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经年,君子迟归》 第1章 和离身死 摄政王府,偏殿。 楚凝亲昵的蹭了蹭怀中父母亲的牌位,拿起钱纸,慢慢地投入盆中,火光烧起,映照出她苍白的面容。 “咳咳……咳……”一阵寒风袭来,女人以手掩唇,良久,松开的掌心晕开了触目的腥红。 实际上,她已经看不清这些色泽了,可手心溅落的湿濡总会提醒她——她没多少时日了。 她往外看了眼太阳,朝主殿走去,刚到,便听侍女的声音响起:“摄政王。” “嗯。” 低沉的声音传来,楚凝的前方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谢朝一身朝服,径直掠过楚凝朝书房走去,未曾看她一眼。 楚凝看不清,她的面容始终平静,端着大家女子的风范,凭着记忆,默默的跟在男人的身后。 走进书房的男人觑了她一眼,也不管她,自顾自翻阅起了奏折。 楚凝走进书房,差点被不算高的门槛绊倒,好在她反应快,迅速稳住了身形,男人没看她一眼,她朝他走去。 “谢朝。” 不大不小的声音响在静谧的书房。 谢朝不曾抬眸,“何事?” 楚凝努力的想瞧清他,眼前却是阵阵模糊,她垂眸,同样淡漠地说:“我们需要谈谈和离的事宜。” 闻言,谢朝终于抬眸瞧她,冷厉的眉心一拧,“本王说过,乖一点,本王不介意你坐稳这王妃之位。” 楚凝笑了,把和离书铺在书案上。 “我爹爹已经死了,你现在没什么可再忌惮的,我也没了利用的价值,我给你和离的机会,不负你的盛名,还能让你安心娶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妻,你真不想要?” 男人垂眸望去,只见铺在书案上的纸张,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和离书,还有隽秀淡雅的簪花小楷书写的——楚凝。 谢朝僵硬了一瞬,眸光又落在了静默的女人身上,“虽然本王不爱你,但你要的本王都给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是啊,他给了她很多,独独没有给她想要的。 其实谢朝是个很有野心的人,眼里只有权力,容不下别的。 疼爱她的父亲病痛,与世长辞,他看不到她的难过,忙着稳固自己的地位,几天几夜未归;宠爱她的母亲为父亲殉了葬,她怀着孩子跪在双亲的灵柩前,他忙着把控朝堂,没给过她一丝安抚。 悲痛下,她的孩子没了,他依旧很忙,侍女去寻,他也只是觉得死掉的人,不必费心力想太多,但争权的机会,却只有一次…… 她不怨他,即使他以爱之名,哄她嫁了他…… 可她等了他太久,不想再耗下去了。 楚凝没回话,只平淡地说了句,“签字吧。” 谢朝眸色有些深,“楚凝,想清楚了,本王若是签下,你便没了后悔的机会。” 谢朝已是摄政王,与他和离实属笑谈,但天子念及她父亲的战功,给予了她自由提及和离的权力。 女人扯唇,“我不会后悔。” 男人冷了脸,却拿起桌上的笔,笔走龙蛇,毫不犹豫地落下谢朝二字。 他写完,不做停留,转身欲走。 “谢朝……”身后的声音很轻,可男人还是顿了步,“说。” “抱我一下吧,好歹,夫妻一场……” 男人却没有动,面无表情地阔步离开了院落。 楚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终于抑制不住的咳出了满手的鲜红,她微微湿了眼眶,却轻轻地笑了…… 她擦拭了嘴角,回屋,拿起收拾好的行李和牌位,看了看生活了三年的殿宇,抬步离开。 摄政王凶名在外,府中的下人许多都被谢朝换了,对她这个王妃也是战战兢兢,任由她背着行囊,也不敢问,不敢拦。 她没有回头,一路朝山上走去,走向她父亲还在世时,为她置办的山居小庄。 和庄很静,只有两个打扫的下人。 模糊的人影出现,楚凝给他们结算了工钱,嘱咐他们不必再来,她独坐在木椅上,看了眼寂静的屋子,脑海里浮现过往的一幕幕。 有父亲,有母亲,还有……初见的谢朝,那个跌跌撞撞的少年,笑的腼腆却惊艳了时光…… 楚凝打翻了烛台。 火光四起。 她从包袱里拿出了把匕首,还有父母亲的牌位,刀尖用力,腹部的鲜血瞬间溢出,她的脸色发白,痛得直冒冷汗,却笑着抱紧了牌位。 “谢朝,永诀了。” 如有来生,不复相见…… 第2章 钦羡 谢朝出了书房,径直来到教场,策马挽弓,正中红心。 戎马奔腾,冷硬的男人余光瞟到楚管家小跑过来,他没停手,挽弓放箭,黑色的箭羽疾风般穿破红心处的箭支,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一如他,做了决定便从不后悔。 回身下马,男人不再看寂然落地的断箭。 “王爷,四王爷府上送来的请柬。”楚管家赶紧上前,低眉顺眼地说。 谢朝点头,漫不经心地接过,一边走,一边随意的拆开。 楚管家跟在他身后,“老奴问过,这次四王妃生辰宴,四王爷准备大办,特邀王爷前去。” “嗯。”只看了一眼,谢朝便把手中的请柬随意丢给楚管家。 楚管家急忙接过,双手捧着请柬,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 还有王妃离开的事……楚管家小跑着跟上谢朝,说道:“王爷,王妃……” 谢朝皱眉,想到楚凝和离时的决绝,眸底染上丝丝郁色,冷然开口:“以后她的事,不用再管。” “是。” …… 夜幕降临,四王府灯火通明,谢朝踏入的时候,席间几乎满座。 众人各异的目光皆入不了他的眼,他面色冷峻,由下人引着坐上了专坐。 摄政王的身份摆在那儿,没人敢让他坐下首。 从他一出场,四王妃的眉眼便弯得似月牙,温柔乖顺的面颊盈着浅浅的笑。 四王爷被她这副面貌迷的找不到北,一双眸子都黏在她身上。 不过他还想起谢朝在此,忙起身招待他。 众人恭贺,而后便是千篇一律的歌舞。 谢朝的神情淡淡,下意识地看了身侧一眼。 每次参加这种宴会,楚凝都会在他耳边小声的抱怨这千篇一律的流程,而后,她便靠在他肩头开始假寐。 而今垂眸,空茫的一片,没有娇小的身影,只留冷盏杯盘。 男人缄默着,神色有些发怔,他自己却不曾发觉。 可,一直关注他的四王妃却没错过他的出神,不用想都知道他会想谁,她手中的帕子几乎要被绞碎,在四王爷为她夹菜时,她敛去眸中的神色,柔柔的冲他一笑。 四王爷立即把摄政王给忘了,专心致志的给四王妃倒酒。 歌舞涌入高潮,酒盏空了又满,三分醉足以壮胆,往日不敢说的话,随着议论声渐渐溢出。 一名与四王妃关系好的贵女,偷偷瞧着谢朝英武不凡的俊颜,不禁露出艳羡的神情,“四王妃不愧是摄政王的青梅竹马,这种宴会邀请摄政王的人不计其数,也没见他赏过谁的脸,没想到四王妃一出手,摄政王竟然真的来了……” 四王妃面露羞赧,望向漠然的谢朝,他正独酌,样貌俊美斯文,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尊贵无比,风华绝代。 当真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人啊…… “是啊,摄政王估计也是看在青青的面子上,不曾在朝堂上与我为难。”四王爷没察觉什么,只一个劲看着舒青青傻笑,与有荣焉道:“我家青青还兼具才情美貌,娶了她,当真是我的福气。” 舒青青见谢朝始终淡漠,不曾瞧他们一眼,再一听四王爷的话,她眸色微闪,脸上随后染着醉人的红晕,“王爷……” 众贵女当场噎住,谁不知这舒青青的芳心都在摄政王身上,唯独这四王爷…… 可说这话的是四王爷,她们只能朝他谄媚的笑笑,不知是谁睨了舒青青一眼,状似无意地说道:“诶,你们发现没有,之前这种宴会一直是由摄政王妃参加,摄政王几乎只会参加宫宴,若要出席,也必然会带着王妃,今日怎的……” “你才发现啊,摄政王方才来的时候我便想问了,摄政王与王妃已然成亲三载,就算王妃一直无所出,但王爷对王妃的宠爱却丝毫未变,身边更是不曾有过其他女人,当真令人钦羡……” 贵女们越来越酸的语气钻入舒青青的耳中,她垂下的眸子里闪过晦暗。 “那今日怎不见摄政王妃?难不成因为这是四王妃的生日宴……” 不言而喻的意味,方才说话的人不约而同的噤了声。 四王爷正专心的给舒青青布菜,舒青青捏着筷子的手收紧,睨了一脸木讷的四王爷一眼,随即看向谢朝,温柔的说:“摄政王,今日怎的只有你一人,凝姐姐呢?” 第3章 你爱上她了 谢朝连眸子都未抬一寸,漫不经心地说:“和离了。” 他言罢,全场出奇的静,一双双眸子都凝滞了下来。 “什……什么?”舒青青惊愕,“你和凝姐姐……” “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舒青青心下大喜,面上却是蹙起眉尖,满腹的疑惑。 不止是她,在场的人无不好奇,可望着谢朝冷峻的眉目,没人敢上前,更没人敢问。 “咦,摄政王竟然和离了?平日里见你和王妃十分恩爱的样子,事前也没半分的征兆,怎么突然和离?”四王爷放下筷子,疑惑地望向一脸漠然的男人。 四下寂然,众人看向四王爷的目光,不知是倾佩他的勇气还是傻气,虽是这样想,但众人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高高竖起了耳朵。 舒青青知道谢朝不欲说的事,旁人最好闭嘴,但见了四王爷的鲁莽,她也没说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谢朝的动作微顿,含着冷意的眸子觑了四王爷一眼。 他的心里微微起了浮躁之意,楚凝执意要和离,他怎么知道是为什么,但那也是他与楚凝之间的事,与旁人何干? 对于他的警告,四王爷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反倒是看见舒青青的脸色不对,忙抱在怀里,关切道:“青青,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看看?” 舒青青不着痕迹的望了谢朝一眼,继而柔声说:“青青不冷,王爷你先坐好,有人看着呢。” “无妨,我搂着自己媳妇,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四王爷见舒青青面颊嫣红,以为她是害羞了,还是松开了她,把外袍脱了罩在她身上。 这么一打岔,谢朝已经收回了眸光。 无趣。 他的心里这么想,霍然起身,离开了坐席。 摄政王要走,没人敢拦。 寂凉的夜,挺拔的男人走在灯火阑珊处,渐渐远离了宴厅的喧嚣。 他脚步不停,却听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在追赶他一般。 伴随着娇弱的声音,响在静夜里—— “谢哥哥,你这就要走了吗?” 是舒青青的声音,谢朝停了脚步,转身看她,“嗯。” 舒青青迈起碎步,想再靠近他。 谢朝却倏然眯起了眼,冰冷的视线令女人一瞬顿步。 她乖巧的朝他笑笑,“谢哥哥,我只是想恭喜你终于和凝姐姐和离了……我们自小一同长大,我自然知道你对凝姐姐无爱,你们勉强在一起对谁都不是好事,这样反而是最好的结果。放过你,也放过她……” 幽幽的叹息轻响,女人的声音带上了低落,“你们都可以解脱了,也不知何时才能轮到我。” “我知道四王爷对我很好,可我心底一直有着心上人,他是我自幼便相识的人,才华横溢,气质无双,那个人就是谢哥……” “四王妃,自重。”谢朝冷声打断了她的话,懒得看她,抬步欲走。 月色朦胧,女人温顺的脸神色不变,袖中的手却扣进了皮肉。 “你爱上凝姐姐了,所以才看不上别的女人,是吗?” 谢朝冷嗤一声,脚步未停。 舒青青知道他这是不屑,心下一喜,随即问道:“那我呢,今日你为我而来,那我在你心里可有一丝位置?” “无关紧要。” 男人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夜色里,冷漠的话却激的舒青青踉跄了两步。 相识多年,她在他心中竟只算得上无关紧要? 若是……若是当年她没被四王爷看上,没被皇上下旨赐婚,他们会不会不同? 舒青青的眸底黯然,嘴角漾起苦笑。 她知道,只要楚凝还是殿阁大学士的女儿,谢朝便有了更好的选择,又怎么会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 她说的那些都不足以令谢朝放在眼里,他会去参加这无聊的宴会,只是因为四王爷蠢的可笑。 但他不会低估任何人,今日来就是要看看,这四王爷究竟真蠢,还是假蠢,又能为了一个女人蠢到什么地步。 男人径直回府,见到府内一片灯火通明时,他冷硬的唇角不自觉微微勾起。 成亲三载,每一个他晚归的夜,楚凝都不会让府中的灯火暗下去。 “王爷,您回来了。”楚管家快步上前,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他。 “怎么?”谢朝睨他一眼,以为他是想说楚凝回来了,但又不敢说,他便推开了前殿的大门。 陡然,大门‘砰’的一声砸向石壁,男人的脸阴沉的能滴出墨来,“她们是谁?” 楚管家心一颤,连忙道:“王爷,不知从哪儿传出您和王妃和离的消息,众大臣争相送来了许多美人,奴才,奴才拦都拦不住……” 屋内,一众美人穿的极少,此刻更是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吓得瑟瑟发抖。 谢朝沉着脸,“给本王送走,一个不留,以后再放进来,你也可以走了!” 谢朝说完,长袖一甩,阔步走向书房。 他恼怒之余,心里竟还有一丝的复杂。 原来,她没回来…… 第4章 本王从不需要爱 翌日,朝堂上暗潮涌动,谢朝站在最前端,望着了另一边和他呛声的太子一眼。 太子同样看他,眸子里有着道不明的墨色翻涌。 谢朝的嘴角勾起冷酷的笑。 是什么倚仗令太子敢公然和他作对? 有意思,看来他得好好查查看了。 最后,关于朝廷赈灾的事情,皇帝要拿主意,谢朝一锤定音,结束了早朝。 大臣皆低头,不敢触他的眉头,躬身退出了大殿。 谢朝不动,待人都走的差不多后,他直视前方倚靠着龙椅的皇帝。 “不知,臣方才做的决定,陛下可满意?” 老皇帝的面色不太好看,在触及谢朝的目光后,还是对他扯了扯嘴角,“爱卿说的有理,大川有了爱卿相助,实乃寡人之幸。” 谢朝的眉梢一扬,冷峻的脸上只余沉稳,最后简单行了一礼,走出了大殿。 摄政王谢朝权倾朝野,见到他的人都垂下了脑袋,宫门处巍然而立的男子则显得尤为突兀。 “谢朝。”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与此同时,还有一只手拦在谢朝的身前。 男人抬眸,冷冽的眸子没有丝毫波动,“太子何意?” 太子冷声问:“你和阿凝和离了?” 阿凝? 谢朝的眸底一沉,不甚在意地说:“是又如何。” 谢朝随意的态度刺得太子脸色微变,他握紧拳,低讽道:“不如何,只是博寰在此多谢摄政王的成全,没了你,阿凝迟早会是我的妻。” 闻言,谢朝的眸色冷凝,反讽道:“太子殿下原来喜欢本王用过的女人。” 虽然他不爱她,但他的女人堂而皇之的被旁人惦念,总归是令他不悦。 “阿凝是阿凝,她只是阿凝,”北博寰面色阴沉,“而且,摄政王当初娶阿凝,只是为了楚老的势力吧!” “楚老身为正一品内阁大学士,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他女儿想嫁给本王,本王没有理由拒绝。” 北博寰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怒火,“阿凝如此赤忱的女子,你不爱她,却为了权势娶她。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若不是通过楚老,你也不可能这么快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你能因为权势娶她,缘何……缘何就不能为此对她好上几分?” “本王需要想这些?”谢朝也冷了眉眼,“实在要想,那也只能是楚凝识人不清,偏偏要把本王不需要的东西给了本王。爱?有何用?” “她带给本王权势,本王给她正妻的位置,很公平的交易。” 太子望着他一脸的冷漠,突然便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笑楚凝的傻,更笑他当初的不强硬,轻易把她交给了另一个人。 谁曾想,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却被旁人如此糟践! “谢朝,但愿你不会后悔今时今日与本宫说的话,本宫也可以直白的告诉你,我自小便立誓守护她一生,成为太子也只是想更好的护她,从前有你,她不让我做什么,可现在,她终归是要由我来保护。” 北博寰看着他,坚定的道:“谢朝,本宫不会再退让,放手过一次,换来的却是她的伤痕累累,今后再不会了,再不会!” “呵。”谢朝的脸黑了,后悔,他谢朝做事从不后悔,再说是那女人放手的,该悔的人是她。 可他的心头却在一瞬间涌上阵阵杀意,只因太子的一句不会退让,他克制着,迈步离开。 北博寰却在他身后问:“摄政王,既然你们和离了,那她现在哪儿?” 楚府他查过了,没人,她已与谢朝和离,依着她的性子并不可能会继续留在摄政王府,可她也不曾来找他,如今她孤身一身,会去哪儿? 前方颀长的身影不曾停留,微躁的空气中只有冷冷的话砸下—— “你想知道,不会自己去查?” 太子默然。 他凝滞片刻,才阔步回了太子府,立即命人着手调查。 第5章 她真的走了 一路上谢朝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他回到府中,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彻查太子的动向。 今早太子的举动和往日比,确实有些异样。 一个女人能这样影响他? 谢朝不信,他很清楚自己对天家的危害,他若是不谨慎对待,这几年他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天家从来无情,一个两个的还都是痴情种? 男人的嘴角勾起冷笑,安排好一切,埋头处理起文案,一一确定每个至关重要的人在他这儿都没什么出入。 门外,楚管家敲响了书房的门,“王爷,该用膳了。”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很快,书房门被打开。 谢朝来到厅堂,午膳已然摆好。 男人望向空寂的圆桌旁,脚步微微一顿,而后自然的坐上主座。 拿起筷子,他双眸下意识扫过瓷碗,空空荡荡的,再不见一双细白的手,也不见夹来的他喜欢的菜。 ‘咔嚓’一声脆响,手中的筷子不堪重负,拦腰而断。 楚管家心一紧,小心翼翼地抬首望了望谢朝,猜想他是不是对今天的菜色不满意,毕竟…… 谢朝什么都没说,接过侍女换来的筷子,夹菜放入口中。 菜才放入口中,谢朝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他放下筷子,又喝了口汤。 旋即,男人周身的气息更冷了,“府中换了厨子?” 楚管家惶恐于他的冷,磕磕绊绊地说:“回王爷,没……没换。” 男人沉着脸看他。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楚管家的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诚惶诚恐地说:“王爷可是觉得这菜不合胃口?” “若是换了,直说便是……”谢朝的语气更冷了。 楚管家额头上的冷汗都滑到睫毛上了,却不敢抬手抹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府上的厨子真没换过,只是,这几年您吃的饭食一直都是王妃亲手做的,王妃走了,所以……所以味道和厨子做的不,不太一样。” 男人冷冽的眸子突然凝住,“她做的?” “是……王妃自嫁给王爷后,看王爷每天都十分忙碌,她担心您的身体,便学着给王爷下厨,做的菜都是王爷喜欢,且对王爷身体有益处的。王妃没让说,王爷也没问过,奴才见您也喜欢,所以……” 谢朝的喉结更了更,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没再动饭菜一口,起身回了寝殿。 谢朝打开房门,一眼望去,原本挂满屋内的,女人的物件几乎都不见了。 仿佛这里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生活过一般,任何关于她的痕迹都被抹了去。 衣奁空了三分之二,只留下他的。 梳妆台空空旷旷,所有胭脂都不见了痕迹。只有……只有他昨晚随意放在桌面上的手帕。 谢朝拿起一看,是了,这是他昨天携带,还用来擦手的手帕。手帕上带着极淡极淡的酒香,左下角绣着簪花小楷的——朝。 簪花小楷…… 谢朝猛然把手帕收紧,打开梳妆桌一旁的匣子,里面收纳着许许多多的手帕,却再没一块绣着簪花小楷的字。 他回身走到衣奁前,一件件衣服被翻出,同样,再没一件衣服的衣袖上绣着小小的——凝。 谢朝的神情依旧很平静,平静至漠然。 他把衣服往箱子里一丢,起身环视了一周。 倏然打开房门,他朝不远处唤道:“刘楚管家。” 楚管家很快跑过来,细细的喘着气,躬身问道:“王爷,您找我?” 谢朝顿了片刻,淡淡的问:“王妃呢?” 他从不会关注她,细细一想,当真不知道她现在会在何处。 楚管家应:“回王爷,王妃昨日走后,未曾回来过。” 谢朝的眉心一拧,缄默着抿了唇。 “对了,王妃昨天走的时候,是背着包袱的。”楚管家补充完,小心看了他一眼,“还有,在寝殿后方发现一个火盆,里面堆积了半盆的灰烬……” 空气有一刹那的凝滞,谢朝什么都没说,抬步离开了寝殿。 ‘吱呀……’一声,祠堂的大门被遒劲的大手推开,男人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往摆满牌位的香火桌走去。 有阳光漏进来,照在他的脚下,他步子忽地一顿,黑眸凝向桌几最前方空出的两个位置。 楚凝父母的牌位不见了…… 谢朝袖下的手终于收紧了,他看向突兀的空缺良久,回身走出了祠堂。 身后的门被关上,男人置身于烈日下。 这时候谢朝想,她真的走了,真的离开了他的世界。 这样也好,他终究不爱她,也不会爱她。 或许,这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第6章 焦尸 翌日,炎热的天气依旧,一阵不可捉摸的雷雨紧随而至。 雨很大,谢朝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开口,“说。” “王爷,太子确有异动。”暗卫跪地,低头,恭恭敬敬的道:“三更天时,太子曾上了南山,下山时带回了一具焦尸,且他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的异常。” 谢朝微微眯眸,眸中幽深不见底。 果然有异动吗? “原因可有查到?” 男人的声音带着锐利的寒刃,像一头潜伏的猛虎,伺机扑向隐匿的敌人。 暗卫道:“未曾。” 谢朝坐于案几之后,抬手轻敲桌面,“查,彻查,一有情况,立即汇报。” “是。” 人影闪现,眼前已然只余空茫。 谢朝眸光落于窗外,簌簌的雨幕掩藏了他明灭的眸色。 正午,人影再次出现。 当暗卫说到南山处的和庄时,谢朝的眉心下意识一拧。 “王爷,通过太子,查到……查到昨天王妃出了王府后便是去了南山上的和庄。” 暗卫小心翼翼的看了谢朝一眼,才谨慎地继续道:“王妃进了和庄,让下人都离开后,独留在庄子内,一直不曾出来,直到晚间,和庄走水,一场大火几乎烧到天明……而,而太子带回去的焦尸是……是王妃。” 谢朝怔住,却不自觉的收紧了手,“你胡说八道什么?” 暗卫大气都不敢出,只得小心地回,“王妃离开王府,前往南山的路上,好似有些异常。以王妃的盛名,见过她的人都会有印象,属下暗探了一番,有许多人说王妃好似心事重重的样子,走在路上磕磕绊绊,连撞了好几个人也不自知……” 暗卫说完,立即闭了嘴,低头不敢言语。 谢朝喃喃的道:“她怎么可能会死?” 这话不知是想问谁,悠悠远远的飘散在空中。 谢朝霍然站起,厉声道:“去和庄。” 她怎么可能会死?他不信! …… 雨幕浩大,上山的路泥泞不堪,越是接近,谢朝握着缰绳的手愈发用力。 直到一处处焦黑出现在眼前,谢朝身下的马终于不安的慢了下来。 男人毫无遮掩,在倾盆大雨中,踩着泥水,走向焦黑的断壁残垣。 一片荒芜,焦黑,明显是走水后留下的狼藉,且看着,这里已经烧毁的面目全非…… 谢朝的的步伐就这么顿住,他的内心涌上一股道不明的情绪,阻碍他不敢前进一步。 谢朝的记忆一向不错,所以他还记得,这里是他第一次见楚凝的地方。 那时的他很狼狈,从未出现在人前的狼狈,就这么落入了楚凝的眼中…… 他僵直着身子,眼眸微微冷了,倏然转身上马,下山。 太子府明黄的色调映入眼中,谢朝的眼睫缀着水帘,缰绳一勒,翻身下马,往太子府里闯去。 太子府有人守着,正要拦截他们,看清领头的人是摄政王后,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转身去通知太子。 谢朝始终面无表情,他一往无前,淋漓的雨砸下也不能阻挡分毫。 直到,前方同样出现了一身墨袍的年轻男子。 北博寰抬手拦住了他,冰冷的脸上同样有雨水滚落,声音极冷,“摄政王缘何擅闯太子府?” 谢朝厉眸射向他,声色比他还要冷,“太子何故明知故问。” “呵!”冷嘲声溢出北博寰的唇角,他讥讽地笑,“本宫虽知摄政王权势浩大,但却不知,原来你已经这般按捺不住,连本宫的东宫也敢擅闯!今日尚且是这东宫,来日是否便轮到了龙椅之下的皇宫?” “太子若能好好配合,那也说不上擅闯,若不然,本王不介意教教太子,什么叫擅闯。” 谢朝说完,也不理会太子,阔步向前。 北博寰还想拦他,却被谢朝一下捏住了手腕。 谢朝的眸子冷极了,他毫无感情地注视北博寰,一点点掰下他的手,力道极重。 北博寰皱眉,正要说什么,谢朝已经摆手,示意身后之人行动起来。 北博寰被他扣住,丢向一旁,谢朝不再管他们,径直走向太子寝殿,北博寰开始急了,“谢朝,你不配,你不配见她!” 身后的声音被谢朝抛开,一步步走向紧闭的大门。 ‘轰隆’ 房门被推开,伴随着从天而降的巨大雷霆,一刹那的白芒照亮了屋内盖着白布的娇小人影。 谢朝垂下的手颤了颤,却不曾迟疑,阔步进了屋内。 他的步子很稳,却越是接近越是缓慢。 终于,他走到了白布上方。 “谢朝,你别碰她!” 北博寰愤怒的声音被他忽略,谢朝抬手,干脆利落的揭开白布—— 白布下,焦尸面目全非。 谢朝看向焦尸的锁骨处,那块他日日夜夜亲吻过的,深可见骨的独特疤痕印在上方,清晰入目。 他眸中的冷静,突然寸寸碎裂了…… 第7章 王妃死了 这是两年前谢朝遇刺时,一身张扬的女子,毫不犹豫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后果。 楚凝极白,这疤痕在她完美如玉的肌肤上,尤显狰狞。 明明毫无美感,可谢朝每次和她同房,总会亲吻这伤疤,姿态里都带着他没察觉的虔诚。 可,现在,这疤痕却出现在一具焦黑的女尸身上…… 谢朝眸底染上了赤红,在北博寰扑上来时,长袖一挥,抱起了面目全非的尸体。 “谢朝!你要做什么!”北博寰扑了个空,见谢朝抱起楚凝,他目眦欲裂,终于失了冷静,“放下阿凝!” 谢朝缄默着,口舌干涩,说不出一句话。 他没看北博寰一眼,抱着楚凝,跨步朝外走去。 北博寰拦住了他,一身墨袍还在滴着水,硬朗的脸很沉,就这么直直看向抱着尸体的男人。 “本宫找到的人,你凭什么带走?” “她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要带她回家,”谢朝不容置喙的道:“你,没资格拦本王。至于太子帮本王找到人,本王很感激,来日必重谢。” “你们和离了!”北博寰的眸色疯狂,“摄政王,该不会忘了你亲口说的话!” “那又如何?”谢朝看了眼他的下属,他们很快拦住北博寰,谢朝走了。 这次北博寰没有追上去,他的眸光极沉,眸中的猩红藏着些许不明的紊乱。 …… 雨势更大了。 楚管家看到谢朝抱着的尸体时,吓得直接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王,王爷……王妃……” 谢朝没理会,抱着人走进了寝殿。 寝殿外,众人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砰’的一声,寝殿的大门合上,阻绝了外界一切的目光。 谢朝的动作前所未有的轻柔,他把楚凝轻放在床上,再细细擦干‘她’身上的水渍。 雪白的手帕上黑乎乎的一片,男人极有耐心的换了一块又一块。 他的眸子已经赤红,赤红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被褥上一片深深的水渍,有尸体的,也有他的。 他浑身淌着水,冷冽的风从来不及掩上的窗棂处吹来,他怔怔的,拿过被子盖住了黑乎乎的尸体。 谢朝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凝着床上的‘她’,仰躺在‘她’的身旁。 像这三年里的每一天一样,楚凝睡在里侧,谢朝睡在外侧,不自觉的保护姿势。 他细细描摹着手下模糊不清、粗粝不堪的面容,却忽然收回了手。 他一下坐起,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把尸体上,他方才滴落而下的水渍擦干。 他身上太湿了,全被雨水打湿的衣衫,还淌着水。 楚凝会冷的。 他想。 男人把衣衫除开,赤着身,又躺入了湿冷的床铺。 他没有闭眼,一瞬不瞬的看着楚凝。 楚凝在人前总是端庄高雅的,可私下里,她总是对他叽叽喳喳的,说着一些他觉得甚是无趣的小事。 她总是对他笑,好像世间的一切都是好的,令人开心的。她笑起来,脸上带着一对浅浅的恰到好处的梨涡,眉眼弯弯,恰似一弯新月。 而他总是板着脸,一脸的不耐,但他必须承认,每当这时候,他心里所有的躁郁也在一瞬间平复下来。 他极为难得的平静里,都有她。 而他晚归时,她都不会早睡,呆愣愣的睁着眼等他,一见到他,眸子里好似盛满了星辉,带着希冀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知道她很困,她从小自律,晚睡的情况,只发生在他晚归的时候。 他不宽慰她,他很自私,从不承认,他私心里期待着她亮晶晶的眸光。 但他知道,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愿与她和离的理由—— 因为习惯,因为顺眼,因为……心里能得到安宁。 后来,她父母过世,她的眉宇间时时染着郁气,神色很不对。 但他太忙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几乎只有就寝时才出现在她的眼前,他没有时间管她的喜,更没有时间管她的愁。 于是,他看见平日里总笑着的女人,慢慢的,慢慢的不再笑了…… 第8章 人,你可要看好了 眼睛里也渐渐的,渐渐地失去了神采。 而现在,她甚至死了…… 谢朝倏然收紧了手,他想抓住什么,死死捏着拳,掌心却空茫一片。 他突然闭了眼,把被子一盖,覆上了他和‘她’…… …… 一天一夜过去了。 楚管家才至中年,头发却已发白。 他摸着这一天一夜中多了一大半的白发,长长的叹了口气。 楚凝是他看着长大的,前两天她离开时他正好有事处理,没能阻止,谁曾想…… 天空已经放晴,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一束束刺目的光落在楚管家苍老的脸上,他低下头,敲响了寝殿的门。 寝殿内寂然无声,从谢朝带着楚凝回来后,整个王府都安静的不同以往。 “王爷,太子殿下已经在府外守了一天一夜,您没说话,我们也不敢放人进来,可瞧着太子的样子,他怕是不打算离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楚管家的声音很低,可还是蹙眉把话说完。 把太子殿下晾在外面一天一夜,对天家终归是明面上的不敬。况且,太子一开始的架势,一看便是想硬闯的,若不是摄政王府的护卫一个个实力强悍,怕是早让太子闯进来了。 这些楚管家不敢说,他竖耳细听了一阵,室内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他犹豫着,准备再次敲门时,房门在他抬起手的瞬间,打开了。 才过了一天一夜,昔日意气风发的男人,神色却憔悴了,往日里冷漠凌然的双眸,此时也是黯然沉寂。 楚管家连忙放下了手,不敢再看他,低头等着吩咐。 “北博寰还在外面?”谢朝的嗓音带着沙哑,却不带一丝感情。 “是,太子还在府外。”楚管家不敢抬头,恭敬地回答。 谢朝点头,说道:“你去准备葬礼的事宜。” 他说完,抬步走在阳光下。 “老奴这就去办。”楚管家小心的抬头,阳光有些刺眼了,男人的背影依旧挺拔,那一身凌乱的墨袍在烈阳下,竟也透着股冷然。 在幽暗里待久了,谢朝的视线有些模糊,刺目的光直直射来,他微眯了眸,走向府门。 侍卫打开门,谢朝便见到了狼狈的北博寰。 谢朝的狼狈映入眼中,北博寰的嘴角扯出了一抹嘲弄,“我要见她。” 谢朝睨着他,冷冷吐出一句话:“送太子殿下回去。” 他语罢,府中的护卫一列列凛然而出,把北博寰的人团团围住。 北博寰凝着他,眸底越发的冷,良久,他才冷笑道:“无需摄政王相送,本宫自会走。只是,摄政王可要看好了人,不要给本宫机会,不然,这人可就回不到你手上了。” 北博寰一身的狼狈,却也掩盖不了他俊朗的面容,他眸底阴冷,深深看了谢朝一眼,带着人扬长而去。 谢朝握紧了手,颓靡的脸上一派冷然,睫羽打下,他眸底翻涌着凛然的杀意。 不知不觉,三日已过,这三日谢朝白天忙着墓地的建造,晚上便彻夜坐在棺椁边。 一个在棺内,一个在棺外。棺外的人始终面色柔和的凝着棺内的‘人’,细细为‘她’净面擦手。 今日的天空昏暗一片,阴沉沉的,没有星点阳光,没有半分雨丝。 摄政王府挂满白布,严肃庄严。 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全京城有点儿分量的人,都不敢不来。 四王爷带着四王妃,见到谢朝时,还颇为悲戚的拍了拍他的肩旁。 四王爷憨厚地说:“摄政王,节哀。” 谢朝没说话,漠然地朝他颔首。 四王爷很能体谅他的痛,要是他的青青去了,他也接受不了。 “还好你在。”四王爷握紧舒青青的手,眸底缀上感慨。 舒青青的眸光一直落在谢朝的身上,眸底带着微光,根本没听四王爷的话。 见舒青青没回答,四王爷凝眸看她,却见她一副出神的模样。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眸光落向了孑然独立的男人身上。 第9章 她是吾妻 谢朝立在灵堂前,眸光专注的望向棺椁。 “青青,你也觉得摄政王很可怜是吧?”四王爷英俊的脸上带着憨厚的表情,轻拍着舒青青的手背,安慰道:“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像摄政王一样孤苦一人的。” 舒青青终于回神,扯着唇角朝四王爷笑笑,脸上也晕染了难过,有些讪讪地低下头。 只是,听到四王爷的话,她眸光微闪,余光落在四王爷握着她的手上,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莫名弧度。 四王爷以为她心地善良,被摄政王孤寂的样子感染了,一阵紧张的带着她离开。 虽然摄政王很可怜,可还是不能跟青青比,他最是见不得青青难过了。 舒青青没有反抗,柔顺的被他拥着走,还抬眸对他笑了,眸子里是惑人的柔光。 四王爷傻笑着,才带着舒青青离开,王府大门处便走来一位头戴麻质抹额的男人。 男人一路不停,也无人敢拦。他径直走到灵堂前方,和谢朝并排站着。 白麻落在余光里,谢朝转眸。 北博寰望着前方的棺椁,面上的沉痛毫不掩饰,仿佛里面睡着的人是他的妻,他的挚爱。 谢朝的脸色难看了,他直视着北博寰,眸子极冷。 北博寰没看他,眼神失焦,“那年本宫五岁,随母后去参加了阿凝的满月宴。要她抓阄,这粉雕玉琢的小小人儿,却哭闹着抱着本宫不放。” “本宫看她这么小,哭起来可怜极了,同样抱紧了她。哪知道她立即收了哭声,小小的脸,对本宫咧着嘴笑,胖嘟嘟的手更是拽着本宫的头发不放,之后本宫对楚老说,本宫会保护她。楚老听完笑了,母后也笑了……” “太子……”谢朝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想阻止北博寰说下去,却又渴望北博寰说下去。 他想知道她的事,他来不及参加,来不及放在心里的事。 北博寰打断他,声色飘渺道:“小时候她总笑着说要嫁给本宫,本宫说,等她长大本宫必定会娶她,让她做本宫一辈子唯一的妻。她每次都伸手,要和本宫拉钩。” 北博寰伸出了右手,他眸色缱绻,小指勾起,极慢极慢地动了动,脸上的神情愈发柔和了。 “本宫拒绝了母后安排的所有女人,更加努力的在政绩上让他们没话说。本宫还在等她,等她长大,等她做本宫的妻……” 可,她却忘了他们的约定,竟然看上了…… 北博寰倏然转眸,他眸光沉沉,直撞谢朝。 “她心悦本王。”谢朝看向棺椁,“她是吾妻,永远都是。” “呵,”一声冷嘲自北博寰唇角溢出,“你配吗?你都说了是她识人不清,把爱这种无用的东西给了你!你也没说错,她确实是识人不清。也怪我没保护好她,竟让她遇见了你。” “既然不能好好待她,却还要娶她?谢朝,本宫永远看不起你!” 谢朝骤然收紧了手,冷硬道:“无需太子挂心,太子殿下,你可以走了。” 太子没说话,却也没挪动分毫。 “太子是想本王动手吗?” “谢朝,她本该是我的妻!”北博寰竖眉,眸光不愿再离开棺椁分毫。 “请!” 谢朝抬手,沉冷的眸直射他,还算客气的下了最后通牒。 北博寰的眸色阴冷,睨了谢朝一眼,冷笑着转身。 走出灵堂之前,北博寰回头看向铺满白绫的棺椁,他眸色阴厉,凉风吹过,带着些许凌乱的墨发,墨发划过嘴角,遮住了他愈发诡异的弧度。 北博寰走了。 谢朝垂下手,指尖早已泛白,唇瓣也再无血色。 他凝视着棺木,唇瓣开合,苍白的呢喃着—— “我后悔了,楚凝……我后悔了。” 第10章 初见初识 尸体下葬,这时候阴暗的天终于滚下了大滴大滴的雨。 谢朝坐在墓前,额头抵着崭新的墓碑。 他双眸无神,雨水打湿了他的发,一缕缕墨发,粘连在墓碑上,纠缠着墓地里的人。 他靠着墓碑,她睡在墓地。 她朝他走近,他伸出手,却抓了满手的冰凉。 雨水顺着掌心留下,谢朝的眼角浸出的水流,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雨幕浩大,他仿佛又看到了她穿着大红嫁衣,他揭开盖头,她的笑明媚而娇羞。 眼前一黑,谢朝还保持着抬手的动作,四天四夜没合眼的人,终于顺着墓碑倒了下来…… …… 一片白雾里。 “谢朝?你就是谢朝,那个名满京城的状元郎?” 明媚的少女一身嫩绿衣裙,竟一步三跳的朝他跑来,谢朝心跳的厉害,他想伸手扶住她,他生怕她会摔倒。 可,他的手却径直穿过她,他惊愕,他看到少女依旧向前跑去。 他回身,看到一身狼狈的少年,有些局促的朝少女笑笑。 这时候,正好有阳光落下来,他看到少女顿了步,他看到少女娇俏的脸带上了点点红晕。 他还看到,方才还局促的少年,望着少女染上红晕的面容,自己也愣了愣,耳根开始染色殷红。 和庄很静谧,少年少女的面容带着稚嫩,带着暖阳的味道。 谢朝愕然,久远的记忆涌入脑中,还有剧烈的,又发疼的心脏在提醒着他—— 原来这场情爱里,一开始就不只是楚凝一个人动心。 他忍不住笑了,笑容苦又涩。 他如何知道,那三年里他以为的习惯,以为的安宁,竟就是昔日他最看不上眼,最不待见的……喜欢? 他又该如何接受,人走了,他竟然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少年在和庄喝了茶,这茶是少女亲手泡的。 炎热被挡在外面,没有令人晕头转向的灼热,茶水入口,少年的脸开始冷静下来,少女带着局促,偷偷睨他一眼,立即转眸,掩饰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泡茶,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少女说完,就给自己满了一杯。她正要把茶水送入口中,少年已经伸手夺过了她手中的杯子。在少女惊讶的眸色里,少年淡定的把茶水一饮而尽。 “很好喝,既然是泡给我的,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谢朝记得,那时楚凝泡的茶很苦,苦的他咋舌,苦的他觉得像她这样娇娇软软的女孩子必定吃不了。 少年要走了,少女面上是掩饰不了的失落,但她还是笑的明媚,送他到了和庄门口。 少年阻止她,抱拳告辞。 少年踏过门槛,却突然顿住。少女眸光一亮,满目盛满了阳光。 “是在下唐突了,不知……姑娘芳名?”少年回眸看她,他的嘴角礼貌的勾起,眸光里却带上了些许的沉。 谢朝的心乱了一拍,他拼命上前,他想捂住少年的眼睛,他想捂住少年的嘴。 好像这样可以阻止某一个决定的诞生。 可他只能虚幻的穿过少年的身体,只能听着少女娇软脆嫩地说:“我叫楚凝,爹娘都叫我阿凝……” 楚凝,阿凝…… 谢朝无声的大喊,他回头想看情少女脸上的表情,一睁眼,却忽地看到头顶绫罗的绸缎…… “王爷,王爷您终于醒了。”楚管家一见床上的男人睁眼,惊喜的唤来太医。 谢朝还是怔怔的,太医给他检查过后,说道:“摄政王劳累过度,还感染了风寒,现在醒来就好,药也差不多煎好了,下官去端来。” 太医走后,谢朝终于回神了,原来是梦吗?他闭了闭眼,开口:“本王睡了多久?” “回王爷,您昏睡了三个时辰。”楚管家蹙眉,有些担心他。 谢朝没说话,喝过药后,挥手让他们退下。 他眸光散乱的望着上方,眼前仿佛还能出现少年眸底的暗沉,一如这三年里的每个日日夜夜…… 他知道那是什么,在那天之前,他成了状元,他深得皇上的重用。 可也正是如此,他碍了某些人的眼,他失去了他唯一的亲人。 他父亲,那个从泥地里把他养大,供他读书的唯一亲人。 父亲死了,他更加意识到了权势的重要性,他一开始很颓废,因为对方毫无掩饰,毫无畏惧。 护国公,呵,多么了不起,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皇帝察觉出他的野心,谢朝只是皇帝的一把刀。可代价,却是唯一的亲人被害死,也无人敢管,无人能管! 少女楚凝给他泡的茶很苦,苦的他一瞬便冷静了下来,他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该怎么做。 权势在那一刻便侵占了他的心,他看不到其他,再看不到…… 后来他成功把护国公拉下了马,他成功让护国公体会到孤寂死去的滋味。皇帝大悦,他替皇帝解决了心腹大患,躲在庆功宴里,他喝下的烈酒流进胃肠,微微的灼痛令他愈发清醒。 他要的,又怎会只是如此…… 第11章 她不会来了 那么,他要的是什么呢? 寝殿有着浓郁的药味,烛光映照着头顶的帷幔。 谢朝的眼睑微合,侧影被烛光拉扯出长长的阴影,满室的寂静,他的心在微微跳动。 这里没有楚凝,没有她的笑,没有她的声音,甚至没有她的温度。 这寝殿他们一起住了三年,每一方物件都是楚凝亲自挑选,都是他喜欢的风格…… 可,到现在他都没问过她是否喜欢,他以为楚凝置办的,便是和她心意的。 到现在,这儿再没了她的气息,他才倏然惊醒,他才突然发现,一寸寸的设置,都能入他的眼,却没有她停留的痕迹。 她没有换过床顶的帷幔,因为他的品味不会变,也没时间改变。 她插花会习惯性从房门左侧那个花瓶先开始,因为那个花瓶的图案他觉得尚可,他没问过她为何还要插右边那个,右侧的花瓶,他始终记不住。 她没换过房间的桌椅,因为用习惯的东西,他不喜欢换。 …… 谢朝再没睡着过,他清醒的知道,她走了,再不会来了。 花瓶里的花早已经枯萎了,谢朝靠着花瓶,手指轻柔的触碰早已经凋谢枯败的木槿。 木槿?楚凝喜欢吗? 谢朝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曾站在一大簇木槿下,思考他的下一步。那一次,楚凝看到了,她走到他身边,她看到了他眸底的暗沉。 可她没有说话,她陪他静静的站着,不知道他们站了多久,他看向她时,他记得,楚凝对他笑的,比盛开的木槿还要耀眼。 他晃神了,他知道。 可他怎么能晃神? 他立即沉下脸,他要的是冷静。 他独自离开,他走的很快,楚凝追不上他。 “又要走吗?下次能和你待在一起,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随着风,他好像听到了一句极轻极轻的呢喃。 但他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就像在逃避什么,躲避什么。 他在躲避什么? 谢朝嘴角扯出苦笑,他还能逃避什么?无非是逃着楚凝,他的路注定和别人不一样,他怎么能要那阻碍他的情爱?怎么能有软肋? 可他不知道,原来当年初见,他的软肋已经落了心,铸了魂…… 是他迷了眼,认为楚凝短浅糊涂,到头来,最不清醒的那个人原来是他…… 谢朝蹲坐了一夜,他轻靠着残败的花束,眸中有着钝痛的麻木。 整颗心都被剧烈拉扯着,阳光一照,他阴暗的心和身体都无处遁形。 阳光太亮了,他僵硬的抬手,想要遮住眼睑,可他手里还拿着枯枝。 他顿住了,双眸落在枯枝上,又小心的把它们放回怀里。 这是楚凝亲手修剪的,光是一想,他的嘴角便不自觉的扬起。 光束照到他,他想缩回阴影里,才一想,他便顿住了,他的眼眶很红,彻夜未眠的红。 他极缓极缓的把自己挪到阳光下,他知道,楚凝喜欢阳光,她一向讨厌下雨天。 她笑起来比阳光还要暖,两颗浅浅的梨涡,比蜜水还要甜,仿佛可以驱散所有的阴暗,治愈颓然的伤痛。 他真的……想她了。 谢朝面上的泪滚落到枯败的木槿上,滋润了干枯的花瓣,可那枯瓣却径直落下,连他的一滴泪都承载不了。 楚管家来敲门,浓郁的药味从门缝传来。 谢朝从前极少生病,因为他怕苦,所以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初那杯特苦的茶水,他是怎么从楚凝手中夺来,又若无其事的喝下。 谢朝抱着花,开门,楚管家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又低头,把汤药递给他。 抱着枯枝的男人接过,他的面容无疑是英俊的,不修边幅时同样是颓废中带着靡丽。 他怕苦,只有楚凝知道,他一有不对,楚凝都知道,她从来细心且聪颖。 她一直细心的照顾他,避免他生病,可意外总是有的,且他离开她视线的时间从来不短。 不过,每次需要喝药的时候,楚凝都会准备好甜而不腻的蜜饯,她会催他一口把药喝完,然后极快的把蜜饯塞到他口中。 每当这时候,他会看她,迎着他的目光,她总像得了天大的好处,笑的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 而现在,楚管家在一旁,谢朝拿起碗,一口把黑乎乎的药喝光。 他微微张着嘴,等着一颗甜而不腻的蜜饯,一颗楚凝亲手做的,亲自喂来的蜜饯。 苦味带着凉意在口中发酵,他还拿着碗,怔怔地望着前方。直到楚管家提醒,他才垂了眸。 口中只留下苦味,一路蔓延,直至心脉。谢朝没说话,把碗递给楚管家,径直去了书房。 第12章 她的手札 府上有两个书房,一个是他当初和楚凝一起用的,一个是后来他新开辟的。 他要做的事必须严谨,他不信任任何人,包括楚凝。 他不能和楚凝在一个书房处理事务,怕她发现什么端倪。 谢朝瞧着略显陈旧的书房,他好像已经有许久没来过这儿了。 ‘吱呀……’ 男人打开门,这还是他搬出这个书房后,第一次踏足这里。 一步步走近,熟悉的陈设,熟悉的书本。 谢朝的指尖一点点滑过,这里有她看过的书,有她用过的笔,甚至还有她研磨过的墨…… 男人还抱着枯枝,他走到案几后坐下,像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他伏案书写,她看书添香。 桌上的毛笔随意搁置着,楚凝不喜欢有人来书房收拾,通常打扫的丫鬟只需要扫地抹桌便可,这里的书本物件最好不要动,因为她说她不喜欢旁人动这些。 所以,现在躺卧在案几上的毛笔,还保留着她用过的痕迹。 谢朝拿起毛笔,墨汁早已干涸,他模仿着她拿笔的姿态。一想到她拿着笔认真写着一页页簪花小楷的模样,他的嘴角不由自主便上扬了起来。 这里原来有两张长案,一张他的,一张她的。 她认真起来便是心无旁骛,在落笔前会抬眸看看他,然后自以为他没发现,朝他笑的一脸灿烂。 收笔后她同样会看向他,有时候他在,有时候他不在。 他在的时候,她会撑着下颔,定定地望着他良久。他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她会怎么样,他从前从未在意过。 他很忙,他要做的还有很多,他从不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 谢朝嘴角带着嘲弄,他从不愿浪费的小事,现在却在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心。 他抬眼,无论他离开了多久,书房中还是有着两张长案,一张她的,一张他的…… 男人闭了闭眼,把毛笔收入怀中,把案几后一排一排的小柜子打开。 楚凝总喜欢收藏一些小玩意。 打开柜子,有草编的蚂蚱、有纸折的兔子、有玉雕的猫…… 最后,柜子下面竟还有包裹严实的物件,看样子像是一本书。 谢朝想象着楚凝每放一件小玩意时的表情,他知道她的酒窝必然是漾开了的,带着最纯粹的快乐。 包裹严实的物件也被他拿出来,揭开皮纸,一本手札映入微红的眸中。 谢朝的手突然有些抖,这是手札,楚凝的手札…… 上面极有可能写着她生活的点点滴滴。 谢朝放下了怀中的枯枝和毛笔,他极为郑重的把手札放在案几上,他的手在抖,他的心在抖,他伏案的桌子也在微微发颤。 他一点点打开手札,他满心欢喜的想了解楚凝的点点滴滴,他……他倏然顿住,他看到了清晰可人的簪花小楷,他看到了入目的每一个字—— 谢朝不喜欢有人打扰,和他在一起要安静。 谢朝不喜欢有人动他的东西,嗯,难道这是书上说的领地意识?不过,没关系,他不说,我来说也一样。 谢朝不喜欢吃鱼,有鱼的菜不能上桌。 谢朝…… 男人一页页的翻动手札,他的神情从一开始的狂喜,到黯然,到抽痛,到麻木。 手札上的字越来越苍凉,从一开始,字里行间中清晰可见的俏皮,到最后每一个字都只是一个字,再无其他。 男人的心一阵阵钝痛,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翻完这本手札的,翻到最后他的手已经无力的垂下。 手札最后一页,很干净,很整洁,只有最底端写了一句话。 相知相忆深,此心安处,再无觅处。 谢朝把这句话读了许久,入木三分的字,同样印入他的心脏。 再无觅处,再无觅处…… 这就是他带给她的一切总结…… 很准确,很好,不是吗? 第13章 真相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了,不知不觉,谢朝已经在书房待了快一天。 楚管家不放心他,敲门想让他出来吃饭。 谢朝已经许久没有进食了,两贴药又能支撑多久? 谢朝很沉默,他打开门,夕阳一下子把他的身影拉的老长。 他抱着枯枝,他抱着毛笔,他抱着……手札。 他先去了寝殿,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了往日里他们同寝而眠的卧榻上,小心翼翼的放在他一转眸便可以望见的地方。 楚管家在门外候着他,他关了寝殿的门,沉声说:“往后,书房和寝殿都不需要人来收拾。” “是。” 谢朝在楚管家的殷切眸光里,简单吃了一点,他望着满桌的菜,突然抬眸问楚管家,“王妃喜欢吃什么?” 楚管家毕恭毕敬,“王妃喜欢吃的很多,不过她最喜欢吃夫人做的水煮鱼,还有张婶做的桂花糕……” 谢朝手中的筷子滚落。 他们的饭桌已经有三年没见过一道关于鱼的菜。 见他的筷子掉了,楚管家停止了先前的话,皱眉说道:“王爷,老奴这就给您换一双。” “不必,你是看着王妃长大的,你……给我说说她的事。” 他是她的夫君,想要了解她,却还要从旁人口中得知。 谢朝垂眸,掩去了眸中的情绪。 楚管家呐呐着,似有不忍,“王妃从小就怕黑,总喜欢粘着老爷和夫人……” “王爷,您也别太难过,王妃的身体本就不好,若没有这件事,想来她往后也没多少日子了,这样对她,或许还要好些。” 谢朝忽地抬头,拧眉道:“你说什么?” 楚管家眼眶湿润,终是更咽地说了,“前些日子老奴无意间见着王妃咳血了,问了王妃,王妃也说无事。可,这怎么可能会没事,王妃的身体自小就不好,有点大病小病的,一不小心就会恶化,这直接咳血了,又什么可能会无事。” “王妃的贴身丫鬟还总背着王妃偷偷抹泪,仿佛,仿佛王妃随时都可能走了,老奴也猜到了一些,本来想着要和王爷说说,让王妃好生看看大夫的,可王妃不让老奴说,王爷……王爷好像也从不关心这些。” “她……她究竟怎么了?”谢朝说出的话都有些颤。 “老奴不能做主子的主,实在……实在是不知。” “丫鬟呢?王妃的贴身丫鬟!”谢朝突然想到,楚凝的丫鬟在之前几乎是对她寸步不离,可那日他们和离,和她的葬礼,这丫鬟都没出现过。 她必定知道些什么。 “王妃离开王府的前一天便把丫鬟遣送出去了,王妃没说过,老奴也不知道这丫鬟现在在哪儿。” “查,必须把人带回来。” 谢朝的眸子极黑,搁在双膝上的手骨节泛白。 他派了暗卫,他回了书房,他们一起的书房。 昏暗的书房只有一盏灯笼,谢朝望着灯笼中忽闪忽闪的烛光,眸光不禁愈发沉了。 他想到楚凝或许是在睡梦中无意打翻了烛台,她的睡姿从来就不太好,明明两个人都占着一个范围,第二天他醒来,她总会出现在他怀中。 一发不可收拾的火势,或许是意外,或许是…… 突然,谢朝抬手,用力的扯着他的头发,一撮撮,一簇簇,乌黑的发,在他泛起青筋的双手中点点坠落。 他的心是痛的,头是痛的,连思绪都带着痛。 “王爷,人带到了。” 门外的声音阻止了他,他放下了手,缕缕发丝顺着他的手落到他的衣袍间。他眸光依旧黑沉,极淡极淡地说:“带进来。” 房门打开,素心被押着,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书房中的人。 坐在案几之后的男人,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往日里梳理整齐的墨发更是凌乱不堪。 素心被这样的谢朝吓了一跳,她身边的楚管家也好不到哪儿去,倒是押着素心的人,依旧是面无表情。 素心被押进书房,谢朝没为难她,哑着声问道:“王妃为何会咳血,她的身体怎么了?” 他一问,素心当即红了眼,虽然楚凝让她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谢朝,可现在楚凝已经不在了,他谢朝凭什么可以无知无觉做他的摄政王! 素心低头,一边抹泪一边说:“一年前,老爷病逝,夫人受不了打击,也同老爷去了。小姐那时候还怀着王爷的孩子,因为这事,情绪大恸,忧思过度,孩子……孩子也没能保住。可王爷太忙了,一直顾不上家里,顾不上小姐,更顾不上老爷夫人的葬礼。” “小姐只能一刻不休的坚持把葬礼办完,也因此落下了病根,从小产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直到半年前小姐咳血,咳了几个月也没见好,奴婢求了小姐好久,半月前小姐终于肯找太医来仔细看看。” “可太医说……” 第14章 他的心空了 “……太医说,小姐已经病入膏肓,没几日好活了。” 素心说完,低低啜泣了起来。 屋里很静,静的把素心低低的啜泣声放大了无数倍。 谢朝的背脊打的很直,可他的眸子很静,平淡到死寂。 诡异的寂静中,素心不自觉噤了声。 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人敢抬眼看现在的谢朝。 无声无息中,谢朝暗哑的声音响起。 “给王妃问诊的太医,把他带来。” “是。”楚管家连忙应道,带着素心出了书房。 暗卫也不见了踪影,房门关上,书房中只留下那个独坐的男人。 静谧的环境,往日种种尽现眼前。 他记得,一年前,楚凝说他们有了孩子时,她脸上的笑,纯粹到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也记得他内心有种隐秘的狂喜,可他同样记得,他察觉到自己的不寻常后,立即板了脸,什么话都没说,匆忙的离开。 他需要的从来就是冷静。 他的存在已经威胁了很多人,有了孩子,就是给旁人可趁之机。 那段时间他更忙了,他要加快速度,把那些挡路的人都除掉。 他想,楚凝既然是他的妻,虽然不爱,但他总归要保护好她和他们的孩子。 后来楚凝父母去世,他也顾不了这么多。那些人总以为他会因此分出几分心思,他们错了,他不会,越是关键时刻,他越是冷静,越是清醒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自己该做什么。 那段时间他和楚凝几乎没怎么碰面,直到……直到楚凝小产。 听到这个消息,他怔了许久,手中的信件就那么直愣愣的飘落,没人看到他的狼狈,他自己也以为是太过震惊才会如此。 后来他再见楚凝,还是在他稳固好朝堂上的风云后。 那时候他已经是摄政王,他的势力也得到初步稳固,同样的,那时候楚凝已经操办好了葬礼。 他再见她,她的脸不再是粉白,而是带着病弱的苍白。 那天,她看到他,第一次,她没有对他笑,她只是淡淡的,淡淡的看着他,而后不发一语的走进了书房。 谢朝记得,那天他在王府待了一天,他没有出去,他好像在等什么,他又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他正常的吃饭,饭菜还是他喜欢的味道,他正常的睡觉,楚凝还是睡在他身侧。 后来……后来他又继续忙碌起来,没再管过楚凝。 “王爷。” 楚管家的声音惊醒他,谢朝转动着眸子,良久才干涩地开口。 “进来。” 楚管家带着崔太医进了书房,素心低着头走在后面。崔太医抖着腿,看也不敢看谢朝,径直跪在了地上。 “微臣……微臣参见摄政王。” “说吧,王妃的情况。” 谢朝的声音很冷,淡冷中带着无人可查的颤。 “王妃的身体自小便是由微臣调理,之前都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王妃小产后没好生调理,也拒绝了微臣的定期问诊。直到半月前,王妃传唤微臣,臣看到王妃的时候心头便凉了一截,一番检查下来。王妃……王妃病郁成疾,生机尽失,五感也逐步丧尽,已然……已然无力回天,时日不多了。” “是啊,我家小姐已经快要看不见了,以后,以后……”素心嘴角突然缀着比哭还要难看的笑,一滴滴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小姐素来要强,她怎么可能会让旁人看到她如此狼狈的一面,尤其这些人里面还有摄政王……” 所以,她选择这样死去,至少还有一份体面。 谢朝突然想到,那天他们和离前,楚凝跟着他走进了他的书房。 她绊了一跤,他听到的,可是他没有抬头,他没有关注。 他依旧……他依旧在做着自己的事,甚至因为楚凝在,他只能看一些无关紧要的文案。 他还是不希望她打扰他。 当时楚凝在想什么?谢朝不知道,他真的从没把时间花在猜测她的心思上。 他记得楚凝抬眸望了他一眼,可她的眸子很空,空茫的一片里,望着他,却没有他。 第15章 她是他的命 谢朝已经把自己关在寝殿两天了,自从那晚他听了太医和素心的话。他素来冷静的面容,一瞬间抽痛到扭曲。 他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寝殿,他一身凌乱,不管不顾的爬向床榻。 怀中紧紧抱着楚凝的手札,谢朝终于把他的脸埋向了那接近腐烂的枯枝。 干涸的墨香,枯败的残枝,还有怀中的一笔一画。 谢朝蜷缩成一团,他想把自己染上楚凝留下的气息,仿佛,这样她还在,他还有机会忏悔。 “阿凝,阿凝……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 他低低的呢喃,冰冷的泪顺着凌乱的发,浸湿了腐臭的枯枝。 越是痛,谢朝的头脑越是清醒。 他终于知道,楚凝早已融入他的生活,渗入他的骨血。 他终于知道,她是他的命!而权势,首先得有命,才有机会去争取。 他终于知道,他爱她。 他谢朝从初见便把一颗心落在了楚凝身上。 可现在,他把她弄丢了,他亲手把她弄丢了。 同寝而眠的寝殿,再没了她,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无声无息的静,无生无死的寂,在无限漫延…… …… 摄政王府静的诡异,太子府的人同样小心翼翼。 谢朝知道的事,太子也查到了。 “所以……所谓走水,其实就是阿凝仅存的骄傲……”北博寰痴痴地笑了,笑的满面冰凉。 慢慢的,他捏着信件的手,阵阵发紧,单薄的宣纸不堪重负,寸寸溃烂。他沉痛的眸子愈来愈冷,直至眸中填满了彻骨的恨。 “谢朝,你该死!” 阴冷的声音,如地狱索命的厉鬼,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绝。 一日后,摄政王府。 楚管家花白的头发又白了不少,他站在寝殿外,皱眉敲响了寝殿大门。 他这三天每天都会如此,之前谢朝都不理会,可这都三天三夜了,谢朝在里面不吃不喝的,再这样下去,他绝对会出事。 “王爷,您已经许久没上过早朝了,再这样下去,你筹谋多年才得到的一切,怕是会出乱子。” 见屋内还是毫无动静,楚管家继续道:“王爷,就算您不为了这些,您也要为王妃想想,您要是倒下了,皇上和众大臣都不会放过您,到时候这府邸不知会落入谁的手中,会变成什么样,谁又能知道呢,王妃留下的东西,又还能剩下吗?” 楚管家说完,忧心的凝耳细听,期待着殿内能有些动静。 良久,殿内寂然无声,楚管家稀疏的眉宇锁的更深了。 三天三夜,谢朝都滴水未进,楚管家不能再这么等着。他叫来几名小厮,正准备让他们一起撞门。 ‘吱呀……’ 许久未开的殿门终于打开。 小厮已经开始撞门,一看到殿内的男人,一个个收势不及,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楚管家赶紧拦在谢朝身前,被撞得朝后跌去。 身后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他。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几名小厮跪在地上,颤巍巍的求饶。 “老奴叨扰了王爷,望王爷见谅。”楚管家赶紧站好,躬身朝谢朝行礼。男人身上似有若无的枯腐味飘入耳中,楚管家不敢抬头,头埋的更低了。 “奴才这就去准备热水和饭食。” 谢朝摆手,众人退下后,他一步步,僵硬地走到院子里,沐浴在初阳的光束下。 就像初见时,他和楚凝都被庄子里的阳光笼罩。楚凝的脸嫣然染上红晕,他的耳根也没了往日的苍凉。 …… 翌日,谢朝便开始上朝。 皇帝和众大臣才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一见到他,顿时觉得牙都疼了。 每个人发表意见时,几乎都会下意识地看他一眼,只是,今日的他异常的沉默,沉默的这些大臣心里直打鼓,更加提心吊胆了,就怕他是在憋着什么大招。 很快,众大臣便没心思想这些了,因为太子站在了他们前面,开始反抗起谢朝。 皇帝对此乐见其成,谢朝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早就想铲除谢朝了。而太子现在的行为,皇帝自认为之前太子一直都在养精蓄锐,现在找到机会,趁谢朝因为楚凝的事分了几分心思,皇帝自然也会支持太子去全力对付谢朝。 连续半月,朝堂上都是风起云涌,太子对上了谢朝,众人都不敢轻易下注,只能远远观望。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太子如此的深不可测,在谢朝的压迫下,屡屡占了下风都还有后招。 真不愧是凭着一己之力赢过众位皇子,坐稳太子之位的人,这实力当真不容小觑。想来,要不是后面出现了谢朝,太子的锋芒,绝对势不可挡。 水深火热的早朝再一次结束,众大臣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小心谨慎的离开。 谢朝和太子最后离开了大殿。 深宫冰寒,阳光下也带着沁人的寒意。 北博寰和谢朝并排走着。 谢朝面容冷峻,却始终沉默。 “摄政王好谋略。”对于这几次的失败,北博寰完全能料想到,能从一个小小的状元郎做到如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谢朝若是那么容易输,那才不寻常。 可他的目的又怎会是简单的打压谢朝呢? 第16章 去太子府,接王妃 谢朝淡淡的开口,“太子藏得也不浅。” 北博寰嘴角勾起,冷嘲道:“若不是你害死了阿凝,本宫也没打算摆在明面上。当初本宫不愿阿凝为难,掩去了锋芒,如今也无需再顾及了。” 谢朝转眸看了他一眼,眸色深幽。他没说话,在谢博寰看过来时,回眸阔步离开。 北博寰负在身后的手动了动,他望着谢朝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愈发愉悦。 谢朝坐在马车上,他抬手抚上了心口,楚凝的手札稳稳妥妥的放在那儿,厚厚一本手札,掩饰了他愈发清减的身形。 他闭上眼,脑中出现楚凝专心记录每一个字的模样。 突然,马车一个颠簸,谢朝缓缓睁开了双眸,眸中布满冷厉。 打扰他……想楚凝。 该死! 他面无表情,抬手掀开了车帘。 外间一阵刀光血影,阳光落下,一柄一柄的长刀不断反射出凛凛的寒意。 谢朝坐在车内,他没有动,这种程度的刺杀,他这半个月几乎每天都会遇到,他也猜到是谁。 不急于一时,谢朝可以慢慢把他的羽翼折断,既然送上门来的,他不收下,也就太客气了。 不消一刻钟,战斗被平息,护卫动作熟练的把地上的尸体拖走,武器尽收。 马车重新驰行,一行人远去,只留下深重的红褐色被湿软的泥土吸去。 谢朝回到王府,径直去了他和楚凝的书房。 处理了紧急的文案,他的眸光落到了砚台旁。 楚凝收集的一些小玩意儿正规规整整的摆在一边,他抬眸便可以望到它们。 他的眸色很深,眸光悠悠的藏着痛,直到月轮换了白日,屋外有人急切的敲门,才把他的思绪唤回来。 “王爷,王爷不……不好了!”楚管家说的很急,甚至谢朝还没说话,他便推开了门。 “何事?”谢朝皱眉,收起了桌上的物件。 “王妃……王妃出事了。”楚管家不断的喘气。 谢朝忽地站起,凝眸道:“王妃?怎么回事!” 这时,暗卫也出现,跪地说道:“王妃的墓地被掘开,她的尸身也被带走,对方毫无掩饰,正是——太子!” “什么!”谢朝目眦欲裂,身子踉跄了几步。 “王爷,是真的,王妃的墓已经被挖开,棺椁也不见了踪影。” “北博寰!”谢朝双眸凌厉,双手重重地撑在案几上,眸中盛满了滔天的怒火,咬牙切齿道:“去太子府,接王妃!” 很快,谢朝翻身上马,眉宇间带着深切的焦躁,马不停蹄的奔出王府。 夜,黑了,街上还逗留着些许的行人,谢朝带着一阵冷风,停在了太子府外。 今晚的太子府很安静,谢朝下马后眸光一凛,扫了四周一眼,毅然走了进去。 一想到北博寰竟掘了楚凝的墓,还把她带了出来,谢朝所有的冷静都土崩瓦解。 没有人拦他,就连守门的人都少的可怜。 谢朝知道这很异常,但只要一想到楚凝在这儿,他还是不曾犹豫。 府内所有殿宇都熄了灯,一路只有些许微弱的照明,且都通向太子寝殿。 谢朝推开了门,一室的华光铺洒出来,随着烛光而来的,还有浓重的酒香。 屏风后,及地的纱幔随风飘起,模糊了大殿内的一切。 谢朝一步步走近,他走过屏风,撩起纱幔,入目的画面令他眸底赤红,倏然捏紧了拳。 第17章 谁也别想好过 殿中放置着棺椁,棺椁旁是一个圆桌,桌上堆满了酒坛,酒坛翻倒,淅淅沥沥的酒水四处倾洒,空中盈满了酒香。 靠棺而坐的男人,手中拿着一坛烈酒,正唇角带笑的注视着棺中的‘人’。 仿佛察觉不到谢朝的靠近,北博寰的神情热切而专注,他眸底的柔情带着疯、带着狂、带着痴。 他一手持酒灌入口中,一手伸进棺内,细细描摹着手下粗粝不堪的面容。 谢朝走近,可以闻到酒香中混杂着尸体的异味。 北博寰突然侧眸,看向由远及近的男人。 谢朝的脸极冷,他没看北博寰,直直走到棺椁前。 男人的内心压着一股狂暴的欲念,他转眸看向北博寰,眸光冷然,如同看着一个死人,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满室烛光下的谢朝,更显得长身玉立,他压住眉心的暴乱,弯腰准备抱起焦尸。 北博寰却抬手拦住了他,一双眸子带着阴冷的光。 谢朝寒声道:“让开!” “你带不走她的。”北博寰低低的笑了,“摄政王忘了,本宫说过的,你要是看不好人,到了本宫手上,可就回不到你那儿了。” 他的笑声,在寂寥无声的暗夜里,带着愉悦,带着诡异。 满室的烛火亮如白昼,微风拂过,纱幔飘飘,些许帷幔落在烛火里,忽地燃起零星的火光。 寝殿的门不知何时已经落了锁,簇簇火光被淹没在烛光里。 “本王要带的人,太子觉得自己拦得住?” 北博寰抬眸,“阿凝自小便喜欢阳光充足,暖洋洋的地方,你怎么能把她埋在那么阴暗湿冷的地方?生前折磨她还不够,摄政王还想让她死后也难受吗?” 谢朝怔住,他垂眸看向棺椁中的‘人’,低低沉沉地说:“多谢太子提醒,不过,这也是本王的事,要迁位置有本王这个夫君便好,无需太子插手。” 北博寰瑶瑶头,语气愈发寒凉,“这又怎么会是迁坟就能解决的?你知道,阿凝从来骄傲,还好面子。让她怎么不体面的死去,你……就该千刀万剐!” “本王是欠她的,但,这与你何干!”谢朝捏住他的手腕,一点点挪开,“太子可是太闲了?” 北博寰大笑,手腕被推开也不见恼怒。 谢朝收手,作势要抱起棺中之“人”。 北博寰倏然站起,手中的酒坛反扣,浓香的酒水倾泻而下,沿着棺椁,尽数落在了焦尸上。 谢朝大惊,忙打开他手中的酒坛,低吼道:“你疯了,你这是做什么!” “本宫做什么?”北博寰抬手扣住谢朝的脖颈,满目的疯狂,大吼道:“你害死了她,你以为就这么算了?” “有什么你冲我来,入土为安你不知道?她都下葬了,你还弄这些,这就是你所谓的爱?”谢朝眼中的怒火再克制不住,反手给他了一拳。 北博寰偏头,嘴角流出缕缕殷红。他毫不在意,眸光迎着棺椁边的烛光,低低的笑了。 “本宫不这么做,你会来吗?” 北博寰还在笑,却笑着忽然弯下了腰。 谢朝双眸一凛,突然意识到什么,想要阻止北博寰已经来不及了,他手中的蜡烛从谢朝指尖划过,直直落入了棺椁中。 “不!”谢朝目眦尽裂,在火蛇窜起的一刹那,扑向了棺中的焦尸。 屋内的酒香充斥了整个空间,火蛇飞窜而起,沿着棺椁一路飞快地燃起,整个寝殿都陷入一片火海。 谢朝不理会浑身的灼烫,尽力用身体盖住焦尸,阻止‘她’身上烧起的火焰,“阿凝……” 北博寰望着这一幕,痴痴地笑了,笑着笑着,冰凉的泪打湿了眼睫,又很快被热气蒸发。 他身上同样燃起了烈火,他不管不顾,在谢朝手忙脚乱时,俯身锁住了他,低笑变成大笑,随着淌下的液体,被吞没在漫天火光中。 身上的重力压下,谢朝没管,他身上同样带上了火焰,他还想伸手护住楚凝,可衣袖的火愈发亮眼了。 棺木燃起熊熊烈火,火光里,楚凝焦黑的面容好似带着笑,她一身绿衫,娇笑着朝谢朝伸出手。 谢朝怔怔的,他眼中有了泪,有了笑。 他伸出了手,放在她手上。 他把头深深埋入她的颈窝,烈焰吞噬了他的面容,吞噬了他久违的,带着满足的笑。 他对她笑了,他想说,和离那日她说的是错的,他心里一点儿都不欣喜,他没有回头,是不想承认。 他不想承认,他想要同她白发苍苍,儿孙满堂…… 第18章 重生回到三年前 太子府烈火焚天,四王府静谧的虫鸣尽现。 寝殿内,舒青青端着汤药,一步步走向床榻上面色青灰的四王爷。 “王爷,该喝药了……” 晚风寂寂,舒青青的声音带着柔情蜜意,眸底却淬了毒。 四王爷头脑昏沉,见舒青青大半夜还要伺候他喝药,顿时一脸心疼地看她,他一开口,剧烈的咳嗽声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舒青青端着药,轻柔的一点点喂他喝下,温热的汤药止住了咳嗽,四王爷的眸光却更加灰败。 四王爷拉住她的手,前所未有的用力,他凝着她,磕磕绊绊地说:“青……青,本王要是去了,你,你该怎么办……”他说完,带着满目的缱绻疼惜,一点点合上了眸子。 舒青青面颊带笑,望着男人倏然坠落的手,温柔的嗓音在暗夜中带着彻骨的寒凉。 “唔,我该怎么办?现在谢哥哥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我们当然会有更好的选择啊……” 天色渐明,京城人仰马翻…… …… 在浑身烧灼的剧痛感中,谢朝猛然睁了眼。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痉挛,这是大火中他紧紧抱着楚凝时,剧烈灼痛的下意识反应。 “少爷,少爷您醒了?” “呜呜呜,少爷您终于醒了。” 耳边的声音有些耳熟,谢朝动了动手指,头脑的昏沉退却了些,眼前还是带着模糊的恍然。 “少爷,您节哀,老爷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您一蹶不振的样子。您是谢家的骄傲,是老爷的骄傲,现在老爷不在了,您更要振作起来,不能辜负老爷这么多年的期许。”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 三年前谢朝守着他父亲的灵位,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晕倒后醒来,他的侍从,他父亲捡回来,同他一起长大的谢晏,就是在他的床边,说了这一席话。 可,谢晏早就死了,在他父亲死后不久,谢晏同样暴尸荒野,从此,他荒芜的心,只剩下抽枝发芽的仇恨,和对权势的谋求。 现在,他怎么还能听到谢晏的声音? “少爷,您有没有在听啊?” 一只劲瘦的手在眼前挥了挥,谢朝忽地睁大了眸子,上方简单的帷幔映入眼中,他极慢极慢的转动眸子,看向坐在床边的少年。 少年清秀的脸还带着稚嫩,眼窝下有深深的乌黑,也不知道多久没睡好了。 难道死了还会做梦?可他怎么会梦见谢晏? “谢晏?”一开口,谢朝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喉管带着干涩的灼痛。 可,梦里会有痛感吗? 听到这带着沙哑的声音,清秀少年顿时红了眼,带着哭腔说道:“少爷,您都快吓死我了,要是您有个什么好歹,我该怎么办……” 谢朝怔住了,眼前的一幕太过真实,真实到他的指尖都带着颤意。 用力咬了一口舌尖,剧痛漫延开来,谢朝昏沉的脑子却徒然清醒。 床上的男人突然坐起,惊的谢晏有些不知所措。 谢朝用力地抓住谢晏的胳膊,无力的手紧紧的抓着,令谢晏不自觉皱起了眉。 谢朝几天几夜没吃东西,他的手抓着,没什么力道,可谢晏见谢朝这个样子,有些担心。 “谢晏!”谢朝双眸一亮,紧紧盯着面前的清秀少年,“你没死?” 一听这话,谢晏更担心他了,不禁小心翼翼地说:“少爷,您怎么了?” 少爷不会是接受不了老爷去世的事,脑子被刺激得出了什么问题? 谢朝的手微微发抖,温润的触感传来,他的嘴角终于慢慢扬了起来。 男人松开谢晏,一阵无力的朝后仰去。 谢晏眼疾手快地拿起软枕,放在谢朝身后。 谢朝靠在软枕上,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他的眸子亮亮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 突然,谢朝像是想到了什么,瞬间正了神色,蹙眉看向谢晏。 “你方才说,我父亲……” “少爷……少爷您别这样,就算您接受不了老爷身死的事,您,您也不能这样逃避,您这样,我害怕……” 谢晏立即哭了出来。 谢朝嘴角的弧度僵住了,他垂了眸子,眸中忽明忽暗。 谢晏的哭声还在耳边,谢朝却没有心思去哄他。 他现在很乱,一向冷静的思绪,才刚刚经受重生这样鬼神莫辩的事,又发现,他来的还是晚了,他的父亲依旧不在了。 “少爷,您看看我,别脑子刺激坏了,还把身体憋出病来了。” 谢晏红着眼,扯了扯他的衣袖。 听着他的话,谢朝思绪一顿,已经不知道要哭还是要笑了。 谢晏还是谢晏,心中没什么弯弯道道,待他从来赤忱。 谢朝长呼一口去,转眸看他,淡淡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睡了多久?” 父亲的事已成定局,他无力改变,可谢晏还没死,也就是说,他还没遇到楚凝。 他和楚凝还没有开始,他还有机会扭转一切不好的开端。 上辈子就是因为谢晏出事,谢朝前去寻他,发现他暴尸荒野后,胸中怀着恨,怀着痛,亲自把他埋了。 谢朝守着他的墓地,许久,才下山,却在途中误入了楚凝的眼。 “少爷您已经昏睡了一天。”谢晏说着又要哭了。 谢朝有些头疼的摆手,“你别哭了,哭的我头疼。” “好的,少爷。”谢晏立即收了声,一本正经地说:“我去给您准备热水,一会儿梳洗好便可以用饭。” 谢朝刚要说什么,谢晏已经瞪着双眸,继续说:“自从老爷死后,你基本没吃什么,要不是这次晕倒,您可能都不会睡觉。可现在,您不能再任性了,老爷和我都希望您好好的。” 谢朝没说话,在谢晏的目光下,默认了他说的。 第19章 去和庄 望着谢晏心满意足的离开,谢朝的眸色又深了几许。 这样鲜活,与他情同手足的谢晏,他已经有三年多没见过了。 谢朝攥紧了手。 父亲的事他改变不了,但谢晏,他一定要护住! 知道了护国公的目的,他有办法可以保护谢晏,,还有楚凝…… 一想到楚凝,谢朝的心便被急切填满。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她,指尖无数次颤动,他都极力克制着。 很快他们会再见的,他不能急,按照前世的轨迹,楚凝再过两天会去和庄避暑,那就是他的机会,同样是他们的初见。 这次他会告诉她,她很美,很好,她值得这世上所有的深爱。 ……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谢朝安排好了一切,独自一人上了山。 在谢晏的目光中,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谢晏不解,想叫住他,让他当心,可,才一小会儿,谢朝已经跑的没了影。 谢朝不管不顾,一步步跑向南山,跑向和庄,跑向他的姑娘。 一片竹林中,蜿蜒小道中,和庄的影子已经可以看见。 谢朝忽然放慢了步子,他极郑重的走过竹林,走上小道,走到和庄门外。 他的眸中始终亮着光,他的嘴角扬起暖洋洋的笑,阳光透过竹叶,洋洋洒洒的铺了一地,他手指蜷缩着,在光点里,慢慢敲响了和庄的门。 …… 楚府,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彼时楚凝正悠然地躺在躺椅上,沐浴着钻过树梢的阳光。 楚夫人来叫她,她沉吟了片刻,笑眯眯的拒绝了今天去和庄的事。 楚夫人见她懒洋洋的,也没问原因,只是点了点她的鼻尖,问她什么时候想去。 京城的夏季,空中总会带着炎热的躁意,而和庄比这繁华的城里凉爽许多。知道楚凝怕热,每年楚夫人都会带着她去和庄避暑。 年年如此,并无例外。 “过两天吧,这两天都不想出去。”早晨的阳光很暖,楚凝的笑也很暖。 楚夫人笑笑,捏捏她的小脸,宠溺道:“好,依你。那我去告诉你爹爹,他又可以守着他的宝贝女儿两天了。” 楚凝笑盈盈的,直到楚夫人离开,她面上的笑才收敛。 “小姐,您真的不去啊?”素心见楚凝还躺在庭院里乘凉,不由得满目好奇。 楚凝睨她一眼,淡淡道:“嗯,今天也不是很热。” “咦,可是每年到了今天您都会准时去和庄,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楚凝没回答,她抬手,透过树影的光束打在她手中,由温暖渐渐变得烫手。 她起身,走到凉亭里,随意说了句,“叫人把椅子搬过来吧。” “是。”素心一听她吩咐,也不好奇了,连忙叫了两个小厮把躺椅搬到凉亭。 七月的天,除了清晨那会儿凉一些,现在炎热早已按捺不住,笼罩了整个府邸。 楚凝侧躺着,手中的书拿了许久也不见翻动一页。 凉亭外是澄澈的湖水,有风吹过,送来丝丝的凉意。 她抬眸,望着粼粼湖面出神。 不知道为什么,从两日前起,她做什么都情绪不高,总会莫名的低落。尤其是今天,她一想到要去和庄,内心便涌上了一股不可忽视的抗拒。 仿佛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去,不能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她也不想为难自己,既然抗拒,那就不去好了。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往后都排斥的话,大不了再建一个避暑的地方就好了。 微微合了眼,楚凝不再想这些,认真看起了手上的书。 第20章 她没有来 这厢,谢朝敲响了门,过了许久才听到里面传来动静。 谢朝动作快速的放下了手,眸子里的光更加亮了。 他极力按捺住不受控制的心跳,大门处发出的声音,却令他双眸中的期许再也掩饰不了。 “谁啊?” 谢朝凝眸看去,眼中的狂喜瞬间凝固在眸底。 洒扫的王婶探出一张留存着岁月痕迹的脸,见门外杵着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郎。 她定眼一看,眸中立即涌上了惊艳。 门外的少年郎长身玉立,俊逸非凡,嘴角带笑,通身矜贵。 一刹那,王婶还晃了晃神。 少年郎一瞬间又收了笑,整张脸都变得严肃起来。 王婶回神,想到自己方才的行为,不禁老脸一红,歉意道:“适才多有冒犯,还望公子见谅。” 谢朝同样回神,他压住眸中的情绪,摆手道:“是我叨扰了。” 王婶挠挠头,问道:“不知公子敲门,是有什么事吗?” “我上山看望一位朋友,怎知今日的日光如此毒辣,来时又忘了带水壶,到了半路,见此处有一庄子,特来讨要一碗凉水。” 王婶顿时一脸心疼,“那公子,你先去那边的凉亭里等一会儿,我们主子都不在,老身也不方便让你进来乘凉。” 闻言,谢朝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不禁皱眉道:“这庄子的主人不在?” 王婶点头,“本来每年这个时候夫人都会带着小姐来避暑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府里传话,她们都不来了。” “所以,主子都不在,没她们的允许,老身也不能擅作主张让公子进来。不过,公子稍等,老身这就去给你拿水。” 王婶说完,转身跑进了和庄内。 谢朝薄唇紧抿,眉头深深皱起。 上一世就是今天,他就在这儿遇见楚凝的,现在她怎么会不在? 猛然间,谢朝想到了楚凝的手札,落尾处透着苍凉的字浮在眸底。 再无觅处…… 不!她还存在这世上,他已经查过了,京城有楚凝! 可她为什么,为什么没来…… 按捺住瞬间席卷全身的心慌,谢朝深深望了一眼微开的大门,庄子里的陈设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可,那个娇笑着跑来的人,却没出现。 很快,王婶拿着水壶跑了出来,可和庄外空空旷旷,哪儿还有方才俊俏的公子。 王婶拍拍头,以为方才出了幻觉,毕竟那公子长得是真俊,她还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少年郎哩。 她一脸懊恼,拿着水壶,缓缓关上了大门。 从大门处延申,一条林间小道的另一头,独坐着一名年轻俊逸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靠着身后的楠竹,坐在竹林入口,一双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 燥热的天气使少年闷出了一脸的汗,汗水打湿他额角的发,他面无表情,管也不管。 通往和庄的路只有这一条,他要在这儿等楚凝,她或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她总会来的…… 两日后,楚凝在楚夫人的目光下,陪着她坐上了马车。 马车渐渐驰行,楚夫人亲昵的握着她的手,楚凝有些心不在焉的掀开车帘。 一路驶行在管道上,楚凝享受着山风拂面的凉爽。 突然,她微眯的眸子睁开,看向前方策马而行的高大背影。 一身月白长袍,纵马而行,背脊始终打的笔直,晨光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凝着那个背影许久,定定地转不开眸子。 “看什么呢阿凝?”楚夫人见她一直掀着帘子,凑近了她。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楚凝手一抖,她手中的帘子落了下来,刚好遮挡了谢朝看过来的目光。 第21章 终于得见 谢朝骑着马,似有所感,眸光倏然落向身后。 道路的另一边,一辆马车慢慢驶来,车帘似乎被山风吹的微微晃动。 车内,楚凝一回头便对上楚夫人笑吟吟带着好奇的脸。 她的脸有些红,还有些哭笑不得,笑道:“没看什么,就是吹吹风。娘亲您过去点儿,热。” 楚凝说完,还煞有其事的摇起团扇,垂着眸子的脸更红了。 她怎么能说,她刚刚看一位公子的背影竟然看呆了。 这……简直丢死人了。 楚夫人见她脸颊通红,以为她热的不行,拿起团扇给她扇扇风,同时朝车夫说道:“加快速度,早点到和庄,让阿凝早点儿休息。” “是,夫人。” 楚夫人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小,前方的谢朝整个身体瞬间僵住。 阿凝…… 谢朝不自觉地停了马,眸光凝向了身后由远及近的马车身上。 马车加快,楚凝朝身后靠去,她一边摇着团扇,一边平复着心情。 很快,和庄到了,楚凝随着楚夫人下了马车,在走进和庄之前,她突然回眸。 身后除了小厮和马车,便只剩下簌簌的风吹竹叶声。 楚凝微微蹙眉,再次扫视了一眼,才踏入和庄。 小厮拉着车,从后门进入,和庄的大门缓缓合上。 四周静的能听到风声,竹叶拍打声,直到再看不到楚凝的身影,竹林中才缓步走出一位年轻的男子。 小道上有落叶,有阳光,还有笑的满面冰凉的谢朝。 谢朝的双手紧紧攥着,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有楚夫人在,他能单独见她的机会几乎没有。 但他知道她在这儿了,他总会想到办法的。 谢朝回了府中,他一边部署势力的开展,一边留心和庄的动静。 他父亲是护国公害死的,他绝不会这么算了,只不过,有了前世的经验,他处理起来得心应手,这件事已经不会占用他的太多时间。况且,他知道了太多大臣的秘密,他们将会是他最好的助力。 …… 三日后,和庄,楚凝目送楚夫人离开后,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纳凉,素心在一旁候着。 今日不想看书,楚凝见外面的阳光热辣,也不愿意出去,见素心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忍不住逗弄起她来。 “素心,母亲临走前和你说了什么?” 素心转着黑眸,边想边说,“夫人要我好好照顾小姐,还要看好小姐,外面热,不要让小姐出去,也不能让小姐一个人离开和庄……” “欸,可是这样坐着好无聊啊,要不咱们出去玩?”楚凝笑眯眯地看她。 素心面色大变,蹙眉道:“小姐,不行的,现在这么热,您要是出去中暑了,那该怎么办?” “不会的,我们把东西带齐,去玩一会儿,觉不会出事。” 素心摇头,“小姐,现在是正午,说什么您都不能出去。” 楚凝点点头,严肃认真地说:“那就是说,清晨和日暮我都可以出去喽。” “小姐……” 见素心都要哭了,楚凝的笑声更大了,促狭地看她,“逗你呢,这么热的天,我才不想出去受罪。不过,无聊倒是真的,素心,你去做一些零嘴过来吧。” “好,小姐等着,素心很快就来。”素心长舒一口气,赶紧跑开,跑了两步,又回眸,极为不放心的叮嘱道:“小姐,您别出去啊。” 楚凝朝她摆手,一边摇着团扇,一边看向高耸的竹枝。 突然,大门被敲响,楚凝的眸光落在质朴的大门上,却没有动。 敲门声隔一段时间响一次,楚凝粉白的脸颊一皱,顺着竹林的荫影,朝大门走近。 “谁?”楚凝没有贸然开门。 “在下谢朝。” 门外的声音,低沉暗哑,钻入楚凝耳中,她愣了愣。 “谢朝?那个名满京城的状元郎?” “是。” 不知为何,楚凝竟怔怔的打开了门。 大门缓缓打开,门外俊逸的少年一点点落入楚凝眸中。 谢朝的嘴角带着笑,这笑有些痴,有些傻,却看的楚凝心一跳。 “你……” 楚凝话还没说完,竟被这少年紧紧拥入怀中。 楚凝懵了一瞬,而后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轻薄了? 温热的温度传来,她立即皱起了弯眉,拼命挣扎开来,她刚想大叫,耳边便钻入低低沉沉的声音。 “阿凝,不要离开我,阿凝……” 一声声缱绻的呢喃,听的楚凝又愣住了。 但,很快,楚凝恢复了冷静,她冷冷的开口,“你先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有辱我的名声!” 极冷的声音,如兜头冷水,令谢朝崩溃的理智回笼。 第22章 登徒子 谢朝慢慢放开怀中的女子,指尖缠绕的墨发令他僵直着手,眷恋的怎么都抽不回来。 楚凝一把推开了他,眼中有着厌恶。 “登徒子!” 她低骂了一声,就要把门关上。 她觉得自己被骗了,这怎么可能是名满京城的状元郎? 谢朝的盛名她也听几个闺阁姐妹说过,和面前这个轻薄无礼的人可不一样。 楚凝关了两下门,却发现怎么都关不上,她垂眸一看,少年修长遒劲的手,正抵着大门。 楚凝朝后退了两步,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看向少年的目光里满是警惕。 “对不起,楚小姐,是在下唐突了。”谢朝望着她眸子里的警惕,他眸底的赤红终于冷却,顿时抿唇,懊恼的说道:“但你信我,我绝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 今生,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她,包括他自己。 “说的好听,也不知道是谁如此轻浮。”楚凝眉梢微挑,话锋一转,质疑道:“你当真是谢朝?” “是。” 谢朝也知道方才他的行为太过急切了,这种失误本不应该发生的,她还和他不熟,他不该如此莽撞。 可,她近在咫尺,他惶恐,一切好似还在梦中一样,一瞬间的惊慌令他理智全无,做出了最愚蠢的行为。 “果然,传言终究只是传言。” 楚凝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写着:闻名京城的状元郎谢朝,原来是这种人。 “我……对不起,是我的错。” 谢朝突然不知道作何解释。他定定地凝着她,无比郑重的低下了头。 “楚凝,对不起,我真的知错了。” 他眸子里的情绪太过复杂,神情又太过专注,带着浓浓的哀伤,还有真切的歉意。 楚凝的眉头愈蹙愈深,她看不懂了,他眸中盛满的情意,令她心头一悸。 “你……算了,没什么事,你走吧。”楚凝朝后退,不敢接近他,“你走的时候顺便再把门带上。” 谢朝抵着大门的手曲起泛白的骨节,良久,他朝她扬唇笑道:“好,今日是我冲撞了楚小姐,来日必定登门赔罪。” 楚凝还没说话,突然看到谢朝被人从后面推到一旁。 “阿凝,你没事吧?”北博寰大步向前,把楚凝护在身后。 “没……没事。”楚凝微微摇头,却下意识抓住了北博寰的衣角。 北博寰上下打量她,见她真的没事,他悬挂的心,终于放下了。天知道,方才他来,看到楚凝被人堵在门口,他有多紧张。 谢朝撑着大门,眸光沉沉的落在楚凝紧紧攥着北博寰的衣角上。 他眸底染上赤红,活活想把这件衣服从太子身上扒下来,焚毁,湮灭! “谢朝?你怎么会在这儿?”北博寰终于把目光落在门口的少年身上,带着诧异,带着警觉。 “太子殿下。” 谢朝冷静下来,他很清楚,现在他还不是摄政王,他必须要对太子行礼,但他却没有回答太子的问题。 “楚姑娘,能认识你,是在下毕生的荣幸。”谢朝深深看了眼楚凝,转身离开。 有些事必须要加快脚步了,今天北博寰的出现,给他敲了一记警钟。 太子的地位,对他绝对是个威胁,且他前世还见识过北博寰的疯狂,他必须要把主导权抓在手中,才能护好楚凝。 情爱最是多变,他不能赌,谁知道太子最后会做出什么选择。 第23章 勉强配她 往后几日,生活好似又恢复了平静,直到楚凝应邀出席宴会,回到京城后,那个登徒子便时不时会出现在她眼前。 宴会上,谢朝对她大献殷勤,碍于颜面,楚凝除了暗暗瞪他,也不能直接对他甩脸色 大街上,楚凝逛个街,都能遇到谢朝。 楚府内,谢朝果真到府上负荆请罪。 不仅如此,他赔罪过后,好像还入了楚老和楚夫人的眼,他们时不时会在她面前提起谢朝。 在各种称赞声中,楚凝都没有表态,一脸礼貌的笑。 “小姐,这谢公子怕是真的心悦于您啊……”连素心都一脸调笑道:“您瞧,咱们走哪儿都能遇到他呢。” 闻言,楚凝下意识的抬眸。 宽阔的街道,楚凝刚下马车,正准备进店铺为她娘亲挑些首饰。而谢朝,正带着笑,朝她缓缓走来。 面前的男人双眸泛着柔和的光,眸中的炽热只容纳了她一人。 他的眸子黑白分明,她可以在其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样子。清晰的,仿佛她从前从未看到过…… “楚姑娘,真巧。” 谢朝一出声,楚凝回神。她绞了绞手帕,面上是端庄典雅的笑,内心却只想发笑。 去他的真巧,只要她出府,他必然会站在她面前,说上这么一句,听的她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谢公子,你很闲?”楚凝面上带笑,说出的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再忙,见楚小姐的时间在下还是有的。” “是吗?”楚凝挑眉,“现在见也见了,那么,公子你去忙吧,我先告辞了。” 她说完,朝素心摆手便准备离开。 谢朝不紧不慢地开口:“不知,楚姑娘今日打算去哪儿?” 楚凝没说话,素心眼观鼻鼻观心,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跟在楚凝身后,回头指了指前方的脂粉铺。 “素心。”楚凝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 素心吐了吐粉舌,赶紧跟上了楚凝。 楚凝没说话,只是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走哪儿都能遇到谢朝,令她有些困扰。但见到余光中挺拔的声影时,她内心又极为复杂。 楚凝也没心思看其他的了,她挑了一支做工精致的步摇,正准备打道回府,谢朝已经候在了她的马车旁。 见到楚凝,谢朝朝她走近,专注地望着她,柔声说道:“这勉强配得上你。” 他说完,楚凝见他手中持着一支天青色玉簪,正缓缓落在她的发间。 此刻,他离她极近,近的楚凝可以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墨香,清新淡雅,落在楚凝呼吸间,却兀自带着股灼热。 楚凝的心烫了烫,脑中忽然浮现出在和庄内他炽热的拥抱。 谢朝已经给她戴好了簪子,正低眸凝着她。 楚凝面色带着绯红,一抬眸便跌进了他满是星光的眸子。 阳光正好,谢朝撑开伞,遮挡了灼热的温度。楚凝却觉得,他眸中的温度,比天边的烈日还要强上几分。 绯红的油纸伞在烈阳下洒下点点光影,楚凝的面颊更见晕红,素心正站在她身后掩着嘴笑。 谢朝见她这样,克制着想把紧紧拥住的冲动,抬手抚上了她的发顶。 带着温度的发丝划过指尖,突然,楚凝朝后退了一步,重新融入到烈阳下。 楚凝的呼吸带着些微的急促,红着脸,也没看谢朝,快步走到马车旁。 谢朝回眸时正见着她进入马车的最后一丝背影。 一旁的素心才反应过来,赶紧小跑着上了马车。 一路上楚凝都没说话,摇着团扇,像是热极了,面色带着潮红。 素心见状,也没多嘴,拿出团扇也给她扇扇。她瞧着她家小姐不像是欣喜,但也不像是恼怒。她有些摸不着小姐对谢公子的态度,虽然她见谢公子真的对小姐很用心,但小姐的事也不是她能揣测的。 楚凝回到府中,面色已经恢复了常态,把手中的步摇递给楚夫人便打算回去休息。 楚夫人却拉住了她的手,笑道:“阿凝,你这个簪子选的好,很衬你。” 这时候楚凝也想到了,貌似她头上还插着谢朝戴上的玉簪。 ‘轰’的一声,楚凝面颊泛起红晕,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才跑出院子,她倏然顿住,懊恼地敲了敲脑门。 “你跑什么跑?阿娘又不知道这是……这是他送的,现在倒好,阿娘不知道要怎么想了……” 第24章 你护不了她 见素心追了上来,楚凝端着平静的样子,绞着墨发,一言不发的离开。 …… 谢朝目送楚凝离开,直到再看不到马车的影子后,他才抬步准备回府。 “谢公子。”喧嚣的街角,一身墨袍的男人拦住了谢朝。 “太子殿下。”谢朝面色自然的朝他行礼。 一阵静默,北博寰眸色暗沉,注视着同样抬眸的俊朗男子。 谢朝的目光不闪不避,黑眸中带着摄人的利刃。 “谢公子不愧是深得父皇器重的能人,倒是有几分胆识。” “太子过誉了,在太子面前,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担不起太子的称赞。” 北博寰嘴角挂着冷然,寒声到:“既然谢公子有这个自知之明,想来也不需要本宫多说什么。” “有些人你碰不得,便不要再妄想!” 谢朝嘴角的笑依旧温润,眸光不偏不倚,直视着他,不急不缓道:“太子怎知,微臣碰不得?” “以你的身份,你护不了她。既然如此,本宫不会看着你打扰她的生活,”北博寰的话里是掩不住的冷意,“不要让本宫知道你还在纠缠她。若不然,下次,本宫便不会只是警告你这么简单!” “太子殿下,若是臣说不呢?”谢朝嘴角的弧度渐渐转冷,“关于她,你做不了主,一切还是要看她的意愿。” “呵。”太子捏紧了拳头,冷嘲道:“她明显不喜欢你,以谢公子的能力,该不会看不出来?” “可她并不不讨厌臣。” “是吗?以本宫对她的了解,她就算讨厌,也不会对你表现出来。”太子一字一句道:“毕竟她和你不熟。” 谢朝轻笑,“太子是和阿凝相识了十几年,臣也十分遗憾缺失了她的过去。也正因如此,她的以后臣都不愿错过。只要有机会,臣必定会牢牢抓在手中。” 北博寰蹙眉,拂袖道:“该说的本宫已经说了,你若是执迷不悟,休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恭送太子殿下。”谢朝躬身行礼,似笑非笑地看他急促的背影。 现在的太子虽然有着毋庸置疑的实力,可还是太过稚嫩。不过,再稚嫩,北博寰也是太子,他还是要加快速度才行。 这厢,北博寰见谢朝的样子,明显没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他走了一段路,突然折路去了楚府。 此时楚凝正吃着茶点出神,直到眼前有一双熟悉的大手晃了晃,她才猛然回神。 “太子哥哥?”楚凝双眸一亮,嘴角绽出暖洋洋的笑,“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平日里你都挺忙的呀。” 北博寰一见她笑,所有的烦心事都跟着消失,点了点她的鼻尖,摇头道:“小没良心的,我不来找你,你都不会找我。我能怎么办,这么可爱的阿凝,我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只能抽空过来了。” 楚凝俏皮的眨眨眼,“没办法呀,外面好热,阿凝每天都不想出府。” “不出府也好,省的那天中暑了,心疼的还是我。”北博寰突然顿住,状似无意地说:“对了,你还记得上次在和庄遇到的谢状元吗?” 楚凝面色僵了一瞬,继而有些不自然地说:“他啊,怎么了?” 北博寰一直关注着她,自然没错过她的神情,“我记得他上次对你挺无礼的,想着,若不然给他点儿教训好了,不然他以为得了父皇的些许重视,便可以无法无天了。” “啊,还是算了吧,也没这么严重,他没对我怎么样。”楚凝蹙眉,下意识地摇头。 凝着她蹙起的弯眉,北博寰搁在双膝上的手倏然收紧,好看的骨节渐渐凸显。 “好,阿凝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上次的事是我的疏忽,若是我没来,谁知道他会做什么。”他抬眸看她,笑道:“我派几个人来保护你可好?” 楚凝见他一副内疚自责的样子,拒绝的话来到嘴边,滚了两遍还是被咽了下去。 “好吧,不过也不要多了,我不喜欢太多人跟着,一个就够了。” 要是这样他能安心,她也不在意这些小事。她是家中独女,这些年太子哥哥就像她亲哥哥一样照顾她,她也不想他担心。 “好,我这就拔人过来。” 北博寰和楚凝说了一会儿话,在楚府用过午膳后才离开。 走出楚府大门,他眸底的阴鸷再也掩不住,捏紧的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第25章 再遇 翌日,楚夫人要去白马寺上香祈福,楚凝本不想去的,她这几日只要一出府,总会遇到谢朝,导致现在一提到外出,她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奈何,楚夫人磨人的功夫见长,怕她闷坏了,软磨硬泡拉着她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楚凝有些无奈,摇着团扇和楚夫人对视。 ‘扑哧’见她一副委屈样,楚夫人一下笑出了声,打趣道:“哎呦,这谁家的孩子,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怎么还瘪着小嘴了。” 楚凝扶了扶额头,“阿娘,这大热天的,你也不消停消停。” “哎,儿大不由娘,都开始嫌弃为娘闹腾了。”楚夫人见她看过来,牵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一转眼,我的阿凝都长大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也不知道谁家的儿郎如此走运,能入得了我儿的眼。” 闻言,楚凝眼前出现一张俊朗非凡的脸,她一个激灵,迅速摇头。 “怎么了?”楚夫人蹙眉,关切地问。 楚凝顿住,脸色带了薄红,摇头道:“没,没什么。” 见楚夫人还要再问,楚凝连忙说道:“阿娘,我才刚及笄,不急着说亲。” “瞎说,你还记得前些日子你的及笄礼,有多少王公贵族想向你爹提亲的?要不是太子拦着,恐怕这上门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了。” “那还好有太子哥哥在,我还不想这么早离开爹娘呢。” 楚夫人的语气突然认真,凝着楚凝,说道:“太子这些年为你做的,我和你爹都看在眼里,论身份,论感情,太子殿下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只是,太子终究是太子,未来很有可能会继承天家的位置。若是如此,三宫六院便在所难免,我和你爹爹实在不想你遭受这些。” “但,你若是真的喜欢太子殿下,我们必然也会竭尽全力护好你。” 闻言,楚凝抓紧了楚夫人的手,凝神道:“阿娘,我明白,不说天家的情况我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欢,要说我也只是把太子哥哥当作亲哥哥对待。” “我与他只是如此,也只能如此。” 楚凝很冷静,她一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车辇咕隆咕隆驶过,楚凝掀开车帘,白马寺巍峨屹立的影像终于出现在眼中。 下车后,顶着烈日,楚凝从山脚处往上望去,她立即抽了抽嘴角。 回眸,楚凝无奈道:“阿娘,这么热的天,你确定我们还要一步一步爬上去?” “自然,祈福一向是心诚则灵。”楚夫人说完便在丫鬟的搀扶下,打着伞抬起了步子。 楚凝见状,只能跟上,素心打着伞,要扶她,被她谢绝。她们身后,一名带刀侍卫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 终于上了寺庙,睇着前方还生龙活虎的楚夫人,楚凝有些惭愧。 素心给她擦拭满头的汗,楚夫人回头,笑道:“好了,剩下的阿娘去就可以了,让素心扶你去休憩片刻。” 虽然觉得这样有些丢人,但楚凝确实是又累又热的,也不说什么,气息蔫蔫地说:“好,我会乖乖等阿娘回来。” 楚夫人离开后,素心扶着楚凝去了厢房休息,见楚凝不是很开心的样子,素心安慰道:“小姐,您身体本来就不好,这白马寺从山脚到山顶可是有台阶千级,您能徒步上来,这已经很好啦。要知道许多世家小姐都是走另一条路,一路坐着马车上来的。” 楚凝喝着凉茶,睨她一眼,“你看我阿娘,每年都带我来这儿跑几趟,美名其曰,给我锻炼锻炼身体。” “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她的身体可是越来越健朗了。” 说完,楚凝也忍不住笑了。 听阿娘说她当初出生的时候,刚巧楚府遇到了困难,导致她娘受了刺激,提前生产。也正是因为早产,她的身体自小便不好,需得小心调养。 好在她心态好,没怎么受影响。 “哎,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吧,听闻白马寺的莲塘一夜之间全都盛开了,这可是沐浴佛光的莲花,我们现在去看正是时候。” 楚凝放下杯子,眸子里都是兴致勃勃。 见楚凝已经站起了身,素心赶紧上前搀扶,皱眉道:“小姐,你不多休息会儿吗?” “无碍,方才也只是太热了,现在去可以赏莲,还可以到亭子里避暑,一举两得。” 素心劝不过,跟着她去了寺庙后的莲塘,带刀侍卫一路跟护。 绕过廊角,满塘荷香带着清风扑面而来,楚凝微眯着眸子,享受着片刻的清凉,步子却猛地一顿。 莲塘边,一名身着月白长袍,身姿颀长的男子,站在丛丛的山玉兰下,正回眸看她…… 第26章 拒绝 楚凝下意识想转身离开,不远处的男子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很快,男子走到了她身前,凝眸注视她,低低的唤道:“阿凝。” 温热的气息喷洒而来,楚凝面颊一热,心一紧,不自觉退后一步。 “谢公子,我们不过几面之缘,这个称呼,你唤着貌似不太合适。” 清清冷冷的声音,此时也没了端庄的客气。 在谢朝靠近的时候,楚凝身后的侍卫上前,剑柄一伸,拦在了楚凝和谢朝之间,严肃且冷然的望向谢朝,“谢公子,自重。” 谢朝看了他一眼,眸光幽深晦暗,不过转瞬一眼,他便把眸光落在了楚凝身上。 “阿凝,我们可以单独谈谈吗?”谢朝声音低沉,眸子里带着真切的恳求,“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我……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 楚凝本想拒绝,可望着他的眸子,她抿唇,还是点了头。 把侍卫和素心留下,她和谢朝去了莲池中的凉亭里。 有风拂过,她没有再看谢朝,却清晰的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凉风静静,谢朝偏头,眸子始终注视着她。 身侧的目光太过灼热,楚凝想忽略都忽略不了,她深吸一口气,突然侧眸,对上谢朝的视线,平平淡淡地说:“谢公子,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谢朝笑了,她一直都是这样,干脆果断。 他凝着她,专注而认真,缓缓道:“谢朝心悦楚凝,愿能永远守护楚凝,爱她,疼她,一辈子照顾她。” 楚凝皱眉,在他的目光下,心头愈发慌乱,避开他的眸光,看向盛开的朵朵荷莲。 “你这人还真是,真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刚见面就轻浮的不行,之后更是百般纠缠,现在又说这种话。”楚凝觑着他,声音有些低了,“爱上一个人,有这么简单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眸光有些复杂,就想现在,她自己都理不清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爱上一个人,有时候真的很简单,只是初见的一眼,他笑的傻,笑的痴,满眼都是她的样子,刹那便入了心。 只是,她想靠近他,同样抗拒靠近他。 为何会抗拒,楚凝不得而知,或许是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确实不太好。虽然后来他都是规规矩矩的,但也不能忽略在和庄时,他轻浮的举动。 “我也以为,爱上一个人没有那么简单,”谢朝凝着她,缓缓道:“直到我遇见了你。” “是吗。”楚凝的声音极轻,心跳却乱了。 “往后余生,我都会证明这一点,从初见,到死亡,我对你的爱都不会变。”谢朝贪婪地盯着她,眸中尽是赤忱,“阿凝,可以给我一个爱护你一生的机会吗?” 微风拂面,带来了些许夏的灼热,楚凝抬眸一望,日头已经升的很高了,在热气里,她愈发冷静,清清冷冷地说:“抱歉,我现在不能答应你。” 周围寂静了良久,谢朝掩去眸底的情绪,依旧柔声说道:“现在我们相识的时间短,你不愿意也不奇怪,不过,我可以等,等多久都可以,这一生,有你便有谢朝。” 闻言,楚凝的指尖颤了颤,疑惑的注视他…… 正巧,这时候楚夫人的丫鬟翠柳找来了,在走廊一侧和素心说着话。 见楚凝回头,翠柳赶紧说道:“小姐,这个时辰已经可以用斋饭了,夫人派奴婢来寻您。” 闻言,楚凝松了口气,忙对谢朝颔首道:“谢公子,家母寻我,楚凝先告辞了。” 她说完,也没等谢朝说话,转身离开。 突然,她顿住脚步,垂眸一看,一双遒劲的大手正稳稳抓住了她的细腕。 楚凝眉尖微蹙,抬眸看他。 谢朝凝着她,缓缓抬手。 楚凝生生克制住想往后退的冲动,同样凝眸,却见他的手举过她的发顶,放下来时,手中多了一片嫩绿的柳叶。 谢朝自然的松开她的手,朝她笑的温良。 湖面波光粼粼,有些许光亮反折在谢朝脸上,为他的笑增添了柔和的暖意。 楚凝怔住,好一会儿才回神,忙低头道:“多谢,谢公子。” 直到楚凝的身影消失在廊角,谢朝还是久久未曾收回目光。 第27章 前尘 晚风寂寂,屋内早已熄了灯,楚凝翻来覆去,脑中浮现的依旧是波光下谢朝的脸。 从和庄初见,每每对上谢朝的眸子,那双黑白分明,犹如水墨一样的双眸里,总是盛满了许许多多她看不懂的神色。 陌生,灼热,直烫人心。 明明相识不久,他看她却像是看待一个相熟已久之人。 神情几许,令她有些困惑。 再一想到,他今天竟然向她表明心意,她眉心一拧,怀着不知是喜是忧的心绪,渐渐睡去。 夜半三更,明朗的晚风突然变得暴躁,雷电伴着暴雨不期而落。 哗啦啦的雨声,轰隆隆的雷声,惊醒了泛着冷汗的人儿。 楚凝猛然睁开双眸,外间刚好打下一记惊雷,突然间,整个天宇亮如白昼,从窗纸透进的光,映照出楚凝泛着冷汗的惨白俏脸。 贝齿紧紧咬着唇瓣,修长白嫩的双手死死攥着被角,雨还在下,良久,床上的人猛然坐起,缓缓靠向了墙角。 忽闪忽闪的雷光照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她的身子有些颤,仿佛还置身于漫天的火光中。 脑中两股记忆交缠,葬身火海的楚凝,还未成亲的楚凝,一缕缕一点点,从心脏处的灼痛开始融合。 许久,楚凝睫羽微颤,一下子从床上跑到灯笼旁,手指还带着下意识的痉挛,她划了好几下,火石才冒出零星的火花。 白光轰下,楚凝手中的灯罩被惊得落下,她咬着唇,再次掀开灯罩,拿着火石点了好几次才把蜡烛点燃。 星星点点的光照亮了房间,柔和的光晕混杂着昼亮的光束,这熟悉又陌生的卧房毫无阻碍的落入楚凝眸中。 这是她的闺房,生活了十五年的闺房,和成亲后宽阔却寂冷的房间不同,这里不很大,却很温馨,有她生活了十五年的痕迹,有她阿娘亲自挑选的摆设,有她爹爹着手的字画。 想到楚老和楚夫人,楚凝突然坐不住了,她眼眶发红,霍然朝门口跑去,一打开门,凄风寒雨迎面打来。 娇小的人不管不顾,穿着中衣,赤着脚,对着暴雨冲向了楚父楚母的院子。 大门敞开,睡在外间的素心被毫无阻挡的响雷惊醒,她迷迷糊糊睁眼,只见一道白色的娇小身影跑出了院子,她一下清醒,望着还亮着灯的卧房,和敞开的大门,胡乱披着一见外衫便下床查看。 一见楚凝的床榻上被子外翻,屋内却没人,素心慌了,想到方才雨中的娇小白影,也慌乱的跑出去找人。 雨下的太大,雨幕遮住了楚凝的视线。 脚下一滑,她一下子摔进了脏冷的泥水里,她没有吭声,站起来继续跑,直到雷光照耀下,她看到了主院。 她的脚步越跑越慢,缓缓站到了主院门外。 用劲一推,大门纹丝不动,楚凝抿着惨白的唇瓣,一下一下,用尽力气,重重地敲响大门。 许久,门内才有说话声,可雷声太响了,她听不清任何的人声。 大门打开,门内的人看到外面满身泥水,狼狈不堪的人影,一时间还认不出是谁。 楚凝没管,她一步步走入,下人很快从身边掠过,她半睁着眼,终于看到父母的房间亮了灯,走到檐下,泥水混着血水印下一个个小巧的脚印。 楚老和楚夫人一出来,看到她这个样子,显些心疼的晕过去。 楚夫人啜泣着,把她搂在怀中,楚老更是直接把她拦腰抱起,抱进了暖洋洋的房间,请大夫的请大夫,烧热水的烧热水。 楚凝始终没说话,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两个人,通红的眼眶,泪水顺着雨水连绵不断的落下。 “天爷啊,我的阿凝,这是怎么了?”楚夫人抱着楚凝的手都在颤抖,脸上的泪同样止都止不住。 “都怪爹爹,要是早知道会打雷,便不霸占着你娘亲了,让娘亲陪阿凝睡,阿凝就不怕了。”楚老也是急地眼眶通红。 楚凝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抹笑,笑的很甜,很幸福,柔柔地抬手擦去楚夫人脸上的泪,“别哭,我很好。” 她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真好,她爹娘还活着,她还有家。 那么,对于谢朝,有或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28章 你有意思吗 翌日,天光放晴,气候又恢复了夏日的炎热。要不是荷塘里的水涨了许多,空气中还带着雨后的清新,谁也不知道,原来昨晚是狂风暴雨的一夜。 楚凝再次醒来,已经是正午十分了。 方睁开双眸,脑中还是一片混沌,反应了片刻,她徒然坐起,吓了一旁的楚夫人一跳。 “阿凝,阿凝好点儿了吗?怎么样?哪里难受?来,阿娘看看。”楚夫人立即搂着她,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 楚凝定定地望着她,双眸眨也不眨,也不动,任她折腾。 见楚凝傻傻的样子,反倒是楚夫人皱紧了眉,满目担忧地看她,轻柔地说:“阿凝?你怎么样?怎么都不说话?你不要吓阿娘。” 楚夫人说着,眼眶也跟着红了。 良久,楚凝柔柔的笑了,抬手抚上楚夫人的面颊,额头相抵,软软地说:“没事,我很好,只是有些想阿娘了。” 想了好久好久,阿娘和阿爹终于回到了她身边。 闻言,楚夫人的眼眶更红了,把楚凝搂在怀中。 阿娘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楚凝不禁在她怀里蹭了蹭,嘴角勾起久违的弧度。 温馨过后,楚凝便要接受后果了。 赤脚,脚上有不小的割伤;摔跤,手肘和膝盖都不同程度的擦伤;淋雨,感冒发烧少不了。 楚凝在床上躺了近七天,楚夫人才放她下床。 望着外面久违的阳光,楚凝颇有几分热泪盈眶,脚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不过踩在地上还是会泛起些微的疼痛,楚凝才走了几步,楚夫人便黑着脸,把她拉到软榻上躺着。 一连半个月,楚凝都没能离开王府,好在她有了前世的记忆,算事重生回到一切都没发生之前。前世父母的死是她心底最深的痛,现在她终于可以享受着陪在父母身边的日子。 偶尔会想到谢朝这段时间的反常,楚凝想,他或许也同她一样,有了前世的记忆。 可,就算如此,他为了让她嫁给他,连爱这个字竟然都说出口了吗? 权势在他心中果真重要,重要到都能违背本心了。 半个月后,楚凝好的差不多了,也接受了小姐妹的邀请,开始出席宴会。 谁曾想,她才到场,一抬眸便看到了逆光而来的谢朝。 夕阳的余晖洒下,楚凝眸子微闪,垂眸不再看他。 诗酒歌舞,楚凝的表情一直很平静,端着大家女子的风范,偶尔与身旁的二三友人笑谈。 偶尔有些女子见谢朝一直注视着楚凝,嫉妒不甘的想挑衅她,都被她轻笑着拒绝。 直到宴会结束,楚凝告辞离开后,她终于看向了半道上拦路的男子。 “楚姑娘,听闻这半个月你都在调养身体。”谢朝定定地注视她,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关心,“感冒发烧也不容小觑,你不妨多休息休息。” “嗯。”楚凝说完,朝他颔首,抬步准备离开。 素心在身后话都不敢说,带刀侍卫尽力做个隐形人。 “阿凝……” 楚凝顿住,看向身前长身玉立的男子,“谢公子,可还有事?” 灯影下,谢朝可以看到,楚凝的眸中清清冷冷,再无一丝其他的情绪,像极了……像极了当日他们和离时,她清冷的模样。 谢朝心一紧,一瞬间的慌乱遍布全身,他下意识握住了楚凝消瘦羸弱的肩膀,手腕带着些颤。 楚凝身上的冷意不见消退,一点点拨开他的手,摆手示意身后的素心和侍卫先离开。 素心了解楚凝,虽然担心,但还是带着侍卫去了远一点却也能看到她的地方。 四下寂静,楚凝率先开口,“你这样有意思吗?为了权势,对我露出这般神情?” 轰然一声,谢朝趔趄了两步,眸子睁大,怔怔地望向楚凝。 第29章 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见他这样子,楚凝轻笑,“有些事发生了,我也不会去说什么,只是这一次……谢朝,不要再来招惹我。” “你做你的摄政王,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干涉。想来,多出了三年的经验和知识,你也不用再攀附谁了……我们已经彻底结束了,今生我不愿再与你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只想守着我爹娘,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楚凝眸子里的神色极为认真,她一字一句地说:“可以吗,谢朝?” “你记起来了。”谢朝没有正面回答,他的唇瓣刹那苍白,指尖蜷缩又松开。 “嗯。”楚凝干脆利落地说:“所以,你我都知道,我楚府从未对不起你,我亦然。” “我知道,我知道,阿凝,我都知道。”谢朝小心翼翼的弯下腰,双臂抬起,想抱她,对上她的目光又瑟缩着收回了手。 “我只是,我只是……想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阿凝,我真的爱你……” 楚凝望着他,他的双眸仍旧深黑,此刻望着她时,也没了前世的冷漠淡然。 “你说你爱我?”楚凝的心颤了颤,而后由心底发出酸涩的冷嘲,望向他的眸子复杂难辨。 谢朝双眸一亮,郑重地点头,语气诚恳而认真,“阿凝,谢朝爱楚凝,爱她胜过他的命,若有一丝一毫的欺骗,愿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楚凝笑了,笑的眼角落下丝丝晶莹。 “谢朝,你为何现在才说爱我呢?三年了,我爱了你三年,你都没有丝毫的触动。现在,在我放下一切后,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谢朝慌了,他终于克制不住把楚凝涌入了怀中,紧紧的,仿佛想把她融入他的骨血,融入他的魂灵。 “阿凝,还有机会的,我们都好好的,一切重新开始好吗?可以的,阿凝,我们还可以的……” 楚凝埋首在他怀中,任由泪水滴落,水润湿了眼,她眸中的情绪却愈发清明。 “谢朝,不可以的,你瞧,你还是不了解我。我一向敢爱敢恨啊,能令我锥心刺痛的往往是做出决定之前。可,一旦做了决定,一切,一切便没了可能。” 楚凝的声音极低,极柔,带着惑人的缱绻,“所以,就这样吧,你有你的,我有我的生活,谁也不要干涉谁,谁也不要打扰谁。” “不,不要,阿凝,我不要。我们还有以后的,一定还可以。”谢朝眼眶赤红,一滴滴泪落在了楚凝的墨发间。 他紧紧抱着楚凝,仿佛抱着他最后的光,最后的希望。一旦光明挣脱,他将陷入最后的黑暗,暗夜的深渊,无法解脱,不可解脱。 盯着深渊的人啊,他总有一天会被深渊同化,陷入无边无际的永夜。 楚凝任他抱着,神情却异常的清冷。 怀中之人越是沉默,谢朝内心的恐慌越是无限蔓延。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刻钟一个时辰,一天一月,一年一生。 死一般的寂静里,谢朝的心慢慢坠入冰窟。 徒然,毫无防备的谢朝被人从后拉扯。 谢朝纹丝未动,把头埋入楚凝的颈窝,用紧毕生的力气,紧紧地抱着她,汲取她的气息。 第30章 大结局 冰冷的液体打湿了楚凝的外衫,她咬着唇,依旧不发一语。 北博寰眼眶赤红,叫来几个侍卫,极力想拉开谢朝,去也不想伤了楚凝。 谢朝被扯动,楚凝也跟着踉跄了几步。 谢朝猛然抬头,他见楚凝额头有些许冷汗冒出,立即紧张的松开她。 指尖的发丝从手指滑过,带着难以逾越的河流,一朝分离,此去经年,再无交集。 一记凶猛的拳头迎面而来,谢朝依旧在凝眸望着楚凝,贪婪的,热爱的,绝望的,不愿放过一丝一厘的机会。 他单手抬起,抓住北博寰的手,眸子一动不动。 楚凝方才只是被他抱的有些喘不过去,他松开她,她喘了气,便也没什么事。 她的面容恢复淡漠,简单理了理衣衫,不看谢朝,也不看北博寰,转身,脚步不停的离开。 无人可探的角落,楚凝眼角的泪滚落,带着炽热,带着决绝,带着永不回头的煽然。 见楚凝越走越远,北博寰提着谢朝衣领的手,猛然放下,狠狠一甩,几步跑去追上楚凝。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楚凝纤长的手指一抹,神情一瞬间变得冷然。 “阿凝。”北博寰拦在她身前,低头凝着她。 楚凝抬眸,暗夜里看不清她的神色,她平平淡淡地说:“太子哥哥,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谢朝太过放肆。” 北博寰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柔声却坚定地说:“如他这般放肆的人往后也不知道会出现多少,我但心你,同样也忍受不了任何人这般靠近你。” “阿凝,嫁给我可好,我想光明正大的保护你,呵护你一辈子。绝不让任何人欺你,骗你,辱你。” 楚叹了口气,朝他笑笑,摇头说:“在楚凝心中,太子哥哥终究只能是太子哥哥,再无其他。楚凝此生能陪着爹娘便是上辈子偷来的福气,再不愿复杂的去想太多。” “望太子殿下见谅。” 楚凝说完,绕过他,抬步离开。 素心赶紧跟上,带刀侍卫看了看太子,犹豫着还是追了上去。 一阵凉风起,送走了盛夏的热意,北博寰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身朝楚凝离开的方向望去。 楚凝在前面默默地走着,丫鬟和侍卫跟在身后。 她们的最后,谢朝默默地跟着。 微弱的灯火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最后的最后,楚凝回了楚府,不曾回头看过一眼。北博寰走了上来,同谢朝一般,望着楚府的大门,久久不曾离去……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谢朝还是做了摄政王,太子也成功继位,他们争锋相对,却又心照不宣的守护着一名女子,一名就算无需嫁人,也不会遭受到半点流言蜚语,生活平安随顺的女子。 谢朝终生未娶,后来搬到了楚府的隔壁,一墙之隔,时常望着楚凝院落的方向,眉眼带着心安的浅笑。 白发苍苍,楚凝的墓地前,两名佝偻着背脊的老者,坐在墓前兀自出神。 “我终究会去陪她。”谢朝满头银丝,褶皱的面颊,带着久违的笑,就想前世他们的初见,耳根微红,嘴角的弧度阳光而羞涩。 他颤着手,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香囊中有一缕乌黑的青丝。 那是他最后拥抱楚凝时,落在她肩头的墨发。 他一直把它放在心口,静静得放在心口。 半开地香囊,青丝摇曳,他捏着它,靠着墓碑,微笑的老者,渐渐,渐渐没了气息。 只留下一句,极弱积轻的,“阿凝,我来寻你…… 残阳打下,北博寰的眸子里泛着泪,却还在不甘地说着:“你没赢,她不会属于你的,就算你先走一步又如何,我还会,我还会追上来的……” 残阳消失,暗夜吞没了满头白发,兀自哭笑的老者…… 黑夜再睁不开眼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