。 程月棠认认真真的洗漱了一番后,又坐在梳妆台前好生修正了一下自己的面容,最后抹上些许胭脂,这才换上衣服走了出去。 程月棠重新坐在院中阳光灿烂之下,唤来燕无声仔细询问了一番那场大火前后发生的事。 程月棠想到了几个疑点,一,那几匹黑马,到底是谁带入京城的?二,常青山和唐英为什么会出现在北部山林那里。三,杨季修与常青山在山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三点乃是此案的关键,程月棠知道,若想彻底弄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这三个问题就一定要先解决。 想到这里,程月棠当即来到了程景况的书房。 程景况见女儿终于缓了过来,恢复了心神,高兴得连连道好。 “那黑马的来历我已经查过了,应该是来自乌苏。” 程景况这些天也没闲着,四处奔波打听这几匹马的来历,最后终于在一个经常往来乌苏与宋明的商客嘴里得知,这种马来自乌苏北部。 程月棠闻言皱眉,乌苏若是也掺和了进来,那此事便更复杂了。 杨季修乃是老皇帝的亲弟弟,无疑代表着宋明皇室,而常青山乃是东凉王,直接关系着整个东凉。现在乌苏也与这件事有关,那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那可就更难以查明了。 然而程月棠却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她知道这件事肯定不简单,背后一定有天大的秘密,所以尽管困难重重,但程月棠仍是孜孜不倦的明察暗访。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查便是三个月,却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首先,唐英告诉程月棠,她与常青山之所以会出现在猎场北部山林外面,那是因为那里人少,方便他们说些体己的话。这个原因无可厚非,饶是程月棠也没有可以怀疑的理由。 再者,山林起火的原因已经无法考证,因为这场大火几乎将整片林子烧了个精光,她与燕无声前后几次偷摸了进去却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 也正是因为如此,杨季修和常青山最后在林子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无法猜测了。因为大火已经将所有可以烧毁的东西都烧得一干二净,剩下的除了泥土便是山石,而且还是焦黑一片,根本无法找到任何线索。 这三个月中,老皇帝始终没有召见程月棠,而程月棠也始终没有进宫面见过老皇帝。 在老皇帝心中,杨季修是不是谋反对自己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一旦想谋反,那他就可以谋反,这把火便充分的说明了这一点。 而对于程月棠来说,她心中清楚老皇帝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所以与其进宫去受尽白眼,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追根究底先查个明白。 第二百七十六章:步步紧逼 杨季修纵火谋逆案几经调查无果,老皇帝最后给杨季修的罪名也就如此定了下来,齐王府被查抄,程月棠因为事发时和事发后都没有参与其中的证据,所以被老皇帝赦免了。 齐王府的倒台,直接让杨越遥在朝中的势力大大增加,因为没有了杨季修与程月棠的掣肘,杨越遥在朝中手脚放得更开了,一般皇子哪里能是他的对手,当即被杨越遥设计陷害,逐出京城的远放北境,人头落地的连尸体都被杨越遥抢去喂了狗。杨越遥在朝中势力一时无人能及,连老皇帝在很多事上都只能依着他。 解决完朝中皇子之后,杨越遥便将目光转移到了秦国公府,程月棠乃是他最后一道阻碍,乃是他的心头刺,若不将之拔除,杨越遥便是在朝中如何呼风唤雨也不安心。 然而程景况一身军功累累,而且在朝中多年没有一个把柄落在杨越遥手上,所以任凭杨越遥如何挤兑和刁难秦国公府,程景况始终没有被打压下去。反倒让秦国公府在朝中的声望渐渐有上升之势。 杨越遥恼羞成怒直接对程月棠出手,可是却被程景况提前发现直接棍棒相加轰出了门。 程月棠知道杨越遥不会善罢甘休,当即与燕无声商议了一番后决定冒险一次,彻底解决掉杨越遥。 然而就在程月棠要对杨越遥动手的前一日,宫中却忽的传来御旨,要程景况不日带兵进宫乌苏。 程月棠得闻消息之后便立刻知晓了此乃杨越遥打压秦国公府的奸计,乌苏虽然在詹海关一败元气大伤,但其根本尚在,国家实力犹存,若是宋明强行入侵,只怕到时乌苏草木皆兵,程景况非得身败名裂不可。 程月棠和杨季修在詹海关大捷之后之所以没有请求老皇帝趁胜追击攻入乌苏,就是因为乌苏在詹海关虽然伤了手脚,但筋骨未断。所以此次杨越遥居心何在,程月棠一眼看了个清楚明白。 前来传旨的侍监刚刚离开,杨越遥随后便到了。 程景况看到杨越遥前来,当即将程月棠挡在了身后,冷冷的看着杨越遥。 然而杨越遥却丝毫不在意程景况的目光,仍是径直的走了进来,一路左顾右盼极为轻松的模样,浑然将这秦国公府当成自己的宁王府。 程月棠从程景况的背后走了出来,看着杨越遥脸上阴险的笑意淡淡道,“宁王殿下此来,不知有何贵干。” 杨越遥走进正厅之中坐下,而后缓缓道,“本王此来乃是为程大将军送行的,怎么?不欢迎吗?” 说着,杨越遥摊开了折扇悠然的扇了起来,那好整以暇的模样实在让人不由觉得恶心。 程景况走到上座上对着杨越遥道,“宁王殿下前来送行,老臣愧不敢当。只不过今日老臣并不想见客,还望宁王殿下明日再来。” 说着,程景况便要转身离开。 “站住,你当本王是谁?任你呼来喝去?程景况,你虽然是本朝元老,三公之卿,但本王乃是皇室嫡系,陛下亲封的亲王,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越遥摆明了是要让程景况难堪,这一番话下来,直接搬出皇室血脉来压程景况。 而杨越遥说着,将目光转向了程月棠,接着道,“再者道,你位列三公,本王奈何不了你,但是其他人嘛……” 程景况在朝中影响甚大,他人在京城,杨越遥或许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出手对付秦国公府,只能使一些下三滥的手段陷害秦国公府。可是程景况不日领兵出征了以后,那杨越遥便再也无所顾忌了。 程月棠闻言,秀脸上蒙上了一层冷霜,盯着杨越遥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杨越遥见程月棠终于见识到了自己的厉害,当即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趾高气昂的道,“本王想怎么样,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程景况闻言当即转身怒道,“宁王,你莫欺人太甚!” 不料杨越遥闻声突的站起,对着程景况恶狠狠的道,“本王就欺人太甚那又如何?本王就是打压你秦国公府那又如何?” 这时,程月棠忽的冷声问到,“宁王殿下,你所要的不过是我改嫁于你罢了,与我整个秦国公府何干?” “哟嗬,看来还是月棠姑娘识时务。” 杨越遥故意将程月棠唤作月棠姑娘,目的便在于以此告诉程景况,他对程月棠那是志在必得。 程月棠看着杨越遥脸上那令人作呕的阴笑,强行忍住了心中冲动,淡淡问到,“我可以改嫁于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有什么资格与本王讲条件?秦国公府此刻便是本王手心中的一条虫,本王想什么时候捏死它,本王便可以什么时候捏死它,你觉得它还可以与本王讲条件么?” 此次杨越遥让老皇帝下旨让程景况出征乌苏,程景况只要不抗旨,那么等待他的便是乌苏那全民皆兵的反抗,程景况便是再有能力,再有大战经验,只怕也挡不住整整一个乌苏的群起而攻之,到时候程景况身败名裂,这秦国公府自然便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可是程月棠闻言却冷冷道,“那宁王殿下可得看清楚了,您手心中握着的到底是条虫,还是一条蛇。” 话音落下,程月棠忽的吹了一声口哨,一条白色小蛇便从杨越遥的肩膀上猛的跃起,落在了程月棠的怀里。 杨越遥识得此蛇的厉害,上次在北境被这蛇咬了一口之后险些丧命,此时在看到当即心中一惊。 “你敢恐吓本王?!” 杨越遥恼羞成怒的站了起来,用折扇指着程月棠的鼻子大声喝道。 然而程月棠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的道,“我只是想与宁王殿下谈个条件,宁王殿下既然不允,那我也不在乎玉石俱焚。” 话到半途,程月棠的声音忽的变冷,阴森如鬼魅一般。 杨越遥闻言抬头看了看程景况,而后又看向程月棠,妥协道,“那你说说,你的条件是什么。” 程月棠见杨越遥妥协,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当即道,“请求陛下收回出征乌苏的圣旨。” “笑话,此乃父皇金宝大印御口亲拟的圣旨,如何能收回?” 杨越遥不屑一顾的冷笑道。 然而程月棠却仍是紧紧的盯着他,“齐王既能让陛下下旨,那必定也能让陛下收回成意。倘若宁王实在不肯,那我秦国公府也只有与宁王殿下玉石俱焚了。” 程月棠打定了注意要让杨越遥去劝说老皇帝收回出征乌苏的圣旨,即便如此做法定然会惹恼杨越遥,她也在所不惜。此时父亲一旦出事,只怕秦国公府不久便会被杨越遥蚕食殆尽。更为重要的是,程月棠知道此次出征乌苏乃是有去无回的结果,她自然不能让父亲去自寻死路。 杨越遥听到程月棠的话,忽的笑了起来,那冷冷的笑声便如从十八层地狱中传来的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好一个霄阳公主,难怪能三番五次破坏本王的计划。” 杨越遥看着程月棠当真是心痒难耐,然而此时却不是对程月棠直接动手的时候。 程月棠问到,“宁王殿下是答应了?” 杨越遥闻言转身,看向一旁的程景况,“程尚书,还望您能遵守今日的约定。” 杨越遥没有对程月棠说,那是因为他知道程月棠最担心的乃是程景况,他只要牢牢的控制着程景况的生死,那程月棠就一定会乖乖的顺从自己。而一旦程景况纵死也不臣服与自己,那他便再无可能占据程月棠。 说完,杨越遥转眼看着程月棠道,“明日曲临江酒楼,本王恭候月棠姑娘。” 话到这里,杨越遥已然将程月棠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故此又将程月棠唤作了月棠姑娘。 程月棠冷冷道,“宁王殿下不用恭候,霄阳定然比宁王殿下早到。” 程月棠依然没有顺从杨越遥,仍是自称霄阳,目的便在于提醒杨越遥,他是老皇帝亲封的亲王,可是她程月棠也是老皇帝亲封的霄阳公主。 闻言,杨越遥冷哼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待杨越遥走后,程景况忽的坐倒在了椅子上,那模样便像是突然之间老了几十岁一般,神色惨淡,目光呆滞,脸上满是愁苦。 程月棠知道父亲是在为秦国公府的前途感到悲哀,当即也是一叹。 杨季修的案子到现在一点进展也无,那她程月棠在京城中的身份便始终是逆贼之妻,而秦国公府在京城中的声望也随之被贬低。 虽然程景况与杨越遥前些日次在朝中一番争斗为秦国公府赢得了不少呼声,但那仅限于一时,待风头一过,大家所能想到的仍是杨季修谋逆的案子,而不会想到程景况在朝中是如何与杨越遥争斗的。 程月棠想到这里,心中已经打定了注意,杨越遥和她,两人之间只能有一个能活在这京城之中。不然以杨越遥的居心险恶和贪得无厌,秦国公府迟早会被他消磨殆尽。与其让杨越遥一点一点蚕食掉秦国公府,莫不如程月棠先下手为强。 程月棠回到院中立刻唤来了燕无声,冷眉凛然,双目之中仿若冰天雪地一般道,“明日动手,不成功,便成仁!” 燕无声闻言当即拜到,“属下唯主上是从!” 第二百七十七章:曲临江 宋明京城曲临江,大浪逐波也称王。 宋明京城三里之外有一条曲临江,其名字由来早已被人们渐渐淡忘,唯一还能记得的便是这一句不知其出处,不知其深意的传言。 程月棠自杨季修死后本再无争斗之心,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杨越遥处处紧逼,程月棠只得无奈出手应对。 站在曲临江边上,程月棠朝着远处江岸上的纤夫看去,只见此时正值开春,万物复苏,气候转暖,江面融冰,乃是欣欣向荣值得高兴的时候。然而那一众纤夫却是愁眉苦脸的望着江面,肩膀的汗巾也不知多久没有动过了。 程月棠知道,这些纤夫靠着这一条曲临江为生,若是江面上风平浪静他们却上何处讨生活?如果没有船只需要纤夫牵引拉拽,那他们便没有了生活来源,只能眼睁睁的瞪着这曲临江出神。 他们所求如何? 不过是为了一日三餐罢了。 可是这天下啊,始终是皇帝的天下,什么样的人该怎么样的活,却都由他一一指点安排。生死当真有命吗?若是老皇帝封了这曲临江,只怕沿岸不知会饿死多少纤夫。 程月棠略微有些走神,竟没察觉到身后燕无声已经到了。 直到燕无声恭声道,“主上,准备好了。” 程月棠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看向身后的曲临江酒楼。 这酒楼据传在宋明高祖年间便已存在,如今也有几百年历史,美誉远扬,京城中不少达官显贵节庆时日都会在这酒楼设宴。 程月棠对着燕无声低声道,“若是失败,立刻将夜朗和唐矩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程月棠思考再三,最终还是将唐矩考虑在内。杨越遥虽然不敢对长公主怎么样,但是他对唐矩却有的是办法。程月棠不想让唐英再为了唐矩而伤心,所以将唐矩和程夜朗考虑在了一起,让燕无声负责他们的安全。 “对了,圣旨什么时候下来?” 程月棠刚想迈步,但却忽的想到杨越遥今日进宫请旨到如今还没有动静,实在有些奇怪。 燕无声闻言道,“杨越遥故意拖着圣旨。中书本已将圣旨拟好,但却被杨越遥一直压着没有传下来。” 程月棠闻言冷笑,双眸之中宛若寒芒闪现,一张秀脸上布满了冷霜。 走进曲临江酒楼,正如程月棠昨日所言,她比杨越遥早到。 程月棠迈步登上二楼,选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而后唤来小二要了一壶清茶,一叠点心。 程月棠尽量让自己放松心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如往日一般深不可测,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时不时朝酒楼外的曲临江望一眼。 过了良久,直到外面曲临江上传来午时吆喝上岸吃饭的号子,杨越遥这才姗姗来迟。 “月棠姑娘当真比本王早到了。” 杨越遥孤身前来,身后没有一个随从。但是程月棠却是知道,在这酒楼之中,杨越遥至少安排了二十个影卫潜伏着。还有酒楼下面,那些看上去是在岸边灯火干的纤夫,其中至少有数十人乃是杨越遥的影卫所扮。 程月棠应道,“宁王身在中枢,事务繁忙,自然不比霄阳清闲了。” 杨越遥见程月棠话里有话,当即笑着道,“朝中有些事嘛,本王自然要多操些心。而今父皇年事已高,在很多事上都不如从前那般警觉了,本王若不多为父皇分忧,那咱们宋明岂不是当真命不久矣?” 然而程月棠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一般,挥手唤来小二,对着杨越遥问到,“齐王想吃点什么?” 杨越遥看了看那小二道,“把你们家祖传的曲临三吃端上来。” 曲临三吃乃指的是,曲临江里的三种水产,因为曲临江酒楼特别的调制之法,这三种水产的吃法在京城那是极富盛名,一般人终生也难以得见。 那小二见杨越遥张嘴便是曲临三吃,当即吆喝了一声,转身便朝后厨跑去。 程月棠见那小二步伐轻盈,动作敏捷,哪里像是平常小二,当即冷笑道,“宁王殿下当真是好本事,在这曲临江酒楼里仍能呼风唤雨,霄阳实在是望尘莫及。” 那杨越遥怎会不知程月棠是故意在讥讽他,但是他并未生气,脸上反而露出得意之色,“月棠姑娘过奖。” 程月棠闻言,心中鄙夷更甚,只是脸上仍是风轻云淡的道,“不知宁王殿下今日找霄阳前来所谓何事?” 程月棠知道杨越遥今日找自己来肯定有其他目的,只是既然自己已经打定了注意要对他动手,那也就不在乎他到底想干什么,如此问一问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然而杨越遥却以为程月棠是在有意试探,闻言冷冷一笑,脸上满是诡异,“月棠姑娘既已但应改嫁与本王,本王自当要有表示才是。这曲临江酒楼乃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好去处,月棠你若是不嫌弃,本王便将之送于你如何?” 杨越遥话虽如此说,但一双眼睛却是闪烁着阴险笑容,那模样便像是一条毒蛇在对着程月棠咧嘴。 程月棠看到杨越遥如此表情,心中憎恶更甚,直想呕吐。然而程月棠却死死撑住了没有表现出来,闻言只是淡淡道,“宁王殿下如此好意,霄阳心领了。” “怎么?看不上这地方么?” “不是看不上,而是霄阳对这些身外之物向来没什么兴趣。”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抬眼朝窗外的曲临江看去,在那天际尽头,曲临江拐着弯绕着宋明猎宫缓缓向东,而后出了京城转向了徐州。 杨越遥脸上露出不悦,沉声问到,“那不知月棠姑娘对何事才感兴趣?” 这时,小二忽的从后厨转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香气扑鼻的青鲢。 “二位客官,请慢用。” 小二说话时还特意看了一眼程月棠,一双眼珠子直盯着程月棠不断转动。 只是那小二来得快去得也快,程月棠还未明白这小二到底是何意,他人已经又转身走进了后厨。 杨越遥看着桌上的青鲢,只觉色香味俱全,当即示意程月棠品尝。 然而程月棠脸上却是露出无感之色,“霄阳最不喜的便是吃鱼,宁王殿下自己品尝吧。” 说着,程月棠挥手再度唤来小二,“曲临三吃尽都是鱼吗?” “客官,瞧您说的,曲临三吃不都是鱼,难不成还能是鸡鸭么?” 说着,那小二将手中抹布往肩上一搭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那你给我来一个艳阳高照吧。” 程月棠叫住小二,张嘴说到。 小二闻言当即转身看了看程月棠,眉尖微微抖动,“客官可是要艳阳高照?” “是啊,怎么了?” “不是,这时节您却让我们上哪去找南境的月瓜?这东西不到深秋是见不到的,而且月瓜本就不易保存,冬日里能吃两回那都是极幸运的事了。如今这月瓜藤不过刚刚长出来,您要吃艳阳高照,这只怕当真没有。” 小二说话时脸上满是无奈,像是当真没有那月瓜一般。 程月棠点的这道艳阳高照,其中的主菜便是南境特产月瓜,因为形如满月而得名。只是这月瓜只生在南境解州,稍微往北偏一点便无法存活。所以这月瓜的稀罕程度,丝毫不必这曲临三吃低。再者,曲临三吃一年四季只要想吃,那就能吃到,而这艳阳高照却是不到时间,那是铁定吃不到的。 程月棠闻言,当即叹道,“既然如此,那看来只能有机会南下时才能吃得到了。” 那小二闻言,当即笑着道,“客官也不必失望,小店一到秋季便会有人专门去收购,只要客官准时前来,那便一定能吃到,不用为了这一个艳阳高照专程赶往南境,这千里迢迢的,客官就为吃这一个菜,值得么?” 这时,杨越遥忽的瞪了一眼那小二,“你还有完没完?快去上菜!尽在这里啰嗦。” 那小二闻言,当即低头转身。 程月棠看着那小二的背影,心中忽的升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然而怎么个奇怪法,她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小二,似乎并不是如自己所料一般,乃是杨越遥的人。 杨越遥见程月棠脸上满是失望之色,当即小道,“月棠姑娘不必如此,待本王腾出手中事情,本王亲自陪你南下如何?” 程月棠闻言冷冷道,“宁王殿下客气,霄阳还没到如此下贱的地步。” 杨越遥闻声一震,脸上神色当即一沉,阴恻恻的问到,“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然而程月棠见到他这副表情时却是无动于衷的朝外面看了看,而后盯着杨越遥问到,“宁王殿下终是要撕破脸皮了吗?” 程月棠知道这酒楼上下都是杨越遥的人,但是她却一点也不在乎,竟直接挑衅到,一点余地也不留。 那杨越遥如何能忍受程月棠这般一个有求于自己的人放肆,当即便要站起身来,然而他刚准备起身便发觉有些不对劲,因为他突的使不出力气来了! 这时,程月棠忽的站了起来,手中匕首吞吐寒芒直接朝杨越遥的胸膛刺去。 可是就在程月棠的匕首将要刺进杨越遥的胸膛时,程月棠左手边忽的闪来一道人影,挥手朝程月棠的脑袋拍去。 程月棠来不及多想,拼着挨上一掌,仍是不变招式,匕首径直往前,丝毫没有要回身闪躲的意思。 第二百七十八章:江中搏命 程月棠在酒楼之中突施杀手,意欲硬扛着杨越遥手下一掌,也要将杨越遥刺死。 可是就在这时,程月棠忽的感到手脚一阵酸软,堪堪触及杨越遥胸膛的匕首顿时从手中滑落,掉在了饭桌之上。 而就在匕首脱手的一瞬间,程月棠左侧人影的手掌已经到了,狠狠的拍在了程月棠的脑袋上,程月棠撞碎了窗户,掉在了酒楼下方的江岸边上。 程月棠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正欲离开,但却被在下方等候多时的影卫给团团围住了。 “杀了!” 阴冷的声音从杨越遥的口中传来,下方的战斗瞬间打响。 程月棠被那影卫拍了一掌,脑袋本就疼痛,而且此时手脚酥软并未结束,程月棠便是有心杀贼,也是无力可使,当即连连后退,直到退到了江岸边的石栏边上。 可是那些影卫得了杨越遥的命令,当即冲了上来,拳脚相加丝毫不留后手。 程月棠硬接了两掌,嘴里当即喷出血来,倒在了地上。 这时,杨越遥手下的影卫正要狠下杀手之时,程月棠却忽的从石栏下方的缝隙里滚了过去,而后“噗通”一声掉进了曲临江中。 岸上的影卫见状,当即跟着跳了进去。 这时,唐矩远处急匆匆的赶过来,看到岸上不断有人往水中跳去,再看到杨越遥正从酒楼里被人扶着下来,当即也“噗通”一声跳入了这曲临江中。 “抓住他们!一个活口也不留!” 杨越遥发了疯似的捂着胸口大喊,指挥这手下跳入江中追杀二人。 江水入喉,程月棠当即被呛得在江中双手急急乱舞,但是她却忽的发现自己手脚能动了,不再酸软无力。 程月棠急忙浮上水面透气,但是刚刚露头就看到远处杨越遥的影卫正大叫着朝这边游来。 程月棠急忙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潜入水中,然而她刚一入水就看到后面忽的窜过来一个影卫,手中匕首直朝自己刺来。 程月棠双脚在水中猛的一蹬,身体往前冲出一丈,再度回头时,却看到那人始终紧随,丝毫不落下风。 程月棠知道此人必定是潜水高手,当即往上一蹬浮出水面透了口气,而后再度潜了下来。 这时,那影卫已经到了程月棠身边,举手便刺,程月棠双脚急摆,扭开了腰身,一把将那影卫的手给抓住了,而后反手将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顿时涌出,江中红了一大片。 可是不等程月棠稍事休息,后面的影卫已经跟了上来,全都朝着程月棠为3去。 程月棠急忙放开那人尸体,双脚在水中不断摆动,一路朝曲临江中心游去。 可是跟在这些人后面的唐矩却是犯了难,程月棠在说中游动的速度极快,他怎么也跟不上去。 这时,唐矩抬眼看到江面上划过一艘渔船,他当即浮出水面将渔船抢了过来,而后朝着江中心划去。 程月棠没有注意到唐矩也跟了下来,看到后面穷追不舍的影卫,她只能不断的往前游去。 去年燕无声在京城外的湖边教程月棠轻功之时,便特意训练了一番她的潜水,故此程月棠这才从一个旱鸭子变得如今这般滑溜,任凭后面的影卫如何追击,就是无法拉近两者间的距离。 程月棠游出去一段,回头看去时,只见后面的影卫竟然消失了,心中正诧异,当即将脑袋探出了水面换气。 可是程月棠刚一冒头,便听到江面上有人在大喊,“她在那!她在那!” 程月棠闻声望去,只见江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几艘渔船,此时不少影卫正弯弓搭箭的看着江面。程月棠刚换了口气,后面箭矢的破空声便响了起来。 程月棠急忙再度潜入水中,不断往下方潜去躲避箭矢。 可是那箭矢之多这江中又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还没等程月棠往下潜去一丈,就有箭矢划破了程月棠的衣衫。 唐矩看到前方渔船上的影卫正不断朝水中射箭,心中一惊,差点将手中船桨都扔了,当即死命的划着渔船朝前面影卫的渔船撞了过去。 这些影卫正在专心致志的盯着水面,不料后面突然冲来一艘渔船撞在了脚下的渔船上,顿时所有人都纷纷落水,在江扑腾。 唐矩这一下也让自己脚下的渔船裂开了缝,见状,唐矩当即丢掉了船桨,飞身跃向另外一艘渔船。 那些影卫见唐矩孤身跃来,当即拔出裤腿中的匕首,然而他们刚想出手便感到脑中一阵晕眩,而后眼前一黑倒向了江中。 另外两艘渔船看到此情,当即划着渔船围了过来,渔船上的弓箭手弯弓搭箭已然指向唐矩。 然而这时,这两艘渔船先后被人捅破,江水渗入,渔船当即朝江中沉下去。 唐矩借机划动渔船朝那边靠拢,然而却被渔船上的弓箭手一箭射在了大腿上。 唐矩吃痛做到,但是手中船桨却仍是不停。 就在这时,那两艘船终于完全沉入了水中,杨越遥手下的弓箭手失去可以站立的地方当即不断在水中扑腾。 唐矩将渔船划到刚才他们渔船的位置大声喊到,“月堂姐!月棠姐!” 唐矩知道,刚才这些弓箭手的渔船便是程月棠从水中给捅破的,所以他才将渔船划了过来,为的就是来接应程月棠。 然而任凭他连连叫喊,江面上也没有程月棠的影子。 就在这时,掉入水中的影卫看到唐矩腿部中箭,当即纷纷朝渔船游来。 唐矩挥舞着船桨不断阻止他们爬上来,然而他们人实在太多,眼看就要爬上渔船。 可是就在这时,唐矩忽的感觉到脚下渔船一震,而后中央破开了一个洞,江水哗哗的灌了进来。 唐矩见状,脸色惊变,正不知所措间,程月棠却忽的从水中跃了起来,一把将唐矩从渔船中拉了出来。 那些在水中挣扎的影卫刚一登上渔船,但却发现这最后一艘也被捅破了,当即各自出手将渔船砸成了几块,抱着木板在江面上飘着。 当他们再度朝程月棠看去时,正好看见了程月棠和唐矩“噗通”一声又潜入水中。 几人都是面面相觑,不敢再度追击。 程月棠搂着唐矩在水中也不知潜行了多久,终于浮出水面换气。两人转头朝后面看去,只见那些影卫正在水中抱着木块看向这边,但却没有追来。 程月棠见状急忙拉着唐矩朝下游游去,唐矩正要说话,但是却忽的看见程月棠背后插着一支羽箭,鲜血正从伤口出源源不断的流出。 “月棠姐!你受伤了!” 唐矩急忙挣脱程月棠的手,独自朝前面游着。 程月棠一边划水一边急促喘息道,“没事,咱们要快点离开这里才好……” 话到后面,唐矩几乎没听到程月棠在说什么。 程月棠只觉脑中一片眩晕,似乎虽是都会失去意识。刚刚在水中躲避箭矢的时候,程月棠在水中终究没有在地上行动迅捷,那箭矢入体差点就让程月棠被江水呛死。 当程月棠浮出水面的时候,正好看到唐矩划着渔船朝这边赶来。 所以她当即咬牙潜了过去,用从影卫手中夺来的匕首将两艘船纷纷捅破。 可是如此一来,她的体力消耗更甚,最后费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唐矩从那渔船上救了下来。 游出一段,程月棠已然感觉体力不支,随时都将倒下。 这时,唐矩咬牙将腿上箭矢拔了出来,鲜血狂涌之际,只见唐矩只手撕下一块衣衫,而后潜入水中将伤口上方的大腿给绑住,这才又浮了上来。 程月棠意识已然模糊,双手摆动得越老越慢,最后彻底停了下来,身子当即往下沉去。 唐矩当即伸手将之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只手划水朝前方游去。 程月棠又回到了前世,来到了那让人不由自主便会心生恐惧的冷宫前面。 仍是一片大雪,仍是寒风凛冽。 程月棠看着地上蜷缩着正瑟瑟发抖的自己,看着那站在自己面前正丧心病狂的要处死自己的杨越遥,程月棠只觉心中鲜血急急倒流,涌出了嘴角,最后滴落在洁白的积雪上。 然而那鲜血滴落之后便不见了踪影,一点血迹也没留下。 “贱人!还想留下肚子里的孩子?!痴人说梦!” 尤芷华正恶毒的看着自己,话音未落,她居然挡着杨越遥的面一脚踢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那蜷缩在地上的自己当即惨叫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声音让程月棠不由得再度吐出一口鲜血。 “你们……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会遭报应的……” 躺在地上的自己双手搂着肚子,嘴里如痴呆了一般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然而尤芷华却是阴狠的看着自己道,“要遭报应也轮不到你这个贱人来了结因果!” 说着,尤芷华又是一脚踢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站在远处的程月棠只觉小腹传来一阵剧痛,便如有一只虫子钻进了小腹之中啃噬一般。那种钻心的疼痛,让程月棠不由自主的弯下了腰,跪在了雪地之上。 而前方的自己却是一点反应也无,任凭那尤芷华如何拳脚相加,那躺在地上的自己仍是一动不动的躺着,双手还紧紧的搂着自己的肚子。 程月棠看到这一幕,只觉这片天地忽的旋转了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在极速变幻,程月棠双眼一黑再度失去了意识。 第二百七十九章:唐矩的发现 当程月棠再度醒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唐矩脸上的焦急正缓缓散开变成了一抹笑意。 “月棠姐,我还以为……” 可是这份笑意还未保持多久,唐矩脸上再度被担忧,愧疚所占据。 程月棠感受着后背伤口传来的疼痛,当即问到,“是你拔出来的?” 唐矩点头道,“我们遇上了一个船家,他正好往下游去,所以我就让他带了我们一程。到了这里以后我便将你后背上的箭矢拔了出来,找了些草药给你敷上,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用。” 说着,唐矩脸上的担忧之色更甚。 程月棠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只觉得后背疼痛虽然依旧,但身体已经没有刚刚那样无力了。 见状,程月棠当即笑道,“想不到,你也学会照顾人了。” 唐矩摸着脑袋傻傻笑道,“都是跟月棠姐学的。” 唐矩在看到程月棠为母亲诊病之后便暗自下决心要学医术,然而这京城之中医术高明的大夫大多都被老皇帝请进了皇宫当御医,剩下一下固执的老大夫又不肯将医术外传。 唐矩只得自己私下里去医馆之中偷学,然后再回到府中研读医术。 程月棠看了看四周问到,“这是哪里?” 唐矩“哦”了一声站起来指着前方的一片竹林道,“穿过这片竹林,再往前走上上半个时辰便是猎宫。” “猎宫?” “是啊,怎么,月堂姐你不知道吗?” 唐矩以为程月棠知道这曲临江会途径猎宫,没想到程月棠的表情看上去却有些吃惊。 程月棠闻言恍然想到,那猎宫乃是在曲临江的上方,自己这时身在这曲临江岸边,自然没有注意到从此处可以看到上方的猎宫。 两人在原地休息了一阵,程月棠问到,“你怎么跟来了?燕无声没有去找你吗?” 唐矩闻言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他本来长得就极为俊俏吗,此时再显现出如此娇羞的神态,当真是让程月棠觉得一阵可爱。 唐矩低头道,“燕无声大哥来找,我就问他出了什么事,后来他就告诉了我你会在曲临江酒楼刺杀杨越遥,所以我就赶了过来……” 程月棠停住脸上笑意,脸上浮现一抹歉疚之色,伸手摸着唐矩的脑袋道,“下次别这样冒险行事了。” 唐矩闻言却没有说话。 此时天色已晚,程月棠知道唐矩之所以在这里就下船,是因为这里靠近猎宫,杨越遥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会藏身此处。反而会顺着曲临江一路往下追踪。 唐矩腿上有伤,程月棠后背有伤,两人差不多同病相怜,当即各自坚持要去拾掇柴火。 最后两人一起起身前去前面的竹林里找来了一些干柴。 唐矩拿出从老船家那里买来的火折子点燃了篝火,程月棠又挥出银射下来了几只飞鸟,两人将之拿到水边清洗剥皮,最后放在篝火上烧烤。 程月棠没料到今日会演变成这样的结局,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日在曲临江酒楼里发生的事,总觉得有些奇怪。 那小二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程月棠又说不上来。 还有杨越遥突然无力起身那是因为自己在那小二端上来的青鲢之中偷偷下了毒,可是她自己却是提前吃过解药的,怎么会中毒? 而且程月棠因为跟着骆婆婆学习毒术,骆婆婆早就让程月棠服下过各种抗毒药丸,什么毒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沁入自己的身体而后发作? 最后最让程月棠想不通的是,即便唐矩有心前来寻找自己,担心自己出意外,那长公主会同意吗?以长公主的见识不会不明白程月棠是在拼死一搏。 想着,程月棠微微偏头看向唐矩,只见此时的唐矩已然熟睡,火光照映下显得极为清秀。 程月棠心中困惑越来越强烈,杨季修的案子还未弄清楚,而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实在让她无法安心。 杨季修的案子程月棠仔细想过,倘若是杨越遥所为,那他为何不连带着将自己也一并推入那火林子之中?为何还会将自己带回京城再来谋害于自己? 这一点,程月棠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第二日,当唐矩醒来的时候,程月棠已经将篝火再度点燃,而后架着两条鱼在烧烤。 唐矩笑着道,“月棠姐可真早。” 话音刚落,唐矩便感觉到大腿处有些异样,低眼看去时,只见大腿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好了,而且还敷着一团厚厚的竹青。 程月棠见唐矩发现了大腿上的异样,当即笑道,“你不也是用竹青给我止血的么?昨晚的看了一下你的伤口,实在有些严重,那箭矢插进太深,今日咱们能赶快找个地方给你治伤,不然你这条腿非得废了不可。” 唐矩闻言却是不以为然的道,“没事月堂姐,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唐矩堂堂六尺男儿,岂能被这点小伤吓到。” “还七尺八尺呢,你现在顶多五尺多一点,少贫嘴了,快点起来吃东西吧。” 程月棠知道唐矩那是好面子,当即也不多言,唤他过来赶紧吃些东西,然后找条路出去。 “月棠姐,咱们不去猎宫看看吗?我总觉得小叔那案子有些奇怪。” “哦?怎么奇怪了?” 程月棠不想唐矩也已经懂事了,竟然知道分析案情辨认黑白了。 唐矩咬了一口程月棠亲自烧烤的鱼,缓缓道,“我听娘亲说,猎宫北部的那片山林的尽头乃是一个万丈深渊,小叔即便不被大火烧死也定会摔下深渊摔死。可是如果小叔是掉进了深渊之中的话,那尸体为什么没有被深渊下方的暗河带出来,出现在曲临江中?而小叔如果是在林中被人杀死而后用大火烧毁了所有痕迹的话,那小叔身上的那柄铁扇呢?小叔不是经常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身上还带着一柄铁扇吗?那铁扇难不成也被大火融化了?” 唐矩一口气说了很多,程月棠听得怔怔出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按唐矩的说话,杨季修的死只能是两种可能,要么坠入深渊,要么被大火掩埋。可是这两种情况都无法解释找不到一丝痕迹的结果,无论是坠入深渊还是被大火掩埋,杨季修的尸体和铁扇却一点痕迹也无,这不符合常理。 程月棠想不到自己一直没想到的事居然让唐矩想到了,当即露出惊诧之色,问到,“你怎么想到的?” 唐矩皱眉道,“这很难吗?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那深渊下方是暗河?” 程月棠也知道那深渊下方是一条暗河,因为杨季修曾给她说过,而她也和燕无声在晚上的时候曾下到那暗河之中去搜寻的,可是一无所获。 “我娘亲说的,她说皇帝舅舅刚刚登基那几年春猎,总是有人掉进那深渊之中,所以皇帝舅舅就命令所有人严禁靠近那片林子。” 唐矩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烤鱼,若无其事的道。 程月棠闻言点头,沉思片刻后道,“以后我再去那暗河之中看看,你便留在此处等我。” “不,我也要去!” “你腿伤严重不宜走动,就在这里等我好了。” 程月棠起身就要进竹林,但唐矩却死活不肯在这里等她,径直跟了上来。 程月棠无奈将其带上,对着他道,“一会儿到了那暗河边上,你在岸边等我,我自己下去即可。” 唐矩看到程月棠同意带一起,当即急急点头。 两人穿过竹林往前走了一段,唐矩腿伤难忍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程月棠当即在林中找了些消炎的草药嚼碎了给唐矩敷上。 看到程月棠与自己耳鬓厮磨,唐矩一张清秀的脸庞当即红到了耳根。 程月棠抬起头来看到唐矩脸上神色怪异,当即问到,“怎么了?” 唐矩急忙摇头,将脸转向了一边。 休息了一阵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只是越往林子里面走,光线就越发暗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天黑了。 两人约莫走了一个时辰,终于走到了林子的尽头,程月棠与唐矩走出林子一看,只见在林子尽头的右手边乃是一面悬崖,悬崖下方一条小河流正兀自流淌,悬崖上方云雾缭绕看不见到底有多高。 程月棠道,“这悬崖上面恐怕就是猎宫北部那片山林的尽头。” 唐矩点头道,“应该是这样,我听娘亲说过,这深渊之中烟雾遮天,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程月棠扶着唐矩坐下,而后转身走进林子里找来了一些枯枝,撕下身上衣衫捆成了一个火把。 程月棠打着火把走进了暗河之中,只是前脚刚刚踏入暗河之中,程月棠深深吸了一口气,上下牙齿不断颤抖。 这暗河深处悬崖之下,常年不见天日,虽然外面有曲临江的江水汇入,可是如此阴暗的暗河温度实在太低,那外面的江水汇入丝毫不能冲淡这暗河河水的冰凉,程月棠踩在暗河之中便犹如双脚扎进了冰缝之中。 程月棠呼出一口热气,让自己强行适应这暗河的冰沁,而后缓缓朝前方走去。 虽然打着火把,但是因为这深渊之中的烟雾,火把所能照射出来的光亮也极为微弱,程月棠只得一步一停的便走边看,生怕遗漏了一丝痕迹。 唐矩坐在这边林子的尽头,看着暗河之中的火光越来越弱,最后消失在了其中。 第二百八十章:意外惊喜 程月棠走在冰寒的暗河之中,火把高高举过头顶,一步一顿的仔细搜索着右手悬崖。 拐过一道弯,程月棠回头看去时已经看不到坐在岸边的唐矩,暗河上面满是飘荡的烟雾,此时正在不断升腾,也不知到底是从何而来。 在河中走了一阵,程月棠始终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正准备往回走时,这暗河之上竟然起风了。 程月棠下意识的将手臂收了回来,将火把放在身前,注视着这暗河之中的动静。 那风来得急快,绕过前面后面弯径直吹了过来,将暗河之上的烟雾吹得四散开来。 程月棠抬头想看看天上的日头,但是在这烟雾四散之际,她看到了在悬崖峭壁上居然生长着一颗巨大的树,树干和树冠完全伸了出来,露在峭壁外面。 程月棠正打算仔细观察一番时,四周的烟雾又瞬间围了过来,将那大树遮挡。 程月棠心中默记着那大树的位置,而后走到悬崖之下,往上爬了上去。 只是这下方峭壁实在光滑,一块可以落脚的石头也无,程月棠好不容易在峭壁上站稳了脚跟,但背后的伤口却因此裂开了,鲜血顿时再度流了下来。 然而程月棠却咬牙坚持着继续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在峭壁上左顾右膀良久,终于看到左上方有一块岩石可以搭手。 程月棠将手中的火把仍在了暗河之中,而后纵身一跃,伸手抓住了那岩石,但是双脚却只能抵着峭壁,无法落脚。 她急忙朝四周看去,只见头顶上方忽的出现了一条淡紫色的蛇,此时正悬挂在自己头顶上。 程月棠心中一急,脚下瞬间踩滑,顿时整个身子都撞在了悬崖之上。 好在程月棠一手抓住了那凸出来的岩石,暂时稳住了身形,但是背上的伤口却被这一撞彻底裂开了。 程月棠咬牙抬头,只见那蛇仍是静静的挂着,并没有朝自己扑来,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程月棠忽的想到,那蛇既然能如此悬挂着,那岂不是说明上方肯定有什么东西能让它卷着? 想到这里,程月棠当即摸出银针,只手抓着那岩石,另一只手对着那蛇猛的一挥,银针瞬间出手刺进了那蛇头之中。 然而那淡紫色的蛇却丝毫没有反应,连动都没动一下。 这时,一道冷风吹来,程月棠头顶上的烟雾顿时被吹开了,程月棠这才发现那不是蛇,那是一条绳子。 程月棠见状惊喜不已,因为这深渊之上便是猎宫北部的山林,在这里出现了绳子,那一定是杨季修和常青山留下的。 想到这里,程月棠急忙用牙齿解开了风袖,猛的往上面一挥裹住了那绳子。 程月棠轻轻的拉了一下,估计能够足够稳当之后,当即一手抓着绳子,一手抓住岩石,而后猛然使劲,借着这点力道身子便有如一只大鹏一般跃了起来。 往上跃出不到一丈,程月棠拉着风袖,双脚不断在墙壁上轻点,整个人便如履平地一般往上冲去。 大约往上升了五丈,程月棠终于看到了刚才在暗河之中看到的那棵大树,当即伸手将之保住,而后翻身落在树干之上。 这时,程月棠才发现绑在大树之上的绳子乃是一条铁链,铁链的下方接着两端衣服碎条,一段藏青色,一段紫色。 程月棠见状心中当真是惊喜交加,因为当初杨季修和常青山在猎宫之中便是穿着这两件衣服。那也就是说,这两人并没有死,而是落在了这大树之上,接着这一段铁链和两段衣服下到了深渊底下。 程月棠又前后左右的看了看,再没发现其他线索,当即顺着绳子落到暗河之中。 然而程月棠还是有些不明白的,既然杨季修和常青山没有死,那他们人呢?他们人到哪里去了? 程月棠咬牙忍着背上传来的疼痛,艰难的回到了刚才下水的地方。 唐矩见程月棠去了如此之久才回来,当即问到,“月棠姐,可是发现了什么吗?” 程月棠微微摇头,“没,我往前走了很远,还是如前几次一般,一丝线索也无。” 唐矩闻言脸上有些失望,但是仍是笑着对程月棠道,“月堂姐,你也别太失望,说不定小叔和常大哥已然逃出生天找地方躲藏起来了呢。” 程月棠看到唐矩脸上纯真的神色,心中不由生出一丝不忍,正要说话时,却听到远处传来几道呼喝之声。 程月棠看了唐矩一眼,当即将之扶起,朝另一边逃去。 这些人肯定是杨越遥派来的杀手,他们顺着曲临江没有发现两人踪迹,当即又返回沿岸搜索,这时搜到了这里。 程月棠和唐矩便走便藏,绕开了这些杀手,而后顺着曲临江朝下方走去。 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程月棠这才从岸边林子中看到不远处有房舍。 两人急忙走过去,向那户人家换了些吃的,好生休息了一番。 程月棠知道,这曲临江下游杨越遥的人只怕已经来回搜索了几遍,他们此时出现这里虽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怀疑,但至少要比在上游等着被杨越遥的人抓住要好。 夜深后,程月棠偷偷叫醒唐矩,离开了这里。 唐矩睡得正香,看到程月棠这时候叫醒自己离开,当即问到为什么。 程月棠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小心一点总没有错。” 两人继续顺着曲临江往下走,不多时看到江边听着一艘渔船,程月棠当即和唐矩跳上了上去。 然而两人刚刚将渔船划到江中心就看到刚刚他们休息的房舍忽的传来一阵呼喝之声,唐矩当即惊诧的看着程月棠。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出卖我们?” “他们也是为了保命,算不得出卖。” 程月棠知道那户人家肯定得到过杨越遥手下的警告,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即刻汇报。虽然程月棠不知道那户人家是如何给杨越遥传信的,但是程月棠知道,在如此情况之下还肯收留自己与唐矩,还特意找来草药为唐矩消炎,如此作为定然不对劲。 唐矩看着程月棠,脸上又是敬佩又是惊讶,良久才回过神来问到,“月棠姐咱们现在去哪里?” 程月棠道,“去乌苏。” 唐矩闻言一震,“乌苏?” 程月棠点头道,“当初引起事端的那几匹黑马便是乌苏才有的,所以我想去乌苏走一遭,看能不能找到一下线索。” 唐矩闻言道,“那京城之中的事怎么办?” 程月棠知道他是在问长公主府和秦国公府,当即轻声道,“杨越遥对长公主府还是有些忌惮的,这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对长公主府出手。而秦国公府,此次杨越遥在酒楼之中吃了亏,肯定会在朝堂上为难我爹。” “那咱们不回去帮忙吗?” “不用,我爹自会应付的。” 在曲临江酒楼对杨越遥动手的时候,程月棠得到了酒楼下方燕无声的暗示,老皇帝已经收回了出征乌苏的圣旨,不然程月棠也不会对杨越遥出手。老皇帝既然已经收回了成命,那自然不会再出尔反尔的命令父亲出征。 所以只要老皇帝不帮杨越遥对付秦国公府,父亲在朝堂之上便无惧杨越遥,这一点,程月棠心中乃是清楚的。 唐矩见程月棠脸上挂着一层冷意,当即问到,“月棠姐,你在想什么?” 程月棠闻言看向唐矩,微微摇头道,“没想什么,此次杨越遥在曲临江沿途追杀我们,我们便是回到京城只怕也只会九死一生。” 唐矩在曲临江中已然见识到了杨越遥的狠毒心肠,闻言当即点头道,“当初我真是瞎了眼,还跟他那般要好,现在想想真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程月棠闻言笑道,“你也不必自责,杨越遥最擅长的便是伪装,你那时又还是懵懂孩童,被他骗了,自然很正常。” 唐矩闻言看向程月棠,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对不起,月棠姐,当初在秦国公府和我家的时候我那般对你……” 程月棠伸手摸了摸唐矩的脑袋,释然一笑,“你别多想了,先去睡一觉吧,明日咱们找个地方上岸,你这腿伤再不医治,那可当真没救了。” 程月棠知道唐矩心性,虽然有时候看上去有些冲动,但是本性却是好的,因此心中对他一直都抱着很大的希望。 第二日,当唐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床上,大腿上的伤也已经重新换了药又重新包扎好。 唐矩正要起身,却看到程月棠这端着热水推门进来。 “月堂姐,你的伤?” 唐矩起身问到。 程月棠笑着道,“没事,我中箭的时候身在水中,那箭矢力道被水减弱了不少,并没有刺得很深。” 说着,程月棠伸手扶起唐矩,让他坐在床沿上。 唐矩洗过脸之后问到,“咱们这是在哪里?” 程月棠应到,“郎春镇,等你腿伤好一点,咱们再出发去乌苏。” 唐矩闻言这才点头放下了手中的面巾。 程月棠走到窗前看了看下方熙来人往的街道,而后对着唐矩道,“外面人多眼杂,这几日你便待在房间内不要外出。” 唐矩知道程月棠害怕杨越遥派来的杀手追踪到此,当即点了点头。 程月棠见状,这才端着水盆出门去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比武选将 程月棠与唐矩在郎春镇上休息了几日,待唐矩腿伤差不多痊愈才又启程朝贺州行去。 一路上程月棠也打探大了不少消息,据传京城之中这几日闹得十分厉害。齐王杨越遥在朝堂之上公然状告秦国公程景况,然而程景况据理力争,毫不畏惧。老皇帝最后无奈将此事按了下去,谁的面子也不给。 然而即便如此,因为杨越遥此刻在朝中势力颇大,程景况多少还是吃了一点亏的。 得闻父亲没事,程月棠也放心不少,当即与唐矩马不停蹄的朝乌苏赶去。 为了掩人耳目,程月棠和唐矩都事先在贺州停留了一下,好生伪装了一番这才混在商队之中进入了乌苏。 程月棠和唐矩都是第一次来到乌苏,一路上虽然知道自己有要紧事要办,但仍免不了被乌苏的奇特风景所吸引,当两人赶到乌苏帝都的时候,已是七月底。 程月棠与唐矩刚一走进乌苏城,便看到前方类似校场的地方围满了人,不时还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呼喝之声。 程月棠当即凑了上去,挤进人群中程月棠才看清原来这人群里面乃是一个比武台的所在,台上正有两人在比武,此时已经到了难分难解的地步,谁也不肯后退,都在拼了命的想把对方打趴下。 程月棠凝神看去,只见台上两人一人身着黑色铠甲,一人身着红色铠甲,此时正互相缠斗在一起。 那身穿黑甲之人手中阔叶刀十分了得,几乎每一刀都砍在同一个位置,死命的逼着那身穿红甲之人防守。 可是那身穿红甲之人也丝毫不遑多让,阔叶刀出手急快,一边挡住对方的进宫,一边跨步移动,并不给对方任何一招致命的机会。 这时,那身穿黑甲之人忽的大喝一声,猛的跃起,阔叶刀从天而降,径直砍在了那身穿红甲之人的刀上。 只听“铮!”的一声,那身穿红甲之人手中的阔叶刀应声而断。他兀自不服输想要再上时,对方却已经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十七场,黑方胜。下一组。” 两人走下比武台,台下一个身穿乌苏官服的人忽的站了起来,对着人群大喊到。 程月棠见状感到有些奇怪,当即问到旁人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人告诉程月棠,此乃乌苏每年一度的武选,最终的前三甲可以进入王宫参加骠骑大将军的选拔。 程月棠闻言恍然,正思索要不要参加的时候,人群中忽的传来一阵惊呼。 程月棠急忙抬头朝比武台上看去,只见台上站着一个衣衫华贵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与唐矩相差不了太多。那少年唇齿红白模样十分清秀,倒不像是一般的乌苏人。 “太子殿下!” 比武台下的乌苏百姓忽的纷纷跪下拜道。 程月棠和唐矩闻言,当即也跟着拜了下去,趁着这点时间,程月棠凑在唐矩耳边轻声道,“等下你也上去,与那太子打一场,切记,一定要输!” 唐矩闻言,面露疑惑的看着程月棠,“这是为什么啊?” 程月棠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只管上去输给那乌苏太子。 “大家都快起来吧。”乌苏太子抬手示意众人平身,而后对着那身穿乌苏官服的人道,“乌汗大人,这就开始吧。” 乌汗闻言当即点头喝道,“第十八场正式开始,黑方为察尔牙鹿寻,红方挑战者请上台领取红甲武器。” 唐矩看了程月棠一眼,而后跃上比武台从乌汗手中接过了红甲套在了身上。 “在下索玛。” 唐矩和程月棠在前来乌苏的路上便已经编好了乌苏名字,上台之后当即不恍惚忙的对着鹿寻太子躬身施礼。 那鹿寻见来者也是个年纪轻轻少年,当即笑着道,“索玛,待会儿比武时请全力出手,可以吗?” 唐矩闻言斜眼看向程月棠,只见程月棠微微摇头,唐矩这才对着鹿寻道,“太子殿下万金之躯,索玛若是失手,还望殿下千万恕罪。” 鹿寻将这索玛快人快语很是直接,心中对他不由升起一丝好感,当即躬身道,“在下察尔牙鹿寻,请赐教。” 话音落下,两人各摆出一个招式,比武台上一片安静。 “嘿!” 唐矩率先出手,阔叶刀在空中反射出一道光亮,从左到右横切而至,刀锋带起一溜风声呼呼作响。 那鹿寻见状大叫一声好,手中阔叶刀极速出手,脚下微微一闪躲开了唐矩的刀锋,反而切向唐矩的手腕。 鹿寻动作急快,若不是唐矩这几年一直在勤学苦练,只怕这一招下来便已经能够分出胜负。 看到鹿寻的阔叶刀急闪而至,唐矩脸上并未慌张,左脚往前跨出一大步,而后右脚微一弯曲,鹿寻的阔叶刀贴着唐矩的鼻尖划过。 不待鹿寻招式变老,唐矩右脚猛的一蹬,身体忽的朝前冲去,阔叶刀顺势上挑。 那鹿寻见唐矩身手了得,当即收起了试探之心,左手按住刀头,双脚微微岔开,挡住了唐矩的阔叶刀。 “叮!” 两人一触即退,各自闪回到了各自的角落。 唐矩见这太子当真有些本事,心中也是极为震撼,看来这一场比武当不是自己让不让他的问题,而是自己究竟能不能打赢他的问题的了。 “再来!” 那鹿寻再度扑来,阔叶快如闪电,在空中划出一片刀影,紧紧的将唐矩锁在了里面。而后左手轻扬,穿过刀影急抓唐矩的脑袋。 唐矩见状当即想要闪躲,可是身后便是观战人群,已经避无可避,唐矩猛的一咬牙,阔叶刀从上而下力劈下来,想要切开这片刀影。 可是鹿寻却像是已经看出了他的招式,左手去而复返,阔叶刀微微倾斜再度削向唐矩的手腕。 此时唐矩双手握刀,招式已老,想要变招已是不能,可若是不变招,那便是手筋被挑断的下场。 正犹豫间,唐矩的瞥到程月棠伸出右手比了一个直冲的手势,唐矩当即会意,脚下步伐猛的一转,身子便有如一个陀螺一般在原地转了起来,手中阔叶刀便似一个大风车一样,直朝鹿寻横切而去。 鹿寻哪里会料到唐矩竟然会使出如此招式,脚下步伐当即一顿,右手上扬阔叶刀,将唐矩的攻击挡住。 “叮叮叮!” 台上传来数声阔叶刀碰撞之声。 程月棠在台下看着,心中却是一片骇然。 难怪乌苏能以弹丸之地发展成如今能够与宋明叫板的强国,这太子如此年纪便有这般身手,比之宋明太子不知要高出多少倍。锦衣玉食的太子尚且如此,那乌苏偌大疆土上的百姓会怎么样?那岂不是当真是全民皆兵? 程月棠想到这里也万分庆幸父亲没有亲征乌苏,倘若老皇帝的圣旨当真成真,那父亲定然是有去无回的下场。 正想着,台上两人已经交手数十招,鹿寻久久拿不下唐矩,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好胜之心,阔叶刀越出越急,直到最后台下众人居然只能看到一片刀光,连刀影都再也见不到。 唐矩拼命抵挡,右手被对方阔叶刀震得虎口开裂,但仍是不肯放弃,时不时还会还上一招。 就在这时,鹿寻忽的看到唐矩露出了一个破绽,阔叶刀当即在身前绕了一圈,右脚下蹲,左腿横少,阔叶顺势而出挑向唐矩的手臂。 唐矩见状一怔,手中阔叶刀不由自主的便横着去挡,谁知鹿寻这一招乃是虚招,看到唐矩挥刀来挡当即弹身飞起一脚揣在了唐矩的红色盔甲之上。 唐矩“噌噌噌”连退三步这才稳住身形。 “太子殿下武学高明,索玛甘拜下风。” 唐矩对着鹿寻躬身认输,顺手将阔叶刀仍在了地上。 那鹿寻见唐矩认输,当即躬身道,“鹿寻侥幸。” “好!” “太子威武!” 台下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所有百姓都为鹿寻的声音感到高兴,所有百姓都在为其鼓掌交好。 “第十八场,黑方胜,下一场!” 待欢呼声过后,台下传来乌汗宣布结果的声音。 唐矩走下比武台站在了程月棠身边,低声道,“这太子只怕比杨越遥还要厉害。” 程月棠闻言微微点头,道,“这就是为何乌苏能发展成如此强国的原因。” 程月棠不得不佩服乌苏,相对于宋明而言。而今的宋明朝廷勾心斗角,乌烟瘴气,哪里有一点大国朝廷的风气。宋明中人还在啃食着武祖,蒙祖留下的功绩,依靠着这两位先祖带来的荣耀强行震慑着四周邻国,殊不知四周邻国诸如乌苏一般尽皆在厉兵秣马,随时准备打破宋明先祖建立起来的强大威慑。 程月棠看着唐矩,缓缓道,“若是宋明还不知悬崖勒马,那宋明的下场便是下一个东凉。” “黑方克列,红方挑战者上台领取红甲武器!” 这时,乌汗的声音再度响起。 程月棠闻声而动,从人群中一跃而起,直接落在了比武台上。 众人见她露出这一手,当即惊呼起来。 黑方克列乃是一个中年大汉,看到程月棠样貌清秀,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小伙子模样,当即“哈哈”大笑道,“小子,快去把盔甲穿好吧,等下要是伤了你,我克列可是不会心里难受的哦。” 程月棠闻言淡淡道,“出招吧。” 那克列见程月棠神色轻蔑,心中当即涌出一股怒气,怪喝一声立即扑了上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鹿寻太子 程月堂初来乍到,对乌苏国内,乌苏朝廷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如果能通过此次比武进入乌苏高层的视野中,那程月棠便有信心从中打听到乌苏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杨季修和常青山在宋明猎场里被陷害,其原由便是那几匹来自乌苏的黑马,程月棠调查许久一直无果,此次来到乌苏自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机会。 眼见那克列扑将过来,程月棠不退反进,脚下步伐飘逸轻盈的躲过了克列的进攻,玉手轻出如春风,但是当她一掌拍在那克列背心上的时候,克列却是一个趔趄往前扑去,差一点便摔倒在地上。 台下众人见状都是大吃一惊,克列在帝都也算是出了名的人物,一身横练肌肉无人能破,但却不料这少年轻轻一掌之下差点就分出胜负。太子所有人纷纷打听这少年的来历,然而此人居然如同刚才那索玛一般,均是今日才出现在帝都,完全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 鹿寻看了一眼台上的程月棠,而后目光缓缓转向唐矩,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困惑和猜测。 那克列被程月棠一招待偏,差点摔倒在台上,当即恼羞成怒的大喝一声,转身朝着程月棠再度冲来。 乌苏人擅使刀,克列的刀法更在鹿寻之上,挑,砍,推,削,刺,拨,劈,克列脚下步伐闪动,每跨出一步,手中阔叶刀便跟着变幻一个招式,刀法老道且不留余地,似要将程月棠力斩于台上方能罢休。 而程月棠的武功算不得高手,只是轻功尚可,内功深厚,故此与克列比划招式,她肯定是有输无赢。而且此时程月棠乃是一个少年打扮,用不得风袖,所以只能靠轻功去寻找克列的破绽,然而出手将击倒。 程月棠闪身进入克列的刀网之中,左手横推,右手斜下,一招穿透了克列的刀影,而后直去他的面目。 那可怜哪里见过如此奇妙的身法,当即往后退去,阔叶刀不断阻挡程月棠的进攻。 台下乌苏百姓见状,当即响起了一片嘘声。 这克列手持阔叶刀竟然对不过程月棠一双赤手,在乌苏百姓眼中,这克列当真是足够废物的。 克列听到台下嘘声,脸上当即一阵火辣,怒吼了一声朝着程月棠又扑了上来。 然而程月棠却没有要迅速将之击溃的想法,身影闪动退了两步,而后转身出手,玉手横摆,长腿上踢,堪堪落在了克列的头上,却没有踩下去。 克列见状心中懊恼再无法缓释,挥刀便往程月棠的腿上砍去。可是程月棠的轻功何其精妙,单脚在地上猛的一点,身子如一只大鹏一般冲天而起,而后狠狠地砸在了克列的肩膀上。 “砰!” 克列双腿当即跪地,台上传来一道沉闷的响声。 “好!” 这时,台下人群都为程月棠欢呼了起来,如此精妙的身法他们今日还是第一次见,自然震撼无比。 鹿寻看到此处,也微微点头,心中想着这年轻人看上去与差不太多,但是这轻功却将自己拉开了一大截,以后可得好生应付。 克列被程月棠压在台上,反手一刀往上挑去,程月棠闪身避过,他却趁着这点时间站了起来,挥刀直往程月棠的一双腿上招呼。 台下众人看到这克列已然几次被程月棠制住,早就该弃刀认输,然而却一直追着程月棠咬,心中当即对其万分鄙夷,嘴里连连大喊“安其玛!” 安其玛是乌苏的古语,乃是废物,混蛋一类的意思。 那克列听到这呼声,心里哪里受得了,发了疯似的对着程月棠一阵乱砍。 程月棠见此时已经差不多了,再玩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当即往前跨出一步,右手直去,左手握拳,一招“穿花引蝶”应运而生。 那克列见程月棠再度空手入圈,脸上当即露出一丝狠色,阔叶刀刀尖下摆,左腿微微前探,想要给程月棠来个出其不意一招制敌。 然而克列的右手刚刚往前伸出微许,程月棠的右手便已然到了,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使劲一拧。 “啊!” 克列吃痛大叫,左脚当即朝程月棠踢去。 程月棠左手握拳早已等候,狠狠一拳直接击打在克列的脚掌中心。 克列再度大叫一声,单脚支地连连摇晃,眼中对程月棠充满了恨意。 这时,程月棠右脚猛的一踹,将克列直接踢下了比武台。 “第十九场,红方胜,下一场。” 乌汗的声音再度响起,场中立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这位公子,下一轮比武将在两日后举行,比武台设在帝都中央的道青观广场。还未得闻公子名号,本官好为公子填下名册。” 乌汗从身前的桌子上拿起一块红色的牌子交到程月棠手中,恭声说道。 乌汗主持这比武多年,自然见过不少能人志士,但是如程月棠这般年轻,功夫如此了得的,乌汗当真是第一次看到,心中自然是十分震骇。 程月棠拿着那红色的牌子看了看,只见乃是一块类似出入某种场所的信物,当即将其揣在了怀里对着乌汗躬身道,“草民莫度。” 话音落下,鹿寻忽的走了过来,对着程月棠躬身道,“莫度公子当真神乎其技,鹿寻佩服,不知可否请莫度公子与索玛公子小饮一杯,以示敬意。” 唐矩站在程月棠是身旁没有说话,程月棠看向唐矩,似乎是在征询唐矩的意思,唐矩见状当即会议,微微点头。 程月棠对着鹿寻躬身道,“太子殿下有请,草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离开了比武台,鹿寻招手唤来一辆马车,而后示意程月棠和唐矩先行上车。 鹿寻待他们两人都上去之后,这才跳上马车对那车夫道,“丽满酒楼。” 程月棠和唐矩自然不知道那丽满酒楼是何处,两人都将目光转向了鹿寻。 鹿寻见状笑问到,“二位是第一次来帝都吗?” 程月棠没有说话,唐矩倒是点了点头。 鹿寻见程月棠一直以唐矩马首是瞻,当即对着二人道,“我听二人口音,不像是乌苏人,莫非二位是从东凉或者是从宋明来的?” 唐矩闻言应到,“我们的确是乌苏人,只是少时便跟随父亲去了宋明,故此话音与乌苏人有很大差别。” 鹿寻听罢恍然点头,“难怪,难怪。” 这时,程月棠偷偷拉了一下唐矩的衣角,唐矩当即会意,对着鹿寻道,“太子殿下,草民刚刚回国,不知国内情形,还望太子殿下能为草民释惑。” 鹿寻闻言不由怔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唐矩解释道,“草民此次回国乃是为了为国立功而来,此次比武选将,草民这名手下虽然不敢妄言稳胜,但进入前三甲应当没什么问题,所以草民便想问问咱们乌苏国内的情形,也好有些准备才是。” 鹿寻见这索玛千里迢迢赶回乌苏为国效力,心中肃然起敬,对着唐矩道,“二位如此大义,实在是我乌苏之幸。” 说着,鹿寻便将当前乌苏国内的情形大致说了一下。 因为詹海关大败,托索在乌苏的影响力大不如前,但也是一大势力。再者便是国师,这位国师刚到乌苏不到几个月,但是凭着强硬的手腕和未卜先知的神奇预知力先后将乌苏国内的几个外国奸细拔除,一时间这国师在乌苏的声威直追大将军托索。 而托索与这国师到底什么关系,目前还不清楚。只是托索在朝堂之上的几次提议都被国师所阻拦,两人间似乎有些敌意。 最后便是东宫,鹿寻太子。 鹿寻叹道,“詹海关新败,目前咱们国内急需一场能稳住军心和民心的战役。然而我身为太子,注定是无法上战场杀敌的。所以在朝堂之上,我的势力乃是最为弱小的。” 唐矩闻言,当即对着鹿寻跪拜道,“草民愿为太子殿下效力!” 那太子闻言大喜,“此话当真?” 唐矩铿锵有声的应到,“大丈夫者,为国戎马,为民杀敌也。索玛远离乌苏十多年,此次回来正是为了我乌苏重整旗鼓而来,太子殿下若是不嫌弃,索玛愿为太子殿下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鹿寻见状,当即伸手将唐矩扶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有你这样的忠心之士帮助鹿寻,鹿寻一定能让乌苏重回力满先祖,未已先祖时候的光辉!” 说着,鹿寻朝程月棠看去,“此次比武选将,莫度公子若是能进入前三甲,即便最后不能夺冠,鹿寻也一定为莫度公子要一个沉甸甸的官职回来!” 鹿寻太子在乌苏帝都乃是出了名的耿直,像来是有什么便说什么的,丝毫不忌讳别人会怎么想。而他的这个个性刚好又与乌苏皇帝的个性相符,所以乌苏皇帝才会让鹿寻当了太子,而让洛坎这个在乌苏内乱时立下大功的二皇子去镇守北境。 三人在马车之中说着话,不觉间马车便到了丽满酒楼。 鹿寻心中高兴,下车之后立刻先行进入了酒楼为唐矩和程月棠点菜,完事之后才转身出来将两人接了进去。 上楼之时,程月棠又捅了捅唐矩,示意他打听一番杨季修和常青山的消息。 唐矩会意点头,三人缓缓登上了二楼大厅。 第二百八十三章:假人于手 乌苏习俗向来别致,没有宋明之中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向来以随行随心为主。因此这丽满酒楼的摆设也格外别致,但是却又十分简单,既朴实又显得十分有韵味,难怪鹿寻十分钟爱于此。 三人坐下之后,唐矩抬眼问到鹿寻,“不知太子殿下可曾听闻宋明国中的亲王谋变?” 鹿寻闻言皱眉到,“此事鹿寻自然是听到过,只是宋明向来人才辈出,即便被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乱搅一通,但宋明底子深厚而且还有诸多有志之士,一时半会儿定然没什么大事。” 程月棠见这太子当真将宋明看得通透,当即张口问到,“太子殿下可曾听闻过宋明齐王杨季修?” “便是上次谋变的那个齐王?” “正是。” 程月棠知道这鹿寻在乌苏帝都很有威望,若是能让他去帮着自己打听杨季修和常青山的消息,那自己便可以腾出手来去调查乌苏黑马一事。 鹿寻闻言点头道,“鹿寻只是听闻那齐王近两年在宋明朝中冒得很快,好像与那程景况有些关系,至于其他的,鹿寻就不得而知了。” 这时,唐矩接着他的话头道,“齐王杨季修在宋明朝中乃是忠心耿耿之辈,不想却被奸人所害。” “他当真死了吗?” 鹿寻心中本就对杨季修谋变一事有些不相信,得闻他的死讯之后更是怀疑。然而乌苏帝都与宋明京城相隔十万八千里,他身为乌苏太子对此事也仅仅只能怀疑怀疑,别的什么事他都无法触及。 程月棠闻言,有些不敢确定的应到,“我们也不太清楚,只是我们在宋明中是便听说过这齐王武功高强。此次谋变后他人就消失了,若是没有死的话,他会去哪里呢?” 说着,程月棠脸上露出不解疑惑之色,像是在极力思索这个问题。 唐矩见状急忙配合着道,“太子殿下,此人乃是一等一的忠正之士,若是此人没死,太子殿下大可将之寻到然后收为己用。” 鹿寻闻言,笑着摆手道,“他是宋明的亲王,鹿寻虽是乌苏太子,但论地位,我们俩也只能是不相上下,何来收为己用一说呢?” “但是如今的杨季修一无所有,齐王府被查抄,齐王的爵位也被宋明皇帝剥夺了,现在的杨季修再不是什么齐王了,而是被宋明的叛贼。此人若是当真没死,殿下收为己用定然会有奇效。” 唐矩说话时,一双眼睛有意无意的瞟向鹿寻,似在观察鹿寻的表情。 鹿寻闻言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看了看程月棠,又看了看唐矩,试探性的问到,“如此当真可以吗?” 这时,程月棠忽的道,“太子殿下,杨季修是死是活如今都是两说,还是等确切打听清楚之后,咱们在谋划此事吧。” 鹿寻闻言当即点头,“确实如此,若是此人当真被奸人所害,我们此时讨论此事也无任何意义。” 说着,鹿寻当即让店家快些上菜。 饭后,鹿寻又为两人在帝都找个住处,好生与唐矩和程月棠畅谈了一番,这才不舍离去。 如此,程月棠和唐矩便算是在乌苏帝都有了安身之所。 程月棠和唐矩白日里一面暗中打听乌苏那些人和宋明有勾结,一面应付着乌苏的比武选将。 让鹿寻惊喜连连的是,程月棠竟从初赛一直打到了前三甲,不日便可进宫参加决赛,与其他两个乌苏高手角逐那骠骑大将军的位置。 唐矩在初赛是被鹿寻击败,但是两人却因为成为了知交。鹿寻身为乌苏皇子,按乌苏祖制,是不能参加这比武选将的。当初在初赛时鹿寻一时兴起上去与唐矩打了一场,后来便再也没有参加过。 进入决赛之后,程月棠和唐矩居住的院落当即热闹了起来,乌苏上下除却那国师没有前来露面之外,便是托索也前来“拜访”程月棠和唐矩,摆明了要将两人收为己用,纳入自己麾下。 然而程月棠与唐矩何等心思,当即婉言谢绝,饶是托索软硬兼施,程月棠也是不为所动,反正打定了注意要与太子一起共图大业。 那托索见状自然没辙了,太子在朝中势力虽然不如他,但他毕竟是太子,乃是以后的国君,此时若是太过欺压与他,待得太子登基,他托索也讨不了什么好。 鹿寻见唐矩和程月棠当真乃是忠肝义胆之辈,对两人是如得珍宝一般爱护,三天两头便往两人住处跑。 “不知殿下是否知道此次最终决赛的其他两名高手是谁?” 程月棠一路无阻的进入了决赛,但是对其他两名乌苏高手的情况却知之甚少。今日鹿寻前来拜访,程月棠当即问到。 鹿寻闻言道,“其中一个乃是北境守将木托,乃是我二哥洛坎的亲信。另一个是据传是江湖上的有名飞天侠客,一身轻功出神入化,但却不知道是谁的人。” 鹿寻对这些早就打听了清楚,骠骑大将军乃是乌苏仅此于大将军的军职,那也是说,谁当上这个骠骑大将军谁便可以成为乌苏军方的第二号人物。 如今托索与洛坎各握一半的乌苏军权,这个骠骑大将军的人选对他们而言便是尤为重要了。因为他们两个谁能拿到这骠骑大将军,那便可以在军方拥有绝对的话事权。 鹿寻在帝都尚有一些名声,但是在乌苏军方却是丝毫知名度也无。所以鹿寻自然不希望被洛坎或者托索占得这骠骑大将军的位置,所以才会对唐矩和程月棠抱着十二万分的希望。 程月棠一眼便看穿了这乌苏过的形势,只是她有些怀疑那国师,因为此人连鹿寻也不甚了解。此后她若是想要在乌苏站稳脚跟,这个国师可不得不防。 闻言,程月棠抬眼问到,“太子殿下,这个国师到底是何来历?此次这骠骑大将军的位置如此重要,他若有心争权,应该不会放过吧?” 程月棠的意思是那飞天侠客会不会是国师的人,因为这国师的来历成谜,而这飞天侠客又是江湖中人,不得不让人对这两人有些猜想。 鹿寻缓缓摇头道,“国师的来历无人知晓,这飞天侠客却是在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高手,理应不会是与国师一路的。” 程月棠闻言清眉微微一抖,而后问到,“那如此说来,这国师对这骠骑大将军丝毫不感兴趣咯?” 唐矩也是十分好奇,“如此重要的位置,这国师怎么会没有兴趣呢?” 鹿寻摇头道,“此事我也不知,只是国师来到乌苏以后所办的几件事都是铲除一些乌苏国内的奸细,倒不像是有心争权夺利之人。” 程月棠和唐矩闻言都陷入了疑惑。 这个国师实在有些让人看不懂,但是程月棠想要在乌苏站稳脚跟,此人又是必须弄懂的,如此一来,便陷入了僵局。 这时,鹿寻忽的说到,“对了,你们上次所说的那宋明齐王杨季修,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据细作传回来的情报上,杨季修应当是死在宋明猎场了。” 然而程月棠闻言却是一怔,“但是我们在宋明之中的时候却是听说宋明朝廷并没有找到那杨季修的尸体,便是大火焚烧了几天几夜,那杨季修随身携带的一些事物却总应该保存下来吧?可是却没有一点消息传出,莫不是殿下的探子打听消息时出错了?” 鹿寻听罢,当即来了精神,问到,“当真如此?” 唐矩点头道,“若不是如此,索玛岂会让太子殿下平白费力去打听?索玛是想那杨季修既已无国无家,太子殿下若能将之收为己用,那以后便不用再担心二皇子殿下和托索大将军了。” 杨季修乃是宋明的亲王,对于官场争斗一道定然是了如指掌。鹿寻想到这乌苏朝中,看似风平浪静,但实则不然,以后不知会有多少勾心斗角之事发生。若是能将杨季修纳入麾下,岂不是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想到这里,鹿寻当即站起身来,“我这就将消息传出去,在宋明和乌苏中加紧寻找这杨季修。” 鹿寻走后,唐矩看向程月棠问到,“月棠姐,你怎么肯定小叔就一定会来乌苏呢?” 程月棠走到窗边朝外面看去,正好看到鹿寻正在门口上马,见鹿寻策马离开,程月棠才缓缓道,“因为他也没地方可去了。” 说话时,程月棠神色忽的一暗,脸上满是愁云,两眼也甚为失色,像是想到了极其伤感的事情。 唐矩见状当即问到,“可是小叔若是来了乌苏又能去哪呢?还有常大哥,他们俩若是都没死,都来了乌苏,那以托索在这里的势力,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吧。” 程月棠叹道,“如今咱们先别管这么多,既然我们已经来了,那就一定要将此事搞清楚,猎场中那把火到底是谁烧起来的。” 说着,程月棠双眼微眯,露出坚定之色,脸上愁云一扫而光转而换上了一副冷冷的表情。 程月棠在猎场北部山林下的深渊之中发现杨季修和常青山逃生留下的绳索时便想到他们可能会来乌苏。只是那时候,程月棠担心唐矩会将消息泄露出去,所以并没有直言,也没有将自己发现的告诉他。 但是一路走来,唐矩不仅没有泄露行踪,反而对自己唯命是从,程月棠便知道当初是自己防备心太强,故此此时便通过与鹿寻的交谈将杨季修和常青山可能来乌苏的线索讲了出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决赛之前 三天之后,乌苏比武选将的决赛正式开始,但是在决赛开始前,乌苏大将军托索却忽的向乌苏皇帝提出要先考一考这三人对军阵变化的了解。 托索说得大义凛然,乌苏皇帝自然是不能反对,而那一向不露面不说话的国师自然也没有开腔,于是在决赛当日,托索在王宫之中摆下三十六个六花阵,让三人逐一上场破解。 程月棠由鹿寻带着进入王宫,拜见乌苏皇帝时,程月棠发现这乌苏的老皇帝已然行将木就,估计要不了一两年变灰一命呜呼。陈月棠这才明白这乌苏太子为何对自己这般在意,原来是在为以后登基做准备。 乌苏皇帝一旦一命呜呼,身在北境的洛坎与身在帝都的托索只怕都不会容鹿寻登上王位。 一来他们对鹿寻并没有好感,而鹿寻对他们也充满了敌意。若是鹿寻登基,他们下场可想而知。二来,洛坎和托索此时各握乌苏一半军权,如何会甘心让鹿寻这样一个毫无实力的皇子登上大宝? 程月棠想到这里转眼朝托索拜了一拜,最后又看向那一直站在乌苏皇帝下首却一直一言不发的国师。 只见那国师头戴金黄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而此时他也正看向程月棠。 程月棠只觉那一双隐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睛有些奇怪,但是如何奇怪却又想不起来,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却又无法确切的想起来是谁。便如当初在曲临江酒楼里看见的那个小二一般,程月棠只是觉得有些熟悉的味道,可是却不能肯定到底是谁。 那乌苏皇帝见程月棠果真是年纪轻轻,清秀英气,当即伸手唤来侍监将自己扶了起来,“这般年纪……便如此……如此厉害……真乃我乌苏之幸……乌苏之幸啊……” 说着,乌苏皇帝不住的点头,但却因为一时心急导致气息不均,连连咳嗽起来。 这时,托索上前拜到,“陛下,微臣这就开始。” 乌苏皇帝摆手示意准允,而后又坐回到了龙椅之上。 程月棠转身看向其他两人,来时便听鹿寻已经说过,木托乃是一个三十出头的虬髯大汉,甚为高大,程月棠抬眼看去,只见那站在自己左手边的便是木托。 而那飞天侠客当程月棠转眼看去时,他也正好转眼看向程月棠。只见那飞天侠客不过二十来岁,面容很是英俊,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微微上翘的鼻梁透着一股天生的傲气。 鹿寻曾告诉程月棠,这飞天侠客名叫羽吉,传言是乌苏江湖中唯一可以可以和当年那卡哈尔的师傅相提并论的高手。 那羽吉看了看程月棠,眉尖轻抖,像是有所觉。 托索从乌苏皇帝面前退了下来,走到广场之上,对着这边的三人道,“此阵乃本将军偶然得之,而后融入战场之中改编而来,三位谁能破此阵法,谁便在后面的决赛中拥有一次优先出发权。” 程月棠和那羽吉都还未开腔,那木托抢先问到,“不知大将军可否告知末将这优先出发权究竟有何用处?” 程月棠和羽吉闻言都将目光转向了托索。 托索看了看三人,而后笑着道,“决赛时,你们三人需要从琳琅古墟东部穿过整个废墟到达西部事先设置的终点,这优先出发权可以让你提前一柱香的时间出发。” 闻言,三人都是一震,提前一柱香的时间?! 那琳琅古墟即便再是危险重重,但对这三个人来说,这一柱香的时间也只怕能将后面两人落下十万八千里。 看来这个优先出发权并不是说着好玩的。 木托看了看这边两人,浓眉一扬,大声喝道,“大将军,你鸟什子阵法末将破定了!” “慢来!” 羽吉看着木托就要朝场中走去,当即把手叫住,而后对着托索道,“大将军,你这什么阵法摆是摆出来了,奖励也很是诱人,但是这谁先谁后难道仅凭个人意愿吗?” 程月棠闻言一笑,但是却并未出声,仍是静静的看着场中局势。 木托见那羽吉阻拦自己,当即瞪着虎眼看去,“羽吉,要不要你我先走上几招?” 托索此次所选派出来的人并未进入决赛,所以这骠骑大将军对他来说,是没有任何希望了。可是他得不到的东西,岂能让别人得到?当即相出这个法子故意搅乱形势,让这三人各自争斗,最好在决赛之中一个也过不去。 见状,托索当即冷眼旁观闭上了嘴。 不料那羽吉却丝毫不理会木托,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而后继续看向托索问到,“大将军,破阵的先后顺序怎么安排?” 程月棠看到这里,心中不由得对那托索看到“悲哀”,这羽吉摆明了是丝毫不给他面子啊! 果然,托索闻言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可是羽吉问的问题乃是人之常情,他又无法反驳,直气得牙痒痒,然而却拿羽吉一点办法也无。 这时,木托上前一步喝道,“羽吉!圣上面前休得放肆!先吃本将一刀!” 木托说来就来,最后一个“刀”字才刚刚出口,他人影已经到了羽吉身前,阔叶刀凛然而动,带起一股强劲的风声直扑羽吉面门。 托索看到如此情形,当即放下心来,在一旁故意装模作样的让两人住手。 乌苏皇帝身旁的国师却从头到尾未曾说过话,眼睛一直盯着场中,面具后面到底是何表情谁也不知。 程月棠微微笑着摇头,凝神朝场中看去,只见那羽吉身法飘逸至极,木托刀影重重既连他一丝衣角都沾不到。 “羽吉!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一个劲儿的跑什子!” 话音落下,木托再度冲向羽吉,手中阔叶刀大开大阖,刀锋带起一阵风声。 羽吉似厌烦了这木托的死缠烂打,盯着朝自己冲来的木托冷冷道,“你这哈絮儿当真烦人!” 哈絮儿在乌苏古语中乃是混蛋,王八蛋的意思,只是羽吉向来文雅,而且此时又在乌苏皇帝面前,故此用古语替代。 木托听到羽吉称自己是哈絮儿,心中怒火喷薄而出全都灌注在了手中阔叶刀上,对着羽吉便是一刀斩下。 可是那羽吉根本不为所动,仍是冷冷的看着木托。 当那阔叶刀已经到了羽吉头顶上时,木托只见眼前人影一闪,羽吉居然凭空消失了! 阔叶刀猛然斩下,但是却连羽吉的影子都没碰到! 正在这时,木托忽的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道破空声,急忙挥刀回神,可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羽吉形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原地,而后狠狠一掌拍在了木托的背心。 “噗!” 木托被这一掌直接击飞三丈,砸在了远处的地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托索看到这一幕脸上当即露出了丝丝冷笑,如此容易便解决掉了一个,那剩下这两个岂不是也就快了? 这时,乌苏皇帝身旁的侍监忽的尖着嗓子喊到,“陛下有旨,赐羽吉黄金百两!” 程月棠见乌苏皇帝不仅不反对托索这般挑起争斗,而且还十分鼓励,当即想到乌苏乃尚武之邦,如此为之倒也符合乌苏人骨子里的脾性。 羽吉看向程月棠,冷冷问到,“你也要来试一试吗?” 程月棠不料那羽吉竟将自己当成了和木托一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人,当即摇头笑道,“你先请。” 众人见状都是大吃一惊,鹿寻更是惊诧得站了起来,谁也没想到这个莫度居然不战而退,让出了第一个破阵的位置! 在乌苏人人尚武,饶是身为太子的鹿寻也是一样。因此乌苏人心中最为鄙夷的便是两种人,一种是死缠烂打不知进退之人,便如程月棠初赛时遇到的克列。第二种便是此时他们眼中的程月棠,不战而退的懦夫! 当初詹海关大战时,托索即便是在身临绝境之时也未下令撤军,原因便是不想回到乌苏时,被乌苏上下骂自己是懦夫。 鹿寻死死的盯着程月棠,眼中满是不解和骇然。这破阵之后的优先出发权对于程月棠能不能夺得最后的胜利可谓至关重要,他怎么会放弃先行破阵的机会?!更何况还是不战而退,心甘情愿的让了出来! 一时间,广场周围所有人都对程月棠投去了鄙夷的目光,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 那托索见状,脸上冷笑更甚,这莫度没想到居然如此胆小,连和羽吉过招的勇气都没有,那只要解决掉这羽吉,今年这次比武选将便可以落幕了吧。 想到这里,托索当即对着羽吉道,“此次破阵限时一柱香,羽吉,可以开始了吗?” 不料那羽吉闻言淡淡道,“在下并不知道大将军到底在等什么。” 托索见此人如此心高气傲,肚子里顿时便冒出怒火,转眼朝已经就绪的三十六个六花阵的军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等下尽力出手! “我倒要看看你能蹦跶多高!” 托索心中冷哼一声,将香点燃之后便退到了一旁。 然而那羽吉却没有立刻进入阵中破阵,而后抬眼朝程月棠看去,“你以为你能占得便宜吗?” 程月棠闻言摊手,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程月棠心中清楚羽吉此言何意,在他看来,程月棠让他先去破阵就是为了观察这阵法玄妙,从而待她闯阵的时候轻易便可以破解。 然而羽吉根本不会想到是,这六花阵程月棠早在宋明京城的时候便已经破解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再度破阵 羽吉缓缓走到那三十六人组成的六花阵前,只随便看了一眼六花阵的阵势,便飞身闯入,战斗在瞬间打响。 在羽吉看来,这六花阵虽然看上去精致,但实则此阵只适合在战场上御敌,却不适合围困单个江湖高手。 而这六花阵也的的确确是托索从天龙阵法中演变而来,专为大型战场所改编的。 但是羽吉没有想到的时候,当他亲身闯入这阵中之时才知道,原来这六花阵并不单单只适用与战场,对付江湖高手那也是毫无破绽可言。 羽吉轻功了得,几乎可以和程月棠相提并论,但是他刚一踏进六花阵,就再也没有实地可以落脚,便算是他轻功再如何了得,没有了实地落脚换力,那难不成还能在天上一直飞么? 当初在宋明京城皇宫前,托索摆下的天龙阵法极为粗糙,程月棠凭借精妙的轻功和暗器将之破解。但是此刻羽吉眼前的六花阵却小巧玲珑而后磅礴大气,每一队六花阵之间配合都恰到好处,每两队之间的相互策应也是极为熟练,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 羽吉入阵之后,在广场周围围观的乌苏大臣们本以为羽吉能迅速破阵,因为他们识得羽吉的轻功如何了得,再加之刚刚看到那木托在羽吉一掌之下便倒下,当即以为这六花阵对他来说并没大问题。 可是此时,他们却只看到羽吉在六花阵之中不断的来回跳跃,被那阵中军士逼得只知逃窜,哪里还有机会还手。 鹿寻看到羽吉如此窘态,当即将目光转向了程月棠,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狐疑之色。 而此时的程月棠却是聚精会神的盯着那六花阵,在心中牢牢记下了他们之间的配合和变化。 这时,羽吉再度被一小队六花阵逼退,刚与起身跳跃离开他们的攻击范围,但身后却突的出现了一个小队,奔雷枪带着一点寒芒而至,直指他的背心。 羽吉见状,急忙闪身,但是却又被两侧的阔叶刀给逼了回来。无奈之下,羽吉忽的凌空一转,将那几支奔雷枪带偏,从自己的腰间斜斜刺出而后伸手便去抓那拿枪的军士。 然而他的手刚摸到那军士,一旁的阔叶刀就已经到了,他若不松手,那便是齐腕而断的下场。 羽吉无奈放手,从地上跃起,躲过了阔叶刀的攻击,可是当他跃起时才发现,此时下方当真再也没有自己的落脚之地了,因为下方三十六人六个六花阵正围成一朵巨大的花,将之挤在最中央,他若落下,必定会被刺成刺猬。 “停!” 羽吉身在空中猛的大吼了一声。 托索闻言急忙叫住阵中军士,让他们停手。 羽吉翻身落地,脸上羞愧无比,对着托索躬身道,“羽吉认输。” 广场周边的乌苏大臣们见状当即大吃一惊,谁也没想到轻功如此之好的羽吉竟然会认输!而且这样的干脆利落,丝毫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鹿寻闻言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中露出一丝惊喜。 只见羽吉缓缓走到程月棠身旁,冷冷道,“到你了。” 在羽吉看来,自己破不了的朕,他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如何能破?当即对程月棠前去破阵不抱任何想法,只打算等着程月棠失败而归之后便立刻进入决赛。 但是程月棠闻言却没有任何表情的走到了六花阵前方,而后转身对着托索道,“大将军,请燃香。” 托索见程月棠这般自信,心中先是涌出一股冷笑,而后又被一丝忐忑所代替。 他不知道自己在看到眼前此人如此镇定自若之时会感到忐忑,托索只是凭着自己在战场多年征战的直觉,觉得眼前这个莫度有些不一般。 托索点燃香以后,刚刚退到场边,程月棠便跨步走进了阵中。六花阵中的军士见状当即拉动阵形围了上来,六朵花将程月棠如众星拱月般围在了一起,只是这六朵花此时正带着一股凛然杀气。 程月棠并未如羽吉一般使用轻功躲避,而是硬碰硬的冲了上去,空手接白刃。 只是程月棠出手的速度比羽吉不知要快出了多少倍,虽然招式很是简单,但程月棠的内功却极为深厚,这得益于这几年她一直苦练轻功的同时,连带着将内功也练了起来。 正是因为程月棠此时内功深厚,所以她出招的速度极快,那六花阵虽然环环相扣很是精妙,但是程月棠本身的轻功就不错,再加之深厚的内功和对天龙阵法的了解,当即在阵中如鱼得水的与六朵金花“嬉戏”了起来。 程月棠从刚才观看羽吉闯阵就知道,这六花阵缩小至只有三十六个人之后,每一个小阵之间的配合比之在詹海关上的那几万人的大阵不知要灵活多少倍。 所以,一味的闪躲根本不能解决问题,这六花阵的精髓便在于这六个人可以丝丝入扣的将闯阵者牢牢地锁在阵中,如果一味的闪躲,那迟早要被这三十六个人找出破绽,如那羽吉一般,身无立锥之地。 场边的乌苏大臣看到程月棠没有如羽吉一般在阵中来回乱窜,反而与军士硬碰硬的交手,当即纷纷露出不解之色,心中疑惑道这莫度难不成还想用一人之力拖垮着三十个人么? 鹿寻眼中也是不解,此时他乃是最紧张程月棠的人,倘若程月棠破了此阵,那对他来说,这骠骑大将军便算是一半落入手中。所以此时看到程月棠与那六花阵的军士硬碰,当即担心起来。 而站在场边观战的托索却是脸上浮现出冷笑,根本没将程月棠放在眼里,心中想着以程月棠这般打法,迟早要被六花阵给耗死在里面。 这时,六花阵中的程月棠忽的在阵中一阵乱窜,像是被那些军士逼得无路可走了一般。 众人见状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程月棠当真如羽吉一般被这六花阵给逼得投降。 那托索脸上笑意更甚,因为程月棠和羽吉连这一关都过不去,那即便以后他们其中有一人能当上那骠骑大将军他也没有什么顾虑了。 可是不待托索脸上的笑意开出花来,程月棠在六花阵中忽的大喝一声,伸手抓住两柄奔雷枪,而后任两人在自己挑了起来。 程月棠双手在奔雷枪上猛的一撑,身子凌空翻滚,手中两支透明玉瓶随即打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被程月棠不断翻滚的身子带起的风声四散而开。 那些本来要趁势围过来如对付羽吉一样对付程月棠的军士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脚下步伐沉重难起,眼前的程月棠已然化身为数个程月棠在空中翻滚。 托索纵横沙场多年,看到场中军士脚步忽的慢了下来,当即觉察出不对劲,脸色瞬间一沉。 这时,程月棠已然翻身落地,钻了个空子从几柄阔叶刀下越过,而后反身两掌,将两个还停在原地的军士拍倒在地。 到了这里,程月棠以为托索会喊停了,可是场边的托索根本没有这个打算,让是死死的盯着程月棠。 见状,程月棠当即冷笑一声,双手平平推出,将两个脱离自己小队的军士击飞,而后踩着他们的身体在空中猛的一跳,将后面两柄奔雷枪给放倒了。 看到程月棠不断出手,阵中军士不断倒下,托索眼珠子都快被惊得掉了下来。然而他却始终没有要喊停的打算。 程月棠知道这托索是打定了注意要让这六花阵将自己困死,当即不再忧郁,手中银针插在玉指之间,每一次出手便在这阵中军士的要穴上点上一点,那些被银针刺中的军士当即到底翻滚,将六花阵彻底破坏了。 此时,鹿寻忽的站起来对着托索喝道,“大将军,难道还不叫停么?” 托索闻言,脸上当即露出歉意,但是心中却对鹿寻一阵怨怒交加。 “停!” 托索的声音远远传出,在偌大的广场上回荡。 一旁的羽吉将一双俊眼瞪得老大,死死的盯着朝自己缓缓走来的程月棠,他打死都不敢相信程月棠竟然将这六花阵给破了!而且看上去好像丝毫没有花费多大力气! 程月棠走到羽吉身前,躬身道,“多谢羽吉兄为在下探路,莫度忠心感谢!” 那羽吉闻言,胸腔之中的肺都要气炸了。刚才自己还嘲讽程月棠捡不到便宜,然而此时程月棠却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是自己却连一句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到!这就好比早晨起来突然发现昨夜有老鼠在身上撒尿,那种有气没处撒,有火没处发的心情直让羽吉将一口细牙咬得直响。 程月棠“感谢”完羽吉之后,当即对着不远处的托索道,“大将军,不知如此莫度是不是就算破阵了?” 那托索闻言,心中憋屈和羽吉一模一样,恨不能狠狠的揍程月棠一顿,然而此时却只得点了点头,没好气的道,“当然算破了!” 程月棠闻言这才看向鹿寻,微微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鹿寻此刻脸上满是惊措,他和羽吉,托索一样,也没想到程月棠竟然能够如此轻松的破阵。可是鹿寻心中,惊喜远远比惊措来得猛烈,直让他居然有些小忐忑了。 当所有人都在程月棠大破六花阵感到惊呼之时,程月棠注意到,原本站在老皇帝身旁的国师,不见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危险重重 程月棠本以为闯过了六花阵之后便会立即开始决赛,然而托索却以木托受伤为由,将决赛延期至三日之后。 鹿寻当然知道这是托索的缓兵之计,为的就是让木托养好伤去阻止程月棠,与程月棠,羽吉相互残杀。可是托索此言也并非没有道理,木托也的确有参加决赛的资格。 闻言,羽吉当即离开了王宫。 鹿寻领着程月棠也跟着离开,回到了程月棠和唐矩的居住之所。 唐矩心中对程月棠大破六花阵早有准备,但是挡着鹿寻的面,唐矩还是好生惊诧了一番。 鹿寻看着程月棠,脸上满是喜色,对着唐矩道,“索玛兄……” “太子殿下,您如何能称草民为兄!如此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唐矩见鹿寻称呼自己为兄长,当即躬身拜倒示意鹿寻不可如此称呼。 然而鹿寻却是毫不在意的道,“索玛兄,鹿寻虽然是太子,但以年龄来算,便是称呼你一声兄长那又如何,再者索玛兄能为了鹿寻派出如此高手,鹿寻叫你一声兄长,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 唐矩闻言这才“受之有愧”的坐了下来。 这时,程月棠忽的问到,“太子殿下,不知那琳琅古墟到底是何来头,为何决赛要以穿越此古墟来进行比较?” 程月棠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对乌苏都是不熟,只是多少从其他人口中提起过一些。 然而这琳琅古墟今日却是第一次听到。 鹿寻知道他们俩是刚从宋明回来的,当即不疑有他,闻言应到,“那琳琅古墟乃是帝都百二十里的一座巨城,相传以前乃是一个琳琅国,不过后来被我乌苏给灭了。” 说到这里,鹿寻忽的顿了顿,微微沉了一些嗓音道,“可是我听说那琳琅古墟甚是诡异,每每到了这个时节便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事,一些人力不可为的事。” 说到这里,鹿寻郑重其事的看向程月棠,“三日后你会先行进入琳琅古墟,到时你一定要尽快穿过古墟出来,不可在其中久留,不然万一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我们身在外面只能干着急。” 鹿寻的意思很明白,倘若程月棠当真在那诡异的古墟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能看着。 程月棠闻言脸上并未出现异色,仍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鹿寻接着道,“今日你大破托索的六花阵,三日之后的决赛一定要更加小心。” 程月棠知道他的意思,当即点了点头。 晚间,程月棠与唐矩吃过晚饭之后便各自早早的躺下了,想着三日之后的决赛,程月棠竟在不知不觉之中睡了过去。 此时正值盛夏,窗外的夜风带着一丝热气穿过了不足两丈高的围墙,将院中的记住茶花树摇晃。月光下,树影斑驳显得有些诡异,远处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声狗叫,也不知是看见了谁,还是被谁看见了。 当天上的那一弯月牙将自己缓缓藏进一片云层之中时,几道黑影跃过了程月棠住所外的围墙,缓缓将整个院子围了起来。 前后进入院中的约莫有十一二道黑影,此刻正一动不动的藏身在暗处,等着风起时跃上二楼。 不多时,院中再度响起一阵树叶摇晃窸窣之声,十道黑影当即朝着二楼跃了上去。 乌苏的建筑向来四面皆空,留有一个巨大的窗户,因为天气炎热,所以程月棠并未关窗,那十道黑影便藏身在窗户下,探头朝房中看来。 听到房中传来程月棠的熟睡呼吸声,四个窗户外的黑影纷纷偷摸了进来,悄无声息的朝着程月棠靠了过去。 然而他们刚刚走出两步便听到房中突的传来一道什么东西落在地上摔碎的清脆声响。 十个黑影当即停住了脚步,可是他们刚刚停下,便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其中有人当即发现了不对,急忙撤退,可是他们转身还没走出几步,便感觉脑中一阵晕眩,当即从窗户往外跳了出去,因为脑中晕眩砸在了楼下的地板之上,顿时传来几声巨大的声响。 唐矩听到声音当即惊醒点燃了灯笼之后打开了房门,只见院子里几道黑影正从地上爬起,直接打开院门冲了出去。 唐矩走到隔壁房间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程月棠被人吵醒正不耐烦的声音。 唐矩推门而入,借着灯笼看到程月棠仍旧躺在床上安然无事。唐矩这才放心的退了出来回到房中继续睡去。 第二日早晨起来时,唐矩看到程月棠正在摆弄一个玉瓶,当即问到,“这里面装的就是昨晚让那些杀手来而复返的东西吗?” 程月棠秀眉轻挑,眼中露出一丝得意,“此香名为七里香,一旦吸入鼻息便会立刻让人感到头晕目眩无法站立。” “难怪昨晚那些杀手逃走的时候那般狼狈。” 唐矩对此并未感到惊讶,因为昨日鹿寻走了之后,程月棠便告诉过他晚上睡觉的时候要警醒一些,看来当真让程月棠料中了,这乌苏之中有些人并不想让程月棠和唐矩继续在这待下去。 “你说会是谁呢?” “你先说说看。” 程月棠有意考较考较唐矩,当即让他先分析分析。 唐矩见状当即皱起眉头道,“洛坎身在北境,他自然是不可能的。鹿寻太子巴不得你在两日后的决赛中获胜,所以他也是不可能的。那么剩下的不就是一个托索了吗?” 然而程月棠闻言却是微微摇头,“托索虽然不甘心这骠骑大将军落入别人手中,但我们的来历他却是不知道,倘若贸然出手被我们查出来了,那他以后岂不是在乌苏更难与鹿寻周旋了吗?” “你的意思是?” “除开托索不甘心让我夺得那骠骑大将军外,还有一人也不甘心。” “谁?” “羽吉。” 程月棠知道,乌苏的情况并不是鹿寻简简单单几句话便能概括完的,不然他何至于亲身前来乌苏查探杨季修的案子中的黑马? 那羽吉在江湖上来是鼎鼎有名的飞天侠客,以他的身份,他背后若是没有一个势力支持,那他绝对不可能进入决赛。在这一点上,程月棠自己和木托便是最好的证明。 乌苏几大势力的人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其他人想要进入决赛变得看看这几大势力的话事人点不点头,他们若是不点头,其他人如何能进入决赛? 所以程月棠断定那羽吉背后肯定有乌苏朝中的势力支持,只不过不知道是谁。 而在昨天的破解阵法一关之中,木托的本事羽吉已经看了个清楚,相对而言,程月棠的本事羽吉却是仍然不知深浅,所以对羽吉来说,程月棠才是他夺得骠骑大将军的最大威胁。 而他背后的人派遣杀手来刺杀程月棠也是最为合情合理的,因为程月棠根本不知道羽吉背后是谁,所以便被程月棠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程月棠也只能查到羽吉,并不会查到他背后的人身上。 唐矩听到这里,心中再度被程月棠的敏锐思虑所折服,脸上满是骇然。 程月棠笑着道,“待你在经历一些事之后,你也会有如此智计的。” 两人正说着,鹿寻专程为两人招来的管家便前来叫到两人前去吃饭。 程月棠和唐矩下楼之后,看到桌子上满满摆了一桌菜,光是看也能看饱了,谁还吃的下去。 程月棠和唐矩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都是露出无奈之色。 唐矩看了看这满桌子的菜叹道,“这太子殿下也忒得浪费了吧。” 说着,唐矩便坐了下来正要动筷。 程月棠伸手将唐矩手中的筷子拍掉,拿出银针随便找了一个菜插了进去。 待程月棠拔出来银针的时候,只见那银针上已然焦黑无比,显然这菜中有剧毒! 唐矩见状当即起身喊到,“管家!管家!” 然而无论唐矩如何叫喊,那管家却是再也没有出现了。 程月棠拉着唐矩坐了下来,道,“不用喊了,多半是已经逃了。” “可……这……”唐矩看着这满桌子的剧毒菜肴,心中郁闷已极。 程月棠笑着道,“这才刚刚开始呢,以后咱们要面对的黑手可多得很,你可要十分当心谨慎才行。” 唐矩知道程月棠的意思,程月棠在乌苏王宫大破托索的六花阵,想来很多人都已经注意到了她。而鹿寻又与程月棠走得如此之近,那些不想到看到鹿寻势力壮大的人自然要对程月棠出手了。 “不过月堂姐,你是如何看出来这菜中有毒的?” 唐矩有些不明白,这满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毒的东西,程月棠是还未坐下就看出其中有毒的? 程月棠摇头道,“我并不知道这菜中有毒,我只知道今日这管家与前几日的管家不是同一个人。” “不是……不是同一个人?” 唐矩闻声骇然道。 程月棠点头应到,“前几日那管家上楼步伐沉重,显然是一个不会丝毫轻功的普通百姓。而今日这个管家上楼时步伐轻盈,若不是我仔细倾听,当真听不到此人上楼的声音。这其中差别如此之大,我又如何分辨不出来呢?” 说着,程月棠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唐矩的脸,而后缓缓到,“此人当时如我们一样。” 唐矩闻言这才恍然点头,原来程月棠竟然是靠着这微不足道的步伐声发现的这管家有问题。 第二百八十七章:琳琅古墟 两日之后,托索再无接口拖延决赛。程月棠,羽吉,木托三人终是来到了在乌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琳琅古墟。 程月棠站在一处高坡上向下望去,只见在他们的脚底下,一座庞大的古城正匍匐着,城墙已然只剩下残垣断壁,破败不堪,城中烟雾缭绕根本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偶尔从城中飞出一只秃鹰,尖锐刺耳的叫声似鬼怪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托索亲卫一字排开的站在高坡之上,托索站在程月棠等人身前,指着下方的古墟道,“等下你们便从这边城门进入,谁先穿过古墟到达另一端城外的终点,谁便算获胜。” 说到这里,托索黑着脸再度看了看程月棠,似对她大破自己的六花阵仍旧恼怒不已。 国师和鹿寻依旧站在远处观望,并没有要过来交代什么的意思。 那木托看了下方古墟一眼,而后对着托索道,“大将军,如此庞大的古城,倘若有人在其中使阴招那可怎么办?” 说着,木托瞪着眼朝羽吉看去,三日前在王宫广场败下阵来后,木托心中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夜里辗转反侧终于想通了为什么会输给羽吉,那便是羽吉使阴招,他那一下突然消失定然是障眼法,肯定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不然此人如何能够凭空消失? 不料那羽吉对木托的目光根本视而不见,一点想要与他争执的意思也无。 木托见状,心中杀意更浓,想着等着进入了古墟之中,一定要让此人生不如死。 托索本就乐意看到这三人互相残杀,最好最后一个都没能出来,那今年这比武选将,便可以安心结束。 于此,托索挥手道,“任何手段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只要不伤及人命,那一切便都好说。” 程月棠听到此言不由心中冷笑,这托索明里告诉羽吉不要伤及人命,但是暗中却是在对木托说可以对羽吉使用任何手段,如此一语双关,当真叫人摸不透,若非程月棠早已看穿了托索此人的奸诈狡猾,只怕也会被他面上的公允所欺骗。 不过程月棠转念想到托索能在乌苏混至大将军数十年,其老辣当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这时,托索点燃了一柱香,而后对着程月棠道,“莫度,请吧。” 程月棠在王宫内大破托索的六花阵,赢得了这提前半株香出发的机会,托索自然不能挡着国师和鹿寻的面耍赖,当即让程月棠先行出发。 羽吉脸上挂着淡淡的不屑,而木托却是眼红的看向程月棠,恨不能让她将这么机会让给自己。 然而程月棠闻言却并没有立即出发,而是走到高坡边上再度观望了一番这古墟,转头对着托索道,“大将军,莫度向来不喜占人便宜,若不是有十足把握可以破阵,那日在宫中闯阵的,莫度定然是第一个。但是羽吉兄先声夺人,莫度也只好让出了这第一的位置。不过他既然没有成功破阵,那可怪不得莫度了。” 说着,程月棠转头看向羽吉和木托,“两位兄台,莫度侥幸赢得优先出发权,实在是惶恐,但莫度还是那句话,莫度从不占任何人便宜,此次决赛,我便等二位兄台一起进入古墟吧。”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莫度居然要等羽吉和木托一起出发进入古墟!那这优先出发权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那可是半株香的时间啊!以程月棠的轻功至少能穿越小半个古墟,可是程月棠当场弃权了! 鹿寻脸上当即浮现出震惊的表情,大喝道,“莫度!不得胡来!” 此次这比武选将,鹿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肯效忠自己的高手,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放弃这么容易取胜的机会? 那国师闻言看了鹿寻一眼,但却仍是没有出言。 托索也是半天才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程月棠后问到,“此话可是当真?” 羽吉和木托闻言急忙紧紧的盯着程月棠。 只见程月棠缓缓点头道,“此言自然当真。” 托索,羽吉,木托三人闻言,心中都是大喜,他们怎么也没料到这莫度居然会如得了失心疯一般放弃优先出发权,这半株香的时间对他们三人可言可谓是致胜的关键啊! 鹿寻看到程月棠点头,心中当即一凉,脸上神色阴沉无比,似随时都会降下雷霆。 托索见程月棠如此自负,心中当即快意十足,他已然预料到了程月棠等会进入古墟之后的下场。 半株香的时间就在众人的惊诧和不解中悄然而逝,程月棠看着鹿寻微微点头,示意他不要担心。 这琳琅古墟,程月棠乃是第一次来,虽然鹿寻曾简单的给程月棠说过,但毕竟不够详细,谁知道进入古墟之后会发生什么? 然而程月棠却知道羽吉和木托两人对这琳琅古墟一定十足了解,因为他们在乌苏成名几十年,不可能没听说过这琳琅古墟。而且这三天中,羽吉和木托背后的势力也一定会给两人收集好完整的琳琅古墟资料。 所以,与这两人一同进入古墟才是完全之策。 眼看半株香已然烧完,托索一声令下,三人瞬间便朝琳琅古墟冲了下去。 比起程月棠和羽吉两人,木托的轻功只能算中等,堪堪不过两息的时间,程月棠和羽吉已经将木托拉出了一大截的距离。 待得程月棠和羽吉冲进古墟,木托才从高坡上上来,正朝着城门口冲过来。 刚一进古墟,程月棠便问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因为植物腐坏的味道,那种刺鼻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城门口,程月棠不由皱眉朝前方看去。 前方看样子乃是一条大街,但是此时大姐两边尽是残垣断壁,不到房屋倒塌在大街之上,将整条街都堵住了。 羽吉见程月棠忽的慢了下来,当即脚下步伐一点,轻轻的越过了前方倒在大街上的废墟,而后消失在一片烟雾之中。 程月棠想了想,最终还是跟了上去,因为此时刚刚入城,最稳妥的办法还是跟着羽吉往前探,这样即便遇到危险也有羽吉在前面,她可以见机行事。 想到这里,程月棠正要跟上去,眼角余光却瞥到木托从后方冲了进来,拐了个弯朝着左手边的城墙根跑去。 程月棠不知此人到底何意,当下跃上前方废墟,朝着羽吉刚才消失的方向跟了上去。 浓浓的烟瘴之气将整个古墟都蒙上了一层面罩,程月棠看着前方闪现消失的白色身影,当即提气一跃,朝着那方向急追。 然而当她拐过一道弯的时候,前面的羽吉竟然停了下来,正站在两条街的交界口一动不动。 程月棠跃上右侧房顶向下看去,只见在那羽吉的身前,一条满嘴獠牙的野狼正看着羽吉低声嘶叫,那一双淡绿色的眼睛实在不像是平常狼眼,十分妖异,看上去有一种夺人心魄的感觉。 羽吉站着没有动,程月棠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程月棠正准备绕过此处朝另一边跃去时,那野狼头上的一双绿眼却忽的朝程月棠看来。程月棠心中顿时一凉,急忙屏住了呼吸。 她虽然不知道羽吉为什么会屏住呼吸,但既然他如此做法那野狼没有攻击他,那就说明这个方法是有效的。 果然,随着两人都屏住了呼吸,那野狼忽的仰天长啸一声,而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待野狼走远,羽吉冷眼转身,看了看程月棠,脸上露出一丝不屑,而后跃过一栋废墟,朝着前方奔去。 程月棠不待他走远,当即跟了上去,此时羽吉便是这古墟的活地图,程月棠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陌生,若是一个人乱窜,只怕凶多吉少。 可是羽吉刚刚往前奔出不远,那木托便从旁冲了出来,一把将羽吉拦腰抱住,而后使劲的摔在了地上。 羽吉翻身站起,刚想迈步,木托手中的阔叶刀却带着一溜疾风扫过。 “你真的是哈絮儿!” 羽吉脸色一冷,声音低低传出,双手忽的在空中一晃,竟将木托的阔叶刀稳稳的接住了! “这斯跟着我们一起进来为的就是我们为他开路,他好坐收渔翁之利,你这哈絮儿难道还没看明白么?!” 预计大喝一声,双手往木托的手腕划去,并指成剑,直戳木托胸前。 那木托矮身躲过,翻身踢出两脚将羽吉逼退,而后冷笑道,“他既不认得路,没有他们也出不去,便让他跟着又如何!” 说着,木托轻蔑的看了程月棠一眼。 羽吉早就知道程月棠放弃优先出发权是为了什么,只是一直没有明言。而木托虽然知道程月棠的打算,但是他根本不相信没有自己和羽吉给他带路,程月棠能出得去,所以将程月棠直接忽视了。 程月棠站在后方的废墟之上看着两人,双手一摊,“二位继续,我只是看看。” 话音落下,木托再度朝羽吉冲了上去,那阔叶刀将空中的烟瘴搅动,而后带着一股强劲的风声掠去。 三日前在王宫里木托的伤势本就没有大碍,休息一两日之后便已然痊愈。此刻出招时木托不再如三日前那般轻飘,变得很是谨慎和果决,丝毫不给羽吉任何可以耍花招的机会。 第二百八十八章:古墟遇险 三人不过刚刚进入古墟,木托便和羽吉交上了手。木托认为程月棠不识得路,所以并没把程月棠放在心上,心中一直想着如何将羽吉留在此地。 木托和羽吉交手很快,转眼便过去二十招,那木托似乎对羽吉有了很大的认知,出手时不再如三日前那般急躁,一招紧跟着一招丝毫没有羽吉任何机会。 只是羽吉哪里想与他缠斗,只想找个机会脱身离去,加紧赶往终点。 然而木托铁了心要将之留下,岂能给他丝毫机会?手中阔叶刀如骤雨忽降,绵绵刀网将羽吉全身笼罩。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看着,既没有出手,也没有离开。 又过了二十招,那羽吉反手一掌逃出木托的刀网,双眼冷冷的看着木托,“你可别玩火自焚!” 话音刚落,那木托像是根本没听到一般,挥舞着阔叶刀再度冲了上来。 这时,木托忽的一个转身,双脚在地上微微一点,白色身影如离弦之箭猛的射了出去,直指木托面门。 那木托不料羽吉的身法忽然之间竟变得如此迅捷,手中阔叶刀为之一震,慢了半步,而恰恰是这半步,羽吉挥掌击中了木托的心口。 顿时木托口吐鲜血倒飞数丈砸进了一堆废墟之中。 程月棠见状微微点头,笑着道,“看来这渔翁之利我是收定了。” 羽吉微眯着眼看向程月棠,脸上浮现一抹阴冷,而后转身便朝着古墟中央奔去。 程月棠当即跟了上去,可是当程月棠追至前方一座倒塌的高楼前时,那羽吉居然凭空消失了! 程月棠心中顿时一惊,转身便要往回走,但是当她转身之后才发现,刚才来的路此时已经完全变了样。 原本高高堆起的废墟此时已经变成了一条充斥着刺鼻臭味的水沟,前方不远处原本是刚才木托与羽吉打斗的地方,但此时却变成了一片坟地,无数只黑鸦在坟地上盯着自己。 程月棠见状,浑身布满了鸡皮疙瘩,脚下步伐为之一顿,当即停了下来。 竟有如此诡异的事! 程月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连连眨眼想要看个究竟,可是无论她如何眨眼,前方依旧是一条死水水沟和一片坟地,哪里还是刚才的样子! 若非亲眼所见,程月棠如何也不信这世间竟有如此诡异的地方! 程月棠再度转身朝刚才羽吉消失的地方看去,然而让她头皮一阵发麻的是,原本前方那倒塌的高楼也不见了,此时前方是一片空地,空地站着一个鬼影! 程月棠几乎没有想便知道那是鬼影,因为在她的意识中,没有人可能是这个样子! 那是一张完全腐烂了脸,五官已然完全不可见,森森白骨裸露在外面,一些尚未腐烂的地方此刻正爬满了绿色的虫子。 程月棠只觉腹中一阵翻滚,当即呕吐了出来。 然而这时,那鬼影忽的朝程月棠走了过来,不,不是走,是飘了过来。因为程月棠发现那鬼影长长的袍子下竟然没有脚,而满地尘埃上却出现了两行脚印! 程月棠本不信邪,也从未信过邪,即便是在北境那玉阳树下,程月棠也未害怕过那村民传言中的女鬼。因为程月棠能清晰的听到那假扮女鬼之人的呼吸声! 鬼怎么会有呼吸声呢? 然而眼前这鬼影当真没有呼吸声! 程月棠当即便想转身就走,可是当她脑中产生这个想法时候她才发现她自己根本动不了,连一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鬼影缓缓朝着自己飘了过来! 程月棠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恐惧,那是来自内心深处无法躲避的恐惧。即便当初在翠微谷断崖上时程月棠都没有感受到的恐惧竟然在此时突然的冒了出来! 程月棠只觉胸腔里的心已经停止了跳动,而后世间所有一切都停了下来,眼前所能看到的,心中所能感受到的,只有眼前的这个鬼影。 那鬼影缓缓飘来,程月棠已经能看到鬼影头上的绿色虫子正在啃食,已经能够看到鬼影的眼眶里正缓缓流出两行乌血。 可是程月棠还是不动,即便她在心中已经阵阵大喊,可是仍是无法动弹,仿佛是被人施了魔咒一般,任凭她如何挣扎,却始终无法动弹一根手指头。 就在这时,程月棠忽的想到前几次在梦中,梦到前世冷宫之中的事时,那时候她也如现在一般,呆呆的站在雪地里,一根手指头也无法动弹。 程月棠当即猜测此时是不是也在梦中,想到这里,她急忙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她闭上眼的一刹那,一道白影忽的朝程月棠射来,速度之快肉眼无法洞悉,只在程月棠的一个呼吸间,那白影便已经到了程月棠的眼前。 只是此时此刻程月棠已然闭上了眼,心中极力回想着刚才木托与羽吉的战斗,已极自己追来之后看到的一切。 “叮!” 尖锐刺耳的利器碰撞声将程月棠惊醒,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前方那一堆废墟之上刚刚闪过两道身影。 程月棠四下看了一眼,只见眼前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 程月棠见状,这才缓缓长舒了一口气,而后跃上废墟,朝着两道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此次程月棠格外的小心,没追出一段便仔细查看四周的情况。而前面那两道身影正不断交手,沿途惊起莫大尘埃,混入烟瘴之中。 程月棠奔到近前看去,只见两道身影一道是羽吉,另一道却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看不清模样。 程月棠当即以为此人是国师,可是认真细看之下才发现此人身高比国师高了不少。 羽吉见程月棠成功脱险,当即对着那戴着面具的人怒喝一声,身影闪动间连连出手,想要将击溃。 可是那人根本没有与之缠斗,而是且战且退,似乎是在给程月棠让路。 程月棠朝前方看去,只见前方乃是一排尚未倒塌的民房,在两栋房屋中间有一条既窄又黑的通道。 程月棠看了那人一眼,当即纵身朝那过道之中冲去。 然而羽吉见状翻身便往程月棠这边跃来,凌空挥出两掌,阻断了程月棠的去路,挡在那过道之前。 “看来你的目标并不是骠骑大将军。” 程月棠忽的冷冷说到。 那羽吉闻言,微微眯眼看向程月棠,“没想到你这般聪明,看来还是小觑了你。” 原来羽吉此次参加比武选将的目的便是阻止程月棠夺冠,必要的时候可以将程月棠杀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程月棠不仅破了那托索的六花阵,而且又放弃了优先出发的权利,将自己的计划全部打乱。 随意进入古墟之后,羽吉便立刻着手布置对付程月棠。 他知道程月棠的轻功不在自己之下,当即利用对古墟地形的熟悉为自己争得了一些时间,而后将程月棠引入了自己布置好的幻境之中。 然而程月棠在看到羽吉与木托交手的时候便已然发觉了不对劲,因为以羽吉身手如何能让木托在自己手中走过五十招?程月棠当即瞧出了端倪,那羽吉似是故意在与木托缠斗,让自己放松警惕。 只是程月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羽吉对付自己的手段竟如此诡异,那栩栩如生的幻境简直跟现实世界没什么两样,当即让程月棠深陷其中。 “不知阁下是?” 程月棠知道这戴着面具之人,便是刚才阻止羽吉对自己下手的人。 那人看了看程月棠缓缓摇头,而后迈步走向羽吉,大手一挥,摆出一个起手式,准备随时出手。 程月棠见状,当即明白了此人用意,抬脚在原地一蹬,理解朝羽吉扑了过去。 那羽吉原本与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缠斗都可以不落下风,但是此时两人一起联手,羽吉顿感吃力,急忙往那漆黑的小巷子中钻去。 程月棠哪里能容他逃走,手里银针“唰唰”飞出,将羽吉逃窜的方向给堵死。 而那戴着面具之人也紧随银针而至,大手往前一揽,将羽吉罩在了掌风之中,而后并指成刀削向羽吉的小腹。 羽吉两面受敌,急忙往后退,可是他这边刚一退步,程月棠便立刻钻进了小巷子之中。 程月棠进入这漆黑的箱子之后正要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拿出来,可是却突的发现原本放在腰间的火折子居然不见了! 程月棠无奈只得摸黑往前探去,如此一来,她的速度便受到了限制。 也不知在漆黑的箱子里走了多久,程月棠越走越是心惊,因为这条巷子实在太长,而且一丝光亮也无,任凭程月棠如何摸索,始终看不到尽头。 正当程月棠在黑暗中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前方不远处忽的传来一丝光亮,虽然微弱已极,但程月棠却在瞬间便看到了。 见状,程月棠当即迈步冲了过去。 然而当程月棠靠近时才发现,那居然是一颗夜明珠,被灰尘布满的夜明珠,此刻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程月棠将其捡了起来,好生擦拭了一番之后,那夜明珠瞬间便照亮了这漆黑的箱子。 可是当程月棠看到这箱子之中的情景时,心中再度一惊,差点便将手中的夜明珠扔了出去。 因为通过夜明珠的光亮,程月棠看到这巷子的上方正悬挂着无数具尸体,早已被风干只剩下一堆骨头。 第二百八十九章:最终胜利 程月棠在那漆黑的巷子里的看到了许多具尸体,心中顿时一惊,急忙握着夜明珠便往前走去。 可是让程月棠有些意外的是,这巷子里除了这些尸体,再没有其他什么古怪诡异的东西。 在往前走了一阵,程月棠终是走出了漆黑的巷子,尽头处乃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只是此时上面已然堆满了四周倒塌下来的残垣断壁。 程月棠走出巷子,将夜明珠揣进了兜里,这才走到广场边上,缓缓的爬到了废墟之上。 然而四周那些已然倒塌了一般的建筑还是很高,挡住了程月棠的视线,程月棠不得不再度往高出跳去。 待程月棠爬到最高的一栋建筑顶端,放眼望去,只见整个琳琅古墟都在自己脚下,而城中的烟瘴此时已经开始渐渐消散,露出了许多程月棠还未看见过的地方。 在程月棠的左手边,那是一处仍可以依稀看见当年辉煌的建筑群,庞大而且密集,从宫城到鼓楼,从哨站到军营,程月棠可以的一一的分辨出来。 在那建筑群的中心有一座巨大的雕像,应该是个人像,因为程月棠看见了地上倒塌下来的人头。 只是已然看不清是男是女。 程月棠看了看方位,确定身后便是西城门后,当即从上面跃了下来,落地之后朝着城门口疾奔而去。 一路再无阻碍,程月棠用了几乎不到半个时辰便看到了西城门的废墟,此时城门已然倒塌,城墙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然而当程月棠凝神朝外面看去时才发现,这古墟之中的烟瘴又开始升腾了,霎时间便将程月棠的视线所遮挡。 程月棠当即朝城门口急奔,可是她刚刚奔出两步,便被前方闪来的一道人影挡住了去路。 那人背对着程月棠,在烟瘴之中并不能看清是谁。 然而程月棠看到那人当即停住了脚步,“木托。” 木托转身看向程月棠,脸上挂着冷笑,“原本想解决掉羽吉再来对付你,没想到你竟然走到了此处!” 程月棠淡淡道,“你与羽吉演了这么久,不累么?” 木托见他识破自己与羽吉的计谋,也不觉得奇怪,反而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的表情,“只要杀了你,这骠骑大将军便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你觉得他会答应么?” 程月棠忽的看向木托的右边,下颚微微上扬道。 木托闻言侧目,只见羽吉正缓缓从右侧的废墟之中走来。 “你不是乌苏人。” 羽吉缓缓走来,恰好停在了木托与程月棠的中间,三人之间的距离霎时间变得一模一样。 程月棠不置可否的看着羽吉道,“那又如何?” “你到底是谁?你与国师有何关系?” 羽吉说话时,木托和他不动声色的缓缓朝着程月棠靠了过来。 程月棠见状不但没有感到奇怪,反而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程月棠在看到羽吉与那戴面具之人缠斗时便猜测到了羽吉和木托是在演戏,为的就是引出此人。 可是程月棠并没有如他们预料中的一样参与两人战斗,因为只要程月棠在两人打斗的过程中趁着他们不注意给他们来两下狠的,那两人便必死无疑,而程月棠也就顺利成为了唯一的冠军争夺者,骠骑大将军手到擒来。 可是程月棠并没有参与,因为程月棠觉察出了不对劲。 因此羽吉不得不假装将木托击伤,而后提前跑到自己布置的幻境中等待程月棠。 当程月棠进入幻境之后,而且彻底被环境给震住以后,羽吉决定先解决掉程月棠再去对付那戴面具之人。 可是他没想到的时候,那戴面具之人竟然就在附近,将程月棠救了出来。最后还让程月棠抄近道,穿过那漆黑的甬道来到了古墟中央的广场。 程月棠清眉微斜看向两人,好整以暇的问到,“你们确定能将我留下吗?” “试试看便知道了。” 木托冷冷的看着程月棠,目光已然说明了一切,今日不是他死,便是程月棠亡。 可是程月棠却是摇头道,“即便我死了,这骠骑大将军你们二人到底谁来当呢?” 说着,程月棠忽的抬眼看向羽吉,“我不信你当真对这骠骑大将军没有一丝动心。” 程月棠的话音落下,羽吉微微眯眼没有开腔,倒是那木托闻声对着羽吉道,“先杀了她再说。” 木托得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杀了程月棠,而至于这骠骑大将军到底谁来当,上面并未给出明确的答案。 可是纵是如此,木托也绝不容程月棠活着离开这里。 程月棠依旧看着羽吉,脸上带着风轻云淡的表情,“你的任务想来不只是单单要留下我吧。” 说着,程月棠缓缓将目光转向了木托。 木托见状,脸色剧变,当即瞪着羽吉喝道,“切莫中了此人奸计!” 然而他话音未落,羽吉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下一刻,便看到木托双眼骇然的朝后方看去,而后缓缓倒下。 羽吉从木托身后现身,眼神阴冷的看着程月棠,“现在,只要解决掉你就行了。” 对于羽吉来说,上面的命令虽然是以杀掉莫度为主,但他自己对着骠骑大将军却也十分感兴趣,不然何至于来参加这比武选将? 羽吉和木托联手,莫度必死。可是木托的身手羽吉乃是知道的,前几次他与木托均是在演戏,倘若两人当真都起来,谁输谁赢可还当真难料。 程月棠看着倒下的木托,嘴角微微上翘,“看来你是笃定能胜我了?” 羽吉冷笑道,“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当羽吉第二次说出此话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然从原地消失,然而程月棠却丝毫没有动作,像是根本不怕他这屡试不爽的杀招。 羽吉心中知道莫度有多厉害,自己几次出手都他被躲了过去,所以此次一出手便是杀招,务必一击而中。 羽吉身影从程月棠的身后出现,手中一柄金色的匕首瞬间出鞘,直指程月棠的背心。 刚刚木托被杀,羽吉便是用的这一招。 然而他手中的匕首刚一出鞘,便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顿时脑中一震,脚下步伐当即乱了方寸。 而这时,程月棠忽的转身,手中银针如雨,对着羽吉狂射而去。 “你竟然用毒!” 羽吉万万没想到的时候,这武功与自己不相上下的莫度居然用毒!毒术在乌苏乃是禁术,为人所不耻,更何况是莫度这样的高手。 羽吉此时脑中一片晕眩,根本无法抵挡银针的攻击,急急往后退去。 可是程月棠岂能容他走脱,当即飞身上前,银针分射羽吉全身山下二十三个穴位,将他所能避开的退路一一封死。 “咻!” “砰!” 程月棠的银针几乎瞬间即至,羽吉哪里能够躲闪,当即被银针射中撞在了一片废墟之中。 程月棠缓缓走到废墟前面,看着废墟之中的烟尘缭绕,眉头不仅微微皱起。 然而就在这时,那废墟之中忽的跃出一道白影,对着程月棠猛然袭来,速度之快犹如闪电。 “砰!” 程月棠与那人对了一掌,嘴角微微上翘。 羽吉看着程月棠,脸上已然完全阴沉了下来。 羽吉早就知道程月棠会使毒,在他大破六花阵的时候便已然知道了。可是他却没有明言,为的便是给程月棠出其不意的一击。 所以刚才羽吉闪身到程月棠背后时根本没有吸入毒香,而是装作中毒的样子引程月棠上钩。 只是他没想到程月棠居然如此难缠,居然将计就计反过来引自己上钩。 刚才两人看似只是简单的对了一掌,但是羽吉心中却是清楚,刚才程月棠手上至少不下十枚银针,若是被她刺中,只怕自己这条手臂都得废了。 “现在你还觉得能杀得了我吗?”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看着羽吉。 羽吉盯着程月棠的眼睛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羽吉看来,自己倘若想杀死程月棠,那自己必定也会被程月棠毒死,这一点毋庸置疑。王宫中破阵的时候,三十六个人瞬间被程月棠毒晕,可想而知其毒术有多么诡异。 况且,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杀掉程月棠。 程月棠见他久久不说话,挥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而后淡淡道,“回去告诉你上面的人,想杀我便光明正大的来,这些小把戏还是省省吧。” 说着,程月棠便转身走出了西城门。 羽吉看着程月棠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了有心无力,也第一次尝到了恐惧的味道。 当程月棠出现在终点的时候,正在那里等候的鹿寻当即高兴得跳了起来,他毕竟只有十多岁,多少带着一些孩子心性。 而当托索看到只有程月棠一个人从古墟之中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只剩下惊恐。 他是一个人将羽吉和木托都杀了吗? “另外两个人呢?” 托索沉声问到。 程月棠看了看身后的古墟,而后对着托索道,“大将军,此时你进去估计还能寻得到一具尸体,倘若再迟一点,那就连尸体也没有了。” 说着,程月棠转身走向鹿寻。 “等等!你居然为了赢得决赛杀人灭口!来人!给我抓起来!” 托索听闻程月棠说到里面还有尸体,当即以为是程月棠在古墟之中杀了人。 “托索将军,我只说里面死了人,我可没说那人是我杀的。” 第二百九十章:上位大将军 程月棠成功从琳琅古墟中走了出来,而羽吉却消失不见了。托索派人前去寻找时,只找到那木托的尸体,而在他的尸体上,致命伤口却是羽吉的匕首所致,最终托索不得不承认了程月棠夺冠的事实。 回到帝都,程月棠当即被乌苏皇帝召进了王宫,在文武百官面前为程月棠传授兵符。至此,程月棠正式成为乌苏骠骑大将军。 托索纵然是恨得牙痒痒也只能看着程月棠从乌苏皇帝手中接过兵符。 程月棠接过兵符之后拜谢了乌苏皇帝,起身朝他身旁的乌苏国师看了一眼。而后才对着文武百官们施礼。 程月棠成为了骠骑大将军,那也就是相当于成为了乌苏军方的第二号人物,统领乌苏帝都周围的所有驻军。 一众大臣知道,以这莫度如此年轻就达到这等成就,此子将来的成就定然不会托索低,说不定更高。因为一众大臣急忙对着程月棠回礼,个个神色恭敬。 接受了乌苏皇帝的加封,礼部当即将骠骑大将军一应印鉴交给了程月棠,而后躬身道,“大将军加封,需全城游街,以示我乌苏军威,车队已在宫门处等候,还请大将军即刻出游。” 程月棠知道这是乌苏的风俗,当即再度拜谢乌苏皇帝,而后出了宫城进行全城游街。 “他便是今年比武选将的头名?” “怎么这么年轻啊?!” “看来我乌苏重举王旗的日子就要到了啊……” 街上乌苏百姓纷纷议论程月棠加封骠骑大将军一事,欢呼声如同阵阵响雷,在帝都之中不断传出。当然,也有不少人认为将此事与乌苏王旗扯上了关系,以为程月棠加封骠骑大将军便是乌苏即将重整旗鼓的信号。 程月棠站在马车上面带微笑的看着四周人群,从他们雷鸣般的呼喊声中,程月棠再度意识到了宋明与乌苏的差距。 程月棠之所以得到这么多百姓的认可,完全是因为程月棠乃是靠着自己的武功智谋夺得的冠军。在人人尚武的乌苏,此乃值得人们敬佩的事迹。 可是在如今的宋明,朝中上下一片藏污纳垢,整个朝廷乌烟瘴气混乱不堪。哪里还有半点居安思危的意识,哪里还有半点兴武振军的打算?长此以往,宋明会落得什么下场,程月棠便是有脚指头都能猜到。 程月棠心中为宋明担心之际却又想到那弱弱不堪的东凉,如今常青山失踪,那东凉的情况也不知怎么样了。 “咻!” 程月棠正入神思考当前局势之时,一道破空声忽的响起,紧接着,程月棠便看到了一道黑色的飞镖朝自己飞来。 程月棠当即在马车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忽的腾空躲了过去。 然而在当程月棠举目去搜索袭击自己的人时,整条大街上已经彻底乱了起来。 “有刺客!抓刺客!” “来人啊!” 程月棠的护卫队是帝都外飞甲军的士兵,此时正将沿途百姓驱散,一团团士兵将程月棠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住手!”程月棠见状喝道,清眉一挑对着那护卫队的队长道,“哈里斯,不得扰民!” 那哈里斯乃是飞甲军中的老将,他见程月棠如此年轻便夺得骠骑大将军,心中已对程月棠忌惮三分。他知道,这个大将军如此年纪便有如此成就,不是家中势力庞大,便是他当真有真本事。 程月棠的来历哈里斯早就调查过了,得知程月棠乃是刚从宋明回乌苏,在乌苏举目无亲,当即断定这大将军绝非浪得虚名,其一定有着自己的本事。 闻言,哈里斯当即对着正在驱散乌苏百姓的士兵喝道,“所有人归队!车队继续向前!” 哈斯里对程月棠这个大将军格外的服气,再看到他如此爱民,心中更是敬佩不已。 只是经过如此一事,街上观看大将军游行的百姓也随之减少了许多。 游行完毕之后,程月棠当即率众回到了大将军府。 唐矩在程月棠接受乌苏皇帝加封的时候,就得了鹿寻的消息,让他赶紧将以前的住所收拾一番,而后搬进大将军府。 看到程月棠回来,唐矩当即迎了出来,“恭迎大将军回府!” “公子毋须客气。” 程月棠和唐矩在人前,唐矩乃是程月棠的主子,即便此时程月棠已然被加封为骠骑大将军,程月棠和唐矩也始终保持着这种关系。 因为程月棠来乌苏所为之事乃是杨季修案,唐矩若是接着这种关系多多亲近鹿寻太子,那对他们查案将有很大帮助。 至于程月棠,她自己已然想过,唐矩从鹿寻太子那里打探消息,她从托索和国师身上下手。 早在去年程月棠大破托索在宋明京城王宫前摆下的天龙阵法时,程月棠便已然知道托索和杨越遥有所勾结。既然程月棠已经来了乌苏,而且已经位列乌苏大将军,那自然要将这些查个明白。 再者,杨季修案也与乌苏有关系,这其中的各种内情程月棠一概不知,她若不弄清楚,回到宋明后如何去对付杨越遥? 两人进了正厅以后,程月棠拂退厅上奴婢,对着唐矩道,“鹿寻已经走了吗?” 唐矩道,“已经走了,不过临走时特意交代我今晚和你一起前往太子府赴宴,看来是要为你加封大将军庆贺。” “庆贺是假,告知整个帝都我们乃是他鹿寻太子的人恐怕才是真。” “哦?此话怎讲?” 唐矩有些不明白。 “为我加封大将军庆贺,那也该是我来设宴才是对不对?哪里轮得到太子来设宴为我庆贺?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整个帝都,我这大将军乃是他鹿寻太子的人么?鹿寻面上看着简单,但是这一手,实在让我有些想不到。” 程月棠得闻消息后便立刻想通了其中关节,这鹿寻看上去挺简单的,但是他既能在这乌苏帝都里成为太子这么多年而没人能动他一根汗毛,那也就说明此人不是面上看着这般简单。 唐矩闻言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 程月棠早在暗中已经交代过唐矩,但凡在不能确定有没有人监视两人的情况下,两人不以真名称呼,只用你我。 程月棠和唐矩身在乌苏,很多事做起来都不方便,所以两人不能露出任何破绽,让托索或者其他什么人发现两人的来历。 晚间程月棠赴宴归来之时已是深夜,那太子府今晚人满为患,被挤得水泄不通,程月棠身为主角自然受到了众人的瞩目。只是程月棠何许人也?一番应酬下来丝毫没有露出破绽。 第二日上朝时,鹿寻特意派人前来接程月棠,生怕她昨晚因为喝多了酒而今日起不来。 不料当鹿寻的人来到大将军府的时候,程月棠已然到了王宫。 “莫度大将军,此时乌苏军力匮乏,正该休养生息才是,你却为何谏言到出兵南蛮这等荒谬无稽之事?” 兵部尚书宗马乃是托索的心腹,詹海关战役时燕无声还曾从其口中骗的乌苏大军的行军动向。程月棠刚才在朝堂上谏言乌苏皇帝出兵南蛮,这宗马一看托索的眼色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站出来反驳道。 宗马此言可谓合情合理,而且他是兵部尚书,也有权力反驳程月棠的军事计划。 不料程月棠闻言却是看向托索,躬身道,“未知托索大将军以为莫度的建议如何?” 宗马见这刚刚上任的大将军居然如此狂妄,竟然将自己视而不见,实在岂有此理,正要向皇帝请奏时,但却被托索抢了先。 只听托索沉声道,“莫度大将军此举莫非是以战养战之策?” 程月棠闻言当即点头道,“还是托索大将军见识广博。想那南蛮为何在与宋明交手战败后仍是实力雄浑?正是因为他们采取的是以战养战的策略,不断让士兵投入战场,不断让士兵接手磨练,如此年复一年锻炼出来的士兵自然战斗力极强。” 话音落下,程月棠看向乌苏皇帝,躬身道,“陛下,我乌苏在詹海关大败,此时乌苏上下急需一场大的胜利来振奋人心,出兵南蛮乃是上上之选。” 乌苏皇帝闻言脸上露出忧虑之色,当即将目光转向了国师。 见状,大殿众人均把目光转向了国师,想听听他对此事的看法。 只见那国师看了看皇帝,而后又将目光转向了程月棠,最后才缓缓点头,但仍是一言不发。 托索见状急忙上前躬身道,“陛下,莫度大将军的策略虽然说起来极为容易,但实际行动起来却是困难重重,我乌苏刚刚经历詹海关大败,此刻若是劳师动众出兵南蛮,我们既找不到出师之名,也不敢肯定能达到预期效果,如此可谓兵行险招,乃兵家之大忌。” 乌苏皇帝闻言,将目光转向了程月棠,问到,“莫度大将军……托索大将军所言也……有道理。我乌苏出兵南蛮总需要一个……一个说法名头才是……若师出无名……岂不是让旁国看笑话?” 乌苏皇帝年事已高,而且身上疾病缠身,程月棠一看便知道是久治不愈的结果。 闻言,程月棠笑着道,“要师出有名还不简单么?当年卡哈尔王子叛乱时,南蛮不是趁机掠夺过我乌苏边境的牧场么?此时便到了他们还回来的时候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以战养战 卡哈尔叛乱在乌苏国内影响甚大,曾一度导致整个乌苏陷入内乱。而南蛮也趁这个机会越过了乌苏边境掠夺乌苏牧场,此事已经过去了几年,众人渐渐将之淡忘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程月棠在帝都的这段时间根本没有闲着,恶补了一番乌苏近十年来发生的大事。 说完了出师南蛮的原因,程月棠再度躬身道,“至于以战养战的策略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那便不是托索大将军所该考虑的了,此战莫度便代劳大将军出战吧。” 程月棠言罢转眼看向托索,嘴角上挂着丝丝笑意。 托索见状,当即对着乌苏皇帝道,“陛下,末将以为此事万万不可,刚才宗马尚书也说了,如今我乌苏军力匮乏,正该休生养息才是,如此大动作开战,实乃不智之举。” 程月棠待他话音落下,立刻问到,“不知托索大将军为何认为我乌苏此事军力匮乏?” “詹海关大败,难道莫度将军不知吗?如此惨重的损失,若不……” “詹海关大败难道是末将指挥的吗?!托索大将军,末将一直未提起詹海关战役便是一直想为大将军留些面子,毕竟此乃大将军生平输得最惨的一仗,然而大将军却丝毫不领情,不知进退!难道托索大将军当真不知何谓荣辱何谓羞耻吗?” 程月棠不待托索的话说完,当即厉声反驳道。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之上一时安静无比。 程月棠所言甚有道理,詹海关一战,托索兵败如山倒,此乃乌苏之耻!然而托索回国以后竟没有半点羞耻之心,行事作风仍是一派嚣张跋扈的态势。一众大臣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极为清楚。 程月棠刚才在为皇帝献策之时也的确并未提及詹海关战役,说起来倒还真有些特意在为托索留面子的意思。可是那兵部尚书上来便是军力匮乏,托索也几次言道詹海关大败,这摆明是了不领情。 大殿之中,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托索身上,想看看他如何面对程月棠的喝问。 托索听罢,脸上当即一阵火辣,眼中满是不知所措和骇然。他万万没想到这莫度居然如此能说会道,竟挖好了坑等着自己往里面跳。 想到这里,托索眼中怒火当即窜了起来,沉声道,“莫度大将军,你我虽同为大将军,但本将打的仗比你吃的盐还多,你要跟本将学的可还多着呢,有些话能说则说,不能说的,还请大将军三思啊……” 程月棠知道托索心虚了,此言无疑是在倚老卖老,闻言当即冷笑道,“那托索将军的意思是要考一考莫度了?” “陛下,既然莫度大将军执意要实行以战养战的军策,那托索自然不能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断了莫度大将军的前途。托索此刻现出一题,若莫度大将军能够破解,托索便再无二话。” 托索看到程月棠如此喝问自己,当即看明白了程月棠的想法。此时若是执行程月棠的策略,那这执行人便一定是程月棠。而一旦她打了胜仗,那在乌苏的威望便会直追自己。所以托索说不能断了莫度大将军的前途,其中深意便在于此。 可是托索心中却又很是不甘,因为自己在乌苏摸打滚爬几十年才混迹如今的地位,倘若让程月棠三五两下便追上了自己,那自己在乌苏哪里还能站得住脚跟?故此才向乌苏皇帝请言,要考一考程月棠。 乌苏皇帝闻言当即点头道,“大将军出题吧。” 托索得了皇帝圣意,走到大殿之中沉思了片刻,而后对着程月棠道,“还请莫度大将军听好了。” “战起,敌五倍于己,围之,城不得出,无援。粮草供三,军需已无而敌沛之,尚有援于己后,如何破之?” 托索话音落下,目光缓缓聚焦在程月棠身上,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此题乃是乌苏有名的“死境之题”,乃是每位大将军必定要研究的战题。其中题目的意思便是,战争打起来了,敌人是自己的五倍,将自己围在了城里出不去。而此时自己城中的粮草只够用三天,军需已经没有了。可是敌人的军需粮草都还很充沛,而且还有援军在自己的后面。问,如何破敌。 此题看上去无疑是一道地地道道,明明白白的死题,如此绝境,除了投降别无生路,哪里还有破敌之法? 当年托索第一次得闻此题的时候直接将其列为了不可解之题,因为此题已然将“自己”的处境暴露得一干二净,而对敌方却没有详细说明,所以无论“己方”如何挣扎,到最后也只是城破人亡。 大殿之中的文武百官听闻此题之后都是皱起眉头与身旁之人交头接耳议论着,显然在他们看来,此题也是无解之题。 乌苏皇帝看了看国师,见他缓缓摇头,当即转头看向程月棠,脸上挂着一丝疑问之色,“不知莫度将军能否破之?” 闻声,众人都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程月棠。 只见程月棠脸上仍是一脸淡淡笑意,像是丝毫没有被这“无解之题”难住。 众人正奇怪讶异之时,程月棠走到殿中缓缓道,“此题解法已然写在了题中,托索大将军明知故问难不成是在戏弄这满朝文武吗?” “什么?” “已经写题中?!” “战起,敌五倍于己……” 殿中所有人顿时再度议论起来,刚才在托索出题的时候,所有人都仔细倾听了,但是哪里有破解之法? 托索闻言厉声道,“莫度大将军休得胡言,本将何有将解题之法念出?” 乌苏皇帝看了程月棠一眼,当即道,“莫度将军便不要再卖关子了吧,快快将破敌之法道出。” 程月棠得了圣意,自是不敢推辞,当即转身看向托索,“托索大将军,刚才将军所出之题可是‘战起,敌五倍于己,围之,城不得出,无援。粮草供三,军需已无而敌沛之,尚有援于己后,如何破之?’” “正是!” 托索瞥了程月棠一眼,心中对她刚才所言的“破解之法就在题中”感到十分不屑,而且也不相信程月棠这个嫩头青能够解出此题,因为连他自己都未能破解,更何况程月棠这刚刚被加封的骠骑大将军呢? 这时,程月棠点了点头道,“此题的破解之法便是题中所言‘尚有援于己后’。” “这句话如何?” 托索脸上有些诧异了,因为他担心程月棠当真破解了此题。 乌苏皇帝也是急急问到,“莫度大将军速速道来!” 程月棠闻声对着老皇帝微微点头,而后缓缓道,“尚有援于己后,意思就是说还有敌人的援军在自己的身后。那我们换个角度想,为什么敌人已经是我们的五倍了还要派遣援军到我们的后方去呢?” 说着,程月棠顿了顿接着道,“敌人五倍于我们,但却无法攻破城门,所以才会派遣援军从后面偷袭。而题中说到,尚有援于己后,那意思也就是说敌人的援军还没到,还在路上。如此,敌人既然不能在正面强攻破城,而后方的敌人的援军又还没到,那我们为何不从后方突围?” 说道这里,殿中众人脸上均是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纷纷对程月棠投去佩服的眼神。 程月棠的解题之法虽然说不上巧妙,但却放在实际情况之中也是合情合理。而且毫无瑕疵可言,根本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 难怪程月棠刚才言道解题之法就在题中,众人此时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托索得闻了程月棠的破解之法后当即愣在了当场,他万万没想到这道被自己命为“无解之题”的题目居然被程月棠在片刻间就解开了,而且看上去程月棠丝毫没有花费力气,说话时游刃有余条理清晰,哪里是像苦思冥想之后的结果。 乌苏皇帝仔细想了想程月棠的解题之法,脸上缓缓露出欣喜之色,“莫度将军……才思敏捷……实乃我乌苏之幸运……乌苏百姓之……之幸啊……” 就连那站在皇帝身边的国师听了程月棠的破解之法也不由得微微点头。 程月棠看向托索道,“不知托索大将军对莫度此番破解之法还满意?” “我……” 托索闻言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当即阴沉着脸站到了一边去。心中对程月棠乃是又惊又恨,浓浓杀意再度涌上心头。 如此年纪边便有如此智计,那将来待他在乌苏建功立业之后,自己还如何在乌苏站稳脚跟?此人必杀! 托索心中如此想着,脸上黑气渐盛。 程月棠看到托索脸上的表情,也不理他,只对着乌苏皇帝躬身道,“陛下,战场之上千变万化,实难有什么绝对,詹海关大败虽然可以说是我乌苏近百十年最大的耻辱,但亦可看成是鞭策我乌苏将士重整旗鼓再起风云的经验!莫度再度恳求陛下恩准莫度以战养战之法,出兵南蛮!末将愿为我乌苏开疆拓土,虽千万难吾往矣!” “臣等附议!” 殿中一干大臣听到程月棠如此慷慨激昂之言,本就尚武的热血顿时翻滚难平,一时间所有人都纷纷跪拜在地,请求乌苏皇帝恩准程月棠的军策。 “准!” 大殿之中传来一道干净利落的声音。 第二百九十二章:风生水起 程月棠以战养战的策略得到了乌苏上下的肯定,托索自然无法再从中阻挠。鹿寻当即举荐程月棠担任此次出兵南蛮的大将,朝中无一人反对,程月棠加封骠骑大将军之后不到几日,便立刻率军出征,前往乌苏南境。 在乌苏南境的战事进行得很快,几乎没有费什么劲,程月棠便成功收复了被南蛮掠走的几块失地。捷报传来,乌苏帝都沸腾无比,程月棠成为了所有乌苏人口中讨论推崇的对象。 在与南蛮的战役中,一来因为这些乌苏士兵心里早就憋着一股劲儿,此时找到了宣泄的口子,所以打起仗来威猛无比。二来,南蛮和乌苏一般,都擅长野外作战,对城池攻守这一方面南蛮的将领哪有程月棠精通? 一时间,在飞甲军中,程月棠的威望一飞冲天,当即盖过了在詹海关大败的托索。 收复了失地之后,程月棠趁胜追击,直将所有南蛮全部赶出了乌苏边境,这才班师回朝。 哈里斯看着那眉清目秀的大将军,心中惊叹已然化作了无限钦佩和尊敬,飞甲军四大副将更是鞍前马后丝毫不离程月棠左右,生怕程月棠随口传下一点兵法阵法被他人学了去。 凯旋归来的程月棠收到了乌苏皇帝的大加赞赏,加封程月棠为武德候,正式位列三公。 程月棠如此年纪便已封侯,莫说在乌苏,便是在宋明也会被惊为天人。乌苏上下的男子将程月棠奉为神将,无所不能的神将。而程月棠也成为了乌苏女子心目中最佳的选婿对象,武德候门前每天都聚满了前来等待程月棠现身的乌苏少女,为的便是远远的看上一眼。 只是她们不知道的,程月棠一个女儿身自然是对她们没什么兴趣的,而且程月棠前来乌苏还有着更重要的任务。 “前几日鹿寻与我闲聊时曾提到过一句,他在暗中调查过托索,只知道他与宋明有来往,但是却不知道托索到底与宋明何人勾结。” 唐矩在程月棠出征的这两个月里也没闲着,在帝都之中仗着程月棠的身份和他自己与太子的交情四下打探,有关乌苏奸细的事。 程月棠有理由相信,在乌苏的奸细一定知道当初猎宫大火的内情,而且程月棠心中清楚,这个奸细很有可能便是托索,只是此时程月棠还不能对托索出手,一旦托索玉石俱焚,程月棠很可能血本无归。 程月棠闻言点头,“你暗中提醒鹿寻继续调查下去,看看托索到底与杨越遥或者与宋明其他什么人有什么交易。” 杨越遥与托索有所勾结,程月棠心中自然是清楚的。但是这件事却不能明着给鹿寻说,要让鹿寻自己去查探出来才行。因为一旦程月棠将此事告诉鹿寻,鹿寻再上奏给乌苏皇帝,此事很有可能便会便成另一种说法。 程月棠即便在乌苏立下大功,但毕竟是初来乍到,在乌苏之中纵然有着一定的威望,但在乌苏皇帝眼中,程月棠也只是一个将军。比起托索这样在乌苏根深蒂固的大势力而言,程月棠此时的势力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只是在乌苏人心目中,程月棠的形象此时已经超过了托索而已。 所以,一旦程月棠将托索勾结杨越遥的事捅出去,乌苏皇帝很有可能会以为程月棠是故意在挑拨皇室和托索的关系,对程月棠产生怀疑。而此时程月棠最不能做的,便是让乌苏皇帝产生怀疑。 因此此事程月棠只能让唐矩继续引导鹿寻去调查,让鹿寻自己去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托索便是有一万张嘴,只怕也赖不掉。 唐矩明白程月棠的意思,沉思片刻后问到,“对那国师的调查一直没有进展,燕无声已经在前来乌苏的路上,我们要不要等他到了再继续调查?” 程月棠对乌苏国师一直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可是却又说不出来。而在琳琅古墟之中,同样有一个头戴面具的神秘人在羽吉手中救下了自己。程月棠不相信是偶然,这两人之间定然存在着什么关系,只是程月棠此时还不知道而已。 所以程月棠便让唐矩在让鹿寻调查托索的同时,也调查一下那国师。 此时听到唐矩汇报竟然没有丝毫进展,程月棠脸上的一双清眉不由得微微皱起,在乌苏之中,唯一让程月棠一点也看不透的便是这个国师。其他几人,比如托索,比如鹿寻,比如洛坎,程月棠都多多少少对他们有一些了解。但是这乌苏国师在突然之间冒出来,而又在突然之间崛起,实在让程月棠有些困惑。 这时,程月棠忽的想到了自己在乌苏的情形。自己何尝不是突然出现,突然崛起的?自己与那国师难不成不是一样吗? 想到这里,程月棠当即沉声道,“你去调查一下托索,看他与国师有没有一些关系。” 唐矩不解道,“这是为何?” “国师来乌苏不足半年,那也就是说是在我们之前来的,时间精准一点应当是在宋明猎场之变之后来的。那时候托索刚刚经历詹海关大败,在乌苏国内声势直减,他找来这么一个国师来分散乌苏上下的注意力合情合理。” 程月棠不能肯定这国师前来乌苏到底是为什么,但若说此人与托索一点关系也没有,程月棠却是如何也不相信。 唐矩闻言点头道,“这样说来当真有些道理。” 这时,府中奴仆前来禀报,说鹿寻太子已到门外,此时正进来。 程月棠朝唐矩拂退奴仆后朝唐矩使了个眼神,而后两人一同走将出去迎接。 鹿寻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满是阴云,像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两人将鹿寻迎了进来之后,鹿寻坐下便到,“托索那老贼又使阴招!” “哦?”唐矩看了看程月棠,见她微微点头,这才问到鹿寻,“太子殿下此言何意?” 鹿寻看了看两人道,“前几日有人在琳琅古墟发现了羽吉的尸体,托索当即将比武选将的旧事翻了出来,污蔑侯爷当时就杀了他们,还把罪责推到羽吉身上。此事只有父皇在内的几个人知道,尚不知晓父皇会怎么决断。” 其实鹿寻心里清楚这件事对如今的程月棠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难不成乌苏皇帝还会为了这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将程月棠治罪吗?但是他表现得如此气愤却是为了让程月棠感觉到自己是当真在为程月棠着想和担心,以此来强调程月棠乃是他麾下的人。 程月棠不傻,反而很聪明。听完鹿寻所言当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子殿下不必如此气愤,想那托索也闹不出什么花样,便由他去吧。” 唐矩闻言也道,“是啊太子殿下,以如今武德侯府的声望,他托索便是再倚老卖老只怕也不敢轻易在太子殿下您头上动土吧。” 听到两人这般说到,鹿寻心中顿然一喜,然而脸上却仍是冷色依旧,“不过托索却向父皇提议派人进去搜查一番,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闻言,程月棠不仅皱眉问到,“那古墟之中甚是诡异,一般军士如何能进得去?” 鹿寻叹道,“正是如此,所以托索拐弯抹角的说既然此事与侯爷有关,便让侯爷自己带人进去查个清楚,也好证明侯爷清白。” 程月棠闻言不由得一笑,看来这托索是坐不住了,这么快便出手对付自己。不过程月棠心中想到,既然托索如此心急,那自己是不是也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呢? 想到这里,程月棠当即对着鹿寻道,“殿下,琳琅古墟并非普通常人所能进得去的,既然托索有意为难本候,本候自当亲身进去查个清楚,以免托索借机污蔑殿下。如若不然,本候如何对得起太子殿下的知遇之恩!” 鹿寻听到程月棠如此忠心,心中高兴已极,但脸上却是惶恐连连,“侯爷哪里话,侯爷于我乌苏乃有大功,鹿寻便是为侯爷说几句话而已,如何能谈得上知遇之恩。不过托索此番出手,定然有所准备,侯爷可要十分小心才行啊。” 程月棠闻言笑道,“殿下所言极是,本候定将此事查个水落!” 送走了鹿寻之后,唐矩对着程月棠道,“那古墟之中还有什么?” 程月棠闻言脸上不由露出欣慰之色,“看来你当真是长大了,越来越聪了呢。” 唐矩被程月棠一夸,当即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泛红。 “上次进入古墟的时候我便发现里面有些不对,只是上次时间紧凑没能瞧得清楚,此次既然托索有意为难我们,那我也只好将计就计进去查个清楚了。” 程月棠上次进入古墟之时便发现在琳琅古墟之中,有很多建筑都与宋明的建筑相似,而且她在那条漆黑的巷子中还发现了已经风干的尸体,在那尸体上,一些人的服饰便是宋明服饰。 据鹿寻所言,那琳琅古国早在几十年前便被乌苏所灭,怎么会有宋明人出现在其中呢?程月棠上次因为时间紧凑,没来得及多想,后来想起来的时候已然没有机会进入。 此次托索刚好为程月棠制造了如此一个机会,程月棠怎会轻易放过呢? 第二百九十三章:各使手段 夜,乌苏帝都大将军府。 托索看着刚刚抵达帝都的黑衣人,脸上露出一丝不快,“你迟到了三日。” “宋明刚刚稳定下来,杨越遥又几次三番不听安排,难免多耽搁了几日。” 黑衣人头上照着连衣帽,看不清楚模样,然而他的嗓音却是异常嘶哑,便似喉咙里面有东西一般,那声音传出,饶是托索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然而托索却并未多言,挥手其坐下之后淡淡道,“杨季修第一次主持宋明大典之时我便与你说过,此人一定要除,如今怎么样?这烂摊子难不成还要本将军收拾不成?” 黑衣人闻言点头,“大将军所言甚是,只是鄙主人自有安排,便不劳大将军操心了。” “如何能不让本将军操心?那杨季修和程月棠是何人物难道本将会不知?詹海关那把火烧得还不够旺?如今两人都失踪了,若是见不到他们的尸体,本将如何能放心得下?” 托索越说心中越是生气,脸上浓眉更是直往上爬。 黑衣人见托索如此恼怒,也不着急,闻言只是缓缓道,“大将军暂且放心,这二人虽已失踪,但程景况可还在宋明京城,只要牢牢的将他抓在手中,便不怕这二人不现身。” 托索听罢,脸上怒气渐渐消减,沉声问到,“何时动手?” “鄙主人说了,此时还不到时候,宋明皇帝与乌苏皇帝都已是迟暮之年,我们苦心经营了这许多年,便再多等上一些时日又有何妨?” 黑衣人顿了顿接着道,“杨越遥这颗棋子用到如今,也该放了,大将军可明白在下的意思?” 托索冷哼一声道,“本将不用你来教。” 黑衣人见状,再度问到,“听闻乌苏境内不太安宁,不知大将军可需要我帮忙?” 托索知道此人在说那莫度一事,闻言当即皱眉道,“莫度与那国师一样,来历成谜,本将三番五次暗中调查均被他们掐断了线索。” 黑衣人思索片刻后道,“若是如此,在下可安排两国战事,到时候大将军手握军权,直接将二人擒住便是。” 不料托索闻言摆手,“万万不可,此时那莫度深得皇帝信任,此时挑起战事,只怕是给他做了嫁衣。” 黑衣人听到托索这般说到,当即陷入了沉思。 托索接着道,“我这边先行稳住这二人,待我查明两人来历之后便立刻动手。至于杨越遥嘛,我会将消息放出去。你们身在宋明可不要忘了出手迅捷一点,切莫给让杨越遥留下任何痕迹。” 黑衣人闻言缓缓点头,“如此甚好,只是在下还是有些担心大将军口中的莫度和国师,这两人若是在乌苏阻碍我们的计划,莫不如此时便动手。” 黑衣人心中对这二人十分怀疑,因为在宋明时他便吃过这样的亏,如今再度遇见,自然是一心想先下手为强。 然而托索却是冷冷道,“此事本将自会解决,你只需要告诉你上头那人,计划成功以后切莫忘了咱们的交易。” 黑衣人当即对着托索拜了一拜,而后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而在那黑衣人离开之后,一道黑影也从大将军府房顶之上的一处阴暗角落中掠走了,整个大将军府如同谁也没有来过一般,一如既往的安静沉寂。 第二日早朝,托索将昨日与乌苏皇帝商量的事与众大臣说了,而后对着程月棠道,“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程月棠虽然被封了侯,但就官职而言,两人并无差别,这侯爵之位只能说明乌苏皇帝的恩宠。 程月棠看了看托索,脸上满是愠色,“大将军说本候在古墟之中谋害羽吉,木托二人,可有证据?若没有证据大将军又让本候再次进去查探什么,证明什么呢?” 托索冷笑道,“侯爷此言差矣,本将军虽没有证据直接证明,但那二人是与侯爷一起进去的,而最后只剩侯爷一人出来。侯爷于此事,嫌疑可是最大的。难道侯爷不想进去查探清楚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吗?” 比武选将一事早已结束,托索此事提起此事无疑是在故意为难程月棠,朝中大臣均皆明白,但是托索在乌苏的势力岂能是他们所能惹得起的?见状,当即只冷眼旁观,不敢多言。 托索言罢转身朝着乌苏皇帝拜道,“陛下,此事事关侯爷清誉,事关朝廷大臣的威严,若不彻底查清楚,只怕天下人会说我们无视律法,以此蔑视朝廷。” 乌苏皇帝心中虽然明白托索是有意在针对程月棠,但托索此言倒也合情合理,他自是不好反驳,闻言当即点头道,“托索大将军此言有理,武德候,你便再进琳琅古墟一趟吧,也好为自己洗清身上的嫌疑。” 程月棠见老皇帝已然恩准,当即不再多言,只淡淡道,“臣遵旨。” 下朝之后,程月棠刚回到侯府之中,鹿寻便到了。 “侯爷,此事鹿寻可帮得上什么忙?” 鹿寻自然知道程月棠在朝上是故意与托索争辩的,此时前来问询正是担心程月棠进入古墟之后,倘若这外面发生什么,程月棠要怎么办。 琳琅古墟虽距帝都不过百十里,但这一来一回再加上还要进入古墟之中查探,这期间需要多少时间,谁也没准。程月棠不在帝都,鹿寻心中自然是不放心。 程月棠闻言道,“殿下,府中一切本候都已交由公子打理,托索便是再如何胆大,他总不至于公然攻打我武德候府吧?” 鹿寻闻言当即点头,“既然侯爷已有安排,那鹿寻也就放心了。” 说着,鹿寻忽的问到,“侯爷此次进入古墟可有什么周密的计划?那琳琅古墟鹿寻虽未去过,但听人说起都是极度可怕的一个地方,上一次侯爷应该有所领教吧?” 程月棠见他如此关心自己的计划,当即叹道,“虽然此事本候也想查清楚,但说来说去总觉得是被人所迫。这几日也一直在忙着为此事做安排,此时已经差不多了,明日便出发,殿下不用担心,本候既然说了要查清真相,那便一定会查清真相。” 鹿寻见程月棠有意无意的岔开话题,当即也不再多问,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鹿寻便不再多言了。” 这时,唐矩从外面走来,见到鹿寻急忙拜倒。鹿寻将之扶起后笑着道,“大家都是自己人,索玛兄何须如此多礼。” 两人坐下后,唐矩对着鹿寻道,“殿下,索玛刚从外面回来,无意间打听到一件事。” 鹿寻问到,“何事?” 唐矩道,“索玛听闻有传言说托索大将军曾与宋明中人有来往,索玛虽不知其真假,但想到殿下正在调查托索,故此便仔细打探了一番。” 唐矩顿了顿接着道,“据那人说,托索前几次去宋明明里是去朝贺,但暗里却是在与宋明中的奸细传递情报。而他摆出那所谓的天龙阵法也是为了与宋明中的奸细达成交易,但不想最后却被秦国公府的程月棠给破解了。” 鹿寻闻言脸上露出惊色,皱眉问到,“此言当真?” 唐矩摇了摇头道,“索玛也不肯定,只是常言道无风不起浪,既有此传言,那便说明托索或多或少都与宋明中的奸细有过来往,至于这是不是真的,他们之间又达成了什么交易,索玛便再不知了。” 鹿寻听罢,微微点头道,“索玛兄说得有道理,如此传言,又在帝都,想必定不是空穴来风,鹿寻这就派人去调查。” 其实鹿寻一直在派人调查托索,只是一直没有进展,今日听得唐矩如此一言,心中当即有了想法。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程月棠忽的道,“殿下,这托索三番五次为难本候,殿下也是看见的。若是当真查到些什么,还望殿下能第一时间通知本候,也好让本候有些准备才好。” 程月棠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要扳倒托索。 鹿寻闻言当即笑道,“那是自然,侯爷今日好生休息,鹿寻便不叨扰了。” 程月棠和唐矩闻言当即起身恭送。 待鹿寻走后,唐矩问到程月棠,“明日我可以去吗?” 程月棠看着唐矩摇头道,“你要留在这里监视托索和鹿寻,看看他们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唐矩闻言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唉,我本来还想着能亲眼看看那大名鼎鼎的琳琅古墟到底是什么样子呢,如此诡异,竟连你也挡不住它的诱惑。” 程月棠闻言了然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去。” 说到这里,程月棠正色道,“不过这里的情况才是最重要的,昨夜那黑衣人到底是谁我们现在还不得知,若是燕无声发现了什么,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燕无声被程月棠召来了乌苏帝都,因为程月棠在乌苏帝都可用之人实在太少,不得不让燕无声前来帮忙。而昨夜燕无声便在托索将军府中发现了托索接见过一名黑夜人,只是此事还不知此人到底是谁,燕无声已经跟了上去,具体情况还要等燕无声回来之后才知道。 唐矩闻言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去吧,帝都中的一切便交给我好了。” 唐矩再不是当年那个只知与程月棠斗气的小孩了,经历过如此之多的事后,唐矩已然成长一个真正的宋明亲王。 第二百九十四章:再入古墟 第二日,乌苏帝都上方的天空还未亮,程月棠便已然率亲卫出城,赶往琳琅古墟。 待得程月棠赶到琳琅古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黄昏。程月棠又站上了古墟东城门前高坡上,望着下方庞大和诡异的古墟,心中隐隐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程月棠正准备吩咐前卫安营扎寨在此地过夜之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山脚传来,不多时便看到一队身穿黑色紧身衣的人来到了众人身前。 “国师!” 一众亲卫看到那领头之人竟是国师,当即跪拜到。 程月棠也对着国师躬身道,“国师,末将有失远迎。” 然而那国师却只是对着程月棠微微点头,而后命人下马,在离程月棠不远的地方搭起营帐。 程月棠见状当即走了过去,正要问国师此来何意,却不料国师的一个手下忽的对着程月棠躬身道,“侯爷,陛下口谕。” 闻言,程月棠当即拜倒,“臣莫度,恭请圣谕。” “琳琅古墟,凶名威慑,武德候孤身前去,朕实难心安。特命国师前往予以相助,亦可为证。” 原来乌苏皇帝心中还是担心程月棠的安危,所以将国师派来协助程月棠。可是程月棠心中却是明白得很,这国师到底是乌苏皇帝派来的,还是他自己向乌苏皇帝自荐的,那可是两说。 聆听完乌苏皇帝的口谕之后,程月棠当即起身看向国师,“莫度多谢国师相助。” 然而那国师仍是一言不发的眺望着下方古墟,像是根本没听到程月棠的话一般。 程月棠见状自也不好多言,当即转身走回了自己的营地。 第二日,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程月棠便醒了。当她走出营帐朝国师那边看去时,只见他们所有人都已经整装待发。 程月棠当即唤醒所有亲卫,收拾一番之后,与国师一道奔进了琳琅古墟。 还是如上一次一样,程月棠和国师一同从东城门进入。进入古墟之后,程月棠看了看两边的人数,当即朝着国师道,“国师,我们如此多人,挤在一起难免弄出动静,不如分头查探可好?” 那国师对着身边的手下耳语两句后,缓缓超前走去。 那手下看向程月棠躬身道,“侯爷,国师说我们往北去,侯爷能否往南?” 程月棠看了那国师一眼,而后一言不发的领着亲卫朝南城走去。 “将军,这国师好像不是来监视咱们的。” 哈里斯跟着程月棠的后面,看到国师一行人的背影消失,这才对着程月棠道。 程月棠冷冷道,“管他是不是来监视咱们的,既然已经来了,那咱们便好生应付着。” 说着,程月棠跃上一处废墟,抬眼朝前仔细看了看,而后对着下面的亲卫道,“左营去那边,右营跟我走。” 这么多的人跟着程月棠,程月棠实在难以抽身去调查这古墟之中的秘密,当即将跟在身后的亲卫都分开了。 越过几处满是蛛网的废墟,程月棠来到了一条大街之上。 哈里斯看着前方烟瘴渐起,当即疑惑道,“此时正是太阳升起之时,为何这些烟瘴倒越来越多了?” 程月棠上次进来时便知道这等变化,当即道,“大家都小心一些,不要胡乱走动。” 说着,程月棠便抬脚往前方走去,只见街道两边的房屋已然全部倒下,只剩一些残垣断壁还坚守在原来的位置。大街上满是废墟,草木不生,只有数不尽的蜘蛛网在废墟之上构建庞大帝国。 程月棠往前在废墟之中走了一阵,身后的哈里斯问到,“将军,我们这般瞎找能找到线索吗?” 哈里斯自然知道程月棠此次进来古墟的目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程月棠根本就没打算去找羽吉被杀的线索,因为羽吉办事不力,他背后的人自然不希望他将自己的秘密说出去了,杀人灭口而已。 程月棠抬眼看了看前方,“不远处就是羽吉尸体被发现之处,只是当时发现羽吉尸体的人是一个江湖中人,若是能将他招来仔细询问那便再好不过了。” 程月棠自然不能告诉哈里斯实话,此番进来虽然另有目的,但面上却依旧要装作是专门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而来。 那哈里斯跟着程月棠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乃是一栋庞大的高楼,此时虽然已极倒塌,但已然能从地上的废墟中依稀看到当年的高大。 程月棠带着人走了过去,只见在那一堆废墟之中,有一块已然断做数截的巨石横躺在前方,巨石上有点点血迹。 哈里斯刚要过去,但却被程月棠拉住了。 “将军……” “你没发现那巨石之上有很多奇怪的脚印吗?” 程月棠和哈里斯离那巨石大约三丈,此时烟瘴渐起,哈里斯哪里能看清巨石上有脚印。 程月棠清眉微微皱起,“你内功不足,视力自然不比我。” 说完,程月棠挥手示意身后的亲卫后退,而后自己缓缓朝前方靠近。 那哈里斯见状急忙喊到,“将军,让我……” “你们现在这里等着。” 程月棠摆手打断哈里斯的话,而后转身朝着巨石靠去。 越往前去,程月棠越发清楚的看见了那躺在地上的巨石,足有三尺之宽,五丈之长,此时虽然断成了数截,但仍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静静的躺在地上。 程月棠看到在那巨石之上脚印,很是凌乱,但程月棠走进了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人类的脚印,倒像是狼或者够的脚印。 因为程月棠站在远处,只能看到巨石的一个侧面,所以以为是人的脚印。 然而此时走进了才发现,这巨石之上布满了梅花般的脚印,程月棠当即想到了上一次在这古墟之中看到的野狼,不由朝四周看了一下,然而并没有看到那野狼的身影。 程月棠知道,狼不论群居还是独居,都可以。所以说不定这古墟之中只怕不止上一次看到的一条野狼。 想到这里,程月棠当即仔细看了看那巨石上的血迹,虽然已然干涸,但程月棠还是发现了一丝问题,那就是这巨石上的血迹似乎被抹过,只是因为石块的凹凸不平,所以凹槽里面的血迹并没有被抹去。 程月棠当即想到会不会是那野狼闻着血味来过这儿?这里的脚印如此之多,只怕当真是那野狼带着一大家子都来光顾过这里。 想到这里,程月棠当即转身朝身后走去,但是当她转身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身后的废墟和亲卫都已经不见了,身后此时变成了一扇巨大的门,门半敞开着,里面正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程月棠见状,当即想到上次进来时也被羽吉带入过幻境,于是程月棠大着胆子往那扇门走去。 穿过眼前的烟瘴,程月棠看到那扇门只怕有乌苏帝都城门那么大,但却是石门,门上刻着一些残留的画像,然而已经看不清楚。 程月棠缓缓走到石门之前,听着里面传来声音,心里不但没有觉得恐惧,反而勾起了一丝好奇心。 可是正当程月棠从那半敞开的石门进去的时候,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大喝,“将军!” 而后便是一阵急促的野狼嚎叫撕咬,以及亲卫惨叫的声音。 程月棠只觉眼前忽的一花,再看清眼前事物的时候,只见不远处一大群狼群正在袭击亲卫,而此时自己已经走到了巨石之后的废墟之上。 程月棠知道,定然是刚才哈里斯的叫声将自己唤醒,见状急忙冲了过来。 可是不等程月棠赶到,已经有多名亲卫被野狼扑到在地上,一声惨叫之后脖子便被咬开了,热血喷洒了一地。 程月棠见状心中一震,当即飞身前来,可是狼群中也忽的窜出一条个头巨大的野狼,双眼泛着绿光朝程月棠扑来。 程月棠本来知道不能和这些狼群硬拼,因为连羽吉都选择了屏息装死,那就说明这些野狼定然不是普通的狼。可是程月棠看到被狼群扑到的人越来越多,心中着急便冲了过来。 飞身在空中,程月棠挥手射出两道银针,直接没入了那野狼的额头。可是那野狼却像是一点事儿也没有的样子,转身便又冲了上来,血盆大口之中獠牙森森,上面还粘着亲卫的鲜血。 程月棠无奈再度出手,射出数支沾有剧毒的银针,可是却依旧不管用,那野狼仍是毫无惧色的冲向程月棠。 程月棠翻身躲过,“噌”的一声拔除了腰间的阔叶刀,对着那狼头便是一阵猛砍。 狼头落地,那野狼终是躺在地上不再动弹了。可是正当程月棠稍微喘了一口气时,正在袭击亲卫的狼群却放掉了嘴下的亲卫尸体,转身将泛着绿光的狼看向程月棠。 程月棠见状只觉一阵毛骨悚然,那阴森绿眼之中似正散发着一股死气,不断的压迫程月棠的呼吸。 躺在地上的哈里斯紧紧的掐着右腿,咬牙忍住剧痛,抬眼朝程月棠看去。但他他刚一抬头,便看到身边狼群忽的涌向了程月棠。 “将军!” 哈里斯见状大喊。 只见程月棠忽的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而后一边飞快的退走,一边将手中的东西洒在了自己经过的路径之上。 哈里斯看着程月棠转眼便消失在前方废墟上方,当即挣扎着站了起来,“还能动弹的都给我站起来!” 第二百九十五章:破解幻境 程月棠跃下废墟,看到前方有一栋已经倒塌了一半高楼,当即想也不想便朝上面跃去。 站稳了脚,程月棠转眼朝下面看去,只见那狼群放了疯似的正往高楼上跳来,只是没有站脚的地方,狼群只能在高楼之下恶狠狠的盯着程月棠。 那狼群在高楼之下等了一会儿,忽的一部分狼群朝一旁跑去,消失在前方的废墟之中。程月棠见状,心中不由冷笑。 前狼假寐,盖以诱敌。没想到这古墟之中的狼群竟如此聪明。 程月棠抬眼看了一下四周的建筑,瞧得旁边有几栋相隔不远的房舍,在那房舍下边是一条已然完全干涸的类似护城河的河道。 见状,程月棠当即从高楼之上跃起,落在前方的房舍上时双脚轻轻一点,便悠然越过了那河道,落在了狼群对面的河岸之上。 仍是在这边守着程月棠的狼群当即朝程月棠冲去,可是这河道之宽,狼群只能跳到一半便坠入河底,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嘶吼声。 而这时,刚刚离去的那一部分狼群却突的从程月棠后面包抄了过来,程月棠当即再度跃上房舍,几个闪身便消息在烟瘴之中。 这些野狼非要砍掉脑袋才能彻底断气,程月棠已经试过。但如此多的狼群,程月棠便是轻功再好也不能一一将其脑袋砍掉吧?所以程月棠方才在高楼之上的时候便已然想清楚,这么狼群不能力敌。 程月棠绕了一大圈,回到了刚才那些亲卫所在的地方,可是那些亲卫却不见了,连刚刚被狼群咬死的亲卫尸体也不见了。 程月棠心中一震,当即四下查探,可是连一丝亲卫的影子都没看到。 程月棠心中暗想,这会不会是幻境?万一要是幻境,那刚刚自己经历的到底是真是假? 可是程月棠两次进入幻境都是被别人唤醒的,此时这里一个人也无,谁能来叫醒自己? 想到这里,程月棠忽的想到前后两次进入幻境的不同区别。 第一次陷入幻境后,自己看到的是一个阴森恐怖的鬼影,程月棠打心底里将其定义为鬼影。而第二次,却是看到了一扇巨大的石门。 这两次的区别在于,第一次自己心中充满了恐惧,所以无法动弹,如自己上得闻杨季修已死时在梦境中遇到的情况一样。因为心中恐惧而无法动弹。 而第二次却是自己心中却没有恐惧,在看到那扇门的时候,自己心中只有好奇。因为心中没有恐惧,所以能够接近那扇石门。 也就是说,陷入幻境之后,幻境会随自己的心境而变化? 想到这里,程月棠当即闭上了眼,将心中杂念摒弃一空,脑中一片清明。 程月棠经历过前世之事,对世间万事万物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体会,这也就是她所坚信的谐之道的由来。正是因为谐之道,程月棠才能从失去杨季修的悲痛之中走出来,也正是因为谐之道,程月棠才能在任何事物面前都保持着自己随物赋形却不变初心的信念。 程月棠知道,这古墟之所以诡异,定然是因为这些无法预测预料的幻境。 程月棠不知道为何会产生幻境,但她知道,既然这些幻境是随着人的心境在发生变化,那么这些幻境也肯定是人为的! “破!” 程月棠忽的睁开眼睛,只见在眼前的地上,亲卫的尸体遍布,鲜血喷洒了一地,其他受伤的亲卫已然不知所踪。 解除了幻境后,程月棠当即四下探查了一番,可是依然没有找到那些亲卫。 这时,北城传来一道巨大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程月棠当即想到上一次进入古墟时看到的那座巨大的石像,难不成国师将这石像给扳倒了? 这些人不会是专门来寻找金银财宝的吧! 程月棠想到这里当即释然,她一开始本就觉得有些奇怪,即使乌苏皇帝想要派个人来监视自己,那也用不着国师亲自出马吧?而且看那国师,好像根本没有要监视自己意思,自己提出分头寻找时,那国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此时一想,程月棠才明白过来,乌苏皇帝派国师带人前来,原来是挖人家金银财宝的。 可是这琳琅国当时不正是被乌苏所灭?难不成当时的乌苏皇帝没能找到琳琅古国中的财宝? 程月棠来不及多想,当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狂奔。 她此番进入古墟为的就是查探这琳琅古国之中有宋明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国师要挖人家财宝,那她也不介意去看看,顺便看一下能否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最为重要的是,让国师手下的那些人帮自己寻找那些失散的亲卫。 程月棠的速度很快,因为知道怎么破解幻境之后,程月棠大起胆子在废墟之上纵跃,不多时便看到了前方尘土飞扬。 程月棠跳上一栋倒塌过半的高楼看去,只见那日所看到的石像此时已经完全倒了下来,国师依然悠闲的骑着马站在一旁,似乎并没有要立刻进入的意思。 程月棠看着石像倒下的地方,只见石座下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此时里面正不断的冒出青烟。 这时,国师忽的朝程月棠这边看来,发现了程月棠。 程月棠当即跳了下去来到国师身前躬身道,“国师,您这是?” 国师身旁的属下应到,“据国师推测,在这石像下面应该藏有琳琅古国的秘密,若想查清楚这古墟之中为何如此诡异,这些藏在石像下面的东西应该能说明一些原因。” 程月棠闻言心中冷笑不已,盗墓就盗墓嘛,非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吗? 心中虽是如此想,但程月棠脸上却是恍然大悟的样子,当即对着国师微微躬身而后退到了一旁。 这时,石座底下的黑洞中,青烟已经渐渐消散,但里面漆黑一片,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程月棠斜眼看向国师,只见他对着身边的手下耳语几句之后,那下属便对着正在黑洞周围的人喝道,“准备进入。” 程月棠闻言不由问到,“如此进去会不会太冒险了一些?” 那下属对着程月棠道,“大将军,其实国师早就将里面的情况查探清楚了,今日前来,只不过是让里面的秘密重见天日,也好帮助大人洗清身上的嫌疑。” “哦?国师知道羽吉是为何而死的?” “国师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需要这洞窟之中的秘密佐证。” 那下属说着,跳下马来,走到那黑漆漆的洞口边上道,“所有人都把绳子系好,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放开绳子!” 程月棠看了那国师一眼,而后也走到那洞口朝下面看去,只见下方当真一点光亮也无,这外面投射进去的光亮像是被无尽黑暗所吞噬了一般。 程月棠想了想,对着那一直为国师传音的人道,“可否让国师派些人去搜寻一下本将的亲卫?” 那国师的下属闻言笑道,“大将军,那些亲卫已经被国师命人带出了古墟,您放心吧。” 程月棠闻声一震,转眼看向国师,只见他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坐在马背上,一语不发。 “国师奉皇命前来协助将军,自然是要面面俱到才好。” 那下属说了一句,而后伸手递来一根已经拴好的绳子。 程月棠接过之后看了看那人道,“怎么?我也要下去吗?” “大将军不想下去吗?”那下属看着程月棠,脸上满是笑意,似乎瞧出了程月棠心中在想什么。 程月棠皱眉不语,自从曲临江酒楼一事之后,程月棠已经有过几次这般的感觉,那曲临江酒楼的小二,上一次在古墟之中救自己的蒙面人,此时的国师。程月棠只觉自己好像心中所想之时全都写在脸上,这些人居然能一眼便看穿自己在想什么。 这时,国师忽的跳下马来,走到洞口边上看了程月棠一样,而后手中抓起一根绳子,纵身便朝下面跃去。 程月棠刚想开口,然而那国师已然消失在漆黑的洞中。 这时,还在上方的国师下属点燃了几个火把,也跟着纷纷跳了下去。 程月棠得知那些受伤的亲卫已经被国师送出了古墟,当即不再担心他们的安危,手中拉着绳子一跃而下。 接着国师下属手中的火把,程月棠看到这洞窟的墙壁十分光滑,像是被精心打磨过的一般,但是却因为是浓浓的黑色,所以无法反光,反而将火把传来的光线所吞没。 一行大约十多个人,正顺着绳子往下滑去,程月棠却忽的感到了一股极为强劲的风从洞底下往上面吹来,下方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 程月棠急忙抓紧了手中的绳子,停止了下滑。那风将吊在洞里面的十多人吹得一阵摇晃,程月棠几次被风刮到洞壁上。那风钻进了程月棠的鼻孔,满是一股腐烂气味,程月棠腹中一阵翻滚,几欲呕吐。 待得风过,国师几个下属相互帮着再度将手中的火把点燃,接着又慢慢往下滑去。 程月棠看了一眼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洞,心中不由忐忑,但是想到那国师已经消失了许久,此刻只怕已经到底,当即加快了下滑的速度。 这一下再没有任何异常,一行人都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洞底。 第二百九十六章:地底秘密 程月棠心中知道国师命人推到那石像,进入这洞口是为了这洞里面的金银财宝而来。但既然国师冠冕堂皇的告诉她,他是为了给程月棠洗清嫌疑,那程月棠自然不好多言。 不过程月棠早就听鹿寻说过,当初琳琅古国被乌苏灭了国之后,这琳琅古城之中便立时被乌苏大军摧毁,然而可恨的是当时的乌苏皇帝竟然没有在古城之中找到一点金银财宝。 此时看到这洞口下方乃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程月棠不禁想到在这漆黑的洞里面除了金银财宝还会有什么。 国师早在洞底等候,看到一行人下来之后,立即挥手将一直给他传话的手下招了过去,而后在他耳边说了好一阵子话,这才朝左手边的甬道走去。 “你们几个去右侧,无论发现什么,立刻来报。你们几个,与国师一起走这边。” 那人分配好人手之后对着程月棠道,“大将军,请吧。” 说着,那人抬手示意程月棠往左边。 程月棠看了他一眼,当即跟上了国师。 甬道很长,接着火把可以看见,甬道两边的石壁上刻有壁画,只是过了几十年,石壁之上生有许多青苔,而且布满了一层尘土,壁画已经看不清楚。程月棠简单的看了一下,想到如此巨大的古城,自当还有故事,这石壁之上莫不是刻着古城中的大师罢了。 而前面的国师却没有注意这石壁之上的画,而是一声不响的继续往前走着,直到走到甬道的尽头,国师这才停了下来。 甬道的尽头乃是一扇巨大的石门,程月棠接着火光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此门与自己在幻境之中看到的石门竟然一模一样,足有乌苏帝都城门大小。但是此刻这石门却是紧闭着,没有像程月棠在幻境中看到的石门一般半敞开着。 国师在石门前驻足站了一会儿,而后在石门前东张西望了起来,像是在寻找开启石门的机关。 程月棠见状,心中不由纳闷,她以为国师真如他的手下而言,已经将这洞中的情况查探得一清二楚。此时看来,这国师当也是第一次进来。 不过国师对机关之术好像甚为了解,不多时便找到了开启石门的机关,是石门正下方的一块石板,国师用脚踩了踩,发现能够踩下去。 程月棠见状正要出言询问,是不是应该谨慎一点时,国师忽的转头看向程月棠,示意她不要说话。 程月棠对着国师微微点头,而后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国师伸出右脚在那石板上用力一踩,那石板便立即往下沉去,而上方的石门也发出一声巨响,而后缓缓打开了。 程月棠皱眉看着那缓缓打开的石门,但却被里面忽的窜出来的一股风给刮得闭上了眼睛。 程月棠只觉这风与刚才在洞口中遇到的风不太一样,这风没有那么弄的腐烂气息,而后带着一股湿意,程月棠能明显感觉到脸上已经不满了水珠。 待得风过,程月棠伸手轻轻的抹去脸上的水珠,睁眼朝那石门之中看去,只见里面乃是一个正在不断往上翻涌的水池,池子上方镶嵌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夜明珠,不过其中好像缺了一个。程月棠当即想到上一次自己进入这古墟之中,在那漆黑的巷子里所捡到的夜明珠。 难道那夜明珠原本就是镶嵌在这里的? 国师当先走了进去,程月棠紧随之后,接着才是国师的一众手下。 一行人进入石门之后,程月棠才发现这里面原来是一个石室,只是刚才因为那石门的关系,自己在外面只看到了水池。 石室四周有许多暗门,水池靠在一面墙壁的下方,夜明珠发出的光亮正好只能看到这水池和石壁。 此时多了几个火把的照耀,程月棠自然能够清晰的看清楚这石室之中的样子。 程月棠看到在石室的中央有一口巨大的井,井中还有清水。而在石室四周的暗门之上,也如外面甬道里一样,刻着许多壁画,但是因为这石室之中潮湿空气的腐蚀,暗门之上的壁画模糊程度比之外面还要严重。 这时,国师将目光从那镶嵌在水池上方的夜明珠上收了回来,有意无意的看了程月棠,但并没有说什么。 程月棠不知他是何意,当即也没多言。 国师走到四周的暗门处看了看,连连仔细查看了几个暗门,最后来到了正对着石门的暗门。 程月棠也跟着走了过去,只见这暗门设计得好生精致,与壁画已经成为一体,若不是仔细分辨,当真难以看出来这是一扇门,而不是刻在石壁上的画。 国师伸手抚摸着石壁上面的壁画,最后在壁画最上方找到了开启石门的机关。 打开了石门之后,程月棠只见这暗门背后乃是另一个巨大的石室,而且里面的摆设和外面的这个石室一模一样,都是一口井,一个水池,四周墙壁上隐约可以看见几个暗门。 国师当先走了过去,程月棠紧随其后。 到了这边的石室,程月棠看到这间石室当真与外面那间石室一模一样,只不过那不断往外涌出的水池上方的夜明珠,却没有再缺一颗。 程月棠仔细的看了看这石室,发现当真找不到任何不一样地方,当即将目光投向了国师。 只见此时国师也驻足在石室之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程月棠不由问到那国师的下属,“怎么回事?” 那人看了看国师,而后摇头低声道,“属下也不知,此次是我们都是第一次进入这里,上次不过是到了外面那间暗室便退了出去。” 什么?他们居然进来过? 程月棠闻言心中大震,她原本以为国师也是第一次进入这底下的甬道,但却不料他已经来过这里。那这么说来,自己上次在古墟那条漆黑巷子里捡到的夜明珠也是他带出去的?那那个带着面具将自己从幻境中唤醒的人也是他? 可是他们两人的身高明显有差异啊!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程月棠心中震惊不已,但是脸上却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的表情。 这时程月棠心中有许多疑问,国师到这里面来到底要找什么?难道当真是为了给自己洗清嫌疑吗?难道当真是为了琳琅古国消失了几十年的财宝吗? 程月棠现在开始怀疑此次国师前来的真正目的了。 而就在这时,国师的忽的朝外面那间石室跑去,程月棠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只见国师跑到了外面的石室之中,看了看那水池,而后走到那水池对面墙壁上的暗门前。 程月棠皱眉看着,对身旁的那国师下属道,“你们上次来干什么?什么时候来的?” 那人看了程月棠一眼,笑着道,“就是上次大将军和羽吉,木托二人前来古墟比试的时候。不过那一次我们前来只是为了查探黑洞下方的情况,进了这一扇石门之后便退了出去。” 闻言,程月棠不由缓缓点头,看来这国师对这古墟之下的石室早就有所知晓,才会在上次趁着她与羽吉,木托比试时钻空偷摸了进来。 不过程月棠转念想到这人居然将这等事都告诉了自己,难不成他们不担心自己将这事说出去吗?然而程月棠想到这里却暗骂了自己一声,他们是奉了乌苏皇帝的圣旨来此处寻找财宝的,自己即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这时,国师忽的打开了那暗门,程月棠当即走了过去,只见这边也是一个和外面一模一样的石室,一口井,一个水池,四周不满暗门。 不过程月棠还是发现了一丝不对劲,那就是这间石室的水池在并不是在自己的右手边,而是到了左手边的石壁之下,顶上仍然是许多大小不一的夜明珠。 程月棠问到,“这下对了么?” 国师没有说话,仍是走到水池对面的暗门前,打开了暗门。 这一次,暗门再不是与这边一模一样的石室,而是一个巨大的地厅,程月棠之所以会认为是地厅,是因为她看到了暗门之后的石室里有一张巨大的石桌,四周摆着十二把椅子。 一行人进入其中之后,那国师的手下恍然道,“原来这里就是琳琅女皇与众大臣们议事的地方。” 程月棠不解问到,“什么琳琅女皇?” 那人闻言解释道,“琳琅古国向来是女皇掌权,女尊男卑,当年我乌苏大军攻入这古城之后,在古城的王宫中发现了不少关于琳琅古国的书籍。” 程月棠闻言点头,而后走到了那石桌之前。 国师在地厅里面来回走了一边,像是在寻找另外的暗门,可是却一无所获。程月棠见状问到,“这里就是尽头?” 国师微微摇头,而后走到了石桌正前方。 程月棠也跟随他的目光认真打量了一番这石桌,只见石桌很长,至少有两丈,宽度倒是适宜,不过六七尺的样子。在石桌下面,四方都是密封起来的,看不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然而程月棠刚刚站起来,却发现摆在石桌周围的十二把椅子有些奇怪,因为这些椅本是摆放在石桌两边的,可是却离石桌好远,程月棠站在石桌了椅子中间,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两者间的距离至少有两丈。 就在这时,国师忽的挥手示意众人都退到一边去。 第二百九十七章:城下之城 国师挥退众人,走到石桌一角,而后猛的一脚踢在了那石桌之上,只见石桌顿时便转动起来! 程月棠心中一震,当即飞身而上,将正在转动的石桌按住。 此时,石桌已经不复刚才的位置,石桌下面竟然露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程月棠看了看那国师,微微眯眼问到,“国师对这里的机关很是熟悉嘛。” 那国师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那石桌中的暗口,而后伸手从下属手中拿过火把,扔了下去。 可就在这时,整个地厅忽的剧烈摇晃了起来,像是地动一般! 而因为地厅的摇晃,石室上方的石顶也纷纷往下砸落,顿时有不少国师的下属被砸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众人在地厅之中站立不稳,只能眼睁睁看着上方不断砸落下石块,当即慌乱逃窜,不少人摔倒在地不断挣扎。 程月棠见国师仍是死死的抓住石桌,当即喝问道,“还不下去?” 程月棠的声音刚落,地厅出口那扇暗门外的石室中忽的传来一道巨大的声响,便像是什么东西打开了,有点像开闸的声音。可是因为此时地厅正在剧烈摇晃,里面的人也只能隐约听到一点动静。 就在这时,国师忽的跃入了那石桌下的暗口之中,几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下属当即跟着跳了下去。 程月棠心中虽然着急那些还被石块压着的人,但此时她自顾已是不暇,如何能去救他们。 程月棠双手紧紧抓住那暗口的边缘,阻止自己摔倒,正要进去的时候,却忽的听到一股巨大的水潮从地厅的暗门涌了进来! 见状,她不急多想急忙跳进了那暗口之中。 “噔!” 程月棠双脚踩在实地上,但却因为地动,身子一下便失去了重心,瞬间朝后倒去。 这时,一道黑影闪过,伸手将程月棠拉了回来,火光照耀下,只见那人正是一直为国师传话的下属。 程月棠朝后面看去,只见后面乃是一堆不知死去多少年的尸骨,此时因为地动而散架,铺满了一地。这暗口之下乃是一个巨大的石洞,只有左手边一条路。 两人半蹲在地上,将重心稳住,上方传来巨大的石块掉落的声音,就连那暗口之中都砸下来一块石块。 程月棠和那人急忙往前探去。 “国师呢?”上面的声音很大,程月棠不得不大喊。 那人闻言也大声应到,“不知道,刚才下来之后就没看到国师!” 此刻地动更是厉害了,程月棠和那人一路往前,也不知奔出去多远,身后的声音终于是小些了。而这时,地动也停止了。 那人转身看向程月棠,“大将军,我们是留在这里等国师,还是继续前进?” 程月棠见他如此一问,心中顿时起疑,但是脸上却仍是余惊未散的样子,连连喘气道,“这里……这里只有一条路……国师应该就在前方……” 那人闻言,当即转头看向前方,可是因为前方太暗,所以并不能看清楚这山洞里面到底是什么样。 程月棠站起身来,看了看前方,“国师应该就在前面,咱们往前走走。”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往前摸去,路上在交谈中,那人告诉程月棠,自己叫元秀,乃是乌苏皇帝的御前侍卫,此次得了乌苏皇帝的旨意,跟着国师一路保护。 程月棠闻言不由冷笑道,“刚才你也看到了,国师如此厉害,还需要你们保护什么。” 元秀点了点头道,“是啊,国师刚才那一脚,只怕我们这些御前侍卫中没有一个能扛下来的。以前我还以为国师只是个文人,不想他竟然还有这样的武功。” 程月棠问到,“你们上一次来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元秀闻言摇头道,“上一次我们只到最外面那石室,便再没有往前了。国师说那天时辰不对,不宜进来查探,会出大事。” 程月棠见这国师竟还懂些占卜之术,当即来了兴趣,问到,“哦?国师还会卜卦?” 元秀闻言脸上露出不确定之色,“末将也不清楚,只是有一次陛下在闲谈之中好像提起过国师的来历,说是海外高人,兴许当真会占卜之术也说不准。” 程月棠闻言微微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东凉与乌苏都靠大海,大海之外还有什么,一直都是东凉和乌苏人最热切探知的事。据传在大海之中有许许多多的岛国,虽然地方不大,但存有各种奇能异术,为大陆上的人们所向往。 程月棠虽然不肯定这元秀说的是真是假,但这大海之中的确还有国家却是不争的事实,只不知这国师究竟是不是海外来人。 正想着,前面的元秀忽的停了下来,程月棠当即抬眼看去,只见国师正站在山洞通道的尽头。 元秀急忙跑了上去,拜倒,“属下见过国师。” 国师转头看向程月棠,一双眸子在面具下显得极为诡异,好像是在猜测程月棠在想什么。 程月棠见状不由上前问到,“国师,此处是何地。” 话音落下,地上的元秀站了起来对着程月棠道,“国师刚刚说此处便是琳琅古国的地下遗迹。” “什么?!” “国师说上面那一层乃是琳琅古国被灭了之后重新修建的古城,但是却又被乌苏灭了,所以这下面更为久远的琳琅古迹就被深埋在了地底下,没有人发现。” 元秀好像对这些事丝毫不感兴趣似的,听到这样的话居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只是一字一句的说给程月棠听。 程月棠知道这是国师告诉元秀的,当即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如果国师所言是真,那也就是说琳琅古国一共被灭了两次,第一次被灭国之后,琳琅古国的后人在这古迹之上重新修建了一座琳琅古城! 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事! 程月棠有些不相信,当即问到国师,“琳琅古国一共才多少人,他们怎么可能在灭国之后还有这么大的能力修起上面那一座巨城?!更何况,遗迹呢?琳琅遗迹在哪里?” 程月棠见这四周都是石壁,哪有什么琳琅古迹,当即问到。 这时,国师忽的转身过去,双手按在那通道尽头的石壁上,而后通道之中便响起了“嗡嗡”的转动声。 程月棠借着火光看到,国师手下的石壁居然正在缓缓转动,而且里面还传出来一道光线。 看到国师迈步跨进了石壁之中的暗门,程月棠当即也跟着走了进去。 眼前是另一个世界,在数百根巨大石柱的支撑上,一个巨大的洞口处传来一束耀眼的光,将整个古迹照亮。 这是一座巨大的城市,至少已经有成百上千年的历史,因为城中的一切都已经只能看见一些痕迹,而没有丝毫原来的模样,唯有那方方正正的城墙还有一丝当初高大坚硬的气势。 此时三人所处的位置正是巨城对面的山岩峭壁,整个巨城都在三人眼底。 程月棠朝那城中望去,只见城中的房舍早已坍塌,只剩一堆废墟,唯有最里面王宫模样的建筑群还稍微有一些没有坍塌,仍然坚守着一丝当初辉煌荣耀。 而程月棠也从这王宫建筑群里看到了上面琳琅古墟的影子,或者说上面那琳琅古墟就是按照这下面巨城一比一重新修建的! 程月棠无法想像当初琳琅古国被灭了一次之后是怎么再在上面修建起第二座巨城的。 这时,国师率先飞身而下,对着古城跃去,程月棠见他施展如此轻功,当即心中一凛。 只见国师在石柱之上不断借力换力,不过几下便落在了古迹的城墙之上。 程月棠紧随而至,元秀自然是无法做到,只能从悬崖上缓缓往下爬去。 程月棠落地之后,只见国师看了一眼正在往下赶来的元秀,忽的朝最里面的皇宫奔去。 程月棠不知他为何要如此赶紧,当即也跟了上去。 路上程月棠看到这古迹之中的一切都异常脆弱,她与国师飞身带起的一道风都能将一栋房舍轻易震塌。 不过程月棠转念想到这下面的古迹少说也有几百年了,再怎么坚硬的石头,在如此风化的地方,自然也会变得异常脆弱。 两人速度急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最里面的宫城。在那宫城的前面,程月棠又看到了那巨大的女雕像。 程月棠见国师停了下来,当即问到,“难道这上面便是我们刚刚进入地下的洞口?” 说着,程月棠抬头朝天上看去,却只见在那上面只是岩石。 而就在这时,国师忽的一把将程月棠拉住,而后飞身往前方跃去。程月棠大吃一惊急忙朝身后看去,只见一头巨大的怪兽正朝两人扑来,那绿茵茵的目光与上面古墟中的野狼目光一模一样。只是这怪兽既不像熊也不像狼,反而有些像鳄鱼,只是它的身体却异常高大,而且生有四肢,没有尾巴。 国师拉着程月棠一路狂奔,直跃上了宫城的城墙,才看到那怪兽缓缓退去。 程月棠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国师躬身道,“莫度谢过国师。” 可是她话音刚落,脚下忽的一阵颤抖,整个城墙居然瞬间往下放倒去。 这时,程月棠急忙飞身而起,往宫城里面落去,国师也紧随其后,两一落地,就被那城墙坍塌所致的巨大烟尘所笼罩。 第二百九十八章:琳琅秘辛 程月棠不料这王宫的城墙居然也变得如此脆弱,她与国师刚站在上面没多久就坍塌了。 两人冲去烟尘,正要喘息,却不料刚才那怪兽再度袭来,程月棠与国师当即转身便往王宫里面跑去。 因为有了刚才的教训,两人都不敢继续往建筑上跃,只能在平地上不断的急奔。 可是前方便是一座巨大的宫殿挡住了去路,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当即往上跳去。 后面的怪兽看到两人再度跃上高处,当即仰天怒吼一声,对着那宫殿便撞了过来,也不知这怪兽是不是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已然知道这些建筑触之即倒。那高大的身体猛的对着宫殿的柱子撞去,柱子应声而断,整个宫殿顿时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好在两人经历过刚才一幕,已经有所准备,眼见宫殿倒下,当即往旁边的宫殿上跃去。 可是那怪兽甚为厉害,凶猛异常,看到两人逃窜,当即穷追不舍的扑了上来。 一时间,偌大宫城之中倒塌声不绝于耳,烟尘弥漫,将整个古迹上方传来的光亮都挡住了。 不多时,程月棠见已经无处可躲,只能往城外跑时,那国师忽的一把将程月棠拉住,跳进了一口井里。 那怪兽在宫城之中看不到两人人影,当即仰天怒吼,巨大的声音传出,古迹之中不少建筑化为了一堆粉末,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怪兽成精了,居然有如此之大的威力。 两人挤在那井里,程月棠只觉眼前国师的气息好生熟悉,可是却想不起来是谁,正当她有所怀疑的时候,国师忽的一跃而起,离开了古井。 两人来到地面上,只见此时的王宫已然只剩下一堆又一堆的废墟,与外面的古迹如出一辙。 程月棠见那怪兽再度消失,正要提醒国师小心一些的时候,却不料那国师忽的朝王宫深处走去。 只见国师来到一处废墟处,前前后后打量了很久,似在确定位置,最后终于将目光停在了一块巨大的石块之上。 国师伸手将其挪开,而后将下方的石块全都清理了出来。最后程月棠看到,在这废墟之下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方形洞口。 程月棠往里面看了看,但是却因为此时王宫这边烟尘弥漫实在看不清下面是什么。 然而那国师却想也不想的就跳了下去。 程月棠见状,当即跟了上去,到了下面以后程月棠正要拿出腰间的火折子,但却被国师一手拦住了。 程月棠不解问到,“这里面不能见火?” 国师微微点头后朝着这里面的通道走去,因为漆黑一片,两人前进的速度很慢,几乎可以用挪来形容。 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程月棠忽的感觉国师停了下来,正要询问时,却听到一阵生锈铁门被推开而传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程月棠眉头紧皱,没有说话。但此时眼前却忽的传来一阵光亮,程月棠抬眼看去,只见那铁门之后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宫殿,因为宫殿之中五颗巨大的夜明珠,所以程月棠一下便看清了。 两人进去之后,程月棠定睛一看才发现,在这宫殿之中,左边立着三排整齐的书架,上面摆放着也不知过去多少年还未曾腐烂的书。而在右边,则是数不尽的巨大木箱,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两人走进宫殿之中,程月棠只觉这里的空气异常清新,哪里是刚才古迹之中那种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国师走到右边打开了一个木箱,奇怪的是,这里的木箱居然没有腐烂,而且坚硬异常。 不过国师的内功似乎比之程月棠也不遑多让,伸手便将木箱打开了,而后一阵金灿灿耀眼的光芒便传了出来。 “金子。” 程月棠有些讶异,难不成这里木箱之中装的便是琳琅古国消失了几十年的财宝? 两人接连打开了几个箱子,里面全都是金银财宝。 程月棠对这些东西不甚感兴趣,见全都是财物,当即走到左边的书架边上。 让程月棠觉得奇怪的是,这里的书籍保存得相当完好,并没有如上面的古迹一般触之即散,拿在手中仍能闻到一股书香。 程月棠随便翻了翻,只见这书里全是些从未见过的文字,程月棠竟一个也不认识。 这时,国师走到宫殿尽头,只见在宫殿的尽头处摆放着一个巨大的书案,书案上放着几幅年代久远的画。 国师将画摊开,程月棠抬眼看去,只见那画上竟画的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带着皇冠的女子。 “这莫不就是琳琅古国的女皇?” 程月棠有些惊讶的问到。 国师伸手指向画卷右下角一行小子,示意程月棠看。 程月棠转眼看去,只见那细小如蚂蚁的文字居然是宋明文! “塔娅女皇,任三十二年,人寿五十,琳琅三百二十一年。” 程月棠认真瞧了一下那文字,才知道这画卷上的女子竟然就是琳琅古国以前的女皇。 国师当即把其他几幅画卷摊开了来,而后根据年代排列放好。 程月棠发现,时间越往现在走,也就是说越接近现在的女皇,统治时间越是长远,而且在她统治下的人民也越是长寿,最高能达两百多岁。 那是最后一位女皇,名为幽黎,在位八十七年,人寿居然是一百七十二! 程月棠瞧见那最后的几个小字,只见上面写着,琳琅八百四十五年! “那也就是说这最后一位女皇便是被乌苏灭掉上面的琳琅古城时,在位的女皇?” 程月棠虽然不太知道琳琅古国的历史,但多少听鹿寻说起过,所以按照这画卷上的年份来计算,应当就是上面那琳琅古墟之中最后一位女皇。 这时,程月棠注意到那在书案上还放着一本书,看样子,年代比那边书架上的书籍年代要久远许多。 程月棠小心将其拿了起来,翻开一看,居然发现上面所写也是宋明文! 国师见程月棠神色有异,当即上前与程月棠一同翻阅。 两人也不知看了多久,申请专注非一般时候可以看到,竟连元秀赶来都没注意到。 最后程月棠从书中大致理清了这琳琅古国的前后历史。 琳琅古国从兴起到覆灭,大约只有千年历史,而在琳琅古国七百七十年的时候,宋明第一次侵如了琳琅古国,攻破了琳琅古国的王城,也就是程月棠和国师此时此刻所在的地方。 程月棠想到,琳琅古国七百七十年,大约也就是宋明武祖时期,那时候乃是宋明最为强盛的时候,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可是宋明攻破了琳琅王城之后却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那就是当宋明军队已经攻破了王城,将城内所有地方摧毁之后,当时的宋明皇帝武祖却突的命令手下将士停战,只将王宫团团围了起来。 而后宋明皇帝武祖亲入王宫,与当时的琳琅女皇面谈三天三夜,最后宋明退兵了。 眼看就要攻进王城的时候,武祖居然退兵了! 而且程月棠还看到书上所载,武祖不但退兵了,而且还帮助琳琅女皇在当时已经被破坏得无法修复的王城之上另修了一座琳琅王城。 那也就是说,此时程月棠头上顶上的琳琅古墟竟然是宋明武祖修建的?! 至于其中原因,书中并没有详细记载,或许是这写这本书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写这本书的人并不想将这原因流传下来。 此时程月棠才明白,为什么下方的琳琅古迹被灭了之后,他们还能有如此能力在上方再建一座如此巨大的城池,竟然是宋明武祖帮助琳琅女皇修建的! 而这些事不过是两百年前的事,宋明之中居然连一点传言也无! 可怕的是,这件事在宋明根本无人知晓! 如此巨大的事,武祖究竟是如何将消息隐瞒下来的?程月棠想想都觉得惊恐。 这时,国师唤来元秀,耳语几句之后便朝宫殿外面走去。 元秀对着程月棠道,“大将军,国师大人说这里的东西他会回去让人来全部带回乌苏,你若想留下什么,请自便。” 程月棠闻言皱眉,难道这国师是在贿赂自己? 程月棠当然不会这么愚蠢的以为,当即将手中的书和地上的几卷画裹好,背在了身上。 元秀见她只拿了这些书画,眼中顿时投来钦佩的目光。这旁边可是有着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银珠宝啊! 然而程月棠看都没看一样。 程月棠看着元秀的目光,心中一叹,谁让她只看得懂这几幅画和这本书呢?那些金银珠宝即使国师搬回乌苏,那不也是要奖赏给自己的?自己又何苦去劳心劳力。 出了宫殿再度来到上方的琳琅古迹,那怪兽已经不见了,国师正在上面等她,见她出来以后,当即朝来时的入口奔去。 当他们回到发生过地动的地厅之中时,发现这里已经像是被大水冲洗过一样。两人出了地厅来到外面的石室,只见那来时还不断往上涌出的水池已经干涸,而石室中的井中也彻底枯竭。 程月棠想到,或许这就是那地厅之中的机关吧,国师踢开那石桌触动了机关,引发地动,地动引起井水上涌将整个石室淹没。可是因为那石桌下的暗口,大水得以流出,所以两人才能从里面出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凌月公主 当程月棠再度踏上琳琅古墟时,已是黄昏了。他们这一趟下去至少花了数个时辰,没想到这下面竟然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程月棠与国师回到营地时,程月棠看到在古墟之中与自己失散的亲卫当真已经被送了出来,此时正在这里焦急的等待着自己。 哈里斯已经被送回帝都治伤,剩下的亲卫们看到程月棠安然出来,当即欢呼声一片。 国师派人将在这里的发现写成书信送了回去,第二日午时便看到大队乌苏军士前来,尽皆是乌苏皇帝的禁军。 元秀带领他们下到琳琅古迹中将里面的金银财宝全都搬运了出来,顺手还将那怪兽引了出来,放火烧死。程月棠也让亲卫们进去找到了被自己杀死的野狼,而后装进了一个箱子里抬了出来。 待这里事毕,已经是第三日下午。 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的返回帝都。 武德候与国师进入琳琅古墟找到了琳琅古国的财宝,两人还未进入帝都,消息便已经传开来,帝都北门前聚满了人群,都想看看那琳琅古国到底珍藏了多少财宝,然而国师很给面子的将所有马车都罩上了黑布。 可是尽管如此,马车却是无法罩住的,这二十几辆马车缓缓驶入帝都,围观百姓潮水般的欢呼声直让程月棠一阵不适应。 朝堂之上,乌苏皇帝对程月棠和国师赞不绝口,当即重赏了两人。然而托索却是当场发难,质问程月棠到底找没找到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 这时,程月棠命人将早已备好的箱子抬了出来,放在了托索面前,淡淡道,“大将军,你将此物与羽吉身上的伤口对比一番,便知道羽吉为何而死了。” 托索哪里会相信程月棠的话,当即打开箱子。然而托索刚一打开箱子,便立刻将脑袋扭到了一边,而后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在朝堂之上散开来。 “托索,这是何物!” 乌苏皇帝紧紧捏着鼻子,脸上满是恼怒之色。 托索皇帝闻言,当即对老皇帝躬身道,“回陛下,此乃一头野狼。” 说着,托索转身看向程月棠厉声喝道,“大胆莫度,竟敢拿出如此污秽之物戏弄我满朝文武,来人!” “大将军!刚刚不是您要本候拿出找来的证据吗?” 程月棠似笑非笑的看着托索,眼中满是戏谑。 那托索见状瞬间便明白自己被程月棠给戏弄了,脸上火辣一阵,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程月棠挥手让人把这野狼给抬了出去,而后对着乌苏皇帝躬身道,“陛下,羽吉当日在古墟之中杀了木托之后,被微臣重伤。微臣本想将之擒住带出,不想却被他施以幻术跑了。后来托索将军带回他的尸体时,微臣便看到托索脖子上的伤痕乃是野狼所致,只是这古墟之中的野狼,獠牙出奇的长,故此微臣便没有与托索将军说明情况,想着找到证据之后再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羽吉的幻术在当日王宫破阵与木托动手的时候便可见一般,其移形换影的本事当时惊诧了所有人。故此此时程月棠道出被木托逃走也合情合理,而且羽吉若是一心要走,程月棠也不一定能留住。 乌苏皇帝闻言微微点头,叹道,“既是误会,那便毋须多言了。此次你与国师前去古墟寻宝定然累了,朕虽年事已高,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早些回去歇着吧。” 说着,乌苏皇帝转眼看向托索,“托索,此事到此为止,莫度将军虽然年纪轻轻,但能力却是极强,以后军事上有什么事,你们二人一定要好生商议才是。” 乌苏皇帝亲自抬高程月棠的地位,这让托索心中极为愤恨,可是挡着皇帝的面他如何能直接表现出来,当即沉声应到,“微臣遵旨。” 下了朝以后,程月棠回到侯府中与唐矩说起在古墟之中所遇到的事。 唐矩听到宋明曾攻打过琳琅古国,当即疑惑道,“论时间推断,这不过是一两百年前的事,为何宋明之中没有一点传闻呢?” 程月棠对此也很是疑惑,“当年武祖亲入琳琅古国王宫,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武祖如此视战争如生命的皇帝,为什么会放弃攻打王宫,反而还帮着琳琅女皇重修王城?” 此时没有任何文献可以考证,程月棠所知道的也是那本书上所记载的,两人沉思一阵都没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程月棠暂时将这件事放下,问到唐矩,“这些日子帝都情况怎么样?” 唐矩见她问起,当即道,“燕无声已经确定,那晚在托索府中现身的就是杨越遥的谋士,至于和他背后的人有没有关系,还不确定。” 程月棠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此时宋明太子一位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杨越遥心中着急也实属正常。不过既然不确定那黑衣人与杨越遥背后之人有没有关系,那就暂时不要动他。” 杨越遥在宋明继续活着,对于程月棠来说,还有一定价值。因为若是能够用杨越遥扳倒托索,那对程月棠来说,便是最好不过的事了。此时对于程月棠来说,既然已经在乌苏站稳了脚跟,那么接下来便是倾力寻找杨季修和常青山的时候了。 鹿寻太子对寻找杨季修一事,明面上看着到觉得他是真心的。但实则程月棠也清楚,杨季修对于鹿寻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多出一个杨季修,鹿寻不会如虎添翼,而少一个杨季修,鹿寻也不见得会黔驴技穷。 然而杨季修对于程月棠来说却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此时最为紧要的,还是要找到杨季修和常青山。 想着,程月棠对唐矩道,“明日你再去太子府上打探一下,看有没有杨季修和常青山的消息,若还是没有,那便不用在暗示鹿寻去寻找了,免得他起疑。” 唐矩点了点头,而后问到,“那托索那边怎么办?” 程月棠道,“今次我在琳琅古墟之中满载而归,虽然一部分是国师的功劳,但皇帝如此赞赏于我,那托索只怕忍不住会对我出手,到时候咱们随机应变回敬给他便是。杨越遥自然能扳倒托索,可是利用托索也可以扳倒杨越遥。这两人此时都还可以继续留着。” 对于程月棠而言,所有一切能够利用的人,程月棠绝不含糊,纵然有时会觉得愧疚,但为了大局着想,她也不得不这么做。而对于杨越遥和托索二人,程月棠是绝对不会感到愧疚的,因为玩弄这两人,乃是程月棠人生的一大乐事。 果然不出程月棠所料,据燕无声传回消息,托索已经按捺不住了,要出手对付程月棠。 可就在这时,乌苏皇帝却突然下旨要将凌月公主嫁与程月棠。 凌月公主乃是沧月公主的妹妹,洛坎当初让单婉婉假扮沧月公主,为的便是能够与宋明之中的奸细联络。但程月棠在詹海关一把大火不仅将托索烧得人仰马翻,而且还把单婉婉给活捉最后一刀砍了。 洛坎闻讯当即派出飞鹰军前来攻打詹海关,但却被程月棠狠狠的给了他一下。 这时候,乌苏皇帝居然要将这凌月公主嫁与自己,饶是程月棠闻言也是感到十分无奈。 可是让程月棠更为吃惊的是,就在乌苏皇帝宣布了这个消息之后,那凌月公主当晚便来到了武德侯府。 程月棠闻讯急忙赶去府门口迎接,可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时候,这凌月公主居然和单婉婉假扮的沧月公主一模一样,若是两人性格和说话的声音截然不同,程月棠当即会以为这又是单婉婉所假扮的。 唐矩也是一脸吃惊的看着凌月公主,不想却被凌月公主看在了眼里,当即脸上微微泛红。 程月棠和唐矩将之迎进府内,凌月公主看着这侯府之中的装饰格外别致,当即忍不住赞叹起来。 程月棠闻言想到这凌月公主或许是因为从未见过这样的装饰,所以会显得有些惊讶。可是当她与这凌月公主聊过几句之后才发现,这公主不是因为没有见识,而是因为朕的纯真。 凌月公主看着程月棠,一弯月牙儿微微抖动,“你这么年轻就封侯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在朝廷中做官呢?古人有云,不是功成身退吗?” 程月棠闻言脸上满是错愕,她万万想不到这凌月公主的纯真居然可以达到这种地步。 这时,唐矩却是笑着道,“古人是说过功成身退,但是古人也说过激流勇进啊。” 凌月公主闻言“哦”了一声,而后微微点头,想来有些是明白了唐矩的意思。 程月棠见状不由也跟着笑道,“是啊,古人总是说些莫测高深的话来让我们费脑筋,若是天天想着古人怎么说,那我们这脑子岂不是过不了几天便会被古人说的话给全部堵住。” 程月棠最后还是想试试这凌月公主到底是不是纯粹的天真,毕竟单婉婉能够在乌苏朝廷内假扮沧月公主,那她有没有让人假扮这凌月公主实在难说。毕竟两人长相实在太像了,这不得不让程月棠谨慎对待。 不料那凌月公主闻言却信以为真,脸上露出骇然的表情,急声问到,“真的会把脑子堵住吗?堵住以后会怎么样啊?” 第三百章:再度设计 经过试探,程月棠断定了这凌月公主当真是纯粹的天真。可是这却让程月棠有些为难了,因为她还想利用凌月公主对付托索,但是看到她如此纯粹,又有些下不了手。 托索的儿子十分喜欢凌月公主,这件事整个乌苏帝都都知道。然而乌苏皇帝却突然下了这么一道圣旨,不仅程月棠没想到,便是托索也没想到。他那儿子古里认定了要娶凌月公主,得闻消息后当即与托索闹腾了起来。 托索心中正是烦恼此事,再被他这么一闹,当即火冒三丈,狠狠的教训了古里一顿,而后将其紧闭在府,不得外出。 托索也知道皇帝最是宠爱这个凌月公主,当初之所以派她姐姐去宋明和亲而没有派她去,便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托索即便是厚着脸皮去向皇帝暗示自己儿子也喜欢凌月公主,但最后的选择权却还是在凌月公主手中,她不喜欢古里,托索也没办法。 想到这里,托索当即心中一狠,对除掉程月棠更加迫不及待。 程月棠来到乌苏以后连连与自己做对,而今已经威胁到了自己在乌苏的地位,长久下去,宋明那人如何还会相信的自己能力?只有尽快除掉程月棠,他才能在乌苏长久的站稳,与宋明那人共谋大业。 托索下定决心以后,立即将豢养在帝都之中的亲信全部收拢到了武德侯府周围,准备随时对程月棠动手。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程月棠的掌控之中,就连他调集了多少亲信隐藏在武德侯府周围,程月棠也是一清二楚。 对于程月棠来说,托索固然可以用来扳倒杨越遥,但如果能一箭双雕的话,那她自然是绝对不会介意的。 今日唐矩与往日一样,先去太子府小坐了一会儿,而后再去帝都丽满酒楼喝了杯酒,听了会儿曲,这才缓缓回到侯府中。 程月棠下朝刚刚归来,看到唐矩脸上带着一丝喜色,当即知道燕无声又传来了好消息。 “燕无声说,他已经查明了托索与宋明奸细交换情报的地方。” “在哪里?” “你猜。” 唐矩脸上满是洋洋得意的表情,好似在说程月棠怎么猜也猜不到一般。 程月棠细想了一下,确定自己猜不到,当即笑骂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卖什么关子,快说。” 唐矩甚为神秘的告诉程月棠,“凌月公主生母的陵墓内。” “哈尔利斯山?” 程月棠有些吃惊,因为哈尔利斯山与帝都尚有一段路程,虽然没有琳琅古国那般远,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到的。 这时,唐矩道,“哈尔利斯山靠近宋明,想来是杨越遥不远多走几步路吧。” 程月棠闻言却是摇头,“我倒不这样觉得,你想想看,当初杨越遥为了收纳东凉难民,也半月路程的霸州都赶着十日内到达。他与托索谋划这般大事,岂会在乎这点路程?” 唐矩听罢,当即便不明白了。 这哈尔利斯山虽然离帝都不近,但也不远,若是有些事发生,帝都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托索却为何选了个这么不近不远的地方当作联络点? 这时,程月棠道,“暂且先不管这个,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联络点,那接下来的事便好办了。” 唐矩闻言问到,“你打算用凌月公主对付托索?” 程月棠点头道,“此时最好的办法便是如此,不然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唐矩闻言蹙眉,程月棠所言的确有道理,如今而言,最好的办法便是利用凌月公主去扳倒托索。一来凌月公主天性纯真,不会多想。二来乌苏皇帝最是宠爱凌月公主,对于扳倒托索来说无疑增添了许多机会。 可是唐矩心中却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至于为何又说不上来。 程月棠见唐矩满脸苦色,似有心事,当即问到,“你不会是喜欢上了凌月公主吧?” 唐矩摆手道,“哪有,我只是觉得如此善良纯真的公主当真少见,若是咱们用这般手段对她,只怕……” “唉,我又何尝没想过。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考虑太多反而会误了咱们的计划。” 程月棠心中也有些不痛快,毕竟凌月公主当真是逗人喜欢,饶是程月棠也对她有些不一样的关爱之心。 想到这里,程月棠长舒一口气道,“咱们尽量保护好她便是,再说我们也不是真的要对她怎么样,便是利用她除掉托索而已,不论对她而言,还是对乌苏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唐矩闻言,这才缓缓点头。 程月棠接着道,“不过在这之前,咱们还得先为此事做个铺垫才是。” 唐矩奇道,“如何铺垫?” “自然是让乌苏皇帝对托索起疑心。” 说着,程月棠对着唐矩饶有深意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早朝时,程月棠谈起当今乌苏国内形势,已极以战养战的下一步计划,却遭到了托索的严重不满,指责程月棠是不是想拥兵自重。 程月棠当即反驳道,“托索将军,当初以战养战的军策乃是乌苏上下一致同意的,如今你来反对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说自己比陛下还要圣明吗?” 程月棠话最后神色俱厉,直让托索心中一阵忐忑。 可是托索在乌苏朝堂之上制霸如此之久,那也不是盖的,闻言对着乌苏皇帝躬身道,“陛下,如今国内形势虽然稳定,但各地亲王却仍是蠢蠢欲动,当此时候,既然以战养战的策略已经达到了效果……” “那便该继续下去才是。”程月棠完全不给托索面子,当堂打断了他的话,而后对着乌苏皇帝道,“陛下,正是因为如今各地亲王有蠢蠢欲动之势,我们才要更加加紧以战养战的策略,给各地亲王以震慑,让他们不得轻举妄动。再者,既然以战养战的策略既然已经达到了预期效果,那便该继续下去才是,不能刚刚烫好了马奶酒就放着任它凉了,如此与没烫有何分别?” 乌苏皇帝闻言微微点头,“武德候莫度将军所言甚是,眼下各地亲王既有冒头之势,那便正是要加紧以战养战的时候,却不可凉了这股热血。” 托索见乌苏皇帝都如此说,心中愤怒难休,双眼怨毒的盯着程月棠。只是因为弓着身子,乌苏皇帝并不能看到。 下朝之后,托索当即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王宫。乌苏皇帝叫住程月棠,命她前去后面大阳殿叙事。 程月棠随侍监来到大阳殿,却看到国师也在。乌苏摆手示意程月棠坐下,而后缓缓道,“国师也甚为精通军事,你们有空时不妨切磋一下。” 闻言,程月棠当即朝国师躬身示意,国师却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这时,乌苏皇帝道,“莫度将军,你再将以战养战接下来的部署说一下,其中细节朕还是有些不放心。” 三人在大阳殿里一直讨论到中午才罢休,若不是乌苏皇帝身体吃不消,程月棠觉得他肯定还要与自己商讨下去。 乌苏皇帝由国师扶着站起身来,脸上满是难受之色,最后却是苦叹一声化作无奈,“朕年事已高,这乌苏江山也是时候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守护和开拓了。” 程月棠闻言,当即躬身道,“陛下如今只是稍有些身体不失罢了,待来日陛下身体好些,定能重振乌苏当年的雄风。” 程月棠知道乌苏在前几位皇帝手里,那可谓是风光无限,饶是宋明也给比下去一大截。 不料乌苏皇帝却是摇头摆手道,“唉,朕的身体,朕自然是清楚的。太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好歹长大成人,品行也不坏,这乌苏江山交到他手里,朕也可放心。莫度,朕百年之后,这乌苏江山便看你与国师的了。” 乌苏皇帝此言摆明是在托孤,程月棠闻言,脸上当即露出惶恐之色,“陛下何出此言,陛下定能长命百岁洪福齐天才是!” 乌苏皇帝闻言大笑,但是在这笑声之中却是透着一丝苦涩,“罢了,罢了,今日便到这里吧,想必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说着,乌苏皇帝便示意程月棠退下,而后由国师扶着,离开了大殿。 回到侯府之后,程月棠当即叫来了唐矩,问他准备得如何。 唐矩点头道,“画舫已经买来,而且我还给它特意加工了一番,想来乌苏皇帝见了一定会很是喜欢。” 程月棠笑着道,“不错不错,脑筋当真是越转越快了。” 程月棠既然已经知道托索要对付他,那自然要给托索一丝机会才是,不然以托索那谨慎的性格,只怕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出手。 唐矩有些害臊的摸了摸自己后脑勺,“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嘛。” 画舫加工完毕之后,程月棠找到元秀,让他暗中带话给乌苏皇帝,邀皇帝在帝都加尔碧湖散心。而后又让唐矩去通知鹿寻,最后程月棠亲自去邀请凌月公主。 鹿寻得知程月棠邀请自己游湖,当即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反是凌月公主得知程月棠邀请自己游湖,当即天真的以为要迎娶自己过府了,当着程月棠的面想了好一阵才答应。 程月棠见万事俱备,当即将消息放了出去。 三日之后,乌苏皇帝在元秀和国师的陪同下暗中来到武德侯府。鹿寻和凌月公主早就到了,看到乌苏皇帝亲来,两人一惊一喜。 惊的是鹿寻,喜的自然是凌月公主。 第三百零一章:皇都起疑 “陛下,莫度见您身子最近实在有些疲累,故此微臣特地找了一艘画舫,请陛下到加尔碧湖游玩一番,也好缓解一下陛下近日疲劳。” 程月棠事先并未告诉元秀他请陛下来武德侯府干什么,待乌苏皇帝到了,程月棠这才道出实情。 乌苏皇帝本以为程月棠是要与他商议凌月公主和他的亲事,不料程月棠竟是为了自己,闻言当即露出欣慰之色,“大将军不必如此操心,朕风光了几十年了,早就心满意足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乌苏皇帝脸上的高兴却是显而易见的。 鹿寻也帮着程月棠道,“父皇,大将军所言甚是,父皇既是身体疲劳,便当适时的休息休养才是。今次大将军既有此好意,父皇便应允了吧。” 乌苏皇帝本就没有拒绝程月棠想邀的打算,听到鹿寻这么一说,当即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朕便恭敬不如从命啦?” 程月棠闻言脸上满是惶恐之色,“陛下肯赏光,乃是微臣三生有幸,如何敢让陛下从命,陛下这时折煞微臣了。” 加尔碧湖离程月棠的武德侯府并不远,出门之后绕过两条街便到了。 托索听完探子回报,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此言当真?” “将军,陛下刚到武德侯府没多久,按时辰推断,此时应该刚刚出门。” 那探子正是托索前些日子派去监视武德侯府的人,看到乌苏皇帝和太子,凌月公主一同进入武德侯府后,便立即派人进府打探消息,不料竟得知武德候居然邀请乌苏皇帝游湖。 托索闻言一双利眼微微眯了起来,脸上满是狡诈阴险之色。 “来人!传左营副将!” 托索不可能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乌苏皇帝已然年迈,几年都不见得会出一次宫,而且更难得的是此次还有太子和国师二人也在。若是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那这乌苏岂不是就变成了他托索的天下? 想到这里,托索如何能按捺心中激动,当即传来左营副将,布置人手。 加尔碧湖乃是乌苏帝都一处风景十分秀丽的地方,不少乌苏百姓都靠着这加尔碧湖吃喝。湖中画舫和湖边小吃乃是这些百姓得以生存的来源,再加上一些加尔碧湖周围的一些特殊景致,让这里比起帝都其他地方都要热闹许多。 此时已近冬月,但是加尔碧湖上并未结冰,那湖水反而有些微热,偌大的太阳似乎宣示着冬季已然被赶走。 托索和左营副将站在阁楼的窗户口,眺望着面前偌大的加尔碧湖,那左营副将道,“将军,左岸和右岸各潜伏了五百人,只要您号令一发,便可即刻动手。” 左营副将的动作不可谓不快,托索刚到这里,他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托索闻言点头道,“这些人的身份都处理好了吗?” “回将军,都处理好了,即便帝都司衙追查起来,也只能查到这些人是各地浪人,绝对不会怀疑到军营中来。” 这些年托索早就在谋划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左营副将乃是托索的心腹,故此对这些事了如指掌。 托索闻言,双眼之中露出一丝狠意,阴翳的利眼正缓缓看着湖面,等待着程月棠的画舫出现。 不多时,湖面的上的船只渐渐多了起来,但是托索却并未看到探子口中所言的奇特的画舫。 托索正要转身询问那探子时,却看到在两艘小型画舫背后,一艘很是精致的画舫突然出现在了湖中心。只见那画舫前后龙骨很是奇特,并不像湖中其他画舫那般,而且画舫分上下两层,上面一层的头上还插着一根桅杆,较之其他画舫有很大的区别。 “将军!正是这艘画舫!” 那探子看到这艘画舫之后,立刻朝着托索禀报道。 托索看了看那画舫,也觉得十分新奇,当即问到,“你亲眼看到他们上了画舫?” 那探子点头道,“属下亲眼所见,陛下,太子,公主以及莫度,索玛都上了那画舫。” 这时,托索看到那画舫上忽的出现了一个女子,正靠在画舫边上的栏杆看着湖中风景。 托索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凌月公主,当即朝着身边的副将点了点。 副将见状,立刻转身下楼,将动手的命令发布了下去。 只见两道人影在湖边房舍之上快速移动,一个没入了左岸的里斯酒楼,一个却是没入了右岸的忽列尔广场。 托索看着两边同时涌出的五百多名好手,心中已然大笑,这画舫之上的几人今日插翅也难逃! 这些好手全做蒙面打扮,一经出现,整个加尔碧湖都慌乱了起来,岸边行人和湖中游人纷纷四散,谁都能感觉到这些人身上的杀气。一时间,尖叫声与呐喊逃窜声不绝于耳。 湖中画舫也纷纷朝岸边靠去,想要上岸逃走,然而却正中蒙面人下怀,只见这些蒙面人抢过这些画舫,而后一拥而上,朝着正在往一旁靠去的奇特画舫冲了过去。 “哈哈……哈哈……” 言看蒙面人登上了那画舫,托索当即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只要能将乌苏皇帝和莫度除掉,这偌大宋明之中还有谁能阻拦自己?! 托索心中快意十足,恨不能亲自过去瞧个清楚。 那身边的左营副将见大势已成,当即对着托索躬身道,“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 “走!咱们下去看看。” 托索大手一挥,转身便朝楼下走去。 如今那画舫已是瓮中之鳖,只怕琳琅女皇复生也救不了这画舫上的人,托索如何能按捺住心中激动。 两人刚走到楼下,便看到托索手下的那探子朝这边慌忙跑来,托索见其神色有异,脸色顿时一沉,一把将之抓在手中,“怎么回事?” 那探子跪在托索面前颤抖不已,“大将军,那画舫之上全都是皇亲国戚!” “什么?皇帝呢!莫度呢!” 托索双眼圆睁如沿街悬挂的灯笼,死死的盯着地上的探子。 那探子闻言只是摇头,哪里还敢说话。 托索见状,怒从心起,一脚将之踹倒,“特吉库!还不去给我全都杀了!” 托索知道此事已无法挽回,若不将那画舫之上的人杀之灭口,只怕今日不是皇帝和莫度的死期,反而是自己的死期。 那探子得令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湖中奔去。 左营副将急切问到,“将军,现在怎么办?” 托索细想片刻,“你速去哈尔利斯山,集结军队,等我号令!” 此时已到破釜沉舟的地步,若是等乌苏皇帝和索玛先下手,那自己只有死路一条。托索自然不能让他们先动手,当即命令副将先去集结军队,随时准备动手。 那副将得令转身去了,托索抬眼再看了看那湖中心的画舫,此时加尔碧湖四周围观的人群已经渐多,但是那些蒙面人出手好快,几乎没让画舫上任何一人走脱,全都杀死在画舫之中。 岸边上的人不知道画舫里面发生了什么,纷纷指指点点议论不停。 这时,画舫之中的蒙面人一个一个的跳入水中,而后潜下水不见了。 “侯爷,这……” 鹿寻和程月棠一行人站在岸边一家隐蔽的茶楼内,静静的看着湖中发生的事。 鹿寻脸上满是惊骇,刚才若不是索玛突然提议让大家先到这里喝杯茶,那刚刚他们就已经上了那画舫,而那些蒙面人下手杀害的可就不是那些正在画舫内游玩的皇亲国戚了! 程月棠转眼看向乌苏皇帝,躬身道,“陛下,这画舫,看来我们是上不去了。” 程月棠语气阴沉,脸上满是淡淡的冷意。 乌苏皇帝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看在画舫,而后对着程月棠道,“索玛将军,你觉得此事是何人所为?” 程月棠闻言摇头,“微臣不敢多言。” 程月棠并不是不敢多言,而是不愿多言,因为她知道乌苏皇帝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问自己此事是何人所为,不过是为自己心中怀疑找一个借口。 乌苏皇帝显得出奇的冷静,闻言并未多言什么,只是看了看程月棠一眼,而后由国师扶着离开了。 众人见状,当即对着皇帝背影躬身。 待乌苏皇帝离开后,鹿寻看着程月棠,脸上满是疑惑的问到,“大将军,此事……” 程月棠见状,清眉不由微微皱起,“太子,难不成你怀疑此事是本候故意策划的?” 鹿寻闻言急忙摆手道,“鹿寻不是这个意思,鹿寻是奇怪刚才父皇为何一言不发。” 说着,鹿寻看着湖中画舫,眉间的疑惑更甚。 这时,凌月公主忽的嘟着小嘴道,“你们都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唐矩闻言笑道,“公主,您听不懂才好呢。” “哼!你们嫌我笨对不对!我回去了,不跟你们玩了!” 凌月公主言罢转身便离开了。 程月棠朝唐矩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跟上去。 此时铺垫刚刚完成,程月棠可不能让这凌月公主有何闪失。 唐矩点头示意,离开时还有意无意的看了看鹿寻。 待得茶楼中之声鹿寻和程月棠后,鹿寻转眼看向程月棠,不过此时他的脸上已经不是疑惑,而是带着淡淡笑意,“大将军,您这一手请君入瓮实在漂亮。” 程月棠对着鹿寻躬身道,“前半局,本候已经为太子殿下设好,至于后半局,边看太子殿下的了。” 第三百零二章:利用公主 加尔碧湖皇亲被杀一案在帝都引起轩然大波,乌苏皇帝钦命御前指挥使乌尔滚一月之内务必查清此事。随后又发下全国通缉令,赏银一度高大十数万两白银。 但是乌苏皇帝心中对此事却是极为清楚,能在帝都如此公然行刺,而且能够调集如此多的人手,便是扳着指头也能数出来。 乌苏皇帝在大阳殿中看着外面的黑色阴雨,脸上满是愁容,身后的国师仍是静静的站着,既没有要与皇帝讨论此事的意思,也没有要为皇帝分忧解难的意思。 然而乌苏皇帝却先开口问到,“国师,你说这乌苏还能安宁多久?” 国师似乎没料到皇帝开口问出这么一句话,闻言后沉思片刻才缓缓道,“回陛下,虽有风波,但无大碍。” 国师的声音很细,很轻,但又不是女声,听上去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便会放松心情的感觉。 “哦?” 乌苏皇帝闻言,转身看向国师。 “武德候以战养战的策略很是有效,乌苏全国上下军政一体,此时正是冉冉向上之势。虽然如今出了些小的风波,但总体而言却还是好的。” 国师对着皇帝微微躬身,声音不急不缓,很是沉着。 乌苏皇帝闻言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放任无奈之色,如今乌苏朝中的局面他自是心中清楚,托索和索玛各占一半,谁也压不住谁。而在各地藩王之中,洛坎已成气候,对太子的威胁也是最大。只是现在自己还在,洛坎便有所掣肘,而自己一旦不在了,那洛坎到时候回京,太子恐很难再将其赶回封地。 国师好似看透了皇帝心中所想,轻声道,“太子殿下紧握一个武德候,相信二王子应当有所警觉,不会冒天之大不违。” 乌苏皇帝闻言叹道,“如此便最好啦……” 加尔碧湖皇亲被杀案之后,凌月公主好似生气了,程月棠几番邀请她前来做客,这位小公主都直接拒绝了。后来,程月棠再度让唐矩去请,总算是千哄万骗将这要命的祖宗给请了来。 来时程月棠注意到,这凌月公主和唐矩一路说笑,竟把唐矩当作了好朋友。 程月棠心中暗笑,急忙将公主迎了进来。 凌月公主看见程月棠,当即撅着小嘴冷哼一声道,“你若是在嫌弃我笨的话,我就再也不来你家了。” 程月棠急忙躬身哈腰的赔不是,连连致歉道,“公主殿下,本候哪里敢嫌弃公主,便是给本候一万个脑袋,那我也是不敢的呀。” 凌月公主见状,这才看了看程月棠道,“这还差不多。” 唐矩在一旁看着程月棠的惶恐模样,心中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难受。但是脸上却仍是一片笑意的将公主请到大厅之中坐下,“公主殿下,你一个人呆在王宫里不闷吗?没事便多出来走走呗,若是皇帝陛下不允,我便让侯爷亲自去皇帝陛下面前求情。” 程月棠闻言,当即笑着白了唐矩一眼,清眉微微上挑,心中暗道,“这小子,当真把我当马前卒了。” 而那凌月公主听到唐矩这么说,当即信以为真,“好啊好啊,以前父皇一个月才允许我出一次王宫,你们若是能帮我去父皇面前求情,本公主一定会好好奖赏你们的。” 程月棠闻言急忙道,“公主殿下,您愿赏脸前来做客便已是本候的莫大荣幸了,何敢再要赏赐。” 唐矩也到,“对啊公主殿下,您能常来玩儿那便最好了。” 公主殿下想了想道,“好吧,那我以后就经常来玩就是了,你们可不许跟父皇说。” 两人闻言都是急忙摆手。 三人闲聊了一阵,程月棠忽的问到,“公主殿下,马上便是年终尾祭了,往年本候听闻,前去哈尔利斯山祭拜已故皇后的可都是您的姐姐沧月公主,今年呢?今年皇帝陛下打算让谁去?”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父皇没有与我说呢。” 凌月公主看了看两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摇头。 唐矩道,“公主殿下,你可知道为何沧月公主殿下每年都去哈尔利斯山祭拜皇后吗?” 凌月公主再度摇头。 唐矩故作神秘的道,“那是因为哈尔利斯山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真的吗?” “肯定是真的啊,不然沧月公主为何每年都去祭拜。” 唐矩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但是心中却满是愧疚。 凌月公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拍手道,“既然如此,那今年便让父皇让我去祭拜母亲好了,往年父皇都说路途太远,不让我去。” 这时,程月棠忽的道,“公主殿下,此时距离年终尾祭尚还有些时日,不如让本候与索玛一同陪公主先去哈尔利斯山游玩一番?再者说,年终尾祭之时,朝中大小官员都在,公主殿下若是想一个人去玩只怕难以得到皇帝陛下恩准。” 凌月公主听到唐矩说哈尔利斯山好玩,一颗心早就飞了去,恨不能马上就去。此时听到程月棠如此一说,当即高兴得蹦了起来,连连问到,“真的吗?真的吗?” 唐矩看了看程月棠,只见她微微点头,当苦笑着对凌月公主道,“当然是真的。” “那我们明日便出发吧!” 凌月公主当即问到。 程月棠见状却是笑着摆手道,“公主殿下,不要如此心急,本候在帝都尚有几件重要的军务没有处理,待军务处理完毕,立刻陪公主殿下前去,可好?” 闻言,凌月公主急忙问到,“那你还要多久才能处理完毕啊?” 程月棠想了想,“大约还要十天吧,十天之后也不过才冬月初,离年终尾祭还早得很。” 不料那凌月公主听闻还要十日,当即很是失望,脸上满是失落之色,“还要这么久啊……” 这时,唐矩起身道,“公主殿下,你难得出宫一次,既然出来了,那定然好生畅玩一番才是,索玛这就陪公主殿下到帝都之中去好生逛一逛可好?” 听到唐矩说陪自己出去玩,凌月公主脸上神色才稍微好转了一些,但仍是嘟着小嘴对程月棠道,“侯爷可一定要记得哦。” 程月棠当即起身躬身道,“莫度定然牢记,须臾不敢忘。” 待得唐矩带着凌月公主离开,程月棠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而后简单的收拾了一番,穿上一件便装,出了府门。 程月棠刚一出门,便被几个几个托索手下的探子给跟踪上了,然而程月棠好似没有发现一般,仍是自顾自的往前走去,穿过几条街,径直来到了丽满酒楼。 刚一上楼,那酒楼的老板便立刻迎了出来,“这不是大将军吗!您怎么来了。” 程月棠笑着道,“我记得本将第一次进帝都之时便是在你家酒楼落得脚,今日无事,便过来瞧瞧。” 那老板当即让人给程月棠收拾出一间干净的雅间,而后请程月棠坐下,亲自给程月棠端来一壶热茶,“大将军,您今日前来是会客,还是……” 程月棠微微笑道,“只是来看看罢了,你不用特意来服侍我,该忙你的便去忙就是了。” 说着,程月棠伸手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茶,小酌起来。 那老板见程月棠神色淡然,并不像是有什么要事,当即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程月棠此刻乃是乌苏头号名人,深受皇帝恩宠,权势之大比之那战功累累的托索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老板是个生意人,自然知道什么叫做进退,什么叫做奇货可居,既然程月棠还能记得自己这家酒楼,那他便不用再去多言显眼故意引起这大将军的注意。 见老板出去以后,程月棠走到窗户边上看了看下方街道,眼见那几个跟着自己的探子仍在附近徘徊,嘴角不由微微上翘。 “情况如何。” 程月棠从桌上短起茶杯,刚要入口时忽的问到。 此时雅间之中并无他人,程月棠此言好似自言自语,当又不像,好像是在问别人,然而这雅间之中哪里还有人? 不过程月棠的声音刚刚落下,燕无声的声音便从眼见角落的屏风之后传了来,“杨越遥派来的传信使者已经到了贺州,最多十日便能到帝都。” 程月棠闻言点头,“这与我猜测的进度一样。” 说着,程月棠从怀中掏出一个透明玉瓶扔了过去,“此乃五行散,送给托索儿子古里的。” “主上,此时便动手吗?” “托索此时想来已经运作起来了,我们若是不动起来,岂不是让他捷足先登了?” 程月棠言罢,走到桌边坐下,再度倒了一杯茶道,“帝都的事办完之后,你便速去哈尔利斯山,我倒要看看托索在那里究竟隐藏了些什么东西。” 程月棠的声音落下,屏风后面的窗口传来一道破空之声。 见燕无声已经离开,程月棠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结账时,那老板死活不肯收钱,最后程月棠恩威并施,这老板才勉强收下。 程月棠走后不久,跟踪程月棠的探子当即窜了上来,问到那老板,“他见过什么人?说了什么?” 那老板脸上满是冷意,“没有人,就他一个。” “什么?” 探子有些不信,当即跑到那雅间里去看了看,但只看到桌上尚未冷却的茶壶,和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第三百零三章:按部就班 燕无声从宋明来到乌苏,只有唐矩和程月棠两人知道,而且燕无声一直没有现身,都是在暗处监视托索将军府的一举一动。所以托索手下的探子自是发现不了燕无声。 就在两人会面后第二天,燕无声传来消息,已然得手。 唐矩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程月棠,程月棠当即将驻扎在乌苏帝都附近的大军进行了一连串的调动,虽然都只是些日常的巡视和演练,但托索和国师还是发现了其中的一丝不对劲。 程月棠虽然在调动大军时尽量让大军的运动痕迹做了掩饰,可是这十几二十万的大军还是难以掩人耳目,托索和国师都发现程月棠似乎在刻意的将大军往帝都靠拢,已成合围之势。 托索以为程月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打算,当即让哈尔利斯山的军队停止活动。 在托索看来,程月棠如此频繁的调动军队,若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计划,那便是有将帝都孤立起来的打算,这两种可能无论哪一种,托索都无法接受。 可是就在托索打算和程月棠再打一次太极,比比谁有耐性的时候,托索的儿子,古里忽然身中剧毒。 托索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什么德行,当即向乌苏皇帝求救,请求宫里的太医为古里诊治。 “怎么样,太医?” 古里已经三日没有醒来,但是呼吸心跳仍在,身体表面也没有明显的中毒迹象。托索知道越是厉害的毒药越是难以看出端倪,所以对古里中毒一事很是紧张。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还指着古里还为他传宗接代。 不料太医把完脉后看了看托索,一阵摇头,一阵叹息。 托索见状,心中一凉,急忙问到,“太医,到底怎么回事?!你快些讲明白!” 那太医叹道,“此毒名为五行散,乃是专为克制人体五行所生,只有宋明才有解药,而且珍贵异常。贵公子的毒,怕是……” 乌苏和宋明才在詹海关打了一仗,此刻两国便似仇人一般,古里所中五行散即便在宋明有解药,可是宋明会给托索吗?太医之所以如此悲观,便是因为他知道宋明若是得知此事,即便有解药也不会给托索。 托索闻言脸色当即黑了下来,一来,他没想到古里所中之毒居然如此之奇。二来,他也明白太医心中的忧虑。即便当真能在宋明找到解药,可是谁又能带回来? 这时,托索想到了杨越遥。 送走太医之后,托索当即唤人联系杨越遥派来的使者。 托索已然意识到乌苏帝都的不安全,此次古里中毒定然是有所预谋,可是究竟是谁在背后主导,他却不知道。因为在乌苏帝都,想要扳倒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故此托索直接让杨越遥派来的使者前去哈尔利斯山等候,只有在那里,托索心中才有底。 哈尔利斯山靠近宋明东境,在宋明与乌苏之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可是在这屏障之中,却是有一条极为隐秘的通道连接着宋明与乌苏。这也正是托索为何将与杨越遥会面交换情报地选在这里的原因。 再者,哈尔利斯山的北部乃是乌苏皇陵,一般少有人来,便是在这里驻守皇陵的军士都很少露面。 托索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他带着亲卫,轻车熟路的走进了山中,而后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了哈尔利斯山的东部峡谷。 早在那里等候的杨越遥使者当即迎了上来,“属下见过大将军。” 托索下马之后,立刻对着那人道,“你即刻返回宋明,告诉杨越遥,本王要一种叫做五行散的解药!” 如今古里危在旦夕,那五行散之毒到底何时发作,就连王宫里的太医也不知道,若是稍迟一步,只怕古里性命不保。 那人此次前来乌苏哪里知道会碰上这样的事,当即将手中杨越遥的亲笔信函交给了托索,而后上马便朝着峡谷的尽头奔去。 既然托索有令,他一个传信的也不敢怠慢,毕竟误了宁王大事,谁都知道回事什么下场。 托索此时哪里还有心情看这书信,当即揣进了怀里,而后对着副将问到,“飞豹军还驻扎在原地吗?” 副将应到,“回大将军,还驻扎在原地,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飞豹军的几位将领近日一直在要求面见大将军。” 那副将即便是托索的副将,但是与飞豹军的将领还是有些差距的,毕竟人家可是手握重兵的将军,而他只是一个为托索跑腿办事的副将。 托索闻言,冷哼道,“一群特吉库!前面带路!” “上面有人!” 托索飞豹军近日有些不安分,当即便要去大营之中杀一儆百,却不料身后亲卫的却突的指着峡谷上的悬崖大喊了一声。 托索抬眼朝上面看去,只见峡谷的上方的高坡上,两个人影正在往峡谷右侧急奔。 “快上去抓住他们!” 托索刚刚才面见了那杨越遥派来的使者,如何能让此事传将出去,当即命人上去捉拿。 而就在托索命人上去捉拿那两人时候,在峡谷左侧尽头,往宋明方向的一片山林中,程月棠刚刚将杨越遥的使者拿下。 燕无声看了看那便哈尔利斯山,“主上,我去吧。” 曲临江酒楼一事发生之后,燕无声得知程月棠失踪,心中当即懊恼万分。此次燕无声如何能让程月棠再度身处险境,那托索早就想对程月棠动手,若是等下程月棠有个闪失,燕无声只怕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不料程月棠只是淡淡一笑,“没事,不过是个托索,我还未曾放在眼里。” 说着,程月棠便急急朝哈尔利斯山奔去,见状,燕无声提上一口气,当即跟了上去。 此刻哈尔利斯山北部驻守皇陵的军士正在悠闲的看着满山风景,如此微风和煦再加这满眼秀丽的景色,实在是让人心旷神怡。 乌尔曼来这皇陵大约三年了,再有两个月便能调回帝都,此时他的心中只希望能够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个月,然后回到帝都跟在莫度大将军手下轰轰烈烈的干一番大事。 莫度大将军的事迹早就传到了乌苏各个角落,乌尔曼自是知道莫度大将军是何许人也,也知道这位大将军实在威武,便是托索大将军也犹有不及。 “救命啊!” 正当满山微风扑面让乌尔曼睡意十足的时候,后面的山顶之上却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乌尔曼当即站了起来,与身边几个军营中的兄弟一同往山顶上爬了去。 按道理,这时节应该没有人再出来游玩才是,乌尔曼有些奇怪为什么还会有人前来,而且一如既往的陷入了那山顶南部的陷阱之中。 “凯奇,你那陷阱什么时候能填上,你总有一天会弄出人命的!”乌尔曼朝着身后的那军士厉声问道。 哈尔利斯山的南坡经常会出现一些大型的野熊,野狼什么的,所以凯奇便在那南坡上挖了几个大坑陷阱,准备抓住一两头,改善改善军营里的伙食。不料这熊和狼没被抓住,倒是军营里不少士兵夜间前去巡视的时候会掉进去。 所以乌尔曼听到那呼喊声便以为是又有人掉进去了,当即让凯奇早些将那陷阱给填上。 凯奇是个善于动脑子的聪明人,若不是家里没钱供他念书,他也不会来这哈尔利斯山守皇陵。听到乌尔曼的喝声,当即暗骂了一句“哈絮儿”,他那陷阱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驻守皇陵的士兵难道脑子里装得都是沙子吗?怎么总是有人掉进去! 不过此时凯奇也顾不得那么多,得赶紧把人救出来才行,万一那人碰上了野熊野狼什么的,那可就麻烦了。 一行人轻车熟路的爬上了几道高坡,而后在林中穿行,最后绕过山顶,朝南坡跑去。 可是当他们跑到南坡上的时候,却发现在下方不远处的一片稀疏树林里,一大群身穿官军衣服的人正围住凯奇所挖的一个陷阱,而此时在陷阱里,一男一女正瑟瑟发抖的看着这些身穿官军衣服的人。 “嘿!你们在干什么?” 乌尔曼想也不想的便朝着下方大声喝道。 那凯奇闻言当即将乌尔曼往后拉了一把,而后狠狠道,“你想害死我们吗!” 乌尔曼一脸错愕的看着凯奇,“什么害死我们?” 凯奇一把将之扔到一旁,而后探出脑袋朝下方看去,可是不待他看清楚,几十个身穿官军衣服的人便从两边围了上来。 一行守陵士兵当即脸上露出了骇然之色,因为他们看到那些人已经拔出了刀,而且满脸的杀气。 凯奇当先站起来,不断对着那些人摆手道,“各位大哥,我们也是当兵的,你看,我们也是当兵的。” 说着,凯奇不断示意他们看自己穿的衣服,还把自己身上所佩戴的军牌取了下来,示意他们看。 可是这些人根本不理会凯奇,将一行守陵人围在一起之后,一个领头的站了出来,朝下方看了看。 只听下方传来一声,“砍了!” 凯奇和乌尔曼当即朝着下方喊到,“大哥,大哥,我们无意打扰各位,我们真的是无心的……” “啊!” 两人话音未落,那领头手中的阔叶刀已经将一个守陵士兵的脑袋给砍了下来,鲜血溅洒到两人满脸都是。 第三百零四章:守陵士兵 对于乌苏而言,一年只有三季,春夏秋,没有冬季。因为乌苏的气候实在暖和,便是到了冬月腊月,乌苏的天气仍然是阳光灿烂和风微醺。 微热的秋风吹拂在凯奇和乌尔曼的脸上,滚烫的热血顺着他们的脸颊一路往下,最后滴落在身下黄草之上。 两人都愣住了,因为他们第一次看到死人。 按理来说,他们这样的守陵士兵应当是不会害怕死人的才是,可是此时他们两人脸上的热血已经让他们心中惊骇不已,甚至都忘了自己应该怎么办,脑子似乎已经停止了转动。 原来,他们纵然是守陵士兵,但是他们却从未见过死人。这皇陵之中,每次有皇族的人下葬,哪次不是封得严严实实的抬进去的?所以两人虽然已经十五六岁了,但是却从未见过死人,更没有亲眼看到有人在自己眼前被砍了脑袋。 “大……大哥……” 凯奇缓缓转头看向那领头的,上下嘴唇不停的哆嗦,看来已经是害怕到了极点。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两人身边又一个守陵士兵人头落地。 那领头的出手很快,几乎只在眨眼之间便将其余守陵士兵的脑袋全都砍了下去,而后一脚踢飞,落在了下方的树林之中。 “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点!” 下方刚刚那让此人砍了守陵士兵的人似乎看到了那坠入树林的人头,当即朝着上方喊到,让此人赶快。 乌尔曼和凯奇都是怔怔的看着此人,眼神中尽是恐惧。 阔叶刀在夕阳的余晖下划出一道弧线,似乎将夕阳也削去了半边,微热的秋风再度吹拂,乌尔曼和凯奇似乎都看到一道美丽的光线。 “特吉库!” 就在那人挥刀便要砍下的时候,地上的凯奇忽的如一头猎豹一般从地上一跃而起,将那人撞翻在地,而后朝着下方的树林不管也不顾的跳了下去。 乌尔曼与凯奇几乎同一时间跳入树林,因为缓坡的关系,两人落入树林之中时恰好被下方的一颗杨木给接住了,而后摔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树林那头忽的冲来了一群手持阔叶刀的官军,脸上杀气腾腾。 乌尔曼拉着凯奇爬起来便跑,可是这两人还未跑出去几步,便被那些官军给追上了,他们手里的阔叶刀在空中发出“呼”的一声,而后朝着两人猛的砍去。 “叮!” 开始奇怪的是,刀锋落下并没有凯奇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听到惨叫,反而传来了利器碰撞的声音。 凯奇睁眼一瞧,只见不知何时,在自己与官军中间竟然多了一个人,十个大约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不像是乌苏人,此人正手持一把阔叶刀挡住了官军。 “找死!” 一群官军当即挥刀朝那人砍去,口中连连大喝。 凯奇和乌尔曼趁着这点时间赶紧躲到了一颗大树背后,当他们回头看去时,只见那人武功好生了得,竟与如此之多的官军交手丝毫不落下风,出手便将其中一个官军的手臂给卸了下来。 那倒在地上连连惨叫的官军脸上满是惊恐,而后化作了狰狞,在林间不断打滚。 而这时,凯奇忽的看到自己挖的陷阱那边也打了起来,不知道来看一群什么人,将刚才在下面围着陷阱里面的人全部赶走了,而后正在激烈的打斗。 乌尔曼拉着凯奇想走,可是凯奇却探出脑袋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那边。 这时,凯奇忽的听到背后传来一阵风声,当即想也不想拉着乌尔曼往前窜去。 刚刚在山上杀害守陵士兵的官军此时追了下来,两人看到两边都是人,一时间不知该往哪边跑。 这时,刚刚救下他们两个的那名中年汉子砍倒了最后一个官军,而后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凯奇和乌尔曼当即跑到了那人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个杀害守陵士兵的官军领头。 而就在这两人就要动刀交手的时候,那边树林里忽的传来一阵呼喊声,“利亚!利亚!” 那官军领头当即便要冲过去,但却不想被那中年汉子挡了下来,刀锋碰撞,火花四溅。 凯奇见那中年汉子甚是威武,一个人便这许多官军全都拦了下来,当即拉着乌尔曼便朝那边树林跑去。 跑到近前,凯奇看到此时这边树林里正站着三个人,两个是刚才陷入自己挖的陷阱里的人,另一个却是一个大约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而在那人的脚下,一个人正趴在地上连连大喊,不断挣扎,可是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踩在他背上的那只脚。 “托……托索大将军!” 乌尔曼看清了躺在地上那人的脸,当即大喊了一声,脸上惊骇和难以置信。 凯奇闻言当即转身去瞧,却见那趴在地上不断喊叫的正是他们在帝都里见过的托索大将军! “你们是在这里守陵的士兵?” 这时,一脚将托索踩在地上的那人忽的问两人。 凯奇和乌尔曼当即将目光转向了那人,当凯奇认认真真看这人的时候才发现,此人竟长得十分英俊,而且很是清秀,根本不像是能一只脚将威名赫赫的托索大将军踩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人。 “我是莫度。” “什么!” 闻声,凯奇和乌尔曼再度不可思议的大叫了一声。 程月棠所带来的人并不多,但是她却一点也不但心,因为燕无声也在。 两人来到南坡的时候,正好看到托索已将掉入陷阱的唐矩和凌月公主围了起来。 而此时,南坡上面却传来一道凄厉的喊叫声。 程月棠向燕无声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去上面,自己去生擒托索。 燕无声会意,当即看了看程月棠,暗叹一声跃了上去。 燕无声心中仍是不放心程月棠,当初在曲临江酒楼的时候,燕无声便想阻止程月棠行动,可是他也知道程月棠的性格,她做的决定谁人能拉得回来? 此次收到程月棠的来信,燕无声心中激动得难以言表,当即飞奔赶来乌苏,为的就是看一看程月棠是否当真安然无恙。 可是现在看到程月棠又要深入险境,燕无声除了无奈还是无奈,谁让自己摊上这么个主子呢? 程月棠见他跃上南坡,当即想也不想便冲到了下方树林之中。 因为早就打探清楚了托索此次所带来的人手,所以程月棠出手的速度很快,几乎不给任何人留机会,银针出手间,托索的亲卫不断的倒下。 托索看到程月棠忽的从这里出现,当即心中一凉,知道自己与那杨越遥密使会面一事定然被程月棠知道的,于是连连大喊命人亲卫将之杀死。 可是程月棠此番闯入便如虎入羊群一般,谁人能阻挡她半分?不多时便将托索的亲卫刺杀大半,剩下的全都挡在了托索的身前。 “滚开!” 托索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刀,推开身前的亲卫,怒喝着朝程月棠扑了上去。 程月棠从未与托索单打独斗过,眼见刀锋掠来,程月棠急忙闪身避过,可是当她避让刀锋时却发现托索的刀法并没有木托那般凌厉,反而带着一股子宋明刀法的绵密。 程月棠清眉紧皱,手中银针顺势而出,直往托索的双眼射去。 那银针甚小,若不仔细定睛观察,定然无法察觉。可是托索也算是在生死关走了无数次的沙场宿将,敏锐的判断力还是有的,听到破空声当即偏头闪过,阔叶刀再度出击,一重又一重的刀影不断往程月棠的身上。 奈何程月棠的轻功实在不是他可以比拟的,一通刀法完毕,托索居然连程月棠的一丝一角都没摸到。 这时,程月棠不进反退,径直朝他奔了过来。 托索怒吼一声,阔叶刀忽的由下往上斜斜挑起一道刀光,而后顺势下拉,刀影还未出现便已经消失,速度之快惊为天人。 可是程月棠却似乎看穿了他的刀法,银针出手后,眼看托索的刀锋便至。这时,程月棠的双手忽的往前猛然一推,两道风袖瞬间掠出,直接趁着托索刀锋下拉的时候击中了托索的胸膛。 托索哪里会料到程月棠居然还有这一手,被风袖击中胸口后便立刻感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而后左胸上一道银针没入体内,再接着便感到手脚一阵无力,当即倒在了地上。 程月棠出手解决掉剩下的几个亲卫之后,将唐矩和凌月公主从陷阱里拉了出来。 凌月公主早已被这场面吓得失神,倒在唐矩怀里昏睡了过去。 这时,地上的托索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却被程月棠一脚踩了下去。 而后,那边的凯奇和乌尔曼便跑了过来。 他们两人万万没想到今日的哈尔利斯山居然如此热闹,不仅是威名赫赫的托索大将军来了,而且连最近无人不谈的武德候莫度大将军也来了。最让两人震惊的是,此时莫度将军正一只脚将托索大将军踩在地上,而托索大将军却丝毫不动动弹! 凯奇和乌尔曼得知两人身份之后,当即被震惊得说不话来,四只眼睛里除了难以置信就是不可思议。 程月棠看了看两人,朝着那边的燕无声喊到,“差不多了,杀了咱们回去了。” 程月棠说话时好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再普通不过的事一般。 燕无声得令之后立刻将剩余的几人全都砍翻在地,这才一跃而起,落在了几人身前。 第三百零五章:善后 托索唯一的儿子古里身中剧毒,唯一的解药却只能在宋明找到,迫于时间和当前形势的关系,托索不得不寄希望与杨月牙,故此与杨越遥派来的密使在哈尔利斯山会面。 可是他们会面的这一幕却让刚刚祭拜完母后陵墓正在哈尔利斯山游玩的凌月公主所看见。 凌月公主纯真善良,看到这一幕后不小心被托索手下的亲卫发现了。陪同她一起前来的唐矩当即拉着凌月公主朝山坡上爬去。 可是他们哪里会知道在山坡上的小树林里,居然会有人在这里挖了一个陷阱。 两人掉入陷阱之后,托索当即命人将之围了起来,思考着到底是杀了还是留着以防万一。 可是这两人的大声呼喊却引来了正在山顶那边休息的守陵士兵凯奇和乌尔曼的注意,这两人带着守陵士兵赶了过来,却被托索的副将利亚全都砍掉了脑袋,只剩凯奇和乌尔曼活了下来。 看着燕无声轻轻松松便将那些官军尽数砍翻,凯奇和乌尔曼脸上满是震骇,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时,程月棠的亲卫赶到,将地上的托索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 “莫度!本将军乃是先皇亲封的大将军,你无权抓捕我!” “笑话,通敌卖国之人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先皇亲封的大将军?你切莫丢了乌苏军士的脸!” 程月棠冷笑一声,淡淡回应到。 那托索见程月棠如此一说,心中当即凉了半截,脸色骤变,“你说什么,谁通敌卖国!莫度,你莫要污蔑本将!” 托索在看到程月棠的时候便已然在猜测那杨越遥的密使会不会已经落入程月棠的手中,此时再听到程月棠如此一说,当即印证了刚才自己的猜想。可是他如何会如此心甘情愿的受俘,当即对着程月棠大喊。 这时,程月棠朝燕无声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先将这两个守陵士兵带下去。 燕无声带着两人走后,程月棠故意让唐矩弄醒了凌月公主,而后对着托索道,“公主殿下亲眼看到你在这里私会宋明密使,难道你还想狡辩吗?乖乖等着人头落地吧!” “你胡说!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都是你的阴谋!” 托索哪里会乖乖等着人头落地,极力挣扎着想要挣脱那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可是自己的四肢却像虚脱了一般,丝毫提不起力气。 这时,凌月公主醒来,看到程月棠和唐矩,当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唐矩急忙轻声道歉,好不容易连哄带骗的将之哄得停止了哭泣,但她抬眼一看到托索,却又哭了起来。 程月棠见状,对着唐矩摊手示意让他自己解决,而后命人押着托索下到了山下。 这时,凌月公主好不容易稳定住了情绪,看着托索很是害怕问到唐矩,“托索叔叔为什么要杀我们啊?” 唐矩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凌月公主脸上露出骇然之色,看着托索恶狠狠的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托索叔叔,回去我一定要告诉父皇,让他砍了你的脑袋!” 凌月公主自小便生活在王宫之中,自然经常见到乌苏皇帝对着臣子发怒,当然也记下了乌苏皇帝生气时要砍人脑袋的恐吓。 可是没想到凌月公主的一句无心之言,却让托索心中一惊,立时大喝道,“莫度!特吉库!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托索,死到临头你还不肯消停消停吗?” 程月棠看了看托索,而后转头朝燕无声和那两个守陵士兵走去。 凯奇和乌尔曼见到程月棠走来,当即跪拜道,“见过大将军!” 程月棠将来人扶了起来,笑着道,“你们今日差一点就遭受无妄之灾,说来倒是本将的失策,这样吧,你们俩便跟我一起回帝都怎么样?” 凯奇和乌尔曼打死也没想到堂堂莫度将军居然会邀请自己跟他一起回帝都,当即脸上露出欣喜若狂之色,可是凯奇刚刚高兴起来,但却又忽的停止了笑声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程月棠不解问到,“怎么了?不愿意跟本将一起回去吗?” 乌尔曼也很是疑惑,推了推凯奇,示意他别错过如此大好的机会。 不料凯奇却是对着程月棠躬身道,“大将军,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当初来守陵之时便对着先皇先祖立下毒誓,不到日期绝不开此地。” 那乌尔曼闻言也是一怔,脸上露出失落之色,看来是也不打算提前离开此地了。 程月棠不料此人竟是如此信守诺言之人,当即对其肃然起敬,恭声问到,“还未请教二位大名。” 凯奇和乌尔曼各自报了姓名。 程月棠对着两人道,“你们还有多久守陵日?” 凯奇道,“我与乌尔曼同时来的这哈尔利斯山,至今已有三年,再有两个月便能返回帝都!” 程月棠点头道,“好!既然如此!那本将便在两月之后亲来这哈尔利斯山接二位回帝都!” 凯奇和乌尔曼当即激动得对程月棠躬身跪拜。 程月棠将之扶起后,道,“今日之事事发突然,没有考虑到守陵士兵的你们,致使十多个守陵兄弟死去,本将心中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凯奇闻言,当即对着程月棠摇头振声道,“大将军!保家卫国乃是我乌苏所有士兵应尽的职责,既是为了捉拿通敌卖国的奸人,我相信那些死去的兄弟一定会理解您的!” 程月棠看着这两人脸上坚定不移的神色,心中深感欣慰,当即命令燕无声将两人送了回去。 回到唐矩和凌月公主这边时,托索已经被程月棠的亲卫带上了马车,等着程月棠一声令下便返回帝都。 可是程月棠却没有要急着返回的意思,而是对着唐矩道,“你先送公主殿下回去吧。” 唐矩知道程月棠还有事要办,当即点头,扶着凌月公主上了车。 那些亲卫没有程月棠的指令自然没有离开,此时看到唐矩和公主已经返回帝都,当即朝程月棠看来,询问是否要跟他们一起回去。 这时,程月棠马车上,将那正坐在上面的托索拖了下来,扔到了地上。 “砰!” 托索双手被缚在背后,此时被程月棠从马车上拖拉下来,脑袋当即撞在了地上岩石之上,额头被磕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莫度!本将与你拼了!” 托索从地上一跃而起,朝着程月棠猛的撞去。 可是程月棠反应如何机警,当即一手将之擒住,而后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托索还要再度跃起,但却被程月棠一手按住,而后急点他几处大穴,托索当即昏睡了过去。 这时,燕无声从山上下来,看到地上的托索,当即问到,“现在就动手吗?” 程月棠点头道,“如此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 说着,程月棠当即让亲卫抬着托索朝着哈尔利斯山西边走去。 程月棠一开始便知道和哈尔利斯山肯定不只是托索和杨越遥秘密会面的地方这么简单。经过燕无声的一番查探,果然在哈尔利斯山的西部发现了托索大军。 这些大军应该就是托索秘密豢养的军队,用以协助杨越遥以后挑起事端的大军。只是因为杨越遥在宋明屡屡受挫,所以这支大军便一直驻扎在这里。 程月棠擒住托索之后,看到他的反应,也印证了燕无声查探到的消息。 托索被程月棠擒住之后,反应虽然很是激烈,而且也很是愤恨,但是程月棠却能感觉到托索似乎并没有那种绝望的感觉。即便是在被程月棠踩在脚下,被程月棠的亲卫捆绑起来的时候,托索也未曾有过绝望的表现。 程月棠心中明白,这不是因为托索心理素质好,而是因为他还有底牌未曾用完。 而托索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底牌呢?无非就是军队罢了。 一行人在山间穿行了很久,终于在一处大峡谷之中看到了绵延数里的白色营帐。 程月棠和燕无声站在峡谷上方的山崖上往下看去,只见此时的大营之中已然升起了篝火,只是因为身处这大峡谷之中,没人能看到这火光,不然他们这么多的人,即便这哈尔利斯山人迹罕至,那守陵士兵总该发现的。 燕无声看着下方峡谷之中的营帐,对着程月棠低声道,“主上,我们如何进去?” 程月棠笑了笑,“自然是光明正大的走进去了,不然还能怎样?” 说着,程月棠便挥手让亲卫抬着托索,跟着自己往下方峡谷走去。 因为峡谷的入口只有一个,所以当程月棠下到峡谷之中时,正对着大营的门口。 那在外面站岗的士兵当即发现了程月棠,连忙带着人冲了上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一个副将模样的将官走了过来,看到程月棠一行人,当即喝问道,“你们是何人?来此地作甚。” 程月棠看了那副将一眼,而后抬眼看了看身后亲卫担子上的托索,忽的厉声喝道,“你眼睛瞎了吗?看不到我身后是谁吗?!” 那副将被程月棠猛的一喝,有些愣神,当即朝程月棠身后看去,只见那担子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大将军托索! “大将军!” 看到托索头破血流昏迷不醒,那副将急忙摇晃托索的手臂。 这时,程月棠转身过来一脚将之踹到,“滚去叫你们将军前来!” 第三百零六章:托索之死 飞豹军的将军乃是托索的亲信,钦柯尔吉,得闻托索大将军亲至,当即急忙跑了出来。谁知看到的却是托索躺在担子上,而站在他身前的却是从未谋面的年轻人。 钦柯尔吉看了看程月棠一行人的气势,当即很是恭敬的对着程月棠问到,“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我们大将军却又为何这般模样?” 程月棠见他说话很是客气,当即从腰间掏出大将军令牌递给了他。 钦柯尔吉伸手接过令牌,只见令牌正面清清楚楚的刻着,“骠骑大将军,莫度”几个小字,而背面刻着“御工坊”。 看过这令牌,钦柯尔吉当即跪拜在地,“末将钦柯尔吉见过大将军,末将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将军恕罪。” 程月棠见状从钦柯尔吉手中取回了令牌,冷哼一声道,“还跪着作甚,难道还等我请你起来吗!” 钦柯尔吉将程月棠等人迎进了大营,而后命人将托索带到一旁的营帐之中好生照顾。 程月棠进了主营之后,坐在大将军座上问到,“你们来此地驻扎已有大半年了吧。” “回大将军的话,已有七月。” 钦柯尔吉见程月棠将托索也带了来,当即以为程月棠和托索是一起的,而且听到程月棠的问话,以为她知道这里飞豹军的情况,所以当即想都没想便应到。 程月棠闻言微微点头道,“大将军来的路上被这山里的野熊袭击了,摔下马昏迷,我们也死了好几个兄弟……” “大将军,末将这就去将兄弟们的尸骨寻回好生安葬!” “慢!” 程月棠挥手制止了钦柯尔吉,道,“尸体我们已经埋好了,只是大将军这一摔可是摔得不轻,那野熊极为凶悍,那大将军那坐骑都被挖破了肚子。” 钦柯尔吉闻言当即露出叹息之色,“是啊,这哈尔利斯山最多便是野熊,我们飞豹军也遇到过几次,虽然没伤着人,但也实在是足够吓人的。” 程月棠看了看钦柯尔吉,见他神色不像是做假,当即道,“大将军来的路上便已对我说了,马上便是年终尾祭,你们长期驻扎在此难免被发现。” “莫度大将军的意思是?” “不是本将的意思,是托索大将军的意思,他是想让你们先行返回帝都,待休整一番后再继续外巡。” 最后两个字程月棠咬得极重,像是别有用意。 那钦柯尔吉闻言当即明白了程月棠的意思,“末将遵令!” 程月棠见他并没有怀疑,当即接着道,“此次你们外巡,陛下并不知道,所以回去帝都以后,若是陛下召你问话,你便说是得了本将军的将令前来此地剿灭野熊的。” 钦柯尔吉急忙连连点头,“多谢大将军!” 飞豹军隶属飞字军,乃是乌苏一大悍军,可是托索却将之藏匿在此处。若是乌苏皇帝得知,只怕这飞豹军连个军旗都保不住。程月棠此时在乌苏虽然已经拿下了托索,但尚有一个洛坎,所以此时这飞豹军对于程月棠来说,若是能将之收归到自己麾下,那绝对是一大好事! 而钦柯尔吉却以为程月棠是与托索商议好的,所以才会如此维护飞豹军,当即心中对程月棠即是感激又是敬佩。 他虽然待在这峡谷之中长达几个月,但是托索时不时会派人送来军资,故此钦柯尔吉也曾打听过帝都的情况。当他得知新晋骠骑大将军乃是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时,钦柯尔吉当时还一阵瘪嘴。 可是当今日看到程月棠这番气度之时,他才知道为什么程月棠能胜任骠骑大将军了。 “事不宜迟,你这就将军令传下去吧,咱们早一点启程回帝都,也好早一点为托索大将军疗伤。” 程月棠知道帝都之中仍有托索的余党,若是让他们得知哈尔利斯山的事,只怕当即便会赶来,程月棠要趁着他们还没来的时候便将这大军撤出峡谷。只要到乌苏帝都周边,有了帝都周围驻军的威慑,这飞豹军便当真是只豹子,那也得给程月棠趴着才行了。 钦柯尔吉见过托索的伤势,闻言当即毫不迟疑的应了下来,而后传来传令官,将拔营行军的将令传了下去。 最后,飞豹军在程月棠带领下重新回到了帝都。 而飞豹军刚一到帝都附近,唐矩带着程月棠麾下的军队将之团团围住,而后下了钦柯尔吉的兵符。 那钦柯尔吉直到被押进囚车才明白,程月棠原来不是和托索一起的!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第二日早朝,乌苏皇帝亲审托索,可是托索却咬牙坚持说自己没有叛变,一切都是程月棠胡编乱造的。 “莫度!本将为乌苏南征北战几十年,没想到今日却败在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手中!本将不服!不服!” 托索狂吼不止,站起身来便要朝程月棠撞去,但却被殿上侍卫给强行按在了地上。 程月棠看着在地上苦苦挣扎的托索,冷冷笑道,“你不服?那好,本候便让你服!” “陛下,还请陛下能让凌月公主出殿为莫度作证。” 程月棠对着乌苏皇帝躬身道。 乌苏皇帝听到凌月公主也有参与此事,当即失色问到,“凌月公主也知道此事?” 程月棠摇头轻声道,“陛下听公主殿下一说便知道了。” 乌苏皇帝半信半疑的将凌月公主传上了殿来,当乌苏皇帝问及托索有没有叛变之时,凌月公主先是看了看托索,而后对着皇帝很是不解的问到,“父皇,什么是叛变啊?” 乌苏皇帝闻言一怔,而后摆手道,“你毋须知道那么多,你只需将你知道的说出来便是。” 凌月公主闻言“哦”了一声,而后将自己在哈尔利斯山看到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当听到托索秘密会见宋明来人之时,乌苏皇帝当即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厉声喝问道,“托索!你还有什么话说!” 乌苏皇帝此刻面目狰狞,十分可怖,想来已是气极。 托索见状急忙喊冤,“陛下,此乃公主殿下一片之词,如何能当得了真啊!陛下请细想,末将为乌苏呕心沥血如此多年,何曾有半点谋变之心!还望陛下明鉴啊!” 这时,程月棠忽的冷笑一声,“托索,你当真是不见棺材啊!来人啊!将人带上来!” 话音落下,外面程月棠的亲卫便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程月棠对着乌苏皇帝躬身道,“陛下,此人便是托索在哈尔利斯山秘密会见的宋明人,乃是宋明七皇子杨越遥的亲信。” 那人见得托索被擒,脸上一片死色,当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托索见状急忙对着乌苏皇帝喊到,“陛下,莫度随便找一个人也可以说是宋明人,如何做得了证!陛下千万莫信了这贼人的奸计啊!” 乌苏皇帝闻言看向程月棠,问到,“莫度大将军,除这两个人证之外可否还有其他物证?” 程月棠长叹一声,对着老皇帝微微躬身,而后走到托索面前,摇头叹息道,“何必呢!你如此挣扎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托索闻言猛的喝道,“奸人!你休要得意!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蒙骗陛下吗!” 托索话音刚落,程月棠直接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啪!” 整个大殿都为之安静了下来。 “莫度!” 乌苏皇帝见状忽的沉声喝道。 程月棠急忙转身对着乌苏皇帝躬身道,“陛下,如此作恶多端之人死到临头居然还如此嘴硬,莫度心中一时气愤,还望陛下恕莫度无礼。” “你只管拿出证据即可,其他的事,你便不要多管了。” 乌苏皇帝脸色甚为阴沉,看着程月棠眼中满是忌惮和猜疑。 这时,程月棠再度走到托索身前,一把将之提了起来,而后从其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 程月棠拿着书信在托索面前晃了晃,冷冷道,“托索,你难道不记得这人曾经给过你什么了吗?” 说着,程月棠一把将之仍在了地上,伸手打开了书信。 “陛下,此乃宋明国七皇子杨越遥写给托索的亲笔书信,如此证据在此,托索,你还要谎言狡辩么?” 程月棠伸手将书信递给了国师,而后转头看向托索。 托索哪里还记得那人曾给过自己一封书信,被程月棠从怀里掏出来的时候他才想起这事。昨日事情发生得实在突然,托索根本没想到凌月公主会出现在哈尔利斯山,更没想到程月棠也在。 后来被程月棠擒住之后,托索心中一直想的是怎么将消息送出去,让藏匿在哈尔利斯山西部的飞豹军前来营救自己,直到后老被程月棠击晕,当他醒来之时,便已经在乌苏朝堂之上了。 此时看到程月棠从自己怀里掏出这封信,托索面如死灰,当即怔怔的盯着那书信被国师交到了乌苏皇帝手中。 乌苏皇帝接过书信,看了托索一眼,而后朝那书信看去。 只见乌苏皇帝越看脸色越黑,越看越黑,直到将那书信在身前的香案上猛的一拍,突的站了起来喝道,“托索!你当真是罪该万死!” 托索闻声一怔,当即瘫坐在了地上,脸上满是绝望的神色。 “来人啊!将托索给拖出去,凌迟处死!” 乌苏皇帝当真是怒了,几乎想都没想便下令将托索凌迟。 闻言,程月棠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地,这害人害己的托索终于自食恶果了。 第三百零七章:忌惮 托索被处死之后,乌苏皇帝立即下令,命程月棠去查抄了托索的大将军府。而后,乌苏皇帝诏告天下,明言托索通敌卖国之罪行,加封程月棠为龙腾大将军。至此,程月棠成为乌苏最高的军事长官。 当消息传到宋明,送京城上下震惊。 托索是何人,便是宋明京城也是人尽皆知,当初在皇宫前摆下天龙阵法可是难住了不少宋明武将和江湖高手。而后又在霸州詹海关与宋明大战几月,关内连连告急。 “摆阵,被霄阳公主给破了,打仗又被霄阳公主和齐……杨季修一把火烧得胡子都没了。要我说啊,这托索当真没什么了不起,咱们霄阳公主几次大败于他,他怎么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么说起来,这托索当真没什么了不得的,只是咱们这霄阳公主啊……而今也是下落不明……也不知到底是老天爷不长眼,还是已经瞎了眼……” 京城之中,因为托索之死,程月棠的事迹再度被翻了出来。众人议论纷纷时,对程月棠的怀念不言而喻。 只是这些老百姓自然是不会知道托索之死正是程月棠为之,也不会知道此时的程月棠在乌苏已然掌控全局。 京城,宁王府内。 杨越遥在托索死后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震惊之余,杨越遥急忙请来了诸多谋士。 可是如今宋明朝内,老皇帝根本不理会这些事,程景况更是一直假病不朝,杨越遥便是想借此机会闹出点事来,也是没有门道可行。 “托索一死,殿下在乌苏的部署可就化为泡影了。” “此事本王知道!你只需要告诉我,那将托索扳倒之人究竟是谁。” 杨越遥派去乌苏与托索联络的密使一直不见回转,杨越遥有些担心乌苏国内会不会借此事向老皇帝报信,以此来扳倒自己。所以,此时他最关心的乃是那扳倒托索之人究竟是谁,只要能掌控此人,自己在宋明不仅安然无恙,而且还能彻底掌控乌苏。 那黑衣人仍是用嘶哑异常的声音道,“那莫度乃是在今年乌苏的比武选将中冒出来的,并不属于乌苏国内任何一股势力。在下暗中查探过,只打听到他与乌苏鹿寻太子走得比较近。至于其来历,好像是从咱们宋明去的。” 说到这里,黑衣人微微探头看了看杨越遥,似在观察什么。 而杨越遥听到是从宋明去的,当即转眼看向黑衣人,“是宋明人?” 黑衣人摇头道,“看相貌,当是乌苏人不假。只是此人在乌苏国内极为得势,我们的人根本无法探听到更多的东西。” 如今的乌苏,基本已经掌握在莫度手里。无论是杨越遥的人,还是黑衣人的人,进入乌苏帝都,无疑于彻底暴露在莫度的眼里。所以他们不得不谨慎行事。也是因为这样,他们所能打听到的东西自然不多。 杨越遥沉声道,“托索一死,本王便如同断了一条手臂!这莫度无论是何人,本王一定要将之拉入帐下,万不可被别人捷足先登。” 黑衣人点头道,“据传二人在宋明时,那莫度只是索玛的一个护卫。而今莫度虽然成了大将军,但两人之间的身份却并没有根本性的变化,殿下不妨从这方面考虑。” 杨越遥闻言道,“你是让本王从这个索玛身上下手?” “此人虽然明面是客居在莫度府中,但明眼人都看得来莫度在许多大事上都以索玛马首是瞻。殿下只要能拿下此人,那不正相当于拿下了莫度么?” 黑衣人所能打听到的消息,仅限于此。而尽管只有这么一些消息,但是对于杨越遥来说却已然足够。 杨越遥冷声道,“既然他让本王断了一臂,那就让他来充当本王的臂膀吧!” 乌苏,帝都,武德侯府。 所有乌苏人路过此地时都会抬头看一看那金光闪闪的“武德侯府”牌匾,璀璨夺目的牌匾如同一盏明灯挂在帝都之中,任何来到帝都都会被它所吸引。 托索一死,程月棠成功掌控乌苏。 虽然在乌苏各藩王之中仍存在一个洛坎,但少了托索的支持,他在帝都之中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而且再论军力,北境那点区区军力,如何能与程月棠手中全乌苏的军力相提并论? 托索的消息传到北境,洛坎当即写了一封信给程月棠。 洛坎是个聪明人,程月棠在帝都之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托索都栽在了她的手里,洛坎不可能再如对待托索一般对待程月棠。 洛坎的来信上全是些冠冕堂皇的假仁假义之话,只有最后完结时来了一句,“死守北境,以未疆土。” 程月棠和唐矩看了之后,不免都是冷笑。 这洛坎知道程月棠在乌苏的势力已经不是他所能阻挡的了,当即便向程月棠示好,还写信表明自己会死守北境,不会回帝都与程月棠争权夺利。摆明是了在向程月棠示弱。 唐矩笑道,“这洛坎看来也是明白人,不枉当初小叔和何守业将军千里来援,看来他心里多少还是能看清时局的。” 程月棠将洛坎的亲笔书信点燃后放入了火盆之中,眼神深深,语气却平淡,“他若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当初乌苏内乱结束时便不会乖乖跑到北境去了。” “哦?这却是怎么说?” 闻言,唐矩脸上露出不解之色。这跟当初内乱之时有什么关系?洛坎为何会在内乱之后带着大军去镇守北境? 程月棠抬眼问到,“乌苏内乱因何而起?” “大王子起兵造反,将老皇帝囚禁于……哦……我明白了。” 唐矩脸上忽的露出恍然之色。 程月棠笑问道,“那你说说看。” 唐矩坐下后,道,“当初乌苏内乱便是因为大王子拥兵自重引发的,虽然在内乱中洛坎乃是为了乌苏皇帝而战,而且也的确将皇帝解救了出来。但大王子卡尔而是王子,这洛坎二王子他也是王子。而且两人手中都握着重兵,洛坎若不请愿到北境去镇守边疆,那他这手里的兵权定然会被皇帝给夺了去。” 程月棠闻言,满脸笑意的道,“你这脑袋瓜子越来越转得快了。” 程月棠也坐了下来,接着道,“洛坎当然知道兵权和帝都谁更重要,所以内乱一结束,他想都没想便带着军队去了北境。如此就可以看出洛坎此人一定是个果决之人,办事从不拖泥带水。便如今次一般,托索被处死的消息刚刚传出,他这示好的信便已经到了。可想而知,洛坎虽然没在帝都,但这帝都里发生的一切他可是都清清楚楚的啊。” “那你的意思是?” 唐矩想知道程月棠对此事如何看待的。 程月棠闻言,清眉微微上扬,深吸一口气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洛坎已经这般示好,那我自是不会去挑衅他。但如果这洛坎,明里一套,暗里一套,那这件事我就可得好好想想了。” 就目前乌苏情势而言,程月棠可以说是已经掌控了大局。可是乌苏皇帝毕竟已经迟暮之年,天知道他哪天会归西,一旦乌苏皇帝归西,洛坎是不是如今这态度,那可难说得紧。在宋明,程月棠没少看见为了皇位争夺而血流成河,古史之上更是比比皆是。 所以程月棠对待洛坎不得不软硬兼施。 “一会儿你帮我给他写封回信,信上面就写皇帝有削藩之意,让他早做准备。” 程月棠双眼微眯,脸上满是冷色。 唐矩闻言忽的拍手道,“妙啊……如此一来,既可以表现出我们对他的诚意,又可以借机看看他对此事有何动作。一举两得!” 乌苏皇帝早有削藩之意,只是一直没腾出手来。此次程月棠掌握乌苏大权,自然会将此事重提。而在此时便将这件事告诉洛坎,一来是给他向程月棠示好一个回应,二来也是程月棠借此试探他,看看他会有何反应。 程月棠淡淡道,“洛坎对我们其实已经没什么威胁,无非便是一场硬仗就能解决的问题。而今我担心的,是那仍是不见反应的国师。” 唐矩闻言也奇道,“托索之死对于乌苏来说,那可是天大的事,可是这国师好似根本不在意一般,一点动静也无。” 程月棠点头道,“往往最没有动作的人,最后闹腾出来的动静最大。” 唐矩问到,“既然托索已死,那我们是不是此时就接手乌苏?顺便动一动这个国师?” 就目前情势而言,程月棠在乌苏已然没有了威胁,这时候接手乌苏,对她寻找杨季修和重返宋明来说,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是程月棠闻言却是缓缓摇头,“鹿寻最终能不能接手乌苏还是个问题,更何况我们此时还尚不知道这国师是敌是友,一旦出了差错,我们在帝都会很是被动。” 程月棠担心的是这国师万一是与鹿寻一路的,那对他们来说便麻烦了。因为鹿寻最终目的是皇位,而程月棠此时已然成为乌苏的掌控者,虽然明面上程月棠是鹿寻麾下的人。但程月棠和鹿寻心里都清楚,两人根本就不是同一路人。 所以,一旦国师是鹿寻的人,那她现在就对国师动手,无疑是在向太子宣战。对程月棠来说,这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局面。 第三百零八章:削藩 鹿寻和国师,乃是乌苏之中最后两个能威胁到程月棠的人。而今程月棠素日按手握大权,可是这两人到底与自己是敌是友,程月棠还不敢断定。所以目前程月棠所能做的,只能尽量保持眼下这个局面,力求在找到杨季修之后能够将乌苏的所有力量都化为己用,这样一来,他们才有底气重返宋明。 可是程月棠想稳定局面,但鹿寻却是不同意,因为程月棠的权势已然让他感觉到了威胁。 程月棠看着正朝正厅缓缓走来的鹿寻太子,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冷笑。 “太子殿下驾临,本候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程月棠脸上满是“惶恐之色”的将鹿寻迎了进来。 鹿寻见程月棠如此恭敬,脸上不但没有一丝喜色,反而隐隐间透露着一股冷意。 “侯爷近日可是操劳得紧啊,鹿寻几次前来都未曾见到侯爷,也不知侯爷到底是在忙些什么,可否说与鹿寻听听。” 鹿寻坐下之后,伸手端起桌上的清茶,而后缓缓问到。 程月棠闻言脸上当即露出愧疚之色,“太子殿下如此关心本候,本候实在愧不敢当。只是最近皇帝陛下的削藩旨意刚刚传下,本候不得不处理得格外谨慎一下,所以耽搁了许多时间。” 鹿寻闻言一愣,问到,“哦?侯爷可是在忙着削藩之事么?” 程月棠面露难色,叹道,“是啊,陛下削藩之意早有,此次终于下定决心,各地藩王反应非常之大。有些事处理起来,当真是棘手得很。” “愿闻其详。” 鹿寻放下手中茶杯,正色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见状道,“乌苏大部分藩王都是两三百年前力满大帝,未已大帝时分封出去的,这些藩王子孙后代辈分之高实在是不敢想象。而正是如此,他们在各自封地招兵买马已是司空见惯之事。陛下此次削藩,为的便是遏制这些藩王冒头。然而本候虽是龙腾大将军,但事关皇室宗亲,本候在处理时也颇感有心无力。” 程月棠所言非虚,乌苏国内藩王的情况远比她想像的要复杂,各地藩王之间相互拉党结派,自称一体,程月棠身为外臣,想要逐个击破实在很难。可若是要与之面对面的硬杠上,最后吃亏的也还是程月棠。 鹿寻闻言点头道,“听侯爷这么一说,鹿寻倒是明白了一点。侯爷是想让鹿寻出手相助么?” 程月棠闻言一怔,当即躬身道,“若太子殿下肯出手相助,那便是再好也没有了。” 鹿寻看到程月棠神色恭敬,语气真诚不似做假,当即笑着道,“侯爷不必多礼,侯爷不必多礼。鹿寻身为太子,监理国政本就是分内之事。” 程月棠闻言笑着道,“太子殿下乃皇室嫡系,若是天下出马去处理削藩一事,定然会事半功倍。” 鹿寻应到,“最好如此吧,不过以后在别的事上,还是要侯爷多多相助才是。” 说着,鹿寻饶有深意的看了程月棠一眼。 程月棠急忙正色道,“太子殿下,我莫度定然唯太子殿下马首是瞻。” 鹿寻闻言,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而后离开了。 唐矩将之送出门后,对着程月棠道,“为何要削藩一事交给他来处理?你不是说并无大碍么?” 程月棠看了唐矩一眼,返身坐下,冷笑道,“琳琅古墟一事,托索通敌卖国一事,鹿寻一点好处也没捞着,他自然心有不甘。此次削藩一事,皇帝虽然明言让我总理,但太子监国,他岂有袖手旁观之理?自然是想来分一杯羹了。” 唐矩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所以你就将此事全权交由鹿寻,利用他来稳定当前局势。” 程月棠笑着道,“君子善假于物也。再说,削藩一事若是办得漂亮,那鹿寻得到的好处自然不会少,谈不上利用,只能算是交易吧。他倒也是明白人,临走时还刻意交代我以后要相助于他,明摆着此次让我欠他一个人情。” 唐矩闻言一笑,不禁摇头道,“看来这乌苏和宋明比起来,也没什么两样嘛。” 然而程月棠却是微微摇头,“这其中区别可就大了。” “你是说,两者的性质和目的不同?” “正是。宋明朝廷之上的争权夺利,那便仅仅是为了权力而争斗,丝毫没有人考虑宋明眼下强敌环伺的情势,这无疑是在将宋明往覆灭的道路上推。可是你们乌苏,他们虽然也有争斗,但大多只是内部间,极个别的互相争斗,没有人回去干扰皇帝正确的国政,也没有人会阻碍国政的推行。” 说着,程月棠顿了顿,道,“就拿此次削藩来说,老皇帝的旨意一下来,你可以看见乌苏上下几乎所有相关人等都动了起来,根本没有人会因为削藩之政影响到了自己的利益而故意拖延。就连我刚才所说的那些个辈分极高的藩王,他们也是纷纷往我这里递来折子,自承圣意。而你细想当年宋明老皇帝在推行土地改革之政时,宋明朝中的情形。” 唐矩闻言不禁沉思,程月棠所言并没有错,宋明朝中的争斗和乌苏朝中的争斗明显是两回事,这其中有着根本性的区别。 唐矩沉声道,“若是宋明长此以往下去,只怕会成为下一个东凉。” 不料程月棠摇头道,“不,若是宋明长此以往下去,连东凉都不了。” “也是,宋明朝中这些人现在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将宋明往绝路上推。到时候宋明积弱难返,定然会被环伺多年的强邻所吞没。” 唐矩说着,脸上不由露出苦色。 他生在宋明,长在宋明,骨子里留着唐家忠正不二的热血,他自然清楚宋明当前的处境。可是面对这样的处境,身为唐家的一员,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法改变。这般心痛比当年唐老爷子自刎时,还要让唐矩难以承受。 程月棠瞧着唐矩脸上的变化,当即温言,“而今也不是没有办法改变,只要我们能抓紧乌苏,以后返回宋明时一定能将宋明拉回到正轨上来。” 唐矩叹道,“但愿如此吧。” 两人沉默半晌,程月棠忽的想到一件事,当即对着唐矩道,“最近燕无声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唐矩闻言皱眉摇头道,“没有,燕无声不是已经返回宋明了吗?” “我让他回宋明去打探消息,想来也是时候回来了。” 程月棠在托索一事之后便让燕无声返回了宋明,去查探宋明之中的消息。因为程月棠必须知道托索之事对杨越遥,对杨越遥身后之人究竟有何影响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不然错误的估计只能导致难以承受的后果。 程月棠想到这里,忽的道,“托索死后,杨越遥在乌苏便没有内应,而今他最着急的当是在乌苏之中重新找到一个可以为他效力的内应。” 唐矩不解道,“他会找谁呢?” “你觉得呢?” “你不会是说我们吧?” 唐矩有些不相信程月棠的眼神,程月棠的眼神里好像已然猜到了杨越遥要找他们。 然而程月棠却是点头道,“如今我们在乌苏国内的影响之大,已然远远超过了洛坎和鹿寻。杨越遥失去了托索,定然会将目光转移到我们身上,而恰好我们手中又握有杨越遥最为需要的军队。他不找我们,还会找谁呢?” 唐矩闻言,不禁皱眉诧异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假装效力于他?” 见唐矩脑子反应极快,程月棠不由笑道,“正是。” 唐矩沉思片刻后,缓缓点头道,“我们的关系在他们看来依然是主仆关系,而你是乌苏的大将军,杨越遥自然无法直接来策反说服你,所以他只会找我。而通过我来牵制或者说控制于你,对于杨越遥来说,定然是上上策。” 程月棠拍手道,“孺子可教也!” 唐矩无奈一笑,摇头道,“没办法,跟你在一起太久,这些事一到我脑子里,我脑子便自己转起来了。” 唐矩虽然不想参与这些纷争纠缠,但是人在江湖,只能是身不由己。而且杨越遥对长公主府出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唐老爷子的死跟他还有着莫大的关系。若是能在乌苏狠狠的给杨越遥一刀子,唐矩自然不会拒绝。 程月棠拍了拍唐矩的肩膀道,“只有此时打压杨越遥,我们重返宋明时才能有所施展拳脚的机会。如若不然,我们即便在乌苏掌控全局,回到宋明一样无法与之相争。” 杨越遥的为人,程月棠很是清楚。此人心计毒辣,狠绝异常,若是此时不趁机将其压制,那么等到杨越遥缓过气来,后果将十分难料。当年长公主府一事便是最好的证据。 当初在杨越遥第一次发现唐英和常青山踪迹的时候,程月棠便有出手对付他的想法。但是因为考虑到大局,她不得不放弃。可是后来怎么样,长公主府一事,直接将唐老爷子逼死,如此一代英豪竟自刎在宋明皇宫。 如此深刻的教训,程月棠忘不了,也不敢忘。而今事态轮回,程月棠自然不能再走自己的老路。杨越遥若是还想继续在乌苏寻找内应,那唐矩便是最好人选。到时候,程月棠便可给杨越遥狠狠的来一下了。 第三百零九章:演戏 杨越遥派人前来的速度很快,几乎就在程月棠与唐矩说过此事之后不到十日内,杨越遥的密使便到了乌苏。 此时,乌苏的年终尾祭终于落下帷幕,乌苏皇帝一路跋涉早已疲累不堪,只靠着一口气吊着,看那模样似乎随时都会咽气。 而乌苏皇帝心中仍是念念不忘凌月公主和程月棠的婚事。 这让程月棠很是无语,因为她已经利用过凌月公主一次,若是当真与她成了亲,待以后她知道这其中的一切后会怎么样? 程月棠无法想像,也不敢去想像。她知道,她绝对无法在伤害一颗如此纯粹的心。 所以程月棠一直将此事拖着,而后不断的给唐矩和凌月公主制造机会。 她看得出来,唐矩似乎对凌月公主很是喜欢,而凌月公主也似乎很喜欢和唐矩在一起。虽然程月棠不知道他们两人究竟是作何打算,但只要是往好的方面发展,那便无碍。 鹿寻因为在处理削藩一事上大受皇帝赞赏,对程月棠的态度也有所好转。然而程月棠却是知道,这鹿寻看起来对武德侯府很是在意,那是因为他还需要利用武德侯府来助他登上皇位。而一旦他登上皇位,这武德侯府对他来说,留着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乌苏帝都,太子府。 鹿寻看着眼前的国师,心中不由很是疑惑,这国师向来很少离开王宫,怎么今日有空到自己这太子府来了? “国师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鹿寻的语气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尊重,而是带着一股轻描淡写的味道。在他看来,国师能在乌苏有着今日这般地位,完全是因为皇帝的恩宠。而如今老皇帝时日无多,那这国师的风光日子,也是时候到头了。 所以鹿寻的语气也带着一些国储的傲气和尊贵,根本没有将这个正如日中天的国师放在眼里。 然而国师对此好像甚为无感,也不理太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双手缓缓背在身后,面具里的眼珠子露出一丝淡然,“我今日前来是想告诉太子殿下一件事。” 瞧着国师有模有样的说着,太子不由心生疑窦,忙问道,“何事?” 国师好整以暇的看了太子一眼,而后淡淡道,“宋明七皇子杨越遥的密使已到帝都。” “哦?” 鹿寻的表情看上去很是诧异,好像还不知道此时。只不过在鹿寻心中,他不明白的是,国师前来告知此事的原因是什么。也不明白托索已死,杨越遥再派人前来所谓何事。 闻言,鹿寻皱眉问到,“国师的意思是?” 国师拂袖转身,“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让太子殿下多留些心眼罢了。” 言罢,国师抬脚便往府外走去。 鹿寻急忙叫住,“国师,既然你知道此事,你打算怎么办?” 国师转身看向鹿寻,冷笑道,“此乃乌苏帝都,太子问我怎么办?” 鹿寻闻声诧然,“国师的意思是让鹿寻前去调查此事?” 国师淡淡道,“这乌苏天下终归是太子的天下,太子若是不想弄清楚其中关节,大可不必大费周章的去调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太子也知道,此时乌苏最有权势的人不是你鹿寻太子。” 国师说完便径直离开了太子府,留下鹿寻一个人在府中怔怔发呆。 鹿寻一直没弄明白的是国师究竟站在哪一边,是他自己这一边还是莫度那一边。而今日国师前来说的这番话,也没有表明他究竟是帮谁的。因为就算他将杨越遥派来密使的告诉了自己,也不一定就能从中看出他是在帮自己。 在如今的乌苏,最有权势的莫过于程月棠。而国师并未点明是谁,这其中不难看出国师心中的打算,他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即便以后鹿寻与程月棠拼起来,他也能置身事外。 鹿寻是个聪明人,当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国师前来告知此事的目的便是要引起自己与莫度的争斗。 然而鹿寻还有一点想不通,那就是国师这般做难道也是因为觊觎乌苏天下? 正在鹿寻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国师所言之时,杨越遥的密使已经被唐矩请到了别院之中。 武德侯府人多眼杂,唐矩自然不可能将其请到侯府中相谈。 密使对唐矩很是恭敬,张嘴闭嘴都是索玛大人。 “索玛大人,而今的乌苏几乎尽皆掌握在莫度将军手中。索玛大人难道没有一丝想法吗?” 密使对唐矩虽然很是恭敬,但他也看出来了唐矩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谋士,相反,通过刚才与唐矩的一番寒暄,唐矩表现出来的都是谨小慎微,如同一个普通百姓一般。 唐矩闻言笑问道,“不知道大人所指想法为何?” 密使看了一眼唐矩,低声道,“大人还不知我真实身份吧?” 杨越遥的密使前来找唐矩时,只说自己是宋明之人,却未直言究竟是何人。故此,在明面上,唐矩并不知道此人是谁。 但是唐矩要的就是让他误以为自己不知道,闻言当即皱眉道,“大人不是宋明行商吗?” 密使闻言摇头,笑着道,“索玛大人,吾乃宋明七皇子之密使。” 密使话音一落,唐矩当即站了起来,脸色剧变,“你是杨越遥的人!” “正是。不知大人何以如此惊讶?” 密使看上去很是淡然,丝毫没有因为唐矩突然的变脸感到诧异,反而有些意料之中的意味。 唐矩冷声道,“托索勾结杨越遥一事过去不过一月不到,杨越遥居然还敢派人前来!” 说着,唐矩转身便走。 “大人!”密使仍是淡然的坐着,叫住了唐矩,“大人难道不想知道宁王殿下派遣在下前来所谓何事吗?” 唐矩停在了门口,仍是背对着密使。 “索玛大人,宁王殿下乃胸怀天下之明士,以宋明如今的形势。索玛大人若是愿与殿下合作,那整个乌苏以及宋明岂非尽在咱们手中?” 密使直言问到。 唐矩转身看向密使,“你究竟为何而来?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些废话?” 密使笑道,“索玛大人当是明白人,乌苏的情形与宋明的情形一般无二,只要大人能与殿下合作,除开乌苏,宋明,还有东凉,南蛮,西域尽可为之。如此天下,难不成索玛大人竟都视而不见吗?” 唐矩皱眉看着密使,看着他脸上诡异的笑容,冷声道,“索玛对乌苏绝无二心!” “索玛大人自然是没有二心,但乌苏皇帝,乌苏国师,乌苏太子对您有没有二心,那可就难说得紧了。” 密使好整以暇的倒了杯酒,面上仍是从容不迫之色。 唐矩闻言一怔,久久说不出话来。 目前的乌苏确实是程月棠一家独大,但是在这背后,太子和国师究竟是如何做法,程月棠和唐矩目前都不知。如果太子和国师当真如此人所言,对程月棠有另外的想法,那乌苏的情势可就难说得紧了。 这一点,程月棠和唐矩当然考虑过,只是目前一直忙着寻找杨季修和常青山的下落,故此无法分神。 “倘若索玛不与宁王殿下合作呢?” 唐矩脸上满是冷色,清秀的面孔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厚重。 密使闻言摇头道,“索玛大人不会不与殿下合作,索玛大人所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在下此来,便是为索玛大人提供这个机会的。” 说着,密使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递向唐矩,“托索一死,乌苏天下便是索玛大人和莫度大将军的了,但乌苏形势当真如此吗?若是能多一个助力,不仅能在乌苏内帮索玛大人扫清阻碍,还能在乌苏外帮索玛大人提供机会便利。这一点,索玛大人定然清楚吧?” 唐矩伸手接过那书信,打开一看,只见是杨越遥的亲笔书函,当即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自己这才急忙坐了下来,将书信小心打开来。 只见信上所言尽是杨越遥对合作前景的展望以及对索玛的承诺,其中包括密使刚才所言的乌苏内外,已极宋明内外。 唐矩小心翼翼的将书信放好,揣砸怀里,对着密使道,“具体如何?” 密使见唐矩已然同意了与主子合作,当即大喜道,“不急,不急,如此喜事当水酒一杯!” 两人饮罢,密使接着道,“索玛大人在乌苏的一切事宜殿下早已有所安排,相信不久后便会传来旨意。到时候索玛大人只要按照殿下的指示去办即可。” 唐矩闻言道,“那如何对付太子和国师?” 密使见唐矩看上去挺聪明,但实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假聪明,心中当即笑开了花,但脸上却是沉色摆手道,“大人何以如此着急,如今乌苏皇帝仍在,此时对付太子岂不是谋朝篡位?” 唐矩闻言,脸上露出诧然之色,急忙看了看四周,这才低声道,“索玛鲁莽。” 密使道,“还望索玛大人能静待一时,只要时机成熟,殿下自会帮大人筹谋。” 两人再度聊了一会儿这才散去。 唐矩没有派人去跟踪此人,因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在派人跟踪只会显得别有用心。 回到武德侯府,唐矩心情舒畅不已,当即将此事尽皆告知了程月棠。 听闻唐矩演得有模有样,程月棠当即开怀大笑,惹得唐矩脸上一阵微红。 第三百一十章:将计就计 唐矩成功骗过杨越遥的密使,估计不久之后,杨越遥便会从宋明传来第一条命令。在这之前,唐矩仍是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程月棠对唐矩道,“杨越遥奸诈狡猾,你切莫大意。” 唐矩点了点,心中自是明白程月棠的意思。 想当初在宋明之时,杨越遥几次对长公主府出手,害得唐老爷子自刎于宫中。如此深仇大恨,唐矩如何能忘?而今有了这般机会,唐矩自然不会露出马脚导致功亏一篑。 想着,唐矩抬眼问到,“还是没有小叔的消息吗?” 程月棠闻言摇头,脸上露出愁容,“乌苏四境所有人马都动了起来,但是还是没有消息。” 程月棠在料理完托索之后便立刻着手寻找杨季修,一开始此事一直由鹿寻负责。但是自程月棠扳倒了托索之后,鹿寻便对程月棠起了疑心,故此在这件事上并未下多大功夫。 根据唐矩从鹿寻那里得来的一丝情报,程月棠连派军中数名副将潜入四境探查,可是均一无所获。 最为关键的是在乌苏与宋明相近的西境,程月棠曾亲自前去查找线索,但最后这些线索都无缘无故的消失了。仿佛是有人在刻意阻扰程月棠的追寻。 程月棠一开始以为是杨季修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所以留下一丝线索以后便立刻截断了,但是后来程月棠发现,这些线索都是新近断开的。 所以程月棠断定在乌苏内一定还有人在寻找杨季修等人,而且比自己更早的找到了杨季修留下的线索。 可是程月棠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到谁还会如此尽心竭力的寻找杨季修。 太子府和武德侯府已然疏远,鹿寻是肯定不会帮着程月棠寻找杨季修的。而且他也不可能知道此时的莫度便是程月棠。因此,鹿寻即便想要阻扰程月棠在乌苏的势力继续壮大,也一定不会阻止程月棠去寻找杨季修。 而国师来历成谜,程月棠为了当前形势考虑所以一直没有试探他,这也导致程月棠到此时仍是不知这国师的来历。只听当初在琳琅古墟之中,元秀曾道国师是海外之人。 在琳琅古墟之中,这个国师虽然未曾对程月棠说一句话,但从他种种行为来看,这个国师一定是个极度聪明之人。 程月棠既能轻而易举的扳倒托索,那国师心中不可能心如止水。在见到如此情形之下,他更加没有理由去阻碍程月棠。 因此,这个国师也不可能是抹去杨季修留下的线索之人。 然而,这件事的背后究竟是谁在主导? 这时,唐矩忽的问到,“小叔会不会与常青山一同逃回了东凉?” 因为宋明,乌苏,东凉三国各自临边,所以唐矩认为,如果杨季修并未来到乌苏,那么肯定是去了东凉。而且常青山还是东凉的王,只要他们能安然抵达东凉王都,那接下来的事便会好办许多。 可是程月棠闻言却是缓缓摇头,“如果他们当真回了东凉,那以你小叔的手段,能这么久都没有一丝消息传来吗?” 在程月棠看来,如果二人当真是回到了东凉。那杨季修一定会在稳定住了局势之后的第一时间内通知自己。可是到现在为止,程月棠连他们的一丝消息也无。 杨季修的智计程月棠是见过的,若是两人回了东凉,以杨季修的能耐,定然能在短时间内让常青山重新登上王位。可是如此一来,便无疑于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杨越遥一定会派人前去东凉追杀缉拿。 所以,杨季修不可能回东凉,他们唯一的选择,只能是乌苏! 想到这里,程月棠忽的道,“既然杨越遥想在乌苏插一脚,那咱们便再闹点大事出来,看看杨越遥究竟想干什么,也看看你小叔会不会看出我们的。” 唐矩闻言愣道,“怎么闹?” 程月棠想了想,问到,“你当真喜欢凌月公主么?” 唐矩不料程月棠忽的问起这个,当即脸上一红,诧异道,“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程月棠叹道,“其实我也看得出来凌月公主是喜欢你的,只是碍于皇帝圣意,所以一直没敢说出来。” 乌苏皇帝有意将凌月公主许配给程月棠,此事在乌苏朝堂之上已然对着满朝文武说过。凌月公主虽然天真,但也知道违背圣意的后果。而且经历了哈尔利斯山之事后,凌月公主对朝堂之上的争斗更是害怕。 因此,凌月公主即便心中对唐矩有些好感,但也没敢说出来。 闻言,唐矩脸上露出一丝苦闷之色,“此事无法与当初你在宋明朝堂上时比较。” 当初程月棠在宋明朝堂上与沧月公主也就是单婉婉比试各种才艺,狠狠的羞辱了其一番,让其带着耻辱离开了宋明。其中,她们所争的便是婚事。 程月棠能如此做法一来是因为宋明老皇帝暗中准允,二是因为程月棠有足够的资本去这样做。 可是如今,乌苏皇帝有意将凌月公主许配给程月棠,唐矩自然是无法去争夺的。一来,两人并不知道乌苏皇帝心意是否坚。二来,唐矩也不想再去伤害和欺骗凌月公主。 但是此时放在程月棠身上那是一万个不妥,程月棠一个女儿身如何能迎娶凌月公主? 然而唐矩没想的是,程月棠冷声道,“大不了,咱们就从此事开始。” “什么?” 唐矩万万想不到的是,程月棠打定了注意要改变乌苏皇帝的心意,第二日便将此时禀奏了上去。 乌苏朝堂之上。 “陛下,凌月公主纯洁如雪,真挚善良,乃是天下男儿的好梦。臣一介武夫,手上不知沾染了几多鲜血,心中早已被血气和杀意所笼罩,乃是沙场上恶魔一般的存在。凌月公主若是嫁与末将,定然是极大的憾事,还望陛下能从长计议,收回圣心,为公主再觅良婿。” 程月棠直言不讳的启奏,丝毫没有考虑如此违背圣意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见程月棠如此放肆,纷纷诧异万分,不少人脸上还露出了一丝诡异之笑。 而一旁的鹿寻则仍是无动于衷的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料乌苏皇帝闻言却并未显得恼怒,委靡的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苦笑,“武德候啊……武德候啊……” “臣在!” “朕……那日……与你所言,你尽皆……忘了吗?” 乌苏皇帝的神色看上去很是堪忧,整个人都显得异常的疲倦,似乎随时都会睡过去。 程月棠知道皇帝是在说那日在大阳殿中托孤一事。 乌苏皇帝当初如此信任与程月棠,而程月棠此时却在此事上违背了皇帝的圣意。在乌苏皇帝看来,程月棠当真有些不知进退了。 然而程月棠的苦衷,乌苏皇帝却是不知。 程月棠拜道,“陛下,陛下圣言,臣须臾不敢忘。然臣一介莽夫,如何配得上千金之躯的公主殿下,若是玷污了公主殿下,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程月棠打定了注意要将此事推脱,当即也不管乌苏皇帝闻言之后会如何。 只见乌苏皇帝闻言,怔怔的看着程月棠,脸上隐隐露出一丝不悦,然而这种不悦有夹杂着一丝不忍。 程月棠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她一介武夫,迟早是要上战场为国尽忠的,凌月公主嫁与她,最后会落得什么结果,皇帝自己也不得而知。更何况凌月公主乃是他最为疼爱的女儿,他也希望凌月公主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而不是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可是在乌苏皇帝心中,如果能够将程月棠拉入皇室,那以后对鹿寻登基有着极大的帮助。乌苏皇帝尽管知道凌月公主不甚喜欢程月棠,但为了乌苏江山社稷,他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程月棠此时已然掌控着整个乌苏,若是在皇帝百年之后,程月棠直接罢黜太子,那到时候乌苏江山岂不是就落入了她的手中? 乌苏皇帝所考虑的终究是乌苏江山。 “朕意已决,你不必多言。” 乌苏皇帝说完之后便退朝由国师扶着离开了。 程月棠想要进入后宫再去劝说乌苏皇帝,但却被鹿寻挡了下来,“侯爷,父皇的身体你也看到了,还望侯爷能够体谅。” 程月棠知道鹿寻是有意拦着自己,当即也不硬闯,微微点头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府中,程月棠将在朝堂上的事告诉了唐矩,唐矩闻言顿时大失所望,脸上满是苦涩。 程月棠也没想到乌苏皇帝竟如此执着,竟置凌月公主的终身幸福于不顾也要将自己紧紧与皇室绑在一起。 程月棠自然知道乌苏皇帝的用意,可是她却不能明说。此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旦明言便没了趣味。而且鹿寻对此事并未有过一语半言,程月棠若是将此事明言,只怕还会惹得乌苏皇帝怀疑。 事到如今,程月棠依旧只能使用老办法,能拖便拖。 程月棠与唐矩一样,心中对凌月公主已是愧疚,若是因为此事再度伤害到凌月公主,程月棠定然无法原谅自己。与其闹得最后惨淡收场,不如此时尽快想办法转移乌苏皇帝的注意力。 程月棠思考再三,最终想到了杨越遥。 杨越遥既然有心插足乌苏国内之事,那程月棠便想着如何给他一个机会,一来可以转移乌苏皇帝的注意力,二来也可以趁机打击杨越遥。 第三百一十一章:第二次婚礼 三月,乌苏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几乎只在秋季过去后的一瞬间,春燕便已经返回。 暖暖微风吹拂着新绿,乌苏上下一派生机盎然。 乌苏皇帝下旨,赐婚程月棠与凌月公主,此事已然成了板上钉钉的事,谁也无法更改。 眼看成亲之日将至,程月棠不得不和唐矩急忙动起来,筹划一系列成婚之事。 武德侯府张灯结彩甚是热闹,消息传出,连同整个乌苏帝都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武德候了不得啊,这般年纪就成就如此大业……” “是啊,谁能想到一个二十岁年轻人居然能有这般本事啊……” “成将封侯,迎娶公主,武德候当真乃人生赢家……” 帝都之中的乌苏百姓感慨之余,也对武德候充满了尊敬。而且不少人听到武德候将大摆流水宴时更是一蹦三尺高,纷纷跟着忙碌了起来。谁不想去武德候的婚宴上看看?这可是乌苏最有权势的人的婚礼,其场面定然是千年一见! 然而让乌苏百姓很是不解的是,武德侯并未铺排场面,整个武德侯府布置得相当精致而又简约,一丝奢华也无。 “当真不愧为武德候,德才兼备!” “乌苏之幸啊!能有这般一个武德候,我乌苏何愁大业不成!” 帝都百姓看到一贯秉持先天下之乐而乐的武德侯府,看到如此朴素的武德候,心中尊敬油然而生,再度将武德候抬高到了一个无人能及的地步。 程月棠看着经过布置后的武德侯府,脸上终于缓缓露出一丝微笑。 成亲当日,乌苏朝廷所有文武俱皆来贺,饶是武德侯府向来宽敞也被挤了个水泄不通,唐矩好不容易安排好了所有来宾的座位,这才回到大厅之上给程月棠使了个眼色,示意一切就绪。 大厅之上,乌苏皇帝高坐,两排分列文武百官,此时正在相互说这话,讨论着今日这场世人瞩目的大婚。 乌苏皇帝一生只两个女儿,沧月公主去年去宋明和亲,反被宋明朝廷羞辱,而后更是在詹海关一战中身亡,唯独剩下这么一个小公主凌月。 乌苏皇帝对凌月公主的宠爱有目共睹,特别是在沧月公主死了之后,乌苏皇帝几乎将所有宠爱都放在了凌月公主身上。凌月公主所言任何事,乌苏皇帝没有不允,由此可见一般。 而莫度更是乌苏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二十岁便已拜将封侯,权倾乌苏。如此风云人物的婚礼自然备受瞩目。 乌苏皇都看着鹿寻脸上淡淡愁容,不由“咳嗽”一声道,“太子心中可是有事?” 乌苏皇帝自然清楚鹿寻在担心什么,他这么一问无非是为了打消鹿寻心中的顾虑。 鹿寻心中所担心的无非是程月棠现如今已然如此大的权势,一旦与凌月公主成婚,那岂不是当真控制了整个乌苏?那自己这个太子将如何是处? 而在乌苏皇帝心中,程月棠与凌月公主成婚后,程月棠再不是外臣,而是内戚,真正成为皇室一员,自然就不会再有别的居心。 而且程月棠如今已是手揽大权,又何必在乎她迎娶公主成为皇室宗亲呢? 鹿寻闻言急忙躬身摇头,“回父皇,儿臣只是想到侯爷如此朴素,实乃我辈楷模,心中尊敬,别无他想。” 程月棠坐在鹿寻的对面,闻言急忙躬身道,“太子殿下过奖了。” 说着,程月棠又对着乌苏皇帝道,“末将府中一花一草,一毫一厘俱皆受之陛下所赐,陛下厚爱,末将才能有今日。” 看着程月棠谦卑有加,乌苏皇帝甚为欣慰,当即摆手道,“武德候不必谦虚,武德候功在社稷,这些赏赐于你而言那是理所当然的。” 鹿寻也在旁帮腔道,“是啊,侯爷回到乌苏短短不到一年时间,竟取得这般成就,实乃奇人,鹿寻相信乌苏之中肯定很多人都跟鹿寻一样,对侯爷惊为天人。” 话音落下,大厅之上的气氛忽的凝重了起来,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鹿寻刚才话里有话。 他说程月棠回到乌苏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取得这样的成就,实在惊为天人。可也就是说,他在怀疑程月棠的身份?言外之意就是程月棠的身份很是可疑?非同一般? 鹿寻这话并未掩饰,于是大厅之上所有人都听见了。此时众臣均是略带疑惑的看着两人,心中不停的泛嘀咕。 程月棠初到乌苏之时,太子与程月棠走得相当近,而且一度有传言道程月棠乃是鹿寻麾下的人。可是从此时鹿寻的话来看,真相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乌苏皇帝脸上也缓缓蒙上一股冷色,也不知是不喜鹿寻如此之言,还是当真心中对程月棠的身份起疑。 鹿寻说得很明白,“侯爷回到乌苏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程月棠从何处回来?宋明! 若是程月棠的身份可疑,来历可疑,那一定与宋明有莫大的干系。 众臣看着皇帝脸上的冷色,均在猜测他心中所想。 然而这时,程月棠却忽的对着鹿寻微微躬身,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太子殿下当真是过誉了,莫度能取得如今成就,其中少不了太子殿下的多番支持,这其中功劳,太子殿下理应分得一半!” 话音落下,一干大臣心中均是一震。 程月棠此言无疑是在告诉乌苏皇帝,她之所以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取得这样的成就,其中全凭太子相助。而事实也恰是如此,从程月棠参加比武选将,到程月棠探寻琳琅古墟,再到程月棠发现托索通敌,这些事不是与太子有关,便是与凌月公主有关。说起来,程月棠似乎并未刻意去做这些事,反倒像是太子和凌月公主促成的一般。 鹿寻闻言心中一凛,急忙将目光转向了乌苏皇帝,然而乌苏皇帝却似乎根本没看到他的目光一样,径直对着程月棠道,“武德候便不要再打趣太子了,这些功劳你便是给他,他也承受不起,更何况在琳琅古墟之中那生死一线的惊险,可不是他所能化解的。” 在乌苏皇帝当然对莫度的来历产生过疑问,也让国师前去调查过。可是国师的调查结果明明白白的显示着莫度是乌苏人,自小随父母生活在宋明,与莫度自己所言并无差别。 乌苏皇帝信任国师,因为迄今为止国师尚未办砸任何一件事,而且也未料错任何一件事。 刚才鹿寻暗指莫度来历可疑的时候,乌苏皇帝心中本就不喜,因为今日乃是莫度与凌月公主大婚的日子,他不想因为鹿寻的一句话而打破了这难得的喜庆气氛。 所以乌苏皇帝此言,便是在告诉鹿寻,莫度所为之事,鹿寻只能看着,还没有指手画脚的能力。同时也是在暗示程月棠,切勿将此事放在心上。 程月棠何等聪明,闻言便明白了乌苏皇帝的用意,当即对着皇帝躬身道,“太子殿下于武德侯府有恩,莫度须臾不敢忘,而陛下于武德侯府厚爱,莫度更是万死难报!” 程月棠没有再度为难鹿寻,因为鹿寻既然想要挑起事端,按道理,程月棠定然是要反击的。可是今日乃是一个特殊的日子,程月棠不想节外生枝,故此并没有对鹿寻进行反击压制。 可是程月棠有些不明白的是,今日之事几乎已成定局,鹿寻此为的意义在哪里? 难道只是简单的刻意为难一下自己吗? 程月棠知道鹿寻看似简单,实则心计深沉,他没道理用这样愚蠢的方式来为难自己,而且这样做对他而言,根本没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程月棠的眼角余光斜瞟了一眼鹿寻,只见他此时脸上仍是淡淡森冷,好似对刚才之事仍是耿耿于怀。 “莫度。” “臣在。” 乌苏皇帝忽的喊到程月棠,目光之中满是慈爱,“凌月自小脾气便率真纯挚,你们今日成婚以后,朕便彻底将凌月交给你了。” 程月棠闻言,心中不由很是奇怪,因为她总感觉乌苏皇帝话里有话,可是却又猜不透其中深意。 “陛下,臣能娶到凌月公主已是上天垂怜,千万荣幸。陛下放心,臣定竭尽所能让公主快乐。” 程月棠也并未把话说死,言外之意,她所给凌月公主的快乐并不单单是指自己。 此时午时已到,武德侯府里响起剧烈的炮仗声,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大厅之中。 程月棠看着天上微暖的日头,心神不由一阵恍惚,去年和杨季修成婚之时,也是这样的光景。而今,却物是人非已然没有踪影。 程月棠深吸一口气打起了精神,走到大厅外对着众人道,“今日承蒙诸位厚爱光临莫度与公主殿下婚礼,莫度再次先行谢过各位。一会儿婚宴上,诸位尽管吃,尽管喝,今日诸位定要尽兴而归!” “好!!” 整个武德侯府随着程月棠的话音落下而瞬间沸腾起来。 乌苏婚事不似宋明那般需要拜天地,而是新郎迎客后婚宴开始,紧接着便是新郎亲自迎接新娘,而后两人共同见过双方父母,最后两人同时进入宴席接手宾客祝福。 武德侯府之中的欢呼之声刚一落下,府中下人便开始往宾客宴席之上端送菜肴,数十个下人在人头攒动的府中不断窜动,按照预先安排好的顺序将一一盘盘菜肴轮番端上。 第三百一十二章:婚礼惊变 武德侯府大喜,前去赴宴祝贺的不下五百余人,流水席一直摆到了侯府门外的乌苏大街之上。 程月棠先行去迎接凌月公主,她虽然知道凌月公主心中定然是有些不愿意,但此时却也顾不了那么多,径直将凌月公主带入了府中。 见过乌苏皇帝后,因为程月棠这边没有高堂,两人便直接进入了宴席,开始挨桌谢礼。 凌月公主虽然天真,但她不笨,她知道此事已经无法挽回。 她自小失去了母后,所以从小到大只有父皇严厉的眼神,直到姐姐死了以后,她才明白父皇那严厉的眼神便是对自己无尽的关爱。 所以她明知道自己心中是不喜欢程月棠的,可是她却不敢违背父皇的意愿。 乌苏皇帝在大厅之中与一众大臣共同入席,程月棠先在乌苏皇帝这边谢礼之后,紧接着又与凌月公主一同向诸多大臣挨个谢礼,完事之后这才出了大厅来到院中。 因为人实在太多,程月棠不得不紧紧拉着凌月公主,生怕她一不小心踩着别人。 乌苏皇帝看着程月棠如此在乎自己的女儿,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与身旁的大臣们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侯爷文武双全,又玉树临风,如此年纪便已然封候拜将,当真是天纵奇才!” “是啊,生子当如武德候啊!” “喝酒喝酒,侯爷马上可就过来与咱们谢礼了。” 院中不少人都在议论程月棠,他们至今仍在感慨程月棠的际遇,平步青云般的扶摇直上,正如鹿寻所言,简直惊为天人。 而大厅之中的一众大臣们看着乌苏皇帝脸上的笑容也是纷纷点头,像是对程月棠今日之举很是欣慰。 程月棠与凌月公主穿行在众多酒席之间不断的与来宾谢礼,接受祝福,凌月公主虽然蒙着面纱,但程月棠还是感觉到了她脸上的一丝苦涩。 这时,程月棠来到了唐矩所坐的桌子,桌上都是几个飞豹军的副将,他们当初因为托索的事而受到牵连,最后被程月棠救下,此次程月棠大婚,他们自然俱皆前来道贺。 程月棠依次看了看几位副将,只见他们微微点头,这才将目光停在了唐矩脸上。 唐矩起身看向程月棠,端起手中酒杯道,“四为之心不敢忘,五行之学莫敢轻。” 程月棠闻言点头,“守本心而不动,唯仁义是信,辨庙堂之奸佞,断百姓之疾苦。是故生不可虚妄,死不可舍本。” 话音落下,旁边的几位副将以及凌月公主都是一脸懵懂,显然听不懂他们两人在说什么。 这两句话乃是当年程月棠,唐英还有唐矩三人第一次下金州之时,程月棠在路上考较唐矩所言。 也正是因为这两句话,唐矩才从一个无知懵懂的孩童逐渐转变为一个“唯仁义是信”少年。 这两句话对唐矩的影响之大,只有唐矩和程月棠知道。此时唐矩如此之言,既有感激程月棠的意思,也有一丝无奈的味道。 程月棠明白,然而她却并未多言,因为这两句在今时今日,不仅仅是唐矩心存感激所言,更是一道暗号。 程月棠放下手中杯子,对着几人微微点头,而后将目光转向了院中一角的一个不起眼的桌子上。 只见那桌子上仍旧如其他宴席一般,围坐了十人,此时一个面色深沉的大汉正将酒杯缓缓送入口中,目光正朝程月棠投来。 居然是燕无声! 看着程月棠坚定的眼神,燕无声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端起一杯酒起身朝大厅之中走去。 程月棠拉着凌月公主继续到边上的酒桌之上谢礼,但眼角余光却是一直注视着燕无声的动向。 只见燕无声走到大厅门口,正要进去,却被皇帝的亲卫挡了下来,伸手示意他回去。 燕无声装作懵然不知的样子看了看里面,而后恍然转身,但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手中两柄匕首忽然出手,径直没入了身后两个守卫的咽喉。 变故发生在突然之间,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燕无声如一道鬼魅一般径直冲向了乌苏皇帝。 大厅之中的亲卫急忙上前阻拦,但燕无声的轻功就连程月棠也无法比拟,更何况这十数个亲卫。 只见燕无声眨眼间便到了乌苏皇帝的身旁,还沾染着鲜血的匕首对着乌苏皇帝便径直刺下! “叮!” 大厅之中传来一道响亮的金属碰撞声。 在场所有宾客都将目光转向了大厅,只见一个灰衣汉子正手持匕首对着乌苏皇帝,两者相距不过分毫。而那灰衣汉子却始终没有刺下,因为匕首下方一柄长剑挡住了匕首的锋刃。 燕无声抬眼看向长剑的主人,一个戴着面具衣着华丽的人正死死的盯着他。 “有刺客!” “来人!抓刺客!” 在场的宾客之中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当即大声喊叫,不少人更是逃离了座位朝侯府大门跑去。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呼喊声,惊喝声不绝于耳。 程月棠抬眼朝大厅看去,只见燕无声已然和国师交上了手,乌苏皇帝正由一干亲卫护着往大厅外冲出。 “父皇!” 凌月公主揭开面纱大喊,她看到了那灰衣汉子正撇开了国师朝着她父皇冲去,闪烁着光芒的匕首猛的刺向了乌苏皇帝。 “噗!” 一个亲卫倒下,他用身体挡在了乌苏皇帝的身前。 燕无声被这亲卫一挡,急忙回身与那国师交手,挡住了国师的致命一击。而乌苏皇帝却趁着这点时间逃出了大厅。 程月棠和凌月公主急忙朝大厅挤去,可是此时整个武德侯府都已经乱做了一团,所有人都在逃窜,她们两人如何过得去,硬生生被人流挤到了院中角落无法动弹。 程月棠放心不下公主,无法施展轻功过去,只得眼睁睁看着乌苏皇帝冲向人群被挤在了中间。 这时,大厅里的燕无声忽的挥手射出一道金钱镖,直往乌苏皇帝的脑袋上撞去,看来他是不杀乌苏皇帝不死心了! 程月棠急忙惊声大喊,“护驾!护驾!” 乌苏皇帝此时正挤在人群之中,那金钱镖来势之快远超过旁人想像,直呼转瞬便到了乌苏皇帝眼前。 这时,一个亲卫再度挡在了乌苏皇帝身前,金钱镖毫无意外的没入了他的脑袋,脑浆喷洒,在场宾客惊恐之极,哪里还关什么皇帝,纷纷朝大门口涌去。 而大厅之中的燕无声再度与国师交了上手,两人变招很快,都是狠绝无比的杀招,两人都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对方。 可是燕无声的轻功当世少有人能及,那国师剑法不弱,可是轻功却比不过燕无声,堪堪被燕无声带着朝大厅外奔来。 大厅外的院中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在拥挤着朝大门口奔去,乌苏皇帝被几个亲卫护着在人群之中不断摇晃,似一叶扁舟般在大海之中飘摇,随时都面临着被淹没的危险。 程月棠再也无法等下去,急忙对着凌月公主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哪里也不要去!” 说完,她便纵身一跃,来到了乌苏皇帝的身旁。 燕无声见程月棠出场,当即放弃了对乌苏皇帝的追杀,转身与那国师缠斗起来。 “哗!” 燕无声的匕首在国师的胸膛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国师的袍子瞬间便鲜血侵染,因为他戴着面具,所以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可想而知此刻一定疼痛已极。 程月棠见国师受伤,急忙推开身边几个前来道贺的宾客,扶着乌苏皇帝朝内院跑去,大门口此时已经被来宾堵满,他们往外面跑肯定出不去。 可是燕无声重伤了国师之后居然再度朝乌苏皇帝冲了过来,手中金钱镖先至,封堵了程月棠和乌苏皇帝的去路。 程月棠无奈停住脚步,转身与燕无声斗了起来。 燕无声好似不认识程月棠一般,而程月棠也没有出生呼喝燕无声让他停下,反而在出手时隐隐有些留有余力。 燕无声强在轻功,长时间缠斗不是他的强项,刚才若不是仗着轻中商联国师,只怕此刻还无法拦下乌苏皇帝。 眼看程月棠要将自己留下,燕无声当即一声怒喝,一跃而起,手中金钱镖如三发齐出,划过了程月棠的脑袋对着乌苏皇帝射去。 程月棠一直都注意着燕无声的金钱镖,见其出手,当即翻身一跃,在地上翻了个空翻落在乌苏皇帝身旁,伸手将三枚金钱镖抓在了手里。 “有毒!” 这时,国师一手紧紧的按住自己的胸膛,一手倒插着长剑单膝跪在地上,看到程月棠用手将金钱镖抓在手里,当即大喝到。 程月棠闻声一震,急忙将手里的三枚金钱镖原路送回,对着燕无声射去。 可是金钱镖离手,程月棠看见自己的右手手掌已然乌黑,像是中了剧毒模样,而后,脑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双脚不由得一软朝后面倒去。 乌苏皇帝看到程月棠倒下,脸上露出惊骇之色,急忙大呼,“护驾!来人护驾!” 鹿寻闻声赶来,刚才他被大厅之中的大臣护着一直在旁边看着场中的情形,眼看程月棠倒下,鹿寻想了想咬牙上前挡在了皇帝身前。 可就在这时,武德侯府外忽的射来一阵箭雨,府中尚未逃出去的人纷纷中箭到底,哀嚎哭喊声再度响起。 第三百一十三章:杨越遥现身 武德侯府发生惊天变故,燕无声突然行刺乌苏皇帝,国师与程月棠先后中毒倒地,此时一个鹿寻挡在了乌苏皇帝的身前,想要阻止燕无声行刺。 可是就在这时,武德侯府外面忽的冒出无数弓箭手,对着府中逃窜的人群便是一阵猛射,鹿寻护着乌苏皇帝躲在了一根柱子后面,燕无声也被这箭雨一阻,翻身落在了大厅前的柱子后。 武德侯府的大门口忽的冲了进来一群黑衣人,他们个个手持长剑,借着侯府四周的弓箭手掩护,瞬间便将整个武德侯府包围了起来。 幸存的来宾此时都被这群黑衣人一阵冲杀,纷纷大声喊叫了起来,最后所有人都被黑衣人围在了院中,没有走脱一个。 程月棠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局面,只见这些黑衣人已经将武德侯府团团围住,一个身穿宋明服饰的男子从黑衣人背后走了出来。 杨越遥! 那阴翳的眼神,诡异的笑容,程月棠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杨越遥走进了场中,看着已经被黑衣人拿剑架在脖子上的乌苏皇帝,心中不由升起一阵快意,脸上诡谲笑容越发灿烂,双眸之中满是狠绝之色。 “今日如此喜事,本王实在不忍扫了大家的兴,不过有些事,本王也是迫于无奈啊。” 杨越遥缓缓扫视了一圈,看着场中非死即伤的乌苏文武,以及倒在地上的国师,武德候,心中一股舒畅跃然脸上。 “你是何人?” 乌苏皇帝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确切的说是被黑衣人拿剑逼着走了出来。 杨越遥看了看乌苏皇帝,笑着道,“你是在问我吗?” “朕自然是在问你!” “唉,都到这时候了,就别朕不朕的了,本王只要轻轻挥一挥手,你这颗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杨越遥先手一阵摇头,而后一双阴险双眸缓缓看向了乌苏皇帝。 乌苏皇帝闻言却并未感觉到骇然,仍是冷冷的瞧着杨越遥道,“即便你不说,朕也不知道你是谁。” “哦?本王倒是很有兴趣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本王是谁的。” 杨越遥好整以暇的搬来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大厅外的台阶上,而后对着台下的乌苏皇帝道。 乌苏皇帝看着杨越遥,鹰眼微眯,深沉的眸子看不清楚他心中想法,只听他缓缓道,“宋明七皇子,杨越遥!” 话音落下,被黑衣人围着的乌苏文武瞬间失色,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人竟然是宋明七皇子杨越遥!就连地上那奄奄一息的国师闻声也是骇然的转过头看向了杨越遥。 闻言,杨越遥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没有微微皱起,冷冷问到,“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本候告诉陛下的!” 程月棠的声音忽的从杨越遥的左侧传来,原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程月棠忽的站了起来,而那国师也缓缓从地上将长剑拔了出来,转身看向了杨越遥。 杨越遥见状,心中不由一凛,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将乌苏皇帝抓在了手里,对着程月棠厉声道,“你竟敢设计陷害本王!” 杨越遥并不蠢,当他得知今日武德候与凌月公主成婚之时,便立即好生谋划了一番,而后通过唐矩顺利的将人带进了帝都。 刚才燕无声行刺乌苏皇帝时,他亲眼看到灰衣汉子重伤了国师,而后又让武德候身中剧毒,直到再无人可以阻止他收拾残局的时候他才现身出现,不可谓不谨慎。 然而当他看到原本身受重伤的国师和身中剧毒的莫度忽的像个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他立刻发觉自己中计了。 程月棠冷冷的看着杨越遥,“放开陛下,或许你还有一线生机。” “你在痴人说梦?来人!给我杀!” 杨越遥唯一可以保命的筹码便是手中的乌苏皇帝,他岂会上了程月棠的当,闻言当即叫人将程月棠和国师团团围住。 可是就在这时,武德侯府外面忽的传来了一阵喊杀声,像是军士在冲杀一般,武德侯府周围的黑衣人瞬间被淹没。 杨越遥闻声看向程月棠,“你到底是谁?” “她是我的玩伴。” 唐矩从远处缓缓走来,站在了程月棠身旁。 杨越遥见过唐矩,前两日他带人进如帝都之时便是唐矩给他安排的。 看着唐矩出现在此处,杨越遥当即明白了今日之事乃是乌苏上下共同设计来诱骗自己的。 “投降吧,你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程月棠淡淡道。 可是杨越遥闻声却忽的“哈哈”大笑了起来,“谁说本王没有退路,本王手中可还握着你们的皇帝!” 杨越遥脸上狰狞的表情让程月棠心中一阵恶心,微微闭眼摇头,脸上露出烦恶之色,“当真废话!” 话音落下,程月棠忽的一冲而起,直接掠到了杨越遥的身前,挥手便朝着杨越遥的脑袋拍去。 杨越遥不料程月棠居然突然动手,当即提着乌苏皇帝一跃而起,想要用乌苏皇帝挡住程月棠的攻击,可是当他用力去抓乌苏皇帝的时候,手中却猛的一空,眼前一阵青烟升起,哪里还有乌苏皇帝的影子? 杨越遥急忙命人阻拦程月棠,惊慌中抬眼一看,只见乌苏皇帝不知在何时已经站在了院中,此时正伸手从脸上撕下了一层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不过中年汉子的年,哪里还是乌苏皇帝老态龙钟的模样。 程月棠伸手将前来阻拦自己的黑衣人拍飞,口中喝道,“羽吉!保护太子离开!” 那假扮乌苏皇帝的,正是上次在琳琅古墟中神秘消失的飞天侠客羽吉。 羽吉听到程月棠的声音,当即朝太子冲去。 可是那杨越遥也不笨,看到乌苏皇帝乃是假扮,当即冲向了鹿寻。 因为鹿寻正被一个黑衣人拿剑架在脖子上,此刻丝毫也不敢动弹,只得眼睁睁看着杨越遥先羽吉一步将自己擒在了手中。 羽吉一手抓空急忙去杨越遥的手中抢夺,可是这时,杨越遥身边的黑衣人挥剑来砍,羽吉不得不收手退后。 “都让开!” 杨越遥一手抓着鹿寻厉声大喝。 程月棠和国师缓缓停手,但却没有让开。 “本王一个亲王换你们乌苏一个太子,想来也不亏!” 杨越遥话音落下,手中长剑顺势便朝鹿寻脖子上抹去。 “住手!” 这时,乌苏皇帝忽的从大厅内走了出来。 只见乌苏皇帝此时正身穿一件普通官服,看着杨越遥手中的长剑,脸上一阵骇然。 程月棠急忙朝乌苏皇帝身边的哈里斯看去,只见哈里斯一阵摇头,脸上满是无奈。 原来,乌苏皇帝赐婚程月棠与凌月公主之后,程月棠便立即向乌苏皇帝详细禀明了这个计划。 程月棠原本的计划是让乌苏皇帝亲自冒险,可是国师不允,最后商议之下,三人决定让国师在琳琅古墟之中救下的羽吉来假扮皇帝。 在婚宴开始前,坐在大厅之中的乌苏皇帝确是真正的乌苏皇帝,可是直到燕无声动手的前一刻,乌苏皇帝才通过到后厅稍事休息与羽吉交换了衣服。 燕无声行刺,程月棠和国师假装受伤,杨越遥进场。 一起都按照计划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可是程月棠曾千叮咛万嘱咐哈里斯不得让皇帝现身,然而此时乌苏皇帝却顾不得自己安危从内厅中冲了过来,叫住正要玉石俱焚的杨越遥。 就在乌苏皇帝喝住杨越遥之后,一个黑衣人忽的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皇帝,手中长剑剑锋如光,划出一道弧线刺向乌苏皇帝的胸膛。 杨越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嘴角不由轻轻上翘。 “陛下!” 程月棠与国师几乎同时上前,可是那黑衣人原本就比他们两人与乌苏皇帝近,而且其速度之快竟比燕无声更甚,几乎眨眼间便到了乌苏皇帝身前。 眼看那黑衣人便要刺中乌苏皇帝,其命悬一线之际,在其身后的哈里斯忽的伸手一拉,将乌苏皇帝拉到了自己背后,那黑衣人的长剑径直没入了哈里斯的胸前。 程月棠和国师人手一边,两掌拍在了那黑衣人的背心,黑衣人带着哈里斯猛的往前一飞,撞碎大厅内的桌子上,撞在了大厅墙壁上。 杨越遥见乌苏皇帝逃过一劫,心神俱震,牙齿咬得嘣响怒喝一声,一剑划破了鹿寻的喉咙。 “太子!” “皇儿!” 程月棠和国师骇然回头,只见鹿寻已然双手抓着自己的脖子软到在地上。 乌苏皇帝只觉脑中一阵眩晕,当即向后倒了下去。 程月棠急忙转身将皇帝扶住,国师见状拔剑朝杨越遥刺去,可是杨越遥却大笑一声一跃而起,而后冲出了武德侯府。 国师跟着追了出去,武德侯府之中的黑衣人瞬间被冲进来的皇帝亲卫所清理干净。 唐矩看着倒在地上的鹿寻,又看了看一脸冷色的程月棠,心中不由有些疑惑。 鹿寻对程月棠敌意乃是有目共睹的,此时杨越遥杀了鹿寻,为何程月棠脸上却没有一丝高兴?反而有些惆怅? 唐矩想不明白,转身安排亲卫将文武百官送回各府,而后将府中打扫出来。 程月棠将乌苏皇帝和凌月公主送回了王宫,回来的路上对着唐矩道,“准备回宋明。” 唐矩闻声一震,忙问道,“为什么?!” “因为,杨越遥的死期到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安排 程月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杨季修可能会说她是一个极致伶俐的精灵,如同三月流火一般皓映整个世界。 唐矩会说她是一个别人永远无法看透的女圣,只在每一个人绝望哭泣之时予以最为珍贵的帮助。 而程月棠也时常问自己,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前世,她是愚昧,是迂腐,是天真。 今生,她是坚韧,是精明,是惆怅。 前世的自己,程月棠无法改变杨越遥,所以落得凄凉悲惨的下场。这正如前世世界予以程月棠最沉重的打击,所有梦想都变成了幻想,而所有幻想又都落空,剩下触目惊心的骨干现实。 今生重来,程月棠自明白自己重生以后便立刻打破了自己前世的幻想,回归到了冰天雪地的现实中。她始终无法改变这个世界,她所能改变的,只是她自己。 从京城中与杨越遥不断争斗,到金州,霸州,北境,再到东凉乌苏,程月棠始终秉持这条信念,始终坚守着自己的最后一丝底线。 然而今天,杨越遥却用最为残酷的事实给了她沉重的一击,程月棠所改变着自己,然而这个世界却依旧不会放过正在改变的你。 对于程月棠而言,鹿寻是她在乌苏的恩人。因为鹿寻是将程月棠带入乌苏高层眼中的人,也是鹿寻让程月棠一步步爬上了今天的地位,手揽乌苏明月而无人敢言一二。 鹿寻的确对程月棠有所怀疑,可是这是无可厚非。如此情形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对程月棠产生怀疑。 没有鹿寻,程月棠或许依旧可能走到今天的地位,可是这要花费的时间却是现在的数倍。因为鹿寻,程月棠才从一个无名小辈一跃成为乌苏最大势力的掌控者,从某些方面来说,程月棠的确是利用了鹿寻,然而反之,鹿寻也成就了程月棠。 今日本来是杨越遥的必死之局,可是却因为鹿寻,杨越遥不仅重击了乌苏,而且仍旧活着离开。在霸州,在北境,如今在乌苏,程月棠已然错失了三次可以将这恶贼诛杀的机会,她无法再等,也无法继续容忍。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底线,而今,杨越遥已然触碰并击溃了程月棠的底线。 国师前去追击杨越遥,却只带回来杨越遥的一片衣角。 如今乌苏形势大乱,程月棠不得不出手整治。太子被杀,乌苏皇帝陷入昏迷,乌苏上下除了程月棠已然没有人能够主持大局。 程月棠想先将乌苏上下重新洗牌,可是目前自己在乌苏能够重任的人兵部多,少了杨季修和常青山的帮助,想要彻底将乌苏洗牌,几乎不可能。 坐在侯府中,程月棠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处理乌苏目前的情形,一边思考着杨季修和常青山的踪迹。 唐矩前几日便开始准备返回宋明一事,只是程月棠身为乌苏大将军,位列三公,她的突然消失定然会引起乌苏内部恐慌,毕竟如今乌苏上下可全都指望着程月棠来收拾残局。 所以唐矩在此事上花了不少功夫,在军中挑选出若干副将来拱卫帝都,而后又将乌苏朝堂上的几名大臣邀入府中商议接下来的朝廷该如何维持。 这时,府中下人来报,说门外有两名青年男子求见。 程月棠以为是司空见惯的乌苏子弟前来投靠,正要拂手示意不见,却听到那下人说这两人一个叫凯奇,一个叫乌尔曼。 闻声,程月棠缓缓点头,示意下人将两人带进来。 在哈尔利斯山活捉托索之时,凯奇和乌尔曼是守陵士兵中仅剩的两名活口,程月棠对这二人一直抱有很大的希望。而且从这二人的言行上来看,也的确是可以托付重任的人选。 凯奇和乌尔曼一进前院,看见程月棠正缚手等候,急忙上前拜倒。 程月棠扶起二人问到,“而今已是三月,你们好像迟到了。” 哈尔利斯山一别时,凯奇和乌尔曼还要两月便可以返回帝都,当时程月棠便道让二人回帝都之时便来府上投靠自己。 凯奇和乌尔曼对视一眼,道,“启禀大将军,我们二人先行返回了一趟家乡,而后再赶回帝都,所以迟到了一月。” 程月棠闻言点头,“离乡数年,的确应该先回去看看。进去坐吧。” 三人坐定,程月棠问到,“帝都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吗?” 凯奇和乌尔曼都点了点头。 程月棠道,“宋明七皇子杨越遥公然行刺太子,此仇不报,本候实在愧对陛下厚爱。所以,本候已经打算前往宋明,誓杀杨越遥为太子殿下报仇!” “我等愿听大将军差遣!” 凯奇和乌尔曼异口同声的应道,眉宇之间净是年少轻狂的锐气。 程月棠将二人扶起道,“此行凶多吉少,本候没打算带任何人前往,再者,偌大乌苏还需不少人来照看。” “大将军的意思是让我们留守帝都?” 凯奇率先反应过来,疑惑的问到。 程月棠点头道,“本候虽然在帝都之中已然清洗了一遍,但仍有不少居心叵测之辈,若是无人照料,只怕本候前脚一走,帝都后脚便被这些人闹个天翻地覆。” 凯奇和乌尔曼都是缓缓点头,乌尔曼问到,“可是大将军,乌尔曼与凯奇不过区区守陵士兵,如何能帮得了大将军。” 程月棠笑道,“你们二人放心,在本候离开前,定然会帮你们安排好一切。只是,本候希望,我离开的时候帝都是什么样,我回来的时候,帝都仍旧是什么样。你们明白吗?” 闻言,凯奇和乌尔曼都知道程月棠要委以自己重任,当即再度拜倒。 对于程月棠而言,目前她在乌苏帝都最为紧缺的便是人手。燕无声提前返回宋明打探情报,所以能帮程月棠的只有一个唐矩。如今有了这二人,程月棠终是可以放心返回宋明。 凯奇和乌尔曼这二人在哈尔利斯山与程月棠分别之时,程月棠便看出来这二人极为重守承诺,誓言。乃是忠正不屈之辈,当可以委以重任。 所以那时程月棠才道让二人两月期满之后来投靠自己。 这二人看上去虽然很是年轻,但在哈尔利斯山如此危机的情势下仍能找到一丝生机,却胆魄不言而喻。 第二日,程月棠上朝安排好一切之后,便立刻返回军营,将凯奇和乌尔曼交给了飞虎军,飞豹军的两名副将。 “大将军,这二人……” 两名副将显然没有明白程月棠的意思。 程月棠冷声道,“这二人你们可先替本将带着,若遇紧急军情,可与之商议。” 两名副将对视一眼,均有些不明所以,这二人看上去,二十不到,他们哪里会懂得战事? 程月棠沉声道,“本候也刚到二十,两位将军切莫以貌取人。” “属下不敢!” 两名副将均是急急拜倒,言语之间尽是惶恐。 乌苏军力,除开北境洛坎手中的十万飞鹰军,剩下的飞豹,飞虎,飞龙,飞象,卓烈三军,维奇三军共计五十万,全数掌握在程月棠手中。 唐矩已然将飞豹,飞虎,飞龙三军调至帝都周边。而飞象,卓烈,维奇七军,唐矩按照程月棠的意思,正缓缓调往东境,随时准备支援程月棠和唐矩在宋明的行动。 待所有军队到达指定位置之后,程月棠先是给洛坎去信一封,信中言明若是乌苏皇帝如有不测,她将会亲迎洛坎王子返回帝都,以继大统。 程月棠知道洛坎肯定不会相信自己所言,如此也只是她的缓兵之计,为的就是震慑住洛坎,不让他妄动。 而洛坎手中不过十万飞鹰军,早在詹海关一役之时便被程月棠打了个落花流水,时隔一年之久,军心早已涣散,他自知没有实力与程月棠硬碰,所以收到程月棠的亲笔书信后急忙表示自己对皇位已然无意。 程月棠清楚洛坎的为人,早些时候为了给自己在北境站稳脚跟,不惜派遣托索进入宋明与杨越遥勾结,此时大势已去,自然抱着明哲保身的态度。 对此,程月棠没有过多刁难,既然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那程月棠也不必穷凶极恶的紧逼,适得其反的事她见得多了。 而至于国师,鹿寻已死,程月棠也不再顾虑,当即对国师出手,直接逼问他到底是何来历。 可是国师的淡然远远超过了程月棠的预料,“你想做的事,也正是我想做的事。” 程月棠微微眯眼问到,“你也要前往宋明?” 国师微微点头,“皇帝陛下已然准允,太子被杀,我有莫大责任,此仇不报,如何对得起陛下恩宠。” 可是程月棠依旧不放心国师的来历,当即问到,“恕本候直言,国师来历成谜,若与本候一起前往宋明,本候实在有些不放心。” 国师看着程月棠,像是冷笑了一声,“大将军纵横沙场多年,为何如今这胆子却越来越小了?” 程月棠冷冷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本候在沙场上面对的敌人可没有一个如国师这般神秘的。” “我若宁死不肯道出自己来历又如何?” “那国师恐怕只得在本候的府中大牢内等待本候返回乌苏了。” 程月棠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这个国师看上去虽然没有恶意。可是世间万事变化莫测,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路,程月棠若是与之一同返回宋明,到时候被他在背后捅自己一刀,那程月棠可就当真是哑巴吃黄连。 第三百一十五章:国师 程月棠稳定住乌苏国内的形势之后便立刻着手返回宋明一事,然而在质问国师来历时,程月棠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国师听到程月棠说自己若是不告诉她自己的来历,她就会将自己软禁起来,忽的笑了起来,“大将军以为自己当真能够擒住我吗?” 程月棠冷声道,“大可一试。” 气氛一下子凝固。 程月棠见识过国师的身手,可是却看不出他的武功路数,既不像乌苏的武功,也不像宋明的武功,心中不由怀疑这国师莫不当真是海外来客? 在那日太子被杀的婚宴之上,燕无声曾与国师交手,程月棠站在远处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国师出手。只是程月棠和燕无声心中都明白,国师并未尽全力。 在琳琅古迹之中,当程月棠与国师遭到怪兽追击的时候,国师的轻功即便是程月棠也有所不及,可是那日在婚宴上,国师却并未施展自己绝顶轻功。 程月棠本想震住他,可是不料国师仍是风轻云淡的站着,周遭并没有一丝内息外泄,似乎根本没把程月棠放在眼里。 程月棠思考再三,最后还是决定试一试这国师的身手。 程月棠正要出手时,府门外却传来一道呼喊之声,“圣旨到!” 程月棠盯着国师,清眉微微皱起。 “大将军还不去接旨吗?” 国师好似并未对程月棠产生敌意,仍是不咸不淡的问到。 程月棠转身将侍监迎了进来,那侍监宣读了旨意之后对程月棠道,“大将军,陛下龙体欠安,便不与大将军送行了,待大将军取得那狗贼首级,陛下会在帝都外亲迎大将军凯旋。” 乌苏皇帝的圣旨是让国师与程月棠一同前往宋明,杀死杨越遥为太子报仇。 程月棠从侍监手中接过圣旨,对着侍监微微点头道,“烦请公公转呈陛下,莫度定不负陛下所望。” 侍监走后,程月棠再度看向国师,“国师是打定了注意不肯告诉莫度了?” 国师淡淡道,“大将军如今已是乌苏之首,在下不过区区一个国师,手中无兵无将,不知大将军究竟为何如此执着于在下的来历。” 程月棠冷笑道,“国师此言差矣,既要同谋而行,怎可不知根知底?” “那大将军可曾将自己的老底告知在下?” 不料国师却忽的反问的到,言语之间好似别有深意。 程月棠闻声一震,眸子微微眯起,“国师此言何意?” 国师道,“你我都是来历不明之人,大将军既未陷乌苏于危局,在下自然不会多问。而在下也未曾如此,还望大将军也不要多问。” 原来国师早就怀疑程月棠的来历,只是见她未曾做出什么祸国殃民之事,故此并未质问程月棠。而今程月棠对国师的来历紧逼不舍的追问,倒让国师将话说开来,示意程月棠不要得寸进尺。言外之意便是一旦程月棠逼得紧了,到时候谁的日子也不好过。 程月棠闻言,不仅没有恼怒,反而微微笑道,“国师此言,莫不是要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程月棠知道国师对自己的来历肯定有所怀疑,但是听到他如此一言,当即知道了他并不清楚自己的来历。于是心中担心也随之消散,转而换上了一副轻松自在的表情。 如今在乌苏,最为威胁到程月棠的,便只有这个国师了。因为程月棠并不清楚国师的底牌,也不知道他来乌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会不会阻扰自己掌控乌苏。 可是如今国师这般一言,程月棠便当即放下心来,只要国师不会阻扰自己的计划,那么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 国师听出程月棠的语气略带玩笑,当即冷笑道,“那就要看大将军如何处之了。” 程月棠摆手道,“国师既已明言,那本候也就不再卖关子。此次前去宋明凶多吉少,那是那句话,奉劝劝国师切莫在本候面前耍什么花招,一旦本候察觉有异,本候担保国师回不来乌苏。” 国师闻言,淡淡道,“大将军始终是大将军,这凌厉将风实在了得。” 程月棠冷笑到,“那也要看国师是不是愿意尝试一下了。” 程月棠对这个国师始终不放心,其一是她并不清楚这个国师的底细。其二是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将之制服。 虽然国师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这对于程月棠来说,也仅仅是放心而已,还未到对之信任的地步。 这时,国师忽的问到,“不知大将军可有什么计划?” 此次前去宋明,程月棠与国师自然不能再如在乌苏一般自由,许多事都要计划,不然事到临头一旦没有退路,结局定然是十分难看。 程月棠淡淡道,“此事不劳国师操心,只是希望国师到时候能够听命行事,切莫自以为是坏了本候的大计。” 程月棠言词犀利,丝毫没有给国师面子。然而他却并未动怒,闻言只是对着程月棠躬身道,“那在下便静候大将军将令了。” 言罢,国师转身便离开了。 唐矩看到国师离去,这才从后厅转了出来,对着程月棠道,“你当真要待他一同回去?” 程月棠沉声道,“此人深不可测,虽然有一定危险,但说不定也会产生奇效。” 唐矩闻言微微点头,但心中还是有一些担心,“希望如此吧。” 程月棠转身问到,“凌月公主呢?” “鹿寻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这阵子从未踏出宫门,也不见任何人,我担心……” 唐矩面露苦色,看起来对凌月公主已是情根深种。 程月棠叹道,“事已至此,多言已是无益,只希望她能尽快成熟起来吧。” 凌月公主的纯真确然是一件好事,放在平常。可若是遇上这样的事,她的纯真便会成为她的负累,让她止不住的伤感和痛楚。 程月棠心中愧疚,可婚宴计划乃是乌苏皇帝亲口准允的,而且若不是乌苏皇帝没有按捺住心中担心,鹿寻太子当不致惨死。 当时的情形,程月棠和国师已然控制住了局面,只要两人再照着计划进行下去,让杨越遥误以为有机会逃脱,那程月棠和国师便可同时出手,而且程月棠手中的七里香已然准备就绪,只要在与杨越遥交手的时候使出,那便可瞬间将其制服。 可是乌苏皇帝的冲动导致杨越遥心中一震,杀掉鹿寻打乱了程月棠和国师的计划,最后让杨越遥全身而退。 说到底,此事在程月棠的计划中本是完美,可是乌苏皇帝的冲动却成了对鹿寻致命的一击。 程月棠知道凌月公主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然而事已至此她也无法挽回,只能前去宋明将杨越遥擒来,让凌月公主手刃此贼,以报大仇。 唐矩道,“飞龙,飞象,卓烈,维奇已然开赴东境,此事肯定会引起宋明注意,到时候免不了要发生冲突。” 程月棠点头道,“此乃关键,到了宋明京城以后须得立刻让秦国公府知道此事。” 唐矩不解道,“不让老皇帝知道?” “先暂时将此事瞒下来。” 程月棠没有对唐矩说明为什么,因为她到现在还不肯定杨越遥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一旦将此事透露给老皇帝,而让那人得知,那他们在京城之中可能更加危险。 唐矩见程月棠没有明言,当即也不多问,只是淡淡道,“看来这天下,始终是这个模样啊……” 程月棠笑道,“怎么突然感慨起来了?” 唐矩无奈一笑,“难道不是这样么?” 程月棠拍了拍唐矩的肩膀道,“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的话吗?” 唐矩笑道,“自然记得。” “那时候我便告诉过你,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如今看来,即便是真的让你看见了,你也还是不一定能够准确把握。” 程月棠当年在宋明京城的百花园里曾被唐矩捉弄掉进水池之中,程月棠虽然很是生气,但终究绕过了唐矩,而且还好生对其教导了一番。 当时程月棠只是想看看此子的潜力,而今看来,程月棠的眼光当真不错。 唐矩闻言道,“真真假假实在难以分辨,世上之事,唯心而已。” “好一个唯心而已!你小子当真不枉这许多年经历的这许多事,看来,你是当真长大了。”程月棠听到唐矩言道“唯心而已”,心中颇为欣慰,接着道,“今次之事,你便留在乌苏镇守大局吧。” “什么?!” 唐矩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程月棠居然会让自己留守乌苏,闻言当即脸上神色剧变。 程月棠道,“如今你小叔下落不明,燕无声又已然赶回了宋明,乌苏终究需要一个人来看着,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了。” “可是……” “你先听我说完。”程月棠挥手打断了唐矩,接着道,“无论此去宋明的结果如何,乌苏始终是我们的退路。若是我们前脚一走,后脚就被人断了后路,那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你必须留下来。” 程月棠顿了顿,道,“再者,凌月公主还需你去安抚。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应该得到快乐,我们不能一走了之。” 唐矩闻言,心中刚刚涌起的激动瞬间被程月棠的话给抚平了,脸上满是苦涩和无奈。 程月棠道,“你放心吧,此去不会太久。” 第三百一十六章:返回宋明 唐矩最终同意留了下来,留下来看守乌苏,镇守他们的退路。 程月棠最后在乌苏内布置了一下,而后便与国师带着一干亲卫匆匆赶往宋明。 都说离乡三年尝思还,程月棠离开秦国公府不过一年多一点,回去的路上已然感觉到了近乡情怯。 程月棠回去的路线与前来乌苏的路线一样,均是从贺州进入宋明,而后赶往京城。 一行人扮做商旅模样,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贺州。 进入贺州城,已是傍晚,程月棠命令众人先行停下休息,待明日再继续往京城赶去。 找了家客栈,程月棠本打算装作豪商模样清场包店,可是却突的听到几个商旅客人正在谈论京城形势,于是当即挥手示意众人先行上去休息,而后自己做到了那几个商旅旁边的桌子旁。 只见那桌子上坐了三人,一个老者大约五十来岁,另外还有两个年轻人。 那老者道,“老皇帝今年怕已经六十好几了吧,听说已经卧病不起了。” 其中一个年轻人道,“爹,你说老皇帝究竟会立谁为太子?前太子起兵谋反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要立太子的消息传来?” 另一个年轻人看起来比较沉稳,听到两人说话,并未出声。 那老者应到,“鬼知道老皇帝心里在想啥,不过宁王在朝中势力这般强大,想来这个太子之位也不会落入他人之手。” 那年轻人不解道,“可是为什么老皇帝一直没了下旨呢?按道理说,宁王的呼声如此之高,老皇帝就算还能撑上一段时日……” “咳咳……”这时,旁边另一个年轻人“咳嗽”了两声,打断了此人的话。 老者抬眼看了看四周,见都是些来往匆忙的商旅正在喝酒,当即低声道,“少说两句吧,这些天王老子的事我们本就管不着,管他的呢,爱立谁立谁去吧。” 一直没说话的那年轻人忽的道,“明日还要赶路,早些休息睡吧。” 说完,这三人便都散去了,上楼各自走进房间。 程月棠一直坐在旁边听着,待他们上楼去了,才唤来小二炒些熟食来。 程月棠知道老皇帝其实早就已经留下诏书,就放在昌平长公主手中。不然老皇帝不会到了这般田地还没有立太子的动静。只是程月棠不知道的是,昌平长公主手中拿着的老皇帝诏书到底写的什么,到底将宋明天下交给了谁。 不过有一点程月棠可以肯定,那就是老皇帝断然不会将天下交给杨越遥。这也是程月棠为何敢离开京城如此之久而不担心杨越遥掌握宋明的原因。 从老皇帝对待杨季修与自己的婚事上便可以看出,老皇帝心中一直偏向杨季修的,只是猎宫一直的一把火彻底触动了老皇帝的底线。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老皇帝对杨越遥的忌惮也是更深,心中只怕早已将杨越遥列入了黑名单,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这时,国师从楼上下来,看到程月棠一个人坐着,当即坐了下来问到,“你好像有心事。” 两人早已约定好,进入宋明之后便不得再称呼官名,仅以你我相称。 程月棠闻言道,“你刚才没听到那三人所言吗?” 程月棠知道国师肯定在暗中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故此刚才那三人所言,国师肯定也有听到。 果然,国师闻言微微点头,“听到了又如何?”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为何要奇怪?” 国师好像对宋明京城谁上位一点兴趣也无,说话间满是不在乎。 程月棠看了看国师,道,“若是杨越遥登上皇位会怎么样?” 国师摇头道,“不可能。” “为何?” “你会让他登上皇位?” 国师的一句话让程月棠再度震住。国师明言上好似在说,咱们这次前来不就是来阻止杨越遥以及取他的人头的吗?他怎么可能登上皇位。可是这句话在程月棠的耳中却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好似国师已然知道了程月棠身份,知道了程月棠一直在阻止杨越遥上位。 程月棠试探性的问到,“若是此次不成功,说不准当真有这个可能。” 不料国师竟然笑着摇头道,“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说完,国师便转身上楼去了。 看着国师的背影,程月棠只觉一阵恍惚,只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却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见过。只是觉得熟悉,却又不敢肯定到底哪里熟悉。 国师今晚的话让程月棠很是疑惑,因为她觉得国师的话好像是告诉程月棠什么事,只是程月棠还没猜到。而国师说这些话也好像笃定了杨越遥的死期不远,好似已经有万分把握可以将杨越遥置于死地。 程月棠越发的看不透这个国师了。 夜,此时正值四月,宋明东境的气候已渐暖,只是到了夜间还是有一丝冷风吹过。 程月棠熄灯之后便躺到了床上,思索着明日的路程,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当圆月升起,客栈外的树影开始斑驳,在冷风下不断摇晃。 几道黑影穿过了树影,落在了客栈后面的墙角。 他们顺着月光下墙角的阴影缓缓靠近了程月棠房间的窗口,而后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跃了进去。 后面几个黑影见状正欲跟上,却不料头上窗口内忽然传来一声惨叫,闻声,几个黑影当即跳入了房间之中。 他们本以为前面那一个黑影已经得手,但是进入房间之后却发现房间之中一丝声音也无,连喘息声都没有听到一丝。 几个黑影正不知所措间,房间内的烛光忽的亮了起来!而后,他们便看到了程月棠和国师正站在他们身后,将窗口堵住了。 程月棠看着眼前的几个黑影,心中不由冷笑,看来洛坎始终没有看清楚情势。 程月棠和国师离开乌苏进入宋明的行程,只有唐矩在内的少数几个人知道。当然,也不乏有一些乌苏帝都中其他势力打听,得知一二。 而这些黑影明摆着是宋明人,既能在乌苏得知自己的行程,又能快速联系宋明的奸细对自己进行袭杀,除开洛坎与杨越遥之外,程月棠想不到其他人。 想到这里,程月棠心中打定了注意,此次若是能成功将杨越遥生擒,回到乌苏之后一定要将乌苏彻底洗牌,类似洛坎这样的人,有多少杀多少! 程月棠出手了,拳掌之间带起一股风声,直逼黑影的脑袋。脚下步伐轻快而且灵活,丝毫不给这些黑影任何机会,招式快准狠,将几个黑影直接逼往房间角落。 然而这些黑影身手似乎也不赖,虽然没能尽数躲开程月棠的进攻,但却在短时间内支撑住了,竟没有倒下。 程月棠见这些人实力不容小觑,当即凝气提神,手中银针顺势而发。 这时,国师也出手了,拳掌不似程月棠花哨,大开大合之间满是阳刚之气,与程月棠的银针相得益彰,几乎没费多大劲便将几个黑影逼得无路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程月棠和国师朝自己攻来。 程月棠注意到国师的招式,眉尖微微皱起,心中有所疑惑。但是此时却顾不得那许多,银针出手射翻两人,而后步伐一转鬼魅般绕到了一个黑影的左侧,伸手便是一掌,直接将其击毙。 让亲卫进来收拾干净之后,程月棠看向国师,双眸之中带着一丝疑虑,“你师承何处,刚才你的武功路数为何有些眼熟。” 国师闻言看了一眼程月棠,淡淡道,“天下武功多有相似,便是有些眼熟又如何?你不要忘了咱们在帝都的约定。” 说完,国师便转身离开了。 程月棠见他仍旧对自己抱着万分警惕,当即也不多言,吹熄了蜡烛。 经历昨晚一事,程月棠对国师的怀疑更为深重,一路上只在考虑到了京城以后该怎么办。 然而国师却好一副好整以暇的态度,似乎并未将昨晚的事放在心上。 一路无言,直到京城。 当程月棠转过官道,当程月棠眼前视野豁然开朗起来,远处京城的影子终于出现在程月棠眼眶之中。 去年的这个时候,程月棠已然着手调查杨季修一事,也开始计划刺杀杨越遥。 可是因为被杨越遥识破了自己的计划,所以程月棠和唐矩不得不逃亡乌苏。 其实确切的说,程月棠与唐矩也算不得逃亡。程月棠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去乌苏调查杨季修的事。然而却一无所获,杨季修与常青山似乎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是宋明猎宫北部山林下的深渊中,还是在乌苏西境,杨季修所留下的线索都只有一点,既不能明确指出他身在何处,也无法让程月棠继续追踪。 一年之后,当程月棠再度看到那让她无法心静的京城影子,程月棠心中忽的涌出一股伤感。这种伤感便似京城此刻的气候,略带寒冷,但却被天上的暖阳所照耀,说不出的奇异,说不出的陈杂。 程月棠在马车之中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而后换上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衣服。 当马车行驶到京城门口,程月棠当先走了下来。 国师在另一辆马车上看到换装之后的程月棠,好似有些惊讶,但是因为面具的原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怔怔的看着程月棠好半晌,直到程月棠示意他下车,这才反应过来。 第三百一十七章:京中形势 记忆中的宋明京城当不是眼前这般萧索,程月棠没有感觉到春日带来的喜悦,反而觉得京城还沉浸在冬日的寒冷之中。 走在京城的大街上,程月棠只觉冷清,为数不多的行人似乎在告诉程月棠,眼前的京城已并非她当日离开时的京城。 “诶,你瞧那人,怎么好像秦国公府的程大小姐?” “是啊,那人不就是程大小姐?” “什么?程大小姐?” 程月棠于京城百姓的印象甚为深刻,即便一年之久没有现身京城,当她重新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当即就认出了她来。 只是这些人除了惊讶,便再无其他表情,仿佛根本不关心程月棠这一年多的时间到底在哪里,到底经历了何事。 然而程月棠对此却也没有感到诧异,因为她知道,此时的京城,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都在宋明天下何去何从之上,关注的重点都在老皇帝究竟会让谁来继承宋明天下。 秦国公府的门前,迎春、连翘已然绽开,程月棠甚至看到了一株海棠隐在花丛中。而在花团旁边的一颗香花槐,此时被春风拂动飘落下数不尽的花瓣散在府门前。 “小姐?!” “大小姐!” “大小姐回来啦!” 秦国公府外的府兵终于是认出来了程月棠,转身便朝府中跑去,一边跑着,一边大喊。 程景况闻声迎了出来,看到安然无恙的程月棠,程景况眼中老泪纵横,只一句话还未说出口,便已经泣不成声。 程月棠赶紧上前拜倒,“囡囡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程月棠的声音也开始哽咽,心底柔情被父亲的眼泪所带动,鼻酸眼红之极便是再多话,到此时也是难以启齿。 父亲老了,至少双鬓的白发多了许多,脸上的褶皱多了许多,还有一双饱经风霜的厉眼,此时已被眼泪浸湿,红彤彤难以看出往日模样。 程月棠想哭,但她却生生忍住,伸手拭去眼角泪水,扶着父亲往府中走去。 国师与亲卫跟在身后,秦国公府的府兵见到这些人都是大小姐带回来的,自然没有多言。 春日的阳光终于有了一丝温暖,程景况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女儿,一年未见,程月棠不仅高了许多,而且整个人看上去更有精神了。 “囡囡……” “姐!姐!” 程景况刚想问及程月棠这一年到底在何处,却不料被飞奔而来的程夜朗打断了。 程夜朗已然有唐矩大小,比起程月棠只矮寸许,看到程月棠,程夜朗心中激动无以往复,当即和程月棠相拥而泣。 程月棠再也忍不住心中委屈,这一年的生死徘徊,这一年的算计拼搏,程月棠在乌苏孤立无援的苦楚,也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 在琳琅古墟之中,在与南蛮的战场之上,在与托索明争暗斗的乌苏朝堂之中,程月棠费劲了心力也费劲了精力,整个人整日都处于一种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丝毫不敢有所懈怠,生怕一不小心便沦为万劫不复之地。 而今,当程月棠回到这熟悉的地方,看到这些熟悉的亲人,听着他们熟悉的话语,程月棠只觉整个人一下子便放松了下来。特别是在与程夜朗相见的之时,程月棠更是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喜悦。 虽只有一年不见,可是程夜朗已然发生了莫大变化,不仅长高了许多,而且样貌长得更为清秀英俊,双颊如削,眉眼如画,透着一股程景况年轻时的英气。 程月棠上下打量了一番程夜朗,刚想说话,程景况却道,“咱们别站在这里说话,进屋去吧。” 程月棠回头看了一眼国师,只见其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双手缚在身后,似乎对程月棠的来历并不感到惊讶。 程月棠也不在乎国师此时知道自己的来历,因为只要进了京城,程月棠便有的是方法让国师长久的留在这里。 进入大厅,程月棠刚一坐下,芍药便从外面跑了进来,看到程月棠当即又哭又笑,脸上激动不言而喻。 程月棠看着芍药,脸上也是喜悦,但是此时却不是与芍药叙旧之时。 程景况好生整理了一番心情,问到,“囡囡,这段日子你究竟在哪里?为何连一封书信也无?” 程景况了解自己的女儿,当年程月棠下金州,上霸州,去北境之时,纵然凶险万分,程月棠也时刻给父亲汇报着自己的行踪。然而此次,程月棠一去一年之久,却连一个消息也没有传回来。 程夜朗也在旁边问到,“是啊姐,你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那日我听到燕无声……” “夜朗。”程月棠摆手打断了程夜朗的话,“爹,这位是乌苏国师。” 程月棠指着国师向程景况介绍道。 程景况闻言一怔,急忙朝那戴着面具的国师看去,“乌苏国师?” “在下秀羌,见过秦国公。” 国师第一次报出自己的名字,对着程景况施以宋明之礼,言语间甚为恭敬,似乎并未对程月棠的身份感到奇怪。 然而程月棠对国师的淡然却感到很是奇怪,因为国师似乎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这般镇定的与父亲回礼更是说明国师早有准备。 程景况回礼道,“阁下是乌苏国师?” 国师闻言点头道,“秀羌仅凭些许把式,国师尊贵实在有些令秀羌惶恐,国公大人不必称呼国师,便以秀羌相称便是。” 国师心中一直谨记着与程月棠的约定,进入宋明之后便不得再以乌苏官职相称。 程景况闻言点头,对着程月棠道,“囡囡,难道你这一年都在乌苏?” 程月棠知道父亲一定会将自己这一年的际遇问个清楚明白,当即也不瞒他,闻言应到,“对,去年此时我查到齐王一案与乌苏有所联系,便与唐矩一同潜入乌苏调查。” 而后,程月棠便将在乌苏的所作所为全都说了个清楚,也不怕国师在一旁静听。 从进入乌苏的比武选将,到琳琅古墟的重重险境,到出征南蛮的以战养战,再到扳倒托索,最后太子被杀,杨越遥被国师重伤。 程月棠对父亲知无不言,将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说了个遍。 程景况以为国师是程月棠麾下的人,当即也不奇怪,静静听完后,脸上已然满是骇然。 谁能想到程月棠仅凭一人之力控制了整个乌苏?! 饶是程景况也不由得怔怔无言,只紧紧的盯着程月棠。 倒是程夜朗,听罢程月棠的话,当即问到,“姐,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控制了乌苏?” 程月棠闻言看了看国师,而后微微点头道,“虽然仍有一些弱小势力作乱,但都不成气候,翻不起什么浪。” 如今在乌苏境内,除开洛坎这一支,剩下便是国师还未向程月棠表明态度。但是在程月棠看来,纵然国师与洛坎联手,在乌苏他们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当然,程月棠这句话也是专门说给国师听的。 然而国师闻言却仍是不为所动,似乎根本没注意到程月棠在暗示自己一般。 程景况闻言怔色,当即问到,“那你此番回来是……” “国公大人,宋明七皇子在我乌苏帝都公然行刺太子殿下,在下与大将军此番前来宋明便是要取其项上人头,以告慰太子殿下的在天之灵。” 国师对着程景况拱手道。 程景况本以为程月棠此番回来是要逼宫老皇帝的,因为程月棠如今已然掌控了整个乌苏,而宋明朝廷至今仍是视杨季修为叛贼,程月棠有了乌苏作为后盾,此时已经具有为杨季修正名的资本。 程景况担心程月棠对杨季修爱之深,所以对宋明朝廷恨之切。然而国师这一番话却是让程景况心中再度一愣,“你们要……” “爹,此事乃是我们此行的第一目的。” 程月棠打断了程景况的话,秀眉微翘,双眸之中满是冷色。 这时,程夜朗问到,“姐,你难道不知杨越遥此时在朝中的势力吗?” 程月棠闻言道,“那又如何?” “囡囡,你有所不知。杨越遥而今在朝中已并非昔日可比,朝中上下除开几个尚有一丝忠君爱国之心的老臣,其他所有人都倒向了杨越遥的阵营。如今的朝廷除开兵部,其他五部基本已被杨越遥所控制,想要对付他……” 程月棠离开宋明以后,杨越遥在京城之中便再无敌手,声势浩大无可阻挡,便是老皇帝在有时也不得不听从杨越遥的“谏言。” 而杨越遥一直想将秦国公府拿下,更是暗中设计对付程景况。可是程景况何许人也?再加之老皇帝对杨越遥的忌惮,有意包容秦国公府,故此杨越遥一直没有彻底掌控宋明。 但饶是如此,杨越遥如今在宋明的地位也远非元日的杨季修可比。 “想要除掉杨越遥,只怕难于登天。” 程夜朗最终道出了这一结论,给程月棠和国师一盆冷水。 这时,燕无声出现在了府中,看到程月棠当即前来拜倒,“属下见过主上。” 程月棠急忙将之扶起,“都准备好了吗?” 燕无声不留痕迹的看了国师一眼,而后对着程月棠微微点头,“都已经准备好了。” 程月棠早已安排燕无声回京准备所有事宜,临行前更是让他带上了许多乌苏亲卫。听到燕无声一切安排就绪,程月棠心中稍定。 第三百一十八章:悲伤之后 程月棠出现在京城,消失一年之久的程月棠突然出现在京城。顿时,本死气沉沉的京城瞬间被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在讨论程月棠消失一年究竟去了何处,做了何事。 有人猜测程月棠去寻找为杨季修正名的证据,也有人猜测程月棠是为了躲避杨越遥的追杀。 京城,皇宫。 “你可……看清楚了?那人……那人可……当真是乌苏国……师?” “儿臣看得清清楚楚,确然是乌苏国师!” 杨越遥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进宫请旨,要求缉拿程月棠与乌苏国师。 老皇帝说话时脸色苍白,喘息不已,看来这一年的日子他也并不好过,此时已经到了迟暮,苍老和衰弱不断侵蚀着他。 老皇帝坐在躺椅上,尽量让自己顺得过来气,对着杨越遥道,“即便……即便程月棠与……与乌苏国师一道,那……那又……能说明什么?” “父皇!当年杨季修叛乱,其中便有乌苏参与其中的影子,此时她与乌苏国师一道回京,其中因果不言而喻啊!” 杨越遥极力将程月棠与当年杨季修叛乱扯上关系,此次这般大好机会,他岂能轻易错过? 老皇帝抬眼看向天边的夕阳,那是金灿灿的光芒正映照在整个皇宫之内,不远处的湖水正鳞波闪耀,湖中几瓣莲叶正冒出水面透出新绿。 老皇帝想到了赐婚杨季修与程月棠之日,他曾言希望程月棠与杨季修要像青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切莫如那秋桂一般,随风而落。 而今,杨季修叛乱身死猎宫,程月棠却与乌苏国师堂而皇之的走进了京城。老皇帝心中忽的涌出一股悲痛,牵动体内淤积甚久的郁气,“哇”的一声吐出一口乌血。 “父皇!父皇!来人啊!” 杨越遥面色惊恐,急忙大喊。 当御医赶到时,老皇帝已被杨越遥命人抬回了寝宫,躺在龙床之上。 杨越遥站在床边看着幔帐之中奄奄一息的老皇帝,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翘。 这一天,他不知道等了多久。 从前太子杨越铭上位,他便在等着这一天,等着老皇帝咽气的这一天。而今,当看到老皇帝气息微弱,随时都会撒手西去之时,杨越遥如何还能忍住心中激动? “父皇,儿臣禀报之时……” 杨越遥还不死心,程月棠可以说是他最后的敌人,若不除之,杨越遥何以安心? 老皇帝躺在幔帐之中,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杨越遥的话,右手食指却是忽的抖动了一下。 “儿臣遵旨!” 杨越遥急忙跪拜,而后转身离开了皇宫。 幔帐之中的老皇帝看着杨越遥的背影,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化为无力喘息,老脸之上通红一片,嘴角溢出乌血,眼睁睁的看着杨越遥离开了皇宫。 老皇帝病危,皇宫戒严。 然而这时,唐英却出现在了秦国公府。 “月棠姐!” 唐英得知程月棠回来,早已迫不及待的要来秦国公府,然而却一直被昌平长公主拦着。唐英知道母亲是担心自己被杨季修叛乱一案所牵连,但仍是不住苦苦央求母亲准允。 最后老皇帝病危的消息传出,长公主这才放唐英前来。 程月棠看到唐英已然从失去常青山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心中极为欣慰,但是却因为看到唐英想到了杨季修,心中忍不住一震。 杨季修始终没有消息,不知生死,不知影踪。程月棠这一年想法设法去寻找杨季修与常青山,然而却一再失望而归。 “月堂姐,唐矩呢?矩儿呢,他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两人聊过一阵,唐英忽的想到唐矩是跟程月棠一起失踪的,当即问到唐矩为何没有回京。 程月棠看着脸上满是急切的唐英,心中生出一丝不忍,“唐矩,还在乌苏。” “他……他为何……为何没有回来?” 唐英脸色变得很是害怕,她害怕唐矩也出了什么事,因为按道理程月棠不可能抛下唐矩独自回京,她知道程月棠是什么样的人,知道程月棠不可能丢下唐矩于不顾。 程月棠双颊露出微笑,微微摇头道,“他没事,他很好,只是我不放心乌苏,所以让他留在了那里,你放心,待京城中的事一了结,我就马上让他回来。” 唐英闻言,心中稍定,缓缓点头后问到,“月棠姐,你们在乌苏查到了什么没用?” 唐英原本对杨季修和常青山生还已然不报任何希望,可是程月棠的失踪却给了她一丝寄托,让她重新振作了起来。她相信程月棠,相信程月棠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程月棠知道唐英对常青山的怀念,闻言鼻尖忽的一酸,因为她想到了杨季修,想到了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杨季修。 唐英见状当即明白了过来,心中颇感失落,但是脸上却仍是强忍着,苦笑着道,“月棠姐,没事的,没有了他们……我们……我们……” 唐英接连说了两个“我们”实在无法再说下去,那哽咽在喉咙的痛楚就像是一杯催人醉酒,直让唐英难以为继。 从第一次见到常青山,唐英知道这辈子已然无法和常青山分开。故此才暗中与常青山策划私奔,被程月棠识破之后,唐英仍是不死心,仍是坚持要与常青山在一起。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事,常青山回到东凉,唐英北上安州。 可是当听到常青山在乌苏与东凉边境始终的时候,唐英第一次感觉到了惊骇,连夜赶往东凉寻找。 在东凉孤身一人寻找常青山的途中,唐英更加明白了常青山对于自己的重要性,已然明白了常青山在自己心中的无可取代。 后来两人重逢,在宋明京城被杨越遥所追杀,再度被程月棠所救。两人可谓共生死同患难,之间情谊已然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而今,当程月棠对唐英缓缓摇头的时候,唐英已然明白常青山和杨季修的死已经成为了定局,她心中的所有幻想,所有希望,都随之烟消云散。就像支撑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根柱子也轰然倒塌,漫天尘烟之中,唐英无法分辨清楚这个世界。 程月棠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唐英,她本想说些什么,说些什么去缓和气氛,说些什么去让唐英不再哭泣。可是她做不到,因为唐英和常青山故事何尝不是她与杨季修的故事? 当年杨季修与常青山的死讯传来之时,程月棠当即被杨越遥押回了京城。而在程月棠出狱之后,唐英已然搬到了清罗寺,两人各自承受着相同的苦痛。 而今当程月棠和唐英在杨季修叛乱一案后第一次相见时,程月棠却很忽的发现,她们之间有着太多相同的地方。 唐英与常青山乃是同生死共患难的一对,而她与杨季修何尝不是? 从京城到金州,从金州到霸州,从霸州到北境,两人之间有过太多太多的经历,而这些经历都将两人越栓越牢,也将两人间的感情越炼越深,以至于谁都无法自拔。 失去常青山的唐英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而失去了杨季修的程月棠又何尝不是如此? 程月棠忽的觉得这世间实在诡异,忽的觉得好难过,仿佛面对的一切都变成了灰暗,如同唐英的世界崩塌,程月棠也感觉整个世界在不断下降,直将自己淹没。 程景况和程夜朗看着悲伤欲绝的程月棠和唐英久久说不出话,他们本以为两人已经从失去挚爱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可是如今看来,杨季修和常青山的死,对她们的打击远不止如此。 程景况当年也曾失去过挚爱,缪氏。程景况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股阵痛,也能够理解程月棠和唐英此时的心情,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两人,或许正应了那句话老话,“时间才是治愈一切伤口的良药。” 而程夜朗却是深感无奈的叹息,若说他不理解,那肯定不可能。可是纵然理解他也无法安慰两人,因为这其中的苦痛只有她们自己去化解,自己去治愈自己。旁人所能帮到她们的只是表面,心里的伤口,还是要她们自己去愈合。 国师站在一旁始终没有出声,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他仍是淡然的看着,既没有叹息,也没有上前劝慰。 程月棠拭去眼角泪水,轻轻将唐英拥入怀抱,“即便他们不在了,即便他们已经远去了,我们也要好好的活着不是吗?我们也要好好的活着为他们报仇,对吗?” 程月棠的声音很轻,只有唐英能够听到。 唐英抬起头看向程月棠,只见在程月棠眼中不知何时已然充满了坚定之色,仿佛是在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仿佛是在鼓励自己继续活着看她如何为杨季修和常青山报仇。 程月棠如同一个大姐姐一般为唐英失去脸上的泪水,而后捧着她的脸颊道,“不要哭,我们要笑着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唐英闻言,脸上满是不知所措,只是怔怔的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轻轻笑着,轻轻将唐英再度拥入怀抱。 夕阳的余晖洒下,在众人的脸上度上了一层金色,也将整个秦国公府蒙上了一层不容侵犯的神圣庄严之色。 第三百一十九章:针锋相对 今天的白昼好似特别的长,送走了唐英之后,程月棠转身看去,只见远处斜阳仍然挂在天空。 程月棠面向斜阳微微眯眼,那是一股温暖灿烂的感觉正从脸上慢慢沁入心底,而后在心底化作一道不断催促着她向前走去动力散入程月棠的五脏六腑。 回到府中,程月棠正准备让芍药去准备晚宴的时候,却不料门外忽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而后,门前府兵忽的被几个禁军提着走了进来。 程景况见状,眉头紧皱大喝道,“来者何人!” “程尚书,不过是两个府兵而已,也值得你这般大吼吗?” 杨越遥从禁军之中走进了秦国公府,脸上满是洋洋得意之色。 程景况看着杨越遥,脸上浮现一股厌恶,“宁王殿下,不知此时前来所谓何事。” 杨越遥看了看院中的程月棠,又看了看一旁的国师,“哟,今日这人可是当真凑齐了。程大小姐,好久不见。” 程月棠看到杨越遥如此兴师动众前来并未生气和担心,双颊之上反而涌现一副笑意,“宁王殿下也别来无恙。” “这位莫不是乌苏国师?瞧这模样,看来国师定然是和程大小姐一起的了。” 杨越遥三言两语便将程月棠与乌苏国师扯到了一起,言词之间满是戏谑。 国师看了看杨越遥并未说话,仍是双手缚在身后静静的看着。 程月棠对着杨越遥道,“宁王殿下此时前来莫不是前来捉拿霄阳与国师的?” 杨越遥闻言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拍手道,“程大小姐果然聪明,本王进府不过三句话便被大小姐猜中了来意。” 程月棠莞尔笑道,“宁王殿下过誉了,宁王这般动作,除开霄阳与乌苏国师勾结,想来也没有别的什么能惊动宁王殿下亲至了。” 程景况见两人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不由暗暗为程月棠担心起来。毕竟勾结乌苏国师可是死罪,非灭九族不可。 然而程月棠却丝毫没有担心害怕,脸上一丝急切也无,反而很是淡然和从容,仿佛对杨越遥今日前来缉拿自己和国师早有预料。 而杨越遥更像是已然胜券在握一般,根本不担心程月棠和乌苏国师能够在自己的眼皮子低下溜走,也从未想过这两人究竟还能如何脱罪。 杨越遥看着程月棠,心中早已将其当作了死人一般,“程大小姐,你是自己上车,还是本王请您上车?” “你要把我姐姐带到哪去?!” 程夜朗话音刚落,但却被程月棠拉住了。 杨越遥看着已然长大成人的程夜朗,不由笑道,“小世子,别着急,慢慢来,一个一个来。” 说着,杨越遥再度看向程月棠,好似并不着急就此缉拿一般。 程月棠仍是清风细雨的道,“宁王殿下,舍弟说话急了一些,还望殿下不要见怪啊。” 杨越遥闻言一笑,摆手道,“没事没事,不过是小朋友罢了,这点肚量本王还是有的。” 说着,杨越遥看向国师,“国师此番前来宋明,可是为鹿寻报仇来了?哎呀,你该好生策划一番才是啊,这般光明正大的随程大小姐入京,本王岂能无动于衷呢?” 在杨越遥心中,国师和程月棠入京,多半就是为了给鹿寻报仇。只是他心中有些疑惑,那就是乌苏国师怎么会和程月棠搅在一起。还是说这两人原本就认识?或者说程月棠消失的这一年时间便是在暗中培植了一个乌苏国师? 杨越遥自然知道程月棠的厉害,她能在仅仅一年的时间内让杨季修平步青云凌驾与自己和前太子杨越遥之上,那她自然也能在一年之内,在乌苏培养一个呼风唤雨的国师,这一点,倒是难不住程月棠。 然而国师对杨越遥的话仍是充耳不闻,仍是无动于衷的看着杨越遥。 这时,程月棠笑着道,“宁王殿下此番前来捉拿霄阳与国师,可是要带我们二人面见陛下?” 程月棠乃是老皇帝亲封的霄阳公主,除非老皇帝亲自定罪,不然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而乌苏国师就更不用说了,他乃乌苏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纵然与霄阳公主程月棠勾结,那也须得由老皇帝亲审。 杨越遥对着程月棠点头道,“程大小姐实在聪慧,本王汗颜啊……只是程大小姐既然知道本王来意,还望大小姐能够体谅,今晚便去刑部天牢住上一晚,明日咱们再去面见父皇,让父皇定夺可好?” 杨越遥虽然已然将整个秦国公府包围,但他也知道这程月棠和国师的能耐,保不准两人今晚逃脱,所以丝毫不肯让两人再在秦国公府待一晚。 程月棠闻言道,“殿下如此着急作甚,难不成我们俩还能插着翅膀飞了吗?” “诶!这可说不准,前太子杨越铭起兵造反之时,整个秦国公府可是被围得水泄不通,那程大小姐和那叛贼杨季修也也插翅逃了出去吗?” 当年前太子杨越铭起兵谋反,最后兵败皇宫,程月棠和杨季修冒险面圣求情才换来杨越铭一线生机,也从而破坏了杨越遥斩草除根的计谋。 程景况见杨越遥打定了注意要将秦国公府置于死地,当即脸色一沉,对着杨越遥道,“宁王殿下,你当老夫这五百府兵是摆设吗?” “程尚书这话说得……本王岂敢拿尚书大人亲自调教的府兵当摆设啊,再说了,就算尚书大人府中这五百府兵是摆设,外面不是还围着上千的巡防营吗?再退一步说,就算这上千的巡防营也不过尔尔,京城外可是驻扎着尚书大人最近调动过来的三路大军,本王即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是?岂敢与尚书大人为敌。” 程月棠失踪以后,程景况便立即启动了紧急方案,以军队来威胁杨越遥。若是杨越遥一再逼迫秦国公府,程景况并不在乎玉石俱焚。 而杨越遥最终的目的便是要掌控秦国公府,掌控宋明的军队,自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故此几番为难下来也没有更进一步得寸进尺。 可是杨越遥也趁机将程景况的部署打探得一清二楚,心中早已有了详细的应付之策。 程景况眯眼看着杨越遥,冷冷道,“既然宁王殿下已然知道老夫的能耐,那还望殿下能够收敛一些,切莫以为老夫当真老了。” 杨越遥闻言叹道,“程大人啊,本王何尝不想安生,但是树欲静风不止,程大小姐公然勾结乌苏国师!此事却让本王如何安生?难道要本王视而不见吗?” 说着,杨越遥好似失去了耐性一般,对着程月棠冷冷道,“程大小姐,你若是要谋反的,那就请尽快动手,不然,那就随本王走吧。” 杨越遥笃定乌苏国师前来是为鹿寻报仇的,而此时自己便就站在这里,乌苏国师要为鹿寻报仇,那此时便是最好的机会。然而乌苏国师一旦动手,那程月棠也就坐实了谋反的罪名。刺杀齐王可是大罪,与勾结敌国同罪论处。 然而国师闻言却仍是无动于衷,面具下的一张脸上丝毫没有任何表情。 程月棠看了看那国师,嘴角不禁微微上翘,看来国师还是遵守着当日两人的约定,进入宋明之后一切都听自己安排,自己没让他动手之前,他是不会对杨越遥出手的。 想着,程月棠对杨越遥道,“宁王殿下,你难道不想知道霄阳失踪一年究竟去了哪里,去干了些什么吗?” 杨越遥闻言,脸上第一次露出疑惑和不解,心中也第一次出现了忐忑。 他的确不知程月棠这一年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干什么。他只是猜测程月棠失踪一年可能与这突然冒出来的国师有关,但却不肯定。若是当真如他所料,那程月棠还不足为惧。可是如果程月棠不是这国师背后之人,那就说明程月棠定然还做了其他的事,不止勾结乌苏国师这样简单。 而程月棠的能力他是知道的,给她短短一年的时间,天知道她能办出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大事。 想到这里,杨越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他想到了在乌苏另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莫度。 莫度比乌苏国师更为快速的窜起,而且其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国师,几乎在眨眼之间便掌控了乌苏。而杨越遥在乌苏的暗桩——托索,也正是被这个莫度扳倒的。上一次在乌苏帝都刺杀乌苏皇帝险些丧命,也正是中了这个莫度的计谋,所以最后才杀了一个太子以扰乱局势最后被国师重伤之下逃脱。 想到这个莫度,杨越遥忽的正视起来程月棠,因为他担心程月棠真正所扶持的不是国师,而是那莫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程月棠的势力可就简直无法想像了。 首先,程月棠乃是程景况的女儿,也就是宋明大军的掌舵人。而程月棠一旦还扶持起来一个莫度,掌控着整个乌苏的莫度,那程月棠也就相当于掌控这宋明和乌苏的两国兵力! 这时杨越遥实在无法想像的事! 程月棠一旦手握两国兵力,谁还能阻止她? 想到这里,杨越遥忽的往后一退,喝道,“来人!给本王拿下!” 一众禁军得令当即上前将两人围了起来。 程月棠看着杨越遥突然之间变脸,不由再度一笑,“看来殿下已然想到了什么啊。” 第三百二十章:情势紧张 秦国公府中的形势突然变得紧张,杨越遥撕破脸皮要捉拿程月棠和国师。然而程月棠却仍是无动于衷的微笑试探,似乎并未对杨越遥的举动所感到一丝担忧。 而一旁的国师更是稳如泰山般的悠然站着,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与自己半分关系也无。 杨越遥阴冷的目光紧盯着程月棠,像是看到什么怪物一般不可思议,因为他不敢想像当程月棠掌握了乌苏和宋明军队之后的后果。而且在他心中,此时除了惊恐骇然,还有愤怒。因为他谋划了数年之久为的便是掌握乌苏和宋明,然而此时程月棠却可能先自己一步达到了! 也就是说,杨越遥经营了数年之久的计划仅在程月棠消失一年之后便彻底将其打破了,而且程月棠还轻而易举的便达到了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 杨越遥愤怒之余更是对程月棠充满了无限杀意,此次无论程月棠如何辩解,杨越遥也不可能再放过她! “程大小姐,有什么话,咱们还是到了刑部大牢再说吧!” 杨越遥话音未落,一旁的禁军已然朝程月棠冲了上来,长长的钩戟在院中布下一道奇特的阵法,将程月棠和国师围在了其中。 程月棠看了看这些有模有样的禁军,不由对着杨越遥笑道,“怎么?宁王殿下对阵法也有所钻研?刚好,霄阳最近也颇有研究。” 说着,程月棠已然一跃而起,银针四射将前面一排的禁军全部射翻在地。可是不待程月棠落下,后面的禁军已然喊叫着冲了上来,长长的钩戟朝着程月棠的双脚勾去,要将其在空中勾落。 这时,国师拂袖一摆,如一只大鸟般从地上跃起,一掌挥出,破空声随之响起,而后便看到前方的数个禁军尽数倒在了地上。 程月棠得国师援手,银针再射,双脚稳稳落地而后矮身一摆,将身前庭院扫出一个大大的空地。 杨越遥见势不妙,急忙喝道,“程月棠!你胆敢抗旨!” 话音未落,杨越遥拔地而起,手中长剑应声而出,自下往上划出一道剑锋,直指程月棠的小腹。 程月棠此时刚好重新站起,瞥见杨越遥的长剑袭来,当即侧身闪过,玉手微微一摆,穿过了杨越遥的剑花,直拍向杨越遥的心口。 国师解决掉几个站在最前面的禁军,反手握住一柄钩戟用力一拉,将那禁军拉了过来,而后扔向杨越遥。 杨越遥两边临敌,无奈只得收手回撤,可是程月棠却不依不饶的踏进了杨越遥的剑圈,玉手如穿花引蝶般刺穿了杨越遥的剑圈,银针脱手而出。 杨越遥刚刚多开国师扔来的禁军,眼角余光见到程月棠手中银针射来,急忙倒飞数丈,双脚在身后的墙壁上猛的一点闪电般朝程月棠射来。 其他禁军看到杨越遥已然下场,当即也不再犹豫全都发了疯似的向着程月棠和国师扑来。 程月棠和国师一面不断阻挡禁军的冲击,一面还要提防着杨越遥的偷袭,虽然有些慌乱,但出手之间却并不失章法。 杨越遥见两人甚为顽强,地上倒下的禁军越来越多,当即怒喝一声,“弓箭手!” “杨越遥你敢!” 杨越遥的声音未落,程景况却忽的大喊了起来。 可是杨越遥哪里听他的呼喝,秦国公府大门以及院墙上瞬间被弓箭手站满。 而秦国公府内的房屋顶上,程景况的府兵也举着弓箭冒出了头。 “尚书大人,那咱们就看看到底谁更有胆量!弓箭手听我号令!” 杨越遥退至墙下,右手已然高高举起,只要他一声令下,墙上的弓箭手便会立即射箭。 程月棠和国师急忙各自抓来一个禁军挡在身前,程景况抓着程夜朗闪身到柱子之后。 “放!” 杨越遥已然打定了注意要置程月棠与死地,所以再也无所顾忌,便是事后程景况弹劾他公然袭击秦国公府他也无所畏惧。因为程月棠勾结乌苏国师乃是铁证如山,这里这么多的禁军都看见的。她程月棠再如何辩解也是于事无补,更何况杨越遥根本没打算让程月棠到老皇帝面前去辩解。 箭矢如雨,直接将场中的禁军射成了筛子。 “殿下!” 蒙旭因杨季修逆反案牵连,早已被老皇帝“辞去”大统领一职,所以宫中禁军便正式落入杨越遥的手中。此次跟着杨越遥前来拿人的,正式禁军的副统领。他看到杨越遥打算鱼死网破,当即心中大震,急忙喊到。 可是杨越遥却对之视若无睹,充耳不闻,仍是不停的命令墙上的弓箭手放箭。 前厅大门被箭矢插满,程月棠和国师手中的禁军已然被射成了刺猬。 这时,程月棠反手将手中禁军扔到杨越遥身前,而后一跃而起银针直指杨越遥。 国师见状也是将手中禁军猛的一扔,而后闪电般冲向了杨越遥。 擒贼先擒王,这是万古不变的道理。 程月棠的银针去势很疾,但是对面弓箭手的羽箭也不慢,程月棠手中银针刚一出手,对面的羽箭便到了眼前。无可奈何之际,程月棠却猛的双手往前一震,风袖顺势而出卷住了眼前的羽箭,而后反向射了回去。 程月棠自离开宋明进入乌苏以后便再也没有用过风袖,一年之久。此时再度使出,程月棠不由有些陌生,但幸好程月棠的内功尚可,那羽箭被程月棠卷住之后倒射而出,直命中刚刚射箭的弓箭手,院墙上传来一声惨叫。 而在墙下的国师此时已经到了杨越遥的跟前,手中忽的出现一柄长剑,剑花四绽,剑影重叠,直让杨越遥眼前一阵恍惚。 可是杨越遥当日能从国师手中逃脱,也并非徒有其表,手中长剑不疾不徐在身前一摆,而后顺着国师剑锋往下,直接将国师的剑招半路破解。 国师见状并未着急,右手猛的一抖,手中长剑忽的涌出一股巨力将杨越遥的长剑弹开,而后顺势矮身,长剑往上斜刺而出。 看到国师的剑招,杨越遥忽的一震,刚好挥剑挡开国师的长剑,却不料程月棠的银针已然来到了近前。 这时,程景况将程夜朗送入大厅之后,而后对着房顶上的府兵喝道,“弓箭手!给我射!” 程景况已然看穿了杨越遥的奸计,他今日前来便没打算让程月棠活着离开。程景况如何能容得他开自己的府中如此放肆,当即让弓箭手还以颜色。 顿时,秦国公府院墙的上的弓箭手被府中府兵猛的一射,只得将羽箭转向了府兵。 程月棠压力顿减便急忙朝杨越遥攻去。 而刚刚一直在掠阵的副将统领见状,也急忙上前帮助杨越遥。 如今杨越遥在朝中什么威势他可是知道的,若是让这主子伤了分毫,只怕他这个禁军副统领也就当到头了。 杨越遥本在应付国师的长剑,却不料程月棠的银针射到,连忙在身后院墙上猛的一点朝一旁掠去。 然而国师岂能轻易放过,当即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可是却被那副将一阻,落在了地上。 杨越遥跃至秦国公府大门,眯眼看着下方的程月棠而后大喝一声,再度冲了下来。 程月棠不退反进,双腿微一弯曲,也猛的拔地而起朝着杨越遥冲去。 杨越遥在空中长剑变幻数次,最后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剑阵,想要将程月棠罩在其中,大奈何程月棠轻功绝顶,手中银针更是鬼神莫测,刚一出手便将杨越遥的剑阵一冲而散。 杨越遥落地,反手再度刺出一剑,剑锋倒映着斜阳,异常刺眼。 程月棠被那斜阳光芒一晃,手中银针失去了准头,直直射入一旁的石桌之上。 这时,国师反手逼退副将,再度朝杨越遥袭来,但是却被后方的禁军再度一阻。 国师反手挥出一剑,喝道,“尔等找死!” 话音落下,国师不再留情,剑剑凌厉,直指这些禁军的要害。 那禁军副将见识不妙,正要唤人将外面的禁军全都叫进来,却不料国师鬼魅般出现在了他身前,而后挥手一剑抹在了其脖子上。 就在那副将倒下的时候,程月棠也翻身落在地上,可是这时杨越遥已然摆好了剑势,长剑长驱直入,剑锋凛冽如刀,在空中带起一溜破空之声。 程月棠刚站稳脚跟,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那剑锋已然到了眼前,电光火石间,杨越遥却忽的觉得手脚一软,长剑脱手飞出从程月棠的耳畔掠出,钉在了身后的门柱之上。 程月棠借机上前,一掌拍在杨越遥的肩膀,杨越遥瞬间倒飞而出,撞在了大厅外的柱子上,嘴角溢出血来。 国师解决掉副将,看到杨越遥已然败下阵来,长剑环绕一圈喝道,“谁敢再上?” 场中禁军和墙上的弓箭手失了主脑,一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程月棠看着倒在地上死死盯着自己的杨越遥,嘴角不由微微上翘,缓缓走近道,“宁王殿下,这下还有谁能保得住你的项上人头?” 程月棠话音落下,国师也缓缓走了过来,长剑不动而响,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然而杨越遥却一言不发的死死盯着程月棠,好似要将其生吞了一般。 程景况看着地上的杨越遥,冷声道,“宁王……” 之时程景况的话还没说完,地上的杨越遥却忽的一月而去,长剑直直对着程月棠心口刺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生死时刻 秦国公府内,程月棠依靠着在乌苏研制出来的七里香本已经将杨越遥制服,却不料在程月棠靠近时,地上的杨越遥忽然跃起,长剑直指程月棠的心口。 就在这时,一旁的乌苏国师突然奋不顾身的转身搂住了程月棠,而杨越遥的长剑却穿透了他的手臂。 杨越遥一击得手,拔剑再刺,程月棠急忙将国师护在身后,风袖裹住了杨越遥的长剑,暗中射出两道银针。 可是杨越遥却似乎早有防备般轻易的躲开了,顺势还将长剑收了回来。 程月棠趁机回身看向国师,只见国师的手臂已然被刺穿,此刻正流出大量鲜血。 因为国师带着面具,程月棠看不到他脸上此刻的表情,但不用想也知道国师此时定然疼痛难忍。 程月棠急忙撕下衣裙一角替国师包扎,但杨越遥哪里给她机会,闪身再上,口中还兀自叫到,“你们再等什么!” 话音落下,秦国公府外忽的跃进来数十个黑衣人,纷纷朝着程月棠冲去。 这时,程景况揉身进场,手中钢刀将最前面的黑衣人荡开,而后大手一挥,百十来个府兵出现在了院子之中,将黑衣人和杨越遥团团围住。 杨越遥一击不中立刻收手,看着场中形势,嘴角不由微微上翘。他可是知道这些黑衣人的厉害,比起自己的影卫更胜一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杀了程月棠! 程月棠替国师包扎好了伤口,看到杨越遥嘴角的阴笑,心中已是雪亮,当即冷声道,“杨越遥,今日便彻底做个了断吧!” “正有此意!” 话音未落,杨越遥人影已经冲了上来,途中将两个府兵刺翻后长剑划出一道弧线,直指程月棠的手臂。 程月棠不疾不徐,风袖应声而出,双脚在地上轻轻一点,越过了杨越遥的头顶,银针从杨越遥的身后射出。 然而杨越遥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反手将银针扫落,长剑下摆往上,再度对着程月棠刺去。 身在空中的程月棠正往地上落去,看到杨越遥的长剑刺来,不仅没有避让,反而风袖再度前挥,想要裹住杨越遥的长剑。 可是杨越遥中了一此招岂能没有防备,当即极速挥动长剑,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剑影。 而这时,地上的程景况也已然和跃进来的黑衣人交上了手,程景况手中钢刀与其匕首一碰顿觉不妙。 程景况只觉得眼前这些黑衣人内功实在深厚,饶是自己被他们一撞也不由得有些心神颤抖。 程景况尚且如此,那府兵更不用说,刚一交手,不少府兵便瞬间倒下,鲜血喷洒一地。 见状,程景况急忙喝道,“囡囡,速战速决!” 程月棠眼角余光瞥见地上形势,急忙翻身落地,趁着杨越遥还未追来的时间朝那些黑衣人射出几道银针。 可是这些黑衣人的反应堪称极速,程月棠的银针刚刚出手,黑衣人便已然变了方位,身影闪动间避开了银针。 这时,杨越遥忽的再度袭来,剑影重重叠叠无止尽,剑花一朵接着一朵绽开,竟将程月棠在瞬间笼罩。 程月棠看着杨越遥手中剑尖上的剑花,心中不由一震,如此精妙绝伦的剑招,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可是程月棠经历了这许多,心神早已坚定,看到剑花闪烁,她急忙将风袖收了回来,银针出手延缓杨越遥的攻势。 然而程月棠的银针毕竟只能延缓杨越遥的攻势,待程月棠的银针一过,杨越遥便立刻冲了上来,长剑挑起数朵剑花对着程月棠刺来。 程月棠连连后退,但退到墙角处时,已然退无可退! 杨越遥的剑花瞬间冲了过去,如一个巨大鲨鱼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程月棠吞噬! 而就在这鲨鱼的血盆大口咬下的一瞬间,程月棠所站之处忽的窜出一股青烟,杨越遥的剑花猛的穿透青烟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之上。 “轰!” 墙壁轰然倒下,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杨越遥收剑而立,待青烟散去,却哪里还有程月棠的身影! 程景况刚才也注意到了程月棠的危急,本想前去救援,却被几个黑衣人给围住了。 此时看到程月棠并未被那杨越遥的剑花击中,当即松了一口气。 杨越遥怔怔立在原地,他怎么没想到程月棠居然凭空消失了! 这是何等奇术?! 杨越遥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然而就在杨越遥看着墙上的窟窿出神时,程月棠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杨越遥的身后,银针出手配合风袖直接往杨越遥的脑袋上袭去。 刚刚那利用青烟脱身的手段乃是乌苏飞天侠客羽吉教给程月棠的,程月棠在与乌苏皇帝还有国师谋划婚礼一事时,羽吉便将此术交给了程月棠和国师。然而只有程月棠最先领悟到。 此乃幻术,程月棠也不知自己为何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领悟,她估计是因为自己重生,身体或者精神与常人有所不同。 此时的杨越遥正看着墙上的窟窿出神,忽的听到身后传来几道风声,急忙挥剑转身,将银针击落,然而却还是被紧随而至的风袖给击中,倒飞而出,穿过了墙上的窟窿落在了秦国公府外的大街上。 因为此时已是傍晚,秦国公府又身处胡同深处,所以外面的大街上根本没有人。 杨越遥一翻而起,突出胸中闷气朝着程月棠再度冲了进来。 程月棠见自己一击之下杨越遥仍能起身,想来杨越遥定然也已经服食了什么天材地宝,隔绝了自己风袖上的毒香。 程月棠从骆婆婆处学来不少毒术,全都武装在自己身上,不仅银针,就连风袖上也侵染着毒香,一般人被击中哪里还有能够起身的道理。 可是看到杨越遥再度冲来,也不及多想,双脚在地上轻轻一点,风袖下摆如两道凤炎一般冲向杨越遥。 杨越遥闪身上前,避开了程月棠的风袖,反手挥出一道剑花。程月棠见其速度依旧如此敏捷,当即暗自心惊,侧身躲过剑花,双手猛的一卷,风袖随之翻腾紧随杨越遥而去。 杨越遥也没想到程月棠失踪一年,武功竟有如此长进,当即厉喝一声,长剑在空中绕了个弯,对着程月棠猛的刺去。那锐利的剑锋已然浮现一股浓浓的黑色,像是剧毒无比。 杨越遥在北境吃过一次亏,自然不会再吃第二次,而且还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可是程月棠是何人?那是用毒的行家,见状并不慌张,风袖微微上扬,荡开了杨越遥的长剑,而后银针出手,对着杨越遥的小腹射出。 银针去势很快,可是杨越遥的反应也不慢,转身挡下银针,长剑横着猛挥,将程月棠的风袖截断。 少了风袖的程月棠翻身落地,在地上猛的一点,身影闪烁眨眼便到了杨越遥的眼前。 杨越遥识得程月棠轻功的厉害,当即挥剑斜刺,在身前划出一个剑圈,想要将程月棠阻挡在外。 然而程月棠却好似看穿了他的意图一般,玉手拈花弹指,轻轻弹出一缕清香漂浮在杨越遥的剑圈内。而后,身形再度一闪,退出了杨越遥的剑圈。 杨越遥以为程月棠少了风袖也害怕自己的剑圈,当即不依不饶的跟着掠了过来,剑影不断闪动,将程月棠包围,剑锋带起阵阵风声将程月棠的射来的银针一一弹飞。 这时,程月棠不退反进,揉身冲进了杨越遥的剑圈,脚下步伐微微一转,带着杨越遥的剑锋绕了一个圈,而后左手向前猛的一推。 杨越遥被程月棠带着一转,身体已然有些失去平衡,再看到程月棠手掌拍来,当即横剑来挡。 可是没想到程月棠如此一招仅仅是虚招,右手在袖中略微一转,一道白色光芒瞬间窜出,朝着杨越遥猛的扑去。 杨越遥不及反应,被那白色光芒击中顿时伸手去抓,可是刚一入手便感觉那白色光芒甚为滑溜,只在自己肩头咬上了一口便顺着自己的后背跳在了地上,最后掠回了程月棠的袖中。 程月棠伸手抚摸着袖中的白玉龙,看着对面已然有些站立不稳的杨越遥,心中顿时稍安。 白玉龙乃世间奇毒,杨越遥上次在北境便是被这白玉龙张口咬了一下,而导致差点中毒而亡。今次程月棠故计重施,尽管杨越遥已然再三防范,可是没想到还是中了程月棠的招。 而程月棠开始先自断风袖为的便是诱骗杨越遥,让他以为自己没了风袖便无法再独挡他的进攻。 杨越遥心中对程月棠杀意本就决然,看到如此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但是越是心急,他便越是容易露出破绽,最终被程月棠得手。 杨越遥只觉脑中一阵剧烈疼痛,眼前的程月棠也渐渐变得模糊,阴毒的双眼也随之变得迷离,想要大声的吼叫却如何也发不出声来,最后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程月棠见杨越遥已然倒下,当即加入了程景况和府兵之中,有了程月棠的加入,程景况压力顿时一减。 黑衣人看到杨越遥倒下,顿时也不再恋战,与程月棠换过几招之后便抽身退去。 程月棠看着逃走的黑衣人,再看了看地上的杨越遥,正要走过去一剑结束这个恶贼的狗命时,秦国公府的门外却忽的传来一道尖锐的叫声,“圣旨到!” 第三百二十二章:勾心斗角 程月棠刚刚将秦国公府内的形势未定下来,却不料老皇帝的圣旨却突然驾到。 程月棠虽然早有预料,可是这圣旨来的时间却是让她甚为讶异。 宣旨的乃是老皇帝身旁的亲信,王公公。 王公公看到秦国公府前院中满院狼藉,更看到宁王倒在院中一动不动,似是已然死去,当即骇然问到,“此间发生了何事?为何会如此啊?” 程月棠看着王公公笑着道,“公公难道不知吗?” 王公公看了看程景况,又看了看程月棠,急忙摇头道,“我怎么会知道…….” 程月棠对着王公公拱手道,“公公今日前来只是为了传旨吗?” 王公公应到,“自然是为了传旨。” 说着,王公公摊开圣旨念道,“霄阳公主离京一年,朕念程家忠烈,并未多言,皇后也甚为挂念,而今归来,自是好极。特令霄阳公主不日进宫见驾,与皇后以叙一年之别。” 程月棠接过圣旨,心中顿时明白了老皇帝的意思。 不论程月棠到底有没有勾结乌苏,老皇帝心中多少还是不放心,杨越遥前来捉拿此时看起来也并未得到老皇帝的准允,看来杨越遥此番前来,定然是自作主张。 程月棠拜谢王公公后道,“王公公要带宁王殿下离开吗?” 王公公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看了看程月棠,“老奴不知公主殿下再说什么,老奴告退。” 王公公能在这混乱的京城混至今时今日的地位,当然有他的本事,也有他的能力。 他看到秦国公府前院中的情况便已然知道了一切,只是程月棠既然没有明言,那他也不必将自己扯进去,这种党争的结果,他可是看得太多太多。 可是王公公如此一来,程月棠想要彻底了解杨越遥的狗命却是无法实现了。 因为王公公亲眼看到宁王倒在了秦国公府之中,程月棠若是将之杀死,只怕秦国公府这个杀害亲王的罪名便背定了。 待王公公走后,程月棠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解药扔给了一旁的府兵,“喂他服下。” 国师见状急忙上前问到,“大将军此举何意?” 国师看到程月棠要救治杨越遥,心中急了,竟直呼程月棠为大将军。 程月棠看了看地上的杨越遥,又看了看正紧紧捏着自己手臂的国师,不由冷冷道,“此贼还有底牌没有出完,我们不用急在这一时。” 这王公公今日来得如此恰到好处,程月棠不得不怀疑杨越遥背后之人已然开始插手京城中事。 而在这之前,程月棠关于此人的一点痕迹也没捕捉到,没想到此次杨越遥生死攸关之时,此人竟为了保下他出手了。 程月棠说完之后便立刻吩咐府兵清扫前院,顺便将杨越遥扔了出去。 还是刚才那个问题,王公公已然知道了杨越遥身在秦国公府,倘若他在秦国公府死去,老皇帝就算再是有意维护秦国公府,那杨越遥背后之人也定会趁机打压,而这样谋害亲王的罪名,可不是秦国公府此时能够承担的。 国师听到程月棠的解释也没有再多问,毕竟此时身在宋明京城,他也见识过程月棠在宋明的能耐,自然知道什么叫做进退。 这时,燕无声从府外走了进来,看到程月棠当即拜倒。 “打听到了什么?” 程月棠在得知杨越遥带人前来秦国公府之时,便安排了燕无声去皇宫打探消息,若是能够打听到谁在这段时间内出入皇宫,那此人便极有可能就是杨越遥背后之人。 然而燕无声闻言却缓缓摇头,“并没有人出入皇宫,好像是陛下自己下的旨。” 程月棠听罢,脸上略微有些失望。 她当然清楚不可能是老皇帝亲自下旨来解救杨越遥的,因为以他目前的状况,根本不可能清楚的知道宫外到底发生了何事。而且以他目前的状态,他如何能准确的判断出秦国公府内谁胜谁负?要知道,杨越遥可是带着一大批精锐前来,而且打定了注意要杀了程月棠。 所以,一定是宫外的人将消息传了进去,但是她却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谁。 此人能在这般情况下仍是不露任何蛛丝马迹,可以想见此人究竟是何等神秘。 清扫好前院之后,程月棠亲手给国师再度包扎了一下手臂,而后再开了个药方让芍药前去取药。 国师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什么计划?” “当然是杀杨越遥的计划。” 国师的声音很轻很淡,似乎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痛快。毕竟算上今日,杨越遥已是第二次从他受伤逃脱了。 程月棠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此事不急,老皇帝能保他一时,但肯定保不了他一世,机会很快就会有的。” 程月棠对国师还是有一丝忌惮,因为至今她还未弄清楚国师的来历。 对于程月棠而言,杀杨越遥当然是必须要进行的,只是怎么杀,杀了之后该怎么办,这些对她来说才是最应该考虑的。而不是如国师一般先将杨越遥杀了再说。要知道,此时他们可是身在宋明,老皇帝病危已久,宋明朝廷随时都有可能改朝换代,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谁也不能清楚的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所以,程月棠不得不谨慎。程景况与程夜朗还身在宋明,还需要她来保护。 程景况看着程月棠脸上的微笑,似乎已然想到了什么,但是见她没有明言,程景况自然也清楚其中原因,当即对着国师道,“国师今日为救小女而负伤,老夫感激不尽,日后若有差遣,老夫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料国师却是摆手道,“程大人不必多礼,在下与大将军本就在同一条船上,大将军若是有什么意外,即便在下能够回到乌苏只怕也活不了。” 国师前来宋明时,临行前乌苏皇帝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护好大将军的安全,因为程月棠这个大将军一旦出事,那乌苏国内势必会陷入混乱,这是此时乌苏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程月棠几乎掌控着整个乌苏的军队,而程月棠一死,这些军队到底由谁来主管,谁来掌控?而谁又能掌控得了?乌苏皇帝对此不得不担心。 程月棠闻言,对着国师施了一礼,拱手道,“国师今日之恩,月棠谨记在心。” “接下来该怎么办?” 国师问到。 程月棠看了一眼大厅之外已然暗黑下来的天空,缓缓到,“等。” “等?” “国师今日没听到宫内传旨吗?让我不日进宫与皇后叙旧。” 程月棠心中已然有了算计。 国师好像还是有些不明白,当即再度问到,“那为何要等?明日进宫不就可以了?” 程景况也甚为好奇,睁着眼睛瞧着程月棠。 这时,程夜朗忽的道,“姐姐的意思莫不是等老皇帝传旨宣姐姐进宫禀明今日之事?” 程月棠闻言一笑,“想不到我家夜朗当真聪明。” 程景况和国师面面相觑。 程月棠解释道,“今日之事杨越遥醒后定然会上报给老皇帝,老皇帝为了皇室颜面定然会传旨命我进宫详述此事前因后果,好一探究竟。我要等的便是老皇帝下旨宣我进宫。” “可是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被动了?” 国师明白过来,心中不由起疑。 因为宋明皇帝一旦传旨让程月棠进宫,那无疑于是审讯程月棠,而杨越遥甚为皇子,自然会得到宋明皇帝的庇护,多少会刻意为难程月棠。 程月棠好似看穿了国师心中所想,闻言摇头道,“你可能不太了解咱们这位宋明皇帝,有些事,待日后你自会明白的。” 国师见程月棠有意隐瞒自己,当即也不再多言,与众人施了一礼后,便由府中奴仆带着下去休息了。 程景况见国师离去,不由对着程月棠问到,“囡囡,此人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程月棠闻言摇头,“我也不知。此人来历甚为神秘,我在乌苏调查甚久也没有头绪。” 程景况叹道,“如此之人待在你身边,为父当真是担心啊。” 反倒是程夜朗闻言却并没有为程月棠感到担心,反而饶有深意的看着程月棠道,“姐姐,你不会是在利用此人吧?” 程月棠笑着道,“何有如此一说?” “这个国师前来宋明为乌苏太子复仇,师出有名。尽管是与姐姐有所关系,只要姐姐在皇帝陛下面前死活不承认这层关系,杨越遥纵然有千方百计只怕也难以说动皇帝陛下。而此人一旦得手,那姐姐便不用再伪装,大可以将早已安排好的乌苏大军开进宋明,而到时……” 程夜朗在这一年之中的确成长了不少,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而且句句在理,与程月棠的想法不谋而合。 程月棠闻言当即欣慰不已,叹道,“我们的小夜朗看来是当真长大了啊!” 程夜朗摸着后脑勺道,“我本来就不小了。” 程景况看着这俩姐弟,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俩姐弟什么时候能消停点啊……” 其实在程景况心底,他始终还是希望这俩姐弟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至少不用像现在这般整日提心吊胆。 然而现实却是不允,程月棠也知道父亲的理想难以实现,所以对此一直没有太过在意。 第三百二十三章:朝堂发难 白玉龙的蛇毒确然是天下奇毒,甚至已然达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然而杨越遥当日在北境已经中过一次毒,而且事后还命人找来了宋明大量毒师为其研制百毒不侵的药液用以浸泡身子。 事后,杨越遥虽然无法全然抵抗白玉龙的蛇毒,但他的身体却多少有了一些抗性,再加之程月棠给他服下的解毒药丸,杨越遥体内的白玉龙蛇毒并未取其性命。 程月棠在与之打斗的过程中便发觉了杨越遥体内的毒抗,所以让其服下解毒药丸之后便直接将其扔了出去。 这其中原因并不难猜,以杨越遥那惜命如金的性格,上次在北境差点中毒身亡,回到京城之后肯定会有所防范。程月棠对其了如指掌,自然一猜之下便想到了其中原因。 果然,没过两日,杨越遥便醒了过来,得知程月棠并未离开京城以后,当即将此事禀奏了上去,还在老皇帝面前添油加醋了一番。 然而此事的老皇帝已然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朝廷大事已完全交由三省六部主持,当然,杨越遥在这三省六部之中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朝堂之上,杨越遥将程月棠勾结乌苏国师一事公之于众,而后命中书令下旨传召程月棠进宫。 程月棠乃是老皇帝亲封的霄阳公主,除了老皇帝之外,无人能定其罪。所以中书令的旨令也很明确,没有明言程月棠是否与乌苏国师有所勾结,而是婉言邀请程月棠进宫商议国事。 程景况在朝堂之上与杨越遥发生争执,这是无可厚非的。然而程景况在朝堂之上本就势单力薄,再加之此时老皇帝病危,所有大臣都把目光聚焦在杨越遥身上,认定了杨越遥会成为国主,所以程景况与其一番争执下来,丝毫没有占得便宜。 “宁王殿下,大不了就玉石俱焚,老夫征战沙场数十年,可还从未怕过谁。” 程景况急了,他知道程月棠进宫以后会发生什么,杨越遥在秦国公府已然没打算让程月棠活着进宫,那程月棠一旦进宫,还有命活着离开吗? 程景况手握宋明军权,乃是他唯一的底牌,杨越遥想要继承皇位,多多少少还要看程景况的脸色。 然而此时杨越遥却似乎并不担心程景况与自己玉石俱焚,阴冷的笑意跃然脸上,对着程景况道,“程大人,如此说来,您是要学您女婿,走前太子的老路咯?” “杨越遥!你莫要得寸进尺!” “程景况,你胆敢直呼殿下大名!来人!来我拿下!” 忙着在杨越遥面前立功的禁军副将已然迫不及待地呼喝,殿外一众禁军急急入内,将程景况围了起来。 殿内的大臣们见到这一幕,已然明了杨越遥与程景况之间肯定要硬拼,当即纷纷往后退开。 程景况看着这一干禁军,又看了看正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杨越遥,不由冷冷笑道,“杨越遥,难道你还想凭着这三万禁军镇守京城?” 程景况安排在京城外的驻军已达十万,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杨越遥闻言道,“程大人,本王知道你在京城外有十万大军,但是你大可进攻进程看看,看看究竟能不能攻进来。” 杨越遥好似根本没把程景况的十万大军放在眼里,直言让程景况进攻京城试试。 这时,殿中大臣急忙对着程景况喝道,“程景况,你要造反么?!”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杨越遥是在逼着程景况造反,但是程景况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到了如今已然无法继续忍下去,因为一再后退,秦国公府便难以保全。 这些大臣自然不希望在此时发生这等大事,毕竟老皇帝病危,朝中能够主持大局的人少得可怜,再加之宋明与乌苏边境最近传来消息,乌苏四十多万大军已然开赴边境,内忧外患之际,宋明如何禁得起这般折腾? 程景况看着满朝文武,虎眼之中满是愤慨,一张老脸已然涨得通红,“尔等都是宋明子民,如今宋明这般形势,你们竟还想着明哲保身,也不怕伤了祖宗阴德吗?!” 程景况所能做的事只能强行震住朝中情势,毕竟他手握大军。然而一旦朝中形势超出了他的掌控,那他也无能为力,难不成当真要他起兵造反吗?他做不到,至少目前做不到。 老皇帝对他的恩德,他知道。他与老皇帝之间的情谊,也只有他与老皇帝两人心中清楚。老皇帝一日未死,他便一日不能做出愧对老皇帝的事,这是大丈夫之间的承诺。 一众大臣听闻程景况如何义正严词的喝问,闻言都是一怔。 杨越遥却是“哈哈”一笑,“程景况,本王不是宣霄阳公主进宫来查明事实,不知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难不成霄阳公主当真是乌苏的奸细?” “是啊……” “程大人……莫非令女当真是乌苏派来的奸细?” “是啊程大人,此事无论如何都要查明!” 一众大臣听到杨越遥的话,当即附和道。 程景况拂袖冷哼,“杨越遥,你与乌苏大将军托索勾结一事,难道以为老夫不知吗?” 程景况的话音落下,朝堂之上一片死静。 而后群臣哗然! “什么?!” “程景况,你莫要血口喷人,诬陷宁王殿下!” “程景况,你有何证据!” 杨越遥的党羽自然是心急火燎的为杨越遥辩解,他们不信,也无知。他们不知道杨越遥有没有勾结乌苏大将军托索,只是以为程景况是被杨越遥逼急了,所以血口喷人。 群臣激愤之时,杨越遥却仍是淡然摆手,对着程景况问到,“程景况,你说本王勾结乌苏大将军托索,先不说托索已经死无对证,即便是托索还活着,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本王勾结托索?难不成你能去将托索生擒,带回宋明审问吗?” 一众大臣闻言,均皆点头称是。 托索已经死无对证,即便没死,程景况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 程景况闻言喝道,“杨越遥!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程景况!本王一再容忍,你当本王当真不敢动你?来人!给我拿下!” 杨越遥亲自发话,殿中禁军当即便将程景况拿下,捆绑之后押倒在地。 程景况大声喝道,“杨越遥!你通敌卖国定然不得好死!” 杨越遥闻言恼羞成怒,飞身上前,一脚踢中了程景况的心口,恶狠狠的道,“程景况,你莫要以为本王当真不敢杀你!本王要杀你,便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杨越遥此时可谓已经完全掌控了宋明朝廷,只要能将程景况攥在手里,那便不担心宋明的军队不听自己号令。所以,杨越遥所缺的,无非是一道老皇帝金口玉言的诏书,他便可以从容不迫堂而皇之的登上至尊之位。 殿中大臣看到程景况被缚,当即对着杨越遥道,“殿下,而今陛下龙体欠安,还是暂将此人带下来,待陛下上朝之时再做决议吧。” 杨越遥知道就这样杀了程景况定然难挡悠悠之口,毕竟程景况位列三公,又是朝中重臣,他一个亲王,就算在朝中势力再大也无法擅自定夺这样一位大臣的生死。 闻言,杨越遥当即摆手道,“打进天牢,来日三司会审!” 程景况看着趾高气昂的杨越遥,心中激愤无以往复,一口牙齿咬得“嘣嘣”直响。 他也知道杨越遥所能做的只是将自己擒下,可是自己一旦身陷牢狱,程月棠和程夜朗却如何是好?他不敢想像当程月棠进宫之后会怎么样。即便是程月棠一口咬定那乌苏国师与自己没有关系,但是以杨越遥的恶性,会放过程月棠吗? 程景况厉声吼道,“杨越遥……” 可是他话音未落,便被身旁的禁军副将一拳殴打在了胸膛之上,顿时嘴角喷出一口鲜血。 杨越遥看着被禁军拖走的程景况,嘴角不由微微上翘。 这时,殿外忽的传来一道侍监的声音,“长公主驾到!” 杨越遥闻声一怔,心中暗想,此人这时前来作甚。 昌平长公主乃是老皇帝的亲妹妹,也是老皇帝之下,在朝中最有话语权的一人。长公主此时前来,定然不是简单的给老皇帝请安,杨越遥即便是再蠢,也能从中想到一二。 昌平长公主走到殿门,看着被禁军押着的程景况,不由皱眉问到,“何事如此?” 那禁军副将见到长公主急忙拜倒,此时闻得长公主问话,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得扭头看向殿内的杨越遥。 杨越遥闻声走来,看着禁军手中的程景况,而后对长公主拱手道,“小侄见过姑母。” 长公主还是那句话,“何事?” 杨越遥闻言道,“此贼在朝堂之上公然对本王不敬,还口出狂言诬陷本王,满朝文武俱皆可以作证,还望姑母能够……” 杨越遥话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没有说完。但是其中深意十分明显,杨越遥这般言语,无非是想让长公主对此视而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长公主却好似没有明白杨越遥的意思一般,仍是皱眉问到,“能够什么?查明实情么?” 言罢,长公主不给杨越遥说话的机会,径直对着那副将道,“放开程大人。” 那副将没有杨越遥的指令哪里敢放下程景况,当即动也不敢动的看向杨越遥。 第三百二十四章:对质 谁也没有想到,程景况即将被杨越遥打入大牢之时,会突然冒出来一个长公主。 长公主在京城中的地位不言而喻,作为老皇帝最为疼爱的亲妹妹,长公主手中不仅握有老皇帝留下的诏书,而且还是唐门中人,唐氏忠烈在宋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即便是杨越遥在此时面对长公主,也不由得变得谨慎起来。 听见长公主要禁军放开程景况,杨越遥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恼怒,眼角阴恻恻的目光斜斜望向长公主,“姑母,此时您就不要过问了吧。” 杨越遥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担心被别人听到,但是却又带着一股寒意,似乎并不惧怕长公主。 长公主闻言,不怒反笑,笑问道,“你是在命令我吗?” “小侄不敢。” 杨越遥躬身摇头。 长公主看了一眼杨越遥,对着身旁的禁军副将喝道,“我让你们放开程大人!没听到吗?!” 长公主的声音忽然变大,将地上的禁军副将吓了一跳,急忙对着长公主磕头施礼,而后让人解开了程景况身上的绑缚,带着人走了。 程景况捂着胸口站起身来,先是对着长公主拱手示意,而后看向杨越遥道,“宁王,这笔帐,程某定当谨记!” 说着,程景况便要转身出宫。 “等等。” 长公主却忽的将其叫住了。 程景况转身看向长公主,只听长公主道,“程大人,既然宁王殿下说你诬陷与他,难道你不解释解释吗?” 程景况和杨越遥闻言都是一怔,他们都没想到长公主居然在这时候说出这样一句话。 此言明摆着是在替杨越遥说话,而且是刻意在为难程景况。谁都知道程景况此时拿不出证据来证明杨越遥通敌卖国。 长公主话音落下,转身走向殿中,声音缓缓传来,“二位里面说话。” 三人重新回到朝堂之上,长公主站在大殿中央道,“陛下病重,朝中大事还需仰仗诸位大臣,此时乌苏蠢蠢欲动,内忧外患之际,我宋明朝廷更不可自乱阵脚。” 言毕,长公主转眼看向程景况,“程大人,无论你刚才言论对错与否,还望程大人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宁王殿下甚为皇亲贵胄,如此被人诬陷,传将出去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 程景况对着长公主拱手道,“长公主殿下,老臣刚才所言确有不妥之处,但老臣所言乃是实情,还望长公主能够详查。” “查?怎么查?托索已然死无对证,你让姑母如何去查?你分明是在诬陷本王,想要为你女儿脱罪!” 杨越遥迫不及待对着程景况喝道。 长公主闻言面露异色,问到,“霄阳公主?此事与她何干?” 闻言,杨越遥对着长公主道,“回禀姑母,程月棠勾结乌苏国师乃是小侄亲眼所见,前些日子小侄前去秦国公府拜访,还曾与二人发生过争斗,小侄不幸受伤。” “哦?还有这等事?” 长公主像是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一般,诧异之际将目光转向了程景况。 程景况闻言当即对着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切莫听此人胡言,小女乃是皇帝陛下亲封的霄阳公主,岂会勾结乌苏国师?” “那你敢不敢让程月棠到这朝堂上来对质?” 杨越遥当即对着程景况厉声问到。 程景况闻言噤声,脸上满是愤慨。 长公主看着程景况道,“事不辨不明,理不论不清。既然宁王亲口言道霄阳公主乃是乌苏奸细,勾结乌苏国师,而程大人又道没有此事,那何不让霄阳公主来到这朝堂之上与宁王当堂对质一番?” 程景况闻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被长公主摆手打断了。 “宁王,你即可派人前去将那乌苏国师擒来。中书令蔡大人,下旨传霄阳公主进宫觐见。” 长公主没有给程景况解释的机会,当即便让杨越遥前去拿人。 程景况此时想要再度辩解已是不能,因为长公主此时扮演的是一个中间人的角色,他再与长公主发生冲突,那便无疑于不打自招。 想到这里,程景况心急如焚,只望程月棠已然将那国师送出城去。 而就在杨越遥带人前去捉拿乌苏国师之际,殿外再度传来一声侍监的呼喝之声,“霄阳公主驾到。” 殿中所有都将目光转向了殿门,只见程月棠一身白色衣裙及身,正携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款款而来。 程景况看着程月棠有恃无恐而来,脸上当即露出疑惑不解之色。 而那杨越遥见状,心中先是一阵高兴,但是转念却也露出了担忧不解之色。 因为他也看到了程月棠脸上有恃无恐毫不在意的神色,像是程月棠根本不在乎进宫一般,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中一般。 反倒是长公主,看到程月棠之时,脸上忽露出丝丝微笑。 程月棠与乌苏国师进入殿中,先是对着长公主微微欠身,而后看向一旁的中书令蔡大人道,“蔡大人,你那圣旨到底是为谁而写?为皇帝陛下还是为宁王殿下?” 中书拟旨,向来是皇帝传令之后才能进行的。 中书令蔡大人闻言,当即露出惶恐之色,“公主殿下,此时陛下病重,朝中之事只得权宜办之。” “好一个权宜办之!权宜办之就可以随便拟旨吗?你当圣旨是儿戏吗?” 程月棠不鸣则已,一鸣便要惊人,当即将那蔡大人吓得魂不附体,擅拟圣旨可是死罪,便是他这中书令的一品头戴也保不了他。 这时,杨越遥忽的站出来道,“程月棠,你先别忙着指责蔡大人,你勾结乌苏国师一事还未弄清楚,你有什么权力干涉朝中大事?” 长公主也道,“霄阳,宁王殿下弹劾你勾结乌苏国师,这位是……” 长公主看着程月棠身边的乌苏国师,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程月棠笑着道,“此人正是乌苏国师。” 话音落下,满堂哗然。 程月棠居然承认了此人就是乌苏国师!她此举无异于承认了自己勾结乌苏国师,是乌苏的奸细! “想不到此事居然是正的。” “是啊是啊……” “程月棠当真是目中无人!” 群臣激愤,当即指责程月棠通敌卖国,居心叵测,理应就地处斩! 杨越遥挥手示意众臣安静,而后对着程月棠道,“程月棠,你与这乌苏国师出双入对,今日又一起来到这朝堂之上,难不成你还想抵赖说自己不是乌苏派来的奸细?” 长公主脸上也是凝重之色,闻言对着程月棠道,“霄阳,此事不可儿戏。” 一旁的程景况脸上满是绝望之色,看着程月棠连连叹息,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姑母,此事不必再查,满朝文武难道还能都是瞎子么?来人!给我拿下!” 杨越遥不待程月棠做任何解释,当即唤来禁军要将程月棠和那国师拿下。 可是程月棠却仍是镇定自若,脸上仍是淡淡微笑,似乎根本没将杨越遥放在眼里,目光只看向长公主。 “住手!”长公主喝退禁军,对着杨越遥道,“宁王殿下,此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未弄清楚,你这般举动是不是太过着急了。” 杨越遥指着程月棠与乌苏国师道,“姑母,如此这般明目张胆的互相勾结,难道还不够清楚吗?程月棠消失这一年多,定然在乌苏与这国师勾结,此番回京也定然是要陷我宋明朝廷于危局,刚才程景况诬陷本王勾结乌苏托索便是这二人所指使的!” 杨越遥一番话,合情合理,丝丝入扣,听上去的确像是这么一回事。 长公主闻言蹙眉,对着程月棠道,“霄阳,难道不想解释一番吗?” 程月棠看了看父亲,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而后又看向杨越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最后才对着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而今陛下病重,朝中大事均由三省六部商议处之,如今三省长官均在殿中,六部尚书除开户部尚书江大人之外,其余尚书也均在殿中,那咱们今日便来好生商议一番。” 说着,程月棠环视一周,看了看殿中的大臣们,朗声道,“宁王殿下弹劾霄阳乃是乌苏奸细,与乌苏国师勾结。那霄阳想问一问宁王殿下,你是如何得知的?你是如何得知霄阳与乌苏国师勾结的?” 杨越遥阴毒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程月棠,你当文武百官的眼睛是瞎的吗?你与这乌苏国师出双入对,难道本王与满朝文武均皆视而不见?” 不料程月棠闻言却是拍手叫好,“宁王殿下说得好,不过宁王殿下为何如此肯定此人就是乌苏国师?” 杨越遥冷声道,“本王曾亲眼见过此人,而且你刚才也承认此人便是乌苏国师。” 程月棠闻言微微点头,若有所思的问到,“原来是这样,那请问宁王殿下是在何处见过此人?” “乌苏帝都!” “哦,原来殿下是在乌苏帝都见过此人!那霄阳想问宁王殿下,你如何肯定你当初在乌苏帝都见到的那人便是眼前此人?!难道说宁王殿下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此人,即便是从乌苏帝都到京城这几千里之中,山重水复而宁王手下的探子也一直盯着此人而未曾眨眼?” 程月棠的声音忽的大了起来,像是在责问杨越遥一般。 第三百二十五章:最后的战役 程月棠与杨越遥在朝堂之上当堂对质,杨越遥指认程月棠身旁的便是乌苏国师,但是程月棠却一口咬定此人不是,反而责问杨越遥为何这般肯定。 杨越遥被程月棠一番急问,心中顿时一愣,但是脸上却仍是阴冷之色,“就算本王不能肯定那日在乌苏帝都所见之人便是此人,那你刚才可是亲口承认的,满朝文武可是都听在二中的,这你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长公主听罢杨越遥所言,当即点头道,“霄阳,确实如此。” 不料程月棠却是摇头淡淡一笑,露出一副无奈之色,叹道,“宁王殿下,霄阳说此人是乌苏国师那便是乌苏国师吗?那霄阳说你勾结乌苏大将军托索是不是也可以当真呢?难不成同是霄阳所说,还能黑白各一吗?” 闻言,朝中众人均是一怔,谁也没想到程月棠居然会如此之言。可是转念想想,好像程月棠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 她说此人是乌苏国师,可是谁能证明呢?难不成仅凭她一人直言便能证明此人是乌苏国师?同理,她说此人是乌苏国师,那此人就是。那她说杨越遥勾结乌苏大将军托索那岂不是也是真的? 这中逻辑显然不能符合常理,没有确凿证据,即便程月棠亲口所言也不能充当呈堂证供。 长公主闻言笑着道,“霄阳所言有理,她说此人是乌苏国师,但是谁能证明她所言就是真的呢?宁王,你可有证据直接证明此人便是乌苏国师?” 杨越遥闻言,恼羞成怒,他哪里去找证据,只是亲眼见过而已,可是他现在牵扯这件事之中,他的话不能当作证据。 “好一张伶牙俐齿!但是程月棠,你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一件事情,当日我去乌苏行刺乌苏皇帝之事曾与这国师交过手。” 杨越遥阴沉脸色忽的再度加重,冷冷语气带着丝丝寒意不断渗出。 可是程月棠仍是有恃无恐的看着他,“哦?那又如何?” 杨越遥对着众臣道,“诸位,当日本王潜入乌苏帝都,在乌苏大将军莫度与乌苏公主的婚礼上曾刺杀过乌苏皇帝,奈何最终被莫度的奸计所骗,最后只能将乌苏太子杀死。” “啊?!竟然是宁王殿下所为!” “宁王殿下舍己为国!吾等佩服!” “宁王殿下实乃宋明之幸!” 朝中大臣还有许多不知此事的,刚一听闻当即对杨越遥产生了莫大的敬佩,毕竟刺杀一国太子是何等困难之事,他竟然悄无声息完成,直到此时才说出来。 杨越遥摆手示意众人安静,而后看向国师道,“当日在刺杀乌苏皇帝的婚礼上,本王曾乌苏国师交过手,乌苏国师的小腹还曾被本王的手下所划伤。” 说到这里,杨越遥盯着乌苏国师的小腹道,“本王以性命担保,此人小腹绝对有一道伤痕!” 话音落下,众臣目光俱皆转向了国师的小腹,好似想透过外面的衣衫便将之看透一般,纷纷想一探究竟。 长公主闻言当即对着程月棠道,“霄阳,可否让此人掀开衣衫,让众臣一观?” 若是此人小腹当真有伤口,那必定是乌苏国师无疑,而程月棠的一番辩解也无疑成为了狡辩,等待她的便是通敌卖国的死罪,连同秦国公府,将被诛灭九族! 程景况额头上已然渗出了细汗,脸上满是死色,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杨越遥竟然还有这样一道底牌。 然而此时的程月棠却仍是毫不在意的模样,听得长公主所言,转身看向乌苏国师,“烦请掀起衣衫,让诸位大臣看个明白。” 看到程月棠如此有恃无恐,杨越遥心中忽的再度一震,因为他太了解程月棠了。在与程月棠如此之久的明争暗斗之中,他知道程月棠这副表情意味着什么。 这时,乌苏国师缓缓掀起衣衫,只见在其铜色小腹之上,光滑平坦,哪里有什么伤痕! 没有! 什么也没有! 杨越遥见状心神一颤,睁大了眼珠子,脸上满是难以相信的神色。 长公主仔细瞧了瞧那人的小腹,确实没有伤痕,当即对着杨越遥道,“宁王殿下,刚才那句话还是收回去吧。” 杨越遥以性命担保此人小腹处会有一道伤痕,可是转瞬便被打脸。 程月棠也对着杨越遥摇头笑道,“宁王殿下,没想到你的命这么容易就被收走,若不是长公主今日在此,只怕你的脑袋现在就该搬家了。” 杨越遥满脸死灰,阴冷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程月棠,“你别得意的太早!” 说着,杨越遥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宁王殿下。你的指认霄阳已经辩解清楚了,但是霄阳的指认,宁王殿下难道不解释一下就想走吗?” 程月棠今日前来就没打算让杨越遥活着离开。 杨越遥闻言转身,看着程月棠恨声问到,“还有何事?” “你勾结乌苏大将军托索一事。”程月棠忽的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对着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此乃宁王写过乌苏大将军托索的亲笔书信。托索在乌苏被莫度扳倒,也是因为这封书信。” 说着,程月棠便将此信交给了长公主。 杨越遥见状,急忙喝问道,“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此信?!” 程月棠转眼看向杨越遥,好整以暇的道,“此信是从何处得来的,还请宁王殿下不要挂怀,宁王殿下还是想想怎么安置自己的脑袋吧。” 长公主摊开书信,只见上面确实是杨越遥的笔迹,而且还印有了杨越遥的印鉴,根本不可能能伪造得出来。 长公主看完书信,对着众臣扬了扬手中的书信,而后看向杨越遥道,“宁王殿下,此事你作何解释?” 杨越遥冷笑一声道,“仅凭一封书信便想污蔑本王勾结乌苏逆贼?痴人说梦!” 程月棠闻言道,“的确,仅凭一封书信的确很难判定宁王殿下勾结乌苏,不过一封不行,两封呢?两封不行,三封呢?三封不行,霄阳这里共有十三封!不知道能不能判定宁王勾结乌苏逆贼托索?” 程月棠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叠杨越遥写给托索的亲笔书信,其中不乏两人如何协商的共同控制宋明与乌苏的信件。 程月棠将之全都交到了长公主手中,长公主皱眉接过,而后一封一封的查看。 这时,杨越遥再也忍不住了,对着程月棠冷声问答,“你究竟是谁?这些书信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杨越遥不敢相信心中所想,因为当初托索被莫度扳倒之后,托索便被莫查抄了,这些书信只有可能在莫度手中。换句话说,程月棠有可能便是莫度!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因为实在太过可怕。他怎么也不能相信眼前这名屡屡破坏自己计划的女人居然能仅凭一人之力掌控整个乌苏,而且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之下! 最为让其恼怒的是,这曾是他的计划! 程月棠看着已然恼羞成怒的杨越遥,脸上不禁露出甜美微笑,“宁王殿下为何只关心这些书信的来历而不关心这些书信里面的内容?难不成宁王已然知道这些书信里面的内容?” 说到这里,一众朝臣看到长公主脸上的神色,再看到杨越遥脸上的神色,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切。 “这……” “不会是真的吧……” “宁王……当真……” 他们虽然清楚,但是仍是不敢相信,因为杨越遥是谁?送七皇子,当今宋明最有权势的皇子! 就在此时,杨越遥忽的一声大喝,“来人!给我拿下!” 话音落下,禁军蜂拥而至,将一众朝臣全都拿下,程月棠和长公主也没有例外,全都被禁军拿下。 长公主脸色剧变,喝问道,“杨越遥!你想要造反吗?!” 杨越遥闻言,只觉这句话很是耳熟,微一思索才想起刚才有大臣对程景况说过此话。 杨越遥冷笑着走到长公主身旁,将长公主手中的书信全都拿了过来,而后点燃。 “杨越遥!你……” “我?你不说我要造反吗?呵呵……哈哈……哈哈……” 杨越遥忽的狂笑不已,走到大殿中央看着众人道,“本王与托索确有联系,那又如何?本王可曾通敌卖国?那不过是利用托索罢了!” 长公主闻言冷笑道,“只是利用罢了?詹海关大战也只是你们相互利用吗?” 长公主在程月棠交给她的书信中看到,詹海关大战前夕,杨越遥曾给托索去信,让他务必攻破詹海关,在霸州城外集结。只是没想到托索被程月棠和杨季修的一把大火烧得魂飞魄散,连霸州城的城门都没看到。 杨越遥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狠色,“姑母,你若是再不识时务,可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 “杨越遥?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即便是杀了我们,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要逼宫篡位吗?” 程月棠这时忽的问到。 此时杨越遥已然让禁军把所有人都拿下,他若是想要销毁所有证据,那他只能将这里的所有人都杀了。而如此之举,无异于向老皇帝逼宫,无异于是在谋朝篡位。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骇然的看着杨越遥。 杨越遥冷冷笑道,“逼宫?篡位?我用得着这么做吗?中书令蔡大人!” 第三百二十六章:老皇帝 杨越遥在朝堂之上与昌平长公主和程月棠公然翻脸,率禁军将两人和一众大臣全部拿下,随即叫出中书令蔡文宣,要其拟旨,让老皇帝传位于自己。 杨越遥与前太子杨越铭不同的是,杨越遥趁着老皇帝病重篡位,而且将京城中此时最为重要的两个人都攥在了自己手里,最后直接在朝堂之上篡位,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皆占。 此时唯一能阻止杨越遥的只有老皇帝,然而此时老皇帝却病重难起,估计都还不知道此事。 然而程月棠见状倒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对杨越遥篡位之举一丝忧虑也无。 长公主看着脸上挂着盈盈笑意的程月棠,不由疑惑的问到,“你还有招?” 程月棠闻言看向杨越遥,“宁王殿下,即便中书令拟旨,圣旨下达,你继承皇位。但你觉得你当真能坐稳这个位置吗?” 就目前形势而言,只要程月棠能活着,那宋明军队便牢牢掌握在程月棠手中。而一旦程月棠掌握着宋明军力,配合她在乌苏的军力,想要抹平一个杨越遥,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 然而杨越遥却好似对此丝毫不关心一般,闻言之时道,“那就看你有没有命活着离开这里了。” 但是程月棠却是摇头道,“即便我无法活着离开这里,你这个位置依然坐不稳。” 说着,程月棠抬眼朝外面看了看,缓缓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东境霸州的八百里加急应该马上就要进宫了。” 程月棠话音落下,朝堂之上所有人都露出诧异之色。此时霸州传来加急却是为何?难不成乌苏再度卷土重来? 杨越遥的目光阴森冷冽,死死的盯着程月棠道,“你在说什么?” 程月棠笑着道,“你或许觉得很奇怪,你昨日收到消息,我父亲手下的三支精锐,昨日撤走一支开往环州,你派人前去打探,可是却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对不对?” 杨越遥看了看身旁的禁军副将,只见副将也是一脸茫然的盯着程月棠,丝毫不明白程月棠在说什么。 程月棠微微一笑道,“别着急,趁着这点时间,咱们还可以聊点别的。” 杨越遥看了看朝堂之上的众人,脑中不断的转动,即便程月棠当真还有什么后招,这朝堂之上可是被自己一手掌控着的,只要程月棠,程景况握在自己手中,就怕有任何变故。 想着,杨越遥也是好整以暇的看向程月棠,“好啊,那咱们就来聊点别的。” 程月棠道,“刚才你道你曾去乌苏帝都刺杀乌苏皇帝,其实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进入乌苏帝都的。乌苏大将军与公主大婚,如此场面,帝都肯定戒备森严,你一个宋明皇子,居然能够混入其中,实在让人有些费解。” 杨越遥闻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可是本王的确进去了,而且还成功刺杀了乌苏太子。” “是啊,你的确是进去了。可是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呢?难不成是乌苏皇帝大驾欢迎你?放你进去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越遥见程月棠紧咬着自己如何进入乌苏帝都不放,当即脸色骤变。 程月棠不置可否的道,“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是在想,你既然能进入乌苏帝都,那是不是也就是说你与乌苏中人,此时还有勾结?” 朝堂之上的众臣听得程月棠这话,当即将目光转向了杨越遥。他与乌苏大将军托索勾结的事已然成为了不可否认的事实,而今程月棠道出这么一个细节,却再度说明杨越遥与乌苏朝中奸细还有勾结! 如此看来,这杨越遥当真是罪该万死! 不料杨越遥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这些迂腐之辈,本王纵是与乌苏中人有联系,那也只是为了利用这层关系而打击乌苏罢了。” 程月棠眉尖轻抖,点头道,“确然如此,你与乌苏中人勾结,而后进入乌苏帝都。可是最后呢?为什么没有杀掉乌苏皇帝反而将其太子杀了?”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什么?” 程月棠的目光灼然,紧紧的盯着杨越遥。 杨越遥脑中一闪,好似想到了什么,当即诧然的看着程月棠,“你……你就是……” 程月棠摇头叹道,“宁王殿下,我忽的有些可怜你了。” “你说什么?”杨越遥的声音忽的一寒。 程月棠看了看身后的两人,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杨越遥道,“你出完了所有的招,也用完了所有的底牌,可是事到如今却还是一副不得安心的样子。难道你没发觉你算错了很多东西么?” 杨越遥见程月棠忽的站起,居然不由自主的外后退了半步,“你想干什么?” 程月棠笑着道,“我能干什么?我什么也不干。我只是在告诉宁王殿下,你的失败,不是因为别人太聪明,而是因为你自己太笨。” 杨越遥听到程月棠所言,脸色当即沉了下来,狠狠的瞪着程月棠,一字一句的道,“你再说一遍……” 程月棠好整以暇的将双手从自己身上的绳子中抽了出来,将身上的绳子解掉,而后拿起来示意杨越遥,“喏,你看,你连我能解开这绳子都没算到,难道你还不笨吗?” “程月棠!” 杨越遥忽的把禁军副将腰间的长剑拔了出来,剑锋直指程月棠的喉咙。 朝堂之上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了两人身上,似乎两人立刻便会在这历来肃穆的朝堂之上动起手来。 然而程月棠并未如他们所愿,只见程月棠嘴角缓缓露出一丝微笑,“宁王,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吗?” 杨越遥闻声一震,抬眼朝殿门外看去。 这时,一旁的禁军副将走到杨越遥身旁,脸色凝重的道,“殿下,为何……” 杨越遥伸手打断了他的话,反手长剑挑起程月棠的下颚,阴恻恻的声音再度响起,“就算今日事败,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杨越遥已然发现原本计划在此时拿下整个皇宫的禁军,居然一点动静也无! 杨越遥在朝堂之上发难,为的便是要将程月棠和长公主全部攥在自己手中,而待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程月棠和长公主便不得不听从他的号令。 可是原本计划好的禁军并没有按照计划行动,此时的皇宫内仍是一片安静! 这时,殿门外忽的跑进来一人,见其穿着打扮好似一个斥候,只见其低着头疾步走到了程月棠身旁,而殿中的禁军竟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你们都在干什么?想死吗?!” 杨越遥怒声大喝。 可是殿中禁军仍是对此无动于衷,好似根本没看到此人一般。 那人抬起头来,却正是燕无声! 只听燕无声在程月棠耳边道,“主上,全部安排妥当了。” 燕无声话音落下,程月棠脸上缓缓浮现一抹灿烂笑容,将那宫外正悄然绽开的牡丹都比了下去。 只听程月棠对杨越遥道,“杨越遥,现在可有发现?” 杨越遥长剑斜探,剑锋贴紧了程月棠的脖子,“我说了,今日即便事败,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可是他话音还没落下,一旁的国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上前,一掌推出竟将杨越遥逼退数步! 而原本绑在国师身上的绳子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已脱落,掉在了地上。 杨越遥与其瞬间便交起手来。 可是两人还没分出胜负,大殿之中忽的响起一道洪亮的尖锐呼声,“皇上驾到!” 声音在大殿之中久久不散,杨越遥和国师也各自站开。 老皇帝最终出现在了大殿之中,不过此时的老皇帝已然虚弱已极,由王公公扶着蹒跚走来。 当老皇帝重新坐在龙椅之上,殿前的杨越遥便感觉到了一股绝望,阴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程月棠,好似要将其生吞一般。 而程月棠却仍是一副无关紧要的表情,与一众大臣对着老皇帝叩首跪拜。 殿中禁军已然撤了下去,杨越遥个禁军副将站在一起看着朝堂之上的瞬息变化,心中已然凉了半截。 可是杨越遥好似并未放弃,仍是一副誓要与程月棠争斗到底的模样。 这时,老皇帝想要出声说话,奈何气喘不均,连连咳嗽。 长公主站了起来,对着杨越遥道,“杨越遥,而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越遥看了看老皇帝,又看了看程月棠,忽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本王当你们能有多大本事,不想只有一个老家伙出来坐镇。看来这宋明,也是时候换个皇帝了!” 话音未落,杨越遥已然纵身往殿门外窜去! 可是杨越遥刚刚窜出殿门,便被外面早已等候多时的禁军给一通围堵,截了下来。 程月棠看着老皇帝道,“陛下,宁王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刚才又在这大殿之上羁押满朝文武意欲不轨……” “霄阳……”老皇帝不待程月棠把话说完,使劲的摆手摇头。 只听老皇帝看着殿门外被禁军拦着的杨越遥,忽的大声喊到,“老七……老七……” 杨越遥被禁军堵了回来,重新站在了大殿之上。 老皇帝对着杨越遥道,“你……你为何……要如此?” 杨越遥闻言,脸上满是苦笑,但是在其眼中仍是残留着丝丝怨毒。 第三百二十七章:皇帝驾崩 杨越遥本以为今日计划万无一失,先是激怒程景况,将其拿下之后却被赶来的长公主所阻拦。 而后程月棠与乌苏国师联袂而来,将杨越遥通敌卖国的罪名彻底证实。好似今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别人的意料之中一般。 即便是这样,杨越遥也没有放弃,意欲调动禁军控制皇宫。可是计划中的禁军并未如期动手,仿似禁军之中的几个副将除了跟在杨越遥身边这一个,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但是,杨越遥还要垂死挣扎。 然而被殿门外的禁军挡回来之后,在面对老皇帝的质问之时,杨越遥忽的笑问道,“父皇,天下哪个皇子不希望能有朝一日登上至尊之位?那死去的逆贼杨季修难道就没想过吗?你这般偏袒于他,儿臣不服!死都不服!” 当初杨季修在猎宫叛变,可惜自己最终也被一把大火烧得踪影全无,至今仍是生死不明。 老皇帝当初对待此事的态度虽是震怒,但事后却并未如何大张旗鼓的处置此事,只是将齐王府查抄了便罢。 若是按照老皇帝对待其他人的态度,只怕整个秦国公府也会跟着受到牵连,还有长公主府,但凡是跟齐王府有过来往的,只怕都难以逃脱被抄家灭族的厄运。 然而老皇帝最后并没有这般做,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因为老皇帝心中的疑虑,还有老皇帝对齐王杨季修的宠信所致。 老皇帝一来对此事思来想去,觉得其中甚有可疑。二来,他也是在有意的偏袒的杨季修。 而今杨越遥作出同样的事,当老皇帝质问之时,杨越遥自然将前事搬了出来。 不料老皇帝闻言却是不住的摇头,“你……你……朕何时……何时亏待……过你啊!” 杨越遥怒极反笑,转眼看了看满朝文武,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程月棠脸上,“你以为这三万禁军本王当真会看在眼里吗?” 程月棠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宁王手中握有十万大军,自然不会将这三万禁军放在眼里了。” 杨越遥冷笑一声,“只要今日本王没有准时出得宫门,埋伏在京城外五十里处的十万大军便会蜂拥而至进攻京城。到时候,咱们就看看到底是谁的命大吧!” 话音落下,满朝文武俱皆哗然,谁也没想到杨越遥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当初杨越铭起兵谋反之事仍是历历在目,那被鲜血染红的城墙上,战火的痕迹还未彻底消失,而今却再度传来这等消息!难道这宋明京城注定要在战火中被毁去吗?! 说着,杨越遥转身看向老皇帝,“当初杨越铭在位,你便偏袒于他,后来他起兵反叛,你又偏袒杨季修,至始至终你都没把我放在眼里。那今日,你我之间便彻底一刀两断!” 话音落下,杨越遥忽的挥剑朝自己的左手砍下,双眼之中的怨毒已然化作了疯狂!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形闪过,杨越遥手中的长剑瞬间到了乌苏国师的手中。 “你还不配与陛下一刀两断。” 低沉的声音缓缓传出,国师一手持剑抵在杨越遥的脖子上,一手掀开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这……” “杨……” “齐王……” 众臣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乌苏国师,满脸的惊诧。 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程月棠也被面具后那张脸所震惊,清秀的脸上此刻说不出的诧异,说不出的不可思议。 “齐王殿下!” “当真是齐王殿下!” 满朝文武忽的欢呼起来,那种来自心底深处的呐喊在此刻忽的喷薄而出,化作手舞足蹈在朝堂之上热烈爆发。 谁也没有想到与程月棠一同进宫的居然是齐王,杨越遥! 程月棠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那冷峻如刀刻一般的脸庞上,剑眉斜飞入滨,冷眸含霜,坚挺的鼻梁似乎在诠释他所做的一切。 程月棠只觉脑中好一片混乱,好一片茫然,竟久久不能平息。 这个与自己同行整整月余的男子竟然是杨季修!竟然就是自己苦苦找寻的杨季修!竟然就是自己的丈夫! 程月棠眼中泪水直如雨下,整整一年,整整一年的循迹觅影,整整一年的相思无望,尽在此刻化作了泪水落下。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脸上满是愧意,他本可以早些与程月棠相认的。 可是在没有看到杨越遥最终下场之前,他不得不继续伪装下去。因为他知道杨越遥的恶毒蛇心,也知道程月棠对自己的挂念相思,他更知道如果程月棠早一点知道自己的身份,定然不会允许自己入京,更不会带着自己进入皇宫。 因为他此时,仍是一个被宋明朝廷通缉的逆贼,叛徒! 杨季修将手中长剑收了起来,此时的杨越遥已然深陷皇宫,想要离宫反叛已是不能,再加之这大殿之中除开他自己,还有程月棠的存在,想要制伏一个杨越遥,对于二人而言,根本没什么难度。 “罪臣杨季修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季修跪倒在地,响亮中带着一丝冷冽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响。 老皇帝像是看到了怪物一般的瞧着杨季修,满头白发与脸上紧紧挤压的褶皱更使其显得老态,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你……你当真……当真是季修……” 老皇帝的声音忽的哽咽起来,忽的颤抖起来。 杨季修抬起头来看向老皇帝,“皇兄,正是臣弟!” 这时,杨越遥忽的放声大笑,“哈哈……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哈哈……父皇,你现在总该明白儿臣为何要这么做了吧!” 杨季修死而复生的出现让整个大殿为之一震,无论是朝堂之上的诸多大臣,还是长公主,亦或者是程月棠都是对此感到万分震惊。 可是唯独杨越遥,在刚刚与程月棠的对质中,杨越遥对这个乌苏国师的身份已然有了一些怀疑,没想到最后当真如他所料,此人当真就是在猎宫之中被大火困在林中消失的杨季修! 可是他的出现也彻底激起了杨越遥心中的怒恨,因为他当初精心谋划的计划因为杨季修的出现,最终仍是彻底失败,而杨季修的出现也成为了奚落嘲讽他的另一谈资。 最为关键的是,因为杨季修,杨越遥越发的感觉到心中的怒火在不断攀升,不断的逼迫自己要将这个朝堂狠狠的踩在脚下! 老皇帝看着眼前的杨季修,耳边传来杨越遥的话,他心中当然明白杨越遥的意思。 杨越遥在朝中苦心经营了这么些年,最后换来的结果是什么?老皇帝心知肚明。可是他却不能说。 但是杨季修在朝中毫无声威可言却可以靠着程月棠步步高升直到当初在朝中与杨越遥分庭抗礼,他心中自然是不服!正是因为这种不服,这种妒恨,让他对皇位的渴望越发的强烈,以至于不得不铤而走险,做出这般背宗忘祖之事来。 “杨越遥!你勾结乌苏奸细,暗地里豢养军队,谋朝篡位之心人尽皆知。而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季修已经忍不住要对杨越遥动手了,因为当初的前太子起兵谋反之时便已经在他心中烙下深深印记。洒落在京城四门的鲜血还未干涸,京城中的百姓在那场不必要产生的战火中的哭喊之声仍在耳边盘旋,杨季修不能再让历史重演,今日容不得杨越遥生离皇宫! 杨越遥笑了,癫狂似的笑了,已然彻底放开了一切的笑了。 “杨季修!难道你要用我命来换京城数十万百姓的命吗?那咱们就试试吧!” 话音未落,杨越遥转身一跃,转瞬之间便到了龙椅之上,右手之中的匕首抵在了老皇帝的心口。 杨越遥打算拼死一搏! “陛下!” “陛下!” 大殿之上,所有大臣都惊恐的喊叫了起来,唯恐杨越遥手中的匕首再重一分。 程月棠走到杨季修身旁,两人肩并肩站在了大殿的中央,目光凝重的看着龙椅之上的两人。 唯独老皇帝,在此时,在杨越遥刀挟自己的时候,老皇帝眼角缓缓滑落一行泪水。 “老七……朕……朕……从未……从未……对你有……有过任何..偏见……” 老皇帝微弱的声音缓缓传出,当这声音落下的时候,老皇帝的心跳也跟着停止了,还含着眼泪的双眼也缓缓闭合,一双干枯的双手想要去抚摸杨越遥的脸颊,却在半途中掉落。 老皇帝,竟驾崩在龙椅之上! 一代枭雄,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到统兵百万纵横沙场的亲王,再到君临天下的帝王,老皇帝从容不迫的走完了他的一生。 大殿之中见到如此情形,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不知所措,脸上全是惊骇所带来的茫然,全是对此情此景的错愕惊诧。 “皇……兄……” 杨季修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小声的呼唤道。 可是老皇帝再也听不到了,再也无法回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 杨越遥缓缓的目光看向老皇帝的脸,那是一张儿时记忆里充满了英武之气的脸,然而此时已然被褶皱取代了英武,双鬓雪白,眼窝深陷,哪里还有儿时记忆里的半分模样。 杨越遥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 他原本还想挟持老皇帝而后全身而退,可是此时此刻,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 第三百二十八章:最后结局 老皇帝终究死了。 死的突如其来,也死的没有意外。 老皇帝病重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自年前卧病不朝以来,至今已有四个多月,如此久病无医,已然病入膏肓,驾崩,是迟早的事。 可是谁也没想到老皇帝驾崩的时候居然是在杨越遥挟持他想要全身而退的时候。 亲生儿子挟持自己想要保命的时候,他死了,毫无征兆的死了。 程月棠看着龙椅之上的老皇帝,心中顿觉酸楚,顿觉矛盾,鼻尖眼睛不由自护的便流下泪来。 对于她而言,老皇帝虽然生性多疑,但他的确是一位好皇帝,至少不是荒政误国的暴君,不是沉溺于酒池肉林而致使民不聊生的暴君。 老皇帝生前许多国政均是利国利民,生前许多改革也让宋明渐渐稳住了国力日衰的颓势。 可是,当亲眼看到老皇帝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当亲眼看到那禽兽不如的杨越遥还想借着老皇帝全身而退生离此刻的时候,程月棠便是再怎么坚韧也不由得饿感到一阵痛心疾首。 大殿之上,霎时安静。 杨季修紧紧的将程月棠搂在怀里,哽咽的喉咙已然说明了一切。 一年之前的一场大火,他不得不选择背井离乡去寻找证据,可是当他找到了足以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回归之时,当他再度与皇兄相见之时,却不料竟是最后一面,竟是最后一时。 杨季修何尝不明白皇兄对自己的恩宠?何尝不明白皇兄对自己的偏袒?所以杨季修竭心尽力在为他分忧解难,不论是前太子,还是如今的杨越遥,杨季修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助皇兄消解烦忧。 可是,事到如今,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似是而非,是那么的得不偿失。 老皇帝直到最后死前,当真是高兴的吗?当真是带着心满意足而走的吗? 不是,杨季修知道皇兄心中还有遗憾,而他的这种遗憾让杨季修只能陷入深深的愧疚的自责之中。 长公主走到两人身旁,轻轻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此时……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程月棠抬起头来看向长公主,只见其眼眶已然湿透,通红的眼睛也已然说明了一切。 杨季修看向龙椅旁的杨越遥,看到其手中的匕首仍是停留在老皇帝的心口,两排牙齿“嘣嘣”直响,“杨越遥,你滚下来!” 杨季修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响,谁都看得出来,杨季修要发怒了。 可是杨越遥却好似根本没听到一般,仍是怔怔的看着老皇帝的尸体,仍是无动于衷的撑着老皇帝的身体,以至不让其倒下。 “杨越遥!你滚下来!” 杨季修忽的厉声怒吼,人影一闪已经到了杨越遥的身旁,伸手便去抓杨越遥的右手。 “砰!” 两人对了一掌,各自落在龙椅两边。 老皇帝的尸体因为没有人支撑随即倒在了龙椅之上。 “杨季修!” “杨越遥!” 两人之间注定会有一战,只是这一战,来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些。 杨越遥丢掉了手中的匕首,杨季修扔掉了手中的长剑,两人便赤手空拳在朝堂之上对打了起来。 只见杨越遥出手仍是阴狠,丝毫不留余地,而杨季修也一改往日飘逸,拳掌之间多了一份厚重和凌厉。 两人各不相让的拳脚相加,掌风带起一阵呼啸,在大殿之中回转。 斗了三十来招,杨越遥忽的双拳横穿,左脚往前跨出一大步,想要在杨季修双腿还没来得及变转之时将之击倒。可是杨季修却已然看穿了他的拳意,左掌横摆挡住了杨越遥的双拳,左掌斜出,劈向杨越遥的肩头,双脚更是闪电般的交叉,夹住了杨越遥的左脚。 杨越遥趁势双拳便掌,紧紧的抓住了杨越遥的左手,身子使劲往后拖拽,右脚微一弯曲,而后弹射向前,用膝盖撞向杨季修的胸膛。 杨季修急忙侧身,双手顺势往后将杨越遥往后带飞,落在了大殿之中。 “砰!” 两人在空中再度对了一掌,各自落在两边,死死的盯着对方。 “啊!” 疯狂的叫声从两人口中同时响起,转瞬之间,两人便又缠斗到了一起。 只是这一次猛烈的缠斗已然没有了刚才相互试探的意思,两人也不避让,也不闪躲,你一拳,我一拳的相互痛击着对方。 “噗!” 鲜血从两人口中同时喷出,脸上青红相间的肿胀似乎在告诉所有人,这并没有结束。 杨季修挥拳上前,直接一拳击中了杨越遥的下颚,而杨越遥的右脚也直接踢在了杨季修的小腹。 可是两人并未罢休,杨季修便拳为掌,撮指成刀,一指点向杨越遥的太阳穴。 杨越遥识得厉害,可是仍是不避不让,双拳再度横推,重重的落在了杨越遥的脑袋上。 程月棠知道,杨季修已经将心中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了杨越遥身上,同样的,杨越遥也将所有的怒恨发泄在杨季修身上。 只是他们有所不同的是,杨季修因为老皇帝之死而恨,而杨越遥却是因为杨季修而怒恨难遏。 杨季修在乌苏潜伏长达一年,为的便是找到证据回京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自己的亲生皇兄竟然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而罪魁祸首便是这个在他临死前扔拿匕首挟持着他的杨越遥! 而杨越遥一直以为对杨季修的妒恨便没有停止过,即便是在猎宫之中的那一把大火烧将起来之后,杨越遥心中的快意也丝毫没有笼罩他心中的妒恨。 因为杨季修,杨越遥在金州,在霸州,在北境,乃至于在乌苏的所有谋划都功亏一篑。因为杨季修,杨越遥与前太子争斗数年的党争最后换来的结果却不是他成功上位成为太子。 杨越遥如何不恨? “咚!” “咚!” 当两人同时躺在地上的时候,两人眼中流露出来的恨意也丝毫没有减弱。对于他们而言,除非他们之间其中一个死,另一个才能心满意足。 “够了!” 长公主最终还是出生制止了。 程月棠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煎熬和痛楚,大哭着上前搂住了地上的杨季修。 长公主走到两人中间,脸上满是冷笑和失望,“没想到最终你们所能做的,也仅仅是这样。” 话音落下,长公主看向杨越遥道,“来人!给我将此贼打入天牢!” “是!” 禁军喝声上前。 “长公主……” “长公主殿下……” 一众大臣还记得杨越遥刚才所说的话,只要他没有按时离开皇宫,那京城外的十万大军便会攻入京城。 这些大臣见到老皇帝已死,心中自然也明白这朝廷要发生巨大变化,倘若再让杨越遥的十万大军如此一搅和,这京城如何还能安生?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的亲眷都还在城中。 长公主看向程月棠,好似在问她是否已然解决掉了那十万大军一般。 程月棠微微点头道,“已经解决掉了。” 话音落下,杨越遥在禁军的手中挣扎怒吼,“不可能!不可能!” 程月棠扶起杨季修,看着杨越遥道,“世间没有不可能,有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说着,程月棠便要带杨季修离去,可是却被杨季修生生止住了。 程月棠本想说就此算了,可是却因为杨季修坚定的神色阻止了。她知道,杨季修心中对老皇帝的愧疚已然无法根除,他必须看到这个朝廷再度安宁下来,他才能安心的离开。 长公主对着禁军道,“押下去,好生看管!” “不可能!不可能!” 杨越遥始终无法相信程月棠已经将自己的十万大军所消灭,因为那是他的最后底牌! 其实早在程月棠返回宋明的时候便已然准备对付杨越遥的十万大军,所以先让唐矩将乌苏四十万大军开赴边境。待得程月棠抵达京城的时候,乌苏的十万大军在燕无声带领下直接进入了宋明境内。 因为燕无声手握玉雕金龙,所以一路之上无人敢阻拦。 而杨越遥将全部重心都集中放在了京城之内,用以对付程月棠,所以他哪里会知道出来京城外的程景况属下大军,还会出现一支乌苏大军? 就在程月棠入宫前的一个时辰里,燕无声找到了杨越遥十万大军的藏身之处,一举歼之,程月棠这才放心大胆的进了宫。 所以刚刚程月棠在面对杨越遥之时一点迟疑担忧也无,因为她已经化解了杨越遥所有的底牌! 只是有一点她没想到,那就是杨季修居然就是乌苏国师。 她不敢相信的是自己与他同行这么久,而且在乌苏还多次共事,居然也一丝破绽也未察觉! 不过程月棠转念一想,也当即明白了其中原因。一来杨季修在乌苏假扮国师之时与自己交谈甚少,而且又带着面具,程月棠无法从声音和容貌上进行辨认。再者杨季修刻意疏远程月棠,让程月棠先入为主的以为国师来历神秘,不是自己所能认识的人。 只是这一切到此时已然不重要了,因为杨越遥已然出完了所有底牌,唯独一张还未现身的大牌,程月棠知道,接下来要登场的,便是这个在杨越遥身后为其谋划多年却始终不曾露出一丝破绽的神秘人。 可是此人究竟是谁?程月棠不由面露疑色的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第三百二十九章:遗诏 程月棠与杨越遥明争暗斗多年,当今日看到杨越遥被长公主拿下的时候,心中不免唏嘘。 杨越遥也可谓是多智谋之人,只是他用错了自己的智谋,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长公主命人将老皇帝的尸体进行收敛,而后对着一众大臣道,“陛下驾崩,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人终归有命数,陛下驾鹤西归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长公主的话不无道理,老皇帝久病难医已是绝症,此时驾崩的确是理所当然之事。而此事结局,杨越遥被捕,他的十万大军已然被程月棠的乌苏大军配合着程景况调动的宋明大军所歼灭。 于此,皇宫之中的这一场闹剧终是落下帷幕。 程月棠看向长公主,问到,“长公主殿下,不知此时可否拿出陛下当年交给您的遗诏宣读?” 程月棠也很想知道老皇帝心中当地是怎么想的,而他的遗诏上到底将这宋明江山交给了谁。 一众大臣闻言,均是对着长公主拜到,“望长公主殿下谨奉先皇遗诏!” 长公主看了看一众大臣,而后又看了看程月棠,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杨季修身上,“齐王,你怎么看?” 此时在皇室之中最有威望的两人便数长公主和齐王,长公主手中握有老皇帝的遗诏,按理毋须理会杨季修,然而长公主却在此时问及杨季修的意见,好似在询问他要不要让自己宣读遗诏一般。 杨季修眼角余光瞥到一众大臣,心中略有所思,而后对着长公主道,“大姐,宣读皇兄遗诏吧。” 杨季修知道长公主的意思,程月棠也明白。 长公主之所以询问杨季修要不要宣读遗诏,其实就是在询问杨季修有没有上位之心,倘若杨季修一点头,那长公主和程月棠便会立刻扶杨季修上位,使其成为九五之尊。 只是,程月棠有些怀疑的是,长公主如此为之到底是故作模样,还是当真有意让杨季修上位?这其中差别实在让人难以想像。 但是对于杨季修而言,老皇帝在其心目中的位置一直处于一个极高的地步,他无法背对着老皇帝的遗像,踩着老皇帝的遗骨上位,这是他的原则。所以他几乎想都没想便让长公主宣读遗诏。 长公主看着杨季修微微点头,而后玉手一挥,一个身穿蓝色连衣帽的女子从大殿之外缓缓走来,只见其脸上蒙着面纱,无法看清她的真实面目。在其手中,正握着一道类似圣旨的卷轴。 那走过大殿,走过程月棠和杨季修的身旁,程月棠忽然觉得此人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却又无法清楚的辨认,当即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只见那女子缓缓走到长公主身旁,将手中圣旨交给了她。 长公主摊开手中圣旨,对着众人念到,“武命遗诏,圣归四海。” 话音落下,满朝文武俱皆拜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公主接着念到,“宋明社稷,祖脉相传。伏脉千里,上下千年。皇室杨族,天命所归,克继大统,毋庸置疑。朕已休矣,数十年罢,未忘祖训,未敢归灵。奈何时也,朕知天命,特立遗诏,已安宋明。长公主也,聪慧功德者,朕百年后,众卿相助,勿乱朝纲,勿忘宗庙,使宋明乱。” 长公主话音落下,大殿之上再度陷入死静。 因为谁也没有想到老皇帝的遗诏竟然将皇位传给了长公主! 竟然是长公主! 程月棠和杨季修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惊诧之色。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长公主身上,原来长公主今日入宫为的便是前来继承皇位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人带头,群臣呼喝。 长公主在京城的声望一直没有减弱,刚才更是与杨越遥对峙,所以她宣读的遗诏,没人会去质疑。 长公主抬手示意众人平身,而后对着众臣道,“陛下宾天,朝中一切事务还需诸位爱卿操持,今日之事也需诸位爱卿谨记,切莫露出风声让天下人耻笑我堂堂宋明朝廷。” 说着,长公主看向程月棠和杨季修,“你们二人随我来。” 言罢,长公主转身走进了后殿之中。 程月棠和杨季修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心中此时已然豁然明朗,杨越遥身后之人,就是长公主! 来到后殿,昌平长公主看着二人道,“陛下遗诏,我很久之前便知。但今日之事却是在意料之外。” 杨季修看着她,剑眉微微颤抖,“意料之外?” 昌平长公主问到,“你不信?” 程月棠摇头道,“我们都不信。” 昌平长公主叹道,“的确很难让人相信,不过这一切不都是按照你们的计划进行的吗?怎么到如今却不信了?” 杨季修冷声问到,“杨越遥今日所为是不是你指使的?” “此言何意?” 昌平长公主的声音也忽的低沉了下来。 程月棠接着杨季修的话道,“这些年隐藏在杨越遥背后的人,就是你,对不对?” 昌平长公主闻声抬头,冷冽的目光已然说明了一切。 后殿之中一片安静。 良久。 昌平长公主缓缓笑道,“是又如何?” 程月棠和杨季修闻言,心中都是一阵失落,脸上满是苦色。 杨季修更是直接拉着程月棠便外走去,但是却被长公主叫住了,“莫度大将军!” 程月棠闻声停住了脚步,而后转头看向昌平长公主,“唐矩也是你安排好的?!” 杨季修笑着对程月棠道,“我早就发现唐矩在暗中与宋明之人传递消息,我还一直以为是你的安排,却不料,居然是她。” 说着,两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昌平长公主身上,看来今日,她是打算彻底撕破脸皮了。 只听昌平长公主道,“唐矩并没有参与我的计划,他只是偶尔向我汇报一下情报。” 程月棠苦笑着点了点头,“的确,唐矩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母亲竟然是如此令人作呕之人。” 昌平长公主并没有因为程月棠的话而感到恼怒,仍是不咸不淡的道,“杨越遥乃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程月棠冷笑道,“他的确是自作孽不可活,但他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你一手促成的?” 说到这里,程月棠心中已然想清楚了这前前后后所有的一切。 为何杨越遥能在京城中快速树立威望,而为何杨越遥又能与前太子杨越铭争斗,为何单婉婉在金州一再出错却仍可以根深蒂固,其势力没有任何动摇,原因就是他们的主子乃是老皇帝遗诏中的继位皇帝! 因为昌平长公主,杨越遥在她哪里得到了不少关于前太子杨越铭的情报,而杨越铭乃是她的侄子,对她自然不会有所隐瞒。故此,杨越遥才会在与前太子的争斗中一直处于上风。 而杨越铭起兵谋反之事也是由她先行告诉杨越遥,杨越遥再透露给老皇帝的! 所以老皇帝才能在杨越铭谋反前夕离开京城,亲率大军合围京城。 至于单婉婉,那就更不用说了。 单其论当年乃是唐泽兑的同袍,单其论起兵谋反失败之后,老皇帝曾在金州大肆搜查单家后人,可是这些人却都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若是程月棠心中没有猜错,当年便是唐泽兑救下了单婉婉,而后昌平长公主通过唐泽兑的关系找到了单婉婉,与此建立起金州势力。 而后来单婉婉之所以假扮沧月公主来京和亲,所为的便是与昌平长公主交换情报。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杨季修和程月棠多番调查跟踪均没有发现单婉婉的形迹可疑,那是因为单婉婉在京城之中曾拜访过前太子杨越铭,那时候她们便在东宫完成了密谈,也是因为如此,前太子杨越铭才会起兵谋反,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姑母肯定不会陷害自己! 可是谁能想到?昌平长公主不但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杨越遥,而且还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单婉婉,所以单婉婉回到乌苏之后便立刻联系洛坎,让洛坎和托索说服了乌苏皇帝,起兵攻打宋明! 只要乌苏大军攻破詹海关,那昌平长公主只怕在那时便会逼老皇帝退位!因为当时在詹海关战役接近尾声的时候程月棠便觉得这一场大战有些奇怪,乌苏大军好像对宋明城池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反而像是在故意牵制宋明朝廷的注意。直到后来单婉婉被程月棠生擒,洛坎派来飞鹰军驰援托索大军,程月棠才想到这一仗或许只是洛坎摆出的一个样子,为的便是给杨越遥在京中行事创造机会。也方便杨越遥掩藏他的十万大军,使其将十万大军名正言顺的从最开的豢养之地转移到了宋明京城附近。 但是程月棠没想到的是,其一切背后的主使人居然是她一直为之同情的昌平长公主!而詹海关战役若不是程月棠和杨季修力挫乌苏大军,只怕早在那时昌平长公主就已然登上了皇位。因为只有她能让乌苏大军撤退! 最后,程月棠想到了杨季修一案,猎宫里的那一把大火,烧得太过离奇,太过古怪,程月棠在乌苏寻找杨季修一年之久,也寻找了许多了关于此案的线索,可是最终都没有找到真相。然而今日,程月棠终于是有些明白了。 第三百三十章:昌平长公主 一直在杨越遥背后谋划之人居然是昌平长公主!而对比往事,程月棠也渐渐明白了以前那一切看起来十分古怪,但此时却转眼便能说通的事。 杨季修猎宫谋逆案,这一把大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背后主使这件事的并不是杨越遥!而正是昌平长公主! 因为只有她才能在那个时候依然与乌苏保持着联系,杨越遥的一举一动早已被程月棠和杨季修所监视。但是这件事中仍然有乌苏的影子,那也就是说其中还有人与乌苏有所联系,此人便是昌平长公主! 而也只有她,才能威胁到常青山!要威胁常青山必然要以唐英为筹码,而谁能轻而易举的接近唐英?无疑就是她的生母!昌平长公主! 所以常青山才会落入圈套与杨季修一同被带入那山林之中,最后一把大火彻底将老皇帝的心中怒火给点燃。 因为当时程月棠和杨季修的婚事已经让昌平长公主觉得危险,她不得不除掉杨季修与程月棠。 只是老皇帝心中的怀疑比她所想的还要深,最后杨季修的齐王府确实被查抄,但是秦国公府却完整无损的保留了下来。 也是因为如此,昌平长公主才派唐矩来保护程月棠,以便获取她的行踪。 想到这里,程月棠忽的笑了起来。 “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背后竟然全都是你……” 程月棠心中很是苦涩,因为她曾一度因为唐泽兑老爷子的事而对长公主抱有歉意,但如今看来,自己的这份歉意只怕是自作多情了。 昌平长公主闻言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既然先皇立下遗诏,那还请二位能够谨遵遗诏,切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你是担心我那四十万乌苏大军吧?” 程月棠知道昌平长公主到此时仍没有对自己和杨季修动手的原因便是因为那四十万乌苏大军。只要程月棠一有事,按似十万大军便会立刻攻进京城,而且一直驻扎在京城外的程景况大军也会随之拥戴程景况上位。 程月棠不是傻子,她早已料到今日自己进攻之后,杨越遥定然有来无回。而他背后之人也会随之现身,所以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一直在杨越遥背后与之狼狈为奸的,竟然是昌平! 昌平长公主闻言道,“你的确很聪明,不过就是年轻了一点。” 说着,昌平长公主缓缓走到书案之后坐下,道,“我可以放你们离去,但你们离去之后便不得再踏入宋明半步,程尚书也是时候卸甲归田了。” 程月棠冷笑道,“终于说实话了么?” 昌平长公主道,“先皇此生唯一的错误便是让秦国公府掌控了乌苏兵权,这一点,我可不会再犯。” 这时,程月棠忽的问到,“唐英怎么办?唐矩怎么办?他们知道真相之后会怎么样?你难道都没考虑过吗?” 程月棠对这二人始终抱着憾然的态度,她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唐英和唐矩才被迫走到今日的地步。可是现如今看来,这两人不过是昌平长公主的棋子。 昌平对唐英和常青山的事不可能不知,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会让唐英去接近程月棠,让两人产生情谊,最后由程月棠去现身保护唐英,让程月棠与杨越遥正面碰撞,这样,才能让程月棠和杨越遥两败俱伤! 而唐矩,昌平原本的目的应该让其留在杨越遥身边,通过他来掌控杨越遥,至少不让他做出什么伤害长公主府的事。然而程月棠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不得已之下只得将唐矩也推向了程月棠,如此一来,杨季修猎宫谋逆案发生之后,唐矩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替杨季修成为程月棠身边的一员! 想到这些,程月棠只觉心中一阵落空,原本对昌平长公主的愧疚和歉意此时已然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这些对于昌平长公主来说,却好似丝毫没有多大关系一般,闻言之时淡淡道,“他们能知道什么?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还是刚才那句话,你们可以离去,秦国公府也能全身而退,但是你们在宋明的所有势力,需得全部交出。既然君王交替,那便得有一番不同的景象。”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杨季修忽的冷冷道,“皇兄为何会选择你?” 杨季修自然不会认为老皇帝在遗诏上所言,聪明功德便是他选择昌平长公主的原因,但是至于为何,他却是也不知道。 程月棠也是十分好奇,老皇帝为何一开始就将皇位留给了昌平长公主?那岂不是在前太子还未被废黜以前便已然下定了决心? 想到这里,程月棠不禁心中一阵,目光惊恐的看向昌平长公主。 老皇帝第一次病重乃是在前太子还未惹恼陛下之前,那时候老皇帝便下了遗诏给昌平长公主,也正是那时候,程月棠知道了昌平手中握有老皇帝传下的遗诏。 可是如此说来,那前太子之后的事岂不是都是老皇帝故意为之?他故意扶植起一个杨越遥与前太子争斗,而后废黜太子,让东宫之位空缺。而后又故意让杨季修顺势而上与杨越遥争斗,来制衡朝廷?! 难怪老皇帝临死前对杨越遥道,他从未对杨越遥有任何偏见。那是因为在老皇帝心中,他对所有皇子均是同一种态度,他们都是老皇帝的棋子!即便是杨季修也不例外! 因为老皇帝压根就没想过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上位,登临皇位! 他们都是老皇帝用来制衡朝廷的棋子! 想到这里,程月棠有些不敢相信的问到,“难道说这一切,都是你和先皇一切谋划的?” 昌平长公主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的道,“无论你们究竟如何选择,我只希望在我称帝以后,你们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宋明境内,也不要再做任何威胁宋明的事,不然的话,其中后果你们可想而知。” 昌平长公主此言无疑是下了驱逐令,要让程月棠和杨季修,以及秦国公府永远的消失在宋明! 这时,杨季修忽的再度问到,“皇兄为何选择你!”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杨季修此时问话的语气已然十分森冷,似乎昌平长公主只要再有一个回答不甚,他便会立刻动手! 但是她好像根本没把杨季修放在眼中一般,仍是不紧不慢的道,“没有为什么,有的只是遗诏,倘若不信,你大可……” 昌平长公主话音未落,杨季修忽的一闪而上,大手直接抓向了昌平长公主对于咽喉。 然而昌平长公主仍是一动不动的坐着,目光紧紧盯着杨季修。 就在杨季修即将抓住昌平的时候,一道人影闪现,拳掌挥动间,两人已经斗在了一起。 只见那人武功极高,与杨季修难分上下,但是杨季修刚才与杨越遥一番打斗已然消耗了不少气力,此时在与此人打斗,不过数招便被逼退。 “蒙旭!” 程月棠骇然失色,她万万没想到昌平长公主留下的最后一手居然是蒙旭! 蒙旭因为杨季修在猎宫的谋逆案受到牵连,早已被老皇帝辞退,而今重新现身之时居然成为了昌平的手下! 蒙旭看着两人,又看了看昌平长公主,最后对着二人叹道,“你们走吧,宋明已然不适合你们了。” 杨季修看着蒙旭,眼中只有不解,因为他没想到连蒙旭也沦为昌平的党羽。 然而程月棠却是拉着杨季修缓缓退后,最后看了一眼蒙旭,离开了皇宫。 程景况早已回到秦国公府,见到二人回来,当即迎了上来,“怎么样?” 程月棠与杨季修都是微微摇头。 就在两人回到府中后,宫中禁军当即将秦国公府团团围住,一个副将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向程景况索要兵符。 程月棠看了看那副将,最后对着父亲微微点头。 程月棠心中明白,昌平已然打定了注意要收拢兵权,那便绝对不会让程景况有任何调动大军的机会,只要程景况此时说一个“不”字,那外面的禁军便会立刻攻进秦国公府,而到时候,秦国公府所面对的便是整整三万禁军。 那副将接过兵符,对着程景况拱手道,“国公大人,陛下有命,秦国公府上下务必在十日之内撤离京城!” 说完之后,那副将便率人离开了。 程景况看着程月棠,苦笑道,“好了,终于是卸下这担子了。” 程月棠知道程景况心中对老皇帝仍是充满了愧意,闻言当即道,“爹,你已经尽力了。” 程景况闻言叹道,“是啊,已经尽力了啊……” 话音落下,程夜朗对着几人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说完,程夜朗和程景况都把目光望向了程月棠,显然,秦国公府上下如今已然以程月棠马首是瞻。 程月棠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杨季修,只见杨季修微微点头,当即对着大家道,“收拾行礼,我们即刻出城。” 程月棠手中握有整个乌苏的军权,而今想要保全整个秦国公府,那必然要前往乌苏。程月棠知道昌平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那也就不会再顾念任何旧情。于此,程月棠不想冒任何风险。 只是有一点,程月棠和杨季修始终没明白,那就是老皇帝为何会选择让昌平继承皇位? 第三百三十一章:返回乌苏 京城东门。 秦国公府上下站在京城东门外望着那饱经战火却愈发高大的城墙,众人心中都是说不出的滋味。 谁也没有想到,最终的结果竟然是这样,被驱逐出境。 乌苏四十万大军已然在前面的等候,程月棠不待众人消解心中滋味,当即催促到众人尽快上车离开。 一行人,前后二十辆马车,浩浩荡荡的朝着东境贺州行去。 对于程月棠而言,离开京城并不代表结束,因为她还没弄清楚一件事。 而对于杨季修来说,为了维护程月棠,他对宋明之中的争斗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兴致。他心中所想,只希望程月棠也在解决掉杨越遥之后彻底的快乐愉悦起来。 然而程月棠却并没有。 “你还在想皇兄为何这么做吗?”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的性子,她没弄清楚一件事之前,她是不会放弃的。 程月棠点头道,“宋明历代君王均是男皇,为何先皇这一代会选择昌平?按常理而言,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说不通。朝中不是没有皇子,而且都是先皇的嫡系皇子,按道理,即便他们无功无德,那也可以将皇位传给你,或者其他亲王,但是先皇为何会选择昌平?她只是一个长公主,没有参与过朝政。” 杨季修见程月棠仍是对此事难以忘怀,本想劝她不要再卷入这些纷争之中,但是却又苦笑的摇头,因为他知道对于程月棠而言,若是没有了这些纷争,她的人生岂非更是无趣? 想着,杨季修也打起精神来仔细思考了一番,但是思来想去好像都没有任何头绪。 这时,程月棠忽的抬眼看向杨季修,白了他一眼道,“你说,你为什么不在乌苏便与我相认?可是因为看上了乌苏的某个姑娘?” 杨季修闻言一怔,心里哪叫一个冤枉,当即摆手道,“当然没有,绝对没有,乌苏姑娘如何能与宋明姑娘相提并论!” 程月棠不依不饶,指着杨季修的鼻子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与我相认?” 杨季修叹了一声,道,“最开始我也没发现你的身份,后来在琳琅古墟之中,我看到你的轻功,才有所猜疑。接着你用计扳倒了托索,我发现了燕无声,所以才猜到莫度就是你,你就是莫度。” “然而你还是没有说为什么不与我相认。” 程月棠板着脸冷冷的问到。 杨季修道,“我是害怕你担心我安危,一旦我与你相认,你在乌苏的行动定然不会如以往那般雷厉风行,定然会处处考虑我安危,如此一来,我岂不是成为了你的负累?” 程月棠闻言,心中当即一暖,顺势依偎在杨季修的怀里,“谢谢你。” 杨季修搂着程月棠,感受这程月棠的体香温度,心中只觉满足,“我只想你快快乐乐的活着,看着你在乌苏的所作所为,我当真很为你高兴。” 马车之中,一时暖意渐弄。 杨季修接着道,“其实我也并不是没有想过与你相认,你第一次进入琳琅古墟之时,救你的那人便是常青山。” “他?对了?他现在人在何处?” 程月棠闻言不由一怔,当即问到常青山现在何处。 杨季修道,“他已经返回东凉去了。此次我们回到乌苏之后,只怕还要去一趟东凉,我担心以常青山的性子,很难重新掌握东凉大权。” 程月棠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常青山已然已经返回东凉,那你为何不也跟这前往东凉,而后从东凉进入宋明,反倒是跟着我一起以乌苏国师的身份回到宋明?这般危险之事,若是今日在朝堂之上有半分差池……” “月棠……” 杨季修打断了程月棠的话,目光之中充满了爱意。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那灼热的目光,心口也是一阵极速跳动,而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说到底,程月棠心中始终担心着杨季修,而杨季修也同样在处处为程月棠考虑。非但没有暴露在乌苏的身份,而且明里暗里帮助程月棠。 当初扳倒托索之时,杨季修便在暗中相助过燕无声,只是燕无声不知道罢了。 在加之最开始程月棠在琳琅古墟中遇险,也是杨季修在暗中保护,命常青山前去营救的。 两人在宋明猎场一别,程月棠心里有无数的话要与杨季修说,而杨季修心中也有无限的爱意要表达。可是事到如今,当两人彻底拥抱在一起,当两人再度心意相通之时,剩下的只有那目光之中的无限柔情蜜意。 四唇相吻,马车内爱意升腾。 良久,良久,杨季修和程月棠缓缓分开,俏脸微醺的程月棠只觉脸上一阵火热,模样甚为娇羞。而杨季修却是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着程月棠,缓缓道,“我记得,我们还没有洞房花烛。” …… 秦国公府的马车一路向东,因为有乌苏大军开道,再加上程景况手中的玉雕金龙,所以一路畅行无阻,直接进入了乌苏西境。 唐矩早早的便在西境等候,看到秦国公府上下所有人都来到乌苏,当即知道宋明出了事,急忙问到程月棠。 程月棠无奈之下只得将事情的始末全部告诉了唐矩,唐矩听闻之后联手刚难掩震惊惶恐之色。 他如何会想到,自己的母亲居然是如此一个狡诈阴险之人? 当初与程月棠第一次南下金州之时,在那湖边遇险,唐矩事后已然知道那是杨越遥为之。可是而今看来,那岂不是自己的母亲授意杨越遥,故意装作要挑起长公主府和皇室之间的矛盾? 想到这里,唐矩所能做的,只是一阵摇头。 程月棠知道他心中难受,当即也未多言。 回到帝都,秦国公府所有人都住进了程月棠在帝都之中的别院。 程月棠,杨季修,唐矩,程景况则回到了武德侯府。 当唐矩知道杨季修便是乌苏国师之时,再度诧异不已。杨季修将在琳琅古墟的事给两人重新再说了一遍,而后道出自己的名字,秀羌,以表明其实自己早就暗示过。 唐矩闻言,不由怔道,“秀羌?这是什么名字?” 程月棠笑道,“秀羌两个字拆开来不就是秀几羊吗?倒过来不就是杨季修?” 话音落下,唐矩和程景况均是恍然。 这时,程月棠忽的问到唐矩,“我从琳琅古墟之中带回来的那几幅画像在哪里?” 唐矩闻言怔道,“在你的书房啊,不是一直放在哪里吗?” 程月棠当即急匆匆的跑进了书房,将那几幅画像全都拿了出来。 众人见程月棠行为古怪,也都凑了上来。 程月棠摊开那几幅,按照年份以此排好顺序,只见最后一副画像上写着,“幽黎,任八十七年,人寿一百七十二,琳琅八百四十五年。” 程月棠指着画像问到,“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三人闻言都是一怔,急忙仔细看了看那画像,只觉有些眼熟,但却不知哪里奇怪。 程月棠缓缓到,“这个幽黎是不是很像一个人?” “谁?” “昌平。” 程月棠的声音落下,其他三人当即再度将目光转向那画像,只觉画像上的人像确实有些神似昌平,但是因为年代久远而无法确切的辨认。 唐矩闻言道,“这却是为何?” 程月棠摇头道,“我也不知,我也是刚才再度听到季修言道琳琅古墟是才想起这副画像的。当时便觉得有些这画像上的人与你母亲有些神似,而今一看,确然如此。” 杨季修道,“天下相似之人难以计量,芸芸众生里有一两个人面容相似岂非再正常不过?” 程景况也点头道,“正是如此。” 然而程月棠却是摇头,“你们看这本古籍。” 说着,程月棠将从琳琅古墟中带出来的古籍拿给众人,而后缓缓道,“武祖当年曾御驾亲征过琳琅古墟,但却在最后关头放弃了攻打宫城。而且还与当时的女皇有过面谈。” 程景况看了看那古籍上所记载的资料,当即疑惑道,“武祖乃宋明史上唯一一个以战争威震四海的皇帝,嗜战如命,为何会在最后关头停止了攻打城门?” 程月棠当初在琳琅古墟下的琳琅古迹里找到这本古籍的时候便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想通。 但是此时当程月棠再度认真思考这件事时,却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往后的琳琅女皇,她们在位的时间越长,而且治下百姓的寿命也越长。以至于最后一位临近现代的女皇,幽黎,在位足足八十年,若是以二十岁继位,那也足够上百岁年龄了。更何况当时的琳琅百姓,平均人寿已经达到了一百七十几岁。 也就是说,这个幽黎女皇,至少是八九十岁才继位女皇的。 听到程月棠这一番分析,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此时不论乌苏还是宋明,亦或者是东凉,南蛮,百姓人均寿命不过七八十。 相比之下,琳琅百姓足足比其他各国的百姓人寿长百余年! “这却是为何?!” 唐矩再度震惊了,因为这对于他而言,一个一百七十多岁的人无疑就是神仙!妖怪!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正常人! 杨季修和程景况也颇感震撼,露出骇然之色。 程月棠缓缓道,“若是这个幽黎女皇在被乌苏灭国之时,她的后人有逃离出来的,那此人肯定现在还存活于世!” 第三百三十二章:唐矩返回 程月棠猜测琳琅古国还有后人在世,而且与乌苏,宋明有着莫大的关系。 因为当初第一次攻打琳琅古国的便是宋明,虽然没有灭国,但是武祖却与当时的女皇有过面谈,而且极为神秘,谁也不知他们究竟谈论了些什么。至于乌苏,乌苏是琳琅古国覆灭的最主要原因,其中肯定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三人听到程月棠的话都感到讶异,杨季修不解道,“即便有后人在世,又会怎么样?” 程景况与唐矩闻言也是怔怔的看向程月棠,显然他们也是不明白程月棠的意思。 琳琅古国被乌苏灭国已然几十年了,即便有人后残存与世,那又如何?难不成还有谁会帮其重新复国么? 程月棠正色道,“当年武祖征伐琳琅古国,但却在最后关头停止了战争,并且与琳琅女皇有过极为神秘的面谈,最后武祖不但撤兵,还帮助其在琳琅古迹之上重修了琳琅古国,也就现在的琳琅古墟。” “那又如何?” 三人还是不太明白。 程月棠道,“若是这样,那武祖与那琳琅女皇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协议。” “协议?” “对,如若不然,以武祖的嗜战,他如何会放弃攻打琳琅古国的王宫?而且武祖向来爱兵如子,如此一战,武祖什么战利品也未得到,他如何会撤兵?又如何会帮助琳琅古国重建古城?并且在那琳琅古迹之中,堆积成山的金银财宝也未动分毫,这一切都说明,其中定然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到这里,程月棠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因为她觉得,这期间的秘密一定巨大无比,不止是宋明武祖,恐怕几十年前的乌苏皇帝也未曾发现。 杨越遥微微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明白了。武祖如此举动实在不符合他当时的脾性。” 程月棠道,“宋明京城皇宫之中定然有武祖当年的事迹记录,还有乌苏王宫,当日我们从琳琅古迹中带回来的那些书籍里,定然有记录此事。” 杨季修当即明白了程月棠的意思,“我马上去王宫内查探。” 程月棠对他点了点头,而后对着唐矩道,“你母亲在宋明称帝,我想她很快就会召你回去。” 唐矩闻言一怔,“我……” 程月棠摆手打断唐矩的话,“你不必担心,她对你没有恶意,只要你和唐英能够平安,我想她也不会对我们穷追不舍。” 当日在宋明皇宫之中,昌平虽未明言要唐英和唐矩怎么样,但是不难看出,昌平对唐英唐矩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了希望。即便唐英心中仍是挂念着常青山,但昌平也未曾对此有所阻止。 程月棠接着道,“倘若你顺利回到宋明,那此事就拜托你了。” 唐矩微微点头道,“好。” 程月棠安排好这一切之后,当即换上了人皮面具,重新成为了莫度。 而今秦国公府所有人都在乌苏帝都,虽然程月棠极力隐藏此事,但她知道,乌苏帝都中的一些其他势力定然也已经发现,所以此时,程月棠急需要处理的,便是将乌苏朝廷彻底洗牌。 乌苏皇帝在程月棠返回宋明之时便已然奄奄一息,此时程月棠再度回到乌苏,乌苏皇帝已经无法上朝,朝中大事全权交由几位大臣共同处理。 而程月棠一回乌苏,朝中上下对其莫敢不服,再加之杨季修这个乌苏国师从旁协助,乌苏朝廷很快便被程月棠彻底换洗。 没等到几日,乌苏皇帝便一命呜呼了。 乌苏上下全都笼罩在国丧的悲痛之中,洛坎从北境撤回参加乌苏皇帝的葬礼。 程月棠邀之面谈,她本想就此除掉此人,但后来一想,留着他或许还有些作用,于是便忍住了。 洛坎表面上是杨越遥在乌苏的内应,但程月棠却明白,洛坎其实是昌平放在乌苏的奸细。只是当日在宋明皇宫,程月棠并未将这一点说明。而此时,昌平已经在宋明登基称帝,程月棠也一手掌控着整个乌苏,既然此人与昌平还有着联系,那程月棠自然不希望让其这么快就消失了。 乌苏皇帝驾崩,洛坎当众表态言明自己不愿登基称帝,程月棠与国师没有开腔,乌苏朝中的大臣们自然也不敢说话。 所以乌苏皇位便一直空悬,国中大事全都由程月棠这个武德候与国师全权处理。 时间转眼来到五月底,宋明之中的形势已然尘埃落定,果然不出程月棠所料,昌平当即传旨召回唐矩。 唐矩在乌苏与凌月公主已然有了一些难以割舍的情感,得闻母亲传召,唐矩实在不忍离开。 可是他也明白,自己不回去,那么可能引起更为严重的结果,更何况程月棠暗中吩咐自己的事,还需要自己回到宋明之后好生查探。 凌月公主因为乌苏皇帝之死而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再得知唐矩要离开乌苏帝都前往宋明,顿时表现得十分异常。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凌月公主对唐矩也有已然有了深厚的感情。 程月棠对着凌月公主道,“公主殿下,索玛不过是去恭贺宋明新皇登基而已,很快便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昌平当然是传召唐矩返回宋明,可是程月棠自然不能将此事的实情告知凌月公主,当即言道唐矩前往宋明是为了恭贺宋明新皇登基。 但凌月公主对此的反应好似极为惧怕,闻言急急摆手,“不,不……当初姐姐也是去宋明……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沧月公主,也就是当初的单婉婉,前往宋明和亲之后,乌苏与宋明大战在詹海关爆发,程月棠一把大火烧的托索人仰马翻,而后生擒了单婉婉,将之处死。凌月公主自然在单婉婉离开乌苏帝都以后便再也没见过她了。 闻言,唐矩安慰道,“我不会的,我此次前往宋明有这么多人保护,而且还有大将军将令在身,宋明新皇登基,如何敢为难于我?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然而凌月公主仍是不信,仍是不放唐矩离去,闻言只是摇头。 这时,程月棠看了唐矩一眼,心中不由微微高兴,因为看来唐矩与凌月公主当真是情深意重,见状道,“公主殿下,待索玛返回帝都之时,本候就为你们举行婚礼可好?” 凌月公主和唐矩闻言都是一怔,他们哪里想得到程月棠会说起这件事。 凌月公主倒还好,只是唐矩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谈论嫁娶的一天,当即有些不知所措。 程月棠笑着看向二人,“此事就这般定了,待索玛从宋明回来,本候就亲自为你们主持婚礼。” 凌月公主看着唐矩没有说话,当即嘟着小嘴问到,“你不愿与我成亲吗?” 唐矩慌忙摆手示意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嘴里却是吞吞吐吐说不清楚,惹得一群人哄然大笑,唐矩脸上一阵火热。 最后凌月公主最终还是答应了让唐矩前往宋明恭贺宋明新皇登基,虽然心中很是担心,但是得知索玛一旦返回乌苏便会与自己成亲,心中还是有些兴奋。 两人在乌苏帝都门口说了好些悄悄话,最后唐矩才在一众送行人的目光下缓缓离开。 程月棠心中笃定琳琅女皇肯定有后人留存于世,此次让唐矩,一方面是为了打听昌平对待乌苏的态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调查这件事。当然,程月棠还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唐矩与程月棠在乌苏共事如此之久,昌平如何对待唐矩,其实也是程月棠很想知道的。 当唐矩离开后,程月棠立刻抓紧了乌苏国内的军政整顿。 洛坎在北境的势力,程月棠暂时没有动,因为她要保留洛坎来为自己“传递消息。” 而在国政上,程月棠推行政改,加强中央集权,将军政一体统归于她一手紧抓。 至此,乌苏上下已然被程月棠全面洗牌。 而此时,宋明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昌平登基以后,立刻着手清理先皇各皇子麾下的势力,连带着秦国公府,整个宋明也被昌平各种清洗。 一时间,宋明朝廷静若鸦雀,对昌平的血腥手段敢怒不敢言。 但是程景况在宋明军中的威望,却是昌平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这一点,昌平也是万万也没想到。 她原以为程景况被自己逐出宋明后,宋明军政便会立即被自己抓在手中,可是如今看来,此事还需多花点时间。 至于杨越遥,昌平一直没有急着处决他,此事外人不知,昌平也从未提起此事。 唐矩千里返京,昌平为其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而在乌苏,杨季修也在乌苏王宫中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在乌苏王宫御书殿中,杨季修找到了当年覆灭琳琅古国的事记。 但是在杨季修找到的古籍上,对于此事的记载少之又少,仅仅提到琳琅古国有一种让人长生的奇术,至于这种奇术到底作用几何,如今世上到底有没有琳琅后人残存于世,却是只字未提。 程月棠知道,当年宋明武祖从琳琅古国撤兵以后,琳琅古国肯定对这件事进行了掩饰,再加之武祖为其重新修建国城,所以此事在琳琅古国内部的记录肯定少之又少。 于此,程月棠只得将最后的一丝希望寄托于已然返回宋明的唐矩身上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大战在即 然而让程月棠还没等到唐矩传来关于琳琅古国的消息,唐矩却暗中传来了宋明大军即将开赴宋明与乌苏边境的紧急军情! 程月棠得讯之后急忙招来一众正在乌苏帝都周边的将军,以及程景况和杨季修。 “据探子回报,宋明大军已经抵达贺州,霸州,不日内便会进攻乌苏与东凉。” 程月棠将后来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众人。 她心中当然清楚昌平此举何意,也明白唐矩返回宋明便是此事的开端,但是程月棠此时眉尖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棘手。 昌平在程月棠带着秦国公府所有人撤离宋明之时,那时候因为昌平上位之初,并未全部掌控宋明,所以对程月棠的四十万乌苏大军还有着一丝顾虑。而今,昌平却是彻底扫清了她在宋明之中的阻碍,而唐矩返回宋明,昌平对乌苏便再无顾虑,当即出兵征讨。 这其中原因,程景况与杨季修当然深知,可是其他乌苏将领对此却是一无所知。他们得知宋明大军压境,当即以为是因为当初托索攻打过宋明,所以此时宋明得知乌苏皇帝驾崩,便立即派兵前来。 这些对于程月棠而言,当然不是最为棘手的。她心中担心是常青山返回东凉之后有没有彻底掌控东凉大权,一旦东凉大权落入旁人之手,那很有可能宋明根本不需要费一兵一卒便可以拿下东凉,而后两国共同入侵乌苏! 程月棠对着众人道,“而今军情紧急,飞象,卓烈,维奇四军已然开赴边境布防。飞龙,飞虎,飞豹三军将领即刻点兵,等候将令!” 三军大将得令之后立刻离去,武德候府之中当即只剩下程景况,杨季修与程月棠三人。 程景况叹道,“没想到百转千回,最后竟到了这一步。” 程月棠与杨季修都明白程景况的意思,想当初程景况为宋明在沙场上浴血杀敌,纵横千里而无人能敌,不久之前还掌控着整个宋明的军队。可是事到如今,他却成为了宋明大军征讨的敌人,而自己却要带着一帮并不认识的将士去对付这些他所熟知的军士。 程月棠缓缓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杨季修也点头道,“唐矩返回宋明便是此事的开端,只要唐矩安全抵达宋明京城,昌平便再也无所顾忌。” 程月棠道,“此时我并不担心宋明能不能攻入乌苏,而是担心东凉。” “你是担心常青山没能掌控东凉,而昌平将之收为己用?” 杨季修问到。 程月棠点头道,“正是,倘若当真如此,那乌苏可谓腹背受敌,可不要忘了,乌苏境内可还有个洛坎。” 程景况不解道,“当初你在清理乌苏朝廷的时候,为何不将此人也一并清理了?” 杨季修闻言也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程月棠。 即便洛坎有一些作用,但比起他手中握有十万大军这样的威胁,与其留着,还不如早早的便将之清理。 不料程月棠却道,“其实,我要的便是腹背受敌。” 两人闻言当即皱眉看着程月棠,均是不解程月棠此言何意。 程月棠解释道,“昌平便是杨越遥背后之人,这一点毋须考虑。那她既然能在宋明京城隐藏这么些年,必然是非常不简单之人。所以我们按正常的手段与其交手,定然会吃亏,这一点,在宋明皇宫里,便已然得到了证实。” 上一次在宋明皇宫中,程月棠可谓算尽了一切,但是最后落得的却是被驱逐出宋明的结果。所以这一次,程月棠并不打算用以往管用的方法去对付昌平。 杨季修闻言微微点头道,“此言甚是,若是还是用以往的法子,只怕昌平一眼便能石破。” 程景况皱眉问到,“那你是打算用洛坎来扰乱宋明大军?” 程景况乃是沙场宿将,他虽然不太明白程月棠所言的不一般的法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稍一思考便想到了这一点。 程月棠点头道,“即便不能彻底打乱宋明大军的部署,至少可以为我们赢得先机。” 说着,程月棠对着二人正色道,“我故意将四十万大军留在乌苏边境其实早就防着她来这一手。现在既然她已经撕破了脸皮,那我们也不要藏着掖着了。” 程景况闻言不解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程景况是个武将,虽然会些笔墨,擅长兵法,但这种阴谋算计的事他自然难以在短时间内全部消化明白。 杨季修叹道,“杨越遥当日在皇宫中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演戏罢了。他当真全盘皆输了吗?” 程景况闻言骇然道,“难道说当日在皇宫之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昌平早已谋划好的?” 程月棠点头道,“当她宣读老皇帝遗诏时,我便已经明白了这一点。她如此算计谋划,为的便是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 “名正言顺?” 程景况又糊涂了,因为昌平是靠着老皇帝的遗诏登上皇位的,难道这还不是名正言顺吗? 程月棠解释道,“杨越遥在皇宫内谋反,被我与季修拿下,她出来主持大局,宣读遗诏,这才是名正言顺。倘若当日杨越遥并未谋反,而我们也并未进宫制止,那她在老皇帝死后再拿出遗诏宣读,岂不是会引得天下人猜疑?” “她安排杨越遥在皇宫内演这出戏为的便是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杨越遥的谋逆案之上,而后她再拿出遗诏,这其中的差别可不是随便解释便能敷衍过去的。” 程月棠在得知昌平便是杨越遥背后之人时便已经想通了这一点,但是因为当时皇宫已经被昌平所控制,程月棠不得不选择退让。 在昌平宣读遗诏之前,有没有杨越遥谋逆,极为影响这道遗诏的可信度。 杨越遥谋逆,那朝中最有势力,最有声望的皇子已然无法继承皇位。所以老皇帝选择昌平继位,合情合理。因为昌平乃是老皇帝最为宠信的公主,而且又是皇室嫡系,拥有继承皇位可能。而杨季修呢,因为制止了杨越遥谋逆,所以他在继承皇位这件事上要避嫌,不能让天下人以为杨季修是为了要登上皇位所以才制止此事的,故此杨季修已经被排除在外。 所以,杨越遥谋逆可以说是昌平为自己继承皇位提供了一个机会,当然,这都是她一手安排的。 程景况听懂了程月棠的意思,脸上露出恍然之色,“难怪杨越遥在宫中发难之时她是第一个赶来皇宫的,原来竟是这样。” 程月棠点头道,“从此事便可以看出,我们以常用的方法对付她肯定难以奏效,唯一的方法便是顺着她的计划走,而后出其不意的于其以致命的打击,如此方能取胜。如若不然,我们想要渡过此次难关,几乎不可能。” 程月棠不得不重视昌平,因为她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当年金州之时,程月棠与杨季修曾险些丧命于翠微谷,而出了翠微谷以后晏楚又险些命丧金州城外,如此便可以看出昌平的手段。 再者,程月棠和杨季修对宋明前太子杨越铭可谓大恩大德,但是昌平却能在短时间内让杨越铭彻底对杨季修失去信任,而说服其起兵造反,其可怖之处可见一般。 最为关键的是,昌平在宋明京城隐藏了这么些年而程月棠却一直没能发现任何有关于她的蛛丝马迹,这才是让程月棠不得不重视和谨慎对待的主要原因。 杨季修道,“那洛坎如何利用?” 程月棠摇头道,“此事我还没想好。” 程景况道,“战场用兵切忌猜疑,若是可以,咱们可以让昌平对洛坎起疑心,而后用洛坎去牵制昌平。” 程月棠闻言微微点头道,“爹说的有道理,不过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咱们还是等到了边境再说吧。” 程景况和杨季修都是微微点头。 对于他们而言,昌平既然要赶尽杀绝,那他们自然不会愚蠢到坐以待毙,更何况如今整个秦国公府都在乌苏。 第二日上朝之时,程月棠将宋明大军压境的消息通报了整个乌苏,而后将一道道将令传了下去。 飞龙,飞豹,飞虎三军已然全数开赴边境,但是程月棠却暗中让飞龙军在半道上转了回来,而后绕道前往南蛮与乌苏的边境。 此前程月棠曾率飞龙军与南蛮有过交战,虽然南蛮被打败了,而且一度没有动作,但程月棠也不得不防。 至于洛坎的飞鹰军,程月棠思考再三,最后也将其调往了乌苏与宋明边的边境。 而乌苏帝都,程月棠只将王宫内的禁军调了一部分出来守卫,周围驻军全部撤离,并没留下一兵一卒,看样子,是要在与宋明的战场上彻底分出胜负来才会罢休。 程月棠在乌苏帝都将所有事务都处理好之后,当即将朝中大权交给了中书令赫曼,而后与程景况,杨季修一同赶往乌苏边境。 宋明大军驻扎在贺州城外,离宋明与乌苏边境相距不过五十里,以宋明大军的行军速度,古迹不过半日便能抵达乌苏西境。程月棠达到以后立刻命令众军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准备与宋明大军展开大战。 而与此同时,杨季修也悄悄的摸入了贺州城中。 第三百三十四章:战火纷飞 乌苏西境巨城塔坨姆乃是与宋明贺州相距最近的城池,也是程月棠此次西行的终点,再往前,便是贺州。 乌苏西境多高山,而且而险山恶水,地形极为复杂,易守难攻,乃是行军打仗时最为恶劣的地形条件。 但是乌苏再往西,便是宋明,贺州外的一条西穆河将宋明与乌苏分隔开来。 程月棠到达塔坨姆城后便立刻出了西门,站在高高的山岭之上远眺,她已然看到了宋明大军猎猎作响的大旗,在西穆河的对岸,一片平原之上,宋明大军就地安营扎寨,此刻白色营帐已然绵延数十里而不见尽头。 程景况站在程月棠身旁道,“看着阵势,昌平似乎将所有宋明精锐全都调了来。” 程月棠点头道,“一鼓作气再而衰,她如此精明之人岂会不知这个道理。” 在宋明大军的对面,也就是西穆河的东岸,地势一下子起伏不定,山川河流交错纵横,塔坨姆城外只有一条官道通向西穆河,而两边都是崇山峻岭,那官道便在一条峡谷中蜿蜒。 如此险峻的地势,塔坨姆城可谓固若金汤,除非宋明大军能从天而降,不然他们根本过不了这塔坨姆城外的峡谷。 而昌平对此亦是深知,自然调集了宋明所有精锐前来,为的便是一鼓作气冲进塔坨姆城,如此一来方能继续横扫乌苏西境,不给程月棠任何喘息的机会。 但是程月棠有些奇怪的是,为何昌平还没发起进攻? 据探子来报,宋明大军在西穆河西岸已经安营扎寨许多日,但却一直没有立刻进攻塔坨姆城的意思,数十万宋明大军一丝动静也无。 程月棠不由问到身边的副将,“东凉边境情况如何?” 那副将应到,“回大将军,还没有消息传来,想必探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程月棠闻言不由微微点头,乌苏与东凉的边境距离此地还有十日的路程,一来一回当然需要些时间。 程景况问到,“你担心昌平控制了东凉后会从乌苏北境偷袭?” 程月棠点头道,“北境乃是洛坎的老巢,此次我故意将其调离北境,为的便是不给他任何机会。万一昌平当真控制了东凉,那将洛坎留在北境,对于我们而言,无疑是自己拿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程景况若有所思的道,“与其如此,我们不如直接从东凉动手。” 程月棠皱眉道,“先下手为强么?” 程景况点头道,“当然,趁昌平还没有彻底掌控东凉,我们先下手为强,打乱她在东凉的一切布置,而后率军进攻詹海关,从霸州逼近京城。” 程景况乃是沙场宿将,对于战场形势自是一目了然,当即看出了若要先下手就必须要占得的先机。 不料程月棠却是缓缓摇头,“此战不宜先下手。” “此言何意?” “昌平未对乌苏进攻之前,我们不能对她动手。因为我们毕竟是宋明人,即便取胜,一旦宋明百姓们知道真相,您觉得会怎么样?” 程月棠所担忧不是能不能取胜,而是自己身为宋明人却领着乌苏大军进宫宋明城池,这一点,若是传将出去,只怕即便她取胜了在宋明也无立足之地。 程景况闻言恍然点头,“此言甚是,无论如何战争,师出有名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程月棠先安排了二十万大军镇守塔坨姆城,剩下的二十万大军,一部分绕道城外的山岭之上进行埋伏,一部分转移到了塔坨姆城的后方,随时准备支援。 程月棠看着天气,心中已然觉得昌平就要进攻。 此时天气越来越热,倘若昌平再度拖下去,等到七八月之时,天气炎热无比,宋明大军远征在外,后备补给乃是关键,只要稍有差池变会立刻影响到前线作战的士兵。 程月棠虽然不知道昌平有没有研究过兵法,但以她如此计谋之人,应当不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 果不其然,五日刚过,宋明大军便对塔坨姆城发起了进攻。 程月棠事先安排好在西穆河东岸阻击宋明大军的士兵首当其冲,与宋明大军在西穆河上发生大规模交战,但是宋明大军如猛龙过江,气势浑然不可挡,乌苏守军触之及溃,几乎抵御了不到半日便伤亡过半,程月棠急忙传令,命前方乌苏将士撤回塔坨姆城下。 宋明大军过河之后,沿东岸再度安营扎寨,更将数百门投石机一字排开摆在了塔坨姆城外的峡谷前方。 程月棠站在山岭之上向下望去,只见数百门投石机后面都立着一个巨大的箱子,箱子深深的陷进地里,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但是昌平若是要以这些投石机前来攻城,那这个长长的峡谷他们怎么过去?难不成当真用飞的吗? 程月棠有些不明白了,她不明白昌平这样做的真正用意在哪里。 然而不待程月棠多加思考,昌平立刻用行动告诉了她自己的用意。 就在宋明大军度过西穆河的第二日,数百门投石机上装着巨大的火石不断轰击峡谷两边的悬崖峭壁,两边的山岭被这火石轮番不断的轰击顿时红光四起。 程月棠当即命令埋伏在两边山岭的乌苏士兵撤进了塔坨姆城内。 程月棠和程景况站在塔坨姆城楼上望着前方两道山岭上的巨大火海,都是忍不住骇然。 当初在詹海关之时,程月棠用过火攻,不过那时候天时地利俱皆适宜,而且当时的托索大军就驻扎在山丘之上,所以给了程月棠莫大的机会。 可是如今,当程月棠看到塔坨姆城外的两片火海渐渐汇拢成为一条火蛇之时,当即脸色剧变!命令所有守军立刻上城墙准备迎战。 “砰!” 就在程月棠传下将令的时候,塔坨姆城前方的两座山忽的发出巨大声响,那峡谷在之中的火舌忽的被两边滚落的山石所压倒,露出一个巨大的黑口来。 程景况见此情形当即明白了昌平的用意。 原来昌平用投石机投射火石烧山目的不在围攻塔坨姆,而是要将那峡谷口子开得更大,利于宋明大军攻城! 那峡谷两边便是山岭,大火将山岭一少,泥土石块都变得脆弱异常,重物撞击之下立刻粉碎塌陷,那峡谷自然而然也就被开大了,只要峡谷变成了地势坦荡的平地,那宋明大军便可立刻朝塔坨姆城蜂拥而至。 峡谷两边的山岭上,大火少了整整三日才渐渐变小,而这时,宋明大军阵前的投石机再度抛射出巨大石块,数百们投石机对着峡谷两边的山崖不断投射,经过大火焚烧的峭壁哪里经得住这般轰击,顿时坍塌,峡谷立时被山石所掩埋,而两边的山崖也随之变低,最后整个峡谷口子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平地。 程景况见状当即对着程月棠道,“看来只能死守此城了。” 程月棠知道父亲的意思,宋明大军一旦越过那山岭之间的巨大平地,那无疑便会立刻发动攻城,而程月棠一旦丢了此城,那后面的城池只怕也难以守住。因为如此险要的关隘都被昌平想方设法攻破了,更遑论后面的那些城池? 见状,程月棠当即命令所有投石机装填火石,随时准备投射。 然而不待程月棠看到宋明大军踏上平地,宋明大军的投石机便已然对着塔坨姆城投射火石,那巨大的火石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塔坨姆城墙前面,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随即传来。 从塔坨姆的城墙上看去,原本的峡谷已然被山石填满,变成了高高的平地,宋明大军的投石机占据高出对着塔坨姆城抛射火石,自然比乌苏大军在塔坨姆城墙上抛射火石距离远,乌苏大军当即陷入了被动。 “砰!” 火石轰烈,石屑纷飞,塔坨姆的城墙被火石撞击不断抖动。 程月棠想命令乌苏投石机反攻,但却因为距离原因根本碰不到宋明大军的投石机,当即心中一震,急忙命令乌苏大军先行往城中退去,等待宋明大军的轰击完毕。 此时程月棠处于被动,她不得不选择保证战力,一旦乌苏大军被这投石机抛射而来的火石重伤,那这塔坨姆城只怕也是无法镇守了。 可是宋明大军的投石机根本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仍是不断的轰击塔坨姆城墙,似要将之轰塌之后才会发动进攻。 程月棠转身对着身后的副将道,“速速带人绕道偷袭,干扰宋明大军继续轰击。” 长此下去,即便塔坨姆城墙再是坚厚只怕也承受不住如此轰击,程月棠只得兵行险招冒险一试。 那副将得令去了。 程景况道,“偷袭只怕是杯水车薪,现在唯一能阻止昌平继续轰击的办法只有釜底抽薪!” 程月棠怔道,“直接冲过去?” 程景况点头道,“只能与其进行短兵相接才能打断投石机!” 程月棠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父亲的意见。 虽然如此做法危险极大,但是与其被投石机活活的轰塌城墙,莫不如如此面对面的交锋! 程景况对着程月棠道,“让我去吧。” “爹……” “你放心吧,为父这把老骨头可还不至于丢在这种场面上。” 程景况心中有着足够的信心,因为他虽然不太清楚昌平究竟有几斤几两,但若论战事,他自问不输于宋明或者乌苏任何一个人。 第三百三十五章:高地攻守 塔坨姆在宋明投石机连饭不断的轰击下不断摇晃,似乎随时都有塌陷的可能。 见此情形,程景况当即请求带兵前去与宋明大军短兵相接,以此打断宋明投石机的继续轰击。 程月棠知道父亲的能力,也相信父亲的能力,当即将整整一支飞虎军交给了他。 只见程景况领着十万飞虎军顶着宋明投石机的火石,冲出了塔坨姆城,而后跃上高地冲向了宋明大军阵营。 程月棠跟着大军出了城门,而后登上了上山岭观战。 因为山岭之上的草木早被宋明投石机的火石点燃,所以程月棠爬上山岭之后视野出奇的广阔,将下方战场清晰的看在了眼里。 只见程景况率军很快突入了宋明大军,犹如一柄长矛一般直直的插入了宋明大军的心脏,而后随着大军变阵,宋明大军前的投石机瞬间被乌苏大军所摧毁。 然而就在这时,宋明大军忽的也跟着变幻了阵形,渐渐要将飞虎军包围。 可是程景况毕竟是沙场宿将,不待宋明大军变阵成型,飞虎军猛的一转,前锋变做后盾,掉头朝高地冲了上来。 宋明大军如何能放飞虎军这般离去,当即聚众合围,追着飞虎军的尾巴朝高地冲了上来。追在最前面的乃是当年在詹海关与乌苏大军有过厮杀的东境守军,看到乌苏大军胆敢出城偷袭,心中怒恨交加,当即穷追不舍。 程景况率军冲袭一番,见到宋明大军果然上当追来,当即再度调转阵形,后盾便前锋,所有乌苏大军刀锋横立,朝着追上来的宋明大军冲了下去。 “杀!” 震天响地的厮杀之声在高地之上响起,千万匹战马在猎猎热风之中嘶吼。 两军冲至一团当即进入白刃战,只见飞虎军与宋明东境守军立时捉对厮杀,鲜血喷洒于山石间,人头滚落于马蹄之下,说不出的惨烈与悲壮。 可是两军将士却并未感到一丝胆怯,都卯足了劲要硬拼。 然而宋明大军毕竟人多势众,一阵冲杀之后,乌苏大军渐渐不敌,缓缓继续退守高地。而下方的宋明大军却是不给飞虎军留有任何喘息的余地,当即再度冲了上来。 这时,程景况站在军中令旗一挥,飞虎军中的飞羽营当即弯弓搭箭,箭矢如雨不断洒落,宋明大军冲在前方的骑兵当即被射人仰马翻,后方军士因为来不及收脚,当即被其撞到,前后乱作一团。 而高地之上的程景况见状,立刻转动令旗,飞羽营退下,乌苏骑兵再度冲击。 因为此时他们占有地理位置优势,下方的宋明飞羽营箭矢无法射至高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前方将士乱作一团,而乌苏大军对其冲击。 飞虎军从高地之上如同潮水一般泄下,宋明大军前方的乱军顿时被淹没,飞虎军瞬间便冲进了宋明大军之中。 程景况被亲卫紧紧的围在军中,手中令旗不断摆动,大军阵形也随之不断变幻,一会如虎爪,一会如鹰翼,直将宋明大军冲得一阵乱窜这才收兵回撤。 可是就在程景况想要撤回高地之时,宋明军中忽的窜出一支剽悍骑兵,一个身穿黑色长衫之人领头,对着程景况的飞虎军猛然撞来。 程景况站在军中抬眼望去,只见那身穿黑色长衫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杨越遥! 程月棠站在山岭之上也看到了杨越遥,当即心中一震。 虽然她已然猜到昌平不会对杨越遥怎么样,因为杨越遥那日在宋明皇宫之中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昌平的登基做铺垫,但是此时看到杨越遥领兵出现在战场之上仍是有些小小的惊讶。 而山下的程景况也是如此,急忙摆动令旗,命令大军继续回撤。 可是杨越遥所率骑兵来势汹涌,根本不打算给程景况机会,前锋马蹄刚一触及飞虎军,乌苏士兵便可倒在了马蹄之下。 程景况再度挥动令旗,命令大军收拢阵形,抵御宋明骑兵的冲击。 长枪兵和圆盾兵挡在最前面,在飞虎军与宋明骑兵之间筑起了一道人墙,杨越遥所率骑兵被这人人墙一阻,只能选择将之包围。 而随之宋明大军也跟着杨越遥的骑兵极速变动阵形,快速将程景况的飞虎军包围在了其中。 程月棠在山岭之上心急如焚,她知道,一旦宋明大军形成合围之势,那程景况想要在冲出来几乎不可能,因为这里的宋明大军几乎是飞虎军的四倍! 程月棠反身看向塔坨姆城,若是此时在调动大军前来营救虽然来得及,但杨越遥所率骑兵之快简直世所罕见,一旦这支骑兵带领宋明大军跟着乌苏军队缠斗至塔坨姆城下,只怕塔坨姆城也危矣! 这时,程月棠看到程景况手中的令旗再度一转,停留在高地之上的飞羽营当即再度弯弓搭箭。 程月棠见状,心中惊骇万分,程景况如此而为无异于将自己也置于飞羽营的箭头之下,那如雨箭矢岂会长了眼睛盯着人射? 可是就在飞羽营的箭矢离手之时,程景况手中的令旗再度一摆,刚刚收拢的飞虎军阵形随之一变,圆盾兵与长枪兵相互交叉摆出一字长蛇阵。 飞羽营的弓箭落下,宋明大军毕竟人多,当即被箭矢射得人仰马翻,战场之上的嘶吼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但也正是因为宋明大军人多,倒下一部分还有更大一部分继续冲击着飞虎军的一字长蛇阵。 程景况率军顽强反击,一边往高地上鱼贯撤退,一边不断抵挡着两边宋明大军的冲击。 但是宋明大军人数实在太多,再加之杨越遥所率骑兵的不断冲击,程景况的一字长蛇阵没过多久就出现了涣散之形。 程月棠再也忍不住,当即转身要去调兵前来救援。 可就在这时,早先被程月棠调出去绕道偷袭宋明大军的乌苏军队终于到了,飞龙军沿着西穆河从左右两边杀至,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响彻整条西穆河。 飞龙军的到来为程景况的飞虎军缓解了不少压力,那宋明大军原本正在冲击飞虎军,但不料被飞龙突然杀至,军阵顿时一乱。 程景况当即挥动令旗,收拢阵形而后与飞龙军合为一军且战且退,撤回了高地。 程月棠见父亲终于安全了下来,胸腔里的一颗心也随之稳妥的落在了的地。 此战飞虎军折损大半,飞龙军因为没有久战,所以并未损失什么战力。 飞虎军与飞龙军合二为一之后,宋明大军也不再追击,缓缓退回了西穆河边上。 程景况见状,当即命令大军撤回了塔坨姆城。 大军回撤,程月棠立刻迎了上去,拉着父亲仔细上下打量着,生怕父亲受伤。 程景况见程月棠如此紧张,不由微微“咳嗽”,“没事,不用担心。” 此时程月棠乃是乌苏的莫度大将军,而程景况乃是她新近人命的将军,两人分属上下级关系,程月棠如此在乎程景况有没有受伤,一些乌苏将士见状自然很是疑惑不解。 但是程月棠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当即拉着父亲再三追问为何要下令飞羽营在那种情况下放箭。 程景况道,“两军交战,最重要的便是气势,一旦气势若了,即便人再多也是无用。” 程月棠急声道,“那您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您让我怎么与……” 程月棠本想说“怎么与程氏的列祖列宗交代”,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程景况心中明白程月棠想要说什么,当即摆手道,“大将军放心吧,不过是这等场面而已,我还应付得来。” 旁边的将士对程景况的这句话倒是没什么怀疑,因为刚才程景况的一轮指挥快速机敏,而且十分有效,即使他们飞虎军面对四倍于自己的宋明大军也丝毫不势弱。 程月棠心中还是有些气愤,毕竟程景况刚才的指挥实在有些冒险。 程景况接着道,“此战本来就是冒险之举,若是不与之硬拼,到最后我们能不能全身而退也不得而知。” 程月棠知道父亲说得都有道理,但她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当即让父亲先去休息,她再去部署接下来的战术。 此时乌苏与宋明大军已然交过一次手,双方都有了一些底气,而且宋明大军没有追击的原因便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用急在一时。待乌苏大军撤回塔坨姆城之后,宋明大军阵前再度出现了数百门投石机,新一轮的火石投射又开始了。 程月棠无奈只得将城防往后移动,避免最大伤亡。 可是仍由宋明大军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今日这法子用了一次便无法再用。 而就在这时,已经偷偷摸入贺州城的杨季修却突然回到了塔坨姆城。 程月棠当即询问他在贺州城所获,不料杨季修却向其道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昌平乃是琳琅古国后人,幽黎女皇嫡女!” 杨季修在贺州城与唐矩接头,唐矩将自己在宋明皇宫中查探到的一切全都告诉了杨季修。 对于唐矩而言,他怎么也不肯相信此事是真的,但是根据宋明皇宫御书院中的古籍上的记载,以及唐矩在长公主府中找到了昌平一些手记,两相对应之下,几乎没有任何破绽,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事实! 于是唐矩急忙赶往贺州城,将消息传给了一直在贺州等候他的杨季修。 第三百三十六章:昌平身世 “什么?” 程景况听到杨季修带回来的消息,当即骇然无比。 杨季修阴沉着眸子道,“此乃唐矩在京城里找到的线索,应该假不了。” 程月棠道,“倘若当真如此,那昌平究竟是如何成为宋明长公主的?” 杨季修缓缓道,“根据唐矩所言,当年武祖攻进琳琅古国之后,琳琅女皇邀武祖进宫面谈,曾提到琳琅古国的至宝,长生术。琳琅女皇用长生术换得武祖撤兵,而且武祖还许诺力保琳琅古国不灭。” 程月棠闻言缓缓点头,“长生术,难怪如此。” 杨季修接着道,“正是因为长生术,所以武祖乃是宋明所有皇帝中最为高寿的一位。” 程月棠问到,“那后来呢?” 杨季修道,“后来琳琅古国被乌苏所灭,也就是幽黎女皇,被乌苏大军所灭,然而她的嫡女昌平公主却逃到了宋明。当时的宋明皇帝便是我父皇,父皇那时候因为武祖祖训,所以将其立为昌平长公主,那时候昌平不过几岁模样,而父皇当时常年征战在外,即使回京的时候带着一个公主也无人可以看出端倪。” 程景况却问到,“那依照年龄来看,此时的昌平岂不是已经七十多岁?” 杨季修点头道,“这就是长生术,可以使人永葆青春。” 此时的昌平看上去哪像七十多岁的老妇?分明便是二十来岁的少女。 程月棠微微怔道,“当真有如此神术?” 程月棠毕竟是女子,容颜乃是她们最为关心的话题,而永葆青春对于她们而言,诱惑实在大于其他任何东西。 杨季修缓缓摇头道,“据唐矩传来的消息,这种长生术之所以神奇,便在于能使人长久保持青春,但却无法真正让人长生,这其中的差别,可还是巨大的。” 程月棠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永葆青春只是外貌,长生却是整个躯体,这点和面的差别程月棠自然能够分辨清楚。 这时,程景况道,“可即便是如此,那也足够吸引人。难怪当年武祖即将攻破琳琅古国王城之时却选择撤了兵,而且还帮当时的女皇重新修建了琳琅古城。” 程月棠道,“如此一来,那整件事情便说得通了。” 杨季修点头道,“当年武祖承诺力保琳琅古国不灭,可是却被乌苏所坏,故此宋明之后的几年连连与乌苏征战。但是当时的父皇已然老矣,若是算真实年龄,已然一百多岁,杀伐之心渐已冷却,故此宋明与乌苏来来回回征战数年却一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程月棠接着他的话道,“正是因为如此,你父皇才会对当年的幽黎女皇心生愧疚,应该是留下了遗训,传位给昌平。” “但是皇兄如何性格,他岂会将自己征战半生所换来的皇位拱手相让。” 杨季修对乌苏老皇帝的脾性最是了解,当即明白了为何老皇帝在生前早早就留下遗诏,原来是因为当初乃是他自己抢夺了昌平的皇位。 程月棠点头道,“正是因为如此,如今这一切都说通了,看来昌平当真不是平常对手,她对乌苏的覆灭之心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像。” 当年琳琅古国乃是被乌苏所灭,故此昌平此番起兵来攻,一方面是为了将秦国公府斩草除根,一方面却是为了报当年灭国之仇! 程景况此时也已然明白了这一切,当即骇然道,“那如此说来,宋明大军这些日的进攻岂不是完全是在试探?” 倘若昌平当真是来复仇的,那她岂会这般不紧不慢,西穆河东岸的一切只怕都是昌平故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东凉!” 程月棠忽的怔道! 杨越遥闻言眉尖一颤,“詹海关!” 从詹海关进入东凉乃是最为捷径的路途,只要宋明大军成功进入东凉,控制住东凉的形势,那么昌平便能顺势南下,直接进攻乌苏的北境! 程月棠早就在提防这一点,故此飞豹军与飞象军早在塔坨姆城战役打响之前便急急赶往了北境。 “来人!速传洛坎将军前来!” 洛坎此时在乌苏再也不是尊贵的皇子,在程月棠眼中,他只是一个拥兵自重的将军。 而昌平与洛坎之间定然还存在着联系,昌平想要从北境进入乌苏,那洛坎必然是她计划中必不可缺的一个因素! 那传令官走后,程月棠当即陷入了沉思,此时宋明大军掌握着主动权,无论是从北境还是从塔坨姆城进攻,程月棠都只能被昌平牵着鼻子走,想要化解这种被动形势,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对昌平出手! 可是事到如今程月棠连昌平在哪里都不知道! 而就在这时,副将来报,道洛坎率军哗变,已然带着飞鹰军返回了北境! 程月棠闻声一颤,当即传令飞豹,飞象军转头拦截洛坎。 幸亏程月棠早有防备,若是让洛坎回到北境,那整个北境可能都不保。 洛坎的飞鹰军乃是乌苏军队之中的王牌,行军速度之快,战斗力之前乃是其他军队所不能比拟的,如今飞豹与飞象两军前去拦截,但程月棠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当即将卓烈以及维奇两军也调了出去,追击洛坎。 四军共计六十余万,除开继续留守塔坨姆城的飞龙,飞虎,乌苏几乎所有军队都参与了对洛坎的围剿! 然而洛坎也早有意料,哗变之后,洛坎带着飞鹰军极速掠进西境山泽之中,而后抄小道转入北境,根本不给前方飞豹,飞象两军任何机会。而后方的卓烈,维奇两军因为人数实在太多,在西境的山泽之中行军速度缓慢,哪里跟得上向来以速度著称的飞鹰军,当即被甩开了十万八千里。 程月棠得闻消息之后,正准备传令飞豹,飞象在北境关隘“煞魔关”阻击飞鹰军,但却被塔坨姆城的剧烈晃动所震。 塔坨姆城外,宋明大军已然全数登上了高地,数百门投石机对着塔坨姆城进行无休止的轰击,巨大的火石砸在城内,顿时火光四起,人畜皆焚,哀嚎与哭喊声混成一片,场面惨烈无比! 程月棠站在塔坨姆城后方建筑上看着城内火光,心中一时骇然。 “大将军!撤吧!在如此拖下去,我们连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副将来报,请求程月棠即刻撤军,放弃塔坨姆城。 然而程月棠深知放弃此城的后果,如此险要的城池都被昌平轻而易举的拿下,那后面那些城池还如何镇守? 想到这里,程月棠心中一横,传令道,“所有士兵丢盔卸甲,准备巷战!” 程月棠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昌平轻而易举的拿下塔坨姆,一旦此城失守,后方城池更加难以镇守,唯有与之硬拼! 程月棠随即再度传令,飞豹,飞象在煞魔关阻击洛坎,而卓烈,维奇两军迅速撤回,准备与宋明大军决战! 程月棠虽然不知道昌平现在身在何处,但是看宋明大军的人数便知道此处乃是宋明大军主力所在,既要在此处成功阻止宋明大军主力,那即便洛坎返回北境,昌平也没有多余的军力去进攻北境,唯一让程月棠担心的是,一旦东凉大军落入昌平手中,那后果便难以想像。 东凉大军虽然没有宋明,乌苏这般兵强马壮,但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战斗力,若是昌平将之掌控,那很有可能成功侵入北境,而后直捣乌苏帝都! 这时,杨季修对着程月棠道,“我再去打探昌平到底身在何处,对了,骆婆婆已经在来的路上。” 程月棠闻言点头,“你小心些,一旦查探到她的具体位置便立刻返回!” 杨季修点头去了。 程月棠知道此战关键便在昌平身上,只要成功控制住昌平,或者说只要让昌平的长生术出现问题,那此战便可以轻而易举的终结! 可是当此情形,目前最为关键的是在塔坨姆城与宋明大军巷战,阻止宋明大军继续侵略! 程月棠登上点将台,顶着后方的火石纷飞,大声喝道,“当此时候,我们谁也无法回退半步,因为在我们身后便是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家园!我们一旦撤退,那试问谁有脸回去面见自己的父老乡亲!” “绝不撤退!” “绝不撤退!” 乌苏向来尚武,特别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乌苏男儿的血性更容易被激发,听得程月棠誓师,无数大军在城中振臂高呼,那声音瞬间便将塔坨姆西门的火石轰炸声所淹没。 程月棠手中战旗“砰”的一声插入地底,而后令旗一转,所有大军转入塔坨姆城中,开始准备与宋明大军巷战! 因为西门失守,宋明大军成功攻入塔坨姆城,整整数十万大军如潮水一般涌进了塔坨姆城,战斗在一刹那打响。 乌苏大军向来不擅长城池攻守,这乃是乌苏军队的硬伤。但是乌苏大军最擅长的却是没有束缚的野外战斗,而此时的巷战便是如此,所有地方都可以成为战场,所有战法都可以派上用场,此刻也不管什么战术战略,只要能成功阻击宋明大军,那便是好的。 故此宋明大军与乌苏大军刚一短兵相接,排山倒海的厮杀之声即刻传来,生命如同秋叶一般,不断凋零飘落,在血花与呻吟中渐渐失去了感知,最后伴随着阵阵烟云,在塔坨姆城中被埋葬。 第三百三十七章:决战较量 程月棠誓死捍卫塔坨姆城的决心彻底激发了所有乌苏士兵满腔热血,一时间个个乌苏士兵都如出笼猛虎一般冲向宋明大军,怒声震吼间视死如归,如此气势瞬间便将宋明士兵震慑,一触即溃。 塔坨姆城中,两军短兵相接进行巷战,阔叶刀与钢刀互相拼砍出火花,鲜血与汗珠混为一体,径直流淌。地上满是乌苏与宋明士兵的尸体,被残阳笼罩上了一层金色,显得异常辉煌。 程月棠带领亲卫一边冲杀,一边调度有序的指挥着各军之间的协同。虽然巷战不需要太多战略战术,但是对付如此庞大的宋明大军,若是乌苏各个大军之间犹如一盘散沙没有丝毫布置,那肯定也是惘然。 程景况冲在最前面,手里的阔叶刀已然刀锋微卷,脸上满是宋明士兵的鲜血。 程景况此时心中极为难受,因为前不久这些宋明士兵还是自己的下属,可是如今却成了战场上的敌人,他们手里的钢刀根本不知道程景况是谁,也从未想过要知道程景况是谁,但凡身穿乌苏服饰之人,在他们眼中,此刻都成了自己加官进爵的垫脚石,他们的人头都成了自己往高处攀登的基石。 战火瞬间蔓延全城,每一处地方都有两军士兵正在交战,每一处乌烟升起的地方都布满了尸体,身上满是烟尘与火星,踏着他们正在搏命的士兵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畏惧,仍是不断的往对方冲去。 这时,程月棠看到远处宋明大旗下正在不断砍杀乌苏士兵的杨越遥,当即想也没想便直接跃了过去。 身穿金色盔甲的程月棠,刚刚落在宋明大旗之下,四周的宋明士兵便立即围了上来,脸上满是狰狞的表情,似要将程月棠当即乱刀分尸。可是程月棠的轻功虽然比不上杨季修,但是与燕无声却是不相上下,眼见四周的宋明士兵将自己包围,程月棠不退反进,身子一跃,手中阔叶刀顺风而斩,那正猎猎作响的宋明大旗便瞬间倒下。 “杀!” 程月棠此举无疑是最大程度的激化了宋明士兵心中的敌视,程月棠还未落地,下方已然布满了钢刀,程月棠只要旧力殆尽一落地,便会立刻被下方的钢刀刺成筛子。 这时,杨越遥从宋明士兵之中冲了过来,手中钢刀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对着程月棠划去,刀锋带起一溜风声,纵然是在各种呼喊声中仍是清晰可闻。 程月棠身在空中,无处立脚,眼见就要落下! 杨越遥在地上猛然一点,黑色身影如闪电一般冲向程月棠! 就在这时,程月棠玉手忽的对着杨越遥猛然一震,顷刻间抖落数枚银针,直朝杨越遥的面门射去,针尖在残阳之下异常显眼,闪烁着点点光芒。 然而杨越遥似乎早已料到程月棠会使出此招,刀锋回转,将银针尽数扫落,可是身影却仍旧朝着程月棠掠去。 “受死吧!” 杨越遥忽的大喝,钢刀斜挑程月棠的肩头,左手便掌为指,径直指向程月棠的心口,两招连贯非常,并没有丝毫滞涩。 身体正不断下落的程月棠即便能挡开杨越遥的攻击,但是下方林立的钢刀也让她如何避让? 可是就在这时,程月棠却忽的双手前探,从杨越遥的刀影之中穿过,一把将杨越遥的手臂给抓住了! 杨越遥双手被制,手上招式立时为之一顿,刀锋擦着程月棠的肩头略过,而双指却是在半途便变指为掌,对着程月棠狠狠一击。 此时两人都呈往下坠落之势,程月棠双手紧紧握住杨越遥的双臂,将之使劲的攥住,杨越遥伸掌拍来,程月棠侧头躲过,手上劲道却是忽的猛然加大,而后一个后空翻,双脚狠狠地蹬在了杨越遥的胸膛之上,再度凌空跃起。 而杨越遥却因为程月棠这突如其来的内力,体内经脉为之一颤,想要再生新力已是不能,犹如一支断翅之鸟狠狠的砸在了下方的大旗之下。 宋明士兵看到杨越遥摔了个狗吃屎,急忙上前将之护住,查看杨越遥伤势。可是杨越遥不待众人伸手,已然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眼神怨毒,而后从身边士兵的手中抢过弓箭,对着程月棠一阵乱射。 可是程月棠的轻功早已炉火纯青,虽然不及杨越遥的登峰造极,但杨越遥想要靠弓箭将之射伤,无疑是在痴人说梦。 程月棠借着下方宋明士兵护住杨越遥这点时间,急忙落在了地上,而后在人群之中一阵乱窜,宋明士兵的手腕在眨眼间便被匕首划伤,手中钢刀随之落在了地上。 杨越遥见状大喊道,“散开!都散开!” 宋明士兵见识到程月棠的厉害,当即慌不忙跌的四下逃窜,可是程月棠岂能让他们如愿,当即如影随形般跟了上去,又有不少士兵的手腕被匕首划伤。 一时间,宋明大旗下方的情形甚为奇怪,所有宋明士兵都在四下逃窜,而追逐他们的身影却只有一道! 杨越遥心中怒恨交加,当即扔掉弓箭再度手持钢刀与杨越遥缠斗在了一起。 但是杨越遥心中也是极为清楚,程月棠之所以非同一般武林人士,那是因为程月棠的武功并不怎么样,但是内功与轻功却是拔尖的高,最为关键的是程月棠身上那时不时冒出来的毒香,这是谁也无法准确预料到的。 杨越遥心中想着,手中钢刀却是更为急骤,因为他早已服用过避毒药物,程月棠身上一般的毒香对其已然没有了功效。 这一点,程月棠如何会不知,但是脸上却仍是冷色,阴沉的眉尖似乎已然将杨越遥看作了一个死人。 两人再过几招,程月棠忽的往前一扑,银针顺势而出的同时,风袖也随之而出,一股清香扑向杨越遥的鼻尖。 杨越遥识得银针与风袖的厉害,当即侧身躲避,钢刀回转护在身前。 但是这时程月棠脚下步伐却再度一变,右脚在地上猛然一点,身子不由自主的便在大旗之下转起了圆圈,而随着程月棠不断转圆,无数道银针随之射出,程月棠立时变成了一个满身是刺的怪物! 杨越遥见状惊骇,急忙挥刀挡在身前,身体不由自主的极速后退。 程月棠使用此招刚刚得手岂能容杨越遥这般容易就全身而退,当即停住步伐,左脚往前跨出了一大步,手中匕首在风袖之中隐藏着射向了杨越遥。 程月棠身穿金色盔甲,但是双腕之上却是空出了一大块,为的便是便于她的风袖施展。此时风袖夹带着匕首掠出,一股凌厉的气势在突然之间升起,在地上留下一道狠狠的划痕! 杨越遥见程月棠变招如此之快,心中已然很是嘀咕。然而此时看到程月棠的风袖,杨越遥并未后退,而是朝着程月棠再度冲了上来,手里钢刀对着程月棠脱手而出,指向杨越遥的鼻尖。 钢刀刚刚离手,杨越遥双手便将程月棠的风袖抓住,而后猛然一拉,风袖顿时被绷得笔直,其中匕首擦破了风袖飞射而出,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了杨越遥身后的宋明大旗之上。 杨越遥制住程月棠的风袖,当即不再啰嗦,大声喝道,“给我杀了她!” 刚刚四散而开的宋明士兵听到杨越遥呼喝,再看到程月棠此刻双手被缚,当即纷纷呐喊,对着程月棠反之冲来! 杨越遥脸上满是阴阴冷笑之色,对着程月棠道,“你的死期就要了……” 他话音刚落下,程月棠脸上却忽的露出“阴邪”之色,双眼如炬紧紧的盯着杨越遥。 杨越遥见状,心中顿时一怔,急忙将手中风袖放开,低眼一看,只见杨越遥的双手已然乌黑,显然是中了剧毒。 “贱人!” 杨越遥自己封住自己的穴道,嘴里恶狠狠的道。 只是他话音未落,程月棠却突的往前猛然跃进,银针伴随着匕首几乎同时划过。 杨越遥知道程月棠刚才是故意引诱自己抓住风袖,心中对程月棠的恨意再度增加。此时看到银针射来,匕首刺来,杨越遥不得不再度选择避让。然而此时程月棠距离杨越遥不过十尺不到,而且程月棠出手迅捷,根本没给杨越遥任何还手的机会。 只见宋明大军之中的大旗之下此刻情形实在难以预料,程月棠双管齐下吗,不断引诱杨越遥上当。而杨越遥此时只知退让,丝毫没有还手的机会,眼看杨越遥已然成为了自己的瓮中之鳖,程月棠急忙加快了速度,想要将其一击毙命! 可是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杨越遥被那黑影一带,从程月棠的一阵与匕首面前忽的消失,转而撤到了一旁。 程月棠定睛看去,只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皇宫之中阻止程月棠对昌平出手的蒙旭! 蒙旭一手将杨越遥提到了一旁,转身看向她道,“月棠……” 然而程月棠却没有让蒙旭把话说完,身影忽的一闪,再度朝着杨越遥冲了过去。 程月棠的速度急快,普通人当只能看到一个残影。而蒙旭身为大内禁军大统领,武功内功自然不弱于程月棠,此时看到程月棠朝着杨越遥猛的扑来。当即横刀在身前喝道,“住手!” 第三百三十八章:战况惨烈 程月棠便是乌苏大将军一事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昌平在乌苏的探子早已向洛坎查证到了一切,而洛坎对此也很是惊讶,万万没想到自己国内的大将军竟然是一个宋明人,而且还是屡次出手对付乌苏的程月棠! 蒙旭突然出现救下杨越遥,程月棠不由一愣,因为她不知道蒙旭为什么会站在昌平那边。 程月棠冷声道,“让开。” 然而蒙旭却只是摇头盯着她,嘴中缓缓道,“回头吧,现在回头,还不算太晚。” 程月棠闻言道,“回头?回什么头?” 蒙旭脸上露出惭愧之色,叹道,“我知道你叛出宋明,这其中定然有所误会,不论是陛下还是你,我想谁也不愿意看到如今这种场面吧?” 蒙旭言罢,抬眼扫视四周,苦笑道,“他们何尝不是上有老下有小?” 程月棠闻言,心中不由一怔,她开始怀疑蒙旭是不是被昌平的假面目所蒙骗了。 因为当日乃是昌平将整个秦国公府逐出的宋明,而且如今起兵攻打乌苏的也是昌平,这其中除了包括昌平对程月棠的忌惮之外,还有昌平对乌苏的灭国之恨。 当然,乌苏乃是琳琅古国的女皇她肯定没有告诉任何人,不然以宋明朝廷中那几个老古董,定不会让昌平继续把持朝政。 可也正是如此,蒙旭才会不知昌平继位,成为皇帝乃是因为武祖遗训,而她和乌苏之间的恩怨,也要追溯到几十年前,并不是蒙旭此时得知的一般,今次宋明攻打乌苏乃是为了报当年乌苏攻打詹海关的一箭之仇。 程月棠盯着蒙旭,问到,“难道你当真认为宋明此次攻打乌苏只是为了报当年之仇吗?” 这时,蒙旭身旁的杨越遥忽的喝道,“程月棠!你通敌卖国,人人得而诛之,此时还想巧言令色麻痹我等吗?来人!给我将这个十恶不赦的卖国贼砍了!” 杨越遥自是不会给程月棠解释的机会,话音落下,四周的宋明士兵立刻将程月棠团团围了起来。 程月棠看着四周宋明士兵,心中不由冷笑,但是脸上却仍是一副淡淡然无所谓的表情,“天道有轮回,到底谁怕谁!” 蒙旭看着程月棠直摇头,脸上满是苦楚,他当真不希望自己与程月棠兵锋相对,可是程月棠乃是乌苏大将军已经是铁定的事实,而当初詹海关大战,程月棠也是击退乌苏大军的最大功臣,其中缘由实在耐人寻味。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给我上!” 杨越遥脸色铁青的吼着,可是四周士兵却只是将程月棠围住,闻声仍是一动不动,好似还在等待命令一般。 程月棠根本没有理会杨越遥,只是对着蒙旭道,“我从来不想解释什么,一切解释都源于心底的懦弱。” 蒙旭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后道,“为何会走到如今这地步...” 程月棠没有再说话,事到如今,当此情形之下,无论她怎么解释也无法让宋明撤兵。 “动手吧。” 蒙旭看着程月棠道,他知道这些士兵还困不住程月棠,也知道程月棠定然不会大开杀戒。 蒙旭话音未落,身旁的杨越遥已然等不及了,率先发难,钢刀从蒙旭身旁划过,带起一溜风声对着不远处的程月棠掠去。 程月棠见状,冷笑一声,转身从身后的宋明士兵手中夺来了一柄钢刀,对着杨越遥的脑袋便砍了下去。 “叮!” 程月棠钢刀斩下,却被另外一柄钢刀挡住了,她抬眼看去,却是蒙旭。 然而这时,杨越遥手里的钢刀顺势横切直接划破了程月棠的盔甲,程月棠急忙抽刀后退,而此时围在四周的士兵已然全都冲了上来。 场面一时混乱,程月棠一边不断阻挡着宋明士兵,一边还要提防在这些士兵之中不断掠阵的杨越遥。刀光和火光代替了已然西沉的斜阳,在塔坨姆城中将一片黑夜照得火亮。 两军士兵进行巷战已然进入白热化,宋明士兵进过一阵适应,已然对塔坨姆城地形熟悉,不再受限于地形和建筑的阻挡,各小队之间的协调也更为迅捷。相比之下,乌苏士兵却渐渐落入下风,因为宋明士兵乃是进攻一方,士气如虹,乌苏士兵在顽强抵抗了一阵之后,已然没办法继续阻挡,只能一边进行巷战,一边选择后撤。 程景况带领着一路乌苏士兵不断四下袭击乌苏军队,企图扰乱宋明士卒之间的协调。然而宋明将领也看出了程月棠这队人的目的,当即派出大量士兵前期围击程景况。 程景况见大量宋明士兵蜂拥而至,当即扭头便走,根本不考虑怎么抵挡。 一路奔走,塔坨姆城中的建筑已然被大火点燃,程景况的小队几次遁入火光映照的建筑之中,而后逃出后面宋明大军的追击。但是宋明大军实在太多,每次掏出一个险境,却又陷入另一个险境,宋明士兵此时已然完全杀红了眼,也不管自己面对的是谁,挥着钢刀一阵冲杀。 程景况知道如此下去,塔坨姆城定然镇守不住,当即跃上还未燃烧的建筑顶尖四下扫视,只见不远处宋明大旗那边,程月棠已然成困兽之斗,无数宋明士兵知道此人便是乌苏大将军之后都想分得一份军功,于是纷纷不顾生死的往前冲去。 蒙旭已然和杨越遥一起出手,因为昌平给他下的死命令便是让他死保杨越遥。 蒙府尚在京城,蒙旭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给程月棠留有后路。 可是杨越遥与程月棠之仇可谓不共戴天,岂能让程月棠轻易走脱,当即拉着身旁士兵充当垫脚石,一点一点的消耗程月棠的体力。 程月棠也知道如此下去,自己必将在这里被耗死,当即斜眼朝四周看去,此时大旗倒下横在前方,四周军士呈环状,一环上前没有困住程月棠,后面的一环立即跟了上来,誓死要将程月棠留在此地。 这时,程月棠忽的从兜里掏出一支玉瓶,径直扔向宋明士兵人群,宋明士兵以为这是程月棠的扔来的暗器,想也不想的便将之击碎。玉瓶碎裂的一瞬间,空中忽然燃烧,大火瞬间便前面几人点燃,后方跟上来的宋明士兵躲闪不急,顿时也撞在了那大火之上,一时间,惨叫嚎叫不绝于耳。 宋明士兵被这一阻,程月棠急忙闪身上前,双手抓起地上的大旗猛的一扫,将前方的宋明士兵尽数扫开,宋明士兵的包围顿时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然而就在这时,杨越遥欺身上前,钢刀对着程月棠的后背蒙的砍下! 程月棠闻声辨位,急忙转动手中的旗杆朝杨越遥挥去,呼呼作响的风声带起大旗。 “噔!” 杨越遥抽刀挡住大旗,而后一手抓住了大旗一段,一手挥动着钢刀不断朝程月棠掠来。 程月棠见势不妙,急忙丢弃大旗,转身便朝刚才那个缺口处冲去。 此时还没倒下的宋明士兵见状,当即再度合围了上来。 程月棠纵身一跃,从前方冲来的宋明士兵头顶划过,反手射出几道银针,径直没入在后方追击的杨越遥身上。 程月棠飘然落地,将正在与宋明士兵激战的亲卫集中到了一起,而后向着塔坨姆东门突围。 此时程景况也正在被大量的宋明士兵追击,看到程月棠朝这边掠来,当即与之合拢。 “弃城吧!如此定然守不住,还会拜拜折损战力!” 程景况挥刀斩断后面追来的宋明士兵,口中大喊到。 程月棠转身朝后面看去,只见乌苏士兵此时已然渐成颓势,宋明士兵攻入城中之后,烧杀一举,顿时将乌苏士兵的信心打破,而且随着越来越多的宋明士兵蜂拥而至,塔坨姆城已然沦陷了一大半,只剩下小部分城市中的乌苏士兵仍在顽强抵抗。 程月棠心中明白,此城一旦坚守,那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此时对于整个乌苏来说,如此这般的代价实在有些难以承受,即便程月棠手握几十万乌苏大军也是不能。 但是程月棠也知道,一旦弃守塔坨姆城,那宋明大军一定士气大振,这对于她来说可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这对以后的城池防守有着极大的威胁! 然而就在这时,宋明大军已然彻底将乌苏士兵合围在了塔坨姆东城,唯有城外还有一条出口,两军在东城大桥之上发生激烈交战,伤亡很是惨重,下方的塔坨姆河已经被尸体堆满,阻断了河水,也染红了河水,惨不忍睹。 程月棠站在东城大桥的一端,看着桥上仍在进行的交战,眉头微微皱起。 对于乌苏来说,此城攻守急奔奠定了后面两军交战的结果,一旦她放弃此城,那宋明大军定然会长驱直入,而乌苏帝都也定然遭受威胁,这是程月棠最不愿看到的事。 可是如此拼死抵抗,本就没有宋明强势的乌苏士兵定然会再度遭到削弱,这般伤亡对于程月棠而言实在无法接受。 一众亲卫护着程月棠缓缓靠近东城大桥,桥上的乌苏士兵见大将军亲至,当即士气一振,将冲来的宋明士兵尽数砍翻,摔入河中,溅起红色河水。 程月棠抬眼朝对面看去,只见塔坨姆河的岸边已然挤满了宋明大军,只要待他们搭桥过河,塔坨姆东城也难以逃脱厄运。 第三百三十九章:反击 乌苏大军与宋明大军的巷战已然进行到了尾声,毕竟宋明大军几倍与乌苏,此时进行巷战也只能延缓宋明大军推进的速度而已。 可就在这时,前去追击洛坎飞鹰军的卓烈和维奇终于赶回了塔坨姆城,两个将军看到战况如此惨烈,当即向程月棠请求加入战斗。 然而程月棠却是摇头道,“不用进城,就在外面终结这场战役吧。” 两个将军闻言均是一震,好似还没明白程月棠的意思。 程景况疑声问到,“用投石机?” 程月棠微微点头。 闻言,卓烈和维奇的两个将军终于明白了程月棠的意思,她是想毁掉此城! 此时,大量宋明士兵已然进入城中,想要彻底击溃,除了彻底毁去此城已然再无他法。 卓烈将军问到,“大将军,如此而为,那以后...” “不必担心以后,眼下情势已然不容我们考虑以后。” 塔坨姆城中的百姓尚没有全部撤走,其中一部分已然沦为宋明大军的刀下亡魂,只有少数部分百姓逃到了东城,此刻正在全部出城,逃往帝都方向。 一旦卓烈和维奇投石机启动,那整个塔坨姆城定然会沦为人间地狱,如此一来,虽然可以阻挡宋明大军的推进,但其惨烈实在太过灭绝人性,实在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程月棠站在东城城楼之上,回望着火光四起的塔坨姆城,“而今此城已然算是毁去了,我们若是再不动手阻止,只怕宋明大军彻底占领此城之后便会立刻长驱直入危及帝都,如此情况绝对不能发生!” 卓烈和维奇两位将军均是点头,维奇将军对着程月棠躬身道,“大将军,下令吧!” 程景况也看着程月棠微微点头。 程景况乃是沙场宿将,自然一眼便能看出此战的关键所在。 程月棠转身对着二人道,“速去架起投石机,给本将狠狠的轰击此城!” 两位将军得令去了,程月棠转身看向正在激战的东城大桥,缓缓道,“或重生的意义便在于毁去吧。” 卓烈和维奇两军,先前去追击洛坎无果之后,接到程月棠的命令当即迅速回援,这两军可以说是此时乌苏大军中军备最为完整两支大军。两位将军得了将令,之后命令大军就地筑起高台,将上百辆投石机全都架在了上面。 程月棠得了禀报之后,当即下令城中乌苏大军尽数从东城撤出,只余下一部分断后。 当大部分乌苏大军撤出塔坨姆城之后,程月棠望着已然燃起战火的城墙喝道,“投石机!放!” 声音远远传出,上百辆投石机瞬间齐发,上百枚火石燃着熊熊大火径直没入了塔坨姆城之中。 顿时巨城摇晃,响声震天,木屑纷飞,火石炸裂。 即便是在城外,程月棠也能感受到那上百块火石一齐投入城中带来的剧烈反应。 投石机一发抛射之后再度装填火石,数百枚火石再度齐齐射入城中,震天撼地的声响也随之再度传出。 程月棠登上了城外高山,抬眼朝城中望去,只见几轮投石机抛射之后,此时的塔坨姆城城中心已然被火石砸成了废墟,大火正在废墟之上燃烧,无数宋明士兵被大火点燃,正在慌乱逃窜。 而随着大火蔓延,不少城中建筑随之倒塌,原本高楼林立的城中心,霎时便变成了一片火海。 此时一部分宋明大军被城外卓烈维奇两军的投石机所击中,前后在城中心相互断开了来,无法照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城中心处的宋明大军被火海吞没。 程月棠站在高山之上再度变转令旗,投石机随之降低了一些高度,数百枚投石机再度齐发,这一次却再不是城中心,而是靠近东城附近,火石砸下,房舍,街铺,高楼,宅院统统倒塌,大火燃烧生出浓浓烟瘴,将整个东城区都随之掩埋。 三发之后,程月棠手中令旗再度一转,投石机的射程已然进入东城区之中。 程月棠手中令旗忽的停住,因为此时尚有还没出来的百姓以及乌苏士兵,倘若她手中令旗一放,只怕不止是宋明大军,连同无数乌苏大军也要成为了火石之下的亡魂。 这时,程月棠转身看向父亲程景况,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程景况点头叹息道,“战争便是如此。” 程景况看到自己的女儿能在乌苏成为如此人物,当然也知道程月棠的能力和实力。类似这种情况程月棠虽然不一定见过,但肯定也会有所准备。所以他并未多言,只是道出了每个将领心中的难言之隐。 程月棠深吸一口气,咬牙转动手中的令旗。 下方投石机看到程月棠手中摆动的令旗,当即百门齐发,上百个火石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带着浓浓黑烟砸入了东城之中。 “砰!咚!轰!” 震耳欲聋的声响再度传出,即便是卓烈,维奇两军身在城外也感受到了一股剧烈的摇晃,大火瞬间便将整个东城吞没。 程月棠回到下方,对着两位将军道,“准备迎战!” 程月棠知道,投石机的作用与自己在塔坨姆城中进行的巷战乃是一样,只能延缓宋明大军推进的速度,当然也能损耗宋明大军的实力,可是想要彻底阻止宋明大军推进,只能白刃相接。 然而程月棠的话音未落,东城门口忽的涌出一大股宋明大军,呼天喊地的吼叫声当即传来,径直冲向了卓烈大军。 此时卓烈大军就站在投石机的一侧,看到宋明大军冲出,当即迎了上去,三个三万队呈鹰翼阵,一边往前合围,一边将宋明大军吞噬。 然而宋明大军只是在卓烈大军的面前一晃,然后便立刻转身朝维奇大奔去。 程月棠急忙挥动令旗让卓烈大军不要追击,而后转身看向维奇大军,只见维奇大军看到宋明大军冲来,并未立刻迎战,而是就地摆出阵形,两个万人队在前方阻挡,一个万人弓箭手队已然弯弓搭箭。 待到乌苏大军进入射程,维奇大军前方的两个万人队当即半蹲,后面万箭齐发,将宋明大军射得人仰马翻,当即乱作了一团。 程月棠之所以不让卓烈大军追击便是担心一旦追得过猛,宋明大军乱作一团之时也会将卓烈大军的阵形扰乱。 此时从塔坨姆城中冲出来的宋明军队已然被卓烈和维奇两军所包围,想要退走之时已是不及,两军上前当即将这一支宋明军队消灭。 程月棠抬眼看向塔坨姆城,只见城中大火已然变成了整片火海,浓浓黑烟正在不断的网上冒,将天空都变得昏暗。 程月棠知道此时塔坨姆城中的宋明大军一定尽数撤了出去,他们想要再度攻入城中已是不能,除非能躲过东城外面的上百辆投石机。然而他们如此众多的人数想要躲过投石机的火石炸裂,除非能飞,不然别无他法。 程月棠见终于将宋明大军阻挡在了塔坨姆城外,心中当即轻松了不少。以这边的人数来看,此处定然是宋明大军的主力,而东凉那边最多也就是霸州驻军而已。 想到这里,程月棠当即对着副将问到,“北境还没有消息传来么?” 那副将躬身摇头,示意确然没有消息传来。 程月棠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洛坎临阵叛逃已然多日,他当是前往北境才对,然而北境的飞龙和飞虎军却一直没有消息传来,难不成当真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程月棠当即唤来卓烈和维奇两位将军,对着他们道,“此时宋明大军已然无法再度攻城,你们只要好生守在这里,不然他们越过塔坨姆城即刻。” 两位将军应了,卓烈将军问到,“大将军,您是要去北境?” 程月棠点头道,“洛坎叛逃已然多日,然而北境一点消息也没传来,我有些不放心,要亲自过去看看。” 那卓烈将军点头道,“如此时候,这二王子却如此胡闹,当真是气煞我也!” 维奇将军也道,“大将军,要不您就在此时称帝吧!既然二王子成为了乌苏叛徒,那这乌苏天下也是时候换个主子了!” 程月棠闻声一震,而后缓缓摇头道,“此时抗击外地最为要紧,其他的是一概战后再议。” 程月棠当然知道这两人心中在想什么,只要自己一旦称帝,那这二人便成了第一时间拥戴新帝的将军,以后大将军的位置也一定从这二人之中挑选。 虽然程月棠对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此时她却没时间去考虑这么多,因为她尚不知道昌平究竟人在何处,倘若乌苏当真覆灭,昌平定然不会再留下活口。 程月棠对着二人道,“去找几个熟悉北境地形的人前来,与我一道赶往北境。” 两人得令去了,程景况对着程月棠道,“囡...你当真要在乌苏称帝?” 程景况一时口误,但幸亏及时发现并改正。 程月棠微微点头道,“只有如此才能彻底将宋明,乌苏,东凉连成一体,才能彻底杜绝战火。” 程景况若有所思的道,“确实如此。” 宋明,乌苏,东凉都与程月棠或多或少有着干系,只要程月棠在乌苏称帝,一旦昌平兵败,那宋明也自然而然握在了杨季修手中,而同时,东凉也自然成为了宋明的一部分。 第三百四十章:消息 程月棠的行动速度很快,几乎不到一日便已然安排好了一切,于是当即启程前往北境。 程月棠心中猜想,以昌平的身份来说,她定然不会亲临战场,而塔坨姆城这边战事又如此激烈,定然是宋明大将在这边指挥,而昌平也定然是待在了最为安全的地方指挥着战役。 常青山返回东凉之后便再无消息,他到底有没有将东凉重新掌握目前还不得而知,杨季修前去查探昌平的具体位置,所以东凉这边应该是重点探查的地方。 程景况没有与程月棠一同前往北境,因为此时塔坨姆城还需要程景况坐镇镇守,此处绝不能丢,一旦宋明大军越过塔坨姆城,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程月棠从西境塔坨姆取道北上,因为人少的原因,他们径直穿过了洛坎逃往北境的山泽,一路向北,径直进入了北境地带。 乌苏北境向来高山险水,密布难行,尽管乌苏朝廷几次扩建官道,但奈何地理环境实在太过复杂险恶,于是程月棠在北境之中的前行速度也随之减缓。 也正是因为如此,杨季修在程月棠抵达北境库尔城之前,将程月棠拦了下来。 看到风尘仆仆的杨季修,程月棠心中实在惭愧,当即柔声问到,“怎么样?可曾受伤?” 杨季修一去半月没有消息传来,程月棠早已担心不已,若不是杨季修独行之下无人可挡,程月棠早就派人前去寻找了。 杨季修缓缓摇头道,“没事。” 两人在官道一旁的山亭之中坐下,程月棠问到,“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遇到了什么情况?” 杨季修笑着道,“那倒没有,只是返回时看到宋明大军已经攻入塔坨姆城,所以就绕了一圈过来,故此有些耽搁了。” 程月棠听到杨季修如此说,知道他是在故意安慰自己,让自己不要担心。从塔坨姆城的一边绕到另一边怎么会花费如此多的时间,程月棠即便没有亲自绕行过也知道不可能花这么久。杨季修耽搁如此之久才返回,定然是在路上遇到的了突发情况。 程月棠心中明白,当即不再多言,皱眉问到,“可有打探到昌平的具体位置?” 杨季修点头道,“她在东凉。” 程月棠闻言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 然而杨季修却是一脸苦涩的道,“她在东凉囤积了大约五十万之众,准备从东凉攻入乌苏。” 程月棠闻声一震,直接站了起来,惊诧道,“怎么可能!” 杨季修叹道,“她把宋明北境,西境的所有兵力全都调过来。” 程月棠骇然道,“那匈奴和西域怎么办?难不成都演空城计?” 杨季修道,“比起宋明和乌苏,她更在乎的是乌苏,灭掉乌苏乃是她一生所愿,岂会理会调走张承冲和王继业之后的结果。” 张承冲乃是北境守将,而王继业则是西境守将,两人得了昌平圣旨,当即领着两境守军赶往霸州,此时已然全部通过詹海关开赴东凉境内。 程月棠深吸一口气,脑中急忙思索应该怎么办,乌苏北境本就缺少镇边军士,不然当初乌苏老皇帝何以会同意洛坎前来北境镇守边疆? 而昌平在东凉已然囤积了五十万之众,如此庞大的军队一旦越过乌苏边境,那乌苏北境在这五十万宋明军士面前便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根本连任何反抗的余地也无。 杨季修道,“唐矩已经被昌平软禁在宋明京城,唐英也是如此,他们二人看来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说到这里,杨季修忽的问到,“骆婆婆呢?她不是早该到了吗?” 程月棠问声疑惑道,“我没看见她?难不成她也出了什么事?” 杨季修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不论是宋明江湖还是乌苏江湖,还没有谁愿意去找骆婆婆的麻烦。而昌平此时正在东凉忙于筹备攻打乌苏北境一时,自然不可能去理会骆婆婆。” 程月棠也皱眉道,“上次你就到骆婆婆已然在路上,如此已经二十天...” 程月棠没有再往下说下去,因为骆婆婆也是对程月棠有恩之人,若是骆婆婆因为赶来帮助程月棠而出了什么事,程月棠定然不能原谅自己。 这时,杨季修道,“无论骆婆婆能不能赶来,此时你都不能再去北境,万一战事突起,北境很快就会沦陷。” 程月棠道,“为今之计只有先将塔姆称外的宋明大军彻底歼灭,这样才有战力去与昌平在东凉的主力军决战。” 杨季修问到,“你打算怎么办?” 程月棠缓缓道,“双管齐下,一边向宋明将领表明身份,看能不能用玉雕金龙重新掌控宋明军队,一边在西穆河中投毒,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杨季修狭长凤眼微微一怔,“即便如此,也很难彻底解除塔坨姆城的危机。” 程月棠知道他在说什么,塔坨姆城此时已然被战火焚毁,即便程月棠能成功歼灭塔坨姆城外的宋明大军,但从西穆河进供塔坨姆城的道路已然被宋明大军打开了,一旦昌平派兵前来支援,塔坨姆城将再度陷入危机。 程月棠闻言道,“此时管不了那么多了,昌平既然集结了五十万之众入侵北境,想必已然囊括了宋明所有军力,只要在北境能成功阻击,昌平说不定赔了夫人还要折兵。” 宋明北境和西域的所有守军已然全部被昌平调离,昌平若是在乌苏北境的战场上没有取得阶段性胜利,那宋明——这个她的后方大本营只怕也岌岌可危。 杨季修认真思索了一番后道,“还是我先行潜入库尔城打探消息,你随后再进城。” 不料程月棠却是摇头,“不,这一次,我先去。”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正色道,“战场不必江湖。” 程月棠道,“我知道,正是如此我才不能每次都让你舍身犯险。” 杨季修闻言,心中一暖,当即笑道,“你放心吧,不过是一个库尔城,难不成还能冒出数十个江湖顶尖高手在此地截杀于我?即便如此,我想走,只怕也没人能拦得住吧。” 然而程月棠仍是摇头,“不行,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先去查探情况,要去也是我去!”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的脾性,正要道两人都不要去,派个亲卫前去便是时,山亭下方忽的传来一阵呼喊之声。 程月棠和杨季修闻声当即站起朝下方看去,只见下方正站着一行乌苏士兵,领头的乃是卓烈将军,而在其后面跟着一个老妇,程月棠定睛一瞧,居然是骆婆婆! 两人急急从山亭之上赶了来,卓烈带着骆婆婆来到程月棠身前,正欲开口说话,却不料程月棠拉着骆婆婆急声问到,“婆婆,你怎么这么久才到,我还以为...” 骆婆婆知道程月棠乃是真心关心自己,闻言当即笑道,“我没事,就是在路上耽搁了一下。” 说着,程月棠,杨季修和骆婆婆再度回到了山亭之中。 骆婆婆坐下之后道,“齐王殿下派人送来的药丸,老妇已然有些研究了,动身之前还未相出如何破解,但是在路上却忽的想到一个法子,所以就在半路上研制了一枚破解这种假长生术的药丸。” 琳琅古国的长生术并不是真正的长生,只是在外貌上能够让人长时间不发生变化,也就是所谓的永葆青春。这一点,骆婆婆只瞧了那药丸一眼便立刻想到了。 程月棠急忙问到,“婆婆,你有几层把握?” 能够破解昌平长生术的药丸,对于此时的程月棠来说那可谓当真是雪中送炭。昌平此时按照唐矩细查而来的线索来推算,至少八十有余。而昌平脸上的样貌却是丝毫没变,仍是年轻少女的模样,从此便可看出这种长生术的厉害。 倘若能够用骆婆婆研制出来的药丸破解了昌平的这种长生术,那乌苏面临的危机也就可以瞬间化解了。 程月棠如此之问不是不信任骆婆婆,而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配制出如此精妙长生术的破解之药,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想像。再加之当前乌苏的形势容不得半点马虎,一旦这药丸没有起到效果,那也就是说此局最后的一枚黑子就会即刻落下,最终的大决战即将到来。 程月棠自然不希望用无数生命的代价去换取任何胜利,若是能够破解了昌平的长生术,那便可以兵不血刃的彻底消除昌平在宋明和乌苏的势力,程月棠和杨季修便能彻底掌控,宋明,乌苏,东凉,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骆婆婆也知道程月棠心中担忧,想了想道,“老妇也不敢妄言,不过六到七层总还是有的。” 闻言,程月棠大喜过望,“如此甚好!多谢婆婆!” 杨季修也是长舒了一口气,骆婆婆能保证六层把握,那对于他和程月棠而言,无疑是九层成功了。骆婆婆向来谨慎,而且极度细微,没有把握的事她肯定不会接,一旦接了,便会彻底将之办妥,这正是当初杨季修为何要请她去教授程月棠的原因。 想到这里,杨季修当即道,“事不宜迟,咱们即刻赶往东凉吧。” 程月棠点头道,“走!咱们便再去会一会这个琳琅女皇的嫡女!” 第三百四十一章:经过 骆婆婆千里送来破解昌平长生术的灵药,这对程月棠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如此便可避免流血千里,伏尸百万。 程月棠,杨季修和骆婆婆,三人商议一阵,最后决定三人都同时进入前方库尔城,这样既方便相互照应,又能更快捷的探查到有关北境形势的消息。 此时昌平已在东凉屯兵五十万之众,一旦朝乌苏北境攻来,程月棠会即刻陷入腹背受敌的情形之中,到那时,整个乌苏便当真成了待宰的羔羊。 所以北境此时的形势对于他们而言,至关重要。一旦北境不安宁,那他们前往东凉的行动便会受到阻碍。 程月棠让一众亲卫撤回塔坨姆,而后与杨季修,骆婆婆三人微一乔装,立刻进入了库尔城。 库尔城乃北境南大门,南靠九曲江,北靠乎鲁西斯山脉,素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商旅往来必经之地。故此,库尔城的规模堪比乌苏帝都,连塔坨姆城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程月棠第一次来到库尔城,看到那厚重十分的城墙与高高耸立的城楼,饶是她见过不少巨城也不由得感叹。 然而杨季修却很是淡然,看到程月棠面露惊色,不由微微笑道,“当初我与常青山初到乌苏便来过此地,当时我们前来调查洛坎。” 程月棠闻言不由想到当初宋明猎宫的一把大火,当即问到,“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你们到底是如何逃出来的?又是如何来到乌苏的?” 杨季修道,“当初我们被逼跳下悬崖之后,我用铁链套住了一块岩石,这才得以逃生。逃出来之后,我们本来打算先去东凉,让常青山先稳定住东凉形势,而后再计划前往乌苏。可是我们刚刚逃出宋明便遭到连番暗杀,后来不得已只能先行进入乌苏境内。” 三人缓缓入城,杨季修与程月棠低声的说着当初来到乌苏之事。 杨季修和常青山初到乌苏,对于乌苏的一切都显得异常陌生,然而杨季修却知道宋明猎宫自己“被”逆反一案之中肯定有乌苏洛坎的影子。因为当时在乌苏国内,托索与杨越遥相互勾结,而托索表面上又是洛坎的人,故此,杨季修和常青山微一合计便直奔北境而来。 可是两人在北境逗留一阵始终没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于是两人不得不乔装装扮成海外来客进入乌苏帝都。凭着几件轰动乌苏帝都一时的清扫奸细案,杨季修逐渐被乌苏朝廷所看重,乌苏皇帝最后还直接委以国师。 杨季修在乌苏帝都成功上位,自然引起各方反应,但是杨季修和常青山事先已然做好了准备,故此乌苏帝都内并没有人发现杨季修的来头。 正因为如此,杨季修有了足够的机会调查自己在宋明被陷害一事。几经调查下来,杨季修发现托索曾参与其中,但是自己却一直找不到足以证明此事的证据,故此一直没有对托索动手。 后来程月棠抵达乌苏,杨季修一眼便将其认了出来,可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杨季修并未与程月棠相认。 后来之事便是程月棠所知道的了,两入琳琅古墟,出手解救程月棠的正是杨季修,而之所以选择等到程月棠再入琳琅古墟才进入古墟之下的旧城古迹也是为了让程月棠能够充分得到乌苏皇帝的信任,以此来打击托索。 而杨季修之所以会与程月棠一同返回宋明,除了乌苏皇帝有旨之外,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杨季修放心不下程月棠。即便当时他无法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当初在猎宫之中没有逆反,但是还是义无反顾的与程月棠踏上了返回宋明之路。 当杨季修知道杨越遥背后之人便是昌平之时,杨季修这才恍然大悟,因为当初常青山曾在宋明猎宫北部山林里对着杨季修道有人用唐英来威胁于他,所以不得不与杨季修一同进入山林。 而能轻而易举的接近唐英的人,除了昌平,还能有谁? 长公主府虽不是当初的唐府,但其中守卫也极为森严,杨越遥尚且不敢明目张胆的暗中对长公主府中之人下手,更何况其他人? 所以,杨季修瞬间便想到了这其中的一切——真正设计陷害自己的正是昌平。 当初在宋明皇宫之中,若不是因为考虑到程月棠和秦国公府的安危,杨季修当场便要与昌平拼个死活。可是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失去程月棠。 好在昌平当时顾忌朝中大臣,所以并未对秦国公府赶尽杀绝,这才给了他们离开宋明的机会。 程月棠听完杨季修的叙述,心中愧疚万分,因为杨季修为了自己孤身犯险多次,而自己却始终不能为其做点什么。 看到程月棠脸上的愧色,杨季修当即便明白了程月棠的心思,笑着对程月棠道,“我没事,不过是流浪而已,然而心既有了归处,哪里还能算是流浪。” 程月棠闻言,脸上微微泛红,正要说话,却不料杨季修抢先道,“不过你若是觉得心中愧疚实在难当,那我也不介意你好生犒劳我一下。” 程月棠听罢,急忙问到,“如何犒劳?” 杨季修笑盈盈的俯身在程月棠耳边低声道,“多帮我生几个儿子便是。” 程月棠一听,脸上红晕更甚,耳根子都跟着发烫。 身后骆婆婆身为过来人,早已看遍人生百态,当即四下观望,装作视而不见。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道,“如何?” 程月棠娇嗔一声,捏着衣角只是不语。 三人在城中逛了一阵,最后找了间客栈稍事休息,之后便一人去了一个方向,前去打探消息。 当三人再度回到客栈之时,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 杨季修最后一个回来,进屋之后立刻反手关上了房门,对着两人道,“你们怎么样?” 程月棠微微点头道,“有不少收获。” 而后三人各自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下。 飞龙,飞虎两军已然将洛坎的飞鹰大军截住,此刻正在库尔城以南三百里处的霍克利山交战,因为洛坎为了保存飞鹰军实力,所以并未与飞龙,飞虎正面交战,而飞龙军,飞虎军与飞鹰军本是同根兄弟,自然也不希望兄弟相残,两军将军自是也没有与之火拼。 程月棠心中清楚,这两军在等自己料理完塔坨姆的宋明大军之后前去收拾洛坎。 程月棠冷笑道,“看来乌苏之中有些人咱们还是没有彻底清理掉。” 杨季修缓缓点头应道,“当初若不是因为紧缺人手,相信你也不会将其留下。” 而正是因为飞龙,飞虎与飞鹰之间这种态度不明的情形,让北境之中的形势极为复杂,一部分乌苏百姓已然提前逃离了北境,前往帝都和东境,而另外一部分却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仍然醉生梦死活在梦里。 在这两种极端民情之下,北境现在的形势已然无法用普通的办法将之恢复原状,只能期待宋明与乌苏的战争,乌苏能够获胜。 北境之中的乌苏官员也时刻观望着乌苏西境的战况,相信只要一看到形势不对,这些北境的官员便会立刻卷上细软跑路。 程月棠道,“昌平尚未进攻,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只能期盼咱们能赶在昌平出兵进攻北境之前将其长生术破解,不然一旦五十万大军兵锋对准北境而来,那时纵然是武祖复生也无法挽救。” 杨越遥闻言,若有所思的道,“如今不知常青山身在何处,若是有了他的帮忙,相信我们能更快找到下手的机会。” 常青山在东凉虽然不能掌控全局,但想要找个借口接近昌平,那定然是没什么意外的。 这时,骆婆婆道,“既是如此,我们便放出风声,让常青山前来找我们便是。” 程月棠闻言点头道,“此言有理,既然我们找不到常青山,那便让他来找我们便是。” 常青山此时已然失去了对乌苏掌控力,昌平又集结了五十万大军在东凉,此刻的东凉已然不再是常青山熟知的东凉。所以此时常青山所能做的,只能是逃往宋明与乌苏,然而宋明已经被昌平接手,所以常青山只能前来乌苏。 只要程月棠放出风声,言道自己不日将率军前往北境,那常青山便定然会现身与自己相见。 只是此时,在时间上,留给程月棠布置的时间已经不多,而且北境之中定然有昌平派来的探子,一旦被她获悉自己身在北境,只怕她对北境的攻击便会提前打响。 杨季修皱眉道,“此事一定要隐蔽,不能让昌平有所察觉。” 程月棠点头道,“如此大战旗鼓的行事的确存在风险,可是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然不多了,若不兵行险招,我们获胜的可能性当真微乎其微。” 三人再度思考一阵,确实找不到任何万无一失的办法,当即只能按照骆婆婆所言,放出风声去,让常青山前来找他们。 第二日,杨季修一大早便离开了客栈,当然是提前去布置去了。而程月棠与骆婆婆晚一些才离开,两人一起来到了库尔城府尹衙门,将莫度大将军不日将前来北境的消息传了出去。 三人在城中再度忙碌了一天,到了黄昏时候这才匆匆上路,继续北上,赶往北境与东凉紧挨着的西西里谷。 第三百四十二章:计划 到达西西里谷时,已经是十日之后,程月棠刚刚抵达西西里谷南二十里的贺耶城,燕无声便送来了塔坨姆战报。 因为塔坨姆被毁,宋明大军无法绕行,而东边又有乌苏大军用投石机镇守,所以一时之间宋明大军只得原地待命,不敢妄动。塔坨姆城防守战可以说取得初步进展,成功阻击了宋明大军推进。 但是程月棠却是知道,塔坨姆只能拖一时,一旦昌平在东凉对乌苏动手,那塔坨姆城攻守战就不是乌苏大军拖延宋明,而是宋明大军紧咬住乌苏大军,两边形势会立即调个。 程月棠在贺耶城中打听到东凉境内的宋明大军已然开始向乌苏移动,只是行军速度稍慢,毕竟五十万大军无法做到同时翻山越岭披荆斩棘。 杨季修和骆婆婆一直在监视贺耶城中的一举一动,但是依旧没发现常青山的踪迹。 三人对此很是头疼,如果没有常青山相助,他们想要将破解长生术的药丸顺利送到昌平身边实是困难无比。 但是此时时间越来越紧,程月棠已然无法再等下去,只得与杨季修和骆婆婆先行进入东凉。 此时正值秋季,程月棠三人一路北上,已无心在观赏风景。乔装易容之后的三人已经和东凉人没有任何区别,所以一路都无人觉得他们可疑。 只是三人刚刚进入东凉,便听到消息传来,宋明大军已经越过东凉西穆河,朝着东凉南境的狄根思山脉靠近,不久之后便会抵达南境。 程月棠当即和杨季修加快了速度,连夜赶路,终是在宋明大军抵达南境之前来到了狄根思山脉以北五十里处的金山城。 抵达金山城之后,程月棠当即和杨季修着手安排,他们没有待随从前来,所以一切都只能靠三人自己。 五日之后,宋明大军陆续抵达金山城,但只有先头部队进入了城中,其他大部队都绕道狄根思。 程月棠隐藏在街道人群之中,看着宋明先锋入城,整齐划一的金甲长戟在秋阳之下闪闪发光,甚为耀眼。 昌平在百十来个亲卫的环绕之下,坐在龙撵之上缓缓进入城中。 程月棠和杨季修相互对视一眼,而后隐入人群,跟了上去。 昌平接连半月都在不断赶路,此时已经到了东凉南境,她自是不会在着急,故此眼看今日天色已晚,当即命令大军继续向前,自己和数千亲卫留在城中休息。 当晚,昌平入住金山城城主府,数千亲卫将城主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城主府中的所有人都被赶了出来,然而整个金山城却是鸦雀无声,孩童都不曾妄言一句。 是夜,月朗星稀的夜晚没有风,整个金山城都陷入了死静。 程月棠和杨季修偷偷摸出了客栈,在月光洒落不及的阴影之中缓缓朝城主府靠去。 然而两人刚刚经过两个街道,便被一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程月棠盯着前方大街上的黑衣人,眉尖不由轻抖,她与杨季修还有骆婆婆三人的行踪极为隐秘,而且三人又都是乔装易容之后才进入东凉的,没道理三人刚一进入金山城便被发现。 但是此刻这个黑衣人摆明了是朝着他们三人而来,这便说明他们的行踪已然泄漏。 程月棠不由想到最有可能泄漏行踪的便是在乌苏境内时传出自己将要到北境的消息,可是那时候在乌苏北境并未遇到任何可疑之人,而且自己将消息传出之后便彻底消失了,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找到自己? 杨季修踏出一步,站在了程月棠的身前,对着那人道,“阁下深夜挡住在下的去路,到底有何贵干。” 杨季修的声音很低,但是却隐隐传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让人心中不寒而栗。 那人似乎抬眼看了两人一眼,而后对着两人做了一个挑衅的手势,紧接着径直冲了过来。 杨季修不料此人在如此情况之下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当即也冲了上来。 然而两人刚一交手便立刻停了下来。 杨季修拉着程月棠一路急奔,直到觉得安全了才停下来。 而当两人停下来的时候,那黑衣人也跟着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只是这一次,杨季修并未再度与之动手。 “你终于来了。” 杨季修的声音忽的变冷,但是这种冷却带着一股感慨。 那人摘下面罩,在月光下,程月棠看清了此人的真面目,正是程月棠和杨季修寻找多日的常青山。 常青山低声对着二人道,“此时城主府戒备森严,你们两人前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程月棠长舒一口气,“我们一直在找你,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在库尔城的时候便发现了你们,只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以我没有去找你们。” 常青山道。 程月棠闻言缓缓点头,她与杨季修在库尔城时也发现了不少宋明探子,一旦常青山的行踪暴露,那他们三人很有可能面临永无休止的追杀,毕竟现在常青山的人头和程月棠的人头都异常值钱。 杨季修道,“你刚才说自投罗网?” 常青山点头道,“正是。昌平之所以在此地落脚便是在等你们前去,只要你们靠近城主府,便会立刻遭到数千亲卫的围攻,而守在城外的宋明军队也会在第一时间进程封锁四门,到时候你们插翅也难飞。” 程月棠奇道,“难道昌平已经知道我们也到了金山城?” 常青山道,“你认为她需要知道吗?” 程月棠闻言一怔,当即想到昌平根本就不需要知道自己的行踪,因为她是必定要去找昌平的,昌平只需要以逸待劳即可。 现如今的形势,乌苏主力被塔坨姆城的宋明大军所牵制,飞龙,飞虎两军又被洛坎的飞鹰军牵制,程月棠想要成功击溃昌平,那便只能对昌平一人出手。昌平何等精明,她岂会想不到这一点? 昌平只需要明白这一点,那便毋须再去追踪打探程月棠的行踪,只要时刻在自己身边布下陷阱,那程月棠便会去自投罗网。 杨季修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客栈再说。” 三人回到客栈,骆婆婆还没睡,得见常青山也跟着回来了,当即问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月棠说了,骆婆婆当即微微点头道,“此言甚是。看来这个昌平当真有些道行。” 杨季修冷笑道,“活了七八十岁了,怎么也算是老谋深算之人,没有点道行,她如何能兵不血刃的拿下宋明?” 程月棠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想要接近她却如何可能?” 话音落下,四人同时陷入沉默。 以昌平的狡诈心机,定然算准了程月棠要做的每一步,而她则需要准备完全以逸待劳即可,根本不需要像程月棠这般大费周章。说白了,昌平至始至终都掌握着主动权,而程月棠一直都被动的被牵着走,如果不能一击即中,或者说骆婆婆的灵药没有起到任何一丝效果,那后面的结果都可想而知。 程月棠几乎可以说是在竭尽全力与之斗争,也从未轻视过昌平,可是事到如今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所想到的一切,昌平也都想到了。 程月棠等人找不到昌平的弱点,唯一一个弱点还是长生术,而破解长生术的灵药却从未试验过,谁也不知结果到底会怎么样。 程月棠忽然有些气馁,因为她从未遇到过这般无懈可击的对手,其智谋与心计几乎与自己不相上下,而自己还是重生之人,如此便可知昌平到底有多么恐怖。 杨季修道,“倘若当真没有办法,那我们只能冒险一试了。” “如何?”常青山问到。 程月棠和骆婆婆也将目光转向了他。 “我假扮宋明士兵进入城主府,伺机而动。” 此时杨季修乃是几人之中轻功武功最为高强之人,也只能他或许可以做到进入城主府行刺投药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其他人想要在数千亲卫的包围下全身而退,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只是他话音一落,程月棠当即反驳道,“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程月棠此次没有丝毫退让,因为她心中清楚这金山城的城主府此刻到底有多凶险,即便杨季修轻功武功再是非比寻常,她也不能让他去冒这个险。 杨季修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倘若不冒险一试,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五十万大军攻进乌苏帝都吗?” 常青山和骆婆婆闻言没有说话,因为事关杨季修的安危,而且此时程月棠也在场。 程月棠闻言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去!要去也是我!” “你去?!” “对!” 程月棠睁大了双眸紧紧的盯着杨季修,目光楚楚脸上却已然绯红。 杨季修看着她道,“那你倒说说为何?” “我的武功虽不及你,但轻功却不再你之下。更何况即便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还能接手乌苏,而一旦玉石俱焚,你就能顺理成章接手宋明。” 杨季修乃是乌苏国师,而且又是宋明皇子,程月棠前去行刺即便有什么三长两短,杨季修还能收拾残局,这是最坏的情况。 杨季修闻言,脸上当即露出冷色,皱眉看着程月棠,“你当真要把每件事都想得如此透彻吗?” 第三百四十三章:行刺 金山城的客栈里,程月棠和杨季修相互争执谁去城主府行刺昌平。 杨季修前去,全身而退的几率最大,而程月棠前去,则后果最容易料理。 两人互不相让,直争得面红脖子粗。 这时,骆婆婆摆手示意二人停下,待两人不再作声,她才对着程月棠道,“我相信齐王殿下。” 常青山也对着程月棠道,“我也相信杨兄。” 他们二人自然知道程月棠对于这场战争的重要性,一旦程月棠有个三长两短,这场战争便即将结束,而后果,则是他们完全无法承受的。 程月棠怔怔的看着杨季修,想知道是不是非要冒险一试。 杨季修也转身看着程月棠,狭长凤眼之中满是柔情,温声道,“月棠,此事不止关系你我二人,还关系着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此事我无法依你。” 程月棠闻言当即落下泪来,因为她知道,杨季修已然打定了主意要孤身前去,即便城主府此刻杀机四伏,摆明是个陷阱,但是若不一试,那他们连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 杨季修将程月棠搂入怀中,常青山和骆婆婆当即离开了房间。 房中烛火微微摇晃,窗外有秋风拂过,空气里带着一丝干燥和微热。 天上的明月已经不知悬挂多久,弯弯的尖儿像极了一柄匕首,要将人心悬挂,而后公之于众。 宋明猎宫杨季修谋逆一案之时,程月棠便有了以死殉情之心,可是她熬了过来,也察觉到了整件事的不简单。可是谁也不知那时的她到底承受了怎么样的苦痛与悲戚,到底忍受了多少煎熬与悲沧,人们只知道程月棠很伤心,但是她到底是如何伤心,到底几多伤心,却是没人能够知晓。 那时的程月棠日日憔悴,夜夜伤悲,除了身体,心神受的打击最为苦痛,以至于在那一段时间内她都无法清醒如常人。程月棠不是神,也不是圣,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凡人,她有着自己的七情六欲,也有着自己的难言之隐,更有着自己无法卸下的背负。 所以程月棠不但要承受失去杨季修的重大打击,还要承担起继续维护秦国公府荣耀的重担。她不能去殉情,只能活生生的将心中的苦痛化作泪水一一流出,直到当她看清楚了铜镜中的自己。 事到如今,当杨季修再度冒险,那自己的性命去冒险的时候,程月棠无法做到淡然,也不能承受这件事的后果。因为她始终是一个凡人,如此沉重的打击对于她而言,只能一次,绝对只能一次! 她不能再失去杨季修了,也不能再将悲伤和苦痛化作眼泪了,因为前世之中的眼泪流得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她强大的外表下,胸腔之中那颗坚韧的心已经慢慢开始融化,慢慢的滴出血来。 杨季修的胸膛很是温暖,不仅温暖了程月棠的秀脸,也温暖了程月棠的一颗孤绝的心。 正是因为杨季修的这种温暖,程月棠才渐渐化作一个普通女子,才渐渐感受到了与前世绝不一样的爱与情。 又见宫城金灯,才知心上归人。 良久良久,杨季修缓缓扶起程月棠,狭长凤眼之中满是柔情,仿佛要将程月棠融化在自己的眼中,然而他却轻声的叹了一口气,“没有任何事或者人,能够将我们分离,不论这个世界如何变幻,我始终是我,你始终是你。” 程月棠忍住了眼中泪水,慢慢的看向杨季修的眼睛,想要说什么,但却被心中酸楚哽咽住了喉咙。 杨季修缓缓低头。 四唇相对,鼻息可闻。 杨季修离开的时候,房中的烛光仍在摇晃,似要带着这秋季的微热离开。 月牙儿不知在什么时候爬上了树尖,有层云弥漫,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啼鸣。 杨季修侧身闪上了城主府外十丈的一栋民房房顶,隐身在阴影角落之中,他清晰的感觉到了对面城主府中来回走动的禁军亲卫,城主府前厅大约二十二个,正厅大院大约五十个,再往后人越来越多,杨季修已经不能完全数清。 杨季修向身后的常青山打了个手势,常青山也跟着跃上了房顶。 “你去后门,我走前门。” 杨季修话音落下,两人闪身离开了房顶。 不多时,城主府的后院忽的烧起大火,城主府之中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亲卫都往后院赶去,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将城主府之中的灯火瞬间点亮。 而就在所有亲卫的注意力都被后院的大火所吸引之时,杨季修闪身掠进了府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个正在观望的亲卫脖子扭断,而后推到了阴影之中。 “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前院!” 一个副将看到刚刚换好衣服从角落之中走出来的杨季修,当即急声喝道。 杨季修连连点头,转身便朝前院走去。 到了前院之中,杨季修看到还有几人正在职守,当即大声喝道,“快去后院帮忙!” 那几个亲卫不疑有他,当即随杨季修一同赶往后院。 然而杨季修却在路过刚刚藏身换衣的地方停了下来,而后闪身进入阴影之中将刚才那个亲卫拖了出来。 再度来到前院,杨季修抬手便将那亲卫扔了出去,然而府院之外却未发出声响,早已在此地等待的常青山伸手将其接住,而后转身便走进了城主府对面的小巷之中。 第二日,当太阳初升之时,整个城主府渐渐从黑夜之中醒来,因为没有战事发生,金山城的百姓都习惯了赶早集,东市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 程月棠和骆婆婆扮做卖菜的母女站在摊位前热情的招呼着来往城中居民,时不时还有模有样的与顾客“斤斤计较”起来。 常青山走到两人摊位之前,待先前那人走了之后才低声道,“已经安全了。” 程月棠缓缓点头道,“时刻注意城主府中的动静,一旦成功,立即撤离。” 杨季修一直没有出现,城主府之中也一直没有动静,直到日落黄昏,直到黑夜再度降临。 程月棠看着眼前摇晃的蜡烛,心神早已不知飞到了哪儿去,骆婆婆坐在床沿上仔细的看着手中的几粒药丸,而常青山却靠在门前,望着漆黑的夜。 “你放心吧,杨兄不会有事的。” 常青山看到程月棠望着烛火怔怔出神,不由出言安慰道。 程月棠闻言只是微微苦笑,却没有说话。 这时,常青山坐到程月棠旁边的凳子上,看着程月棠有些歉然的问到,“月棠姐,小英...小英怎么样了?” 常青山自宋明猎宫案发生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唐英,而见到程月棠之后便一直忙于如何想办法进入城主府中行刺昌平,故此也一直没有问程月棠关于唐英的事。此时好不容易得闲,常青山问起唐英,心中自然不由感到歉然。 程月棠打起精神来道,“你和季修失踪之后,她便搬去了尼姑庵,虽没有出家,但也是心死。后来我与季修回到京城,她已经搬了回来,向来心里已经好受了些。你放心吧,她没事。” 听完程月棠所言,常青山微微点头,歉然道,“当初...” “我都知道的,你们也是身不由己。”程月棠打断了常青山的话,“你也不必自责,来日见面之时好生道明原委便是,况且唐英心中也一直有你,爱之深,痛之切罢了。” 常青山叹道,“此间事了,我便立即赶往宋明京城,但愿如你所言,一切都还来得及吧。” 程月棠望向门外的弯月,轻声道,“至少还有梦,那也是好的。” 第三日,城主府中还没有动静传出,程月棠和常青山都有些坐不住了。以杨季修的能力,他不可能接连两日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除非昌平发现了其中端倪。 程月棠让常青山再去联系一下杨季修,但是却没有得到回应。 程月棠得知之后当即要起身前往城主府寻找杨季修,常青山见状急忙将其拦住,“此时事情还不明朗,不可莽撞!” 骆婆婆也急急点头。 然而程月棠却是不顾一切的要往门外冲去,任凭常青山和骆婆婆如何劝说。 常青山知道程月棠心系杨季修,当即大声喝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就算杨兄有什么意外,那也是最坏的情况!你此时便这般,当真对得起杨兄吗!” 程月棠闻声落泪,心里的苦楚无法言说,只能化作眼泪往下流。 骆婆婆从常青山手中将程月棠搂在了怀里,轻声安慰道,“不急不急,再等等,再等等...” 城主府之中接连五日没有消息传出,也没有任何动静,这让程月棠实在不能安心等待。可是她也直到,即便杨季修当真出了什么事,她也不能前去自投罗网,因为乌苏还有一整个秦国公府在等待着自己。 第六日,第七日。 待到第八日的时候,程月棠终是觉察出一丝不对劲,因为即便杨季修被发现了,那昌平也不可能在此地待如此之久,城主府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杨季修找不到机会将消息传传来。 常青山听到程月棠如此之言,当即点头道,“我再去看看。” 常青山出门后,程月棠望向门外湛蓝天空,那是一行南雁正在缓缓赶路,没人知道它们的终点,也没人去关注它们的旅程,或许在很远的地方,它们的希望正在冉冉升起。 第三百四十四章:动静 程月棠在客栈之中等待,她希望常青山能待回来好消息,因为杨季修潜入城主府已经很长时间,若是当真发生了什么事,程月棠也不希望自己后知后觉。 金山城,城主府。 杨季修扮作一个亲卫站在昌平寝宫的院外,秋风正缓缓摇晃院中的榆树,偶尔会掉落一两片黄叶。 院外回廊里走来了第十个大夫。 杨季修已经得手了,可是现在他却没有任何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因为昌平下了死命令,谁若离开岗位一步,便立即斩首。 他知道,昌平肯定中招了,可是现在到底怎么样,却不得而知,因为先前进去了九个大夫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而且院内的亲卫和侍婢全都被遣了出来,谁也不知道院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季修猜测昌平服下那药丸之后即便不死,也会因为药物的作用而显现出八十多岁的原形,然而接连几个大夫进入院中却让杨季修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乱,因为他虽然知道骆婆婆的毒术,但是这长生术的破解之法却不是她所擅长的,尽管骆婆婆有着六七分的把握,然而昌平还能接连不断的召唤医师,那想必药丸的发作情况,并没有如他们预料中来得猛。 杨季修抬眼看向东厢房的房顶,他已经八日未曾传出消息,而外面的消息也没人传进来,杨季修被困在此地里外不通,他也开始有些担心。 程月棠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在如此情况之下她会不会孤注一掷?杨季修不得不担心,因为他不能失去程月棠。 这时,那大夫进入院中已经一柱香的时间,可是仍不见回转,看来这第十个大夫如前面那九个一般,有去无回了。 杨季修有些疑惑,倘若昌平的长生术当真因为药丸而遭到重创,那此时此刻到底是谁在她的房中指挥着这一切?他不相信昌平被药丸打回原形之后能以一个八十岁的面貌去见人,她的房中一定还有别人! 杨季修斜眼朝里面看了看,院中空荡,只有清凉秋风阵阵,地上堆积的树叶说明,已经很多日没有人进去打扫了。 这时,前院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喝声,“刺客!抓刺客!” 杨季修刚听到声音,眼角余光便瞥到不远处的东厢房房顶上闪过一道人影。 前院冲进来的亲卫头领询问杨季修有没有看到刺客,杨季修怔了一怔,面上露出不解之色,“什么刺客?发生了什么事?” 那头领见刺客没有来这里,当即也不理杨季修的话,转身便朝外面跑了出去,临走时还特地看了一眼杨季修身后的院子。 即便是那领头,也不敢进去,因为这几日这院子里已经死了不少人。 程月棠看到气喘吁吁的常青山返回,当即急声问到,“怎么样?怎么样?” 骆婆婆听到声音也走了出来。 不料常青山接连摆手,对着程月棠和骆婆婆道,“走……快走!” 话音未落,几百个宋明亲卫已然追到了客栈楼下,正在询问下面的客栈老板有没有看到有人跑进来。 转眼,三人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上楼声。 程月棠急忙拉着骆婆婆从房间内的窗户跳了下去,而后转眼消失在一片屋舍之中。 那追来的亲卫哪里能看到他们三人的影子,当即四下寻找去了。 程月棠三人来到东市,便立刻没入了来往百姓之中。 程月棠问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被追上?” 常青山四下看了一眼,见没有宋明亲卫追来,这才缓缓道,“城主府戒备森严,肯定出了大事。我只是在外面露个头便被发现了,我原本还想打探一下消息,谁知那些亲卫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我没办法只有撤退。” 程月棠道,“这么说,你连看都没看到季修便被发现了?” 常青山点头道,“对,此刻的城主府内至少有上千亲卫。” 骆婆婆不解道,“难道说齐王殿下成功得手了?” 程月棠想了想摇头道,“此事还不好说,不过看这阵势,季修即便没有得手,昌平也肯定出了什么事,不然她不至于如此愚蠢。” 常青山和骆婆婆同时皱眉问到,“此言何意?” 程月棠解释道,“倘若昌平是在故布迷阵,那为了引我们上钩,城主府的防备肯定是越松懈越好。但是此刻却不是如此,那也就是说昌平肯定出了什么事,不得不防范于未然,让我们无计可施。” 常青山点头道,“此言甚是。可是我们联系不到杨兄,如何确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程月棠沉思片刻,对着二人道,“我们即刻返回乌苏。” “什么?!” 常青山和骆婆婆同时震惊道。 程月棠道,“我们能够肯定的是昌平出了事,但至于何事,目前还不清楚。但是只要她无法上前线指挥宋明大军进攻北境,那我们便还有一线反击的机会,此时正是扭转战局的最佳时机!” 常青山问到,“你要与宋明大军硬碰硬?” 程月棠摇头道,“我还没有那么笨。” 骆婆婆不再多言,收拾好一切之后立刻与程月棠和常青山朝着乌苏北境库尔城赶去。 一路急奔,程月棠三人没有丝毫耽搁,一直等到能看到库尔城的城墙时,三人才慢慢减缓了速度。 宋明大军因为没有得到昌平的指令,故此一直驻扎在库尔城以北三百里处的东挑山大峡谷,程月棠路过时,曾看了一眼,只见这些大军看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一来这些大军是昌平从宋明各地急促调来,还没有经过战场磨合。二来,这些大军统领之间原本就存在一些间隙。 其中类似晏楚,何守业这些人以前都是程景况的老部下,对秦国公府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而今昌平先将秦国公府全部驱逐,而后又命他们前来斩草除根,晏楚与何守业心中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 当然,这些大军之中的一些将军也是昌平多年来暗中观察,上位之后立刻提拔起来的,自然不与晏楚,何守业一路。 从他们驻扎的营帐便可以看出来,这些大军似乎已经打定了注意各自未战,根本没有要同心协力的意思。 程月棠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言,宋明五十万大军如此模样,对于程月棠而言,不得不说是一件好事。 进入库尔城之后,程月棠看到如此巨城却一副丝毫没有意识到灾难即将来临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 库尔城原本守城军达十万之众,然而因为飞鹰军与飞龙,飞虎三军不断的来回摩擦,导致库尔城原本的守城军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三军上面,根本没去注意乌苏北境之外的东凉内发生的事。 程月棠径直来到了库尔城的大将军府,守城将军托托罕得闻莫度大将军亲至,急忙出府迎接,谁知程月棠瞧都没瞧他一眼,直接进入了府中。 托托罕心中一凛,急忙跟了进去。 一行人来到正厅坐下,程月棠冷眼瞧着托托罕问到,“托托罕将军,而今西境战事正急,北境局势动荡,本将方才入城,怎见库尔城仍是一副相安无事的模样?” 托托罕闻言一怔,当即应到,“回大将军,末将已将所有守城军士归拢,不日便能形成稳固的防守。” “不日?不日是什么日子?三天之后?十天之后?还是一个月啊?” 程月棠的声音忽的一震,清眉倒竖甚为可怖。 托托罕被吓得当即拜倒在地,“大将军,末将立刻便去准备!” 程月棠玉手一摆,喝道,“不用了!来人!” 唤来副将,程月棠冷声道,“传本将将令,命凯奇,乌尔曼前去西境牵制宋明大军,命希古将军即刻前来北境准备迎敌!” 那副将得令去了,托托罕偷瞄了一眼程月棠,正要说话,却不料程月棠抢先问到,“托托罕将军,库尔城乃北境重城,如此城防你该当何罪啊?” 程月棠的语气甚为轻松自然,好似根本没把托托罕玩忽懈怠放在心上。 然而程月棠越是如此,那托托罕便越是心急,连连磕头道,“大将军,末将知罪,末将知罪!” 闻言,程月棠看了一眼托托罕,淡淡道,“本将只问你该当何罪,你却直呼知罪,却不知你到底知的是什么罪,说来听听。” 托托罕支吾道,“末将……末将……末将玩忽懈怠……没有及时整顿军务形成完备……城防……大战将临……” “好了!看来托托罕将军还是很清醒的嘛。”说着,程月棠顿了顿,道,“既然你已经知罪,那本将自也不能不近人情,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 “来人!” “大将军……” 程月棠正要唤人将托托罕拖下去,他却忽的大喊了一声,而后看着程月棠天目光闪烁的道,“大将军……大将军……末将愿戴罪立功……” 程月棠笑问道,“你要如何戴罪立功?” “这……我……末将……末将……” “托托罕将军,你既要戴罪立功,那本将便给你一个机会。” “多谢大将军!” 托托罕如何不知程月棠的手段?他虽身在北境,但是乌苏帝都之中发生的事他却一清二楚,连托索都被程月棠扳倒了,乌苏上下谁人还能是程月棠的对手?当即对程月棠俯首帖耳丝毫不敢有半点不敬。 第三百四十五章:形势 北境的形势现在极为复杂,一方面飞龙,飞虎,飞鹰三军态度不明,随时都可能发生大规模战争。一方面北境各地的城防却一直没有加强,反而很是松懈,这给北境的百姓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而正是因为如此形势,程月棠要想在北境实施大规模反击实在困难。 程月棠看着地上的托托罕,淡淡道,“本将命你前去飞龙军,十日之内与飞虎军拿下洛坎的飞鹰军,你可能办到?” 托托罕当即应到,“末将绝不辜负大将军重托!” 托托罕走后,程月棠看向常青山道,“你速去西境将家父接来。” 常青山闻言去了,骆婆婆对着程月棠道,“你担心乌苏国内还有昌平的人?” 程月棠点头道,“从北境的形势就不难看出昌平在乌苏朝内肯定不止洛坎一个奸细,倘若父亲在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 骆婆婆道,“此言有理。” 两人在将军府中住了下来,等待着常青山与程景况一同前来库尔城。 可是没等常青山将程景况接来,宋明大军忽的出现在离库尔城不足十里处,黑压压一片犹如一朵巨大的乌云顿时将库尔城笼罩其中。 程月棠得到消息后登上城楼观望,只见宋明大军前锋五个万人队整齐并列,正朝着库尔城涌来。 骆婆婆见状变色,急问道,“难道药丸没有起作用?!” 宋明大军突如其来的进攻让骆婆婆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药丸没有起到作用,不然昌平何以能发动如此大规模的进攻? 昌平一旦出事,宋明大军可谓群龙无首,晏楚和和何守业,张承冲等人铁定不会听其他将领调遣。唯一能解释现在状况的只能是骆婆婆的药丸没有起到作用,或者说杨季修没有得手。 但是杨季修倘若没有得手,那昌平为何要等在此时才对乌苏北境发起进攻? 程月棠来不及深思其中原因,当即命令城防军全体上城墙准备防守。 库尔城北门前面乃是一片坦荡无垠的盆地平原,宋明大军纵是五十万全部齐聚只怕也不能装满,这五万先锋来势急快,几乎眨眼间便到了北门城楼之下,与城门保持着一个投石机覆盖的距离停了下来。 库尔城南面乃是九曲江,北面乃是乎鲁西斯山脉,一直绵延至西部高岭。宋明大军此番前来攻城,程月棠预计他们最多强攻北门,或者绕道东门抢攻。西门他们过不去,南门有大江阻隔,他们更加无法靠近。 然而宋明先锋大军到了以后并未选择强攻,而是就地安营扎寨,好似在等待什么一般。 而后,宋明大军主力抵达库尔城北门,在偌大的库尔平原上安营扎寨,白色营帐将整个库尔平原的黄色青草全都遮掩。 程月棠站在城楼上看去,只见宋明主力已经开始准备攻城器械,看这样子,定然等不了几日便会强行攻城。 这时,常青山终于与程景况一道赶来了库尔城,看见宋明大军的阵势,程景况当即问到,“你们的计划……” 然而话音未落,程月棠便道,“目前还不清楚情况。” 程景况微微点头,而后看向宋明大军的营帐,“他们如此之多的营帐连在一起,难道不怕詹海关故事重演?” 程月棠摇头道,“此时正值秋季,风向不对,即便我们偷袭得手也烧不起来大火。” 程景况恍然,叹道,“唉,老了,老了,这脑子越来不越不好使了。” 程月棠看着程景况道,“爹,倘若他们强行攻城,我们能守几日?” 程景况摇头道,“不好说。” “为什么?” “攻坚战不同于遭遇战,面对攻坚战的防守倘若人手不足,那只能以粮草进行牵扯,或者出其不意予以攻坚一方进行打击。然而此时我们面对的情况却有些特殊,一来我们不能肯定宋明大军到底会出动多少人攻城,二来我们也不清楚他们的粮草供给状况,一旦攻城战打响,处于被动的永远都会是我们。” 库尔城防守战不同于詹海关的是,当初的詹海关防守一方乃是宋明,詹海关背靠霸州,供给充足,而且城关厚重不易攻破。而且当时的宋明军力与来攻城的托索大军不相上下。 可是如今的库尔城后面只有一条九曲江,最近的大城也要接连不断的赶路五日才能到达的贺耶城,一旦战斗打响,库尔城可谓孤军奋战,得不到任何有力的支援,无论军力还是粮草。 所以,无论这场战斗怎么打,处于被动的永远都是库尔城防守一方。 程月棠沉思片刻道,“爹,可否冒险一试?” “你是说玉雕金龙?” “对!” 玉雕金龙乃是宋明军中最为神圣的兵符,比之昌平手中朝廷的兵符更为有号召力。 当初塔坨姆大战之时,程月棠一方面不想这么快就放出底牌,一方面当时的乌苏大军尚能抵抗宋明进攻,故此程月棠根本就没打算拿出玉雕金龙去号召宋明大军。 然而如今面对如此阵势,连程景况都想不到办法来化解的危机,程月棠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用玉雕金龙来冒险一搏。 倘若晏楚,何守业,张承冲这类心系秦国公府的大将能阵前倒戈,那对于宋明大军而言定然是沉重的打击。 可是倘若昌平当真无事,杨季修并未得手,或者说骆婆婆的药丸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那玉雕金龙一出现,便注定了库尔城的灭亡。 宋明大军抵达库尔城第十日,天气已然渐渐转凉。 宋明大军的攻城从一阵巨大的鼓声中开始,十个万人队横排成一列,向着库尔城发动了进攻。前方乃是盾甲兵,巨大的钢盾组成了一道坚固的防线,将城楼上的乌苏士兵射来的弓箭挡下,而后朝着库尔城缓缓移动。 后方乃是十个攻城车,上百个投石机被十万大军围在人群之中缓缓朝着库尔城北门靠近。 程月棠与程景况相视一眼,都是微微点头。 此时他们已经找不到可行之法,只能硬碰硬的与宋明大军一战,鹿死谁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程月棠的右手高高举起,手中握着一面由金线镶嵌成一只飞鹰的旗子,双眸正死死的盯着城楼下方的宋明大军,只要他们再往前一丈,那库尔城北门上的数百门投石机便会立刻轰击。 然而下方的宋明大军好似知道程月棠心中所想一般,在大军之中的投石机刚刚抵达城楼上投石机覆盖范围之时便停了下来。 程景况眯眼看着下方的宋明大军,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程月棠唤来副将,命令他立刻调动其他三个城门的城防军士速来北门。 程月棠本以为宋明大军即便要强攻北门,至少也会派人前去其他三个城门看一眼,谁知道北门前的宋明大军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似乎已经稳操胜券,毋须再多费功夫。 这时,宋明军中走出一人,程月棠目光寒栗的盯着那人,正是杨越遥。 看来当时在塔坨姆之战中指挥宋明大军的便是杨越遥,不然他不可能出现在此地。因为塔坨姆的战况,杨越遥最为清楚,而一向谨小慎微的他在面对程月棠的顽强抵抗时肯定不会孤注一掷,也就形成了挡下的局面,塔坨姆城最西边的宋明大军过不来,而塔坨姆东边的乌苏大军也进不去。 杨越遥定然返回东凉将此事告知了昌平,所以昌平才会率大军前来,强攻北境,通过攻入北境来威胁乌苏帝都。 只见杨越遥走到大军阵前,对着城楼上的程月棠喊到,“程月棠!可敢下来一战!” 城楼上的军士闻言都是一怔,而后四下张望,想知道下方此人所叫之人“程月棠”到底是谁。 程景况拉住了程月棠,走到城楼前望着下方的杨越遥道,“攻城便攻城,少来玩这一套,你以为乌苏军士个个都像你一般死心塌地的给别人当狗吗?” 杨越遥与昌平的关系,众人早就心知肚明。若不是昌平上位,杨越遥早就死了一万八千此,而正是因为昌平与杨越遥的勾结,所以才让程月棠在宋明的计划全部落空。 杨越遥闻声一笑,对着城楼上的程景况道,“本王给不给别人当狗还轮不到你这个叛国投敌的奸细来说三道四。” 程景况冷笑一声,“叛国投敌,当初是谁在朝堂之上意欲篡位?又是谁要对老皇帝动手逼宫的?叛国投敌四个字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这时杨越遥好似失去了耐性,脸色一沉,喝道,“程月棠!你当真不敢出来一战吗?!” “不敢”二字让城楼上的军士露出了鄙夷之色,乌苏人向来崇尚武力,对于面对挑战却不敢迎战之人从骨子里便带着一种无法忍受的鄙夷。 程景况看到城楼上的军士脸色有异,当即将目光转向了程月棠。 只见程月棠缓缓走到城楼边上,望着下方的杨越遥道,“大家听好了,此人便是当初杀害太子殿下的宋明七皇子宁王杨越遥!” 话音一落,城墙上的军士当即脸色剧变,纷纷怒目而视,恨不能将杨越遥碎尸万段。 杨越遥见程月棠一句话便将守城军士之心拉了回去,而且还回敬了自己一招,当即脸上露出一丝阴笑,“想不到你还是如此天真。” 第三百四十六章:诛心 面对杨越遥的挑衅,程月棠一句话便将他堵了回去。程月棠心中明白,杨越遥如此挑衅,不过是为了让守城军士军心涣散罢了。然而他却小看了乌苏军士一致对外的不懈心志。 程月棠笑着道,“杨越遥,你也不要假惺惺的装模作样了,还有什么底牌全都使出来吧。” 杨越遥闻言扬声道,“程月棠,难道你当真以为本王在宋明之时便已经底牌尽出了吗?” 程月棠笑道,“我知道你还没有,所以并没有着急取你性命。” 杨越遥闻声,脸色剧变,“你说什么?” 程月棠道,“我知道你还有底牌,也知道在宋明皇宫内你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或者说是昌平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觉得,现在可以尽出底牌了吗?” 城楼上的程景况闻言很是不解,当初在宋明皇宫之时,程月棠可谓已然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即便是不理昌平手中的老皇帝遗诏,相信当时的朝臣也无人敢说什么。可是当时的程月棠和杨季修并未选择强行掌控宋明,好像是有意在给昌平,杨越遥喘息的机会。 如今程月棠如此一道,程景况更是不明白了。难道程月棠当初没有选择强行掌控宋明为的便是此时让杨越遥露出真正的底牌吗? 这时,城楼下的杨越遥忽的冷冷道,“你在耍我?” 程月棠笑问到,“难道你是现在才知道吗?” 城楼之上响起了程月棠郎朗笑声。城墙上的军士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 “哈哈……程月棠,你高兴得太早了。” “哦?” 程月棠知道杨越遥还有底牌,脸上满是满不在乎的模样,双眉微微上翘,双眸之中尽是说不出的蔑视。 杨越遥冷声喝到,“程月棠,你胆敢与我一战!” 城墙上的军士都将目光集中在了程月棠身上,因为他们从未见过扬名乌苏无人可挡的莫度大将军究竟是何身手。 程月棠在乌苏的名气实在太大了,特别是在搬到托索之后,程月棠的名气几乎达到了顶峰,无人能与之匹敌。 尽管在帝都之中杨越遥在程月棠眼皮子底下刺杀了乌苏太子,但这并不影响这些军士心中对程月棠的崇敬以及对杨越遥的愤恨。 程月棠望向城楼下的杨越遥,好整以暇的问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自信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在乌苏,拒绝挑战可谓是奇耻大辱。” 说着,程月棠顿了顿接着到,“纵然如此,你,如今的你,已经没有资格挑战我了。谁人能为太子殿下报仇?!” 程月棠的声音在城楼之上蓦然传出,整个城楼上为之一静,而后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声,“我能!我能!我能!” 城楼下的杨越遥被乌苏军士所震慑,目光阴寒的望着城楼上此起彼伏的吼声,待得乌苏军士的声音停下,程月棠转眼看向杨越遥,笑问道,“杨越遥,现在你还认为有资格与我一战吗?” 杨越遥的脸色铁青,因为他没想到程月棠居然能毫无痕迹的将自己的挑战转移到整个乌苏身上,让乌苏军士瞬间便将自己无视掉。 杨越遥心中有些担心,但是脸上却仍是平静如水,只有阴寒的气息正在缓缓传出,让北门前的气氛为之一冻。 城墙的军士已经不再畏惧,因为他们看到了程月棠面对如此强敌之时那轻描淡写的气场,直接让城楼下的杨越遥哑口无言。 看着城楼下脸色铁青一阵无言的杨越遥,程月棠再度笑问道,“怎么?说不出话来了么?说不出话来便回去让昌平亲来吧,你在我面前,已经没有任何值得重视的价值了。” “先锋军!攻城!” 杨越遥忽的扬声喝道,城楼下的宋明先锋顿时发出一阵吼声,大踏步往前走来。 然而这时,程月棠却弯弓射箭,一支长箭在空中发出一阵声响,而后径直没入了杨越遥脚边。 杨越遥身后的先锋军为之一顿,程月棠喝道,“宋明军士听着,吾乃宋明先皇钦赐霄阳公主!” 城楼下的先锋军闻言,顿时一震,都将目光望向了自己的主将。 宋明大将之中鲜有与秦国公府没有关系的,程月棠道出自己的身份,一众主将均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他们是先皇朝中的大将,按道理,对先皇遗诏根本不能任何疑虑,故此他们才会毫无疑问的遵照了昌平的旨意前来攻打乌苏。 然而程月棠可是先皇钦赐霄阳公主,位尊皇亲,他们前来攻打程月棠,那岂不是相当于对先皇不敬? 军士,最讲师出有名。程月棠没有道出自己的身份则罢,可是当她一旦道出自己的身份,他们这些征战沙场的军士便失去了“为什么”要进行战争。战争一定要有目的,此乃亘古不变的道理。 无论是为了名,还是为了利,战争的出现一定会有一个必然的原因。 更何况此时他们所面对的乃是先皇钦赐的霄阳公主。 晏楚和何守业相望一眼,均是微微摇头。 这时,城楼下的杨越遥忽的喝道,“休要听她胡言!她已经被女皇逐出了宋明!她不是宋明人!” 程月棠冷笑一声,长弓发出一阵“嗡嗡”的声响,箭矢再度没入杨越遥的脚下,只听程月棠道,“女皇?好一个女皇!难道说有了女皇登基便可对先皇不敬了吗?难道说宋明朝廷已经变得如此荒诞无道,超纲不正了吗?既然如此,这个宋明人!我程月棠不当也罢!” 话音落下,程月棠再度弯弓,长箭在空中发出一阵破空声。 “程月棠!” 杨越遥被程月棠的气势震慑到了,但是他心中清楚,一旦在此时失去气势,那这一仗即便打赢了,宋明也毫无颜面可言。 杨越遥对其他事确实可以做到不择手段,但是事关宋明全局,他无法这么做。因为他已经失去了一次掌控宋明进而掌控天下的机会,这一次,他不能再度失去。 程月棠见先锋军停下了脚步,知道自己的言语已经对他们产生了影响,当即继续道,“如何?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昌平为什么能登上皇位,秦国公府为什么会被逐出宋明,杨季修究竟为什么会受到牵连!这些,难道你们都没有仔细想过吗?” 程月棠的声音或许不大,但是振振有词不卑不亢,充满了一个女人不该有的阳刚之气,直让城楼下的先锋军为之动容。 昌平乃是先皇的亲妹妹,长公主也。可是按照祖制,先皇仙逝,理应由他的皇子继位,即便没有皇子可以担此大任,那还有先皇的兄弟,一众亲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一个公主来继位。 先锋军之中的军士脑中不约而同的萌发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那就是当初昌平长公主手中的那封遗诏或许并不是先皇亲口拟旨,或许…… 而至于秦国公府,秦国公府在宋明之中的威望与实力人所众知。而秦国公府于宋明的功绩那也是任凭千年时光也无法磨灭的。可是如此赫赫有名的秦国公府到底为何会被逐出宋明?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昌平在扫清自己的阻碍! 最后关于杨季修,他乃先皇最为信任和宠爱的弟弟,连他都无法幸免,足以说明昌平想要彻底洗牌的决心。 而宋明一旦被洗牌,他们这些老将,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程月棠不给杨越遥反驳的机会,继续喝道,“人生在世,最基本的原则便是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忠孝虽不能两全,但家国大事,大是大非面前,什么是忠?什么是孝?!” 在程月棠看来,杨越遥既然给了自己诛心的机会,那她自然不能放过。古人云,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 程月棠话音落下,城楼下的先锋军之中一阵骚动。宋明军士几乎同一时间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被女皇骗了。军士在战场浴血奋战,最为忌惮的便是后方主将捅自己后背。 军士上了战场,那便相当于将脑袋挂在了裤腰带上,那就相当于将小命交到了主将的手里。而一旦主将没有对自己实言,那自己无疑是在送命。 这些军士虽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他们至始至终都希望自己死得其所,没有人愿意自己的血是白流的。 可是,当程月棠说出这两段话的时候,他们不得不深思,不得不考虑。 程月棠趁胜追击,扬声喝道,“杨越遥,你敢大声的告诉你身后的军士,先皇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话音落下,无论是城楼上还是城楼下,没人敢大声说话,宋明乌苏所有军士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越遥身上。 杨越遥彻底被程月棠逼上了绝路,因为他一旦不说出实情,城楼下的先锋军不会放过他。因为在他们之中,有不少将领乃是与先皇,与程景况一同征战过的老将。他们对于先皇的死一直存有怀疑,可是却因为杨越遥与女皇的关系不敢言。而今在库尔城的城楼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再也不畏惧,他们所求的,只是真相。 真相,真相对于杨越遥而言是最残酷的。 因为他从未想过会害死的父亲,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这是他这一辈子最难以忘怀和最难以消解的自责。 第三百四十七章:真假 杨越遥被程月棠几句话将在了当场,一动也不动,阴冷的眸子只死死的盯着城墙上的程月棠,那冷冽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先锋军看着一言不发的杨越遥,心中已然有了计较,面对如此场面,他们也没有动。诸如晏楚,何守业等人,他们虽然受命于女皇,可是打心眼里对昌平是一万个不服,此时再听到如此骇然听闻的消息,他们如何还能淡然? “宁王殿下!您可否告诉我等,先皇究竟是如何驾崩的?” 晏楚与秦国公府的关系那自是不言而喻,他本就不愿领兵前来。 晏楚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城楼下的整个先锋军都听到了,终于有人第一次质问杨越遥了。 他们不敢去质问女皇,因为女皇握有先皇遗诏,乃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可是杨越遥却不一样,他只是一个亲王,而且传闻先皇之死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当初先皇驾崩之时,昌平当即便封锁了消息,命令文武百官一致对外的说辞是先皇死于顽疾。先皇早就病倒,死于顽疾倒也合情合理。于是宋明国中诸如晏楚,何守业,对先皇之死虽有怀疑,却一直无法证实。 杨越遥仍是不言,他此时只能不言,因为一旦他开口,那他将面对的是五万宋明军士的质疑。 程月棠站在城楼之上眺望着,只见远处宋明大军营帐中缓缓行出一个车队,八匹骏马拉着一辆珠光宝气的龙撵缓缓靠近先锋军。 一众先锋军看到马车前来,急忙让开了一条通道。 马车来到近前,程月棠正欲说话,却不料从马车上先下来了一个人,黄袍加身,龙冠及头。 昌平! 程月棠一眼便认出来了此人,正是昌平! 只见昌平缓缓下了马车,抬眼看了看先锋军,而后将目光落在了杨越遥身上。 不过她的目光有些奇怪,但是程月棠却又不知道怎么奇怪,好似她的目光带着一股意味深长,却又不似一个帝王应该有的目光。 昌平看了看杨越遥,最后将目光投向了程月棠,“当年乌苏在贺芳城散播瘟疫之事,你可还记得?” 贺芳城瘟疫已经过去一年多,但程月棠却仍是记忆犹新,闻言不由得一震,看来昌平定然早与乌苏有过联系,只是程月棠和杨季修不知道罢了。 程月棠淡淡道,“如何?” “那当年乌苏起兵攻打詹海关,三万将士血洒边疆,你可还记得?” “那又如何?” 程月棠脸色平静,似乎丝毫没有被昌平八十岁的年龄所震慑到,尽管此时的昌平仍是三十来岁的模样,风韵十足,容姿无限。 昌平微微点头,转身看向先锋军,“乌苏觊觎我宋明江山早已不是一日两日,当年三万将士的鲜血尚未干涸,贺芳城之中至今仍是心有余悸,倘若此次不能彻底灭了乌苏,我们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的百姓与军士?如何还有脸面回去面对先皇!如何能问心无愧的继续活下去?!” 程月棠不得不佩服昌平,她只两个问题便将场上形势扳了回去,言语铿锵激动,言词刚好刺中军士要害,让他们胸中热血为之翻滚,脸上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之色,口中大喊道,“不能!不能!不能!” 三万军士的齐声呐喊,直让整个库尔城北门都为之一震,城墙上的乌苏军士当即脸色凝重。 程景况看了看程月棠,低声道,“不可让她继续!” 程月棠点头看向昌平,双眸之中缓缓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只瞬间即逝,而后仍是淡然的问到,“昌平,你不必扯开话题。先皇之死与你也有莫大的关系,先皇顽疾为何久治不愈,难道你敢说不知道?” 程月棠当然不能让昌平继续拉开话题,一旦先锋军的士气被昌平鼓动起来,那这库尔城必定会成为修罗地狱。 昌平转身看向程月棠,一双眸子甚为阴沉,因为背对着先锋军,故此他们是看不到昌平的神色的。只见昌平望向程月棠的目光接连变幻了数次,最后终是微微一笑,将所有情绪都化作了秋风中的凉意,而后缓缓消散。 “程月棠,当年你在詹海关一把大火烧死了多少乌苏军士?此时却站在他们之中让他们为你卖命,难道你不觉得很是羞耻吗?” 昌平的言词很是尖锐,几乎没有给程月棠半分回旋的余地。宋明与乌苏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没少发生过战争,说起来还是因为当年的琳琅古国。而詹海关大战却是乌苏国史之上最为惨重的败仗,大将军托索若非战功累累,而且当年有保驾护国之功,詹海关一战之后他应该早被砍掉了脑袋,哪里还用得着程月棠出手将之扳倒。 城墙的乌苏士兵尽管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主将乃是程月棠,乃是当年在詹海关一战中将乌苏大军烧得人仰马翻,让乌苏大军闻风丧胆的霄阳公主。但是此时听到城楼下的宋明女皇道出,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颤动。 他们开始有些怀疑,正如城楼下的宋明军士一般,他们也开始怀疑自己主将对自己这条命到底如何看法。 没有人愿意白死,作为一个士兵,他们的鲜血应该洒在疆场之上,应该洒在敌人的身上,而不是洒在自己主将的脚下。 正如刚才程月棠道出先皇之死存有莫大疑问之时一样,昌平道出程月棠的真实身份之后,城楼上下的气氛立刻变得微秒。 然而只见程月棠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各为其主罢了,世事难道不就是这样?” “好一个各为其主,那你倒是说说,如今你却是为的谁?” 昌平没有给程月棠机会,继续追问道。 程月棠拂袖应到,“不为谁,只是图个心安。” 昌平闻言放声大笑,在十万之众面前“哈哈”大笑了起来,看那模样,好似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俯后仰,花枝招展。 城楼上的乌苏军士都向程月棠投去了疑惑的目光,他们不知道程月棠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城楼下的昌平为何如此发笑。 昌平笑了一阵,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停下,抬眼看向程月棠,冷声喝问道,“那你有什么资格来评说朕?朕所求的难道不是心安?朕所为的难道不是家国?难道这世上只能有你一个霄阳公主,便不能再有朕这个昌平女皇?!” 昌平的声音很大,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声音,所有人闻言都是一颤。 昌平所言不错,将秦国公府逐出宋明,她可以说是为了心安。起兵攻打乌苏,她可以说是为了家国。程月棠所能做的事,她一样可以做。程月棠能够在宋明威名远扬,能够在乌苏掌控全局,她昌平自然也能做到。 不是所有人都是程月棠,但也不是就一定没有人能够取代程月棠。 昌平略带戏谑的目光饶有深意的看着程月棠,看着程月棠脸上的神色变化,从略显惊讶,到脸色因车门,再到缓缓释然,程月棠在这过程中几乎只花了不到三息时间。 昌平心中一愣,正欲追击,却不料程月棠忽的缓缓摇头道,“你不能!” 昌平立刻反问道,“为何?!” 程月棠抬眼看了看城楼下的五万宋明军士,又看了看城墙上的乌苏军士,抬手指向昌平,一字一句的道,“你不是昌平!” “什么?!” 程月棠的话音落下,整个库尔城的北门都为之一震。所有都露出了惊骇的目光,特别是城楼下方的宋明先锋军,更是惊恐无比的看着眼前的女皇。 倘若眼前的“昌平”并不是真正的昌平,那此人会是谁?而她又为什么会是昌平的模样?她的目的是谁? 城楼下的先锋军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猜疑,因为程月棠的话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然而昌平闻言,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怒反笑的问到,“哦?朕居然是假冒的?那你倒说说,朕究竟是谁。” 昌平并不着急,脸色一片平静,甚至连握于小腹前的双手也未曾动过。 程月棠看了看下方的昌平,而后转眼看向杨越遥,“这不就是你所谓的底牌?” 杨越遥冷笑一声,露出不置可否的模样。 程月棠将目光转向了宋明先锋军,扬声道,“我已然将我所知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宋明先皇究竟待你们如何,这个昌平究竟在灭掉乌苏之后是否就能心安,你们的下场又会如何,你们自己考虑吧。” 程月棠没有真凭实据的揭穿昌平的面具,因为她心中虽然相信杨季修与骆婆婆,但是她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让昌平露出真面目。 昌平闻言大笑,“原来绕来绕去,绕了半天又绕了回来。” 杨越遥冷笑的看向程月棠,“程月棠,我们与你在这里废话,不过是为了减少战场上的伤亡,倘若你仍是执迷不悟,仍要置乌苏这数万士兵的性命于不顾,那便休怪本王不客气了!来啊!准备攻城!” 杨越遥不能再让程月棠说下去,他本来是打算在最后决战的时候羞辱一番程月棠,然而却不料被程月棠夹棍带棒的一顿乱打,反倒自己被羞辱了一番。此时程月棠已经落了下风,他要趁胜追击,一口气攻上城头,以绝后患。 第三百四十八章:了然 程月棠一语道出站在城楼前的昌平并不是真正的昌平,然而她却没有证据证明。 骆婆婆在程月棠与杨季修汇合之时也说过,她对自己研制的药丸只有六七层把握。而杨季修到底得手没有,得手之后的情况怎么样,没有得手那他人在何处。这些,程月棠都不知道。 可是程月棠相信杨季修,也相信骆婆婆,而且程月棠还发现了一丝端倪。 然而杨越遥却不打算给她时间继续说下去,喊话的声音落下,库尔城北门前一片死静。 晏楚,何守业,余非常等人不知该不该听从军令,因为他们是秦国公府的旧人,对程月棠的话多少还是有些相信的。而至于其他将领,在听到程月棠对昌平的怀疑之时,心中难免也产生了一丝不可察的怀疑。 昌平灭掉乌苏之后就会心安了吗?秦国公府在宋明已然失势,在乌苏之中也只是一个普通府邸,然而昌平为什么紧追不放? 倘若他们帮着昌平灭掉了乌苏,解决了她的心腹大患,那接下来轮到谁?自古君王多疑心,他们深受先皇猜疑之苦,对这一点自然是十分了解。 而先锋军里的普通士卒虽没有将领那般的疑虑,但是他们也是人,也有着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思维,他们自然清楚程月棠的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先锋军竟无一人听从杨越遥的号令! 杨越遥转身看向先锋军,恶狠狠的道,“你们胆敢违抗将令?!” 这时,昌平往前走了一步,刚好走到程月棠刚才射出的箭矢所立之地,只见她伸手拔出插在地上的箭矢,抬眼看向程月棠,眉尖露出一丝笑意,双眸之中布满了戏谑的意味,“事到如今,总归是要有个了结,你再如何反抗也逃不掉宿命。” 昌平的话音落下,程月棠心中顿时一震。 宿命? 宿命?! “哈哈……哈哈……” 程月棠站在城楼之上发声大笑起来,直让所有人都不明所以。 昌平好整以暇的看着程月棠,好似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而杨越遥却是心有忌惮的盯着程月棠,心里一直在揣测程月棠究竟在笑什么。 这时,程月棠停下笑声对着城楼上的乌苏士兵道,“当年詹海关一战,大家各为其主,正如同今日我与大家一同守卫这库尔城一般。塔坨姆城的守城将士浴血奋战为我们赢得了这一丝时间,我们能放弃吗?!” 程月棠的声音很大,在城楼之上回荡,几乎所有乌苏士兵都听到了她的喊话。 程月棠的话音落下,城楼上的乌苏士兵即刻呐喊道,“不能!不能!不能!” 程月棠闻声点头,而后转头看向城楼下的宋明先锋军,“既然今日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便让我来告诉你们这一切。” 杨越遥闻声想要打断程月棠的话,却不料被昌平挡了下来,只见昌平脸上仍是风平浪静的表情,丝毫没有任何疑虑。 程月棠对着宋明先锋军道,“当年宋明前太子谋反你们可知?你们觉得他为什么要谋反?” 先锋军众将众士卒闻言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程月棠指着杨越遥道,“前太子谋反全都是此人一手安排的。” 程月棠也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接着道,“齐王杨季修在猎宫被谋反,你们可知是谁所为?正是你们面前的两人。我秦国公府在宋明威望几何,你们心中应该清楚。然而此人拿着遗诏将我等逐出宋明的时候,我秦国公府上上下下可曾有过任何怨言?” “事到如今,此人却一再强逼,宁枉造杀戮也不愿息事宁人,如此之人,你们可还要奉其为君主?!” 程月棠的话音或许不大,但却可以震动人的心神,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恰恰点中了先锋军士卒心中所想。 程月棠看着城楼下怔怔出神的先锋军,知道自己的话已然对他们起了作用,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转头看向昌平,道,“我说你不是昌平,那是因为真正的昌平此刻只怕已经无法在动弹了。” 程月棠的表情很是奇怪,倘若真正的昌平已经被骆婆婆的灵药所制,那她应该高兴才是,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如此,反而有一些难以言明的遗憾。 昌平对着程月棠冷冷一笑,而后转头对着数万先锋军喝道,“你们相信她的话吗?!” 无人回应,数万先锋军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他们不是不信,而是不敢相信,因为眼前的昌平实在太逼真,无疑是昌平的化身。 晏楚与何守业相视一眼,均是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昌平见状,再度转头看向程月棠,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这个世界向来如此,无论你如何挣扎,最后的结局都无法改变。” 程月棠此刻脸上已经有些阴沉,因为她知道昌平的意思。 先锋军不会相信自己的话,而自己又拿不出任何证据去证明。 倘若当真让昌平说动先锋军,打动了晏楚,何守业,余非常等人,只怕库尔城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这时,程景况向前走到程月棠身旁,低声道,“算时间,飞龙,飞虎军应该快到了。” 程月棠闻言微微点头,托托罕奉命前去对付飞鹰军,前些日子已经传来捷报,洛坎已然被生擒。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可是即使有飞龙飞虎军的加入,宋明五十万大军在库尔城面前仍然是庞然大物。而且她能不能拖到飞龙,飞虎军来援那可是另一回事。 程月棠想了想,对着昌平道,“尽管你伪装的极像,但你还是露出了一丝破绽。或者说,从头到尾,你一直都将破绽摆在我眼前。” “哦?虽然朕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但是朕还是很想知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昌平并不着急,甚至可以说很是轻松,根本不担心程月棠能插上翅膀飞了。因为如今自己五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即便程月棠再是厉害,只怕这库尔城也无法守住。她胜券在握,为什么要去无故担心? 只听程月棠缓缓道,“从一开始杨越遥出阵喊话之时,我并发现了不对劲。真正的昌平处心积虑的要斩草除根,不惜动用宋明所有兵力前来攻打北境,她岂会在最后一击之时与我浪费如此之多的口舌?” 说着,程月棠转眼看向杨越遥,“我也曾想过这会不会是杨越遥故意为之,以此来麻痹我,让我大意轻敌,毕竟十个杨越遥也比不上一个昌平。” “可是当我把杨越遥逼上绝路的时候,你竟然出来了,以宋明女皇的身份前来与我这个前朝公主论辩。” 程月棠的目光开始变得锐利,似要将城楼下的昌平射穿,看个通透一般。 “那又如何?正如宁王所言,朕前来与你多费口舌,为的只是少搭上了一些无辜士卒的性命罢了。朕虽没有先皇那般几十年不妄动战火的仁慈,但这点恻隐之心却还是有的。” 昌平淡淡的看着程月棠,眼神之中满是不屑。 “你错了。你前来与我论辩不是为了减少无辜的伤亡,而是为了看我出丑,为了看我出尽所有底牌却仍是无法自救的绝境之态。”程月棠冷笑着看向昌平,“你与杨越遥一样,对我都怀有不可磨灭的仇恨,而这股恨意让你们不愿意看到我就这样痛快的死在这库尔城,你们想要折磨我,想要打击我,让我吊在悬崖边上却冷眼旁观的放声大笑。” 昌平是如何心计,程月棠岂会不知?在宋明京城之时,程月棠没少与当时还是长公主的昌平打交道,可是以程月棠的智谋都没能看出她的伪装,那便说明此人隐藏得到底有多深。 然而在昌平拿着遗诏登基之后,便立刻发动了对乌苏的战争,这说明什么?说明昌平对程月棠这个“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根本不可能与她多费如此口舌。 可是今日的昌平却没有要将程月棠欲除之而后快的动作,反倒是好整以暇的与程月棠论辩,好似要让程月棠亮出所有底牌后仍是无法挽救当前局面。她是在戏谑程月棠,要让程月棠绝望,彻底的绝望! 昌平闻言,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色,因为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程月棠何以如此有信心与自己在这几万人面前论辩?难不成她得到了什么消息?或者说她当真还有底牌没有尽数亮出?难道仅凭一个玉雕金龙便想要彻底扳倒当前局面? 昌平不信,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因为她是知道秦国公府的玉雕金龙的,也早就有过准备。 她本以为当大军兵临城下之时,程月棠便会亮出玉雕金龙,然而程月棠并没有,直到此时此刻也没有。 那她到底再等什么? 程月棠望着昌平继续道,“你以为你可以,所以你并不着急对我出手,宋明五十万大军压境,库尔城几乎已成死城,你自然要好生看看我绝望的表情,如此才能心安。我说的,对吗?” 程月棠的声音像一道锐利的锥刺一般狠狠的插进了昌平的胸口,昌平抬眼看向程月棠,一双泛着森冷目光的眼中满是仇恨与怨毒,此刻,她只想将程月棠碎尸万段! 第三百四十九章:是宿命吗 库尔城北门前形势复杂无比,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局面。可是程月棠却仍是好整以暇的在讲诉着自己的发现。而昌平也随着程月棠的话语慢慢发生了一丝变化,从表情到心情,从眼神到心神。 程月棠接着道,“你始终是这般自大,以至于在秦国公府时便没把我放在眼里,以为我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任由你欺骗。” 程景况闻声一震,双眼目光死死的盯着城楼下的昌平,他心中已经猜到此人是谁。 这时,昌平忽的冷冷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杨越遥看到她这副表情,脸上闪过一抹急躁,走到昌平身旁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被昌平摆手打住了。 只听程月棠道,“当日你在宋明京城外的破庙里放走我,其实不是你的主意,而是真正的昌平的主意。” 杨越遥闻言,目光瞬间变得尖锐,死死的盯着身旁的昌平。 程月棠接着道,“因为当时在京城之中,只有我能阻止杨越遥上位,一旦杨越遥对我出手将我杀死,那杨越遥便可顺势而上彻底控制宋明。而后来昌平将秦国公府全部逐出宋明也印证了这一点,只要将我彻底驱逐出宋明,那昌平便可彻底控制宋明。” 杨越遥的脸色随着程月棠的话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为他始终不知当初是谁从自己手中救出了程月棠。 程月棠的话让他彻底醒悟了过来,当时的宋明京城之中,只有程月棠能够阻止自己上位,而自己一旦上位,那昌平便再也没有机会。她出手阻止自己杀死程月棠,正是为了后面她能够彻底控制宋明! “你……” “你相信她说的话?” 昌平的声音很是阴冷,即便是隔着数丈,在她身后的先锋军也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杨越遥没有再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昌平,脸上满是怨恨之色。 杨越遥知道“那人”是昌平,乃是程月棠从乌苏返回宋明之后。在这之前,杨越遥始终不知在背后左右自己决策之人究竟是谁。 而正是因为对昌平的一无所知,所以他不得不对程月棠连下狠手,他知道当时的沧月公主,也就是单婉婉不会对程月棠下死手,因为单婉婉当时与自己已然闹翻,她抓走程月棠,只是想出一口恶气。所以他才对单婉婉出手,从她手中抢走了程月棠,要将之杀死灭口。 然而在最后关头自己却无缘无故被迷香迷晕了,以至于程月棠是如何逃走的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在场的只有昌平手下的一个黑衣人。 是他?! 杨越遥终于将所有事都串联了起来,终于明白程月棠为什么会问自己“这就是你所谓的底牌?” 昌平根本没把自己当作自己人! 昌平只想借自己之手铲除她的“心腹大患”! 而在铲除了程月棠之后,那接下来会轮到谁?自己岂不是首当其冲?! 杨越遥越想越觉得可怖,因为昌平的心计比之程月棠更为深沉,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察觉!若非程月棠道出此刻关键,只怕来日自己被昌平蒙住脑袋投进曲临江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而程月棠问自己的底牌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其实她早已知道眼前此人究竟是谁。 杨越遥看了看眼前的昌平,又看了看在城楼上仍是风轻云淡的程月棠,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只听程月棠接着道,“其实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是你,可是你却在无意之间给了我答案。” 程月棠看向身旁的父亲,缓缓道,“父亲才是秦国公府的主心骨,这一点谁都知道。而昌平此次前来攻打乌苏为的便是灭掉秦国公府,斩草除根。然而你来到这里以后居然一句话也未曾与父亲说过,你觉得,这正常吗?” 程景况脸色苍白,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万万想不到此人居然还活在世间,而且还扮作昌平的模样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昌平出兵乌苏为的便是斩草除根,一举灭掉整个秦国公府以稳固自己在宋明的军政大权。毕竟程景况手里可还握着一个玉雕金龙。然而当昌平出现以后,与程月棠来来回回辩论了如此之久,却从未与程景况有过一字半句的言语,这一点,她可能没注意到,但是程月棠却是看在了眼里。 那她为何不与程景况交言呢?这个所谓的“昌平”为什么不与自己的这个最终敌人交言呢? 程月棠道,“这不正常。因为你害怕,你心中有愧,你不敢与父亲说话。” 城楼下的昌平闻言忽的恼羞成怒,对着程月棠厉声喝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与朕这般说话!来人!给我将这宋明逆贼乱刀分尸!” 昌平的声音很大,可是身后的先锋军却没有一人动弹。 昌平转身看向身后的先锋军,大声喝道,“你们胆敢抗旨?!难道你们不怕杀头吗?!” 即便如此,五万先锋仍是一动不动的站着。 程月棠叹了一口气看向昌平,“你不是道世间本就是如此吗?无论你如何挣扎,都逃不过最终的结局。而今,你的结局,你可曾预见了?” 闻言,昌平阴冷的目光死死盯着程月棠,脸上满是不言而喻的愤恨,一双柳叶眉已经狰狞无比,看上去很是可怖。 程月棠从怀中掏出玉雕金龙,一手抓着对着城楼下的先锋军道,“宋明四大将接令!” “末将晏楚!” “何守业!” “余非常!” “张承冲!接令!” 晏楚等四人轮番下马,行至先锋军正前面,跪在了玉雕金龙之下。 玉雕金龙的作用远比昌平想像的要大,更何况此人并非真正的昌平,与程月棠斗法,无疑是自掘坟墓罢了。 程月棠朗声道,“战为民生,民为战力。战火一途,终归杀戮。本将命你们速速退兵,各回守地,乌苏事了,本将自有安排!” “末将得令!” “北境守军!南境守军!东境守军!京师四军!开拔班师!” 晏楚,何守业,余非常,张承冲几乎没有任何疑虑的下达了将令,因为他们已经看清楚了这里的一切。 他们不想参与,因为玉雕金龙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远远超过了宋明皇帝。更何况眼前的这位女皇并不是真正的女皇,他们根本就没有必要为其卖命,而且敌人还手持玉雕金龙。 一个人可以没有热血,但一定会有信仰。信仰是唯一可以坚持的东西,也是唯一可以代替热血始终如一沸腾整个人生的东西。 晏楚等四人已然功成名就,人人手持十万大军,他们早就与程景况一般,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当然,张承冲可能有些不一样。 但是到了眼前这种境况,其实胜负已然很明显。 这个假的昌平无论如何也斗不过程月棠,再加上杨越遥已然有了明显的变化。晏楚等人不是瞎子,更不是笨蛋白痴,他们看得出也感觉得到,从程月棠道出眼前的昌平并不是真正的昌平之时,此人就已经输了。 “你们站住!站住!朕让你们站住!” 昌平发了疯似的大吼,想要让四人站住,可是晏楚等人就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头也不回的走了。 三境大军与京师四军几乎在眨眼间就撤离了战场,剩下不到十五万人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在这十五万人里,其中大部分是来自宋明西境的守军,还有一些则是东凉士兵。当初乌苏攻灭东凉,如此深仇大恨他们自然不敢忘。昌平到东凉之后,一番言语还未道完,不少将领便立刻附言要求参与此战。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一场大战还未开始,便已然结束。 他们虽远在东凉,但詹海关一战,他们对程月棠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今再见,程月棠却已经掌控了整个乌苏,他们早就萌生退意,此时看到宋明主力撤出战场,不少将领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开始讨论要不要随他们一起撤出。 这时,常青山站了出来,对着远处的东凉大军喊到,“东凉大军听旨!所有人即可返回东凉,安境保民,朕不日将返!” 东凉将领看到常青山,顿时跪拜在地,急呼“万岁。” 常青山与杨季修从猎宫北部山林逃出来以后曾想过返回东凉,但是却因为种种原因搁置。但是他与东凉之中的一些亲信的联系却始终保持着。 此时常青山一道旨意下达,东凉将士开始缓缓撤离战场。 他们对自己的君主肯定没有任何质疑,常青山虽然没有真正掌握东凉的军权,但是在军中,常青山的声望却一直不低。因为他是挑起东凉复国大旗的人。 如此,整个库尔城北门,宋明浩荡大军五十万如今只剩下宋明西境守军十万余众,这些,就是昌平在宋明隐忍数十年所发展起来的亲信力量。 程月棠抬眼看着偌大平原上缓缓离去的宋明守军与东凉守军,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喟叹,“当真如此,谁也逃不脱宿命。” 程月棠在宋明京城之中起势便是因为此人,而今掌控整个天下之时,却也是因为此人,难道这就是宿命吗? 程月棠不信,城楼下方的“昌平”,也不信。 此刻的“昌平”脸上已然再没有任何可以强作淡然的表情,在一双柳眉下,原本清澈透亮的双眸已然变得阴暗,似要笼罩整个世界,似要将整个世界都化为灰烬,而后沉浸无边黑暗。 第三百五十章:变故 库尔城北门前的局势急变,让城楼上的乌苏军士大吃一惊,因为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看似惊天动地的一战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他们不明,大将军手中的那块所谓的玉雕金龙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力量。而这个自称“朕”的年轻人又到底是谁。他们不知道的,实在太多了。只是有一点他们可以放心了,那就是这场所谓的大战已然结束了。 程月棠看着自己手中的玉雕金龙,缓缓道,“看来,这一切都不是宿命。” 说完,程月棠深吸一口气看向下方的“昌平”,“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昌平”没有说话,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死死的盯着程月棠。 反倒是一旁的杨越遥,阴冷的声音缓缓传出,“你到底是如何看穿的?” 程月棠闻言一笑,“难怪你始终不是我的对手,原来你的智商已然被欲望消磨,时到如今,你居然连我怎么看穿的都不知道。” 杨越遥冷哼一声道,“难不成你仅凭几个猜测便断定她不是真正的昌平?” 程月棠笑道,“自然不是。” “那是为何?” “世上能如此处心积虑要我身败名裂的除了你,只剩一个她。昌平不会如此,她只想要我死,因为只要我一死,她才能安安心心的坐在龙椅上。”程月棠转眼看向“昌平”,接着道,“而她在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露出了破绽,她不该说这是宿命。” 程月棠的声音变得低沉,因为她也有些惶然。 程景况摇着头离开了,他没料到这一切,也无法接手这一切。 常青山看着下方的“昌平”问到,“此人究竟是谁?” 程月棠正欲说话,却不料下方的“昌平”忽的狂笑不已,那笑声尖锐刺耳,近似疯癫。 众人都眯着眼看着“昌平”,只见她脸上带着阴冷的笑意看着程月棠,“即便如此,你也不见得稳赢。” 杨越遥就在她身边,自然第一个听到她说的话,话音落下,杨越遥心神一颤,有些讶异的看向程月棠。 而程月棠却仍是淡淡的望着“昌平”,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输赢当真很重要?” “对于你而言,自然不重要。可是对于我而言,输赢就如同生死!动手!” “昌平”话刚以说完,“动手”二字随即出口。 程月棠还为反应过来,常青山的一柄利剑便已然刺了出来,剑尖竟然直指程月棠的咽喉。 程月棠眼睁睁的看着常青山朝自己刺来,站在程月棠左侧的骆婆婆更是惊骇不已,但是距离尚远,她根本来不及救援。 城楼下的杨越遥看到这一幕,心中已经了然。 常青山对唐英情有独钟,恐怕在昌平进入乌苏不久,常青山便已经被“昌平”所威胁。然而此事他却一点也不知! 城楼上,常青山的剑锋打破了平静,让原本已经松缓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程月棠面对下方,身体右侧全都暴露在常青山的剑锋之下。 就在常青山的剑尖已经触碰到程月棠的肌肤之时,程月棠这才转过头看向常青山。 常青山看到了程月棠的眼睛,或者说当程月棠转过头来时,她的目光便已经笼罩在了常青山的心上,即便他不去看程月棠的眼睛,他也能第一时间感受到程月棠的目光。 常青山只觉程月棠的目光很是温和,并没有想像中的震怒或者惊诧,反而带着一丝笑意,一丝让人不由自主便会觉得惭愧的笑意。 可是常青山仍是刺了下去,为了唐英,只为了唐英。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与唐英相比,在常青山的心里。然而尽管如此,常青山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升起一股苦痛,因为有一种无奈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就在常青山手中长剑即将刺中程月棠的时候,一只大手紧紧的握住了常青山手中的长剑。 常青山只觉手中长剑在颤抖,但是却再也难进分毫。 抬头,常青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程月棠看到来人,脸上的笑意也逐渐融化,化成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如同一朵迎着太阳绽放的花朵。 “是你!” “是我。” 杨季修到了。 杨季修日夜兼程,总算是赶到了。 常青山脸上满是震惊,因为他实在没想到杨季修能够出现在这里。 杨季修抬了抬手中的长剑,示意常青山可以放下了。 然而常青山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杨季修看着常青山,放下了手中握住的长剑,鲜血从手掌之中滑落,滴在了青石铸成的城墙之上。 杨季修缓缓退开,站在杨季修身后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英……” “青山……” 常青山手中长剑瞬间滑落,唐英和常青山相拥而泣。 程月棠走到杨季修身边,伸手从身上撕下了一块布条暂时为杨季修包扎了一下。 杨季修握着程月棠的手,示意自己没事,而后将目光转向了下方的“昌平。” “看来,你的计划始终不甚完美。”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昌平”脸上满是惊恐,她万万没想到杨季修竟然还活着,而且还带来了唐英,救下了程月棠。 程月棠走到城楼前,看着“昌平”缓缓道,“事到如今,没有什么不可能,倘若你肯自缚请罪,我可以考虑绕你一命。” 昌平望着城墙的人,脸色剧变,脚下步伐不由自主的怔怔后退。 杨越遥望着城墙上下的形势脸上满是茫然,他貌似根本就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月棠看着常青山道,“你在东凉金山城里拦住我们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其中有异……” “那你们……” “我们知道你心系唐英,昌平既然能用唐英让你听命一次,那自然也能有第二次。当时我们便猜到了,只是为了不让昌平起疑,故此将计就计并未拆穿。” 程月棠摆手打断了常青山,眉尖露出一丝苦笑。 在她看来,常青山也是一个苦命人,至少从三番两次被昌平要挟可以看出,他在很多事上面都无法做到两全。 程月棠接着道,“后来季修潜入城主府,你作为外应在府外接应,可是却一直没有打探到城主府内的消息,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后来我们通过金山城东市里的菜贩子与季修取得了联系,安排好了这一切。” “难怪你们会选东市作为藏身之所,竟然是这样。” “昌平即便是百年老妖她也得吃东西不是?” 程月棠的笑容逐渐变得释然,也逐渐变得淡然。这一切虽然她早有预料,可是事到如今,她却再没有当初那般心满意足。 杨季修补充道,“当时我已经得手,在与月棠取得联系之后,我便立刻返回宋明去寻找唐英。” 常青山恍然点头,“难怪当时月堂姐离开金山城的时候,一点也不担心,原来你们早有联系。” 程月棠望向城楼下方的“昌平”道,“我刚才说的话依然算数。” “昌平”恨声道,“你别太得意,就算如此,我也不会认输!来人!给我攻城!” 昌平打算拼死一搏,即便走到如此绝境,她也不打算就此放弃。 西境守军之中的战鼓忽的响起,整片天地间满是战鼓轰鸣,原本已经平静的气氛再度因为战鼓紧张起来。 西境守军十万之众,库尔城的守军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万,双方兵力几乎没有任何差距。 西境守军三个万人队最先开拔进攻,在投石机的掩护下朝着库尔城的北门极速冲来。而“昌平”与杨越遥已然消失在军阵之中。 “众军听命!准备!放!” 城墙上的数十门投石机瞬间投射出火石,在天空之中划过耀眼的光芒而后重重的砸在了西境守军的军阵之中。 血肉横飞的同时,震耳欲聋的声音也随之传出,整个大地都为之一颤。 可是西境守军得了军令仍是前赴后继的朝着北门冲来,投石机抵达预先已经计算好的位置之后当即停了下来,一百多门投石机对着库尔城的城头抛射火石,巨大的石块燃烧着熊熊火焰重重的砸落在了库尔城北门的城墙之上,城墙的军士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颤抖。 西境守军在投石机的掩护下靠近的速度更快,而库尔城城头上的投石机被这一百多门投石机一通压制,根本无法阻止西境守军的靠近。 程月棠见状,急忙命令弓箭手寻找掩体,用箭矢阻挡。 可是西境守军的投石机实在太过厉害,而且有备而来,火石充足,根本不给城头上的弓箭手任何机会。 程月棠弯弓搭箭趁着西境守军投石机投射间隙射出一箭,直将两个西境守军串在了一起。 一众弓箭手间大将军如此神威,城墙上立刻响起了一阵叫好,纷纷寻找间隙用弓箭压制下方的西境守军靠近。 杨季修靠近程月棠道,“得想办法毁掉投石机!”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刚想说话,却不料杨季修伸手打断道,“父亲心绪不宁,唯有我去!你放心吧。” 这时,常青山也冲了过来,对着两人道,“我也去!” 程月棠对着二人点了点头,嘱咐道,“你们可千万小心些。” 程月棠唤来副将,让他带着五千人与杨季修,常青山一同出城。 第三百五十一章:最后一战 战火在瞬间被点燃,“昌平”的西境守军在一百多门投石机的掩护下极速靠近北门城墙,而城头上的投石机却被压制无法发挥出火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西境守军不断靠近。 杨季修与常青山带着五千人决定出城摧毁西境守军的投石机,就算不能摧毁至少也要牵制一下,也好为城头上的乌苏守军争取时间。 北门大开的瞬间,五千乌苏守军犹如洪潮一般冲向了西境守军的军阵之中。 西境守军哪里会料到程月棠居然还敢派兵出城前来偷袭,被杨季修带人一冲,当即有些混乱,但是不过一瞬,转眼便又恢复了整齐的阵势。 杨季修在西境守军的军阵中一阵乱冲,眼见他们已经恢复了阵势,当即调转马头对着投石机方向冲去。 五千守军人数较少,行动起来极为迅捷,杨季修一骑当头领着五千人犹如一柄利剑一般直直的穿透了西境守军的军阵,眨眼间便到了投石机前方。 这时,西境守军的战鼓忽的一变,西境守军十万兵马迅速变幻阵势,从一开始的逐浪阵变成了弯月阵,渐渐将杨季修带着的五千人马给围住。 见状,程月棠急忙命令城头上的投石机开火,对着西境守军一阵抛射。 火石落地砸出巨大的黑坑,西境守军被火石砸中之后立刻变成了一团肉泥,不少人身上还被溅射火星点燃了身上的衣服,顿时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喊声。 有了城头上投石机的牵制,西境守军的阵势瞬间被打乱,杨季修趁势一鼓作气冲到了投石机前方,挥刀便往投石机的机掣之上砍去。 “阻止他们!” “昌平”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指着杨季修带领的五千乌苏守军大喊。 西境守军听得号令,急忙朝着杨季修冲去。 杨季修领着军士将百门投石机尽数毁掉之后正欲后撤,却不料西境守军竟然放弃了攻城,而将自己围了起来。 “怎么办?” 常青山神色有些紧张,看来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而库尔城城头上的程月棠看到眼前的情形,当即对着身边的副将道,“开城门!前去营救!” “大将军!万万不可啊!刚刚我们已经冒险开过一次城门,倘若再开,说不定就会给敌人可趁之机啊!” 那副将虽然不是托索那般久经沙场的宿将,但对战场之上的变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闻言当即跪倒在地,恳请程月棠不要再妄开城门。 程月棠哪里不知此时打开城门有多凶险,那无疑是给西境守军攻进城中提供机会。可是杨季修此时深陷敌阵,她却如何能够见死不救? 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声响从西境守军的后面传来,无数马蹄声汇成了一股震耳欲聋的呐喊,对着西境守军冲了过去。 程月棠震神一看,只见一支举着飞龙旗帜的骑兵突如其来的冲进了西境守军的阵中,而后一阵乱冲,将杨季修与常青山带领的五千人给围了起来。 “是飞龙军!是他们来了!” 托托罕奉命剿灭飞鹰军终于带着飞龙军,飞虎军赶到了。 不过他们却是从东门绕道,穿过了平原东部的山道进入西境守军的后面。 程月棠看着飞龙军已到,知道大局已定,当即喝道,“开城门!出城歼敌!” 飞龙大军开到,再加上库尔城守军,在这广袤的平原之上,在乌苏士兵最为擅长的野外拉锯战之中,宋明的西境守军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大战几乎没有任何悬念的结束了,飞龙军达到以后,飞虎军从库尔城城内穿过,与库尔城守军一道涌出了城门,将宋明西境守军合围。 而“昌平”和杨越遥在大战之中逃得无影无踪。 程月棠下令飞龙军与常青山一道前往东凉清剿昌平余孽,顺道助常青山接手东凉。而后命令飞虎军与即刻赶往塔坨姆城,助哪里的守军击溃宋明大军。 大战落幕,程月棠知道,此战之后,无论是乌苏还是宋明,没有人能够再来兴风作浪了。 回到乌苏帝都之时,已是十月。可是乌苏的天气却依然如初秋一般,微热的风中带着一股秋收的喜悦。 帝都的人们自然不清楚在塔坨姆城,在库尔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自己国家的军队打了胜仗,而且是天大的胜仗。 唐矩在早已到了帝都,见到程月棠与杨季修得胜归来,他脸上并没有喜悦,甚至连一丝轻松也无,反而布满了厚重的阴沉与愧疚。 程月棠看到唐矩神色有异,心中顿时清楚他是为了自己的母亲一事,当即问到,“还没有你母亲的消息吗?” 杨季修在与程月棠返回帝都的时候便将东凉金山城城主府里的事全都告诉了程月棠。 当时杨季修得手之后没有找到机会离开,便一直待在里面等待时机。可是没等几日,昌平却突然下令返回宋明。 城主府内的亲卫当即护着昌平马不停蹄的赶往宋明,杨季修回到宋明京城之后立刻找到了唐英,也将一些该告诉他们的事告诉了她与唐矩。 唐英当即答应与杨季修一道前往乌苏,而唐矩则在京城监视自己的“母亲”。 可是昌平最后无缘无故的消失了,没有任何痕迹的消失了。偌大宋明顿时成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唐矩当即找到还在宋明之中收集情报的燕无声与他一起寻找,可是却连任何的蛛丝马迹也没找到。 唐矩低声道,“倘若当初我能劝诫母亲,或许……” “此事怪不得你,事情发展到这副田地,也不是你一人就能左右的。去见过凌月了吗?” 程月棠把话题岔开问到。 唐矩点头道,“见过了。不过……” 程月棠叹道,“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们不该骗她的。” 凌月公主得知唐矩和程月棠的身份后极为震惊,想到皇兄,皇姐都是死于宋明人之手,顿时对唐矩和程月棠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然而她却是个天真纯良的姑娘,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能力找唐矩,程月棠报仇。当即选择唯有一死了之。 幸亏唐矩及时赶到,这才救下她一命。 可是被唐矩救回来之后的凌月公主,对唐矩的态度更甚,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与唐矩说。 唐矩无奈,他知道凌月的心情,也能理解她心中的苦楚。 而且这时候,唐矩更为担心的是自己的母亲。 昌平虽然骗了他和唐英,但她从未做过任何伤害他和唐英的事,尽管她知道唐矩已经站在了程月棠这一方,但她始终没有对唐矩动手,更没有加害于他。 在这一点上,唐矩对于自己的母亲心有愧疚,而且始终不能原谅自己。 程月棠道,“你也别想太多,她既然能下令返回宋明,那便一定留有后手。我们不日就返回宋明,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对于程月棠而言,正如那假昌平所言,真昌平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心安,当然,也包括复国。 在两种情绪交叉之下,昌平走到如今这种地步也无可厚非,程月棠并不想去评论谁对谁错,大家只是立场不同,所以做法也就不一样罢了。 只是昌平能在这样的情势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倒值得她好生探查一番,毕竟程月棠所求的,也是心安。 唐矩问到,“你会杀了她吗?” 程月棠闻声一震,良久说不出话来。 如果有一日她当真找到了昌平,她下得了手吗? 程月棠不知,也不愿意知道。 程月棠对着唐矩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希望这个天下从此以后不再有战争与杀戮,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这样,我也就无憾了。” 程月棠所求心安,的确不能就此放过昌平,可是当真要她杀了昌平,她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她不知道该怎么与唐矩说,因为无论是谎言还是实话,她都不能给唐矩说,她不想让唐矩再承受更为沉重的负担。 这时,程景况走了过来,看着两人正在说话,当即“咳嗽”了一声。 唐矩对着程月棠微微点头后,转身离开了。 程景况间唐矩离开,这才对着程月棠道,“当真是她?” 程月棠点头道,“是她。” 程景况闻言一叹,“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程月棠也是一叹,“是啊,很多事都超出了我们的预料。我以为她应该是找了个地方隐姓埋名安静过日子去了,却不料她居然还藏在昌平的身后。” 这时,常青山走过来问到,“月棠姐,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假昌平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们好像都知道似的。” 常青山不清楚程月棠在宋明京城之中的经历,遭遇。也不清楚程秦国公府内所发生的一切,故此他并不清楚程月棠在城墙上即便没有点出那人的名字,但是他们却全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杨季修也走了过来,闻言道,“她就是尤芷华。” “什么?!尤芷华?!” 唐英惊声叫到。 唐英与尤芷华可谓不陌生,几年前去秦国公府做客时还曾与尤芷华有过交谈。 可是尤芷华因为谋害程夜朗和程月棠被秦国公府逐出了府门,之后便再没有了消息。 杨季修接着道,“这些年她一直在为昌平做事,也只有她,才对月棠有如此之深的仇视。” 第三百五十二章:普天同庆 杨季修在东凉城主府得手之后,昌平立刻知道的长生术被破解了,于是急忙让尤芷华假扮自己的模样带领大军前往乌苏北境攻城。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尤芷华和杨越遥对程月棠都有一种畸形的痛恨,他们并不希望让程月棠舒舒服服的死,他们都想折磨程月棠,让程月棠感到绝望,如此,他们才会觉得满足。 而正是这种畸形的恨意让程月棠几乎没有发费任何力气就将两人尽数打发了。因为这两人如此痛恨程月棠正给了程月棠从言词上击垮他们的机会,倘若昌平亲至,定会一言不发就直接发动进攻,根本不会给程月棠任何机会。 程月棠打发掉这两人之后,因为手中的玉雕金龙,自然而言便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五十万大军一分为二,如此一来,乌苏北境的危机便解除了。 常青山闻言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见月棠姐好似一点也不担心。” 程月棠笑着道,“她从军阵之中走出来的时候我便猜到了其中有异,后来故意点明就是为了刺激她,没想到她还是如此年轻,被我一激便露出了马脚。” 程景况问到,“以昌平的心计,她怎么会不知道尤芷华是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会让尤芷华来假扮自己?” 杨季修淡淡道,“那是因为她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程月棠点头道,“尤芷华自从被赶出秦国公府之后便投靠了昌平,或者说是被昌平收买了。所以昌平对尤芷华,比起一般的属下要更为放心。昌平手下虽然有许多可以假扮自己的人选,但是比起尤芷华,他们却又差得太多,万一掌握不好昌平的情绪变化,很容易便会露出马脚。” 众人闻言均是恍然,同时也对程月棠佩服有加,程月棠仅仅靠着几句话便将尤芷华给诈出了原形,其手段之精妙实在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杨季修道,“而今形势已定,青山,你也早日回去安定东凉吧,我们不日便返回宋明。” 常青山点头道,“飞龙军已经去了几日了,我今日便出发。” 待得众人散去,程景况这才对着程月棠道,“囡囡,日后若是找到了尤芷华,可否……” “爹,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你放心吧。那日在库尔城城楼上我便没打算取她性命。” 程月棠打断了父亲说话,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她知道父亲对于尤芷华一直心有愧疚,毕竟当时在秦国公府之内,很多事也不能全怪尤芷华。 程景况听到程月棠如此之言,这才放心下来,道,“如此便最好不过了。” 第二日,程月棠在乌苏朝堂之上拥唐矩为帝,一方面凌月公主不可能离开乌苏,另一方面唐矩对乌苏的各方各面也是极为了解。 唐矩没有推辞,他明白程月棠的用意。 乌苏的事安定下来之后,程月棠当即领着秦国公府众人,以及杨季修等人返回宋明。 一年之前,程月棠站在宋明京城的城门前眺望,她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天空。而当一年之后再度站在这里,程月棠看见的一个崭新的世界。 宋明之中早有消息传来,女皇在乌苏兵败,秦国公府返回宋明接手。 京城之中的老百姓欢天喜地的迎接了秦国公府众人,当初秦国公府被逐出宋明之时,他们便感到奇怪,同时也很失落,因为秦国公府不止在宋明军中威望无匹,在宋明的百姓和朝廷之中也有着无人可及的声望。特别是程月棠一年之前打破了杨越遥意欲篡位的图谋之后,整个宋明无人不对秦国公府感到崇敬。 京城之中锣鼓喧天,从南门一直到皇宫宫门前都围满了百姓,他们对着程月棠大声欢呼,对着秦国公府众人躬身施礼。 宋明朝堂之上,当杨季修宣布继位称帝之时,朝堂之上没有任何人有过疑虑,均是恭敬拜倒,恭请新君即日登基。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终于答应站在最为尊贵的帝王之位上,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知道杨季修心中所想,杨季修不愿接手宋明是因为担心日后让程月棠再度为自己担心。可是程月棠却并不这么想,她只想让杨季修得到应得的东西。 至此,整个天下,除开匈奴,西域,南蛮以外,其他三国均已掌控在程月棠手中。 杨季修登基称帝,号威圣。唐矩在乌苏称帝,号林銮。常青山在东凉称帝,号扇邕。 大局已定,杨季修当即整顿全国军马,由兵部统一辖制,程景况升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东凉,乌苏,宋明三国拟定协议,所有军马由程景况统管。 而程月棠与杨季修并没有完成的大婚,也在这时被一众宋明朝臣提上了日程。 君王大婚,普天同庆。 那鲜艳的凤冠与鲜红的凤羽最终还是穿在了程月棠的身上,程月棠在一刹那间似乎有一种梦回前生的感觉。只是如今,与她成亲的人变了,成亲的目的也变了。 整个京城因为程月棠与杨季修大婚而再度沸腾,前来恭贺的人远远超过了程月棠所料,偌大一个京城竟装不下这许多人,无奈之下杨季修只得下令在城外搭建临时住所,以供前来贺喜的百姓落脚。 程月棠终是成为了皇后。 当随着杨季修踏上太极殿的龙台之上时,程月棠终是会心一笑。这一笑,谁也不知道究竟包含了多少意味,这一笑,谁也不知究竟隐藏了多少岁月坎坷,这一笑,或许只是程月棠积攒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凝聚而成,但是这一笑,却成为了世上永恒流传的佳话——威圣帝与皇后的佳话。 随着程月棠与杨季修大婚,秦国公府在宋明的重新建立起无可比拟的威望,同时也成为了宋明的实际掌控者。 尽管程月棠与杨季修的大婚实在重大,但是两人却从未停止对昌平,尤芷华,以及杨越遥的搜索。 特别是昌平,她身上应该怀有长生术,这是程月棠最为关心的事。她乃是重生之人,对命数一道极为敏感,而长生术又是克制命数一说的最为有力的证据,只有找到长生术,只有真正得知长生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程月棠才能放心,也才能安心当自己的皇后。 可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要在这无边无际的天下寻找三个随时可以改变容貌的人是何其困难? 整整两年,程月棠与杨季修都未曾找到任何线索。 程月棠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对此有些失望。不过由此可以看出,昌平恐怕早就想好了退路,不然不可能逃得如此无影无踪。 又是一年春猎,唐矩与凌月公主,常青山与唐英,程景况带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历练的程夜朗都回到了宋明京城。 让人意外的是,唐英居然怀有身孕了! 程月棠前世生过孩子,自然知道唐英此刻心中的喜悦,一众人急忙朝常青山和唐英镖师恭贺祝福。 程月棠拉着唐英道,“以后啊,你可得好生照顾我侄子,将来我若是生个女儿,咱们也好做亲家不是?” 话音刚落,一旁的唐矩不乐意了,“月棠姐,你怎只想着与我姐做亲家,万一凌月将来也生个儿子怎么办?” 杨季修和常青山闻言都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皇宫之中欢声笑语不断一整夜,直到第二日凌晨这才散去。 唐矩没有离开,待得众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对着程月棠道,“月棠姐……” 程月棠看着欲言又止的唐矩,心中已然想到他要说什么,当即道,“你还在担心你母亲吗?” “你也之尤芷华和杨越遥是什么样的人,母亲的长生术又被破坏了,我担心……” “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天下谁人能打她的注意?你要知道,当年尤芷华和杨越遥可是被她溜得团团转的。” 程月棠不得不佩服昌平,因为她让程月棠吃了不少苦头,而且也是唯一一个让程月棠殚精竭虑想办法对付的人。 唐矩点头道,“虽然如此,但母亲毕竟上了岁数,两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程月棠道,“你在乌苏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琳琅古墟那里,每天都有人在监视,但是却没发现任何可疑之人进入其中。” 当初程月棠让唐矩留在乌苏便是让他监视琳琅古墟,毕竟那里是昌平的故国,也是长生术的发源地。 程月棠闻言沉思片刻道,“再等等吧,倘若当真找不到,那咱们也只能放弃了。” 唐矩闻言一震,“你的意思是……” “唯有如此,不然别无他法。” 程月棠所言放弃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放弃,而是换一种方法让昌平自己出现。虽然这种手段有些卑劣,但对于昌平而言,对于尤芷华,杨越遥而言,这一点手段却又算得了什么。 唐矩道,“那母亲一旦现身……” “还是那句话,长生术本不该流传在世。”程月棠的回答很是简单,她要的,只是长生术。不过她对长生术只是很敢兴趣,却并没有要长生不老的考虑。 人生在世几十年,风风雨雨已然足够。活得越是长久,累计的经历越是沉重,而这样沉重的经历只会让一个人变得深邃而孤僻,正如昌平,在她身边,诸如唐英,唐矩,都无法与之交心。 第三百五十三章:什么叫兴许就怀上了 世界就是这般奇妙,你越是去琢磨,却越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当一件事,一处景都完全融入到你的骨髓里,很多时候,人们所能看见的,所能理解的,也就变成了整个世界。 程月棠早些年便已然明白什么是谐之道,对于此道,在这些年的经历坎坷中,程月棠越发的精熟通透了。 她明白很多事无法勉强,但也有很多事却不得不勉强。 昌平一直没有消息,程月棠曾估算过,昌平至今至少该有八十多岁,再过两年便迈入九十高龄。程月棠不知道她会不会继续使用长生术来缓解自己的衰老,但她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昌平定然不会就此罢休。 宋明,京城,皇宫。 又是一年初秋到,皇宫内的御花园里已然凋零一片,只剩几株刚刚绽放的白菊悄然而立。 程月棠与杨季修缓步走在御花园的青石板上,有晨露低落,伴随着淡淡的白雾,天空的尽头还有初升的太阳。 程月棠在这三年里始终没有怀上孩子,两人对此事一筹莫展,蒋老太爷也曾亲自给两人把过脉,可是却始终没有看出个所以然。 自古以来,帝王之家的子嗣后代尤为重要,因为关系着一个国家的传承和未来。 朝中这几日不断有大臣上奏,问及此事,毕竟两人虽是年轻,但终究三年没有孩子,多少有些不正常。对于这些大臣而言,朝廷的变故乃是他们最为关心的,所以他们不想因为当代君王没有孩子而再度引起变故。 程月棠对此事更加不解,前世之中她可是怀了三个孩子的,为何今生重来却一个孩子也怀不上? 杨季修拉着程月棠的手坐在早已用火炭烤热的石凳之上,杨季修拂退一众奴婢之后对着程月棠道,“蒋老大夫都没瞧出什么所以然,那必定没事,咱们以后再努力努力,兴许就怀上了。” 程月棠闻言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叫兴许就怀上了,如果怀不上,那我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杨季修急忙摆手道,“不会,不会,即便怀不上,不是还有夜朗么?” 程月棠嗔道,“这叫什么话?夜朗跟咱们的孩子能一样吗?我可不想以后被人们戳着脊梁骨骂。”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说的是气话,当即安慰道,“你看唐英,不也是去年才怀上的吗?凌月到现在也还没有怀上,我们着什么急,别着急,慢慢来,不就是怀个孩子吗?难不成还能难倒你这堂堂的一国之母?” 程月棠闻言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你呀,越发会逗人开心了。” 杨季修见程月棠终是笑逐颜开,当即乐呵道,“怀孩子这种事本来就不能太着急,而且心情一定要愉悦,态度一定要乐观,这样怀上的孩子,将来才能成为一个好孩子,不然……”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咱们今日回公府看看吧,也不知夜朗那小子与王家姑娘到底怎么样了。” 程月棠打断了还要继续说的杨季修,提议回秦国公府看看。 程夜朗在去年与兵部尚书王久道次女王凝香订婚,今年本要大婚的,但最近却一直没有消息传进来,程月棠多少还是有些担心这小子。 程夜朗今年已是十九,按照秦国公府的规矩,怕是早该成亲了,可是程夜朗这脾气却跟程月棠一般无二,对于这等事向来是能拖就拖,不能拖就干脆直接躲起来了。 程夜朗与往王凝香乃是在去年春猎后的灯会上认识的,按理说两人情投意合早该成亲的,但是程夜朗却一直不松口,死活不提成亲这事。这可把程景况和程月棠急得,差点没拿家法逼问了。 杨季修道,“夜朗与你的性子一般,都是极为洒脱之人,想来是不愿这么早就被儿女婚事所牵绊。” “那也得看什么人不是?既然两人情投意合,那早一点完婚不是挺好的吗?” 程月棠还就不信了,今日非得回去好生问问这小子。 杨季修笑道,“莫非你担心夜朗三心二意?”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道,“他若敢三心二意,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王家姑娘我可是见过的,生在书香门第自幼便饱读诗书,才情样貌都是一顶一的好,京城里不少王公子弟都抢着上门提亲。这小子可倒好,把人姑娘追到手却又不继续往下谈,难不成秦国公府这么大一块招牌还能让他给拆了?” 杨季修看到程月棠这副着急忙活的样子,当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程月棠瞪着他问到,“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杨季修连连摆手,“对,对,对,的确都对。”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待得太阳已然升了起来,这才出宫朝秦国公府走去。 程夜朗一个待在府中,得闻姐姐与姐夫前来,当即出门迎接,不料程月棠狠狠的剐了他一眼,而后径直进了府。 程夜朗急忙朝杨季修投去疑惑的目光,杨季修耸了耸肩,低声道,“你姐姐这几日脾气可暴着呢,你等下说话的时候定要好生掂量。若是等一下被你姐姐抓住了话柄,那可就别怪你姐夫我了。” 程夜朗连连点头称是,将杨季修迎进了府中。 三人坐下,程月棠当先问到,“夜朗,你今年不是去了东凉一趟吗?唐英母子可还好?” 程夜朗正色应到,“都好着呢,郡主还托我问候姐姐。” 程月棠闻言缓缓点头,“这二人好不容易修成正果,也是时候好生享一下福了。” 程夜朗闻言只是点头,却没有说话。 程月棠看了程夜朗一眼,若无其事的问到,“去年你就与王家姑娘定了亲,怎的都过去快一年了还没动静?” 程夜朗听罢,心中一咯,当即应到,“此事我与父亲商议过了,不着急。” “你与父亲商议的?” “是啊!” 程夜朗怔怔的看着程月棠,脸上略带疑惑,好像不解程月棠为何会这么问。 不料程夜朗话音刚落,程月棠立马就喝道,“程夜朗!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程夜朗眉尖一抖,将目光投向了杨季修,只见杨季修正若无其事的喝着茶,好似根本没注意到程月棠已然生气了。 程夜朗见状心中一凉,急忙对着程月棠问到,“姐,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就胆子越来越大了,我胆子不是一直都很大的吗?” “你!” 程月棠气急败坏,脸色铁青,伸手就去抓放在着脚的鸡毛掸子。 程夜朗见状急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程月棠住手!你要干啥?” 程月棠拿起鸡毛掸子挥手便朝程夜朗身上打去,“你这小子!让你不学好!让你不学好!” 姐弟俩挡着杨季修的面就“逗”了起来,姐姐拿着鸡毛掸子去打,弟弟则是一面躲一面喊救命,秦国公府中顿时“热闹”了起来。 杨季修像个没事人一样仍旧稳如泰山的坐着,好似根本没看到这正厅其他两人正你来我往的打闹。 看程月棠那架势,这一鸡毛掸子下去,程夜朗即便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程夜朗当然知道自己这亲姐姐的内力,被她打一鸡毛掸子比在战场上被敌军砍了三刀还痛,当即在正厅里胡乱逃窜。 幸得秦国公府这正厅也足够大,程月棠虽然有轻功,但毕竟不好当真对弟弟无所不用其极,当即也就没有用轻功去追,不然十个程夜朗也要被打得不成人形。 两人闹了一阵,程月棠气喘吁吁的对着程夜朗喊到,“你过来……你……过来!” “我偏不!”程夜朗哪里不知道姐姐打的什么主意,看她今日这架势,定然是来硬逼自己完婚的。 程月棠喘了一口气道,“爹去年就去乌苏了,你小子还说与爹商议的,你坟头上撒花椒,你骗谁呢?!你给我过来,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程夜朗闻言,使劲一拍脑袋,“哎呀我这猪脑子,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你还来劲是不是?过来!” “姐,有话好好说,咱能不动手吗?” 程夜朗不是怕,是特别怕。杨季修坐在旁边一句话都没说就已经证明了程月棠在宫中到底有多厉害,程夜朗对自己这个姐姐那可是知根知底,自己这要是落在了她的手里,那这辈子…… “好,好好说话,你过来。” 程月棠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鸡毛掸子扔到了一边,而后对着程夜朗招手。 程夜朗间她丢掉了鸡毛掸子,这才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说话,却不料程月棠反手便将程夜朗的手给抓住了,一阵“拨挑擒拿”之后,程夜朗连连告饶道,“疼……疼……哎哟我的姐,我错了还不行吗?疼……” “这下知道疼了?刚才撒谎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疼?” 说着,程月棠手上的劲儿更大了。 “别别别,姐,姐,姐……” “叫谁都没用!我告诉你,今儿个我非得好生教训你一下,让你整天吊儿郎当的……” 程月棠当年没少惹父亲程景况生气,每次程景况都是藤条伺候,程月棠“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对父亲的“招术”印象深刻了。而此时她对程夜朗,便如当年父亲对自己一般,程月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但是她却忽的想哭,忽的想到了那些年的时光。 第三百五十四章:居安思危 程夜朗见姐姐忽的停手,正庆幸自己的手没被扭断之时却发现姐姐的脸色忽的发生了变化。 “怎么了?” 杨季修走了上来,轻声问到。 见状,程夜朗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刚才自己叫死叫活都不见他应个声儿,姐姐刚一有些不对劲他就立马凑了上来。 程月棠看着程夜朗叹了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咽了回去。 程夜朗见状,急忙道,“姐,你别生气了,我就是跟你闹着玩儿的……” 话音未落,只见程月棠微微摇头,坐在了椅子上。 程夜朗朝杨季修投去目光,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却见杨季修也是一叹,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程夜朗闻言一怔,对着程月棠小心翼翼的问到,“姐,你可是想父亲了?” 程月棠微微点头道,“当年我也是你这般顽皮,父亲那时可是拿着藤条教训我。现在回想起来,好似梦一场,繁华流水三千尽皆付诸东流。” 杨季修知道程月棠心中伤感,毕竟经历过这么多事,任谁也会有些不愿回想的往事,而程月棠心中的这些往事却因为程夜朗而被勾起,摇晃不跌,辗转往来。 程月棠接着道,“当年我也曾对父亲有些不理解,而今想来才知道父亲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我们两个。” 程夜朗点头道,“姐,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父亲的。” 程夜朗虽然才十九岁,但已经多次上战场,尽管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战,但这些历练对他而言却是不可或缺的财富。而在战场之上,他与程景况既是父子也是同袍,自然是要相互照应了。 对于程景况,杨季修心中颇为感激,除开他把程月棠放心交给自己以外,杨季修更为感激的是程景况风风雨雨几十年不曾间断的对宋明付出。 间程月棠与程夜朗两姐弟谈及程景况,杨季修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微微低头听着。 程月棠道,“你再过两年,你便要接过父亲手中的旗帜独立承担这一切了。父亲幸苦奋斗了这几十年,我不希望在这后半生里还为我们二人担心,你可明白?” 程夜朗闻言点头,正色应到,“夜朗明白。家国家国,没有家也就没有国,没有国又哪里来的家。父亲这一生,风里来雨里去,为的便是这两个字,夜朗一定会继承父亲的旗帜!” 程月棠听到程夜朗如此男儿气,心中颇为欣慰,脸上当即露出了笑意,“看到你这般懂事,那我也就放心了。” 说着,程月棠忽的脸色一变,盯着程夜朗道,“你小子又诓我!” 程夜朗急忙闪身躲在了椅子后面,“姐,你就别逼我,我还年轻着呢,这事儿咱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早提?” 程夜朗刚才只道继承父亲的旗帜,这是国,却没有回答程月棠“家”在哪里。程月棠何等精明,当即便听出了程夜朗在含混其辞。 程月棠喝问到,“那你倒是说说,当初为什么要与王家姑娘定亲?” “我那不是为了让父亲省省心嘛……” “果然!你小子果然在撒谎!” 程夜朗的声音越说越小,但程月棠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当即将程夜朗吓得不敢说话。 程月棠再度喝道,“终身大事岂能儿戏?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岂能因为要让父亲省心就祸害别人家女儿的名声,你也不怕耽误了人家以后找你负责到底吗?” 程夜朗闻言笑道,“姐,这事儿我还真想过。” “呵,你还知道想这事?” “那当然。姐,我是这么想的。倘若我与那王家姑娘当真不成的话,那我就去登门请罪。在这之前,我先与那王家姑娘好生接触一番,至于到底能不能成事儿,咱们先不着急。” “那你的意思是,无论怎么样,反正就你一句话的事?” 程月棠微眯着眼睛看着程夜朗。 程夜朗摆手道,“我可没那么说,我的意思是咱们先处一段日子,到底成不成,至少得你情我愿不是?” 程月棠闻言一叹,摇头道,“我也懒得管你这些了,这件事反正是你挑起来的,到时候这事不成,父亲责备起来,我可不会帮着你说话。” 闻言,程夜朗当即露出欣喜之色,心中想到,只要自己这姐姐不插手,那以后的事无论怎么样,他都能解决。 正想着,却听程月棠忽的问到杨季修,“前些日子派到乌苏的使臣是不是应该回来了?” 杨季修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几日。” 程夜朗不解问到,“你们还在寻那昌平吗?” 程月棠白了他一眼道,“此人身怀长生术,一日不将其找到,这天下便一日难以安宁。你别看现在四海风平浪静,说不定在这底下就涌动着暗潮。” 程夜朗思索片刻道,“今时今日除了南蛮还有些战斗力以外,匈奴与西域尽皆不成气候,即便昌平还活着,她又能翻起了浪?” 这时杨季修接过话头道,“倘若只是南蛮,匈奴,西域便也罢了。我们最担心的是祸起萧墙。” “自己人?天下兵马尽皆握于父亲之手,谁人……” 程夜朗说道一半忽的停了下来,好似想到了什么,脸上满是恍然之色。 程月棠道,“整是因为天下兵马都握于父亲之手,如此之多的兵马之中难免有两个心术不正之人,而昌平一旦找到这些人,稍微给点好处,这些人便会立刻投入昌平的阵营。” 杨季修沉声道,“待前去乌苏打探的使臣回来,倘若还是没有任何消息,那咱们便开始行动吧。” 程夜朗问到,“开始行动?行动什么?” 杨季修与程月棠对视了一眼,均是会心的笑了笑。 看到两人打哑谜,程夜朗当即白了二人一眼,“不说便不说呗,谁稀罕。” 没过几日,杨季修派往乌苏的使臣便回到了京城,然而还是如往年一般,仍是没有昌平的任何消息。 唐矩日夜在琳琅古墟进行监视,可是却从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可疑之人。 这让程月棠很是担心。 昌平的手段她是了解的,如此一个巨大的隐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无踪,任谁也会感到心惊,更何况程月棠与其交过手,知道她的厉害。 秋风匆匆而过,转眼便迎来了漫天大雪。 宋明京城今年的大雪来的极早,几乎就在秋风过去的一刹那,北风刚刚吹起来,就掉了下来。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京都上下,惟余莽莽。 京城的这个冬季有些不一般,先不说这赶早的大雪很是怪异,单论近日朝中传来的消息也是颇为耐人寻味。 据传,当今圣上威圣皇帝因为与皇后程月棠一直没有子嗣而颇为烦恼,前几日威圣皇帝还与皇后吵了一架,这可是奇闻啊! 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在京城翻起了巨浪。 “诶,我说,你们听说了吗?皇帝和皇后前几日吵了一架,莫不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你就拉倒吧,当年威圣皇帝与皇后如何恩爱天下谁人不知?不过是夫妻之间拌拌嘴罢了,能有什么大事发生。” “我也觉得如此,即便是因为没有孩子,那也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毕竟当初威圣皇帝可是与皇后娘娘患难见真情才走到一起的。” 京城的酒肆之中,烟花绿柳之巷,各府邸之间,尽皆在讨论此事。 “那可不一定,帝王家的子嗣颇为重要,听说最近又有大臣上奏此事。看来多半是皇帝顶不住群臣压力,心里着急了。” “再着急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能废了……” “你找死啊?这话能乱说吗?当心被人听到给拉去砍了脑袋。” 百姓们虽对此事尤为关心,但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我就随口一说,当不得真的……” “你就作吧!人家两口子的事咱们也就是随便说说罢了。” “是啊,威圣皇帝近年来颇有功绩,其中多半有皇后娘娘的功劳,要说当真会发生什么事,别说你不信,我也不信。” 杨季修与程月棠的故事,乃是宋明之中人尽皆知的佳话。而且这么些年来,头一次听到这样的传闻,老百姓几经讨论之后都有些不相信。 “不过我倒是听说乌苏新帝生了个儿子,想当初还是咱们皇后娘娘扶他上位的,怎么也不见他来京城给咱们的皇帝传传经?” “要你这么说,生儿子这事儿咱们京城里还少了吗?哪里用得着让乌苏的皇帝老儿跑这么远前来。” “也对,不过听说咱们这皇上和皇后都没啥毛病,那到底为什么没怀上孩子?” 百姓们对杨季修和程月棠当然是十分看好的,可是他们也奇怪程月棠为何这么些年还一直没有怀上孩子。毕竟这是一件天下共睹的事,一旦有什么问题,关系到的可不只是程月棠与杨季修,而是关系到整个宋明。 然而讨论来议论去,谁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毕竟程月棠到底为什么怀不上孩子就连蒋政也只有摇头,更何况京城中的这些小老百姓呢?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讨论此事,没过多久,杨季修与程月棠发生争执的事便传遍了宋明。 第三百五十五章:乌苏惊变 威圣四年,元月十六,早朝。 今日乃是新年的以此早朝,杨季修早早的就来了。先受了百官朝贺,而后再去庙堂点燃了一株紫熏香,最后才回到朝堂之上倾听众位大臣的奏报。 新年自有新气象,开朝第一天,朝臣们上奏上来的都是些年节期间各地放生的小事,不足道也。可能是因为毕竟第一天,众大臣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就扫了皇帝的兴,所以很多事都往后压了。 不过礼部尚书却“刚正不阿”的选择了旧事重提。 “陛下,微臣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陛下今年该当二十有六了,这皇族子嗣一事……” 礼部尚书向来是个死脑筋,毕竟朝廷礼仪千百年不曾一变,他有这个习惯也是理所当然的。 杨季修闻言一怔,淡淡道,“朕便是三十有后又如何?难不成此事还需与你商议么?” “臣不敢,臣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臣只是担心我过历来君王都是二十五以前便已经留后,到了陛下这里,已成一条不成文的祖制,还望陛下能够……” 礼部尚书说是不成文的祖制,其实说白了就是整个宋明朝廷早已养成了这个习惯。 杨季修看了礼部尚书一眼,问到,“即是不成文,那朕便拖拖又如何?可有违背律法么?” “这倒没有,微臣也只是随口一说。” 礼部尚书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向来不喜言辞,今日与自己说了这么几句话已然是破天荒,当即择言避退。 “诸卿可还有本要奏?” 杨季修抬眼扫视了一周,见无人应答,当即拂手道,“那边退朝吧。” 话音落下,杨季修刚要起身退朝,却听到大殿之外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叫之声,“金州八百里加急!金州八百里加急!” 声音远远传来,整个朝堂之上的人都听见了。 杨季修坐回到龙椅之上抬眼朝殿外看去,只见一个斥候模样的士卒从殿外匆匆跑了进来,双手持一本塘报跪倒在地,“启禀皇上,金州八百里加急。” 杨季修闻声当即叫人把那塘报拿了上来。 摊开塘报一看,杨季修脸上骇然失色。 塘报上说,南蛮起兵作乱,已然囤积了数十万大军于金州城外,不日将会攻城。而且据晏楚道,他已经收到消息,南蛮已然攻进了乌苏东境,正在朝乌苏帝都靠近。 杨季修合上塘报起身喝道,“传朕口谕,速召秦国公府魏郡王进宫觐见!” 魏郡王就是程夜朗。 朝臣当即问及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季修说了。 朝堂之上顿时一脸哗然。 “这南蛮当真是恬不知耻,我宋明未曾与其清算陈年旧账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敢兴风作浪!当真是可恶至极!” “是啊!当年南虎军在我金州城外围困晏楚大将军,今日却又再度挑起战火!” “陛下!臣愿出战!” 朝堂之上的文臣武将顿时就沸腾了起来,纷纷出言请求杨季修要出兵好生教训教训南蛮。 杨季修摆手示意众人先稍安勿躁,“此事不着急。兵马大元帅就在乌苏,朕相信他一定能处理好此事。不过朕更为担心的却是……” “皇后娘娘驾到……” 杨季修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殿外的一道呼喊之声打断了。 程月棠来了。 “陛下,臣妾听闻南蛮作乱,可是真的?”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微微欠身后问到。 杨季修微一点头,却并未多言。 这时,程夜朗也来了。 杨季修将此事说了,只听程夜朗道,“陛下,家父兵马大元帅程景况正在乌苏,南蛮的事,微臣相信家父一定能妥善处理。” 程月棠和杨季修闻言都是点头。 杨季修道,“所以朕倒不担心南蛮,朕担心的是匈奴与西域。” 话音一落,朝堂之上的众臣再度议论起来,兵部尚书问到,“陛下,匈奴与西域已然好多年未曾与我宋明来往,更无战乱前事,不知……” 这时,程夜朗问到,“陛下所担心的莫非是南蛮与匈奴,西域都有勾结,如今南蛮一动,匈奴与西域势必也会跟着有所动作?” 杨季修点头道,“正是如此,南蛮与乌苏的战事尚不知究竟战况如何,倘若我们集中兵力对付南蛮,北境与西境难免会被匈奴与西域趁虚而入。” 这时,兵部尚书道,“北境有张承冲将军,西境有何守业将军,即便匈奴与西域同时作乱,相信也讨不了什么便宜。” 众臣闻言均是微微点头,对兵部尚书的话很是赞同。 张承冲与何守业在宋明可都是当世名将,有他们镇守边关,即便匈奴与西域举国来犯,相信也可以抵挡一时。 不料杨季修却是摇头道,“正是因为可以抵挡一时所以朕才会如此担心。” 一众大臣军士不解,闻言疑惑的看着杨季修。 这时,程月棠道,“张承冲与何守业两位将军都是我宋明的名将,有他们在北境与西境,自然能够抵挡一时。可是正是因为他们能够抵挡,所以便会让我们产生一种错觉,误以为匈奴与西域只是为了策应南蛮,不会当真进攻。而一旦如此,到时匈奴与西域当真举国来犯,我们拿什么去与之抗衡?” 程月棠与杨季修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只是此时尚不清楚北境与西境的情况,故此只能谨慎。 众臣闻言都是点头,兵部尚书道,“那以皇后娘娘之见,当此时候我们应当如何处理南蛮之事?” 这时,程夜朗对着杨季修道,“陛下,臣以为,对于南蛮,我们不能不管,但也不能管得太深。莫不如就让家父去应付。金州之地的守军即刻与西境守军进行协调,力求在战火蔓延至我宋明境内时达成一致,如此才可游刃有余的进行部署与指挥。” 程月棠点头道,“如此甚好,至于北境,陛下可以拟旨一道,传于东凉王,让他派兵前往北境,与张承冲共同协防。” 众臣闻言都是点头,杨季修道,“那便如此安排下去。” 下了朝以后,杨季修,程月棠,程夜朗一道走进了御花园中。 程月棠道,“当此时候起兵作乱,看来这南蛮之中的水当真不浅啊。” 程夜朗不解问到,“如何不浅?” 程月棠闻言只是微微摇头却并未明言。 程夜朗道,“倘若当真如我们所料,南蛮此次起兵乃是与匈奴,西域商议好了的,那到时候咱们宋明岂不是三面受敌?” 杨季修道,“此事不必着急,倘若他们当真商议好了的,那这次便将他们一网打尽好了。” 这时,程月棠道,“我想去乌苏看看父亲。” 杨季修闻言一怔,当即问到,“怎么了?” 程月棠道,“我担心南蛮攻入乌苏乃是另有阴谋。” 杨季修闻言,心中不由得微微一颤,“你的意思是……” “正是!” 程月棠与杨季修打的哑谜程夜朗是一句也没听懂,不过他也没问。 杨季修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去一趟也好。” 这时,程夜朗问到,“姐,我能去吗?” 程月棠看了看程夜朗,又看了看杨季修,见杨季修微微点头,她才应到,“去吧。” 程月棠与程夜朗的速度很快,说完此事后第二日便带上了亲卫一同赶往乌苏。 途中程月棠打听到,南蛮大军已经开始与金州守军交手,不过金州城乃是天险所在,南蛮军并未攻上城头。而乌苏那边的战况尤为紧要,听说南虎军已然包围了乌苏帝都。 得闻这个消息,程月棠当即心急如焚,与程夜朗日夜兼程朝乌苏帝都赶去。 可是他们终究慢了一步,当程月棠赶到乌苏帝都之时,程景况的噩耗也随之传来。 程月棠急匆匆的冲进了大将军府,一众将军见到莫度大将军亲至,急急行礼。 凯奇和乌尔曼拦住了程月棠,“大将军,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程月棠厉眼盯着二人,冷声喝道,“让开!” 凯奇和乌尔曼相视一眼都低下了头,但是却并未让开。 程月棠再度喝道,“让开!” 这时,唐矩从府中走了出来,看见程月棠来了,当即迎了上来,诧异问到,“你怎么来了?” 说着,凯奇和乌尔曼同时放下了手。 程月棠问到,“我爹呢?” 唐矩朝府内看了一眼,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一声长叹,而后转身背对着程月棠摇头。 “你倒是说啊!我爹怎么样了!” 程夜朗也急了,他本不相信父亲会出事,因为他相信父亲的能力。可是当看到唐矩也是这副表情的时候,程夜朗心中忍不住也着急了起来。 程月棠没有说有话,领着程夜朗冲了进去。 程景况躺在一张病榻之上,脸色蜡黄没有血色,双眼深陷已变了模样。 程月棠看着病榻之上的父亲,问到一旁的骆婆婆,“到底怎么回事?” 骆婆婆间程月棠忽的到来,当即起身施礼,而后缓缓道,“前几日大帅就说身体有些不适,老妇为其诊过脉,但却并未发现异常。于是便开了一副静心养神的方子给大帅。可是没等两天,大帅就彻底陷入了昏睡,任凭什么手段方法,也无法唤醒。” 程夜朗闻言一惊,喝问道,“你那是什么方子?为什么会这样!” “夜朗!不得无礼!” 第三百五十六章:奸细 程月棠万万没想到父亲会陷入昏睡,其中肯定有问题,只是程月棠还不知道这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这时,唐矩走了进来,对着程月棠道,“南虎军已经在向帝都靠拢,不日便会兵临城下,我已经疏散了大部分的百姓。” 程月棠皱眉沉思,南虎军刚到,父亲就中毒陷入昏睡,这不得不让人起疑。 可是南蛮之中谁会有如此毒术?让父亲在神不知鬼不觉,连骆婆婆都无法看出端倪之下中毒? 毒术一道,程月棠对骆婆婆有着绝对的信任。 可是父亲这陷入昏睡的表象实在太过离奇,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南虎军之中难道还有人比骆婆婆的毒术更为高明吗? 程月棠不信。 那父亲到底是为什么陷入昏睡? 程景况乃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手握三国大军,因为南蛮对乌苏的进攻,程景况调集了四十万之众在乌苏帝都进行防守,而且传令给宋明南境的晏楚,让他配合乌苏战役,对南蛮发起进攻,两头牵制。 而今程景况倒下,三国大军群龙无首,南虎军趁势而来,竟不日便会包围乌苏帝都。 少了程景况这员大将,乌苏帝都的防御战定然十分艰难。 程月棠抬眼看向唐矩,眉尖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帝都之中这几日是不是很是混乱?” 唐矩皱眉道,“为何如此之问?” 程月棠道,“帝都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父亲不会无缘无故陷入昏睡,肯定是有人下了毒,或者做了另外的手脚。然而我们对此却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帝都之中很是混乱,那此人一定会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出手。但是我们没有发现,也就是说……” “你的意思是……” 唐矩没有道明,因为此时房间外还有其他人。 程月棠对着唐矩微微点头,而后微眯着眼道,“此事一定要调查清楚!” 唐矩明白程月棠的意思,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出门,前去部署去了。 程夜朗看着病榻之上的父亲,眼角不觉流出泪来,“姐……你说爹……” “别瞎想,爹不会有事的。” 程月棠如何不知程夜朗的心情,当即安慰道。 然而程夜朗却是一阵摇头,脸上满是自责的表情。 在宋明京城之时,程夜朗便向程月棠保证过,一定会照顾好程景况,然而没想到过去不到半月,程景况就遭遇如此凶险境地。程夜朗心中难受,自责与愧疚齐齐涌上心头。 程月棠伸手拉过程夜朗,伸手抚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道,“爹知道你有这份心意,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程月棠从房中出来以后,凯奇和乌尔曼立刻围了上来,“大将军!” 两人对程月棠的敬重至始至终没有变过,即便是知道了程月棠的真实身份以后,他们对程月棠已然保持着一颗不便的初心。 在他们看来,程月棠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全凭她自己的智慧与能力,如此奇人如何不让他们仰慕? 程月棠对着二人微微点头,“如今帝都形势严峻,全靠你们这些中坚力量了。” 凯奇和乌尔曼同时应到,“定不负大将军厚望!” 程月棠与骆婆婆转身走进了后院的厢房之中。 骆婆婆问到,“小姐是担心帝都之内有内奸?” 在骆婆婆眼中,即便程月棠已经掌控着宋明,乌苏,东凉,但她仍是当初在秦国公府之中亲身试毒的程大小姐。 程月棠缓缓点头道,“此事一定是内奸所为!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大将军府内的内奸还是大将军府外的内奸。” 骆婆婆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程月棠解释道,“倘若是大将军府内的奸细,那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命丧此地。而倘若是大将军外的奸细,那我们则还有许多缓冲的时间。” 骆婆婆皱眉问到,“难道他们还会出手?” 程月棠点头道,“倘若是大将军府内的奸细,在如此情势之下出手却并未被察觉,那便可以想像此人隐藏得有多深,连我爹都没能发现。一旦南蛮大军攻城,此人必定会与南蛮军取得联系,从而里应外合!” 骆婆婆闻言,微微点头。 程月棠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此人倘若是大将军府内的奸细,那肯定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不然以程景况的老练,不可能一点发现也无。 程月棠接着道,“而倘若是大将军府外的奸细,那大战一旦开启,此人必定会继续隐藏,等待时机,再度出手。” 在大将军府内,因为程月棠的到来,她相信即便是府中有内奸也不敢再肆意妄为,因为如此一颗重要的棋子,他的主子当不会如此轻易的让他暴露。而一旦不在大将军府中,那此人必定还会伺机而动,继续对程月棠阵营之中的人下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乌苏帝都的防守变得脆弱。 程月棠仔细的想了想,最后放弃了对这个内奸实施抓捕的决定。 一来她尚不能肯定此人到底是谁,二来,她还需要这个内奸继续出手。 然而一连五日,大将军府内再无动静,程景况仍是昏睡不醒,而其他人也并未出现异常。 可是就在这时候,南蛮大军终是到了。 程月棠站在帝都东门的城楼上向远方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的南蛮大军犹如一股黑水一般朝着乌苏帝都涌来,声势滔天难以抵挡。 程月棠当即命令城楼上的投石机进行阻击,数百道火焰巨石划过天空,狠狠的砸在了南蛮大军的军阵之中,顿时泥石纷飞,火屑四散,人畜皆焚。 然而南蛮大军并未停止前进,似疯了一般朝着帝都的城墙涌来,护城河几乎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被填满,大军跨过护城河,攻城梯随之搭上了东门城墙。 据探子来报,南蛮大军至少三十万前来攻城,而在宋明金州城外,还有数十万牵制着晏楚。 那也就是说南蛮在这几年之中,至少发展了五十万的大军。 程月棠有些担心了。 因为南蛮能在短短几年之中发展如此之众的军队,肯定不正常,除非有昌平的长生术。 想到这里,程月棠当即下令让飞龙飞虎军从北门出城,绕道偷袭南蛮大军的侧翼。 平地惊雷与火石轰动交相辉映,在帝都城外编织成一股震人心魄的乐曲。 南蛮大军根本不俱帝都城头上的投石机,前赴后继的朝着城墙涌去,不少人刚刚爬上攻城梯便被巨大的滚石砸落,白骨与血肉分离,惨叫与呐喊同时惊起。 南蛮大军的投石机也抵达了预定位置,巨大的火石带着熊熊火焰对准了帝都城头,城墙上立刻出现了黑色的大坑,城头的乌苏士兵甚至感觉到了城墙在不断晃动。 滚烫的火油从城头之上泼下,刚刚触及,南蛮士兵便从攻城梯上惨叫着坠落下去,被火焰包裹着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叫喊之声,最后一动不动的变成了一团大火。 这时,南蛮大军之中忽的出现三个万人队,眨眼间涌至城楼底下,随即弯弓搭箭对准了城头的乌苏士兵。 箭矢如雨,当即将城头上的乌苏守军压了下去,攻城梯旁的南蛮士兵当即抓住机会往上爬去。 可是一轮箭雨之后,城头上的乌苏士兵再度出现,燃烧着火焰的箭矢奔袭而至,南蛮大军的三个万人队不得不就地散开,以免被火箭所群伤。 投石机还在不断的轰击着,帝都城头不时被火石砸中,顿时石屑炸裂,乌苏士兵从城头上摔落,砸在了城墙根上,成为了一团肉泥。 两军箭矢互有往来,乌苏士兵占据着高处,且有城墙掩护,南蛮大军的三个万人队并未取得什么成效,反倒被乌苏守军的箭矢所压迫,不得不往后退去。 这时,城墙下的攻城梯再度搭上了城头,不少南蛮士兵已然从城墙下爬了上来,恶狠狠的往乌苏士兵之中跳去。 然而城头上的乌苏守军也杀红了眼,南蛮士兵刚一出现在城头便被乱刀分尸。 天空中开始堆积黑云,春雷在空中不断炸响,惊天动地。 两军再度厮杀一阵,南蛮大军终是抵挡不住这般严峻的消耗,擂鼓撤军。 而城头上的乌苏士兵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见到南蛮撤军,急忙将城墙的同伴尸体抬了下去,开始清理城头战场。 程月棠看着远处仍是黑压压一片的南蛮大军大营,双眸之中逐渐浮现一抹冷色。 程月棠心中清楚,今日的攻城只是南蛮大军在试探,并未有强行登上城头的打算。不然以南蛮大军之力,如何会就此放弃? 想到这里,程月棠当即传令给飞龙,飞虎两军,“就地隐蔽,等待将令!” 从帝都北门绕道到东门尚需一段时间,飞龙与飞虎两军还未赶到,南蛮大军便已然撤退。 程月棠将令刚刚脱口,却又叫住了那传令官,皱眉道,“让他们撤进北门!” 程月棠知道今次的南蛮大军有些怪异,不能按常理出牌,一旦被其发觉,其后果当不堪设想。 飞龙飞虎两军可以说是乌苏大军的中坚力量,一旦为南蛮大军所察觉,一定会全力围剿,程月棠自然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那传令官得令之后走了,副将前来禀报战况,今日伤亡还在预料之内,并未超出,而且对方的伤亡当时自己的两倍。 程月棠看着远处的南蛮大军大营,微微点头。 第三百五十七章:中计 宋明,皇宫。 杨季修得知乌苏帝都大战之后眉头紧皱,兵部尚书恭声道,“陛下,乌苏战事吃紧,我们何不即刻命令晏楚从金州进攻南蛮?” 杨季修当然知道围魏救赵的办法,闻言道,“传令,命令晏楚大军即刻攻入南蛮!” 程月棠临走时便与杨季修商议过,一旦乌苏战事吃紧,便立即让晏楚出兵牵制南蛮。 杨季修当然知道程月棠的用意,不过当此时候,他却有些担心身在乌苏的程月棠。 然而这时,杨季修最为担心的事却发生了。 北境与西境同时传来紧急军情,匈奴与西域竟同时率军进攻宋明! 宋明上下一时紧张异常。 杨季修认真分析了一番之后,当即宣布御驾亲征! 朝中大臣极力劝阻,可是杨季修却是打定了主意,任谁也无法劝服。 宋明之中仍有不少留守的屯甲兵,杨季修御驾亲征的消息传出以后,全国各地的屯甲兵当即被归拢了一起,整合军力三十万,浩浩荡荡的开赴西境。 消息传到乌苏,正在与南蛮大军作战的程月棠当即派人传信给杨季修,让他“好生”应付,同时,还让程夜朗也跟了过去。 程月棠在乌苏有着大量的亲信,然而杨季修在西域却没有,如此情势之下,多一个人也就多一份力,更何况,程夜朗跟着程景况历练多年,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不懂世事的小子。 大战一触即发。 匈奴与西域的进攻很是猛烈,北境张承冲还尚可应付,毕竟北境通天关可不是随便便能攻破的。而且除了通天关以外,其他地方根本不可能通行。 北境战事为之一缓。 然而西境的战事却极为吃紧,西域与宋明数百年未曾发生过战争,以前与西域大战过的老将连坟墓在哪里都不知道了。何守业只得按照以往对敌作战的经验进行调度,但是不曾想被西域大军识破了何守业的计谋,最后何守业不得不退守天南关。 杨季修到了天南关以后,战事仍在进行。 何守业本打算派奇兵偷袭,但是却被杨季修阻止了。 “我们只需要拖住他们即可,其他的事,交给皇后吧。” 程月棠手中握有三国大军,只要张承冲与何守业能够拖住匈奴与西域,等到程月棠腾出来手,那么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何守业当然明白杨季修的意思,可是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皇后娘娘在乌苏……” “我相信她!” 杨季修不想多言,只四个字,便道出了一切。 此时,因为晏楚大军牵制,囤积在金州城外的南蛮大军与晏楚大军发生了激烈的大战,金州战事随之彻底展开。 消息传到乌苏,程月棠眯眼看这远方的南蛮大军大营,脸上满是淡淡的冷色。 唐矩站在程月棠身后问到,“你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吗?” 程月棠摇头道,“不知道。” 程月棠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因为倘若是昌平在背后搅动着这一切,那她到底给了这些人什么好处呢? 长生术吗?可是昌平的长生术已然被破解了,她还有什么能让南蛮,匈奴,西域三国的国君为之卖命? 更让程月棠不解的是,倘若当真是昌平在搅动风云,引起战火,那她为何不直接进攻宋明,也就是为何不直接进攻金州,为何要从乌苏的东境破关,先来攻打乌苏帝都? 想到这里,程月棠脸色一变,当即大叫一声,“不好!” 话音未落,程月棠已然冲下了城楼朝着乌苏皇宫奔去。 身后的唐矩,凯奇与乌尔曼均是不解,当即跟了上去。 程月棠进入皇宫之后,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乌苏的御书院,可是当她推开御书院的大门之时,脸上却浮出了一丝失望。 唐矩问到,“怎么了?” 程月棠淡淡道,“我们中计了。” “啊?” 唐矩,凯奇,乌尔曼三人都是齐声奇道。 程月棠道,“家父中毒根本就是他们用来麻痹我们的,目的便是让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寻找奸细之上,而无暇顾忌其他。” 三人还是不甚明白,唐矩问到,“那又如何?只要我们守住城门,他们如何能进得来?” 程月棠摇头道,“难道你没发觉南蛮此次进攻乌苏有些奇怪吗?” 唐矩皱眉问到,“如何奇怪?” 程月棠道,“南蛮大军破了乌苏东境以后只要沿着滨水河往北便可直接与宋明金州城外的南蛮大军汇合,两军共同进攻金州,晏楚便再是老辣只怕也挡不住这近百万大军的进攻。” 三人闻言都是一震,凯奇道,“大将军的意思是他们进攻帝都是另有所图?” 程月棠点了点头,对着唐矩道,“昌平的长生术已经被破解了,而在这几年之中,琳琅古墟之中并未有任何动静。也就是说,关于长生术的一切资料都已经被转移了出来。而乌苏乃是最后攻灭琳琅古国的,所以即便有关于长生术的一切文献,都应该在乌苏。” “你不会是想说,长生术的秘密便藏于这里吧?” 唐矩看着已经乱作一团的御书院,怔怔道。 程月棠道,“如果不是,那这里被翻得如此模样却怎么解释?” 这时,凯奇恍然道,“原来程大元帅中毒根本就是他们用来移开我们视线的幌子,奸细的最终目的原来竟是这里!” 程月棠道,“正是如此!” 关于长生术的一切资料,当初在琳琅古国被乌苏所灭之时,应该都带了回来,只是没人发现。即便还有遗漏,那也应该是被当初的国师——杨季修从琳琅古迹之中带了出来。 所以,只要这世上还有关于长生术的书籍,图志,那便一定在乌苏。而这御书院便是当年存放从琳琅古墟,古迹之中带回来的书籍的。 而正是因为如此,倘若昌平是发动这些战争的幕后主使,那么她的目标应该就是长生术。 可是想要盗取关于长生术的资料岂会这般容易?如果不将众人的视线引开,这乌苏皇宫的御书院根本没人可以进来,更别说在里面翻箱倒柜寻找关于长生术的书籍了。 所以便有了程景况中毒昏睡一事。 程景况刚刚中毒,程月棠便到了。程月棠当即猜到帝都之中肯定有内奸,但是她当时却没想到这个内奸的目的乃是长生术,所以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各个重要人物身上,反而忽略了乌苏皇宫。 程月棠转身走出了御书院,脑中不断在想整件事的前后因果。 程月棠觉得自己一定忽略了什么,可是却又不清楚到底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注意到的。 唐矩问到,“现在我们怎么办?” 程月棠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走出皇宫,程月棠正打算往东门城楼走去,但却想到了一件事情,随即转身问到唐矩,“如果那奸细已经拿到了关于长生术的资料,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唐矩想都没想便道,“肯定是找机会出城,将东西交给昌平啊!” 程月棠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你想,既然他已经拿到了关于长生术的资料,可是帝都四门已经被封了。他如何出得去?” 程月棠问到。 凯奇上前道,“他难道就不能在城中等候吗?” 程月棠摇头道,“不能。现在城中戒严,他拿到了如此重要的东西一定不会在城中逗留,一定会第一时间交到昌平手中。” 唐矩道,“那你的意思是?” 程月棠看了看四周,微眯着眼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昌平就在帝都城中!” 话音一落,众人均是一震! 昌平就在乌苏城中?! “怎么可能?她怎会如此大胆潜入城中?” 凯奇当即反驳道。 程月棠冷笑道,“昌平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这一点,你们没有接触过自然不知道。” 程月棠与昌平打过不少交道,对于她的套路自然了如指掌。 这时,唐矩道,“我立刻派人前去搜捕。” 程月棠听得出来唐矩的语气有些消极,毕竟昌平是他的生母。 程月棠摇头道,“不用。” “为何?” “南蛮大军如此卖力的攻城,我估计他们的目的便是攻破城门,放昌平逃出去。只要我们坚守着四门不破,昌平自己便会现身。” 此时的帝都已然被乌苏大军堆积得滴水不漏,任何人都无法出入。昌平待在城中,无疑是将自己置身险境,所以她看到南蛮大军迟迟破不了城,肯定会想办法离开。 程月棠不让唐矩前去搜捕,一来是担心打草惊蛇,二来,她也担心昌平利用二人的母子关系擒住唐矩做人质,从而从容的离开。 程月棠道,“传下命令,即日起,所有人都不得擅自行动,任何情况都要向我汇报,除了城外的战事,城中任何风吹草动也都要向我禀明。” 凯奇和乌尔曼得令去了,唐矩摇头叹了一声,却迟迟没有说话。 程月棠看着唐矩道,“我知道你心里有道坎,但是你想想凌月,想想唐英,想想我们所经历的一切。” 唐矩明白程月棠的意思,其实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尽皆由母亲一手挑起,若没有母亲在杨越遥背后挑动着一切,或许今日她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况。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设计 当程月棠明白了这一切之后才发现,昌平可能就待在乌苏帝都之中。但是为了保险起见,程月棠并未让唐矩带人前去搜捕,她担心打草惊蛇。 程月棠见唐矩脸上仍是止不住的淡淡忧伤,不由道,“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很难接受,倘若换做是我,我可能也会如此。但你要明白,何所谓仁,何所谓义。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第一次出行下金州之时,我们在马车之中的问答吗?” 回想往事,唐矩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当然记得。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丝毫不懂世事的孩子。” “你记得就好,你的天资远远超过你姐姐,我希望你能看清楚眼前这一切,而且能够彻底的将其分辨清楚。” 程月棠没有多言,因为她知道唐矩并非常人,所谓响鼓不用重捶,程月棠只需要稍微一敲打,唐矩自然便会明白。 唐矩点头道,“我知道的,月棠姐,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程月棠虽然没有让唐矩带人前去搜捕,可她仍是让燕无声在城中小心打探。 对于燕无声,程月棠一直很是放心。 而在几年中,燕无声也一直在负责搜寻关于昌平任何消息。可是昌平精通易容之术,想要寻到她,那是何其困难。 可是还没等到燕无声回报,南蛮大军再度攻城。 程月棠还是一如既往的执行着保守战略,并不与南蛮大军硬碰硬厮杀,只要他们不攻上城头,程月棠绝对不会让守军与之肉搏。 帝都之中粮草充足,即便守上个一年也不成问题,反倒是南蛮大军,他们远征至此,补给早已不足,若是久攻不下,军心溃散那是迟早的事。 这一点,南蛮大军自然也是知道的,故此今次的进攻更为猛烈,几乎已经要撕开一道口子攻上城头。但是程月棠却亲自上阵将口子堵上了,逼迫南蛮大军再度回撤。 到了夜间,燕无声前来回报道,“城中除开少数残留的百姓之外,剩下的全都是士卒。” 程月棠知道燕无声的意思,这些百姓之所以还留在城中,一来他们年纪已然大了,无法逃离。二来,他们世代生活在帝都,对帝都早已产生了一种无法割离的情感。这些百姓燕无声肯定无法一一搜查,万一激起民变,对于乌苏防守战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而对于士卒,燕无声更加无法做到全面搜查,帝都城中光是在城头作战的士兵便达数十万,还不包括在城中等待着上城头的预备役,足足七十多万大军,他如何能够做到全面搜查? 程月棠道,“既是如此,那便放弃。明日你带着亲信出城一趟,潜入南蛮军中打探一番,切记,宁可放弃也不要暴露。” 燕无声也明白程月棠意思,点头应了。 程月棠接着道,“出城以后,让亲信带个口信给皇上,告诉他乌苏一切安好,让他不必担心。” 吩咐完之后,程月棠又唤来了骆婆婆。 程月棠道,“长生术的被破解之后可否还能继续使用?” 昌平的长生术已经被破解了,如果她已经回到八十接近九十岁的年龄,那她肯定无法长途跋涉。如此一来,程月棠便可设计将她引出来。 不料骆婆婆摇头道,“此事老夫也不知,长生术乃天下奇术之首,若不是唐矩查探到昌平的长生术,老夫如何能配置出破解灵药。” 程月棠道,“那这么说来,这长生术即便被破解了,还有可能能够使用?” 骆婆婆不解摇头。 程月棠思考一阵道,“不论昌平此时到底是何模样,长生术肯定是她唯一的目标,只要我们能够紧紧抓住长生术不放,她便无法逃离帝都。” “小姐的意思是放出消息,抛砖引玉?” 骆婆婆问到。 程月棠点头道,“明日你去放出消息,就道长生术被盗。” 骆婆婆刚想道如此会不会打草惊蛇,但忽的想到一件事,恍然大笑着离开了。 程月棠放出消息就是要让昌平感到紧张,只要帝都外的南蛮大军攻不进来,那昌平便没有机会逃出城去。经过燕无声这一番探查,昌平只怕已经有所察觉,此时放出消息,正可以刺激一番昌平,让她不由自主露出马脚。 第二日,唐矩找到程月棠,询问城中传言长生术被盗一事。 程月棠道,“此事乃是我故意为之。” “你是想将她引出来?” “不是。昌平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我这么做顶多让她感到一阵紧张,却并不能让她现身。” 程月棠摇头道。 唐矩很是不解的问到,“那这么做有何意义?” 程月棠道,“皇宫内的长生术资料被盗,那也就是说昌平尚未研制出长生术,而此时放出消息,就是要让她不得不加快研制长生术的速度,如此这般,我们才能更加容易的抓住她的马脚。” 唐矩闻言想了想,脸上露出恍然之色,“配置长生术,需要人的鲜血。只要我们还多加留意城中的动静,便不难找到她。” 程月棠点头道,“正是如此。” 唐矩道,“既然如此,那为何我们不直接派人前去搜查?” “我要等她将长生药丸配置出来。” “长生药丸?” “正是。” 程月棠对长生术一直存有莫大的疑虑,一直想一窥究竟。可是终是没有得手,今次好不容易瓮中捉鳖,她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唐矩道,“长生当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 唐矩以为程月棠也想长生,不由喟叹。 程月棠道,“长生没有什么吸引力,吸引我的只是关于长生的秘密。” “那是什么?” “你难道不想知道如何让一个国家的所有人都长命百岁吗?” 程月棠反问到。 唐矩闻言一怔,这才明白程月棠所在意的居然是关于琳琅古国百姓长寿的秘密。 程月棠道,“琳琅古国的百姓被乌苏灭国之时,普通常人至少也能活上一百几十岁。如此长寿,我岂能就此放弃?” 唐矩点头道,“正是!若是能让天下百姓都能如此长寿,我等便是以死换之又如何?!” 程月棠笑道,“看来,你这些年很有长进。” 话音落下,骆婆婆从将军府外走了进来,看见唐矩和程月棠都在,急忙道,“在西市和红牌楼附近死了两人,都是失血过多而死,尸体已经被抬回了府尹衙门。” 程月棠看了唐矩一眼,“我们去看看。” 三人来到府尹衙门。 程月棠掀开白布皱眉看了看那两人,只见都是六七十多岁的老者,脸色已经苍白无比,手腕上有一道口子,当初放血所为。 唐矩看着这两具尸体道,“如此恶毒之法怎可称之为长生术?!” 唐矩自然也知道这是母亲为了研制长生药丸所为,当即心中没由来的升起 一共愤怒。 程月棠道,“世事向来公平。正如白玉龙之毒一般,虽有不解之险,但一旦解之,便有百毒不侵之效。” 说着,程月棠转身对着帝都府尹问到,“这两人家住何处可已经查明?” 那府尹见大将军与皇帝亲至,早已躬身站在一旁,得闻问话,急忙应到,“一人住在西市大桥边上,一人住在红牌楼南街。” “这么说,两人都是在自己家附近遇害的?”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凶手故意为之。” 程月棠想了想,接着道,“昨夜负责巡视这两条街的卫士可在?” 那府尹应到,“都在,已经在门外等候。” 程月棠传二人进门后径直问到,“昨夜你们巡视这两条街的时候可曾发现有什么异常?” 那两个巡视的卫士也是今日才知出了人命案,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到大将军问话,急急跪了下来,“回大将军,小的……小的……昨夜并未发现…….发现异常……” 程月棠看得出来这两人对此事仍是懵然不知,当即拂手挥退了两人。 唐矩问到,“这可如何是好?” 程月棠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停尸间。 来到衙门正堂之上,程月棠问到府尹,“从西市大桥到红牌楼南街,大约多远的距离?” 府尹应到,“大约三百丈。” “如果是直线距离呢?” “那则不到百丈。” 西市大桥与红牌楼南街之间还有许多民房,如果按正常的路线,三百丈还不足数。可是如果只是直线距离,其实不过百丈罢了。 程月棠道,“仅仅百丈,轻功高手,三息之间便可来回。” 那府尹不知程月棠到底要说什么,当即问到,“大将军的意思是?” 唐矩接过话头道,“如果是轻功高手所为,那么他们的藏身之处肯定不会超过两百丈。” 程月棠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看唐矩,点头道,“他们需要鲜血,所以肯定是打晕了这两个死者之后带回去再放血。也就是说,这个轻功高手需要抓着两人返回,这两人虽是老者,三至少也有两百多斤,试想,一个轻功高手抓着一个两百多斤的东西能跑多远?” 那府尹闻言,当即明白了程月棠和唐矩的意思,忙道,“微臣这就去带人抓捕。” “且慢!”程月棠叫住了那府尹,摇头道,“抓捕的事交给禁军去吧。” 那府尹转念想到大将军和皇上口中的轻功高手,当即点了点头。 第三百五十九章:地厅通往何处? 程月棠的计谋果然起到了作用,帝都之中一夜之间死了两人,而且都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这下基本可以判定昌平一定就在帝都之中,而且正要研制长生药丸。 长生术的具体情况,程月棠并不了解。但是根据唐矩在宋明京城打探到的消息,想要研制长生药丸,必然会应到鲜活的人血。 程月棠与唐矩带着皇宫内的禁军迅速包围了整个西城。 西市大桥与红牌楼南街之间不过百丈的直线距离,三千禁军如同神兵天将,转眼便将其围成了一个圈。 程月棠站在西市大桥与红牌楼南街中间的房屋顶上四下望了望,只见四面之中,东边乃是大量的民房,南面是闹市,而西面乃是西城河,北面不远处就是王宫胡同。 唐矩也跳了上来,问到,“他们把尸体放回远处,目的便是扰乱我们的视线。但是这西城大部分地区都是闹市,唯有王宫胡同相对而言人少一些。他们不会就躲在王宫胡同之中吧?” 程月棠若有所思的道,“搜吧。不论他们躲在哪里,定然就在三百丈的范围之内,即便是已经逃了,那也肯定是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程月棠不肯定昌平等人昨夜有没有转移地点,但即便是已经转移了,那也一定会留下一些线索,因为她忙于研制长生药丸,定然难以顾忌对线索的清理。 禁军开始展开对这附近的大规模搜查,程月棠站在房顶之上静静的看着。 唐矩还是有些担心,因为毕竟是自己母亲,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又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帝都东门忽的传来剧烈的轰击声,南蛮大军又开始进攻了。 副将前来禀报,今日的南蛮大军进攻异常猛烈,好像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后路,完全是拿尸体在往城墙上堆。 程月棠急忙让唐矩前去东门指挥战斗。 唐矩心中明白程月棠的意思,对着她点了点头便立刻与那副将赶往东门去了。 程月棠转眼看向四周的禁军,搜捕仍在进行,并没有东门大战而停止。 程月棠心中想到南蛮大军今日如此猛烈的进攻,难不成正是因为这城内的发生的事已然让他们知道了? 想到这里,程月棠不由再度想到那城中的奸细。 如果说谁能将这消息透露出去的话,那肯定只有那个奸细,因为只有他才能有这个能力。 可是此人究竟是谁? 程月棠尚在思考之中,忽的听到一道呐喊声,“在这里!在这里!” 程月棠急忙抬眼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房顶上,一道黑影正在极速跳跃,眼看就要冲出禁军的包围圈。 街道上的禁军急忙跟了上去,然而那人轻功之高,禁军上下远不是对手。 禁军副将朝程月棠投来求助的目光,却不料程月棠竟纹丝不动的站着,并没有要前去追击的打算。 “大将军!” 那副将冲了过来,跪拜在程月棠的脚下。 程月棠淡淡道,“让他去吧,继续搜!” “可……” “继续搜便是了。” 程月棠的声音很是森冷,直让地上的副将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他不知道程月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去追那黑衣人。 程月棠心中冷笑一声,如此显而易见的调虎离山,她岂能再度中计? 那副将得令去了,命令前去追击的禁军撤回来继续搜索。 这时,东门战事越发激烈了,整个帝都都被东门剧烈的轰击声所震撼,不时还能感觉到了大地一阵颤抖。 程月棠抬眼望去,只见东门那边硝烟弥漫已经看不清城楼,想来两军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既然南蛮大军如此心急想要从城中救出昌平,那程月棠自然不能随他们的意。 程月棠之所以让唐矩前去城楼督战,一方面是担心一会儿找到昌平之后唐矩会有些尴尬。另一方面,昌平的狡诈她可是亲眼所见,程月棠如果不亲自来,她会有些不放心。 禁军由外而内的搜索,剩余的范围越来越小,眨眼便到了程月棠所立房屋四周。 那副将抬眼看向程月棠,只见程月棠微微点头后从房顶之上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禁军推开房屋大门,传来一阵“吱吱”的声音。 屋内是一个普通百姓的住所,没有多少摆设,只是五脏六腑倒还俱全。 禁军一阵搜索,并未发现可以的地方,程月棠也跟着走进了房屋。 只见屋内四壁之上挂着许多书画,但奇怪的是,大多都是宋明书画。 这让一众禁军很是不解,因为他们在其他地方也瞧见过爱摆设书画的屋子,但并不似这屋子一般全都是些宋明书画。 程月棠走到东面的墙壁边上,只见墙上挂着的画卷乃是一副山水画,画中所描绘的乃是金州附近的山水。 程月棠一眼便认了出来,因为她去过金州,知道金州周边的风景。 至于第二幅,程月棠却不认识了,但是从画上的文字可以看出,画中所描绘的乃是西境山川。 以此往下一路看过去,只见屋中一共挂有十二幅山水画,画上描绘的全都是宋明山河。 这时,燕无声从外面进来,看到程月棠正在凝视墙上的画卷,并为开腔,跟在程月棠身后也朝墙上的画卷看去。 不多时,燕无声扫视完毕,忽的皱眉道,“主上,这些画有些奇怪。” 程月棠点了点头道,“是有些奇怪。” “怎全都是宋明险要关口附近的画儿。”燕无声看向程月棠。 燕无声在没有跟着程月棠之前,并对宋明各处地方的风景了如指掌。而后又与程月棠天南地北的闯了一番,对宋明边境附近的地形更为了解。此时看到墙上的画儿,当即认了出来是宋明各个关隘附近的画儿。 程月棠指着第一张山水画道,“此处乃是金山城的官道,由此可以进入南蛮。” 燕无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程月棠转眼再度看了一眼整个屋子布置,只觉有些奇怪,正疑惑间,忽的听到东门传来一道剧烈的轰隆声。 那声音极为震撼,犹如一颗陨石砸落,在东门附近掀起滔天热浪,整个帝都都为之一颤。 程月棠稳住身形,跳上房顶望去,只见帝都东门已然彻底被浓烟所笼罩,根本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个禁军在屋子的墙角发现了一条密道,密道的出口隐藏在米缸之下,若不是刚才整个地动为之一颤,那米缸摇晃了一下,恐怕众人还是找不到。 程月棠蹲下身子朝那洞口看去,只见里面阴风阵阵,也不知通向何处。 燕无声点火把走了过来,“主上。” 程月棠起身让开了位置,燕无声当先跳了进去。 洞口不深,也就一丈不到,但燕无声跳下来之后,火把照亮了四周才发现原来下面乃是一个巨大的地厅。 地厅之中立着十数根柱子,支撑着整个地厅。 程月棠在上面听到燕无声的喊话,转身对着禁军副将道,“告诉皇上,坚持一个时辰!” 程月棠看到这个密道的时候心中便已然有了计较。 那副将得令去了,程月棠这才领着一众禁军鱼贯进入地厅之中。 进入地厅之后,程月棠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看这地厅的布置,忽的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想才想起来当初在琳琅古墟下方也见过这样类似的地厅,只是当时由杨季修领头进去寻找进入琳琅古迹的入口。 在地厅的中央,一样有着一个石桌,石桌旁仍然摆放着十张太师椅。 当初在琳琅古墟之下,杨季修一脚踢开了石桌,露出下面的入口。 程月棠想着当即抬脚朝那石桌踹去,然而纵然她内力已然一等一,那石桌却仍是不动分毫。 燕无声走了过来示意他来试试。 然而那石桌却仍旧无动于衷。 这时,程月棠伸手制止想要上前硬撬石桌的禁军,“不必了。” 燕无声道,“难道这里就是尽头?” 显然这个地厅不可能是尽头,可是这条密道到底通向何处呢? 程月棠将在琳琅古墟之中的经历从头到尾重新梳理了一遍。 昌平乃是琳琅女皇的后人,那她对那古墟之下埋藏着什么一定了如指掌。当初杨季修与自己从琳琅古迹之中出来以后,带着大队人马将古迹之中的金银财宝全都拉了出来。此事恐怕昌平也知道。 故此,昌平肯定也知道杨季修与自己已然破坏了那里面的机关。 所以,在这里,这个地厅如果是昌平所造,那么其中的入口肯定不会再留在那石桌下面。 想到这里,程月棠转眼看到地厅之中有序排列着的十三根柱子。 只见在最远处的一根柱子上与其他柱子有些不一样,接着火光可以看到在那柱子上并没有与其他柱子一般的雕刻,而是光滑无比,像是刻意打磨过的。 程月棠举着火把走到那柱子前上下看了一遍,嘴角不由微微上翘。 昌平出手向来不按套路,程月棠早已习惯。 程月棠转身再度看石桌,脸上凝聚起一股似笑非笑的表情,“把这桌子撬开!” 燕无声疑惑着看向程月棠,刚才阻止禁军撬开这石桌的乃是程月棠,而今命令禁军撬开石桌的还是程月棠。 程月棠对着燕无声微微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第三百六十章:紧随发现的密道 三千禁军下到地厅里的不足一百个,但是有这些人,想要撬开这石桌已然足够。 二三十个禁军一起使劲,终是将那石桌撬翻到了一边,而石桌倒下的瞬间,石桌下方一个巨大的黑黝黝的洞口便显现了出来。 燕无声更为疑惑的看向程月棠,昌平怎么会仍旧把入口放在这里?! 程月棠笑着道,“这些日子,昌平在帝都之中所做的所有事都在扰乱我们的视线。从我爹中毒,到皇宫被盗,再到昨夜的命案。昌平就是要麻痹我们,让我们误以为她还有后招没有出。然而事到如今,除了城外的南蛮大军,昌平只剩下一个长生术。而长生药丸一旦配制成功,昌平恐怕早已逃脱,哪里还会做出这么多事来迷惑我们。” “主上的意思是昌平并未配制出长生药丸?” “她不仅没有配制出长生药丸,而且我还敢断定,这条密道的尽头应该就是帝都西门。” “什么?!” 这下所有的禁军都傻眼了。 从这里挖出这样一条密道通往西门,那该是何等巨量的工程! 燕无声怔色问到,“怎么可能!她如何能够挖出这样一条密道?!” 程月棠没有回答,举着火把径直跃入那密道之中。 燕无声与一众禁军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密道很是狭窄,只能容两人并排通过,而且密道两边的石壁之上并未经过后续加工,仍旧残留着当初挖出这条密道的痕迹,可以预见打通这条密道时,情况很是紧凑,以至于根本没有好生修整。 程月棠走在前面,领着众人大约往前行进了一盏茶的功夫,待得前面出现意思光亮的时候,程月棠这才摆手示意大家停下。 程月棠死死的盯着那光亮,看前方光亮闪烁的样子,应该就是出口。然而程月棠却并未继续向前,因为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这时,燕无声挤了上来,在程月棠身后问到,“前方便是出口?” 程月棠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前方光亮出忽的出现了许多人影,但是因为距离尚远,程月棠看得并不真切。 人影晃动之时,那洞口处的光亮却越来越小,好似外面的人正在拿什么东西将那洞口堵上。 “退!” 程月棠看到光亮渐渐消失,近乎想都没想,直接大喊了一声! 然而话音未落,那洞口处忽的跃起一缕火焰,然而程月棠看到在密道之中一条火蛇正在朝自己蔓延而来! 后方的禁军已经开始撤退了,可是在这狭窄的密道之中本就行动不甚方便,这么多人齐齐转身撤退当然更加慢了。 那火蛇来得极快,转眼便到了程月棠眼前,这时,燕无声一个闪身出现在程月棠身前,抬脚在地上猛的一震,那火蛇竟在地上晃动了一下。 “快走!” 燕无声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急忙朝身后的程月棠喊到。 程月棠知道脚下肯定埋有引火的性子,只是密道太过狭窄,她无法附身查看。燕无声抬脚一震应该将那性子给震断,可是此刻空气中忽的传来一阵异常刺鼻的味道。 程月棠急忙朝后方的禁军喝道,“速速退出!” 所有人朝着出口奔去,来时并不觉得漫长的密道在此时感觉起来却是那么的遥远,以至于燕无声在后面已经连连咳嗽了,但前方仍没到刚刚进来的入口处。 这时,程月棠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瓶,从里面倒出两粒药丸让燕无声服下。 然而燕无声此刻心神一阵颤抖,视线之中满是白雾,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靠着自己的记忆跟着程月棠。 程月棠抓着燕无声一阵奔逃,可是后面那味道也紧追不舍,很快就越过了程月棠。 前方的禁军问道那奇怪的味道之后瞬间倒下,一命呜呼,哪里还能像燕无声这般坚持如此之久。 程月棠那会想到这毒气如此之强,竟杀人于眨眼之间。刚才进来之时,程月棠因为担心骆婆婆行动不便所以并未带着她一起下来。此时面对如此厉害的毒气,便是程月棠也有些慌神了。 这时,燕无声挣扎着嗓子,嘶哑的声音传出,“快走!” 程月棠如何能放弃燕无声独自逃生,当即将燕无声往自己身上一搭,脚上施展轻功往前方不住掠去。 程月棠知道自己早已百毒不侵,所以对那毒气根本不害怕,可是这些禁军和燕无声却不能与她相比。 刚才看到那火苗腾起的一瞬间,程月棠便已然猜到肯定有人在出口处放入毒烟。只是她没想到这毒烟竟然如此霸道,不过眨眼间,所有禁军均已倒下。 程月棠向前跑了一阵,终于看见刚刚进来的入口,当即背着燕无声一跃而上。 守在上面的禁军看到大将军独自一人背着燕无声返回,当即吃了一大惊。 “大将军?” 禁军副将骇然的看向程月棠。 程月棠放下燕无声之后,对着副将道,“速速将这入口堵住!” 话音落下,程月棠居然再度跳进了那密道之中。 “大将军!” 禁军副将跪在入口处大喊一声,但程月棠却已然去得远了。 程月棠这一次并未举着火把,刚才下来之时,程月棠已然将这密道中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禁军不能白死,他们没能死在战场之上,却死在了这里,程月棠做不到,她一定要让昌平付出代价! 一路急奔,不多时便来到了刚才转身撤退的地方。 程月棠看到前方的密道之中仍有火焰在燃烧,但是伴随着浓烟升腾,已然看不清尽头。 程月棠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瓶,从中倒出两粒药丸服下,而后闪身一晃,朝着出口猛的冲了过去。 程月棠的轻功在这几年之中已然与杨季修不相伯仲,速度之快犹如一道闪电,转眼便从密道之中冲了出来。 在即将冲出洞口的一瞬间,程月棠只觉眼前忽的一亮,而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又是一个冰天雪地,程月棠再一次来到了前世之中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那个让人心寒致死的冷宫门前。 这一次,程月棠情绪已然不再有所起伏,也不再骇然和惊诧。 眼前还是那个场景,杨越遥正对着匍匐在地上的自己耀武扬威,要残忍的杀害自己与肚子里的孩子。 尤芷华趾高气扬的模样仍是那么令人作呕,两人正折磨着神智已然混乱的程月棠。 程月棠看到地上的自己,可怜的模样实在令人同情。 “陛下,她鬼话连篇,千万别信,斩草需除根,春风吹又生。” 伴随着尤芷华那恶毒狰狞的声音,程月棠只见一柄利刃正穿过自己的手掌,而后狠狠的刺中了自己的小腹。 鲜血从嘴角流淌在洁白的雪地之上,热气升腾的瞬间,程月棠放佛看到了一个人影正朝着自己微笑,那是谁? 那是尤芷华啊! 程月棠站在远处看着,心中在呐喊和尖叫,可是脸上却仍是一副风平浪静的神色。 就在这时,程月棠忽的瞥见不远处闪过一道人影,转眼便消失了。 程月棠没有看见那人是谁,但是从身形上看,应当是个女子。 程月棠不解自己为何三番两次的梦到前世之中的情景,她甚至怀疑这不是前世,这是今生之中发生的事。 然而她的记忆却告诉她,前世和今生已然不再同一个时空。 当程月棠再度醒来的时候,只见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宫殿之中,前方是一块已然蒙尘的牌匾,但依稀能够看见“苍生浩然”四个大字。 程月棠揉了揉疼痛的额头,正要站起来,却忽的听到宫殿后面传来了一阵笑声。 那声音不大,但却极具穿透力,有些耳熟。 笑声落下,程月棠看到一个女子从宫殿之后转了出来。 昌平! 这是不过三十出头的昌平,也是所有人认知当中的昌平。 昌平看到地上的程月棠已经醒了,不由有些惊讶,“你怎这么快就醒了?” 程月棠没有说话。 昌平见她一脸戒备的望着自己,不由叹道,“这却又是何苦呢?” 程月棠抬眼重新扫视了一周,终于将此地认了出来,正是琳琅古墟之中的琳琅皇宫! 因为程月棠看到了不远处巨大的柱子上的雕刻,那是一个很明显的飞凤金雕,只是因为上面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程月棠刚才一时没有认出来。 不论是在宋明还是乌苏,皇宫大殿之中的柱子上永远都是金龙,除了琳琅古国,没有哪一个国家是以女人为尊。 “怎么?发现了吗?” 一个年轻女子从昌平的身后走了出来,淡淡的看着地上的程月棠,那目光之中的不屑与轻蔑仿佛是在看一只自己随时都可以捏死的蚂蚁。 尤芷华。 尽管这个年轻女子脸上此刻光滑如镜,容颜红润,但是程月棠还是一眼便将其认了出来。 因为只有尤芷华在看自己的时候,目光才是这样既充满了无数恨意,但却始终压抑着。 昌平走到程月棠身边,将其扶了起来,笑道,“既然来了,那便好生参观一下吧。你与老七虽然去过下面的古迹,但一定没有看过下面的皇宫是什么样子。” 当初程月棠与杨季修下到下面的琳琅古迹之中时,因为时间过于久远,下方古迹之中的建筑一碰即毁,程月棠当真没见过琳琅古国的皇宫到底是何模样。 第三百六十一章:是我高估了你们 偌大的宫殿之中,昌平扶着程月棠走进了宫殿之后。 程月棠并未反抗,相反还有些依赖昌平,因为看她的样子,像是身体极为虚弱,没有多少力气。 宫殿之后乃是一道巨大的石门,此刻已经打开。 昌平扶着程月棠进入石门之中,转过一道高高耸立的石墙,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宏伟的建筑,与外面琳琅古墟之中的建筑一般无二。 程月棠回想起当初第一次来到琳琅古墟之中时,她站在高出眺望时,曾见过这一排建筑,只是那时候忙着离开琳琅古墟便没有进来一探。 昌平指着正中央的大殿道,“那叫太和殿,乃是女皇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左右两边分别是阴殿与阳殿,阴殿是国中内务总管处理要务的地方,而阳殿则是外务总管处理要务的地方。” 昌平很是细心的为程月棠解释着每一栋建筑所具有的职能,不多时便进入了太和殿中。 此刻的太和殿中,灯火通明。 看来昌平与尤芷华已然来到此处多时。 昌平将程月棠放到大殿一旁,而后走到女皇的宝座之上,对着下方的尤芷华点了点头。 只见尤芷华朝着殿外提声喊到,“宣,各大臣觐见!” 尤芷华的声音落下,程月棠抬眼朝昌平看去,只见昌平脸上挂着莹莹笑意,眉角露出一丝并不常见的欣慰。 这时,杨越遥第一个迈进了太和殿的大门,看到程月棠在此地也并不感到惊讶,只是淡淡的瞧了她一眼,而后走到昌平面前深深一躬,然后站到了一旁。 紧接着,蒙旭也从殿外走了进来,不过他并未朝程月棠看去,只是漠然的走到昌平身前鞠躬,然后站到了杨越遥身后。 蒙旭进来之后,一个程月棠怎么也没想到的人走进了大殿之中,竟然是杨季修! 程月棠立刻站了起来,但是双脚一软却又坐了下去。 杨季修侧目看向程月棠,那目光之中满是漠然,根本不似以往杨季修看程月棠的眼神,好似他与程月棠根本不认识一般。 程月棠想要说话,但这时才发现自己怎么也张不开口。 程月棠的眼珠子在眼眶之中不断打转,但是杨季修看了她一眼后便立刻朝前走去,而后在昌平身前深深一躬,站到了杨越遥的对面。 后面又进来了三个人,程月棠并不认识,但程月棠肯定不是宋明,乌苏之人。 最后,常青山也走了进来! 程月棠再也坐不住了,可是她却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常青山与程月棠的目光微一交汇,而后立马闪躲开了。 程月棠看着大殿之中,以杨越遥为首左边站着四人,而右边却是杨季修为首,最后面乃是尤芷华。 似乎所有人都到齐了,只见昌平站起身来道,“这些日子幸苦大家了,接下来乃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还望诸位能够同心协力,互相策应协调,切勿再出现之前犯过的错!” 杨越遥闻言对着昌平躬身道,“女皇陛下,乌苏帝都已破,东凉也指日可待,唯一要紧的便是宋明。其他人都还好对付,秦国公府中的几位旧人,怕是要花点力气才可,不然我们要浪费很多时间。” 昌平闻言将目光转向了杨季修,“我没问题,只要女皇陛下扫清宋明阻碍,我便能即刻上任。” 昌平点头道,“晏楚,何守业,张承冲等人确实有些麻烦。不过宋明西境已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只要彻底占据西境,那之后的事便可顺理成章的进行了。” “此事便交给微臣吧。” 蒙旭对着昌平躬身道。 然而蒙旭后面的那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道,“女皇陛下,此次我西域精锐尽出,这才撕开一道口子,还望女皇陛下能尽早有所动作,不然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杨季修身后的那老者道,“是啊女皇陛下,我匈奴与西域的情形乃是一样,我们已经多少年未于宋明交战,此番交手才知,我们再变强,宋明何尝没有再变强?若是再这般拖下去,待得……” 说到这里,那老者抬眼看了一下程月棠,却没有再说下去。 昌平见状也将朝程月棠投来了目光,只听她到,“宋明皇后,乌苏大将军已然身在此处,你们还有什么顾虑?” 昌平说话时目光一直盯着程月棠的脸庞,好似在与她说话一般。 开先说话的老者闻言点了点头道,“女皇陛下所言甚是。”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尤芷华道,“女皇陛下,乌苏帝都虽已攻破,但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却一直没有消息……” 尤芷华话音未落,常青山朝着昌平躬身道,“微臣离开东凉时,公主殿下已经启程前往宋明,我们速度若是加快一点,应当能在她抵达宋明京城之前将其截住。” 昌平闻言问到,“那太子殿下呢?” 杨季修摇头道,“自从乌苏帝都被破之后便再没看见太子殿下,想来也该是返回宋明去了。” 话音落下,众人似乎都陷入了沉思。 良久,昌平才缓缓道,“无论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究竟能不能明白朕的心意,但既然我们已经走了到了这一步,便不能再因为一个两个人而改变我们既定的计划。”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 这时,左边最后一人,看上去不过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道,“女皇陛下,乌苏帝都已破,我们是从金州进入宋明还是仍然从东凉进入宋明?” 杨越遥沉声道,“金州附近有宋明主力,万万不可。” “但是从绕道东凉却很是费时。” 杨季修道。 昌平问到,“乌苏西境,从贺州怎么样?” “不可。”那中年汉子看了昌平一眼,而后缓缓道,“贺州的西穆河虽然早有布置,但前些日已经被发现了,塔坨姆城此时仍然驻扎着大量的乌苏守军,若是从西境进入宋明必定要先过塔坨姆。” 这中年汉子的意思很明显,塔坨姆城附近有大量的乌苏守军,倘若南蛮大军要从这里进入宋明,那必定又是一场恶仗。 昌平道,“反正迟早也要与宋明主力交战,那便直接从金州攻入宋明吧。” “可是陛下。” “西域再多出些力便是了,事成之后,朕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的功劳。” 昌平打断了杨越遥的话。 讨论到这里,程月棠已然知道这三个不认识的人究竟是谁,从他们的言行来看,应当是匈奴,西域与南蛮的主事之人。 这时,蒙旭问到,“女皇陛下,此人如何处置?” 程月棠听到声音,不由将目光停在了昌平的脸上。 昌平也看向程月棠,问到,“程大小姐,怎么样?想明白了吗?” 说着,昌平朝尤芷华使了个眼色,尤芷华会意,朝程月棠走了过来,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喂程月棠服下。 尤芷华刚把手伸到程月棠的嘴边,正要将药丸喂下,却不料程月棠忽的一个闪身,伸手一掌拍在了尤芷华的后颈之上。 尤芷华中招倒地,昏迷了过去。 大殿之中的九人见状,都是一怔,杨越遥当先跃出挡在了众人身前。确切的说他是挡在了昌平的身前。 然而昌平却只是一怔,然而笑着道,“越遥,让开。” “陛下!” “让开吧,没事的。” 昌平的申请看上去很是自信,根本没把暴起伤人的程月棠放在眼里。 杨越遥恨恨的看着程月棠,而后缓缓的退到了一旁。 昌平站起身来对着程月棠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 程月棠冷笑一声,目光扫视过大殿之中的每一个人,而后将目光停在了昌平脸上,“你小看的,不只是我。”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还有谁。” 昌平饶有兴致的看着程月棠,似乎对程月棠接下里的话很是期待。 程月棠闻言却并未告诉她还有谁,而是微微摇头道,“我不明白,你做这么多到底为了什么。” 昌平不料程月棠会有如此一问,闻声先是一怔,而后“哈哈”笑道,“为什么一定要为了什么?难道没有原因没有目的便不能这么做吗?” 程月棠摇头道,“不能。” “为何?” “心安。” 程月棠灼灼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昌平,好似在说着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昌平闻言皱眉,若有所思的道,“心安?难道我会因为做了这么多事而感到良心不安么?” 程月棠冷冷道,“看来,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这条道走到黑了。” 话音落下,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都大笑了起来,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已经昏迷的尤芷华。 昌平笑得前俯后仰肚子抽筋,实在难以为继才硬生生压制住心中笑意,对着程月棠道,“难道你是现在才明白吗?” 程月棠见状,忽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像是彻底放下了什么。 “我不是现在才明白,我是现在才心安。” 程月棠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之中回响。 昌平的脸色忽的沉了下来,盯着程月棠冷声问到,“什么意思?” 程月棠看了看脚边的尤芷华,又看了看常青山和杨季修,“你们心安了吗?” 尤芷华显然无法回答程月棠的问题了,常青山和杨季修面面相觑,好似根本不明白程月棠究竟在说什么。 “看来,是我高估了你们。” 第三百六十二章:没有长生 程月棠在帝都通往西门城外的密道之中冲出,但却意外昏迷。醒来之后的程月棠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巨大的宫殿之中,而在这宫殿之中,她见到了杨季修,常青山,杨越遥等人与昌平一道讨论着如何夺取整个天下。 昌平本已经封住了程月棠的穴道,还用迷香让她全身内力逆流,无法动弹。可是没想到的是,程月棠竟然一翻而起,将前来喂食药丸的尤芷华给直接打晕了。 昌平至始至终都将程月棠视为最大敌手,从未有过小觑。尽管已经将程月棠抓住了,她也没敢下杀手。因为她担心一旦自己杀了程月棠,可能遭到无休止的报复以及暗杀。 程月棠在乌苏和宋明拥有极强的实力,不论是在江湖还是在朝廷。 对于程月棠,昌平所能做的,如果无法让其归附,那便只能将其留在自己身边,以防不测。 可如果将其留在身边那无疑是将一个“祸害”留在了自己身边,昌平最终所能想到的办法,只能是让其归顺。 然而她还是没有料到程月棠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穿了眼前的一切。 程月棠的声音缓缓落下,整个大殿都为之一静,所有人都将目光击中在了程月棠身上,好似有些诧异,但好像又有些骇然。 昌平淡淡笑道,“程姑娘以为当真看透了这一切么?” 程月棠道,“虽不全通,但也豁然。” 这时,杨越遥对着程月棠冷冷道,“哼,阶下囚而已,也胆敢如此猖狂,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其他几人都是微微点头,只有杨季修与常青山仍是看着程月棠没有任何表情。 昌平仍是以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双眉微微上挤,“程姑娘,我们所为之事乃天下大势所趋,以前朕若如此之言,你恐怕会觉得朕在欺骗于你。而今你亲眼所见,不知你还有何疑虑,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与我等为敌,如此,对你又何好处?” 昌平心中清楚,想要收服程月棠,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她曾试过,但是失败了。而今天下大势如此,诸国联盟,程月棠就算有再大的本事,恐怕也难以阻挡昌平的道路。 程月棠闻言只是一笑,双眸之中仿若有星光闪耀,盯着昌平道,“天下大势所趋难道就是伙同几国军士为你流血牺牲,然后助你颠覆整个世界吗?” “放肆!” 杨越遥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程月棠近前,挥掌便朝程月棠的额头上劈了下来。 “住手!” 程月棠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昌平的声音让杨越遥的手在距离程月棠额头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杨越遥恨恨的看了程月棠一样,而后拂袖站到了一边。 “颠覆?如果让百姓长寿也算颠覆,那么敢问程姑娘,如何才算不颠覆?难不成眼见百姓生老病死却无计可施才算自然?为君者为百姓长寿谋福难道也算违背天道?” 昌平接连几个问题让下方众人都是点头,看来,他们很是赞同昌平所言。 不料程月棠却是淡淡道,“世上没有长生之药。” 程月棠的话音一落,众人都是一怔,那西域主事之人喝道,“休要胡言!琳琅古国的百姓长寿乃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若没有长生之药,他们如何能活得如此之久?” 此人话音之意便是指昌平,尤芷华等人,倘若没有长生药,昌平如何能活得如此年岁却依然如三十出头的风韵美妇?倘若没有长生药,尤芷华如何能从一个面目全非的模样变成如今这般妙龄少女模样? 匈奴的主事人也道,“程姑娘,我等念你乃是一时俊杰,故此对你多加容忍,你可千万别执迷不悟啊……” 程月棠冷笑道,“执迷不悟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说着,程月棠转眼看向地上的尤芷华,伸手便曾尤芷华的脸上撕下来一层人皮面具,而人皮面具被撕落之后,刚刚还如花季少女般模样的尤芷华瞬间便变成了一个丑陋不堪让人不禁呕吐的狰狞模样。 刚刚说话的西域,匈奴主事人见状都是一愣,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骇然之色,转头看向昌平,好似在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殿之中的气氛异常诡异,他们原本以为尤芷华是服用了长生药才变得如此模样的,却不料那只是一张人皮面具带来的效果。 诸国主事人心中都产生了怀疑,毕竟事关自己国家的子民,他们即便对长生药很是垂涎,但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看到如此情景,当即在心中琢磨着此事到底该如何抉择。 程月棠拿着手中的人皮面具朝着众人扬了扬,而后将目光停在了昌平那仍是风平浪静看不出半点异样的脸上,“长生药么?” 众人都知道程月棠是在问昌平,尤芷华这般模样难道就是因为服用了长生药? 不料昌平见状却是掩嘴一笑,本来风韵犹存的面容再加上这般妩媚的笑声瞬间便将整个大殿之中的气氛再度一冷,众人只觉周遭空气也都在急剧冻结,很是窒息与难受。 他们原本很是相信昌平口中的长生药,因为他们的的确确见过昌平从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太婆在一夜之间变成一个三十出头的美艳少妇,他们心中对昌平有着一种无法抗拒的信任,或者说在看到长生药的效果时,长生药对他们有着无比巨大以至于无法抗拒的诱惑。 然而此时,当程月棠揭下尤芷华脸上人皮面具之时,他们忽的想到这可能是昌平设下的一个骗局,为的就是帮助昌平复国。所谓长生药可能原本就是一个幌子,这种极度的落差,让他们无法接受,心中很是抗拒,但是却不得不为之深思。如此矛盾之下,自然觉得整个大殿都很是诡异与窒息。 昌平的笑声渐渐停下,她看了看在场的诸位,而后又看向躺在地上仍是不知的尤芷华,“她如今不过二十四五,还不到用长生药的年龄。有一张人皮面具便已然足矣,你以为长生药如同蒿草么,随处可得么?” 昌平的话不无道理,尤芷华的真实年龄不过二十五,当真不用服食长生药。长生药更偏向那些已经行将就木的老者,在他们无法动弹的时候服用长生药便能够返回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而且永葆青春。 杨越遥对着昌平躬身道,“女皇陛下,如此冥顽不灵之人,留之无用,还不如一刀杀了来得干净。” 杨越遥对程月棠的恨意已经到达了顶点,因为他实在无法忍受程月棠那一副胸有成竹,面对任何事情都好似已然未卜先知的样子。而且更为可恨的是,当初自己与其相斗之时屡屡挫败,这让他心中对程月棠产生了一众与尤芷华很是相似的畸形的恨。 杨越遥的声音很是森冷,恰如修罗地狱之中传出的阵阵阴厉之声,咬牙切齿的模样看上去很是狰狞,貌似恨不能将程月棠千刀万剐方能泄心头之恨。 然而昌平闻言却是微微摇头,“杀了她,那谁能收服乌苏?战争本就伤天害理,若是一味使用战争解决纷争,到头来,血流成河天下不安,朕却又如何能心安?” 昌平此言很是冠冕堂皇,众人闻言都是点头。为君者一旦倘若不是如宋明武祖一般啫武成痴之人,绝然不会轻言战事,因为他们也担心频繁发动战争会对自己的统治产生不良影响。更何况,他们发动战争的目的还只是为了一种只在传说中耳闻的长生药。 西域,匈奴,南蛮三国的主事人脸色沉重,想来是因为昌平所言不无道理。 南蛮主事人叹道,“当初我国与宋明战事连连,好几十年不曾停歇,从而造就了如今局面。” 南蛮如今,看上去风平浪静,国内百姓很是统一,也很是拥戴如今的蛮王。可是只有蛮王自己心中才清楚国内究竟涌动着怎样的暗流,若不是为了分散国内注意力,他们也不用与昌平结盟。 如此情况同样发生在西域与匈奴国中。 西域可能还好一点,毕竟他们向来就保持中立,这一次参战在西域历史上实属罕见。 然而匈奴的问题就非常大了,因为匈奴乃北之极境,地理环境的原因让匈奴很难有大作为。而且因为当年与宋明的战争,匈奴被重创之后皇室遭到莫大的怀疑与责难,这让匈奴皇室不得不忍辱负重等待时机。 可是通天关犹如一道天堑一般横在哪里,匈奴既过不去,宋明也不会过来。这些年虽然大力发展军力,国力也日渐强盛,可是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再去冒犯宋明。今次这一战,若不是因为长生药的诱惑说服了国中几位权臣,只怕匈奴王此刻也只能在关外对着偌大的通天关望而兴叹。 如此,看上去很是壮大的结盟,其实其中隐藏着不小的矛盾。当然,所有矛盾的症结都在于长生药。 而这一次如此全面的战争,说白了,也是以为长生药。 昌平因为长生药发动对乌苏的战争,而其他三国因为长生药与昌平结盟发动对宋明的战争。 昌平心中不乐意,其他三国其实也不乐意。只是,这长生药的诱惑实在无人可比。 第三百六十三章:撕破脸皮 昌平之用了一句话,便让三国主事人重新对她建立起信任与崇敬,这是程月棠没能想到的。 杨越遥的那句话看上去是因为自己与程月棠的仇恨,但仔细一想却也是在为昌平做铺垫,为的就是让昌平能够转移长生药这个话题。 杨越遥与昌平共事多年,他们之间有这点配合其实不足为虑,理应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程月棠却皱眉看了看杨越遥,而后又看了看杨季修与常青山。 程月棠忽的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只听程月棠对着昌平,冷笑一声道,“当真说的冠冕堂皇,如此之言,不知道的肯定还以为你是一个伟大的君主,时刻为百姓着想。” “难道不是吗?”昌平反问道。 琳琅古国之所以能以一座琳琅古城建国,其中原因除开长寿之外,应该还有他们以女性位尊,乃是母系社会,历代君王均是女皇。 说起来,琳琅古国的历代女皇也当真是一直在为百姓着想,如若不然,为何历代女皇统治下的百姓寿命在不断延长呢? 昌平乃是琳琅古国最后一位女皇的后人,是不是嫡系只有昌平自己知道。程月棠当初推算出昌平与琳琅女皇有关也只是从画像上猜测的,后来经过唐矩的证实这才确定下来。 然而昌平既然是琳琅女皇的后人,那她骨子里便天生有一种身为女皇的气质。而这种气质不断驱使着昌平去继承和发扬琳琅古国。 正是因为如此,昌平心中至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天生的使命使然,复国,长生药,结盟,一切的一切都是天命所归。 她并不觉得自己发动这些战争有违天理,在她看来,但凡能够达成自己使命,那便拥有足够的理由进行。 程月棠不想与其争论这个话题,因为她知道昌平已经被自己的身份扰乱了心智,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长公主,虽然她至始至终也不曾是。 程月棠望着昌平缓缓道,“不论你究竟作何打算,但是最终的结局你都无法逃脱,正如她在库尔城与我辩论的一般,尽是宿命罢了。” 程月棠将目光从昌平身上转移到了地上的尤芷华身上。 当初在库尔城之时,尤芷华假扮昌平想要羞辱程月棠,却不料被程月棠揭穿了她的身份,最后兵败如山倒。 当时尤芷华便论及宿命,程月棠也是从这两个字中断定了此人乃是尤芷华。 昌平也看了看地上的尤芷华,摇头道,“她所言宿命乃是你与她的宿命,与朕无关。朕只相信事在人为,相信人定胜天。” 程月棠不置可否道,“确然如此,人定胜天的确很是正气,很是浩然。然而你想过没有,你所谓的人定胜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用无数将士的鲜血堆积胜天?难道在你眼中,这所有的一切竟然都只是你嘴里那一句不轻不重的人定胜天?不,这是宿命,就是你的宿命!” 程月棠的声音忽的一震,在大殿之中回响。 程月棠不想谈及宿命,可却又不得不与之辩论,因为这关系到她们所为到底是黑还是白,也关系着她们能不能在天地之间问心无愧。 昌平沉默,也不是沉默,她只是没有说话,眼睛还是紧紧的盯着程月棠,眼神之中满是淡然。 程月棠接着道,“你想收服我,从而结束所有战争。你的理由也很充分,只要我能够归顺于你便可拯救千万生灵,听上去很是大义凛然。换做其他只要尚有一丝正义之心之人,定然会随了你的意。可是你千算万算,终究棋差一招。” “如何?” 昌平问到。 程月棠转头看向大殿之外的天空,那是灰暗充满了雾霾的天空,琳琅古墟之中的天空几十年未曾变过。 只听程月棠淡淡道,“因为我太了解你了。” 当初程月棠与杨季修返回宋明制止杨越遥,但却被昌平拿着先皇遗诏摘取了胜利果实。而之后,秦国公府上下立刻遭到了昌平的驱逐。这还不够,当昌平彻底掌控宋明之后便立刻发动了对乌苏的战争,一方面为当年乌苏攻灭琳琅报仇,另一方面却是为了对秦国公府斩草除根。 程月棠不傻,相反,她很聪明。她知道昌平此时看起来温言细语,其实心中早已酝酿了不下十种手段将自己留在此处。 可是程月棠并未感到害怕,反而显得冷静沉着。她知道,昌平既能将自己待到此处,那肯定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昌平闻言,脸上微微变色,但是仍保持着微笑,“朕让你看到今日这一幕便是想要让你明白,天下大势,尽皆掌握在朕的手中。朕只是不愿再看到生灵涂炭,故此多你多番忍让,希望你能识时务。然,你若当真冥顽不灵,朕也没有耐心再与你纠缠下去了。” 昌平亮出了底牌,最后的底牌。 程月棠闻言先是一笑,而后缓缓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打算怎么将我留在此处。” 程月棠脸上并未因为昌平的话感到一丝担忧,甚至脸色根本没有发生变化,仍是是一副不置可否但却又万事俱备已然不惧的表情。 话音落下,杨越遥看向程月棠道,眸子里满是阴毒之色,“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杨越遥几乎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便朝程月棠冲了古来,双掌变爪,齐绞程月棠的脖子。速度很快,众人几乎只看到一道残影,杨越遥的手便已经出现在了程月棠的身前。 然而程月棠却只是站着,闻声不动,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微笑,看到杨越遥的爪子扑来,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受死吧!” 杨越遥在空中大喝一声,双爪不断交错,最后在程月棠的身前消失,再度出现时已经在程月棠的眼前。 可是就在这时候,程月棠却忽的从原地消失了,就这么突兀的凭空消失了,只留一股浓浓的青烟在原地升腾,杨越遥的双爪穿过青烟,程月棠的影子都不见了。 杨越遥骇然回头。 “小心!” 蒙旭忽的大喊了一声。 杨越遥急忙挥手朝身后抓去,可是等待他的却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径直刺入了杨越遥的手心。 “啊!” 凄厉的叫喊声在大殿之中响起,杨越遥急忙撤手,匕首带着鲜红的鲜血却紧随而至,直对着杨越遥的胸口刺去。 杨越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程月棠居然如此诡异,竟然能凭空消失! 他左手紧紧的捏着右手手腕,双脚不断后退。可是程月棠握着匕首却丝毫不让,如影随形,眼看就要刺中! 这时,蒙旭动了。 蒙旭的轻功虽不如程月棠,但武功却是一流,抬手便将程月棠的匕首击飞,而后一拳轰向程月棠的小腹,脚下长腿一扫,上下齐至。 程月棠见状只得纵身跳开,让蒙旭救下了杨越遥。 杨越遥与程月棠的实力本来不相上下,在他看来,自己与其斗上个一百回合,程月棠无论如何也无法生离此地。可是没想到程月棠突如其来的一招却直接将自己废了。 杨越遥的双眸之中满是怨毒之色,死死的盯着程月棠说不出话来。 此时他心中已然堆积起无以往复不可消磨的仇视,恨不能此时立刻马上将程月棠碎尸万段。 然而程月棠却仍是无动于衷的看着众人,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笑意。 “你总能让人意想不到。”昌平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 程月棠看着昌平道,“难道你现在才知道吗?” 昌平没有说话,三国主事人已经全都围了上来,看来他们早已算计好,只要程月棠不肯归顺,那她的结局只能是死! 三人同时出手,几乎在瞬间便程月棠四面八方全都笼罩,然而程月棠却再度让他们大开眼界。 那形如鬼魅一般的身影直接让三人摸不着头脑,尽管他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可是在程月棠眼中却仍是微不足道。 大殿之中,只见三人不断对着虚空一阵挥舞拳脚,可是程月棠却好整以暇的应付着,时不时还能还上一招。 三十招过后,杨越遥彻底没了脾气。因为他实在想不到程月棠居然能在这三人手下走过三十招,而且看上去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貌似根本没花多少力气。 程月棠一掌逼退西域主事人,而后双脚猛的上绞,踹在了匈奴主事人的脸上,手掌回撤之时架在了南蛮主事人的肩膀之上,一下子将三人同时逼退。 那南蛮主事人见状,脸上顿时一阵火辣,他们三人均是三国之中一等一的高手,权倾一国之人,不料今日三人联手竟然拿不下一个二十刚刚出头的少女! 只见那南蛮主事之人双拳猛的往上一挥,左拳与右拳穿插,径直朝程月棠的胸膛上轰去。 不料程月棠却在此时忽的一点,身子在空中倒翻,从南蛮主事人的脑袋上翻了过去,而后双脚在他后背猛的一揣,顿时南蛮主事人径直扑入刚刚爬起来的两人之中,三人同时倒地,乱作一团。 程月棠拍了拍手道,“还有谁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话音落下,大殿之中一片安静,场中只剩下杨季修与常青山,以及昌平未曾与程月棠交手了。 这时,蒙旭喝道,“我来!” 第三百六十四章:蒙旭之死 蒙旭刚才救下杨越遥之后便再也没有出声,此时却再度站了出来,想要留下程月棠。 程月棠虽然不知道蒙旭为何要为昌平卖命,但是从他此番能够站在这里便已经说明昌平肯定已经视他为心腹。 “我们所求,只为民生。” 蒙旭道明了自己的追求,他自己一个人的追求。 可是程月棠却只是摇头,“那只是你的诉求。” “不论是谁的,今日总要有个了断才是。” “如何了断?你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你?” 程月棠不想与他动手,当初在宋明京城皇宫之内,程月棠便是如此。她对蒙旭始终心怀愧疚,当初用计让蒙旭自动献出碧落根一事仍然像一根刺一般深深的扎在程月棠的心里。 可是蒙旭却不这样想,在他心中,此时眼前之人早已不是当初自己认识的那个程月棠。而且他也没有理由因为程月棠而放弃他应该守护的东西。 “今日无论是谁杀了谁,我希望我们都不是带着遗憾而死。” 蒙旭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充满了正气。 程月棠始终不明白蒙旭为何会这般听命与昌平,即便是昌平威胁蒙玉,蒙旭的父亲,她也敢肯定蒙旭不会这般。 可是如今的情形却不是这样,蒙旭好似已经认定了昌平一般,根本不理会眼前之人是程月棠,是与自己从小青梅竹马一起玩大的程月棠,是当初与自己有过婚约的程月棠! 蒙旭出手了,他没有再给程月棠说话的机会。 只见蒙旭拔剑而出,剑锋在空中震动“嗡嗡”作响,剑尖挑起三尺青光,朝着程月棠的咽喉划来。 程月棠知道蒙旭剑法的厉害,毕竟两人乃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只见程月棠没有冒进,双脚在地上轻轻一点,已然跃开三丈之远。 可是蒙旭却仍是不依不饶的跟进,长剑在空中留下数道剑影,而后交织缠绕,最后形成一道巨大的剑网,将程月棠笼罩在了其中。 程月棠急忙矮身避过,双手在剑网之中穿插,想要破开蒙旭的剑法。然而蒙旭却不给她机会,长剑往下微微一点,剑柄倒转,长剑在手中猛转了起来,那剑锋从程月棠的眼前划过,她甚至都看到了自己的睫毛。 场中两人越斗越疾,到后来众人只看到两道影子在大殿之中来回,却再也看不清两人的招式。 蒙旭招式带着一股子阳刚之气,大开大合,但是因为内力的原因,在程月棠眼中满是破绽。 可是程月棠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出手,每每看到蒙旭长剑刺来,总是想都不想便退开了。 旁人看不明白,昌平却是了然于心,但是她也并未开口,仍是毫不紧张的看着。 这时,程月棠左脚忽的往前踏出一步,上身往后倒去,扎了个一字马坐了下去,而后猛然跃起,双掌径直抓住了蒙旭的手腕,使劲一扭之下蒙旭在空中连续翻滚起来。 程月棠抬眼朝昌平看去,“你明知道他不是我的对手,却仍是对此视而不见,如此居心,当真比蛇蝎还毒!” 程月棠自然清楚昌平在打什么算盘。 昌平早就知道蒙旭与程月棠之间的事,也知道程月棠对蒙旭始终心怀愧疚,所以她才会想尽了一切办法将蒙旭收于麾下。 此番蒙旭与程月棠交手乃是蒙旭自己提出的,昌平并未发号施令。倘若蒙旭死在程月棠手上,那么便会让程月棠心中愧疚再加一分,以此扰乱程月棠的心神,从而给她留下程月棠制造机会。 可若是程月棠死在蒙旭手上,那便当真是再好也没有了。一来,她不需要为此负责,二来又可以除去程月棠这个心腹大患。一举三得之事,昌平自然不会制止。 昌平闻言只是微笑,却并不言语,看起来好像是默认了一般。 在空中翻滚的蒙旭听得此话,长剑忽的斜出,在程月棠的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顿时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程月棠吃痛跳开,对着蒙旭喝道,“蒙旭!你还不明白吗!她在利用你!” 蒙旭对程月棠的话充耳不闻,双脚在地上各自一点,身影犹如一道利箭一般直朝程月棠飞了过来。带着青光闪烁的长剑在空中发出一阵声响,放佛是在呐喊,却好似又在啼鸣。 程月棠忍住手臂上的伤口,咬牙一转,避开了剑锋,身影在原地猛的一转,伸手拍在了蒙旭的背心之上。 蒙旭当场摔在了地上,滑出去三丈之远,最后撞在了墙壁之上这才停下来。 蒙旭突出一口乌血,看着程月棠道,“我早就说过,你不必留情。” 话音未落,蒙旭竟再度冲了上来。 “蒙旭!” 程月棠大喝了一声,可是仍是无济于事。 程月棠无奈之下只得一掌拍在了蒙旭的胸膛之上。 “噗!” 蒙旭倒飞撞在石柱之上,口中鲜血喷洒在黑色石板之上。 “她在利用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程月棠对着蒙旭连连大喝,希望蒙旭能够看清楚昌平。 可是蒙旭却只是苦笑着摇头,“事已至此,哪里还有什么利用不利用的。” 程月棠抬眼看向昌平,“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没想到昌平闻言径直把目光转向了杨季修。 只见杨季修看着地上的蒙旭,而后又看了看程月棠,森冷的声音缓缓传出,“没想到在你心里,我始终比不上他。” 说着,杨季修忽的喝问道,“到底为什么?!” 在杨季修看来,程月棠为了蒙旭能够甘愿负伤,能够在这般情势之下受伤,其中情分已然不言而喻。 可是程月棠对杨季修的话却仍是充耳不闻,只听她盯着杨季修冷冷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们是谁,倘若今日你们定要助纣为虐的话,那来日便别怪我程月棠心狠手辣!” 听得程月棠如此之言,杨季修和常青山顿时一怔,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看出来了?” 昌平笑着看向程月棠。 程月棠握紧了拳头看着昌平,“你要的不就是这种效果吗?” 昌平摇头道,“我实在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发现了他们不是真的杨季修,不是真的常青山。我以为你至少要与他们交过手才会发现。” 程月棠冷哼一声,并未说话。 其实早在杨季修与常青山进入这大殿之时,程月棠便已经发现了两人乃是假的,只是并未戳穿。 她相信杨季修,正如样机系相信她一般。这一生之中,程月棠所能绝对信任的,只有杨季修,也只能是杨季修。所以程月棠不相信杨季修会出现在此处。而眼前之人若不是杨季修,那便一定是有人假扮的。目的,便是为了扰乱自己的心神,迷惑自己。 昌平起身道,“你既然早已看了出来,那朕便不与你卖关子了。今日你若归顺于朕,来日朕的天下尚可分你一半。但你若硬要与朕为敌,那今日便当真是你的死期!” 昌平第一次带着如此戾气说话,那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像是两只灯笼一般死死的盯着程月棠。 在她脸上,早先那心平气和的表情神态早已不见,转而浮现一股阴冷神秘之色。 然而程月棠却好似充耳不闻一般,仍是看着地上的蒙旭,“蒙大哥,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程月棠有些哽咽,不是因为自己伤了蒙旭,而是因为眼前的蒙旭的确是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蒙旭,然而她却半点也不认识了。 蒙旭用长剑支撑着身体从地上想要爬起,但是却因为心口与背后的疼痛难以凝聚力气,口中鲜血顺着剑锋滑落在黑色石板之上,倒映出双鬓早白的面容。 “你不必再说了……我做的……做的这些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蒙旭的声音很低,很哑。 程月棠连连摇头,“不!不可能!一定是她威胁你的!对不对!” 蒙旭抬头,看向程月棠,那一双虎眼之中满是深情,嘴角颤抖之际眼中剑渐渐溢出泪水,他想说什么,可是却因为喉咙间的哽咽无法成声。 最后蒙旭对着程月棠伸出手,双眉紧紧的皱起,好似在呼唤程月棠,又好似在与程月棠说话,在道歉,可是终究没有声音。 “够了!” “啊!” 昌平忽的闪身上前,一脚将蒙旭的手踩在了脚下,骨折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清晰可闻,蒙旭额头上渗出汗来,口中发出凄惨的叫喊。 “住手!” 程月棠向前走了一步,想要叫住昌平。 “你不是一直对他很是愧疚吗?那今日我便让你愧疚终生!” 昌平右手中的匕首伴随着她的声音极速落下,径直朝着蒙旭背心刺去。 “不!” 程月棠的声音还未从嘴里发出,人影已经闪了过来,双掌横推想要击飞昌平,然而昌平却扭身一闪,躲开了程月棠的攻击,匕首顺势而下,径直没入蒙旭的背心。 “蒙大哥!” 程月棠歇斯底里的声音震动了整个琳琅古墟。 她的眼中有泪水,但却怎么也流不出来,心神在这一刻仿若被雷电轰击了一般,怔怔的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蒙旭的左手向前伸着,好似要与程月棠说些什么,但却终究没能说出口来。 程月棠不再问为什么,她只呆呆的站在哪里,一双眼睛好似失魂一般盯着蒙旭。而蒙旭的嘴角还挂着一丝苦笑,他还对着程月棠在笑,至始至终他都在笑。 第三百六十五章:计中计 十五日前,乌苏帝都,夜。 燕无声看着面前的两人怔怔出神,像是看到了某种神奇的画面,正不知所措。 在燕无声身前站着的两人,一人与杨季修长得一般无二,一人与常青山的相貌丝毫不差。两人正对着程月棠躬身施礼。 程月棠坐在大厅之上,微笑着点头。 “主上……这……” “你可能看出什么破绽?” 程月棠对着燕无声问到。 燕无声闻言再度上下打量眼前的两人,只见那所谓的“杨季修”也是狭长凤眼一袭紫杉,双眉如剑斜飞入鬓,冷峻之气在无形之中缓缓散开。 而那“常青山”则是眉清目秀,星目高鼻,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燕无声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得摇了摇头。 程月棠见状嘴角微微一笑,“既然你都看不出什么破绽,那昌平自然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主上的意思是?” “既然昌平一心想着天下一统,那我就给她这个机会。” 程月棠知道昌平此刻就在帝都,肯定在想尽办法研制长生药丸,而一旦她将药丸研制成功,那匈奴,西域,南蛮三国定然会发动比现在更为猛烈的进攻,目的,便是要摧毁宋明与乌苏,然而让昌平实现天下一统。 然而燕无声还是不太明白程月棠的意思,闻言显得有些疑惑,不由再度问到,“主上是打算让这两人前去投靠昌平?” 程月棠点头道,“正是如此。你说这两人前去投靠昌平,她该是何等的反应?” “怀疑,猜忌,查验,辨明。” 燕无声跟在程月棠身边已然很久,虽然不一定完全明白程月棠的用意,但是大致上却是知道的。 程月棠道,“只要她也看不出什么破绽,那有了这两人,我们接下来的事便会好办许多了。” 说着,程月棠转身对着燕无声道,“此事不要传出去,你继续暗中打探南蛮大军之中的情况,帝都之中,你只需要注意一人即可。” “谁?” “唐矩。” 程月棠有些难以启齿。 “皇上?” “昌平毕竟是他的生母,难保她不会用长生引诱唐矩。虽然唐矩已经长大成人,有着自己的考虑,但在很多事上,他还尚不成熟,若我们不严加照管,以后的事,当真是很难预料。” 程月棠知道自己对唐矩存有疑心实在有些让人鄙夷,可是越是如此,她却越要对唐矩提高警惕,因为谁也不知道唐矩到底会因为昌平而做出什么事。 燕无声皱眉问到,“莫不是因为前些年……” “往事已矣,我们把握当下即可。” 程月棠没有让燕无声把话说完,假扮杨季修与常青山两人虽然都是程月棠的心腹,但很多事,不宜说得透明。 这时,燕无声道,“属下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 “昌平现在身在何处我们尚不知晓,如何让这二人去投靠于她?而且此刻我们还占据上风,帝都之战南蛮损伤极大,即便这二人找到了昌平,昌平可会放下心中怀疑?” 此时的帝都大战中,乌苏守军可谓占尽了上风,只要他们严守城楼,南蛮大军便没有任何机会攻入城中。而城中的昌平也就没有任何机会可以逃出生天。若此时让这二人前去投靠昌平,找不找得到昌平还是另说,更别提昌平乍一见到二人心中的怀疑与猜忌。 程月棠笑着道,“昌平的行事作风你有所不知,她既然敢在城中研制长生药丸,那便一定早早的留下了后路。你放心,我敢担保,只要这二人前去投靠于她,昌平定然会喜出望外的。” 燕无声闻言虽然还是有些不解,但却没有再问。 程月棠对着两人道,“你们见到昌平之后一定要随机应变,切不可把自己的身份说死了。” 那“杨季修”对着程月棠点头道,“属下知道。” 十五日之后,乌苏,琳琅古国皇宫。 程月棠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蒙旭会因为昌平而死,她不知道昌平到底对蒙旭做了什么,但是她敢肯定,这一定不是蒙旭所愿意做的! 程月棠想都没想,风袖骤然扑出,两条雪白的风袖犹如两道白玉龙一般,朝着昌平猛然冲去,风袖在空中搅动,掀起一股股风声,程月棠将内力凝聚到了极致。 然而,昌平的轻功也是极为高明,竟然电光火石间躲开了风袖,反手挥出匕首,沿着风袖攻来的角度朝着程月棠悄无生息的掠了过去。 程月棠见状翻身,匕首贴着程月棠小腹划过,钉在了远处的柱子之上,入木三分,力道之大,远超一般高手。 匕首一击不中,昌平并未留手,脚上步伐猛的往前一跨,双手窜入风袖之中一阵搅动,想要以风袖带动程月棠。 昌平出手的速度很快,程月棠险些被她抓住风袖,急忙往后一跃,心中不由微微打鼓,昌平的武功实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万万没想到看似弱不经风的昌平居然还有这般身手。 可是程月棠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以昌平的性格来说,她是不会去学武的,因为没有必要。而且她也从未听闻昌平有练过武,即便是在消失的几年之中才开始修炼,那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这种地步! 昌平没有给程月棠继续思考下去的时间,脚下步伐忽的一转,已经到了程月棠的面前,双手如刀,削向程月棠的面门。 程月棠闪身避让,风袖却是缠向昌平的腰间。 场中二人你来我往,斗了五十多招,却始终不见胜负。 这时,昌平攻击忽的猛烈起来,一招快过一招,双手不断变幻,似要将程月棠在接下来的数招之内生擒。 程月棠开始以为自己的放眼天下也寻不出几个可以匹敌之人,可是没想到昌平居然也达到了这种高度,而且还是神不知鬼不觉达到的。这让程月棠很是心惊,一面不断应付着昌平的招式,一面不断寻找机会破敌。 可是昌平的招式实在太快,根本不给程月棠任何机会。即便程月棠能够发现其中破绽,但是却没有办法及时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昌平不断将自己逼退。 眼见就要退到墙角,程月棠忽的咬牙,收回风袖,玉手穿花引蝶般插入了昌平的招式之中,右手反转向下,左手却是拔高抬掌,体内内力如潮水般涌出。 昌平见状微一眯眼,双手招式骤然而止,脚下步伐却是闪动起来,不断绕着程月棠变幻身形。 程月棠急忙施展轻功与之缠斗,手上招式跟随而至,紧紧的贴着昌平,不让她有任何机会出手。 昌平好似识得程月棠的厉害,也不与之硬拼内力,只是踩着步伐不断避让,白忙之中偶尔还会还上一招,以示自己并未穷途末路。 这时,程月棠忽的闪身到昌平的身后,玉掌横推,力贯长虹,一股极具破坏力的内劲随之散开,将整个大殿都震得嗡嗡作响。 那昌平见状也有些吃惊,但是却并未慌乱,左手横摆,微往上扬,右手缩在袖中。 程月棠瞥眼看到昌平所在袖中的右手,只见那袖子微微鼓胀,当即收招后跳,一道寒光闪过,直朝昌平的面门射去。 昌平不料程月棠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作出了判断,当即侧身避过,可是还没来得及转身迎敌,程月棠的一双玉掌已经到了近前。 可是就在这时,大殿之中忽的响起一声,“小心!” 程月棠闻声变招,正要撤退,却忽的感觉到背后被猛的拍了一掌,胸腔之中的热血瞬间上涌,剧烈的疼痛让程月棠顿时倒地。 程月棠挣扎着朝身后望去,只见刚才被自己击退的三国主事人正一个接着一个站在自己的身后,最前面那人乃是南蛮主事人,想来是他们三人合力挥出一掌,将自己重伤的。 那南蛮主事人看了看地上的程月棠,对着昌平躬身道,“女皇陛下,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啊。” 程月棠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是在说杀自己这件事越早越好。 昌平想要收服自己的计划已然破产,那为今之计,只有杀了自己。 程月棠朝昌平吐出一口鲜血,喘息道,“卑鄙!” 不料昌平却只是冷冷一笑,“从古到今,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何其之多,卑鄙二字,我可担当不起。” 话音落下,昌平缓缓朝程月棠走了过来,不知何时,在她手中又多了一把匕首,此刻正吐露寒芒,散发出一股血腥气息。 程月棠死死的盯着昌平,她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唯有一片苍白,显然已经毫无力气。 昌平走到程月棠身边,冷声道,“死在我手里,也不枉你的宿命一说。” 昌平的声音不大,刚好够程月棠听到,匕首被她高高扬起,脸上满是胜利者的笑容,只不过在这种笑容之中,却多了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 匕首从空中猛的落下,带着一股极具冲击力的气势直朝程月棠的额头刺去,昌平的面孔也在此时变得狰狞,而在这种狰狞之中却又缓缓浮现一抹畸形的快意。 “噗!” 程月棠闭上了眼,很是安详和镇定。匕首落下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一道光亮,正从一旁闪现,而后便到了昌平的身后,紧接着便听到了一道口吐鲜血的声音。 第三百六十六章:前后真相 程月棠没有死。 她也没打算死在此地。 那口吐鲜血声音很明显是从她身前传来的,因为程月棠听得很是清晰,即便闭着眼睛,她也能想象出那画面。 果然,等程月棠睁开眼时,身前的昌平已经不见,杨季修正站在她的身前,还保持着一掌挥出的强势姿态。 而昌平,程月棠转头看去,只见她已经倒在自己身后两丈之远的黑石板上,此刻口中正源源不断的涌出乌血。 “你……” 昌平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惊骇,可是却又瞬间即逝。 杨季修扶起程月棠,对着她躬身道,“属下来迟,还望大将军恕罪。” 程月棠看了看身后的昌平,长舒了一口气,“不算太迟,见机行事罢了。” 当初程月棠便说过,让两人见机行事,此时看到,此人倒是没忘。 这时,昌平忽的吼道,“你们还在等什么?给朕杀了他们!” 这句话显然是对着那三国主事人吼的,话音落下,那三国主事人当即将杨季修,程月棠围了起来,大殿外面忽的涌进来数百南蛮士兵,在大殿门口,还站着一百多个弓箭手,此时他们手中的弓箭已经蓄势待发。 昌平也被扶了起来,阴冷如寒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程月棠,“你以为我当真会相信这两人?” 昌平的目光缓缓转向杨季修与常青山,显然她已经看穿了这两人。 程月棠道,“你自然是不会信,但是你却又不得不信。” 说着,程月棠在这大殿之中扫视了一圈,而后对着昌平道,“那你以为你当真能将我们留在此地?” 昌平闻声一怔,脸色剧变,当即对着南蛮士兵大吼道,“动手!” 可就在这时,原本站在门口的南蛮弓箭手却齐刷刷的倒了下去,而后几百个乌苏士兵从外面涌了进来,将南蛮士兵团团围住。 那些南蛮士兵见状,当即懵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前来围剿程月棠等人,却反被乌苏士兵给包围了。 燕无声从人群之中走了过来,对着程月棠躬身施礼,“主上。” 三国主事人脸上也是一阵骇然,他们还没弄清楚状况。 昌平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乌苏士兵以及燕无声,心中已是一凉,但脸上却仍是冷色一片,“你是何时看出破绽的。” “托索留下的密道之中。”程月棠接着道,“托索原本的府邸与那密道入口所在的房屋距离不过十丈,若不是我观察许久,也不会想到这密道是托索所留。” 昌平恨声道,“即便如此!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这里!你怎么可能提前安排兵卒前来此地!” 程月棠笑道,“多亏了你故意留下用以迷惑我们的那十二副山水画。” “十二山水画?!” “正是!”程月棠笑着道,“那十二副山水画,若不是对宋明地理极为了解的人一定认不出来画上之地乃是进入宋明的各个险要关口。可是当我知道这一点之后,我便立刻想到你早已与匈奴,西域,南蛮等国勾结。” “那又如何?”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在密道之中我便在思考你们为什么要在那里建造一个与琳琅古墟之中一模一样的地厅。最后我猜想,这地厅应该就是你们在托索未死之前秘密商议勾结起兵之事的地方。” 程月棠顿了顿接着道,“因为那地方处于闹市之中,前方不远处就是托索的府邸,以托索当时在乌苏国内的实力,那个地方,鹿寻查不到,我也不可能查得到。” 昌平闻言没有说话,只是脸色越发的难看。 程月棠看了她一眼道,“想到了这一点,那接下来的事便更加容易了。既然你们早已有所预谋,那么即便托索死了,这个地方肯定也遗弃。而当时你为了找到研制长生药丸的方法,一定会在城中潜伏,那么你一定会给自己留有后路。那条隐藏在地厅之中的密道,便是你的后路。” “燕无声中毒,我猜想那是你为了故意为之,因为你不敢肯定我是不是百毒不侵,一旦我当真是百毒不侵,那你在密道之中的放出的毒香便再没任何意义。可是燕无声误打误撞中了毒,所以我肯定你当时就在那密道的出口处,想要亲眼证实我是不是百毒不侵。” 昌平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程月棠。 程月棠冷冷一笑,接着道,“我冲出密道之后,假装昏迷,你这才放下心来将我带来了这里。” “他们呢?他们为何会在这里?” 昌平所问,显然是在问程月棠,她是如何将消息传递出去的。 程月棠被带来这里之后,便一直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根本不可能将消息传递出去。 程月棠笑着对燕无声道,“你何时发现那张纸条的?” “回主上,在骆婆婆给属下解毒之后的第二天。” “这便对了。以骆婆婆的毒术,你那点毒香在她老人家眼里根本不需要花费任何力气。我送燕无声回到地厅之时在他怀里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琳琅古墟。” 程月棠对着昌平道,“你既然已经联合三国发动了战争,那么必要的商议肯定不可避免。而此时你却又在乌苏帝都,那么你离开乌苏帝都以后会去哪里与三国主事人商议呢?难不成还能去南蛮大军的军营里吗?” 昌平闻言,当即恍然,脸上一片死色。 程月棠所言丝毫不差,昌平联合三国发动对宋明乌苏的战争,必要的商议肯定无法避免,可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被人发现,她只能将秘密聚集的地方选在此地。这对程月棠而言,简直是轻而易举便能想到的事。 程月棠道,“不过……” “不过什么?” 昌平阴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程月棠,好似要用眼神将其彻底洞穿一般。 程月棠笑着道,“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想,其实是他告诉我你们在这里的。” 程月棠指向了身旁的杨季修。 “不可能!” 昌平实在受不了如此震惊,她可以忍受程月棠的机智,但却无法忍受自己被这个所谓的杨季修所戏弄。 程月棠的机智乃是世人所共知的,倘若她输在程月棠的机智之上,那昌平或许还不会觉得羞辱。但是倘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自负,都是因为她想用这个所谓的杨季修来迷惑麻痹程月棠所造成的,那事到如今的局势完全是因为她自掘坟墓。 程月棠耸了耸肩道,“这又什么不可能。你以为你当真能够在何时何地都监视着他吗?” 说着,程月棠示意那杨季修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那人会意,伸手从脸上撕下了人皮面具,而后露出一张让昌平骇然失色的脸。 “是你!” “正是在下。” 此人居然是与程月棠有过多次交手的羽吉! 当初杨季修在琳琅古墟之中救下羽吉之后,羽吉便成为了杨季修的属下,一直暗中跟在杨季修的身旁。 “当初在金山城的城主府内,帮助杨季修逃离金山城的,就是他。” 程月棠接下来这句话,让昌平心神彻底一颤,完全无法再相信眼前的一切。 程月棠接着道,“刚才我那招凭空消失的幻术便是从羽吉这里学来的,不过只是皮毛,只有真正见识过他的幻术的人才会知道,他想要把一个消息送出去,这天下实在没有什么人能够彻底监视住他。” 羽吉的幻术,程月棠早已见识过。所以当初得知杨季修救下羽吉之后,她还特地去请教了一番,最后杨季修与程月棠都学到了一点皮毛。 这种幻术与宋明武术差别实在太大,若没有极高的天赋,旁人实在难以掌控。 昌平还是不信,仍是震惊的看着羽吉。 “既然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那你也一定很想知道此人是谁。” 说着,程月棠朝常青山示意,让他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昌平看到常青山从脸上缓缓撕下了人皮面具,眼神中再度露出惊骇。 此人居然是程夜朗! 程月棠拍了拍程夜朗的肩膀道,“其实我早已将命门交到了你的手中,可是你却视而不见,如此,能怪得了谁呢?” 昌平自打一开始就没相信这两人前来是投诚的,也不相信程月棠会对此事一无所知。但是她却为了麻痹程月棠,为了引得程月棠上钩,将计就计,她自以为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程月棠一旦上钩就再没有逃生之日。可是她却没想到正是因为她的这种万无一失的自负导致她中了程月棠的计。 她装作不知道这两人是假扮的,为的便是让程月棠误以为自己已经上当。可是程月棠当真装作已经上当,让昌平误以为程月棠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 在这种计中计之中,在这种斗智斗勇之中,程月棠其实并没有把握能够一举将昌平拿下。所以她才会让羽吉与程夜朗来假扮杨季修与常青山,因为即便自己的计划中出现纰漏,也可以通过这二人来弥补。 然而昌平却没有这般可以放心任用的属下,即便是杨越遥,她也抱着万分小心与万分今生的态度。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陷入程月棠的陷阱之中,才会因为自己的自负而被程月棠所利用,以至于走到今天的局面。 程月棠看着一脸死灰的昌平,脸上笑意渐渐消失,“折腾如此之久,也该让我们见识见识你所谓的长生术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返回宋明 程月棠谋划这一切的目的很是简单,就是为了长生术。当然,她对长生并没有什么想法。 如果说当初刚刚得知世上还有长生术这一奇术之时,程月棠心中多少有些好奇与幻想。那么此时,在程月棠的心里,长生术已经对她一文不值。 经历过这许许多多的事,特别是在经历过前后两世为人之后,程月棠的身心已经极度疲乏,以至于在最后不得不让羽吉与程夜朗来潜入昌平身边,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乏力与无力。 乏力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越来越多的经历的重压,尽管程月棠很是坚韧,也无法彻底抗下来。无力,是因为面对昌平之时,程月棠一开始一直处于被动,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次还击的机会,但却又被昌平所逃脱。 程月棠的身心已然承受不了如此重压,她在经历过着许多事之后,她只想快些结束这一切,结束这让人很是煎熬的一切。 长生,对她而言,或许是好的。但是已经两世为人的她,已经不敢去想像长生。前世经历让她苦不堪言,今生经历让她呕心沥血,长生,岂非不是让她陷入永无休止的苦痛之中? 程月棠不想长生,也不敢长生,她只想快些结束这一切,让天下百姓能够长寿,仅此而已。 当然,这一切,在昌平眼里,却不是如此。 听到程月棠提起长生术,昌平反倒笑了,那站在一旁一直冷眼旁观没有说话的杨越遥也笑了。 他们的笑声好似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 程夜朗皱眉问到,“你们到底在笑什么?” 昌平停住笑声,对着程月棠道,“没想到你居然是为了这个。” 程月棠也是一笑,反问道,“难道我不能因为这个吗?” 昌平不置可否道,“确实可以,可是你确定你能得到长生术吗?”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阻碍于我。” 程月棠自信源于昌平的山穷水尽,此时此刻,她实在想不到昌平还有什么法子能够保命。 昌平闻言,再度放生大笑起来,那笑声透着一股狂妄与自负,仿佛她从未认输。 程月棠与众人都静静的看着她,想看看她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然而就在这时,昌平的右手握着匕首忽的朝自己的心口刺去,三国主事人离她最近,想要反应已是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昌平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噗!” 鲜血再度从昌平的嘴角溢出,即便是死,昌平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程月棠等人见状骇然,谁也没想到昌平竟然会自尽!而且如此突兀的自尽! 程月棠转眼看向杨越遥,正要迈步上前,谁知杨越遥嘴角也溢出鲜血,眨眼间便倒在了地上。 羽吉闪身到杨越遥的尸体旁,双指抵在脖子微一感受,而后摇头道,“已经死了。” 看来杨越遥与昌平早已想好了自尽,杨越遥的嘴里应该早已藏着毒药。 大殿之中的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因为昌平至死也没说出关于长生术的任何事。而如此一来,程月棠所做的这一切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大家都把目光击中在程月棠脸上,只见程月棠此刻脸色铁青,一双清眸也早已满是灰色,想来也是气急。 程夜朗走到程月棠旁边,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有长叹一声不住摇头。 程月棠从宋明赶往乌苏,千辛万苦布置如此大局,为的就是长生术。可是没想到昌平与杨越遥居然为了长生术不惜自尽! 程月棠心中满是愤怒,双眼之中好似要喷出火来! “不!” 程月棠心中忽的暗道了一句,脸色急变,而后转身便朝大殿之中冲去。 程夜朗等人见状都是一怔,急急跟了出去,但是程月棠的身影却已然消失了。 程月棠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她肯定昌平不会就这样让长生术白白失传,她肯定会留下什么线索。 然而在这琳琅古墟之中肯定不会有了,因为昌平既然早已发现杨季修与常青山并不是真的,那她肯定不会将线索留在此地。 程月棠想到了常青山所说的那句话,“公主殿下已经启程赶往宋明。” 程月棠知道,羽吉与程夜朗肯定已经与昌平道出自己是假扮的,所以在那大殿之上才会有如此对话。而昌平也知此乃妙计,有这两人假扮杨季修与常青山,那在接手宋明一事上肯定会顺畅许多,故此昌平才会即便对他们有所怀疑,却并未对他们出手。 而程夜朗假扮的常青山道出唐英已经启程赶往宋明时,昌平立刻问到太子殿下,也就是唐矩。 当杨季修告诉昌平,唐矩也返回宋明之时,昌平沉默了好一阵。 程月棠当时躺在地上,并不知道昌平脸上的神色,但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为何在问及她的一双儿女时,昌平表现得有些不正常。 唐英与唐矩自然要返回宋明,因为乌苏帝都已经被攻破,他们不得不返回宋明。 那也就说明,昌平应该是知道的这两人已经返回宋明的,可是她为何会因为听到这个消息沉默良久呢? 程月棠想到了其中的一点,那就是在乌苏帝都之中,远托索府邸后的那栋民房之中的山水画。 那画只有当时的几个人知道是画的进入宋明的各处险要之地,燕无声,骆婆婆,已经那禁军副将。 而那禁军副将最后被自己唤去给唐矩传信,唐矩不可能不问程月棠这边的情况,所以唐矩也应该知道这十二副山水画。 程月棠担心那十二副山水画便是昌平留下的关于长生术的线索! 一路急奔,当程月棠抵达乌苏帝都之时,乌苏帝都已经陷落多时。 程月棠知道,唐矩开了城门。 这一点,程月棠早已料到,唐矩肯定会放昌平离开!只是唐矩没想到的是,昌平早已离开帝都,他这番开城投敌,只是给了南蛮大军莫大的鼓舞。 程月棠不得不绕道前往东凉,因为乌苏肯定已经陷落,唐矩带着大军已经撤回宋明。 沿着乌苏九曲江,程月棠很快抵达了库尔城,不过那也是在半月之后。 库尔城尚未有南蛮大军前来,但是这里的守军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月棠当即穿过库尔城进入了东凉境内,而后从东凉来到了宋明詹海关。 余非常站在詹海关上看到程月棠之时简直惊呆了,急忙命令军士打开城门,将程月棠迎了进去。 程月棠进入詹海关以后,连水都来不喝一口,咽了口唾沫道,“马上命令众军士上城门,准备迎敌。” 余非常惊诧问到,“南蛮大军朝詹海关来了?” 程月棠点头道,“塔坨姆城与宋明贺州之间的道路已经完全损毁,他们只会从这里攻入宋明。” 余非常得了将令,立刻擂鼓聚将,将程月棠的指令传达了下去。 程月棠在詹海关没有久留,她需要找到唐矩。 经过打听,程月棠得知唐矩已经与杨季修汇合,此刻正在金州与南蛮大军大战。 程月棠当即从霸州出发,连夜赶往金州。 如此长远跋涉,等程月棠抵达金州之时,已经是一月之后。 金州城还是当初的金州城,在这一路上,程月棠没少听到关于金州的战事。 杨季修与晏楚在金州城外与南蛮大军大战五天五夜,两边各有损伤,但南蛮大军却连金州城的城门是什么样子都没见到过。 看来杨季修是打定了注意要将南蛮大军的主力阻击在此。 而后因为唐矩的到来,金州军力猛然大涨,对南蛮大军发动了三次进攻,最后将南蛮大军逼退。 程月棠到达金州城时,杨季修,晏楚,唐矩正在商议如何攻入南蛮,以解乌苏之围的办法。 当风尘仆仆的程月棠出现在三人面前时,三人表情迥异。 杨季修先是吃惊,然后深情,最后很是高兴。晏楚则是十分高兴,而唐矩则是脸色苍白,目光闪烁。 程月棠与杨季修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后直接走到了唐矩身前问到,“为什么?” 杨季修与晏楚闻言都是一怔,他们哪里知道乌苏帝都城破是因为唐矩打开了城门。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问到,“怎么了?” 程月棠却没有理会杨季修,仍是紧紧的盯着唐矩问到,“为什么?百家论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唐矩乍一听到百家论,顿时脸色惨白,眼中不由自主流下泪来。 杨季修看着唐矩如此,心中更是疑惑,但是却没有再问。 程月棠闭着眼长叹了一声,而后将乌苏帝都被南蛮破城一事说了。 杨季修闻言当即一震,立刻对着唐矩喝问道,“你怎可如此?!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更何况昌平是何许人也,你难道不知吗?!” “我……” 唐矩喉咙哽咽,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程月棠摆手示意杨季修不要说了,杨季修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神色气愤异常。 杨季修本就是如此之人,当年宋明前太子杨越铭便是不知轻重缓急,不明大局小差,所以才会让杨季修如此失望。而今唐矩再度如此,他自然免不了很是气愤。 程月棠对着唐矩道,“她已经死了。” 这件事,无论如何程月棠也会告诉唐矩,他有理由知道此事。 第三百六十八章:事后商议 对于杨季修,晏楚而言,昌平死了,他们的心头大患也就没有了。 可是对于唐矩而言,那是母亲死了,亲生母亲死了。 唐矩和母亲之间虽有一些隔阂,但并未产生生死之间的矛盾,昌平在掌控宋明之后立刻将唐矩召了回去,其中原有也不需要多说。昌平心中一直是没有放下自己的一双儿女,血浓于水的请亲情也不是她所能割舍的。 昌平亦是如此,唐矩耶? 唐矩对此更不用说,他心中何尝彻底放下过自己的母亲? 只是在道不同的情况之下,他们各自站在了对方的对立面,于是才有今日的结局。 昌平之所以在攻打乌苏之前将唐矩召了回去,正如唐矩在南蛮攻打乌苏帝都之时打开城门一般,他们心中各自有着自己的牵挂于羁绊。 程月棠其实有很多办法早早的便能将昌平生擒,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在她心里,昌平是一个对手,但不是敌人。 唐矩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说话,他显得异常冷静。正是因为这种冷静,让程月棠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唐矩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哀伤,不甚明显,但看得出来,他心里苦。 杨季修看着唐矩走了出去,对着程月棠道,“这个消息你确定吗?” 杨季修自然不知道程月棠在乌苏的具体计划,因此他也不知道在琳琅古墟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月棠点头道,“我亲眼所见。” 杨季修和晏楚闻言都是怔色,晏楚诧异道,“皇后娘娘亲眼所见?” “正是。” 程月棠再度肯定,杨季修和晏楚这才诧然点头。 杨季修虽然不知道程月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迫使昌平现身,但既然昌平已死,那接下来的残局便该轮到他来收拾了。 昌平之所以能挑起几国围攻宋明,主要原因便是长生术,而今昌平已死,此术已成偌大天下之中又一个不解之谜,想来也不会在挑起什么纷争。 杨季修道,“昌平已死,这天下终归是要平静了。” 这时,晏楚道,“陛下,此时乌苏已被南蛮所破,而我宋明西境与南境战况也十分胶着……” 程月棠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即道,“东境詹海关有余非常,只要北境战事不出现意外,南蛮大军休想进得了宋明之境。” 杨季修点头道,“西域乃是三国之中我们最好对付的一国,只要在西境战事上我们能有所突破,三国围攻之势便自然而然的崩溃。” 晏楚甚为戍边大将,当然知道这一点,闻言道,“陛下所言甚是,但唐王从乌苏带回来的三国联军不过七十万之众,一半的人还要派往东境帮助余非常,这西境如何能够取得突破?” 当初程景况手中握有三国联军达百万之中,但是在乌苏战事中,三成的军士都丧生了。唐矩带着剩余的联军返回宋明,一方面是不想让战火继续在乌苏境内蔓延,联军返回宋明之后,大战爆发都在宋明与乌苏的交界处,波及的范围较小。另一方面,他也是担心自己继续留在乌苏会被昌平动之以情而后挑拨到她的一方中去。 唐矩不笨,只是有些时候被性情所困,无法拨云见天。此次在乌苏帝都开城迎敌便是证明。 程月棠对此虽早有预料,但心中仍是有些失望。对于唐矩,她可是给予厚望的。 不过此时,宋明周围强敌环伺,还不到“处置”唐矩的时候。 程月棠对着晏楚道,“唐王手中的联军暂时交由你指挥,等何守业抵达金州之后,你便分出三十万大军交给他,让他去支援詹海关,剩余的人你看着安排,切记,不可让南蛮或者西域踏进宋明一步!” “末将遵旨!”晏楚单膝拜倒。 杨季修看向程月棠,眉尖轻轻抖动,“你打算北上?” “嗯。北边的匈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是最好解决的敌人,只要让张承冲腾出手来,西域战事自然会被我们顺理成章的结束。而只剩下南蛮之后,我们可以做的事便更多了。” 程月棠对眼前局势很是清楚,通天关虽然离金州很是遥远,但离西域却不远。而且随着几年前程月棠与杨季修前去北境破坏杨越遥的金矿之后。北境的阡陌交通已然有所改善,大军远距离跋涉已不像往年那般艰难。 杨季修道,“匈奴养精蓄锐多年,恐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 不料程月棠却微微一笑道,“那可不一定。” 杨季修和晏楚见状都将紧紧的盯着她,良久,杨季修才道,“你打算开关偷袭?” 然而程月棠对此却是迷之一笑,并未作答。 这时,府中奴仆前来禀告,说郡主驾到。 程月棠想了想,还是让唐英进了来。 在宋明,常青山的样貌知道的人不多,金州大将军府的奴仆自然不知道与唐英一道的就是东凉王。 常青山与唐英一道走进了大将军府,看到程月棠在此,两人都很是高兴。 唐英看来还不知道昌平已死的消息,见到程月棠当即快步扑了上来,一把将程月棠抱住,“月棠姐!” 程月棠笑问道,“怎么了?不过三年不见罢了,怎么还是这般小孩子模样。你可都是当娘的人了。” 说到这里,程月棠朝两人身后看了一眼,却并未看到唐英的儿子,当即问到,“子夜呢?” 唐英与常青山的儿子取名为常子夜,具体说法却是没有,不过是在子夜降生而已。 常青山与杨季修,晏楚施礼之后,对着程月棠道,“子夜被我留在了京城,如此长途跋涉,带着他极为不便。” 唐英闻言显得有些生气,嘟囔着嘴对常青山道,“怎么不便了?你说说怎么不便了?” 常青山见状欲言又止,然而杨季修与程月棠闻言却是都笑了起来,看来这小俩口对带孩子这方面还是没有进步。 程月棠对着唐英道,“好啦,常青山说得也没错,这么远的路途,要是在路上万一有个风寒,却如何是好?” 晏楚笑道,“不料郡主的孩子都已然两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唐英进来之后便直接扑入了程月棠的怀抱,此时听得晏楚声音,当即对着晏楚微微欠身。 这时,唐英问到,“月棠姐,我弟呢?他没有回来吗?” 乌苏帝都被破的消息,常青山已然知道了,所以带着唐英急急赶回了宋明。 程月棠与杨季修对视一眼都是摇头,这件事想要瞒住唐英,想来是不可能的了。 唐英察觉两人神色有异,急忙问到,“怎么了?可是我弟出了什么事?” 常青山也眉头紧皱的看着两人。 程月棠道,“你弟没事,不过昌平……她死了。” 唐英闻言,脸色剧变,与唐矩一般无二。 虽然唐英心中早已做了准备,可是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有些震动。 只见唐英怔怔问到,“我娘……是怎么死的?” 程月棠摇头将琳琅古墟之中的事说了一遍,当然,她自然没有告诉唐英她曾让羽吉与程夜朗伪装成杨季修与常青山潜伏在昌平身边。 唐英与常青山闻言都显得有些震惊,常青山还好,唐英却是眼泪直流,毕竟是生母,多少有些感情,遇上这种事不是任谁都能强行控制住自己的。 程月棠搂着唐英道,“当她选择接受先皇遗诏的那一刻起,其实很多事都已经注定了。对不起……” 无论怎么说,昌平的死与程月棠有着直接关系,程月棠与唐英说的这句对不起,一来是因为她的确有些愧疚,二来是因为唐英本不该受到如此待遇。 但是程月棠却没有与唐矩说过,在她看来,唐矩应该分得清黑白是非,他在乌苏帝都的所作所为程月棠没有与之追究便已然宽大。 唐英闻言还是止不住的泪流,常青山急忙安慰,从程月棠怀里接过了唐英,在其耳边说着悄悄话。 良久,待唐英平复下来,程月棠才道,“而今形势虽然有所好转,但还不到我们乐观的时候,不久我便会赶往北境,你们与一道返回京城吧。” 常青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时,杨季修道,“父亲已经唐矩带了回来,我也找了许多名医前来诊治,连蒋政蒋大夫也看不出所以然。” 杨季修口中的父亲自然是程景况。 程景况自乌苏被下毒昏迷之后便再也没有醒过,虽然还有气机,但无疑是活死人。对此,程月棠虽然也想过从昌平口中问清缘由,但昌平骤然自尽却丝毫没有给她机会。 程月棠道,“那我也将父亲一并带回京城吧,若是有什么消息,我及时通知你。” 杨季修点头道,“如此甚好。对了,尤芷华呢?” 杨季修想到尤芷华与昌平狼狈为奸甚久,从她哪里会不会得到什么线索。 然而程月棠摇头道,“她若是知道一点线索,昌平也不至于始终不让她见识长生术。” 程月棠在琳琅古墟之中亲手揭开了尤芷华的伪装,显然她没有服食过长生药丸。那由此可以看出昌平至始至终也没把她当作自己人,不然以尤芷华的那副鬼神惧怕的样貌,她应该恳求过很多次昌平,可是到最后却依然没能见识真正的长生术。 正是因为如此,程月棠断定她对程景况所中之毒一无所知,离开琳琅古墟之时根本就没想过尤芷华是否知道。不过,她还是遵照程景况对自己的嘱咐,并没有取尤芷华的性命。 第三百六十九章:长生线索 唐英得闻昌平的死讯,心中难以接受,被常青山带了下去。程月棠与杨季修商议了一阵,最终没能想到办法解开父亲身上的毒。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程景况似乎也并未有生命危险,只是不知这种毒到底会不会因为时间而毁坏人的机理,导致程景况直接死在昏迷之中。 这件事没有商议出什么所以然,话题自然而然回到了长生术上。 程月棠道,“昌平临死并未告知长生术的任何线索,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将此术永远的埋藏。” 然而杨季修却笑问道,“那你如此急匆匆的从乌苏绕道东凉赶回来却是为何?” 程月棠见杨季修一语道出自己心中所想,当即道,“我也之时猜测,昌平在这世上唯一的两个亲人便是唐矩与唐英。” 杨季修道,“你的猜测不无道理,只是那间屋子里的十二副山水画当真就是线索吗?” 程月棠闻言缓缓摇头,“此时我也不敢肯定,不过昌平向来狡诈,此事不得不弄个清楚。” 虽然昌平至死也没道出长生术的任何线索,但是程月棠心中多少对昌平此举有些不解,也很怀疑。所以才会急匆匆的赶回宋明想从唐矩口中得知一点消息。然而唐矩得知昌平死讯,与唐英也是一样,早已无心挂念他事,程月棠见状也只得作罢。 杨季修道,“我同意你的猜测,不过任何猜测都需要证明,此事就交给我吧。这些地方,我手下的影卫早已熟悉。” 杨季修而今已是威圣帝,手中影卫早已不是当年只能在黑暗中出没的刺客杀手。 这时,晏楚对着两人道,“陛下,皇后,末将有一事还是不明。” 杨季修问到,“何事?” “倘若当真如皇后娘娘所言,那昌平乃是用长生术引诱三国君主,诱使他们出兵围攻我宋明。那昌平到底是如何证明长生术的呢?难不成当真拿出了长生药丸与三国君主服用?可是连尤芷华这般亲信都未曾见到过的长生药丸,昌平岂会如此随意就给了他们?” 晏楚在一旁听到了不少情况,心中对这一点很是怀疑。 程月棠与杨季修闻言都是一怔,两人都没想到这一节。 昌平的谨慎,乃是程月棠与杨季修一直很是担忧的。所以在与昌平斗争之中,程月棠除了不得不使用险招之外,更多的时候她更倾向于保守的以静制动。可是即便程月棠没有露出马脚让昌平有机可趁,可是最终的结果仍是让她始料不及。 由此可以看出昌平的能耐。 但即便如此,昌平到底是如何说服三国君主的呢?难不成单凭昌平的空口白话? 这时,杨季修想到,“昌平曾在乌苏帝都之中盗取与长生术有关的记载书籍,那便说明,在这之前,昌平不知道真正的长生药丸的配制之法。” 程月棠皱眉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如此说来,她当真不是用真正的长生术打动三国君主的。可是不是长生术又能是什么呢?” 这一点,三人想了很久,都没得出结论。 程月棠现在才发现,昌平一死,很多事便无法解释了。 程景况身上的毒,匈奴,西域,南蛮为何会同时出兵攻打宋明,都随着昌平的死而随之陷入尘埃。 程月棠道,“乌苏帝都之中关于长生药丸的线索已经被昌平所盗,我们只能回到京城去看看昌平生前有没有在京城之中留下什么线索。” 昌平在宋明京城扎根几十年,不可能不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而且当年唐矩便是在京城之中发现了昌平服用长生药丸而永葆青春的线索。 当时根据唐矩发现的线索,骆婆婆只能研制出与其效果相反的灵药破解昌平永葆青春的样貌,但却不能再添加任何其他毒药,因为如此一来,那配制出来的灵药就会非常显眼,昌平一眼便能识破。 而唐矩的发现的线索仅限于此,再多也没有,所以程月棠并不知道长生药丸到底如何配制。 即便如此,程月棠还是想回到京城中再去找找,说不定能从当年发现的蛛丝马迹中再找到一些什么。 杨季修道,“如果昌平当真铁了心要将长生术永远的埋葬,京城之中,该当没有遗留下什么线索。” 杨季修的担忧不可谓不正确,昌平能在当时那般情形下想都不想就自尽,那便说明她肯定是铁了心要将长生术永远的埋藏起来了。而在这种前提下,程月棠想在京城之中找到些什么,实在是困难。 晏楚道,“可是如此一来,那长生术岂不是当真没有得见天日之日了?” 昌平一死,长生术的有关线索便石沉大海,人们想要重新见识它,或者说它想要重见天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不料程月棠却是摇头道,“不一定,你们别忘了,还有一个尤芷华。” “她人在哪里?”杨季修问到。 程月棠道,“估计已经在押送回宋明的路上。” 杨季修接着问到,“你不审一下?” 程月棠摇了摇头,“她对我的仇恨已经超过了生死,没什么可问的,便这样晾着她吧。” 杨季修以为程月棠心中有计划,闻言也没继续问,只道,“既然如此,那便看看这个尤芷华到底能捱多久吧。” 严刑逼供尤芷华,虽然杨季修觉得没什么,但是以尤芷华对程月棠的仇视,想要如此简单的从她口中得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想来是不可能的了。程月棠马上就要北上,尤芷华被押送回来之后肯定还是要杨季修来处理,既然程月棠已经说了先晾着她,杨季修自然不会对此有什么异议。 其实让杨季修想不通的一点是,昌平和杨越遥都自刎在琳琅古墟之中,可是为什么这尤芷华单单活了下来?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尤芷华没有死虽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但是杨季修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 这时,程月棠道,“关于那十二副山水画,便交给你了。我去看看唐矩,看完之后我便立即赶往北境。” “一定要这般着急吗?” 程月棠刚到金州不过一日,杨季修不料她这么快又要离开,心中自然有些不舍。可是眼前情形却如此紧张的摆在这里,杨季修虽然有心留程月棠多留几日,但嘴上却只是问了如此一句。 程月棠点头道,“迟则生变啊,有些事,拖不得。” 晏楚对着程月棠躬身道,“皇后娘娘,末将护送你到京城吧。” 程月棠摇头道,“金州需要你,况且我与常青山他们一道,应该没什么问题。” 交代完诸事之后,程月棠找到了站在金州湖畔怔怔出神的唐矩。 从唐矩迷茫的眼睛中程月棠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此时唐矩心中的矛盾。 按理来说,程月棠该是他的杀母仇人。可是他却对程月棠一点恨意也无。而且他有开城投敌之嫌,从大义上来说,他没有半点资格去质疑或者仇视程月棠。 然而此时唐矩的心中却对昌平之死隐隐作痛,这来源于他与昌平之间十多年的母子之情,也是无可厚非。 程月棠对此自然是了解的,如同唐英一样,唐矩因为与凌月公主的事更加珍惜眼前的感情,和唐英与常青山如出一辙。正是因为如此,唐矩与唐英与昌平的死实在难以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 程月棠走到唐矩身边问到,“凌月呢?她没有与你一道返回宋明么?” 唐矩间程月棠孤身前来,而且第一件事并未提及乌苏帝都之事,心中对她瞬间充满了感激。唐矩在乌苏帝都开城投敌害得乌苏帝都霎时间落入他人之手,不少联军因此而丧命,说起来,他有罪。 可是程月棠并未提及此事,可见程月棠对唐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决绝。 唐矩原以为自己回到宋明之后便再难以取得程月棠的信任,没想到程月棠却并没有针对与他,甚至连乌苏帝都一事都未提及,而是先问到凌月。 唐矩闻言,心中略带愧疚,“凌月也来了,我暂时安置在城中别院。” 程月棠看着他道,“听闻凌月也怀有身孕了,可是真的?” 唐矩闻言苦笑,点了点头。 程月棠笑着道,“你该多陪陪她才是,她是个好女孩。” “我……” 唐矩话到半途却又咽了回去,最终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知道程月棠是故意来宽他心的,也是故意来安慰他的。可是程月棠越是如此,他心中对程月棠的愧疚就越是无法自拔。 程月棠摆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往事已矣,过去了,便过去了吧。只希望下次你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便是。” 唐矩的脑子也是极为聪明,程月棠并没有点破,所谓响鼓不用重锤,便是如此。 程月棠接着道,“不日我便要北上,西境,南境之事便交给你与季修了。” 唐矩闻言,脸上满是愧色,怔怔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程月棠道,“我行过很多山,也遇到过很多水,见过很多人和事,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程月棠最终也没有提及昌平,也没有提及乌苏帝都,在她看来,唐氏两姐弟所承受的东西已经够了,不需要再因为她而再去背负什么,倘若如此,那是她的悲哀。 第三道七十章:北境之行 从金州出发,取道鄞州,径直赶往京城。 程月棠,唐英与常青山几乎不分昼夜的赶路,终于在第七日抵达京城。 程月棠站在京城东门再度眺望京城上方的天空,有白云流动,远处还有斜阳余晖,初夏的气候并未让京城看上去充满朝气与活力,反而有些隐隐冷清。 或许是因为三国围攻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御驾亲征却丝毫没有战果的原因。 宋明百姓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自从程月棠在詹海关大破托索大军之后,宋明便再没有取得过任何一战的胜利。包括昌平在位时对乌苏的战争,也包括此次杨季修的御驾亲征,宋明人不似乌苏人那般尚武,但骨子里也都是充满了血性的人,如此窝囊的战事在宋明历史上乃是少之又少的,更何况接连发生了两次。 程月棠看着远处的归鸦,心中却不由浮现出一种流浪感。 程月棠何尝不想安安静静的与杨季修生活,可是世事难料,在发生如此之事的时候,秦国公府所能给予她的支持已然很少。她所能依仗的,只能是她自己,还有杨季修。 所以程月棠才会觉得疲乏与无力,但凡任何正常人经历过这许多事后都会如此。更何况程月棠乃是重生之人,前世的经历已经如一座大山一般重重的压在她的心坎上,而今再有着许多故事,她难免会有些疲态。 不过在程月棠心中,有一点是很明确的,那就是彻底将所能威胁到宋明的三国平复。 这一点,在此时的程月棠心中,毋庸置疑的重要。 昌平是挑起这场六国都参与其中的大战的主要主使人,但是昌平已死,程月棠成了结束这一切的最后希望。 京城,承载着程月棠太多的记忆。 程月棠心中所有的压抑与亢奋都是源自于此处。 在这里,程月棠与杨越遥明争暗斗,在这里,程月棠与尤芷华,卫雨纶舌枪唇剑,在这里,程月棠与唐英嬉笑怒骂,在这里,程月棠与杨季修生死生情。 在程月棠的记忆里,京城不可否认乃是程月棠最为重要的记忆节点,甚至于连乌苏帝都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正是因为如此,每当程月棠远离这里再度归来之时,程月棠都会发现这里发生的变化,尽管有些很是微秒,尽管有些很是晦涩,但是程月棠总能敏锐的感觉到。 就比如此时此刻,程月棠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当一众行人都朝她投来炙热敬畏的目光之时,程月棠发现在这些目光之中,还隐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期待与厚望。 是啊,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程月棠身上,所有人都盼着程月棠能够彻底结束这一切,所有人希望程月棠能够一如既往的力王狂澜将所有人的生活轨迹再度拉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来。 这些,程月棠都知道,即便他们不说,程月棠也知道。 夹道欢迎的热烈场景使原本显得有些冷清的京城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人们奔走相告,争先恐后蜂拥而至,看着程月棠缓缓朝着皇宫方向走过,人们总算是定下了心。 程月棠回来了,那说明该结束这一切了。 回到皇宫之后,程月棠立刻让唐英带着禁军前去原本的长公主府再度进行清查,上一次前去清查乃是杨季修与程月棠返回京城接手宋明之时。不过那时候程月棠并未仔细搜查,因为在她的认知里,昌平不可能如此愚蠢的将有关长生术这么重要的东西的线索留在长公主府中。 可是这一次,在昌平如此突兀的死后,程月棠心中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相比较于杨季修对尤芷华没有死的疑惑,程月棠所感觉到的不对劲乃是因为昌平不像是顾首不顾尾之人。 唐英对此没有异议,常青山的经历让唐英相信了昌平,自己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尽管她有些难以接受,但看到常子夜的那一刻,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然而清查下来的结果还是让程月棠有些意外,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关长生术的蛛丝马迹,与几年前的情况一样,昌平好像根本没有将有关长生术的线索留在长公主府内。 唐英有些失望,她对长生术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常青山对程月棠道,“如此一来,那咱们只能寄希望于那十二副山水画了。” 程月棠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而后道,“既然没找到,那就算了。夜朗还在金州,你安排好唐英与子夜以后便立刻前去与他汇合吧。到时候你们一起与何守业前往詹海关,我猜测南蛮大军一定会集中所有兵力发动对詹海关的进攻。” 常青山皱眉道,“为什么?” 程月棠道,“詹海关靠近东凉,东凉内又一马平川的连接着乌苏,即便南蛮久攻不下詹海关,那他们撤退之时可以留作缓冲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常青山闻言这才恍然点头,南蛮大军人数之多远超詹海关守军,如果没有唐矩带回来的联军,詹海关能不能保住,其实很难说。可是余非常一旦守住了詹海关,那南蛮大军就不得不撤退。有了东凉与乌苏这两个可以缓冲的地方,南蛮大军无论怎么撤退都可以得心应手。 程月棠安排好一切之后,让骆婆婆就留在了京城照顾程景况,程景况此刻的身体状况虽然没有明显的恶化,但她却不得不多加谨慎,万一要是出现什么状况,有骆婆婆在,该当没什么大碍。 而后,程月棠便领着五千禁军前往北境去了。 通天关在北境的最北端,程月棠沿着兖州大道直接插入北境腹地,而后取道北境三州的要道武祖马道,最后在半个月之后抵达了通天关。 路上程月棠并未耽搁,即便如此也花了半个月,可见北境的阡陌交通虽有改善,但还是难以成规模。 地形环境的限制让北境实在难以有什么可发展的前途。 张承冲早已接到程月棠传来的懿旨,率亲卫亲来迎接。 程月棠抵达通天关之后立刻登上了城关城楼,问到,“战况如何?” 张承冲道,“匈奴大军并没有撤退的迹象,仍是每日进攻三次,每次都会硬拼到最后才会退下。” 程月棠有些不理解他所谓的“硬拼到最后”是什么意思。 张承冲刚想解释,却不料关外一望无际的荒漠平原上,匈奴大营之中忽的响起一道沉重的擂鼓声,而后,三个万人队骑着骏马朝着通天关冲了过来。 匈奴向来是游牧民族组成,马匹是他们最不担心的东西,所以眼看三万匹朝通天关冲来,程月棠不由有些失神。 如此多的军马,放在宋明,那可是一股极大的战斗力,可是没想到匈奴却如此浪费,竟用骑兵队来冲锋。 谁都知道,战役之中,先锋部队遭受的伤亡乃是最为惨重的。不论是城池攻守,还是平原歼灭,亦或者是山地游击,第一批冲向敌人的,向来是损失最为惨重的。 可是匈奴却用骑兵来做先锋,可以想像,匈奴到底有多少骑兵,有多少军马。 三万骑兵来得很快,几乎眨眼间就到了距离通天关不足一箭之地。 而这时,通天关上的宋明守军便拉开了弯弓,白羽箭矢在空中形成一道密密麻麻的箭网,直接笼罩在了下方三万骑兵的头上。 顿时,下方匈奴骑兵最前面的一排人仰马翻,后面的骑兵变向不及,顿时撞了上去,不少骑兵从马上被摔落,再被马蹄一踩,白森森的骨头从肉里刺穿出来,鲜血流淌在青草之间,凄惨的叫声与轰隆的马蹄声混为一道,在炎炎夏风之中飘荡回旋。 一轮箭矢并未挡住匈奴骑兵的进攻,他们来势反而更快了,提着攻城梯的一排骑兵几乎已经到了关口之下,转眼就把攻城梯搭了起来。 而后,无数个藤盾架在了攻城梯的周围,开始有匈奴士兵往上攀爬。 这时,城墙的宋明士兵才开始搭起第二轮弓箭,箭矢铺天盖地的朝下方涌去,不少没有举起藤盾的匈奴士兵瞬间便射翻在地。 “滚木!” 通天关能防守这么久没被攻破不是没有原因的。 北境多山,森林密布,通天关什么都不多,就是滚木多。下方的匈奴士兵刚刚登上攻城梯,上头的滚木便落了下去。 被砸落的匈奴士兵嘴里淌着鲜血落在了青草之间。 可是下方的匈奴士兵却毫不退却,上方士兵被砸落之后,下方立刻有人补了上去,继续朝城楼上爬去。 这时,匈奴大营里再度飞马窜出三个万人队,不过这三个万人队并未着急靠拢,而是抵达位置之后便立刻与前面三个万人队里的弓箭手相互呼应,前方一轮箭矢之后,后面立刻跟上,根本不给通天关上的弓箭手有再度弯弓搭箭射出第三轮的机会。 张承冲看着下方的匈奴大军阵势,不由摇头苦笑,“每次都是如此,我们的军士最多射出两轮。” 程月棠看得有些皱眉,没想到这些匈奴士兵的弓箭竟如此厉害,竟比城墙上的宋明士兵手中的弓箭射击距离远出三十尺有余。 然而通天关上的宋明守军却在此时发生了改变,他们不再与下方匈奴士兵对射,而是立起了巨大的盾牌,巨大的滚木上浇着火油从城头上被推了下去。 第三百七十一章:北境战事 程月棠刚刚抵达通天关就见识到了匈奴骑兵对通天关的进攻,在如此地形之下,没有投石机的匈奴骑兵所能依仗的只有弓箭。 程月棠皱眉问到,“如此进攻持续了数月?” 张承冲点头道,“两月零十二天了。” 这让程月棠很是吃惊,因为匈奴人口本就不多,尽管休生养息了数十年,但如此那尸体来往通天关上堆,乃是兵家之大忌。可是匈奴的将领却好似根本不在乎一般,仍是打定了注意如此堆积,根本不给张承冲任何可以冲出去的机会。 不过程月棠转念想到,匈奴大军如此莽撞的进攻看似是不想让张承冲冲出去,换个角度来想,那岂不是也是匈奴大军根本不想攻上来? 只要张承冲紧紧守住通天关,那匈奴大军就没有攻破的可能,因为他们没有投石机,根本无法彻底威胁到城头上的守军。可是他们却一直拿尸体在往通天关上面堆,似乎是在告诉通天关的守军,我们不上去,你们也别下来。 程月棠想到这里忽的一笑,看来这匈奴大军进攻通天关果然只是个幌子。 张承冲见程月棠脸上浮现笑意,不由问到,“皇后娘娘……” “你没发觉地方大营之中有些奇怪么?” “奇怪?” 张承冲闻言,抬头朝匈奴大营望去,只见绵延数十里的大营平铺在荒原之上,与天际白云似乎碰了头,而后消失在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 在匈奴大营之中,此时正缓缓涌出三个万人队,各个背着一副盾甲,手持寒刃刀,立在三万弓箭手的后方。 而前方,三万弓箭手与开始三万冲锋的三万骑兵相互呼应,正压制着城头上的宋明守军。 通天关外的骑兵已经攀上了攻城梯,此时正被城头上的滚木砸翻倒地,看起来并未有什么奇怪之处。匈奴大军前后呼应,战法策略很是明显,就是要攻上城头。 张承冲转眼看向程月棠,只见程月棠此时正微眯双眼瞧着下方的十万匈奴大军,双眉微微斜飞,好似看穿了一切。 “两月以来,你是不是只看到这十万大军在进攻通天关?” 程月棠的问题让张承冲有些摸不着头脑,仍是疑惑的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笑道,“换个说法,除了这十万大军,你还看到过其他匈奴军吗?” 张承冲这下明白了,闻言一震,转眼朝匈奴大营看去,只见远处绵延不断数十里的匈奴大营之中,除了正在进攻通天关的十万大军以外,其他匈奴军根本没有任何动静,好似在这数十里的大营之中,只有这十万大军! “这……难不成,这匈奴人居然摆了一道空城计?!” 张承冲哪里会想得到这一点,话音未落已然惊骇失色。 程月棠点头笑道,“他们如此莽撞的进攻就是要让你以为他们在与你硬拼,好让你没什么心思去顾忌其他。” “其他?” “西境。” 匈奴与宋明西境虽没有交界,但跨过狼木河,匈奴大军便能与西域大军汇合,然而直面宋明西境。 程月棠虽然不肯定通天关外的匈奴大营之中是否只是一座空营,但至少只有这十万匈奴兵前来进攻通天关是绝对不正常的。 张承冲身在此事之中,一直忙于应付关外一日三次从不间隙的匈奴进攻,他哪里会注意到这一点细微的怪异。 此时听得程月棠如此言道,张承冲这才恍然,当即道,“如此而言,那我们岂不是可以来个直捣黄龙?” “不急,先去打探一番。” 北境乃是京城后方的最大屏障,北境若是出了事,绝对比霸州出事更为紧要。虽然只有十万匈奴兵在通天关外晃悠,但尚不足以说明匈奴人就在通天关外摆了一座空城计,还需详加证实。 张承冲明白程月棠的意思,当即道,“今晚入夜之后,末将便去探一探他这匈奴大营。” 匈奴骑兵的进攻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双方没有投石机,战场上并未如乌苏帝都攻防战那般惨烈,不多时,匈奴大营里便传来擂鼓收兵的讯号。九万匈奴病缓缓撤退,将地上的尸体带回,而后进入了匈奴大营。 张承冲清点守军,这一次并未出现什么大的损伤,作为守方,匈奴的骑兵虽是厉害,但却无法攻上城头,而他们的弓弩虽然能够进行远距离攻击,但宋明守军毕竟占据着通天关的优势,只有少数人受伤,却不足道也。 荒漠落日看起来格外的壮烈,古人道长河落日圆,殊不知那只是臆想,血红残阳照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之上,那不是圆,而是缺,心中有缺无论它有多圆,那始终是缺。 程月棠站在城头眺望远方,目光极尽,天际边有云朵,被染成金黄带红,下方白色匈奴大营也被染得血红,有风起,青草摆动间透出一股顽强与不屈。 夜,匈奴大营里缓缓升起篝火,瞧那篝火星星点点的铺在荒漠之上,好似当真有数不尽的匈奴兵在大营之中。可是程月棠发现,这篝火燃起的速度却不是几十万大军同时升起篝火的速度。 时值初夏,月亮显得格外明亮,通天关内外犹如被蒙上了一层薄纱,远处篝火有渐渐减少的趋势,也不知是匈奴兵睡着了,还是荒漠之中的气温下降了。 程月棠与张承冲同时从通天关上滑落,身后跟着数十个亲卫,都是身手不凡之人。 张承冲与程月棠打过不止一次交道,早在程月棠前来北境破坏杨越遥的金矿之时,张承冲便知道这不是一个可以得罪的主。程月棠说要亲自前去探查,张承冲听了也只得点头。 数十个人影在月光不能照射到的黑暗之中缓缓绕过了匈奴大营门口,而后朝藏身在不远处的一座山丘之下。 荒漠之上的山丘,其实不叫山丘,应该叫小丘。因为它实在像极了沙漠之中的沙丘,然而丘上却生长着许多蕨类植物以及青草,却没有树木。 程月棠抬头看去,只见远处的匈奴大营之中有人影晃动,看起来是夜间巡逻的士兵。 张承冲看向程月棠,低声道,“要不要换个位置?” 此处距离匈奴大营还有一段距离,张承冲不敢保证这么长的一段距离之内,他们的行踪不会被大营之中的巡逻士兵发现。 程月棠点了点头,继续往侧面猫腰行去。 一行人绕着匈奴大营走走停停,最后竟来到了匈奴大营的西边。 这里距离通天关已经有一段很长的距离,而且与匈奴大营的门口也很是遥远,大营之中的篝火在这里也开始变得稀微,有些篝火已然熄灭。 程月棠对着身后的亲卫打了个手势,而后匍匐着缓缓朝匈奴大营靠近。 一行人很顺利的来到了大营边上,程月棠抬头朝里面看了看,一队巡逻士兵刚刚走过。 程月棠翻身跃进了大营之中,闪身躲在一个帐篷后面。 外面的张承冲见状也急急跟了上去。 两人在帐篷上用匕首弄出一个小口子,凑眼看去,里面哪里有什么匈奴士兵,竟空无一人! 程月棠对着张承冲笑了笑,而后示意后面的亲卫也进来。 这里的巡逻士兵已经没有前面那么多,而且巡逻频率也低了不少。程月棠领着亲卫在大营之中接连探查了许多帐篷,都是空空如也。 看来,程月棠的猜测是正确的。匈奴大军的主力应该是赶往西域去了。 张承冲忍不住对程月棠肃然起敬,程月棠竟只凭着匈奴十万大军的一次进攻便看出了匈奴大营有异,这般厉害的眼睛实在超乎常人所能想像。 众人隐身在帐篷之后,张承冲道,“既然来了,咱们是不是得干点什么再撤?” 程月棠点头道,“正有此意。” 既然来了,那定然是要干点什么才能走的,不然空手走一回可不是她程月棠的行事作风。 “粮草应该在大营南部,这边全是空营。”张承冲道。 程月棠道,“看这风向,咱们还得往北边走上一段距离。” 话音落下,程月棠对着众人挥了挥手,而后四下看了一遍,领着众人朝大营的北边悄无声息赶去。 匈奴几十万大军的大营绵延数十里,程月棠与张承冲在大营之中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月亮都已经挂在了山尖,这才看到北边大营的尽头。 好在这边的巡逻士兵已经少之又少,不然程月棠还当真不敢肯定会不会被发现。 就位之后,程月棠立刻命令众人分头点火,将这边的帐篷全部点燃,然后在荒漠的北边汇合。 火势起得很快,又是夏季,北边大火一起,立刻有匈奴士兵发现呼叫,而后整个大营都躁动了起来,不少士兵急急赶来。 程月棠与众人急忙撤退,全都隐身在大营外的阴影之中。 匈奴士兵发现失火,当即发出警报,可是程月棠等人早已消失在黑暗之中,他们哪里寻得到。 藏在远处黑暗之中的程月棠瞧着大火一发不可收拾,当即挥手示意众人撤退。 可是没等他们靠近通天关,就看到匈奴大营之中急急奔出一支骑兵,朝着通天关去了。 张承冲见状,脸色急变,这匈奴骑兵貌似是要堵住他们,不让他们回去! 程月棠皱了皱眉,“发信号,让大军即刻出关!” 第三百七十二章:西境战事 程月棠与张承冲都没想到匈奴大军居然会堵在自己回去的路上,而且看那阵势,好似已经发现了程月棠他们的行踪。 虽然程月棠心中清楚这是匈奴大军在故作声势,但如此情形之下,他们想要返回通天关已是不能,除非通天关内的守军来援。 张承冲明白程月棠的意思,当即命令手下军士发送信号,让关内的守军来援。 此时,程月棠已经肯定匈奴大营之中只有十万匈奴军士,如此,两军交战,宋明这边虽然也只有十万之众,但已经可以与匈奴一拼。 程月棠一行人隐藏在黑暗之中,匈奴大军倒也没有前来搜寻,因为此时通天关内突然亮起了战火,无数军士冲去关口涌向匈奴骑兵。 战火在瞬间被点燃,呐喊与厮杀声混成一片,借着两军之中的火把可以看到,此时通天关内的守军已经全部出动,匈奴三万先锋军虽然都是骑兵,但这种潮水般的攻势下,他们哪里抵挡得住,纷纷后撤。 通天关内的宋明守军顺势往前挤压,大军城合围之势将匈奴大营门口团团包围。 这时,程月棠和张承冲已经可以现身,当即朝着宋明守军的军阵之中奔去。 然而就在这时,匈奴大营之中忽的涌出一道擂鼓声,那声音很是冗长而且深沉,匈奴骑兵听到鼓声,当即勒马转身,再度朝前来包围的宋明守军冲去。 在骑兵的后面,匈奴大营之中十万之众霎时间全部冲了出去。 看这状况,是要与宋明大军决一死战了。 程月棠与张承冲急忙冲到了大军阵中,副将见两人平安归来,当即大喜。 程月棠看着眼前情形,当即喝道,“集中兵力,勿要分散开来!” 张承冲当即明白过来程月棠的意思,急忙将命令传了下去。 匈奴骑兵的强大在于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冲击宋明守军的防线,在如此没有通天关作为险隘的地方,匈奴骑兵可以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 刚刚宋明守军之所以能将匈奴的三万骑兵击退,那是因为出其不意,而此时,匈奴骑兵已经稳定住了,大军冲击之下,宋明守军这些步兵如何能够抗住。 张承冲这边的将领刚刚下达,宋明大军的阵势便立刻发生了变化,只见横贯整个荒漠的宋明守军骤然收缩,几乎是在眨眼间便全部堆积在了匈奴大营的门口。 那匈奴骑兵一股脑的冲出,却被宋明守军顿时拦住,而后一阵冲杀之下,骑兵溃败不住,急忙再度后撤。 这时,匈奴大营之中射出无数箭矢,可是张承冲早有准备,钢盾竖立,既可以抵挡骑兵的冲击,又可以抵挡匈奴箭矢。 张承冲正要下令冲锋,但却被程月棠摆手打断了。 “瞧那大营后方。” 程月棠示意张承冲朝那匈奴大营的后面看去。 张承冲抬眼望去,只见匈奴大营的北面,也就是刚才他们放火的地方,此刻大火已经无所能挡,正朝南面用来,此时正值夏季,地上的青草虽然没有詹海关时,两边山丘上的落叶那般容易点燃,但荒漠之上的军帐却是一个紧挨着一个,绵延数十里。此时大火一起,在这没有丝毫水源的地方,匈奴如何能够扑灭? 而且因为风向的原因,大火来势很快,就在张承冲调集所有兵力击中在匈奴大营的门口时,那大火已经蔓延了过来,霎时间便到了南面。 “给我围住!” 张承冲当即明白过来程月棠的意思,下令喝道。 只要将匈奴大军围在里面,等那大火蔓延,整个匈奴大营都将化为灰烬。 然而此时,匈奴大营之中再度响起战鼓,所有匈奴大军都冲了出来,要与张承冲决一死战。 大战再度降临,两军在匈奴大营的门口展开了殊死搏杀。 匈奴大军仗着骑兵锋利不断冲击着宋明守军的防线与包围圈,然而宋明守军的强大步兵却在这时发挥出难以想象的作用,无论匈奴骑兵怎么冲击,宋明守军的防线却始终坚固如铁。 程月棠见两军很是胶着,当即对着张承冲道,“往前压!不要放走任何一个!” 如今的情势是,匈奴大军摆了个空城计在通天关外,十万大军不间断的进攻通天关让张承冲以为对方是在与自己死磕。然而程月棠却发现了其中的变故,通天关外的匈奴大军只有十万,其他军队只怕早已抵达西域,与西域大军一起进攻宋明西境。 程月棠当然不能放走这里任何一个匈奴士兵,只要这里的战况,西域那边无人知道,程月棠便可以率领这里的十万宋明守军直接进入匈奴内部,从后方奔袭西域。 张承冲一听之下就明白了程月棠的用意,当即亲自上阵,率领十万守军前赴后继的朝匈奴骑兵扑去。 结局并没有任何意外,匈奴大军后有大火,前有强敌,根本无路可退,硬拼之下,匈奴骑兵在短距离内根本发挥不出任何威力,反倒是宋明强大的步兵在此时发挥出强大的战力,直接剿灭六万多匈奴士兵,剩下的不到三万匈奴士兵全部被张承冲收编。 至此,通天关大战结束。 程月棠并未让宋明士兵休整,大战结束之后立刻命令大军北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了匈奴内部,占领了王都。 此时匈奴大军的主力全都集结在西域,正与西域大军联合进攻宋明西境。 他们的做法也没错,因为只要宋明西境一破,那他们便可以趁势攻入金州,里应外合之下打破金州的防守,最后汇合金州外的南蛮大军东上,彻底将詹海关打通,最后宋明便会面临土崩瓦解的局面。 然而杨季修对于西境的防守却是做得滴水不漏,暂且不说唐矩从乌苏带回来的七十万三国联军,便是宋明西境本就留守的十万大军也是西域和匈奴难以撼动的。 因为这十万大军乃是何守业所率领的,这十万大军先后经历过乌苏平乱,詹海关大战,全都是老兵,战斗力之强,在宋明之中当数第一。 而西域与匈奴数十年未曾经历过战争,纵然在数量上呈碾压之势,但是真正交战起来,他们却难动这十万大军分毫。 所以西境攻守便成了一个拉锯战。 在如此情况之下,程月棠已然占领了匈奴王都,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匈奴王此时正在西域督战,得闻如此噩耗,惊骇之余竟差点让宋明大军的投石机给击中,虽未死,但也重伤。 匈奴大军瞬间气势委靡,几个大将纷纷商议是不是班师回援。 可是程月棠哪里会给他们机会,北境十万守军几乎在消息传到西域的同时就出现在了西境战场之上。 顿时,整个战场的形势为之一变,宋明西境大开城门,无数宋明守军如洪潮一般涌出,彻底淹没了西域与匈奴的联军。 杨季修死死按住手下军士没有冲出去与之硬拼等的就是程月棠率北境守军赶到。 战场之上,气势最为重要。 程月棠攻占匈奴王都的消息传出,匈奴大军气势委靡,而宋明各地守军却是士气大振,再加之程月棠率领的北境守军如神兵天将,彻底打破了匈奴大军的最后一丝希望,如此对比之下,西域与匈奴联军不败才怪。 程月棠在战场上赢得了所有宋明军士的欢呼,那排山倒海,震天撼地的欢呼声将战场上的硝烟都吹散了,夏日的斜阳从山头上洒落大片金光,直让几十万宋明守军以为程月棠乃是神人。 杨季修看着飒爽英姿的程月棠,脸上满是笑意,那种深入骨髓的爱意正缓缓沿着自己的狭长凤眼照射在程月棠的身上。 一切尽在不言中,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西境战事结束得实在突兀,以至于当张承冲率领的北境守军攻如西域王都之时,西域百姓还没反应过来。 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国家的军队正在攻占宋明西境,却不料宋明大军竟然已经打到了自家王都。 张承冲奉了杨季修的命令,彻底消灭了西域内部任何可能发动战争的武装力量,与匈奴一样,将西域变成了宋明的下辖州。 至此,匈奴,西域均被宋明所灭。 匈奴被宋明划分成了两个州,而西域比匈奴稍微大一点,被划分成了三个州。 大战结束之后,程月棠与杨季修正准备率军赶往金州支援晏楚时,却不料唐英与骆婆婆突然赶到西域。 程月棠见两人如此行色匆匆,当即预感到了不妙,急忙问到,“怎么了?!” 唐英看了骆婆婆一眼,低着头没有说话,骆婆婆对程月棠道,“元帅所中之毒已经查明……乃是……” “是什么?” 骆婆婆的神色看上去很不对劲,天下毒术不出骆婆婆双手,连她都如此紧张的毒术肯定非常人所能想像。 骆婆婆叹道,“根据郡主提供的线索,老妇猜测,此乃长生术所为。” “什么?!” 程月棠当即站了起来,双眸之中满是震惊与骇然。 程月棠震惊是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父亲所中之毒居然是长生术,因为长生术到底是什么模样她自己也没见过,只知道长生术可以让昌平永葆青春。而骇然是因为,一旦骆婆婆所言是真的,那么父亲就死定了,或者说无法挽救了!因为昌平死了,长生术的也石沉大海,世上再也找不出任何人能破解此毒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昌平没死 骆婆婆与唐英在西境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天赶到了西境,告诉了程月棠程景况身中之毒居然是长生术。 这是程月棠万万没想到的,因为在她的印象中,长生术怎么也不可能是毒术! 不对! 长生术怎么可能让父亲如此模样?难道不该是返老返童吗? 程月棠想到这里,立刻对着骆婆婆道,“您说清楚点。” 骆婆婆当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原来,程月棠在占领匈奴王都以后,消息瞬间传到了京城,常青山知道这场六个国家都参与其中的大战就要结束,于是当即飞鸽传书给唐英,让她带着常子夜前往詹海关。 可是唐英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却发现了一颗装在玉瓶里的黑色药丸,与一封书信。 唐英打开书信,一看之下才知道这是自己的母亲,昌平写给自己的信。时间是在昌平起兵攻打乌苏之前。 在信中,昌平道十分对不起她与唐矩,对两人很是愧疚,反正都是一些催人掉眼泪之词。 而最后,昌平告诉唐英,那药丸便是长生药丸,她与唐矩都有一颗,服下之后便会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唐英虽然觉得母亲不会骗自己,但因为常子夜的关系,她还是把这封信与这颗药丸交给了骆婆婆,让她一看究竟。 骆婆婆对天下毒术了如指掌,从那药丸的色味之中便看出这药丸绝非什么长生药丸,仔细研究与试验之后才发现,服用此种药丸之后会立刻陷入昏睡,与程景况现在的情形一模一样。 骆婆婆这才明白程景况所中之毒就是所谓的长生术,于是当即赶来西境将这个消息当面说与程月棠知道。 程月棠听完之后问到,“那药丸现在何处?” 骆婆婆闻言急忙将怀中的玉瓶掏了出来,拿给了程月棠。 程月棠倒出那黑色药丸,只见其很是光亮,尽管是黑色。但是却很小,大约只有小拇指头的大小。 骆婆婆道,“原本的药丸更大一些,老妇用了一些用作试验,最后服用这种药丸的动物都昏睡不醒。” 程月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时,杨季修道对着唐英问到,“你说这是昌平留给你的?” 唐英摇头不语,其实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昌平留给自己的,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药丸似乎并不是什么长生药丸。 杨季修再度自语道,“可是她为什么会把这种东西留给你与唐矩呢?” 话音落下,唐矩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也拿着一个与程月棠手中一模一样的玉瓶。 程月棠比对了两颗药丸,唐矩的那颗确实要大一些。 骆婆婆道,“这分明是两颗毒药,哪里是什么长生药丸。” 唐矩和唐英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母亲留给他们的最后一件东西竟然是如此恶毒之物,实在让他们难以接受。 杨季修对着程月棠道,“既然现在已经知道父亲所中之毒到底是什么了,那你便留在金州等消息吧,我与他们赶往霸州。” 杨季修派出去查探那十二副山水画的影卫还未回报,此时也不知道昌平到底有没有留下关于长生术的任何线索,程月棠待在金州等待消息是最为折中的办法。 不料程月棠却是缓缓摇头,抬眼看了看众人,而后将大厅之中的奴仆全都拂退了。 “昌平还活着。” 程月棠不言则已,一言直让众人都是一惊。 “什么?!” “怎么可能!” “不会吧!” 就连杨季修都眉头紧皱的看着程月棠,他不是不相信程月棠,而是程月棠说的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唐矩怔色问到,“月棠姐,你说母亲……她还活着?” 程月棠看了看众人,点头道,“我们中计了,确切的说是我们大意了。” 燕无声皱眉问到,“主上的意思是?” “当初在琳琅古墟之中,昌平见大势已去自刎而死,乃是你我亲眼所见。当时我们也确定她已经死了,而杨越遥也随后自刎。对吗?” “对。” 燕无声本以为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应该不会有错,但是此时却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听程月棠的语气,好似昌平当真没死一般。 程月棠接着道,“可是在琳琅古墟之中,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尤芷华?” “正是!”程月棠道,“你们想想看,连昌平与杨越遥都自刎而死,尤芷华为什么能够活下来?” 唐矩反问道,“不是伯父曾嘱咐你留她一命吗?” 在乌苏库尔城之事后,程景况的确曾嘱咐过程月棠,以后若是再度遇见尤芷华,留她一命。程月棠也答应了。而且当时在琳琅古墟之中的情形是,尤芷华被程月棠一掌拍晕之后便再没醒来,昌平和杨越遥自刎一事,她也是最后才得知的。 程月棠摇头道,“我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放过尤芷华,而是问昌平为什么会放过尤芷华。” “杨越遥口中藏有了剧毒,眼见大势已去便自尽而死。尤芷华在被我们带回来之后却并没有自尽……” 燕无声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杨季修这时脸上也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只听他道,“当初死在琳琅古墟之中的不是昌平,而是尤芷华?!” 程月棠闻言缓缓点头,“杨越遥乃是昌平最为得力的助手,他都选择了为昌平保守秘密而自尽,昌平岂会容尤芷华全身而退?如果当初尤芷华真的没有问题,那昌平肯定会如对待杨越遥一般,让尤芷华在口中也藏下毒药,一旦有任何异状便服毒自尽。可是结果,并没有。”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因为他们已经猜到了一丝不对劲。 正如程月棠所言,尤芷华与杨越遥乃是昌平的左膀右臂,杨越遥在口中藏有剧毒,那尤芷华也一定如此。但是实际上却并不是。 而最后昌平的死,很是突兀,很不像昌平一贯的行事作风。但是当时因为昌平的死,程月棠与众人都先后震惊,没来得及想到这一点。 此时想来,当初自刎而死的昌平与事到如今都安然无恙的尤芷华的确有些不正常。 这时,杨季修忽的对着唐矩问到,“尤芷华呢?” 唐矩刚想回话,大厅外面忽的跑进来一人,单膝跪在杨季修的身前,抱拳道,“皇上,刚才大军进城之时,尤芷华趁着人多跑了!” 大厅之上,所有人闻言都是一惊。 尤芷华竟然跑了! “追!” “且慢!” 程月棠打断了唐矩。 “此时再去追已经没有意义,她一旦逃脱定然不会再被我们找到,不用追了。” 程月棠道出原因。 杨季修看着唐矩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当初让唐矩看押尤芷华正是因为唐矩乃是程月棠除开杨季修意外最为信任的一人,但是此时却出了如此纰漏,程月棠虽没说什么,但是杨季修却无法容忍。 这时,程月棠道,“如此便能说通了。当时我们只顾着找到长生术的下落,所以忽略了昌平和尤芷华。这一点怪我,若不是我着急赶回来,当时只要细心查看一番,昌平定然无所遁形。” 唐矩面色惨白,对着程月棠愧疚道,“月棠姐,我……” “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即使你看得再紧,她一样能找到机会逃脱。” 既然被燕无声带回来的尤芷华就是昌平,那无论唐矩如何看管,昌平肯定也能找到机会逃脱。程月棠对此没有任何怀疑,她清楚昌平的能耐,她既然能在当初兵败之后逃得无影无踪,那自然也能在此时再度脱逃遁形。 程月棠道,“看来当初我让羽吉与夜朗假扮成季修与常青山潜伏在昌平身边的事,昌平一早便知道,而且还装出不知道的样子,暗中与尤芷华易容换了身份。而我因为父亲的嘱咐没有对尤芷华下死手,所以昌平才得意逃脱。” 燕无声闻言道,“当初在琳琅古墟之中,杨越遥尽然不知道此事?” 程月棠点了点头道,“他定然不知,不然也不会服毒自尽了。” 这时,骆婆婆闻言缓缓点头,若有所思的道,“看来这昌平当真非等闲之人,如此局势之下竟然还能找到这般全身而退的办法,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杨季修看着程月棠道,“昌平一旦逃脱,定然会去找有关长生术的线索,我们若不是追击,岂不是当真让她全身而退了?” 程月棠摇头道,“她不会。” “为何?” “此时匈奴,西域已无任何力量再卷其风浪,只剩一个南蛮,她即便再度配制出长生药也是无用。” 昌平所能借助的势力基本已经被程月棠全部消灭,她若还想翻江倒海,唯有从宋明内部着手。可是如今的宋明哪里还是当初的宋明,昌平即便逃脱了,也不一定能够再度挑起风浪。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唐英问到,“就算是母……她还活着,那和程伯伯中毒这事怎么联系在一起?” 程月棠得知程景况所中之毒乃是长生术之后立刻想到了昌平还活着,可是唐英到现在还明白,她是怎么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的。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唯有杨季修为之一叹。 燕无声抬眼问到,“难不成这是昌平早就计划好的?” 程月棠长叹一声道,“她没有计划好,她只是未雨绸缪了一番而已。” 第三百七十四章:曲终落幕 当程月棠知道父亲所中之毒乃是长生术之时,昌平的前后计划在她心中就已经豁然贯通。 按照昌平那谨慎的性格,挑起三国大战是大局,但其在细微之处的安排也肯定滴水不漏。 三国围攻宋明,对于昌平而言,程月棠和杨季修她肯定是动不了,所以只能将目标转移到程景况身上。 程景况既是程月棠和杨季修的父亲,也是宋明,乌苏,东凉三国联军的大元帅,只要让程景况无法参战,那这场三国围攻宋明的大战至少不会在短时间内结束。 再者,程景况当时就在乌苏,而昌平的第一目标也是乌苏皇宫内有关长生术的书籍。利用程景况中毒以及南蛮大军进攻乌苏帝都产生的影响,昌平可以在没有任何人的注意下隐身于乌苏帝都之中。 所以,昌平对程景况下手,实属必然。 而她为什么要用长生术来导致程景况昏迷呢?而不直接杀了他呢? 那是因为当时的乌苏帝都还有一人在,那就是唐矩。程景况被杀,那唐矩必然会立刻清查帝都内一尺一寸,昌平在帝都之内的秘密据点也会提前被翻出来,那样的话,她就没有时间去找到有关长生术的书籍,而后再研制出长生药。 故此昌平只能对程景况“手下留情”,只是让其昏睡,不足以致死。 可是昌平并不是骆婆婆,对于毒术一道,她可谓是个门外汉。她在宋明研制出的长生药虽然可以永葆青春,但却有着不小的副作用,这也是骆婆婆研制的破解灵药能够一下子就将她打回原形的原因。 昌平知道自己研制的长生药并不是真的,所以就在里面做了一番手脚,而后暗中给程景况服下,让程景况陷入昏睡,引起帝都之中的恐慌,趁机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而后偷入皇宫这种盗走了有关长生术的记载书籍。 在这一阶段里,昌平的计划滴水不漏,基本没出任何岔子。 但是程月棠的机智还是让她感到了恐惧,所以她才将那剩下的两颗假的长生药留给了唐英与唐矩,留待后日自己计划失败之后的依仗。 故此,昌平遣人偷偷将这两颗药丸放入了唐矩与唐英的行李之中,为的就是即使自己这次失败以后,她还能够借助这两颗药丸东山再起。 这两颗长生药虽然是假的,但却是世上唯一有关长生术的线索。唐英与唐矩与程月棠极为投契,他们发现这两颗长生药后定然不会瞒着程月棠,而程月棠肯定会用此来做试验。当她发现此药与其父亲的昏睡有关时,当然不会就此毁去。 所以,这两颗长生药也就会随之长久的保存下来。 而只要昌平没有死,那么这两颗长生药也就成了程月棠的心病,因为她既无法破解这其中的秘密,但也无法找到昌平,如此一来,昌平便可以安心的钻研真正的长生术,而后伺机而动。 程月棠明知道这两颗长生药乃是昌平故意留下来扰乱自己心志的,但是却依旧陷入了其中。因为事关程景况,事关她父亲能否醒来,程月棠纵然已然知晓了这其中的一切,但还是深深的无法自拔。 程景况对于程月棠而言有多重要,自然不言而喻。一旦程景况当真无法醒来,那程月棠却如何能够心安? 而程月棠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心安? 程月棠必须找到昌平,必须破解父亲身上的假药之毒! 杨季修也看穿了昌平的计谋,看到程月棠如此“迂腐”的陷入昌平的陷阱之中,当即抓着程月棠的肩膀道,“月棠,我一定会找到昌平的!” 程月棠看着杨季修的眼睛,狭长凤眼之中满是焦虑与担心,但在这之中,还有着无限真诚与深情。程月棠知道杨季修担心自己,也知道昌平的诡计多端,杨季修想要找到昌平,实在困难。 唐矩闻言,脸色也是一变,很是无奈与萧索。 一时间,尽是沉默。 想要让程景况醒过来,为今之计只有找到昌平,让她交出真正的长生药。 可是昌平已经逃走,天下之大,想要找到她无疑是大海捞针,更何况昌平还精通易容之术,精妙之极,昌平想要躲起来,便是程月棠挖地三尺也是惘然。 然而她却不得不找到昌平,因为她一定要让父亲醒过来。 怎么找? 程月棠已然放弃了所有一切常规的办法,心中已经开始计较。 良久,程月棠抬眼看了看杨季修,脸上浮现微微笑容,她知道杨季修对自己的深情,也知道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两人便是相视一笑,再无需任何言语。 程月棠转头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唐英,唐矩,燕无声,骆婆婆,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没有什么能比程月棠认定的事更为重要的了,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程月棠认定要做的事,大家闻言都是沉默,虽有担忧,但却淹没于腹中。 匈奴与西域的溃败让整个天下的战事都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没有了匈奴与西域的牵制,南蛮在宋明南境与东境的进攻就变成了蚍蜉撼树。 程月棠亲上东境霸州,在詹海关大败前来攻城的南蛮大军,而后顺势南下,收复了东凉乌苏,最后直接将这两国也如匈奴与西域一般,设置州府,正式成为宋明版图上的一块。 而杨季修在金州的反攻也早已打响,三国联军在无可阻挡的气势之下直接攻入了南蛮境内,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接占领了南蛮王都。 至此,天下大战结束,宋明一统。 在进攻南蛮的战斗中,杨季修抓到了一人,正是那个在昌平与杨越遥之间传递消息的黑衣人。 战争结束以后,杨季修将此人带回了金州,交由晏楚看管,等待程月棠返回宋明时审问。 程月棠在东凉与乌苏耽搁了不少时间,一来她要整肃军队,重建东凉两州与乌苏三州的官制,二来还要彻底清除昌平在两地留下的各种痕迹。 昌平在这世上唯一留下的痕迹就是长生术,这等奇术一旦被百姓们所知,那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稍有反抗罢了。 东凉与乌苏的百姓对程月棠的设置州府有些反感,但在如此情势之下,他们也只得反感反感便罢了,毕竟东凉王与乌苏皇帝可都是程月棠的人,百姓们只想着安居乐业,至于以后他们生活的土地上到底谁说了算,他们无从选择。 好在程月棠的事迹早已在这两块土地上流传甚久,东凉与乌苏的百姓自也知道程月棠到底何许人也,所以在常青山与唐矩的一再强调之下,东凉与乌苏五州也正式成立了。 而至于南蛮,南蛮百姓的反应则激烈许多,当程月棠率领大军进入南蛮之后,还能看到不少反抗势力在对杨季修设置的州府进行反抗。 此时杨季修已经率军返回金州,这里留守的三国联军在何守业的统领下不断清剿对反抗势力进行清剿,可是效果却很是一般。在这草木皆兵的南蛮,反抗势力有着地利人和之优势,何守业很难从正面取得清剿的胜利。 程月棠到达南蛮之后当即让何守业改变了方针,不再以包围搜索为主,而是直接进行地毯式的清剿,但凡有反抗势力出现的地方,所有南蛮百姓一律带走,而当地的村庄小镇,在不伤及普通百姓人命的情况下,一缕焚毁。 程月棠的做法引起了南蛮百姓的强烈反抗,但是他们越是反抗,程月棠越是坚决,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可以暴动的机会。 程月棠的铁血手腕让整个南蛮都为之颤动,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芙蓉去雕饰的女子竟有着如此强硬而且决绝的手段。 没有了南蛮百姓给这些反抗势力做后盾,何守业的清剿计划实行的很是顺畅,几乎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彻底肃清了南蛮三州的所有反抗势力。最终,南蛮彻底成为宋明一角,三州府衙正式授印。 但是程月棠的声望也因此受到了打击,因为在南蛮的手段实在太过血腥,这让天下许多人都对程月棠议论纷纷。 可是程月棠对此却毫不在意,连为自己分辨的打算也无。 回到金州后,程月棠当即提审了那昌平的下属。 这黑衣人道出了当年实情,昌平原本打算利用杨越遥扰乱宋明朝纲,好为自己的登基埋下伏笔,可是她没想到程月棠的干预彻底打破了她的计划。无奈之下只得利用长生药来诱使乌苏托索,蛮王,匈奴与西域的皇帝,以此来围攻宋明。 而长生药的研制之法也只有昌平一人知道,是她自己当年潜入乌苏,进入琳琅古墟之中找到的。而且她用假的长生药将自己从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婆变成了一个三十出头的风韵美妇。这其中的秘密,只有当年宋明的老皇帝一人知道。 老皇帝为了先祖遗训,自然不会道出此事真相。而昌平为了登上皇位先后挑起前太子谋逆与杨越遥的逼宫,为她自己顺理成章的登基彻底奠定了基础。 至此,昌平的计划已然万无一失,即便程月棠与杨季修不允,或者反抗,那昌平也有着千万种方法让两人彻底消失。可是程月棠与杨季修的退让出乎了昌平的意料,为了斩草除根,这才出兵乌苏。 第三百七十五章:风波再起 黑衣人道出的实情与程月棠当初的猜测完全一致,这也说明程月棠对昌平的了解。 只是程月棠想知道的是,昌平当年究竟是如何被带入宋明的。 当年乌苏灭掉琳琅古国之后,昌平甚为最后一任女皇的后人,按理说决然不可能逃脱被斩草除根的命运。可是她究竟是如何逃脱的呢? 那黑衣人道,当年乌苏灭掉琳琅古国之后,宋明皇帝当即派人前来乌苏交涉,因为当时的乌苏尚不具有与宋明相拼的实力,所以乌苏根本没有迟疑便将昌平交给了宋明。 宋明皇帝带着昌平返回之后,当即册立她为河阳郡主,三十年后病死在何阳府。 而后,宋明先皇登基,也就是威圣帝的兄长登基。 而先皇早已知道河阳郡主并未病死,只是为了掩盖长生术的秘密所以诈死。 当先皇得知先祖遗训之时,当即册封昌平为长公主。那时候当时带昌平返回宋明的皇帝已死,昌平的真实身份也就先皇一人知道。所以并未引起任何怀疑。 程月棠闻言,这才恍然点头。 看来这昌平与宋明几代皇帝当真有着难以言说的关系,也难怪她能在宋明京城掩藏如此之久而丝毫不露任何痕迹,百年成妖,看来当真不错。 黑衣人的供词对程月棠而言并未起到很大作用,只是解开了程月棠心中的一些疑惑,也证实了程月棠心中的一些猜想。 而今看来,程月棠所料并不差,昌平这些年泛起的风浪竟然如程月棠所猜想的一样。 杨季修与程月棠返回京城以后,当即诏告天下,改宋明国号为夏,移都金州,重新划分了宋明原本的三十六州,天下六国一统,共尊夏主威圣帝。 杨季修移都之后,程月棠并未跟着他一起前往,而是留在了原来的京城,如今的幽州潜心研究那假的长生药,想要从这唯一的线索上找到破解之法。 骆婆婆精通天下毒术,但唯独没有见过长生术,当即加入其中。 五年之后。 程月棠已然二十七八,然而她与杨季修却依然没有子嗣。 朝中大臣已然对程月棠起了疑心,无法为天下延续子嗣,在朝中大臣眼中便是万死难辞的罪名。 但是杨季修却始终隐忍不发,一直将此事压着。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尽管杨季修已经很努力的想要拖延,但皇室血脉的延续乃是天下臣民共同期盼之事,程月棠被接连七道圣旨传到了帝都金州。 “陛下,大夏刚刚完成一统不过几年,如此之时当以四海安定为主,倘若陛下再没有子嗣,臣担心天下臣民会以此挑起事端,潜伏在南蛮,西域等地的反贼会顺势而起,再度引起战乱啊!” “是啊陛下,倘若皇后娘娘再不为陛下延续后代,那这大夏将来却要如何是好?难不成再度四分五裂?” “陛下,皇后娘娘在处理南蛮之事时臣便谏言,如此血腥手段必遭报应,。而今皇后娘娘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岂不是正应了老臣所言?” 当今大夏朝中不乏当年宋明旧臣,对程月棠的态度也一直不甚好转,此次群臣觐见为的就是要找程月棠讨一个说法,为何不为皇室延续子嗣。 杨季修听得如此荒唐之言当即喝道,“放肆!皇后乃一国之母!岂容你这般胡乱构陷!来人!给朕拖下去!” 朝臣见状,急忙为刚才那人求情,生生将杨季修架在了当场,难下也难上。 “陛下!皇后既无法为陛下传宗接代,臣恳请陛下即日废黜皇后,再纳妃子,以保我大夏千秋万代世代昌荣!” “臣附议!” “臣附议!” ………… 废黜皇后的谏言刚刚出口,满朝文武均皆附议,就连向来支持程月棠与杨季修的何守业,余非常也跪拜下来。 这时,程夜朗从大殿之外冲了进来,正好听到请求杨季修废黜程月棠这个皇后的谏言,当即怒从心起,指着刚才那人大骂道,“老匹夫!有胆量你再说一遍!” “广平王!此乃金銮殿!休得放肆!” 然而一干大臣却根本不买他的账,闻言也是怒喝。 程夜朗盯着那人,眼神之中满是怒火,“老匹夫!莫以为你这殿中大学士当真了不起!信不信本王在这金銮殿上让你血溅五步!” 说着,程夜朗居然在这金銮殿上拔除了手中宝剑,只一瞬便剑尖直指那殿中大学士的脖子。 “广平王!你胆敢在金銮殿上意欲行凶!来人!给我拿下!” 殿前指挥使发话了,禁军大步上前,腰间钢刀已经拔除一半,只要杨季修一句话,这金銮殿上便会立刻流血。 “陛下!” 所有大臣的目光都定在了杨季修的脸上。 程夜朗转身看向杨季修,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他,目光之中带着无法浇灭的怒火。 杨季修摆手示意程夜朗放下手中宝剑,但是程夜朗却仍是无动于衷的看着他,好似根本没有放下的意思。 这时,殿外再度窜进来一人,却正是燕无声,瞧得如此局面,当即跪在殿中,“陛下,广平王一事气愤冲动,还望陛下恕罪!” “陛下!广平王一进金銮殿便直指臣等,眼里哪里还有陛下!陛下今日若不将此人重罚,以后还如何面对天下千万子民!” “是啊陛下!广平王纵然是皇后的亲弟弟,但在这大殿之中岂容他如此放肆无礼!还请陛下将其治罪,以正视听!” “肯定陛下降罪广平王!” 满朝大臣再度跪拜,齐齐要求杨季修将程夜朗治罪。 然而就在这时,大殿之外却忽的传来一道侍监的呼喝之声,“皇后娘娘驾到。” 正主终于来了。 只见程月棠头戴凤羽缓缓而来,双手置于小腹之上,脸上满是肃杀之气,刚一进殿,一股森冷之意随之涌了进来。 程月棠走到程夜朗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只见程夜朗双眼已经泛红,目光之中满是委屈与倔强,像极了程月棠小时候。 “皇后娘娘,广平王在金銮殿上公然挟迫殿中大学士!此乃死罪!” 殿前指挥使看了看杨季修,见皇上仍是无动于衷的看着,故此直接对着程月棠道。 不料程月棠闻言,瞬间便从程夜朗的手中夺过了宝剑,而后宝剑斜出,从左往右在那殿中指挥使的右臂之上划下。 “啊!” 殿中指挥使的惨叫声在大殿之中骤然响起,鲜血顺着断掉的手臂如水流一般不绝,顿时在大殿之上汇聚成一滩。 “皇后……” 一众大臣都傻眼了,他们万万没想到程月棠居然如此强硬,根本不解释任何事,直接斩断了殿中指挥使的右臂! “陛下!” 有大臣向杨季修求援,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被这让人胆寒的皇后砍了脑袋。 程月棠看着那倒地惨叫的殿中指挥使,脸上仍是波澜不惊,只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擦拭着宝剑上的鲜血。 旁人不识得,杨季修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方手帕。那手帕正是多年以前两人还在幽州与杨越遥明争暗斗时,两人之间用来传递消息的信物! 只听程月棠缓缓道,“广平王剑挟大臣乃是死罪,你诬陷广平王剑挟大臣难道就不是死罪?念你多年伺奉陛下,这条手臂权且当作利息,你这条命还不值得本宫动手取走。” “皇后娘娘,广平王剑挟大臣乃是我们众臣亲眼所见,岂能说是殿中指挥使诬陷而言?皇后娘娘莫非要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颠倒是非?!” 程月棠的话音落下,马上就有大臣为殿中指挥使辩解,而且还暗中指程月棠是故意在杨季修面前颠倒是非,其目的,便是要让杨季修亲自处置此事。 那人话一出口,顿时引得满朝文武附和。 然而程月棠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转眼看向杨季修问到,“陛下也认为广平王是在剑挟大臣吗?” 燕无声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只是额头上的汗却不住的往下流。 看今日这情形,程月棠与杨季修之间的事似乎难以善终,程夜朗对于程月棠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一众大臣将杨季修架在了皇帝宝座之上,杨季修若不处置程夜朗,恐怕引得天下不服。但杨季修倘若当真处置了程夜朗,那程月棠与杨季修也只怕走到了尽头。 燕无声心中一直在“咚咚”打鼓,因为在程月棠在幽州研究长生术的这几年里,他没少听到大臣对程月棠的非议,而且杨季修似乎也隐隐有要废掉程月棠的倾向,虽然只是传闻,但燕无声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大殿之中,无人再说话,这摆明了就是皇帝与皇后两人之间的事,一众大臣把杨季修已经架了起来,只要杨季修有一个不小心,那么这些大臣便可直言皇帝之过,强行要求皇帝将皇后废黜,此乃他们的最终目的。 所以,杨季修越是庇护程月棠,那么越是给这些大臣发声的机会。但杨季修倘若不庇护程月棠,那程月棠今日恐怕很难再以皇后的身后走出这金銮殿了。 程夜朗盯着姐姐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似看到了姐姐当年为了自己踏遍千山寻找灵药的模样。程夜朗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程月棠摆手打断了,她的目光,仍是停留在杨季修的脸上。 第三百七十六章:朝堂决裂 金州皇宫,金銮殿。 程月棠问杨季修,程夜朗这算不算剑挟大臣。 倘若杨季修回答是,那程月棠与杨季修便算是彻底翻脸了。但杨季修倘若回答不是,那杨季修与便算是与整个天下翻脸了。 一众大臣说到底其实也是为了杨季修好,想要让程月棠尽快为皇族延续子嗣,以保证大夏江山有人继承。可是程月棠对此却丝毫不在意,而杨季修也是一拖再拖。 事到如今,这些大臣已经无法在等下去了,因为一旦杨季修有个三长两短,这大夏到底该如何是好? 而且今日程夜朗直闯金銮殿,宝剑出鞘直指殿中大学士,按律当斩! 即便如此,杨季修庇护程夜朗,这些大臣也都可以接受,或者说还在他们的接受范围之内。 但是程月棠的雷霆手段却让他们感觉到了恐惧,谁也不知道程月棠何时会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他们可不想如那殿前指挥使一般,等到程月棠宝剑落下,自己右臂被斩断之时才恍然醒悟,原来还有个皇后。 当此情形,他们不得不逼迫杨季修,在天下与程月棠之间选择一个。 大殿之中,一片安静,甚至连呼吸声也不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坐在金銮殿上的杨季修。 世间有一种传言,应该说是种传说。因为这是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故事,而这个故事的具体内容人们已经记不清楚,人们所能记住的便是这个故事所提到的一种具有魔力的宝物。 这个宝物为什么会具有魔力呢? 那是因为一旦拥有这个宝物的人都会丧失掉自己以前的心性,变得贪婪和不满足,都会因为这个宝物而陷入一种无限索求的欲望之中,永不停歇,也永不停止。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人在用后这个宝物,迷失,丧失自己的本性以后就会忘记原本与自己有关的一切,满脑子里都是这个宝物,爱不释手,甚至就连在梦中也是对着宝物的痴迷。 而这个宝物,就是王座,就是天下人都能看见却始终只有一个人可以靠近最后据为己有的天下王座! 在那个传说里,每当有人登上这个王座之后,这个人都会因此而变得本性全无,最后变成一个让人可怖的怪物。 “算。” 杨季修的声音不重不轻,但在这大殿之中却异常的刺耳。 程月棠的脸上缓缓浮现一抹笑意,在那笑意之中带着常人所不能见的苦涩与悲戚。 程夜朗双目怒恨的看着杨季修,程月棠正要说话,他却一把从程月棠的手中抢过了宝剑,抬手便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王爷!” “王……” 一众大臣见状惊呼,他们万万没想到程夜朗居然是如此血性之人,皇帝一句话便让他要拔剑自刎。 “殿下。” 燕无声的速度已然可以与杨季修相提并论,程夜朗从程月棠手中夺剑的时候,他就已经动了。程夜朗刚刚把剑放在自己脖子上,燕无声的手就已经抓住了剑柄,而后用力握住了程夜朗的手。 程夜朗没有说话,只是双眼充满了怒火的看着杨季修。 不料杨季修只是淡淡道,“这大殿之上已经流过一次血了,朕也不在乎再流一次,广平王,你说呢?” 燕无声听得杨季修如此荒谬“混账”之言,就连他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然而程月棠却仍是微笑着看着他,好似对刚才杨季修的回答并不满意,还在等待。 而程夜朗则仍是怒眼盯着。 “陛下,今日之事,殿中指挥使已经断了一臂,而广平王殿下想必也已经得到了教训,此事,以微臣之见,如此便算了吧。” “是啊陛下,臣等也是为陛下着急而已,并无他意。” 不少大臣已经感受到了这大殿之上的微秒气氛,皇后看似波澜不惊,皇帝好似好整以暇,但在这两人心中到底在酝酿着些什么,谁也不知。一旦爆发出来,他们可算是遭了池鱼之殃了。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杨季修废黜皇后。然而看此事这情形,倘若再度演变下去,只怕不仅仅是废黜这么简单了。 程月棠的势力,这大殿之上没有人不知道。一旦杨季修与程月棠当真爆发出什么不谐,只怕这大夏好不容易安定的这五年便会瞬间成为往事已矣。 燕无声对着杨季修拜道,“陛下,广平王殿下听闻皇后返回帝都,便日夜兼程从乌苏左州赶回,想来是这一路幸苦,没有睡好,刚才进殿之时犯了糊涂。还望陛下能够见谅,宽恕殿下的莽撞。” 燕无声心里也清楚,此时大殿之上不再是讨论该不该废黜皇后一事了。明里是在判定程夜朗是否有罪,暗里却已经上升到程月棠与杨季修两人之间的隔阂间隙,一旦事情闹大,两人势必决裂。 程月棠与杨季修的间隙,燕无声早有耳闻。毕竟程月棠在幽州研究长生术五年之久,一步都未踏足帝都皇宫。此事对杨季修而言,已经是一种莫大的羞辱,皇后有家不回,传出去只会令天下人笑话。 但是杨季修一直隐忍不发,这其中的原因莫过于他对程月棠的感情。 然而今日,程月棠在这金銮殿上公然与杨季修对抗,庇护程夜朗,说白了,其实就是要与杨季修撕破脸皮了。 燕无声不愿看到这一幕,一众大臣也不愿看到这一幕,因为这不是按照他们的剧本演变的。 只听杨季修淡淡道,“朕登基数年,自问从未亏待过秦国公府任何人,皇后如此护短朕也心中明白。” 杨季修说到这里,一众大臣与燕无声都是暗自松了一口气,事情还没有走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然而杨季修话到中途却忽的脸色一变,直将殿下众臣吓了一跳,只听杨季修喝道,“然金銮殿上不是你秦国公府,算了?如何算了?难不成要让朕的天下臣民都笑朕无能吗?连自家后院都管不好吗?!当真是岂有此理!” “陛下……” “闭嘴!”杨季修呵斥大臣,转眼看向程月棠,“你要在幽州待着,那你便在幽州待着,朕何尝置喙?但你一回帝都就闹出如此之事,却让朕如何与天下臣民交代?如何与死去的先皇交代?皇室颜面何存?!来人!拟旨!” “陛下!” “陛下三思啊!” “陛下万万三思啊!” 刚刚还逼迫杨季修废黜程月棠的大臣们,此时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听闻皇帝要拟旨,急忙拜首,恳请皇帝三思。 可是杨季修如何再三思?程月棠似乎根本就没给他机会。 程月棠仍是一言不发,微笑的看着杨季修,看着一脸气急败坏的杨季修,看着杨季修狭长凤眼之中隐隐透出的一股不忍。 然而她始终没有说话,无论杨季修说什么,做什么,程月棠始终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好似当年在秦国公府中,程月棠看见了斜阳下的杨季修,只见刹那,便是一生。 燕无声彻底不敢说话了,这时候谁也看得出来皇帝是真的怒了。 然而程夜朗却在此时对着杨季修冷声道,“哼,也不过一样。” 杨季修闻声一怔,而后双目立刻冒出三丈怒火,灯笼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程夜朗,好似要将其生吞了一般。 大殿之中的一众大臣急忙再度拜首恳请皇帝三思,呼喝声连成一片。 可是大殿之上的杨季修只死死的盯着程夜朗,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这时候,程月棠伸手拉过程夜朗,苦笑了一下,“当真是一个样。” “来人!给朕立刻将这两人打入天牢!” 也不知这句话到底触动了杨季修什么,杨季修骤然暴怒,圣旨还未拟好,便命人将程月棠和程夜朗打入了天牢。 皇帝要做一件事,少有被阻拦的。更何况是如此暴怒的皇帝,金銮殿上,没有人敢再开腔,纷纷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很多年以后,当一个老者一自己的小孙子谈及此事的时候,那小孙子很是天真的问到,“爷爷,威圣皇帝为什么一听到这句话就怒气大发啊?” “因为当时的皇后娘娘和广平王所说的一个样,是说威圣皇帝与先皇一个样。” “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威圣帝与先皇一样,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威圣帝当时一听自然就怒火突起,而且皇后娘娘这般说来,无疑是彻底与威圣帝撕破了脸皮。” 是啊,杨季修最不愿听到的就是自己与先皇一样。 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皇兄一个样,而他最恨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当年皇兄可以为了保住了自己皇位不择手段的挑起朝中争斗,以至于让宋明羸弱不堪,最后被三国围攻。 而且,这句话不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程月棠嘴里说出来的。这是他最难以忍受的地方,任何人都可以说他与先皇一样,即便是程夜朗,也可以。但是程月棠不行,他无法忍受程月棠将自己看作是与先皇一样的人。 因为他们曾是共患难的知己啊!他们是曾一起面对过生死的彼此知心人啊! 可是当程月棠说出这句话时,杨季修彻底感觉到了心寒与悲愤,那一股来自心底深处的悲愤让他彻底忘记了前尘往事。 他在心里,他与先皇,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第三百七十七章:宁王唐矩 暴怒的杨季修在金銮殿上直接将程月棠与程夜朗打入了天牢,将堂堂大夏的皇后与正二品亲王打入了天牢,而且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程月棠闻言,双眸之中不禁满是雾气,她哽咽着想说些什么,但终究化成了一丝苦笑,最后摇头叹息。 程夜朗森冷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杨季修的脸,他知道自己触动了杨季修的什么,也知道姐姐与这位皇帝之间曾经过去的一切都已然不复存在。 金銮殿上,众臣颤栗。这件事最后的结局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原本看起来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此时却好似变成了是由他们一手挑起的祸端,然而导致皇上与皇后的决裂。 禁军已经站在了程月棠与程夜朗身边,因为有了刚才殿前指挥使的前车之鉴,他们并未对程月棠下手,并未捉拿,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金銮殿上的杨季修,他们在等待皇帝最后的旨意。 “带下去,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近。” 杨季修的声音很低沉,狭长凤眼中带着一股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程月棠与程夜朗没有再说话,任由禁军押着,离开了金銮殿。 “陛下……” 一众老臣俱皆懵了,他们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然当真把皇后打入了天牢。 杨季修摆手打断了他们,厉声道,“以后谁若再提起此事,下场便与他们二人一样!退朝。” 皇帝与皇后决裂的消息传得飞快,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整个帝都都知道了。 “皇后娘娘可是大夏开国功臣啊,当年匈奴,西域完全是靠着皇后娘娘才得以成功收服,如今却……” “你就少说点吧,哪个皇帝不是一样,依我看啊……” “咋的?你倒是说完啊。” 大街小巷里都在议论此事,毕竟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一经传出,霎时间便引起了帝都哗然。 皇帝与皇后的情谊,在大夏之中被传为美谈。想当年皇帝在与宋明皇子,宋明女皇争斗之时,皇后可谓帮了他不少忙,而且还将整个天下都交给了他。 如今事过境迁,确切的说不过弹指一挥间,短短五载而已,两人竟闹得如此地步。 “依我说啊,这皇帝就是担心以皇后在大夏的声望会掩盖自己的光芒,所以这才找了个借口将皇后打入天牢,自古以来,功高盖主的没一个死得一条好路。” “说来也是,皇后为大夏可谓立下汗马功劳,在大夏,皇帝的威望都比不上皇后,也难怪皇帝会出此下策。” “你们俩到底喝不喝酒,议论这些破事儿有用吗?皇后被打入天牢又怎么样?皇帝老儿会给咱们减少赋税吗?” 在百姓的心中,安居乐业才是正道,其他的,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尽管这件事轰动不小,但一旦把其中因果看得开了,那其实也就没什么了。 皇帝与皇后再怎么闹腾,于百姓何关?他们的生活想来也不会因为皇后被打入天牢而受到影响,也不会因为皇后不被打入天牢而就有所提高,该缴纳的赋税一样不能少,明早起来,还得拼了命上工,这件事到底又有什么影响呢?不过是闲时拿来说道说道。 大夏的百姓经过前些年的战争,已然把很多事都看开了,战火一起,生灵涂炭,只要没有战争,便是皇帝换人,他们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 “唉,也不知道咱们这赋税何时才能减一点点,这年年吃不饱也不是个办法啊。” “你没听说咱们京城的府尹前段时间被免了官吗?就是这减免赋税闹的,你可别说了,别一小心掉了脑袋还不知道咋回事。” “咱们还是好生耕地养家吧,皇帝老儿的事啊,咱们是摸不懂也看不透。” 近两年的赋税虽没有宋明时期那般严苛,但随着人口的增加,底层的百姓越是吃不饱就是越穷得厉害,土地只有那么多,人口却不断增加,又无战事,天下哪里来那么多闲粮养活这么多闲人? 帝都府尹为这事儿上奏过皇帝,但却被免了官,那摆明是在告诉户部,税,一点不能少,百姓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这税收坚决不能少。 户部尚书王树原对此也很是头疼,如今又发生这样的事,他是一堆话憋在了肚子里,没地儿说,也没人可说。 皇帝今日在金銮殿上震怒此时都还未消,户部尚书在太和殿外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却始终不敢进去。 殿内的余公公出来办事,瞧见王尚书,急忙走了过来,“王尚书你怎么还在这儿?” “余公公,下官还有折子陛下没看……” “还看啥呀,赶快走吧,今天陛下的火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会儿再看到你的折子,你还要不要脑袋了。” “可是……” “可是什么啊可是,快些回去吧,等过两日皇帝这火气消了你再把折子递上来。” 余公公也是宋明该国号之后,皇帝亲自提拔起来的内侍监总管,在朝中想来是出了名的好人缘,上上下下也没几个不认识他的。 也正是因为余公公乃是皇帝亲自提拔的,所以一众大臣对他也是极为尊重,而他也对一些大臣很是客气。 王树原见余公公都这般说了,当即对着余公公拱了拱手,长叹一声转身走了。 今日上朝之时他本就打算把折子递上去,他担心递给中书,中书省那几个老家伙不会把折子给皇帝看。可谁想到金銮殿上竟然来了这么一出,所有人年都没想到,他这折子也只能是暂时攥在手里不敢动弹了。 王树原回到府中,刚刚把身上的朝服脱下来,府中奴仆就前来禀报道,“老爷,宁王求见。” “宁王殿下?快请。” 宁王便是唐矩,杨季修登基以后,唐矩唐英分别被封为宁王与宁阳郡主,而常青山更是被封为宁亲王,比唐矩的这个王爷的品级还要高。 王树原哪里知道宁王此时前来是为何,但是宁王在帝都之中一向人缘极好,与谁都能说上几句话。 “不知王爷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宁王殿下恕罪。” 王树原将唐矩迎了进来,便走便向唐矩赔罪。 唐矩闻言只是一笑,脸上并未显现更多情绪,“王尚书不必多礼。” 进了府中正厅,让奴仆奉上了一盏乌苏清茶,王树原这才问到,“不知宁王殿下今日驾临所谓何事?” 唐矩端起茶杯,轻轻拨了一下茶面,那清香缓缓飘出,唐矩脸上露出什么满意之色,“王尚书这茶可是早春的清茶?味新而色淡,飘香却不浓郁,好似若隐若现之间引人心神,端的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宁王殿下过誉了,这的确是早春清茶,乃是陛下春猎之后赏赐与下官的。” 王树原见唐矩只谈茶却不说别的事,心中不由浮现一股迷疑,脸上却仍是恭敬的看着唐矩,不敢有半分的差池。 唐矩闻言一怔,“哦?竟是陛下所赐?看来王尚书年前肯定得了陛下的赏识。” 唐矩年前一直在东凉中州办事,前些日子才回帝都,故此对大夏春猎一事所知不详。 王树原见唐矩闻言便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心中更是起疑,但是越是疑惑他却越是不敢问,害怕唐矩前来找自己有什么大事,而这大事会将自己拉下水。 “哪里有什么赏识,不过为陛下办妥了几件差事,这都是下官份内之事,谈不上赏识。” 王树原乃是大夏第一位户部尚书,原本宋明的户部尚书被皇帝撤了,他是从户部侍郎升上去的。所以对于皇帝,他一直心存感激,部中事向来恪尽职守,不敢有半分差池。年前皇帝见他勤于政事,很是刻苦,便赏了两团乌苏清茶与他,算是奖励。 唐矩闻言只是一笑,“尚书大人不必如此过谦,你我坐于此,不过是朋友之间,一番交谈而已。” 王树原闻言急忙点头,但是目光却变得闪烁起来,因为他越发感觉宁王此来,绝非单纯的拜访这么简单。 唐矩摇开手中折扇,抬眼看了看正厅外的春阳,淡淡问到,“王尚书可还记得春猎前夕,陛下曾让王尚书核对东凉与乌苏五州缴上来的税银?” “下官记得。” “不知核对之后的结果如何?” 唐矩淡然的表情让王树原浑然摸不着头脑。 王树原乃是户部尚书,每年清点税银乃是他必做的公务,而今年,皇帝再三嘱咐于他,让他好生核对东凉与乌苏五州的税银,这让他感到颇为奇怪。 而更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在他核对的五州账目里,实际缴纳的税银与账目上白纸黑字写的款项少了一大截,也就是说这五州税银少了一大截! 这原本是他户部的公务,所以此事他没敢声张,也没敢与皇帝言道,生怕因为此事掉了脑袋。他原本打算将此事查个清楚再向皇帝禀报,而前些日子正好有了眉目,但不料今日早朝却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那关于赋税与东凉乌苏五州税银的折子始终还攥在自己手里,没能递到皇帝手中。 唐矩却在此时问起了此事! 难不成宁王已经知道了此事? 王树原越想越觉得蹊跷,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宁王怎么可能知道此事? 第三百七十八章:服与不服 大理寺天牢。 程月棠与程夜朗,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皇亲,刑部大牢自然是没那个权力关押他们的。 大理寺乃是三司六部之首,向来以处理权臣大事为主,程月棠与程夜朗自然被关在了其中的天牢。 大理寺寺丞曹之文原本乃是宋明的殿中御史,后来昌平执政之后便被贬为庶民,再后来杨季修登基,改了国号,迁了皇都,曹之文又受到了重用,被杨季修破格提拔为大理寺寺丞。 曹之文这两日已然抓破了脑袋,因为皇帝明旨将皇后和广平王打入了天牢,却又传下口谕,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近。 这无疑是在告诉曹之文,皇后与广平王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便是万死难辞。 然而他早在十年前便认识了皇后了,皇后是什么性子他能不知道?这大理寺中谁人敢去挑皇后的刺儿?更为重要的是,现在这皇后虽然已经被皇帝打入了天牢,但皇帝并未明旨废黜,那也就是说自己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曹之文也是憋屈,原本以他那直来直往谁的面子都不卖的性子,皇后被打入天牢,他便要将其以一般犯人看待。然而皇帝来这么一出,他是既不能得罪,也不能讨好,夹在中间只能像什么也不知道一般。 曹之文见禁军离开,这才走到牢房外往里面看去,“皇后娘娘。” 程月棠对着曹之文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 曹之文道,“皇上或许只是一时恼怒,皇后娘娘切勿做什么傻事啊!” 曹之文见程月棠一脸的生无可恋,当即直言劝道,这程月棠要是出了什么事,他这大理寺上上下下的几百颗脑袋只怕得悉数搬家。 程月棠闻言一笑,好似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曹大人不必如此担忧,本宫知道该怎么做。” 曹之文听到程月棠这么一说,当即放下心来,叹道,“皇后娘娘这又是何苦呢?” 曹之文已经听押解程月棠和程夜朗前来天牢的禁军说过今日金銮殿上的事,在他看来,程月棠只要挡着皇帝的面向皇帝服个软,她与广平王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程月棠闻言仍然只是苦笑,“曹大人是今日才识得我程月棠么?” 曹之文闻言怔色,忍不住又一是一叹。 也对,秦国公府嫡女,先皇亲封的霄阳公主,乌苏大将军,程月棠是如何性子别人不清楚,他曹之文可是清楚得很。 当年先皇在位之时,金州命案,秦国公府试题选婿,秦国公府巫蛊案,她程月棠何时向别人低过头? 倘若今日在金銮殿上程月棠当真向皇帝低了头,那只怕程月棠便再也不是程月棠了。 曹之文叹道,“皇后娘娘,今非昔比,很多事还是要有所变化才好啊。” “变化?如何变化?如皇帝一般变化么?” “这……” 曹之文面露惊色,急忙四下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对着程月棠劝道,“皇后娘娘,祸从口出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就是,何必说出来呢。” 程月棠闻言,双眉微微一挑,眼中露出一抹苦色,“事实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梦一场,徒增业障。” 程月棠的神色好似已然遁入空明,四下看得通透极了,也不管这些话会不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仿佛已然四大皆空,已然当真生无可恋。 曹之文再度劝道,“皇后娘娘,自你十六七岁时,下官便认得你了。下官多少知道皇后娘娘的性子为人,放在以前,下官心中定然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时至今日皇后娘娘仍是这种性子,在大夏之中,似乎再难以行得通了。” 程月棠道,“曹大人此言差矣,并非本宫不知变通,而是世事变化太快。” 曹之文当然明白程月棠此言何意,闻言急忙道,“皇后娘娘若当真如此不知进退,下官也只能爱莫能助。” 曹之文原本打算以程月棠在大夏的声望去召唤一匹人,等皇帝消气之后再去皇帝面前为皇后求情。只要程月棠肯服软,其实这件事并不难办。难办的是程月棠打死不服软!这就让曹之文无计可施了。 曹之文身为大理寺丞,正三品大员,比之当年的殿中御史虽然低了不少品阶,但实权却是大了不少。可尽管如此,他也只是个大理寺丞,皇后不肯服软,他纵是有天大的实权也是无济于事。 曹之文走了,面对如此倔强的皇后,他实在感到技穷。 程月棠转身看向大牢中那小小的窗眼,有阳光洒落,照在这阴暗的大牢中显得更外刺眼。 曹之文走到大理寺正堂,还未坐下,堂外的寺监便进来禀报道,“大人,王树原王尚书派人送来了帖子,请您过府中一叙。” “王尚书?” 曹之文很是不解,户部的王树原找他何事?他向来与朝中的一众大臣不是合得来,这王树原与他更是没有三句话的交情之人。 曹之文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起身拿着名帖去了。 来到王府,曹之文刚刚进入院中,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道笑声,“王大人说笑了,本王不过随便说上一句罢了。哟,曹大人到了,咱们听听曹大人怎么说可好?” 唐矩对着曹之文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王树原见到曹之文到来,脸色有些尴尬,起身迎了过来,“曹大人。” 曹之文给唐矩行了礼,这才对着王树原道,“不知王大人找本官来所谓何事。” “不是王大人找你,乃是本王找你。” “宁王殿下……” “先过来坐下吧。” 唐矩摆手示意曹之文坐下,而后缓缓端起早已换过的茶杯泯了一口。 曹之文狐疑的看了看王树原,坐了下来。 “曹大人,您是大理寺寺丞,对本朝律法想来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倘若有人有人亏空了税银,数以百万计,该当何罪?” 唐矩明言问到。 曹之文闻言先是一怔,因为税银乃是王树原的户部公务,宁王既在这里问起此事,看来当真是出了不小的岔子。 曹之文如实回答道,“回宁王殿下,税银乃国库主源,倘若有人亏空百万,按律当抄没家产,流放边塞。然近年因陛下广施仁德之政,流放边塞的时间可以据案情斟酌,具体时间并不明确。” 唐矩闻言点了点头,朝王树原看去。 只见王树原此刻脸色很是紧张,好似有什么心事一般。 曹之文见状不由诧异,“王大人,您?” 王树原闻声长叹,对着唐矩道,“宁王殿下,此事乃是下官一手造成,下官……” “王大人,本王还是那句话,本王不过是随便说上一句,您当真也好,不当真也罢,本王无从干预。” 唐矩的话很是模棱两可,让王树原一阵不知所措。 而曹之文见状更是丈二的和尚,完全不知道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唐矩见曹之文一脸的困惑,当即笑着解释道,“曹大人,本王刚刚在与王大人讨论东凉乌苏五州税银亏空一事,此事您可曾有所耳闻?” 曹之文闻言当即看了一眼王树原,只见王树原面如死灰,根本说不出话来。 曹之文对着唐矩拱手道,“回殿下,下官并不知道此事。” 唐矩点头道,“此事早在春猎之前,陛下就曾传下口谕让本王彻查。本王之所以没有赶上春猎,也正是因为此事。” “不知殿下查到了什么?东凉乌苏五州的税银为何会亏空如此巨大?” 曹之文问到。 唐矩道,“本王并未查到什么,本王只是觉得好奇,王大人身为户部尚书,每年各地缴纳的税银都是一笔一笔清清楚楚的记录在户部的册子上的,为何王大人只在今年查到了亏空。” “什么?” 曹之文闻言变色,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唐矩的意思很明显,不止今年税银有亏空,往年也有,只是王树原并未查到而已。 “殿下,此言可当真?” 曹之文甚为大理寺丞,专办这种朝中大臣,皇亲国戚的案子,听到这里,他已然明白唐矩让自己过来的原因了。 唐矩看这王树原,好整以暇的道,“王大人,此事是否当真啊?” 王树原闻言,脸上很是犹豫,然而最终还是面如死灰的点了点头。 曹之文骇然问到,“不知殿下可否知道一共到底有多少税银未曾如数上缴?” 刚才曹之文听到唐矩说了,今年光是东凉乌苏五州便有百万,那往年大夏各地到底有多少税银亏空?如何想像? 唐矩看向王树原,“王大人,是您说,还是本王来说?” 王树原看了看唐矩,又看了看曹之文,最后闭上眼睛缓缓道,“三千万两左右。” “什么?!” 三千万两!那足可以养活一支三十万的军队了! 曹之文的脸上满是震惊,双眼死死的盯着王树原,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只是四品的户部尚书竟能瞒天过海到这种地步。 三千万两,以大夏的国情,那几乎相当于半个国家的税收,而大夏一统天下不过五年,也就是说每年至少有六百万的税银亏空!然而朝廷上下对此却一无所知! “王大人!你当真是今年才查到此事?” 曹之文当然不相信王树原是今年才想起去对账,而后查到此事。 第三百七十九章:原因结果 唐矩在春猎之前得到皇帝口谕,命他前去东凉乌苏五州彻查税银亏空一事。 唐矩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既然皇帝下了口谕,他也只得照办。然而他此去东凉乌苏五州一查之下才发现,税银亏空不止今年,大夏迁都五年之中年年都有亏空,只是户部并未察觉而已。 王树原闭着眼睛没有说话,按理来说,大夏国库的出入他不可能不清楚。每年各地上缴的税银也是他经手的,少了这么多,他不可能不知道。 曹之文看着王树原的表情,已然明白了一切。 “王大人,准备好后事吧。” 曹之文冷冷的对着他道。 王树原没有回话,倒是唐矩闻言笑道,“曹大人,也不要如此操之过急,王大人可还没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曹之文闻言正色,问到,“宁王殿下的意思是此事不是王大人主谋?” 唐矩当即摇头道,“自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便是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如此荒唐。” 王树原睁开眼睛看着唐矩,他只觉得这个宁王殿下的心里好似知道了一切一般,那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却隐隐带着一股让人心寒的感觉。 唐矩淡淡问到,“王大人,还是说说实话吧。本王在此与你绕的圈子也够多了。” 曹之文看着王树原道,“王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国库亏空三千万两白银,此事放在以前的宋明,只怕早就闹翻了天,然而此时,大夏上下却对此一无所知,既没有人提起,也没有人问及,很是不正常。 今次宁王查到此事,曹之文身为大理寺丞,自然很是关注。 王树原看着两人欲言又止。 唐矩接着道,“王大人,你不说便是掉脑袋,说了或许还可以只掉顶戴。” 王树原闻言还是很是犹豫,曹之文不禁喝道,“王树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如此婆妈!当真以为陛下盛怒乃是儿戏吗?!” 天子盛怒,皇后尚且无法阻挡,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曹之文是亲眼看到禁军将皇后关进自己的大理寺的,对于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王树原犹豫再三,最终叹了口气,将整件事的前前后后都说了出来。 原来,税银亏空一事,从宋明改国号为夏,迁都金州便开始了。 只是那时候王树原刚刚上任,头一两年并未彻查。 直到第三年,眼见国库亏空的数目越来越大,王树原终是坐不住了,这才向皇帝禀明了情况。 皇帝刚刚执政,又刚刚一统天下,诸多方面形势还不稳定,当即没有让王树原彻查。 然而王树原却违抗了圣旨,自己偷偷摸摸的去调查了一番。 在清点东凉乌苏五州历年交上来的帐本之后,王树原发现这三年来的国库亏空全都系一人所为。 宁亲王,常青山。 常青山乃是宁阳郡主的郡马,而且又是皇帝亲封的宁亲王,在大夏,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王树原查到此事之后,不敢声张,毕竟牵连实在太大。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宁亲王也知道了此事,当即前来封口,让他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以宁亲王常青山在大夏的势力,想要封王树原的嘴巴实在是太容易了。只要王树原胆敢说漏一句,只怕第二天王府便不复存在了。 王树原对此自然很是清楚,当即将此事瞒了下来,没有上奏。 可是今年,皇帝却突然让他核对东凉乌苏五州的账目。 这一下王树原才发现纸包不住火了。更让他绝望的是,宁王唐矩也查到了此事。 尽管宁王与宁亲王乃是近亲,可是大夏朝廷人人都知道宁阳郡主是皇后的人,宁王是皇帝的人。皇帝与皇后今日在朝堂之上闹到这种成都,那下面的宁阳郡主与宁王又会如何呢? 天子盛怒的后果大家已经看到了,宁王调查此事是不是也可看成是皇帝对皇后早有不满,想要接宁亲王亏空国库一事彻底消灭皇后在大夏的势力呢? 王树原不敢说,一来是担心自己说了以后,尚未遭受皇后的牵连的宁亲王会对自己出手,灭了自己的口。二来,此事他早已得知,却并未上报,欺君之罪也够他死上几百几千回的了。 唐矩听完之后只是一笑,很是不屑的道,“一个宁亲王便敢如此,更别提五年未曾回宫的皇后了。” 曹之文没敢应声,此事关系当今皇帝,而且皇后还未曾被明旨废黜,宁王可以如此“大言不惭”,那是因为他是皇帝亲信。而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祸从口出他还是记得的。 王树原对着唐矩拱了拱手,“殿下,下官已经道明了一切原委,也认罪伏法。还望殿下能够看在下官坦白从宽的份上,宽恕下官的一众家眷,放他们一条生路。” “哼!三千万两!你还想保全家眷?你在痴人说梦吗!” “曹大人,别急着下定论。” 唐矩打断了曹之文对王树原的喝骂。 曹之文闻言怔道,“殿下,如此巨大的数目,无论如何也是满门抄斩的下场,此时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唐矩看了一眼曹之文,而后转眼看向王树原,道,“此事陛下已经知道了。” 王树原与曹之文闻言都是一惊,王树原惊到,“陛下已经知道了?那陛下为何……” 春猎之后,王树原虽然接到旨意彻底调查东凉乌苏五州的税银账目,但是之后皇帝对此事好似忘记了一般,根本没有再提起,他是如何知道?而皇帝知道知道又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无? 唐矩接着道,“你们这下知道陛下今日为什么会如此动怒了吧。” 王树原和曹之文闻言均皆诧异,回想今日金銮殿上的情形,当即明白了皇帝为什么如此盛怒,直接将皇后关进了大牢。 原来皇帝早就知道此事,宁阳郡主与宁亲王乃是皇后的人,他们在背后做了如此滔天大罪的事,皇帝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再加之今日在殿上皇后直言顶撞皇帝,说皇帝与当年的先皇一般,自然引得皇帝怒火烧身,这才将其打入了天牢。 王树原试探着问到,“陛下没有说怎么处理此事吗?” 唐矩看了他一眼,缓缓道,“陛下有没有说是一回事,我们有没有做又是另一回事。当初陛下也没有让你去调查税银亏空一事,你还不是做了?” 听到这里,王树原当即明白了过来,急忙喜道,“下官知道了!” 曹之文看着唐矩还是很疑惑,不禁问到,“殿下,如此说来的话,陛下是有意要废黜皇后了?” 唐矩闻言摇头,“此事本王也不知,不过看现在这情形,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曹之文闻言,心中当即一惊,幸亏刚才在大理寺天牢里自己没有说服皇后,倘若自己说服皇后以后再去找人给皇后说情,只怕自己也会被皇帝打入天牢。 皇帝摆明了要废黜皇后啊! 唐矩看了看两人道,“而今局势虽复杂,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关键。当此时节,各位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行,无论发生何事,我等必以忠君爱国之心图之。” “谨遵宁王殿下教诲!” 王树原与曹之文齐齐拜倒。 离开王树原府后,唐矩径直回到了王府,也未去大理寺探望程月棠,想来是因为杨季修的圣旨,他便是有心,也是无力。 唐矩刚刚走进王府,就听到府中传来一阵笑声。 唐矩朝身后的影卫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加强对王府周围的监视。那影卫得令去了,唐矩这才理了理衣衫走了进去。 走到王府花园,只见石桌旁边正坐着三人,分别是唐英,常青山,以及燕无声。三人正在畅聊,听他们的笑声,定是十分开怀。 三人见到唐矩走来,燕无声起身拜倒,“见过宁王殿下。” 唐英还是一如既往的跳脱,看到唐矩长发束冠,衣衫楚楚,当即笑道,“哎呀,我说唐矩呀,你穿得这般工整,打扮这般俊俏,别总是空手而出,空手而归啊。” 闻言,其余两人也都是忍俊不已。 常青山道,“唐矩不过二十三四的年龄,再等两年也不急。” “你不急,我可是着急得很。” 唐英白了他一眼。 唐矩听到这一番对话也是一阵无语,额头上满是黑线,连忙叹道,“你们可倒好,整日里就知道坐在这里谈天说地,可把我忙坏了,又是东凉又是乌苏的。” 燕无声闻言,脸上一阵尴尬,忙道,“殿下,此事下官曾与陛下说过,但陛下指明了让殿下去处理……” 燕无声自杨季修迁都以后便被封了中郎将,故此见到唐矩自然以下官自称。 常青山道,“此事还非得你去不可,因为除了你,无论谁去都会引起怀疑。” 唐矩闻言,急忙摆手道,“好了好了,就你们有理,我说不过你们,我不说此事好了吧。” 说着,唐矩也坐了下来,问到,“月棠姐那边怎么样了?你们谁进去过?” 燕无声道,“下官曾进去吧,主上已经把后面的计划都告诉了下官。” “那便得了,这些日子可把我累坏了。明日进了宫,我可得去余华池好生泡个澡,也让我享受享受小叔那待遇。” 第三百八十章:废后 大夏六年,四月初三,威圣帝诏告天下,废黜程月棠皇后之位,圣旨即刻下达。 大夏皇宫中,三省六部的长官都来了,齐齐跪在杨季修的身前,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了头上顶戴。 “林尚书,查抄秦国公府的事,朕便交给你了。大理寺不必介入。” “臣遵旨。” 林默然乃是宋明时期的林家老二,杨季修改了国号之后便将其提了上。 曹之文没有说话,跪得远远的,谁都知道他这大理寺乃是专办皇亲贵族之案,皇后与广平王一案说什么也该他去处理才对。可是皇帝却明言让他不必介入,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曹之文办案的严谨无论是在宋明还是在大夏,那都是出了名的,非追根究底不可。若是让曹之文处理此案,只怕牵扯出来的人足以震动整个大夏朝廷。皇帝之所以不让曹之文介入,那意思就是此事,到皇后与广平王这里便可以了,至于下面还有什么人,什么事,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帝之所以让刑部去查抄秦国公府,一来,刑部乃是皇帝的心腹。二来,刑部也没有权力调查皇亲,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林默然在朝为官也有几年了,虽然当初宋明时期他没怎么露个脸,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但皇帝的这点用意,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杨季修接着道,“秦国公府一干人等不必逐出京城,贬为庶民即可,广平王府亦如是。” “臣遵旨。” 中书令一边听着皇帝下旨,一边应声,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说完,杨季修转身便走了,留下一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大臣。 林默然当先起身对着曹之文问到,“曹大人,陛下如此用意究竟为何?” 林默然当然知道皇帝是不愿再牵扯更多的人,可是皇后一案如此重大,即便皇帝有心遮掩,只怕也挡不住其他人在私底下议论。而且皇帝如此做法,好像显得有些掩耳盗铃。 曹之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知道,皇帝定然已经知晓国库税银亏空一事,所以才让刑部去处理皇后一案,不然此事无论如何也该让大理寺着手处理才对。 而皇帝如此做法,一来是为了避免牵连更多的人,二来,也是为了将国库亏空一事隐瞒下来。倘若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对皇帝的影响并不好。 林默然见曹之文没有回答自己,当即摇着头走了。碰上这等差事,林默然的心情很是十分沉重。 皇后在大夏的势力人人都清楚,秦国公府更是大夏的一棵参天大树,然而自己却要将这棵参天大树砍得轰然倒地,这个差事,当真是闹心。 出了宫门以后,王树原从背后追上了曹之文,两人快步走到了一旁,与其他大臣错开了。 “曹大人,你说皇上……” “陛下定然是已经知道了,不然陛下不会如此做。” 曹之文简而言之的说到。 王树原疑惑道,“那皇上的意思是不处理国库税银亏空一案了?” 曹之文也是皱眉,当初皇帝让宁王与王树原先后调查此事,按理来说,皇帝应该对此事很是重视才是,可他却为何没有提起?难道紧紧是为了掩盖真相?或者说是为了替皇后保留一些颜面? 宁亲王乃是皇后的心腹,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皇后面上也是无光。但皇后今日已经被废,皇帝又何必再为皇后的颜面考虑呢? 王树原想不通,曹之文更加想不通。 回到大理寺,曹之文当先去瞧了瞧程月棠。 此时的程月棠已经不再是皇后,然而曹之文却仍是不敢大意,仍是恭敬施礼,“公主殿下。” 程月棠的霄阳公主乃是先皇亲封,威圣帝纵然可以废她这个皇后,但却无法动摇她这个霄阳公主的身份。 程月棠原本站在大牢之中抬头看着那窗眼中的太阳,听到曹之文如此称呼自己,不由得浑身一震。 良久,程月棠才转身看向曹之文。 曹之文瞥到程月棠的脸色并不好,有些苍白憔悴,眼角更是残留泪痕。 只听程月棠道,“圣旨到了么?” 曹之文应到,“没有,不过想来也快了。” 话音落下,程月棠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盯着这大牢的石柱。 曹之文道,“公主殿下,下官有一事不明。” 程月棠苦笑着看着他,“曹大人直言便是。” 曹之文问到,“以公主殿下与陛下的情分,陛下即便再是动怒,只怕也不会做的如此决绝,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曹之文当然是皇帝如此决绝的废黜皇后当然是因为国库亏空一事,但是皇帝没有提,那他自然不会问,只要自己心中清楚即可。然而他还是想知道,程月棠对此事是否有所了解。 程月棠闻言却并未回话,眼神仍是一副倦怠,好似很是疲累。 曹之文的性子便是刨根问底,他这般问到自然不会引起程月棠的怀疑。然而程月棠这般沉默却是让他很是疑惑,因为他不知道程月棠到底是否知道国库亏空一案。 倘若程月棠知道,那便说明此事其实是皇帝早就有意如此的。倘若程月棠不知道,那皇帝此举可以说太过冒失了。 然而这些都是曹之文的猜测,当不得真,他需要从程月棠的口中得到正式。 曹之文接着道,“陛下当年为了公主殿下也曾三番五次犯险,此事在宋明乃是人尽皆知之事。而今陛下如此决然,实在令下官有些不解。” 言罢,曹之文看向程月棠拱手道,“殿下,仅凭殿下无法为陛下怀上龙种一事,陛下断然不可能做得如此决绝。这其中定然另有隐情,还望殿下告知,下官也好为殿下申冤!” “冤?”程月棠脸上只是苦笑,摇头道,“事已至此,再多辩解也是无益。随风去吧,有些事留在心里,还不如散在风里,强求不得。” 曹之文最终还是没有得到任何肯定的答复。 程月棠看着离去的曹之文,转身再度望向那窗眼,只见外面的阳光更是灿烂了。 晚些时候,皇帝圣旨终是到了大理寺。 程月棠被放了出去,与其一道的还有程夜朗。 秦国公府已经被抄,二人没有去处,只得在帝都之中一处无人角落暂时栖身。 程夜朗看着姐姐脸上的苦涩,心中难受至极,将手中木棍让篝火中一扔,当即站了起来。 “你要去干什么?” “造反。” 程夜朗直言道。 程月棠抬眼看向程夜朗,“你拿什么造反?” 程夜朗闻言一怔,自己虽是广平王,但手中握着的兵权不过十万之众,而且如今还被收缴了兵符,要钱没钱,要权没权。 程夜朗转身对着程月棠道,“那此事便如此算了吗?!” 程月棠苦笑道,“不然呢?” 程夜朗厉声道,“爹爹呢?爹爹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继续看着爹爹昏睡下去生死不知吗?” 程月棠闻声一震,眼中立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是啊,爹爹呢? 爹爹可是已经昏睡了五年之久了啊!谁也不知道如此下去会发生什么,万一爹爹有个三长两短,却叫自己如何自处啊! 程月棠眼中满是泪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夜朗看着悲痛欲绝的姐姐,心中不由一软,“姐,秦国公府已经不在了,剩下的,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程月棠和程夜朗从大理寺出来时,没有一个人前来接应,如此便说明了一切。秦国公府不在了,程月棠和程夜朗此时不过是两个庶民,没人愿意再来与他们搭上交情了。以前那些人,也因为皇帝的盛怒而远离了他们,世态炎凉几乎只在这一件事便可以彻底看得清楚明白。 程月棠何尝不知,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觉得悲苦,一夕之间,世间所有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正应了她的那句话,不是自己不够变通,而是世事变化太快。 程夜朗坐了下来,温声道,“姐,我们去乌苏吧。” 程月棠抬眼看向程夜朗,泪眼之中满是不解。 “乌苏还有你的老部将。”程夜朗只说了一句。 乌苏乃是程月棠的大本营,当年收复乌苏设置三州以后,程月棠将乌苏大部分老人都留在了乌苏,而且予以高官重兵。 乌苏三州常年驻守的兵将多达六十万,乃是东凉的两倍。程月棠只有到了乌苏以后,才能有一丝反身的机会。 可是程月棠心中已经没有了想要再去争夺的任何欲望,更何况还是与杨季修争夺。虽然杨季修如此待她,但程月棠始终对他提不起任何恨意。 程夜朗缓缓道,“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爹爹着想,我们还没找到真正的长生药,说不定爹爹哪天就……” 程夜朗没敢说下去,这几年中,程月棠一直在幽州研究长生药,但是却没有任何进展。而程夜朗也在大江南北的寻找有关长生药的任何线索,可是却一无所获。他们所为的,正是程景况,正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程景况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付出的已经够了,程月棠与程夜朗不希望父亲最后连自己的命也被搭上。倘若如此,那是他们的不孝,也是程景况的不幸。 程夜朗叹道,“反了吧,反正也不剩多少感情。” 第三百八十一章:深掩的真相 是啊,以杨季修今时今日如此做法,他与程月棠之间还剩多少感情呢? 这件事,到这里,还不算完结。 程夜朗也不理程月棠是否答应,站起来道,“我先去把爹爹接来,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前往乌苏。” 程夜朗已经彻底成长起来,已经可以独挡一面。 程月棠看着弟弟离去的身影,眼中的泪水更甚,但是却一点声音也无,那无声的眼泪仿若累积了前世今生的所有痛楚,在篝火下闪闪发光。 皇后被废,大夏哗然。 所有人都没想到皇帝竟然当真废了皇后,而且还是如此果决。好似没有任何考虑,圣旨下达之后,刑部的人立刻涌入了秦国公府。 看着秦国公府进进出出的刑部衙役,在外围观的百姓都是交头接耳议论着。 “你们看,我就说吧,皇后这回肯定是摊上大事儿了。” “屁大的事,不过是不能怀孩子而已。我看啊,皇帝就是过河拆桥。” “你可小声点儿吧,不怕掉脑袋啊……” 在这件事上,百姓们都同情于程月棠,苛责皇帝不近人情。 在他们看来,皇后不过是怀不上孩子,皇帝如此做法实在太过决绝,完全不像是两夫妻。但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皇帝理所当然的做法? 想想自古以来的皇帝,有如此之举的君主,不在少数。 “秦国公府啊……世代忠烈,没想到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这可是当年宋明的柱石啊……” “是啊,好端端的一个宋明柱石,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当年的秦国公府何其繁盛,此时却如此模样,一个敢为其说话的人也无,那些借着秦国公府爬上大夏高层的人,此时却都消失无踪。 在人群中,程夜朗盯着那已然被刑部衙役取了下来的“秦国公府”牌匾,眼神中透出一股恨意。 谁让秦国公府蒙尘,他定会让其付出千万倍的代价! 程夜朗穿着一身麻衣,头戴斗笠,压得很低,所以没人认出他。眼见刑部衙役已经将秦国公府的大门关上,他当即转身离开了此地。 转过几个街角,程夜朗看到了远处的宁王府。 没有任何准备,程夜朗直接走了过去,府门前的府兵看到来人模样,当即让开了身。 唐矩远远迎了出来,“你怎现在才来。” 程夜朗四下看了一眼,而后与唐矩径直进了内厅。 帝都一角,程月棠从篝火旁站了起来,出了门,那是已然沉下去的夕阳,天际有金黄的云朵在漂浮,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好似归巢,好似嘻闹。 淡淡金色笼罩在程月棠的脸上,好似度上了一层不容侵犯的神圣之色,程月棠的眼神有因之变得深邃和内敛起来。 故事总会结局,程月棠想要的结局并未到来。如果它不来,程月棠只好向其走去,一探究竟。 不知何时,程月棠的身旁多了一人,此人轻功极高,程月棠几乎没有发现。 那人身穿一身黑色长袍,连衣帽罩在头上,看不清模样。 程月棠已经察觉到来人,但她仍是闭眼感受着最后一丝夕阳的温度。 那人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站在程月棠的身旁,好似在等待,又好似也在感受着夕阳。 良久良久,当天际最后一丝余晖也沉下之时,程月棠终是叹了口气,“你到底还是来了。” 程月棠的语气很是平淡,好像已经知道此人是谁。 那人闻声,掀开了头上的连衣帽。 昌平。 尽管此时她已经变了模样,不再是程月棠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模样,但是程月棠还是第一时间猜到了她是谁。 昌平,消失了近五年的昌平。 只有她,才会在此时出现在程月棠的身旁。也只有她,才能如此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程月棠的身旁。 只见昌平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哀伤,一剪弯月中满是惆怅,斜长的清眉与微微翘起的琼鼻相互辉映,朱唇轻启,“我本不该来。” 程月棠闻言只是苦笑,“你来与不来,结果无非都已经这样了。” 昌平再没与其争斗的欲望,在她的脸上,也是散不尽的苦涩。 这句话之后,两人沉默了良久,直到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篝火旁,程月棠蜷缩在墙角静静的看着跳动的火苗。 只听昌平道,“你考虑好了没有。” 程月棠没有说话。 昌平接着道,“当年的先皇本有意让你继位,但想到你与杨季修的关系,所以最终改成了我。” “杨季修知道遗诏的事,但他告诉你了吗?他当初如此对你,而今又将你贬为庶民,你还看不明白?” 昌平不明白程月棠到底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其实当年先皇传下诏书的时候,杨季修就在先皇的身边,昌平与他都知道遗诏上面的内容。然而杨季修却没有告诉程月棠,为的就是让程月棠以为昌平是有意篡夺皇位,而且还故意挑起了昌平与程月棠之间的战争,向昌平进言进攻乌苏的计划也是杨季修提出的。 昌平当时为了复国,自然同意了杨季修的计划。可是她没想到杨季修竟然破解了自己的长生术,导致库尔城一战功亏一篑。 昌平几次三番想要告诉程月棠事情的真相,但是都因为没有最好的时机所所以只得作罢。 直到最后一战,琳琅古墟之中。 “杨季修早就知道我与尤芷华换了身份,当时在琳琅古墟之中,倘若我将真相告诉你,那羽吉定然会将我灭口。” 羽吉是杨季修在琳琅古墟中救下来的,所以他一直跟随着杨季修。当程月棠想要让羽吉假扮杨季修的时候,杨季修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因为如此一来,羽吉便能替他监视琳琅古墟之中一举一动。 昌平当然知道羽吉的身份,也知道常青山是程夜朗所扮,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因为她一旦对这二人出手,那琳琅古墟之中的所有人都会遭到杨季修的灭口。 为了活下来,为了将真相守住,昌平只得选择失败。 昌平看着程月棠,眼神凌厉,缓缓道,“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你不过是他一统天下的工具。” “不!” 程月棠忽的站了起来,眼神之中满是绝望与痛苦。 “你不是也向他提起过退隐山林?结果呢?在他眼里,你重要还是天下重要?”昌平冷笑了一声,接着道,“我承认我是有私心,为了复国,我卧薪尝胆嫁入唐家,你也看到唐东吉是什么样的人,可是我能怎么办?我若不嫁过去,我拿什么复国?杨越遥和杨季修暗中争斗多年,先皇早已得知,我若不嫁过去,只怕我早就死在他们手里了!” 时至今日,昌平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杨越遥与杨季修在原宋明朝廷之中的暗斗从两人开始懂事以来便开始了,当时秦国公府与长公主府乃是他们所争斗的重中之重。 因为程月棠重生,所以对杨越遥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杨季修早已发觉程月棠对杨越遥的态度,所以故意闯入秦国公府与程月棠相识。后来又帮助程月棠铲除了秦国公府内杨越遥的眼线。 目的,杨季修的目的便是接近,赢得程月棠。 他成功了,他彻底赢得了程月棠的信任。 而相对于长公主府,杨越遥以为可以通过唐矩来掌控长公主府,但却被程月棠所破坏。 可是杨季修却从先皇口中得知了昌平的真实身份,所以他选择了避重就轻。没有与长公主府为敌,而是通过程月棠与长公主府建立起了一种微秒的关系。 唐英和唐矩对程月棠很是依赖,程月棠对长公主府又很是在意。杨季修借此机会展开了后面的一系列计划。 唐英与常青山的事便是杨季修放出的风声,为的就是通过保护这二人而赢得长公主府的信任,确切的说是为了赢得昌平的信任。只要他彻底被昌平所接纳,那后面利用程月棠挑起宋明与乌苏的战争便容易许多了。 “杨季修的计划滴水不漏,我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绽。以至于我每一次出手都会被他捷足先登。” 昌平从琳琅古墟之中被带回宋明金州后便一直在思考自己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后来她想到了杨季修,只有杨季修才知道自己的具体计划,也只有他才能如此清楚程月棠的计划。 杨季修,就是一个双面间谍。 他一方面利用昌平牵制程月棠,而一方面利用程月棠打击昌平。 “我知道你也已经有所发现,不然也不会在金銮殿上说他与先皇一样。的确,他与先皇的确一个样,玩弄制衡之术。” 昌平看着程月棠的神色凄厉,心中不由隐隐作痛。她们俩都是极聪明之人,可是到最后才发现自己竟被一个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而她们对此却一无所知。 当年先皇利用杨越遥与杨季修制衡各方势力,而杨季修利用昌平与程月棠制衡整个天下,说到底,他们两人到底有何不同? 程月棠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原本心中坚定不移的信念也在此时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原本既定终生不变的目标也在此时发生了可怖的转变。 程月棠想问为什么,可是谁又能回答她呢? 为什么,为什么一起都这般似曾相似啊! 第三百八十二章:为了天下啊 前世之中,程月棠被杨越遥所利用,那惨痛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冷得让人绝望的宫墙的影子似乎还在脑中。 程月棠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重演还是只是变了个方式再度上演。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一切都变得似是而非。 为什么这一切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这一切都可以如此让人绝望。 程月棠压抑着自己心中最为惨痛的呐喊,她不想哭出声,甚至于她不想掉下眼泪。可是她忍不住,她无法接受这让人窒息的真相。 “为什么啊!” 金州一角,一个背负着两世情仇的女子发出了最为无奈的呐喊。 “大……大将军……” 乌苏左州,凯奇和乌尔曼看着失魂落魄的程月棠时当真是吓了一跳,急忙将几人迎进了府中。 凯奇和乌尔曼此时已经是将军,统兵二十万镇守着乌苏左州库尔城。 故地重游,程月棠却无心观赏那物是人非的景致,说起来,这是她的悲哀。 凯奇看向程夜朗,风尘仆仆的程夜朗脸上满是疲倦。 乌尔曼对着昌平躬身问到,“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昌平很是客气的欠了欠身,“在下乃是大将军的堂姐。” 凯奇和乌尔曼不疑有他,当即为三人安排了住所,而后将还处于昏睡状态的程景况抬进了厢房之中命人好生照看。 第二日。 “宁王殿下,你们要反?” 凯奇和乌尔曼闻言都是一怔,急忙求证般再度问到。 程夜朗点了点头道,“对,反!” 凯奇和乌尔曼都有些不解,难道仅仅因为皇帝废了大将军的皇后便要造反吗? 程夜朗道,“当年宋明与乌苏的战争,便是杨季修所挑起的,其中细节你们可以求证大将军。” “什么?!” 凯奇和乌尔曼闻言再度一惊。 当年宋明与乌苏的塔坨姆之战可谓是乌苏人心中最为惨痛的记忆,因为那一战,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塔坨姆之战结束以后,凯奇曾与乌尔曼前去塔坨姆城收拾残局,那凄惨的画面犹如一道刺青一般深深烙印在两人的心里。 整座塔坨姆城都被焚毁,大街小巷满是尸体,面目全非的尸体,残肢断体的尸体。 惨不忍睹的画面曾一度让凯奇无法适应,若非乌尔曼强行拉着他一起,只怕他到现在还不知塔坨姆之战到底有多么惨烈。 “可是他为什么啊!” “天下。” 程夜朗的声音很是森冷。 天下啊,为了天下,一个塔坨姆城又能算得了什么? 凯奇和乌尔曼闻言没有再说话,因为他们已经明白。 是啊,为了天下,如此惨无人道的战争又能算什么?不过是千百年后在史书上的轻轻一笔罢了。 程夜朗道,“而今杨季修忘恩负义如此对待秦国公府,你们自己想想,他会放过与秦国公府有关的人吗?” 话音刚落,将军府的奴仆匆匆跑了进来。 凯奇皱眉问到,“何事?” “大将军,帝都圣旨到了。” 凯奇和乌尔曼闻言,急忙将目光转向了程夜朗。 程夜朗冷笑一声道,“来得真快。” 凯奇和乌尔曼急忙出了正厅接旨,程夜朗与昌平都齐齐转身进了后厅。 不多时,传旨侍监念完了旨意,对着凯奇而乌尔曼道,“两位大将军,陛下感念两位将军镇守乌苏左州有功,此次回到帝都定会大大嘉奖二位,奴才在这里先恭喜二位了。” 凯奇和乌尔曼急忙与之客套了一番。 那侍监走后,程夜朗与昌平再度从后厅中走了出来,看到两人拿着圣旨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昌平当即道,“还不明白么?你们是大将军最后的依仗,一旦你们进了帝都,还能活着出来吗?” 程夜朗冷冷道,“好一个釜底抽薪。” 杨季修若是直接对程月棠动手,那必然会失去天下民心,毕竟程月棠乃是大夏功臣,而且秦国公府在大夏的威望也是他所不能不及的。 此次借着帝都金銮殿上一事虽然已经扳倒了秦国公府,也废了程月棠的皇后之位。但是杨季修岂会就此善罢甘休留下祸根? 当年他能挑拨昌平斩草除根进攻乌苏,那此时他也能将凯奇和乌尔曼召回帝都软禁起来,彻底断绝了程月棠的后路。 昌平看着两人道,“两位大将军,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们执意要反,是他逼着我们反啊!” 凯奇和乌尔曼对视一眼,都是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程月棠出现在了正厅门口,凯奇和乌尔曼急忙走上前去施礼,而后问到此事该怎么办。 程月棠转身看向院中正开得鲜艳的花儿,脸上浮现一抹不忍之色,良久,只听她缓缓道,“他不仁,我们又何必再义。” 话音落下,原本清朗的天空却忽的响起了数道惊雷。 乌苏左州二十万大军在程月棠的带领下当先造反,短短数日,乌苏三州六十万大军在乌苏右州汇合,鼓声震天,喊杀之声响彻寰宇。 这个天下又乱了。 谁也没想到程月棠会在乌苏起兵造反,而且一下子便带着六十万大军朝金州攻来。 大夏朝廷反应也不可谓不快,程月棠的大军刚刚攻入南蛮左州,金州大军便已经出发前往南蛮迎敌,领头的,正是当初的金州大将晏楚。 可是,程月棠的速度远远超过了晏楚想像,他刚刚抵达南蛮中州,程月棠便已经将南蛮左州攻了下来。 南蛮善河城。 程月棠的百万大军静静立在城楼之下,晏楚在城楼上一脸愁容,无计可施。 南蛮境内虽也有六十万驻守大军,但是其将领却是程月棠当初留下的心腹,左州瞬间被攻下正是因为这些将领不战而降。 “公主殿下!可否出阵一叙!” 晏楚站在城楼上朝着乌苏大军军阵提气吼道。 程月棠在阵中闻声,纵马缓缓走了出来。 晏楚对着程月棠拱了拱手,而后对着副将道,“开城门。” “大将军……此时开城门?” “没事,她不是趁人之危之人。” 晏楚看了一眼下方的程月棠,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晏楚孤身一人从善河城的城门之中走了出来,来到程月棠面前,晏楚脸上的苦涩更甚。 “公主殿下,末将只想知道为什么。” 晏楚的声音很是低沉,想来是因为面对如此局面他也感到了万分难以接受。 从他还称呼程月棠为公主,便可以知道晏楚心中还是很尊敬程月棠的。而且自称末将,说明他对程月棠依旧抱着主上的信念。 程月棠看着晏楚,脸色很是平静,淡淡道,“没有什么为什么,天下不就是这样?” 晏楚摇头道,“这个回答恕末将难以接受。” “本将不需要你接受。你只要想清楚一点,这善河城里到底有多少百姓是无辜的。” 程月棠的声音不大,但刚好足够城墙上的守军听见。 善河城乃南蛮中州的巨城,城中百姓数百万,城墙上不少守军的老小都在城中。听到程月棠这句话,他们不约而同一震,心中不由打起鼓来。 晏楚向后面的城墙看了一眼,再度摇头道,“殿下,既你也知百姓无辜,却又何必再挑起战端?” 不料程月棠闻言却是一笑,“本将打仗,可曾伤及无辜?左州十三城哪一座城池有重大伤亡?晏大将军,不要与本将玩这些把戏。” 晏楚闻言怔色,脸上满是矛盾。 的确,程月棠攻破南蛮左州十三城,只要投降与她的,没有一座城池有伤亡。而即便是没有投降的,程月棠也是用计直接攻破了城门,根本没有动用投石机。 晏楚叹道,“公主殿下,你这又是何苦呢……” 晏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论智谋,三个自己都不是程月棠的对手。善河城一旦开战,无辜伤亡在所难免。可是如左州将领一般不战而降又不是他晏楚的作风,他晏楚无论是宋明还是大夏,都以一如既往的个性看待。可是事到如今,他才发现,他需要变化。 程月棠瞥了一眼晏楚,淡淡道,“晏大将军,本将知道你心中矛盾。所以本将并未以金雕玉龙来胁迫于你,还望你自知。” 晏楚闻言,心神猛然一震。 是啊,程月棠本可以用金雕玉龙来命令与他。在原宋明的军队之中,金雕玉龙乃是最具威信的兵符,便是连杨季修的虎符也不能相比。程月棠本可以这么做,可以让晏楚不战而降。 可是程月棠并未这么做。 晏楚不禁想,为什么。 程月棠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双眉微微上翘,“金雕玉龙乃是宋明先祖赐予秦国公府,而今秦国公府已沦为叛逆,若是本将再用金雕玉龙命令于你,只怕你也会被大夏朝廷看作叛逆,而非为了善河城这一城百姓降于本将。” 是啊,晏楚就此投降,后世之人或许还会说他是为了善河城的无辜百姓,所以才会不战而降。可是程月棠若用金雕玉龙来命令于他,让他投降。那史书上,晏楚便彻底成为了叛逆,再无往日半点声誉可言。 晏楚想到这里,心中不由涌出一股愧疚,没想到程月棠到了此时此地还在为往日的秦国公府旧将着想。 晏楚忽的感到很是庆幸,庆幸自己曾是秦国公府的旧将。若是换作其他出身,只怕程月棠早已大手一挥,百万大军直接攻入了善河城。 第三百八十三章:战或者和 程月棠的百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晏楚自知不是程月棠对手,所以出城与之对话,想要尽可能的说服程月棠停止战争。 “晏楚,你不是想知道本将为何这么做?” 程月棠的目光缓缓从善河城的城墙上转了回来,落在晏楚的脸上。 晏楚不禁有些诧异,对着程月棠道,“末将洗耳恭听。” 程月棠摇头冷笑了一番,对着晏楚道,“你也认为我秦国公府该当如此下场么?” 晏楚闻言一震,虎眼怔怔的看着程月棠,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国公府该当如此下场? 秦国公府自宋明先祖以降,风风雨雨数百年,世代忠烈,忠肝义胆,为世人所称颂。秦国公府上下为宋明所付出的一切,已然远远超过了任何一个宋明臣子,也远远超过了任何一个臣子的想像。 别人不知,晏楚岂会不知? 宋明先皇登基以来,晏楚随不是秦国公府的亲信,但终究受过程景况提拔。而且在程月棠几次南下金州之时,晏楚与秦国公府的关系更进一步,以至于后来的宋明与乌苏大战之中,晏楚,张承冲,何守业等人一见到那玉雕金龙便调兵回程。 晏楚已然是秦国公府的一员。 在听到秦国公府被查抄之时,晏楚心中也很是震惊与不忿。然而他又能怎么办?他不过是一个将军,手下不过二十万将士,面对大夏数百万大军,他只能远观此事的发生,却无法走进查探。 而今,当程月棠的百万大军兵临城下,当程月棠问到自己,秦国公府是否就应该是这样的下场时,晏楚心中了然。 “公主殿下……” 晏楚不知该怎么说,秦国公府在原宋明军中乃是一种信仰,而今这种信仰因为杨季修而崩塌,晏楚既愤慨,也无奈。 程月棠摆手打断了晏楚的话,“战场之上无旧识。你若心中还有秦国公府,还有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执着,那就把城门打开,放我们进去。” 程月棠不再婉转而言,善河城她必须要拿下,因为这里乃是通往大夏帝都金州的关键之道,进可攻,退可守。 晏楚对着程月棠拱了拱手,“容末将再想想。” “你的时间不多了,大夏帝都的大军现在只怕已经在路上,你若拖的时间久了,本将也只得强行攻城。” 程月棠话音落下,打马转身,回到了军阵之中。 程月棠的百万大军并未直接攻城,而是就地安营扎寨,她不怕晏楚偷袭,她也知道晏楚没这个胆量。 程夜朗走进营帐之中,见只有程月棠一人,不由问了问为什么没有攻城。 程月棠说了。 程夜朗点头道,“晏楚虽不是秦国公府的老将,但多少也与秦国公府有些瓜葛,倘若他愿意开城投降,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程月棠闻言点头并未说话。 这时,程夜朗向外看了一下,而后低声道,“她还没有回来么?” 程月棠抬眼也朝外面看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程夜朗若有所思的道,“那真正的长生药只有她一人知道怎么配制,倘若她瞒着我们怎么办?” 程月棠闻言也是皱眉,正色道,“此时着急不得,既然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论怎么样也要继续走下去。” 程夜朗当然明白程月棠的意思,问到,“那她没说大概要多久?” 程月棠摇头道,“没有。她只说她也尚未研制出真正的长生药,或许还需要些时日。” 两人口中所说之人,正是昌平。 程景况所中之毒乃是假的长生之毒,而解药正是真正的长生药。 昌平与程月棠一早谈好了条件,只要程月棠攻下大夏帝都,昌平只要乌苏三州即可,而真正的长生药也会随之奉上。 程月棠此时已然没有选择,只能相信她。 但是昌平却道真正的长生药其实她也未曾研制出来,不过在这几年里却有很大的进展,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成功。 百万大军攻入南蛮左州之时,昌平便以寻找奇药继续研制长生药为借口消失了,程夜朗见她多日未归,心中不禁有些怀疑。 程夜朗闻言没有再问,只是对着饶有深意的对着程月棠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开了营帐。 大军在善河城前等待了一日,晏楚既没有出城投降,也没有命令军士对“叛军”出手,想来他也是极为矛盾的。 程月棠站在营帐外眺望着善河城的城墙,只见比之昨日,今日城墙上的守卫好似有些松缓了。 程夜朗也看到了,当即问到,“难道晏楚准备开城投降了?” 程月棠道,“最好如此。” 果然,没过多久,善河城城楼上忽的响起一道低沉的鼓声,而后,城门缓缓打开,晏楚领着一众将领走出了城门。 程月棠与程夜朗见状都是一喜,当即带着亲卫迎了上去。 晏楚拿着大将军印与一众将领全都跪了下来,“末将晏楚,率善河城守城将领拜降,还望大将军能善待这一城百姓,以了末将心中所愿。” 程月棠闻言,很是高兴,当即伸手去扶晏楚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晏楚身旁的两个副将却突的一跃而起,四手直拿程月棠的左膀右臂。 程夜朗就跟在程月棠身后,见状惊呼,当即纵身前去阻挡。 不料程月棠清眉忽皱,左手往前一压,右手随即回摆,堪堪将两人挡住了。 程夜朗此时已然到了近前,伸手便一掌拍在了正中央的晏楚身上。 晏楚吐血而飞,直在地上滑了三丈才停下。 程月棠抬眼朝那两名副将看去,只见两人居然分别是羽吉与燕无声! 而此时,羽吉与燕无声也是无言盯着程月棠。 “公主殿下……” 程夜朗出手很重,晏楚到底难以爬起,几个随军副将急忙前去将其扶起。 程月棠给了羽吉与燕无声一人一掌,暂时将他们制住,程夜朗急忙呼唤亲卫前来收押。 程月棠看着地上的晏楚,恨声问到,“这就是你所谓的心中之愿?” 晏楚满脸苦色,嘴角的鲜血还为淌尽,刚一张嘴,就被嘴里的鲜血呛得连连咳嗽,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程月棠转眼看向羽吉与燕无声,当程月棠目光停在燕无声的脸上时,燕无声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程月棠万没想到阻止自己攻入善河城的不是别人,竟是燕无声,这个曾经最为信任的属下。 程月棠咬着牙问到,“为什么?” 燕无声低头只是不语。 这时,羽吉对着程月棠道,“大将军,我们也是实属无奈,若是不来善河城阻你,那我们在金州的妻儿…….” 话到最后,羽吉声音也变得哽咽。 羽吉与燕无声在大夏迁都以后相继成了亲,两人的孩子也有两三岁了。 此番前来善河城,他们二人是奉了杨季修的圣旨,倘若程月棠迈进善河城一步,那他们在金州的妻儿便会人头落地。 至于晏楚,晏府在帝都也算是名门,府中上下百十条人命也早已攥在了杨季修的手里。 程月棠仍是看着燕无声,忍着眼中的泪花没有了掉下来。 “带下去!好生看押!” 程月棠玉手一挥,转身回到了军阵之中,“擂鼓聚将!” 羽吉与燕无声在城门口的刺杀任务没有成功,反而彻底激怒了程月棠,回到军阵之中的程月棠当即号令三军开始进攻善河城。 羽吉和燕无声早已知道善河城必败,可是他们却没有任何选择的来了。程月棠将两人绑了起来,唯独将晏楚带在了身边。 百万大军如同潮水般的涌向善河城城墙,原本就无心应战的善河城守将在失去晏楚这个主心骨大将军之后,更加难以与程月棠的百万大军匹敌。 短短不过一日,善河城便陷落了。 消息传到帝都金州,大夏朝廷震惊不已。 “陛下!逆贼来势如此之猛,咱们可要早做准备才是啊。” “是啊陛下,逆贼过了善河城,马上便到帝都……” “陛下!臣请出战!” 朝堂之上文官建议杨季修即刻撤离帝都,北上返回原的京城幽州。而文官则恳求杨季修统兵应战,与程月棠决战于帝都城外。 双方意见不一,在朝堂之上争执起来。 眼前形势如此堪忧,但这些文武却还有心争执,唐矩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忍不住连连叹息。 这时,常青山忽的道,“陛下,逆贼数以百万计,帝都城防不过三十万,即便是加上前来护驾的各地驻军也不过百万,两军交战,胜负难料,倘若当真出了什么岔子……” “宁亲王!休得胡言!那程贼手下虽有百万逆党,但大多都是些乌合之众,我大夏左右虎卫岂会战败?!” 殿前指挥使的右手还被纱布紧紧的包裹着,脸上不见半分当日在程月棠剑下瑟瑟发抖的神色,反而满是“义愤填膺”,语气之中尽是“慷慨激昂”,好似这大夏就他一个敢言决战之人。 常青山闻言转身,盯着殿前指挥使道,“哦?乌合之众?那左右虎卫又都是些什么人?他门可全都是从各州调来的驻军!你说程贼那些是乌合之众,那左右虎卫又能算什么?岂不是都是些虾兵蟹将?!” 大夏帝都常驻城防军不过二十万,其余驻军都是从各地紧急调来的,参差穿差,良莠不齐,而且各军将领协调难以一致,如此上了前线,定然难挡程月棠的兵锋。 第三百八十四章:长生不谐 金銮殿上,文武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宁亲王虽身为亲王,但也有统兵之权。当此时节,他是最明白帝都金州的处境。 杨季修摆手示意两方停下,转眼看向常青山,问到,“以现在帝都的兵力,能挡逆贼多久?” 杨季修已然不去想帝都的大军能不能战胜程月棠率领的乌苏大军了,直言问到能挡多久,显然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常青山拱手道,“若不出意外,最多半月。” “意外?” “正是。陛下难道忘了秦国公府的玉雕金龙?若是程贼以玉雕金龙劝降,这帝都最多十日便会沦陷。” 常青山说话时看了那殿前指挥使一眼,眼神之中满是不屑与轻蔑。 那殿前指挥使闻言当即躬身对着杨季修道,“陛下,便是十日也不能就此放弃帝都啊!倘若陛下未战而逃,那天下人会怎么看咱们朝廷?会怎么说陛下您?” 大殿之上的文武闻言均是沉默。 常青山与殿前指挥使的话都没错。 倘若硬拼,以帝都目前的兵力,最多挡程月棠十日,一旦城破,那便是改朝换代血流成河之日,要知道,当初逼着皇帝废黜皇后的人不在少数。而今程月棠率军前来复仇,他们这些人哪里是程月棠的对手。 可是一旦就此弃城而去,那杨季修这个大夏皇帝在天下人眼中便彻底落了污名,一辈子也休想洗得干净。 常青山转身看向杨季修,拱手道,“陛下,从帝都到幽州,快马加鞭不过数日路程。而且此时程贼尚未进入帝都地境,只要我们在幽州重新建立起防御工事,即便程贼追来,我们也可一战!” 那殿前指挥使闻言却道,“陛下不战而逃,到了幽州,谁还愿为陛下而战?宁亲王,你勿要在蛊惑圣心!当此时候,正是陛下御驾亲征之际,只要陛下能御驾亲征,前线将士定然奋起杀敌,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常青山转头盯着殿前指挥使,喝道,“倘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如何?!你这个小小的殿前指挥使担得了如此责任吗?!” 常青山的话音落下,那殿前指挥使一阵顿塞。战场之上凶险万分,谁也不知道最后结果会怎么样,更何况程月棠来势汹汹,此刻又攻占了善河城,乌苏大军正在势头之上。而今杨季修御驾亲征,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殿前指挥使满门抄斩不说,这大夏也就真的亡了。 一旦谈论到谁来负责,朝堂之上一阵寂然,谁也不敢出声,生怕常青山将自己当作出头鸟。 杨季修见众臣都是低头沉默,战战兢兢之状实在是可笑之极,当即忍不住问到,“怎么?怎么都不说话了。” 那中书令闻言,当即朝着杨季修一拜,“陛下,老臣以为,宁亲王所言甚是。当此时节,以退为守,方是上策。” 中书令话音刚落,其他文官也都跟着附和起来。 殿前指挥使见状仍是沉默不言,脑袋已经碰到了石板。 常青山对着杨季修拱手道,“陛下,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撤离帝都!” “微臣等恳请陛下撤离帝都!” 大殿之中,所有人都跟着“恳请”起来。 杨季修抬眼看向殿外的长长的台阶,阳光很是热烈,在狭窄的天空中,仍能看到一朵两朵自由散漫的白云在漂泊。 皇帝下旨,大夏朝廷撤离帝都。 消息传出,整个帝都为之哗然。 皇帝不战而退,这足以说明此次逆贼来势之凶猛。而且也证明了皇帝的无能,如此胆怯懦弱,哪里有当初查抄秦国公府时半分的威猛之气? 皇帝的圣旨传出,帝都之中人人自危,不少百姓涌向帝都三门,意欲逃离。 大夏帝都一时间陷入混乱不堪的局面,所有人都开始为即将到来的乌苏逆贼感到心惊,纷纷选择携老带幼离开帝都。 而远离帝都一千多里的善河城中,此时却一片安静。 只见善河城中,所有百姓都走上了街头,沉默着跪拜在缓缓行来的将军马蹄之下。 那战马之上的程月棠此时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反而满是气急之色。 “姐,杨季修能使出如此手段不正说明了他此前的虚情假意可以伪装吗?” 程夜朗知道程月棠还在为羽吉和燕无声前来刺杀自己感到愤恨,当即宽慰的。 然而程月棠闻言却是冷笑,脸上神色油然一变,“他即便再是伪装,而今也还是露出了令人憎恶的虚伪面孔。” 程夜朗听罢,当即有些糊涂了,他不知程月棠心中到底在气愤什么。 大军穿过善河城,徐徐开进大夏帝都,昌平也在这时候回到了军中。 程月棠看着一脸喜色的昌平,不由问到,“长生药可有进展?” 昌平不疑有他,点头道,“进展颇大,相信不出两个月便可研制而成了。” “还要两个月?” “这长生药我都已经研究了五年才有今日的进展,区区两个月算得了什么。” 比起还要等待的两个月,昌平确实在暗中已经潜心研究了五年之久,而今能有这般进展,那也说明这五年的等待没有白费。 程月棠淡淡道,“希望你能如约守信。” 昌平闻言一笑,脸上露出欣然之色,“只要你能让我复国,这长生药便是与你共享也并无不可。” 然而程月棠闻言却是摇头。 昌平问到,“怎么?你不相信?” 程月棠摇头道,“我不是不信,而是不愿长生。” “为何?” 昌平很是不解,长生乃天下人最难以拒绝的诱惑,程月棠怎么会如此干脆的拒绝? 程月棠转眼看向昌平,正色问到,“你活了如此之久当真活得快乐吗?” 昌平闻言一怔,脸上露出诧然之色。 “活了这么久当真活得快乐吗?” 程月棠的话语似有魔性,竟久久在昌平的耳边徘徊。 昌平虽然还是三十出头的容貌,但她的真实年龄已经九十多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妖怪。 在这九十多年里,昌平经历了琳琅古国的覆灭,宋明繁盛与衰退,一直到今时今日的天下一统。 她的经历可谓是常人的数倍,她的身心也早已被这些经历所折磨,所煎熬。而今,只有当她沉浸在研制长生药之中时,她才能短暂的忘却掉自己脑海中的一切,才能从这无尽的折磨与煎熬之中走出来,像个平常人一般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 可是一旦当她空闲下来,当她不经意间回想起往事,那脑海中的记忆便会如洪潮一般不断冲击着她的神经,让她痛苦挣扎却无法自拔。 每个人的大脑所能接受的东西都是固定的,一旦超出了大脑所能承受的极限,那便会陷入苦苦挣扎的深渊。 昌平便是如此,她的经历已经装满了她的脑袋,每当夜深人静,当记忆如潮水涌来,她便会感到脑袋欲裂。 这就是假的长生药所带来的后果,它只能使人青春常驻,却也让人局限于那个年岁所能拥有的神经与精神。 而真正的长生药却能让人的大脑无休止的进化和扩充,不会局限于某个年龄段,也不会因为世俗的经历而感到痛苦,更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导致脑海崩溃。 说白了,假的长生药与真的长生药唯一的区别便是,假药害人,而真药却使人长生。 昌平便是活生生的例子,这么多年服用假的长生药,她所经历的一切让她快乐了吗? 并没有。 九十多年的痛苦经历早已让昌平不堪重负,不然,她也不会借着程月棠来重新出现。 昌平细想这九十多年的过往曾经,那些支离破碎却有历历在目的往事如同画卷一般,一幅一幅出现在她的记忆深处,让她忍不住去挖掘,去堪破。 然而当她蓦然回首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她才发现,她其实活得并不快乐。 程月棠瞧着沉默的昌平,眼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而后缓缓道,“你也不过是比我们多活了几十年而已,而在这几十年里,你所承受的,却是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的。这般重负便如同一座大山,只会让你喘不过气,而不会让你心神舒畅。” 昌平怔怔的看着程月棠,脸上很是茫然,好似根本不明白程月棠在说什么,又好似其实已经明白,只是她不想去认真思考,不想去深思证实一般。 程月棠接着道,“长生药固然可贵,可是你见过谁人将它当作饭来吃吗?当年的琳琅女皇用它做了什么?” 长生药在琳琅古籍上的记载中,女皇用此灵药来为整个琳琅古城的人们延年益寿。这一点,程月棠知道,昌平也知道。 但是每一任的女皇却只吃一颗,这是为何?倘若那些琳琅女皇一生多吃几颗,岂不是会长生不老活上个几百上千岁? 然而她们并没有,并没有将长生药拿来当饭吃。 为什么? 昌平也问自己,为什么。 这时,程月棠回答了她,“女皇也知道长生只是虚妄,也知道长生乃是逆天而为。她们一生都只吃一粒,便足以说明她们并非贪得无厌之人,并非是想以长生来谋夺天下之人。她们只是为了传承,为了琳琅古国的传承。” 这些琳琅古国历史上的女皇,她们终其一生也只服用了一颗长生药,为的就是顺天应命,为的就是让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正常进行。 第三百八十五章:攻陷金州 程月棠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有没有错,但至少有一点程月棠敢肯定。 那就是真正的长生药也铁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最后一任琳琅女皇不会连一颗长生药也没给昌平留下,只给她留下了假的长生药。 假的长生药肯定会使人受尽世间折磨,这一点,程月棠已经证实了。但是真正的长生药有何弊端,会引发什么样的天劫后果,程月棠还不得而知。 而今,当昌平已然快要研制出真正的长生药时,程月棠不禁没有任何期望,反而还生出一丝担心。 在琳琅古国的古迹之中,程月棠在古籍上找到了一些线索。 古籍中记载,琳琅古国的女皇都会服用长生药,而且随着对长生药的不断钻研了解,长生药的药性也越发的大,这也就是为什么琳琅古国的每一任女皇都比前一任要长寿许多的原因。 可是长生药的极致在哪里? 它究竟能使人活上多久? 古籍上没有任何记载,不知是琳琅女皇没有探究出来,还是长生药本身就没有极境。 可是程月棠却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倘若一颗长生药能让人活上几百年会怎么样? 以琳琅古国的女皇来推算,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却有着几百岁的年纪,比她看上去老上了几倍的曾孙却要叫她老祖宗? 这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 程月棠不敢再想下去,因为这真正的长生药已然违背了人伦道德,从某些角度来看,这长生药就是一个无限扩大人的欲望的东西。 程月棠看向昌平,淡淡道,“不论你怎么想,怎么看,我对长生药半分兴趣也无。你若是研制好了,还请为我父亲解毒,我应你的东西,也会当即奉上。” 说完,程月棠便离开了。 程月棠从一开始便对长生药没有半分好感,因为这个东西,整个天下都不曾安宁。 当年宋明武祖攻入乌苏境内,取道进攻琳琅古国只怕也是因为这个东西,只是不知道琳琅女皇用了什么法子让武祖退了兵。而后来乌苏起兵攻灭琳琅古国,恰恰也是为了长生药,只是当时的琳琅女皇并未给乌苏皇帝留下任何一丝有关长生药的线索。 而今,昌平因为长生药登上了宋明皇位,而后起兵攻打乌苏。而程月棠为了长生药起兵反夏。 似乎这一切的一切都和长生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程月棠默然,不再思考,因为长生药实在有违自己的谐之道。 乌苏大军日夜行军,终于在第十日抵达了金州城外。 那一条原本通往南蛮中州的官道此时也被开拓得更加宽敞,两边的山崖被砸下来很大一块,百万大军进入这官道并不感到拥挤,到了金州城外竟还能一字排开。 原本城外的两座大山也在这五年之中被搬走了,金州城外此时便是一块巨大的空地,就连那护城河也是宽五丈有余。 程月棠唤来晏楚,指着远处的金州城墙道,“这便是你要守卫的帝都?” 杨季修弃城而去的消息早已传了来,程月棠看着这偌大的金州城,心中不由一阵冷笑。 晏楚脸上满是死灰之色,他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会不战而退弃城而去,早知如此,当日在善河城,他便该直接降于程月棠,也好落得个明辨忠奸,善辩是非的名声。 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杨季修的不战而退便像是一纸投降书,直接告诉了晏楚,也告诉大夏的所有将领,他们必败无疑。 皇帝如此软弱,他们这些臣子又为何要为其卖命厮杀? 晏楚心中很是愤慨,可是却无言以对,因为此时杨季修只怕已经到了幽州,晏楚即便再是愤怒也是无济于事。 程月棠又唤来了羽吉与燕无声,“你们的家人呢?” 羽吉和燕无声都知道,此时的金州,除了守城将士,恐怕已经是一座空城。他们的亲人也只怕早已流落他乡,如此战乱时节,他们能上哪里去寻找?难道还指望杨季修会带着他们的家人一同前往幽州么? 程夜朗冷笑道,“你们当真效忠了一个好皇帝。” 程夜朗的声音如同锥刺一般狠狠的扎在了羽吉,燕无声以及晏楚的心上。他们宁可辜负程月棠的厚望也没敢投降,然而杨季修这个当初命他们死守善河城的皇帝却早早的临阵脱逃,弃城而去了。 程月棠命人将三人带了下去,而后对着身边的副将道,“攻城!” 程月棠的带领的乌苏士兵乃是五年之前程景况手下的三国联军,后来天下一统,程月棠将他们全部交给了凯奇与乌尔曼。 杨季修迁都之后,凯奇和乌尔曼手下的几十万大军也被分到了乌苏三州。可即便如此,这几十万大军的战斗力也不是此时金州城里这些乌合之众所能比拟的。 常青山曾预计程月棠在半月之内就能攻陷金州,如果动用玉雕金龙来劝降,只怕只需要十日。 然而程月棠没有动用玉雕金龙,只用了不到七日便彻底攻陷了金州城。 金州城内的城防大军在程月棠手下的乌苏大军面前完全就是儿戏,倘若不是仗着数百们投石机一直压制着乌苏大军的进攻,只怕只需五日,程月棠便登上了金州城头。 帝都陷落,大夏彻底陷入了混乱。 幽州传出勤王旨意,命令天下兵马速速前往幽州勤王。 但是程月棠岂会如杨季修所愿,玉雕金龙一出,号令天下兵马前来金州集结。 玉雕金龙的威信自不用多言,但凡是秦国公府旧将,亦或者是宋明旧将,在听到程月棠以玉雕金龙号令天下兵马时莫不感到动容。 他们不可能没有信仰,而一旦有信仰,那便一定会听命与玉雕金龙。 短短半月,金州城外集结了各地大军三百万,其中包括了张承冲,何守业等人率领的各地驻军。 但是幽州那边的情况也不差,匈奴,西域,东凉以及南蛮,数十州驻军也都前来勤王,大军汇聚,也有三百万。 金州城中,金銮殿上,程月棠坐在龙椅之上静静的听着下方几位大将商议。 凯奇和乌尔曼年轻气盛,当然想一鼓作气攻上幽州,彻底灭了大夏。但是张承冲,何守业等人却极力阻拦。 “大将军所谋不过是秦国公府的清白,如此生灵涂炭之事,并非秦国公府所为。” 何守业对着程月棠拱手道。 张承冲,何守业等人毕竟是秦国公府的旧人,他们自然知道程月棠此举意欲何为。但是如果这三百万大军当真攻上幽州,那只怕鄞州以北的数十州都被战火所点燃,到时候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岂是程月棠所乐意看到的? 凯奇对着程月棠躬身道,“大将军,末将只知大将军此举起兵定然没有回头路,我们既然已经占领了金州,若不趁胜追击,那接下来,该如何善了?” 凯奇本想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个宋明成语到底还怎么说。只是他的话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听的人却是心中了然。 程月棠此时已经占领了金州,可以说大夏的半壁江山都已经在程月棠的手中,当此时候,程月棠若不趁胜追击彻底灭了大夏,那程月棠所能做的是什么?与杨季修谈和吗?那显然不会。 说白了,程月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论这最后一步到底是什么结果,程月棠也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可言,更没有别的退路可退。她只能往前走。 这时,昌平也站了出来,对着程月棠道,“你要为秦国公府讨回公道,那便要让杨季修亲口道出自己所做的一切。如若不然,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在天下人眼中都只是谋逆,你,我,他,他们,在天下人口中也始终只是逆贼。” 昌平的话说到了重点。 那就是此时在天下人眼中,程月棠虽然打着为秦国公府讨回公道的旗帜,但如果杨季修不承认自己对秦国公府的诬陷,那何以证明秦国公府依旧是大家记忆中的那个威严耸立的秦国公府呢? 而要让杨季修亲口承认,那就必须攻上幽州,让杨季修亲自跪在程月棠的面前,当着数百万将士,当着天下所有人道出自己所做的一切。 何守业摇头冷笑,“非要如此才能算数吗?如果杨季修愿意以一道圣旨来承认自己对不起秦国公府呢?我们如此大张旗鼓的攻打幽州,大夏半壁江山都遭受战火席卷,目的就只是为了杨季修的一句话?如此之为,难道你们不觉得可笑?” 凯奇道,“何将军,我们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当初若不是杨季修一再紧逼,我们岂会走到这一步?如此为之也是顺应形势而已,又有何可笑之处?” 凯奇并不认识何守业,若不是程月棠介绍,他甚至都不知道何守业叫什么名字。 不过他这么一说,大殿之上倒是有不少人点头。 事实确然如凯奇说的一般,程月棠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杨季修所逼的。而且也是杨季修负程月棠在先,污蔑秦国公府在先,程月棠挑起战争完全是为了自保,或者说为了讨回公道。在这一点上,没人会质疑什么。 只是张承冲与何守业等人不愿看到的是战火所引发的一系列悲剧,因为他们知道,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得已的局。 第三百八十六章:是否北上 何守业与张承冲最终还是没有同意凯奇乌尔曼继续进攻幽州,他们有着自己的原则和信仰,在这一点上,程月棠是清楚的。不然,他们也不会三番两次听从持有玉雕金龙的程月棠。 当初昌平命他们攻打乌苏,那是因为皇命在身不得不服。而且又是攻打外族人,从本身情感上就没有任何抵触。然而这一次,倘若让他们攻打幽州,那无疑是逼他们与自己的乡亲父老为敌,他们办不到,而且也从未想过要这样做。 程月棠摆手示意双方停下,从龙椅之上站了起来,对着凯奇和乌尔曼道,“你们二位可能不太知道,幽州对于我,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个极有深意的地方。幽州不止是杨季修的庇护之地,也是当初我们这些人的发迹之地,那里承载着我们多少年前的一切,也承载着我们最初的理想。” 话到半途,程月棠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虽然这些理想到如今都已经成了泡沫,如幻似影。但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份最难以忘怀的真挚感情不是吗?” 何守业与张承冲等人,闻言都是若有所思的点头。 程月棠接着道,“倘若而今情势倒转,我们不是攻打幽州,而是攻打乌苏帝都,你们二位可能够同意?我想,你们与他们的想法估计也会差不多。每个人都自己的原则与立场,只是大家所站在的角度不尽相同,所以原则与立场也会有所不一样。” 程夜朗闻言,点头道,“姐姐所言甚是,且不说两位将军是否愿意,便是他们手下的那一两百万士卒只怕也会有所抵触。强行北上,只怕不但不能攻陷幽州,即便攻下了,反而还会落得一身骂名,得不偿失。” 言罢,程夜朗抬眼看向昌平,问到,“不知长公主以为如何?” 昌平看了程月棠一眼,而后微微欠身道,“我知道你们说的都在理,行军打仗你们是行家,但若说伦理明事,我想在座的谁也不遑多让。还是刚才那句话,大将军今次起兵,为的就是要为秦国公府讨回一个公道,而要彻底洗刷秦国公府所蒙受的灰尘,非杨季修亲为不可,不然,大将军即便攻下幽州,也是惘然。” 昌平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无论程月棠如何抉择,倘若杨季修宁死不肯诏告天下,还秦国公府一个清白,那程月棠即便是一统天下也是无济于事。因为她占不住理,没有任何可以让她面对天下百姓的理据。 说着,昌平将目光停留在了程月棠身上。 程月棠微微点头道,“确然如此。” 昌平道,“我的想法还是继续北上,即便不攻打幽州,也要逼着杨季修昭告天下。若是就此罢休,或者双方议和,我们不仅在理据上站不住脚,而且还会落得一身骂名。” 程夜朗摇头道,“我倒觉得不见得。” “哦?宁王以为如何?” 昌平问到。 程夜朗道,“如果我们就此罢手,与杨季修议和,我们只要提出让他昭告天下还秦国公府一个公道便是。如何会在理据上站不住脚?而且,是我们先提出议和的,不是因为我们打不过杨季修,天下百姓的眼睛都看着的,是杨季修不战而逃。我们乃是以天下民生疾苦为己任,所以才会停止战火。” 何守业点头道,“宁王殿下所言极是。只要杨季修肯诏告天下,还秦国公府一个公道。那此事也未尝不可就此议和,赢得民心。” 昌平闻言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道,“如此也行。还是那句话,我所要的,不过是一个琳琅古国,而你们所要的,只有你们自己最清楚。” 言罢,昌平转身坐了下来,不再出言。 金銮殿上,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程月棠。 凯奇道,“大将军,听大将军刚刚一席话,凯奇深有感触。倘若诸位将军都不愿北上,凯奇自然不能强迫。只是大将军,当初大将军刚到乌苏左州之时,杨季修的圣旨便跟着来了。此举可以看出杨季修从未考虑还大将军一个公道,虽然此一时彼一时,但凯奇心中还是很是担忧。” 凯奇乃是乌苏人,骨子里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程月棠闻言微微点头,但却没有说话。 大殿之上再度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等着程月棠做最后的抉择。 要么攻上幽州,彻底颠覆这个所谓的大夏。要么,就此议和,程月棠与杨季修划江而治,老死不相往来。 其实两个选择最终的结果都需要杨季修亲自昭告天下还秦国公府一个公道,只是北上幽州,实在让张承冲,何守业等人有些难以接受。 而且,一旦此时与杨季修议和,谁知道议和之后会发生什么? 良久,程月棠忽的站起身来道,“传令,休整三日,三日之后,即刻北上。” 大殿之中,无论是凯奇,乌尔曼,还是张承冲,何守业,亦或者是程夜朗,昌平,众人闻言俱皆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程月棠会如此选择,竟要北上进攻幽州。 可是程月棠刚刚还说要幽州承载着他们这些人的理想的,从她刚才的话中不难看出,她是偏向何守业这一方的。然而此时却如此斩钉截铁的要北上,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程夜朗率先问到,“姐,这是为何?” 何守业与张承冲等人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程月棠,想知道个所以然。 程月棠看了看殿下众人,缓缓道,“我说是为了斩草除根,你们肯定不会相信,而且还会以为我是被权力所迷惑,无法自拔。可是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留杨季修手里三百万大军在北边,这日子,你们过得下去,我过不下去。” 程月棠此言无非是告诉大家,倘若留杨季修那三百万大军在北边,她只会寝食难安。谁都知道杨季修与程月棠已经彻底决裂,而这种要置对方与死地的决裂根本不可能用一纸诏书来修复,即便修复了,那还是有疤痕。 程夜朗,何守业,张承冲等人闻言都没有说话,因为程月棠所言确实如此。三百万大军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倘若杨季修借着议和喘过气来,天知道他会怎么做。 凯奇与乌尔曼闻言,都是急急拜倒,“大将军英明!” 程月棠对着两人微微点头,示意起身,而后朝着程夜朗等人道,“我知道你们心中很是抵触。所以此次北上,你们便留在金州吧,我与凯奇等将军前去即可。即便当真被天下人辱骂,我一个人便可以承担。” 程月棠知道何守业张承冲等人乃是因为玉雕金龙才投靠自己的,这充分说明了在他们心中秦国公府的重要性。也正是他们将秦国公府看得如此之重,程月棠才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丝顾虑而将他们也拖入水中。 程夜朗摇头道,“姐,夜朗早已长大,这金州,留不住我。” 何守业与张承冲对视一眼,也是一叹,最后双双拜倒,“末将谨遵大将军将令。” 程月棠见两人终是同意了北上,当即扬声道,“传将令,三日之后,北上伐杨!” 金銮殿散了之后,程夜朗与昌平并未着急着离开,而是待凯奇,何守业等人走了之后才跟着程月棠到了后殿。 程月棠摆手示意两人坐下,“问吧,我知道你们肯定一肚子的问题。” 程夜朗闻言,急忙问到,“姐,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不相信你就是因为心中不安所以要北上伐杨。” 程月棠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你不是说你早已长大成人了吗?那你倒是猜猜看,我为什么一定要北上。” 程夜朗闻言一怔,看了看程月棠,而后又转眼看了看昌平,见两人都是微笑不语,当即更是疑惑。 昌平对着程夜朗笑道,“你的资质本也不差,但比起你姐姐,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程夜朗闻言,脸上满是不明所以,当即将目光转向了程月棠。 只听程月棠正色缓缓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杨季修一手造成的,乌苏攻打宋明,后来宋明攻打乌苏,再后来三国围攻宋明,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杨季修在背后一手操纵的。秦国公府因此而成为天下笑柄,爹爹因此而昏睡多年,而我……难道你觉得就一纸诏书便可以将此前所有的事都盖过了吗?” 程月棠的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想来是心中气急。 是啊,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杨季修一手造成的,杨季修不但辜负了程月棠,也辜负了秦国公府。程月棠可以理解杨季修为了天下废黜自己,但她无法忍受杨季修查抄了秦国公府,给秦国公府冠上了一个不忠不正的骂名。 这是已经深陷骨髓里的仇,如同前世与杨越遥一般的仇,是不可能以一纸诏书就盖过的仇。 程夜朗的眼中只有恍然,他明白了姐姐的良苦用心。杨季修可以负她,也可以负秦国公府。但他不能伤害秦国公府,不能有辱秦国公府的名声,这一点,乃是姐姐的底线,也是姐姐这一生都在努力争取与守护的。 程月棠道,“长公主虽然让爹爹陷入了昏睡,可她并没有诋毁秦国公府。这也正是我为什么要与她合作的原因。” 第三百八十七章:前因后果 程月棠北上伐杨的决定已成事实,即便是何守业与张承冲心中满是不情愿,他们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程月棠向程夜朗道出了其中原因,她所承受的一切可以放下,但秦国公府的背负的骂名却不能用一纸诏书就掩盖。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杨季修亲口道出这一切,道出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负程月棠,为什么要将秦国公府推下万丈深渊,为什么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程夜朗心中清楚,他知道,在姐姐的心里,杨季修已然成为了第二个杨越遥。 而面对杨越遥,姐姐怎么也不会手下留情。 程夜朗走了以后,昌平看着程月棠问到,“你当真放得下?” 程月棠闻言皱眉,反问到,“为什么放不下?” 昌平道,“你与杨季修可谓同患难共生死,即便是他有意为之,我想你也不一定能够放得下吧。” 程月棠闻言摇头道,“没什么放不放得下的,世间一切终有因果,既是因为他而起的因,那便该有因他而结的果。” 昌平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意,“你竟也变得如此通透了。” 程月棠叹了一声,忽的问到,“对了,我还有一事不明。” 昌平摆手示意程月棠请问。 “当初宋明大军在库尔城兵败之后,你为什么没有前来找我,反而联合匈奴,西域,南蛮共同进攻宋明,如此一来,你岂不是与杨季修彻底撕破了脸皮吗?” 此事程月棠一直没有详细问清楚。 当初昌平在东凉金山城城主府中被杨季修破解了假的长生术之后,便立即隐遁了,程月棠与唐矩找了两年也未曾找到她的一丝影踪。不料最后昌平竟联合了匈奴等国共同攻打宋明。 当初昌平兵败之后若是立刻前来找程月棠,道出其中一切,那后面也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昌平手中有杨季修的把柄,知道杨季修不少的秘密,只要当初昌平将这些事告诉程月棠,那程月棠岂会再容杨季修生出后面这么多事来? 昌平闻言一叹,“而今也你看到了,除了程夜朗,当初你身边的哪一个人不是杨季修的人?唐矩,唐英,燕无声,常青山,羽吉,骆婆婆,在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杨季修监视你的眼线,我岂能冒此风险?” 昌平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以当时程月棠的处境,身在皇宫之中的程月棠实在难以在没有任何人的监视下做任何事。而昌平也没有任何机会在没有任何人看到的情况下接近程月棠。 程月棠点头道,“如此也是。” 昌平道,“你仔细想想,当初的情形,常青山与英儿在东凉,矩儿与凌月公主在乌苏。你身在宋明皇宫之中,身边除了骆婆婆便是燕无声,这两个人,一个人是杨季修替你收服的,一个是杨季修替你找来的。你当时对他们深信不疑,我如何能将这些事告诉于你?” 程月棠道,“看来当初你也是被他逼得走投无路了才会联合三国进攻宋明的。” 昌平道,“如若不然,我岂会连唐氏祖祠都不要?” 昌平说着,脸上露出愧疚之色。 唐氏祖祠于她而言相当重要,即便是在她宋明登基为女皇之时,也不忘去祭拜。她与唐泽兑,虽无父女之实,但却有父女之情。尽管昌平比唐泽兑还大上三十多岁。 可是对于昌平而言,自琳琅古国在几十年前被乌苏攻灭之后,她便再感受过亲情。唐泽兑是她让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明灯,也是开启她崭新人生的钥匙。 可是在这种深厚感情之下,昌平竟可以连唐氏祖祠也不顾,可想而知当初她所承受的压力。 昌平接着道,“我知道你对英儿,矩儿都很好。所以我也不忍心利用他们来伤害你。我只希望他们能活得开心。” 说到底,昌平也是为人父母,她心中对唐矩和唐英如程景况对程月棠,程夜朗一样,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快乐,这是她最大的心愿。 可是国仇家恨集于一身的昌平无法抛却心中的心中的仇恨,她只得去联合匈奴,西域以及南蛮,利用长生药为筹码,让三国同时出兵,对付杨季修。 然而杨季修也不笨,转手便将昌平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程月棠的身上。 “等等……” 程月棠好似想到了什么,忽的诧异的瞪着昌平。 昌平闻言一怔,当即问到,“怎么了?” 程月棠问到,“我爹爹身上的长生之毒不是你下的?” 昌平闻言道,“当然不是我下的,不然我何以还有脸来找你合作?” 程月棠此刻脸上满是震惊,因为她一直以为爹爹身上的长生之毒乃是昌平所为,可是想到当初三国进攻宋明,爹爹就立刻中毒,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因为当时的杨季修肯定知道这一切都是昌平在背后捣鬼,为了挑起自己与昌平之间继续斗争,他肯定会想办法将此事从自己身上转移到程月棠身上。而可以解释这个猜想的就是战争刚一打响,爹爹就中毒昏睡,时至今日仍是不见苏醒的迹象。 程月棠这下总算想明白了,其实当初给爹爹下毒,挑起自己与昌平仇恨的,正是杨季修! 因为在这时候想来,只有他才有这个动机,也只有他才有这个机会。 当时大战刚刚爆发,南蛮大军势如破竹直接攻入了乌苏东境,而后长驱直入直达帝都。 帝都被围之后,四门已闭,帝都之中的任何情况可以说都在大将军府的掌控之中。 然而当时程月棠所猜想的奸细却能在这般情况下在帝都之中来去自如,而且还能投毒,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奸细乃是大将军府中的人。 昌平听程月棠说到这里,当即道,“当时在大将军府的,除了燕无声,便是羽吉。只有他们两个才有这般轻功,可以在乌苏王宫之中来去自如而且一点痕迹也无。” 程月棠点头道,“燕无声……应该是羽吉,他是杨季修的心腹。” 程月棠打心里不愿将此事推到燕无声头上,因为她与燕无声的主仆之情不是常人可以代替的。虽然燕无声在善河城有要刺杀自己的举动,但程月棠心中对燕无声还是非常信任的。 昌平道,“那日在帝都你我五年之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以为你已经知道此事了,没想到你到如今才想起。” 程月棠以为此事乃是昌平所为,而她也可以利用此事来与自己谈条件,毕竟让爹爹苏醒过来的真正长生药只有昌平一个人知道怎么研制。 而昌平以为程月棠知道此事乃是杨季修所为,所以两人都很是“默契”的将这件事避开了。 今日若不是程月棠往事重提,只怕程月棠还想不到爹爹中毒其实乃是杨季修所为。 程月棠接着问到,“那当初你放在唐英与唐矩那里的两颗假的长生药是怎么一回事。” 倘若此事当真是杨季修所为,那他从何处得来的假的长生药呢?昌平肯定是不能给他的,所以他肯定是从唐英与唐矩那里得来的。 昌平道,“英儿与矩儿那里的两颗假的长生药早在我起兵攻打乌苏之前便偷偷放在了他们身边,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果然,这两颗假的长生药当真是昌平早早留下的,早在三国围攻宋明之前。 如此一来,此事便说得通了。 昌平联合三国起兵攻打宋明,杨季修为了转移仇恨,所以偷偷从唐矩,唐英哪里得到了假的长生药,当然,这假的长生药已经被昌平做了手脚。而后杨季修让那个羽吉给程景况下毒,导致程景况昏迷不醒,彻底挑起了程月棠与昌平的仇恨,如此也就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当真是一条好计谋,如若不是程月棠今日与昌平闲聊,只怕这件事的真相将被永远深埋。 程月棠脸上满是骇然与苦涩,她一面骇然与杨季修的阴谋诡计,一面苦笑自己当初竟还如一个孩童般对杨季修痴心绝恋。此时想来,程月棠当真是又想哭又想笑。 昌平见状,眉尖闪过一抹喜色,不过却是稍纵即逝,她知道,程月棠已经彻底将杨季修当成了杨越遥。 面对这样的人,程月棠向来不会有任何疑虑。 昌平道,“杨季修与杨越遥并无差别,不过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你能看到明处的那一个,但是却躲不过暗处的那一个。” 程月棠闻言只是摇头,清眉之下的眼中已然充满了痛心与后悔。 在这之前,程月棠对杨季修可能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幻想他只是一时糊涂,或者说一时不慎没有抵住皇权的诱惑。可是而今看来,当一切都水落石出之时,程月棠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来,这个选择,我并没有选错。” 程月棠长叹一声,而后脸上缓缓恢复了冷肃。 何守业与张承冲都不愿北上,但是程月棠却下了北上伐杨的将令。最开始传下这个将令的时候,程月棠心中多少还有些矛盾。然而此时想来,已经没有任何疑虑了。 前前后后的这一切,程月棠一定要让杨季修亲口道出! 昌平看着程月棠脸上的冷肃之色,已然猜到了程月棠心中所想,脸上不禁浮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第三百八十八章:三军北上 程月棠得知当初爹爹中毒的真相,心中更加鉴定了要北上伐杨的决心。 只是她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昌平当初为何要将那两颗假的长生药放于唐英与唐矩那里。 闻言,昌平叹道,“当初我也是迫不得已。” “这是为何?” 程月棠有些不明白。 昌平道,“当初起兵攻打乌苏,乃是杨季修向我建议的。为了复国,我当然答应了下来。可是我也知道此战肯定凶险异常,所以先派了先锋军前去渡过西穆河进攻塔坨姆城。一方面吸引你的注意,另一方面也为我整合主力大军做准备。” 昌平顿了顿接着道,“可是当时宋明的朝中老将,大部分都是秦国公府的旧将,让他们去攻打乌苏,与你父亲兵锋相对,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而且杨季修还知道我的计划,为了万无一失,我只得将那假的长生药留在了英儿与矩儿身上。这样,即便我失败被擒,杨季修也无法从我身上得到任何关于长生药的线索。” 昌平此言,无疑是在说当初将假的长生药留在唐矩与唐英身上乃是为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这与当初程月棠知道此事时所猜想的没有大差别。 一旦昌平在那场战役中被擒,或者被杀,那长生药的线索也会留在唐矩与唐英的手里。这两人有程月棠的保护,杨季修自然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杨季修竟孤身潜入金山城城主府破解了自己的长生术,导致战争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而后来,杨季修还利用她留在唐矩和唐英身上的假的长生药挑起了自己与程月棠的仇恨。 程月棠闻言没有说话,她想说的,其实早已经说过了,而今,也已经正在做了。 三日之后,金州三百万大军正式开拔,分三路朝幽州进发。 一路由凯奇乌尔曼率领,取道忻州,转甘南道朝幽州而去。另一路,则是 由何守业张承冲所率领,通过贺芳城,取道东境进入幽州地界。最后一路,则是由程月棠亲自率领,直接进入鄞州,长驱直入而北上。 而此时,杨季修在幽州也已经屯兵三百万余众,正守在三个进入幽州的关口之上。 程月棠这一路大军率先抵达幽州正南方的翰宇关,守关将领乃是杨季修从匈奴三州调来的匈奴将领,具体什么名字程月棠根本没有心思打听,直接命令大军进攻。 然而翰宇关虽没有通天关,詹海关那般如同铜墙铁壁,可是好歹也是原宋明京城外的关口,自然非同寻常的易守难攻。 程月棠一面命令大军不停的用投石机压制翰宇关城头,一方面急调十万兵马绕道翰宇关侧面发起突袭。 可是效果不明显,乌苏大军连登上关口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攻占。 杨季修显然为这次大战精心准备了一番,不论是投石机还是重弓,翰宇关的军资异常丰富,程月棠连攻数日都不见城头上的防守减弱。 在这样的情况下,程月棠只得寄希望于从侧面偷袭的兵马。 然而从侧面偷袭翰宇关的大军刚刚露面就被围住了,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坑杀,十万大军就此葬身在翰宇关。 程夜朗与程月棠商议道,“要不要使用火攻,此时正值炎夏,正吹东南风,翰宇关两边山头上的大火一起,定然会在短时间内蔓延至关内。” 程月棠摆手道,“不可。” 昌平却问到,“为何?” “我们北上伐杨,本就是为了讨一个公道,如此残忍的手段使出,定然会波及不少百姓,那他们又上哪里讨回公道?而且这次战争本身我们就是主动发起,一旦失了民心,就算赢了又怎样?” 程月棠心中清楚,这场战争可以输,但是因为这场战争而丢失民心,却不是她所能接受的。她所求的,正是利用民心来为秦国公府重新树立起威名。 昌平闻言道,“自古以来从来都是成王败寇,而且杨季修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若不下狠手,迟早他也会下狠手,又有怎么区别?” 程月棠厉声道,“有区别!” 程夜朗见两人吵了起来,当即摆手道,“好了好了,此事就此打住。这翰宇关又不是通天关,詹海关,咱们多加攻打几日,料他们也撑不住太久。” 此事,三人没有再提。昌平知道程月棠一心想为秦国公府重新树立威名,也知道程月棠心中从未放弃过民生。故此她也没有再度争执,还是那句话,这场战争最后结果到底能怎么样,并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她所求的,仅仅是一个琳琅古国。 而程月棠也知道昌平急于想要复国,故此并未因为此事而与她产生隔阂,毕竟说到底,她们目前最大的敌人乃是杨季修。 大战继续进行,程月棠的百万大军日夜不停的连番攻打了三日,终于在第四日迫使翰宇关露出了一个破绽。 程月棠当即亲率大军攻上了城头,而后利用乌苏大军近身搏斗更胜一筹的优势很快就清理掉了翰宇关上的守军。 进入城中,程月棠没有命令大军展开巷战,而是刚刚入城便在城门口建立起了进攻与防御即可的工事。 而后,程月棠命人前去将城中几位有威望的老者请来,道明了此番战争的用意。 那几位老者都是年近古稀之人,对世间争执早已看得平淡,得知程月棠并不会为难城中百姓之时,当即大喜。 因为有了这几位老者为程月棠的大军作保,城中百姓立刻投入了程月棠的阵营,还在城中躲藏准备与乌苏大军展开巷战的守城军士迅速被百姓们揪了出来。 有了百姓的帮忙,程月棠清理城中残余守军简直易如反掌,仅仅一日便彻底拿下了翰宇关。 而在此时,左路大军也传来喜讯,他们已经彻底攻破了杨季修在西面的防守,正朝着幽州而去。而右路大军此刻也正在望州,不日便抵达幽州。 程月棠没有多留,得闻两路大军势如破竹,当即下令命令大军稍作休整,而后即可北上,一鼓作气攻进幽州。 而此时的幽州,原宋明皇宫内,杨季修与常青山等人已经头疼万分。 殿前指挥使对着杨季修拜倒,“陛下,事已至此,议和乃是上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话音落下,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尽皆拜首,同意殿前指挥使的办法。 原本他们还指望这三百万大军虽说不一定就能打败程月棠,但斗个旗鼓相当该当没问题。 可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程月棠的攻势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几乎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前些日子还在金州,转眼之间便快到幽州城外了。 中书令也道,“是啊陛下,此时议和,说不定程月棠还会念在幽州故地的份上不再进攻,若是错过这个时机,只怕幽州也会被战火硝烟所弥漫啊!” 常青山闻言骂到,“你们一个个废物!当初要废皇后,封秦国公府的是你们,而今要投降议和的也是你们!你们可知无耻之耻无耻也!” 那中书令闻言,当即默声不敢开腔,反倒是那殿前指挥使,“宁亲王!你还好意思说,当初若不是你一味避战,我大夏岂会落得如此局面!当初若陛下亲征,那程贼岂能轻而易举的攻陷帝都?!” “你!” “宁亲王!指挥使大人所言甚是!当初程月棠还在南蛮之时,我等便谏言陛下亲征,是你一味阻挠,致使程月棠如今长了翅膀,谁也奈何不得!” 中书令见殿前指挥使已经彻底与宁亲王闹翻了,当即也不再胆怯,直言喝道。 常青山闻言一笑,“当真是岂有此理!当初乃是你们强行逼着陛下废黜皇后的,而今程月棠气候已成,你们却反过来怪本王没有让陛下亲征?那当初你们为何不上阵杀敌抵挡程月棠?!” 殿前指挥使闻言大怒,喝道,“宁亲王!便是我等恳请陛下废黜皇后的又怎样?当初若不是你恳请陛下放程月棠安然离去,她岂能兴兵作乱?!” “本王!” 常青山也语塞了。 当初程月棠被废,在朝堂之上,常青山确实有为程月棠说过话,恳请杨季修放程月棠与程夜朗安然离开。 而今程月棠兴兵来犯,常青山也是无奈。 “怎么?说不出话了?事到如今,这一切都是你当初一手造成的!若不是你放走程贼,她如今岂能如此猖獗?” 说到这里,殿前指挥使抬眼看向大殿之上的杨季修,拱手道,“陛下,为今之计唯有议和,以微臣之见,莫不如绑了这东凉人,献给程月棠,以此为议和换来时间与机会。” “狗贼!你!”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大家说本官这个提议有错没有?” 殿前指挥使此时趾高气昂的模样好似天下便是他的一般。 一众文武大臣闻言都是点头,认为此言有理。 宁亲王在大夏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倘若杨季修以常青山为质送去给程月棠,说不定当真能换来一丝机会与程月棠议和。最为重要的是,倘若常青山前去程月棠处为质,程月棠说不定会因为当初他为自己说过话而心存感激,当真与大夏议和。 第三百八十九章:议和之人 常青山在大殿之上被殿前指挥使连连呛声,此时听到此人提议将自己交出去以换取与程月棠议和的机会竟哑口无言。 当初程月棠被废之后,常青山曾在一众文武百官面前恳请杨季修放过程月棠,让她安然离开当时的帝都金州。 只是常青山如何能想到程月棠会卷土重来,携大军压境,将堂堂大夏朝廷逼得如同丧家之犬。 杨季修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但是一双似要洞穿一切的狭长凤眼却已然将他要说的话全都表现了出来。 殿前指挥使见杨季修并未驳回自己的提议,当即继续道,“陛下,眼下情势已是万分紧急,倘若迟了一分,只怕我们连最后议和的机会也没有了!” “陛下,殿前指挥使所言甚是啊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宁亲王深受皇恩,今次被派去与那程月棠议和乃是最好不过。” “陛下,微臣恳请陛下同意议和!” “臣等附议!” 面对如今情势,一众大臣心中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倘若不议和,那他们这一干大臣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被程月棠屠戮泄恨。 当初在帝都金州金銮殿上,杨季修可是在这一众大臣的极力弹劾之下将程月棠废黜的。而今程月棠卷土重来,声势震天,根本没给大夏任何机会,倘若不议和,那这大夏朝廷上的所有人只怕都会成为程月棠的刀下亡魂。 常青山怔怔的站在原地,脸上满是不知所措。 杨季修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一双深邃的眸子此时布满了血色。 “宁亲王,此事你看如何?” 杨季修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缓缓道。 常青山抬眼朝杨季修看了看,微微一叹拱手道,“陛下,臣……臣去便是。” 杨季修闻言睁眼,紧紧的盯着常青山道,“切记,幽州城里,还有人等着你回来。” 话音落下,杨季修站起身来大手一摆,“退朝。” 大臣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得闻皇帝下旨命常青山前去议和,心中也稍感放心,当即三俩结伴,匆匆去了。 常青山刚刚走出大殿,便看到唐矩从不远处迎了过来。 唐矩手中拿着一柄宣白羽扇,看着常青山一脸无奈之色,当即问到,“如何?” 常青山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唐矩道,“你也大可放心,城中有我。” 常青山对着唐矩躬身拱手,“一切就拜托你了。” 唐矩急忙扶起常青山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两人回到亲王府,唐英匆匆里府内迎了出来,看到两人脸上都是阴沉一片,焦急问到,“怎么样?可有月堂姐的消息?” 唐矩点头到,“她离幽州不过五日路程了。” 三人走进后院,坐在石桌旁边,常青山道,“明日我便出城去与月棠姐议和。府中上下一切全听唐矩安排,若是有事,你便带着子夜躲到原来的秦国公府去。” 唐英闻言一惊,忙问到,“怎么了?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去议和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会出事?” 唐矩看了看唐英,叹道,“姐,你就别多问了。而今城内城外情况都差不多,这几日你好生待在府内,若是有事我会第一时间赶来。” 唐英还是不解,急忙追问。 常青山看着唐英道,“你放心吧,我去议和定然没事,月棠姐与我多少还是有一些交情在,即便她不同意议和,想来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唐英不信,转头看向唐矩,“唐矩,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唐矩摇头道,“此时还不能与你细说。” 常青山接着道,“英儿,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一旦有事,千万记得躲在原来的秦国公府内,我们会来寻你的。” 说完,常青山便起身向外走去。 唐英见状一愣,想要叫住常青山时,却被唐矩拉住了。 只见唐矩对着唐英微微摇头,双眼微眯,示意她隔墙有耳。 唐英怔怔的坐在石凳之上,常子夜今年已经六岁,从院外跑了进来,看到母亲与舅舅都在,当即不解问到,“娘亲,为什么爹爹刚才不理我。” 唐英将常子夜抱在怀里,眼中泪水不由自主的就掉了下来。 常子夜见母亲哭了,急忙伸手去替母亲擦拭眼泪,“娘亲不哭,娘亲不哭..” 说着,常子夜偏头看向唐矩,很是天真的问到,“舅舅,你知道为什么吗?” 唐矩闻言只是苦笑,忍不住一叹,却并未说话。 第二日,常青山一大早就出了城门,他有皇帝圣旨,城防大将自然不敢拦他。 而今,程月棠已经过了渡马镇,距离幽州不过四日路程,他这前去,只怕在丰州就能遇上。 常青山身为议和使臣,所在人手并不多,除开几个亲卫,还有就是几个奉旨与常青山一道前去的文官,不过他们都是装装样子,与程月棠议和的事,还是由常青山亲自主持。 一路无话,常青山领着一行人抵达丰州时,程月棠的大军已经驻扎在了丰州城外,绵延数十里的大军营帐一眼望去满地雪白,常青山刚刚靠近,就被营地外的暗哨发现了。 常青山表明了身份以后,那暗哨回营禀报,不多时,程月棠身边的副将便从大营之中骑马赶来,将常青山带入了大营之中。 再见程月棠,常青山只觉恍如隔世。 而程月棠却仍是一副淡然模样,好似与常青山并无半点深交一般。常青山知道,当初杨季修废黜程月棠皇后之位时,自己为了自保,没有与她说情。后来杨季修查抄秦国公府时,自己也没能阻止。程月棠若还拿他当自己人,只怕他自己都不信。 昌平坐在下首,对面是程夜朗,那副将将常青山带进来以后便离开了。 营帐之中没人开口说话,昌平与程夜朗各自喝着自己的茶,程月棠拿着一份军情塘报看着,没人去理常青山。 常青山只觉这营帐之中气氛着实尴尬,当即“咳嗽”了一声,对着程月棠躬身拱手道,“大将军,本王奉旨前来议和,希望大将军……” “长公主殿下,你可知这丰州边上有一处凤嫣坞?” “大将军也知此处?” “我刚才看到这塘报上提起那凤嫣坞,据说风景很是秀丽,而且地形很适合大军作战,乃个是易守难攻之处。” 程月棠与昌平若无其事的谈话打断了常青山想要说的议和之事,看两人的样子,好似根本没打算与常青山商议此事。 昌平闻言道,“多年以前我曾去游玩过,倒是没太注意那地方适不适合大军团作战。” 程月棠若有所思的道,“还有两日便到幽州了,幽州可是个难啃的骨头啊。” 这时,程夜朗皱眉问到,“难不成姐姐打算用计将幽州守军引出来?” 程月棠点头道,“此乃上策,能将他们引出来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只是我担心的是,他们一边与我们周旋着说什么议和,一边却暗地里派兵堵我们后路,先行占领了这凤嫣坞,到时候,我们可就进退两难了。” 昌平闻言也是点头,抬眼看向常青山问到,“宁亲王,你觉得大将军此言可有道理?” 常青山哪里会不知道这三人一唱一和是做给自己看的,摆明了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闻言当即对着程月棠躬身拱手道,“大将军明鉴,本王奉皇帝御旨前来议和,我大夏上下绝无丝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意,只要大将军诚心议和,本王担保幽州城内的大军不会有任何异动。” “你担保?你拿什么担保?就凭你这个宁亲王的名头?” 程夜朗好整以暇的问到。 昌平闻言一笑,“你可别小瞧他这宁亲王的名头,人家在大夏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常青山闻言,脸上当即一阵火辣,但心中却是忍不住有些微微生气。 程月棠摆手示意两人停下,对着常青山问到,“你宁亲王的名头可是不小,本将军信得过。但是本将军信不过的是你们那所谓的皇帝,若是想要议和,也不是不可以,叫你们那皇帝亲自前来。否则,一切免谈!” 程月棠的话刚柔并济,常青山根本找不到半分可以反驳的地方,闻言急忙道,“大将军,自古以来哪里有皇帝亲自议和一说?更何况而今大将军兵临城下,吾皇若是出城,谁能保证他的安全?如果吾皇有何损伤,本王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诶,宁亲王,此言差矣。你既然能那你那宁亲王的名头来为幽州城内的百万大军作保,我堂堂大将军便不能为自己手下的百万大军作保了吗?再者言,本将军虽未称帝,但目前形势一目了然,若是要与本将议和,除了你们那皇帝,其他人连与本将军说话的资格也无!” 程月棠一把将手中的塘报拍在了身前书案之上,双眸之中满是厉色,好似一言不合之下便要将常青山赶出去一般。 常青山闻言急忙顿首,“大将军,还请息怒。” 昌平看着地上的常青山,眼中不由露出鄙夷之色,“常青山,说起来我还是你岳母,你如此模样,不知英儿见了会做何感想。” “是啊常青山,你好歹也是大夏的宁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不能有点骨气?别说你岳母,便是我这个旁人见了也很是为你感到揪心啊……” 第三百九十章:青山之言 常青山奉旨议和,说起来,也是大夏的身份最为尊贵的使者。然而程月棠却是一丝颜面也不给,好似根本不认识常青山,一点情面也无。 程月棠看着地上不敢抬头的常青山,冷冷问到,“今日我接见与你,乃是报你当日在金州金銮殿上为我求情之恩,此番见也见了,该说的也说了,你可以走了。” 常青山闻言脸上当即露出急躁之色,忙道,“大将军……” “宁亲王,你便回去吧,杨季修不来,谁人可以与我姐谈论议和之事?” 程夜朗站起身来,脸上满是轻松自如的表情。 常青山闻言摇头,却是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昌平道,“常青山,你若还有身为一朝亲王的半分骨气在,那便给我滚回去,让杨季修前来谈论议和之事!休要在此处污了老身的眼睛!” 昌平虽然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比程月棠,常青山等人大不了多少。但她毕竟是唐英与唐矩的母亲,这一句“老身”,当真是毫无妄称之嫌。 话音落下,常青山缓缓站起身来,看了看程夜朗,又看了看昌平,最后将目光留在了程月棠的脸上,“我以宁亲王的身份前来议和,大将军看不上眼。那大将军便将我只当作是常青山,不是什么大夏的亲王如何?” “那又怎样?难道你这区区一个常青山难道比大夏亲王的身份还尊贵吗?” 程夜朗不由饶有兴致的看着常青山。 常青山却理都没有理他,只看着程月棠道,“月棠姐,你可还记得当初你设计成全我与英儿一事?” 三人都不知常青山为何说起此事,昌平冷冷道,“当初乃是大将军设计促成的你和英儿?” 常青山对着昌平点头躬身道,“正是。” 此事昌平当然知道,但是此时她却装出一副不知的样子,听闻常青山应到正是,不由眉尖紧皱,看向了程月棠。 程月棠抬眼问到常青山,“既然你是以常青山的身份与我说话,我倒可以与你说上两句。此事我还记得,怎么?” 常青山笑道,“难得月棠姐还记得此事。那月棠姐可还记得当初你让我放弃东凉,任由乌苏大军攻入一事吗?” “记得。” “月棠姐既然记得,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当年青山年少不知事,以为月棠姐安排了一手好戏,我只管坐看便是。怎不料后面竟生出如此多事,我与英儿也是历经艰险,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 常青山顿了顿接着道,“可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时至今日,你成为了反夏大将军,而我,竟成了大夏亲王。” “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月棠忽的问到。 常青山摆手示意他别着急,而后继续看着程月棠道,“当初在大夏金銮殿上,你被一众大臣弹劾,陛下万般无奈只得将你这皇后废黜。此事说起来,本怨不得陛下。后来陛下查抄了秦国公府,你却以为他这是在玷污秦国公府。那你想过没有,究竟是谁玷污了秦国公府的百年威名?!” “常青山!你!” “慢!” 程夜朗气急,当即站起来要对常青山动手,但却被程月棠摆手打住了。 只听程月棠饶有兴致的看着常青山,“那你倒说说,究竟是谁玷污了我秦国公府数百年的威名?” 常青山好整以暇的道,“秦国公府,上下数百年,自程元宿老大人以来,世代为将,为宋明朝廷血染沙场,纵横边疆。秦国公府能有比皇族更为尊严的名声,靠的不是算计,而是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后继征战四方堆积起来的!”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本将军阴谋诡计玷污了秦国公府数百年的威名?” “难道不是?” 营帐之内,四人目光相互交织。 程夜朗和昌平没想到常青山竟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心中不由想到刚才当真是小看了他。而程月棠却是皱眉,因为她竟无法反驳常青山的话。 秦国公府世代忠烈,全都是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的宿将,一代又一代程氏族人,为了秦国公府的荣誉在疆场之上为宋明抛头颅洒热血,说起来,当真没有一个是用阴谋诡计来维护秦国公府的。 而今,程月棠回思过往,自己除了在詹海关与乌苏一战乃是为秦国公府正名之外,其余的竟没有一件事是堂堂正正能拿到桌面上摊开了来说的。 常青山与唐英之时,自己与杨越遥的明争暗斗,自己与昌平的明争暗斗,自己与杨季修的反目成仇。一件件,一桩桩,看起来自己好像是为了保住秦国公府的百年威名。但真正说起来,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罢了。 设计成全常青山与唐英,那是担心因为这两人会因为儿女情长而坏了自己的计划,从而让当初的杨越遥趁机打压长公主府,东宫已极秦国公府。 而自己与杨越遥的多年争斗,更是因为前世之恨,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心中一己之私。 再有自己与昌平之间的争斗,虽然是杨季修挑起的,但当时自己心中多少也有一点私心。 而最后自己与杨季修的大战,除开为了给秦国公府洗刷污名之外,更为重要的是,杨季修背叛了自己! 想到这里,程月棠只觉心中一震,脸上不由露出骇然之色。 常青山见状笑道,“怎么?大将军可是想到了什么?” “常青山!你休要血口喷人!当年我姐姐好心设计成全你与敏玉郡主,今日你却来说姐姐使的全是阴谋诡计!当真是好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亏你还有脸说出口!” 程夜朗指着常青山的鼻子厉声喝道,双眼圆睁如灯笼。 常青山摇头道,“夜朗小弟,当初我与你姐姐谋事之时,你还只不过是个数着手指头过日子的小孩,而今却也知道忘恩负义了?” 程夜朗闻言气急,“你……” “要说忘恩负义,那我倒想问问夜朗小弟,当初大夏一统,你可曾为大夏出过什么力,献过什么计?杨季修登上皇位之后,可曾因为你毫无作为而亏待与你?你那一字并肩王广平王难道是杨季修失心疯了才赐予你的吗?!” 常青山神色俱厉,一字一句犹如寒风肆虐。 程夜朗闻言怔色,双眸直直的瞪着常青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常青山的话错了吗?没有。 他以常青山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即便是在程月棠听来。 程月棠在帮助杨季修一统天下的过程中确实立过不少功,甚至可以说连杨季修都无法与之比肩。 然而杨季修也给了秦国公府应得的荣誉,从程夜朗到程月棠,再到整个秦国公府,杨季修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 从常青山的角度来看,杨季修废黜程月棠这皇位,查抄了秦国公府,那都是程月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而程月棠起兵作乱,姑且不说她是不是忘恩负义,单论天下苍生这一点,程月棠也是有愧于心。 常青山接着道,“我不知道你与杨季修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起兵作乱。也不知道你此番起兵的目的究竟为何。但我只知道一点,杨季修就算负你,就算伤你,你也不该拿天下人的死活作为你对杨季修的惩罚。” 程月棠闻言抬头,目光炯然,紧紧的盯着常青山。 常青山摆手笑道,“难道不是吗?你起兵反夏,好不容易安定五年的天下又乱了,百姓们身在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困苦不堪,而你还打着为秦国公府正名的旗帜?难道你不觉得可笑吗?” “够了!” 程月棠忽的一拍身前的书案喝道。 然而常青山却是见状了然一笑,“你也知道动怒,你也知道生气,看来你并非是铁石心肠之人。我以常青山的身份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你一句,那就是这天下你谁都可以反,也谁都可以杀,但唯独一人不可,那就是杨季修。” “来人!拖出去!” 程夜朗挥手叫人,营帐之外的亲卫当即进帐将常青山拉了下去。 待常青山被带出去之后,昌平这才看着程月棠道,“你不会当真被他刺激到了吧?” 程月棠抚着额头没有说话。 程夜朗道,“姐,此人就是来扰乱军心的,千万不可信他啊!” 昌平点头道,“夜朗此言甚是。只是没想到这常青山几年不见,心志越发诡异了。” 程夜朗冷哼一声道,“那大夏皇宫里,谁不诡异了?” 这时,程月棠忽的摆手道,“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程夜朗与昌平对视一眼,先后离开了营帐。 两人走后,一个普通斥候模样的士卒走进了营帐。 程月棠见他来到,当即起身问到,“怎么样?” 那斥候模样的人低头道,“全已安排妥当,只待那人一动手,我们便可借机行事。” 程月棠闻言,脸上露出喜色,“这几日你幸苦了,回去之后好生歇息几日,我们离进幽州还有一段时间。” 也不知程月棠到底在暗地里安排了什么,刚才常青山的话好似彻底扰乱了程月棠的心神,然而此时听到此人禀报如此一个消息却又高兴得不行。 那斥候得令去了。 程月棠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石,正是那玉雕金龙。 只听程月棠喃喃道,“终是要结束了啊……” 第三百九十一章:如何攻城 结束,其实也是另一种开始。只是每一个开始都伴随着长时间的酝酿与曲折,以至于很多时候的结束其实都只是为了尽快的告别这种曲折。 没有人知道程月棠到底在结束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程月棠到底想结束什么。于她而言,战争不是她所要的,她却开启了战端。争斗不是她想要的,她却深陷。 好似世间一切她所不喜的东西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以至于她不得不去接触,去忙碌,以至于最后忘记了这些曾是她所厌恶的。 常青山前来议和,结束了。 可以说常青山还未开始,便已然结束。 为什么? 没人知道。 他在营帐之中狠狠的指责了一番程月棠,但程月棠却并没有因此而让他的生命彻底结束。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程月棠虽不是什么明君,但身为一个领导者,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昌平在常青山离开前曾对着他道,让他回去以后好生照顾好唐英,倘若待来日他们进了幽州城唐英若是有任何损伤,她便拿常青山是问。 程夜朗仍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他恨不能将常青山大卸八块,因为常青山动摇了自己心中的信念与原则。 常青山被程月棠遣人送回去以后,乌苏大军也已经到了幽州外五十里之处。 三路大军终于在幽州汇合,对幽州城形成了包围之势。 凯奇,乌尔曼,张承冲,何守业,余非常等人都前来程月棠的营帐议事,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幽州不是没有爆发过战事。 当年宋明前太子杨越铭起兵造反,老皇帝提早得知便离开了幽州城,而后率大军将城围了下来。 那场战争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程月棠至今却仍是历历在目。 凯奇和乌尔曼的想法还是如以往一样,先打了再说。毕竟已经到了这一步,退,是不可能的了。但若不退,那就只能强攻。 可是幽州城当真那么容易攻下吗? 要知道,这里可是当年宋明的京城,乃是京畿重地。当年老皇帝以数倍兵力尚且攻打了几天几夜,更何况此时两边兵力相差无几? 然而不强攻又能怎么办?难道使用投石机强攻? 在这一点上,莫说张承冲何守业很是抗拒,就是程月棠本人也无法接受。 要知道,这幽州城里住着的,可都是程月棠看上一眼便能道出家谱的人,这幽州城里住着的可都是对秦国公府了如指掌膜拜不已的普通百姓。 要程月棠彻底毁去幽州城,程月棠做不到。 程夜朗想到了前几日常青山前来议和时,程月棠提到的办法。 将城内的大军引出来,在城外的宽阔处进行围杀。 可是怎么才能将城内的大军引出来呢?换个说法,怎么才能让城内的守城将领觉得有机可趁从而派兵出城前来与大军进行肉搏战呢? 凯奇乌尔曼等人思前想后终是没能想出什么可行的办法,只得将目光重新转向了程月棠。 张承冲道,“大将军,幽州城本就易守难攻,更何况此时他们还堵住了左右两边的官道,我们若是强攻,只能从东门或者南门方向进攻。想要将他们引出来,除非我们在这两边同时溃败,这样,他们才会觉得有机会。” 何守业摆手道,“如此万万不可。这城外虽没有什么高山深谷,但也多山林,一旦我们佯装败退被逼入山上,到时候他们一把大火烧起来,我们再想回去,可就难了。” 此时正值炎夏,何守业此番考虑合情合理。 毕竟大规模军团作战,撤退与反攻都只在一念之间,只要稍有不甚,被幽州城内的守军逮住了机会,程月棠想要再杀回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乌尔曼道,“大将军,围困幽州如何?” 昌平闻言当即就笑了出来,“看来你这将军当真是不知道幽州城到底有多久的历史,想要围困幽州,除非你将幽州城四周全都封起来。” 程夜朗点头道,“幽州城原本是宋明的京城,军资粮草堆积如山,城中百姓也大多在城中务农,根本不需要出城,只有少数部分大户人家在城外有田地。粮食断不了更不要提水源。当初城中缺水,前太子便提议兴修水利,虽然当时被驳了回来,可是后来朝廷还是照办了。只不过那时候是杨越遥在朝中兴风作浪,这功劳,自然也就算在了他的头上。” 程月棠自然是不会对城中百姓使用毒术的,断不了粮,也断了不水,想要围困幽州,几乎是痴人说梦。 “那怎么办?既无法将城内的大军引出来,又无法围困,那岂不是只能眼看着?” 凯奇问到。 这时,程月棠道,“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强攻。” 昌平也点头道,“强攻乃是唯一,如果让杨季修察觉到我们奈他不何,我们的处境将更加被动。” 几位将领闻言都是沉默,谁都知道这幽州城乃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而今却要强攻,那岂不是在拿牙齿砸核桃? 议事完毕之后,程月棠找到昌平道,“而今只差最后一步了,你便回乌苏去吧。我会派人去助你重建琳琅古国的。” 此时程月棠兵临城下,杨季修已成瓮中之鳖,虽然会多花上一点力气,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一般无二。昌平一路随军而来,到此时已经没有她什么事了。她只要将真正的长生药研制出来以后交给程月棠即可。 不料昌平闻言却是摇头,“此事还未结束,我还不能离开。” “怎么?你担心我会为难唐矩和唐英?” 程月棠笑问到。 昌平淡淡一笑道,“这一点我倒不担心,你对英儿矩儿怎么样,我心中有数。只是杨季修当初害我不浅,我怎么也要问个清楚才是。” 程月棠点头道,“也是。当初若不是杨季修挑起宋明与乌苏的战争,你如今只怕还在这幽州城内当着女皇,哪里会有而今这么一大堆的麻烦事。” 昌平道,“那日常青山那般说你,我知道你心中始终是在意的。但是有一点你要明白,杨季修虽然对秦国公府不薄,但你秦国公府也未曾愧对杨季修,所以,你心里不要有任何负担才是。” 程月棠道,“你放心吧,我那都是做给常青山看的。倘若我不表现得很是骇然,那他回去之后怎么给杨季修说我已经被他说动了呢?而杨季修又岂会毫无顾虑的坐在城中等着我们呢?” 昌平笑着道,“我就知道你的算盘肯定不会这般简单。不过即便杨季修要逃,只怕也没地方可去了吧?” 程月棠摇头道,“那可不一定。当年我与他一道去过北境,他对北境也是相当熟悉,一旦他逃入北境,我们大军很难展开,恐怕当真还拿他不住。” “原来如此。”昌平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程月棠接着道,“再者,幽州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攻破,杨季修若是有心要逃,只怕我们攻入城中之时,他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昌平点头道,“如此也是。当日我还以为你只是心有触动,不料却是这般打算的。” 程月棠叹道,“常青山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我岂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被触动。” 两人再度聊了一阵,程月棠这才回到了营帐之中。 程月棠刚刚踏入营帐,就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却是羽吉。 程月棠一路北上都将他与燕无声带着,只是一直没有理会他们。而他们也知道,程月棠若是有心要留住他们,他们根本没任何办法逃脱。所以便一直跟着大军北上了。 程月棠看着他道,“你可有事?” 羽吉起身躬身道,“大将军,而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还不肯收手吗?” 程月棠冷笑道,“收手?怎么收手?议和吗?” 羽吉道,“主上对大将军之心天地可鉴,当初金銮殿上之事也肯定有所误会,你为何不亲自找主上问个清楚?” “怎么问?被贬为庶民之后厚着脸皮跪在皇宫前求见吗?” 程月棠再度反问道。 羽吉摇头道,“当初在琳琅古墟之中,主上冒着生命危险解救大将军,大将军难道就一点也记不得了?” 程月棠摇头没有说话。 羽吉接着道,“战火一起,生灵涂炭。大将军起兵反夏虽是情有可原,但事已至此,只要你与主上相见,这其中的一切不都清楚了吗?” 程月棠转身厉眼看向羽吉,“那议和他为何不亲自前来?却派一个宁亲王?本将虽为称帝,但与他那皇帝有何区别?他为何就不肯亲自前来?难道还担心本将军会因为前事之恨而杀人泄愤?” 羽吉闻言语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程月棠阴沉着脸道,“若是他有心与我分说清楚,当初在金州之时他便不会弃城而去。也不会命你与燕无声前来行刺与我!退下吧。” 程月棠挥手示意羽吉退下。 羽吉闻言摇头一叹,脸上满是失望与无奈。 待得羽吉走了之后,程月棠这才好生的出了一口气,伸手抚去额头上的细汗。 幽州城外,大军篝火犹如满天繁星,在这夏夜之中与夜空辉映。远处的山上还有鹧鸪啼鸣,也不知是啼归,还是啼去。亦或者,这声声鹧鸪只是在这夏夜里的一种伴生物,根本是什么也代替不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物是人非 幽州,自宋明先祖建都一来,距今已有千年。 生活在这样一座大气磅礴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城市里,百姓所感受到的乃是既激情又舒适。 可是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幽州城所有人都认识,都知道,都曾一睹芳容的原秦国公府嫡女,先皇钦赐霄阳公主程月棠居然包围了幽州城!而且看这阵势,好像是就要攻打了! 百姓们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座历经千年不曾有大战事爆发的幽州城居然会成为程月棠与杨季修兵戎相见的地方。 杨季修他们也是知道,原宋明齐王,在京城中也曾声名鹊起,是个十分有威望和声势的人。 后来大夏一统天下,这杨季修便成了世间最大的皇帝,而程月棠成了皇后。可是没想到的是,杨季修竟会因为程月棠无法为他延续子嗣而将之废黜。更让人没想到的时候程月棠居然会因为被杨季修所废而起兵造反! 幽州城内,百姓们从杨季修回到幽州便开始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他们不是不想逃,而是杨季修一早派大军封锁了城门,他们就是想逃,也无处去。 “听说西境那边情况尚好,程月棠好像没有派兵前去。” “那也只是听说而已,谁知道程月棠是不是打算玉石俱焚?” “我看不像,程月棠倘若当真丧心病狂的话也不至于在城外围了五日还不见动静。” 这几日,程月棠的大军一直在城外围着,可是却一直没有动手。城中的百姓们心里没有底,纷纷在讨论程月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那咱们的皇上和程月棠以前不是夫妻么?干什么闹到这种地步?” “这个……估计也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了。” “是啊,多大的仇?多深的恨?非得闹到这种地步?” 程月棠到底如何打算的,他们是猜不出了,于是话题又转移到两人为什么会闹得如此地步上来。 他们尽可以猜,也尽可以想,但终究不会明白程月棠到底在干什么。 “这皇帝老儿也当真可恶,为何要封了城门不让我等出去?难不成还要我们陪他一起死?” “你小声点儿!你不要脑袋?!” “是啊,少说两句,那皇上是咱们能随便说的吗?你别掉了脑袋还不知道为什么。” 讨论再三,他们终归没达成共识,于是便将一腔怒气发泄到皇帝封锁城门一事上来。 杨季修自回到幽州之后便立刻封了四门,以至于百姓们不能出,也不能进,外面传进来的消息都是从当兵那里听来的。 当然,这些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他们也不清楚,只是听说。 亲王府,常青山已经去了两日,但仍没有消息传来,唐英有些担心,想要让唐矩去问一问。 唐矩应了下来,但却没有去打听。 回到宁王府后,府中奴仆前来禀报道,“王爷,有客人到。” 唐矩闻言皱眉,这时候谁会来自己这宁王府? 进了正厅,却看到燕无声正坐在椅子上。 唐矩急忙拂退了下人,疾步上前问到,“如何?” 燕无声微微点头道,“已经差不多了。主上命我来,便是与你商议动手时间。” 唐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大厅中央想了想道,“最迟三日之后。” “三日之后?” “嗯。三日之后便是先皇寿诞,他一定会去祭拜的。” 先皇死于城内皇宫,陵墓却在城北二十里的皇陵之内。 燕无声闻言拱手道,“一切就仰仗宁王殿下了。” 唐矩问到,“常青山呢?” “他已经回来了,估计明后日便能到。” 燕无声单枪匹马前来幽州,轻功绝顶的他自然比常青山快了不少。 唐矩点头道,“如此甚好。” 燕无声起身问到,“城中民情如何?” 唐矩摇了摇头,叹道,“这几日还好些,想来都是无计可施准备听天由命了。” 燕无声闻言也是一叹,“如此计谋确实有些大胆,若不是主上亲为,我当真担心……” 唐矩摆手打断了燕无声的话,直言道,“城中大军全系那殿前指挥使一人之手,三日之后我会解决他,你们进城以后千万记得谨慎,莫要被城中大军偷袭。” 燕无声明白唐矩的意思,闻言当即点头,“此事主上已经有所安排。” 唐矩再度想了想,“该没有别的事了,你先回去吧,莫要被人察觉到。” 燕无声应声拱手,而后径直去了。 唐矩看着燕无声的背影,忍不住再度一叹。 这边城中形势异常复杂,而城外的程月棠大军也是苦恼不已。 对于强攻幽州城,谁也不愿做这个先锋。 何守业张承冲等人便不必多说了,他们身为秦国公府老将,自然不愿大军攻城,而且还是先锋。而凯奇与乌尔曼见到这两位老将都不愿做先锋,他们心中也是狐疑。而且这几日听他们说这幽州城有多坚固已经听得耳朵长茧,心里自然也是在盘算。 程月棠看着两边都是默不作声,忍不住冷笑,“都到这里了,却无人敢做先锋?” 何守业起身拱手道,“大将军,不是末将等不愿做这个先锋官,而是旧情难抛,末将实在不忍。” 张承冲也道,“大将军,末将虽不常住幽州,但末将怎么说也是幽州人,此事,恕末将万不能担当。” 程月棠闻言将目光转向了凯奇与乌尔曼,两人都是低着头,却不说话。 程月棠忍不住心中怒火,当即拍案喝道,“都给本将滚!” 昌平见程月棠大发怒火,忍不住微微皱眉,待众人都走了之后才问到,“怎么了?不过是一个先锋官而已,随便找个人去不就得了,何须如此动怒。” “你不知道,我听说那殿前指挥使很有些手段,倘若随便派一个先锋,只怕不禁不能打压城中守军的气势,而且反被那殿前指挥使戏弄,搞得自己士气大跌。” 程月棠扶着额头道。 昌平闻言微微点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若是这样,让羽吉与燕无声前去如何?” 程月棠看了她一眼,笑着道,“这两人武功轻功虽说都是一流,但行军打仗岂是江湖比武可比的?” 昌平闻言也是沉默,照这般看来,这先锋官当真不好抉择。 营帐之中安静了一阵,程月棠忽的问到,“你那长生药怎么样了?” 昌平摇头道,“已经在炼制了,不过根据以往炼制那假的长生药的经验来看,怎么也还需七日。” 程月棠微微点头,淡淡道,“你可要快些才好。” 昌平笑着问到,“怎么?你还怕我食言不予你么?” 程月棠道,“你即便食言,我也有办法取得。只是我担心这场大战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昌平明白程月棠的意思,如今程月棠三路大军已然就绪,随时都可能开战,而一旦开战,在这数百万的战争中,谁能保证昌平还能继续炼制长生药? 昌平道,“我会加快进度的。” 两人从营帐之中出来以后,走到了一处山丘上,远远眺望着匍匐在远处的幽州城。 程月棠道,“按年龄,我便是叫你一声老祖宗你怕也是承受得起。然而如今我们却共同站在这里眺望过往云烟。” 昌平笑问道,“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程月棠道,“秦国公府,长公主府,当年在京城里也是赫赫有名的两座府邸。但是如今,却尘归尘,土归土,除了我们还活着以外,竟找不到这两座府邸曾经存在的半分痕迹。” 昌平道,“可是主要我们两人还活着,有朝一日终能将这两座府邸重建。” 不料程月棠却是摇头道,“已经变了。” “此言何意?” “即便我们重建起来,也再不是当年的秦国公府与长公主府了。” 程月棠的目光忽的变得深邃,在那一双眸子里,似乎潜藏着数不尽的话语。而这些话语却又在眼前的苍狗白云之中慢慢消散,最后竟化作了一缕青烟,消失在幽州城的晴空之上。 昌平闻言怔色,她不知道程月棠为何会说这些话,但是她却能感觉到程月棠话里有话。 程月棠接着道,“如果当初我并没有参与杨越遥与杨季修的党争,而今会是怎样的局面?” 昌平闻言不由一笑,“这话说得可没什么意思了。” 程月棠也是一笑,“确实没什么意思。” 当年,往事。 往事如烟,当眼前的云烟牵连往事,那往事也就不再是过往云烟。 程月棠不止一次的回想,可是她终究没能找到任何可以觉得慰藉的往事。眼前的云烟笼罩了她的双眼,当她不再能够看清眼前的一切,似是而非的情景总能让她感觉到疲累。 昌平当真只是为了复国吗? 杨季修当真欺骗了自己十年之久吗? 程月棠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单纯,然而单纯的人怎么会布下这么大一个局来弄清真相呢? 或许正如张承冲与何守业等人心中所想,这本身就是一个迫不得已的局。在这个局里,所有人都是棋子。 昌平的眼角余光看到了正瞧得入神的程月棠,她的心中泛起阵阵波浪,可是她又拿不准程月棠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局吗?那程月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第三百九十三章:幽州惊变 夜,一轮硕大的圆月挂在空中,晶莹的月光将整个大地笼罩,稀疏斑驳的树影在幽州城内摇动。 数十个暗影带着腾腾杀气从角落阴影出冒了出来,悄无声息的跃上了房顶,而后朝着城南急奔而去。 领头的腰间挂着一柄宣白羽扇,一眼便能让人瞧不出此人正是宁王唐矩。 唐矩的轻功好似也有了突飞猛进,与一众影卫竟不相上下。 他们的速度很快,几乎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便来到城南胡同。 唐矩趴在屋顶之上看了看那胡同深处的一座府邸,借着月光可以那府邸正门前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靳府”二字。 看清楚了地方,唐矩朝身后的一众影卫大手一挥,而后带着径直冲了进去。 靳府大门口没有守卫,外围隐藏在暗中的影卫只在一瞬间便被唐矩处理掉了。 没有任何声音,唐矩带着影卫如同幽灵一般悄然降临在靳府之内。 “什么人?!” 然而他们还是被发现了。 外围的影卫虽然被处理掉了,但是府中的影卫却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因为此时起风了。 话音刚落,那人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后,靳府之中喊杀声骤起,灯火随之点亮。 唐矩冲在最前面,宣白羽扇一出手,必定带着鲜血而回,挡在他身前的影卫一个又一个的倒下。 当唐矩冲到后边内院的时候,只见四周已经围了数十个影卫。 唐矩摆手示意自己身后的影卫去吸引注意力,而他自己则是轻轻一跃,从那些影卫的脑袋上飘然而过。 “大胆刺客!竟敢来本府行刺……” 殿前指挥使靳苗水话音还没说完,就没一阵风声打断了。 宣白羽扇便是一道利刃,在月光下极为渗人,若不是靳苗水闪躲及时,此时他的脑袋便已然落了下来。 靳苗水额头冒汗,抬眼朝来人看去,但是还不待他看清楚,唐矩就已经到了近前,挥扇便朝靳苗水的闹到削去。 靳苗水哪里会想到来人竟如此厉害,急忙挥刀迎敌,但是钢刀刚刚出鞘,却被唐矩一掌拍落,想要去捡,唐矩手中的宣白羽扇又到了。 这时,一个影卫前来护驾,挡在了靳苗水的身前。 唐矩清眉一皱,闪身上前,宣白羽扇在空中绕了一个弯再度朝靳苗水旋转而去。而挡在靳苗水身前的影卫与唐矩对了一掌,当即被轰飞数丈,撞在了内院之中的的假山上。 靳苗水见状急呼救命,而且大喊道,“快去城门叫人!” 唐矩闻声上前,宣白羽扇带着一缕月光划过了靳苗水的脑袋,将他头上的发束削落,靳苗水被吓得心惊肉跳,急忙绕柱而走,想要摆脱唐矩。 唐矩一手将前来救援的影卫提起,一手接过飞回的宣白羽扇,而后猛的朝靳苗水扔出了手中的影卫。 这时,院外忽的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靳苗水闻声大喜,急呼,“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唐矩却是皱眉,双脚在地上轻轻一点,宣白羽扇脱手而出。 靳苗水连连躲避,可是那羽扇刚刚划过,唐矩的人影却已经到了。 靳苗水挥掌便挡,听得有人救援,心中也稍微镇定,手上招式连绵不绝,坚决不让唐矩靠近自己半分。 可是唐矩的轻功却是他没想到的,只见唐矩在靳苗水身前一闪,宣白羽扇刚刚划出一道弧线,唐矩的身影却忽的到了靳苗水的身后,正欲出手擒住此人。 “狗贼!” 内院之中忽的响起一道喝声,而后便看到一个匈奴人样貌的将领从空中猛的朝唐矩挥刀砍去。 城南靳府已经乱作一团,然而此时的皇宫外,也是有数十个影卫正缓缓靠近皇宫城墙。 所有人都带着面罩,领头的一双利眼正紧紧的盯着城墙的守卫。 “上!” 安静的夜里忽的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而后那领头如一只大鹏一般平地飞起,双脚在城墙上不断点击,竟如履平地一般跃上了城头。 “什么人!” 城墙的守卫话音未落,下方的影卫便看到一具尸体落了下来,砸在远处的地上,鲜血四溅。 随着尸体掉下来的还有一条绳索,下方影卫想也没想就顺着绳索爬了上去。 此时的皇宫守卫并不森严,因为时值换岗之际,而这一众影卫又是轻功好手,通过城墙时所有的守卫都被瞬间扭断了脖子,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里面的禁军自然是听不到的。 那领头之人似乎很是熟悉皇宫内的地形,尽选人少的地方急奔,不多时便来到了皇帝的寝殿外。 在那寝殿外,透过稀疏树影可以看到里面至少有五队来回巡逻的禁军,每队十人。 那领头的只微一停留,而后大手一挥,所有人都冲了进去。 “何人惊扰朕?” 杨季修刚从寝殿内打开殿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正欲呼喊,却发觉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而这时,那影卫领头已经从人群中冲了过来,拳脚相加不断朝杨季修身上招呼。 杨季修急忙闪身避过,正要出手迎敌,却发现双手凝聚不起一丝力量。 “来人啊!抓刺客!” 外面有大队禁军涌来,那影卫领头识得厉害不敢停留,一掌拍在了杨季修的肩膀,而后飞身进入寝殿,只一瞬又从里面冲了出来。 “走!” 那领头扛着杨季修大喝一声,所有影卫都朝门口涌去。 然而此时寝宫门口已经围满了禁军,火把通亮,将里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那领头见状不妙,急忙飞身跃上房顶,而后朝着宫外急奔。 “快!别让刺客跑了!” 下面的禁军一路紧跟,一直追到正德殿,那领头才从房顶之上跃了下来,而后朝宫门口奔去。 可是皇宫内的禁军也不是看戏的,那领头堪堪迈出五步,宫门口的便冲来两队禁军,挥舞着长戟朝着那领头的身上招呼。 后面跟上来的影卫见状急忙帮忙,但是却被后面的禁军给拦了下来。 这时,那领头的忽的一伸手将杨季修从肩膀上放了下来,弯指成钩放在了杨季修的脖子上,“胆敢再进一步,我便拧下皇帝的脑袋。” 此人说话的声音很是低沉,听不出什么来头。 前后禁军闻言都是一震,纷纷停住了手。 那领头见状大喝道,“让开!” “等等!” 这时,禁军副将终于赶了来。 “你想怎样?” “让开!” 那影卫领头仍是重复了这两个字。 那副将很是踌躇,皇帝在他手上,他若是让开,皇帝便被此人带走了。可他若是不让,皇帝说不准就会丧命于此。 这时,有禁军匆忙来报,说后宫内着火了。 那副将转眼看向影卫领头,眼神如锋利的锥刺。 影卫头领的一双眸子也是紧紧的盯着那副将,此时谁也不能后退一步。 然而那影卫头领忽的一闪,从人群之中如闪电般穿过,而后大手一挥,一大包白色粉末从空中洒落。 “屏息!” 那副将挥手挡住口鼻,正欲追赶,但却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衣人刺客扛着皇帝从跃上了宫墙,而后消失在黑夜之中。 那影卫头领逃出皇宫,想也不想便钻进了一条巷子,后面禁军刚刚追出就失去了方向。 月光下,那影卫头领一路急奔,看方向却正是朝着城南而去的。 此时的城南正一片嘈杂,大街之上满是疾行的士兵。 唐矩从一条巷子里抬起了脑袋,在他身边,靳苗水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这时,刚刚从皇宫内逃出来的影卫头领也到了。 唐矩见状急忙上前问到,“怎么样?” 那影卫头领将肩上的杨季修放在了地上,而后从怀中掏出半块虎符交到了唐矩的手里。 这时,杨季修却忽的睁开了眼睛。 唐矩与那影卫头领见状都是一喜。 杨季修看了看四周,沉声道,“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唐矩与那影卫头领都是拜首躬身拜首,“是!” 夜里的空气十分清新,程月棠还未入眠,或者说她本没打算今夜入眠。 幽州城外的三百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火把将整个城外都照得通亮。 城楼上的守城将士很是着急,此刻城中打乱,而城外的叛军却好像要发动进攻了。 就在这时,宁王唐矩忽的驾马来到城门口,手中拿着虎符大喊道,“开城门!” 守城副将闻声而来,跪拜在唐矩的马前,“王爷!末将并未接到旨意!” “虎符在此难道还有假吗?你想抗旨不成?!” 唐矩声色俱厉,不由分说拔除了马鞍上的宝剑,径直抵在了那副将的脖子上。 “王爷……” “开城门!” 唐矩再度一声大喝。 那副将再度看了看唐矩手中的虎符,正要起身,却不料后面忽的传来一道呼喊之声,“慢着!” 唐矩转眼看去,只见匈奴大将军忽的驾马来到。 那副将如释重负一般的站了起来,对着那匈奴大将军道,“大将军,王爷命末将开城门!” 匈奴大将军闻言喝到,“宁王!你胆敢造反!” 唐矩临危不惧,面上一片冷静,“和托尔将军!你眼睛可是瞎了?!你看清楚了!此乃虎符!” 不料那和托尔却是大手一摆,“来人!给我拿下此贼!” “你敢!” “如何不敢!” 城门口场面一时僵硬。 那副将看了看唐矩,又看了看那和托尔大将军,最后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一边。 第三百九十四章:皇宫惊变 昌平看着身旁的程月棠,心中有些忐忑。但是在火把照映下,昌平的神色却依旧如往常一样,看上去风平浪静。 大军集结已经完毕,但是程月棠却迟迟不下攻城的将令,三百万大军就这么站在城门前,既不上前,也不退后,好似在等什么。 昌平不由问到,“你在等什么?” 程月棠闻言淡淡道,“时机。” 昌平皱眉,转眼看向那幽州城门,“时机?” 程月棠道,“正是等一个攻城的时机。” 昌平还是不解,但是听程月棠的语气,她似乎并不打算告诉自己,当即她也不再多问。 大军立在夏夜之中足足有半个时辰,正当昌平实在耐不住性子,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幽州城门却忽打开了。 昌平骇然回头,只见那南城门正缓缓打开,而城内,却是一点声响也无。 这时,程月棠忽的扬鞭喝道,“所有人!进城!” 三百万大军一起进城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张承冲与何守业各率三万亲兵护卫左右,程月棠亲率一万亲卫缓缓朝南城门走去。 跨上马背,程月棠回头看向昌平,“怎么?不进去看看吗?” 昌平脸上满是茫然,诧异问到,“这是怎么回事?” 程月棠笑着道,“进去看看不就是知道了?” 说着,程月棠率领亲卫径直进入了城中。 夏夜之中的幽州城安静无比,除了程月棠大军进入城内的声音,幽州城防军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昌平跟在程月棠的身后,只听城墙的城防军此刻如同看不见他们一般,一丝反应也无。而在城门口等待程月棠的是,竟然是唐矩。 唐矩看到程月棠率军进城,上前拜倒,“大将军。” 而后又看向昌平,“母亲大人。” 昌平诧然问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矩欲言又止,程月棠还是淡淡笑道,“此事不及,我们先去皇宫。”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大街上也已经有行人出没,看到程月棠的大军若无其事的行走在城内大街上还以为是瞧见了鬼,急忙躲进了街道一旁的屋内。 昌平跟在程月棠身后已然是万分的惊诧,心中也是疑波逐起。 凯奇,乌尔曼随着大军也进入了幽州城,接手了整座城池的防卫之后,立刻收缴了几位将军的兵符,而后与张承冲,何守业等人一起赶往皇宫。 而此时的皇宫内,程月棠缓缓行至大殿之上,身后跟着的,除了昌平以外,还有唐矩等一众副将。 程月棠转身对着几位副将道,“去接人吧。” 那几位副将闻声走了。 唐矩对着程月棠躬身道,“在下也去。” 程月棠微微点头,却没说话。 昌平闻言却是摆手道,“慢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杨季修呢?城内的大军呢?” 唐矩看了程月棠一眼,而后转身走了。 程月棠却道,“不着急,等人到齐了再说也不迟。” 昌平见程月棠迟迟不肯道出原委,心中疑虑更甚。 不多时,已经到了上早朝的时间。 大夏的文武百官缓缓行入大殿,并没有因为程月棠的在场而感到惊讶,也并没有因为杨季修的消失不见而感到震惊。 而在这文武百官之内,那殿前指挥使却也不见了。 见状,昌平再也坐不住,当即起身对着程月棠微微欠身,而后离开了。 程月棠并未阻拦,只是嘴角微微上翘。 昌平离开大殿之后,脸上神色忽的一变,急忙朝宫外走去,一直到了宫门前。 但是她发现自己却出不去了,因为程月棠率领的一万亲卫就守在宫门前,任何人不得出入。 昌平刚才也听到了程月棠的吩咐,想着要从这里强行冲出去是可能了。当即回头朝宫内走去。 只是昌平回到大殿之中时,杨季修却不知在何时已经被押了上来。 昌平一眼就能看出来杨季修是被押解上来的,因为他身上帮着绳索,而且双脚还戴着脚链。 程月棠看到昌平去而复返,不由高兴的喊到,“长公主。” 昌平见两边大臣皆是沉默,心中疑窦更甚,正要说话,却不料程月棠忽的摆手示意大殿之上的亲卫退下。 昌平见状对着程月棠问到,“现在能说了?” 程月棠笑着道,“当然。” 说着,程月棠走到杨季修的身前,脸色忽的沉了下来,一双眸子之中满是阴冷,“事到如今,你可还有话说?” 杨季修抬眼看了看程月棠,又看了看昌平,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程月棠冷笑一声走上了皇帝宝座,“长公主殿下,你有什么话想问,现在便问吧。” 昌平闻言当即往前走去,路过杨季修身旁时,不由狠狠的盯了他一眼。 “今晚之事到底怎么回事?” 昌平问到。 程月棠道,“唐矩。” “唐矩?” “唐矩抓了杨季修,逼着城内的城防军退了出去,打开了城门。” 程月棠缓缓道。 昌平还是不解,“难道他一直都是你的人?” 程月棠点头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围攻此城。”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想要强攻幽州城,根本不可能。张承冲,何守业对此更是深信不疑,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强攻。 而程月棠最后虽然同意了强攻了,但却一直没有动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昌平问到,“那他们人呢?英儿,矩儿,常青山还有其他人呢?” 程月棠闻言饶有兴致的看向昌平,笑问道,“你为何如此关心他们?” 昌平尴尬一笑,“他们毕竟是我的儿女,我自然会关心他们了。” 程月棠点头道,“也是。他们去收拾残局去了。” 昌平抬眼看向程月棠,眼神中忽的透出一股厉色,“残局?” “偌大幽州城今晚出了这等大事,难道不需要收拾残局吗?” 程月棠反问道。 昌平冷冷道,“难道连程夜朗也是去收拾残局去了?” 程月棠听得昌平的语气有异,当即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昌平摆手示意没有不妥,而后走到杨季修身旁,“你机关算尽一辈子,没想到最后还是栽在了我的手里。” 杨季修冷笑道,“是吗?” 昌平忽的一声大笑,转身看向宝座上的程月棠道,“你觉得他是栽在了谁的手里?” 程月棠闻言,脸色一变,沉声道,“此言何意?” 昌平转身看向满朝文武,只见他们都是战战兢兢,心中快意不禁全都流露在脸上。 “既然已经进来了,那这个位置,你还是让出来吧!” 话音未落,昌平忽的从地上猛的一跃,双手如剪直绞程月棠的脑袋。 程月棠正要出手,但却猛的发觉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力气,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昌平一掌拍在了自己脑袋上。 程月棠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从大殿之中的宝座之上摔了下来。 而此时,满朝文武仍是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昌平看着地上口吐鲜血不能动弹的程月棠,眼神之中露出一丝阴笑,“你以为小小的琳琅古国便能满足我?” 话音落下,只见大殿两旁的柱子上忽的跃下数十个黑衣人,而在他们手上,一条西线正连着大殿之中的每一个大臣。 难怪他们刚才一言不发浑身颤抖,原来竟是被别人抓住了咽喉。 两个黑衣人走上前来将程月棠架起,好生捆绑了一番才缓缓退后。 程月棠眼神中只有惊骇,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昌平笑着问到,“很难让人相信吗?” 话音落下,昌平缓缓坐在了龙椅之上,抬眼看向程月棠,“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是你说得我满意,说不定我还会给你留个全尸。” 程月棠哪里知道该说什么,此刻她的脸上只有骇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昌平见状,心中快意已极,当即道,“既然你说不出来,那便由朕来说吧。” “你当真以为朕会因为复国而与你合作?你与杨季修之间的矛盾乃是我挑起的,而你无法怀孕也是我暗中下的毒。” 说着,昌平看着程月棠淡淡道,“你以为你是百毒不侵?倘若我每次只下一点,五年之中不曾间断的给你下毒呢?” 话音落下,昌平发出了近乎疯狂的笑声。 程月棠闻言,只觉脑中一片疼痛,晕眩之感不断的冲击着自己的脑海。 程月棠本身是百毒不侵之体,可是连续五年不间断的下毒,程月棠即便是想给杨季修怀上孩子那也是不可能的。 而这连续五年不断服毒,程月棠体内早已被昌平种下了毒根,刚才程月棠无法使力,便是因为昌平用药引牵动了毒根,使程月棠浑身内力尽失。 “难得你如此记恨杨季修,这给我很大的机会。若没有这个机会,即便你与杨季修的矛盾再如何大,想来你也是不会起兵反夏的。” 杨季修与程月棠的隔阂便是起源于程月棠无法怀孕,而之后杨季修查抄了秦国公府,派人断去程月棠的后路,彻底激怒了程月棠。致使程月棠对杨季修怀恨在心。而这一点,如今听昌平道来,倒是被她好生利用了一番。 “我知道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我编的故事那么的合情合理,当初在你听来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绽。”昌平脸上充满了笑意,“难道你不觉得在你心里,其实你已经将杨季修当作了杨越遥了吗?所以你觉得没有破绽,因为以杨越遥的心性,我所说的那些事,他完全做得出来。” 第三百九十五章:前事之因 两个月前,大夏帝都,金州。 程月棠刚从幽州返回帝都,只不过她并未让别人知道,一路都是轻装随行,直到进了金州城,也没人发现。 夜,程月棠到了宁亲王府。 此时,在宁亲王府内,仍有几人尚未入睡,正坐在一间密室之中等待。 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常青山起身开了门,看到程月棠,脸上这才露出了安心之色。 进了密室,程月棠四下扫了一遍,只见燕无声,晏楚,唐矩,常青山等人都在,最后程月棠将目光停留在了杨季修的脸上。 杨季修走到程月棠身旁,温声问到,“怎么样?一路可还顺利?” 程月棠笑着点了点头,眉尖尽是满意。 常青山“咳嗽”一声道,“月棠姐,人已经到齐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便直说吧。” 程月棠看了杨季修一眼微微点头,而后对着众人道,“昌平之狡猾,我们不能以常人来比较,前几次都让她逃脱便可以看出她的算计。” “主上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程月棠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而后沉声道。 唐矩还是不太明白,闻言问到,“月棠姐难道当真要中毒?” 程月棠点头道,“为今之计,只有如此。” “你可解法?”杨季修皱眉看向程月棠。 程月棠脸上浮现一抹笑意,示意杨季修不用担心。 常青山道,“那如何将计就计?” 程月棠道,“昌平想要什么,我们就给她什么。” 话音落下,密室之中一片安静,众人都在思考程月棠的这句话。 昌平想要什么? 按照程月棠的推断,不该只是复国,或许是整个天下。 那么如何给昌平得到整个天下的机会呢? 杨季修忽的双眼一瞪,怔怔的看向程月棠,好似想到了什么。 唐矩,常青山等人也注意到了杨季修脸上的变化,当即问到,“怎么了?” 程月棠摆手示意众人不要惊慌,笑着对杨季修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杨季修没有说话,阴沉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程月棠拉着杨季修的手臂道,“此事早就已经开始计划,而今需要的只是一个开启此事的契机。” 杨季修沉声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走这般极端的路子!” 程月棠温言道,“是有些极端,但除开这个办法,我们已经没有其他法子了不是?而今万事俱备,这股东风怎么能不吹起来呢?” 不料杨季修还是摇头,眉间没有一个字——“不”。 这时,唐矩看着两人若有所思的道,“月棠姐,你不会是想让小叔废了你吧?” 众人闻言都是一震,急忙抬眼看向程月棠。 只听程月棠缓缓点头道,“正是如此,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开启这个计划。” 常青山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天下大乱么?” 程月棠反问道,“如果不,她能现身么?” 一众人闻言皆是沉默。 按照以往他们对昌平的了解,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她此次肯定不会现身。而要给她制造这样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的确有些难。 程月棠的办法虽然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考虑,但在他们心中总觉得有些别扭。特别是在知道程月棠想让杨季修废了她这个皇后以后。 要知道,在这大夏国中,程月棠存在的意义远远超过了杨季修。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那到底要如何才能引得昌平现身呢? 程月棠对着众人道,“而今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引得昌平现身,只要她一现身,那么之后的事便容易许多了。” 众人都没有再说话,想来是默认了程月棠的想法。 待得众人散去,杨季修才缓缓道,“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程月棠叹道,“父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蒋老爷子也无计可施,倘若我们不这样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父亲……” “月棠……”杨季修拉着程月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被哽在了喉咙,直盯着程月棠难以成言。 程月棠心中明白,顺势依偎在杨季修的怀里,轻声道,“我们能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不都是因为我们之间的情意么?只要过了这一关,便再也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开了。” 杨季修闭上了眼没有说话,但是脸色却很是苍白。 良久,当密室里的火烛一阵摇晃,杨季修才睁开眼缓缓道,“我让羽吉去帮你,此间计划先不要告诉我们,让燕无声到时候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即可。” 程月棠闻言微微点头。 她知道杨季修是担心在他们周围有昌平的眼线,此时将计划全部告知,只怕会泄露。 杨季修接着道,“如果一旦有什么意外,你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切不可孤身行事!” 密室之中再无声响,程月棠与杨季修都十分默契的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光。 自大夏迁都以后,程月棠便一直在幽州研究那假的长生药,可是却一直没有进展,直到骆婆婆通过古籍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程月棠还是不放心程景况,毕竟他已经昏睡了如此之久,而且身体状况一直在下降,保不准哪天就会咽气。 程月棠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只能冒险一试,正式开启早在西域就制定好了的计划。 而随着这个计划一步步往前走,程月棠被废,秦国公府被查抄,她在乌苏左州起兵,一直到此时此刻,被昌平用绳索绑住,站在这偌大的大殿之中,程月棠只觉一切都出乎了自己预料。 那是写在程月棠脸上的表情,绝望透着难以置信,好似在一片荒原之中看见了海市蜃楼,虚幻而缥缈却最终落空。 抬起头,程月棠看到了昌平脸上那险恶的笑容。 “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这是一个局?你不是想要长生药吗?” 昌平嘴角上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瓶,从中倒出一粒血红色的药丸。 只听昌平缓缓道,“真正的长生药就在这里,你是想要吗?来拿啊。” 说着,昌平仰天大笑,快意畅然的笑声在大殿之中回响。 程月棠看了看杨季修,又看了看宝座之上的昌平,强忍着脑中疼痛问到,“你究竟……究竟是怎么发现……破绽的?” 昌平闻声停住了笑声,看着程月棠道,“看在你为的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我便告诉你也无妨。” 说着,昌平从龙椅宝座之上站了起来,一边朝下面走着,一边道,“你自以为与他们合演了一出好戏,精彩至极,就连我也差点被骗了过去。可是你忘了一件事。” “何事?” “那十二幅山水画。” 昌平盯着程月棠接着道,“那十二幅山水画之中藏着的便是关于长生术的所有线索。你当初急匆匆从琳琅古墟之中回到乌苏,再赶回宋明,为的不就是这长生术?而当时还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唐矩。所以那十二幅山水画也一定就在唐矩身上。” 说着,昌平摇头笑着道,“可是你竟然没有对我问起此事,难道杨季修当初派出的探子当真没有发现那十二个地方有些不对劲吗?不可能。杨季修一定发现了什么,而你也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没有问起,因为你已然知道了。” 程月棠眯眼看着昌平,没有说话,但脸上神色却已然阴沉了下来。 昌平道,“唯一的解释便是你已经知道了这十二个地方藏着的东西,而且也知道了其中隐藏的便是关于长生术的线索。但是你还缺少一样东西,一样可以研制出真正的长生药的东西。” 说着,昌平拿着手中的血红色药丸对着程月棠道,“就是它,对不对?” 昌平笑着道,“其实你早在返回金州之前便已经从假的长生药之中发现了一些端倪,可是你却无法研制出真正的长生药。所以你必须要借我之手,必须要让我觉得你与杨季修已经彻底决裂,这样才能取信于我,让我甘愿拿长生药来与你合作。” “所以,你才与他们合演了这一出好戏,这一出骗过了天下所有人的好戏。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常青山和程夜朗的演技简直堪称完美,当时在那营帐之中,若不是我提早有所察觉,还当真会被你们骗过去,以为你们当真是彻底决裂了。” 常青山被杨季修派出与程月棠议和,当时在程月棠的大军营帐之中,常青山对程月棠很是无礼,言辞之间尽是讽刺,道程月棠阴谋诡计才是玷污秦国公府威名,而杨季修查抄秦国公府乃是理所应当。 当时程月棠闻言震怒,差点就要让人将常青山砍了。而今听昌平这么一说,那营帐之中所发生的事竟全都是预先设定好的,三人不过是在昌平面前合演一出戏罢了。 昌平看着程月棠继续道,“你想要我手中的这味引子,但却又不能实话实说,因为你担心你一旦实话告诉我就会被我猜到这是一个局。可是你万万没想到我竟然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你想将计就计,那我也就将计就计,反正这味引子在我手里,你想要,还须得让我心甘情愿的拿出来才是。” 程月棠布置这么大一个局,为的竟然是昌平手中那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血红色药丸,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第三百九十六章:后事之果 然而再怎么难以置信,事到如今,程月棠被缚,昌平却掌控着整个大夏,程月棠的败局,似乎已定。 昌平见程月棠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心中当即快意十足,“当初在琳琅古墟之中,若不是我早有安排,只怕在那时你便会逼我交出这引子。” 程月棠抬眼看向昌平,“那十二幅山水画是你故意留下的,对不对?” 昌平闻言大笑,“若不如此,你岂会轻易的放过当时已经倒地昏迷的尤芷华?而我又怎能借她的面孔逃过一劫?” 程月棠怔怔看着昌平,心中震惊已经无以往复。 昌平的厉害之处在于她可以随时颠倒你的认知,这是程月棠对她最大的认识。也正是因此如此,程月棠再与众人商议这个计划时故意设计了自己与杨季修决裂,而后引得昌平现身。 程月棠的计划堪称完美,因为每一环都紧扣着一环,根本不可能让昌平找出破绽。而事情的发展又是按照昌平的预想在走,所以昌平当不会觉得有异才是。 然而程月棠没想到的是,昌平竟在五年之前就已经有所安排。 当初在那十二幅山水画乃是昌平故意留下的,为的便是让当时的程月棠因为假的昌平,也就是尤芷华的死而方寸大乱,以至于疏忽了地上已经昏迷的真正的昌平。 当程月棠回到宋明,得知父亲程景况所中之毒乃是长生之毒时,她才恍然明白,原来当时自刎的昌平乃是尤芷华,而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才是昌平。 可是当她明白过来时,昌平已经逃脱了。 正是因为昌平的逃脱,而程月棠又从唐矩的口中得到了那十二幅山水画里关于真正长生术的线索,程月棠才不得不重新计划,利用昌平想要夺取天下来诱使她现身。 可是这却正中了昌平的下怀,她等的便是程月棠如此为之,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名正言顺的重新进入大家的视野。 而她编造的一系列关于杨季修才是幕后黑手的谎话也因为程月棠与杨季修的彻底决裂而得到证实。 因此,昌平从消失到出现,在众人看来,那便是合情合理,一丝破绽也无。 昌平笑着对程月棠道,“你堪称是奇人一枚了,没想到竟会犯如此之错,明知道我不好对付却还要‘引狼入室’,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便是你吧。” 昌平的脸上挂着浓浓的讽刺,好似在说程月棠如此之举简直就是在暴露她的低智商,而这样的程月棠竟也能与她为敌,当真是世间奇闻。 昌平接着道,“而今,你们这个两个天下最有权势之人都握在我的手中,你说我是直接将你们杀了,还是留着以后慢慢逗乐玩耍呢?” 说着,昌平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程月棠看向杨季修,却发现杨季修正在闭目思索,而他此刻脸上并未有任何慌乱紧张,甚至连一丝意外也无,好似已经料到了今日之事。 昌平顺着程月棠的目光看去,发现了杨季修的神色有异,当即起身走到杨季修身旁,一手捏着杨季修的喉咙,厉声问到,“你在想什么?!” 杨季修睁开眼看向昌平,目光之中满是嘲讽,狭长凤眼依旧清澈,冷峻,好似天雷地火也无法让其为之变色。 昌平瞪着杨季修,手上劲道猛的一增,只见杨季修的双颊之上立刻变得通红,但其眼神却仍是没有变化。 程月棠对着昌平冷冷道,“你难道还怕我们两个会跑了不成?” 昌平闻言看向程月棠,双眸之中闪过一抹异色,而后转头看了看杨季修,冷哼一声道,“没想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当初在金州之时,若你将那十二幅山水画交给我多好,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麻烦事了。” 程月棠闻言,脸上忽的露出一抹笑意,“看来,我猜的当真没错。” 昌平冷冷的看着她,“你猜到了又如何?还不是沦为我的阶下囚了?” 说着,昌平缓缓走上龙椅宝座,对着程月棠道,“说吧,那十二幅山水画到底在哪里。” 程月棠忽的皱眉道,“以你的本事,怎么会找不到那十二幅山水画呢?” 昌平闻声大怒,一拍龙椅站了起来,“放肆!程月棠,你不要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 程月棠见状,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缓缓跃上一抹畅然,“你在我们行军的途中一直言道长生药尚未研制好,恐怕原因就是没有那十二幅山水画吧。” 昌平冷眼瞧着程月棠,“是又如何?” 程月棠点头道,“那便是了,正是因为你要用那十二幅山水画来逃生,所以不得不将那味引子偷偷藏在了唐矩与唐英的两颗假的长生药之中,对吧?” 昌平闻言,脸色忽的一变,“你怎么知道?” “以我与唐英,唐矩的关系,他们若是不将那两颗假的长生药交出来,我是定然不会强迫于他们的。所以你那引子藏在他们身上也是合情合理,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程月棠顿了顿接着道,“所以你放了两颗在她们身上,这样一来,即便他们给了我,那我也会留下一颗。” 当初唐英与唐矩将那两颗假的长生药交给程月棠时,程月棠只拿了唐英的那一粒以作研究。而唐矩身上的那一粒却还在他身上,程月棠并未染指。 程月棠继续道,“所以你才会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这味引子。可是你终究不知道那十二幅山水画在哪里,所以你不得不选择继续挑拨我与杨季修,让我们产生隔阂,以至于下毒让我怀不了孩子。” 昌平看着程月棠没有说话,脸上神色阴沉,好像程月棠的话触动了她的心神。 程月棠抬眼看向昌平,“而后我布局,引你出现,正好中了你的诡计。于是你将计就计,扮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与我合作,其目的的便是为那十二幅山水画。” 昌平走到程月棠身前,沉声问到,“那又如何?” 程月棠闻言,脸上忽的浮现一抹笑意,那是一抹来自心底最深处的笑意,释然与畅然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灿烂,说不出的绚丽。 昌平死死的盯着程月棠,冷声问到,“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月棠抬眼朝杨季修看去,只见杨季修仍是一副好整以暇的面孔看着自己。 程月棠转头看向昌平,“你难道没发觉有些奇怪吗?” 昌平抬眼看了看整个大殿,只见两边的文武大臣此刻脸上满是骇然之色,而当她仔细一瞧才发现,这些人她居然一个也不认识,他们哪里是大夏的文武大臣! “你!” 昌平怒目圆睁,好似要渗出血来。 程月棠摇头道,“不止这些,你再认真想想。” 昌平闻言,脸上也已经露出骇然之色,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刚刚进来之时,程月棠说常青山唐矩等人已经去收拾残局去了,可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们人呢?! 昌平一双抓着程月棠的脖子问到,“他们人在哪里?那十二幅画在哪里?!” 程月棠被她掐得出不了气,脸色当即通红,一阵难受。 这时,杨季修忽的起身猛的撞向昌平,昌平侧身躲开,仍是死死的盯着程月棠,大声喝问道,“他们究竟在哪里!” 这时,大殿之外忽的传来一道声音,“我们在这里。” 话音落下,只见大殿外,常青山,唐矩,燕无声,羽吉,骆婆婆,唐英六人正缓缓行来,其中,四个男子身上都挂满了伤口,似乎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昌平见状当即放开了程月棠,看着这六人道,“你们居然敢主动现身?” 唐矩往前走了一步,强忍着身上伤口传来的痛楚,低声问到,“为何不敢?!” 昌平闻言一怔,当即挥手,四周的黑衣人霎时间将那六人围了起来。 昌平对着唐矩问到,“那十二幅山水画呢?” 唐矩闻言没有说话,仍是紧紧的盯着昌平。 昌平转身走到程月棠身前,一把抓住了程月棠,屈指成钩搭在了程月棠的脖子上,“那十二幅山水画呢?!” 昌平的态度也明显,倘若唐矩不交出那十二幅山水画,程月棠便立时会成为一具尸体。 唐矩转身看了看身后的五人,只见他们都是点头。 唐矩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布,而后扔给了昌平。 昌平伸手接过,抖开来一看,只见那白布上正印着自己留在乌苏帝都城中的那十二幅山水画。 昌平守好白布放进了自己的怀中,而后抬眼看向众人,“怎么,你们四个难道还要负隅顽抗?” 常青山走到唐矩身旁,对着昌平沉声道,“放手吧。” 昌平闻声一笑,脸上满是讽刺之色,“放手?你在痴人说梦么?而今我形势大好,我为什么要放手?” 这时,被昌平抓在手中的程月棠忽的挣扎着道,“你的形势……如何……如何大好的?” 话音刚落,昌平只觉右手忽的一滑,程月棠竟在瞬间从自己的手中抽身逃开了。而昌平正准备上前追击的时候,地上的杨季修忽的一跃而起,将昌平撞飞数丈,撞在了大殿之中的一根石柱之上。 昌平慌乱中翻身跃起,目光一扫,只见程月棠与杨季修身上的束缚已经全无。 第三百九十七章:如幻如梦 大殿之中的形势再度发生了转变。 唐矩等人的到来让昌平终于如愿以偿,而正是她如愿以偿心神放松的时刻,程月棠与杨季修却在瞬间脱离了昌平的掌控。 昌平万万没想到两人居然还有力气反抗,正欲挥手让黑衣人对他们下手时,程月棠却忽的问到,“你不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在爬么?” 昌平闻声一震,立时觉得脖子后面一凉,好似有什么东西爬进了自己的体内。 “啊!” 而就在这时,昌平忽的跳了起来,浑身直抖,一条只有三寸之长的白色小蛇从她身上跃了下来,而后爬进了程月棠的袖子中。 昌平见那白玉龙跃出,只觉身体一阵疲乏,当即靠在柱子之上大口喘气,目光死死的盯着程月棠。 “你怎么可能还有内力……你的内力……” “的确,你的毒确实有效,而我的内力确实被你封了。但是你别忘了,白玉龙之毒乃天下奇毒之首,可也是天下奇药之首,可解万毒。” 说着,程月棠挥手将白玉龙滑到了自己手中,轻轻的抚摸着白玉龙道,“小调皮,你醒来的太是时候了。” 程月棠的确被昌平用毒封住了内力,但就在刚刚,一直沉眠的白玉龙却突的醒了过来,想来是因为昌平掐住了程月棠的脖子,让白玉龙感觉到了主人有危险。 白玉龙刚一醒来,程月棠便立时察觉。于是当即让白玉龙咬了自己一口,为自己的解了毒。 昌平满脸尽是震骇的看着白玉龙,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千算万算竟少算了这一条只有三尺之长的小蛇! 程月棠抬眼看向昌平,“你的故事,已经讲完了。接下来,我便讲讲我的故事。” 说着,程月棠转眼看了看后面的几人,目光之中露出愧意。但唐矩,常青山等人却都是对着程月棠一笑,似乎身上的这点小伤并不算什么。 程月棠对着几人微微点头,而后看向身前的昌平道,“这的的确确是我布的一个局,目的也就是为了你手中的那味药引。当初我在幽州城内与骆婆婆潜心研究假的长生药,根据唐矩提供的十二幅山水画上的线索,我们的确找到了真正的长生药的研制之法。” “可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那假的长生药便是我们所要的药引,以至于将那假的长生药在研究透彻以后便销毁了。”程月棠顿了顿,接着道,“当初你在乌苏帝都留下那十二幅山水画,目的是为了保命。但其实也是借我之手探查出其中的留有的长生术线索。当时我并不明白你的用意,所以便亲自走了一遭。” “后来,当我发现了其中乃是关于长生术的线索之后才恍然明白,你将这十二幅山水画留在乌苏帝都之中的用意。但是我并未告诉任何人,即便是季修也不知道。你既然已经布好了前半局,那这后半局自然是留给我的。” 程月棠走到昌平的身旁,笑着对她道,“你所要的,乃是这十二幅山水画,我所要的乃是那药引。所以你即便知道我与季修的决裂乃是一场戏,乃是一个局,可是你还是毫不犹豫的就跟了进来。而我明知道自己的这个局会被你看破,但仍要不能有任何疑虑的继续下去。” “你是故意没有问我那十二幅山水画的事?” 昌平听到程月棠的话,脸上充满了惊骇,一双眸子怔怔的看着程月棠。 程月棠点头道,“正是。若不如此,你岂会在幽州城里对唐矩他们下手?又岂会让那殿前指挥使逼迫季修派遣常青山前来议和?” “我之所故意没有问,便是要让你起疑,你一旦起疑便会去证实。而一旦你想要证实,便会露出马脚。那殿前指挥使隐藏得如此之深,不也是因为你想证实我是不是当真与季修决裂而被挖了出来?” 起初程月棠并不知道大夏之中谁是奸细,但她肯定大夏朝中有。为了挖出来,她故意没有向昌平问及那十二幅山水画,而昌平也为之起疑,最后利用那殿前指挥使在大夏朝中的威势逼迫杨季修,让他派遣常青山前来议和。 常青山前来议和之时,他与程月棠的一番对话可谓十分激烈。但是昌平还是看出了其中的破绽。也正是因为如此,昌平知道了程月棠与杨季修其实并未决裂。而程月棠却也因此知道了大夏朝中的奸细。 常青山回去之后便将殿前指挥使靳苗水就是昌平的内应告诉了杨季修,而且程月棠还为此制定了详细的计划。 至于程月棠是如何肯定大夏朝中有奸细的,说来也简单。 昌平是何须人也?她若要谋划一件事岂能没有帮手?当初的尤芷华,杨越遥便是证明。 所以,昌平想要借程月棠之手拿到那十二幅山水画以及掌控整个天下,她定然会找一些帮手来帮自己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 那靳苗水乃是杨季修从原本的匈奴将领中选出来的,说起来也很是忠心与杨季修。可是在面对长生不老这等诱惑之时,能抵挡得住的乃是少数。除开程月棠这种重生之人,那就更少了。 所以程月棠肯定大夏朝中有昌平的内应。 而在肯定了靳苗水就是昌平的内应之后,程月棠便让常青山将自己的计划带回了幽州,告诉了杨季修与唐矩。 就在昨夜。 唐矩夜闯靳府,燕无声硬闯皇宫,伪造出叛乱的模样将两块虎符拿到了手,而后在南城门前,唐矩毫不留情的斩杀了前来阻拦自己的匈奴大将,开启了城门。 程月棠进入幽州城以后,唐矩等人立刻躲进了原来的秦国公府之中。 程月棠知道,以昌平的性格,在发现唐矩等人不见了之后便会立刻对自己和唐矩动手,于是提早做了安排。 果然,昌平在进入皇宫之后便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她的手下,也就是那些黑衣人,除开早已进入皇宫埋伏的人之外,其他的竟一个也进不了皇宫。 这让昌平产生了不详的预感,于是提前动手控制了整个大殿。 然而在皇宫外的唐矩等人却因为程月棠的安排而逃过一劫,唐英与骆婆婆躲在了秦国公府内,唐矩,常青山,燕无声,羽吉等人则将还在外面的昌平余党全都收拾了个干净。 直到此时进来,大局已定。 昌平听完程月棠所言,目光之中露出骇然之色,“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看穿了一切……” 程月棠笑着道,“我并未看穿一切,是你自己把事情想的太复杂。” “你的前半局布得实在是好,以至于连我都是后知后觉。所以为了不再后知后觉,我只得将这后半局尽量布置得简单,这样方便我能及时应对。而你却以为这是我的无知,以为这是我在向你示弱。” 程月棠看着柱子旁的昌平,眼中露出一丝怜悯。 这时,杨季修对昌平道,“倘若朕要挑拨你与月棠的关系,早在皇兄在世时朕便可以那么做,又何须等到你登上皇位?” 程月棠点头道,“你编得故事实在是精彩,也的确合情合理。可是你忘了,即便是在精彩的故事,也会有落幕的时候。而一旦故事结束,那么其中的人和事,都将随着时间流逝而被人们遗忘个干净。你以为季修在我心中已经如杨越遥一般让我憎恶,其实那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季修生出恨意罢了。” 程月棠当初在昌平面前表现出了的对杨季修的恨意实在很是生动,昌平都几乎被骗了过去。而此时程月棠这般说起,正是因为她无法对杨季修生出恨意,所以她才将杨越遥重新从已经结束的故事中记起。 这时,昌平忽的冷冷笑道,“即便你还有内力那又怎么样,我手下的这二十多个影卫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我还不信你们能看到一会儿就要升起的太阳!” “动手!” 昌平的声音落下,但那些影卫却一个也没有动。 昌平见状变色,急忙喝道,“你们在干什么?!我叫你们动手!” 任凭昌平如何喊叫,站在大殿之中围着众人的影卫却迟迟没有动手。 程月棠摆手示意昌平停下,不耐烦的道,“他们要动手早就动手了,岂会等到你来发号施令?” 杨季修冷笑一声道,“你在朕的江湖里找杀手,可有问过朕同意了没有?” 宋明先皇在世之时,杨季修便在宋明的江湖里有着谁也无法取代的地位,这也是他能从一个小小亲王走到今时今日的一个原因。当初的燕无声,骆婆婆,哪个不是江湖奇人,可是在杨季修面前却规矩无比。 而杨季修成为天下共主的大夏皇帝之后,他对武林江湖仍然十分重视,江湖中的任何举动他都了如指掌。 昌平在他的江湖里找杀手为她卖命,可以说是自寻死路。 这时,唐矩和常青山走了上来,对着昌平道,“放手吧。” 昌平看着两人,目光缓缓转到一直没有说话的唐英脸上,此刻唐英的脸上已经不再有眼泪,那一双晶莹的眸子此刻正充满了恨意。 “常子夜呢?” “娘!放手吧!” 唐矩忽大喊到。 昌平没有看到常子夜,她还幻想着常子夜是不是已经被她手下的人带走了。可是唐矩的表情已经告诉她一切,她所幻想的一切,都在此时,成为了泡影,如幻如梦。 幽州的太阳在此时缓缓的从地平线抬起了头,那是一抹金黄的阳光,从大殿外的天空投射到了殿内众人的身上。 昌平抬眼看向那太阳,只觉世间一切都会因此变得美好,可是她却感到了疲乏,浓浓的睡意从脑海深处用来,最后将她的一双眸子掩盖,任由了那照亮万物的阳光停留在了自己的脸上。 第三百九十八章:大结局 当程月棠走出皇宫之时,娇羞的太阳已经慢慢跃上了山头,从山顶上的林叶间穿透而来,而后落在了偌大的幽州城中。 城中的百姓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自顾自忙碌着,哪家烧饼糊了,哪家馒头热了,大街小巷,仍是繁杂并着冷清。 他们还要活下去,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们并不想死去。 可是他们又担心城外的大军会攻进来,会让这千年古城在战火中毁于一旦。而他们,也会在这场战火中家破人亡。 城外一日没有动静,他们便一日要继续活下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起床前的两个时辰里,程月棠已经安然进入城中,大张旗鼓又悄无声息。 那平日里戒备森严的皇宫,今日也慢慢褪下了警惕的伪装,露出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没人愿意再待在那里,那里是他们都不愿提起的伤心地。 杨季修就站在程月棠的身旁,修长挺拔的身躯屹立在阳光下,身后是长长的斜影,弯曲爬上了皇城宫墙。 一切都从这座千年巨城开始,而一切都在这里落下帷幕。 程月棠拿到了那以药引,长生药的研制自是交给了骆婆婆。程月棠想出来透透气,想缓解心中丛生的疲乏与苦闷。 这就好像是一场明枪暗箭的争斗,到了最后,剩下的人并未感觉到胜利,而死去的人却什么也没输。 昌平没有死,至少唐英和唐矩不能让她死。虽然自古忠孝两难全,但程月棠却成全了他们。 而今唐英的儿子已经六岁多,唐英自己也已经是一个分得清什么大局的人,再加之还有唐矩和常青山,程月棠相信他们。 其实这个局从五年之前的宋明西境开始布置,一直到今时今日此时此地,程月棠乃是最不情愿的一个。 杨季修固然担心失去程月棠,担心因为这个计划一旦出了岔子就万劫不复。唐矩固然担心程月棠能否扛得住这样重压,常青山固然担心杨季修与程月棠会否因为这个计划而当真闹出什么矛盾。 但在程月棠心里,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早已知道昌平是绝对不可能就此放手的。 程月棠重生之后经常梦到前世,梦到在那大雪纷飞的冷宫前,杨越遥与尤芷华何其残忍的折磨自己,以至于将自己与自己腹中的胎儿一并杀死。 一开始,程月棠以为只是一个梦,那也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梦。可是到了后来,到了昌平挑唆三国围攻宋明之时,程月棠才在那梦里发现了一件让她都不由觉得震惊的事。 在那梦中,就在尤芷华杀死自己的一瞬间,冷宫前闪过一道黑影,将杨越遥与尤芷华瞬间杀死。 而后,黑衣人拉下了面罩,看向地上的程月棠。 那时候的程月棠已经死了,没有意识,当然不可能认出此人是谁。可是在梦中,在程月棠自己的梦里,程月棠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人便是昌平。 程月棠知道昌平为何要杀死杨越遥,在那梦中。 依照前世的记忆,当杨越遥彻底将秦国公府灭族之后,杨越遥在宋明已经没有了任何敌人。换言之,皇帝在宋明已经没有了威胁。 而谁来当这个皇帝,都是一样。 昌平手握先皇遗诏,只是秦国公府帮着杨越遥一统宋明,昌平无法上位。故此,待得杨越遥彻底铲除了能威胁到皇位的一干人等之后,昌平自然可以动手了。 尽管只是一个梦,但是程月棠却知道,这个梦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也不会无缘无故的重复。 昌平的心计,程月棠心中了然,若没有万分的把握,程月棠绝对不会设此险局。 而最让程月棠痛苦的是,她明知道昌平是不会回头放手的,但是她却不得不去证实,用千万将士的生命去赌。 谁也不知道程月棠心中有多么的不情愿,多么的难以接受。可是当一件事能达到如此无可奈何的地步,即便是程月棠,也只得顺势而为。 这就好比心知对方是个魔鬼,却还要拿无数人的性命去诱使他露出真面目一般。 程月棠曾几次感到压抑与折磨,那日站在幽州城外向城内眺望的时候,程月棠便感到了疲乏。 她说,一切都已经过去,即便重来,也再不是当年景象。 程月棠心里藏着深深的痛苦,只是在人前,她无法释放,在人后她却找不到地方释放,最终只得选择将这种苦痛掩埋与隐藏,以至于只在某个特别的时候才会被触动,而一旦触动,则是断肠人在天涯。 程月棠转眼看向身旁的杨季修,那是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立在自己身旁,侧面看去,那一双凤眼中正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峻与潇洒。 这个人或许并不完美,总是冷言冷语的对待一切,即便是在维护,担忧自己之时也显得急躁。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让程月棠感觉到了心安。 她所求的,也仅仅是心安。 少时碧柳迎春,此情来日方深。又见宫城金灯,才知心上归人。 所谓日久见人心,想来,也不过如是。 在这一段不算太长的旅途中,杨季修是程月棠身边唯一的,坚实的臂膀,也是程月棠心中唯一的依靠。 正是因为有了杨季修,程月棠才会对任何事都能够进行大刀阔斧的裁决。而也正是因为杨季修,程月棠才知道了心上归人。 杨季修转眼看到程月棠抬眼看着自己的面孔,那是一张出水芙蓉般的秀脸,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十年,杨季修还是认得这张脸便是那夜在秦国公府见到的那张脸。 十年,从未改变,一如自己,亦如思恋。 杨季修的脸上露出一股欣然笑意,将刚刚升起来的太阳温热,而后送到了程月棠的眼中,也送到了程月棠的心里。 杨季修并不打算过问程月棠的曾经,尽管他知道程月棠的心里肯定有着许多他不曾知晓的事。杨季修是个现实的人,他只在意眼前。只在意程月棠会否因为这样一个计划而感到神伤,只在意程月棠会否因为这样的神伤而变得气馁。 而让杨季修感到万分欣慰的是,程月棠最终坚持了下来,最终挺了过来,如今站在这初升的太阳下,他如释重负。 身后唐矩,常青山等人也走了出来,或许是因为那大殿实在有些气闷,也或许是因为那大殿即便有阳关投射也显得很是阴冷。 众人一字排开站在了程月棠与杨季修的身后,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疲倦,但眼神中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喜悦。 结束了吗? 是的,结束了。 当一切都结束了,他们知道,这世界终是安静了。 昨晚在这大殿之中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被人们所知晓,这一切都会被他们深藏于心,在百年后带入黄土。 程月棠转身看向身后的几人,唐矩,常青山,燕无声,羽吉,唐英,骆婆婆,或许他们只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定然会遇到的几个人,但这几个人却成了她这个故事中必不可少不可或缺的人。 程月棠忽的觉得有些感动,好似深藏于心多年的感情在此时被这六人脸上的笑容所激发,由此刺激了眼泪,眼眶只在一瞬便红了。 杨季修轻轻将程月棠揽进了怀中,让她在最后时刻尽情的哭了出来。 唐矩等人却笑了,笑得很是踏实开心。 他们知道,程月棠终于释放了心中的压抑,他们为她感到高兴。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开腔,众人只在程月棠的哭声与自己的欢笑声中渐渐远离了身后的朝堂。 仍是繁闹的京城,仍是忙碌的京城,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抬起头,初阳下还有云朵,即便被染成了金红色却仍没有飘散,或许是因为没有风吧。 风儿呢? 风儿正追寻着八人离开的足迹远远前寻,或许有高山和流水,亦或许是柳暗又花明,可是风儿是不会停歇的,亦如那八个人从未停歇一般。 可是风儿却惊扰了不知名的鸟儿,它们从巢穴之中飞起,在空中划过几道弧线,而后消失在一片深林。 多年以后,当那个少年再度问起自己的爷爷时,问起那八个人去向何方,又做了一些什么事的时候。 那老者闻言只是眯眼摇头,远远的看向即将落下的斜阳。 “他们的故事,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故事不可重演,可无法重演。” 老者看着自己的小孙子,那纯真的脸上满是疑惑。 老者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缓缓站起身来,“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还做了什么,他们只在这尘世间留下过这样一个故事。” “爷爷,我能找他们吗?” “可以,如果你也如他们一般心志坚定。” 老者饶有趣味的看着自己的小孙子。 可是少年想了想却最终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 “因为已经过去这么久,他们可能都已经死了。” “死了就无法去追寻了吗?你要知道,有些人,即便死了,也是可以让人奋不顾身去追寻的。” “爷爷,我不明白。” “是啊,这实在让人很难明白,正如这斜阳怎么会明白青云,这暖风怎么会明白微波,这山和海怎么会明白你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