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在上：刁蛮娇妻要造反》 第1章 捡了个包子 清晨太阳升起，暖和的阳光从破庙屋顶的洞打到陆清灵身上，陆清灵睁开眼睛，眼前一个软萌的小包子歪着脑袋看她。 “娘亲！” 包子萌萌的脸在她面前，陆清灵盯了半晌，突然伸手去掐那张脸，才一用力，那包子就咧嘴哭了：“娘亲坏！娘亲为什么欺负小七？” 陆清灵手忙脚乱地抱着小包子哄，心底却叹了口气，确实不是梦啊，她是真的因为车祸穿越了。 昨天之前，她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女大学生，毕业前夕跟舍友聚餐喝多了酒，出门晕乎乎的就被车撞了。 再醒来就到了这里，一身是伤，还有个萌包子扯着她的衣裳哇哇大哭：“娘亲，娘亲你不要死啊……” 呼！陆清灵深呼了一口气，抱着包子站起来。 人么，在哪儿都是过，既来之则安之，总不能穿越了就把自己饿死在这儿。 她本来就是个孤儿，别的没有，就是生命力极强，不就是换个时代，多个娃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身处的破庙只有神像跟案台，连门都没有，角落里堆着一把草甸子，一大一小两个包袱，包袱里只有五文钱，旁边还有个破锅、几个破碗，旁边还有几个红薯萝卜什么的。 陆清灵昨天已经从包子嘴里知道了母女俩是在“逃难”，根本不存在娃的爹，她的相公，所以接受了现实之后，陆清灵决定带娃出去找活计。 陆清灵跟小七两个人把红薯萝卜给煮了吃了，又把陆小七乱糟糟的头发梳成了两根小辫子，给她洗了个脸。 小七长得很可爱，萌萌的一张包子脸，圆圆的大眼睛像黑葡萄，小鼻子小嘴的。 “真漂亮！”陆清灵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前世她就喜欢小孩儿，许愿以后要一儿一女，现在白捡个女儿，赚了。 陆清灵把包袱背起来，牵着小七往山下走去：“走，有什么都等吃饱了再说。” 萌小七没动，拉拉陆清灵的衣角，一脸认真：“下山？娘亲，不要下山，下山会挨打的。” 陆清灵回头，问她：“为啥要挨打？” 小七眨巴眨巴眼：“因为娘亲你借了别人的钱呀。” 借钱就要挨打？这什么朝代啊？什么律法啊？有没有人性啊？ 陆清灵正要吐槽，突然想到什么，咽了口口水：“你说的借……不会是偷吧？” 小七乖萌地点点头：“对的呀！不过娘亲说了，咱们是穷人，偷富人的银子不算偷。以后咱们有钱了也会捐给穷人的。” 陆清灵扶额，这前身是个什么娘啊？小孩子也是能这么教的吗？三观不正啊！ 而且，她醒来时身上的伤，原来是被打的吗？ 她还自以为是穿越给她留下的命定印记，果然是想多了…… 不过陆清灵还是选择下山，毕竟她要快速了解这个时代。养娃不易，且养且珍惜。 母女两人下山了，来到一个小镇上，这会儿还不到晌午，镇上的集市还没散。 陆清灵花了三文钱，买了三个馒头，自己两个，小七一个，顺带跟馒头铺的老板娘打听了一下哪里有女人能做的活计。 老板娘打量了一下陆清灵的模样，看她虽然穿的破烂，但是脸颊手指都十分干净，身边带着个孩子，也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不由得有些好感。 “你会和面揉面吗？我当家的出门了，正好缺个帮工。”老板娘道。 陆清灵惊喜：“会！” 这可算是她的老本行了，虽然只是个医学院毕业生，但她还有个副业——知名美食女主播，会吃会做，馒头而已，简单！ 当下谈好了工钱，帮工一天三十文，包中午一餐。 陆清灵也不知道这里工价多少，但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能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乖乖嘱咐小七在一边坐好，自己玩，陆清灵又用皂角仔仔细细洗了一遍手，还向老板娘香姐借了两条毛巾，一条把头发包起来，一条折成三角形蒙在口鼻上。 小七看到她这副样子，觉得有趣，咯咯笑个不停。 香姐看后觉得更满意了：“陆妹子你这架势真足。” 陆清灵得意：“香姐，我可不光是准备架势足，干起活来也是真把式！” 说着，就双手一掂，选了大概两斤面粉，又一掂，半瓢水，加了酵母，缓缓倒进面粉里开始搅和、和面。 陆清灵的这副身板也不错，手指纤长手腕灵活，用巧劲，在面盆里划拉，很快面疙瘩就成了一坨圆润饱满的面团。 又盖了个盆子让面团好好发酵，陆清灵另取了一块已经发好的面团过来，揉一揉，再搓成长条，用刀切成小孩拳头大小的剂子，再稍微揉捏一下让剂子有个馒头的雏形，就可以上锅蒸了。 香姐在外面卖包子馒头，原本是没来得及留意陆清灵这边做的如何的，闻到馒头的香味才惊讶道：“陆妹子，你做的这么快？” 陆清灵嘻嘻笑道：“对啊，就是这么快啊，香姐是不是打算给我加工钱了？” 香姐噗嗤一笑，倒是对陆清灵活泼的性子多了几分喜欢：“就你能！这样吧，我这边还要三屉馒头，一屉菜包子，一屉肉包子，你做完这些今天就先下工。” 陆清灵：“得令！”双手开工，动作奇快，不到两个时辰就全做完了，最后一屉包子也蒸好了端到前面去给香姐卖。 陆清灵拿着香姐刚结的工钱，花了两文给陆小七买了个肉包子，奖励她的乖巧。 这小娃娃，也不难养嘛！ 小七捧着跟她脸一半大的肉包子舍不得下口，先往陆清灵嘴边送：“娘亲吃。” 陆清灵一愣，看着眼前乖萌可爱的小七，心瞬间软成一片。 她是孤儿，但是从现在开始，她是一个母亲，有一个跟她血肉相连，受她养育，依赖她关心她的萌宝贝了。 陆清灵悄悄忍住鼻中酸意，抱起小七亲了一口。 母女俩正分吃包子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喝：“臭婆娘你还敢在怀县呆着？偷了老子的钱袋快还来！” 第2章 偷钱 一听到这声音，小七包子也不吃了，连忙躲到陆清灵身后，神色惊慌：“娘！娘！坏人来了！” 陆清灵被她的样子弄得心里酸酸的，连忙抱起她来，对着外面一帮子人皱眉道：“你们说话悠着点！吓着我女儿了！” 外面来了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见到陆清灵更是火冒三丈：“臭婆娘！你偷了老子的钱袋还要老子说话注意点？想得美！” 陆清灵冷冷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你口水别喷到人家的包子上了！” 香姐这会儿正战战兢兢地转移着笼屉呢，听到陆清灵说话，不由得有些担心：“陆妹子，是不是误会？要不要请巡防来？” 陆清灵摇摇头：“先不用，我先跟他们谈谈。” 说着放下小七：“香姐，你先帮我照顾一下小七。”香姐一脸担忧地答应了。 从小七的话语中陆清灵知道，多半她是真偷了别人的银子，不过陆清灵自然是不会认的——原身是什么人，跟她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那胖子倒也听她的：“好啊，老子看你能谈出什么花儿来！还钱！不还我就报官！” 陆清灵打量了一下这胖子，衣裳穿的不错，身上还带着酒味，脸颊边上一个红红的唇印……青楼常客啊！ 心里顿时有了打算：“怎么称呼？” “王富贵！”那胖子利索答道。 陆清灵忍住心中噗嗤一声笑，心想这名字还真是通俗易懂，十分契合这胖子的形象。 “王大哥为什么觉得是我偷了你的钱袋呢？”陆清灵笑眯眯道。 她本来就生的不错，柳叶眉，杏仁眼，看着有点儿娃娃像，声音也甜甜的，一声王大哥把王富贵叫得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不自觉软了些。 “那什么……我那天进杏花楼之前就被你撞了，然后就跟小桃红春宵一宿，结果早上结账一摸，钱袋没了，你说是不是你！” 陆清灵眼珠一转：“如果王大哥是被我撞了之后立即发现钱袋不见的，那还有可能是我，但是这一晚上都过去了，你肯定还遇到过别的人吧？” 王富贵道：“是遇到过！但是杏花楼的小桃红是我老相好了！她肯定不会……” 说到这里，突然有些卡壳，小桃红缠着他说想要赎身说了好几遍，但是他家里有个母老虎，自然是不敢的。 想到那天早上小桃红冷冷淡淡的样子，听闻他丢了钱袋只嘲笑他：“别是拿不出银子想空口喝花酒吧？”害他被杏花楼的妈妈赶出来。 王富贵现在想到搞不好真是小桃红做的。 陆清灵抓住时机道：“王大哥不如再问问别人，我是绝对没有见过你的钱袋的，我发誓！” 王富贵狐疑地盯着陆清灵，还想说什么，突然不远处又跑来一个穿着短打的下人：“老爷！老爷！杏花楼的人送信给夫人结账，夫人现在来了！” 王富贵脸色突变，只能信了陆清灵的话，这事儿算是完结了，抱头就跑。 陆清灵回到馒头铺，见香姐又把笼屉搬出来，不由得有些愧疚：“香姐，是在不好意思，差点儿给你惹了麻烦。” 香姐大度地笑道：“这没什么，他们最后不是走了吗，我就觉得陆妹子你不像是那种人。” 陆清灵苦笑着把小七接过来，心想，她可不就是那种人么，进破庙之前就被人打了一顿，才下山就被苦主抓了个正着，这有二就有三…… 见陆清灵要走，香姐突然问道：“陆妹子，你跟小七晚上住哪儿？” 陆清灵犹豫了一下：“我们现在还没住处……若是找不到客栈，就找个破庙。”实在不行还回那破庙就是了。 香姐笑道：“我这铺子平日都是我家那口子看着，今儿他不在，不如你再帮我看一宿，我给你十文钱？” 陆清灵哪能不知道香姐这是在帮她呢，很感激：“多谢香姐了，不过钱我是万万不能收的。” 香姐道：“你做馒头包子的手艺好，今儿卖得快，我也能早些收摊休息，我儿子今天难得放假回来，我本来正担心没办法做饭给他吃，这下能够早些回去准备了，这难道还不值十文钱吗？” 陆清灵也不是个扭捏的人，何况她现在是真缺钱，时下已经快十月了，入秋白天还好，晚上可有些冷，她跟小七现在都穿着单衣呢。 香姐提早收了摊，最后拿了几个包子家去，留了两三个馒头跟一个包子给陆清灵。 陆清灵洗洗涮涮半天，把铺子里收拾干净了，又打水给自己和小七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裳。 这才到铺子里，用两张桌子拼成一个床铺，抱着小七躺了下来。 小七抱着陆清灵的脖子：“娘亲，你今天为什么说没见过那个伯伯的钱袋啊？”明明前几天是娘亲偷的，不过转头就去赌坊输了个一干二净，还欠了别人的银子被赌坊的人打了一顿。 陆清灵认真道：“我跟你说啊小七，从今天起，娘亲洗心革面做人，以后不会偷钱也不会赌博，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小七也要做个好孩子，不能够有偷钱的习惯。” 小七往陆清灵怀里拱了拱：“娘亲，小七不偷钱，只偷吃的。” 陆清灵：“……”厉害厉害，大佬我服。 第二天一早，香姐来的时候陆清灵已经把火都升起来了，包子馒头各一屉，见到香姐来，陆清灵用毛巾擦了擦汗：“香姐，那两屉已经可以开始卖了，我这边还有两屉也快好了。” 香姐目瞪口呆地看着整整齐齐的大馒头：“大妹子，你可千万别在镇上开馒头铺子啊。”不然我这铺子还怎么开得下去。 陆清灵笑道：“行，香姐说不开我就不开。” 香姐咋舌：“听这意思，陆妹子你还真想过开？” 陆清灵点点头：“别的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反正做饭做菜我是挺会的，真有本钱我也想开个小摊。” 香姐笑道：“那感情好，就在我家隔壁好了，做个伴，别卖馒头就行。” 两个人忙活开来，香姐倒是感觉比她相公在的时候还轻松一些。 早上买馒头的人多，卯时过太阳升到当空的时候，铺子里来了一个人。 第3章 小七不见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容舒朗，穿着儒衫进来了，对着香姐就喊：“娘！” 香姐正给客人装包子呢，小臂长的芭蕉叶，能包六个包子。 见儿子进来了，连忙把包子包好递给客人，拉着儿子进来：“太阳这么大，明泽你怎么来了？” 李明泽有些书生的腼腆：“娘都出来干活了，我怎么能不过来帮忙？再说了，爹不在家，铺子里就娘一个人……” 香姐又是感动又是嗔喜：“你这孩子！难得休沐几天，还非要过来帮忙。”表情里却是满满的骄傲。 自家的儿子，好样的！读书又好，品性又善良孝顺！ 香姐拉着李明泽到铺子里坐着：“你今天还真不用帮忙，我请了个帮工，那手艺没得说，你得叫小陆婶子。” “小陆婶子？”李明泽好奇地看向一边正在揉面的陆清灵。 陆清灵穿着一身最最普通的棉麻布裙子，从背后看腰肢纤细，脊背挺直，听到香姐说话，擦擦手，回头：“是香姐的儿子吧？昨天就听香姐说了，你快坐着，一会儿我给你做个新鲜吃食。” 陆清灵摘下围着口鼻的毛巾，笑着跟李明泽打了个招呼。 李明泽看着眼前的女子，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一张白净的瓜子脸，杏仁样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额头上有些微微的薄汗，衬得肤色红润鲜活。 李明泽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一句“小陆婶子”怎么也喊不出口。 小七闲坐了半天，手里抓着个小兔子模样的馒头，是陆清灵早上做给她玩的，伸手出来：“小哥哥，这个给你。” 李明泽这才看到旁边有个齐桌高的小不点儿，不由得问道：“娘，这是哪里来的孩子？” 香姐一看，笑道：“噢，这是你小陆婶子的女儿啊？叫小七。” 李明泽听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微微的失落，不过小七模样可爱，李明泽不用帮忙，便干脆陪小七玩起来。 陆清灵也省心，便跟香姐商量起来：“香姐你看给小七做的那个小兔子模样的馒头，可能够卖？” 香姐闻言惊喜，她刚才就想问的，不过顾念着陆清灵以后也要开铺子，怕是要做自己的独家美食，所以不好开口。 “当然可以啊！这小兔子模样可爱，怕是不少人都喜欢。”香姐立刻答应：“我看这能卖三文钱两个，多卖的钱归陆妹子你！” 陆清灵不好意思：“这不能，我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香姐性子爽朗善良，已经收留她跟小七了，工钱也不少，她怎么还能占香姐的便宜。 香姐却是劝道：“你带着孩子不容易，不能总这么有一天没一天的帮工，做赚些钱，早日立起户来才是正经事。” 昨天闲聊的时候问起来，香姐知道陆清灵没有丈夫……如今世道乱，西北打仗，好多人都逃荒，他们这儿靠着京城还好，但是别处的，谁知道什么光景呢。 陆清灵带着孩子不知道打哪儿来，反正香姐是喜欢她俩，想照顾她们在怀县落户。 陆清灵倒是真觉得有些感动，眼圈一红，旋即又笑道：“多谢香姐了。不知道咱们这儿有没有红曲米？或者苋菜？挤了汁可以给小兔子点个红眼睛，更好看。” “有！有！正好，明泽你去西头买点儿红曲米回来，不用多，五文钱的就够。”香姐从钱箱中摸出来二十个钱给李明泽。 李明泽道：“娘，这个多了。” 香姐嗔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呆气，不知道给小七买点儿零嘴、小玩意儿吗？” 李明泽这才想起来，不由得惭愧，心想是要买。又看陆清灵那边重新去和面，想起来她额头上的微微薄汗，顿时有了主意。 李明泽牵着小七，小七却不肯走，喊陆清灵：“娘亲！” 陆清灵回头笑笑：“小七，你跟着哥哥出去玩儿，别乱跑，别松开哥哥的手。” 李明泽有些脸红，明明知道陆清灵是以小七的口吻称呼他，他却心中有些旖旎。 她说出来的“哥哥”两个字，真是温柔又俏皮。 李明泽抱着小七出门了，陆清灵跟香姐做了一屉小兔子馒头，又一屉小刺猬馒头，还没点红眼睛呢，就吸引来了不少人。 “三文钱两个？也不算贵，我家那小的不爱吃饭，这东西有意思，估计能愿意吃！” “我倒是觉得有点儿贵……肉包子也才两文钱呢！” “这个也不当饭吃，就是买来哄小孩子的，花不了多少钱！” “我家老太太也喜欢，给我包四个！” 两屉馒头，几乎是瞬间就卖光了，香姐不禁赞叹道：“陆妹子，你这手艺是真不错，顶的上京城大酒楼的面点师傅了！” 陆清灵得意：“这不算什么，我还会做奶黄包、香芋卷、开口笑……”关键是要有材料。 香姐笑道：“你说得我都馋了……” 两人正说笑时，李明泽突然跌跌撞撞冲进来，脸上满是愧疚跟焦急：“娘！小陆！小七不见了！” 陆清灵手中切着小刺猬的刀应声落地：“小七怎么了？” 香姐一把抓住李明泽：“你好好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李明泽焦急道：“我带着小七出去，因为要买东西就把她放在脚边，我是牵着她的！但是掏银子跟接东西的时候……就那一会儿！小七就不见了！” 李明泽一个十七八的少年，愣是急得快哭出来了。 陆清灵没时间废话，把毛巾围裙一摘：“在哪儿不见的？带我去！” 香姐也顾不上关铺子了，招呼了一声左邻右舍的，跟着跑了出去。 三个人去了李明泽买东西的地方，没见到人，又分开三路去找。 太阳很大，可是陆清灵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一般，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小七满打满算也就跟她一天多，半路捡来的女儿而已…… 可是知道小七不见了的时候，她心脏猛跳，天旋地转，几乎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这就是母女连心吗？ 陆清灵想起来小七抱着她的脖子，软软地道：“娘亲，小七最喜欢娘亲了。” 想起来小七无论是吃包子还是馒头，都要先喂给她一口，才会高高兴兴地吃起来。 陆清灵的眼泪涌出来，小七，你在哪儿？你别吓娘亲…… 第4章 这女子真傻 陆清灵看着满街的人，却没看到小七的身影。 小七那么乖，又机灵，她叮嘱了，小七肯定不会乱跑，那就只能是被人贩子拐走的…… 陆清灵着急，问清楚地方，直奔着城门去。 天不亡她！ 城门处虽然人多，但是她一眼就看到有一辆马车旁边有一个被踩烂的馒头，依稀可以看出小兔子两个耳朵的形状。 陆清灵急起来，直接拦住马车，伸手掀帘子：“小七！” 车厢里小七正被一个中年妇人死死抱在怀里，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小七的嘴巴。 小七猛然见到娘亲，拼死挣扎，一口咬在那婆子的手上，婆子吃痛松手，一把把小七甩到一旁。 见小七脑袋重重撞到车厢壁上，立时晕了过去，陆清灵目眦欲裂，进车抱住小七。 欲出来时，马车旁边早已围起了好几个面色凶悍的中年男女，身材敦实，恶狠狠地盯着陆清灵。 陆清灵冷冷道：“滚开！” 为首的一个婆子直接开骂，上手就把陆清灵往车厢里摁，车厢里那个婆子也抱住陆清灵的腿。 陆清灵大叫起来：“人贩子抢人啦！救命啊！” 城门口热闹，不少人都看过来。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憨笑着跟大家解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我家儿媳妇，趁我儿子外出做工就要带着孩子跟野男人私奔，被我们乡亲抓住了，这就开始撒泼了。” 原来是这样啊，渣女，活该。围观的人群仿佛已经“了然”，只看热闹，却并不上前。 城门高处，一个男人听到城门下的动静，微微抬眼，吩咐：“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大人！这群人贩子罪该万死，如今套路越发让人难以分辨了，那女的也是傻，不知道分辨！” 陆清灵被几个人按着，很快就要被关进车厢了。 多么阴险的人贩子套路，陆清灵冷汗都下来了，如果这个时候只是辩解说跟这群人无关的话，恐怕只会被他们的套路驳回，围观人群也会越来越分不清。 陆清灵情急之下大声喊道：“是！我相公外出做工，但我没有野男人，反而是他们嫌弃我生了个女儿，要卖我女儿！我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各位只要送我们去官府，我奉上一两银子！” 嚯！这又不同了，跟野男人跑有可能，卖女儿也有可能。 但是这银子可就不同了。 围观的人立马上前，不管怎么样，是不是的，都先送去官府看看，反正这女的都答应给银子了！ 拐孩子的人贩子见势不对，互相对视一眼，决定放弃这次的行动，调头跑了。 陆清灵抱着孩子，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上，终于是被赶过来的香姐跟李明泽扶住了。 刚一触手，李明泽心中就闪过一个念头，好软的身子。 陆清灵站稳了，低头去看怀中的小七，小七眼睛紧闭，呼吸紊乱，香姐着急：“这可怎么办，赶紧去找大夫！” 说着又道歉，伸手在李明泽身上重重拍了两巴掌：“都是我这个傻儿子，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让小七遭了这么大罪了！” 陆清灵摇头：“跟明泽无关，人贩子要动手，什么时候都有可能，我自己都不见得能留意到。” 李明泽听了心里又是难受又是甜蜜，甜蜜是因为陆清灵帮他说话，难受是他一见面就弄丢了陆清灵的小七。 大夫也没去看，陆清灵直接就地把小七放在城门的台子上，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微微有些於肿，扒开小七眼皮一看，瞳仁没有扩开，眼睑颜色也正常，口鼻呼吸正常没有堵塞或者困难的现象。 “小七没事，应该就是撞晕过去了，休息一会儿就会好。”陆清灵小心翼翼平抱着小七，李明泽想要帮忙，陆清灵摇头。 陆清灵拔高声音对着刚才帮忙围过来的人：“诸位，感谢大家刚才的帮忙，小女子说到做到，这一两银子……” 围观的人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来就是人贩子抢人，他们倒还因为人贩子的套路把陆清灵想成了渣女。 “咱们也没送你们去官府，这银子拿不得……” “就是，这些拍花子的，没安好心，刚才就不应该让他们跑了！” “大妹子你快回去看看孩子吧。” 陆清灵微微一笑：“多谢诸位好心人，小女子从来一言九鼎，这样吧，一两银子我照出，城北的香记馒头铺，今日会放出一两银子的馒头包子，诸位在场的，都可以过去免费领十个馒头！”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干脆也不等了，簇拥着陆清灵跟香姐他们往城北走去。 城门处一角的副将黄远成看了一会儿，又蹬蹬蹬跑上城墙：“大人，那女子倒是有点儿脑子……” “嗯，我都听到了。”坐着的男人神色波澜不惊。 黄副将摸摸后脑勺：“嘿嘿，到底是为母则强，为了孩子，母亲什么都能做出来，这女子胆色不错。” 男人手指收紧，青瓷的茶杯几乎要被捏碎，是吗？为母则强？为了孩子母亲什么都能做？ 那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当年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她就不要她的孩子了吗？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男人顿了顿又道：“那几个人贩子呢？” 黄副将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表态：“已经让人跟上了，找到他们的老巢一锅端！” …… 城北，香记包子铺。 李明泽现在是寸步不离陆小七，把陆小七还闹得有些烦躁。 “我要帮娘亲做馒头的！”小七认真道，娘亲给了她一个“重要”的工作呢，要给小兔子和小刺猬点上眼睛。 用筷子沾红曲米，然后一戳，再一戳，萌萌的鼓鼓的小兔子就会有一对圆圆的红眼睛。 李明泽讪讪笑道：“那哥哥帮你拿东西。”戳好的馒头一一送到前面去。 香记门口的人排起了长队，大家都激动不已：“陆娘子真性情！说到做到！” “陆娘子手艺真好！” “陆娘子，咱们现在可都记住了小七的模样，放心！以后小七在咱们怀县肯定丢不了！” 第5章 栗子糕 一天忙活下来，陆清灵算了算账，有些绝望。 昨天才攒了三十文钱，今天一下子倒贴进去，现在好了，还欠香姐一两银子。 香姐羞愧：“陆妹子可别这么说，要不是我家明泽，小七也不会丢。” 陆清灵笑道：“香姐别总是责怪明泽了，说了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他还是个孩子呢。” 李明泽心头一颤，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不是孩子了，我已经过了童生试，就要去考举人了。” 陆清灵惊讶：“这么厉害？” 古代童生试可不容易过，过了就是秀才，可以去寻个账房、主簿的职位，相当于大学专科吧。 再往上考，举人就算得上是本科了，进士更不用说，考完直接做官的，怎么也得个研究生水准了。 李明泽鼓起勇气：“今天的事因我而起，这一两银子也合该我出。” 陆清灵笑了：“别傻了，我能叫你出银子吗？” 转头对香姐说道：“香姐你也别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我会想办法还银子的，你们小本生意，也不容易。不过，我还得请香姐帮我个忙……” 她盘算过了，今天是出了岔子，若是顺利，那些造型各异的馒头能卖出去好几百个，少说也要收入个一二百文钱。 算下来几天也就还上了。 香姐没意见：“行，这几日铺子里的东西随便你用，多卖出去的钱你拿着。”香姐抹抹眼睛，带着眼泪笑道。 晚上，陆清灵给小七洗澡，摸着小七后脑勺的於肿，心里难受极了：“小七，对不起，是娘亲没有照顾好你。” “娘亲，小七不疼的，娘亲别难过……” 小七摇摇脑袋安慰陆清灵，忽地又停下来，有些紧张：“娘亲，我的头……”不会摇坏了吧？ 陆清灵被她气笑了：“放心吧，你就是皮肉嫩，起了个肉包，骨头没事！” 小七：“肉包？什么肉包？娘亲我明天可以吃肉包吗？” 陆清灵：“……” 真好，我女儿是个傻子。 …… 因为那一日送馒头的事儿，香记馒头铺倒是打开了新商路，怀县无人不知香记的馒头又好看又好吃，铺子里还有个萌娃娃。 有些人心思隐秘，除了个萌娃娃，还有个美娇娘。 那陆娘子美若天仙，性子又好，手艺更是决定，不少人都给她取了个美称——馒头西施。 陆清灵无奈，不过真是多亏这些人照顾生意，没几天，香姐的相公李大虎回来的时候，陆清灵已经还完钱，手里还剩几百文。 再攒攒，二两银子能租个小门面了。 李大虎知晓这几日的事之后，只恨李明泽回去上学了，没能当场骂一顿这臭小子。 陆清灵又是一顿好劝，没办法，她人品就是这么好，总是遇到好人。 李大虎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婆娘也真是，还收你银子，没得这般做事的。我这……哎对了，我刚从我兄弟家回来，带了不少栗子、萝卜、土豆啥的，不值钱，陆妹子你拿着吧。” 陆清灵一脸懵，香姐戳了一下自己这个笨相公的脑袋：“你傻不傻啊，现在陆妹子一日三餐都在咱们这里吃，给她这些个，她能怎么做？” 这不是变相叫人家开火，赶人家走吗？ “啊？”李大虎连忙辩白：“陆妹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着你不收钱，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这都是我兄弟家里自己种的，所以才……” 陆清灵笑道：“我知道，李大哥跟香姐一样，都是好人，你们的好意我知道的。我这几天肯定还是得在香记，等攒到三四两银子了，我想自己开个小铺子。” 香姐跟李大虎都很支持：“早应该的，陆妹子你这手艺放我们这儿是浪费了。” 陆清灵道：“不过呢，这些东西也给我留着，我想办法做点儿新鲜吃食。” 陆清灵把板栗都收拾出来，小七也屁颠屁颠地摸来一个小板凳，就坐在陆清灵旁边。 陆清灵用小刀在板栗上开个十字口子，然后放在大铁锅里炒，炒到栗子开花，就坐着给板栗剥皮。炒过的板栗皮很好剥。 陆清灵剥十个的功夫，小七也能剥一个出来，不过她剥一个就得吃三个。 陆清灵笑：“全天下你最聪明！”小坏蛋！ 小七嘴里塞的满满的：“娘亲，这个好吃！小七没吃过呢！” 陆清灵觉得有些心酸，虽然小七年纪小，但是这段日子她也从小七的话语、行为中得知，她们娘俩儿以前过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风餐露宿，衣不蔽体，一路逃乱到怀县的。 “小七多吃点儿，以后娘亲会让小七吃得饱穿得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陆清灵发誓。 陆清灵把剥出来的小半盆板栗又上锅蒸了一遍，捣碎，加入到面粉中，又放了一丁点儿糖跟盐，清晨时分，新鲜的栗子糕便出炉了。 李大哥跟香姐来的时候，闻到这味道就很激动：“陆妹子！这栗子还能这么做呢？” 乡下人吃栗子，第一水煮，第二糖炒，最有钱的能吃个栗子烧鸡，哪里吃过栗子糕。 陆清灵莞尔一笑：“这还不止呢，这边还有红枣糕，胡萝卜糕……” 满满当当好几屉。 李大哥跟香姐相视一笑，立刻开始卖。 怀县人都知道香记的东西新颖、好吃，今天又出了新品，顿时就上来哄抢，简直有打破头抢一块栗子糕的趋势。 街面上，黄副将见到这景象将皱眉：“怎么回事？那边闹什么呢？” 百姓们不知道将军现在驻扎怀县，难道巡防卫也不知道吗？ 然而下一刻，黄副将就见到哄抢的人群中，几个巡防卫赫然两手各拿着一块糕点出来了，满脸喜悦，钻出人群就大口大口地吃着：“好吃好吃，真好吃……” 黄副将：“……呵呵。”这都是皮痒了想死吧。 还好将军不在，不过…… 身边六岁的世子突然有些好奇：“黄叔叔，他们在吃什么？” 黄副将：“……” “世子稍等，我去看看。” 第6章 喏，给你 黄副将不愧是军旅出身，那大体格，三下两下就挤了进去，一马当先：“我全要了！” 不能吃的世子不是好世子！难得世子对这家的馒头感兴趣，必需全买！ 陆清灵讶然抬头：“这位大哥，这馒头每人限购三个，你想挑哪个样式的？” 黄副将皱眉，这什么店铺，还有嫌钱多不让买的？抬头一看，嘿！这不是那天城墙下面那个差点儿被人拐了孩子的女子吗？ 黄副将低头一看，还真是琳琅满目，红枣糕、栗子糕、花生糕、南瓜糕、鸡蛋糕，还有各式各样造型的馒头…… 黄副将“嘿”一声，突然开心，觉得这东西肯定合小世子的口味，大手一挥：“通通十个！我给双倍钱！” 陆清灵还没说话呢，旁边的百姓们已经叫嚷起来了：“去去去，你谁啊！说了三个就三个，你买那么多让我们买什么？” 黄副将被人推得东倒西歪，又不好对百姓下手，三下两下就被人挤出人群，眼睁睁看着那一案板的馒头糕点被人买光了，陆清灵声音清脆地请大家明日赶早。 黄副将垂头丧气地走到小世子面前：“世子，属下失职，没有买到那好看的馒头。” 小世子脸上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黄伯伯，没事，我们明天再来。”眼睛却是直直地看着手里拿着花样馒头的人。 黄副将心中愧疚，猛然回头瞧见陆清灵说着不卖了，却还是从蒸笼里拿出好几个花样馒头，顿时上前问道：“你不是说没了吗？这几个卖我，随你开价！” 可怜他自小没了娘的小世子，想吃个馒头他都没买上。 陆清灵被五大三粗的黄副将吓了一跳，差点儿把馒头掉地上了：“不好意思啊，这是我留给我女儿的，答应了她的。” 小七今天早上帮陆清灵剥栗子，她开始做馒头了，小七又睡了个回笼觉。这是陆清灵特地留给小七的。 黄副将屡次三番被陆清灵拒绝，不由得有些怒了：“今天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陆清灵嗤笑一声：“这位大哥，巡防卫可就在那边呢，你是打算光天化日，强抢馒头？” 黄副将怒目，正想说什么，突然旁边斜斜冲出来一个小东西，“狠狠”地推了他一掌：“不许你欺负我娘！” 陆清灵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小七，正鼓着包子脸瞪黄副将。 陆清灵挑眉，抱起小七，说道：“看到了吗？这是我女儿，这些馒头就是留给她的。” 小世子皱眉眉头道：“黄伯伯，我们不强人所难。” “可世子……世侄你都好几天没吃饭了，你爹爹白天忙公务，晚上还得操心你吃饭……” 小世子撅起嘴：“谁让他操心了？我吃不吃饭关他什么事！” 对面，陆小七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微微偏头好似在思考着什么，小世子觉得不太自在，转身就走，黄副将连忙跟上。 刚走两步，却被陆清灵叫住了：“哎，你们等等。” 黄副将回头，语气不善：“怎么了？还有事？” 陆清灵无语，放下小七，轻声鼓励她：“去吧。” 小七捧着一片荷叶，上面放着一块栗子糕，一个小刺猬馒头，迈着两条短腿吭哧吭哧走到小世子面前：“喏，这两个给你。” 小世子板着的脸意外，一开口也是奶声奶气的：“给我的？” 小七点点头：“嗯！娘亲说馒头不卖了，但是我吃不了这么多，可以分享给别人。” 说着，努力把馒头举高：“小哥哥，给你。” 从来不吃来历不明食物的小世子鬼使神差般地竟然接了过来：“……多谢你。” 小七完成了任务，立马回身跑到陆清灵怀里邀功，也没看到呆呆的小世子，跟黄副将快要掉出眼眶的眼珠子。 …… 深夜，怀县的官家驿站中，霍振熙从外面办事回来，霍梓嘉果然没等他，已经自己睡了。 霍振熙解下披风，问奶娘：“世子今天还是饿了一天？” 奶娘连忙回答：“回将军，今儿世子吃了一块栗子糕，一个馒头呢！” 霍振熙微微意外：“找到合口味的厨子了？” 奶娘答：“也不是，是黄副将在外面买的。” 霍振熙更意外了，霍梓嘉一向不吃外面的东西，从来都是他们自己带的厨子，但是前些日子那厨子落水溺死，之后霍梓嘉就一直没能够好好吃东西。 第二日一早，小世子起床的时候破天荒看到自家爹爹没有出门办事，而是在等他一起吃早饭。 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馒头、花卷、灌汤包、小笼包…… 小世子：“？？？” 霍振熙冷漠：“吃饭。” 小世子跟他爹关系并不好，一模一样冷漠：“我不喜欢吃这些。” 霍振熙的筷子顿了顿：“不喜欢？” 不喜欢包子馒头，还是不喜欢你老子我？ 正这时，黄副将大步从外面进来，喊小世子：“世子，咱们快些去香记馒头铺吧！” 小世子一本正经：“不着急。”人却已经站起来走到门边了，若不是不想让自家老爹嘲笑，恐怕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奔出去了。 黄副将进来见到霍振熙，连忙躬身：“将军早！” “早。”霍振熙淡淡道。 黄副将嘿嘿一笑：“将军，我带世子出去吃饭了。” 霍振熙冷冷一声：“嗯。” 霍梓嘉已经头也不回地出去了，黄副将小跑着跟了上去。 一个人面对满桌子包子馒头的霍将军，脸色有些难看。 刚吃几口，外面突然匆匆进来一个兵士，对着霍振熙抱拳：“将军！怀县县令收到消息，郊外河边又溺死了两人！跟苏嫂子一样，都是好端端的突然自己栽进河里溺死的！” 苏嫂子，就是将军府的厨娘，这次特别带出来给霍梓嘉做饭的，结果前几天在进怀县之前，苏嫂子在河边洗菜，好端端地突然一头栽进河里，活活淹死了。 仵作断定是淹死的，便是大家有所怀疑，也找不到证据。因此霍振熙才决定留下来查个明白。这几日他们在郊外河里查了许久，没想到还是又溺死了两人。 “尸体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第7章 河妖 陆清灵今儿一早开张就觉得街面上的气氛不对，她担了木桶去挑水，往日里要排队的井边竟然空无一人。 连小七都觉得不对劲了,拉着陆清灵的衣角道：“娘亲，为什么今天那么少人啊？” 陆清灵摇摇头：“娘亲也不知道，小七你别走远了，娘亲担了水咱们就回去。” 陆清灵跟小七刚走到井边，旁边一户人家突然有人出来，看到陆清灵，脸色大惊：“哎，别靠近那井！” 陆清灵警觉地拉着小七后退，才问那人：“敢问这位婶子，可是这井水有问题？” 昨天吃的还好好的，陆清灵担心如果井水有问题，那卖出去的馒头会不会也有问题？ “这水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河妖！”那婶子一副神神秘秘又讳莫如深的样子。 “河妖？”陆清灵皱眉。 “你还不知道呐？今天早上郊外河边又死了两个人了！都是河妖闹的！河妖在找祭品呢！” “什么祭品？”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词。 那婶子又说了一通，原来最近怀县各处河流、井边经常溺死人，一个月死的人比以往一年还多，大家都传是河妖作祟。 说这河妖是从郊外河里来的，逮着人就会抓着人的脖子往水里拉——这是大家亲眼所见，死去的人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甚至还在吃饭，下一刻突然就冲到河边或是井边，一头栽进去。 手快的能跟河妖抢人，把人拉上来就没事了，手慢的可就是看着死了。 刚才这婶子出声便是想要提醒陆清灵，千万不要一个人打水，至少要找一个大人在旁边看着，万一真被河妖拉进去了，光靠小七一个奶娃娃可是抢不过来的。 陆清灵从前是不太信这些鬼魅之说的，但是她自己都能穿越了，还有什么不信的。 当下便请那婶子帮忙了：“婶子，这半天了井边都没人，劳烦婶子帮我看看，我打两桶水。” 那婶子有些犹豫，还是答应了。 陆清灵轻轻松松地打了两桶水上来：“多谢婶子了。”挑起就走。 那婶子盯着陆清灵的背影十分羡慕：“这是哪家的媳妇，这一身力气，就是挑粪浇地，连挑三担都不带喘气儿的。” 陆清灵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视为“挑粪小能手”了，只担着水回香记做馒头发糕。 第一屉馒头出来的时候，门边就来了两个人，正是昨天没买成包子的两人。 黄副将跟霍梓嘉站在门口正中，倒是有人想要上前来挤，被黄副将一瞪眼只能够乖乖站到后头去了，这么一来，倒是让大家都依次排好了队。 陆清灵嫣然一笑，弯腰问霍梓嘉：“小朋友，你想吃什么？” 霍梓嘉一本正经地道：“劳烦给我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陆清灵喜欢小孩子，这小娃娃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长得白白胖胖的，婴儿肥的小脸蛋跟墨星般的眸子，很是可爱。 穿着一身大人制式的银色竹纹衣裳，腰间还系着镶玉的腰带，腰带上香囊、玉佩、钱袋琳琅满目。 好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陆清灵给霍梓嘉包好了馒头：“给你添了一个，一共六文钱。” 黄副将要给钱，霍梓嘉拦住了，用自己肉坨坨的小手解下钱袋，数出六文钱递给陆清灵：“请收下。”然后才接过馒头。 陆清灵被他这一板一眼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想，若是她能有个这么可爱的儿子，给小七做哥哥的话该多好。 霍梓嘉接了包子却不立刻走，而是踮起脚尖往铺子里看，陆清灵疑惑，霍梓嘉却微红着脸，绕过陆清灵进了铺子，径直走到小七面前：“妹妹，给你。” 竟然是分了两个馒头给小七。 小七萌萌地比划：“你吃吧，我还有好多呢，这边、那边，全是我娘做的。” 霍梓嘉闻言有些失望，抿着嘴一声不吭地把馒头放在桌上，迈腿就走。小七连忙迈着比他更短的两条小短腿跟了上去，一直追到门外。 “小哥哥，你拿回去吧，娘亲做的东西很好吃的！你还没尝过这个呢！”小七认真推荐。 霍梓嘉也只比小七高半个头，像个小大人似的，看着小七的目光里带着宠溺：“那我给你买糖吃，好吗？”小女孩一般都喜欢吃糖果吧？ 小七咽了咽口水，扭头看陆清灵，陆清灵指了指斜对面的杂货铺子：“喏，只能去那儿买，不能跑远了。” 小七高兴地蹦了起来，拉着霍梓嘉的手就进了杂货铺子，陆清灵的目光一直看着他们，不多时就见两个小萌娃手牵着手，一人手里一把糖果的出来了。 正笑嘻嘻过马路的时候，突然从街道一头涌出来不少人，一边乱跑一边尖叫：“河妖又出现了！河妖杀人了！大家快跑啊！” 眼看着黄副将跟两个孩子被冲开，小七的糖果都被挤掉了，吓得大哭起来：“娘！” 霍梓嘉也扔掉手中的糖果，牢牢牵着小七，护着她往人群外挤，可是两个孩子才多大，大人们奔跑之间几乎都要踩到他们。 一个不小心，小七被绊倒在地，霍梓嘉连忙俯在小七背上，无数人的脚从他们两个身边踩过，仿佛下一脚就要踩到他们身上一样…… 陆清灵看得心神俱裂，把手里的东西往香姐怀中一塞，便朝着两个孩子奔了过去。 慌乱奔跑的人群撞向陆清灵，陆清灵用尽力气把两个孩子护在怀中，弯着腰拱出来，连忙蹲下来查看他们没有没有受伤。 霍梓嘉连忙说：“我没事，妹妹有没有事？” 小七哭得撕心裂肺，一只胳膊抱着陆清灵的脖子不放，一只手死死拉着霍梓嘉。 陆清灵连忙安慰，可是小七好像被吓惨了，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快要抽过去的样子。 黄副将过来看到小世子没事，松了口气。香姐翻看了小七的眼皮却有些不安：“小七好像是被吓到了，不会是真被河妖冲撞了吧？” 陆清灵抱着小七，声音冷冽：“什么河妖水妖的！有本事来找我！敢动我小七，虽死必诛！” 第8章 这什么医术 外面因为这么一闹，不少人都受了伤，在路上哼哼唧唧哭哭啼啼地走着。 黄副将打听了一番，原来是刚才有一户人家，突然发现自己的孩子淹死在后院水缸了。 “完了……河妖越来越厉害了，以前只是出现在河边，后来跑到井里，现在连水缸都有！要翻天了！大家都要被河妖弄死了！” “不！不是，河妖喜欢小孩子，它抓走的都是小孩子！大人没事，看住孩子！” “嘘——不能这么做！我听说以前人家祭河神都要童男童女的，有时候是一对，有时候是七对……咱们怀县这河肯定也是！就是不知道要多少。” 霍振熙从县衙出来，一路到医馆的路上便听到不少人都在谈论，说什么的都有，但是愚昧百姓，只知道拿些鬼神之说来糊弄彼此！ 他是绝对不信会有什么河妖的，这世上，见过的鬼神最后都被证明是装神弄鬼！ 动乱一出，霍振熙就忍不住叫人出来找霍梓嘉了，一听说黄副将跟霍梓嘉在医馆，霍振熙虽然还想继续查案，但是还是担心儿子，立刻赶了过来。 到医馆看到医馆里面也是一副乱哄哄的样子，霍梓嘉站在一张矮榻前，正专心看着矮榻上的人，根本没意识到自家爹爹都走到身后了。 看到霍梓嘉没事，霍振熙冷哼一声：“瞎跑什么！连累大家都在找你！” 霍梓嘉正烦着呢，小七哭昏厥过去之后就一直没醒过来，刚才大夫看了也说束手无策，全看她自己了。 “我也没让你找啊！”怼爹这件事，霍梓嘉向来不生疏。 霍振熙冷着一张脸：“回县衙，外面正乱着，不要给我惹事。” 霍梓嘉不肯：“我不，我要守着小七醒来！” “小七？是谁？你打伤的？”他在家里就跟妹妹不对付，难道在外面又故态复萌？霍振熙这下是真的怒了。 黄副将连忙解释：“将军，不是这样的。这小姑娘是香记一个伙计的女儿，小世子带她去买糖，被人挤着了，吓到了所以晕了过去，大夫说无大碍，她娘已经去熬药去了。咱们守着她醒过来就好。” 霍振熙皱眉：“说到底还是他……” 说着看了看小七，看到小七圆圆的脸，长长的睫毛在昏迷中都还在不安地颤动，霍振熙突然心中一紧，伸手掏出两锭银子：“这些给她治伤，人醒了你把世子带回县衙。” 黄副将连忙答应，霍梓嘉不肯：“我说了不回去！” 霍振熙一怒，揪起霍振熙的衣领就往外走：“既然不愿意，那也不必等她醒了，现在就跟我回去！黄副将你留下！” 黄副将“哎”一声，左右为难，霍梓嘉跟霍振熙拧劲，挣扎不已。 正这当口，陆清灵小心翼翼护着一碗药从医馆后院出来，刚掀开门帘，霍振熙闪躲之间，一下子撞到了陆清灵身上。 “砰！”碗摔到地上，药洒了个精光。 陆清灵尖叫一声：“啊，我的药！” 好不容易熬好的药就这么没了，陆清灵气不打一处来，怒视霍振熙：“长没长眼睛啊！没看到人端着药？” 手被烫了不要紧，可是小七的药没了，这点陆清灵不能忍。 霍振熙回头，盯着陆清灵，神色有片刻的怔忡，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一般。 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出一片阴影，眸子深沉如墨，叫人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陆清灵憋着火，恨恨地瞪他一眼，伸手把他拨开：“看什么看？现在知道长眼睛看人了？让开！” 然后抱起矮榻上的小七往外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里人太多了，大夫也照料不过来，还是回家去，娘亲再给你熬药。” ……娘亲？ 霍振熙看了看陆清灵怀中的孩子，还有她烫红的双手，突然开口道：“我那里有大夫。” 黄副将吃惊了一下，那可是军医啊……不对外的。 不过既然将军开口了，黄副将自然是配合地拦下陆清灵：“陆妹子，这会儿想必各家医馆都人满为患，不如去县衙的驿馆，我们有随行的大夫。” 陆清灵偏头问了一句：“大夫无所谓，我也会看病，关键是有药吗？” 黄副将连忙点头：“有！有！” 几人匆匆赶到驿馆，陆清灵的手受伤了，霍梓嘉又不肯让霍振熙碰，最后只能是，陆清灵空着手，霍振熙抱着小七，黄副将护着霍梓嘉。 到驿馆，大夫首先看了看小七，对霍振熙说道：“将军，这孩子无碍，只是受了惊吓，现在睡着更好，一会儿醒了喝点儿安神的汤药就行了。” 霍振熙点头，又貌似无意地说：“陆姑娘手烫伤了，你也看看。” 军医点头：“是，将军。陆姑娘，得罪了……” 说着就要给陆清灵把脉。 陆清灵正跪在床前看小七，见屋子里有盆水，干脆地走过去把手浸泡进去道：“我的手没事，那药泼出来只有七八十度，时间又短，顶多发红，水泡都不会起。” 军医：“……七八十度，是什么？” 陆清灵回过神来：“哦，没事，大夫你先帮忙熬药吧，有蜂蜜或者猪油、香油之类的东西给我一点儿就行。”这些都可以消炎镇痛。 大夫惊讶，陆清灵理解错了，又道：“没有的话黑豆也行，生梨呢？再不然茶叶应该有吧。” “都有的，只是……陆姑娘会医术？”大夫看了一眼霍将军。 霍振熙微微摇头表示不知，陆清灵自己说了：“嗯，会一些，麻烦大夫了。” 大夫又瞧霍振熙，霍振熙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大夫便按照陆清灵要的东西准备了。 陆清灵处理好了自己的伤口，也给小七喂了药，整个过程中，霍梓嘉一动不动地盯着小七，霍振熙也坐在一旁看公务邸报，竟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忽然外面有人通传：“将军！怀县又发现一例河妖杀人事件，死的是个五岁的孩子，也是溺死的。” 又是河妖！ 霍振熙皱眉，立即起身：“立刻出发！” “等一下，能带我去吗？” 第9章 有鬼 最近怀县盛传河妖闹事，陆清灵本来不关心，但是今天小七因为河妖受伤，陆清灵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陆清灵开口说要去，黄副将第一个急了：“你这女子怎么回事，知道我们将军是什么人吗？跟着瞎胡闹什么？” 陆清灵瞪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瞎胡闹？至少我不会在人群中把孩子弄丢了。” 陆清灵一口气是闷在心里没发出来的，她看得分明，刚才人群狂奔的时候，黄副将只出手护住霍梓嘉，只是霍梓嘉反而冲前一步护着小七了，脱离了黄副将。 “你！”黄副将三十几岁的汉子，被陆清灵戳中痛处，当着将军的面又不敢多说什么，快郁闷死了。 一直没出声的霍振熙目光晦暗不明，语气平淡：“我为什么要带着你。” “我会医术，也会仵作鉴定之术，如果真是鬼神，我无话可说，但如果是有人装神弄鬼，我定绕不过他！”陆清灵沉声说道。 霍振熙微微皱眉，她真会医术？ …… 黄副将郁闷极了，不知道陆清灵哪句话戳中了将军，将军竟然让他留下来照顾霍梓嘉跟陆小七，带着那个来历不明的女的去查河妖之事了。 真是，美色误人啊！ 陆清灵跟着霍振熙出了县衙的大门，有人牵马等在门口，见他们出来就上前行礼：“将军，青狮牵来了。” 一匹高大的青马站在县衙门口，踱着步子。 霍振熙熟练地翻身上马，就见到陆清灵目瞪口呆又羡慕非常地看着青狮。 “霍……将军是吧？你这马真漂亮。”陆清灵是真喜欢，这马肌肉孔武有力，皮毛顺滑发亮，一双眼睛带着灵性，看着陆清灵打了个响鼻。 “嗯。”霍振熙淡淡点头，伸出一只手：“上来。” 陆清灵长大嘴巴：“我，跟你一起吗？” 霍振熙皱眉：“不想去？” “啊？不是，我想去的，只是我跟你同骑一匹马吗？”陆清灵虽然是看着青狮流口水，可是她跟霍振熙不熟啊。 “你会骑马？”霍振熙问，又对候在一边的兵士说：“再牵一匹来。” 啊？ 陆清灵连忙拦下：“不用了，我不会骑马，就跟霍将军一起吧。” 霍振熙再次伸出手，陆清灵拉着，笨拙地抬腿，可是实在跨不上去，霍振熙干脆地俯身，一只手捞住她的腰，把她抱到自己身前。 窝在霍振熙怀里的陆清灵整个人都是僵硬的，虽然她这算是第二辈子了，可是她还是个连男人手都没拉过的纯情大学生啊！ 霍振熙双腿一夹，青狮小跑起来，陆清灵竭尽全力地把身子往前倾，避免碰到霍振熙的胸怀，但是青狮跑起来，陆清灵根本就控制不住身体，东倒西歪的。 再有一次她快要掉下去的时候，霍振熙腾出一只手把她按进怀里：“别乱动。” 霍振熙的胸膛紧绷有力，微微弓着。 陆清灵脸上烧得发烫，老老实实窝在霍振熙怀里不敢动弹。 到了怀县郊外的义庄，霍振熙先下马，看到一脸纠结试探的陆清灵，又回身双手掐住陆清灵的腰把她端下来。 陆清灵一下马腿都软了，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扑，直接扑到霍振熙怀里…… 霍振熙双手松开，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清灵。 陆清灵手忙脚乱地撑着霍振熙的胸膛站稳：“对不起……” 但是手感是真好。 啧。 义庄里已经有不少人，见到霍振熙进来，都纷纷行礼：“将军。” 怀县的县令宋诚也在，这几日头发都白了不少，愁眉苦脸：“霍将军，这个孩子也是当着大家的面就直接冲到院里的水缸去了……” 尸体呈青白色，毫无生气地躺在义庄的担架上。 这孩子才五岁，比霍梓嘉小一岁，比陆小七大一岁。 霍振熙跟陆清灵心中有感，不忍。 这已经是怀县这个月来的第九起溺毙案子了，仵作也候在一边，掀开白布给霍振熙看：“口鼻喉咙中皆有积水，胸腔肿胀，是溺死的。” 霍振熙看向陆清灵：“可有其他看法？” 宋诚略略惊讶，之前就听说这霍将军不近女色，今日见他带着个女子来，还以为是他的爱妾、美婢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个仵作？ 陆清灵摇了摇头，找仵作借了工具，一一翻看义庄里的九具河妖溺死的尸体。 霍振熙看着陆清灵毫不畏惧，一脸严肃地用仵作的验具翻看着尸体，长长的睫毛又垂了下来。 尸体都被仵作解剖过了，无一例外，全是溺死的。 陆清灵学医，虽然不是专门的法医，但是在急诊科待了一年多，死状也见过不少。 难道真是河妖作祟？这古代邪门到这种程度？ 宋诚满脸愁苦：“现在城郊河边、城里井边我都安排了人，可是这家家户户的水缸，哪里能够管起来啊！” 霍振熙跟陆清灵去河边看了一圈，又回城，前几日热闹的景象不复，街上都是脚步匆匆的行人，不少人都拖家带口往城外走。 陆清灵避让不及被人撞了一下，差点儿要倒，肩膀被霍振熙扶住了。 “多谢。”陆清灵垂着头。 “查不出来异端很正常，无须自责。” 陆清灵抬头，有些意外。他知道她的想法？ “虽然还没看出来是什么情况，但是我觉得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绝不是什么鬼神。”陆清灵很坚决。 “嗯。”霍振熙淡淡道。他比陆清灵更不相信鬼神之说。 如果真有鬼神，那人为何连梦都不曾托付与他？ 两人在前面走着，青狮在后面跟着，经过一处荒宅的时候，青狮突然有些不安地跺了跺脚，抬头朝一个方向看过去，鼻子里大力出气。 青狮有灵性，对一些人察觉不到的事物能够有感应。 霍振熙抽紧了绳子，调转方向。 陆清灵也跟着看过去。 还没等她看清，荒宅那边有人惨叫着，屁滚尿流地滚到陆清灵脚下，把陆清灵吓了一大跳。 “啊！鬼啊——” 陆清灵弯腰去扶，抬头看到不远处荒宅的屋顶上，一个白色的影子摇摇晃晃朝着更远处的林子里飘了过去。 第10章 追查 陆清灵头皮发麻，一股凉气从脚底升上来。 霍振熙松开青狮的绳子，一手掀开靛蓝色暗纹锦袍的下摆，就要跟上去。 猛然见那滚出来的人抓住陆清灵的脚踝，陆清灵呆愣着不敢动的样子，又收回了脚步，在那人手腕子上碾了两下，那人吃痛，惨叫着松开手。 陆清灵弯腰一看，惊了一下：“王富贵？” 这人正是之前揪着陆清灵说她偷了他钱袋的王富贵王老爷，先前还看到王家的人到香记去买馒头呢。 王富贵此刻一副惨象，身上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二百多斤的躯体短短时日就瘦了一大半。 “你认识？”霍振熙皱眉问道，有点想加重脚上的力度。 王富贵连忙收回来手，脸上还是惊慌不定：“有鬼，有鬼——” 霍振熙跟陆清灵把王富贵带回县衙，又通知了王家的人来，王富贵见了自家夫人才吞吞吐吐说了刚才的事。 他一向喜欢喝花酒，王夫人管得严，好容易前些日子赢了些钱，便藏在了那荒宅之中。 今日去取的时候便在屋中见到了“鬼影”，据说是一个脸色惨白没有鼻子嘴巴的女鬼，长发飘飘，鬼影更飘。 浑身湿漉漉的全是水，悬在半空中看着他，王富贵当即就吓尿了。 陆清灵没去追问他是怎么发现鬼影是女的，抬眼看了一眼霍振熙，霍振熙略一点头。 陆清灵进去看了看小七，小七已经醒了，跟霍梓嘉正玩着呢。 见她这么乖，陆清灵在小七脸上亲了亲，对霍梓嘉认真道：“多谢你照顾小七。” 霍梓嘉更觉自身责任重大，点头保证照顾好小气。 陆清灵转头出去了，霍振熙站在门口等她，两人朝着荒宅去了。 荒宅的屋顶都塌了一半，地上散落着砖块、瓦片，还有从前的破旧家具，陆清灵转了一圈，指着一角让霍振熙看。 那边堆着些破烂砖瓦，跟断壁残垣一个颜色，若是有人从外面进来，站在砖堆上，真的像是浮在空中。 陆清灵顺着砖堆就要往上爬，霍振熙伸手拦下她：“我先上去。” 温热而有力的手掌，不容置疑地拉她下来，陆清灵有一瞬间的失神，抽回手悄悄掐了一下自己。 霍振熙上去之后看了一圈，站在屋顶上伸出手要拉陆清灵。 陆清灵嘿嘿一笑，自己攀着断壁上去了。 霍振熙也没说什么，两人朝着之前那“鬼影”飘走的方向去了。 …… 县衙里。 小七坐在榻上玩着泥塑的小人，霍梓嘉给她看：“小七，这个高的，是我，这个扎小辫的，是你。” 小七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拿起来一个来放在旁边：“这个，娘亲。” “嗯。”霍梓嘉笑，觉得小七真可爱。 可是下一瞬间小七又拿起来一个：“这个，爹。” “你爹爹吗？他怎么不跟你们在一起？”霍梓嘉问。 小七天真：“我没有爹爹，这个，你爹爹。” 然后把代表霍振熙的泥人放在霍梓嘉的泥人旁边，看上去十分像一家四口。 小七歪着脑袋笑了，又拿起一个小狗样子的泥塑，指了指黄副将：“这个是大黄。” 黄副将：“？？？” 霍振熙跟陆清灵是午饭过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奇怪的人。 宋诚收到消息说霍振熙抓到了“河妖”，连忙赶了过来，看到那个白发白衣的女人，有些惊讶：“她就是河妖？” 陆清灵哼一声：“什么河妖不河妖的，全是装神弄鬼！” 宋诚摸不清陆清灵跟霍振熙什么关系，试探地问：“可王富贵说看到她在飘。” “她是练杂耍的，有些轻身功夫而已。”霍振熙道。 不由得想起来刚才在树林中看到鬼影的时候，陆清灵猛冲上去的样子……真不知道她什么来路，一般男人见到鬼影都要吓一跳，她怎么什么都不怕。 白衣女人哭哭啼啼半天才说明白，她原本是跟着杂耍队到怀县的，凭借一头白发在杂耍团里当个新奇景儿。结果在怀县的时候染上重风寒，杂耍队就把她丢在这里了。 之后风寒不药而愈，她平日便躲在荒宅里，偶尔出去找些吃食。 怀县流传的河妖便是有人看到她，胡乱瞎传出来的。 宋诚郁闷：“这么说，她不是河妖？” 白发女吓得摆手：“我不是……”怯生生地看着大家。 陆清灵看宋诚脸色，一个想法涌出，轻轻戳了戳霍振熙：“霍将军，宋大人不会是想用白发女顶案子吧？” 看宋诚那样，真恨不得把白发女绑了出去示众，好宣告河妖这件事告一段落。 霍振熙无语：“他是能绑，但是再死人怎么办？” “噢，也对……”陆清灵放心了。 又问：“你肚子饿不饿？我去弄些吃的。” 霍振熙又用那种晦暗不明的目光看着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陆清灵又去问小七跟霍梓嘉想吃什么，洗洗手，借了县衙的后厨。 陆清灵做了面条，沸水煮开，又过了凉水，加上黄瓜丝、胡萝卜丝、酸菜、鸡蛋皮，淋上麻油酱油香醋，很快就做好了几碗凉面。 小七还不太会用筷子，捧着面碗直接上嘴咬，酱汁沾了一脸。 陆清灵只好一边吃一边抽空喂她。 霍梓嘉看看小七，又看看霍振熙，试着吃了一口，小脸上眼睛瞪大，不用人叮嘱，自己乖乖吃面。 黄副将热泪盈眶：“世子你终于肯吃东西了。” 霍梓嘉对着陆清灵有些腼腆，不肯说话，只埋头吃面。 陆清灵眯着眼睛笑：“小孩子吃东西挑食很正常，多做些，做的好吃些就行了。” 小七捧场：“娘亲做的东西最好吃了！” 陆清灵揉揉她的脑袋：“对啊，世子哥哥也有娘亲，他娘也会给他做好吃的。” “没有。” 母女俩的对话中突然插进来一个冷淡的声音。 “嗯？”陆清灵不解：“什么没有。” 霍梓嘉难得配合霍振熙：“我没有娘。” 气氛瞬间尴尬，陆清灵：“那个，不好意思啊，那，你爹……” 陆清灵原本想说没娘的孩子就是自家老爹又当爹又当娘的，可是一看霍振熙的样子，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可能会做饭。 可怜的小世子。 “陆夫人，听闻你在香记做帮厨，是否方便来县衙为世子做饭？”霍振熙突然问道。 第11章 世子厨娘 一句“陆夫人”把陆清灵雷得不行，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姑娘身份了。 郁闷…… 陆清灵：“……你出多少钱？” 反正香姐那边的活计也不忙，早上跟傍晚时分在就行了，其余时间可以自由安排。 银子好说，霍振熙甚至让陆清灵直接说：“陆夫人开价吧。” 陆清灵顿了顿道：“还是别叫我陆夫人了，我没相公，叫我陆姑娘吧。” 霍振熙目光微闪：“好。” 陆清灵跟霍振熙定了价格，每日里连买菜带做饭算三百文，只用管霍梓嘉一日三餐。 白发女留在了县衙，她虽有嫌疑，但是连急于破案的宋诚都不相信她能够有本事杀掉那九个人，所以不好关押，只能让她住在驿站。 霍振熙安排人带她回去了，陆清灵抱着小七走了。 小七挥挥手：“哥哥我明天再来找你跟大黄玩。” 陆清灵看到黄副将的背影突然趔趄了一下。 …… 香姐担心了一天，知道小七没事，陆清灵还找到了一份好差事之后十分高兴。 晚上收拾完铺子里的事，陆清灵哄着小七睡了，自己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河妖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还是学医的现代灵魂，她能接受穿越这种超自然的力量，但是如果妖魔鬼怪强大到这种地步，随随便便上身弄死人，那还玩什么啊！ 但是不管是霍振熙的人，还是宋诚的人，都确认死者的的确确是溺死。 睁着眼到天亮，陆清灵抱着小七去市集买菜，市集上的人都少了很多，卖鱼的摊位都没人敢去，都说现在连水缸里都可能有河妖。 陆清灵不忌讳这个，买了四条一斤的鲤鱼，还不到三十文钱。 拎着一堆菜的陆清灵进了驿站的后厨，把鱼处理了，抹上盐跟香料腌起来。 把从香记带来的馒头包子蒸上了，煮了八宝粥，加了桂圆莲子花生芸豆跟紫米，又切了个凉拌三丝，拍了个黄瓜。 想了想，又把鸡蛋的蛋白跟蛋黄分开打发，蒸了个鸡蛋糕。 刚做好，就见到霍梓嘉的奶娘卢妈在外面喊了：“陆姑娘，做好了吗？世子已经起来了。” 陆清灵快速收拾出来一个餐盘递给卢妈：“好了好了，卢妈，就来。” 卢妈却一手夺了过去，脸上堆着笑，可是眼睛里却十分抗拒：“我来就行了，陆姑娘你辛苦了，做好了就歇着吧。” 陆清灵笑了笑，没说话，砖头去找小七了。 只是这一找就出事了，刚才还在院子里玩的小七竟然不见了！ 陆清灵找了一圈没见人，那边霍梓嘉不愿意吃卢妈端过去的饭菜，非要跑到后厨来看是不是陆清灵做的，来了一听说小七不见了，霍梓嘉立时慌了。 带着人在县衙、驿站到处找都不见人，陆清灵背后出了一身汗。 就在众人慌乱的时候，小七自己出来了，还拉着那个白发女的手。 陆清灵冲上前一把把小七抱回来，怒视白发女，不管她跟河妖的事有没有关系，这光天化日拐孩子是什么意思？ 白发女有些紧张，手足无措：“对不起，我就是看到她一个人跑去荒宅了，所以带她回来。” 陆清灵一愣，蹲下来问小七：“你去荒宅了？” 小七歪着脑袋说：“跟着小白去的。” 小白？谁啊？白发女吗？ 白发女连忙摇头：“不是我，我是去荒宅那里拿些东西，她比我还先去的。” 陆清灵问了半天，小七才四岁，虽然比一般孩子要聪明很多，但是死活说不清小白是谁，陆清灵只好放弃，再三叮嘱小七不要乱跑。 霍梓嘉也满脸紧张：“小七妹妹，不好乱走的。” 黄副将生无可恋：……世子，难道最爱乱跑的人不是你吗？ 吃过早饭，陆清灵想带小七回香记，但是小七非要跟着霍梓嘉一起念书，霍梓嘉有专门的教习师傅，上午两个时辰学文，下午两个时辰学武。 陆清灵无奈，只能拜托黄副将跟霍梓嘉看好小七，自己回去香记帮忙。 香记生意好了，香姐跟李大虎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陆清灵回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帮忙和面做馒头。 香姐在前面卖包子，李大虎抽空去挑水回来，最近都没人担水来卖了，都得自己去井边打。 李大虎临出门前，香姐还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 李大虎出去没多久，突然有人冲进来狂喊：“老板娘！快去井边看看！你家当家的被河妖捉去了！” 香姐双脚一软，坐在地上起不来身：“不可能……” 他们儿子才刚考上秀才，明年还要考举人呢，怎么可能就被河妖捉去了。 陆清灵满手的面粉也顾不上，扯着香姐就往井边跑。 一到井边，就看到不少人远远围观，紧张，却不敢上前，而李大虎半个身子都钻到井里去了，两个衙役正拉着他的脚死命往外拖。 没人敢过来帮忙，都怕河妖缠上。 香姐跟陆清灵几乎是飞奔过去把李大虎扯起来，可是只见李大虎满脸青紫憋红，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珠子通红，已经快要掉出眼眶了。 简直就跟恶鬼一般。 香姐吓得大叫：“当家的！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 可是李大虎才站稳，突然又甩开手往井里奔去。 陆清灵脑袋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拉住他脱口问道：“李大哥，你是不是被东西卡住喉咙了？” 李大虎双手扣着喉咙，神志已经接近昏迷，却是用力点了点头。 陆清灵终于明白了！ 陆清灵急急忙忙让大个子的衙役从背后抱住李大虎，双手捆住他的腹部，用力抬起再往下顿——海氏急救法，对于喉咙被东西卡住的紧急情况特别有效。 果然没顿几下，李大虎突然从喉咙中咳出几颗东西来，喷得老远，人也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息起来。 香姐死死抱着李大虎的胳膊哭成了泪人。 那两个衙役还没醒悟过来，对于自己真的从河妖手中救了一个人回来这件事，还无法接受。 围观的人见到李大虎竟然没死，简直惊奇不已，指着陆清灵喊道：“仙女下凡救人了！仙女收服河妖了！” 陆清灵却只是弯腰从地上捡起来几颗东西，伸手碾了碾：“嗬，这就是所谓的河妖吗？” 第12章 收服河妖 陆清灵是仙女下凡，收服河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怀县。 虽然之前也不是没有人从河妖手里抢过人，可是抢回来也没用，因为那人过不了一会儿还是会死，但是这次李大虎却是活了下来。 不知道是谁带头，不少人都对着陆清灵跪了下来口称仙女，陆清灵连忙跳起来：“你们别拜我啊，我不是什么仙女。” 不远处刚刚到的霍振熙看到陆清灵手足无措在人群中解释，急得跳脚都没有人理会，不知怎的突然勾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 霍振熙的人把李大虎跟陆清灵都带回了县衙，怀县半个县的百姓都跟着来了。 县衙后面，宋诚狐疑地看着桌上盘子里的几颗珠子，问道：“陆姑娘，你确定就是这东西作祟？” 陆清灵都要气笑了：“跟河妖无关，这就是杂耍团里常用的一种手法，平时就跟米粒差不多大小，但是遇到水就会一直膨胀，能变成杏子，甚至人的拳头大小。” 陆清灵上手碾开：“这个其实是一种树脂，晒干了会缩水，遇水又会发大。我刚刚问了李大哥，他应该是误食了这东西，一直卡在喉咙里，到井边的时候胀气到无法呼吸，胸腔没气咳不出来，便想喝水把它咽下去。” 人都快要窒息了，自然是不顾一切地冲向水边。 霍振熙让人查验，的确如陆清灵所说，之前的几具尸体喉管中均有这种小珠子，只是这树脂要么便是脱水缩小了，滑入肠道不见。 要么便是长期浸润在水中，吸水饱和，渐渐溶入到水中，也没叫人找出来。 宋诚也有些郁闷：“这么说来，这月余的河妖作祟之事，竟然全是一场闹剧，皆因这些人误食了这小珠子？” 霍振熙摇头：“没那么简单，这珠子从哪里来，又为何会被人误食，需要查问。” 宋诚出去跟百姓们说近日要多留心饭食中是否会有这样的小粒，洗米的时候要多淘两遍水。 陆清灵却是摸着下巴想了想，扭头问霍振熙：“霍将军，你说这事会不会跟白发女有关系？” 白发女不就是杂耍团里出来的吗？ 霍振熙点点头：“去问问。” 陆清灵跟上。 两人都没发现彼此想法、动作一致，竟然默契到这种程度。 白发女没在房中，反而是在院子里看霍梓嘉跟小七玩耍，脸上神情安详，见到陆清灵跟霍振熙回来，起身问好。 “霍将军、陆姑娘。” 陆清灵拍拍她的肩膀：“坐吧，外面已经知道河妖是怎么回事了，不会有人再误会你了。” 白发女似乎并不在意被外面的人误会：“我这副样子，别人多想也是应该的。” 说到这个，陆清灵虽觉得唐突，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你的头发是什么原因白的啊……” 白发女看起来才二十几岁，显然不是因为年龄才头发全白。 白发女笑了笑道：“你们喊我白姑就好，以前杂耍团的人都这么喊我。” 随机便说起了她白发的由来，原来白姑以前头发也是黑的，只是家道中落，又遇到相公大难临头各自飞，留下一个孩子给她，孩子因病过世，那时候白姑手中没有钱，看着孩子病得厉害却不能够救治，一夜之间头发全白。 后来那孩子死了，白姑也就进了杂耍团，给人当奇景看，混口饭吃。 陆清灵自从有了小七之后不知不觉多了些母性，此刻倒是有些同情白姑，也能够理解她为什么总喜欢看小七跟霍梓嘉两个孩子了。 “白姑，你别太伤心，往前看，只要不放弃希望，以后会有更好的日子等着你的。”陆清灵宽慰道。 白姑笑了笑，不置可否，只眼睛还看着小七他们。 陆清灵把小碟子往白姑面前放：“白姑，你见过这东西吗？” 白姑看了一眼，伸出手捏了捏，抬头道：“这个咱们杂耍团有很多，叫水珠子，变戏法的时候会用到。” 陆清灵跟霍振熙对视一眼，果然是这个了。 “那白姑你知不知道附近哪里还有这种东西？” 白姑想了想，摇摇头：“就我所知怀县是没有杂耍班子的，便是有路过的应该也走了，这东西说起来简单，却是杂耍班子吃饭的东西，轻易不会流落到外面去的。”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不过总算是弄清楚最近溺死的人并不是什么河妖作祟，纯粹是误食，大家心中也轻松很多。 只是在陆清灵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处阴暗的牢房，有人掐住一个已经满身伤痕、奄奄一息的囚犯的脖子，往囚犯嘴里倒入了十几颗同样的珠子…… …… 怀县的事告一段落，虽然宋诚到底是没有查出这些水珠子是什么地方流出来的，不过大家有过提醒之后，没有再出现过类似的伤亡事故，便算是松了一口气。 宋诚头疼的报告也让霍振熙揽去了，说是会亲自上京跟皇上汇报。 如此宋诚便待霍振熙更加热情虔诚，就恨不得出入都给霍振熙牵马了。 陆清灵也攒够了前，请了香姐一家子吃饭，说已经找好住处了，就在西街后头的巷子里，两间房，带个小院子。 还托人做了一辆木头推车，以后能够推出来卖些吃食。 香姐十分高兴，拉着陆清灵的手不放：“陆妹子，要不是你，你李大哥就去了，我真是不知掉怎么感谢你，这些银子你拿着……” 陆清灵连忙缩回手来：“香姐这说的是什么话，该我拿的银子我已经拿了，这些就不必了，香姐要是真心疼我，以后便多送几个包子馒头给我吧，哈哈。” 香姐知晓陆清灵的性子，红着眼眶叫了一大桌菜，跟李大虎两个不停地敬陆清灵酒。 即便是杨梅酿，也是醉人的。 陆清灵喝多了，脸上便微微泛起红晕来，走路都走不稳，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提醒她要回家。 香姐跟李大虎要去看铺子，不得空，便让李明泽送陆清灵会西街后巷。 李明泽牵着小七，站在陆清灵一边护着她，好在她要走歪的时候拉他一把。 而不远处，霍振熙看着李明泽放在陆清灵胳膊上的手，眼睛微眯，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第13章 醉酒问话 李明泽一路护送着陆清灵回家，送她到堂屋里坐着，还有些不愿意离开，陆清灵自顾自地倒了茶水喝，李明泽也一杯茶空了又倒，倒了又空地好几回。 陆清灵眯着眼睛：“明泽，多谢你送我回来，你先回去吧。” 李明泽坐着没动，有些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清灵，你以后还会去香记吗？” “当然会去啊，我会常常去看你娘的。”陆清灵嘻嘻笑着。 李明泽声音低低地问了一句：“那……也会去看我吗？” “会吧。”陆清灵想了想：“香姐说你学业不错，明年就会下场考举人了，到时候我一定带小七去看你。” 李明泽高兴起来：“嗯！我一定会考中的！等我考中，就……” 陆清灵犯了迷糊，也没听清李明泽后面说的什么话，胡乱点点头，起身送李明泽出去了。 锁好门转身，立马支持不住要往下溜，恨不得直接躺在院子里睡得了，结果刚一溜，就感觉肋下两边传来一股力量，被人“端着”走回了屋。 陆清灵倒在床上，几乎是立刻睡了过去，没察觉到屋里多了个人。 霍振熙盯着熟睡的陆清灵看，突然伸手解开陆清灵的衣领，手探到她的脖子上去。 脖子光洁白皙，细嫩滑腻的手感让霍振熙不愿松手。 可是…… 越是光洁，越是在向他说明一个事实——陆清灵脖子上，并没有那个伤疤。 可是当年，那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剑深深割开了脖子，鲜血飞溅到每个人身上…… 那么深的伤口，不可能活下来，更不可能丝毫疤痕都不留。 霍振熙收回手，目光沉沉如深海。 陆清灵在睡梦中感觉到脖子上痒痒的，伸手拍了拍，像是想要赶走什么似的。 闭着眼睛嘴里嘟囔着一句：“会去看你的……我还没见过科举呢……你要高中啊……等你中举人……” 霍振熙蓦然凝视，想到刚才那个学生说的话，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子气，突然冷声说道：“他中不了。” 中了也不会娶你。 陆清灵没了声，睡着了一般，半响才出声：“梓儿，小七很喜欢你哦，陆姨姨也很喜欢你，明天给你做糖醋排骨，还有酱香饼吃……” 猛然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霍振熙脸色柔和了些，凑近些问陆清灵：“还有谁？” “还有？香姐……香姐你真好，我不能再要你的银子了……那个将军，人傻钱多，给的足够了……” 霍振熙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下来。 那个将军？ 人傻钱多？ 怀县现在除了他，还有哪个将军？ 霍振熙冷着脸说道：“将军不傻。” 陆清灵反驳似的快速回击了：“他傻，连他儿子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霍梓嘉？ 霍振熙还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他喜欢什么？”霍振熙问道。 “他喜欢将军啊！想让将军陪他，可是将军总是很忙，成日里也不跟他说话，小孩子都是要爱护的……” 霍振熙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离开前，突然还是回身低声问了一句：“你当真不是她吗？” 不知是这一句声音太小，还是指代不明，霍振熙等了很久，却只听到陆清灵均匀的呼吸声。 …… 陆清灵的小吃摊开张了。 交了一百五十个钱，可以在每三日的怀县市集上有一个小小的摊位，平日里也能在西街上买卖。 陆清灵根据小七的口味做了几样小吃，一样是橘子糖水，秋天橘子收的多，一文钱一斤满大街都是，陆清灵用冰糖熬水，又把剥干净的橘子分成瓣放进去糖水中。 用陶罐封起来，放在阴凉处，等过几天就是酸酸甜甜的橘子糖水了。 还有一种是蛋烘糕，用鸡蛋跟面粉做的，里面可以加各种料，梅子干、葡萄干、火腿、腊肉，还有自制的肉松，都很好吃。 还有花生酥糖，用麦芽糖熬制的，浇在花生芝麻碎上，等凝固了就是花生酥糖，一口下去，花生芝麻香香脆脆，麦芽糖甜甜蜜蜜，很对小孩子的胃口。 橘子糖水梁文钱一碗，蛋烘糕三文钱一个，花生酥糖一文钱两块。 陆清灵的生意十分不错，小七乖乖地坐在一边守着，也帮忙算钱，算对了陆清灵就奖励她一块花生酥糖。 东西买完了，小七也攒了一荷包的酥糖，都用糯米纸跟芭蕉叶包着，十分宝贝：“我要去跟梓嘉哥哥一起吃的。” 陆清灵抱起她：“好，娘亲正好要去给你的梓嘉哥哥做饭，带小七去看梓嘉哥哥。” 霍梓嘉正跟着黄副将在练武，小小的身子扎着马步，满头是汗都不叫苦。 黄副将平日里对霍梓嘉都十分宠溺，比霍振熙更像是霍梓嘉的爹爹，但是练武的时候却十分严格，说好跑十圈就是十圈，马步扎半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 小七泪眼汪汪地站在霍梓嘉面前：“嘉嘉哥哥，疼不疼啊？” 霍梓嘉咬牙挤出一个笑容来：“不疼的，小七乖，这里晒，先到廊下等我吧。” 小七跑过去跟白姑坐在一起，也给白姑分糖吃，白姑现在还住在县衙，接了伙计，帮衙役们缝补些衣裳，平日里做饭什么的，换取伙食住宿。 陆清灵在后厨很快就做好了两菜一汤，一份糖醋小排，一份芹菜肉丝，还有白菜粉丝鸡肉丸子汤。 霍梓嘉也练完了武，汗都来不及擦就拉着小七去吃饭。 霍振熙进来的时候，就见到霍梓嘉跟陆清灵、小七坐在一起，三人围着吃饭。 埋头吃饭的陆清灵突然感觉脖子有点凉凉的，抬起头来，讪笑道：“霍将军回来了啊？要不要一起吃啊。” “好。”霍振熙道。 “啊？”陆清灵却是惊掉了筷子，身为厨娘，每次做完饭遇到霍振熙，陆清灵都会邀请他一起，但是霍振熙从来没答应，郊外还驻扎着军队，他一向是跟士兵一起吃的。 今天怎么突然答应了？ 陆清灵看着桌上的两菜一汤，有些为难，只好放下自己的碗筷，给霍振熙盛了饭：“将军慢用，我再去后面弄点儿菜来。” 第14章 不配上京 第14章 不配上京 霍梓嘉不高兴地看了一眼霍振熙：“陆姨姨都没吃饭。” 霍振熙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依然势不可挡：“哦。” 小七也盯着霍振熙：“我娘还没吃饭。” 霍振熙：“……” 在两个萌娃四只圆溜溜的黑葡萄的注视下，霍振熙只能放下筷子，等着陆清灵端上来两个菜，一个香煎鲫鱼，一个酿豆腐。 见到桌上三人都没动筷子，陆清灵不解：“你们吃啊，不用等我的。” 霍振熙拿起筷子，又看了一眼霍梓嘉，霍梓嘉扭开头不看他。 小七却是点了点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嘉嘉爹爹，你吃吧，我娘做的饭可好吃了。” 陆清灵一口饭差点儿喷出来，嘉嘉爹爹？什么鬼啊！ 小七却是很认真：“这是嘉嘉哥哥，嘉嘉哥哥的爹爹，就是嘉嘉爹爹。” 陆清灵只能招呼她：“快吃饭，我给你挑鱼刺。” 刚给小七挑完一块，一抬头，看到霍梓嘉眼巴巴地看着她，陆清灵受不了这萌式攻击，赶紧又挑了一块鱼肚上的肉，去了刺给霍梓嘉。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陆清灵的错觉，霍将军的眼神竟然也有些，期盼？ 一定是自己瞎了，陆清灵挑出鱼眼睛吃了。 卢妈在边上伺候着，眼刀子快捅死陆清灵了，陆清灵只当没看到。 卢妈翻了个白眼——看在我们马上就要走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不然，就凭你想要动摇我世子奶娘的地位？做梦！ …… 十月底，霍家军拔营，继续前往京城。 霍梓嘉死活不肯跟小七分开，泪眼汪汪地看着陆清灵：“陆姨姨，我不想跟小七分开。” 小七也是一模一样泪眼汪汪：“我也是，不要跟嘉嘉哥哥分开。” 若不是因为两个萌娃太小了，陆清灵真有一种棒打鸳鸯的感觉。 狠狠心把小七抱起来：“小七，嘉嘉哥哥是世子，要去京城的，不能留在怀县，那么多士兵都是陪着世子上京的，咱们不能因为一个人就耽误了所有人不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小七还是不接受。 霍梓嘉也嚎啕大哭：“我只想吃陆姨姨做的饭菜！别人的我都不吃！” 霍梓嘉骑在一匹小马驹上，怎么都不走，黄副将在一旁感觉颇为头疼。 僵持良久，黄副将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陆姑娘，你可否陪同世子一起上京？” 陆清灵连忙摇头，开什么玩笑，她在怀县的零食产业才刚刚开始好不好？银子还没赚够呢！ “是我们无理，若是你陪同梓嘉上京，每月五十两银子。”黄副将一眼看出来陆清灵的想法。 陆清灵张着嘴呆愣在原地，心底偷偷算账。 听说这次霍将军是带霍梓嘉回来参加皇帝的寿宴的，估摸着也就在京城待一个月，算上怀县跟京城的来回路程，顶多一个半月也回来了。 一个半月，七十五两银子哎！ 足够她直接买下她现在居住的小院了，不用每个月交房租了。 房奴陆清灵咽了咽口水：“既然如此，那我……” “不行。” 听到对话的霍振熙拉着缰绳，青狮高抬着腿往回走了几步，停在陆清灵面前。 “军队纪律森严，进京之事非同小可，无关人等一律不得跟随。” 霍振熙穿着银色的铠甲，身上的煞气重了很多，不想是那个穿着墨蓝锦袍的如玉公子。 霍振熙的目光冰冷，陆清灵被他看了一眼，突然明白过来了。 她抱着小七，退后一步，笑容冷静而克制：“多谢黄副将邀约，我跟小七出身贫寒，无意攀附。京城能人志士不可胜数，想必一定有人能够做出符合世子口味的饭菜来，黄副将不必多虑。陆清灵就此告辞。” 说罢，抱着小七转身离开。 霍梓嘉年纪幼小，但是从来霍振熙对他的教育都颇为严格，刚才陆清灵那一席话，小七听得懵懵懂懂，霍梓嘉却是明白了。 好不容易缓和了关系的霍梓嘉，手背用力擦拭眼泪，骑着小马驹回到队伍里，再不肯看霍振熙一眼。 霍振熙站在原地看了陆清灵的背影一眼，策马前行，再不回头。 …… 十一月末的时候，怀县降了第一场雪。 陆清灵早上起来推开出门，就看到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雪后的阳光明媚，带着丝丝寒气。 陆清灵给睡眼惺忪的小七洗了把脸，穿上带兔子毛的小棉袄，粉嘟嘟的特别可爱。 头上还戴了兔毛帽子，小七巴掌大的小脸被白绒绒的兔毛圈着，让陆清灵忍不住亲了一口又一口。 陆清灵早上还在香记做，帮着香姐跟李大虎出了几屉特色馒头，自己的小推车便放在香记门口，上面的各种吃食都很招人喜欢。 小七看着摊子，有人过来问价格，知道的就奶声奶气地回一句：“这个两文钱……” 不知道的就噔噔噔地跑去找陆清灵。 陆清灵擦擦手过来，一看，又是王富贵。 自从上次在荒宅那边“偶遇”了王富贵，王富贵就把陆清灵当作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三天两头来找陆清灵。 这不，又过来了，指着小推车上的东西憨笑：“陆妹子啊，这大冷天的还出来做什么生意，我全买了！你带着小七上我那儿玩去吧。” 陆清灵扶额，也不回话，直接对着街道另一头喊道：“王夫人，你来了啊？” 王富贵脸上的肉先是一抖，回头看了看没人，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来：“陆妹子你看你这，总是逗你王大哥做什么，太不乖了。” 陆清灵恶寒地打了个哆嗦，王富贵身后一声河东狮吼：“王富贵！你敢跟老娘在这里调戏姑娘？” 晴天霹雳！王富贵一转身几乎是立刻跪了下去，号啕起来：“夫人啊啊啊——我这是来给你买零嘴买早饭来了，不是调戏姑娘啊！” 王夫人指桑骂槐道：“那么多铺子的零嘴早饭都不买，偏偏到这里买，怎么，这里的东西裹了金子不成？还是洒了什么狐狸药让你迈不开腿了？” 第15章 寡妇门前是非多 嗬……寡妇门前是非多么。 陆清灵听到这话，转身进里面去和面柔馒头去了，外头吵成什么样都跟她没关系。 小七盯着王富贵跟王夫人，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小小的脸上充满了不解。 陆清灵心中酸酸的，小七是她的孩子，明明聪敏可爱，却因为她的缘故，总会听到别人说些风言风语的。 王夫人把王富贵狠狠打了一顿，又冲着陆清灵跟小七啐道：“狐狸精带个拖油瓶，不三不四一家子，还妄想进我王家的门？做梦！” 小七听不懂，仰着头问陆清灵：“娘亲，狐狸精是什么意思？” 陆清灵脸色冷冷地瞥了一眼王夫人，半蹲下来跟小七说：“狐狸精通常都是很漂亮的女人，而有些丑女，担心自家相公被人抢了，就会说漂亮女人是狐狸精。” 小七懵懵懂懂，看了一眼陆清灵，又看了一眼王夫人，突然道：“娘亲很漂亮，外面那个大婶，做不成狐狸精。” 周围顿时哄笑一片。 王夫人气到脸色发青，指着小七就骂起来：“小骚货你骂谁！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娘是个狐狸精，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给我注意你的言辞！”陆清灵站起身来，怒视王夫人。 骂她可以，骂小七不行！ 王夫人冷哼：“怎么？缠着我家老王不放，还怕我说？有胆子做没胆子认？” 周围的人想了想也小声嘀咕起来：“无风不起浪，这王富贵总来陆娘子这边买东西，怕是真有些不清不楚哦。” “可不么，王富贵毕竟有钱，这陆娘子带着个孩子，说是逃难过来的，可前几天才租了一个院子，这又穿上了新棉袄，哪里来的钱。” “怕不都是王富贵给的哦。” 陆清灵听得七窍生烟，她凭自己的本事赚钱，省吃俭用才赶在下雪前买了棉袄防寒，可是却改变不了这群人的观念——女人就是得依附男人。 既然如此…… 陆清灵突然提高声音，故意对着外面的人说道：“呵，你们说我缠着王富贵？你们怎么不想想我前阵子都是跟谁一起出入的？比比看，那人，还有王富贵，站你们面前，你们选谁？” 那人——自然就是一个月前在怀县驻扎进京的霍振熙霍将军。 那可是玉树临风，面如冠玉，气度不凡，有权有势，哪里是王富贵这个油腻的胖子能够比拟的。 陆清灵这么一说，周围的人一想觉得还真是：“是哦，之前总是见到小七跟霍将军家的小世子一起，这陆娘子要是跟了霍将军，怎么可能还看得上王富贵？” 陆清灵心中无奈，却只能借着这股风气说：“所以，以后还是别说我跟谁谁谁了，等到怀县有人比得上那人的时候，再来我面前说事吧！” 她没说是谁，但是周围的人都一脸“我们懂，我们明白”的表情。 怀县这小地方，哪里有人能够比得上霍将军呢！ 王富贵满脸沮丧，王夫人呸了一声，对陆清灵骂道：“还不知道人家要不要你呢，空口白说谁不会？要是真跟你好了，怎么没带你走？” 陆清灵哼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回来接我？” 王夫人脸色变了变，到底是没说什么，拉着王富贵急匆匆走了。 周遭的人看陆清灵的目光也有些不一样了，见她说得信誓旦旦，而霍家军的确只是进京贺寿庆功的，过一阵子肯定要回来的，到时候再来接陆清灵的吧。 陆清灵心知这个谎言顶多也就支撑到霍家军西下，但是无论如何，能撑一天是一天吧。 就在陆清灵以为事情都告一段落的时候，到底还是出了岔子。 李明泽休沐回来，说要帮爹娘分忧，天天天不亮就往香记铺子里钻，连香姐跟李大虎都还没来呢。 陆清灵也乐得指挥李明泽打水、搬东西什么的。 李明泽温言细语，还能够帮着带带小七，免得小七小短腿一不留神就跑了，还得陆清灵到处找。 陆清灵心情轻松，听李明泽教小七念诗，突然想起来以前听过的诗歌，干脆唱了起来：“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小七觉得有意思，跟着唱，一会儿就记下来了。 李明泽觉得很神奇：“陆姑娘，你这调子是哪儿的？我从没听过。” 陆清灵笑道：“你没听过的多着呢，这还是给小七的诗，若是其他的诗，你更没听过了。” 李明泽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陆清灵清了清嗓子，如珍珠落玉盘：“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清晨的怀县，街面上还没有多少人，清丽婉转的歌声从小小的铺子里传出来。 没人知道一个少年的心情。 而在香记门口，拿着刚买的豆腐花的香姐，看着陆清灵窈窕的身姿，还有目不转睛盯着陆清灵背影的李明泽，呆愣了片刻。 这天晚上，李大虎邀请陆清灵跟小七：“明泽回来了，昨天咱们买了不少好菜，陆妹子你带着小七一起来吧。” 陆清灵正要答应，香姐突然拉了拉李大虎的衣角：“说什么呢，叫人陆妹子来我家吃剩菜吗？要吃赶紧买新鲜的去！” 李大虎摸着后脑勺：“陆妹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哈，你来我肯定买新鲜的菜！” 陆清灵抿了抿嘴：“多谢李大哥跟香姐了，明泽好不容易回来，你们一家三口好好聚聚。以后有的是机会去香姐家吃饭的。” 李明泽听了连忙道：“陆姑娘，没事的，我跟爹娘昨晚已经吃了饭，今天……” 陆清灵打断李明泽的话：“不用了，小七今天玩累了，我早点儿回去烧炕，好让她睡下。” 香姐也嗔道：“明泽，我跟你陆婶子平辈相交，你反倒喊起了陆姑娘，这不是乱了套吗？要知礼，喊陆婶子。” 李明泽脸上红了红，到底还是喊不出来，低声嘀咕一句：“她只比我大几岁而已……娘，走了。” 陆清灵看着香姐一家三口离开，收拾好铺子，抱着沉睡的小七，独自走在初冬的街道上。 街面上没有人，天空却突然下起雪来。 “无论如何，总让我在怀县过完这个冬天吧。”陆清灵轻声说道。 第16章 医馆 第二日，陆清灵还是一早就去了香记，开门、打水、和面、蒸馒头。 李明泽是跟香姐和李大虎一起来的，香姐让李大虎跟李明泽出去打水买面粉去了。 只陆清灵跟香姐两人在铺子里，香姐骂道：“就说他是个不会享福的性子，好不容易休沐几天，偏生天天都要往铺子里跑，辛苦命！” 陆清灵笑笑，含糊过去：“明泽以后是举人老爷，有人伺候的，现在帮你们做是在孝敬你们呢。” 香姐笑道：“可不是么，对了，陆妹子，这几日都有不少人找我探口气了，你这总拿霍将军说事儿也不成啊，等霍将军他们西下之后，你怎么办？我看，还是找个好人家成亲，对小七也好些。” 陆清灵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很快又掩饰过去：“香姐，你知道我跟霍将军没什么关系，那我也不瞒你，我没打算成亲，我想立女户。” “立女户可要不少银子！而且往后还有赋税，你能承担下来？” 如今是乱世，西北的仗打了不少年，寡妇、孤儿都多，立女户倒也不难，只是女户不分田地，得靠自己挣，虽然没有徭役兵役，但是赋税也重。 怀县这半年的价格可是要八十两银子才能立户，加上小七，不得百来两？ 陆清灵严仰头笑道：“香姐，我在你这边连工钱带分成，一个月也能有个三四两银子，我那小摊也能赚个三四两，刨去我跟小七的吃穿住行，能剩五两银子。” 香姐表情纠结：“……那也得一两年吧，况且明年开春就要清丁，到时候没立户还得交丁粮赋税。” 香姐想着，陆清灵总不能在她这里待一两年吧，那明泽…… 陆清灵笑了，嘴角荡起两个小小的梨涡：“我还有别的法子挣钱，争取明年开春的时候就立上女户。” “也行。”香姐突然有些愧疚。 而刚刚买完面粉回来的李明泽，进门刚好听到了这一句，接话道：“娘，陆姑娘，别担心，我明年春上肯定能考中举人，到时候能免赋税的。” 香姐脸色不太好，陆清灵看明白了：“明泽，你们家是你们家，我跟小七是另一家。” 李明泽有些着急：“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咱们现在不都像是一家人吗？” 香姐开口道：“也行啊，那让我跟你爹认陆妹子做亲妹子，你以后喊她姑姑可好？” 李明泽如遭雷击：“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娘……你不是说等我考中举人了，就给我说、说亲吗……” 香姐点头：“对啊，我帮你看着呢，前头笔墨阁东家的闺女，那边米粮行掌柜的妹子，还有县衙文书的孙女，你喜欢哪个？不用等考中举人，我现在就可以去提亲。” “我都不喜欢！”李明泽脱口而出。 “都不喜欢就给我好好念书！”香姐见李明泽一双眼睛盯着陆清灵看，眸子中充满了祈求跟期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陆清灵暗自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小七，小七抬头：“娘亲？” 陆清灵冲她扎扎眼睛，小七顿悟，捂着肚子开始叫唤：“娘亲，我肚子疼……” “啊？小七别怕，娘亲带你去看大夫。”陆清灵一把抱起小七，跟香姐说今日请假，就急匆匆跟着出去了。 李明泽想要跟上来，被香姐拉住了，香姐也有些担心，问道：“陆妹子，小七怎么了？” 陆清灵摇头：“没事，估计是昨晚着凉了，我带她去开点儿药就好了。这两天可能不来铺子里了，香姐你多担待些。” “哎，好，好，你先照顾着小七。”香姐看着陆清灵一片清明的目光，心中不是滋味。 “香姐，谢谢你。”陆清灵说完这句话，就抱起小七，大步往外走去。 小雪纷纷，陆清灵抱着小七，小七有些懵懵懂懂的：“娘亲，我们去哪里？” 陆清灵低头，轻轻在小七额头上亲了一下：“去医馆吧。” “可是娘亲，我没有真的肚子疼啊。”小七有点紧张，香姨姨说了，去医馆要花很多银子的。 陆清灵挑眉笑了：“小七还不知道吧，你娘亲我不光会做好吃的，还会看病。” 说话间，就到了医馆门口。 怀县就这么一家医馆，此刻人很多，不光是人，连牛马都在这里看病，闹哄哄的一团乱。 陆清灵带着小七往里面挤，看到大夫给人看病，趾高气扬的：“你这个是热毒上身，若是不治，七天内就会暴毙而亡。” 周围的人顿时一片吸气声，退避三舍。 那个病人一边堵着鼻子里流出来的血，一边痛哭：“大夫，大夫，求你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那蓄着山羊胡的大夫慢悠悠地说：“要给你治也不是不可以，这个方子，你拿着去那边开药，一两银子一副，连喝十副就好了。” “那、那是十两银子？”病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听到要花十两银子，比听到感染什么“热毒”更加恐慌。 陆清灵眉头皱起来，那人分明只是冬天上火，估计是睡了炕，又吃了大补的东西，哪里是什么热毒。 不提乡下，便是镇上的人家一个月也才赚三四两银子，刨去苛捐赋税，吃穿住行，能剩下一两就不错了，这看场病，一年的收入都得搭进去？ “大夫，我没有那么钱，能不能赊账？或者我给医馆做工来抵钱？”病人哀求着。 那山羊胡大夫却是立刻不耐烦起来：“走走走，没钱来看什么病！耽误时间！诊费一两银子拿来！” “不是说免费看诊的吗？”病人失声惊叫。 “呸！你要在我这里抓药那自然是免费看诊！不抓药当然要给诊费！”山药胡大夫的眼睛已经瞄向了穿着新衣裳的陆清灵跟陆小七，对眼前的病人早就不耐烦了。 使了个眼色，医馆里的帮工一拥而上，直接上那人身上搜银子去了。 山羊胡大夫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招手让陆清灵过来：“这位小娘子，你什么病啊？” 陆清灵抱着小七，脸上带了几分忧虑：“是我女儿，说是吃坏了东西肚子疼。” 山羊胡大夫伸手要摸小七的脉搏，小七不情愿地缩回手，陆清灵朝她眨眨眼，小七立刻知道自家娘亲有计划，乖乖配合。 山羊胡大夫装模作样地把了脉，看了小七的舌苔跟眼睑，一脸严肃：“她这是误食了鼠药啊，要先喝药再灌肠。来，你跟我进来，先买几副药，留下来，晚上看情况我再给她灌肠。” 一边说着，就要上手去摸陆清灵的手。 第17章 治庸医 陆清灵一甩手抱着小七站起来，喝道：“你想干嘛？” 山羊胡大夫脸色一变，但看陆清灵生起气来也十分娇俏，还是忍住了脾气低声道：“帮你女儿治病啊！听我的，白天喝了药在这里休息下，晚上么我就帮她治病了。” “呸！我女儿根本就没病！你就是个庸医，专门骗钱来的！”陆清灵大声呵斥道。 小七适时从陆清灵怀中露出小脑袋来，朝着大家嫣然一笑，没有半点儿不舒服的样子。 大家顿时都议论开了， 庸医顿时怒了，这是来找茬的啊：“没病来看什么病！滚滚滚！” 陆清灵冷笑一声：“就是没病都让你看出病来了，你说你是什么大夫！” 不光如此，陆清灵还指着那个正一脸绝望的病人道：”还有他，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热毒，只不过是上火比较严重而已，吃药也只用吃些牛黄、黄连之类的，顶多百来文钱。” 陆清灵说得信誓旦旦，那病人将信将疑：“可是我这几天一到晚上就流鼻血，嘴里全都长了疮，脖子上也长了……” 陆清灵上前仔细查看了一下那病人的舌苔眼睑，山羊胡大夫翻个白眼：“跟我学了两个动作就能看病了？真是笑话！” 陆清灵不理会他，反而仔细问那病人：“你是不是最近吃了羊肉、牛肉一类温补的东西？除了葱姜大料外，是不是还加了辣椒？” 那病人一下子愣住了，可不是么，第一场雪的时候村里的牛不小心滑到摔死了，这年头牛肉不好弄，他就多买了一些。 加上从胡商那里淘来的辣椒，说是能够增加阳气，抗寒的。 居然都让陆清灵说中了！ 这下那病人忍不住了，连连求着陆清灵给他开药：“这位女大夫，求你了，我们就是村里的普通农户人家，真没那么多钱，您刚才说百来文钱就能够治好？是真的吗？” 山羊胡大夫适时哼一声，这怀县可就他这一家医馆，不管陆清灵开什么方子，他是绝对不可能让她一百文就治好“热毒”的！ 山羊胡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到陆清灵眼中了，陆清灵偏不让这等庸医得逞。 她唇角的小梨涡浮现上来：“便是不愿意吃药，家里有夏天的莲子，剥出莲子心来，或者用蜂蜜炖梨子吃，十天半月也好了。 不吃药就能好？那病人欣喜若狂：“多谢女大夫了！多谢女大夫了！我这就回家试试去，不知道诊费几何？” 对了，还有诊费。 陆清灵笑道：“你先回去试试再说，治好了再来给钱。钱也不打紧，看着给就行。” 这根本不费事嘛，别说她是学医的，便是前世的普通人都知道上火了吃点儿清火药就是。 山羊胡大夫见陆清灵不光毁他名声，还抢他生意，顿时怒不可遏：“哪里来的骗子！什么都不懂就敢开药？是不是想骗钱？” 山羊胡这话一出，不用陆清灵说话，周遭的人已经在反驳了：“人家骗什么了？女大夫给人看病连银子都没收！能骗什么！” 山羊胡哑口无言，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那她一定是跟病人有过节！想要拖延病人等死！” 那病人也是无语了：“我是怀县下面村子里的，今天是第一次来镇上。”若不是因为生病，才不会来镇上呢。 陆清灵好笑地看着山羊胡狗急跳墙还想狡辩，干脆地说了：“我说他十天能好就十天能好，这样吧，十天之后你再过来，若是不能够健健康康地站在大家面前，就算我是骗子，我赔你十两，赔医馆大夫十两！” 周围一片欢呼声——冬天嘛，大家都没什么热闹可看，难得有个这么大赌注的热闹，必需掺和！ 那山羊胡被人逼得没办法，只能点头答应：“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十天之后他没来，或者他病没好、死了，你钱要照赔！” “那是自然！”陆清灵傲然道：“不过么，若是他来了，人好端端的站在这里，那你也得赔我点什么才是。” 山羊胡紧张：“你想要多少钱银子！” 十两的话他可舍不得。 “我不要银子，只要日后我行医的时候，你的医馆不来找我麻烦，并且允许病人来这里抓药，不开高价！”陆清灵一条一条说得清楚。 山羊胡也愣了愣，就这？ 她想要行医这点的确让人不爽，但是如果不卖药，光靠行医能赚几个钱？ 山羊胡略微思考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陆清灵打铁趁热，对着人群就喊道：“小女子不才，以前跟着一位老大夫学过几年的医术，若是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大家的，尽管来西街小梧桐巷子找我。” 见大家有些犹豫，陆清灵又道：“诊金自便，有便多给些，没有便少给些，够我跟女儿过活就行。不过有一条，我们孤儿寡母的，为避免是非，我有权利选择给什么人看病、不给什么人看病，能认这一条的，再来找我吧。” 人群有些骚动，突然人群最外围有人尖叫起来，所有人的目光立刻看了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一跳，两个壮汉拖着一辆板车，板车上躺着一个浑身血污的人。 陆清灵下意识一把蒙住小七的眼睛：“小七乖，别看。” 小七却扒拉下来陆清灵的手：“娘亲，你以前也这样，小七看过的。” 嗯？？？陆清灵满脸黑线，想起来小七说她以前三天两头偷东西、赌博，被人打得一身伤…… 板车上的男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山羊胡大夫一看就连忙叫人轰开：“这都死绝了的人还拉过来做什么？真当医馆不怕晦气啊？” 送男人来的两个壮汉眼露凶光：“姓杨的，你就说治还是不治！” “不治！”杨大夫一口回绝：“我今天累了，头晕眼花，治不了！” 他可是知道的，光看那板车上滴滴答答流下来的血，这人就活不了。不治顶多让人恨一阵打一顿，真要上手治了没治好，那可就是被人恨一世，搞不好性命不保了。 壮汉气愤不已，就要上手把一门心思往医馆里头钻的杨大夫揪出来，却突然被人出言打断。 第18章 救人 打断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清灵，板车周围没人敢围着，陆清灵让小七站在一边等着，她自己上前去看了。 脸色严肃，也顾不上其他：“有没有布条或者绳子？赶紧给我找些来，还有三七粉、灯笼草、风轮菜之类外用止血药，快点！” 板车上的男人左腿大腿下侧有一道长长的口子，这会儿还血流不止。 那两个壮汉见陆清灵一个女人家上来呼三喝四的，忍住怒意：“走开！我们要杨大夫医治……” 被人抓着领子的杨大夫忙不迭地推脱：“别别，我真不会治这个，她也是大夫！你们就让她看好了。” “她也是大夫？”壮汉不相信，陆清灵可是个女人家，还生得如此娇滴滴的。 面对这种眼神的陆清灵：“……”长得好看是我的错吗？ 壮汉问周围的人：“她是大夫吗？” 围观群众犹豫了一下，纷纷点头：“是，她刚才还医治了一个人。” 壮汉把杨大夫往地上狠狠一掼，走到陆清灵身边问：“你可有十足把握？没有别瞎动……” 陆清灵双手一撂：“好，我没有十足把握，你来吧。” 壮汉一句话噎在喉咙里，看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杨大夫，又看了一眼冷静站在一边的陆清灵，只能咬咬牙：“给我好好治，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治好他！” 陆清灵这才动手：“这样的伤没有人敢说能治好，况且你们一路拖着他过来都不止血，早不知道被你们颠簸耽搁到多严重了。” 陆清灵接过来另一个壮汉从医馆里搜出来的纱布，在大腿的上端选了个位置，示意壮汉：“用力绑住，先止血。” 然后又验了验药，是止血的灯笼草跟三七粉没错，适量外用。 药粉倒上去，双眼紧闭的男人闷哼了一声，药粉很快就被血液冲了下来。 陆清灵皱眉，这样下去不行，血止不住，这人可就真要死在她手上了。 抬头看着屋檐上未消的积雪，陆清灵突然道：“有冰块吗？先弄些冰块过来。” 陆清灵把壮汉找来的冰块堆在男人伤口附近。 冰块能够冻住皮肉，也能够暂时减缓血流速度，不用很久，只要药粉能够敷得住就行。 果然，没多久血流的速度就肉眼可见地变缓慢了，陆清灵松了口气，再加了一遍药粉，又让人去熬煮红糖水跟防风一类内用止血药，免得男人失血过多，血糖降低休克。 太阳落山前，血止住了，只是那尺余长的伤口还皮肉外翻，看上去十分可怖。 陆清灵观察了一下伤口，抬头对赵三赵四两个壮汉道：“这伤口太大了，必需要缝合，你们是另外找人做还是怎样？” 缝合伤口一是要消毒做好，陆清灵现在没有合适的针、线。 二是，也没有麻沸散一类的止疼药，冰块能够降低的痛觉有效，无论如何缝针还是刺穿皮肉，会非常痛。 第三还有术后的感染问题，好在现在是冬天，气温不高，只要消毒做好，感染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这必需要跟赵三赵四说清楚。 围观的人已经渐渐散去，杨大夫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借了一间房间跟两个学徒给他们，也走人了。 闭着眼的男人手指动了两下，似乎是在床板上轻轻敲了个什么调子。 赵三赵四对视一眼：“陆大夫你来缝针吧，我们信你。” 陆清灵点点头，说了自己要的东西，赵三赵四分头去准备了。 陆清灵找了块干净的毛巾过来，在半昏迷的男人耳边说道：“一会儿会很疼，你咬住毛巾，避免咬伤舌头。” 男人迷迷糊糊之间微微张嘴，感受到一只温热的小手轻轻拨开自己的嘴唇，塞了一块厚实的毛巾进来。 用沸水煮过的鱼钩针和线，还有镊子、剪刀到位，陆清灵让赵三赵四点起数盏油灯，弄出手术室无影灯的环境，低头缝合。 陆清灵庆幸这双手没有给她穿越过来的脑子丢脸，揉面力气大，缝针姿态稳。 半个时辰之后，近二十厘米的伤口被缝合好了，陆清灵才丢开东西，伸手擦了擦汗，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这男人腿真长，挺高的吧。 赵三赵四接着照顾男人，陆清灵松了口气，又饿又累，又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等等…… 小七呢？ 医馆外已经是漆黑一片，荒凉的大街上鬼影都没有一个。 头皮发麻，血液凝固的感觉再一次涌上来，陆清灵找遍了医馆附近，还有香记跟小梧桐巷子的院子，问了一圈人，都不见小七，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光顾着给人看病，从晌午到天黑，都没有管过小七。 陆清灵急得不行，一个人力量小，干脆回医馆，见到男人呼吸已经平缓，陆清灵抓着赵三赵四急道：“你们朋友现在已经喝了药不用看着，你们快帮我找孩子！” 赵三赵四还在犹豫，床上的男人睁开眼，语调平缓：“去找。” 赵三赵四立刻站起来：“好。” 陆清灵顾不得去问男人感受如何，急匆匆就出门到处找小七去了。 现在天都黑了，陆清灵伸手想要擦汗，却从眼睛里带出来一片泪水。 陆娘子的孩子丢了，怀县不少人都知道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小七，不少人都出来帮忙找。 “小七，小七！你在哪儿？不要吓娘亲！快点出来！” 几个时辰过后，陆清灵的嗓子近乎嘶哑，却还是声嘶力竭地喊着。 香姐挽着瘫软的陆清灵，心中愧疚，今天若不是她非要赶陆清灵走，小七也不会丢。 找遍了大半个怀县都不见小七的人影，陆清灵心中酸楚，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若是小七出了什么事，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到了半夜，还找不到，大家也都只好回家了，只有陆清灵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天大地大，没有小七，她连去哪里都不知道。 恍惚间只见到医馆还亮着灯，刚迈步进门，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第19章 我看三日后启程就不错 “哦？这是你的朋友？”是赵三赵四的朋友。 “对呀！我带它回来见娘亲。”是小七的声音！ 陆清灵几乎是扑着进的门：“小七！” 小七抬头，甜甜喊道：“娘亲！” 陆清灵却是一巴掌扇在小七屁股上：“叫你不要乱跑！叫你等着娘亲！为什么不等着！” 小七突然挨了一下，哇一声大哭起来：“呜哇——” 赵三赵四立在一旁解释道：“陆大夫，我们刚出去不久，小七就回来了，一直等着我们的。” 陆清灵抓着小七的胳膊，气急败坏地问道：“你为什么乱跑？” 小七被陆清灵这般模样吓到了，不敢不回答：“……带我去吃饭了？” 陆清灵没听清是谁，总归还是生气：“谁带你去的！不认识的人就跟着去吗？” 这时端着水进门的白姑满脸愧疚：“陆姑娘，对不住，是我带小七去吃饭的……” “白姑？”陆清灵讶然。 白姑这才解释道，原来从晌午到日落，陆清灵忙着止血治伤，自己没顾上吃饭，小七却有些饿了。 白姑路过的时候就看到小七盯着路人手中的包子不错眼，说要跟陆清灵打个招呼，带小七去吃饭。 但是赵三赵四把这门，不让人进，小七又说娘亲在做要紧的事，不让打扰。 白姑想了想只好带着小七先回县衙，吃了饭再送过来。 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错过了。 陆清灵听完，抱着小七，声音暗哑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小七扭开身子拒绝，一泡眼泪还含在眼里：“娘亲坏，打小七。” 陆清灵：“……” 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突然一条半人高的狼狗从床下窜出来，张开嘴就朝着小七去了。 陆清灵吓了一大跳，下意识伸手挡在狼狗的牙齿中间，不让它咬到小七。 可是小七反而上前一步抱住狼狗脖子：“大狗狗！” 而大狼狗立刻转头轻轻在小七脸上舔了起来，牙齿连碰都没碰到陆清灵。 陆清灵惊呆了：“这什么情况？” 小七得意洋洋：“这是我的朋友！” 白姑笑道：“我带小七回去吃饭就是这个缘故，这条大狗一直跟着小七，我怕我走了小七会有危险。谁知道这大狗一直跟着我们回去，又跟着我们过来。” 陆清灵真是无语了，这狼狗足有半人高，站起来恐怕比陆清灵都高，可是此刻却像个小奶狗一样用毛茸茸的头顶去蹭小七，把小七逗得咯咯笑。 狼狗身上倒还干净，也没有什么味道，不过陆清灵还是请白姑帮忙给狼狗洗个澡，才带着小七跟大狼狗回家。 …… 第二天一早，陆清灵过来医馆的时候，那男人已经醒了，目光温润地对陆清灵道谢。 “陆姑娘，在下萧鸿轩，多谢你，若不是你，我恐怕挺不过昨日。” 萧鸿轩缓缓说道，专注的目光仿佛钉在了陆清灵脸上。 陆清灵很惊奇地查看他的伤口：“也不是全靠我，你伤口恢复得这么快，还是你的愈合力好，也没发烧。” 他们俩在这边说话，杨大夫畏畏缩缩地过来了：“那个……你们住在我医馆，总得给银子吧，也不收你们多，一天一两，如何？” 男人朝赵三看了一眼，赵三立刻伸手进怀中。 陆清灵没看到，却是第一时间跳了起来：“姓杨的，你抢钱啊！药费是赵三给了的，就借了医馆的床睡了一晚上，要一两银子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抢啊！” 杨大夫怕赵三赵四，却不怕陆清灵，立刻怼了回去：“有钱就住，没钱？没钱就走啊！” 陆清灵气得对赵三说：“住客栈都不用这么多银子，走走走，咱们去住客栈！” 赵三正想答应，萧鸿轩却是突然开口了：“陆姑娘，医馆客栈我们都是住不起的，我们从外面逃难来，已经没多少银子了。” 赵三：“？？？”主子你认真的吗？ 端着竹笋鸡汤、排骨汤进来的赵四差点儿没把汤给摔了。 陆清灵犹豫了一下：“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那里住，不收钱，也方便照顾你。不过只有两间房，我跟小七住一间，你们三个大男人恐怕要挤一挤，成吗？” 赵四连忙说道：“这怎么行，主……不是，萧大哥身上有伤，咱们出出进进的多打扰他休息啊。” 萧鸿轩：“赵四。” 赵四“哎”一声，在看到萧鸿轩的眼神之后瞬间领悟，连忙改口道：“可惜咱们兄弟一路逃难来怀县，身上没钱了。” 赵三默默地看着他们装穷，伸到怀中的手又悄悄拿了出来。 “那就还是住我那里吧，你们想办法给药钱就是了，诊金我不收你们的。”陆清灵大方说道。 赵三赵四当即收拾东西，抬着担架就把萧鸿轩送到小梧桐巷子了。 …… 京城霍家宅邸，霍振熙收到了一封迷信，信上的字并不多，意思却很明了——陆清灵收留了来历不明的男人在家！ 而且不是一个，是三个！ 霍振熙的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霍梓嘉正在院子外头练功，突然被霍振熙叫进来，不情不愿的：“爹。” 霍振熙说谎面不改色：“你最近是不是吃不下饭？” 霍梓嘉想了想，可不么，回来之后自家的王爷爷爷恨不得天天带他出去赴宴，一到宴席上就要跟大家介绍一番：“看看，这是我孙儿，长得俊吧，我家那臭小子不孝顺，倒是给我生了个好孙儿！满京城都找不出来我孙儿这么文武双全、才貌俱佳的。” 霍梓嘉：“……” 爷爷，您解释一下，才貌俱佳是用在男子汉身上的吗？ 这样的宴席真真叫人吃不下去饭，面对老爹的询问，霍梓嘉点了点头：“是。” 霍振熙勾起嘴角：“那咱们还是回西北，可好？” 霍梓嘉心动，西北多自由，但是想想还是摇头：“算了，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怎么在军营里服众？” 他以后可是要跟霍振熙一样做大将军的。 天下兵马大将军，统领三军，举世无双。 霍振熙丝毫不在乎自己儿子说了什么，只不经意地说道：“我看三日之后启程就不错。” 霍梓嘉被自家爹爹逼着去跟老宁王辞别：“爷爷，我实在是不喜欢京城，西北的将士们也没回家，我们要回西北跟他们一起过年。” 老宁王胡子都气歪了：“胡说八道！军营将士三年回家一次，你都快六岁了，刚出生就去了西北，这才回来一次，还不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头子过年？” 霍梓嘉心生愧疚，可是自己老爹说了，如果回西北，就顺路去接怀县的陆姨姨跟小七，把她们带去西北安家。 以后他就能天天见到小七啦！ 老宁王一眼就看出来霍梓嘉是个不会说谎的好孩子，不想霍振熙那个不孝子。 “说！是不是你爹又在盘算什么？” 霍梓嘉脸红，连忙辩白：“没、没有啊……” “不说的话，你就留在京城，你爹自己滚哪儿去都没关系，你反正该上学了，正好让你进宫跟太子一起上课，就跟你爹当年一样！”老宁王斩钉截铁。 霍梓嘉：“我说！” 他才不要留在京城。 听完霍梓嘉说的，老宁王摸着胡子思索了一下：“你说你爹还跟那个厨娘一起去查案子？那厨娘会仵作之术？” 霍梓嘉点头。 老宁王顽童一般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严厉：“他还在想你娘！” 霍梓嘉敏锐地抓到了关键字，在爹爹那里从来都问不出来的娘亲的事，或许爷爷会知道？ “爷爷，我娘……” 老宁王浑身一震，立刻换了一副脸色，怒斥道：“你爹在哪儿？大老远跑回来，连年夜饭都不吃就要走？没门！” 霍梓嘉：“……”爷爷你转换话题太生硬了。 不过霍梓嘉已经习惯了，反正在霍家，在西北军营，有关于他娘的事情，都是禁忌。 不能问，不能说。 只是霍梓嘉不知道，老宁王在离去之后，却悄悄找了老官家：“你去怀县打听一下，若是那女人没什么不妥，不孝子对她有些意思，就带回来。” 第20章 我不信你死了，也不想你活着 老管家领命下去了。 而另一边，霍振熙找来吕副将：“你替我去一趟怀县，关照一下那对母女，不要让人欺负她们……” 想起陆清灵的性子，恐怕别人也欺负不了她吧。 “……也别让不相干的人太靠近了。”霍振熙道。 吕副将比同为副将的黄杰雄看起来要文质彬彬一些，但实则心狠手辣，是霍振熙前几年从土匪窝里捡来的心腹，闻言立刻做了决定：“那我杀了那三人。” 霍振熙：“不要轻举妄动，听来报说其中未受伤的两人身手不凡，恐怕不是普通人，引开就是了。” 吕副将领命离去。 霍振熙从来坚毅果敢，这一瞬却突然有些不敢肯定。 书房空无一人，霍振熙找出一本厚厚的兵法集锦，摸索出一张巴掌大的画像，那画像上的女子眉目如画，温婉俏皮。 霍振熙的声音微微颤抖：“我不信你死了，却也不想你活着……” …… 陆清灵家里住进了三个男人，这事儿在怀县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不过萧鸿轩腿受伤，而陆清灵又敞开门接诊，她这般坦然，倒是叫别人不好多说什么。 接诊的第一天小梧桐巷子就人满为患，谁有个头疼脑热，疖子疮疤，或者磕磕碰碰的，平日里舍不得去看大夫，这会儿都过来陆清灵这边了。 五个鸡蛋，十块年糕，两斗米，一坛子酸菜，半袋红薯……有什么就给什么，陆清灵照本全收。 “你牙疼是因为牙龈发炎了，平时没事含着点儿苦藤干、薄荷叶什么的，早上用青盐擦牙漱口……” “你这个小伤口没事，再来晚两天自己就长好了，现在要是担心就用干净的纱布包起来，可以敷点儿普通的金疮药。” “这孩子是严重伤寒了，要立刻熬药，我给你开方子。别成天给他捂汗，要多开窗通风换气，别让孩子吹冷风就行了。” 陆清灵熟练地处理着各种各样的病痛、伤情，小七站着，大狼狗蹲着，一般高，在旁边眼不错地盯着。 这边刚送来一个屁股上长了火疖子的人，陆清灵刚让人躺在院子里的矮榻上，要查验伤口。 东屋里赵四出来，有事情非要陆清灵跟他到一边去说。 陆清灵只好让人先回去，下午再来。 院子里空了，陆清灵擦了擦手，抽空子喝了口已经冷掉的水，问赵四：“什么事啊？” 赵四吞吞吐吐道：“陆姑娘，你这给人看病可以，但是也不是什么病都看的吧？” 陆清灵奇怪：“大夫就是大夫，还挑病人吗？” 福利院的老师孩子都没钱，她跟着老院医学中医给大家看病，大学又在急诊科实习，没有过挑病挑人的概念。 赵四也觉得是这个理，但是东屋窗户里的目光让赵四只能硬着头皮说：“但是那毕竟是个男人啊，还在那种部位上长疮……” 陆清灵觉得好笑：“换你，如果屁股上生了疮，十分难受，不能吃、不能坐，我却故意不给你治，你感觉怎样？” 赵四哑口无言。 “陆姑娘说的好。”萧鸿轩扶着赵三慢慢走出来，脸上带着微笑：“陆姑娘如此大义，赵四你实在是太浅薄了。” 赵四：“……” 好的主子你说什么都对。 陆清灵眼睛亮亮的：“你的恢复真不错，都能起来走动了，再过半个月应该就可以上路了。” 萧鸿轩的眼睛眯了眯，看上去有点儿难过：“陆姑娘是觉得我在这里妨碍你了吗？” 直觉中陆清灵应该是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然后双方客气一番。 可是眼前的现实是，陆清灵直白且坦然：“是啊，今儿赵四都第三回找我了，昨天赵三也找了我几回，我看病是我的事，不希望被人打扰。” 赵三赵四：“……”我们也不想打扰你的好吗。 萧鸿轩点头：“好，我会跟他们说的。” “还有”，陆清灵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用炭笔记了些东西：“你们三人在这里每天要吃掉我差不多五百文，尤其是赵四，每天都要熬汤，用的现成的材料、别人送的骨头鸡肉什么的我就不说了，他还花钱出去买！” 萧鸿轩颇为意外地看着陆清灵：“你跟我算这些？” 陆清灵更加意外：“难道不跟你算吗？” 你谁啊，只是我的病人而已，免费看诊，免费收留已经很不错了，原以为赵三赵四能够出点儿力呢，结果这俩大汉非一步不离地守着萧鸿轩。 就连跑腿的事儿现在都是小七带着狗去的！ 陆清灵表示自己锱铢必较，且没有养小白脸的意图。 萧鸿轩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容我几日，我在县城找份工作。” 于是乎，在赵三赵四几乎要掉出眼眶的惊讶中，萧鸿轩真的找了一份工作——给人写信、抄书。 一封信十文钱，抄一本书刨去材料，赚三百文。 每日里，陆清灵在院子西边看病，萧鸿轩就在院子东边写信。 晚上，陆清灵给小七讲故事、讲医理，萧鸿轩就抄书。 赵三守门，赵四做饭，小院中竟然异常和谐。 而跟杨大夫的十日之约，很快也要到期了。 三日前那火毒病人来了一次，看着火已经清了不少，为了不出差错，陆清灵决定下乡一趟去看看那个火毒病人——顺便也是休息一天，带小七去玩儿。 萧鸿轩知道了，表示：“我可以一起去吗？” 陆清灵犹豫：“你腿伤还没好吧。” 萧鸿轩道：“赵三赵四会处理好的。” 陆清灵一想也是，有两个壮汉跟着，还能帮忙拿东西，人多也不怕遇到危险了。 于是五个人，一条狗，齐齐收拾起东西来。 陆清灵找人给小七做了个小背包，里面装着她喜欢吃的零食，还有一些趁手的小工具，比如小竹刀什么的，可以切切水果。 小七喜欢得不行，缠着陆清灵又要了一个，给大狼狗也上了。 陆清灵都快被她气笑了，这大狼狗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对着小七跟陆清灵很温顺，对着别人，哪怕是天天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萧鸿轩也是凶神恶煞的。 第21章 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陆清灵检查了一下大狼狗的健康状况，也就放心让它跟着小七了。 有时候狗比人可靠。 萧鸿轩眯起眼睛看着背着背包，准备跟他们一起去乡下的大狼狗，总觉得这狗像是军营里出来的，专门训练的军犬。 在战场上凶悍得能够顶两三个人，还能运送小件的物资跟消息，战后搜寻伤亡的战士也是一把手。 这样的狗训练一条出来可不是银子跟人工能够计算的，怎么会出现在怀县这种地方？ 赵四出门叫了马车，萧鸿轩先进去了，陆清灵也抱着小七钻了进去。 马车不大，赵三赵四在前头赶车，大狼狗在车后跟着，车厢里就静谧一片。 陆清灵觉得尴尬，干脆就抱着小七一直看窗外。 走了半路，萧鸿轩看着陆清灵温柔道：“陆姑娘，可是在下让你不适了？我也去外面坐着吧。” 陆清灵连忙摇头：“没有的事，你还是个病人，怎么能够去外面。” 陆清灵也回过味来，是自己想太多了，大夫跟病人能有什么尴尬的，不过是坐在一个车厢里而已，何况还有小七。 到了安家村，安丰已经等在村口了，见到马车连忙奔过来：“可是陆大夫？” 陆清灵掀开帘子，笑道：“这次又好了很多啊。” 安丰惊喜：“陆大夫，正是，晚上不咳血了，身上的疖子也好了，嘴巴里的那什么溃疡也好了，再过两日大好了，一定去怀县给你扬名去！” 陆清灵嘻嘻笑道：“好。” 安丰知道陆清灵要来，早把家里的鸡杀了两只，一只熬了清如水却香入鼻的鸡汤，一直用蘑菇跟干豆角做了烧鸡。 小七吃得满嘴流油，还悄悄把鸡皮鸡骨头给大狼狗吃。 现在是冬天，山里不能去了，不过可以在村子里烤红薯，烤松果。 安丰的媳妇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见着小七这般可爱的孩子就心生怜爱，到晚上还抱着小七不肯撒手。 吃过晚饭大家才回家，到怀县的时候，大家都累得不行，马车把人颠得浑身骨头都散了。 陆清灵抱着小七下车，刚下车就是腿一软，萧鸿轩眼疾手快从车厢里出来，托住陆清灵的胳膊，让她免于摔倒。 温热的双手有力地承托着，温暖，亲密，又不失礼貌。 “啊，谢谢你，这马车坐得真不舒服。”陆清灵笑笑，借力站稳。 又担心：“你别乱动，慢慢下车，一会儿伤口别崩开了。” 萧鸿轩眼神转了转，露出一丝淡淡的痛苦神色，脸上却是依然笑道：“没事，也不是太疼。” 陆清灵皱眉观察：“一会儿我帮你看看伤口。” 赵三赵四去还马车结账、给满身泥的大狼狗洗澡。 陆清灵把熟睡的小七放到床上，过来给萧鸿轩查看伤口，果不其然，伤口崩开了。 “真对不起，都是我闹着要去乡下玩。”陆清灵很愧疚。 “陆姑娘，是我不自量力，非要跟你去的。”萧鸿轩很善解人意。 陆清灵低头给他换药，笑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温柔？” 室内一片安静，没人回答。 陆清灵几乎以为萧鸿轩睡着了，抬头看他，萧鸿轩却突然开口：“……有。” “哦，是什么人啊？”陆清灵状似无意地问道。 “是个……很好，也很决绝的姑娘，那时候她才十六岁，也说过我很温柔。可是，我负了她。” “那她现在在哪里呢？” “她死了。” 萧鸿轩的语气很平淡，陆清灵却从中感受到了一丝浓得化不开的压抑。 “对不起，我不知道……”陆清灵愧疚道。 “不怪你，要怪也是怪我。”萧鸿轩好似累了，不愿说话，陆清灵告辞，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看着陆清灵的背影，萧鸿轩失神道：“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而就在这一晚，趁着夜色浓重，光线不明，一个黑影鬼鬼祟祟摸进了一处房屋，往水缸中悄悄加了些东西。 …… 到了跟杨大夫约定的日子，陆清灵一早就到了医馆，今天安丰也会到县里来，给大家展示一下“火毒”已清的情况。 然而，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也没见安丰的人影。 杨大夫挑衅地笑道：“怎么？是不是没治好人不敢来了？” 陆清灵扬眉：“我的医术我清楚，况且这十日里见了安丰两次，他的火毒已经好了，没道理不来。” 杨大夫哼一声：“反正到晌午人没来就算你输，赔我十两银子不说，今后也不能在怀县从医。” 陆清灵冷淡：“这是自然。” 但是左等右等安丰就是不来，陆清灵还真有些担心了。 跟萧鸿轩商量了一下，让赵四再租马车去乡下看看，是不是什么事耽误了。 赵四去而复返，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还把安丰带了过来。 然而安丰此刻的模样让陆清灵等大惊失色——脸上、身上满是火毒疮疖，人还被绑着。 赵四满脸气愤：“我去请他过来，他怎么都不肯过来。” 陆清灵皱眉问道：“安丰，你身上这些疮疖是怎么回事？” 安丰不敢看陆清灵，目光望一边瞟：“就、就是之前的火毒没好……杨、杨大夫，求你救救我，救我的命啊！” 杨大夫摸着山羊胡哈哈大笑，对陆清灵道：“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吧？真正庸医误人的是你，原本他这火毒只要十副药就能好，现在得二十副药，都是被你耽误的！” “不可能！”陆清灵脱口而出。 前两天看安丰还好好的，火毒都清了，现在怎么会这么严重？ “安丰，是不是这两天你误食了什么东西？有按照我跟你说的忌口吗？”陆清灵问道。 然而安丰半句也不回答，不顾身上被绑着，双膝直接跪地，朝着杨大夫磕头：“杨大夫，求求你救命啊！” 陆清灵拉他他都不起来，那种期盼杨大夫的眼神不似作伪。 萧鸿轩给陆清灵使了个眼色：“少了人。” 陆清灵一愣：“什么人？” 有念头在陆清灵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抓着安丰问道：“你媳妇呢？” 安丰原本的乞求声突然崩不住，变成号啕大哭：“杨大夫，求求你，求求你给我解药吧！我娘子她还怀着身孕啊！” 第22章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安丰这话一出，陆清灵立刻怒了，立刻转向杨大夫：“姓杨的！你做了什么！有没有人性啊？对孕妇都下手？” 杨大夫没料到安丰这么不经吓，前天被他三言两语吓到了，乖乖作证。 可是今天又因为媳妇怀孕染病吓到把实话说出来了。 “安丰！你别血口喷人！你这疖子分明是上次火毒没好，关我什么事！”杨大夫狡辩道。 “姓杨的！你别得意，安丰，你起来让我看看，你这疮疖我能治！”陆清灵劝安丰，给他解开绳子，还伸手去扶。 萧鸿轩轻咳一声，赵三立即领悟，上前：“陆姑娘，我来扶吧。” 陆清灵仔细观察了一下安丰脸上的疮疖，疮疖边缘红肿，以片状姿态存在，红肿最高点已经被挠破了，往外流着淡黄色的脓水。 确诊后陆清灵大怒：“这是荨麻疹！寻常人得了都会浑身发红发肿，严重的会引起人腹泻、呕吐，若是……” 陆清灵哽咽得说不下去。 若是孕妇，得了荨麻疹可能还会导致免疫性不育跟流产。 杨大夫脸上红白一片，还挣扎道：“谁、谁说这是荨麻疹的，分明是火毒！” 陆清灵冷哼一声，指着安丰脸上的疮疖道：“火毒的疮疖是小包单个存在，高肿，鲜红，流出的脓水呈黄白色粘稠状。而荨麻疹起先是片状存在，粉红色，扁平，被挠破之后才会高肿，流出的脓水呈淡黄色的清水样……” 陆清灵娓娓道来，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跟大家解释道。 周围的人群恍然大悟：“还真是不同！我上次荨麻疹就是这样的！” “这人上次来的时候火毒疮疖我记得，不是今天这样！” 杨大夫没想到陆清灵竟然会直接跟大家说如何辨认不同的疮疖病症，这下半个怀县的人都知道了，他的看家本领也被抖落了。 情急之下，杨大夫指着陆清灵骂道：“你胡说八道！我哪里来本事让他得荨麻疹？” 陆清灵冷哼：“你确定要我说？荨麻疹的起因很多，有些人海鲜过敏，吃了会得；有些人花粉羽毛过敏，触碰或者吸入也会得；还有些昆虫、蜜蜂叮咬也会……” “但是安丰家住在乡下，花粉羽毛昆虫蜜蜂都是常见的东西，现在突然发病，我猜是吃的东西里面加了海产？” 杨大夫脸色突变，没想到陆清灵居然真的猜中了，那日他打听到陆清灵去了安丰家，跟着过去看了，发现安丰已经大好。 为了不输赌约，杨大夫用了自己的绝招——从南方弄来的虾粉，加上一些容易引起荨麻疹的草药，加到了安丰家的水缸里。 第二日安丰跟媳妇发病了，杨大夫直接告诉他们说中了毒，三日内不解毒就会身亡。 以此威胁安丰作伪证，说陆清灵是庸医。 安丰见自家媳妇腹痛不止，呕吐心悸，关心则乱，胡乱答应了。 这会儿见陆清灵知晓病症起因，又跪下来求她：“陆大夫，求您救救我媳妇吧！” 陆清灵此刻也很想知道安丰媳妇到底如何了：“好，我们现在就去。” 杨大夫却不肯：“等下，你现在不能去救她——你可是赌输了，要赔给我十两银子！还有，从现在开始不能在怀县行医！” 杨大夫此话一出，陆清灵还没说话 ，周围的人都骂上了： “姓杨的！你良心被狗吃了吗？下毒害人，还说陆大夫输了？” “安丰的火毒已清，分明是陆大夫赢了！” “姓杨的，你还要不要脸！” 杨大夫恶意笑道；“诸位，我想你们是忘了我跟陆娘子的赌约了，她说的可是要安丰安然无恙、全身完好地站在这里的，可没说他只要火毒好了就行。” “我、靠！”陆清灵都忍不住爆粗口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陆清灵气得浑身发抖，可是又找不出证据来反驳。 关键是，她如果真不能行医了，安丰跟他媳妇怎么办？ 一筹莫展之时，萧鸿轩吩咐赵三悄悄离开，过不多久突然来了一队人。 一人当头呵斥：“杨仁善！你多次利用南方虾粉、药粉下毒出诊，骗取别人诊金，高价倒卖药物，本县令已收到确凿罪证，今日便是来逮捕你的！” 宋诚带着一队衙役过来绑住杨大夫，杨大夫见大势已去，颓然伏法。 …… 赵四驾车，带着陆清灵跟安丰快速赶回乡下，赵三驾车带着萧鸿轩跟小七跟在后头，慢些。 好在经过查验，安丰媳妇没有安丰的症状严重，只是起了些小疹子，陆清灵松口气：“还好她当时孕吐吐了大半出来，只是过敏，不严重，我开点儿温和的外敷药物，止痒消炎就行。” 安丰心中更是愧疚：“对不起啊陆大夫，我之前还不愿去给你作证……” 陆清灵笑道：“没事，我能理解。” 关心则乱，如果有人用小七威胁她，她也不一定能够理智应对。 回怀县前，赵四突然肚子疼，只能跟赵三一辆马车。萧鸿轩跟陆清灵小七一辆，他坐在前面驾车，把门帘掀开，跟陆清灵说话。 “你不怪他吗？他差点儿让你不能行医，几乎算是断了你的后路。”萧鸿轩问道。 陆清灵语气平淡：“当然会有些不舒服，但是怪他有什么用？本来就是我自己不严谨，才让人有空子钻。还好这一次有宋大人从天而降，不然我真只能吃闷亏了。” 想了想又笑道：“不过也没事，天下又不是只有一个怀县，不能在怀县行医，换个地方不就行了？” “你不想回家吗？”萧鸿轩突然问。 “家？我都不知道我家在哪里。说真的，我之前可能受过很重的伤，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所以，天大地大，我四海为家，哈哈。”陆清灵的声音轻松而自在。 萧鸿轩忍不住回头看她的肆意笑容。 这样的笑容，真的很像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人啊。 明知道不可能是她，但是听到陆清灵失忆的那一刻，萧鸿轩还是忍不住想，或许……是当年的几千、几万人一起看错呢？ 陆清灵，会不会就是那个人呢？ 第23章 死而复生 回到怀县，小梧桐巷子门口已经等了一队人，仔细看了看，竟然是宋诚。 陆清灵疑惑地下来问道：“宋大人是找我吗？” 宋诚看到萧鸿轩竟然在给陆清灵赶车，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一个二个都怎么回事，今天霍家的老管家到怀县，跟他打听陆清灵。 白天又接到萧鸿轩的信儿，要收拾一个大夫——还是为了陆清灵。 宋诚呵呵笑道：“陆娘子……” “陆姑娘”，萧鸿轩突然开口打断：“进去说话吧。” 宋诚：啊啊啊说错话了！ 霍振熙从陆夫人改称为陆娘子，没想到这萧鸿轩更狠，直接从陆娘子改成陆姑娘了。 这群心眼一个比一个多的家伙，到底想干嘛？ 进屋了，小七跟大狼狗一起玩儿去了，宋诚搓着手道：“陆姑娘，也没什么，就是我家老妇人最近总咳嗽，说是风寒，但是吃了不少药也没见好，能不能劳你过去看看？” 陆清灵看了看天色：“一会儿还要下雪，明儿早上我去县衙看看，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宋诚连忙点头，偷偷看萧鸿轩的脸色。 萧鸿轩本来没觉得什么，这一看倒是让他有些什么预感。 当晚果然下了一晚上雪，第二天陆清灵一推开门，满地银白。 小七兴奋地尖叫：“娘亲！堆雪人！堆雪人！” 陆清灵嘿嘿笑，给小七又加了件棉袄：“好，娘亲陪你玩一会儿，你今天跟小八在家，娘亲去给宋大人家的老夫人看病去。” 小七点头：“好，小七乖乖的，小八也乖乖的。” 小七跟大狼狗现在几乎是形影不离，为了显示亲密，非要给大狼狗取个名字叫小八。 陆清灵简直哭笑不得，小七这是给她找了个狗儿子吗？ 对了个小雪人，小七虽然不太满意，但是也很理解：“算了算了，娘亲先去看病吧，我找潇潇帮我。” “嗯？？？萧萧是谁啊？”陆清灵不解。 “是我。”萧鸿轩正好从东屋里走出来，说话带着氤氲的寒气。 陆清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这么喊你你都应？” “很奇怪吗？我觉得很好听啊，对不对，小七？”萧鸿轩一点儿都不介意，温柔笑道。 小七郑重点头，一边催陆清灵：“娘亲你快去吧，回来还要做锅子吃呢！” 陆清灵没辙，摊摊手对萧鸿轩道：“那你帮我看着小七吧，我应该很快就回。” “好”，萧鸿轩笑道，把自己手腕上的披风给陆清灵披上：“外头冷，你多穿点儿。” 陆清灵冷不丁被厚重的皮毛披风给压下来，连忙站稳撑住：“你那儿来的这披风？” 似乎是狍子的皮毛，柔顺而有光泽，一裹上就很暖和，陆清灵心里默念罪过罪过，但还是有点儿舍不得脱下来。 萧鸿轩看懂她的心情了：“你披着吧，买都买了，不能退。” 陆清灵笑道：“那谢啦！我出门了。” 说罢，披着厚厚的披风，踏雪而行。 到县衙后堂，看过宋诚老娘的身体，江楚楚大致有谱了：“老妇人这的确是风寒，不过用药不能按照一般人用，因为老妇人年事已高，肾脏肝脏不算太好，用药要温养，药性太急，风寒刚好身上就发热，不自觉想去吹风喝凉的，晚上也容易掀被子，这样就造成风寒反复。” 陆清灵拿了原来大夫开的药房：“这样，还用防风、白术、生地，不过各少两钱， 羌活、黄芩不变，白芷、甘草加一钱，照例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服用。” 宋诚连连点头：“多谢陆姑娘了，外面风雪大，陆姑娘在偏厅稍事休息吧。” 陆清灵看了宋诚一眼，宋诚颇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 到了偏厅，陆清灵直接道：“宋大人有事跟我说？” 宋诚脸上尴尬，他还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儿呢：“是这样的，陆姑娘不是怀县人吧？春上可是想在怀县落户 ？” “正是，不过我还在筹银子。”陆清灵诚实答道。 宋诚笑道：“那陆姑娘有没有想过成亲呢？毕竟你还年轻，小七也还小，若是有个男人，日子也会好过些。” 给小七找个爹？ 陆清灵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好像一开始就接受了小七没有爹，而她是条单身狗的事实，她自然是习惯了，可是从来没有问过小七想不想要个爹。 小七最近跟萧鸿轩走得很近呐，萧鸿轩能够给她举高高，还在院子里给她做了个小秋千。 陆清灵看着宋诚：“这个……宋大人有话直说吧。” 宋诚脸上通红：“是这样，有人托我相看一下，但是我这也没做过媒，本来我夫人可以，偏生回娘家了，这……要不我请那位大人直接出来吧。” 宋诚说不下去了，落荒而逃，不一会儿带着一个人过来了，陆清灵看过去。 宋诚你耍我啊？ 那来的人分明都六七十岁了，头发胡子都白了！ 陆清灵正要暴走，那人一看到陆清灵却是愣住了：“你……” 宋诚连忙介绍道：“林官家，这位就是陆姑娘了，陆姑娘，这是林管家，来给他家公子相看的。” 陆清灵这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不禁有些脸红，倒是温温吞吞地说道：“林管家坐吧，不知道你家公子是哪位？” “啊？哦，我们家公子啊，他脸皮薄，今天我先来看看，不知道陆姑娘你年岁几何，家住何方？家里还有什么人？”林管家回过神来，细细问道，双眼紧盯着陆清灵。 陆清灵不自在地动了动：“噢，我家就我跟我女儿，今年二十二岁，从南边过来的。” 林管家仔细打量陆清灵，像是连她的头发丝都要看清楚一般，陆清灵心里有些发毛，站起来说道：“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就落荒而逃。 宋诚弓着腰问林管家：“林管家，霍将军可是看上陆姑娘了？” 林管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信这世上能有人死而复生吗？” 宋诚打了个哆嗦：“这怎么可能，死了就是死了，林管家，今上可是最不喜欢这些说法的。” 林管家也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我就随便问问，怎么可能会有人死而复生呢。” 第24章 刺杀 陆清灵感觉自己被戏耍了，宋老妇人的病在好转中，便是不改药方也没事。 宋诚找她来真是给别人相看的。而且对方还不是本人到场，只派了个管家。 陆清灵心里憋屈，一脚踢在路边的雪堆上，沮丧非常。 冷不丁看到前面一个没有身子的脑袋飘过，陆清灵吓得尖叫一声。 慌不择路转身就跑，一下子就撞到一人身上，几乎是胆都要吓破了。 “是我，别怕。”萧鸿轩一把扶住吓到炸毛的陆清灵。 陆清灵听到这话几乎是下意识就往萧鸿轩怀里钻，看清楚是他，才壮着胆子露出脑袋来。急切说道：“刚才，那边有一个无头……不是，是只有头没有身子的人。” 萧鸿轩皱眉看向陆清灵指的方向：“哪里？” 陆清灵挣脱出萧鸿轩的怀抱，没留意到萧鸿轩微微抬手，想要把她再度按回自己怀中的动作：“跑了吗？” 一边还跃跃欲试想要跟上去找。 萧鸿轩真是忍不住了：“你这到底是怕还是不怕啊？” 陆清灵吐吐舌头，把刚才掉地上的披风捡起来：“我怕的是那东西突然出现，万一撞到我、咬到我怎么办？但是离得那么远就不怕了，再说了，它看到我先跑了，那就是它怕我，我自然是可以大胆抓它回来研究。” 陆清灵还一副颇为遗憾的样子，拍了拍披风上的雪，递给萧鸿轩：“你伤还没好，别老跑出来，披风你披着吧。” 萧鸿轩摇头：“你披。” 陆清灵不屑：“我身体好着呢，你别一会儿还染上伤寒，杨仁善的医馆关门了，这大雪天的可没地方配药去。” 萧鸿轩轻轻笑了笑，把披风接过来披上，左手环起来，刚好用披风撑起一个小斗篷来，可以装下一个陆清灵。 “过来，外面在下雪。” 见陆清灵不动，萧鸿轩又道：“你自己说了，配不到药，还没有大夫，你生病了怎么办？” 陆清灵脸红：“也对哦……”为了小七也要照顾好自己。 两人就这么一路风雪，合二为一地披着披风回家。 陆清灵躲在萧鸿轩的臂弯下，悄悄抬头看萧鸿轩。 呐，这人长得可真不错，五官立体分明，皮肤简直比女孩子的还要细腻，眉目如画，雪花轻轻落在他睫毛上，又悄悄融化，让他的眼神带着一股水气般地氤氲。 就像泼墨山水画中独钓之人一样。 …… 回到家，小七捧着碗噔噔噔地跑过来：“娘亲！吃锅子！” 小八也叼着它平日里吃饭的饭盆，到陆清灵面前一放，铛铛两声，似乎也在说“吃锅子”。 陆清灵笑了，就势挽起袖子：“好好好，两个馋猫，过来帮我准备食材。” 赵三赵四据说是出门做工去了，萧鸿轩便也坐在一旁帮忙摘菜，小七指挥着：“小八，那个！” 大狼狗就跑去把篮子叼过来。 小七又指：“这个！” 大狼狗又把这个筐子叼给陆清灵。 不多时，鸡汤香菇熬制成的清汤锅底也好了，陆清灵手术刀刷得不错，把冻好的羊肉跟牛肉削成薄片，不过就是冬天蔬菜不多，只有白菜、萝卜、土豆、山药，唯一的绿色是豆苗，还是她利用炕热种出来的。 小七看着琳琅满目的吃食，小嘴巴张得圆圆的：“娘亲，小七想吃！” 陆清灵把小七抱起来，捏捏她的脸，热腾腾的，估计是跟大狼狗满院子跑出来的汗。 陆清灵问萧鸿轩：“赵三赵四什么时候回啊？这火锅就得人多才好吃。” 萧鸿轩颇有些发愁，陆清灵把他跟赵三赵四看作是朋友，今天好不容易把赵三赵四轰出去了，陆清灵还非要等。 萧鸿轩无奈：“我出去找他们。”不等陆清灵说什么，径直出去了。 陆清灵窝在屋子里，看着窗户外头厚厚的白雪，一边跟小七讲故事。 故事讲到一半，趴在地上的小八突然站起来，弓着背面向窗外，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呜呜”声。 陆清灵看向窗外，窗外的雪堆好似突然动了下。 刚揉了揉眼睛，就见到一个人直冲着窗户过来，银色的刀刃反光，一下子打在陆清灵眼睛上，瞬间失明。 陆清灵把小七往桌子底下一塞：“进去躲着，发生什么都不许出来！” 小七吓得一把抱住桌子腿，想喊娘亲，可是陆清灵已经端起滚烫的火锅往窗外泼去。 窗外的人早有防备，闪身躲开，扒着窗檐一跳，进来朝着陆清灵就是一刀。 陆清灵不会功夫，看到了这一刀，身体却来不及躲开，跌倒在地。 眼看刀就要砍到她身上，小八突然跃起，一口咬在那人手腕上，利刀应声落地。 小八很快松开嘴，退后几步，再次高高跃起咬住那人脖子。 小八巨大的兽口就在脖颈边上，利齿已经插进皮肤里，那人却好似完全没有感觉一般，上一动，又从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对着一时还无法反应过来的陆清灵就是一刺…… 血滴落在地上，陆清灵伸手摸了摸左脸，有股奇异而粘腻的温热感，旋即视线也模糊起来…… 白姑见刺中了陆清灵，脸上露出即将得手的笑容，抬手朝着陆清灵的胸口狠狠刺去。 可是就在她距离陆清灵只有分寸距离的时候，突然被人一掌拍落，重重摔倒在地，小八扑上去狠狠撕咬。 陆清灵却是被一个坚实的胸膛拥住，她抬头，透过一片微红，看到霍振熙的脸。 霍振熙的面容有些憔悴，双目通红，盯着陆清灵，嘴唇微张：“对不起……” 陆清灵扶着霍振熙的胳膊，探出去看地上已经被小八制服的人：“为什么是你？” 白姑浑身是血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眼睛中满是鲜红的血丝：“就是我！想杀你很久了！好不容易今天你落单……可惜了！” 若不是霍振熙突然出现，陆清灵必死无疑。 霍振熙眼神冷冽，近乎发狂：“谁让你来的？” 白姑凄厉笑道：“没有人，我就是要杀她，凭什么我的孩子没了，她却能有？” 第25章 我会护你周全 白姑已然癫狂，满屋子血，霍振熙冷冷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打横抱起陆清灵朝外走去。 小八拱了拱霍振熙脚边哭唧唧的小七，矮下身子来，让小七爬上它的背，也跟着霍振熙往外走。 雪花飘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直到进了马车，暖意袭来，陆清灵才感觉到疼。 下意识抽了一口冷气：“嘶——” 霍振熙动作顿了顿，不易察觉地更轻了些：“马车上有药箱，我给你上药，不要怕。” 陆清灵恹恹地“嗯”了一声，靠在霍振熙怀里不想动弹。 马车车厢里，霍振熙给陆清灵清理伤口，上药，堂堂一个八尺男儿，动作却轻柔细致无比。 因为心疼，因为愧疚。 陆清灵姣好的脸庞上，从左眉到脸颊、下巴，有一道很长很长的疤——就好像当年那人亲手在她脖子上划开的伤口一样，触目惊心。 霍振熙沉默不语，陆清灵情绪恢复过来，觉得奇怪：“你怎么会突然来怀县？梓嘉呢？” “他在京城，我是一个人过来的。”霍振熙平淡答道。 “来怀县是找我有事吗？” “是，也不是。” 陆清灵眨了眨眼睛，霍振熙微微偏开头，不说话，直到给陆清灵上好药，才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跟你没关系啊，你已经很及时了，多亏你来了，不然我今天……”陆清灵宽慰道。 霍振熙眉眼低垂，声音凝重得化不开：“如果我说，今天你被刺杀的事跟我有关，你会……” 你会原谅我吗？ 还是像当年一样骄傲离开？ 陆清灵脑子里几个念头转来转去，不愿去想，却不得不想。 陆清灵的手指关节无意识地在马车木板上轻轻敲击着：“你从头说起，好好说。” 没头没尾，断章取义的事，她不下定论。 但若真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别怪她意难平。 “我父亲觉得你很像我过世的妻子，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存在，误会她还活着。”霍振熙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一般。 所以陆清灵迷糊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白姑是你父亲派来的？就因为我长得像你过世的妻子？” 原来是这样，陆清灵几乎冷笑起来：“霍将军，当初你觉得我不配跟你去京城，我二话不说留下来，从此跟你没联系。没想到你们还要千里迢迢追过来，就因为这张脸要杀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霍振熙看着陆清灵明明受伤却逞强决绝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个人。 心里一滞，几欲痛绝，想要解释说他当初不想带陆清灵上京，不是觉得她不配，而是不能让京城那些人知道陆清灵的存在，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日晚间，他从宫里出来，原本要去给父亲请安，却在书房外听到宁王跟心腹的对话。 宁王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老林从怀县送回的信你看了？若真是她，便一定不能让她出现在京城。” 心腹：“是，小的已经安排了。” 宁王又说话了：“你不要亲自去，以免暴露……” 心腹：“是，已经安排人去怀县了……” 霍振熙听得目眦欲裂，他千万小心全力隐藏，没想到老宁王还是要做得这么绝。 霍振熙披风一甩，带出一股冷冽的风，推开书房门径直闯了进去。 老宁王被突袭的冷气刺激，受了惊，没好气地呵斥：“出去几年，连礼仪都忘了，进书房不知道敲门吗？” 霍振熙冷哼：“我进得光明正大，总比某些人身居高位，却背地里做些阴私勾当好！” 老宁王一口老血堵在喉间：“我是你爹！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为什么不敢？你若是要动怀县那人，那我们父子缘尽于此！” 老宁王气到颤抖：“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你就要断绝父子关系？你知不知道，我安排人去怀县是想……” “你想做什么？不就是如同五年前一样，逼她离开我吗？” 霍振熙冷言反驳，根本不愿听老宁王说什么。 老宁王呆住，深深吸气才压制住心堵的感觉，骂道：“当年她就是祸国妖女，我让她自己离开已经是放她一码，不然凭她做下的事，就是杀了她都是轻的！” 杀了她…… 已经安排人去怀县了…… 霍振熙大脑嗡的一声，一想到刺杀陆清灵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就血气翻涌，出手抽出长剑重重劈下。 寸厚的黄花梨木书案，被生生削下一个角来。 老宁王气得浑身发抖：“不孝子！！！” 霍振熙已经转身大踏步离开，声音带着决裂的气息：“你我今生父子情断，从此陌路！” 之后他便快马加鞭，连着三天日夜不休地赶路才堪堪赶到，若是再晚一刻，恐怕他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无法跟陆清灵说。 一句是他父亲安排的，就能够让他置身事外吗？ 若不是他，宁王又何至于安排人杀陆清灵？ 陆清灵此刻看霍振熙的眼神，就跟霍振熙看宁王一模一样，失望透顶，决裂冷漠。 “霍将军，我只是一个普通妇人，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吃穿不愁，伴小七长大，若真是因我这张脸要致我于死地，那今日这脸已经毁容了，你大可不必担心了。”陆清灵平和地说出最刺痛霍振熙的话。 霍振熙缓缓摇头：“不……” 陆清灵惨笑：“我知道我惹不起，连躲都躲不起吗？除了这张脸，你还要什么？一定要我的命吗？” “是，我要你的命。”霍振熙坚定道：“我要用我余生，护你跟小七安康，我要带你去京城，带你在我身边。” 陆清灵讶然抬头：“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做错两次，不想再做错第三次——当年我以为我离开她，她便能够活下来，可她死了。如今我以为离开你，你便可生活太平，可我还是错了。” “所以，我要你留在我身边，留在我视线里，我要你好好活着，要你的命被我护着。” “跟我上京城吧，我会护你跟小七周全。” 霍振熙一气说完，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了，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唯一遗憾的是，当年没有对那人说。 可是……陆清灵没有答应，而是用一种非常可笑的眼神看着霍振熙：“说来说去，在霍将军眼里，我还是只是个玩物，你想扔下就扔下，想带走就带走。” “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去？” 第26章 男人靠不住 两人正僵持，马车外突然传来萧鸿轩的声音：“霍将军，清灵都说她不愿意去了，你还是别强人所难了。”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萧鸿轩看到陆清灵脸上的伤，关切问道：“清灵，你的脸……” 他刚回去，看到满屋子的血，心中一惊，便跟赵三赵四分头出来找陆清灵。 “哦，没事，反正我不靠脸吃饭。”陆清灵看到萧鸿轩，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不甚在意。 萧鸿轩挑眉——那人可不是这样，那人喜欢华丽，喜欢精致，喜欢美丽，若是容貌被毁，绝不会这般平和。 陆清灵转头对霍振熙道：“霍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这人胆子小，京城那么复杂的地方不适合我，怀县若是呆不下去，我自然会去别的地方。” 霍振熙没有回应陆清灵的话，反而是冷眸微眯，看向车厢外的萧鸿轩：“你怎么在这里？” 当朝萧太后的侄子，权倾朝野的萧国舅之子，萧鸿轩，为什么会出现在怀县，还在陆清灵身边？ 难道……连萧太后都知道陆清灵的存在了？ 霍振熙目光深沉，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萧鸿轩笑道：“霍将军都会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霍将军的西北十二城池固若金汤，外人莫入，难道这怀县也是霍将军的地盘？” “等下！你们认识？”陆清灵抱着小七，狐疑地打量着两个男人。 “是，名震天下只手遮天的兵马大将军霍振熙，谁不认识？”萧鸿轩含笑道。 “商通天下富可敌国的皇商萧鸿轩，又有谁人不知？”霍振熙亦不饶人。 “你是皇商？”陆清灵盯着萧鸿轩，脑子里嗡嗡响。 她想起来萧鸿轩跟她说身无分文，受了重伤求她收留的样子…… 合着就她一个人是傻子呗？人家富可敌国，她还“好心”收留别人？ 萧鸿轩自知理亏，低眉敛目：“清灵，一会儿我再跟你解释，你先跟我回去吧。” 陆清灵身子刚动，霍振熙一把握住陆清灵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边一带：“不许去！” “啪！”陆清灵吃疼，一眼瞪过去：“你有毛病啊！谁说我要跟他去了？” 霍振熙眼睛亮了亮：“你不去？” 萧鸿轩声音带着一丝缱绻的意味：“清灵……” “别喊我清灵！也不要指望我跟你们谁走，我哪儿也不去！”陆清灵发了火，挣脱霍振熙的手，抱着小七跳下车，抬步就走。 小七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表情懵懵的，被自家娘亲吓到，突然喊了声：“萧萧！” 萧鸿轩露出笑容，伸出双手：“小七，来叔叔这里，你娘受伤了不能受累，叔叔抱你。” 霍振熙一阵憋屈，也跳下车，拦在萧鸿轩身前：“萧公子也受伤了，还是我来抱小七。” 可是霍振熙历经沙场，身上自然带着一股冷冽的煞气，小七缩了缩脖子，摇摇头：“我要娘亲。” 陆清灵背对着二人，听到小七从她肩膀处跟后面的两个男人说话，那一句软软糯糯的我要娘亲几乎让她眼泪都累了。 男人都是骗子！靠得住的话猪都会上树了！ 只有她的小七最好。 …… 陆清灵住进了客栈，奇葩的是萧鸿轩跟霍振熙一左一右占了她隔壁的两间房。 她刚推开门想要叫小二，隔壁两间房门几乎是同时打开。 “清灵，你要做什么？” “陆娘子，可是有何事？” 陆清灵：“……”啪一声把房门关上，气呼呼地坐回房间。 门外霍振熙跟萧鸿轩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威胁和挑衅。 陆清灵在房间里生闷气，不知道多了多久，有人敲门。 陆清灵打开门，带着气说道：“有事吗？” 萧鸿轩拎着个食盒，温柔笑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是总要给我个机会解释吧。” “呵，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不就是我傻么。”她真的是猪油蒙了心，光知道萧鸿轩好看、沉静温柔，怎么没想过一个逃难的人怎么会有他这样的气质？ 萧鸿轩表情无辜：“那就算不听解释，饭总是要吃的吧？小七该饿了。” 陆清灵回头看看双眼充满期待的小七，只好暂时放弃抵抗，把萧鸿轩让进来。 小七捧着比她脸还大的馄饨碗吃得香甜，萧鸿轩对陆清灵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受伤那时候我的确遇到些事情，身无分文。” ——他受了伤，自然身上的东西都让赵三他们拿着，他的确是“身无分文”。 “那后来也不说？”陆清灵咬了咬唇。 萧鸿轩诚实道歉：“后来是因为我不敢，我怕你知道赵三他们联系上我的人之后，便会赶我走。” 萧鸿轩的语气带着一股淡淡的缠绵意味，陆清灵脸上有些发烧。 不自觉嘟囔了句：“你又没说，就知道我会赶你走？” 萧鸿轩笑了：“好，那我现在知道你不会了。” 接着，萧鸿轩就坦白了自己的身份，的确如霍振熙所说，他姑姑是当朝萧太后，他爹是权倾朝野的萧国舅。 他则是大梁最大的皇商，生意遍布天下。 这一次在巡视过程中，遇到了土匪，运送的货物被抢了，人也受了伤。 几天前赵三就联系上了他们在怀县的人，京城那边也知道了，派人来接他，但是萧鸿轩还是决定在陆清灵家中养伤。 陆清灵低着头，半天突然问了一句：“那你家里呢？除了你爹爹，你姑姑，还有什么人？” 萧鸿轩笑了，依旧是那副认真而恳切的样子：“我字鹿鸣，二十五岁，尚未娶妻。” 陆清灵的脸一下子绯红：“谁问你这个了？你娶没娶妻关我什么事？” 萧鸿轩含笑看着陆清灵，放低声音：“清灵，霍将军对你似乎有意，你想要跟他走吗？我知道，他骁勇善战英气无双，而我只是一个在父亲跟姑姑庇护下的商人……” “谁说的，你可是天下第一的皇商哎！很厉害了。”陆清灵连忙宽慰道，前世她想有家里人帮助都还没有呢，不知道多羡慕这样的人。 “好，那，你愿不愿意跟我走？”萧鸿轩的语气带着蛊惑。 第27章 被劫 萧鸿轩的表情真诚而无辜，似乎任何别的意思都没有：“我带你躲开霍将军，他为人强势，若你直说不答应，想必他会用些别的手段。” “不会吧，他虽然是严肃了点，但是也不至于对人用强吧。”陆清灵总感觉能养出霍梓嘉那个小小绅士的人，不会是太坏的人。 萧鸿轩道：“你想赌？” 陆清灵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那你想带我去哪里？” 萧鸿轩语气温柔：“去江南，好不好？远离京城的人和事，在江南，只有我认识你，你可以重新开始你的生活，行医，做菜，做什么都可以……” 不得不说，萧鸿轩的提议让陆清灵心动了。 “让我想想。” “好，霍将军快回来了，我先走了。今晚子时，我会让赵三来接你，若是你愿意，便上车，从此天高海阔，任你飞跃。” 萧鸿轩离开，陆清灵思索了片刻，突然问小七：“小七，你觉得霍将军是坏人吗？” 正在啃鸡腿的小七歪了歪脑袋：“嘉嘉爹爹？好人。” “那萧鸿轩呢？” “萧萧也是好人。” 陆清灵坐正了，认真问小七：“小七，你记不记得我们是从哪里过来的？来怀县之前，我们在哪里？娘亲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要去哪里？” 小七思考了一下，低头：“娘亲……我忘记了。” 好吧，指望小七是不对的，陆清灵脑袋里有些乱。 “那京城跟江南，你喜欢去哪里？” “娘亲去哪里，小七就去哪里。” “可是娘亲现在不知道这两个地方哪里好。” “嘉嘉爹爹去京城，萧萧去江南，可是嘉嘉也在京城，比萧萧多一个，娘亲，我们去京城吧。” 陆清灵摸着下巴，一口咬定：“好，那么我们就去江南。” 小七：“？？？” 陆清灵笑了，亲了亲呆萌的小七：“京城很危险，娘亲不怕，但是却不能让你陷入危险。” 陆清灵想了想，小七说得对，京城有很多人，霍梓嘉也在京城，那么多皇亲国戚，霍振熙就算再厉害，也没办法剥开那些关系网吧。 她不能冒险把赌注押在霍振熙身上。 跟萧鸿轩走，这一次自然是欠了他的人情，但是在江南，重商之地，她能有可能靠自己还上这人情。 陆清灵心中暗自下了决定，却不知道她跟小七的对话已经被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霍振熙收回内力，冷笑——就知道萧鸿轩没安好心，看他从陆清灵房间中出来就知道他会有行动。 去江南？ 不可能。 当晚，子时刚到，一直没睡的陆清灵就听到楼下有三长一短的哨声，她抱着熟睡的小七，背着包袱下楼。 马车停在客栈后门，车上的车夫见陆清灵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是陆姑娘？” 陆清灵点头：“是，怎么赵三没来？” “哦，萧爷受伤行动不便，赵三过不来了。”车夫解释道。 陆清灵恍然，她差点儿都忘了萧鸿轩还是个伤患了。 “陆姑娘快些吧，若是让别人发现就走不了了。” “噢噢好。”陆清灵连忙爬上马车。 车夫说了一句：“为了摆脱不必要的麻烦，咱们走小路，陆姑娘见谅。” “好，没事。” 马车缓缓驶出城，也不知道萧鸿轩用了什么办法，大晚上的连城门守卫都能放行。 到了郊外，马车开始疾驰，陆清灵怕小七磕碰着，一直强打精神坐着，结果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量，日光透过树叶洒在马车壁上，竟然有些暖意。 陆清灵揉了揉眼睛，掀开马车的窗帘，看到马儿在一边吃着草料，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石头上，背影像是雕塑艺术品一般比例匀称，修长挺拔。 可是这副画一般的景象并没有让陆清灵感到放松，反而是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这人不是昨天的车夫！ 陆清灵放下窗帘，轻轻抱起小七，不动声色地下车。 脚刚落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想去哪儿？”声音几乎就在她身后半米之处。 陆清灵感觉脖子上的毛都炸开了，抱着小七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你是谁？我告诉你，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拐卖人口是犯法的！” 霍振熙长手一伸，揪住她脖后的衣领：“我若不救你，你才真是被拐卖了。” “嗯？怎么是你？”听到熟悉的声音，陆清灵紧急刹住脚步，转过头来。 霍振熙冷漠：“你以为是谁？” 陆清灵：“……” 突然有种做坏事被抓了现行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过…… “昨天晚上的车夫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跟着马车印过来的，车夫已经跑了，不过放心，他受伤了，这天气跑不远，收到信号宋诚他们会沿路搜索。” 陆清灵整个人都懵了，怒道：“就算我选择跟萧鸿轩去江南也没问题吧？你凭什么劫马车？” 还打伤人？ 这人简直是有病吧？ 陆清灵心想真是哔了狗了，她居然还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跟霍振熙上京城。 “萧鸿轩在哪里？他知道我被你劫走了吗？” 霍振熙拒绝回答有关萧鸿轩的问题，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劫的马车？” “你站在这儿，不是你还有谁？”陆清灵愤怒。 霍振熙眼眸深邃，黑沉沉的一片。 虽然他的确想过要劫马车，但是擒贼先擒王，他直接扣押了萧鸿轩。 却意外收到赵三被人打晕，陆清灵被陌生车夫带走的消息。 把萧鸿轩交给宋诚处理，霍振熙沿着雪中的马车印辙跟了上来，跟人恶战了一场。 那人脸上蒙着黑布，眼看不敌就要被霍振熙揭露真面目的时候，狗急跳墙地往马屁股上扎了一刀，跳车逃跑。 马匹受惊，不辨方向就在雪中狂奔。 霍振熙立刻放弃追捕，拼了命才救回马车。 霍振熙轻描淡写地说出昨晚的事，陆清灵却是心下狂跳，后怕不已。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现在车夫不在，自然是任由你胡说，不过我是不会信的，昨天晚上要真是那么激烈，为什么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霍振熙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走到刚才他坐着的石头边，从雪地里挖出了一样东西，扔到陆清灵面前来。 第28章 大雪封山 “蒙汗药。”霍振熙淡淡道，扔下一团东西来。 陆清灵捡起来那块布团，用手轻轻扇了两下，送风到自己面前来。 真是蒙汗药。 陆清灵顿时激出了一身冷汗，背上冰凉一片。 她中医学的不错，这蒙汗药里用了什么草药她都知道，昨晚估计是天黑，又紧张，竟然没有察觉出来。 难怪她再三提醒自己不能睡，结果还是睡着了。 陆清灵气鼓鼓地坐到一边，检查了下小七的情况，确定她是睡着了而不是昏迷，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霍振熙收拾马车，陆清灵心情有点复杂：“现在这是哪儿？距离怀县有多远？” 霍振熙手上不停：“距离怀县大概一百五十多里。” “那你能送我们回怀县吗？”陆清灵带着期待问道。 “不能。”霍振熙依旧冷漠，用一种“你认真的吗”的眼神看了一眼陆清灵。 “那你要带我们去哪儿？”收到意料之中的拒绝，陆清灵气馁。 “京城。”霍振熙还是一样简洁利索。 陆清灵忽的站起来：“我说了我不去京城！” “现在决定权不在你。能去京城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霍振熙根本不由陆清灵挑拣：“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积雪封山，已经找不到路，若是再下一场，我们就会被困在山里。” 昨夜马匹受惊，纵使霍振熙追上，没让马匹踏空坠落山崖，但是也已经认不出路了。 雪下了一夜，天与地都是一片纯白。 失去了方向，也认不清山路河流。 陆清灵这会儿也意识到处境不对了，沿着马车看了一圈，几乎看不出来时的车轱辘印，顿时知道霍振熙说的都是真的。 “萧鸿轩若是知道我被劫，肯定会来找我们的。”陆清灵脱口而出，但是心里却一阵没有来的慌张。 霍振熙抬头看了看天：“恐怕你是等不到他来了，今晚就会下雪，到时候连现在能看到的山顶都会被掩盖住。”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陆清灵心中发慌，不自觉地靠近霍振熙。 经历过现代文明的人，在一个没有网络，没有地图的地方，被隔离的恐慌感远胜于古人。 霍振熙不动声色地转了转身子，帮陆清灵挡住山风，依旧是用那副不冷不热的口吻道：“太阳刚刚才出来，现在是午时，一会儿根据太阳辨认出方向之后，我们尽快下山。” 自感生命受到自然威胁的陆清灵收起来自己的那点儿骄傲跟不满，老老实实的：“好，那我现在能做些什么？” 干等也不是她的风格。 霍振熙微抬下巴，示意陆清灵看向马车：“车里有些干粮，你跟小七先吃点东西。下午行路的时候帮我留意树跟河流。” 陆清灵点头，爬上车取了干粮出来，只有五块干饼子，还有一小袋肉干，跟一小袋盐。 小七也醒了，哼哼唧唧地抱着陆清灵的脖子，拒绝吃饼：“娘亲，咬不动……” 陆清灵也试了一下，饼子被冻得邦邦硬，她都啃不动，何况小七。 “霍将军，我看车上有锅，我们能不能烧点儿水，把这饼子煮一下？” 陆清灵没让小七下来，积雪很深，大人都有些难走动，小七下来估计立刻淹没到膝盖。 霍振熙沉默了片刻：“好，你等下。” 说完就朝着林子里走去了，不多时，抱着一捆树枝回来：“只能弄到这些了。” 陆清灵要接过来生火，霍振熙微微侧了侧身子避开：“柴火湿，我来。” “啊？为什么柴火湿就要你来？”陆清灵不解。 霍振熙也不回答，从怀中掏出打火石，捻出火绒点火，又扯下一截中衣的布料，裹在湿湿的树枝上烧了半天才熏干，水气裹着黑烟上来，霍振熙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陆清灵看过去，微微发愣，才明白过来霍振熙的意思。 她想要说声谢谢，可是看到霍振熙冷淡的脸庞就觉得没法张开口，只能低头接着往锅里装干净的雪。 小半个时辰过后，水烧开了，陆清灵终于把饼子熏热了，还给小七煮了一碗肉干汤饼，放了点儿盐，味道还不错。 霍振熙站在空地的最高处，不知道在朝远处看些什么，陆清灵拿着一张饼子过去：“喏，你也吃点东西吧。” 霍振熙回过头来，视线顺着陆清灵的脸落到她手中。 他摇了摇头：“不必了，你跟小七吃就好。” 饼子不多，只有五张，加上肉干估计也只够她们俩吃上一天的。 若是顺利出山，自然一切无关，若是不顺利……现在还是让她们能吃饱就吃饱吧。 霍振熙习惯了身先士卒，永远站在最危险、最艰难的位置上。 但他唯独没料到陆清灵这个意外。 陆清灵凶悍地抓起霍振熙的手，把饼子硬塞到他手里：“别废话，赶紧吃！谁不吃你都不能不吃。我跟小七若是倒下了，你还在，必能带我们出山，但是如果你倒下了，你是觉得我能还是小七能？” 霍振熙心头一动。 那句“你在，必能带我们如何”的话，他没少听，西北战场上将士们跟着他出生入死，夺回十二城池，凭的就是这个信念。 可是从陆清灵嘴里说出来的，格外不一样。 霍振熙低头咬了一口饼子，饼子是热的，带着微微的湿气，很好吃。 陆清灵自己也拿了一块饼子吃，吃完也没闲着，掀开石头摸索着。 霍振熙听到动静，回头，问她：“你在找什么？” “找青蛙，或者田鼠，实在不行可能还有蛇吧。”陆清灵头也不抬，仔细观察着石头下面的土壤，时不时地用树枝去捅，看看下面是不是有洞。 霍振熙走过来：“这样的硬土面是不会有的，树根下、河流边的松软土地才会有。” 陆清灵：“……” 人都没脸站起来，干脆蹲着挪到了一边的大树底下。 真是尴尬啊，还准备露一手的，可是早忘了小时候吃不饱漫山遍野找食物的事情。 可霍振熙没笑她，反而很赞同她的行为：“太阳又进了云层，现在方向不好辨认，恐怕今晚我们要宿在山里了，你找些食物是对的。” 陆清灵心中紧迫感更甚，倒是运气不错，挖到了几只冬眠的青蛙跟田鼠，打晕了装到袋子里。 情况比他们预计的更加糟糕，未时刚过，天就黑了下来，云层低到仿佛伸手就能摸到。 大雪要来了。 第29章 蛇窝 霍振熙最后看了一眼天空，果断叫上陆清灵：“我看过了，那边有个山洞，今晚我们在山洞里暂避。” “好，听你的。”陆清灵二话没说，拎着装了青蛙跟田鼠的口袋站起来跟上。 昨天晚上雪下了一夜，山路被雪掩盖，只能放弃马车，霍振熙牵着马，一步一顿地往前探路，陆清灵抱着小七坐在马上，看着霍振熙的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走得十分艰难。 陆清灵伏在马背上喊道：“霍将军，要不我下来走吧，马也能轻松些。” “你下来做什么？小七坐不稳，你也走不稳，只会是拖累。”霍振熙头也不回，话语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的，但是冷漠的意味不减。 “喂，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是想帮你哎！” “你要是想帮我，以后就长点心，别什么人的话都信，随便一个人的马车你都敢上。” “你！” 陆清灵憋屈，小声哔哔：“……活该你吃力不讨好，死直男！” 看着霍振熙在积雪中前行，陆清灵心里疑惑，奇了怪了，明明她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挺和气开朗的，怎么就是跟霍振熙说话，不用三句就能气得她跳脚？ 就像现在，本来是有些心疼跟感激他，这会儿只剩下恼怒了。 嗯，一定是因为霍振熙有问题。陆清灵想不通就给了一个自己最能接受的答案。 …… 看山近，行山远。 艰难地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霍振熙说的那个山洞，他们刚把马拴好，外面就簌簌下起雪来。 小七仰着头看天上的雪：“娘亲，想吃……” 陆清灵戳了戳她的脸：“这个不能吃，以后娘亲给你做棉花糖吃，做多多的，摆一屋子。” 陆清灵把小七放在干净的石头上坐着，生好火，把包袱也给她抱着。 霍振熙过来，解下披风，一只手把小七端起来，小七被举高高逗得咯咯笑。 霍振熙把披风垫了一半在石头上，才放下小七，又把剩下一半裹在小七身上。 小七乐滋滋地揪着披风上的毛吹着玩儿。 陆清灵定睛看了一眼，心都碎了：“这个是貂皮吧？小七，你别揪了！” 你娘亲心疼。 霍振熙看着陆清灵半蹲着跟小七讨价还价让她不要揪貂毛的样子，轻轻勾了勾嘴角。 她真的很特别。 跟善良的人在一起就很善良，对无情的人也很无情，若是跟孩子在一起，就也像个孩子。 霍振熙折了树枝往山洞里探去，陆清灵见了，很快也带着树枝跟上来：“霍将军，你以前有过这样野外露营的经历吗？你们从军的，应该有过吧？” 大雪封山，能不能撑下去就看霍振熙了。 “嗯。”霍振熙的回答漫不经心。 陆清灵继续问：“你身上带的那个打火石贵不贵？外面好像买不到这么好的。” “你要？给你。”霍振熙干脆从怀中掏出装打火石的麂皮袋子给她。 陆清灵接过来，喜滋滋的：“这东西值好多钱吧？袋子还是防水的呢！你放心，我能赚钱，以后会还你的。” 霍振熙停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陆清灵。 “怎么了？”陆清灵不解。 “你是不是害怕？害怕就到洞口跟小七一起，这里我来就好了。”霍振熙说道。 他语气平淡，好似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 可是陆清灵却有些意外的失神——是，她有个毛病，越是紧张害怕的时候，就话越多。谁也不知道。 所以别人总觉得她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情形都敢面对。 可是，她也是会怕的啊。 陆清灵揉揉眼眶，把那股热意压下去：“没事，我不怕，天快黑了，两个人收拾起来快一些。” “好。”霍振熙也没多说，手上动作加快，把山洞里的枯草枯枝跟土块都拨动起来。 山洞不算深，只有六七米，翻过一遍，很快就到底了。 陆清灵心情轻松起来，看到最后一处乱石块，自告奋勇越过霍振熙：“这里我来！” 说着就把树枝伸了过去，然而还没碰到地面，就突然被身后的霍振熙大力拉回。 陆清灵被力道拉扯着转了半圈，几乎是迎面撞上了霍振熙的胸膛，鼻子被霍振熙坚实的胸膛撞得生疼。 刚想抬手揉鼻子，霍振熙就说话了：“别动。” 头顶上上传来霍振熙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点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她额头。 陆清灵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霍振熙感觉到了，伸出左手揽住陆清灵的腰，道：“我数三下，会用内力送你往洞口去，你别回头，抱着小七躲远些。” 陆清灵的声音微微颤抖：“不……你告诉我，我背后有什么。” 霍振熙沉默片刻：“你要听？” “是，我要听。” “是……蛇，我用树枝按住了它的七寸，但是它已经缠上来了，撑不了多久，你带小七走，我会收拾好。”霍振熙放在陆清灵腰上的手微微用力，强迫陆清灵认真听他的话。 “你能撑多久？我也可以帮忙。” 树枝打不了七寸，但是她包袱里的匕首跟小刀可以。 霍振熙摇头：“你别看，先走，不然我会分心。” 陆清灵微微一怔：“好。” 霍振熙轻轻数了三个数，手上发力，陆清灵感觉到身子瞬间轻了不少，借着劲跃出几步远，朝着洞口奔去。 一把抱起小七放到马背上，叮嘱她：“抱紧马脖子，娘亲去帮霍叔叔了。” 小七点点头，伏身死死抱住马脖子。 而山洞里，原本缓缓随着树枝往上爬的毒蛇突然受惊，蛇头一抬，吐着信子就朝霍振熙咬去。 霍振熙用力挥动树枝，蛇身被带远，但是很快又沿着树枝爬了过来。 霍振熙一只手正捏着蛇身的一段，另一只手不断地用树枝拨开进攻的蛇头。 陆清灵从包袱里摸出匕首来，很快钻进了山洞里面。 “我来了！”陆清灵飞奔过来，看准时机就是一刀，插进蛇身，没给它机会，一直死命插到了土里。 蛇被钉在地上，蛇头却更加气势汹汹，对霍振熙跟陆清灵发出挑衅的“嘶嘶”声。 霍振熙一脚踩中它的七寸，陆清灵手起刀落就把蛇头斩了下来。 “好了，已经死了！”陆清灵高兴，忍不住对默契的配合表示欣赏。 霍振熙看着她胡乱蹦跶，长手一挥，又把陆清灵揽进了自己坏了：“别乱动。” 陆清灵舌头都打结了：“还、还有蛇？” 他们别是进了蛇窝了吧？ 第30章 雪崩 霍振熙无语地看着陆清灵：“毒蛇死后一个时辰都有可能会再度伤人。” 陆清灵脑子“叮”一声，才想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没常识，还是因为在霍振熙怀里，总之就是不好意思地推开霍振熙：“那就放在这里别动了，反正山洞够大，我们靠外面活动就行。” 霍振熙“嗯”一声。 陆清灵看着他：“你不出去？” 霍振熙指了指山洞里面另一个方向，陆清灵好奇地看过去，这一看差点儿没吓出毛病来——一个直通通的“人”就立在那里，似乎还在看他们！ “卧槽！什么人！”陆清灵语无伦次，一下子就暴露了女汉子属性。 “卧槽是什么？”霍振熙不求甚解。 陆清灵抓狂：“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那人谁啊？” 什么时候站到那里的？一声不吭是要吓死人吗？ “那是具尸体。”霍振熙用树枝挑动了两下，果然那人应声倒地，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那这人……不是，这尸体怎么会在这儿？你刚才就看到了？”陆清灵靠近一点点，观察尸体。 “是。” “那你不跟我说？”陆清灵火冒三丈。 “我说了，叫你别过来，别动。”霍振熙很无辜。 陆清灵气得无语，决定不跟霍振熙鬼扯，反而是蹲在尸体旁边，用树枝戳了戳尸体，皱眉道：“已经冻住了，要等化冻了，解剖后才能看出死因跟死亡时间。” 霍振熙看着她跃跃欲试要套小刀的动作，惊了一下：“你还真会仵作之术？” “不然呢？我会的多着呢，我就是不屑于跟你们这些古……古板的人说罢了。”她可是二十一世纪来的！ 霍振熙弯腰拉起她，陆清灵没提防，又是一下子撞到霍振熙怀里。 “你干嘛啊！我还没查出来他的死因呢！” 霍振熙指了指外面：“小七还在，你确定要在这里验尸？” 陆清灵才想起来，嘟囔了一句：“小七也不怕这些。” 她之前杀鸡的时候小七还看着呢，小七还说她们经常躲坟地，因为有贡品可以吃，追债的人也不敢追过来。 不过现在的确不是时候，陆清灵跟霍振熙往外走，小七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从山洞里面出来，突然问道：“娘亲，你为什么牵着嘉嘉爹爹？” 霍振熙跟陆清灵闻言，俱是一震，低头看到两人正牵着的手。 陆清灵几乎是下意识甩开霍振熙的手：“我没有！” 敢情从刚才霍振熙拉她起来的时候他们俩的手就没分开过！ 不……好像从更早的时候，霍振熙今天都抱了她好几次了。 陆清灵脸色垮下来，想要骂霍振熙不要脸，臭流、氓，趁人之危。 可是分明几次都是霍振熙要救她才抱她的，而且……刚才也是她忘了松开霍振熙的手。 陆清灵觉得很尴尬，把小七抱下来，用最后的饼子跟肉干煮了汤。 汤咕噜咕噜开的时候，陆清灵板着脸喊道：“喂，过来吃东西了！” 霍振熙从洞口回头，看到一大一小两个漂亮姑娘盯着他，微微动了动身子，把正在处理的东西遮挡起来，道：“你们吃，我一会儿再吃。” “什么东西？”陆清灵还不信了，这漫山遍野的积雪，他能找到什么？ 走过去一看，顿时了然：“嗨，我当什么呢，刚才的田鼠跟青蛙啊？噢，还有蛇，这可是好东西，你要独享？” 半晌没人回答。 陆清灵抬头看到霍振熙一脸疑似便秘的表情，意外：“你以为我跟小七怕这个？不肯吃？” 霍振熙薄唇轻抿，难道不是么？姑娘家不是都怕这些东西么。 陆清灵嘿嘿一笑：“那你可小看我了，我抓都抓了，还能不吃？我跟小七什么都吃，跟你说，以后这还是好东西呢，想吃都吃不着。” 霍振熙盯着陆清灵看，在这一刻突然觉得陆清灵不可能是他认识的那个人，至少那人是绝对不会吃这些东西的。 意识到这点的霍振熙情绪突然低落下来，沉默地烤着蛇肉跟田鼠肉。 小七在一边欢呼：“吃肉肉！” 陆清灵看了一眼霍振熙，嘀咕道：“我说什么了，干嘛突然甩脸子？” 吃过东西，天就全黑了，雪地反而有淡淡的反光，让人看清楚外面还在下大雪。 陆清灵抱着小七靠在火堆边有些睡着了，霍振熙把披风给她们披上，自己看着外面的雪，默默地守着。 …… 第二天，雪总算是停了，只是积雪又厚了一些。 霍振熙跟陆清灵商量他先出去探路，顺便找些吃的。 陆清灵没意见。 霍振熙的马却不安地走动起来，想要跟着霍振熙一起去，陆清灵抓了草料安慰道：“乖，你留下，我会照顾好你的。” 那马不领情，还朝着陆清灵狠狠打了个喷嚏，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她。 陆清灵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脸口水，大怒，对霍振熙喊道：“找不到也不要紧，实在不行我们把马剁了都能吃好多天的！” 那马更是看陆清灵不起，甩着尾巴把陆清灵逼退。 霍振熙却是面露凝重：“追风从来不乱发脾气，它一定是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陆清灵道：“一晚上都过去了，现在能有什么不对劲？总不能是雪崩吧？” 话音刚落，陆清灵随便抬头看了一眼，就磕巴道：“不、不会吧。” 山洞顶上有一棵树，已经被积雪压成了半弧形，其上堆积了看不到头的积雪，而此刻，那棵树的树干正发出一点一点清脆地断裂声。 要雪崩了。 陆清灵还没有反应过来，追风一下子朝着外面奔去，霍振熙却是拥着陆清灵扑到山洞里，两人摔倒在地上。 崩下来的积雪往山洞里堆了两米多，把霍振熙跟陆清灵都埋了起来。 陆清灵被压得懵了一下子，半天才抖落头上的积雪，侧脸一看，霍振熙就躺在她边上。 此刻霍振熙脸上是他一贯的冷漠表情，闭目，深深皱着眉头。 陆清灵喊他都不应，吓得不行，爬出来，又叫来小七，两个人拼命挖，才把霍振熙身上的积雪挖动，看到了压在他腿上的树干。 足有一人粗的树干，压在霍振熙腿上，而树干之上，是看不到头的，厚厚的积雪。 第31章 你真厉害 陆清灵用力摇霍振熙：“霍振熙，醒醒，不要睡！现在不能睡！” 可是霍振熙毫无反应，陆清灵冷静下来，仔细回忆着刚才雪崩时的情形。 她是被霍振熙带进来的，霍振熙在她身后一点的位置，大量的积雪几乎是撞在他胸膛上的。 别看雪花很轻盈，可是山上经过几次下雪、化雪又冻住的积雪，跟冰块也差不离了。 被这样大面积的重物撞击，很容易突然窒息，因为胸肺的张力不足以撑起重物，就会把一口气堵死在肺腔里。 好在积雪砸下来之后分散往四处去，没有一直压在霍振熙胸口。 陆清灵没有半分犹豫，双手按在霍振熙的胸膛上，深呼吸，捏住霍振熙的鼻子，抬高他的下巴，往他嘴里渡气…… 霍振熙不知道闷过去多久，终于一口气呼出来，剧痛袭来，他神色痛苦地睁开眼，唇上是微热而绵软的触感，眼前是陆清灵焦急的脸，还带着惊喜。 “终于醒了！霍振熙，你认真听我说，现在很危险，我一个人抬不起来树干，还有积雪，你快起来，一起用力把你的腿抽出来。” 不然树干跟积雪压着，一是会血液不通畅，压断腿，二是会冻住，不用多久就会肢体坏死。 霍振熙听得明白，点点头：“好。” 陆清灵把一块有凹坑的石头放在霍振熙腿边，用积雪堆里小些的树干做了个杠杆，一头插进粗树干的下方，用尽全力把粗树干撬起来。 霍振熙猛抽一口冷气，才把腿拔出来。 小七连忙上前，拨掉霍振熙腿上的积雪。 陆清灵把霍振熙拖到火堆边，检查了一下他的骨头，没有大碍，不过霍振熙用力过后又昏睡了过去，人事不知。 陆清灵让小七看着火堆，给霍振熙烧水，她自己则立刻转身走到山洞口用树枝不停地往外挖。 雪崩之后其实不能够很快去动雪堆，因为新的雪堆不稳，很容易再次雪崩。 但是陆清灵他们被困在山洞里了，如果不打通积雪让空气流通进来，火堆会灭，人也会因为缺少氧气而闷死。 陆清灵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山洞最深处的尸体，或许……那个人也是因为被积雪困住了所以才死在山洞里的？ 不行！ 一想到小七跟霍振熙还在山洞里，陆清灵就生出无限的力气来，拼命挖着积雪。 可是按照她的估算，已经从洞口往外打出去三四米远了，还是看不到半分打通的痕迹。 不能再往外走了，再往外雪洞就会坍塌把她埋住的。 陆清灵失望地转回来，没了希望，疲乏跟饥饿感涌上来，陆清灵眼眶酸酸的，走到火堆旁边，把头埋进胳膊里，悄无声息地掉了眼泪。 小七坐过来，把自己的小脑袋从陆清灵的胳膊里钻上来：“娘亲？” 陆清灵没忍住，咧嘴哭了：“呜呜——小七，娘亲对不起你，娘亲太笨了，把你带到这样的绝境。” 小七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给娘亲抹抹眼泪，摇摇头：“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亲，小七跟娘亲一起，什么都不怕。” 陆清灵抱着小七，又是感动又是心酸。 哭了一场，心里好受了些，把剩下的食物都煮了，自己包袱里带着保命的干粮也拿出来吃了——这个时候就是保命的时候。 小七也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掏出麦芽糖来，化水喂给霍振熙喝了。 陆清灵吃饱了，又重新斗志满满地朝着雪洞出发了，刚起身，感觉不对劲——这山洞说大也不大，空间有限，雪崩之后过了这么久，火堆一点儿没见小？ 陆清灵心里一跳，转身看向山洞最里面的黑暗之处。 那里有死掉的毒蛇，还有死掉的人。 刚才她跟霍振熙确定里面没活物之后，没有再仔细看，火堆依然能燃烧，是不是意味着空气是流通的？ 陆清灵留下小七照顾霍振熙，只身走到山洞的底端，默念了一句：“叨扰了。” 然后伸手挪开那具尸体，赫然看到尸体后方有个山洞，大概只有人的小腿高，被乱石挡着，拨开乱石，能感受到冷风在手上流动。 真的能流通！ 便是不能够从这么小的山洞中出去，但是只要有空气有水，那就能撑很久。 陆清灵高兴起来，把山洞口积雪里掺杂的树枝都挑出来，放在火堆旁边烤着，以保证柴火不断。 霍振熙醒来便是看到陆清灵忙前忙后不知疲倦的样子，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来，只是很快便隐没不见。 “娘亲！嘉嘉爹爹醒了！”一直认真负责照顾霍振熙的小七连忙喊陆清灵。 陆清灵过来，扶着霍振熙起来喝了一碗糖水：“我都检查过了，山洞最里面有个风口，不过太小了人过不去。山洞外面的积雪很厚，我用火把化了不少，但是还没看到头。” 霍振熙心中震动——这是一个女人，在这样艰难绝望的环境中，还能这么理智地思考问题，比许多男人都厉害。 他应该重新打量陆清灵了。 霍振熙醒了也没闲着，他腿不能走，就挪到洞口坐着，用陆清灵的火把化着外面的雪。 没有太阳，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辰，两人反正饿了就吃颗糖缓缓，困了就睡，醒了就一起化雪。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洞终于打通，阳光照进来的那一刻，陆清灵跟霍振熙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陆清灵吱哇乱叫：“啊啊啊！我们出来了！我们有救了！我真特么厉害！” 霍振熙含笑看着陆清灵：“是，你真厉害。” 陆清灵回头，头一次发现霍振熙笑起来是这样好看。 阳光照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漆黑如墨的眼睛，瞳孔中还带着金色的光芒，他的笑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正是最让陆清灵心动的那一种。 陆清灵低下头，竟然有些害羞。 霍振熙竖起耳朵听了听声音，突然把手指含进嘴里，吹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哨声。 没过多久，一阵马蹄声传来，追风的大鼻孔喘着气，把脑袋伸进了雪洞。 陆清灵也不记得跟追风赌气的事了，抱着它的脑袋使劲儿揉：“臭追风！我还以为看不到你了！” 霍振熙笑道：“你看看它背上。” 陆清灵一看，更是惊喜：“哇塞，怎么会有这么多吃的！” 追风的背上挂着满满两袋粮食，还有皮毛大氅。 陆清灵把东西卸下来，霍振熙不知道跟追风说了什么，追风打了个响鼻，又是调头就跑。 陆清灵笑眯眯地咬着肉干：“是不是你的人到附近了？” 霍振熙笑：“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聪明？” 陆清灵骄傲：“这里是没有人说过啦，不过我一直知道我很聪明。” 第32章 她是我的大夫 追风离开后，陆清灵煮了粥，加了热饼子跟肉干，三人吃了个大饱。 霍振熙估算了一下时间：“我们应该被困在这里三天了，按照追风的脚程，今天回去，明天应该会有人来救我们。” 陆清灵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山洞里的那具尸体，问霍振熙：“你知道那具尸体是怎么死的吗？” 霍振熙下意识看了一眼山洞里，陆清灵这几日如此镇定，连他都没多想那具尸体的事：“你有发现？” “是，原本尸体被冻住，我还没发现，但这几日山洞里火堆不灭，尸体上的霜冻化了，我才发现他是被人活着打断腿扔到山洞里的。” 尸体无明显外伤跟出血点，陆清灵一开始怀疑他是被冻死的，后来挪动尸体的时候发现尸体的双腿有些不对劲。 霍振熙想了想：“会不会是跟我一样被积雪跟断木压伤的？” 陆清灵摇摇头：“这不是关键点，就算是被断木所压，那他是怎么从断木下挣扎出来，为什么又会直立着死去？” 陆清灵本来只是念着学医一场，想要查查那人是怎么死的，好给他安葬。 毕竟能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遇到，也算是一种诡异的缘分吧。 但是现在那人的死因如此奇怪，非自然死亡，可没那么简单。 霍振熙又回山洞里查看了一下：“明天我会让人把尸体运出去，找到附近的官府，你可能查验？” “能！当然能！”陆清灵迫不及待地回答。 …… 山洞被打开，不像之前被积雪封闭的时候能够保温，冷冽的风像是刀子一样在人身上、脸上刮。 小七裹着霍振熙的披风，打了个喷嚏：“阿嚏！” 陆清灵过去把小七抱在怀里，本来想披上披风，可是看到霍振熙穿着单薄，犹豫了一下喊道：“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坐？” 霍振熙道：“你确定？” 陆清灵扭过脸嘟囔：“你别瞎想啊，纯粹是因为风大，怕你冻死在这里。” 霍振熙笑了笑，缓缓挪动过来，把披风披在背上，靠在石壁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陆清灵。 陆清灵气，这男人真是够小气的，明明她已经坐好了，可是他偏偏要坐在离她半人远的地方，不就是等她“投怀送抱”？ 陆清灵气鼓鼓地挪了挪位置，霍振熙长手一展，把陆清灵跟小七都护在自己的披风下。 果然人多力量大，陆清灵原本也已经手脚冰凉，靠在霍振熙身边，感受着他的体温，渐渐的竟然不冷了。 陆清灵虽然是躲在披风下，但是依然努力挺直腰背，不让自己显得过分亲昵。 她一直偷瞄霍振熙，看到霍振熙开始闭目养神，呼吸均匀了，陆清灵才松懈下来，悄悄往霍振熙身上靠了靠，借着他的肩膀跟胸膛小憩起来。 陆清灵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知道就在她靠上来的时候，霍振熙突然睁开眼，嘴角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 小七在霍振熙怀里，抬起头来，朝霍振熙一笑，伸手摸了摸他微青的下巴，感受着刺刺的手感，咯咯笑起来。 霍振熙薄唇轻启，轻声对小七说：“嘘——” 小七又是咯咯一笑，把小脑袋埋在霍振熙的胸膛里睡着了。 …… 等了一晚上，第二日太阳出来没多久，外面就一阵马蹄声响起，追风在最前面，还是把一张大马脸往雪洞里一塞，响亮地打着响鼻。 而外面传来数人的呼喊声：“将军！将军您在里面吗？” 霍振熙扬声：“在！” 吕副将听到霍振熙的声音，立刻下令：“给我把洞口的雪堆清开！迎将军出来！” 陆清灵精神振奋，眼睛亮亮地看着霍振熙：“我们真的能出去了！小七！小七快醒醒，出去之后娘亲给你做羊肉汤喝！还有涮羊肉，羊肉火烧！” 陆清灵这边狂叫，霍振熙却是伸手摸了摸小七的额头，脸色有些不对劲：“小七发烧了！” “发烧了？我看看。”陆清灵连忙从霍振熙怀里把小七抱出来，小七额头烫得很。 是高烧！ 陆清灵着急起来，抓着霍振熙就道：“让你的人再快点，我要带小七出去！” 小七是风寒跟惊惧引起的高烧，不是外伤，这里没有对症的药，陆清灵束手无策。 霍振熙点头，高声对外喊了一声：“少鹏，这里有孩子发烧，你们快些。” 外面的吕少鹏顿了顿，很快扬声答道：“是！将军！” 别人还在一脚深一脚浅地挖着积雪，吕少鹏狠劲上来，根本不顾自身，用肉体开道，过了约莫一刻钟才从雪堆上爬了进来。 见到霍振熙受伤，吕少鹏不顾其他，就要背着霍振熙出去，霍振熙拦下他：“你带着这孩子先出去，去最近的镇上找最好的大夫看。” 吕少鹏抗拒：“不，将军你受伤了，我要先……” “军令如何，你还不懂？”霍振熙的脸冷下来，语气严厉。 吕少鹏脸色难看，在霍振熙、小七、陆清灵三人脸上看了一圈，突然对着陆清灵狠狠一瞪眼——必是这个女人蛊惑将军。 陆清灵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但是却没有半点儿退缩：“劳烦这位……吕副将，先将小七送诊，作为回报，我留在这里帮你们照顾霍将军。” 外面是成山的积雪，吕少鹏功夫不错都受了伤才艰难钻进来，陆清灵知道自己的短板，她出不去。 霍振熙受伤了，更是要等到洞口的积雪铲除才能够顺利出去，他需要人照顾。 吕少鹏怀疑地看着陆清灵：“你是谁？” “我是……”陆清灵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的身份。好像说什么都不能让吕少鹏理解她一个单身母亲会突然出现在霍振熙身边。 “她是我的大夫。”霍振熙突然开口，给陆清灵定下了一个身份。 吕少鹏明知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是既然霍振熙说了，他便也不在多问，让人把药包塞进来，抱着小七出去了。 陆清灵忍住心中的担忧跟不舍，蹲下来，就要用小剪刀剪开霍振熙的中裤。 霍振熙一手拦住，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红晕：“你干嘛？” 第33章 反被调戏 陆清灵惊奇：“给你检查伤口啊？还能干嘛？” 霍振熙脸上的红晕很可疑：“不用检查，我的腿我自己知道，出去自然有军医。” 陆清灵挑了挑眉毛：“霍将军，刚才可是你跟别人说我是你的大夫的，身为大夫，难道连你受伤了都不管？” 霍振熙脸扭向一边：“不妨事，我会跟他们解释。” 陆清灵被他这别扭样子逗笑了，故意凑近道：“怎么？敢借着毒蛇的机会偷偷抱我，不敢让我看你的伤口？” 霍振熙的脸更红了。 陆清灵哈哈大笑：“跟你说，我可不是什么傻白甜，就算偶尔白一下，那也是扮猪吃老虎！” 扮猪吃老虎霍振熙知道，但，“傻白甜是什么？” 陆清灵笑道：“就是那种很甜很可爱，但是什么也不懂，很单纯的女生啊，噢不，也有可能是男生。” 陆清灵看着霍振熙脸上的红晕，故意说道：“比如……霍将军现在就很有傻白甜的气质。” 霍振熙：“……” 他见陆清灵笑得狡诈，跟偷吃了鱼的小猫一样精灵俏皮，忍不住心中一动，伸手一捞。 陆清灵一时不查，扑在霍振熙身上，几乎跟他脸对脸。 陆清灵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霍振熙脸上轻轻刷动。 霍振熙心中涌上来一股莫名的痒意。 而陆清灵柔软的身体，却让他身体的某处悄无声息地坚硬了起来。 霍振熙伸出双手扶住陆清灵的肩，把她从身上推离：“别再开玩笑了，不然我……” 陆清灵歪着脑袋，神态天真又妩媚，问他：“不然你怎么样？” 霍振熙狠狠瞪了她一眼，扶她坐好，收回手再不看她。 陆清灵一开始抿着嘴，到后面干脆忍不住地肆无忌惮地笑。 霍振熙心中羞恼，失策了……他从小在军营里跟铁骨铮铮的汉子一起，实在没有太多经验应对眼前的情况。 陆清灵拍拍他的胳膊：“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不过你的腿是真的要看看了。你这几天太过于劳累，又长期处于低温环境中，担心你腿冻伤。” 高温容易让伤口发炎，低温一样对伤口的愈合没好处。 “别！” 霍振熙闻言，心中一惊，连忙就要拦住，可陆清灵已经一把掀开了他的袍子，操着小剪刀就上了…… 沉默。 尴尬的沉默。 陆清灵看着跟刚才完全不同的、高耸的某处，脑子抽了一般地伸出手，重新把霍振熙掀上去的外袍掀下来，盖住那出高耸。 看起来更明显了，好吗。 霍振熙：“……” …… 足足用了一日时间洞口的积雪跟断木才被清走，陆清灵也给霍振熙腿上的挤压伤上好了防护。 吕副将扶着霍振熙慢慢出去，陆清灵背起自己的包袱跟在后面，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积雪。 霍振熙上了马，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伸手把陆清灵拉上来坐在自己怀里。 霍振熙面无表情，陆清灵却是因为刚才的一幕而安静如鸡。 行了半日终于到镇上的医馆，陆清灵一下马就扑了进去，找到安睡的小七：“小七！娘亲来了，你怎么样？” 小七哇一声哭出来，抱着陆清灵的胳膊不肯松手：“坏娘亲！不要小七！” 陆清灵连忙哄着：“小七，娘亲不会不要你的，刚才是你发烧太严重，娘亲出不去才让叔叔先送你出来的。” 小七抽抽搭搭的：“不是要卖小七？” 陆清灵举手发誓：“当然不是！小七这么可爱我怎么可能不要小七！” 小七这才揉揉眼睛，依偎在陆清灵怀里，恹恹的不说话。 霍振熙那边，被吕副将、军医，还有从怀县赶来的林管家团团围住，刚才还死守阵营的中裤被瞬间剪了个干净。 军医赞叹道：“这伤是谁处理的？真是不错，避免了伤口再次受创，可是有哪位军医跟着去了？” 吕少鹏看了一眼在一旁哄孩子的陆清灵，怎么都不肯相信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真的会医术，而且医术还不错的样子？ 只是那军医又看了一眼，疑惑道：“不是说将军是被雪困住的吗？怎么这里还有水泡，又不见冻伤的痕迹？” 陆清灵听到军医说话，立刻过来解释：“这个水泡并不是因为温度低造成的冻伤，而是因为挤压型创口的局部组织感染，就是发炎，内伤发炎。” “内伤发炎？”军医听到这个新词儿，疑惑地看过来：“这是哪位姑娘……哦不，夫人？” “她是……”吕少鹏正要解释，霍振熙突然开口打断：“陆娘子是我在外收的大夫。” 军医“噢”了一声，低头仔细看伤口。 周遭的人却没军医这么好的定力，互相对视了一眼，从霍振熙非要把陆清灵的称呼从夫人变成娘子就可以看出，霍将军这次怕是要给他们找一位新的将军夫人了。 陆清灵倒是无所谓，说她是姑娘她也不觉得自己装嫩，毕竟她两辈子还没谈过恋爱，完全是恋爱小白。 叫她娘子也正常，大梁这边的，娘子可以称呼一切婚姻状况不明的女性。 唯独“夫人”这个称呼让她不是太舒服，总觉得好像在强行跟一个未知的男人绑上关系一样。 霍振熙解了她的身份困境，她朝他一笑，嫣然如春意绽放。 霍振熙强忍胸腔中不安分的节奏，扭头看向军医。 军医已经挑破了一个水泡，研究了半天，一脸佩服地抬头：“这水泡果然如陆娘子所说，是伤口发炎，不过我倒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止要如何医治？” 霍振熙身边的军医都是最好的军医，还没遇到过军医向别人请教的情况，周围众人一声不吭，心中却已经起了大、波澜。 陆清灵松了口气，还好军医没有多问。 这种症状的学名是挤压综合征，多出现于房屋倒塌、地震等被重物压埋的情况。 一般的压伤，因为皮肉受损，所以会导致血管破损，通常也伴随着外伤血流，因此看起来比较可怖。 但是霍振熙这种就是比较特别的情况，皮肤表面没有伤口，导致皮下淤血无法流出，血红蛋白凝固，血钾增高，皮肤张力增加，在受压皮肤周围就会有水泡形成。 陆清灵已经处理过了，这些水泡上都有细小的口子，以便让黏液流出。 但是这些涉及到现代医学原理的东西，陆清灵一时没想好要怎么跟这个时代的人解释，干脆换了个说法。 军医恍然大悟，医痴属性上来，抓着陆清灵使劲问，正好陆清灵也需要一个中医医术高明的人来审视她的用药，两人竟然是聊得很投契。 看着两人都快凑到一起去的脑袋，霍振熙悄悄黑了脸。 第34章 不配 霍振熙咳嗽一声，周围的人慌忙对视一眼，四散开来，连忙逃走。 一下子医馆房间里就剩下霍振熙，看着小七的吕少鹏，跟两脸懵比的陆清灵、军医。 “你不舒服吗？”陆清灵问道。 霍振熙心里冒出个念头 ——不舒服，当然不舒服！眼睛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 但是话出口，还是变成了：“我所受之伤，大概几日可以复原？何时能够下地行走？” 陆清灵一听，跟军医两人立刻又头对头凑到了一起：“岑大夫，我觉得用这个药虽然慢一写，但是能够好得扎实一些。” 岑经摇摇头：“陆娘子说中了一半，你这是对普通人的分量，将军在战场上驰骋，身体比一般人强壮得多，可以用药重一些。” “但是我跟你说啊，你这样会导致他的血……变清的。”陆清灵全副心思思考着怎么跟岑经解释血红蛋白浓度过高是要想办法稀释降低，但是降得太狠了反而会出问题。 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完全没有看到霍振熙的脸又黑了三个度。 霍振熙头一次感觉到这种委屈、愤怒，肺都要气炸了的情况。想他在战场上，面对敌人的诱、惑、挑衅、暗下黑手，都能心平气和看穿他们的计划，打对方一个落花流水。 但是陆清灵自从离开山洞，就没认真看他一眼这件事，让堂堂的霍将军感觉到不适了。 霍振熙抬起手，捂住胸口。 陆清灵突然抬头，一脸紧张过来查看：“你是心悸吗？还是喘不上来气？犯恶心吗？具体哪里不舒服？” 陆清灵面色凝重，若只是外伤还好说，但真要因为高钾血症造成休克或者肌肉坏死造成酸中毒呼吸困难犯恶心的话，那可就不是普通的中药能解决的了。 霍振熙从陆清灵脸上看出了关切，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是，胸闷，喘不上来气。” 他还记得他被断木撞击晕过去的时候，陆清灵有给他度过气。 陆清灵严肃起来，却是叫岑经：“我们担心的情况出现了，若是严重，我要现在动手术截肢。” 岑经也一脸肃然：“若真是这样，岑某愿配合陆娘子担负这违背人伦的尝试。” 霍振熙有些茫然，等下，截肢？截什么肢？ 满屋子看过去，好像只有他的腿能够跟截肢有那么一丁点儿关系。 霍振熙一口气郁在心里：“没事了，我不胸闷了是，你们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吧。” 陆清灵又跟岑经讨论了一下，岑经下去煎药，陆清灵点头：“我留在这里观察伤患，有情况我会通知你。” 岑经亦点头：“好。”默契非常。 霍振熙这下是真看得胸口闷了起来，挥手让吕少鹏把小七也带下去休息，只剩下陆清灵在这儿。 陆清灵低头翻着一本岑经给她的医书，简单叮嘱道：“霍将军，你好好休息，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叫我，我大概每个半个时辰会帮你活动一下腿部，会有些疼，但是对你的伤有好处。” 霍振熙听她语气完全把他当作是一个患者，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委屈。 “我……”霍振熙开口，想要引起陆清灵的注意，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陆清灵放下医书，仔细观察霍振熙。 霍振熙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恢复了冷淡脸，平静道：“没事，你看书吧。” 陆清灵以为他是紧张，笑着安慰道：“不用怕的，你的腿还不至于截肢，虽然断木很重，但是积雪的空洞结构也化解了一部分才撞击力，只是皮外伤，比萧鸿轩的伤还轻。” 萧鸿轩的名字突然出现在这里，两个人都是一愣。 陆清灵那一瞬间的失神才是真的刺痛了霍振熙。 霍振熙面无表情地问：“萧鸿轩骗了你，你还要跟他走？还是说他骗你跟他走？” 陆清灵耸了耸肩：“你为什么总觉得是他骗了我呢？不能是我自愿跟他走吗？他哪点儿不好？年轻，英俊，有钱，家里有权，还未婚，性格温柔……” 陆清灵细数着萧鸿轩的好处：“我一个单亲妈妈，遇到这样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抓住吗？” 霍振熙心头被重击。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原来，她真的想要跟他走。 他还以为她是被骗。 “他配不上你。”霍振熙冷冷道。 萧家不安分，萧鸿轩看似远离萧家，只做皇商，但是短短数年间倾吞无数他人的财产，将萧家的生意扩大至大梁的每一处，甚至邻国，绝对不是一个简单角色。 “哪里配不上？”陆清灵问道，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期待霍振熙的回答。 “你就是他有权有势对你好，你就想跟他走吗？”霍振熙没回答，却是反问道。 “是啊，为什么不呢？”陆清灵轻松回答。 “他能做到的我也能，那你跟我走吧。”霍振熙脱口而出。 砰。砰。砰。 陆清灵听到自己的心脏不安分地跳动，一下一下，跳起，又重重撞击到她胸膛上。 “哈哈哈，你、你是开玩笑的吧？”陆清灵干笑两声，假装不当真，可是霍振熙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字她都没有错过。 霍振熙张了张嘴，动作却突然凝固，陆清灵觉得他似乎说了一句话，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陆清灵摆了摆耳朵，想要听得清楚些。 霍振熙说：“是，我随口说的。” 陆清灵说得对，他只能是开玩笑。 他有什么资格说他也可以？他可以保护她，可以付她金银照顾她，可是，除此之外，一步都不可以行差踏错。 霍振熙的话音落地，陆清灵垂下眼睑，抬手揉了揉脸才笑道：“呵呵，我就知道，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免得，她会当真。 人家是天下兵马大将军，统领三军，家世显赫，最主要的是……还有可爱的儿子，就算是曾经，也应该有一位温柔漂亮的夫人吧。 她算什么？ 坑蒙拐骗前科累累的女骗子？还是带着拖油瓶的小寡、妇？ 霍振熙看着强颜欢笑的陆清灵，没由来的一阵心慌，脱口而出：“但我想要你跟我一起进京。” 第35章 进可小狼狗，退可小奶狗 “但我想要你跟我一起进京。”霍振熙说道。 “好。”陆清灵答。 霍振熙呆愣了一瞬间：“你答应了？为什么？” 陆清灵笑了：“哎，让我跟你去的也是你，问为什么的也是你，你到底是想让我去还是不想让我去啊？” 霍振熙冷淡的表情之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感：“我希望你跟我去，但是我想问为什么。” 陆清灵想了想，道：“因为一开始我以为你把我当一个物件，觉得这个物件因为你受到了伤害，所以你‘好心’地想要把这个物件放到安全的地方，但是你根本没想过这个物件也有她自己的想法。” “萧鸿轩就不是这样吗？”霍振熙承认陆清灵说的有一半对。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跟萧鸿轩走？”陆清灵反问道。 “不是因为他有权有势，又对你好？” “当然不是啊！都说了我不是傻白甜，要走也是走御姐流的……这个说了你也不懂，跟你直说了吧，我要自由，而萧鸿轩许诺我自由。” 生命诚可贵，可自由价更高。 灯光下，霍振熙静静地看着陆清灵，郑重道：“我想保护你，我会尽可能地给你自由。” 陆清灵抿着嘴笑了：“嗯，我知道，所以我才愿意跟你去京城。” 被大雪困住的那几天，陆清灵才真正知道霍振熙的外冷内热，知道他的“保护”是真的保护，不是囚禁，不是怜悯，不是对她的禁锢。 除掉这些，陆清灵几乎是兴奋说起：“还有！我才知道你们这里的军医这么厉害！我跟岑经有好多案例要讨论！他真是太专业了！我必须跟他一起上京！” 霍振熙：“？？？” 本来振奋的心情突然掉落谷底是怎么回事？ …… 陆清灵守夜守了一半，到子时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头不自觉地就往下点。 差点要磕到床沿的时候，霍振熙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伸出手接住陆清灵的下巴。 之后也就没收回手，让陆清灵伏在他的胳膊上睡了。 第二日一早，岑经直通通地进来，见到这一幕，连忙大叫起来：“哎哎哎，你们搞什么！赶紧起来！” 陆清灵睡梦中被叫醒，带着股迷茫：“怎么了？是霍将军哪里不舒服了吗？” 没人回答，陆清灵伸手擦了擦下巴，发现一些可疑的水渍，再定睛一看，仿佛某只手上的水渍更多。 “啊！！！霍将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陆清灵尴尬得不行。 岑经却是一把冲过来拉起陆清灵，一脸焦急地对陆清灵道：“你脸上的伤不能趴着睡，你不知道啊？” “额，我忘了……”陆清灵伸手摸了摸脸。 “她没趴着睡。”霍振熙冷冷看口，视线落在岑经抓着陆清灵胳膊的手。 “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明明看到她……”岑经下意识就要反驳，等看清楚说话的人是霍振熙，立时萎靡。 “因为我一直托着她的脸。”霍振熙扬了扬手，一阵万蚁噬咬的感觉让他微微变了脸色。 陆清灵一愣，心又是没由来的一阵乱跳。 陆清灵下去换洗跟看小七，岑经给霍振熙换了药，又给他灌下一碗黑漆漆苦到没边的药汁。 霍振熙整张脸都皱起来了，他什么苦都能吃，唯独不能吃——真的苦。 这点上他跟霍梓嘉还是有点相像的，霍梓嘉更挑食一些，但是霍振熙却是对一切苦的东西都拒之门外。 喝药简直是要他老命了。 陆清灵给小七喂完药回来，一见生着闷气满脸郁闷的霍振熙就知道了，掏出一粒糖，剥掉外面的糯米纸，不由分说地塞到霍振熙嘴里：“吃吧，大朋友！” 刚才她才哄过陆小七小朋友，简直驾轻就熟。 霍振熙被这突如其来的甜蜜弄得满脸通红。 陆清灵笑眯眯地在凳子上坐下来，手肘搁在床沿托着腮，故意逗霍振熙：“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啊？” 霍振熙咳嗽一声：“是被药呛到了。”他怎么可能承认他那什么。 不愿陆清灵继续问，霍振熙转换话题：“你的脸怎么样？” 之前陆清灵倒是给自己配了些药，不过在山洞里求生为主，她敷起药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没怎么样啊，就那样呗，已经换了药养着。”陆清灵道。 “能恢复的吧？”霍振熙状似无意地问道。 陆清灵伸手摸了摸，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不能吧，大概会留疤。” 霍振熙见她这么洒脱，反而有些莫名的心疼：“你放心，宫里有上好的玉露膏，能够消除疤痕，回京我就让人找来给你。” 陆清灵笑了笑：“不能消也没事啊，你不知道吧，寡妇门前是非多，脸上有疤还能让我自在些，行医什么的也方便。” 没办法啊，无论是哪个朝代，美人总是能够享受到很多额外的优待，但也会承担比别人多的歧视。 “你是寡妇？你……之前的夫家是什么人？”霍振熙问道。 “额，他家财万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进可小狼狗，退可小奶狗……总之特别好。”反正是瞎编么，给自己编个举世无双的相公出来，多好。 “你喜欢这样的？”霍振熙若有所思，什么狼狗奶狗的，搞不懂。 “是啊，换谁谁不喜欢？就是可惜了，英年早逝，留下我跟小七孤儿寡母的。”陆清灵双手捂着脸假意哭泣。 霍振熙身子一僵：“他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病死？还是出车祸？被土匪杀了？陆清灵认真思索准备给故事编个完整的结局。 这沉默却给了霍振熙错觉，他觉得此刻的陆清灵虽然竭尽全力地坐直，可是整个人都看起来很悲伤、很需要安慰。 霍振熙伸出手，把陆清灵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胸膛上：“想哭就哭吧。” 陆清灵被霍振熙温柔“推倒”，整个人都僵硬了，靠在霍振熙胸口，竟然真的觉得有些泪意。 可是……要保持距离啊，人家有家有室的，就是没有也轮不上你啊陆清灵。 陆清灵狠狠骂了自己一句，从霍振熙胸膛上撑起来：“我没事，事情都过去了。” 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陆清灵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大概多久能到京城？” 第36章 羊汤 “雪化了就出发，快马三日，我们现在这样，估计五六日。”霍振熙自己觉得没问题，能骑马。但是岑经不让。 况且还有陆清灵跟小七、林管家等人，不习惯他们行军那套。 陆清灵点点头，盘算了下，雪还要差不多三日才化，再出发，那十天之后她就在京城了。 说不想去京城是假的，前世那么多人都崇尚北上广深，还不是因为那都是经济、政权的枢纽，有着其他城市没有的繁华景象。 大梁京城，可是集全国的财力、权力于一体的地方，那该是何等盛况，若是可以，总要去看看的。 第三日上，小七的烧退了，连吃了几天的鸡蛋羹跟白粥小菜，人都瘦了一圈，小脸更小，大眼更大。 陆清灵看得心疼不已，自己掏银子买了半只羊，做了个全羊宴。 羊排用钢针扎小孔，放上盐、黄酒、孜然、花椒等调料腌制四个时辰。 然后架在柴火上小烤，外焦里嫩，肥肉被烤化，变成焦脆的外壳，而里面的瘦肉也吸饱了油脂，散发出诱人的光泽跟香味。 还给小七做了羊肉粉丝汤，把羊肉片成片，水开放进姜葱，把粉丝跟羊肉片下进去，再加入食盐、米醋、酱油跟少许的白糖调味，撇去浮沫就能喝了。 又另起了一锅热油，把羊肉丁放进去煸炒变色，加入葱姜末炒一炒，羊肉的膻味没了之后，再放胡萝卜、大葱丝翻炒，加盐、酱油、胡椒粉、孜然粉调味，最后把泡好的米跟米汤加进去，大火烧开，小火慢慢收汁……咸香可口的羊肉手抓饭就出锅了。 最后多出来的羊肉，通通串起来放在羊排旁边，做烤羊肉串。 小七拿着一串先烤好的羊肉串，兴高采烈地蹦着：“娘亲！这个好好吃！” 陆清灵笑道：“慢慢吃，别蹦！当心被筷子戳着。” 小七乖乖搬着小板凳坐到陆清灵旁边，自己一口，给陆清灵喂一口：“娘亲吃。” 陆清灵美滋滋地咬下一块来，啧，这古代放养的羊肉就是好吃啊！ 再加一口羊肉粉丝汤，感觉整个人都熨帖了。 正这时，窗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陆清灵扬声道：“谁在外面？” 外面的动静霎时停止，但是片刻后窗口就慢慢探出几个脑袋来，是跟着吕少鹏的那个士兵，讪讪地笑着：“陆娘子，你这是做什么好吃的啊？太香了。” 香得他们都坐不住了，拿着馒头蹲在窗户底下，就着这香味啃馒头。 陆清灵一看他们那副眼巴巴的样子就觉得想笑：“一群馋虫，进来吧，我做了半只羊，跟小七两个人吃不完的。” 她本来也是想做好后给霍振熙他们送点儿的，不过现在既然人来了，就提前把羊肉串跟羊肉粉丝汤分给大家。 小小的厨房里顿时一片热闹。 羊排还在烤，锅里的羊肉手抓饭也还在焖。 医馆前院的房间里，岑经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好香啊。” 吕少鹏：“换你的药，别分心！” 岑经“噢”一声低头给霍振熙换药，但是心却早就飞了。 霍振熙看了看吕少鹏：“你去外面看看，是什么吃食，给将士们买些。” 吕少鹏不干：“是羊肉，我们在山寨里弄过，不过没有这个香。将军你受伤了不能吃羊肉，他们也不必吃。” 霍振熙皱眉：“军队从不因为哪一个人就耽误正常的行动，近日伙食清淡，给将士们开开荤。” “是，将军。”吕少鹏不情不愿，但还是领命去了。 岑经换好药，也滴滴嗒嗒拎着药箱出门了，刚到门口，就看到林管家的身影。 “林管家，你来找霍将军吗？” 林管家头发花白：“是啊，将军可好些了？” 岑经拍着胸脯道：“好多了！我的医术，加上陆娘子的医术，绝对的！明日将军就能下地走动了。” 林管家看着岑经，这孩子被他爹送去给霍振熙的时候才十五岁，现在也都二十了吧，还是个孩子性子。 他爹说这么个医痴放在京里要出事，他动不动就是奇思异想，追着别人上门要给人看病。 京城那都是些什么人？他爹不敢，干脆就扔给霍振熙了。 跟霍振熙说反正军队上要人，就让他去试试，别人不敢治、不能治的那些重伤将死之人，岑经都不会怕的，反而治疗效果更好。 岑经朝林管家行个礼：“将军醒着，林管家进去吧。”说罢，自己吸着鼻子跟着孜然羊肉的味道去了。 林管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进去：“公子。” 霍振熙面无表情：“林叔有何贵干？” 林管家问：“世子可好些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霍振熙扭过头：“若我没听错，刚才林叔已经问过岑经了，不是在怀疑岑经说谎吧。” 林管家脸上尴尬，也知道霍振熙说话不喜欢绕弯子，直接说了：“公子真要把陆娘子带回京里？” “是。”霍振熙道。 “公子应该知道，陆娘子来历不明，又长得跟少夫人……”林管家欲言又止。 霍振熙冷笑：“所以林叔觉得我应该把她留在怀县，然后任由她被害死？” 林管家连忙解释：“公子，王爷跟我从来没有想要害死陆娘子的意思，但若是……。” 霍振熙不屑：“是，你们没有亲手害死她，你们只是劝说她要深明大义，要自我了断，一样的套路，你们想用多少次？” 林管家浑身一震：“公子，之前的事你错怪王爷了，他从来没有对少夫人做过什么，若是做，也是老奴做的。” 霍振熙真是烦透了他们这一套忠奴护主、偷换概念的戏码：“随你们说吧，陆清灵我是一定会带回京城的。” 林管家见霍振熙态度坚决，只能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看看后院，心念一动，朝陆清灵住的地方去了。 后院厨房，吕少鹏跟七八个士兵都围坐在厨房里唯一的小桌旁，也不拘站着还是坐着，大口大口地吃着羊肉串跟馒头，时不时低头吸溜一口羊肉粉丝汤。 林管家含笑地看着这副景象，对在灶台边忙活的陆清灵招手：“陆娘子，也给老头子我来一碗羊汤吧。” 第37章 不是不需要，而是不相信 这几日霍振熙他们的吃食大多是从外面酒楼买的，陆清灵为了省钱才自己做。 这林管家，吃穿用度比怀县那个王富贵还好，也不怎么待见她的样子，怎么突然要喝她做的羊汤？ 陆清灵错愕，但是也点头应下，拿出碗舀了一碗羊肉粉丝汤递给林管家。 她已经认出来了，林管家就是在怀县那个替自家公子相看的人，但是现在她知道，公子就是霍振熙。 霍振熙有家有室，林管家能相看什么？最好不过是继室，但以霍家的身份，便是继室也应该走官媒途径吧？ 管家来看的恐怕只能是小妾？或者通房？外室？ 故而，陆清灵对林管家的情绪比较复杂，这几天跟将士们都打得挺熟，唯独对林管家几人很是疏远。 不过老人家都放下身段了，陆清灵也不好太过，羊肉串没了，但是羊肉手抓饭好了，便先给林管家盛了一碗：“林管家，请用。” 又跟吕少鹏他们说：“吃饱了没？这手抓饭一会儿给你们再做一锅，这一锅先送到前院去吧。” 吕少鹏看了一眼林管家，掩藏住对陆清灵的鄙夷，指挥士兵们快点吃完，士兵们连忙呼啦啦站起来，手脚奇快地把手抓饭装到陶瓮中，另并着羊汤、羊肉串、碗筷等一起去了前院。 吕少鹏也大步出门，他才不想管霍家的事情，这陆清灵恐怕想的就是进霍家内宅，总算是等到了林管家吧。 众人离开，厨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林管家一直看着陆清灵忙前忙后，第二锅羊肉饭开始焖的时候，林管家也放下了筷子，道：“陆娘子，可有空跟老头子聊几句？” “啊？现在吗？”陆清灵看了看埋头吸溜粉丝的小七，迟疑地点点头。 两人走到隔壁柴房，林管家依然是慈祥地笑着：“陆娘子去京城可有什么打算？” “应该是想办法赚钱，先安顿好小七，若是可以的话，想跟岑经去看看他家的医坊，还有他家的藏书阁。” 林管家微微停顿：“那对于霍将军呢？陆娘子是怎么打算的？” “他？我能有什么打算？他说带我进京，护我周全，别的没了啊。” 在陆清灵看来，这根本不需要考虑啊，她跟霍振熙达成一致的就是，他给她自由， 也护她周全。 想到这里，陆清灵突然浑身警觉——霍振熙说了，白姑可能是霍家派来杀她的，那霍家派来的人，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个慈眉善目头发花白的老头？ 林管家看着陆清灵突变的脸色，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只说：“陆娘子当知道，你与霍将军已逝的夫人长相极其相似，若是进京，难免会……” “难免会什么？”霍振熙蕴含着薄怒的声音在柴房外传出。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掌巨力，柴房的门应声倒地。 门口，霍振熙逆着光，浑身的怒意如同熊熊燃烧的战火，他看着林管家，一字一顿道：“她进京，难免会什么？” 林管家脸色突变，嘴唇蠕动想说什么，可是硬是在霍振熙的压迫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霍振熙长手一伸，抓住陆清灵就往外走，丢下一句：“陆清灵是我的人，轮不到你们插手！你回去跟那个老家伙说，叫他别再打她的主意！” 霍振熙的怒意蓬勃而出，陆清灵不自觉缩瑟了一下，霍振熙松了松手上的劲，拉着她一直到前院才松开。 “以后除了我，任何人说的话你都不要信，不要听。不要觉得是拖累我，不要觉得是为我好，什么借口都不应该让你离开我身边。”霍振熙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太生气了，还是因为太害怕失去。 陆清灵心中巨震，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点头：“好，我知道。” 霍振熙见她并没有因为林管家的话产生离开的想法，轻松许多，笑道：“你做了什么吃的？厨房里好香。” “做了好多，可惜你都不能吃，羊肉是发性的，哈哈。”陆清灵故意大笑，掩盖内心的狂跳。 她不想承认，刚才霍振熙拉着她大步离开柴房的时候，她心动了。 或许是，从来没有人能够给在这样的时候坚定地站在她身边，保护她。 以前在孤儿院，虽然院长阿姨，中医爷爷人都很好，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她只是诸多孩子中的一个，他们是好人，对每个孩子都很爱护，可是她也知道，她不是他们唯一、坚定的选择。 所以当她拥有小七的时候，她才感觉跟世界有了联系，因而很快就接受了穿越的现实。 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霍振熙这样对她。 陆清灵眼眶热热的，会不会，其实她不是不需要保护，而是从来心底就不相信有人会竭尽全力、不顾一切地保护她？ 但现在，霍振熙让她信了。 遇到毒蛇的时候，是他送她走，独自留下来面对。 遇到雪崩的时候，是他推开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危险。 遇到质疑的时候，是他拉着她，坚定地带她离开，告诉她不用怕。 如果这样都不信，她还能相信什么？ …… 霍振熙的腿能下地了，大家也就没耽误，立刻启程，准备赶在腊月前进京。 陆清灵抱着小七坐在马车里，小七专心啃着花生、杏仁、松子，还有各种糕点，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吃，就像一只小松鼠。 陆清灵有些羡慕地看着窗外。 霍振熙打马过来问她：“看什么？” “看你们啊！好羡慕你们会骑马。”陆清灵都快星星眼了。 霍振熙轻笑：“你再等段时日，我腿伤好了，教你骑马。” 陆清灵脸上微红，连忙缩回进车厢，嘟囔道：“谁说要你教了？” 霍振熙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吕少鹏一脸阴翳地看着马车，内心十分不平静。 他跟着霍振熙的时间也不短了，从来就没见他这样笑过，霍振熙以铁血、钢骨著称，让大梁的敌人闻风丧胆。 这样的人，是不该有软肋的。 第38章 奢靡的生活 腊月前一天，天上下着小雪，地上泥泞不堪，不过霍振熙一行人等也已经到了京郊了。 陆清灵掀开车帘坐到前头，看到大约二三十里外，巍峨蓬勃的盛京。 光是他们进的北城门，两边城墙都足足延伸出数十里去。 这可是不知道几千几百年前的古代啊，却完全不属于二十一世纪的钢筋水泥巨城。 陆清灵目瞪口呆，前世她在书上看到过，忘了是说哪个朝代的了，“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 大梁国都也差不多，分内外城，横竖各八条大道，把京城分为八十一块，最中心的九块便是皇宫了。 此外八个方向各有九坊，故而除去皇宫，大梁国都足足有七十二坊。 紧邻皇宫周围一圈的十六坊便是内城，是王公贵族、达官贵人的居所，其余则为外城。 陆清灵她们的马车一直行驶到内城才停下，霍振熙也下马了。 陆清灵抱着小七下车，看着三米多高的朱红院墙，还有门口牌匾上大大的“宁王府”金漆大匾，咽了口口水。 霍振熙从进京城开始就不太轻松，只对着陆清灵跟小七的时候神色才松快一些：“少鹏他们另有住处，你跟我住在宁王府吧。” 吕少鹏没意见，带着士兵们立刻就走了，他们是西北回京的将士，朝廷有安排专门的住处。 林管家却是欲言又止，可看了看霍振熙的表情，到底是没敢说什么，告罪离开。约莫是去见老宁王了。 小七扭动着身子，非要自己下来走，陆清灵牵着她，跟在霍振熙身后。 虽说觉得没什么好怵的，但还是觉得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她知道古代有钱人的日子过的好，但是没想到能够这么好，比公园还大的庭院，看似随意，又处处透着精致，每一处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都在宣告着“富贵”两个字。 来往穿梭的侍婢、仆从都是俊男美女，见到霍振熙，老远就伏身、叩首避让，等霍振熙他们过去。 霍振熙说了什么陆清灵都没听清，她耳朵边上一直是银子跟金币的那种响声。 直到她在池塘边上看到两只长脚白鹤，而小七非要追着一只小梅花鹿跑的时候，陆清灵终于忍不住了，戳了戳霍振熙的后背：“喂，你家……这么有钱的吗？” 霍振熙回头解释：“这里是宁王府，这些都是宁王养的。” 简而言之——有钱的是宁王。 宁王？不是霍振熙他爹吗？不喊爹？ 陆清灵满脑子雾水，一直跟着霍振熙进了他的院子——说是院子，却足足比一个小区还要大，院子里又分好多个独立的山水庭院。 不过对比于刚才经过的庭院，这里已经正常狠多了。 霍振熙把陆清灵跟小七带到一处院子前，道：“你们住在这里吧，我住在那边的院子。” 两个院子大概相隔二三十米，但看起来已经是距离霍振熙的院子最近的地方了。 陆清灵点头：“好，多谢啦。” 小七拉着陆清灵的手，看不到那只幼鹿了，有点儿失望，频频回头。 霍振熙笑了，摸摸小七的头顶：“一会儿我让梓嘉过来，带你去看鹿。” 小七圆溜溜的眼睛瞬间亮起来，猛点头。 霍振熙有事先离开，叫了两个侍女过来伺候陆清灵，一个叫问蕊，一个叫听香。 问蕊年纪小些，才十五六岁，圆圆的脸，圆圆的眼，止不住好奇地看向陆清灵。 听香约莫有十七八岁，看性子就知道十分温柔，低声问陆清灵：“陆娘子跟小七小姐连夜赶路，可是疲乏了？奴婢准备了饭食跟热水，陆娘子是想先用饭还是先洗漱？” 陆清灵满眼冒光，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享受一下资本主义的腐败生活。 “先洗澡吧。”路上好几天没好好洗了，霍振熙他们那群军队的简直不是人，哪怕是看起来最小的娃娃脸士兵也能够坚持风餐露宿。 听香叫人倒好热水，便拿着棉巾跟香胰澡豆立在一边。 陆清灵眨巴眼看向天香：“我洗澡你也在吗？” 天香解释道：“是，陆娘子若是要加水、搓背，或是添加花瓣、精油，穿脱衣服，奴婢都是可以帮忙的。” 陆清灵本来还挺高兴的，听到这话突然有些酸酸，霍振熙说这两个婢女是他身边的。 那……霍振熙洗澡的时候，天香跟问蕊也会这样伺候吗？搓背？脱衣服？ 看着陆清灵突然垮下来的表情，天香有些不安地问道：“陆娘子，可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对？” 陆清灵摇了摇头，自己脱到只剩下底衣，钻进了浴桶里。 水温刚好，水里还有淡淡的花香，全身的疲乏都在这一刻释放开来。 陆清灵给自己搓了三遍，没让天香上手，不过天香来回倒腾水也是费了不少功夫，陆清灵裹上中意，天香吩咐人过来收拾，引着陆清灵回房，取来细棉布给陆清灵绞干头发。 屋子里装了地龙，比怀县的炕可舒服多了，天香往地上洒了些水，水渍慢慢沁掉，屋里又暖和又舒服。 陆清灵感慨一句：“我这可算是腐败了一次，由奢入俭难啊！” 天香抿着嘴笑：“陆娘子以后跟在将军身边，多得是人伺候。” 陆清灵笑了笑，她也不会跟天香说，等她找到活计站稳脚跟，她就会带着小七搬出去的。 过不多时，小七也被问蕊抱了进来，洗干净澡，裹上银狐披风，领子上还有一圈兔毛，更衬得小七玉雪可爱。 才这么一会儿，小七就跟问蕊熟悉起来，问蕊哄着她：“小七小姐除了刚才说的那几样，玫瑰卷、金丝糕、酿香菇、爽脆萝卜、八宝饭、桂花鸭、松鼠鱼、西湖牛肉羹、雪菜丸子之外，还有什么想吃的？” 小七歪着脑袋想了想：“就这些啦！” 陆清灵咋舌，板着脸道：“陆小七，你是要上天吗？”点这么多，吃得下吗？ 小七想吃什么她都不拘着，但是一顿点这么多肯定吃不完，浪费不可取。 天香一边给陆清灵梳着头发，一边道：“陆娘子，公子吩咐了，小七小姐要吃什么都可以点，府里好几个厨房都候着呢，不打紧的。” 见陆清灵板着脸，小七嘟着嘴道：“娘亲，是嘉嘉爹爹要吃的。” 霍振熙要吃？ 问蕊笑道：“是，奴婢要去准备饭食的时候，将军吩咐的，一会儿将军跟世子会过来一起用饭。” 顿了顿又道：“这是世子用饭的规格，也不算逾矩，只是……” 问蕊欲言又止起来。 第39章 听香 “只是什么？”陆清灵问道。 问蕊看向听香，听香却是垂目不语，问蕊便也不敢说了，忙道：“陆娘子，也没什么的，这些菜都是将军吩咐的。” 陆清灵初来乍到，见到这样的状况便笑了笑，不再问什么。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院子外头响起脚步声，问蕊连忙出去开门，霍梓嘉几乎是风火轮一般冲进来，果然见到小七，忍不住伸手把小七抱起来转圈。 小七咯咯笑个不停，抱着霍梓嘉的胳膊不放：“嘉嘉，我想你了。” 霍梓嘉脸上红润一片：“我也想你。” 闹了一阵，霍梓嘉牵着小七过来，松开手对陆清灵行了个礼：“陆姨姨。” 陆清灵挑眉：“怎么，一段日子不见陆姨姨，生分了？” 霍梓嘉连忙道：“没有，只是爹爹说这里是京城，一举一动都要留心。” 陆清灵不动声色地看了听香一眼，笑了，起身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对霍梓嘉也行了个礼：“那我也要给世子行个礼才是。”霍梓嘉满脸通红，连忙避让开：“陆姨姨，不用了。” 陆清灵笑着往霍梓嘉身后看去：“你爹呢？” 霍梓嘉道：“许伯伯他们有事情找爹爹，爹爹让我先来陪陆姨姨跟小七用饭。” 因为霍振熙把陆清灵跟小七带过来了，霍梓嘉都对他另眼相看了。 三人坐下来吃饭，听香跟问蕊站在一旁，帮忙布菜，陆清灵顿觉尴尬。 古代泡个澡不方便，所以听香帮忙陆清灵还能接受，但是这她坐着人站着，她吃着人看着的事儿，还是做不来。 陆清灵干脆道：“听香、问蕊，这些菜横竖我们也吃不完，要不你们一起来吃吧。” 问蕊连忙道：“陆娘子，这个不可以的，奴婢跟听香姐姐是下人，不能跟主子一起吃饭的。” 陆清灵看向霍梓嘉：“是这样吗？” 霍梓嘉点点头：“爷爷这里是这样，连黄伯伯都不能跟我一桌吃饭。” “那好吧，不过这里这么多菜，我拨给你们一些，你们端去你们的屋子吃，这样可以吗？”陆清灵想了想道。 问蕊讶异，还没见过这样的主子。 听香却是摇了摇头：“陆娘子，主子吃饭咱们奴婢是一定要跟在一旁伺候的。陆娘子这样，是否是奴婢们有伺候不周的地方？” “没有没有，你们很好，是我不习惯而已。”陆清灵连忙摆手道。 一顿饭吃得别别扭扭的，陆清灵不适应这种尴尬的气氛，霍梓嘉也吃不惯宁王府厨子做的菜，委委屈屈地吃了几口。 只有小七，香喷喷地啃着鸭腿，突然道：“小八呢？” 陆清灵笑她：“你都半个多月没见小八了，现在才知道找？”果然孩子的记性就跟玩儿似的。 小七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就各种闹腾，抱着陆清灵哇哇大哭：“我要小八，呜呜，小八……”连鸭腿也不吃了。 这下可急坏了霍梓嘉，才见到小七妹妹，怎么小七妹妹就哭成这样呢？ “小八是谁啊？”霍梓嘉忍住心中醋意，决定不管是谁，只要能让小七开心，他也要找来。 小七哽咽着说道：“小八就是小八啊，高高的……” 霍梓嘉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以示自己也不矮。 “……眼睛圆圆的……”小七道。 霍梓嘉连忙睁圆了眼睛，以示他眼睛也很大。 “……小八最喜欢吃骨头了，呜呜……”小七挥舞着手里的鸭腿骨，哭得撕心裂肺。 霍梓嘉有些为难地看着桌上的骨头，硬着头皮说：“那我，啃块排骨可以吗？” 虽然心里郁闷：怎么会有人的习惯这么奇怪啊，不喜欢吃肉，倒是喜欢吃骨头？ 陆清灵捂着肚子笑得不行，这俩小家伙，怎么这么逗啊！ 陆清灵把霍梓嘉抱回椅子上坐好：“你吃饭吧，小八是条大狼狗，比小七还高呢，不过留在怀县没有带过来，以后有机会再回去找吧。” 那天晚上本来是要跟萧鸿轩一起逃跑的，所以先把小八送到萧鸿轩那边了，结果这一路走来，竟然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萧鸿轩了。 陆清灵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萧鸿轩也想帮她。 可听了陆清灵话的霍梓嘉突然问道：“大狼狗？我这里也有一条。” 小七不哭了：“小八？” 霍梓嘉正好也不愿意吃饭了，干脆又爬下了凳子，还试图去抱小七下来：“小七，走，我带你去看大狼狗。” 小七兴奋：“小八！” 霍梓嘉牵着小七，乖乖到陆清灵面前请示：“陆姨姨，我想带小七去看大狼狗，可好？” 陆清灵摸了摸他的脑袋，没留意到身后听香跟问蕊诧异的眼神——那可是世子哎！ “好，不过要注意安全，要有大人带着，知道吗？” “知道，我找黄伯伯一起去。”霍梓嘉得了允许，高高兴兴牵着小七就出去了。 他俩前脚刚出门，后脚霍振熙就来了，在门口遇到，问了两句，父子俩难得没有对杠起来，和和气气地分开了。 霍振熙进门来，见到陆清灵恹恹的样子，问她：“怎么了？吃不惯？还是……” 看了眼听香跟问蕊：“还是伺候的人不周到？” 陆清灵笑了笑：“周到，太周到了。”周到到给她下绊子。 不过陆清灵也懒得问霍振熙平日里吃饭是不是也是这么铺张浪费了，只跟他说：“这阵子我跟小七可能都得住在你这边，我看院子里有厨房，以后我自己做饭吧，不麻烦王府的人了。” 霍振熙心下了然：“也好，不过还有件事需你帮忙。” “什么事？” “梓嘉他连王府厨子做的菜都吃不惯，但是喜欢吃你做的菜，能不能劳烦你多做一份给他？” 陆清灵瞥霍振熙：“你这不是挺关系梓嘉的吗？为什么每次见他都要责骂？” 霍振熙沉默不语，让听香拿了一套新碗筷过来，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问蕊怕铁塔冰山一般的霍振熙，早就想跑了，霍振熙这话一出，她万福都蹲下去了，一只脚都迈出了门。 可听香却没动，反而是说：“将军刚奔波回来，听香留在这里好伺候将军。” 第40章 剥虾 听了这话的陆清灵似笑非笑，用手拈起一只虾，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 霍振熙皱了眉，忽然喊道：“听香，问蕊。” “是！”问蕊连忙收回脚来。 听香也站直身子，听候吩咐。 “我把你们两个调拨到梨香苑，便是要你们伺候陆娘子跟小七的，往后不要想着伺候我。” 训仆跟行军一样，最忌讳的就是临阵不听命。 无论听香跟了他多久，有什么苦衷，从他把听香给陆清灵的那一刻开始，听香就应该只听陆清灵一个人的吩咐。 听香闻言色变，不敢相信地看着霍振熙：“将军，奴婢……” 霍振熙不动声色，只寒气逼人，听香很快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被问蕊拉着出去了。 霍振熙看向陆清灵：“你察觉到听香的异样，为什么不跟我说？” 陆清灵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说的，她又不是我的人。” “你听到我说的了，我把她们两个拨给你……”霍振熙道。 “别，我没打算在宁王府长住的，也用不着人伺候。”陆清灵快语打断。 霍振熙问道：“那你想去哪里？” 陆清灵迅速道：“这是我的自由。” 霍振熙被她这该死的“自由”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退而求其次：“这样吧，你在王府客居，听香跟问蕊还是留在梨香苑，不全是为你，梓嘉留在你这里吃饭，也多些麻烦事，总是要人帮手的。” 陆清灵似笑非笑：“帮手可以，但是告状我就不喜欢了。而且我这人来路不正，不懂什么王府的规矩，若是有人说我对世子不恭敬，或者欺负奴婢什么的，事儿我认，罚我肯定不领。” 霍振熙听得她这句话，才露出了进屋之后的第一个笑容：“说你聪明，有时候也过于机敏了，若是真担心这些，一早跟我说就是了，何必这般拐弯抹角。” “爱听不听，我就这么拐弯抹角地说，不行吗？”陆清灵终于剥出了一只虾，塞进嘴里。 啧，再次感叹有钱人的生活真好，这大冷天的，京城这地方还能够弄来这么新鲜的虾，不容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霍振熙用公筷剥好了虾，放到一旁的小碟中，陆清灵有心想要气他，趁他不备飞快地“偷”了一只，放进嘴里十分嚣张地嚼着。 霍振熙看似面无表情，把整个碟子连同剥好的虾仁都往陆清灵这边推。 陆清灵嘟着嘴，顿觉虾仁无味。 没意思，进了京的霍振熙不会笑了，也不会生气了。 “我进出王府有限制吗？”陆清灵问道。 “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一块令牌来，能够从我这院子的后门出去，不必走王府大门，自由许多。”霍振熙一边剥虾一边道。 “那就好。”陆清灵轻松许多。 又问：“对了，岑经住哪里？我要是找他得去哪里？岑家的医馆你知道在哪儿吗？” 霍振熙剥虾的手抖了抖，尾巴上的最后一节虾壳，硬生生带走了虾仁上一半的肉。 心里说不要，嘴上却还是只能诚实：“他跟少鹏他们都住在光下坊的客栈里，岑家医馆遍布京城，最大的一家医坊就在西二门外。” 陆清灵道：“谢啦！那我明天就去找岑经，对了，梓嘉平日里都做什么？能带上小七吗？” 霍振熙一听她想单独去找岑经，莫名其妙咬了牙，腮帮子一阵酸疼才反应过来。 “梓嘉在王府里有师傅，平日里教些启蒙识字的课，还有君子六艺。小七也能一起学。” 霍振熙突然发现他好像得病了——一种叫做“无法对陆清灵说谎”的病。 明明有一万种借口不让陆清灵去找岑经，但是临了，一种也没能用出来。 …… 第二日一早，问蕊就送来好几套衣裳：“陆娘子，这些听香姐姐都按照小七小姐跟您的身量改过了，都是合身的，今儿穿哪一套？” 陆清灵伸手摸了摸，中衣薄薄的，但都是满满的棉花，穿上去又轻薄又保暖。还有锦鼠毛、银狐毛、兔子毛、貂毛之类的外裳。 陆清灵自己选了一套羽蓝色身姿线杂银色团花纹长衣，外罩雪白的缎子披风。清爽利落。 给小七选了一件牡丹粉裙，配上大红色兔子毛的披风，她最喜欢看小七一张小团脸被白白的兔子毛裹住的样子了。 两人刚收拾好，外头霍梓嘉就来喊了：“小七妹妹，好了吗？” 小七从陆清灵身上爬下来，一甩披风：“我要找嘉嘉玩！” 陆清灵笑着挥手让她去了，自己也背起她的包袱，拿上令牌往外走。 听香连忙拦住：“陆娘子，您这是要去哪里？奴婢跟着去吧。”怎么还带包袱的？ “没事儿，我就瞎出去溜达，你不用跟着我。” “可是将军说了，奴婢们要照顾好陆娘子跟小七小姐。”问蕊都跟着小七去了，她当然也要跟着陆清灵去啊。 “我今天有些事要做，带着你不方便，你安心地留在府里，我晚饭前就回。”陆清灵当然不能带她。 霍振熙把那具山洞里的怪异尸体运到了京城，得亏是冬天没有腐烂，但是也要趁早解剖了。 听香见陆清灵背着包袱，又再三强调带着她不方便，低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倒是委委屈屈地说：“既是陆娘子嫌我不中用，如此不愿奴婢跟着，那奴婢也只好留下了。” 陆清灵嗯一声，大步往外走了。 后门处，吕少鹏驾着马车已经在候着了，见陆清灵穿得花枝招展的过来，更加不爽。本来他们都会骑马，直接骑马去羽林军那边就行了，现在为了一个陆清灵，非要弄来一辆马车，多耽误不少功夫。 陆清灵犹自不觉，自顾自地爬上了车。 霍振熙却也没骑马出门，而是紧跟着陆清灵钻进了马车。 陆清灵愣住：“你进来做什么？” 霍振熙无辜：“连日奔波，腿伤复发，不能骑马。” 陆清灵道：“严重吗？要我给你看看吗？” “不用了，岑经已经给我看过了。”事实当然是他的腿没什么大碍，岑经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可是陆清灵一副十分放心的样子：“行，岑经看过肯定没事，我信他。” 霍振熙突然想让自己闭嘴。 第41章 十年前的尸体 霍振熙跟陆清灵到了西二门的时候，岑经已经琢磨好半天那尸体了。 岑经是个大夫，不是仵作，知道这尸体装在箱子里跟他们一起上京之后，大吐了一场。 后来听说陆清灵要来验尸，岑经一下子就精神起来，还非要自己先来看看，免得一会儿在陆清灵面前丢人。 岑家医坊里头有一块也是专门用来停放尸体的地方，这会儿选了一间光线好的屋子，专门拨给岑经验尸用。 岑经带着几个医坊里的大夫跟帮工在忙活，陆清灵立马在隔壁换了衣裳，又拿来一块三角巾递给岑经：“帮我绑上。” 都是大夫，怎么防护尸气总是知道的。 岑经面上也绑着一个，闻言就要接过来，偏这时一只手从中截取，拿走那块三角巾：“我帮你系。” 陆清灵表示拒绝：“岑经是专业的。” 岑经一听，更加跃跃欲试，要不是对霍振熙还有着那么一点儿畏惧，早就自己上手了。 霍振熙道：“他刚才验过尸。”还没洗手。 陆清灵这才作罢：“额，那你快点儿吧。” 霍振熙站在她伸手，双臂环住她，在她身前去拆那块面巾，陆清灵看得着急，回头：“你快点儿。” 却差点儿碰上霍振熙的唇，又连忙转回去。 霍振熙勾起嘴角：“就快了。” 霍振熙给陆清灵系好三角巾，没急着让她走，又一一把她两边的袖子往上挽了挽，在陆清灵急得跺脚的时候，又掏出一对麂皮手套来。 麂皮都打磨过了，光滑没有皮毛，而且十分之薄，隔着手套也能够摸出很细微的变化。 陆清灵眼睛一亮，对霍振熙惊喜一笑：“多谢了！” 说罢，便从霍振熙身边跑开，迅速跟岑经碰头了。 案台上的尸体，便是陆清灵跟霍振熙在山洞里发现的那一具，因为一直冰冻着，所以看不出来具体的死因跟死亡时间。 这会儿已经化冻了，但是尸体依然未见腐烂。 陆清灵跟岑经摸了一遍这人浑身上下，霍振熙在边上看到岑经知晓让陆清灵避开那些不方便的部位，才总算是收敛了些敌意。 “外伤只有小腿的两处断裂。”陆清灵下结论，边上的大夫帮忙记录。 “死者年约三十岁，身高约一米七五，目前看来符合冻死的征兆，表情呈法医学‘苦笑面容’，化冻后全身皮肤苍白呈淡粉色，外露肢体如面颊、手臂末端、脖颈等地方毛孔收缩呈鸡皮状。” 陆清灵一边绕着尸体，一边说着从尸体上发现的情况。 岑经兴致勃勃：“法医学是什么？苦笑面容是什么？” “噢，法医学是教我仵作之术的师傅所写的一本书，把世上大部分死状都概括进去了。苦笑面容就是尸体这样，因为冻死前的幻觉跟痛苦造成的诡异面容。”陆清灵现在胡话是信手拈来。 岑经还满脸钦佩地点头：“那你师傅现在在哪儿啊？” “早过世了。”陆清灵心中默念对不起三遍。 岑经又问：“为什么冻死的人皮肤会呈现鸡皮状呢？” “因为立毛肌收缩，噢，就是毛孔边上的肉。”陆清灵一边解释，一边琢磨着以后可不能太沉迷了，还是要注意点儿措辞，至少能让古代人听懂，可是这样又势必有很多现象没办法跟古代人解释清楚。 陆清灵看了一圈，还是决定解剖：“把人腿骨打断，活生生放在山洞里冻死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我还是想查查有没有其他隐情。” 岑家医坊的几个大夫一听还要解剖就面色苍白，而那几个帮工早就在陆清灵跟岑经一边摸着尸体，一边讨论尸体的鸡皮样皮肤的时候就跑出去吐去了。 岑经很嫌弃：“你们走吧，这里我跟陆娘子来就行了。” 那几个大夫连忙撒腿跑：“少东家，这可是你说的啊，一会儿老爷问起来千万要记得啊。” 岑经大度地摆摆手：“放心吧，我知道的。” 陆清灵这会儿已经在医箱里挑了几把刀，在尸体上划了一刀，招呼岑经过来帮忙：“帮我把死者的胸腔打开……” 岑经回头，猝不及防看到一幕惨状。 …… 一个时辰之后，岑经亦是面无血色地扶着墙从医室里出来。 陆清灵倒是还好，脱下麂皮手套，颇为爱惜地放在托盘里，走出来才解开三角巾，对霍振熙道：“死因无误，的确是冻死的。” 尸体的颅脑膜肿胀，头骨骨缝裂开——是因为脑内容物冻结，体积增大造成的。 胃部及食管糜烂，胃黏膜下有糜烂性斑点状出血，沿血管排列，颜色暗红——法医学上把这种血斑叫做微希涅夫斯基斑，是生前冻死尸体的重要症状。 霍振熙皱眉道：“我已让少鹏去查当地近期内失踪的男子名单。” 陆清灵摇摇头：“不是近期。” “不是近期？那是多久？一年之内够不够？”霍振熙问道。 “不够。”陆清灵的面色也有些凝重，在古代的第一次解剖就遇到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有些棘手。 她看着霍振熙，放缓语速郑重道：“这人死了已经有十年以上了。” 无论是从头发、指甲的死后生长长度，还是皮肤长期冰冻再化冻后的颜色、斑点症状来看，这具尸体都死了至少十年了。 岑经虽然是想吐，但还是点头附和陆清灵的话：“虽然尸体表面看上去无甚异样，但是肠胃内的东西已经变色腐烂，根据冰冻情况下的腐烂程度推测，确有十年以上。” 霍振熙讶然沉默，十年以上的尸体，又是冻死的，没有其他致死因，那就是悬案了。 陆清灵也很遗憾，她法医学其实学的挺不错的，只不过前世没机会去法医科，但是一直以来聆听死者的声音，为他们昭告死因、冤屈，也是她的梦想。 可是这第一具，她就做不到。 霍振熙不说她也知道，即便是二十一世纪，十多年前的案子也很难取证了，何况这还是古代，不管是显色剂还是细胞培养器具、实验试剂、显微镜，这里都没有。 那个人究竟是被谁打伤的，又是被什么人带到山里去冻起来的，都成了永远也解不开的谜团。 霍振熙跟陆清灵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失望：“这案子只能定为悬案了。” 岑经却是疑惑地看着他们俩：“为什么要定为悬案？不是跟京里刚出的案子并案吗？” 第42章 第二具尸体 岑经疑惑道：“六扇门那边近日也找回一具冻死的尸体，据说也是腿骨被人打断，找了我伯父去验，死因确实是冻死，但是也查不到这人到底是谁。” 霍振熙跟陆清灵俱是一震，异口同声：“带我去看！” 岑经不疑有他，点头道：“本来也是想带你们去的。” 岑经他爹是只会药，但是他几个叔伯，有人善医，有人善仵作之术，二伯父岑子规是六扇门的常客。 岑经带陆清灵他们过去六扇门的时候，他二伯父也正在验尸，不同于西二门医坊里的临时停尸之地，六扇门这边几乎已经具备法医室的雏形了。 满满当当十几间屋子，分门别类，有的存放典籍跟记录，有的存放各种死者的遗物跟图册，更多的就是尸体了，新鲜尸体至少有十几具之多。 听人说岑经来了，岑子规从一间屋里钻出来，摘下面上的三角巾，问道：“阿经？我已说了，这是六扇门在查的案子，我无可奉告。”说罢，就又要钻进屋子里。 岑经连忙拦住岑子规：“二伯，且慢，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霍将军，这位是霍将军身边的陆大夫，仵作之术十分出色……” 岑子规脸色不虞，给霍振熙匆匆行了个礼就道：“阿经，六扇门的仵作都要经过科考，女子也能正正当当地参加考试，不必要通过这般手段……”看都没看陆清灵一眼。 “哪般手段？我手段如何且不说，我看这六扇门的仵作也不过如此，不以事实说话，随便看了两眼就妄下定论，不知道有多少冤假错案，我们走，没必要在这种地方耗时间！”陆清灵憋气，突然打断岑子规的话，抬脚就要走。 岑经急得连忙给霍振熙使眼色求助，霍振熙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岑子规看不起陆清灵，他也不爽。 岑子规脸上一黑：“你说谁妄下定论？六扇门号称京城破案率第一，我们仵作从来有一说一，我们只会帮死者说话，即便真力有不逮，那也是悬案，不会有冤假错案！” 陆清灵回过头来，一脸讽刺：“是啊，但凡不能一眼看出来的便是悬案呗，光查那些不费脑子的案子，自然轻松拿第一。” 岑子规脸色变了变，但是也明白陆清灵并不是来找他开后门的，便问岑经道：“阿经，你这几位朋友今日来有何贵干？” 岑经这才找到机会说话， 大冬天的愣是急出了一身汗：“二伯你昨天不是说起前几日京城里一桩案子吗？冻死的那个。” 岑子规点头：“确有此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岑经道：“这位陆娘子仵作之术了得，半月前在上川府怀县县郊也见到这样的一具尸体，被人打断腿活生生冻死的。只是陆娘子查出这死者并不是近日才出事的，而是已经冻了有十余年了。” 岑子规脸色突变：“你确定？” 岑经点点头，又摇摇头：“二伯，我不会，是陆娘子会。” 岑子规心道，的确，岑经他爹不愿意他学仵作之术，所以岑经只跟着大伯父学了医，十八岁上便跟着霍振熙去了西北，并未学过仵作。 只是，这娇滴滴的一个小娘子？真的会仵作之术？ 还能看出来尸体是十年前的？ 他之所以这般震惊，也是因为他能够看出来冻尸跟其他冻死的尸体有些不一样，但是却不能肯定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现在陆清灵一说，岑子规几乎是醍醐灌顶，立刻就信了一半。 岑子规敛容：“陆娘子，请赐教。”便请陆清灵前去验尸。 陆清灵道：“赐教不敢，只盼望六扇门的仵作能够秉承谦卑、细致、不偏不倚的仵作作风，别带着偏见验尸。” 很多时候尸体上的细节是一晃而过的，如果不能保持公正之心，就很容易错失证据，让死者永远蒙冤而死。 岑子规被陆清灵说得一脸尴尬，但是也忍住了，带着陆清灵去了验尸房。 三人进去，霍振熙在外等着，再出来的时候，陆清灵跟岑经脸色还好，岑子规却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竟然……真的是十年前的尸体，那具怀县发现的尸体可能送到六扇门来一并查验？” 陆清灵看向霍振熙，霍振熙点头，陆清灵便道；“岑经安排人就去就是了，我的验尸笔记也会誊抄一份一起送来。” 岑子规道：“如此便多谢陆娘子了。” 跟初见陆清灵的模样完全不同，岑子规如今看向陆清灵的眼神，是匪夷所思的毕恭毕敬。 岑经去处理怀县那具冻尸去了，霍振熙带着陆清灵回宁王府，两人也没坐马车，而是并排在路上走着。 陆清灵一副沉思的样子，霍振熙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这些尸体是在什么地方保存的。”陆清灵很是想不通，保存尸体最好的办法就是浸泡在福尔马林的溶液中，但是这古代肯定不会有，而且尸体表面除了冷冻的水渍外，并没有其他的液体。 两具尸体，冻一个冬天还能说得过去，十多年来都不腐烂，难道怀县跟京城各有一座冰山？ 霍振熙道：“此事已经移交给六扇门，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套，若你想要知道进展，我着人跟着就是了。” 陆清灵点点头，她在这件事上的角色是仵作，之后如何查案自有专门的人去做，她决定先不想这件事。 她现在关心的是：“霍将军，我刚才听岑经的二伯说女子也能考仵作？” 霍振熙点头：“自先帝开始，大梁就不再禁止女子为官，更有四司四坊大量招纳女官。” 医坊便是四坊之一，只是往常听说招医女居多，女仵作虽然也招，但是报考的很少，因为大部分女子都不愿意接触这些。 陆清灵眼珠转了转：“那女仵作的待遇怎么样啊？” 霍振熙道：“仵作本身辛苦，相对于其他的女官女工来说，待遇并不算高，一个月大概有三两到五两不等。” “啊？这也太少了吧？”在怀县租房子一个月都要一两银子，京城这地方，租个能过得去的小院，怕不是要三五两银子？ 霍振熙看着愁眉苦脸的陆清灵，话并没有往下说——仵作虽然工钱少，但是给死者收尸却是重要的外快来源。 遇到重视死者的家属，给收尸仵作的谢银便能抵上一年的工钱。 做仵作只是脏和辛苦，钱财肯定是不少的。 不过，霍振熙并不打算跟陆清灵说这些。 第43章 遇故人 陆清灵盘算了老半天：“算了算了，还是先行医吧，考了仵作之后恐怕吃食也不能卖了。”没多少人能接受仵作卖得吃食。 比如现在的霍振熙。 “饿了吧？我们去太白楼吃些东西吧。”霍振熙抬眼看向长街尽头的一座高楼。 太白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在内城十六坊之一的光下坊东北角上，足足有六层楼高，老远就能看见。 陆清灵兴奋道：“好啊。”验了两具尸体，她也饿了。 霍振熙也是赞叹她的心大，有多少女子能够刚从验尸房里出来就能面不改色地吃东西去？更何况还是陆清灵亲手验的尸。 两人走到太白楼下，太白楼的小二眼神灵得很，一见霍振熙就认出来了：“霍将军！快楼上请，三楼雅间一直留着呢！” 陆清灵笑道：“你这还是个高级vip啊？” “vip是什么？”霍振熙已经习惯了陆清灵时不时冒出来的惊人话语，不过不管多惊奇他都能接受。 就好像，接受她死而复生，亦或是接受她同那人一模一样这般。 “vip就是超级贵宾啊。”陆清灵跟着霍振熙上三楼，一路上香风拂面，雕花飞絮，丝竹吟唱，十分热闹，一楼大厅还有说书的。 二楼清净些，不过人依旧很多，许多女子也穿行其中，与男人们同桌而坐，谈笑风生，丝毫不见怯意。 到了三楼便陡然不一样了，三楼中间是镂空的，可以看到楼下，但是四面却都是一间间精妙绝伦的雅间。 霍振熙跟陆清灵进了其一，小二十分熟稔地介绍：“霍将军，老三样是要的吧？今日来的这位，可要用些什么？我们太白楼的烧乳鸽、蟹黄豆腐、花雕鸡是最好的，其他菜色也十分不错，您且挑几样？” 霍振熙含笑：“想吃什么？随意点。” 陆清灵一边翻看着菜单，一边咋舌：“这可不便宜，不怕我吃穷你啊？” 小二笑道：“姑娘开玩笑了，这吃垮谁也不可能吃垮霍将军啊。” 陆清灵略点了几样，不多，小二泡好茶便下去了。 霍振熙问道：“下午我要去西校场点卯，之后要去少鹏那边，你是跟我一起还是如何？” 陆清灵嘟嘴道：“我跟你一起干嘛？我要去找工作的。”自力更生才是王道。 霍振熙听了，也不多说什么：“那我派个人跟着你。” 陆清灵知晓她现在还有危险，也没拒绝：“行，多谢了。” 两人正说话呢，突然雅间的门被人撞开，一个穿着锦袍带着玉冠，大冬天还拎着把折扇的年轻公子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壶酒：“霍振熙你回来了？怎么不跟我说呢？” 一进来就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霍振熙正要皱眉，那人已经醉眼惺忪地坐到了桌前，笑眯眯地看向霍振熙：“怎么？是看不起我还是怎么地？” 霍振熙闭口不言。 那纨绔公子扫了陆清灵一眼，笑开来：“噢，原来是带着美人儿……不对，是嫂夫人出来玩情调啊？那难怪……” “砰——”纨绔公子一句话没说完，双眼圆瞪，酒壶应声落地，摔得粉碎，酒水也四溢，散发出浓烈的酒香。 那纨绔公子指着陆清灵，双手止不住地在颤抖：“你、你……鬼啊！！！” 尖叫着，几乎是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看那样子，离失禁也不远了。 陆清灵摸着左脸：“我脸上这么长的疤他都能认错？” 霍振熙皱眉道：“今日恐怕是吃不了饭了，我们先走吧，回头让他们送到宁王府。” “想走？那恐怕是走不了了！”门口突然出现了一堆人，为首的是个俏丽的女子，边上便是刚才吓尿了的纨绔公子。 纨绔公子挽着俏丽女子的胳膊，浑身发抖：“姐，就是她，她怎么又活了？” 那俏丽女子见到陆清灵，脸色也是猛然变化，可是看到霍振熙脸色平静，陆清灵更是一副好奇的样子看他们，便怀疑了起来。 “霍振熙，你身边这女子是谁？” 霍振熙冷冷道：“我身边的人为何要向月华郡主禀告？” 月华郡主脸色难看，知道霍振熙脾气倔，偏故意问道：“好，既然霍将军有意包庇卖国奴，那别怪我叫羽林军跟六扇门来，绑她去见皇上！” 霍振熙道：“月华郡主要做什么没人能拦得住，但是身为郡主，故意为难一个平民女子，还要给她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恐怕皇上也不会轻饶吧。” 月华郡主是皇上的堂妹，那纨绔公子便是皇上的堂弟恩荣侯，两人的父亲早早死了，不过因为对先帝有拥护之功，所以皇上对二人多有纵容，近几年因为恩荣侯闹的事情太大了，皇上狠狠责罚了几次，二人才有所收敛。 月华郡主冷笑：“你说她不是卖国奴？那你怎么解释她这张脸？” 陆清灵站起来了：“见过月华郡主，额，跟……恩荣侯。” 霍振熙提醒了一句，恩荣侯见陆清灵看向他，立即惨叫一身，浑身发抖，似乎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陆清灵玩闹心起，故意做个鬼脸，把左脸上的疤痕弄得更加狰狞：“恩荣侯，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 恩荣侯这下真的是惨叫一声，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月华郡主也被吓了一跳，指着陆清灵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清灵这才揉了揉脸，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人陆清灵！” 陆清灵是谁？ 月华郡主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眼见看到了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羽林军，连忙道：“这人是卖国奴！不知道为何明明死了，又出现在这里，快抓住她！” 霍振熙站起来：“我看谁敢动我的人！” “何事这么热闹啊？”一人从太白楼四楼下来，笑意盈盈地看着诸人。 月华郡主跟霍振熙俱是一愣，连忙跪下行礼：“皇上！” 皇上笑道：“我听到有人在喊羽林军跟卖国奴，羽林军教头章远行正好在此，不如跟他说说？” 第44章 跟你无关 周遭诸人一听这对话，连忙哗啦啦跪下，陆清灵紧跟在霍振熙身后也跪下了，忍不住悄悄抬头打量皇上。 皇上出言让羽林军教头章远行来盘问此事，月华郡主闻言便是一喜，连忙站到皇上身边，指着陆清灵道：“皇帝哥哥，这人你应该认识吧，她就是五年前通敌卖国致使西北十二城池失守，突厥、回纥入我大梁境内肆意虐杀之人！” 皇上的目光转过来，看到陆清灵的那一瞬间，也是明显愣了一下。 陆清灵知道她身份可疑，进京难免会遇到诸多事情，但是没想到这才来了一日，先是恩荣侯跟月华郡主上门找麻烦，这会儿竟然连皇上也一并遇上了。 陆清灵呆呆傻傻地看着皇上，不知道躲避视线，霍振熙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把陆清灵挡到自己身后。 年轻的皇帝回身：“月华，休得胡言乱语，当年那人之事尚且未有定论，况且，那人已经在万人眼前自裁，眼前这位姑娘想必只是容貌身形相近，却并不是那人吧。” 皇上含笑看着霍振熙：“含光，朕听闻你在怀县遇险受伤，可大好了？” 霍振熙忙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已大好，多亏臣身边这位陆娘子。” “哦？含光你且说说这陆娘子是何人。”皇上面容和煦，跟霍振熙似乎很亲近的样子。 霍振熙拱手：“禀皇上，臣今日所带女子名陆清灵，是上川府怀县人士，善医，仵作之术也颇为高明，臣在怀县县郊遇险，便是陆娘子所救。同时在怀县发现一具十分特别的尸体，因此臣带陆娘子到京城来协助验尸。” 皇上意外：“陆娘子还会验尸？” 陆清灵抬起头来，看到皇上好奇的模样，霍振熙也并无特别提示，便装着胆子道：“回皇上，民女自幼学医，也夹学仵作之术。” 皇上笑了：“好，女子能学此种技艺着实不凡，含光一向好眼光。” 月华郡主却不信，她一脸惊诧地指着陆清灵：“皇帝哥哥，她说谎！她不可能会仵作之术！而且她长得跟、跟那个人一模一样，就算不是她，也一定是她的什么姊妹，皇帝哥哥一定要查清楚啊。” 皇上停下脚步，看向月华郡主：“哦？月华怎么知道陆娘子不会仵作之术？” “因为她不可能会！”月华郡主脱口说道，当年那人虽然容貌举世无双，地位超然，却因为诸多限制，吃喝玩乐琴棋书画就会，但是仵作医术这些是绝对不会有人教她的。 皇帝转向霍振熙：“含光如何说？” 霍振熙毫不迟疑：“陆娘子仵作之术或比六扇门的仵作更高，臣亲眼所见。” 皇帝仿佛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即是这样，那明日霍振熙带着陆娘子，朕再同月华郡主一同去六扇门，亲眼瞧瞧可好？” 霍振熙看了一眼陆清灵，陆清灵这点傲气还是有的：“没问题！” 霍振熙虽没笑，可是目光之中却带着一丝缱绻，觉得陆清灵这样十分鲜活诱人。 事情说罢，皇上叫大家平身，跟霍振熙寒暄了几句，让他找日子带霍梓嘉进宫见见太后，便要离开。 陆清灵松了一口气，别说，这古代的九五至尊还真是挺气势逼人的，光是站在那里都让人大气不敢喘。 皇帝虽定下了明日去六扇门验陆清灵仵作之术的事，可月华郡主还是不满意：“根本不用验了，就算她不是当年那人，就凭这张脸，也逃不开干系，说不定是她的什么姊妹！通敌卖国罪大恶极，当施以连坐之法！” 皇上见月华郡主不依不饶，屡次三番拦住他，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看来月华比朕还要清楚当年之事、当年之人？那你说说，那人可还有什么姊妹？” 月华郡主话一出口就知道失言了，皇上虽然语气平和，可是内里的意思却不简单。 那人可还牵扯到她过世的父亲——荣王，这可不是能够随便开玩笑的。 月华郡主咬牙：“臣妹失言了。” 皇上这才笑笑：“月华若是无事，多进宫看看太后跟几位太妃，这些日子不见你，太后都常念叨。” “是，多谢皇兄提醒。”月华郡主低头恭送皇上，看到皇上还回头跟霍振熙打招呼离开，恨得牙痒痒。 皇上走了，月华郡主却还不肯离去，恶狠狠地对陆清灵道：“你别以为逃过今天就万事大吉，别人不知道你什么样，我却是一清二楚！明天我一定会揪出你的真面目的！” 撂了狠话才让人抬着恩荣侯离开。 饭没吃成，反倒是亲身参与了一场闹剧，陆清灵现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霍振熙察觉她面色有异，便低声问她：“可是吓到了？” “没，我们先回去吧。”陆清灵看向霍振熙。 霍振熙点了点头，让小二把饭菜送到宁王府，又安排了人给吕少鹏送信，说今天下午不去那边了。 两人没心思闲逛了，回了宁王府，陆清灵一直闷闷不乐，霍振熙有些担心，给她倒了一杯茶，陆清灵却握在手里没喝。 “霍振熙，你老实告诉我，你先夫人是怎么死的？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要她死？” 霍振熙的目光一下子沉下去，语气也冷冰冰的：“这件事跟你无关。” 霍振熙硬邦邦透着寒气的语气打碎了陆清灵心中最后那点儿希望。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就是个替代品。 霍振熙的先夫人，连皇上都知道，身份不可说，名字不可说，事情也不可说。 月华郡主今天对她如何出言不逊皇上都视而不见，可是当月华郡主提起霍振熙先夫人的事，连皇上的态度都变了。 “跟我无关？我的命都被你先夫人拽在手里，你说跟我无关？”陆清灵的声音在颤抖，她在竭力平息自己的失望跟愤怒。 霍振熙的态度依然硬邦邦的：“我说过，我会护你周全。” “那你就该告诉我你先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做过什么要报应在我头上！” 第45章 因为你就是我夫人 陆清灵接受不了，她以为顶多就是私仇丑闻，她想过最奇葩的也不过就是霍振熙的先夫人给他带了绿帽子，为了避丑所以不能够出现在京城之类的。 亦或者最严重大约也就是杀人之罪，但陆清灵坚信原身带着小七，绝不会如此残暴，即便杀人，一定也事出有因。 所以她才自恃清白有据，赶跟着霍振熙上京，以期有朝一日洗新面貌。 可是她从没想过的会是这般重的罪名——通敌！卖国！十二城池沦陷！突厥回纥虐杀千万大梁子民！ 这样的罪太重了，重到她无力承担，连躲在霍振熙庇护下的勇气都没有。 陆清灵急怒之下口不择言，霍振熙几乎是立刻震怒：“收回你的报应二字！她绝对不会做那等通敌卖国之事，便是别人怀疑，你也绝对不能怀疑！” “我为什么不能怀疑？就因为你霍将军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肯保护我，所以我要对她感恩戴德？”陆清灵不怒反笑。 “胡说八道！无理取闹！”霍振熙摔门而去。 陆清灵负气转身，两人背对背，距离被拉得无限开。 陆清灵终于知道自己有多傻了，世上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萧鸿轩或许是因为她救了他，所以准备带她离开。 可霍振熙呢？她从来没有帮过霍振熙什么，所以霍振熙出现在她面前，跟她说要保护她的时候，她是怀疑的，是抗拒的。 但是这种抗拒在之后的经历里被逐渐瓦解，她开始信任他，愿意跟他去到陌生的地方，愿意承担未知的冤屈。 都是因为信任，跟安全感。 可是这一刻，这种信任跟安全感土崩瓦解。 原来他所作所为都是因为他先夫人，一个说不得提不得的人，远胜于她的人。 陆清灵抬起手背擦拭脸颊，却摸到脸上一片湿意。 “陆清灵，你有毛病啊！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别人一开始就是因为你长得像他夫人才对你好，你这个蠢蛋！” 陆清灵狠狠骂着自己，她要骂醒自己，骂到自己无地自容，才不会做无谓的玛丽苏梦，以为霍振熙是有点喜欢她的。 人要有自知之明，梦也该醒了。 …… 霍振熙离开梨香苑的时候是生气的。 他知道这世上一百个人当中有九十八个都会怀疑，不，是确信当年那人通敌卖国。 但是他绝对不相信那人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而百人中，另一个不能怀疑那人的，便是陆清灵了。 因为……怀疑她，便是怀疑陆清灵自己啊。 霍振熙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死去的人会复活，还会全然忘了从前的事。 陆清灵的坦然跟愤怒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一丁点儿都不记得了。 想到这节，霍振熙又后悔了——她如同婴孩一样纯真无辜，他为什么要把气撒到她身上？ 霍振熙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陆清灵在屋子里哭过一场，洗了把脸，告诉自己绝对不会再哭了，便收拾东西，想要找回小七，带着小七离开宁王府。 刚出院子，就看到霍振熙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 陆清灵不愿多说，低头从他身侧绕过去，霍振熙一把出手握住她的手腕，瞬间陆清灵就动弹不得。 陆清灵面无表情：“男女授受不亲，霍将军自重。” 霍振熙下意识放开手，见陆清灵又是大步要离开，连忙再度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回屋中。 “今日是我失态，惹你不高兴了。”霍振熙看着陆清灵红红的眼睛，心里生出无限的愧疚。 陆清灵做出一个笑的表情来，但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霍将军说笑了，我一个平民女子，承蒙霍将军照顾已是逾矩，霍将军如何说话如何做事，陆清灵都只有受着的份，绝不敢不高兴。” 不敢，不是不会。 霍振熙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她这般冷漠决绝的样子，仿佛当年的情形重现。 她便是这般性子，若是不解决事情的关键，光是靠道歉哄瞒是绝对不会让她改变的。 霍振熙坐下来，示意陆清灵也坐：“你确定要听我说我先夫人的事情？” 陆清灵这才正眼看霍振熙：“是。”事关她的生死和三观，必需要弄清楚。 “其实我先夫人没有死。”霍振熙思索片刻说道。 “没死？那她在哪儿？还有，她没死，那你带我进京，就纯粹是把我当替罪羊？”陆清灵几乎是惊怒，下限不断被刷新。 霍振熙无奈，只好又抓着她的手，把她按在自己身边坐好：“你听我慢慢说。” “这件事……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很多事情我都还没有弄清楚。”霍振熙迟疑道。 “但是唯一清楚的是，我先夫人没有死，因为——你就是我夫人。” 因为你就是我夫人。 这几个字进了陆清灵的耳朵，震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霍振熙道：“很难相信是不是？所以我也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清灵只觉得现在脑子都嗡嗡作响，语无伦次地道：“不可能，我是陆清灵，我从来都没见过你，根本不认识你，第一次见面还是在怀县……” 可是说到怀县，陆清灵的脑子不嗡了，她想起来最重要的事—— 她所有的记忆都是从穿越来的那一刻起的，在那之前，她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她通通都不知道。 陆清灵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凭什么觉得我是你夫人？” “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一切巧合都说明你是我夫人，我不信巧合，但我信自己的直觉。”霍振熙看着陆清灵，他都不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有多深情而哀痛。 陆清灵被他看得发毛：“那你夫人……我，是怎么死，不是，假死？的？” 陆清灵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你是我夫人，原本姓李，在天正四十二年成亲，天正四十三年生下长子霍梓嘉。”霍振熙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同年，西北突厥、回纥作乱，我奉命去西北平乱，你原本是留在京城宁王府的，可是不知为何留下梓嘉，偷偷去了西北找我。” 第46章 她是她，我是我 “你天生聪慧，在西北帮我出谋划策，有力反击突厥跟回纥，西北平乱告一段落的时候，京城又出内乱，我被皇上紧急召回，当时你因操劳过度生病不便奔波，便留在西北养病，同时镇守西北。” 再次忆起那段往事，霍振熙心如刀绞，他不能相信，当年的他竟然那般大意，西北还在战乱，他就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她千里奔波为他解忧，他却理所当然让她置身于战火中。 “后来呢？”陆清灵问道，心中闷痛，她好似能感受到当年的战况的紧急跟情况的危险。 “我在京城的时候，西北传来消息，大梁营地主帐被偷袭袭，主将副将死伤大半，还有不少人被突厥生擒，严刑拷打、又允以重金酬谢，以期探听到我方军事机密。” “我也在其中？” “不，当时你因为身体不适，不在营帐中，所以事情出了之后，你便接过了兵符，开始调派兵力营救我方将士。可是战况不佳，节节败退。” “失望的士兵跟饱受战火摧残的百姓把这一切都怪到了你头上，认为是你领兵不力，但依然相信你能等到援兵。可就在皇上派兵支援的时候，你通知大家弃城逃走，跟敌军谈判，愿以十二城池为代价换取突厥回纥休战。” 陆清灵听得眼泪都来了，当时该是多么绝望的情形啊…… 军营中没有主帅，甚至也没有副帅，只有那个人拖着病体，支撑了那么久。 “百姓跟士兵听了你的话，只能先退出十二城池，你则大开城门放突厥跟回纥的士兵进来——本来是相安无事，可突厥突然翻脸，一路越过十二城池，将城池外迟迟不肯离开的百姓跟将士杀尽，他们杀了整整十日，十二城池进关十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霍振熙说到此处，声音哽咽，抬手捂脸，堂堂八尺男儿，铁骨铮铮的汉子泪水从指缝中汩汩而出。 陆清灵心中能够想象当时的惨况，但她不能不艰难问道：“可……即便是这样，也不是一个人的错啊。” 霍振熙放下手，眼睛通红：“我跟几位将帅赶到的时候，才知道你被人发现带着兵符跟大梁的兵力布防图逃往突厥，留守在十二城池的将士们拼死夺回兵符跟布防图，而你也自知逃脱不了，便在十二城池的城墙上，用我留给你的匕首割断喉咙，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数万人看着你的尸体没入战场的烈火中，被大火烧尽……” “当时我已经赶到，可是被战场跟尸体阻拦，只能远远看到你跃下城墙……之后便是一场大战，打了足足三个月，终于打退突厥，可是战场上残肢断臂无数，血肉横飞，无从清理，我连你的尸体也找不回来……” 霍振熙讲完这一段，整个人都力气尽失，几乎坐不稳，一拳垂在白玉石的桌面上，桌面赫然开裂。 陆清灵擦干眼泪，一把抱住霍振熙的胳膊：“你别做傻事，这件事跟你无关。如果真如你所说，我现在活生生的回来了，便说明当年的事情不一定全然如同大家所见，而是另有隐情，你还要振作起来，查清冤屈。” 霍振熙失神的眼睛渐渐聚焦，他看着陆清灵，道：“我查了整整五年，整件事所有的人证物证，没有一处可疑。” 霍振熙恍惚地抓着陆清灵的胳膊：“你告诉我好不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那样做？为什么看到我还要从城墙上跃下？你不信我吗？” 陆清灵心中酸楚痛苦：“你醒醒，你看清楚，我是陆清灵，我姓陆不姓李，我也不是你夫人。” 陆清灵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陷入当年往事情绪崩溃的霍振熙：“你今天跟我说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我也跟你说我的秘密——在怀县遇到你之前，我失忆了。” 霍振熙盯着陆清灵，陆清灵继续说道：“当然，失忆也不是借口，没办法对这件事坐视不理，我只问你，你信不信你夫人会通敌卖国？” “不信。”霍振熙毫不犹豫。 “那就行了，如果你不信，就想办法查清楚，五年查不到，不一定十年查不到。从前你一个人查不到，加上我，不一定查不到。”陆清灵很坚定。 她本来挺担心自己前身真是卖国贼，毕竟从小七的描述来看，前身肯定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好人。 但是听了霍振熙说的，她反而不担心了——整个过程虽然战场是一步一步垮塌，在外人看来就是她接手之后，私通突厥，卖国伤民。 可是霍振熙很熟悉战况，他说得很清楚，这并不能怪她一个人，而且，除了最后一步携带兵符跟布防图逃走之外，之前她的所作所为都有理有据，她孤身承担西北边境的守护之责，已经很不容易了。 霍振熙信她就够了。 陆清灵字字铿锵，带着力量，霍振熙突然忍不住，伸手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许久不说话。 陆清灵知他现在需要依靠，需要力量，便也伸手环住他，轻轻在他背后拍着。 良久，霍振熙才放开陆清灵：“你说得对，我不信你会做出那样的事，所以一定要查下去，直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这就对啦！再说，现在有我帮忙，我可是很牛的。”陆清灵骄傲。 霍振熙露出一个笑容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可是，我现在还不能对别人说出你的真实身份，委屈你了。” “等下，这件事就是我现在要跟你说的。”陆清灵突然正襟危坐，面色认真起来。 “什么事？” “虽然我已确信，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但是，我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事情，现在的我，是陆清灵，是一个人格完整的人。我没办法继承另外一个人的人生。” 霍振熙静静地看着陆清灵，陆清灵继续说。 “我跟你，只能从怀县相识开始算起，从前的事情，都不算数。”陆清灵脸红，刚刚才说不要觉得他喜欢她，可现在突然知道他一直保护、维护的人就是“她”，这感觉怪怪的。 霍振熙黯然神伤：“你还是怪我当年抛下你，对吗？” 第47章 农妇 “说实话，听了你的故事，我觉得她可能会难受。只是，我不是她，我现在对你所有的认知跟情感，都是从怀县开始的，我……做不到把你当相公。” 陆清灵到底是说出了这句话：“我们现在，还仅仅是认识关系。” 霍振熙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没有说话。 陆清灵无端生出一股愧疚感来：“那个，我也没办法啊，你现在对我来说，也就比陌生人多那么一点点，对吧？” 霍振熙没有回答，反而是站起来，语气生硬：“今天说的事，你我知道就行了，我已经着人在怀县帮你安排了一个假身份，你可以继续做你的陆清灵。” “真的？那太感谢你了……” 陆清灵闻言惊喜，正要说谢谢的时候，却看到霍振熙并不开心，只好收回话语。 …… 第二日一早，霍振熙没来找陆清灵，是吕少鹏来接的陆清灵。、 陆清灵下意识问道：“霍将军呢？” 吕少鹏面露不虞：“将军每日事务繁忙，原本就不会常来，今日没来自然是有事去了，何必多问。” 陆清灵撇嘴：“我就随口问问，昨天他自己说要一起去六扇门的。” 吕少鹏道：“将军答应的事从来不会失言，到时候他自然会去六扇门，没必要时时跟你汇报。” 陆清灵不吭声了，跟这么一个杠精说话，太累人了。 六扇门得知今日圣上亲临，早已做好准备，六扇门的门主汪敏才亲自恭迎圣上。 皇上倒是轻松自在，只带着羽林军教头章远行跟大公公贝川川来，当然，这是他近身的人，那些明里暗里的其他侍卫，自然也不会少。 汪敏才带众人上前迎接：“臣（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陆清灵跟着人群一起下跪，心里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可能小时候玩多了角色扮演的游戏，对着皇帝下跪好像演戏一般，不难。 皇上很和气，让贝川川宣大家平身，汪敏才跟岑子规带皇上参观两具冻尸，陆清灵跟岑经也在一边候着。 岑子规仔细解说了两具尸体与其他冻死尸体的不同之处，尤其强调了两具尸体都是死了至少有十年以上。 皇上查看尸体亦面不改色，视线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招陆清灵过来：“岑大夫所说的这些你可都知晓？” 陆清灵看了看岑子规，岑子规连忙道：“回禀皇上，臣之前只能验出这人是冻死，何时冻死的事是经由与陆娘子讨论才知晓的。” 皇上笑了：“即使如此，那陆娘子可愿为朕再展示一下仵作之术？” 陆清灵早就猜到有这么一出：“是！民女愿意。” 只不过，陆清灵面带犹豫：“霍将军跟月华郡主还没到吗？” 皇上笑道：“陆娘子真是对霍将军格外关心啊？霍将军得朕所托，去找了一具特别的尸体来，稍后就会过来。月华郡主也同他一起的。” 果然，陆清灵他们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霍振熙跟月华郡主就进六扇门来了。 一早把霍振熙跟陆清灵隔开就是月华郡主的主意，且挑选哪具尸体她要今日早上亲自决定，这样才能保证没有作弊可能。 故而一早，霍振熙带她去京郊几个村子的义庄，跑了一圈月华郡主才千挑万选地选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尸体早已肿胀不堪，即便是盖着白布也可看出形状狰狞。 皇上皱眉，月华郡主抢在皇上之前说话：“皇兄，这样的尸体才能够证明陆清灵仵作之术了得，霍将军的确是因为她的技艺才带她上京，不然，臣妹不服。” 皇上无奈，只好道：“陆娘子可有异议？” 陆清灵早就跃跃欲试：“没有异议，可以开始了吗？” 岑经脸色惨白，几度想要呕吐，但还是强忍着跟在陆清灵身边，他做副手，岑子规做记录，几个六扇门的老仵作在一旁验证。 皇上带着月华郡主等人去了对面的楼上，从三楼的位置俯视下来，既能够看清楚验尸过程，又不至于被尸臭或者其他污秽之物侵染。 陆清灵检查了一圈这具尸体，先记录了外观：“死者年约二十至三十之间，女性，皮肤粗糙，手掌、脚底有厚茧，多为乡间女子或体力劳动者。” 岑子规有心想问体力劳动者是什么意思，但是碍于皇上下令过程他不得说话，只好先记录下来。 陆清灵仔细在尸体已经腐烂的皮肉之间翻检，找出不少泥土跟草根，继续道：“死者死前经过拖拽，体表伤口呈擦伤状，内有泥土草根……” 之后便是检查发间、口鼻，乃至隐私部位。 最后是解剖，才剖开女尸的腹部，陆清灵就愣住了——这女尸，竟然怀孕了，而且约有四五个月了。 之前因为尸体腐烂肿胀，她并没有察觉到尸体的肚子格外突起，可是这腹内的子宫中凸起的一团，毫无疑问是胎儿。 陆清灵心中难受，岑经一看，到底是忍不住了，伸手把陶瓷盘装着的刀剪镊子一把塞给陆清灵，自己跑去外面吐了。 皇上在楼上看到，不由叹道：“这岑子规家的小医痴都受不住了啊。”可陆清灵还能冷静解剖。 月华郡主早就反胃好几轮，脸色难看至极——她只想着为难陆清灵，可是没想到这尸体如此恶心。 陆清灵验完尸，又把检查过的脏器一一归位，皮肉复合。 被贝川川安排的婢女带着去沐浴熏香之后才上三楼拜见皇上。 皇上好奇：“陆娘子查验得如何？” 陆清灵一一汇报：“回禀皇上，刚才我所查验记录之事，都已经当着几位仵作的面记录下来，可由岑大人宣读。” 岑子规也换了衣服上来，在多位仵作的监督下，原样读出陆清灵的验尸证据。 “这么说？这农妇真的是坠落山崖摔伤致死？”皇上道。 岑子规尚在皱眉，几位仵作中已经有人开始点头：“正是。” 陆清灵却出言道：“不，不是摔伤，民女怀疑是拖拽之后用土块砸死的。” 此言一出，众人惊诧。 第48章 死因 那几个仵作瞪眼：“不可能，陆娘子自己验证出来的症状，分明都是摔伤致死，陆娘子可要慎重啊。” “是啊，怀疑的话再检查一番吧，别妄下结论。” 几个仵作都有些着急，能做仵作的人，大多真心热爱这个行业，不然难以忍受日常所闻所见。故而性子都率直，跟岑子规一样，难得见到陆清灵这样的好苗子，不想她为了搏出头而冒进。 月华郡主一看几位仵作的脸色，顿时兴奋了：“皇兄，你看到没？几个仵作都不认同陆清灵的说法，说明她仵作之术根本就是花架子！” 岑经扶着墙进来，道：“月华郡主，陆娘子所查验的症状俱都属实，好些是我跟二伯都看不出来的，她能看出来，她的判断只会比我们更准确！” 岑经是小医痴，什么月华郡主不郡主的，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只知道他的偶像陆清灵受到质疑，这就坚决不能忍了。 皇上也感兴趣了：“既是如此，陆娘子且说来听听。” 陆清灵对大家鞠躬，拿起岑子规记录的验尸症状，一一说来：“表面上看，该名农妇身上的确多处擦伤跟撞击，看似是跌落山崖造成，是意外事故。” “但是——这些擦伤的伤口我都仔细看了，发现几处疑点，第一，虽然伤口分布多处，看似杂乱，但是仔细查验发现其实主要是沿着三个方向，我画了一张图，请皇上及诸位观看。” 陆清灵毛笔用的不好，刚才找岑子规要了炭条，画了一张草图：“大家看这几处，都是被人擒着脚拖拽形成的，所以伤口主要集中在背部，跟手肘，从下往上。” “这几处，则是拖着肩膀拖拽，主要集中在腿部后侧跟背部下侧，从上往下。” “脸上和胸前、腹部这几处，则是被人面朝下拖拽形成的，因为腿部被人拉着抬高，所以腿前侧没有多少伤痕。” 陆清灵说得清清楚楚，岑经上蹿下跳，以自己为例，一会儿躺在地上高举双腿，一会儿坐在地上滑行。 皇上沉吟：“岑卿如何看？” 岑子规早在看到那张图的时候就已经明白陆清灵所说无误，此刻自然是点头验证：“陆娘子果然细致，尸体上的伤口确如陆娘子所说。” 陆清灵的说法被得以证实，但是却并没有高兴，而是接着说了其他几处疑点：“第二年，这些砸伤的痕迹都是从上至下砸伤，所以土块遇血会在伤口周边呈四散泥状，而若是跌落山崖被乱石撞击，伤口不会如此统一。” “第三，农妇死前已经怀有至少四五个月的身孕，若是先跌落山崖才死，那腹部受到撞击会落胎，下身必定会出血，而我们查验农妇并无此状，经验证，她是先被人砸中头部死亡，之后凶手才欲盖弥彰地在她身上乱砸。” “……所以，农妇身上的伤痕，绝不是坠落悬崖造成的不规则擦伤、撞伤，而是被人用土块、乱石砸晕砸死之后，再拖到山崖下的，这是一起故意谋杀案件！” 陆清灵心中戚戚焉，这农妇生前已经有孕，也显怀了，是什么人竟然会残忍到对一个孕妇下手？ 六扇门汪敏才听闻如此，立刻让仵作签名确认，带上证据去当时找到尸体的村子查办。 皇上点头笑道：“陆娘子果然技艺高超，如此人才，若是能到六扇门为朕分忧，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清灵愣住片刻，看了霍振熙点头，连忙道：“回禀皇上，民女正有报考六扇门仵作之意，只是初到京城，户籍之事还未落定，暂时没有资格报考。” 皇上笑道：“这好办，今日六扇门门主汪敏才便在此，你找他便是。” 皇上开口，汪敏才自然无有不从，立即听命：“臣领旨，不日便为陆娘子办好落户手续。” 陆清灵惊讶：“六扇门连户籍都管吗？”她以为皇上是说让她不用落户就可以先进六扇门。 霍振熙低声解释：“六扇门是衙门各处统称，刑罚治安，户籍验核，属吏治状此类官府管辖之事，六扇门门主有令可让其下各属各所办理。” 陆清灵闻言，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原来是这样，我以为六扇门专门查案呢。”有户籍更好啊。 怀县的户籍都那么值钱，她还得存半年，这京城的户籍恐怕更贵，如今不用耗费钱财就能够落户，简直是意外之喜。 皇上见陆清灵脸上跟孩儿似的变化，也笑了，看向霍振熙道：“陆娘子天真烂漫，霍将军恐怕有得教了。” 说罢，看了一眼月华郡主，月华郡主死死捏住拳头，不明白为什么陆清灵会仵作之术，她本意是揭穿她的真面目，可现在倒好了，还白送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六扇门可不是一般的衙门，而是皇帝直属管辖的，可凭借圣旨调用京城各衙门的兵力、衙役，更是只用处理皇上关心的重案。 别人削尖脑袋都进不了六扇门，入不了皇上的眼，这陆清灵凭什么这么好的运气！ 月华郡主这边被皇上警示了，今日不敢多生事端，只能闷头跟着皇上离开，一直跟到宫门处，扭扭捏捏不愿进宫：“皇兄，我今日看过验尸，身上污秽，还是不进宫了吧。” 皇上道：“朕同你一起的，朕都不怕，你怕什么？” 月华郡主立马抬手按住额头：“皇兄，我被尸气侵染，现在头疼得紧，我要回府休息……” 皇上笑着摇头：“你这把戏用了多少次了？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跟朕进宫。” 月华郡主放下手来，撅着嘴不高兴，只能跟着皇上进宫。 皇上招月华郡主上轿：“朕不带你进宫听听太后的教导，总担心你闯祸，连霍振熙你都敢惹，若不是朕在，不知道你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皇兄，我哪里是惹祸，当年那人犯下那样的滔天大祸，现在居然能够在京城里肆意活动？”月华郡主气急，真的不懂皇上是怎么想的。 “就算陆清灵不是那人，可是她那张脸，跟在霍振熙身边，别人会怎么想？难道要全天下的人都来看笑话吗？西北成败都在他们霍家，别人会怎么看皇兄你！” “月华！你都知道的事，难道朕会不知吗？”皇上摇了摇头，只觉月华郡主还是太过单纯莽撞。 第49章 庆祝 “只是如今霍振熙替朕镇守西北，当年又是朕有负于他，朕已经派人去查验那陆清灵的身份了，的确不是当年那人。”皇上道。 月华郡主恨铁不成钢：“皇兄，当年就是你一念仁慈，才让那人伺机通敌，难道这次还要继续放纵他们吗？” 皇上语重心长道：“月华，朕是皇上，是九五至尊，是天下表率，朕知道你是为江山社稷为平息民怨，但是朕不能因为怀疑，因为担忧就妄下杀手，若是开此一例，以后朕如何治国？” 皇上的忧思并不比月华郡主少，但是他信霍振熙，说到底，当年若是霍振熙没有平息西北战乱，大梁早已没了。 他丝毫不怀疑霍振熙的忠诚，霍振熙一生没有让他做过一件为难之事，这一次带着陆清灵回来，即便皇上心中有所思虑，但仍感激霍振熙终于向他提了一个要求，减轻了他心中愧疚。 月华郡主虽被皇上劝说，但心中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等待有朝一日把陆清灵彻底干掉！ …… 六扇门中。 汪敏才让人跟陆清灵商量好了办理户籍之事，没了银钱的困扰，陆清灵果断要求立女户。 女户可以拥有自己名下的田产店铺，这样不管以后她是不是成亲嫁人，是不是会冒出什么家人远亲的，都不可能窃取她的私产了。 陆清灵高兴得紧，要请大家吃饭，汪敏才事务繁忙，原本也只是接待皇上而来，自然不参加，但是其他的仵作，连同岑子规都十分高兴六扇门多了个小师妹，连连表示要去。 岑经更是兴奋嫉妒：“清灵，我要拜你为师！跟你学仵作！” 岑子规拍他一巴掌：“你医术还没学扎实就想学仵作？历练够了吗？” 岑经道：“二伯，你又不肯教我，我现在找到更厉害的师傅了，你还拦着我吗？” 几人一起往太白楼走去，霍振熙有心想要恭喜陆清灵，可是陆清灵身边被许多人围着，竟然是一直没有他说话的机会。 岑子规突然想起来问道：“陆娘子，你这仵作之术师从何处？” 陆清灵又是谎话信口就来：“我年幼时隔壁住了一个老爷爷，当时不知道他厉害，他教什么我就学什么，后来又自己找了些杂七杂八的医术跟志录来看，算是杂学成的。” 岑子规不疑有他，叹道：“这世上真的有天生奇才，是我等不能够比拟的，不过往后陆娘子到六扇门了，我们能够多同陆娘子学习总是好的。” 陆清灵谦逊道：“我学的都杂，只是这几次的尸体刚好都蒙对的，要说正统，还是几位大哥大伯们厉害，我们以后多讨论，互相学习。” 岑经在边上激动了：“带上我！带上我！” 陆清灵笑：“那是必须的！” 一行人上了太白楼，点了一大桌子菜，落座了陆清灵才发现霍振熙不见了，吕少鹏黑着脸撂下话：“将军有事先走了，你们尽管吃，银子记在将军帐上。” 陆清灵一愣，有些惭愧，这都是霍振熙帮他张罗的，结果她连霍振熙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心中暗暗念叨，要挑个时间专门感谢一下霍振熙。 …… 吃过饭，吕少鹏十分不情愿地护送陆清灵回宁王府，一直看她进门了，才转身离开。 陆清灵进府，又没看到小七，不由得扶额：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听香见到陆清灵感情十分复杂，她之前听陆清灵话语中说要走，昨天包袱都收拾好了，不知怎的又留下来了，心中纠结，想问问陆清灵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但是又不敢。 陆清灵自然不去理会听香如何纠结，让她带着去霍梓嘉的院子，霍梓嘉正跟小七一起在院子里比划呢。 霍梓嘉用的是把小铜剑，小七手里也拿着一把小木剑，有木有样地刺着。 陆清灵看了半天，一直到两个孩子累了才出声：“小七！梓嘉！” 小七脸蛋红彤彤的，喘着气跑过来要陆清灵抱：“娘亲！” 陆清灵一把抱起她，问蕊给小七擦着汗，霍梓嘉也行礼：“陆姨姨。” 陆清灵牵一个，抱一个，问他们：“我这两天事情忙，没顾上你们，今天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想吃什么？” 霍梓嘉闻言一喜，但是又想起来霍振熙的教诲，巴巴地说：“小孩子不能挑食，陆姨姨安排就好。” 小七却是个小吃货，掰着手指头就开始点菜了：“要酸酸甜甜的肉肉，要香香的汤，还要好吃的豆腐羹，嘉嘉哥哥想吃小鱼。” 陆清灵笑道：“好，那晚上就给你们做一个樱桃肉，香菇鸡汤，三色豆腐羹，红烧鱼块，跟松子鱼。” 都是小孩子爱吃的菜。 盘算完这些，陆清灵又悄悄问霍梓嘉：“梓嘉，你爹爹平日里都喜欢吃什么菜？” 霍梓嘉想了想，说了几个菜，陆清灵记下来。 听香在一边听得肚中憋气——这陆娘子，说不想留在王府，说对霍将军无意，那为什么还要这般讨好霍将军？真是不要脸！ 不过上次被霍振熙教训了，听香并不敢当着陆清灵的面说什么，只听说陆清灵要给霍振熙他们做菜，顿时计上心头：“陆娘子，我来帮你。” 陆清灵点头：“好。” 她已经拟好了菜单，七菜一汤，一共八个菜，有听香帮忙更好。 听香说大厨房那边有食材，之前霍振熙已经吩咐了厨房准备好新鲜食材，他跟霍梓嘉会在梨香苑吃饭。 听香自告奋勇要去拿，陆清灵抱着小七问她都学了些什么，小七软软糯糯地窝在陆清灵怀里，一个一个数着：“学字了，嘉嘉学了好多个，我学了五个，嘉嘉会舞剑，我也会，嘉嘉还画画，师傅说我画得比嘉嘉好……” 陆清灵故作惊讶：“真的吗？” 霍梓嘉笑道：“陆姨姨，田师傅的确说小七天分高，以后会比我画得好。” 陆清灵看着这两个孩子相亲相爱的样子，真的心都萌爆了，放下小七，也抱了抱霍梓嘉：“梓嘉真是个好孩子！走，看陆姨姨做饭去，你爹还没回来，陆姨姨先做好偷偷给你们吃。” 霍梓嘉猛然被陆清灵抱着，羞得脸上绯红，可是心里又好贪念陆姨姨的拥抱，陆姨姨身上香香的，好像娘亲的味道啊。 第50章 误食山葵 听香去了大厨房，拿牌子要菜，她是霍振熙院子里的大丫鬟，大厨房自然不敢怠慢，把准备好的食材一一拿出来给听香过目，听香按着陆清灵的菜单让人选好了，正要走时，又问道：“对了，这陆娘子做菜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口味，你这里之前进的那些香料还有吗？每种都包上一些吧。” 大厨房的人自然依照吩咐把一些独特的调料都包了起来，还叮嘱道：“这些都不是常见之物，有些是将军跟世子没有试过的，吃之前要让人试菜。” 听香点头：“好的，我会跟陆娘子说的。” 说罢，带着菜跟香料往梨香苑走去。 陆清灵检查了一遍食材，菜肉都很新鲜，便让听香帮忙，很快就办出来几个菜了，只是这次听香还多带了两味菜，一样是秋葵，一样是东海一路冰冻送来的海鱼。 说是大厨房那边今日采买的最新鲜的食材，怕陆清灵之前盘算的少了，便多带了些过来。 陆清灵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两样菜实在难得，冬季的秋葵恐怕是玻璃房里种出来的，长得十分嫩，海鱼也很新鲜，估计是海里一捕捞就急冻上了。 陆清灵把海鱼清理干净，加了姜葱跟豉油蒸了，至于那秋葵，本来想切片加到豆腐羹里的，那样会变成小星星状，十分可爱。 可是听香突然道：“陆娘子，加了海鱼，那就是九个菜了，可以吗？” 陆清灵想了想：“算了，秋葵我单独做吧，好像也只能白灼蘸酱了，对了，你刚才拿来的香料里，我记得有山葵？”山葵就是芥末。 “是”，听香点头，又道：“不过芥末味道冲，怕是世子跟小七小姐不能吃。” “嗯你说的对，到时候酱料我调制两份出来。”陆清灵点头道。 陆清灵的菜已经做得差不多的时候，问蕊回来通报说霍振熙已经进了府，换过衣裳便会来梨香苑。 陆清灵想起来便让问蕊去大厨房再找些谁过来，让听香先把凉菜上上去，其中就有那道秋葵。 听香一只手端着秋葵，一只手便在两碟调料中选了一碟一起送到花厅中。 小七跟霍梓嘉正在花厅里玩闹呢，早就饥肠辘辘了，见到听香上菜，连忙凑过来看，听香忙道：“世子，小七小姐，这个可不是你们吃的，是大人们专吃的，小孩子千万不能碰哦！” 可小孩子就是这样，越是说不让碰的，专属于大人的，便越是想碰，小七跟霍梓嘉对视一眼，霍梓嘉便踮起脚尖，拿起一段秋葵…… 霍振熙进来梨香苑，见到陆清灵正在厨房里忙活，孩子们在花厅中打闹，一片温馨，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一直走到厨房门口才刻意隐去笑容，跟陆清灵打招呼：“饭菜可是好了？” 陆清灵抬头见是霍振熙，笑道：“就好了，我这里盘子少了，让听香去拿了，你先去花厅，我很快就好。” 霍振熙假装没听到地迈步进来：“我来帮你。” 陆清灵抿嘴一笑，俏皮的梨涡显现出来，霍振熙心中微微荡漾…… 正这时，花厅中突然传来小七的尖叫跟哭声：“嘉嘉！” 陆清灵心头猛跳，霍振熙已经飞身出去，几步跃到花厅，只见霍梓嘉倒在地上，脸色通红，口吐白沫…… 霍振熙一把抱起他来，陆清灵见状，立刻喊道：“别动他，把他头抬高！” 霍振熙闻言照做，陆清灵过来查看霍振熙的症状，又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心中有数，先是问小七：“小七，刚才梓嘉是不是吃了桌上的东西？” “是……”小七瘪着嘴，不敢哭出声，怕打扰到娘亲。 陆清灵又问霍振熙：“霍将军，你知不知道梓嘉以前有没有过过敏的东西？” “梓嘉？梓嘉的吃食之前都是专门的厨娘照看，未有过过敏，不过我对山葵过敏……”霍振熙仔细回想。 “那就是了！刚才梓嘉误食了山葵！”陆清灵现在无心多想，掰开霍梓嘉的嘴巴，灌了大量的水进去，又把霍梓嘉报到自己膝盖上，用膝盖顶着霍梓嘉的肚子。 霍梓嘉咳嗽几声，把刚才的水都吐出来，大口大口呼吸。 陆清灵见他意识清醒，喊他：“张开嘴，继续喝水漱口，吐出口中的东西。” 霍梓嘉照做，小七连忙迈着短腿去拿水杯。 正这时，一声清脆的碎瓷声响起，霍振熙抬头看向声音来处，听香满脸震惊、恐惧：“陆娘子！你这是给世子吃了什么？” 陆清灵还来不及说话，听香就奔过来扑到霍梓嘉身上，一脸悲愤地推开陆清灵：“陆娘子，你好恶毒的心思！我跟你说了这山葵世子不能吃，你还要让世子吃？” 霍振熙看向陆清灵，陆清灵连忙摆手：“我没有！” 霍振熙伸手接过已经吐出食物的霍梓嘉，霍梓嘉这会儿已经好多了，不再口吐白沫，脸上的潮红也在慢慢褪去，只是还说不出话来。 陆清灵跟过去照顾，听香却坚决挡住：“陆娘子，你别再接近世子了！” 陆清灵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听香蠢了：“你让开，我现在没工夫跟你闲扯！”霍梓嘉要紧。 霍振熙也道：“听香，让开！” 听香却不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死死拦住陆清灵：“将军！这般心肠歹毒的妇人，存心想要害死世子，不能够让她再作祟！” 陆清灵心中担忧，懒得跟她废话，抬手捏住她脖子后的麻筋，听香顿时哎哟一声，瘫倒在地。 床上的霍梓嘉已经好了，脸色恢复正常，喉咙也不难受了，可是刚才受到了惊吓，六岁的孩子还是惊怕地哭起来，泪眼迷蒙中看到陆清灵，伸手哭喊：“娘！娘！” 陆清灵心中一软，连忙上前几步抱住霍梓嘉，霍梓嘉缩在陆清灵怀中抽泣，过了半晌才迷迷瞪瞪睡过去。 小七抹着眼泪过来，抽泣着问：“娘亲，嘉嘉哥哥怎么了？” 陆清灵叹了口气道：“他应该是对山葵过敏，刚才误食了山葵。” 说着，陆清灵也是一脸愧疚地看向霍振熙：“霍将军，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跟梓嘉都对山葵过敏，所以才……要是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做这道菜的！” 霍振熙却冷冷道：“你不知道，有人却是知道的。” 第51章 帮凶 听香跌坐在地上，听到霍振熙这句话心中就是一阵猛跳。 陆清灵不愿这个时候跟听香对峙，她现在只想守在霍梓嘉身边照顾他——这孩子，便是睡过去了，小小的手掌还抓着她的两根手指不放。 陆清灵微微一动，霍梓嘉紧闭的双眼就极速转动，显是不安极了。 陆清灵做口型对霍振熙道：“今天梓嘉就放在我这里睡吧，饭菜就在厨房你，你带小七去吃可好？” 霍振熙点了点头，带着小七出去了，经过听香身边的时候，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听香浑身一震，爬起来就跟着霍振熙出去了。 陆清灵轻轻搂着霍梓嘉，低声哼着儿歌安抚霍梓嘉不安的情绪：“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 霍梓嘉听力极好，走出去不远，听到陆清灵的歌儿，嘴角微微浮起一个笑容。 她毕竟是梓嘉的娘亲。 只是……霍振熙下意识低头看了看乖乖牵着他手的小七，陆清灵说她叫“陆小七”，今年只有四岁。 可是，当年的事情是发生在五年前的秋天，若是那时候陆清灵已经怀孕，小七应当是五岁。 她，究竟是怎么从万众眼中、他眼中活下来的？又是怎么从战场上离开的？ 那之后，她又遇到了什么人？陆小七，是谁的孩子？ …… 听香被霍振熙调走了，调去哪里陆清灵也不关心，若不是不放心小七，她连问蕊都是不肯要的。 第二日是陆清灵去六扇门报到的日子，霍振熙亦要带霍梓嘉进宫，这下小七就落单了，也不知道两个小萌娃嘀咕了什么，霍梓嘉非要小七一起进宫。 霍梓嘉夸张地跟她说：“宫里的御花园比咱们府里的花园大多了，不光有白鹤、小鹿，还有桌子那么大的乌龟，会唱歌的鸟儿，蓝眼睛的金丝猫！” 小七跟着陆清灵走南闯北，看上去软萌可爱人畜无害，但实际也是个胆子大的，一听就吵着要去：“我要看大乌龟！要看蓝眼睛的猫儿！” 陆清灵正发愁呢，霍振熙道：“不如我带小七进宫？” 反正太后也喜欢这些小孩子，若他要帮陆清灵洗脱冤屈重获清白，无论小七是谁的孩子，以后他都会视若己出，故而，带上让太后见见也无妨。 陆清灵点头：“那感情好，不过小七，你的小包袱要带好，娘亲说过的话你可都记得？” 小七跟小鸡啄米样点头：“知道！” 陆清灵对霍振熙道一声谢：“麻烦你了。” 霍振熙目光清明，道：“你我之间，无须如此。” 陆清灵讪讪笑道：“霍将军，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你帮我的恩情我都记着的，以后会想办法慢慢还的。现下我还没赚到钱，你就当我只是宁王府的一个门客吧，我赚到钱租好房子就会搬出去的。” 霍振熙的眸子转暗，带着些寒意，又是不回陆清灵的话，只一手端着小七大步往前走，霍梓嘉穿着跟霍振熙一模一样的蓝色锦袍，紧跟其后。 陆清灵揉揉鼻子，嘀咕道：“什么嘛，答应好给我自由的，现在总拖着不放是怎么回事？” 每次一说这个话题就翻脸，不回答，切！ 陆清灵吐槽两具，一看太阳，时辰已经不早了，连忙也从角门出去，直奔六扇门。 …… 六扇门日常忙碌不堪，陆清灵刚赶到，领了六扇门的两蓝两灰四身衣裳，就见到昨日被汪敏才派出去查农妇案子的捕快蒙虎叫她：“陆娘子！我这边抓到疑凶，但是疑凶拒不认罪，你可能帮忙审问？” 陆清灵连忙点头：“这个自然，疑凶在哪里？” 验尸穿灰衣，审案出庭穿蓝衣，陆清灵换了蓝衣，因为不会盘头发，干脆直接梳到头顶用一根小铁钎扎成发髻。 她刻意露出左脸上长长的疤痕，平添几分匪气，身材又高挑，倒是不太像女人，像个瘦削的男人。 右边看过去便是个白净文气的翩翩公子，左脸便是个匪气十足的土匪军师。 陆清灵看了看镜子，倒是很满意自己这身男装，比女装能唬人。 二人去了六扇门的牢房，牢房之中关着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见有人来立马大声喊道：“青天大老爷啊！开开眼啊！那死的是我的娘子，肚子里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杀她？” 蒙虎是个八尺大汉，对得起“猛虎”这个名字，能被汪敏才派下去查御案，能力自然也是一等一。 他抓回来的人，必定是有七八成把握的，因而立时反驳这农夫的话：“李汉阳，我已仔细盘问过村民，上月初五，你上山砍柴，你媳妇给你送饭，后来却只得你一个人下山来，你媳妇却被你杀死，抛尸山崖，你有什么脸喊冤！” 李汉阳听完，不肯承认，大喊大叫：“她是我媳妇！我怎么会杀她！你们不要冤枉好人！” 陆清灵这会儿已经看完蒙虎带回来的物证，拿起一件衣裳走到李汉阳面前，隔着牢房的栅栏问他：“你说你媳妇是自己跌落山崖的，那这衣服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李汉阳一看那血衣心中就不舒服，若不是家中太穷，舍不得这衣裳，这会儿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我媳妇儿掉落山崖，我自然要去找她的，看到她尸体忍不住扑上去痛哭，这边沾染上了血迹。” 陆清灵嘴角勾起一个冷笑：“你撒谎！” “我没有！”李汉阳叫道，但是看陆清灵如此斩钉截铁，不免有些惊慌。 陆清灵把衣服铺开，指着衣服上的血迹道：“虽然这衣服已经被你洗过了，但是洗不掉的血迹还是昭告了你的罪行，这几处血迹都呈喷溅状，最完整的一处从腿部到领口，分明是你俯身砸向张翠花的时候造成的！” 李汉阳脸色大变：“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陆清灵哼一声：“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看！” 说罢，又拿起来李汉阳的鞋子：“这鞋你还没来得及洗吧？鞋底里的血迹你看到了吗？蒙捕快会轻功，从山上到山下都需要小半个时辰，你若不是能飞，自然不会比他快，下山之时血迹定然已经变黑干涸，便是再踩上，也不会浸润成这样，只能说明是在血还没干——也就是凶案现场的时候，你就在场！” 蒙虎亦道：“我们在山上找到了你们的行凶地点，你以为下雪能够覆盖，但是反而因为落雪打湿土地，让那一片的积雪呈现粉红色，让我们立时可以找到！” 李汉阳脸色大变，但还是一口咬死：“不是我杀的！若是我杀的，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蒙虎道：“不用发誓，我们确认你的罪责之后，自然会交由律法裁决。” 李汉阳大声嚎哭起来，大骂蒙虎跟陆清灵。 在蒙虎看来，李汉阳这就是死倔，但陆清灵却是皱眉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他好像不是说谎。” 人说谎的时候眼睛是会不自觉往右上方看的，可是李汉阳刚才的眼神虽然闪烁，但是并不像是说谎。” 蒙虎是捕快，日常犯人见得多了，仔细回想一下，还真如陆清灵所说。 “可是这物证……”蒙虎思忖。 陆清灵又看了一眼物证，突然道：“蒙大哥，这石块是全部吗？还有没有别的？最大的比这个大多少？” 蒙虎道：“还有其他十块，大约七八块，我这里挑了最大的、最小的和适中的三块来。” 陆清灵双手掂了掂最大的那块，立刻道：“凶手另有他人，李汉阳只是帮凶！” 陆清灵仔细想想李汉阳说的话，他百般强调他不是凶手，没有杀张翠花，可是却从来没有否认过张翠花是被谋杀的！ 陆清灵把石块递给蒙虎：”蒙大哥，你如果要杀人，这块石头如何？” 蒙虎掂了掂，摇头道：“太轻了些。” “这就对了，我都嫌轻，李汉阳若真要杀张翠花，自然不会只选一块这样的石头，更别说其他更小的。”陆清灵皱眉思索着。 “所以，一定有帮凶，而且帮凶要么是个身体虚弱的男人，要么就是女人，或者老人。” 蒙虎立时道：“当日没有在场证明的，的确有几位孤寡老人，还有个寡妇。” “寡妇？”陆清灵脑袋中顿时联想起了三俗小说红尘文中的情节。 而牢房之中的李汉阳一听寡妇二字，顿时也嚎不下去了，跟筛糠似的开始发抖。 蒙虎一看，这还有什么话说，立刻就带人去李家村捉拿疑凶了。 回来之后一问，果然，这李汉阳因为张翠花怀孕了不能同房，便勾搭上了同村的李寡妇，大冬天出去说是砍柴，其实是在山上的小茅屋苟且。 偏张翠花心疼李汉阳，还给他送饭，撞见了二人奸情。 张翠花气得发晕，指着李寡妇道要下山告诉里长，将李寡妇沉塘，李汉阳连忙拦住劝说，可张翠花态度坚决，几相争执，李寡妇找了块石头便狠狠砸向张翠花…… 陆清灵这边帮着蒙虎更新了案卷，刚踏进仵作坊大门的时候，岑子规从一边回廊转出，脸色仓惶地喊她：“陆娘子！小七在宫里出事了！” 第52章 宫门之辱 陆清灵脑子嗡的一下，抓住岑子规：“岑二伯，你说什么？小七出什么事了？” 岑子规一脸是汗，显是已经找了陆清灵许久：“陆娘子，我家大哥是太医，刚收到宫里的消息，说小七跟玲珑公主一起从楼阁上坠落下来了，现在已经叫了许多太医过去。” 陆清灵的脸色霎时变白，颤抖着抓着岑子规的衣袖：“岑二伯，我要进宫，你们谁能带我进宫？” “唉，进不去的，没有传召，连我大哥都进不去。” “那霍将军呢？霍将军总能吧？岑二伯，求求你，让岑大伯帮忙给霍振熙递个消息，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小七！” 岑子规虽感为难，但也很能理解陆清灵这种心思，只他牌面不够，岑大伯在宫外给他透个风可以，但是他往宫里递消息就难了。 无论如何陆清灵跟岑子规还是赶到了宫门口，可城门口戒卫森严，岑子规亦无办法，陆清灵才一靠近就被人用长枪架住：“什么人！这里不是尔等百姓能够来的地方，赶紧走！” 陆清灵焦急道：“侍卫大哥，求求你，我女儿今天跟着霍将军进宫了，说是出事了，你能不能放我进去……” 陆清灵此刻脸色惶惶，那种母亲担忧孩子的真切溢于言表。 那侍卫回想了一下，道：“是今天跟着霍将军进宫的那个小女孩儿？” 陆清灵惊喜：“是！是我的小七！侍卫大哥，你放我进去吧，我要见我女儿！” 陆清灵心如刀割，现在宫中一切情况都不知晓，据说小七是从三楼摔下来了，现在到底伤势怎么样？ 那些太医会不会治？她想要亲自看看啊，便是有事，她也想亲自给小七诊治，她不放心把小七的命放在别人手里。 那侍卫见陆清灵这般痛苦，也有些不忍，但职责所在，还是坚决拒绝：“不行！无令不入，你赶紧走，再晚羽林军来了你就走不了了！到时候别说是见你女儿，便是重见天日都难！” 陆清灵把身上所有银子都掏出来递给守卫：“侍卫大哥，求求你，帮忙递个消息给霍将军，这些都给你，若是不够，我以后、以后慢慢还，多少都可以！” 侍卫连忙拒绝，这会儿刚好有马车进宫，侍卫担心被人看到，大力推开陆清灵：“还不快走！” 马车停在宫门口，车里的人正要下车，见外面吵闹，掀开车帘一看，顿时笑了。 “哟，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在这里也能够见到陆娘子啊！”月华郡主格外加重了“陆娘子”三个字，以示她根本不信陆清灵的身份。 陆清灵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月华郡主，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其他：“月华郡主，我有急事要进宫，能不能请你带我进宫？” 月华郡主冷笑：“你这话说的，我为什么要带你进宫？我想你死还不成，怎么会帮你！” 马车里另外一人也够出头来，一见是陆清灵，又几乎要晕过去，指着陆清灵道：“姐、姐，这是人是鬼？” 月华郡主瞪恩荣侯一眼：“没出息！是人，搞不好还是个老熟人，非要装不认识，我总要揭穿她的面目的！” 陆清灵此刻已经忍耐不住：“月华郡主，无论你怎么看我，今天求你带我进宫，日后要杀要剐随你！我绝不二话！只要我能见到小七！” 月华郡主眼前一亮：“真的？” “千真万确！”小七是陆清灵的命，没了小七，陆清灵不敢想象她能不能独活在这世上。 月华郡主见她果然着急关切，笑道：“陆清灵，你这可不是求人的模样啊。” 陆清灵脸色惨白：“月华郡主想要我如何？” 月华郡主高傲道：“你不是要求我吗？在这里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还有，我现在要下马，缺个马凳，你来！” 陆清灵咬牙，却是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朝着月华郡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撞击在青石板地面上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心揪，陆清灵磕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上满是血迹，顺着脸颊往下流。 恩荣侯原本就惧怕陆清灵，见她满脸血迹，还有伤疤可怖，立时惨叫一声，躲回了车厢。 月华郡主对着陆清灵冷哼一声：“装模作样，耍苦肉计！” 陆清灵跪到马车边上，声音颤抖：“恭请月华郡主下车。” 月华郡主笑了，扶着婢女的手，重重踩在陆清灵背上，陆清灵原本就瘦，背上脊骨凸出，月华郡主用力脚掌狠狠碾轧，陆清灵几乎感觉背上的骨头都要断了…… 可是，只要能够见到小七，陆清灵什么都可以忍！ 月华郡主下得马车，叫恩荣侯也下来，恩荣侯死活都不敢踩陆清灵的背，从另一边跳下去了，立时躲到侍卫后面，只露出半张脸来偷看陆清灵。 月华郡主低声骂道：“扶不起的阿斗！”便转身朝着宫门去了。 陆清灵连忙站起来跟上，月华郡主却是使了个眼色，两旁的侍卫立刻长枪再上，把陆清灵隔开。 陆清灵满脸惊诧：“月华郡主，我已按你吩咐做到，你……” 月华郡主回头，哈哈大笑起来：“陆清灵？我现在倒是有点儿相信你不是那人了，那人聪明绝顶，怎会如你这般蠢笨！” 陆清灵不敢相信：“你耍我？” 月华郡主笑得更开心了，走近道：“是啊！我就是耍你！怎么样？被人耍的滋味如何？哈哈哈，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说叫你去死你要不要去死啊？” 陆清灵死死咬住嘴唇，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求、月、华、郡、主、带、我、进、宫。” 月华郡主也看着陆清灵，微眯着眼，一字一句道：“不、可、能！” 看陆清灵变色，月华郡主更是大笑，越发歹毒地往她伤口上撒盐。 月华郡主凑近陆清灵，低声道：“你不是担心你女儿吗？我这就进宫，看看你女儿死了没。若是没死，你猜，我会不会送她一程？” 说罢，露出标准的皇室礼仪，微笑着转身带恩荣侯踏进宫门甬道。 而被侍卫的长枪戳穿肩头的陆清灵目眦欲裂，寒彻心扉，却进不得半分，于她而言，皮肉之伤能忍，可是心中苦痛无解。 宫门在眼前缓缓关闭，陆清灵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整个人跌坐在地，死死盯着宫门。 “月华郡主！若是小七无事，我便当你今日戏耍一场是我蠢笨。但若是小七有事，我必将今日之羞辱、苦楚百倍、千倍奉还！” 第53章 入宫 陆清灵跪坐在地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岑子规一个仵作，也实在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帮不上忙。 原本岑经还有几个好友的，可偏生岑经今日被岑家老夫人拉着去郊外上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陆清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心底的恐惧被无限放大，一刻看不到小七，脑海中就不断浮现各种小七受伤的景象。 冬天，落过雪的青石板上冰冷刺骨，却不及陆清灵心中冰冷。 正这时，突然有内侍模样地人从宫中出来，在宫门口看了一圈，问道：“谁是陆清灵？” 陆清灵绝望之时听到这句呼喊，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我是！我是陆清灵！” 内侍被陆清灵眼中的急切吓得退了一步，打量了一下陆清灵，又跟手里的什么牌子核对了一下，这才道：“跟我来吧，贵人宣你进宫。” 陆清灵连忙跟上：“多谢大人，不知道怎么称呼？” 那内侍白了陆清灵一眼：“别乱喊，我可不是什么大人，喊我柏瑞公公吧。” “是，多谢柏瑞公公了，不知道公公出来的时候，可曾知晓我女小七在宫中的情况？” 柏瑞避开不言，只道：“你跟我进去就知道了，这里别多问。” 陆清灵只好闭嘴，跟着柏瑞一路疾步行至一座大院门前，大院门上大匾书了几个字——太医院。 陆清灵精神一崩，大步往里走，一进去就看到里面闹哄哄不少人，有穿着华贵的后宫嫔妃，还有神情焦急步履匆匆的宫婢内侍，更有跪在大殿前的几个太医。 陆清灵进去的时候，正好一个太医被人扔出来，一名美貌的宫装女子，浑身金灿华丽，眼角含着怒意的红晕，斥责道：“没用的东西！本宫要让皇帝削了你的脑袋！” 那太医瑟瑟发抖：“回禀娘娘，您不让我们动刀动针，这实在是不好救治啊……” 不好救治！ 陆清灵头皮一炸，被柏瑞按着行了几个礼，只记得喊了皇后、薛贵妃、月华郡主、恩荣侯几人，就不由自主推开柏瑞往大殿里去了。 陆清灵没看到的是，皇后还有几个老嬷嬷脸上惊诧的表情，尤其是皇后——即便皇上跟她说过霍振熙找了个替代品回来的事，可是她没想到陆清灵竟然真的跟那人长得一模一样。 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吗？ …… 大殿里，软榻上躺着一具小小孩童的身体，身上、头上满是鲜血。 陆清灵双眼一片赤红，扑到软榻前，就要查看，一声怒斥传来。 “大胆！你是何人！敢动本宫的玲珑公主！” 玲珑公主？不是小七？ 陆清灵定睛一看，果然，血糊之下，那小孩分明是另一个女童，不是小七！ “小七呢？我的小七在哪里？”陆清灵声音颤抖，不敢想小七不在这里会在哪里，是平安无事，还是……已无力回天？ 薛贵妃凤目怒瞪：“你就是那野种的娘？果然跟那野种一样无礼莽撞，来人！这刁妇对玲珑公主不敬，给我拖下去打死！” 几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立刻上来，陆清灵挣脱不了，怒极反而平静：“薛贵妃是吗？你要打要杀我拦不住，但是先让我见到我的小七！” 眼看薛贵妃还要作妖，陆清灵忍不住指着床榻上的玲珑公主道：“薛贵妃，我没听错的话，刚才太医说玲珑公主他们救不了，我现在跟你说，我能救！但若我有事，这世上恐怕没人能够救玲珑公主！” 薛贵妃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就要叫人当场掌陆清灵的嘴。 月华郡主在一旁觉得大快人心，直乐得偷笑，恨不得能够亲自上去掌嘴。 只到底皇后在这边，看着薛贵妃道：“薛贵妃，眼下要紧事是给玲珑治伤，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稍后再说。” 薛贵妃拔高声音：“皇后娘娘，现在是我的玲珑躺在这里，我难道会不着急吗？但是这个贱人跟她的野种胆敢这么对玲珑公主，简直是把皇室的颜面置之不顾！” 陆清灵不理会薛贵妃，目光移到周遭人群面上，目光冷冽：“我再问一句，我小七在哪里？” 陆清灵声音传开，隔壁房间突然传来霍梓嘉的声音：“陆姨姨！” 陆清灵连忙看过去，一侧的房间门口，霍梓嘉被几个年长的宫婢拉着，死命挣扎：“陆姨姨！小七被他们抓走了！爹爹去救小七了！” 陆清灵一愣，不顾一切跑过去抱住霍梓嘉，追问：“梓嘉，小七被抓去哪里了？她受伤了吗？” 霍梓嘉摇摇头，指了指薛贵妃：“小七没有受伤，但贵妃娘娘让人把小七带走了，爹爹去救小七了。” 听到小七没受伤，陆清灵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只要小七还活着就好。陆清灵丝毫不在意周遭人的眼光，只蹲下来问霍梓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霍梓嘉气鼓鼓地盯着薛贵妃道：“我跟小七在醉霞阁玩耍，玲珑公主不喜欢小七，让人欺负小七，还抢小七的包袱，自己跌下楼了！” “贵妃娘娘说是小七推的！她说谎！小七那时候被魏嬷嬷拉着，在几丈之外呢！” 薛贵妃死死瞪着霍梓嘉，恨不得一巴掌上去把霍梓嘉的嘴打烂，只是，陆小七她怎么欺负都行，霍梓嘉却不是她敢碰的。 霍梓嘉虽然年纪小，话却说得很清楚。 原来，霍振熙是外男，虽说得太后宠爱，但是不能够久留后宫，给太后请安之后便去了上清宫找瑞王比剑。 太后喜爱霍梓嘉跟小七，留他们下来玩耍，吃过饭又让身边的老人苏嬷嬷则带着霍梓嘉跟小七去翊坤宫拜见皇后。 刚好薛贵妃跟玲珑公主也在翊坤宫，正在醉霞阁三楼观雪景呢，皇后怀着身孕，爱极了这几个玉雪可爱的孩子，便让他们在三楼玩耍，派了宫婢看着，她有些不舒服，薛贵妃就送她先去二楼休息。 楼上几个孩子一开始还好端端的，可玲珑公主娇蛮任性，玩耍时总欺负小七，霍梓嘉便不太跟她说话，只跟小七两个伏在栏杆边上看景色，玩陆清灵特制的小玩意儿。 第54章 事因 那玲珑公主心下嫉妒，平日里她去到哪里都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今日难得看中一个霍梓嘉，偏偏霍梓嘉只对小七多加爱护，对她竟是理也不理。 于是玲珑公主便任性起来，让奶娘把小七赶下去：“她是哪里来的丑丫头，也配在醉霞阁呆着？给我把她扔到辛者库去！” 玲珑公主的奶娘魏嬷嬷平日里也捧高踩低，听说小七只是个平民之女，便避开皇后的人，扯着小七下去。 玲珑公主一看，便得意洋洋笑起来。 霍梓嘉连忙上去掰魏嬷嬷的手，可他跟小七一个六岁，一个四岁，丁点儿的力气，根本斗不过魏嬷嬷，小七哭起来，身上的小背包也挣开了，好多东西都掉在地上。 玲珑公主一眼瞅到小七背包里掉出的好些小玩意儿，竹子做的水杯，四格的糖果盒子，还有木头雕的小鹿……都是宫里没见过的，便忍不住眼睛发亮。 小七挣脱不开魏嬷嬷，霍梓嘉着急，便一口咬在魏嬷嬷手上，魏嬷嬷吃痛，伸出巴掌便要打人…… 魏嬷嬷原是一巴掌扇在小七身上，却不料扇偏了，把小七的背包直直打了出去，玲珑公主那边。 那玲珑公主原本就跋扈，站在凳子上看魏嬷嬷打小七，正要高兴拍掌，忽见小七的包袱飞出去，舍不得那些新奇玩意儿，便下意识伸手去捞。 冲得猛了些，偏这时候脚上的软缎子底的鞋在光滑的红木凳子上一滑，瞬间玲珑公主的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外，头朝下跌落下去。 三楼的婢女嬷嬷们顿时尖叫起来，魏嬷嬷扑到栏杆边上一看，顿时眼前一黑。 薛贵妃跟皇后吓了一跳，连忙跟下去看，好在这醉霞阁这边为了留雪景，一楼庭院里都是深深的雪跟些梅花树，可也偏生是这样，玲珑公主落下虽无大碍，可头脸均被树枝划破，血流满面。 薛贵妃当即大怒，把小七跟霍梓嘉抓下来，一问这事儿便知靠不上这俩孩子，但还是忍不住要借题发挥。 只是霍梓嘉身后是宁王跟霍振熙，薛贵妃无论如何不敢在明面上动他。 于是小七就成了她的发泄口，薛贵妃一见小七就一脚把小七踹倒在地，霍梓嘉惊了，一头朝着薛贵妃的肚子撞去，薛贵妃正愁没借口出手呢，霍梓嘉这一撞正好，薛贵妃照着霍梓嘉又是一脚，皇后连忙让人拉开。 薛贵妃要打小七，苏嬷嬷也赶忙拦下：“这小姑娘是太后娘娘的客人，望贵妃多加思量。” 薛贵妃有气没处撒，发怒让人把小七送到掖庭去，让掖庭的人以谋害公主的罪名拷问。 皇后无奈，一边让人赶紧通知霍振熙，一边送玲珑公主去太医院。 霍振熙接到消息知晓小七被送去掖庭，来不及管霍梓嘉便去掖庭救人了。 陆清灵听得惊心动魄，好在知道小七没受伤，且霍振熙已经去救小七了，至少能够稍微放心。 可另一边薛贵妃听到霍梓嘉把一切都说出来了，自然是愤恨不已，一掌拍在身边魏嬷嬷头上：“你长耳朵了吗？任由别人这般胡乱编造？玲珑公主怎么会自己掉下去，一定是有那等宫外的野种欺负我玲珑年幼天真！” 魏嬷嬷听到暗示，心想玲珑公主出事她难逃一死，若是能够帮着薛贵妃出出气，说不定能够死罪换活罪，连忙道：“宁王世子说谎！分明是世子跟公主，还有那个野种一起玩耍，那野种见世子只跟玲珑公主玩，便起了嫉妒之心，把公主推下楼了！” 魏嬷嬷又手舞足蹈，讲得绘声绘色，把她怎么照顾玲珑公主，又是管吃，又是管茶，回头拿了件衣裳的功夫，玲珑公主就被小七推下醉霞阁的故事说得跟真的一样。 唯独她忘了不在场的大人可以糊弄，可还有一个在场的孩子糊弄不了。 霍梓嘉对魏嬷嬷恨入骨髓，见她颠倒是非黑白，气得一张小脸通红，大声道：“魏嬷嬷说谎！我只喜欢小七妹妹，一点儿都不喜欢玲珑公主，才不会跟玲珑公主一起玩！” 薛贵妃气到吐血：“我玲珑现在不能说话，自然什么都由着你说了！你分明在袒护那个野种！” 陆清灵怒斥回去：“野种骂谁？” 薛贵妃：“野种骂你！野种骂你女儿！” 薛贵妃自己还没察觉出来，可是周围人的憋笑声，还有皇后娘娘皱眉摇头的样子让她瞬间反应过来：“贱人！你敢耍我！” 陆清灵冷冷道：“我耍不耍薛贵妃是次要，只是玲珑公主的伤势已经耽搁至此，薛贵妃若还是一门心思在这里跟我呈口舌之强的话，恐怕玲珑公主就真的要破相了。” 陆清灵一席话让大家连忙看向软榻上的玲珑公主，公主还在昏迷，太医已经帮着止血了，但是薛贵妃迟迟不肯让太医动针缝合，所以这会儿伤口依然裸露在外，看上去十分可怖。 薛贵妃再强势也到底是玲珑公主生母，心中的确着急，见状又对着外面跪成一排的太医骂道：“你们这群废物！皇上养你们就是为了你们今天说不会治吗？” 太医们为难：“薛贵妃，微臣们治伤可以，但是薛贵妃非要臣等保玲珑公主的颜面完好，这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啊。” 薛贵妃蛮横，说太医若是让玲珑公主破相，就势必要皇上砍他们脑袋。 其实也不是没有能够减少伤疤的办法，但是薛贵妃一向对太医颇为不尊重，太医们也不是没脾气，今日被骂得实在厉害了，便齐齐沉默。 陆清灵见那玲珑公主一张小脸、头上全是伤口，也有些不忍，心里默念了一句：“对不住了，因你亲娘蛮横，我要保我小七性命，不得已只能拿你做筹码了。” 薛贵妃还在斥责太医，竟是也哭出来了，皇后连忙安抚。 太医们低头不语，任由薛贵妃斥责辱骂，就是不肯医治。 陆清灵见状，便扬声道：“薛贵妃，要玲珑公主伤口复合而颜面不损，我倒是有个法子。” 第55章 医治 薛贵妃看过来，眼神中满是怀疑，但也有着一丝期望。毕竟是亲娘啊！ 可月华郡主见陆清灵又要扭转局势，连忙站出来道：“薛贵妃，万万不可听这陆清灵胡说八道，她若是有法子治伤不留疤痕，那她脸上尺余长的疤痕从何而来？她分明是怀恨在心，要借医治的机会对玲珑公主下手！” 薛贵妃一看，的确，这陆清灵右半张脸清丽无双，今日多亏她是做男装打扮，若是女装，就连薛贵妃都少不得要嫉妒。 可是陆清灵的左半张脸，的确有一道扭曲、斑驳的疤痕，跟蜈蚣一样从额头眉梢爬到耳侧、下巴…… 薛贵妃怒道：“贱人，你是蓄意谋害玲珑公主吗？来人！” “来什么人！你就问问在场的太医，谁能治？”陆清灵知晓太医们都憋着气呢，肆无忌惮。 果然，无论薛贵妃说什么，太医们都是满脸谦卑，非暴力不合作——“臣等不会啊！”、“臣等学艺不精啊！”、“臣等这就去向皇上请辞！” 薛贵妃气到昏厥，只能狠狠瞪陆清灵：“你来治！治不好要你脑袋！抄你家！诛你九族！” 陆清灵心里默念，她家现在就她跟小七两个人，薛贵妃这说的全是废话。 薛贵妃竟然同意了，可陆清灵却反倒不急着答应，而是转向皇后：“皇后娘娘，民女在民间习得医术，现在在六扇门当差，今日愿为玲珑公主治伤，若是治不好，民女也愿意承担一切责任。但若是治好了，便请皇后娘娘给个担保，玲珑公主坠楼之事，无论真相如何，至少让民女能有为女小七陈述的机会。” 皇后娘娘腹中胎儿已经有六七个月，正是母性泛滥的时候，听陆清灵所求所愿不为自己，只为小七，便道：“可，薛贵妃可有异议？” 薛贵妃冷哼一声：“若是玲珑的伤治好了，我留你女儿一条狗命，但若是治不好，连你一起砍了！” 陆清灵毫无畏惧：“那就多谢皇后娘娘跟薛贵妃答应民女要求。” 月华郡主气爆了，伸手拉薛贵妃还想再借薛贵妃之手对付陆清灵，只是那薛贵妃也不是个傻的，一甩手，走到软榻前，看着玲珑公主就开始落泪：“我的玲珑啊……” 陆清灵面无表情：“请薛贵妃站远些，伤口不留疤的重要因素便是不能够被污秽侵袭。” 薛贵妃双眼圆瞪，这辈子都没被人骂过污秽，立时忍不住要冲上前，不料陆清灵已经从太医手里借了刀来，薛贵妃冲过来，她就把刀竖起来，正对薛贵妃。 薛贵妃两脚急刹，一口气憋在肚中，百转千回，到底是咽了回去。 陆清灵请几名太医帮忙：“几位前辈，晚辈虽有些偏方技巧，但是医术上力有不逮，还需要诸位前辈指导，不知前辈们可愿指教一二？” 陆清灵在孤儿院便是由中医爷爷教导而出，因为对老中医一直都很尊敬。 太医们原本就有医治办法，只是不愿意被薛贵妃威胁所以才赌气，这会儿见陆清灵一介弱女子都站出来了，又懂礼尊敬，便都站了起来，给陆清灵帮忙。 人多力量大，玲珑公主的伤口很快就被清理干净，大大小小十余处，好在到底是衣物厚重，裸露在外的地方少，只有头脸跟手被划伤，且伤口也不深。 只一处，正在鼻梁上，深可见骨，也是刚才出血的源头。 陆清灵从太医院找了些琼脂，用蒸馏过的水调和，裹着药泥，紧紧敷在玲珑公主鼻梁上。 薛贵妃看得心惊肉跳：“你这什么东西？” 陆清灵一笑：“好东西。” 的确是好东西，琼脂本身软弹，能够被捏成各种形状，能够隔离细菌，而且不用针线便能够将伤口紧紧贴合在一起。 加之太医署的专用药泥，本就是为后宫之人调配的，镇痛、祛疤的药物都加了不少，更加容易恢复。 想必只要护理得当，是肯定不会留疤的。 薛贵妃狐疑地听完，又见太医佐证，这才冷哼一声：“今日暂且饶了你的狗命！但是你女小七推我玲珑坠楼的事，没完！我这就请皇上跟太后做主去！” 皇后扶着腰，摇头：“薛贵妃，太后原本身体就不好，这等事还是不要惊动她老人家了。至于皇上……还是等霍将军把陆家小七带回来再一并去找皇上吧。” 陆清灵对皇后投了一记感激的眼神，皇后愿意这么说，只少就表示她没有全然听信魏嬷嬷的鬼话。 皇后淡淡笑道，只是心中越看陆清灵越觉得心惊，恍惚觉得当年那人又回来了似的。 月华郡主对陆清灵恨之入骨，见她高兴，心中便不爽，悄悄叫了身边的婢女出去…… …… 玲珑公主麻沸散的药效过了，始觉脸上疼痛难忍，哭闹不止，薛贵妃连忙给她擦拭眼泪，陆清灵看得直摇头——这薛贵妃手上带了寸余长的金镶翡翠指甲，陆清灵都担心她会不小心戳到玲珑公主脸上。 果然薛贵妃虽疼爱玲珑，但是也做不来这细节，不过薛贵妃也是心中有数的，才擦了几下，就等到了皇上到来，立马一副梨花带雨慈母心伤的模样跟皇上哭诉去了。 陆清灵却是一眼就见到了皇上身后的霍振熙，还有霍振熙肩头的小七。 小七也瞧见了陆清灵，立马从霍振熙肩头伸出小手来，朝着陆清灵哇哇大哭：“娘亲！” 陆清灵连忙过去抱回小七，霍振熙身上还有血腥气，陆清灵惊疑地看了他一眼，可霍振熙却扭开头，并不看她。 皇上在询问玲珑公主的情况，陆清灵也低声问小七。 小七抽抽搭搭地说着话，前半段跟霍梓嘉说的一般无二，后半段她被人带走，那几人凶神恶煞，早就知道她不过是宁王世子身边的一个小姑娘，平民家的，估计是养做丫鬟或是玩伴的，便没有丝毫客气，带她进了掖庭，便要杖责。 那掖庭的杖椅上满是血腥之气，小七不敢过去，虽小包袱没了，可是她袖子上还有陆清灵给的银针，悄悄拿出来，朝着宫人手上扎去…… 第56章 诬陷 宫人一时不察，又被袭击缩手，竟然让小七得空跑了，更是怒火中烧，抓她回来就要立刻杖刑，多亏霍振熙及时赶到，这才救下小七。 霍振熙知晓玲珑公主坠楼事关重大，便着人通报，请皇上一同前往太医院。 皇上见玲珑公主面容受伤严重，不由得也有些愤怒：“这些宫婢嬷嬷们都是怎么做事的！连个孩子都看不住？给朕重重杖责！” 薛贵妃眼泪涟涟，哭道：“玲珑公主身边的人都是臣妾挑选的，皇上这是在责怪臣妾吗？臣妾的亲生公主受伤还躺在榻上，少不得人照顾，皇上要责罚便责罚臣妾吧。” 说完，竟然直接跪下，双膝跪行到玲珑公主榻前哭喊：“我的玲珑啊，都是母妃看顾不好你，让你被那奸人所伤，不能够为你出气不说，母妃还保不住你身边伺候的人，这般没用的母妃，怪只怪我的玲珑儿投错了胎啊！” 薛贵妃原本就生得明艳娇贵，这般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惹人心疼，皇上扶起她来：“靖柔，你这是何必，宫人看顾不力，自然应当受罚，你是玲珑的母亲，朕知你是无心之失，怎么会责怪于你。” “皇上啊，可是玲珑被人推搡坠楼，我身为她的母妃却不能够为她主持公道，便是皇上不责罚于臣妾，臣妾也无颜面对玲珑啊！”薛贵妃双眼含泪，伤心欲绝。 皇上扶她起来，皱眉道：“你好好说，玲珑是被谁人推下醉霞阁的？” 薛贵妃遥遥一指，指的便是陆清灵怀中的小七：“就是她！那个宫外来的野种！” 小七本就受了惊吓，又被薛贵妃这么辱骂，吓得立时哭了起来。 陆清灵怒道：“薛贵妃最好话说明白……” “事情是要查明白，请皇上定夺。”霍振熙忽的开口，打断陆清灵的话。 陆清灵话噎住，瞪了霍振熙一眼，憋住一口气看他想说什么。 霍振熙对皇上拱手道：“今日醉霞阁人不少，连皇后都在，公主身边从来不少人伺候，应当都看到了事情的经过，臣请命查清玲珑公主坠楼之事。” 皇上点头：“允。” 霍振熙亦点头：“为防串供，便请诸位单独入内接受询问，其余人等请皇上着人看管，不得交谈。” 皇上道：“确该如此！” 薛贵妃目光惊疑不定，在几名宫人脸上梭巡，警告她们要知道如何说话。 月华郡主却是个沉不住气的，猜测霍梓嘉跟魏嬷嬷的说法，恐怕魏嬷嬷是假，霍梓嘉是真。 她生怕宫人们如实说了，让陆清灵跟小七逃过一劫，便在宫人被押走审问的时候突然开口道：“皇兄，这还有什么好查问的！宫人们自然都是用心照顾玲珑公主的，玲珑公主坠楼一定是因为外面来的野种！” 这群人，一口一个野种，陆清灵气到不行，手一甩就要上前，被霍振熙拉住往他身后一带，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做什么！”陆清灵压低声音怒道。 霍振熙面无表情，似乎没听到陆清灵说话一般。 而那边，果然几个宫人听了月华郡主的话，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互相对视一眼，不用说话便心中有数。 之后霍振熙查验，这群宫人果然都按照魏嬷嬷的说法，说是小七嫉妒，推搡，她们虽细心看顾，但是没提防一个四岁的小孩子会这般心思恶毒，竟敢谋害公主。 总之一切罪责都推到小七身上。 霍振熙拿出盘问的卷宗来，当众念出，皇上的表情渐渐凝重。 陆清灵抱着小七，不敢相信地问霍振熙：“霍将军，你明知道他们在说谎，为何录下这样的卷宗？” 霍振熙冷淡道：“陆娘子，我秉公办事，诸多盘问，在场之人的确口供一样。若陆娘子有其他意见，可再呈词上来。” 陆清灵看着霍振熙，突然觉得霍振熙很陌生。 人真的会因为权势就改变吗？他在其他人面前维护她，但是在皇上跟贵妃面前，就翻脸不认人？ 上次皇上只略有怀疑，他就让她用仵作之术自证清白，这次贵妃诬陷，他明知小七不是凶手，可偏偏要在皇上面前“秉公办理”一片清正？ 陆清灵心中冷笑，果然，单纯是罪，她怎么会蠢到相信霍振熙的话，信他会护她跟小七周全？ 听完霍振熙呈上来的证供，皇上叹了口气，挥手就要找人过来把陆清灵跟小七带下去审问，之后的结局，陆清灵可想而知。 谋害皇嗣，是死罪。 她最后一眼看向霍振熙，期望他至少能够说句话。 毕竟，她曾经是他的结发妻子，小七还可能是他的孩子，对吗？ 可是霍振熙只冷漠地扭开了头，再不曾与陆清灵眼神交汇。 …… 太医院恐怕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皇上、皇后、贵妃、将军、公主、世子……到处都是人。 可是陆清灵抱着小七，却只觉得置身于海中孤岛，天上地下只有她跟小七，周遭的人都跟豺狼虎豹一般，对她虎视眈眈，不然就如同霍振熙一般，无论交情如何，只不牵连到他，就盼望着陆清灵跟小七能成为替罪羊，为玲珑公主坠楼之事负责。 陆清灵心中愤懑，一腔委屈无处宣泄，却到底只能跪下来，包含屈辱地对皇上皇后磕头。 从前她只当磕头是演戏，心中从来没觉得这个动作会是对她尊严的践踏，可是现在，她知道了，因为她无权无势无钱，但凡只要有人身份、权势、钱财高于她，她便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陆清灵在宫门口包扎过的伤口，再次崩开，她抬起头来，直直盯着皇上跟皇后：“皇后娘娘，刚才薛贵妃命我为玲珑公主医治时，我向皇后娘娘跟薛贵妃请过命——无论玲珑公主坠楼事因到底如何，至少给我跟小七一个陈词的机会，我想问，现在还算数吗？” 薛贵妃怒道：“人证确凿，你便是说出花儿来也改变不了！” 皇后盯着陆清灵半晌，突然抬手抚着肚子对皇上轻言道：“皇上，刚才臣妾跟薛贵妃的确有答应陆娘子此事，臣妾肚子里的皇儿都听着呢，臣妾想皇儿以后能跟皇上一样，一言九鼎。” 第57章 证据确凿 皇上神情微松，拉着皇后的手面露微笑：“既然皇后跟薛贵妃都答应了，陆娘子且说吧。” 陆清灵感激地看向皇后，无论如何，今天皇后都是帮她最多的人。 陆清灵要求去翊坤宫醉霞阁查看事情发生的地方，皇上允了，留下玲珑公主在太医院休息，大家便移步去皇后的翊坤宫。 陆清灵要查案，可小七却不肯从陆清灵身上下来，霍梓嘉自告奋勇地要帮陆清灵看管小七，陆清灵询问小七的意愿：“小七，娘亲要查案，还我们母女清白，你先跟梓嘉哥哥一起好吗？” 小七不情愿，可是知道娘亲查案很重要，还是乖乖点头。 陆清灵忍不住在小七脸上亲了一下，蹲下来把小七交给霍梓嘉：“梓嘉，我把小七交给你，除了你，任何人都不可以碰小七，不可以带走小七，如果有人要动她，你就叫我，能做到吗？” 霍梓嘉郑重点头。 陆清灵眼眶都湿了，因为霍振熙说她的身份还未澄清，罪名未脱，所以对霍梓嘉都不能够说出实情，母子不能相认，霍梓嘉误食山葵昏迷中喊她娘亲的样子，让陆清灵心如刀割。 眼下，偌大的皇宫，偌大的京城跟天下，她能信得过的，竟然只有自己的两个孩子。 不知是值得庆幸，还是觉得可悲。 楼下的雪景之处的确有小七的小背包，胡嬷嬷狡辩称是小七脾气大，见公主要看她的背包，便故意丢下楼。 陆清灵自然不信，继续上楼查验。 霍振熙作为案子的负责人，也跟在身后，皇上、皇后、薛贵妃、月华郡主、恩荣侯跟胡嬷嬷、苏嬷嬷等人都上楼，看陆清灵能查出什么来。 陆清灵从没这般庆幸过——前世因为对法医学感兴趣，看了不少破案小说跟电视电影，此刻竟然都排上了用场。 陆清灵近乎惊喜地看到栏杆的高度，这个高度，别说是玲珑公主，便是大人都不容易摔下去。 心下安定，陆清灵很快就找到了其他几处证据，忍住心中狂喜，对皇上皇后道：“民女已经找到证据，请魏嬷嬷、苏嬷嬷前来对峙。” 魏嬷嬷心下不安，苏嬷嬷却面露犹豫道：“事发之时我下楼取东西，听到惊呼才上楼，并未见到事情发生经过。” “那苏嬷嬷上楼之时看到的景象如何？” 苏嬷嬷道：“我看到一众宫婢跟魏嬷嬷都奔向栏杆处，而世子紧紧拉着陆家小七姑娘，护着小七姑娘不让她过去。” 陆清灵弯腰道声多谢：“如此便够了。” 陆清灵指着醉霞阁三楼北面的栏杆，开始说出自己找到的证据：“诸位请看，栏杆高度大约为一米，在我腰部附近，小七跟玲珑公主都不到栏杆高，即便是孩子间的推搡，两个孩子也不可能坠落到栏杆外。”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事发时，玲珑公主是站在凳子上的，这点跟世子的描述一致，现场也的确有一只红花木凳子翻到在地，雪天公主鞋底有泥，凳面上的鞋印符合脚滑症状。” “而玲珑公主站着的位置，如果被推搡后往栏杆外倒去，则推搡之人身处红木桌子之处，要么是大人从桌面够着身子推搡，要么是小孩子蹲在桌下推搡。” “但是若小七蹲在桌下，以她的身高，只能够手摸到玲珑公主的脚面，无法使用推搡动作，而其他动作，玲珑公主必定会挪动脚躲开，在凳子上踩出其他脚印，但凳子上的鞋印稳稳当当两处，只右脚印有划痕。” 陆清灵冷静道来，又指着散落在数米开外楼梯口处的玩具道：“这处玩具散落，符合世子所说的魏嬷嬷强行带走小七，小七挣扎间背包打开的现象，不符合魏嬷嬷所说玲珑公主想要小七的玩具，小七不给直接把包袱扔到栏杆外的说法。” 薛贵妃跟月华郡主死死盯着陆清灵，魏嬷嬷脸色惨白地狡辩：“那也可能是陆小七站在桌面上推搡玲珑公主的！” 陆清灵敏锐地抓到了关键点：“可能？也就是说魏嬷嬷你并不能肯定玲珑公主是被小七推搡下去的？” 魏嬷嬷脸色一变，连忙又转口道：“我能确定，就是陆小七推下去的，她、她爬上桌子推的玲珑公主。” 陆清灵勾起嘴角笑了，对皇上等人道：“皇上，薛贵妃，这看来看顾的人也不算细心啊，我家小七还不到桌子高，宫人们能够看着玲珑公主站上凳子，小七再艰难地爬上凳子、桌子，推倒玲珑公主，而这过程，竟然没有一个宫人在旁边阻拦？” “况且，大家鞋底都有泥，地上脚印杂乱，可桌面跟其他凳子上却没有，难道偏我家小七鞋底没泥？难道宫人们照顾小七比照顾玲珑公主更加细心，都不曾叫我小七下地行走？” 闻言，薛贵妃目露凶光，皇上却面带思索，魏嬷嬷嘴一张，还想狡辩，陆清灵直接打断。 “好，就算你们非要说全程有人把我小七抱上桌面，任由她推搡公主，那我也还有其他证据证明小七根本没有靠近过桌子，所谓推搡之说，全是魏嬷嬷为求自保的诬陷！” 魏嬷嬷这下惊呆了：“你、你怎么知道？” 月华郡主一听魏嬷嬷这漏洞百出的表现，不免生出“猪队友”的想法来。薛贵妃气得把金镶宝石的指甲都扣下来了。 陆清灵笑道：“魏嬷嬷，这已经是你第二次露出破绽了，不过，即便你没露出破绽，我也有证据。皇上，我请求宫人放下此处四周的竹帘，并点亮一盏灯。” 皇上疑惑：“为何如此？” 陆清灵傲然道：“皇上令人照做就知道了。” 皇上扭头看了一眼霍振熙，霍振熙依旧面无表情，可是却忘了收回落在陆清灵身上的目光，微微晃了一下才领命：“是，臣这就让人安排。” 醉霞阁的竹帘放下，霍振熙拎着一盏“气死风”灯走进来，众人顿时便知晓陆清灵所言何意了。 第58章 惩罚 陆清灵看着醉霞阁三楼上微微闪着荧光的线条，按着线条走了一圈，对众人道：“大家可看明白了？我来跟大家说明吧。此前因为小七丢失过，所以我便特制了一种荧光粉在小七的鞋子里，小七走路挤压鞋子时便会漏出少量粉末，在光线微弱处能够看出。” 而地上的淡淡的荧光，清晰显露出小七的行走路线——上了楼，便停在了距离桌边两三米处，然后又略微靠外去了栏杆处，之后便是又朝着楼梯口一动，在楼梯口出荧光颇多，显然便是霍梓嘉所说胡嬷嬷与两个孩子缠斗之处。 再然后，便是下楼的痕迹。再就是现在又上楼，但也只停留在楼梯口。 从头到尾，就没有靠近过桌边！ 竹帘打开，重现光明，霍振熙灭掉灯，静静地站在一边。陆清灵看向薛贵妃：“如此，可能证明我女小七的清白了？” 证据确凿，魏嬷嬷见状，身子一软便哭号起来：“是那陆小七把包袱扔出去，公主为了抢那包袱所以脚踝摔下去的！” 薛贵妃怒道：“刁奴！本宫让你照顾好玲珑公主，你便连这么会儿也看不住吗？明知站在凳子上危险，为何不护住公主！” 薛贵妃气不打一出来，当着皇上的面就劈头盖脸照着魏嬷嬷打了。一旁月华郡主见薛贵妃放弃对付陆清灵，心中着急，眼珠一转就凑向薛贵妃耳边…… 陆清灵自己有伤，也不喜欢看薛贵妃装模作样撒泼，便恭恭敬敬地对皇上跟皇后道：“皇上、皇后娘娘，今日的事，我家小七是无辜的，我之前对薛贵妃多有无礼也是因为担心小七，还望皇上皇后见谅。” 皇后娘娘微笑地看着陆清灵：“陆娘子，委屈你了，实在是玲珑公主受伤事大，我们不得不仔细些。” 陆清灵对皇后娘娘很有好感，点头道：“多谢皇后娘娘今日帮我说情。” 皇上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霍振熙，半露笑容地对陆清灵道：“今日委屈陆娘子跟小七了，我让贝川川备了些安神养身的补品，你出宫的时候便带出去吧。” 陆清灵鞠躬：“多谢皇上，玲珑公主的伤我已经告知岑太医如何医治了，若有需要，我可以再来查看。” “好，来人，送陆娘子出宫！”皇上扬声道。 “她不能出宫！”一声包含怒意的声音传来，又是薛贵妃。 薛贵妃看似刚刚才听月华郡主说过什么话，这会儿突然蛮横起来：“我不管狗屁证据不证据，总之，今日玲珑坠楼，在场的人都要挨上三十板子！魏嬷嬷说那包袱是陆小七扔的，她必须受罚！” 陆清灵惊怒：“薛贵妃你不妨问问清楚魏嬷嬷，这包袱是谁扔的。就我所知，小七可没有这么大的力气。” 皇上也皱眉：“靖柔，不要闹了！” 薛贵妃不理：“皇上，难道玲珑今日就白白地受伤吗？就算是玲珑为了追那包袱而脚滑，那必定也是因为这个野孩子不肯把东西给我玲珑！” 陆清灵真是没见过这样无理取闹还横十分的人，皇上脸上也渐渐浮起怒气：“靖柔！” 薛贵妃冷笑：“皇上今日是打算偏袒到底了吗？任由外人欺负我的玲珑？那我话也放在这里，谁欺负我玲珑，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薛贵妃气势如此嚣张，颠倒是非，皇上已经面带不悦，可就在这时，霍振熙突然开口道：“皇上，今日是臣带小七进宫，小七不懂宫中规矩冲撞了玲珑公主，的确应当受罚。” 陆清灵豁然扭头看向霍振熙，面上惊疑不定，却只听霍振熙继续道：“臣请罚，三十大板臣来受！” 皇上惊道：“含光！” 可薛贵妃却铁了心：“我劝霍将军还是不要掺和进来，今日是看在宁王的面子上才没有追究世子，霍将军若真真要掺和，那世子不妨一起！” 薛贵妃指向陆清灵：“要代受过那也是她来代受，原本要打那野种三十板子，换这贱人的话，六十板子！” 陆清灵惊道：“你敢！” 连皇上都说小七无罪了，薛贵妃竟然连皇上下的令都敢违背？ 薛贵妃冷笑道：“你看我敢不敢！” 霍振熙却更直接，一言不发过来把陆清灵的胳膊扭住，着人按在长凳上，亲自拿过板子来：“一、二、三……” 陆清灵起初还挣扎，低声骂霍振熙，可是很快就被打到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 额头上的伤口因为挣扎又流下血来，背后、股后、大腿上更是痛彻心扉，每一板子下去都能感觉到全身的筋络都在叫嚣着疼痛。 陆清灵迷迷糊糊失去意识之前，只看到霍梓嘉跟小七两个哭着扑上来，想要开口叫他们不要过来，可一张嘴，整个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陆清灵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宁王府梨香苑了。 听香又回来伺候了，见陆清灵醒来，一副颇为关切的样子：“陆娘子终于醒了，身上还疼不疼？药一直热着，我这就给你端来。” 陆清灵想说话，才发现喉咙已经嘶哑：“小七呢？” “小七小姐才刚被问蕊领去吃饭了，一会儿就回来。奴婢先伺候陆娘子用药。”听香依旧温柔贤惠。 陆清灵面无表情，就着听香的手喝光了那一碗堪比黄连的苦药。 霍梓嘉跟小七从门外进来，一下子就扑到陆清灵床边，陆清灵想要抬手摸摸他们，却牵扯到伤口，痛到冷汗直冒。 小七哭了：“娘亲不要动，娘亲不要疼……” 霍梓嘉眼眶通红：“陆姨姨，你别怕，岑叔叔也快来了，他会给你上药。” 陆清灵苍白着嘴唇，点点头：“好……孩子。” 岑经过来给陆清灵上了药，陆清灵也得知原来她已经昏睡了三日。 三日前，因为薛贵妃震怒，霍振熙亲自打了陆清灵六十大板，送出宫来的时候陆清灵只剩下一口气了。 岑经接到消息，立马赶到宁王府为陆清灵医治，有心想要找霍振熙问问，可霍振熙干脆在宫里没出来，对陆清灵不闻不问。 岑经很愤怒：“将军这次做的太过分了！” 陆清灵抿了抿干涸起皮的嘴唇，虚弱地笑道：“算了，与他无关。岑经，我能请你帮我个忙吗？” 岑经连忙点头：“师傅你说。” 陆清灵用下巴指指皇上赐下的药材：“你帮我问问看，那些东西谁要，帮我卖了，然后帮我在外头租个房子，越快越好。” 第59章 逃脱樊笼 岑经讶然：“师傅你要搬出去？” 陆清灵点头。 “为什么？师傅，虽然将军这次做得过分了，但是我知晓将军为人，他一定是有苦衷的。”岑经尴尬地为霍振熙解释。 陆清灵摇摇头：“跟他无关，他只是……告诉了我一个世上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岑经满脸遗憾，但还是点头答应了：“我家就是卖药的，你放心，一定给你最公道的价格。” 陆清灵喜欢岑经的也是这点，虽然轴，但是也诚实，至少，这批药材一定卖得公道。她不想再亏欠任何人的了。 …… 岑经的动作果然很快，过了几日，陆清灵将将能下地走路的时候，岑经这边已经看好了房子：“在崇西坊，是外城，不过房子倒是不错，在市集后头的巷子里，周边都方便，也不吵闹。两进的院子，前后两进共八间房，才租三两银子一个月。” 陆清灵咋舌：“我那药一共卖了多少？” “不多，就十五两，先租三个月，留点儿银子防身。”岑经道。 陆清灵点头，看来岑经没故意多算银子：“好，多谢你了，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叫辆马车，我一会儿就带小七离开。” 她是一刻都不想留在宁王府了，正好趁霍振熙还没回来，果断搬出去。 岑经点头离开了，霍梓嘉牵着小七的手，站在陆清灵面前，低着头道：“陆姨姨，对不起，爹爹太坏了。” 陆清灵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锦衣玉冠，长长的睫毛，活脱脱就是霍振熙的翻版，只嘴巴跟眼睛有些像她，是漂亮的杏眼，比霍振熙多了几分柔和。 陆清灵给了小小少年一个拥抱：“梓嘉，你爹是你爹，你是你。你以后若是想我们了，随时都可以去找我跟小七，只是地址要保密，你只管找岑叔叔，让他带你去。” 霍梓嘉惊喜：“真的吗？我可以去吗？” 陆清灵笑道：“当然可以啊，我还要给你做好多好吃的呢，小七也很喜欢梓嘉哥哥啊，对不对小七？” 小七猛点头，奶声奶气地道：“对！小七最喜欢嘉嘉哥哥了！” 陆清灵假意吃醋：“最喜欢嘉嘉哥哥？那娘亲呢？” 小七连忙改口：“最喜欢嘉嘉哥哥，但是最最喜欢娘亲！” 霍梓嘉一本正经地跟小七解释道这个最最喜欢的说法不对，问蕊眼泪巴巴地带着他们去收拾小七的行李，霍梓嘉说要把小七在王府的玩具都收拾了给她带走。 陆清灵靠在廊下的石柱上，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风景。 她没什么好收拾的，来时没带来的，走时也不想带走。 听香端药过来：“陆娘子，该喝药了。” 陆清灵接过来，忽然低声笑了一下：“放心，这次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听香神色微微有些变化，低头：“陆娘子是去是留，跟听香无关，何来放心不放心之说。” 陆清灵轻笑了一声：“算了，你们这些人，心眼太多了，嘴里没一句实话，说真的，还不如外头的屠夫菜农实诚。” 听香默然不语，陆清灵也不再说话，一直到岑经着人来找，便果断带着小七从偏门出去了，踏出去的那一瞬间，陆清灵把牌子抛给听香：“接着吧，以后我不会再跟宁王府、霍将军有任何关系了。” …… 离开囚牢的感觉是这般舒服，岑经也很高兴，一脸期待地跟陆清灵描述起了未来的日子：“我这次回京也不走了，师傅你那院子可以开个医馆，前头就做药房跟医室，我去给你做学徒！” 陆清灵眯着眼睛靠在马车上，心情轻松：“我可还是六扇门的仵作，开医馆倒不是不行，只是要定个章程出来。” 岑经连连点头，双眼发亮：“对！对！还有仵作之术，师傅你得教我！” “行，没问题！”陆清灵一口答应。 小七一会儿看看陆清灵，一会儿看看岑经，突然开口道：“娘亲，我也要学医！” 陆清灵讶异：“小七也想学？” 小七跟小鸡啄米一样点头：“想！小七想学厉害的本领，不想让娘亲担心，不想让娘亲因为救小七受伤。” 陆清灵心中一颤，被薛贵妃诬陷的事到底是在小七心里留下了阴影。 陆清灵想了想：“小七，容娘想想。” 关于小七，陆清灵一直以来的想法都很简单，就是尽可能地满足她的吃穿住行需求，给她一个快乐无忧的成长环境。 小七想学医、学仵作、学厨艺，她都可以教，想学别的，她也会想办法给她拜师。 但是她不希望小七是因为害怕恐慌所以才想学的。 陆清灵平视小七，看着她的眼睛道：“小七，你能告诉娘亲，你为什么想要学医？” 小七很乖觉地道：“小七想要给人治病，不想有人生病。娘亲每次挨打受伤了，也是小七给娘亲上药的。” 陆清灵汗：“你怎么还记得那会儿的事。” 她早就不赌博不骗钱不偷银子了好吧…… 小七歪着脑袋，似乎还有些不信。 岑经一脸茫然，又带着一丝八卦的感觉问：“师傅，你以前还被人打过？” “去去去，师傅的事儿，别多问！”陆清灵擦擦汗，连忙掩饰过去。 小七嘟嘟囔囔从包里掏出一个小人偶出来，过会儿又掏出几个小药瓶出来：“娘亲，你看，我一直都带着药呢。” 小七一脸我敢肯定娘亲会受伤的模样。 陆清灵哭笑不得：“有你这样咒你娘的吗？” 小七眨巴眼：“娘亲前几日还受伤了。” 陆清灵：“……算了我说不过你，行行行，两个我都教。” 岑经笑嘻嘻地捏了一下小七的脸蛋：“小师妹~” 小七眨巴眨巴眼：“大师兄！” “哎！” 马车里顿时笑作一团。 而远在深宫之中，皇上跟霍振熙两人屏退众人，对着大梁辽阔的地图谈论了一天一夜，皇上终于松脱笑道：“为了西南之事将你留在宫里这么久，你这回去如何面对那位陆娘子？” 第60章 不愿 霍振熙低头在地图上再插上一面小旗，才抬起头来：“家国为重，她会理解的。” 皇上笑道：“含光，虽然我们从小一起读书习武，你什么都比我强一些，唯独在感情一事上十分犯轴。” 霍振熙淡淡道：“皇上说笑了。” 皇上道：“你看，月华从前那么喜欢你，结果你这弄得，她一见你就要找你麻烦。” “月华郡主千金之躯，臣配不上。”霍振熙连眼皮都不抬。 皇上无奈：“你是不是还在怪朕当年给你赐婚的事？” 当年那人身份特殊，到婚嫁年龄，京城知晓此事的人无人敢应。 皇上便只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从小的玩伴，后来又去西北参军，对此一无所知的霍振熙。 霍振熙在西北被召回，不明不白地娶了那人。 皇上言语中有一丝悔意。 霍振熙的身子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臣从未后悔过与她成亲，自然也不会怪罪皇上。” “可终归是朕给你惹了这么个大麻烦，你带着梓嘉驻守西北多年不能回京，若不是这一次宁王叔大寿，你怕是还不肯回来。” “皇上多虑了，梓嘉年纪小，自然不好奔波。”霍振熙淡淡转开话题。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对了，那个陆清灵，你打算如何？若是真想娶她，朕就收她做义妹。” “当年之事未查清，她始终是不便露于人前，让她去六扇门已经是皇上格外开恩，臣不作他想。” 霍振熙知晓皇上有愧意，但那只是对他的，皇上心里，西北失守之事还是个疙瘩。 他若想还陆清灵清白，皇上这一丝愧意便不能现在就用了。 皇上见说不通霍振熙，只好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兵策已经差不多了，你回去宽慰宽慰你的陆娘子吧，这次玲珑的事，委屈她了。” “是我委屈她了。”霍振熙的表情中闪过一丝难言之痛。 “你也是为了朕做事，如今西南一带都是薛家的势力，薛靖武在京城横行霸道，是朕没办法约束他……”皇上叹了口气。 “若不是这样，你也不用因为担心薛敬武在外面对陆清灵暗下黑手，抢先动手让薛靖柔出气了。” 皇上多情，随忌惮薛家势力，可也对薛贵妃多有呵护。 他能明白霍振熙下手的痛苦。 打在霍振熙心上的板子，不比打在陆清灵身上轻。 所以，皇上又说了：“若是不便给她身份，收个妾侍也无妨。” 霍振熙一直沉默，直到这句才摇头：“她不愿，我亦不愿。” …… 搬到崇西坊的第二天，岑经去宁王府把霍梓嘉带出来了，悄摸摸去陆清灵那边。 然后四个人一起去了西市，大肆采买，还找了个女工师傅给小七定制了个新包袱，陆清灵也买了两身男装。 “师傅，你要男装做什么？”岑经好奇。 “女装不方便啊，六扇门仵作坊里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上次我女装去的，他们各种不自在，我还是男装方便点。”陆清灵觉得男装也蛮好看的。 果然她内心还是个女汉子吗？ 岑经一拍脑壳：“我那儿有好多，都是新的，我穿着小了，师傅你要不嫌弃我就拿来给你？” 岑经去西北历练，可怜岑夫人在家给他准备了不少衣服，结果没想到岑经个子窜了几窜，回来大半都穿不了。 “那敢情好，就当学费了。”陆清灵果断答应。 小七回过头来，眨巴眨巴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牵着霍梓嘉的小手嘀咕了一番。 霍梓嘉回头看了一眼陆清灵，小声凑到小七耳边：“那陆姨姨都喜欢什么？” 小七想了想：“银子？还喜欢喝酒，不过好久没喝了，还喜欢赌钱？” 霍梓嘉惊了一惊，没想到陆姨姨竟然喜欢这些。 俩娃娃抽空跑进一间铺子，踮着脚趴在柜台上，喊掌柜的：“掌柜的，你这里有酒卖吗？骰盅呢？” 掌柜的一看，两个还没柜台高的小屁孩，顿时笑了：“去去去，两个娃娃买什么酒！还骰盅，不怕家里大人打啊？” 小七落下脚，看向霍梓嘉：“嘉嘉哥哥，掌柜的不卖。” “那我们去隔壁。”霍梓嘉又带小七去另外一间。 陆清灵跟岑经正埋头看货，没留意两个孩子已经越跑越远了。 等陆清灵回头一看：“小七跟梓嘉呢？” “不是在店里吗？”岑经茫然。 “完蛋！又不见了！” 陆清灵心里一阵郁闷，说起来小七也算够乖的了，但是这一双小短腿真是管都管不住，一不留神就跑了。 两人连忙跑到街上，可是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哪里还有小七跟霍梓嘉的影子。 陆清灵心中焦急：“这俩熊孩子！看我一会儿怎么教训他们！” 岑经笑道：“师傅别着急，小师妹机灵可爱，世子聪慧无双，肯定没事的。” 果然两人找了一阵子，在一家酒坊门口看到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还咧嘴傻笑呢。 小七怀里一个巴掌大的骰钟，霍梓嘉怀里一小坛酒，分量不轻。 陆清灵又好气又好笑，正要走过去，突然街面上传来一阵尖叫，还有马蹄声。 陆清灵心里一惊，连忙喊道：“小七梓嘉，进店里去！别出来！” 小七却是一扭头看到了陆清灵，忍不住就想献宝，迈着小短腿就朝陆清灵跑来。 霍梓嘉紧跟其后。 人潮汹涌，两个孩子很快就淹没在人群中，陆清灵大为着急，却看到一个人影突然冲进人流，拎着小七跟霍梓嘉就出来了。 这人好大的力气！ 这是陆清灵的第一感觉，小七以前瘦，现在被她养的胖嘟嘟的，她抱着都沉。 至于霍梓嘉，打小练武的，更是结实。 除了霍振熙，陆清灵还没见过谁能够这般轻巧地拎着两个娃娃在人群中穿行。 等看清之后，又是一惊：还是个女的？ 那女子高壮健硕，言语中却有些痴傻，把小七跟自己拎出来，就放到地上，蹲下来一脸严肃：“不、不可以去街上，会、会踩到。疼！” 说着，好似怕小七他们不明白似的，把自己手按在地上，抬起一只脚踩下去，呲牙咧嘴：“疼——” 第61章 阿二 陆清灵连忙上去拉那壮硕女子起来，才发现这大冬天的，她竟然还穿着单衣：“哎，你别伤着自己啊！” 那傻女似乎还真用了力，手指这会儿还扁扁的，红白一片。 “娘！”小七抬起起脸来甜甜地喊了一声。 傻女却似乎突然害怕起来，用力甩开陆清灵的手，一路狂奔一边喊道： “我没吓她！没吓她！不要打我！不要打，呜呜——” 那傻女本就生得高壮，跑起来动作又大，瞬间带翻路边的几筐菜，被菜贩揪着大骂起来：“死蠢猪！不长眼睛吗？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那菜贩也狠，一扁担挥过去，傻女脸上顿时就浮现出一道红肿。 可傻女疼得脸都抽搐，竟然还是不停地对着菜贩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陆清灵连忙出声：“住手！” 小七跟霍梓嘉也噔噔噔跑过去，一脸心疼地看着那傻女：“你疼不疼啊？” 傻女咧嘴笑：“不疼，他常打。” 小七从荷包里掏出一颗糖，剥开糯米纸塞到傻女口中：“乖，吃糖，吃糖就不疼了。” 傻女一口包住麦芽糖，大嚼起来：“甜……” 陆清灵忍不住对菜贩道：“她是个傻的，你何必跟她计较？” 菜贩也怒：“这位娘子，你说起来轻巧，不计较？我这菜摊她都撞翻过多少次了？撞烂的菜谁来买？” “那你点一下，她撞翻了多少？我都买了。”陆清灵道。 菜贩脸上一喜：“这可是你自愿的啊！” 连忙把筐外的菜都捡起来一称：“十三斤，六文钱一斤，七十八文。连筐一百文给你，要不要？” “行，一百文就一百文。”陆清灵利索掏钱，岑经把菜筐接过来。 那菜贩卖了个好价钱，倒是突然好心叮嘱陆清灵：“这位娘子，那傻女是出了名的傻，一直没人管的，你今儿能买下我这菜，明儿她伤了人，你可有银子送人去医馆？” 陆清灵怪道：“她没有家人吗？” “嗨，谁知道呐，从夏天开始就在我们坊了，一身横肉，打也不怕，骂也不走。被巡防卫抓去了，关起来也没人赎，还吃了人家不少饭，又给放出来了。后来就一直没人管过。” 陆清灵看了一眼傻女，傻女正乐呵呵地吃着糖，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 …… 陆清灵把傻女带回了家，傻女站在院子门前不肯进去：“不能进，进去要挨打的！” 小七摇摇头：“不怕，这里是我家。” “家？”傻女的表情有些疑惑，似乎不太懂这个词。 小七牵着傻女进门：“这是我家，这是我娘亲，这是嘉嘉哥哥，这是大师兄。” 傻女跟着读：“家……娘……哥哥……” 霍梓嘉一乐：“小七，我是你嘉嘉哥哥，可不是她的哥哥。” 陆清灵跟岑经把东西放好，过来关好门，拉着傻女道：“你以前睡在桥洞里，以后就跟我们住在一起，好不好？” 傻女无意识地把手指含进嘴里：“我吃得多，都不要我……” 陆清灵笑了，指了指廊下的一筐菜：“我们这么多菜呢，不怕你吃。” 傻女眼睛亮了：“娘！” 陆清灵揉了揉傻女的头发，一说到给她吃的，傻女就知道喊娘了，可见以前至少她娘亲会给她吃的。 只是后来是什么原因傻女流落在外呢？ 今日在外面的事让陆清灵感觉傻女虽有些痴傻，但是也不是全然不懂事的，至少她知道危险，知道救小七跟梓嘉这样的孩子，知道不能给人惹麻烦，做错了事也会道歉。 按她的智商，不知道她娘是教了她多久才教成这样的。 陆清灵心中不忍，又感激她救了小七，便带她回来。 给傻女洗了个澡，没衣服换，又让岑经去买了成衣，女子的衣服傻女都穿不下，买了男人最大尺码的棉袄才合身。 陆清灵问傻女：“你多大了？” 傻女掰着手指道：“十八了。” 其余诸如家人、家乡、名字之类的都不知道。 小七一听傻女没名字，立刻就想到了：“叫阿九好不好？” 七八九…… 陆清灵汗一个，她要是再收留个不管是人还是动物的，是不是名字也有了？ 顺着排下去就是老十了。 霍梓嘉一本正经：“小七，不行的，她比你大，比我也大，不能叫阿九。” 小七皱眉认真思索了一番：“那就叫阿大吧！” 岑经连忙拒绝：“不行，我是大师兄，我才是最大的！况且我十九，她十八，不能比我大！” 陆清灵扶额，她这屋子里，能有一个智商在线的吗？ “就叫陆二吧，小七跟梓嘉叫她二姐姐，好不好？”陆清灵偷笑，二这个字，跟傻女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耶！二姐姐！”小七跳起来拍掌。 “好耶！好耶！阿二！阿二！”阿二也跟着笑起来。 霍梓嘉跟小七带着阿二去选屋子了，岑经一脸兴奋地凑过来道：“师傅，你说阿二是不是天生神力？才十八岁就生得这般高大。” 的确，阿二五官上看上去就十几岁，但是身材高壮，估摸着有两米了，今天回来的时候一手拎着一筐东西，还能让小七坐在她脖子上，完全不费劲的样子。 陆清灵点点头：“我以前在医书上看到过这种，叫巨人症，只是一般患了巨人症的人四肢都会略有变形，行动不便。” “只是阿二似乎十分灵活，虽然有时候控制不住力度，但是跑得快跳得高，真的很神奇。”陆清灵也在思索。 岑经满是兴奋：“果然师傅就是师傅！连这个都见过！” 晌午，陆清灵做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听阿二说她吃得多，还煮了一大锅饭，结果竟然一点儿都没剩下。 中途阿二吃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放下勺子死活都不肯再吃：“没干活，不吃饭！” 陆清灵被她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逗笑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放心，下午我就教你干活！” 阿二盯着陆清灵看了一会儿，好像确认她说的是真的，这才拿起勺子，大吃特吃起来。 吃过饭，岑经带霍梓嘉回去，刚到宁王府门口，就遇到了霍振熙。 霍振熙浑身寒气逼人：“你们去哪儿了？陆清灵跟小七呢？” 第62章 男人靠得住，猪都会上树 霍振熙质问岑经跟霍梓嘉，霍梓嘉哼一声扭头，再不肯看霍振熙。 岑经连忙放下霍梓嘉，撇清关系：“将军，是师傅不让我跟你说的。” “她在哪儿？”霍振熙只想知道这个。 他从宫里出来，原本是满怀歉疚想要跟陆清灵解释当时情势危急他迫不得已的，但是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梨香苑里空无一人。 不，唯二在的就是听香跟问蕊。 听香说陆清灵没打招呼就搬出去了，刚好在霍振熙回府的前一日。 听香的表情很愧疚：“奴婢不知道将军今日便回来了，若是知晓了，一定拼命多留陆娘子一日。” 霍振熙道：“与你无关，她若想走，你留不住的。” 听香跟问蕊都不知道陆清灵去了哪里，听香还拿出陆清灵留下来的那块牌子，十分为难道：“将军，陆娘子说，这牌子换给您，从此与您一刀两断，陌路不归。” 霍振熙一手抓过牌子，眸中寒光一闪：“她敢！” 霍振熙有心想要让人翻遍整个京城，可惜他多年不曾回京，一时半会儿不便托大找旧人，而黄杰雄、吕少鹏跟他一样，早就对京城陌生了，几个人找了大半天都没找到。 这会儿见到岑经跟霍梓嘉一路笑着回来，霍振熙已经十分克制了。 “陆清灵在哪儿。”霍振熙重问了一遍。 岑经撒腿就跑：“将军，我已经拜陆娘子为师了，我不能背叛师门的！” 可他是什么花拳绣腿三脚猫架子，霍振熙抓住他的后衣领，寒沉沉地道：“这是军令，必须回答！” 岑经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违反军令，自愿请罚。” 霍振熙发怒，有心想要责罚岑经，可是岑经这副样子分明是任你打骂，反正他是绝对不会说出陆清灵所在的。 霍振熙把岑经扔在地上，岑经快速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将军太可怕了…… 世子对不起，我扛不住了，你可千万要撑住啊！ 留下的霍梓嘉看着一步一步逼向自己的亲爹，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也想撒腿跑。 可是才跑过门厅回头看，发现霍振熙就跟在他身后不远，猫抓老鼠的闲适样，顿时知道自己跑不了。 于是学着岑经的样子，一脸视死如归，站定。 霍振熙问：“你知道陆清灵在哪儿？” “我不知道！” 霍梓嘉答：“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哼！坏人！” 霍振熙面容沉下来：“我跟没跟你说过？陆清灵跟小七在京城很危险，如果离开宁王府跟霍家军的保护，很有可能会死？” 霍梓嘉的面容瞬间犹豫起来：“可是你才打了陆姨姨，把陆姨姨打得那样重！” 霍振熙微怔：“她伤得很重？” 他明明没有多用力啊，若是掖庭的宫人行刑，别说六十板子，便是三十板子都能够要了人性命。 他下手时有分寸，只叫陆清灵皮开肉绽，看起来鲜血淋漓十分可怖，但绝不会伤筋动骨。 霍梓嘉一听就很愤怒：“陆姨姨流了很多血！那么多！” 一边怒，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大的范围，是陆清灵被扔掉的血衣。 “没有叫大夫吗？那她自己呢？没有给自己上药？”霍振熙突然觉得他似乎有些草率了。 他明明下手留情，明明在陆清灵衣袖中塞了宫中御药，对板子伤有奇效。 听香远远地躲在花厅外的树丛里，偷偷听着霍振熙跟霍梓嘉的对话，下意识捏住袖子里的一瓶药膏。 陆清灵被送回宁王府的时候已经昏迷，岑经赶来把了脉，却避嫌不能够为陆清灵清理上药，所以都是听香来做。 这药是她给陆清灵换衣服的时候找出来的，她能认出来这是宫里的御药，却没有告知岑经。 她以为陆清灵是活不了的。 可是……偏偏她活下来了。 霍梓嘉哭道：“坏爹爹！你把陆姨姨伤得那么重，要不是岑叔叔，她都醒不了！” 霍振熙心中一堵，又想到什么，突然问他：“你今天去陆姨姨那边吃饭了？” “哼，不告诉你！” “不告诉？好，你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那今天中午肯定又没吃饭，走，没吃饭就去喝药！”这是霍振熙一贯的威胁法子。 果然霍梓嘉上当，喊道：“我吃了！陆姨姨做的饭！我吃了好多！” 霍振熙眯了眯眼，果然小孩子的话就是不能信。 他刚才真以为自己下手没分寸，伤了陆清灵，既然今日就能够做饭，想必已经能够自如活动了。 她应该能懂他的意思吧？ 霍振熙问霍梓嘉：“她住在哪里？” 霍梓嘉坚决：“我不会告诉你的！” 霍振熙没有再问，霍梓嘉跟岑经不说，陆清灵还能够不去六扇门吗？ 他一把扛起霍梓嘉：“几天没有见你，武功若是落下了，加练拳法十套！” 霍梓嘉脸色一白，死命捶着霍振熙的肩膀，可是这点儿力气对霍振熙来说，微不足道。 只是霍梓嘉在捶到霍振熙胳膊外侧时，霍振熙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 陆清灵销假那日，霍振熙哪儿也没去，直接在六扇门门口等陆清灵。 陆清灵老远就看到了霍振熙，也不绕开，只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 呵，比面瘫么？老娘会输？ 擦身而过的瞬间，霍振熙伸手拉住陆清灵：“你这几天住在哪儿？” 陆清灵被拉住走不了，愤然抽回手：“霍将军请自重！我住在哪儿跟霍将军有什么关系？” “自重？什么关系？我们一起睡过觉！你说我们什么关系？”霍振熙感受到陆清灵的冷漠跟疏离，连日来的担心化成了一股怒意。 陆清灵一瞪眼，连忙抬手一巴掌按在霍振熙嘴上：“你想我死吗？” 这可是六扇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多得很，她现在得益于脸上的疤跟皇上御赐的女户，尚未被人怀疑身份，这才能换个清净。 霍振熙这是脑子坏了吗？她哪儿得罪他了，从宫里到宫外都要致她于死地？ 还说会护着她？ 呸！果然男人靠得住，猪都会上树！ 第63章 年轻有为，帅气多金 陆清灵恨不得她的巴掌能变成铁砂掌，直接一个烙铁把霍振熙的嘴巴给烙上！ 霍振熙的唇角微微勾起，触碰到陆清灵的掌心，陆清灵连忙跟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本想回避跟霍振熙的视线交流，但还是忍不住瞪了一眼过去。带着杀心。 霍振熙却觉得她穿着男装做出这副模样，更是娇俏可人。 霍振熙轻笑道：“我说的是在怀县山洞里的时候，你睡在我怀里的事。” 我靠！竟然无可反驳！陆清灵心里暗骂一句，心想这人真是神经病。 立刻决定远离脑残以保平安，拔腿就走，霍振熙却再一次握住陆清灵的手腕：“跟我回宁王府。” 陆清灵冷笑着甩手：“别，霍将军，宁王府什么时候对我来说是‘回’了？” 霍振熙目光清明：“只要你愿意，随时都是‘回’。” 陆清灵被他看得毛飕飕的，把手背起来免得再被他偷袭，嘴上还是不服输： “霍将军说话还是注意些吧，宁王府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回，再说了，我寡妇一个，别的不怕，就怕是非多，霍将军年轻有为，帅气多金，还是给条生路吧。” “你是因为我亲自罚你的事吗？我会给你一个解释。”霍振熙道，心里却因为“年轻有为、帅气多金”八个字有些莫名的高兴。 她好像说过，她就喜欢这样的男人。 “别，千万别，我就是听了你太多次的解释，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不好意思我小命单薄，惹不起霍将军这尊真佛。霍将军还是高抬贵手，放过我一个小小的仵作吧。” 人越来越多，陆清灵本来就清丽，在六扇门这等地方更显得出众，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陆清灵眼尖，突然见到人群中的蒙虎，连忙跑过去，几乎是依偎在蒙虎身边：“蒙大哥！” 蒙虎一看是她，关切问道：“前几日岑经说你不小心受伤，请假休息了几日，今日可是大好了？” “好了好了，完全好了，蒙大哥，今天有什么案子是我能帮上忙的？”陆清灵几乎是热情得快要熔化了，蒙虎老大一个汉子，也觉得毛飕飕的。 感受了一下，这毛飕飕好像跟陆清灵无关啊，抬眼看到不远处给冰山一般的霍振熙，连忙甩开陆清灵，大步过来对霍振熙参拜：“霍将军！” “蒙虎，好久不见。”霍振熙淡淡道。 蒙虎却是几乎要掉眼泪：“霍将军，小的蒙您关照，能够在六扇门谋得一门生计，却没能同将军一起上战场，实在是愧对霍家军的教练！” 霍振熙拍了拍蒙虎的肩膀：“各司其职，你们守卫京城的安全，亦是不易。” “将军这次回来还回西北吗？”蒙虎关心问道。 一旁陆清灵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两个人叙旧，偷偷从一旁溜走。 霍振熙使了个眼色，蒙虎茫然了一小下，很快就心领神会：“小陆！” “哎！”陆清灵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露出假笑：“蒙大哥还有什么事？” 蒙虎笑道：“霍将军好久没来六扇门了，正好你带将军逛逛？” “呵呵，蒙大哥说笑了，霍将军分明前几日还来过六扇门呢，而且，我也才来六扇门几天，根本不熟路好不好？”陆清灵对这一丘之貉表示无语。 蒙虎挠了挠头：“啊，这样啊，对了，昨日正好有一个案子，是具女尸，不过女尸的家人不让仵作查验，今天正好你来了，不如一起去看看？” “好啊！”陆清灵连忙道，欢欣雀跃。 看到蒙虎一脸便秘的表情，陆清灵也察觉道不妥，连忙表情严肃；“我是说……快点，女尸家人一定很着急想要查清楚死因，咱们快点儿去就可以快点儿为女尸‘说话’。” 蒙虎点头：“这倒是，走吧。” 又看向霍振熙，一脸恭敬：“霍将军今日可是要视察六扇门行事？不如一起去仵作坊？” 霍振熙正有此意，很是满意蒙虎的上道：“既然蒙捕快相邀，那本将军就一同前去观摩。” 陆清灵：“……” mmp，重色轻友，不，是重友轻色，也不对…… …… 一进仵作坊，几个仵作连忙喊陆清灵：“小陆，正好那边有具新鲜女尸，死者家属不让我们验尸，你来得正好。” 新鲜的！ 陆清灵心中雀跃了一下，没办法，职业病，人死了当然悲怆，但是为死者说话的法医，却希望尸体越早被解剖检验越好，这样能够找出更多线索，更加明确死者生前发生了什么。 这样冤情才能够沉冤得雪。 可是才一掀开白布，陆清灵就冷不防差点儿呕吐出来——这尸体哪儿新鲜了？分明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都已经烂到皮肉剥离了，白骨都露出来了！没了白布的遮盖，尸臭味简直辣眼睛。 旁边的仵作笑道：“忘了说，这尸体是‘新鲜’送来的，但尸体却不新鲜了，死了有一月以上了，才被找到。” 陆清灵出了个糗，心中憋屈，可是看到一样被尸体吓了一跳的霍振熙，还有旁边掩鼻面露痛苦的蒙虎，陆清灵心中又有点儿高兴：呵，我不好受，你们跟过来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刚带上麂皮手套，正拿着陶瓷托盘跟镊子要清理体表标记物的时候，门外突然闯进来一对夫妇，拦在尸体面前。 “谁要动我霜儿的尸体，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我女儿绝对不能让男人验尸！” 见陆清灵手上拿着镊子，那妇人哭天喊地：“不许动我霜儿！霜儿生前没能善终，死后绝对不能够再遭受这样的侮辱！” 陆清灵解下面上的三角巾，解释道：“这位大婶，这怎么是侮辱呢，您女儿死状惨烈，想必生前一定经受了巨大的痛苦，枉死的可能性比较大，若是不验尸，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还她清白？” “不行！反正就是不行！”一听到清白两个字，那对夫妇的脸色更是大变，严词拒绝。 “我霜儿冰清玉洁，生前连男人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死后绝对不能被男人看了身子！” 陆清灵愕然：“我是女的啊！” 第64章 女尸？ 陆清灵穿着男装，但是她都开口说话了，这夫妇不会还忍不住来吧？ 可那夫妇倒似真的才看出陆清灵是女人一样，面露讶异：“你、你是女的？” 陆清灵拍拍胸口：“如假包换！” 一旁霍振熙黑了脸，蒙虎连忙转身：“霍将军，我还有事先离开，一会儿验完尸出了案册我再过来……” 那对夫妇认出陆清灵是女的，可还是不情愿：“我们不验尸，就算霜儿是出了意外，也是她命不好，我们只想把她带回去好好安葬，还请仵作娘子成全！” 陆清灵摇头：“这可不行，我没这个权限，而且……你们确定这具尸体是你们女儿？” 那夫妇面露沉痛之色：“是，衣服首饰，还有身量，都是我家霜儿……” 陆清灵脸上露出一丝不解：“可，这应该是具男尸啊。” 什么？男尸？ 那对夫妇的表情一下子炸裂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清灵，旁边的仵作跟医工也都过来，连连问道：“小陆/陆娘子，你怎么知道这尸体是男尸的？” 陆清灵看向那对夫妇，带着麂皮手套的手扬了扬：“现在我能验了吗？” 男人正要开口，那妇人却犹豫地拉了拉男人的衣裳，男人顿时开口问：“这真不是我们霜儿？” “如果你家霜儿不是男扮女装的话，那就肯定不是了。”陆清灵耸耸肩。 然而，不知道这句话又是哪个字刺激到了这对夫妇，他们对视一眼，忽然异口同声且愤慨地喊道：“验！必须验！” 陆清灵吓了一跳，重新让医工帮忙给她系上三角巾：“我先跟你们说说为何这是男尸。” 陆清灵一边把尸体身上的白布完全掀开，一边指着尸体不同的部位道：“虽然这具尸体身量娇小，形同女子，且皮肉腐烂，几乎认不出生前原貌，但是从骨骼可以看出，这句尸体的骨头还是比一般女性的骨头粗大些、长些、骨面要粗糙些,凹凸多些，如果能够称量骨质，男人骨头的重量是要重于类似身形的女人的。” “当然，最明显的还是耻骨这处。”陆清灵用银钎子挑开尸体的皮肉，不顾季老伯夫妇惨白的脸色。 “耻骨联合处狭长而高多为男性，宽短而低,富有弹性,角度较大多为女性，尤其是生育过后的女性，耻骨联合处会更宽些。所以……虽然这具尸体的生殖器被人剪掉了，并且在重要的性征部位做了损毁，可还是一具无可争议的男尸。” 陆清灵为了让大家看得清楚些，用钳子拎着只剩下短短一节的男性生殖器，展示给大家看，这里的构造是外凸，不是内凹。 霍振熙突然有些后悔，想把陆清灵藏回宁王府。 那对夫妇一看这个景象，脸上闪过尴尬、害怕、愧疚、如释重负的复杂表情，陆清灵扫了一眼，没吭声，继续验尸。 “尸体生前经过多次殴打，并被利器割去乳、房、生殖器、臀部、手指脚趾等部位……应该是死于失血过多。” 陆清灵查验着，心里也有点儿不舒服，这人几乎是被一刀一刀割死的，不亚于凌迟处死。 或许因为施暴者的手法不标准，还要多受些苦。 陆清灵扭头看向正恶狠狠盯着尸体的夫妇，突然问道：“大伯、大婶，你们认识这句尸体？” 季老伯夫妇突然被问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不、不认识，我们只是，只是知道他不是霜儿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已。” 陆清灵皱眉，看向蒙虎之前站着的位置，却不见蒙虎，只见霍振熙。 霍振熙看着她，轻轻点头，迈步出门。 陆清灵扬眉，他知道她什么意思？ 陆清灵这边跟医工收拾尸体，写下验尸记录，那边蒙虎已经带人进来，一把把季老伯夫妇抓住。 那对夫妇惊恐：“你们做什么？为什么要抓我们？” 蒙虎道：“我们是六扇门捕快，现在怀疑你们跟季霜儿的失踪案件有关，需要关押审问。” 季大婶尖叫起来：“你们凭什么抓我们？死的是我们女儿，为什么要抓我们？” 陆清灵在一旁听着，忍不住道：“大伯大婶，我这边验出来这尸体不是你们女儿，虽说你们也很意外，但是竟然没有询问半句关于季霜儿的事情，似乎早就知道就算尸体不是她，她也已经死了的样子。” “还有这具尸体，别狡辩，你们肯定认识，自己说最好，别等捕快们问。”叶凌霜从鼻子里夹出两粒棉球，忍不住了，冲到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霍振熙站在院子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陆清灵白了霍振熙一眼，又对着屋里的蒙虎喊道：“蒙大哥，这具男尸最好从戏子杂耍之类的人身上下手。” 屋里的季老伯夫妇一听到陆清灵这句话，顿时手脚无力，瘫软下来，任由蒙虎押送他们到六扇门的牢房进行审问。 …… 下午，陆清灵在仵作坊里折腾“避臭丸”，蒙虎就过来了。 蒙虎告诉陆清灵，果然如她所料，这具尸体就是几个月前到京城的一个戏班子中，一个名叫赛雪的旦角儿。 是个反串的青衣花旦，之前借住在季霜儿家隔壁，一来二去两人就认识了。 而季老伯夫妇发现两人私情时，季霜儿已经有了身孕，老两口气得不行，只这么一个女儿，竟然做出未婚先孕这等丑事。 但是因为季霜儿实在喜欢这赛雪，所以老两口打落牙齿活血吞，准备找赛雪商量婚事。 可是这赛雪收到消息，非说自己没做过，是季霜儿偷了别的汉子，诬陷他。 为了让老两口相信，还不要脸地当着众人的面脱了裤子，证明因为从小立志做花旦，为了扮相好看，早就服了药硬不起来，所以根本不可能让季霜儿怀孕。 季老伯夫妇信以为真，逼问季霜儿奸夫到底是谁，那季霜儿惨遭背叛跟侮辱，有苦说不出，又被季老伯夫妇打骂，竟然自己悄悄跳了井。 季老伯夫妇在井边看到季霜儿的鞋子跟发钗，哭到不能自已，还不敢叫人打捞。 邻里问起来，只说季霜儿得了重病送到老家休养去了。 后来那赛雪跟着戏班子搬走了，季老伯夫妇原本也只觉得事情就到此为止，封了那口井。 可偏生这时候赛雪跟戏班子里另外一个小角儿玩起那兔儿爷的丑事，被人抓了个正着，当笑谈传遍了京城，关键是赛雪还是上面那个，那之前赛雪硬不起来的事就是个谎言了。 季老伯夫妇气得癫狂，去戏班子找了赛雪几回，赛雪从两人言语中大致得知季霜儿已经没了，竟然大言不惭道：“就是爷爷我做的，怎的？现在人都没了，你们想对峙也没人证了，早点儿认命滚回去吧！” 季大伯气得生了好大一场病，病好之后却又被六扇门叫来，说是在城郊枯井中找到了季霜儿的尸体，要验尸。 季老伯夫妇心中知晓季霜儿死因，只道是因为井道所以尸体流至城外，验过衣衫之后就想要带回家。 可六扇门觉得季霜儿死因蹊跷，要验尸，季老伯夫妇怕季霜儿怀有身孕的事情被查出来，坏了名声，所以才拼死阻拦。 蒙虎说完，叹了口气：“可怜这季霜儿还没找到，她爹却要判死刑了。” 陆清灵本来还因为季霜儿的事情暗自同情，听到这里却突然抬头：“等下，为什么是季老伯？” 蒙虎道：“戏班子的人都可以证明啊，赛雪死之前季老伯好几次上戏班子找他麻烦，赛雪失踪的最后一天，也是跟着季老伯一同出去的，之后就没回来了。而且我们审问季老伯，季老伯供认不讳。” 陆清灵皱眉，缓缓摇头：“不对，不可能是他。蒙大哥，你方不方便让我见见季老伯跟季婶子？” 第65章 我也要回家 蒙虎不解：“你觉得凶手不是季老伯？” 陆清灵点头：“赛雪虽然身量娇小，但毕竟是长期在戏班子练角的，为了连台唱戏，力气绝对不少。季老伯年迈，不可能活剐赛雪，应该是个力气更大，身体更高壮的人做的。再不然，就是多个人做的。” 虽然这赛雪不是个东西，但是陆清灵既然身为仵作，就应当公平公正，即便是人渣，也要知道是谁杀的。 打着行侠仗义旗号行凶的人，也依然是凶手。 蒙虎带陆清灵到牢房，季老伯已经被单独关押起来了，季婶子却也不肯走，狱卒劝了几遍：“季婶子，咱们这审问牢房只关押嫌犯，这会儿季老伯画押认罪了，可就要去真正的牢房了，你这非要跟着，到时候可就不好出来了。” 季婶子哭着道：“我女儿已经没了，老伴也要走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你们把我一起关进去吧。” 季老伯枯坐在牢中，陆清灵进来，他才抬头看了陆清灵一眼，忍不住咳嗽起来：“咳——陆仵作，多谢你查清那死人的身份，让我们看着他死了，总算是了了我们老两口的一桩心事。” 陆清灵走近，看着季老伯道：“季老伯，你这话就说的好没道理啊！” 她蹲下来，跟季老伯平视；“你不是才画押说赛雪是杀的吗？怎么变成我让你们看着他死的？” 季老伯脸上闪过一丝懊悔跟紧张：“啊？是，陆仵作，是我说错了，那赛雪的确是我杀的，我就是、就是那时候不知道他死没死，现在才知道死透了。” “你在包庇谁？”陆清灵直接问道。 季老伯慌张：“没、没包庇谁，赛雪就是我杀的！” 陆清灵看向季婶子，季婶子浑身发抖，季老伯连忙道：“陆仵作，你不用看我老伴，她连鸡都不杀的，更不可能杀人了。” 陆清灵幽幽道：“可是季老伯你一个人肯定杀不了赛雪的，季婶子就算没杀，总也帮了忙，是个从犯吧。” “不！不！她没有！”季老伯挣扎着站起来，抓着牢房的门使劲摇，生怕陆清灵抓了季婶子。 动作剧烈，导致季老伯的咳嗽也明显起来。 陆清灵抓着季老伯的手，诊断了一下脉象，惊讶道：“肺痨？”还是晚期。 季老伯下意识收回手，季婶子却忍不住了，大哭起来：“老头子，都什么时候你还不说实话，你这身子，怎么能杀得了人啊！” 季老伯瞪季婶子：“人就是我杀的！别多嘴！” 季婶子扑到陆清灵面前跪下来：“陆娘子，求求你了，我们家老头子真的不是凶手！他、他自从霜儿死了之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之前为了找贼人赛雪，在雪地里蹲了一夜，回来就肺热，也没去医治，到现在，已经是肺痨了！他没几日好活了啊！我不想他死在牢里啊！” 季婶子哭成泪人，陆清灵叹了口气，扶她起来：“季婶子你先起来，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季老伯老泪纵横，身子颤抖个不停，对季婶子道：“你啊你，我都是要死的人了，用一命换那个壮士一命，值了！” 事到如今，便是蒙虎也知道了，这季老伯根本就不是凶手，只是因为觉得自己快死了，便想着无论是哪位壮士杀了赛雪，他都感激，所以连忙认罪为那壮士赎罪。 蒙虎瞪了审问的捕快一眼，把案宗里的口供拿出来，画了个大大的叉。 陆清灵很遗憾：“季老伯，这样的罪供我们不能认，杀了赛雪的人或许跟你一样是受害者，也可能是惩恶扬善的壮士，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也可能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只是刚好碰到赛雪而已。” 陆清灵的话很直白，正戳中季老伯的盲区，季老伯喃喃道：“应该不能吧。” “这事儿可说不好，你这次替那凶手瞒过了一劫，说不定明日那凶手就会多杀一个无辜的人。”陆清灵摇头，把季婶子扶到一边坐着。 季老伯浑身瘫软，靠在牢房门上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仵作，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我都快要死了……”季老伯颓然无力。 “但你们至少可以回去等季霜儿回家！”霍振熙清朗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屋里的人都下意识抬头看去。 陆清灵故意扭头不看，冷哼一声，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拿在手上，以示不想理会霍振熙。 霍振熙大步从外面进来：“我跟六扇门的捕快去查了季家的后院，那口井并不通向其他地方，井底掏干也未见尸体。” 季老伯跟季婶子浑身一震：“这、这是什么意思？” 陆清灵的金鱼脑子上线，一听霍振熙的话，立马忘了几秒之前她的想法，眼睛一亮问他：“那是不是季霜儿还有可能没死？” 霍振熙走到桌面坐下，顺手拿过她手里的茶杯就是一口：“是，至少现在没看到季霜儿的尸体。” 季老伯扶着牢门，用脑袋重重磕在门上，像是磕头一般：“大人，我们霜儿真的没死？没见着尸体？” 陆清灵回应道：“是，所以，你现在还想要画押认罪吗？” “不认了不认了，我、我们要报官，我们霜儿失踪了，求大人们帮我们找回霜儿。”季老伯重重磕头。 季婶子哭成泪人儿：“这天寒地冻的，我们霜儿在哪儿啊！” 蒙虎接了季老伯跟季婶子的报案，派人送他们回去，赛雪的案子也继续查办。 陆清灵要回仵作坊，一回头，霍振熙就跟着她，顿时不自在起来：“霍将军跟着我做什么？” 霍振熙挑眉道：“这是六扇门的地界，我要去仵作坊，怎么叫跟着你？” 呵呵，男人无耻起来，真是够够的。 陆清灵一言不发，拔腿就走，霍振熙不远不近，在她身后三步跟着。 回到仵作坊把没做完的避臭丸收拾起来，陆清灵换了衣裳就要回去，霍振熙还跟着。 陆清灵站在六扇门门口的大街上，道：“霍将军，这里不是六扇门的地界了，我现在要回家，霍将军呢？” “我也回家。” 陆清灵拍手道：“那太好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宁王府在那边，不好意思霍将军，我家在这里，拜拜了您嘞！” 第66章 收拾行装 陆清灵迈步，霍振熙拔腿跟上。 陆清灵：“？？？霍将军你家不是在那边？” 霍振熙好整以暇道：“那是宁王府，是我爹的家，我自己的将军府在这个方向，只是不常回去罢了。” 陆清灵无语，只想仰天长叹——人到底是怎么能够拥有这么厚的脸皮的呢？ 陆清灵深呼吸一口，露出一个标准假笑：“是吗？原来霍将军要回将军府啊，那将军先请——不好意思我刚才记错了，我家应该是这个方向。” 话一说完，陆清灵就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转去。 霍振熙依然跟上。 陆清灵：“……霍将军，这样就没意思了吧？非要跟？” “嗯，非要跟。”霍振熙淡淡道，看陆清灵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格外可爱。 陆清灵沉默了，一言不发迈步走，霍振熙跟上。 直到出了六扇门的地界，陆清灵才停下来，回头看霍振熙：“霍振熙，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救过我好多次，对我也不错，但现在我们两清了，我希望霍将军能够保持距离，让我安安静静地做个仵作，过我自己的小日子。” 霍振熙摇头：“我们两清不了。”当年的事他说了，但是还有些事是他没有说，也不敢说的。 他对陆清灵的失忆，庆幸居多，虽然回忆起不起来五年前的事，还她清白颇难。 可是她也不记得其他事，霍振熙心中已经感念上苍。 “那你想怎么样？”陆清灵直直地看着霍振熙，准备等霍振熙开价。 霍振熙却笑了：“就那么不愿意见我？” “是，不愿意。” 陆清灵垂下眼帘，头一次知道这个动作这么好用，不想与人对视的时候，只要躲避就行了，就像他之前一样，不是吗？ 她不愿霍振熙看出来她心中的纠结。 “那你也不愿意见梓嘉吗？他是你亲生儿子。”霍振熙用了王炸。 陆清灵神色一怔，略微有些犹豫：“你会不让我见他吗？” “当然不会。”他岂止是不会，他希望陆清灵天天见到梓嘉，最好是住在一起，从早见到晚。 陆清灵笑了：“那不就是，我想见梓嘉的时候就让岑经把他带出来，你没意见吧？” “那我呢？”霍振熙突然问道。 “你什么？” “我想见你的时候怎么办？” 霍振熙突然温言问道，陆清灵一时躲避不及，心中悸动，绯红从脖子窜到脸颊、耳后。 “霍将军，我说过了，我是个寡妇，最怕门前是非……”陆清灵竭力忍住，用最冷漠的声音回答。 “你知道我在军营，常常要上战场，若是我现在就要去打仗，你……还希望你是个寡妇吗？”霍振熙有些受伤。 陆清灵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觉得有些不可能，他不是回来参加宁王大寿的吗？总不会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仗要打吧？ 可话是这么说，心中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忌讳。 只好清清嗓子道：“你是西北常胜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这句，陆清灵就落荒而逃。 霍振熙没有再追，他明日便要去淮南一趟，讨伐淮南王蓄养私兵一事，是场硬仗。 今日是皇上难得放他休息一天，他才能如此死皮赖脸地跟着陆清灵一整天，明日起，他就要跋涉、征程去了。 他是铁骨铮铮的军人，明知道军机秘事不得外传，可这个时候，就是想要听到她的一个回答。 他一向杀伐果断，从来一往无前，可是这一次却感受到了牵挂和不安。 …… 陆清灵慌不择路，跑错几条路，兜兜转转天快黑才回到崇西坊。 在门口敲了敲门，不多时，院墙最边角的地方，偷偷探出个小脑袋来，往大门处看了一眼。 见是陆清灵，小七笑着拍了拍身下的阿二：“阿二，是娘亲回来了！” 阿二闻言也是一喜：“回来了！” 驮着小七就去开门，陆清灵一进门就叫道：“当当当——当！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香喷喷的牛肉卷饼，还有陶罐装的胡辣汤，一揭开盖子就冒出热气来。 陆清灵监督小七跟阿二洗了手，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东屋的炕上吃东西，阿二身量高大，口也大，小七一个卷饼才啃了两口，阿二一整个就已经下了肚。 六个卷饼，陆清灵吃了一个，小七吃了半个，剩下的全进了阿二的肚子。 胡辣汤也几乎都是阿二喝光的，还不饱，想要去厨房啃冷馒头，小七连忙跑去帮忙：“阿二，要蒸着吃！” 好在阿二会做事，小七脑子清楚：“阿二你先烧火，锅里放水，对，再放上蒸格、纱布跟馒头，盖上盖子……很快的啦，水开一会儿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馒头啦！” 她俩在厨房忙活着，陆清灵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小盒子来，那里头是她全部的家当，之前在怀县攒的，还有后来托岑经卖药材的，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两银子了。 按照阿二这个吃法，过两天她们就要喝西北风了。 陆清灵长叹一声：“啊，果然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阿二听到陆清灵叹，有些发愣，问小七：“是不是我吃多了？” 小七摇摇头：“没关系，娘亲从来不怕你多吃，娘亲会想办法赚银子的！” 阿二也想起来，这几天陆清灵都是随便她吃，吃多少都不介意，家里的米几天就吃完了一缸，陆清灵二话不说就让人再送来，还送了一大筐馒头。 的确没有嫌弃过她。 想到这里，阿二高高兴兴地说：“我也赚钱！” 小七嘻嘻笑道：“好呀，明天娘亲去六扇门了，咱们也想办法赚钱去！” 一大一小对比明显的两个影子在厨房里嘀咕，陆清灵已经写了好几个赚钱的点子。 今天她在六扇门，用仵作坊的药试着做了几个避臭丸，虽然还没成型，但是药效是不影响的，绝对好用。 陆清灵嘀咕道：“医馆开起来有难度，要不先做点儿药卖去？” “还是先让岑经给我介绍几个大客户？” “不然还跟以前一样做点儿零食卖？不过就怕没时间，仵作这身份也不好卖吃食。” …… 而此刻，在内城宁王府，霍振熙吩咐听香收拾行装，听香一怔，忙问道：“将军，王爷过两日就要回来了，您这个时候是要去哪里？” 霍振熙道：“此事你不用知晓，宁王回来了你告诉他我有事出去就行了。” 听香问道：“那……要去几日呢？这都快过年了，王爷回来，必定会叫公子一同参加宫里二十四的小年宴。” 霍振熙盘算了一下，摇了摇头：“怕是不好赶上，届时世子跟王爷一同去就行。” 听香闻言称是，自去收拾行李，心中却在盘算，今日已经腊月十一，二十四还不容易回来，那必定不是在京城了。 这十好几天，可是要去别的府？莫不是…… 听香心中起疑，给霍振熙收拾好行装，自己却也悄悄换了装出门。 第67章 抓药 陆清灵白日里依旧在六扇门当值，六扇门里光是仵作就有二十多人，一半是专职仵作，还有一小半是岑子规这样家里有产有业，被六扇门请来的人。 虽陆清灵如六扇门的时候没有明说是哪一类，但是因为是皇上钦点的，再加之是个女孩儿，陆清灵倒也不用太常去。 她给自己拟了个计划，三日里去两日，两日中又必有一日验尸，另一日看情况是否有尸体，如果没有，就辅助做些记录，顺便查查以往的案宗。 这一查还真叫她查出了些不寻常来，之前从怀县那里带来的冻尸，还有京里的这一具，因为年代久远，虽尸体保存良好，但是并无过多的信息取录。 可是陆清灵在查十多年前的卷宗是，竟然也意外查到一具冻死的尸体，当时仵作的记录是在郊外摔断了腿，无法呼救导致冻死。 但是也记录了疑点，就是尸体被找到的时候是站立的。 岑子规是多年的老仵作，但是当年这案子并没有太大蹊跷，所以他也只是略有耳闻，并不知晓其中具体。 陆清灵问起来，岑子规只能遗憾，这十多年前的尸体，早就已经埋去乱葬岗了。 别说是这具，便是新近发现的两具，若是时隔一两年没有任何进展的话，处境也只会是记录在册，然后埋去乱葬岗。 陆清灵只得暗自记下来，看看日后是否会有其他发现。 陆清灵知晓季老伯患了肺痨之后，心中不忍，对于现代医学来说，肺结核是可以治愈的，至少可以消灭传染性，正常生活。 可是这古代，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就算她知道怎么治，也没有对应的药物，所以只能多去看看，略表关心。 这日陆清灵从六扇门出来，在街边买了些点心干货，就去了岑家医馆，想要抓些能够缓解肺痨痛苦的药物。 岑经早在这儿等着她了，还拿了方子给陆清灵看：“师傅，你看看我开的这个方子：大蓟、小蓟、柏叶、荷叶、白茅根、茜根、大黄、山梔、牡丹皮、棕榈灰，烧灰存性，研细白藕捣碎绞汁，磨真京墨半碗调和服用（注1），可行？” 陆清灵略看了一眼，痰、湿、热几个大症状都在内，药引也性温平和，便点点头：“行，你就抓十副给我吧，多少钱？” 岑经是个直的，完全没客气：“药材用上好的，没算诊金，一共七两银子。” 陆清灵咋舌，她现在可是个赤贫党，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岑经：“岑经，我这，能不能先赊着啊？” “赊账？我们岑家医坊不赊账的哦。”岑经懵头懵脑。 “那怎么办，我还说赊点儿药材的。”陆清灵也是为难，这没本钱，也就没生钱的路子。 这时一人从外面进来，生得一双桃花眼，有些轻佻，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在相貌生得不错，还有个一半儿的翩翩公子样。 进门刚好听见陆清灵跟岑经说话，觉得声音有些耳熟，等看清楚眼前的人，立马吓了一跳玉佩都差点儿掉了，转身便要出门去。 偏这时又听见陆清灵说没银子为难的事儿，不知道怎么想的，悄悄背身溜进去，磨磨蹭蹭地找了一个医馆学徒，悄悄说了几句话。 说完，自己就转去了医馆后面，那学徒过来跟岑经说：“公子，刚才有个诊客说他愿意给陆娘子买下这药，多少银子都算他的。” 咦？还有这等好事？ 陆清灵脸色先是一喜，但想到某人又觉得不爽，问道：“谁啊？” 不会是霍振熙吧？她还说今天没在六扇门看到霍振熙，出了奇呢。 那学徒自然是知晓自家公子的顶头上司的，连忙道：“不是，是另外一人，不过不愿意透露姓名。” 陆清灵道：“那不行，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她向来算得清清楚楚，可以借钱，但是有借有还。 萧鸿轩的半条命跟一条腿是她救回来的，所以她不客气地要萧鸿轩带她去江南。 霍振熙的在雪洞受伤，也是她救的霍振熙，所以霍振熙保护她，她心里也不犯怵。 但是超过她的能力或付出价值的，她可没那么厚脸皮接受。 “算了，今天药先不拿了，等我六扇门拿了俸禄再说吧。”陆清灵见学徒不肯说，也不纠缠。 学徒只好转身回去跟后头那人汇报，那人犹豫了一下，问：“她抓的什么药？” 学徒道：“是我们公子开的药，治疗肺痨的。” “什么？肺痨？”恩荣侯脸色大变，不敢相信陆清灵竟然会得肺痨。 “哎，你别让她走了，赶紧叫她回来，把药都抓给她！”恩荣侯急吼吼地说道。 前头小门边一人站着，好整以暇地跟他招呼：“这么巧啊，恩荣侯？” 陆清灵使了个小诈，刚出门便转回来，看这学徒找谁去，结果一看，竟然是恩荣侯，月华郡主的亲弟弟。 她斜靠在右门框上，正好把狰狞的左脸对着恩荣侯。 恩荣侯差点儿没吓尿了，撒腿就要跑，被陆清灵一把抓住：“恩荣侯跑什么啊？” 陆清灵心里觉得好笑，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情况，他姐月华郡主恨她恨得想生啖人肉，可这恩荣侯每次看到她都跟看到鬼似的。 第一次也就罢了，这都多少次了。 恩荣侯是真的恐惧，见陆清灵抓着他，几乎是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抱着柱子喊道：“对、对不起，我改了，我、我那天还帮你进宫了，你别杀我！” 陆清灵一怔：“哪天？” 恩荣侯眼泪都来了：“就是你进宫那天啊，我、我看你想进宫，就跟皇后娘娘求了旨意放你进去。” 这话说了一半，又想起来陆清灵最后的惨样，顿时涕泪横流：“可、可我不知道薛贵妃会打你，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不是想害你，呜呜呜，你别杀我……” 陆清灵松开手，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说要杀你啊，你起来吧，人家看到你堂堂恩荣侯给我一个小仵作下跪，一会儿我真又要挨板子了。” 恩荣侯一听这话连忙爬起来，用袖子胡乱擦着眼泪鼻涕，战战兢兢地看着陆清灵。 第68章 难言之隐 陆清灵瞟他一眼：“为什么这么怕我？” 恩荣侯一个激灵：“没怕！没有怕！” 陆清灵皱了皱眉，恩荣侯双腿立马筛糠。 得！再问下去恩荣侯怕是要当场失禁吓破胆了，陆清灵甩甩手，往外走去。 恩荣侯松了口气，但是很快又跟上：“陆娘子，你得了肺痨吗？这病可不轻，要赶紧吃药才是！银、银子的事不用担心，我这里有一些……” 陆清灵笑了：“我没得，是给别人抓的，银子就算了，我怕借给我你不敢找我还钱。” 恩荣侯嘿嘿一笑：“那没事，我好多银子借给别人他们都不还的。” 陆清灵：“嗯？”这家伙，真是个纨绔败家子啊？ 恩荣侯跟着陆清灵往医馆大堂走去，冷不丁前面陆清灵停下来，恩荣侯没提防差点儿撞上去，好不容易缓下来的脸色立马又白了：“陆、陆娘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你突然停下……不是，是我、我跟得太近了。” 陆清灵用充满同情的眼神看着恩荣侯：“说吧，小可怜，你来医馆做什么？” 江湖大夫陆清灵对着瑟瑟发抖小可怜进行三百六十度全身扫描，没看出来这恩荣侯有什么毛病啊。 恩荣侯表情纠结，不想说但是又不敢不说：“是、是那方面的……” “哪方面？”陆清灵茫然，一时之间想不到。 “就是那方面啊！”恩荣侯急得快哭了。 “啊？是那个？”陆清灵刚想明白，眼神下意识就往恩荣侯身下看去。 恩荣侯连忙双手捂住，双腿夹紧：“你、你别看了，我、我这……” 陆清灵心领神会：“跟我来这边。” 陆清灵找岑经要了间医室，关好门，问恩荣侯：“说吧，你什么情况？” 恩荣侯扭扭捏捏，陆清灵不惯他，一巴掌拍在桌上：“给我说！” “我今年都十八了，从十五岁开始跟我那些朋友去青楼，到现在一次都没成的，他们都说我不举，是个娘们儿。”恩荣侯一紧张，一骨碌全道出来了。 说完才想到陆清灵是个女的，更是难受。 陆清灵却在思索：“你一次都没成过？在哪一步不成的？硬不起来？还是很快软？早泄？还是什么其他情况？” 恩荣侯都惊呆了，愣愣看着陆清灵不知道言语。 “快说！”陆清灵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 恩荣侯无奈，只能说了：“也不是，我自己能起来，用手也试过几次，但就是在青楼不行……” 可是他们那群一起玩的纨绔，玩的就是青楼，现在唯独恩荣侯一个还没有成功睡过哪个青楼姑娘，成为一群人中的笑谈。 从十五岁到十八岁，各种各样的借口都用遍了，也被朋友们下过那些药，但还是不成。 恩荣侯心里也渐渐开始觉得自己有问题了。 陆清灵也犯难了，她问倒是能问，但是总不能让她“望闻切”吧？ 恩荣侯不怕，她还怕长针眼呢。虽说这辈子她已经“生”了两个娃，可是她还是母单一条没有错。 “你确定自己用手可以？”陆清灵只好接着问。 恩荣侯再三发誓他一定可以，陆清灵又问了一些以前吃过什么药，效果如何，在青楼哪一步不行之类的话。 感觉恩荣侯也没问题，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青楼就不行。 陆清灵也不知道恩荣侯这什么毛病，本来想给他诊治一下，治好了光明正大拿诊金的。 可是偏偏恩荣侯得的是她最不擅长的男科…… 陆清灵皱着眉打量恩荣侯，恩荣侯头都快低到裤裆里去了，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陆清灵脑袋里的一根弦突然绷紧了：“你到底有没有跟女人真正行过房？” 恩荣侯：“……没有。” “你怕女人？”陆清灵问道。 “不怕啊，除、除了你……”大概还有他姐吧。 “那你府里有通房丫鬟什么的吗？你不跟她们一起睡？”陆清灵奇怪，古人不是十来岁开始就有通房丫鬟吗？ 恩荣侯都十八了，不会没有过吧？ 恩荣侯却是一脸茫然：“没有啊。” “没有？”陆清灵疑惑了一下，但是随即又想到，恩荣侯这也算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唯一的亲人是姐姐，可他姐也还没嫁呢，更不可能插手弟弟的房里事。 陆清灵犹豫了一下：“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恩荣侯精神一紧张：“没有，怎么了？” “那你喜欢……男的？”陆清灵尽可能放缓语气。 恩荣侯还是炸了起来：“没有！不可能！怎么会！” “哎，你急什么？我就随口问问，喜欢男的也不是什么问题啊，很正常的。” 恩荣侯敢怒不敢言，你当然喜欢男的，没什么问题，可我，我能喜欢男的吗！ “陆娘子，我是喜欢姑娘的。”恩荣侯也坦白道。 “喜欢谁？” “啊？没、没有谁啊。”恩荣侯脸上一红。 陆清灵怀疑地看着恩荣侯，感觉已经猜到了答案。 她叫恩荣侯过来，嘀嘀咕咕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恩荣侯的脸色变了又变，紧张、释然、疑惑、惊慌……轮番上演。 最后一拍脑袋：“好像……还真是？” 陆清灵笑道：“要真是这样，你别着急了，回头跟你姐姐说说，或者找个长辈说下。” 恩荣侯脸上一红：“姐姐还没成亲呢，我这，不好越过去吧。” “傻不傻，她是她，你是你，她真要一辈子不成亲呢？你也不？” 恩荣侯想了想，还真点头：“嗯，如果姐姐不成亲，我也不成亲，我一辈子养着姐姐。” “你成亲了就不养你姐姐了？” “那怎么可能！” “所以啊，你还犹豫什么？” 恩荣侯想了一下，郑重点头：“好，我这就回去说。多谢大……不是，多谢陆娘子。” 陆清灵挥了挥手：“回去吧，要真是我说的这样，回头别忘了把诊金送过来。” 恩荣侯嘿嘿一笑：“那肯定的。” 看着恩荣侯离开，陆清灵真有点儿哭笑不得。 从问话来看，恩荣侯什么问题都没有，功能正常，取向也随大流，不能跟青楼女子成事儿的原因，一半是不太接受那个环境，一半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偏生家里也每个长辈，他姐姐月华郡主比他还浪，整日里就知道玩跟闹，什么事也不教他。 后来恩荣侯有了通房丫头，还特地请了那一干狐朋狗友观摩他行好事，这不举的名头才终于摘下来了——当然，这是后话，陆清灵知晓的时候三观已经过了锤炼，也没法说啥，古人么，总有那么些让现代人不能够理解的潮流。 第69章 蛤蜊冻疮膏 自从那天因为“寡妇”这个词不欢而散之后，陆清灵再也没有见到过霍振熙。 霍梓嘉来崇西坊玩的时候说不知道霍振熙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霍振熙对他老爹不以为然，但陆清灵一听，心中竟然有些莫名的担忧，但是她很快就甩甩脑袋，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 腊月十五的时候，六扇门终于发了月银，虽然陆清灵来了还没做几天，验了几具尸体但是案子都还没破，不过看在快过年的份上，也给陆清灵发了二两银子。 陆清灵咬咬牙，买了八百文的米，看着不少，但是也只够阿二跟她们吃上十来天的。 剩下的一两来银子，陆清灵精挑细选去岑家医坊拿了些药材，没敢下狠手，只熬了些冻疮膏。 这日一早，陆清灵到了六扇门仵作坊，先头来的仵作正在换衣裳，一边交流一下最近验尸的进展。 正说着呢，一打开门就看到陆清灵背着双手，一脸鬼机灵的笑模样站在门口等着，几个仵作都笑了：“小陆你这是干嘛呢？女仵作的更衣房可不在这边。” 陆清灵腆着脸笑道：“几位师兄就别逗我了，我这是有事找你们呢。” 仵作们哈哈笑了起来，一个仵作往门里喊了句：“都赶紧换好了，小陆要过来做客了！” 仵作更衣房又兼着休息室的共用，所以陆清灵也没少来。 屋里连忙喊道：“好了好了，马上好了。” 门口的仵作掀开厚厚的棉布帘子，打个千儿，拉长音调：“陆仵作，请呗——” 陆清灵进去，屋里的仵作们都纷纷跟她打招呼，没办法，仵作这一行，能有个女的不容易。 何况陆清灵本事高，性格好，他们没得不喜欢的。 陆清灵倒是挺不好意思地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摊开手掌，手心里是几个蛤蜊壳子。 “诸位师兄，这个是我这几日琢磨出来的冻疮膏，给几位师兄用用看效果怎么样。”陆清灵把蛤蜊壳放在桌上。 小林师兄连忙抢了一个过来，打开一看，乳白色的膏体，透着股牛乳跟蒲草的香味，伸出手指头一捻，很容易在手背上化开。 “哎，小陆，你这个东西好啊，一看就是上等货！”小林惊喜道，连忙把自己两只手都抹了。 仵作这活儿，真要做起来的时候，手得一直露在外面，停尸房里跟仵作坊里还不能点炭火，怕尸体发臭，所以冻疮也比别人的厉害。 赵仵作几个也都凑上来了，纷纷抹着，好东西一上手就知道如何，大家都赞叹：“小陆你这手艺是真不错，上次那个避臭丸也好用，咱们这些年都快被熏得没感觉了，用上你那避臭丸，鼻子又重新灵了起来。” 陆清灵嘿嘿笑道：“赵师兄总夸我。” 小林打趣道：“小陆你就是打个喷嚏，赵哥都要说你天籁之音。” 赵仵作假意生气一脚踹过来：“去去去，就你话多！抹完没？抹完赶紧给孙师傅送点儿去！” 孙师傅是仵作坊里年纪最大的仵作，现在早就不验尸了，只帮着收拾收拾东西。 平日里大家下值就回家了，仵作坊里就孙师傅看着。 小林灵活躲开，拿了一个蛤蜊壳子就跑出去了。 陆清灵笑眯眯问大家：“师兄们，这冻疮膏是我亲手做的，效果应该不错，师兄们都拿一盒回去用着，就是……” “就是什么？”大家问道，赵仵作几个早就对过眼神了，等着陆清灵说话呢。 “嘿嘿，要是用得好，还愿意要的话，可以跟我说，不贵，二十文一盒。”陆清灵吐了吐舌头。 赵仵作一掌拍在陆清灵肩膀上：“你可算是说出来了，我们就怕你跟上回似的不肯收钱呢！” 陆清灵上次做的避臭丸，十分好用，不光是六扇门这边，好多地方，义庄、市集、宫里都可能用上，赵仵作他们劝陆清灵多做些卖出去，赚个外快。 陆清灵不肯，说她做那些个纯粹是因为验尸要用，而且用的也都是仵作坊的材料，改良了一下原来的避臭丸而已，这要是拿出去卖，该说不清了。 这次的蛤蜊冻疮膏就不一样了，是她自己买的材料，亲手做出来的。 陆清灵道：“赵师兄，我也是要吃饭的嘛。” 仵作坊的月银不多，一个月五两银子，再就是根据案子能拿到一定的赏银，在京城这个地方，这点儿银子实在不够。何况家里现在多了个阿二，巨能吃。 自己捡回来的人，流着眼泪都要养活啊。 “反正么，就麻烦各位师兄同门帮我试用着，好的话就帮我宣传宣传哈。”陆清灵笑得跟招财猫似的。 “这还试用什么，一看就是好东西，你先给我来十个！”赵仵作直接说了。 “那我也要五个。” “我多些，三十个，我家里女眷多，冬日里都容易冻手冻脚。” “是，儿子前几日才把耳朵给冻了，用了别的药不管用，正好试试小陆这个。” 大家七嘴八舌地预定了，一数，竟然已经百来个了。 陆清灵连忙喊停：“停，各位师兄，你们可想清楚了，这东西不是避臭丸非得用的，真要买才买哦！” 陆清灵自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可不愿意靠着师兄们的同情来赚钱。 “放心吧小陆，确实是家里要用的，而且你这价忒便宜。” “就是！小陆，外头的冻疮膏最便宜的都要一两百文一盒呢，你这个怎么都得卖个七八十文吧。” “屁话，什么七八十文，小陆这个不比外头那些好？我看卖两百文都行！” 陆清灵急了：“师兄师兄！我知道你们疼我，可我这是打算做生意的，光卖给你们不行，我还得卖给别人呢……” 没有感情加成，瞎胡闹卖贵了，谁来买啊。 还是赵仵作出来说话了：“小陆，你这东西没赚什么钱吧？” “嘿嘿，这个是，我想着头一次卖药，便宜些，成本价就出了，赚个口碑。”她脑子里的方子可多得是，以后慢慢来都行。 “那就是了，小陆你不该这样的，看大夫多贵你是知道的，普通人家里备上这个肯定用得着，省了看大夫的钱了。再说了，现在外头都卖那么贵，你若是便宜了，别人怕是会来找你麻烦。” 陆清灵想起来给季老伯抓药那回，一副药都好几百文，这还是岑家医馆给的友情价。 “师兄，那我卖多少合适？” 赵仵作到底是生活经验丰富，掂量了一下那蛤蜊壳：“这样吧，你这个不比外头有字号的出名，便按一百文一个卖，想必会有人买的，大家用了自然知道你这个好。” 几个仵作纷纷附和，于是蛤蜊冻疮膏的价便定下来了。 陆清灵点头：“那就一百文，不过呢，师兄们买还是按二十文，这个你们可别跟我讲价！” 大家都笑起来，小林刚回来听到最后几句，道：“我就知道卖东西的要价高不讲价，可没见过卖东西的要价低还不让加高的。” 陆清灵俏皮笑：“那好啊，如果是小林师兄买，就一百文一个！” 小林顿时苦了脸：“哎，小陆你别这样啊，我才觉得手上的痒劲儿下去了要多买几个呢！” 仵作坊里一片热闹，陆清灵却不知道就在这会儿，崇西坊的二重院里，阿二跟小七偷偷出了门…… 第70章 小七被绑 外头没下雪了，阿二抱着小七出门，俩人站在巷子口看了看就朝着西市走去。 这几日她们在家见陆清灵做药，便也跟着帮忙，阿二帮忙斩药研磨烧火，小七则坐在小板凳上乖乖往蛤蜊壳里装药膏。 陆清灵说要拿出去卖，小七见家里还有不少，便背上自己的小包袱，装了十多个，带着阿二出门了。 在西市，小七坐在阿二肩头，看谁手上有冻疮就指挥阿二过去，逮着人就问要不要冻疮膏。 小七年纪太小，阿二又是低智，俩人问了一圈，都没人想要。 路边一个地痞小流、氓转了半天，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西市晃荡，从信心满满到垂头丧气，不由得动了心思。 地痞裹了裹身上的棉袄，走到在路边休息的两人身前，出声问道：“小妹妹，卖药呢？” 小七惊喜抬头：“是啊，你要买吗？” 等看清楚眼前的人，小七缩瑟了一下，本能地感觉眼前这个歪着嘴笑的人不是好人。 地痞蹲下来，极其轻佻地把小七的包袱拽过去，道：“卖的啥？多少钱啊？” “我们卖的是冻疮膏，你没长冻疮。”小七撅着嘴道，想要拿回自己的包袱。 阿二感觉到了，立刻站起来，伸出手：“还来！” 那地痞早就看出阿二智力不正常，故意把包袱递过去，在快要碰到阿二手的时候又一把拽回来，看着阿二落空的呆愣样子哈哈大小。 “管你卖得啥药，反正我都全要了。”地痞坏笑着。 小七不高兴：“二十文一个，这里有十多个呢，要三百文的。” 地痞假装摸摸自己身上，叫道：“哎哟，我钱忘带了，不如小妹妹你跟我回去拿呗。” 小七警觉起来：“那我不卖了，阿二！” 阿二这下不管了，直接伸手夺回包袱，抱着小七就要走，那地痞拦住：“呵？想跑？” 一边说，一边竟然是左右开弓，一手抢包袱，趁阿二护包袱的时候，一把抓着小七就跑了。 他的目标可不是那劳什子冻疮膏，而是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地痞抱着小七撒腿就跑，小七哭得撕心裂肺的，阿二捡回包袱一见小七被人抢了，连忙大步跟上来。 三步两步就赶上了地痞，阿二怒了，揪着地痞的衣裳把他拎到半空中：“还我！” 地痞没想到阿二力气这般大，一时也是惊呆了。 阿二把小七抱过来，又把地皮狠狠掼在地上，摔得地痞眼冒金星。 地痞揉着屁股，一边跑一边回头骂道：“妈的！敢打老子，看老子不叫人过来收拾你们！” 小七抱着阿二的胳膊：“阿二，快跑，我们回家！” 阿二听话，立刻朝着家里奔去。 刚出西市，眼前突然冒出几个人来：“想跑？没门儿！赶紧把娃娃给我们交出来！” 正是那地痞带来的人，这回足足来了七八个。 小七心中一紧，指挥阿二：“阿二，我们调头跑！” 结果刚一调头，就发现后面也围了人过来…… …… 陆清灵卖药顺利，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路上还买了些糖果小吃，小七跟阿二都喜欢吃。 到家门口，院子门虚掩着一推就开，院里一个人都没有。 陆清灵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直奔后院找人，家里都整整齐齐，唯独不见了阿二跟小七，还有小七特制的小包袱。 陆清灵脑袋一蒙，立刻出门寻找，只是冬天天本来就黑得早，西市都散了，陆清灵抓着路人问有没有人见过小七跟阿二模样的人，路人都不知。 陆清灵咬咬牙，正准备去六扇门报案的时候，阿二跌跌撞撞地出现在巷子口，一见陆清灵就慌忙喊道：“小七抓走了！” 陆清灵飞奔过去：“小七被抓走了？被谁抓走了？” “坏人！很多人！我打不过！”阿二浑身是伤，头上更是一个大血窟窿在往外汩汩流血。 陆清灵问清楚地址，把阿二塞到路边医馆，让医馆的人先处理，就直奔阿二说的那地方去了。 阿二说她带着小七没跑出来，她被人打伤，那些人抱着小七跑，阿二拼死追过去见到他们进了一栋楼，她想要进去，但是楼里很多人，不让她进，阿二硬闯又被人打出来，这才回家来找陆清灵。 陆清灵一路狂奔，生怕晚了小七就被人转移走了。 到了地方一看，更是又惊又怒，阿二说的那栋楼，门前赫然写着“翠红苑”三个大字，这会儿灯火通明，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但都是些酒气熏天的男人。 门口站着的便是龟公跟揽客的妓、女。 陆清灵抬脚就要进去，门口的一个妓、女眼尖，立刻拦下：“哎哎哎，这位娘子，这里可不是你来的地方。” “让开，我来找人的！”陆清灵强忍怒气道。 “哟，来找人啊？呵呵呵，找的哪位爷啊？我进去帮你看看，这会儿在哪个姐妹房里呢。”妓、女用手帕捂着嘴笑起来，一边调侃。 这来妓、院找人的，十有八九都是找相公来的，这样的人最可恶了，自己的相公关不住，总是要来青楼里欺负欺负她们出气。 那妓、女抬眼上下打量陆清灵，看陆清灵脸上的疤，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必然是个无盐丑女来寻相公呢。且看她怎么打发。 陆清灵不知道这妓、女如何看她，只想进去找小七，可这妓、女就是拦着不让进。 陆清灵怒了，直接伸手按了妓、女的麻筋，推开她进了妓、院。 身后龟公跟老、鸨立刻凶神恶煞地追上来：“做什么你？闯青楼啊？” 那妓、女皱着脸跟上来，对老、鸨说：“这个丑女会些歪门邪道，刚才不知道按我哪儿了，疼死我了，妈妈可小心点儿。” 陆清灵冷冷道：“我不管你们青、楼生意，但是我女儿被人拐来这里，今天你们要是还回来，大家好说。若是拦着不放，别怪我不客气了。” 老、鸨子一听，心中一惊，但是面上自然不肯承认：“瞎说什么你，我们翠红楼规规矩矩做生意，哪里来的拐子？别诬陷好人，快走快走。” “不说是吗？好！那就等六扇门来查！”陆清灵从袖子中摸出六扇门的腰牌，在老、鸨面前一晃。 第71章 毒药 那老、鸨还真吓了一跳，拉着陆清灵去一边，陪着笑问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啊？” “我姓陆，我女儿今年四岁，叫小七，我家人看着她被拐到这里来的，你赶快放人！” 那老、鸨犹豫，若是不放吧，这陆清灵是六扇门的人，肯定要找麻烦的。若是放了吧，岂不是承认翠红苑做拐人的生意？ 正这会儿，刚才被陆清灵摸了麻筋的妓、女扭着腰过来，趁陆清灵不备，把她的腰牌摸走，一看，顿时笑了：“妈妈可别被她诳了，她就是个六扇门最下等的仵作！根本不是捕快！” 老、鸨一瞪眼：“青柳别闹，赶紧把腰牌还给陆大人！” “哎哟，妈妈你怕什么啊，她……” “闭嘴！滚出去！”老、鸨骂了一声。 又卑躬屈膝地给陆清灵引路：“陆大人，您且跟我来，我这里人多，难免有看管不到的地方，你要跟我一起去后面看看？” 陆清灵焦急，恨不得现在就能够去：“好。” 可是才刚到翠红苑后面，老、鸨的脸色就突然变了：“来人！” 陆清灵本能觉得不好，想跑，可已经被旁边突然钻出来的两个大汉按住了手脚。 那老、鸨口气也变了：“什么三脚猫也敢来老娘的翠红苑撒野，给老娘把她绑起来！” 陆清灵又惊又怒：“这里是京城！我是六扇门的人！你敢绑架我？” 老、鸨笑个不停：“啧，这还挺烈的呢，六扇门算个屁啊，知道我们翠红楼背后是谁吗？就你，一个仵作还想来闹事？是不是脑子不清楚啊。” “你赶紧把我跟我女儿放了！不然，有你好看的！”陆清灵怒道。 老、鸨撇了撇嘴：“放人？不可能的，你女儿小七是吧，我今天过了眼，长得不错，等我们送到庵里去调教调教，保证十三岁的时候开苞卖个好价钱。” “至于你么，本来这半张脸倒是可以，可左脸上那疤太丑了，只能送到淮南煤窑去做窑妓了，那里的人不挑，是个女的就行了。”老、鸨咯咯笑着，可是嘴里却说着最不堪最恶心的话。 陆清灵冷下脸来：“好，我给了你机会你不要，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手一抖，袖子中一样东西落入手心，陆清灵拿在手里一扬开，身边的两个打手、老、鸨立刻觉得身上开始又麻又痒，忍不住伸手去挠。 “你这是什么东西！”老、鸨一边挠一边叫唤，几个打手跟龟公过来帮忙，结果才摸到这粉末，也是痒得撕心裂肺的。 “快！快叫大夫来！”几个人挠了没多久就破皮出血了，岂料这痒意没消不说，还因为进了血中，加倍的痒了。 陆清灵傲然道：“叫大夫也没用，这种毒药除了我无人可解。你们可瞧好了，现在只是痒，等药粉顺着血流到身体里头，除非全身换血，不然这麻痒就要一辈子跟着你们！” 龟公这时已经忍不住了，跪下来一边挠一边哭喊道：“姑奶奶，求你给我解毒！求求你了！我告诉你你女儿在哪儿！” 老、鸨暗骂一声，但是此刻浑身难受，长长的指甲把皮肤刮得皮开肉绽，实在是又痒又疼忍不住：“陆、陆大人，刚才我是跟您开玩笑呢，您家千金在我们这儿好着呢，我这就带你去，你可千万给我们解药啊！” 陆清灵一瞪目：“还不快带路！” 老、鸨哭丧着脸，这次是真不敢闹事了，几乎是小跑着带陆清灵去了后院，对着屋子门前的看门人说了几句话，看门人这才开门进去。 不多时，小七的小脑袋从门里头钻出来，一见陆清灵就大叫：“娘亲！”手脚并用地抱着陆清灵的腿。 陆清灵弯腰抱起小七，见小七没事，松了一口气，心道这里不能久留，便扬声对那老、鸨道：“放我跟小七出去，我在门口给解药你们。” 老、鸨强忍着痒意，陪着笑道：“陆大人，人自然是要放的，只是今儿这事您还是别说出去了。不是我说大话，我们翠红苑背后是真有人，不是你们区区一个六扇门能动得的。” 陆清灵不是不识趣的人，沉着道：“我只要我跟小七平安，其他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那老、鸨见陆清灵如此上道，也松了口气：“开后门！放陆大人出去！” 陆清灵抱着小七疾步行走，到门口，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包药粉来：“用这个沾水，洗澡三次就好了。” 老、鸨这会儿手背上都被抓出血来了，脸上的妆也都抓花了，见状连忙把药粉拿来，打开一看，顿时骂道：“呸！好你个六扇门的小仵作！竟然敢骗我！” 这根本不是什么药粉，就是陆清灵顺手买的澡豆。 她教小七跟阿二制药，一向要求她们动手前后都要洗手，以免污染药品，也怕吃进了不能吃的药。 而那毒药，也不过是陆清灵随手配的一点儿痒痒粉，一直放在身上防身用的。 她日常验尸过后都涂抹蛤蜊冻疮膏，手上厚厚的膏体是最好的防御。 老、鸨大骂陆清灵，但身上确实痒得受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清灵跟小七出去了，自己连忙回头洗澡。 陆清灵抱着小七快步离开翠红苑，一直走到大街上人多的地方才放小七下来。 小七看着陆清灵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样子，心中一阵慌，抬手就想要搂陆清灵的脖子，陆清灵伸手推开。 小七再搂，陆清灵再推开。 小七委屈：“娘亲，你不要小七了吗？” “不听话的小七我要来做什么？趁早丢掉再捡一个听话的回来！”陆清灵忍住怒气。 小七撅嘴：“娘亲，你捡的也是别人家不要的，更不听话呢。” 陆清灵一指头戳在小七额头上：“还会顶嘴了你？啊？” 小七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想说什么，突然从陆清灵怀中直起身子来，叫她。 “娘亲。” “嗯？” “刚才那个地方，有个姨姨受伤了。”小七突然道。 “什么姨姨？”翠红苑？陆清灵不解。 “一个大肚子的姨姨，她说她叫霜儿，是住在清光坊的。”小七道。 第72章 青楼搜人 清光坊？霜儿？大肚子？ 陆清灵心中一凛：“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想她的爹娘，不该不听爹娘的话，也不该信了戏子的话。”小七认真回想，问道：“娘亲，戏子是什么？” 陆清灵这下可是确认了七八成了，连忙去医馆把阿二带出来，就去六扇门找人。 六扇门晚上值班的人不多，今天刚好蒙虎在，蒙虎一听季霜儿在翠红苑，立刻就要带人前去救人。 陆清灵拉住蒙虎：“蒙大哥，我跟你一起去。还有，那翠红苑的老、鸨说翠红苑背后有人，不是六扇门能惹得起的，你知道是谁吗？” 蒙虎一愣：“不知道，谁啊？” 不过蒙虎也没放在心上：“京城里开店的，大多都背后有人，但咱们查案，除非圣上谕旨，不然都要查办下去的。” 陆清灵点头：“从长计议，我记得刚才进去的时候，前门守卫有五六个，后院……” 蒙虎皱眉沉思：“这样，你今天先回去，我通知人，明天一早我们去翠红苑救人。” 陆清灵点头，跟阿二小七三人赶在宵禁前回了崇西坊。 陆清灵闷声没说话，给阿二小七做了一顿饭，看着她们吃完。 “吃饱了？现在舒服了？能说说今天为什么偷跑出去吗？”陆清灵板着脸，抱着手坐在桌边。 小七跟阿二在对面，一对鹌鹑模样。 小七泪眼汪汪：“娘亲，家里没钱了……” 陆清灵一怔：“你怎么知道？” 没钱是没钱，但是她可从来对小七跟阿二有求必应，至少温饱不愁的。 “我跟阿二都看到娘亲数银子了，就想出来赚钱。阿二怕你不要她。”小七委委屈屈地瘪着小嘴。 阿二也一脸紧张地看着陆清灵：“我吃少点。”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得脸，陆清灵霎时心里一软，嘴上还硬着：“你们想为我分忧也不能瞒着我啊，大把事情你们可以帮忙，卖药这种事我都不敢随便来，你们胆子怎么这么大！今天是运气好阿二跑出来了，知道通风报信。要是阿二没跑出来呢？你们俩被人卖了我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陆清灵真是气得不行，这小七，聪明可爱，平日里也乖，可偏生就是爱到处跑，一个不错眼就不见了。 原以为阿二在家里能看着她，谁知道小七干脆连着阿二一起带跑了。 小七萌嘟嘟地挥着胳膊：“我带了娘亲做的痒痒粉，要是有人欺负我，我就用痒痒粉对付他！” 陆清灵忍不住戳她脑袋：“你还用痒痒粉呢？你都没有人家腿高，你撒出来的痒痒粉能碰到人家的手跟脸吗？” “碰不到……”小七很沮丧。 陆清灵一伸手：“拿来！” “嗯？”小七眨巴眼。 “偷拿了我多少痒痒粉？拿出来！”这东西，陆清灵用得好能制服人，小七这用不好，她自己的细皮嫩肉哪里能遭受得住。 小七只好撅着嘴巴从她的小包袱里掏出来两包粉末。 陆清灵又朝阿二伸手：“你的呢？” 阿二憨笑着，一边呵一边从鞋底摸出一包来。 陆清灵：“……” 教训了半天，让小七跟阿二一定不要自己随意出门，顶多到巷子口买东西吃：“下次不准跑远了知不知道？更不许去集市上！” “知道啦！”小七甜甜一笑，抱着陆清灵求亲亲。 陆清灵忍不住在小七软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你看，你们这出来多危险，阿二都受伤了，你心疼不心疼？” 说起来，要是小八在就好了。小八可是小七的忠心护卫，比一般人都厉害呢，只可惜留在了怀县。 小七点点头，她也想小八了。 …… 第二日一早，陆清灵给阿二换了药就去六扇门了，蒙虎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去了翠红苑。 这会儿翠红苑门口可不如昨晚热闹，大门紧闭，几乎是门可罗雀。 蒙虎上前拍门：“开门开门！” 门里头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哎哟，这是哪位爷啊，咱们翠红苑白天不做生意的呀，今儿晚上再来吧。” 蒙虎道：“谁跟你做生意不做生意的！六扇门来办案，赶紧开门！” 门里的人似乎受了惊吓，好一会儿没声了，半晌才拖拖拉拉地过来开门，正是昨天跟陆清灵起了冲突的青柳。 青柳一看门外七八个捕快，脸色顿时变了：“这几位爷，咱们这里正经做生意，最近可没惹什么事儿啊。” 蒙虎一拿状子：“有人状告你们这里私藏良家妇女，逼良为娼！” “哎哟，这位爷可不敢这么说，咱们这里都是些姑娘家的，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子啊，我的姐妹们可都是自愿来这儿做的，可没人逼她们。”青柳一边扛不住地带蒙虎他们进来，一边使眼色给一旁的龟公。 那龟公心领神会，悄悄往后院摸去，陆清灵早就看到了，一把拦住：“想去通风报信？” 那龟公一看，这不是昨天那个让他百爪挠心的女子吗？现在想到那感觉还有些脚软。 蒙虎带着捕快去到后院，后院几个想跑的人早就被守在后门的捕快给抓了起来。 陆清灵快步走向小七昨天被关的屋子，一开门，没人，床上的被褥都是整整齐齐的。 衣衫不整的老、鸨从前头奔过来，一边跑一边穿鞋子：“哎哟我的官爷啊，你们这是闹什么呢？官爷想来玩儿尽管晚上来啊，哟，这不是蒙大人么，还有徐大人，况大人啊，你们晚上来嘛，杏儿、芳儿那几个丫头我专门给大人们留着，可好？” 老、鸨显然是认识蒙虎他们的。 陆清灵眼珠子瞪了一下，没想到蒙虎竟然会是这地方的常客，蒙虎心中一阵尴尬，连忙挥手打断：“柳妈妈，今天不是来玩的，有人报案你们这里私藏了良家妇女，逼良为娼，可有这回事？” 柳妈妈一拍大腿，连忙喊冤：“这怎么可能啊！蒙大人你来的时候可有见着我们这里哪位姑娘是不情愿的？那都是自己心甘情愿来做生意的呀！便是有一两个没爹妈卖了的，知道没回头路之后，不也都乖了吗？咱们不至于逼人家的。” 喊叫间，柳妈妈的眼神落在陆清灵身上，不易察觉地冷了几分，带着一股狠厉。 第73章 季霜儿 蒙虎虽然是翠红苑的常客，但是查起案子来还是不肯放水的，陆清灵暗示他过去：“床底下的地板有异。” 蒙虎一看，立刻让人钻进去，把地板掀开，里面是个地牢，挤了四五个姑娘。 “柳妈妈，这个怎么说啊？”蒙虎让人把姑娘们都带出来。 柳妈妈脸垮下来，拉着蒙虎悄悄到一边说起话来，陆清灵看着蒙虎脸上变了变，但是还是犹豫。 陆清灵走向几个姑娘，盯着其中那个大肚子、低着头的姑娘，轻声问：“你是霜儿吗？” 霜儿茫然抬起头来：“你是？” “我是六扇门的仵作陆清灵……” “你是小七的娘亲？”霜儿意外打断陆清灵的话，一张脸上惊慌，又带着期盼。 “是，你是季霜儿？” 季霜儿听到这句，突然大哭起来，抓着陆清灵的手不放：“我就是季霜儿，我是季霜儿啊！小七跟我说她娘亲无所不能，一定能来救我们，我、我还不相信……陆娘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啊！我是被人骗进来的！” 季霜儿这突然一闹，另外四个姑娘也大哭起来，纷纷抱着捕快们的大腿哭求：“大人们，我们都是被抓来的、骗来的，我们不想在这里啊！” 柳妈妈厉声喝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们都是我花钱买来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你们不愿意来有什么用，你家里人为了钱把你们卖给我，就是我翠红苑的人，小心着点嘴！” 看起来柳妈妈已经给过这些姑娘教训了，柳妈妈这话一出来，那几个姑娘都不敢说话了，只眼泪大颗大颗掉。 几个捕快心里难受，却也只能把头扭到一边。 只是…… 蒙虎道：“柳妈妈，今日我们只是为了查案子来的，这季霜儿是案子的重要证人，我们要带走。其他的……” 就不归六扇门管了。 柳妈妈笑道：“这个自然，蒙捕快要查案，我们翠红苑自然是十分配合的。只是这季霜儿也是我花钱买下来的，不管她自个儿愿意不愿意，总是有人卖她来的，这点蒙捕快总是要知道的吧？” 蒙虎点头：“这个自然，那人我们便带走了。” 柳妈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呼啦啦十多个捕快，进了门也只能带走一个大肚子的季霜儿，心里哼了一声，不自量力！ 说起来这个，柳妈妈转头看向陆清灵，咧嘴笑了：“陆仵作今儿好兴致啊，也跟着捕快来查案啊？” 陆清灵知道自己捅了篓子，硬着头皮道：“柳妈妈，查案，没办法。” 柳妈妈呵呵一笑，没说话。 眼看着这些捕快们要走，还带走了季霜儿，剩下的四个女孩子出于求生本能，死死抱住捕快们的腿不放：“求求大人们救我们出去！求求你们啊！” 一声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陆清灵没忍住，想要回头，季霜儿却死死抓住她的手：“陆娘子，不要管，你惹不起的……” 陆清灵心中悲凉，听着背后那些年轻女孩子的喊叫声从乞求到绝望，还没离开翠红苑，就变成了惨叫…… …… 季霜儿暂时住在六扇门的驿馆中，季老伯跟季婶子听说霜儿找到了，几乎是立刻就赶来了，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陆清灵背靠着门边站着，表情淡淡的。 蒙虎走过来，有些尴尬：“小陆，今天的事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怪我没救那几个姑娘？” 不敢动翠红苑背后的人，甚至没能救那几个姑娘。 陆清灵低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蒙大哥，这是怪不到你头上。我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蒙虎叹了口气：“小陆，京城不比别的地方，这里势力复杂，关系复杂，我们……虽有心，却无力。” 陆清灵拍了拍蒙虎的肩膀：“我知道。” 说着，就转身进屋，去看季霜儿。 说到底，她有什么资格怪蒙虎？那还不如怪她自己，她还是个女人呢，都没救那些姑娘。 她只是再一次看到血淋淋的现实，明白这是不知道几千几百年前的古代，是完全不同于二十一世纪的封建社会。 她的平等、人权、尊严、自由，在别人眼中，只是个笑话。 陆清灵收收心，跟自己说，这里，权和钱是一切，尊严、自由，都要靠这两个东西来挣取。 …… 季霜儿见到陆清灵进来，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要给陆清灵磕头：“陆娘子，多谢你大恩大德救了我，我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陆清灵连忙上前扶她起来：“你别动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你才遭受过那样大的劫难，惊慌过甚，胎象有些不稳，多休息别乱动。” “胎象不稳？我巴不得这个孩子能够死了！”季霜儿一边流泪，一边咬牙切齿骂道，甚至拿拳头去捶自己的肚子。 季婶子一把拦住，两行眼泪哗哗往下流：“霜儿啊，使不得，使不得啊！” 季老伯站在一边唉声叹气：“现在知道不想要了？当初月份还小的时候劝你打掉，好好过日子，你不听，现在都这样大了，再打掉是要出人命的！两条人命！” 季霜儿也是哭得不行，陆清灵坐在床边，问她：“你能告诉我你那日跳井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季霜儿脸上变了变，声音也小下来：“我跳井是假的……真相是赛雪来找我，说要带我一起走。” “那你就跟他走了？”陆清灵也是震惊了一下。 季老伯夫妇更是震惊，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茬，季老伯的手都扬了起来，被季婶子死死拉住。 季霜儿脸上难看：“我……当时在家里，爹娘整日骂我，劝我打掉孩子，赛雪虽然不见了，但是我总觉他是跟着戏班子去了别处，不知道我这样为难，所以一直盼着他来。” “他托人给我递了信，说戏班子那边他没有钱赎身，只能够带我私奔。又告诉我假装跳井，去外面找他。” “我把衣服裹在石头上沉了井，自己去找赛雪……”季霜儿眼泪簌簌下来。 “可谁知道那个天杀的贱男人！竟然把我买进了青楼！还说我这样的是新鲜滋味儿，有些变、态的客人会喜欢。” 季霜儿哭得眼泪都干了，对赛雪恨之入骨。 陆清灵早就猜到七七八八了，虽然可惜，但不意外，只问她：“那你最后一次见到赛雪是什么时候？” “就是他把我卖给青楼的那一天，之后我就被关起来了，再也没见过他。”季霜儿恨恨道。 陆清灵站起来，心中疑惑，这么说来，赛雪的死跟季霜儿也无关了？ 第74章 陆清灵失踪 季霜儿虽然对赛雪恨之入骨，但是已经身入翠红苑，光是应对老、鸨跟龟公的逼迫都已经没力气，更不可能从翠红苑逃跑去杀赛雪。 陆清灵溜溜达达地回仵作坊，今天也没有尸体要验，只好埋头多做了些避臭丸，吃过午饭就回家去了。 路上去岑家医馆抓了些药，回去还得给阿二换药，痒痒粉用完了也得再配，瞬间就穷得叮当响。 蛤蜊冻疮膏分出去几日了，还没那么快有反馈，现在还没有进项。 陆清灵拎着东西又在市集上转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赚钱的法子。 养家的重担，她得扛啊！ …… 岑经听说阿二受伤了，带着药材去了崇西坊，敲门，小七在院墙上悄悄看了，是岑经才开的门。 “大师兄！” 岑经抱起小七：“呵，小师妹重了些啊，师傅呢？” 小七道：“娘亲还没回家呢。” “还没回？”岑经有些疑惑，他家医馆的医工说陆清灵午后就买了药说要回家，这都快两个时辰了，他还说过来赶个晚饭呢，结果陆清灵还没回来？ 正好岑经今天带了些点心过来，三个人坐在家里用点心填了点儿肚子，准备等陆清灵回来做饭。 结果左等右等就是没见到人。 天色黑下来，岑经终于觉得不对劲了：“阿二，你在家里看好小七，若是师傅回来了，你们就去前头的医馆通报一声，他们会传消息的。我先去六扇门问问。” 小七担忧地道：“娘亲去哪里了啊？” 岑经拍拍：“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是六扇门临时有案子把师傅叫回去了。你乖乖的，师兄问完就回来找你们。” 说罢，出门叫了马车直奔六扇门，六扇门陆清灵的同僚一听就道：“今日无事，大家都下工早，小陆更是吃过午饭就走了啊。” “她能去哪儿啊？家里还有个孩子呢，去哪儿不是都应该说一声吗？” 岑经满脑子雾水，又急急忙忙往回赶，天黑，他又走得着急，冷不防在陆清灵家门口的巷子里撞到了一人。 “啊，对不住对不住，我着急找人，您没受伤吧？”岑经连忙道歉，却闻到那人身上很重的血腥味。 抬头一看，愣住了：“将军？” 被岑经撞到的人正是刚从淮南回来的霍振熙，一身玄黑色的斗篷，站在巷子口，肩头有积雪，似乎已经站了有一阵子了。 “你是来找陆清灵的？”霍振熙问道。 “是，啊，也不是，师傅不见了，我刚从六扇门回来。”岑经还没理顺过来，舌头打了结。 “不见了，什么意思？” …… 霍振熙的人，岑家的人，六扇门蒙虎他们的人赶在宵禁前搜索了半个京城，也没找到陆清灵半个影子。 小七在家哇哇哭，阿二手足无措地哄着她。 蒙虎还去了一趟翠红苑，翠红苑的柳妈妈敞开门让他们搜，从后院到地牢，全都没有。 眼看已经到了亥时宵禁，吕少鹏过来回话：“将军，是否要等到明日再找？” 霍振熙眉目深沉：“今天继续找。” “可是宵禁这块是羽林军章远行负责的，他……”吕少鹏犹豫。 “我会向皇上请罪，先找人。”霍振熙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而此刻，黑夜沉沉，雪花静静飘落。 京城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宅中，陆清灵被冰凉的地面给冻醒，下意识想伸手摸下疼痛的颈后，却发现手脚都被人绑了起来。 靠啊……阴沟里翻船了。 陆清灵心中不爽，她已经很小心了，知道自己惹了麻烦，所以专门挑人多的大道走，谁知道就在集市上被人敲了后脖子。 门缝里有亮光，陆清灵艰难地挪过去，悄悄看向外面。 外面有四个人，正围着一张桌子吃火锅，火锅的香味传来，陆清灵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嘟”了一声，吓得她连忙憋气。 听了好一会儿，外面的人只说着吃喝、找小妞的话，这是哪儿，他们是什么人，抓陆清灵做什么，全都没说。 陆清灵只好又挪回来，用力把身子弯成最大弧度，双手从身后摸到脚上靴子里的小刀，轻轻割着绳子。 刚隔开手上的，陆清灵心中一喜，准备割脚上的绳子时，房间门突然吱呀一声响了，门被推开了！ 陆清灵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住绳子。连呼吸都怕乱了节拍。 “哎，她这躺在地上行不行啊？今儿可下雪呢。”一个人道。 “管它呢，反正都是要弄死的，冻死了更好，割了脑袋就行，免得还要爷爷们动手。” “说的也是哈，哎，要不是这妞脸上的疤痕太瘆人了，我还想……” “想什么想你！毛长齐了吗就想！” “嘿嘿，他就是嘴上能说，真他妈怂，脸算什么，关了灯不都一样么，再说这妞身段不错，有点意思。” “别惹事，上头说了，今天那煞神可回来了，叫我们干净利落点，别出岔子。明早城门一开，咱们先给她弄到郊外去，再想干嘛都行，这里就别闹了，动静太大！” 这些人又对着陆清灵说了些下流话，过了过嘴瘾，觉得冷，重新出去吃火锅去了。 陆清灵在地上听得一清二楚，这些人可不是随便的谋财害命，而是被人指使，非要弄死她的。 陆清灵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翠红苑，她带季霜儿走的时候，柳妈妈那个眼神可不轻松。 陆清灵挣扎着割断了脚上的绳子，悄悄到窗户边上试了试，若是能够卸掉两边的栓子，动作轻些，说不定可以逃跑。 时间不等人，外面的绑匪随时会进来，如果发现她割断了绳子的话，不用等明天，今天就能收拾她了。 陆清灵发挥自己做手术时的谨慎跟细致，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卸下窗户上的木头栓子，把窗户拆下来轻轻放到地上。 人爬到窗台上，轻轻往下—— “咯吱——”双脚落地，积雪发出轻轻的响声。 陆清灵冷汗都出来了，连忙停住，盯着门边。还好，没人出来，看来屋子里还是很热闹的。 陆清灵松了口气，刚想转身往院子门溜去，扭头一看，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院墙边上，一个人正静静地看着她。 第75章我来救你了 陆清灵头皮炸开，盯着那个黑漆漆的人影，紧张到了极点。 那人也看着陆清灵，半晌才抬手，轻声道：“过来。” 陆清灵一愣：“霍振熙？”他怎么会在这儿？ 墙边的黑衣人是霍振熙，他脚下还倒着一个人。 “嗯，是我，过来。”霍振熙轻声叫他。 陆清灵踮着脚尖踏雪过去，小心翼翼不发出更大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来，发现他躲在墙角看你，便打晕他。此地不能久留，我们快走。”霍振熙的表情有些焦虑。 陆清灵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尿骚味，低头看了一眼，若是没错，这人就是刚才屋里吃火锅中最年轻，进去查看陆清灵的时候意图不轨的那人。 陆清灵还是后怕了一下，刚才她逃跑的动静恐怕刚好让出来小解匪徒看到了，这人还想伺机偷袭陆清灵。 至于他为何不出声叫屋里的人出来，目的不言而喻。 若不是霍振熙刚好找到她，她现在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陆清灵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照着地上匪徒的某处重重踩了下去：“让你想对我耍流、氓！” 霍振熙眸光一凛：“他对你……” “还没找到机会罢了，只说了些乱七八糟的恶心话。”陆清灵现在想想还觉得反胃，又踩了一脚，对霍振熙道：“咱们快走，报案去。” “好。” 然而，就在两人要离开的时候，地上那人转醒了，捂着下、体就开始嚎叫：“啊——啊！我的命根子！哪个不长眼的敢动老子！” 屋子里的谈笑声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就是桌椅移动的声音。 陆清灵慌张跟霍振熙对视一眼，霍振熙脸色也变了。 “我托着你，你快上墙。”霍振熙伸手抱住陆清灵的腰。 “好！”陆清灵刚爬上墙头，骑坐在院墙上回头喊站着不动的霍振熙：“你能上来吗？我拉你。” 虽然霍振熙功夫一向很好，但是陆清灵总觉得今天他有点怪怪的，说不上来是哪里，但是让人心中有些不安。 霍振熙却是转过身去，面对屋里出来的匪徒，头也不回地对陆清灵说：“你先走，去六扇门，找吕少鹏跟黄杰雄。” “一起去！你快上来啊！”陆清灵急得不行，霍振熙明明能走，干嘛要这个时候逞英雄？ 霍振熙这次回头了，他拉开玄黑色的斗篷，露出里面的衣衫，触目惊心的一片血红。 “你受伤了？”陆清灵瞪大眼睛。 她终于知道什么地方不对了。 霍振熙轻功好却没有过去找她，而是让她过来。 霍振熙身上厚重的玄黑色，还有那丝掩盖不住的血腥气。 霍振熙打晕的人，应该是晕得透透的，却被她几脚踹醒。 陆清灵定了定心神，最后问一次：“能不能跑？” “不能，一起跑他们会很快追上来。”霍振熙也明白陆清灵的意思。 “好，你等我，撑住！”陆清灵跳下院墙，情急之中扭伤了脚。 可是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此刻已经宵禁，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她一直跑到坊门处，被巡防卫看到。 “什么人！” “我是六扇门的人，被匪徒劫持，霍将军去救我，现在被匪徒围攻。赶紧通知六扇门跟霍家军！”陆清灵狂奔一路，这会儿疼痛钻心，扑倒在地。 巡防卫上前看了一下的确是六扇门的牌子，连忙就叫人去通知了，顺便把陆清灵扶到坊门哨岗的小屋里坐着。 陆清灵却不肯：“你们先跟我去好不好？” 霍振熙还在那里独自面对匪徒，想起他身上的伤，陆清灵就心脏狂跳。 剩下的两个巡防卫也犯了难：“这不行啊，我们这里原本就人不多，这还去请命、通知，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走不开。” 陆清灵坐不住，忍了一下，问道：“救兵什么时候到？” 巡防卫说：“我们坊巡逻的应该能调动十人左右，请命很快，大人就住在坊里。六扇门那边远一些，不好说。” 陆清灵心下焦急，左等右等都不见巡防卫过来，只恨现在没有手机电话，传递消息要这么久。 等了片刻还不见人，陆清灵忍不住了：“巡逻的人多久到？” “一个时辰换一次班，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吧。” 陆清灵心凉了，求也求不动，留下消息便冒着风雪往外走去。 “哎，你去哪儿？” “我去救他。” 他救了我，我不能不救他。 漫天风雪中，黑夜无边，一个娇小的身影冒雪前行，落下一深一浅两行脚印。 …… 霍振熙拄着剑，大口喘气，四个匪徒，一个已经咽了气，另外三个也多少有些受伤，可还是虎视眈眈地看着霍振熙。 “还打吗？你不是能耐吗？现在我们还有三个人，你只剩下一条腿能动了，继续打啊！呵呵。”匪徒中一人也是捂着身上的伤口，挑衅霍振熙。 霍振熙真有心杀了这几人，但是心中明白，的确如匪徒所说，他打不了。 他现在只有右腿完好，左腿大腿跟小腿各一处伤痕。 右手跟背后、腹腔是之前的伤。 刚刚的混战，左手也被匪徒伤了，披风上长长的口子，内里血肉绽开。 “打啊，怎么不打了？这会儿怂了？刚才还拼死不让我们出门找回那个臭婊、子，现在怎么不拦了？”那个被陆清灵踩伤了子孙根的匪徒最为愤怒，叫嚣不停。 霍振熙冷漠：“我动不了，但是你们也出不去。” “放你娘的屁！老子出不去？老子这就出去！把那臭婊、子抓回来先奸后杀！”那匪徒骂着，往门口走去。 霍振熙左腿在微微发颤，可依然用右腿站立，剑横在胸前：“不准去！” 血滴下来，凉凉夜色中，被雪映得微微发白的地面，一滴、两滴，殷红落下…… 匪徒知道霍振熙动不了，走到门口，一手推开门，回头挑衅：“有种再打我啊！来啊！” “好啊，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要求了，那我打的就是你！” 一声娇斥从门外传来，匪徒心中一惊，感觉到一阵凉意。 低头一看，这凉意不是因为惊慌，而是真的凉——一把小小的手掌长的匕首插进了他胸口，只留下手柄在外。 而门口，是冒雪而来的陆清灵。 “霍振熙，我来救你了。” 第76章 羽林军 陆清灵的发丝在风中飞扬，脸上的疤痕被乱发遮挡，若隐若现，双眸凝神，竟然有种踏雪归来的女战神模样。 霍振熙的血低落，可是心头却殷热一片。 这是他喜欢的女人啊。 不是因为皇上赐婚。 不是因为为他生子。 不是因为亏欠愧疚。而是因为她就是她。 她跟那个人是如此的不一样，她巧笑嫣然，她色厉内荏，她披荆斩棘来救她。 霍振熙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他喜欢上的，是现在的、这样的陆清灵。 那些反复的情绪，那些想做又觉得不该做的事情，在这一刻全都有了答案。 陆清灵一脚踹开那个绑匪，看到霍振熙浑身往下滴血，简直心神俱碎，她扶住他：“你怎么了？伤哪里了？快说啊，都什么时候了，还笑？” 霍振熙抿唇：“陆清灵，我受伤了，动不了。” “我知道你受伤了，伤哪里了？”陆清灵粗粗检查了一下，眼眶都红了：“你傻不傻啊！” “傻。” 嗯，就是因为太傻了，才会有那么多犹豫，以为你是那人，便觉得这一世只需为你洗刷清白还你公道便足矣，此后桥归桥，路归路，不欠你，也不爱你。 却从没想过一颗心早就已经给了你。 …… 陆清灵扶着霍振熙站着，地上尸体已经两具，而对面两个也浑身是伤的绑匪两股战战，虚张声势：“臭婊、子！你还敢回来！” 陆清灵抬着下巴道：“对啊，我就是敢回来，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我他妈杀了你！” “来啊，看看是你的砍刀快，还是我的手术刀锋利。”陆清灵一只手抖开腰上缠着的布卷，里面是她磨了好久视若珍宝的“手术刀”。 地上尸体的心脏上还插着一把同样的小刀。 陆清灵笑得像个恶魔：“我不会功夫，但是跑得够快，手够准。你们别让我追上，让我追上的话，我的刀就一定要收条命回来。” 两个绑匪听到这里，再看陆清灵狰狞的笑容，惨叫一声，双双扶着从后门跑了。 陆清灵叉着腰站了好一会儿都没动。 霍振熙道：“人跑了。” “我知道……”陆清灵幽幽一句，哭丧着脸回头：“我脚抽筋，动不了了……” 霍振熙一看，她哪里是脚抽筋，根本手也在抽筋、整个人都是僵直的状态。 霍振熙抬脚，陆清灵连忙叫道：“哎，你别动了，你浑身都没一块好肉待会儿再出血就完了，别动，我缓缓就好了。” 陆清灵深深吸气，低头看向地上的尸体。 她杀人了。 …… 霍振熙跟陆清灵互相搀扶着往巡防卫的哨点走去，陆清灵问：“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想见你。”霍振熙语气如常。 “啊……”陆清灵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顿了顿，决定不接这话。 “你来之前就受伤了？” “嗯。”霍振熙淡淡道，他不着急。他自己都才明白过来，怎么指望陆清灵很快明白。 “干嘛不去治伤啊？这一身血，我都怕碰你一下碰死你了。”陆清灵抱怨道，她现在真的是哪儿哪儿都不敢扶霍振熙，一摸，就是一手血。只能简单包扎一下，但是没足够的药，这包扎的纱布也很快被血浸湿。 “你是我的大夫，我受伤了自然找你。”霍振熙扭头看她，一副为什么她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的样子。 “啊？”陆清灵尴尬道：“那不是个托词么，当不得真。” “是真的。”霍振熙道。 “嗯？什么是真的？”陆清灵没反应过来。 “做我的大夫。将军一职，有亲兵护卫军师军医，你做我的军医，伴我左右……为我治伤。”霍振熙一字一句，语气坚定。 陆清灵心里一跳，嘴上偏胡说道：“我做你的军医？我医术很高明的，军医的俸禄不够请我啊。” “你要多少？”霍振熙直男思维。 陆清灵：“……我要多少你就给多少吗？” “只要我给得起。” “那我要你的所有财产呢？”陆清灵嘀咕道。 “好，等天亮我就……” “就什么就啊？你脑子有坑啊？”陆清灵连忙打断他的话。 她怕霍振熙失血过多晕过去，拉着他瞎扯，结果这家伙句句让她接不了话。 眼前，巡防卫的哨岗依稀可见，可挡在陆清灵跟霍振熙面前的，是一队穿着朱红玄服的羽林军。 一马当先的，正是羽林军教头章远行。 “霍将军？许久不见，不知霍将军在宵禁之时，携带兵器穿行于京城各坊是何意？” 章远行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看着霍振熙。 霍振熙扶着陆清灵的肩膀，一手拄剑，站直身体：“章教头果然尽忠职守，雪夜带队出巡。” 章远行眯起眼睛：“比不上霍将军劳苦功高，深夜仍不休息在外游走。” “好说，好说。”霍振熙亦是勾起嘴角。 陆清灵见他们两个还在这儿不紧不慢地说着话，简直恼火，直斥章远行：“章教头你看不出来霍将军受伤了吗？” “大胆！”羽林军齐刷刷地拔出剑，指着陆清灵。 陆清灵被吓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霍振熙拦住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示意她不用怕。 “霍将军，你身边这名女子是谁啊？”章远行还是不紧不慢，似乎根本没听到陆清灵说霍振熙受伤的事。 “她是我的大夫，现在也任职六扇门仵作坊。”霍振熙直直地看着章远行，目光清明淡然，根本没把章远行放在眼里。 陆清灵连忙把腰牌拿出来，抓在手上，腰牌被吊着摇摇晃晃：“我是六扇门的仵作陆清灵，皇上亲口录用的，那天章教头也在的。” 陆清灵以为章远行不记得她了，可她不曾知道，就凭她这一张脸，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叫章远行遗忘。 陆清灵跟霍振熙就这般站立在风雪中，面对着一整队的羽林军。 陆清灵能感觉到霍振熙压在她身上的力量越来越重，可是霍振熙的脊背依然挺直，陆清灵也死死咬牙，半分不动摇。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陆清灵感觉支撑不住要倒的时候，章远行才悠悠开口：“既然已验明霍将军跟陆仵作的关系，想来霍将军如此精忠报国，绝不是什么通敌卖国、暗渡陈仓之辈，放行——” 第77章 将军脑子坏掉了 陆清灵退一软，往前趔趄了一步，霍振熙适时往前迈步，掩盖住这一丝软弱。 章远行依旧骑在马上，似笑非笑，目送他们朝着坊门哨岗一步一步走去。 陆清灵艰难地把霍振熙搀扶到哨岗小屋里坐下，一边用巡防卫小屋里的火盆烧水，一边想要解开霍振熙的衣裳。 “这里不行。”霍振熙抬手捂住胸口。 陆清灵气得敲了一下霍振熙的手：“你想什么呢？我是说我要看看你的伤口。” 霍振熙淡淡道：“章远行还没走远，我说的也是不能够在这里露出伤口。” 他微微勾起嘴角：“你想什么了？” 陆清灵一囧，心里骂自己，这人嘴有多欠你不知道吗？都多少次了，竟然还要上当。 不过霍振熙这么说了，陆清灵除了给霍振熙喂些温水下肚之外，也不敢做什么，只能够等着人来。 枯坐无聊，陆清灵拉着霍振熙说话。 “喂，你跟章远行……有仇？”陆清灵问道。 “不算是仇，不过一直不对付罢了。”霍振熙淡淡道。 他眸中有些笑意，歪靠在墙上看陆清灵，她有时候极其敏锐狡黠，有时候又天真单纯。 并不是有仇才会让章远行这样。 其实京里的人，要说真的深仇大恨，其实并没有多少。 大多时候不过是因为政见不一，或者是跟着不同的人做事罢了。 章远行也算不上是敌对，毕竟都是为皇上做事，某种程度上来说，章远行在京里，也是霍振熙能够放心大胆在西北一守就是五年的原因之一。 “他真小气，既然没仇，为什么要把你晾在雪中那么久，明知道你身上有伤的。”陆清灵有点生气，好看的唇形微微撅起，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 “有伤如何？” 受伤对他们来说，不是常见的事么？身上没伤才奇怪吧。 这一次若不是带伤去淮南，也不会在淮南被人偷袭以致还不了手，只能一路退回京城。 霍振熙的眉头微微皱起，想不起来为什么这一次的行动那么像是一场陷阱。 专等着他的陷阱。 明明淮南一行保密甚好，他接了消息就直接出宫，当天晚上就走了，除了跟陆清灵见了一面，根本没有停留…… “病人跟伤人是特殊的弱势群体，有什么事都得等到治好了再说吧，这个时候在人身上捅软刀子算什么英雄好汉！”陆清灵浑然不觉，只很气愤章远行的行径。 “哦？伤患有优待？”霍振熙回神。 难怪她今天没有刻意疏远他。霍振熙眯着眼，似乎又知道了一些细小的，却用处很大的事情。 陆清灵焦躁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六扇门怎么还没过来？报个信这么久吗？” 又问霍振熙：“你的人呢？你这将军做得不怎么样啊，你的人都这么久了还没来找你。” 霍振熙一滞，心想，若是在这个时候告诉陆清灵，他跟他的人昨天下午才带着一身伤回到京城，他特意嘱咐他们先去治伤别管他，他则带着半分都未处理的伤口到她家门口……她会不会生气？ 只是后来的事有些变动而已，不然，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陆清灵家中，看着她不忍，但是又坚持板着脸的样子给他清理伤口敷药…… 不过，现在也没差别。 他靠坐在墙边，眼睛微微张开，看着陆清灵晃来晃去，嘀咕来嘀咕去的，时不时就要喊他一句，非要跟他说几句话。 他其实很累了，很想睡。 但是他知道陆清灵不想让他睡，所以一直这么看着她，看着她为他着急担忧的样子。 心里一点一点被填满。 天快亮的时候，吕少鹏跟黄杰雄终于赶来了，蒙虎也到了。 几人一见霍振熙就红了眼：“妈的！章远行真不是个东西，我们带着圣上的口谕来的，但是他还非要从祖上三代开始盘问，就是不放我们走！” 所以才耽搁到现在。再过一刻城门都要开了，他们请的宵禁特令根本没用上！ 霍振熙道：“他一直没抓到我们的错处，这次难得有机会，自然要要好好戏耍我们一番。” “可是将军你的伤怎么样了？怕是更严重了吧？”黄杰雄五大三粗的，黑黢黢的一个八尺大汉，却是心细如发。 “无妨，死不了，再说，还有陆娘子在这儿。”霍振熙轻笑。 将军……竟然笑了？ 发生了什么？将军是疯了吗？昨天跟什么人打架打成这样？脑子都坏了。 黄杰雄心中一慌：“将军，您脑子撞到了吗？还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霍振熙眯眼：“想死吗？” 黄杰雄这才松口气，满脸高兴劲儿：“没事没事，还是我们将军。” 而吕少鹏却是盯着陆清灵看，眼中并不是很高兴，将军回京的时候他就不同意将军来找这个女人的。 现在一找就出事了，吕少鹏心中，陆清灵几乎可以等同于妖女了。 每次将军遇到她都没什么好事。 “将军，回驿站还是王府？”吕少鹏直接问。 “不用，送我去陆娘子那边。”霍振熙道。 一群人：“！！！”扭头看向陆清灵。 陆清灵后退一步，警觉：“我是大夫而已，别这么看我！” 又道：“霍将军，送我那儿去没用，我家里没什么伤药。” 冻疮膏倒是一堆，可是在山洞那时候陆清灵就知道了，霍振熙身上就跟火炉似的，超级暖和，绝对不可能冻手冻脚的。 “还是送到岑家医馆吧。”陆清灵拍板。 吕少鹏正好也不想让霍振熙去陆清灵家，一行人便护送霍振熙上马车，准备去医馆。 陆清灵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霍振熙进了马车又探出身子来：“清灵，进来。” 一句“清灵”，又是惹得大家齐刷刷看向陆清灵，吕少鹏眼睛里都快喷火了。 陆清灵本来不想上马车的，但是实在是脚也疼得厉害，只能盯着压力，头皮发麻地吭哧吭哧爬了上去。 在岑家医馆，岑经的大伯父岑子方亲自为霍振熙清理伤口，敷药。 岑经则是一边哇啦哇啦地说着话，一边给陆清灵敷药：“师傅你这是怎么搞的啊，脚扭伤要立刻停下来冰敷啊！” 陆清灵吐吐舌头：“所以我就往雪地里跑了啊，正好冰敷嘛。” 清理好后，霍振熙没有半刻休息，问陆清灵：“绑你的人，知道是谁吗？” 第78章 你敢再无耻点儿吗 陆清灵摇摇头：“我看不出来。” “那你最近可跟什么人结了仇？”蒙虎问道：“会不会是翠红苑幕后的人？” 陆清灵依旧摇头：“我分不清，要说结仇，我只知道翠红苑、月华郡主可能会对我下手，噢，对了，还有崇西坊西市周边的一伙小混混，上次抢了小七走的那些人。” 顿了顿又道：“额，如果薛贵妃能出宫的话……” 当然这话是多余了，真要动手，也用不着薛贵妃出宫。 陆清灵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她才来京城多久啊，竟然就结了这么多仇？ 还是在她极度低调的情况下，她平日里除了宁王府跟崇西坊，就是在六扇门了。 她都没敢对外多说什么，中规中矩地验尸、制药。 没想到就是这样，还到处是仇家。 果然京城跟霍振熙说的一样危险吗？陆清灵哀怨地看了一眼霍振熙。 一行人没问出什么结果来，大家各自散去。 岑经累了一晚上，带着困得不行的小七跟阿二直接去楼上睡觉了。 蒙虎带着六扇门的人回去做事。顺便查查到底是谁对陆清灵动的手。 吕少鹏跟黄杰雄还要处理淮南之行失败的事，霍振熙伤成这样，自然由他们来往上汇报。 而私下，他们也必须要查出到底是怎么走漏的风声，会让淮南的人对他们瓮中捉鳖。 内鬼是谁，一定要揪出来！ …… 人都走了，陆清灵拖着腿过来看霍振熙：“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霍振熙配合道，虽然明知道陆清灵必然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像木乃伊，哈哈哈，你看这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陆清灵指着霍振熙，哈哈大笑。 霍振熙无奈，在吕少鹏跟黄杰雄的监督下，岑子方两次说已经包好了，都让他们逼着再包一层。 不过，木乃伊是什么？ 霍振熙没有问，他看着自觉失言，下意识伸手按住口鼻有些惊慌的陆清灵，假装没有察觉到。 “明天换药，你来吧。”霍振熙看着陆清灵。 陆清灵正庆幸霍振熙没有追问木乃伊呢，谁知道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陆清灵突然就卡了壳：“啊？那个……我自己也伤着呢，不方便，不方便。” 事情过了，她依然不想跟霍振熙有什么交集。 太多人她惹不起，只能躲。霍振熙就是头一个。 “你伤的是脚。”霍振熙一针见血。 陆清灵干笑着挠挠头：“那个，一晚上没睡，你先睡会儿吧。” 霍振熙知道她想溜，便露出为难的神色来：“有件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 “我想小解。” 陆清灵的脸刷一下红了。 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这事儿她怎么帮忙？ 帮忙扶着吗？ 可是看霍振熙现在这样，也真是没办法自己小解，陆清灵落荒而逃：“我、我去找岑经。” 霍振熙有些失望，他是想让陆清灵过来扶她，这样就不会让她溜了。 用错借口了，早知道说想喝水就行了，她总不能打着水就跑了吧。 …… 陆清灵在发愁，她这没上几天班，又请假，算了算她一个月五两银子的俸禄，恐怕要扣到吃不起饭了。 毕竟有阿二，光是吃饭一项开销就比别人家多多了。 中午阿二在医馆，一顿吃了别人半个医馆医工的饭食，被人家在背后议论纷纷。 到晚上，阿二怎么都不肯吃，小七劝了半天，阿二只说想回去。 回去她吃多少都没人会说她。 陆清灵愁得没办法，不知道上哪儿能赚到钱。 霍振熙看陆清灵伸手抓头发的样子，不忍她焦躁，叫来小七。 “你娘在愁什么？” 小七戳了下霍振熙的伤口，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嘉嘉爹爹，疼吗？” 得到不疼的回答之后才放心大胆地攀着霍振熙的胳膊爬上床，坐在霍振熙身边：“娘亲在发愁银子的事儿。” “银子？我不是说你们要用银子可以在听香手里拿吗？” 小七摇了摇头：“娘亲说了，武功不深的路，还是什么路来着……反正没干活，就不能拿别人银子。” 霍振熙发誓，他真的是很艰难才想到：“小七，是……无功不受禄吧？” 小七想了想：“好像是耶！嘉嘉爹爹你知道的真多！跟娘亲一样多！” 霍振熙笑了笑，突然问小七：“小七，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十月初七。”小七眼珠子一转，牢牢记得娘亲说过的话。 十月…… 他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是她从十二城池的墙上跳下去战场的时候，是一个跟今天一样大雪纷飞的日子，腊月初九。 若是从那时算起，十月也足月。 可是……在那之前很久很久，他就已经返回京城了，跟陆清灵……根本不可能。 十月出生的小七，不是他的孩子。 霍振熙目光清凉，带着一点悲伤，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陆清灵。 他很想问问陆清灵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全然不记得了。 他也不想多提，这么多年来，她跟小七一定吃了很多苦。 “小七，你想过你爹什么样吗？”霍振熙突然问道。 “爹？”小七正玩着霍振熙的头发，有些茫然：“我没有爹。” “那……你想有个什么样的爹？” 小七歪头想了想：“我不知道爹是什么样的，我只认识嘉嘉爹爹你一个爹。” 霍振熙心中一跳：“那我做你爹如何？” 小七嘻嘻一笑：“好啊！” “那你喊我一声。” 小七萌萌的，刚要张口，霍振熙心中一软，已经准备好答应的时候，突然一声怒喝传来。 “陆！小！七！” 陆清灵叉着腰站在屋子中间，满面怒容地看着小七：“你敢喊？” 小七连忙从霍振熙床边爬下来，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到陆清灵跟前，抱着陆清灵的腿撒娇：“娘亲~” “我不是你娘亲，养不起你认的爹！” 陆清灵没好气地道，她肺都快气炸了。 她在这儿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赚钱养活小七，小七竟然一转头就被那等奸诈狡猾的人抢走了？ 陆清灵让阿二把小七带出去，自己站到霍振熙面前，双手抱着胳膊。 “霍振熙，你敢再无耻点儿吗？” 第79章 洗脚水 霍振熙笑得很无辜：“我怎么了？” “你凭什么让小七叫你爹？”陆清灵看着霍振熙，从来不知道这人竟然是这样无耻。 霍振熙倒是很大度：“她也到了该认爹的时候了。” “屁！她该认爹？你怎么不说嘉嘉该认娘了呢？”陆清灵口不择言。 霍振熙却是眼睛一亮：“要不，今天就认？” 明面上不能对外，但是私下喊着总是可以的。 “认你个头啊！我跟你说清楚，陆小七是我的女儿，不是你的，你要女儿大把人愿意给你生，干嘛非要喜当爹？”陆清灵叉着腰，恨不得一拳捶死霍振熙。 霍振熙逗她逗得差不多了，虽然心中遗憾小七没能喊他一声爹，不过，来日方长，这次他们有一辈子。 而不是从前以为的，只有还她清白的时间。 “我在这里不方便，要回府，需要大夫换药。”今天一天在医馆，章远行跟汪敏才，还有各路人马都来了不少。 医馆门口简直是车水马龙，全是来看望霍振熙的。当然，也有不少看戏的。 “呵呵，堂堂霍大将军还能缺大夫？我没听错的话，今天不少人举荐了大夫给你吧，太医也有，民间神医也有，霍将军随便挑一个不就得了。”陆清灵完全不屑。 “我不信他们，只信你。”霍振熙淡淡道。 陆清灵脸上一囧，飞出一片红来，轻轻把伤腿往后挪：“额，我……” “别走，我是说认真的，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大夫在身边。”霍振熙看出陆清灵想跑，立刻收回话题。 “我身份特殊，想要我命的人不少，最近临近除夕，我原本身上有伤，又要应对多番情况，实在是需要大夫看护。” “那……你不能找别人吗？不是还有岑经？”陆清灵犹豫。 “岑经多年才回家，我不想耽误他与家人团聚的时间。” “那别人呢？” “我刚回京城，很多人都不熟。” “你跟我也没多熟吧。”陆清灵吐槽。 “至少我肯定你不属于京中任何一个派别。”霍振熙道。 说来说去，反正除了她没人合适，陆清灵想了想，扭扭捏捏地坐下来：“我做你的专职大夫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有条件的。” 能做就行，霍振熙目的达到，神情也轻松起来：“什么条件？” “我要工钱，一个月，五十两银子吧。我跟你说，这不算多，我能够自己配药，药钱方面就能给你省下一大半来，还有我的技术好，拆线换药保证不会感染。”陆清灵忙着证明自己有多值得。 “五十两不行。”霍振熙道，看着陆清灵嘟了下嘴。 “那你觉得多少合适？”陆清灵略感失望，又咬了咬牙，最少不能少过三十两的，阿二一个人吃饭都要这么多钱呢。 可是转头又觉得，如果霍振熙真不给三十两怎么办？二十两她也得做啊，养家的重担啊！ “五百两一个月。”霍振熙悠悠开口。 “哈啊？”陆清灵差点儿从凳子上跳起来：“不是，也用不了那么多，我还有其他条件呢。” “其他条件另外谈，五百两是医费跟药费，药的事我不想操心，你配好了，制好了直接给我用就行。” 陆清灵点点头，的确，用药责任重大。 “你的其他条件是什么？”霍振熙问道。 “我想让你安排人教阿二功夫。”陆清灵认真道。 阿二身材高大，却不同于巨人症患者，相反身体十分灵活，但是因为不会功夫技巧，空有蛮力，真出事了她护不了小七。 “可以。”霍振熙很快答应：“正好少鹏他们在练亲兵，让阿二进去训练一个月。” “这一个月，你跟小七住到宁王府来。” 陆清灵犹豫了一下，点头：“好。” …… 崇西坊的院子陆清灵没有退，她觉得还是需要有个“家”，这样在霍振熙这里就只能算是出差。 还是住梨香苑。 问蕊一见小七回来，简直高兴得不行，抱着小七逗个不停。 听香的脸色却是见鬼一般。 陆清灵咧嘴：“别怕，我就回来住一个月，一个月后就搬走。” 听香心中的惊骇跟愤恨无人能知，她一点都不相信陆清灵的话 。 陆清灵都说了多少回要走了？结果呢？现在还不是赖在宁王府？真是不要脸！ “听香不敢，陆娘子住多久都是主子的意思，听香只伺候好陆娘子便是。”听香表面依然温柔、善解人意。 陆清灵点点头：“能帮我打盆水来吗？我想洗个脚。” 在医馆人太多，没好意思洗，她脚上也沾了血跟泥，早就忍不了了。 听香一愣：“洗脚水？” “温水就行。”陆清灵不以为意，没听出听香语气中的不敢置信。 听香到大厨房要水，大厨房的嬷嬷卑躬屈膝：“听香姑娘要什么水呢？” “问那么多做什么！木盆装满就行，别的少问！”听香忍不住了。 洗脚水！她是宁王赐给霍振熙的，本来就是留着做通房的，她能伺候人的时候，霍振熙刚好娶妻，那人很快就有了身孕。 她以为机会来了，可是霍振熙竟然在那人一怀孕的时候就走了，那人又不喜欢她伺候，她只能孤零零在别院住了许久。 后来，那人去了西北，而霍振熙回了京城，她以为她的机会来了，可没多久出事了，霍振熙又去了西北。 还一去就是五年！ 这次好不容易盼着霍振熙回来了，偏生他带回来那样一个人。 奇奇怪怪，神神叨叨，还跟那人长得一模一样！ 若不是性情习惯完全不同，她几乎都要以为那人死而复生了。惊吓了好多天。 这也罢了。 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想到陆清灵第一天就对她产生了戒心，之后更是诸多疏远，甚至是撕破脸调薪。 好在陆清灵傲气，作，自己非要搬出去。听香就乐得送她一程。 可是现在，她又又又回来了！ 听香几乎气到无法呼吸，更过分的是，那人蹬鼻子上脸，竟然要她给她打洗脚水！ 连公子都没有让她打过洗脚水！ 陆清灵，她算什么东西！听香在大厨房里，攥紧了拳头。 第80章 有人告密 听香让小丫头抬着洗脚水到梨香苑门口，才接过来自己抬。 低眉顺目地到房间里，陆清灵正歪在西窗炕上翻书，听香低眉顺眼地喊了一句：“陆娘子，水来了。” 陆清灵“哦”一声，有些不舍地放下书：“谢谢，有干净的帕子吗？” 陆清灵一边说一边把脚放进去，水温正好，热热的，微微有一点烫脚。 脚放进去，有一股刺麻麻的感觉，不过因为冻得太久了，这点儿刺痛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听香去后面取来一块干净的帕子，半跪下来要给陆清灵洗脚。 陆清灵吓了一跳：“别，我不用人伺候，一会儿你帮我把水倒了就行。” “是。”听香听话退到一边，心中却是气愤。 不用伺候？那还叫她端洗脚水、倒洗脚水？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又要做那什么，又要立牌坊？ 陆清灵却是浑然不觉，她从来觉得自己的事要自己做，但有人帮忙她也不会逞强，她脚受伤，本来就没及时处理，这会儿绝对是要好好养着的。 …… 霍振熙的书房中，吕少鹏站在一边，把他们从得到皇上消息，到离开京城前往淮南，一直到途中遇袭的所有时间点，和接触到的人都标记出来了。 吕少鹏脸色有些难看：“将军，我们是直接回的驿站，互相为证，没有与任何人接触过，这件事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 霍振熙手指轻叩桌面：“我们没有出现在京城便是最大的疑点。” “可他们一定不会知道我们会去淮南！” 如今在宫中，薛贵妃最为得宠，便是有了身孕的皇后，在面对薛贵妃的时候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上次玲珑公主受伤，薛贵妃好一场大闹，打了陆清灵不说，还趁机讨了皇上的旨意，又安插了两个薛派的人到朝廷中。 如日中天，说的就是薛贵妃了。 但是所有人都觉得皇上极其宠幸薛贵妃，玲珑公主事后，皇上连着几日都宿在薛贵妃的漪兰殿，让薛贵妃的气势又胜上三分。 所以这个时候霍振熙带人去淮南，秘密查办淮南府府尹圈、养私兵的事，应该不会引起薛家的警觉才是。 除非……有人告密。 黄杰雄摇头：“将军，所有人的行踪都在我眼里，绝对没有出差错。” 霍振熙淡淡道：“那问题便出现在我身上了。” 毕竟，年关回京的将士不少，但是霍振熙身为西北主帅，又是老宁王之子，自然是颇多关注。 “离开京城前，我见过陆清灵，之后便回了宁王府，在宁王府后门与你们会合。”霍振熙语气平缓，说出当天的行程。 吕少鹏跟黄杰雄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吕少鹏一直对陆清灵的印象就不好：“将军，这个女人出现得太蹊跷了。” 他们一路回京顺利，唯独在怀县外世子的厨娘溺水而亡，让他们不得不停留怀县，而这个女人刚好就在怀县？ “注意你的称呼。”霍振熙轻抬眼皮，看了吕少鹏一眼。 吕少鹏脖子上一根青筋跳起：“将军！属下从来黑是黑，白是白。”不该尊敬的人，便不会用尊称。 “那你为何对陆清灵成见如此之深？”霍振熙问道。 吕少鹏攥了攥拳头，脑海中浮现起在西北的那些事情，他们千辛万苦，浴血奋战，用命夺回十二城池，护得百姓周全，在五年里让十二城池重新恢复繁华。 可是这一切的功绩，就因为当年失守是将军夫人的错，便让他们无端承受了许多苛责。 本该论功行赏的将士兄弟们，却迟迟得不到朝廷的旨意。 都是因为她！ “你觉得陆清灵是她？”霍振熙问道。 “是，无论她如何伪装，假意不记得从前的事。”吕少鹏单膝跪地，抱拳：“将军，五年前你已经被她害了一次，这次千万不要儿女情长了。” 黄杰雄在一旁没说话，他没见过将军夫人，是后来抽调到西北驻守的。 可是他也知道将军因为夫人的错，承受了多少。 他打着圆场：“或许不是呢？我看陆娘子虽然脾气怪了些，但是做事爽利，而且确实不认识将军跟世子啊！” 陆清灵总不会狠辣到连亲生儿子都不认吧？ 吕少鹏还要再说，霍振熙开口打断：“若你们觉得陆清灵是她，就要当她是将军夫人。” “若你们觉得不是，那便须尊重她。” 吕少鹏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他从土匪山被霍振熙剿灭的时候就对霍振熙折服，这辈子唯独介意的便是霍振熙要为那人承受罪责。 五年前是这样，没想到五年后还是这样。 吕少鹏屈辱应声：“将军，我不服。” “这是军令。”霍振熙四个字，斩钉截铁。 吕少鹏梗着脖子，死死盯着霍振熙，黄杰雄轻轻踢他的后脚跟：“听将军的，将军会有安排的。” 霍振熙一言不发地看着折子，折子上标记着这次去淮南的所有人、路线、时间节点，跟遇袭时对方对他们信息的知晓程度。 吕少鹏跪了很久才站起来。站起来便代表他接受了霍振熙的命令。 就算他不喜欢陆清灵，恨之入骨，也只能尊重她。 “现在能继续谈了？”霍振熙头也不抬。 “是”，吕少鹏应声，已经平静下来：“遇袭的时候我觉得有疑点，他们知道我们去淮南，但是似乎并不知道我们去找的是淮南府尹，守住的路口应该是通往薛家的。” “也就是说，他们知道我们去淮南，但是不知道所去事由。” “那这件事应该是薛贵妃送的消息，若是薛靖武，一定会猜到我们去的是私兵所在。” “是，私兵属实，才有据对付薛家。” 三人讨论出来结果来，确定是薛贵妃那边走漏了风声。 “如此说来，那便不会是陆清灵。”陆清灵跟薛贵妃有仇，绝对不可能去通风报信。 霍振熙下意识说道，话出口才惊觉他一直担心的竟然是这件事会跟陆清灵有牵连。 第81章 进展 吕少鹏脸色微微变了变，但是也没说话。 霍振熙起身：“我进宫一趟。” 顿了顿，又道：“少鹏，你这几天训练将士的时候，带上陆二。” 吕少鹏憋屈：“是。” 等吕少鹏跟黄杰雄两人走出霍振熙的书房，黄杰雄才伸手捅了捅吕少鹏：“你说你，跟将军硬着来干嘛啊？将军什么人你还不清楚？这么多年可有一件事做错了的？他必定是心中有数的。” “但是五年前他错过一次！”吕少鹏念念不忘。 黄杰雄表示不以为然：“说真的，这么多年来，将军可从来没有承认过那件事，他不说，但是你还能不知道？这其中肯定有隐情。” 吕少鹏斜眼：“你实话说吧，是不是那个女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啊？哪有？没有啊。”黄杰雄惊慌了一下，连忙反驳。 黄杰雄看吕少鹏根本不相信，一副再不说就要亲自动手拷问的样子，半晌才扭扭捏捏地从怀中取了一样东西出来：“这个，蛤蜊冻疮膏，据说对冻疮特别有效，我很少回京，我家娘子辛辛苦苦伺候一家人，前几日见她一双手都冻坏了。陆妹子知道了就给了我几盒。” 吕少鹏冷笑：“这么一盒破烂玩意儿就收买你了？” 黄杰雄“切”一声表示：“少鹏，不是我说你，你也该找个媳妇了，你这人总这么冷冰冰阴阳怪气的不行。我跟你说，我们在外图什么？不就图回家的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 黄杰雄絮絮叨叨，吕少鹏已经大步离开，拒绝听教。 …… 陆清灵到底是闲不住，休息了一晚上，脚稍微好点儿了就去六扇门上工了，把小七留给嘉嘉照顾。 嘉嘉拍着小胸脯道：“陆姨姨放心，我近日功夫大涨，阿二不在，我肯定保护好小七！” 小七也乐滋滋地拍着小包袱：“娘亲，我会用痒痒粉了。” 陆清灵看着两个傲娇显摆的小娃娃，简直萌死了，蹲下来一口一个，亲在他们脸上：“好！” 不远处站着的听香看到这一幕，简直惊呆了，陆清灵她、她怎么敢亲世子？ 以为长得像将军夫人就可以借世子上位了吗？她也不想想她那张脸，难看成那个鬼样子，也胆敢肖想将军夫人的位置？ 听香恨恨地想，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她昨天已经悄悄动了下手脚，这陆清灵……等着瞧吧！ 陆清灵一到六扇门就被人围了起来。 大家先是问候了一下陆清灵受伤的情况，对她被绑的事表示十分惊异——虽说陆清灵只是个仵作，但是到底也是六扇门的人，什么匪徒胆子这么大，连六扇门的人都敢动！ 知道她没大碍之后，大家就换上了一副诡异的笑容：“小陆啊，你今天有没有带那个啊？” “对对对，最近你做了那个没有啊？” “我也想要那个，最好多些，十个，不，二十个！” “那个是真好用，我娘跟邻居大婶说一百文一个，大家都抢着买！” 陆清灵被他们那个这个的绕晕了：“你们是要蛤蜊冻疮膏吗？”要就要呗，这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做什么？ 谁知她话音刚落，大家就连忙伸出手指挡在嘴巴前面：“嘘——” 若不是看在陆清灵是个女的的份上，伸手捂住她嘴巴的心都有了。 “小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了，你不知道，你那个蛤蜊冻疮膏现在在京城简直炙手可热，抢都抢不到！” “我上次拿回家的十个，现在一个都不剩！” “我婆娘也是，好不容易藏了一个，我家臭小子打雪仗冻了手，悄悄用了一半！这会儿还挨揍呢！” 陆清灵哂笑道：“是不是啊？有那么夸张吗？” 虽然她的配方的确不错，不光只是防冻，还有滋润肌肤，清除角质的功效，应该来说一段时间用下来皮肤肯定会光滑嫩白一些。 这可是她的出山之作，绝对是用了心的。 小林一脸赞叹：“小陆，你别说，你这个东西真的是神了，我娘那个样一双手，以前摸我侄子的脸我侄子都哭，现在可比我大嫂的手还嫩！” “我家的也是！我娘子手上的冻疮这才几天就结了痂，而且没有再长的迹象。” “别说家里人了，就是我们，这阵子手上的冻疮不也好了不少？验尸都有劲儿了。”赵仵作说道。 陆清灵嘿嘿一笑：“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还要？” “那必须的！而且还能帮你卖出去不少！” 酒香不怕巷子深，原本仵作坊的人只是相信陆清灵，又带着帮衬的心才带了一些回去分发给家里人用，结果用下来是真的好。 时值年关，家家户户都在走亲访友，手上花钱也松散。 见蛤蜊冻疮膏的效果这样好，又便宜，才只要一百文一盒，半个手心大小，经用得很。 又好玩好看，家家户户都备上了，略微殷实点的人家，便是家里的仆妇、丫鬟都人手一个。 大家都觉得蛤蜊冻疮膏样子新奇，送礼也合适，于是纷纷托仵作坊的人再买。 陆清灵乐滋滋地统计了一番，好么，仵作坊自己人二十文成本价的，订了五十个，一百文对外价的，竟然足足有近三百个！ 陆清灵只感觉此刻她的眼前尽是跳跃的铜板跟闪着光的金子、银子。 “三百个！一百文一个，那我岂不是能够卖出三十两银子？刨去成本，能赚二十多两！” 陆清灵顿时就觉得干劲十足：“赶紧的，小林，交钱！我要买药材回去熬制药膏了！” 首先宰割的就是小林，小林哀嚎一声：“为什么是我？我才只要五个！” “因为你是单身狗，从你这儿拿钱不用经过嫂子们的同意，哈哈哈。”陆清灵跟小林打闹着，仵作坊里一片热闹。 蒙虎推门进来：“哟，这是做什么呢？” 陆清灵笑道：“闹着玩呢。” 蒙虎一瞥：“蒙我呢？老远就听到你们在说蛤蜊冻疮膏的事儿，我这儿也来二十个，别漏了。” “漏不了，放心！”陆清灵笑得像个招财猫，现在谁跟她说冻疮膏，她就给谁招招手。 “嗯，不过冻疮膏的事儿可以往后放，赛雪的案子有进展了，小陆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赛虎道。 “什么进展？抓到凶手了吗？”陆清灵立刻精精神起来。 赛虎摇头：“不是，但或许跟凶手有关。” 第82章 断案 陆清灵闻言立刻道：“我们什么时候去？” “就现在，走吧。”赛虎转身往外走去，他本来就是要出去的，临到门口听到一向静悄悄阴森森的仵作坊竟然热闹非凡，这才想起来顺便叫上陆清灵。 霍将军可说了，最好是能够多带着她，给她造势，让她放松。 虽然蒙虎不明白为什么验尸跟破案这种事在陆清灵这里会是“放松”，但是霍振熙开口，他无有不从。 何况他这个妹子，古灵精怪的，说是仵作，可是断案的本事一点儿都不比捕快小。 带着她，蒙虎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陆清灵一瘸一拐地跟着蒙虎到了季老伯家，季霜儿被季老伯接回去养着，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六个多月了，这会儿强行打胎只能是一尸两命。 所以再难也只能生下来再做打算。 陆清灵进门的时候就听到季老伯沉沉的叹息声，还有季霜儿的抽泣。 院子里，季婶子扶着季霜儿站在廊下，季老伯拿着扫帚在扫院子里的雪，可身上分明是没什么力气的样子，扫一下，叹三声。 全因院子的一角，两个捕快正押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跪在雪地里，低头一言不发，衣衫都湿了也不知道冷的样子。 陆清灵问蒙虎：“他就是何良？” “是。”蒙虎也叹了口气。 这何良是季家的邻居，本来是小有名气的秀才，开春就要下场考举人试的，这么一闹，恐怕是考不了了。 之前赛雪就是租的何良家的房子，赛雪走的急匆匆的，季霜儿突然就闭门不出了，何良便觉得事情不对。 直到事情败露，季霜儿投井自杀，赛雪却开始登台唱戏还越长越出名了，若不是丑事被人撞见，恐怕真的要成为京城的红角儿了。 蒙虎他们查了一阵子，觉得何良有可疑，盘问之下，何良供认说他是因为季霜儿被害，所以对赛雪恨之入骨，便寻了个机会杀了赛雪，为季霜儿报仇。 陆清灵眼角瞟向蒙虎：“蒙大哥，你觉得这事儿能信几成？” 蒙虎道：“我们从他家里搜出了匕首跟血衣，跟赛雪身上的刀口吻合。” 但分明是不信何良杀人的样子。 陆清灵也没急着下定论，她先去看下季霜儿，季霜儿一双眼睛都哭肿了，见陆清灵来，声音嘶哑道：“陆姐姐，何良肯定不会杀人的，他是个读书人，有大好的前程，怎么会杀人。” 跪在地上的何良一言不发，甚至也不抬头看季霜儿。 季霜儿又气又急，颤颤巍巍扶着肚子就要走出去：“你说啊！你没杀人为什么要认！” 陆清灵看了看季霜儿，又看了看何良，突然伸手在季霜儿胳膊上拧了一下，季霜儿没提防，失声叫了起来：“啊——疼！” 地上的何良连忙抬起头来朝季霜儿看，眼睛里满是关切跟心疼，还有对陆清灵的愤怒。 陆清灵故意凑近季霜儿，摸她的肚子：“霜儿，我有个远亲，人还好，就是腿脚不灵便，脸上这儿长了这么大一个胎记，你生了孩子，把孩子扔了，我给你做个媒怎么样？” 一边故意道：“嫁到他家也挺好的，只要天不亮起来做好一家十几口的早饭、午饭、晚饭，然后喂猪喂牛喂羊喂鸡，打扫圈棚，去河边用冷水洗一家十几口的衣裳，下午再做家里人做衣裳、纳鞋底，晚上打络子补贴家用……就行了，放心，只要你能生儿子就不会挨打，当然了，如果生不出来那一天肯定是要挨几次打的……” 陆清灵说着自己都打了个寒颤，果不其然何良嘶吼起来：“不！！！霜儿不能去过这样的日子！” 陆清灵反问道：“季霜儿未婚先孕，出了这样的丑事，我给她做媒嫁出去就不错了，你凭什么反对？不嫁我远亲还能嫁谁？” “我、我……反正不能让霜儿嫁给这样的人家！”何良的嘶吼中带着一丝不甘。 季霜儿看着何良泪流满面，季婶子也叹了口气，不忍再看。 当初他们就觉得何良好，跟霜儿从小一块儿长大，就等着定亲了，可谁知道霜儿被那个戏子给勾搭上了，做了丑事，他们老两口从此没脸再见何家了。 霜儿被救回来之后，何良的魂不守舍让人起了疑，六扇门前来查办，又搜出了物证，何良才承认了罪行。 若不是这样……凭着何良对季霜儿的关切，季老伯跟季婶子便是腆着脸，也要再问问何家的意思的。 可现在…… 何良低头，豆大的眼泪落到雪地上，季霜儿浑身颤抖：“何良……” 陆清灵抱着胳膊：“既然舍不得她过这样的日子，为什么不亲自守候她？信了什么人的话要做替罪羊？” 陆清灵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她最不喜欢这种自我牺牲主义了，她的概念里，活，就要好好活着，若是有想要守护的人，便要让自己的力量加倍大。从来都没有退缩，把在乎的人让给别人的概念。 听到替罪羊三个字，何良的头霍然抬起：“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我跟你说我是神算子，你信不信？”陆清灵嗤笑道，看着何良。 陆清灵走近一些：“你对季霜儿情根深种，的确有理由杀赛雪，但是一来你文弱书生，杀鸡都不会，哪里来的胆量杀人？” “二来，赛雪尸体辨认出来的时候，六扇门早就来查过你家，没见到物证，过了这么多天，你物证没处理了，反而还暴露了？简直是欲盖弥彰，蠢笨无比。” “三来，赛雪的致命一刀是在背后，从刀口走势跟力度来看，是以拥抱的姿势刀插入后心，你有什么理由在赛雪浑身是血的情况下抱住他？除非——是你原本就喜欢赛雪，因爱不成反生恨？” “不！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畜生！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呸！说这个字都脏了嘴！”何良便是书生，到这时候也被激起了性情。 “既然如此，那对赛雪因爱生恨的人，是谁？”陆清灵慢慢走近，弯下腰，盯着何良，一字一句地问道。 何良神色一慌。 陆清灵背手指着季霜儿：“你可以代人入狱，但是以后季霜儿被人欺负，你怎么办？” 何良眼底绝望。 良久，他喃喃自语道：“既然赛雪该死，为什么还要拖累一个人呢？” 第83章 因爱生恨 “做错了事，有律法审判，而不应该私自泄愤，你以为他是好人吗？对你说是因爱生恨杀了赛雪，你就信了？” “他如果真的只是恨赛雪，为什么不自己站出来认罪？恐怕是不愿意坐牢，偏你又送上门，所以用了季霜儿来威胁你为他顶罪吧？” “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你维护？”陆清灵发问，字字诛心。 何良被陆清灵逼问，脑子一片混乱，终于是抵挡不住，说道：“他……” …… 陆清灵买了药材，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去，蒙虎去缉拿真凶了，也抽不开身送她。 案子明了，陆清灵却并不高兴，这案子中，明明只有一个坏人，可最后所有人都没有一个好结果。 心情低落地走到巷子口，竟然连巷子口站着的人都没察觉。 “在想什么？”霍振熙道，再不出声，陆清灵就要游魂一般从他身边过去了。 陆清灵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不是该问问你吗？”霍振熙看着陆清灵，一脸无辜。 他接到蒙虎的消息，说陆清灵要一个人回去，可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到人回来，霍振熙一猜，大概陆清灵是回了崇西坊。 顾不上心里那一点郁闷，霍振熙坐马车赶到陆清灵前面到了崇西坊。 陆清灵看了看地方，愕然：“我真是脑子糊涂了，怎么来这儿了？” 霍振熙倒是觉得她这毛病是好也是坏——脑子不大，就能够装一件事。 坏，自然是今天这样，不带脑子走路，遇到危险怎么办？ 好么，自然是惹了她生气，不用道歉不用哄，直接用另外的事转移她的注意力就行了。 “上车吧，天快黑了。”霍振熙迈步。 陆清灵连忙跟上。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霍振熙突然左腿一歪，就要倒，陆清灵连忙钻到他左手边，一把扶住：“哎你小心！” 霍振熙充满“歉意”地道：“不好意思，伤还没好。” 陆清灵皱眉扶着他：“伤还没好你还到处跑？” 霍振熙嘴角轻轻勾起，扶着陆清灵上了马车，手没松开，直接拉着她上来，问道：“你今天跟蒙虎去查案子了？” 陆清灵原本正要甩开霍振熙的手，闻言果然又想起案子来，顿时什么心情都没了：“是啊……案子查清楚了，但是心里实在难受得紧。” 霍振熙轻声问：“为什么？”虽然是他找话题，可是见到陆清灵情绪低落，他也莫名有些不开心。 “你知道是谁杀了赛雪吗？”陆清灵此刻心中郁闷非常，很想倾诉。 而这个时候，霍振熙刚好在。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只是他刚好在而已。 不是依赖，不是倾心，只是他在而已。 “嗯，戏班那个旦角如月。”霍振熙淡淡点头。 “是啊……我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赛雪这种人？人无耻奸诈也应该有个限度吧？” “一边处处讨好当红的旦角，一边还勾引着季霜儿，等如月对他动情了，就抛弃季霜儿。如月全情投入的时候，他却悄悄抢了如月的位置……” “季霜儿事情越闹越大之后，他怕败露，竟然就哄骗季霜儿假死，还把她卖到青楼！” 陆清灵想不明白，她的三观中无论如何都没有这样一种观念。 霍振熙静静地听着她说，只在她苦闷难过的时候轻轻把她搂到怀里。 或许是这一个拥抱让陆清灵此刻冷到谷底的心有了一丝温暖，她竟然有些不想离开。 陆清灵把脸埋在霍振熙怀中，眼角悄悄在他的胸前留下一抹湿痕。 霍振熙问她：“还伤心吗？” 陆清灵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不伤心了。” 又道：“蒙大哥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抓到如月了，明天案子就能结了，验了这么多尸，总算是有一桩明明白白的了。” 陆清灵心情好起来。 霍振熙轻笑，真是孩子一般的性格。 …… 第二天，霍振熙好兴致地陪陆清灵一起去六扇门，看如月的案子。 若不是蒙虎再三保证如月是验明了正身的，陆清灵怎么都不可能相信那个风华绝代，容貌倾绝的人竟然是个男的。 如月真的是太漂亮了，那种风月朦胧的姿态，是陆清灵没见过的。 陆清灵直直地看着如月，霍振熙轻咳一声，脸上不太高兴：“这也值得看？” 这人哪里好看，大男人柔柔弱弱妖妖媚媚的。 陆清灵一边看一边道：“怎么不能看？这张脸捯饬一下，不输于我老公。” “你老公？”霍振熙茫然，是公公吗？她公公不就是他爹，老宁王？ 好像……也说得过去，宁王年轻的时候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不然怎么会有霍振熙这么帅的儿子，还有嘉嘉这么可爱的孙子。 霍振熙略微好受了一些，却完全不知道陆清灵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二十一世纪当红小鲜肉们的脸。 六扇门的人在庭上宣布着罪状，如月微微笑着，听着，好像被宣判的不是他一样。 “戏班戏子如月，行径淫乱，因爱生恨杀害戏子赛雪……你可认罪？”庭上的案判宣读着如月的罪行。 如月轻飘飘地回头，风情万种：“各位大人，赛雪与奴定情的时候亲自发誓说如果有违誓言，便死无全尸，浑身溃烂。” “负心人没遵守誓言，奴作为一个伤心人，却依然是要履行誓言的。”如月的眼角微眯，淡淡的红晕让人心生怜意。 如月生来一副唱戏的好嗓子，淡淡地叙述着他跟赛雪的情事，却引人入胜。 随着他的声音，在场诸人脑海中浮现出两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在戏班长大，一个历尽千辛万苦被人调教成场上的红角儿，背后心酸却无人知。 那些逢场作戏，那些强颜欢笑，那些忍着恶心都要伺候陪笑的人…… 只有跟他自幼一起长大的伙伴知道，伙伴说他怜爱、心疼、痴恋于红角，可是却因为同为男人，不能够与他结为夫妻，此生大憾。 这样纯粹却不为世俗所容的爱情，终于打动了红角儿，红角儿为爱不顾一切，献身于一直陪伴他的伙伴。 岂料红角儿的倾心奉献却是被伙伴设计，让那些垂涎于红角儿的人看到——原来他不是不能，只是不肯。 自此，红角儿活得比从前更苦，身体上的折磨，心灵上的坍塌，让他因爱生恨，只想履行誓言，有错吗？ 如月微笑着，眼眶却红着，轻轻地问在场诸人：“这样的我……有错吗？” 第84章 你这辈子会不会有这样的时刻 他的声音好似带着蛊惑，在场的人竟然有不少落泪的。 陆清灵也怔怔地看着如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霍振熙低头，在陆清灵耳边轻声道：“同情了？” “啊？没有，法是法，情是情。”陆清灵回过神来，恢复正常。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被人渣骗没错，但是他选择那样的方式报仇，就过分了。”关键事情上，陆清灵脑子还是很清楚的。 “不觉得他很可怜？”霍振熙继续问道。 陆清灵摇摇头：“不，虽然他的故事很美，但是他的做法是错的。别忘了，他可是意图嫁祸于何良的。” “如果真是一个为情所伤，混沌做下错事的人，怎么会在发现何良看到行凶过程之后，冷静理智保留凶器跟证物，并且想尽办法打探到何良的身份，用痴情的故事骗他隐瞒。” “何良在季霜儿回来之后，为了洗脱街坊对季霜儿的怀疑，想要报官，可如月竟然能够用季霜儿进青楼一事威胁何良代他认罪……” “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怎么可能只是因爱生恨，一时错手？” 因为如月前面的叙述，庭上很安静，所以陆清灵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依然传遍了庭上。 大家回过神来，纷纷指责：“他不可能只是一时愤怒失手，赛雪身上的伤口至少几十处，最后一处才是扎到后心死亡，根本是故意的，蓄谋已久的！” 大家心有同情，却意见一致，如月被判秋后处斩。 宣判结果下来了，如月静静跪在地上，轻笑了一声，眉梢眼角微微挑向陆清灵：“陆娘子，你这辈子会不会有被心上人背叛，绝无生意的时候？那时候就知道，便是生啖其肉、热饮其血，都不足以填补心中的痛。” 如月被捕快拉起来，押往监牢，他最后看了一眼陆清灵。 “陆娘子，还会再见面的，我等你。” 陆清灵愕然看向如月，霍振熙拉住她，看向如月离去的方向，道：“我必定不会让你有这样一天。” 如月背影慢慢消失在拐角，声音还留在风里：“哦？那我们便拭目以待吧。” …… 如月跟赛雪的案子结了，据说能有一笔奖金发下来，不多不少半两银子吧。 陆清灵想发泄，便跟霍振熙道：“走，我请你吃饭去！” 霍振熙挑眉：“这么大方？” “那是！我跟你说，你可抱紧我这条大腿，改明儿我发达了还能捎带你一把。”未来的“药神”陆清灵此刻信心满满。 霍振熙扫了一眼她的腿，嗯……估计抱着的感觉会很不错。 陆清灵没察觉，一路往市集去了，路边摊上的水煎包、驴肉火烧、加卤的豆腐花、羊肉饺子、牛肉面，陆清灵叫了一大堆，送到茶馆，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 陆清灵笑眯眯地看着霍振熙：“霍将军这样吃过没？” 霍振熙摇头，他跟嘉嘉一样，鲜少在外面吃东西。虽然因为军务难免，但是填饱肚子跟这样逛街吃饭肯定是不一样。 陆清灵遗憾道：“可惜了，现在是冬天，最棒的是春天天气好的时候，带着这些东西去山上野炊，一边吹着风，唱着歌，一边吃东西，那才舒服呢。” 霍振熙笑道：“有机会的。” 陆清灵低头嘀咕：“你说有就有啊？” 正吃着呢，岑经带着小七跟嘉嘉就来了，一屁股坐下来，十分气愤：“今天审案子为什么不叫我？” 等审完了到庆功了，再去叫他，还让他顺便接两个萌娃过来，被当成奶娘的岑经表示很愤怒。 陆清灵笑道：“你这不是被岑老夫人看得严吗？我们不敢打扰你们祖孙天伦之乐的时光。” 岑老夫人心疼岑经被送到西北参军，一去就是几年，这次岑经回来，岑老夫人恨不得天天把岑经拴在裤腰带上，去哪儿都带着。 岑经虽然是家里的小医痴，但是唯独不敢跟岑老夫人犯痴。 岑经一脸尴尬：“祖母想给我说亲，让我去相看来着。” 陆清灵拍掌笑道：“那很好啊，看中哪家姑娘了？” 岑经羞怒：“师傅！我是要成为一代神医的男人，哪里有功夫想这个啊！” 说着又嘀咕：“再说了，师傅你不也没成亲吗？” 陆清灵眨巴眼：“你跟我比啊？我现在儿女……我现在有小七，还有徒弟，后继有人，还会有钱，这么好的日子我干嘛要成亲？” “成亲不好吗？”霍振熙突然插嘴问道。 “当然不好啦！”陆清灵跟岑经齐刷刷开口，把两个小娃娃都吓了一跳，咯咯笑起来。 岑经道：“我白日要给人看病，抽空要验尸，晚上还要看医书，哪儿来的时间成亲啊。” 陆清灵摸摸鼻子：“我一个人当家作主，我想做大夫就做大夫，想验尸就验尸，卖药也行，开饭馆子也行，多自在。” “若是成亲，恐怕得伺候公婆，相夫教子，晨昏定省，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吧？”想想这种日子陆清灵就觉得无趣。 “若是成亲之后依然尊重你，如你所愿呢？”霍振熙的目光清明，认真问道。 陆清灵心头一跳，扭开脸嘻嘻笑着问小七跟嘉嘉：“你们俩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岑经这个医痴，就算再不明白，也感觉气氛不对了。 他看了眼陆清灵，又小心翼翼看了眼霍振熙，突然觉得好像发现了将军的秘密。 此刻，霍振熙微微含笑看着陆清灵，一副宠溺的模样。 陆清灵感觉到霍振熙目光灼灼，越发不敢回头看他。 而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出一阵喧闹声，有人大声斥责茶楼的小二：“给老子让开！妈的！老子要上楼弄死那个贱人！” 小二连忙劝说，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听到人肉撞在什么东西上的响声，桌椅板凳碗筷盘碟一阵噼里啪啦乱响，小二哀嚎起来，到底是没能够挡住那人上楼。 霍振熙跟岑经脸色一变，扭头看向楼梯口，楼梯口正上来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身皮毛活像是一头熊。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壮汉。 “陆清灵这贱人在哪儿？给老子出来！” 第85章 逗狗熊 陆清灵还没来得及说话，霍振熙已经一把把她拉到他身边，岑经虽然身体单薄，却依然站了起来，拦在桌前。 嘉嘉把小七从凳子抱下来放在自己身后，唰一声抽出来自己的小剑。 小七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她的小包袱，肉嘟嘟的脸上难得一见的严肃：“娘亲，我保护你。” “陆姨姨，我也保护你。”是嘉嘉。 “师傅，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岑经咽了口口水，却没后退。 霍振熙低声在陆清灵耳边道：“别怕，有我在。” 陆清灵耳边暖意微微，却是心头一热，她眨了眨眼，将目光之中的感动掩饰过去，扬声道：“我就是陆清灵，你哪位？” 薛靖武一眼瞪向陆清灵：“就是你家的野种伤了我家玲珑？找死！” “你才找shi！”小七怒道。 陆清灵看了看脚边努力凶狠的小七，突然觉得自己养了个小女匪的感觉，忍不住笑了。 “他、妈的贱人你还敢笑？”薛靖武怒不可遏，甩开茶馆的小二跟掌柜的就冲过来，手上一把硕大的弯刀朝陆清灵砍下来。 “铛——”一声，薛靖武的刀被弹开，力度大到薛靖武竟然要后退两步，被身后的属下扶住。 “霍振熙，别他妈管闲事！给老子滚！”薛靖武怒骂道。 霍振熙收回手，面前少了个杯子。 “薛靖武，几年不见，功夫还这么差？”霍振熙淡淡道，嘴角嘲讽。 心里却道，这可不是什么闲事，我夫人的事情，我自然是要管的。 “关你娘屁事！老子今天要取这贱人狗命，你别没事找事！”薛靖武着实看霍振熙不爽。 陆清灵嗤笑道：“薛都尉是吧？谁跟你说我女儿伤了玲珑公主的？有人证还是有物证？” “废你娘的话！”当然是他妹妹薛贵妃说的，还要什么人证物证！ 薛贵妃以为陆清灵受了六十大板必死无疑，谁知道过了这些日子听说陆清灵还活着，这肯定忍不了，一直憋着劲，等薛靖武进宫就哭诉，要他找陆清灵的麻烦呢。 薛靖武好巧不巧，刚好今天过来看那京城名角儿如月入狱，才知道陆清灵竟然是这案子的仵作。 择日不如撞日，可不是要打掉她半条命么。 “哦？这么看来是薛贵妃说的咯？”陆清灵笑道：“不过——皇上都认定玲珑公主坠楼的事不是我家小七所为了，罚我也只是因为我对贵妃不敬。” “薛都尉难道是觉得皇上金口玉言是错，还是说薛贵妃公然违抗圣命？” 陆清灵伶牙俐齿，她自己受委屈没关系，但对待关于小七的事情上，她从来不肯退让。 薛靖武脸色微变，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嘴挺利索啊，但你别做梦了，皇上不会管这档子事！你那野种呢？老子今天不抽死她不算完！” 说着，低头看到陆清灵腿边的小七，立刻弯腰伸手来抓。 霍振熙眼神一凛，抬手格挡，按住薛靖武的肩膀，薛靖武大怒，却也一时也动弹不得。 穿着一身毛皮的薛靖武被霍振熙按得死死的，只能像个大狗熊一样匍匐弯腰，十分狼狈。 说时迟那时快，小七突然从陆清灵手底下溜走，爬上凳子，飞快的往薛靖武的脖子里塞了一把粉末。 薛靖武正跟霍振熙较劲呢，突然感觉背上一痒，本来没放在心上，只是耸动一下，可是没想到那痒意扩散开来，原本只在脖子下面，一动，反而刺溜溜往整个背上铺开来了。 “小贱人！这什么东西！”薛靖武又惊又怒，可是身上的痒意钻心噬骨，很快他就骂不出来了。 薛靖武本来就穿得厚，这粉末进了衣领，更是难以弄出来，往柱子上蹭也没用痒得到处打滚。 语气中也带上了难得一闻的哭音：“老子要杀了你们！啊……好痒好痒！” 又骂他那些不知所措的属下：“还不快过来帮忙！” 属下们纷纷过来，小七又是一扬手，亲眼见到薛靖武此刻痛哭流涕惨相的下属胆怯了，也不敢靠近，抓了薛靖武就走。 小七看着他们连滚带爬地跑了，拍手大笑起来：“哈哈，大狗熊！大狗熊！” 陆清灵后怕得冷汗直冒：“陆小七！你给我下来！” 小七连忙从凳子上爬下来，乖乖站好，一双大眼睛极其无辜：“娘亲？” 陆清灵蹲下来，用湿帕子给她擦干净手，面容严肃：“不是说了不到危险的时候不能用痒痒粉的？” 小七眨巴眼：“可是刚才就是危险的时候啊。” “谁说的？有你嘉嘉爹爹在，我们怎么可能有危……”陆清灵话音未落，自己就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霍振熙的依赖竟然这样强了？ 陆清灵收回话语，只教训小七，有大人在的时候不要强出头，但是心中不免为小七的机灵跟聪明有些骄傲。 她的孩子，果然跟她一样勇敢又聪明！ 霍振熙也略略含笑看着小七，虽然她不是他的孩子，但是她这般聪慧机敏，跟陆清灵一般无二，当做个小郡主才不算埋没。 …… 吃过饭，岑经又被他们赶回去陪岑老夫人，霍振熙跟陆清灵则带着嘉嘉跟小七回宁王府。 因为霍振熙跟陆清灵脚上都不灵便，小孩子腿又短，四个人一路走得极慢，小七跟嘉嘉在玩闹，陆清灵颇有些尴尬地跟在霍振熙身后。 霍振熙敏锐地感觉到了陆清灵的疏离，心中微微有些不满。 但难免又怪自己。 是他不能给陆清灵洗刷冤屈，不能给她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 昨日进宫，皇上果然说起这次淮南之行泄密的事情，虽皇上并未责怪谁，只道薛家势力广阔消息灵通，霍振熙又是多年才回京城一趟，过于瞩目了，是他考虑不周。 说完，皇上只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不过话说回来，你刚回京城，应酬多，最近你身边可出现了什么底细不明的人？” 没指名道姓说是陆清灵，可是霍振熙不能装作不知道。 第86章 该死的直觉 霍振熙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知晓皇上看上去温文尔雅人畜无害，但胸中沟壑万千，仁德，也重律法。 他带陆清灵回来的时候，担心过很多，唯独没担心过皇上。 皇上当年没有定陆清灵的罪，便说明他也觉得五年前的事疑点颇多。 霍振熙笃定皇上不会陆清灵动手，不是因为皇上仁慈，也不是因为皇上愧对于他，而是因为皇上找不到确凿的证据证明当年的事是因那人而起。 所以陆清灵尚算安全。 但是现在，皇上开始怀疑陆清灵了。 霍振熙沉默半晌，面对皇上风轻云淡又重若千斤的询问，只能跪地道：“臣以性命担保她不会是奸细，绝不会出卖臣。” 皇上充耳不闻，手中笔墨落下，写完一行字方才抬头：“含光，朕知你光风霁月，当年老师给你取这个字的时候便说你为人坦荡磊落，但是也过于单纯直率，给你取字含光，便是要你隐藏心意。” 皇上慢慢道：“你这样的性子，若是被人利用，实在是一桩险事。” 霍振熙知晓皇上这是在敲打他，若不因着多年兄弟般的情谊，皇上也不会说这番话。 “是，臣必定忠心耿耿，绝不会因旁人动摇忠君之心。”霍振熙字字铿锵。 皇上笑道：“起来吧，朕与你兄弟之间，无须这样。不过你带她回来，便是朕这里能过了，太后那里，宁王那里，还有当年那么多认识她的人……你可想好了？” 霍振熙道：“臣中意于陆清灵，不因她的相貌，不因她的身份，只因她是她。” “若因为当年那人之事便斩断情丝，于臣，肝肠寸断，于她，何其不公。” 皇上摇摇头笑道：“你啊，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性子，当初朕绝不会将麻烦抛给你。” “为皇上分忧，是臣分内之事。” “不提那些了，虽你觉得对她不公，但样貌天生，她既与那人相像至此，也难免会有人怀疑。暂且不要太过招摇，等薛家之事处理过后，朕会在太后面前为你求个恩典。” 皇上一锤落音，看似温和，可霍振熙却懂皇上的言外之意。 皇上到底还是对霍振熙此次淮南之行失败有了芥蒂。 去之前为保他衷心，承诺只要霍振熙愿意，便为他赐婚，还可以给陆清灵一个身份。 回来之后却截然不同。 霍振熙无怨，只在意到底是身边谁人泄露了消息。 …… 一路走到宁王府，两个小的在闹，两个大的一前一后默默慢行。 霍振熙心中有事，又愧对陆清灵，进了宁王府也没怎么跟陆清灵说话，这副样子落在听香眼里便解读成了另一番模样——将军根本就不喜欢陆清灵，是这陆清灵死缠烂打非要缠着将军。 可怜将军正直热心，竟然没看出来这奸诈妇人的心思。 听香心中暗暗恨道，面上却是温柔细致，见他们到了梨香苑门口，赶紧迎进来：“将军，陆娘子，虽雪停了，但是外头还是冷，奴婢已经生好地龙，备好热茶了，请进屋吧——” 嘉嘉跟小七早就一头钻进了屋子，陆清灵站在门口，看向霍振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将军……您要不要进来暖暖身子？” 话虽如此，可陆清灵一脸的纠结，盼着霍振熙拒绝的心思简直欲盖弥彰。 “不用了，嘉嘉留在你这里，用过晚饭我让人来接他。”霍振熙道。 陆清灵松了口气：“好。” 听香在一旁简直要气死了，她做这么多便是希望能够借着陆清灵的面子让霍振熙留下来，好多些接触。 可这陆清灵什么意思？是怕她抢了风头抢了将军的关心吗？ 将军都到门口了竟然还一副晚娘脸要赶将军走？ 听香顾不上厌恶陆清灵，只连忙对霍振熙道：“将军不如也一起留下来用饭吧，将军走了这许多时日，还没有跟世子一起用饭呢。况且将军身上伤得不轻，陆娘子这里有从早上就熬着的汤呢，最是养身。” 霍振熙淡淡看了听香一眼，心里一动，目光转向陆清灵。 陆清灵微怔：“啊？既然这样……那将军请进来吧。” 反正霍振熙的伤也是要她处理，正好这出去一趟，先看看。 陆清灵让问蕊看着两个孩子，又不等听香开口便叫她过来帮忙：“烧些热水，还有准备干净的衣裳。” 听香心中一喜，连忙去小厨房找水，再也不觉得陆清灵让她打水是对她的侮辱。 陆清灵让霍振熙在西厢房躺下来，微微抬高枕头让他半靠在床头。 一边解开他的衣裳查看伤口，一边问道：“你想做什么？” 霍振熙眉毛一挑，好看的眸子有些微微亮光：“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陆清灵骂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霍振熙笑道。 陆清灵手上剪子一抖，威胁道：“再废话我就剪了你！” “嗯？剪哪儿？你舍得？”霍振熙好笑地看着陆清灵。 陆清灵神情一滞，脸上又一阵发烧，知道说荤话肯定说不过这个家伙，不免有些泄气，表情凶狠地把剪子往霍振熙身上戳去。 只是，到底下手的动作还是轻柔细致，一层一层慢慢剪开绷带。 “好了，不逗你了，你上次跟我说听香有问题，看来是真的。”霍振熙轻声道。 刚才听香无意中一句话让霍振熙察觉，除了陆清灵，还有一个人提前知道了他要离京。 这人正是听香。 之前一直没有想过宁王府的人也会有问题，现在看来，宁王府是要好好清查一番了。 他突然想要留下来，便是想看看听香背后的人是谁。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霍振熙又问。 虽然知道陆清灵机灵聪敏，但是每每遇到事情，霍振熙还是被陆清灵的表现一次又一次惊喜到。 “呵呵，女人的直觉，你不懂的。”陆清灵含糊说道。 霍振熙眼睛微眯，是，她这该死的直觉。 让他一有心思就叫她看了个分明，害他只能够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消磨掉她的直觉跟抗拒。 嗯……这个伤，没个半年光景，还是不要好吧。霍振熙思索着。 第87章 告密者 听香端着热水从门外进来，看到霍振熙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陆清灵剪开，露出伤口来。 “将军！您怎么伤成这样啊，谁下的手啊！怎么能这样！”听香泪眼汪汪的，一脸殷切和心疼。 心中不免有些悔意，又恨薛贵妃，她给薛贵妃递消息可不是想让霍振熙受伤的。 听香扑到霍振熙身边大哭起来。 正在换药的陆清灵急了：“别哭别哭，我这上药呢，忙活不过来，把那瓶药打开给我递过来，对，还有干净的纱布。” 陆清灵连忙指挥着听香，先把伤口处理好再说。 陆清灵心中不屑——他们主仆俩要上演倾情大戏可以，但不能影响她处理伤口。 若不是霍振熙暗示，她宁可叫小七过来帮忙，小七这阵子都学了不少基础功，正缺练习呢。 听香低着头，一边垂泪一边配合陆清灵给霍振熙上药，那梨花带雨的样子连陆清灵都觉得楚楚可怜。 换好药，陆清灵二话不说收拾东西出去给小七和嘉嘉做饭了，只留听香在西厢房伺候霍振熙。 听香心中窃喜，关上门，倒了一杯茶水，到床边温言喊道：“将军，奴婢喂您喝些水吧。” 霍振熙摇头，示意听香坐下来，听香露出一个羞怯而腼腆的笑容，坐在了霍振熙床边。 “听香，你是十三岁进府的吧？”霍振熙算了一下时间。 听香点头，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一脸温情：“是，奴婢自小就在教坊司，是专门培养给王府的奴婢。十岁的时候奴婢就知道要进宁王府了，所以……” 一直听说宁王长子丰神俊秀，尚未定亲，所以一直心存念想。 “奴婢十三岁进府，跟了将军两年，后来将军去了西北一直没回来，但奴婢对将军的心意从来没变过。”听香眼眶微红，怯生生地看着霍振熙。 霍振熙闭上眼睛，似乎有些疲倦：“对我的心意？” 呵。 听香脸上一红：“嗯，奴婢对将军的衷心和……倾慕，从来都没变过。” 听香看着霍振熙闭目养神，越发显得鼻梁高挺，眉目如画，脸庞更是菱角分明，此刻因为受伤又有一种病骄气质，更是诱人犯罪。 “将军，奴婢……今年已经到了放出去的年纪了，可奴婢不想离开将军、离开王府。” 听香鼓起勇气说道。“将军，您……就收了奴婢吧。” 霍振熙没有言语，听香咽了口口水，装着胆子悄悄把手敷上霍振熙的手背，感觉到霍振熙似乎不适，但是却没有拿开。 听香正想进一步行动的时候，霍振熙突然开口了。 “既然对我的心思未变，为什么要替别人做事？” 霍振熙突然睁开眼，听香吓得一把收回手，身子往后倒，坐了一个屁股墩儿。 “将军，您说、说什么？奴婢不懂。”听香心中巨震，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 霍振熙鼻子中哼出一声来，实在是不屑：“我去淮南的行踪，是你透露的？” “不是奴婢！”听香连忙反驳，叫道。 “那薛贵妃是怎么知道我要去淮南的？”霍振熙盯着听香，听香脸上惊慌，不知所措。 “将军，奴婢、奴婢只是告诉了薛贵妃的人，说将军要出一趟远门，大约要十来天……奴婢并不知道薛贵妃会找人刺杀将军……” “将军，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害得将军受伤，将军，就让奴婢照顾您吧。” 听香突然哭起来，哭声传出老远。 陆清灵忍不住了，在外面敲了敲门：“注意影响啊，东厢房那边都听到动静了。” 霍振熙扬声道：“陆清灵，你进来。” 陆清灵敲门的手一顿：“我就是提醒你们别太大声，没别的意思，你们继续，继续。” 说着，踮起脚就要溜，霍振熙在门里微微严厉道：“陆清灵你敢走？” 陆清灵心说我凭什么不敢？我就是个大夫而已，我的事已经办完了。 但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犹豫了一下，还是开门进去了。 进去看到听香跪在地上，捂着脸哭，陆清灵觉得分外尴尬：“你们这是……”干啥呢？ “我们什么都没有。”霍振熙淡淡道。 跪着的听香听到霍振熙在厘清他们的关系，心中更是委屈；“将军，奴婢真的不知道薛贵妃会这么做，奴婢以为薛贵妃只是关心将军……” 霍振熙还没说话，陆清灵已经忍不了，扭头看向一边。 以为薛贵妃关系霍振熙？薛贵妃什么情况要关心霍振熙啊？没长脑子啊？ 果然霍振熙叹了一口气：“听香，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薛贵妃递消息的。” 听香表情纠结，明显是看陆清灵在旁边就不愿意说，陆清灵也识趣：“我还是出去吧。”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霍振熙却眯起眼睛，语带威胁：“你敢走？” 陆清灵：“……”我不敢。 霍振熙示意陆清灵到他近前，陆清灵照做，霍振熙干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在床边坐下。 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尴尬了，霍振熙跟陆清灵，一个半靠着，一个坐着。 而听香，孤零零跪在地上。 远近亲疏实在是太明显了。 听香低下头，掩藏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的愤怒眼神。 “将军……” “说！” 听香咬咬牙：“从……当年将军夫人怀孕，将军去了西北那时候开始。” 那时候，夫人怀孕，听香以为有机会接近霍振熙，谁知道西北战事吃紧，她在王府都不知道霍振熙的行踪。 就是在那个时候，薛贵妃的人找上了她，说能够帮她接近霍振熙，能够提供给她霍振熙在外的消息。 那公平起见，她也会给薛贵妃一些无伤大雅的宁王府和霍家军的消息。 只是这些看似只是无关紧要的事，落在有心人眼里，便能够推算出相当的信息。 霍振熙听完，心中震怒。 原来，当年的内线泄密，根儿是出在听香身上。 当时就查过，也怀疑过很多人，只不过因为后来西北出事，大家都以为是那人所为。 现在才知道，或许早在京城，那人就蒙受了不少不白之冤。 而他，却以为她去西北是因为…… 霍振熙看着此刻对那人遭遇一无所知的陆清灵，心中一阵抽痛。 他的亏欠，罄竹难书。 第88章 断舌 陆清灵一脸“乖巧”地听着霍振熙跟听香的对话，恨不得表示自己没长耳朵，啥都没听到。 好在霍振熙见她不高兴，很快结束盘问。 “你去找林管家领罪，以后永远不必出现在我跟陆娘子面前了。”霍振熙语调波澜不惊，对听香说道。 听香却如遭雷劈，她才知道她的小小私心，给霍振熙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可惜的是她不是陆清灵，霍振熙不会为她的麻烦劳心劳力。 听香自知这次去领罪可就不像上次对陆清灵不敬的事一样，那么轻易就被饶过了，怕只怕，这次她连宁王府都呆不下去了。 想到这节，听香霎时吓得痛哭流涕：“将军！奴婢错了，奴婢跟贵妃娘娘通信只是为了知晓将军在西北的情况……奴婢是关心将军啊！” 霍振熙冷冷道：“若不是因为你这份‘关心’，你去找的人也不会是林管家了。” 让听香去林管家那里领罪，至多不过是毒哑了卖出去，但若是以泄露军机的罪名处置，轻则斩首，重则连坐。 霍振熙已经十分留情了。 可是听香左思右想，只觉得本来她跟将军之间气氛旖旎，全因陆清灵在外叩门打断，将军才突然“变心”，要做样子疏远自己给陆清灵看。 一想到自己的后路已断，听香对陆清灵的恨意瞬间暴涨，再也不掩饰眼神了，抬起头来死死盯住陆清灵。 陆清灵不自觉哆嗦了一下：“你看我干嘛？又不是我要你去林管家那里的。” 听香恨恨道：“陆清灵，你不就是长了一张跟夫人一样的脸吗？恨你的人多着呢，你猜我要是说出去了，你会怎么样？” 听香已经癫狂，笑得阴测测的：“当年夫人不得好死，陆清灵，你必定也不得好死！” 霍振熙怒道：“不必去林管家那里了，今天就送你去宗人府！” 王府的奴婢，一般都由教坊司培养调度，犯了错，则是送到宗人府去查办。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听香见霍振熙狠心至此，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将军，听香十岁开始倾心于您，早就做好了献身于您的准备，可是这么多年，您都没有回来。听香任劳任怨苦苦守候，好不容易您回来了，却要因为这样这样一张脸就要置奴婢于死地？将军，您好狠的心啊！” 听香哭着，陆清灵也不高兴了，整天都是脸脸脸的，她都刻意削弱脸的存在感了，怎么还总是盯着她的脸不放？ 陆清灵不爽道：“你们都什么毛病？就算我长得跟你们夫人像，但我这脸上不是弄了一条好大的疤吗？算是区别了吧？还整天把罪行框到我身上，没长眼睛吗？” 听香扭头看她，冷笑道：“你以为只是脸这么简单？将军恐怕还没跟你说过吧？我在宁王府这么久也听说了不少事，五年前的事算什么，你以为你的脸只是因为像夫人吗？我虽不知晓你到底是谁，但你长着这样一张脸，就……” “嗤——”一阵鲜血溅起。 听香话没说完，人就倒下了去了，陆清灵吓了一跳，连忙甩开霍振熙的手，蹲下去查看听香的情况。 听香口腔中大量的鲜血涌出，听香很快就被血呛到，不能呼吸，又疼到休克。 陆清灵半天才从血肉模糊的一片中检查出来，还好，听香没死，只是舌头被一块金属刀片打到，此刻变成一小块烂肉，掉落在地上。 陆清灵震惊，又觉得心底凉飕飕的。 她用随身携带的自制止血钳按住听香的舌头，不敢抬头看霍振熙，只喊他：“快叫人来，再不来她要死了！” 霍振熙却没急着叫人，只严肃道：“今天的事，她说的话，不能跟任何人说，你可记住了？” 陆清灵此刻哪里还有不听他的：“行，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快叫人来啊！” 她没办法看着人在她眼前死去。 她只是大夫，只是仵作，可以破案，但是亲手行刑这种事……她做不到。 霍振熙在她面前几乎从未动过手，她只知道霍振熙武功高强，却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残忍动手。 就算上次她被绑架，折回去的时候看到满地是血的可怖场景，但毕竟没亲眼看到霍振熙如何动手。 但是今天不一样，霍振熙在她面前，亲手打烂听香的舌头。 活生生的人，在她身前伺候也有一段时日的姑娘，竟然就差点儿死在她面前。 陆清灵打了个寒颤。 …… 吕少鹏过来带走了听香，听香虽然血已经止住，但是舌头跟口腔被刀片打烂，这辈子是不能够再说话了。 霍振熙只简单说了两句，吕少鹏知晓事关重大，点头表示会处理好，便叫人带着听香离开了。 陆清灵用手帕擦拭着手上的鲜血，神情茫然。 霍振熙让人清理梨香苑，把两个孩子送到他那边，又把陆清灵带到他的卧房。 “吓到了？”霍振熙有些懊恼。 他不该当陆清灵的面动手的，只是，听香竟然知晓那么多事，他是绝对不愿意陆清灵听到的。 陆清灵摇摇头：“这……是你们的常态吧？” 血肉之躯，今天是他伤人，但他日他也必定被人伤，所以他身上才总有伤，才需要私人大夫。 霍振熙伸手揽住陆清灵的肩膀，发现她身体有些僵硬。对他，更加疏远了。 “对不起，下次我不会在你面前动手了。”霍振熙轻声道，努力舒缓陆清灵的情绪。 陆清灵回过神来：“没事，你把我想得太脆弱了，我是大夫，什么场景没见过。”她只是，依然害怕这个时代，上位者对奴隶的处决权。 她低着头，想要对霍振熙说一声谢谢，她的黑户问题，是霍振熙解决的。 如果当时户籍没解决，恐怕她面对的麻烦要多得多。 “嗯，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我察觉听香有问题的？”霍振熙决定转移话题。 “不是说了是直觉吗？我直觉很厉害的。”陆清灵道，这是真话。 她直觉一向准，就好像她在不信任霍振熙之前，对京城就很抗拒，现在来京城快一个月，果然接二连三地出事。 “送你去六扇门做捕快果然没错，今天就查清了一个案子。留在我身边，又帮我揪出了一个奸细。”霍振熙笑道。 陆清灵听完霍振熙的话更是心中郁闷，她是怎么了，明明说好只是就事论事，做他的大夫而已，怎么节奏总是被他带偏？ 现在好了，除了私人大夫这个身份，还得帮他查奸细？ 陆清灵板着脸，心想，不行，这工钱得开两倍。 第89章 滚去哪儿 梨香苑西厢房沾染了血迹，暂时不好住人。 夜又深了，陆清灵跟小七当晚就宿在了霍振熙的光霁阁客房中。 小七见陆清灵一身是血，非但不怕，反而兴致勃勃地问：“娘亲，这就是你说的喷溅式血迹吗？” 正好房间里有地龙，十分暖和。 陆清灵为了教学，也就没进浴室，干脆坐在桌边，脱下衣服来给小七讲解：“对，你看这里，从下到上的喷溅式血迹，出血量约为100毫升，额，就是你喝水的小茶盅两茶盅。” “这边呢，是我给听香抢救时她咳出来的血，看到没，虽然形状相似，但喷溅的高度，还有范围、血量，都跟血管出血很不一样。” 小七听得认真：“那听香姐姐是动脉血管破裂吗？娘亲，舌头上的血管是动脉吗？” 陆清灵微微怔了一下，先给小七解释：“舌头下方的血管有动脉也有静脉，颜色发黑，你用小木签感受一下，不跳动的便是静脉。鲜红色，跳动的便是动脉。听香舌前三分之一部位脱落，动脉和静脉都伤到了。” 小七低头思索，陆清灵看着小七，心里颇有些怪异。 虽然她自己也是四五岁就开始跟中医爷爷一起看病学医，血腥画面也见过不少，但是小七面对听香的事情这么镇定，陆清灵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会是她经常跟小七说案子的事，让小七变得冷血了吧。 陆清灵问小七：“小七，你跟听香也认识，不会觉得太残忍吗？” 小七疑惑：“可是听香姐姐是坏人啊，坏人就要受到处罚的。” “你怎么知道听香是坏人？”陆清灵更加疑惑。 “恩恩说的。” “恩恩？谁啊？”陆清灵一脸蒙逼。 “就是恩恩啊，带你进宫的恩恩。”小七手舞足蹈地比划。 陆清灵：“恩荣侯李兆？” “对啦！”小七高兴，总算娘亲不笨了。 陆清灵追问小七恩荣侯的事情，才知道原来之前听香去给薛贵妃告密，正好月华郡主跟恩荣侯也在场。 恩荣侯因为“不举”的冤屈洗脱，到宁王府感谢陆清灵的时候，无意中瞧见了听香。 他左等右等都等不回来陆清灵，只能跟小七说了。 陆清灵听完简直是震惊的——她跟霍振熙还设什么计谋，欲扬先抑，先礼后兵，情绪刺激…… 有什么用啊！连小七都一早知道了！ 陆清灵一脸憋屈地看着小七：“那听香也照顾你这么久了，你不会觉得伤心吗？” 小七摇头：“不伤心，问蕊姐姐好，听香姐姐坏。” “怎么说？” “听香姐姐在背后说娘亲坏话，她说娘亲是狐狸精，想做嘉嘉娘亲，不要小七，小七是野种，是拖油瓶……”小七说着说着，小嘴一瘪，突然哭了出来。 “娘亲，小七不是野种，不是拖油瓶，小七很乖，学东西也很快……”小七心里怕极了，虽然不愿意相信听香，可是也害怕娘亲真的不要她。 陆清灵抱住小七，声音坚定：“小七你放心，娘绝对不会不要你的，你是娘亲最宝贵最重要的人。” 小七的小肉手揉揉眼睛，止住眼泪：“那嘉嘉呢？” “第二重要。” “那嘉嘉爹爹呢？” “他不重要。”陆清灵答得飞快。 刚走到客房门口的霍振熙眯起眼，心中不快，不重要？那他今天就要看看，他对她，到底重不重要。 霍振熙敲了敲门：“清灵，小七。” 小七一听霍振熙的声音，立刻破涕为笑，连忙从陆清灵身上爬下来，跑到门边一把打开门，高兴叫道：“嘉嘉爹爹！” “小七，别开门！”陆清灵嚎叫一声，可门已经打开了。 霍振熙一把抱起小七，微笑着应声，一面往房间里走去。 陆清灵手忙脚乱地抱着衣裳去里间，想要穿好衣服，可这古人的衣服就是麻烦，里里外外好几层，全都是大块的布跟带子，陆清灵情急之下扯了半天也没扯好。 刚穿了两件，看着衣服上的血迹又觉得恶心，赶忙脱下来想要在柜子里找干净衣裳换上。 可这是霍振熙已经进来了，陆清灵“嗷”的惨叫一声，连忙钻到了帐子里。 霍振熙愣在原地，眼前是还在摇摆的床帐，但是脑海中的景象却是陆清灵光洁的脊背，和柔顺的青丝。 霍振熙心中一荡，嘴角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来，他大剌剌坐在桌边，跟小七说话。 “小七今天有没有被吓到？会不会怕嘉嘉爹爹？” 小七头摆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怕不怕，娘亲说这是实例教学呢，下次还要带小七去验伤呢。” 霍振熙虽然心中旖旎，但是听到这里还是不免有些为陆清灵的做法担忧。 不过……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关于小七的教养方式，以后再说。 霍振熙好整以暇地跟小七对话，半点儿也不问陆清灵的事。 陆清灵更加不敢出声，就怕霍振熙跟她说话，她现在光着身子缩在被子里，根本没法出来回话。 霍振熙跟小七一问一答，从医术仵作谈到吃喝玩乐，就是不跟陆清灵打招呼。 陆清灵坐在床帐中终于反应过来，她压低声音怒道：“霍、振、熙！” 你敢再无耻点儿吗？ 霍振熙闻言，露出一个有些邪魅的笑容来，放下小七，轻声道：“去找嘉嘉，他等你玩呢。” 小七眼睛一亮，点点头：“好。”一边噔噔噔跑出去了，陆清灵心中哀嚎一声，欲哭无泪。 陆小七！你娘我收回刚才的话，什么聪明可爱，你简直笨到家了！ 霍振熙站起来走到床边，声音无辜：“清灵你在里面？” 陆清灵气：“我不在难道还你在吗？” 妈的，霍振熙根本就是故意的！陆清灵心里已经在扎小人诅咒霍振熙了。 “哦？那你怎么不出声？难道是刚才被吓到了？是不是不舒服？我看看。”霍振熙一边关切地问，一边伸手拉开床帐。 “别！不要！”陆清灵连忙把被子拉高，连脸都盖住半张。 霍振熙拉开床帐，故意问缩在被子里的陆清灵：“清灵你是不是发烧了？脸这样红？” 发烧？我特么是憋的！ 陆清灵气得不行，憋不住了，稍稍露出口鼻呼吸，一脸怒容：“霍振熙你给我滚出去！” “滚去哪儿？” “爱去哪儿去哪儿！滚开我身边就……啊！你放我下来！” 陆清灵正怒斥霍振熙呢，霍振熙却突然打横抱起陆清灵，低头在她耳边吹起道：“那我就爱滚到你身边呢？” 第90章 一起泡澡 陆清灵耳边发麻，酥酥痒痒好不自在，有心想要收拾霍振熙，可她现在整个人都被霍振熙打横抱在怀里，又没穿衣服，根本不敢从被子里伸出手来。 只能气鼓鼓地骂道：“霍振熙你无耻！” 霍振熙正抱着陆清灵往浴室走，脚步一顿，轻笑：“这就叫无耻了？” 他不过是叫人送了温泉药浴过来，想要陆清灵趁水热早些泡泡而已，这就无耻了？ “本来没打算无耻，那你现在既然已经给我安上罪名了，我总要名副其实一下吧。”霍振熙危险地笑着，凑近陆清灵。 鼻尖几乎已经碰到陆清灵的鼻子，陆清灵被眼前突然袭来的脸给惊到，下意识闭上眼睛不敢睁开。 过了半晌，意料之中的触碰并没有到来，反而是响起了轻笑声：“闭眼做什么？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陆清灵脸上一红，恼羞成怒刚想发火，突然被人放下，双脚落在温热的鹅卵石上，她赶忙站稳睁开眼，看到霍振熙转身的背影。 “这药浴是我让岑经用岑家医方配的，趁热泡。今天晚上只有问蕊伺候，明天我再安排新的人来。”霍振熙说道。 药浴？陆清灵嗅了一下，还真是，浴桶里的水有种药草的味道，是对外伤大好的药物。 陆清灵连忙喊道：“那你呢？” 霍振熙脚步微顿，轻笑：“我？你泡澡，我自然是跟你一起泡啊……” 陆清灵呆愣：“什、什么？” 霍振熙笑着离开：“我的药浴也好了，我，在隔壁，跟你一起泡。” 到底是宁王府，所谓隔壁，也隔了一道月亮门跟数棵桂花树，才是霍振熙的卧房。 陆清灵泡在水里，只露出眼睛鼻子在外面，被热热的温泉药水包裹着，感觉五脏六腑都舒坦起来了。 岑家的医方，果然名不虚传。 浴室中间是一个大浴桶，四周有跟浴桶齐平的台子，铺着鹅卵石，能够让浴桶长久保温。 浴室墙上有一道水龙，温泉水便是从这里引入，陆清灵看着那水龙汩汩往下流水，突然想到，霍振熙那边应该也有一个类似的吧…… 他现在也跟她一样一丝不挂坐在浴桶里吗？那他们这岂不是真的是一起泡澡？ 陆清灵想起给霍振熙上药时看到的肌肉块，突然鼻子一热，连忙伸出手在自己脸上啪啪啪拍了几下：“想什么呢陆清灵，跟那个腹黑闷骚男学坏了！你可是有大事要做的，不要被美色/诱/惑落入魔窟！” …… 泡完澡的陆清灵睡了个好觉，日上三竿都没醒，还是小七跑过来钻进被窝，使劲儿挠她痒她才起来的。 她本来就只是扭伤，这会儿感觉脚踝活动自如，周身清爽，高兴极了。 抱着小七道：“小七，走，今天娘亲带你去验尸。”既然小七有兴趣又聪明，陆清灵决定将教学提上日程。 小七兴奋拍手：“好啊！” 可立刻又改口：“今天不行啊娘亲！嘉嘉说要带我见重要的人呢。” “什么重要的人？” “嘉嘉没说呢，但是我今天不能跟娘亲一起出去了。”小七歪着脑袋，丝毫没有感受到她小小年纪就有一种，有了小哥忘了娘的潜质。 陆清灵点了点她的鼻子：“臭小七，那你今天跟嘉嘉一起不许淘气！” 跟小七一起用完早餐，把她交给问蕊，陆清灵就出门了，到六扇门一问，今天没有尸体要验，陆清灵却依然很忙。 先是去岑家医坊买了不少药材，一部分是做蛤蜊冻疮膏的，一部分是给霍振熙的，都让人送回王府了。 另外还配了些治疗肺结核——也就是肺痨的药，准备去清光坊看看季老伯跟季霜儿。 刚到季家门口，还没敲门，门突然就开了，何良见到陆清灵，脸上腼腆又尴尬，微红着脸给陆清灵打了个招呼，就低着头匆匆回了隔壁。 陆清灵好笑地看着何良的背影，推门进去：“霜儿！” “陆姐姐！”院子正晒着太阳的季霜儿一见陆清灵，连忙站起来相迎。 “别，你月份大了，快坐下。”陆清灵把东西放在一边，扶着季霜儿坐下来。 季婶子从屋子里出来，见到陆清灵也很是高兴：“陆娘子来便来了，还买什么东西，这叫我们可如何是好。” 陆清灵俏皮笑道：“看来季婶子是不想要了？那我还是拿回去吧。” 季婶子脸上一蒙，季霜儿却反应过来了：“陆姐姐，这药包……是不是给爹爹的？” 陆清灵点头笑道：“还是霜儿聪明，季婶子，这是我配的药，虽然不能保证完全治愈季老伯的肺痨，但是应该能够有些改善。” 肺结核在古代是致死病，但主要是因为没有对症的抗生素，但是养肺清热止咳却是可以做到的，调养得当，也可以降低传染性，寿命与正常人无二。 季婶子眼眶一红，这下不用陆清灵说了，她一把抱住那药包，给陆清灵鞠躬：“陆娘子，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便是当牛做马也报答不了……” 陆清灵之前没钱买药，不好多做什么，便教了季婶子一些偏方，还有护理方法，这会儿季老伯已经在东边单独隔了间屋子住，暂时不与霜儿过多接触。 季婶子按照陆清灵说的偏方煮醋消毒，用蜂蜜煮雪梨，倒是让季老伯的咳嗽消减了一些。 现在陆清灵拿来的药，季婶子几乎把它视为救命稻草，赶忙拿去去后头熬制了。 陆清灵扶着季霜儿坐下来，给她把了脉，大概是心中郁结已消，季霜儿的身子好了许多。 “陆姐姐，我想明白了，活着比什么都好。我爹娘年纪都大了，他们养我一场不容易，我还没有报答他们，绝对不能够去死的。” 陆清灵挑眉：“只是因为季老伯跟季婶子吗？”她可瞧见了，刚才何良出门的时候脸上可是带着笑的。 果然季霜儿低头，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红晕：“良哥哥想要娶我为妻，他说春上科举考试过了便会上门提亲。” 陆清灵闻言也替季霜儿高兴，但心中不免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便是何良能接受，何良的爹娘也能接受吗？ 正想着如何不伤人地问季霜儿时，季家院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妇人叉着腰拿着扫把在门口，一见季霜儿就破口大骂：“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叫野男人破了身子怀了野种，还敢叫我们何良娶你？真是臭不要脸！当了婊、子还想要立牌坊！” 第91章 情所苦 那妇人骂得难听，季霜儿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嗫喏着喊了一声：“……何伯母。” 何许氏一扫把打在季家门上，对季霜儿骂道：“你还敢喊我？你说！这么多年我们何家对你们季家怎么样？你自己跟野男人睡了，现在还想要祸害我们何良？” 而她身后，匆匆赶来的何良脸色也是突变，上前充满愧疚跟歉意地看了一眼季霜儿，连忙拉着何许氏走：“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跟我回去！” 何许氏怒道：“我做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做了什么？这季霜儿是个什么东西？破烂贱货一个，还敢缠着你？” 何良脸上窘迫：“娘，别说了！不是她缠着我，是我……” 何良看到季霜儿眼眶含泪，心中痛苦，刚才他回去时忘了收敛脸上的表情，笑得开心，被何许氏瞧出来了。何良招架不住何许氏的盘问，便说了他跟季霜儿的打算。 这下可好，何许氏气得七窍生烟，没想到自家前途大好的儿子，什么好的都没看上，偏生看上了隔壁跟野男人有了孩子的破落户！ 何许氏在门前闹，后院的季婶子跟隔院的季老伯听到动静匆匆赶来，季老伯脸上还蒙着汗巾子，是陆清灵让他这么做的，避免传染。 季老伯一双苍老的眼睛从汗巾子上露出来，带着愧疚，不安，和羞愤。 何良的爹何大伯也过来了，跟何良一起拉着何许氏：“哎！别吵了，赶紧回去！丢人现眼！” 何许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死死扒在门板上不松手：“我丢人？我丢什么人？真正丢人的在院子里头呢！” 又骂何大伯：“你还不让我管？再不管你，你儿子都要被这贱人勾搭走了！” 何大伯脸上尴尬，看了季老伯跟季婶子一眼，道歉：“大哥大嫂，对不住，弟妹今天心里有事，闹呢！你们别放在心上。” 季老伯叹了口气，跟季婶子对了个眼神，又看着一直在哭的季霜儿，到底是觉得羞愧难当。 “何家兄弟、弟妹，对不住，是我们管教无方，让闺女做了丑事，我们也没脸再见你们了……以后，我们会管住霜儿的。”季老伯跟季婶子本来因为季霜儿回来的高兴已然消退，现在只剩下愁苦。 何大伯尴尬，何良却突然喊道：“跟霜儿无关，是我要娶霜儿的！” 陆清灵本来看着这场闹剧，心里挺不爽的，憋屈，但是又无力。 可是没想到何良看着文弱书生一个，竟然痴情至此。 何良眼眶也是红的，与季霜儿隔空相望：“爹、娘，我跟霜儿是真心相爱，她被奸人蒙骗受苦，我不怪她，只心疼她，求你们别对霜儿这样，你们以前不也说霜儿是个好姑娘吗？” 何许氏脑袋充血，挣开何大伯的手，一扫把对着何良打过去，打得何良趔趄跪下：“畜生！老娘生你养你一场，就是为了你给别人养野种吗？” “你也知道说以前！以前默许你跟那下贱货来往，是因为觉得她勤劳孝顺，长相又好好生养，可这事一出，你还觉得她什么好？” “你要是再跟她一起，就是逼我去死！你娘我丢不起这个人，趁早死了安静！” 何许氏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打何良，何良不躲不避，只哭着求何许氏。 何许氏是真下了狠手，扫把抽在何良身上还好，抽在他脸上、手上，冬天皮肤脆弱，一抽就是一道血痕。 何大伯叹了口气，他也心疼何良被这样抽打，但他跟何许氏一样，不愿意何良继续跟季霜儿一起，只好沉默不语。 何良就这样被何许氏打到浑身是血，却依然不吭声，不松口。何许氏气到头发晕，一耳光重重扇在何良脸上。 季霜儿尖叫出声：“何良！” 季老伯夫妇心中愧疚、悔恨，更觉得错过何良这么一个好女婿实在是命运弄人。只是好不容易找回季霜儿，现在是无论如何不肯再对季霜儿苛责的，只能请陆清灵扶季霜儿进屋去。 陆清灵刚动手，季霜儿突然挣脱，满脸是泪，一步跨出屋檐下，走到院子中间跪下。 “何大伯，何伯母，一切都是霜儿的错，是霜儿识人不清，被骗清白，不敢奢求二位原谅，求何伯母不要再打何良了，我、我从此不会与他有半分纠缠瓜葛了，求你们，别打了……” 被打得浑身是血都毫无反应的何良，见陆清灵跪下，痛苦嘶吼，要爬过来却被何大伯拦住。 季霜儿哭喊着，声声泣血，挺着大肚子，艰难地给何家人磕头：“都是我的错，我不要脸，我勾引何良，你们别打了……” 季霜儿看着何良被何许氏责打，心中大痛，对他哭喊道： “何良，你走吧，我骗你的，我根本不喜欢你，我只是想让孩子有个爹，你最傻最好骗，所以我才选你……你走吧，我不要你了，呜呜，你走吧……” 季霜儿用尽最恶毒的词来给自己定性，把自己的心思说得歹毒奸诈。 陆清灵心中抽痛，她明白，季霜儿是想让何良死心，让何良不再喜欢他。 何良呆愣愣地看着季霜儿，双眼泣血：“霜儿，你说的是真的？” 季霜儿一边哭一边笑：“是，我不喜欢你，要是喜欢，从前何大伯何伯母对我好的时候，就跟我爹娘提过定亲的事，是我不愿意。我愿意跟着赛雪……” “我都是进了青楼的人了，青楼的人让我打胎我都没肯，因为我想留着赛雪的骨肉……”季霜儿用尽力气，手指把掌心抠出血来，才让自己能够说完这番话。 “我只是想你能够帮我保住赛雪的骨肉，所以才说喜欢你，我是骗你的。但我现在不想骗你了……”季霜儿昂着头，露出一个惨烈的笑容。 何良不敢相信，他扑在地上，死死咬住牙，问季霜儿：“你不想骗我，是不是……是不是对我有一丝丝的喜欢，才、才不愿意骗我？” 何良满是绝望的眼中，只有一丁点微弱的希望，他抓着这一丁点的希望，用最大的祈愿，希望听到季霜儿说一个“是”。 可是，季霜儿在何良眼中，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第92章 马车借不借得 季霜儿对着何良摇摇头，露出凄美的笑容：“你真傻……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了，我只是觉得，你还没考取功名，一个穷书生，养不起我跟赛雪的孩子而已，所以才不要你。” 何良死死盯着季霜儿，牙关紧咬，脸上的绝望蔓延到院子里中每个人心里，连陆清灵都有些不忍心看了。 终于，何良开口，可是还没说话来，却是先一口血喷了出来，人立即晕死过去。 何许氏尖叫一声抱住何良：“良子！我的儿！” 抬头狠狠说道：“季霜儿！我儿要是有什么事，我这辈子都饶不了你！” 何大伯连忙扶着何良去找大夫，不愿再跟季家人多说一个字。 而季霜儿跪在院中，天突然下起雪来，霜儿压抑不住，痛苦哭号：“是我该死，别饶过我……别饶过我，何良，你要好好的，你……” 说完，竟然是自己也晕了过去。 陆清灵跟季婶子赶忙把季霜儿扶进屋，陆清灵把脉，表情凝重：“季老伯，季婶子，霜儿孕期颠簸，情绪波动也大，胎象不稳不说，现在身体也不是太好，可能伤及大人，要卧床休养。” 季婶子急了：“那要怎么个休养法啊？” 陆清灵刚想开口说，外面院子里突然又有人声，季婶子跟季老伯浑身一震，看向窗外。 啪一声，有人朝窗户上扔泥巴，还有他们熟悉的街坊邻居的声音：“贱货！败坏名声！败坏风水！怎么还有脸回来！” “就是！我们胡同里的姑娘都不好说亲了！都是这季霜儿闹得！” “赶她出去！让她去死！” 季霜儿还在昏迷中，双眼紧闭，面如白纸，双手捂着肚子，显然是不舒服。 陆清灵沉吟片刻，对着满脸痛苦的季老伯夫妇道：“季老伯、季婶子，我觉得霜儿在家里恐怕休养不好。” 事情已经传开，季霜儿现在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就算是不出屋，都有人站在门口骂。 季婶子忍不住哭起来：“那怎么办啊？我苦命的霜儿啊……” 陆清灵道：“我那里正好有个院子，还算宽敞，不如，季老伯你们搬到我那边去？” “那怎么能麻烦陆娘子，我们罪孽深重，活该受这些苦，只是霜儿……”季婶子跟季老伯也不愿再给陆清灵带来麻烦。 “不麻烦的，我现在住在别的地方，我那院子大，还空着，你们搬过去正好帮我看着院子，省得我、操心，可好？” 季老伯跟季婶子犹豫间，外面的叫骂声又起，季老伯终究是叹了口气：“那就只能麻烦陆娘子了。” 季老伯跟季婶子留下收拾东西，陆清灵去门外叫马车。 不知道是因为年关，还是因为天气原因，小雪纷纷，满大街的马车匆匆来往，竟然是没有一辆空车能够拉人。 陆清灵心中焦急之时，突然看到面前一辆马车过去了，突然又调头回来，停在陆清灵面前。 “陆娘子？”马车里的人出声，掀开帘子，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恩荣侯？”陆清灵惊讶道。 马车上的人正是恩荣侯李兆，他见到陆清灵还是有些怕，但是已经好多了，带着一丝丝的怯意问道：“陆娘子在这里做什么？可是要叫马车？” 陆清灵点头，灵光一现：“能借你马车一用吗？” 恩荣侯正要答应，突然马车里一只手扬起，扒在恩荣侯肩膀上，半晌，一张妖艳妩媚的脸从李兆肩头露出来，语意轻佻：“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陆娘子啊，怎么的？要借马车？” 陆清灵一看，竟然又是个熟人——翠红苑门口那个摸过陆清灵腰牌的妓、女，青柳。 青柳挑衅地趴在李兆肩头：“陆娘子不是六扇门的人么？还有霍将军罩着，怎么连个马车也叫不到啊？” 陆清灵对青柳可就不客气了：“有你什么事儿？恩荣侯，今天这马车借得借不得？” 李兆颇为为难，他那“不举”的名号，可就是因为陆清灵和青柳两人才摆脱的。 陆清灵解了他的心魔，而青柳，则是他从翠红苑千挑万选出来的——青柳心气高，指着有人来赎她，只卖艺不卖身，所以即便容貌姣好，却也沦落到要在门口揽客的地步。 李兆知晓她没正经接过客，心里便不膈应，找她试了一次，果然成事，便收了她做通房。 现在李兆身边也没有正妻小妾的，独宠青柳一人，进出都带着她，也乐意她在席上荤素不忌，跟他那帮子朋友说他如何“勇猛”，真真是他心尖儿上的人。 这会儿陆清灵要借马车，青柳不愿意，李兆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青柳哼一声：“才几天啊，我的话就不好使了？小侯爷也太不把我当人了吧？” 李兆连忙哄她。 陆清灵失望地看了一眼李兆，挥手：“算了，恩荣侯没事就走吧，别拦着我叫马车。” 李兆顿时又萎靡了，一看陆清灵不高兴，几乎吓得两股战战连话都说不出来。 青柳感觉到了，笑着在他耳边吹气：“算了算了，妾也不想叫小侯爷为难，马车借就借吧，不过，妾昨日在金玉阁看中了一套首饰，小侯爷……” “买！”李兆一见问题能解决，多少银子都舍得。 说定了，李兆便连忙拉着青柳从车上下来，神态颇有些卑躬屈膝：“陆娘子，马车你先用着，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不着急。你要是愿意，送你也行，就是马车上侯府的标记要取下来。” 陆清灵：“额，多谢了，不用那么麻烦，我就送个人。” 几下商量完，陆清灵上车坐在车前，指挥车夫进胡同。青柳扭着水蛇腰，搂着恩荣侯走了，走出几步，又回头对着陆清灵抛个媚眼儿喊道：“陆娘子，改日来侯府做客啊。” 陆清灵此时还不知道青柳能够被恩荣侯看中，起因还在她，只当青柳是挑衅，没作声，转头就走了。 青柳轻笑了一声，倚在恩荣侯身上问道：“侯爷，你跟这陆娘子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怎么侯爷对陆娘子如此不一般呢？” 第93章 打探 李兆伸手在青柳胸上摸了一把：“这个不关你的事，别多问。你伺候好爷就行了，别的少说。” 青柳不干，停了挺胸脯：“侯爷干嘛这么向着陆娘子啊？好这口？”那她也是能够装扮的。 李兆干脆搂着她进了旁边的客栈：“行了，别人的醋你吃得，对陆娘子千万恭敬，别给爷惹麻烦。” “能惹什么麻烦啊？妾从来只麻烦侯爷，不给侯爷惹麻烦。” 青柳眉毛一挑，嘻嘻笑着，知道恩荣侯这是真话，便识趣转了话题不再多问。 陆清灵叫了马车，回到季家，跟季老伯季婶子一起把季霜儿给搬上马车，季霜儿迷迷糊糊，任由他们几人搬弄，一言不发。 而听到动静的何家，从门缝中往外看，何许氏恨铁不成钢地对着何良哭道：“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你看看，刚刚才跟你断了，这一回头就有这么富贵的马车来接，你看到了吗？人家车夫穿的衣裳都比我们好！” 何良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手指下意识抓紧，床单都被攥出深深的汗渍来。 “季霜儿……” …… 陆清灵让车夫送他们去崇西坊的院子，她现在管这里叫陆宅。 虽然是租来的，但是这里却是她安身立命之地。 陆清灵怕季老伯跟季婶子心里不自在，一进去就开口了：“季老伯，往后你就住前院，顺便帮我看着院子，打扫一下，可好？” 季老伯心中感激，忙道：“这是自然的。” 陆清灵笑了一下，又对季婶子道：“婶子，你跟霜儿就住在后院，除了我跟小七卧室、书房，其余你们随便挑。” 季婶子受宠若惊：“陆娘子，我们不用住那么好的房间，我们就在前院门房挤一挤就行了。” 陆清灵扶额：“婶子，这里这么大，不缺你们那一两间房，况且季老伯需要单独住，霜儿也要静养，你们就别推辞了。” 季婶子还要再说，陆清灵一锤定音：“你们也别有心理负担，你们在这儿帮我看着院子，打扫清洁，我省了好多心。季老伯跟和霜儿身子养好之前，我也不给你们开工钱了，但是包你们衣食无忧和药材是可以的。” 季老伯声音颤抖：“这可怎么好，陆娘子你对我们太好了。” 陆清灵抿嘴一笑：“霜儿喊我一声陆姐姐，我不能让她白喊的。” 自此，季老伯一家三口就在崇西坊住下来了，陆清灵给他们留了些银子，又配了些药过来，让他们先吃着。 正好借着恩荣侯府的马车办完事儿，陆清灵想了想，跟着车夫一起到了恩荣侯府。 恩荣侯一度也是皇上最为宠溺的堂弟，所以侯府极尽奢华。 陆清灵坐在花厅，周围竹帘低垂，却一丝寒意都感受不到，全因恩荣侯府的花厅也都设着地龙，周遭还有火盆。 大冬天里，花厅里竟然还有不下十种花木在盛开。 陆清灵心动了——还是要赚钱啊，有钱的日子多好过啊！ 李兆在后宅中收到陆清灵上门消息，整个人一下子惊了：“陆娘子来了？” 说着，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情急之下衣带都系错了，又高声呼唤婢女进来。 青柳气愤地趴在床上，半裸着脊背，一只手探出来掀开床帐：“侯爷！这个时候你还要去见她？” 这陆清灵什么人啊？上青楼抢人也就罢了，这还上侯府抢人了？ 还是从她床上抢走的？ 李兆一张娃娃脸，这么一慌更显得跟个孩子样：“青柳你别闹，我去去就回。” 青柳见李兆执意要走，斗志瞬间起来：“我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这陆清灵到底什么做的，这般不讲规矩！” 李兆满头是汗，也顾不上她，穿了衣服匆匆赶到花厅，见了陆清灵，气喘吁吁地陪着笑：“陆娘子可是有什么事？” 陆清灵看李兆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有些好笑：“我是来还你马车的，顺便说声谢谢。” 李兆一愣，随即长舒一口气：“马车不急着还，再说了，这点小事陆娘子不必跟我道谢……” “不光是今天的事，还有那天你跟小七说的事。” 李兆想起来了，伸手挠了挠头：“这个你也别谢我了，让我姐知道该揍我了。” 陆清灵表示理解，月华郡主么，谁不怕啊？ 说完这个，陆清灵正色道：“侯爷，我想问一句，侯爷以前是不是认识我？”否则没道理对她处处照顾。 这种一边害怕她，一边处处帮她的行为，实在是太奇怪了。 李兆脸色一变，就要反驳：“没、没有啊……” 陆清灵故意道：“侯爷不肯说吗？那看来我只能找别人问了。” 李兆脸色瞬间变了：“不能！你不能问别人。” 他越这样，陆清灵心中越是疑惑。 她知道霍振熙不会对她说谎，但是总膈应，感觉霍振熙话也没说完全。 五年前的事的确是个大忌讳，不好深问。 但是更久之前呢？她是什么人？怎么会嫁给霍振熙的？ 霍振熙不说，她也没办法问。 想来想去，只有李兆可能知晓一些。 李兆急得跺脚叹气：“陆娘子，这个我真的不能说！你最好也别问别人，霍将军现在护着你，你过得好就行了，有些事没必要知道。” 陆清灵还待再问，李兆已经嘴唇哆嗦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喂喂喂，你可是恩荣侯哎！最受皇上恩宠的恩荣侯！ 恩荣侯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却还是不肯说，陆清灵无奈，只好告辞。 临走，李兆倒是又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句：“陆娘子，宁王应该这两日就要回京了，你多留心些……” 陆清灵茫然，不知道要留心什么，不过还是点头：“好，多谢你了。” 李兆松了口气，一直送陆清灵到门口，门房跟管家都惊呆了，不知道从来玩世不恭的小侯爷什么时候这么有礼了。 连皇上来侯府都没有这待遇！ 李兆目送陆清灵出去，回头看到管家才变了脸色，不耐烦道：“看什么看！赶紧给爷滚！” 第94章 容容 李兆一抬头，却瞧见青柳斜靠在回廊柱子边上，一脸讥讽地看着他：“侯爷，事儿可算办完了？” 李兆看她模样妩媚娇俏，心里大动，凑过来摸着她的下巴，先亲了个嘴儿才抱着她往后院去。 青柳嘴上咯咯笑着，眼睛却是回过去看着早已关上的侯府侧门，想起刚才偷听到的话，心里止不住疑惑，这陆清灵到底是什么人？恩荣侯一辈子只怕两个人，一个是皇上，一个是月华郡主，但是就连这两个人也没能让恩荣侯如此战战兢兢。 她陆清灵，凭什么？ …… 陆清灵独自走在街道上，看着趁雪匆匆归家的人们，想到一会儿回宁王府，有小七，有嘉嘉，都等着她呢，心中倒是生出一种归属感来，恨不能立刻就回宁王府。 路上挑了几样小七跟嘉嘉喜欢吃的东西，才高高兴兴地回了宁王府。 刚到王府角门，就遇到一个急匆匆跑出来的姑娘，撞到陆清灵身上，哎哟一声捂着脑袋退后两步。 那姑娘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陆清灵，见她脸上有疤，连忙挪开目光，假装没看到，不想引起陆清灵的伤感。 圆脸姑娘确认陆清灵是她没见过的人，立刻竖眉娇斥道：“你怎么走路不看路啊？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些离开，当心一会儿叫人赶你走！” 陆清灵失笑，这姑娘，虎里虎气的。不过看着心倒是不坏，这还弯腰帮她捡东西呢。 圆脸姑娘见陆清灵还笑，把捡起来的东西往陆清灵怀里一塞，气呼呼地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宁王府！可不是你瞎胡闹的地方，快走吧。” 说完就急匆匆要走。 陆清灵笑着摇了摇头，抬脚迈步进门。 那姑娘走出几步，回头一看，陆清灵不仅没听她的话走，还一个劲地往王府里钻。 姑娘连忙就是一个回身拉住陆清灵的胳膊：“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叫你走呢。” “我为什么要走啊？”陆清灵见姑娘这么死心眼儿，只能艰难地从一堆东西里腾出一只手，摸出令牌：“喏，你看。” 圆脸姑娘接过来一看，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你是熙哥哥的客人啊？不好意思我不认得，以为你是外头来的呢。” 熙哥哥？陆清灵眼皮一跳，倒是又仔细看了一眼眼前这圆脸姑娘。 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眼睛长得很漂亮，鼻子很可爱，梳着双丫髻，眼神清亮，见陆清灵打量她也不胆怯，自信地回望陆清灵。 身上穿着丁香色百蝶花卉纹妆花锻褙子，倒是看不出来身份。 “我叫容容，是王爷身边伺候的，你住哪个院子？回头我找你玩去。” 沈代容笑着对陆清灵挤了下眼睛，陆清灵还没回答呢，前头远远传来一声呼喊：“容容呢？又不见了？” 沈代容惊了一下，连忙高声喊道：“来了来了，等我！”一边小跑着离开了。 陆清灵看向远处，熙熙攘攘一群人，好不热闹。 莫不是……宁王回来了？ …… 陆清灵猜的没错，宁王前些日子去狩猎，这会儿才回来。 一回院子，一个人都没有，听香被带走了，问蕊一向是跟着小七的，这会儿也都不见人影。 陆清灵没急着找，这是宁王府，跟嘉嘉在一起，小七出不了事儿。 陆清灵悠哉悠哉地炮制着药材，把欠着的冻疮膏先熬一罐出来，免得个个一见她就问。 一直熬了两罐出来，嘉嘉跟小七还没回来，霍振熙也没回来。 以前园子里总有个把人路过，可今天愣是一个人都没见着，眼看天都黑了人还没回来，陆清灵这下有些坐不住了。 想了想，循着声儿摸去了前院，准备找人打听一下。 陆清灵刚趴到院墙上准备从雕花窗格中往里看，后背就被人用剑顶住了。 “什么人！”责问声起。 陆清灵连忙举起手来，想想不对，又从身上摸出腰牌：“我是霍将军的客人，跟女儿暂居在梨香苑，我是过来找我女儿的。” 身后的侍卫查验过腰牌，确定是霍振熙那一脉的，收回了剑，道：“今天王爷回府，这边人多眼杂，难免走失，你女儿叫什么？多大了？我让人帮你留意着。” 陆清灵心中一喜，对这侍卫用剑指着他的事儿也不介意了，道：“我女儿叫陆小七，今年四岁，长得很可爱，这里有两个梨涡。应该是跟宁王世子一起的。” 那侍卫点头：“好，如果有消息，我让人……” “景木哥哥，你在跟谁说话？”一道甜甜的声音响起来。 陆清灵觉得有点耳熟，探头一看，容容站在后头打量这边呢。 容容一看陆清灵，脸上也是惊喜：“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 景木问容容：“你认识她？” 容容嘻嘻一笑：“她身上有熙哥哥的腰牌呢，是熙哥哥的客人。” 陆清灵见了熟人好办事儿，又把小七的事儿说了一遍，容容惊喜道：“你就是小七的娘亲？快跟我来，小七正找你呢。” “小七找我？”陆清灵稀里糊涂被容容拉进了宁王的院子。 景木站在原地看着容容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重新跃起，在宁王府最高的一处阁楼上，巡视着宁王府各个方向的情况。 容容拉着陆清灵，蹦蹦跳跳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嘴里不停：“小七太可爱了，王爷很喜欢小七呢，小七说要回去，王爷还不让。” 陆清灵问她：“宁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容容嘻嘻一笑：“王爷啊？是个很好玩的人，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容容一直拉着陆清灵进了宁王的客厅，此刻宁王正逗弄着嘉嘉跟小七，看两个小娃娃闹腾，笑得十分开怀。 小七闹够了却是爬上宁王旁边的椅子，眨巴着大眼睛道：“爷爷，我想娘亲了，娘亲肯定也想我了，我要回去。” 宁王笑眯眯道：“不怕，爷爷让人跟你娘说。” 小七摇摇头：“娘亲只有见了小七才会相信，不会信别人的话的。” 宁王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个小顽皮，这样，爷爷让人把你娘亲带来好不好？” 小七正歪着脑袋想呢，容容已经掀开帘子进来了：“不用叫人去啦！我把小七娘亲带来了！” 第95章 宁王 宁王含笑抬头，原本笑意吟吟的面容，却在看到陆清灵的那一刻突然崩裂。 宁王盯着陆清灵，目光中震惊、怀疑、鄙夷多番轮换，唯独不见刚才跟小七玩闹时的温和跟慈祥。 陆清灵心中咯噔一声，感觉不太好。 “见过宁王。”陆清灵福身。 宁王的脸冷下来，淡淡道：“平身吧，本王见过你了，暂且无事，你且下去候着，容容！” 宁王唤容容来带陆清灵下去。 “回禀宁王，若是无事，那民女先行回去，稍后请问蕊带小七回去，可好？”陆清灵敏锐地感觉到宁王对她的敌意，决定不正面应对，先退一步。 不料宁王却依旧不满意，冷哼一声：“回去？本王说的是让你在这里候着，何曾说过你能回去了？” 陆清灵懵了，什么意思这？她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刚露了个脸就要被软禁了？ 这满京城就没有个正常人吗？每个人见到她都态度怪怪的。 小七也不解，看着宁王道：“宁王爷爷，你为什么不要我娘亲回去啊。” 宁王心中叹了一声，这么灵气的丫头，怎么有个那样的娘？ “大人的事，小孩子莫要多问，小七是乖小七……”只是这个陆清灵，可就不一定是什么好人了。 宁王刚开这个口，小七还想问，陆清灵却是心中一松，赶在小七前开口：“是，既然宁王吩咐，民女在下方候着便是。小七，你乖乖的，不要淘气。” 小七无辜而迷茫地看向娘亲，虽然不知道娘亲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她看懂了娘亲的眼神，乖乖点头。 陆清灵跟着容容下去了，宁王头都没抬地逗着嘉嘉，只是余光却不可控地扫向陆清灵。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 主院中欢笑声一片，除了宁王府的人，还有不少人都来了，车水马龙，觥筹交错。 一墙之隔的客房里，陆清灵孤零零地坐在桌边，桌上只有冷茶，跟一盏孤零零地油灯。 陆清灵用铜签拨弄着灯芯，让灯光明亮一些，自言自语道：“灯啊灯，你怎么跟我一样看起来这么孤单呢？” 陆清灵颇有些无聊，早知道就留在梨香苑做药了，现在被软禁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霍振熙回来了。 这是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陆清灵抬头看向门口，容容敲门探脑袋进来：“陆姐姐！” “容容？你怎么来了？”陆清灵也很惊喜，虽然跟容容才刚认识，但是对这个爽朗爱笑的女孩子格外有好感。 容容钻进来，笑嘻嘻地从背后拎出一个食盒：“王爷那边在摆宴呢，我看陆姐姐你没吃东西就送些吃食过来了。” 又道：“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挑了几样我喜欢吃的，莲子酥，荷叶鸡，花开富贵虾，还有千丝万缕豆腐羹，陆姐姐你看可吃得？” 陆清灵笑道：“这已经很好了，多谢你啊。” 陆清灵打开食盒，也没客气就开吃了——人最不能亏待的就是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容容坐在桌边，双手托着腮看着陆清灵，问她：“陆姐姐，你是什么人啊？我从没见王爷这样生气过，你是以前惹过王爷生气吗？” “咳——”陆清灵刚吃一口，听到容容发问，差点儿呛到，好不容易把东西咽下去才道：“我今天第一次见宁王。” 不过宁王是不是第一次见她，就不知道了。 容容托着腮觉得有点儿难懂：“可是王爷人很好啊，为什么一见你就生气呢？” 陆清灵喝了口汤，掩饰道：“可能是因为我脸上的疤看着瘆人吧。” “对哦！”容容好似突然才想明白，又有些好奇：“陆姐姐你脸上是怎么弄的啊？看样子是新出的疤，要是用药说不定能好呢。” 陆清灵微微一笑，别说是新出的疤痕了，就算是陈年旧疤，她也有办法祛疤。 她是故意不去的。 “这个么，没钱吃药，就这样了。”陆清灵对她脸上的疤可是相当满意，出门在外麻烦少了一堆，比如，就没有再遇到王富贵那样的人。 容容一边守着她吃饭，一边安慰她道：“熙哥哥还没回呢，我求不动王爷，等熙哥哥回来了，王爷就会放你出去的。” 陆清灵明白，宁王把她晾在这儿是其一，囚禁是其二。 要在宁王府，必须要过宁王这一关的。 只是不知道霍振熙会怎么解释她的来历，只有他跟她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人，但是现在却要对所有人说她只是相貌与那人相似而已。 别人能信，霍振熙的亲爹能不能信？ 陆清灵这边思考着，却不知道那边宴席结束霍振熙才回来，已经见到宁王，却并没有父子相见的喜悦，反而只冷漠地打了个招呼：“父王。” 宁王一见他，几乎立刻拉下了脸，吩咐人把嘉嘉跟小七带下去，父子俩在书房里对峙。 “我让你把她带回来了？”宁王压抑着怒意道。 霍振熙不屑：“我早已成年，带什么人回来还需要宁王过目？” “别绕圈子，你带别人，十个八个我都不会说什么，但她是谁？那张脸，你带回来是想我们把宁王府跟霍家军置于水火之中吗？” “你放心，皇上那边我已经过了明路，她现在是六扇门的仵作，至于霍家军，她的医术已经让我身边的人认可，至于西北霍家大军，我已有对策。”霍振熙有条不紊地答道。 宁王却气得胡子都歪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老子我？” 霍振熙冷笑：“你？你需要我想什么？哪一次不是你比我先动手？” 他才从西北回来，宁王不过打探出来他在怀县看中了个女人，就立刻派人去了怀县。 若不是因为宁王，霍振熙也不必冒险把陆清灵带在身边，带到京城。 而到了怀县的林管家消息一回来，宁王的杀手就立刻派出去了。 若不是他动作快…… 霍振熙心中一阵后怕冷意，若不是他动作快，恐怕他就要二度与陆清灵阴阳相隔了。 他，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谁都不可以让他再离开陆清灵！ 第96章 休想 宁王怒不可遏，一手劈断桌上的镇纸，黄玉镇纸瞬间裂成几块，崩落在地。 “你把她给我送走！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你也承诺以后不再见她，我便原谅你这回！” “如果我不要你的原谅呢？”霍振熙冷笑。 原谅？宁王有什么资格谈原谅？ 当年的事他还没有原谅宁王呢，他把陆清灵留在京城，盼她跟嘉嘉安危不愁，他能够全心对抗外侮。 可谁知道宁王竟然趁他不在京城的时候休书逼陆清灵离京。 他不敢想象，当年陆清灵面对的是何种危难的处境。 才会出于无奈把嘉嘉留在宁王府，独自上路去西北找他。 霍振熙一想到五年前的事就心如刀绞。 当年只是愧疚，因为她是他的夫人，而他没能保护好她。 但是现在，他已经倾心于她，更不愿她受到分毫的伤害。 哪怕一丝丝的委屈都不可以。 至于拆散他们？当年宁王就做过，五年后他终于找回陆清灵。 现在宁王还想拆散他们？休想！ 霍振熙对于宁王所言丝毫不屑。 宁王一掌按在红木书案上，坚硬的案面凹陷下去：“你到底知不知道她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霍振熙轻蔑道：“给我？还是给宁王你？” 她的事，他何曾怕过麻烦？ 怕的是宁王吧？ 宁王怒意蓬勃，压低声音咬牙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如今的军功全靠西北一方，现在西南薛家蠢蠢欲动，淮南都起了私兵，你真要别人拿她当令箭，戳中你的痛处夺走西北军权才知道厉害？” 霍振熙轻哼一声，目光沉沉与宁王对视：“薛家敢迈出淮南一步，我便打到它退后十里。西南军线入侵西北一寸，我便打到它溃不成军！” 宁王怒道：“那你又怕不怕功高盖主？” “我怕什么功高盖主？我毕生心愿只是偿还罪孽，跟护她周全而已，父王，你我父子一场，你竟然不如皇上懂我。”霍振熙失望道。 皇上都能看出来霍振熙冷漠外表下，对于一个人的执着。 可宁王，跟他身为父子，竟然还妄图用这样的理由逼他放弃？ 当年，他也是这般逼陆清灵放弃的吗？ 霍振熙跟宁王话不投机，不愿再谈下去：“陆清灵是我的人，若有人敢动她分毫，无论他是谁，什么身份地位，什么情面缘由，在我这里通通无用，我必穷尽我所能让那人知道什么叫后悔。” 宁王心下一梗，怒道：“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霍振熙根本不理会：“告辞。” 宁王看着霍振熙坚决离去的背影，终于是支撑不住，一把陷进书案前的椅子里，半晌喘不上来气。 林管家见霍振熙离开，才匆匆进来书房：“王爷！” 宁王的样子十分疲惫，面对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管家，依然只能苦笑一声：“不孝子啊……” 林管家扶着宁王，给宁王服用清心丸，好半天才悠着问道：“王爷，公子那么生气，或许跟怀县的误会也有关。” “您为什么不跟他解释一下呢？” 宁王怒道：“我跟他解释？我是他老子！做事还要跟他解释？” 林管家道：“可是王爷你分明没有安排杀手过去啊，您知晓王爷对陆娘子东西，最开始不也是想着接回来给他个惊喜么。” 谁知道那个杀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疯疯癫癫的，给宋诚去信，宋诚一直到现在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宁王恨铁不成钢：“本王这样聪明绝顶，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倔性子的不孝子？都这么久了，连这些事都还没想明白，懒得说他！就让他试试看，他这样的东西，能护住什么人！” …… 霍振熙从宁王书房出来，便径直去了陆清灵被软禁的地方。 走到门边，本来是要敲门的，却有些犹豫。 霍振熙在门口站了一阵子，屋子里传出来低低的声音，是陆清灵在自言自语。 霍振熙听了一会儿，忍不住轻笑——都被软禁了，她竟然在背医经？ 只听屋内女子声音娇柔，却是字字肃然：“……盖人之气血，常行于十二经脉。经脉满溢，流入他经，别道而行，故名奇经。奇经有八，曰∶任、督、冲、带、阳跷、阴跷、阳维、阴维是也……” 霍振熙心头的不忿、怒意，在这抑扬顿挫的医经中被消解殆尽。 他干脆也不急着进去，而是靠在门边，与她一内一外，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她背诵医经。 雪在慢慢下，霍振熙肩头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内心却殷热一片。 直到陆清灵出声：“容容，是你吗？” 霍振熙才伸手推开门：“是我。” 陆清灵眼睫轻轻煽动，微笑道：“你回来了啊。” 霍振熙看着她的微笑，心中钝痛。 她初初与他重逢之时，是那样骄傲自信，神采飞扬，即便只是在卖馒头，依然笑得开怀，活得肆意。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即便受了委屈，也不会再对他吐露抱怨什么，而是把一切都藏在这淡淡的微笑中？ 霍振熙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陆清灵讶然：“你做什么？” 霍振熙拉着她往外走，廊下盏盏灯光，雪地莹莹发亮。 “带你走。”霍振熙道。 陆清灵忙道：“是你爹宁王把我关在这里的，你跟他说了没？” 霍振熙气道：“不用跟他说，你是我的人，若是他在你面前摆宁王的派头，那我们便去将军府住。” 陆清灵低头想了想，道：“还是不要吧。”一边悄悄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霍振熙不动声色，可手上却握得越发紧，陆清灵脸上有些发烧。 “为什么？你不愿意？”霍振熙问道。 陆清灵垂下眼帘，睫毛轻颤：“霍振熙，我是不是太肆意妄为了？” 霍振熙看着她，声音放得轻轻的：“为什么会这么想？” 陆清灵低着头，声音有些空灵：“其实对你们来说，我们是很普通很卑微的人吧？生与死，尊严和自由，在你们看来是不是都很可笑？” 第97章 坦白 今天面对宁王的漠视和发难，她明知这是侮辱，内心却很平静。 她穿越过来，心中难免带有一些二十一世纪独立女性的骄傲和清高，可是现在她越发明白，逆流而上这条路，太艰难，她能做的只是顺势而为。 最终让她决定收敛起所有骄傲的，是宁王的那句话——“大人的事……小七是小七……” 宁王能够做到把她跟小七区分对待，她已经很庆幸了。 她内心有种不可言说的愧疚：“霍振熙，我想让小七有宁王护身，会不会太自私了？” 霍振熙一人护她母子，实在是太累了，她不愿意也不忍心。 若是小七能够多一道护身符，她也更安心一些。 所以今天，她会选择独自承受压力，让小七留在宁王身边。 霍振熙内心震动，看着失落而羞愧的陆清灵，终于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是我不好，让你害怕，让你没有安全感。”霍振熙把陆清灵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上。 陆清灵听着霍振熙的心跳声，疲惫笑道：“霍振熙，你是不是很会撩妹啊？” 她承认，她动心了。 连抗拒都做不到。 可是，喜欢上霍振熙，这是件多么危险的事。 她敢不敢？能不能？ “撩……什么？”霍振熙微微一怔，皱眉道：“你说容容？容容虽然是我义妹，但是我对她从来没有过逾矩之念。” 义妹？陆清灵也愣了，把脑袋从霍振熙怀中挣扎出来：“容容是你妹妹？” “是，她是父王的义女，便是我义妹。她父亲是父王从前的部下，已然殉职。”霍振熙小心解释道，生怕陆清灵多想。 陆清灵被他气笑：“撩妹不是那个意思啦。” “那是什么意思？”见陆清灵没多想，霍振熙松口气。 “就是……哎，算了，跟你说不清楚，走吧，去找嘉嘉跟小七。”陆清灵想要甩开霍振熙的手。 试了一下，没甩开，陆清灵佯装没有察觉霍振熙的意图：“快点儿，松开走得快些。” 可霍振熙站在原地没动，就是没放手，陆清灵也没法再进一步。 “霍振熙？”察觉到霍振熙的不寻常，陆清灵放低声音，轻轻喊他。 霍振熙目光沉沉又灼灼，陆清灵看了一眼便匆忙低下头。 她不敢，这样炙热的目光，不是她能够应对的。 霍振熙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让陆清灵看着她。 “陆清灵，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霍振熙道。 “哪、哪样啊？”陆清灵有些慌张，总觉得霍振熙就要说出什么收不回的话了。 “现在这样，我明明对你动心动情，却不能够跟你说，因为怕你逃跑。这样太苦，也对你我太不公平。” 她的抗拒跟忧虑，他看得分明。 今日回来，容容说宁王已经见到陆清灵了，还把她软禁起来，而陆清灵没有半分反抗。 他的心脏在那一刻炸开。 她那么骄傲的人，如今却剪去羽翼，收敛脾气，默然接受了宁王的苛责。 他不愿意她这样。 陆清灵慌乱：“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我要去找小七了，都这么晚了，要带她回去洗漱睡觉，她、她睡不好会闹脾气的……” “陆清灵”，霍振熙无奈加重语调：“看着我，这件事迟早要说清楚的，我倾慕于你，虽然现在不能昭告天下，但我必须要跟你说明白。” 霍振熙的声音坚定，执着，心意表露无遗。 陆清灵脸上烧起来，心中狂跳，可眼睛却有些酸。 她轻声道，声音疏离：“霍振熙，你总是这样，你想做就做了，但是有没有想过我？” 你是堂堂的宁王长子，皇上的挚友，不愿意做世子了，还能做成兵马大将军。 对你来说，住宁王府还是将军府，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你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越是认识你，越是知晓你的不凡。 而我呢？ 我是什么人？ 一个见不得光的人，为了活着，要强留脸上的疤痕，小心翼翼打探着从前的事情，想知道，又生怕知道太多会活不下去。 “霍振熙，你知不知道你对我的告白会让我处于什么境地？”陆清灵眼睛酸酸涨涨，很用力地瞪大眼睛，才没让眼眶里的眼泪落下来。 “我身上的担子很重，我要养活小七，要给她安稳富足的生活，我收留了阿二，我认了霜儿做妹妹……我装作不知道你的心意，才能骗自己安心做你的私人大夫，赚些钱，让我能够保留最后一丝独立，不变成一个完全依附于你的人。” 陆清灵抬手，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中溢出：“所以……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让我再没了理由，强行拉住这最后一丝遮羞布，赖在你身边做大夫。 对你感情的无视，是我最后的底线，让我相信我努力得到的一切，是因为我，而不是你。 以后我……要怎么面对你？ 我不愿意做菟丝花，你却把我最后一丝骄傲击垮。 霍振熙心中剧痛，伸手去拨开陆清灵的手，看着她带着眼泪的苦笑。 “陆清灵，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觉得我跟你告白，就会用强权压迫你？否认掉你自己的努力？”霍振熙压制住心中的委屈，再把心剖得更明白。 “我对你有愧疚，因为不能给你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但这跟我爱你无关，你有多好，我都看得到。” “从前我说我会护你周全——我错了，你不该是躲在我羽翼下的雏鸟，由我保护。你是不输于雄鹰的白鹤，会展翅高飞，翱翔天际。我告诉你，便是因为知晓你更愿意在我身边，与我比翼齐飞。” “我想告诉你，我看到你的能力了，我看到你那么好，那么优秀。我想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不必担心给我惹麻烦，是我该担心你有朝一日飞得高远，或许我也追不上了……”霍振熙苦笑道。 陆清灵蓦然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霍振熙。 他竟然都懂？ 懂她的骄傲，懂她的自尊，懂她那难以言喻的底线？ 陆清灵抬手捂住眼睛：“霍振熙……怎么办？” 我不该喜欢上你的，可是这样的你，我心动了，很心动很心动了。 第98章 晚安 霍振熙抱着陆清灵，轻轻在她额间印上一个吻：“从今往后，你不要怕，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不用担心那些旧事，我会处理好。” “如果处理不好呢？”陆清灵一直不敢去想，如果从前的她真的是祸国殃民的罪人，现在的她，真的能够毫无芥蒂地觉得自己无辜吗？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霍振熙看着陆清灵道：“我不信你会做出那样的事，所以，我一定会查清五年前的事，还你清白，给你安定。” 陆清灵咬唇，在霍振熙一眼不错的紧盯下，终于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好，我信你，信我自己。” 霍振熙笑了，他一向很少笑，五年前的事，更是让他这么多年的笑容屈指可数。 可是自从认识陆清灵以来，他一天笑得都比以往一年多。 霍振熙牵着陆清灵去接嘉嘉跟小七回光霁阁。 宁王主院侧厅门口，奶娘卢妈牵着嘉嘉，问蕊牵着小七。 四双眼睛看着霍振熙跟陆清灵牵在一起的手，都有些傻眼。 这……什么情况啊？ 正尴尬间，容容从屋里出来，一见霍振熙就惊喜笑道：“熙哥哥！你把陆姐姐带出来啦！” 霍振熙见到容容，也露出一个笑容：“嗯，多谢容小丫头。” 是容容悄悄跟霍振熙说陆清灵在哪儿的，想来她也在宁王面前求了不少情，不然霍振熙不会那么容易就带出陆清灵来。 容容嘻嘻笑着转出来，正想说什么，却见到霍振熙跟他身侧的陆清灵，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容容震惊，嘴都忘了合拢，手上的东西更是啪一声落地。 她看看陆清灵，又看看霍振熙。 “熙哥哥，你跟陆姐姐……” “是，如你所见，我中意于她，倾心于她。” 陆清灵脸上尴尬，连忙抽出手：“不是，容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她也解释不清楚怎么会一时昏了头，竟然被霍振熙牵着到这里。 “就是你想的那样。”霍振熙紧了紧手，箍住陆清灵，对容容说道。 卢妈跟问蕊被吩咐退下，小七跟嘉嘉站在角落里，捂着嘴，小声道讨论。 嘉嘉看着霍振熙跟陆清灵，凑近小七说：“小七，我爹爹喜欢上你娘亲了。” 小七眼睛骨碌碌地转着：“那以后嘉嘉爹爹是我爹爹了吗？”她还记得霍振熙说想做她爹爹。 嘉嘉用力点头：“嗯！” 又笑起来：“以后我就是你真的哥哥了。” 小七看了看陆清灵的脸色，犹豫道：“可是娘亲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 嘉嘉也看了一眼，认真打量后道：“好像是，那陆姨姨怎么样才能够愿意？” 小七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不过恩恩肯定知道，我们明天去找恩恩问。” “好啊。”嘉嘉点头。 “不许去！”陆清灵脱口而出，瞪着他们。 这两个小家伙！以为他们在“小声”私语吗？明明大家都听到了好不好！ 小七跟嘉嘉连忙一把捂住嘴巴，两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露出一点儿不好意思来。 “小七，陆姨姨发现了。” “是啊，那我们只能悄悄去找恩恩了。” “对，悄悄的，陆姨姨就不知道了。” “还说？”陆清灵毛了，走过去给两个小娃娃的屁股上一人一巴掌。 霍振熙含笑看着母子三人，心想，等小七跟嘉嘉再大一些，知道他跟陆清灵的身份后会不会很惊喜？ 只是现在还是不要声张的好，孩子心思单纯，以防被有心人利用。 容容却有些担心，拉着霍振熙到一边：“熙哥哥，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是，很早之前就该想清楚了。” 容容不安地道：“那嫂嫂那里怎么办？陆姐姐跟嫂嫂……” 迟早要坦白的啊！ 霍振熙的笑容敛起，进门来第一次脸色沉重：“这件事我会跟她解释，但是待我想想，如何对她伤害最小。” 容容依然不放心，但这毕竟是霍振熙的家事，容容虽然冰雪聪明，讨人喜欢，但感情之事上却没有多机灵，只能是听霍振熙的，帮他保密。 …… 回到光霁阁，陆清灵在浴室跟小七一起洗澡。 小七嘻嘻笑着捧水玩，打出许多水花来。 陆清灵用毛巾给小七搓背，看着活泼快乐的小七，忍不住问道：“小七，你想要爹吗？” 小七“哗啦”一声拍出几道水花，顺口问道：“嘉嘉爹爹吗？我想要嘉嘉爹爹做我爹爹。” 陆清灵汗颜：“为什么？” 霍振熙哪儿好？连小七都被俘虏了？ “嘉嘉爹爹长得好看啊，还会骑马，射箭，还会飞，会给小七举高高！”小七兴奋说道。 陆清灵揉了揉她头顶的碎发，神情温柔：“嗯。” 又笑她，小颜狗一只！ 晚上，陆清灵抱着小七躺在床上，给她讲医经里的故事，小七开始倒是听得认真，过不了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陆清灵松了松筋骨，刚歇下来，窗外就响起一声布谷鸟叫。 陆清灵：“……” 大冬天哪儿来的布谷鸟？自然只能是某人。 她不想理会，可是窗外那只布谷鸟却十分执着，似乎陆清灵不出去它就会一直叫一般。 陆清灵无奈，只能披上衣服打开窗户，果然看到霍振熙站在外面，微微笑着看她。 陆清灵回头看了一眼小七，还好，睡得熟没被吵醒。 “干嘛啊？”陆清灵不快道。 却不知道她这样嘟着嘴生气的样子，落在霍振熙眼里，却不自觉地带着一股软绵绵的撒娇意味。 霍振熙心中荡漾。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刻，明明跟她分开才一会儿，可是就想到百爪挠心。 明知道这样的行为很幼稚，可就是忍不住。 霍振熙咳嗽一声：“我就是跟你说一下，我明天有事去办，可能不在府里。” 陆清灵恼火：“你哪天在府里了？再说，我也要去六扇门的。”还要卖药，忙得不行。 他大半夜的把她叫起来就为了说这个？ 陆清灵火上心头就要关窗，霍振熙连忙伸手拦住。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霍振熙的睫毛长长，带着点儿期盼，又有点儿委屈。 陆清灵的窗关不下去了，但是心里又实在是憋火：“好，那我跟你说晚安，可以吗？” 霍振熙点头：“嗯。”唇角勾起一丝微笑，才依依不舍地转身走了。 陆清灵简直是无语的。 霍将军，你这么娇羞纯情的样子，你下属知道吗？ 第99章 恩荣侯杀人 陆清灵带着两罐冻疮膏，偷偷摸摸地进了仵作坊。 刚一进门就吓了一跳——满院子齐刷刷的站满了人，有人匆匆吃着肉包子，有人站在廊下说话，甚至有人在院子里打拳。 全是在等陆清灵的。 陆清灵刚露脸，大家立刻就停下手中的事，满脸热切地看过来：“小陆来啦？” “小陆吃过早饭了没？要是没有，我这里还有……额，半个肉包子。”拿着包子的人憨笑道。 陆清灵冷汗：“不用了，我吃过了，各位这是……等我？” 大家齐齐点头：“可不是嘛！” 小林拨开人群挤过来，大冬天的弄得满头是汗：“小陆，实在不好意思啊，你昨天说今天会带冻疮膏来，我们说漏了嘴……” 这不，半个仵作坊的人都来了。 陆清灵哭笑不得：“一个冻疮膏而已，你们留话说一句不就行了？至于这大早上的跑过来蹲点儿吗？” 大家都紧张：“嗨，小陆你是不知道，我来可不光是为了自己，上次跟你说的，三姑六婆什么的，要不老少呢！” 陆清灵知道大家都等了许久，也不废话，利索地把两个罐子搬进来：“喏，我来不及装蛤蜊壳了，这样吧，在我这儿下了定的，优先，然后有蛤蜊壳的可以过来自己装。至于其他的，大家找找东西来装吧，东西不用太大，反正冻疮膏也放不久。” 毕竟为了效果好，陆清灵是没有放防腐剂的，顶多也就冬天这两三个月能用上，开春天气暖和了，这些天然的药材可就不好说会变成什么样了。 仵作坊里空前的热闹，小林跟赵仵作帮忙，两罐冻疮膏顷刻销售一空，陆清灵看着手里头的银子有些傻眼。 “这得是多少钱啊？”陆清灵穿越过来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黄的白的还有铜板一大堆，甚至有几个扳指耳坠什么的。 小林跳着过来：“哇，小陆你发达了，这至少得由五十两吧！” 十六两一斤，陆清灵掂了掂，光银子就有五十多两，三斤多。加上其他零零散散的，六十两银子没跑了。 比她预估的多一倍。 手里有粮，心中不慌，陆清灵不禁有些飘飘然：“早知道卖药这么好赚钱，我还做什么仵作啊！” 赵仵作也笑道：“你可别现在说不做了啊，你刚来的时候我们倒是觉得你可能会做不下去，但是张翠花的案子，赛雪的案子，你处理得太漂亮了，这外头都知道六扇门有个女仵作，手艺了得，已经有人打探过来要你帮忙收尸呢。” “啊？什么人啊？”陆清灵惊讶道，她名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吗？ 转念一想，也是，她进京才不到一个月，这已经算是了了两起案子了，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这种没头没尾的案子应该很难处理。 她自己觉得运气好，碰到的都是简单案子。 但是对于案子来说，也得碰到她才能够那么快地搜寻到有效证据跟线索。 毕竟，在这古代，太多案子不了了之了。 像那两具冻尸，不一直到现在都悬着呢吗，蒙虎说让人去怀县周边查十年前的名册。没有电脑，纯粹靠人工查，没几个月恐怕都查不到。 赵仵作大致说了一下，有三家，都是家中有人横死，或者死状不好看的，寻常义庄都不好处理，便托人到六扇门来问。 就怕陆清灵介意这个。 陆清灵当然不介意这个啊，大学的时候勤工俭学帮教学中心收拾大体老师的时候胆量早就练出来了。 只要有钱。 “赵哥你给我留着啊，只要六扇门这边没事，我都能去！”陆清灵连忙道，最主要是有外快赚！没人会嫌钱多。 赵仵作跟小林对视一眼，笑道：“得，你还真是不忌讳。” 说着，便跟陆清灵说今天下值后，赵仵作带她去三家其中一家先看看。 可这天晚上，陆清灵还是没能去成，因为，恩荣侯出事了。 申时初刻，陆清灵刚验完尸净手换衣裳，准备跟赵仵作出去的时候，黄副将带着嘉嘉跟小七来了，神色匆忙。 陆清灵听到消息连忙去六扇门外门，一眼就看到小七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 “小七？”陆清灵见一大两小三个人都有些慌张，便先出声喊了小七。 果然，小七一见到陆清灵便哭唧唧伸出手要抱。 陆清灵抱起她，心软哄道：“小七，怎么了？” 小七抽抽搭搭地说：“恩恩……出事了。” “谁？恩荣侯？出什么事了？”陆清灵蒙圈，什么情况？昨天她还见过恩荣侯呢。 小七哭得厉害，话也说不太清楚，陆清灵干脆蹲下来，问嘉嘉：“嘉嘉，你来说。” 嘉嘉抿着唇，严肃的模样有点儿像霍振熙。 “陆姨姨，恩荣侯在青楼跟人喝酒，误杀了严阁老家的公子。”嘉嘉道。 …… 又是翠红苑。 陆清灵颇有些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大红招牌，还有花花绿绿粉粉蓝蓝的纱绸堆花。 不过花样子热闹，反而衬得这时的翠红苑里头有些过于冷清了。 陆清灵跟在蒙虎身后，一起来的还有吕少鹏。 黄杰雄送嘉嘉跟小七回宁王府了，两个孩子都吓到了——他们今天准备找李兆玩，亲眼看到李兆浑身是血地跑回恩荣侯府，结果还是被人抓住，拖回了翠红苑。 霍振熙听到消息，知晓陆清灵要管这件事，便安排了吕少鹏过来。 吕少鹏表情绷紧，脸上就写着“别烦我”三个字。 陆清灵乖乖做鹌鹑，表示她只想查清真相，总觉得李兆不像是会斗殴伤人的样子。 然而，虽然吕少鹏跟蒙虎的身份都还算好用，但是这门进得并不顺畅。 因为此刻，翠红苑里的老大，不是六扇门，也不是宁王府、霍家军，而是巡防卫严阁老。 京城的兵力主要分为四块，最近天子的一块便是羽林军，章远行带领，负责天子近身安全跟皇宫安防。 第二块便是六扇门，负责京城中案件的查办，汪敏才直接向皇上汇报。 第三块是兵部，主要在于京城军队兵力，日常守卫、训练，所有王侯将相的兵力都需要在兵部管控。 所以跟霍振熙一起回京的霍家军，暂时也住在京中军营中，由兵部统一管理。 最后一块，则是严阁老治下的巡防卫。 今天死的，便是严阁老的四子，严书江。 第100章 严阁老 巡防卫听起来比羽林军、六扇门、兵部都低调很多，日常也只做巡逻跟市井秩序维护。 但县官不如现管，巡防卫是最底层，人数众多，与百姓的接触也最多。 所以，巡防卫的消息也是最灵通的，势力范围也最广。 这不，严阁老家的四公子严书江被恩荣侯打死在青楼里的消息传开，最先到场的便是巡防卫。 蒙虎跟吕少鹏都被拦在门外。 陆清灵也进不去，她都能够听到李兆的哭声，一想李兆跟岑经年纪差不多，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陆清灵就有些难过。 他一个人在里面，该多怕啊？ 况且李兆平日里看着挺不着调的，但是对陆清灵一直莫名礼遇有加。 他出事了，陆清灵心里很焦急。 李兆在翠红苑一楼一角缩着，不敢看身上的血迹，一直哭：“我不知道……我没用力……就轻轻一推他就倒了……” 李兆哭得不行，可是巡防卫都是严阁老的人，这会儿是万万不会放他出去的。 其余青楼诸人也都被看押起来，各自或坐或站，不敢跟他接话。 陆清灵在外面听得心焦，忍不住问巡防卫的人：“我是仵作，能先进去看看尸体吗？”或许事情有转机呢？ 但是巡防卫的人今天都统一一条心：“不可能！一边儿去！” 说着，还把陆清灵推了个屁股墩。一直推到她距离翠红苑门口三米以外。 陆清灵火气也上来了：“我是六扇门的仵作，今日这案子当属六扇门查办，我有权进去！” 巡防卫轻蔑：“你有权？你有个屁的权，一切等阁老来再说。” 陆清灵心里恼火，她在六扇门验尸办案，从来没有受到阻碍。 之前跟遇袭拿回找巡防卫求救，虽然巡防卫办事不力，但是也对她是颇为尊重可从来没有过今天这种态度。 何况她及时验尸查案，说不定能够搜寻到更多细节证据，有助于案情，巡防卫凭什么不让她进去，还推她？ 陆清灵心中不忿，还想说话，吕少鹏直接上来拆台子：“你就别惹麻烦了，死的是严家人，杀人的是恩荣侯，跟你没关系，别上蹿下跳给将军惹麻烦了。” 陆清灵看着吕少鹏讥讽的样子，心里憋屈，把霍振熙骂了一通：“什么人不用，偏用这么个阴阳怪气的家伙！” 她微微恼怒，却没有察觉到这种心态，正有些像跟霍振熙撒娇。 陆清灵跟巡防卫软磨硬泡的时候，突然外面一阵骚动，陆清灵刚回头，就被身前的巡防卫给推到一边。 “阁老！”巡防卫匆匆出门迎接。 陆清灵揉了揉被推得有些疼的胳膊，看向来人。 来了不少人，为首的便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人，满脸肃容，从法令纹跟下垂的唇角可以看出，这种表情并不是今天才有的，而是一贯以来的作风。 果然，严阁老刚到，一看外面站着这么多人，闹哄哄的，开口便是斥责：“巡防卫何在？聚众闹事当属遣散，今日门前闲杂人等一律肃清！” 巡防卫们立刻动起来，伸手就要把陆清灵他们轰走。 吕少鹏跟蒙虎这时上前，亮出腰牌：“严阁老，我等是六扇门（霍家军）的人，奉命来查办今日翠红苑命案，还望阁老通融。” 严阁老停下脚步来，侧身目光晦暗不明地打量了吕少鹏跟蒙虎一眼，紧抿的嘴唇微微张开，对蒙虎道：“你进来。” 蒙虎连忙道谢。 吕少鹏跟陆清灵正待跟上，严阁老却是转头，声音僵硬：“霍家军应当驻守西北，或在京郊参训，此事与你们无关，速速离开。” 吕少鹏对于陆清灵是不肯帮忙的，但是今天这事是霍振熙吩咐的，他不会违背，所以就算面对位高权重的严阁老，他也一样面无表情语调僵硬：“严阁老，微臣奉命前来查办，目前案子暂未归属六扇门或者刑部，吾等都有探查情由。” “情由？我儿子死了，你们跟我说情由？霍家军就教出你们这些东西来？一代不如一代！”严阁老压抑着怒气道。 吕少鹏语气不善：“霍将军镇守西北，从来只知上阵杀敌，不懂京城人事纷乱，勾心斗角。” 两人针锋相对，严阁老的脸垮得更甚。 陆清灵一边恼火吕少鹏这个奇葩，跟谁都能杠起来，一边却是也听出不妥来——这严阁老分明是针对霍家的意思，只不知是针对宁王，还是霍振熙？ 严阁老强势：“闲杂人等，滚！” 吕少鹏僵持：“微臣奉命行事。” 陆清灵不敢再站在他身后，怕被战火波及，只悄悄挪向蒙虎身侧。 严阁老目光毒辣，盯住陆清灵：“你又是谁？” 陆清灵被抓包，连忙抬头道：“回严阁老，微臣六扇门仵作陆清灵。” 天色昏暗，陆清灵左脸疤痕狰狞，再加上特意化妆把皮肤染黑，眉毛跟鼻子加粗，倒是一时不显相貌。 严阁老尚未认出她，却已经心中不悦：“六扇门没有别的仵作了吗？” 蒙虎连忙道：“回禀严阁老，陆清灵虽然入职不久，但是是皇上钦点的仵作，半月以来已经破了两起案子，其一便是日前沸沸扬扬的戏子谋杀案。” 蒙虎壮着胆子解释，赛雪的案子严阁老肯定是听过的。 戏班进京都要经过巡防卫的查验，二来，今日死的这位严家四公子，也是个戏曲爱好者——至少爱好戏子。 严阁老此时方知陆清灵便是他们一直关注之人，心中微凛，目光锐利，在陆清灵身上过了几道。 陆清灵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真有一种被凌迟的感觉。 姜，还是老的辣。 “你们跟我进来，其他人，离开！”严阁老最终撂下话，迈步进了翠红苑。 严阁老一进门就看到了缩在一边的李兆。 按理严阁老品级低于李兆，是要跟李兆行礼的，但是别人不知，严阁老不可能不知，李兆爵位品级虽高，却只是一个没爹没娘没权没势的空壳侯爷。 没有爹娘恩宠，只有皇上顾念的一点旧情。 也没有兵权，朝堂之上更是没有半分势力，不足为道。 说到底就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还不如一个六部随便一个尚书权势大。 所以严阁老干脆理也没理李兆就上楼了。 他没当场把李兆打死殉葬，就已经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了。 第101章 验尸 严书江的尸体还在二楼的雅间中，严阁老不来发话，谁也不敢搬动尸体。 陆清灵低着头跟在严阁老跟蒙虎身后往楼上走去。 李兆自有人进来就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看向门口。 等见到来人是严阁老，更是战战兢兢，一声不敢吭，惶恐地看着严阁老上楼。 李兆的目光一直跟着严阁老直到严阁老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才敢看其他地方。 这一看，顿时又惊又怕又喜：“陆……” 陆清灵连忙摇头，递了个眼神给李兆，别出声。 她进来当然是想帮李兆，但是现在一来案子不明，她还不能下结论，二来，若是让严阁老知道她身为仵作，却跟命案嫌犯相识，恐怕就轮不到她来验尸了。 李兆一时之间想不到陆清灵的这些思量，但是他对陆清灵有条件反射般的乖巧。 陆清灵一个眼神递过来，李兆立马噤声，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跟在他们后面上楼。 严阁老自己也带了仵作过来，巡防卫里能人异士不少，那个瘦瘦黑黑看起来像渔夫的老叟，在看到尸体的当口，已经打开了医箱，摸出常用的验尸工具。 陆清灵看得一个激灵，心中警觉，立刻卸下医箱参与进来。 严阁老却淡淡出声：“陆仵作不忙动手，稍事休息，秦叟极其擅长验尸一道，陆仵作在一旁监督便是，不必亲自下去劳作了。” 陆清灵听得直皱眉，这严阁老，面对自己亲儿子的尸体，竟然能够淡定至此？ 况且，严阁老这话说得好听，意思却是不让她验尸。 这怎么可能？ 事关李兆，她必须亲自查验。 陆清灵一边往手上戴麂皮手套，一边说道：“禀严阁老，民女身为六扇门仵作，需要代表六扇门对尸体进行查验，属份内之事，并不麻烦。” 严阁老丝毫未动，旁边却已经有人上前拦住陆清灵了：“严阁老请陆仵作在一旁稍事休息。” 陆清灵看向蒙虎，蒙虎脸色难看地摇摇头。只有六扇门门主汪敏才才有资格跟严阁老对话。 他们品级不够，蒙虎也就罢了，好歹是六扇门在册的捕快，对严阁老还能自称一句“微臣、属下”。 但陆清灵只是个仵作，仵作这一行从来都有些外八门的意味，陆清灵就算半个皇上钦点的仵作，但也依然没有品级。 蒙虎都沉默了，陆清灵无奈，只能摘下手套，站到一边，心里颇有些委屈。 忍不住想，若是今天霍振熙在这里就好了，那至少能够给她争取到一个验尸的机会吧？ 眼下，她却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秦叟解剖…… 秦叟的验尸技术的确不错，也很严谨，即便已经知道尸体是严书江无疑，但是依然按步骤进行外表检验，估算尸体的身高、体重、性别、年龄。 对尸体的衣物、饰物做了检查之后，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剥掉严书江的衣服，进行下一步的检查，核对伤情…… 陆清灵心中不得不服，秦叟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严阁老脸色肃穆，但却并不见悲伤，只沉着看秦叟对严书江开膛破肚。 陆清灵肃然起敬——一般父母在知晓子女出事之后，很难维持心态不崩，就像她，平日再怎么沉着冷静机智多谋，一遇到小七的事，再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可严阁老进来之后，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面对地上严书江的尸体，就跟面对陌生人一样。 陆清灵觉得这样的人，太可怕。 …… 李兆此刻心中慌乱不已，秦叟在验尸，唯一能说得上话的陆清灵又一脸严肃，他根本不敢开口。 但严阁老显然没有打算放过他，除了秦叟验尸，严阁老还带了大理寺丞李建锟来盘问。 蒙虎是知道这李建锟的，号称大理寺的一把铁钳——能够撬开所有嫌犯的口。 巡防卫是随民间叫法，主掌京城秩序，但巡防卫并不只是治安巡逻这么简单，大理寺这等进行案宗审办的机构，也在巡防卫范畴内。 只因大理寺地位超然，所有才一般区分来讲，但都同属于严阁老治下。 而大理寺跟六扇门的关系，就有些类似于后世公安局跟重案所的关系。 秦叟一个仵作，不足为患，但是这李建锟是大理寺寺丞，主刑讯、审问的，由他来审问李兆，恐怕李兆撑不过多久。 陆清灵眼看着李建锟要带走李兆，李兆吓得屁滚尿流，抱住柱子不肯走，这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直喊陆清灵。 “陆娘子，求你救救我，我不要被审问！求你救我……”李兆撕心裂肺地哭喊。 陆清灵听得心中难受，只能去求蒙虎：“蒙大哥，这验尸还没结束，是不是能够晚些再审问？” 蒙虎为难，低声道：“六扇门只接重案难案，一般案子除非大理寺不查办了，提交到皇上那边，由皇上指派给六扇门之外，我们通常是不越权的。” 陆清灵秀眉蹙起：“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蒙虎正想摇头，外头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的怒斥：“我看谁敢动先皇钦点承爵的恩荣侯！” 声音由远至近，从第一个字起，到最后一个字，月华郡主已经站上二楼的楼梯口。 而她身后，正是一身玄黑披风的霍振熙，目光灼灼，第一眼便看向陆清灵。 恩荣侯看到亲姐到来，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挣脱了大理寺的捕快，一把扑到月华郡主脚下，嚎哭：“姐，救我、救我……” 月华郡主一把捞起他，恨铁不成钢：“没用的东西！有事不会先跟我说吗？都跑回侯府了还被人抓出来，侯府的人都干什么吃的！回去通通发卖了！” 李兆涕泗横流，不管月华郡主说什么，就是抱着她的胳膊不放。 月华郡主骂归骂，自然是向着自家弟弟的，拖着他走近，跟严阁老对峙。 “严阁老今日之事尚未有定论，不等皇上下令，便逮捕恩荣侯，还相对恩荣侯滥用私刑，可是想在这京城里一手遮天？” 第102章 验尸2 严阁老目光清明，神色波澜不惊：“月华郡主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呵，我哪里乱说了？严阁老掌管大理寺，不会不知道涉及皇亲之事要由刑部、大理寺、六扇门三司会审吧？今天私自追捕恩荣侯，意欲何为？”月华郡主脾气可大多了，也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是不把我跟恩荣侯放在眼里，还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严阁老道：“月华郡主这是要跟老臣断办案流程？” “三司会审的确不错，但在庭审之前，应先由巡防卫报案，交大理寺查办。若属重案难案，可转交至六扇门。涉及皇亲的案件，亦由大理寺定性，再交由皇上指定交办，罪证齐全后，择日三司会审。”严阁老语气平静，不带情绪地解释着大理寺的办案流程。 但在场无人不知，严阁老的每个字分明都是对月华郡主的不屑。 月华郡主气得胸口发胀，怒道：“既然如此，案件还未开始查办，为何要抓捕我弟弟？” “郡主多虑了，并不是抓捕，只是请恩荣侯回来协办，毕竟他与小儿是‘好友’，不光是恩荣侯，其余同伴也尽被请回，表示会鼎力配合查案。恩荣侯，是否这样？” 严阁老不紧不慢地说道，脸上严谨的线条似乎松动了一些，语气也轻柔了，只是李兆突然被叫道，几乎又要吓得白眼一翻晕过去。 严阁老适时开口：“恩荣侯要晕了？刚好秦叟还会些急救之道……” 李兆一看秦叟血糊糊的双手还在严书江的尸体上忙活，吓得一口气喘匀：“不用了……” 也不哭了，抬起手用袖子擦干眼泪鼻涕，甚至还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以示自己镇定得很。 陆清灵又好气又好笑，本来一直紧绷的精神也有些轻松下来。 这样的李兆，怎么会有胆子杀人？ 严阁老故意吓恩荣侯，月华郡主立刻怒了：“严四海，你什么意思？你敢让低贱的仵作来碰我弟弟？” 低贱？ 别说严阁老跟秦叟如何了，陆清灵也不爽。 “什么意思啊？”陆清灵小声哔哔。 仵作哪里低贱了？大夫救人性命，仵作为死者辨清冤屈。 这月华郡主也太不会说话了。 陆清灵有些烦躁，本来今天是看在恩荣侯面子上来的，月华郡主这么一闹，她立刻撂挑子走人的心思都有了。 严阁老眼眸微眯：“恩荣侯不晕，秦叟自然不会动救治手，郡主放心，稍后李寺丞例行问话的时候，秦叟也一直在，恩荣侯必定不会有事。”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恩荣侯刚忍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他不想被人问话！至少不是当着开膛破肚的严书江的尸体被人问！ 严阁老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却是半点儿都不肯妥协，李兆想假晕蒙混过关？不可能！ 他就是要李兆看着严书江的尸体，心惊胆战，老老实实地说话！ 是，他是阁老，他是朝廷的坚石，是为官的典范，但他也是一个父亲！ 他心中痛苦万分，听到儿子严书江死讯的那一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巨大打击让他几十年来的镇定消亡殆尽。 他几乎是被心腹李建锟扶着才能够勉强站立，一路惊怒赶到翠红苑。 恩荣侯！李兆！ 这个京城有名的不务正业的纨绔侯爷，眼前这个看起来跟一滩烂泥一样的畜生，竟然杀了他的儿子！ 他恨不得把李兆拨皮抽筋，碎尸万段——大理寺的刑狱中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手段，他能够叫李兆尝尽世间最痛苦的刑罚再死去！ 可是！ 他不能！ 他是当朝阁老，统管大理寺跟巡防卫，他必须要公正、冷静，这个案子才不会落到别人手中。 皇上会信任一个情绪镇定的老臣。 这样，他才会有机会亲手杀了李兆，给他的儿子报仇！ 严阁老心中滔滔怒意，面上却半分不显，只是那眼神，光是一眼就让李兆吓得尿裤子了。 陆清灵也不禁缩瑟了一下，这样的人，太符合心理变、态的特征了。 霍振熙察觉到陆清灵的微微不安，站在人后，悄悄伸手握住她的手。 温热的，干燥的，带着力量的手握住她纤细的，冰冷的，微微颤抖的手。 陆清灵微微一怔，抬头看向霍振熙，霍振熙不动声色地看着秦叟验尸。 陆清灵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上，只这短短片刻的温暖跟力量，就让她感觉刚才的委屈、惊慌都好似没了。 他在她身边，她就觉得自己无所畏惧。 秦叟的验尸结果终于出来了，严阁老过目，沉静点头。没人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能够点下这个头。 负责记录的大理寺主簿大声宣读记录，陆清灵连忙竖起耳朵听。 霍振熙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不要紧张。 月华郡主也坐直，手死死抓住座椅把手，表情狰狞，一副只要主簿宣读错一处，她就要立即冲上来撕咬主簿的样子。 唯独李兆，颓然坐在一边，整个人都毫无生气。 “死者严书江，年龄十八，为京兆府人士，身长七尺，偏瘦……” “……头部遭受重击，额前钝器击打，额后锐角穿刺……” “无明显打斗痕迹，身上无其他外伤……” “现场碎裂酒坛一处，沾染血肉案几一副……” “腹腔喉管内饮食可证死前一炷香时间内仍有进食，食物酒水已验，无碍……” 主簿每念一句，陆清灵都聚焦到尸体上，隔着几米的距离观察，一一验证。 “……推测死因为与人口角争斗，被人用酒坛砸伤前额，随后被推撞击至案几一角，锐角刺穿后脑致死。” 另一边，李建锟的下属也已经问完翠红苑的妈妈跟龟公，还有青柳跟几个当日与严书江、李兆一同吃饭的同伴。 “诸份口供单独审问，口供一致，恩荣侯与严公子因妓、女青柳发生口角，恩荣侯怒起，以酒坛砸伤严公子，致严公子当场死亡。” 死因明确，现场清楚，人证物证确凿。 第103章 对峙（一） 严阁老紧抿的双唇终于再一次张开：“如此，月华郡主及恩荣侯可还有说法？” 月华郡主脸色难看，没人敢说话。 但是，一片寂静中，还是有个人开口了。 “不是……”李兆低着头，不知是因为在哭的还是因为害怕，细细出声。 严阁老皱眉：“不是？不是什么？” 李兆抬起头来，怕得浑身发抖，却还是说道：“青柳她……不是妓、女。” “她是我的妾侍。” 陆清灵听到这里，心中震撼，她看着李兆，不敢相信他胆子这般小，面对严阁老像面对死神一样的时候，竟然还会为青柳分辨。 原来这世上，多情之人未必无情，纨绔或许只是表象。 陆清灵鼻子有点儿酸，嘴角却微微上扬，她抬头对霍振熙说：“我想查办恩荣侯的案子，你可有办法？” 霍振熙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好。” 不是因为恩荣侯，而是因为陆清灵。 那样骄傲而疏远的陆清灵，终于有一次开口要他帮忙。 他求之不得，荣幸之至。 严阁老也没料到，李兆好不容易开口反驳，竟然竟不是为了他自己求情，而是为了给一个妓、女……所谓的妾侍正名。 呵，果然多情啊。 多情到为了这个妾侍要杀他儿子的地步吗？ 一个青楼的妓子而已，竟然就这样成了他儿子被杀的诱因？ 严阁老微微一笑：“把青柳带上来！” 青柳跟李兆被押回翠红苑之后，就被带下去审问了。 巡防卫的人心中有数，除了李兆不能动，要留待严阁老亲自来处理之外，其余人等，均不算什么东西，审问也就审问了。 所以这会儿青柳被带上来的时候，轻薄的衣物上，已然布满星星点点的血迹。 青柳跌跌撞撞地从二楼临时的“刑讯室”出来，一见李兆，眼泪唰的掉下来了：“侯……爷……” 一张嘴，竟然是满满一口血。 陆清灵震惊，挣脱霍振熙，一把扶住青柳。 “不是说不用刑的吗？青柳怎么……” 严阁老目光一沉：“陆仵作，此案还未交由六扇门处理，大理寺如何审问自由章法，不用六扇门置喙！” 陆清灵气道：“严阁老，不用刑是你亲口说的，刚才你不让我碰尸体，我已经照做了，但是你答应的事却没有做到，从现在起，我不会再听你的吩咐了！” 她又不是大理寺跟巡防卫的人，她是六扇门的仵作，又在命案现场，那她就要查案。 还无辜之人清白！ 青柳靠在陆清灵身上，浑身半点儿力气都没有，几乎是被陆清灵半扛着到李兆身边的。 “侯爷……你有没有事？”青柳想要咽下喉咙中的血，却怎么都咽不下去，顺着嘴角流下。 李兆颤抖着给她擦拭眼泪、血迹：“青柳，他们把你……怎么了？是不是对你用刑了？” 青柳摇摇头，虚弱而骄傲地笑道：“没有，他们说我骨头硬，先打了才能招……我还没说话呢，他们就动手了……” 或许是因为受伤太重，青柳此刻没有了往日的轻佻跟妩媚，看起来只有温柔小意：“不过，小侯爷，就算他们用刑，我也不会招供你的……你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他们不能……逼我认。” 李兆双眼泪珠直落，颤颤巍巍地把青柳抱到怀里：“青柳，你真傻……这件事跟你无关啊，动手的是我……” 青柳用尽力气娇媚地“横”了一眼李兆：“你是……我的小侯爷，咳——为了我，打了那臭流、氓……是我要炫耀一辈子的事，怎么，嗬——怎么能跟我无关？” 这句刚说完，青柳想抬起来触碰李兆脸庞的手就忽然坠落，就像短线的风筝一样，悬在空中，摇摇晃晃。 “青柳！”李兆抱着青柳，尖叫出声。 他又惊又怕，仓惶抬头，在人群中找寻陆清灵的身影：“陆娘子！陆娘子！求你了，快救救青柳！” 陆清灵吸了吸鼻子，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花，应道：“好。” “什么青柳不青柳的！一个妓子而已！值当你这样哭？”月华郡主却拦住陆清灵，一边嫌弃不已，伸手就要把青柳从李兆怀中拉走。 李兆一向不敢反驳月华郡主，今天却突然反抗起来，对月华郡主低喝：“别碰她！” 月华郡主被他喝止，吓了一跳，顿时也怒了：“你长没长脑子！你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样，还管别人死活？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废物弟弟，光知道给我惹麻烦！” 陆清灵上前，语气不满：“恐怕在月华郡主眼中，就没有一个好人吧？今天这事倒是让我觉得小侯爷有情有义，有担当，是个男子汉！反倒是不知道月华郡主除了骂人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有这样的姐姐，难怪恩荣侯胆子会这么小。 陆清灵心中不屑。 月华郡主早就看她不顺眼，当众被她刺了一语，又见李兆果然低头只看青柳，对她这个姐姐被讽刺充耳不闻，登时又羞又怒，抬手对着陆清灵就是一耳光。 然而，手才扬起，就被人握住手腕，动弹不得。 “郡主息怒。”有人阻拦。 月华郡主一双凤目瞪过去，却是一怔——竟然是霍振熙。 刚才可是霍振熙陪着她从宫里出来的，路上还宽慰他说只要李兆没做过，他就有办法让李兆脱险。 他不是应该站在她这边吗？怎么现在也跟她那没用的弟弟一样，向着陆清灵说话了？ 月华郡主一甩手：“你们一个二个都叫狐狸精蒙了心吗？这样的女人也值得你们护着？” 霍振熙冷冷道：“月华郡主还是注意措辞吧，陆清灵是六扇门的仵作，青柳是小侯爷上了名册的妾侍，当不得郡主辱骂。” “你！”被曾经的心上人当众责备，月华郡主惊怒交加，气急败坏。 她不敢骂霍振熙，看了一圈，又对着李兆骂了起来：“好啊！我急急忙忙从宫里赶出来，就是怕你被欺负了，你倒好，为了个妓、女，还有个不三不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人，给我甩脸子？那你就去死吧！看还有谁会管你的死活！” “没人管，我来管！” 第104章 对峙（二） “没人管，我来管！” 陆清灵抬起头来，勇敢对月华郡主回道。 “我是仵作，也是大夫，青柳因为刑讯受伤昏迷，案情存疑，六扇门即刻起查办此案！”陆清灵朗声道。 蒙虎哭丧着脸看向霍振熙，却只见霍振熙一脸赞意地看着陆清灵，半点儿没理会旁人。 “……”蒙虎纠结了片刻，只能附和道：“是，此案六扇门协同查办。” “不用查了，是我跟严书江起了口角，失手砸死他的……”李兆还是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但是却突然开口认罪了。 陆清灵惊怒：“你做什么！” 李兆似哭似笑地对严阁老说：“我认罪，但是请严阁老放了青柳，这件事跟她无关，她只是翠红苑一个普通的……妓、女。” 李兆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甚至还下意识看了一眼青柳，似乎担心青柳听他说这话，会跳起来掐他一样。 严阁老却是冷笑：“果然是深情一片啊，刚才还口口声声说是你的妾侍，这会儿为了给罪人开脱，又变成妓、女了？” “可恩荣侯别忘了，你是因这个妓子才杀害我儿的，无论如何她逃脱不了。” 李兆失神，还想要讨价还价，严阁老却早已抓住关键，斩钉截铁道：“既然恩荣侯已经当场认罪，六扇门也不必参与进来了，直接大理寺断案，交由刑部决狱即可！” “我不同意！”陆清灵一听要断案办结，立刻大声喊道。 一边低声呵斥李兆：“收起来你那些没用的牺牲奉献精神！青柳那样为你争取时间不是想让你这么轻易被带走偿命的！” 李兆带着哭音道：“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人是我杀的……” 陆清灵哼一声：“我不信你这个胆子能用多大力气打人，我觉得有蹊跷，等我验过尸再说！” 陆清灵跪坐在青柳身旁，大声重复了一遍：“我不同意案件决断，在场重要人证之一青柳，现在被大理寺严刑逼供都未招认恩荣侯，我身为六扇门的仵作，认为案情有异，需要慎重查验！” 严阁老的脸垮得更厉害，唇角几乎已经下垂到下巴了。 六扇门参与进来，对他而言可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当然，区区一个陆清灵，严阁老还不放在眼里。 他让人拉走陆清灵，夺回青柳——这个妓、女也是害死他儿子的凶手之一，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翠红苑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严阁老的表情狰狞，意图镇压陆清灵的反抗，却唯独忘了霍振熙在场。 霍振熙手放在佩剑上：“严阁老，此案涉及皇亲，当由三司会审。会审之前，有任何疑问，三司均有权责调查、审问。敢问严阁老，大理寺可是已经查证完毕？” 严阁老正要回答，却突然看到霍振熙气定神闲的样子，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顿时脸色惊变。 霍振熙在给他下套！ 若是他说查证完毕，那接下来自然是由六扇门进行查验，看霍振熙今天的阵仗，李兆跟青柳肯定会被六扇门接手，进行第二道验证。 可若是他说没有查证完毕，那就得不出这事是李兆下手的定论，六扇门动不得李兆，他一样也动不得李兆。 让他看着李兆落入他手中，又被带走……他绝不能忍！ 严阁老直视霍振熙：“我倒是不知道霍将军什么时候开始掌管六扇门了，这事汪敏才，汪门主知道吗？” 严阁老刻意点出六扇门的门主是汪敏才，便是在告知他霍振熙，逾矩了。 可霍振熙胸有成竹，淡淡道：“我跟月华郡主是在宫中听到的消息，太后及皇上都已经知晓此事，命我前来了解经过，并向太后及皇上汇报。” 严阁老的手指一根一根蜷起来，狠狠扎在手心。 “噢，既然是皇上谕旨，那霍将军……自便。”严阁老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几个字。 霍振熙跟皇上的关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便是五年前那人做出那样的事，皇上都只下令让霍振熙收拾残局，半点儿没有动他。 如今，他带回来这样一个跟那人一模一样的低贱妇人，皇上竟然连句微词都没有。 这让很多跟他一样的人，收起了想要动手的心思，只敢默默观望。 严阁老悄悄咬住后牙，冷冷看向霍振熙。 陆清灵此刻也在看霍振熙，她眼神明亮，问霍振熙：“我是不是能验尸了？” 霍振熙点头，表情不禁柔和起来：“是。” 严阁老死死咬牙，心中一口气下不去，便是让六扇门再查，他也不会让他们轻易就能查办。 严阁老再次出声阻拦：“慢！刚才大理寺第一仵作秦叟验尸时，陆仵作从头到尾一直监督。陆仵作这是不相信大理寺断案，认为大理寺会在六扇门面前弄虚作假，扭曲案情吗？” “再者，老朽问一句霍将军，即便霍将军与月华郡主有旧情，可否当体谅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不当让我儿尸体再被惊扰？” 严阁老拒绝让陆清灵再碰尸体。 从法到情，有理有据，似乎只要霍振熙跟陆清灵坚持，便是挑衅大理寺的权威，也是徇私枉法。 更何况他看出月华郡主、霍振熙，跟陆清灵三人之间的不同寻常的关系，更是有心往中间插上一把怀疑的刀。 可他估错了陆清灵，也估错了霍振熙。 霍振熙心中坦荡，他从来都对月华郡主无意，自然不会解释分毫。 而陆清灵，无论她平日里性子如何，医术跟仵作之术从来不打折扣。 “严阁老，仵作一行，师从不同，验尸的手法也不同，所以即便是在旁边看着，不亲手验尸，始终不能够下定论。”陆清灵语气坚决。 严阁老目光带着恨意看向陆清灵。 好，很好，本来没你什么事，生门不走，非入死门，我儿的案子，算你一个！ 严阁老让开身子：“既然如此，那就看看陆仵作会验出什么不一样的结论来了。” 陆清灵也没急着验尸，而是低声对蒙虎说了几句话。 第105章 一辈子 蒙虎听了陆清灵的话，跟霍振熙打了招呼就出去了，严阁老只冷漠地看着陆清灵。 想看看陆清灵到底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只想要为他儿子报仇，将有份杀严书江的人都施以酷刑，以命偿还。所以才坚决要亲自查案。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怕陆清灵查，这案子实在半点儿疑点都没有，连李兆都亲口承认了，陆清灵再做什么都只是白费功夫。 陆清灵现在无暇理会严阁老，她让李兆和她一起把青柳放在铺着毯子的地板上。 青柳烧得厉害，现在人多，陆清灵没办法把青柳带走仔细检查，只能大致判断出青柳应该是手指被夹断、肋骨被踹断，还有身上有牛筋鞭子抽过的痕迹。 舌头上有牙齿印，不知道是被人击打头部造成牙齿磕伤，还是因为酷刑难忍自己咬的…… 陆清灵不是一个泪点很低的人，但是今天却很想哭。 还有惭愧…… 她对青柳的印象不好，觉得青柳自甘堕落，明明有那么多赚钱的法子，偏偏要在青楼做妓/女，等着别人来赎她。 好吃懒做，又习惯小偷小摸，还很没有眼色，成天找人吵架闹事。 可是就是这样的青柳，却一直怀揣着一个至真至纯的梦，她明知道李兆是小侯爷，就算为她赎身，她也不会是李兆的唯一。 李兆以后会有正室侯夫人，会有两个侧室夫人，还会有很多个跟她一样的妾侍。 她不是他的唯一。 但是，她当他是唯一。 陆清灵清理青柳身上伤口的同时，李兆用他并不宽厚的脊背挡住众人的目光，为青柳保留尊严。 他也不明白，青柳明明出身淤泥，按理应该极会趋利避害，怎么偏偏在这种必死的时候跳出来说她是他的妾侍。 她本来可以只是一个逢场作戏的妓子而已。 不用被人毒打用刑，明明只要跟其他人一样说出来是李兆先动手，就会无事。 可她偏偏死死咬住不肯说，只想为他拖延一点时间，争取一丝翻案的可能。 她都快要死了，还要笑着跟他说：“小侯爷为我动手，打死欺负我的流/氓，是值得我炫耀一辈子的事……” 一辈子…… 李兆忽然伸出手，“啪”一声扇了自己一耳光。 陆清灵抬头看他，丝毫不意外：“想明白了？” 李兆鼻子抽气：“是，想明白了。” 青柳为她争取来的机会，他不可以不要。 他要说出原原本本的事情来！ 是他的罪，他认，但一个误杀而已，他死不了。 大不了削爵为民，他要跟青柳有一辈子！ 陆清灵给发烧的青柳降温，又把她错位的骨头用夹板先固定起来，时不时就要仰起头，把眼泪忍回去。 霍振熙心里痛极了，只想把她按到怀里，亲吻她的眼睛，让她不要再流泪。 他见不得陆清灵哭，哪怕是因为别人哭。 他有时候觉得他真的太懦弱了，为什么不强硬一些把她关在金丝笼中呢？为什么要放她出来面对这些事？ 知道她愿意翱翔天际，就真的忍心让她面对这世间残忍吗？ 霍振熙看着陆清灵，心中的秤杆开始摇晃。 …… 陆清灵处理好了青柳的伤势，岑子规也被蒙虎带来了。 岑子规在路上就听说了今天的案子复杂，死的是严阁老的亲儿子，杀人的皇亲恩荣侯，可现在要他插手的却是六扇门陆清灵。 不用来就知道这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但岑子规依然来了。 因为，他也是仵作。 需要为死者说话，明辨案情的时候，他就会在。 无论有多危险，有多麻烦，有多艰难。 这是每一个仵作心中永远不会撼动的信念。 他知道陆清灵会插手这件事，一定也是因为觉得尸体上有疑点。 岑子规匆匆赶到崔海宁公园，进来依照规矩跟严阁老、月华郡主等人行礼，之后便一声不吭，带着六扇门的主簿，跟陆清灵一起重新验尸。 严阁老在一旁盯着，他倒想看看，在秦叟之后，六扇门的两个不入流的仵作能查出什么来。 岑子规毕竟也见多识广，陆清灵还没动手，岑子规已经看过一遍尸体了。 可是……这尸体外观上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啊。 “小陆，你是看到什么疑点了吗？”岑子规低声问。 陆清灵抿了抿嘴，几不可察地摇摇头：“……没有。” 秦叟查验的时候，步骤清楚，手法老练，她的确没看出来有任何问题。 说实话，如果秦叟是六扇门的仵作，可能陆清灵已经在验尸录上签字了。 但是她始终相信，李兆生性胆小，脾气说不上好，但是觉得不是会冲动杀人的人。 这一次，她要问死者，对生人的看法。 …… 就在陆清灵跟岑子规验尸的时候，另一边，蒙虎跟李建锟也开始审问李兆。 月华郡主嘴上说不管李兆，让他去死，但是眼看着李兆要被审问，还是坚持要坐在一旁是观看。 蒙虎自然是不会用刑的，李建锟碍于月华郡主在场，竟然也没有动用死刑。 倒是叫李兆逃过一劫。 蒙虎问：“恩荣侯，你可认得今日的死者？” 李兆点头：“认得，他是我……朋友，常一起喝酒的。” 李兆现在万分后悔，他平日里没个正经营生，只有狐朋狗友一大堆，到处喝酒玩闹。 最近他收了青柳，又洗刷了身上的耻辱，更是恨不得天天住在翠红苑。 严书江往日也是常跟他一起厮混的，自然也不会落下。 以往他们在翠红苑挥霍的时候，那严书江便对青柳有点儿意思，觉得她姿色不错，又有点儿烈性子，比其他妓子多些意思。 但是青柳不乐意，严书江笑话她：“你这在青楼里还要立牌坊呢？真的假的啊？” 青柳就靠在门口，眼皮一耷拉，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严书江，也是对所有从翠红苑门口过往的人说：“姑奶奶我是要从良的，要风风光光地被赎出去，穷的娶妻，富的纳妾，反正姑奶奶我是不会留在这个鬼地方的！” 第106章 事起 青柳的宣告，严书江没当回事，但是来青楼便是寻乐子的，青柳不愿意，自然有大把的姑娘愿意。 况且他也不认为青柳真的是这么想的，什么从良，不过是银子还没给到位而已。 严书江自觉早就看透青柳了。 一个妓子，竟然想从良？还想在这等地方保留清白？怎么可能！ 所以严书江也不着急，只吊着，准备等青柳知道妓子这一行不好做了，再乖乖回来求他。 严书江私下是给其他人通了口风的：“这青柳我势在必得，你们别瞎凑合。”其他人本就对青柳无意，自然无有不可。 但是偏偏严书江没有把这事儿告诉李兆，因为之前他们都觉得李兆是个兔儿爷，或者不能人道，这种事，跟他说了也没用。 谁知道就是这样出了岔子。 严书江被关在家里读书，有一阵子没来，再来的时候才知道青柳竟然被李兆给收了！ 还真风风光光给了个妾侍的身份！ 这下严书江就不乐意了，他一直把青柳当自个儿的囊中之物，又早就告知过他人别动，这李兆还非要从他手上抢人。 这不是明摆着要跟他作对吗？ 但李兆毕竟是恩荣侯，先皇钦赐承袭的爵位，不是他一个阁老庶子能动的。 这口气只能一直憋着，看到青柳跟李兆各种秀恩爱，严书江心中的怨恨愈发浓烈。 今日严书江特意叫李兆跟青柳来喝酒，撺掇其他几个人把李兆灌醉了，把李兆送到隔壁去休息。 青柳觉得无趣，要跟去的时候，严书江淫笑着拦下青柳：“青柳，别急着走啊，你日日跟小侯爷在一起还不腻味啊？不想哥儿几个？” 青柳横他一眼，一把打掉严书江摸上她衣服里的手：“臭小子占谁便宜呢，姑奶奶这会儿可是你兄弟的女人。” 严书江讥讽笑道：“别立贞洁牌坊了，谁不知道你是从翠红苑里出来的啊？怎么，就被李兆这个童子睡过了就甘心？” 青柳一摆腰肢，得意洋洋：“他睡得好，我当然甘心。姑奶奶我说了，卖艺不卖身，这辈子跟了谁就是谁，你们少跟老娘动手动脚的！” 几个玩伴都笑：“行啊青柳，这么痴情，小侯爷好福气。” 严书江眼神阴郁，盯着青柳。 偏生青柳还非要挑衅：“好福气的不是小侯爷，是我。别看你们几个常在这里混，但是一个都没小侯爷厉害。嘻嘻，也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里全是我姐妹，你们哪个能，哪个不能，我还不知道吗？” 几人哈哈笑着：“那你说哪个行，哪个不行啊？” 青柳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严书江：“越是不行的人于是爱装咯，你们自个儿想吧，姑奶奶我要走了！” 青柳不知道她这玩笑般的一句话，却让严书江彻底恨上她了。 因为，他跟李兆刚好相反，李兆是能，而不愿。 而严书江则是，愿，而不能。 每次讥讽李兆最厉害的就是严书江，每次进青楼找的妓子最多的也是严书江。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他的不能。 “你他妈去哪儿？给老子回来！”严书江眼睛赤红，抬脚飞起，跃到青柳身后，一把拽住她，摁在地上。 “臭婊/子！李兆给了你点儿脸，你就当真了？一个婊/子而已，在爷面前装什么清高？”严书江恶狠狠地骂道。 青柳此刻也感觉不对了，尖叫道：“严书江！你放开我！” 旁边几个同伴还在起哄：“噢噢！办了她！这可是小侯爷的女人！哈哈！” 李兆平时懦弱，称得上是人傻钱多，所以平日里开开玩笑，欺负下李兆也很正常，他们并不多怕他。 严书江将青柳压在身下，青柳又捶又掐又咬，可是严书江只顾着在她身上乱啃，大力按住她。 青柳恼怒，一口唾沫吐在严书江脸上：“呸！你放开老娘！不然小侯爷醒了弄死你！” “弄死我？那我就先弄死你！”严书江伸手抹掉脸上的唾沫，表情更加狰狞。 青柳尖叫道：“严书江！你别逼我！” “老子就逼你了，你能怎么样？你喊啊，李兆就在隔壁，怕是在做春/梦呢，只是不知道他春/梦里是不是也在看着我弄死你！”李兆恶狠狠道，双手用力扯开青柳的衣衫，埋头就往里钻。 青柳怒意上来，刺道：“严书江！你别瞎他妈在这里装蒜了，你能不能人道，老娘我还能不知道？每次过来找女人最多的是你，但是你说说，哪一次你能成事儿的？还弄死我？别给脸不要脸了！” 严书江的动作骤然停下来，脸色变得铁青，看着青柳的眼神中已然带上了杀意。 而周遭的几个纨绔，在这种时机之下听到这劲爆的消息，顿时乐了，各种嘲讽严书江。 “我靠！严书江，原来你不能啊！每次还装模作样的要四个！哈哈，打马吊吗？” “哈哈哈，你以前骂李兆什么来着？没长子孙根的孙子？哈哈哈，原来是在说你自己啊！” “严书江，你老爹可是生了好多个儿子的，他行不行啊？你是不是你爹的亲儿子啊？别是严阁老早被别人带了十几顶绿帽子了！” 严书江目眦欲裂，他这辈子最羞耻的便是不能人道这件事，可是现在却被青柳当众揭开，顿时心声杀意。 一耳光抽在青柳脸上，青柳厉声尖叫起来。 李兆在隔壁喝了醒酒汤，听到青柳的尖叫，立刻过来。 见严书江正掐着青柳的脖子，而青柳脸色已经紫红，立刻不管三七二十一，顺手抄起旁边的一坛酒，大喝一声。 严书江听到声音，刚一抬头，就被酒坛砸了个正着，血瞬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几个纨绔一看出大事了，连忙夺门而逃，生怕走得慢了一步，不是被李兆打死，就是被严书江弄死。 严书江伸手在额头上一摸，满手的血，可他不仅没慌，反而是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步，两步，朝着李兆走过来。 李兆看他这满脸是血的样子，胆子都吓破了，心下惊慌，只来得及把还在咳嗽大喘气的青柳拉起来，慌不择路地跑出门…… 第107章 差无亲嫌干碍之人 “这么说，没有人见到严书江是怎么死的？”蒙虎问道，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 李兆自己都恍惚了一下：“可是……他不是被我砸的？” “你不是没见到他怎么死的吗？说不定不是你呢！”月华郡主抓着这点说道。 李建锟看了一眼月华郡主：“月华郡主，臣等还在查案，尚未审完，请郡主不要妄下定论干扰断案。” 月华郡主冷哼一声：“李寺丞，我只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疑点，还我弟弟一个清白，又没说案子已经有了定论，李寺丞也别太草木皆兵了。” 两人虽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但是确实案子出现了新的疑点，蒙虎当然是第一时间就汇报给了霍振熙。 霍振熙点头：“好，你继续盘问其他人。”他会告诉陆清灵这个好消息。 这边，陆清灵仔细地给严书江验尸，可是不同于蒙虎那边的进展，她跟岑子规一无所获。 一切的确如秦叟所验，半分疑点都没有。 新鲜的尸体，体内依然有少量未凝固的血液，因此现场显得格外可怖。 严阁老跟秦叟淡然坐在一边，内心只有讥讽。六扇门的仵作，吃干饭的而已，怎么比拟大理寺第一仵作秦叟。 陆清灵一筹莫展之时，汪敏却恰好到来。蒙虎连忙惊喜迎上。 汪敏才是六扇门门主，不光是官府的官职，也是半个江湖人，手眼可通天。 门前的巡防卫不敢拦他，只能让开，匆匆跑上楼跟严阁老汇报。 严阁老站在二楼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汪敏才。 “汪门主。” 汪敏才抬头，眸中平静：“严阁老。” “大晚上的汪门主的六扇门依旧为小儿的案子奔忙，老朽实在是过意不去。”严阁老不冷不热，说着看似感激的话，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亲热。 汪敏才知道自己被误会，顿了顿道：“阁老不必对我如此介意，我的来意并不是阻止阁老查办案子的。” 严阁老紧闭着嘴，从鼻中出气。 说得好听，不是来阻止，那刚才陆清灵跟蒙虎两个人硬闯翠红苑，还非要闹着验尸，因为什么？好玩吗？ 还不是因为汪敏才要故意找茬？ 严阁老知道汪敏才的六扇门跟他的大理寺一直不对付，但这次他还真猜错了汪敏才的来意。 汪敏才收到消息就知道这件事挺麻烦的，此前传来的消息都认定李兆是杀人凶手。 他便任由严阁老查办，只要案情清楚就行，他不出面也没事。 正好不掺和，让严阁老自己跟恩荣侯、月华郡主对上就是。 可是一刻钟前蒙虎的消息传来，兴奋地告诉他说此案存疑，之前口供都是说李兆跟严书江起了口角，然后李兆奋起伤人。 但是都没有提到，竟然没有一个人亲眼看到严书江被李兆打死。 蒙虎还挺高兴，觉得六扇门终于有理由参与查办了，立刻给他传书汇报。 汪敏才却是暗道不好，眼看蒙虎跟陆清灵真要翻天，他也坐不住了，亲自到翠红苑来一趟。 “严阁老，案子可审完了？”汪敏才问道。 严阁老一听这话就面露嘲讽——还说不是过来阻止的，这不，跟霍振熙一样给他下套呢。 “汪门主想查就查，不必来这些花把戏。缺那么一两个人看到，但是其他人证物证俱在，便是六扇门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严阁老冷笑。 查案，从来讲的是证据，没有说没人看到的死亡就不是谋杀。 汪敏才被怼了一道，心中也是不悦，但他到底想息事宁人，摘清六扇门，因此也不反驳严阁老，只叫来蒙虎：“为何不先通知我？” 蒙虎还满脸兴奋：“门主！是仵作坊的陆清灵先收到的消息，我们怕来不及，所以先来蹲守，没让现场失守，而且！我们刚刚查到了一个疑点！” 汪敏才皱眉问道：“陆清灵呢？” 蒙虎招呼洗完手在收拾东西的陆清灵过来：“在呢！刚验完尸，不过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蒙虎还遗憾。 汪敏才不快道：“既然没什么新发现，那便不要过多讨论，以免影响大理寺办案。” 嗯？影响……大理寺？ 陆清灵正往这边走，听到这句话不免有些疑惑。 她只见过汪敏才一两面，几乎没说过话。 可是……无论如何汪敏才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啊。 某种程度上来说，大理寺查办一般的案子，六扇门是难案重案。 大理寺为了功绩，并不愿意把案子让给六扇门，因而六扇门从来都是想方设法参与到大理寺的案子中，意图找到疑点，接手查案。 汪敏才怎么会用这样避讳的口吻来暗示他们管太多？ “汪门主，虽然我这边没有什么发现，但是蒙捕快审讯的口供中，无人亲眼见到恩荣侯杀死严阁老之子，此案存疑。”陆清灵解释道。 汪敏才却是脸色淡淡：“此案除死者断气无人亲见之外，其余证据证词一致，杀人缘由清楚，不算重案难案，交由大理寺查办即可。” 陆清灵跟蒙虎对视一眼，彼此都感觉到了不对。 “门主的意思是……这件案子我们不插手？”蒙虎小心翼翼地问。 汪敏才点头。 “你们也辛苦一晚了，明日起放假三天，好好休息一下。” 蒙虎一愣：“可是三天后六扇门就放年假了。” 这休息三天，连着后面的年假，岂不是让他们从现在开始休假一直到大年初六开工？ 汪敏才道：“不想？” 不想放假也行，他一样有办法让蒙虎跟陆清灵断了办这案子的心。 蒙虎还在纠结，陆清灵已经开口了：“汪门主，我不觉得辛苦，这件案子事关我朋友，我必须要查办。” 汪敏才冷漠：“那你又知不知道与案件当事人有关的办案人要刻意避嫌？” “什么？”陆清灵失声叫道。 汪敏才神色淡淡：“先辈所记载《洗冤集录》，验尸必须‘差无亲嫌干碍之人’，陆仵作不知？” 《洗冤集录》是所有仵作必须通读的书籍，陆清灵不能不知道。 第108章 不愿插手 汪敏才这么说，陆清灵顿时就无语了——她怎么这么没脑子，有心帮李兆是实，但是就不能谨慎点吗？这让人揪着错处了，还怎么还李兆清白？ 陆清灵心下慌乱，六神无主，生怕被汪敏才用这个理由阻止她验尸，下意识就看向霍振熙。 霍振熙早在汪敏才进来的时候就留意上他了，这时见陆清灵求助，他立刻出言道：“汪门主，就我所知，虽先辈笔录有记载，但本朝律法只规定‘诸诈病及死、伤受使检验不实者，各依所欺减一等，若实病死及伤不以实验者，以故人罪论’。要求验尸从实，却无亲干要避嫌的说法。” 汪敏才面色不虞，这霍振熙，在西北一待就是几年，明面上从未在京城露过脸。 本以为他这一次带陆清灵回来，应该是分外低调才是，没想到反而各种高调。 现在还要插手六扇门的事务？他想做什么？ 汪敏才微微一笑：“此事为我六扇门门内之事，霍将军未免管得太多了些。” 霍振熙亦是微笑道：“的确，六扇门办案属汪门主调派，若汪门主认定此案办案人必须与当事人无亲嫌相干，我们自然不会多言。” 说着，调转方向问道：“但我作为本案的监管，汪门主提出与案件有关之人不得查办验尸……严阁老，你可认同？” 严阁老脸色骤然变化，盯着汪敏才。 汪敏才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竟然着了这霍振熙的道。 他本意只是不愿陆清灵验尸，这下好了，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在针对严阁老。 汪敏才脸色难看，抢在严阁老开口之前说道：“霍将军听错了，我的意思正是无论是否与案件有关之人，都应当如实汇报，秉公办理。” 严阁老冷哼一声：“老朽一生为人刚正，从来不办一件冤假错案，无论汪门主如何怀疑，老朽心中自有清白。” 汪敏才一听就知道，严阁老还是把他恨上了，心中杀了霍振熙的心都有。 不过……面对眼下如此汪敏才心中已经有数。 “严阁老，既然现在已定此案由大理寺跟六扇门共同查办，那便分头行事，未免阁老见公子的尸首伤心，尸首及物证由我六扇门带回细验。而一众人证，就交由大理寺带回询问，可好？” 严阁老沉默片刻：“如此也好。” 陆清灵犹自不觉，霍振熙却是轻皱眉头才点头答应。 汪敏才松了一口气，招呼着蒙虎他们把现场证物跟尸体带回去，陆清灵去帮忙了。 霍振熙站在汪敏才身边，问道：“汪门主不愿插手此案？” 汪敏才斜觑：“霍将军，国有国法，门有门规，大理寺没有交接的案子，六扇门自然不会插手。” 霍振熙的目光不离陆清灵：“哦，是吗？” 汪敏才从严四海手上抢走的案子还少么？现在这么说…… 霍振熙眼眸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打量这翠红苑。 他向来甚少到这这样的风月场所，对青楼还真是不熟悉，因此这副模样落到他人眼中，倒也不出奇。 月华郡主阻拦无用，李兆跟青柳到底是让严阁老带走了，陆清灵悄悄往李兆手中塞了一瓶药丸：“这个，是我配来自己保命用的，你跟青柳要是真撑不下去了，吃上一粒，能够支撑片刻。” 李兆脸上还有泪痕，但是表情却坚毅了许多，他看着昏迷不醒的青柳，郑重地点头。 翠红苑这一晚不同于寻常的“热闹”就这样开始消散。 整个二楼都被封锁起来了，大门口也挂了封条，看来是有一阵子不能够做生意了。 月亮高悬，霍振熙跟陆清灵在回宁王府的路上，陆清灵低头用脚尖踢着小石子，不太说话。 “你什么时候跟李兆这般熟悉了？”在说正事之前，霍振熙觉得有必要问问清楚。 陆清灵抬头：“也不能算特别熟吧，李兆不是明里暗里帮了我好几回吗？我觉得他人不坏，可以交个朋友。” 霍振熙心里有点不高兴。 这就能当朋友了？帮她几次就可以？ “对了，你之前因为小七跟季霜儿到翠红苑的时候，是否有发现翠红苑的不寻常之处？” “不寻常？他们抓小七跟霜儿不就是最大的不寻常吗？”陆清灵不解。 又问霍振熙：“哎？你不是自己来过吗？” 霍振熙坦然道：“我此前从未进过青楼，不知翠红苑这般景象是否正常。” 陆清灵哽了一下，怀疑地问道：“你……不是在变相夸你自己吧？”纯……情？ 霍振熙坦坦荡荡：“不算夸，我本来就是如此。” 陆清灵失笑，霍振熙真的是，直男撩妹吗？ “你问这个，是怀疑翠红苑另有隐情？”陆清灵略一思索，便猜出霍振熙的话中话。 “是，而且应该跟汪敏才有关系。”霍振熙道。 陆清灵想了想：“你是说汪敏才今天不想让我查案子，是因为担心我们查得深，牵扯出翠红苑其他事情来？” “正是。” 霍振熙给陆清灵解释：“汪敏才让你带回尸体跟物证，并不是因为你擅长仵作一道，而是将李兆跟青柳给了严四海，让严四海满意了。”这样严四海也就不会过多纠缠了。 陆清灵神色凝重起来：“那李兆跟青柳会不会有事？” “暂时不会，这件事皇上已经知道了，严四海要跟皇上交代。没有新的疑点之前，李兆必死无疑，他不用急在这一两日。” 陆清灵咬牙思索：“尸体上现在还看不出来问题，只能等了……” “等什么？”霍振熙问道。 陆清灵抬起头来：“严书江是今天酉时前后才死的，现在尸体还新鲜，尸斑也没有形成，所以没有发现。但等过两天，尸斑形成了，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尸斑往往能够告知人们死者在临死前经受过什么，这也是破案的重要线索。 霍振熙看着陆清灵，她如此镇定地说着跟尸体有关的事情，不免让他出神。 “清灵……你的记忆，真的是从怀县才开始的吗？” 第109章 初吻 陆清灵脚步一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霍振熙定定地看进陆青灵的眸子：“你会说吗？” 陆清灵咬了咬牙，轻轻摇了摇头：“霍振熙，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的身世，到底是五年前他的夫人，造成大梁西北失守，边境血流成河民不聊生的罪人。 还是，来自于二十一世纪，完全不同的灵魂？ 霍振熙的笑容带着一丝苦涩：“是不能跟我说对吗？” 陆清灵看着霍振熙陡然暗下去的眸子，心中刺痛：“霍振熙，不是这样的……是我不知道怎么说，跟你无关，问题在我。” 还是这句——跟你无关。 霍振熙只觉得这苦涩几乎是渗透到心底了，他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与我有关？” 陆清灵惊觉说错话，慌忙开口想要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不会逼你的。”霍振熙心中失落，收回话语。 若是这世上还有最后一个人可以给她这样的自由跟尊重，那便一定是他。 可是他的退缩却让陆清灵误解了，她情急之下拉住他的袖子：“不是不想不跟你说，我真的，秘密太多了，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霍振熙难过，她就更加难过。 被拉住衣袖，霍振熙心中微微亮起一点光，反手握住她的手：“我知道。” 她的秘密很多，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完全知晓。 “霍振熙，如果我跟你说，你确定你能够承受得住？”陆清灵咬咬牙，郑重地问霍振熙。 霍振熙沉吟片刻，亦是郑重点头。 她的一切他都可以接受。 虽然他晚了五年明白。 坊道之间空荡荡的路，身披玄黑披风的霍振熙，扬起披风，让陆清灵躲在他的披风之下：“任何时候，任何事情，只要你说，我都会听。” 陆清灵低头：“好，我跟你说。” 两人回到宁王府，明明今晚李兆杀人之案让大家都心力交瘁，但是他们依然没有休息，而是正襟危坐在霍振熙的书房之中。 陆清灵直视霍振熙的眼睛：“我在这里的记忆，的确是从怀县开始的。” 霍振熙目光一暗，她，还是不肯说么？ 看来，一切都是他多想了。 五年前他没有照顾好她，怎么能够奢求五年后的她能够对他像当年那样信任和依赖？ 陆清灵看他神色怅然若失，有些恼火：“我是跟你说认真的，你现在到底是想听我说，还是想听我说出你想听的话？” 霍振熙一怔，脑子中有根弦“叮——”一声响了。 “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我想听你说。”霍振熙被陆清灵点醒，顿时明白过来。 心中不由得暗暗愧疚，他的固执，让他五年前失去了她，今天怎么还会犯这样的错。 “你说的关于我的事，我的确一丝记忆都没有，你说你能确定我就是你们口中那人，但是我真的半点儿印象都没有。在怀县之前，我不认识你，甚至连小七……我也才刚有印象。” “你可以当做我那五年，都被人掳走去了一个不属于大梁朝的地方，在那里，我学了很多东西，过了几乎半辈子的时间。然后某一天，我突然又回到了大梁朝，但我依然不记得我在这里的身份和过往。” 陆清灵想想，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霍振熙理解了。 可这番话，落在霍振熙耳中，却是如遭雷劈。 陆清灵说的话，虽然用了很多假设，可是在他听来，这正正是陆清灵的真实经历。 当年她从十二城池几十丈高的城墙上跃下，没有死，但却被人掳走。 不属于大梁……那是突厥？回纥？还是东瀛？ 五年的时间过成了半辈子，那一定是很苦，苦到度日如年吧？ 她学了很多东西……就像现在的仵作、医术、庖厨之艺？当年她何等身份，哪里用自己动手做这样的事情？ 现在却熟悉得好似已经做过千百回一样。 那五年，她经历过什么？在什么地方学会的这些？又是被什么人掳走的？ 霍振熙想要发问，可是如鲠在喉，终于无法平静，伸手紧紧抱住陆清灵，伏在她耳边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是我不应该松开你的手，让你经历这么多苦楚。 陆清灵被抱了个满怀，没有与人有过这样亲密接触的她一下子血涌上脑，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推霍振熙，却没能推动。 因为霍振熙抱着她的感觉，就好像一松手她就要离开一般，用尽力气。 陆清灵越挣扎，他抱得越紧。 陆清灵察觉到他的惶恐和不安，有些微愣，身体比大脑先行一步，伸出手抱住了霍振熙。 “你……不用道歉，这个不是你的错。”陆清灵犹豫地说道。 本来么，她穿越过来，而前身可能是因为偷钱骗钱赌博欠钱被人打死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毕竟还是这种可能性最大），怎么都跟霍振熙无关啊。 只是她不好说明白，说了霍振熙也不会相信的吧。 陆清灵却不知道，她越是说跟霍振熙无关，霍振熙就越觉得心伤，他认为——一定是他伤她伤得太厉害了，所以她现在连恨都不愿意给他，只想离他远远的。 “陆清灵，不要离开我。”霍振熙抬眸，眸光之中满是恳求。 陆清灵没有见过这样脆弱的霍振熙，吓了一跳：“你到底怎么了？” 霍振熙却只执着重复：“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陆清灵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闪躲，霍振熙看着她，心中一痛，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轻轻咬住她的嘴唇，微微用力，让她疼，给她一点小小的惩罚。 惩罚她竟然犹豫，竟然闪躲。 咬过之后又轻柔吸吮，极尽温柔，舔舐，吸吮，揉搓……想要把他所有的温柔都给她。 陆清灵有些发懵，嘴唇上异常柔然而温热的触感传来片刻过后，她才反应过来。 慌忙伸手去推霍振熙：“你……” 可是才一开口，嘴唇便被堵住，不光是嘴唇，而是口腔中的每一处，上颚、牙齿、舌尖，都在疯狂地被攻城略地。 陆清灵呼吸急促，双手都被霍振熙捉住，后脑勺也被他的另一只手箍住，无法退缩。 陆清灵终于明白过来，他在强吻他…… 这是她的，初吻。 第110章 记忆的起点 这个吻，极尽温柔，又极为霸道。 最是甜蜜，却又暗藏苦涩。 陆清灵从一开始的挣扎，到后来的四肢酸软，心中恼怒，可是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欢喜。 她喜欢霍振熙，喜欢他这样吻她。 陆清灵落下泪来，滚烫的眼泪落在两人唇舌交汇之处，霍振熙强忍更进一步的冲动，扶着陆清灵的肩，稍稍拉开一点两人的具体。 “对不起……我……”霍振熙一阵紧张，便是面对战场的千军万马都没有这般紧张过。 陆清灵有心想要骂霍振熙，可是霍振熙刚一松手，她就双腿直软，差点儿摔了。 霍振熙连忙又把她抱起来。 陆清灵“愤怒”地横了一眼霍振熙，但因为身上没力气，这一眼反倒是像软绵绵的撒娇。 霍振熙便是再紧张，也忍不住勾起嘴角：“你没事吧？” 陆清灵恶狠狠地推开他：“霍振熙，你要不要脸！” 霍振熙好整以暇地看她坐到椅子上，努力挺直腰背，道：“清灵，你是我夫人，我们如何……都是可以的。” 陆清灵瞪大眼睛：“你还说？” 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她是陆清灵！不是霍振熙的将军夫人！ 霍振熙见她似乎真的生气，连忙哄道：“好，好，我不说了。” 陆清灵静下来，很认真地问道：“霍振熙，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不是以为的那个人？” 就算是面容十分相像，就算是她没有来历出处，可她，真的是他的夫人吗？ 陆清灵心中酸酸涨涨的，她喜欢霍振熙，这是不争的的事实。 可是对她是他夫人这件事，她心中并不开心。 果然，霍振熙的唇线绷紧，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清灵低着头道：“我是说，万一……万一我不是你夫人呢？ 如果她不是他夫人，他还会对她这样好吗？ 他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因为她是他夫人，所以才喜欢现在的她，陆清灵的？ 霍振熙抿唇道：“陆清灵，我喜欢的是你……” 陆清灵抬起头来，眼睛中带着一丝惊喜。 “……但你一定是我的夫人。”霍振熙的话说完。 陆清灵看着霍振熙半晌，终于是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霍振熙，如果我不想做你的夫人呢？” 霍振熙眼睛眯起来，带着危险的意味：“你说什么？” 陆清灵硬着头皮跟他说道：“我不能确定我是不是你夫人，我对你完全没有印象。” “霍振熙，我不想活在别人的影子里，因为别人，才获得一个人的爱。” 陆清灵终于说出来了，霍振熙却是微怔：“你担心的是这个？” “对。” 担心，很担心。 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够活在他夫人的影子里，享受着他对他夫人的愧疚跟爱？ 如果是这样的爱，她宁愿不要。 霍振熙搂着她腰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拉近，紧贴在他胸口。 “是我没说清楚。”霍振熙歉疚：“当年的事，你一直很好奇另外一部分对不对？” 陆清灵点头。 她一直不敢问，有些东西，越牵扯就越复杂。 可是若是不问，她心中实在难过这关。 “好，那我跟你说。”霍振熙心疼地看着陆清灵想听又不敢听的样子。 他到底是有多蠢，怎么会让她产生这样的怀疑？ “七年前，皇上赐婚，此前我没有见过你，所以心中不很情愿。我是被宁王从军营里抓出来成亲的。” “成亲那天我才第一次见你，你那时候很骄傲，比现在还骄傲，也不太喜欢我。” “洞房之夜……我们枯坐了一整夜，我练剑，你看书。” “但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们不得不有了肌肤之亲。”霍振熙说到这里，嗓子有些沙哑。 陆清灵不自在地动了动，霍振熙突然暗哑出声：“你……别动，再动我会忍不住。” 刚才那个吻，他还在怀念。 陆清灵瞪他一眼：“忍不住也得忍！” 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虽然是在听他跟“她自己”的故事，但是听他到肌肤之亲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难以言喻的不高兴。 “有了嘉嘉之后，我立刻启程，去了西北。”霍振熙说道。 此刻心中如何悔恨已经不用再提。 陆清灵轻声问：“你跟……是为了要一个孩子才那样的吗？” 陆清灵脸上红红，这些细节她没有经历过，虽然前世大体老师也看过不少，但那毕竟不是她本人的经历。 不像现在，她就窝在他怀里，能够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心脏的跳动，坚硬的腹肌……还有某处似乎比腹肌还坚硬的存在。 “是，当年情势所迫，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孩子才能够获得彼此的自由。”霍振熙声音苦涩。 “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便如我之前所说，我一直在西北，嘉嘉出生的时候我都没在，你一个人生下了嘉嘉。” “嘉嘉三个月的时候，我才又回了京城，那时候因为嘉嘉，我们之间的相处融洽许多，也像真的夫妻那般相敬如宾。”霍振熙道。 陆清灵微微撅了噘嘴，霍振熙轻轻出声询问：“嗯？” “真的夫妻才不会是相敬如宾的。”陆清灵道。 “是，我现在才知道。”霍振熙微笑。 若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根本做不到相敬如宾，敬她，也爱她，会因为她的喜怒哀乐而变换情绪。 也会莫名其妙吃醋，莫名其妙开心，莫名其妙生气，又莫名其妙想要对她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霍振熙微微动了动身子，避免让她太过紧张。 “之后西北战场情势危急，我便再度启程去了西北。而你，留在京城，后来经历了什么我并不知晓。我只知晓你一路独行，穿越大半个大梁，去西北找我。”霍振熙艰难说道。 每每一想起他们分开之前平静道别，之后却突然翻了面的人生，他就难以自已。 五年前，从现在开始变成七年前。 陆清灵知道得更多，也如意料之中情绪更难平静。 “所以，清灵，我喜欢的是你，此时此刻，这样的陆清灵。” 霍振熙定定地看着陆清灵，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第111章 萌醋 陆清灵守着严书江的尸体守了两日，跟岑子规一起仔细记录所有尸体上的疑点。 而李兆被严阁老带走之后就杳无音讯。 月华郡主进宫求了几次，皇上都没有松口。 这天，陆清灵刚从六扇门回来，就见小七跟嘉嘉两个小萌娃面色凝重地齐齐蹲在梨香苑门口，头朝里屁股朝外的小声嘀咕着什么。 陆清灵偷偷一笑，放轻脚步，准备偷溜到他俩身后再出声，吓吓他们。 小七情绪低落，伸手在雪地上划拉，嘉嘉连忙递给她一根树枝：“欸，小七，不好用手摸雪的，会冻手，用这个。” 小七接过来，用树枝在地上划拉，语气沉重：“嘉嘉，你说爹爹现在在做什么？” 嘉嘉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他做什么从来不跟我说，太让人操心了。” 陆清灵听得差点儿忍不住笑，嘉嘉操心霍振熙？ 这俩小破孩还玩起深沉来了。 还有！小七什么时候开始喊霍振熙喊爹了？ 陆清灵皱了皱鼻子，给小七准备了一顿教育，今天晚上不教好不让睡觉！ 别的没所谓，爹是能够乱喊的吗？ “我娘亲就不一样，她做什么都跟我说的。”小七道。 “所以，陆姨姨好，爹爹坏。”嘉嘉很配合。 陆清灵：……霍振熙，你知道你儿子这么不爽你吗？ “我娘亲这么好，为什么爹爹还要跟那个郡郡在一起？”小七嘟着嘴，软绵绵地抱怨，声音跟糖渍过的一样。 “那是月华郡主哦，不是郡郡哦。”嘉嘉耐心纠正。 “就是坏郡郡，反正我不喜欢她。”小七哼一声，把屁股扭了个方向。 嘉嘉连忙动脚，紧跟着小七的方向行动，反正就是寸步不离。 陆清灵无奈一笑，上前拎住两个小家伙的斗篷帽子：“你们两个，不好好读书练字，怎么有闲工夫在这里说小话？” 还什么郡郡的，陆清灵快被小七笑死了。 小七跟嘉嘉陡然见到陆清灵，却是互相对视一眼，两双小手齐刷刷捂住嘴巴：“没有说！” 陆清灵失笑，她早就听见了，现在不说有什么用？ 不过么，与小孩逗，其乐无穷。 “哦？没说就好，那走吧，咱们进屋。”陆清灵放下他们，作势就要迈步进屋。 “不能进！”两个小孩又是齐齐动手，一人一条腿的把陆清灵抱住。 “陆姨姨，不能进！”嘉嘉脸上着急。 小七也嘟嘴道：“娘亲，不要进去，里面有坏人。” 陆清灵看着死死抱住自己双腿的两个小娃娃，哭笑不得，朗声道：“霍将军，能出来管管你儿子吗？”还有你姑娘。 屋里霍振熙面对梨花带雨的月华郡主正不知说什么呢，听到陆清灵的喊声，立刻如临大赦地站起身。 霍振熙推开门见到陆清灵现在寸步难行的景象，不免也是失笑，忍了忍才故意板着脸道：“嘉嘉，松手。” 嘉嘉摇头，小脸蛋在陆清灵的腿上蹭来蹭去的：“不松手，爹你快出来，咱们带陆姨姨去光霁阁！” 小七也跟着猛点头。 对！去光霁阁！反正，就是不能让陆清灵见到那个坏坏的月华郡主！ 霍振熙几步过来，把嘉嘉抱起来，陆清灵也弯腰把小七抱起来：“你们俩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小七见陆清灵不听她劝，要抱着她进屋，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娘亲，爹爹坏，抱坏郡郡！” “嗯？”陆清灵扭头看霍振熙。 霍振熙：“……月华郡主哭到晕厥，我抱着她进屋休息。” 陆清灵眯了眯眼：“没有别的人能抱？” “月华郡主的身份，不能由其他人触碰。”霍振熙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陆清灵本来不生气的，霍振熙这么解释她反倒生气了：“就她身份高贵吗？非要你来抱？堂堂一个郡主，自己没有丫鬟没有伺候的人吗？” 霍振熙很无辜：“她一个人来的。” “她一个人来，但你总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吧。”陆清灵气呼呼地道。 然而霍振熙还在解释：“问蕊感染风寒，我院子里一向没有其他侍女。”他不能够任由月华郡主躺在地上，再去叫别的人来。 陆清灵咬牙：“霍振熙！你直男到没救了！” 指望他能够理解这种轻微醋意的情趣？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可是……能怎么办呢，都已经是交心的对象了，自己选的男人…… 陆清灵憋着气问他：“那月华郡主人呢？” “在屋里。”霍振熙伸手摸了摸鼻子，觉得分外不能理解。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把昏厥的月华郡主搬进屋里，跟他在战场上扛着其他受伤的士兵，有什么不一样？ 进了屋，陆清灵一眼就看到榻上的月华郡主，月华郡主还真是眼眶微红，伸手扶在额头上，似乎有些不舒服。 “参见月华郡主。”陆清灵福身行礼。 “免礼吧。”月华郡主不冷不热地回应。 只抬头看霍振熙，换上一副娇柔的面容：“熙哥哥，现在我该怎么办啊？严四海的大理寺现在密不透风，半点儿通融也没有，不知道兆儿在里头正受着什么苦呢。” 一边说，一边好似坐不住要倒，霍振熙下意识就要上前。 月华郡主的担心不似作伪，但是那一声“熙哥哥”，还是让陆清灵撇了撇嘴角。 她给了个眼神让霍振熙自己体会，霍振熙立马停下要上前的脚步。 “月华郡主，请勿过于忧虑，听将军说你刚才晕倒了，我是大夫，可要帮你诊脉？”陆清灵问道。 月华郡主却是立刻坐直，把手放下：“你？你那双手可是摸过尸体的！本郡主的千金之体，岂是你能碰的？” 陆清灵正想说什么，突然见到霍振熙给她递了个眼色——看到没？月华郡主这样，可能让其他人碰她吗？ 陆清灵一口气堵在心中，锤死霍振熙的心都有了。 “哦，既然月华郡主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就先行告退了。霍将军，关于岑太医在大理寺收悉的消息，等你有空再行汇报。”陆清灵高傲地昂着头，抱着小七就走，嘉嘉回头，奶声奶气地哼了一声他亲爹，也跟在陆清灵身后要出去。 月华郡主傻眼，急急出声：“等下！你说有大理寺的消息？” 第112章 恩荣侯认罪 陆清灵回头，挑眉道：“当然啊，今日岑太医被大理寺请去给翠红苑一案的证人看病，倒是有些消息。” “什么消息，你快说！” 月华郡主此刻也顾不上霍振熙了，毕竟还是唯一的亲弟弟重要。 陆清灵哼一声，没说话。 月华郡主脸色变了变：“陆娘子，请问今天岑太医那边是否有我弟弟的消息？” 陆清灵这才正眼看她，轻轻叹了口气：“有，岑太医说这几日李兆都在被审讯，虽然没有用刑，但是据说也不好过。” 陆清灵没说得那么清楚，大理寺审犯人的本事多得很，她听得都心惊，更别说月华郡主这种娇滴滴的贵女了。 只是不对皮肉用刑而已，但是不让睡觉，不给水喝，这些未必就比一顿鞭子要舒服。 月华郡主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只有压抑的忿怒跟心疼：“有什么要审那么久的！难道那天在翠红苑还没有说清楚吗？非要屈打成招？” 陆清灵摇摇头：“不知，现在只能祈祷恩荣侯能够撑住，不要招供。” 月华郡主紧紧咬住一口银牙：“我就这么一个弟弟，谁要是想拿兆儿的命，我就让谁给兆儿赔命！” 霍振熙此时方道：“后天皇上会亲审此案，太后旁听，恩荣侯肯定会撑到后天。” 月华郡主轻轻点头，看着霍振熙跟陆清灵，还有在他们脚边玩耍，但时不时会抬起头来对她打量的两个小孩子，突然觉得他们好像一家人。 “嘉嘉都……这么大了。”月华郡主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嘉嘉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小七也跟着看过来。 月华郡主苦笑，无论她对陆清灵的成见有多大，但是嘉嘉跟小七着实可爱，连她都不能不喜欢。 真希望此刻没有陆清灵，跟霍振熙在一起的人是她啊。 月华郡主心中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含情脉脉地看着霍振熙道：“熙哥哥，当年若不是皇帝哥哥赐婚……我们，大概也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了吧。” 霍振熙：“！” 陆清灵：“！！！” 霍振熙头皮一麻，扭头看向陆清灵，只看到她眼睛中满满的跟刀子似的眼神。 陆清灵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经给霍振熙插了几刀。 霍振熙！你最好说清楚！ 什么叫！你们的孩子！ 霍振熙几乎是条件反射道：“月华郡主，微臣已经成亲多年，况且微臣从来也未曾与哪位姑娘逾矩，这等假设还是不提为好。” 陆清灵哼一声，扭头跟小七说话。 月华郡主点到即止，也不多说。 …… 月华郡主走后，陆清灵的三菜一汤也出来了。 红烧鱼，京酱肉丝并着胡萝卜丝、黄瓜丝、大葱丝跟豆腐皮一个大拼盘，还有蒜蓉芥兰，海米白菜粉丝汤。 嘉嘉跟小七已经在桌边坐好，拿着自己的小碗流口水。 陆清灵把蒸好的包子端出来：“好咯，开饭了！” “好耶！娘亲/陆姨姨包的包子最好吃了！”嘉嘉跟小七欢欣拍手。 陆清灵得意洋洋。 而某个坐在一边看书的人忍不住咳嗽一声：“咳——” 陆清灵明明听到，却依然什么动静都没有，只给小七跟嘉嘉各夹了一个大包子，看着两个小萌娃笑眯眯地吃。 霍振熙瞥见桌上的碗筷只有三副，顿时伤心了：“……就我一个人没有吃的吗？” 陆清灵：“哼，人家月华郡主一个人上门求安慰求关心，你一个人没饭吃，不正好去郡主府吃个饭？” 霍振熙坐过来，当着孩子的面不好意思做什么，只在桌下悄悄握住陆清灵的手：“你生气了？” “我生气？开玩笑，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陆清灵嘟囔道。 霍振熙的拇指在她手心拂过，低声道：“你吃醋，我很开心。” 陆清灵怒了，开心？ 霍振熙见她要发飙，连忙说完后面半句：“这辈子，最后资格吃醋生气的人就是你了，不，是唯一。” 陆清灵被他说得肉麻，伸手掐了他一下，满意地看着霍振熙吃痛又不能吭声的模样。 “厨房里还有碗筷，给你留了四个包子。”陆清灵哼道。 霍振熙微微一笑，起身去拿。 小七跟嘉嘉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偷笑。 出门的时候霍振熙突然回头看了一下，看到小七跟嘉嘉在闹，陆清灵在笑，桌上的饭菜热气腾腾，脑海中突然想起一句话，很俗气，可是很贴切他现在的心情。 “男人在外拼搏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 …… 明天就是皇帝亲审李兆案子的日子了，今天一早，陆清灵收拾好东西，准备再进行最后一次验尸。 现在距离尸体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七十二小时了，不管什么尸斑应该都显形了。 陆清灵请岑子规帮忙，小林做记录，从头到尾再查验一次尸体的情况。 仵作坊里常年都是冷飕飕的，大冬天更是跟冰窖一般。 陆清灵低头仔细查看着尸体的情况，目光扫过尸体身上的某一处，陆清灵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回头问岑子规：“岑二伯，你是否听说过一种病症……” 岑子规闻言一怔：“你是说……” “对！”陆清灵见岑子规也知道这种案例，顿时激动了，特别打制的解剖刀划开尸体的皮肤、骨骼。 等果然看到预料中的景象时，陆清灵几乎是兴奋尖叫：“找到了！就是这样！” 小林抬眼看着陆清灵所剖的地方，立刻奋笔疾书记下来。 “如果是这样，那严书江的死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恩荣侯……” “恩荣侯已经认罪伏法，此案结案，尸体跟证物即刻收拣送至大理寺。” 汪敏才从门外大步进来，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陆清灵愣了一下：“门主，你说什么？” 汪敏才看向陆清灵，道：“恩荣侯李兆在狱中自尽，留下血书认罪，此案经结案。不用验尸，明日皇上也不会到大理寺亲审。” “不可能！”陆清灵失声叫道。 第113章 偷进大理寺 陆清灵不相信。 不会的，李兆不会认罪的。 他被带走的时候，明明跟她保证过的，会好好活着，会坚持下去的。 陆清灵看着汪敏才，快速道：“门主，我们刚刚验尸得知严书江的死因另有可疑，很可能不是因为恩荣侯……” 汪敏才目光冷漠：“你听到我说的吗？此案已经结案，不必再验尸了。” 陆清灵固执道：“门主，尸体死因有疑。” 汪敏才看着陆清灵，面容丝毫未动：“六扇门即日起不再查办此案，证物尸体交还大理寺。” “门主！”陆清灵心中既愤怒又憋屈。 为什么不查？明明尸体的死因有疑点。 陆清灵脑袋中突然闪过霍振熙的话——汪敏才对这个案子这样避讳，说不定是因为不想人差翠红苑。 陆清灵敛目道：“好，我这就把证物跟实体还给大理寺。” 汪敏才这才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小林拿着验尸记录簿，问陆清灵：“小陆，你真的要把尸体送回大理寺吗？” “送啊，为什么不送？”陆清灵嘴角勾起一个略带邪气的笑容。 “他不让我查是吗？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求我查！” 翠红苑，查定你了！ …… 陆清灵跟小林护送严书江的尸体去大理寺。 大理寺寺丞李建锟跟仵作秦叟出来接收。 小林正要让车夫送进去的时候，陆清灵伸手拦了下来：“慢。” 车夫不知所措，李建锟微微动了动：“不知道陆仵作有何指教？” 陆清灵道：“验尸一事需要至少三人在场，一人主验，一人监督查核，一人复查记录，不知道大理寺安排了几人？” “这点无需陆仵作担心，大理寺的仵作虽然不如六扇门多，但是也不少。”三个人，不算什么。 陆清灵点头：“这样最好。” 李建锟看着陆清灵，抬手：“证物送进去。” “等下！”陆清灵又拦住了。 这下李建锟也不甚耐烦了：“陆仵作还有何事？” 陆清灵道：“我在尸体上发现了一些疑点，还未来得及记录，需要跟大理寺的仵作交接。” 李建锟皱眉：“陆仵作放心，大理寺第一仵作秦叟不是浪得虚名，陆仵作查出来的疑点，秦叟必然也能查出。” 陆清灵弯起嘴角：“那可不一定了，李寺丞可以问问秦叟，尸体每个阶段的尸斑，僵硬程度都会不同。” 秦叟一直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此刻也微微动容。 李建锟看了一眼秦叟。 陆清灵接着道：“尸体死后三日内的变化我最清楚，想必秦叟也知道有这三日的记录，后面验尸才会更加准确。” 秦叟微微点头。 李建锟心中不悦：“那陆仵作请吧。” 陆清灵跟小林跟着载尸体的车从大理寺侧门进去，进到大理寺专门存放尸体的地方。 小林跟在陆清灵身后，简直觉得意外，没想到李建锟竟然会放陆清灵进去。 “小陆，你怎么知道李寺丞会放我们进来？”小林悄悄在陆清灵身后问道。 尸体死后三日内的变化当然重要，但是大理寺的仵作不可能连陈尸都没有检查过。 要知道，仵作面对的当然是陈尸更多。 腐臭的，烂成泥，长了蛆的是常有的，李建锟怎么可能为了所谓的三天内的变化就答应让他们进来交接啊？ 陆清灵目光聚焦，留意四周景象。 听到小林在问，也放低声音：“因为严阁老必然会要求此案一点疑点都无，任何尸体证物上的变化，都不会错过。” 严四海为了亲查此案，必定会规避嫌疑。 就越是会要求案子所有疑点都清清楚楚，毕竟，这个案子看起来实在是太没有争议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李兆动手，看到了严书江跟李兆、青柳起冲突。 案情无可争辩，证据也务必充足真实。 这样严四海就能够带齐所有证据，“公正”地审判案子，避免皇上跟太后插手，让李兆逃过一劫。 他越是想让李兆死，就越是会严查此案。 小林点了点头：“也对哦。” 正这是，陆清灵突然皱起鼻子闻了闻，一股药味。 陆清灵悄悄放慢步子，落到小林身边：“小林，你先进去安置尸体跟证物，帮我拖延一下时间。” 小林惊了：“你要做什么？” 陆清灵挑眉一笑：“出恭。” 小林瞪大眼睛想要拉住陆清灵，陆清灵却已经跟鱼一样在一个拐角处，悄悄落后几步，看着小林又惊又怕地跟着走了，刚想回头看陆清灵要做什么去，被陆清灵一眼瞪得赶紧回头跟上大理寺的人。 陆清灵在拐角后面躲了几息功夫，悄悄寻着药味出了院子。 大理寺的构造跟六扇门有相似之处，说起来只是一个机构，但是都分了好多个院子，像个小城。 陆清灵找到药味最浓烈的地方，抬头便看到一个“医”字。 进门一看，满院子全是药炉子，都在煎药。 间或还有医工脚步匆匆穿行。 陆清灵逮着一个人就问：“哎，我想问问这里可有一位叫青柳的姑娘？” 那人皱眉打量了陆清灵一眼：“你谁啊？” “哦，我是女医，听人说这边有个叫青柳的姑娘要看妇科。”陆清灵眼睛不眨就扯谎。 那医工盯了她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随手一指旁边一个门：“女的都在那边。” “多谢了。”陆清灵立刻调头去那边。 一路上也看过了，这里好几个门，从门前的人来看，应该是按照男女，还有嫌犯、证人几类分的。 那人指的刚好是这里最松散的一个院子，只有两个人守着，看起来只是暂时安置关键证人的。 陆清灵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两位大哥，我想找个叫青柳的人，不知道在不在里面？” 那两个大理寺的吏卒对视一眼，问道：“你是什么人？” 陆清灵谄媚笑道：“我是青柳的朋友，就是来看看她的。” 六扇门仵作的身份此刻显然是不能够用的，腰牌拿出来说不定就要被人轰出去了。 陆清灵故意做出娇媚的样子，努力让自己显得看起来像风尘女子。 却只见对面两个狱卒打了个寒颤：“走走走！这里不允许探望，赶紧走！” 第114章 都不用死 两个吏卒看了一眼陆清灵，只见她一身窄袖月白裙子，外面是褐色斗篷披风，虽然容貌出众，但是脸上有疤，又不如别人一般涂脂抹粉，看起来实在是……不属于男人喜欢的那种类型。 还有朋友探望什么的，吏卒一听陆清灵的说辞就知道是瞎扯。 大理寺无论是嫌犯还是证人，探访的管理都是很严格的。 陆清灵这样没有条子没有令牌，随意瞎闯的，他们有好多年都没遇到过了。 陆清灵颇受打击，咬咬牙，伸手从袖子里掏出六扇门的腰牌。 没办法了，成不成都只能试试了。 幸运的话，或许现在吏卒还没收到消息，不知道翠红苑的案子已经全部移交给大理寺了，能够看在六扇门共同办案的情面上放她进去。 若是不幸……那她就要想想一会儿怎么跟李建锟解释了。 陆清灵的手已经摸到腰牌，就要拿出袖子的时候，突然被人捏住手腕，一把送了进去。 陆清灵抬眼：“你怎么来了？” 来人自然是霍振熙。 霍振熙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无奈，他今天进宫，收到消息说李兆已经认罪，大理寺直接整理证据送到刑部决狱就行，便知道陆清灵肯定不会那么听话的。 没办法，自己选的女人，再不守规矩也只能护着。 霍振熙握住陆清灵的手，对两个吏卒道：“我奉皇上之命前来督办翠红苑一案，现在需要查看证人青柳的情况。” 话音铿锵，不容置疑。 一个吏卒看霍振熙态度嚣张，有些不爽：“你谁啊……” “霍将军！您请！”另一个吏卒立马打断同伴的话，腰躬成直角，请霍振熙进去。 霍振熙将陆清灵拉近一些：“那她可能进？” “当然，当然！”那吏卒满脸堆笑：“对不住啊，刚才不知道您是霍将军的人，您请，您请……” 陆清灵被霍振熙拉着进了门，忍不住回头看。 年轻一点的吏卒不解问道：“这人谁啊？以前没见过啊。” 在京城做官吏的，别的本事可以没有，但是认人的本事一定要有。 姓名、模样、官职，还有背后的人，明面上、暗地里的势力都要清楚。 霍振熙多年不回京城，即使回来也很少这般露面，所以吏卒不认识他是应该。 但是年纪大些的那个吏卒却是认识霍振熙的：“你傻啊？不认识你就敢说话？得亏霍将军不跟你计较，不然你几个脑袋都掉了。” 年轻吏卒摸了摸脖子，不服道：“哪个霍将军啊？我怎么没听说？” “呸！你没听说？你怕是真不想要这脑袋了，姓霍的！京城还有几家姓霍的？”年长的吏卒不忍吐槽。 “是……宁王？”年轻的那个终于反应过来了。 “可不是么！就是当年自请卸去世子爵位宁王长子霍振熙！五年前的西北大乱你不知道吗？” 年轻那个满脸兴奋：“天哪！竟然是霍将军！你怎么不早说！我这辈子最崇拜的人就是霍将军了！” 年长的吏卒不屑：“要点脸行吗？最崇拜？当面见到都认不出来还好意思说崇拜？” 两个人嘀嘀咕咕互相怼。 陆清灵挑眉：“没想到你还有粉丝。” “粉丝？是什么？”霍振熙皱眉问道，她又想做什么好吃的了吗？ 陆清灵抿嘴笑：“没什么，你找到十七号房间了吗？” 刚才吏卒说青柳暂时住在十七号房。 “嗯，那边。”霍振熙道，目光指向一个方向。 陆清灵立刻迈步，顺势就要抽出手来，霍振熙微微用了力：“别急。” 陆清灵低头看了看还被霍振熙握在手中的手，哼唧道：“松开，我办正事儿呢。” “我办的也是正事——你就是我的正事。”霍振熙不为所动，牵着她往十七号房走去。 十七号房安静得像是没有人一样。 陆清灵不禁怀疑，不会是吏卒说错了吧？ 试探着上前敲了敲门，没动静，陆清灵正要开口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利骂声：“滚！我说了我什么都不要！不吃！不看大夫！” “青柳？”陆清灵隐隐好像想到什么了。 门里的人没声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动静，门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上了，又退开，陆清灵的手还在门上，青柳已经一把把门打开了。 陆清灵看到青柳的模样，暗自心惊，这才几天不见，青柳已经瘦了一圈，看上去形销骨立的样子。 青柳抓住陆清灵的胳膊，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陆娘子！小侯爷要认罪！你快跟他说，不要认罪！不要认罪！” 陆清灵突然明白了：“有人用你威胁恩荣侯认罪？” 从来没服过软认过输的青柳眼泪簌簌落下：“他们找到我的家人，给我强安了些罪名，说我罪孽深重，不能够赎身，要把我重新送回官窑。” “小侯爷……就认罪了。”青柳泣不成声。 她何其不幸，又何其幸运，沦落到青楼，却遇到了李兆。 她以为她用身体跟他进行交换，赎身，锦衣玉食。 可是李兆对她如此，青柳此生都不知如何回报。 “陆娘子，小侯爷最听你的话了，你跟他说，不要认罪，不要……我就是立刻死了也值了。” 青柳跪下来，给陆清灵磕头：“陆娘子，你跟他说，我可以立刻去死，只要死前看到他没事就好了。” 陆清灵扶她起来：“不用，你们两个谁都不用死。” 严书江的尸体有问题，她势必一查到底。 青柳眼中疑惑，她紧紧抓着这一丝希望追问：“什么意思？可以不死？” 又道：“是了……小侯爷说他就算杀人也不会死，顶多是削去爵位，发配边疆。可是我不想让他这样……” 陆清灵扶着青柳，看向霍振熙：“霍将军。” “嗯？”霍振熙看向她，目光澄澈宠溺。 “我想查清楚这个案子。” 不只是验尸，可能会牵扯到翠红苑。 霍振熙丝毫没有犹豫：“好。” 只要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一人之力有限，但他愿倾尽所有。 第115章 傻人有傻福 陆清灵给青柳把了把脉，感觉她脉象不稳，估计是最近忧思过甚，可是不能带她出去，只好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别再折腾了，恩荣侯那边才出事，你可不能……” “侯爷出事？侯爷出什么事了？”青柳突然抓住陆清灵的手，用力之大，陆清灵一时没忍住叫了一声。 霍振熙的剑柄敲在青柳手上：“放手。” 青柳这才收回手，看了一眼霍振熙，不敢再失态造次，只一脸恳求地看向陆清灵：“陆娘子，你说侯爷怎么了？” “恩荣侯……他在狱中自杀……”陆清灵艰难说道。 “什么？自杀？侯爷死了？”青柳如遭雷击，瞬间失了神，黑漆漆的眼睛看起来像是一片空洞。 陆清灵赶忙说道：“没，没死，是自杀了，但是没死成。” 青柳一口气回转过来，却是眼前一黑就要往下溜。 陆清灵跟霍振熙扶她到床上躺着，又要来热水，给她喂了两粒药。 陆清灵心里酸酸的，李兆那么怕死的人，肯定不会自杀的。 他想自杀，应该是猜到青柳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李兆想活着也是因为想跟青柳有一辈子，可是他不认罪，青柳就会被重新带回青楼，这一次，恐怕没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能够保住清白，被他救出了。 所以李兆才会想要认罪，青柳知晓自己拖累了李兆，便绝食待死，以换取李兆不用受人威胁。 而李兆担心青柳受苦，竟然试图自杀结案，好让青柳能够早日离开。 陆清灵真是不知道该感动好还是该生气好。 “青柳，你听好了，严书江的死有疑点，我能够保小侯爷不死，但是如果你现在死了，小侯爷有没有心活下去，我就不知道了。”陆清灵郑重道。 青柳浑身巨震：“侯爷他……” 陆清灵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是你还是他傻人有傻福，在青楼里相遇还能这么痴情。我说，你们两个就别再做这种无畏的牺牲了，都给我好好地活着！” 青柳擦干眼泪，猛点头：“好！只要侯爷没事，我肯定不会寻死的。” 青柳露出一个又妖艳又妩媚又至真至纯的笑容：“侯爷说了，要跟我有一辈子的，我还没活够呢！” 陆清灵笑道：“这就对啦！” 说着抬头对霍振熙说道：“霍大将军，现在案子就要结了，我要翻案，可能会得罪很多人，将军可愿意帮忙？” 霍振熙对她可从来不会说一个不字——只除了一开始在怀县的时候不愿意带她来京城。 “好。” “很危险的，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陆清灵想好了，等恩荣侯的案子结了，她要做些伤药，给霍振熙带在身上。 她敢保证，她做的伤药绝对是最好的！ 霍振熙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低头浅笑：“好。” 一旁青柳看着他们两人，眼珠子骨碌碌转，突然笑道：“陆娘子。” “嗯？”陆清灵跟霍振熙正要出门，闻言回头。 “你也是个有福气的。”青柳笑道。 霍振熙的名字她是听说过的，天下兵马大将军，官至一品，在西北，霍将军一句话，比皇帝的圣旨还有用。 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对陆清灵温柔浅笑，对她百依百顺。 天下还有谁比陆清灵福气好？ 青柳看着还没明白过来的陆清灵，心道，真正傻人有傻福的人事陆清灵吧。 因为担心李兆，青柳也不多说，只催着他们出去：“你们快走，见到侯爷跟他说，我不要他死，我一定会活着等他来接我的。” 门关上，陆清灵跟霍振熙穿梭在药味浓郁的走廊下。 “青柳刚才什么意思啊？”陆清灵问道。 “没什么”，霍振熙含笑，突然道：“你以后不必叫我将军，很疏远。” 陆清灵翻个白眼：“你以为我愿意叫吗？那都是叫给别人听的。” 只有他跟她的时候，她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哼，毕竟她是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咱们那旮沓，都这么喊！ “我字含光。”霍振熙看着她没由来的小气，觉得好笑。 “含光？” “嗯，以后，你喊我含光就好了。” “含光，含光”，陆清灵低头念了几遍，抬起头来问他：“这样会不会显得太亲密了啊？” 霍振熙目光一冷：“你不想？” 陆清灵连忙举手：“没有！绝对没有！十分之想！含光！” 霍振熙这才把刚才蓬勃而出的冷意收回：“那你呢？我叫你清灵？” 可是他记得萧鸿轩也这么叫过，比他更早，霍振熙不由得心中不快。 “啊？我还没上学的时候，院长妈妈叫我昭昭。”陆清灵想了想，道。 霍振熙浑身一震：“昭……昭？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的昭？” “算是吧，其实最开始是早上的那个朝，因为院长妈妈……就是我义母，是早上在孤儿院门口捡到我的。”陆清灵想起来前世的事情，不免有些失神。 “后来义母觉得女孩子用光明昭比较好，就给我取了小名昭昭。” 陆清灵无意的一句话，霍振熙心中却波涛汹涌。 她……怎么会记得昭昭这个名字？ 就算失忆了，也还是记得昭昭这个字吗？ 霍振熙目光明暗不定，陆清灵戳了戳他：“怎么了啊？这个名字不好吗？” 她还挺喜欢的。 好久都没听到院长妈妈喊她“昭昭”了。 “昭昭。”霍振熙开口。 陆清灵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有些高兴，含笑应声：“哎！” 霍振熙看她笑靥明媚，心中的痛意稍稍舒缓，道：“昭昭，往后我便这么喊你，但是，这是我的专属称呼，别人不能这么喊你。” 陆清灵皱皱鼻子：“这么霸道的吗？” “是。”霍振熙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陆清灵歪头想了想，叫就叫吧，反正以前也只有院长妈妈会这么喊她，别人不都是喊她陆清灵。 “好吧好吧，那就只让你喊。”陆清灵笑道，并没有太在意霍振熙的奇怪态度。 霍振熙见她答应，心中愉快：“走吧，去看看李兆。” “好。” 第116章 喜当爹 见李兆虽然费了些功夫，但是到底霍振熙的名头好用。 陆清灵见李兆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手腕上几道血痕，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答应我的？口口声声说要撑下去，要跟青柳一辈子，然后说放弃就放弃了？” 李兆年纪不大，就像陆清灵的弟弟一样被她训斥，低着脑袋也不吭声。 “说说，为什么要自杀？”陆清灵抱着胳膊坐在霍振熙给她拿到床边的凳子上，怒意满满地看着李兆。 学人什么不好学人割腕？ 要自杀的话找她啊，她来告诉他割哪里能够死的快，死的绝。 割腕算什么，除非把手腕都切下来还差不多，割那么几条道道，能死吗？ “我想让她活下去。”李兆盯着自己的手腕，声音小小的。 “好啊，你想让她活就在这边自杀，她想让你活就在那边自杀，你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啊！”陆清灵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得亏这两个傻子，一个用绝食自杀，一个用割腕自杀，都是没那么快死的。 要真是割了喉或者撞了墙，她还真不一定赶得及救回来。 “青柳怎么了？她自杀了？！”李兆听到青柳的名字，突然抬起头来大声问道。 陆清灵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放心吧，跟你一样蠢，死不成。” “她怎么那么傻……那么傻……她要活下去的啊。”李兆捂着脸又开始哭。 陆清灵真的是……没见过这么爱哭的男人，比小七还爱哭。 “你先别哭，我问你，为什么突然要自杀？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李兆的神色这时候显得有些坚毅：“如果一定要死，那我不如早点死了让青柳能够出去，保全我们的孩儿。” “什么玩意儿？”陆清灵叫起来。 “我们的……孩子啊。”李兆露出一丝腼腆的温柔来：“青柳怀了我的孩子……” 陆清灵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谁跟你说的啊？” 李兆尤未察觉：“我记不清了，好像是有一日用过饭之后两个狱卒在一旁说话我听到的。” 那日，他吃过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晕晕沉沉想睡觉，刚好两个狱卒在嘴碎，李兆抓着机会小眯一下。 连日的审问实在是让他承受不住了，就这么半睡半醒之间他听到两个狱卒在说青柳。 “可惜了，那个妓子才怀上身孕，头三个月正是要好好休养的时候。” “可不么，说不定是个儿子呢，爹是死定了，这儿子要是留不住，那才叫真的惨。” “我看是留不住了，那妓子在那边也不好过呢，虽然不用审问，但到底是大理寺的囚所，严公子就是因为这个妓子被打死的，指不定那边怎么对付她。” “就是，那边的手段，啧，要是我啊，横竖要死，就早些认罪伏法，换他们娘俩儿活下去。” “就是啊，总得要留个后吧，不能到时候两头空空。” 李兆闭着的眼睛睁开，目光之中有浓烈的喜悦，还有无尽的悲伤。 那一日，李兆再也没睡着，一直垂头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严阁老来巡视大理寺牢狱的时候，李兆突然发疯似的喊起来：“严阁老！我要认罪！快！我现在就认罪了！人是我杀的！” 严阁老不紧不慢地走到李兆面前：“恩荣侯急什么呢？六扇门那边还在查办此案呢，没那么快结案的，我们这边也在慢慢、细细审问当日在场人证，不用着急。” 李兆一听这话，心下更加慌急：“还审问什么人证？她……他们不是都说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查问青柳！ 明知道她怀孕了！ 严阁老温言软语，配上满脸的皱纹，给人的感觉不是慈祥而是可怖：“恩荣侯啊，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案子是皇上要亲审的，不查清楚可怎么让皇上来审呢？” “我认罪啊！我认罪还不行吗？”李兆慌忙喊道。 “呵？恩荣侯这时候想认罪了啊，那可不行。” 严阁老笑得很开心：“恩荣侯这爵位，是承袭老侯爷的吧？说起来，我还记得呢，当年先皇给老侯爷加封的时候，还颁了一道圣旨，赐恩荣侯一道免死特权。” 果然……李兆抓着牢狱栅栏的手颓然坠下。 “一定……要我死吗？”李兆的声音低沉。 严阁老笑得更开心了：“恩荣侯这是说什么呢，我就是跟恩荣侯叙叙旧，缅怀一下老侯爷而已。” 李兆咬咬牙，似乎是轻松，又似乎是沉重：“严阁老，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严阁老走后两个时辰，便传出来恩荣侯李兆在狱中畏罪自杀的消息。 幸好被路过的狱卒见到，到底是救了一命。 李兆低声把事情都说了出来，抬头恍惚地问陆清灵：“陆娘子，严阁老这样是一定要我死的，我死可以，但是恩荣侯这一脉要流传下去，我……” “流传你妹啊！”陆清灵暴脾气上来了。 “谁跟你说青柳怀孕了？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别人让你死你就死？那我让你活着你怎么不好好活着呢？” 陆清灵把手伸进栅栏，狠狠地扇了李兆后脑勺一巴掌，打得李兆蒙圈。 “你跟青柳在一起一共几天，啊？现在就能查出来怀孕，你怕不是喜当爹了哦！” “是喜当爹啊……”李兆还不明白。 陆清灵气不打一处来：“霍……含光，你给他解释一下！” 霍振熙最近跟着陆清灵学了不少词儿，此刻面无表情地道：“喜当爹就是给别人养孩子。” 想到这里，霍振熙真想跟陆清灵说，如果是她的孩子，是小七……那他喜当爹也是无碍的。 他必会待小七如同亲生。 李兆这才明白过来，面红耳赤地分辩道：“不是，青柳跟我的时候，的确还是处子之身。” 陆清灵又敲了他一爆栗：“那你怎么就蠢到相信青柳怀孕了？” 这才几天时间，就算是第一次就中，现在也查不出来，胚胎还没着床呢。 李兆脸色突变：“这么说，青柳没怀孕？” “当然没怀孕！你被人骗了，傻子！”陆清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第117章 皇上亲审 霍振熙有些无奈地陆清灵跟李兆越来越没规矩，就好像，她在他面前也越来越没规矩一样。 可偏偏，他跟李兆都不觉得这样有问题。 李兆明白过来，立刻带上了怒意：“操！哪个贼人要害老子！” 陆清灵冷冷一眼看过来，李兆的怒意立刻偃旗息鼓，讪讪道：“我是说……哪个黑心狗要骗我自杀。” 这时候李兆才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这人的人用青柳怀孕这个假消息换他自杀，就是因为知道即便是他杀的人，最后皇上的判决也不过是削他爵位而已，但他姐姐还是月华郡主，早晚有一天他能够再起来的。 所以，只有这种方法才能够一命抵一命。 所以，这人必定是严四海。 李兆一边痛骂严四海，一边又有些惆怅：“青柳……真的没怀孕啊？” 陆清灵真是服了他：“还不知道，月份太小是诊断不出来的。” 跟李兆说明白了，无论如何，大理寺这边结案的时候李兆要咬死没有招供认罪过。 就在三人说定的时候，严四海突然到囚牢中来了。 霍振熙他们见青柳事小，但是李兆这边却是被严密监管的。 虽然狱卒不敢阻拦，但是也立即同传到严四海那边了。 严四海见到霍振熙，很是冷淡，讥讽道：“霍将军如今军务闲适，竟然这么有空到我大理寺来谈天？” 陆清灵从凳子上起来，李兆却是从床上扑到栅栏边，面容狰狞地伸出手，想要撕碎严四海。 “严四海你个老东西！竟然敢骗小爷！老子的女人没怀孕，你想骗老子死？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活该你生儿子没长屌，长了屌也硬不起来，活该你儿子早死！” 小侯爷李兆此刻状如疯癫，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儿都骂出来了。 严四海自是脸色铁青，霍振熙却也反应迅速地双手往陆清灵耳朵上一罩：“别听。” 陆清灵被霍振熙捂住耳朵按在他怀中，心怦怦跳。 过了片刻霍振熙才松手，李兆气喘吁吁，显然是已经骂了好大一通。 然而严四海却冷笑：“小侯爷文采斐然，出口成脏，老朽佩服。不过，小侯爷的罪名老朽却是不认的。” “你他妈敢做不敢认？”李兆愤怒。 “老朽没做过，自然是不会认的！”严四海回击。 “老朽执掌大理寺以来，奉公执法，恪尽职守，从来未曾办一例冤假错案。我儿的案子，我也决不允许其中有半点儿不清不白！” 严四海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陆清灵跟霍振熙对视一眼，莫非，真不是严四海？ 李兆也茫然了。 严四海面色不虞：“霍将军已经探望过小侯爷了，想必小侯爷是不回画押认罪了，既然如此，老朽即可进宫请旨，再请皇上亲审。霍将军，请回吧。” 霍振熙跟陆清灵从大理寺出来，陆清灵忍不住问道：“真不是严四海？” 霍振熙道：“他若是要用手段，绝不会留下把柄。” 陆清灵点头：“也是，李兆自杀都能被他救回来，自然不是他，不然，便是李兆没死，他只要再加一刀，李兆也必死无疑了。” 霍振熙也是如此想，两人再次对视——他们知道从中作梗的人是谁了。 …… 没有李兆的罪供，结不了案，自然次日的皇上亲审还是照常进行。 陆清灵没回六扇门，怕汪敏才找她，所以直接回了宁王府，第二天一早跟霍振熙一起去了大理寺。 这是第三次见皇上了，第一次，皇上给了她一个身份，第二次，因为小七推玲珑的事情，皇上罚了她，几乎打掉她半条命。 这时间一直是陆清灵心中的一个疙瘩，霍振熙对她的好，她看在眼里，感受在心里。 但是这都是没有皇权在的时候，在皇宫之中，小七被诬陷，她那样绝望的时候，霍振熙却反倒向着薛贵妃说话，最后还亲自打了她六十板子。 陆清灵不愿意把霍振熙想成一个踩地捧高追逐皇权的人，但是那件事，她心中过不去。 还有就是她的来历身世。 霍振熙说了很多，某种程度上让她释怀了，但是既然他觉得可疑，为什么不追查下去？ 难道五年间就什么都没查出来吗？ 她不问，他就不提。 恐怕……只是因为她的清白涉及到皇家尊严吧…… 陆清灵不想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毕竟人心难测，霍振熙对她的喜欢是真喜欢，对皇上的忠诚，也是真忠诚。 她不想去试探在他心中孰轻孰重。 所以，就这样吧。 他不说，她不问。 …… 皇上很年轻，身边跟着月华郡主，月华郡主难得没有嚣张，只穿了一身湖蓝色的裙子，看上去温婉娴静了许多。 陆清灵跟在霍振熙身后，假装没有看到汪敏才，只悄悄跟蒙虎和小林打了招呼。 汪敏才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站立在一旁。 皇上经过霍振熙身边的时候，看到陆清灵，竟然心情颇好地打了个招呼：“听说陆娘子破了几个案子了，在六扇门可做得习惯？” 陆清灵受宠若惊，连忙福身：“回皇上的话，习惯的，多谢皇上关心。” “那就好。”皇上笑道。 对面，严阁老面容肃立，只是陆清灵还是觉得身上冷了几分。 “威武——”大理寺的捕快执杖宣号，开堂审案。 李兆被带上来，看到上首的皇上连忙行礼：“皇帝哥哥，救我啊！我没杀人！” 皇上道：“朕今日便是来审案子的，会将案子审问清楚的。” 李兆哭兮兮地坐在皇上赐下的凳子上，周围除了两个吏卒之外，所有人都离他很远，他目光茫然而慌张地看向陆清灵，陆清灵悄悄对他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昨天晚上她跟霍振熙翻遍了这里的医术跟验尸、仵作记录，此刻心中有数，半点儿不慌。 大理寺丞李建锟手执案卷，大声宣读：“腊月十九日晚酉时三刻，恩荣侯李兆与严阁老之子严书江在翠红苑聚会喝酒，其间因严书江与翠红苑赎身妓子青柳起冲突，僵持之际李兆用酒壶砸伤严书江，李兆与青柳匆匆离开赶往恩荣侯府。” “执勤巡防卫接到报案，赶至翠红苑，发现严书江已死。” “此案人证、物证俱全，大理寺起诉恩荣侯李兆暴烈顽劣，杀死良民严书江。” 第118章 自爆？笑话！ 李建锟话音刚落，李兆就叫起来：“不是的！皇上！我没有杀人，我就是用酒壶咋了一下他，他额前的伤我承认是我弄的，但是后脑的致死伤不是！” 昨天陆清灵教了李兆怎么说，李兆这会儿照喊无误。 皇上看向李建锟：“李寺丞，你可有说法？” 李建锟道：“皇上，恩荣侯用酒壶砸伤严书江之事，在场诸人皆有看到。后来大家惊慌奔出，屋子里有一段时间是只有恩荣侯、从良妓子青柳，跟死者严书江三人，后来恩荣侯跟青柳逃出，一同饮酒的同伴找来翠红苑的老/鸨，进屋便发现严书江已死。” “这段时间内，没有第四人在场。” 李建锟的声音稳若磐石，不多说一个字，但是也不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那有没有人看到严书江身死？” “没有。但是从伤情判断，应该是恩荣侯砸伤严书江，严书江站立不稳向后倒去，后脑撞击在案几一角致死。” 皇上陷入了沉思。 “如此说来，是恩荣侯误杀了严书江？”皇上犹疑地说道。 李寺丞还待解释，严四海却是先站出来了：“皇上！此事为老臣亲审，但老臣绝对没有半点儿虚假伪造。大理寺第一仵作秦叟已经从现场血流情况验出我儿咽气时间，确为恩荣侯在场之时。” 说罢，让秦叟当场绘制了现场的人、物方位，证明确实严书江倒下的地方正好是案几一角。 又用鸡血演示血液的流动速度，跟翠红苑老/鸨发现严书江死亡时的血迹进行比对。 “正是酉时三刻，而该时间，恩荣侯跟青柳分明还没有离开翠红苑。” 严阁老面容肃穆，不带怒意，但是也不容半点儿怀疑。 “如此，诸位可有异议？” 李兆蒙了，他完全没想到这节，下意识就看向陆清灵。 “秉大人，我有异议。”陆清灵沉吟片刻，站出一步。 “路仵作，你有何异议？”皇上问道。 陆清灵看向秦叟：“秦叟大人可曾看到死者身上的血迹？” 秦叟点头：“大量血迹由脑后流出，前额及面部口鼻亦有血液。” “正是，那秦叟大人可想过面部口鼻中的血液由何而来？”陆清灵问道。 秦叟皱眉不解，只觉陆清灵问了一个傻瓜式的问题：“自然是因为撞击到后脑，导致眼口鼻五窍出血。” “我的疑点就在此。”陆清灵听完，微微一笑。 看来这秦叟也不怎么样嘛，连口鼻出血的原因都没验出来。 “民女在验尸时曾感到怀疑，因为死者口鼻出血量过大，也曾一度以为是因为后脑撞击造成的，但是后面翻查医典，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严阁老面色不虞，皇上道：“既然如此，你且说来。” 陆清灵继续说道：“首先说血液的问题，大理寺仵作秦叟的验证方法的确没错，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人的血液不光是流出的，还有喷溅而出的。” 秦叟亦回应道：“现场无喷溅血迹。”所以他才测试血液的流动速度。 “不，是有的。”陆清灵反驳。 秦叟皱眉：“陆仵作是说口鼻喷溅血液？” “正是，死者口鼻中的血液喷出，但是因为脸上及身下已经满是脑前后伤口的血液，所以喷溅迹象不明显，但是昨日我又去翠红苑，在案发现场发现了极细微的喷溅血迹。” 很少，微量，但是的确可以证明是有喷溅血迹的。 “根据血迹喷溅的方向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死者喷溅血液的时候，是站立的，所以才会喷到正面红色的木门上。” “若是不信，大理寺可以现在着人去查看。”陆清灵道。 李建锟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陆清灵，伸手招大理寺的人过来，低声让他们去查验。 秦叟此时被皇上目光所迫，只能道：“如果是正面木门被喷溅到，的确可以认为死者喷血时是站立状态。” 也就是，没有死。 李兆欣喜若狂，大声叫道：“我就说我没杀人！我只是砸了一下他，他又不是纸做的，总不能砸一下就倒了吧？” 严阁老目光沉沉：“那依陆仵作只见，我儿是因何而死？” 他看着陆清灵，只觉得像是一个笑话，就凭一两处血迹就判断他儿不是恩荣侯杀的？ 陆清灵深吸一口气，道：“此事涉及死者隐私，希望在场诸位必定严守秘密。” 皇上目光扫视一圈，在场众人无不应声：“此必然。” 严四海目光一紧，似乎想到了什么，紧绷的脸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陆清灵察觉到严阁老的变化：“严阁老稍安勿躁，请听我说来。我们用死者的血液做了鸡和鼠的测试，死者当天有服用过致幻壮阳类药物，所以当时是神志不清的，或许也是他意图侵犯青柳的原因之一。” “胡说！我儿青春年少，绝对不需要服用……服用那些东西！”严阁老的表情崩裂，恶狠狠地看向陆清灵。 陆清灵把六扇门几位仵作签字的测试记录拿过来：“如果不信，这里有六扇门的查验记录，如果有需要，死者干涸的血液我们也收集了一些，可磨成粉状加入水中再做测试。” 陆清灵情绪平缓，严阁老已经双眼赤红。 他感觉几乎已经可以听到周遭的人在讨论他儿子严书江的私隐之事了。 “所以，我们充分怀疑是恩荣侯砸伤死者，但死者没有立即死亡，而且因为致幻药物神志不清，血气逆行，自血管自爆死亡，而后才倒下撞击到案几，因为时间短促，所以血液还是新鲜流出。” “血口喷人！陆仵作说出这话可有良心？你与恩荣侯私下交好，便要枉顾真相，为虎作伥吗？我儿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房间里死亡，自爆？笑话！普天之下可有人听说过这种死法？”严阁老怒气蓬勃。 “陆仵作没有看过《洗冤集录》，难道是沉迷于志怪小说？”严阁老讥讽道。 陆清灵被他看得有些害怕，感觉他似乎随时会冲上来的样子，下意识退后一步，霍振熙不动声色地往严阁老的方向站了站。 陆清灵及不可察地看他一眼，心中安定。 他总是这样细心，能够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严阁老，我要说的还不止于此，我还想告诉你们，其实……严书江并没有不举之症，或许是误食，抑或因人下毒所致。” 第119章 破案 “你，说，什么？”严阁老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清灵。 陆清灵道：“严书江血液中的那种致幻壮阳药物我查了医典跟药经，可以确认是一种名为乌玉掌的毒药。” “乌玉掌？是什么东西？”皇上忍不住发问。 “乌玉掌是种西域流传至我朝的药物，药性强，能够致幻，也有滋阴壮阳的功效,所以一度被人们所推崇。但是这乌玉掌本身有毒，长期服用，会让人脾气暴躁，且一旦不用之后，便失去了正常的功能。最终让人血液黏腻发涨，血管爆裂死亡。” 陆清灵道，严阁老脸上震惊：“我儿……是因为用了这样的药，才不举的？” 陆清灵点头，周围的人脸色也微微异样，看来，这严阁老早就知道儿子严书江不举了。 难怪大家都说严氏一门家风从严，严阁老自己本身就刚正不阿，却有个成天无所事事纨绔暴躁的儿子。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陆清灵扫视周遭，没有错过汪敏才脸上的一丝不自然。 严阁老颤抖问道：“那陆仵作，敢问这种药物如今京城哪里会有？” 陆清灵看了一眼霍振熙，霍振熙微微点头，陆清灵对皇上及严阁老鞠躬：“秉皇上、严阁老，此药物，在翠红苑中便有！” 昨天晚上陆清灵翻查了医书，便悄悄去了翠红苑，翠红苑暂时不能开门，所以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他们查看到血迹，但是却没有发现乌玉掌的踪迹。 但是……有一个人可能会知道。 汪敏才脸上紧绷，一言不发，陆清灵请带人证上来，正是翠红苑的老/鸨，老/鸨脸上满是惊慌，一进门就普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的，小的是冤枉的啊！” 李建锟冷哼一声：“还没说你有罪，喊什么冤？” 老/鸨噎住，目光往四周一扫，看到皇上赶忙低下头来，但却分明用眼角余光看了一下汪敏才。 陆清灵心中有数，问老/鸨：“柳妈妈，你可听说过一种叫乌玉掌的药物？” 柳妈妈脸色突变，下意识就反驳道：“没有！没有发现过！” 陆清灵道：“可是现在偏偏有人在翠红苑发现了乌玉掌啊。” 柳妈妈立刻道：“绝不可能！便是有，那也是别人带进来的！跟翠红苑无关！” 陆清灵道：“可是现在验尸发现严公子的死因有异啊，柳妈妈这下可怎么说？” 柳妈妈心中惊慌，低头悄悄看汪敏才，却只看到汪敏才目不斜视，只盯着堂下的一块地，根本没有跟她有过眼神接触。 柳妈妈咬咬牙，坚决反驳：“不可能的，严公子的死跟我们绝对没有关系，不是说是恩荣侯杀的人吗？” 李兆一听，登时火了，朝柳妈妈一扑，被人拉住往后，脚在空中一甩，把鞋子正正好甩到柳妈妈脸上。 柳妈妈脸色难看，却不敢跟恩荣侯怼回去，只能道：“严公子虽然是死在翠红苑，但是这次之前已经有好长一阵子没有来翠红苑了，自然不可能是因为那什么乌玉掌死的。” 柳妈妈说到这里，汪敏才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来。 陆清灵没错过，笑道：“柳妈妈说的在理，那看来是我想错了。” 柳妈妈连连点头：“对对对，肯定是陆仵作想错了！” 陆清灵这时方才转身对着皇上跟严阁老鞠躬：“皇上，严阁老，可看出来了？” 皇上点头，严阁老脸色早已经转了几转，面容严肃而沉痛，低喝：“大胆狂徒，竟敢用乌玉掌害我儿！“ 柳妈妈慌了：“严阁老，陆仵作都说是她想错了，怎么严阁老害怪在我们翠红苑头上呢？” 陆清灵笑道：“因为柳妈妈你对乌玉掌的了解啊。” “我一提乌玉掌，柳妈妈就慌忙反驳，看来是很清楚乌玉掌是青楼用药，而且能够致死了，之后又根据严公子的死跟他到翠红苑的时间推断出不会是乌玉掌毒发，对乌玉掌的药性如此清楚，怎么会不知道、从来没见过乌玉掌呢？” 严阁老亦沉声道：“我儿自三年前查出不举之症，多年来我为他四处求医都没有听说过这什么乌玉掌，你一个翠红苑的老/鸨，竟然对乌玉掌了如指掌，还敢在圣上面前欺瞒？” 柳妈妈张大嘴巴：“我、我不了解！我没见过这乌玉掌！我只是做这行所以听说过的！” “你胡说！如果只是听说过，那翠红苑会有谁能够瞒过柳妈妈，在地窖中存放乌玉掌？”陆清灵喝道。 柳妈妈脱口而出：“不可能！地窖里不可能有乌玉掌，乌玉掌要放在阳光下……” “蠢货！”汪敏才鼻子中哼出一声。 柳妈妈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闭嘴，可是心中早已经慌乱不成章法。 陆清灵瞥向汪敏才：“汪门主这个时候开口做什么？” 汪敏才冷冷道：“既然已经认定这老/鸨知晓乌玉掌，还问其他那么多做什么。” 柳妈妈脑子转过来，大声道：“对！乌玉掌的存放方法我也只是听说过！我根本没见过，也不会用这东西！” 陆清灵道：“那既然是这样，还有一个人会知道这乌玉掌。” 柳妈妈仓皇看向陆清灵，陆清灵拍拍掌：“带人证青柳！” 李兆一听青柳的名字，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看向门口。 而青柳也是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用目光往屋中探，等看到李兆的时候，两人目光相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脸上却是又哭又笑的。 “青柳，你来说说看，这翠红苑到底是否有乌玉掌。”陆清灵道。 青柳点头，郑重说道：“有！而且民女还知道是谁给翠红苑送这些药物，又是翠红苑那些人在用。” “那为什么你会知道呢？” 青柳道：“民女在翠红苑因为不卖身，所以只能够在门口招揽客人，时间久了便能够分辨出哪些人是来寻/欢的，哪些人是有其他事的。” 这点陆清灵也清楚，当初她带蒙虎去翠红苑寻小七，青柳便是看出蒙虎不是来寻/欢的，拖拖拉拉好半天，给柳妈妈传递消息。 “每月固定时间，会有三人到翠红苑，也不叫姐妹接待，只给柳妈妈送药。” 陆清灵点头：“那你怎么知道他们送的是什么药呢？” 青柳有点儿小骄傲：“民女进翠红苑之前在杂耍团学过艺，所以手上功夫好，因为好奇，摸过那几人身上的东西，找到过一张牌子，上面写了一家医馆的名字。” 陆清灵点头：“可是性善堂？” “正是。” “那就对了，严阁老，现在便可去性善堂查办，看是否有乌玉掌。”陆清灵道。 严阁老点头，巡防卫立即调动起来，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押回了几人。 那几人进来时还只是慌张，等知道上头坐的是皇上之后，无一例外，全都尿了裤子。 这会儿审人便不用陆清灵了，李建锟自是当仁不让：“巡防卫在性善堂中当场搜出乌玉掌一事，你们可承认？” 那几个人是现场被抓包的，根本不敢不认。 李建锟又问：“你们是否给翠红苑送过此药？” 那几人早就见到柳妈妈跪在堂下，立刻点头：“是，送过，每月一次，就是跟这柳妈妈接洽的。” 李建锟冷哼一声：“柳妈妈，你还有可说的？” 柳妈妈颓然倒在地上，已经吓到不能吭声。 严阁老却沉声问道：“十月到腊月中旬，你们可曾接待过什么购买乌玉掌的人？” 那几人想了想：“好像是有，有位公子，是翠红苑的常客，从妓子那边打探过来的，说是那阵子在家读书，去不了青楼，便找上了我们。” “还有呢？”严阁老的表情又严肃又悲伤。 “我们不肯卖，因为这东西虽然有致幻壮阳的功效，但是不能够多用了，我们跟青楼都说好了，不能够让妓子随意用，她们都知道这事。但是那公子十分执着，最后给了我们一大笔钱……我们就，就卖了一些给他。” 那几个人越说心中越慌，看着阵仗，多半是跟那位公子有关系？ 严阁老的声音凄凉：“你们说的那位公子，可是年约二十，身高七尺，面白无须，手背上有三颗连心痣？” “对了对了！就是他！” 此时，堂上诸人都已经明白了。 这严书江大概是三年前被查出患了不举之症，以前严家家风是很严的，但是严书江出了这档子事，越发怕被人知道，便开始跟李兆他们一起厮混。 可惜的是，在青楼还是不举，要依靠药物才勉强能行。 严阁老也知道此事，但是因为知道严书江心中苦楚，也不好管太多。 十月的时候，因为开春的科举，严阁老强行要求严书江回家读书，直到腊月下旬才放严书江出去玩耍。 岂知这严书江在家中读书之时，也并不老实，悄悄从妓子那边打探到乌玉掌的来源，私下买了些回来。 好久没到青楼的严书江便猛吃几日，服用过量导致血管爆裂而死。 而时间刚好就是在李兆砸伤他之后。 总之，案子判断，严书江是先血管爆裂，喷血致死，之后才倒下的，恩荣侯便算是有过失罪，却罪不致死，草草罚了些银子。 严阁老则自请查办性善堂跟翠红苑私用乌玉掌一事。 第120章 第一仵作 案子侦破，柳妈妈一直瞟向汪敏才，但是汪敏才目不斜视，绝不与柳妈妈目光对接。 陆清灵瞧在眼里，只去把青柳扶起来。 月华郡主早就从皇上身边下来了，揪着李兆的领子就是一顿训斥：“就为了这么个东西！你还敢打人？这人命官司都背上了，谁给你的胆子？” 青柳一听，有些怒了，挣脱陆清灵的手道：“我什么东西？小侯爷是我相公，为了我打人有什么不对？” 月华郡主又惊又怒：“你是什么东西你自己不是知道吗？一个青楼的、青楼的贱人，值当我弟弟为你打架背官司？” 青柳挺起瘦了不少的胸脯：“小侯爷就是愿意为我打人，怎么了？你看不惯？你看不惯也管不着！” “我是他姐姐！你说我管不管得着！”月华郡主简直是要气爆了，这辈子还没有人敢这样跟她顶撞呢。 偏生青柳是青楼里出来了，各种词儿，就算不带脏字都能完爆月华郡主，月华郡主越是跟她对骂，越是被气得直哭。 月华郡主指着青柳，怒气冲冲地对李兆说：“就这么个灾星！赶紧给我把她弄走！这辈子都不要让我再看到她！” 李兆为难，青柳已经跳起来了：“你懂不懂规矩啊？还是什么郡主！我是你弟弟的房里人，你管天管地，还管得了人上床下地？” 月华郡主怒视李兆：“你弄不弄走她？好，你不弄是吧，我这就让人把她绑了卖得远远的！” 李兆连忙拦下：“别，姐姐，青柳虽然是脾气暴躁了一点，但是对我有情有义，便是我这次出了事，她也没抛弃我。” “她没抛弃你？她这么个身份，抛弃你了能落得什么好？自然是紧紧抱着你的大腿！”月华郡主气恩荣侯这么个榆木脑袋。 恩荣侯却是摇摇头，拉着青柳的手：“不，青柳的确有情有义，若不是她死咬着说我没杀人，而是跟被人一样含糊其辞的话，我现在就已经……” 李兆也说不下去，抬头悄悄看了眼皇上。 皇上早就被他们这三人你来我往的对话给逗笑了，笑这月华郡主蛮横一世，恩荣侯见她大气都不敢喘，偏生纳了个妾，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竟然敢跟月华郡主怼起来。 皇上哈哈笑了几声，又叮嘱李兆最近老实些，虽然这次严书江的死并不是他造成的，但是毕竟在青楼与人争气斗殴这事，传出去还是不好。 李兆也知道后怕了，点头称是。 青柳却是噘着嘴道：“这是那严书江活该！我都是小侯爷的人，他还对我动手动脚的，那天要不是小侯爷赶来及时，我现在怕是已经被严书江糟蹋了！” 青柳说话混不吝，连陆清灵都为她捏把汗，悄悄给她使眼色，叫她别再说了。 青柳看到陆清灵，反而是高高兴兴地上前挽着她的胳膊：“说起来，这一次多亏了你，我以为你是霍将军随便安排进六扇门的呢，没想到你还真有些本事。人不可貌相啊。” 陆清灵：“……”虽然话是这样，但是为什么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呢，不像是在夸人啊。 皇上看向陆清灵，倒是笑了一声：“陆娘子这手仵作功夫果然出神入化，当不是几年时间就能够练出来的，不知道师从何门啊？” 陆清灵心中警觉了一下，道：“回禀皇上，是民女小时候在乡野之间遇到的一个老大夫，也兼任义庄之事，只可惜老大夫过世多年，我也未曾问他师出何处。” 皇上笑了笑，没说话，拍拍霍振熙的肩膀便出去了。 陆清灵目送皇上，跟霍振熙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懂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是敲打？还是盘问？警告？还是真的只是好奇随口问一下？ 总归，李兆跟青柳无罪释放是件好事，李兆兴奋，邀大家一起去太白楼吃饭庆祝。 陆清灵跟霍振熙推辞不得，只能去了，月华郡主虽然看青柳十分不顺眼，但是到底这是她弟弟出狱的第一天，所以臭着脸也只能去。 蒙虎、小林和李建锟、秦叟等人也去，到时候开两桌。 严阁老跟皇上走了，马不停蹄地去查办乌玉掌的事情了，于是，陆清灵便看向汪敏才：“汪门主，可要与我们一起去庆祝？” 汪敏才似笑非笑：“汪某六扇门事务繁多，就不与你们同去了。陆仵作，你验尸手法不错，没想到对断案也如此上道，汪某小瞧你了。” 陆清灵壮着胆子道：“门主过奖了，我会的还不止这些，以后汪门主可以慢慢发现。” 汪敏才目光骤然犀利，嘴上却是弧度更甚：“如此，那便更好。” 说罢，一甩披风离开了。 霍振熙适时扶住腿软的陆清灵：“怎么？现在腿软了？”刚才还那么厉害地跟汪敏才对上。 陆清灵白他一眼：“你懂什么！” 跟汪敏才对上是迟早的事，她为了给李兆洗刷嫌疑，把翠红苑用乌玉掌一事揭露出来，虽然柳妈妈谨慎没有咬出汪敏才，但是这件事肯定也对汪敏才打击颇大。 既然已经得罪了，就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挑明了，总比被人暗害了要好。至少，刚才月华郡主跟恩荣侯都有意无意看过来，显然是都对汪敏才起了怀疑之心。 霍振熙道：“你无需担心，我会护你周全。” “我知道啦，一天要说八百遍。”陆清灵吐吐舌头，无意之间又撒了一个娇。 月华郡主一边跟青柳斗嘴，一边看到陆清灵这样，目光微微黯淡了一些。 路上，霍振熙跟陆清灵一辆马车，问她：“你今日气势颇盛，有些不像你。” 陆清灵嘀咕道：“其实这才是我原本的模样，那不是一开始……不了解你们什么情况嘛，所以夹着尾巴做人。” 现在么，皇上看起来暂时没有追究她的意思，而霍振熙不提五年前的事膈应她，也还算是个好伙伴。 她自己能做喜欢的事，还能够帮朋友，这样的日子很棒了。 而且，她算是看出来了，就像秦叟，虽然只是一个仵作，但是因为是大理寺第一仵作，便是严阁老对他也颇为尊重。 陆清灵现在瞄准的正是“六扇门第一仵作”。 第121章 陆清灵的先相公 李兆在酒席上喝得兴奋，跟青柳两个人拉着陆清灵，一左一右地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李兆道：“陆娘子，若不是你，我的命早就交代在狱中了，这一杯，敬你！” 青柳也跟着附和：“对！陆娘子，我青柳平时脾气不好，这我自己知道，都是对那些心思不正的人，但是我青柳也一样敢爱敢恨！陆娘子救了我的命，这辈子就是我的恩人！我青柳认下陆娘子了！” 陆清灵被他们说得不好意思，两杯酒堵在面前，陆清灵只能拿起自己的酒杯，刚要喝，就被霍振熙夺走了。 “你身子还没好全，不适宜喝酒，这酒我代你喝。”霍振熙不给陆清灵阻拦的机会，一仰头，就空杯了。 李兆拍掌笑道：“霍将军好酒量！再来！” 陆清灵不服气道：“你说我身子没好全，你自己还不是？” 而且霍振熙之前比她伤得重多了，只是因为武将底子好所以才恢复得快，但是才短短一两个月，就算有岑家的不传秘方，也还是不能够跟完好无损一样。 霍振熙这么帮她喝酒，陆清灵又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生气。 霍振熙微微一笑：“你好就行了。”他无妨。 月华郡主看到这一幕却忍不住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来。 青柳看了立即叫道：“大姐，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霍将军文武全才，陆娘子多才多艺胆子又大，正正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摆脸子做什么？” 这一句话说得月华郡主火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看你怕是疯了，谁跟你一家人！你进我家门是个妾！不对，没有官媒纳书，连个妾都不如！” 青柳傲然道：“那又怎么样，小侯爷就我一个侍妾，府里就我一个女人，你嫉妒啊大姐？” “谁是你大姐！”月华郡主真真是火冒三丈。 这青柳年岁虽然不大，可一口一个大姐直喊得月华郡主头脑发胀。 的确，她年二十尚未婚配，霍振熙自先夫人死后也一直未娶，所以太后屡次跟她做媒相看，都被她拒绝了，只一心一意等霍振熙。 可是现在，霍振熙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带回来一个跟先夫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 虽然没有明说，可是这无名无分地住到了宁王府，月华郡主能不气吗？ 青柳还说他们般配？ 呸！ 月华郡主越想越气，把矛头对准陆清灵：“陆娘子本事这样大，不知道你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等闲人恐怕配不上陆娘子吧。” 陆清灵微微一笑：“我相公啊？玉树临风，人中龙凤，惊才绝艳，举世无双……” 就是可惜老婆多了点，多多少呢？ 大概微/博上五千万个，弹幕上两千万个这么多吧。 月华郡主瞪大眼睛——陆清灵你怕不是开玩笑吧？就这样的人能够娶你？ 霍振熙却垂目，掩盖住目光中的温柔——原来，在她眼中，他竟然是这般的好吗？ 然而，陆清灵下一刻继续说道：“……当然，天妒英才，我相公这么好的人，偏生死的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多可怜！唉……” 陆清灵有模有样地叹气，霍振熙却黑了脸。 月华郡主一看，心中暗喜，以为霍振熙是对陆清灵缅怀先夫不满，便想趁热打铁。 “陆娘子的相公这么好啊，那看来一定让人很难忘了。”月华郡主道。 “是啊，月华郡主你说说看，经历过这样好的人，怎么可能眼里还容得下其他人？所以我宁可带着小七立了女户，也不愿意再嫁了。”陆清灵趁机说道。 月华郡主惊喜：“真的不再嫁？” “真的。”陆清灵也想趁这个机会说出自己的想法，便大声了些，让旁桌的蒙虎、小林他们也都听到，免得现在六扇门里不少人来旁敲侧击要打探陆清灵的事。 这边月华郡主知道陆清灵的心思了，又想到霍振熙恐怕也不是真喜欢陆清灵，只是因为陆清灵跟他先夫人长得比较像所以才处处维护，这么算起来，陆清灵也够可怜的。 于是看陆清灵也顺眼许多。 “来，敬你过世的相公。” 陆清灵挤出两滴眼泪：“多谢月华郡主体谅。” 霍振熙咳嗽一声：“吃菜！” 陆清灵演戏演全套，夹起一筷子冬日里最为难得的茼蒿，忧伤道：“我相公最喜欢吃这道微苦的茼蒿了，尤其是焯水之后直接淋上山葵跟酱油，他能吃一盘子呢！” 月华郡主皱眉问道：“这么吃……真的好吃吗？” 茼蒿又苦，山葵又呛又辣，搭配在一起，能好吃？ 而一旁不喜欢苦味食物，又对山葵过敏的霍振熙，盯着满桌子的菜，突然没了胃口。 …… 次日便是小年了，陆清灵回六扇门点了个卯，正好开始放假，要一直到初六才上工。 念着她孤儿寡母的，赵仵作也没安排她值班，反而把上头发下来的东西送了不少到崇西坊的陆宅， 季老伯跟季婶子不敢收，还特特跑来六扇门问了陆清灵，这才放心收进去。 季老伯道：“陆娘子放心，这东西我们必定会好好收藏，等娘子回来。” 季婶子道：“正是了。” 陆清灵笑道：“没事儿，都是些米面油跟腊肉干菜的，就要过年了，你们看着喜欢吃什么，随意吃，霜儿开春就要临盆了，现在正是要好好养身子的时候，你们可别跟我客气了。” 季老伯跟季婶子连连感谢，抹着眼泪走了。 赵仵作出来道：“小陆，你这除了阿二，又养上了季家一家三口？” 陆清灵故作深沉：“可不么，肩上担子重呢！” 赵仵作笑道：“你啊你，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有时候觉得你不让人省心，规矩也不懂，打狗不知道看主人。有时候又觉得你命好，这才来京城多久，出了这么多事儿，你自个儿好好的不说，还结交上霍将军、月华郡主跟恩荣侯了，据说大理寺的严阁老也肯卖你面子了，说以后有案子，允许你旁观秦叟验尸。” 陆清灵嘻嘻笑道：“我这就叫傻人有傻福，就是缺银子。” 第122章 小年宴 “缺银子好办，你那膏药还有吗？我外地的兄弟回京了，都准备买上一批带走。”赵仵作道。 陆清灵欣然应道：“这个没问题，正好放假了，我做好之后让季老伯给赵哥送去。” 赵仵作道：“好，还有，上次跟你说的去收尸的事情，你可还想去？” 陆清灵意外：“还没收吗？” 这虽然是大冬天的，可是也没说把尸体晾着好多天不收的啊。 她查恩荣侯的案子就用了这不少时日，都小年了，什么人家才能够放着家人的尸体不收敛啊？ 赵仵作道：“大过年的，没人想这个时候去收，所以就一直放着了。” 年边了，大家怕晦气，都不愿意去。 陆清灵倒是不忌讳，她大年三十还在急诊科轮值呢，满屋子血呼啦滋的都经历过，这给人收尸也算是一件功德，还能挣银子，何乐而不为？ 当下就约好了今天过小年，明儿去给人收尸。 陆清灵把仵作坊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拣了常用的东西，便回了宁王府。 容容过来找陆清灵玩儿：“今儿王爷跟将军带着世子进宫了，今儿宫里办小年宴。” 容容笑道：“我早听问蕊说了，陆姐姐做菜很有一手，我就来讨吃了。” 陆清灵特别喜欢容容带着微微婴儿肥的可爱模样，伸手戳了戳：“你放心，少不了你的份！” 当下就带着问蕊小七，跟容容一起出去采买去了。 陆清灵现在手上不缺银子，买了好些吃的送给季老伯他们：“季老伯、季婶子、霜儿，我这几日还住在宁王府，所以不能回来跟你们一起过年了，你们多做些好吃的，不用替我省银子。” 霜儿搬过来之后，没有了邻居街坊的骚扰，清净许多，院子又大，能够时常活动，所以眼看着长了些肉。 “陆姐姐对我们太好了，我这阵子都快把家里吃空了，你看我胖了这许多。” 陆清灵捏了捏她的胳膊，果然肉嘟嘟的。 又把了脉，这次脉象比之前就稳健许多，心里也松了口气：“身子好多了，不过还是要注意跟季老伯的接触，季老伯到后院来一定要记得蒙上面巾，这可千万容不得疏忽。” 季老伯现在脸上就蒙着呢，连连点头：“娘子放心，这个我晓得的。” 小七好奇地看着季霜儿，稚气问道：“霜姨姨，你肚子里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季霜儿微笑地看她：“小七希望霜姨姨肚子里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 小七咬着手指道：“我希望是个小男孩儿，跟嘉嘉一样好的小弟/弟。” 季霜儿忍俊不禁：“我倒是希望是个跟小七一样可爱的小女孩儿。” 小七好似经过了一番郑重思考，颇为为难地道：“但是我这么可爱，小妹妹要跟我一样可爱是很难的。” “噗嗤——”小七这话一出，大家简直都忍不住笑喷了。 容容一把抱起来小七：“你啊你，可爱大概是有人跟你一样可爱，但是论古灵精怪，可能就没有几个跟你这般古灵精怪的。” 说着，故意伸手挠小七痒痒，把她逗得咯咯笑。 探望过季霜儿之后，陆清灵便采买了一批药材，跟一些她要用的食材，准备做个小年夜饭。 年夜饭要一个凉拼一个汤，并上其他八个菜，凑十全十美之意，这可把陆清灵忙坏了。 问蕊跟容容帮忙不说，连小七都认真帮着择菜，只是她摘了老半天，才只有手指那么粗一小把，还学人老气横秋地道：“哎哟，我的腰都累断了。” 容容逗她：“小七，都说蛤蟆无颈，小孩无腰的，你这腰是从哪儿来的？” 小七惊了一下：“啊？小孩子没有腰吗？” 陆清灵哈哈大笑，忍不住科普：“小孩子也有腰的，只不过因为腰腹部都是肉嘟嘟的样子，所以不像容容那般窈窕。” 容容嘻嘻笑道：“陆姐姐你还不是一样，你这腰身苗条得根本不像是生过孩子呢。” 正在切菜的陆清灵微微怔了一下：“是……吗？” 不像生过孩子的？ 陆清灵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一直被忽略的东西猛然跳出。 她醒过来的时候小七就在她身边，小七天真烂漫，陆清灵从来没有怀疑过她说的话。 所以，小七说她是她娘亲，她当然就认了。 可是……她真的生过孩子吗？ 陆清灵有些犹疑，这具身体跟她完全契合，可前世的她是个恋爱都没有谈过的单身狗，这辈子，她生过孩子吗？ 只可惜中医的脉象能够分辨出怀孕与否，却难以分辨是否怀孕过，陆清灵只能诊出身体很不错，妇科方面也很健康。 陆清灵看向小七，小七长得十分可爱，眼睛跟鼻子都像霍振熙，唯独唇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跟她一模一样。 陆清灵松了口气，小七不是她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呢？ 梨香苑几个人一直忙活到天黑才总算是做出了十个菜，容容早就等不及了，在厨房里就拣了一块辣子鸡放进嘴里，一边呼呼吹着气直说辣，一边说好吃。 陆清灵笑她：“小七是小馋猫，你是大馋猫。” 问蕊探头进来：“娘子，那我呢？” “你啊！是个胖馋猫！” 问蕊脸盘圆圆的，最近又跟着陆清灵吃了不少好吃的，眼看着腰身是变胖了。 此刻听陆清灵说，立马不干了：“娘子真坏！” “你们娘子怎么坏了？”门外传来一声询问。 霍振熙大步进来，看到埋头摆盘的陆清灵抬头，眼中掩盖不住的惊喜的那一瞬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回来了，陪你过小年夜。”霍振熙进来，挑眉道：“今天菜色不少，看来是够我吃的了。” 容容叫道：“熙哥哥耍无赖，这分明是陆姐姐给我做的！” 陆清灵抿嘴一笑，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是宫里有宴席吗？” 霍振熙道：“宫里的宴席从中午吃到晚上，我又不能饮酒，早就吃饱了。” 霍振熙凑到她耳边，刻意压低声音暧昧道：“况且，我身上还有伤呢，你晚上不是还要给我做药浴，治伤、调养吗？” 第123章 男儿红 陆清灵脸上一红：“药浴不过就是配些药材煮水给你沐浴罢了，你凑这么近做什么？”表情还这样暧昧，是生怕别人听不到吗？ 霍振熙无辜道：“哦，我怕容容太闹你听不清。” 容容：“？？？”我哪里有闹？ 宁王跟嘉嘉还在宫里，霍振熙看着皇宫中热闹的景象，不知怎的想到陆清灵此刻若是身边没有人陪，想必会很孤单，便寻了借口出来。 出来之前还被皇上数落了一番。 回来之后虽然并未见陆清灵如何孤单，反而在梨香苑外的时候就听到了院内的笑声。 但就是这样的笑声让他向往，留恋。 陆清灵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霍振熙能够特地回来陪她吃小年饭，她要说不高兴肯定是假的。 只是这一面开心，一面又忐忑。 看到他来便忍不住开心，但是惊觉自己的情绪因他而变化又觉得有些不安。 是不是太依赖他？是不是太靠近于他？ 陆清灵有片刻地走神，霍振熙瞧见了，知道她又多想了：“昭昭，我陪着你，你永远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有危险，不必担心身份地位，不必担心他会变心。 一声熟悉的昭昭让陆清灵回过神来，她看着霍振熙，笑道：“好。” 六个人，问蕊今日也上桌吃饭了，跟容容关系不一般的那个侍卫景木也来了，还带了两只据说是西番进贡的甜瓜。 陆清灵一听：“甜瓜？长什么样？” 景木把网兜拎起来，放在桌上，容容一看就嘟嘴道：“哎呀，这个甜瓜怎么长得跟老树皮一样，也不知道里面好不好吃。” 陆清灵一看就笑了：“你们都没吃过呢？这个叫哈密瓜，专产于西番，别看外面如此粗糙，但是里面的瓜肉可以甜得很！” 这个时节，能够弄来哈密瓜可不容易。 小七听得都要流口水了：“娘亲亲，有多甜？有麦芽糖那么甜吗？” “那倒没有，不过比西瓜、葡萄、梨子、桃子这些都要甜，我现在就去切一个。” 陆清灵拎着两个哈密瓜走了，霍振熙眼神中却又是微微疑惑了一下。 如果那五年她是受苦的，为什么又会知道这常人见都没见过的奇异瓜果？ 而且还十分熟悉的样子，经常吃？ 他一直不愿意去追问陆清灵五年的过往，她说不记得了，那他便当做不记得。 这是他对她最大的保护。 可是霍振熙并不知道的是，陆清灵跟他存着近乎一样的想法。 他不愿意说她的身份，她便不问。 而霍振熙呢？ 她不愿意说她的过往，他也不问。 彼此都以为是为对方着想，却一直没有解开心底的疙瘩。 陆清灵切了哈密瓜上来，水润的瓜肉看上去就让人垂涎欲滴，陆清灵切了小块，用钝头的筷子穿了给小七。 小七才咬了一口，小脸就甜到闭起眼来。 “娘亲！这个好甜呐！” 陆清灵笑着道：“没有我小七甜~” 容容连忙也咬了一口，问道：“那我呢那我呢？” 陆清灵看着容容两个深深的酒窝，正要说话的时候，景木微红着脸低声说了一句：“你比瓜甜。” 陆清灵笑起来。 容容瞪圆了眼，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陆清灵挑了挑眉，向霍振熙发出一个询问。 霍振熙笑着点点头。 他见到容容的时候，容容才七八岁，后来容容刚十岁，他就去了西北。 虽然悄悄回来过几次，但是跟容容也没见几面。 不过义兄义妹两人之间并不生分，全因老宁王拉不下脸来，霍振熙跟宁王之间的通信，大多是容容代笔，传递些消息。 就像这一次，也是容容写信说：“王爷这次大寿辰本本来挺高兴的，可是熙哥哥你跟世子不回来，宁王白日里高兴，晚上总是一个人在书房里叹气呢。” “最近还常常拿夫人画的天伦图出来看呢，都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霍振熙这才起了心回京城。 只是，这是为人子之孝道，却并不代表他就原谅宁王了。 这次回来，知道宁王身边的景木对容容颇为照顾，霍振熙就找了借口把景木调过去霍家军里练练，确认这小子的确心思纯正，又努力上进，这才允许他这般接近容容。 而容容对这一切还都不知情。 不知道她懵懵懂懂的情感刚萌芽，就已经经过了宁王跟霍振熙的两轮考验。 陆清灵今晚有一道花开富贵虾跟一道孔雀开屏鱼做得极为美味，摆盘又好看，真不输于宫里的御宴，大家吃得十分开心。 容容嘀咕道：“陆姐姐做的菜真好吃，就是可惜了没有酒。” 景木道：“这个无妨，我去大厨房要一壶。”说着就要起身。 容容拉着他坐下来：“还是别去了，今天好不容易王爷不在府里呢，大厨房那边才得空休息，都在跟家里人吃小年饭呢，别去打扰他们了。” 景木只好坐下来。 霍振熙道：“谁说没有酒的？” 容容想了想，眼睛一眨：“熙哥哥你是说以前偷偷埋在梨香苑的酒？” 霍振熙含笑起身，去院子中不过片刻便拎了一个坛子进来，坛子上还有泥。 陆清灵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拆开酒坛上的封纸，清幽的酒香便传了过来。 霍振熙有些怀念：“这是我十七岁的时候埋在这里的酒，如今已经十年了。” 陆清灵忍不住打趣：“我就听别人说过要放十年二十年的女儿红，在嫁女儿办喜事的时候才拿出来喝，不知道霍将军这是壶什么酒啊？莫不是也要办喜事，存的男儿红？” 霍振熙挑眉一笑，声音带着低低的魅惑：“的确喜事将近，昭昭要当这是男儿红也可以。” 你不愿意再嫁，那我将自己许配给你也行。 “快看快看！熙哥哥在跟陆姐姐求亲！”容容在一旁激动得一把抓住景木的手，捏得景木脸色未变，但是耳朵根子还是红的。 霍振熙倒了两碗酒，递给陆清灵一碗：“昭昭，可愿共饮？” 陆清灵低头，等脸上的红晕消退，复又抬头：“我愿意。” 第124章 醉酒 清酒下肚，陆清灵眼睛有些朦胧，她看着霍振熙，心想，或许有时候人不能够太较真。 他有他的考虑，她也有她的。 她大概永远不会跟人说出她是从未来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那为什么又要计较他的一些隐瞒呢？ 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而已，及时行乐不就可以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先辈们都说了，难得糊涂。 至于什么前妻不前妻的，只要不是小三，那有什么，谁还分过手怎么的？ 陆清灵嘻嘻一笑，伸手勾起霍振熙的下巴：“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跟你说。” 霍振熙眉毛一挑，有些意外。 他记得以前她的酒量是很不错的，这怎么连酒量都变了？ 不过，霍振熙觉得陆清灵现在这样微醺，迷迷蒙蒙，又不同于平时的刻意疏远，公事公办的态度，而是一种亲密俏皮的模样，看起来着实迷人。 这样的陆清灵，有些太诱人了。 霍振熙不动声色地劝容容跟景木吃菜，容容还有些担心：“陆姐姐这才喝了一杯啊，怎么就醉成这个样子了？” 景木低头嗅了嗅杯中的酒，道：“容容，这酒闻起来清香，但是因为在地下存放了十年，所以所有酒气就封存在酒中，闻着不显，喝起来却是很容易醉人的。” 容容不相信：“真的？”也小小地抿了一口。 脸上表情有些惊喜：“哪有醉人啊，明明挺好喝的啊，甜甜的，是熙哥哥藏的果子酒呢！” 说着，还要继续喝，景木连忙拦下：“容容你别喝了，这酒后劲儿大。” 容容嘟起嘴，生气道：“哼！这么甜的酒我从来没喝过，以前王爷赏我的烈酒我都能喝三碗呢，何况这个。” 霍振熙轻笑：“容容，这酒的确后劲大，你别多喝了。” 陆清灵听了也生气了，眯着眼睛站起来，两颊微红，抬手就勾在霍振熙的肩膀上，朝他呵气：“后劲大？这分明就是果酒，哪有什么后劲？你说，是不是想跟景木一起喝，所以不让我跟容容喝？” “对！分明就是这样！坏景木！”刚安静了一会儿的容容突然伸出手捏住景木的脸往两边扯。 景木嘴都咧开了，一看容容眼神朦胧，两颊绯红，就知道她喝醉了，景木轻轻按住容容的手：“容容，别闹。” 他不敢用力，但是容容却是用足了力气，差点儿把景木的脸扯变形：“景木啊，你可不能再吃了，你看你都胖成这样了，足足有两个你那么胖了。” 容容一本正经地说道，霍振熙挥手把容容的手打开，容容瞧了瞧景木，高兴道：“景木，你看你又瘦了。” 景木一脸无奈：“是，是，我又瘦了。容容，咱们别吃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让侍女给你熬醒酒汤。” 容容一歪头：“不！我不回去！我今晚要跟陆姐姐一起睡！” 陆清灵正醉着呢，一听容容的话，立刻放开霍振熙，朝着容容一扑：“来呀，造作呀！” 刚要扑到容容身上，突然感觉衣服被拉住，整个人都定格了。 怒气冲冲地回头一看，霍振熙拉住了他：“回来。” 陆清灵怒：“不回去！” 霍振熙眼睛眯起来：“不回？” 说着，给景木使了个眼色，景木叹了口气，把容容架起来，朝外面走去了。 外头候着的容容的侍女连忙上前接过，一起把容容带回去。 问蕊瞧了瞧，给小七拿了两个栗子糕，也抱着小七去了隔壁。 房间里只剩下霍振熙跟陆清灵。 陆清灵神情委屈，伸手环住霍振熙的脖子，问他：“容容怎么不要我了？小七跟问蕊也走了。” 霍振熙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把陆清灵稍稍推远了一些：“她喝多了，景木送她回去休息。小七年纪小，也要早些休息。你站直了。” 感受到霍振熙的推拒，陆清灵更加委屈了，圆圆的杏眼里漫上了泪水：“你也不要我了吗？” 霍振熙看着陆清灵，心中明知道她现在是喝醉了，可还是忍不住轻声哄道：“我不会不要你，但是现在……很危险。” 嗯，很危险，她的靠近让他有些情难自禁。 “危险？我不怕的，我很厉害，有危险我保护你！”陆清灵看着霍振熙，露出痴汉笑：“你这样的，做明星也不亏，肯定会有好多小姑娘喜欢你的，到时候会有很多人跟我抢老公的。” “抢……老公？”霍振熙任由她在他身上攀爬，她站不稳的时候才伸手捞她一把。 “就是相公！”陆清灵嘿嘿傻笑。 霍振熙了悟，随即笑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你跟她们抢的，不用抢，我就是你的。” 陆清灵高兴极了，“吧唧”一口亲在霍振熙脸上：“老公你真好！我保证这次喜欢你久一点，绝不墙头草换老公了！” 霍振熙微微皱眉，加重了一点儿力道，强迫她靠近跟她对视：“只能喜欢我一个人，不是久一点，是要喜欢一辈子！” 陆清灵看着霍振熙，花痴上线，直接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好呀！” 霍振熙的眼睛骤然聚光，声音却喑哑了：“昭昭，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陆清灵眨了眨眼：“亲你呀。” 霍振熙看着她纯真无暇的眸子，叹了口气：“上次亲了你一口，你好几天没有正眼看我，现在我还能不能亲你？” 陆清灵不说话，只听到一个亲字，便又是吧唧一口。 霍振熙眸子暗沉起来，低头擒住陆清灵的嘴唇，一边轻轻噬咬，一边挑逗吮吸。 陆清灵原本就有些摇摇晃晃的身子更加站不稳了，可霍振熙偏偏不肯用手去扶她，陆清灵迷茫之间治好伸手用力搂住霍振熙，跟他贴得更紧。 霍振熙好亲了一顿，可是下腹的火气不但没有解决，反而更加昌盛。 陆清灵微微噘嘴不高兴：“你的剑硌到我了。” 霍振熙哑然失笑：“那不是剑。” 他伸手把住她，认真问她：“昭昭，今晚，我们成亲好不好？” 陆清灵看着他，头一顿一顿似乎就要点头的时候，突然一歪，趴在他肩膀上睡过去了。 第125章 负责 陆清灵醒来之后只觉得头很疼，但是对昨晚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问蕊听到动静，进来笑道：“娘子终于醒啦？” 陆清灵扶着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怎么这么难受？” 问蕊笑道：“娘子不记得了？昨天你跟容容姑娘闻着那果酒清香，非要闹着喝，将军跟景侍卫拦了半天都没拦住，你们灌了不少下去，然后就醉了。” 陆清灵一愣：“醉了……之后呢？” 她可是记得她酒品不怎么行的，以前在大学各种聚会都没试过喝酒，唯独毕业那次没忍住，喝了几杯啤酒，结果人就晕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出门还被车撞到这个地方来。 但上次好歹还是有意识的，这次完全断片，她可别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啊！ 陆清灵连忙低头掀开被子，一看，衣服都不同！心里立刻暗叫不好。 陆清灵有些害怕听到答案地问道：“我没做什么吧？” 问蕊抿嘴笑道：“娘子别担心，我伺候完小七小姐睡下之后，回来看到你倒在霍将军身上，便叫了人来给你沐浴更衣，娘子全程都睡着呢。” 陆清灵抓住重点：“我倒在霍将军身上？” 沐浴更衣？昨天是小年，她专门洗了澡的，为什么晚上还要沐浴更衣？她做了什么？ 问蕊嘻嘻一笑：“娘子，这个你就要问将军去了。” 毕竟，霍振熙被陆清灵吐了一身这种事情，身为婢女还是不忍心说的。 陆清灵脑子里却完全已经走向了另外一个剧情。 天啦噜！ 她记得她虽然对霍振熙很动心了，可是一直非常“矜持”的啊！倒在霍振熙身上是什么鬼啊！ 陆清灵有些郁闷：“你们将军人呢？” 问蕊想了想道：“将军好像昨夜着凉了，所以这会儿人不舒服也还没起来呢。” 没起来！难道是……纵欲过度？ 陆清灵也顾不上头疼了，立刻起身要去看霍振熙：“那我去看看你们将军。” 陆清灵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过去光霁阁，一问光霁阁的小厮，果然都说霍振熙病了，在房里躺着。 陆清灵站在门口，艰难地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才敲门，霍振熙声音微微有些嘶哑：“进来。” 陆清灵推门进去，霍振熙已经起来了，正在穿衣服，见识陆清灵，笑道：“昭昭醒了？” 陆清灵看霍振熙好模好样的，脸色红润，不像是生病了的样子，对他那个“没起来”的感觉就更不好了。 哭丧着脸问他：“霍将军，你昨晚……” “怎么还喊我将军？”霍振熙微微不悦道。 陆清灵瞪大了眼，不、不会吧……这语气，分明是有了什么实质性进展了啊。 难道，她真的借酒装疯，没压抑住内心的洪荒之力把霍振熙给上了？ 还十分激烈，导致她要沐浴，而他竟然没能准时起来？ 陆清灵内心十分纠结，好在霍振熙很快接了第二句：“上次不是说好了你喊我含光的吗？怎么还喊将军？” “啊？”陆清灵怔住：“就这样？” “就这样啊。”霍振熙好笑地看着陆清灵：“昭昭还想怎么样？” 陆清灵小心翼翼地问道：“昨晚……我没有怎么样你吧？” 霍振熙的表情有略微的崩裂，语气也不正常起来：“昨天的事，就……算了吧。” 陆清灵心跳都加速了：“我怎么了？” 霍振熙脸上有些尴尬，不很愿意回想：“就是……我要推开你，但是你比较激动，一时没忍住……” “没忍住？怎么能没忍住呢？你为什么不拦着我？”陆清灵听到这句心里是绝望的，最后那一点儿侥幸都破灭了。 看着霍振熙，忍不住埋怨他：“你力气这么大，怎么能让我没忍住呢？我那什么，你推开我啊！” 霍振熙也不想提昨天的事，他以为陆清灵睡着了，正准备抱她去卧房让问蕊来伺候的时候，陆清灵突然吐了。 虽然他正面看不到，但是背后的感觉……让人不愿回想。 “我尽力了，但是当时实在是靠得太近了，你趴在我身上不愿意下去。”霍振熙也很委屈。 陆清灵又羞又急：“我趴着你也不能……让我那什么啊！” 霍振熙无辜道：“我也不知道你会突然那样啊，我以为你只想睡觉。”谁知道还想吐。 陆清灵一听心里就咯噔一声，敢情她还骗霍振熙说只是睡觉而已？ 这跟前世那些渣男说的“我只蹭蹭，保证不进去”有什么两样啊！ 陆清灵颓然了，头一次发现借尸还魂的她虽然不赌钱不骗钱了，但是可能本质上还是个渣女。 陆清灵仰头，心一横问霍振熙：“你说吧，想怎么补偿？” 霍振熙心里也是咯噔一声——完了！ 他就说被吐的是他，陆清灵这气生的有些没道理啊！ 果然……说的不是吐这件事，而是亲？ 霍振熙心中懊悔，就说不该亲的，第一次亲是不声不响冷淡了好几天，这次亲，直接当面对质谈判了？ 霍振熙羞愧：“你想怎么补偿？” 他不敢看陆清灵的眼睛，心里只想，霍振熙啊霍振熙，你口口声声说尊重昭昭，可是昭昭几次三番地拒绝，你不能还她清白，给她一个名正言顺地身份，却屡次对她失去理智，非礼而为。难怪昭昭会讨厌你。 本来昭昭都让你牵手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满意，非要趁醉酒亲她？ 昨天她都那么难受了，后来还吐了……霍振熙，你真是个混蛋！ 霍振熙在内心不停的谴责自己。 陆清灵也沉默了，她还在懊悔昨晚酒后失态，强上了霍振熙。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觉得愧对对方，齐齐扭开头。 陆清灵终于忍受不了了，站起来强硬道：“那个，我跟你说啊，以身相许我肯定是做不到的，我要的是自由，你一直都知道的。” 霍振熙茫然：“嗯，我知道。” 要是亲了昭昭，昭昭就会以身相许，那他早就亲了。 “所以赔偿什么的，我只能够想别的办法，大不了、大不了我给你写欠条，一百……不，五百两，可好？”陆清灵觉得自己颇为无耻，睡了别人，只想用银子赔偿。 霍振熙却是看着陆清灵，一声不吭，心里开始怀疑。 陆清灵小声问道：“不满意吗？大不了数字随便你写，但是要允许我慢慢赚钱还，行吗？” 好了，这下确定了。 因为不想让陆清灵知道自己淋了一夜冷水消火，所以发着烧也故作镇定的霍振熙，终于眨了下眼睛，一声不吭地倒下了。 第126章 祠堂 “霍振熙！” 陆清灵一惊，连忙上前扶住他，但是霍振熙毕竟比她高出不少，身体又精壮，差点儿把陆清灵也压倒了。 两人几乎是滚到西窗边上的软榻才勉强站住 才一触手，陆清灵就惊了一下，霍振熙身上烫手。 陆清灵暗骂了一声，她到底什么眼神才会把霍振熙的发烧看成脸色红润啊？ “霍含光你是不是傻？都烧成这样了还不说？”陆清灵费劲地把霍振熙往床上搬过去。 又检查了他的脉搏心跳跟眼睑、口鼻，明显的风寒感冒症状。 陆清灵起身就要走，闭着眼的霍振熙一把拉住陆清灵。 “你干嘛？我去给你开方子抓药！”陆清灵掰霍振熙的手。 霍振熙嘴唇苍白干裂，抿嘴虚弱道：“昭昭，赔偿……” “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赔偿？”陆清灵简直是惊了，以前怎么没发现霍振熙这么财迷啊？ “你说个数，多少，我赔，我赔总行了吧？”陆清灵不耐烦道。 再不喝药，这家伙怕是要烧糊涂了。 霍振熙抿唇一笑：“不行，银子能解决的事还算事吗？昭昭，我要你以身相许。” 陆清灵怒了：“你再说一次？” 她的四十米大刀呢？ “昭昭，我要你以身相许。”霍振熙还真不怕死。 对他来说，发烧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他也不知道陆清灵到底误会了昨晚的什么事，不过……大概可以猜出来？ 难得她糊涂一次，他要是还不抓住机会，就真的不叫霍振熙了。 陆清灵看着坚持的霍振熙，终于是忍不住跺脚恼道：“傻子，昨天晚上我不是说了吗？” 那句“我愿意”。 霍振熙眼睛亮了亮，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我知道了。” 松开手，彻底晕了过去。 陆清灵连忙喊来门口的小厮：“给你们将军用湿布擦面、沾唇，别让他烧糊涂了，我这就去抓药煎药。” 小厮立刻应声，忙活开来。 陆清灵忙活了一通，给霍振熙熬了药灌下去，又看着他发了汗睡着，才匆匆赶去跟找赵仵作。 昨天约好的，今天要去给人收尸。 赵仵作在路口被冷风吹着直跺脚，看到陆清灵来才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陆清灵不好意思道：“对不住赵哥，有点儿事情耽误了。” “走吧，那户人家在城外，得坐马车过去。”赵仵作也没去过那家，不过好在人家看重，专门派了车来接。 两人上了马车，陆清灵问：“赵哥，你以前干过这活吗？” 赵仵作点点头：“我家里条件一般，干得多。像岑二爷这样的，咱们是有案子才请过来，平日里他在岑家医坊都忙不过来，自然不会赚这些银子。” “那小林他们呢？”陆清灵还是问。 赵仵作笑了：“小陆你是不是有些紧张？” 陆清灵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有一点儿。” “放心，这比咱们验尸简单多了，验尸的时候注意的地方多，好些不能碰，又不能扔。收尸就简单多了，只要尽量让尸体外观完整就好了，其他的不用管。”赵仵作道。 想了想又说：“还有就是，一般尸体比较惨的，除了死了很久才被人发现的，其他的基本上也都有些不好说的情况，但是主人家不报案，也没有苦主，咱们到了不要多嘴。” 陆清灵“啊”了一声，没说话。 她认同赵仵作前面说的话，但是后头这话，她没想答应。 马车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城外，马车停了，赵仵作率先下了马车，喊陆清灵：“小陆，下来吧。” 陆清灵钻出马车，时值正午，阳光鼎盛，虽然风有些大，但是太阳在头顶上还是让人有些安心。 面前是个小村庄，已经有四五个人等在路口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 看样子已经等了他们好一阵子了。 陆清灵跟赵仵作颇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这几天有事耽搁了，一直没过来。” 等的人中，为首的是一个面容老实憨厚的农夫，旁边是个中年妇人，看起来是他妻子，还有个牵着孩子的年轻女人。 那农夫道：“是赵仵作是吗？你们能来就好了，我那苦命的儿子啊……” 陆清灵看了看那女人跟她牵着的孩子，心里有些可惜，还这么年轻。 不过她自己也带着小七过过来了，忍不住对那女人道：“你也别太伤心，日子总是可以过下去的，为母则强，你要坚强起来，孩子才会坚强。” 那年轻女人猛然被叫到，惊慌失措：“啊？啊，好……” 然后立刻就被那个中年农妇拉到一边，避开陆清灵了。似乎很不喜欢陆清灵跟她说话。 陆清灵皱了皱眉，心里觉得怪怪的，但是想想赵仵作叮嘱过的，少说话，多做事，便住口不再多言。 这家人带着陆清灵跟赵仵作进了祠堂，祠堂是青砖垒成的，算是村子里最坚实的建筑。 只是祠堂是祭祀祖先存放尸身的地方，实在有些阴森森的。 中年农夫一边走一边说道：“前几日我们村里牛丢了，青壮们都出去找，我儿子倒是找到了，可是那牛发了狂，一下子顶到他身上，还疯踩……村里把尸体弄回来了，可是那一团烂的样子，我们实在是不忍心看他这样入殓。” 说着，穿过祠堂天井，打开走道上一排门其中的一扇：“尸体就在里面了，赵仵作、陆仵作，请吧。” 青砖垒成的屋子里黑漆漆的，浓烈的血腥气跟臭气喷涌出来，年轻女人抱着孩子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陆清灵也是趔趄了一下才稳住。 赵仵作是见惯了的，摸出避臭丸往鼻孔里一塞，大步就进去了，陆清灵看里面没点灯，犹豫了一下：“尸体是几日之前搬进来的？” “有六七日了。”那农夫说道。 从屋子里弥漫出来的血腥气让陆清灵警觉：“赵哥，事情不对！你快出来！” “啥？”赵仵作刚找到油灯，正要点燃，听到陆清灵喊她，一回头，就看到陆清灵被那农夫一脚踹进来，随即，农夫跟农妇在陆清灵身后立刻关门、落锁。 第127章 赤目怪物 陆清灵几乎是立刻就回身了，但是那一对农夫跟农妇一左一右地迅速关门，陆清灵只看到中间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脸上的表情十分诡异。 来不及分辨那年轻女人的表情是什么意思，陆清灵就飞身扑到了门上。 却只摸到坚硬的门板，用尽全力也推不开。 赵仵作点燃油灯，连忙过来看：“怎么回事？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两人喊着外面的人，可是半点儿回应也无，看来是落锁之后立刻就走了。 “赵哥，这是个局。”陆清灵放弃徒劳的呼喊。 赵仵作脸色一僵：“小陆，是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他们……” 谁也没想到有胆子找六扇门收尸的人，竟然会给六扇门的仵作下套。 陆清灵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将手伸向赵仵作：“赵哥，你把油灯给我一下。” 赵仵作听话递过去，又问道：“对了，小陆，刚才你在外面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陆清灵持着油灯往里走：“是，刚才一开门就好大一股血腥味。” 赵仵作反应过来：“如果是放了几天的尸体，不应该还有血腥味，只有尸臭味。” 赵仵作这会儿懊恼不已，他是一闻到味道，条件反射就用避臭丸了，根本没想着仔细分辨这味道。 “是我疏忽了。”赵仵作愧疚道：“还是小陆你脑子好用，难怪捕快坊那边都愿意请你去办案子。” “赵哥，现在说这些没用了，我要真脑子好，也不会刚刚才反应过来，算算日子，从他们请你到现在，已经过了六七日了，听起来没什么，但是仔细想想，怎么会有人把头七不当回事儿呢。”陆清灵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赵仵作恍然大悟：“哎！是，我在仵作坊里呆久了，跟案子有关的尸体放个五六七八日都没关系，但是这是有主的尸体，怎么可能头七都不做还等我们来收尸。” 赵仵作已经无力吐槽自己。 陆清灵其实还有话没说，比如今天那个奇奇怪怪的年轻女人，按道理如果是她相公死了，她应该是悲伤绝望的，可她只有害怕。 非常害怕陆清灵跟赵仵作的样子，而那个中年妇人也很奇怪，陆清灵不过说了一句安慰的话，但是那中年妇人就如临大敌隔开陆清灵。 还有，这一家人穿着朴素，竟然会有闲钱雇六扇门的仵作来收尸——赵仵作他们收尸的价格可不便宜。 应该一下车就警觉的。 赵仵作跟在陆清灵身后一边说着后悔的话，却不在知道陆清灵心中也是万分懊恼。 除了油灯照亮的一小片范围外，其他地方都是黑漆漆的，屋里寒气森森，那些看不清的黑暗之处都好像有无数只手会突然伸向他们一般。 饶是赵仵作验尸十多年，这会儿也不免有些害怕。 正想着，身前的陆清灵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轻声道：“赵哥，你看。” 赵仵作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看……什么？” 他看不清啊！ 陆清灵把油灯往前递送一下，赵仵作顺着陆清灵的手看过去，声音微微颤抖：“那是什么……” “是尸体，新鲜的尸体。”陆清灵头皮发炸。 年轻的男人躺在板凳跟门板拼成的简易床板上，尸体身上，门板上，地上，全都是血。 陆清灵正要走上前看看，赵仵作突然拉住了陆清灵：“小陆，你看那边……” “嗯？”陆清灵下意识回头，看向赵仵作指的方向。 这下，两个人彻底绷不住了，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在那黑暗深处，有一对巨大的、血红的眼睛看着他们。 赵仵作腿都软了：“小、小陆，那是什么东西？” 陆清灵哪里知道，她现在恨不得比赵仵作更先晕过去。 谁……不，应该说是，什么东西在哪儿？ 陆清灵根本不敢动，这间屋子也不知道多大多深，那赤目怪物现在只是盯着他们，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扑上来。 两人站了半天，但那赤目怪物也只是盯着他们，没有动弹。 “它……是不是怕我们啊？”赵仵作颤声问道。 陆清灵身子未动，壮着胆子道：“也有可能是怕我手上的油灯。” 很多动物怕火的，陆清灵记得。 “那……我们过去看看？”赵仵作到底是仵作，虽然体格不如捕快他们，但是胆子却也不小，经过了最初的害怕，这会儿也感觉到自己是个男人了。 “好。”陆清灵轻声道，缓缓迈出脚步。 可是，才刚走了几步，突然—— “嘶——”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嘶声，陆清灵脸都僵了，赵仵作感觉到声音来自他们身后，似乎就是刚才经过的血尸的方向。 赵仵作立刻站到陆清灵身后，背对着陆清灵，把验尸用的小刀指向来处：“什么东西！” 前有赤目怪物，后有血尸。 陆清灵感觉三观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不科学，这太不科学了。 但是现在陆清灵跟赵仵作已经没有脑子去思考到底可不科学了。 比起来那已经有一阵子不动的赤目怪物，好像后面发声的这个更加危险一些，陆清灵也咬牙转过身，把手臂伸直，油灯往前递。 什么都没有。 声音也没有了。 陆清灵犹豫了一下，往血尸的方向走了两步，仔细观察血尸的情况，一看，立刻顾不上其他了。 “赵哥！他还活着！” 陆清灵失声叫道。 赵仵作连忙过来一看，还真是！ 这人身上被割了好多道口子，血流了一地，可是胸膛还有起伏！ 赵仵作急道：“这怎么办？这人再失血下去就要死了！” “我们给他止血！”陆清灵把油灯放在床角上，检查那人的情况。 赵仵作着急：“可我不会医术啊！” 陆清灵连忙放下医箱：“赵哥，我会！快，你给我打下手，我给他止血！” 赵仵作有些犹豫：“但那边那个东西，怎么办？” 陆清灵抬头看了一眼那边，那双巨大的赤目已经不见了，似乎是又隐入黑暗之中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救人！” 第128章 怀疑 陆清灵的医箱不同于寻常仵作的医箱，里面除了验尸工具之外，还有急救用品。 止血的药物跟棉花、纱布都有，只是没准备这么多。 陆清灵小心查看，把几处大出血的地方给处理了，剩下的小口子，这会儿也没办法，只能看这人的造化了。 两人忙活了一阵子，在这黑漆漆的房间中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陆清灵往床板上的年轻男人口中塞了一粒药丸。 这个就是她给恩荣侯李兆的那种药丸，用人参鹿茸甘草之类补气滋养的药材制成的，算是集速效救心丸跟高品质红牛于一体，短时间内让人迅速补充能量。 果然塞下去没多久，床板上的血人又哼了一声：“嘶——” 陆清灵连忙问：“你醒了吗？你现在是清醒的吗？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半天没有回话，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眸子中一片茫然。 陆清灵期待地看着他，他却似乎非常害怕，下意识就要挣扎，结果才转头，发现这边还有一个赵仵作，那种惊恐不似作伪。 陆清灵连忙道：“我们是六扇门的人，你是谁？怎么来这儿的？” 那人发着抖，到底是身上的疼痛让他清醒：“我、我叫李二牛，是李家村的人，我是被河神教的人给抓来献祭的。” “河神教？”陆清灵恍惚觉得这词儿有些熟悉。 “你别害怕，别着急，慢慢说。”陆清灵宽慰道。 怕脸上的疤痕吓到李二牛，陆清灵特地只用半张脸对着他。 李二牛伸手去摸喉咙，有些害怕：“你刚才给我吃了什么？” “大补丸，能够让人迅速恢复体力的药物。”陆清灵解释道。 可能因为陆清灵到底是个女子，又感觉身体里的力量在慢慢恢复，李二牛终于镇定下来。 “一个多月前，村子里来了一个女人，她说她是河神的使者，叫大家拜河神教。” 李二牛说一句，缓一下。 “我不信，可是我娘子信，她觉得河神能够治好我们儿子的病。” 陆清灵想了一下，问道：“你娘子，是不是长得大概这么高，很瘦，脸色有些黄。你儿子……应该三岁左右？” 李二牛激动得想要从床板上坐起来：“是！这位大人，你见过我家娘子？” 陆清灵抬头看了一眼赵仵作，又看回李二牛，缓缓道：“是，就是你娘子跟人把我们关进来的。” “关进来？”李二牛愣了一下。 “现在是什么时辰？”李二牛突然激动。 “我们来的时候应该未时，现在，可能快到申时？”陆清灵犹豫道。 这祠堂里的房间都做得奇怪，都不做窗子的，唯一的出口便是那门，可惜那门还是实木板的，半点儿光都漏不进来。 更别说看日头看时辰了。 李二牛心情激动急躁：“我们要赶紧出去！今晚子时他们就要进行祭祀！” “什么祭祀？”陆清灵跟赵仵作急急问道。 “就是河神教弄出来的，说是要九天杀九个人，放干九个人的血，用来祭河神，这样明年才会风调雨顺，不发大水不洪涝。”李二牛解释道。 陆清灵浑身一震：“九个人？你是第九个？” “是……”李二牛指向屋子的另外一边：“那边，还有八个人的尸体。” 说到这里，不由得瑟瑟发抖。 陆清灵想起来，指着另外一边：“那，那边有什么？” 那个赤目怪物是什么？ “那边？”李二牛恍惚了一下：“我记得应该是一尊河神的雕像吧？” 河神雕像？ 那为什么眼睛会发光？ 三人看向那个方向，陆清灵猛然想起来，伸手把油灯举起来，往前走几步。 果然，刚才隐入不见的巨大赤目，又出现了！ 这次陆清灵脚步没停，走了大概十几步到墙边，看到了一尊巨大的雕像。 几乎有两个人那么高，头顶都快到屋顶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弄进来的。 雕像五官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若说是河神，不如说是河妖。 而且，近看才知道雕像的眼睛是用琉璃做的，会映衬油灯的光芒，所以刚才他们走到一半时才会看到一双巨大的赤目。 三人仰头看着这雕像，都有些害怕。 李二牛道：“咱们要快些出去！不然晚上祭祀我们就都死了。” 赵仵作急道：“可是咱们出不去啊！唯一的门已经锁上了！” 李二牛道：“不怕，这雕像我有份参与做，刚好知道这里有个秘密——雕像背后有个通道，能够通到外面去。” 陆清灵心中生疑，却旁敲侧击问道：“这是祠堂，青石板的房子，怎么会有通道？” 李二牛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跟我一样被迫做雕像的人开凿的吧，咱们快些走吧！” 陆清灵不说话了，三人合力推开死沉死沉的雕像，果然雕像背后的墙面有几块青砖不见了，拿油灯照照，发现是一个朝向地底下的通道。 “这通道通往哪里的？”陆清灵问道。 李二牛道：“村外荒山。咱们快走吧，一会儿祭祀的人来了可就走不了了！” 陆清灵道：“好，李二牛你先下去。” 李二牛一愣：“你们先下吧，我殿后。” “你伤得这么重，还是你先下，我殿后。” “不，还是我……”李二牛还想挣扎。 赵仵作已经忍不住了：“哎，你们俩别抢了，这样吧，我先下，李二牛你跟着，你身上毕竟有伤，小陆最后，行吗？” “不行！” 李二牛跟陆清灵齐齐出声，倒把赵仵作吓了一跳：“为什么不行啊？” 陆清灵冷笑：“谁下去谁就完蛋了，殿后的人自然不会下去，所以李二牛，呵呵，是不是真的叫李二牛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咱们眼前的这个李二牛才想要做殿后的人，拼命把咱们送进死穴。” 李二牛脸色突变：“陆娘子，你在说什么啊？什么送死，我怎么听不明白？要是你不愿意，那我……” 陆清灵直接打断道：“我就问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陆娘子？不是陆姑娘？” 第129章 仙姑 她今儿为了收尸，怕主人家忌讳女子穿红戴绿，特地穿了一身六扇门的常服出来，这衣服可是比照男子样式做的，她就顺手盘了个男子的发髻。 从头到尾，便是赵仵作也只喊她“小陆”，可这李二牛一醒来就知道喊她“这位娘子”。 李二牛道：“这……陆娘子你的年纪，看起来也有二十多了吧，不是娘子，还是什么？” 李二牛反应也很快。 可是看着陆清灵似笑非笑一副“你继续演”的样子，就知道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陆清灵已经怀疑他了。 李二牛终于收起了那副故作无辜的表情，嘴角冷漠地微笑：“还有呢？单凭这一条就怀疑我，不够吧？” 陆清灵让赵仵作站过来，远离那个洞口：“你一边说你不信河神教，但是一边又说你参与做河神的雕像，这就有些不妥。” “还有，你娘子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像一个信教狂热的人，反而她是很害怕的，看起来很像是被人胁迫的样子。” 李二牛眯起眼睛：“我就说这个贱人不行，仙姑非要说这样才真实。” 陆清灵皱了皱眉，这个仙姑，河神的使者，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还有些熟悉。 到底是谁？ “还有你！进来的时候你刻意屏住了呼吸，吸引赵哥去看你，但是之后我们给你止血，你的恢复也太快了吧。” 陆清灵不屑道：“你身上的口子看起来可怖，大大小小那么多，血流了一地，但是一条动脉都没割到，是不可能会有这么多血的，所以当时我就有些起疑。” “然后那个药丸，我本来要给你吃的，后来临时换成了避臭丸，可你居然听信了我说的话，瞬间就恢复了力气。” 李二牛笑了：“嗬，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仙姑又错了一点——你没有她说的那么蠢，相反，你还很聪明。” 陆清灵面无表情：“多谢夸奖，被人套路多了，总是要学会自保的。” 李二牛冷冷一笑：“你知是知道了，那这路，不用我说，你自己下去吧。” “我们不下去！”赵仵作叫道。 李二牛反手就是一掌，直接把赵仵作轰倒在地。 他竟然是有功夫的！ 陆清灵皱眉，那眼下的状况就有些难办了。 本来她还想跟赵仵作一起把李二牛制服，至少也能跟人谈判一下，可是现在，别说制服李二牛了，李二牛不打残他们就不错了。 “看到了？那你们自己选，是被我打断双腿扔下去，还是自己下去。”李二牛道。 陆清灵脑子飞快在转，但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对策来。 赵仵作从地上爬起来，双唇紧闭地站在陆清灵身边，怒视李二牛。 “小陆，怎么办？都是我不好，非要赚这个钱……我要是不接这活，就没这档子事了。” “不关你的事，赵哥。”陆清灵盯着李二牛，回应着赵仵作的话。 “要说拖累，恐怕是我拖累你。”陆清灵不由得感觉有些讥讽。 “怎么是你拖累我，明明是我……”赵仵作说道。 陆清灵深吸一口气，道：“赵哥，这些人是冲我来的。” “对不对？”陆清灵直视李二牛的眼睛，道。 李二牛笑了：“所以说你聪明，的确，我们就是冲你来的。” 陆清灵陡然之间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人：“这个仙姑，我认识？” “你当然认识。”李二牛道。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陆清灵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觉得这原本就应该在意料之中。 白姑。 当初在怀县的时候，沸沸扬扬的河妖事情，虽然最后怀县县令宋诚给出的结果是说杂耍团不小心把杂耍玩的吸水小珠子给混到米粮行里去了，便草草结案了。 当时陆清灵就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 可那时候她初来乍到，连吃饭住宿都是问题，自然不愿意管太多闲事，也没有多问。 可是现在想想，这案子结得也太草率了，一句不小心混入了，就完事儿了？ 之后她被白姑刺杀，当时幸好霍振熙及时赶到，不然白姑就杀死她了。 那时候的白姑也怪怪的，口里说些她不明白的话，她原本有怀疑之心的，可是霍振熙抢先承认了，说白姑应该是宁王派过去的杀手。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而是白姑早就瞄上她了。 陆清灵心里一酸，想到霍振熙因为宁王派人刺杀她的事情，跟宁王置气许久，对她也颇多愧疚。 陆清灵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霍振熙，我一定要活着出去，告诉你，白姑并不是宁王派来杀我的人。 或许……宁王根本就没有派人来过。 不然，也不会允许她在宁王府这么住着吧。 陆清灵脑子里的念头千千万，李二牛已经不耐烦了：“下不下去？非要我动手吗？” 陆清灵道：“就算是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吧，白姑是河神教的仙姑，那这河神教到底是做什么的？” 李二牛冷漠道：“这跟你没关系！” “那祭祀总跟我有关吧？”陆清灵道：“若是我没猜错，这地下才是真的祭祀之地？” 李二牛冷哼：“没错。” 因为地道入口奇特，如果不是人主动下去，是很难在不到半米高度的通道里强行拖着一个人前行的。 所以他们才安排了这么一出，把陆清灵骗过来，李二牛出面给她制造一个谎言，好让她心甘情愿地下去。 陆清灵道：“那你们祭祀有什么流程？我会在哪一步死掉？” 李二牛哼道：“问那么多做什么！” 陆清灵道：“不问清楚，我心里害怕，说不定不到时候就吓傻了，随意乱动，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平破坏了祭祀呢？” 李二牛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来：“你打探这么多，无非是想借机逃跑，或者破坏祭祀吧，放心，你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祭祀根本没有什么流程，只需要把你带下去，然后隔开你的喉咙，让血浇灌到河神脚下就行了。” “所以，你要是不配合，我打晕你带下去也是一样。”顶多就是费点儿功夫。 第130章 通道 李二牛说得轻描淡写，可陆清灵一个字都不相信。 陆清灵也笑了：“但你们用一个不信河神的人来祭拜河神，真的没问题吗？” 李二牛冷哼：“就是你不信，才要你来祭拜。” 陆清灵看着那黑漆漆的洞口，心里生出无限的抗拒。 “那好，我一个人下去就行了，赵仵作跟这个没关系，你们让他走吧。”陆清灵道。 赵仵作意外：“小陆，我不，是我把你带到这儿来的，现在有危险我怎么能先走，要走一起走，真要走不成，也是你先走。” 陆清灵苦笑。 李二牛道：“呵，想走？不可能的，祭祀要九个人没错，今天的死人还不够呢，你们俩都别想走。” 陆清灵无奈道：“好吧，那……我先下去？” 她倒要看看，这个狗屁河神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偏偏瞄上她了。 只可惜霍振熙今早没醒，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要出去的事儿，现在好了，指望霍振熙来救也不可能了。 陆清灵弯下腰，把油灯伸进地道里，整个地道都只有半米高，大约一人半宽，看起来十分逼仄，只能容人匍匐而行。 “你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通道？外人不可能来对吧，然后祭祀的人也只走一次，反倒是你们，要经常走，为什么不做得舒服一些？”陆清灵把油灯搁在地上，钻进了地道，在地道里闷闷出声：“赵哥，你下来吧。” 赵仵作心中害怕，但是出于对陆清灵的责任心，他也只能跟着钻进来。 油灯摇摇晃晃照出两个人的银子，李二牛这才哼一声，跟在两人身后往地道里钻。 陆清灵闷声闷气地问道：“李二牛，这通道有多长？” 这么一直弯腰往下爬，感觉真不舒服。 李二牛道：“别废话，爬就是了。” 他也并不清楚这地道有多长，若不是白姑告诉他，便是他在这里土生土长这么多年，也不知道祠堂里竟然会有一个密道。 陆清灵哼哼唧唧地继续往前爬，油灯时暗时亮。 李二牛也感觉颇为不舒服。 爬了一阵子，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油灯照射出来的影子好像也越来越奇怪了，虽然还摇摇晃晃，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二牛厉声喝道：“你们俩给我赶紧爬！” 陆清灵细声细气地道：“爬着呢。”声音似乎已经很远了。 赵仵作也应道：“我也在爬。”声音也在不远处。 李二牛连忙抓紧了，克服心中的不舒服，赶紧爬。 岂料他才刚爬了数米，前面的油灯摇摇晃晃突然一下子灭了，李二牛感觉不对劲，正要出声问，突然感觉眼前一阵风划过，脸上似乎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给轻轻拂了一道。 李二牛伸手去摸，手上又是一刀。 这感觉！是刀！ 就在他明白过来的当口，紧贴着墙壁的陆清灵已经在他头上、脸上、手上划了数刀了。 李二牛惨叫起来：“陆清灵！” 陆清灵不吭声，壮着胆子伸手摸李二牛的脸，虽然手被李二牛死死抓住，骨头仿佛都要被他捏碎了，但是陆清灵也找准了位置，一刀下去！ 李二牛的颈部动脉被深深割开，寂静幽暗的通道中几乎可以听到血液滋射出来的声音。 李二牛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抓着陆清灵的手起先重重握了一下，接着就没了力气，陆清灵收回手，又划了几刀，确定李二牛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这才颓然趴在地上。 可是才一趴下，李二牛的血就浸染过来了，陆清灵连忙往前爬了几步。 赵仵作闻到了血腥气，声音有些颤抖：“小陆，你……杀了他？” 陆清灵点头：“是。” 陆清灵觉得有些恍惚，这竟然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杀人了。较之上次，这次的她好像平静许多，几乎是半点儿愧疚都没有。 她果然在京城这个漩涡之中变得更加铁石心肠了吗？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赵仵作此刻不像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反而像是陆清灵的小弟，一切都只想听陆清灵安排。 刚才他一进通道的时候，陆清灵就低声跟他说：“一会儿爬快些，甩开他。” 赵仵作照做了，所以后面李二牛才会觉得有些怪异——以为陆清灵跟赵仵作已经十分迅速地爬远了。 通道一人半宽，陆清灵是女子，瘦弱些，紧贴墙壁让赵仵作过去了，她静静地留在原地，等李二牛过来。 然后，将他毙命。 陆清灵摸出火石点燃油灯，往后看了看，李二牛的尸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清灵看了一下出血量，肯定是活不成了。 往前，远处还是黑漆漆一片。 陆清灵咬咬牙：“往前爬。” 往后的话，除非四肢着地淌过李二牛的血泊，不然没办法过去。 而且，就算退到祠堂又如何，门早就锁了，刚才喊了半天敲了半天都没能打开，现在回去必然也是打不开的。 所以，只能往前爬。 陆清灵把油灯递给赵仵作，让赵仵作在前面爬，她跟在后面。 刚才在前行的时候，因为一直琢磨着在什么时候下手比较方便，所以倒不觉得有多害怕。 可是现在跟在赵仵作身后，前面是被油灯照射出来的怪异影子，身后是一望无尽的黑暗，还有一具真正的“血尸”，陆清灵外表看起来镇定，其实心肝胆脾肺都吓成渣渣了。 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做仵作就好，在六扇门里验尸。 收尸什么的，还是不要了。 陆清灵心里生出一点儿委屈来，虽说这件事算是她自己作的吧，可是，霍振熙不是说他要保护她吗？这次，他还能来救她吗？ 正想着，前头赵仵作的影子一下子没了。 陆清灵手脚发麻，停在原地不敢动弹，张了张嘴，想要喊赵仵作，却没喊出声来。 “小陆！你出来了吗？”赵仵作喊道，声音颤颤巍巍还带着回音。 “来了！”陆清灵连忙手脚并用快速爬了出去，原来前头几米，就是一个大洞口，钻出去之后就是一个大大的石厅。 赵仵作僵硬地站在洞口前，一动不动。 陆清灵钻出来，一边伸手捶捶酸得不行的腰，一边打量这间石厅。 可是才看了一眼，那种头皮发炸，血液凝固的感觉又来了。 第131章 石室 他们爬出来的洞口旁边，还有个一模一样的洞口，而这个洞口前，堆放着好多具尸体。 此刻正散发着浓烈的臭味。 陆清灵眼前一黑，想不明白自己这是招惹了什么河神河妖的，完全进了恐怖片的场景一般。 陆清灵正要过去看，赵仵作又出声了：“小陆……” “赵哥？” 赵仵作苦笑一声：“你先过来看看。” 陆清灵眯了眯眼，一直在微弱灯光下的视线，终于看到让赵仵作如此凝滞的景象。 石厅足足有百来个平方，四四方方的，一边都有十米左右的样子。 石厅正中间有一座巨大的雕像，看样子，跟上面那个房间的差不多，不过要更高更大，几乎有三四米高。 而每面墙上都有一个跟陆清灵刚才爬出来的样子差不多的洞口。 除了他们这个洞口之外，其余几个洞口下方，都堆积着尸体。 石厅散发出浓烈的臭味，可之前他们精神紧张，竟然没有分辨这臭味的可能性。 陆清灵两辈子加起来所有的经历和看过的恐怖片都没有这一刻恐怖，陆清灵腿一软，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赵仵作退到她身边，声音慌张：“小陆，怎么办，咱们，原路返回吗？” 陆清灵犹豫了下：“嗯，先让我看看这个雕像。” 她还是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从怀县到京城，一直跟着她不撒手。 这尊所谓的河神雕像，外表暗红，陆清灵拿出小刀刮了一下，发现这近乎发黑的暗红，就是干涸的血液。 最里面是铜质的。 即便是镀铜，这么大一尊雕像，耗费也不少。 雕像正面朝着陆清灵这边，除了表情凶神恶煞，双目为琉璃所做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陆清灵怎么都想不起来她跟这河神有什么关系。 陆清灵跟赵仵作正在查看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动静，陆清灵连忙熄灭油灯，跟赵仵作悄悄挪到一面墙边，坐下来，就像一具尸体一般，不吭声。 陆清灵看着她刚才出来的洞口那边，有光亮，很微弱，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赵仵作低声道：“我们要去洞口堵吗？” 陆清灵点头：“赵哥，你在这边，能够看到洞口的情况，我去洞口那边，不管怎样，要劫持一个人。” 赵仵作点头：“好。” 相比起来正对洞口的观察点，洞口两边还相对安全些，而且第一时间抓到人质，至少有谈判的余地。 赵仵作想也不想，以为陆清灵是女孩子，所以选了比较有保障的一面，便同意了陆清灵的提议。 他却是不知道，陆清灵是觉得自己下手比他狠多了。她对自己这第二条命很珍惜。 她才刚跟霍振熙互相表白，还有大把的恋爱没有谈，她才不想把命留在这个鬼地方。 陆清灵鼻子一酸，心想，霍振熙，你知不知道姑娘我就要死了？ 你说是不是克妻？ 本来不答应你就好好的，昨晚才答应的，今天就出事了。 陆清灵吸了吸鼻子，就着微弱的等到摸到洞边，手上拿着锋利的自制手术刀。 灯光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近，陆清灵攥着手术刀，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 影子摇摇晃晃，显示来人离洞口很近了。 陆清灵来不及猜想第一个会不会只是没什么用的探路小兵，身体就已经先动了。 她一手攀住那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已经把手术刀比划在那人脖子旁边了。 然而，还没等她出声叫“别动”，手上突然一麻，力道别人卸掉，手术刀也掉到地上了。 随即便感觉一股凛冽的风朝着自己面门袭来。 陆清灵胆子都要破了，撕心裂肺地出声：“赵哥！” 赵仵作已经冲过来了，陆清灵的手术刀一掉，他就立刻爬起来了，然而，他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清灵被人拎起来。 陆清灵伸手去摸腰上的刀，可是还没摸到，人就愣住了。 因为，那个把她拎起来的人出声了。 “昭昭？” 这个世上，除了过世的院长妈妈，就只会有一个人这么喊她。 这是她的印记，是她前世今生独一无二的印记。 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人就是霍振熙，他身上还带着冷冽的气息，可是却像温暖的温泉水一样包裹她，让她感觉到温暖、安心。 陆清灵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奔涌而下，她下意识就双手环住霍振熙的脖子，一张嘴就哭了出来：“你怎么才来啊，我都怕死了，我以为我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呜呜呜……” 霍振熙还从来没见陆清灵这般主动过，心里的一个念头是——昨晚那顿酒喝得好，以后还要多喝才是。 “不怕，乖，不怕。”霍振熙伸手抱住跟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的陆清灵，借着微弱的光线，情不自禁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害怕吗？” 陆清灵心下稍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霍振熙：“一点点吧。” 赵仵作在旁边顾不上被喂狗粮，嘀咕道：“小陆，我刚才可一点儿没见你怕啊。”怎么见了霍将军，连眼泪都吓出来了？ 陆清灵脸上一红，悄悄抬眼看霍振熙，希望他没听到。 谁知道霍振熙丝毫不为所动，反而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家娘子平日里胆子小，但是又特别好面子，所以才装作不怕。我来了，她不用装了，所以才害怕起来。” 陆清灵半张着嘴看霍振熙，鼻中又是一阵酸意。 他懂她，懂她的骄傲，懂她的色厉内荏，懂她不习惯将自己的心放在别人身上的感觉。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一直在小心翼翼地保护她。 陆清灵悄悄看了一眼赵仵作，见赵仵作正看向洞口，便悄悄在霍振熙脸颊上印上一个吻。 “含光，我想你了。” 明明就在你怀中，但是我想你了。 陆清灵不知道怎么表述这种感觉，就是，明明两个人在一起，可是她的心，她的灵魂，都在想他。 霍振熙微微一笑：“我知道。” “你知道？”陆清灵意外。 “因为，我也一样想你。” 明明抱着她，明明亲了她，却好像还不够，想要跟她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把她整个揉到自己身体里才好。 第132章 前朝欲孽 霍振熙小心抱着陆清灵，身后吕少鹏、黄杰雄跟一干侍卫都钻了出来。 大家各自点燃手中的火折子跟火把，把石室四周都照亮。 无一例外，所有人都被石室中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什么人间地狱啊？”黄杰雄张大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清灵却道：“这已经算好了，这石室有通风系统，不然这些尸体，最近的是今天的，最长的应该死了有八九日了，尸臭都能把人熏死。” 霍振熙检查了一下，抬头看向石室顶端：“应该是在上面。” “通道里也有。”陆清灵道。 刚才她杀李二牛的时候便是感觉那处地方好像宽敞一些，然后有风鼓的声音，所以能够遮掩住她的身形跟呼吸。 “不过，你们怎么会来的？”陆清灵是真的觉得想不明白。 总不能是霍振熙跟她心有灵犀，感受到她有危险，所以跟过来的吧？ 这里又没有gps定位系统，也不能共享坐标，怎么找到的啊。 霍振熙咳嗽一声：“我顺路过来了。” 陆清灵：“……” 霍含光，你的借口能够更白痴一点儿吗？ 黄杰雄笑眯眯道：“今早将军起来发现陆娘子不在，便着人询问，在六扇门问到说赵仵作似乎要带你外出验尸。” 之后只有人说看到一辆马车接走了陆清灵跟赵仵作。 原本没什么，但是霍振熙知晓陆清灵身份不一般，她这次回京城，一来面容上有疤痕，多数人不会仔细看。 二来知晓当年之事的人，如今都位高权重，她在最底层又最清净的仵作坊，还没有被人见到。 所以天下太平。 但是若真是被有心人见到，无论是五年前的事情，还是她的身份，都会让她立刻陷入危险之中。 被马车接走？ 这在霍振熙眼中已经是极其重要的事了。 于是立刻调动宁王府侍卫跟霍家军，搜寻马车车夫，这才问到地点。 来村子里之后，霍振熙很快发现了诡异之处，有霍家军在，对这些愚昧信教的村民威逼利诱，很快就有人扛不住说了出来。 霍振熙检查到祠堂，便发现这间锁着的屋子，还有里面浓烈的气息。 雕像被挪开，墙上的洞清晰可见，霍振熙不知道下面的情况，怕打草惊蛇，便悄无声息地钻进来。 这才跟陆清灵闹出了一出乌龙。 陆清灵有些心疼，那通道那么逼仄，连她这身材爬起来都费劲，更何况是霍振熙。 “你说的那个李二牛的尸体，我已经让人处理了，我们先上去，这里的事情后面再来查。”霍振熙道。 他知晓他的小娘子胆子小，偏生又极爱往这些寻常小娘子看都不敢看的地方钻。 但是他作为她的相公，不能够让她继续处在这种危险的地方。 果然，话一出口，陆清灵眼珠子就转了转。 霍振熙好整以暇，想看看陆清灵能够说出什么来。 “那个……能不能先留一下，我想看看这些尸体，还有这雕像。”刚才光线不好，没看清，现在正好仔细看看。 霍振熙哭笑不得：“你不是怕吗？” “你不是来了吗？”陆清灵干脆地松开霍振熙，径直走到雕像旁边。 霍振熙跟过来：“你记得这尊雕像吗？” 陆清灵一愣：“记得？我以前见过这雕像吗？” 霍振熙点点头，见吕少鹏跟黄杰雄正带人清点尸体，便轻轻点头：“嗯。” 陆清灵记在了心里，现在这里人多，不方便说，出去之后她自然会问的。 吕少鹏跟黄杰雄清点完尸体之后，在一面墙上发现了一个洞后不是那种半米通道，有一人多高，一米多宽的甬道，人可以直立行走在其中，只是不知道甬道通往哪里，吕少鹏便带人去查探了。 陆清灵找了块干净的地方靠靠，问霍振熙：“含光，你在外面有见到白姑吗？” “白姑？宁王派去的那个杀手？”霍振熙皱眉道。 那杀手不是叮嘱宋诚处理了吗？虽然陆清灵没死，但是白姑实打实的谋杀是有的。 陆清灵摇摇头：“她应该不是宁王派去的，毕竟，白姑是在宁王知道我身份之前就已经在怀县了的。” 陆清灵把从李二牛那里听来的事情跟霍振熙说了。 霍振熙眉头紧皱，心下微沉。 果然，天下太平是不可能的，该来的总是会来。 “昭昭，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你的身份。”霍振熙眼神中有一丝痛楚。 陆清灵抬起头来，他现在要说吗？ “昭昭，你能答应我吗？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离开我。”霍振熙目光沉沉。 陆清灵的心却是更加往下坠：“含光，你什么意思？” 霍振熙笑笑：“出去跟你说。” 石室里的情况清点完了，死尸一共九十七具，男女老少都有，大多死法是被人在身上割开了多处血管，血液流尽而死。 少部分人的死法是被人用石头或是其他钝器击打头部流血而亡，亦或是掐死、捂死之后再放的血。 而这些血，最终成了那尊雕像身上干涸的血渍。 陆清灵心里发毛，身上微微发抖：“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残忍地杀害这么多人？” 这是什么鬼教派啊？ 霍振熙脸色不虞：“这是前朝余孽弄出来的河神教，所谓河神，不过是抓着黄河、江淮水患为由，攻击诋毁我朝皇上。” 前朝余孽？ 陆清灵傻眼了，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她不会是什么前朝的亡国公主吧…… 陆清灵神情严肃起来，看向霍振熙，可霍振熙没明白她的意思，只皱眉道：“本以为他们已经全数伏法，没想到死灰复燃，竟然还烧到了京城，看来这一次不严查不行了。” 陆清灵心里一万个疑问，可是这时候也不好当着大家的面问，只觉得脑子要不够用了，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吕少鹏探完路回来了，这甬道通向的竟然是另外一个村子的祠堂，不过那个村子早年间因为水患，已经没人居住了，祠堂也破旧不堪，除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之外，并没有见到什么人活动的踪迹。 当下，所有人便沿着那甬道出去了。 第133章 太后驾到 甬道长约有两三里，从地下过，最后果然如吕少鹏所说，是个废弃的祠堂。 这村子早就荒凉了，屋子都倒塌了大半，地势比较奇特，刚好在河滩上面二里地，河滩跟村庄之间有一片树林，因为河水经常蔓延上来，所以树底下大多有深厚的淤泥。 陆清灵看了一圈，大致明白了：“难怪京城死那么多人，六扇门都没有收到什么风声，想来是因为这些人都是流浪汉、乞儿之类的，冬天没地方去，到这荒凉的村子里暂居，却被人悄无声息地杀害了。” 陆清灵捏紧了拳头：“这群丧尽天良的人！” 霍振熙拉过她的手：“不要为不相干的人生气，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白姑跟河神教的余孽。” 陆清灵看吕少鹏他们已经忙活起来，便使了个颜色叫霍振熙出来，两人走到村尾的树林边上，陆清灵问霍振熙：“含光，你刚才在石室里面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霍振熙目光闪烁了一下：“昭昭，你先答应我，无论你身份如何，无论我们以前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你都不会离开我。” 陆清灵沉默半晌，抬头看向霍振熙：“含光，你知道我不能答应。” 虽然她心中认定那人如何都跟她没关系，但是在以为那人是通敌卖国的罪魁祸首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心中沉闷，无法呼吸。 就好像，她花钱买了一辆自行车，无论这俩自行车之前怎样，她都不会在乎。 但是，如果是道德有亏——这俩自行车是赃物的话，那么，即便她是堂堂正正花钱买来的，心中也依然会不高兴。 因为她不能漠视这样东西对别人造成的痛苦。 如果她身前身后空无一人，霍振熙说什么，她都可以认下来，然后释然。 但是……霍振熙对她的身份这般如临大敌，连通敌卖国戴罪之身的身份都没有避讳，还有什么可以避讳的？ 霍振熙伸手拉陆清灵：“昭昭，先回去吧。”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因为这件事是如此之重大，若是说出来，以她如今的性子，可没有什么忍辱负重一说，一定会立刻离开他的。 他不能在昭昭身上下这样的赌注。 陆清灵虽心中好奇到想要掰开霍振熙的嘴让他说话的程度，但是却强忍着，尊重他。 她已经跟霍振熙互通心意。 她知道他不会是杞人忧天的人，一直以来他的担心就没有消除过，她不逼他，而会一直站在他身边，等他愿意跟她说。 两人回到破旧的祠堂，六扇门跟大理寺的人都已经来了，这里距离京郊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 更巧的是，这边距离普惠寺不远。 普惠寺就是皇上跟后宫嫔妃出来烧香礼佛的地方，今日正好年节边上，太后跟后宫诸位后妃也出来烧香了。 今日不烧，后面几日皇宫里的仪式阵仗更多，就更加没时间了。 谁知道叫陆清灵在普惠寺旁边发现了这样的事情，太后当即就带着后妃，跟普惠寺的方丈高僧们一起过来了，打算先超度亡灵。 陆清灵作为发现人，自然是要留下来的。 陆清灵心里是百般不情愿的，可是这事儿由不得她选择。 霍振熙却很是不满，对汪敏才道：“汪门主，今日之事不是陆清灵一人所见，赵仵作也在现场，留下赵仵作就行了。” 汪敏才才被霍振熙跟陆清灵端了翠红苑没多久，此刻正是对他们恨之入骨的时候，见霍振熙想护着陆清灵离开，便阴阳怪气开口了：“霍将军，太后及众位贵人皆是后宫女子，难道你要让赵仵作一介外男跟太后说明情况？” 霍振熙冷冷地看着汪敏才：“事出突然，事从权宜。” 汪敏才哼道：“汪某没看出来什么突然，霍将军若是非要带走陆仵作，那可以，伺候陆仵作入霍家军，由霍将军调度，不必再来我六扇门了。” 这话一出，陆清灵连忙拦住还想说话的霍振熙：“算了算了，汪门主，我留下来就是了。” 霍振熙却皱了皱眉头，拉着陆清灵就要走：“昭昭，过来，我跟你说句话。” 汪敏才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霍振熙把陆清灵圈在角落：“昭昭，我不知道太后会来得这么突然，我跟你说，你不能见太后，因为你是……” “她是什么，霍将军？”一声娇滴滴的媚声传来，带着轻笑。 这声音可不陌生，陆清灵连忙回身，低头拜倒：“臣/民女拜见太后娘娘、拜见薛贵妃……” 薛贵妃扶着太后，笑眯眯道：“太后娘娘，这便是那伶牙俐齿的陆清灵陆仵作，上次玲珑便是被她的女儿推下醉霞阁的。” 陆清灵一听就火气，这人怎么回事，上次薛靖武也是，明明皇上已经说了，小七无罪，她挨打只是因为对贵妃不敬，可是偏生这薛贵妃兄妹总是阴魂不散绕着这话题走。 陆清灵火冒三丈，怒道：“薛贵妃，皇上已经金口玉言断定我小七无罪，是玲珑公主奶娘魏嬷嬷照顾不周致使玲珑公主摔下楼，贵妃娘娘这是把皇上的话当做是耳边风？” “放肆！”薛贵妃怒道：“当日皇上被你花言巧语糊弄过去了，没有治你女儿的罪，只打了你六十板子是你运气！” 薛贵妃又看向霍振熙：“偏生霍将军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六十板子放在别人身上，恐怕命都丢了，可薛将军亲自打的板子，这陆仵作据说不到三日就可以下床走路了，太后娘娘，您说厉害不厉害？” 陆清灵也是个暴脾气：“这么说来，贵妃当日非要打我六十板子就是要我死咯？” 薛贵妃冷哼道：“谁管你死不死，我只按照宫规办事，现在是明摆着有人徇私枉法，根本没有打足六十板子！” “薛贵妃不要血口喷人！当天的六十板子是当着皇上跟贵妃的面打的，我好得快是因为我身体底子好，我自己是大夫，会用药！” 陆清灵怒火熊熊燃烧，跟薛贵妃你来我往斗个不停，一直盯着她的太后却突然厉声喝道：“你给哀家抬起头来！” 第134章 昭华公主 霍振熙立刻抱拳跪下：“启禀太后，陆清灵只是六扇门一个仵作，长相皆由父母，望太后不要因此而对她心怀芥蒂……” 太后的声音圆润、慈祥，不怒自威：“哀家在问话，含光你插什么嘴？给哀家退下！” 霍振熙道：“太后娘娘，这陆仵作胆子小，许多事情都是臣授意她所为，请太后……” “推下！”太后低声喝道。 连跪着的陆清灵都感觉到这气压不对了，她知道霍振熙忠国忠君，是个榆木脑袋。 只可惜这时候说不通他，陆清灵只能悄悄摆手，示意霍振熙：“你先走，我没事！” 霍振熙苦笑，心中万千焦急她哪里知道丁点。 汪敏才已经伸出手把住了霍振熙的肩膀：“霍将军，此处后宫女眷众多，还是听太后的话离开吧，以免让有心人瞧见，参你一本。” 霍振熙咬牙，又见陆清灵担心他因而在太后面前颇为失态，看太后的脸色，恐怕是怒上加怒。 无奈之下，霍振熙只能对太后行礼：“太后娘娘，含光属意陆清灵，已经托人说媒，此生非她不娶。” 陆清灵豁然回头，不敢相信地看着霍振熙。 即便此刻危机重重，可是霍振熙直视太后的坚定、勇敢，都映进了她心里。 含光，我何德何能，竟然能够让你以此相抵？ 霍振熙被汪敏才半是胁迫地待下去，只一直回望陆清灵。 他的目光沉痛哀伤，让陆清灵心中不安。 霍振熙看着陆清灵，心里默默念道，昭昭，不要信，一会儿无论太后跟薛贵妃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我…… 霍振熙有千般话语，却无法对陆清灵言说。 男人们都离开，这里只剩下陆清灵跟太后、薛贵妃还有一众后宫女子。 薛贵妃故作惊讶地捂着嘴：“呀，一直只知道这陆娘子仵作记忆精湛，泡在停尸房里几个时辰不出来，连女儿都顾不上，倒是不知道陆娘子还有这样一手呢，把从来不近女色的霍将军都迷倒了。” 陆清灵正要回嘴，太后却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薛贵妃：“贵妃勿要多言。” 薛贵妃一口气噎住，倒是吞了下去，福了福身：“是，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却是看着陆清灵，既惊讶，也嫌恶：“你为何还没死？” 陆清灵仰起头来，看向太后。 太后雍容华贵，面容慈祥，若不是此刻紧缩的眉头跟眸子中的厌恶，太后一定是个让人心生亲近的老太太。 可是现在，太后看着陆清灵，却像是看着全天下最丑恶的人一般。 陆清灵心里不忿，这老太太什么毛病？刚见人第一面就问别人怎么还没死？ 后宫里的人难道都这般奇怪的吗？ 可是这毕竟是霍振熙最为尊敬的太后，陆清灵忍着怒气，竭力平静地说道：“民女不知太后在说什么。” 太后唇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你不知？满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你当哀家是老糊涂了，会不知道？” 陆清灵道：“既然太后知道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那便也知道，我并不是那人。” 陆清灵说得坦荡。 她本来就不是那人。 换了芯子，哪怕身体是原来的，她也是独立的人格，她是她自己。 “放肆！”薛贵妃比太后更显发怒：“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这样跟太后说话！” 陆清灵不屑一顾：“我实话实话，如果贵妃举得命被人攥在手里都还不能吭声的话，那抱歉，我做不到。” 太后看着陆清灵，摇头，目光之中有：“你竟然还是这样的性子。” 薛贵妃做出低眉顺眼的样子，问太后：“太后娘娘，您认识她？” 太后目光沉沉：“认识？岂止是认识。” 她的存在对于她、她的夫君、她的儿子来说，是多么大的威胁。 只是认识？ 这满京城的人都能假装认不出她，但太后不会！ 薛贵妃一看太后这样，更加高兴了，这明显是跟陆清灵有仇的样子嘛。 薛贵妃忍不住问道：“太后娘娘，不知道这贱……这陆清灵以前跟太后有何渊源啊？” 她倒是听了一耳朵，可是不就是说陆清灵长得像五年之前西北通敌卖国的那人而已嘛？ 皇上都已经见过陆清灵了，也没说什么，也派了人去查，不是都说陆清灵不是那人吗？ 薛贵妃心里也在想，会不会是太后弄错了。 虽然她是希望太后弄错的，这样至少太后会跟她站在一边，教训教训这个陆清灵。 “你下去。” 薛贵妃刚想要出气呢，却突然被太后点名。 “啊？” “你下去，带着她们一起下去，哀家要跟她单独谈谈。”太后不冷不热的道。 薛贵妃颇为委屈，可惜她能够凭借美色跟娇宠在皇上面前胡搅蛮缠，对太后却是半点儿也不敢的。 于是只能够带着众人下去了。 此刻这临时隔出来的破旧屋子中，只有太后跟陆清灵。 陆清灵还跪在地上。 太后没叫她起来，她也没资格起来。 陆清灵每到这时候心里总在想，她一定要想办法赚很久前，变得有权有势有地位，以后再也不会被人这样折辱。 跪一跪倒是没什么，但是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陆清灵默默跪着，太后却是打量了她很久。 久到陆清灵感觉膝盖都不是自己的了，太后才幽幽开口：“别人认不出来你，哀家却是不可能认错。” “李昭华。”太后看着陆清灵，一字一顿喊出一个名字。 李昭华。 李昭华？ 陆清灵抬起头来，指着自己：“我？” 太后面无表情：“到如今这个时候你还要否认吗？昭华公主。” 昭华公主？ 陆清灵只感觉世界观人生观都要崩塌。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孤儿，好不容易读完大学，各科成绩优异，实习期间也多被前辈们表扬，顺利签到了医院急诊科，以为终于能够赚钱回报孤儿院了，可是偏偏在毕业前夕喝酒被撞到这天杀的封建时代。 但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她竟然是公主？ 昭华公主。 第135章 前尘旧事 陆清灵想起来霍振熙在石室中说的前朝余孽。 这个前朝余孽，不会就是指的是她吧？ 陆清灵脑子炸开，所以，她是前朝的昭华公主？ 这个消息太震惊，让她一时难以接受，她抬起头问太后：“您确定吗？我就是昭华公主？” 陆清灵脸上的震惊不似作伪，但是太后显然并没有把她的想法放在考虑范围内。 “不必这般惺惺作态，你重返京城，到底有什么阴谋？”太后声音厉道。 陆清灵也火起了：“太后娘娘不是说听过我的事情吗？那也应当知道我十月的时候脑子受过伤，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太后笑了：“不记得？好一个不记得！” “你以为一句不记得就能够将前尘旧事一挥而散吗？休想！” 太后怒道，外头那些人，或许还念着当年昭华公主的旧事，所以竟然连她回来了，都没有一个人敢动她！ “我说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信不信由你！”陆清灵火气上来，也不管了，太后这老太太好没礼貌，一直让她跪着回话。 陆清灵“嚯”的站起来：“我话就说到这里了，随便太后信不信吧。民女还是个仵作，这味道闻着想来六扇门的同僚已经把尸体运出来了，我要去验尸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 太后震惊不已，还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样肆意妄为。 她眼睁睁地看着陆清灵半点儿不在乎她说过的话，直接站起来就出去了，半眼也不看她。 太后在门内站了半晌，平复了心情， 这才出门，指着在一旁目瞪口呆的薛贵妃：“给我把她拦下来。” 薛贵妃是真的服气了，她都没敢对太后这样无礼。 刚才她看到陆清灵怒气冲冲地从破屋里出来，也吓了一跳。 她设想中陆清灵此刻应该跪地求饶，而太后娘娘则对她百般责骂，但是没想到陆清灵竟然敢直接出来了。 薛贵妃连忙上前拦住陆清灵：“你站住！” 陆清灵闪身躲开，脚步加快。 薛贵妃指使着身边的婢女追上去，可是婢女们都在看到陆清灵去的方向那边，一具又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时，都胆怯了。 “贵妃娘娘，这……没法过去啊。” 薛贵妃也是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连忙回到太后身边：“太后，您看这……陆清灵胆子也太大了！咱们让人把她抓起来吧！” 太后却是盯着陆清灵的背影，看着她的背影，一声不吭。 陆清灵此刻心里完全是一团乱麻，她知道太后没必要跟她说谎，可是她只信霍振熙跟她说的。 人群中，霍振熙也一眼不错地盯着这边，见到陆清灵过来，立刻飞扑上来把她搂在怀里。 “没事吧？” 太后看到这一幕，脸上的表情微微耸动，眯起了眼。 陆清灵抓着霍振熙的衣裳，仰头问他：“含光，我是谁？我是昭华公主吗？” 昭华公主。 这四个字陆清灵一出口，霍振熙的表情就石化了。 “你说啊！我到底是谁？”陆清灵看着霍振熙的表情，心中的预感已经被印证了，可是此刻她的慌乱，她的绝望，非要用霍振熙的回答来画上句点。 霍振熙片刻的僵硬过后，很快环视周遭，拉着陆清灵远离人群。 太后一直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目光没有挪动过。 好不容易到了无人之地，霍振熙一把抱住陆清灵：“昭昭，你都知道了？” 他目光中的害怕，惶恐，让陆清灵心底的不安放大。 “不，我只听了这一句就离开了。” 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疑问。 她知道太后说的是真话，也猜到真相不会很好听。 所以，她要来找霍振熙，让霍振熙说给她听。 这世上，她好不容易才信了一个人，那事关她的重要事情，她只信这个人所说。 “所以，我是昭华公主，对不对？”陆清灵看懂了霍振熙眼中欲说而未说的答案。 “是，你是昭华公主。” 当年昭华公主的聪慧、灵动震惊全国，在元恒帝时期，昭华公主的名气传扬到全国、乃至别的国家。 若不是后来…… “还真是前朝余孽？”陆清灵心里难受得紧。 她是前朝余孽，他是忠君爱国的将军。 罗密欧跟朱丽叶的故事之所以经久不衰，就是因为这样的悲剧会在任何地方重演吧？ 让陆清灵无法接受的是，霍振熙说石室里的雕像跟尸体，都是前朝余孽所为。 难怪，白姑千方百计要让人把她骗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进行所谓的祭祀？ 陆清灵无法面对外面的尸体，那近百人，都是被人在十天的时间内进行了残忍的屠戮…… 而这一切，起因都是她。 陆清灵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霍振熙扶住她，看着她如此痛苦的样子，有心想要帮她承担，却不知道从何承担起。 她身上，背负的是比任何人都沉重的负担。 陆清灵伸手一摸，脸上已经是泪。 “所以，你们会怎么对付前朝余孽？” 是杀了她？还是软禁？ 这些人因她而死，她如果活着，难道要时时刻刻回想这石室中的惨烈景象吗？ “对付前朝余孽自然是杀无赦。”霍振熙的话语没有半点儿感情。 陆清灵的心沉下去。 她就知道，霍振熙跟她之间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 他是纯粹的古人，忠君爱国，为国为民。 可她向往的是自由、尊重、平等。 若是没有皇权相压，霍振熙对她已经无可挑剔。 可是在皇权面前，她算什么？而今她惊叹还是这样的身份。 陆清灵看着霍振熙道：“如果是你杀我，我……也算是不遗憾吧。” 霍振熙皱眉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是前朝余孽啊？”陆清灵道。 霍振熙这才确认，刚才不是她听错了，他苦笑道：“你怎么会前朝余孽。” 陆清灵震惊：“不是吗？那我这昭华公主是？” 霍振熙看着陆清灵，目光温柔缱绻，又绝望茫然。 她当然不是前朝余孽。 相反，她还是让前朝余孽闻风丧胆落荒而逃的人—— 大梁朝旷古烁今，空前绝后的昭华公主。 让元恒帝废除太子方可继位，想要将大梁交托给她的昭华公主。 第136章 怀疑 陆清灵抓着霍振熙的手不敢相信：“我不是前朝余孽？那这昭华公主是怎么回事？” 霍振熙温柔地摸摸她的头顶：“你是元恒帝的嫡长女，昭华公主。” “元恒帝？”陆清灵不太清楚，她不是大梁朝的人，当然对大梁朝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元恒帝是哪一代皇帝？ 先帝？ 应该不会，如果元恒帝是先帝，那她跟当今皇上应该是兄妹，身份不至于这么忌讳吧？ 不过……结合皇上的态度，说不定真的是？ “元恒帝是先帝的兄长。”霍振熙突然觉得自己错得厉害。 他因为怕失去她，所以一直隐瞒她，却一步一步把她推到更危险的地方。 前朝余孽都找上门来了，他不敢想，若是他再晚来片刻，真的让前朝余孽用她祭祀了河神，他该多后悔。 而现在，意外见到太后。 太后对陆清灵的恨意比皇上深重多了，皇上自觉有负于她，又看在他的情分上，所以并未把陆清灵放在眼里。 那些前尘往事已经尘封，掀不起来什么大阵仗，皇上现在担心的是回纥、突厥卷土重来，还有薛家、淮南坐大。 昭华公主，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早就没有了威胁。 但太后并不会像皇上这般想。 太后清楚知道当年昭华公主是多么大的一个威胁。 这跟她背后的势力无关，只要昭华公主活着一天，就是对皇位最大的威胁。 如今太后肯定不会轻易放过陆清灵。 霍振熙脑中一团乱麻，全是他的隐瞒，将陆清灵置于如此危险之中。 “先帝的兄长？那我……跟皇上是堂兄妹？”陆清灵讶然。 这，怎么说起来她的身份都是尊贵无比，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不应该是如今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逃犯啊？ “含光，那元恒帝跟先帝、当今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清灵问道。 霍振熙想起当年的事情，目光中不可抑制地闪过了一丝温柔跟骄傲：“昭昭，你知道吗？从前的你，非常非常好。” “好到元恒帝不肯立太子，想要效仿前朝，立你为皇太女，做女帝。” 霍振熙终于说出来了，他静静地看着陆清灵。 陆清灵不敢相信她的耳朵，这消息，实在太难消化。 她从逃犯，变成了昭华公主，现在又变成了皇太女？ “那后来呢？”陆清灵说不清现在心中乱麻一团的感觉，只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元恒帝想要立你为皇太女的事情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霍振熙现在想想，那时候他还在霍家军中磨炼，每日里汗水淋漓，回来摔了帽子跟宁王对着干：“你传下来的爵位！我不屑！我要的军功荣誉爵位我自己来挣！” 当时宁王气得口不择言：“就你这样？还自己挣？你但凡有昭华公主半分，老子我也不用给你操心成这样！” “现在知道管我了？那我娘病重的时候，你在哪儿？她是死在我怀里的！死前还叫我不要怪你！”当年才十几岁的霍振熙，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并不知道当时还不是宁王的霍帅，他的亲爹，在跟他说的是什么事。 直到后来…… 当时的霍帅选择了扶持先帝——元恒帝的亲弟弟瑞王。 在元恒帝病危垂留之际，联手逼宫，逼得元恒帝的皇后，昭华公主的母后自杀。 昭华公主带着弟弟明德皇子，在元恒帝身边亲信的护送下逃出宫。 之后便是数年的逃亡，跟不断的起义…… 直到明德皇子身染重病，而昭华公主从前的部属也都一一在逃亡中重伤、死亡…… 昭华公主终于向先帝投降。 那时候昭华公主还没成年，先帝念她年幼，让她用明德皇子发誓，此生不会再起兵造反。 若有违背，明德皇子立时暴毙，而她也将死无全尸。 昭华公主照做。 先帝安排人把昭华公主跟明德皇子接回来，说是请了天下第一神医来给明德皇子医治。 可惜明德皇子还是没能撑到京城，在途中就病逝了。 昭华公主被押回京城，从此被软禁起来。 霍振熙艰难地说着当年的事。 陆清灵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是一片眼泪。 她的理智告诉她，这只是前人的往事，跟她无关。 可是，霍振熙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跟尖刀一般扎在她心上，一刀又一刀，空气像巨石一样往她无法呼吸。 她原本对她是昭华公主这件事将信将疑，可是身体的感觉骗不了人。 她喘不过来气，她浑身剧痛，心脏像被人攥在手里一般。 她听到心脏在挣扎。 尤其是说到她用明德皇子发誓，而明德皇子病逝在途中的时候，她太阳穴两边仿佛被人用重拳击打。 这种本能的痛苦，不会是因为不相干的故事产生的。 而是曾经因为这件事，实实在在感受到的痛苦，以至于再次听到这件事之后，即便陆清灵不记得，可是她的心，她的思维，依然痛苦不堪。 “为什么……明德皇子会死？” 是因为她的错吗？因为她不死心吗？ 她伸手抓住自己的胸口，半晌才喘出一口气，问霍振熙。 霍振熙轻轻摇头，目光中的痛苦难易掩饰：“明德皇子是因为……” “是因为你！”太后厉声喝道。 汪敏才跟太后身边的老太监护送太后过来，刚好听到这一句。 霍振熙脸色骤变，太后冷冷怒视霍振熙：“霍将军好口才，哀家倒是不知道霍将军对当年的事知晓得如此清楚。” 霍振熙脸色冷峻，脑海中天人交战。 陆清灵拉了拉的衣袖：“含光？” 霍振熙露出一个苦笑，清醒过来，对太后道：“秉太后，自我见到昭华公主，便不可能不对当年的事多加怀疑。” 因为陆清灵的性格是如此不同，从前他们成亲，相处短暂，直到这次他才完完整整爱上了她。 因而更加对当年的事情愧疚、难以释怀，拼尽全力去查。 太后冷笑：“哦？那你怀疑出什么了？怀疑先帝的用心？” 第137章 篡位 陆清灵看向霍振熙，不明白太后什么意思：“含光，你还有什么没跟我说的？明德皇子，我弟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霍振熙双唇紧抿，双手用力，指甲深深嵌入肉中。 “含光？”陆清灵喊他。 太后冷哼：“含光，枉费先帝对你看重，选你作为皇上的伴读，你倒好，现在为了一个罪人就将所有罪责推到先帝头上？” “那你呢？你在这件事中，是什么角色？”太后冷冷质问。 陆清灵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无论是好是坏，她都想要听霍振熙说清楚。 霍振熙终于出声：“昭昭……” 陆清灵轻轻点头：“你说吧。” 她不是个情感充沛的人。 前世的孤儿经历，让她不习惯将感情放到别人身上。 可是霍振熙是她选的人，是她信的人。 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她都会努力跟他一起面对。 恩荣侯说，他跟青柳会有一辈子。 陆清灵没说过，可是在她心里，她认定了霍振熙，便是一辈子。 霍振熙目光沉痛：“昭昭，明德皇子，是我亲手杀死的……” “轰隆——”天边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 陆清灵一阵恍惚，她缓慢地眨了下眼：“你，说，什么。” 霍振熙心中剧痛，他伸手扶住陆清灵的肩膀，因为她现在看起来似乎随时可能晕倒在地。 “对不起，昭昭，我那时候不知道是你，不知道是你弟弟。我接到先皇的密令，说要追杀起兵造反的孽党。那时候我不知道是你……” 霍振熙慌乱不已。 陆清灵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听到霍振熙的话。 可是分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陆清灵眸中的亮光，一寸一寸消退。 明明还是那双眼睛，可是看上去了无生机。 她伸手盖住霍振熙放在她肩膀上的双手，缓缓地，用力地，把霍振熙的手从她身上剥离开。 “为什么。”陆清灵脑中剧痛。 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已经想好了，就算霍振熙跟宁王支持先帝，杀害了她的父母，她也算了，毕竟成王败寇，她认了。 可是，她弟弟，当年应该很小吧，还是个孩子。 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一面骗她投降回京，一面派人杀了明德皇子？ 陆清灵痛苦地看着霍振熙：“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霍振熙的痛苦不比她少分毫。 当年他杀了明德皇子之后，才知道是先皇的安排。 霍振熙呢喃辩解，陆清灵脑中一团乱麻：“无论如何，他只是个孩子，当时还生着重病，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我……”霍振熙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他内心的悔恨。 他的确不知道，当时先皇给他的密令，跟最后在船上发现的情况不一样，可是那时候他们已经下手。 他比所有人都知道，前面的大船只是幌子，昭华公主在大船上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而重病的明德皇子在后面三里之外的一艘小船上。 是他亲手用沾了黑火油的箭射到小船上。 小船瞬间起火，船夫跟照看明德皇子的人带着明德皇子跳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黑火油的威力不是区区江水就能隔绝的。 那片水面被黑火油覆盖，烈火熊熊燃烧，明德皇子一行人，无一生还。 霍振熙想说，他收到的消息，说那艘船上是罪大恶极的叛党。 但他并不知道这叛党说的就是昭华公主跟明德皇子。 “为什么？他还那么小！”陆清灵越听，心中的痛苦越甚。 她几乎站不稳，可是却不愿意扶霍振熙，而是不顾污糟，靠在了残垣断壁上。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太后冷冷出声。 “因为我？”陆清灵讶异。 “明德皇子死的时候只有十三岁，但是没有人敢小看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都是因为昭华公主你！” 太后不留情面地道。 “因为三岁通读四书，五岁出口成章，八岁能写策论，十岁一手御马之术赢了突厥王族勇士，十二岁随军出征，出谋划策，战无不胜。” 这就是从前世人眼中，惊为天人的昭华公主。 太后冷冷地看着昭华公主，就是她。 元恒帝跟元后恩爱一世，无其他嫔妃，只有昭华公主跟明德皇子两位后人。 可惜明德皇子从小身体多病虚弱，而昭华公主聪慧伶俐，又得帝后悉心教导，出落得举世无双。 所以，元恒帝病逝前想要传位于昭华公主，那时昭华公主不过才十二岁。 朝廷中反对的声音一大片，但是反对的并不是昭华公主这个人，而只是那个位置。 大多数人都希望让明德太子继位，昭华公主做监国长公主。 可当时明德皇子也写下诏书，说长姐聪慧无双，仁德良善，比他更适合帝位。 元恒帝力排众议，留下圣旨传位于昭华公主。 这一举动到底是挑战了数百年的传统，于是不少人转而去扶持元恒帝的亲弟弟，当时的瑞王。 为了让皇上修改圣旨，霍帅率军逼宫，瑞王强迫元恒帝写下传位于他的诏书，元恒帝不肯，生生死在瑞王面前。 元后愤而叱责，却被瑞王折辱，忍辱与瑞王周旋，直到亲信送来消息，说已经拼死送昭华公主跟明德皇子出宫，才一头撞死在九龙柱上。 昭华公主一夕之间失去亲生父母，和本该属于她的大梁朝。 瑞王登基，立即册封太子，晋封皇后，为太子迎娶薛家贵女薛靖柔，立皇后萧家为皇商，封霍振熙的父亲霍帅为异姓宁王。 新帝即位，举国上下同欢。 可唯独昭华公主，原本锦衣玉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瞬间天翻地覆，只能带着明德皇子逃亡。 而先帝即位之后，并没有像他承诺的那般仁德明善，而是沉溺于长生不老之术，大兴土木建黄陵，大费周章寻不死之方，民怨重重。 昭华公主没有倒下，她迅速联络到忠诚于元恒帝跟她的臣子，并且纠集力量，对先帝屡次发起攻击。 并且昭华公主诛君诛心，在先帝未立足稳定的时候，在民间大肆散布流言。 她是盛名重重的昭华公主，百姓们听闻她的名字比先帝的还多，而她又在民间逃亡，一路或帮扶、或救助了不少人，一时之间竟然万众所向，民心归一。 第138章 身份挑明 太后厉声喝道：“你离开皇宫的时候还不足十三岁，已经搅得天下大乱，先皇更是在你的逼迫下，早早亡故，只做了不到两年的皇上！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所以，你以为大家会因为年纪小就放过明德皇子？做梦！” 陆清灵被太后说蒙了。 所以……明德皇子的死，是因为她？ 如果她不是那么张狂，是不是，明德也不用死？ 陆清灵抬手按住胸口，心底的钝痛让她如死一般难受。 “昭昭！”霍振熙扶住陆清灵，此刻也顾不上上下尊卑了，他看着太后道：“太后娘娘，当年的事微臣有错，但是先帝错更大！无论如何都怪不到昭昭头上，还望太后慎言！” “先帝有错？大胆！”太后震怒。 汪敏才上前一步，一对黑金钢杵指向霍振熙：“霍将军放肆！竟然敢诋毁先帝！按例当斩首！” 霍振熙既然已经说出了，便不在乎那么多：“微臣不敢，但事实摆在眼前，有一说一。” 太后冷哼道：“霍家含光长大了，好一个有一说一，如今在哀家面前竟然敢如此放肆了。” “微臣不敢。”霍振熙微微低头，但是身体却没有移动半分，依然将陆清灵护在他身后。 “哼，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连这个孽障你都敢带回来！到底有没有把哀家放在眼里！”太后怒不可遏。 先帝是被昭华公主活活逼死的。 太后比任何人都恨她。 霍振熙默默承受住太后的怒火，不分辩，也不退缩。 良久，陆清灵终于压抑中心中的钝痛，扶着霍振熙站出来，对太后说：“如果我是昭华公主，你们会把我怎么样？” 太后冷冷地看着她，汪敏才适时道：“乱党逆贼，谋乱犯上，诛九族。” 陆清灵讥讽道：“诛九族？从你们说的话中来看，恐怕太后跟皇上也是我的九族吧，一起诛了？” 霍振熙感受到陆清灵扶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可是现在的她，面容肃然，语气冷静，看起来甚至有当年昭华公主的气势。 只有这般隐秘而亲近接触的他，才知道她的色厉内荏。 太后道：“放肆！你死不悔改，当判处极刑！为先帝殉葬！” 陆清灵看向太后：“太后这话，皇上可知道？” 太后冷哼：“皇上是哀家的儿子，孝道为先，自然哀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孽障！哀家今日决不容你再多活一刻！” 当即吩咐道：“汪敏才！哀家口传懿旨，立刻抓捕李昭华！” “是！臣遵命！” 汪敏才几乎是迫不及待，立刻就要上手抓陆清灵。 陆清灵下意识往后一躲。 霍振熙伸手挡住汪敏才：“你敢！” 汪敏才冷哼：“太后亲传懿旨，我有何不敢？霍振熙，你是要跟逆贼一起，那汪某只能按逆贼一同处理了！” 霍振熙沉着道：“那你便试试！” 汪敏才一挥手，六扇门的侍卫都过来，霍振熙拔出剑，严阵以待。 “无论如何今天不会让你们带走她。” 霍振熙浑身微微紧绷，散发出一种战斗的气息。 陆清灵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 他是十六岁的将军，到二十六岁，天下兵马大将军。 他是从战场上浴血归来的杀神。 太后气到发抖：“霍振熙！你可知道你在哀家面前拔剑是什么意思？” 霍振熙平静道：“既然太后娘娘已经认出，那我也不必再隐瞒了，的确，陆清灵就是昭华公主，但，她也是我妻子，我夫人。” 霍振熙抬眼看向太后：“为人夫者，当敬当爱当庇护妻小，所以，请太后恕罪，今日含光不能让太后带走吾妻陆清灵。” 太后浑身发抖，长长的玳瑁指甲指向陆清灵：“霍含光，你今日就要为这个祸国妖民的孽障忤逆哀家吗？你别忘了额，宁王、你的天下兵马大将军，还有嘉嘉的世子之位，都是哀家跟皇上赐给你们的！” 霍振熙道：“父王的王位是因为辅佐先帝登基而得，微臣的天下兵马大将军是追随皇上宏图大志，一寸一寸打下来的。至于嘉嘉的世子之位，倒是不要也罢。” 当年他就不想世袭宁王的位置，所以死活都不肯做宁王世子，只想凭借自己的力量闯出一片天下。 而今他的儿子也大了，自然是应该跟他一样胸中有沟壑，而不是耽误在一个世袭的爵位上。 太后怒极反笑：“好，好一个霍含光，哀家是小看你了！来人，把霍振熙跟昭华给哀家抓起来！” “慢！”陆清灵扶着霍振熙，突然出声。 “昭昭？”霍振熙似乎有心电感应，反手抓住陆清灵，不肯让她说话。 陆清灵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放心。” 这才转过头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我跟你走，你放了霍将军。” 太后哼一声：“休想对哀家用这般的苦肉计，你本来就应该认罪伏法的，不要在哀家面前惺惺作态。” 陆清灵摇了摇头：“我没有想惺惺作态。” 陆清灵很明白，今天太后，薛贵妃，还有大理寺、六扇门的人都在这里。 即便是汪敏才隔开了那些人，但是见到太后对她态度诡异，难免怀疑。 她的身份败露是迟早的事。 她是昭华公主，还活着，这两件事让太后知道了，这辈子她都脱不了身。 况且，太后说得对，霍振熙一家都是因为拥护帝位有功，她不能拖累霍振熙。 事情总归要解决，她不可能一辈子带着小七做一个逃犯。 刚才寥寥数语她都听出，当年她跟弟弟明德皇子的逃亡生活有多么艰难困苦，那些突然涌入她脑海中的痛苦回忆跟一闪而过的画面，她实在不能无视。 她，就是昭华公主。 她对帝位没有肖想，她能看出来，太后对她恨之入骨，但是还有一个人能够做主，那就是——皇上。 皇上对她并没有这般的恨意，她能感受到。 所以，她要跟太后回去，以昭华公主的身份回去，弄清楚所有的事情，也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太后娘娘，我跟你回去。”陆清灵松开霍振熙的手，看着太后，一字一顿地道。 第139章 母子对峙 昭华公主还活着！ 这个消息迅速在京城的小圈子中秘密传开。 萧家、薛家、端王、清王，还有刘太傅、严阁老、魏相等人都速速入宫，要立刻跟皇上商讨此事。 可是递进宫的帖子都被驳回了，皇上表示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刘太傅沉痛道：“这天下……要大乱了啊。” 而此时，皇上正在钟粹宫跟太后说话。 皇上伸手点了点后妃手中的孩子，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儿哇一声哭出来，皇上笑道：“哭声如此洪亮，不愧为朕的儿子！” 后妃亦是笑道：“皇子都是承袭了皇上的贵气，所以这般有力气。” 皇后也清抚肚子道：“臣妾腹中的胎儿再有一个月也要生产了，不知到时候是不是跟三皇子一样康健有力。” 皇上宽慰皇后：“一定会的。” 薛贵妃阴阳怪气地道：“怎么就是跟三皇子一样呢？说不定跟我玲珑一样是个可爱娇贵的公主呢。” 皇后跟皇上对视一眼，温柔笑道：“如果是个公主那也很好，咱们玲珑这么可爱，若是生出个公主，也不错。” “是啊，想当年昭华公主就……” “皇后娘娘！慎言！”皇后才一开口，薛贵妃就立刻叫起来。 一面转向太后：“太后娘娘，您可千万不要怪罪皇后娘娘啊，她是无心才会说出昭华公主的。” 又假意提醒皇后，故作亲昵地埋怨：“皇后娘娘您也真是的，就算是心里念着昭华公主，也不要嘴上说出来啊，这不是平白招人说闲话吗？那昭华公主大家避之不及，怎么皇后娘娘这还心心念念的记着？这是希望皇后肚子里的小公主也跟昭华公主一样吗？”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都微变，连忙低头不敢说话。 太后看向皇后的眼神带着些冷意：“皇后慎言，以后莫要让嫔妃来教你如何说话。” 皇后低头：“是，多谢母后教诲。” 皇上伸手宽慰皇后，太后却是冷冷道：“皇后，今日请安哀家已收到，你带着诸位下去吧。” 皇后起身，微微蹲身：“是，母后。” 皇上心疼地扶起皇后，就要跟皇后一起出去。薛贵妃也扭着腰肢跟在身后。 太后出声：“皇上，你留下。” 皇上的脚步一顿，低声叮嘱皇后：“你回去路上小心些，我晚上去看你。” 皇后目光温柔小意：“是。” 待众人下去了，皇上不冷不热地问太后：“母后，可是有事？” 太后觉得颇为好笑：“哀家带回来一个人，现在就住在太平宫，皇上不知道？” 皇上依旧不冷不热：“知道，怎么了？” “怎么了？皇帝！那是昭华公主，害死你父皇的人！”太后怒极。 皇上摇头：“母后，父皇是死于那些方士的药丸，丹药之毒积重难返，这才急病而去，跟昭华公主无关。” “胡说八道！你父皇明明是在听到昭华公主起兵反帝之后才气到吐血的！”太后伸手重重拍在桌上，精致的玳瑁宝石指甲断裂开来。 “母后，当年的事情我比你清楚。本就是父皇夺了昭华公主的皇位，又逼死元恒帝跟元后，派人暗杀明德皇子，如今元恒帝只剩下昭华公主这一脉，现昭华又已经失忆，半分没有卷土重来的意思，我们何必咄咄逼人？”皇上极尽耐性地说服太后。 “荒唐！她一个女子，当年还不满十三岁，怎么可能做女帝！是元恒帝糊涂了！你今日说出这番话，难道你也糊涂了吗？”太后怒道。 “昭华公主聪慧无双，儿子在王府，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子之时就听过昭华公主之名。她比父皇更适合做皇帝。”皇上道。 太后极为震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皇上点头，不怕死地重复道：“儿子认为，当年若不是父皇篡位，昭华女帝恐怕会比沉迷于长生之道又骄奢淫逸的父皇更适合做皇帝。 太后伸手一挥，桌上官窑的白瓷茶具被挥落在地，摔得粉碎。 皇上看着地上的碎瓷片，抬头看向太后道：“母后，我知道你跟父皇一样，沉迷于方士跟丹药，但是儿子要说一句，这些丹药毒性比药性大，不是什么好东西，母后要明晰父皇的前车之鉴。” “放肆！你不要以为你做了皇帝就可以指责哀家！若不是哀家的两个儿子都死了，你以为轮得到你即位？”太后平日里的慈眉善目全然不见，此刻分明就是一个想要将皇上生吞活剥了的尖酸妇人。 “你生母身份低微，若不是哀家念你年幼丧母，又无母族庇护，刚巧跟我过世的二子同龄收留你，你以为你一个区区的庶子，能够坐到皇帝的位置？可笑！”太后用尽最恶毒的词来攻击皇上。 皇上却始终淡然：“母后，你也说我如今是皇上，后宫之中，皇后主理六宫，母后协同即可，其他事，母后还是少插手，颐养天年为好。” “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太后怒指皇上。 皇上平静道：“母后息怒，是最近母后又找了方士配药吗？有一阵子没见母后发怒，近日突然如此易怒，想必是母后身边伺候的人又出了纰漏。母后放心，我会让皇后给你精心挑选一批最好的宫人来。” “你敢！”太后有些慌张。 的确，她半年前终于通过宫婢找到了一位据说十分高明的方士，那方士年仅百岁，却鹤发童颜，形容只像四五十岁的人。 太后借着出宫礼佛的机会悄悄拜会了几次这位方士，求得了一些丹药，这才开始吃起来。 太后自己觉得精神好多了，根本不相信皇上的话。 在她心里，当年先帝也是可能长生不老的，若不是因为昭华公主造反，皇上也不会急怒攻心吐血而亡。 此仇不共戴天，太后恨恨地想。 可是现在皇上只想打太极，半分不想追究昭华公主的事，这让太后勃然大怒。 “皇帝，哀家命你立刻将昭华公主五马分尸！”以泄她心头之恨。 “不可能。”皇上亦是平静而冷漠地回道。 第140章 朕要你做回昭华公主 皇上皱眉看着太后，轻轻摇了摇头：“母后，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昭华公主，有的只是上川府怀县女户陆清灵，携女陆小七，因容貌与兵马大将军霍振熙先夫人相似，将被聘为霍振熙续弦。” 皇上淡淡道，说出自己的安排，可是说出的话却让太后一口怒气强忍不下。 陆清灵是什么人！害死她夫君，皇上生父的人！ 皇上竟然想要放过杀父仇人，想要放过这个要跟他们抢夺皇位的人！ 太后站起来，血气冲脑，指着皇上怒骂道：“不孝的狗东西！哀家告诉你！哀家能够让你坐上皇位，也能够让你从这个位置上滚下来！” 萧家，是太后最大的底牌。 皇上冷目：“母后既然能说出这番话，那也别怪儿子不孝了。” 说罢，直接摆袖离开：“贝川川，太后身体不适，要全心休养，即日起，后妃请安改成初一十五两次。” 贝川川点头哈腰，看了一眼怒极却被婢女拉着的太后，拉长声音道了一声：“是——” 贝川川安排好之后，跟上皇上的脚步，有些担忧地道：“皇上，这眼看着就过年了，这个时候软禁太后娘娘，萧家的人来送年礼可如何是好啊？” 皇上脚步微微一顿：“萧家要是有脑子，就该知道太后偷服了丹药，该夹着尾巴做人的是他们。” 贝川川一听皇上这话，就知道皇上想起了刚即位时被萧家打压的情况，连忙也不敢说什么。 “那皇上，咱们现在去哪儿？” “去太平宫，朕要看看她。”皇上道 她，自然就是昭华公主。 昭华公主进了宫，皇上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是他对昭华公主，并没有跟太后一般的恨意。 太平宫是以前昭华公主的寝宫，陆清灵拒绝了霍振熙要为她抱不平的心意，将小七托付给他，陆清灵自己跟着太后回宫了。 皇上的到来，她并不意外。 “参见皇上。”陆清灵福了福身。 皇上淡淡一笑：“平身吧。” 陆清灵从善如流，站起身来。 皇上挥手让贝川川带着太平宫的宫婢下去，又叫陆清灵坐，陆清灵明显迟疑了一下。 “昭华现在是不认识我了？以前去王府还找我比过剑，现在怎的如此生分？”皇上微笑，并没有自称为朕。 跟皇上比剑？陆清灵完全没有印象，不过皇上的示好她是看明白了。 皇上又叫了一次，陆清灵这次没推辞，隔着两个座位坐下了。 “昭华不必见外，我跟父皇母后不一样。”皇上道。 陆清灵微微低头：“其实我现在根本不记得你们。” 除了在听到明德皇子死亡那一段时撕心裂肺的痛，其他的，只是脑海中一个模糊的感觉，似真似幻。 “我知道。”皇上微笑：“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允许含光带你回来。” 即便霍振熙已经预先在怀县做了手脚，可是皇上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自然知道陆清灵来历非同寻常，但也很清楚她失忆是真。 陆清灵却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节，很是疑惑：“你不怕昭……我起兵造反抢你皇位？” “昭华既然这般说了，便是更加不会了。”皇上微微一笑。 “昭华，我说了，我跟父皇母后不同。其实当年我是支持昭华公主继位的。”皇上神情温和，似乎在说今天的天气一般，平静自若。 可是这话听在陆清灵耳中就不一般了，简直如同炸雷，当今皇上在她面前说，他是支持她继承皇位的。 开玩笑吗？ “为什么？”陆清灵疑惑。 “因为我知晓父皇不会是一个好皇上。”皇上坦白。 “父皇在王府中的时候就骄奢淫逸，沉迷于丹药，要夺皇位也只是因为皇帝这个位置能够利用权力找到更多更好的方式，用更昂贵的丹方。而不是想要做一个为国为民的皇上。” 陆清灵有些明白了：“但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皇上道：“我说这些，只是想跟你说，其实我没有杀你的想法。” 陆清灵一怔，虽然直觉有陷阱，可还是忍不住问道：“真的？” 皇上点头微笑：“真的，但是……” 陆清灵原本升上来的狂喜因为皇上这个但是迅速被浇凉：“但是什么？” “但是……那是之前的想法”，皇上轻轻叹了口气：“朕留有余地，让你们筹谋，但，你跟含光太不小心了。” 陆清灵苦笑不已。 原来是这样。 难怪霍振熙那般担心她回京，可是她觉得回京之后并没有那么危险。 原来是皇上从头到尾都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所以才能这般纵容她。 皇上因为身份所限，不能够明着说他已经知道陆清灵是昭华公主，但是因为不想要杀她，所以允许她以陆清灵的身份活下来。 所以给了霍振熙跟陆清灵很多机会，希望陆清灵能认下这个身份，那他也能放她留在霍振熙身边。 只是皇上也太不了解霍振熙了。 对于霍振熙来说，护着陆清灵，并不是要让她一辈子躲在暗处生活，而是沉着等待时机，想还陆清灵一个公道。 前事自不必说，现在霍振熙跟陆清灵还是引得前朝余孽纷纷前来，如今让太后也知晓了，这件事就再瞒不下去了。 皇上心里便有了别的想法。 陆清灵心里此刻的想法却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还自作聪明地保留脸上的疤痕，以为这样就不会让人联想到昭华公主。 原来，该知道的人早就知道了。 “那皇上现在需要我做什么？”陆清灵看着皇上。 虽然皇上口口声声说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可是陆清灵始终觉得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恐怕是不会有什么赤子之心。 皇上跟她说这么多，主动示好，绝对不会是来续什么兄妹情缘的。 “昭华公主就是昭华公主。”果然，皇上笑了。 “既然昭华……” “皇上，我从来不想做什么昭华公主，只想做陆清灵，所以皇上方便的话，还是喊我做陆娘子吧。”陆清灵警觉起来。 皇上却笑道：“那如果……朕说的就是要让你做回昭华公主呢？” 第141章 必死之路 陆清灵皱眉：“皇上什么意思？” 要她做回昭华公主?陆清灵下意识警觉起来. 她跟太后回宫，除了想要查清楚到底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之外，也因为当时不知道如何面对霍振熙，她倾心的男人，刚刚认定的男人，就告诉她他亲手杀了她的弟弟，她心中的剧痛让她没办法平常心面对霍振熙。 这对霍振熙是不公平的。 可唯独没有要做回昭华公主的想法。 “皇上，请恕民女无法答应，我从没想过要做昭华公主。”她要的一直是自由，怎么可能自己往这个火坑里跳？ “先不急，你且听朕说完。”皇上也是十分好脾气了。 “朕知道你失忆了，但你是昭华公主这件事也是事实。”皇上道。 陆清灵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件事：“皇上，我一直想问，你跟含光是怎么知道我是昭华公主的？” 皇上挑眉：“哦？含光没有跟你说过？” “是，他对我的身份一直十分忌讳，从来不会主动跟我说。”几次都是她涉险之后，霍振熙才说的。 皇上点点头：“含光对你用情至深，只是他那个忧国忧民的耿直性子，你要多担待了。” 陆清灵轻轻点头。 “之前在怀县之时，含光见你，是真以为人有相似。后来他留你在怀县，不想打扰你的生活。但是那时候你已经被前朝余孽，如今的河神教盯上。含光回去救你，那时便有了怀疑。” “河神教一直剿灭不清，虽然是前朝余孽，但不得不说很有些能人异士。含光便怀疑当年你从十二城池上跃下，并没有死，而是被河神教所救。” “河神教救我？为什么？”陆清灵疑惑。 如果说她是昭华公主，应该是前朝余孽的眼中钉吧。 不趁机弄死她，反倒还救她？ 皇上看了一眼陆清灵，看来她是真的一丁点儿都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因你当年实在出众，前朝一干余孽觉得你是他们的真皇转世的一缕魂魄，所以要用你的血来祭祀河神，唤醒真皇。”皇上缓缓说道。 陆清灵：“……” 我穿越过来是种田的吧？不是什么玄幻吧？ “皇上，这也太荒唐了吧……”陆清灵一头汗。 皇上笑了：“果然昭华不会信这些。可偏生父皇母后都信。” 皇上说着也直摇头。 “所以含光才特别紧张我，他怕的不是皇上，而是前朝余孽？”陆清灵这才明白，为什么霍振熙那么担心她，但是对她进六扇门跟皇宫却没有很避讳。 原来，避讳的不是眼前的皇上。 皇上笑了：“是，我跟含光相识于微时，当时我还只是父皇膝下一个不起眼的庶子，记名在丧子的母后名下。所有人都看我不起，唯独含光赏识我，与我是至交。” “那……你知道他杀了明德皇子的事吗？”陆清灵犹豫着问出来。 皇上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是，父皇当年诈你，骗你回京。当时原本的计划是明德皇子坐大船吸引众人目光，而你坐小船……” 陆清灵醍醐灌顶：“因为先皇觉得我比较厉害，可是我却觉得弟弟更重要？” 皇上点头。 原来是这样。 陆清灵眼眶一酸，明明不想哭，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是因为她啊……是她害死了明德皇子，害死了她弟弟啊。 所以胸口才会那样痛吗？ 皇上默默等着陆清灵平静下来。 陆清灵抬手擦了擦眼泪：“对不起，我没忍住。” 皇上看着陆清灵，叹口气道：“昭华，含光始终没跟你说明真相的原因便是此。” 不光是因为他误杀了她弟弟。 还因为……当年小船中的人，原本是她。 “原本你起兵造反，已经颇具声势，父皇当时内忧外患，一边因为吃了丹药积毒甚重，一边因为你的事大发雷霆，颓势已显。” “可就在这个时候，明德病重，你也因为一次起兵身受重伤，于是你向父皇投诚，只想要父皇身边一个有名的方士，也是神医为明德医治。” 陆清灵下意识点头，她能够理解当时昭华郡主的做法。 就像现在，如果小七、嘉嘉、霍振熙当中任何一人出事，她都会付出一切救他们。 她还有小七、嘉嘉、跟霍振熙三个人。 可是当时的昭华，只有明德皇子一个亲人了。 皇上看了看陆清灵，继续说道：“明德死后，你心如死灰，被押送回京。本来，父皇是想要将你诛杀的，但是父皇那时候已经病入膏肓，在你踏入皇宫的那一刻便溘然薨逝。” “所以母后对你恨之入骨，但是因为父皇薨逝，母后一人有心无力，一边扶持朕即位，一边借你的声势安抚朝臣。” “后来母后依旧想要杀你，而你也已年至十六，朕便做主将你许配给含光。” 陆清灵略一思考，赫然抬头：“你用我制约含光？” 皇上微笑：“是，含光赤子之心，他知晓所谓的‘叛党’原来是你跟明德之后，便不肯再听令于父皇跟宁王，独自去了西北。” “昭华，你不要恨朕，你身份特殊，朕不想杀你，但把你交给任何人，朕都不放心。” “朕在这世上最信含光，但他当时在西北声势显赫，朕必须给他一个麻烦，让他有所收敛。” “将你许配给含光，朕才相信他赤胆忠心，不会叛朕。又对你有愧，不会负你，这是当时朕认为最好的选择。” 皇上说得坦然。 对昭华公主的忌惮，对霍振熙的制约。 他这样坦荡，倒让陆清灵连一句“奸诈”都骂不出来。 果然，在皇位上的，没什么好人。 “所以，昭华，你原本就是必死无疑，而含光为你忤逆太后，欺上瞒下，朕很生气。为朕办事，是你们唯一的路。”皇上语气平静，但却带着一股让人感觉十分压抑的气势。 陆清灵略一想就知道皇上说的是真话。 他比他们段位高太多，根本没必要哄骗欺瞒她。 他分明可以现在就杀了她。 “好，那我答应你，做回昭华公主。”陆清灵破釜沉舟，答应皇上。 142章 恩断义绝 皇上见陆清灵答应得爽快，反而有些意外：“不问朕为什么要你做回昭华公主？” 陆清灵道：“如今大梁朝国泰民安，党派之争虽然时常都有，但都是内忧，但前朝余孽，是外患。” “皇上让我做回昭华公主，便是希望能够借我引出前朝余孽，对吗？” 皇上点头：“呵，昭华果然是昭华，朕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皇上，昭华公主是不是真的失忆不重要，陆清灵很珍惜她现在的生活。”陆清灵看着皇上，直直道。 皇上点头：“既然如此，那朕便放心了。” 又叮嘱陆清灵：“后日皇宫的年宴，朕会宣布流落在外的昭华公主回宫，你还有明日一天，处理好你的事情吧。” 陆清灵低头，追问：“皇上，我想问，我的这次配合，能换来什么？” 原本已经起身要走的皇上，停住脚步道：“这就要问问昭华，你想要什么？” 陆清灵目光犹疑，她知道，所谓回宫的昭华公主，在前朝余孽被剿灭之后，肯定会“病逝”。 但是陆清灵呢，陆清灵还能不能存在？ 会不会牵连其他人？她的身份昭告天下，那她跟霍振熙，是不是也再度公开？ 皇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清灵：“昭华，你是这世上最聪慧的女子，这件事成，朕答应你一个条件。” 陆清灵半晌终于笑了，只是这笑容有些苦涩：“好，多谢皇上。” …… 陆清灵拿着皇上的令牌，亲自去大理寺接出了霍振熙。 霍振熙枯坐在牢房中，见到陆清灵进来，双目紧紧盯着她，半分也不愿意离开。 一见到陆清灵的身影，霍振熙便站起来，竭尽全力靠近牢房外的陆清灵：“昭昭，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你呢？你还好吗？” 狱卒在开锁，陆清灵站在牢房外，冷冷地打量霍振熙。 霍振熙松了一口气：“我没事，昭昭，你没事就好。” 陆清灵看着霍振熙这两日没有刮胡子，一双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一看就是没有睡好，在时刻担心她。 陆清灵连忙背过身去，假意打了个喷嚏，抬手按住了眼睛。 不能哭，陆清灵，不能哭。 连说了三遍，陆清灵才转过身来，霍振熙一步从牢房中跨出来，拥她入怀：“昭昭，你何必来这里，这里乌烟瘴气，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来这里怎么接你出去？”陆清灵勉强地笑了笑，悄悄退后一步，从霍振熙的怀中脱离出来。 “走吧，皇上让我来接你出去的，后日参加年宴。”陆清灵淡淡道，转身就要走。 霍振熙察觉到不对，拉住陆清灵：“昭昭？太后跟你说了什么？出了什么事？” 陆清灵的态度转变太明显，霍振熙没有办法忽视。 她是被太后带回宫的，但是现在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一定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不然她不会如此疏离冷漠。 “怎么，你很希望我出事吗？”陆清灵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 霍振熙微微皱眉：“昭昭，你明知道不是这样，你跟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犯了欺君之罪，皇上对他从来宽容，这一次也关了他几天，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陆清灵却能来救她。 霍振熙万分担心陆清灵是被被皇上胁迫答应了什么条件，来换他出去。 想到这里，霍振熙停下了脚步：“昭昭，是不是太后威胁你？我跟你说，我没事，皇上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只要皇上不开口，太后也没法子。你别因为我而答应做你不愿做的事。” 陆清灵笑了：“霍将军，你非要本宫说清楚吗？我是大梁朝的大长公主昭华，我从大理寺带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很难吗？” 这是陆清灵第一次亲口承认她是昭华公主，霍振熙的脑中似被巨钟敲击。 “昭昭，你……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如何？没想起来又如何？我是昭华公主的事实，难道还由得我不认？”陆清灵讥讽笑道。 她就是个棋子，要么成为弃子死无葬身之地，要么就只能做马前卒，血肉开道。 她什么时候有过选择？ 陆清灵恍神的瞬间，霍振熙眉头紧皱，抓住陆清灵两边的胳膊，强迫她面对他：“是太后？还是皇上？他们逼你做回昭华公主？” 陆清灵吃痛，用力把霍振熙的手从她胳膊上撸下去：“霍振熙！你放开我！” “不，我不放！如果你是因为我而答应承认昭华公主这个身份，那我宁愿不出去！” 欺君之罪也罢，藏匿逆犯也罢，什么罪责他都能够承受。 但是绝不会让陆清灵做回昭华公主——那样是把她放在全天下人的面前，让她承受责骂愤怒，时时刻刻置于危险之中。 这不是他想要的。 “霍振熙！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本宫会为了你？可笑！我本就是昭华公主，只不过因为失忆才一直流落在外，如今我恢复记忆了，重新回宫做昭华公主，有何不妥！” 陆清灵恶狠狠地道：“你不要以为这段时间对本宫多有照拂，就以为能够命令本宫！霍振熙，我跟你说，当年订婚我不喜欢你，如今我也一样不喜欢你！” “我失忆的时候你假意对我关心爱护，我还真动过心，可是现在我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你觉得我还会喜欢你吗？你有什么资格被我喜欢？” 看着霍振熙骤然黯淡的眼神，陆清灵忍住心中剧痛，继续用最狠的刀子捅向霍振熙。 “你是杀死我亲弟弟的凶手！你这张脸，这个名字，我每想起来一次就觉得痛苦！恶心！” 霍振熙张嘴，想要说什么，想要说他不是，他是被先皇蒙骗的，可是……终究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这算什么蒙骗。 当年昭华公主跟明德皇子的确是逆贼。 先皇让他杀的也是逆贼。 怪只怪他当年没有认出船上之人是明德皇子。 更不知道后来她会嫁他，会为他生儿孕女，会让他……爱上她。 第143章 宫中 “昭昭，对不起，让你想起来这些事……”霍振熙痛到无以复加，可是他更怕陆清灵痛。 他可以因为愧疚躲去西北，在战场上挥洒热血发泄。 可是她呢？在宫中步步惊心，汲汲营营，最终却不得不嫁给杀弟仇敌的她。 “昭昭……” “霍将军还是别这么喊本宫了，本宫已经是太后跟皇上亲口承认的昭华公主。只要本宫不谋逆，这辈子便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至于你？一段失败的婚姻，一张我永远不想看到的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不过是感谢你之前对本宫的照拂。除此之外，本宫已经向皇上请旨，与你和离，今生今世，你我再无瓜葛！” 陆清灵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将霍振熙的骄傲撕成碎片！ 说完，就再也不看霍振熙，大步走出大理寺的牢房。 她不能再看，也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因为霍振熙那种心碎的眼神，跟她刺在他身上的刀子一样，也狠狠扎进了她心里。 她虽转身离开，可是却一直留心着身后的动静。 就在她快到拐角的时候，霍振熙终于动了。 …… 宫中在年节之际收到消息，此刻宫中四库四坊都在赶制陆清灵的衣物饰品。 沉寂已久的太平宫也热闹起来，大大小小的宫婢、太监几十人，来回奔忙，总算是在一天之内将太平宫收拾得符合大长公主的品级仪仗。 陆清灵也没闲着，她在试穿各种衣物，还有专门的女官来给她调理身体。 陆清灵有些无奈：“我自己就是大夫，我身体好不好的我太清楚了。” 女官们纷纷劝说：“公主，这是必须的啊，公主您身体虽然康健，但是头发发质太粗糙，要用茉莉花油养护。您的手也才粗糙了，要用雪莲汁涂抹滋养。还有您脸上的……” 几个女官不敢说，堂堂大梁朝的大长公主，脸上竟然有这样可怖的疤痕，实在是太可怕了。 但是宫里特制的御药，玉露膏，一年也才只有那么三五瓶，早就让太后、皇后跟贵妃分走了，太平宫这里，风气还不显，四库四坊送来的东西都中规中矩，自然是不会有玉露膏这等珍贵的药物。 女官们欲言又止，想要让陆清灵去找皇上要，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陆清灵只看她们从她脸上一晃而过，惶恐谨慎的目光，就知是怎么回事了。 “你们说我脸上的疤吗？这个好办，你们帮我弄来白芷、白术、珍珠粉、芦荟、金盏菊、积雪草……”陆清灵洋洋洒洒要了数十样药材，还有不少新鲜花草。 这下女官们，宫婢们都愣了。 “公主要这些是做什么？” “治疗脸上的疤啊！”做了公主还有这点儿好，就是想要什么药材都能有，陆清灵沉迷于制药不可自拔，郁结的心情总算是有片刻的舒缓。 眼前正在擦拭花瓶的一个宫婢，叫芳兰的，壮着胆子问：“公主会医术吗？” 陆清灵勾起嘴角：“是啊。”而且还相当不差呢。 另外一个帮着熬药的宫女，芷兰，从太平宫小厨房的炉灶后头探出脑袋来：“可是公主，明天就是年宴了，皇上说明天就要宣布公主的身份了。今天这会儿才熬药，是不是……”来不及啊？ 陆清灵用干净的竹片轻轻挑出了一点儿蒸笼上的药膏，在手里捻了捻：“嗯，今天熬制的这个不是祛疤的，只是遮盖一下而已。” 祛疤这件事旷日持久，虽然她技术不错，但是也没有那么快，至少要两个月，皮肤二十一天的周期能够换上三轮，才能够真正祛疤。 芳兰跟芷兰见陆清灵虽然做事奇奇怪怪的，但是好在说话和气，于是也都放下来心来。 芳兰胆子大，见陆清灵熬制好了膏药，那么多种药材，黑漆漆、灰扑扑、黄澄澄的一堆，最后竟然熬制出了雪白的药膏，实在是神奇得很。 “公主，这个药膏怎么用啊？”芳兰问道。 陆清灵看药膏差不多了，道：“明天早上你们两个起早点儿，过来帮我更衣上妆吧。” 那么多宫婢里头，这两个说话最讨喜，其他人看到她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她略微问了一下，才知道芳兰跟芷兰是才入宫的小宫女，自然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别的有背景有资历的宫女，都有途径知道陆清灵身份特殊，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只把跟陆清灵近身的活计交给芳兰跟芷兰。 帮忙更衣跟上妆，是主子给的体面，芳兰跟芷兰一下子就高兴起来，顾不得今天累了一天，纷纷保证明天一准儿早起。 太平宫其他的宫女都是才调过来的，没有分品级，毕竟，年关事多，内务府能够紧急抽调这么多人出来就已经不容易了。 再加上太后跟薛贵妃都不待见这昭华公主，所以送过来的除了打探消息的，全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 这会儿见芳兰跟芷兰得了陆清灵的欢心，连嫉妒都没有，反而可怜她们要跟着昭华公主，简直就是把脑袋拎在裤腰带上。 陆清灵自然不知晓这些，她平时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这会儿有芳兰跟芷兰伺候，足够的。 芷兰细心些，学的规矩也好，陆清灵今日的衣服配饰都是她搭配的。 芳兰则跑前跑后，端茶倒水。 陆清灵自己动手化妆，虽然这古代的胭脂水粉没有现代的那么好用，但是她本来生得清丽，不用如何化妆，只用昨天做的药膏遮盖脸上的疤痕，均匀了肤色，再点些胭脂在脸颊、眼角、跟唇上，便已经十分美貌。 宫宴要从辰时一直到晚上酉时过。 陆清灵化了妆便到御花园的小楼中等候，到了时候，皇上会让贝川川来传召她出场。 陆清灵原本心中就紧张，坐立不安，偏生这时候有那不长眼的人来招惹了。 一道雍容又傲慢的声音在陆清灵身后响起：“这不是昭华公主吗？呵呵，本宫是特地来请罪的，当日竟然有眼无珠没有认出来公主。” 第144章 伤人 陆清灵微微侧头，看向薛贵妃。 今日宫宴，薛贵妃一身华丽装扮，用了大红色，稍稍区别正红色。 陆清灵眯了眯眼：“薛贵妃好兴致，今日年宴竟然还有闲暇来逛花园？” 自那日皇上跟太后起了争执之后，太后便告病不出，而皇后身子重了，现下安胎为主，所以宫里的大小事宜，暂且都由薛贵妃协同办理。 年宴这般重大的事情，薛贵妃竟然有闲情雅致来找陆清灵？ 陆清灵微微一笑，看向薛贵妃。悄悄挥手，芷兰会意，在芳兰的掩护下悄悄离开。 薛贵妃哼一声：“难道昭华公主会不知道？今日年宴最大的重头戏便是昭华公主的回归，本宫来看昭华公主，岂不正是表示本宫关心年宴？” “哦？那行，我很好，薛贵妃看完了，可以走了？”陆清灵并没有攀谈的心思。 薛贵妃冷冷道：“呵，昭华公主架子大得很啊，连本宫都……” 陆清灵心中本来就烦躁，这薛贵妃还在这里没眼色地拉拉扯扯，陆清灵直接打断道：“本宫乃大长公主，品级高过贵妃两级，贵妃若是知礼，就别在本宫面前如此自称了。” 上位者的称呼，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什么人就能用的。 薛贵妃一滞，立时怒不可遏：“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本宫好心来看你，你竟然如此不领情？” 陆清灵讥讽道：“薛贵妃，我们很熟吗？熟到要你来看我的地步？” 恐怕没有吧。 薛贵妃恨不得当场把陆清灵的嘴撕碎，忍了又忍才道：“本宫是来跟你对稍后年宴的流程的，别不识好歹。” 陆清灵淡淡一瞥，并不应声。 说真的，今天如何出场，隆不隆重，都不重要。 只要天下人知道昭华公主回来了，这就可以了。 她现在就是一个棋子，一个道具，怎么走，全凭别人安排。 陆清灵的态度激怒了薛贵妃，薛贵妃愤而将桌上的茶壶往陆清灵身上一扔。 陆清灵早上刚换好的衣裳，瞬间被茶渍玷污。 陆清灵这下不由得有些火了：“薛静柔！你做什么！” 薛贵妃见计划顺利，不由得有些高兴，阴阳怪气地道：“哎哟，昭华公主，对不住，我一时手滑弄脏了你的衣裳，这样吧，我这边刚好有套衣裳，昭华公主赶紧把湿衣裳换下来吧。” 陆清灵冷漠脸：“不换！” 薛贵妃见她不识好歹，忍着怒意劝说道：“巳时开宴，酒过三巡皇上便会介绍你出场。今日进宫的，俱都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或者高官达贵，你不能失礼，衣饰尤其要庄重。我弄脏你的衣服是我不对，但我特地给你带来了一套衣裳跟首饰，你换上这个。” 薛贵妃用命令的口吻道，陆清灵看了一眼薛贵妃带来的衣袍，倒是跟她身上这件很像。 既然像，那何必大费周章地让她换？ 陆清灵让芳兰把衣袍拿起来，仔细看了一眼，没发现不妥之处。 但，薛贵妃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妥。 陆清灵依旧摇头：“这点茶水，一会儿就干了，衣裳看不出来什么，就不麻烦了。” 薛贵妃没料到陆清灵如此油盐不进，干脆撕破脸威胁道：“本宫主持年宴，由不得你失礼！衣裳必须换！御花园这片人已经清走，你若是不换上这衣裳，今日便出不了这园子，更别想参加宴会！” 陆清灵皱眉哂笑：“薛贵妃，你是当我真没脑子吗？” 薛贵妃越是让她换，那她就越是不能换。 “薛贵妃不让我参加宴会，皇上知道吗？年宴出了岔子，薛贵妃承担得起？”陆清灵根本不屑。 薛贵妃心中一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的身份还能回来，必然是千辛万苦求了皇上饶你一条命，你比我更怕年宴出岔子。” 陆清灵忍不住摇头：“薛贵妃，你这脑子是怎么在宫里活下来的？” 恐怕是多亏了薛家在背后的支持吧。 不然薛贵妃这样的，早就让人抓住把柄，死一万次都够了。 薛贵妃怒目：“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薛贵妃你去问问皇上就知道了，今天谁比较怕宴会出岔子。”陆清灵今天心情不爽，跟炮仗一样，见谁炸谁。 谁让薛贵妃自己往上凑的。 薛贵妃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见陆清灵身边只剩下一个婢女了，便恶毒一笑，让自己身边的婢女上前：“昭华公主衣服脏了，本宫好心给她换衣裳，来人！就地给我换！” 婢女们显然平日里都是跟着薛贵妃嚣张跋扈惯了的，竟然真的一拥而上，抓住陆清灵的手脚，嬷嬷们就要扒下陆清灵的衣服。 芳兰拉扯不开，急得直哭，哭声震天响。 见嬷嬷手已经摸上了陆清灵的领口，眼看就要拉开陆清灵的衣裳了，芳兰脑子一热，低头助跑冲过来，用脑袋撞开嬷嬷。 嬷嬷毕竟年纪大了，被芳兰这小牛犊似的一撞，当即扶着腰有些难受。 陆清灵趁机甩开一名宫婢，袖子中的手术刀也滑到了掌心，略微转了转手腕，宫婢就感觉手上一凉。 再一看，便是满手的血。 “啊！救命啊！我的手！” “啊啊啊，我的脸！” “我的手！疼！” 几个抓着陆清灵的宫女都忍不住疼得叫起来，陆清灵的手术刀在指尖翻转，寒光一闪。 “还有谁敢上来？” 陆清灵嘴角噙着一抹杀神般的冷笑。 没想到手术刀跟防狼术的结合这般厉害。 薛贵妃的人，简直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陆清灵淡定站着，看宫女们哭天喊地，而薛贵妃脸色突变，在嬷嬷们的保护之下退出好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陆清灵。 “你、你，今日过年，你敢在宫中行凶！？皇上知道了一定会赐你死罪！”薛贵妃脸色煞白，指责陆清灵。 宫中规矩大，尤其是过年。 太后跟她都恨不得立刻弄死陆清灵，没下手就是因为年节旁边不宜见血。 谁知道陆清灵竟然这般不忌讳，穷凶极恶在宫中伤人见血。 陆清灵不以为意：“薛贵妃别忘了，本宫是昭华公主，教训几个对本宫不敬的宫女，想必皇上是不会说什么的。” 她是谁？她是昭华公主，从前要夹着尾巴做人，如今做了棋子，倒是有点儿好处。 至少，她看谁不顺眼就可以直接动手，不必废话。 第145章 蟒袍 薛贵妃见陆清灵这样，猛然想起来她听到的关于昭华公主的传言。 传说中，昭华公主可是能文能武的奇女子，一手九节鞭耍得出神入化。 没想到这动起刀子来也这般可怖。 薛贵妃心里不由得后怕，看着陆清灵，有些退缩了。 正好贝川川已经被悄悄离去的芷兰叫来，匆匆忙忙赶到，一看薛贵妃正在找茬，顿时叫苦不迭。 这两个祖宗，现在可都是他惹不起的。 只是，其中一个更惹不起。 贝川川头发花白，但是一身的肉倒让他看起来不显老，像个胖嘟嘟的福娃。 “哎哟我的贵妃娘娘，那边宴席就要开始了，到处都在找您呢，您怎么还在这儿跟昭华公主说闲话啊！” 贝川川一边说着，一边招手让身后的宫婢上前把薛贵妃拉走。 薛贵妃怒而甩手，把怒火发泄到贝川川身上：“贝川川你敢赶我走？” 贝川川苦着脸道：“奴才哪儿敢啊，贵妃娘娘，实在是前头太忙了，都需要贵妃娘娘主持呢，我这才来的。” 薛贵妃怒道：“不行！本宫为昭华公主精心准备的衣裳，不穿就是不给本宫脸面！” 薛贵妃一边对着贝川川道，一边却是偷眼看陆清灵。 陆清灵就那么洒脱地站着，半点儿不胆怯。 贝川川这才看陆清灵身上的衣袍，又是茶渍又是鲜血，实在是污糟。 顿时叫苦不迭：“昭华公主这是怎么弄得如此狼狈？眼看就要开席了，这身衣裳的确得换换。” 薛贵妃见贝川川也说要换衣裳，心中一喜。 这薛贵妃早就收到本家的来信，知晓这昭华公主跟霍振熙是一家，现在被皇上寻回来，不但没有罪责，反而还不顾太后反对，要隆重出场。 这就让薛家很不高兴了。 年前霍振熙在淮南无功而返，虽然没跟薛家的人正式照面，但是两边都是心知肚明。 这昭华公主圣眷如此，若是让她坐大，自然是对薛家没有好处。 所以薛靖武便让薛贵妃安排，让陆清灵穿上那龙蟒袍。 原本那袍子正面的确是蟒，也是元恒帝特别开恩，赐给昭华公主的隆宠。 但是今日薛贵妃带来的这件，正面是蟒，背后却是龙，只在头角跟手爪的细微之处做了安排，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薛靖武的安排是让人偷偷替换衣裳，哄骗陆清灵穿上。 这样便好在宴席当中揭穿。 可谁知道昨日送过去的衣裳陆清灵竟然没有穿，而是穿了另外一身。这一身，自然蟒是蟒，不是龙。 这就出乎薛贵妃的意料了。 因为太后跟皇后都不方便，现在六宫之事是她主理。 她明明安排的京中绣坊送去太平宫的是做了手脚的蟒袍。 时间仓促，只来得及赶制一身。 可这是怎么无端端冒出来一件正正好的蟒袍呢？ 薛贵妃来不及跟薛靖武传消息，早上收到眼线的消息说陆清灵没有穿她准备的衣裳，而是穿了一身符合礼制的蟒袍，担心事情不成，便干脆地冲了过来，强迫陆清灵换上。 谁知道反而被陆清灵反将一军。 她现在看着浑身是血的陆清灵，又是愤怒，又是害怕。 陆清灵只觉得薛贵妃简直没脑子到极点了。 衣裳有问题，她看不出来，但现在贝川川来了，薛贵妃还敢当着贝川川的面让她换衣裳？ 怕不是脑子有坑吧？ 果然，贝川川只看了一眼就察觉出那衣裳不妥了，连忙跪下来：“贵妃娘娘，这衣裳，于礼制不合啊！可千万别叫皇上瞧见了！来人！赶紧把这衣裳拿下去烧了！” 那衣袍看似跟她身上的衣袍颜色、面料一般无二，但唯独背后那副刺绣，似蟒似龙，叫人难以分清。 若是一个恍惚穿到皇上面前去了，那这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贝川川立刻让人夺过衣服，薛贵妃怒道：“贝川川，你敢！” 贝川川低眉顺眼道歉：“奴才愚笨，得罪贵妃娘娘了，贵妃娘娘恕罪……” 他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叫人把衣袍拿走的吩咐却是半点儿不打折扣。 “贵妃娘娘，皇上在前头等您呢，这会儿可不好为难小的们。”见薛贵妃要扇自己耳光，贝川川连忙缩了缩身子，抢先道。 薛贵妃看着贝川川带来的人把蟒袍带下去，自然是要立刻处理了。也知道贝川川是皇上跟前的人，她可以说贝川川得罪她了，把她骂一顿。 但是却不能真的对贝川川做什么。 薛贵妃冷笑道：“好啊，贝川川，既然你把绣坊准备的蟒袍给毁了，那你现在就让昭华公主这满身血污地去参加年宴吧！皇上怪罪下来，你们自己担着！” 说罢，一挥袖子，转身离开。 看似盛气十足，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脚步有多仓促。 留下的贝川川一筹莫展，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哎哟，昭华公主，你这一身可是怎么弄的啊，礼服就这么一套，弄脏了一会儿怎么参加年宴啊！” 做了手脚的蟒袍当然穿不得，可这满是血污的蟒袍，也不能穿啊！ 陆清灵低头看了看衣裳，好像还真是。 …… 宫中年宴准时开始，瑶华宫的大殿中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丝竹绕梁。 皇亲国戚，文武大臣们各自有席位，此刻正在一片和气地互相打招呼。 美貌的宫婢跟清秀的小太监们捧着精致的食物跟器具穿梭其中。 只是这热闹之下，却有些人始终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盯着皇上的一举一动，似乎猜到接下来有意外的事情要发生。 果然，酒过三巡，皇上再度举杯，却是要求乐队停下，大殿之中随即鸦雀无声。 “诸位爱卿，今日朕要宣布一个大好消息——一直流落在外的昭华公主，日前已经回京！” 昭华公主！ 许多已经收到风声的臣子们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 昭华公主还活着！ 她回来了！ 皇上还宣布她在宫中！ 几乎是瞬间，这三重冲击就让人脑子发晕，接受不了。 而就在此时，大殿一侧，一个清丽而挺拔的人影，正一步一步走近…… 第146章 本宫要休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人影身上，不敢相信，一直只在传说中的昭华公主，竟然会出现在他们眼前。 陆清灵步伐稳健，一步一步走近，目光沉着，笑容清浅。 “诸位，本宫回来了。”陆清灵站到皇上身边，坦然面对众人探寻的目光。 大家脑子都是一片浆糊，完全理解不了现在的情况。 昭华公主不是五年前死在了西北吗？据说尸体都被马匹踩成肉泥了，只有站满碎肉血沫的衣裳跟配饰。 这……怎么又回来了？ 而且，当年昭华公主可是起兵造反过的，虽然赶在先皇薨逝新帝即位天下大赦，但是昭华公主毕竟是当今皇室心中的一根刺啊。 所以即便知道昭华公主还活着，难道不是悄悄处死然后当做不知道吗？ 皇上这怎么把昭华公主接回来了？ 大家都目瞪口呆，不知道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皇上含笑看向陆清灵：“昭华在外流落五年，辛苦了，如今回来了，便是我大梁朝的昭华大长公主。” 大殿里一片寂静，没人敢出声。 皇后对陆清灵温柔颔首示意，薛贵妃惊怒交加。 陆清灵竟然没有穿礼服蟒袍，而是穿了一身银白色的盔甲，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中，盔甲上闪着银光，似乎在宣告昭华公主是多么闪耀夺目。 她竟然不穿礼服！ 这是什么场合！宫中年宴！ 她满身刀光剑影带着利器站在众人面前是什么意思？ 薛贵妃的手指都快攥出了血。 殿上众人也都屏气凝神，不知道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看昭华公主。 昭华公主是大梁朝的神话，但是那都是十多年的事了。 昭华公主十三岁时元恒帝跟元后薨逝，先帝即位。 之后昭华公主就流落在民间，聚众起兵，直到十五岁的时候才回宫。 可是刚回宫先帝也薨逝了，昭华公主被软禁起来，从未在大家面前露过面。 一年之后，先皇孝期一满，昭华公主就被新帝许配给宁王之子霍振熙。 嫁人之后的昭华公主深居不出，诞下一子。 之后再露面就是在西北，协同霍将军抗衡回纥、突厥，然后…… 就是通敌叛国之事，昭华公主在数万人的眼前，从十二城池的城墙上跳下，立刻被突厥的铁骑军队吞没…… 十三岁的昭华公主，是天之骄女，一夕之间变成仓皇逃命的孤女。 十八岁的昭华公主，通敌叛国，殒命西北，成为全天下人唾弃不已的卖国贼。 而如今，二十三岁的昭华公主，竟然又重新站回到众人面前。 这一切，都让人太难以置信。 大殿中静得可怕，皇上笑看众人：“怎么？诸位爱卿不认识昭华大长公主了？” 众人不语。 突然，有一人拍掌哈哈大笑起来：“欢迎昭华大长公回宫！” 站起来笑的这人，正是昏头昏脑的李兆。 他才不管什么前尘往事，反正他一直觉得昭华公主不能是叛国逆贼。 现在连皇上都肯认昭华公主了，证明陆清灵不是什么死而复生的妖魔鬼怪，李兆简直高兴得比他自己成亲还兴奋。 月华郡主伸手拉李兆没拉住，恨不得当场就把李兆按在地上捶！ 李兆还没察觉，只兴奋地举杯：“臣敬皇上！敬昭华大长公主！” 皇上看着这个愣头青，到底是笑了：“好！”当场饮下杯中美酒。 这样一来，一些从前支持昭华公主的臣子，还有墙头草们都纷纷道恭喜。 毕竟嘛，昭华公主回不回来都是皇上说了算。 皇上的老子，在宁王的帮助下夺了昭华公主的皇位。 昭华公主又逼死了他老子，还把西北十二城池送给突厥回纥。 但是这不是昭华公主的夫君，宁王之子霍将军又把西北给打回来了吗？ 这……横竖都是皇上跟宁王的家事，罢了罢了。 总归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皇上都不介意，跟昭华公主握手言和了，他们身为臣子的，着什么急？ 于是大殿中顿时热闹翻倍，比陆清灵来之前更加热闹。 陆清灵跟皇上并肩站着，微笑颔首，举杯与臣民同庆。 只是……霍将军呢？ 终于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了，这皇上跟昭华公主都出现了，怎么今天只有宁王参加宴席，但是不见霍将军的身影？ 李兆凑得最近，大声问道：“昭华姐姐，小七跟嘉嘉呢？霍将军呢？” 陆清灵身形微微摇晃，借着醉意，目光水润地看向众人：“诸位，本宫今日回宫，过往之事一概不提，从今往后本宫就是昭华大长公主！” 顿了顿，陆清灵的目光冷然：“至于从前的婚事，非本宫所愿，故而和离。往后，霍将军与本宫毫无瓜葛！” 众人瞠目结舌，刚刚才热闹起来的气氛顿时又冷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此刻，霍振熙大踏步进来，面容肃然，像是杀神一般。 “我不同意！”霍振熙大步进来，站在殿上，遥遥看向陆清灵。 小七跟嘉嘉在霍振熙身后，扑腾着短腿跟上。 小七看到自家娘亲站在高高的台上，穿着她从未见过的银色铠甲，目光冷漠地看着她，顿时有些害怕。 小七大声喊道：“娘亲！” 娘亲，我是小七啊。 可是陆清灵没有如往常一般，见到小七喊她就冲过来抱起小七。 陆清灵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霍振熙跟小七、嘉嘉。 她没理会小七，而是睥睨霍振熙：“霍将军，本宫说和离是给你面子，给宁王面子。你不同意？那今日本宫就宣布，本宫要休夫！” 昭华公主！要休夫！ 又是一记重锤！ 在场的臣子瞬息之间大脑已经经过了几轮轰炸，几乎站都站不稳。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个感觉——完了完了，今天在场的人知道得太多，怕是以后都不好活了。 霍振熙冷笑：“昭华大长公主好厉害，不知道为夫哪一点让你想休夫？能休夫？” 陆清灵心中早已痛到滴血，可是她只能继续用最狠的言词捅霍振熙。 “霍将军何必非要本宫说出来——本宫不喜欢霍将军，心意另有所属，为新欢休旧爱，有何不妥？” 第147章 恩断义绝 为新欢休旧爱？ 好一个新欢，好一个旧爱。 她自怀县来，分明是白纸一张，新欢是他，旧爱也是他。 她哪里来的新欢旧爱？ 霍振熙冷冷地看向陆清灵：“昭华公主果然不同凡响，既然昭华公主说有新欢，那可否让为夫看看到底是怎样的新欢？” 能够比得下他的新欢？恐怕还没出现吧。 陆清灵气急：“霍振熙！和离就完了，何必要自取其辱！” 霍振熙目光沉沉，语气平静：“昭华公主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既然是为了新欢休旧爱，那这旧爱总要看看新欢是什么样，才知道自己是哪里不好。” “若昭华公主拿不出这新欢，那便不是诚心想要和离，只是与为夫闹闹小性子——既是如此，今日年宴之后，昭华公主还当与为夫一起回府。” “不可能！”她还要留着吸引前朝余孽来犯，怎么可能跟他回府？ 霍振熙现在死搅蛮缠，陆清灵不由得有些烦躁。 她就是要当众跟霍振熙断绝关系，这样才不会让他变成众矢之的。 现在被霍振熙一说，旁的人都当他们是小两口闹矛盾，带着看戏的笑容来看。 陆清灵真是要发狂了。 “昭华，别闹了，跟我回去。”霍振熙站在下面，朝陆清灵招手。 小七跟嘉嘉已经朝着台阶跑上去了，一左一右抱住陆清灵的腿，仰头看她：“娘亲！” 小七叫得情真意切。 嘉嘉也是才听自家爹爹说陆清灵就是他娘亲，梦里想过千百遍的娘亲，终于出现了，嘉嘉目光灼灼，抱住陆清灵的腿绝对不松开。 陆清灵恨透了霍振熙——他知道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故意用嘉嘉跟小七来瓦解她伪装出来的强硬。 “霍振熙！你把你的孩子带下去！”陆清灵咬牙切齿道。 霍振熙好整以暇：“小七跟嘉嘉也是昭华公主的孩子。” 小七…… 嘉嘉…… 看客们都已经开始嬉嬉笑笑喝酒了，眼看今日策划好的一场大戏就要被霍振熙毁了，陆清灵终于狠心把小七跟嘉嘉拎开。 “霍振熙！我跟你说清楚！当年为了保命嫁你，忍辱负重与你生下宁王世子，实非我所愿。或许你觉得无所谓，但是对我，每一次回想当初都是撕心裂肺地痛恨！耻辱！” “你不必用世子做借口，妄图打动本宫，本宫看到你们父子，只会感觉到恶心！” 陆清灵狠狠地说出来。 她不敢看嘉嘉的眼睛，那双跟霍振熙一样漂亮的眼睛，此刻该是多么痛苦。 可是……她不能不这么说。 她是引诱敌人上钩的诱饵，危险重重。 若不趁着今日与霍振熙、嘉嘉断绝关系，那就是把他们置于跟她一样危险的境况中。 她……做不到。 嘉嘉茫然抬头，小小的男子汉知道不能够哭，可是眼泪却忍不住。 他抬手擦了又擦。 紧紧咬住嘴唇，可是因为忍不住，变成了瘪嘴哭泣的样子。 陆清灵张了张嘴，盔甲下的手指微动，几乎都要控制不住去抱住嘉嘉，为嘉嘉擦拭眼泪。 可是……她不可以啊。 陆清灵的手指把掌心抠出血来，才让自己镇定了一些：“霍将军，你听到了？本宫对你、对世子根本没有半点儿感情，还不把他带下去！” 霍振熙目光沉沉，看着陆清灵：“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嘉嘉是她的儿子。 尚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与她分开。 盼娘亲盼了整整六年。 好不容易她回来了，可是因为要保护她，还不能够跟嘉嘉说实话。 如今终于真相大白，她却当众说出嘉嘉是她的耻辱，这辈子她看到嘉嘉都只觉得恶心的话。 霍振熙外刚内柔，嘉嘉是他从未言说但是却视若珍宝的孩子。 是他跟她的孩子。 陆清灵艰难地让自己不动摇。 小七见嘉嘉哭了，也跟着哭了，抱着陆清灵的腿就用小拳头打她：“坏娘亲！你弄哭嘉嘉了！” 小七年幼，力气大不到哪里去，可是每一拳都好像捶得陆清灵心神俱碎一般。 “小七……”陆清灵忍不住喊了一声小七。 小七抬起头来，看向陆清灵的目光中有些害怕，但是依然还有深深的依恋跟是期待：“娘亲，你为什么不要嘉嘉？” 陆清灵心中泣血，因为，她不能够要啊。 陆清灵伸手把小七拎开，用她这辈子最冷漠的语气对霍振熙说道：“霍振熙，你不是一直没敢问小七是不是你的孩子吗？今天我就告诉你，小七是我跟别人生的孩子。” “霍振熙，我给你戴了绿帽子。” 这样，你还要我吗？ 果然，霍振熙脸色突变，他几乎是愤怒地上前接过嘉嘉跟小七。 “陆清灵！你最好清醒一些，今天说的话，来日你必会后悔！” 陆清灵仰头，把眼泪逼回去，冷笑：“我后悔？玩笑！我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昭华大长公主，深得皇上盛宠。而你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将军，本宫自然有大好的前途，如今已无性命之忧，自然不用对你委曲求全。” 小七拉着霍振熙的手，看着陆清灵，只觉得很陌生：“娘亲？你怎么了娘亲？我是小七啊！你连小七都不要了吗？” 陆清灵看着小七冷哼：“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本宫流落在外时随意跟人生下的野种，你也配叫我娘亲？” 小七年纪虽小，但是聪慧非常，她已经从陆清灵的话语中听出决绝之意。 而她一向身世成谜，陆清灵今日这般说，旁边的人不敢说宁王世子什么，但是看着她一个小孤女的目光可就没那么忌讳了。 “原来是野种……” “难怪不认……” “昭华公主在外，肯定受了不少苦，这女娃娃……不认也是应该的。” 霍振熙把小七护在披风下，感受着小七颤抖的小身体。 他跟嘉嘉一同站立，看向陆清灵：“好，昭华大长公主果然心意坚决，既然如此，我霍振熙，同亲子霍梓嘉，义女陆小七，今日在此宣布——与昭华公主从此毫无瓜葛，恩断义绝！” 第148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霍振熙是叱咤西北的名将，多少敌人闻风丧胆，只是他在陆清灵面前从来都闻言软语，从未有过如此浓重的煞气。 陆清灵看着霍振熙的背影仿佛如同魔神一般，带着小七跟嘉嘉离开，毅然决然，头也不回。 她心中一直以来最为柔软的地方也一寸一寸崩塌，又重新建立成钢筋铁骨刀枪不入的城堡。 对不起，含光。 家国大义当前，我能做的太少了。 那么多人死去，只不过因为一个传言——我的血能够让前朝真皇苏醒。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我无法坐视不理。 陆清灵看着霍振熙决绝的背影，将心底的话默默咽下。 她太了解霍振熙了，霍振熙是战无不胜，他一定会选择用战斗的方式来对抗前朝余孽。 但是西北、西南淮南、东瀛……大梁目前看起来安稳，却是因为他牢牢坐镇一方。 若是他一动，必定牵扯更多，到时候大梁重新陷入五年前的悲剧之中，国将不国，民焉附之。 她无法面对这一切。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陆清灵惨笑起来，万万没想到自私的她也有这样大义凛然的一天。 她的自私，源于对生活的不确定，所以从来不肯将希望放置在别人身上。 但属于她的责任，她从来不曾推卸。 她有心爱的人，有血肉相连的亲生骨肉，她不能够让他们安定的生活被打乱，她要守护他们。 她想，这就是她穿越成为昭华公主的宿命吧。 霍振熙跟陆清灵当众决绝，一字一句让人肝肠寸断。 大殿里重新安静下来。 皇上目送霍振熙离开，并没有出言挽留，他转头看着陆清灵，问道：“昭华可还好？” 陆清灵凄然一笑：“当然。” 她有什么不好的？她好得很。 亲手将自己的夫君休掉，将他的尊严打垮，将亲生骨肉挖心剔骨，从此孑然一人。 她的心这般硬，还有什么不好？ 众人被这接连而来的冲击冲得晕头转向，举着酒杯半天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连李兆都蒙了。 他当然是希望陆清灵回来，光明正大地以昭华公主的身份出现，所以才第一个跳出来恭喜陆清灵。 但是他从没想过陆清灵会跟霍振熙分开，还是今天这样惨烈地分开。 李兆有些失望，草草举了举杯：“恭喜昭华公主得偿所愿。” 从陆娘子，到昭华姐姐，再到昭华公主，李兆的心思纯粹得像是白纸上的墨迹。 陆清灵颔首，脸上依然微笑。 伤害别人的人，怎么被伤害都是应该。 哪怕现在所有人都冲过来骂她，打她，她都可以咬牙应下来。 因为这是她罪有应得。 坐在席上的宁王终于开口了：“小儿莽撞，让大家见笑了。他这性子，高攀不起昭华大长公主，如今桥归桥，路归路，再好不过了。” 作为半个当事人的宁王打破了僵局，大家纷纷皮笑肉不笑地恭喜陆清灵跟宁王。 陆清灵记不清自己被灌了多少酒，只知道之前吃下的醒酒丸已经药效全无，她从眼神清明到麻木不觉，到目不能视物。 皇上终于放她离开：“昭华醉了，来人！送昭华公主回宫休息！” 她的职责已经完成，今日所有人都知道昭华公主回来了，不用等到明天，这个消息就会迅速传遍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梁朝。 陆清灵醉了，年宴却依然热闹。 芳兰跟芷兰拖着陆清灵回宫，陆清灵搭在她们俩肩膀上，嘻嘻一笑：“你们放开我，我能自己走。” 芳兰闻言一喜，立刻放手，结果陆清灵就直往下溜，吓得芷兰连忙大喊：“芳兰！公主喝醉了，你还敢放手？” 芳兰委屈地重新扛起来陆清灵的半边身体，道：“是公主自己说她能走的。” 芷兰咬牙抬着陆清灵往前走：“公主醉得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不能听她的。” “我……没醉！”陆清灵心中不平，扬起手，不肯扶着她们。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陆清灵挣脱芳兰跟芷兰的手，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刚走了两步就差点儿一头栽倒，被芳兰眼疾手快地拉住。 “公主！您是真醉了！咱们赶紧回太平宫喝点儿醒酒汤吧！” 今日是宫中年宴，瑶华宫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往瑶华宫去了，路上反倒是荒凉一片，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陆清灵嘻嘻一笑，笑容清丽而凄凉：“说了我没事，我就是……有点儿站不稳。” 但是我一点儿都没醉…… 陆清灵暗暗嘀咕道，抬手捂住了胸口。 我没醉……因为我这里，好痛，好痛。 如果醉了，一定不会这么痛吧？ 痛到我不能呼吸，痛到我大脑空白。 陆清灵坐在回曲廊上，伸手摸脸，又哭了呢，怎么总是掉眼泪啊？她记得她上辈子不是个喜欢掉眼泪的女生啊。 怎么这辈子总是哭呢？ 陆清灵死活不肯走，芳兰跟芷兰拉不动她，只好守在一边。 陆清灵就这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吹了半天冷风，终于清醒了一些。 她站起来对芳兰跟芷兰道：“走吧，回宫。” “昭华公主这就回去了？”一道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陆清灵皱眉：“谁？” 这后宫之中出现男人的声音可不是太妙。 陆清灵呵斥，拐角处转出来一个人，这人五大三粗，虎背熊腰，一脸谄媚的笑容。 陆清灵见过，来人正是薛贵妃的亲生哥哥薛靖武。 之前找过她一次麻烦，被她的痒痒粉给教训了，落荒而逃。 现在竟然还敢出现在她面前？还是在这守卫重重的深宫之中？ 芳兰跟芷兰连忙护住陆清灵，大声呵斥：“后宫之地，外男莫入！薛大人今日不在瑶华宫参加年宴，跑的这御花园来做什么！” 薛靖武没有带人，孤身一个，像头狗熊似的逼近，脸上带着油腻的笑容。 “呵呵，这不是见昭华公主对霍将军不满意，意图寻找新欢吗？公主看看我如何？” 寂静无人的御花园中，只有两个婢女，跟一个醉酒的陆清灵，要面对一个八尺闲汉。 第149章 癞蛤蟆 薛靖武一计不成，没料到陆清灵竟然会身穿战甲参加年宴，怪只怪从前昭华公主的威名太盛，打仗不输于男儿。 她穿着盔甲出现在人面前的时刻，不比穿着礼服的时候少。 陆清灵临时换上战甲，没有人觉得不合适，所有人只觉得这战甲是天生为昭华公主所造。 所以，想要在衣服上做手脚这件事不可能了。 陆清灵的身影出现在瑶华宫大殿上的时候，薛靖武第一反应是：我靠！自家妹妹无能，没让陆清灵穿上他们做了手脚的衣裳。 第二反应却是——真是清丽绝艳！ 陆清灵原本就生得好，只不过左脸上一直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十分可怖。 可是现在疤痕消失不见了，肤若凝脂，眉目如画，薛靖武心中顿时又生一计。 他的人轮番上去敬陆清灵酒，陆清灵来者不拒，谁敬都喝。 薛靖武耐心等待，终于等到陆清灵吃撑不住离开的时候，他悄悄跟了过来。 心中有鬼，自然是不会带上别人的。 好在今日年宴，他一路过来都没有什么人。 薛靖武一脸淫笑地看着陆清灵：“没想到昭华公主竟然如此好相貌，倒是让我大吃一惊。” 陆清灵面无表情：“觉得我美？” 薛靖武挑眉，感觉陆清灵这是有点儿上钩的意思啊，不免对自己的魅力大大自信起来。 “正是，昭华公主美貌无双，便是比我那贵妃妹妹也不匡多让了。真真是让我有些心动啊。”薛靖武舔了舔嘴唇。 芳兰跟芷兰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薛靖武的嫌恶。 她们急得要死，想要去通风报信，但是又怕只留下一个，照顾不到此刻醉酒耍赖的陆清灵。 陆清灵酒精上脑，此刻也不觉得怎么害怕，听完薛靖武的话，站起来，四处看了看。 在廊下放置的走水瓦盆中捧起一捧水，胡乱在脸上抹了抹。 精心调制的遮瑕膏被水冲得斑驳不已，又露出那可怖的疤痕来。 陆清灵咧嘴笑了：“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我好看吗？” 薛靖武嫌弃地退后了一步，但是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昭华公主以后还是多多遮面吧，若是跟了我，这样子可不能见人。” 陆清灵嘴角轻轻勾起，嘲讽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了吗？虽然我不是天鹅，顶多是只飞蛾，但是你这臭癞蛤蟆就不能照照镜子？” 薛靖武闻言大怒，他自己觉得虎背熊腰满脸横肉是男子气概，胜过其他小白脸许多。 可惜偏偏大梁女子喜欢的都是文弱书生，李兆那种文不成武不就的白斩鸡也有不少姑娘倾心，唯独薛靖武这样的不招人喜欢。 因此外貌是薛靖武心头之痛。 被陆清灵这么一说，薛靖武立刻恼羞成怒：“昭华公主话说得这么厉害，就不知道动起手来是不是一样厉害。” 说罢，直接大步朝着陆清灵过来了。 芷兰一把搂住陆清灵，背身对着薛靖武，准备用自己的背部来承受薛靖武的侵袭。 芳兰则是双手张开，挡在两人面前。 “你大胆！昭华公主在此，薛靖武你竟然敢冒犯！不怕皇上责怪吗？”芳兰愤怒地叫道。 薛靖武对芳兰根本不屑一顾，一只手就把芳兰挥开了。 “你给老子滚开！皇上？皇上也管不了我跟昭华公主两情相悦不是？昭华公主刚刚已经和离，这时候男未婚女未嫁，不是正好成就一段姻缘？放心，皇上一定会很高兴的，绝对不会怪罪的。”薛靖武猥琐地笑着过来。 他只是形容猥琐了些，可是脑子不笨。 他跟妹妹薛贵妃正好相反，薛贵妃是看着精明，实际没什么脑子。 而薛靖武是看着五大三粗的，但是薛贵妃在宫中这么多年位置能够站稳，生的公主比皇子还得宠，可都是因为薛靖武在背后出谋划策。 若不是这一次昭华公主的礼服不知道什么原因多冒出来了一套，连陆清灵都要栽进去一次。 薛靖武看得懂皇上今天的意思——霍振熙当众受辱，跟昭华公主决绝和离，皇上都没有出言挽留。 说明皇上是同意昭华公主和离的。 薛靖武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因为霍振熙在西北独大的缘故。 既然皇上乐见其成，那他不如顺便再送皇上一份大礼。 一个嫁人生子的昭华大长公主，可就是别人家的后宅女子，也不用忌惮昭华公主的名头了。 薛靖武心中想得远，这次若他能够将陆清灵强办了，就是两全其美。 一方面是消除皇上的后顾之忧——从此将陆清灵关在薛家后宅。 二来也是给霍振熙一个大羞辱，薛家这么多年在西南、淮南谋划，始终动不了西北半分，已经让薛靖武很是憋屈，若是能够折腾折腾霍振熙的女人，这滋味肯定不错。 薛靖武看向把芷兰推到一边的陆清灵，虽说半张脸上的疤痕有些让人作呕，但是身段、皮肤都是极好的，到时候大不了不看她那半张脸就行了。 再不然，关了灯，什么女人不都一样吗？ 陆清灵拍了拍芷兰的背，躬身把芳兰拉起来：“你们俩到一边去。”免得一会儿她动手伤到她们。 芳兰跟芷兰一脸要哭的样子：“公主，不行，我们要保护公主，不能让这奸人得逞……” 陆清灵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她不会。 薛靖武却会错意，淫笑道：“瞧见没，你们公主也嫌你们碍事呢！” 说着，张开手臂一个熊抱就上来了。 陆清灵手腕翻转，银光一闪，手术刀就在她手中了。 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薛靖武嘿嘿笑着上前，伸出手要跟陆清灵相接，陆清灵笑容甜美温婉。 然而！就在薛靖武探手过来就要触碰到她的一瞬间，陆清灵的刀狠狠一划，薛靖武手腕一凉，接着就是汩汩流出的血。 薛靖武愤怒至极，一边捂住手腕，另一边一脚狠狠朝陆清灵踹过来。 而陆清灵虽然头脑清醒，可是刚才就一直疲乏地坐着，这时候显然是躲不开的！ 第150章 痛打痴汉（一） 芷兰来不及想其他，一把扑到陆清灵身上，硬生生受了薛靖武这一脚。 陆清灵余光瞥到，急忙把手术刀收回来：“哎，你们别过来！” 手术刀都是她让六扇门的工匠专门打造的，非常锋利，不输于现代的手术刀，能够轻易划开人的皮肉。 陆清灵心中有数，怕自己酒后误伤，所以干脆不让芳兰跟芷兰上来。 可是芳兰跟芷兰不知道陆清灵有这一手，还以为那满手的血是陆清灵的，吓得肝胆俱碎。 陆清灵哭笑不得：“你们别过来，过来反而是给我找麻烦。” 芷兰这才讪讪起来，扶着芳兰到一边，紧张地看着陆清灵对付薛靖武。 薛靖武一掌挥开芳兰，又一脚揣在芷兰后腰，这会儿两个宫女都疼得眼泪直冒。 可是去不敢出声打扰陆清灵。 她们这会儿看明白了，陆清灵就算是喝醉了酒也比她们厉害。 薛靖武也看出来了，陆清灵虽然醉兮兮的，可是她手上的那把小刀很厉害。 看着怪模怪样的，但是竟然比西域进贡的金刚匕首还要锋利。 薛靖武气沉丹田，撕下一段衣服布料把受伤的手腕缠住，一个扫堂腿，踢飞陆清灵手中的刀。 陆清灵吃痛，要不是她缩得快，这一下恐怕骨头都要被踢断了。 陆清灵心中一凛，知道不能托大，薛靖武到底是习武之人，她这点儿三脚猫功夫，不够看的。 余光一撇，芳兰已经跑了，芷兰正满地找石头，握在手上要冲过来。 陆清灵在怀中摸了一下，大喊一声：“看痒痒粉！” 薛靖武吓了一跳，上次那痒痒粉可是让他吃了好大的亏，难受死了。 陆清灵这一喊，他心中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反应，赶忙往后一跃。 陆清灵立刻调头就跑。 薛靖武咬牙——陆清灵骗他！ 真要使痒痒粉，才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喊出来，越是喊出来，越是心中没底。 薛靖武跟了上去。 的确，陆清灵是没有带痒痒粉的。 连手术刀都是好不容易藏在医箱里才带进宫来的，痒痒粉这种东西，验身的嬷嬷们根本就没让她带进来。 薛靖武在后面追，陆清灵慌不择路，往御花园最深处跑去，那里树木丛生，引了温泉水来保温，所以冬天也郁郁葱葱。 芷兰心惊胆战地跑了一段，发现薛靖武没有来跟她，心里更加担心，转头跑了去叫人。 薛靖武虽然受伤了，但是手腕上毕竟没有动脉，静脉血不过片刻就止住了，如果不是因为伤口太深伤到筋骨，恐怕这时候早跟没事人一样了。 可即便是这样，薛靖武还是很快追上了醉酒的陆清灵。 陆清灵眼睛花得很，稍微跑动就气喘吁吁，感觉酒精上脑，人越发的不清醒。 刚看到假山，想往前跑，却不小心绊倒在假山旁边，摔了个狗吃屎。 而薛靖武就在这时跟了上来，直接扑倒刚爬起来的陆清灵。 “还想跑？呵呵，昭华公主喜欢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吗？”薛靖武狠厉地说道，看陆清灵的样子就好像看猫窝里的老鼠。 陆清灵拼命挣扎，却只是徒劳。 “薛靖武！你最好想清楚！皇上今天才当众宣布封我为昭华大长公主，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待不起！” 薛靖武狞笑道：“皇上看重薛家，淮南府跟西南一带都是薛家的地盘，皇上不会想让薛家出事的。” 淮南跟西南若是出了乱子，必定牵连甚多。 这也是陆清灵为什么不想让霍振熙插手前朝余孽这件事的原因。 薛靖武看陆清灵的神色就知道她也想明白了，不由得更加高兴了：“昭华公主果然聪慧绝伦，与我正好相配。你今日从了我，我立刻去跟皇上说我们两情相悦，互定终身。你不是也不喜欢霍振熙那小子吗？正好跟我，辅佐我把那小子拉下来！” 陆清灵心里骂道，呸，我不喜欢霍振熙？我全天下最喜欢霍振熙了！ 就算我不喜欢霍振熙，也不会喜欢你这头狗熊。 但是这话肯定不能跟薛靖武说，陆清灵做出思考的神色：“你真的会帮我对付霍振熙？” 薛靖武邪笑：“你从了我，我便帮你对付霍振熙。” 陆清灵冷哼：“说帮我是不是过分了？分明是薛家要对付霍振熙吧？我跟霍振熙是私人恩怨，你们却是两家世仇，帮我？薛侍郎说这话不觉得脸大吗？” 薛靖武奸邪笑道：“只要我们目的一致，就是弄死霍振熙就行了，谁帮谁的，不要紧。怎么样？昭华公主这是答应我了？” 陆清灵假意思考，顺手推开薛靖武想要站起来：“让我考虑一下。” 薛靖武却没动，反而是极其恶心的附身在陆清灵脖子旁边嗅了一口：“昭华公主慢慢思考，没关系，我等你。呵呵，公主身上真香啊。” 陆清灵斜斜倒在假山上，背后是棱角硌人的假山，正面是狗熊一样沉的薛靖武，还在动手动脚。 陆清灵心里已经作呕过一次了，这会儿却不能不虚与委蛇：“你不起来我怎么思考！” 薛靖武反而是用力压了压：“公主还是别跟我玩手段了，我不起来公主还会思考一下，我起来了，公主恐怕立刻就要动手了吧？” 陆清灵真的是气，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这薛靖武平日里五大三粗边幅不修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吧？心里这么多鬼心思？ 陆清灵心道，她本来不想下狠手的，但是这是薛靖武逼她的！ 陆清灵顿了顿，十分不情愿地问道：“那薛侍郎想怎么样？” 薛靖武露出淫笑：“自然是公主从了我，我们才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陆清灵故意说道：“可我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你不介意？” 薛靖武心中想的是，他多少娇妾美婢，跟陆清灵在一起是为了昭华公主的名头跟谋略，还有恶心霍振熙的作用，至于是不是二手货？不重要。 但是面上却笑嘻嘻道：“我仰慕公主已久，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 第151章 痛打痴汉（二） 陆清灵也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装什么矜持了，薛侍郎想在哪里？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信我？” 薛靖武哈哈大笑：“公主果真是敞亮人！” 说罢，貌似拥着陆清灵走动，完好的右手却始终放在陆清灵脖子下面。 但凡陆清灵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薛靖武立刻就会掐住她的脖子。 薛靖武胁迫着陆清灵往旁边的小道上走去，道：“这边温泉便有个小亭子，想来公主肯定会愿意在那里做些风韵事。” 陆清灵脸上笑呵呵，心里mmp。 一面配合薛靖武，一面四处打量，只可惜，这个时候整个御花园都是从外围封锁的，里面半个人都没有。 芳兰跟芷兰应该是去通知人了，但是御花园这么大，要多久她们才能够找过来呢？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早就离刚才的假山十万八千里了，陆清灵心里有些绝望跟烦躁。 刀被夺走了，身上也没有药，她那三脚猫的防狼术，根本对付不了薛靖武。 陆清灵心里有点儿委屈，特别想霍振熙。 可是那种霍振熙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的笃定，却是被她亲手斩断。 陆清灵被薛靖武按在凉亭中间，四周是冒着热气的温泉，身上倒是不冷，但是那种从心底升起来的寒意却到底让人有些发怔。 薛靖武伸手要卸陆清灵的战甲，陆清灵微微侧开：“我自己来好了，战甲坚硬，你动手我更加难脱，你先脱你的自己的。” 薛靖武摇头，看着陆清灵：“你先脱。” 陆清灵心里暗骂了一句，到底是把战甲脱了下来，里面只有月白色的中衣。 薛靖武看着陆清灵的中衣被温泉的水蒸气慢慢浸湿，紧贴在身上，显露出玲珑曼妙的身姿来，身体不由得有些发热，某个部位也觉得有些不舒服。 薛靖武下意识松了松领口，陆清灵察觉到了，欺身上前，一边用腿轻轻蹭薛靖武，一边伸手帮他解腰带。 薛靖武脸上露出舒服又难受的笑容来，陆清灵的手顺着腰带往下摸到薛靖武的小腹…… 薛靖武立刻浑身一抖，瞬间忍不住了，三下两下脱掉外衣，只穿着亵裤就要把陆清灵按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陆清灵把战甲袖口上摘下来的倒刺狠狠一挥，薛靖武脸上的表情在僵硬了零点零一秒之后，突然崩裂，整个人往后倒去。 陆清灵心中高兴，这才敢低头看，薛靖武双手捂住亵裤，指缝间一片殷红，显然某个部位被陆清灵刺中，正痛不欲生。 可是薛靖武很安静。 陆清灵刺完之后就跃到一边准备开溜，谁知道薛靖武没了动静，陆清灵等了片刻再过来看，发现薛靖武额前一个血窟窿，正在往外汩汩冒血。 陆清灵吓了一跳，却忍不住暗叫不好。 她虽然厌恶薛靖武，但是现在不能死人啊！不然太后一定会借机弄死她的。 陆清灵连忙查看薛靖武的情况，却发现薛靖武额头是被人用石子弹中，打破了头，好在伤势不太重，应该是上下夹击，疼晕过去的。 陆清灵四周看了一圈，不见人影，咬咬牙，伸手拉开薛靖武的手，对准血迹的位置又是重重一下。 她是大夫，这一下，保准让薛靖武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强女人的可能了。 陆清灵对于强犯从来不手软，这些人，为了一时的爽快，毁掉的却是别人的一辈子。 这是薛靖武活该。 陆清灵动手之前还看了看四周，刚才不知道是谁帮的她，她有点儿不确认。 万一是宫中暗卫，比如像景木那样的，他不在乎别人做什么，只在乎别人做的事是不是伤害到了宁王跟容容。 今天这人看似是为陆清灵解围了，但说不定也只是不想宫里出事而已。 陆清灵下手，也怕自己被袭击。 好在，她下手之后，薛靖武浑身抽搐了一下，白眼一翻，继续晕。 而刚才那人也没有阻止陆清灵，陆清灵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穿上战甲，急匆匆地往外走。 薛靖武出事了，是个大麻烦。 但是陆清灵不准备让这个麻烦爆开——只要不让别人知道，薛靖武今天这个暗亏就是吃定了。 他今天说的话，必然不敢对外说出去，即便说出去了，也是薛靖武对昭华公主欲行不轨，所以才被反噬。薛靖武是聪明人，肯定不会说出去。 所以，只要没人见到她弄伤薛靖武，这件事就找不到她头上。 至于薛靖武，反正早就是仇敌，多加一桩过节也无伤大雅。 陆清灵脚步匆忙，找了半天才看到不远处的假山，连忙奔过去，想回到正道上。 可是好巧不巧，假山那边突然转出一个人来。 “昭华公主！”那人低头行礼。 陆清灵汗毛都炸开了：“你是谁？” 来人抬头：“是我。” 那笑眯眯的人，居然是萧鸿轩。 陆清灵一愣：“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次怀县一别，陆清灵还有过愧疚，萧鸿轩帮她筹谋，离开怀县是非之地去江南。 可是被霍振熙从中作梗，最后她还是到了京城。 只是萧鸿轩怎么会在这里？ 萧鸿轩微微笑道：“太后是我姨母。” 陆清灵恍然大悟，想起来霍振熙那时候说过的萧鸿轩的身份。 只是萧鸿轩怎么会在这里？ 陆清灵脑袋一闪：“是你救了我？” （刚才薛靖武是你打伤的？） 萧鸿轩微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我是皇商，四库四坊眼线人手无数，有人说昭华公主的礼服被人吩咐做了手脚，我只不过是叮嘱了一句按规矩做。至于做了手脚的那套，纯粹当送给薛贵妃的小礼物吧。） 陆清灵摇头：“不是，今天若不是你，我现在肯定没办法好好站在这里。” （如果不是你，即便我能够刺中薛靖武的要害，必然也会被他反伤，不可能这么轻松脱身。） 萧鸿轩笑道：“我相信即便我不出手，灵儿也会想到办法解决的。” （这不，灵儿你此刻穿的不就是战甲，让人找不到诟病的机会？） 两人几句言语，全然没有留意到跟在陆清灵身后的一人，目光黯淡地离开。 第152章 小傻子 宫门口，一辆低调的马车里，小七跟嘉嘉两人对坐，神情都有些萎靡。 嘉嘉好不容易从霍振熙口中知道陆清灵是他娘亲，原本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因为他很喜欢陆姨姨竟然是他娘亲。 可是今天陆姨姨的表现让他太伤心了。 原来在陆姨姨，不，娘亲心里，根本一点儿都不喜欢他啊。 小小的男子汉明明知道不应该哭，可是还是难受得掉眼泪珠子。 小七吭哧吭哧挪过来，伸出胳膊搂住嘉嘉：“嘉嘉，不要哭，是娘亲坏。” 嘉嘉抬手抹抹眼泪：“小七，娘亲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小七的小脑袋瓜使劲想也想不明白：“娘亲不喜欢你，我跟爹爹都喜欢你。” 两个小娃娃正郁闷的时候，霍振熙终于出来了。 嘉嘉连忙把眼泪擦干，不想让爹爹看到自己这样。 小七更是觉得自责：“嘉嘉爹爹，对不起，是娘亲坏坏。” 霍振熙没想到小七竟然还反过来安慰他，明明今天小七被陆清灵抛弃，心里应该是最难过的一个吧？ 他伸手揉揉小七的脑袋：“乖，她不坏。” 不坏？ 小七跟嘉嘉对视一眼，都觉得爹爹太可怜了。 爹爹这么喜欢娘亲，娘亲不要他们了，爹爹还不觉得娘亲坏。 霍振熙知道两个小娃娃在想什么，难得温情的一左一右把他们揽到腿上坐着：“你们娘亲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暂时要跟我们分开。” 只是这种分开的方式是最糟糕的方式。 即便知道她有苦衷，可是在她说出跟他恩断义绝四个字的时候，他还是心中痛到不能够保持理智。 他只想把她抓过来，抓到自己怀中，用嘴堵住她的嘴，好让她不再说出这样决绝的话语来。 她太小看他了，以为这样就能够让他死心？ 不可能的。 这辈子，不，上辈子，加上下辈子，她都是他的人。 他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追到她。 只是这个傻瓜这次做了这么大的错事，他总要教训教训她的。 她以为他不知道她这样做是想独自面对危险？ 就好像刚刚，薛靖武竟然敢对她做出那样的事。 若不是还残存着一丝理智，恐怕扎到薛靖武额头上的就不是小石子，而是尖刀了。 只是那个傻瓜，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萧鸿轩才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话，她就以为萧鸿轩是救命恩人？ 霍振熙的眸子危险地眯起来——就让这个小傻子先自以为聪明一阵子，他解决完他要解决的事情，再来跟她算账。 至于萧鸿轩？ 哼，他还没有放在眼里。 …… 萧鸿轩扶起陆清灵，问她：“还能走吗？要不要歇一会儿？我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了。” 他也是今日年宴的客人，之前早就听到风声说陆清灵还是跟霍振熙走了，只是那时候他并没有把陆清灵很看在眼里。 她治好了他的伤，看起来医术不错，厨艺不错，他向来不吝于结交这些有一技之长的人士。 只是他没想到原来她还有这样一重身份。 难怪霍振熙那样的死古板也会使用策略把她“偷”走。 萧鸿轩不管陆清灵跟霍振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总之现在陆清灵在宫中，他有机会。 陆清灵摇摇头：“先回太平宫。” 御花园范围太大，隐匿的地方太多，她不知道这里还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她如今是鱼钩上的饵，做得好了，能钓上来鱼。 做得不好，可能就被鱼给吞了。 萧鸿轩笑容温柔和煦：“好，我陪灵儿回太平宫。” 陆清灵尴尬：“你别喊我灵儿了。”太肉麻。 萧鸿轩无辜：“灵儿不喜欢我这样喊吗？那我喊灵儿公主？” 陆清灵无语：“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还是喊我陆娘子吧。” 萧鸿轩摇头：“可你如今已经不是陆娘子了。” 陆清灵低头一想，好像也是，她重回昭华公主这个身份，不是陆娘子了，也不好自称姑娘。 想来想去：“你不如喊我昭华好了。” 萧鸿轩眉眼温柔，却好似有些受伤：“好，昭华。” 人家才刚救了自己，自己还在这儿为了称呼来回折腾，陆清灵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人刚走到半路，就看到带着人匆匆赶来的芳兰跟芷兰。 两个婢女都哭成泪人儿了，陆清灵不免有些动容。 虽然知道可能大半是因为她出事了她们俩也不能好活，但是有人这样担心紧张自己，陆清灵心里还是暖暖的。 她笑嘻嘻地抹去芳兰的眼泪：“别哭了，哭成花猫多难看。” 芷兰抽抽噎噎：“公主您没事儿吧？” “我好端端站在这儿呢，没事儿。” 陆清灵看着她们两个哭成这样，心里有些微微的难受，不知道小七跟嘉嘉他们现在哭成什么样子呢。 昭华公主遇袭，还是在皇上刚宣布昭华公主回来的时候，这件事让不少人又是一顿震惊。 等知道这个欲对公主行不轨的人是薛贵妃的亲生哥哥薛靖武之后，大家看笑话的心思就更重了。 薛贵妃知道之后简直要吐血了。 放在平日，可能她撒撒娇什么的，皇上还能够息事宁人一下。 但是今天这种日子，薛靖武这不是在公然打皇上的脸吗？ 所以皇上没客气，借着这股东风，直接罚薛靖武禁足三月，正月里的节气活动也别参加了。 周遭大臣们还觉得皇上罚得太轻了，却不知道薛靖武的禁足会给薛家带来多么大的后患。 薛贵妃一口银牙都咬碎了，也没想到什么法子来为薛靖武开脱。 毕竟，在年宴上悄悄溜进后宫，对昭华大长公主冒犯，这罪名，禁足三个月已经算是十分轻的了。 所以薛贵妃只能代昏迷的薛靖武承受下来。 至于薛靖武被送出宫，太医检查出来他的子孙根已经受损严重，这辈子都不能够重新抬头的时候，薛家已经错失了最好的哭诉机会。 因为在薛靖武昏迷的时候，已经被定罪了，之后他再怎么说伤情严重，别人也只能觉得是活该。 第153章 皇后早产 陆清灵回了太平宫，芳兰跟芷兰拉她到房间里好生检查了一番。 太平宫上上下下的宫婢嬷嬷们也都吓坏了，虽然她们不喜欢陆清灵是真，但是也不想陆清灵出事。 毕竟陆清灵还是她们的主子，要是陆清灵出了什么事，她们也真吃不了兜着走。 何况，送陆清灵回来的，除了皇上的人，竟然还有萧鸿轩萧公子！ 萧公子是什么人！太后的亲外甥！也是大梁最大的皇商。 号称有半个国库的身家！ 此刻，萧公子就坐在厅中喝茶，等候昭华公主。 这让太平宫的人都有些激动——听说昭华公主才休了霍将军，还说是因为什么新欢才休的。 虽然历来大长公主这个位置上的女人多半都有些强势，驸马死了休了的不少，但是像昭华大长公主这样，当众休夫说另觅新欢的，还是头一份。 大家都在想能够让昭华公主做出这般出格举动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比天下兵马大将军霍振熙更加好？ 而现在，萧鸿轩就来印证这个猜测了。 不少人都在讨论，到底是霍将军好，还是萧皇商好。 双方各执一词，有人说霍将军生得好，那萧皇商还更儒雅呢。 有人说霍将军家世好，是异姓王宁王长子，儿子是宁王世子。 那萧皇商的姨母还是太后娘娘呢，萧国舅也一样位高权重啊。 有人说霍将军军权大，就有人说萧皇商富可敌国。 最后霍将军略胜一筹的是体力——这个么，成过亲的人都知道，这个体力有多重要了。 但是萧皇商的情趣又远胜过霍将军。 陆清灵换了衣裳出来，就听到廊下有婢女在嘀咕，体力什么的…… 陆清灵心想，没想到吧，你们主子我还是个纯情初恋，体力什么的，还没来得及尝试啊！ 陆清灵心中竟然不合时宜地升起了一点点遗憾。 以至于在厅中跟萧鸿轩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心不在焉，萧鸿轩喊了她几句她才反应过来：“啊？你说什么？” 萧鸿轩无奈：“我说，过年宫中繁文缛节的拜年礼节多得让人头皮发麻，昭华要不要干脆跟我出去躲躲？” 过年这几天天气已经热了，京郊落雁山的桃花应该开得不错。 陆清灵反问：“我能出去？” 萧鸿轩道：“皇上已经吩咐内务府准备了公主府，只是近日昭华回宫太匆忙所以才没有安排你搬过去。” 陆清灵点头，这倒是，为了吸引前朝余孽过来，皇上肯定巴不得她早点儿出宫吧？ “那好，过了初十我就跟皇上说搬出去。”陆清灵也不愿意住在宫中。 今天是除夕，大家都在宫里守岁。 她万分想念小七跟嘉嘉，她还记得小年那天，霍振熙特地装醉回来跟他们一起过小年。 可是没想到才短短几天，到了除夕这日，他们竟然已经天各一方，形同陌路。 陆清灵情绪不高，萧鸿轩及时收手不再多话。 徐徐图之方是正道。 守岁这一夜，陆清灵如何心事重重，形单影只地度过暂且不提。 初一一早她就要跟后宫的嫔妃小公主们一起去给皇后、太后拜年。 先去的是皇后娘娘那边，皇上昨晚就宿在了翊坤宫，见到陆清灵不免留下来跟她说了几句话，众人再一起去向太后请安。 后妃们对于突然多出来的这个大长公主都很好奇，但是碍于皇上皇后都在，没敢多问，只等着今日跟太后请安之后，后妃们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再好好会会这位公主。 陆清灵反正是随遇而安，皇上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虽然太后想要她的命，但是肯定也不会在年节附近惹麻烦，今天她还是安全的。 果然，去了太后宫中，太后虽然面容慈祥，看到诸位后妃、皇子、公主都笑意盈盈，但是面对陆清灵还是笑不出来，只冷淡道了一句：“行了，你退下吧。” 陆清灵也乐得逍遥自在，早早就回了太平宫。 毕竟，人常说一个女人顶五百只鸭子，这一群在后宫中从未出去过的女人聚在一起，杀伤力是非常大的。 陆清灵耳膜几乎都要穿孔了。 可是回到太平宫还没多久，宫里就传来了消息——皇后娘娘早产了！ 陆清灵听到消息的时候有点儿不敢相信，因为皇后帮过她，她对皇后印象不错，今天早上虽然没能把脉，但是也看了皇后娘娘的气色，至少胎象稳健啊。 怎么会突然早产？ 此刻，翊坤宫中上下都乱作一团。 皇后才陪同皇上去给太后请安，之后皇上去前殿接见今日来拜年的大臣了，皇后便跟一众嫔妃回到翊坤宫，在翊坤宫开个茶话会热闹一番。 可是就在茶话会上，皇后娘娘用了一碗八宝茶，又吃了两块茶点，突然就说腹痛。 之后更是下身流出血来…… 宫中当值的太医连忙过来，诊断却是皇后娘娘突然发作要早产。 陆清灵赶到的时候，嫔妃们都被关在翊坤宫西殿中，美其名为让各位嫔妃休息，其实是皇后突然早产的事情还没查清楚，她们这些人不能走。 不少嫔妃都很担心：“这……皇后娘娘腹中龙子还没足月，这要是早产，孩子会不会……” 薛贵妃哼一声：“还没出生你怎么就知道是龙子？说不定是个公主呢？” 那嫔妃被噎了一下，不免也有些不高兴：“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挑什么刺？说起来，最担心皇后娘娘诞下龙子的就是薛贵妃你吧？” “你说什么？”薛贵妃神色不虞。 梅嫔往日就看不惯薛贵妃，今日说话更冲：“皇后娘娘怀了龙嗣，对咱们这些人都没什么影响。皇上早就说了，为了不出现夺嫡的丑事，只要皇后娘娘诞下皇子，就会立为太子。” 说着，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位嫔妃：“咱们这些人，便是有了孩子，身份也不会变什么。唯独薛贵妃你，处处都要比着皇后来，自然是存了心思要争一争皇后的位置吧？皇后娘娘胎象一直很稳，突然发作，恐怕就是因为薛贵妃今日早上又跟皇后娘娘起争执的缘故吧。” 梅嫔这是要把脏水泼到薛贵妃身上了。 第154章 剖腹 薛贵妃被戳中心思，顿时不爽，但她既有这心思，被人猜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并不会太放在心上。 眼看说话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嫔，跟自己差着好几级，立刻就把一腔怒火发泄在了这个小小的嫔身上。 梅嫔冲撞了薛贵妃，被拉到西殿二院中被人掌嘴。 可才不到一刻钟，又出事了。 这梅嫔，竟然是已有身孕！而此刻，已有小产征兆。 宫中大年初一接连发生两起龙嗣出事的事情，皇上也坐不住了，立刻赶回后宫，先去查看皇后的情况。 给皇后把脉的太医这三个月都是住在宫中的，一诊脉就知道不对劲了，颤颤巍巍地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这是误食了有毒的食物，造成腹痛早产，可是皇后娘娘腹痛难忍，发力不对，若是再不生出来，恐怕……” 恐怕孩子就会保不住了。 皇上震怒：“皇后的饮食不是一向有专人伺候的吗？怎么会误食？” 那太医也不清楚情况。 陆清灵在旁边听得着急，有心想要进去看看，但是又被人拦下来了——她毕竟是无关人等，皇后近身的事情，还轮不到她。 可是皇后房中传出来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低，眼看着就要没气了。 皇上急得不行，一手挥开太医就要自己进去。 贝川川连忙抱住皇上的腰：“皇上，皇上！那是产房，血气重，会冲撞的！” 皇上一脚踹开贝川川：“滚开！” 那是他的皇后！举案齐眉的妻子！ 现在他最珍视的妻子跟孩子都在产房中随时可能丧命，他还顾忌什么？ 陆清灵这时候连忙出声道：“皇上！不如我进去看看吧！” 皇上这才看到一旁的陆清灵，皱了皱眉：“昭华怎么在这里？” 陆清灵知道皇上现在心中焦急，看谁都有些不顺眼，便低声下气道：“皇后娘娘对我有恩，我又会些医术，不如我进去看看。” 皇上这才点头：“那好，你进去看看。” 陆清灵得了令，脱了外面的披风，进去一看，皇后已经唇色发白，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嘶喊。 几个太医守在床边，医女嬷嬷更是已经在接生了，可是孩子就是生不下来。 陆清灵见状，叫人过来给她净手，然后到床边，按住皇后娘娘的肩膀，清楚说道：“皇后娘娘，我知道你腹痛难忍，但是现在必须生下龙子，你若是再这般喊叫失了力气，孩子出不来不说，你可能也有危险。” 皇后茫然的眼睛在听到龙子的时候陡然亮了一下，可是很快还是忍不住喊叫起来。 那几个太医上次玲珑公主出事的时候都见过陆清灵，这会儿见她进来，跟她说：“皇后误食了胀气的东西，现在肠胃梗阻，却又无法排泄，只腹痛难忍消耗体力。腹中胎儿羊水已破，但是胎位不正，实在是有些难办。” 陆清灵前后检查了一遍，咬牙道：“你们有试过剖腹吗？” 剖腹？ 几个太医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希望，还有警惕。 这剖腹之术虽然在民间偶有听说，但是从未用在宫中贵人身上。 贵人们的身体都以调养为主，连药性凶猛一点儿的药物都不曾用过多少，何况这剖腹之术。 可是现在羊水破了有一阵子了，若是不能够在一刻钟内生出孩子，孩子就要胎死腹中，按照皇后这样子，恐怕连大人也难活。 陆清灵从太医的神情中看出来了，他们未必不知道剖腹产，但是却肯定是不愿意尝试的。 这样的责任，他们承担不起。 陆清灵调头走出去，一位太医连忙拉住她：“陆……不，昭华公主，这等事情太冒险了，剖腹之术虽然能够助产，但是不少人都会在之后感染发热而亡啊！” 产妇的身体本来就虚弱，古代又流行坐月子，一个月不洗澡，还有捂着。 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室内温度又高，正是细菌喜欢的繁殖环境，所以这种情况之下剖腹的术后死亡率很高。 但是眼下是冬天，月子结束也才初春，天气寒冷，不是细菌大量繁殖的季节。 陆清灵又知道要如何防范，所以术后感染的问题对她来说，不是太难。 陆清灵掀开门帘出去了，直接跪倒在皇上面前：“皇上，皇后如今情势危急，若不及时剖腹取出龙子，可能会一尸两命。” 皇上浑身一震，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他看重皇后，也看重皇后的这个孩子，从知道怀孕时就精心护理，眼看着一路平安到八个多月了，就要生产了，现在却跟他说什么一尸两命？ 皇上几乎是被这晴天霹雳炸到不能说话。 可陆清灵不能不说：“我可以剖腹，但是剖腹有一定风险，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 皇上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此刻心乱如麻：“你让朕想想，让朕想想。” 陆清灵却非要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皇上，不能想了。皇后跟腹中龙子，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了！” 皇上死死盯着陆清灵，终于挤出一句话：“无论如何给朕保住皇后！” 陆清灵微微一愣，很快点头：“好！” 自她接触皇上一来，皇上一直都是温和而腹黑，能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用最平静的语调说出最直白的算计。 可也是这样的皇上，能够在皇后跟龙子之间，选择保住皇后。 陆清灵一边叫人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让几个太医、医女嬷嬷照做，一边忍不住想，或许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一面。 就好像自私如她，接受的是二十一世纪最自我的教育，却能够在古代选择承担起昭华公主的责任。 而皇上，看起来腹黑阴险，花心不已，却在生孩子这件事的选择上，强过很多后世的男人。 陆清灵换好衣服，芷兰将干净的三角巾绑在她面上。 皇后的寝宫中闲杂人等已经赶出去，只留下能够帮忙的人。 陆清灵接过太医手中沸水煮过的小刀，点头示意，医女嬷嬷剪开了皇后娘娘的衣裳。 陆清灵伸手轻轻按压皇后的肚子，皇后一时直吸冷气，一时浑身抽搐，一时面容松懈。陆清灵终于找准位置，刀口划下…… 第155章 小产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翊坤宫皇后寝殿中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哭声。 等候在外的皇上浑身松懈下来，急切地问道：“怎么样？皇后可还好？我皇儿呢？皇儿在哪儿？” 一个医女嬷嬷出来回话,面带喜悦：“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生了一个小皇子！” 皇上高兴得都不像一贯沉稳的他，大手一挥：“赏！” 又问：“那皇后呢？皇后现在可大好了？还腹痛吗？” 医女嬷嬷连忙回道：“昭华公主正在给娘娘诊治，好似有些不妥。” 皇上面容一沉：“什么不妥？哪里不妥？” 屋内，陆清灵现在也是为难，皇后因为急性肠危险导致腹痛难忍，这时候虽然已经顺利取出孩子了，但是皇后腹中绞痛，缝合起来有难度。 皇后服了麻药，暂时稍微平静一些了，可是肠胃炎会导致肠道内菌群紊乱，在剖腹坐月子这种时刻，很容易感染。 陆清灵听到皇上的声音，却没有时间理会，只让医女帮忙擦汗，然后按住皇后，将皇后胀气腹痛的部位理顺。 太医又备好整肠顺气的药物，陆清灵这才小心翼翼缝合伤口，让宫婢立刻给皇后喂下药物。 一场忙碌，已经是下午未时，皇后醒过来一次，知道皇子出世，一切平安，又昏睡过去。 皇上在偏厅中看着奶娘哄小皇子睡着，招陆清灵过来。 陆清灵刚做完手术，浑身是汗，早上早起化的妆也都花了，但是医者仁心，此刻不是讲究外貌的时候。 皇上看陆清灵，倒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昭华，今日之事，算朕欠你一个人情。” 能让皇上欠人情，陆清灵倒是还有些小骄傲。 不过此刻她身心疲惫，只道：“皇上，昭华只希望皇上能够体谅，深情不应被辜负。” 皇上点头：“朕知晓。” 他知道陆清灵的话什么意思。 皇后跟皇上鹣鲽情深，但也有一人对陆清灵至死不渝。 陆清灵现在没有吸引到前朝余孽，在皇上面前没有开口的余地，今日这件事，至少能换皇上为她想想，皇上这般珍视皇后，她，也是别人珍视的人。 陆清灵脱了衣服做了一场手术，出了一身汗，现在衣服里头又湿又冷，十分不舒服，正要回去换衣服，翊坤宫西殿那边跑过来几个妃子，哭得不行。 皇上一看就烦，让奶娘把四皇子抱进去，看着哭哭啼啼的嫔妃们，冷面道：“皇后今日诞下皇子，如今还昏睡不醒，你们在这里哭哭啼啼做什么？” 嫔妃们叽叽喳喳哭哭啼啼地指着西殿：“皇上，梅嫔在西殿跟薛贵妃争执起来，小产了！” 小产？ 陆清灵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一瞬间这个念头就溜走了。她摆了摆脑袋，看向皇上。 皇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倒是没忌讳，招她一起：“你跟太医去西殿看看。” 陆清灵点头，跟几个太医和医女去西殿。 西殿当中，梅嫔捂着肚子，身下一滩血。 陆清灵跟几个太医对视，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妥的信息。 这个出血量，估计是保不住了。 梅嫔哭到浑身抽搐，天气寒冷，梅嫔额头上却是一头的汗，陆清灵一看觉得不对劲，太医诊了脉，孩子已经掉了，只能等着吃药打下来了。 但是奇怪的是，这梅嫔竟然也有肠胃内绞痛胀气的症状，跟皇后娘娘一模一样。 这下事情就不简单了。 陆清灵看着西殿里或是哭哭啼啼大吵大闹，或是冷眼旁观，或是幸灾乐祸的众人，不由得心寒。 这群人，面对一条刚刚失去的小生命，竟然没有一个人是真心为那孩子伤心的。 甚至梅嫔，在见到陆清灵跟太医们进来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问孩子如何，而是问：“皇上呢？皇上为什么不来看我？” 陆清灵耐着性子宽慰她：“皇上还在皇后娘娘那边有事，梅嫔你先放松些，我们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梅嫔用尽力气甩开陆清灵：“你走开！我要皇上过来！皇上！皇上！臣妾怀着您的皇子，您怎么不来看看臣妾呢？” 陆清灵真是服了她，这都什么时候了？孩子都没了还在这里纠结这个？ 有甩开她的力气，不如留着好生保养身体，这样的小产最是伤身了。 梅嫔哭得撕心裂肺，话语中不禁带了些埋怨，薛贵妃火上浇油：“梅嫔，你在这儿哭哭啼啼有什么用？那边皇后刚诞下皇子，皇上正高兴呢，怎么会来理你这个晦气货！” 梅嫔脸色惨白，恶狠狠地看向薛贵妃：“你才是晦气货！你生不出儿子，就希望别人都生不出！你对皇后就那样不敬，我的孩子是不是也是你动的手脚？你说！” 薛贵妃愠怒：“梅嫔！红口白牙不要随便攀扯！连你自己都是刚刚才知道你怀孕了，本宫又怎么可能提前知道你怀孕了来陷害你！” 梅嫔凄惨尖声道：“你在这后宫中手眼通天，谁知道你是不是买通了太医来害我？故意不告诉我我怀孕了！” 太医：“……” 薛贵妃却是不依不饶，道：“梅嫔，你怪我就怪错了人，我是不知道你怀孕的，但是说不定是你今日是来翊坤宫，冲撞了四皇子，所以皇后不舒服，你也不舒服。只不过啊，皇后的四皇子福大命大，所以夺了你腹中胎儿的福气，他活了，你的孩子死了。” 梅嫔脸色立时变得惨白，人在惊怒交加的情况之下很容易失去理智，立刻就被薛贵妃的话给带偏了。 陆清灵不耐烦听她们这些宫斗的戏码，她想好好看看梅嫔的情况，可是这梅嫔一直不配合，陆清灵也冷了脸：“你还想不想治病了？不治就等死吧！” 梅嫔转过头来，恨恨地看着陆清灵，可到底陆清灵是皇上刚封的大长公主，她不敢怎么样，但目光却是看向了主殿，皇后所在。 陆清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了顿道：“梅嫔你不必怀疑皇后，今日你跟皇后一般，都是误食了不洁的食物造成肠胃不畅，腹痛胀气，你现在首先应该关心自己的身体，其次再想想今天吃了什么，好抓到真凶。” 第156章 下毒 梅嫔一怔：“你说什么？” 陆清灵道：“你跟皇后娘娘都是急性肠胃炎，是因为吃了生冷或是不洁的东西造成的。” 宫中饮食重重检查，从采购，到烹煮，到上菜、验菜、试吃，每一道环节都有人把控。 这皇后跟梅嫔先后吃坏肚子，刚巧又都是有孕之人，这就让人没办法平常心对待了。 陆清灵刚说完这句，梅嫔脸色就变了：“昭华公主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下毒？” 陆清灵环视了一眼在场的嫔妃们，没正面回答，只道：“所有人都是一起参加的年宴，早上也是一起在太后的慈宁宫用的早膳，别人都没事，偏偏是皇后跟梅嫔，两位有孕的人出事儿了……” 梅嫔立时醒悟过来，立刻看向四周的妃嫔们，无疑，会对有孕妃嫔有嫉妒下手嫌疑的，自然是跟她们身份地位差不多的后宫之人。 而这其中，薛贵妃便是当头一位。 梅嫔腹中绞痛难忍，但是此刻已经将薛贵妃恨上了，指天赌咒道：“薛贵妃！你欺人太甚，今日若我腹中龙子又半分不妥，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陆清灵汗颜，忍不住戳了一下梅嫔：“梅嫔……孩子应当是保不住了。” 薛贵妃当中被骂，脸上拉不下来，见梅嫔孩子没了，心中几番心思，讥讽道：“你自己身子骨不好，肚子里的孩子福气不好，比不过皇后的嫡子，关我什么事啊？” 梅嫔骤闻腹中胎儿已经保不住了，当场所有力气都没了，眼珠都泛白了，咬牙切齿对薛贵妃道：“薛贵妃，今日你这般伤我，我今天就是死，也要拉你下水！” 薛贵妃冷笑：“说了不是我，你怎么还不信呢？” “不是你还会是谁？皇后娘娘也中毒了，其他妃嫔没有孩子，身份也低，下手也没用，只有你！只有你想生了儿子跟取代皇后！”梅嫔这个时候才想明白了，字字句句泣血控诉。 薛贵妃冷脸：“你别血口喷人！” 说着，眼珠一转，看到一旁招呼人把梅嫔抬到屋里的陆清灵，心中有了主意，假惺惺对梅嫔道：“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你就算真怀上龙子了，位份也越不过我去，我没必要对你下手。” “其他诸位嫔妃姐妹，就如同你说的，位份太低，就算是怀了龙子，上头还有我，还有皇后，早没了念想，自然不必对你或是对皇后下手。但是有人就不同了。” 梅嫔从担架上撑起身子来：“谁？” 陆清灵把她按回去：“你再动当心大出血！” 薛贵妃一笑，努嘴：“喏，不就是你面前的这位昭华公主？” 薛贵妃解释给梅嫔，还有在场的嫔妃道：“今日如果真有人下毒，若是我，只下皇后就行，根本不用把梅嫔放在眼里。若是其他嫔妃，只下梅嫔就好，无论如何也越不过皇后去。但是这人一连下了皇后跟梅嫔两人的毒，说明她根本就不希望这后宫里任何一个人生下龙子来。” “你们想想看，这人会是谁？岂不正是曾经有机会做女皇的昭华公主？何况，之前皇后跟梅嫔都好端端的，偏生就是昭华公主进宫之后出了事，这是不是太巧了些啊？” 薛贵妃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再看梅嫔愤怒之下脸上已经带上了疑惑，薛贵妃更加高兴了：“而且，咱们这群人都不懂医，可这昭华公主懂啊！今日本来是后宫妃嫔的事，可是这昭华公主前前后后凑的热闹可不少啊！” 梅嫔看向陆清灵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怀疑。 陆清灵不喜她不识好歹，干脆地放手：“好，如果觉得我有嫌疑，那我不动就好了。” 太医们顿时为难起来：“昭华公主，这说来说去还是你的医术最合适，咱们不能够太接近贵人们，医女嬷嬷对医术又只是一知半解，这梅嫔小产之事，还是要您出面啊！” 陆清灵现在可不愿意玩那些虚与委蛇的把戏，直接道：“你都说了，我是公主，不是太医，给自己惹这些麻烦做什么？不做！” 真是的，她是好心看不得人受苦，但是刚才梅嫔倒在地上没有半个人来扶，还是她带着太医来才把梅嫔扶到屋里。 这会儿梅嫔听了薛贵妃的话，跟看仇人似的看她，谁受得了？ 帮人也要帮那些知恩图报的人，帮白眼狼？还是算了吧。 正在众位嫔妃都对陆清灵虎视眈眈的时候，皇上过来西殿了。 皇后那边收拾好之后，皇上亲自去看了一眼，跟皇后说了几句话，这才到西殿来。 一听说梅嫔的孩子已经没了，心里也有些不高兴。 可是大老远就听到薛贵妃跟梅嫔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对骂，实在是觉得心情不爽。 这还攀扯上了陆清灵，皇上更加觉得这些后妃没有一个能上得台面的。 “若真是昭华公主下毒，她还会跟你们说出来？” 这群后妃真是没脑子。 陆清灵没说出来之前，没有一个人往下毒的方面去猜想，都以为是皇后跟薛贵妃动了怒，所以才触发早产，毕竟这阵子年节，皇后虽然不主持，但是大小事务也不少，累着了，也是有可能的。 至于梅嫔，不少人还真是认为今日皇后早产，梅嫔过来冲撞了皇子，这才折腾掉了腹中胎儿。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 皇上看向后妃：“朕的宫中一向对鬼神之说敬而不传，你们今日胆子都是大了？竟然敢当着朕的面说？” 薛贵妃哼哼唧唧的：“皇上，臣妾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还不是梅嫔自己信了？” 梅嫔此时梨花带雨，一副被伤透了的样子，对皇上哭诉：“皇上，臣妾腹中的孩子没了，是被奸人所害，请皇上一定要彻查此案啊！” 皇上看她刚才还气势汹汹地跟薛贵妃吵，这个时候反倒柔弱了，早看穿了：“梅嫔放心，此事涉及皇后，朕自然会彻查。” 陆清灵跟太医交代了几句，正想走的时候，后妃中一人，苏贵人，突然皱眉吸了吸鼻子：“这是什么药膏的味道？有些奇特啊？” 苏贵人一边好似疑惑训究，一边却在嗅到陆清灵方向的时候陡然一停。 第157章 搜身 苏贵人，容貌不算出众，陆清灵根本想不起来跟这人有过接触。 要说有，可能就是在一群嫔妃当中，跟她行了个礼吧。 毕竟大长公主的品级跟贵妃算是同级，后宫之中只用向皇后跟太后行礼，见到薛贵妃也就行个平辈之礼。 所以底下的妃嫔们，陆清灵根本没有用心去记。 苏贵人先前不说话，这会儿皇上来了，突然做出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怀疑陆清灵身上有什么东西不对，那陆清灵可是不肯认的。 “苏贵人？你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味道？”陆清灵皮笑肉不笑地问苏贵人。 苏贵人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皇上，似乎很怕说出来。 皇上咳嗽一声：“苏贵人，你有什么发现，说吧。” 苏贵人这才悄悄又看了一眼陆清灵，对着皇上说道：“皇上，臣妾自小喜欢香方，刚才因为梅嫔姐姐的事有些慌乱，倒是没有闻到昭华公主身上的味道，这时候再闻一闻，似乎有点儿曼陀罗跟红花的味道……” 曼陀罗？红花？ 这都是致人小产的烈性药啊。 陆清灵勾起嘴角，她身上有这味道？她自己还不知道呢。 皇上看向陆清灵，的确闻到她身上有股药膏的味道，难道这药膏，真的带有曼陀罗跟红花？ 陆清灵笑道：“接下来是不是要搜我的身啊？” 毕竟，她懂医，因为不想皇上子嗣延绵，在身上藏点儿堕胎药什么的，很正常啊。 苏贵人温柔回道：“昭华公主，您身份贵重，身上的饰物多，香气浓重，这药物混在其中您可能没有察觉，还是由臣妾来查验一下吧。” 苏贵人慢慢走过来，对皇上道：“皇上，有疑当查，昭华公主身份尊贵，身上放着这样的虎狼之药肯定容易伤身，不如让臣妾找找看，以免伤到昭华公主？” 陆清灵笑了，呵，戏还挺多啊。 她这才表露身份一天呢，这苏贵人是哪一帮哪一派的？就迫不及待要出来给她下绊子了？ 皇上犹豫了一下：“这样也好，这般虎狼药物实不该留在宫中，早些丢掉也好。昭华，就让苏贵人搜搜吧。” 陆清灵笑道：“好啊，随便搜，不过我倒要问问苏贵人，若是我身上没搜出来药物，苏贵人打算怎么办？” 苏贵人眨了眨眼睛：“昭华公主身份贵重，凤体珍贵，仔细些是应当的，若是查验出没有，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陆清灵笑了，这苏贵人当真是个妙人啊。 现在好了，大家都怀疑她身上藏了能致人小产的药物，苏贵人帮助大家查出来了，接下来只要搜出来，那便坐实了陆清灵谋害皇嗣的罪名了。 若是没搜出来，苏贵人依然安好，因为她只不过是因为担心昭华公主，所以格外小心而已。 好一出戏啊，陆清灵这分明是要吃了羞辱，吃了哑巴亏，还要帮人家数钱呢。 陆清灵倒还真想看看这苏贵人能用什么法子在她身上搜出药物来。 “苏贵人，动手吧。”陆清灵似笑非笑地看着苏贵人。 苏贵人却是笑得安逸：“昭华公主说笑了，昭华公主千金之体，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搜身呢？自然是去西殿二楼的卧房，我再来帮昭华公主好好查查。” 陆清灵道：“哦？这样吗？” 苏贵人盯着陆清灵，想看她要怎么拒绝。 可是陆清灵居然没拒绝，反而是调头就朝着西殿二楼走去，一边还招呼苏贵人赶紧跟上。 苏贵人捏了捏身上某个角落里防水牛皮缝制的地方，那里，就藏着一会儿要用的药粉。 她可是想好了，搜身是假，只要她跟陆清灵离开众人视线，她就会将药抛投出来，对，不是抛投到陆清灵身上，而是抛投到她自己身上。 这样，就会变成陆清灵不满她当众揭穿，所以抛洒药粉到她身上泄愤。 这样，根本不需要陆清灵配合，所谓从陆清灵身上搜出来，也只是一句空话而已，只要她们两人之间，有药粉，而她是被袭击的那一个，就足以证明陆清灵有罪了。 苏贵人跟在陆清灵身后，脑海中几乎已经设想好了一会儿上楼进房间之后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 然而，就在她即将迈上最后一步阶梯，上到二楼，离开众人视线的时候，突然身子被大力一踹，跌落到楼梯中间的平台上。 苏贵人的屁股摔得几乎成了四瓣，疼得直叫唤。 而陆清灵，站在二楼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来人！给我搜她的身！仔仔细细地搜！” 苏贵人一惊，连忙顾不上疼就叫道：“皇上！皇上！怎么是搜臣妾的身呢？是搜昭华公主的身啊！” 陆清灵冷笑着走下来两步，对一脸仓皇的苏贵人道：“苏贵人啊，一会儿是你去搜我的身，若是你搜出东西来，那到底是你身上的，还是我身上的呢？” “所以，最好是先让大家搜一搜你，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东西，等你清白了，你再来搜我吧。” 苏贵人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愣在当场。 她下意识去找水，对，缝在牛皮包里的粉末，只要她抽出缝线，那粉末就会溶入水中，无影无踪。 可是，可是现在她在楼梯当中的平台上，四周什么都没有！ 二楼楼梯口是含笑看热闹的陆清灵，而几个医女嬷嬷正从一楼上来，要搜她的身。 苏贵人终于忍不住了：“住手！住手！我是贵人！是皇上女人，你们敢当众搜我的身？” 又对着皇上叫道：“皇上，皇上！我是苏苏啊，您怎么能让这些人当众搜我的身呢？要搜也要到房内去搜啊！” 可是一向温和的皇上此刻脸上却是她陌生的神情：“既然是苏贵人开口说要搜身的，自然也要当众做表率，放心，在场没有外男，无关的人都出去了，这里只有朕跟反妃嫔、医女嬷嬷，和昭华公主，你不必担心。” 苏贵人这才瞧见，刚才太医、宫女、内侍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拦在了西殿外，而这里，除了皇上，没有男人。 皇上这次搜身，是势在必得了。 第158章 苏贵人 苏贵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皇上跟陆清灵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她还以为这是针对陆清灵的局，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针对她的。 苏贵人清醒了，冷冷看向皇上，又看向陆清灵，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又是什么时候就安排好了一切要反查她？ 从她开始演戏假意闻到不寻常的味道开始，到现在也不过堪堪半柱香的时间，她还一直跟陆清灵周旋，陆清灵是什么时候跟皇上串通一气的？ 是哪个眼神？还是哪句话语她没有留意到？ 可惜了，苏贵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一切只因为陆清灵进宫，本来就不是来真做昭华公主的。 陆清灵是来帮皇上查案的，她的身份，她的才能，她是不二人选。 皇上很清楚地知道，陆清灵对昭华公主这个身份根本一点儿都不在意，更别说她的命、霍振熙跟嘉嘉、小七的命都攥在皇上手中，陆清灵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她会谋害后妃跟皇嗣？不可能的。 所以，苏贵人从一开始就漏了馅。 陆清灵不信她，皇上也不信她。 皇上跟陆清灵抓的就是她这样的人，就等着看昭华公主回宫之后，有多少人迫不及待跳出来。 苏贵人知道大势已去，也不再伪装成温柔小意的样子，冷笑道：“好啊，枉我在宫中蛰伏多年，原来皇上从来不曾信过我。” 皇上眯着眼睛道：“苏贵人，你错了，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是你今天自己暴露了。” 陆清灵对待敌人从来不心慈手软：“苏贵人现在想怪谁？来来来，说出来，我都可以帮你一起骂。但是苏贵人也要跟我解释解释，为什么要故意陷害我。” 苏贵人恶狠狠地看向陆清灵：“我陷害你？你敢说你没有半点儿要谋害皇嗣的心思？” 陆清灵坦然：“这我还真没有。” 抱歉，她不是土生土长大梁朝的人，对皇宫只有敬而远之的心态。 她因为这个，差点儿连霍振熙都不要，怎么可能自己往这里面跳。 苏贵人不相信：“你是昭华公主，你回来不为了皇位还能为了什么？” 陆清灵伸出一个手指在面前摆了摆：“苏贵人你真是太小看我了，我要皇位做什么？天天朝五晚九工作不累吗？我就做个公主，锦衣玉食，权势滔天，没事儿养养小白脸什么的，不知道多好。” “你！”苏贵人被陆清灵噎得说不出话来。 转头又向皇上哭诉：“皇上，是臣妾错了，臣妾都是太担心昭华公主会对皇嗣下手，所以才一时情急想要借机提醒一下昭华公主，皇上，臣妾都是为了皇嗣啊！” 皇上叹了口气，是不由得有些失望。 看到陆清灵脸上不屑一顾，一副“果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的神情，竟然生出点儿惭愧来。 “苏贵人，如果是临时起意陷害我，那你身上必然不会有曼陀罗跟红花咯？那嬷嬷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东西是什么？”陆清灵完全轻松对付。 “还有，你身处深宫，没有太医署签发，苏贵人哪里来的药物？或者说，谁在你背后给你这些药物的？”陆清灵眯着眼问。 苏贵人脸色一变，突然又从领子中抠出一撮粉末，不顾一切地往嘴里塞。 陆清灵被她那状若疯癫的样子吓到，连忙叫人夺下来。 可是苏贵人已经将那撮粉末吞下去了，粉末和着口水，任谁也没办法再从苏贵人口中撬出来了。 苏贵人的笑容很狰狞：“你们别想从我这里问出来什么，别想！” 那药几乎是见血封喉，嬷嬷们已经极快地冲了上去，但是苏贵人紧闭嘴巴，嬷嬷们撬了半天也没撬出来。 不到片刻，苏贵人就口鼻流血，瞳孔散漫。 皇上看到这样的苏贵人，不由得有些厌恶，挥了挥手：“把她带下去，别死在皇后的翊坤宫。” 苏贵人见疯癫一场，到底没能让陆清灵跟皇上抓住她的把柄揪出身后之人，已经很满意了。毒药发作很快，她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被人抬出翊坤宫的。 今天翊坤宫这么一闹，除了揪出了一个有问题的苏贵人，其他什么收获都没有。 陆清灵不免有些丧气，反倒是皇上，单独宽慰陆清灵：“昭华，今日皇后之事多谢你，何况还揪出了苏贵人，替朕消除了一个隐藏的祸患，你功不可没。” 陆清灵却是苦笑：“揪出来一个是不是就要死一个？” 她恐怕不是昭华公主，是昭华阎王吧。 …… 翊坤宫的消息瞒不住，很快慈宁宫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太后怒不可遏：“我就说那李昭华是个灾星！祸害！才一进宫皇后就出事，梅嫔的孩子也没了，苏贵人也死了，皇上还把她放在宫里？趁早处死才是！” 身边的宫婢们都不敢说话。 本来大家都还在观测皇上对昭华公主的态度，猜测是不是皇上为了彰显仁慈，所以才留下昭华公主。 毕竟昭华公主如今是个孤女，身后又无帮扶之人，不足为患。 但是谁知道这两日的事，皇上因为皇后早产之事，赐了大批的赏赐到太平宫，奇珍异宝金银玉石跟流水一般地送进去。 而苏贵人因为意图陷害昭华公主，被夺了位分，生前是贵人，死后反而只能被逐出宫去。 苏家人连收尸都不敢，立刻跑到宫门处跪着，求皇上恕罪。 这样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皇上对昭华公主是绝对的隆宠。 太后此时还说出这样的话，不免叫慈宁宫的一干人等都吓破了胆子，纷纷劝慰：“太后娘娘喜怒，这昭华公主不是灾星，反而还救了皇后跟四皇子呢！” 太后怒道：“若不是她在宫里，说不定皇后根本就不会出事！” 宫婢们噤若寒蝉。 只有一个平日里不怎么显眼的宫婢，突然悄声说了一句：“太后娘娘，奴婢觉得您说得对，就算不是昭华公主亲自下的手，也有可能是从前那些支持昭华公主的人代为下手的。” 太后面容渐渐凝重，正要说话时，殿外突然有人通传：“太后娘娘，萧公子给太后娘娘请安！” 萧鸿轩来了。 第159章 我看中了她 太后的脸色稍稍好转，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快，快让轩儿进来！” 太后无子，生了两个儿子都夭折，最后不得已只能扶持当今皇上继位。 但太后心里最疼爱的还是这个亲侄子，萧鸿轩又争气，做皇商做到天下第一，实在是让太后分外满意。 “你从去年上秋就出去，到这年节上才回来，也不好生歇着，总往我这慈宁宫跑什么？”太后虽然嘴上埋怨，但是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她。 萧鸿轩腼腆笑道：“这不是有小半年都没怎么来看姑母吗？就这几天得闲，所以多来看看。” 萧鸿轩自然不会说他进宫来的真实目的。 太后对萧鸿轩是很宽容且信任的，也想不到其他方面。 “你啊，要是得闲就快些讨个媳妇儿，让我抱抱侄孙子！”太后年纪大了，倒是对小孩子隔代亲，就算是皇上的几个孩子，她也一样喜欢。 之前不知道小七是陆清灵的女儿时，也对可爱的小七十分疼爱。 萧鸿轩笑道：“姑母，这个不着急。” 太后嗔怒：“这还不着急？你今年可都二十多了吧，难道那么多姑娘家，一个也没有看中的？” 萧鸿轩想了想，老实道：“现在倒是有一个看中的，可是人家还没看中我。” 太后一听有戏，顿时有些激动：“是哪家的姑娘啊？多大了？长相如何？品行如何？” 萧鸿轩进宫来找太后就是希望太后能够出面，所以也不瞒她。 “姑母见过她的。”萧鸿轩道。 “我见过？是韩尚书家的姑娘？还是赵侍郎的？还是……”太后一连声地问。 萧鸿轩含笑摇头：“都不是，是昭华大长公主。” “砰——” 太后手里的茶盏碎了，声音也好像碎了：“你说，是谁？” “昭华大长公主。”萧鸿轩的声音很镇定。 太后的反应他预料到了。 太后震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样的家世条件，全天下那么多好女子任由你挑，但你偏偏被这个妖女给魅惑了？” 太后恨铁不成钢：“轩儿你姑父是因为谁死的？还有，这次她一回来宫里就三处见血，你要是娶她，也会招惹上大麻烦的！” 萧鸿轩笑道：“姑母，我不怕，或许我天生命格好，能够镇住她呢？” 毕竟，这样的宝贝，可不常见。 之前霍振熙非要横刀夺爱，他那时候还不清楚陆清灵的价值，让一让还是可以的。 但是现在知道她是昭华公主，还知道她身上这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又已经跟霍振熙和离。 这样好的机会，他为什么不抓住？ 太后怒到语无伦次：“一个二个的，都喜欢上这妖女，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了？还是脑子坏了？” 萧鸿轩包容地笑，示意身边伺候的人都下去，直到屋中只剩下太后跟他。 “姑母，她比您想象的有用。或者说，您就甘心姑父打来的江山，拱手让人？”萧鸿轩的声音低沉，带着蛊惑。 太后眼皮一跳，似乎是没听清楚：“不让也没有办法啊。” 萧鸿轩笑了：“只要姑母不想让，那我们就有办法夺回来啊。” 权倾天下，天下也不是他的。 富可敌国，国家也不是他的。 萧鸿轩的想法让太后震惊了，但是太后还是想得长远：“不，不行，皇上虽然不跟我们一条心，但是也从来没有苛待我，做这样的事，太冒险。” 她可还记得，先帝刚即位的时候，被多少臣民责骂。 一开始有人在宫门口大骂，抓了一个，来了一群。 抓了一群，来了千千万万个。 宫门甚至堵到无法正常进出。 而上朝的臣子，数量不足一半。 那样黑暗而不被承认的经历，太难受了。 如今虽然皇上不是她亲生的，但是对她这个太后还算孝顺——只要她不因为陆清灵闹幺蛾子的时候。 萧鸿轩的想法看似可行，可是那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开始筹谋，等事成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了。 太后摇头反对，萧鸿轩也不气馁，站起来道：“姑母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考虑，什么时候考虑好了告诉侄儿一声就是。” 反正他有时间，有计划，徐徐图之即可。 …… 陆清灵此刻正在验尸。 是的，大年初几，在皇宫中验尸。 验的正是苏贵人的尸体。 苏贵人吞了毒药，被抬下去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死了，其他太医跟章远行的羽林军正在查验皇后跟梅嫔出事前的饮食、熏香等物，陆清灵就主动要求验尸。 苏贵人既然当众跟她翻脸，那说不准就跟前朝余孽有关系。 陆清灵想要通过验尸来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岑子规被匆匆召进宫，见到陆清灵的时候颇有些尴尬，往日里在六扇门大家小陆小陆地叫着，这突然变成昭华公主了，皇上没有责怪岑家招惹了这样大的一个麻烦就不错了。 可昭华公主现在分明还对岑家很亲热，这让岑家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喜是忧。 陆清灵见岑子规有些拘束，忍不住笑道：“你们放心吧，皇上不会因为我责罚任何人的。” 皇上说了，只要她乖乖配合，连霍振熙都没事，何况是岑家。 岑子规有些汗颜：“微臣不是那个意思……” 陆清灵撇了撇嘴：“岑二伯，你要是再这么说话的话，就别怪我摆公主架子了啊！” 岑子规没听出来了，还道：“您是公主，应当有公主架子的……” 看到陆清灵不高兴了，这才醒悟过来，连忙改口：“是，是，那微臣……那我们就开始验尸吧。” 陆清灵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看吧，做昭华公主的好处是能够肆无忌惮地跟人怼。 但是不好之处就在于，她恐怕没办法做一个普通人了。 而一想到，即便，她帮皇上做成这件事，查清了前朝余孽的事，她多半会被秘密/处死。 若是好一点儿，皇上肯放过她，她也绝不可能再回到陆清灵这个身份了。 那……这些她身为陆清灵时交到的朋友，也都烟消云散了。 陆清灵心中升起来一点儿不舍。 第160章 洗三 验尸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服用的是乌木毒，乌木生于南方瘴气丛生的地方，燃烧乌木的树枝能够驱散瘴气。 但是如果割开乌木的嫩芽，流出白色的汁液便有剧毒。 而这种汁液晒干成粉之后，只要吞服下，很快就会毒入五脏，立刻身亡。 从功效作用来说，就是乌木汁液中的生物碱能够迅速让人的心脏血管兴奋，同时增强骨骼肌的紧张度，严重者因胸、腹、膈肌强直收缩、麻痹而死亡。 陆清灵把验尸结果跟皇上一说，皇上立即心中有数。 当即召了霍振熙进宫。 陆清灵原本还想问问皇后跟梅嫔中毒的事情，可是一听说霍振熙要进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皇上的御书房。 她现在还不能面对霍振熙。 她可以有勇气面对一切黑暗可怕的事情，但是独独不能面对他的冷漠跟拒绝。 陆清灵笑得有些惨烈，谁让霍振熙变得冷漠抗拒的？还不是她？ 都是她自找的。 陆清灵不是什么圣母，她不会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 所以拼命在皇上面前表现，只希望皇上能够看在她有用的份上，事成之后能够留她一条命。 到时候，哪怕不能够跟霍振熙、嘉嘉、小七见面也好，只要她活着，知道他们三个好好的就行。 陆清灵回到太平宫，芳兰跟芷兰见她今日验尸，身上污糟，按着她从里到外洗了一次澡。 然后皇后身边的宫女就过来传话，说皇后娘娘醒了，召陆清灵过去说话。 陆清灵听闻皇后醒了也很高兴，醒了就代表身体有一部分机能恢复，且精力不错，这都是身体康复的重要征兆。 陆清灵换了衣裳就去皇后的翊坤宫，还没进门就听到皇后淡雅的笑声：“四皇子今日洗三小事，竟然劳动大家都过来。” 陆清灵这才想起来，四皇子今天出生第三天了，按照这个时代的惯例，是要进行洗三的。 想来皇后叫她过来也是想要她见证一下四皇子的洗三礼吧。 陆清灵掀开帘子进去，含笑道：“恭喜皇后娘娘和四皇子……” 在见到屋中那人锐利而冷漠的目光的时候，陆清灵喉咙中的话语戛然而止，都不知道怎么说完的，原本的笑容也僵硬了，默默站到一边，不再说话了。 可是霍振熙还不肯放过她，他冷笑道：“怎么，昭华大长公主翻脸的本事比翻书厉害，见到和离前夫跟亲生子女，可以招呼都不打一个的？” 小七跟嘉嘉安静地坐在霍振熙左右，睁大眼睛看向陆清灵。 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样的娘亲，为什么爹爹还不肯说她坏？ 陆清灵面对一大两小三双眼睛的注视，只感觉如坐针毡，她僵硬道：“我是来参加四皇子的洗三礼的，其余不相干的人，自然没必要打招呼。” 霍振熙冷哼：“好一句不相干的人。” 陆清灵不再看霍振熙，只抱歉地跟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实在对不住，我来得匆忙，竟然忘了今日是四皇子的洗三，没有带礼物……” 外面一人进来，突然插嘴接话：“灵儿你怎么不等等我？” 陆清灵讶然回头，竟然是萧鸿轩。 萧鸿轩含笑站到她身边，给皇上、皇后行礼：“姑母身子有些不适，今日来不了四皇子的洗三礼，所以派我过来。” 皇上关切问道：“宣了太医看吗？” 萧鸿轩点头：“已经看了，现在服了药睡下了。” 说罢，又当着众人的面似嗔似笑地低声对陆清灵说：“灵儿走得这样急，备好的礼物也忘了带，要不是我刚好在路上遇到芷兰撵来，我还不知道呢。” 萧鸿轩的声音虽然压低了，可是屋子里就这么小，所有人都听得到。 萧鸿轩跟陆清灵这般亲热熟稔，倒是让大家都有些出神。 尤其是霍振熙，袖子下的一双手已经用力到关节发白。 陆清灵听明白了，萧鸿轩是来给她解围的。 她现在是大长公主了，不给四皇子洗三礼不合适。 皇后也看出来了，温柔笑道：“昭华公主是四皇子的救命恩人，这就是一份最大的礼了，其他什么礼物都比不上。” 皇上点头：“正是。” 陆清灵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干脆借着这个台阶下，萧鸿轩就先开口了：“皇后娘娘，昭华公主前儿就已经托我准备了，这会儿不送可不行。” 说罢，叫人拿出了礼物，是一套憨态可掬的小泥塑。 陆清灵一看这泥塑就惊呆了——这分明是她在怀县卖出的那些包子馒头的形状。 刺猬、兔子、蝴蝶、胖蛇、老虎、乌龟…… 一套十个小动物，活灵活现，颜色鲜艳，十分可爱。 陆清灵最后一点儿担忧也放下来了——她担心萧鸿轩会帮她准备很贵重的礼物，她送不起，到时候要还萧鸿轩人情，还要还债，那她这份工就打得太不划算了。 可是这样一套泥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出自她手。 创意和版权是她的，其他制作费用，想来也不会很高。 陆清灵笑了：“是了，皇后娘娘，这套小玩偶给四皇子玩正合适呢。” 皇后深处深宫，也很少看到这般接地气的小玩意儿，顿时笑了：“昭华公主果然蕙质兰心，别出心裁，四皇子一定很喜欢。” 尚在襁褓中酣睡的四皇子呓语两句，仿佛是听到皇后跟他说话一般。 大家都笑了起来。 唯独霍振熙，目光冰冷地盯着陆清灵跟萧鸿轩。 竟然又是萧鸿轩。 霍振熙几乎有种冲动，现在就冲上去拆穿陆清灵，跟她说，她的那些担忧，故意，他早就看穿了。 别再继续伪装了，更别再跟萧鸿轩一起了。 因为……他嫉妒得发狂。 他喊她灵儿，他知晓她的心思，他为她的精心准备。 都让霍振熙嫉妒、吃醋，难以接受。 可是看陆清灵跟萧鸿轩亲密无间说话的样子，霍振熙竟然真有些退缩。 她……会不会真的是喜欢上了萧鸿轩？ 当初，他可是从萧鸿轩手上把她夺回来的。 或许本来她就是喜欢萧鸿轩的吧？ 这段时间，一直是他强迫她？ 所以，她是真的想离开他，迫不及待地跟萧鸿轩在一起？ 霍振熙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嫉妒的心情来。 第161章 伴读 四皇子的洗三礼一片和气，陆清灵也难得的轻松了一下。 只是目光总忍不住看向嘉嘉跟小七。 自从那日地宫出来之后，她就被太后带进宫里关押起来，后面一连串的事情，让她把嘉嘉跟小七推得更远，再没有亲近的时刻。 只有现在，在别的孩子的洗三礼上，陆清灵才能悄悄用余光偷看一下嘉嘉和小七。 看他们两个小小的孩子眉头紧皱，低声耳语，仿佛在讨论什么很严肃的话题。 宫婢们呈上了精美的点心，小七有些挪不开眼睛，可是嘉嘉一脸严肃地悄悄摇头，似乎在跟小七说不可以吃。 陆清灵有点儿发怔。 她原本还想提醒小七，宫里最近不太平，吃东西要格外小心。 可是现在看起来，嘉嘉已经早早的懂事了。 陆清灵心中酸酸的，就算是最艰难的时候，她都没委屈过小七，尽最大可能让小七过得更好一些。 可是对嘉嘉，她是愧疚的。 她没有照顾疼爱嘉嘉的记忆，之前迫于身份原因，也没能跟他坦白，而身份公开之后，他们母子就再也没有单独见面的时刻。 她愧对嘉嘉。 就在她发怔的时候，皇后娘娘突然笑着问她：“昭华，你觉得如何？” “啊？挺好……”陆清灵随口答道，掩饰自己刚刚的失神。 皇后笑了，看向霍振熙：“含光，你看连昭华公主都答应了，含光你还有什么顾虑？” 霍振熙低头喝了一口茶：“既然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如此提议，那便如此吧。” 提议？ 什么提议？ 陆清灵一片茫然，皇上见霍振熙答应了，笑道：“既然如此，初十宫中开课，就把嘉嘉跟小七送进来吧。” 皇后娘娘也道：“这样正好跟大皇子、二皇子，和玲珑公主，还有芙蓉公主一起上课，就像当初皇上跟含光一般。” 陆清灵张了张嘴。 这是……要把嘉嘉跟小七送进宫做伴读？ 陆清灵蓦然看向霍振熙，可霍振熙只好整以暇地在喝茶，并没有看陆清灵一眼。 也是，他早就恨透她了吧，怎么还会看她呢。 陆清灵心中闪过一丝失落。 早知道今日是这样的场面，当时她再咬咬牙，不要被霍振熙打动，说出那句“我愿意”就好了。 说不定现在不会伤心成这样。 再或者，她更早一些想开，或许还能跟霍振熙、嘉嘉、小七有一段快乐的时光。 偏生她这样犹豫不决，好不容易才愿意对霍振熙敞开心扉，就立刻碰上了这样的事。 陆清灵低头苦笑，或许，她的运气一向都不好吧。 可是，不能让嘉嘉跟小七进宫啊！ 陆清灵抬起头，有些僵硬地说道：“嘉嘉没有母亲教养，小七更是不知道哪里的野孩子，这样的两个孩子，还是不要进宫比较好吧。” 她千辛万苦地跟他们断绝关系，不就是希望他们能够远离皇宫，远离她这个是非中心？ 怎么现在霍振熙要送嘉嘉跟小七进宫？ 陆清灵心中慌了神。 故意做出对嘉嘉跟小七不屑一顾的样子来，殊不知，这样落在两个孩子的眼里，又是娘亲不要他们的一重罪证。 霍振熙也冷了脸：“昭华公主，嘉嘉是宁王世子，小七是我的义女，他们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外人！ 陆清灵被一记重锤敲醒，脸色霎时惨白。 是啊，她现在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凭什么说“别人”的孩子。 陆清灵僵硬地挤出一个笑来：“自然是不由我管……” 事情就这么定了，再过几天，初十，宫中开课的时候，小七跟嘉嘉就要分别作为公主跟皇子的伴读到宫中念书。 陆清灵垂头丧气地回到太平宫，越发觉得自己做错了。 明明她计划得好好的，皇上不想让她活，她就用命为皇上办一件事。 换皇上不对霍振熙跟小七、嘉嘉动手。 而她，态度越诚恳，事成之后换取皇上放过她的可能性就越大。 可是现在，事情还是朝着她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 她成了众矢之的，可是嘉嘉跟小七不仅没有远离风暴中心，反而越来越近。 陆清灵抬手捂住脸，突然后悔。 …… 霍振熙带着小七跟嘉嘉出宫，路上小七悄悄问嘉嘉：“嘉嘉，我们要去皇宫里头念书了吗？” 嘉嘉点头：“是，我们要跟大皇子、二皇子，还有玲珑公主、芙蓉公主一起念书。” 小七嘟嘴：“我不喜玲珑公主。” 那个一见面就对她敌意满满，让嬷嬷打她的公主，她一点儿都不喜欢。 霍振熙抬手轻轻摸了摸小七的脑袋：“放心，你娘亲不会让玲珑公主欺负你们的。” 小七怀疑地看向霍振熙：“可是爹爹，娘亲不是不认我们了吗？” 那怎么还会在乎她跟嘉嘉是不是被欺负。 霍振熙笑了笑：“她是不能认你们。”不是不认。 “今天她也同意你们进宫，你们大可放心。” 霍振熙也想过是不是要让两个孩子进宫。 皇宫是最危险的地方，但是反过来讲，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况且，如今两个孩子对陆清灵的误会如此之深，若是长久不让他们见面，嘉嘉跟小七跟陆清灵会越来越疏远吧。 霍振熙虽然想惩罚惩罚陆清灵的自作主张，可是并不愿意在两个孩子的事情上让她为难。 小七疑惑地看了看霍振熙，又看看嘉嘉，嘉嘉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爹爹说的是什么意思。 初十尚未到，宫里宫外却又传出了新的消息——太后的侄子，皇商萧鸿轩，即将成为昭华大长公主的驸马。 陆清灵听到芳兰一脸神秘跟激动地跟她讲这个消息，差点儿连茶叶都喷出来了。 “什么驸马？我什么时候答应萧鸿轩做我的驸马了？”这简直是天大的玩笑。 芳兰一脸陆清灵怎么可能不知道的神情道：“上次不是萧公子救了您吗？然后太后觉得公主跟萧公子是天作之合，已经要赐婚啦！” 陆清灵的茶叶一口喷出来，赐婚？什么鬼！ 第162章 赐婚 她从来没想过要跟谁结婚啊！ 太后给她跟萧鸿轩赐婚？怎么可能？ 最想让她死的人就是太后了吧？ 现在同样疑惑不解的人还有皇上。 自从上次皇上跟太后不欢而散之后，太后身边的人被换了一圈，如今安分很多。 过年期间大家倒也还好，相安无事，一片祥和。 可是这太后突然找到皇上，说要给昭华公主赐婚，驸马人选正是她的亲侄子萧鸿轩。 萧鸿轩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这太后到底哪根筋不对，会把一直以来当宝的萧鸿轩赐给陆清灵？ 皇上不解：“母后这是为何？” 太后一本正经：“我也想开了，昭华公主毕竟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她已经是嫁过人的人，又是两个孩子的娘亲，没再故意惹事了。所以我也要给她个机会，交给别人不放心，正好轩儿那孩子对她也颇为上心，不如就赐婚，成人之美。” 成人之美？开玩笑。 皇上当年就是不放心昭华公主，所以才赐婚给了霍振熙。 现在自然更不会放心让她落入萧家手中。 皇上一脸无语，笑道：“母后还是别操心这些事儿了，昭华有她自己的想法，目前不愿意成亲。” 太后板着脸：“皇帝，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是这件事你要听我的。那昭华并不是安分的人，你放她这样自由，她一定会惹事，还是把她嫁出去，让人看管着比较好。” 皇上不由笑了，太后说的这些他当然知道，而且早就做了。 只是现在他巴不得陆清灵多惹些事情来，她的事情越多，他就越好看出来到底哪些人，想做什么。 这样的大好机会，皇上怎么可能让太后的赐婚给破坏。 于是含糊推辞：“昭华说了，她不想嫁人，这不，还跟含光和离了。怎么样也得守半年再嫁人吧，不然别人还以为皇家多没规矩呢。” 太后忍了忍：“这样也是，那就先跟她打好招呼，时间一到，让她嫁给轩儿！” 太后斩钉截铁，不让皇上拒绝。 皇上心想，如果快的话，半年时间也够陆清灵引出前朝余孽了，于是道：“朕答应母后，到时候让昭华好好选选。” 太后这才满意离去。 不过太后这样异常的举动，也还是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明明慈宁宫的人都换了一拨，太后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 皇上正考量是哪里出了问题时，陆清灵已经找上了萧鸿轩。 萧鸿轩进宫给太后请安，刚从慈宁宫出来，芷兰就拦住了萧鸿轩的去路。 太平宫中，陆清灵看着萧鸿轩所谓“顺路”、“随手”，实则精心准备的各式衣裳首饰摆件，颇有些无语：“萧公子，您贵人事忙，实在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萧鸿轩含笑道：“在灵儿身上花费的时间怎么能叫浪费呢？再说了，无论我多忙，对灵儿总是有时间的。” 陆清灵被他叫得尴尬不已，知道这人跟霍振熙不一样。 霍振熙是看着硬，可是从来没有一桩事不依着陆清灵的。 这萧鸿轩看着彬彬有礼，但是不管她说多少遍，他都是这样我行我素，总让人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般，使不出力气来。 陆清灵干脆坦白：“我对你没兴趣。” “但我对灵儿很有兴趣。”萧鸿轩笑道。 “我不喜欢你啊！”陆清灵几乎是喊出来的。 萧鸿轩也不气馁：“我喜欢灵儿就够了，我会宠着灵儿，让灵儿开心。” 陆清灵简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萧鸿轩轻而易举戳破：“哦？是吗？霍振熙吗？灵儿好像才刚跟他和离。还是岑家那小子？那灵儿可晚了一步，年前岑夫人已经给他定了亲。” 陆清灵：“……” 所以她竟然连个绯闻男友都没有吗？ 萧鸿轩势在必得地看向陆清灵：“所以，灵儿除了我，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 陆清灵翻着白眼：“我有别的事要做，没时间谈情说爱……” “那我帮你。”萧鸿轩二话不说表示支持。 陆清灵失笑：“你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你就帮我？” 萧鸿轩一本正经：“我全天下最有钱，灵儿你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有什么事做不成的？” 萧鸿轩这么一说，陆清灵还真想起来，萧鸿轩生意做的不错，好像全国各地商铺开得遍地都是吧？ 会不会……萧家的消息途径很多？ 比她跟皇上这边的多？ 陆清灵突然认真思考：“如果我让你帮忙传消息出去，就说我正月十五要出宫上香，去的就是郊外的普惠寺。可以吗？” 萧鸿轩目光温柔：“当然可以，不过灵儿，你让我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是做什么？” 陆清灵去上香是小事，但是为什么要他传消息出去？ 是想要吸引什么人来？ 莫非……是当年支持昭华公主的人？ 萧鸿轩眯了眯眼，如果陆清灵有心想要篡位，那他可不是今日这番态度了。 陆清灵变了脸：“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做吧，至于做什么，你不必知道。” 这件事牵扯的人越少越好。 “好，可以。但是既然灵儿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传消息出去，那就要想想，如何和我交换了。”萧鸿轩像只老神在在的狐狸一般说道。 交换？ 交换也好，这样不用欠人情。 陆清灵点头：“好，但是我这里……没什么可以交换的。” 金银珠宝？人都说了，天下第一皇商，什么玩意儿没有？她给不起那个价格。 权势？他姑母可是当朝太后，他爹是萧国舅，要权势也要不到她头上来。 萧鸿轩笑道：“灵儿忘了？灵儿自己就是最珍贵的可以交换的资源啊。” 陆清灵警觉：“你想做什么？” 萧鸿轩连忙摆手笑道：“灵儿不用紧张，我不会让灵儿做什么的。只是，我帮灵儿一个忙，灵儿能否与我共同参加二月初二的花朝节游船？” 花朝节游船？ 这在皇上跟陆清灵的计划中，也是有的。 无论是正月十五的上香，还是二月初二花朝节的游船，都是陆清灵露面，吸引前朝之人的机会。 反正都要去的，那顺便答应萧鸿轩也没什么。 于是，陆清灵点点头：“好。” 萧鸿轩笑开来：“好，我必定会在十五之前将灵儿要去普惠寺上香的消息传遍整个大梁。” 并且还会附送一个萧公子跟昭华公主不可不说的故事。 第163章 宫学 自从知道小七跟嘉嘉要进宫伴读之后，陆清灵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做出断绝关系的决定是不是错的，因为这种明明嘉嘉跟小七就在身边，但是不能亲近他们，不能保护他们的感觉太糟糕了。 所以初十那天，陆清灵只能假意到御花园中散心，悄悄溜达到御书房附近。 宫中学堂就开在御书房。 御书房并不只是一间书房那么简单，里三重外三重，大大小小数十个院子，其中有三座便是宫学。 眼下大皇子年纪也不大，才八岁，二皇子跟嘉嘉同岁，六岁，其次是芙蓉公主跟玲珑公主，俱是五岁，小七四岁半。 三皇子也两岁多快三岁了，但是因为身子不好，这么小年纪就没有送到宫学。 所以现在宫学里的皇子跟公主总共四个，伴读加起来有七八个。 不过伴读并不是每天都进宫的，一旬才进宫两三天。 嘉嘉跟小七是例外，不知道霍振熙跟皇上怎么商量的，嘉嘉跟小七每天都要进宫上学，只有宫学休沐的时候才不用进宫。 陆清灵知道之后既有点儿心疼，又有点儿高兴。 心疼的是嘉嘉跟小七这么小年纪就要天天上学，但高兴的是，这样她至少能够经常看到嘉嘉跟小七，不会心中担忧却无法见面。 陆清灵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老母亲”的一天。 宫学里，稚嫩的声音在跟着师傅念书，陆清灵悄悄从院墙上的窗洞往院子里看去。 目光穿过窗洞，穿过花草树木，穿过课堂的门窗，才能看到小小的人影…… 可就是这样，陆清灵踮着脚看了一刻钟都不觉得酸，时不时还很高兴，拉着芳兰跟芷兰说道。 “你看你看，先生让嘉嘉起来背课文了！” “不愧是我的嘉嘉，课文背得这么流畅！” “小七那边是怎么回事？二皇子怎么坐到小七身边了？” “这么小年纪不好好念书就知道打我小七的主意了？”老母亲表示很生气。 芳兰跟芷兰一脸无奈：“公主，您既然舍不得嘉嘉跟小七，当时为什么又要毅然决然地和离呢？” 陆清灵卡壳…… 她能说是脑子崩坏做了错误的决定吗？ 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到这里了，她的身份被越来越多人知道，危险就潜藏在身边，所以干脆将错就错吧。 都已经送出去的人，何必再带回这个漩涡中。 陆清灵看了半天，稍稍放心下来，这才回宫。 她这几天也要抓紧时间做些准备，应对正月十五的烧香跟二月初二的花朝节。 …… 宫学中，上午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小七瞌睡都来了，强撑着小脸才没倒在课桌上。 先生检查完一遍背书的情况之后才放过了他们：“中午两个时辰自己休息，下午上课开始练字。” 学生们奶声奶气地应着，倒是没人捣乱。 可是先生才一走，学生们立刻变了样子。 小七“哐当”一下就栽倒在书案面前。 嘉嘉连忙跑过来：“小七你没事吧？” 小七噘着嘴道：“嘉嘉，念书一点都不好玩。” 这什么先生嘛，教书就光教人背书，一上午就背了一篇文章，晦涩难懂，一点儿都不有趣。 不像娘亲给她讲的好多故事，简简单单就能知道好多事情。 这先生教了一上午，她倒是能磕磕绊绊背下来了，可是什么道理一点儿都不懂。 嘉嘉翻开书：“小七你哪里不懂？我来教你。” 嘉嘉毕竟是开过蒙的，霍振熙跟他父子之间虽然不甚亲密，但是在西北这么多年，霍振熙对嘉嘉的教导是一点儿都没有放松。 小七摇头：“不要，我想要娘亲教。” 嘉嘉神情一黯：“可是娘亲不要我们了。” 小七嘴巴一撅，就想哭。 而一旁已经悄悄听了好一阵子的玲珑公主脸尖酸地插嘴道：“就陆小七这样，昭华姑姑不要她是对的！” 昭华姑姑！ 嘉嘉跟小七微怔了一下，这还是头一次听到陆清灵的身份这样从别人嘴里说出来。 小七生气：“她是我娘亲，才不是你姑姑！” 玲珑公主“嘁”一声，得意洋洋道：“昭华姑姑早就不认你们了，你们还死皮赖脸的做什么呢。” 说罢，从课桌下面拿出一个食盒，打开一看，是各色的点心还有饴糖。 晶莹剔透的红色糖浆裹在苹婆果和各种莓子上，散发出酸酸甜甜的香味。 课室里的孩子们不由自主地围过来，看着这诱人流口水的美食。 一个伴读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问了：“玲珑公主，这是什么好吃的啊，好香啊！还好看。” 玲珑公主骄傲道：“这是昭华姑姑送给我的食盒，这叫冰糖葫芦，用的糖汁儿熬成糖浆，裹在去了籽的山楂上，外面的糖浆这会儿是脆的，里面的山楂酥酥嫩嫩，可好吃了！” “哇，真的呢！” 玲珑公主大方地递了一个用钝头竹签穿起来的冰糖葫芦给发问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忍不住，率先尝了一口，果然酸甜芳香，外壳又甜又脆，里面是酸酸脆脆的感觉，但是嚼着嚼着糖壳又在口腔中化成了糖汁儿，酸甜爽口。 玲珑公主得意地看向大家，道：“昭华姑姑可疼我了，今天一早就送了好些吃的过来，这只是其中一个食盒。下午昭华姑姑说还会给我送水果茶来。” 连二皇子都忍不住了，伸手拈了一颗冰糖草莓，一口“啊呜”掉，草莓跟糖汁儿的红色沾染到嘴唇上，亮晶晶的，一看就好吃。 小七嘟嘴，有些委屈：“那是我娘亲做的。” 玲珑公主早就看小七不顺眼了，这宫里，芙蓉公主虽然大她几个月，可是生得又瘦又小，皮肤又黑黄，而她长得玉雪可爱，一直是宫里最受宠的女孩子。 便是这些从王公贵族、高官达贵家中选来的伴读女童，也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 唯独这个陆小七，上次进宫就差点儿毁了她的脸，若不是昭华姑姑跟岑太医的方子，她现在还不一定能见人呢。 第164章 暗器背包 偏生这陆小七什么都不好，却生得十分漂亮，一双大眼睛更是灵动不已。 今日第一日来宫学，便叫那些往日里只盯着她看的男童们都纷纷看向了陆小七。 若不是她拿出这个食盒来，这些小伙伴都围在陆小七身边了，哪里还肯看她一眼。 玲珑公主心里早就攒着气，这会儿更是攻击小七的弱点：“陆小七，你能不能要点脸了？昭华姑姑都说了，不认你了，要不是霍叔叔好心收留你，你现在就是个小叫花子！” 小七心里生气，反驳道：“我才不是小叫花子！” 娘亲说了，我是世上最可爱的小七。 “你就是小叫花子！小野种！”玲珑公主挑最尖酸刻薄的话攻击小七。 反正皇上为了让宫学里的气氛更像是学堂，所以不让宫婢跟太监们进来，让皇子公主们都自给自足，所以这会儿宫学里没有其他人，玲珑公主颇有些肆无忌惮的意味。 嘉嘉的脸色沉了下来，轻轻拉住小七的手，示意他是站在她这边的。 若不是爹爹跟他说要保护好小七，不能够在宫学里闹事，免得被人抓住把柄欺负小七，他早就上去揍玲珑公主了。 玲珑公主见小七难过，叫得更欢了：“你就是小野种！你娘都不认你了，你还攀扯上霍叔叔，真不要脸！” 小七憋闷：“我不是野种！” 她是娘亲最最疼爱的小七。 玲珑公主哇啦哇啦地做出鬼脸，就是专门气小七。 大皇子好看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二皇子吃货一个，趁玲珑公主不注意，又从食盒里偷了颗裹了冰糖浆的杏子，酸得眯起了眼。 “野种是什么啊？”二皇子在宫里，也没听说过多少宫外的浑话。 大皇子却是知道的，拿眼一瞪二皇子：“嘉云，不要胡说。” 二皇子咽下那颗杏子，一指玲珑公主：“是玲珑说的呀。” 玲珑公主这才发现食盒里的东西早被二皇子嘉云偷吃了不少，气鼓鼓道：“你怎么跟饿死鬼一样？” 野种小孩子不好理解，但是这饿死鬼一听就知道是什么。 二皇子立刻怒了：“玲珑你说什么！” 玲珑公主翻个白眼：“说你饿死鬼！你母妃没用，肯定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吧！要吃的话跟我说呀，我让母妃赏你三瓜两枣都行，偷吃什么！” 二皇子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虽然生母身份不如薛贵妃贵重，可是毕竟他是皇子，也是众星拱月的，平日里跟玲珑不起冲突也没什么，可是这会儿被玲珑公主当面骂了，自然是不服气的。 二皇子气得把手中最后一个果子扔回给玲珑公主，玲珑公主衣服上顿时沾了难看的糖浆，变得脏兮兮的。 玲珑公主也怒了，直接掀翻整个食盒，抓着空食盒就朝二皇子头上砸去。 大皇子低声喝道：“嘉云！玲珑！快住手！” 其余的孩子年纪都正是顽皮的时候，学堂里不讲身份尊卑，这会儿都有些起哄，撺掇打架闹事。 嘉嘉要护着小七离开，小七却悄悄拉了拉嘉嘉的衣服，两人挪到角落里，小七干脆蹲下来，让嘉嘉挡住她的身影。 然后，从兜里掏出来她的小弹弓。 哼！娘亲不让她用痒痒粉，今天算是便宜玲珑公主了。 不过么，小七的弹弓也不是盖的！ 玲珑公主跟二皇子打架的时刻，小七找准空子，就地取材，就用刚才滚落的果子，照着玲珑公主的膝盖窝、腋下软肉、裸露在外的脸和手上打去…… 这次没有魏嬷嬷她们帮忙，玲珑公主腹背受敌，很快就被二皇子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这一打可不得了，薛贵妃听到消息就哭哭啼啼去找皇上了，二皇子的圣母，一个身份不显的妃嫔，唯一的倚仗便是二皇子，自然也不甘示弱，哭得比薛贵妃还厉害。 皇上一个头两个大，等问清楚，发现挑事儿的是玲珑公主，可是放暗器的竟然是小七。 而自家的傻儿子，从头到尾就是个道具。 小七面对先生的问责，拒不认罪：“娘亲说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皇上都被气笑了：“敌人？谁是你的敌人啊？” 小七抿嘴，不说。 她打的就是敌人，皇上看不出来才是笨蛋。 皇上看着小七，觉得她竟然有几分昭华公主年幼时的模样。 那时候他对昭华那个妹妹也是十分头疼，一众孩子中，昭华年纪最小，但是却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把他们几个堂兄表兄伴读都甩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皇上也舍不得教训小七，便口头上说了几句，说这是孩子之间的事，大人不插手，带着薛贵妃跟二皇子的生母走了。 剩下被二皇子揍了几拳，又被小七的弹弓打到手背通红的玲珑公主哇哇哭了好半天。 小七一脸严肃地站着，嘉嘉紧张：“小七你是不是怕皇帝伯伯？” 小七摇摇头，颇为可惜：“弹弓被收走了。” 那弹弓可是娘亲亲手给她做的呢。 不过……小七转手又从她的特制小书包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干脆地塞到袖子里。 这小盒子也是娘亲给的，里面装了弹簧，要是有人欺负小七，小七就把盒子放在手心，别人撞上来，就会被弹簧弹出去的东西打伤。 嘉嘉看了一眼小七的小背包，莫名生出一丝羡慕来。 要知道，他小时候在军营里被大孩子欺负，霍振熙可从来没给他传授什么“独门秘籍”跟“暗器”。 霍振熙只会让黄杰雄加强对嘉嘉的训练，训练到嘉嘉小小年纪，骑马射箭都颇为出众，虽然还没有拳力，但是拳法跟脚法都娴熟至极。 嘉嘉靠着这个打退了军营里别的小伙伴。 但是跟小七的神奇小背包比起来，还是太弱了啊。 想到这里，嘉嘉不由得有些委屈，娘亲都还没有认过他，还没有给他一个小背包呢。 而太平宫里，正在琢磨新奇玩意儿的陆清灵突然打了两个喷嚏，吓得芳兰连忙给她加了件衣裳。 陆清灵揉了揉鼻子：“怎么回事？难道是做的这些玩意儿太丧心病狂所以老天给个警示？” 陆清灵低头看着满桌子的痒痒粉、辣椒粉、猪油泡、弹簧刀、蟑螂‘炸弹’……陷入了沉思。 第165章 留堂 陆清灵知道宫学的事情之后，顿时怒从心头起，守了两天才守到霍振熙。 “喏，这个是给嘉嘉的，这个是给小七的。” 陆清灵木着脸递过两个特制的小背包，小七知道怎么用的。 霍振熙老远就看到陆清灵躲在树后，一会儿冒一下头，一会儿冒一下头，等到他走到跟前了才假装不经意转出来说一声“这么巧啊”，然后说她给皇子公主们都准备了一份礼物，顺便给嘉嘉和小七也多一份。 霍振熙抱着胳膊，没有接：“不需要。” 陆清灵憋气，又不好跟他解释，这两个小背包里装的都是十分有用的东西，跟别的小背包不一样。 别的小背包里顶多是些新奇的玩偶跟零食，但是嘉嘉跟小七的背包下面可藏着不少好东西。 这几天她为了应对麻烦，几乎是从早做到晚，留下自己必须的份额之后，其余全一股脑塞进去了。 她敢担保，这东西世上仅有。 “这个是我给嘉嘉跟小七的，又不是给你的，你凭什么说不需要？”陆清灵白一眼霍振熙。 霍振熙淡淡道：“就凭他们是我的孩子，不是昭华公主你的。” 霍振熙眉眼清淡冷漠，抱着胳膊，脚尖朝外地姿势似乎一点儿都不想跟陆清灵纠缠下去。 陆清灵有点小小的失落。 冷漠起来的霍振熙，比她想象的还要冷。 “我就放这里了，你爱要不要！”陆清灵把两个背包放下地上，转身就跑。 一会儿芳兰跟芷兰发现她不见了肯定要过来找，到时候让她们看到她跟霍振熙在一起可不好。 陆清灵刚撒腿要跑，就别霍振熙抓住了胳膊。 一回头，霍振熙冷着脸：“你的东西，捡起来。” 陆清灵被他抓得生疼，有些生气：“我就喜欢放这里怎么了？” 你又不是环保部门，管这么宽？ 霍振熙一把把陆清灵抓到树背后，按住她的肩膀让她紧靠在树上，眼神凌冽而冷漠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陆清灵几乎能感觉到霍振熙身上凝结成实体的寒气，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捡起来……还不行吗？” 霍振熙这才松开陆清灵，陆清灵揉着肩膀弯腰去捡那两个小背包。 却刚好瞥到不远处消失的一队侍卫背影。 陆清灵一愣，难道刚才霍振熙并不是想对她发脾气，而是她刚才若是不挪位置，就会被侍卫们看到她跟他在这里？ 陆清灵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又不敢确认。 她试探着把背包递给霍振熙：“你就帮我给一下嘉嘉和小七，好不好嘛？” 霍振熙低垂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这家伙，绝对知道怎么让他心软。 撒娇似的请求，声音轻轻软软糯糯的，几乎酥到他心里了。 霍振熙闭了闭眼，这才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自己去给他们。” 两个孩子还不知道他们有个蠢娘亲，要是他不把嘉嘉跟小七放在宫里上学，陆清灵更加见不到他们，只会越来越疏远。 好不容易陆清灵对嘉嘉跟小七有示好，当然是她自己去换取两个孩子的回心转意比较好。 陆清灵却是有些失望——还是不肯收啊，那看来刚才是她想多了。 霍振熙才不会在乎她现在的身份处境呢。 陆清灵垂头丧气地走开，霍振熙抬眼盯着她的背影，有心想上前去揽住她的肩膀让她依靠一下。 但是转头想想，从一开始她就没主动过，一直在逃避，在躲。 这一次更厉害了，当着所有人的面逃。 他要是再不纠正过来她这个臭毛病，指不定下次再有什么事儿她还得上天！ 想到这里，霍振熙也不客气，迈开大步转身走开。 陆清灵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却只看到霍振熙坚决离开的背影。 他现在连多留一刻都不愿意了。 陆清灵回到太平宫，芳兰跟芷兰急得不行：“公主，您刚才去哪儿了？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人了？” 陆清灵努了努嘴：“去花园里捡了些小石头。” 芳兰跟芷兰松口气，见怪不怪的样子，毕竟这些天陆清灵已经找她们要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捡个石头而已，很正常了。 背包到底还是送到了小七跟嘉嘉手里。 芳兰给玲珑公主、芙蓉公主送东西的时候，假意把最小的一个背包顺手给到小七：“昭华公主赏你的。” 小七有些想拿，又有些气鼓鼓的：“我不要！” 坏娘亲的东西，她才不要！ 芳兰更洒脱，直接把两个小背包扔到外面花丛里：“不要算了，昭华公主说了，反正也只是顺便给你们的，爱要不要。” 玲珑公主打开自己那个硕大的背包，一看是满满当当的各种新奇玩意儿和零嘴，顿时笑开来：“看到没，现在昭华姑姑都在讨好我了，你们能沾我的光还不赶紧沾？装什么清高呢。” 小七气得跑掉，嘉嘉连忙跟出去。 下午上课，小七一直是气呼呼的状态，字也不好好写，歪歪扭扭，还写一半错一半。 嘉嘉叹了口气，帮着她写了两张，玲珑公主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直接跟先生告状了。 这样，下午大家都下学回去了，嘉嘉跟小七还被罚留在宫学里写完两百个大字才让回去。 玲珑公主哈哈大笑，巴不得看着嘉嘉跟小七憋堵，更是故意招呼皇子公主跟伴读们一起去玩：“我舅舅从宫外弄来了两只波斯猫，可好看了，眼珠子是蓝色跟绿色的，走，我们一起看去！” 说完，特地看小七的反应，小七一张小脸紧巴巴的，哼一声埋头练字。 玲珑公主见状高兴极了，招呼大家离开，留小七跟嘉嘉两人在宫学里继续熬。 等人走了，小七把笔一扔就要往外跑，嘉嘉连忙拉住她：“小七，字还没写完，不好先离开的。” 虽然先生已经走了，但是第二日一早就要检查的，今天必须写完。 小七从书案下摸出一沓纸来：“我早就写完了。嘉嘉你写完没？没有的话我借你几张。” 哼，先生光教背书跟写字，她早就准备了很多好不好。 第166章 出宫 小七把笔一扔，立刻跑到课室外的花丛，弯腰在里面找了起来。 嘉嘉跟出来：“小七你要找什么？花丛里有泥，你快出来，我帮你找。” 小七顾不上：“嘉嘉你也来，找娘亲的背包。” 嘉嘉一愣，迈步过来，但是还是有些不明白：“小七，为什么要找啊？” 刚才不是说不喜欢娘亲给的背包吗？ 小七嘻嘻一笑：“反正有用就是了。” 嘉嘉是宠妹狂魔，虽然闹不明白为什么小七明明说不要了，现在又急吼吼地要找，不过总归帮着找就是了。 嘉嘉毕竟有些小功夫在身，把小七从花丛中拎出来，免得她被枝叶划伤，过了一会儿又钻进去拎出了两个小背包。 小七打开一看，果然，里面除了玩偶跟零嘴之外，底下全是各种各样的神奇小道具。 小七捧着一个小水筒枪样子的东西嘻嘻笑起来，嘉嘉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小七你怎么了？” 不就是一个小水枪吗？虽然做得新奇些，但是外面都要好多啊。 小七眯着眼睛笑：“嘉嘉，我明白了！” “小七明白什么了？”宠妹狂魔跟着笑。 “以后再跟你说。”小七高兴地把背包里的东西都掏出来，一样接着一样研究，顺便教嘉嘉怎么用。 陆清灵自然是不知道她的小七比她想的还要聪明，她也在准备正月十五去普惠寺上香的事情。 普惠寺距离地宫不远，年前地宫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近百具尸体，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下去的。 所以现在京城里大多人都知道有一伙十分凶残的匪徒，遇到落单的人或者乞儿叫花子就会抓走杀死，不求财，只为了满足嗜血的欲/望。 一时之间京城人人自危。 地宫附近，包括普惠寺，几乎没人赶去。 陆清灵过去，一半是为了吸引前朝乱党，一半也是为了打消百姓的担忧。 反正么，她就是杆枪，皇上指哪儿她打哪儿就是了。 一旦想明白自己的角色，就会觉得这古代也没有那么可怕。 有被利用的价值也不是坏事，至少之前总担心冷不丁冒出什么人就会杀了她，现在至少知道她能够活到揪出逆党的时候。 陆清灵用自制的小玩意儿把自己全身都武装起来。 没办法，她医术不过，仵作手段也高超，但是是个体力渣渣。 防身术就靠三两招跟手术刀，手术刀被夺了的话，她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如果时间允许材料允许，她恨不得将自己武装到牙齿。 正月十五这天还是来了。 这还是陆清灵进宫之后第一次离宫，不光是她，太后、薛贵妃，还有一众后宫嫔妃，反正除了还在月子里的皇后跟小月子里的梅嫔之外，几乎后宫的女人都出来了。 为了安全起见，陆清灵跟着大队仪仗走的一条路，太后她们走的是另外一条。 陆清灵坐在马车中，偷偷掀开帘子看外面。 今天她没有化浓妆，但是脸上的疤痕在半个多月的调理下，已经淡化不少，远处看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所以昭华公主这一回眸，顿时让围观的百姓都惊叹了。 “天哪！我竟然看到了昭华公主！” “昭华公主果然跟以前一样美貌无双！天仙下凡！” “说得你好像以前见过昭华公主一样。” “我就是见过啊，以前我也在宫学里念过书呢，昭华公主那时候才十岁，不过她也不常常去宫学，因为宫学里教的东西都学完了，她是偶尔回去看先生，我才能见她一次。” “说起来是……真的可惜啊，要不是先帝，现在昭华公主应该是女帝了吧。” “瞎说什么呢！当今升上仁德英明，什么先帝不先帝，女帝不女帝的！” 那人才感慨了一句，周围的人立刻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出来凑个热闹而已，遇到这等不长眼的人，万一被拖累以为是朋党一起给带走了……那岂不是吃了大亏！ 想到这里，刚才跟他搭话的人立马都退避三舍，另外找地方看公主仪架。 陆清灵自然是听不到这些人的议论，不过从大家的表情中也能看出来一二。 大部分人对她还是比较平和的，顶多是忌讳。 但是有些人，却对她的恨意爆棚，走了一半，甚至有人故意往马车上扔臭鸡蛋跟烂菜叶。 “卖国贼！害死我相公/儿子/爹爹/兄弟……竟然还有脸回来！当初怎么没死在西北呢！” “叛徒！不要脸！自己通敌卖国求生，却不管百姓死活！” “杀死卖国贼！杀死红颜祸水！杀死天煞孤星！”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这样的呼声时，陆清灵还是觉得而有些难过。 她是生于和平年代的人，顶多不过是参与了几起意外死亡的验尸过程，并没有见到大规模死人的惨烈景象。 那日地宫里层层叠叠的百来具尸体就让她震撼到无以复加，那种直面死亡的感受，让她这样惜命的人都肯站出来跟皇上合作，何况是五年前的战争。 陆清灵的神色有些低落，抬手放下帘子来，静静坐在马车中，不再往外看。 霍振熙骑着马遥遥跟在后面，虽然看不清陆清灵的表情，但是见她掀开帘子又放下，便可想而知。 五年前的事，他从没放弃过。 他之所以一直把那人留着，也是因为那人可能知道五年前事情的真相。 等京城的事情一了，他一定带陆清灵去西北，查清楚当年的事情。 马车一路走，围观的人群也一直跟到普惠寺附近。 有不少人都听说了地宫的事情，大家目光恐惧，忍不住看向地宫，似乎觉得那边更加诡异了。 陆清灵下了马车也微微停了下，眺目看向地宫的方向，似乎经过了半个多月，空气里还残留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气跟尸臭味。 好在这股味道在普惠寺的香火熏染下很快就消退了。 陆清灵抬脚迈上台阶，刚走两步，突然就从旁边斜斜冲出来一个人，朝着陆清灵身上就扔了一把粉末。 第167章 给我机会 陆清灵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东西呢，连忙挡开，好在身边的侍卫给力，比她更早动作，挡住了香灰。 而陆清灵也看清了，那撒香灰的，竟然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婆婆，此刻被侍卫们按住，仍旧一脸恨意地骂陆清灵：“狗屁的昭华公主！我相公、我儿子跟着你上战场，却一个都没回来！你凭什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陆清灵默然不语。 昭华公主的身份，是她的命，也是她的劫和责任。 如果她没有穿越到昭华公主身上，昭华公主或许早就死了，别人的恨意也会随着逝者湮灭，至少不会有人打着她的名号，或者因为她的存在而造成更多痛苦。 但是她想活。 她活，就是昭华公主活。 她借用了别人的身体，就要承担别人的责任。 老婆婆的老伴跟儿子都是死于五年前的西北战乱，那时候原本他们是不想上战场的，但是因为听说昭华公主在西北主持战役，所以不少从前信任昭华公主的人都纷纷报名参加兵役。 却从此一去不返。 陆清灵让侍卫们松开，她静静听着老婆婆的责骂。 侍卫们见状，只小心格挡开老婆婆的攻击，也不再过多动作。 因为所有人都想知道，为什么当年昭华公主跟明德皇子逃亡在外，后来却归顺了先皇。 这原本可以算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可是仅仅在三年之后，昭华公主嫁与宁王之子霍振熙之后，追随霍振熙去了西北，拿到兵权，却带着大家打了一个无法磨灭的败仗。 这不是昭华公主的作风。 这些侍卫们，身处京城，对昭华公主的知晓程度远高于一般百姓。 可就连他们，也不懂。 难道当年昭华公主是假意归顺，为的就是找机会，趁西北大乱的时候，引敌入境？ 难道他们一直觉得巾帼不让须眉，男儿更应勤勉的偶像，竟然是这样一个处心积虑，家国良心不在的人？ 所有人都看着陆清灵，周围的百姓越来越多，侍卫们也围得更紧密了。 陆清灵静静地站在人群的最中心，神色平淡，不言不语。 等大家的谩骂、责问、哭诉渐渐平静之后，陆清灵才开口。 “各位，我知道你们对我有很多疑问，不光是你们，就连我自己也是。” “我生了一场很大的病，有很多事情都忘记了……不是推卸，你们说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在心里。” “不管是当年与先皇的博弈，还是西北大战，我都知道。” “有些事情我不记得，但是我知道，我一定不会是故意放突厥和回纥入境的人。”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查清楚当年的真相。若是我错，挫骨扬灰血债血偿，若是事情另有内因……也希望你们能够听我解释，再给我一次机会。” 陆清灵看着周围的百姓，提高声音，将每一个字都扩散得更远。 百姓们最初是愤怒的，什么不记得？根本就是推卸。 可是渐渐的，大家都安静下来了，后面的人听不清陆清灵在说什么，拉扯着前面人的衣裳追问。 前面的人被问得烦了，从一开始的回答解释，到后面不自觉地重复陆清灵的每句话，每个字。 “西北大战……昭华公主知道……” “她不会故意放突厥和回纥入境……” “要查清楚真相……” “若是错，血债血偿……” “若是没错，昭华公主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昭华公主，回来了。 这个念头突然在人们心中闪过。 是的，那个惊才绝艳，天下无双的昭华公主，回来了。 老婆婆的责骂变成了哭诉，她干枯的双手从侍卫胳膊的缝隙中穿过，紧紧拉着陆清灵的手：“公主，你不是卖国贼，我老伴跟儿子也一定不是卖国贼，你要还他们公道啊！” 当年，陆清灵带领十二城池的士兵们迎战，从最初的形势一片大好，到后来节节退败，直至失守，让突厥跟回纥的士兵大张旗鼓入境，杀死无数百姓，血流成河。 陆清灵自然是人人唾弃的卖国贼，可是那些跟着她一起留守的士兵，也因为打开城门迎敌，被人们诟病。 皇上给了抚恤，可是并没有为将士们正名。 因为没有任何人知道当年西北大战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败落。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昭华公主一个人的诡计？ 这样的疑问也一直存在于百姓心中，大家诟病、责骂，却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够有人告诉他们，当年那些士兵并没有对不起大梁，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百姓。 要为他们正名啊！ 陆清灵眼眶微微泛红，声音沉着：“好，我对自己有信心，我觉不是那等轻重不分以国殉丧的人，所以，你们信我，我一定会查清楚当年的真相，还大家一个公道。” “还大家一个公道！” “昭华公主要还大家一个公道！” “苍天有眼！昭华公主终于回来了！” 这样的呼声从普惠寺山脚的台阶处，开始一圈一圈向外扩散，百姓们或是相信，激动得痛哭流涕，或是质疑，嗤之以鼻大声叱骂。 但总归，所有人都知道了，昭华公主，真的回来了。 她答应大家，要查清楚五年前西北大战的真相。 老婆婆浑身力气虚脱，她等了那么多年，在快要去见老伴跟儿子的时候，突然听说昭华公主回来了。 地位不降反升，变成昭华大长公主。 这口气支撑她活下来，一直忍到今天，自从知道正月十五昭华公主要到普惠寺上香，她就等在山脚。 怕侍卫们会提前一两天检查，她在这山里等了足足七日。 餐风露宿，风雨交加，在阴冷潮湿的山洞里等到现在。 终于等到这一刻。 所以，即便侍卫们封锁了普惠寺周边的山林，她依然来了。 等到了她内心真正想要听到的那句话。 陆清灵让侍卫们把老婆婆救起来，安排太医查看，而她，按照既定的行程，在侍卫们的护送下，一步一步，朝着山上的普惠寺走去。 那里，或许会有更危险的事情在等着她。 但她，心之所向，无所畏惧。 第168章 婚事 霍振熙一直跟在陆清灵的仪架队伍后面。 原本听说陆清灵上山时遇袭，霍振熙心急如焚，策马赶到前方，却被四面拥挤过来的人群给挡在外围。 他几乎是低怒斥责：“羽林军是怎么看顾昭华公主的？怎么让这些人就这样闯进来？” 侍卫们也是一脸委屈：“是昭华公主吩咐不要阻拦的，但凡是想要来的百姓，就让他们来。” 霎时间，霍振熙就明白了。 待在人群外听到人们重复、越来越大声传递出来的昭华公主的话语，霍振熙心中一震。 是，无论是当年的昭华公主，还是后来的陆清灵，他的认识都不够完整。 当年他误杀了明德皇子，心中愧疚，又气愤被先皇跟宁王利用，一气之下跑到西北参军。 没有人提携，他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一步一步升到领兵的位置。 后来先皇薨逝，西北更乱，内外困境，西北无人支援，霍振熙凭借自己的能力打了几个漂亮的仗，名正言顺升到将军。 西北的士兵都服他，他们不知道霍振熙的身份，是亲眼看着霍振熙用真刀真枪，真血真汗换来将军的功勋。 虽然只是最末等的骁骑将军，但是大家都服他。 新帝一道圣旨把他召回京，说要给他升官，顺便成亲，他不愿意，还是西北的将士们亲手将他送到马上的。 那时候的他，虽然跟新帝有兄弟之谊，可是对京城的人事十分看不惯。 他不需要什么功勋，只要给他机会做他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保家卫国他不吝汗血，但是不屑于沦为权谋争斗的工具。 他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回到京城，预备要跟宁王大吵一场退婚——他才不会相信宁王会给他定一门多好的亲事。 多半是跟明德皇子那时候一样，利用他，换取些利益罢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门亲事居然不是宁王提出的，而是新帝提出的。 那时候新帝也十分稚嫩，府里原本只有皇后几个，可是自从即为，薛家就送来了薛贵妃等人，还有高家、严家……太多了。 而那个人，皇上无暇照顾。 满京城，也没有第二个人敢接手那个人。 所以一旨赐婚，霍振熙将要迎娶昭华公主。 皇上下了令，不是为昭华公主招驸马，而是为霍振熙赐亲娶妻。 宁王是妥妥的先帝派，并不追随元恒帝，甚至元恒帝跟元后、明德皇子，或多或少都是被宁王被扳倒的。 所以，将元恒帝的遗孤，皇太女昭华公主赐婚给宁王之子霍振熙，没有人有异议。 霍振熙也不能有。 他从西北回来的第一天，跟宁王吵了一架，才弄明白赐婚的事情。 第二天，皇上与他面谈，公布旨意。 第三天，昭华公主就进了宁王府的们。 这样急匆匆的一场婚礼，霍振熙根本没有感觉。 直到他喝了许多酒，回到卧房，看到卧房中嬷嬷陪伴着的，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 那一刻，他还没有他已经成婚的意识，呆坐在外间，假意醒酒，实则发呆。 是昭华公主自己走过来，握着他的手腕，强迫他掀了她的盖头。 那时的她，即便遭受了重重打击，又经受了这样的侮辱——还不如纳妾隆重的婚礼，却依然自信骄傲。 她握着他的手腕，喝多了酒的霍振熙甚至没力气挣脱开。 毕竟，昭华公主的武艺师从高人，并不是女子常见的防身功夫。 盖头掀开，她浓妆艳抹，却掩盖不住眉宇之间的一股英气。 她睥睨浅笑：“醉了？也别忘了交杯酒跟洞房。” 他豁然瞪大眼睛——她怎么能这般不知羞耻？她是女子，连交杯酒跟洞房这样的话都能当着男人的面随意说出？ 然而，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他的反抗无效。 交杯酒也是昭华公主握着他的手腕灌下去的。 空杯反置于桌面，嬷嬷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退出了房门。 昭华公主没有松开霍振熙的手，而是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半拖半拉地把霍振熙拉到了床边。 这下霍振熙的酒惊醒了一大半。 无论之前昭华公主强迫他做什么，至少洞房这件事他是做不到的。 然而，接下来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昭华公主伏在他身上，起起伏伏，口中婉转出声，时而尖利，时而旖旎…… 霍振熙脸涨得通红，此刻他就在昭华公主身下，可是动弹不得。 因为昭华公主把他的手按到了枕头上。 他羞愤，想要反抗，昭华公主动作不停，眉目一沉：“闭嘴，我知道你也不愿意这门婚事，所以现在最好配合我。” 霍振熙心中第一个念头是：谁说他不愿意了？ 他不愿意的只是宁王的利用，可是在知道新娘是她之后，他未曾说过半个不字。 要真有，也是“不知道”的“不”，他不知道怎么做。 第二个念头是：就算是演戏伪装，能不能他在上她在下？ 然而昭华公主根本无暇顾及她的想法，她动作翻滚，口中呻/吟，一直等到窗边的动静全然消失，她才松了一口气。 放开他的手，躺在他身边，口中还模拟着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霍振熙眉目一凛，就要翻身夺回威风，可是才刚一动，她的匕首就亮了出来。 “别乱动，我有办法过关。只要你不多嘴。” 那一瞬间，霍振熙是惊怒、气愤交加。 可是下一刻，就变成了不知所措。 因为，昭华公主的匕首并不是对着他的，而是对着自己。 昭华公主用匕首在自己小臂上划了重重一道，挤出血来抹到新换的床单上，深红暗红一片。 霍振熙眉目渐沉：“昭华公主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可不是一个娇贵公主所能知道的事，那几年，逃亡的时候，她是不是吃过很多苦？ 霍振熙的话还没问出来，昭华公主已经先说了。 昭华公主微微一笑：“我跟师傅游历天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做完这一切，昭华公主一声不吭，换下衣服，叫水洗漱，再没理会过霍振熙半点儿。 第169章 传话 霍振熙少年气盛，原本是他不愿意的婚事，可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了，没想到现在被嫌弃的反而是他。 自此，两个新人没有商量过，可是却在过关之后，开始了彼此的冷战。 直到，他要回西北，而皇上跟宁王，还有满朝大臣都告诉他——昭华公主，不，霍夫人没有怀孕之前，你走不了。 霍振熙怒气冲冲地回到宁王府，看到的却是昭华公主十分闲适地在院中练剑。 婢女们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昭华公主一个不小心把剑甩到她们身上。 这其中便有听香跟问蕊，尤其那时候听香觉得自己是有力的侍妾人选，所以对昭华公主格外小心，生怕昭华公主第一个拿她开刀。 只不过大家都想多了，因为昭华公主对这些婢女们根本没有半点儿兴趣。 她对这桩婚事也十分不满，但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成了亲，似乎更自由了一些。 至少可以住在宁王府，而不是太平宫。 霍振熙一言不发地走进来，盯着昭华公主，昭华公主视而不见，练完每日既定的三套剑法之后，也没招呼婢女上来伺候，而是自己取了一张帕子，轻松地问霍振熙：“怎么？有事？” 除了洞房那天迫不得已两人共处一室之后，霍振熙就一直住在光霁阁了，并没有来梨香苑。 这破天荒来，昭华公主自然知道是有事发生。 她问得明白，霍振熙却没有办法开口说。 怎么说？说虽然我们彼此讨厌，但是因为利益成亲，现在为了更大的利益，我们还得生孩子？ 霍振熙便是再愤怒，也没办法对昭华公主说出这样的话。 至少，这个时候的昭华公主，比他看起来更成熟。 昭华公主莫名其妙地看着霍振熙怒气冲冲地来，又怒气冲冲地走，到底也没想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看着霍振熙的背影离开，昭华公主摸着茶杯微微顿了顿，喊听香：“听香，这茶叶不错，你收拾出来一些给你们少爷送过去。” 听香兴高采烈，又有些疑惑：“公主……是要我送去吗？” 昭华公主含笑：“是啊。” 当然得是她。 其他婢女不管衷心与否，对霍振熙有兴趣与否，都不会如听香这般直接。 况且听香比那些婢女们聪明多了，在霍振熙眼里，可顶得上半个知己呢。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昭华公主下了命令，听香掩饰住心中的狂喜，连忙收拾了一些茶叶出来，想了想，又把昭华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一套茶具拣了出来，禀告过后一起送到霍振熙书房。 霍振熙正在书房发愁，那时候十八岁的他，情窦未开，对昭华公主有崇拜，有愧疚，有厌恶，有同情…… 这样多重的情绪交织，他没有办法平常心对待昭华公主，更说不出要与昭华公主生孩子的事。 两个人连朋友都不是，连话都没说几句，怎么可能生孩子？ 就在这一筹莫展的时候，听香来了，也不多嘴，而是默默地烧水泡茶，霍振熙接过来连饮了三杯才觉得心境平缓了些。 听香适时开口：“少爷，您今天是怎么了啊？” 霍振熙便一五一十说了。 晚上，昭华公主吃完饭，又看了一卷书，这才叫一直忐忑的听香进来问话：“你们主子跟你说了什么？” 听香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当然是不希望昭华公主给霍振熙生孩子的，今天听霍振熙的语气，感觉霍振熙也不愿意跟昭华公主生孩子。 但这是皇上跟宁王的命令，若是不这样，霍振熙又不是宁王世子，又只是一个普通的骁骑将军，若不能去战场换军功，岂不是一辈子就只是这样了？ 听香对霍振熙的期望很高。 两难之下，听香终于开口了：“回禀公主，今日皇上跟宁王把少爷叫去骂了一顿呢，少爷好久都没有被这样骂过了，才在西北立了功回来的，却被皇上跟宁王责骂，少爷心里有些郁卒。” 昭华公主挑眉：“跟我有关？” 听香连忙跪下来：“不敢……” 但是下一句却接着说：“皇上责怪少爷对公主不好，成亲这么几个月都没有孩子，说少爷无能，王爷还差点儿打了少爷呢。可是少爷就是这样的倔脾气，不想做的事，就算是挨打挨骂也不会做……” 听香话说一半，但是意思却是很清楚的。 霍振熙不喜欢昭华公主，不愿意跟昭华公主生孩子。 但是皇上跟宁王对霍振熙施压了。 即便是这样霍振熙也没答应，但是肯定对昭华公主心怀怨愤，所以今天才会那样气匆匆地来，又气匆匆地走。 昭华公主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听香一愣：“公主，就这样吗？” 昭华公主把目光从书上移开，看向听香：“就这样啊，我问你话，你已经回答了。” 就这样。 听香尴尬地问：“奴婢觉得，虽然您跟少爷相处的时间少，但是也不是不可以生孩子的，少爷如今正是挣军功的时候，若是没有这军功，府里的几位庶出少爷就要站到少爷头上了。” 昭华公主嫣然一笑：“既然这样，你明天去请你们少爷来吧，说我想向他请教剑法。” 什么由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霍振熙要来。 听香领了命下去，第二日一早果然将霍振熙带来了。 霍振熙脸臭臭的，问昭华公主：“公主的剑法师出名门，为何突然想要跟我比试一二？” 听香在一旁看到，心中窃喜，果然，她只稍微添油加醋了一下，让霍振熙以为昭华公主是看不起霍振熙的剑法，所以想要较量一下。 她想，这样的话，公子应该会讨厌昭华公主吧，一个舞刀弄枪，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喜欢。 可是霍振熙虽然脸色不好看，心中却是微微异样——昭华公主是否因为在宁王府实在无聊，所以即便不喜欢他，也只能找他来比试？ 霍振熙沉目打量梨香苑，心中叹了一声——他不自由，她又何尝自由了？ 可他怎么竟然只顾着他自己，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半点儿都没管过？ 第170章 家信 昭华公主跟霍振熙比试了几轮剑法，各有输赢。 昭华公主难得的露出笑意：“剑法不错。” 霍振熙亦是眉宇轻松：“彼此彼此。” 两人打了一场，出了一身汗，倒是轻松许多。 听香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处处下狠手，心中更加欢喜——这样的昭华公主，少爷是一定不会喜欢的。 而对于昭华公主来说，她身份尊贵，一个会对她舞刀弄枪的男人，她应该也会很有挫败感吧。 所以听香坚信，这样下去少爷跟昭华公主很快就会彼此厌恶。 到时候昭华公主这样身份高贵的人，肯定会忍不住和离的吧，那样皇上跟宁王就不会为难少爷一定要跟昭华公主生孩子了。 然而，就在听香窃喜的时候，霍振熙跟昭华公主的关系却奇异的好转了。 从前两个人一个月连话都说不了三两句，可是因为比剑，对招式的讨论，试探，还有输赢的调侃，竟然让两个人意外和谐。 终于有一天，霍振熙留宿在了昭华公主房间中。 听香一张手绢绞成了布团，可是却没有半点儿办法阻止。 那一夜之后，霍振熙跟昭华公主之间关系更加好了，霍振熙白日在军营，晚上必定回来陪昭华公主吃饭。 而昭华公主也准备了琴棋书画诗酒茶，夜夜都会留霍振熙住下。 直到一个月之后，昭华公主被诊断出有了身孕。 这个消息如同炸弹一样轰击了听香，霍振熙更是狂喜。 他看着昭华公主丝毫不显的肚子，心中激荡：“昭华，多谢你！” 多谢你解开心结，愿意跟我共孕血肉，共度一生。 霍振熙是那样庆幸，昭华公主在知晓所有事情之后没有责怪或鄙夷于她，而是用她的温柔大度，来接纳他。 皇上跟宁王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也是惊喜不已，找霍振熙过去谈话，笑他人不可貌相。 霍振熙在宫中喝了不少酒回来，却依然记得要到昭华公主这里看看。 这一夜，昭华公主却没有留霍振熙下来。 霍振熙心中喜不自禁，仗着醉意，不想离开，昭华公主却是面无表情地推开了他：“今天皇兄应该已经告诉你，你可以去西北了，我们便不用再逢场作戏了。” 逢场作戏？虚与委蛇？ 霍振熙即便是在醉酒中，脑海中依然盘旋着这两个词。 他的醉意豁然醒了，目光凌冽地看向昭华公主：“你什么意思？” 昭华公主轻描淡写：“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可以去西北，没人会拦着你。而我也会乖乖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保证你的自由。” 说着，昭华公主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霍振熙：“这难道不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吗？” 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的霍振熙，如遭雷击。 他看着昭华公主，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真的是这么觉得的？” 昭华公主笑：“不这样还怎样？” 霍振熙盯着昭华公主，一动不动，久到听香以为霍振熙睡着了。 霍振熙才突然浑身一震，清醒过来，大笑三声：“好，好好，好一个逢场作戏，好一个虚与委蛇，好一个共同目标。公主说得对，这不正是我、们希望的吗？既然公主觉得这样已经完成目标，那很好，我即日便向皇上跟父王请辞去西北，公主自己珍重。” 说罢，大步离开，自那日起，再也没有进过梨香苑一步。 听香又惊又喜，不知道公主跟霍振熙是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冷漠生疏的。 她提心吊胆生怕事情声辩，好在霍振熙果然说到做到，很快就起身去了西北，只留下怀孕的昭华公主住在宁王府。 昭华公主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改变，只是不再大幅度练剑，但是九节鞭跟射击依然每日练习。 看起来勤勉自律又轻松自在。 就好像，霍振熙离开之后她更开心一般。 听香试探着问昭华公主：“公主，少爷去了西北，您不会挂念吗？” 昭华公主正在亲手擦拭她身上所携带的一把宝剑，闻言笑道：“挂念？他不需要挂念。” 他的武功，他的谋略，足以应对任何场面。 如今只是骁骑将军，大略不过是还没有更好的机会。 听说西北突厥回纥正在作乱，相信他此次一去必定挣下军功，此后只有节节高升的时候。 她挂念他什么？ 昭华公主的话听在听香耳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了——昭华公主对霍振熙根本无意，霍振熙在战场上历经风雨血肉，可昭华公主却丝毫不担心牵挂。 听香心里高兴，又悄悄问昭华公主：“不知道公主腹中是个小少爷还是小小姐，小少爷跟小小姐的到来给少爷带来了许多好事，真是个福气大的孩子。” 能出生在宁王府，还有霍振熙即将获取军功的时候，岂不是正好赶上了？ 昭华公主却伸手轻轻在肚子上抚了两下：“福气吗？那不见得。” 昭华公主的面容难得的露出一丝愧疚：“他不该出生的。” 他的出生是因为霍振熙的为难，既然霍振熙肯娶昭华公主，让昭华公主得以苟活，那昭华公主自然要还霍振熙一个机会。 这次突厥回纥动乱，西北战场就是霍振熙的机会。 她不帮他就很好了，怎么能因为没有孩子就绊住霍振熙的脚步？ 所以，她动了心思，让霍振熙留宿，最终有了孩子。 确诊之后她就亲手送他上战场——她早就知道，他这样的人，是天生的战神，心志坚定，足智多谋，武艺高强。 那才是他作为雄鹰翱翔的地方。 她只能用腹中一子换取他的自由。 只是这话，在听香耳中，又变成公主根本不想给霍振熙生孩子的意思。 带着这些意思，宁王府送到西北的信件变成了西北军营里最不愿意收到的家书。 因为将士们都知道，每次一收到宁王府的家信，霍将军就会变脸，本来只用操练三遍的，要操练五遍。 本来只用练四个时辰的，要练六个时辰。 来自宁王府的家信，便是霍将军心情最不爽的时刻——西北将士的共同认知。 第171章 有缘无分 霍振熙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看着陆清灵平心静气地对一脸愤怒的民众解释。 直到最后在民众信服的目光中缓缓拾阶而上。 她到底有多少面？ 他承认他答应那桩婚事有些草率，但是知道对方是她之后，他再没有一句否认。 只可惜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是一步一步演变成最糟糕的那种。 嘉嘉出生的时候，西北大胜，他也被皇上召回，在京城论功行赏。 那时候的她，作为兵马大将军的夫人，也多有招待，不过因为身份特殊，她通常不跟他一起出去，只在宁王府招待来客。 那时候他们不得不在宾客面前装作相敬如宾的样子，竟然因此交流多了起来。 应付过那些汲汲营营或者居心叵测的宾客之后，她难得的露出一点儿颓容来，带着微微的嗔怪对霍振熙说：“你要不是这什么兵马大将军就好了。” 那她就不用花那么多时间来应酬这些人。 霍振熙微微意外：“你不喜欢？” 他一直以为她做这些是有心谋划，在想有朝一日或许会凭借现在的人脉翻身。 他说不上来赞同还是反对，她要谋划，他不拦着，她要做，或许他也只会看着。 但是如果她的所行所为对江山社稷国家百姓有损时，他必定会站出来阻拦。 可是她说她不愿意。 或许是狂欢过后的人情绪并未及时收回，昭华公主微微笑道：“其实我不喜欢这些。” 权势，谋略，她一直都不喜欢。 只不过因为父母死得太过惨烈，而她身上有责任，无法看着大梁落入一个昏庸的君王手中，一步步走向覆灭。 好在后来先帝因为服用丹药身体毁损很快，继承大统的人选被定为了当今皇上。 昭华公主对当今皇上并不陌生，这个看起来很温和的堂兄，小时不显，大了却在先帝一众儿女之中十分出色。 把大梁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她没有意见。 所以，她并不像别人想的那样，因为皇位耿耿于怀。 她低头，笑容中有一抹苦涩：“我原本就不喜欢皇位，只是父皇母后只有我跟明德两个孩子，明德身子不好，不能做这样沉重而辛苦的事，所以只能我来。” 霍振熙静静地听她说，只有微微的目光流转，跟闷声的应答。 昭华公主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其实我最喜欢的啊，就是自由。以前常常跟师傅偷偷溜出宫，比在宫里有趣多了。” 师傅。 霍振熙许多次在昭华公主耳中听到这个师傅，他微微张了张嘴，有些想问，可是昭华公主疲惫的面容上难得闪过一丝轻松，他不想出声打断。 似乎就是从这一次开始，霍振熙开始更加明白昭华公主了。 昭华公主屈居在宁王府西苑，从来不到东苑中去，很少见宁王跟外人，但是东苑的容容却经常来找她。 容容天性纯真活泼，她喜欢昭华公主，霍振熙也有些高兴，至少昭华在宁王府的时候，可以有个说话的人。 容容那时候年纪小，又因为家中出事寄居宁王府。 虽然宁王有意收容容为义女，但是容容总有些没安全感，有些小孩子的敏感。 昭华公主很有意思，她带容容用边最好的东西，吃最精美的食物，周身上下连脚下的鞋子都是精致无双的。 她告诉容容，只要你想，你便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 容容跟她，比跟霍振熙和宁王都亲。 常常是她们两个在厢房里玩，嘉嘉在摇篮中睡着，而他从军营里训练回来，假意顺路买回他从容容口中听说的，她知晓的京城某个小巷子中不出名但是味道极好的桃花酥。 那时候昭华的眼睛亮亮的，含笑接过霍振熙手中的东西，欲留他一起享用，他却总假借训练忙累，径直离开。 因为他太清楚，那样的眼睛，那样的笑容，对他有多么深重的吸引力。 在京城的那一年，他们没有说过许多话，但是他却从容容那里知道了更多的她。 容容就像个传话筒，经常跑过来找他：“熙哥哥，你知道吗？嫂嫂说京郊有一处马场附近有最好吃的野葡萄呢！每年只有这个时候有得采摘，咱们去吧去吧去吧！” 她的“嫂嫂”二字，让霍振熙微微有些沉醉，所以他竟然鬼使神差，邀她去郊外赛马。 当时的昭华表情微微意外，似乎是没想到霍振熙会提出这样的邀约。 明明她的年纪更小，可是那时候她看起来气定神闲，而他看起来像是情窦初开的小毛孩子。 她看着他憋着的一张脸从装出来的不以为意到稍稍紧张，到抿唇不语，她才笑道：“好啊。” 自此，他们去赛马，去看戏，去游船。 她原来是这样，她的精致不同于京城中其他贵女的精致，在衣服首饰琴棋书画方面，她的精致来源于对生活的认真。 每一处小小的美好都会让她发现，带着他去领略。 他们极少说话，只是有一日容容一早跑过来找昭华公主的时候，被婢女们急急挡在外面：“少爷跟少夫人还没起呢。” 那是他们醉酒之后，又心甘情愿的一次尝试。 他僵直着胳膊，去搂她，她微微眯着眼睛看他，脸上没有半分害羞，很坦然：“霍振熙，我以为我这辈子最好不过是在宁王府的西苑中过一生。” 但是他让她有了希望，原来，就在她牺牲自己给霍振熙自由的时候，霍振熙的存在也给了她更大的天地。 那段时间，霍振熙常常想到一句话——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想，他拿走了她弟弟的性命，便用余生还她。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西北新一轮的战乱又开始了，被分别打退的突厥、回纥开始集结出兵。 他领旨后匆匆离开，只来得及在马上跟她说一句：“我是男儿，先为国，后为家，但凡有命，必不负你。” 那时她很认真地相信，抱着嘉嘉跟他说：“好，我等你。” 她看着霍振熙忍不住神采飞扬的眸子，嫣然一笑：“还有，如果等不到你，我就去找你。” 这是她对他的许诺。 可是后来，她去找了他，他却终究是……负了她。 第172章 离京 这一次霍振熙去西北，宁王府的家信不再是听香代劳，而是由昭华公主亲笔书写。 她告诉他嘉嘉又长大了一点，一双眼睛十分像他。 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十分容易看养。 他看到信之后却忍不住想，若是嘉嘉更像她一些就好了，她那样好看。 西北的战事依然吃紧，但是西北的战士却觉得打起仗来更轻松了，因为他们老大不会再每日把他们训练得像狗一样。 而且在战场上十分骁勇，几乎是百战百胜。 然而那家信有一日突然断了，本来每三日就会有一封家信的，但是这次迟到第六日还没有收到家信。 战士们战战兢兢地站在城墙上看着底下的敌军，敌军不可怕，可怕的是身边的老大。 霍振熙看向敌军的眼神如阎王一般冷酷，战士们默默给敌军点蜡。 家信是第十日才送来的，那时候霍振熙已经杀到浑身是血，敌军退了又退，也看出霍振熙状态不对。 没有人想跟疯狂的霍振熙对上，便是势头再强劲，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正面迎上霍振熙。 而大梁的士兵却都在担心霍振熙的身体，整整十日的厮杀，除了吃饭睡觉，全都是在拼杀。 副将们拉住霍振熙，苦苦哀求：“将军，你在城墙上看着指挥就行，战术我们已经清楚了，让末将们去吧。” 浑身浴血的霍振熙目光如鹰一般犀利：“不，我要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役。” 因为昭华还在京城等她。 因为她身边很危险。 三日一封的家信，有时候只是吃饭睡觉一类的小事，可是那是平安的象征。 家信断了，便是她有难了。 他知道她一路坎坷，身在高处不胜寒，便是遇到什么事情也从来都习惯自己解决了，所以她才会报喜不报忧。 他看出来她家信中欲盖弥彰的喜庆，在京城，在宁王府，她不会是那样一个喜气洋洋的人。 所以他一直并未完全放下心中的担心，直到此刻担心被证实。 连信都送不出来了，她必然是遭遇了十分艰难的处境。 霍振熙只想拼命打退城墙下的敌军，好班师回朝，重新回到她身边。 这一次，他不会再以沉默面对她，他会跟她说清楚，她对他有多重要。 这样疯狂的霍振熙，敌人闻风丧胆，副将们拦不住，直到第十日上家信的到来。 这一次，家信里面没有那些故作轻松的说笑，只有一句：“我来找你。” 信是十日前些的，用的并不是官家的驿站，而她，也是从那时候便出发了。 霍振熙用了三天解决掉这一场战役，被副将们抬着下的战场。 昭华公主掀开帐篷的帘子进来，脸上带着戏谑的笑：“霍将军不是号称战神吗？怎么如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他的胳膊受了伤，背后也有两处长长的刀伤，所以并未穿衣服，只用纱布简单绑了一下。 见他进来，他下意识的反应却是找衣服穿上。 昭华公主伸手拦他：“算了吧，我又不是没见过。” 霍振熙脸上木然，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来了？”半天才硬巴巴地挤出一句话来。 昭华公主歪头看他：“想我夫君了，所以来找他，可以吗？” 霍振熙心中的冰雪化开，明知道她是在哄骗他，可是那一句“想我夫君”还是让他忍不住心生荡漾。 他咧开嘴：“我很快会回去的，这里危险，不是你来的地方。” 昭华公主不屑：“我上战场的时候可并不比你少。” 是，他十六岁才到西北，而今不过二十出头。而她，十二岁时已经扬名天下。 霍振熙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是不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昭华公主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我能出什么事？” 她是昭华公主，她的存在能帮新帝稳住朝中一半的肱骨之臣，新帝位置不稳的时候，她在其中游说劝服，这份功劳，新帝无法漠视。 更不会选择在地位稳固之后对她下手。 下手的人，只可能是宁王。 霍振熙对自己父亲的秉性很是了解，脸色不虞：“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昭华公主一边检查他的伤口，看着包扎虽然有些马虎，但是好在药物都是上好的，不伤及筋骨的小伤，养几天就好了。 一边也不瞒霍振熙：“还好，是有些想法，不过没有下手，不过是话说得难听了些。我娇气，所以跑出来了。” 昭华公主笑得轻松，仿佛真的只是因为任性所以离家出走的小女孩一样。 可是霍振熙明白她，她已经放弃了皇位，他知她心中千秋不在权势，又十分聪慧，绝对不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 别人不信她，她也低调地过了那么多年，绝不会忍受不了几句风言风语。 现在离开，想必是事情升级了。 霍振熙反手抓住昭华公主的手，强迫她看着他：“说实话。” 昭华公主试图把手抽回来，可惜就算是受了伤的霍振熙力气也比她大，她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不过是因为嘉嘉。” 原本昭华公主退隐，只在幕后辅佐新帝。在新帝独立之后便迅速嫁人生子，这原本是大家期望的结局。 但是因为嘉嘉的出生，有些对今上不满的人便拿嘉嘉做筏子。 女皇是有些太过于跳脱了，所以一半的臣子不能接受，选今上好过选昭华公主。 但是，若昭华公主诞下一子，那便又不同了，先帝的皇位毕竟来得不明不白，而昭华公主却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女。 皇太女没有继位，皇太女的儿子却是可以的。 这样的流言一传出来，宁王率先对皇上表态，皇上在朝堂上未置可否，话题便持续发酵。 昭华公主眉眼弯弯：“宁王说，如果我识相，嘉嘉便会平安长大。若是我不识相，他不介意彻底断绝这一脉。” 昭华公主一向忍辱负重，只要大梁安好，她对现在的生活也没有意见，顶多不过无趣拘束一些。 但是那不代表她是坐以待毙的人。 所以宁王要对她动手，她果断离京。 第173章 筏子 是，元恒帝这一脉，帝后之死是宁王所赐，明德皇子是霍振熙误杀，只剩下一个在宁王眼皮子底下的昭华公主。 想必对于宁王来说，嘉嘉也并不是一个有了霍家血脉就可以放过的性命吧。 陆清灵说得轻松，霍振熙的拳头却越攥越紧，昭华公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宁王有这样的担心也是正常。” 他选择扶持先帝，先帝短命薨逝，所以宁王只能全力支持今上。 成王败寇。 若是这个时候昭华公主，或者哪怕是宁王的亲孙子有意图正位的想法，宁王一脉就会变成史上的笑话。 变成元恒帝血脉和皇位上一个永远的反派角色。 宁王必须只能支持今上，只有今上的血脉跟皇位延续，他才是功臣，才是成王，而非败寇。 霍振熙紧紧抓住昭华公主的双手，微微失控的力气泄露了他心中的不安跟慌张。 昭华公主用另一只手轻拍他肩膀：“放心吧，我不在京中，宁王不会对嘉嘉下手的。” 她跟嘉嘉在一处才是最危险的，因为宁王只要动手，便是覆灭。 而若是要分开，嘉嘉太小，也没有可靠的人能够托付，只有她在外，才是对宁王跟今上的威胁。 霍振熙完完全全明白了，愤慨的同时，又有一丝苦涩的甜蜜。 在最危险的时候，她是义无反顾来找他的。 “昭华，我……”霍振熙张了张嘴，只是他性子倔强又腼腆，面对昭华公主，更说不出心中话语。 昭华公主却是洒脱一笑：“你什么？本公主看你打仗迟迟不归，过来辅佐，你可是不愿意？” 霍振熙无奈地笑了一下，昭华公主这分明是不愿意跟他细谈宁王的事，不过这样也好，她在他身边，本就不该操心那些事的。 霍振熙给宁王写了一封信，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嘉嘉在，昭华在，他就在。 若嘉嘉跟昭华之间有任何一个人出事，那么霍振熙不担保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远在京城的宁王收到这封信之后气到七窍生烟。 他汲汲营营，从一个普通的臣子，一路扶持先帝即位，一跃成为异姓王。 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霍振熙。可霍振熙这样不领情，宁王更加觉得昭华公主是个祸害，把他的儿子也迷惑了。 昭华公主的确迷惑了霍振熙，她住进了霍振熙的帐篷，霍振熙对她信任非常，三军对垒，情势力量都与她日夜探讨。 昭华公主的战术谋略也十分高明，她并不亲自上战场，但是大家都知道霍振熙身边多了一个厉害的军师。 军师的智囊加上霍振熙的武艺，回纥跟突厥到底是支撑不下去，节节败退，直退到边境后百里。 然而，就在这时，皇上接连三道圣旨召霍振熙回京——那些支持昭华公主的旧臣在没见到昭华公主之后，认为皇上对昭华公主下手了。 而这样一个不仁不义的皇上，自然不是他们追随的目标。 反正现在有昭华公主留下的嫡子，身份还不低，所以竟然有人起兵逼宫。 霍振熙看过信之后，递给昭华公主查看，昭华公主略略扫过几眼之后便心知肚明：“是些老臣，但是是不是支持我就不一定了。” 昭华公主看得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先帝跟今上能够提携霍家为异姓王，自然也会打压一些原本的势力。 这样的利益相争并不少见，所以，支持她的人当众有多少是为她，有多少是为国，又有多少是为了他们自己，昭华公主清楚得很。 她看过后很不以为然：“你回去吧，我就不露面了。”不给那些人拿她做筏子的机会。 西北战役已经告一段落，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回纥跟突厥就会送降书过来，不然，这退后的百里，大梁至少要侵占五十里。 霍振熙再三叮嘱同僚们照顾好昭华公主，便连夜起身回京。 那时候他以为他回京之后，会帮皇上解围，会跟宁王决裂，会抢回嘉嘉…… 唯独没想到，他这一离开，跟昭华公主就已经生死相隔。 霍振熙嘴唇紧抿，他始终想不明白，短短几个月，为什么西北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式会突然变化。 他信昭华公主，可是所有别人都不信。 而昭华公主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景象，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畏罪自杀最好的证据。 他不信，五年来他日日夜夜眼中梦里都是昭华从城墙上决绝跃下的样子。 还有她写下的亲笔信，说她一直很先帝跟宁王害死了元恒帝夫妇，所以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到今日，她敞开西北十二城池的大门，放敌军进来，就是希望大梁覆灭，所有人一起殉葬。 那时候因为她身死，他不能接受，巨大的打击跟痛楚让他失去了理智，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 他看着那出自于她的亲笔信，实在想不明白。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终于想明白——他依旧不知道昭华公主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他明白了，于他，昭华公主是他一辈子过不去的坎。 她做了什么他都没办法恨她，只有愧疚，愧疚没有把她保护得更好一些，这种愧疚变成对自己的苛责。 再见之后，面对全然不同的她，他竟然因为这愧疚而宁愿逃避。 他无法想象，这五年……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那样傲然于世的人，如今却最终甘于做这世上最污糟最辛苦的事。 她的武功全然遗忘，连一个小小的刺客都可以轻易动手伤她，而她却莫名学会仵作之术。 霍振熙猜她那五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原本她不记得了也好，五年前的事他会慢慢去查，不用她记起来，不用她再回到那样的进退维谷的境况中。 可是，到底他还是没做到，五年前她逃离京城，到他身边，他却抛下她，留她一个人在西北。 而后来，又是他带她回到京城这个漩涡之地，逼她不得不再次面对这些她曾经逃离的人和事。 第174章 腹痛 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还是面对百姓的责骂跟质问，要忍气吞声与他们解释。 霍振熙木木地跟在身后，心中沉闷难忍。 陆清灵上到台阶顶上，回头往下看，这一次跟过来的侍卫着实不少，明面上的就有一百多人，陆清灵一眼就看到人群外的霍振熙。 一身玄黑的披风，面容肃然不苟言笑，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她半分。 陆清灵下意识想要叫他离开，可是她也知道，霍振熙连皇上的话都没听，自然不会这样轻易听她几句话就走。 可是这是昭华公主回来之后第一次出宫，若有人想要动手，一定选的是今天。 现在陆清灵身边，正是最危险的地方。 陆清灵缓缓拾阶而上，进到普惠寺中。 普惠寺虽然是皇寺，但是一向朴素，此刻除了门边的两个知客僧接待之外，整座寺庙都静悄悄的，唯独敲击木鱼的声音时而传来。 陆清灵跟着知客僧往里走去，几个侍卫跟在身后，霍振熙越过众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待走到常人上香的大殿中，便只有几个跪坐在蒲团上念经敲木鱼的僧人，再无其余人。 僧人中有一人站起来，引陆清灵烧香：“施主请在此祈愿烧香。” 陆清灵略微接过那柱香，稍稍顿了顿：“你怎么知道我是娶她吧，不是还愿？” 那僧人低头吟哦一声：“来此间的施主不是祈愿便是还愿，施主是首次来，自然是来祈愿的。” 陆清灵笑笑，不做声，跪在佛像面前许下了心中愿望，老老实实上香。 又对那僧人道：“不知大师如何称呼？今日时辰尚早，能否请大师带我在寺庙中一游？” 普惠寺因为昭华公主出宫上香，侍卫们都把百姓拦在外面，此刻陆清灵烧了头柱香，山脚下的百姓才被允许上山。 陆清灵自然是要留下来等人的。 那僧人又是一声吟哦：“小僧知杉，既然施主愿意，那小僧便带施主走上一圈。” 此刻陆清灵身边的侍卫已经少了很多，不过六人，加上芳兰跟芷兰，陆清灵还微微有些紧张，只是回头看到霍振熙面无表情地跟着，又觉得安心许多。 知杉话不多，但已是僧人中较为能言善道的了。 往常太后来的时候也喜欢找他讲经，此刻太后已经跟着主持他们去听经了，知杉便被嘱托留下来等候昭华公主。 逛了一圈，百姓倒是碰到了不少，虽也费了些力气解决百姓的问题，但是期望中的前朝余孽始终没有出现。 陆清灵不免有些焦急，难道那九十七人的尸体所象征的诡异仪式已经失效？不像皇上说的，那些余孽信奉河神教，必须在三月三前完成祭祀？ 陆清灵一路跟着知杉逛遍了普惠寺，也没有看出来谁是前朝余孽，想了想，陆清灵又叫上知杉：“知杉，听说普惠寺后山风光不错，可去得？” 那地宫所连通的村子便是在普惠寺后山正对的方向，虽然最近被朝廷监管，那村子没什么动静。 但是如果今天有人想要对陆清灵下手，还是后山的方向最为方便。 知杉点头：“那施主请跟我来。” 陆清灵抬眼看了一眼霍振熙，可霍振熙半点儿不跟她目光接触，不离开，也没有非要保护她的意思。 陆清灵知道自己冒险了，皇上说今日普惠寺山下到寺庙周围都有布置，但是后山范围太大，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这不是皇上跟陆清灵越好的地方。 侍卫们略微有些意外，可是霍振熙已经抬脚跟在陆清灵和知杉身后去了，他们只好也跟上。 正月十五，天气已经微微转晴，山上的雪都化了，不少地方都露出一些绿意来。 地宫出口的荒村裸露在外，遥遥看过去跟其他青黄不接的村子并没有什么两样，除了没有人烟。 陆清灵看着看着突然叹了口气，知杉垂目：“施主可是想到了上月荒村的事？” 陆清灵点头：“上次知杉大师也去做法事了吧？” 知杉点头，目光随着陆清灵眺望荒村：“小僧在普惠寺这许多年，虽也见过不少异象，可是却没有一桩像地宫那般……”惨烈。 陆清灵在后山吹了半天冷风，吹得身上凉飕飕的，可是传说中的乱党刺客半个也没见着。 有些失望，但又庆幸今日平安无事。 想想觉得有些无奈，她这样既害怕，不想遇到乱党，但是又生怕乱党不来。 吹了冷风有些腹痛，陆清灵半路上有些犹豫，寺庙那种地方，好像不太适合如厕。 寺庙的客房现在应该太后和后宫嫔妃们都在，陆清灵没事儿也不想去凑那个热闹。 于是便向知杉询问了后山上给砍柴人暂住的小茅屋，让侍卫守在外面，自己去了茅屋。 霍振熙目光沉了沉，想要跟上，陆清灵脸上尴尬：“霍将军别过来了。” 她当然知道小命要紧，这不，虽然不想他跟着，但今天还不是没赶他走？ 可是这当口，她吹了冷风肚子痛，一会儿是要拉肚子去的，总不能让他跟着吧。 最好离得远远的，声音气味什么的完全不沾边才好。 陆清灵抓着裙子的腰带，脸都要憋青了，依然不肯妥协。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了。 霍振熙有心想要生气教训她一通，可他们现在分明出于“老死不相往来”的冷战阶段，若不是因为实在太担心她的安危，他今日怎么也不会跟过来的。 此刻陆清灵满脸都写着拒绝，霍振熙冷着脸道：“速战速决。”脚步便停在了茅屋数十米外视野开阔的地方。 陆清灵飞快地奔向茅屋，心中腹诽，她都要忍不住了，要是霍振熙再跟她僵持一会儿，便意恐怕就要打败自尊了。 茅屋很干净，毕竟是普惠寺山上的茅屋，砍柴人跟猎人来时不免也带着些敬畏。 芳兰跟芷兰很快就动手清理了一下，陆清灵已经忍不住要蹲下去了，还嘱咐芳兰跟芷兰：“你们稍稍站远些吧，对不住了。” 芳兰跟芷兰捂着嘴笑：“公主不必介怀，咱们是伺候惯了人的。” 到底知道自家公主的性子，所以还是避开霍振熙的视线，悄悄站远了些。 第175章 挟持 陆清灵无奈地蹲了半天，肚子一阵稀里哗啦，总算是轻松了些，她把自己收拾干净，出来便喊芳兰跟芷兰再精细收拾一边。 她负责个人卫生，但是芳兰跟芷兰还要负责整理她的衣物，乃至熏香的。 陆清灵没见到人，低低地喊了一声：“芳兰，芷兰？” 还是不见人影，陆清灵心中一凛，来不及思考，嘴巴先张开就喊：“霍……” 然而，就在她张嘴的那一刹那，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按住她的手往后拖。 陆清灵心中惊怒，可是却被人制住动弹不得，慌乱之中也触碰不到身上藏着的小玩意儿，只能拼命挣扎想弄出血动静来。 可是这此刻等了许久才等到这样一个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的，力气之大，让陆清灵根本挣脱不开。 陆清灵就这样被人拖到了茅屋一侧的树林中，刚入树林，就有人上来给她的眼睛绑上了黑布，霎时间陆清灵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嘴里塞着布团，手脚被捆起来，只能感觉到被人抬着往山下走。 “送到哪儿去？神坛那边有人。”一人出声。 另有一人回答：“先送出城，出了京城再说。” 普惠寺虽然是在坊外，可是到底也是在京城里面，不出城门，还不能算是完全绑到了人。 陆清灵悄悄听着，只可惜现在山路颠簸，她腾不出手来摸东西。 心里又想，不知道芳兰跟芷兰被他们绑到哪里去了，听脚步声，跟着她的人也不多，也就四五个。 还有其他人吗？是跟着的，还是在什么地方接应？ 霍振熙他们呢？会不会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陆清灵心乱如麻，被人一路扛下山，直接扔到了马车上。 陆清灵身后碰到了一团软肉，吓了一跳，对方反而是先呜咽起来了：“公主……” 陆清灵一听，挣扎着用嘴对准背后的方向，马车行驶出去没过多久，陆清灵眼睛上蒙着的布跟嘴里的布团都被芳兰叼出来了。 芳兰跟芷兰跟两个鹌鹑似的紧紧依偎在一起，手脚一样被绑。 陆清灵抖了抖袖子，之前藏在袖子里的刀落下来，刀柄落入陆清灵掌中，陆清灵悄悄给是自己解开绳索，却不忙着解开芳兰跟芷兰的。 她低声问芳兰跟芷兰：“外面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我们？” 两个鹌鹑惊恐不已：“刚才我们在外面，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巴就拖走了，根本没看清是什么人。” 马车四周都包裹着厚实的油布，陆清灵检查了一圈，悄悄用到割开了一道小口子，往外看去。 外面跟着六七个人，还有三辆马车，没有什么动静。 陆清灵捡起来那布团，虚虚地塞在口中，芳兰跟芷兰对视一眼，也连忙照做，还假意把蒙眼布罩在脸上。 陆清灵这才开始猛烈撞击马车墙壁，三个人一同用力，马车剧烈震动，外面的人终于察觉到不对了，走到车前掀开帘子一看，发现陆清灵眼上的布已经松脱了，立刻就要猫身进来。 外面有人问：“进去做什么？” 这人一边往里钻一边回答：“蒙眼布松了，我重新弄一下。” 陆清灵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挤到马车最里面芳兰跟芷兰身边。 那人狞笑着进来，就要伸手朝陆清灵脸上去，陆清灵却是眼神突然一凛，一把小刀立刻割到了那人喉咙上。 身为医生，陆清灵这一刀的深度、长度、位置，都是恰到好处，气管跟血管被割开，人很快就会无法呼吸，但是却没有失去意识，只能下意识用手捂住喉咙，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也做不了任何动作。 那人立刻靠在一边，半点儿不动弹。 外头的车夫听了一会儿，发现同伴进马车之后没有声响，立刻感觉到不对，招呼其他马车上的人：“出事了！” 说着，就掀开车帘想要往里看。 这下好了，被陆清灵按住肩膀上的关节处，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直接横在喉管上。 陆清灵胁迫着车夫出去，芳兰跟芷兰一身血，也还是抓着那先头被割喉的人出来。 那人捂住喉咙倒是还能喘气，可是喉咙上汩汩往外滋的血却显示他活不了多久了。 陆清灵冷眼看着三两马车周围约莫十二三个人，发声：“你们是什么人？今天劫持我们三人意欲何为？” 那十二三个人围成一圈，却并不敢上来，实在是陆清灵现在的样子太可怖了。 浑身是血，目光锐利而残忍，身后又是三个血人，看上去实在是让人不免心惊。 半晌没人说话，陆清灵冷笑：“你们要耗下去吗？山上霍将军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我不见，你们若是想等他来了再说，那也可以。” 那群人终于松动了些，另一辆马车中钻出来一个人，竟然还是陆清灵的老熟人——白姑。 离开怀县已经很久了，陆清灵只记得最后一面时，白姑跟发疯似的要杀她。 可是这时的白姑已经完全像是变了个人，虽然还是一样的容貌身量，但是那眼神冷得好似寒冬三月的雪，看一眼就让人入赘冰窟。 陆清灵勾起嘴角：“还真让我等到你了。” 白姑浅笑：“昭华公主自然是算无遗策，等到我也不出奇。” 陆清灵好整以暇：“说吧，抓我做什么？” 白姑温和看向陆清灵：“我们只想要请昭华公主帮个小忙，去我们那里做客而已。” 陆清灵最烦这样说话遮遮掩掩的人了，当即就动手在挟持的那人喉咙边割了一个口子，那人身上几乎是立时凉了，一双眼睛急切而恐怖地看向白姑，想让白姑救命。 白姑的眼睛眯了眯，倒是不着急：“数月不见，昭华公主功夫精进了。” 陆清灵道：“没办法，若是时时刻刻都有人想要你的命，你也会小心些的。” 白姑却是对她手上那人看也不看：“昭华公主想杀就杀了吧，反正也是要杀到九十九人的，现在便可开始。” 陆清灵皱眉，什么鬼？抓她难道真的是为了祭生魂？ 第176章 唤魂 之前皇上跟陆清灵谈判的时候就说了，这一伙人是前朝余孽，原本就一直对大梁怀有敌意，后来前朝皇室的血脉灭绝殆尽，他们有十多年没出来蹦跶，很是消停了一阵。 谁知道后来出了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昭华公主，然后那伙人又从昭华公主身上找了个名头，东山再起——说是只要用九十九人的血，加上昭华公主的血生祭，就能够唤醒前朝皇室血脉。 这样的无稽之谈皇上当然不会相信，但是这群人不灭绝，就算昭华公主没了，他们也还是能够想出其他借口来。 造反就是造反，就算是哪年雨水大了点都能扯到这上头来。 陆清灵跟皇上知晓这件事，但是也没太当真，毕竟这只是个借口。 可是听白姑现在的口气，竟然真的又要杀满九十九人？ 陆清灵当即装作不懂，道：“什么杀到九十九人？你们要杀我？” 白姑看了一眼陆清灵，道：“昭华公主不必害怕，你自然是不会死的，只是用那九十九人的血，加上你的血生祭，便能够让前朝皇室血脉在你身上重生。” 陆清灵：“……”呵呵，我去你的重生，我已经重生了一次了，不想再来一次好吗？ “白姑，这样的无稽之谈你也相信？不如这样，我跟你好好谈谈。”陆清灵招手，让白姑靠近些。 反正他们只是要个由头，只要陆清灵假意对皇位眷念，愿意配合他们应该就行了吧。 至于杀人？陆清灵是绝对不会给机会他们再动手的，要从源头上灭绝这种可能性。 白姑依言靠近了些：“昭华公主想谈什么？” 陆清灵低声道：“我知道你们河神教不过是为了有个借口跟皇上作乱，这么跟你说吧，我愿意跟你们合作。” “合作？”白姑皱了皱眉。 陆清灵道：“对啊，合作，你们不是想借由头造反吗？我可以配合你们……” “昭华公主，你莫不是疯了吧？”白姑突然站直身体，面容中带着讥讽看向陆清灵。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信你吗？”白姑道。 陆清灵不放弃：“不然呢？你难道真以为你们那个什么生祭能够唤醒你们你们皇帝的灵魂？”别开玩笑了，她是唯物主义者。 好吧，虽然现在略微有些不唯物。 白姑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注视着陆清灵，陆清灵竟然从那眼神中看出了一点儿可怜的意味。 “你……”干嘛啊？陆清灵心头涌现出一丝危险的感觉。 白姑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很低，却很清楚。 “昭华公主，我称你为昭华公主，但是，你究竟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白姑凑近陆清灵耳边，轻声说道。 可是这轻轻的一句话，却让陆清灵如遭雷击。 她的身体瞬间僵直，几乎都要握不住那把小刀了，她定了定神：“你什么意思？” 白姑继续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我们想要生祭昭华公主，不是闹着玩的，你从什么地方来的，你心中有数。若不是上次仪式出了岔子，你以为你会站在这里？” 上次仪式！ 陆清灵脑中嗡一声，她明白过来，白姑说的上次自然不是年前她被骗去地宫的那次。 而是她，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大梁朝的那一次。 陆清灵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几乎没有办法思考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她僵硬着脖子，突然问白姑：“那你们……有办法让我回去吗？” 白姑微微笑道：“有是有，但是我为什么要让你回去？” 是了，她只要召唤过来他们前朝皇室的魂魄，根本不用管她在还是不在，她自然会像从前的昭华公主一样，消失在这具身体里。 陆清灵根本没办法接受这种理念。 穿越！招魂！ 这是什么样的无稽之谈啊！ 可是偏生她内心最深处又信了，如若不是这样，她怎么会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大梁呢？刚好还穿越在昭华公主身上。 她以为这是因为穿越遍地王爷公主，可是没想到竟然是有人故意的。 陆清灵脑子乱乱的，白姑趁机让人夺了她的小刀，又仔细搜了一遍她身上，搜出不少东西来。 这才冷冷道：“仔细绑起来，装在车里运走！” 陆清灵跟芳兰、芷兰又重新回到了车里，被马车带着往城外走去。 城门口自然是有人查验的，白姑说这是她杂耍队里的三个小姑娘，还是学徒，刚被父母卖来所以有些情绪不对。 城门口的守卫看到陆清灵失魂落魄的，小心问了一句：“你们是被拐的还是被卖的？是真心跟他们走的吗？” 芳兰跟芷兰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就要点头，可是一看到马车外冷着脸的白姑，就一句话都不敢说话了。 她们刚才可是被白姑狠狠收拾了一顿，白姑是混杂耍班的，那些欺负人的手段，不比她们在宫里听到的少。 这会儿看到白姑，芳兰跟芷兰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低头不语的陆清灵却突然抬头对查验身份的守卫笑了笑：“是，我们都是被家里卖出来的，之前有些没想通，不过现在想通了，既然家里都不要我们了，还强留在家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跟着白姑他们讨生活呢。” 陆清灵形容正常，半点儿没有受胁迫的样子，守卫小哥嘀咕了一声，又看了白姑跟那些人两眼，到底是没有多话，放他们出城了。 出城后一直赶路，两个时辰之后才稍稍放慢些，下车休息，白姑还夸了陆清灵一句：“到底是昭华公主识时务。” 刚才那种情况，即便芳兰跟芷兰能够说出话来，那也是半个字不对，马车里的机关就会发动的，到时候芳兰跟芷兰这边动乱，没命不说，白姑却是可以趁乱带陆清灵走。 所以芳兰跟芷兰还应该感谢她们胆小。 然而陆清灵对这些都不在乎，她现在满心满腹只思索一件事：“白姑，你们所做的生祭，真的能够唤来别处的灵魂，甚至已经死亡的人？” 第177章 去西南 白姑对陆清灵的发问一点儿都不意外。 这样也好，她对生祭仪式感兴趣，他们处理起来也方便，一个配合的祭品，总会比一个毫无生气的傀儡要好用。 白姑怜悯地看向陆清灵：“你能来到这里，自然知晓唤魂一事是真还是假。” 陆清灵无法对白姑说出她的来历，可是白姑字字句句都好像已经知道她的穿越身份一样。 陆清灵低头微微思索，白姑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也不催促陆清灵。 现在，是陆清灵求她了。 果然，陆清灵思索片刻后问道：“如果我帮你们唤回前朝皇室的魂魄，那你们能送我回到我来的地方吗？” 白姑心中一凛，果断答道：“这是自然！” 陆清灵沉默片刻，到底答应：“好，那我配合你们，你们负责把我送到我来的地方。” 白姑的眼神中止不住流露出一丝嘲讽，却是点头答应了。 白姑回了自己的马车，芳兰跟芷兰看着陆清灵，有些陌生，到底还是胆子大的芳兰开口问了：“公主，您刚才跟那白头发的女人说的是什么啊？” 怎么好像公主要跟白姑成为一伙似的。 芷兰也是一副受惊的鹌鹑模样，看着陆清灵，非常担心陆清灵倒戈。 陆清灵忍不住戳了一下她们两个的脑袋：“还是先想想怎么保命吧！” 这俩鹌鹑，难道连瞎话都不会说？ 陆清灵及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在京城拖延一下，霍振熙能够追上来呢，结果这会儿都离开京城两个时辰了，已京城为圆心，她们可能去的地方就太大了，霍振熙找到她的机会也就更渺茫了。 陆清灵透过油布上的破洞往外看去，荒凉的野地，只有偶尔零星的绿意，看起来萧瑟非常。 霍振熙，你会找到我吗？ 或者，你还会愿意来找我吗？ 陆清灵担忧的时候，霍振熙已经策马离京。 陆清灵跟婢女失踪不过片刻，霍振熙就察觉到不对，只可惜在山上搜索用了些时间，以为乱党突破不了山下的侍卫防线，会藏匿在山上。 谁知道白姑他们劫走陆清灵，几乎是立刻就下山了。 城门处的守卫听说昭华公主不见了，被乱党劫走了，还是从他们的城门出去的，吓得腿都软了。 谁不知道昭华公主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第一人，据说那薛贵妃几次找昭华公主的麻烦，被昭华公主怼回去了不说，皇上还把薛贵妃给训斥了。 然后昭华公主在民间生养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儿，虽说是没有跟在昭华公主身边，可是陆小七跟学堂里的皇子、公主起了冲突，皇上都站在陆小七那一边的，连玲珑公主都没有陆小七受宠！ 这是何等的荣耀。 可就是这样得皇上重视的昭华公主，却在他们的疏忽下被歹人掠走，这……还有命活吗？ 他们原本也不知道刚刚离开的那一群人里头有昭华公主，可是霍振熙一听说，陆清灵说了一句她们是跟着白姑讨生活的，立刻就知晓了。 白姑他们果然动手了，霍振熙立即部署，京城内由汪敏才负责，他带人离京寻找。 两个孩子只丢了一句话，托付给容容照顾，若是有事，可以去找岑经。 他说过，他要护陆清灵周全，虽然陆清灵的“我愿意”作废了，可是他应承她的话，永远不会食言。 她被人掠走，就是天涯海角，他也要把她找回来。 …… 白姑一行人修整过后继续上路，不敢住客栈，只能够在郊外的破庙中歇息。 陆清灵的手脚依然被绑，芳兰跟芷兰两个也是紧紧依偎着陆清灵，寸步不敢离。 毕竟，公主丢了这样的大事，早够她们掉几百次脑袋的了，现在只有好好护着陆清灵，她们才有一线活路。 白姑也不指望他们做事，她这个所谓的杂耍班人数不少，很快就有人动手清理出休息的地方，火堆上也烧上了水。 陆清灵接过一碗汤，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杂耍班的人都一言不发，或者即便说什么，也是避开陆清灵的。 陆清灵探听不到什么，只能够问白姑：“白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白姑道：“去西南。” 西南！ 西南不是薛家的势力吗？从淮南道，一直到西南，都被薛家掌控。 之前霍振熙去过一次淮南，据说就是淮南府尹在帮薛家豢养私兵，那次霍振熙跟她说过薛家的事情。 这次白姑又要带陆清灵去西南，是偶然，还是刻意？ 白姑见陆清灵意外，笑道：“怎么？昭华公主不会以为我们会同样的错误犯两次吧？” “你什么意思？”陆清灵皱眉。 白姑道：“上次在京城，你出事了，不过片刻霍振熙就找来了，害我们准备的祭品全都作废，这一次我们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霍振熙名震西北，京城跟江南富庶之地自然不必说，东边倒是可以，但是如今东边萧家的势力正胜，也不知那萧鸿轩是怎样办到的，竟然比江南道还难插足。 最后选来选去，只能够去西南。 先经淮南，再到西南，薛家人也想弄死陆清灵，一路放行。 陆清灵攥紧拳头，果然，跟薛家有关。 白姑看陆清灵神色，笑道：“所以，就算霍振熙敢追出来，他也进不了淮南地界。”淮南府尹跟薛家一定会出面阻拦。 陆清灵心中不由得有些紧迫，这么说来，她必须在进淮南之前脱身，不然……恐怕就真的求救无门了。 可是……好不容易才见到白姑，若不借着这个机会了解前朝余孽到底有多少人，有多少势力，她又觉得不甘心。 不一次把他们一网打尽，总归是个祸患。这群人，杀人不眨眼的，连地宫那样的惨事都能做出来，放任他们只会留给他们时间卷土重来。 陆清灵想想衣角中所剩不多的荧光粉，有些犹豫了。 到底，是一路撒下去，争取多给线索，让霍振熙在她进淮南之前找到她，还是留下这最后的荧光粉，等到了白姑的大本营，再放出线索？ 第178章 独自上路 霍振熙离京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分叉路口的地方，叫人找来牛皮纸跟油纸，在地上蒙了一层，然后从一端望进去，选定了方向：“朝这边追。” 黄杰雄搓着手道：“将军，你怎么知道是这边？” 霍振熙还没说话，吕少鹏已经先冷着脸说话了：“那陆清灵诡计多端，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霍振熙只低头看了路上散落的荧光粉便翻身上马，并不理会吕少鹏说什么。 黄杰雄一拉吕少鹏：“你少说两句吧！还陆清灵陆清灵的叫，人家如今是昭华公主了，你还这么叫？想给将军惹祸吗？” 吕少鹏一甩手：“我给将军惹祸？将军若是不早点儿清醒，迟早要因为这个女的完蛋的！” 这女人什么鬼，面对将军这么好的人，竟然说休就休了？ 简直不可理喻！ 将军是整个霍家军眼中的战神，是随便一声就要让西北抖三抖的人，她陆清灵，就凭一个昭华公主的身份，竟然敢休他们将军？ 吕少鹏从前就不喜欢陆清灵，现在更不喜欢了。 黄杰雄用了在他背上拍了一掌：“你别说了！将军心里有数的。” 吕少鹏气愤地瞪了一眼黄杰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将军心里有数。 将军跟陆清灵这样，其中一定有鬼，吕少鹏别的不敢说，但是如果陆清灵是真的休了将军，将军绝对不是如今这副样子。 但是即便是假的也不行啊！ 陆清灵凭什么在朝堂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休他们将军？和离不行吗？ 就算是休夫，有必要说那么伤人的话吗？ 将军就算是铁打的也禁不起这样的刺伤啊！ 吕少鹏气得不行，为霍振熙叫屈。霍振熙是何等神仙般的人物，竟然要对一个所谓的昭华公主忍辱负重，吕少鹏感觉自己的偶像被欺辱了，简直心都在滴血。 这边两人私下斗嘴，那边霍振熙半刻也没耽误，朝着荧光粉的方向策马狂奔，只想尽快赶上。 可就这么追了大半日，荧光粉突然断掉了。 这个岔路口，牛皮纸跟油布也没用了，根本都没有见到荧光粉的痕迹。 黄杰雄看到霍振熙不动声色，脸上却蒙上了一股黑气，只能小心翼翼安慰道：“将军，或许是昭华公主没瞧到这个岔路口，一时忘了撒荧光粉呢？” 之前的路，全是在岔路口会发现荧光粉，这次，岔路口的几个方向都试过了，就是没有。 这种征兆不免让人心有些沉。 霍振熙抬头看了一下方向，指着一条路：“我这这边，你们各自带人走旁边两条路。” 虽然他大致猜出陆清灵是被带往淮南方向了，可是若前面的路程都是障眼法，那只追这一条路就会让陆清灵陷入危险中。 霍振熙不能冒这个险。 黄杰雄跟吕少鹏领命，翻身上马，各自带着人往不同方向去了，剩下的人则跟霍振熙一起。 霍振熙一路朝淮南方向行进，一直都第二日上，终于在一处路口又发现了荧光粉的痕迹，只不过这荧光粉沾了露水，看得出来是前一日洒下的。 这次霍振熙确认了，白姑带着陆清灵，真的是一路拼命往淮南方向去的，用最快的速度，走最近的路，半点儿都不耽误。 淮南，薛家的地界，霍振熙的心沉了沉。 跟着他出来的人，又被他分成几拨，一拨回头找黄杰雄跟吕少鹏，一拨留在淮南地界之外驻扎，等待来人，一拨到吸引淮南府的兵力，好让霍振熙他们找到机会混进淮南府。 还有最后的一拨，跟他进淮南，继续追寻陆清灵。 这样一来，霍振熙身边的人就很少了，只有四个亲兵，亲兵们对自己要进淮南的命令没有想法，但是担心霍振熙。 “将军，上次淮南府的人就专门针对您，这次会不会也有埋伏啊？” 霍振熙点头：“虽然不知道淮南跟前朝余孽是否有关系，但是既然他们一路往淮南去，必然会在途中有所安排。最大的可能就是借淮南府的势力阻挡我。” 亲兵知道事情严重：“那将军还是不要进去了，我等先行便是，将军在此等到援兵再进城。” 霍振熙摇头：“不，我必须进城。”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懂陆清灵，这样危险的地方，他怎么可能放心让别人去救她。 亲兵们还是不放心，虽然昭华公主身份尊贵，但是对于霍振熙的亲兵来说，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保护好霍振熙。 战场上如此，现在深入淮南，也一样如此。 亲兵们统一起来，不肯让霍振熙进淮南，劝说霍振熙大局为重。 霍振熙目光明明灭灭，也没争辩，牵着马去一边吃草，闭目养神。 他们追了两天一夜了，眼看着夜色就要降临，若是路途顺利，明天日落前应该就能到淮南府的地界了，不用进城肯定都会有不少人对付他们。 怎么昏过去，要不要进城，也就是今天晚上要决定了。 霍振熙心中思绪万千，亲兵们各自排班休息、守夜，决定好了哪些人吸引淮南府的目光，哪些人趁机进城。 霍振熙太疲劳了，亲兵们煮好了肉汤递给霍振熙，霍振熙喝了一碗就沉沉睡着了，有亲兵想要叫醒霍振熙去火堆旁睡，却被另一人拉开了：“算了算了，火堆旁边吵闹，咱们还是移个小火堆过来吧，别让将军过去了。” 于是霍振熙便单独在小火堆旁休息，半夜放哨的士兵时不时过来加柴火。 日出时分，火堆熄灭，一夜未能安眠的将士们醒来，再看小火堆旁边，哪里还有霍振熙的影子。 霍振熙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牵着马离开，独自一人朝着淮南的方向奔驰了。 休息这一夜对他来说已经十分奢侈，白姑一行人分明是全力行进，他们没有耽搁多久都至少延迟了六个时辰的路程，那还是在荒郊野外，经过一夜，荧光粉也还能看到。 若是再不继续跟上，到了城郭附近，人口牲畜繁杂，留在地上的荧光粉能撑多久？ 他现在，是在跟陆清灵的生命赛跑。 第179章 计策 陆清灵跟白姑已经到了淮南府外，连夜赶路，天色将明的时候就到了城门处，是第一拨进城的人。 陆清灵看着白姑从袖子中掏出路引，城门处的守卫看过之后便大意放行，半点儿查验都没有。 陆清灵甚至没来得及撒出手中最后一点荧光粉，还有陆清灵用指甲抠出来的“勿进，薛，西”的油纸包。 她必须找机会把油纸包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还要用荧光粉做记号，让霍振熙知道，不要白白进了淮南府，直接去西南找她就可以了。 淮南府一定有埋伏。 可是白姑那边已经收起了路引，挥手让第一辆马车驶入城门了。 芳兰悄悄凑到陆清灵身边，陆清灵握住了她的手：“看来被我们猜中了，没机会，芳兰你……” “公主，不必多说，我知道，我知道。” 眼看第一辆马车就要进城了，陆清灵她们乘坐的第二辆马车也正要行驶起来的时候，芳兰突然叫了一声：“啊！血！” 陆清灵跟芷兰两人也跟着尖叫：“啊，怎么这么多血！天呐！” 白姑的眼皮立刻跳了起来，她看着城门处的守卫也被这叫声吸引过来，似乎有心上前查看。 正这时，第二辆马车里传出来女子的声音，正是陆清灵，陆清灵喊道：“白姑！芳兰似乎来月事了，弄得马车好脏。” 声音不大不小，白姑跟那守卫都听到了，白姑立刻塞了一个荷包给到守卫：“小兄弟，没事的，女孩儿的事，我去看看。” 守卫掂了掂荷包，感觉还不错，又听闻马车那边是女孩儿家的月事，便没有过去，指着旁边道：“你们赶紧的，去那边处理下，别让马车脏了城里的路。” 白姑陪着笑道：“是，必定不会的。” 白姑一挥手，车夫驾着马车到旁边，马车四周都用油纸跟油布裹起来了，进城前就处理过了，从里面根本打不开。 这会儿白姑打开车门前头的锁，立即闻到马车里一股咸腥的气息，顿时皱眉：“什么时候不来偏这个时候来！故意捣乱吗？” 陆清灵扶着芳兰道：“白姑，这也不是芳兰愿意的，她昨天就说腹痛，是你们不肯停下来休息，她便在马车上躺了一夜，马车这样颠簸，自然弄得到处都是，白姑你快想想办法处理吧。” 白姑虽然也是女子，但是并不愿意触碰芳兰的污血，马车里黑漆漆的也看不清。 白姑眼珠转了转，道：“这样吧，你跟我下来，让她们在车上处理一下，处理好了再进城。” 其实这一路带着芳兰跟芷兰她已经很嫌累赘了，若不是没时间停下来处理这两人，怕她们跑回去报信，白姑早就处理掉她们了。 这会儿眼看着要进淮南城了，白姑他们就要安全了，又遇上这档子事，白姑便生出了要把芳兰跟芷兰丢下的心思。 白姑一边伸手进车厢解开陆清灵手脚上的绳子，一边低声道：“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做，若是说错做错，别怪我对你两个婢女动手。你也讨不着好。” 陆清灵做出讪讪的样子：“白姑你说什么呢？我还指望你们送我回我的家乡，自然是配合的。” 白姑想了想，的确，这几天赶路陆清灵表现都不错，便是刚才守卫起疑，也是陆清灵主动出声配合，白姑便拉她下来：“你跟我去那边的马车，她们俩收拾好了再进去。” 芷兰颤声道：“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 白姑低喝：“你赶紧给芳兰收拾了，自然有人过来带你们去！别废话！” 陆清灵也道：“你们俩收拾好，放心，白姑会让人来接你们的。” 芷兰这才半是犹豫半是害怕地答应了，一直陪着芳兰，芳兰来月事，腹痛不止，身上的衣物都被弄脏，无奈只能借了杂耍团里其他人的衣裳换上，又对车夫说：“车夫大哥，这脏衣服我都不带走，你帮我扔到城门边上吧？” 车夫大哥一听就皱眉了：“呸！我才不碰你这晦气东西，要扔你自己扔！” 芳兰气道：“我要不是下不去车能让你帮？你扔还是不扔？” 车夫见白姑等人已经进城了，实在不愿碰芳兰弄脏的衣物，只道：“我带着你，你自己去扔。” 芳兰心中暗喜，活动了一下手脚，跟着车夫下车了，走到城墙根上，把脏衣服丢了，似乎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了，还在城墙上抹了几下手。 车夫不耐烦：“赶紧的，上车！” 芳兰只能上车，才刚上车，又被车夫给绑住手脚了。 一直候在车里的芷兰松了口气，悄声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芳兰点头，轻声道：“办妥了。” 陆清灵把最后一点儿荧光粉给芳兰，让她想办法把信跟荧光粉弄出去，芳兰幸不辱命。 芷兰有些愧疚：“要不是我胆子小，也不用让你跟公主冒险了。要不是我……你刚才下车就能跑了。” 芳兰拍拍芷兰的背：“你说什么呢，要不是你来月事，公主也想不到这个办法。我更没有机会下马车了。” 又道：“再说了，你让我跑 ，我敢跑吗？公主还在他们手上呢。” 芷兰悄声道：“芳兰，你说他们还会把我们送到公主身边吗？” 芳兰咬咬牙道：“公主说多半不会了，进了淮南城，谁也不知道什么样，若是有命活着，就拼命逃。若是没命……那我也要带他们一条命走！反正决不亏着！” 芷兰忍着腹痛点头道：“嗯，我也是这样，就算杀不了人，我也要咬下他们一块肉来。” 两个胆小的，自进宫后还从来没有出来过的小小婢女，缩在马车一角，抱着彼此，互相取暖打气。 陆清灵这边进了外城，一路朝内城行去，果然没见芳兰跟芷兰跟上来，现在她跟白姑一辆马车，做戏也要做全套。 “白姑，还是慢些走吧，我的两个婢女还没跟上来。” 白姑睁眼：“你还想她们跟上来？” 陆清灵装傻：“当然啊，她们是我的婢女……” “呵，你在我面前不必装傻，刚才那两个婢女自然是搞鬼去了，放心，她们回不来了。”白姑冷笑道。 第180章 计中计 陆清灵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想，莫非，白姑看出来她的计划了？ 白姑的笑容可怖：“你最好祈祷霍振熙也不要进城，不然，一定有去无回。” 陆清灵这下立即反应过来了：“你是故意的？” 故意在城门处放陆清灵她们下车！ 白姑古怪笑道：“不然呢？吃了你们那么多次亏，难道还不学乖一点吗？” 陆清灵问道：“你们在淮南城里设了埋伏？” 所以故意留下芳兰跟芷兰，好让她们给霍振熙引路，引霍振熙进淮南城，好一举消灭霍振熙。 陆清灵脸上露出惊怒之色，心中却庆幸她给霍振熙留的信息是不要进城。 原本只是想霍振熙抄个近道，不入淮南，直接去西南，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让霍振熙避开这个陷阱。 陆清灵这边跟白姑撕破了脸，便不再弄那些小把戏，只做出担心霍振熙被埋伏的样子，白姑看了反而越发觉得开心。 陆清灵跟着白姑他们在淮南府住下了，这一府，便相当于后世的一个省。 淮南府人口众多，他们一个杂耍班子进来也不打眼，住在客栈中根本没人来问。也就更加不会有人注意到这群人里面还有一个人竟然是名震天下的昭华公主。 而自知道白姑心思深重之后，陆清灵也不敢再有多的动作，如今只能够跟在白姑身边，养精蓄锐，以待时机。 在客栈住了几天之后，白姑终于忍不住了，问陆清灵：“你那相好怎么还没来？” 陆清灵长大嘴巴：“是哦，怎么还不来呢？说不定是有新相好了。” 白姑被她这没正经的样子气到，放狠话：“他进淮南必死，但是他不进淮南，死的就是你！” 陆清灵丝毫没在怕的：“死就死，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她怕死吗？她根本不怕自己死，她怕的是她在乎的人死。 前世是孤儿，从来不知道有家人的感觉是怎样，但是这辈子，她有丈夫，有儿子有女儿，她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儿挑明身份，以至于一家人相处的时间这般短暂。 死算什么？只要霍振熙跟嘉嘉小七好好的就行，她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 白姑冷笑：“好一个痴情的昭华公主啊，你就不怕那霍振熙在你死后迎娶新人，折磨你的一对儿女？” “他不会。”陆清灵微微一笑。 若霍振熙是这样的人，她才不会豁出去自己作诱饵呢。 就是因为相信他，所以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牺牲的话，她宁愿是自己。 白姑最看不得这样自以为痴情的女子，只觉得陆清灵傻到底了。霍振熙都没进淮南救她，她竟然还肯信任霍振熙？ 又等了两天，白姑终于忍不住了，给这边埋伏的人送了信，说估计霍振熙不会进淮南府了，他们接着去西南了。 这天半夜，陆清灵迷迷糊糊中就被白姑叫起来。 “走了！别乱动，别出声，不然你是知道后果的！”白姑叫醒陆清灵。 陆清灵一个激灵：“现在出城？” 白姑冷哼：“怎么？还想出什么幺蛾子等你的同伴？别想了，你那两个婢女已经被我们卖了，这辈子都说不出话来了。至于霍振熙，你往好了想，他是不知道你进了淮南，你往坏了想，那他可就是见淮南不敢入了。” 白姑劝说陆清灵：“你如今最好的选择就是听我们的话，乖乖进行生祭仪式，我们真皇能够回来，你也能回你来时的地方。” 陆清灵沉默不语地穿衣穿鞋。 白姑自以为说动了陆清灵，不由得有些高兴，更是趁机给了她一个甜头：“其实我们生祭仪式也要你来配合，上次就是昭华公主不配合，所以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你的魂魄，真皇的魂魄就没有进来。” “这次你配合一些，我们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陆清灵低声道：“再等等看吧。” 白姑笑：“你还想等霍振熙？他连淮南都不敢进，我们这可就是去西南了，你当他敢来？” 陆清灵的目光很挣扎，却是不肯回答白姑的话。 就这样，白姑一行人深夜起来，趁夜出了淮南府，陆清灵目光沉沉。 好一个薛家的淮南府，如今竟然松散到能够放前朝余孽夜出城郭，真是厉害了。 然而，更让陆清灵意外的是，他们出了城之后并没有朝西南的方向走去，反而是调头去了东边。 陆清灵心中一惊：“白姑，这不是去西南的方向！” 白姑笑道：“昭华公主不会这么蠢钝吧？我说去西南就真的去西南？若是霍将军没有进淮南府，却在西南等着我们呢？那我岂不是让人瓮中捉鳖了？” 陆清灵这才真的焦急起来，她给霍振熙留的纸条可是去西南的！ 霍振熙没有进淮南府，那自然是看到了那纸条，可不就是一路朝着西南去了！ 西南更是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霍振熙呢，陆清灵焦急不已，一直想找机会再传递消息，可是现在她跟白姑一辆马车，竟然是找不到半点儿机会。 陆清灵又偃旗息鼓等了两天，终于找到一个时机——在野外小解。 陆清灵假意小解，白姑寸步不离地跟着，陆清灵蹲下来却突然叫道：“白姑，不好了，我肚子疼，拉肚子。” 白姑冷哼：“那你就拉吧。” 陆清灵哼哼唧唧：“我没有带草纸……” 白姑脸色不虞：“草纸我让人送来，你别想耍花样。” 说着，便转身朝着大家休息的地方喊道：“送些草纸过来。” 才喊了一声，就听到背后悉悉索索的声音，白姑立时回头，就看到陆清灵跟兔子一样窜出去了，白姑立即追上，恶狠狠骂道：“这一次抓到我一定打断你的双腿！” 先前为了真皇重生之后能有一副完好的躯体，白姑对陆清灵还算客气，可这是建立在陆清灵没有作妖的情况之下，现在敢逃跑？那就等死吧！ 白姑追上，陆清灵却是风一般地奔跑，这是她的命。 没有霍振熙救她，没有人救援，她落在白姑手里，真要被生祭了，那就是死得透透的了。 可是白姑追得太紧，陆清灵慌不择路，跑过一个拐角，眼前竟然是悬崖！ 第181章 重逢 白姑的脚步声就在身后，不用几步就追上来了，若是这样被白姑抓到，没有二话，肯定是打断腿然后任由他们“生祭”。 陆清灵咬牙，突然低头就冲向悬崖…… 就在这时，身侧斜斜伸出一只手来，把她狠狠拉住。 陆清灵的腰几乎都要被勒断了，心中更是痛苦——被抓住了！ 她被人抓住回身，下意识就要张嘴唾骂，没办法，这次要不骂，之后说不定连骂的机会都没有了！ 然而，刚一张嘴，嘴巴就被人捂住了，而陆清灵这时已经完全回身，也看清楚了身后人的样貌。 霍振熙！ 陆清灵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她扔掉手中的石头，腾出手来死死抱住霍振熙。 被捂住的嘴巴呜咽出声：“唔……你怎么……才来啊……” 霍振熙却是一言不发，捂着她的嘴就把她拖到山崖上一处隐秘的洞中。 白姑等人也追过来了，差点儿刹不住脚坠下山崖。 白姑的属下问道：“人呢？怎么不见了？” 白姑脸色难看至极，她花了这么大的心思要抓的人，竟然就这么掉下悬崖了？ 她是丝毫没有想到霍振熙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毕竟这里是荒郊野外，而他们一出城就换了方向，这方向换得连陆清灵都不知道，更不可能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救陆清灵了。 所以白姑真的只以为陆清灵是慌不择路掉下悬崖。 白姑当即下令：“下去找！就是只找到尸骨也要带回来！” “是！”白姑的属下们都纷纷找路下去了。 陆清灵被霍振熙捂着嘴，小心翼翼地从洞口看到白姑的人都下去了，这才被霍振熙挟裹着从另一条路上了山，与白姑他们越走越远。 霍振熙一言不发，拉着陆清灵飞快地走，直到翻过了一座山头，陆清灵累得气都喘不上来了，拼命敲打他的手背，他才放开。 陆清灵嘟着嘴道：“你干嘛这么用力啊！都弄疼我了！” 霍振熙眉目暗沉，盯着陆清灵半晌才道：“你也知道怕疼？” 那怎么不知道他在看到她又是一脸决然要往悬崖下面跳的时候，心中会有多疼！ 他在淮南府城外看到陆清灵留下的纸条，当时倒是立即信了，但是他在黑市找到芳兰跟芷兰的时候，听说陆清灵已经进了淮南府，他便也进了。 目的是目的，可是路途他也不会放弃。 只要陆清灵在，他便会前往。 所以这几天，他其实一直都在暗中守护陆清灵，一直跟到他们出城。 发现白姑他们没有去西南，反而是折返往东边去的时候，霍振熙便默默跟了上来。 这次陆清灵逃脱，他立刻动身接应，可是没想到那个拐角处竟然是悬崖，而陆清灵，又一次在他面前，毅然决然地往下跳。 霍振熙身上那股寒气几乎可以冻死人，陆清灵不明白：“你怎么啦？” 霍振熙甩开陆清灵的手，一声不吭继续往前走，陆清灵慌了，连忙跟上，拉着霍振熙的袖子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进了淮南城吗？是不是受伤了？” 陆清灵心里一跳，霍振熙这奇怪的模样，可别真是受伤了又不肯跟她说啊。 想到这节，陆清灵也犯了倔，拖着霍振熙：“你站住！” 霍振熙被她拉着，也走不动，脚步是停了，但是倔强地不肯回头，陆清灵绕到前面，面容严肃，直接伸手扒拉霍振熙的衣服，上下其手。 霍振熙捏住她的手腕，皱眉：“你做什么？” 陆清灵怒道：“我做什么？你是不是受伤了？不跟我说？” “……我没受伤。”霍振熙无奈道。 陆清灵不相信：“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是怕我看出来什么？” 霍振熙这下真的无语了，这家伙，根本就没发现他是在生气吧。 霍振熙放下陆清灵的手：“我没事。”这么说好像也不对，他是有事，不在身体上，在心里。 可是霍振熙也知道陆清灵这性子，有时候精明到底，有时候又实在是不开窍。 霍振熙声音暗哑地问陆清灵：“你刚才，是想跳崖？” 陆清灵一愣：“是啊。”不跳崖怎么能够逃脱白姑他们那群人。 霍振熙如鲠在喉，几乎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你就那么不愿意待在我身边吗？” 当年要从十二城池上跳下去，如今又要从悬崖上跳下去？ 陆清灵看着霍振熙受伤的眼神，似乎明白过来：“你以为我想自杀？ 霍振熙看她，难道不是吗？ 陆清灵失笑：“你想多了，我对我的命是很珍惜的，我带了这个，你看，我不会有事的。” 陆清灵说着，解开腰上的腰带，把精钢制成的三抓头给霍振熙看：“要是你没抓到我，我就会用这个抓在大石头后，往下爬，我爬下去了再割断绳子。” 这样白姑的人就追不下来了，虽然白姑已经搜了她的身，但是显然白姑只知道她是仵作，又善医，没想到她的腰带、袖口、衣角里还藏着这些怪异玩意儿。 霍振熙的心慢慢明朗起来：“你真的没想寻死？” 陆清灵拍拍他的肩：“放心吧，我很珍惜我这条命的，不到绝地，肯定不会寻思。” 霍振熙突然抓住她的手：“到了绝地也不可以。” 他语气冷然，可是陆清灵分明从他声音中听出了一丝颤抖，绝望和恐惧的颤抖。 “答应我，绝对不要死。”霍振熙他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去。 陆清灵微微一愣：“好。” 霍振熙松了一口气，陆清灵却瞄着霍振熙的脸色，小声问道：“我们现在不冷战了吗？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霍振熙：“……” 他几乎想立刻转身就走，再不给这个人气死他的机会。 可是看着她带着一丝期待和雀跃的眼神，他又忍不住，折回来，捏了捏她的手：“这是最后一次，要是再有下次，无论是寻死，还是把我推开，我都不会再……” 不会再理她了吗？霍振熙刚想说，可是又觉得自己大概做不到吧。 第182章 不逃离 “不会再怎么样？”陆清灵笑嘻嘻地抓着霍振熙的这一丝犹豫，缠上来：“你就承认吧，你已经深深爱上我了对不对？” 陆清灵抱着霍振熙不肯撒手，没办法，这段时间她受够了霍振熙的视而不见跟冷漠。 这感觉太难受了，让她无数次回想，皇上宣布她身份的那天，她那样冷漠而苛刻地对霍振熙说出那番话，他肯定很痛很痛吧。 陆清灵现在恨不得当场抽自己一巴掌，怎么会蠢到以为决绝对待霍振熙，那些前朝余孽或者对昭华公主不满的人就会放过霍振熙？ 霍振熙会需要这样的放过吗？他跟命要的是她跟他站在一起，共同面对这尘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陆清灵抱着霍振熙的腰，仰头看他，撒娇：“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不该说要跟你分开的话……” 她小声道：“你原谅我好不好？” 霍振熙是真有心狠狠教训她一顿，可是看到陆清灵睁着水汪汪的杏眼看他，唇角还有两个浅浅淡淡的梨涡，顿时一腔怒意就烟消云散了。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我怎么会怪你，我只是怪自己太没用，护不住你，竟然让你生出独自去硬抗的心思。” 陆清灵一听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你很好了，我放心把嘉嘉跟小七留给你便是因为相信你一定能够好好照顾好他们。我只是……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因我而死。” 霍振熙伸手戳了戳陆清灵的难脑袋：“那现在呢？” 陆清灵嘻嘻一笑：“现在当然是知道我男朋友天下第一好啦！” 开玩笑，她小命差点儿被白姑弄掉，若不是霍振熙来，恐怕她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也逃不了多远。 “男朋友？”霍振熙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说法？朋党？亲友？不是相公？ 陆清灵有点儿害羞，小年那天晚上她终于敞开心扉说她愿意，可是后面就是一连串的事情，她还没好好跟霍振熙相处过呢，对于一个从未恋爱过的大龄单身狗来说，称呼一句男朋友已经非常大胆了。 至于老公、相公什么的，真的叫不出口啊。 可是霍振熙显然是对这个“男朋友”耿耿于怀：“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是你相公。” 陆清灵眼珠子往旁边转，躲开霍振熙的目光：“那个，咱们不是已经和离了吗……” “呵呵。”霍振熙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嘲讽技能，和离？他可是被陆清灵休了的。 陆清灵恢复鹌鹑样，乖乖被霍振熙拖着手走，猛然想起来：“对了，你遇到芳兰跟芷兰了吗？” 霍振熙点头：“见到了，她们被白姑就地卖给了窑子，不过已经被我救下来，送到驿站了，只要她们隐藏好身份，便会跟商队顺利离开淮南。” “那就好，可惜了，这次不能跟着白姑他们找到前朝余孽的大本营了。” 陆清灵有点儿遗憾，这样一来，等于前功尽弃，而白姑他们肯定也会更加小心了。 想着想着，陆清灵突然停下脚步来：“含光……” 霍振熙一顿：“不行。” 陆清灵：“我还没说什么事哎！” 霍振熙握着陆清灵的手用了用力：“你想的什么我都知道。” “这么神奇？”陆清灵不相信。 “你想回去找白姑。”霍振熙冷着脸道。 她想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作为人质的办法，只能用一次，若是陆清灵下次再落到白姑手中，自然不会这般简单，所以陆清灵想要回去，反正白姑这次带的人不多，至多被打一顿，更加严格限制活动范围就是了。 总好过下一次白姑他们做好全套准备，连一丁点儿缝隙都不留。 霍振熙目不斜视：“我不允许。” 陆清灵又耍赖，站着不肯走：“含光，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我不想我以后一直沉浸在这种担忧中。我跟嘉嘉小七相认，他们跟着我，就要承担这样的风险，我永远都没办法放下心来。” 她没真的做过母亲，可是有些事情是本能。 霍振熙站定，回望她：“那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陆清灵担心嘉嘉跟小七可能会有危险，怎么就不能理解他看着她身入险境的感觉？ 她跟皇上所拟定的计划，他从来就没有答应过，所以执意跟来。 这一次，若不是他跟着，恐怕那群所谓的暗卫早就失去陆清灵的踪迹了吧？到时候他从哪里再找陆清灵。 陆清灵却是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是对的：“含光，他们还不知道你的存在，你跟着，我会放心。他们要做的生祭至少要用百人性命，所以肯定是聚集所有人一起行动。” “这一次行程不定，所以肯定还没人死亡，他们会把我带到目的地之后才行动，所以现在还没有人死亡。” “可是下一次，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先杀人……含光，我不能让那么多人因为我而丧生。” 陆清灵低低哀求：“这样就算我安然地活着，也会日日夜夜愧疚、担忧。” 霍振熙看着陆清灵，心中无奈，她即便全然忘了从前的事，可是她的性子依然这么倔强而果敢。 或许这就是昭华公主不同于其他人的地方吧。 “昭昭，你要记得，你受伤了，我比你更痛，你身处险境，我亦是时时刻刻揪心难寐……但是，如果你决定了，我尊重你。”霍振熙压制住心中的沉痛，对陆清灵道。 陆清灵笑开来，突然垫脚在霍振熙唇上印上了一个吻：“谢谢你懂我。” 说罢就朝着来处转身，可是却被霍振熙拉住，一回头，霍振熙目光灼灼，声音嘶哑：“这不够。” “啊？”陆清灵刚想开口问怎么不够了，嘴唇就被霍振熙封住。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从地宫出口的荒村分开之后，他就对她日日思念，知晓她在做她想做的事，所以虽然百般纠结忧虑，他都不曾阻拦。 可是那想念如同蚀骨之毒，一寸一寸吞噬他的灵魂。 霍振熙重重地吻下去，加深这个吻，茫茫荒野之中，高山顶上，簌簌的冷风吹过，却吹不散这一对情侣间火热的恋意…… 第183章 孤岛 白姑一行人下到山脚的时候，终于发现脚腕扭伤走不动的陆清灵。 陆清灵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跑着，白姑的人追上来压制住陆清灵，陆清灵尖叫不止：“放开我！” 跟上来的白姑一耳光扇在陆清灵脸上：“给脸不要脸！还敢逃跑？” 陆清灵嘴角泌出一丝血迹，有些绝望：“不跑难道等死吗？” 白姑冷笑：“那现在呢？跑得掉吗？霍振熙不来救你，你以为你自己能跑掉？” 陆清灵低头：“不试试怎么知道。” 白姑他们把陆清灵绑上马车，这次完完全全裹了个严实，也不在乎脏的臭的了，完全不让陆清灵下车。 陆清灵轻轻舔舐嘴角裂开的口子，佯装愤怒还挣扎了半天，最后被白姑直接打脱力，才颓然靠在马车上，不再说话。 白姑见她这样子，鄙夷道：“早学乖不就好了，非要挨打才老实！” 陆清灵闷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白姑。 白姑也不再说话，只偶尔跟车夫说下一站往哪里去。 就这样日以继夜地在路上行走了五六日，吃住都在车上，连晚上休息陆清灵都没有下车的机会。 若不是白姑下车时，留在车上的陆清灵能够听到石子打在车棚顶上的话，可能真以为自己孤身一人不会再被救援了。 这一日马车终于停下了，白姑掀开车帘，一阵腥风冲进车厢。 陆清灵汗毛竖起来，仔细闻了闻，好在这并不是血腥气，而是海里发物的腥气。 他们到海边了？ 陆清灵被人拽着下车，眼睛上蒙的布却没有摘下来，她只能够感受到一阵阵袭面而来的海风，携裹着海里特有的腥味，还有耳边的海浪声。 这是……东海吗？ 他们刚下马车没多久，白姑就拉着陆清灵往码头走去，陆清灵这下紧张了：“你们带我去那儿？” 白姑哼道：“去哪儿？自然是去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生祭仪式盛大繁重，再经不起你们的打断。” 陆清灵豁然明白：“你们要把我带到岛上去？” “还不算太蠢，去了岛上，四面都是水，唯一的船只都在我们的控制下，无论你们是不是还有后招，有多少人跟上来，都阻止不了我们进行生祭仪式。”白姑此刻显然非常兴奋。 陆清灵有些担心，不过她相信霍振熙一定有办法上岛。 他说会救她，就一定会救她。 而她，必须上岛，救其他无辜的人。 船来了，白姑直接让人把陆清灵抗到船上，然后船夫划着船往海岛行进。 陆清灵眼睛被蒙着，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很久之后才终于靠岸，白姑这才解下来陆清灵眼睛上的布。 “看清楚了吗？这里就是你魂归的地方。”白姑看着海岛中间的一处高台，对陆清灵道。 陆清灵这才看到，这个岛并不大，大约只有两三平方公里的样子，除去一些山林跟丘石，也就只有四五个高台那么大的地方。 就这么点儿地方？那人呢？ 生祭仪式不是要九十九个人的血？ 陆清灵问白姑，白姑笑道：“放心，自然有人把祭品送来，你且等着吧。” 陆清灵心里暗骂一句这群畜生不如的人，竟然为了一个什么狗屁前朝亡魂，就这样杀了一批又一批人，真是冷血动物！ 然而骂归骂，陆清灵的眼睛却一直放松，余光扫向四周，把海岛的地势看了个七七八八。 白姑带着陆清灵到海岛一角，那里有几间简陋的房子，陆清灵还是跟白姑住在一起。 白姑一身的白衣，白发也脏了，可是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洗澡，而是急匆匆推开门，好似在寻找什么。 手脚被绑住的陆清灵走不快，只能跟在后面蹦蹦跳跳地挪动，屋里却传来白姑呜咽的哭声。 “我的儿……终于到娘亲怀里了。”白姑赶了这么久的路，早就疲惫不堪，嗓子也嘶哑了。 可是此刻依然声嘶力竭地哭着。 陆清灵皱眉，好奇看过去，却只见白姑搂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伏在床边哭个不停。 那孩子看着跟嘉嘉差不多大，可是却瘦得可怕，被白姑抱着的小小身躯几乎像是一幅骨架。 陆清灵也愣住了，这什么情况？ 白姑还真有个孩子？ 之前在怀县的时候白姑是说过她有个孩子跟嘉嘉差不多大，但是不是已经病死了吗？那这个孩子是？ 陆清灵正想出声询问，白姑却蓦然抬头，比一般人浅的瞳孔中绽放出诡异的光芒，此刻白姑看着陆清灵就好似看着什么猎物，又或者灵丹妙药一般。 “宝儿，你看到了吗？药来了，等生祭过后，娘就会给你喝她的血，你的病就会好了！”白姑咧着牙说道，那模样恐怖非常。 陆清灵打了个寒颤：“白姑？你在说什么？” 喝她的血？ 白姑凄惨笑道：“直接跟你说了吧，你是不是前朝血脉根本不重要，我只要你的血！大人说了，生祭过后会用你的血给我孩儿治病！我只要我孩儿好起来！” 陆清灵皱眉：“有病治病，我可没听说过有什么病是靠喝血能够治好的。” “昭华公主不知道，不代表没有。” 正这时，一人从门外缓缓走进来，陆清灵吓了一跳，回头看去，这人却是跟白姑正好相反。 一身黑漆漆的衣袍，宽大的袖子，还有斗篷罩在头上，长发乌黑，一双眸子也是漆黑幽深。 “你是谁？”陆清灵敏锐地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你可以叫我闵辰。”黑衣人说道。 “闵辰？” “闵大人！闵大人你来了！我的宝儿怎么了？我走的时候他还会说话的，怎么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白姑抱着孩子扑到闵辰脚下。 闵辰的脸色丝毫未变，话语温和却冷漠：“哦？是吗？可能是病又重了。这全是因为你浪费了上次祭祀仪式的缘故啊。” 白姑浑身发抖：“闵大人！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京城那边查得有多严，我们都把昭华公主带进地宫了，可是还是被霍振熙找来了！若不是放哨的人警醒，连我们都要耗进去！” 第184章 撕破脸 白姑瑟瑟发抖，上次他们在京城计划周全，那时候也没多少人知晓陆清灵的真实身份，是最好的生祭时刻。 可是闵辰把这件事交给白姑，白姑却还是出了纰漏。 白姑抓着闵辰的黑袍衣角：“闵大人，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宝儿！我的宝儿他还这么小啊，不能够死！” 闵辰往旁边迈开一步，缓慢而坚定地把衣袍从白姑手里拽出来：“我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病情是你耽误的。不过念在你把昭华公主带回来的面上，只要你儿子活到生祭仪式之后，我便会给他治病。” 闵辰轻飘飘地说着，可是白姑却如遭雷击，愣在原地：“闵大人，你是说，宝儿可能活不到生祭仪式？” 闵辰勾起嘴角，并不说话，只转向陆清灵：“昭华公主，请跟我来。” 白姑却突然发狠，死死抓住闵辰的胳膊：“闵大人！你说过的，只要我把昭华公主找到你就会给宝儿治病的！现在我已经把昭华公主带到岛上了！闵大人你现在给宝儿治病吧！” 闵辰被白姑死死抱住，面上流露出不耐烦来：“放开！” 白姑面容狰狞：“我不放！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只要碰你一下，搞不好你还会死在宝儿前面！” 闵辰一贯波澜不惊的脸色此刻也变得惊怒交加：“你敢！” 白姑狠厉道：“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事，连昭华公主都帮你们找来了！你却不救治我的宝儿，那我也不必跟你客气，若是我宝儿死了，我保证你也活不了！” 陆清灵简直被闵辰跟白姑之间的对话搞蒙了，这，白姑千辛万苦掠了她过来，结果跟岛上的闵辰还不是同一拨人？ 闵辰此刻脸色已经突变，可是他只肯喊叫、威胁白姑放手，却并没有跟白姑动手。 反而是白姑一个妇人看起来更能挟制闵辰一个大男人。 白姑恶狠狠道：“你救不救宝儿！” 闵辰怒，却只能憋住气道：“你不放开我，我怎么救治他？” 白姑手中摸出一把刀来，正是从陆清灵手中夺去的那一把：“看到了吧？这个是昭华公主的匕首，削铁如泥，我见过的，她只轻轻在那人脖子上一划，那人便血溅五尺。” 白姑面容狰狞，威胁闵辰。 闵辰脸色惨白：“好，你放开，我这就给宝儿治病。” 白姑微微松开闵辰：“你最好说话算话，不然，哪怕不是割你的喉咙，我随便在你身上开个口子你也活不了。” 陆清灵一直缩在一边看他们俩争执，这闵辰似乎想把她带走，但是却被白姑缠着给宝儿治病。 这闵辰，看起来挺高的一个男人，怎么会被白姑挟制住？ 陆清灵脑袋中闪过几个念头：男人，不出岛，力气没有女人大，不敢动手，不能破口子…… 难道是…… 陆清灵刚想起来，闵辰那边，白姑却突然尖叫一声：“宝儿！” 陆清灵连忙蹦过去，一看，闵辰正掐住宝儿的脖子，一脸笑意地看向白姑。 “白姑，扔掉你的刀子，若是你敢乱动，我保证我会先拧断宝儿的脖子，比你杀死我更快。” 白姑神色痛苦纠结，犹豫再三，扔掉了刀子。 陆清灵低头看了一眼那刀子的方向，悄悄挪过去。 而里屋中，白姑对着闵辰苦苦哀求，求他放过那个小孩，闵辰却半点儿不心软：“白姑，你刚才用刀子抵着我的时候可曾想过现在要这样求我？” 白姑哭得战战兢兢：“闵大人，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一时情急就拿刀对着你，我、我都是为了宝儿啊，你知道的，宝儿就是我的命。” 闵辰的手在宝儿细细的脖子上游移，倒是没有那么用力，可是看起来更加让人胆战心惊，这种“温柔”而随时可能暴起的抚摸，几乎是像把人的心脏紧紧攥住一样。 白姑眼神都变了，视线跟着闵辰的手移动，陆清灵看她快要一口气喘不上来的样子。 而闵辰看向宝儿的眼神也很奇怪，怜悯，温柔，又凶狠，想要吞噬一般。 “白姑，我能救宝儿，但是你的命我不能留。你自己选吧，是你活还是宝儿活。” 听到前半句的白姑欣喜若狂，可是等闵辰全部说完之后，白姑顿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闵大人……”白姑的声音带着无限的乞求。 闵辰却是眉头微皱：“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日落之前你要不决定，宝儿我也救不了了！” 白姑脸色大变，看着闵辰松开宝儿，她几乎是冲上去把宝儿抱在怀里。 闵辰走出来，从陆清灵身边路过，面容严肃，可陆清灵却觉得他好似有一丝仓皇的样子。 不过这闵辰看起来不是个好惹的，陆清灵垂目，并不跟闵辰目光接触。果然，闵辰推门出去，根本没管陆清灵。 陆清灵把手术刀藏在手里，走近里屋，白姑正抱着宝儿哭得凄惨，就好像一个面对重病的孩子却无能为力的母亲一样。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陆清灵忍不住问她：“你把我抓来是为了你的孩子？” 白姑闻言抬头，恨恨地看向陆清灵：“是！若不是闵大人说了，一定要我把你带来才肯救宝儿，我怎么会千里迢迢去京城抓你过来！” 陆清灵冷笑：“恐怕不是这样的吧，闵辰是叫你把我抓过来，但是早在怀县的时候就对我动过手，以为我不记得了吗？” 白姑丝毫不觉得愧疚：“你的血能救我宝儿，我为什么不对你动手？” “我的血？”又一次跟她的血有关。 陆清灵简直无奈了：“你们总说我的血，到底我的血能有什么用？生死人肉白骨吗？” 这群人，简直是在挑战她的生物学认知！她可是个学医的，从来不相信有什么病是能够靠人血医治好的。 白姑看着陆清灵，目光突然开始有些狂热：“你的血，能够治宝儿的病，可是不够，闵大人说你一个人的血不够。但是如果我把你带来了，他就会找到更多人的血给宝儿，救宝儿的命。” 白姑舔了舔嘴角，似乎随时要扑上来的感觉：“现在闵大人不给宝儿治病，那就用你的血来救我宝儿吧……” 第185章 怪病 陆清灵看白姑癫狂的模样吓了一跳，但是她身上绳子已经解开，现在手脚自由，一把手术刀抵住了白姑的心口：“别过来，再动一步这刀就会刺进你胸膛。” 陆清灵顿了顿：“这刀有多锋利你是知道的。” 白姑果然停住，愣了几秒钟突然抬手捂住脸哭了：“为什么都要这么对我？我只想要我宝儿好好活着！” 陆清灵把刀往前面戳戳：“你坐到那边去，跟我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从怀县开始说起。” 白姑依言坐到床头，抱着几乎毫无生气的宝儿，陆清灵掀开宝儿的衣服，给宝儿把脉。 白姑一开始还很抗拒，以为陆清灵要对宝儿动手，可是见到陆清灵给宝儿把脉，又很失望：“不用诊治了，我带宝儿看了许多大夫，都没用，大夫治不了这个病，只有闵大人会治。” 陆清灵不信，仔细检查了一下宝儿的情况，虽然没办法抽血化验，但是看情况多半是血友病。 血友病是遗传性凝血功能障碍的出血性疾病，简单说来，就是血小板不足，血友病病人如果体内外出血，很难止血，因而很可能简单的磕碰都会造成伤口流血不止。 想到刚才闵辰十分怕跟白姑起冲突的样子，陆清灵几乎能确认了，就是血友病。 可是血友病根本没办法通过饮人血这种方式治疗啊，闵辰在骗白姑？ 白姑的表情十分狂热，她虽然痛恨闵辰用宝儿威胁她，可是却也十分信任闵辰，因为宝儿之前发病，的确是送到闵辰这边来有好转。 陆清灵听了，只一笑，并不多言语。 血友病虽然是世界难题，属于高危病，但是只要控制好磕碰跟身体炎症，也并不是不能够活下来的。 闵辰一定是知道有些药物，如侧柏炭、炒槐角、生大黄、荆芥炭、参三七粉、仙鹤草这些，能够对血友病有一定的治疗作用。 再者，平时多吃一些补血的食物，如猪肝、菠菜之类的也能够有一定的生血滋养效果。 但是无论如何，肯定没有靠人血这种治疗方法。 陆清灵把宝儿的衣服掩好，抬头对白姑说道：“白姑，你要不要赌一把？” “赌什么？” “赌我能救宝儿。”陆清灵看着白姑，目光坚定。 白姑眼神有些犹豫：“可是以前那么多大夫都……”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不过我也实话跟你说，宝儿的病是无药可医的。”陆清灵道。 白姑脸色僵硬：“那你还说能救我宝儿？” “虽然没有药能够医治痊愈，但是只要控制好，不让宝儿磕磕绊绊，不出血，不发炎，平时好生滋养，宝儿一样能够活很长时间。”陆清灵认真道。 “活……很长？真的？”白姑的眼神发亮。 陆清灵点头：“真的，反正现在闵辰也不给宝儿治病，你不如让我来试试？” 这最后一句话戳中了白姑的心思，一直以来宝儿的身体都不好，唯独在闵辰这里的时候还算过得去，能够像个孩子一样有点儿活的气息。 可是现在闵辰让白姑在她跟宝儿之间选一个活下去，白姑自然不会选择抛下宝儿自己去死，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宝儿得不到救治死亡。 所以现在，她除了赌一把，让陆清灵试试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陆清灵检查过宝儿的身体，体表没有出血点，但是体内就不知道了，不过宝儿虽然呼吸微弱，但是还算平稳，陆清灵猜测应该是之前失血过多有轻微的休克症状，让白姑找了些红糖水给宝儿喂下去看看。 而另一边，陆清灵则出了门，跟门口的守卫喊道：“我要见闵辰，带我去见他。”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虽然陆清灵总觉得闵辰身上有种危险的气息，但是如果不跟他正面交谈，她也不知道到底闵辰是谁，为什么会要她来。 守卫应该是得了闵辰的吩咐，陆清灵这么出来，他也没多说什么，带着陆清灵就去闵辰的住处。 这一片只有几间房子，闵辰的房子在最平坦开阔的地方，守卫也最多。 陆清灵敲门，屋内传来闵辰的声音：“进来吧。” 陆清灵推门进去，发现闵辰的屋子里竟然也漆黑一片，虽然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可是光线还是很暗淡，不点灯的话实在是难易视物。 “不点灯吗？”陆清灵问道。 闵辰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桌上有等，昭华公主自便。” 陆清灵顿了顿，用桌上的火烛点燃油灯，又把火烛插回去。 她这才看到闵辰裹着厚厚的被子坐在床上，目光阴翳地看着陆清灵手中的手术刀。 这手术刀是陆清灵专门请人定制的，用的是造价极贵的精钢。 锋利无比，对于陆清灵来说，手术刀比匕首用得更熟悉。 “你不怕我？”闵辰盯着陆清灵，问道。 陆清灵很洒脱：“本来怕的，但现在不怕了。” 进来之前她本来还觉得是不是要低调一点，以防闵辰有后招。 可是看到闵辰裹着厚被子坐在床上，尽然是连床都不下的样子，她立刻明白过来了。 “或者说……现在是你想要求我吧？毕竟你受伤了，血流不止，现在随便一个手指头就能戳死你。”陆清灵把玩着手里的手术刀。 闵辰脸色难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进来之后。”陆清灵淡定道。 闵辰掀开被子，捂着胳膊慢慢走过来，不同于刚才的模样，此刻闵辰的嘴唇有些发白，比刚才黑发红唇的样子看起来凄惨多了，而他身上还有一股微微的火焰焦灼的气息。 陆清灵轻抬眼皮：“你听听我说的对不对吧。” “你身患怪病，只要有伤口就会血流不止，白姑的儿子宝儿恰好也是同样的病。”“你自己轻易不敢出去动手，所以只能派别人出去，而你这样的，对别人只有利诱跟蛊惑诓骗，却没有制约手段，所以你利用宝儿，挟制白姑帮你办事。” “对不对？” 第186章 岛屿 闵辰脸色苍白，凄惨一笑：“昭华公主果然是昭华公主，竟然叫你这么快就看穿了。” 陆清灵不置可否，对于昭华公主的事，她只信一半。 现在她已经醒悟过来了，就算她用了昭华公主的身份又如何，她依然是她自己，比如说现在，她看出闵辰是血友病。 如果昭华公主跟霍振熙说的一样，能文善武却不会医，那她一定看不出来，可现在陆清灵看出来了，所以这一刻，昭华公主是昭华公主，陆清灵是陆清灵。 陆清灵的手术刀在手里转悠，灵活得像是有了生命，闵辰的脸色不免又白了几分。 陆清灵一甩手，把手术刀插进桌面，闵辰的目光微微闪烁。 “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陆清灵自认为已经很给闵辰面子了——我刀都插桌上了，没往你身上甩，还给你看病，已经是非常和善了。 可是闵辰却下意识缩瑟，自从得了这怪病，他对所有尖锐锋利的东西都敬而远之，这样明晃晃的刀刃，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了。 陆清灵见他迟迟不动，不免有些怒意：“快点！还是你想要我亲自动手？” 闵辰脸色一白，一只手扬起来，脱下袖子。血腥气更加浓烈，灼烧的味道也很明显。 陆清灵皱眉帮闵辰把袖子撸上去，这才看到闵辰伤痕累累的胳膊上有一道三四公分的伤口，原本或许只是普通的磕碰，有些流血。 可是这对于血友病的闵辰来说，无异于阎王爷的请柬。 所以他立刻脱身回来，用了最古老的办法——灼烧伤口来止血。用火焰灼烧流血的伤口，让黏腻的血肉在高温下烧焦，从而达到封闭伤口的目的。 陆清灵从前也查过血友病的事情，在血友病的特效药出现以前，公元1100年时期，当时欧洲的人们就是用这种土办法来治疗血友病患者伤口出血不愈合的病症。 陆清灵见过那么多急诊室的案例，可是看到这一幕时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闵辰这可是没有用麻药的情况下，生生烧掉自己的皮肉啊，这得多疼啊。 闵辰却是脸色木然，因为这怪病，他灼烧伤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至少这样还能够让伤口闭合，不会一直流血。 陆清灵的手放在闵辰胳膊旁边，抬头问他：“你知道你这样做等于饮鸩止渴吗？” 灼烧皮肉以换取伤口不流血，却不知道这样会增大感染的几率，烧伤烫伤的治疗可不比血友病简单。 而闵辰斑驳的胳膊显示，他这样做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闵辰抽回手，并没有对陆清灵的话语有很大反应：“饮鸩止渴又怎么样？当你不饮下这杯鸩酒，或许下一刻就要渴死。但是现在，这杯鸩酒至少让我还活着。” 陆清灵也收回手，问闵辰：“你们到底为什么抓我？” 闵辰看着陆清灵，目光中嗜血的意味十分强烈：“因为你的血能治这怪病。” 陆清灵伸手拔起手术刀，在手指间转了一圈：“不肯说？” 闵辰知晓用这种土办法治疗血友病的病症，那自然知道饮人血对血友病没有半点儿效果，那所谓的昭华公主的血能够救血友病患者也不存在了。 闵辰笑了：“昭华公主，你知道这座岛上有多少人吗？” 陆清灵自上岛，看到的人还不多，可是从白姑的表现来看，这里似乎是闵辰他们的大本营，便试着猜测：“三百人？” 闵辰摇头：“不，一千人。” 一个四五平方公里的小岛上，竟然有一千人？陆清灵微微意外。 “可是我没有看到多少人啊。” 闵辰的笑容带着邪魅，又苦涩：“那是因为岛上的人一多半都患有这种怪病，余下的人既要生存，还要养活岛上这些人。” 陆清灵皱了皱眉，问道：“你们都是近亲繁殖吗？” 闵辰不解，陆清灵换了个说法：“就是，你们都是五代以内成亲生子吗？” 岛上血友病的罹患率如此之高，传播途径自然是血友病最常见的遗传——由近亲结婚生育导致的。 闵辰冷冷一笑：“这是自然，我们是真皇的子民，自然不会被大梁这群李姓走狗污染血脉！” 闵辰字字句句都是对大梁的敌意，可对于学习过历史，又不属于这个朝代的陆清灵来说，皇权的转移，朝代的交替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历史书上随随便便拿出几十上百个例子。 所以听到这里，陆清灵摇头道：“就我所知，前朝真皇昏庸无道，百姓民不聊生，天灾人祸频发，饿殍遍野，都是大梁李家人重新打了天下，这才让百姓们得以生存，从这方面来说，我觉得大梁李姓皇室取代你们的真皇是应该的。” “放肆！你竟然敢诋毁真皇！你懂什么！真皇的血脉是最高贵的血脉！大梁李姓只不过是一群土里爬起来的臭虫！”闵辰的面容有些扭曲，似乎陆清灵对真皇的评价比他胳膊上的伤口更让他不能忍受。 陆清灵冷哼：“爱听不听，随你便，不过你看看你们现在，近亲繁殖都一岛的血友病人，你觉得你们还能撑多久？” 闵辰面容狰狞，却说不出话来。 他何尝不知道陆清灵说的是真话，大梁刚刚定国的时候，他们还有不少步众，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为了保持真皇子民的高贵血统，他们只跟自己人成亲生子。 可是慢慢的，他们发现新生的孩子中有缺陷的越来越多，而养大这些孩子也越来越难。 白姑便是养不活被丢出去的一个，直到闵辰接手了这个岛屿，他才寻到白姑。 可是白姑那时候已经离开岛屿很久，虽然在杂耍团一样过得很辛苦，但是不必背负复兴真皇的命运，反而过得更像人样。 而白姑也在杂耍团爱上了一个人，生下了宝儿。 只可惜那人对白姑始乱终弃，白姑又恰巧发现宝儿也患了跟岛上人一样的怪病，这才只能带着宝儿回岛上求救。 作为代价，没有患上这瓷娃娃一样不能磕不能碰怪病的白姑，便成了闵辰他们在外的一颗棋子。 第187章 元恒帝血脉 闵辰自己身患血友病，虽然没有特效药来医治，但是这么多年这么多代下来，包括前任岛主传给他的一些办法，他倒是也能暂时控制一下宝儿的病情。 宝儿那让白姑束手无策的怪病在闵辰手里终于有了好转，不用闵辰多说什么，白姑自然是肯听闵辰的话的。 陆清灵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手里的刀子，问闵辰：“这么说来，你知道怎么控制这怪病？” 闵辰脸色古怪：“算是知晓一半。” 他没说出来的是，上任岛主告诉他的话语，这病无药可医，但是找到元恒帝血脉的话，或许还能有一丝生机。 听到这里，陆清灵露出古怪模样：“你不会也真的信吧？” 闵辰摇摇头，又点点头：“为什么不信？”他对上任岛主十分信任。 陆清灵警觉起来：“你要是打我的主意，我的刀就会先割开你的血管。” 闵辰现在就是个瓷娃娃，岛上看起来也没多少壮劳力，他们真要对陆清灵动手的话，陆清灵的刀子也能够收几条命回来。 所以她现在根本不怕闵辰。 闵辰苦笑：“我是信，也不信。” 闵辰自己当然不会相信陆清灵的血能够治病，他猜测上任岛主说的可能是说元恒帝血脉会有办法医治怪病。 但是岛上还有上千部众，一提到血脉二字，这群身患血友病的病人便只想到了对鲜血的渴望。 那些人虽然都是真皇从前的部下，可是一直向造反却没有机会，大梁朝却是经过元恒帝、先帝、当今圣上，数十年过去了，越来越稳固。 真皇的势力越来越小了。 所以等到闵辰接手岛屿的时候，岛上的部众已经不怎么听他的了，不少人都想要出岛自寻生路。 闵辰便是在这个时候编造出了谎话，说元恒帝如今留下的唯一血脉——昭华公主的血能够拯救岛上身患怪病的人。 闵辰说起来的时候好不愧疚，对他来说，当时昭华公主就是他稳固人心的一剂良药而已。 陆清灵冷哼：“你算盘倒是打得好啊，这样一来岛上的人又有了希望，又会听你指挥了吧？” 闵辰苦笑摇头。 岛上的人的确一听就激动了，这是他们的生路啊，对他们来说，现在真皇复活反而是小事，关键是昭华公主的血能够救他们。 而当时昭华公主的名声十分好，又正值明德皇子身亡，昭华公主与先帝不对付的时候，所以岛上部众竟然想出岛去找寻昭华公主。 这就大大出乎了闵辰的意料，他抬出昭华公主的名头可不是想让部众离岛的。 幸好恰巧就在这时，传出昭华公主在西北战死的消息，岛上的部众这才没有推翻闵辰的统治离岛求生。 而就在五年之后，闵辰终于依靠着白姑这样能够在外行走的人稍稍稳固住了岛上的活计，偏又有人传出消息——在怀县见到了昭华公主！ 这个消息让闵辰惊惧交加，在这岛上，他便是等同于真皇一般的存在，真皇血脉未能巡回，没有别的医治怪病的办法，岛上部众只能够听闵辰的话。 而若是这时候让岛上的人知道昭华公主竟然又出现了，那一定会让他们更加坚信昭华公主是不死之身，她的血拥有拯救世人的力量。 闵辰露出鄙夷的神色来：“这群愚民，竟然真的相信你的血有救世的力量。本来你死了倒也还好，竟然不知道如何又活了，他们反而信你更多。” 陆清灵忍不住翻个白眼：“你这不就是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本来你们上任岛主可没说我这么厉害，结果反而是你一次一次地给我造势，让你手下都以为我有什么神力，你说你这是为什么？” 闵辰冷哼：“若你是我，面对离心的部众，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这是你自己做的孽，关我什么事！”陆清灵不屑。 她争取权势也只为自保，可这闵辰分明是造反不成就想圈地为王。 明明岛上的日子过得这么艰难，部众们想要出岛去求生，他还不让，编造一个又一个的谎话骗取部众的信任。 最后只能是自食其果。 说回来闵辰收到昭华公主“重生”的消息，虽然也十分意外，但闵辰到底身为岛主，他知晓的总是比普通部众要多的。 虽然不知道昭华公主为何没有死，但是这病明明就是无药可救，凭她的血？根本不可能。 他既知晓此事，又担心部众追随昭华公主而去，所以去年他便派白姑接近陆清灵，找到机会刺杀陆清灵。 “呵，你倒是想得美啊。”陆清灵听了只觉得闵辰愚钝，怎么会想到这样的办法。 “那你杀了我，你的部众不是又没了希望又要离岛？” 折腾来折腾去，为什么啊？ 闵辰脸色苍白，却摇了摇头：“若你只死一次，他们自然是求生无望不会听我摆布。但你死过一次，活了，那你第二次死便会让人抱有你还会复生的可能。” 陆清灵一想，还真是。 没想到这小小的岛上还有人玩权谋，她也是服气的。 只希望等到闵辰这批人的事情解决了，她就远远地离开京城，再也不沾惹那些深宫权谋的事了。 她这智商，只适合治治病验验尸什么的，推测一下罪犯的心理就好，跟这群人玩计谋？她十个脑子都不够用的！ 只是不知道霍振熙有没有跟上来，需要多久调动人过来。 闵辰在陆清灵的威胁下继续说，没了陆清灵，岛上的部众就不会想要逃离求生。自然也不会想要脱离闵辰的统治。 可是去年白姑的刺杀被霍振熙打断，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后来昭华公主跟霍振熙一起进京了，身份越来越高，白姑他们就更难接近陆清灵了。 这下靠白姑一个人杀不了陆清灵了，闵辰只能又琢磨出一个“生祭”的噱头来，骗取部众一起动手，把陆清灵骗到地宫，准备杀她放血，说这样就会让真皇重生。 那一群已经被病痛跟贫困折磨许久的部众，为了这一丝丝希望，被闵辰耍得团团转。 第188章 止血 “所以，你要怪就怪我吧，他们都是受我蛊惑才做出这样的事。”闵辰抬手捂住手上的伤口。 这说话间，刚才被烧烂的皮肉依然在龟裂，血又重新流出来。 陆清灵连忙站起来，问他：“有没有药物能止血的？” 闵辰苦笑：“没用的。” 陆清灵不理会他，她是学医的，无论如何总是比他更懂处理伤口。 陆清灵从闵辰的房间中翻出来药箱，问他哪些是止血药，先按照急救伤口处理办法把上肢端绑住，然后上药，虽然闵辰本身的凝血机制不行，但是这样做至少能够减缓血液流动的速度。 闵辰一直默默看着陆清灵做这些，神色有些微微异样。 陆清灵忙活一通看着血流减缓了才松口气，坐下来伸手擦汗，问闵辰：“你这情况有点儿严重啊。” 灼烧虽然是饮鸩止渴的办法的，但是也能暂时起效，可闵辰现在连这种最残忍的方式都无效了，那些止血药，若不是绑住血管上端，估计也没多大用。 闵辰目光看着陆清灵：“其实你不用救我的。” 他几次害陆清灵，陆清灵现在应该恨不得他死才是。 “要我说真话？”陆清灵留心着闵辰胳膊上的情况，绑住血管的方法要注意不能够时间太长，否则会造成肢体末端缺血坏死。 “我是很想你死，因为我差点儿死在你们手上。但是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当然，你也别把我想得那么圣母，我只是不想看你死在我面前。” 反正他身份纰漏了，死也是早晚的事情。 皇上是不会留下这样一个人的，让他继续搞事情的。 陆清灵愿意救治活人，也能够验死人，但是她并不喜欢人在她面前死去的感觉，会让她觉得非常无力，非常绝望。 之前她两次杀人都是情非得已，你死我活的地步。可是现在闵辰显然没什么能力跟她对抗，她自然也不会动手杀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闵辰无奈笑了：“其实没有让你继承皇位是对的，你如此心软，迟早会坏事。” 她一点儿都不像他们的真皇，真皇杀伐果断，比大梁的李姓皇室狠厉多了。 若是真皇，一定不会让他这样的人活下来的。 陆清灵道：“我也没说我喜欢继承皇位啊。” 事实上，她是陆清灵，不是昭华公主，或许昭华公主对皇位驾轻就熟，但是她陆清灵真的对皇位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的道理，她清楚得很。 闵辰倒是意外陆清灵会是这样的态度，不由得问她：“如果我扶持你做女皇怎样？” 陆清灵嗤一声：“不想喝我的血了？” 闵辰脸上罕见的一红：“那都是盲目的部众以为，我只说你的血脉能够拯救我们，可从来没说是靠你的血。” 陆清灵抿唇没说话，若是这样，其实也没说错。 虽然血友病很难医治，但是她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确知道不少办法能够滋养血液，只要日常注意，血友病人一样是可以活很长时间的。 闵辰也不算是对白姑说谎了。 可是……闵辰他们的身份如此尴尬，陆清灵没办法承诺什么。 “我说过了，我对皇位没有兴趣，我如今是大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昭华大长公主，上头只有一个皇上，我过得很舒服，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让你扶持我做女皇，然后一面勾心斗角，一面还是要容忍你再我上头？” 闵辰眼神微微飘忽：“你就没想过借我上位，然后除去我？毕竟我如今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没有。”陆清灵斩钉截铁地说。 眼见闵辰的血已经止住了，陆清灵小心翼翼拆开帮助他胳膊的布条，观察了一些血流，又加了些药，确定没问题了便要告辞。 “等等。”闵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抬手捂上，对陆清灵说道：“我带你出去看看吧。” 陆清灵看了看外面，皱眉道：“现在天都要黑了，看什么？” 闵辰道：“走吧，海岛上的人都不习惯白天出来，反而晚上才能看到。” 说罢，率先出去了，陆清灵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迈步出去了。 的确，如闵辰所说，果然晚上的岛上还要更热闹一些，原本只有零星的几个守卫会站在外面，但是现在，空地上出现了不少人，有人在搭伙做饭，也有孩子在其中穿梭。 只不过间或会有大人呵斥的声音传来。 “别这样跑！当心磕到石头上！” “阿娘，我不会的，我跑得可快了，眼睛也好。” “快停下！你爹才出了血，见不得人跑动！” “哦……” 那小孩才慢下来。 可是七八岁正活泼的年纪，白天闵辰又不让他们出来，免得被出海的渔民看到，只能够趁现在太阳将落未落的时候出来放放风。 等到天全黑了，岛上又不让点灯，又只能够回到山洞里去了。 若是有屋子住就好了，那小孩看向空地高台上的几间屋子，目光中流露出羡慕和向往。 陆清灵就站在高台上，跟闵辰一起看着这个岛屿的全貌。 有人一边收拾着今日打来的鱼，一边低声问；“闵大人身边那位是谁啊？好久没看到新面孔了。” “不知道，可能是闵大人从外面寻回来的人吧，我今天看到白姑跟那些能出岛的人都回来了。” “都回来了？那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不知道，等闵大人说吧。” 闵辰看着他们，目光微微闪烁，偏过头来看陆清灵：“昭华公主，你看到这一幕有何感想？” 陆清灵心中的确有些不是滋味：“你们过得也不怎么好，大部分都是病人，我看都没有多少人在吃正经粮食，都是吃海产的吧，这……” 维生素不补充的话，对血友病可不是什么好事。 闵辰看着他的部众，露出一个欣慰又痛苦的笑容来：“是啊，我们过得这样凄惨。”陆清灵忍不住问：“你们这样的，别说一千人了，就是三五万也撼动不了大梁，为什么还想着要谋反？” 第189章 魔窟 闵辰面容浮上怨气：“我们想要谋反？这话是大梁皇帝跟你说的吧？” “是。”陆清灵点头。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闵辰问。 陆清灵脑海中闪过几个念头，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闵辰不无恶毒地猜测：“你肯定不会信吧？因为李梁的皇室最擅长塑造贤德的样子。” “你父亲，元恒帝，从即位起就向世间众人宣告他的仁德跟清明。但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他是怎么从真皇手里夺过皇位的，他有跟你说吗？” 陆清灵摇头。 她不是昭华公主，元恒帝说过什么她自然不知道。 不过，霍振熙倒是说过，元恒帝是个好人来着，他都甚是崇拜，所以虽然宁王扶持了先帝登上皇位，但是霍振熙还是对昭华公主跟明德皇子颇为敬重。 也因为误杀了明德皇子，霍振熙才跟先帝、宁王撕破脸，宁愿去西北军营历练也不愿意接受宁王世子这个封号。 陆清灵信霍振熙。或许内心深处也不愿意相信昭华公主的父亲是坏人吧。 闵辰冷漠道：“他自然不会跟你说，他手上的血也不少，都是真皇子民的，若不是杀了那么多真皇的臣民，他也坐不上这皇位，也不能用大梁取代真皇。” 陆清灵对于权谋的概念一向不足，她皱眉道：“朝代更迭是很正常的事，当然，我也能理解你们对自己朝代国家的感情。但是你们现在在做的是什么事，为了让你们的皇帝复活，就杀了那么多人吗？” 闵辰反驳：“那是因为大梁不让我们活下去！从元恒帝开始，他们对外塑造仁德宽厚的帝王形象，可是私下却对我们这些追随真皇的人赶尽杀绝！” 陆清灵皱眉：“如果你们一直是这样执迷不悟想要复活真皇推翻大梁的话，也不怪他们想杀你啊。” “你不是我们！你没有看着你的国家覆灭，你怎么能懂我们！”闵辰歇斯底里地喊着，高台下面不少部众都看过来。 无论陆清灵怎么说，闵辰都执意认为是大梁不让他们活，于是陆清灵也不争辩了。 她现在实在也是不关心闵辰怎么想了，她目光之中尽是这些可怜的人。 血友病，还有长期不见阳光，生活在潮湿、缺少粮食跟药物的海岛上，闵辰的这些部众看起来都十分虚弱。 只有部分血友病人在旁人的帮助下挪出来几步，晒晒最后的阳光，大部分人甚至都对阳光十分抗拒的样子。 听到闵辰嘶吼的他们悄悄挪动，一张张脸浮现在洞口处，用绝望而冷漠的眼神看着高台之上的闵辰跟陆清灵。 而余下的不足一半的能够自由活动的人当中，也满是伤痕，他们住在这里，没有办法耕作，只能够出海打渔，或者去抢夺，也没见几个完好的人。 孩子们更是怯生生的样子，偶尔有那一两个活泼的，更加显得与其他孩子格格不入。 这里……更像是一座死城。 陆清灵有些忍不住了：“你把我找来做什么？” 闵辰已经说了，那什么生祭仪式本来就是他弄出来愚民的，自然不可能费这么大劲真的做祭祀吧。 可是闵辰却惨兮兮地看着陆清灵笑了：“所以，你现在考虑好那个问题了吗？” “什么？” “配合生祭，被我扶持，做真皇复活后的女皇。”闵辰的目光充满了诱/惑和威胁。 陆清灵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发冷，下意识伸手搓了两下胳膊：“我说了不做女皇！没兴趣！你听不懂吗？” “呵，是吗……”闵辰看向高台下方，各个洞口处目光茫然的部众们，轻声在陆清灵耳边说道：“如果你不做生祭，那你就会成为他们的药。”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好似在陆清灵耳边炸开：“你什么意思？” 闵辰笑得残忍而邪恶：“如果你不答应我，那我就会跟他们说，你是昭华公主，你是药，你猜，下面这些人会怎么对你？” 会怎么对……她？ 陆清灵顺着闵辰的视线看下去，刚才还在洞口的部众们，不知道何时已经往外挪了几步，大家手里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用那种黑漆漆空洞的目光盯着陆清灵。 这里，至少有好几百的血友病人。 若是闵辰这个时候揭露她的身份，这些人，恐怕连验证都不会验证就直接扑上来，把陆清灵撕碎了，喝光她的血吧？ 陆清灵越看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底下有些部众已经反应过来了——跟着白姑回来的人，二十出头的女子，跟闵大人并肩站立的。 是昭华公主！ 那些空洞茫然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欣喜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也传来，似乎都在讨论陆清灵。 陆清灵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闵辰这样有恃无恐，敢让她带着刀近身，因为，即便她立刻隔开闵辰的喉咙，恐怕这里的上千部众会在闵辰咽气之前把她撕成碎片，吸干她的血！ 闵辰适时笑了起来：“昭华公主，这下你知道为何我的话会这么有用了吧？这都是一群到了绝境的人，他们听不到看不到，只相信我。” 陆清灵浑身僵硬，就连闵辰凑近都没察觉到，被闵辰在她耳边突然吹的一阵阴风惊到。 闵辰呵呵笑着：“是你的话，你会舍得放弃这上千个对你言听计从的部众？他们是多好的傀儡啊。你看他们过得惨吗？惨对不对？” 闵辰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蛊惑感，陆清灵明明已经惊惧到极点，知道不应该听他半个字，可是身体依旧是不受控制地点头了。 “是……惨……”陆清灵听到她的声音都不像她了。 闵辰笑了：“可是我过得很好啊，我能够享受到最好的东西，甚至，我说要喝他们的血，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献上来给我！因为，他们只听我的！” “他们这么信任你！”陆清灵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虽然身体还在战栗，但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上下牙齿仍不受控制地发抖。 这是个魔窟！ 闵辰就是恶魔！ 第190章 胁迫 陆清灵回过头来怒视闵辰：“你疯了！” “是啊，我疯了，不疯的话怎么能够让我手下这么多人也一起发疯？”闵辰阴恻恻地笑着。 “昭华公主，你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接受我的提议，做我的傀儡。我保证，事成之后你会是女皇陛下，只用听我一个人的话。” “我呸！你别做梦了！我不会做的！” “不做？那好，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力量。”闵辰身上那股阴恻恻地感觉缠绕不休。 他站在高台上对下面的人喊道：“诸位部众！今日白姑带回来了一位重要的人，此刻，她就站在我身边，你们可曾认识她？” 刚才在洞口附近的人都钻了出来，站在岛屿中间的空地上，黑压压的一片头发，映衬着白惨惨的面孔，狂喜地看向闵辰跟陆清灵。 “是……昭华公主吗？”人群中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了。 闵辰哈哈大笑：“是！就是昭华公主！能够救你们命的昭华公主！” “哗——” “是昭华公主！” “闵大人真的把她找来了！”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昭华公主来了，我们有救了！真皇可以复活了！” 底下的上千人，只因为闵辰的一句话就狂热不已，明明身患血友病，却开始手脚并用地往高台上爬。 从陆清灵的角度看下去，只见到一群黑压压的脑袋，还有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消瘦的四肢在不停挥动。 有人流血了，惊呼了一声。 可是很快就有人安慰他：“别怕！闵大人把昭华公主找来了，昭华公主的血能够救你！” “对！快！我们快上去求闵大人！” “闵大人会把昭华公主的血给我们喝的！喝了就会好！” “我要喝昭华公主的血！” “我也要！” 这样小而空旷的岛屿，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在爬得最快的一个人已经探手上高台的时候，陆清灵终于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闵辰适时扶住她，问她：“昭华公主现在可看清了？我这些部众有多么大的能量？” 只要能够活着，哪怕是一个一戳即碎的谎言，他们也会选择去相信，因为他们实在是太久没有希望了。 陆清灵的嗓子干哑，她张开了嘴，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闵辰终于笑了，他拉着她的手，走到高台边上，一脚把那个爬得最快人踢下高台，那人惨叫一声便脱手摔了下去。 这高台只有数米高，但是摔下去的人却也只叫了两声就没气息了。 闵辰看着众人道：“这是尊贵的昭华公主！她身体里流着真皇的血脉！只要我们进行生祭仪式，真皇就会复活，真皇会带着我们重建真皇朝代！” “你们的病，真皇都有给你们祝福，为你们更换这罪恶的血液，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唤醒真皇！” “从现在开始，出去捕鱼的人，如果遇到落单的大梁走狗，就要捉回来，以待生祭，明白了吗？” 闵辰的声音带着强烈的蛊惑意味，而长期在他统治下的真皇部众，早就失去了理智，闵辰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闵辰杀谁，他们就觉得谁该死。 没有人去怜悯那个死去的人，他们都听闵辰的话，爬下高台，对闵辰跟陆清灵俯首。 闵辰下令所有人该做饭的做饭，该打渔的打渔，大家又重新忙活起来。 而高台上，又只剩下闵辰跟陆清灵两个人。 闵辰微笑着看向陆清灵：“你现在见识到了？他们就是这样，只有我才能给他们希望。” 陆清灵忍了又忍：“真皇若是看到他们现在过得这样凄惨，恐怕也会后悔吧。” 闵辰毫不在意：“真皇？只有他们才在乎真皇，我只在乎我是不是能活下去。” “昭华公主，你来了，他们就会更信服我，所有人才会想办法找到能够抑制怪病的药物跟食物，而我是唯一能够享有这些药物跟食物的人。” 闵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陆清灵对他只感到可耻跟可怕，他承载着众人的希望，从上一任岛主手中接下这个责任，却把这变成他个人的享受的利益。 不过…… “如果我说，我有能救治怪病的办法，你会听吗？”陆清灵问道。 此刻她在岛上，岛屿四周的船只跟海域都被闵辰控制了，她不想惹怒闵辰，葬身岛上，只能虚与委蛇，与闵辰周旋。 闵辰的脸色微微一变，嘴里却说：“不可能，这怪病没有办法医治，我这么多年也只找到一些止血跟补血的方子，却根本不能够治愈怪病。” “你说的没错，这病的确是不能治愈的，但是我有把我能够让你是从现在的生活，恢复至少一半正常人生活。”陆清灵不说假话，这个她有把握。 闵辰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试试吧，反正，在生祭仪式之前，你我都不会离开这个岛屿，你想怎么试，只要岛上有的，你都尽可以试。” “不过，无论你如何试，都不会改变生祭仪式。” 闵辰笑得阴险邪恶。 陆清灵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们没有提早准备好生祭的人，不然一上岛就抓她放血，那她就是有九条命也活不了。 现在他们还在慢慢搜集祭品，正好陆清灵可以趁这个时候了解更多，也等霍振熙来。 陆清灵住在了闵辰隔壁，这在岛上是至高的荣誉。 那一排房屋，只有闵辰、陆清灵，跟白姑这样可以在外行走的人才有资格居住。 其余人只能够住在山洞、树林里——任何岛上不会淋雨的地方。 陆清灵找到了不少药材，也看出闵辰这么多年的确没少在血友病上下功夫，只是找不到方子没法对症。 陆清灵埋头熬起药来，虽然痛恨闵辰，可是必须先保住自己的命。 药才刚刚煎好，陆清灵端着碗准备去闵辰的屋子，可是刚站起来，她的房门却被推开了。 陆清灵心中一惊，手上的药差点儿洒了。 “什么人！”莫不是平台下那些狂热的病人吧？陆清灵惴惴不安地想。 第191章 为岛民治病 “是我……” 门口露出白姑惊慌的面容来。 “白姑？你来做什么？”陆清灵对着白姑没什么好脸色。 白姑自知她跟陆清灵已经撕破脸了，再来求陆清灵只是自取其辱，可是她不能不来。 因为宝儿生病了。 她拒绝了闵辰二选一的选择，闵辰便放手不再管宝儿，宝儿这样的情况，自然支撑不了许久，这才没两天，宝儿就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船只都被其他人用于寻找生祭的祭品去了，闵辰一下令，这些人就跟疯了一样，恨不得冲到岸上去抢人。 白姑求了许多人都出岛无门，宝儿的情况越来越糟，不得已才求到陆清灵这里来。 陆清灵简直惊呆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救你儿子啊？” 白姑数次谋杀陆清灵，若不是陆清灵自己机警，加上霍振熙及时赶到，她这捡来的第二条命恐怕也丢了。 白姑直接跪下来，满脸是泪：“昭华公主，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宝儿他是无辜的，你也有两个孩子，你应该知道一个母亲的心情，孩子生病了，母亲为了救孩子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你有没有搞错？你也知道我有两个孩子啊？那你杀我的时候就没想过你会让我的两个孩子变成孤儿吗？” “我顾不了那么多！你的孩子还有霍将军帮你养，可是我的宝儿只有我一个娘亲！” 白姑哭得凄惨，陆清灵真的是脑袋都快要爆炸了。 “你要杀我，我跟你就是仇人，我认真的，你要死我觉得拍手叫好，决不会救你。”就凭白姑在京城普惠寺外的地宫杀了那么多人，陆清灵就算是现在亲手杀了她也可以说是为民除害了。 陆清灵不动手只不过是道德跟法律还在约束着她，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原谅了白姑，可以对白姑平常心。 至于宝儿……陆清灵是想了又想，才倒出半碗药，顿在桌上：“这药对他的怪病有好处，至于发烧，从前你们怎么治现在便怎么治吧，那边都是你们的药物，你自己去找。” 白姑微微有些发愣，直到陆清灵端着半碗药走出去才恍然醒悟过来，慌忙拿起桌上的药给宝儿喂下去，差点儿烫到宝儿。 陆清灵沿着一条碎石子路到隔壁闵辰房屋中，敲了敲门，不待闵辰回答便推门进去。 “今天的药好了。”陆清灵面无表情地说道。 闵辰很是高兴，这两天喝了陆清灵的药，他的确好多了，手臂原本崩裂的伤口愈合了，其他地方也不再流血，甚至因为药物的缘故，他苍白的唇色还微微有些红润起来了。 “昭华公主果然是不同凡响，此前只听闻昭华公主文采谋略武功厉害，没想到医术也这般厉害。” 陆清灵不为所动：“赶紧喝你的药！” 昭华公主文采谋略武功好？不好意思，她陆清灵偏偏反过来，文采不怎么样，跟古人比起来肯定逊色很多。至于谋略跟武功？更是她碰也不碰的东西。 属于她陆清灵的厉害之处，是医术、仵作之术，跟厨艺。 所以闵辰这样夸她，她半点儿不放在心上。 她只盼着闵辰喝了药身体能好些，这几日她都给闵辰配药，看着他喝下去，也看着他的伤口好起来。 闵辰知晓她逃不了，所以也放心大胆地喝，只是没想到效果竟然意外地好。 闵辰喝完药，陆清灵回到房中，白姑竟然还在。 陆清灵冷冷道：“药喝完了还不走？” 白姑犹豫了一下道：“昭华公主，之前是我不对，我是为了救宝儿所以才不得不对你出手。可是你跟闵大人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真皇血脉治不了宝儿的怪病，但是昭华公主你却可以救宝儿！” 陆清灵觉得很讽刺：“所以呢？我就得救你儿子吗？” 她儿子跟女儿现在还在京城呢！说不定又被玲珑公主欺负了，她现在想想就心疼，哪里有闲心救治仇人的孩子。 白姑却是噗通一声跪下：“昭华公主，我求你了，我认罪，我可以去坐牢，但是求你救救我的宝儿！他发着高烧呢！就快要死了！” 陆清灵忍了又忍，也是见不得孩子受折磨，只能接过来查看了一番，道：“他应该是体内有出血点，这个我治不了。” 外伤可以靠绑住血管，加大用药来止血，可是体内出血，对于血友病患者来说就是在鬼门关门外徘徊了。 白姑面色骤然一变，大力磕头：“昭华公主，我求求你了，救救宝儿吧！以后我都听你的！我绝对不再害你了！” 陆清灵冷哼，看着白姑把额头磕破了，青紫一片，还流着血，这才松口：“好，我试试，但是不一定有效果。另外，你再帮我办件事。” 白姑忙不迭点头：“好！” 陆清灵配好药，让白姑煎了给宝儿喂下，半夜的时候，宝儿的烧终于退了，白姑松了一口气，让宝儿好好休息，自己来了陆清灵的屋中。 陆清灵跟她这般那般说了一通，白姑便悄然离去，再回来的时候，便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这女人好生奇怪，看她模样分明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可是满脸皱纹，关节又肿大，看起来十分可怖。 那女人对陆清灵既狂热又敬畏，畏畏缩缩不敢上前，陆清灵瞄她一眼：“想不想活？” “想！”女人立即回答。 “想就过来，我给你看病。”陆清灵点了点面前的椅子。 那女人看了一眼白姑，见白姑没什么表示，便战战兢兢地过来。 陆清灵给她把了脉，又望闻问切了一番，这才说道：“你没有患那怪病真是万幸，不过你体内风湿很重，手脚关节长期劳作而且处于潮湿阴冷的环境中，现在还只是疼痛跟轻微变形，用不了两三年便会变形到你站都站不起来，走也走不动。” 这样的人，在岛上便是废物，不能干活，还要占用粮食，便是被杀的第一人选。 果然女人慌张了：“不！我不要死！” 陆清灵哼道：“不想死的话就听我的话，按我说的做，我给你治病，可行？” “行！行行！”女人疯狂点头，他们过得已经够苦了，活着，便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第192章 报复 闵辰是过了几天才察觉到岛上有些不对劲的。 岛上从来没有人刚碰他，所以他虽然患病严重，可是一直还能够勉力支撑。 但是白姑上次因为宝儿跟他起冲突，一连引发他身上多处受伤，白姑略微力气大一点，不说弄出伤口，便是抓住他胳膊的地方都出现了皮下出血点。 闵辰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却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的不舒服，若不是陆清灵，恐怕他还没这么快好。 可是等他好了的时候，他发现不少人都敢上高台来了，甚至还兴致勃勃的。 闵辰脸一沉：“你们做什么？” 那些去陆清灵那里拿药的岛民立刻跪下，满脸惶恐：“闵大人，我们是来看病的。” “看病？看什么病？”闵辰怒道。 “是昭华公主，她为我们看病，开药，我上次被鱼刺割伤的伤口好很多了。” “还有我，闵大人！我的怪病好多了，闵大人！您也试试昭华公主的方子吧。” “闵大人，我那刚生下来的孩子，本来都没救了，昭华公主看了之后也好多了！” “闵大人，你说得对啊！昭华公主就是能救我们的人！” “真的多谢闵大人把昭华公主带回来！” 部众们惶恐又欣喜若狂地拉着闵辰说话，闵辰措手不及差点儿被人带翻，脸色不虞地把袖子从部众手中抽回来。 部众们却毫不知情，只顾着诉说着心中的喜悦，并没有察觉他们的岛主大人已经变了脸色，还在继续说。 “闵大人！昭华公主说当今皇上跟咱们真皇一样，是骁勇善战又仁慈的人。” “昭华公主说外面已经不再追杀我们了，是不是啊？” “对对对，还有，昭华公主说外面粮食很多，大家都能吃上饭了！” “还跟我们说了鱼怎么做好吃！昭华公主说的那样孜然，据说是从西域进贡的，孜然烤鱼很好吃呢！” 部众们纷纷说着，跟白姑一起的人还好，毕竟他们也是长期在外办事的，自然知道如今大梁是什么样子。 可是那些因为身体，或者其他原因，从来没有离开过岛屿的人们，却对这样的小事都很关切，听到一个新鲜的词都激动不已，追问闵辰知不知道。 闵辰当然知道，他把这些人困在岛上，便是担心他们知晓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会离他而去。 所以部众们跟闵辰说话，他也只能继续维持他岛主大人的形象，温和应答。 等到这些人领完药，陆续离开的时候，闵辰才进去找陆清灵。 闵辰冷冷地看着陆清灵：“昭华公主果然在哪里都是人中龙凤，光芒不可淹没。” 陆清灵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这跟我是不是昭华公主没有关系，我只是把他们当个人来对待。” 闵辰将岛民压榨到最低限度，让这群人几乎没有了生存以外的任何想法，所以很容易变得盲目。 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而陆清灵把他们当人，给他们带来岛外的消息，哪怕只是讲几个笑话，就让岛民们感觉到不一样的生的气息了。 闵辰气急败坏：“我叫你来不是让你跟他们说这些的！你要谨记你的身份！你是个傀儡！” 陆清灵笑了：“你觉得我像是做傀儡的人吗？” 闵辰未免太看得起他自己了，若不是陆清灵想弄清楚到底还有多少前朝的人，恐怕早就手刃闵辰了。 她又不是没杀过人。 之所以留下来，一方面是想查清楚闵辰的势力，一方面也是没有弄清楚那些部众到底有多疯狂，所以不敢妄动。 可是这几天在白姑的协助下，她逐渐跟闵辰的部众联系起来，更加觉得闵辰这人实在是心肠歹毒。 这些人，经过了几十年，两三代下来，根本对真皇都没了记忆。 他们之所以还窝居在岛上，便是因为每一任的岛主都给他们灌输外面还有大把追杀他们的人，他们只要出去就会必死，所以只能够在岛上，过这样非人的日子。 然后集全岛的力量，把最好的食物、最好的器皿、最好的屋子都给闵辰。 闵辰根本就是想圈地为王！ 陆清灵厌恶闵辰这样的人，闵辰更是愤怒：“你最好收敛点，你若是再乱来，我就会立刻是告诉他们，你的血能够治他们的怪病！让他们把你生吞活剥了！” 陆清灵冷笑：“你试试看。” 人是高等动物，有选择的情况下，没人想要茹毛饮血，这几天陆清灵夜以继日，要求白姑他们帮忙的便是这件事。 让岛上的人看到生的希望，看到药物对他们的帮助。 这时候闵辰让他们生喝血液，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陆清灵的行为极大地激怒了闵辰，比起来陆清灵不给他治病，他更担心陆清灵的到来会挑衅到他的权威。 闵辰暴怒：“你敢！我这就去叫他们来！” 闵辰推门出去，站上高台，对着下方的部众大声道：“各位部众！我们真皇子民受怪病折磨许久，便是因为元恒帝血脉作祟，如今元恒帝的血脉——昭华公主就在岛上，大家只要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怪病就会好！” 闵辰的话在岛民心中的可信度很高，原本已经对陆清灵稍稍有些亲近的岛民们，脸上的神色开始怪异起来。 看向陆清灵的模样变得疯狂、迟钝、炽热…… 陆清灵赶到高台上的时候就是这样，那些部众只犹豫了一瞬：“闵大人……你说的是真的吗？只要喝了昭华公主的血，我们就能够好？” “胡说！他是胡说的！你们不要着急，虽然怪病不能痊愈，但是只要继续吃药治疗，总会慢慢好的！你们也能够出岛生活！过正常的人的日子。”陆清灵比闵辰更大声地吼着。 闵辰冷笑：“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正常人的日子，你诱/惑不到他们的。” 闵辰微笑着诱/惑：“当然！她只不过把她的血滴了几滴到你们的药物中，你们就已经感觉大好了，若是直接喝了她的血，怪病当然会立刻痊愈。” “闵辰你疯了！”陆清灵看到部众们疯狂地往高台上爬，只来得及吼出这一句，就被密密麻麻爬上来的人群淹没…… 第193章 自救 密密麻麻的人涌过来，他们面容冷漠，眼神诡异，看着陆清灵就像是看着即将到口的食物，不，解药一般。 陆清灵退后，一把抓住闵辰的胳膊。 闵辰吃痛，可是也挣脱不开。 陆清灵恶狠狠地对闵辰道：“我今天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闵辰痛到面容扭曲，笑声也扭曲：“我本来就活不了，还怕你吗？” 陆清灵冷笑：“你要是不怕死的话就不会想尽办法找我过来巩固你的地位，你不光怕死，还怕活的不够好，不够舒服。没了这些部众，你算什么东西！” 闵辰痛到不行，可是也甩不开陆清灵。 他痛苦道：“但是你看他们，已经都爬上来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陆清灵侧头看向高台边缘，已经挤满了人，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往上爬。 最可怕的是这些病人在攀爬的过程中身上被石头的棱角划破，不少都在往外流血，被人拉扯踩踏的人也不少，可是他们全都顾不上，只一步一步缓缓向陆清灵逼近。 陆清灵见这些人果然因为骤然听说有药可医，数十年来，几代人终于有了希望，此刻什么都顾不上，只想生吞活剥了陆清灵。 陆清灵的手术刀抵在闵辰腰上：“这里是你的脾脏，只用一下，捅进去，立刻死亡无药可救。” 闵辰身子一僵：“但我现在也没办法号令他们了。” 闵辰心中不是不后怕的，他玩得越来越大，这些部众现在对他的话太过于相信，他说陆清灵的血能够治怪病，他们丝毫不怀疑。 陆清灵心中只觉得可怜之人亦有可恨之处，这些人，身在孤岛，生存困难，本来是群可怜人。 可是他们不思考怎么自救，却只想着用别人的命来换取自己的命。 之前杀了多少人？现在又要杀人？ 陆清灵凑近闵辰耳边，低声喝道：“你跟他们说，我的血虽然能够治病，但是必须要生祭，唤醒你们真皇血脉之后才行！” 闵辰道：“他们不一定信。” “少废话！他们信不信是他们的事，你照说，别搞鬼！”陆清灵的刀子又往前抵了一点。 闵辰到底是害怕流血的，只能按照陆清灵的吩咐扬声跟部众们说了。 狂热的部众们停下脚步来：“真的？” 陆清灵也不啰嗦，直接手术刀一划：“我先放点儿血出来，你们找一个人来喝，看看他的病能不能好。” 自然是不能的。 不过这会儿陆清灵放血比刚才效果可好多了。 刚才她要是放血，那瞬间就会被人撕碎。但是现在闵辰的话让他们产生了怀疑，他们有心想要扑上来争抢，可是又担心真的跟闵辰说的一样，陆清灵的血现在没效果，必须要做了生祭仪式之后才能够起效。那现在如果动了陆清灵，到时候没有血了怎么办？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犹豫。 陆清灵的血滴下来，部众中最近的那个人立刻扑上去舔了一口，满嘴的沙子泥土混合着血滴，也不知道吞进去了多少。 其余人紧紧盯着他，那人仔细回味了一下泥土的味道，只缓慢地摇了摇头。 众人不得不谨慎，可是陆清灵挟持闵辰的举动让他们不安，他们把陆清灵单独关进了房子，也不让白姑照料了。 那些“健康人”在他们眼里是身份特殊的存在，他们既依赖健康人，羡慕他们出岛，可是也嫉妒他们，不信任他们。 白姑抱着宝儿不说话，看着陆清灵被关进去。 陆清灵这边，听着他们把屋子锁了，还安排了几个人守在门口，反而还觉得安心些。 至少他们是没有想要立刻吞噬她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是难免想到，这岛上五六百甚至更多的血友病患者，若是长期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得不到精心的照料跟足够的营养，灭亡也是迟早的事。 若是能够出岛，她开出些方子来，教他们一些照料注意事项，未必没有正常活下去的可能。 岛上的部众们更加狂热地劫持人来，对他们而言，时间就是生命，也是成本。 被劫持来的人每日也要吃喝，他们岛上能够有能力弄到吃食的人本就不多，照顾着其他部众的同时，还要养这几十人，实在是太艰难了。 陆清灵心中焦急，只盼着他们劫持人的效率再低一点。 这一日，岛上一个部众用渔船劫持附近的渔夫，人倒是劫持来了，但是那个部众也被渔夫用鱼叉伤了，腹部一个老大的口子，鲜血淋漓。 岛上的病人多，见到人流血都害怕得不行。 可是这个部众似乎有些重要，应该是除了白姑他们之外少见的还有打渔能力的人，也算是患了病的部众心目中的一个英雄。 英雄倒下了，他们的信念也更加低沉。 白姑远远看着，倒是给了个主意：“我宝儿就是昭华公主治好的，若不然，你们让昭华公主试试？” 大家恍惚起来，是了，陆清灵在岛上有过一阵子给他们看病的经历，只不过后来被关起来了，也就没人去了。 这会儿不找她还能找谁。 闵辰阻止不了，只能默许。 陆清灵被叫出来的时候心里一个咯噔，还以为他们凑齐了九十九人就要进行生祭了，结果听到他们说是为了治伤救人，反而松了一口气。 那部众伤得的确有些重，陆清灵心知这一次治伤对她而言很重要。 被劫持上岛的人越来越多了，若是她再不找机会阻拦，说不定下一回被放出来就要重新见识到地宫里那种可怖的场景了。 陆清灵定了定神：“把他挪到干净的屋子里去，纱布、剪刀、药物都送过来，我要先净手。” 大家听到吩咐，抬着血糊糊的人就找了间干净的屋子抬进去了，其余诸人慌里慌张四散准备陆清灵腰要的物品去了。 反而是陆清灵这里没人照看了，陆清灵回到她的小屋中，打了水净手，想着一会儿还要用热水洗一遍，可惜没有蒸馏水跟酒精。 才想着，背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让她叫不出声…… 第194章 治伤 陆清灵心中惊了一惊，但是很快手术刀就反手抵在了那人身上。 别的不敢说话，她这细胳膊细腿的，根本扛不住别人两三招，就算是会些防狼术什么的，在遍地功夫高手的大梁，也根本不够看的。 所以她唯一的仪仗就是她的手术刀。这种造型奇特而又锋利无比的道具，她敢说大梁朝没有一人使得比她好。 所以刀刃很快就抵住了身后人大腿根处的大动脉。 霍振熙吓了一跳，往后挪了一步，低声道：“什么地方你就敢动手？” 陆清灵惊喜转过身来：“怎么是你！” 霍振熙的手还在她颊边，看她眼睛里闪星星的样子，忍不住捏了一把。 嗯，手感不错。比起嘉嘉来也不遑让多少。 陆清灵无语了，这人怎么回事，都分开这许多天了，见面第一件事是掐她脸？ 要知道唾液腺被掐破了可是会流口水的！ 陆清灵打掉霍振熙的手：“你怎么上岛的？” 霍振熙道：“早几天就上岛了，伪装被劫持，后来从囚禁之地脱身，但是一直没找到你在哪儿，便想了个法子引你出来。” 霍振熙知道陆清灵擅长医术跟仵作之术，这岛上死个把人不足为奇，自然不会找陆清灵验尸。 只有人生病受伤了，而且是会引起许多人同感、关注的人才行。 陆清灵明白了：“难怪你们选了他。” 时间不多，陆清灵来不及跟霍振熙叙旧，从霍振熙身上搜刮了一些用得上的伤药，先去给伤者所在的屋子了。 那伤者腹部被鱼叉叉开了一个大口子，陆清灵止血清理伤口，检查了一下，好在鱼叉只是划破肚皮，没有伤到内脏。 叫人把线跟鱼钩针用沸水煮了，虽然不能够算消毒完全，但是岛上的条件也就这样了，能够有煮沸的淡水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清灵屏退众人，给伤者伤口缝线，只可惜因为伤者体质原因，一边缝，血一边往外涌，又没有人给陆清灵擦汗，所以隔一会儿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两个时辰之后陆清灵才终于缝好伤口，给伤者止血了。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部众们涌上来看，看到这样严重的伤口，满身的血都能够止住，不由得更加相信陆清灵是能够拯救他们的人了，只是缺少真皇的血脉而已。 大家将陆清灵送回她的小屋，严密看管起来，陆清灵也没说什么，捶捶酸疼的肩膀躺下了。 盯着天花板半天，突然从床上弹起来，小声喊道：“含光？” 她差点儿忘了霍振熙还在！ 霍振熙从梁上翻身下来，笑：“还以为你不会想起我。” 陆清灵看了一眼他藏身的位置，这可不是正经的房屋，说是房梁，其实也不过是一根比大腿更粗一点儿的木头而已。 “这你都能藏住？”陆清灵有点儿惊讶。 霍振熙一笑，伸手按上陆清灵的肩膀：“累了？” 陆清灵有些疲惫地点头：“是啊。”算是做了个小手术，还没助理跟护士帮忙，能不累吗？ 霍振熙帮她按肩膀，陆清灵浑身都舒坦了，长舒一口气。 霍振熙的手掌很大，一只手掌就能全覆盖陆清灵的整个肩膀，手上有些茧子，既轻柔又粗糙，微微刮过陆清灵皮肤的时候，陆清灵忍不住浑身战栗一下。 陆清灵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扭身脱开霍振熙的手：“那个……我自己来吧。” 霍振熙停下手：“你确定？我在军营里学来的按捏手法，比外面实用很多。” 陆清灵脸上微红：“那个，我觉得有点儿痒。” 痒什么痒，不过是有些不自在而已。 霍振熙看着陆清灵别扭的样子，心想不能太着急了，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霍振熙收回手，陆清灵肩膀上一凉，虽然不自在的感觉消失了，可是也觉得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抓了被子披在肩头，陆清灵坐起来跟霍振熙面对面：“你什么时候上岛的？” “有几天了，上岛我就溜出来了。”岛上的防护措施肯定不如军营，对于霍振熙来说，简直不能更简单。 “他们现在抓了多少人了？”陆清灵关心这个。 “已逾九十。”霍振熙心中有数。 “那岂不是很快就要举行生祭了？”陆清灵着急。 霍振熙忍不住捏了一把陆清灵的脸，越看越觉得她跟嘉嘉小七一样，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 “我都上岛了，自然也有其他人上岛，放心吧，九十人里面一多半是我的人。” 陆清灵这才松口气，拍下霍振熙的手：“反正别让他们再造杀孽了。” 突然想起闵辰跟她说过的话，忍不住问了：“当年真皇朝是怎么覆灭的？”真是因为她亲爹元恒帝造反吗？ 霍振熙道：“真皇残暴酷虐，一味用武力镇压百姓，驱使百姓用性命为朝廷做事，所以虽然有四通运河、百里城郭、宫殿盛景，但是都是用百姓的血肉换取的，自然会有人不平。” 陆清灵松了口气，这么说来，至少元恒帝是好人没错了。 “那元恒帝真的派人追杀闵辰他们吗？不死不休？” 霍振熙又摇头：“这件事我不清楚，不过按照元恒帝的秉性，应当是不会的。至少在官面上元恒帝对于前朝余孽是招降的，只要放弃抵抗，便可以在元恒帝圈画的地方休养生息，颐养天年。” 元恒帝原本只是偏居一隅的大家世族，是被百姓推举上来的，当时真皇朝几乎大半无人抵抗，都追随元恒帝，所以才如此顺利地进行了朝代更迭。 唯独小部分从前跟真皇一起享受特权的人不肯让位，这才有几场战争而已。不过那些人大多早就被酒色荼毒，根本也没什么抵抗之力。 至于到闵辰这里，都过了几十年了，少说也换了两代人了，还在说元恒帝追杀他们，自然是无稽之谈。 陆清灵点头：“那……什么时候动手？” 霍振熙上岛之后唯一没有动手的缘故就是没有打探到陆清灵住在哪里，现在找到陆清灵了，自然不用韬光养晦了。 “今晚。” 第195章 部署 霍振熙在陆清灵房中并没有呆很久，他先行离开布置去了。 陆清灵这边因为看得紧，时不时就有人敲门进来送水送吃的——不得不说，看在她能入药的份上，岛民对她还是不错的。 加之今天有伤者，陆清灵也放心不下，晚上还要过去看看伤者有没有发烧。 就在陆清灵查看伤者情况的时候，霍振熙那边已经潜入山洞做成的天然囚牢，与部下们部署好一会儿行动的分工。 被劫持的人中还有真正的渔民，见到霍振熙他们要偷偷潜出，不由得激动起来：“你们有办法出去？” 霍振熙回头，看着这些瘦骨嶙峋的渔民，枯黄的眼睛中绽放出乞求的光芒，原本他是不会回应的，可是不知道怎么想起来陆清灵面对岛上的部众都能够耐心治伤的样子，居然也开口安慰：“是，你们稍安勿躁，我们出去便是为了救你们。” 这些渔民哪里懂这个，只觉得霍振熙他们有办法逃出囚牢，便缠上来要霍振熙他们带渔民走。 这一闹，霍振熙也为难了，眼看着动静大了，山洞口的守卫们已经朝里面走来了。 一个年迈的渔民似乎坚信死期将至，面露凶意：“你们不带我走，我便叫嚷起来，让你们也走不了！” 霍振熙目光一沉，扮成船老板模样的部下立马出来按住霍振熙的手，低声道：“将军，这不是战场，莫要冲动。” 霍振熙心中倒不是因为这个冲动，而是觉得陆清灵见到他之后屡次问他这些被劫持的渔民是否安全。 她的这般怜悯之心，想要救的却是这等小人。 霍振熙冷冷地看了那渔民一眼，对部下道：“将这些人平安救出去，有不知好歹的，别让他们污了公主的眼。” “是。”部下应声，一个手刀砍在那渔民脑后，渔民顿时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周遭的人都惊呆了，立马什么话都不敢说话。好在霍振熙的部下补了一句：“人没死，就是太吵了让他安静会儿。” 霍振熙冷声道：“想活就老实些，我自然会救你们出去。想死就现在说。” 一群人慌忙摇头，自然是想活的。 守卫已经进了山洞，看到山洞里的“囚犯”战战兢兢的样子，训斥道：“再听到你们吵吵，立刻就捉出来杀了喝血！” 这些渔民经常游走于这一带，倒是也听说过这岛上有吸人血的怪物，此刻一听，更是两股战战。 霍振熙跟部下们耐心等到守卫发完火出去，便顺着山洞另一端的气口出去，在岛上布置了起来。 …… 陆清灵检查了伤者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霍振熙身上带的药好用，血止住了，人也没发烧，睡得很安稳。 闵辰神色晦暗不明地坐在一边，盯着陆清灵。 “你为什么救他？他也是要喝你血的人。”闵辰嗓子干涩。 陆清灵目光沉静：“我说过，我是大夫，身为医者，有治无类。” 何况她还是个仵作，生人与死尸都是一般对待，更别说伤者了。 这是医生的职业操守，从前在急诊科室实习的时候，经常会有看守所或者监狱的伤者被送来，他们也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人是罪犯而不予医治。 世间万物，各司其职。 审判人的罪行由警察跟法官来做，她要做的是救死扶伤。 闵辰冷哼：“你可知你的善良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囚牢已满，生祭仪式明日便会举行，到时候说不定他还是第一个喝你血的人。” 陆清灵淡淡道：“那就当我救了个人渣，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救人渣了。” 闵辰皱眉，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你骂我？” “谁心里有鬼我就骂谁。”陆清灵冷哼。 霍振熙在岛上，她有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根本不担心闵辰的威胁。况且，就算再遇到那天被人围攻的情形，她别的不说，带走闵辰一条命还是能做到的。 闵辰察觉到陆清灵态度有异，之前陆清灵害怕，对他更多是寻求和平相处的态度，但是今日这般气盛，绝不是因为她治了一个伤者，受到了岛民尊敬的缘故！ 闵辰脸色凝重，突然看向陆清灵正在给伤者换的药，顿时心中叫不好：“你的药是从哪儿来的？” 她上岛之后可是被搜过身的，连手术刀都被收走了，那日被围攻才从他手上抢走的，那这调配好的药是从哪儿来的？岛上可没有这等上好的成品药物。 陆清灵手一抖，匆匆给伤者换好药，低声斥道：“我从白姑那里拿的。” 闵辰的脸色黑败：“不可能！她手里不会有这种药！” 陆清灵慢慢站起来，盯着闵辰，闵辰也站起来，目光中愤怒、羞恼、嗜血轮番闪动，他一扬手，就要喊人过来，陆清灵身子比他先动，直接扑过来，手掌按住他的嘴，把他扑到在地。 “闭嘴！你要是敢喊，我立刻就杀了你！” 闵辰冷笑，闷声道：“你不敢。” 陆清灵狠厉道：“你看我敢不敢！” 闵辰的目光瞟向一边的伤者，分明在说，陆清灵，你心慈手软到连要喝你血的人都救，你敢杀人？ 陆清灵却管不了那么多，霍振熙他们今晚就要动手，她不能让闵辰坏了事。 闵辰虽然自己没有什么战斗力，可是在岛民之中威信太强，若让他说出话来，岛上千余人，对上霍振熙混进来的几十人，也未必没有胜算。 她不能打算让今晚的事有这么大的风险。 此刻她只遗憾她没有霍振熙那般的功夫，能够一个手刀就让人昏过去，她若是动手，可能把人砸得头破血流都不见得能够让人昏过去。 陆清灵脑子里闪过一句话：术业有专攻…… 没有乙醚跟麻沸散的她，可是说是告别了麻醉事业。 陆清灵胁迫闵辰：“你最好别出声，乖乖呆着，不然我的刀就要割破你的喉咙了。” 闵辰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乎陆清灵的威胁。 而就在这时，陆清灵看到闵辰身边的地上，一块阴影由小变大——她背后有人！正在靠近！ 第196章 帮忙 陆清灵一回头，是一个有些眼熟的岛民，应该是来照顾伤者的。 这岛民一进来就看到闵辰被陆清灵压制在地上，立刻放缓了脚步，慢慢走过来，可是不料还是被影子出卖了。 陆清灵刚一回头，闵辰立刻就挣脱陆清灵的手，那岛民还有些茫然，闵辰立刻道：“昭华公主要逃跑！快抓住她！” 逃跑！岛民治愈怪病的唯一希望就是陆清灵了，一听陆清灵要逃跑，岛民二话不说就来帮闵辰制服陆清灵。 陆清灵现在不担心被抓住，但是担心她被抓住了，闵辰就要出去报信了，到时候全岛的岛民集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陆清灵顾不得其他，回身掐住闵辰的脖子，让他不能说话，但是身后的那个岛民也掐住了陆清灵的脖子，陆清灵几乎喘不过来气。 她有心想要伸手掰开脖子上的双手，可是又不敢放了闵辰。 三个人这般僵持着，正这时，陆清灵猛然看到地上又多了一个阴影！陆清灵回头一看，原本睡着的伤者竟然醒了！ 挣扎着朝他们过来！ 完了！又来人了！ 这次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闵辰了！ 陆清灵惊骇不已，闵辰却是露出了“你完了”的这种笑容，准备看着陆清灵倒下。 可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伤者疑惑地看了他们半天，竟然抬起床边的铜盆，朝着陆清灵身后那人重重砸去。 那人没有预料到会被袭击，顿时轰然倒地。 陆清灵：感觉古人都自带砸晕人的技能，惹不起，惹不起。 陆清灵脖子上的压力一松，立刻大口喘气，掐着闵辰的双手也用力许多，闵辰顿时笑不出来了。 陆清灵在伤者的绑住下把闵辰的嘴巴堵住，绑起来，才哑着嗓子道：“多谢了。” 那伤者摇摇头：“是你救了我。” 他身患怪病，被鱼叉插伤早就不指望活了，没想到竟然被陆清灵救了回来。 陆清灵扶着他躺下：“你先躺着，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起来。” 那人问：“你们要做什么？” 陆清灵道：“这个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那人闭上眼睛：“也是，我都快要死了，自然不用管那么多。” 陆清灵看他有些了无生趣的样子，不由得好奇：“你不想活着？” 按理来说，这些身患怪病的人被陆清灵救治了，都会十分激动，重怀生的希望。 可是刘玉却不这么想：“活着又怎样？岛上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生活有什么意思。便是活了，也不过是在闵大人的吩咐下做事罢了。” 陆清灵忍不住道：“那如果有机会出岛呢？” 刘玉睁开眼，唇角微微动了下，可是很快又恢复了刚才那样：“出岛又怎样？岛外都是追杀我们的人，不然也会叫我们怪物，我们根本活不下去。” 陆清灵对刘玉的印象还不错，岛上身患怪病的人大多都只能做些轻活，比如放哨守卫，或者简单织布、洗衣、做饭。 但是刘玉却不同，他是主动要求出去打渔的，站在最危险的前列。 而刚才，陆清灵几乎快要被掐到断气，就要放开闵辰的时候，刘玉却救了她，说明刘玉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这样的人，困在岛上真的可惜了。 陆清灵轻声说：“如果我有办法让你出岛，保你平安，你愿意跟我走吗？” “跟你走？”刘玉微微侧头看向陆清灵。 “是，我有办法出岛。”陆清灵点头：“你愿意跟我走吗？” 刘玉波澜不惊的眸子中终于闪过了一丝光芒：“当然愿意！” 陆清灵笑了，看着刘玉重新歇下，便起身去看闵辰跟那个岛民。 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寂静，陆清灵不知道霍振熙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隐隐有些担心。 在天快要亮的时候，陆清灵终于看到外面一闪而过的火光。 闪了一下，很快就熄灭了。 可是很快更多火光亮起，也传来了吵闹声。 刘玉被惊醒，陆清灵连忙嘘声：“是来救我的人。别吵。” 闵辰目光狠厉，说不出话来，陆清灵只看着他道：“你的骗局要被揭露了。” 闵辰这么多年都跟上任岛主一样，骗岛民说外面有人在追杀他们，让岛民一直不敢出去，对大梁朝怀有恨意。 实则都困在岛上，变成了闵辰的奴隶。 闵辰愤恨地等着陆清灵，嘴里呜咽出声，陆清灵忍不住又砸了一下他的头，可惜的是，砸完，闵辰还是瞪着她，半点儿也没有要晕过去的意思。 陆清灵心里一句mmp，看来以后还是要多配些蒙汗药跟麻沸散带在身上，好好藏着。 没有古人砸人必晕的技能，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门外有人敲门，陆清灵悄悄挪过去，熟悉的三长一短敲击节奏，陆清灵心中一喜，开门。 门口站着的果然是霍振熙！ 陆清灵眼睛亮亮的：“你们做到了？” 霍振熙微笑点头：“是，我们做到了。” 岛上仅有的武力已经被他们瓦解，剩下的就是搜寻岛上四散的岛民，全都抓起来查明身份，之后再出岛跟当地官府，还有皇上汇报，等到皇上的处理消息。 陆清灵高兴不已：“你真厉害！” 带着几十个人就能把当上千余人给制服住，不愧是战神！ 霍振熙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还没呢，现在约莫只控制住了一半，余下几百人还需要一一搜寻。” 不过他放心不下陆清灵，所以先赶过来了。 陆清灵骄傲地拉着霍振熙看向角落里的闵辰：“我把他制服住了，也算是帮忙了！” 霍振熙就喜欢看陆清灵这样小骄傲的样子，要知道，她的骄傲是骨子里的冷静跟克制，还有身上浑然天成的贵气。 可是这样小女孩炫耀一般的骄傲，才是专属于他的。 “嗯，昭昭也很厉害，若不是昭昭制住了闵辰，我们的事情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陆清灵嘻嘻一笑，又带他看刘玉：“他叫刘玉，刚才我跟闵辰对峙的时候他帮了我，我们带他出岛吧。” 第197章 托孤 霍振熙打量刘玉，见刘玉虽然因为伤痛有些萎靡，但是目光清明，并不是作奸犯科心思深重的人，便道：“他身上有伤，不宜挪动，先放在岛上，等我们上岛请示皇上的旨意再做决断。” 陆清灵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是想想，好像也是，腹部的伤口需要静卧休养，这岛离岸上好几个时辰的船程，实在有些折腾了。 天亮之后两个时辰，霍振熙的部下终于把岛上的人搜寻了个七七八八，也给岛外的人传递了消息，就近的官兵会上岛清点人员，编号造册。 这千余人可不是个小数目，官府的牢房也关不了这许多人，只能暂时放在岛上，控制周围的船只，务必不让人逃脱。 这期间，白姑抱着宝儿过来找陆清灵，霍振熙一见白姑，立刻进入戒备状态，陆清灵连忙拉住他，道：“含光，先别动手，白姑她……情况有些复杂。” 霍振熙对白姑半点儿好感都无，若不是还需要等皇上旨意，恐怕立刻就会杀了她。 之前在怀县的时候白姑就差点儿杀了陆清灵，之后又几次三番掠走陆清灵，这一次若不是他跟陆清灵配合得当，他恐怕要花上不少时日才能够找到这岛上来。 白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多说什么，只低头道：“我的罪孽我会以命偿还，但是还望昭华公主能够看在孩子无辜的份上，对我宝儿照料些许。” 宝儿在白姑怀中，怯生生地看着陆清灵跟霍振熙。 陆清灵他是认识的，这个漂亮的姨姨给过他好吃的糖，而且之前身上没力气，总晕，也是漂亮姨姨给他治好的。 但是漂亮姨姨旁边的叔叔看起来实在是太凶了，宝儿不由得往白姑怀中缩了缩。 白姑心中一酸，不舍得宝儿，可是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白姑跪下来，朝陆清灵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上一片淤青：“昭华公主，我知道我现在求你有些强人所难了，但是你也是做母亲的，当知道一个母亲为了孩子是什么事都肯做的。” “我犯了许多错，罪孽深重，但是宝儿是无辜的，他被闵辰抓到岛上用来威胁我，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我做那些事也都是因为闵辰胁迫……” “我是活不了了，只是我宝儿还这么小，身子又弱，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他。” 白姑看着陆清灵，希望陆清灵能说些什么。 陆清灵看着跟嘉嘉差不多大，可是个头还没有小七高的宝儿，心中也有些不忍。 但是她还是摇了摇头：“白姑，养育一个孩子是很重的责任，我自身难保，连我的两个孩子都是托付给别人，更加不可能照料到宝儿。” 霍振熙微微皱眉，瞥向陆清灵。 白姑慌乱喊出声：“你骗我！现在岛上只有你跟霍将军有能力抚养孩子，我只能把宝儿托付给你了！” 陆清灵无奈：“我真的不能答应……” “你是不是还恨我？这样，我给你赎罪，我给偿命，我帮我照顾宝儿好不好？”白姑松开宝儿，跪着用双膝挪到陆清灵脚边。 “白姑，你别这样，我做不到的事我不会答应的。” 白姑却只觉得陆清灵是因为她所以才不肯照料宝儿，只拼命磕头：“昭华公主，陆娘子……我求求你了。岛上的人都有罪，可是宝儿是无罪的！求你收留他！救他一条命啊！” 陆清灵摇头：“岛上的人也不全是有罪的，怎么处置还要看皇上的意思，宝儿还这么小，便是有什么也罚不到他身上的，你还是等圣旨下来了再看看吧。” 白姑不停，只拼命磕头，额头上的青紫破开，血流满面，宝儿吓得大哭，他也是血友病患者，最害怕流血，看到白姑流血，只以为白姑要死了，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陆清灵不忍，背过身去，白姑却是呆愣了一瞬间，看着陆清灵的背影，最后抱了一下宝儿：“宝儿，以后听陆娘子的话。” 说罢，一头撞向墙上。 岛上的房子大多都是依着山石建立的，白姑看准的地方便是坚硬的山石，只这一撞，立刻头骨塌陷下去一块。 陆清灵回身，连忙扑过来看白姑的情况：“白姑！” 然而她一看就知道白姑已经没救了，头骨撞击伤，碎裂，朝颅内挤压，眼、口、鼻跟脑腔连接，已经开始往外流血…… 陆清灵悲痛又愤怒：“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留下宝儿一个人你就不担心吗？” 白姑凄然一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死了……宝儿还有救，我活着……宝儿也是个死……” 白姑回光返照一般，死死抓住陆清灵的衣服：“陆娘子……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只能求你……救救宝儿，救救我的孩子……” 陆清灵咬着唇，一旁宝儿扑过来，嚎啕大哭：“娘！娘！” 白姑却没有看宝儿，一双眼只盯着陆清灵，目光之中满是绝望的乞求：“求你救救宝儿……” 陆清灵终是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但我……” 白姑的眼神绽放出刺眼的光芒，她没听完陆清灵的话，只听了一个“好”字，便知道无论陆清灵后面的话语如何，至少她是会救宝儿的命的。 生命的最后一息，她终于把视线转向了宝儿，可是却再说不出话来。 她的手松开陆清灵的衣角，微微抬起，想要伸手摸摸宝儿，可是到底是才抬起来丁点儿，就重重落下…… 白姑死了。 宝儿哭得晕厥过去，霍振熙叫人过来处理了白姑的尸体，陆清灵照看着宝儿。 晌午过后，岸上官府的人终于过来接管了岛上的事务，霍振熙带着陆清灵上船。 陆清灵叮嘱刘玉：“我要出岛了，估计皇上的旨意要过些天才能下来，这些日子你就自己换药吧，这个，一天两次就好。” 刘玉紧紧握着药瓶，目光泄露了他的情绪，他分明是害怕的，可是却也知道此刻求陆清灵带他走无济于事，只能徒给陆清灵增加麻烦。 “好，我会好好活着的。” 陆清灵笑了：“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陆清灵转身抱着宝儿走了。 宝儿神色恹恹的，目光一直看着地上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的血液，那是他母亲最后痕迹。 第198章 我重新追求你好不好 日落之前，陆清灵终于上岸了，在海上漂泊数个时辰，宝儿已经在陆清灵怀中睡着。 陆清灵抱着宝儿上岸，才察觉手臂已经酸疼不已，霍振熙伸手欲接过宝儿，宝儿却突然惊醒，两只瘦小的胳膊紧紧抱住陆清灵的脖子，眼中满是惊慌：“娘……” 陆清灵见不得孩子受苦，连忙轻声哄他：“宝儿乖，不怕，陆姨姨累了，让霍叔叔抱一下。” 宝儿惊惧摇头，死活都不肯从陆清灵身上下来，霍振熙冷着脸：“过来！” 宝儿抱着陆清灵抽泣：“不要，陆姨姨，别不要宝儿……” 陆清灵心里一软，对霍振熙道：“含光，白姑刚死，宝儿恐怕是受了惊吓，还是我抱着他吧。” 霍振熙心中不爽，宝儿都六七岁了，虽然大梁朝民风开放，并没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可是宝儿这样赖在陆清灵身上还是让霍振熙很不爽。 便是嘉嘉都没有让陆清灵抱过几次呢。 只是陆清灵心软，执意要哄宝儿，霍振熙只能闷声在一边小心护着她。 陆清灵被霍振熙半掺半扶地带着走，倒是轻松很多。 因为之前的决裂跟冷战，陆清灵心中一直有愧，眼见霍振熙半点儿不介怀，依旧对她细心呵护，心中更是愧疚。 忍不住道：“含光，你真好。” 霍振熙抿唇不语，心中喜悦，却不肯在这许多人面前表露出来。 陆清灵只当霍振熙还跟她别扭着，倒是觉得他这样分外可爱——分明就是口嫌体正直嘛。 上了岸，在锦州官府的安排下住进了驿站，因为陆清灵的身份，驿站四周都清空了，只住了陆清灵跟霍振熙等人。 因为陆清灵身边没有婢女，锦州府尹还特地送了两个美貌的婢女来，一个叫金鸽，一个叫玉壶。 陆清灵倒不指望她们俩伺候她，但是有人帮衬着，至少看顾宝儿要轻松很多。 自从白姑死后，宝儿就对陆清灵寸步不离，白日里处处抱着，晚上还要睡在陆清灵房间的小榻上，便是陆清灵要去净房洗漱之类的，宝儿也势必守在门口，眼巴巴等着她出来。 陆清灵只觉得无奈，这是宝儿这般做法到底是激怒了霍振熙。 这日陆清灵喂完宝儿一碗红枣小米粥，想去看看霍振熙，问问皇上那边的消息。 霍振熙在书案前看着各处传来的消息，见陆清灵过来，原本十分高兴，可是一见金鸽抱着宝儿跟在陆清灵身后，顿时就沉下了脸。 “他都多大了，还这般抱着，是没生骨头吗？” 嘉嘉从小兼习文武，四岁开始就能打成套的拳，五岁能搏斗，六岁开始学剑，这才是男儿模样。 宝儿跟嘉嘉差不多，却生得这般瘦小软弱，实在让霍振熙很看不上眼。 陆清灵背对着宝儿，微微摇头示意霍振熙不要再说了：“他还小，又刚刚经历那样的事……” 霍振熙心道，嘉嘉便是被你当众断绝关系都没有这般软弱不经事的样子，到底还是我的儿子好。 陆清灵不知道他想得这么远，只担心宝儿听到会有心理阴影，便让金鸽抱宝儿下去哄着。 比起留在这里听霍振熙的教训留下阴影，还是抱下去任他哭闹要轻松些。 人走了，陆清灵腆着脸过来：“你跟个小孩子置什么气？他才多大点儿。” 霍振熙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他已经七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七岁算什么，未满十八岁在我眼里都是小孩。”陆清灵脱口而出。 霍振熙无奈：“那你如今都二十多了，怎么还如此小孩子气？” 陆清灵察言观色：“你这是……不怪我了？” 之前在路上、在岛上的时候事出紧急，并没有多少时间互诉衷肠，不过是公事公办尽快沟通信息罢了。 这在驿站住下了，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陆清灵觉得是时候好好跟霍振熙道歉了。 “含光，这次闵辰他们的事情了结，回京后我重新追求你好不好？” 霍振熙心跳陡然一停：“你……什么？” “追求你啊。”陆清灵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霍振熙眉头紧皱，可是耳根却通红一片。 这个大直男，不会没被人追求过吧。 果然，霍直男立刻大义凛然：“你个姑娘家家的，说什么追求不追求的！” 陆清灵邪魅一笑，欺身上来，挨着霍振熙，伸手轻轻捏了一下霍振熙的耳朵：“我可是昭华公主哎，我什么事不能做啊？不过是追求一个男人罢了，难道霍将军不许？” 陆清灵手指绵软，带着初春的些微的冰冷，与霍振熙火热的耳朵才一触碰，就让霍振熙心尖颤抖。 “成何体统。”霍振熙偏头躲开陆清灵的调戏，面上严肃，心中却不由得对那冰火两重天的感受回味。 “那霍将军到底是许还是不许嘛？”陆清灵眼神纯净，半点儿不像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的熟女，反倒带着一丝赤子一般的娇憨。 可偏偏她的声音，她的动作，又是这般撩/人。 霍振熙张口欲言，可是字句却叫他吞没在齿间，欲说不能。 他当然应该说不许——她这样尊贵，哪里需要追求男人？ 可是，她的笑靥就在眼前，她这般娇柔而妩媚地说要追求他，又如何让他说得出一个“不”字？ 霍振熙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陆清灵爱极了他这副样子，跟皇上约定的事情处理好了，她心中的巨石也放下了，此刻恨不得立刻投身到霍振熙怀中，狠狠享受一把恋爱的亲密。 可是她不，霍直男这么可爱，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就观赏结束？ 当然是……继续撩啊！ 陆清灵抬手扶住额头，开口道：“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宝儿晚上总哭闹，我都没休息好……” 话才说到这里，陆清灵身子一软就要往边上倒去：“哎哟，我头晕……” 霍振熙惊得立刻飞身抱住她，连声发问：“昭昭？你怎么了？我这就请大夫过来！” 然而，怀中软成一团的人儿却伸出双手推开他，一脸严肃：“霍将军你怎么回事？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第199章 就地处决 霍振熙被陆清灵的一脸严肃弄懵了，当真以为是他做得不妥当，见陆清灵站稳之后立刻松手：“对不住，昭……” 一句“昭昭”将出未出之时，又觉得不妥，担心是否是陆清灵见他们如今已经和离尚未复婚，所以不愿意这般亲近，便想改口喊“昭华公主”。 可是才有这个念头，便看到陆清灵促狭的笑容，顿时知道上了当。 霍振熙松开的手尚未收回便一把按在陆清灵的腰上，迫使陆清灵靠近自己。 陆清灵正偷笑呢，冷不丁被霍振熙一带，整个人都扑向了霍振熙，差点儿没一口亲在霍振熙脸上，吓得立刻脊背用力，拼命站直了。 霍振熙淡定道：“昭昭现在不晕了？” “不、不晕了……”陆清灵有些语无伦次，刚才嘴唇上一阵轻柔触感，竟让人有些分不清是微风还是唇瓣。 霍振熙却是站起来，逼近陆清灵：“我观昭昭脸色通红，恐怕是发烧了，还是请大夫过来看看吧。” 陆清灵心中吐槽，什么发烧啊？她发没发烧自己不知道吗？ 请什么大夫！她就是最好的大夫。 “不用请大夫！”陆清灵连忙拒绝。 “哦？那昭昭是想要我亲自来治疗？”霍振熙好整以暇，挑眉问道。 “你会治什么？”陆清灵不屑。 “我会的不多，专治一人。”霍振熙看陆清灵一副小骄傲的样子，终是忍不住，再度按住她的腰让她靠近，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深深吻了下去…… 陆清灵双眼大睁，完全反应不过来。 真的……好软啊。唇瓣软得像裹挟着花香的微风一样。 霍振熙瞧她这模样，突然觉得或许陆清灵失忆也不是件坏事。 毕竟，当年昭华公主心中另有打算，算是半蒙半骗与他雨云一场，虽然霍振熙至今怀念，可是不免有些憋屈——这种事上，他堂堂一个天下兵马大将军，竟然是被人哄骗着完成的？ 哪里有现在对陆清灵了若指掌，信手拈来有意思？ 霍振熙的唇瓣在陆清灵的嘴唇、下巴、鼻尖轻轻研磨，磨到她耳后的时候，一伸手，按住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轻声道：“闭眼。” 陆清灵觉得自己肯定是被下了药，不然她怎么会没有推开霍振熙，反而乖乖照做？ 宝儿跟金鸽就在隔壁，甚至还能隐隐听到宝儿的哭闹声，仿佛随时就会冲进来找她一般。 可是她却在这里，跟霍振熙，耳鬓厮磨。 陆清灵伸手推霍振熙，却被霍振熙捉住双手，伸过头顶，一直逼退她到背后紧贴墙壁，然后拉高她的双手按在墙上。 陆清灵正想睁眼，霍振熙却不轻不重地在她唇角咬了一下，陆清灵受惊：“啊……” 下一瞬，霍振熙的舌头便狡猾地滑了进来，那又是一种不同于唇瓣轻柔的感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振熙恋恋不舍地松开陆清灵，有些后悔：“真是不该放任你这般任性玩闹，若没有和离，此刻我……”早已忍不住将你吞吃干净。 霍振熙算是明白了，这陆清灵性子看似狡黠洒脱，可是内里最老实不过。 她总装出一副经验丰富玩世不恭的样子，可他就没见她对谁动过心，唯独对他，时而冷静，时而热情，时而疏远，时而亲昵。 他从前不懂，可是这次的决裂让他懂了，那种明明想靠近却不能靠近的感觉，那种一边生她气一边又忍不住要守护她的感觉。 霍振熙在陆清灵唇上又啄了一口：“昭昭，回京之后我就跟皇上提亲，你嫁给我好不好？” 陆清灵双腿发软，手被放开的时候忍不住抓住霍振熙的衣襟。 听到他这般问，她便是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红着脸，轻声应道：“嗯，好。” 霍振熙看着她这样娇羞，又带着豁出一切的信任，心头漫过一阵酸甜滋味：“你不可再对那宝儿太过亲近，回京之后你还要想办法解决嘉嘉跟小七的事情。” 陆清灵冷静下来，很是愧疚：“我对不起他们两个，我保证，以后好好补偿他们，要做全天下最好的娘亲。” 霍振熙看着她认真严肃的样子，简直疼爱到心底了。 “算算驿兵的脚程，皇上的旨意应该也就这两日到来了，到时候我们便可押解闵辰回京。”霍振熙道。 陆清灵皱了皱眉，问道：“那其他人呢？” 霍振熙道：“押解这么多人进京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人多显眼，皇上不会愿意让百姓知道还有前朝余孽意图谋反，所以多半是在当地处理。” “怎么处理？” “约莫是充兵役，或者发配到荒岛上开荒。” 东边这一带的海域，在萧家的势力之下已经发展到东瀛、嵊州诸国或是岛屿，而这些中间的岛屿，皇上早就下令要归为大梁所有，便是在争夺岛屿的开荒权。 陆清灵听完觉得倒也可以，或许那些岛民也更加适合在岛上生活吧。 毕竟岛上只用担心自然界的伤害，但是上岸了，他们遇到的危险可就更多了，对于身患怪病的岛民来说，无疑风险又更大。 两人细细讨论了一番，又一起用饭，宝儿哭闹了半日，终于知道陆清灵不会惯着他了，虽然一直抽泣呜咽，可是也乖乖地自己吃了饭，只是看着霍振熙的目光越发不善起来。 霍振熙自然是无所畏惧，他在西北调/教的新兵还少吗？连吕少鹏那样的刺头都让他调教出来了，何况一个七岁的孩子，霍振熙冷目：“这般大的孩子，正该是这样自己用饭，哪里能够麻烦别人。” 陆清灵笑着夸宝儿：“宝儿会自己吃饭了，真棒。” 霍振熙冷哼一声，这有什么棒的，他……他儿子女儿都早就会自己吃饭了。 嗯，他也是，他生母早亡，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立了。 吃个饭而已，也值当陆清灵这般夸？ 霍大将军不愿意承认，他心中起了小小的嫉妒。 过了两日，京中果然传来皇上的旨意——押解闵辰及逆党头目十余人进京，其余人等，就地处决！ 第200章 绝不接受连坐 陆清灵怀疑自己没听清楚：“含光，皇上的旨意是？” 霍振熙手中拿着皇上的密旨，神情也不轻松。 皇上亲笔写下的，岛上诸人除了闵辰等核心十余人外，其余人全部就地处决——连岛都不用出，直接在岛上处理。 陆清灵不敢相信：“皇上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 虽然皇上并不如外表所见那般温润，而是心思深重，但是陆清灵心中一直觉得她这个堂兄至少还是个比较仁慈的君主。 可是没想到竟然会下这般超脱人道的旨意。 “含光，这件事还有转机吗？”陆清灵不忍，此刻最为难的恐怕就是霍振熙了吧。 霍振熙面色沉重：“皇上既然下旨，便是绝不回头。”看来，皇上比他想象中的更担心让人知道这群前朝余孽还存活在世的消息。 “那你要照皇上所说的做吗？” 陆清灵紧张地看着霍振熙。 霍振熙沉默良久，却终于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便是山河破碎。 “不可以！”陆清灵失态站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可是这件事绝对不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内——她答应皇帝堂兄的条件，便是因为闵辰的人杀了无辜的百姓和无家可归之人。 可是这并不代表反过来就要杀掉岛上的千余岛民啊！ 那不是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而是上千的人口啊！ 何况他们其中还有许多人此生都未出过岛，更别说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他们不过是被闵辰蒙蔽，所以困在岛上只为闵辰驱使。 “昭昭，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霍振熙耐心解释道。 “这岛离岸上并不算太远，不过几个时辰的船程，可是官府却一直没能够上岛，而周遭的渔民也多次遭劫，那说明这岛一定有问题。” 这次生祭岛上就抓了不少人，那之前呢？ 陆清灵摇头：“他们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们做剧烈运动，不然他们死得更快。我知道岛上肯定会有些人作恶多端，但一定只是部分人，关押起来，迟早可以区分出来的。” 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将这一千多人处死？无论如何都让人接受不了。 霍振熙微微摇头：“昭昭，这是皇上的旨意，我是皇上的臣子，必须按照旨意去做。” “霍振熙！你疯了吗？你明知道他们没有害人的能力，只是一部分人做了坏事，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承担这样严重的后果？”陆清灵不敢相信，霍振熙竟然会这样愚忠，皇上的旨意，他问都不问就要照办？ 霍振熙知道陆清灵心善，但是岛上的人可不这么想：“昭昭，你忘了之前他们要杀你，生食你肉，热饮你血？” 那种情况下，哪怕是平日里看起来温和无害的人，也会变身嗜血的狂魔，并不能以是否有生杀能力来判断。 带头之人固然可恶，可是那些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甚至冷漠对待这一切的人就不是凶手了吗？ 陆清灵呆愣在原地，霍振熙说的道理她明白，可是她没办法接受这种“连坐”式的处理办法，有罪当诛，她绝无二话，可是像这样赶尽杀绝？那便不是审判，而是屠戮。 “霍振熙，我不同意你这样做。”陆清灵的声音微微颤抖。 霍振熙的声音冷静持重：“昭昭，你知道的，你我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况且，陆清灵的性命便是跟这群人有关。 这些人多年盘踞岛上，不事农桑，自然没有粮食跟布匹，又不曾那鱼肉到岸上来换，那这么多年他们如何生存？ 背地里烧杀掠夺的事情，恐怕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 陆清灵摇头：“霍振熙，你别逼我。” 霍振熙无奈：“昭昭，你别逼我才是。” 他是臣，皇上是君，这群人该杀，而皇上又挟持着陆清灵的性命。 于情于理，他都没有违抗皇上命令的理由。 陆清灵气到颤抖：“你说岛上的人都有罪，那宝儿呢？宝儿也有罪吗？他也是岛上的！” 他只有七岁而已，而岛上的孩子，至少也有百来人，难道都要一并处死吗？ 还有那些什么都没做过，只是被蒙骗的无辜之人，他们曾经到她门前求医，像信奉神一样信她能够治好他们的病，能够带给他们生的希望。 她被关押的时候，有人悄悄从门缝里塞油纸包好的鱼干给她。 她活动自由的时候，忙于给岛上的人看病，回头，连恭桶都被人倒掉洗刷干净。 他们这般淳朴，只因为她给了他们一点希望，他们就倾尽所有来对她好。 可是就因为他们身边有坏人，因为他们是闵辰的手下，所以便要被无差别地打上标记，一同处死？ 陆清灵的眼泪在质问霍振熙。 霍振熙抿唇不语。 陆清灵只觉得心里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下去，冰凉彻骨：“霍振熙，如果你要杀他们，那便从我身上踏过去。” 霍振熙皱眉：“昭昭，休要说气话。” 陆清灵冷笑：“霍振熙，我说的是不是气话你心里明白，对我而言，有罪之人，按律处罚。可是无罪之人，不能枉死！” “昭昭，你太天真了，这千余人自出生便生活在岛上，骚扰这一带的渔民百姓，早就让人恨之入骨。只要上岸，等待他们的便是万劫不复。所以就算是皇上放他们一马，他们也活不下去。” “这是两码事！”陆清灵尖叫出声。 两人到底不欢而散，霍振熙拿着皇上的密信离开，陆清灵一个人在房间中冷静不下去，不知何时，宝儿跑来，趴在门边看她：“陆姨姨？” 陆清灵抬手抹抹眼泪，招手让宝儿过来：“宝儿，你在岛上也生活了一些日子，你觉得……岛上的人怎么样？” “嗯？陈伯伯对我好，给我吃糖。张家阿嬷给我织了衣裳。我不小心摔下高台的时候，刘玉哥哥为了救我自己受伤了……” 宝儿掰着手指数着。 陆清灵却是心中一跳，是了，还有刘玉，刘玉救过她，她也答应过会救刘玉。 无论如何不能让刘玉跟宝儿被杀！ 第201章 监视 前朝余孽属于大案子，也不知道是皇上不信任霍振熙还是如何，在接到密信的第三天，霍振熙跟陆清灵还僵持不下之时，汪敏才却到了。 汪敏才面不改色：“参见昭华公主。” 又对霍振熙道：“霍将军安好。” 陆清灵跟霍振熙脸色俱是一变，对陆清灵来说，她坚信霍振熙虽然有忠君之心，但却并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 只要她能够说通霍振熙，岛上的人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但是汪敏才来了，她跟霍振熙毁掉了汪敏才的翠红楼，原本就有梁子，加之皇上的旨意又已经下来，根本不可能说服汪敏才。 两人草草地给汪敏才做了个宴席接风洗尘，汪敏才便提出要去岛上看看。 霍振熙自然是要跟去的，陆清灵不放心刘玉，也不放心那些曾在岛上对她释放过善意的岛民，也要求跟上。 汪敏才似笑非笑：“既然昭华公主放心不下岛民，要一同前去，汪某自然是不能够拒绝的。” 陆清灵尚在思量要如何安抚住宝儿，荒岛是宝儿的伤心之地，这几日好不容易不哭不闹着找白姑了，便不要把他再带回岛上了。 可是宝儿也一刻都离不开陆清灵，陆清灵只能够想个法子哄骗宝儿，至少让宝儿这一日不要大闹才好。 陆清灵抱着宝儿离开，汪敏才慢悠悠地喝着茶，霍振熙倒是开口了：“昭华公主并没有放心不下所谓的岛民，不过是心中良善而已。” 汪敏才斜觑他一眼：“汪某又没说什么，霍将军紧张什么？” 霍振熙虽然是宁王之子，不屑于朝堂之斗，但是并不代表他失去了敏锐的感觉。 汪敏才一来就给陆清灵下套子，给她安上一个关切岛民的名头，这若是传到其他人耳中，难免会思量，这前朝余孽不知如何就看中了昭华公主，屡次三番掳走昭华公主。 莫不是昭华公主跟前朝余孽有了勾搭，要对今上不轨？ 身在朝堂，心可以不正，但是名声一定要正。 再心无杂念的人都防止不了三人成虎。 霍振熙的眉目清冷：“汪门主自然知道霍某在说什么。” 汪敏才面无表情：“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昭华公主身份尊贵，为何要为这些岛民说话？刚才尚且未提到要处决岛民，便只是提出上岛看一看，昭华公主都紧张至此，实在是让人费解啊。” 汪敏才一字一句道：“况且，听昭华公主口气，似乎对皇上的旨意颇有不满啊。传说当年昭华公主就曾帮元恒帝批示奏折，元恒帝才有意将帝位传于昭华公主，如今，昭华公主似乎又对今上的旨意颇有见解啊。” 霍振熙冷哼：“你放心，皇上的旨意霍某自然责无旁贷。” 霍振熙心中知晓，皇上金口玉言，况且这些人也并不是全然无罪，或许判罚得重了一些，可是并无不妥。 他知陆清灵对生命有着不同于寻常人的敬畏，之前在怀县遇袭的时候，她为了救他亲手杀了人，虽然过后她并未有异样，但是心细如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的后悔跟愧疚。 她虽与死人打交道，但是却是再善良不过的女子。 只可惜这一次他要做让她不开心的事了。她想护着岛民，想要救岛民中清白无辜之人，但是对于这并不是对个人的审判，闵辰的人代表的是前朝的势力，这是战争。 是大梁跟前朝真皇余孽的战争，或许有人是无辜的，但是牵涉到党派、国家、朝代之争，便不能够简单用没杀人来判断这人是否“无辜”。 皇上肯定猜到陆清灵会有这般心思，也猜到霍振熙会因为陆清灵而下不了手。 汪敏才便是皇上派来提醒霍振熙，监视他们的人。 陆清灵哄好宝儿，很快便换了衣服过来：“走吧，我们上岛。” 霍振熙上船之后才发现船上竟然堆着满满的吃食跟药物，陆清灵很坦荡：“岛上的人不能够出海打渔，食物肯定不够，我带些给他们。” 汪敏才跟着上船来，笑容诡异：“昭华公主有心了，想必真皇余孽一定十分感激昭华公主的善意。” 同时对皇上恶意满满吧？ 陆清灵咬了咬唇，没说话，看向霍振熙。 霍振熙却是微微偏头，没有跟陆清灵对视。 这件事他不能答应陆清灵，皇上做的没错，何况这些人还会成为陆清灵的挟制。 几个时辰的船只飘摇，陆清灵遥遥看向岛上，一看就心神俱碎——进海的岸上，竟然漂着几具尸体。 霍振熙跟汪敏才也看到了，等船靠近，霍振熙问驻守在岛上的守卫这是什么情况，那守卫倒是颇不以为然：“这群人闹着要吃的要喝的，但他们都是皇上下旨的死囚，咱们自己吃的东西都不够，就没有给他们。” “于是这几日要么就有人饿死渴死，要么就有寻死觅活要我们给公道的，我们自然不理会，在那高台上跳下去的也不少，我们便把尸体扔到海里了。” 霍振熙十分震怒：“死刑是死刑，但是你们克扣囚犯饮食，逼迫囚犯寻思便是枉顾律法，玩忽职守！” 这些守卫都是锦州府当地的，没有霍家军那般令行禁止，一早在霍振熙跟陆清灵上岸之后便克扣了岛民的食物跟饮水。 陆清灵极其愤怒，心中更加不忍。 汪敏才却是对那守卫颇为欣赏：“这位兄弟说的也没错，不过是些死囚罢了，早就要死的，多喂那么两口水一口粮又如何？” 陆清灵怒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人道主义？一来岛上的人并不全是罪人，许多人都罪不至死，二来就算他们是死囚，在刑部大牢里还有顿牢饭吃呢，他们凭什么克扣下岛民的食物跟水？” 眼看陆清灵怒了，汪敏才心中暗喜，只悄悄使了个眼色跟跟上来的锦州府尹。 到时候回京述职，这趟差事里肯定少不了锦州府尹的奏折，想必锦州府尹不会愿意接受霍将军对他们“玩忽职守”跟“苛待犯人”的罪名，反而会将事情引到昭华公主对前朝余孽关切过剩的嫌疑上吧。 第202章 我一定救你出去 陆清灵上岸，径直朝高台走去，刘玉还住在闵辰的屋子里，闵辰已经在汪敏才到锦州的前一天被人押解上京了。 陆清灵才一推开门，就看到趴在地上艰难挪动的刘玉。 刘玉猛然见到屋子里有光亮照进来，也是十分惊讶，抬头看向门口，意外看到陆清灵的身影。 陆清灵吓了一跳，立刻上前把刘玉扶起来：“你腹部有伤，怎么还趴着？” 刘玉苦笑：“昭华公主，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好几日不曾吃饭，之前只就着天上的雨水解渴，但是今天实在渴得不行，这才想出去找点儿水喝。” 陆清灵见他双唇泛白，起皮，干涸到几乎要裂开的地步。 心中叹一声，从腰上接下来水牛皮的水袋：“你先喝这个。” 刘玉接过来猛灌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半晌舍不得咽下去，天知道他这几天躺在床上，只就着屋顶破漏处的雨水解渴是种什么感受。 直到嘴里含着的水都温了，刘玉才十分不舍的小口小口咽了下去。 抓着水袋犹豫着递给陆清灵：“昭华公主，这个……” “这个你收着，我那边还有许多。”陆清灵顺势坐下来给刘玉把了把脉，又拆开纱布看了看他的伤口。 还好伤口恢复的不错，只要再过几天就能够拆线了。 可是刚想到这节，陆清灵脸色就一变，刘玉敏锐地察觉到了：“昭华公主，可是有什么事？” 陆清灵看着刘玉，她在岛上，除了闵辰跟白姑，便是跟刘玉最为熟悉。 刘玉虽然身患怪病，可是却胆大心细，并没有像别的病人一般困居在岛上，反而是主动要求去外面打渔，平日里自己经常锻炼，并不依靠别人，反而还经常帮助岛上生活艰难的人，所以才在患病的岛民之中声望很高。 刘玉跟闵辰，一个身患怪病身世坎坷，却自立自强，一个风度翩翩，却偏生心术不正，实在是高下立现。 现在因为闵辰那个人渣，就要害刘玉跟他一同连坐处死，实在是让人接受无能！ 陆清灵跟刘玉说着话，霍振熙带着汪敏才四处查看岛上天然的牢房——被人把守住的山洞。 山洞口都有锦州官府派来的官兵把守，千余岛民分布在大大小小几十个山洞之中，因为害怕，他们不怎么敢出来，缺食少水还能够撑住，可是山洞中多人居住的味道实在是难闻。 汪敏才在门口草草看了两眼便觉得看不下去：“霍将军你接到皇上的旨意为何还不立即动手将他们处死？” 这群人，现在活着跟畜生还有什么两样！ 霍振熙也对岛上的情形意外，但依旧答道：“担心有错杀，需要一一查验身份再进行刑决。” 汪敏才不屑：“皇上远在京城，已经跟你说了，除了闵辰那十余人，其余人无论身份背景，一律就地格杀，霍将军可是要抗旨？” 霍振熙冷冷道：“霍某不知道六扇门是怎么办案子的，但是在霍某这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放过一个罪人，也绝对不错杀一个无辜之人。” “这么说，霍将军是被昭华公主蛊惑了，要还这些人一个清白？”汪敏才心中冷笑，若是这样更好，他正好一次扳倒两个人。 霍振熙摇头：“汪门主多虑了，霍某知道谋反罪不可恕，岛民之中只要跟谋反沾边的，必定谨遵圣旨。但那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的确无辜，待霍某将孩子们单独分出，自然会像皇上汇报。” “可笑。”汪敏才只觉得霍振熙愚蠢，皇上为何没有在密旨中强调女眷、幼童，便是不想留下任何一个人。 霍振熙还想这样做，岂不是当众打皇上的脸？ 到时候把这个难题丢给皇上，让皇上来决断这些孩子的生死？恐怕皇上不会高兴要这个权力。 巡视完一圈，汪敏才跟霍振熙绕到高台上，见陆清灵正小心翼翼扶了刘玉出来晒太阳，不由得哂笑：“这昭华公主颇有公主风范啊。” 所谓公主风范，便是休了驸马，养那许多面首。 霍振熙脸色一沉：“汪门主这是妄议皇室？” 汪敏才笑了一声：“我有什么好妄议的，倒是霍将军你，汪某瞧着那个小白脸病恹恹的，哪里有霍将军半分气势，汪某分明是在为霍将军抱不平。” “无需，汪门主还是管好自己吧。” 霍振熙将自己的人安插上岛，不说其他，至少让岛民最后这一阵子过得稍微舒服些。 山洞增多，人便被分了出来，岛上的人被关押了这么多天，没吃的没喝的，早就已经奄奄一息，便是叫人扶出来了，都走不动几步。 陆清灵跟刘玉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的岛民在迁移山洞，两人俱是不语。 陆清灵喉咙哽咽：“对不起……”她救不了那么多人。 刘玉目光紧紧盯着下面在缓慢挪动的岛民，那里面有他的亲人，有他的玩伴，有他的师傅、徒弟…… “我来之前并不知道你们是这样的，闵辰跟白姑在京城杀了许多人，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被他们哄骗到地宫中去杀害了。”陆清灵哑着喉咙开口，似乎在跟刘玉说话，又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心中也知道霍振熙说得对，这群人无辜的太少了，他们身上的血债太多。 刘玉神情呆滞：“不关你的事……我们早就无数次祈祷，要是这岛沉了就好了。” 陆清灵惊讶看向刘玉。 刘玉唇角一抹苦笑：“你都看到了，我们这样活着，生不如死，闵大人……闵辰对我们并不好，我们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却也只是伺候闵辰而已。” 陆清灵目光看向高台下的洼地，那些人仿佛游魂一般地走着。 “刘玉。”陆清灵突然郑重开口。 “是。”刘玉应一声，下意识转头看向陆清灵。 陆清灵面容严肃：“你诚实回答我一句，你有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手上有没有沾染过别人的献血？” 刘玉沉默，而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目光坚定清明，陆清灵信他：“好，那我一定救你出去！” 人活在世上之所以要努力，有时候不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自己。 皇上要杀逆党，陆清灵阻拦不了，她不知道底下有多少人是罪人，有多少人是无辜之人。 但是她知道刘玉是好人，那便要救刘玉。 “我一定救你出去！” 第203章 同居一室 汪敏才并不屑于在岛上长待，大略看过确认岛上的守卫没有问题便招呼众人返航。 陆清灵给刘玉留了些东西，告诉他：“你先养好身体，我会想办法救你，但是你也要有自保的能力。” 刘玉接过东西，心中感受实在难以言喻：“昭华公主，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们应该是活不了的吧……毕竟烂命一条，活在世上也是给人添麻烦。” 陆清灵鼻中一酸：“烂命一条也有它存在的价值，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是怎么把命过好，才是你该思考的问题。” 刘玉若有所思，临了微微一笑：“是，多谢昭华公主开导。” 陆清灵嘱托了几句，转身朝霍振熙走去。 霍振熙见她神情恹恹的，便知道她又对这些人起了同情心，他伸手揽过她，用宽厚的肩膀跟胸膛给她一丝慰藉。 汪敏才站在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人。 等到霍振熙扶着陆清灵上船，汪敏才才道：“当日昭华公主在大殿上与霍将军决裂，如今看来，倒也不是那么回事。” 陆清灵讨厌汪敏才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之前在六扇门的时候尊重他是六扇门老大，还忍气吞声，现在她好歹挂了个公主的名头，立即不客气地回道：“我决裂又怎样？我跟他在一起又怎样？想说我心思不定？那我告诉你，本宫就是心思不定，昨日不喜欢，今日就喜欢了，你待如何？你一个大男人天天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看什么都不顺眼，有意思吗？” 汪敏才冷不丁被陆清灵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脸色都变了，可是又不能说什么，憋着一肚子气进了船舱。 霍振熙问陆清灵：“海上风大，要不要进去？” 陆清灵气鼓鼓道：“不去！看到他就烦！” 她也知道汪敏才过来就是监视霍振熙的，虽然她很想说服霍振熙放掉那些无辜的人，可是更气愤皇上跟汪敏才对霍振熙的怀疑。 她那样珍视他的气节，就算观念不一致都没有强迫他改变，他也一直行得正坐得端，可是皇上什么意思？头天才下了旨，第二天就让汪敏才赶过来监视霍振熙？ 太tm过分了吧！ 陆清灵扭头问霍振熙：“你觉得皇上这个人怎么样？” 霍振熙被她唬了一跳，手掌微微用力按了按她的肩：“此处人多，不便深谈。” 陆清灵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船舱的位置，嘟着嘴转过头来不说话。 天黑之后他们才上岸，霍振熙把陆清灵罩在披风下，免得她吹了风，只对汪敏才道：“汪门主行走江湖多年，霍某便不越俎代庖刻意照顾了，驿站就在前方，汪门主自便。” 汪敏才眯着眼睛看着躲在霍振熙披风下打瞌睡的陆清灵，微微笑道：“这个自然，那便劳烦霍将军多多照顾昭华公主了。” “分内之事，无需汪门主多言。”霍振熙场面话说完，便抱着陆清灵进了驿站。 到陆清灵房间门口，霍振熙正要喊金鸽跟玉壶开门，陆清灵却揪着他的衣襟不放，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 陆清灵少有这般软绵的样子，平日里要么一副铁血无情的样子验尸，要么便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跟嘉嘉和小七一起看起来像是他的大女儿。 霍振熙心中一软，念头还没转过来就抱了陆清灵进了他的房间。 把陆清灵放在床上，陆清灵在梦里微微皱了皱眉便裹着被子钻到床里侧去了，霍振熙倒是正好躺在外间。 陆清灵睡得香甜，霍振熙看着她柔白的脸颊，心中的君子跟小人一直在打架。 一个说：亲她，亲亲她啊。 一个说：不行，名不正言不顺，不可逾矩。 一个又说：你都把她抱进房里了，难道没有一点儿小心思？ 一个解释：我不过是看她已经睡着，不愿意吵到她而已，便是她在这里睡着，我离开也行。 前面那个：那你离开啊！ 后面那个：…… 到底是没有离开，霍振熙看着陆清灵睡安稳了，给她掖了掖被角，便坐会书案前，看完京里的来信，犹豫片刻，提笔给皇上写信。 陆清灵半夜醒来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四周静悄悄，只有驿站后面的马棚里偶尔有轻微的动静。 书案前霍振熙低着头，就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在看书。 陆清灵走过去，用剪子挑了挑油灯的灯芯，霍振熙抬头问她：“醒了？” 陆清灵不好意思地道：“我昨天在船上就睡着了，是你把我带回驿站的吧？” “嗯。”霍振熙看着灯下的陆清灵，嘴角有一抹掩盖不住的温柔笑意。 陆清灵岔开话题：“现在几更天了？你怎么不睡？” “三更天了。”霍振熙看了眼床的地方，示意陆清灵，只有一张床了。 陆清灵壮着胆子说：“没事的，我又不胖，我睡里面，你……可以睡外面。” 话是这么说，可是陆清灵却不敢看霍振熙的眼睛，霍振熙笑了笑：“还是不了，反正我也习惯了。” 行军打仗的时候，连续数日不睡都是常有的事。 霍振熙越这么说，陆清灵反而越觉得不好意思，直道：“别讲那些歪理了，汪敏才来了，你肯定处处受制，还要留着力气跟他斗呢。” 霍振熙想了想道：“那好吧。” 说罢，放下手中的书册，绕过书案便朝陆清灵走过来，目光中有些幽暗不明直觉就很危险的东西，陆清灵连忙窜回床上。 可是才沾到床沿，又觉得这样不妥，看起来不是更像那什么……迫不及待了吗？ 陆清灵连忙扯着被子道：“我先过来铺床的，你盖这个吧。” 霍振熙看了眼床铺，挑眉：“你确定？” 陆清灵跟着回头，这才发现霍振熙房间里就这么一条被子，顿时脸红，结巴道：“那，我去找玉壶再拿一条？” 霍振熙淡淡道：“现在是三更天。” 陆清灵果然不忍心了，正常人都受不了半夜被人叫起来，何况玉壶跟金鸽是婢女，白天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伺候的。 陆清灵卡壳，霍振熙大喇喇躺下来，吓得陆清灵又往里面窜了一窜，带着被子的。 霍振熙眼睛看了看被子，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最后落在陆清灵脸上。 那意思分明是：“不打算给我盖被子了吗？” 第204章 论如何撩一个古代人 陆清灵咬着嘴唇把被子往霍振熙身上一扔：“喏，你盖吧。” 霍振熙笑：“你不盖吗？” 这才初春，夜里还是十分寒冷的。 陆清灵瞪圆眼睛：“不盖，我都睡过一觉了，现在不困……啊！”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霍振熙已经长手一揽把她揽过来，让她睡在身边好盖被子。可陆清灵一个不小心，支撑不住，“啪叽”一下摔在霍振熙身上，与霍振熙来了个面对面。 霍振熙眼看着陆清灵的脸从白嫩变得分红，最后来了个满脸通红。 霍振熙只有满眼的无辜。 陆清灵连忙手忙脚乱地从霍振熙身上爬起来，又不敢跑远了，生怕他再拉她。 霍振熙笑着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躺下吧，都三更天了，吵醒别人不好。” 他说得这般大义凛然，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陆清灵摸索着躺下了，依然忍不住一脸严肃地警告霍振熙：“我跟你说，我只是借你的地方休息一下哈，不要多想。” “多想？想什么？”霍振熙把自己天然冷脸发挥到极致，一脸不解，紧皱眉头，似乎陆清灵说了让人很不能理解的话一般。 “额……没什么，快睡吧。”陆清灵心里悄悄骂了自己一句，言多必失！ 看她躺下来，霍振熙把被子给陆清灵盖好，舒服到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真好。 她在身边，静悄悄的用手指挽着头发玩。 霍振熙侧过身来，盯着陆清灵看。 陆清灵眼角瞥到，呼吸都快停滞了。 从前心无旁骛的时候霍振熙如何她都不会在意，不过是个认识的朋友罢了。可是自从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再看霍振熙就不一样了。 霍振熙的脸这样好看，眉毛浓密英气，鼻子高挺，嘴唇丰润，真的叫人好想咬上一口啊。 可是这个古板的古代人啊，若是她大胆亲上一口，他会不会被吓到？ 又或者……直男是不是不能够随便撩？她只想亲他一口，但是万一他多想了，再做出点儿别的事可怎么是好？ 陆清灵愁肠百结，只觉得穿回古代也不是什么好事。 前世她在网络上看到帅哥的照片，大喊“送到我床上来”也是常有的事，毕竟室友可能喊得更加出格。 可是这怎么分寸适当地撩一个古代人呢？ 陆清灵就这么偷偷瞄一眼霍振熙，又回过头纠结一番，纠结着又露出色眯眯的笑容来，然后又看一眼霍振熙…… 她大概不知道，她这样的神情对霍振熙来说就是最大的诱/惑了，所以在陆清灵第七次偷瞄霍振熙的时候，霍振熙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把陆清灵拉过来，先在她嘴唇上咬了一下，才不舍地松开。 “你再这样我会忍不住将你吞吃干净。”霍振熙声音暗哑，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 陆清灵眨巴着眼睛：“霍振熙，你耍流/氓。” 霍振熙又咬了一下她：“这就叫耍流/氓了？” 他从前还对她做过更流/氓的事情呢。 不过知道自己心爱的姑娘没了那段记忆，所以霍振熙只能把这话咽进肚子里。 霍振熙抬手蒙住陆清灵的眼睛，细细地亲吻她。 吻到脖子的时候，陆清灵忍不住吸一口气，霍振熙失笑，他的小姑娘这么敏感啊。 啃咬了半天，在陆清灵脖子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后，霍振熙终于心满意足地躺会枕头上。 不躺回来不行，再亲下去他怕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陆清灵眼睛水汪汪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粉润的湿气，她下意识舔了舔嘴角，霍振熙只感觉自己身下某处又紧了些，无奈苦笑。 “昭昭，我怕我忍不到回京的时候。”霍振熙抱住陆清灵，隔着衣服抚摸她优美而光洁的背部。 陆清灵鼓足勇气道：“含光，我们本就是夫妻。” 休夫和离自然是假的，不过是做给别人看而已。 知道自己力量微不足道，离开霍振熙并不能保护霍振熙，反而让霍振熙更加辛苦地保护自己。 霍振熙心头一震：“昭昭，你……” 陆清灵低头浅笑：“含光，我愿意做你的妻子。” 无论前事如何，无论她从哪里来，无论她是什么身份，都改变不了她爱他的事实。 她没有任何道理因为她的顾虑推开霍振熙。 霍振熙抱着陆清灵亲了又亲：“昭昭，这里的事处理完之后，我们北上顺路去看我的师傅吧。” “你师傅？” “是，我母妃过世得早，父王又娶了几个侧妃，我跟弟弟妹妹们都不亲，只跟着师傅念书、学武功。” “没听你说过师傅呢。” “我师傅是方外之人，当年是因为一些特别的缘故在留在京城，教我到十六岁，我入了军营，他便离开了京城。” 霍振熙抬手轻轻抚着陆清灵乌黑的头发，嘴角带着一抹笑容：“师傅博学多才，教我的时候总是嫌我笨，但是却是极为用心的。其实他在京城里要做的事早就结束了，是为了我才一直呆在京城的。” 师傅对于霍振熙来说，亦师亦父，宁王没能给霍振熙的照顾，师傅都替代了。 虽然师傅并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可是对于霍振熙来说，师傅是他最亲近的长辈。 如今他有妻子有儿女，最想的就是带给师傅看看。 陆清灵靠在霍振熙怀里：“好，那我们事了就去看你师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天色将明的时候才睡去。 然而才睡了没多久，玉壶就急急忙忙过来敲门：“公主！公主！将军！” 陆清灵被惊醒，霍振熙亦是立时坐起，微微皱眉，轻声安抚她：“我下去看看。” 霍振熙一开门便看到神色慌张的玉壶，还有抱着宝儿的金鸽。 宝儿哭得不行，泪眼汪汪地朝屋子里伸手，要找陆清灵，霍振熙不悦：“怎么回事！” 金鸽抱着宝儿不敢说话，玉壶急急道：“将军，今日一早我们收到人报信，孤岛上起火了！” 孤岛起火？陆清灵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穿上鞋子就冲到门口：“到底怎么回事？谁报的信？岛上什么情况？” 第205章 岛上起火 玉壶哪里说得清楚这些，哆哆嗦嗦地掏出门缝里被塞进来的信：“早上我们抱着宝儿少爷去吃饭，一开门就看到这个，好似是岛上的人送来的。” 白姑只有宝儿这么一个儿子，但是认识不少岛民，也有不少跟她一样没有身患怪病尚有自保能力的人为闵辰出岛做事。 所以这一次岛上出事，便有人过来通风报信。 陆清灵拿起信，顿时眼眶就是一酸，白姑已经死了，这封求救信显然不是给白姑的，更加不会是给还是孩子的宝儿的。 这人原先在岛上的时候得过陆清灵的帮助，后来出岛做事，才回来却发现岛上已经被人封了，他上不去，便一直窝居在附近的岛屿，想要看看有什么机会能够上岛。 可是他没找到机会上岛，反而是等到了岛上大火。 他半夜看到天空发亮，跑到海边一看，才发现他原先居住的荒岛着火了，离得近还能够听到不少人撕心裂肺地惨叫。 这下他也顾不上那些守卫士兵的抓捕了，划着船就要过去救人，可是等他再靠近一点才发现，岛上的火似乎是有人故意放的，而这群人一边放火，一边杀人。 用刀子逼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走向火堆，若是不走，面对的便是锋利的刀刃。 岛上一片惨象，不忍睹卒。 这人害怕了，况且岛上的火灾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他便是自保也难，更别说救人了，只能够匆匆逃出来，给陆清灵送了封信。 陆清灵只觉身上任务沉重，霍振熙却是立即想到事从何出：“昨日汪敏才与我们一同回来，恐怕立刻又返回岛上了。”发起了这么一场惨无人道的“毁灭”。 陆清灵收起信，道：“含光，我要上岛。” 霍振熙无二话：“好，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并着霍振熙的数名手下快船往岛上去，可是从昨天夜里到今日上午，那火足足烧了半日，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岛上一片焦黑。 更让人觉得可怖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肉香。 便是陆清灵这般常年跟尸体打交道的人，闻到这肉香也不免脸色变了，其余诸人早就忍不住伏在船沿呕吐起来。 霍振熙携着陆清灵下船，迎面就看到汪敏才过来。 陆清灵已经不敢去看他身后不远处那些烧焦的尸体，只质问汪敏才：“汪门主为何不事先与本宫商量便强行处置岛民？” 汪敏才却是大言不惭，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回道：“昭华公主这说的是什么话，汪某也是见岛上起火才赶来救火的。可惜的是，岛上的火势实在是太严重，便是汪某也没能救下人来。” 汪敏才摇头，仿佛十分遗憾。 陆清灵从没有这般愤怒，闵辰他们的确是坏，在京郊地宫里杀了数十人，可是现在呢！汪敏才烧死的可是足足上千人！ 陆清灵头一次后悔答应皇上查前朝余孽的事。 若她不来，这千余人在岛上不过日日辛苦劳作只为了一口吃食，为了能够多活一日而已。 她这一来，却是他们的催命符。 陆清灵脚下一软，霍振熙眼疾手快扶住她，道：“汪门主，皇上旨意中是命我处理这些前朝余孽，并未指派汪门主插手。汪门主这是公然抗旨？” 汪敏才笑道：“霍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这般年轻耳朵就不好使了？汪某方才说过，汪某是瞧见这岛上起火了，才匆匆赶来救火，只不过能力有限，没能救起人来罢了……” “你撒谎！”陆清灵忍不住叫出声：“火都是集中在山洞口，一堆一堆往里烧，怎么可能那么多山洞同时起火，还都是从洞口往里烧？” 她指着那一堆堆漆黑的洞口，想象着里面的人在面对火势的时候该多绝望啊。 可是汪敏才挑衅否认：“昭华公主真是少见多怪了，若你在六扇门多呆上一段时日，或许能够看到比这更奇妙的事情。” 汪敏才不咸不淡地讽刺陆清灵，陆清灵又气又痛，说不出话来。 岛上的火已经灭了，只有漆黑的火堆在冒着余烟，可是即便火势已去，那些山洞里却再没有了声音。 陆清灵推开汪敏才，趔趄着往最近的山洞口奔去，霍振熙立即跟上。 陆清灵站在火堆前大声喊道：“有人吗？里面还有人吗？” 可回应她的只有她带着哭腔的回声，并没有第二个活人。 陆清灵抬手擦了擦眼泪，就要跨过火堆往里走，她要亲自去看看，一个一个地检查，或许还能有人活着呢？ 万一有人躲到了山洞最里面，是不是还在等她来救？ 霍振熙叹了口气，拉住陆清灵：“昭昭，这不是逞能的地方。” 陆清灵一怔，随即怒而甩开霍振熙：“你觉得我在逞能？” 霍振熙被陆清灵通红的眼眶跟冷漠绝望疯狂的表情惊住，一时忘了回答。 陆清灵凄然一笑：“你觉得我在逞能？觉得我不该救他们？是啊，我真特么傻！跟你们要法制，要公平？蠢到家了！” “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不来查他们，他们也不会死得这样惨，他们当中好多人，一辈子连岛都没出过，因为患病，甚至连鱼都没杀过！” “还有那么多孩子啊！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陆清灵扑倒在山洞口，恶心的异香让她胃中反酸，可是她从昨日就没好好吃饭，原本带的干粮都给了岛上的人，此刻胃里空空，什么都吐不出来。 看到陆清灵这样难受，霍振熙也心如刀绞。 他要怎么跟他心爱的姑娘说？他的姑娘太善良，可是对于当权者来说，这样的余孽是杀无赦的。 别说闵辰他们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还差点儿害死陆清灵，实在是死有余辜。 陆清灵呜咽着，却始终没能够进到山洞里。 她哭喊着发泄了好一阵子，突然想起来高台上的刘玉，连忙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往高台上奔去，速度之快让霍振熙都没有反应过来。 陆清灵一口气冲到高台前，才爬了几步台阶，慌乱之间摔了一跤，手掌上全是血，可是她就跟感受不到一样，手掌撑住地面，用力往上爬。 “刘玉！刘玉你还活着吗？” 第206章 收养宝儿 陆清灵疯狂地往高台上爬，霍振熙连忙追上抱着她上去了。 才一落地，陆清灵就看到高台上原本一排排的房子此刻都已经只剩下焦黑的框架。 没了，什么都没了。 站在高台上俯瞰整个荒岛，除了汪敏才带着人遥遥看向这边外，各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是了，汪敏才既然做出这般事来，又怎么会留下活口。 陆清灵颓然坐在地上，霍振熙心疼不已：“昭昭，要是没力气就靠在我身上，不要坐在地上，地上凉。” 地上凉？凉不过陆清灵的心。 陆清灵头一次恨上了自己：“含光，他们都是因我而死……” 霍振熙一看陆清灵又钻牛角尖了，立刻打断她：“不，他们原本就是该死之人，他们信奉真皇跟河神教，做了一堆伤天害理的事，本不该活着。若不是你，他们以后还会害更多人。” 陆清灵惨笑着摇头：“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闵辰他们做了坏事，一定会有报应，这个是自然。 可是陆清灵无法原谅的还是自己，若不是她穿越过来，昭华公主应该早就死了吧。 她死了，闵辰便不会为了稳固岛民，编造出那样无稽的传说来，自然也就不会杀害那么多无辜之人。 皇上便不会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更不会派她来追查这件事，那……岛上那些无辜的岛民应该也还活着吧。 都是……因为她吗？ 因为她逆天行事，穿越到此？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不见得救了一千个人，可是这一场大火，该是多么深重的罪孽。 霍振熙抱着她，也不顾汪敏才看着了，低头在她发上亲亲一吻：“昭昭，听我说，这不关你事，你不过是闵辰拿出来的一个借口，不是你，也有其他人，闵辰想要行诡谲之术迷惑岛民，迟早会出事的。” 陆清灵紧紧抓着霍振熙的衣服，良久终于埋头在他怀中大哭一场，也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 两人回到海边，汪敏才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上船回去了，看到陆清灵三魂丢了七魄的样子，只觉得心情十分舒畅。 “昭华公主，霍将军，你们可要一起上船？毕竟这岛上刚起过天火，可能不太平，还是早些回去吧。”汪敏才站在船头，做出好意招呼的样子。 陆清灵扭过头去，霍振熙冷冷道：“多谢汪门主关心了，我们自会想办法回去。” 汪敏才看了看天色：“呵呵，那自然是最好了，只是……荒岛之上，小心天火啊。” 汪敏才这么说了一句，终于乘船走了。 陆清灵看着更加荒凉的荒岛，再说不出来一个字，霍振熙陪着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道：“昭昭，我们回去吧，免得夜长梦多。” 汪敏才临走前那句似乎是叮嘱的话语，听起来更像是威胁。 霍振熙现在的部下都是用军符临时抽调的，并不是他自己带出来的霍家军，这群人，听谁的还难说呢。 陆清灵面对着荒岛，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霍振熙说的她都明白，她不过是这件事的一个引子而已，就好像火药爆炸，是因为那个引子被点燃了。 可是火药本身就是要爆炸的，或许某日一个火星不小心崩上去，也会造成今日一样的结果。 可是她内心始终没办法坦然面对。 但是，若以为她会从此就颓废消沉下去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她只会活得更风生水起，用医术救更多人，用法医专业知识洗脱更多冤屈！ 陆清灵看着荒岛，对着一千多人的亡魂立下了誓言。 …… 汪敏才在解决完荒岛的事之后很快便回京了，而陆清灵因为太过伤痛，竟然大病一场，霍振熙便留下来照顾她。 顺带陆清灵也替宝儿给白姑立了个小小的坟墓，也算是有始有终。 宝儿七岁了，但是大约是从小在荒岛上长大，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呆滞瘦弱很多，在陆清灵的引导下给白姑磕了头，就紧紧靠在陆清灵脚边，不肯离开半步。 霍振熙看得心头火起：“昭昭，我已经让人把嘉嘉跟小七接出京了，我们一起去找师傅。” 陆清灵点头：“好啊。” 霍振熙见她不明白，只好坦白说：“那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陆清灵低头看宝儿，宝儿也听出霍振熙话语中不想带他的打算，一双眼睛立刻起了雾，嘴里含糊说道：“陆姨姨，别不要宝儿，宝儿乖……” 陆清灵又看看霍振熙，露出无奈的表情。 原本或许还能够给宝儿找个可以托付的人，比如那些跟白姑一样在外做事的人，可是现在整个荒岛都毁于一旦，除了那日送信的人或许还活着之外，竟然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陆清灵无奈，只能亲自带着宝儿。 霍振熙不赞同：“我们可以给他选一对养父母，让他留在锦州府。” 陆清灵却觉得有风险：“宝儿不是一般的孩子，他身患血友……身患怪病，除非医术十分高明的医者能够护他平安之外，其余的生活对他来说都是风险。” 霍振熙皱眉：“那你就打算这样带着他？” 陆清灵点头：“对。” 岛上只剩下宝儿一个孩子了，陆清灵无论如何都会救他的，甚至，会收养他，照顾抚养他长大成人。 霍振熙十分不高兴，脸黑着不说话，径直牵了马车来让陆清灵上车，一路沉默寡言赶车回驿站。 车厢里宝儿缩瑟着问陆清灵：“陆姨姨，霍叔叔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陆清灵看着宝儿担忧的样子，忍不住道：“也不是，你霍叔叔最是嘴硬心软的一个人，他对谁都是这样，一开始总冷冰冰。” “可是等到以后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其实再好不过了，陆姨姨跟霍叔叔有两个孩子，一个叫嘉嘉，比你小半岁，一个叫小七，比你小两岁。” 车厢外一直沉默的霍振熙突然开口：“小两岁？” 那也就是说，小七果然是他的孩子？ 霍振熙掀开帘子，脸上是少见的惊喜：“昭昭，你说实话，小七到底多大。” 第207章 反思 陆清灵翻个白眼：“小七身上有个小玉玦，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上面刻着她的生辰八字。” 陆清灵说了，霍振熙的惊喜被证实：“小七果然是我的孩子！” 他就说了，小七这么激灵活泼，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孩子！ 一想到这里，霍振熙又有些发愁，嘉嘉是男儿，随便摔打都行，可是小七是个小姑娘家的，陆清灵之前在大长公主册封大典上跟小七说的话，岂不是会伤到小七？ 霍振熙迟疑着开口：“昭昭，你如此坚决地跟小七决裂，小七恐怕十分伤心。” 陆清灵翻个白眼：“得了吧，一家四口，就嘉嘉最老实，小七那个鬼机灵，在大典上就看出来我想做什么了。” 所以才会拉着嘉嘉说再也不认陆清灵这个娘亲的话来。 她才不是被陆清灵气到，分明是已经察觉出来陆清灵的用意，还特地给她眨了下眼睛。 “你们都没想到吧，四岁的孩子能够这么聪明。”陆清灵不免也觉得有些骄傲。 “四岁半。”霍振熙傻笑着纠正。 陆清灵：“……” 回到驿站，陆清灵把宝儿给金鸽抱着，让玉壶帮忙准备些上路的东西，干粮，雨布什么的。 陆清灵躲到霍振熙房里偷个懒：“哎，嘉嘉跟小七小都没这么缠人的，我还庆幸呢，一醒来就有两个娃，没想到现在栽在宝儿身上了。” 宝儿自小患病，生父不详，跟白姑孤苦伶仃地长大，刚刚遭遇丧母、失去故居等多重打击，人也更加怯弱。 只对着陆清灵的时候还能够说几句话，其余时候，便是金鸽抱着也只哭闹不已。 霍振熙不快：“待小七跟嘉嘉到了，你这样可还行？” 陆清灵嘻嘻一笑：“说不定小七跟嘉嘉还能帮我照顾宝儿呢！” 霍振熙给皇上递的说要绕道去江南的奏折迟迟没有回复，两人带着宝儿在锦州府住了有小半月了，陆清灵忍不住问：“含光，皇上是不是不同意我们去看师傅？” 霍振熙也在思量：“按理不会，我这次回京述职加上探亲，足有半年假期，皇上并未制约过我的行踪。” “那就是因为我？”陆清灵心沉下来。 看皇上对闵辰的岛民如此狠心，陆清灵心中早有不安。 汪敏才在皇上的授意下心狠手辣，一夜之间烧杀数千人。飞鸟尽，良弓藏，如今前朝余孽已经肃清，皇上自然也不用要陆清灵了。 她这个昭华大长公主，恐怕是做到头了。 皇上心思深沉，若是她乖乖听话，说不定还能换得一条生路，可是她偏对岛民起了怜悯之心，如今还扣着仅活下来的一个孩子，又有零星流落在外的人给她送信。 皇上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陆清灵神色严肃起来：“含光，去看师傅是假，你是早就预料到皇上的态度了是吗？” 霍振熙不想承认，可终究不能不认：“是。我与皇上结识于少年时期，那时候皇上在潜邸中并不显眼，但跟我很投契，师傅便也顺道教他，于他实在有着不可磨灭的恩情。” “所以你才说想带我去看师傅，想唤醒皇上的一点旧情？”陆清灵问道。 “如今看来是不奏效了，幸而一早看到皇上旨意之时我便让黄杰雄跟吕少鹏把两个孩子带出来。”霍振熙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是陆清灵却震惊不已。 这并不是接两个孩子出来的小事，这一接，便代表霍振熙不信任皇上，跟皇上撕破脸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陆清灵的心沉重起来：“含光，你是大梁的将军，大梁的边境还要你守卫，我不过是……” 她不过是天地之间的一缕孤魂野鬼罢了，前世便是孤儿，这一世有了家人，虽然时间短暂，可是却也已经满足。 若因为她，还要牵连无数人的话，她承担不起这种蝴蝶效应带来的巨大后果。 毕竟，虽然是她不清楚的朝代，可是这里的人也都是活生生的人。 她看着眼前霍振熙棱角分明的脸庞，忍不住道：“含光，若这一切因我而起，便只能我亲自面对皇上……” 霍振熙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脸：“你是我妻子，便是和离，便是休夫，便是死而复生，你也是我唯一的妻子。”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从前我没护住你，如今更不能弃你于不顾。你是我妻，是我孩子的母亲，你休想逃。” 他这一世，看起来风光无限，可是生母早逝，父王只会利用他，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如兄弟般的皇上，如今对他也是多番防范。 这一次皇上派汪敏才过来，或许不光是因为陆清灵，还有对他的敲打吧。 从他去淮南事败之后，皇上便玩笑般警告过他。 后来又执意把嘉嘉跟小七接进宫，名为伴读荣耀，实为人质监视。 或许更早之前，他名震西北，回纥、突厥投降之时，连皇上的旨意都不信任，唯独只要霍振熙在十二城池上宣布不再追捕西域藩国。 那时候，皇上心中便已经有刺了吧。 霍振熙轻轻抚着陆清灵的头发：“再等一日，若这一日皇上旨意还不到，我们便离开锦州府。” 霍振熙语气平淡，似乎说的不过是吃饭睡觉这等小事，可是陆清灵分明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决然。 “我们，是要逃亡吗？”陆清灵道。 霍振熙看着陆清灵：“昭昭会害怕吗？” 陆清灵摇头：“不怕，我只怕会连累你跟嘉嘉小七。” “昭昭，不是你连累我们，或许是我连累你。”霍振熙轻叹一声，他想要做忠臣，可是功高盖主之日，便是他遗失圣眷之时。 …… 在遥远的京城，皇上手握奏折，笑意浅淡：“这么说，昭华公主跟那群逆贼关系十分亲近？” 书案下方，汪敏才肃然站立：“然也，微臣去时，昭华公主跟霍将军非但没有半分要遵守旨意的样子，反而分发药物、食物给岛上逆贼，因而逆贼之中，昭华公主声望极高。” 第208章 元后 汪敏才轻飘飘一句话，他半点儿不提霍振熙跟陆清灵要造反的事，可是每一个字都能够引起其他人的诸多联想。 皇上似笑非笑：“若是朕没记错，年前翠红楼的案子，你是跟他二人结了仇怨吧？” 汪敏才心中一凛，没想到皇上连这等细节都知道，霍振熙跟昭华公主抄了翠红楼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但是翠红楼背后是汪敏才的产业，那可就没多少人知道了。 汪敏才顿时冷汗淋漓，扑通跪下来：“皇上，臣开那翠红楼是为了收集京中消息，以便查案……” 不知道这个借口站不站得住脚。 皇上随意挥挥手：“起来吧，那翠红楼还是关的好，若是含光不动，朕也是要想办法抄了的。” 汪敏才这下是真大气都不敢出，只敢盯着皇上身前一寸的位置，连皇上此刻的表情都不敢看。 “你开几个酒楼充充私产，只要不犯到朕面前来都不算什么，但是你那翠红楼做的什么营生？强抢良家妇女，逼良为娼，这样的事还是少做！” 汪敏才连连点头：“是，臣不敢了。” 皇上这才满意，又把话题转回来：“你刚才说含光跟昭华大长公主如何？” 汪敏才若是还听不出来皇上的意思，那就实在枉为人臣十数年了，当下斟酌道：“昭华大长公主心善，便是对死囚也心存善念，送了些食物让他们做个饱死鬼。” “嗯，这也无甚不可。”皇上淡淡道。 汪敏才知道这句话赌对了，那听皇上的口气，对霍振熙更加亲近，汪敏才便陪着笑道：“至于霍将军，他自是不同于微臣这样的粗人，便是一桩一件事情都要查清楚，再动手处决，只可惜天灾忽至，霍将军尚未查完，岛上的逆贼便死了个一干二净。” “哦？是天灾？”皇上似乎对天灾颇有兴趣。 汪敏才心中叫苦不迭：“是，天灾，皇上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想必是老天都觉得这些逆贼不应活下去，这才降下天灾一举歼灭。” 皇上轻笑了一声：“怪哉。” 又问了汪敏才几件事，这才吩咐他下去，汪敏才出去之后才发现背上的衣衫已经尽湿。 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宫殿大门，还是对皇上的深不可测毛骨悚然。 而殿内，汪敏才出去之后，大太监贝川川给皇上送上一盏茶：“皇上，累了这半日了，用盏茶吧。” “放下吧，朕还不渴。”皇上手中依旧拿着一张奏折。 贝川川应声：“是，皇上。”小心翼翼放下茶就要退下，却被皇上突然含住。 “贝川川。” “哎？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贝川川一个急刹转过身来，差点儿没扭了一把老腰。 皇上倒是忍俊不禁：“你还是坐下吧，朕跟你说会儿话。” 贝川川一脸惊喜和感激地坐在皇上书案边的脚踏上：“奴才最笨，皇上要说什么？要不要叫百灵娘子过来？” 皇上摇摇头：“算了，这事儿犯不上叫别人。贝川川，朕问你，汪敏才刚才说的话你怎么看？” 皇上这话才一出口，贝川川便跟汪敏才一样，浑身一个激灵，不过他可是老人了，一脸无辜道：“皇上，奴才已经快六十岁了，耳朵早就不好使了，这……刚才汪门主说什么，奴才没听到啊。” “你个老货，在朕面前装什么装！说吧，朕既然问你了，肯定是不会治你罪的。”皇上做样子踢了一脚贝川川。 贝川川一脸谄媚道：“皇上英明，有皇上这样的君主在，汪门主自然是按照皇上说的办了。” 皇上摇了摇头：“你这个皮货，那你说，昭华如何？你当年可是看着她长大的。” 贝川川的笑容在脸上僵硬了一瞬间，接着才道：“昭华公主是个可怜人。” “可怜？”皇上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贝川川。 贝川川此刻亦是在笑的，不过这笑容坦荡很多：“皇上一直崇拜元恒帝，元恒帝当年不过偶尔几次去潜邸顺手指点了皇上，皇上便一直感念许久。” “昭华公主是元恒帝亲生血脉，又受元恒帝精心教导，实在是不世出的人才。”贝川川回忆起当年的事，倒是露出了几分深宫老人不常见的真心。 皇上似乎也想起了往事：“是啊，元恒帝对朕有教导之恩。”比起只知道吃喝玩乐骄奢淫逸的先帝来说，实在是好上太多了。 只是…… “昭华是不世出的人多，那朕呢？”皇上问贝川川。 贝川川的目光有些慈祥，他能看出来皇上这并不是质问，而是作为一个跟昭华公主平辈的人，想要一个客观的答案。 “不世出，便是不入世，昭华公主虽然心思灵慧，但并不喜欢皇权，若不是因为明德皇子身体不好，昭华公主或许早就出宫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贝川川想起元恒帝跟元后当年的决定：“元恒帝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跟元后也有关系，世人只知元恒帝跟元后恩爱非常，元恒帝为了元后终生未曾选妃，故而只有昭华公主跟明德皇子两个骨血。” “皇上您少时鲜少入宫，但是老臣在宫中瞧着，元恒帝能有英名流传，跟元后脱不了关系。昭华公主原先的性子便是像极了元后。” “原先的性子？”皇上有些兴趣，他十多岁的时候听说这位人见人爱的昭华公主，便是父皇回来说起皇上竟然想立她为皇太女。 那时候她年纪不大，可是已有贤名。 他是潜邸中不受宠的庶子，见到昭华公主的时间并不多，但是他与昭华开始有对话的时候，她的一言一行便已经像极了一个皇太女应该有的样子。 意气风发，巾帼不让须眉，少女的英气。 贝川川点头：“是，元后便是不喜欢皇权的，所以除了必须的场合鲜少露于人前，性子倒是个洒脱性子。昭华公主跟元后一样，天真烂漫，对寻常事物都极为好奇耐心，对身边的人，不分臣子百姓奴仆，皆是一样对待。就是脾气有些不好，若是惹急了，便会生气。”这便是不像皇室的部分了。 皇上听后倒是笑了：“那不是跟昭华如今的性子有些像？” 第209章 二选一 贝川川想了想，笑道：“皇上这么一说，的确是。” 皇上却是叹了口气：“正是如此，朕才下不了决心。” 贝川川眉心一跳，敏锐地没有接话。 能令皇上如此为难的事，便不是小事，又事关昭华公主……这就让人不能够细想了。 可皇上分明没有放过贝川川的意思：“昭华性子散漫，看似无意于皇权，可是她身上自有一股莫名的气势，实在是让朕不放心。” 贝川川苦笑着用他那特殊的尖嗓音道：“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 皇上笑着摇摇头：“你啊，就知道问不出你来。不知道是不是朕的错觉，昭华对朕是没有半分敬畏之心的。” 贝川川吓了一跳：“不会吧，老奴瞧着昭华公主对皇上十分地尊敬啊。” 皇上摇头：“她只是面上对我礼节齐全而已，但是朕知道谁怕朕，谁不怕朕。” 贝川川赔笑道：“老奴对皇上绝对是敬畏有加……” 皇上笑道：“你，还有刚才那汪敏才，都怕朕，但是昭华不怕，含光不怕。这世上最不怕朕的两个人在一起，叫朕如何能够安心啊。” 皇上长叹一口气，贝川川一听这意思，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若是不放心，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呆着就是了，况且西北如今安稳得很。”贝川川觉得是因为西北的事，霍将军平了西北，昭华公主又乱了西北，霍将军再平，这事儿让皇上不放心。 皇上将那硬壳子的奏折放在桌上轻轻敲着：“可是若他们不愿意在京城呆着呢？” “那皇上请他们回来？”贝川川试探着问。 皇上冷笑：“若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含光留了一封信就追着昭华去了，如今在外已经是月余，你看着奏折，两人还要去江南。” 贝川川自然是不敢看奏折的，皇上接着道：“朕不愿意他们去江南，但是朕也不能叫他们回来。” 贝川川立刻明白了，难怪这奏折到了皇上的手里这么些天都没有批，敢情皇上是不愿意开这个口啊。 “皇上，那就叫宁王去说罢，霍将军看在宁王的面上，总归会回来的。” “宁王？宁王在含光眼中还不如朕好用呢！”皇上说起这个少年伙伴也是十分恼火。 原本他们一同求学一同练武，但是霍振熙跟宁王闹翻，说跑就跑了，到西北待了好多年。 留他一个人在京城厮杀，最终他继位了，霍振熙也在西北出名了。 然后他给霍振熙赐婚，因为只有霍振熙才能让他放心安置昭华。 他不想杀昭华，他不愿意跟他父皇一样做个没有良心的人，但是现在，他分明感受到了，人在某个位置上，不得不多操心很多事。 他不想杀昭华，也看出昭华无意于皇位，但是昭华的心思太过散漫，她的无意并不针对皇位，而是无意这世上任何一种权势。 她只做她想做的。 他信任霍振熙，比任何人都信任，霍振熙这么多年给他打的仗，若是换成江山也有三分了。 但是这两个人在一起，他不能不担心。 “贝川川，若是二选一，你觉得留下谁比较好？”皇上的手指在两个名字之间来回。 贝川川一听这话就苦了脸：“皇上，奴才是个不识字的阉人，更不懂宫外头的事儿，奴才就觉得昭华公主待人十分和气，霍将军打仗厉害，其他的奴才哪儿懂啊。” 皇上当然知道贝川川不会给出意见，他原本也不是问贝川川的，而是问自己。 一个是名声，留下昭华，他就是举世贤君，相反，若是杀了昭华，他的名声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是利剑，留下霍振熙，西北、淮南、东辽，平叛出征战无不胜，可若凉了霍振熙的心，这利剑就不知道会不会指向他了。 皇上不说话，目光盯着奏折上的两个名字：“臣霍含光请命，携妻陆氏下江南探访蒙师……” 霍含光，陆氏。 他不接受她是昭华公主的宿命，只认为她是陆氏。这其中的深意…… 贝川川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煎熬了，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若是两个都留呢？” 两个都留？ 那恐怕他日夜都不得安寝。 霍振熙不认昭华公主的名头，便是不可能安心做一个无实权的驸马，他有战功，有威名，还有元恒帝血脉的儿子。 再加上一个无视皇权，又拥护众多，足智多谋的昭华公主。 卧榻之边，岂容他人鼾睡啊。皇上叹了口气。 或许，他想要二选一都是奢望吧，无论是前朝真皇，还是元恒帝，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都是两个都不要吧。 皇上沉默良久，抬头问贝川川：“霍家的两个孩子近来如何？” 贝川川答道：“宁王世子跟霍将军的义女小七姑娘？前两日说是染了风寒，这两日便没有来宫里上学了。” “风寒？”皇上的目光蓦然冷下来。 “啪！”奏折被扔到地上，皇上怒道：“薛靖柔呢？她怎么协管的后宫？这样大的事情也不曾跟朕汇报？” 贝川川刚松一口气，这会儿心又提起来了，连忙跪下回道：“许是贵妃娘娘觉得这等小事不用劳烦皇上操心？” “大胆！给我叫她过来……不！立刻摆驾，去芙蓉殿！”皇上站起来，大步迈出。 贝川川跟上：“摆驾芙蓉殿——” 芙蓉殿内，春日晴好。 薛贵妃歪在贵妃榻上吃着婢女剥好的瓜子，一边骂了捶腿的婢女：“用点儿力，本宫近日管理后宫累得双腿酸疼。” 皇上走进来便看到四五个婢女围着薛贵妃，端茶的，喂食的，捶腿的，讲故事的，真是好不热闹。 “贵妃倒是会享受。”皇上面无表情地进来。 薛贵妃一见皇上，立刻满脸笑开来，推开身边的婢女：“给皇上请安，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 皇上冷哼一声：“朕问你，霍家的两个孩子什么情况？” 薛贵妃一脸茫然，随后有些愤怒，这都多少天她忙着管理后宫，都没见着皇上了，皇上好不容易来找她一次，竟然是问霍家的两个孩子？ 第210章 口谕 “那两个小野种染了风寒，这两日没来宫学了。”薛贵妃也没好气地道。 皇上声音冷漠：“朕看你也不用管理后宫了，皇后虽近临盆，但是想来有嬷嬷们帮忙，加之太后协管，必然无碍。即日起褫夺贵妃协理后宫之权，凤印归还皇后。” 薛贵妃如遭雷劈，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不过是才说了一句话皇上就要夺去她协管后宫的权力。 原本这权力便是在皇后孕深之时才拿到的，可现在皇后还没临盆便夺了回去，岂不是向整个后宫，还有前朝大臣、皇亲国戚公然说她管理不当吗？ 薛贵妃不服：“皇上，臣妾自认管理六宫并无不妥，皇上为何要褫夺臣妾协管之权？” 皇上冷哼：“宫学乃皇室子弟学习教养之地，向来管理严格，以免养成前朝真皇朝的不良风气，可是你是怎么管理的？便任由伴读随意来往，说不来就不来？” 薛贵妃一听，这事情还是处在霍家那两个野种身上啊，顿时叫道：“皇上，后宫惯例，一旦出现天花、风寒、肺痨这等极易传染的病患，别说是宫外的人进宫了，便是宫里的后妃、宫婢太监都要移出宫外，养好了再回来的，臣妾不知道这事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你现在着人去霍家看看就知道了！”皇上从未觉得如此生气。 他拉下脸来才让霍振熙将两个孩子送进宫里做伴读，明面上是荣耀，可是实际上是人质。 皇上做出这一步的选择便是在他跟霍振熙之间留下了一个疙瘩，只不过没人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可是现在薛贵妃协管后宫，竟然对两个孩子的身份这般不敏感，任由两个孩子同时请假。 皇上气极，薛贵妃却还是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这样勃然大怒，去看就去看，至多不过是两个孩子装病的小事罢了，大不了罚一顿，再接进宫来就行了。 皇上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 薛贵妃也没想找台阶下：“去看就去看！臣妾便让哥哥去看看又如何。” 宫外薛靖武接到消息，他却是个脑子不笨的，一听是皇上让看霍家的两个孩子，立刻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要么便是霍家的孩子出事了，要么……便是霍振熙与皇上决裂了！ 薛靖武立即骑马赶去宁王府，在门房上受了阻，门房死活说府中没有掌事的人，宁王跟侧妃去郊外踏青了，霍将军又出门办差，无人招待。 薛靖武道：“薛某听闻宁王世子身染风寒，特来探望，不用接待，薛某只远远看上宁王世子一眼，若是无碍，薛某便可放心了。” 那门房客客气气道：“多谢薛都尉关心，这小的做不了主，还请薛都尉回去吧。” 薛靖武见门房如此不合作，便知道是事情恐怕是朝着皇上最不愿意的方向去了——霍家的两个小的恐怕根本不在府中！ 这事若是跟薛贵妃有关，那薛家就要倒霉了。 明明是对皇上跟霍家起嫌隙乐见其成的，可是若是这事情闹到自家头上，那就不好看了。 薛靖武不耐烦，怒视门房：“堂堂宁王府就没有一个能管事的？这样可算是玩忽职守？” 皇亲国戚通常担着虚名，但是也要保一方太平，这宁王府附近的事自然要宁王府来管辖，现在一个主事的人都不在，平时自然是没人说什么的，但是若告上一告，却也能给皇上一个处罚的借口。 薛靖武知道这霍家两个小的肯定是出事了，便更加不肯善罢甘休。 那门房脸色也变了，道：“那请薛都尉稍等，我进去回禀一下。” 过不多时，薛靖武便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出来了，那小姑娘的穿着看着不像是婢女，可又没听说宁王有这么样一个女儿。 薛靖武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沈代容不高兴了：“薛都尉这礼节是跟番邦学的吗？如此无礼？” 薛靖武呵呵一笑：“请教这位是……” “我姓沈，你可以叫我容容，是宁王身边的人。”沈代容说道。 宁王身边的？这就耐人寻味了，薛靖武不由得想难道宁王是到了如今的岁数，却喜欢上了老牛吃嫩草？ 他却是不知道是宁王想要收沈代容做义女，却被沈代容拒绝了，只以晚辈身份照顾宁王，却并未要什么称号。 容容不高兴，直接问薛靖武：“薛侍郎并非王府常客，也未见与宁王或是将军有什么交情，今日为何上门来？” 薛靖武道：“薛贵妃在宫内协理六宫，薛某听闻宁王世子跟将军义女身染风寒，特来探望。” 容容打量薛靖武一眼：“后宫跟前朝通消息？薛贵妃这后宫管的不错。” 薛靖武冷笑：“不巧，今日是领了皇上的口谕过来瞧的。” 皇上知道了！ 容容一听就知道瞒不下去了，可是她多争取一刻时间，嘉嘉跟小七便多安全一刻。 “春寒料峭，正是孩童多发风寒的时节，世子跟小七不过是偶然风寒，无甚大碍，多谢皇上、贵妃关心。”容容福身行礼。 薛靖武抬手拒绝：“沈姑娘这么说，薛某就很难交差了，皇上的口谕是要薛某亲自探望世子，若是今日见不到世子，那薛某便是失职了。” 容容心里一沉，知道薛靖武这意思是不肯善罢甘休了，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薛都尉，这就不必了，风寒极易感染，也不便见外人，薛都尉只管回禀皇上便是了。” 薛靖武自然也听出问题了：“沈姑娘还是想清楚了，这是皇上口谕，抗旨不遵，不知道沈姑娘，亦或是霍将军、宁王能够担得起这个罪责？” 容容道：“这个就不必薛都尉担心了，宁王回来自然会亲自回禀皇上。” 原来宁王也参与了，这宁王府可是够厉害的，三代都谋反，可惜了宁王年轻时跟先帝出生入死赚回来的异姓王名头，这次恐怕是保不住了。 薛靖武缠了这许久，也不用再进去看了，便是进去了，也看不到宁王世子的，自然是即刻转身进宫，亲自向皇上汇报此事。 第211章 敲打 薛贵妃一听到薛靖武的消息，顿时有些慌张，但是嘴上还是不肯认：“这宁王府是闹什么呢？两个孩子借口染了风寒，出宫，还不在府里，想做什么？” 皇上冷笑：“想做什么？想谋反！” 薛贵妃整个人呆愣住，不由得扭头看向薛靖武：“哥哥，皇上这是在说什么？” 薛靖武对这个妹妹是又心疼又无奈，若不是她容貌出众，实在是不该送她进宫来的。 “霍将军携昭华公主离宫至今未归，如今霍家两个孩子又被人带出宫去，这分明就是……要跟皇上决裂了。”薛靖武头疼不已。 薛贵妃不敢相信：“跟皇上决裂？他们是疯了吗？” 薛靖武心道，疯不疯的他不知道，但换他是霍振熙的位置，他也得决裂。 别说霍振熙的位置了，便是他现在，不过仗着亲妹妹薛贵妃是宠妃，不也有些心思吗？霍振熙那样的出身，加上有元恒帝血脉的夫人跟孩子，凭什么不想？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够在宫里说的，薛靖武只低头不语。 皇上看向薛贵妃，薛贵妃这才惊出一身冷汗——她的疏忽放走了霍家的两个孩子，若是这两个孩子被人接走，那霍振熙跟昭华公主岂不是一点儿弱点都没有？ 那若跟皇上决裂，带着西北霍家军造反的话，根本就是易如反掌啊！ 薛贵妃立时双膝跪地，坚决承认错误：“皇上，呜呜……臣妾真的不知道那霍振熙还能够起这样的心思，所以才没想那么多，皇上饶恕臣妾吧，臣妾这就让哥哥带人去追捕霍家的两个孩子。” 皇上不由得觉得好笑：“若是能够被你们追捕上，那他也不叫霍振熙了。” 薛贵妃哭得梨花带雨，再者这件事的确也只能够算是个轻微的疏忽，谁能想到皇上跟霍振熙会是这样的关系？ 薛贵妃一直还嫉妒霍振熙呢，明明自家哥哥也是个人才，可是从来不见皇上外放他出去挣些功名，若是薛靖武也跟霍振熙一样回到西南，未必就不如霍振熙了。 可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皇上对霍振熙也不是全然信任的，甚至一个不小心就闹成今天这样决裂的场景了。 薛贵妃小心翼翼问道：“皇上，那要派人去追捕他们吗？” 皇上淡淡看了一眼薛贵妃：“这些事贵妃就不用操心了，薛靖武，你跟朕来。” 皇上说完就带着贝川川转身离开，薛靖武连忙拔腿跟上，都来不及跟自家妹妹说上话。 薛贵妃倒是松了一口气，可是没成想她这口气还没吐完，皇上就转过头来：“皇后凤印今日之内送还给皇后。” 薛贵妃一张脸顿时气成猪肝色。 等皇上走了，薛贵妃才气得反手把婢女捧着的花跟果子抽到地上：“就因为霍家两个孩子染了风寒我没查验就放人，这就要夺我的凤印？皇上未免太偏心了些！” 婢女们都瑟瑟发抖不敢说话，只低头跪在地上去捡那些掉落的花跟果子。 谁敢接话啊，什么叫她的凤印？凤印从来都是皇后的啊！ 薛靖武跟着皇上进了乾清宫，皇上直接把奏折扔到薛靖武面前：“你好好看看吧！” 薛靖武连忙把几封奏折捡起来快速浏览，这一看，倒是觉得更苦了。 这奏折里头，有几封是霍振熙从锦州府送来的，关于前朝余孽的消息，但是更多的，却还是批斗淮南府尹豢养私兵，还有西南薛家的地界，有人偷偷跟西南那几个小族勾结、交易。 薛靖武看完连忙澄清：“皇上，这奏折上都是子虚乌有的事！薛家绝对没有私下跟外族勾结，至于交易……那地界上或许有些小族贩卖些自制的药物，这个可能是有的，微臣这就送信回去让家里人好好管管。” 皇上冷哼一声：“那淮南府尹用官粮豢养薛家私兵的事呢？” 薛靖武立刻跪倒在地，字字铿锵：“没有！绝对没有！虽然淮南府尹是微臣的姐夫，可是从来没有私兵一说！” 西南小族的事情，否一半认一半才比较真实，可是豢养私兵的事是半点儿都不能认的。 “无关？你又没回淮南，怎么这么肯定淮南府尹有没有做这种事？谁给你传的消息？” “额……”薛靖武苦着脸，这，虽然他是京官，但是家里怎么可能没有消息，别说淮南府了，西南那一带的事情他就没有不知道的。 可是皇上现在拿这个作筏子来教训他，他也是不敢吭声的。 皇上怒道：“你们一个二个，都是看着朕继位之后施行仁政，便觉得可以为所欲为了？假以时日，是不是还要拥兵造反了？” “微臣不敢！”薛靖武的头重重磕在白玉地板上，心里又惊又慌。 拥兵造反的事暂时是没有的，薛贵妃还没剩下儿子来，他们造反也没个由头，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裳而已。 但是这个想法，却是早就有了。 薛靖武从来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仁慈善良，久居深宫的皇上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了：“皇上，微臣知错了，微臣跟妹妹久居京城，家里有些旁支亲戚在西南偏远之地便有些逾矩，微臣定会好好告知家中反省，绝对不会行差踏错！” 皇上似是而非地点了下头：“既然你是个明白的，那朕便不多说了，你下去吧。” 薛靖武这才一身冷汗地离开了。 贝川川是时候送上一盏茶：“皇上，歇歇吧，该用午膳了。” 皇上今天一早起来就在批奏折，之后又是因为霍家那两个孩子的事夺了薛贵妃的协理后宫之权，又顺势敲打了薛靖武，可不是忙坏了么。 皇上揉了揉疲惫的眉心：“传膳吧。” 贝川川连忙传令让小徒弟去了，皇上这边翻着手中的奏折，想来想去，才道：“贝川川，去把章远行给我找来。” 章远行是羽林军教头，在宫内行走无碍的，贝川川得了令便立刻下去了，只是心中忍不住惊异，皇上这是不准备用汪敏才，而是用章远行去对付霍将军？ 才刚起了个念头，贝川川连忙摇头把这可怕的念头从自己脑海中摇出去。 找谁，做什么，这都是皇上的事，他就是个内侍，伺候皇上的吃穿住行就是了。 别的，少管为妙。 第212章 客栈 此刻，岳州府境内，一辆低调的马车正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马车前的车夫看起来身形高大，气势非凡，可惜大大的斗笠遮住了他的脸庞，倒叫人看不太清。 马车疾驰未停，很快便到了镇上的牌坊处，斗笠男才掀开斗笠，在离着牌坊不远处停下了马车。 斗笠下露出一张极为俊俏的脸，虽然脸上已经沾染了些灰尘泥土什么的，但是依旧掩盖不住这人不一般的气质。 然而这般出色的人才，却只是低声朝着马车里喊道：“世子，小七小姐，前面便是个小镇子，咱们要歇下来寻些补给，顺道换马了。” 他们从京城出来，一路未停，已经日夜兼程跑了两天了。 车厢里稚嫩的童声答道：“好的，景木哥哥。” 说罢，一个年约六七岁的男童从车厢里钻出来，锦衣玉关，长得十分清隽。 男童下了马车却没急着离开，而是站在车边垫脚把车帘拉开，温柔喊道：“小七，要下车休息了。” 小七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往外爬，爬到马车边缘的时候才醒，神情有点儿委屈：“哥哥，下不去。” 景木伸手道：“小七小姐，属下扶您下来。” “景木哥哥，我来。” 景木刚伸出手，冷不丁却被嘉嘉拦住，顿时觉得有些郁闷。 而嘉嘉正努力踮着脚，双手绕过小七腋下到她背后，跟抱木头一样把小七抱下来。 景木：“……” 小七下来之后看了看不远处的小镇，又打量了一下他们身上的衣物，转身去拉景木的袖子：“景木哥哥。” 景木半蹲下来：“小七小姐。” 小七先是摇摇头：“景木哥哥，在外面你就喊我小七好啦，还有也不要喊哥哥叫作世子啦。” 景木点点头：“好，小七。” 嘉嘉收拾好车帘，跑过来牵住小七的手：“小七真聪明！” 小七甜甜一笑：“景木哥哥，你要去镇子里买我和哥哥穿的衣裳，最好破旧一些，不要这样的。”她身上也是锦衣貂裘，十分富贵。 景木点头，出门前容容只想到要给两个孩子保暖，倒是真没想到还要准备换装的东西。 便是想到了，可能王府里一时也拿不出来那样的东西吧。 景木想起容容，不由得有些微微笑意，容容这小丫头，打小就跟在王爷身边，吃的用的见的都是最好的。 他要是再不挣个功名出来，都不好向王爷求娶容容了。 这趟差事一定要办好了。 小七嘀嘀咕咕说了一通，没办法，她也是跟着陆清灵流浪过的，说不得比嘉嘉遇到的坏人还多，对于变装跟伪装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嘉嘉有些心疼：“小七，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 小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拍了拍嘉嘉的手：“小七也可以保护嘉嘉呀。” “叫哥哥。”嘉嘉在这件事上十分坚持。 “好的哥哥。”小七抿嘴一笑，从身上把白貂披风接下来：“景木哥哥，你拿着这个去当掉吧，咱们路上用不着了。” 景木道：“没了这个会很冷。” “没事儿，你给我挑些厚实的棉袄就好，再要两床被子，可以铺在车厢里。”小七得心应手地安排着。 又对景木说：“景木哥哥也要买厚实的衣裳。” 景木可是一直坐在前面赶车吹风，估计会更冷。 景木想起来以前给王爷守卫的时候，一宿一宿地蹲在屋顶或是树梢，那时候容容也是，满脸好奇地盯着他：“你在上面做什么？” 景木不说话，容容就每天来问，后来景木换了位置，容容就开始到处找。 以至于后来，王爷落脚了，容容第一件事就是出来找景木的身影，直到景木受不了，跳下来一脸严肃地对容容说：“我是王爷的暗卫，要暗中保卫王爷，你不要总是抬头往上看。” 偶尔看看还无所谓，盯着天上看，是个人都要察觉到不对了。 容容吐了吐舌头：“好嘛，以后我不看就是了，不过你在上面不会冷吗？要不你带着被子上去？” 景木都惊了，带着被子的暗卫？没见过没见过。 不过却也从那时候开始对容容有些特别——这样单纯到傻乎乎的姑娘，不容易。 景木摇头：“小七，我有内身功夫，不怕冷。” 小七歪着脑袋想了想：“就像爹爹那样？” 霍振熙也是不怕冷的，哪怕是冬天也是一身单衣，顶多风雪天在外面加件披风。 景木点点头，嘉嘉忍不住了：“小七，我已经开始练武功了，等我长大了也会内身功夫，到时候我用内力给你暖手——就像暖炉那样。” 小七高兴：“好呀好呀。” 景木微微笑了笑，不放心留两个孩子在野外，商量好之后还是让他们上车，他先把两个孩子安顿在客栈，点了些吃的送到房间里，再才出门去当东西买衣服。 嘉嘉跟小七坐在房间里，乖乖吃着桌子上的菜，却不知道此刻在门外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们俩。 那人看了半天，走到这一层的另一间房间里，跟房间里的人说了情况。 “当真？只有两个孩子在屋里？” “是，千真万确，一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大人刚出去，拿着包袱出去的，跟小二打听了当铺的位置。老四已经跟过去了，提前回来的话会报信。”老三舔了舔嘴唇。 “好！真是太好了！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容易的单子了。不过，那俩孩子身上真有钱？有钱为什么要去当铺？” 可别是什么欠债逃难的人。 老三打包票：“不像！刚才小二送饭进去就得了足足半两银子的赏钱，出来喜得跟什么似的。” “对，而且他们虽然只订了一间房，可是订的是上上间。”也就是豪华套房。老二也补充道。 他们兄弟几个专门住豪华套房这一层便是为了观察来往的富人，然后伺机偷窃或者抢劫。 这送上门来的小羊羔，不吃就太可惜了。 老大舔了舔牙齿，终于决定了：“好！趁大人没回来，现在就动手劫了两个孩子！” 第213章 防备 小七跟嘉嘉在厅中，嘉嘉喂小七吃完一碗蛋羹蘑菇汤拌饭，看着小七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这才大口吃起自己的饭菜来。 小七吃饱了也没闲着，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又搬着椅子到窗边，爬上窗台看外面的景象。 嘉嘉连忙抱小七下来：“哎，小七不好爬高高的，会摔。” 小七骄傲：“大黄教我了，我有功夫的。” 虽然只是些三脚猫的闪躲功夫，但那在小七眼里也是功夫。 嘉嘉拉着小七站到椅子上：“小七你要看什么？”他虽然身量不高，但是力气是够的。 小七左瞧瞧，右瞧瞧，最后关上窗户，拿了个花瓶放在椅子靠背上，将将斜靠在窗户上。 这样除非先拿下花瓶，从里面打开窗户，不然只要外面稍稍有动静，肯定第一下就把花瓶碰下来了。 嘉嘉夸赞道：“小七你真厉害。” 小七甜甜笑道：“还要去看看门边的，不过景木哥哥快回来了吧。” 正说着，就听到门边有动静，小七高兴地跑过去就要拉开门：“景木哥哥！” 不妨却被嘉嘉突然拉住：“小七，别过去！” 小七听话地站住脚，回头：“嗯？” 嘉嘉一脸严肃：“门外有好几个人，不是景木哥哥。” 小七定睛一看，果然门缝下面的暗影显示出外头不止一个人，小七立时瞪圆了双眼，小声问嘉嘉：“哥哥，怎么办？” 嘉嘉看了一眼这套间，里面是个小卧室，旁边还有个小房间，是净房，外面就是他们吃饭的小厅。 嘉嘉想了想，把小七推进柜子里：“小七你进去躲着别出来。” 小七蹲在柜子里，满脸担心：“那哥哥你呢？” “哥哥在门边守着，要是那些人不进来，咱们就等景木哥哥，要是进来了，我就杀掉他们！” 嘉嘉说这话的时候面容严肃，不像随口说说的。 他的确也不是随口说的，他还没记事的时候就被霍振熙带到西北了，霍振熙是个大男人，又不喜欢身边有女人亲近，又觉得是霍家男儿，就要在霍家军营里打滚，于是也没避讳，他打仗，走到哪儿都带着嘉嘉。 嘉嘉虽然没有自己上过战场，但是他的师傅都是战场上活下来的人。 霍家军的人能从战场上活着下来，那便一定是杀了敌人，又保了命的厉害人物，教给嘉嘉的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功夫。 所以嘉嘉要杀个把人，还是很容易的。 小七却是想了想，问嘉嘉：“哥哥，你的背包还在吗？” 嘉嘉点头，背包他带着呢。 虽然娘亲不认他了，可是娘亲还给他做了小背包呢，嘉嘉不想告诉小七他其实很喜欢那个小背包。 不过怕勾起小七的伤心事，便从来不在她面前背，只是悄悄藏在行李里面带出来了。 小七勾勾手指，嘉嘉从床下的箱子中把背包拿出来，小七打开背包，干脆就坐在柜子里埋头翻找，没多大一会儿就举着一个小瓶子，十分高兴：“娘亲果然备了这个给你！” 嘉嘉见是个小瓷瓶，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便问了：“小七你知道这个是什么？” 小七道：“笨嘉嘉，是痒痒粉呀。” 嘉嘉惊喜：“娘亲也给这个我了？” 这些独门的药物，不是等闲亲近关系一般是不给的，就怕别人从这药物中分析出方子。 之前在京城的崇西坊小院时他也见过小七偷偷拿陆清灵的这个，不过后来被陆清灵狠狠骂了一顿，便没有再敢动这个心思。 没想到现在娘亲还给他一瓶了。 嘉嘉颇有些高兴，可是小七直接钻出柜子，招呼嘉嘉：“嘉嘉过来，把这个放到门上头。” 嘉嘉一边纠正小七：“叫哥哥。” 一边抬眼看了看，门上正好有个小门栓，上面能放下一个小瓷瓶，若是外头有人强行进来，推门之后小瓷瓶必定掉落下来，那痒痒粉就会散落一地。 嘉嘉担心：“那景木哥哥进来会不会被误伤啊？” “不会啊，景木哥哥会敲门的，只有坏人才会不打招呼就进来。”小七说起这些经验来可是头头是道。 毕竟曾经陆清灵抛下她去外面想办法赚钱，或是找吃的时候多了去了，早就教过她独处的时候要怎么保护自己。 嘉嘉点头，用轻身功夫从墙壁一角爬上去，顺着房梁到门边悄悄在顶上放下瓷瓶，然后跟小七一起钻进柜子里，悄悄躲起来了。 而门外，老大很是疑惑，问老三：“你不是说里面有人吗？怎么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老三也有些不确定，不会他回去汇报的功夫两个孩子就跑了吧？ 老二却不耐烦讲那些个：“怕什么，没人更好，咱们只冲进去拿东西就是。” 老大骂道：“你懂个屁！老三都说了，他们都穷到当东西了，能有几个钱？还是老三说的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值钱，卖给人牙子估计能赚个几十两。” 老三见自己的眼光被认可，十分高兴：“对！那两个孩子长得是真漂亮，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子呢，卖给人牙子，调/教调/教肯定好卖。” 三人悉悉索索嘀咕了一阵，见屋里还是没动静，决定先进来。 老三撬门溜锁这些都会，很快就从外头用薄铁皮片子弄开了里面的门栓，然后轻轻一推—— “啪！”瓷瓶落地粉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烟雾从他们头顶浇灌下来，三人被这烟雾喷了个十足十。 这意外吓了三人一跳，慌忙往四周看去，又要看屋里的动静，又要看外头是不是有人注意到这边了。 还好还好，这会儿外头并没有什么人。 屋里除了那个瓷瓶，也是静悄悄的。 三人赶紧溜进来，关上门，开始打量屋子里的情况，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老二先忍不住了：“我怎么浑身发毛？” “什么发毛！分明是发痒！”老大恼火地伸手在胳膊上抓。 老三原本就身材瘦小猥琐，此刻已经全然不顾地抓耳挠腮了：“啊，好痒，痒死我了！这是什么鬼东西？沾上就痒？” 第214章 被劫 老大痒得不行，冲进来看到里间旁边还有个净房，连忙进去打了水从头上浇下来，水浇下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轻松。 可是没过一会儿又开始痒，老二老三也跟着进来，老二聪明些，直接抓了澡豆来搓洗，这样才好些。 三人气呼呼地洗了一通，刚出来，却瞧见两个蹑手蹑脚往门边溜的小娃娃，顿时大喝一声：“哪里跑？” 嘉嘉一听，坏事了！ 立刻直起身子转过身来，张开双手准备拦住三人，一边急急嘱咐：“小七！快出去找景木哥哥帮忙！” 小七手忙脚乱地去开门，一边金豆子就掉下来了：“哥哥，咱们一起。” 嘉嘉咬牙看着已经冲过来的三人，沉声道：“小七听话，你要是不走，咱们就会被掳走，景木哥哥都找不到我们！” 小七哭着开门，嘉嘉这边已经跟为首的老大开始打了起来，他出门前，身上的木头短剑早就已经换成了精钢的额，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功夫不错，竟然转瞬就在老大腿上割开了一个口子。 老大痛呼一声，抱着腿倒在地上，还顾忌着客栈不敢大声喊。 老三见状连忙冲过来抓住嘉嘉：“你好大的胆子！连我们老大都敢伤！看三爷我怎么教训你！” 嘉嘉一声不吭，挥着小剑就刺向老三，老三刚缩回左脚闪躲，嘉嘉的剑势却是不停，直接划到老三右脚上。 老三心中一凛，连忙蹦跳着换脚，可是就在他还没有完全换过来的时候，嘉嘉的剑势却是突然急变，直接朝上挑去。 老三还在半空中，这下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这剑可不是简单抗一下就行的，刚才嘉嘉攻击老大的时候老三看到了，这剑是精钢所制，吹毛断发。 情急之下，老三刚换脚，人还站不稳，更别说闪躲了，于是只能够硬生生用手去接那剑。 嘉嘉的剑势汹涌，老三只觉得胳膊一凉，随即就看到血液往外涌出，可是惊喜却是——嘉嘉毕竟年纪小，接连斗了两个人，力气不大，竟然是只割开了老三的皮肉，伤不及骨。 老三察觉到嘉嘉没有力气再刺下去，顿时面露狠厉，直接反手夺下嘉嘉的剑，提着嘉嘉的衣领把他拎起来。 嘉嘉急道：“把剑还我！” 这剑是爹爹请了名师给他打的！本来说不给他的，后来娘亲不认他，爹爹却把小七接了回来，还让他跟小七去宫里的宫学上课，这才把剑给他，让他日日练剑，以期保护小七。 霍振熙是个粗男人，一向很少在嘉嘉面前表露父爱，嘉嘉眼里，这把剑，跟陆清灵给他的那个小背包是一样重要的。 绝对不能够让人夺去了！ 嘉嘉拼命挣扎，逮着老三的胳膊就咬，老三原本就胳膊受伤，这一咬，疼还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血液流出是，混和着衣服上的痒痒粉，他现在又开始觉得全身都痒了！ 老三痛苦不已，重重把嘉嘉甩在地上，老大瘸着腿挪过来，反剪着嘉嘉的胳膊，恶狠狠道：“小子！本来打算轻轻松松把你卖到人牙子那里去换银子的，现在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要折了你的腿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老三捂着胳膊，又是痒又是疼，挠也不行，不挠又忍不住，痛苦得头上的青筋都要冒出来了，还不忘补充：“不光腿！胳膊也要给他折了！” 老大哼一声，对着嘉嘉狞笑道：“听到了没？胳膊跟腿都得拧折！” 嘉嘉被衣服的前襟勒得说不出话来，听了老大跟老三的话，第一反应却不是害怕，而是庆幸刚才让小七逃跑了。 不然就凭客栈这一层静悄悄的模样，除非他们一直跑下楼，不然肯定是双双被抓回来，到时候要是让他们欺负了小七， 嘉嘉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嘉嘉的庆幸没有持续多久，一直不见的老二却是扭着挣扎的小七进来了。 把小七往地上一扔，恶狠狠道：“小丫头片子厉害啊！还用银针伤我！要不是我追得快，她都要跑下楼了！” 到时候引来了别人，他们可就没这么容易办事了！ 嘉嘉也被扔到了地上，连忙爬到小七身边，担忧问道：“小七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小七摇摇头，盯着老二：“我，没有受伤，他受伤了。” 说着小七就有些泄气：“可是他受伤了还是力气很大，我跑得不快，便被他抓住了。” 嘉嘉安慰道：“没事，小七，这不是你的错。他们现在这样，没办法带我们出客栈，景木哥哥就快回来了，我们很快就没事了。” 小七哽咽着应了一声，靠在嘉嘉怀里不说话了。 老大三人都受伤了，却是如嘉嘉所说一时没办法带两个小的出去，颇有些愁人。 可是也不知道是他们运气太好还是怎样，原本跟着景木的老四却突然回来了：“我把那大人跟丢了，我怕他快回来了，赶紧过来报信。我去！你们这是怎么弄的？？？” 他们兄弟四人齐心协力，一直靠着这法子偷抢拐卖度日，从来没有失过手，可是老四这才一进来，看到三个人都手上，老大老二一个腿伤，一个手伤，便是老三，此刻也是满脸苍白——他身上起码钉着十几根针，走动一下，不，哪怕是呼吸一下都生疼！ 只是没流血而已，却并不比另外两人的伤势轻。 老四连忙过来帮忙把三人搀扶出去，匆匆搜刮了财物，又抱着小七跟嘉嘉出去了。 之后小七跟嘉嘉就被装进了一口大箱子，运出了客栈。 箱子里黑漆漆的，小七害怕，嘉嘉握着她的手：“小七别怕，他们要是卖我们，我们就说景木哥哥那里更有钱，让景木哥哥赎我们回去。” 霍家什么东西都不多，唯独兵多，钱多。 小七点点头，软软地哼唧了一声往嘉嘉身边靠了靠，嘉嘉努力让自己的肩膀显得更加有力一些。 两个小娃娃手拉着手蜷缩在箱子里，再不说话。只心里默默希望景木能够快点儿找到他们。 第215章 砸手里了！ 景木这边去当铺匆匆当了小七的貂毛披风，又赶去成衣铺子买了几套他们三人穿的成衣，之后还去马行买马——他们的马连着跑了两日两夜了，便是跟战马一样训练出来的，也有些受不住了。 可是没成想，他才回去，便问到屋子里不同寻常的气味，这气味容容给她闻过——是昭华公主送容容的痒痒粉！ 景木脸色突变，没有推开门进屋，而是翻身到屋顶，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掀开瓦片往里看…… 屋中空无一人，景木翻身下去，静悄悄找了一圈，嘉嘉跟小七的确都不见了，景木顿觉事情不妙，刚准备调头出屋子，关门前却瞧见地上有些不对劲。 仔细一看，竟然是荧光粉！景木心中一松，留心查看荧光粉的踪迹，一直出了客栈到旁边胡同里。 可是到了胡同里荧光粉却不见了，旁边只多了几道车轴，景木暗叫不好，一旦乘车走了，又没有荧光粉用于追踪，那找到嘉嘉跟小七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两个孩子，一个六岁，一个四岁，被不知道的人掳走了，走之前应该还发生过争斗，屋里有血跟痒痒粉。 而景木还不能够报官，不能够寻求官面上的人帮忙…… 嘉嘉跟小七被人装在箱子里抬上了马车，小七颇为遗憾：“撒不了荧光粉了。” 原本还能从箱子缝隙中漏出去一些，可是等上了马车，这荧光粉要是再往外撒可就全落在车上了。 嘉嘉护着小七的头，免得马车颠簸撞到小七，低声在小七耳边说话：“小七不要怕，哥哥会保护小七的。” 小七歪着脑袋跟嘉嘉说话：“哥哥，你不要怪娘亲。” “嗯？”嘉嘉听到娘亲两个字心里还是忍不住一跳。 小七怎么会还叫她娘亲？之前娘亲说了那番话之后，小七可是拉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掉的，之后他怕惹起小七的伤心事，一直没敢提。 小七这怎么还主动提起了？ 小七认真说道：“娘亲不会不认你的，娘亲那天那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可能是旁边有坏人。” “什么坏人？” “我不知道，可是以前娘亲被赌场的人抓去，有时候就会假装不认识我，我都见识过好多次啦。” 小七声音软软糯糯的：“所以嘉嘉你不要伤心，皇宫里有玲珑公主，还有她娘亲，她们那么坏，娘亲一定是怕我们有危险所以才不认我们的。” 嘉嘉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小声问：“真的吗？” “真的啦，你看娘亲还给我们准备了背包。”小七拉着嘉嘉的手去摸身上的背包。 黑漆漆的箱子里，嘉嘉咧嘴笑了：“嗯，我相信你，小七。” 两个孩子说完话都有点儿困，忍不住靠在箱子里睡起觉来。 外头马车里坐着老二跟老三，老二一边摸着手腕上的钢针，一边小心翼翼拔出来，老三却是犯了嘀咕，把耳朵凑近箱子旁边，疑惑道：“箱子里怎么没动静了？” 老二冷哼：“没动静不是更好？这两个小兔崽子，看着丁点儿大，本事倒是不小，连着伤了我们三个，还差点儿叫那个女娃娃跑了！这样的兔崽子，安静些才好，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老三却是紧张起来，要伸手去开箱子：“老二你别说了，我怕两个娃娃在箱子里闷死了。” 老二讥讽：“现在开始关心起别人娃娃来了？那会儿可是你跟老四先看要拐人家的。” 老三憨笑道：“就是因为拐到手了所以才要特别关心一下，不然费这么老大的劲拐来的娃娃，到时候砸手里了卖不出去岂不是亏了？” 想到这里老二就恨道：“也不知道这两个娃娃什么来历，那个女娃娃身上的暗器真厉害，竟然有钢针！” 他捏着刚从胳膊上、手腕上抽出来的钢针，实在是痛得心痒痒。 老三也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可不是？那男娃娃的剑刃可是精钢制成的，便是这把剑都能卖出不少钱。” 外头老四给老大包扎完伤口，钻进来接话道：“话说……咱们别是碰了什么太岁爷吧？这两个小的看起来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啊。” 老二老三齐齐点头，那可不，一般人家的孩子遇到几个大人拐子，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哭闹不止了，可是这俩，大的男娃娃身上有功夫没哭也就罢了，小的那个就临出门的时候觉得要抛下哥哥了才哭了两声，可是该开门开门，该逃跑逃跑，顺手还坑了老二一把，半点儿没耽误。 老二到现在还有些后怕，要是他没忍住手上钻心的疼先抓住这女娃娃，指不定这女娃娃要叫来什么帮手，到时候他们兄弟四个怕是一个都逃不了。 三人说这话，老三到底还是犯嘀咕了：“别说话了，箱子里真是好半天没有动静了！” “打开看看吧，要真憋死在里头了可不划算。”老二呸一声，指挥老四开箱子。 老四开了箱子，车厢里光线暗，只看到两个孩子头挨着头，手拉着手半分不动弹，顿时心就凉了一半：“我去，别真憋死了吧！” 老三顿时急了：“我就说不能放箱子里，迷晕了抱出去不就行了！” 老二真是看不惯老三的蠢了：“你傻啊？虽然咱们出来的时候客栈人不多，但是四个大男人抱着两个小娃娃，别人还能不怀疑？” 老三也怒了，老大光是猛可是脑子不行，这老二就跟老大似的，整天指挥他跟老四跑腿，自己坐着享福，还动不动就骂他。 都这会儿了，还骂他，顿时就不爽了：“那你看现在这俩娃娃都死了，还有什么用！” 老二皱眉：“不会那么容易死吧，这才多大一会儿。” 说着也有些害怕，折腾老四：“老四，你把两个娃娃抱出来。” 老四倒是听话，伸手去抱两个孩子，一入手就有些慌张：“二哥！这两个娃娃身上好热！” 热？还没死？ 老二连忙伸手试了试两个娃娃的额头，果然入手发烫，但是也高兴：“两个小兔崽子没死！赶紧的，趁现在找地方卖了！等死了就卖不出去了！” 第216章 猪尿泡 老三今天是横竖跟老二杠上了：“你还有没有良心了，两个娃娃在发烧！快要死了，你还在说卖孩子的事？” 老二觉得简直莫名其妙：“老三你疯了吗？咱们拐了这两个孩子不就是为了卖？还管什么生病不生病？不卖了难道你带他们去看大夫啊？” 老三梗着脖子道：“对！我就是要带他们去看大夫！” 老四听得头晕：“别吵了！卖是一定要卖的！咱们几个带着两个娃娃太不方便了，但是两个娃娃现在烧成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卖到人牙子那里人家都不收的，还是先去看看大夫，抓两副药吃。” 老二简直惊呆了：“老四你也疯了？咱们是拐子！是强盗！给孩子看病抓药？这是转行做菩萨了吗？” 老四也不爽了：“病着怎么卖？你来卖？” “我来就我来！” 几个人在车厢里吵了半天，谁也没察觉黑暗中，嘉嘉跟小七一直紧握的双手没有松开。 他们正吵着呢，老大却是停车了，老二下车一看，蒙圈了——老大竟然直接停到医馆门口了。 老二气愤又委屈，可是老大毕竟是老大，他敢骂老二老三，却是不敢骂老大的。 “老大，这……咱们来医馆做什么啊？”不会是真要发善心给两个孩子治病吧？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强盗，向来习惯了快钱，有一个花一个，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还要给孩子治病了？ 老大一脸“你疯了”的表情：“老子受伤了你不知道？”难道就靠老四那胡乱包扎一下就能过关？ 一说到这儿，老三顿时更委屈了，可不么，老二受伤最轻，一路都在拔手上的银针。老大虽然也受伤流血了，但是有老四帮忙包扎。 合着就他一个人傻坐在车上，谁也不管他啊？ 老三一想到这里就要暴，手上伤口还流着血，身上到处都痒得不行，老二还抓着他挤兑——这日子没法过了！ 脸色一转就要跟老二吵，好在老大及时吼了一句：“都少说两句！老四给两个娃娃看病去，老二老三也跟我瞧大夫去！” 这才让吵架平息下来。 老大几个走了，老四心里也委屈上了，他们倒好，到点儿下车拍拍屁股就走了，他还得牵马去喂，拴好马车，现在还得带着两个孩子看大夫…… 老四牵着马车到后院，拴好马车，先把马牵到马棚里去吃点儿草料，脑子里气得很，也懒得管两个发烧晕在车厢里没动静的娃娃，想着不过几步路而已，一个照面的功夫。 老四一离开，小七立刻窜起来：“哥哥起来，咱们要跑啦！” 嘉嘉早就醒了，正掀开马车门帘往外看呢，看到老四的身影已经钻进马棚里了，立刻跳下马，抱小七下来：“小七，咱们走！” 小七高兴：“怎么样？娘亲的这个药厉害吧。” 嘉嘉一边拉着小七顺着墙根往外溜，一边夸赞：“超厉害的！” 刚才小七跟他商量装病，还摸出好几包药粉说：“这个是发烧的，娘亲说能够管半个时辰，这个是口吐白沫的，这个臭臭粉，跟屎尿味一样，我最不喜欢这个……” 两人还好好商量了一下选什么，最后鉴于嘉嘉没有过口吐白沫或者尿失禁的经验，只能选了个最简单的发烧——只要装晕就可以啦。 两个小孩已经跑到后院门边，可是好死不死这后院的门被锁上了！两人对视一眼，没办法了，只能从医馆里面进去了。 可是要从医馆后门进去，穿过整个医馆，再从前门出去……这一路可不一定那么好运气不被人看到。 即便不被拐子们看到，被其他什么人看到估计也要问他们的，到时候拐子们还是会知道。 小七歪着头想了想，松开嘉嘉的手，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东西，嘉嘉定睛一看，有些惊讶：“小七，这猪尿泡你是从哪儿来的？” 小七头也不抬地解着猪尿泡上的绳子：“当然是娘亲给的呀。”然后小心翼翼捏着猪尿泡的一端，口朝下，沿着墙根洒下去。 犹豫了一下，又回到马车旁边，在马车四周洒了一圈，最后干脆把没洒完的一整泡都扔进了马车里面。 然后两人悄悄钻到医馆后门旁边装药的箩筐下面蹲着，把箩筐盖在头上静悄悄地等着。 嘉嘉蹲在大箩筐里，隔着竹篾问旁边小箩筐里的小七：“小七，这个能有效吗？” 小七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娘亲说这个要春夏用才好，可是现在才春天……” 那边老四已经喂完马，正往回走呢，突然感觉墙边有些不对劲，下意识看了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墙根边上，黑的、灰的、褐色的、红色的……各种各样的蛇正在扭动，一眼看过去就有十来条！ 老四哆嗦一下，连动作都轻了，掀开车帘就想抱着两个娃娃赶紧走，这医馆后院这么多蛇可不是开玩笑的！ 然而他才一掀开车帘，差点儿没吓死在马车前——车厢里满满的蛇猛然见到光亮，都齐齐朝着老四吐信子。 老四眼前一黑，尖叫一声，立时顿在原地。 蛇啊！！！ 医馆后院有许多蛇，这一下可把医馆整热闹了，不管是头疼的脑热的，还是缺胳膊断腿开瓢的，全都赶来后院一看。 “我靠！真的，哪里来的这么多蛇！” “你傻不傻，现在开春了！蛇当然都出来了！” “呸！你不傻！你家的蛇都是这么一窝一窝地出的？” “嘿！你们俩别吵了！看那边，那人身上还缠着两条呢！” “我去！那花蛇是有毒的吧？” “那人完了。” “对，他完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都挤在医馆后门边上看后院里的情况，他们倒是不怕，毕竟隔着好远呢，可是在马车旁边被蛇缠住的老四胆子都已经吓破了。 那一声声的“完了”就跟黑白无常取命的催魂符似的在他耳边重复着。 老四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 第217章 迷路 老大几人终于听到动静挤过来，一看老四的情况，立刻都吓呆了。 倒是还算讲义气，求了医馆的人拿雄黄过来去救老四了。 看热闹的人拄着拐杖都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开玩笑，这么大的热闹这辈子都难得见一次呢！ 一直蹲在箩筐里的嘉嘉跟小七对视一眼，就是现在了！ 两人干脆也没站起来，蹲在箩筐里慢慢逆着从看热闹的人群边上逆行进医馆的后门…… 等挪到人群后方，嘉嘉把箩筐一掀，站起来拉着小七往外跑：“快跑！小七！” 两个萌娃一路往外跑去，医馆里的人此刻都被后院那无端端出现的数窝蛇给吸引走了，竟然没有人看到两个孩子就这样溜出了医馆。 而这边老四在马车旁边，马车里的蛇顺着他的腿跟胳膊慢慢往上缠，等游走到老四喉咙附近，老四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老大瘸着，老二老三捂着胳膊都不敢上前，最后还是医馆的人帮忙把蛇给挑走了，让老四慢慢走过来。老四腿都软了，僵硬着走出蛇窝的范围，直接口吐白沫地倒在地上。 老三背着人群戳了戳老大：“老大，那两个娃娃还在车里呢，怎么办？” 老二哼哼：“怎么办？当然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啊！不然难道当着医馆人的面抱出来两个发烧的娃娃？” 这会儿医馆那么多人关注着他们，他们做什么都不自在。 老三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那两个孩子还没死呢。” 老二嘲讽笑道：“你不放心你就自己去救他们啊，你看那马车附近，全是蛇！谁敢去！” 老三想了想，觉得到底还是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两个娃娃要是有造化知道自己跑出来还行，不然的话谁有那胆子去救人？ 老三等人正默默给马车里的嘉嘉和小七点蜡的时候，医馆的人倒是忙活上了，洒了雄黄末、硫磺粉之类的药材驱赶蛇，看到那边停着几辆马车，还好心想要去车上撒药粉。 老二连忙拉住医馆的学徒：“不劳烦大夫了，我们马车上没事。” 那学徒狐疑：“没事？还是要小心些啊，不撒上药粉的话，万一车厢里藏了蛇可就不好了。” 老三讪笑着：“没事的没事的，车厢里什么都没有，再说咱们哥几个还要在医馆住上几天，不急着走，不用看了。” 那学徒见他们实在坚持，虽然心中有疑惑，但是也没多事追究，只在马车附近洒了一圈药粉。 这一撒，倒叫老二看出些端倪来了，他蹲下去撬起一块泥土，递到那学徒面前：“大夫你看看，这个药粉是什么药粉？” 那学徒随便看了一眼，结果脸色大惊：“这是蛇农抓蛇的引子啊！” 用的是蛇果、血莓跟蟾蜍卵等几味能够吸引蛇，且能够让蛇亢奋不已的药物。 这一下学徒可吓惨了，连忙捧着这泥块去找医馆的管事。 老大沉着脸掀开马车门帘，里面除了一口空箱子，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老四！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老四才擦干嘴角的白沫摇摇晃晃地扶着老二站起来，连忙拨开老大往车厢里看去：“娃娃呢？娃娃怎么不见了？” 老大怒了：“你还问我？我都没问你！” 老二脸黑黑的：“别吵了，那两个孩子诡计多端，这蛇恐怕就是他们引来的。” 老四顿时恨道：“小小年纪就这般恶毒！这么多蛇，要是被咬上一口……” 老三几人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分明就是同意的样子，却没有一个人反思为什么嘉嘉跟小七要引蛇过来。 只许他们卖人？不许人家自救？ 嘉嘉跟小七这会儿早就跑到大街上了，人越多，他们就越安全。 只是人流汹涌，嘉嘉跟小七却是不知道景木在哪里，小七紧紧抓着嘉嘉的手：“哥哥，咱们去哪儿找景木哥哥啊。” 嘉嘉沉着道：“爹爹信上说，我们出来的时候可能会有危险，不能够叫官府的人知道了，所以不能去官府、驿站这些地方。” “那我们还回客栈吗？”小七道，可惜她跟嘉嘉是被景木直接顺着马车带进客栈的，从后院直接上了客房，并不知道客栈的名字。 景木恐怕也没想到他们两个会被人掳出客栈。 嘉嘉想了想道：“这个镇子不大，咱们住的客栈有三层呢，看着不小，想来这样的客栈镇子上不会太多，咱们一间一间问吧。” 小七点点头，可是看着路边卖馒头的小摊，顿时有些走不动道了。 “哥哥，我饿了。”小七眼巴巴地看着摊子上的馒头，那馒头做成了花的模样，上面还用红曲米点了个红蕊。 嘉嘉顺着小七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有些明了——一路又惊又累，吃过的饭早就消化了，现在又看到娘亲曾经做过的馒头，自然是可怜兮兮地饿了。 可是让嘉嘉为难的是，他身上没有银子。 小七却是嫣然一笑，伸手进包袱里掏了掏，竟然摸出一角银子来：“哥哥，你的背包上也有，你拆开扣子看看。” 嘉嘉连忙拆开他的小背包上的一粒扣子，果然，里面包的不是布团，而是圆溜溜的银珠子！ 小七举着银子去买馒头，店家包了好几个馒头，还找回了不少钱，嘉嘉接过来装进背包，牵着小七开始打探回客栈的方向。 嘉嘉跟小七被老四他们掳走，在马车上又睡了一觉，真不知道跑了多远，在镇上问了许多家客栈，竟然都不是他们住的那家。 嘉嘉的心沉下来：“小七，我们可能已经不在刚才的镇子上了。” 小七点点头：“对，天都快黑了，我都没找见我洒的荧光粉。” 她有个墨色的小琉璃片，便是白日里也能够蒙在眼上看荧光粉，可是这一路走来，她一点儿都没看到。 嘉嘉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们距离景木可能已经很远了。 马车离开了原先的镇子，他，他们迷路了，而在方向不明的情况下，景木找他们的难度也成倍加大。 第218章 黑店 嘉嘉跟小七找了一圈，只能肯定他们现在所处的小镇已经不是景木跟客栈所在的小镇。 但是现在天已经快要黑了，他们不能够摸黑出城，而且医馆那边的蛇患解决之后，老大等人肯定要出来找他们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呆着。 可是驿站不能去，去客栈的话，两个这样小的孩子实在是太打眼了。 嘉嘉尚在思量，小七却是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嘉嘉，跟我来。” “去哪儿？”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试试看。”小七兴致勃勃地拉着嘉嘉往她看中的目标去了。 嘉嘉紧紧跟上，等小七停下来才明白她要去的竟然是医馆。 “小七，为什么来医馆？” 小七嘻嘻一笑：“那几个坏人在医馆，他们要出来找我们的话，肯定会去驿站、客栈、车马行这样的地方，所以咱们不能去。” 嘉嘉明白过来：“如果今天天色还早，咱们去车马行的话是最好的，但是现在天黑了，咱们找住处的就不适合去车马行了。他们此刻就住在医馆，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也住进了医馆。” 小七点头，脸上闪过狡黠之色，从小背包中掏出一粒黄色纸包着的药丸来。 嘉嘉问她：“小七这是什么？” 小七认真道：“这个么，是秘密，不过哥哥一会儿可不许嫌弃我。” 嘉嘉连忙道：“我从来都不嫌弃小七的。”对于妹控什么的来说，嫌弃妹妹是不存在的事情。 小七笑着就要吞下那药丸，嘉嘉一手拦住，严肃道：“小七，这个是什么？” 小七耍赖：“哥哥不要管啦，反正能够让咱们进医馆就好了。” 嘉嘉摇头：“你不说的话，不许吃。” 小七嘟着嘴道：“这个就是让人拉肚子的药嘛，我只吃一点儿，拉肚子的话，医馆就会留下我们啦。” 嘉嘉一听脸色都变了，劈手夺下来：“小七不可以，要吃也是哥哥来吃。” 小七自然是不让的，两人争执了半天，医馆里出来一个中年人，看到门口站着两个小孩子，顿时有些不耐烦：“去去去，小孩子去别处玩去，莫要站在我家医馆门口。” 嘉嘉对这人感官不好，正要说什么，就见小七已经咬下一半药丸吞了下去：“小七你！” 小七嘻嘻一笑：“哥哥你抢不过我的啦。” 可是才笑了没多会儿就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哥哥，肚子疼……” 嘉嘉心中真是拿小七没办法，又担心小七吃了这药会有什么反应，也管不了那中年人态度如何了，抱着小七就冲进去：“大夫！大夫！我妹妹吃错东西拉肚子了，你们快帮忙看看。” 那中年人满脸不耐烦地走过来，看了一眼小七，发现她的确脸色苍白，疼痛难忍的样子。 但是也没有立刻给她诊脉，而是斜眼看嘉嘉：“看病是要银子的，你们俩有银子吗？” 嘉嘉俩忙把刚才卖馒头找回的银子掏出来，虽然不多，但是一两总是有的。 那大夫嫌弃地掂了掂，这才给小七诊起脉来：“的确是吃错东西拉肚子了，我给你们开个方子。” 开完方子递给嘉嘉，嘉嘉只一脸着急地看着小七：“大夫你快抓药吧，医馆里可有帮忙熬药的？” 那大夫哼一声自己去抓了药，可是却没有熬制，只丢给嘉嘉：“天晚了，我这里不帮忙熬药的，你们还是带回去让大人熬制吧。” 嘉嘉道：“我们家有点儿远，大人正在赶来的路上，我妹妹这会儿难受，大夫能让我们今晚住在这里吗？” 那大夫惊讶道：“你们当我这是什么地方了？还住我这儿？我这是医馆，又不是客栈！再说了，官府都说了，不让陌生人留宿，你们只能去驿站跟官府的客栈住，莫要烦我。” 这俩小破孩子！事情真多！要不是看在他们那银子的成色不错，他才懒得理会呢。 嘉嘉忍着心中的怒意，礼貌道：“大夫，我们按客栈的银子给你，求你收留我们一晚吧。我妹妹这会儿还病着呢，实在是走不动了。” “那你们还有银子吗？”大夫斜眼看嘉嘉。 嘉嘉现在只担心小七担心得不得了，根本不愿意再跟这大夫浪费口舌，直接从背包上卸下来两粒扣子：“这个里面包的是银子！大夫你快帮忙熬药吧！” 大夫手里被塞了两粒扣子，连忙拈开，一瞧，里面都是纯正的银子，半点儿不掺杂的！顿时喜笑颜开：“好嘞，我这就下去熬药，现在天黑我要关店了，你们要住这儿是吧？就在那边病房里歇下吧。” 嘉嘉不吭声，抱着小七去了那间屋子。 小七哼哼唧唧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哥哥，小七肚子好疼啊。” 嘉嘉又气又心疼：“都说了那药不能乱吃！你还乱吃！” 小七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可是小七不吃的话，哥哥就要吃了吧？” 嘉嘉默不作声，他刚才的确是这么想的。 小七笑道：“嘉嘉哥哥真笨，这药小七吃了，哥哥还能保护小七。可是若哥哥病倒了，小七力气太小，保护不了哥哥的。” 嘉嘉心知小七说的是对的，可是现在看小七这般难受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疼。 他也不过才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竟然是忍不住掉下金豆豆来：“小七，我想爹爹了。” 小七也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帮嘉嘉擦眼泪：“我也想娘亲了。” “爹爹跟娘亲在哪儿啊？”嘉嘉泪眼朦胧的，两个小娃娃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抱头痛哭。 而那已经把药放上药炉的大夫已经贴着墙角听到了两个小娃娃说的话，不由得有些兴奋——呸！什么家人在赶来的路上！他还以为是真的，觉得两个小孩在这儿，家人肯定是在附近。 现在既然他们爹娘都不知道在哪儿，岂不是正好下手的时机？ 这么想着，那大夫连忙到后头去，往药炉上的药罐里，又加了一味药。 第219章 小倌馆 那大夫熬好药便送到前头屋子里去，嘉嘉正守着小七呢，见药来了，道了一声谢便亲自喂小七喝药。 小七哼哼唧唧的喝了药，又说苦，那大夫听见了，拿了几粒甘草梅过来：“这个酸酸甜甜的，你们小娃娃吃着看吧。” 嘉嘉接过来先给小七塞了一粒，小七才入口便觉得滋味甘甜，不由得眉开眼笑。 伸手也拿了一粒：“哥哥也吃。” 嘉嘉摇头：“哥哥不吃，都留给小七。” 那大夫看见倒是笑了，又抓了一把过来：“都别争了，这东西不值几个钱，我这儿还有呢。” 嘉嘉这才吃了小七喂的一粒。 那大夫静悄悄地退下了，却是在后头找了个位置悄悄偷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小七吃过药之后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是好歹肚子不痛了，可是困意却上来了，才吃了几粒甘草梅就觉得困顿不已。 “哥哥，我好困啊。”小七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哈欠。 嘉嘉也揉了揉眼睛：“该是今天太累了，我这会儿也觉得有些困了。” 两个小娃娃就这么毫无防备心地在医馆的屋子中睡着了。 那大夫听见前头没动静了，连忙跑过来，一看，两个孩子都睡得熟熟的，不由得高兴道：“还道今日开不了张呢，没想到两个小羊羔送上门来了。” 大夫打量了一下嘉嘉跟小七，越看越喜欢，这两个小娃娃，长得着实粉雕玉琢，怎么卖都不会亏的。 择日不如撞日，未免夜长梦多，黑心大夫三下两下收拾了东西，便用装药材的箩筐挑着两个小娃娃去了镇上有名的小倌馆儿。 毕竟嘉嘉年纪要大些，也能够卖上钱，所以先去了小倌馆。 小倌馆的龟公一看，也乐了：“我还当你这阵子洗心革面了呢，没想到是憋了个大的，这样标志的两个小娃娃，你从哪里弄来的？” 黑大夫心里也觉得嘉嘉跟小七的来历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两个小孩单独出来，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但是他急着卖钱，也不耐烦跟龟公多说：“你问这许多做什么？从前咱们做生意什么时候要问来历了？你就说这两个孩子行不行吧！” 那龟公妖娆笑了一声：“你也别着急嘛，我这不是要验验货吗？可你这两个孩子都晕过去了，不知道聋不聋、瞎不瞎的，我怎么验货啊？” 黑大夫道：“这个好说，刚才大的这个我没给他喝药，就吃了几粒梅子，我这就弄醒。” 黑大夫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往嘉嘉鼻下送去。 一股清凉刺鼻的味道直冲嘉嘉鼻腔，嘉嘉哼唧一声转醒过来，眼前便是黑大夫的脸，可是再一看，这地方分明不是他跟小七睡过去之前的地方，顿时心中便起了疑心。 “大夫，这是哪儿啊？” 黑大夫鬼魅笑道：“这是好地方，以后你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睡高床软枕，舒服得很！” 嘉嘉心思纯粹，虽然不如小七深谙这些下三流的地方，但是本能就觉得黑大夫有异，立即伸手去摇小七：“小七，醒醒！” 可是小七却没有那么容易醒来，嘉嘉怒道：“你把小七怎么了？她为什么不醒？” 黑大夫讥讽道：“她不醒你才能够乖乖听话，她要是醒了，你这小鬼头就能够肆无忌惮地动手了对吧？” 送他们两个来小倌馆之前，黑大夫自然是把他们俩的包袱都搜了个遍，扣子里的缝的银子不用说，全部被卸下来了，其余的东西虽然没有全认得，但是那几个油纸包跟猪尿泡里的东西，一看就是上品的药粉，有不少都是能够辖制人的毒药。 黑大夫还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看上去单纯懵懂，手里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 自然是不客气地搜刮干净，这才送两个孩子来卖钱。 嘉嘉一看，果然他跟小七身上的包袱都不见了，值钱一点儿的配饰也都没了。 嘉嘉顿时怒了，把小七往自己身边带，做出凶悍的样子来：“快把包袱还我们！还有，你把我妹妹怎么了？赶紧给她解药！” 黑大夫看他这副张牙舞爪小老虎的样子，笑了：“你急什么啊，我可以给她解药救醒她，但是前提是你要乖乖听话，留在这里，可好？” 嘉嘉目眦欲裂：“这是什么地方？” 黑大夫却不再回答，而是直起腰来对那龟公道：“可瞧见了？不聋不哑还很机灵，你这价钱可出得？” 那龟公早就喜不自胜了，色眯眯地伸手上来抓了抓嘉嘉的胳膊，十分满意：“不错不错，现在很少有这般英气的小倌儿了，放在我这儿养几年，绝对是个角儿！” 黑大夫笑了：“那好，二十两银子，一口价！” 龟公笑道：“好说好说。”又去瞧昏迷着的小七，问黑大夫：“这小丫头太小了点儿，这么丁点儿，活干不好，还得多吃两年饭，不划算，不如一并送我了吧。” 黑大夫暗里呸一声，道这龟公看着好说价，没想到一张口就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了个搭头。 “别开玩笑了，你没瞧见这小丫头的姿色？虽然年纪小了些，但是这般姿容样貌，只要养大了，什么银子赚不来？” 那龟公笑道：“你想卖多少？” “三十两银子！”黑大夫咬牙说出一个数字。 那龟公直叹可惜，又多看了两眼小七：“罢了罢了，你这样的价我肯定是买不下来的，原本指望顺带养着，但是我这里是小倌馆，本来就不要小丫头的，你还是送到别处去吧。” 说着，掏出二十两银子来给了黑大夫，就要把嘉嘉抗走。 嘉嘉一把抱住小七，用脚踹龟公：“狗东西！别碰我！” 龟公也不生气，面对这样好看的小公子，他宠着还来不及呢，再说，小倌馆里见多了，一开始都这样，后面晓得好了，便自己听话了。 “你已经叫他卖给我了，乖乖跟我走吧。”龟公露出令人恶心的笑容劝说道。 第220章 你只有七根手指了 嘉嘉看着两个大人，有心反抗，可是不知道那甘草梅子里加了什么，竟然是一直浑身无力。 情急之下，脑子飞速转动，只看着那龟公说：“我跟你走可以，但是你要买下我妹妹。” 龟公笑了：“呵，这会儿就知道跟我要东西了？可是你那妹妹价钱太高，比你还高呢，我买不起。” 嘉嘉道：“你要是不买下我妹妹，我为了救我妹妹，只要有机会就会逃跑，哪怕死，都要去找我妹妹。但是你买下我妹妹了，我就乖乖跟着你，我妹妹生病了，我会留下来照顾她。” 嘉嘉极力镇定地跟龟公讨价还价，只希望龟公能够信他的话，别让黑大夫带小七走了。 那龟公倒是喜欢嘉嘉这性子，这好些年，小倌馆里的小倌儿都是软绵绵的兔儿爷，连个稍微有脾气点儿的都没有。 他才上手摸了摸，虽然嘉嘉年纪尚小，可是身上摸着壮实，不是一般的兔儿爷能比的。 这样的货色，恐怕连京里的小倌馆都不常见。 那龟公笑着打量嘉嘉，直把嘉嘉看得浑身发毛，才幽幽开口：“这可是你说的，我买下你妹妹，你乖乖跟着我。” 嘉嘉点头：“是。” 黑大夫也高兴了，他是看到从来没夸过姑娘的龟公都觉得小七姿容上佳，这才狠心开口要加三十两，没想到这龟公竟然肯出这钱。 当下双方钱货两讫，黑大夫带着银子临走前只对嘉嘉说道：“你们也别怪我，我本来就是做这生意的，原本都打算关门了，你们自己闯进来的，我不做生意那就是对不起祖师爷。” “再说了，你们两个这小模样，天黑了还不敢住正经客栈跟驿站，是身上犯了事儿吧？家里大人出事了？你们去的别的地方，别人一定会问你们来历的，这小倌馆里反倒是个最不看出身来历的人，你好好地做，也能够照料你妹妹，岂不是两全其美？” 黑大夫色眯眯地笑着，嘉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将这黑大夫千刀万剐！ 他要是出去了，找到娘亲爹爹了，一定会把这人碎尸万段的！ 那黑大夫高高兴兴地担着银子出门去了，龟公想试试嘉嘉，也不去拉他，只叫唤道：“你跟我来吧。” 嘉嘉倒也信守承诺，抱着小七跟在那龟公后面进了院子，好在他们年纪毕竟太小，那龟公也没对他们做什么，只安顿他们在后院一间屋子里，又叮嘱了同屋的两个年岁略大的一点的孩子照顾（盯着）他们。 再说那黑大夫趁夜挑着银子回了医馆，刚关上门想要数数银子，突然被人从后面用剑指着脖子：“别动！” 黑大夫吓死了，连忙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我……这银子都给你，只要你饶了我！” 虽然心中万分悲痛——这白捡来的五十两银子，当真是还没在怀里捂热呢，就被人打劫黑吃黑了。 可是身后的人却并不为金钱所动，只厉声喝道：“少废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说错一句便砍掉你一只手脚！” 黑大夫打了个哆嗦：“大侠你问！我保证说！保证全说！” 他身后的人，正是景木。 景木在原先的镇子上找了一圈，发现荧光粉中断，地上多了车辙，虽然车辙出了城就跟其他马车混在一起瞧不出来了，但是问了人，出城再走两个时辰还有个小镇，景木便赶了过来。 他见客栈里有血，还有洒出的痒痒粉，虽然不知道嘉嘉跟小七有没有受伤，但是贼人肯定中了痒痒粉，一定会去医馆。 于是便在城里的医馆开始找了起来，倒是让他找见了蛇窝那间医馆，知晓老四让蛇缠了，景木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略微用了强力，那老四便吓得屎尿横流，发誓嘉嘉跟小七是真的丢了，不是被他们卖了。 景木直接断了老四一条胳膊，这才又出门找嘉嘉跟小七。 乡间镇子并不如京城一样有宵禁，便是晚上还是有不少人，景木等到晚上便留心客栈跟医馆，这就瞧见了黑大夫这家。 景木用剑抵着黑大夫的脖子：“你今日可曾见过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的六七岁，女的四五岁。” 黑大夫心中咯噔一声，顿时暗叫不好。 原以为那两个孩子是家里人犯了事，活着淘气偷溜出来的，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查到孩子跟医馆之间的联系，可是没想到这才卖了人，转脸就被人家找到家里来了。 黑大夫浑身一个哆嗦：“没有！我没看到！” “没有？”景木冷哼一声，他是暗卫，等闲不出手，出手便是明面上的侍卫招架不住的时候，往往一动手就是杀招。 他最不耐烦反反复复了，那黑大夫这么说，景木直接挥剑削掉他的两根手指。 黑大夫只觉得右手指根一凉，下意识低头去看，第一眼还没看到自己手上如何，而是看到掉落在地的两根手指。 眼前一黑，紧接着手上钻心的疼痛就传来了：“啊啊啊——” 景木喝道：“闭嘴！再喊一句便断你一根手指！” 黑大夫的惨叫被咽回去，捂着手不敢动：“大侠饶命、大小饶命……我今日，接诊的病人太多了，一时记不清，这时候才想起来，似乎是见过这样两个孩子的。” 景木脾气可不好：“似乎？大夫你再想想清楚吧——你只剩七根手指了。” 黑大夫一个战栗：“见过！我见过！” 景木冷哼：“那两个孩子在哪儿？” 想骗他说没见过？地上的荧光粉，还有从黑大夫屋子里搜出来包袱可不是作假的。 黑大夫这下不敢骗景木了，涕泪横流地说道：“大侠，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以为是两个孩子不打紧，刚才给卖到小倌馆里去了。” “小倌馆？”景木眉头一皱，几乎有立时砍了黑大夫的心思。 那是什么地方！岂是世子跟小七小姐去的地方？ “带我去！”景木的剑从黑大夫脖子上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第221章 你以为你招惹的是什么人 伤口不深，甚至没有流血，可是黑大夫胆子都破了，哆哆嗦嗦地说：“好、好的，大侠我带你去……带你去。但、但是大侠能不能让我先包扎一下伤口？” 他右手断指的地方可还在流血呢！ 景木冷着脸点点头，黑大夫连忙蹲下去先把手指捡起来用布抱着塞到坏里。 一边捡一边心里哭成狗，若是早知道那俩孩子背后有这么个煞星，便是再想要银子也不动他们啊！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黑大夫是大夫这点儿不假，匆匆给自己上了药，包好伤口就出门了。 黑夜中，黑大夫带着景木往小倌馆走去，路上黑大夫也不是没想过呼救，可惜他本来做的营生就是见不得光的，真要呼救了，不一定是景木出事呢。 黑大夫战战兢兢地带景木到了小倌馆：“大侠，小公子跟小小姐就在里头了。” 景木冷哼一声：“你敲门，一起进去。” 黑大夫苦着脸，这可真是叫他为难了，他告密可以的，但是这要是被小倌馆的人知道他告密了，那以后生意就做不成了。 他收高价，只要小倌馆的掌事龟公不说什么，也就无所谓。 但是地下行当，告密就是等同于自掘坟墓了。 黑大夫哭丧着脸道：“大侠……我能不能不进去啊，我保证不跑，小公子跟小小姐一定在里面，但是我这……不好进去啊，以后没办法跟人家做生意了。” 景木甩出剑，黑大夫左手一凉，连忙举起手看，左手小指已经没了！ 景木冷着脸道：“你还有六根手指，多废话一句就多断一根。” 黑大夫这下连话都不敢说话了，哆哆嗦嗦地用纱布缠住伤口，走到小倌馆门口用脚踢。 小倌馆晚上倒是没有青楼那么热闹，虽然也是做皮肉生意的，但是小倌这个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所以白日里都当茶馆开着，若是有客人看中了小倌，便可以租上一日，带回去。 所以龟公听到敲门声有些意外，悄悄打开门，从门缝里看了一眼，顿时了然，面上佯装道：“咱们茶馆晚上不开门，不知这位客官来有什么事？” 黑大夫哭得涕泗横流：“你可别玩我了，人家正主找上门来了——就是那两个孩子，你……” “砰！”黑大夫才说了两句，龟公就在他面前重重关上门，还呸了一声。 什么玩意儿！钱货两讫的生意，做成了便是做成了，哪里还有这样反反复复上门来要人的道理？ 这黑大夫忒不是人，自己被正主找上了，竟然毫无原则就带人找到小倌馆来了，这才多一会儿？半个时辰都不到！ 龟公怒气冲冲地道：“以后黑大夫的生意不再做了，见到就远远地轰出去！” 馆里的人自然是应声的，而门外黑大夫肝胆俱碎，不用景木说就开始用脚用力踹门——他实在是怕极了景木，生怕景木一个不高兴又削他两根手指。 他既然是做这行的，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前来寻仇的，但是凭借着死皮赖脸一张嘴，顶多也就是挨打完事儿。 可是这景木，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余地，只要一言不合就拔剑削手指，他这下是半点儿都不敢显露自己的口才。 手上疼得很，黑大夫一边哭一边用脚踹门，深夜这么大的动静，便是小倌馆的人再不想理他，也不得不开门放他们进来了。 景木进来就是一句：“我不找你们茬，今天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给我带走，别的不管。” 龟公坐在当前的椅子上，抱着胳膊，看了景木一眼，心里暗赞景木身姿挺拔习武体健，面上却是阴阳怪气地看着黑大夫道：“黑大夫，咱们这行可是说好了，转手就是不认识，你这带着人过来找我，什么意思？” 景木脸色一沉，黑大夫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恨不得把双手伸到龟公面前去给他看。 “兄弟！别闹了，这位爷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你看看我这手！”黑大夫恨不得当场哭晕过去。 那龟公一看见血了，还不是小伤，顿时也肃然起来，看向景木：“这位爷，咱们虽然做得是下三滥的行当，但是做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这人卖进来了，出去就不是那个价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龟公打量景木气度不凡，心里遗憾到底嘉嘉跟小七他是吃不下了，只能够吐出来。 但是这吐也不能够简单地吐，转手翻一倍总是要的。 他在这头小心思一茬接一茬的，景木却是不耐烦，直接掏出二百两银票：“立刻把人给我送来！” 呵！阔绰！ 龟公二话不说，叫人把嘉嘉跟小七带上来，小七的毒还没解，还在昏睡中，嘉嘉抱着小七出来，一看到景木跟黑大夫，立刻指着黑大夫道：“景木哥哥，这人下毒害我跟小七！还把我们卖到这里来！” 景木一听小七中毒昏迷，怒而拔剑，直接在黑大夫脸上开了口子：“解毒！” 黑大夫脸上滴滴答答往外淌血，那龟公也吓了一跳，退避三舍，看着黑大夫呜咽着掏出药包给景木。 景木扭头看龟公：“干净的水。” 龟公吓得连忙跑着去打水来，景木给小七灌下去，等小七转醒。 这当口他也没闲着，抓了黑大夫来算账：“我不管从前是谁罩着你，你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勾当，但是今日你惹了不该惹的人，我要你几根手指是轻的，回头自然有人来找你。” 黑大夫一听都要昏过去了：“还、还有人？” 景木冷哼，心中暗道你知道你碰的是什么人？宁王世子，还有昭华大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岂是几根手指就能够解决的？ 景木这边等小七转醒，确认小七身体无碍，也不多言，只出门用道上的路子给之前联系的地界上的人打了个招呼，黑大夫的医馆跟龟公的小倌馆顶多还能在三日，三日之后就没了。 办完这些，景木便带着嘉嘉跟小七离开，路上顺带去了原先的医馆，从老大到老四，伤了腿的再要了一条胳膊，伤了胳膊的就卸了一条腿。 这才带着两个孩子继续赶路。 第222章 王侯世家无易事 这么一闹腾，虽然有些凶险，但是景木倒也能够放下心来。 这俩孩子单纯了些，但着实机灵，若不是接连遇到这样的坏人强来，等闲的人也欺负不了他们。 小七转醒之后便在马车里了，嘉嘉照顾着她，小七的小脑袋低垂着，很没精神的样子。 嘉嘉反倒有些紧张：“小七，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虽然找了大夫开了药，但是到底路上颠簸，不知道是不是小七身上还未大好。 小七声音低低的：“没有不舒服……” “那是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嘉嘉不由得紧张起来。 虽然他是宠妹狂魔，但是到底也快七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他是知道的，再加上小七虽然娇气些，但是一贯都让陆清灵带出来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所以一路上小七自己个的事还是自己做，便是这次吃了拉肚子的药去茅房也都是嘉嘉胆战心惊地等在外面。 小七这低沉又不愿意说话的模样，顿时就叫嘉嘉为难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小姑娘身上有什么不能问的地方，问吧，怕逾矩了，不问吧，小七难受嘉嘉心里更难受。 嘉嘉不好明着问，便更加温柔地哄着小七：“小七，哪里不舒服？告诉哥哥，是不是想去茅房？” 小七摇摇头，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 嘉嘉慌了：“怎么了这是？小七，你哪里不舒服赶紧跟哥哥说啊。” 嘉嘉关切至极，小七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嘉嘉，我太没用了……” 嘉嘉：？？？ 小七抽抽搭搭地说：“我都快五岁了，还拉裤子了。”太丢脸了。 那泻药是陆清灵准备给他们防身用的，自然是用在坏人身上，谁成想小七会用在自己身上，在医馆里可是丢大脸了。 虽然后面找客栈洗了澡换了衣裳，但是小七就是觉得丢脸。 嘉嘉的脸绷不住了，闹了半天原来是这事儿啊！ 嗨！他这……说什么好呢？ 小七不是自小跟他在一块儿的，但是他见过军营里好多将士们的家眷生了娃娃，才一岁多点儿，光着屁股就在营场周边玩耍呢，尤其是那些臭小子们，逮着地方就拉屎拉尿的。 嘉嘉摸了摸小七的头顶，笑笑没说话。对孩子么，说得越多她越当真，不说什么，孩子忘性大，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嘉嘉哄着小七睡了，又钻出去，到景木身边坐着，问起景木来：“景木哥哥，爹爹现在在哪儿？” 景木道：“送信回来的时候还在锦州府，但是咱们不去锦州，直接去江南。” 嘉嘉点点头：“这次咱们出来，是不是以后就不回京城了？” 景木一顿，反问道：“世子怎么会这样想？” 嘉嘉脸上露出难得的深沉：“我从前看别人有娘亲都很羡慕，小时候还缠着爹爹问过，为什么别人都有娘亲偏我没有。” 景木心中略略觉得好笑，还小时候，世子如今也才多大点啊。 不过想起来，昭华公主出事的时候嘉嘉才一岁多，那么丁点儿大的孩子就没了娘，后来据说跟将军也不亲。 说起来，真是小时候受了不少苦。 景木这么想着，又想起容容来，容容也是自小没了爹娘，好在宁王仁义，把容容当女儿养，倒是没受过什么苦。 只是容容一向是面上开心，心里有没有苦处自然也是别人不知道的。 景木问道：“那将军是怎么说的？” 嘉嘉摇头：“爹爹什么都没说，他一向也不怎么跟我说话，尤其是关于娘亲的事。” 不说她好，不说她坏。 甚至不说她生，不说她死。 景木心中一凛，恐怕这么多年来将军都没有真的相信昭华公主死了吧？ 当年没有找到昭华公主的尸骨，所有人都觉得是摔下城墙跌入战场成了肉泥，但是将军在战后独自一人找了数月，从来没有说过昭华公主一个死字。 是后来战报传回去了，皇上回了信，将军这才不找了。 想来，将军一直没放弃过吧。 景木微微叹了口气，也是这件事将军跟宁王正式决裂，若不是容容在其中周旋，恐怕将军连宁王府都不会入的。 他们连夜行车，嘉嘉看着繁星点点的星空，微微叹了口气：“后来遇到了小七跟……陆姨姨，我是高兴的，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疼爱小七。爹爹也很奇怪，以前除了……都不叫人亲近的，但是陆姨姨怎么对爹爹，都没见爹爹生过气。” 这话景木就插不上嘴了：“世子今天怎么突然这样感慨？” 嘉嘉微微笑了一下，倒是有些像大人模样了：“陆姨姨回京之后我才知晓她跟爹爹的事，可是才知晓她的身份，她就变成了昭华大长公主，也不再理我了……” 嘉嘉低下头去：“有时候觉得还不如她一直是陆姨姨呢，不是什么公主就好了。” 不是公主，只是陆姨姨的话是，配自己老爹一个鳏夫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成了昭华公主，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来，明明是夫妻，却反而和离了。 嘉嘉连一句娘亲都没来得及喊。 这次听说爹爹跟陆姨姨又一起了，可是一封信传来，他跟小七就要装病出宫，谁也不敢告诉，只有容容跟景木两人知道，将他跟小七偷偷送出。 这么多事情发生，嘉嘉便是再不懂，也知道这里面的情势不轻松。 景木听完嘉嘉的话，心里叹道，果然公侯世家的孩子没有一个单纯的。不知道宁王会不会后悔早些年那样争夺名利，如今儿子不爱，连累孙子要这般辛苦盘算。 只是他不知道，嘉嘉倒不是为自己，而是因小七感到委屈。 刚遇到小七的时候，小七跟着娘亲虽然没什么钱，可是看得出来过得十分开心。 上了京城，他跟爹爹说要护着娘亲小七，可是事情接连地出，便是小七都别掳走过好几回。 后来进了宫也不太平，玲珑公主跟那几个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小七原本无忧无虑，如今这样出来，恐怕今后只能跟现在一样颠沛流离，想要从皇上手中讨安宁，怕是没那么容易。 第223章 商会学堂 没敢再进城镇，景木带着两个孩子一路都从城外走，经过数日奔波终于赶到江南。 景木依着信上所言，将嘉嘉跟小七送到江南郊外的一处学馆门前。 景木半蹲下来认真对嘉嘉跟小七道：“世子、小七小姐，将军信上便是让我送你们到这处，我是王爷的暗卫，回去之后自然要向王爷请罪，所以不便知道你们接下来要去向何处，所以现在就要告辞了。” 景木一路上十分照顾嘉嘉跟小七，小七一听说景木要走，哇一声就哭了，抱着景木的脖子不肯撒手。 景木吓了一跳，这小七小姐，怎么跟容容一个性子，动不动就往人身上窜。 景木把小七从身上扒拉下来，跟小七说：“小七小姐，要听世子的话，将军说你们在这里念几日书便会有人带着将军的信物过来接你们走的，你们可要认仔细了。” 景木心里是不放心的，但是他毕竟是宁王的人，原本黄杰雄跟吕少鹏等人要来的，但是被将军拦住了。 这事儿只能跟宁王府有关，不能跟霍家军有关。所以是他来送，而且他也只能送到这里了。 嘉嘉点点头：“景木哥哥放心，我会保护好小七的。” 景木把身上所有的银子跟值钱的东西都掏给了两个孩子：“这书院是江南一带的商人集资筹办起来的，有教无类，无论是哪里的孩子都能够过来念书，听说其中也有几个学问十分厉害的先生，你们在这里一边等将军，一边也可好好上学。” 嘉嘉跟小七点头：“知晓了。” 景木没让他们送，把他们送进学堂便离开了。 嘉嘉拉着小七的手齐齐走进学堂，学堂门口的老师傅抬眼看他们：“你们不是咱们学堂的学生啊。” 嘉嘉努力镇定道：“我们是外地来找亲戚的，还没找到亲戚，但是想在这里上几日学。” 这商人办的学堂，其实是从商会出来的一个小分支，因为这时代行商不容易，经常在外一年半载的，不少家里没人看的孩子便叫人送到这商会学堂来了。 因为开设了许多不同的是课业班，因而来来走走十分方便，商会学堂跟客栈一样，能够吃住读书，按日交钱，价钱倒是不贵。 所以来往的商人都愿意自家孩子在里面读书，时间久了，也不管是不是商会的人，但凡只要按日交钱的，便能够进去住学堂的宿舍，任意找开课的班进去读书。 老师傅问了：“你们家大人没过来啊？” 嘉嘉道：“大人找亲戚去了，不便带着你们，便让我们过来上学。” 老师傅一边嘀咕道：“这大人也太不靠谱了。”而另一边，在赶路的陆清灵跟霍振熙齐刷刷打了个喷嚏。 陆清灵怀疑：“不会是孩子在念叨我们吧？” 学堂老师傅拿出两个牌子：“你们俩进那蒙学班吧，萌志班也是可以的，这是牌子，三十文一日，上头有舍监号，一日三餐能够凭借这个在学堂用饭，但是东西不好吃，要吃别的得自己掏钱。” 嘉嘉接过牌子，认真给老师傅施了一个礼：“多谢先生了。” 这才跟小七手牵手地进了学堂。 那老师傅笑了笑，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知礼的孩子了。学堂起初办的时候倒还有几分学堂的模样，如今倒更像是客栈了，什么人都有，也不认真进学，反正今日来了明日还能走，也不怕先生教训了，于是也就对先生们无礼的多。 老师傅叹了口气，可惜这是老主人的意思，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照做便是了。 这边嘉嘉跟小七进了蒙学班，寻了个空位坐下，老师还在讲《三字经》，小七拉拉嘉嘉的衣角：“哥哥，三字经我已经学过啦。” 嘉嘉也想着在这里不知道要等几日才能够等到爹爹娘亲，功课倒是不好耽误了，于是跟着小七一间一间学舍这么看过去，一直过了三四间，到了讲《博物志》的那一间时，两人才惊喜对视一眼，手拉着手进去坐下了。 上头是个老先生，白发苍苍的，讲博物志里的许多见识。 正巧讲到：“西海有海名为‘死海’，人能够漂浮在海中不沉，便是不会泳者亦能漂浮其上，因而‘死海’从未死过人……” 底下顿时有学生叫嚷起来了：“先生，既然是海怎么可能不沉下去？海边哪有不死人的！又不是人人都会水！” 那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倒也不着恼，眯缝着眼看笑这学生：“尽信书不如无书，你不错。” 那学生嘿嘿一笑，却并不领情，反而是更加嘲讽起来了：“果然是商会办的学堂，从先生到学生没有一个成事的，这都教的什么鬼玩意儿！” 这学生一开口，立时就有两三个学生附和：“就是！这都学的什么玩意儿！” 那老先生也不着恼，只笑着道：“我这里讲的博物志，专讲世间奇人异事，你们若是不想听这个，隔壁自有教那四书五经跟科举的，诸位自去便可。” 小七猛点头，嘉嘉宠溺地揉了揉小七头顶的碎发。 可那几个学生竟好似故意找茬似的，根本不听这先生的话语，只敲桌子拍板凳地吵闹着：“这狗屁商会学堂根本就是误人子弟的！” “教什么死海不死人的，乱七八糟！简直不配叫学堂！” “这先生怕是老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还出来教书，根本就是骗钱的！” 这几个学生在这里十分凶悍地叫着，那边老先生只淡然笑着翻书。 其余一些学生都跟小七嘉嘉似的，有些发懵，直到那几个学生掀了桌子，冲到老先生那边一把抢过老先生的书时，学生们才反应过来。 小七嘟着嘴不高兴了：“他们为什么对那个老爷爷那样？” 嘉嘉也很生气，跟小七跑到先生身边，拦住那几个人：“你们不许对先生这样！” 小七习惯性地伸手去掏背包，才意识到背包早就没了，只好学着哥哥的样子抓了戒尺在手中，气势汹汹：“不许欺负先生！” 第224章 清河学院 那几个学生却是不管的，一边瞎翻书，一边把老先生书案前的东西都当沙包似的扔来扔去。 “来让小爷们看看，这都讲的什么狗屁书，专门糊弄人！” 先生被欺负了，其他学生们终于反应过来了，冲上去推那几个学生：“你们是哪里来的？往日在学堂都没见过你们！” 有一个学生眼尖认出来了：“他们不是我们学堂的！他们是前面清河学院的！” “对！上次学院比试我看到过他们！” “好啊！你们输了比赛就就过来报复先生！真不要脸！” “你说谁不要脸！上次比赛要不是你们耍手段，我们清河学院怎么会输！分明是你们不要脸！” 嘉嘉跟小七对视一眼，没想到这里头还牵扯到学院之间的事，不过那几个清河学院的学生也太大胆了，竟然敢这样闯进来商会学堂，只身入敌营。 小七放下戒尺，转头去跟白头发的老先生说道：“老先生爷爷，他们打起来啦，你快些出去吧。” 老先生笑眯眯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七认真道：“老先生爷爷，我叫小七，这是我嘉嘉哥哥。” 嘉嘉也放下戒尺，给老先生行了个礼：“先生好，学生陆嘉，这是舍妹小七，今日第一日入学堂。” 课室里的学生，一拨清河学院来挑衅的，一拨是商会学堂要护卫的，两拨正打得热闹呢，居然也没人来管这白头发老先生。 老先生就优哉游哉地跟小七嘉嘉说话：“你们怎么进了我这课堂啊？不去念那好书？” 讲博物志的课堂，就跟小学中的课外活动似的，学来玩的，并不是正经考科举的课堂。 小七却是眼睛亮亮的：“娘亲也跟我讲过这个呢，有意思的，哥哥没听过，所以我们进来听听。” 嘉嘉笑：“舍妹无状，先生勿恼。书无好坏，三人行必有我师，书亦是如此。” 霍振熙虽然没有亲自给嘉嘉讲博物志之类的书，但是向来请师傅的时候也十分注重，文武双全，还要人品出众，从来不找那些死读书的捞举人。 老先生摸摸胡子，满意笑道：“读书当是如此。” 又看了一眼课室里打成一团的学生，笑了笑：“罢了罢了，今日这课眼看着是上不成了，老朽还是先回去吧。” 小七看了一眼那些打架的学生，不由得有些手痒，在宫学里她可没少跟人打过架。 “老先生爷爷，你不管管他们吗？” 老先生摇了摇头：“管不了咯，他们原也不是为我上课来的，这群泥猴子，打打架松松筋骨挺好的。” 小七还茫然，嘉嘉却是明白了。 这商会学堂因为有教无类，所以收进来的学生也不都是那些尊师重道一心求学的。 那边讲四书五经的课室那么多，这博物班的学生，恐怕都是因为这门课还算是有意思所以过来听听，也不一定是指望学到什么。 这不，清河学院的学生一来闹事，谁还管先生啊，都冲出去打架去了，倒是痛呼中夹杂着笑声。 老先生看了看小七跟嘉嘉：“你们俩不去打打架？” 小七勾了勾嘴角，显露出跟陆清灵一般无二的小梨涡来：“我打不过他们。” 但是脸上的表情分明不是打不过就认输的样子，反而有些兴致勃勃。 老先生来了兴趣：“哦？那如果是别人欺负你，你怎么办呢？” 嘉嘉鼓着腮帮子道：“我会功夫，绝不叫人欺负小七。” 小七却嘻嘻一笑：“爷爷我有办法的呀。” 痒痒粉，刺弹珠，银针射筒……她的办法多着呢。 老先生摸着胡子哈哈大笑，正笑着呢，学生们打架终于打到白热化状态，学院的教习赶了过来，一看这情况就气得直跺脚。 可是看到老先生又不好说什么，只对着学生发怒：“放开放开！你们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点儿读书人的样子！” 清河学院的学生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得到消息的，从外面涌来，指着商会学堂的学生道：“你们本来就不是读书人，一群行商也敢自称读书人？呸！” 商会学堂的学生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我们怎么就不是读书人了？圣人都下令了，有教无类，不管是什么出身都能够念书考科举，你们难道还敢说圣人的不是？” 商会学堂的学生倒是不笨，知道出身上有污点，就用皇上的话来压制清河学院的人。 清河学院的人不吃这一套，他们可都是蹲点了好一阵子，指着白头发老先生说道：“你们别以为打着圣人的名号就能够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老头说什么死海不死，不会水的人躺在海上都能够不沉，这不是瞎胡闹呢吗？” 清河学院的学生这话一出，商会学堂的学生倒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毕竟他们也觉得老先生这话有些过了。 这讲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大家看向老先生的目光不由得带了些谴责，仿佛清河学院的学生来闹事，还让商会学堂哑口无言都是因为老先生讲的东西乱七八糟。 老先生摇了摇头，一群蠢材。 小七倒是嘟着嘴嘀咕：“都这么笨，连死海都不知道。” 她开口的时间巧妙，刚好清河学院怼了商会学堂，商会学堂一时没有找到应对的办法，四周一片安静的情况下，小七的声音就格外清脆，响亮。 嘉嘉连忙一把捂住小七的嘴：“小七，不好这么说的。” 小七眼珠子骨碌碌转，似乎不明白嘉嘉为什么不让她说，不就是死海吗？娘亲都说过的，这群人真笨。 商会学堂的人见小七知道，又见小七跟在老先生身边，犹豫了一瞬，到底是学堂的面子重要，顿时就顺着小七的话嚷了起来：“就是！咱们这里连蒙班的学生都知道死海，你们清河学院竟然不知道？真是太可笑了！” 这学生话一出口，清河学院的学生看着小七发愣不说，商会学堂学生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虽然是为学堂争面子，可是他们不也不相信什么死海吗…… 第225章 臭小子果然没骗我 清河学院的学生面对异口同声的嘲笑，竟然有些怀疑起自己来了——难道真有什么沉不下去的死海？ 清河学院的学生不服：“你们说有死海，那你们证明给我们看啊！” 博物志上的东西，大多在异域，既然不为百姓所知，那便不是轻易能够见到的，更别说证明了。 死海哎，怎么证明？难道真的翻山移海啊？ 清河学院的人笃定了商会学堂的学生没办法证明，不管是不是有死海，没办法证明就是输了。 商会学堂的学生面色灰败，对视了一眼，都看向那老先生。 老先生却不理会他们，只优哉游哉地喝茶看书。 学生们闹就闹去吧，不闹不知道好歹，也不知道求学。 嘉嘉拉着小七不让她出头，他们在这里等爹娘，可不好把动静闹得太大。 但是小七偏挣脱嘉嘉的手掌，挺着小胸脯站到前面：“你们好大的人，怎么还这么笨？自己没见过就当别人都没见过么！” 清河学院的人一听，呵，这小丫头有意思：“那你见过啊？” 小七摇头：“我没见过。” 比清河学院的人更先倒下的是商会学堂的学生，没见过你那么笃定地说什么？这不是送脸给清河学院打吗？ 商会学堂的学生恨不得十七八只手上去帮嘉嘉捂住小七的嘴。 小七却是傲娇地一扭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就是没见过死海也能给你们证明！” “怎么证明？”商会学堂的学生追问。 “对啊，你怎么证明？”清河学院的学生也嚷嚷起来。 小七哼一声，抬头看嘉嘉：“哥哥，我要杯子，水，还有盐。” 嘉嘉点头，给老先生做了个揖：“老先生，学生下去准备些东西，先生可能帮忙看顾一下舍妹？” 老先生老神在在：“在学堂的都是我的学生，这个自然。” 嘉嘉心中道，那别的学生也没见先生多有看顾啊。 不过眼下小七已经捅出篓子了，必须要解决，东西自然要他去准备，以免出纰漏，面对这一群乱哄哄瞎闹的学生，还是把小七交给先生看顾比较合适。 嘉嘉跟着教习，还有清河学院、商会学堂的学生代表下去准备东西。 小七跑去外头树上掰了一根树枝下来，只有小指粗细，因为是嫩木头，不空心，所以有点儿重量。 等东西上来了，树枝一扔进水里就沉了下去，清河学院的学生哈哈大笑：“连树枝都沉下去了，人还能沉不下去？” 小七又在课室里看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到案前看着老先生嘻嘻一笑。 老先生心里一跳。 然后桌案上的粗陶茶杯就被小七拿起来往地上一摔。 嘉嘉正摆着东西呢，听到动静几乎是飞身过去把小七抱出人群：“小七怎么了？” 小七拍拍嘉嘉的手背：“哥哥我没事。”说着，捡了个碎陶片，往杯子里一放。 自然，那陶片毫不意外地往下沉了。 周围的学生都哄笑成一团，清河学院的学子扬声道：“这就是所谓的死海啊？哈哈哈，这就能证明死海淹不死人？笑死我了。” “这商会学堂还真是跟别的学院不一样，教的太神奇了，咱们自愧不如啊。” 嘉嘉跟老先生道完歉回来，问小七：“小七，接下来做什么？” 小七又是嘻嘻一笑：“往里面加盐。” 嘉嘉照做，那些学生又是一阵笑，指着大水杯道：“你们是不是傻？这往水里放盐能让东西浮起来吗？” “水里加盐，盐都不见了，有啥意思啊！” 别说清河学院的人了，便是商会学堂的学生也犯起了嘀咕。 嘉嘉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照着小七说的做，不停往水里面加盐。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水杯里的小树枝慢慢悠悠地浮了上来。 清河学院学生的哄笑声戛然而止，商会学堂的学生也凑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 小七得意洋洋：“哥哥，还要加。” 嘉嘉照做，等到半斗盐加进去之后，那碎陶片也晃晃悠悠浮上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课室里鸦雀无声。 只有那心疼水杯的白头发老先生露出了一个“胡闹”的笑容。 小七估摸着差不多了，指了指刚才叫嚷得最大声的学生：“你，再去外头寻个随便什么果子来，再试试！” “试试就试试！”那学生脚步飞快地出去了。 课室里的其他人都有些发怔，这盐……不是进了水就化了吗？怎么盐加着加着，原本沉下去的东西还能够浮上来呢？ 这是什么妖法？ 那学生也没跑远，直接摘了学堂外头新结的桃子，比小孩儿拳头稍小一些，但是也有些分量。 直接扔到杯子里，咕咚一声沉了下去。 清河学院的学生都松了一口气，指着杯子叫嚷起来：“连个果子都浮不起来，还能浮起来人？” 商会学堂的学生却是一脸看智障的样子：“你们傻不傻啊，那树枝跟陶片不都是一开始沉下去后来又浮起来了吗？” 他们试了好几次了，再把树枝捞出来，扔进水里，无论怎么扔都沉不下去。 小七根本不屑于跟他们争，嘉嘉默不作声往水里加盐，等到青桃也浮上来的时候，清河学院的学生终于都闭嘴了。 他们再没见识也知道海水是咸的，这要真是海里有这么多盐，那人恐怕还真能浮起来。 商会学堂的学生见了结果，自然是得理不饶人，抓着清河学院的学生就要送官，说他们擅闯学堂，还欺负先生跟学生。 清河学院的人理亏，又把话题扯会上次学院比试时的事，吵吵闹闹地往外去了…… 教习看了一眼睡眼朦胧的老先生，跺了跺脚，跟着往外去了。 老先生笑了，看着嘉嘉跟小七：“小丫头片子有主意，从前先生是哪位啊？” 小七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先生，是娘亲教的。” 老先生笑了声：“好。”又看向嘉嘉：“小子会武功？” 嘉嘉点头。 老先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眼前一对小娃娃，笑得很开怀：“臭小子果然没骗我。” 第226章 老山长 老先生伸出大手一挥：“娃娃，跟我走吧。” 小七懵懵懂懂就要跟着前去，嘉嘉不可了：“老先生，去哪儿？” 老先生笑：“小娃娃别怕，是你们爹爹叫我过来等你们的。” 霍振熙的信先送到了，只不过他那边从锦州府过来江南，路上还需打点不少，所以倒是信先到，人后到。 只是老先生早就等了几日，所以一见嘉嘉那副跟霍振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立即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只是老先生沉得住气，原本是想要教上几日，看看这两个孩子的秉性再做决断，但是这才刚入学堂，便见两个孩子知礼懂事，又机灵聪敏，顿时就改了主意。 这样的孩子，还看几日，有什么好看的，当然是立即带回去啊。 老先生这般说了，小七眼中惊喜，嘉嘉却还是稳重的：“敢问老先生可有信物？是何时认得爹爹的？” 老先生眉毛一横：“小子怀疑我？” 嘉嘉施礼：“不敢不敢，只是事关舍妹，少不得要仔细一二分。” 老先生吓也吓唬了，见嘉嘉虽然彬彬有礼，但是脚步寸步不移守在小七身旁，摆明了只要他不拿出信物活着有力的证明来，嘉嘉是绝对不会让小七跟他走的。 老先生气得胡子都歪了，但是还是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信：“这是你们爹的信，你们既然读书识字，自己看吧。” 嘉嘉意外，接过来一看，果然是霍振熙的手笔。 小七也凑过去看了一眼，伸手到信纸背面摸了一下：“娘亲！” 嘉嘉唬了一跳：“什么娘亲？” 小七捻了捻手指：“这上头放了娘亲做的香粉，味道很不一般的。” 说着又狐疑地看向老先生，老先生眉心一跳：“怎么了？” 小七摇摇头：“娘亲这个是说，这人是爹爹认识的，但是她不认识，叫我小心些。” 老先生鼻子一歪：“胡闹！”他教霍振熙的时候霍振熙都不敢这么跟他说话，这哪里的小毛孩子，小心他？ 老先生板着脸：“小丫头，话不能乱说。” 小七倒是不怕：“我没有乱说呀，娘亲说了，就算是她叫过来接我的人，我都要自己再看看小心些的，何况是爹爹叫过来的人。” 老先生八卦：“你娘跟你爹感情不好？” 嘉嘉跟小七对视一眼，要说不好，好像也不能算好。但是要说好？都和离了还能算好？ 所以两人先是一个摇头一个点头，愣了一下，又反过来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把个白头发老先生弄晕了：“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老先生带着两个学生离开，学舍里的教习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去找学堂的山长：“山长，老山长今日怎么下山了？还寻了间课室，讲起了博物志！” 这老先生，进山许久了，等闲都不出来的，连山长去请都不一定见，怎么今日反倒出来了？ 山长倒是不意外：“先生都下山好几日了，今儿讲习又有何初七。”这商会的学堂都是老先生创立的，他什么时候想讲学这里都得留他一个位置。 教习有些尴尬，老山长下山好几日了他都不知道，岂不是说他管理学堂不当吗？ 教习解释道：“上次的学院比试，咱们学堂赢了，所以清河学院那几个都看我们不顺眼，三天两头的来找麻烦，我处理这些个事情去了，倒是没留意老山长。” 说着，又忐忑：“对了，今日清河学院的学生闹到老山长那里去了，还跟咱们的学生打起来了。” 山长手中的笔终于停下来了：“打起来了？可有人受伤？” “那倒没有。”教习说道，山长便眉目一敛，继续作画，根本不在乎。 教习气呼呼的：“虽然是没人受伤，但是闹到老山长那里也是不好的，还有人说老山长教的东西乱七八糟呢。” 山长心想，先生教的东西可不是乱七八糟么。 但是教习这般紧张，他总是要表示一下关切的：“哦？那后来是如何解决的？” 教习气山长这副淡定的样子：“……清河学院的学生差点儿要掀了老山长，还是新来的两个学生解了围，可这两个学生叫老山长给带走了！” “带走了？”山长这下有些认真了：“什么样的两个学生？” 教习说起来汗颜：“这么高，两个总角孩童，一个才六七岁，一个小的才四五岁，还是个丫头。” 山长问：“这是哪家的孩子？可是咱们商会里的？” 教习心道，山长大人可总算是上点儿心了，顿时一股脑说了：“这两个孩子没人认识，问了门房，说是今日才报名进来的，交了六十文钱，看了一圈课室就去老先生那里了。两个孩子倒是不错，有胆识有计谋，就是不知道跟老山长是什么关系，眼下又被老山长带去哪里了……这到时候人家爹娘找上门来，咱们怎么交代？” 老山长自然是不能惹的，但是人家爹娘把孩子送来这里，这才一日就让人给带进山里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这算怎么回事啊！ 山长却是笑了笑：“这个不着急，他们爹娘自会去老山长那边寻孩子的。” 山长说的没错，霍振熙接到老先生的信，没入城，直接带着陆清灵往郊外的山上去了，在茅庐附近找到正玩得热乎的一老两小。 嘉嘉扎起裤脚在河水里摸鱼呢，小七在岸上拿柳条抽着树上的槐花，老先生说了，回去让老朴做槐花饭吃。 老先生则摸着根没用饵的钓鱼竿，一边钓鱼，一边抽空念叨两个小的：“你这小子，怎么那么呆！这么半天才摸了两条鱼上来！” 又说小七：“败家丫头！那槐花都让你抽烂了，苦汁子味儿都没了，还吃什么槐花饭！” 陆清灵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瞠目结舌，拉了拉霍振熙的衣角：“这位老先生就是你师傅？” 霍振熙正要回答，老先生直接摸起桶里的一条鱼砸过来：“还嘀嘀咕咕什么呢？再抓不到鱼终于就我跟小七能吃，你们全都喝西北风去！” 陆清灵目瞪口呆：这老先生！ 第227章 下河摸鱼 霍振熙走近，嘉嘉跟小七都有些发愣，似乎是没想到爹爹跟娘亲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了。 霍振熙对着老先生行礼：“师傅，许久不见，您身体可还安康？” 老先生气呼呼地一甩鱼竿：“这时候假惺惺的关心我有什么用？那会儿一封信过来就哄我出山接那两个皮猴，怎么不想想我安不安康？” 霍振熙露出一丝笑容来，态度良好地认错，虽然老先生面上十分气愤，但是霍振熙却感觉到老先生还是当年那个脾气，这么多年一点儿没变。 陆清灵跟着上去行礼，目光却是不离两个孩子。 只是小七站在榆钱树下，大眼睛骨碌碌地看着陆清灵，却并不上前，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嘉嘉更是直接低头摸鱼去了，当没看到。 陆清灵心里一个咯噔，这下好了，自作聪明，惹得两个孩子都不待见了吧。 陆清灵喊一声：“小七？” 小七站得远远的，狐疑一声：“嗯？”还是没有上前。 陆清灵无奈了，半蹲下来招手：“小七过来，看娘亲给你带了什么？” 小七歪着脑袋：“你现在是我娘亲了吗？”声音小小的，好似有些担心。 陆清灵鼻子一酸，小七最是机灵不过了，一定早就看出来她当时的迫不得已，可是小七还是配合她演了那样一出戏。 现在还在担心她。 陆清灵用力点头：“是，我一直是你娘亲。” 小七脸上的担忧这才下去，高兴得把柳条都给扔了，飞奔过来一下子扑进陆清灵怀里：“娘亲！” “娘的好小七！” 小七抱着陆清灵的胳膊，声音有小小的委屈：“我还以为要好久好久才能认回娘亲。” 陆清灵又是一酸：“为什么是好久？” 小七瞥了一眼正在跟嘉嘉说话的霍振熙：“因为我们就是好久好久才认回爹爹的啊。” 陆清灵抱着小七：“我们是一家人，以后都不会分开的，就算你们长大了各自离开爹娘，咱们也是一家人，永远都不会不认彼此的。” 小七高兴起来，伸出小拇指：“娘亲，拉钩钩。” 陆清灵认真地跟小七拉钩发誓，这才抱着小七去到河边。 霍振熙低声斥到：“上来！” 嘉嘉倔强：“不。” 霍振熙微怒：“你上不上来！” “就不！” 眼看霍振熙就要发怒，陆清灵连忙拦下：“含光，你好好跟嘉嘉说，不要发脾气。” 霍振熙指着嘉嘉道：“你看看他！这么深的水就敢一个人下去，以后还不带坏小七？” 嘉嘉顶嘴：“我会保护好小七的，我不会让她下水的！” 霍振熙怒：“你还敢顶嘴了？” 陆清灵连忙拦住：“含光，你别说话了。嘉嘉，你先上来好不好？溪水冰凉，对身体不好。” 嘉嘉一扭头：“不用你管。” 陆清灵愣在原地，霍振熙的怒气值已经爆棚了，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霍梓嘉，你再给我说一句？” 嘉嘉低着头，声音也低，但是依然清晰传来：“我不用人管，反正从小娘不管，爹也不管，我还不是长大了？我现在跟着师傅学就是了，要什么爹娘。” 要什么爹娘……陆清灵眼泪一下子就来了。 她对嘉嘉的愧疚更多，当年的事情她已经不记得多少了，可是原身那种看到嘉嘉的喜爱，还有对嘉嘉的思念她却是能够感觉到的。 陆清灵把小七递给霍振熙，自己走近河边，柔声道：“嘉嘉，是娘亲不对，娘亲不该说那样的话，我向你道歉，你先上来，好不好？ 嘉嘉根本不看陆清灵：“不用道歉，你是你，我是我。” 他曾经有多期待娘亲，在陆清灵说出那样决绝话语的时候，他就有多受伤。 他的聪敏甚至在小七之上，只是因为多年在军营里跟着大人们见惯生死战争，霍振熙又一项是个冷脸，所以从来没有人教他如何柔软，如何面对感情。 而他对陆清灵天生的，割舍不断的感情，却是伤他最深。 不要就好了，不要就不会有期待，也就不会受伤了。 嘉嘉伸手抹了抹鼻子，转身往河中间走去，霍振熙怒道：“霍梓嘉！你做什么？” 嘉嘉爱理不理：“没听到先生说吗？自己抓鱼吃，我至少要顾好我跟小七。”意思是这爹跟娘，是不打算管的。 霍振熙简直鼻子都要气歪了，收到敌袭的消息都没有这么生气的。 陆清灵却是干脆挽了裤脚直接下水。 嘉嘉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跟霍振熙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也露出了同样的愠怒：“你下来做什么！快上去！”河水这么凉！ 陆清灵笑道：“我儿子在抓鱼，我身为娘亲自然是要帮忙的。” 嘉嘉冷着脸：“不要你帮。” 陆清灵道：“我帮我儿子，又不是帮你，怎么？你承认你是我儿子了？” 嘉嘉：“！！！”才没有！ 嘉嘉见陆清灵根本不听劝，霍振熙也没有要劝陆清灵上来的样子，于是也不管了，只抓自己的鱼。 可是这陆清灵不帮忙也就罢了，下来帮忙还尽帮倒忙，到处乱轰一通，本来他还能抓到鱼的，现在根本抓不到了。 这把嘉嘉给气得啊。 又不好跟陆清灵说话，只能够闷头往更中心的地方去，那边水就更深了。 陆清灵看到，连忙自己先过去，把靠近岸边的位置让给嘉嘉，走的急了，不知道脚踢到什么东西上了，突然抽筋，就站在水中动弹不得。 嘉嘉一看立刻着急了：“你怎么了？” 陆清灵疼得呲牙咧嘴的说不出来话，嘉嘉连忙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怎么了？” 陆清灵苦着脸道：“抽筋了。” 嘉嘉脸上一紧：“哪里抽筋？” “左脚。” 嘉嘉干脆弯下腰，捉住陆清灵的左脚开始抻。河水湍急，他几乎是每抻一下都要被河水撞一下，但是依然坚持去没做。 陆清灵对着要下来的霍振熙轻轻摇了摇头。 心里想的却是，小样儿？你是我儿子，我还治不了你？ 第228章 归园田居 嘉嘉拉着陆清灵上岸，一脸严肃：“下河不是闹着玩的，一定要先活动活动，手脚筋骨都要，不然下去让冷水一激就会抽筋……” 嘉嘉的神情严肃，陆清灵也认真听，时不时点头，还请教一二。 到小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的时候，嘉嘉才醒悟过来。 这什么娘亲啊！有这样故意哄他的吗？ 陆清灵一把抱住嘉嘉：“嘉嘉，娘亲知道你是最最好的孩子，别生娘亲的气好不好？” 嘉嘉绷着脸说：“我不知道我娘亲是谁。” 陆清灵拿眼瞧霍振熙，霍振熙脸上尴尬：“臭小子！眼前的难道不是你娘亲吗？” 嘉嘉眼睛里面有泪光：“可是你们从来都没说过，没人告诉过我娘亲是谁，第一次听到娘亲的事便是娘亲不认我……呜呜呜……” 嘉嘉一直强忍着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哭得撕心裂肺的。 也就这时候看起来才像个孩子，陆清灵心都碎了，抱着嘉嘉哄：“娘亲错了，是娘亲不好，以后娘亲都会陪着嘉嘉，嘉嘉是娘亲最宝贝的儿子。” 小七凑过来：“娘亲？” “你是娘亲最宝贝的女儿。” 小七这才满意了，拍拍嘉嘉的肩膀：“嘉嘉，不要哭啦，娘亲我分你一半。” 嘉嘉抱着陆清灵的胳膊不服气道：“娘亲本来就是我娘亲，不用你分。” 小七气鼓鼓：“娘亲本来是我一个人的娘亲！” 嘉嘉眼珠子转了转，拿眼看霍振熙，悄悄对小七道：“这样吧，你不是喜欢爹爹吗？爹爹全给你，我不要了。” 霍振熙：“？？？” 一家四口闹了半天才好，嘉嘉还是有些别扭，只肯牵着小七，不肯让陆清灵牵着，陆清灵只好牵着小七一边，让小七另一边牵着嘉嘉。 霍振熙看了一眼，果断选择了牵着陆清灵的另一只手。 嘉嘉：“……” 老先生不耐烦：“几句话要这么久才说完，真是啰嗦！” 陆清灵笑道：“多谢老先生担待了。” 老先生瞅了一眼陆清灵：“听说你菜烧的不错？” 陆清灵哑然，回头看向霍振熙三人，霍振熙抬头看天，嘉嘉跟小七各看一边。 陆清灵：呵呵。 “老先生赏脸的话，一会儿这鱼我来烧？” 老先生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在老先生院子里的小厨房，陆清灵做了好几道菜，最大的鱼被剁成块做了红烧鱼块，不大不小正好的用姜葱醋清蒸了，小一点儿的，去鳞去内脏之后，裹着蛋清跟面粉炸了，酥酥脆脆连骨头都能够吞下去。 再加上一个手撕白菜，一个虎皮尖椒，一个香椿炒鸡蛋，又用小七打的榆钱蒸了榆钱面做饼子吃，嘉嘉摸上来的小虾米也裹了面粉炸成虾饼。 几个菜清爽的有，味道浓郁的也有，吃得老先生十分开怀，大手一挥：“行了，小光子，冲你媳妇这手艺，准你们住下了。” 霍振熙起身道谢：“多谢先生。” 陆清灵哄着孩子们吃完了饭，让嘉嘉领着小七先溜达两圈消消食再去午睡，自己跟霍振熙一起进厨房收拾去。 霍振熙一边砍柴，陆清灵洗着碗就问了：“含光，咱们住在先生这里没问题吗？路上虽然遮掩了行踪，但是皇上找过来也是早晚的事。” 霍振熙根本就没隐瞒皇上要来江南的事情。 霍振熙道：“师傅当年告老还乡，并没有告诉皇上他的住址，只有我一人知晓，师傅应当是用过一些手段不让皇上找来。” 这么一说，陆清灵更加不安了：“那我们这不是给师傅找麻烦吗？万一因为我们，师傅这里也暴露了，岂不是不好？” 霍振熙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跟师傅自有办法。” 陆清灵见他这么说，也只好安心住下来。 老先生住在山里，地方很好，有山有水还有茶园，几间稀疏的茅屋就坐落在茶园各处。 霍振熙一家四口住了一处院子，房间也不多，一家人干脆睡在一张大床上。 最高兴的就是小七了，喜欢在陆清灵跟霍振熙之间滚来滚去的，虽然有些闹腾，可是因着嘉嘉十分安静，陆清灵跟霍振熙也就不管小七，纵着她，希望嘉嘉也能够活泼一些。 陆清灵更是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全是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 嘉嘉吃东西本来就挑，在外头没有一日吃得好，本来挺结实的小胳膊小腿都瘦了些，这阵子也开始挂上肉了。 陆清灵高兴：“嘉嘉，今天想吃什么？” 嘉嘉想了想：“先生说有一种千层饼，一口咬下去十分酥脆，里面绵绵密密几十层，外头有焦香的芝麻，娘亲会做这个吗？” 陆清灵汗：“我当然会做啊。”但是这老头什么毛病，要吃就光明正大的来吃嘛，总是偷偷摸摸地让两个孩子开口。 然后她做好了给孩子带去，老先生再从孩子那里抢。 她倒是做了一些送给老头，但是老头就是不吃。 陆清灵听嘉嘉这么说，心中便有数，第二日便发面做了不少千层烧饼，有肉馅儿的，酱馅儿的，还有糖花生馅儿的，反正无论老先生喜欢吃什么馅儿的，她都能做出来。 这日也不叫人送过去了，嘉嘉跟小七本来就要去老先生那里听课的，往常都是霍振熙送去的，也不知道霍振熙怎么跟老先生说的，老先生就是不吃，总是叫童儿送回来。 这一次陆清灵干脆自己挎上篮子跟嘉嘉小七一起过去。 老先生的茅庐里单独开了间书房，收了几个学生，不多，也就四五个，有据说是老先生老友的孩子，一直就住在这茶山上。 也有附近茶农的家的孩子，反正老先生都肯教，只是教的不认真，有时候到了老先生这里，扫院子的老仆才说一句：“主人下山去了，今日在商会学堂讲课。” 再不然就是：“老先生钓鱼去了，今日不上课。”所以这里学生倒也不多，正式学生更没几个了。 没课本，全是老先生想到哪儿，讲到哪儿。 第229章 千层烧饼 陆清灵撇嘴，老头这根本就是乱来嘛。 说起来叫随性，其实就是没备课吧。这老头，十分之别扭，比霍振熙当时还别扭。 陆清灵暗暗嘀咕，别让老头把两个孩子都教成这别扭性格。她一定要想办法掰过来！ 老先生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胡子早气歪了——要不是他，霍振熙能长成今天这个样子？说不定更加别扭好不好？ 陆清灵进去找老先生的老仆借了厨房，嘉嘉跟小七上完上午的课，孩子们都拿出自己带的饭来吃。 有那家里贫穷的，就带两个红薯，不论是蒸的还是烤的，扒了皮就能吃。 也有那富贵的，家里有专门的厨子或丫鬟跟着的，每到中午就送个食盒过来，上三层下三层的。 嘉嘉跟小七则是掏出霍振熙给他们做的双层竹子饭盒，里面装着陆清灵给他们准备的午餐。 老先生讲完课不肯走，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见小七跟嘉嘉拿出饭盒，噌一下就过来了。 还假装不在意。 嘉嘉拿出烧饼：“先生吃吗？” 先生严肃摇头：“说什么呢？先生怎么能吃你们的东西。” 嘉嘉腹诽：先生，您还真没少吃，不过是每日里要来这么几个回合罢了。 果然，先生摸着白胡子就问他们了：“今天上午的功课可做好了？” 嘉嘉拿着烧饼刚要入口，见先生问，只好放下烧饼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回答：“先生，都做好了，今日上午讲的也都记住了，下午练字就是了。” 老先生嗯了一声，也不说什么，嘉嘉等了一会儿，又拿起烧饼要往嘴里送，就听到老先生又问道：“那你说说今日先生讲了什么？” 嗯？考学问？ 嘉嘉连忙放下烧饼站直身子，一板一眼地复述了上午先生讲的课。 先生又是嗯一声，不说话，嘉嘉第三次把烧饼拿到嘴边，还看了一眼老先生，老先生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下去，摆摆手：“你吃罢，你吃罢。” 嘉嘉才咬了一口，老先生就眼睛亮亮地盯着嘉嘉：“好吃吗好吃吗？” 嘉嘉艰难地咽了下去，才道：“回先生话，好吃的。”十分好吃。 面饼不厚，但是足足有上百层，一定是娘亲揉了好久的面，用了香油在里面发面，然后一层一层这么擀出来的面皮。 然后里面的馅儿是娘亲用河里最新鲜的小鱼烧成的酱，鲜香浓郁，味道绝美。 嘉嘉忍不住又咬了一口，老先生只觉得嘉嘉这口是咬在他心上了，十分不满：“你昨日的大字写的不好，中午别吃饭了，先写字。” 嘉嘉：“？？？” 还是小七机灵，一把塞了个烧饼到老先生手里，脆生生道：“先生讲了一上午的学了，一定累了吧，还是身体要紧，先吃点儿东西。” 老先生热泪盈眶：“还是学生好啊，学生知道心疼先生啊。” 嘉嘉简直委屈极了，他才是第一个问先生要不要吃的好吧？怎么就是小七知道心疼先生了？他也心疼啊。 嗯，心疼先生，也心疼烧饼。 小七看着先生捧着烧饼的样子，嘻嘻一笑，跟哥哥耳语：“嘉嘉你笨，你问先生吃不吃，先生当然不肯吃啊。你要直接塞给先生，这样先生就不好拒绝啦？” “是这样吗？”嘉嘉狐疑地抬起头来，其他学生也都纷纷看向先生。 先生本来就要送入嘴里的烧饼顿时送不进去了…… 搞什么？刚才还说这小七上道，怎么这么快就揭穿他了？ 先生可不能留下贪吃的名声，尤其是贪学生的吃食，这成什么样子！ 于是先生横眉竖眼地转身回来，把烧饼往小七的食盒里一塞：“你们说什么呢？先生怎么会吃你们的东西，我那就是看看你们队先生有没有尊敬！” 小七心想，坏事了，不说的话先生还吃了，这说开了，先生怎么吃？ 果然就见先生仿佛又累又饿一般弓着背离开了课室。 老先生两眼泪汪汪的，拉着老仆的手说：“你知道那烧饼吗？那么小的，一口一个，酥酥脆脆，那馅儿香得我一上午都没能好好讲课，还有芝麻！烤过的白芝麻最香了！” 老仆不懂：“主人你要吃吗？陆娘子送了些过来，就在小厨房里热着呢。” 老先生立马挺直了腰背：“什么？不吃！我不吃！送来做什么？赶紧拿走拿走！” 陆清灵早就听到了，这会儿直接端着盘子就出来了：“又香又脆的千层烧饼，老先生真的不要尝尝？” 老先生狠狠摇头：“你们两口子都没安好心，吃了你们东西就要帮你们办事，都不是好人，我才不上当！” 陆清灵哦了一声，也不继续劝了，只拿起一个烧饼直接咬了一口，顿时喷香的味道就传了开来。 老先生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天呐，这是做烧饼的最高境界了，香味都包裹在烧饼里面，不咬开的时候不知道，但是一咬开，那个香啊！ 老先生咽了口口水。 可是这陆清灵就跟看不到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一盘子六个的小烧饼眼看着就快空了。 陆清灵咽下嘴里的东西，顿了顿，老先生眼巴巴地看着她。 陆清灵却是嫣然一笑，神手拿起最后一个烧饼，在老先生眼前晃了晃：“最后一个，应当是肉馅儿的，最好吃了，肉馅儿里我加了香菇跟荸荠，还闷了油汤……” 老先生露出一个神秘微笑，这下该是要开口请他吃了吧，虽然不愿意欠着人情，但是既然她开口了，老徒儿媳妇的面子总是要给的，他就勉为其难地吃一个吧。 可是陆清灵却是一口塞进嘴里，惊呼：“哇！果然好吃！还有汤汁呢！外面酥脆里面绵软！” 老先生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哇一声哭出来：“你这个不孝的徒弟媳妇！你就让老头子这么看着你吃？就不知道留给老头子一个？” 陆清灵眨巴眨巴眼：“不是先生自己说不吃的吗？怕欠了人情，也怕我们有求于先生。” 老先生气得说不话来。 第230章 何去何从 老先生七窍生烟：“我说不叫你们欠人情你们就不欠人情了？”从来没有教过这么笨的学生。 陆清灵莞尔一笑：“先生说这话就是我们可以欠先生人情了？” “烧饼都吃完了，还欠什么欠！”老先生气不打一处来，挥手让陆清灵走。 走走走，这含光媳妇跟含光一样是个轴性子，实在是太不通庶务了！ 老仆低着眉眼过来：“主人，厨房里还有不少烧饼呢。” 老先生的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真的。”陆清灵过来扶着老先生：“自打我们来，先生就百般不待见我们，我跟含光还以为先生不喜欢我们呢，所以不敢叨扰先生。” “这不，好不容易做了一次烧饼，觉得还算拿得出手，就送来给先生尝尝看。”陆清灵见老先生松了口，自然也不会再硬倔下去。 老小老小，对待老人就要跟对待小孩似的，要逗他，还得哄他。 老先生进了厨房一瞧，果然灶台上高高的摞着几摞烧饼呢！焦黄的外壳，喷香的味道。 老先生喜不自胜：“拿得出手，拿得出手，相当拿得出手。”说完，也不怕烫，伸手就抓来一个咬下，果然好吃！ 老先生眯着眼：“含光那小子别的没什么好，就是娶媳妇儿的眼神还行。” 陆清灵抿嘴一笑，这老先生，明明是夸她，偏生不肯好好夸。 陆清灵见老先生吃得高兴，便趁机开口了：“先生，我跟含光和两个孩子要在先生这里叨扰一阵子，别的我也不会，就会做这些吃食，先生看看我能不能将这些吃食拿下山去做个小生意什么的？” 陆清灵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霍振熙那边已经跟黄杰雄和吕少鹏接洽上了，整日里鸽子飞来飞去的也不知道在筹划些什么。 陆清灵想来想去，现在她的仵作之术跟医术都不太方便拿出来，所以只好做些吃食，赚点生活费。 出来之前跟霍振熙商量了一下，霍振熙只道是陆清灵担心他没有进项所以想要赚些银子，便拉着她的手交给她一只巴掌大的小匣子。 陆清灵打开一看吓了一跳，小匣子里面装的是厚厚一沓银票。 最小面值的是一千两，有十多张，再往上，三千两五千两的都有不少。 陆清灵吓了一跳：“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霍振熙意外：“这是我的私产。” 这还不算他的俸禄，跟皇上的赏赐，宁王的补贴，以及部下的孝敬。 这些仅仅是他手指头缝里稍微漏下的一些私产，很早以前就在找人打理了。 平日里也不怎么管，只到日子收钱就是了。 所以这些钱他还是单独放在外面的。 宁王府，将军府，都有更多。 陆清灵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是将军哎！” 不是萧鸿轩那样的皇商，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霍振熙好笑地看着陆清灵：“那娘子以为相公平日都是如何赚钱的？” 陆清灵目瞪口呆，听着霍振熙说出了那些赚钱的门道。 不管是俸禄还是皇上的赏赐，这都是明面上的。 至于宁王的补贴，霍振熙十六岁起跟宁王闹翻之后就没有再碰过宁王给他的那部分财产了，只有从前宁王妃的财产还放在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名下。 部下们孝敬的那些是惯例，但是这部分是赚不来钱的，因为霍振熙补贴给部下的更多。 陆清灵点点头：“这个我是知道的。” 霍振熙道：“真正钱财的来源还在于打仗之后的战利品。” 虽然最后一次的战利品肯定是要送回给皇上的，这是一种荣耀。 但是零零星星的战役里，他们缴获的那些战利品，都是他们自己收着。 霍振熙这些年可以说是战无不胜，打了多少场胜仗，他自己都记不清了。缴获了多少财产，更是无数。 陆清灵手里拿的这一部分还只是他匆忙出来，沿途顺路收取的店铺的红利银子。 霍振熙把匣子中的两块白玉拿给陆清灵，道：“真正值钱的是这两个——你拿着这两块白玉到标注着和上头一样字号的店铺里面去，大多都能取出钱来。” 陆清灵接过来一看白玉上面都有两个细小的“光”字，还有一轮皎皎明月。 陆清灵咋舌：“老实说，之前我以为你娶了昭华公主，是你占便宜了，现在想来，指不定是谁占谁的便宜呢。” 一个落魄了的，没有实权的公主，跟一个当红的大将军比起来，可支配的银子还是少太多了。 陆清灵心口的大石落下了，再看霍振熙就觉得怪别扭的。 冰山变成了大富豪。 她之前在六扇门卖蛤蜊冻疮膏的时候好像还“嘲笑”过别人。 别人一个月的俸禄还比不上她一晚上做出来的冻疮膏。 可是现在想想，哪怕是岑家，恐怕都不会靠岑今或是岑大伯，岑二伯的俸禄过日子吧。 大头还是产业赚的钱啊！ 陆清灵顿时有种，本来是勉为其难接受了“前夫”，结果变成了灰姑娘嫁王子的童话。 相公你好有钱哦。 不过，“我想要做小食生意倒不全是为了钱。” 陆清灵说道：“你最近在忙，我看得出来，是因为要跟皇上谈判吧？” “若是我没个正经事，他一定会担心我搞事情。” 陆清灵现在倒是明白为什么当初皇上才一见她，就帮她进六扇门。 恐怕就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如今霍振熙要跟皇上谈判，自然最大的难题就是她何去何从。 既然她肯定是做不到去死，以谢天下臣民，也不接受一辈子箍在皇宫里被皇上安排人监视的命运，那便只能做给皇上看，表明她有心安定。 医术跟仵作之术都牵连甚多，出去这个，她便只会做吃的了。 陆清灵看着老先生，笑得十分开怀：“先生以为如何？” 第231章 自己挖的坑 老先生一口烧饼还没有吞下去，差点儿卡在喉咙里：“你、你说什么？” 才吃了她几个烧饼，就要为她牵线拉桥保平安？ 这烧饼是不是太贵了点儿？ 陆清灵笑眯眯地说：“先生，我可不只是会做烧饼而已哦，川鲁粤淮扬，闽浙湘本帮，我全都会做。” 毕竟么，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饱饭，能够不生病。 所以她学了医，也不像别人一样有家里人做饭，她是从在学校开始就用小电锅在宿舍做菜的。 后来兼职实习之后，在外面自己租了房子，便更加热衷于给自己做饭吃了。 偶尔带给同学或者同事，都受到广泛好评。 她可是蛋糕店跟茶餐厅，五星级酒店后厨都做过兼职的人。 一想到能够随心所欲地做菜，陆清灵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先生的表情很纠结，想了半天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你说的川鲁粤淮扬……是什么？” “八大菜系啊！”陆清灵脱口而出。 随即反应过来——大梁朝跟前世的地图板块不一样，叫法也不一样，自然是不存在八大菜系这种东西的。 陆清灵暗叫，糟了，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老先生果然来兴致了：“来来来，你跟我说说这八大菜系是哪八大，怎么个分法？” 陆清灵咬咬牙，决定不要脸一回：“先生……这个我恐怕不能够说得那么详细。” “为什么？”老先生吹胡子？ 陆清灵眯着眼睛假装凝重道：“先生你知道我的……这八大菜系就是我小时候跟随爹娘走遍大梁，吃过无数美食才总结出来的。” 人家爹妈是大梁的主人，带着姑娘走遍全国自然是没问题的。 但是老头你这么关心人家的地理可不行，这个时代是连地图都保密的时代，谁要是刻意打听国家的版图跟分布什么的，很容易叫人怀疑的。 老先生狐疑地看着陆清灵，总感觉好像被骗了，但是陆清灵一脸天真无辜的模样，演技十分在线。 陆清灵说：“这菜系如何分布的，来源跟流传我是不能够说的，但是我做几道菜自己人吃吃么，这个却是可以的。” 老先生立刻陷入了纠结中。 答应她吧，这下麻烦了，自己都归隐了，皇上来都不接待了。现在却要护着陆清灵下山做生意？ 实在是不妥极了。 老先生心里明镜似的，陆清灵做小食生意哪里是为了那几个钱，分明是为了向皇上投诚——你看，我都沉迷于做菜了，自然是不会去折腾那些权啊势的。 她要先把姿态做出来，才能从皇上那里求一个平安。 老先生挺不高兴的——就知道不能答应霍含光那臭小子的事，一答应就是无尽的麻烦。 可是不答应吧，老先生心里对那个“八大菜系”简直是抓心挠肝地想知道。 陆清灵趁机道：“先生，你吃了我的烧饼。以后还要吃我做的银鱼羹，芙蓉虾，凤凰于飞，二十四桥明月夜……可不能够就光吃不付出哦～” “你自己说的，吃了别人的菜，就得用人情还～” 老先生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都是什么好吃的哦！ 陆清灵笑得狡黠。 老先生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自己挖的坑，含着泪也要填完。 反正从接了霍含光那小子的信开始就知道没好事了。 “行吧行吧，我让老苏告诉你下山的路，以后你便从那条路下山做生意吧。” 老先生到底是松口了：“只一个，虽然我知道后头有人来找你们，但是这条路还是需得保密。老先生我找一个养老的地方不容易。” 陆清灵打从心底感激：“多谢先生！” 她就要开启她的小厨娘生涯了。只可惜这么轻松愉快的事，背后自然压着她的生死存亡。 第232章 奶油蛋糕 陆清灵做生意，两个孩子在学堂，霍振熙与皇上谈判 有了老先生的照拂，先生的老仆苏伯带着陆清灵走了一条下山的近路，并叮嘱道：“主人在这茶山上住了多年了，平日里若不是弟子和老友来，轻易是不让人上茶山的。茶山附近的路都多设路障，容易让人迷路，只有这条路最是通畅，如今主人告知两位，还请两位帮忙保守秘密。” 陆清灵忙道：“这个自然，老先生肯收留我们已经是十分大义了，如今是我耐不住闲，还要让先生为难，只往先生跟苏伯莫怪。” 苏伯笑笑：“陆娘子多做几道菜给主人尝鲜，主人便会很高兴了。” 陆清灵笑道：“这个好说，老先生不是想知道八大菜系吗？我每餐给他做一道不同菜系的菜，八道之后再重头做不同的。” 陆清灵性子虽然不算顶活泼的，但是她赤子之心，对权势名望有一种骨子里的无视，倒是颇得老先生的喜欢。 吃过一轮八大菜系之后，陆清灵的小食摊便开了起来。 起初做些包子馒头的，后来做了冰糖葫芦，只这冰糖葫芦又与时下常用山楂的不同，有草莓的、树莓的、山药、马蹄的…… 老先生地窖里的存货都让陆清灵掏光了，气得老先生哇哇大叫，却还是忍不住要跟在陆清灵身后要吃的。 老先生大言不惭：“之前是不想欠你们人情，所以才不吃你们的东西。现在是你们欠我人情，自然是要用好吃的来还。” 先生年纪大了口味重了，喜欢吃甜咸两味，这冰糖葫芦正合他心意。 陆清灵做了一阵子，答应老先生的芙蓉虾，樱桃肉也都挑到山下去卖，先在灶上做熟，然后放进大瓦罐里焖着。 这样一路下山，东西不光是热的，而且还因为焖着更加入味。 下山之后陆清灵便用十文钱一方樱桃肉，十文一只芙蓉虾这价格卖，倒是吸引了不少客人来。 江南的富庶不亚于京城，且没有京城那么多规矩，许多大户人家平日里都愿意在外面买些吃食。碰到好吃的还愿意多买上一些送予左邻右舍或是亲朋好友。 不似京城，因为许多原因，京城里的人都不流行送吃食，就怕不小心被人动了手脚，惹出麻烦来。 而嘉嘉跟小七也顺势去了山下的商会学堂上课，毕竟老先生性子跳脱，虽然有大才，但是年迈之后便不喜欢讲学，只偶尔自己看到有趣的文章便分析一二，并不系统讲课。 嘉嘉跟小七正是启蒙的阶段，还是需要正经的老师来上课。 陆清灵就问了：“江南这边重读书，有许多学堂，虽然商会学堂是老先生倡议办的，但是这里还有其他许多不错的学堂，比如清河学院，六艺书院，这都是可以的，不拘你们选哪一个。” 嘉嘉抿着唇不说话，小七嘟嘟嘴：“我不喜欢清河学院。” “为什么呢？”陆清灵问道。 小七道：“清河学院的人到商会学堂来欺负人，还说太师傅讲得不好。” 小七不屑，清河学院那群呆子，连死海都不知道，她才四岁娘亲就跟她讲过死海的事情，不过是水的密度关系罢了。老先生明明讲对了，那些人就因为自己没见过就否认老先生。 小七摇摇头，这样的学院，还不如不去。 陆清灵听了小七的理由，倒也不反对：“那你们决定去商会学堂了？” 小七眼睛亮晶晶的：“商会学堂里好些人的爹娘都是做生意的呢，娘亲，小七要跟他们学做生意。” 陆清灵刮了一下小七的鼻子尖：“你个小财迷，这么小就想着要做生意啦？” 小七缠着陆清灵：“娘亲，不是你说的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若为银子故，二者皆可抛。” 陆清灵正汗颜呢，小七这话好巧不巧就让刚过来的霍振熙听到了，霍振熙一脸黑线，娘子这是给孩子讲什么歪门邪道呢。 若为银子故，二者皆可抛？ 他霍振熙的女人跟女儿，会缺银子？兵马大将军霍振熙陷入了沉思中。 陆清灵好不容易掰正了小七的思想：“那都是开玩笑的，娘亲让你们读书，是因为书中自有真意，至于银子的事，也是希望你们不要读死书，要学会灵活变通，人活一世，开心最重要。” 活过两世的陆清灵更加懂得这个道理。 小七懵懵懂懂地点头，陆清灵笑了笑，又柔声问嘉嘉：“嘉嘉，小七想去商会学堂，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学院呢？” 嘉嘉肉嘟嘟的小脸紧绷着，淡定道：“小七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却还是不肯跟陆清灵多说一句，哪怕陆清灵缠着他让他多说两句都不能。 霍振熙一见儿子欺负娘亲，顿时不爽了：“霍梓嘉，你什么语气说话？” 嘉嘉一扭头，语气更重：“我没有娘亲教，一向便是这么说话的，爹爹难道是第一日知道吗？” 霍振熙：“看来最近对你的教训是太少了。” 陆清灵连忙拦住调和：“含光，嘉嘉没错，的确是我没有教过他什么，他对我有怨气也是应该的，你先别生气，好好听孩子说。” 嘉嘉绷着小脸，不看陆清灵也不看霍振熙，只有小七跟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才会柔和一点。 陆清灵知晓嘉嘉心思比之小七更加坚毅，她作为他期待已久的人，在表明身份的时候却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他，这件事是她做错了，必须由她来解决。 陆清灵想了想，送小七跟嘉嘉去商会学堂办了入学，顺便在离商会不远的街面上租了个小铺子，准备开始攻克儿子的心防。 霍振熙见陆清灵东奔西跑一早上，就为了买几样嘉嘉喜欢吃的东西，顿时有些吃醋：“这臭小子不听话合该教训的，你不必对他这么溺爱着。” 陆清灵收拾食材头也不抬：“嘉嘉是我儿子，我不宠着他还宠着谁？” 霍振熙心里默默道：我啊。 陆清灵忙活了一上午，见土窑火候到了，小心翼翼地抱出那个瓮，等冷却得差不多了，用木勺轻轻敲瓮底，一块蛋糕胚就完整地落下来了，随即而来的还有扑鼻的蛋糕香。 霍振熙的目光从书信上收回来，不由得有些注目：“昭昭，这是什么吃食？” 香气浓郁的蛋糕，陆清灵眼睛笑眯眯的：“这个啊，叫蛋糕，但是这还不是最大的杀器。一会儿我带着奶油蛋糕给嘉嘉送饭，我就不信嘉嘉不吃这一套。” 奶油蛋糕可是前世对付小孩子的必杀技。 陆清灵往牛乳里加糖，蛋白，还有新鲜的柠檬汁，并着香草汁等几味调料，用竹子劈开的“打蛋器”努力打发。 霍振熙见她抱着瓷盆十分吃力的样子，终于是忍不住站起来，接过陆清灵手里的东西开始照做。 陆清灵甩甩酸疼的手，瞥眼看霍振熙：“霍大将军，君子远庖厨噢。” 霍振熙面不改色：“权当闺房之乐。” 陆清灵的脸腾的红起来，闺房之乐……他们有个鬼的闺房之乐啊。 陆清灵想起来霍振熙之前说要来江南的原因——他想要在他最看重的长辈面前，再成一次亲，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认可。 霍振熙伸出手敲了一下陆清灵的脑门：“想什么呢？神游天外？” 他心中莞尔，明明他是个最为严肃，最不苟言笑的人，可是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变成了手欠的毛孩子。 想要多碰碰她，吸引她的注意力，最好是能逗得她先生气后开心。 霍振熙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被陆清灵吃得死死的了。昨日师傅还教他呢，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他半懂不懂，觉得师傅瞎说，但是有时候把陆清灵撩得面红耳赤低头不语的时候又觉得师傅是此中高手，着实值得学习。 眼下就是，霍振熙一脸无辜跟一本正经地捧着打发好的奶油，看着陆清灵，眼神似乎在问她，怎么还不接着做呢？ 陆清灵伸出手悄悄掐了自己一下，陆清灵，你又神游天外到哪里去了！想歪了不是？ 人家说的就是小孩子的乐趣而已，年轻的小娘子们尚未出阁，在闺房之中的时候不就是女红跟厨艺两件事吗？霍振熙说的是这个吧。 才不是她以为的……新婚晨起的闺房之乐。 陆清灵为自己的歪心思默默惭愧，接过来，又将奶油分成好几份，分别加入苋菜汁、菠菜汁、紫甘蓝汁等多种植物染色剂，然后继续搅匀，开始往蛋糕胚上挤花样。 做完这些，陆清灵小心翼翼地用食盒装着奶油蛋糕往商会学堂去了。 学堂中午虽然是有午餐的，但是父母要送学堂也不会拦着，毕竟学堂提供的只是最基础的温饱饮食，哪里会有家里的精细。 霍振熙接过食盒，问陆清灵：“这吃食未免过于香甜。” 隔着食盒都能够闻到鸡蛋跟牛奶的香味，送去学堂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陆清灵却是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指头霍振熙：“霍大将军，敢问你可还记得你儿子的生辰？” 第233章 奶油蛋糕 第232章 生辰 霍振熙心中一凛，他果然忘记这件事了，但是在他心中，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个生辰而已，嘉嘉身为宁王世子，当以家国为先，这等小事不必记挂在心中。” 陆清灵白了他一眼：“你不记挂是你的事，但是我身为娘亲不能不放在心上。” 她已经错过嘉嘉很多个生日了，即便是认识之后也是一直奔波逃命，并没有多少温存时刻，想来心中实在愧疚。 到商会学堂，嘉嘉正牵着小七准备去学校的饭舍吃饭，老远见到陆清灵来，嘉嘉调头就走，小七一把挽住嘉嘉，抬头：“哥哥？” 嘉嘉对着小七是无论如何都板不住脸的，只好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不饿，今天不吃饭了，你去找爹爹跟……吧。” 小七不肯：“哥哥不吃，我也不吃。” “胡闹。”嘉嘉正要说小七呢，小七已经嘴一嘟开始说气话了：“谁让娘亲做错了事，我们就是不喜欢娘亲。娘亲跟我们说话我们也不理，娘亲来送饭我们也不吃，娘亲三更天起来熬牛肉酱做炸酱面我们也不会领情，她做的衣服更是不好，全都不要！还有，哥哥，娘亲给你新做的背包呢？快拿出来，我们扔掉！” 小七说着就要上手抢嘉嘉的背包。 嘉嘉慌忙躲过：“不用，小七，不用。” 小七眨眨眼：“不用什么？不用背包吗？那正好扔掉呀。” 嘉嘉俊俊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强撑的不在意来：“反正……都无所谓，也不用刻意扔了。” 小七接着笑：“不刻意不刻意，顺手就扔掉了好不好？” 见小七这般死缠烂打，嘉嘉终于无奈了：“小七，你明知道我跟娘亲……不好相处。” 小七眨巴眨巴眼：“为什么不好相处啊？娘亲是小七的娘亲，嘉嘉是小七的哥哥，小七喜欢娘亲，也喜欢哥哥，为什么哥哥跟娘亲不能好好相处。” 嘉嘉扭过头去：“可是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不认我了。” 小七拉着嘉嘉的手：“哥哥，娘亲那时候是想要保护我们，娘亲当时一定很危险。” 嘉嘉心中也知道，他身为宁王世子，虽然没有在京城之中与那些人勾心斗角，但是从来该有的警惕心霍振熙也不会少教给他。 只是……他太期待娘亲了，等了好多好多年，他梦里想过无数次娘亲的样子，每年的生辰都盼望着娘亲能够出现。 陆清灵远远地听着，眼泪都来了。 她懂嘉嘉的感觉，前世她在孤儿院，每年生日的时候许愿都是希望见到爸爸妈妈，不管他们好不好，哪怕很穷，哪怕不喜欢她，可是只要有爸爸妈妈就感觉很好了啊。 陆清灵走过去，蹲下来，握着嘉嘉的手：“嘉嘉，我跟你道歉，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伤了你的心，你是我儿子，我是你娘亲，谁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嘉嘉一向黑亮的眼睛显得有些雾茫茫的：“不用了，这样就可以了，不用了……” 陆清灵的心跟被刀子割一样，她明白嘉嘉的意思。 他是说，像现在这样，她在他身边就好了，他是怕自己的愿望许得太大，失望也会越大。 既然这样，便许个小小的愿望，只要看到娘亲就好了，不用娘亲多疼爱他，不用靠得太近，这样说不定娘亲就不会走。 “嘉嘉，别怕，娘亲不会离开你了，你跟小七都是娘亲的宝贝，娘亲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你。”陆清灵抱着两个孩子，忍着酸涩堵胀的感觉说道。 嘉嘉声音低低的：“真的吗？可是我怕你又不见了……” 陆清灵揉着嘉嘉的脑袋：“是真的，我不会不见，我是你娘亲，走到天边你都是我心里的宝贝。” 去它的什么不适应古代！去它的什么讨厌皇权！ 有了这两个孩子，她陆清灵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嘉嘉看着陆清灵认真发誓的样子，终于有些松动了，但是看到一旁的霍振熙，还是忍不住问了：“爹，是真的吗？” 他太害怕了，害怕到陆清灵现在跟他说的话都是他臆想出来的。 霍振熙露出难得一见的温和神色：“是真的，爹爹跟娘亲就要成亲了，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真的！”嘉嘉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小七也歪着头问：“成亲了就是一家人？那我也要跟爹爹、嘉嘉成亲。” 陆清灵哭笑不得赶紧捂住小七的嘴：“成亲只有爹爹跟娘亲之间才能够成亲，你们不用成亲就是一家人。” 霍振熙也道：“是，成亲要睡在一起，爹爹跟娘亲才能睡在一起，你们要住自己的小房间。” 霍振熙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小七又糊涂了：“可是我也跟娘亲睡一起啊！” 霍振熙微笑：“今天开始不可以了。” 小七：？？？ 陆清灵：！！！ 陆清灵牵着小七跟嘉嘉走进学堂的饭舍，大家正在井然有序地排队打饭，陆清灵找了一张空桌子，霍振熙打开食盒，顿时一阵从未有过的香甜味道都充斥着饭舍。 学生们都纷纷扭过头来：“那是什么？好香啊。” “好像是林记的什么蛋烘糕。” “不对，比蛋烘糕还香！我吃过蛋烘糕，没有这个香！” “哇！你们看！上面有花呢！开始立起来的！” “这花是什么做的？真漂亮！” “好想尝一口啊。” 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连饭都不肯吃了。 嘉嘉跟小七更是一脸惊喜地看着陆清灵：“娘亲，这个是什么？” 陆清灵沾了一点儿奶油抹在嘉嘉的鼻子上：“这个叫奶油蛋糕，是娘亲专门为嘉嘉做的。” 嘉嘉伸手抹了一点儿奶油下来，送进嘴里尝了尝，好甜！ 嘉嘉腼腆地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娘亲。” 陆清灵明白这孩子还放不开，便特意大声说道：“今天是嘉嘉的生辰，娘亲便要送嘉嘉一个独一无二的生辰贺礼。” 陆清灵目光转向在场的所有学生，微笑道：“今日是我儿陆嘉的生日，特邀请大家一起为我儿祝贺，大家可愿意？” 第234章 霍大将军表示吃软饭很幸福 能有这新奇的奶油蛋糕吃，哪里有人不愿意。 立即就有那机灵的学生道：“今天是陆嘉的生辰啊？恭贺恭贺！” 嘉嘉身上宁王世子的风范立刻显现出来，年纪虽小，但是礼仪有模有样的：“多谢诸位。” 陆清灵招呼大家一起过来吃蛋糕，庆祝嘉嘉的生日，话语之中颇多介绍：“我是嘉嘉的娘亲，平日里就喜欢做些吃食，你们以后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可以跟嘉嘉和小七说，我若是能做，一定做些给大家吃着玩。” 这般平易近人的同学家长还是很少见的，学生们都极为高兴。 本来对学校新进的两个学生也不怎么在意，但是现在对陆嘉跟陆小七，大家可都知道了——至少知道他们有个会做新鲜吃食的娘亲。 这样一来，嘉嘉跟小七在商会学堂里便有了朋友，上起学来也更加轻松自在了。 而陆清灵这边在商会附近街面上开的铺子也做的不错，虽说铺面小，但是因为她的吃食新鲜，都是时下没有的，所以渐渐的有了名声，开始不少人来找她订购食物。 往往是陆清灵携着两个孩子回家，看到却是霍振熙在书房优哉游哉地看书，再不然干脆去陪老先生钓鱼。 霍振熙表示，娘子太能干，那我只好吃软饭了。 陆清灵默默地瞄了一眼床底下那个小匣子，这家伙，分明是不想操心才把整个匣子跟白玉都给她的吧，她现在跟捧着烫手山芋似的不知道放哪里才好。 钱多烧手的感觉，陆清灵咂摸了一下，好像也并没有开心到哪里去。 她还是喜欢自己工作赚钱，花起来倍儿有面子！ 这边嘉嘉跟小七上学了，那头陆清灵也把宝儿接到了山上。 之前因为还不知道路上的情况，又不知道会不会给老先生带来麻烦，所以一直将宝儿寄养在锦州府的一户农家。 但是那农家毕竟也只是暂时照管，陆清灵这边稳妥了，也知道老先生虽然面上刻薄，可是心里最是善良，便跟霍振熙商量，把宝儿也接到山上来好好调养一番。 霍振熙是不太愿意的，他对嘉嘉都十分严厉，更别说别人的孩子了。 可是陆清灵很坚持：“白姑死之前托付给我的，若是我没答应倒也罢了，但是毕竟是我亲口答应的。” 陆清灵对白姑说不上来是恨还是可怜，但是对宝儿却是深深的同情。 尤其如今她每日都能够跟嘉嘉小七共享天伦之乐，更觉得宝儿身患怪病，又孤独一人分外可怜。 霍振熙虽是不愿意，但是从来不干涉陆清灵的选择，只道：“接过来也好，免得你日日担心。” 陆清灵心知这件事上霍振熙对她颇多包容，不免有些心思波动，主动拉了霍振熙的手轻轻摇晃：“我就知道含光哥哥最好了。” 霍振熙的用眼神一下子变得乌黑一片，喉咙发出低沉而旖旎的声音：“嗯？昭昭喊我什么？” 陆清灵睁着小鹿一般温润的眼睛，轻声道：“含光哥哥啊。” 霍振熙喉头一紧，反手握住陆清灵的手，目光缱绻：“昭昭，我去跟师傅说我们成亲好不好？” 陆清灵冷不丁听到这句话，连忙摆手：“什么成亲啊？谁说要跟你成亲了？” 霍振熙很坚决：“你在朝堂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跟我和离，我依了你。如今我们不回京城，但是你不能让我一直娶不到媳妇。” “这事儿你得依我。”霍大将军表示他很严肃。 陆清灵低着头，哼哼唧唧的：“那……好吧。” 霍振熙腾地一下站起来，拔腿就要往外跑，陆清灵让他带得差点儿扑到他身上。 “你干嘛啊？” 霍振熙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幸福：“去跟师傅说我们要成亲啊！” “现在？” “对啊！就是现在！”霍大将军表示还太晚了，要是能够早一点儿，再早一点儿就好了。 陆清灵哭笑不得：“这件事你应该先去跟先生商量一下吧，然后再看怎么弄，哪有这样带着我就直接上去说的啊。万一……先生不喜欢我怎么办？” 先生够洒脱，但是也够直白，他可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的。 霍振熙失笑：“先生怎么会不喜欢你。”先生早就私下问过他好几次了，怎么媳妇儿在这儿却不一起住呢。 他含糊过去，先生还骂他没用，没学到先生年轻时的半点儿魅力。 霍振熙到底自己一个人去找先生了，他视老先生为师为父，前一次成婚因为是皇上突然赐婚，婚事匆忙，也没有请师傅参礼。 这一次一定要当着师傅的面成亲才好。 陆清灵在屋中有些坐立不安，又觉得有些甜蜜。 她没想到霍振熙会这般细心，之前她花了好久说服自己，接受昭华公主这个身份。 但是并不是没有遗憾——没有一场输于她的婚礼。 可是霍振熙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念头，一定要再一次成亲。虽然借口都是陆清灵跟他已经和离，但是陆清灵知道，他是在说——他娶的是她，无论她是什么身份，从何来，经历过什么，他爱的就是现在的她。 所以，他要给她一个婚礼。 对此，陆清灵只说了一句话：“婚礼要由我做主。” 霍振熙欣然接受。 有媳妇就行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婚礼定在六月初六，正直夏季，茶园里一片绿油油的茶香，陆清灵做了几道菜，当着苏老先生的面，跟霍振熙再一次拜堂成亲。 嘉嘉跟小七被她装扮成了花童的模样，拎着小花篮，适时洒下各式花瓣。 给老先生磕头的时候，是陆清灵穿越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磕头，因为霍振熙爱重先生，她便对先生尊敬。 老先生嘟着嘴，看看霍振熙，又看看陆清灵，看看陆清灵，又看看霍振熙，嘴里嘀咕道：“一个倔也就罢了，一个还这么精，老头子以后日子不好过咯。” 又故意小声地跟霍振熙说话：“含光啊，你好不容易跟这么个鬼丫头和离了，是怎么想不开又要跳进火坑？” 第235章 媳妇儿说她不想洗澡 霍振熙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已经听到了老先生“耳语”的陆清灵干脆地把盖头一掀，哼一声：“先生这才吃过我做的荷叶鸭就开始说我坏话？” 老先生唬了一跳，眉毛都跳起来了：“你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哪有成亲自己掀盖头的？” 陆清灵眉毛一挑：“这是我的婚礼，怎么做由我说了算。” 老先生气得胡子都在抖：“胡闹！瞎胡闹！” 陆清灵一把挽住霍振熙：“含光，你说，今天这婚礼听谁的？” 霍振熙含笑：“自然是听你的。” 老先生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世道变了啊！人心不古了啊！娶了媳妇儿忘了师傅了啊！” 陆清灵放大招：“先生，若是再多嘴的话，我这就不成亲了，不要这桩婚事了。”反正就算她不要霍振熙也是要跟着她走的，她怕什么。 老先生喜不自禁：“真的？正好老夫有个义女……” 陆清灵呵呵冷笑，霍振熙额头上汗都下来了，使眼色向师傅求饶。 陆清灵道：“既然婚事不办了，那自然也用不着办酒席了，嘉嘉，小七，收饭菜！” “是！娘亲！”两个小花童干脆地把花篮往地上一放，顺着椅子就爬上去准备端菜走人了。 老先生慌忙拦住：“这是做什么？我就是说两句罢了，哪家媳妇还不由着公公婆婆教导一下的？脾气这么大，怎么做得含光这小子的媳妇？” 陆清灵哼一声：“做不得我还不爱做呢！” 霍振熙一手握住陆清灵的手：“你今生只能是我的妻……” 陆清灵傲然道：“你今生也只能有我一位妻子。” 霍振熙含笑：“自然。” 老先生看得生气，这红果果的秀恩爱，实在是让人太不适了，不过既然含光已经决定了，他老头子也不能反对了——儿大不由爹啊！ 陆清灵的婚礼最终以她自己掀开盖头，垫脚在霍振熙唇上亲了一下，亲得霍大将军心神不宁喝酒都不上心早早催着老先生吃完离开，又让人带两个孩子出去玩耍，而他自己抱得媳妇入洞房结束。 霍振熙坐在桌边，手里握着一盏热茶，看着忙活卸妆的陆清灵，咳嗽一声：“昭昭，咱们是不是该歇息了？” 陆清灵惊讶地看着窗外还没完全落山的太阳，忍不住问道：“霍含光，你疯了吗？” 霍振熙心想，我可不是疯了吗？ 想了你六年，念了你六年，一万个人告诉我你死了，我却总在梦里梦到你还没死。 若你守了六年才等到心爱的人，恐怕你也跟我一样要疯了吧。 陆清灵洗净脸，十分舒服，夏日脸上黏腻腻的着实不舒服，洗净之后脸色白净红润，一口白牙笑起来更是璀璨发光。 “你不去洗洗吗？”陆清灵拿着面巾在脸上轻轻按着吸水。 霍振熙喉头蠕动：“我们……一起洗吧。” “一起洗？怎么洗？我们只有一个……浴桶。”陆清灵一脸茫然地说着，可是转过头来对着霍振熙晦暗不明的眼神，突然就懂了他的意思。 “轰”一下，陆清灵只感觉自己脸上发烫，慌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天气太热了，你洗洗脸吧。” 霍振熙微微一笑：“是，太热了。”热得他有了别的想法。 陆清灵看着突然站起来的霍振熙，心中警铃大作，往后躲去：“你、你站起来做什么？” 霍振熙一脸无辜：“坐累了，活动活动。” 又对陆清灵温柔一笑：“昭昭不是说要洗澡吗？” …… 最后当然是洗了澡，只不过已经是在两个时辰之后了。 月上中天，陆清灵把被子拉到下巴的位置，抿着唇看向霍振熙，他的下颌骨，他的喉结，他的肩膀，他的胸膛，他的腹肌…… 刚才那种坚硬中带着柔韧的触感让她脸上热意不退。 霍振熙俯身下来亲吻陆清灵的额头：“累不累？先去洗澡吧。” 陆清灵眼神飘忽：“那个……你先洗吧，我现在还不想。”不想跟你一起洗。 多尴尬啊…… 一想到刚才她忍不住发出的声音，她就觉得丢脸，怎么都没想到那样柔媚入骨的声音竟然会从自己喉咙中发出来。 实在是太羞人了。 一起洗澡？更加不可能。陆清灵表示坚决反对。 可是这话却让霍振熙误解了，霍振熙眉头微皱：“还不想洗澡？” 一边说着，眼神就顺着被子往下去了，看到薄被之下让人浮想联翩的起伏，霍振熙的喉头稍微动了动：“我倒是可以，只是昭昭你许久都没有……会不会觉得身子不适？” 许久都没有？没有什么？ 陆清灵茫然了一秒，才反应过霍振熙说的是什么：“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我说的是你先去洗澡！我不想跟你一起洗！” 霍振熙的眼神中透露着怀疑——媳妇还这般有力气，分明就是还可以……嘛。 霍振熙欺身上来，陆清灵慌不择路松开被子拿枕头去扔他，霍振熙倒好，不躲不避。 不光如此，整个人还待在原地任由陆清灵打砸，陆清灵感觉不对，低头一看，被子都滑到腰间了！ 陆清灵尖叫一声，钻进被子里想把挖个地洞躲着再也不出来。 两人又是一阵缠绵，直到陆清灵连喊叫的声音也没有了。 霍振熙终于找到机会抱着陆清灵去净房洗澡，茶山上有温泉，接到净房里可以舒服地泡澡。 霍振熙把陆清灵抱进池子里，陆清灵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结果才一离开他的怀抱就晃悠悠往下溜，霍振熙嗤笑一声，又把陆清灵捞回怀里：“别躲了，就这样，我抱着你洗。” 陆清灵有心拒绝，可是此刻她真的半分力气也没有，温泉水里加了药材，霍振熙说对她有好处。 陆清灵分辨了一两味，的确是那个事，既然有温泉泡着，便也不担心水冷，陆清灵靠在霍振熙静静睡过去了。 最后是如何上来的，又是如何换了衣服在床上霍振熙怀里睡着的，她就半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第236章 哪里不对 第二天一早，陆清灵是在霍振熙怀里醒过来的，睡眼朦胧之际看到枕边有个人，还以为是小七，习惯性地抬手抱了上去。 结果抱了一个大满怀，陆清灵一下子激灵起来，才看到面前的人正含笑看着她。 霍振熙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可能起了？身上有没有不舒服？” 不舒服？ 当然有！ 浑身酸痛好不好！陆清灵不免埋怨地瞪了一眼霍振熙，霍振熙无辜：“昭昭，要是不舒服的话，我帮你上药，可好？” 陆清灵：“！！！”上什么药！这怎么上药！ 这么一闹，陆清灵也不睡了，干脆利索地爬起来：“小七该找我了。” 可不是么，小七一直跟陆清灵睡一起的，昨天也不知道霍振熙用了什么办法没让小七过来找她，但是今天醒来，小七估计该着急了。 果然，两人刚洗漱穿戴好，就有人来敲门了。 开门一看，嘉嘉领着小七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嘉嘉一双墨星般的眼睛在霍振熙跟陆清灵身上来回看，似乎有些不确认。 小七则是瘪瘪嘴，张开手要抱：“娘亲~” 陆清灵立刻蹲下来抱起小七：“小七乖，是不是想娘亲了？” 小七还带着朦胧的睡意，伸出手揉揉眼睛：“没有娘亲，睡不着。” 陆清灵心疼不已，立刻道：“乖小七，今晚娘亲陪……” 霍振熙一听，哎？这意思不对啊，立刻伸手从陆清灵怀里把小七接过来：“小七真棒，才五岁就会自己睡了，是大孩子了，可以做很多事了。” 霍振熙是个不善于对人表露温柔善意的人，除了陆清灵，对两个孩子都没有多少温言软语的，这猛的一说，小七有些发懵。 随即而来的就是小孩子的狂喜：“嗯！小七棒！” 被爹爹夸奖了呢！ 嘉嘉绷着小脸站在门前，有些委屈，他可是从小就一个人睡的呢，除了一开始有奶娘帮忙偶尔看看被子之外，他都是一个人睡的。 爹爹也没夸过他呢。 可是小七真的很厉害，小七那么可爱，一个人睡，真了不起，嘉嘉也忍不住为小七骄傲。 完全没想到他自己也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但这怎么能逃过霍振熙的眼呢，既然要解决掉“跟娘亲睡”这个问题，自然是要一次到位的，不能够拖拖拉拉。 霍振熙难得的对嘉嘉表达了赞赏：“嘉嘉也很不错，一直都是自己睡的，没让爹操心过。既然嘉嘉跟小七都大了，我现在宣布，嘉嘉跟小七拥有自己独立的房间。” “并且，我会送嘉嘉一把我亲手打造的弓箭，至于小七的房间，小七最喜欢看书对不对？我让人搜罗，送小七一箱书。” 嘉嘉跟小七立时欢呼起来：“我们真的能有自己的房间吗？我要把爹爹给的弓箭挂在墙上！” 霍振熙微笑：“我再给你做多几个箭筒。”当然是木头的。 小七也道：“那我的房间里能养鸟儿吗？” “当然能，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可以。”霍振熙很大方。为了把儿子跟女儿从媳妇身边赶走，他不惜一切代价。 嘉嘉跟小七激动起来：“我们要有自己的房间咯！” 霍振熙强调：“对！是完全属于你们的，独立的房间，只由你们做主，任何人不经过你们的允许都不能够进去。” 陆清灵听着前头觉得挺好的，但是听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拍拍霍振熙的胳膊：“那我呢？我也不能进吗？” 霍振熙一马当先：“当然，连我都不能，要进嘉嘉房间之前，我必须要问过嘉嘉，嘉嘉同意了我才能进。” 嘉嘉跟小七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 陆清灵觉得有点儿不是滋味，问小七：“小七，那如果娘亲要进你房间呢？” 刚被霍振熙好科普过自己领地优势的小七立即道：“那只要娘亲说想进，我就让娘亲进。” 意思横竖还是要她先打招呼，小七允许了才可以呗。 陆清灵瞪了霍振熙一眼，她好不容易跟两个孩子修复关系，这怎么闹一下反而疏远了？ 霍振熙只抱着小七，跟嘉嘉说话，选择性地无视了陆清灵的目光，仿佛他刚才所做所说完全是出于一个父亲的慈爱之心，跟私心什么的完全没关系。 嘉嘉跟小七是在晚上的时候才发现事情不对的，吃过饭，嘉嘉跟小七照例去找陆清灵，想要让陆清灵讲故事的时候，却被霍振熙拦在门外。 霍振熙的理由很充分：“你们都有自己的房间，这房间是我跟你们娘亲的，现在她没同意你们进去，我不能放你们进去。” 小七懵懂：“那我们跟娘亲说就好了啊。” 屋子里的陆清灵还不知道外面的事，霍振熙一本正经：“那你们先跟你们娘亲说了再进。” “那我进去说。” 嘉嘉一脚就要跨进去，霍振熙拦住：“还没说，不能进。” ？？？ 嘉嘉小七对视一眼，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而霍振熙已经用一把小弓箭跟一卷奇虫图册成功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嘉嘉抱着弓箭，小七捧着图册，兴颠颠地回了自己房间。 陆清灵收拾好东西出来，院子里空荡荡的，有些失望：“孩子们都去做什么了？” 说着就要去找嘉嘉跟小七，毕竟，每日晚饭后是固定的亲子时间，她要给他们讲故事的。 但是还没迈出门去，就被霍振熙拉住了：“他们已经睡了。” 陆清灵惊讶：“睡了？现在？” 霍振熙的表情很真诚：“是的。况且你现在过去，他们刚有自我领地意识，你现在要去，他们是让还是不让呢？” 霍振熙话里话外都是——别打扰孩子，别让孩子为难。 陆清灵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毕竟霍振熙这张脸一直都很严肃，是很难让人把“谎话”跟他联系在一起的。 当然，直到霍振熙把陆清灵拉回来，关上门之后，陆清灵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了……然而这个时候她已经没力气跟霍振熙“讲道理”了。 第236章 萧鸿轩来了 在茶山居住的日子是陆清灵穿越过来最轻松自在的日子，每日早起，霍振熙在院中练剑，两个孩子跟着比划。 陆清灵在厨房里做着早餐，能够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看到他们，时不时为他们加油一下。 嘉嘉的底子原本就牢，只不过一直没有过实战，以往虽然有师傅教，但是总归师傅们还是有些忌讳的，毕竟嘉嘉是宁王世子，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们承担不了。 但是现在由霍振熙亲自教导就不一样了，他们如今情势不同，嘉嘉已经七岁，是时候要有自保的能力了。 霍振熙有些无奈地发现，论起自保能力来，小七反而要比嘉嘉好上一些。 大概是因为小七跟着陆清灵在外流落，数年之间，小七的机变比嘉嘉更好，性子也狡黠。 嘉嘉从小就跟霍振熙一起，在军营里，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军阵上倒是有些灵活，但是为人处世上还是显得老实了一些。 嘉嘉跟小七在一起时，多数是小七出主意，嘉嘉帮忙收拾善后。 陆清灵见怪不怪：“谁说女孩子就一定只能够端庄大方，小七这样的才好，活泼机灵，遇到事情首先要知道保全自己，不要硬上。至于其他，你想学剑就学剑，想跟娘亲学医就学医，绣花女红什么的，若是不愿，可以不学，若是愿意，娘亲这就去请师傅来教。” 霍振熙先前倒是没说什么，但是等看着母女俩吃过饭往临时改造的医坊去了，跟过去一看，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对着钉在木板上的青蛙、老鼠热烈讨论的时候，霍振熙还是有些怀疑陆清灵的教育了。 霍振熙问嘉嘉：“你在学堂里可曾见过这样的姑娘？” 他没养过姑娘，但是感觉别人家的姑娘不是这么个养法吧？昭昭自然是不同的，可是小七也这般跟着学，真的好吗？ 嘉嘉却是反过来教训霍振熙：“爹，我没见过，但是无论我见没见过，小七想要做什么样子就做什么样子，不必看着别人来。” 嘉嘉垫脚想拍拍霍振熙的肩膀，却只拍到他的手肘：“爹爹，咱们男人责任重大，要做好自己，还要保护好娘亲跟小七。” 看着霍振熙有些郁闷的样子，嘉嘉考虑了一下，还是道：“当然，爹爹要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也可以，不过要等我再大一些，能够保护你们三个的时候才行。” 霍振熙哭笑不得地看着嘉嘉，好吧，至少儿子还是像他的。 陆清灵盯着两个孩子洗完澡回房睡觉之后，自己也洗了个澡，出来擦着头发。 霍振熙半靠在床上，正皱眉看京城的邸报，陆清灵走过来：“含光，是不是事情有变？” 自他们到江南之后，江南已经来了好几拨钦差，但是得益于老先生先到这里打下的基础，他们在这郊外的小茶山躲得好好的，没有人找到他们。 霍振熙的信一封一封地往京城去。 闵辰他们已经被赐死，这件事并没有扩大影响，霍振熙始终觉得有些不妥。 皇上这般隐秘地对前朝余孽，从正面来说是大度，仁慈，照顾百姓，悄悄解决掉隐患，不让百姓感到恐慌。 但是反过来想，皇上心思深沉，翻云覆手之间就处理掉了前朝余孽，毫无二话，那对如今已经没有了诱饵作用的陆清灵呢？ 皇上会打算怎么处理？ 近日霍振熙与皇上的信件来往就是在相互试探，皇上在试探霍振熙的忠诚度，霍振熙在试探皇上对陆清灵的态度。 而他们最在意的事情，都需要看对方的态度而决定。 皇上找到茶山来是迟早的事，官面上的人自然是搜不到茶山的，但是皇上安排了萧鸿轩过来。萧鸿轩是皇商，手眼通天，江南这地界就没有他不清楚的地方。 霍振熙对萧鸿轩始终没有什么好感官，他不反对萧鸿轩借着太后的势头做皇商，但是这人有些太过了，在不少地界上，官员不但不检查约束萧家的商队，反而各种反过来追捧，搜刮民脂民膏，借着给太后孝敬的名义，大发民财。 前年就听到一件事，原本有个小县城，出产一种特别的水瓜，新鲜的时候清甜可口，等到晒干了又跟红薯一样能够饱腹。 当地的农户将这水瓜送到县衙里去，往常百姓有东西献上来的，但凡是觉得还可以的，都会直送京城，呈给皇上。 皇上那边有专门的官员来验证这些东西，若是个好的，自然要赏当地的百姓，还要鼓励他们种植，头三年都会按照种价收购。 但是这次那接了水瓜的知县发现了这是个好东西，第一反应却不是送到皇上那边去，而是托人找了萧家的门路，说是孝敬给太后——这样便是朝臣也说不出什么不来。 然后东西转手就送到了萧鸿轩手上，萧鸿轩一看这东西有益处，便跟那县令打了个商量，直接县令下去收购了所有的水瓜种子，并且跟农户说这东西送上去没消息，明年不要再种了。 然后等到去年，萧鸿轩培育出来的水瓜送到了皇上面前，味道不错，产量又高，皇上一开心，要求大力推广下去。 水瓜的价格一路高涨，可是这时候民间竟然找不到一丁点儿水瓜的种子。只有萧家有得卖。 萧鸿轩倒是靠这个又赚了一大笔的，但是当初发现并种出水瓜的百姓，依然还过着穷苦的日子。 而原本会直接铺开来的水瓜种子，也因为萧家要奇货可居，只有零星高价卖出的，导致水瓜去年的产量反而不高。 按照原本的计划，百姓们自种，种子推广，去年至少能多上千万斤的粮食，能够救活时多少人…… 可是都让萧鸿轩掌控了，产量不高，身在西北的霍振熙面对西北战事，看多了边疆的百姓艰苦生活，便更加痛恨这样的奸商了。 萧鸿轩把邸报递给陆清灵，顺势拿过陆清灵手中的帕子，绕到她背后帮她擦拭头发。 第237章 我想见见他 陆清灵一边看，眉头便跟霍振熙一样皱了起来：“萧鸿轩那么可怕吗？” 她印象中的萧鸿轩还是在怀县的时候因为腿受伤跟她住一个院子时的样子，虽然那时候已经看出来他很是不凡，但是并不觉得可怕。 后来她到了京城，再见萧鸿轩便是以昭华公主的身份，萧鸿轩对她依然很亲近，在所有人都看不透皇上的态度，对她不敢亲近不敢疏远只能像菩萨一样远远供着的时候，只有萧鸿轩对她如同往常。 说起来，果然是生意人，察言观色，体察人心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霍振熙微微用了点儿力：“萧鸿轩这人不是那么简单，不要轻视。” 陆清灵严肃起来：“我知道。” 命都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的情况下，她哪里有心思去管别人，虽然对萧鸿轩印象不错，但是此刻还是离得越远越好吧。就凭萧鸿轩跟太后的关系，她都不应该靠得太近。 萧鸿轩来了，她的小食摊便让给别人帮忙做着吧，她轻易也不下山为好。 然而，下一瞬，身后的霍振熙却是微微顿了顿，道：“昭昭，我想见见萧鸿轩。” “嗯？”陆清灵转过头来：“为什么？” 萧鸿轩是来找他们的，霍振熙这个时候不躲起来，反而要凑上去见萧鸿轩，干嘛啊？ 霍振熙道：“萧鸿轩手中的水瓜种子数量应该不少，但是一直奇货可居，外头的人买不到。如今世道并不算太好，西北、西南、塞北、西疆的百姓吃饭着实困难，便是前线的将士，因为粮食补给不到位，便是日常训练也都有气无力，更别论打仗了。” 朝堂上，薛贵妃家族富裕，仗着皇上宠爱薛贵妃，薛家人在西南大兴土木，豢养私兵，而真正守卫边疆的战士们却只能够吃糠咽菜，过得十分艰难。 若是打仗遭遇围城，只要断粮，撑过三天都难。 所以，粮食，对于边疆的将士跟百姓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霍振熙想让萧鸿轩拿出他手中的水瓜种子来。 陆清灵思索了一下：“他既然要囤着这东西卖钱，估计不会轻易拿出来。” 霍振熙道：“钱财无所谓，只要他肯卖，有多少我都买。” 陆清灵星星眼地看着霍振熙：“含光，你真的好好啊。” 她知道，霍振熙是为了西北的战士，乃至全大梁的战士跟百姓，所以愿意用自己的私产高价购买萧鸿轩手中的种子。 想到之前在岛上看到的闵辰等人，陆清灵有时候不免想到，其实百姓对于谁做皇帝并不是很在意，只要皇帝能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就好了。 真正舍不得放皇权的，是那些妄图用皇权为自己谋福利的人。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生活过得太苦了，元恒帝也不会起兵谋反推翻真皇，自然也不会有后面闵辰等人的事情。 所以，大梁想要稳固，粮食的产量一定要上去。 陆清灵记得前世看新闻的时候听过一耳朵，别看现代粮食亩产随随便便就是上千斤，古代的农田产出，可能一亩地只有四五百斤，甚至两三百斤，有时候一户人家辛辛苦苦种地一年，所得的粮食交完佃租赋税，甚至还不够自家人吃的。 若是能够得到水瓜种子，早一日铺开种植，多一亩地产出千余斤水瓜，一户人家便可多活上几个月。 而这一切都要建立在霍振熙将自已置于危险中，去跟萧鸿轩谈判。 陆清灵丝毫不反对，反而立即道：“我跟你一起去。” 霍振熙摇摇头。 陆清灵的表情很诡异：“含光，你不会是还觉得我跟萧鸿轩有什么吧？” 霍振熙掐了一把陆清灵的脸：“你想太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 霍振熙道：“萧鸿轩是领着圣旨来的，皇上那边一定对他有所要求，若我们一起去，出了事嘉嘉跟小七怎么办？” 陆清灵紧张起来：“你是说萧鸿轩可能会做手脚设陷阱？” 霍振熙安抚陆清灵：“倒也不一定，但是你不是常说吗，不要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眼下便是这个道理。” 陆清灵明白了，但是还是有些担心：“但是万一他们要是抓了你，我不还是得过去吗？”到时候跟葫芦娃救爷爷一样，一会儿送一个一会儿送一的，未必就比一起行动好到哪里去了。 霍振熙拗不过陆清灵，两人说了一晚上，最终暂时达成一致——两人一起下山，孩子托付给老先生，毕竟老先生也是皇上的老师，无论如何老先生身边一定是安全的。 然后霍振熙亲自见萧鸿轩，陆清灵则在不远处旁观。 这样一来，霍振熙就更忙了，原本他见萧鸿轩就是冒了险的，现在带着陆清灵，准备工作更要周全。 黄杰雄留守京城，吕少鹏早就不耐烦京城那一套规矩了，已经带着霍将军当中最精锐的一小队将士直奔江南来了。 江南这边霍振熙除了铺子之外势力较少，不如西边，不过好在江南富庶，商业兴隆，便是霍振熙私人的那些铺子也数得上名号，倒是能够调动些人员。 吕少鹏到江南的第六天，萧鸿轩也来了。 萧鸿轩没在江南城里多留，到了江南歇了一日，第二日便拿着帖子来拜见苏老先生了。 老先生一句“不见”便打发了，萧鸿轩也不着恼，只留了自己住的地方，也不说是要告诉老先生还是谁。 老先生听了之后便明白了，叫来霍振熙：“这猴精猴精的小子来找你们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霍振熙道：“师傅，我跟昭昭准备下山跟他面谈。” 老先生不高兴：“你们下山归下山，但是我这山上的路也不能让人知道了。” 霍振熙点头：“明白的，师傅，我出入必定会十分小心。” 老先生还是不满意：“你？我信一半，至于你媳妇，我是半点儿都不会信的。”陆清灵说了只要他同意她跟霍振熙成亲，帮她开铺子，便会做许多好吃的给他。 可是到了，现在吃是能吃上了，但是每吃一顿还要给两个小猴子讲学，实在是太烦人了。想来想去老先生还是觉得自己上当了。 “我不信你们，所以我让老苏跟你们一起去，看着你们，别叫人上了我这茶山，污了我茶山的地。” 霍振熙回头看了一眼陆清灵，果然看到陆清灵也露出微微讶异的神色。 他们当然不会以为老先生是真的怕他们泄露了上山的路，而是找个由头让老仆苏伯跟着帮衬他们。 第238章 先生的好意 苏伯在老先生身边虽然只是个仆人，但是不论是文学还是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只是因为世代都在苏家做工，承蒙苏家的照顾跟恩情，所以即便换了良民的身份也还是自愿跟在苏老先生身边。 这样的人，霍振熙对他的尊敬也并不比对家中的长辈少。 若是苏伯能够跟着，那自然是最好的，霍振熙也不托大：“如此，便有劳苏伯了。” 陆清灵却是笑道：“老先生，关心我们就直说嘛，还拐弯抹角做什么呢。” 老先生一瞪眼：“我那是关心吗？我那是担心！担心你们毁了我的茶山！你有什么值得我关心的，不自量力！” 老先生气得拔腿就走，陆清灵拦都拦不住，只是临出门前，老先生还是扭头对苏伯说了一声：“这两个猴孩子看着精，实则傻，你莫要跟着他们一起被诳了。” 苏伯含笑应声：“喏。” 陆清灵把书房留给苏伯跟霍振熙两人商量事情，自己去了厨房，自然的，今日老头赏脸，她自然不能够亏待老头的胃。 老头年纪大了，越发像小孩子一样，喜欢吃甜食，陆清灵便准备了一道藕粉桂花糖糕。 这道菜是从《本草纲目拾遗》上看来的——对，学中医就是有这个好处，看的是医术，但是往往能够找到不错的食谱，这也是为什么陆清灵的医术跟食谱都了得的缘故。 藕粉取的是冬天的老藕晒干之后捣汁澄粉，之后用小刀削成薄片保存，平日里用开水冲泡便可以得到凝结如胶，色如红玉的藕粉了，掺着桂花蜜吃是最好的。 但是陆清灵肯定不能只拿一碗冲泡的桂花藕粉糊弄老先生，所以她将藕粉跟米粉混合，再加上白糖跟桂花上锅蒸熟，这样的藕粉桂花糖糕能够养胃生津，平日里吃吃对老人常见的胃虚胃弱十分有益。 茶山上除了茶之外，还种了些竹子，因此春天采下来的笋子不少，陆清灵还做了一道鸡髓笋汤，用的鸡腿去掉肉和皮，只留下骨头，敲碎了取出骨髓熬汤，煮笋子。 鸡髓笋汤咸香扑鼻，笋子脆嫩爽口，颜色黄白温润，陆清灵摘了些茶叶芽儿点缀在盘子四周，看上去更加雅致。 又做了胭脂鹅脯，肉末茄子煲，麻婆豆腐几个菜，都是配合着老先生的重口，只最后留了一道豌豆凉粉用来清口。 老先生果然吃得十分满意，难得的夸了一句陆清灵：“你这丫头别的长处没有，若是能够留在老头子我身边时不时做个菜的，也很是不错。” 陆清灵琢磨了一下老先生的话，有点儿意外：“老先生这意思是要护着我？” 萧鸿轩找来了，皇上找到这里也是迟早的事，皇上是一国之君，若是他真倾举国之力来抓捕陆清灵，陆清灵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而老先生现在找了个由头，说让陆清灵留在他身边做菜，便是一种变相的保护——至少皇上重孝道，倡仁义，对先生是会更加尊敬的。 陆清灵竟然有些感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小七一边喝汤一边昂着头看向老头子：“师傅爷爷，娘亲要是不肯给你做饭，以后小七给你做。” 老先生看了陆清灵一眼，目光转回来到小七身上，露出一个后怕的笑容来：“你这小小丫头，还不如你娘呢！上次给我吃的那只烤鸡怎么回事？长得那副鬼样子。” 小七道：“那个不是故意的啦，苏伯拿给娘亲的时候那山鸡的腿已经被猎户伤着了，我跟娘亲花了半个月才给它接好骨头呢！” 然后你们等山鸡好了就直接把山鸡去了毛整只烤……老先生想起来还是哆嗦了一下。 小七总结道：“鸡还是很好吃的吧？只不过是接得有点儿歪，有点儿难看而已。” 老先生面无表情，好吃吗？当然好吃，这小丫头片子跟她娘一样，颇有些歪门邪道的法子，不管是对鸡还是对人，都极其了解皮肤、骨骼、肥瘦肉的分布，那鸡烤得恰恰好，皮脆肉香，肉汁浓郁，十分可口。 可是一想到那奇奇怪怪的模样，老先生还是决定不再尝试了。尤其是不要让小七再说下去了，不然他总觉得那天的烤鸡味道特别鲜美，可能是因为生前被小七灌了不少她自制的中药。 那才痛苦呢！ 陆清灵失笑，对劳先生道：“多谢先生挂念，只是我始终要跟含光一起，他在哪儿我便在哪儿，若是一辈子被老先生护在羽翼下方，我又如何保护两个孩子呢。” 嘉嘉一听这话就要从椅子上下来，去摸他放在一边的弓：“娘亲，爹爹说我的弓已经拉得十分好了，箭的准头也不错，以后换了大弓就可以保护娘亲跟小七啦。” 陆清灵笑得开心，摸了摸嘉嘉的脑袋：“嘉嘉，你这几日留在山上，保护好先生跟小七，爹跟娘要下山一躺，可能要几日才能回来。” 小七顿时紧张起来：“娘亲去哪里？” 嘉嘉也是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陆清灵气笑了，在两个娃娃的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娘亲是去办正事，不是丢下你们！” 嘉嘉跟小七的小心思被说破，脸上都是一松，但是却不肯承认，对视一眼，齐刷刷地埋头去喝汤了。老先生一看着急了，干脆直接捧着桌子中间的汤碗开始豪饮。 又等了两日，霍振熙下山了一躺，再回来的时候便告诉陆清灵：“已经与萧鸿轩约好明日在得意楼面谈。” 陆清灵问：“你们今天是去踩点了？” 霍振熙点头：“是，得意楼是商会开的，里面的人都卖先生的面子。选的包间有暗道，你可以在隔壁听，只不过还是略有冒险。” 若是真遇到危险，隔壁大多情况也是跑不了的。 陆清灵不怕：“若不是怕被萧鸿轩瓮中捉鳖，便是瓮也陪你一起去了，何况是隔壁。” 霍振熙握着陆清灵的手笑了笑，没告诉她其实所谓的“隔壁”不过是托词。他怎么可能让陆清灵去冒这样的险，当日真正面谈的地方，另有安排。 第239章 怕你惹麻烦 陆清灵筹备着跟霍振熙一起去面对萧鸿轩，她甚至想好了，如果霍振熙想要水瓜的种子，而萧鸿轩不肯的话，她也会帮忙劝说，毕竟萧鸿轩当初答应她的一件事还没有兑现。 霍振熙跟陆清灵下山了，身边只跟了吕少鹏等几个好手，其余人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不过只要跟着霍振熙，陆清灵就很安心了。 “含光，你一会儿见到萧鸿轩的时候好好说话，别一见面就吵架。”陆清灵对他们两个见面时水火不容的场景还有些胆战心惊。 霍振熙笑笑：“放心。” 而另一边，萧鸿轩站在临江水榭中，淡然地品着茶。 有下面的管家来汇报：“爷，那位已经在城门附近了。” 温润的茶水入喉，萧鸿轩问道：“有查出来他是从哪里出现的吗？” 管家摇头：“没有，我们的人最早看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官道上了，从哪儿来的，上了官道多久都差不到。” 管家有些忐忑，这一次是带着皇上的谕旨过来找人的，皇上自然给了不少便利，但是没想到他们倾巢出动竟然还是没有查出来霍振熙的所在。 萧鸿轩宽慰道：“这件事不是你们的问题，若是这么容易找到的，也就不是霍大将军了。” 霍大将军在西北历战多年，单枪匹马都敢闯进胡人的地界，连回纥、突厥那些住在马背上的人都找不到霍振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出入，带走他们所有的布防、粮草、营地消息。 哪天别人发现了霍振熙，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霍振熙根本没想藏，故意让人发现的。 就好像现在，他让周管家他们发现他上了官道，萧鸿轩这里自然会开始准备了，但是他不会让他们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出现的。 周管家应声：“是，多谢爷体谅。”刚说完这句，就有下面的人来回话，在周管家耳朵边上说了几句。 周管家顿时停住脚步没有走，反而脸上有些纠结。 “还有何事？”萧鸿轩问道。 周管家的脸色十分尴尬：“咱们的人在官道上发现霍将军的时候，似乎有看到昭华公主的身影，但是进城之后却不知道昭华公主去哪里了。” 萧鸿轩手中的杯子微微一顿，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知道了。” 到底是霍振熙嘛。 霍振熙跟陆清灵进了茶馆，陆清灵也学着江南的女子，顺手买了一顶帷帽戴着，撩开帷帽下缀着的纱巾，笑吟吟地问霍振熙：“好不好看？” 霍振熙点头，紧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来。 他们在茶馆的包间坐下，陆清灵推霍振熙：“你去隔壁吧，不用管我，我肯定一声不吭，除非你有事我才会进去。” 霍振熙道：“那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无事？” 陆清灵想了想：“咱们学沛公，若是听到你摔杯子，就算出事，行吗？” 霍振熙点头；“好，没摔杯子之前，谈到什么样你都不要出来。” 陆清灵点头：“这个当然。” 霍振熙安顿好陆清灵，让吕少鹏守着她。陆清灵自己觉得不用，她自保的手段还是有的，但是霍振熙坚持，她想着让霍振熙放心便也答应了。 霍振熙就去了隔壁，陆清灵听到隔壁包间的门开了又关，便知道霍振熙已经进去等着了。 于是陆清灵也打起精神来等着，只是房间里还有个吕少鹏，陆清灵对着吕少鹏简直是超级不自在。 本来吕少鹏要是不在的话，她都打算趴在包间的墙上听隔壁的动静了，最好还能够发现一两个洞能够看到隔壁。 可是现在吕少鹏在旁边呢，陆清灵只能干巴巴地坐着，时不时吃点儿东西。 可是等啊等，等到小二进来送了两轮茶水一轮点心一轮果子，都没有听到隔壁的动静，陆清灵感觉有点儿不对劲，问小二：“隔壁的客官叫了什么茶？可有人进去了？” 小二一脸惊奇：“隔壁没有人啊！” 陆清灵霍一下站起来：“没人？” 小二被她惊了一下：“是啊，没人。” 陆清灵哪里还能够不明白，咬牙切齿地说道：“霍振熙！算你狠！” 出门而去，果然隔壁哪里还有什么人，陆清灵怒气冲冲地对身边的吕少鹏道：“这是你们计划好的？” 吕少鹏看着陆清灵，面无表情：“是，将军让我们这么做的。” 陆清灵气不打一处来：“不让我跟着就不让我跟着啊！骗我什么意思？” “将军说了不让你跟着，但是你不是非跟着么。”吕少鹏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 不就是因为怕不让陆清灵跟着，陆清灵闹事非要找机会跟着到时候反而惹了麻烦吗？所以干脆假装答应她，哄着她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陆清灵鼻子都气歪了：“他现在在哪里？” “不直到。”吕少鹏的声音生硬。 陆清灵不信：“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吕少鹏才不耐烦呢：“本来我是能知道的，但是将军说我一定会被你拷问，所以干脆不让我知道。”她以为他想留在这儿啊？ 要不是将军用军令来压他，他绝对是跟着将军一起去的，怎么可能留在这儿守着陆清灵？ 吕少鹏的眼神分明在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陆清灵忍着怒气道：“你不是不知道含光跟萧鸿轩关系不好，你还让他一个人去？我去了至少能够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真当她是没事过来玩的吗？ 她不过是怕霍振熙一片正直，又有求于人，所以被萧鸿轩给欺负罢了。 吕少鹏依然面无表情：“将军没告诉我见面的地点，军令如山，我不能违抗。” 陆清灵一手扒拉开吕少鹏：“那我自己出去找！” 吕少鹏剑鞘一横：“夫人还是别出去的好，这茶馆是老先生的产业，已经打点过了，不会有人乱说话。但是夫人这个时候出去的话，会惹来什么麻烦就不一定了。” 毕竟萧鸿轩的人，官府的人现在正满江南的找人呢。 陆清灵眼一瞪：“但是我现在必须跟含光一起，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吕少鹏翻着死鱼眼：“没有。” 第240章 这交易，你做不做？ 陆清灵怎么也没想到她精心准备的麻药竟然会用在吕少鹏身上。 这原本是为了以防万一的，比如被官兵围捕什么的。 看着愕然反应过来，却四肢不协调只能倒地的吕少鹏，陆清灵忍住了趁火打劫的想法——吕少鹏一直看她不顺眼她是知道的，是不兴她报复一下？ 茶馆是老爷子的产业，她不担心，戴上帷帽悄悄出了茶馆的后门。 果然出门后没多久，就有人从房顶上翻身下去了，等到那人查看了屋中昏迷的吕少鹏的情况，再想出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口堵着一个人。 “你总该知道你们将军现在在哪里吧？” …… 陆清灵拒绝别人跟随，自己叫了车赶去霍振熙跟萧鸿轩谈判的临江水榭。 水榭外头看似热闹，可是陆清灵在车中观察，这里头有不少人都是眼线，比如那个已经在杂货摊前买了三次杯子的人。 还有那个拿着包子已经半柱香的时间了，但是一个包子还没吃完的人。 陆清灵观察了半天，终于确定了位置，让车夫将牛车赶到一边，自己下了车，叫车夫走。 车夫笑呵呵的，高兴极了，刚才车内的客人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伪装成到江边买东西的货郎，反正看着什么小玩意儿，不管值钱的还是不值钱的，买够三箱，一趟一趟地往车上搬。 这些东西都算他的，而客人唯一的要求就是车停在江边。 陆清灵下车，混在游江逛街的人群中，却也没有往那边靠近，只沿路看着摊贩摊子上的东西，打听一下价格，说一会儿车夫还要回来进货。 于是摊主们都十分热情地招呼陆清灵，旁边倒是有几个人看了陆清灵一眼，觉得摊主这么热情，必然是熟人或者至少是真心买东西的人，所以便没有多怀疑。 而陆清灵却是暗中关注着临江水榭。 临江水榭之中，萧鸿轩微微惊讶：“你找我要水瓜的种子？” “不是要，是买。”霍振熙原则很明确，钱他不缺，只要萧鸿轩肯卖就好了。 萧鸿轩笑了一声：“霍将军，你不缺钱，我也不缺啊。这水瓜的种子，我只送，不卖。” 霍振熙不喜他这般作风，便道：“你可知这水瓜早一日流入百姓家中，便能让多少人饱食三餐吗？” 萧鸿轩笑道：“我为什么要关注这些？那霍将军可知道这水瓜早一日卖出，我损失多少钱吗？” “你不是不缺钱？” “我是不缺钱啊，但是我也不会嫌钱多。”萧鸿轩见人三分笑，话却从来不说满。 “要怎么样才能卖？”霍振熙直接问道。 萧鸿轩笑了：“霍将军知道我今日为何而来，皇上要你，而我要陆清灵。” “你放肆！”霍振熙一掌削掉梨花木桌面的一处桌角：“昭华公主曾用名讳岂是你叫得的？” 萧鸿轩道：“哦，的确不是这般叫的，我一般叫她——清灵，或者，灵儿。” 霍振熙冷笑：“萧公子意欲何为，不妨直说。” 萧鸿轩转着杯子道：“是这样的，在怀县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清灵，但是当时我有事在身，知道清灵被你所掳之后，并没有来得及追回。” “但是后来我越来越喜欢她，知道她是昭华公主之后，我就更喜欢她了。她如今已经跟你和离，便是自由之身，我不介意她的清白，也愿意养她的女儿，所以——我只要她。” 霍振熙觉得好笑：“与我和离？那你是否知道我们业已成亲？” 萧鸿轩的表情微微一滞：“霍将军，你当知道的，昭华公主的亲事自然是由皇上做主，这次我领命前来，什么报酬都没要，我只要她。” 霍振熙亦是微微一怔。 他太懂萧鸿轩这话了，如果萧鸿轩没说谎，那么他就是跟皇上达成了约定——他来请霍振熙和昭华公主回去，无论回去如何，他能够带着“陆清灵”离开。 这恐怕已经是皇上能够做出的最底线的选择了吧。 萧鸿轩见霍振熙沉默，便知他懂了：“如何？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样？世上不会有昭华公主，但是陆清灵却可以活着。” 霍振熙的额头上泌出细密的汗珠，萧鸿轩说的没错，而且他也的确有这个能力。 若是陆清灵跟他在一起，他们就必须要面对很多问题，比如皇上的担忧，朝臣的压力，百姓的流言。 但是如果陆清灵抛却昭华公主的身份，跟萧鸿轩在一起，以萧鸿轩的能力，亦能够保陆清灵的周全。而萧鸿轩的身份又注定了皇上不用对他多疑。 他身上没有可以继承皇位的可能。 而在大梁士农工商排名之下，便是萧鸿轩娶了陆清灵，生下孩子，也因为是商户，无法获得民众跟朝臣的支持，所以永远都不会有可以觊觎皇权的资格。 萧鸿轩微笑着问道：“霍将军如果要为清灵好，便应该放她离开。” “作为回报，我手中的一千担水瓜种子，分文不取，双手奉上。”萧鸿轩的笑容中充满了蛊惑：“霍将军，你应当知道这一千担种子能够种出多少水瓜，又能够让多少百姓衣食无忧吧？” 若说陆清灵的事霍振熙不会代她做主，萧鸿轩再如何说也没用，但是后面这一条，却是让霍振熙有些忍不住。 他太清楚在战场上一条人命的珍贵了，也太清楚粮食对于人命来说的重要程度。 他看向萧鸿轩：“你就不怕我反悔吗？” 他完全可以拿了种子，再以其他的东西补偿萧鸿轩，而陆清灵是完整的人格，她会选择她想要走的路。 萧鸿轩笑得开心：“可是从你做出选的那时候开始，清灵就不会再属于你了。”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听起来多么伟大啊，可是被他因为国和民放弃了的女人，恐怕是绝对不会跟其他人一样崇拜他吧。 萧鸿轩觉得他的条件简直完美，无论是从情还是理，霍振熙都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可是霍振熙在沉默了片刻之后，毅然抬头：“不，这交易我不做。” 第241章 伏击 霍振熙说他不接受，萧鸿轩也不着急，毅然是笑眯眯地说了：“看来，号称一片丹心的霍将军也不是全无私心啊。” 萧鸿轩看着江面上的波光粼粼，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问霍振熙：“只是不知道若是皇上知道了他倚重的霍大将军在掌握了西北的兵权时，还有着这般的私心，会不会感觉夜里不好安眠啊。” 皇上夜里不好安眠，那边只能除去让皇上忧心的人和事。 霍振熙不能动，因为西北还要靠霍振熙镇压，老宁王如今不管事了，这一股霍家军也只听霍振熙的。 那么，被牺牲的只能是陆清灵。 霍振熙冷哼：“不必如此，我且告诉你，我不会答应，她也不会答应。生一同生，死一同死。” 萧鸿轩的眼睛眯了起来，没想到霍振熙如此古板说不通啊。 “既然如此，那霍将军便不要怪我了。”萧鸿轩说道。 霍振熙更是毫无畏惧：“你待如何？” 萧鸿轩道：“今日你进城之前，清灵是在你身边的，而今你单身赴会，想必清灵也在不远处，若是你有危险，你猜她会不会出来？” 霍振熙闻言便是一笑：“你就知道她一定在附近？” 萧鸿轩看霍振熙的神色，心里暗自揣测，难道不在？ 霍振熙身陷险境，单枪匹马过来跟他谈判，难道清灵她不跟着？一想到陆清灵对霍振熙的感情好像也没有那么深，萧鸿轩居然生出些喜悦来。 他向霍振熙求证：“看来你在清灵心中也没什么分量，你为她，她却不曾对你有半分的关心。” 萧鸿轩想到陆清灵在册封大典上说的那些话，倒是觉得或许陆清灵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霍振熙吧。 是了，这么样一个古板而倔强的人，怎么会有女子喜欢？清灵当喜欢他这种温柔富贵公子才是。 霍振熙瞥了一眼萧鸿轩道：“你既知道她会担心我，怎么不知道我也会担心她？” 他能够保护她却依然不舍她犯险，光是这一点，他萧鸿轩就比不上！ 萧鸿轩脸色变了，话既然都说完了，还是没得谈，萧鸿轩也不客气了：“来人！动手！” 原本平静的水面，粼粼波光突然破开，不少黑衣人从水底钻出来，水榭顶上也有人飞身下来。 萧鸿轩道：“既然霍将军不合作，那便不要怪我了，我抓了你，清灵自然会出现。” 霍振熙长剑出鞘：“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这里，你做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萧鸿轩哼一声：“今天抓住你便不算徒劳，只待我在你身上开几个口子，全江南发通告令，说你受了重伤危在旦夕，你猜清灵会不会主动揭榜？” 霍振熙亦是笑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抓住我，又能不能在我身上开几个口子了。” 萧鸿轩已经打量了周围的人，或许是为了怕他警惕不来，所以临江水榭四周都不敢安排太多人，大多数人只是在江边岸上放哨，真正在临江水榭附近的，只有水底跟水榭顶上的人，加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个。 霍振熙没客气，这些人想来都是大内的高手，但是能够为一介商人所用，对萧鸿轩那般大逆不道、不顾苍生良民的话语无动于衷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再冷酷的士兵，面对人命都要有发自内心的尊重跟怜悯。 黑衣人围攻上来，霍振熙一脚踏地，运气飞身踩在水榭的柱子上回身，长剑如波光般让人眼花缭乱，近身数人围攻都不得寸进半分。 而霍振熙埋伏在岸上的亲信也发现了动静，立刻不顾伪装，飞身到水榭之上，一场混战就此开始。 陆清灵的心揪起来，遥遥看向水榭——他果然在那里！ 小摊贩对陆清灵印象不错，拉着她往后跑：“这位娘子，快走吧，这是上头的人在打架呢，咱们可奉陪不起。” 陆清灵手中还拿着一个小小的泥塑玩偶，突然一笑，把玩偶往摊贩怀中一塞：“嗯，多谢你了。” 那摊贩见陆清灵放下玩偶，还以为她是要跑呢，正松了口气说跟他一起跑，他知道路时，就见陆清灵转身往水榭的方向跑去。 大约是觉得帷帽太碍事，一边跑就一边掀下了帷帽扔到水中。 “疯了！这真是疯了！看热闹不要命啦？”小摊贩惊恐地收拾着东西离开，还觉得陆清灵是去看热闹的。 水榭之中，萧鸿轩选的都是擅长水性的大内高手，虽然岸上功夫比不过霍振熙，可是他们能够潜伏在水底许久，刚才上来的还不是第一波，还有不知道多少人在水底埋伏。 岸上去的人便有两个被水底的人在中途伏击，只能够落入水中与对方苦战。 霍振熙那边虽然并没有吃亏，可是也占不到上风，萧鸿轩被人护着远远的，他倒是有心腾挪，但是萧鸿轩竟然让人在柱子之间缠绕上了不少银白色的钓鱼线，霍振熙一个不留神就被这些细细的银线割到了皮肉。 在空中腾挪越来越不方便了，水下也不太平，一旦太靠近水边，背后便随时会被人伏击。 陆清灵一路飞奔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霍振熙才刚跃出水榭之中的包围圈子，原本要闪出的方向，两根柱子之间闪着细小的光芒，霍振熙便在空中用脚尖一点银线，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退去。 而这个方向，背后便是临水的，在水底蛰伏的人瞄准时机就从背后偷袭霍振熙，霍振熙险险避开，却因此又被水榭上的人围住…… 水里伏击的人又隐入到水下，谁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刚才的位置，也没有人知道水底到底有多少人，会从多少方向伏击过来。 陆清灵愤而赶到：“霍振熙！” 正在力战敌人的霍振熙听到这句喊声不由得有些微微慌乱：“昭昭？你怎么来了？” 陆清灵一面冷哼：“我怕我不来就成了寡妇！”一面双手两把手术刀，也不跟人搏斗，直接划过去。 精钢制成的刀刃划过人体的时候，有人甚至根本都没有感觉到，直到身子动了，才看到掉落的皮肉跟喷溅的血液。 第242章 水榭酣战 陆清灵顾不上跟霍振熙算他骗她的帐，只有些埋怨：“霍含光，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霍振熙无奈，抽空把陆清灵抓到他身边护着：“你来了岂不是让我更担心？”总归是会束手束脚的。 陆清灵翻个白眼给他：“大哥，你不看看水底下的人？” 霍振熙飞身抹了一个黑衣人的脖子，再看一眼水里，顿时愕然——水里不知何时已经浮上来六七个黑衣人，正在疯狂地挣扎。 可是不知道什么愿意，他们都只能挣扎，面露痛苦，却浑身没有力气，不光没能上到水榭上来，反而还越挣扎越沉底。 陆清灵抿嘴一笑，哼，她独家自制的药粉，放在水里那功效可不是盖的。 霍振熙这才看到，陆清灵刚才一路飞奔过来的时候，往水里扔的帷帽底下冒出几个小小的油纸包来。 一回头，又见陆清灵挽了袖子就用套在手腕上的一个镯子模样的东西对着那些黑衣人，因为水榭地方不大，镯子中射出的银针弹无虚发，那些黑衣人或许不惧刀枪之伤，但是这样细微针伤却让人更加难以忍受。 看不到伤口，也处理不了，可是一举一动之间，银针都刺骨的痛。 霍振熙无奈地笑笑，不明白出身高贵的昭华公主是怎么会这些小手段的，不过他们如今既是久别，又是新婚，看陆清灵什么都觉得好，便是看她用这些法子都只觉得陆清灵机灵可爱。 陆清灵真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霍含光你什么情况！有人要杀我啊！你还笑？” 陆清灵对酣战之中还面露微笑的霍振熙表示极大的不理解，这人有毛病吗？她莫不是嫁了个智障吧。 霍振熙笑笑，回身一剑挑开正想对陆清灵肩膀下手的黑衣人，另一只手又捏住一个黑衣人的下巴直接摔到水里去了。 那人进了水里就开始浑身止不住地弹，仿佛在经受巨大的酷刑一般。 霍振熙不由得好奇：“昭昭，你往水里放了什么？” 陆清灵却是仿佛思考了一下，打了个哆嗦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那些容易让人过敏的，刺痛的，辣痛的……反正稀里糊涂都配上去了。” 来自于现代医学跟古代原生药材的碰撞，陆清灵其实对效果有些怀疑的，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给力，几乎是进到水里的人都不行了。 霍振熙也聪明了，他还指望跟皇上谈判，这些人说起来是大内的高手，但是也算是同朝为官的将士，只不过他们鲜少上战场，倒是没有养成霍家军那般的气势。 跟着霍振熙的几个亲兵早就看到了这边的情况，对打起来也不再一味地硬抗，直接把人扔水里去就是了。 萧鸿轩见事情有变，也坐不住了，远远地喊了：“清灵。” 陆清灵扭头看萧鸿轩，萧鸿轩还是一副风轻云淡微微惊吓的样子：“清灵快过来，那边危险。” 萧鸿轩的呼唤十分真切，仿佛他是真的担心陆清灵在打斗中受伤一般。陆清灵一时之间竟然也分不清要怎么回应，含糊地“唔”了一句。 霍振熙觉得他有必要提醒一下萧鸿轩：“这些人可都是萧鸿轩带来要谋杀你相公的。”你别被萧鸿轩的外表骗了。 再说萧鸿轩这边，竟然真的担心陆清灵出事，不顾身边的阻挠，自己横跨水榭之间的连廊桥，过来想拉陆清灵走。 陆清灵下意识一甩手：“你别碰我！” 萧鸿轩的神情很受伤，突然之间就情绪低落下来，站在打斗场上仿佛一尊静默的雕像，只默默看着陆清灵，那受伤的表情让陆清灵不禁觉得良心有些被谴责。 陆清灵解决掉一个人之后匆匆对萧鸿轩说：“你快离开这里，这不关你的事，以免误伤。” 霍振熙咳嗽一声：“这些人可都是跟着他来的。” 陆清灵气不打一处来：“你没看到这些人疯起来的时候根本不听他的吗？” 这些人势要打伤甚至打死霍振熙跟陆清灵，对其他人一概不在意。或许，皇上给他们下的命令就是，只要解决掉霍振熙跟陆清灵，就算是付出一个微微的萧鸿轩作为代价，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这么一想，沉默不语的萧鸿轩倒是看起来分外可怜。 他一个商人而已，又有什么资格拒绝皇上的命令呢？就连她也不能，也得委曲求全，小意周旋才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里，陆清灵不免更加愧疚了。 眼看着萧鸿轩不会功夫要被黑衣人误伤到，陆清灵停下撒药粉的手，情急拉着萧鸿轩离开：“你先走，别管我们。” 萧鸿轩反手握住陆清灵的手：“一起走。” 陆清灵瞪眼：“我相公还在里头呢。” 萧鸿轩不语笑三分的模样很温柔：“他有功夫，这些人是皇上的人，不会杀他的，只是想抓他回京城。” 但是陆清灵就不一样了，想必皇上是不介意杀一个陆清灵的。 陆清灵的思绪微微发怔，恍惚之间就被萧鸿轩拉着离开了。 霍振熙回头一看，顿时急躁起来：“昭昭！” 陆清灵被叫得一个激灵，再看，她已经被萧鸿轩拉出百来米远了，前头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萧鸿轩的方向就是那辆马车。 陆清灵挣脱萧鸿轩：“你走吧，我要跟含光一起。” 萧鸿轩马车上到一半，不肯松手：“你留在这里，霍振熙束手束脚根本放不开，而水里那些人快要上岸来了，你觉得他能够撑多久？还照顾你？” 江中的水毕竟是流动的，虽然陆清灵的药粉效果可怕，但是也禁不住水流，这么一会儿那些人都好多了，纷纷开始往上爬。 陆清灵担心，可是又不敢喊霍振熙，就被萧鸿轩顺势拉上了马车。 水榭之中的霍振熙眼角扫到陆清灵竟然被萧鸿轩拉走，眼看着上了马车就要离开了，顿时心中惊怒：萧鸿轩要把昭昭带去哪里？ 这般情急，防守难免就疏忽了几分，被黑衣人一刀砍在背上，血流如注。 亲兵们立刻收势，围在霍振熙四周，而最外围，是虎视眈眈的黑衣人。 第243章 下杀手 霍振熙吐出一口血来，陆清灵看得目眦欲裂，立即就要跳车下去，萧鸿轩拦住她：“你现在过去更加危险。” 陆清灵反手抽出发间的簪子就往萧鸿轩手上扎过去：“放开我。” 萧鸿轩吃痛，却还是不肯放手：“清灵，你别冲动我，我知道你是想救霍振熙，但是你现在下去只能是给他添麻烦。” 陆清灵面无表情：“滚开！别逼我恨你。” 霍振熙受伤，她就是爬也爬着过去，所谓夫妻，生死一体。何况，她并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她有她的办法。 萧鸿轩执意不肯，干脆双手环住陆清灵的腰，吩咐车夫：“快走！” 车夫是萧家的，对萧鸿轩的话言听计从，立刻甩了一鞭子驾驶马车离开。 陆清灵震惊之下喊叫出声：“含光！救我！” 霍振熙闻言抬头，目光沉沉，萧鸿轩被那目光刺得有些发惧，但是依然抱着陆清灵的腰不放，陆清灵手上的簪子已经把萧鸿轩的手扎出了好几个血洞，可是霍振熙那边被围困，一时不能过来。 陆清灵忍不住掏出手术刀来：“趁含光现在好好的，你赶紧放开我，若是因为你拦住我，他出了事的话，我要你的命！” 萧鸿轩不为所动，面容委屈而诚恳：“清灵，我是在救你。” 陆清灵冷笑：“萧鸿轩，算我看错你了。你这样做除了能感动你自己，还能感动谁？我让你救我了吗？” 萧鸿轩很执着：“我若是现在放开，你过去就是死，我拼着被你怨恨也要救你。” 陆清灵再不二话，手术刀划下，萧鸿轩的手背上立刻一道长长的血痕，血液滴落在车厢上。 “放开，这次是划破你的皮肉，若是再拦，我取回帮你接的那条腿！” 陆清灵面容冷酷，萧鸿轩一时失神，竟然想到那日她穿着一身银色铠甲从大殿外面踏着光走进来，与皇上并肩站立的样子。 他松开手，陆清灵飞身下车，脚踝崴了一下，疼痛难忍，但是依然朝着霍振熙飞奔而去。 她说了，他和嘉嘉小七是她的家人，她这一世都不会抛弃他们。 霍振熙见陆清灵飞奔而来，立刻上前迎接，亲兵们一动，又是一场战争，陆清灵反其道行之：“咱们进水里。” 霍振熙来不及问，却已然发令：“入水！” 亲兵们没有二话，扑通扑通跳进水里，陆清灵用手术刀划破衣裳，各式各样的药粉就飘洒出来，霍振熙搂着她入水之前，她用力甩出半截衣袖，水榭中顿时被药粉弥漫。 那些黑衣人不过才瞬息之间吸入几口那粉末，顿时就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原本要下水的心思也绝了。 陆清灵的药粉有多厉害他们刚才已经见识过了，现在身上不稳，那便是这些药粉里有蒙汗药，四肢不听使唤，头脑发晕，是绝对没办法入水的。 这样入水必死无疑。 霍振熙水性不错，带着陆清灵游走，很快从岸上另一边上去了，一上岸霍振熙就有些站不稳。 陆清灵连忙扶住他，往他背上看去：“是不是伤口？” 霍振熙点头，勉力支撑：“我们走。” 陆清灵扶着霍振熙，亲兵们也跟了上来，有折损重伤的自行离开，只余下三四个跟在他们身后，帮忙扶着霍振熙。 霍振熙这一刀伤得可不轻，从左肩到右腰，长长一道，皮肉翻开，伤口越过脊梁的地方，隐隐能够看到皮肉之中的白骨。 陆清灵的心从来没有这样慌张地跳动过，她身上的药在进水的时候已经全然废了，可是霍振熙现在伤口血流不止，必须要马上止血。 “我们回先生那里去。”陆清灵咬着唇道。 霍振熙摇摇头，苦笑：“他们的人还在，我们甩不卡。” 陆清灵回头一看，果然，那些黑衣人虽然有不少都中了药粉之毒，但是毕竟人数众多，外围的人立刻追了上来。 似乎是看到霍振熙受伤了，那些黑衣人更加肆无忌惮地冲上来，似乎要把霍振熙当场杀死。 陆清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惊恐之中看霍振熙，果然霍振熙也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之前在水榭之中，因为地方小，大家都混作一团还不觉得，但是现在看来，这些黑衣人竟然是对霍振熙而来。 皇上无论如何不会就这样诛杀霍振熙！至少，如果是皇上出手，用的力量会更多也更强大。这群黑衣人的来历有不妥！ 陆清灵深吸一口气：“我们去找萧鸿轩。” 霍振熙点头：“你跟他走。”萧鸿轩虽然性子奸诈狡猾，但是对陆清灵还算是不错，陆清灵跟着他必定无性命之忧，霍振熙脱困之后再去找她也不迟。 霍振熙这般想着，却不知陆清灵恨不得在他头上锤几下——他受伤了，他让她走？开什么玩笑？ 直男都喜欢玩这套英雄救美自我牺牲的把戏吗？没有想过女人也有大佬级的存在，甚至不输于他们吗？ 看在霍振熙受伤血流过多大脑缺氧的份上，陆清灵决定不跟他计较，搀扶着他迅速离开，亲兵们留下阻挡黑衣人。 短短的路程几乎是披荆斩棘一般，好在从临江岸边奔出，陆清灵一眼就看到了萧鸿轩的马车还在！ 刚才还拼命想要从马车上跳下来，现在又要回去求人，陆清灵顾不上尴尬，飞扑过去：“萧鸿轩！我想借你马车一用！” 萧鸿轩从车厢里露出一张脸来，脸色有些苍白：“你要借，我没有二话，只一个，他不能上来。” 萧鸿轩毫无血色的脸上神情平静，但是这淡淡一句话却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砸在陆清灵头上：“萧鸿轩，我知道这件事为难你了，但是，算我求你，行吗？” “你不是要抓霍振熙吗？这样，我们跟你上车，算你抓的，行吗？” 陆清灵脑子飞速运转，萧鸿轩对她有意，虽然对霍振熙不甚友好，但是没下过杀手。那群黑衣人明面上是皇上派给萧鸿轩的，可是却撕破脸一般对霍振熙下死手。 两害相权取其轻，陆清灵求萧鸿轩搭救。 第244章 花明柳暗 萧鸿轩从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清灵，在她期盼的眼神中，毅然摇头：“那些人是皇上派来的，我原本就没有想过碰霍振熙，不过是给一个由头引他出来而已。” 陆清灵死死咬住嘴唇，霍振熙背后伤口汩汩流血，这样大的失血量，必须立刻止血！没有输血条件的情况下，失血过多造成的休克她挽救不了！ “萧鸿轩，我求你，只要能救霍振熙，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陆清灵想不出来萧鸿轩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但是只要萧鸿轩有利用她的想法，她就让他利用吧！只要能救霍振熙。 萧鸿轩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尚在思考如何说中心中所想，霍振熙已经一把扭住陆清灵的肩膀：“走。” 陆清灵猛然被他调转了方向，脚步一个趔趄，连忙扶住霍振熙：“你干嘛啊？现在不去萧鸿轩的马车上我们就离开不了这个地方了！” 霍振熙冷哼一声：“我便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求他！” 陆清灵自知刚才失言，心中也有些愧疚，但是依然焦急：“但是我们现在人不多了，那些黑衣人一会儿清醒过来一定会追上来的。” “那便有多远跑多远，只要你安全，我便安心。”霍振熙说完便抿住唇，双眼紧闭了一会儿，才睁开。 可是就这么一小会儿，一直扶着霍振熙的陆清灵就感受到霍振熙出了一身冷汗。一定很疼吧？他一定在咬牙坚持吧？ 陆清灵鼻中一酸，可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是她的天，此刻她就要做他的大地。 “好，你不愿意我就不求萧鸿轩，咱们拼死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陆清灵咬着后槽牙道。 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也是尸体堆里钻过的，前世救人的手术刀，这一世也没少沾染人血。 陆清灵扶着霍振熙，亲兵断后，且战且退，一直退到江岸更深处的山涧中，终于无路可退。 黑衣人折损了大半，剩下的也都是半死不活，可是赖不住人多，依然还能够以围攻之势对付霍振熙等人。 但是霍振熙他们也不是吃素的，外圈有四个霍家军的好手防护，黑衣人等闲攻不进来。 而陆清灵手中的药粉，还有精钢打制而成的极为锋利的手术刀也让黑衣人寸步不能进。 那手术刀精致小巧胜过匕首，藏在人指缝间都可以，只要有人靠近霍振熙跟陆清灵，远就药粉跟银针攻之，近就是手术刀开膛破肚。 两方僵持许久，各自寻了山涧之中的乱世靠住歇息。 但是明显情况更危机的是霍振熙一方，因为他们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对方就是车轮战都能够消耗他们的精力。 陆清灵正危难之际，山涧乱石背后突然扔过来一块小石子，陆清灵下意识看过去——居然是蒙虎！ 陆清灵假意歇息，稍微往乱石一侧靠过去：“蒙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蒙虎低声道：“我出来江南办案子，瞧见临江水榭那边有打斗，但是看到那些人的功夫有点儿眼熟，以为是同行在办差，岂料刚才你叫出来，我才知道是你。” 蒙虎也是很纠结：“陆……昭华公主，你犯什么事了？” 陆清灵心中感激，蒙虎这个时候能够过来找她，便是给了她极大的信任，陆清灵悄声道：“说来话长，总之，蒙大哥，你帮我们逃好不好？” 见陆清灵依然以兄妹相称，蒙虎为难：“陆妹子，你知道我是六扇门的捕快，他们若是……” 若是同行办差，他这可就是犯了大忌讳了，而且，对昭华公主下手，那背后的人恐怕不是等闲人士。蒙虎也算是半个京官，常在京里办差的，就怕撞了忌讳。 陆清灵恳切：“蒙大哥，你知道我的人品，我身边是霍将军，还有霍家军的好手。对面的人你也看出来了，是京城宫内的高手，但是此刻出宫却蒙面黑衣示人，谁的问题更大，你可有想法？” 蒙虎一咬牙：“好，我帮你们！” 陆清灵心中惊喜，因为觉得对不起蒙虎，这一次要把他拉下水了，所以用的计谋，蒙虎的人都在背后就行，只用掩护他们离开。 黑衣人再一次攻上来的时候，山间上方突然一阵乱石滚下，而陆清灵这边的人早就得到了消息躲在乱石砸不到的地方。 黑衣人一时之间不敢上前，反而退后十数米。 就是这个时候了！陆清灵眸光一闪，跟亲兵一起护着霍振熙就往乱石背后钻出。 黑衣人一看，不好！立刻不顾山涧上方掉落的乱石都要跟上来，可是刚转过一堆乱石，突然脚下就被拉直到小腿的藤蔓给绊倒。 这下好了，又要躲露乱石，又是被藤蔓绊倒手忙脚轮地起来，慌忙之间，就没了霍振熙几人的影子。 黑衣人中带头之人“呸”一声，抬头看向山涧上方，似乎想要看到是谁这个时候来帮霍振熙。 陆清灵等人一路狂奔，绕过两个弯之后便看到了守在那边的蒙虎，蒙虎连忙上前接过陆清灵的担子：“我来扶着霍将军吧。” 陆清灵也的确是累了，于是就让蒙虎帮忙扶着。 可就在她松开之后甩甩手活动肩膀的时候，眼角余光却见到蒙虎手心中银色的光芒一闪就到背后，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含光！小心！” 霍振熙的反应不是盖的，立刻侧身闪躲，同时已经伸手掐住蒙虎的脖子就要甩出去。这等雕虫小技，就算陆清灵不提醒，蒙虎也伤不到他！ 可是，让霍振熙没想到的是，蒙虎手中的刀刃不过是堪堪在霍振熙背后一晃，另一只手却顺着被抛出去的方向——刺向陆清灵！ 陆清灵的反应就没有霍振熙快了，她松脱的胳膊还是扬在半空中，只来得及看到蒙虎的动作，却闪躲不开。 电光火石之间，霍振熙甩脱蒙虎的手在脚步的飞奔之下快了三分，一把扣住蒙虎的肩，将他带回自己身边。 然而，蒙虎诡异一笑，手中的匕首已经插进了霍振熙的胸膛。 第245章 筋断腿必废！ 陆清灵眼睁睁地看着蒙虎的匕首插进了霍振熙的胸膛，甚至还残忍地转了一圈。 陆清灵感觉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手、脚，和声音。 她颤抖着问：“蒙大哥，你……为什么？” 蒙虎笑得惨兮兮：“对不起，陆妹子，我有把柄在人手上，不得不这样做，还望你……”望你见谅。 可是见谅这两个字，蒙虎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因为自己的家人受到胁迫，所以要杀霍振熙，可是霍振熙不就是陆清灵的家人？ 他自己都接受不了因而背叛原则的痛苦，现在换由陆清灵来承担了，他有什么资格让陆清灵“见谅”？ 陆清灵恍若未闻，也不想分辨蒙虎说的到底是什么，她几乎是蹒跚地走到霍振熙身边，霍振熙的眼睛还睁着，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只是抬起了手，仿佛想要再次抚摸一下陆清灵的脸庞。 陆清灵喉咙中发出连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厉声尖叫，颤抖着手去握住霍振熙的手，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霍含光，我会救你，你不会死，你不能死，你不要死！” 霍振熙的喉头蠕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陆清灵凄然一笑，眨眼掉落大颗眼泪，下一瞬就用手背抹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胸膛，在四周轻轻按压：“这里痛不痛？呼吸顺畅吗？是否有四肢发麻的感觉？” 她一连声问，可是霍振熙根本没有力气回答，陆清灵吸了吸鼻子，没有去看亲兵们如何将蒙虎狠狠摔打拷问，只盯着霍振熙：“我问你的，如果是，就眨一下眼睛，如果不是，就眨两下，懂吗？” 霍振熙缓慢而坚定地眨了一下眼睛，他的嘴唇紧抿，可是唇角却不断泌出鲜红色的血液。 陆清灵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血，她警告自己，这是在急救，首先救致命伤！只要致命伤挽救回来，其他的慢慢治！ 陆清灵忍着心中的剧痛，按压伤口四周，并细心询问霍振熙的情况。 终于在霍振熙一个不查的时候，反手就拔出匕首。 随着匕首的抽出，炙热的血液溅到陆清灵手上，陆清灵顾不上清理，反手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一边按住霍振熙的伤口，一边把仅有的药包打开，将潮湿的药粉往霍振熙伤口上倒。 “会有用的，含光，会有用的。”只是见了水而已，药性还在，你一定会止住血的，会好的。 陆清灵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样慌张，她从来担心的是她可能会死，会离开小七嘉嘉跟霍振熙，可是她没想过有一天会面对霍振熙要离开的场景。 她哭出来：“霍振熙，你才娶了我，就想让我做寡妇吗？你这么恶毒的话，我会追到阴间去报仇的！”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话，本来已是半昏迷的霍振熙睁开眼，用几乎是气声说话：“昭昭，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以为我没事就是没事吗？你要是死了，我就会改嫁，以后你儿子姑娘都归继父养，他不会叫嘉嘉武功，不会教小七识字，他们会被继父叫出去做工、做学徒，早出晚归，一天一顿，骨瘦如柴……”陆清灵狠狠地说着，半点儿不让霍振熙插嘴。 霍振熙听了半天，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昭昭，你也太……狠了吧。” 不过，她这么一说，霍振熙倒是觉得身上力气回来了些，没有刚才那种冷彻骨，又想沉沉睡去的感觉。 陆清灵擦干眼泪，看着伤口惊喜道：“血止住了！” 这时候她终于有空了，走过去对着已经被亲兵绑起来的蒙虎就是一脚：“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就这样对我？我陆清灵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有恩必还，有仇必报！” 陆清灵的手术刀对着蒙虎的手腕：“说！谁让你来的，一句废话一根手指，一句假话一只手！” 陆清灵浑身都冒着寒气，六月天里让人感觉冰冷刺骨，这幅女阎王般的模样让蒙虎胆颤，他张了嘴：“陆妹子，我……啊！！！” 陆清灵收回手术刀，冷冷道：“第一次，小指，你接着说。” 蒙虎看着被手术刀削去的左手小指，痛到不能自已，也更加胆寒。以前没觉得这个看上去不声不响的陆清灵竟然这么狠。 他不敢造次了，忍痛说道：“是汪敏才汪大人……” 陆清灵脑子里嗡一声，爆粗口：“妈的！我放他一马，他还跟蚂蟥一样缠上来了！”陆清灵现在只恨没有在京城的时候就干脆地干掉汪敏才！ 蒙虎捂着断骨流血的伤口，吸了一口冷气，道：“我妻儿父母都在他手上，以前也帮他做了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所以现在被他威胁。我……我也不想的，陆，昭华公主，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计较……” 蒙虎脸上露出谄媚而乞求的笑容来，只可惜十指连心，疼痛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丑陋。 陆清灵冷笑指了指霍振熙：“疼？我相公更疼！” 她恨蒙虎恨得不得了，比恨黑衣人更甚！黑衣人围攻要他们的命，她还知道如何对付，但是蒙虎这种让人把背后交给伙伴，却被伙伴背叛的感觉实在太遭。 更兼之蒙虎是以她为诱饵让霍振熙避无可避这才心脏中刀的，她恨不得生啖其肉。 听完蒙虎说的这些，陆清灵没兴趣再听他的妻儿家小有多可怜，他有多迫于无奈，直接用手术刀割断了他的两根腿部肌腱，以后蒙虎就是个废人了。 蒙虎原本见陆清灵只轻轻划了自己两刀就让自己走，还觉得十分庆幸，心想自己那副说辞果然让陆清灵动了恻隐之心。 可是直到亲兵把他扔到山崖底下，而他站都站不起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这轻轻两刀是多么严重。 亲兵们回来，还有不忿：“夫人，这样会不会太便宜他了？应该打断他的腿！”才划两刀，算什么？ 陆清灵冷冷一笑：“放心，这两刀够他瘦的。骨断可以接，筋断腿必废！” 第246章 上阵亲子兵 亲兵开路，一路艰难地护着霍振熙下了山，之后一直等到天黑，城门关闭，他们才从河道附近的缺口出城，回到茶山。 老先生知晓他们今天下山不太平，一直等着，接到一个浑身是血，身前身后全是伤口的霍振熙，老先生怒意蓬勃：“这是何人弄的！是那个小子吗！” 能让老先生称呼“那个小子”的，只有当今圣上了。 陆清灵虽然也恨皇上这样抓捕他们，但是依然摇了摇头：“不是，他安排了人，但是这人与我们有过节。” 想到蒙虎的背叛，陆清灵还是很恨汪敏才。他毁掉的不只是她跟蒙虎之间的信任跟情谊，更是给她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往后若是岑今、容容等人来，她能信还是不能信？ 老先生气得浑身发抖：“汪敏才算什么狗东西！当年老头子就看他不顺眼，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还在京城蹦跶！” 陆清灵身心俱疲，也顾不上理会老先生，只道：“师傅，今日回来我们是在无心留意周遭情况，恐怕茶山已经泄露了。” 老先生冷哼一声：“你不必担心这个，茶山有我坐镇，便是那小子来了也要先递拜帖！” 陆清灵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来：“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师傅了，师傅，我要为含光治伤，外头……一切靠师傅了。” 老先生愕然：“你给含光治？不行！还是下山去请大夫，我认识几个老大夫，医术着实不错……” 陆清灵没有跟他争执的意向：“我的相公，我做主，师傅请出去吧。” 老先生气得胡子都歪了，瞪着陆清灵。 嘉嘉跟小七本来已经乖乖睡下了，听到动静也都爬起来了，两个孩子见到浑身是血的霍振熙跟陆清灵，有一瞬间的惊慌，两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中盈满泪珠。 陆清灵摇摇头：“嘉嘉，小七，娘亲现在非常累，还要为你们爹爹治伤，现在不可以让娘亲跟爹爹担心。” 嘉嘉立刻起身，扭头就跑出去了。 陆清灵愕然：“嘉嘉？你去哪儿？” 这边小七见嘉嘉跑了，突然醒悟过来似的，也撒腿跑了，陆清灵措手不及，甚至没来得及拦住两个孩子。 可是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些了，霍振熙被小心翼翼地抬到榻上，陆清灵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霍家军跟老先生：“我现在要两个副手配合我，你们谁会医术？” 老先生跺了跺脚：“我还是让人下山去叫大夫吧。” 陆清灵微怒：“我说了，我相公的伤我来治！” 她不信大梁朝有谁的外科比她厉害，或许调养药性方面他们更擅长，但是霍振熙伤在脊背，还有心脏附近，对人体内部构造的熟悉程度，舍她其谁。 老先生见她这么固执，心爱的学生又生死未卜躺在榻上，即便现在下山去请大夫，恐怕也不能够来得多及时了。 一众霍家军更是羞愧地低下头，不是他们不想帮忙，而是他们舞刀弄枪，虽然会一些土办法拖到军医来，但是他们到底粗手粗脚，陆清灵要两个细心稳重的副手，他们还真是难以胜任。 陆清灵看了一圈，有些失望，正这时，小七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双手在身前拎着一个对她来说有些过大的医箱。 “娘亲，是不是要给爹爹治伤？”小七一脸认真。 陆清灵微微意外：“是，小七你？” 小七把医箱放下来，打开：“我给娘亲做副手。” 陆清灵还没说什么，老先生先跳起来了：“你瞎胡闹什么！这是人命！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鸡啊鸭的！平日里看你瞎胡闹也就罢了，这是什么时候！” 小七噘着嘴：“老先生师傅，你不信我。” 老先生心里叫道：我当然不信！ 平日里就见嘉嘉漫山遍野地抓茶农家里的牲畜禽兽给小七，小七再在小动物身上各种动刀。 陆清灵表情有点严肃，这段时间跟霍振熙一起筹备如何应对皇上跟追捕的事情，竟然忽视了两个孩子。 小七机灵有余，但是如果对生命没有应有的敬畏感，那就着实不太好。 陆清灵蹲下来，严肃问小七：“小七，你伤害小动物了？” 小七委屈：“没有。” 嘉嘉一见小七委屈，妹控属性上线，连忙抢答：“娘亲，小七没有，小七都是给那些受伤的小动物治伤的。” “真的？那为什么师傅说茶农经常来告状？”陆清灵耐心问道。 老先生脾气大，干脆让苏伯去找会医的人时，顺便找几个茶山上的茶农过来。 那些茶农都是穷苦的百姓，在老先生的庇佑下才能够在茶山上安居乐业，所以一听老先生有要求，半夜都连忙起身过来。 一见陆清灵他们误会了，连忙解释：“小七小姐跟嘉少爷没有故意捉弄我们，也没有祸害牲畜，是……是我们以为嘉少爷来要牲畜，不好意思把那些生病的、受伤的给他，但是嘉少爷又非只肯要那些，我们担心这些牲畜过了病或者伤了嘉少爷跟小七小姐，才上山跟苏老先生说想要回的。” 茶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都是误会，况且一般过些时日，嘉少爷跟小七小姐就会把那些牲畜完好地送回来。”偶尔有几只没送回来的就不算了。 陆清灵汗颜，没想到这俩孩子私底下还做了这么些事情。 老先生摸着胡子，脸上有些尴尬，但是弯起的嘴角却泄露了他的心思。 陆清灵在茶农中选了一个做过接生产婆的农妇，虽然不怎么懂医术，但是生产时消毒、止血、护理都接触过，有基本的意识。 然后，另一个住手就是小七。 小七虽然年虽不大，但是胆大心细，心思机敏，屋内只剩陆清灵跟那个农妇，农妇帮忙安排热水纱布，止血换药。 陆清灵负责清理伤口跟缝针，倒是小七的表现颇为可圈可点，一开始有些慢，个子也不够，往往要陆清灵弯腰去她手中挑选器具。 但是很快小七就适应起来，让农妇给她找了个凳子，又把医箱放在桌上，她盯着陆清灵的每个步骤，能够做到陆清灵一扬手她就递上陆清灵需要的器具。 第247章 还是姑娘好 陆清灵做完手术，农妇连忙上前帮着擦汗，小七也从凳子上跳下来，一脸倦容。 陆清灵倒是颇感欣慰，近两个时辰的手术，小七居然全程撑下来了。嘉嘉听到动静进来，刚要开口说话，小七就摇摇晃晃往下倒，嘉嘉眼疾手快抱住小七。 “娘亲，爹爹如何了？”嘉嘉一脸严肃。 陆清灵笑笑：“多亏了师傅这里的药不错，现在爹爹已经无大碍了，只要好好休养就是了。”当然跟她的手术能力也息息相关。 嘉嘉送小七回房休息，他却不肯睡，执意拿着自己的小弓站在霍振熙跟陆清灵房间门口守着。 陆清灵让他回去休息，嘉嘉摇头：“娘亲，爹爹现在是特殊时期，要静养，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过来骚扰。我在这里也不为什么，有人来了我能先拦着。” 陆清灵看着嘉嘉稚嫩而坚毅的脸庞，竟然有种老怀甚慰的感觉。 这两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悄悄成长的啊？ 小七一觉睡了差不多六个时辰，霍振熙也才刚醒，他是习武之人，只要没伤到经络腑脏，恢复起来还是快。 陆清灵小心翼翼扶着他，给他喂药：“你小心点，虽然匕首没有正中心脏，但是也就差那么一点儿了，背后的伤倒是缝合好了，问题不大。” 霍振熙第一想的倒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对陆清灵的手术手法十分惊奇：“昭昭，一直没有问，你这手医术是跟谁学的？” 虽然传说中昭华公主无所不会，但是并没有听说擅长医术。 经此一役，陆清灵对自己的心早已完完全全明白，她放下药碗，对霍振熙说道：“含光，那五年，我也不知道我身在何处，但是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过了二十多年人生。” 陆清灵没有说她是穿越而来，而是尽量用霍振熙能够理解的方式来说明。 从前她只想自保，但是现在她不光要自保，还要保护家人。有些东西瞒不下去了，必要的时候必须拿出来用才行。 那些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超格超纲的东西，从前她还有所顾忌，但是现在不了，没有什么比她，和她爱的人活着更重要。 嘉嘉跟小七携手来看霍振熙，小七一本正经地嘱咐霍振熙：“爹爹，你这几日且不能洗澡，让娘亲用汗巾子给你擦擦就是了，伤口不能碰水，不能吃发物，茶也少喝。” 霍振熙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细致地嘱咐关心，有点儿汗，也有点儿感动。果然都说姑娘是爹娘的小棉袄么，自家儿子这几年可没有这么温柔小意过。 霍振熙含笑点头：“好，爹都听小七的。听说昨日小七也帮爹爹治伤了？可累着了？” 小七点点头，鼓鼓的腮帮子像含着两颗糖：“不累的，娘亲说了，治病疗伤的时候，咱们累咬咬牙坚持一下就好了，能给病患换条命回来呢。” 陆清灵笑道：“小七真棒，不愧是娘亲的好小七，这几日就跟着娘亲给爹爹治伤，以后娘亲教你更多医术。” 小七惊喜，抱着陆清灵的腿使劲儿蹭，陆清灵被她缠得不行，抱她起来放在霍振熙身边：“好好挨着你爹，别乱动碰到他伤口。” 小七甜甜应声，眨巴眨巴眼睛看霍振熙：“爹，我给你剥葡萄吃吧！” 霍振熙欣慰笑着地点点头，小七就塞了一口葡萄进来。霍振熙心想，昭昭把小七教得真好。 这么一比，不由得有些惭愧，嘉嘉跟他在一起，他除了每日教嘉嘉功课兵法武功，似乎从来没有教过嘉嘉为人处世方面的事情。 只要嘉嘉功课武功没有练好，他就会加大训练力度，让嘉嘉赶上进度。 霍振熙抬眼看向嘉嘉，心中有些愧疚，若是……从小有娘亲在他身边教养的话，恐怕嘉嘉也不会跟他这般疏远吧。 霍振熙看向嘉嘉，嘉嘉却是没有多想，反而是扬了扬手上的弓：“爹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霍振熙愕然，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嘉嘉却以为霍振熙还担心：“我已经跟山下的茶农说了，若是有生人在附近晃悠，缠住他们，第一时间传递消息上来。” “路上我做了布防，把老先生师傅的路口加多了掩盖，比原来更加不容易看出来。” “吕叔叔带着人住在外沿，已经寻了一条通往后山的路。”茶山后面是成片的崇山峻岭，来势不及躲进去的话，也会叫人好找。 霍振熙听完，咳嗽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嘉嘉这一次的表现超出了他的预料，便是他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只是，要让他跟陆清灵一样说出“嘉嘉最棒”、“娘亲最爱嘉嘉了”这种话，也是太过为难。 于是霍振熙便皱起了眉头，在思考怎么以直男的方式表达对嘉嘉的认可。 可是他这么一皱眉，嘉嘉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可是他的小脑袋瓜想破了也没想出来。 最后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陆清灵：“娘亲，我想不出来了。” 陆清灵瞪了一眼霍振熙，孩子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他还板着个脸做什么！ 但是为了教育好孩子，陆清灵还是只能哄着嘉嘉：“这个啊，兵法布防方面娘亲不懂，你爹爹是这方面的好手，不如请教一下他？” 嘉嘉犹豫地看着霍振熙，思索再三：“还是不要了，我去问吕叔叔！”爹爹伤还没好，过多用脑于伤势恢复无益。 说罢，转头就跑了出去，这边已经酝酿微笑准备跟儿子缓和关系的霍振熙措手不及，只留下愕然的表情看向陆清灵：“嘉嘉就这么不喜欢我？” 陆清灵哼一声：“谁让你万年冰山脸？你可瞧着吧，嘉嘉越来越大了，以后可就越来越不会跟你亲近了。” 霍振熙脸上下不来，什么情况，为什么昭昭几年不见孩子，这才认回来多久，两个孩子都只亲娘不亲爹了？ 小七用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挨着霍振熙脸边儿，又给他喂了一颗葡萄：“爹爹，放心，还有小七喜欢你。“ 霍振熙老泪纵横，还是姑娘好啊！ 第248章 我要你 霍振熙刚能够在院子里慢慢走动的时候，茶山上迎来了一个客人。山下的茶农拿不定主意，报告到山上来。 陆清灵看着霍振熙，霍振熙也看向她。 “我去见见他。”陆清灵道。 霍振熙的手指慢慢收紧，又松开，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来：“注意安全。” 陆清灵垂眼：“你明知道他不会伤害我。” 霍振熙沉默了片刻才道：“是。” 陆清灵走到他身边，扶着他慢慢坐到树下的石凳上，放缓语气：“含光，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去面对这些事。” 萧鸿轩对陆清灵有意，如果陆清灵开口求他，水瓜的种子自然不是难事。 但是霍振熙宁愿倾家荡产购买水瓜的种子，也不愿意让陆清灵做任何一丁点儿委曲求全的事情。 一想到她要对萧鸿轩小意微笑，要与他周旋，要说服他放出水瓜的种子，霍振熙就觉得心脏刺痛，比被蒙虎捅了刀还痛。 “是。”霍振熙沉默片刻，终究开口。 保家卫国是他的事，怎么可以让陆清灵再受这样的委屈。 陆清灵抚上霍振熙的手背，安抚他：“含光，我不觉得委屈。我需要我自己存在的意义，我们是夫妻，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战友。你不用担心我受委屈，如果我真委屈了，我一定会跟你说。” 陆清灵心里想的是，这算什么委屈，她有爱人有孩子，爱人是个英雄，孩子可爱聪明，她为了实现爱人的梦想抱负，为了给孩子创造一个太平安康的生活环境，一丁点儿都不委屈。 霍振熙看着陆清灵，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女子，只是觉得自己不够强大，如果我够强大，你便不用……” 陆清灵最不耐烦听他这种大男子主义的论调，干脆果断地倾身，吻在他唇上。 霍振熙愕然住嘴，不，不是住嘴，而是用嘴巴来做另一件事。 一直吻到两人都面红心跳气喘吁吁为止，陆清灵才有些不舍地分开。 受了伤的霍振熙格外乖巧，动作不顺畅，又怕她摔了，于是只能抬手护住她，任由她取舍。 陆清灵挤了一下眼：“你要是真想强大，就快点儿养好伤，不然，只能任由我宰割了。” 霍振熙无奈而宠溺地笑，她宰割？他求之不得好不好。 两人终究是理智之人，萧鸿轩手中的水瓜种子事关百姓，他们必须拿到。 陆清灵把两个孩子托付给老先生，霍振熙这边自有霍家军守护，她跟吕少鹏两人下山。 山下茶棚中，萧鸿轩坐在桌边，笑意吟吟地看着陆清灵越走越近：“清灵，这几日可还安好？” 明知故问，若是他被皇上跟半个江南围捕，看他能不能说出安好两个字来。 陆清灵冷冷地看着萧鸿轩，不客气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鸿轩含笑，用下巴轻轻点了点一边的马车：“我知道你这里缺药材，茶山鲜少对外，估计不好寻药材，我便找了些过来。” 萧鸿轩送了大堆的药材过来，整整两车，但是陆清灵却一点都不开心，因为萧鸿轩这明显是挑衅。 他在说，他已经知道他们在茶山，甚至也知道霍振熙受伤他们需要药材。 陆清灵不冷不热地说道：“萧公子果然好手段，江南地界上恐怕没有你不能知道的事吧。” 萧鸿轩温柔笑道：“清灵若要这么说也不算错，只是千万别误会我的用意。我是诚心来的。” 陆清灵冷笑，不吭声。 萧鸿轩露出一丝丝为难的表情来：“清灵，你还在为那天的事情怪我？你明知我也只是奉命行事，我是百姓，上头如何，实在不是我能决定的。” “萧鸿轩，别把你商人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我不是你三言两语就会说服的人。你是不能够决定上面的人如何做，但是你能够决定你怎么做。”陆清灵毫不客气地指出来。 萧鸿轩的小心思被说破，倒也不觉得尴尬。 顺势换了话题：“霍振熙说他想要水瓜的种子，我手中刚好有一些，我愿意卖，只是不知道他想出什么价？” 陆清灵眼睛一亮，总算是说到正题了：“你有多少？我们按市价买！有多少要多少。”这东西于苍生是大福气，对于边境的士兵也是救命的粮草。 便是花再大的代价都要买下来。 萧鸿轩道：“市价？这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要加价？也可以，只要我们出得起，多少银子都行！”陆清灵豪气道，能够真金白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地做生意，想必霍振熙也非常愿意。 萧鸿轩含笑道：“不是价格的问题，而是银子不行。” 萧鸿轩胜券在握的样子，超然淡薄道：“论银子，霍振熙比不过我，我不缺银子。” “那你要什么？”陆清灵皱眉，事情听起来不简单了。 萧鸿轩看着陆清灵，悠悠道：“我要的——唯你。” 陆清灵脸色一僵。 萧鸿轩道：“清灵，你应该懂我的，我这样做是为了救你。” 皇上要杀她，保霍振熙衷心，他便借机与汪敏才的人合作，要杀霍振熙，至少是重创霍振熙，再将陆清灵与霍振熙分开来。 陆清灵看着萧鸿轩：“萧公子，你到底看中我哪一点儿？若说是救过你的命，但是你也曾经谋划过救我，只是被我相公半途截走罢了。” “至于权势地位，你是太后的侄子，天下第一皇商，只手通天，国库都没有你萧家商行有钱。何况你知道的，我对昭华公主这个位置只有不耐烦，恨不得能够抛下不要，是绝对带不给你什么的。” 陆清灵看着萧鸿轩，逼他说出答案。 “清灵，你就没想过或许无关这些，只是纯粹的我喜欢上你吗？”萧鸿轩的目光缱绻温柔，似乎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求关爱的小女孩。 陆清灵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警铃大作：“萧鸿轩，你还要不要好好谈了，不谈的话你就带着你的东西现在滚吧！” 萧鸿轩摇头苦笑，他说了啊，可是她不信，能怎么办。 第249章 坑蒙拐骗，舍我其谁 陆清灵眯着眼睛打量萧鸿轩，虽然不知道萧鸿轩身边的人有没有功夫好手，但是显然只有这几个人，绝对不会是吕少鹏他们的对手。 陆清灵对萧鸿轩道：“水瓜种子我是一定要的，你只有两个选择，一，开个价，无论多少，我凑银子给你；二，我绑了你，你让人带种子过来赎你！” 陆清灵的语气中充满了威胁，萧鸿轩有一瞬间的愕然，但是回过神来还是笑道：“清灵你不必这样，这水瓜种子虽然价比黄金，但是只要你开口说要，我哪里有不给的？” “你识时务就最好了，不过在种子运过来之前，你还是委屈一下待在茶山吧。”陆清灵怕萧鸿轩跑了就不认账了。 这些商人，重利轻义，何况现在还是被胁迫的。要是她，她就肯定不卖了。 萧鸿轩无辜道：“清灵，你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我既然答应给你，就绝对不会食言。” 陆清灵呵呵一笑：“是吗？那刚好了，现在只需要赌一下我会不会食言了。” 看着萧鸿轩错愕的样子，陆清灵心里爽爆了。 开什么玩笑？以为她是公主就会一言九鼎吗？她陆清灵是谁啊？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抽……错了错了，坑人这回事她还是很经常做的。 萧鸿轩这下要是还不明白就真的太蠢了，他脸色有些不好：“清灵，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清灵抱着胳膊道：“没什么意思，拿东西来，银子我不少你的。东西到来之前，你人不能走。” 萧鸿轩脸色微变，吕少鹏已经带人上前，三下两下把萧鸿轩带来的人给绑了，里面不乏会功夫的，但是算不上好手，在吕少鹏面前有些不够看。 吕少鹏绑了人，看了一眼陆清灵：“人已经绑好了。”下一步怎么做？ 陆清灵点点头：“这些人带去柴房关起来，每日粥一碗，别给多了。”这点儿食物提供的能量仅够大男人活着的，要想保持生龙活虎的状态？不存在的。 吕少鹏头一次没有反对，照着陆清灵的话做了。虽然他是不太明白为什么陆清灵的行事那么像他从前的山寨，但是这种熟悉的坑人业务重新做起来，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收拾完了这些人，两车药材也被拉下去了，陆清灵优哉游哉地“教导”萧鸿轩：“萧公子，你好歹也是天下第一皇商，出来走江湖，身边带的人不能够太次了，像这样的，三两下就被绑了的，不好用。你要是有需求，我这里倒是有几个好手，不说多，像刚才那样的，一打三没问题。” “你尽管开口，我给个好价钱给你。”陆清灵笑眯眯的，同觉得坑人的感觉不错。 此时感觉最不好的就是萧鸿轩了，他自以为光风霁月，带的人少便能够让陆清灵更加放松警惕信任他，谁知道陆清灵做事完全不按套路来。 两军交战还不杀来使呢，他这送药上门，陆清灵竟然要绑他？ 但是萧鸿轩没有反抗的机会，陆清灵简单教训了几句，吕少鹏就绑了他，把他软禁在茶山一户农家之中，由霍家军亲自看管，只让他写信送下山去，好让他的人送水瓜种子来。 萧鸿轩一脸吃屎的表情写下了这封信，心中实在是有些不爽。 他身边女人不少，但对陆清灵动心倒也不假，毕竟他皇商做到这个位置，金钱已经不能让他有任何感觉了。 就像陆清灵说的，他私库中的银子比起国库来也不差什么。 人站到这个位置了，往后几十年都是这般的日子，想想就觉得没意思。这么一来，陆清灵就成了其中最有意思的一部分了。 一是她的人有一丝，萧鸿轩身为商人，接触的女子各式各样，但是像陆清灵这般出身全下最高贵，经历最崎岖，性格最有趣的，恐怕找不出来第二个。 横竖他都要成亲，陆清灵如今自由之身，就算对他无意，他为什么不能用些计谋让陆清灵跟他？ 这样有意思的人，这样有意思的身份，他一想到往后数十年，只要他有一丝旖念，就可以借着陆清灵的身份做些有意思的事，岂不是很妙？ 可是没想到这个“有意思的事”现在就落到他身上了。 萧鸿轩写完信，纸刚干就被人拿走了，顺便还从他身上搜走了一个印鉴，甚至还割了他半条袖子下山去了。 萧鸿轩再三运气才能够在陆清灵敲门进来的时候保持微笑。 陆清灵是来给他送饭的，虽说她做起坑人的事情来没什么心里压力，但是行有行规，人质还是要好好养着的。 她送了一碗精心调制的凉面来，很是推荐：“这个是荞麦面条，煮熟之后过了冷水，又爽口弹牙，又筋道。这上面的菜码有黄瓜、豌豆尖、胡萝卜丝、芹菜丝、蛋皮跟瘦肉丝，拌了香醋麻油跟芝麻酱，不知道你吃不吃辣，少放了一点，你尝尝。” 信送出去了，陆清灵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人嘛，一旦不想那么多，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认定自己内心认为对的事时，一切就简单了起来。 皇上不是怕她势力过大，影响太过深远吗？那她越是要高调。别人怎么看，她不管了，她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抢夺水瓜种子这件事，算起来也是因为萧鸿轩先暗中搞鬼才让水瓜种子没能够流传开来，她现在是为民谋福，怕什么？ 萧鸿轩从陆清灵的神情中看出了她的意思——她这是坑了他的东西，过意不去，所以特意做了凉面来暗安慰他。 看上去十分可口美味的凉面，却是一根面条等于一条船的货物，这面吃起来太痛苦，萧鸿轩是含着泪吃下去的。 刚吃完，正想露出笑脸夸两句陆清灵拉拉好感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霍振熙的声音：“昭昭？我来接你。” 陆清灵双眼立刻亮起，飞奔出去，一边嘱咐萧鸿轩：“面碗你放着，会有人来收的，我先走啦！种子来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第251章 潜龙旧事 陆清灵奔出去，就看到霍振熙逆着阳光站在风力，阳光从他背后洒下来，让他整个人好似在发光一样。 陆清灵的眸子映入这光芒，只觉得心砰砰跳。 满脑子都是，天呐！这么帅的男人竟然是她的！不可思议！ 明知道他身上有伤还未痊愈，倒是陆清灵还是忍不住一头扎进了霍振熙怀里，霍振熙措手不及被她撞得退了一步才按住她。 有些焦急地问她：“昭昭，怎么了？是不是萧鸿轩他惹你不高兴了？” 陆清灵的脑袋抵在霍振熙的胸膛上，突然有点儿明白为什么猫跟狗特别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喜欢用脑袋抵着人蹭。 那种全身心信任，又想撒娇的感觉，是从心底溢出来的。 陆清灵抬头笑道：“没有，他没有惹我，是我欺负他了——我说不过他，干脆把他绑了起来，让人送水瓜的种子来。” 霍振熙一顿，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他以为他行事够果断够雷厉风行了，谁知道自家媳妇儿这性子比他还虎。接受这个事实的霍振熙，第一瞬的想法竟然是——可能不能让陆清灵这么教育两个孩子。 然而，霍振熙心中想法万千，看到陆清灵的时候还是化为乌有，他只想看到她笑，看到她开心。 陆清灵咬了咬唇：“含光你不会怪我吧？”她这事儿做的实在有些出格，不知道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霍振熙摇头：“昭昭做得很好，真棒！” 陆清灵一听这话，心里的喜悦几乎都要跃出来了，等搀扶着霍振熙回到茶山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哪里怪怪的——这不就是她面对闯祸的嘉嘉跟小七，又舍不得骂他们时，那种无奈的哄法吗？ 当时她心里的想法是：儿子——亲生的！姑娘——亲生的！ 陆清灵扭头看向霍振熙，十分怀疑霍振熙此刻心里的想法也是：媳妇儿——亲生的！ 萧鸿轩的话还是好用，信送下去的第二天就有萧家商行的管事上门求见，但是都被吕少鹏打了回去。水瓜种子不来，谁也不见！ 萧家的人万万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敢绑架萧鸿轩。 讲真，绑架萧鸿轩比绑架朝廷命官还严重，多少州府的车马钱粮都是来源于萧家，萧家在哪座城做生意，哪座城的父母官不是把萧鸿轩奉为衣食父母的？ 现在萧鸿轩竟然被绑架了？这就让大家很难容忍了。 萧家的人直接报官了，反正他们没有什么可以给官府查的，便是送上去给他们，他们也不见得敢搜查。 所以一旦出事，根本不需要欺上瞒下，只需要报官便好。 江南府尹满城搜索的时候，萧家人也不等了，直接上茶山求见。 老先生躲了，不见人，陆清灵发话下去，见了种子再说话。 萧家的管事收到消息，三天之后再来的时候便带着整整三十辆马车道茶山下面候着。这是诚意，也是挑衅。 老先生知道之后瞪了面前的两个小萝卜头一眼：“你们爹是个闷葫芦，怎么娶了你们娘这么个炮仗？”他在茶山躲了这么些年的清静，这一次就让陆清灵给造没了。 小七嘻嘻一笑：“老先生师傅，要是茶山不能待了，以后你就跟我们去西北吧。” 老先生摸胡子：“还去西北？你们爹现在脑袋都要没了，还指望能回西北呢？” 这一次霍振熙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皇上再要放他去西北，那就真的是放虎归山，风险太大了。 老先生不赞同。 嘉嘉倒是说了一句：“老先生师傅这话也不错，不过师傅总该想想西北的情势，前两天爹爹收到消息说西南有些不太平，若是西南动了，西北也压制不住的。” 到时候，霍振熙不回到西北，还真没有人能够镇压住西北的情势。 老先生看了一眼嘉嘉，似乎有些不信：“你爹连这些个也跟你说？” 嘉嘉点头：“不光是我，连小七都要听的。” 原本霍振熙是不耐烦跟他们讲这些的，但是无奈他们有个窜上窜下，怼天怼地的娘，自从陆清灵发现小七在医术上的天分远超过一般孩子之后，就不再怕他们早慧伤神。 霍振熙收到的信件，若是没有十分不能让孩子看的消息，便都读给他们听。 霍振熙跟陆清灵的讨论，也不避讳孩子。 这么一来，很快霍振熙就发现了嘉嘉在军事上的天分，甚至有时候陆清灵都不如嘉嘉。嘉嘉才七岁，在战场军营里的时间占了他大部分人生。 若不是还送他回去见过几次宁王，嘉嘉说是长在战场上的孩子也可以。 老先生笑了，这样才对嘛，虽然是教书育人，但是不要永远只教自己认为孩子该学的，不拘一格，才能够发现这些小家伙们的不同。 这么一想，老先生又想起当年他在宁王府，受旧人之托教授霍振熙课业，后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霍振熙拉了一个同岁的孩子过来。 那时候那孩子也还稚嫩，瘦弱，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也不爱笑不爱说话。但是跟霍振熙的平和不一样，老先生很早就看出来那孩子眼中的不服输。 他不是太喜欢这样的孩子，他原本也不喜欢孩子，若不是因为受人之托，哪里会愿意教霍振熙这么个闷葫芦。 但是霍振熙带他来了，老先生也不管，教霍振熙的时候，年少的皇上就在一边旁听。 一开始不敢说话，后来若是有不懂的，也会小心翼翼地问问看，若是先生没有别的表情，也解答的话，他就会很开心。 若是先生淡淡一眼，不回应的话，他也不气馁，一样继续学。 他文采比霍振熙好，霍振熙武功比他好。但是先生始终更喜欢霍振熙。 老先生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如今已经成为大梁最尊贵的人的少年，当年有没有怨恨过他。 后来霍振熙离京去了西北军营，老先生也离京了，那少年连夜赶来求他：“师傅，我知您是因旧人所托才留在京城教导含光，如今含光离开了，能否请先生看在学生的面上，留在京城？” 那时候他的父亲已经取代元恒帝成为皇帝，这个孩子因为嫡母的孩子夭折，记到了先皇后的名下，拥有了争夺皇位的机会。 第252章 做生意的奇才 那时候正是他要出人头地的要紧时候，旁听已经不能够满足他了，那孩子想要学更多，需要身边有人支持辅导。 老先生不是没有动过心，这世上若是有什么比平定边疆更为伟岸的功绩，那便是从龙之功了。 而那孩子在还不是皇子的时候就对他十分尊敬，他只需要留下来…… 可是老先生还是拒绝了他，那孩子的眼神暗下去，但是脸上的笑容未减，只道：“若是先生累了，便寻个好去处休养一下，无论何时想回来，学生都欢迎。” 老先生心中不是不遗憾的，那孩子尊他，敬他，即便老先生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离开他，他也没有生气。 后来这个隐忍的孩子果然继承了皇位，而当初去了西北的霍振熙也帮他安定了西北的战乱。 若不是霍振熙坚决推辞，又宁王尚在，恐怕霍振熙如今也有一个不下于郡王的异姓亲王头衔吧。 可是现在，这两个他曾经的学生却因为一个女人变得水火不容。 而这个女人……正是当年他的旧人所出。 老先生心中叹了一句，想起数十年前的旧事，恐怕当年旧人也没想到日后她的后人会是这样吧。 老先生并非是不喜欢陆清灵，而是陆清灵实在是太像当年旧人，他无法让自己面对这样一张脸，这样跳脱的性子的女子平常心。 霍振熙，你小子有福啊。也算是圆了师傅的梦。 另一边，陆清灵跟吕少鹏两人下茶山去见萧家的管事。 萧家这管事排场大得很，一直等到陆清灵两人都到跟前了才下车，不过陆清灵已经查验过车上的东西了，的确是水瓜的种子无误，她也不太在乎别人态度如何。 “萧管事，你开个价吧，这些水瓜种子我们都要了。”陆清灵财大气粗，毕竟她是看过霍振熙私产的人。 萧管事的口气却比她还大，打量了几眼陆清灵，才行礼：“小的见过昭华公主，既然昭华公主想要，小的便做主开个价——一文钱，只要公主放了我们东家就行。” 陆清灵不干了：“我是清清白白公平公正做生意的，这水瓜种子如今市面上什么价，你直接说，我凑银子给你！” 这话一出，萧管事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您这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啊？人都被你绑了，现在说清白跟公平公正？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但是眼下他们东家在人家手上，无论如何只能够低头。 “既然如此，一担种子咱们至少是要卖一百两的，这里三十车，有个两百担左右。”萧管事也不客气。 三十车，两百担，就是两万两银子。 陆清灵闻言，神色一松：“两万两银子，也不是很多嘛。” 霍振熙的私产好像有个几万两，才两万两，轻而易举的，陆清灵低头就要摸银票。 萧管事却是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昭华公主说是两万两银子就两万两银子吧。”反正萧家有的是钱，就是白送也不是不可以。 陆清灵正数着银票呢，闻言有些奇怪：“什么叫我说两万两银子就是两……你说的是金子？”陆清灵突然明白过来，声音都变了。 萧管事言笑晏晏：“无妨的，我们卖别人自然是一百两金子，但是昭华公主想要，咱们便是一百文也卖得。” 一百两金子！简直是赤/裸裸的抢钱好不好！ 一担种子才多少斤？恐怕也就七八十斤吧，一百两金子！真是价比黄金啊！ 但是萧管事越是这么冷嘲热讽语带不屑地说话，陆清灵就越是不爽——不管价格多少，她要把银票摔在萧管事脸上！ 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生意！她又不是不出钱！ 这样一来就不是两万两银子了，而是二十万两银子，陆清灵把匣子中的银票数了又数，只有十八万八千，还缺一万二千两。 陆清灵的豪气顿时烟消云散，她很想开开口让萧管事给打个折，毕竟这么大的生意，一点儿折扣不打肯定是不对的。 但是她又知道，如果她开口，萧管事一定会答应。 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能够开口。陆清灵的脑瓜子在这种事上不够敏感，现在才有些怀疑——刚才萧管事是不是故意的？所以才弄成现在这种局面，让她连一个字的价都不能讲？ 虽然很尴尬，但是陆清灵还是低声让吕少鹏上山，问问看霍振熙那边还有没有银子，既然要买，都阔气点儿。 吕少鹏知道这事是将军的心愿，对陆清灵指使他跑腿也不介意立刻就上山去了。 不多时便下山，带了一张契书，是江南最繁华地带的一间铺子的地契，若是说起来，不止两万两。 陆清灵豪气地把银票跟地契甩到萧管事脸上：“收好了！不用找！我这就让人来卸种子！” 萧管事点了一下银票，又拿着地契看了看，那副晚娘面容才收了起来，笑道：“昭华公主慢慢卸，不用着急，这些车三日内归还到江南任何一家萧家车马行都行。” 说罢，行礼，带着人走了。 陆清灵带了一斗水瓜种子上山去，向霍振熙邀功：“含光，你看我厉害不厉害？三十车！两百担！全买下来了！”这要种不少地呢。 秋天就能够种下。 霍振熙笑着道：“嗯，我就知道昭昭厉害。” 陆清灵也觉得自己很厉害，也不闲着，等吕少鹏他们点完种子之后，亲自去放了萧鸿轩。 “种子我已经买下来了，没少给你钱，还多给了半成，你自己回去点数吧。” 萧鸿轩坐着没动，悠然地喝了一盏茶才开口道：“清灵做生意我自然是放心的。” 陆清灵斜眼看他：“现在不怕我了？不急着下山了？” 萧鸿轩笑了一下，才道：“反正清灵不会对我怎样，我自然是喝饱吃足再慢慢下山。” 陆清灵犹豫了一下，道：“那你慢慢吃吧，你现在下山不会有人拦着你。但是你要是还有分良心，就不要给皇上打小报告。” 萧鸿轩笑而不语。 陆清灵有些憋屈地从农舍出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253章 我就是那个傻子 等到晚上一家人吃饭时，陆清灵跟嘉嘉和小七说，让他们跟她一起试着弄个温室种种看这些水瓜的时候，嘉嘉跟小七脸上一模一样的难以言喻的表情终于让陆清灵反应过来。 “我……是不是被人坑了？”陆清灵小心翼翼地问。 嘉嘉跟小七一脸同情地点点头。 陆清灵扭头看向霍振熙，霍振熙咳嗽一声：“吃饭，吃饭。” 嘉嘉跟小七露出鄙视的神情来——爹你真怂，银子就这么被娘亲霍霍了，你还不敢吭声！ 霍振熙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敢？你们来啊！ 两个小怂货连忙低头，那样子跟霍振熙的“吃饭”如出一辙。 陆清灵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桌上：“说！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还是小七仗着最得宠，壮着胆子说了：“娘亲，听你今天说的这样，是轩轩……” “咳——” “萧叔叔……” “咳——” “萧……” 小七对萧鸿轩的每一个称呼都引起霍振熙的一声咳嗽，一句话愣是因为个称呼说不下去。 陆清灵怒了，扭头：“霍振熙你闭嘴！” 霍振熙果断闭嘴，通常陆清灵对他的称呼，从最亲密时的“含光哥哥”，到“含光”，到“霍含光”，到“霍振熙”是代表不同程度上升的怒气值的。 “霍振熙”这个级别代表他必须马上闭嘴。 小七很委屈：“那我以前一直喊他轩轩嘛。”小七说话还不太灵光的时候，只会叠字喊人，到现在还经常喊呢。 陆清灵觉得小孩子要有礼貌：“喊他萧叔叔就行了。” 霍振熙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把萧鸿轩的蜡烛点上了。他算什么东西？让我姑娘喊他叔叔？ 小七道：“萧叔叔分明是觉得这些种子不好脱手，所以寻了娘亲你接手嘛！” 陆清灵仿佛突然被人打通了七窍，明白过来。 靠！她说怎么这次生意做得这么顺利，萧家的人这么听话！ 萧鸿轩根本就是故意的吧！一开始就是故意引她绑他，这样她才不会留心到后面过程中的怪异之处，便是有什么也只当是萧家人紧张萧鸿轩，所以才对一直藏着掖着不肯多卖的水瓜种子这般大方，全拿出来。 陆清灵颇为委屈地看向霍振熙：“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霍振熙不自在地抬手摸摸鼻子：“也不是，少鹏上来找我要银子的时候我才知道萧鸿轩带了这么多种子过来，几乎是全部了。” 他给陆清灵的银子按道理是足够的，若是不够，除了萧家狮子大开口之外，恐怕就只有一个缘由——萧家根本没有藏私，而是将种子倾囊出售。 这么珍贵的种子，就算是为了赎萧鸿轩，萧家人也不会全部放出来，至少都会留下相当数量的以备后患。 身为商人，是绝对不会将这么奇货可居的货物一股脑给到别人的，不是为了还要让这些东西卖出好价钱，而是因为不能够在别人要买的时候，他们没有。 有货，什么货都有，这才是天下第一皇商的能力。 而萧鸿轩这一次将几乎全部的水瓜种子都卖给陆清灵了，就算是留了一些，也不足以在市面上有大动作了。 那就说明，这一次的出售，并不是恰巧被人胁迫，而是根本就在萧鸿轩的设计之中——让陆清灵跟霍振熙接下了这个难题。 陆清灵的脸色很难看：“萧鸿轩是因为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他前面钱已经赚够了，后面若是低价出售，想必之前的客人会过来找他麻烦，但是若继续高价出售，别人买不了这么大的量，他也不耐烦一点点地跟人讲价。所以……” 所以才干脆寻了个由头，一股脑全卖给她？ 而且因为萧管事，她竟然连价都没有讲！ 陆清灵现在真的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嘉嘉跟小七都能够想明白的事，她竟然想不明白？ 霍振熙咳嗽一声：“昭昭，这个也不怪你。萧鸿轩这么做可能还跟皇上有关。” “皇上？还管他卖东西啊？” 霍振熙点头：“他皇商做到这个份上，皇上很难动他，也不愿动他。但是这一次水瓜种子的事情触到了皇上的逆鳞。” 霍振熙再清楚不过皇上的性子了，皇上的确是睿智深沉的。他能够纵容萧家这般壮大，也是因为萧家在朝廷上的势力不大，萧鸿轩的父亲跟哥哥们虽然都当着官，但是都没有实权。 所以皇上才放心让萧鸿轩去做生意，正好也绝了其他官员想要官商勾结的可能。 说起来，皇上肯定没少从萧鸿轩的手里拿钱，毕竟先帝骄奢淫逸，留给皇上的国库几乎是空的，皇上继位之后边疆动荡，又屡施新政，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但是最近几年萧鸿轩的手伸得太长了，东海一带，皇上的水军都出不去，可是萧鸿轩却能够来往东瀛，拿到大量的货物。 皇上早就想惩处萧鸿轩，但是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也怕罚得重了让萧鸿轩取消了东瀛的生意。 皇上还是很需要东瀛的货物跟信息的。 这件事便一直是皇上心上的刺，而紧接着又出了水瓜的事情，萧鸿轩囤积别的货物都没问题，但是粮食是军草，萧鸿轩这么做的影响深远。 霍振熙在京中的时候便跟皇上提过，必须让萧鸿轩放出这一批种子来。 所以萧鸿轩才会果断放出，但是放出的同时又不能够让前头高价购买的客人发怒，故而降价是不可能降价的，只能够找个“傻子”来接盘。 陆清灵现在知道了，她面无表情地道：“我就是这个傻子。” 嘉嘉跟小七极力收敛脸上的同情之色，只给霍振熙抛眼色——爹，看你的了。 霍振熙只好宽慰：“昭昭，这个原本也是我们所需，花费二十万两银子便能够让天下无数苍生百姓都能够过好，这是大事，不用在意小钱。” 陆清灵心中稍稍好受一些，但是同时又想起来：“含光，你现在为我出京，皇上那边虽然没有下旨，但西北肯定是回不去了，这种子放在我们手上，怎么用？” 第254章 圣临江南 陆清灵问到这个问题，霍振熙也不好回答。 水瓜的种子若是不能够在西北安排种植，那就只能够给皇上。 但是如今他们跟皇上的关系，别说是这些种子，恐怕如今逃出江南都不容易。不下山还好，下山必定会被人追捕。 就在霍振熙跟陆清灵商议说不如让萧鸿轩代为转交这些水瓜种子给皇上的时候，京中终于有了不同的消息。 陆清灵还没来得及感慨她这简直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就被霍振熙说的消息给震惊了。 “你是说皇上到了江南？要见你？”陆清灵惊讶。 霍振熙也有些意外：“是。” 薛家在西南蠢蠢欲动，最近已经有不少消息报上来说西南可能随时要反叛了。 而皇上在这个时候出京，还到了江南，必定是为霍振熙而来。 为着这个情由，霍振熙不得不去。 陆清灵立刻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霍振熙点头：“好，三日后，我们下山。只是此前……把孩子托付给先生吧。” 陆清灵的心猛然跳了一下：“这么危险吗？” “是，或许这一次能够何谈成功，或许，就是你我葬身之时。”霍振熙的思虑总是过于细致，但是他不能够不这么思考，战场上的决策，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陆清灵被这个消息砸得晕头转向，第二日一早起来就拉着嘉嘉跟小七，张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答应过孩子不离开，可是她也绝不能让霍振熙一个人去面对皇上。 她的命，她的去处，必须由她自己跟皇上谈。 想来想去，陆清灵只好嘱咐嘉嘉照顾好小七，便去找了老先生。 老先生看到陆清灵过来，低声下气地请求他帮忙照顾两个孩子——语气中分明已经有了托孤的意思，心中便是有些酸楚。 当年那个旧人，在临终前恐怕也是如此吧，只可惜连托孤的机会都没有。 老先生叹了一句：“罢了罢了，你们一个二个终究都是要先我而去的，留我老头子帮你们收拾烂摊子。” 陆清灵心中酸楚，但凡能有一丝生机，她也不会说出这般的话来。 但是皇上出京，追到江南来寻人，无论是寻她，还是寻霍振熙，都说明现在的情势已经十分危急了。 若是寻她，那便是她的死期，霍振熙想必也不会独活。 若是找霍振熙……恐怕就更糟糕了。 安顿好孩子之后，陆清灵便跟霍振熙下山去了。也不知道霍振熙是如何跟皇上联系的，总之霍振熙与陆清灵骑马到了一处农庄。 农庄看上去跟普通的庄子没什么区别的，唯独庄子外围有几个农夫，见到霍振熙他们的马匹过来，便拦下马匹，看清是霍振熙跟陆清灵之后，也不说话，就带着他们往农庄一处去了。 皇上此时正站在田垄上，没有穿龙袍，而是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陆清灵跟霍振熙下马向田垄走过去，皇上早就看见他们了，但是也不着急，只站在原地，一边看农民劳作，一边等他们过来。 霍振熙跟陆清灵走上前，霍振熙单膝跪地：“臣拜见皇上。” 皇上手虚虚一扶：“起来吧，在外面不需讲那么多虚礼。” 霍振熙跟陆清灵对视一眼，站了起来。皇上千里迢迢从京城来江南，显然就是为他们来的，但是此刻见到他们却也不着急，并没有说那些让人难以抉择的话题，反而是指着农田里耕作的农民，饶有兴致道：“我记得以前师傅曾带我们亲自种过桑树，养过蚕。” 霍振熙微微出神：“是，师傅教导，不拘一格。” 皇上回过头来笑笑：“朕记得那时候你不喜欢养蚕，每日里都是从朕这里偷桑叶去喂养的。” 霍振熙想起来旧事，也觉得有些温馨：“是，皇上做事比臣认真专注，臣只对兵法武功感兴趣，虽师傅博学，但臣并没有一概学全。” 皇上点头道：“是，那时候你即将晋封为宁王世子，而我只不过是父亲潜邸之中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上头有许多哥哥，在父皇面前，我是最不显眼的一个。只有师傅跟含光你对我好，但是我武功比不过你，所以师傅教授其他的时候，我便更加认真，只盼望师傅能够喜欢我一些。” 皇上说着，低头笑道：“含光，从那时候起朕便不如你单纯。” 霍振熙敛容，并未回答。 皇上的目光看向远方，道：“那时候朕也没想到这皇位有一日会落到朕头上，但是我嫉妒你，含光。” 皇上转过头来，突然对霍振熙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霍振熙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皇上是真龙天子，便是蛰伏之时也比臣要出色许多。” “是这样吗？”皇上微笑道：“那为什么你投奔师傅的时候，师傅二话不说就接待你了，而这么多年，我派了无数人来找师傅，师傅却从未回过我一个字？” 霍振熙道：“师傅已然退隐，皇上至高不无上，师傅避讳也是应当。” 皇上摇摇头：“含光啊含光，你也变了。你从前不会这样顾忌朕的。” 霍振熙闭上嘴，既然皇上已经什么都明白，他就不用多说。 “师傅不想见我，并不是因为我是皇帝，而是一开始师傅就看出我心思深沉，他一向都喜欢心思纯正的学生。”皇上很明白，笑容有一丝自嘲的意味：“来江南之前我还有一丝侥幸，觉得或许我亲自来了，师傅就会见我了。原来还是不会啊。” 皇上的话语有一丝落寞，与霍振熙闲聊着往日的事情，并没有说陆清灵最在乎的事情。 陆清灵不由得佩服皇上沉得住气，要是她，恐怕第一时间先把他们绑起来再好好说话。 皇上跟霍振熙续完旧，才回头看向陆清灵：“昭华，我们之前的赌约，你已经完成了，朕记得朕答应过你一个要求，你现在要用这个要求吗？” “啊？”陆清灵猛然被点名，有些措手不及。 第255章 和谈达成 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一样，她以为他们一见面就该剑拔弩张，然后皇上要杀她，她便祭出当时皇上答应她的一个条件。 可是现在，皇上又没说要杀她，她能够求皇上饶命吗？ 会不会一个不好，反而让皇上对她心中更加生隙？ 陆清灵百般纠结，有些犹豫地对皇上道：“皇兄，我能够先留下这个要求吗？” 说出这句话，是在试探皇上了。 皇上看着陆清灵，温和一笑，并没有说话，目光重新转回农田之上，也不知道是问霍振熙还是陆清灵：“听说你们从萧鸿轩那里买了不少水瓜种子？” 陆清灵点头：“是，含光的银子都花在这个上头了。” 皇上觉得有些好像，看向霍振熙：“昭华似乎在为你打抱不平。” 霍振熙有些无奈地笑，但是目光之中却满是宠溺。他的小媳妇，聪明的时候够聪明，天真的时候够天真。 皇上笑了笑，语气十分平淡地说了一句话：“朕瞧着西南的地不少，含光不如将这些水瓜种到西南吧。” 霍振熙一听，立即判断出皇上的意思：“皇上，西南不太平？” 皇上点头：“皇后生下朕的嫡子之后，薛家更加坐不住了，薛靖武被朕打回西南去了，岂料正如放虎归山，如今西南朕竟然已经是插不进手了。” 霍振熙立即道：“臣请命西南平叛。” 皇上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认真问霍振熙：“含光，朕知道你是为朕分忧，西南只有你去，别人去朕不会放心，但——” 霍振熙跟陆清灵的心都提起来，皇上下一句……要说什么？ “但是昭华不能去。”皇上的神情颇为愧疚，但是话语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陆清灵脱口问道：“为什么？” 霍振熙却是很明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一次西南本就是内乱，比西北抗衡外族更加复杂，带过去的兵，今天是皇上的，明天还是不是，就难说了。 从前他在西北打仗，嘉嘉还未长成之时，宁王是半步都不能够出京的。 若是这一次他去西南，家眷的确不能够随同。这是皇命，也是军令。 但是陆清灵不干：“皇兄，你知道我的，我会医术，外伤方面，若是我自认第二，恐怕没人敢认第一。我跟含光一起去，一定能够帮助军队大胜仗的！” 陆清灵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信心，要跟皇上谈判。 霍振熙有些无奈：“昭昭，这样不行的。”这并不是皇上针对他们，而是自古以来将士出征便是这样，位高权重之时，皇上就会将他们的家人接到京中安顿，既是照料，也是掣肘。 皇上的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含光，朕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启程。” 陆清灵扭头，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三天不三天的！要启程，可以！我跟他一起去！还有我的孩子！不然，含光也不会去！” 皇上似乎被陆清灵突如起来的暴躁弄得有点儿意外，她这态度，倒是让他心中的忐忑与思虑减轻了不少。或许，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说出口吧。 皇上挥了挥手，霍振熙带着陆清灵回去了。 陆清灵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就回去了？” 霍振熙笑道：“那昭昭还想如何？” 陆清灵是皱眉道：“皇上要你去西南哎！还不让我跟去，什么意思啊？” 霍振熙微微叹了口气，干脆伸手把陆清灵从她的马上抱过来放在自己身前：“昭昭，皇上不会杀你了。” 陆清灵傻眼：“为什么？”皇上刚才说什么了吗？她没听到？ 霍振熙一点一点跟她解释：“西南出事，我是必须要去的。皇上不让你去，便是认可你的身份，作为我的家属留京。” 陆清灵还是不太明白：“那皇上也没说不杀我啊。”她的小命到底是保不保得住啊？ 霍振熙笑道：“皇上这般说，便是要留着你防备我。” 陆清灵似乎有点儿明白了，但是还是觉得霍振熙这么笑有点儿怪：“皇上防备你你还笑？” 霍振熙轻轻叹了口气：“是啊，把我心爱的人跟孩子们放在别人手里，我当然会担心。但是皇上金口玉言，他不说便罢了，既然说了，就一定会护你周全。” 战场是他的归属，不打仗的将军，算什么将军？ 陆清灵依靠在霍振熙怀里，眼泪一点点来了：“如果我非要跟你一起去会怎样？” 会怎样？那便是抗旨了。从前皇上或许杀她还缺点儿理由，但是若是作为军属，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私逃到战场，这可就是军家大忌了。 听完霍振熙的解释，陆清灵终于明白了，但是心中还是难受得紧：“可是我才刚跟你成亲，我不想跟你分开。” 凭什么别人结婚之后都是度蜜月，轮到她就要分居两地？不爽极了。 霍振熙抱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昭昭，你在京城我也放心些。如今不光是西南，西南，还有东海都不太平，我知你巾帼不让须眉，但是你在我心里，始终是半点儿磕碰都不舍得的珍宝。你留下来，照顾孩子们好吗？” 三日后，霍振熙再次求见皇上，整装待发，与霍家军在西岭汇合。 陆清灵本来是有些不愿意的，但是皇上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亲自下旨，允许陆清灵跟嘉嘉、小七居住江南。总之，只要不是去西南投奔霍振熙，便一切随她。 陆清灵明知道皇上这是典型的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操作，但是还是忍不住开心。 毕竟京城那个破烂地方，她才不想回去！江南多好啊，如今正是江南盛夏，接天莲叶无穷碧，凉风徐徐入梦来，住在这里比回京城自由多了。 所以陆清灵收起心中不舍，给霍振熙准备了一个大号的背包——是嘉嘉跟小七背包的升级版。 霍振熙愕然：“昭昭，这个太夸张了吧？” 陆清灵哼一声：“夸张？你带回去让岑今看看就知道夸不夸张了。”她亲手制的药，不知道比那些大路货好多少！ 第256章 茶水任饮 霍振熙走的匆忙，陆清灵把身上所有能变现的银子都买了药材炮制给他，等到霍振熙走了，陆清灵警觉一个事实——她现在身上竟然身无分文！ 好在得了皇上的诺言，陆清灵的小食摊便可以继续开着了，不必再担心暴露身份被人抓包。 陆清灵原先盘下的店铺还在，不过是交由了老先生茶山里的农户帮忙打理着，现在她能够下山了，琢磨了一下，把小食铺改成了药膳坊。 陆清灵也没挑什么日子，反正霍振熙走之后她就一直在忙活铺子的事，让自己不要那么担心，忙起来人也会好过一些。 这一日不过六月中旬，正是盛夏的时候，长街上一家名为“清水记”的店铺悄然开门了，在不大的门脸前头摆了一张长桌，铺了红色桌布的长桌上放着三个大瓮，桌子朝外的一面贴了红纸，红纸上写着几个字。 过往的人先是看了一眼，免费茶水？这个好这个好，在这江南城里，连柴火跟水都是要花钱买的，没想到在这般繁华的长街上竟然有免费的茶水？ 那人是从乡下担了菜来卖的农户，刚赶了早市卖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正挑着担子准备走街串巷吆喝一回，把剩下的菜卖了好早点儿回去。 天气热，出门带的茶水已经喝完了，便是干粮也吃不下去了。 江南富庶，城里的茶水也要两文钱一碗。城里虽然有井，可是却不像乡下那般舀上来就能喝，这里的水都是要卖的，一担水五文钱，若是送到家里，就要十文钱一担。 这农户正口干呢，一见到这家路边小店写的“免费饮茶”便有些心动，只是瞧着店里只有个年轻女子，又不好意思开口，在门口徘徊了半天，才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姑娘，你这茶水能给喝吗？” 陆清灵正低头拣药材呢，有人喊了连忙抬头，迎出来：“老伯您是要喝茶水吗？” 那农户有些不好意思：“是哩，早上出门急，没带够水。姑娘行行好，若是有免费的茶水能给我一碗吗？” 陆清灵笑眯眯地把农户迎进来：“老伯你先坐，别着急，咱们这茶水是免费的，但是呢，要喝还有个条件。” “啊？什么条件？”农户在板凳上有些坐立不安。 陆清灵坐回桌案后面，笑道：“老伯不用担心，很简单，只用让我诊下脉，我看你适合喝哪种药茶就是了。” “药茶？”那农户一听这两个字顿时有些慌。 乡下人家，一年到头都不见到银子的，若不是婚丧嫁娶，便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会出银子，带“药”字儿的，在他们眼里就是昂贵的代名词。 农户慌忙就要出门，陆清灵措手不及，差点儿没拉住，好在那农户还要去拿搁在一边的菜筐，这才被陆清灵揪住了袖子。 农户求饶：“姑娘，你就饶了我吧，我实在是没钱喝这个药茶，姑娘若是要挣银子，也合该找那些身上有银子的啊。” 他一早上一筐多菜才卖了三十几文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这一碗药茶还不知道要多少钱呢。 难怪出门卖菜的时候家里头媳妇儿嘱咐了再三，都说那城里的套路多，越是漂亮姑娘越会骗人，叫他千万不要贪便宜，也不要相信漂亮姑娘。 这不，他才忘了这么一会儿，就遇到一个骗人的，农户心中大骇，被陆清灵揪着衣服跑不掉，心中只恨自己怎么一时疏忽没记得媳妇儿的嘱咐。 这老伯不敢碰陆清灵，挣扎中也不敢用力，生怕给陆清灵带摔了，要讹他银子。 但是他也不肯合作，非暴力抵抗，陆清灵拉扯半天，见这农户始终不肯好好配合，顿时凶道：“给我坐下来！不然，有你好看！” 农户面如死灰，只觉得今天栽到城里姑娘手中了，恐怕是回不去了。 带着大出血预备的农户颤抖着伸出手，陆清灵这才坐下来给他把脉，又看了看他的面色，这才道：“老伯最近是不是常常晒太阳？洗漱之时又多用凉水？” 啊？哎？不是问银子的事？而且还猜得挺准？ 农户犹犹豫豫地回答：“是这样，白日里在田头看庄稼哩，热得很，回家便用井水冲凉，井水冰着，舒服呢。” 陆清灵一笑：“那就没错了，老伯脉象有火毒，但是这火毒积聚在体内发不出来，老伯就用凉水洗澡，导致内热外冷，火毒发不出来，寒气又会入体，若是长久这样，身体恐怕要败坏的。便是不败坏，想必老伯入秋的时候就会咳嗽，而且十分难以痊愈。” 那农户这下是震惊了：“姑娘怎么知道的？” 他的确每年入秋都要病一场，大夫也是看的，但是总是治不好，要咳嗽好几个月，到了入冬才勉强好些。 陆清灵嫣然一笑，她可不是知道么，老伯这种情况，放在时下医家手中，要么按风寒治了，要么按肺热治了，却不想老伯这是二者兼有。 想必难以治愈，要痛苦好一阵子才是。 陆清灵站起身来，拿了一个大碗，从门口三个大瓮中选了一个，舀了一碗茶水出来，就有一股浓浓的药味，但是奇怪的是虽然是药味，但是并不让人觉得苦涩飞，反而有种清香甘甜的感觉。 老伯接过碗来，心中大痛，但还是一口一口喝了，果然这茶水并不苦涩，只有入口微微有点儿药味，但是回味甘甜，沁人心脾。 就是药茶还有点儿温热，不如冰凉的井水喝着舒服。 老伯喝完擦擦嘴，视死如归：“姑娘，这茶水多少钱？”若是两三文也罢了，若是贵了，他便是豁出老脸去都要讲讲价，讨个说法的。 陆清灵却是一脸懵逼：“药茶是免费的啊！不要钱！”她没说要收钱啊，门口不是写着呢吗？ 有些疑心是不是自己写错了，所以今天才只老伯一个人上门来，陆清灵连忙绕到前头去看，红纸上八个大字：“茶水任饮，免费看诊”。 第257章 甜的？ 陆清灵这边茫然着呢，那农户却更加意外：“不要钱？” “不要钱，真不要钱。”陆清灵自觉字儿写的不错，怎么这么个效果。 那农户心中却是忍不住嘀咕，既然是免费的，那他刚才要走这姑娘为什么这般强硬地留下他？ 陆清灵送农户出来：“老伯，你若是还来城里卖菜，时常过来我这边，我帮你看看，顺便喝几碗药茶。如今才刚入夏，病情还不严重，只一个，晒了太阳之后别用凉水洗澡了，提前将洗澡水放在太阳下晒晒为好。” 老伯点头：“我知了，多谢姑娘了。” 这喝了一碗药茶呢！还不用钱的！农户心中喜悦，对于乡下人来说，看大夫跟吃药最贵了，今次喝了一碗免费的药茶，这个好消息要立刻回去跟家里的媳妇说呢。 陆清灵送走老伯，又回去分拣药材。只可惜除了这老伯，竟然就再没有人上门了。 陆清灵干脆搬了椅子出来，直接坐在桌子后面吆喝：“茶水任饮咯！免费看诊 ！” 这么喊了一句，倒是有些人过来，但是神情看起来都是不信的多：“什么茶水任饮啊？你们家卖什么的啊？药茶吗？” 陆清灵率性笑道：“卖什么以后再说，十日内我这铺子免费看诊，看诊过后茶水任饮，只一个——只能喝我推荐的茶水。” 这里暂时只熬了三壶茶水，对付热症的凉茶，冬病夏治的热茶，还有正常温补的茶水，用于身体没有什么病况的普通人。 陆清灵算盘打得好，她一个没根基的大夫，贸然在这长街上开医馆肯定是不行的，没人信不说，恐怕还要被同行找上门来要说法。毕竟医道不同于其他，还是比较严格的。 有时候并不跟利益相关，你师出无门，便没有多少人肯信。 当初在怀县的时候，那个杨大夫也就半桶水，就那，怀县还有不少百姓站在杨大夫那边看不上陆清灵呢。 这江南城里，医馆药铺数不胜数，她要想行医，不拜师门是不行的。但是陆清灵清楚自己的医术，拜师门倒是没关系，但是自己的医法跟别人不一样，更别提还要做手术了，是绝对不能够多个师门管住她的。 所以只能打个擦边球，从药膳药茶开始做起来。 门前的人瞧了老半天，看热闹的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肯上前来尝试。 陆清灵吆喝道：“诸位，别光站在外面啊，有没有口渴的？进来喝杯茶？” 外头有人喊道：“喝茶倒是可以喝，但是你为什么要看诊？” “是不是想趁机卖药？” “我可听说了，最近流行一些骗子，说是免费看诊，看诊倒是免费，但是后头就会说你得了这个症那个症的，要花好多银子治的——等给了银子，人跑了，那些人才发现自个儿其实什么病都没有，被人诓啦！” “嚯，还能这样啊！这清水记莫不是也这样吧。” 外头的人“小声哔哔”着，但是陆清灵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黑线。这是哪位医药行业的人渣穿越了啊？带累这个行业的名声。 陆清灵现在要替人背锅了，只能够站出来道：“诸位，我这里看诊跟饮茶都免费，无关其他，皆因我行医，但是师傅立下规矩，但凡路过一处行医，需要给百人看诊。不是医，不开药。我因着不想一个一个讨人看诊，所以才设了这铺子，但凡在我这里看诊的，便可饮用茶水。” 陆清灵不得已，只好抬出一个莫须有的师傅来，这样日后江南城的同行找上门来，她也好有说辞。 果然，陆清灵这么说了，就有人问了：“那百人之后呢？” 陆清灵一本正经：“百人之后若是看诊自然是要收钱的。到时候我这铺子里也会买些吃食茶水，若是不愿给诊金的，届时我店里有什么，诸位不拘一格买些什么便是了。” 世人都觉得自己聪明，若是无欲无求反而无人相信，相反若是察觉这人有“私心”，便会觉得已经掌握了对方的弱点，反而会放心相处。 这一次就有那胆子大的人上前来了，一伸手：“你给我看吧，我尝尝你这茶水怎样。”一副高高在上施舍的语气。 陆清灵也不生气，笑着将人引到椅子上坐下来：“请——” 那人伸出手，陆清灵诊了一下，眉头一挑：“这位大哥，你——” “我什么我？我身体好着呢！你别想偏我的银子！”大概是陆清灵的表情太过认真，那人心中没有来的有些发慌，一把收回手来。 陆清灵笑了笑，亲自给他舀了一碗茶：“无事，大哥喝茶吧。” 那人眼珠子看了看，没接，道：“你这三壶茶都是什么茶？是一样还是不一样？” 陆清灵笑道：“自然是不一样的。” 那人便怀疑了起来：“那你为什么偏偏给我这个壶里的，我要喝那个壶里的。” 陆清灵：“……” “行啊，大哥你要喝那壶的也可以，我帮你打。”陆清灵说着就重新拿碗要舀茶水，反正么，这位大哥不过就是有点儿上火，肾经堵塞，尿频尿急尿不尽什么的。喝凉茶也行，喝温补的茶也行。 陆清灵这么爽快，反衬得这位大哥有些小家子气了，为了扳回自己的面子，大哥一挥手：“不用了。”然后端起先前那碗茶一口干了。 喝完大哥的表情就变了：“咦，你这茶味道不错啊。” 陆清灵笑道：“不错的话大哥就多喝一碗。”说着，直接用竹筒又舀了一筒给大哥，那大哥仿佛是觉得喝得越多越能够证明自己大胆一样，咕咚咕咚又喝了进去，还露出十分美味的样子来。 旁边的人瞧了，不免好奇：“这药茶喝起来什么滋味儿啊？苦不苦啊？”自古跟药相关的东西就没有不苦不涩的，这人还能一口气喝两碗？真汉子啊！ 这大哥一抹嘴：“不苦！甜的！” “甜的？”周围的人一副“你喝药喝傻了吧”的样子，药茶哎！顶多不苦罢了，怎么可能是甜的？ 第258章 林书墨，你脑子不好 陆清灵心想，这有什么出奇的，还没叫你们尝尝我的药膳呢！那才叫真美味，一个不苦的药茶而已，有多难？ 不过经过那位大哥这么一闹，想试试的人也多了，毕竟大家都问到了药茶那清甜甘香的味道，似乎不错。 陆清灵一一接待了，但凡是诊完脉的便让他们自己取了碗到前头的壶里舀茶水去。大家一喝，哎？真的！甜的！甜滋滋的，比城门口的江水茶还好喝呢！ 更别说这里头还有药材的味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药材，但是药材多贵啊，在古人的眼中，只要是能补身子的药材都是好东西。如此一来，便更加诚心想要“帮”陆清灵完成诊脉的任务了。 老百姓也有许多善良的，喝了人家的茶，有些还得了人家的建议，比如注意吃食劳累之类的，便想着要回报，开始打探：“陆娘子，你这光给茶水我们喝，自己不做点儿营生吗？” 陆清灵笑道：“师傅有令，百人看诊之内是不能开张的。” 她得打探打探江南城里的同行是个什么态度，若是这几日没人来找麻烦，那她药膳坊就开得，若是有人找上门来，那便说明还是要打点一二的。 陆清灵的三壶茶卖完，差不多看了十七八个人的脉，基本都是冲着茶水来的，陆清灵就是认真跟他们说一些病理上的东西，却也没人愿意听。 不过陆清灵只需要他们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做做广告，其他的也并不在乎，茶卖完就收摊，趁着集市还没散，买了不少新鲜水果，准备回去做水果罐头。 商会学堂里。 小七歪着脑袋看其他学生们摇头晃脑地读着书本上的文章，饶有兴致的样子。上头的先生瞪眼过来：“陆小七，你怎么不读书？” 小七被点名了也不怕，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回先生话，学生已经背熟了。” 先生瞪眼：“那你背来看看。” 小七便端端正正站着背出了一篇课文，先生满意地笑了：“那你坐下吧，先习字，不要到处看来看去的。”免得打扰了其他学生。 可是小七不肯坐下来，反而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先生，先生被看得有点儿发毛：“让你坐下了，还看什么？” 小七目光在课室里环绕了一圈：“先生，他们这样读书不对。” “有什么不对？”先生不明，他教了十多年都是这样教的，教出了不少学生，哪里有不对的。 小七直接问道：“先生，这课室里您最得意的学生是谁？让他起来背一段书可好？” 先生瞪眼，虽然心中说最好的学生可不就是你陆小七么，但是面上却还是叫了另一个一贯表现不错的学生起来：“林书墨，你来背诵一下这段。” 林书墨家里是做生意的，十分财大气粗，林老板到四十上才有这么一个嫡子，虽然不如官宦人家注重嫡庶，但是也够宝贝的，偏林书墨又十分聪慧能念书，林老板便送他来商会学堂。 林书墨是个六岁的小少爷，脸蛋略有些圆，但是身上穿得十分金贵，锦衣玉冠，小小年纪就十分有文人做派了。 站起来对着先生行礼，又对小七拱手：“承让了。”便开始背今日先生教授的课文，果然抑扬顿挫，十分流畅，比小七更有几分字正腔圆的感觉。 另一个不同之处便是林书墨背书的时候那个小脑袋摇晃的哦，从右边晃到左边，再一个大圈甩回右边，仿佛十分陶醉的感觉。 先生心中更是满意，看向小七：“陆小七，你现在可觉得这样读书不对？” 小七一点头：“就是不对啊。” 林书墨急了：“陆小七，你怎么能说先生不对呢？” 小七干脆走出来，到先生身边，昂着头道：“先生，咱们都还是小孩子，骨骼跟脑袋都还没发育完全，所以不能够总这么摇头晃脑的，都颈椎跟脑袋不好。” 先生已经全然是一脸无措的样子：“什么……发育？和……颈椎？”但是也明白过来小七是说他教学生读书的方方式不对。 但是——哪里不对嘛！从他先生的先生的先生开始，就都是这么教书的，摇头晃脑地读着，更有感觉啊。 林书墨背书听起来更加抑扬顿挫便是因为这摇头晃脑的缘故。 小七看着大家道：“先生教过的课文，林书墨能背下来，我也能背下来，我就没摇头晃脑，说明背书跟摇头晃脑没有关系。但是摇头晃脑对脑子不好，所以大家还是别摇头的哈。” 小七完完全全是把陆清灵教给她的常识说了出来，可这一下让先生跟林书墨都受伤了。 摇头晃脑对脑子不好？那刚才摇得最起劲的是谁？不就是林书墨吗？而林书墨这晃脑子的才能是从谁那儿学来的？不就是先生吗？ 林书墨涨红了脸：“陆小七！你、你不要太过分！” 岂料林书墨一开口，小七更是认真对他说道：“先生是大人了，脑子已经长好了，便是晃晃也不影响。但是你年纪还小，我瞧着这课室里晃得最厉害最起劲的就是你了，你要当心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若是觉得脑子不好了，可以找我娘亲看看。” 林书墨这下是真忍不了了，全然忘了读书人的温文尔雅，咬牙切齿道：“陆小七！你才脑子不好！你全家都脑子不好！” 小七皱眉：“我是为你好呀，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啊！” 先生见两个小孩子一副剑拔弩张就要吵起来的样子，连忙打圆场：“别吵了，这样吧，陆小七说觉得摇头晃脑跟念书无关的话，你们俩过来，我再教你们一段课文。其他人也过来听听，一会儿做个见证。看是陆小七背得快还是林书墨背得快。” 先生本来不该掺和到学生们斗气的事情中来的，但无奈这次陆小七的打击范围太广，先生首当其冲不能放过。等到别人回过神来，一定会想到陆小七这岂止是在说林书墨，根本是在说先生，还有先生的先生的先生呢！ 第259章 比试背书 先生提议比试，小七根本没在怕的，林书墨这个土豪家的小儿子自然也奉陪到底。 于是在蒙学班二十来个学生的关注下，先生给小七和林书墨新讲了一段长长的课文，不过先生有点儿私心，他教林书墨的时间长，也了解林书墨，觉得这个字数是林书墨的极限，也是最优，便选了这个字数。 至于陆小七？爱谁谁吧！ 先生把书本一合，悠然道：“好了，你们俩现在背书去吧，一个时辰后到我这里来检验。” 小七踢踢踏踏地把书拿回位置上，林书墨高傲地看了一眼陆小七，看了一眼书，赌气般地更加用力摇头晃脑起来。 小七敛容，只默默看着书，时不时嘀咕两句。 班里大多数学生都是向着林书墨的，毕竟跟清河书院比试的时候，蒙学班可就是靠着林书墨的。于是都跑过去看林书墨背书，有帮忙拿书的，有捶背的，还有站在一边给他加油打气的。 而小七这边，只有坐在她后头的一个小胖墩，鬼鬼祟祟地戳了戳小七的背。 小七回头：“？” 小胖墩极其不好意思地塞了一把糖过来：“你吃这个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念书。” 小七愣神，伸手从书桌里掏出来一个袋子：“我有。”很多，非常多。 她娘亲可是陆清灵，她什么时候缺吃食了？ 小胖墩眼睛一亮，立马忘了自己的初衷，流着口水道：“我能尝尝吗？” “当然可以啊。”小七把糖袋子递到小胖墩手里，又扭头看书去了，看到一半不太明白，蹬蹬蹬地跑过去找先生：“先生，这段是什么意思啊？你给我讲讲呗。” 先生惊了，林书墨也惊了，满屋子的同学都惊了，小胖墩下巴一松，一颗松子糖掉到地上，他连忙附身去捡。 林书墨脸涨得通红：“陆小七！你居然作弊！” 小七看回去：“嗯？我哪里作弊了？” “先生让我们背书，你竟然……竟然……问先生。”林书墨话一出口，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小七眨了眨眼睛：“可是先生没说不让问啊，先生只是说讲完这一段，让我们自己念书，一个时辰后背诵便是了。” 林书墨呆愣，好像……是哦，先生没说不能问啊，但是！先生也没说能问！ 小七挥挥手：“算啦算啦，要是你觉得我问先生书义你就会输，那我不问啦。” 林书墨更加生气了：“我才不会输！你问吧！请先生答！”林书墨一边说着，一边还生怕先生不肯回答似的，深深地鞠了个躬下去。 先生：“……”小子你被套路了你知道吗？ 先生给小七讲了这一段的段意，林书墨当然也不笨，自然是在一边听完才回去的。 等到小胖墩把那一袋子糖都吃完了的时候，一个时辰就到了。 小七放下书，走到先生面前：“先生，我可以背书啦。” 先生嗯嗯啊啊地附和着，抬头看向林书墨，林书墨还在看书上最后一段，心中略懊恼，平日里这么一段他一个时辰是肯定能背下来的，但是今天存了跟陆小七比试的心思，还有陆小七一共问了先生三段书义，他都跟着过去听了，耽搁了些时间。 林书墨偷偷拿眼看小七，感觉陆小七年纪这么小，又是女孩子，应该不会背书比他厉害吧？ 这么想着，林书墨也站到了先生面前，开始背书。 小七笑嘻嘻地问：“谁先来啊？” 林书墨不愿占便宜：“我先来！”自然是先背书的那个吃亏，记忆时间短不说，后头那个还能够从先背书的人这里重听一遍，自然是大大的占便宜了。 先生一瞧，不行，得意门生又要被套路了！连忙道：“这个不用争，一人一段，第一段林书墨先背，完了陆小七背。第二段便陆小七先开始，林书墨再背。” 这感情好，小七跟林书墨都没有意见，林书墨轻轻咳嗽了一声，便开始背诵第一段，果真不愧为蒙学班的小学霸，轻轻松松，一字不漏全都背出来了。 小七嫣然一笑，一口小白牙散发着莹白的光芒，也跟着背诵了出来。 第二段开头，便是小七先了，小七没停顿，一口气背完。林书墨不甘示弱，抑扬顿挫，把个脑袋晃成了花，他越晃，底下同学们起哄的声音便越响。 第三顿是林书墨先，小七平平。第四段小七先，先生脸色已经微微有些变了，今日讲的一共六段，这么着可是要打平手的。 而更加慌张的自然是林书墨，他心中清楚，他最后一段还没背下来呢。有点儿着急，就偷偷看小七，心想小七或许第六段也没背下来呢？ 第五段轮到林书墨先了，心里有事，脑袋便有些跟不上，刚才第五段明明背下来了的，这时候却觉得连贯不起来，总担心忘字。 于是在大家眼里，林书墨便是一会儿摇头晃脑十分流畅，一会儿就要停下来仔细想一想才能接着背，可是这么一来，有时候沉浸在终于记起来课文的喜悦中，便忘了摇头晃脑。等快背完了才想起来是要摇晃一下帮先生正名的，又慌忙去摇。 于是林书墨本来好好背的书，就变成了十分奇怪而诡异的画面。 这一下，不用说背书了，光是这幅样子就让先生跟同学感到十分为难。更别说小七流畅地背出了第六段，而林书墨彻底卡壳了。 小七一副老成的样子拍拍林书墨的肩膀：“好啦好啦，输了也不打紧，重点是不要再晃脑袋了，真的对脑子不好的。” 林书墨一听这话就要火，张口想反驳，可是刚才他的确背书不如小七，于是这一句话就憋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先生咳嗽一声：“各人有各人的背书方式，不拘一格，只要能够背出来便是了。” 小七却是回头正色道：“先生，你又说错了。” 先生脸一黑，忍着怒意道：“哪里说错了？” 小七道：“读书最主要的不是要背下来啊，是要懂得书中的意思。我娘亲说，一个人读过的文章，看过的书，虽然最后可能都不记得当时读过了什么，但是这些书和文章，最后都会化作我们的骨，我们的血，流淌在我们的思想中。” 第260章 江南城里的小姑娘 商会学堂后的赛马场上，嘉嘉从马上跳下来，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甩了甩头发，顿时引起围观小姑娘们的一阵尖叫。 嘉嘉笑了一下，不以为意，打开自己带的竹筒，灌下一口淡盐水，不远处几个小姑娘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小拳头情不自禁地握起来。 “好帅好帅！陆嘉真的好帅啊！” “读书又好，还会武功，骑射都厉害，我超喜欢他的！” “我要收他回去做上门女婿！” 商会学堂的小姑娘可不比外头那些被人教呆了的小姐们，她们可都是敢说敢做，打小九跟着父兄们一起打理商事的。 面对喜欢的男孩子，当然不跟那些小姐们一样羞答答的不敢说话，她们自然是要争取争取的。 于是就有胆子大的小姑娘往前来了，递上一杯如今江南城里最流行的陈皮药茶：“陆嘉，你喝这个吧，我从清水记买的，新出的药茶呢，不苦，很甜的。” 还能解暑调理胃热。嘉嘉默默补充道，伸手扬了扬手中的竹筒：“多谢了，我今日自己带了茶水来。” 这可是娘亲亲手准备的淡盐水，至于药茶？他跟小七晚上回去，娘亲早就准备了各种药膳，这外头两文钱一筒的药茶，他想喝多少喝多少。 那小姑娘被拒绝了也不羞愧，反而是大胆道：“陆嘉，我瞧你马术不错，我也会一些，能够跟我比试比试吗？” 嘉嘉有些意外，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这小姑娘，年纪似乎跟他差不多大，在黄发垂髫的年纪，小姑娘们总是长得比小小子们要高一些的，不过嘉嘉还是不肯大意：“骑马是有些危险的，这位……同窗不知道接触马术多久，贸然比试的话恐怕不好。” 那小姑娘也是个傲气的，被嘉嘉拒绝药茶倒是不生气，此刻脸上却带了一分怒意：“陆嘉，你别瞧不起人，我知道你是看不起姑娘家，觉得我不会骑马对不对？” 嘉嘉一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太危险了些。”跟小姑娘比吧，不尽全力，他对不起自己。尽全力了，又的确担心小姑娘招架不住，万一要是马失控了，太快了，出事了他也是不情愿的。 小姑娘不高兴了，从背后“唰”一下抽出一根马鞭来：“陆嘉！我今天就要跟你比试！你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 嘉嘉一见这姑娘性子这般火爆，顿时感觉不妥，立刻道歉：“姑娘，对不住，是我说错话了。但是你瞧，我今天已经练了这么半天了，着实有些累了，不日改日？” 哄小姑娘嘛，嘉嘉现在已经非常有经验了。 那小姑娘头一昂：“好，我叫祝诗雨，就约你三日后赛马，可好？” 嘉嘉笑道：“好，祝姑娘。” 嘉嘉喝完水，带着自己的马鞭跟竹筒去换衣裳了，那小姑娘挺直脊背，脚步稳重地的回到刚才那一拨小姑娘中间，顿时就忍不住了，握拳，低声说道：“他答应我了！” “哇——”一群小姑娘顿时发出不小的尖叫声。 嘉嘉听着，笑着摇了摇头，如今这些小姑娘啊，胆子都太大了。可是转头一想，胆子最大的不就是自己家的小姑娘吗？ 嘉嘉换好衣服去蒙学班接小七，因着祝诗雨耽误了一会儿工夫，蒙学班的课室里已经没人了，嘉嘉走了一圈在草丛后找到小七，小七正一脸苦大仇深地劝着对面的人呢。 “别人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过是背书而已嘛，学问又不考谁背得快对不对？你才输了这一场，哭什么嘛。”小七语重心长，十分宽厚的样子。 对面林书墨涨红了脸：“谁哭了！” 他不过就是觉得有点儿难受，散学了自己找个地方偷偷呆会儿，平复一下心情罢了，谁知道这烦人的陆小七还跟过来了！还要诬陷他哭了！ 林书墨气得不行：“我没哭！” 小七用嘉嘉哄她的语气道：“好好好，没哭没哭，那你家里有人来接你吗？我把你送过去？”小七凑过来小心问了一句。 林书墨更加崩溃了，他都六岁了！比陆小七还大一岁呢！陆小七凭什么觉得她能够送他？ “陆小七！我明天还要跟你比试背书！”林书墨默默攥紧了拳头，下了挑战书。 小七点头：“行行行，好好好。不过明天你可别这么摇头晃脑的了，不然脑子要……坏掉的。”小七说到一半，见林书墨脸色更黑了，连忙小声道。 嘉嘉在树后咳嗽一声，小七歪头一瞧：“嘉嘉！” 嘉嘉走上前，给林书墨行了个同窗礼：“这位同窗，舍妹无状，得罪了。” 林书墨本来对小七咬牙切齿地恨，但是没想到人家哥哥这般有礼，顿时偃旗息鼓，好好地回了礼，这才离开。 等林书墨离开之后，嘉嘉捏了捏小七肉嘟嘟的脸蛋：“是不是又欺负同学了？” 小七嘻嘻一笑，把白天的事情跟嘉嘉说了，一边说两人一边往陆清灵的铺子里去了。 陆清灵诊脉的人数超过一百人之后，原来的三种药茶还是免费，诊脉也不收钱，但诊过脉之后就不是所有人都能喝这三种药茶了，有些脉象，陆清灵推荐的是别的药茶。 别说，不少在陆清灵这里喝了几日免费药茶的人，无论之前是有失眠，还是脱发，尿频尿急尿不尽的小毛病，都眼看着好了些，再者新出的药茶也不贵，跟城门口的江水茶一样，两文钱一碗，便有不少人也愿意买上一碗，至少味道就很不错嘛。 但是这日嘉嘉跟小七刚到清水记门口，就瞧见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两人对视一眼，连忙钻了进去，就见到自己娘亲站在铺子门口，正对几个大夫模样的人说道。 “我一不收钱诊脉，二不开方抓药，不过是见了客人推荐一下不同的茶水，这也不行？” 大夫模样几人中的一人道：“行啊，但是你的药茶喝死了人，这事儿你怎么说？” 第261章 药茶有问题 那几人这般胡说，小七先不干了，拨开人群，奶声奶气却气势十足道：“我娘亲的药茶都是顶顶好的，绝不会喝死人！你们不要胡说！” 那几个大夫看着小七，对陆清灵道：“这是你家孩子？小小年纪就这般没规矩，难怪你的药茶有问题。” 陆清灵哼笑了一声，暂且不说药茶跟她如何教养孩子有什么关系，至少：“我孩子有没有规矩，轮得到你来说吗？再说了，我就不愿意他们学那些个没用的规矩，谁说女子就不能学医了？凭什么不准女子行医？” 那几个大夫亦是笑道：“咱们这一行，拜祖师爷的时候都立下誓言，医术传男不传女。医术一道高深莫测，精细极致，岂是妇道人家能够随随便便就学会了的？” 陆清灵道：“既然你们觉得我学不会，那为什么又担心我抢了你们的生意？莫非，不是女子学不会，而是女子学的比男子好，所以你们才拼命阻止女子学医行医？” 江南城近几年的风气可不像京城，做什么都要一板一眼。如同学院里的小姑娘一般，江南城里的女子们也都各放开，做生意的，做工的，都多了起来。 这会儿这几个大夫说的话可不中听，人群中隐隐就有人回应了：“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瞧着宝月楼那边的女掌柜就比好多酒楼强。” “对！还有佟娘子的绣坊，以往只能够卖到货郎手里，如今听说请了好多妇人姑娘住进绣坊，自己绣，自己卖，那生意比从前的布庄好多了！” 陆清灵微笑道：“诸位说的正是，所以，我学医行医也无甚不妥吧。” 那几个大夫知道在这事上说不过陆清灵，再说下去少不得围观的这些人就要找他们麻烦了，因而只道：“今日有病人上我那里去看诊，说是不舒服好多天了，先前舍不得药钱，就来你这里喝药茶，结果喝着喝着，越发受不住了，今日刚送到我那边，下午便死了，你敢说这事儿跟你无关？” 陆清灵心里一惊，真死人了？还当这些人是没事找事故意说死人的呢？ 陆清灵眉头一皱：“那人真死了？尸体在何处？我去看看。” “人都死了，你还看什么看！人家家人正从乡下赶过来呢，你趁早关门赔钱，别让人家打上门来！”几个大夫言语之中似乎是为陆清灵好，劝她关门大吉，但是陆清灵看着，他们半分对死者的沉痛都没有，甚至带着几分庆幸，仿佛这死了的人正好给他们借口一般。 陆清灵猜得没错，早在陆清灵这清水记的药茶在江南城出了名之后，江南城里各处的医馆药铺生意就降了不少，大家查到是陆清灵这里，可是陆清灵一则不收看诊的钱，二来不开方抓药，他们还真是没什么站得住的理由让人家关门的。 毕竟连江南城里遍地都是的江水茶都因为放了一点儿甘草片跟姜汁，都要说自己有补气养身的功效，因为她卖药茶而逼她关门？不够的。 陆清灵脸色冷下来，把嘉嘉跟小七招呼进来，对那几个大夫神情严肃道：“这人不明不白地死了，自然是要查个清楚的。” 一来她绝对不会让这污水泼到自己身上，二来，历来不会有无缘无故突然急病身亡的人，其中必定有诈。 陆清灵看着这几个大夫，心中的怀疑更甚。 大夫们却不干了：“人都死了还查什么查？今天去我医馆里的时候，好多人都在，那人说这几天除了吃自己带的馒头之外，只喝过你们店里的药茶！” 陆清灵冷哼一声：“我店里的药茶虽然人人可饮，但是新客都是要经我把脉的，至少我把过脉的人当中，还没有谁得了这般猝死的重症，焉知不是你们医馆为了利益，故意做手脚？” 栽赃？当谁不会呢？ 陆清灵样貌生得好，说话又清楚伶俐，几句话就让看热闹的人忍不住跟着想——瞧这几个大夫迫不及待找上门的样子，说不定真有内情。 正这时，突然一个妇人从人群外扑上来，面容痛苦狰狞，直接朝着陆清灵脸上扇去：“你这个狠心的恶毒妇人！我相公就是喝了你们家的药茶才死的！你还要狡辩？” 陆清灵猝不及防，就要吃她一个耳光的时候，嘉嘉怒了，抽出短剑指在那妇人身前：“再敢进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那妇人看嘉嘉的剑闪着寒光，心中发畏，不敢上前，只往地上一坐就哭闹起来：“老天爷不管事了啊！黑心的妇人在街上卖毒药，害死了我相公还要杀了我啊！青天何在啊？” 嘉嘉剑指妇人，怒道：“这位大婶，说话要有证据，你说你相公是喝了我娘亲的药茶才死的，可有证据？” 那妇人哭道：“我相公这几日都在城里担水卖，平日里身体素来强健，前几日听他说城里有人送药茶喝，他便叮嘱我不用给他带水，只带了馒头。可是前两日就跟我说，他喝这药茶觉得身体不舒服，我劝他别喝了，他却说难得不要钱，而且不少人都吹嘘你家药茶好，他便日日来喝。岂料今早就说腹痛，因为答应了别人，强忍着到城里担水，刚才这医馆的人送信去我家，我相公竟然已经死了！” 妇人面容痛极：“那馒头我跟孩子们也天天吃，没见有什么问题，偏我相公只多喝了几碗你的药茶就死了，难道不是你们的药茶有问题？” 陆清灵冷冷道：“是不是的，还要验过尸才知道，尸体在哪里？” “验尸？你要让我相公死无全尸？”那妇人惊愕非常，仿佛听到陆清灵在说极为恐怖的事情一般。 陆清灵正要说是，街面上突然来了一队捕快，为首的捕头脸上十分不耐：“验尸是官府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妇人说话了？清水记陆娘子是吧？有人状告你的药茶有问题，现在要押送你回官府审问！” 第262章 押入牢房 陆清灵冷静道：“行，我跟你们回官府可以，但是我要求参与验尸！” 衙门自有自己的刑事法则，如今她被人告了，想要自己验尸肯定是不可能了，争取最大的程度的参与吧。 捕头被陆清灵的要求气笑了：“您还真当自己是大夫呢？你的药茶喝死了人，现在还想要验尸？想多了吧？” 陆清灵眼看着那几个大夫给捕快使眼色，倒也不慌不忙，小鬼难缠嘛，她是知道的。 陆清灵双手一伸：“行吧，我跟你们走。” 捕快上前来套住陆清灵，就要押她走。小七一见着急了，手都伸到背包里去了，陆清灵连忙喝止住：“小七，娘亲没事，不用担心，你跟嘉嘉回去找先生。若是娘亲明日还没回去，你们再请先生下山，可好？” 小七特别委屈的把手收回来，盯着那几个大夫道：“他们是坏人。”欺负娘亲。 陆清灵眨了一下眼：“对啊，但是娘亲有的是办法对付坏人，小七看着就好了。”说着，又叮嘱嘉嘉：“嘉嘉，带小七回去，明天等娘亲的消息。” 嘉嘉悄悄攥紧了拳头，但是还是答应娘亲：“我，我们听娘亲的话。”但是如果明天陆清灵没回去，他一定会下山来寻人的。 陆清灵安抚好两个小的，捕快们已经有些不高兴了，推了陆清灵一把：“快点儿！磨磨蹭蹭的！” 陆清灵差点儿被推了个跟头，一回头，那几个大夫互相对着眼色，眼里是满满的得意，只有那坐在地上的妇人哭得十分伤心。 尸体就停在衙门的验尸房中，但是捕快们显然没有让陆清灵参与验尸的想法，直接送她去了牢房，门一关，狞笑道：“你就在这里好好等着吧，跟你说，这案子你是翻不了的，等着看是判什么吧。要是有银子的赶紧送银子，说不定打个三五十大板，以后不再行医就好了。” 捕快威胁道：“若是没有银子，就等着流放吧！” 陆清灵抓着牢房的木头栏杆道：“我要见你们县太爷。” “哟呵，你还要见县太爷？你以为我们县太爷是什么人？你想见就能见的啊？”捕快都笑了，这女的，太嚣张了点儿吧，都这个时候了还不知道害怕，一脸淡定地说要见县太爷？ 要见也行啊，端看她能不能拿出银子来了，有银子，捕快们递个话儿也不难，但是没银子的话，就趁早别装大爷！ 陆清灵施施然道：“那案子什么时候审？到时候我总能见到县太爷了吧？” 捕快冷冷地看她一眼：“等着吧你！”原来还是个没钱的，只等着审案子的时候见县太爷，指望县太爷给做主？做梦吧！ 捕快只知晓陆清灵是一个独自开铺子的女人，还带着两个孩子，蹭商会学堂的课听。眼下既然拿不出银子来，自然也不会在她身上多费工夫，牢门一关就出去了。 陆清灵倒也不着急，她确信她的药茶没问题，看那几个大夫这么齐心协力的样子，连以往在这江南城里抢病人抢生意的嫌隙都不理会了，专门对付她，那便更加说明其中有鬼！ 只是她现在看不到尸体，倒是有些担心尸体被人做了手脚，那就不好说了。 陆清灵隐隐有些发愁，抱着膝盖坐在干草堆上，旁边的干草堆突然动了下，陆清灵吓了一跳：“谁？” 甘草堆在两间牢房的中间，陆清灵回头这才看到原来旁边牢房里还有人，只是刚才捕快送她进来的时候隔壁一句话都没说，这才让她忽视了。 隔壁也是个女犯人，年纪倒是不大，才十七八岁的样子，不过瘦得可怕，一张脸上只剩下一双一眼睛，偏这一双眼睛十分亮，盯着陆清灵问道：“哎，新来的是吧？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等陆清灵回答，那姑娘又挑眉：“看你这样也不像犯事儿的啊，你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啊？” 陆清灵刚要张口，那姑娘又突然摇摇头：“算了算了，看你这样子身上也没什么银子，我瞧着你这衣服不错，脱下来脱下来，赶紧的。” 陆清灵噗嗤一笑：“牢霸啊？” 以前看电视剧知道监狱里会有些犯人十分霸气，专门欺负新来的、瘦弱的病人，但是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怎么看都缺少一点儿霸气啊。 那姑娘却是一瞪眼：“想什么呢？做牢霸？还想不想活啦？姑娘我还要等着出去赚大钱呢，要你衣服是为你好，衣服给我，这牢里的事儿，包括县衙的事，但凡我知道的，知无不言。” 陆清灵不急着脱衣服，问姑娘：“你叫什么？” “我叫龙韵，江湖人称小飞龙，你快点儿，衣服先给我，你再问什么都行！”龙韵十分着急的是样子，但是话语中隐隐还对自己“小飞龙”的名号十分得意的样子。 陆清灵笑了，脱下外衣来，龙韵一瞧她里头还穿着上好的冰丝料子，眼睛更是发光。 陆清灵把衣服递到木栅栏处，龙韵伸手要拿，迫切及了，可是，偏生在她指尖都已经摸到衣服光滑的料子时，陆清灵猛然收手。 龙韵伸手捞了个空，怒了：“你耍我？” 陆清灵不紧不慢地说：“谁耍谁还不一定你呢，我瞧你年纪不大，又瘦，看起来就不甚厉害的样子。你倒是诓我这个新来的了，但是你话里又有陷阱，你只说你知道的事对我知无不言，但是谁又知道你知道多少呢？” 陆清灵拿眼瞥龙韵：“万一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岂不是亏了？” 龙韵急了：“你这人是不是傻啊？我小飞龙的名号，你随便打听打听，看谁不知道的！还有，我只说我知道的，这才是不是骗人呢。要是那些我不知道的，你问我，我瞎说才叫骗人呢！” 龙韵表情十分气愤，似乎对陆清灵的怀疑感到极大的不满，可偏生又怕引起其他牢房里的犯人注意，只能够压低声音说话，十分憋屈的样子。 陆清灵笑了，把衣服抛过去：“行，那我问，你说。” 第263章 龙韵 龙韵接过衣服来，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套到身上才喜滋滋地对陆清灵一昂头：“你问吧。” 陆清灵看了看她身上自己的衣服，道：“你先告诉我要这衣服做什么。” 龙韵道：“其实也不是非要这衣服的，但是看你一个妇道人家，又没穿什么好料子，又不见你贿赂捕快跟狱卒，估计身上没钱，所以才收你一件衣服的。” 说着，龙韵凑近了些：“你家里要是有人，趁早送话出去，让家人送银子过来赎你出去，这里可不是好待的地方。” 陆清灵“嗯”一声，问她：“那你呢？你怎么不出去？” 龙韵脸色淡淡的：“要是有人赎我我早出去了，外头的人指望不上，我只能够自己攒些钱，在牢里过得舒服点儿，什么时候遇到上头大赦了放我出去。” “你没亲人？” “也不算是没有，但是有还不如没有呢。”龙韵道。 陆清灵点点头，那她大概知道是什么回事了。又问了龙韵一些关于牢房里的情况，这才知道这牢房还真不好待。 虽然是江南城里的一个小县衙，但是牢房里可远没有外头那么富庶开明，这里就是县衙捕快跟狱卒的天下。 她们住的是女子牢房，若是年老色衰的还好，可能就是被迫给狱卒捕快们洗洗臭靴子补补缝补下衣服什么的，但若是年轻一点儿的，就少不得要吃些亏了。 陆清灵倒是知道这点，虽然大梁女子的地位不算低了，而且民风开明，女子在外做工行商读书做官的都有，但是名声这块依然是十分严苛。 但凡在外面过夜，这名声上就要差一些，而这牢房，就是吃准了这点儿。 若是有银子，赶紧过来赎人，不然过了一晚上两晚上的，领回去的是不是清白姑娘就不知道了。 陆清灵脸色微微一变，龙韵也看出来了：“你别看我，我小飞龙的名号不是白叫的，我自然有本事不受欺负，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听我的，赶紧让人送话出去吧。” 顿了顿又道：“我很讲良心的，只要了你一件外衣，实在是我之前的外衣给婆婆了。你头上没簪子那些，身上呢？有没有什么好东西？不然就只能用裙子抵了——这肯定不太好看。” 陆清灵微微一笑，对龙韵道：“你摸摸衣服上的扣子。” 龙韵眼睛一亮，不相信地低头去摸，果然摸到扣子里硬硬的东西，指尖颤抖地拆开——居然是银豆子！加起来有一两了，放在外头，吃住几日都可得。 这些龙韵的声音更低了，脸上几乎是狂喜，可是嘴里还是对陆清灵有些无语：“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衣服里有银子还给我？你趁早用这些银子托人送话出去吧！” 陆清灵挑眉：“你肯还给我？”居然不打算拿了银子赶紧让自己出去？ 龙韵道：“切——就一两银子你以为能赎人出去啊？肯给你送话就不错了，外头那群，这里，都是黑的！”龙韵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陆清灵笑道：“那你再看看衣服的领子跟袖口。” 龙韵几乎是惊了，领子跟袖口里面摸着有薄薄的一片东西，不如扣子那般好拆，龙韵干脆上牙咬。 然后，就得到了四片金叶子。 龙韵瞪着眼睛看着手中的东西，神情十分复杂，她看看金叶子，又看看陆清灵，很是纠结。 陆清灵笑道：“怎么？惊呆了？” 龙韵合上下巴，开始打量陆清灵：“你是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初开始她以为陆清灵就是普通人，可能是冲撞了贵人啊或者跟人起了冲突，偷了银子什么的小事儿进来的。 但是后来得了她的衣裳，才知道她身上丝麻的衣裳，竟然是冰丝的。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得的。 还有，一个能在衣服里缝上金叶子的人，可不是普通人。 陆清灵淡淡一笑：“有人说我杀了人。”虽然是喝了她的药茶死的，但是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算是因为杀人才进来的吧。 龙韵眼睛瞪大了，表情有一瞬间的纠结，然后很快就把衣服又递回来。还连带四片金叶子跟几个银豆子。 “这个给你。”龙韵道。 “你不要？”陆清灵看着龙韵，问道。 龙韵神色平静：“我能够在牢里太太平平地待这么久，就是因为我识时务。”换言之，她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虽然她不是很相信陆清灵会杀人，但是也肯定她不是一般人。 陆清灵笑笑：“衣服跟钱你收着吧，我要出去自然有办法的。” 龙韵的脸色更加复杂了——听陆清灵这意思，她只是顺便进来坐个牢，随便什么时候想出去就出去？ 人比人要气死人。 龙韵犹豫了一下：“我借你一片金叶子吧，其他还你。” 借？ 陆清灵问她：“你要金叶子做什么？” 龙韵指了指陆清灵另一边的牢房：“那边，有个老婆婆，染了重病，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我想赎她出去。” 虽然早知道龙韵不是贪财的人，但是陆清灵还是有些意外：“她是你什么人？” 龙韵道：“在牢里才认识的，婆婆命苦，儿子死了，媳妇带着人把她赶出来了，她饿得没办法偷了别人东西吃，就被送进来了，可惜一直没钱出去，身体又不好……” 陆清灵走过去，刚一凑近就问道一股粪便的恶臭。 仔细等眼睛适应黑暗，果然看到漆黑的牢房中，干草堆上蜷缩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身上穿的是件杏黄色的外衣，陆清灵心里有数，这多半就是龙韵的衣裳了。 陆清灵摸了摸老人家的脉，眉头皱了起来，扭头跟龙韵说：“她得了痢疾。” 龙韵一愣：“那是什么？婆婆要死了吗？” 陆清灵摇头：“说不好。”痢疾这病症，轻的时候拉几次肚子就没事了，但是严重的，一死死一片也不出奇，端看老人家撑不撑得住了。 而问题的关键是—— 陆清灵脸色严肃：“痢疾是传染的。” 第264章 痢疾 陆清灵探了探老婆婆的脉细，现在依然是半晕过去了，不好耽误。 陆清灵扭头问龙韵：“老婆婆这样几日了？” 龙韵神色有些慌张：“总有三四日了吧——在牢里经常吃不到干净的饭菜，所以总有人拉肚子，谁也没把这当回事。只是老婆婆年大了我才觉得严重。” 龙韵也知道这痢疾可不是容易处理的，若是不及时医治，拉肚子拉到后头，都要拉出血来了。到时候人就会死了！ 陆清灵盯着牢房一角的木桶，问道：“这马桶什么时候倒？” 龙韵道：“刚来的时候是一天一倒，但是没钱的话后头就是两三天才倒的。” 那就是了，陆清灵面容凝重：“你这两天没有拉肚子吧？其他人呢？”她目光扫向其他牢房的人，或许因为牢房之中实在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每个犯人都毫无生气地躺着、靠着，半点儿也不关心她们这边的事情。 龙韵摇头：“我没留意。我自己没有。” 陆清灵撕下裙子的一角下摆蒙在口鼻上，又去查看老婆婆的情况，老婆婆现在的状态有些严重，若是不醒过来或许直接休克致死。 然后陆清灵又伸手把老婆婆牢房里的马桶拉过来，掀开了盖子—— 龙韵瞧见了，惊呼出声：“你——”可是只喊出一个字，也不知道后面要说些什么，只神色复杂地看着陆清灵借着昏暗的光线去分辨老婆婆马桶里的粪便。 看清楚了情况，陆清灵站起来对龙韵道：“抱歉，金叶子暂时不能借你了，我要赎自己，跟老婆婆出去。” 龙韵连忙把金叶子递过来：“你拿着拿着。”她也算是见识到了，她自认在这牢房里她已经算是有良心的了，但是没想到来了一个胆子比她还大，还善良的陆清灵。 陆清灵没耽误，大声叫来了狱卒，斩钉截铁道：“隔壁的老婆婆生病了，我要带她出去治病。” 那狱卒愕然：“你没毛病吧？你进来这里自身难保，还想顾着别人？还是个陌生人？”这陆清灵今天第一天进来，自然不可能认识这老婆婆。 陆清灵懒得废话，金叶子一亮：“这个够不够？” 那狱卒眼睛一亮，接过来看了半天，又用牙试了试，惊喜道：“是真的！金子！”他都多少年没见过金子了？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一个小妇人，竟然这般有钱。 不过狱卒还是很意外：“我话也跟你说清楚，收了你的钱，我能够把你弄出去。但是你的案子还没审下来，所以你只能住在外头的院子里，不能跑了。” 陆清灵点头：“我知道，再说了，带着一个病人我也走不了多远。” 那狱卒觉得陆清灵脑子可能是坏掉了：“你想清楚啊，你这几片金叶子，能够保两个人出去，你确定要保这个老太太？”不是他说，这老太婆眼瞅着就没几日活头了，花这么多钱弄出去真的有意义吗？ 陆清灵点头，并没多说什么。先弄出去再说。 现在老婆婆就是个传染源，如果不出去的话，这封闭式的牢房就会变成一个生化实验室，引起痢疾的细菌会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飞速繁殖，到时候这里恐怕会变成人间炼狱。 狱卒提醒过了，见陆清灵还是执迷不悟，便也不多说什么，叫来了几个兄弟分享了这个好消息，顺便帮着陆清灵把半昏迷的老婆婆抬了出去。 龙韵紧紧扒着牢房的门，目光一直追随陆清灵她们的背影，张了嘴想说什么，但是到底还是没能说清楚。 陆清灵出了牢房才发现原来现在还是白天，可惜牢房阴暗幽深，窗户都是开在外沿的房子里，光线几经折射，早就看不清楚什么了，只叫人昏昏欲睡。 老婆婆似乎也是良久没有见到阳光，本来一直昏迷着，但是出来之后被阳光照射，竟然醒了，睁着眼睛直视着太阳，流出两行泪来。 陆清灵连忙用袖子给老婆婆遮挡，在她耳边说：“老婆婆，不要直视太阳，眼睛会伤的。” 老婆婆声音嘶哑：“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够看到太阳，你让我看看，我再看看——” 陆清灵道：“你现在生病了，先听我的，等我治好了你的病，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陆清灵觉得龙韵不像是会说谎的人，所以大致上她说的老婆婆是因为无人赡养，被抛弃后才不得不偷窃食物的罪行，在陆清灵眼里算不得什么坏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她是医者。 老婆婆闭上了眼睛，但是眼角一直有泪水流下来。 陆清灵无暇顾及老婆婆的心情，只待狱卒帮忙把老婆婆搬到牢房外院子中的一间小屋里时，才拱手道谢：“多谢几位大哥了，老婆婆此前因为痢疾，有些拉肚子，想必牢房里的马桶不是太好，你们若是方便，尽快安排人清理一下吧，记得消毒。” 那些狱卒一听老婆婆是痢疾，立马惊了，连忙将搬过老婆婆的双手使劲在衣服上蹭：“你怎么不早说！痢疾会死人的！” 陆清灵心道，在里头难道龙韵没说过吗？都说老婆婆拉了三四天肚子了，可曾有人管过一下？ 还有，这般蹭是没有办法蹭掉细菌的…… 陆清灵摸出一个银豆子：“劳烦几位大哥了，牢里还有那么多人，尽快清理一下，以免痢疾扩散。顺便也买些澡豆洗手吧。” 狱卒们虽然心中不快，但是想想，若不是陆清灵把这老婆婆带出来，要真让痢疾在牢房里肆虐，他们也少不得担上责任。 于是连忙蒙了面去清理老婆婆的马桶。 而牢房中，面对着牢房出口坐下来发呆的龙韵见刚才出去的狱卒又回来，匆匆忙忙地拎着老婆婆的马桶走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敲牢房的墙壁，把一干睡着的犯人都吵醒了。 “都起来！赶紧的！咱们牢房里有人得痢疾了！都看看身边有没有这两天拉肚子的人，还有恭桶！用干草塞了，让狱卒赶紧弄出去！真传染了是要出大事的！” 第264章 救治老人家 不得不说，龙韵在牢房里还是有一定话事权的，虽然她年纪小，但是情面大，跟大多数人都交好。 龙韵这么一喊，大家都纷纷起来，互相看看对方的情况，还真揪出了两个拉肚子的人。 龙韵便连忙喊狱卒：“狱卒大哥，咱们这里有两个拉肚子的人！你们看怎么办？” 若是往日，拉肚子也就拉了，还指望狱卒做什么啊，但是今天陆清灵说牢房里有人得痢疾了，这一会儿又冒出两个拉肚子的人，狱卒也不敢掉以轻心，连忙把两人押出来。 没地儿放啊，正好送到刚才出来的陆清灵那边，于是陆清灵又接收了两个病患。 不得不说，心里还是相当mmp的，毕竟她跟老婆婆是花了钱才出来的，后头这两个，完全是顺带一起出来的啊！ 不过陆清灵此刻并没有闲暇去关注这些，接连三人都开始拉肚子，老婆婆已经便血了，这是很明显的因为细菌感染引起的痢疾。 陆清灵将身上最后的银豆子都给了狱卒：“麻烦几位大哥了，帮忙弄些水来，还有澡豆，还有这几味药……” 陆清灵怕说不清楚，干脆借了纸笔来写了十多味有消毒杀菌的中药，稍稍定了几个搭配，给不同程度的痢疾病人喝，还有牢房里的龙韵她们，即便现在还没有被痢疾感染，也要及时喝下预防的汤药。 那两个犯人知道自己得了痢疾之后慌得不行，直接上手抓着陆清灵的衣角，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地下。 “妹子，你可要救救我们啊，求求你了！” “我还不想死啊！我还要等着我家里人来救我，求求你了！” 陆清灵正准备挽袖子帮老婆婆擦洗身体呢，长期在牢房中生活，老人家的身体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来。 可是陆清灵就好像没闻到一般，面色如常地准备着水、澡豆，干净的棉巾跟衣服。 偏生这两个后头来的，明明已经嘱咐了叫她们赶紧自己洗澡去，越早洗了换上干净的衣服就能够越少沾染细菌，但是她们偏偏不肯，好像因为陆清灵她们被放出来之后，只有跟在陆清灵身边才能够活一般。 陆清灵被他们拉得东倒西歪的，本来就只剩中衣，差点儿连中衣都被扯开。 陆清灵怒了：“叫你们去洗澡懂不懂？体内的病我一会儿给你们熬药，但是你们现在身上满满都是痢疾的细……都是痢疾病症，至少要把身上洗干净了吧！” 那两个女犯还想说什么，陆清灵直接端起面盆扔到地上，金属的面盆跟地面撞击，发出巨大的响声，把那两人吓了一跳。 再抬头看陆清灵的脸色，顿时住嘴了。 陆清灵最烦的就是这样的人了，看似把大夫看得很要紧一般，可是真正大夫叮嘱的事情，却一句都不肯听。 陆清灵发了火，那两人才讪讪地下去洗澡，这下不敢存有侥幸心理了，用澡豆整整洗了三遍。 陆清灵这边没要人帮忙，给老婆婆解了衣裳，也是仔仔细细地洗了澡，老人身上的馊臭味跟便溺的味道浓烈，但是这对于陆清灵来说，实在是太常见了。 福利院里像她一样幸运的孩子太少，大多数都是身体或者心智上有缺陷的孩子，被人遗弃了。陆清灵自小便习惯于照顾比自己更小的孩子。 老无所依，幼无所养，是这个世上最让人心酸的事情。 老婆婆原本就瘦小，连着拉了几天肚子之后，身体轻得可怕，连陆清灵都可以轻易抱起她。 老人家意识不是很清楚，但是过程中还是清醒了几次，眼泪不停地流，有些避躲陆清灵的接触：“丫头，我身上脏。” 陆清灵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微微笑着道：“没事的，老人家，你现在生病了，我要给你清理干净，然后熬药治病，你别担心其他的，我是大夫。” 老人家老泪纵横：“丫头，你比我亲生的孩子都孝顺，我这把年纪了，吃不起药了，别在我身上花银子了。我这辈子能够出来看看这外头，就已经满足了。” 陆清灵艰难地把老人家搬回到床上，又不避嫌地给她垫上了一块尿布以防万一。 这才歇了口气回老人家的话：“老婆婆，你放宽心，虽然是痢疾，但是只要认真洗手洗澡，加上喝药，也不难治。” 老人家眼中含着泪光，另两个女犯也洗好了，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没有陆清灵的命令根本不敢进去。 陆清灵看她们洗干净之后的样子笑了：“这不是洗了澡干净多了吗，快来帮忙。” 那两个女犯一看，咦，还让她们帮忙？她们难道不是得了痢疾快要死了吗？ 陆清灵从她们的表情中看出了疑惑，正蒙着脸把她们换下来的衣裳堆到一起，准备烧掉，一边烧一边说：“痢疾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你们按我说的做就好了，我保你们平安。” 这话一出，两个女犯顿时就有了信心。原本狱卒进去盘问有没有谁拉肚子，再加上龙韵的话，她们都心中忐忑，以为是得了什么将死的病症才会放她们出来。 谁知道出来之后陆清灵一是对她们发了火，逼她们去洗澡，二是叫她们帮忙收拾东西打扫卫生。 两个女犯一边帮陆清灵烧着衣服，一边道：“妹子，怎么称呼你啊？” 陆清灵道：“我夫家姓陆，你们喊我陆妹子便是了。” 正说着，外头又匆忙跑进来一个狱卒：“陆妹子，牢房里又发现了拉肚子的犯人，我们还送到你这儿来？” 陆清灵站起身来，点头：“行，送过来，让这两位帮忙看着就行，让得了痢疾的病人洗澡，烧掉牢房里的衣服。我要的药买了吗？” “买来了买来了！”刚巧去买药的狱卒满头大汗地跑回来：“陆妹子，你看看是这个不？” 陆清灵翻开了最上面的一个药包，瞧见果然是自己要的草药，点头：“是了，但是我熬药要个帮手，你们谁来？” “还是我吧。”买药的狱卒连忙道。 牢房里出现了痢疾，还陆陆续续发现了许多有腹泻症状的犯人，他们已经知道大事不好了，这会儿便跟抓着主心骨一般抓着陆清灵。 陆清灵说什么，他们便做什么。 266章 救出龙韵 龙韵在牢房中看着狱卒们紧张地出出进进，头一次效率这么高的把牢房里的马桶、垃圾全都清理走了。 然后平时不管嚷了多久不舒服的人，现在只要出现了腹泻发烧便血的症状，不用多说，狱卒比犯人更焦急，直接就拉出去了。 至于出去之后她们去了哪里，没人说。 犯人们都很惊慌，龙韵壮着胆子问：“诸位大哥，不知道你们带她们去哪里啊？” 狱卒懒得理会，丢下一句：“她们去哪里不打紧，但是她们要是留在这里，迟早死的是你们。” 龙韵心中暗自揣测，难道狱卒们这么大的动作，都是因为今天新入监的那个陆清灵吗？她真有这么大的能力？ 陆清灵这边已经将草药调配好，治疗的，预防的，都用大锅熬起来，便匆匆赶回牢房，对守在门口的狱卒道：“你们这样检查不行，我要给里面的人把脉，才能够准确得知到底哪些人得了痢疾。” 放出来是不可能的，这一次已经额外放出了五六个犯人，狱卒们也担心事情闹大。 他们平日里在牢房里作威作福，收受贿赂都没事。一般不是大案子的犯人，就好像龙韵说的，一旦判了，当天押进来，当天给了银子就能走。 反正县衙一般也就判个两三个月的，顶多半年。不是不愿意多判，而是判久了，万一真在牢房里住下了，便是县衙也承担不起养这么多人的责任。 所以上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前提是——牢房必须要安全。 无关紧要的人，判后放了就放了，但是一定不能死了。 这次陆清灵一说那老太婆是痢疾，这些狱卒就觉得自己的差事怕是已经做到头了，谁知道看了一路陆清灵的言行，发现她竟然好似会医术，还说自己能够治疗痢疾？ 这下牢房这边上上下下都唯陆清灵马首是瞻，毕竟，狱卒这个差事算不得多好的，但是一来稳定，不用跟捕快们一样天天往外跑冲在危险的第一线，又因为犯人能得几个额外的贿赂银子。 这样的差事，谁都不想丢了。若是陆清灵能够治好这些得了痢疾的犯人，那就真的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了。 这边狱卒们的想法，陆清灵不关心也不想了解。 在药物不充足，人们对疾病认识不足的地方，出现了痢疾这种传染病是很危险的，必须要尽快扼杀在最小范围。 或许是在霍振熙身边久了，陆清灵也学到了一些杀伐果断的策略。 不用管别人怎么说，在一群人都乱的时候，那个唯一有章法做事的就人很快就会变成大家的主心骨。 这是霍振熙教她的兵法，没想到竟然能够用在牢房。 陆清灵态度坚决，要给整个女犯牢房里的人把脉，包括狱卒。狱卒们没耽搁，连忙开门让人陪着进去。 陆清灵一进牢房的大门，龙韵的目光就远远投过来了。 真是她！龙韵心中尖叫着，刚才陆清灵把借给她的金叶子又拿走的时候，似乎看出了她的忐忑跟不安，低声说了一句：“放心，银子借不了你，但是我照样有办法把你弄出去，等着吧。” 陆清灵过来，示意龙韵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龙韵大方伸出手来，陆清灵诊完脉点点头：“嗯。” 身后跟着的两个狱卒一脸紧张，这个“嗯”是个什么意思？有病还是没病？刚才问过这边一圈的吧，没人说小飞龙拉肚子啊。 龙韵年纪小，又总有办法弄到些钱跟物资，这监狱里的狱卒对她倒也不陌生。何况她生得还不错，狱卒们原本还指望她赚钱呢，只是一直没等到龙韵彻底没钱没办法的时候。 这会儿见陆清灵进来就直奔龙韵，狱卒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惋惜：“她不会也得了痢疾吧？” 陆清灵摇头，轻笑道：“她没有，她很健康。我需要一个身体健康的姑娘做帮手，她可以。” 说罢，陆清灵就静静看着那些狱卒。 她有钱。 还会医。 狱卒盯着陆清灵，目光之中多有考量，先前送出去的人都是他们亲自查验过有发烧腹泻症状的，多半都身体虚弱，要跑也跑不了。 但是现在，陆清灵要一个健康的人跟她一起自由活动。 这在牢房里是没有过的事情。 狱卒们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给了陆清灵过重的权力了？让她现在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敢对他们提要求了？ 他们是谁？在这牢房里一手遮天的人。 陆清灵丝毫不畏惧：“你们尽管考虑，晚一刻，痢疾就会多传染一个人——而我分辨出来这一个人的时间，又有不知道多少人被传染。” 狱卒们吸了一口冷气，这一点他们太清楚了。本来倒马桶的时候，只有四五个腹泻的人，可是没多久，就接连有人腹痛发烧。 他们可不傻，在牢房里什么手段没见过，装病？不可能的。 所以这些人，真的是在短短半天的时间里发病的。 狱卒们终于下了决定：“好！我们放她出来帮忙，但她若是敢逃，你跟她就一个都别想活！就算她是飞龙，也扛不住我们的手段！” 陆清灵看向龙韵，龙韵几乎是立即回答道：“我保证不逃跑！”凭她的本事，在牢房那小小方寸之间都能够周旋这么久，放她出来了，她有信心能够弄到赎身的银子！ 陆清灵微笑点头，让开位置让狱卒打开龙韵的牢门：“时间不多，先去洗手，还有面上蒙上这个。” 龙韵照做，很快就返回来，跟在陆清灵身后。 因为不相信那些狱卒，犯人们都担心一旦被诊治出来有病，就会被狱卒们带走再也回不来——回不到任何地方。 所以都很抗拒陆清灵的诊脉，但是有龙韵在就不一样了，龙韵是这个监狱里特别的存在。 这里的人，要么住的不久，很快出去，要么就是穷困潦倒，下半生都要在这里靠出卖肉体或者做苦力过活的人。 只有龙韵是不同的。她们信龙韵。 第267章 狱中伙食 有龙韵的劝说，牢中的犯人都配合许多，陆清灵几乎是一直忙到天黑，才清点了一遍所有犯人，除却还有两个轻度感染，只有微微发烧没有腹泻的人之外，其余人还算好，并没有被传染到。 因为是陆清灵掏钱买的药，因而狱卒们很是大方，她说要给每个犯人都喝上一碗预防，狱卒们也照做。 但是被挪出来的这些病人，不多不少，正好十个，就只有龙韵跟陆清灵两人照料。 痢疾是因为细菌感染引起的肠胃疾病，用这个时代的说法来讲，就是“外感时邪疫毒，内伤饮食不洁”，病在肠，跟脾胃也有密切关系。 说起来，大半就是因为牢房之中的食物不干净，甚至是馊的坏的，这才引起的痢疾。 龙韵给病人们喂药的时候，刚好牢房派饭，一天之中，只有晚上这么一顿饭。陆清灵远远就感觉不对，凑近一看，几个大桶里的哪里是饭菜，根本就是馊水。 各种看不出来原貌的剩饭剩菜混在一起，间中还有面条、骨头、鱼刺跟生的烂菜叶。 陆清灵惊了：“你们就给犯人吃这个？” 虽然是犯人，但是也不能够没有人权吧？ 狱卒冷哼道：“不然呢？到了这地方还想吃香的喝辣的？有得吃就不错了！”说着，就拎着桶进了牢房，像喂牲口一样，用大木勺敲了敲桶沿。 “放饭了！放饭了！都起来！碗拿出来！” 狱卒高声喊道，牢房里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犯人们今天被叫起来好几次了，被狱卒粗鲁地拉出来给陆清灵把脉，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有怨言。 这次狱卒一喊放饭，大家也都连忙爬起来，从干草堆下面找出来各式各样的盛饭工具，有些还能算个碗，有些根本就是石片！ 陆清灵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狱卒给离牢门最近的两个犯人盛了那馊水一样的饭菜，而那两个人跟感知不到一样往嘴里送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陆清灵冲过去抓住犯人的手，一脸震惊：“这个不能吃的！” 那犯人受了惊吓，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陆清灵伸手要把她手中的碗拿下来不让她吃，而已经拎着桶往前走去的狱卒根本不在意：“你不让她吃也行，反正一天就这么一顿，她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那就饿着吧。” 这话一出，那犯人立刻不顾一切地夺回自己的饭碗，拼命往自己嘴里塞着饭菜，生怕陆清灵抢走。 陆清灵冷不丁卸了力，一下子坐到地上，那犯人吃相急切，味道奇怪的馊水四溅，陆清灵下意识抬手挡在面前，可是挡了一下，却还是无力放下来。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牢里少说有二三百个犯人，刚才已经全部清点过一遍了，有痢疾症状的都挪了出去，龙韵还在给她们喂药呢。后头来的人连干净衣裳都没有，还得洗了衣裳烘干才能够休息。 可是现在，牢里的人又在吃这些已经馊坏掉的食物。 这样的话，痢疾根本控制不住啊！ 可是陆清灵又有什么资格阻止呢？不让她们吃吗？可是这是牢房，不吃的话就没得吃。 她自然是不吃这一两餐没关系，可是牢房里的人，就算是龙韵都瘦得可怕，更别说其他那些不如龙韵会来事儿的人了。 问题还是在狱卒身上。 陆清灵顾不上吃馊饭的犯人了，连忙爬起来拉住狱卒的胳膊：“狱卒大哥，牢房里应该也有饭菜供应标准吧？这些东西根本不能吃了！” 那狱卒哼笑一声：“这怎么就不能吃了？她们一直吃的就是这个啊。当然，你今天可以不吃这个，今天看在你拿银子出来买药的份上，一会儿哥几个给你匀一份饭菜。” 陆清灵摇头：“我阻拦你不是因为我吃饭的事，而是这些东西已经坏了，她们本来身体就不好，再这么吃下去的话还会出现痢疾症状的。” 狱卒不耐烦了：“爱吃就吃，不吃的话我们也不会硬塞！” 陆清灵真的是有点儿发毛了，这狱卒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们还是不懂吗？ 痢疾这种传染病，排泄粪便的时候细菌就会扩散到空气中，牢房里本来就憋闷得很，不透气，简直就是天然的细菌培养基地。 在这里，痢疾传染的速度会大大加快。 这些狱卒刚才不是还很紧张痢疾的吗？怎么现在就不想想清楚？ 她还要再说的时候，龙韵冷不丁出现在她身边，拦住陆清灵道：“陆姐姐，你别拦了，拦也没用，这是他们赚钱的路子。你要是不让狱卒们发这个，他们就赚不到钱。” 前头那狱卒听见了龙韵的话，还扭头回来笑了一下：“还是小龙儿懂事，知道哥哥们缺钱，反正上头给我们的钱，就够犯人吃这个的。” 还故意把桶拎起来凑近陆清灵：“你还真别小看这个，这个也要五文钱一桶从外头的食肆买呢！” 食肆！ 陆清灵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一个可能，让她极为震惊：“这是食肆里别人吃剩的饭菜？” 那狱卒笑道：“可不是么，不过五文钱只能够买到隔夜的了，新鲜的都让那些养猪养鸡的买走了……” 陆清灵没想到在富庶的江南城里还有这样恶心的事情发生，心理上控制不了地作呕。 龙韵扶住她：“陆姐姐，你没事吧？” 陆清灵按住胸口，强行把不适的感觉压下去：“我没事……” 就在她快要呕吐的时候，突然见狱卒面前的牢房里，一个犯人伸出手，颤颤巍巍地递出一只银丁香耳坠，声音也是颤颤巍巍的：“狱卒大哥，我今个儿不舒服，不能吃这个了，劳烦换换吧。” 那狱卒露出一个十分赞赏的表情来，伸手扒拉了一下那银丁香耳坠，回头跟陆清灵道：“瞧见了没？若是不想吃这馊饭馊菜，这么做才是正经事。” 说着，狱卒对那犯人撂下一句话：“没想到你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等着，我给你弄饭菜来！” 转身出去，很快就进来了，进来的时候手里一只大碗，装着满满的饭，上头还有新鲜的青菜跟油汪汪的大肥肉。 “喏，吃吧！”狱卒把饭碗递给刚才拿出银丁香的犯人。 第268章 姑娘，求你救救我们吧 龙韵扶着陆清灵出来，陆清灵抓着龙韵的手，问道：“你之前在里头就是吃这样的饭菜？” 龙韵点点头又摇摇头：“牢房里的饭菜一直就是这样，但是因为我时不时能够弄到点儿东西，所以倒不至于吃这个。但是别人就……” 龙韵稍稍有些犹豫，陆清灵皱眉问：“就怎么样？” 龙韵神色复杂：“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若是家里筹不到银子来赎人，也没有钱让自己在牢房中过得好点儿的人，就会由狱卒带着，做些……不太好的事。” 比如莫名消失一个晚上，回来之后虽然身上是干净的，但是那些人总归是面色灰败。想也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陆清灵痛苦而震惊：“而连出卖色相都不能够的人，就只能吃这样的馊饭？” 这样怎么能够不得痢疾？ 龙韵点头道：“是，所以牢房里痢疾很常见，只是以往不如你这样处理罢了。” “那怎么处理？”陆清灵明知道问出来的结果会让她很震惊很痛苦很不能接受，但是她还是不能不问。 龙韵道：“之前若是在牢房里发了病，这些狱卒就会通知犯人的家人来领人，原本可能要二三十两银子才能够出去，到犯病的时候就不拘多少了——反正他们也只是不想让犯人死在牢房里而已，能捞多少算多少。” “若是通知了家人，家人也不来领的，多半是死了家里人也不会太在意的，就会扔到城外乱葬岗去。” 龙韵将牢房之中的黑暗一桩桩一件件讲述给陆清灵听：“他们在乎的并不是死不死人，在乎的是，是不是死在牢房里。” “通知家人一方面是能捞多少算多少，另一方面也是确认这人出事了家里会不会来管。”只要不管，那他们也没事。 只是以往出了些岔子，遇到那家里人来闹的，这些狱卒吃了亏，这才稍稍有些紧张。不然，他们哪里会在乎犯人的死活。 龙韵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却让陆清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若不是来这牢房一次，她还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般黑暗恐怖的地方。 龙韵打起精神来拍拍陆清灵的胳膊：“好在这一次有你在，她们还能够喝上药。其实以往得了痢疾的病人，便是回家去了，也多半是死。那些人家，赎人的银子都不够，请大夫的银子自然也是不够的。” 陆清灵低头良久，终于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才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不说了，接着熬药吧，虽然没钱让牢里的犯人都吃上干净的饭菜，但是这药材还有，总要让她们再喝一碗药，先防着些。” 龙韵点头，也帮起忙来。 就在两人埋头烧火熬药的时候，先头出来的那几个女犯却找了出来，挤在厨房门口，期期艾艾不肯进来，又不出声。 陆清灵无意抬头才看到，吓了一跳：“你们干嘛？” 陆清灵一出声，那些犯人“噗通”一声就跪下来，齐刷刷地给陆清灵磕头：“姑娘，多谢你救了我们的命。” 陆清灵心中一暖，连忙快步走到门口扶她们起来：“别这样，我是个医者，不能见死不救，这是我应该做的，受不住你们这么大的礼。” 然而，就在陆清灵这句话一出口之后，这些犯人忽然对视一眼，更加猛烈地磕起头来：“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陆清灵听出这意思了，慢慢松开手，站直身子，看着她们语气平淡地道：“怎么救你们？” 那几个女犯见陆清灵肯搭她们的话，顿时激动了，有一个领头的三十几岁模样的女犯咽了口口水，盯着陆清灵道：“姑娘，你给那个老太婆赎了身，还给我们买了药，应该很有钱吧？” 陆清灵嘴角勾起来：“是啊，之前身上是有几个钱。”那又怎么样？ 那女犯眼睛一亮：“那姑娘你能不能出点儿钱，把我们赎出去啊？你那么有钱……” 陆清灵双手抱着胳膊，靠在桌边，看着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女犯。她身后的油灯光打在她背上，在她身前投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龙韵也从灶台后站起了身，表情严肃。 “姑娘，你那么有钱，给那快死的老太婆都赎了身，不如再多出点儿银子给我们也赎身吧！反正你有钱对不对？” 龙韵一听就怒了，正要说话，陆清灵未卜先知似的抬手一挥，龙韵憋屈地闭上了嘴。再看向那几个女犯的目光就很不善了。 “我是有钱啊，但是我为什么要给你们赎身？”陆清灵抱着胳膊平淡道。 “你有钱为什么不给我们赎身？老太婆跟龙韵不都是你弄出来的吗？她们俩一个快要死了，一个明明有本事去赚钱你都给她们赎，干嘛不帮我们呢？”女犯人们气愤地问道。 陆清灵冷笑：“你们说龙韵赚钱，什么意思？” 为首的那个女犯人怨毒地看了一眼龙韵：“在牢里的时候那个傻逼龙韵就总是花钱买吃的，还给老太婆买。我们找她要她就不肯，我们是真没办法啊！我们姿色没有龙韵好，想要出去赚点钱狱卒也不肯带我们，但是龙韵不一样啊！” “龙韵那么漂亮，狱卒早就劝她好多回让她出去赚钱赎身了，但是她都不肯，每次也不知道用些什么妖术，哄得你们这些新来的把钱给她。她就是骗子！” 陆清灵冷笑：“你们的意思是——龙韵应该出去陪人睡觉，换钱来给你们买饭吃？” “就是啊！”有人立即就回应道。 那为首的女犯人还说道：“我们要是能去早去了，也不指望她。但是她不是不愿意出去吗？有多的钱都照顾那几个老太婆了，既然不愿意出去，那不就是想留在里面做生意吗？总不能是为了那馊饭馊菜吧？” “她分明就是想做那皮肉生意，不过是等着别人求她呢？假清高！” 女犯人们七嘴八舌地骂着，龙韵在灶台后气得浑身发抖。 第269章 你凭什么不救我们 龙韵可不是陆清灵那般冷静的好脾气，直接跳出来骂道：“你们有病吧？是不是有病？我凭什么要卖身救你们？” 她对谁好是她的事，再说了，老婆婆是因为实在过不下去才偷人吃食入狱的，但是这群女犯，有几个是清白的？真当这县衙的大牢是没事抓人来玩的地方吗？ 这群人自己不学好，还怪她不卖身给她们买吃的？ 吃你妹！ 龙韵挥舞着柴火棒子就冲出来，指着那几个犯人狠狠骂了一通，若不是陆清灵拉住她，恐怕她已经要用棒子抽死那个几人了。 真的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那几个女犯人也有点儿怕龙韵，见龙韵冲过来，都挤成一团，差点儿就要拔腿跑。 好在陆清灵拉住了龙韵。 女犯人们心里一松，果然，还是陆姑娘人好。 于是她们也不理会龙韵，只看着陆清灵，讨好道：“陆姑娘，你是个顶顶心善的大善人，你有钱就帮我们赎身吧。” 陆清灵也被她们气笑了，怎么，合着她不发火这些人还真当她比龙韵好欺负啊？ “那还真不好意思，我现在没钱了，喏，钱都买了药。”还是给你们买的。 陆清灵心里十分看不上这群白眼狼，但是也不愿跟这等小人多起说什么。这世上，多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霍振熙如今在西南，尚无消息传来，她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免得霍振熙担心。 她不畏惧，但是也绝不是任人摆布的傻子。 可是这群女犯显然并没有要放过陆清灵的意思，见陆清灵拒绝，便有些着急：“陆姑娘，你身上当真没有银子了吗？” 陆清灵象征性地掏了掏兜，结果才想起来，这衣服上没有兜，不过也顺势道：“我连衣服都给人了，若是有钱，我还能不穿着？还有，我就是有钱也要先为自己赎身，再管别人。”虽然不管怎么数都轮不到这几个人。 女犯人们傻眼了：“你不是用金叶子赎身了吗？跟那老太婆一起的。” 一旁的龙韵忍不住了，用柴火棒子指着灶上还熬着的药道：“你们真当这药不要钱啊？银豆子不够，陆姐姐是拿自己赎身的银子换来这些药的！给大家喝的！包括你们！”畜生！ 然而，龙韵的话并没有得到女犯人们的理解，女犯人们都十分惋惜且不爽，开始指责陆清灵：“她们又没病，喝什么药？你这不是浪费钱吗？你要是自己不愿意出去，让我们出去也好啊！” 陆清灵被气笑了：“我不想出去？” 好吧，她还真是不想出去，她还等着县衙审她的药茶案子呢，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在背后做了手脚。 女犯人们也对陆清灵的态度很不爽，但是鉴于目前还要依靠陆清灵，她们也略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堆出笑来问：“陆姑娘，那你托人带信给你家里人吧，让他们带银子来赎你啊，顺便多带一点儿，把我们也赎出去吧。” 陆清灵面无表情：“不好意思，家中没钱了，除了两个孩子，也没有家人在江南了。”这可是事实。 那几个女犯人一听，顿时态度就变了，没钱啊？没办法帮她们赎身？那不就是废物一个？ 真是蠢货，有银子不赎身出去，还买这些乱七八糟的药做什么？她们这些生病的喝药也就罢了，牢里那些又没病，喝什么药？ 正要开口骂陆清灵蠢的时候，为首那个女犯暗地里拉了她们一把，使了个颜色，转过头来堆着笑道：“陆姑娘，她们说话蠢笨总得罪人，你不要见怪，她们也实在是在牢里过得太苦了，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我当然不会跟她们一般见识，陆清灵心想，不过—— 她看着那个女犯人，可没忘记刚才骂龙韵的时候，话最难听的就是为首的这个女犯人。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女犯人，看她还能说出什么震慑她三观的话来。 果然女犯人也没让她失望，女犯人谄媚地道：“陆姑娘，你有孩子就更好了，也不必在乎那些清白虚名——你不是家中真的没钱，还有两个孩子等你回去吗，那你不如找狱卒们吧，他们有路子让你赚钱……” “放心，没多大事儿，就是睡个觉的功夫就赚到赎身的钱了。不过就是恳请你多睡几个晚上，顺便也帮我们赎个身吧。” “你也别觉得委屈，这种事儿就是第一次难，后头做多了也就不在乎了，你反正都要做的，多做几次也没什么，对不对？” 那女犯人自觉句句在理，陆清灵没有不听的理由，说完便十分期盼地看着陆清灵。 龙韵紧张，一把抓住陆清灵：“你别听她们的！那种事不能碰！” 陆清灵伸手按住龙韵，安抚她：“放心。”她还不至于白痴到这种程度。 她微笑着从桌边走开，回到灶台上，打开锅盖，也不说话，用大口勺子把药水都舀到陶罐里去，然后走到门边。 露出更加温和而甜美的笑容，问女犯人们：“要我卖身救你们？” 女犯人们点头：“对啊，反正你也不吃亏，你没相公吧？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迟早也是要走上这条路……啊！！！” “砰——”陆清灵把陶罐用力往门口一掷，直接摔碎在那几个女犯人面前，锋利的碎陶片，还有滚烫的药水溅了她们一身。 “痛！！” “好烫！！！” “流血了！！！” 陆清灵冷冷道：“龙韵真没说错，你们有病吧？而且不是得了痢疾，是得了脑癌！你们自己是扶不起来的烂泥，就要拖着别人进臭水沟？” 为首那个女犯人被药水溅了一身，痛得只抽冷气，见陆清灵这么说顿时也怒了：“别给脸不要脸啊！你一个女的带着两个孩子怎么过活？还有金叶子，那金叶子你敢说不是睡来的？呸！装什么清高呢！” 龙韵见陆清灵发火，惊了一下，然后就用力拍手大笑道：“果然还是陆姐姐给力，对付这群人就该这样！” 第270章 谁嘴欠，我就让谁闭嘴 陆清灵看着慌忙躲避的几个犯人，冷冷道：“我没那么好心救你们，给你们诊脉喝药是因为不想痢疾传染，别觉得我就是好心了。” 龙韵跟着恶狠狠道：“就是！你们这样的，我都不愿意救！” 那几个女犯见在陆清灵这里占不到便宜，恶毒地对着陆清灵咒骂：“死寡妇，以后也没儿子送终！有女儿也是卖皮相的命！” 字字诛心，全都是在说陆清灵最在乎的人。 霍振熙，嘉嘉，小七。 陆清灵的怒意从脚底冲上天灵盖，缓缓附身下去，从小腿处抽出手术刀握在手掌中。 龙韵直接摔了一个碗：“真该让你们死在牢房里！陆姐姐哪里对不起你们了？她自己都没钱赎身，花钱给你们买药保你们性命，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那几个女犯人不服气道：“都一样犯了事进来的，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她家里要是不赎她，迟早不也得走上这条路？” “那你们知道我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吗？”陆清灵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那几个女犯人忍不住互相挤了挤，直到无路可退堵在门边的时候，才嘴硬道：“瞧你身上穿的料子跟钱，怕不是投了哪个老爷的床，被人家夫人扭送来的吧？” 陆清灵微微一笑：“恭喜你，猜错了。” 说着上前一步，一扬手——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陆清灵已经退了一步。 那几个女犯人还有些发懵，发生了什么？ 但是很快她们就知道了。 为首那个，诅咒嘉嘉小七他们的女犯人，正惊恐地捂着自己的下巴。 因为她的下巴掉了。 是真的掉了，血液喷涌，整个上颚跟下颚分开，如果不用手托着的话，整个下颌骨没有支撑，是真的会掉的。 那女犯捂着下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血液呛到喉咙里也不敢咳嗽，目光中满是惊惧。 陆清灵收回手，顺手拿起灶台上的抹布，仔细擦干手术刀上的血迹。 还好，霍振熙为她制的精钢手术刀，比从前医院里几千块一把的德国进口货还锋利好用。 划开那人的下巴，不费吹灰之力，血也沾的不多。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猜猜看，我是因为什么事进来的？”陆清灵依旧微笑着，但是这笑容在几个女犯人眼里就显得格外恐怖。 她们互相搀扶着，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清灵表示颇为遗憾：“猜不出来？那好吧，我来告诉你们。” “我是因为杀人进来的啊。”陆清灵微笑着说道。 那几个女犯人的惊恐终于在陆清灵的笑容里达到了顶点，头皮发炸，松开搀扶着受伤女犯人的手，撒腿狂奔。 太可怕了！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她们是产生了什么不应该产生的错觉，才会觉得她好欺负好忽悠？ 还以为她是救苦救难的大善人，却原来是杀人不眨眼刀口舔血的女罗刹。 外面太可怕了，她们不要在外面，宁愿冒着得痢疾拉肚子拉到死的风险也要回到牢房里去，跟那些卑鄙的狱卒比起来，明显是陆清灵更恐怖！ 就在那几个腿脚快的女犯人冲到狱卒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着要回牢房的时候，门口这个被人抛下的女犯人，捧着下巴有口难言，眼睛中满是泪光跟乞求。 “呜呜——唔要——愁你——” 她哭得难以自已，生怕陆清灵再给她一刀，那她就死得透透的了。 陆清灵冷冷地看着她：“我这辈子最珍视的就是家人，谁诅咒我的家人，我定然叫她不得好死！今日念在你是初犯，我暂且只要你闭嘴不能说话，若是还有下次——” “呜呜——唔会了——”女犯人哭得惨兮兮的，满口血，迟来的疼痛让她清醒又恐慌，却还是忍痛拼命表态。 陆清灵把刀收起来：“你走吧。既然这是你的惩罚，我不想有人因为这个来找我的麻烦，明白吗？” “嗯嗯，明白——”女犯人得了赦令，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 陆清灵转回身继续看灶上熬着的一大锅药，龙韵也才收回心中的惊惧：“陆姐姐，你真的是因为杀人才进来的？” 陆清灵一挑眉：“真的，杀人案。”虽然不是她亲手杀的，而且也绝对不是因她死的。不过她因为杀人案进来的事总归是真的。 龙韵的神色有些复杂：“一定是欺负你的人对吧？” 陆清灵看着龙韵笑：“不是，是我不认识的人。”她都不记得那男人什么时候到她店里喝过药茶了，反正她是记得没有给他诊过脉的，肯定不认识。 龙韵脸色一变，双唇紧抿，似乎还想给陆清灵找个理由。 她实在是不相信陆清灵会是一个无缘无故就杀人的恶魔。 陆清灵做出威胁的表情逼近龙韵：“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害怕我？” 龙韵打了个哆嗦，张了张嘴，犹豫了一瞬，就斩钉截铁地道：“不，我信你！就算你是因为杀人进来的，那也一定是因为那人该死！” 她相信她的直觉，她无父无母，没有家人，也没有人教她什么事情，她从小到大都是靠直觉过来的。 她直觉陆清灵是个好人，一个能对陌生人说真话，肯救治跟自己无关的人性命的人，一定不是一个坏人。 虽然她杀了人，还是个陌生人…… 龙韵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陆清灵看得好笑，伸出一个手指头戳了一下龙韵的眉心：“放心吧，我是被人冤枉杀人才进来的。我没杀人，死的是我没见过的人，据说是喝了我的药茶死的。” “真的？”龙韵高兴得跳起来：“我就知道！” 陆清灵也含笑，虽然进牢房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经历，但是遇到龙韵这件事还是值得高兴一下的。 龙韵围绕在陆清灵身边，问东问西的，生怕她不知道县衙里的关节，被人诬陷不能辩明清白。 陆清灵只笑而不语，言语上争长短没必要，关键时刻只看如何做的才是。 就在两人熬好药要拿出去的时候，两个狱卒闯进门来，厉声喝道：“犯人秋梅被人割伤是怎么回事？” 第271章 赖皮猴 原来那个女犯叫秋梅。 陆清灵心想，狱卒并不知道是她割伤的秋梅，至少证明秋梅还是听话的，管住了那一群女犯，并没有人敢多嘴。 龙韵对付狱卒很是驾轻就熟，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摸出来的一个小扳指，小小一个，似乎是铜鎏金的，悄悄塞到狱卒大哥手里。 “狱卒大哥，秋梅那样子一看就是不小心摔跤弄伤的啊，摔跤不是最容易伤到下巴吗？不用太大惊小怪，她自己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不信，你问她。” 狱卒摸了摸那个扳指，虽然是鎏金的，但是到底也是铜的，勉强收下吧。 果然狱卒也不想多事，牢里嘛，犯人们整天没事都要闹出点儿矛盾来，打架闹事都是经常的。 今天他们忙坏了，放了这么多犯人出来，正担心会不会有人趁机逃跑呢，结果没想到秋梅的事一出，大家都乖得不得了，还哭着求他们想要回牢房。 不过这当然不能听她们的，他们已经通知了犯人们的家里人，就算家里没人来接，至少也要治好痢疾才能让她们回牢里。 这边龙韵出钱打点了，狱卒便好说话很多，只佯装凶狠地道：“你们老实些！不要惹事！真要出事了，咱们受罚是小的，你们到时候只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龙韵笑嘻嘻地应了，陆清灵却是面无表情地搅和着大锅里的药：“药好了，给牢里的人分过去吧。” 龙韵连忙招呼狱卒们帮手，毕竟，只有他们才能够分发这些药。 陆清灵是不愿意跟这些狱卒打交道的，虽然秋梅她们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些狱卒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差别只是他们在牢房外头，拥有管制这些犯人的权力罢了。 从龙韵跟秋梅那里听说的事情来看，这些狱卒做的事更没人性，真要追究起来，也都是要吃牢饭的。 这么一想，陆清灵也对她的案子颇有些不爽了。 她倒是能够讲证据，但是县衙里的县太爷能听进去吗？要真是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凭借那几个在江南常驻的医馆的本事，买通一个县太爷有多难。 陆清灵叹了口气，有时候，不是她想低调就能够低调的，麻烦找上门来了，她总不能够打落牙齿活血吞吧？ 她是能忍，但是并不代表她喜欢忍。 一直忙活到深夜，总算是把牢房里都清理了一遍，所有犯人都灌下了预防痢疾的药物，狱卒把陆清灵说的一些卫生注意事项都传达下去了，犯人们还是很紧要自己的小命的，照做无误。 那几个得了痢疾的女犯人，陆陆续续也等到了家里人，横竖被狱卒们搜刮一通，也就出去了。 她们出去前神色都有些纠结，她们是害怕陆清灵的，可是这一次她们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最轻松地离监牢，不得不说也是陆清灵的功劳。 只不过要跟陆清灵道谢还是不可能的，大家几乎都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牢房外头的小院子里，反而只有黎老婆婆跟龙韵了。 老婆婆的情况有些严重，普通的草药已经不能够起效了，陆清灵找来狱卒，尽量态度良好地问：“狱卒大哥，黎老婆婆的情况实在是有些严重，我这里治不好，必须送她去医馆。” 可是狱卒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送什么送，都这个年纪了，又病了，治好了也是要继续坐牢，还浪费牢饭。趁早死了得了。” 陆清灵见不得有人如此轻贱人命，已经有些像发火了，但是为了黎老婆婆，只能够忍气吞声道：“好歹也是一条人命，治她的钱，我来出，行吗？” 狱卒哼一声：“你要是有钱还不如趁早把自己赎出去，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是看你今天傻得可怜，又很花了些银子才提醒你的。” “其实你救治她们做什么呢？她们就算是死了，只要家里不来闹，上头不知道就行了，哪年不死几个？今天是被你吓着了，早知道把她们往乱葬岗一扔，那银子我们收着多好！” 狱卒半点儿不关心黎老婆婆的情况，只心痛那银子。 陆清灵忍着怒意道：“黎老婆婆我已经花钱赎了，这事你们认不认？” 那狱卒眯着眼打量陆清灵：“哦，对，你给她赎身了，她自然是可以出去的，但是，那得要她自己走得出去才行。” 陆清灵道：“我就送她出去我给我家里人带个信，让他们接走照顾，行吗？” 狱卒的笑容十分猥琐，靠近了陆清灵一步：“行啊，为什么不行？只不过——你看，你现在身上没有银子了吧，这样，我给你行个方便，你陪哥哥我一晚上，明早一早，我亲自送你跟她出去，可好？” 陆清灵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了，龙韵已经先跳出来了，指着狱卒的鼻子骂道：“赖皮猴你瞎了眼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陆姐姐也是秋梅她们那些烂泥里的货色吗？” 龙韵气不打一处来：“你特么什么好不学，补你爹的差事没几个月就跟着他们学着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往我以前还觉得你是不同的！” 龙韵说起话来根本不带喘气的，接连骂了赖皮猴许久，最后还干脆利落地啐他一口：“呸！就你这一脸赖皮相，还指望碰陆姐姐？做梦吧！滚！” 赖皮猴被龙韵揪着痛处骂，一把年纪了找不到活计，只等到他爹干不动了才替上这差事，又因为生得不好，从来没碰过女的，进来牢房里几个月，一直敢做不敢当。 但是今儿因为对陆清灵垂涎，叫龙韵说破了他心里的那点阴暗想法，顿时脸上挂不住了。 “龙韵你给老子闭嘴！以前是老子太给你脸了，你敢骂老子？真反了！”赖皮猴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狠狠骂道。 龙韵比他气势更足：“我就骂你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滚犊子！” “嘿！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厉害！兄弟们！过来！”赖皮猴终于忍不住了，露出了真面目。 第272章 受辱 赖皮猴朝着龙韵扑过去，龙韵尖叫一声躲开，可是陆清灵连忙放下手中的药材去拦。 可是龙韵惊慌失措之下夺门而出，赖皮猴跟了出去，而陆清灵却被后面来的狱卒给拦在屋里了。 陆清灵急道：“你让开！” 可是这后头来的狱卒也是一副十分猥琐的模样，扭头看了一眼追着龙韵走的赖皮猴，就转身朝着屋里走来，进屋之后立刻反手关上门，堵在门背后，色眯眯地看着陆清灵。 “你今儿是第一次来是吧？看起来还是个良家女子，呵呵，没钱赎身对不对？求什么别人呢，求哥哥我啊。” 这狱卒笑容让人犯恶心，陆清灵一步一步退到灶台后，慢慢蹲下来，把手术刀握在手里。 她不会武功，力气上也不如男人，唯独这把手术刀，是她两辈子都耍得风生水起再熟练不过的。而且因为手术刀十分之小，往往对于第一次见的人，有不亚于暗器的效果。 只是陆清灵没想到，手术刀在她手中，竟然伤人比救人多。她只能安慰自己伤的都是坏人，也算是为了救自己。 那狱卒逼近过来，看陆清灵防备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你还是别反抗了，这事儿讲究个你情我愿，你配合了，自然舒服很多，到时候指不定拉着哥哥不让走呢。” 陆清灵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恶心，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滚！” 猥琐狱卒龇了龇牙：“别给脸不要脸啊！今儿哥几个都说了，你姿色这么好，哥哥们带你发财，但是先得叫哥哥们尝尝鲜。” 陆清灵只紧紧盯着那猥琐狱卒，只要他敢过来，她保证她的手术刀会直接插进他喉咙。 正在这时，外头刚才远去的响动又近了，有人重重扑在门上，然后就是撕心裂肺地喊声：“滚啊——别过来！！！” 是龙韵！ 龙韵被追得无路可逃，拼死一般逃回来，可是屋子的门却紧闭着。 陆清灵下意识就要去帮她，可是屋里这还有个猥琐狱卒，陆清灵刚一动脚步，他就扑了上来，陆清灵闪躲，可还是避之不及。 男性天生的力量优势，还有身为狱卒的体能长处，让她避无可避。 但是她有刀，就在猥琐狱卒一把环抱住陆清灵的时候，陆清灵的刀已经狠狠划向了他的脖子。 “嗤——”血液喷溅的声音。 滚烫湿热的血液喷溅到陆清灵身上，一股腥臭黏腻的感觉传来，陆清灵下意识就是一阵反胃。 猥琐狱卒捂着脖子倒在一边，陆清灵也来不及看他到底死没死，反正现在这样也跟死差不多了，她是大夫，手术刀一刀下去能够划开皮肤、肌肉、血管、气管，她心里有数得很。 陆清灵绕过倒在地上的狱卒，奔到门边，一把拉开屋门，眼前的景象简直触目惊心！ 龙韵倒在地上，被人揪着头发拖着走，身上几乎已经不着片缕！衣服不是撕碎了就是拉破了，白嫩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还有脸上身上满满的伤痕。 流血的伤口，青紫的瘀痕…… 而这个时候，还有人追着龙韵，一边踢一边骂：“臭婊/子！敢咬老子！老子今天就要打死你！” 旁边有人略略说了一句：“也不好吧，打死了还是有些麻烦的。” 先头那个壮实的狱卒恶狠狠骂道：“你他妈帮她说话？想不想混了？她在这牢里都住了几个月了，有过人来找她吗？屁都没有！这样的人，随随便便弄死！怕个毛！” 于是后头劝说的那个狱卒也不说话了，只盯着龙韵白嫩细腻的皮肤，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把。 龙韵受惊一样大叫起来，眼泪往外奔涌。 三个狱卒，一个扯着她的头发，一个捂着裆部正用力踢她，可是疼痛都不如那摸到她身上的手让她害怕。 龙韵声嘶力竭地喊着，嗓子干了，眼泪也干了，可是这里是县衙的牢房啊，外头的人根本进不来。 这里除了牢犯就是狱卒，如今作恶的是狱卒，哪里会有人来管她。 龙韵心中从来没有这样绝望，她甚至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儿死了好呢？为什么还要对这样丑恶的人间留有一丝希望，想要出去呢？ 他们说得对，早死早超生，晚了……生不如死。 龙韵攥起拳头来，被踢得奄奄一息，可是她眼里还盯着一个人身上的某处。 只要，只要他过来…… 她拼了命也要咬下他一块肉下来，让他以后再也不能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可是下一瞬间，她的手脚就被拉开，身体最大限度地展露在三个狱卒面前，那个壮实的狱卒淫笑又狠毒地骂道：“你敢咬老子，好在没有咬坏，现在我就要让你尝尝什么叫厉害。” 龙韵尖利叫出声：“你敢碰我，我就是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壮实狱卒不屑地笑道：“你问问他们，我们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狱卒，弄死过多少像你这样的女的，除了偶尔被上头发现之外，什么时候有过报应？你做鬼？那就等着爷爷百年之后下去再捉你来发泄！” 说着，壮实狱卒就松开腰带，要俯身下去。 龙韵发出此生最为尖利而恐惧的叫声。 震得陆清灵耳朵都快要炸了，幸好她专业素质过硬，趁三个狱卒不备，猛冲过来，手术刀狠狠插进了壮实狱卒的脾脏中。 脾脏位于人左上腹后方，正好是陆清灵最好发力的地方。 直插心脏的话，以陆清灵的身高，还有壮实狱卒附身的姿势，心脏几乎是跟地面平行的，陆清灵没办法垂直用力。 只有脾脏刚刚好，位置刚刚好，最好用力，手术刀紧握在胸前，直冲就可以。又不像其他脏器受伤之后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那么麻烦。 脾脏出血，除了陆清灵，无人能救。 壮实狱卒重重倒在龙韵身上，龙韵的声音尖利，却没有迎来预想之中的羞辱。 龙韵拼命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陆清灵挥舞着手术刀朝其他狱卒挥舞过去。 她还在发愣。 陆清灵厉喝出声：“爬起来！就算是死也要拖一个下去！” 龙韵回过神来，咬牙：“对！拖一个保本，拖两个！老娘就是女英雄！” 第273章 狱卒内奸 龙韵翻身起来，她手中没有什么武器，只用一口银牙，逮着哪儿就下嘴咬。 狱卒冷不丁被她咬住胳膊上的一块肉，简直要疼死了，甩不开，就拼命抽打龙韵，龙韵此刻只觉得打在身上的每一下，都是她的动力。 狱卒打得越痛，她咬得就越用力。 最后愣是硬生生从那狱卒胳膊上咬下一块肉来，嘴角流血，浑身青紫瘀肿的龙韵看起来就像是地狱归来的恶魔。 她看着狱卒冷冷大笑，笑容中极尽苍凉又极为美艳。 那狱卒被她吓到，跌倒在地，倒退着往后爬，龙韵一脚踩上他的脚踝，用力，狱卒疼得大声惨叫。 “痛吗？” “痛就对了，你们怎么对黎婆婆的？她快八十岁了，你们让她吃馊饭，让她给你们洗衣服洗鞋子，洗不完你们那臭烘烘的衣服鞋子就打她、饿她！” “还有上次发烧被你们扔出去的那个妹妹，她才十三岁！被你们糟蹋了，发了高烧，没有家人来接，你们做了什么？当着牢里那么多人的面一直欺辱她致死，死后还扔去乱葬岗喂狗！” “元姐姐是清白无辜的，被主人家诬陷进来的，她也给了银子你们赎身，可是你们呢？收了她主家夫人的银子，转手就把元姐姐卖给那火坑一般的地方！” 龙韵一边说，一边哭。 这些话都在她心里藏了太久了。 她是好人吗？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是，还能够给黎婆婆争取一点干净的饭食，可是也仅止于此而已。 她救不了那个惊慌失措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妹妹，在这群畜生欺负她的时候，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甚至不敢出声阻拦。 还有元姐姐，元姐姐跟她好，拿了银子过来说要一起赎她走，以后去外头，她们两个做姐妹。 狱卒后来说银子不够，元姐姐出去前还再三保证会回来接龙韵，让龙韵一定保护好自己，等她。 可是第二日她就听到送元姐姐出去的狱卒在跟其他人谈笑，说元姐姐多么啥，他说怎么走她就怎么走，结果就乖乖走进那乌烟瘴气的地方，再也出不来了…… 龙韵弯腰从狱卒腰间抽出弯刀来，双手握紧，狠狠朝着狱卒的腹腔插下去…… 陆清灵被狱卒逼到角落，她的手术刀已经暴露了，这小小的暗器派不上用场了，狱卒的刀背重重砍在她手上，她吃痛，手术刀就脱手了。 手术刀被狱卒捡了起来。 “好东西啊，这价比黄金更甚，除了皇室跟军中弄不到的精钢你居然有，还能够用来打制成小刀？挺厉害的嘛。” 陆清灵慢慢后退：“既然你认识精钢，那你就该知道我的身份不一般！” 陆清灵犹豫要不要说出她的身份。 但是如果一旦说出，她恐怕就不能在江南呆了。 按理，霍振熙出兵在外，她是要在京城的。 这次是皇上主动求和，给了她一个特权。她若是就这般轻易说出身份，那皇上也保不了她。 朝堂上那么多大臣，随随便便一句“祖制”就能堵上皇上的所有行动。 陆清灵犹豫，那狱卒却狞笑道：“这刀算是宝刀了，你身份肯定不一般，但那又如何？今天你们杀了这么多狱卒，我就是现在杀了你，也只是缉拿逃犯，击杀反贼。” 狱卒逼近：“就算到时候别人认出你的身份，你也已经成了一具不会开口说话的尸体了。” 陆清灵质问他：“纸是包不住火的！总会有人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的！”她才是为民除害！ 狱卒狞笑道：“不会知道的，牢里的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现在么，活着的只有你跟小龙儿了吧？只要我杀了你们两个，就没有任何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我就说你们逃狱，杀了狱卒，然后我击杀你们，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对不对？” 陆清灵终于觉得不对劲了，这狱卒的言行，跟赖皮猴他们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他的思虑谨慎，心思毒辣而不蠢钝。 “你到底是谁？”陆清灵质问。 那狱卒笑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不过今天算你运气好，老子放你一马。” “你想做什么？”听到被放一马的陆清灵当然不会觉得高兴。 这世上，死是最简单的解脱方式。 那些让人生不如死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 那狱卒冷笑道：“你姿色不错，小龙儿也可以，我之前就说把她送到地下窑庄去，不过因为她太机灵，居然一直找不到机会，她太会拉帮结派，牢房里半数都是她朋友，但凡我们只要单独碰她、带她出去，就会引起过多关注。”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把她带出来了，没人怀疑的情况下你带她出来了。呵呵，这点我还要感谢你。”狱卒说着诛心的话。 陆清灵下意识看向另一边手握弯刀，衣衫不整正尽量裹住自己裸露身体的龙韵。 龙韵刚杀了一个人，现在手都还在颤抖，但是依然没有放开弯刀。 “陆姐姐，你不用管他说什么我，我知道你对我好就行。” 她龙韵此生，经历多少苦楚，依然保有一腔热血。 靠得不是别的，就是这样信任到底的心。 若是她看错人，苦她也受着。但是总归，她不会一直看错人的。 就好像这一次，她以为她要经历最屈辱的事情然后死去，可是陆清灵救了她。 就凭这一点！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不在乎！ 陆清灵心疼地看着龙韵，心道，今日说不好是她救龙韵还是龙韵救她，这样的情谊，若是能活着出去，她必定不会放弃。 那狱卒听她们俩说话，哈哈大笑：“你们这样姐妹情深，很好，正好一起去地下窑庄，做一对姐妹花。” 说着，那狱卒把弯刀横在胸前，十分嚣张而得意：“你们别以为杀了这么几个废物狱卒就觉得能够对付我了。他们算什么东西？给老子提鞋都不配！若不是因为要留在县衙找货源，打听情势，老子会与这样的废物为伍？” 陆清灵听了这狱卒的话，心中凉意更甚——知道了他的秘密，就意味着，她跟龙韵没有任何可能逃离这个狱卒的魔爪！ 第274章 暗窑 若非这假狱卒有十足的信心，不然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陆清灵手中抓着地上拾起来的石块，龙韵双手握着死掉狱卒身上的弯刀，两人慢慢靠近，面对假狱卒。 可惜，他说得对，他跟那些狱卒不一样，心更狠毒，功夫也更好。 陆清灵和龙韵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可还是没能够从假狱卒手中逃脱。 陆清灵的手受了伤，手腕不能用力，龙韵原本就是一身伤，现在更是连走路都走不动。 而这个假狱卒，一手一个，挟裹着她们就大摇大摆地进了牢房，直接走到牢房最里面，推开一间牢房里的暗门，然后就是一条漆黑的地洞。 陆清灵被他绑着手，只能用肩膀顶着龙韵，支撑着龙韵慢慢走。 地洞很长，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这个假狱卒手中有火把，陆清灵没有找到能够出逃的岔路，只能够咬牙跟着走。 等到出了牢房，就是一出荒凉的后院，杂草丛生。 可陆清灵敏锐地察觉到，这院子并不是荒凉的，一定有人来往，虽然长了杂草，又被人故意弄得乱糟糟的，但是石板上、门边的灰尘都有经常被人抹过的迹象。 假狱卒推了一把龙韵的后背，龙韵支撑不住倒在陆清灵身上，陆清灵怒道：“我们自己会走！不用你推！” 假狱卒冷哼一声：“快点！” 陆清灵对他手中的刀还是忌讳的，尤其是精钢制的手术刀，随便划上一道，那可就不好说会伤成什么样了。 穿过这个破旧的院子，进了隔壁，听到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陆清灵猜测，她们现在已经到了所谓的地下窑庄了。 大梁并不禁止青楼的存在，只是青楼里的姑娘明面上要有卖身契，还要自己情愿才行。 而这地下窑庄，自然做的是比那青楼更可怕千万倍的事情。 这地方的防卫肯定是绝密级别的，陆清灵皱眉，这样不行，她现在手无寸铁，就她那三脚猫的防身功夫，太不够用了。 这时候就算泄露身份都得出去！ 陆清灵扭头看假狱卒，刚要开口说话，就看到假狱卒一个手刀砍在龙韵颈后，龙韵眼睛一翻便昏死过去。 不好！ 陆清灵心中焦急，在这地狱一般的地方可千万不能晕过去，鬼知道晕过去之后她会经历什么！ 龙韵倒在陆清灵身上，陆清灵假意摔到，手垫压在脖子下面一点点。 虽然不是很清楚霍振熙他们一个手刀就能砍晕人是什么操作，但是大体上是脱离不了穴道跟筋络的。 她用手垫在胸前，脖子是半悬空的，假狱卒的手刀砍下来时，陆清灵一接触到力道便脖子往下一沉，腾空卸力。 假狱卒没有怀疑，毕竟他手刀一到，陆清灵就往地上一趴，也符合被砍晕过去的势头。 假狱卒扛着龙韵跟陆清灵穿过院子，走进了楼里，楼里有个声音十分尖利的妇人迎上来，连忙让人把陆清灵和龙韵接过来。 顺便还捏着她们的下巴看了看，陆清灵调整呼吸，假意昏迷，跟没有力气一般任人摆布。 那妇人瞧了半天，才道：“先关起来。” 陆清灵跟龙韵被关进了一间房间，接手的那个妇人长了一副尖酸刻薄的相貌，十分鄙夷地打量着陆清灵跟龙韵，站在门口对那假狱卒说：“贾二，这就是你说的好货色？都弄成这个样子了，这还怎么做生意？可别坏了我的口碑。” 原来假狱卒叫贾二，这还是真是假到家了。 陆清灵竖起耳朵听着。 只是不知道这贾二跟这窑庄是什么关系，又是怎么混进狱卒堆里的，在县衙当差难道不用查验身份吗？ 还是这就是传说中的灯下黑？ 贾二不耐烦道：“孙姨，你当我愿意把他们弄成这样？还不是那几个蠢货跟她们打斗的时候弄的。我说了不要坏了皮相，可那些蠢货都不听。” 孙姨还是不满意：“那既然打都打了，也就别送过来了啊，养好了再送来不行吗？这副样子怎么接客？我这里虽然是暗窑子，但是客人来也是为了寻/欢的，可不想看卖惨的。” 贾二更是郁闷：“孙姨，你可别说了，这人你今儿不收，往后至少一个月内没法给你送人。” 孙姨皱眉往房里看了一眼，看到陆清灵跟龙韵都还昏迷着，略略放下心来。 她压低声音道：“什么意思？出事儿了？” 贾二点头：“这次的两个货可真是不一般，都是敢这个的。”贾二用左手做了个刀抹脖子的模样。 孙姨吓了一跳：“这样的人你还敢往我这儿送？” 贾二笑道：“孙姨，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装，再烈的女子到了你这儿也不也得乖乖听话吗？” 敢情是这几个月他做得不错，送过来的女的都挺听话的，倒让孙姨“慈悲”了起来。 果然，那孙姨一听这话也咯咯笑出声：“就你淘气，我自然有办法叫她们听话。不过你说那头没法送人是什么意思？” 贾二颇感不忿：“这两个臭婊/子，杀了那几个蠢货！” 贾二是真的十分不爽，他在县衙里韬光养晦这么久，才终于把那些狱卒带出来，之前赖皮猴他爹年纪大了不愿意，这事儿就干得不顺利。 好不容易弄死了赖皮猴他爹，让赖皮猴顶了差事，这小子是个没胆子的，虽然不敢跟着他们干，但是也不会告状。 这下可好，这几个最配合的都让陆清灵跟龙韵弄死了。 县衙倒是还有其他狱卒，但是又得重新拖下水才行，不然叫他们发现了，谁知道有没有一两个讲劳什子良心的蠢货。 孙姨也有点儿发愁了：“她们两个真有这么大本事？” 贾二点头：“孙姨你别小看了她们，醒了之后要是不听话，要用最厉害的手段对付！” 孙姨又咯咯笑起来：“这个你放心。这样吧，头次给你，算你便宜点！” 贾二对这个倒是兴趣不大了：“别了，孙姨，我还得赶回县衙，找个替死鬼，顺带领领功什么的。” 牢房里死了人，他办事不力肯定要受罚，但是如果有替罪羊，串通好口供，他给人一个痛快，人帮他做个证说他是幸存的英雄，好歹没让事情更闹大，指不定还能弄个功劳回来。 第275章 下山找娘亲 陆清灵假装昏迷，将贾二跟孙姨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中不由得十分鄙夷。 这群人，真的是不管什么样的坏事都能够做出来。 好在，或许是因为贾二的话，孙姨倒是并没有立刻对陆清灵跟龙韵下手，锁上门就走了。 陆清灵按压龙韵的人中，龙韵嘤咛一声转醒，下意识就惊恐后退。 看清眼前的人是陆清灵后才松了口气，打量着房间道：“陆姐姐，我们这是在哪里？” 陆清灵道：“应该就是之前狱卒带女犯去的地方。” 暗窑！ 龙韵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惊恐来，陆清灵连忙安慰：“没事，我们应该暂时没事。” 也多亏她们俩狠心，把那些畜生给杀了，这才能够震慑一下贾二，一时半会儿牢房之中是送不来人了，她们俩现在因为是最后两个，反而算是安全的。 龙韵想起来刚才她杀了人，浑身都止不住发抖。 陆清灵理解这种感受，当初她在怀县第一次杀人，也是浑身发抖。 她还是大夫呢，没少见人肉人血的，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都还忍不住发抖，霍振熙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曾放开，直到她不再浑身发冷发抖。 现在龙韵会有这样的感觉，她能够理解。 陆清灵像个大姐姐一样抱着龙韵，安慰她：“没事，没事，那些人该死，咱们若不杀了他们，他们便会杀了咱们。而且还会有更多的人被他们欺负。” 龙韵忍着眼泪点头：“是，他们该死……” 陆清灵在屋中摸了一圈，房间并不大，外面一个小厅，里面便是卧房，唯独床很大，想来这或许也是青楼暗窑的惯例吧。 窗户推不开，陆清灵便走到门边，想要听听外面的动静。 凑近门缝，便听到人呻/吟喊叫的声音——比起之前听到的那种纯粹的呻/吟声来，又加多了痛苦的哭喊声。 这是因为有女子在受苦吧。 有人愿意，自然无可厚非，但更多的应该是她跟龙韵这种不愿意的人吧。 想起来龙韵了结狱卒之前说的话，陆清灵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这群人，该死！ 这世上多得是她不知道的黑暗之处，她也不是什么玻璃心圣母要管天管地，但是事情让她碰上了她就不能不管。 只是，她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办法出去？ 这会儿天黑，窗外门外都是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不知道明日如何。 想起来天亮之后嘉嘉跟小七必然会带着老先生下山，但是恐怕县衙里已经找不到她陆清灵的踪迹了。 陆清灵想的没错，嘉嘉跟小七在她的劝说下先回了茶山，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老先生。 “老先生师傅！娘亲被人抓走了！”小七泪眼汪汪地抓着苏老先生的衣裳，呜咽出声。 老先生最见不得这等伶俐可爱的孩子哭，连忙抱她起来：“好好说，你们娘亲怎么了？” 嘉嘉行了礼，脸上也是一片焦灼：“今日有几个县城里的大夫找上门来，说有人喝了娘亲的药茶死了，现下娘亲已经被官府抓去了！” 老先生微微意外：“你们娘亲没有跟官差说她的身份？” 陆清灵昭华大长公主的身份可还没废黜呢，皇上默许她活着的情况下，她便是大梁最尊贵的大长公主，怎么会有人不长眼抓她？ 小七哭着说：“娘亲说她不喜欢别人冤枉她，要亲自去验尸，才跟那些坏人走的。” 嘉嘉严肃点头。 老先生摸了摸胡子：“她还说了什么？” 小七抽抽搭搭道：“娘亲说咱们明天可以下山去看她，但是她要亲自参与验尸审案。” 老先生不快地道：“你们娘跟你们爹是一样的倔脾气，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老先生在江南一直隐居，除了偶尔去商会学堂客串一下先生之外，并不多在外行走，这官府的事情，少不得又要他动用以前的老关系。 对此，老先生也很是不爽。 “既然她这么说了，那今日便不管了，你们都回去睡觉，明天再下山看。” 小七嘟着嘴不高兴，嘉嘉拉着小七走了：“小七，咱们听先生的。” 小七大眼睛里泪光闪闪的：“那明天一早我们就下山。” “嗯。”嘉嘉答应了，晚上把小七哄睡了，嘉嘉犹豫再三，还是写信给了自家爹爹。 第二日一早，老先生还没起来，小七已经把先生的房门拍得震山响，苏伯拦都拦不住：“小七小姐，主人还在睡觉呢，这个时候太早了些，切莫这般敲门啊。” 小七却是不理会，反正苏伯慈祥不会对她做什么，她仍旧用力拍门：“先生！先生！该起来下山了！先生你昨日答应过小七的！” 敲了半晌，老先生到底是睡不着了，气鼓鼓地起来开门：“知道了！知道了！昨天说好下山必定是下山的，老头子我都没几年好活了，你再这么折腾我走的更早！” 门一开，小七直接冲进去，看了一圈，把老先生的拐杖跟草帽带上，拉着老先生的手就往外冲：“先生快些！” 老先生气得不行，他都多大年纪了，竟然还要这样奔波，不禁有些老泪纵横。 临出门一看，嘉嘉腰间别着短剑，背后背着弓，连马都牵来了，一脸认真：“先生，上马吧。” 老先生都气糊涂了，指着马道：“我都七十多了，你们让我骑马？” 是嫌他死得不够早是吗？ 这两个熊孩子！老先生忍了又忍，若不是今天的确要下山去看看陆清灵的情况，真是早就把两个熊孩子拉着揍一顿了！ 最后还是苏伯驾着马车把老先生跟小七嘉嘉拉下山去。 等他们到县衙的时候，县衙的门也才刚开，嘉嘉先跳下马车，转身又把小七抱下来，小七立刻撒腿跑去对县衙门口的官差说道：“我要找我娘亲！” 那官差好笑道：“去去去，这里是县衙，不是你小孩子瞎胡闹的地方。” 小七严肃道：“我娘亲就在县衙里，我要找我娘亲！” 第276章 人不见了 老先生看不下去小七这胡搅蛮缠的样子，更过分的是，嘉嘉在一旁也不拦着，实在是……太丢他老先生的脸了。 老先生咳嗽一声，苏伯上前：“劳烦官差，我们家少夫人陆氏名讳上清下灵昨日因故被县衙官差带走，我们今日来探监。” 这几个官差是专门处理县衙内事务的，不是昨日那批外出缉拿犯人的捕快，也不是狱卒，都未曾见过陆清灵。 不过苏伯知道打点，银子送到位了，几个官差态度便好了一些：“那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们进去问问。” 说罢，一个官差进去了。 老先生自顾自地上了马车，瞧见外头两个孩子倒是一丝不苟地站着等，心里倒生出些想法来。 他那么多徒弟中，论武功人才，霍振熙都算是上乘，唯独性子有些倔。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投机取巧的办法，但是却始终不肯跟现实妥协。 好在他隐姓埋名去的西北，如今的军功是他用血肉拼回来的，倒是没人敢说他是蒙阴自父亲宁王。 在军中，令行禁止，谁强服谁的地方，他倒过得也不差。 只是如今位高权重，便是皇上也不敢叫他在西北多留，恐怕是担心他会划地为王，不好收场。 老先生叹了口气，又看了看给小七遮太阳的嘉嘉。 若说性子，嘉嘉是跟霍振熙一模一样，小小年纪就喜欢板着脸，也不爱说话。 若不是小七机灵活泼，带动嘉嘉些许，恐怕嘉嘉现在就是第二个霍振熙吧。 这两个孩子生得如此伶俐可爱，偏生因着爹娘的缘故诸多磨难。 嘉嘉不说了，从小没有娘亲，被霍振熙带去西北，在军中长大的。 小七也是，小七如今的身份是霍振熙的义女，虽说她的确是霍振熙跟陆清灵的亲生孩子，但是始终因为那五年陆清灵流落在外，说不清道不明，如今对外也只能说是义女，朝廷之中是不会承认她的。 老先生幽幽叹了口气，苏伯察言观色，问道：“主人可是有何想法？” 老先生道：“含光那孩子，我自从前给他启蒙的时候便看出他日后不一般，只给他取了字，含光，盼望能够压住他的命格。” “如今瞧着，嘉嘉这孩子，只怕比含光更甚。放在别人手里，我始终担心，不懂得韬光养晦，便会叫人做了筏子。但我如今年事已高，实在是收不动徒弟了。” 苏伯笑道：“世子命格高贵，父母俱不是俗人，想必日后定能一帆风顺，平安长大。” 苏伯太了解老先生的意思了，老先生虽然已经退隐多年，但是到底身份不一般，能够护着霍振熙，只是如今年纪实在是太大了，恐怕是没办法教导嘉嘉到成年了。 嘉嘉这般的身世，父亲军功盖世，母亲又是元恒帝唯一钦定的皇位继承人，若是性子太耿直，或是人才太显眼，难免会被人抓着做学问。 跟从前霍振熙一般，若是太突出，先帝便要想办法给他蒙上污点，让他这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若是不够厉害，便会被人借用，到时候借着嘉嘉的名头做些谋反的事情，结果只会更糟。 老先生微微苦笑：“人各有命，我这把年纪了，为何还看不清呢。” 苏伯想起往事：“主人还在想当年旧人所托？” 若不是这样，老先生早就退隐，为什么还要想世子以后如何？ 老先生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我年纪大了，如今瞧着小七，还有含光媳妇，总觉得能看到那人的影子。” 苏伯亦是有些感慨，两位古稀老人就在马车上，回想起了某个此生不能再提的人。 最终，老先生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都这把年纪了，如何还不能任性一回。我既看不过他的命，便帮着他改上一改吧。” 苏伯惊讶：“主人您是说……要收世子为徒？” 老先生胡子吹起来：“不然怎么办？指望含光吗？还是他那个媳妇？” 苏伯笑道：“那小七小姐呢？”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宁王世子在旁的人面前总是严肃，小小年纪就十分有气势，唯独在小七小姐面前性子软得不像话。 老先生一瞪眼：“她不是跟含光媳妇一样吗？整天除了气我还能如何？用得着我教？” 苏伯笑笑，心里道，反正出尔反尔这种事，主人最是没少做了。 主人这辈子唯一信守承诺的事，恐怕就是答应那人照料她的后人吧。 县衙的官差出来了，嘉嘉跟小七迎上去，苏伯瞧着两人脸色不对劲，便下车过去问道：“官差老爷，我们家少夫人可在里面？” 官差的神情是有些怪异的，含含糊糊道：“不在，里面没有叫陆清灵的。” 苏伯意外：“怎么会没有？” 世子跟小七小姐肯定不会说谎，况且昨天他已经传令山下的人打听了，陆清灵的确是被官府的捕快抓走的没错。 这才一晚上，不在？什么意思？ 小七惊怒：“你胡说！我年轻就是被县衙的捕快抓走的！街上的人都看到了！还有好多医馆的大夫！” 她全都记下了那些人的名字跟医馆名号，像要偏她？没可能！ 那官差现在也没办法笑话贾二说的事情——两个女犯杀了三个狱卒越狱了，其中就包括这个陆清灵。 县太爷现在也一筹莫展，正在里面拍着桌子发脾气呢。 原本是应该把眼前的老人孩子抓起来，作为罪犯的亲属，逼问他们陆清灵下落的。 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县太爷好像并不想让这件事闹大，犯人都越狱了，竟然不到家里抓人，只让他们打发走家人。 官差不耐烦地挥手：“昨天本来是要抓回来的，后来听说是弄错了，就把人放了。她应该昨天晚上就回去了啊，怎么，她没回去吗？” 嘉嘉摇头：“没有。” 小七干脆“哇”一声哭出来了：“一定是他们欺负了娘亲！娘亲如果出来了不会不来找我跟哥哥的，一定是娘亲出事了！我要进去找娘亲！” 说着，挣脱嘉嘉的手就从官差身边钻了进去。 第277章 祖师爷临门 那官差心里一惊，连忙拦住：“滚滚滚！你们当县衙是什么地方，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吗？” 苏伯跟两个孩子毕竟老的老小的小，不是官差的对手，眼看着就要被他们赶下县衙的高阶大门。 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那老夫是否能进去呢？” 小七嘉嘉回头一看，苏老先生竟然自己从车上下来了，头发胡须俱是花白色，身上穿的也不过是茶山上的农户自己织出来的简单面麻长衫，但是身上却流露出一种超然于世的感觉。 明明穿着最简单，话语也简单，可就是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气势。 苏老先生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但是所有人都似乎不敢出声催促。 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苏老先生走上县衙的高阶，他面无表情，只淡然出声：“你们进去说一声，我苏渊今日到此，这县衙我进得还是进不得。” 苏伯心中微微叹气，这一次，恐怕主人躲了这么多年的清闲就要化为乌有了。 苏渊，苏老先生，苏家上一代的家主，跟掌权人。 最重要的是，他是帝师，当今圣上在潜龙之时，身边甚至没有第二个人，全都是由苏老先生教导的。 光是这一个身份，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够动苏老先生。 天地君亲师，师傅便是如同君上，如同父母一般的存在。 那几个官差有些犹豫，互相看了一眼，虽然还是不知道眼前的老人到底是谁，但是想来，能够在县衙门口出此狂言的人，恐怕不会太简单吧。 为首的官差站了出来：“那你们稍等一下，我进去问问。” 说完，转身朝着县衙内奔去了，留下门口的几个官差面面相觑。 既不能放嘉嘉小七他们进来，也不能够任由他们就这样站在门口吧？ 小七仰着头问：“老先生师傅，你的名字叫苏渊吗？” 老先生笑了笑：“是啊，老夫苏渊。” 小七尚不明白这两个字的意义，但是从小跟在霍振熙身边，京中任何消息跟邸报都有人抄录诵读的嘉嘉，却是这一刻才真正知道这位老先生的身份贵重。 嘉嘉拉着小七的手，对老先生深深地鞠了个躬。 小七虽然不明白，但是见哥哥这么做了，也跟着对老先生深深鞠躬。 嘉嘉小小年纪，却已经十分知事，他心中既感激也愧疚：“多谢先生搭救。” 老先生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挥了挥，示意他起来：“我老头子做你们家两代三人的师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娘亲出事。” 小七拉着嘉嘉的手，隐隐知道老先生今日下山来，恐怕是件很了不得的事。 果然，那官差进去没多久，县衙的县太爷几乎是一路跑着出来，见到苏老先生的时候，脸上的惊讶放大到了极点。 竟然，真的是苏渊苏老先生！ 县太爷拜倒：“苏老先生！学生杨庆拜见祖师爷！” 祖师爷，苏老先生淡淡退让开：“县太爷多礼了，老朽如今已无官身，当不得县太爷大礼，起来吧。” 县太爷连忙汗颜：“祖师爷千万别辞让，一直听闻祖师爷云游四海隐居避世，今日居然才知道祖师爷竟然是在学生县辖内，实在是学生疏忽了。” 那县太爷看上去四十岁的样子，居然喊苏老先生祖师爷。 苏老先生一生学生众多，学生的学生就更认不出来了，便问道：“你师傅名讳是？” 县太爷说了个名字，苏老先生摸着胡子回想了一下：“原来是他，没想到他也收徒了。” 县太爷更是惶恐，弓着腰邀请苏老先生：“祖师爷，请里面谈吧。” 苏老先生不愿意多攀关系，这祖师爷三个字他不愿意听，县太爷便跟嘉嘉小七一般，只喊老先生。 “不知老先生今日到访，没有准备，但还是请老先生移步进县衙里坐坐吧。”县太爷的态度十分恭敬。 怎么能不恭敬！ 这天下，这满朝文武，有多少是老先生的徒子徒孙！ 便是他，若不是因为是老先生的徒孙，怎么可能在江南这么一个富庶的地方捞到县太爷的官做？ 要知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那还是在边陲小镇的清知府，这江南可不一样，江南的商贾名流众多，钱财连京城都不相多让。 只是以他的人脉，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机会上去，所以才只能一直留在这个小地方。 如今苏老先生在他的地界上，若是能得苏老先生一句话，往上攀攀关系，那他这个知县恐怕就可以换个更高的位置了。 这怎么能够叫人不激动！ 县太爷邀请苏老先生进去，但是官差们脸色却有些异样——县衙的牢房才刚出了那样的事，狱卒的尸体还那么放着呢，这幅样子，县太爷不先管管吗？怎么还请老先生进去？ 只可惜他们的县太爷只想到苏老先生随便一句话就能够让他的官途高升，自然不肯错过这样的好几回，只对着苏老先生发射热情。 苏老先生不耐烦看县太爷这幅谄媚的样子，皱着眉道：“老朽今日来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我一个徒弟媳妇昨日被你们抓了，孩子们担心，我来看看。” 徒弟媳妇！ 老先生亲自带着孩子来找！ 这可不是一般人！ 县太爷立马道：“不知道老先生所说之人姓甚名谁？我这就把人放了，亲自送回。” 老先生更加不快了：“我只是来探探监，昨日被抓的匆忙，让两个孩子见见放放心就是。你案子该如何审就如何审，为何要放人送回去？” 县太爷干笑了一声：“那不是……老先生的徒弟夫人吗？想必人品肯定是好的，一定是误会了。” 官差们也只好陪着笑道：“误会了，误会了。” 县太爷问被抓的人性命，小七稚嫩的声音答道：“我娘亲名讳陆清灵，昨日下午被你们抓来的！” 县太爷一挥手：“赶紧进去把陆夫人带出来！” 然而，几个官差却迟迟不肯迈步，脸上满是纠结。 县太爷怒了：“怎么还叫不动你们了？赶紧进去请陆夫人出来！” 官差苦着脸道：“杨大人，刚才您问过的……昨夜逃出去的那个女犯，便是陆清灵陆夫人啊！” 第278章 小七要验尸 县太爷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反复问了两遍才明白官差说的什么意思。 “你是说……昨天杀了狱卒逃出去的女犯，就是陆夫人？”县太爷杨庆脑子嗡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陆清灵去哪里了！ 贾二他们能够做这样的事，他当然不可能不从中抽成。 可是陆清灵怎么会是苏老先生的徒弟夫人呢？ 不是说这个女的是个寡妇，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刚来江南，独自开店吗？ 杨庆心中慌乱，苏老先生也十分不快：“你们说的犯人逃了是什么意思？” 杨庆额头上已经出汗了，强忍住不安，陪着笑请老先生：“老先生，您看，这事儿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苏老先生看向嘉嘉跟小七，只见嘉嘉跟小七两张小脸都绷得紧紧的。 只说明一件事，就是杨庆说的，陆清灵杀了狱卒逃出去的事可能是真的！ 这下就难办了。 老先生心中恼怒，他教那么多徒弟都没有陆清灵这么麻烦的！ 老先生咳嗽一声：“那就进去吧。” 若陆清灵真做了这些事，虽然他不想插手，但是总归也不能看着陆清灵被砍了吧。 杨庆带着老先生走在前头，嘉嘉跟小七落后，苏伯隔开那些官差们。 嘉嘉问小七：“小七，娘亲不会真的杀人了吧？” 小七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娘亲说了，如果她不在，那谁的话都不要信，只听我们自己内心的。” 嘉嘉认真想了一下他内心的想法，点头道：“嗯！我觉得娘亲不会杀狱卒。就算是真杀了，那也一定是因为他们该杀！” 几人走到县衙后院，杨庆及家人就住在这里，不过此刻家人都已回避，杨庆，跟贾二，面对苏老先生，开始交代昨天的事。 贾二的腿上还用白纱布包扎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脸上十分痛苦的样子。 “贾二，你来说说昨天晚上的事吧。”杨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让贾二来说。 贾二给苏老先生行了个礼，似乎走动之间碰到了伤口，神色痛苦。 “回禀大人，苏老先生，昨日我们收监了一名女犯，是死者家属状告女犯的药茶喝死了人，咱们是老老实实做事情的。” 贾二十分诚恳而为难的样子看着杨庆，似乎真的是个底层被压榨的普通狱卒，不得不做。 苏老先生不置可否，只淡淡听着他继续说。 贾二道：“昨日刚巧牢房里出了点儿事，有人得了痢疾，我们便赶忙把那老婆婆挪出来了，现在还在牢房外头的院子里单独住着呢！不信，大人跟苏老先生可以亲自去问。” 至于问不问得出来，甚至他们想问的时候老婆婆还是不是活着可就不一定了。 “因为怕痢疾传染，我们便仔细检查了一遍犯人，将有腹泻发烧症状的人都挪出来了，那陆夫人便是那个时候混在里头一起出来了。” “我们忙着照顾犯人，我在牢房里头检查，外头是三个同僚看顾着，给那些生病的犯人喂药。” 贾二说着说着突然哭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外头怎么了，等我检查完牢房出去的时候，外头、外头就是一片狼藉，不少犯人都跑了，然后三个同僚都被人砍死，我还捡到了这个。” 贾二呈上陆清灵那把手术刀。 小七一见手术刀立刻就瞪起了眼睛，苏老先生看她神色，心知这必定是陆清灵常用的那把手术刀了。 看来，昨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到底缘由是什么，陆清灵是不是真的杀了狱卒又要另说了。 苏伯都替苏老先生为难的时候，小七突然站起来道：“一把刀不能说明什么，我要去看尸体！” “你？”贾二跟杨庆都意外出声。 杨庆更是有些哭笑不得：“小姑娘，你才几岁啊，这尸体可不是好玩的东西，看了要做噩梦的。” 小七言辞严肃：“我跟着娘亲验了不少尸体，我能够看出来尸体的伤口是什么样的。” 虽然她没有手术刀。 陆清灵觉得手术刀还是太锋利了，而且小七目前也没有力量剖开尸体，所以她暂时没有给小七配。 但是她验尸，只要小七不害怕，都是带着小七的，所以小七对尸体上各种伤口都很熟悉。 杨庆觉得小七要去看尸体这件事简直是太荒谬了，他对嘉嘉跟小七是不耐烦的，若不是因为苏老先生，这两个孩子早就让他叫人打出去了。 杨庆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小姑娘，不要瞎胡闹了，这可不是瞎说着玩的。” 小七不服气，瞪了杨庆一眼，道：“夏虫不可以语冰！”嘉嘉微微一笑。 杨庆讪讪地看着小七，转回来对老先生道：“老先生，您瞧瞧，不能让孩子这般瞎胡闹吧？” “让她看。”老先生开口，不容置疑。 “您、您说什么？”杨庆再一次怀疑自己听错了。 老先生道：“你莫要小看这两个孩子，他们自己心中有数，小七说要看，老朽便厚着脸讨县太爷一句话。” 苏老先生都这么说话了，杨庆就是不让也得让了。 杨庆黑着脸给贾二使了个眼色，贾二一瘸一拐地带着小七他们去往县衙停放尸体的冷库。 如今是夏天，昨天晚上贾二把陆清灵跟龙韵送到暗窑之后便回来收拾这一片狼藉，尸体也移到了冷库中。 嘉嘉把身上的外套解下来给小七披上：“系紧点儿，别冻着。” 小七点头，面容严肃，跟着贾二一步一步下去了，她个子不够高，嘉嘉便搬来小板凳，跟在小七身后，小七看到哪处，他就将板凳挪到哪处。 小七查看尸体的手法都是跟陆清灵学的，不管是之前他们进来时的消毒防护，还是查验时对器具的选择，对伤口的查验方式，都有模有样。 贾二心中怀疑，这两个孩子不会真的看出什么来了吧？ 冷库中太过寒冷，但是小七还是坚持看完了三具尸体上所有的伤口，最后才对着嘉嘉点头。 嘉嘉把小七从板凳上抱下来，就要牵着小七出去。 贾二却颇感威胁地眯起了眼，弯刀没有出鞘，但是却横在了小七跟嘉嘉身前：“小姑娘，不知道你看出了什么？” 第279章 不要脸的杨庆 贾二之所以能够从暗窑的混子摇身一变成为县衙的狱卒，还能够拉动两边的“生意”，自然也是有些不同的长处，其中之一便是他的直觉。 这种直觉很多次保住了他的命。 而现在他直觉，这两个孩子不简单，或许真的会从尸体上看出来什么也不一定。 贾二拦住嘉嘉跟小七，看似随口一问。 嘉嘉皱眉，挡在小七身前，小七也假意笑道：“就……看一下娘亲是不是真杀人了。”这话半真半假。 贾二眯着眼睛看小七，这小姑娘实在是胆子有些太大了。 寻常小姑娘，哪有看到尸体还不吓得直哭的？而她竟然主动提出要看尸体，这就让人很匪夷所思了。 贾二不由得想，或许，为了防范风险，直接让他们永远开不了口？ 反正这里是冰库，他们两个又都是小孩子，进来这么久，冻死啊，地滑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 杨庆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人，肯定只能够站在他这边，那个什么苏老先生，一个糟老头子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贾二心中这般想着，就越觉得还是不让嘉嘉跟小七出去为好。 贾二露出一个笑容来，引着嘉嘉跟小七：“咱们往这边出去吧。” 外头杨庆的客厅中，苏伯站在苏老先生身后，照顾着苏老先生的茶水。 杨庆心中激动，面前的苏老先生可是帝师，而且还是在皇上继位之后就离去的帝师，这在天下老师的名声中可是至高无上的。 毕竟没有谁能够在学生登基之后舍得那些荣华富贵跟权势的。 若是苏老先生肯给他说句话…… 杨庆忍不住搓着手问道：“苏老先生住在这江南何处啊？” 江南城虽然不大，但是也分治十八县，而且县与县之间，为了商业互通，并不多设城墙跟哨岗。 苏老先生不屑道：“老朽一个隐居之人，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今日住这儿，明日住哪儿，没有什么定处。” 这就是不想跟杨庆搭交情了。 杨庆心中有些着急，顿时有点儿埋怨起贾二来，他打谁的主意不好非要打陆清灵的主意！ 要是昨天晚上太太平平的，陆清灵此刻还在牢中的话，苏老先生上门来，他毕恭毕敬把陆清灵送还给苏老先生。 难道苏老先生不会给他写封信吗！ 他为了多赚些银子才答应了贾二跟暗窑那边孙姨的条件，做起了这样的生意，但是没想到如今也正是这个生意断了他最大的财路。 为了要钱，脸面到底是不重要的。 杨庆讪笑道：“苏老先生，您老这个徒弟夫人，昨天的确是在我们这里大闹了一通然后逃跑了。” “按道理我们是要立刻派人出去追捕的，真要追回来，按照陆夫人的罪行，恐怕不会轻松脱罪。”杨庆把事情往严重了说。 毕竟大梁律例中，杀害有官职的人罪名可是不轻，单砍头还是好的，眼中的，必定要连坐的。 老先生哼一声道：“小七跟嘉嘉还没回来呢，尚无定论，你急什么？” 既然小七说她会验尸，那她下去看看必定会有自己的结论。 尚且还不确定人是不是陆清灵杀的呢。 就算小七验出来是她啥的，按她的性子，必定也不会滥杀无辜，总归会有她动手的理由，到时候再细谈也不止。 苏伯站在苏老先生身后，倒是有些不安，俯身问老先生：“主人，嘉少爷跟小七小姐已经下去有半个时辰了，冰库里头可不是小孩子能够久呆的。” 他们俩年纪都大了，冷库那种地方去不得，所以没有跟下去。 苏老先生皱眉看杨庆。 杨庆眼皮一跳，也有些不安起来，不过……这不正好是个机会呢吗？ 杨庆笑道：“老先生不用担心，我在这儿坐镇肯定不会有事。我管辖这县辖四方，上任几年，从来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传出去。不是我厚颜夸自己，我这儿着实是管辖得不错的。” 杨庆盯着苏老先生，笑成了一朵花儿。 苏老先生是谁啊？他能够听不懂杨庆的话吗？ 分明是叫他随口附和一下，然后杨庆就会顺势开口：“多谢老先生夸赞！只是学生实在是太老实了，虽然管得不错，可上头总没人知道。这话学生自己说不出口，正好今日先生在此，能否劳烦先生帮忙写封赞辞？” 杨庆的眼睛盯着老先生的嘴唇，仿佛下一瞬间老先生就会说出他期望的话来了。 可是老先生只咳嗽了一声，转头问苏伯：“这茶有些凉了，换热的来。” 然后再转回来跟杨庆说：“哎？刚才说到哪儿了？两个孩子下去这么久，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杨庆一口牙咬碎了，只感觉心在滴血。 但是还是陪着笑道：“不会的，学生治下从来没有过什么大案子……” 毕竟，这小小的县城里，所有地下的事情，都跟他报备过，上下一心，只有那些没钱又没势力的百姓有苦说不出而已。 其他的，从他代表的官府这方，到黑道，再到明面上的商家，还有这城里大大小小的富户，那都是打点过关系的。 绝对不可能有任何消息传出去，这才是他“管治有方”的由来。 苏老先生打断他：“孩子怎么还没上来？你跟我一起下去看看吧。” 杨庆被点名，虽然心中百般不情愿，但是毕竟有求于苏老先生，还是只能够跟着站起来：“既然先生提了，学生必定肝脑涂地，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完成先生所托。” 苏老先生极其不耐烦了：“下个冰库而已，没让你上刀山下火海！” 三人在其他官差的代领下到了冰库门口，为首的官差往里面喊了喊：“贾二！贾二？你们好了没？好了赶紧上来！” 里头半天没有响动，杨庆皱起了眉头，苏老先生跟苏伯也有些不安。 苏伯也跟着往里面喊：“嘉少爷！小七小姐！你们在里面吗？快快上来！冷库里面太冷了，可不是久呆的地方！”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一片寂静。 第280章 下冰库 苏老先生心叫不好，瞪杨庆：“怎么回事？孩子呢？” 杨庆连忙道：“老先生别着急，我这就让人下去找。”说着，喊官差过来吩咐他们下去。 这边苏伯也不放心两个孩子，请命道：“主人，我也下去看看吧。” 苏老先生沉吟，只能道：“你多小心。” 苏伯如今也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虽然身体底子好，但是底下是冰库，两个孩子又都没有回应，不知道什么情况，下去实在是有些冒险。 苏老先生叹了口气，世事总是如此，他想过得清闲，必然手中就是无人可用，到如今还要叫这样年迈的老仆去冒险。 苏伯跟苏老先生的时间，比苏老先生任何一个家人、学生都还要长远。 苏伯一如既往地谦恭：“主人，这是老奴应该做的，小少爷跟小小姐也算是我的晚辈，我放心不下。” 苏伯虽然是笑着的，但是苏老先生却懂苏伯的意思。 他不放心县衙这些人。 陆清灵的性子虽然跳脱了些，但是到底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如果她能够跟县衙这些人动手，那便说明她一定有她动手的理由。 这种情况下，整个县衙，甚至连县太爷杨庆都值得怀疑。 苏老先生点了点头，允了苏伯要下冰库的请求。 而这一边，对着杨庆，苏老先生忍不住心中暗叹，看来是近几年太平日子过久了，竟然连这点儿警惕心都没有了。 杨庆瞧着苏老先生的脸色不好，心中也忐忑。 他还要求着苏老先生给他写封赞词的，这个时候得罪了苏老先生可不好。 所以，虽然想着冷库下面那逼人的寒气，但是杨庆还是咬了咬牙道：“老先生莫要着急，学生这就亲自下去看看。” 苏老先生自然是不会对他这种作秀表示什么的，于是也气定神闲不拦他。 杨庆磨磨蹭蹭披上了棉衣，颇有些忍辱负重的悲壮感，跟在官差后头走到了冰库门口。 为首的官差两人一起用力打开冰库的门，一股沁人心脾的冷气就扑面而来。 杨庆打了个寒颤，犹犹豫豫不肯下去，脚步探了又探还是不肯动，拉着冷库门的官差都有些手酸了，又不敢出声催促。 杨庆给官差使了半天眼色，可是这群下属，没有一个能够理解他的，看了半天愣是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于是杨庆只好迈步进去了，刚迈了一步，就滑到在台阶上，“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然后也不用人叫，连忙自己爬上来，讪笑道：“学生实在是太不中用了，最近夜晚伏案劳作，身子有些虚，连这台阶都走不好，实在是让先生见笑了。” 苏老先生哼哼，不说话。 苏伯叮嘱老先生多多注意，便跟着官差一起下去了。冷库的门被缓缓关上。 杨庆这会儿腰也不疼腿也不酸了，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先生，已经有人下去查看情况了，咱们先去旁边坐会儿吧。” 苏老先生不屑：“不用了，老朽身体尚好，他们下去找人而已，也不用多久，我就站在这儿等他们。” 杨庆心里暗骂了一声，可是也无可奈何，只能够陪着老先生站在冰库外头。 苏伯跟着两个官差下了冰库，即便穿了棉衣，官差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真冷啊！” 另一个官差也觉得冷，道：“咱们快点儿下去，也不知道贾二做什么，这冷库这么冷，呆这么久不出来做什么？” 先头那个年纪小的官差有些害怕起来：“田哥，之前别人都说这冷库里因为经常存放尸体，有些不太平啊。” 那叫田哥的官差闻言立即瞪了年纪小的一眼：“蒋三，你再瞎说的话我就让你一个人去找人！” 蒋三连忙道：“田哥，我就是说说而已，我心里害怕嘛。” 田哥瞄了一眼苏伯，苏伯只神色淡淡地摸着墙壁走着，一边轻声喊：“嘉少爷？小七小姐？可听到老奴的声音了？” 然而除了回音之外，并没有什么人回应。 原本就阴森寒冷的冰库在苏伯的呼唤之下，好像显得更加可怕了。 蒋三情不自禁地抱着田哥的胳膊，田哥也没敢甩开，只壮着胆子喊：“贾二！贾二！你在吗？听到的话吱个声！” 这一次倒是有回应了，可是并不是贾二，而是一声又尖又细的声音，似乎是女人，又似乎是男人，似乎是老人，又似乎是女人。 “我……死得……好惨啊……” “这里……好冷啊……” “我要出去……我要……吃人……” 蒋三跟田哥都是停顿了几瞬，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蒋三极其缓慢地咽了口口水，用气声问道：“田、田哥，你听到了吗？” 田哥哭丧着脸：“听到什么？” 蒋三的脸色一下子灰败起来：“你听不到？” 田哥硬着头皮道：“我什么都没听到，对不对，苏伯？苏伯？啊——” 田哥一回头，只看到一张皮肉紧缩到一起，冒着绿光的老人的脸，寒气森森，看起来就跟鬼一样。 “鬼啊！！！”蒋三尖叫了一声，然后就是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田哥头皮发炸，苏伯却缓缓将夜明珠挪开一点；“怎么了？” 田哥仔细一看，发现原来苏伯用来照明的不是跟他们一样的火把，而是一颗夜明珠，顿时松了一口气，把蒋三掐醒：“是苏伯，别自己吓自己了。” 蒋三在田哥的帮助下才敢睁开眼看，果然瞧见是苏伯，活生生的，说话还会冒气的。 这才能够站起来，艰难笑道：“苏……伯，您老可别再看这种玩笑了，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只是…… 苏伯疑惑地看着蒋三两人，问道：“你们刚才说听到了声音，是什么声音？” 刚刚醒过来的蒋三几乎是又要白眼一翻晕过去：“苏伯，您、您听不到吗？” 苏伯的脸上充满了诚挚的疑惑：“到底什么声音，我没听到啊。” 田哥的脸色也变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蒋三跟田哥又听到了刚才那种难以言喻的声音—— 第281章 小忽悠 冰库里传出来一声悠长绵远又低沉沙哑的声音来：“呵呵——只有被我看上的肉体才会听到声音，别害怕——我这就去找你们，你们死了就会变成跟我一样的，不会再害怕了——” 蒋三尖叫起来：“啊啊啊！！！鬼啊！！！我不要死！！！” 说着，松开田哥的手，撒腿往回去的路跑了！ 田哥呆愣在原地，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想要搀着苏伯。 可是苏伯手里的夜明珠突然掉下去了，顺着台阶滚到了下面，田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过去，然后就看到墙壁那边突然冒出了个高高瘦瘦的鬼影子来。 之所以是鬼影子，因为那个高度根本不是人能够达到的，至少有两米多了。 然后还摇摇晃晃的。 田哥想尖叫的，可是喉咙里声音没出来，苏伯突然从背后搭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在这里等了十几年才等到你们来，终于可以……” 田哥浑身僵硬地回头。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机会被苏伯吓到了，因为苏伯已经一个手刀砍在他脖子后面，他立刻晕过去了。 这边苏伯把人放到地上，开始喊：“嘉少爷？小七小姐？” 角落里一阵悉悉索索传来，然后就见到小七捡了夜明珠过来，笑吟吟道：“我就知道苏伯会下来找我们！” 一旁是嘉嘉宠溺的笑容：“嗯，是，那咱们现在上去吧。” 苏伯问道：“嘉少爷跟小七小姐没事吧？怎么这么久不上去？” 嘉嘉十分痛恨道：“那个贾二担心小七看出了尸体的问题，所以想要把我们困在这里，我们把他绑起来了，拔了他的衣服，但是我们力气小，推不开那门，必须等到人下来。” 冰库一般都是建在地下，为了防止冷气泄露，冰库的门都做得十分扎实，刚才苏伯下来都是前头两个官差一起用力才打开门的。 嘉嘉问苏伯：“苏伯，外面是什么情况？” 苏伯含笑看着两个孩子：“外面没事，我们先上去吧。”虽然上去之后免不了一场硬仗，但是总归两个孩子不好在这里多待。 小七也问道：“老先生在外面吗？苏伯你们在外面受欺负了吗？” 苏伯摇头：“没有，外面没有什么动静。” 嘉嘉这才放下心来：“那贾二对我们动手应该是一时之计，我们尽快上去，想办法离开县衙。” 小七点头，苏伯便带着两个孩子返回上去了。 刚才一路狂奔离开的蒋三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们上到最顶上都没有看到蒋三的人影，苏伯跟嘉嘉一起用力，把冰库的门给推开了一点儿。 外头的官差连忙帮忙把门打开。 杨庆连忙站起来，苏老先生看到苏伯跟嘉嘉小七三人都出来了，也松了一口气。 看到两个孩子脸都冻紫了，不由得有些心疼，拉过来在太阳底下站着：“你们下去看到了什么？怎么这样晚才上来？” 小七还没说话呢，杨庆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抢着道：“贾二呢？还有蒋三跟田大呢？怎么不见他们上来？” 小七眼珠子骨碌碌转：“贾二说在尸体上发现了重要的事情，暂时不能离开，想请杨大人下去商议。” 杨庆心中一个激灵：“要跟我商议什么？” 小七嘟着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们下去才看了一会儿尸体，然后贾二突然紧张起来，不肯让我们再看，但是也不肯离开尸体，让我们上来喊人。” “但是我们力气小，个子也不够，够不到冷库里的铃，所以没办法叫外头知道。刚才苏伯下去了，贾二也不肯让苏伯看尸体，只催着我们上来。” 杨庆心中虽然怀疑，但是因为贾二做的事一向就有些不能够见光，小七这么一个五岁的孩子说贾二对尸体很紧张，不肯让苏伯跟他们见，杨庆也不敢追问。 只道：“那田大跟蒋三呢？” 小七嘻嘻一笑：“那个胆子特别小的是叫蒋三吗？他真的好怕黑哦，一进去就吓坏了，听到动静突然就开始狂跑，田大就去找他了。我们冷得不行，就跟苏伯先上来了。” 杨庆不疑有他，毕竟冰库的门只有从里面按照一定规则按下铃声要求，外头才会打开，不然，里面至少要两个人用蛮力才能打开。 这是为了不让人偷着进冰库设置的，小七跟嘉嘉自然是没有进过冰库的。 他们能够说出警铃的事，自然是贾二告诉他们的。 再说那蒋三，是出了名的胆子小。不过也不怪他，冰库那个地方，除了衙门里的仵作跟贾二这种暗地里心已经黑到鬼神无惧的人之外，其余人都不敢进去，包括他。 蒋三被吓到所以乱爬，田大去找他也是有可能的。 冰库可不光是用来储存尸体的，如今正值夏日，整个县衙用冰都是从冰库里头取呢。 杨庆连忙挥手又叫了几个官差：“你们一起下去看看，把他们带上来！” 官差们领命，虽然心中不情愿，但是也不敢不去。 小七却突然开口了，招呼杨庆过来：“杨大人。” 杨庆浑身一个哆嗦：“怎么了？” 小七招手让杨庆俯身：“贾二说，只想请杨大人一个人下去看尸体，有些话只能够跟杨大人一个人说。” 杨庆这下就纠结了，贾二这话，必定是说那几个死了的狱卒身上有什么不能够让外人看到的东西。 那自然是跟暗窑有关的东西了。 可是……他是真的不想下去啊！ 杨庆为难再三，苏老先生终于发话了：“你下去吧，父母官，总要身先士卒的。” 杨庆一听，突然就热泪盈眶：“是，先生教导，学生铭记于心，学生原本也是下去的亲自查看的，只是刚才摔了一跤，身上有些不爽利才没下去。既然先生这么说了，学生自然是要下去的。” 说着，看向老先生：“那就请老先生稍后片刻，学生去去就来。” 杨庆下了冰库，因为害怕，带了大半的官差下去，门口只留了四五个。 小七这时候突然脸色发白嘴唇发乌晕倒了，嘉嘉大喊道：“不好了！我妹妹冻冰了，我们要去看大夫！” 苏老先生大手一挥，苏伯道：“诸位官差，我们小主子身子不适要先行离开，杨大人上来后劳烦你们告知，我们去前头的仁济堂。” 说罢，在官差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嘉嘉背着小七，四人匆匆离开县衙。 第282章 用贾二试手 官差们面面相觑，却也拦不住。 老的老，小的小，关键还是他们的上司杨大人百般看重的客人，硬来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只好看着两个老的，两个小的背影匆匆离开。 这才安排人下去找杨大人请示。 却说这边杨庆下了冰库，冻得哆嗦，但是一想到只要一会儿上去能够跟老先生表表功，换老先生一声赞，就觉得浑身有力量。 可是直到下去之后看到晕在半道上的田哥的时候才觉得事情不对，果然后面又陆续找到浑身赤/裸且昏迷的贾二，和在黑暗中迷路，已经几乎吓疯了的蒋三。 杨庆忍住怒气，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官差连拉带扯把贾二几人拉上去。 杨庆上去一看，苏老先生早带着孩子们跑了，顿时感觉今天这么卑躬屈膝全都白费了，一口老血吐不出来，只能生生咽下去。 杨庆让人把贾二弄醒，单独审问：“你搞什么？怎么会昏迷？” 贾二更是气愤到几乎失去理智：“那两个小崽子！敢阴老子！” 原来，刚才他在底下就怀疑小七看出了些什么，但是这两个小崽子年纪不大，倒是油滑得很，怎么问都问不出来。 尤其是那个陆小七，一张嘴里就没有几句真话，贾二问什么都被她绕进去了。 见人三分笑，不掏半点儿心。 这下贾二才有些不安，说到底，那三个狱卒死之前做的可都是不光彩的事，尤其有几个也是跟他一起去过暗窑的。 贾二这人都说了，他能够混到如今的地步，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他的直觉。 对钱的直觉，还有对危险的直觉。 他现在就觉得小七很危险，这个小姑娘古灵精怪的，明明嘴上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但是说了半天，自己都叫她哄着要上去开门了，但是还是没听到小七到底看出了什么。 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已经看出来对他起了警觉之心？ 贾二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既然不知道小七看出了什么，但是横竖他觉得危险的话，那不如干脆斩草除根。 反正杀两个孩子对他来说太简单不过了，想来杨庆也没办法说什么，毕竟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可是他才一动手，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嘉嘉立刻短剑出鞘，一刀斩断贾二的刀势。 贾二捂着微微发麻的手腕，有些不敢相信，一个七岁的孩子，竟然能够斩断他的刀势？ 他不说别的，这么多年在河边走，可没湿过鞋！ 他功夫算是不错的了，这一个小孩也这么厉害？ 贾二眼珠子转了转，跳开，直冲小七去了，嘉嘉有功夫，但是如果他制住了小七，嘉嘉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可是还没冲进，小七就嘻嘻一笑，抬手—— 就是这一瞬间，贾二心中闪过一丝寒意，冰冷刺骨那种。他下意识避开，可是还是晚了。 毕竟，弹出的银针可不是想停就停的。 小七手腕上的镯子，是陆清灵设计，霍振熙瞧见之后做了改造，又让人专门打造的，看着不显眼，但是里面能够发射三轮银针。 贾二只感觉到大腿一片刺痛酸麻，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可是再走动的时候，银针入体的痛感让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寸步难行。 嘉嘉趁机是在贾二身上划了几道口子，也不长，不深，但是位置很奇特，都是大腿内侧，手臂内侧这种位置。 贾二正庆幸，觉得或许嘉嘉会点儿功夫的，但是不懂如何制服人？便想着趁嘉嘉再过来的时候，挟持嘉嘉。 可是他瞄准了，刚伸手，嘉嘉就一剑刺在他手腕上：“你安分点，我现在做的，你不会立刻死，但是如果你不安分，就会立刻死。” 说完，找准了位置，又划了几道口子，这才扭头问小七：“小七，你瞧这些位置是不是对的？” 小七点点头：“对啦！” 嘉嘉会武功，小七懂穴位又懂血管，嘉嘉力道把握得准，对贾二道：“你如果乖乖地坐在这里呢，除了冷一点儿，什么问题都不会有。当然，会流一点儿血，但是想来一个时辰内有人救你的话，你还是死不了的。” 小七笑嘻嘻地补充道：“但是如果你乱动，刚才嘉嘉划开的口子就会崩裂，别以为伤口很小就没事哦，嘉嘉可是划得很精准，只要你一动，血管就会爆开，你会看到血这么——喷出来的！” 小七做了个十分夸张的手势，贾二怒而动手，可是他才一抬手，右手手臂内侧突然滋出来一大股血，汩汩不断。 贾二惊了，怒道：“你们怎么搞的？” 嘉嘉才抱着小七闪开，小七气定神闲地道：“哎呀，才刚说完你就不听话啦？都说了，嘉嘉给你划的伤口，若是不动，没问题，一动，可就会血流不止哦。刚才说你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现在么，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又两炷香的时间吧。” 小七最后叮嘱：“你乖乖的哦，再动就只剩半个时辰了。” 贾二又惊又怒，可是却实在不敢再冒险了，平时也不是没受过伤，但是没见过这么小的口子出这么多血的，一想到刚才嘉嘉在他身上划了那么多道口子，贾二就心中生寒。 这是什么鬼怪剑法？ 嘉嘉跟小七却是已经走远了，出了存放尸体的这间屋，往外头走去。 小七高兴道：“哥哥，你武功真棒！” 能够划开每一层的皮肉跟血管最外面层包裹的筋膜，只剩下薄薄的血管壁，而且还是划了一半的血管壁，只要稍微动作挤压，动脉就会被爆开流血。 嘉嘉一片宠溺：“还是小七教得好。”小七没事就拉着嘉嘉做各种实验，早不知道在鸡鸭鹅猪身上动过多少次了。 这次倒还是第一次在人身上试验，不过，贾二敢在冰库里对他们两个孩子动手，更别说还有可能伤了他们娘亲，就凭这个，试手失败贾二死了也不亏！ 说话间，两人已经找到台阶，往上走到冷库门边了。 第283章 陆清灵藏银子的姿势 嘉嘉试着推了推们，摇摇头：“推不动。” 小七抬头看了半天，盯着那星罗盘一样的地方，感觉跟那个有关系。 嘉嘉问道：“咱们按吗？” 小七摇头：“先不了，贾二对我们动手，说不定外面也有坏人呢，哥哥，咱们在这里做几个陷阱。” 嘉嘉点头，与小七开始商议起来。 他自然比小七谋略多，不过小七喜欢动脑子，他便让小七自由发挥，若是有什么不足的，他再补上。 小七古灵精怪，想出来吓人的点子，但是如何设置，如何在吓人的时候还保护好自己，便是嘉嘉再来操心了。 他们拔了贾二的衣服裹在自己身上，虽然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但是总归会有人下来的，所以便在角落耐心等待。 果然就等到了蒋三跟田大他们。 吓人的时候小七还有点儿担心：“苏伯会不会被吓到啊？” 嘉嘉拍拍她的脑袋：“放心，不会的，苏伯跟着苏老先生，见多识广，不会因为这一点点事情就被吓到的。” 小七这才放心大胆地去做。 苏老先生听完这些事情才问小七：“小七，你在尸体身上到底看到了什么？” 小七的神情严肃起来：“有两个人是娘亲杀的，一个是割开了喉咙，一个却是把刀插进了脾脏。” 苏老先生皱眉：“所以？” 小七眼泪含在眼睛里：“娘亲的那把刀是从来不离身的，那个人的脾脏被捅之后，刀并没有立刻拔出，是死了之后尸体僵硬了才拔出的。” 这便意味着，陆清灵一击即中，却没能拿回自己的刀。 而陆清灵若是失去了她的手术刀，防身的能力可谓是接近于无。 嘉嘉的手攥紧了他的剑，他只恨为什么昨天没有缠着娘亲一起，居然让娘亲一个人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如今明显娘亲遭遇了不测，可是却不知道她在哪里。 也不知道她受没受伤。 身为人子，他没有保护好娘亲。 没有履行好他跟父亲的承诺。 苏老先生思索了片刻，问道：“那另一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小七道：“另外一个人是被弯刀杀死的，但是从刀口的方向跟力道来看，应该是个力气比娘亲小的女子。”不过也不排除是陆清灵没有力气的所以伤口没有那么深。 但是小七之所以这样判断，是因为她很清楚，就算陆清灵没有力气，也不会用弯刀插进狱卒的腹腔之中。 前面已经杀了两个人，说明情势十分危急，必然是要一击即中的。 但是腹腔里面空间大，肠胃占据的部分更多，这都不是立刻能够毙命的脏器。 如果是娘亲，她一定会选中心脏、肺、脾脏，或者动脉主气管这些地方。 嘉嘉眼睛亮起来：“小七，你是说有人跟娘亲在一起？” 小七点头，但还是很丧气：“但是那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厉害，根本不能够帮到娘亲，可能还会拖累娘亲。” 小七猜得没错。 龙韵醒来之后，发现她们已经进了暗窑，顿时七魂丢了三魄。 龙韵抓着陆清灵的胳膊不肯松手，虽然听陆清灵说因为县衙牢房里暂时没有办法提供人，她们目前作为稀有“货物”还是安全的。 但是依然很担心。 因为对于暗窑来说，只要人不死，就能够为他们所用，受尽折磨，给他们赚血汗钱。 这种情况下，单单只是不死，可算不上什么安全。 陆清灵却没有时间跟龙韵说太多，她一言不发地解开腰带…… 龙韵连忙按住陆清灵的手：“陆姐姐，你别犯傻，咱们就算是出不去，拼死也要清清白白地死，不能遂了他们的意，跟着他们跳进这臭水烂泥里。” 陆清灵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你说什么呢？我现在要救你啊。” 龙韵一听，更加不干了，干脆一把抱住陆清灵的腰，眼泪都来了：“陆姐姐，不行，不可以。你不能为了救我做这样的事，我宁愿死都不愿意你受这样的侮辱。” 陆清灵默默汗了一把，伸手拍开龙韵的手：“你受伤了，我给你找点儿药。” 龙韵：“啊？” 陆清灵把孙姨留下来的药瓶放在一边，接下特制的腰带来，从腰带里头抠出来几个药包：“我估摸着他们现在不会害死我们，但是万一他们给的药里面有些不好的东西……”比如会让人失去理智，不受控制的。 那还真是生不如死。 龙韵脸一红，松开手：“原来陆姐姐是这个意思啊。不过，陆姐姐，你这腰带好神奇啊！” 龙韵乖乖坐着，任由陆清灵帮她清理伤口，上药，盯着陆清灵的腰带不放。 陆清灵笑道：“嗯，这东西是我特制的。” 自从上次她跟霍振熙遇袭，发现只要进水，不少药都会失效，只有少量用特制的防水材料保护好的药才能够幸存，便又想了办法来做新的防护材料。 这腰带说起来是腰带，其实更像是个腰包，只不过是均匀地围了一圈的腰包而已。 外面是普通的棉麻绸缎绣花料子，双面的，但是腰带里头却全是小牛皮缝制的，整体防水，一个一个小油纸包着的小包药粉就塞在里面。 龙韵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道：“我出去也要做这么一个！” 陆姐姐藏银子跟药粉的姿势简直太帅！不学不行。 可是才说到这里，龙韵就有些恹恹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这种地方，越是看起来脏乱差，其实越是有重重的防护，因为做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所以外头的人没有门路根本摸不进门，而里面的人，要出去更是难如登天。 陆清灵给龙韵上好药，嘴角露出一丝邪气的笑容：“出去做什么？我不想出去。” 龙韵：“啊？不想？” 陆清灵有些邪恶地笑道：“我为什么要出去？贾二敢打我的主意，我自然要叫他这生意做不成！” 陆清灵把腰带中的药粉拿出来摆在桌上，给龙韵科普道：“这个，痒痒粉，操作简单，但是遇到控制力强能忍的人，可能就没效果了，所以最好是先弄出伤口，然后洒在伤口上。这个，蒙汗药，下在水里的，这个毒药，可以接触皮肤，但是注意不能够入口……” 第284章 多事的队友 龙韵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清灵跟她科普药物，不由得咽了口口水：“陆姐姐，你哪里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药啊？” 陆清灵傲娇笑道：“我可是个很厉害的大夫，这些药对我来说，简单！” 当然，她没有跟龙韵说的是，如果她不是个体力战五渣，说不定也不用带这么多药粉。 龙韵嘻嘻笑起来：“陆姐姐真厉害！”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有了动静。 龙韵紧张得往陆清灵身边靠了靠，陆清灵把她藏在里面一点。 门已经被人推开了，这里的门本来就是从外面上锁的，根本不需要敲门，直接开锁就进来了。 进来的人正是孙姨，孙姨一见陆清灵和龙韵两人都看着她，倒是愣了一下，笑道：“哟，都醒了啊，正好，我不用费工夫弄醒你们了。” 说完，有小丫鬟过来搬了椅子让孙姨坐下，孙姨施施然坐下，十分气定神闲地看着两人。 “两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龙韵的暴脾气就要上来，陆清灵拦住她道：“知道一点儿，但是知道的不全。” 孙姨笑了：“呵呵，不用知道全，反正从现在开始，你们什么也不用知道，只用好好伺候客人就行了。” 孙姨那尖酸刻薄的语调，说出来再看似温情的话也让人觉得不敢相信。 “你们呢，不用想太多了，我们这地方，只有进来的，没有出去的，哦，也有，不过那都是被人抬着出去的。” 就是死了。 连赎身都不存在。 这是什么地方，赎身？不可能。 这里的姑娘就不可能活着出去，唯一例外的就是牢房里那些了，但是那些人也都是被悄悄运过来，做了交易，再悄悄回去的。 那些人自己都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就好像陆清灵跟龙韵。 走过了那段长长的黑漆漆的通道，她们也还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孙姨笑着看她们：“你们俩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养，别瞎折腾，我这里治人的法子有的是，到时候真要在你们娇滴滴的姑娘身上用可就不好了。” 陆清灵低头思索了一下：“我家有钱，我也确实不知道你们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放我走，要多少钱，我都给，可以吗？” 孙姨咯咯咯笑起来：“哎哟我的蠢丫头，我刚才的话你没听清吗？这里的姑娘，就没有站着出去的，钱？为了你这一个的钱就坏掉我其他的生意？这样的蠢事我可不做。” 孙姨想得很清楚，陆清灵勾了勾嘴角。 正好。 反正她也不是为了要出去，而是为了确认这里是不是真的是魔窟一般。 现在既然确认了，就不要怪她下手无情了。 孙姨说了一遍，最后站起来道：“给你们时间养伤是对你们好，但是如果你们做了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事，放心，我们这里也有那起子兴趣不一般的客人，到时候怎么折腾你们，可就不归我管了。” 说罢，让小丫鬟放下吃的喝的跟干净的衣裳，照旧，还有药物，便出去了。 龙韵紧紧抓着陆清灵的手：“太过分了！太可恶了！” 又问陆清灵：“刚才我们有机会对她下手的，陆姐姐你为什么拦着我？” 陆清灵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你抓了她又怎么样？就能出去了？” 孙姨到底在这个暗窑里是个什么角色，这暗窑有多大，有多少人，日常除了暗娼的生意，还做些什么。 她们统统都不知道，若是这个时候贸然动手，她们讨不了好。 龙韵气愤不已：“那我们就没办法了吗？” 陆清灵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先换衣服，吃食跟药物，一个人先试，没事了，另一个人再吃。” 虽然陆清灵知道孙姨现在没必要说谎，但到底防人之心不可无。 龙韵性子急躁，陆清灵救了她，试吃这种事她自然抢先做了。 送来的水跟吃食她大口大口地吃了一份，半天过去，没什么问题，身上因为擦了陆清灵的药，倒是没有用。 陆清灵也取过来食物，一口一口地吃着。 她们进来的时候应该是下半夜了，虽然还能够听到一些靡靡之音，但是估计暗窑的生意也做的差不多了。 现在就等白天过去，看晚上的情况了。 陆清灵吃完，让龙韵跟她换班睡觉，直到听到外头有了动静。 仿佛是一瞬间，四周都有了动静，有孙姨，也有其他人招待客人的人声音。 有嬉笑的窑姐，也有痛苦的喊叫。 “救命——啊——救命啊——求求你了——我求求你——” 龙韵简直坐不住了，捏着拳头重重砸在床板上：“陆姐姐，不行，我忍不了！” 陆清灵睁开眼，没什么表情：“那你想怎么做？” 冲出去救她吗？ 龙韵有些陌生地看着陆清灵：“陆姐姐，你不是这样的人啊！你在牢房里都肯救我跟老婆婆，现在为什么不能……” 陆清灵有些不耐烦了：“我救了你就非要救她吗？” 搞搞清楚，她陆清灵从来就不是什么玻璃心的圣母，见不得人受苦。 她的确很多时候会顺手救人一把，但前提是不能够伤害到自己的生命。 她不只是为她一个人活着，牺牲这种事，她只想过为嘉嘉跟小七做，一个陌生人，来路不明，她是有多傻才会这个时候冲出去救她？ 况且，九成九是救不了的。 她们如今自身都难保呢。 龙韵犹豫再三，但是真的忍不了那仿佛就在隔壁的惨叫声。 陆清灵不救，她去救！ 龙韵立刻从床上翻身起来，就冲到门边使劲敲门：“你们这群畜生！放开那个孩子！” 是的，那个惨叫的声音，听起来只有十二三岁吧，就好像她在牢房中救不了的那个小妹妹一样。 陆清灵叹了口气，想要去把龙韵拉回来。 然而，龙韵的动静已经让外面的人察觉了，龙韵在里面敲门，外面没多久真的有人来开门了。 可是龙韵并没有如愿阻止那个小女孩受伤，反而是被人拎了出去。 “哟呵，小姑娘挺烈啊，怎么？看不过大爷疼别人，想伺候大爷了？” 门外，两个龟公抓着龙韵的胳膊，面前是一个脑满肠肥的胖子。 第285章 自救无能 龙韵被人抓住，一看胖子脚下趴着一个衣服已经几乎被扒光的小女孩，顿时怒从心头起，对着胖子骂道：“你还有没有人性了！对着这样一个小孩子也能够下手？” 那胖子淫笑道：“怎么，我不对她下手的话，对你下手？看你身上这样，口味很重啊。” 龙韵呸出一口：“滚！下流！” 陆清灵真是扶额，龙韵真的觉得来这种地方的人，是能够被她说通的吗？ 陆清灵真是不愿意出面管，可是那胖子已经跟孙姨开口了：“这小丫头不错，性子够烈，我喜欢！” 孙姨皮笑肉不笑地对龙韵道：“我提醒过你的，既然这是你自己选的，就别怪孙姨我了。” 说罢，一挥手，两个龟公立刻驾着龙韵就要送到胖子房里，那胖子淫笑着跟在后头，是忍不住伸手在龙韵身上摸了一把。 龙韵放声尖叫起来：“救命啊——救命！！！” 孙姨冷笑道：“救命？这地方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乖乖听话比什么都好，不听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龙韵心中惊恐绝望，叫都叫不出来了。 她现在才明白，这里可不是牢房那边，狱卒好歹也算是正正经经的官差，只要不犯事，多少有个商量。 但是这里可是暗窑，这里的人哪里是好说话的。 那胖子见状，笑着想要在龙韵身上再摸一把，突然斜里伸出一只手，拦住他。 陆清灵抬眼，微微笑道：“孙姨，这位大哥，我妹子身上有些不爽利，现在不好伺候客人。若是一个不小心死了总归不好。” 龙韵听到陆清灵的声音，这时候才感觉的后怕，拼命嘶喊：“陆姐姐，你不要过来，你快进去！你别出来！” 陆清灵叹了口气，这是她不出来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这边，胖子对着陆清灵瞪眼：“你威胁我？” 孙姨却是又看了一眼龙韵，的确，龙韵满身是伤，撑着一口气生龙活虎地骂人了，这会儿又惊又怕看样子是已经撑不住了。 她是做生意的，也不想总死人。 虽然死一个两个的不在乎，但是总归是个麻烦事。 想到这里，孙姨对那胖子说：“客官，这丫头今天才送来的，身上有伤，我们还没看她有没有病，恐怕是不太好伺候人的，不如我给你换一个？” 那胖子虽然生气，但是也怕染上病，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但是却转脸指着陆清灵道：“我看她身上也没什么伤，总不能也是带病立马要咽气的吧？” 孙姨正想说话呢，陆清灵已经面无表情地开口了：“我是没伤没病，但你现在要我伺候，那我们之间就必死一个。” 不知道是陆清灵气场太足还是这句话让胖子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胖子竟然哆嗦着转身走了。 孙姨却是不高兴了，一巴掌重重扇在陆清灵脸上，陆清灵一个不查，被打得一歪，头撞在门框上。 “谁给你的王八胆子！敢对客人说这样的话？真当老娘是善人要哄着你们玩啊？”孙姨的尖酸刻薄模样显露出来了，毫不客气地骂道。 陆清灵感觉嘴里有点儿甜腥，忍不住吐出一口唾沫来，里面夹杂着血丝。 孙姨更怒了：“跟老娘玩咬舌这套？嫩着呢！来人，把她们给我绑起来！” 龟公们把龙韵跟陆清灵绑起来扔进房里，孙姨亲自动手，拿蘸了盐水的牛筋鞭子狠狠抽着两人。 “胆子肥了啊？仗着老娘的好给老娘惹事情是吧？” “我跟你们说！这就是地狱修罗场！进来了就不要想出去！” “想过得舒服就趁早死心听话，不然，有的是苦头给你们尝！” 孙姨一边骂一边抽，陆清灵死死咬住牙，龙韵却是凄厉哭喊，一边拱着身子趴在陆清灵身上，想要为她挡鞭子。 龙韵哭喊着：“孙姨，孙姨不要打了，都是我的错，跟陆姐姐无关，求你了。” 陆清灵也没拦着，若不让龙韵尝尝苦头，龙韵这种暴脾气迟早要害死她们两个。 陆清灵心中痛苦，闭起眼睛。 直到龙韵奄奄一息了，喊都喊不出来的时候，孙姨才气喘吁吁地扔掉鞭子，恶狠狠地对她们说：“别以为我缺姑娘了就会忍着你们俩！没了你们，我照样有大把机会弄来姑娘！别太高看自己了！” 而就在孙姨出去后不久，隔壁房间依然传来胖子可怕的淫笑声，跟刚才那个瑟瑟发抖已经晕过去的小女孩的痛苦喊声。 间或还夹杂着那个胖子更加残忍的折磨，言语中尽是对刚才龙韵的行为不爽，所以发泄在小女孩身上。 龙韵哭得很绝望：“陆姐姐，难道我们真的就见死不救了吗？我刚才做错了吗？” 陆清灵狠心道：“是，你错了。” 在没有保全自己的情况下，盲目去救别人，是错。 在没有考虑到成败后果的时候，拖累自己跟别人，是错。 龙韵看着陆清灵，觉得陆清灵有些陌生，但是又下意识觉得陆清灵的话是对的。 陆清灵看出了她的想法，猜想她已经知道厉害了，便循循善诱道：“你今天想救她的心是好的，但是首先你保证自己的安全，不然，非但救不了她，你也会被拖累进去。” 龙韵懵懵懂懂，还是有点儿不服气：“可是我不能见死不救啊，那个小女孩都……” 隔壁小女孩凄厉的惨叫声还仿佛在耳边，龙韵实在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陆清灵把龙韵抱过来，安慰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其实以前我也跟你一样。”看不惯就想要出手。 当然现在她还是会出手，但是一来，她会更加谨慎地出手，而且她现在有更大的护身符，只要不招惹到最上头那位，其实她都是安全的。 所以之前在县衙的牢房里她才敢管闲事。 但是龙韵不一样啊，龙韵是个心思单纯，又手无寸铁的小姑娘，若是就此给她养成不顾一切的热血脾气，迟早会出事的。 陆清灵不是不喜欢才想让龙韵吃个教训，而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酿出更大的祸事。 第286章 小唯 陆清灵看着龙韵道：“况且，你今日只看到了她一个人受苦，就算是牺牲你自己，也只能救她一人，若是再看到第二个，你如何自处？” 龙韵有些发懵：“那，陆姐姐，我该怎么办？” 陆清灵有些怜爱地道：“先保证自己的安全，你要真出了什么事，我只能够像刚才那样冒险去救你，你……” 龙韵立刻打断陆清灵的话：“对不起，陆姐姐，我只是，只是想救那个小妹妹，并不是想要拖累你。” 陆清灵温和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我说，你先保护好自己，别给我惹麻烦。然后我们要观察这里的情势，才能够一举击败这暗窑，让更多的人得到解救。” 龙韵这才听明白陆清灵的意思。 原来不是不让她救人，而是不让她在没有安全保障的情况下救人。 “我明白了！陆姐姐。”龙韵心疼地看着陆清灵身上的伤痕。 刚才孙姨走的时候，把所有的药物跟水都一并拿走了，显然是对她们的惩罚。 好在陆清灵身上还有药，龙韵给陆清灵上药。 两人一直挨到周遭的声音渐渐小下去，陆清灵才带着龙韵钻到了床底下。 “陆姐姐，你做什么?”龙韵跟着陆清灵一起趴到了床底下，惊奇地发现这里跟隔壁之间有一块木板是活动的。 陆清灵道：“你睡着的时候我闲不住，检查了一遍这里。” 也不知道这木板是什么时候开始活动的，陆清灵尝试着卸下来，发现这里通往另外一间房，不过这间房倒不像是她们跟隔壁小姑娘的那种，而更像是仓库，存放着许多桌椅跟器具。 “这里是仓库！”龙韵钻过来，捂着鼻子叫道。 陆清灵点头，打量了一番，仓库的门也从外面锁上了，但是她跟龙韵两个人摸来摸去，终于找到了一扇活动的窗户，陆清灵一推开，顿时惊喜。 窗户可以通往她们来时的那个院子！ 龙韵高兴地道：“陆姐姐，我们是不是能出去了？” 陆清灵笑道：“现在不想救人了？” 龙韵一滞：“对哦……里面的人怎么办？” 陆清灵看了一圈院子，记住了院子的方位，还有院子外头不知道通向哪里的路。 “先回去，咱们把这条路记住就行，我们还要在里面住几天，打探一下里面的情况，以后才能够救人。” 陆清灵现在想着，既然贾二能够在县衙的牢房里做这种事，那有很大几率县太爷是知道的，所以光靠县里是不行的。 要去找江南的府尹才行。 龙韵跟陆清灵回了，两人在仓库里清出了一条路，万一真的有危险了，能够最快速度出逃。 陆清灵还在那扇窗户上绑了两根绳子，到时候，直接用皮子包在手上，顺着绳子滑下去就好了。 回来房间，还没有人来找她们。 看来暗窑跟其他的青楼也一样，晚上都是最忙碌的时候，白天才会冷清下来。 陆清灵进来把衣服上的灰尘掸干净，龙韵已经去摸另外一边的墙壁了：“陆姐姐，你说这边会不会也有木板是活动的，能够通往隔壁？” 陆清灵点点头：“没准，刚才没摸厅这边。”毕竟厅这边孙姨她们随意可以开门进来，不好多碰。 龙韵摸了半天，木板没摸出来，隔壁倒是有动静了。 很轻很轻的敲击声。 陆清灵耳朵灵，立刻拉住龙韵，轻声道：“先停下，你听。” 龙韵竖起耳朵，立即道：“谁在那边？” 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是我……姐姐。” 是刚才那个小女孩！ 陆清灵把耳朵贴在墙壁上，轻声道：“小妹妹，你那边还有人吗？” 小女孩很虚弱：“没有了，姐姐，刚才多谢你救我。” 龙韵的眼泪一下子就来了，她抓着陆清灵的手道：“她说谢谢我。” 陆清灵也有些感触，轻声问那小妹妹：“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小唯，今年十三岁了吧……我在这里已经很久了。”隔壁的小女孩小声回答。 龙韵热血，忍不住骂道：“你才这么小，他们怎么忍心这么对你！” 小唯声音有些疲倦，但是却带着微微的笑意道：“姐姐，没事的，他们没有做成。” 没有做成？ 陆清灵跟龙韵都有些意外，但是心中也很惊喜。 从利己角度来讲，她们现在救不了小唯，但是也不想小唯出事。 小唯微微笑道：“我在这里很久了，他们一直逼我，但是我宁死不从，总归还是有办法的。” 三人就这样隔着墙壁说了半天话，才知道原来小唯是被父母卖进来抵债的。 卖过来的时候才七八岁，一般的青楼不愿意收，因为觉得年纪太小了，怕养不活，到赚钱还要好几年。 但是暗窑这边就不讲究了，不管什么年纪都收，便是小唯这么小，进来也不过养了两三年，就强迫她接客，但是小唯性子倔，死活不从。 孙姨她们都恨得牙痒痒，但是因为到底小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心中还是存了一丝不忍。 今天也一样，那胖子虽然对小唯做了些不好的事，但是小唯尖叫反抗，最后折腾得两个人都筋疲力竭，最后胖子怒气满满地出去了。 小唯身上总藏着剪子跟发钗，这胖子要是逼她，她就不管不顾地捅胖子。 其实这到底也是孙姨没有管，如果管了，小唯这样做，孙姨肯定会出手罚他，但是孙姨一直没出面管。 所以这也算是孙姨对她的一种变相保护。 陆清灵听了，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轻声道：“小唯，但是你要知道，孙姨她这种人……” 做了一百件坏事，只做了一件不那么坏的事，是不值得感激的。 龙韵也很紧张得劝小唯：“小唯，你脑子一定要清楚，孙姨是坏人，她害了那么多人，你一定要记住这点。” 小唯笑了笑，避而不谈：“姐姐，今天你们救了我，我很感谢，我没办法帮你们出去，但是能够帮你们传消息出去。” 第287章 我们今晚走 陆清灵闻言惊喜：“你有渠道能够出去？” 小唯道：“是，这里也要有人出去采买办事的，刚来的时候年纪小，他们便让我去，一直到现在偶尔也都还能出去。” 龙韵高兴得不行，陆清灵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你能出去为什么不走？是不是有人跟着你？会有危险？” 小唯腼腆一笑：“陆姐姐，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我有办法送出去，姐姐你告诉我要送到哪儿去，送给谁就行了。” 陆清灵沉默片刻，跟龙韵商量了一下，决定送信到陆清灵的“清水记”药茶店。 如果没错的话，昨天小七跟嘉嘉已经带着老先生下山找她了，但是县衙肯定拿不出人。 所以必然会在清水记里面找人看着。 茶山是必定不能够暴露的，陆清灵此刻还不知道老先生已经下山，并且对县衙的人公开身份了。 但是她心中还是觉得，不能够主动暴露老先生的身份跟隐居之地，所以只肯捎信到清水记。 小唯记下了：“好，陆姐姐，我再有机会出去的话就给你捎信去，你给我一个信物吧。” 陆清灵想了想，拿出了刚才用完的药包给她：“这个，你给清水记的人，他们就知道的。” 陆清灵把油纸包拆开，折成小片片从木头缝里塞过去。 小唯接过去：“好，陆姐姐放心，我一定帮你带到。龙姐姐呢？你要捎信给谁？” 龙韵有些茫然：“我吗？我没有可以捎信的人，从小就是一个人长大的，没有了。” 陆清灵便道：“龙韵如今算我妹子，我的家人就是她的家人，你一起送过去就是了。” 小唯应了。 陆清灵跟龙韵回到房间，龙韵有些感动：“陆姐姐，你把我当妹子，我、我今天开始认你做姐姐！” 陆清灵也确实喜欢龙韵，不然不会认她做妹妹。 两人一边在暗窑里住下，打探暗窑的情况，除了孙姨之外，这里还有四五个跟孙姨差不多的人，跟青楼的老/鸨类似，负责俺怕姑娘接客。 这里还有不少龟公跟打手。 姑娘们都住在一栋楼里，陆清灵跟龙韵之后还没有见过新来的姑娘，不过即便如此，楼里还时常听到姑娘们痛苦的哭声。 陆清灵跟小唯打听了这里的一些与外界联系的情况，比如每日里饭菜粮食来源，衣服器具的来源，还有客人又是从何而来。 小唯有些知道的就说了，但是她年纪小，也知道得不多。 陆清灵见摸得差不多了，跟龙韵商量道：“这里的情况我们已经差不多了解了，你身上的伤也好了，再待下去恐怕孙姨就要我们接客了，我们今晚就准备走！” 龙韵也知道，孙姨饿了她们三天饭，后来过来看过她们几次，发现她们的伤势见好，便放了话，叫她们不要再出幺蛾子。 早点儿放宽心情接客，对她们来说比较好，不然，赚不到钱的姑娘在他们眼里可是没什么利用价值的。 到时候是强迫，还是丧命，就不好说了。 小唯知道她们今晚就要走，不由得有些着急：“陆姐姐，你们有办法出去吗？” 陆清灵咬咬牙道：“必须得出去了，我跟龙韵的身体都好了，再不出去我怕就出不去了。” 小唯道：“那姐姐你们怎么出去呢？” 陆清灵道：“小唯，你之前帮我捎信回去的时候，我家里人有没有说什么？” 小唯道：“清水记铺子里有个小二，我把油纸包给他了，也跟他说如果捎话给陆姐姐的话，可以跟我说，但是那小二哥说要请示掌柜的，一直没回我。” 小唯很焦急：“陆姐姐你要不要再等等？说不定你家里人就来救你了呢。” 陆清灵摇头苦笑：“他们应该是不会来了，接到信都这么久了，你每日出去也没见他们来找你，估摸是不成了。” 龙韵也道：“小唯，我们找到了一条暗道，今天就要走，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小唯惊讶：“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走吗？真的可以吗？” 龙韵点头：“当然啊！我们要逃出去，当然要带着你！” 小唯高兴道：“那姐姐们什么时候走？我这就回去收拾下东西，跟你们会和。” 龙韵想了想：“还是下半夜吧，那会儿人都困了，天也还没亮，正好逃，你过来找我们。” 小唯点头：“那……我们从哪儿出去呢？” 龙韵正要说话，陆清灵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你看到那边楼梯了吗？” 小唯点点头。 陆清灵道：“我们在楼梯下放了火油跟稻草，一会儿我们会想办法把烛台甩下去，稻草跟火油就会烧起来，到时候我们再从那边的门逃出去。” 小唯有些惊讶：“陆姐姐，你们怎么知道那边能够出去。” 陆清灵道：“我观察了很久了，你之前好几次说出去办事不都是走的那边吗？” “嗯，那姐姐等等我，我去收拾东西，晚上跟你们一起走。”小唯道。 陆清灵点头：“好，我们等你。” 小唯转身出去了，陆清灵把门关上，门口的龟公狐疑地看了一眼小唯：“怎么送个饭这么久？” 小唯讪笑道：“两位姐姐说饭菜不和胃口，让我跟下头的人再说说。” 龟公骂道：“呸！两个赔钱货，光吃饭不接客！还挑三拣四！今晚就办了她们！” 小唯没说话，赶紧走了。 而这边，陆清灵关上门，立刻拽了龙韵一把：“快，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龙韵有些蒙查查的，被陆清灵拽到床边，看着陆清灵就要往里面钻。 龙韵还没反应过来：“陆姐姐，不是说晚上才走的吗？” 陆清灵道：“还晚上，现在不走就走不了了！” “为什么啊！”龙韵焦急叫道，随后又想起来：“那我去叫小唯！” 说着就要往门边跑，陆清灵一把拽住她：“你傻啊！还叫小唯？” 龙韵被陆清灵猛力一拽，好像有些明白过来了：“陆姐姐，你刚才跟小唯说楼梯的事，是因为……” 因为你怀疑小唯？ 陆清灵点头：“对！小唯是奸细，所以，我们要立刻走！” 第288章 逃生 龙韵目瞪口呆：“小唯……怎么会是奸细？” 龙韵发出一声冷笑：“如果她真的有把我的信递出去，一定会有人跟她联系的。我的清水记，我就是老板，也是掌柜，她说小二要去问掌柜？没有的事。” 龙韵醒悟过来：“如果小二真的收到了这封信，知道陆姐姐你，也就是清水记的掌柜被绑架了，不可能再有什么问掌故的话。” 陆清灵点头：“刚才我撒谎说那楼梯下面有东西，其实根本没有，她下去之后肯定会立刻发现，我们现在就要走，刻不容缓！” 龙韵气得不行：“我们对小唯那么好，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陆清灵冷笑：“谁知道呢，这世上，知恩图报的人很多，但是恩将仇报的人，也不少。” 两人连忙从床底下钻到了隔壁的仓库，陆清灵跟龙韵合力把一张厚重的床挪过来挡住那块木板，然后两个人奔道窗边。 就在这时，她们原先的房间突然传来动静：“陆姐姐、龙姐姐？你们在哪儿？” 跟小唯声音一起传来的，还有纷杂的脚步声，显然进屋的并不止小唯一个人。 龙韵见小唯果然去而复返，立刻知道陆清灵所言非假，气得浑身发抖：“她真是活该在这种地方受苦！” 陆清灵没有废话，试了试绳子，还算结实，便问龙韵：“你敢不敢先下去？” 隔壁房间就那么大，小唯他们肯定很快就会找到通往仓库的洞口。 所以，先下去的人逃生的机会大，但是风险也大，因为她们并没有出去过，所以用绳子滑下去，会不会在底下碰到人，就难说了。 龙韵并不在乎这个：“我先下去，陆姐姐你在上面瞧着，若是有危险……陆姐姐，你再想办法逃吧。” 说完，龙韵就朝着隔壁的方向狠狠呸了一声，用仓库里厚实的油布包着手，甩着绳子滑下去。 就在龙韵滑下去的时候，陆清灵听到小唯尖叫一声：“她们从这个洞里跑了！去了隔壁的仓库！” 龙韵箭在弦上，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就滑下去了。 陆清灵也顾不得看龙韵如何了，连忙抓住另外一根绳子往下滑。 她刚滑下去的时候，仓库的门就被撞开了，当先的正是小唯。 小唯此刻脸上并不如她们之前看到的可怜兮兮，也不像她后来给她们送饭时的可爱可亲，而是一种十分可怖的神情。 小唯指着窗边：“她们跳楼跑了！快抓住她们！” 陆清灵飞快下滑，跃下三层楼，只是跳下去的时候还是不小心扭伤了脚。 龙韵已经找到了她们之前看好的狗洞，龙韵抬头一看，小唯已经奔到了三楼的窗户边恶狠狠地看着她们：“你们敢跑？等我抓到你们一定活生生打死你们！” 龙韵一边拼命掏狗洞的杂草跟散土，一边仰头骂小唯：“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我们帮你，你却害我们？” 小唯龇牙道：“你们帮我？你们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帮我？龙姐姐，你好好说说，你帮我什么了？” 陆清灵跛着脚，忍着钻心地疼痛往狗洞的方向跑，小唯身边的龟公已经不见了，想来肯定是现在下楼准备来捉她们了。 龙韵着急地朝陆清灵伸手：“陆姐姐，你快些！你快些！” 一边骂小唯：“就因为我们想帮而没帮到，你就要害我们吗？那那些真正害你到这个地方来，强迫你的人，你怎么不报复她们？” 小唯疯狂地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报复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恨！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说着，突然看向龙韵道：“龙姐姐，谢谢你。” 龙韵愣住了，有些不明白，陆清灵已经奔到了狗洞旁边，她推龙韵：“龙韵，你快出去。” 龙韵摇头：“陆姐姐，你先出去！” 然后龙韵看向小唯，有些不解：“小唯，你刚才说什么？” 小唯笑起来，眼泪也冒出来了：“龙姐姐，我说谢谢你。我想救你的，如果你有家人，我真的会捎消息给他们的。可是你没有。” 小唯说着说着，突然用一种极其恶毒的眼神看向陆清灵：“陆姐姐，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不让龙姐姐救我？为什么你觉得龙姐姐不该牺牲自己救我？明明那个时候我那么绝望，只有龙姐姐一个人救我，你还要拦着我？” 陆清灵正准备钻过狗洞，突然觉得不对劲，按道理，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些龟公，跟孙姨他们应该早就追上来了，为什么还没有人下来？ 楼上的小唯似乎看出了陆清灵的疑惑，她大笑着拭去眼泪：“陆姐姐，你别看了，他们不会下来的，虽然我恨你，可是，我更恨他们。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那么惊讶吗？” 陆清灵停下来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说的，就是我想做的啊。”小唯的笑容疯狂又苦涩。 “我在这楼里许多地方都藏了火油跟引线，本来是想着过一阵子再点燃的，可是你今天这样说，我害怕你看到了，害怕你跟孙姨他们告密了，所以，刚才在进来的时候我已经点燃了引线。他们现在应该在救火吧，哈哈哈。” “可是所有的楼梯都被我点燃了，所有往外去的通道也被我点燃了，他们下不去，也出不去，哈哈哈，都要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小唯仰天大笑，可是龙韵跟陆清灵分明从小唯的笑声中听出了无限的痛苦。 陆清灵拍了拍龙韵：“走吧。” 这栋看起来很不起眼，却隐藏着无限罪恶的楼里，许多角落开始冒烟，里面也开始响起惊慌的叫声。 龙韵抹了抹眼泪，开始往外爬，陆清灵回头看了一眼小唯。 小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陆清灵看了一眼龙韵，又扭头回来，对小唯喊道：“小唯，你用布包着双手，从绳子上滑下来！” 小唯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来，陆清灵却狠了心地叫她：“快下来，你还有机会逃出来！” 小唯却是看着陆清灵，缓缓地摇了摇头。 第289章 对小唯的承诺 小唯笑着摇摇头：“陆姐姐，我不想下去。我今天杀了这么多人，无论如何也都活不成的。” 陆清灵的眼泪也冒出来了。 龙韵曾经问过她，说她那么去救小唯，真的错了吗？ 那时候她丝毫没有犹豫地告诉龙韵，说她错了，因为救人，从来不是牺牲一人换取另一个人的性命。 可是现在，她觉得她错了。 不管最后救不救得成，都一定要救。 因为不救，死的那个到死之前都是绝望的，不曾感受这世上的一点暖，而活着的那个人，也会一直痛苦内疚。 如果救了，救成功当然最好。 如果真的是最糟糕的那种结果，两个人都一起送死，那至少被救的那个会心存希望，而伸出援手的那个，会问心无愧。 陆清灵审视自己，或许，随着时间的变迁，她变得太世故了。 因为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所以变得世故，变得谨慎，变得审时度势从最佳方案出发。 可是，她却失去了最初的那种真心。 陆清灵抬头看着小唯，真心实意地喊她：“小唯，别怕，你先下来，这里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小唯却摇了摇头，刚才有些茫然意外的表情换成了笑容。 小唯笑起来很甜，她高兴道：“陆姐姐，谢谢你。” 陆清灵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低头擦掉，就在她准备再一次劝说小唯的时候，突然发现小唯身旁多了一个人影。 陆清灵惊叫：“小唯！小心！” 而小薇也发现了，她发出一声尖叫——孙姨找到她了！ 孙姨抓着小唯的头发：“死丫头，你敢帮着她们两个逃跑？还敢防火烧楼？你真是胆子大了！” 小唯又哭又笑：“对！我就是要烧死你们！你们每次都让我装作初来的小女孩骗人，若是有人救我，你们就要狠狠教训那些人。” “可是……并没有几个人救我，而仅仅就那么几个人，你们还折磨死她们了！” “现在这里楼里的！全都是跟你们一样黑心的人！我就是要杀了你们！放火烧死你们！” 小唯恶狠狠地喊道，眼睛里满是报复的快感。 可是孙姨接下来的话立刻打消了她的喜悦，孙姨冷笑道：“你以为就凭你那些雕虫小技就能够报复我们了？那么一点儿小火，早就灭了，不然你以为他们是怎么下去的。” 小唯往楼下一看，院中的小楼，所有的门窗缝隙都冒出大股大股的烟雾，而烟雾之中居然冲出来两个人，一见陆清灵就朝着陆清灵扑来：“你个贱人！敢跑？” 陆清灵怎么哄都哄不下来小唯，两个龟公也朝她扑了过来，而龙韵在院子外面焦急跺脚喊她：“陆姐姐！” 小唯连忙叫道：“陆姐姐，你快跑！快跑！” 陆清灵最后看了一眼小唯，知道小唯死意已决，只能咬牙转头朝狗洞爬去。 可是她脚踝刚擦受伤了，又花了许多时间劝说小唯，这两个龟公很快就赶上来了。 小唯尖叫着跟孙姨扭打起来：“你让他们停下！停下！不要去追陆姐姐！” 孙姨狠狠地给了小唯两个耳刮子，打得小唯耳朵嗡嗡作响，头晕得很。 可是她还是看到陆清灵已经钻了一半，而那两个龟公就快要到狗洞边上了。 小唯大叫一声：“孙姨！去死吧！” 然后竟然抱着孙姨，把自己当做秤砣一样翻身到窗外，硬生生把孙姨也带下来了。 孙姨惨叫一声，两个龟公连忙扭头，看到的就是孙姨跟小唯从三层楼上摔下来。 龟公自然是立刻放弃陆清灵，朝着孙姨跟小唯奔过去。 三楼的高度掉下来，还不至于丧命，不过摔断个胳膊腿什么的还是很正常，孙姨惨叫连连。 小唯也摔断了一只胳膊，腿也断了，可是她忍着钻心的疼奔到狗洞旁边。 孙姨一看，立刻也顾不上哼哼了，连忙吩咐那两个龟公：“你们快去把她给抓回来！别让她跑了！” 陆清灵听到声音，连忙对龙韵说：“等等！小唯也出来了！我们带她一起！” 说着，想要调头回去，就发现狗洞里突然露出小唯的脸来。 陆清灵跟龙韵看到小唯，高兴得不行，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拉小唯：“小唯，快！抓住我们的手！我们带你走！” 可是小唯却摇了摇头，神色痛苦：“龙姐姐，陆姐姐，你们走吧，我的腿……跟胳膊都摔断了，我走不了了。” 身后的龟公已经赶上了小唯，拽着小唯的腿拼命把她往回拉，小唯不去接陆清灵跟龙韵的手，可是也拼命抓住草根、石块，不让龟公把她拉回去。 陆清灵蓦然醒悟过来：“小唯，你是想救我们……” 小唯跑到狗洞这边来，根本不是想跑，而是不想让孙姨跟龟公他们抓到陆清灵和龙韵！ 陆清灵强忍住眼泪，小唯点头，咬牙道：“陆姐姐，你们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龙韵搀着陆清灵，陆清灵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郑重道：“小唯，你放心，我出去后一定会找到很厉害的人来查抄这里，把这些坏人都一网打尽！让他们受到惩处！也让……更多的女孩子不会落入这样的魔窟！” 陆清灵在心里郑重发誓，一字一句都刻印在心里。 这是她对小唯的承诺，也是她对自己的要求！ 小唯因为抗衡龟公，已经显得有些疲惫的脸上，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来。 虽然她的力气已经用尽，再说不出来半个字，可是她听到了！ 陆清灵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听到了！ 这是她的梦想。 而这一刻，她也终于懂了陆姐姐跟龙姐姐说的那些话。 原来，陆姐姐不是托词，不是虚伪，而是她真的想过，要救这里的所有女孩子。 小唯笑了，在心底默默说，谢谢你，陆姐姐。 陆清灵跟龙韵含着泪对小唯一鞠躬，然后毅然转身，携手狂奔。 她们要逃离这个魔窟，要出去，揭露，告发。 就像答应小唯的那样，将这里取缔，并且从此不再让任何女孩子受到这样的伤害！ 第290章 你想不想出去 陆清灵跟龙韵两人互相搀扶着跑了没多远，就听到小唯被拉回去的声音，还有开门，人追出来的声音。 小唯…… 龙韵的热血上来了，想要背着陆清灵走。 可是这显然不现实，龙韵跟陆清灵差不多高，比陆清灵还瘦不少呢。 陆清灵拍拍龙韵的肩膀：“龙韵，你放我下来。” 龙韵额头上满是汗珠，喘着粗气道：“不，陆姐姐，我背也要把你背出去！” 陆清灵摇了摇头，努力平和地劝道：“龙韵，你放我下来，这样我们两个都会被抓住的。你听我的，先跑，别去清水记，去茶山，跟人说找小七，茶山的人都知道。” 龙韵却是也支撑不住了，把陆清灵放下来，心中百般纠结：“那陆姐姐你……自己小心。” 陆清灵点头，微笑地挥着手让龙韵快些跑。 然后自己躲到路边的一个破院子里，就看身后那些人会不会追上来了。 陆清灵听着龙韵的脚步声远去，又听到身后的人脚步声渐渐靠近。 有人进院子来搜了，躲在破水缸里面的陆清灵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希望搜查的人赶快查完走。 或许是神灵听到了她的祈愿，陆清灵竟然真的听到那些人进来之后，搜查一番，竟然出去了。 他们出去之后，陆清灵又等了很久很久，确定外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这才探出头来。 可是这一探，陆清灵便如坠深渊。 孙姨被两个龟公扶着，好整以暇地看着陆清灵，脸上是刻薄也是危险的笑容：“跑啊，怎么不跑呢？” 陆清灵缓缓站起来，不卑不亢：“能跑我当然跑，跑不了被你们抓到，也算我运气不好，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吧。” 孙姨讥讽道：“早这么想不就好了？费了这么大劲，你看你们能跑掉吗？” 陆清灵一惊：“龙韵也被抓住了？” 那可真是完了。 孙姨哼一声：“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去，我都会抓到她！” 原来没有！ 陆清灵小小雀跃了一下，虽然她被抓了，但是至少龙韵跑掉了。 可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孙姨已经叫人把陆清灵绑了起来，带回了那个院子，进了楼。 楼里果然四处都是烧焦的烟熏味，可是所有人都不敢离开。 此刻大家都站在一楼中间的空场地上，看着孙姨抓着陆清灵的头发。 孙姨拿出一根簪子，在陆清灵脸上比划，一边对周围的姑娘们说道：“今天咱们楼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小唯帮着这个姑娘，还有一个叫龙韵的姑娘出逃。”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都清楚了。我现在要说的是，手里绝对容不下这样的姑娘！” “想死，一句话，你自己了解，我也绝对不会理会。但是你要逃，那就别怪我让你生不如死了。” 说着手里的簪子狠狠地朝着陆清灵脸上划去，陆清灵白皙无暇的脸上顿时多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血珠从伤口往下滴。 孙姨冷笑道：“看到了吗？就算是这么漂亮的姑娘，只要起了私心想逃，就没用了，我今天就要当着你们的面，一点一点折磨死她，让你们看看出逃的后果！” 陆清灵忍着脸上的痛，抬头向四周看去。 其实现在孙姨他们的人并不多，因为龙韵出逃太严重了，所以大部分龟公都出去追龙韵了。 只剩下十来个人，稀稀拉拉地站在各个出口跟通道处。 而这里，足足有上百人，这也是陆清灵头一次瞧见这么多人， 陆清灵看着她们，忍不住喊道：“你们别听她的！他们现在这里只有十来个人，就是你们十个人打一个，也能够掀翻他们，跑出去！” 陆清灵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快动手啊！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的家人！” “你们能够逃出去，过上正常的、幸福的生活！动手啊！” 可是，整个楼里，除了惊慌之下拼命捂陆清灵嘴的孙姨之外，竟然没有一个人动！ 陆清灵不敢置信地看着这里站着的人，她们，都是年轻女孩子，虽然力气不大，可是人多啊，灵活啊！ 十个打一个，能不能打？ 陆清灵拼着痛，拼着脸上、身上被孙姨戳出无数的伤口，跟孙姨扭打起来，一边对那些姑娘喊道。 “你们看到了吗？他们根本不可怕！你们动手啊！” 可是周围还是一片沉默。 孙姨从最初的慌乱，到被陆清灵绊倒的恐惧，到现在的欣喜若狂。 她兴奋而又嘲讽地道：“你看到了吗？她们根本不会反抗的，根本不会动！” 陆清灵失望地看着这些沉默不语不动的姑娘们，她想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不动手？ 孙姨干脆放开陆清灵，任由她去是吵，去闹，看着陆清灵的希望一点点消失，看着她的信仰一点点湮灭。 陆清灵瘸着腿走向最近的一个女孩子，揪着女孩子的衣服问道：“你还这么年轻，你不想出去吗？” 女孩惊恐后退，仿佛陆清灵才是那个杀人的恶魔。 孙姨狞笑着对那个女孩道：“你说吧，你想不想出去？” 那个女孩惊慌失措，孙姨的话在她耳中就跟圣旨一样，她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回答：“不想！我不想出去！” 陆清灵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回头看了看孙姨，松开手，又拖着腿到另一个女孩身边：“你呢？你想不想出去？外面有你们的父母，有自由，有好吃的，好看的，你可以凭手艺赚钱，不会我也可以教你……” “我……不想……”依然是一句木然的呢喃。 “你呢？” “我不想……” “不想。” “不……” 陆清灵问到最后，连自己都不记得问了多少人，她被这些女孩子一声接着一声的麻木回答弄得头昏脑涨。 而孙姨却从中得到了极大的乐趣。 陆清灵失望地看着大家，不再问的时候，孙姨甚至还鼓励她：“你问啊，继续问啊，说不定问到最后一个有人会回答想出去呢？” 陆清灵苦笑道：“不会了……” 如果想出去，根本不用她问都自己站出来，都会自己奋斗。 第291章 他是她的光 陆清灵不知道她们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被洗脑麻木了。 可是这一刻她真的很失望。 她甚至有些明白小唯为什么想要杀死这些人了。 她跟龙韵一直在一起，还会相互鼓励离开。 可是这些人，有多少是独自进来的，身边没有人依靠，没有人可以信任，然后就在其他人的麻木沉默中被同化了？ 这些人，每一个都跟孙姨一样是刽子手。 陆清灵心里突然生出一点怨愤来，又生出一点可惜来。 为小唯，为龙韵，也为她自己。 独独不为这里的女人们。 孙姨高兴地看着陆清灵挺直的脊背突然弯下来，就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而背上又被加了千斤重担一样。 她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站在空场地的中间，看着周围沉默麻木的女人道：“看到了吗？这就是出逃的女人，还想蛊惑你们一起出去！这样的人在我们这里是不能够存活的！” “所以！我要你们，打死她！” 陆清灵豁然回头，看向孙姨——她，竟然让这群麻木顺从的可怜可恨之人亲手打死她？ 孙姨放声大笑道：“就是要让她们亲自动手，才知道逃，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说罢，孙姨便指挥着在场的人一拥而上，用尽各种办法打陆清灵，不管多残忍，不管多用力，打死为止！ 不，打死还不够，要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团肉泥！ 让这些人都看着，记着，永远都不敢逃！ 陆清灵扭头看向周围的女人，她缓缓摇头，心中呐喊。 不，不要，你们不要动手。 这不是我死不死的问题。 而是一旦你们动手，你们就再不是那个可怜的人，而是恶魔的副手。 是助纣为虐！ 可是她失望了，因为她看到一个姑娘缓缓地从身上解下来一个荷包，然后用力砸向陆清灵。 “打死她！” “打死她！” 无数个麻木的声音汇聚到一起，变成震耳欲聋的喊叫声。 陆清灵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女人像是把对孙姨他们的仇恨转嫁到她身上一样，带着愤怒的嗜血情绪朝她动手。 陆清灵心中冷静，而绝望。 她笑了起来。 她从来没想到她会死在这种地方。 死在这些人手中。 哪怕死在孙姨手里她都没什么可怨的。 可是偏偏是这些人。 陆清灵闭上眼，让自己体会这一刻的绝望，她在心中发了一个誓。 她绝对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善良。 是的，不像从前一样。 她永远不会下定决心不善良。 她只是发誓，她的善良从此只对值得她善良以对的人。 那些从根子里就救不回来的人，不值得她的善良！ 陆清灵睁开眼，脸上露出一种大悟之后的笑容，她缓缓地私下一幅衣角，蒙在脸上，然后从腰包里掏出一包粉末：“试试这个吧！” 近处的人被这粉末洒了一头一脸，片刻之后，就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陆清灵像个杀神一般，踩着她们的身体，往更远处走去。 一路走，一路用她能够找到的所有武器，打退一个是一个！ 有从其他人身上摸来的发簪。 有她自己这几日磨出的尖利竹片。 有她各式各样能够让人痛苦不堪的药粉。 孙姨跟龟公们惊恐地发现，陆清灵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干倒一半人了，而剩下的一半也在拼命后退，不敢再靠近陆清灵。 可是此刻陆清灵身上也满是伤痕。 已经扭伤的脚踝，被人狠狠击打，她一个不稳，倒在地上，很快迎来更多的人的拳打脚踢。 脸上蒙了面巾，呼吸没有不畅，可是近距离洒出的药粉，还是让她的皮肤很快发痒红肿。 陆清灵用最后一丝力气，将竹片插进一个人的脚心。 那是个匆匆赶来的龟公，被尖利的竹片刺中脚心，顿时惨叫起来。 可是下一瞬，他就拔出竹片，狠狠朝陆清灵身上刺去！ “砰——” 一声脆香。 预料之中的痛苦没有传来，陆清灵睁开眼睛，却看到那个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人出现。 “含光！！！” 陆清灵的眼泪涌出来，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 霍振熙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陆清灵，心中的痛苦更甚。 敢对他的女人动手！活腻了！ 霍振熙如天神般降临，一挥手就是一个人飞出，一出脚就是一连摔倒几人。 霍振熙杀开一条路，走到陆清灵身边，抱起她：“昭昭，我来晚了。” “不，不晚，一点儿也不晚。你每次都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陆清灵把脑袋往霍振熙怀里蹭。 他是她的神。 从最危险的地方拯救她。 披荆斩棘来救她。 陆清灵刚才心中的绝望，因为霍振熙的到来，消失殆尽。 他就是她的光。 霍振熙抱着陆清灵，孙姨他们猝不及防被打了个人仰马翻，现在慌忙爬起来，一脸崩溃地看着霍振熙。 这是什么人啊？一进来就杀倒他们一片。 女人他没下狠手，可是那些女人被他碰到就倒，此刻都缩在角落不敢出声，生怕被霍振熙盯上。 而那些龟公，此刻都已经鼻青脸肿，断胳膊断腿的站不起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霍振熙把陆清灵抱走。 孙姨脱口而出：“站住！” 霍振熙回头，目光冷酷：“你想如何？” 这轻轻的一句话却让孙姨感觉到莫大的威胁，孙姨战战兢兢：“没、没事……” 陆清灵心里算算的，她忍辱负重这么多天，想要挖出来这里的秘密，结果反被人吊打。 可是某人只是来露了个面，就让所有人都再不敢有二话。 陆清灵恨恨地拉下霍振熙的脖子：“事情还没完，我们还不能走。” 虽然这些女人都很可恶，但是总归也有一部分人曾经是无辜的，能救还是救，有罪也要按罪论处。 她一个人出去了，没用。 霍振熙真是有些无奈地看着陆清灵：“这些事自然有人来处理。” 你相公都来了，难道还担心这些事情会被掩盖吗？ 果然，陆清灵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外头就已经响起了龙韵的声音：“陆姐姐！陆姐姐你在哪儿？我们来救你了！” 第292章 得救 陆清灵往门边看去，龙韵，嘉嘉，小七，身边跟着官差，此刻都急切地往里看。 陆清灵鼻中一酸，她都好多天没有看到嘉嘉小七了。 此刻两个孩子也是眼泪涟涟的，小七张开手就朝霍振熙跟陆清灵扑过来：“娘亲，要娘亲抱抱。” 陆清灵虚弱地笑着，嘉嘉把小七拉住，懂事地道：“小七，娘亲受伤了，现在不能抱你。” 小七听话地站在一边，但两个孩子还是一脸担心地看着陆清灵。 霍振熙的语气软下来：“放心，我们找到了娘亲，现在就带娘亲回家。” 两个小娃娃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现在就带娘亲回家！” 龙韵站在一边，有些怯生生地没有过来。 她以为陆清灵跟她一样，是家里没有什么势力的人，所以才会被抓进去。 虽然想过她的本事高，肯定不是一般人，但是没想到陆清灵家世这般显赫。 她跟陆清灵分头跑了，她也不知道陆清灵到底跑没跑出来，万一没跑出来……那她就是陆清灵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所以龙韵一点儿都不敢耽误，一路狂奔，肺里像火烧一般难受，可是还是坚持扑到大街上，找到了陆清灵说的清水记。 可是清水记这边也有暗窑的人在等着，之前小唯从她们嘴里套出了消息，所以暗窑在这边也安排了人守着。 只要陆清灵她们还没有完全服从于孙姨，他们就会一直守在这边以防万一。 没想到今天就等到了这个万一。 龙韵一路狂奔过来，扑倒在清水记门口，抬起头来刚说了半句话：“陆姐姐被人抓了，你们快……” 就被旁边一直守候的暗窑的人给立刻捂嘴拖走了。 龙韵绝望极了，可是她身上已经半分力气都没有，挣扎不过，只能硬生生被人拖走。 就在这时，霍振熙从天而降，一剑斩开抓着龙韵手的人，目光深沉问她：“再说一次你刚才的话。” 龙韵从没见过这样英气勃发又冷峻利落的人，顿时话也说不明白了：“是陆、陆姐姐，不是陆清灵……清水记的掌柜被人抓了！” 霍振熙眼神一凛：“在哪儿？” 龙韵翻身起来：“我说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怎么去！” 她看出来了，眼前的人是关心陆姐姐的人！ 霍振熙并没有问龙韵是什么人，也不在乎她是不是跟绑架陆清灵的人是一伙，他只要知道有关陆清灵的线索。 龙韵拔腿就往来时的路跑去：“你快些！我跑出来有好一阵子了，陆姐姐还没出来，现在恐怕已经被抓了。” 霍振熙没废话，直接拎着龙韵飞身到身边最高的楼上。 龙韵只觉得晕头转向，眼前一转，她就站到了一栋高楼的屋顶上，不由得两腿瑟瑟。 耳边传来霍振熙清冷的声音：“你从这里看看，她在什么地方被抓的。” 龙韵心中一跳，连忙顺着她来的地方看，直到看到那一片看似破烂的房子，还有没有完全灭尽的熏烟。 “那里！陆姐姐就在那里！那边是个暗窑！周围的破房子都是掩护，最中间那栋破楼里面有很多人！” 霍振熙把目光投向龙韵所说的方向。 原来是在那里。 龙韵这时候才想起来：“可你只有一个人啊！怎么办？他们有好多人！” 龙韵急得快要哭出来，陆姐姐脚受伤了，留下来周旋，把逃亡的机会给她，可是她现在却找不到人去救她。 霍振熙却已经看准了路线，拎着龙韵就下来了，清水记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龙韵一看，竟然是一队官差。 而那些官差对霍振熙都是一脸崇拜跟尊敬：“将军！” 龙韵呆住了，喃喃道：“将军？” 霍振熙看了她一眼，对官差道：“她知道路线，你们跟着她，我先行一步。” “是！将军！”官差们精神抖擞地领了命令。 嘉嘉跟小七从店里冲出来：“爹！我们也要去！我们要去找娘亲！” 霍振熙看了一眼小七，对嘉嘉道：“照顾好小七，尽量跟上来，不要拖累大家。” 霍振熙一言既出，令行禁止。 官差们既不觉得带上两个孩子是累赘，嘉嘉也严肃道：“是！” 说完，把小七往背上一背，就跟着官差们整装待发了。 龙韵傻眼了，刚才她还说没人呢，这一会儿怎么冒出这么多人来？ 有、有多少啊？ 怕不下于两百人了，这些人都是从哪儿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数清楚，就被领头的官差带着上了马：“龙姑娘是吗？事不宜迟，请姑娘指路。” 龙韵指了方向，马匹刚动起来，龙韵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个大人伤了的人，也是坏人！要把他抓起来！” 领头的官差点头：“放心，已经抓了，这里有人看顾着，咱们先走。” 龙韵这才放下心来，跟着官差们急速赶路。 而霍振熙早就一骑绝尘奔向陆清灵了。 暗窑中，男人少，女人多。 这些官差也都不是吃素的，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什么地方了，但是霍振熙不说话，他们谁也不会多嘴讨嫌。 龙韵看着霍振熙怀里奄奄一息的陆清灵，心中着急，先要上前慰问又不敢。 她是从小没爹没娘的，也没个固定的去处，一向都是在市井中混的。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阵仗。 将军！ 两百人的官差队伍！ 可这些人都听陆姐姐的。 她们从来都不是一国的，短暂的友情只存在于共同逃亡的日子里。 不过，能逃出来就是最大的幸事。 龙韵眼神一暗，见霍振熙抱着陆清灵出来，悄悄往旁边让了让，躲进角落里。 只要陆姐姐没事就好了，她总算没有辜负陆姐姐的托付。 霍振熙就要经过龙韵身边的时候，龙韵松了一口气，可是霍振熙的脚步却突然停在了她面前。 龙韵：“！” 她一脸紧张地看向霍振熙。 陆清灵从霍振熙怀里挣扎出来，问她：“韵儿有没有受伤？” 龙韵连忙用力摇头：“没有，没有。”眼泪就大颗大颗掉下来。 陆姐姐还记得她！还关心她！ 第293章 霍将军有特别的技巧 暗窑在江南府直隶的官差的手中被清缴，龙韵跟陆清灵一起回了茶山。 陆清灵身上伤势不轻，身上满是鞭痕，脸上被簪子划破了，她自己诊断脚踝骨折，左手骨折。 老先生博学通才，唯独对医术不擅长，陆清灵的眼神落在跃跃欲试的小七身上，仿佛跟小七达成了共识。 小七得到指令就想扑上来，嘉嘉连忙拉住她。 霍振熙一个眼神丢过去：“我来！” 小七不服气：“爹爹没学过医术。” 霍振熙不屑：“你爹我在战场上断胳膊断腿都是自己接的，那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小七哼唧两声，看向陆清灵。 陆清灵装作没看到，闭眼装睡。 开什么玩笑，虽然她不好下山去请大夫，但是要是有霍振熙，谁还愿意用小七啊（虽然是亲生的）。 小七嘴一瘪，抹着眼泪就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霍振熙跟陆清灵，这会儿霍振熙就不像刚才怼小七时镇定了。 陆清灵再厉害，在他眼里也还是需要保护的。 可是现在她满身是伤，疼痛难忍。 霍振熙说的没错，他在战场上的时候，受伤是再常见不过的了，也的确是弟兄们互相帮忙接胳膊接腿的。 便是岑今，刚去西北霍家军的时候也是一片茫然，倒是能治好，但是那疼痛也不是一般人能忍的。 便是七尺的汉子也会痛嚎出声，何况陆清灵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子。 “会有点疼。”霍振熙将手放到陆清灵胳膊上，去试探着摸骨折的地方。 陆清灵很紧张：“你你你轻点儿，我刚才摸过，伤口在小臂下两寸的地方，你合稳了再给我上板子。” 陆清灵右手托着左手，嘴里咬着白棉纱布。 霍振熙的手抚上骨折处，突然喊陆清灵：“昭昭。” “嗯？”陆清灵眼皮不抬，下意识应声。 然后就感觉一个触感温热柔软的东西覆在自己唇上，还有霍振熙特有的凌冽气息。 “唔——”陆清灵一个激灵，根本没反应过来，才一张口就被霍振熙攻城略地。 连日以来的紧张，害怕，都在这一个吻里烟消云散。 这条命是捡来的，这个人却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千里迢迢也要执着找到自己的。 此生能得夫君至此，绝无遗憾。 半晌后，陆清灵几乎快要缺氧了，霍振熙才放开她。 陆清灵眼眸水润，面含春色地看向霍振熙：“含光……” 她真的好幸福哦！ 然而，陆清灵抬头，却发现霍振熙并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看她的胳膊去了。 陆清灵一瞅：“？？？” “你什么时候是绑好的？”陆清灵完全不知道！ “刚刚。”霍振熙淡定道。 嗯，亲吻的感觉不错，而且还能转移注意力，不会疼。 陆清灵脑子都炸了：“霍！振！熙！” 霍振熙绑好陆清灵的胳膊，一脸无辜：“怎么了？” 怎么了？ 她裤子都脱……她在全心全意接吻的时候，他居然在悄悄绑伤口？ 这跟说好一起到白头，你却偷偷焗了油有什么区别！ 陆清灵伸手掐了一把霍振熙：“你能不能专心点！” “专心点什么？”霍振熙忍住笑，故作严肃问道。 陆清灵：“……” 算了算了，跟直男讲什么情趣呢。 陆清灵生无可恋地托着自己的胳膊，将白棉纱布从脖子上绕了一圈，给自己做了个简易的胳膊托架。 “不开心了？”霍振熙半蹲下来，抬眼看陆清灵。 陆清灵表示：“呵呵。” 然后就再一次被霍振熙偷袭强吻。 陆清灵脑子“嗡”一声，先是惊喜，但是想起来刚才的事又觉得有点儿生气，心里一惊，急急忙忙朝自己的脚踝看去。 霍振熙嘴唇移上去，轻轻亲吻陆清灵的眼睛：“乖，别看。” 这一声让陆清灵心中酥麻一片，刚才那点儿不服气顿时没了，左手不好动，陆清灵右手情不自禁地抓住霍振熙的衣襟。 霍振熙看她这样，轻笑一声：“好了。” 陆清灵睁开眼，低头一看，果然脚踝也固定好了，霍振熙拍拍手就站了起来。 陆清灵还一直回味刚才那个吻的滋味，可是偷瞄一眼去洗手善后的霍振熙，感觉他好像没有半点儿异常。 不高兴…… 陆清灵躺下去，有些百无聊赖。 霍振熙看了一眼睡着的陆清灵，更是有些无奈地低头看了自己身上某处。 好吧，只能自己去解决了。 陆清灵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才算醒，起床的时候霍振熙已经不在身边了。 陆清灵伸手揉了揉眼睛，刚要下床，小七就一把冲进来：“娘亲！” 陆清灵亲了一口小七白嫩的脸蛋；“爹跟嘉嘉呢？” “爹爹在外头教哥哥剑法呢！”小七对武功有兴趣，但是却不爱吃苦不愿意练，只颇喜欢看霍振熙跟嘉嘉练。 陆清灵洗漱完出去，父子俩都是一身的汗，霍振熙轻描淡写：“还算没有荒废。” 嘉嘉得了不苟言笑的父亲的夸奖，心中早乐开怀了，可是脸上也是淡淡的：“彼此彼此。” 陆清灵“噗嗤”一声笑出来，把嘉嘉拉过来，仔细给嘉嘉擦了汗：“别听你爹的，你的剑法已经很好了！娘亲瞧着咱们嘉嘉最棒。” 嘉嘉的脸蛋带着出汗特有的红晕，矜持道：“多谢娘亲夸奖，儿子以后会更加努力的。” 霍振熙咳嗽一声：“吃饭。” 嘉嘉跟小七相视一笑，爬上椅子吃饭。 陆清灵一边喝粥一边问道：“龙韵现在还好吗？” 小七抢着回答：“龙姨姨在山下养着呢，我才去看过她的，她身子大好啦。” 如今茶山上下都知道小七这个小医女，折腾鸡鸭是折腾鸡鸭，但是到底一手医术不差，平日里看个头疼脑热跌打碰撞的也很像样子。 小七对他们只说龙韵是她在外面收的病人，倒是也没什么人起疑。 陆清灵点头，又问霍振熙：“你这一次能留多久。” 霍振熙手一顿，面上淡淡的：“今晚就走。” 若不是昨天晚上陆清灵吃了药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他恐怕昨天就要走的。 第294章 那为夫只好霸王硬上弓了 吃过早饭，陆清灵回房给霍振熙收拾东西，虽然只有一只手能用，但是她也不想霍振熙插手。 霍振熙站在旁边，喊她：“昭昭。” 陆清灵不说话，只忙着收拾手上的东西。 霍振熙又喊：“昭昭。” 陆清灵还是不说话，霍振熙把陆清灵扭过来，等看清陆清灵脸上的神情时，不由得有些愣了：“昭昭，你哭了？” 陆清灵把正在收拾的衣服往霍振熙怀里一塞，用完好的右手抹抹眼泪：“谁哭了，灰尘进了眼睛罢了。” 霍振熙好笑地把陆清灵拉过来坐到他腿上：“别怕，虽然不能时刻在你身边，但是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陆清灵心里悲从中来：“含光，江南这般富庶，官府竟然还要跟黑道一起做这样灭绝人性的事。你在西南……那一带都是薛家的地盘，岂不是更加艰难。” 从京城，到东海，到江南，一路陆清灵都遇到过危险，但是从来没有一次是官府跟黑道勾结至此的。 霍振熙这一次只带了少量的霍家军去西南，等同于羊入虎口。 若说惊险，想必霍振熙遇到的惊险十倍百倍胜于她。 而原本霍振熙是不用去西南的，但是官场就是这样，他在西北，皇上给宁王府、霍家军一个太平盛世。 但是他要保陆清灵，就势必要牺牲自己为皇上做事。 霍振熙下巴抵在陆清灵肩膀上，在她耳边温言软语；“昭昭，是我愿意的。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陆清灵委屈地吸吸鼻子：“可是我感觉我总在拖你后腿……你在西南一定惊险极了，却还要回来救我。” 霍振熙把玩着她的秀发：“昭昭，我很高兴。” 陆清灵转过头来，半是委屈半是不解：“你怎么还高兴啊？” 直男的情绪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霍振熙低声笑道：“我的昭昭在别人面前那么厉害，唯独在我面前才会露出如此胆怯小意的样子来，我怎么不高兴呢？” 陆清灵愣住了。 是哦，她跟龙韵遭遇那么多危险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怕过。 龙韵把她当救星，她也没想过要依靠别人。 可是为什么每次一看到他，就觉得特别软弱呢？ “昭昭，你跟六年前有很多不同，那时候你也很厉害，但是那时候你不是我的。” “你跟我像两个客人一样，默契地做着自己的事，不拖累对方。” “但是现在不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身在西南，火光漫天之时，我想到的是你的容颜你的笑靥。风餐露宿之时，我想到的是你与我做的风味吃食。听到你出事的时候，我的心都不跳了，因为那里面全都是你，若你出事了，我必然也活不下去……” 霍振熙亲吻着陆清灵的头发，低低的嗓音诉说着这世上最动情的告白。 “昭昭，我很高兴，你会依赖我。”霍振熙道。 陆清灵的眼睛慢慢亮起来。 是啊，夫妻之间不就这样吗？同气连枝。 全世界的人都不可能给你的安全感，他能给。 你不会麻烦全世界任何一个人的事情，只想麻烦他。 陆清灵扭了扭身子，反过来抱住霍振熙：“含光，我何德何能，有夫如你。” “昭昭，是我何德何能，能够有你这般的妻子。” 明明百日天光，可是两人之间的情谊愈浓，目光缱绻。 霍振熙双手打横，抱起陆清灵，陆清灵惊呼一声，随即用右手环住了霍振熙的胳膊。 霍振熙器宇轩昂，陆清灵早就摸过他的八块腹肌，但是此刻紧被他坚强有力的胳膊抱在怀中，紧贴在他的胸肌上，又是不同的感受。 “好可惜啊。”陆清灵突然叹了一声。 霍将军的脚步顿时止住了：“什么可惜？” 陆清灵勾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我们俩还没有谈过恋爱呢，没有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没有手拉手一起压马路……” 没有做很多后世情侣之间会做的事，比如此刻的公主抱。 陆清灵从前觉得没什么，可是她爱上了霍振熙，她想要跟霍振熙一起尝试这世上所有甜蜜而幸福的事情。 霍振熙低头擒住她的嘴唇，半晌才分开：“以后我带你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手拉手一起……” 霍振熙抬起头来：“为什么要……压马路？” 他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马匹行过的路都灰尘扑扑，雨天容易积水……” 马儿还容易跑着跑着就拉屎呢，虽然不知道陆清灵为什么对“马路”情有独钟，不过霍振熙还是敏锐地没有说这一条。 果然，陆清灵嫩白的脸颊红起来，半是气愤半是好笑地道：“行行行，不压马路，去压茶山小径吧。” 如今正是盛夏，茶山已经不采茶了，满目都是碧绿一片，弥漫着茶叶原始的清香。 虽然这样的茶叶不适合泡茶喝，但若是摘下一片来，放在唇齿间咀嚼，微微的苦涩过后，也有最天然的茶香。 若是在这样的小径上漫步行走，也是十分惬意的事。 霍振熙把陆清灵放到床上去，慢慢俯身上去。 “昭昭，可以吗？” 陆清灵用右手勾住霍振熙的脖子，将他拉近：“若我说不呢？” 眼神中是慢慢的情意。 霍振熙轻笑：“那为夫只好霸王硬上弓了。” 白日旖旎，不是春宵胜似春宵。 老先生跟苏伯在院中喝茶，遥遥看着山路上抓鸡撵狗的小七，还有一边帮她抓，一边护着她的嘉嘉，冷哼一声：“一个二个，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苏伯呵呵笑道：“孩子们亲近是好事。” 老先生撇嘴：“红颜祸水知道吗？含光越来越不成器了，西南那样艰难，他也是说回来就回来的吗？” 苏伯笑道：“他回来才能救下昭华大长公主啊。” 苏老先生拍桌子不屑：“他不过是赶了个巧了，若不是老夫出面从江南府直隶府衙借人，他能够这般轻易就救人回来？” “再说了，千里迢迢回来就为了个女人，这耳根子太软！不中用！” 苏伯笑呵呵地给苏老先生又续了一杯茶，心道，主人，您当年不一样吗？ 第295章 有弟弟妹妹了 霍振熙吃过午饭就离开了，嘉嘉跟小七到陆清灵房中，一个带着自己的小弓：“娘亲，我们出去骑马射箭吧。” 一个带着满兜子的糖：“娘亲，这些糖都给你吃。” 陆清灵愕然地看着两个孩子：“你们这是做什么？” 嘉嘉一副“娘你别害羞”的样子道：“爹走的时候都跟我们说了，说娘一个人害怕，叫我们多陪陪娘亲。” 小七往嘴里塞了一颗糖，手脚并用地爬上陆清灵的床，小大人一般道：“爹说了，娘亲要是害怕的话，可以叫我过来陪娘亲睡。” 陆清灵：“……” 霍振熙你到底跟孩子们说了什么！ 不过两个萌娃一左一右地陪着陆清灵说了会儿话，欺负她只有右手能活动，母子三人一起做了几个小泥人。 小七捧着泥人高兴道：“这个是爹爹，这个是娘亲，这个是我，这个是嘉嘉。” 陆清灵指着旁边的一个问道：“那这个呢？” 那个小泥人跟嘉嘉差不多高，不过看样子没有嘉嘉结实，陆清灵敏锐地想到了某种可能。 小七神色自若道：“这个是林书墨呀，他输给我了一块砚台，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他的，药丸他不肯吃，就给个泥人他吧。” 林书墨？ 砚台？药丸？泥人？ 陆清灵感觉天雷滚滚。 她一个一辈子都没有恋爱过的人，现在要开始关心儿女的早恋问题了吗？ 陆清灵满脸堆着笑，小心翼翼地问小七：“小七啊，这个林书墨是什么人啊？你在哪里认识的啊？” 应该是在商会学堂吧，只是不知道这林书墨家里是什么情况。 要是商贾还好，若是官宦人家，那对方知不知道小七的身份？ 别看江南离京城远，但是有本事的人，不管天南海北的消息都能够弄到。 陆清灵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人不会是带着其他目的接近小七的吧？ 砚台？为什么要送砚台给小七？ 陆清灵不由自主地问了，小七被噼里啪啦的问题问蒙了，嘉嘉也没反应过来。 半晌，小七才悄悄给嘉嘉使眼色：“嘉嘉，娘亲是不是……太累了？” 陆清灵见她问了半天，小七一个字都不回答，还给出这种“你妈有病”的讯号，顿时又急又怒：“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外面坏人那么多，你年纪又小，什么人都认不出来，万一被人骗了呢！” 小七蒙蒙的：“娘亲，林书墨不是坏人。” 他是她同学啊。 陆清灵气得不行：“同学怎么了？同学就不能有坏人了？他凭什么送砚台给你？我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你小小年纪就早恋，想过你爹娘没有？” “早……恋？” 小七比嘉嘉先反应过来，茫然又好笑：“娘，你想到哪里去了啊！” “他不是送我砚台，是跟我比赛诵书，输给我了，赌注是一方砚台。” “至于这个泥人，我就是顺手一捏，我这里还有我们学里好多同学呢。”说着，小七蹬蹬蹬跑出去抱过来一个匣子，里面果然有小小个子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儿，有胖嘟嘟一直在吃东西的男孩儿，一手一个大鸡腿。 陆清灵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顿时脸上有些下不来：“小七，是娘想多了，对不住啊。” 小七摇摇头：“没事的，娘亲。先生说了，狗不厌家贫，儿不嫌母丑，笨也不嫌，是吧，嘉嘉。” 嘉嘉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陆清灵：“……” 我谢谢你啊陆小七。 给陆清灵换了药，小七跟嘉嘉就告退了，路上，小七频频回头看陆清灵的屋子。 嘉嘉察觉到了，问她：“小七，怎么了？” 小七迟疑道：“我觉得……娘亲好像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小七没回答，却是看了看山下，叫嘉嘉：“嘉嘉，我要下山去医馆，现在就要，快点。” 嘉嘉虽然不明白，但是见小七这般紧张，立刻把他的马驹牵出来，两个孩子共乘一骑，朝山下去了。 等到吃完饭的时候才回来，陆清灵正在院子里遛弯活动呢，见到两个孩子满头大汗地回来，有些心疼又有些埋怨：“这大热天的去哪儿了？要出去也不知道挑个凉快点儿的时候。” 小七嘻嘻一笑：“不能挑，就是要立刻去。” 说罢，伸手攀上陆清灵的手，扶着她回屋，嘉嘉跟在身侧，紧张地看着小七的手。 小七个子不高，小手搭在陆清灵的手腕上，不动声色地对嘉嘉点了个头。 陆清灵回屋也没闲着，指导厨娘做了一道竹笋鸡汤，一道赛螃蟹，并金银馒头几个小菜。 而门外，嘉嘉跟小七避着陆清灵，一脸严肃：“我们要有弟弟妹妹了。” 小七点头：“怎么跟娘亲说？” “你摸着娘的脉象怎么样？”嘉嘉问道。 “我摸不出来，娘亲还没教我喜脉，今天下山请教的这一会儿，我摸不出来。”小七很是头疼。 “这怎么办？要是爹知道的话，肯定又要回来。”嘉嘉道。 “娘说了，不能再给爹添麻烦，要让他安心。”小七也发愁。 嘉嘉为难：“那我这信，写还是不写？” 小七犹豫：“不如去问问老先生？” 于是，嘉嘉在老先生的书房里顺手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给霍振熙。 晚饭的时候，陆清灵觉得气氛怪怪的，小七跟嘉嘉就好像护着一个玻璃摆件一样小心翼翼地护送她从屋里出来，去饭厅吃饭。 一进饭厅，老先生跟苏伯也在呢。 两位老人家一见陆清灵进来就不错眼地盯着她，害得陆清灵还以为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呢。 心里十分不安地坐了下来，陆清灵蓦然想到某种令她惊慌害怕的可能：“是不是含光出了什么事？” 老先生正想着要怎么提醒她小心呢，结果猛然被反问，顿时不爽：“谁出事儿他都不会出事儿！我教出来的徒弟没那么不中用！” 陆清灵这才松了口气，招呼大家吃饭：“你们尝尝这道赛螃蟹啊，很鲜美的。” 螃蟹！ 怀孕不能吃螃蟹！ 小七站起来喊道：“嘉嘉！别让娘吃！” 嘉嘉眼疾手快，筷子飞出打掉陆清灵手中的筷子。 第296章 赛螃蟹 陆清灵的筷子，连着筷子尖上黄白相间的蛋清蛋黄都掉落了。 俩孩子这么不懂事还是头一回，陆清灵都惊呆了：“嘉嘉，小七，你们做什么？” 小七一本正经地说：“娘亲，螃蟹性寒，不能吃。” 陆清灵奇道：“螃蟹性寒只是针对宫寒、血气不足的女人，或者气血两虚的病人才算是寒凉，而且挑出蟹心，配上姜醋汁跟黄酒，算不上什么性寒吧？” 刚说完这句，陆清灵又叫了一声：“不对啊，这赛螃蟹也不是螃蟹啊，这里头还加了姜呢，哪里寒凉了？” 老先生开口了：“这赛螃蟹怎么不是螃蟹了？” 江南一带流行吃这里的一种河蟹，陆清灵瞧着就跟后世的大闸蟹类似，只不过这东西还没有叫出大闸蟹的名头罢了。 陆清灵挑了一筷子起来，还用眼神警告了一下嘉嘉，再打掉我筷子可跟你没完！ 夹了一筷子赛螃蟹到老先生面前的碗里：“老先生试试看，这赛螃蟹是用鸡蛋做的，蛋清跟蛋白分开打散，拌上醋，跟切得细细的姜蓉炒了，吃起来就会螃蟹的味道。” 陆清灵原也是今天早上起来突然想吃螃蟹，可是想吃是想吃，但不知怎的，一想起来螃蟹的味道，又觉得有些腥。 所以才想了个法子做了赛螃蟹。 老先生尝了尝，满脸笑容：“这个不错，这个不错。” 他活到这把年纪了，又不用管什么事，就是有点儿口舌之欲，不然也不会买下这么大一片茶山，只为了供自己喝茶。 陆清灵这赛螃蟹吃起来鲜美无比，有螃蟹的味道，又没有螃蟹的腥气，还不用折腾来折腾去，仔仔细细两三个人才抠出那么一筷子尖儿的蟹肉。 老先生摸摸胡子：“小陆丫头这次做的事不错。” 小七着急了，啪一声就把筷子啪在桌上了：“先生！” 老先生“嗯？”一声才想起来：“噢噢，小陆丫头，这赛螃蟹也就罢了，往后螃蟹可不要多吃。” 陆清灵蒙得不行：“为什么不能吃螃蟹？我虽然受伤了，但是也没有血气亏虚，有没有体寒宫寒，又不是孕妇……” 说到这里，陆清灵不敢置信地看向小七。 小七一脸凝重地点头。 陆清灵再看过去，嘉嘉，苏老先生，苏伯，俱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哄着她，也不惯着她。 陆清灵右手伸出来去摸左手的脉，又反过来把左右搭在右手上摸了一遍，终于确认。 没错，她怀孕了。 算算日子……恐怕就是她跟霍振熙成亲的那阵子。 这霍大将军，还真是名不虚传的箭无虚发，百射百中啊。 陆清灵哭笑不得，她这真的是，一直忙活着，后面又出那么多事，虽然受伤了，但是有霍振熙跟小七，她口头指导一下接个骨换个药的，竟然没想到给自己把一下脉。 再想想这阵子她古怪的脾气，还有动不动就哭的事儿，陆清灵总算释怀了——不是她脆弱了，她现在可是孕妈妈呢。 但是依然觉得有些后怕，昨天霍振熙还那么折腾她呢。 再之前，她跟龙韵在牢房和暗窑里也没过上好日子，这孩子还真是皮实。 老先生摸着胡子笑眯眯的不说话，一顿饭后，跟苏伯两人喝茶才说起悄悄话来。 “我还怕小陆丫头进了那地方保不住清白呢。” 苏伯笑道：“老奴斗胆说一句，主人多虑了，便是真有什么，以这一家的性子，必然也不会有什么。” 苏老先生瞪眼：“你当我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我是担心外头的人说闲话，但是现在算日子，早几个月就有了，这回该显怀了，旁人说不上什么嘴。” 苏伯笑道：“是，主人说的是。” 苏老先生叹口气：“你也别觉得我唠叨，我对着孩子自然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这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小陆丫头当年被立为皇太女有多少人说闲话的。她倒是不在乎这个，但是别的人说到面前来也总是不好。” 苏老先生跟苏伯都觉得，反正这一回，从时间上来看，陆清灵被绑架的这段时间，孩子都上月份了，肯定是做不来了什么的。 这也算是小小的庆幸，这孩子，来得及时！ 当然，也得亏这话没有当着陆清灵的面说，不然陆清灵给他们一个暴击——谁说孕期就不能那个的？有的是花样好不好？ 不过她还是很高兴，这个孩子跟嘉嘉和小七又不一样，她拥有这个孩子完整的记忆跟联系。 她将记得这个孩子从落入她肚子里，到出生、长大的所有事。 嘉嘉跟小七也很兴奋，尤其是小七，平时她就老是不喊哥哥，动不动就直接喊嘉嘉的名字。 陆清灵说过她好多回她都不改。 嘉嘉也是无奈，可是谁让他天生妹控呢？ 喊多了，他也只好习惯了。 小七一直就想要个弟弟妹妹，能够光明正大听她使唤，碍于年岁，她虽然处处跟嘉嘉比大，可是嘉嘉总让着她。 “让”这个行为本身就带着一种，他大，她小的感觉。 小七兴致勃勃地跟嘉嘉比谁厉害，嘉嘉一脸宠溺的微笑：“我们小七最厉害了。” 这样小七根本没有赢的快感，总感觉拳头打在棉花上，有种被嘉嘉套路了的感觉。 现在娘亲肚子里终于有个弟弟妹妹了，小七简直兴奋得不行。 尤其陆清灵最近又受伤，又怀孕，小七比以前都要刻苦勤奋不少，窝在家里狠狠啃了几本医术，一边跟陆清灵求教，一边干脆就用在陆清灵身上。 陆清灵本来是没感觉怀孕的，只觉得自己的情绪跟胃口有点儿反常，还以为是自己受伤或者太劳累的缘故。 可是现在知道怀孕了，所有的不适就好像变成了有情可原一样，开始非常反常的孕期反应。 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陆清灵一个从来不委屈嘴跟肚子的人，竟然消瘦了一大半，一张脸上就剩下一双眼睛了。 小七愁眉苦脸地跟嘉嘉说：“我看医术上说，妇人通常头三个月胎像不稳，要精心养护，可是娘亲这都过了三个月了，怎么还这般吃什么吐什么啊？” 第297章 霍家的男人情商不低嘛 嘉嘉掂了掂手里的野兔子跟野獐子：“我们把这个拿给苏伯，让苏伯看着给做。” 小七道：“那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都是早起的，先伺候一拨陆清灵，然后才匆匆忙忙去上学。 他们这阵子可耽误了不少课业，不过好在商会学堂一向如此，上不上课都很轻松自由，所以倒也没什么人说。 不过这天嘉嘉刚去课室就被人堵在了门外。 祝诗雨捏着马鞭的手指通红，带着半分委屈半分气愤地问嘉嘉：“陆嘉，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我在赛马场等了你好几日你都没来。” “嗯？”嘉嘉这才想起来，娘亲出事之前，他曾经在赛马场跟一个小姑娘约了赛马，不过后来事情一多，约好的那日他自然是没有去赛马场的。 小姑娘脸羞得通红，故意紧绷着不让人看出来。 只是那马鞭都快让他拽断了。 学堂里那么多小姑娘都喜欢陆嘉，偏偏这陆嘉除了上课、练骑射之外都不苟言笑，好不容易她鼓起勇气跟他搭上话，那么多人都瞧着呢。 她还高兴了好几天。 等到约定的那日去赛马场，结果人家压根就没来！ 一同去看热闹的小姑娘们可就正正经经地看了祝诗雨一个笑话。 祝诗雨羞愤交加，也在家里呆了好多天不肯来上学。 等到事情过了这阵子，她再来学堂，想质问一下嘉嘉的时候，结果才知道嘉嘉也好多天没来上学了。 小姑娘毕竟心思单纯，一想到自己在乎的男孩子这么多天没来，便是不担心也起了担心。 所以收敛了些愤怒，多了些委屈跟担心：“你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来学堂？” 嘉嘉一拍脑袋：“对不住，我是真忘了。” 家里事太多，跟祝诗雨赛马的事他忘得一干二净。 祝诗雨呆住了。 她这般问他，便是想着至少有个借口吧，不管是家里事忙还是生病什么的，总得给个台阶她下。 可谁知嘉嘉就干脆地承认忘了。 忘了比赛还是忘了她祝诗雨啊？ 祝诗雨便是胆子再大，脸皮再厚，现在都有些挂不住了。 一跺脚，跑了。 嘉嘉愣住了，怎么了？他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的确是忘了嘛。 小七慢悠悠地从背后绕过来，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嘉嘉，你这下可惹上麻烦了。” 嘉嘉疑惑：“我怎么了？” 小七看着祝诗雨离开的背影，还有过了拐角之后却一直没有消失的一抹衣角：“嘉嘉太笨了。如果是我跟娘亲的事情，你会忘记吗？” “当然不会。”嘉嘉很认真。 他从小没享受多少家庭的温暖，爹爹找回娘亲跟妹妹，是他最开心的事。 “呐，人家女孩子自然也是希望你把答应她的事放在心上啦，便是有事耽搁了，也好说上一句。可是嘉嘉你说忘了，人家女孩子怎么下的来台。” 小七提点了一句，便拎着自己的书袋去了自己的蒙学班。 嘉嘉毕竟学业出众，虽然不去考科举，但是也不必再陪着小七在蒙学班呆着。 嘉嘉皱眉去了自己博志班，刚进去就听到课室里面有人笑：“祝诗雨，你不是说人家陆嘉答应跟你一起赛马的吗？怕不是骗人的吧？” 然后就是祝诗雨的声音：“胡说！那天陆嘉当面答应我的，你们又不是没看到！” “我们就是没看到！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你什么身份就敢去打陆嘉的主意！当谁瞧不出来呢！”一群女孩子起哄道。 “就是！就她那样还想跟陆嘉赛马呢？” “我要是陆嘉我也不理她！一个巡防卫家的孩子，又没钱又没权，凭什么跟陆嘉说话啊！” 女孩子们要是尖酸刻薄起来，那也是很吓人的。 这群小姑娘原先就嫉妒嘉嘉答应跟祝诗雨赛马，还觉得怎么让这祝诗雨抢了先，恨不得能够把祝诗雨拉下来自己上。 可是结果嘉嘉根本就没去，这下好了，那些羡慕嫉妒，立刻就转化为恶毒跟批判。 七八岁的小姑娘对异性懵懵懂懂的好感，反而引起了外界对自己的各种批判。 嘉嘉正要进去的时候，祝诗雨一鞭子甩在桌上：“对！我就是跟陆嘉约赛马，然后他没来，怎么了？管你们什么事！” 嘉嘉眉毛一挑，呵，这气势，颇有点儿熟悉啊。 言至于此，嘉嘉就推门进去了，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只拱手对祝诗雨道：“祝姑娘，前些日子家中有事，错过了赛马的日子，不如今日下学赛马去？” 祝诗雨虽然外表有些蛮横强悍，可是一个小姑娘，哪能不因为这种事情受伤。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嘉嘉竟然会主动为她解围。 祝诗雨的马鞭扬起来，高声笑道：“好！今日下学就去！” 说罢，眼神睥睨一屋，让那些刚才讥讽她的小姑娘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才有小姑娘哼一声：“男女授受不亲，这光天化日就约上了？不知羞！” 祝诗雨的脸又白了白。 嘉嘉则是把目光放到了其他人身上，道：“之前还有谁想跟我比赛马来着？咱们今日下学马场见！” 一时之间，课室里同龄的男孩子全都鬼叫起来：“噢噢，赛马场见！” 他们一直不服插班生陆嘉的马术，半是好玩半是挑衅地跟陆嘉邀约了很多次比赛，陆嘉都没答应。 没想到今天陆嘉竟然主动约战，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喜欢玩闹，喜欢争胜负了，离情窦初开还远着呢，只恨不得今天学都不上了，只奔马场去。 等到下午下学，一大群半大的小子，还有几个小姑娘，就嬉笑着往马场去了。 当天自然有输有赢，至于对祝诗雨，嘉嘉便是礼让了三分再三分，他从战场上跟霍振熙学来的马术也不会输。 晚上回去小七就跟陆清灵说了。 “我还当哥哥是个傻的，跑去他们班看了。” 陆清灵颇感欣慰：“看来霍家的男人也不是情商都低嘛，调教调教还是能好的。” 一方面，又是满脑子黑线——这姑娘的状况刚过，这儿子也出状况了，愁完了一个又一个，老母亲伤不起啊！ 第298章 如今局势 就在陆清灵操心两个孩子早恋时，外头却有消息传来了。 这消息还不是霍振熙让人送来的，而是江南府一带听着老先生名声跟过来的人。 大家都想请老先生看看如今这局势。 去年的时候皇上很是冷落了一下薛家，把薛靖武叫进宫说话，提点了一下薛贵妃。 薛贵妃本来指望进一步做皇贵妃的，结果愣生生压下来了。 皇后还没出月子，薛贵妃掌管了小半年的后宫权又交回去了。 薛靖武倒是听话，教训完自家妹妹之后立马就回西南，亲自跟薛家人通气去了。 说的都是皇上远在京城都知道你们这边的动静了，还不赶紧收手？真想等皇上过来收拾？ 薛靖武这是看得明白，之前皇后没有嫡子，自家妹妹有个皇帝最宠爱的玲珑公主。 后头皇后生产，也不知道皇上是有意想要再提拔提拔薛家，还是担心薛贵妃想要对皇后的肚子动手，先给个皇贵妃的饼子看着，让薛贵妃管了后宫，反正无论如何，那时候薛家的势头还是很足的。 可是后头薛贵妃在昭华大长公主的事情上犯了大忌讳，连薛靖武都没办法脱身，只能够硬生生接了皇帝的教训。 同时不由得有些后悔。 说到底，昭华公主的事儿，首先是皇上着急，皇上还没想着对付呢，他薛家先把这大梁朝的天下看成是自己的，对昭华公主下手了。 这可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结果没想到这昭华公主也不是个简单的，那龙袍就没难倒她，至少没因为这个跟皇上起了嫌隙。 薛靖武只能一推四五六，说是自家妹妹的过错，没看顾好册封大典。 反正这锅是得背，不然真扯出来谋反的罪名，薛家这满门几百口子人可都逃不掉。 薛贵妃的后宫管辖权还是还给了皇后，这下皇后稳当了，有了嫡子，皇上也没给薛贵妃封个皇贵妃来碍她的眼，那这意思就很清楚了。 至少几年内这皇后的位置是换不了人。 要有什么变化，且得等薛贵妃的肚子有了音信才能说。 薛靖武出了这事儿也怕掉脑袋，干脆地回了西南，在家里窝上个一两年，等到皇上要用他的时候再起复，到时候对昭华公主下手这事儿就算是揭过去了。 可是就这当口，也不知道是谁跟薛贵妃说漏了嘴——指望薛贵妃的肚子起来？做梦吧？皇上那御赐的补药、香料、吃食，就没有一样不带避子效果的。 薛贵妃一口气上不来，倒是也不跟皇上吵，直接一封密信送到了西南。 薛靖武一看，这下完了。 原来不是他们觊觎着皇位呢，皇上可也从来没放松过对薛家的戒备。 薛靖武当时就觉得不好，皇上还说得对昭华公主交代，这交代个什么？昭华公主一过年就没再露面！根本不是昭华公主的事！ 皇上这就是找借口打压薛靖武呢！ 薛靖武一想到离开京城前，那些个找上门来的同僚，说得好听，还给他留着位置，等他回来，跟他称兄道弟的，这会儿恐怕早就分了他手上的权力。 于是薛靖武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琢磨回京城了。 之前皇上不是问他淮南府尹有没有豢养私兵吗？那时候他怕皇上多心，所以只想着回来先解决安顿一下。 这下正好，直接从淮南府尹手中接手，彻底变成薛家的兵力。 皇上派人来问，薛靖武就一句话，在家孝敬父母，这会儿先不回京城。感谢皇上对薛家的厚爱，若是宫里薛贵妃一个人不够皇上表达关心的，薛家还有适龄的女孩子，还能叫他们再伺候皇上去。 皇上就知道了，这是存了心要撕破脸，端看薛贵妃能不能有孕了。 但皇上是什么人，早先因为先帝那些破事，他继位的时候的确顶着不少压力，所以只能够通过娶媳妇儿纳小妾的方式来给自己增加助力。 后头他也不算亏待了这些人家，薛家，还有张家王家宋家，但凡是出了力的，哪一家不是稳稳当当的富贵？ 就这薛家心思大了，想要让皇后换个姓。 皇后身后的确没有什么势力，一没钱二没权，但是人家是清河谢氏出身啊！ 这可比钱跟权好用，他能够顶着先皇那样的名声把大梁经营到今天这地步，谢家对他的认可不可谓不重要。 这个时候换皇后？真当清河谢氏退隐了不成？ 所以皇上就派霍振熙去了西南。 这事儿也是挺让人意外的，霍振熙这么多年一直在西北，几年前仗打完了也没见霍振熙回来几次。 大家都猜皇上这是忌惮霍家了，西北拿不回来，肯定是不能再让霍家碰其他的地方了。 去年昭华公主回来的事儿也不简单，都当霍家要被猜忌了，结果昭华公主跟霍振熙和离了，听说还闹得挺大。 然后霍振熙西北也没回去，跑了半年不见人影，如今一出来，却是被皇上派去了西南。 于是老先生就收到不少拜帖，一个二个全是送了好茶来的，老先生又是不舍又是不愿。 “这群老货，有什么事就想推到我身上！” 陆清灵看完外头送来的帖子，也是颇有些无语，这可不就叫伴君如伴虎吗？ 瞅瞅，这两江总督胡泽楷送来的帖子问得直接，是不是往后西南跟西北一样，都归霍家了，如今霍振熙去了西南，但西北驻扎的还是霍家军呢。 那这样，整个西边都是霍家的，江南这边的商贾都要盘算盘算了。 虽然大梁跟西边的回纥、突厥都不是太对付，但战争毕竟停了几年，现今都跟西边通着商呢。 往日里霍振熙的西北管得严，薛家这西南就给大家开放通道。 可如今霍振熙去了西南，这岂不是要彻底断掉跟西边的往来？ 陆清灵虽然对政事不擅长，但是也很气愤：“这群人不知道含光为什么去西南吗？西南都要起兵造反了，他们还担心他们那两个银子！” 老先生摸着胡子道：“这是仗没打到他们面前呢！现在给我送帖子倒也不是全为了不想让含光去西南的，也想先从我这里讨个好，以后西南要真是让含光管了，我也能出面说两句话。” 第299章 不能太单纯 陆清灵都懒得跟这些人生气，霍振熙在西北拼死平叛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个太平盛世大家能够安居乐业？ 他们当江南这富庶太平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大梁最近这么些年有个太平吗？ 当年元恒帝过世之后，先帝爷是个糊涂蛋，骄奢淫逸，导致下面的百姓民不聊生。 好不容易等到当今皇上继位了，日子好过几年了，一个个都在安乐窝了不知道死活了。 陆清灵冷笑：“这就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 老先生看她这样子，只能给苏伯使眼色，苏伯不动声色地把茶都收起来，哪家送来的，就还回去给哪家，帖子留下就当打过招呼了，东西不能收。 陆清灵想了想，又问苏老先生：“老先生瞧着如今这局势到底如何？上头那位，怎么想的？” 陆清灵跟皇上这么长时间的交道打下来，也知道不能够只看眼前了。 霍振熙倒是护着她，不让她担心，想必他是想好了，若皇上真要对她动手，霍振熙必然要在其中做出巨大牺牲。 但是陆清灵不愿意，凭什么啊？自家这万里挑一的男人，不比李家那些男人厉害？西南乱成那个样子，说到底，去了一个她，去了一个霍振熙。 李家的男的就没有一个出面的！ 但是大梁四十个州府，总不能全靠霍振熙一个人啊，霍振熙西北的名声打出来了，再打西南，大梁还有几个地方能够不听过霍振熙的名声？ 上头那位皇上虽然不是个嗜血好杀的，可是从来城府深得让人看不透，他没让霍振熙回西北，这事儿就够让人猜测的了。 到底是因为皇上看中霍振熙，让霍振熙留京呢？毕竟霍振熙带回来的霍家军皇上都能够放心让他们在京郊军营里呆着，还保留霍家军那一套作息训练。看起来的确是无上的恩宠了。 就为这个，章远行可没少看霍振熙不顺眼。 带兵进京，还不是小数目，这是在挑衅章远行的皇家羽林军。 但是也有人猜，皇上不让霍振熙回西北，就是想趁机交割西北的兵力，让西北以后不是霍家的天下。 不管怎么样，都能够看出来，皇上是不愿意霍振熙的名声继续升高的，那这一次霍振熙去西北，怎么全大梁都知道了似的。 陆清灵猛然想到一个可能：“一石二鸟？” 霍振熙本来是悄悄带兵去西南的，可是现在连投到老先生这里的帖子都知道了霍振熙要打薛家。 那薛家能不知道吗？薛靖武也不是个吃素的。 老先生道：“当年我就说……上头那位城府太深，虽然品性未必不好，但是谁也看不出来他的意图。” 陆清灵点头：“就连我也怕他。” 看着总是笑嘻嘻，十分和气的皇上，但是该做的事儿，该收拾的人，从来没手软过。 就着，陆清灵不解：“含光还总觉得他好，觉得他是明君，是仁君。” 苏老先生叹了口气：“含光性子太直，跟上头那位刚好是反过来的。他哪怕看出来那位的心思，心里也不愿多想。” 陆清灵也明白，霍振熙做出带着她出逃的行为，就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 他从小受的就是忠君忠国的教育，此生最大愿望跟意义就是在战场上保家卫国。 为了她，甚至都放弃了军权，不可谓牺牲不大。 越是这样，陆清灵就越是不安：“不行，我要去西南！”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霍振熙要攻打薛家，唯独霍振熙不知道薛家已经知道了。 敌在暗，我在明。 霍振熙有危险！ 陆清灵当即就坐不住，老先生瞪她一眼：“含光难么个稳重性子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毛躁媳妇？你去有用吗？除了给他添乱？而且你现在的身子，怎么去？” 陆清灵的手指紧紧攥起来：“那我给他写信！” 苏老先生哼一声：“等你？含光都在西南死一个来回的了。” 陆清灵一愣：“什么意思？” 苏老先生用下巴点了点外头练剑的嘉嘉：“这小子不比含光差，他在商会学堂里也没少探听消息，早就从那些商人嘴里听到了风声了，三日一封信，从来没间断过。” 陆清灵下巴都要掉了：“嘉嘉才七岁！” “七岁怎么了？含光七岁的时候就已经熟读军法！”老先生瞥了陆清灵一眼，以为谁都跟你一般的不省心啊？ 陆清灵有些受打击：“他还是个孩子呢，万一写错什么，不是误了含光？” 苏老先生恨不能让霍振熙休了陆清灵重娶：“按理说你也是元恒帝跟元后亲自教导出来的啊，这也想不明白？” 嘉嘉年纪小，但是性子可是个谨慎的性子，他听到什么自然会斟酌一番，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哪些重要，哪些无关紧要。 他写信给霍振熙，并不是写他的推论，他只需要筛选出信息，其他的，霍振熙看了信自然明白。 “你少操些心，少惹些麻烦就比什么都强！”老先生越看越觉得陆清灵实在是傻，一孕傻三年。 陆清灵却是感受到了“老母亲”的心酸，她一直觉得她还挺爱两个孩子的，但是这种爱太虚了。 她除了给孩子们制药，教他们防身，给他们做饭之外，竟然没有关心过孩子的思想，从没有想过两个孩子已经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成长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替孩子们委屈：“他们才这么小，就考虑这么多，真的好吗？” 苏老先生不屑：“都跟你似的，一天尽折腾吃食就好了吗？” 陆清灵不服：“我折腾吃食怎么了？民以食为天，老先生还不是瞧着我手艺好，如今天天找借口，一到饭点儿就来找孩子？”当她不知道呢还是怎么的？ 苏老先生老脸一红，一想自己的伙食也还是陆清灵在负责呢，不由得语气矮了三分：“你也别太愁了，人各有志，两个孩子都聪慧，你要是不让他们多看多想，反而是委屈了他们。” 苏老先生淡淡说了一句：“因着你跟含光，你们的孩子就不能太单纯了。” 太单纯，活不下去。 第300章 这西南也似铁桶 霍振熙在进西南地界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这一次的行踪虽然并不像上次那么隐秘，但是到底也是直接领的皇命从江南出发的。 可是一进西南的地界霍振熙就察觉到了不对——到底行踪还是泄露了。 不过也难怪，上一次他带着一百人都能够泄露，这一次带着两千的先头兵，西南这边怎么会没有消息。 霍振熙骑在马上，用陆清灵给他做的“望远镜”看远处的情况。 黄杰雄跟吕少鹏的马就跟在他身后。 黄杰雄呸了一声，跟吕少鹏闲话：“奇了怪了，这薛靖武在京城里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跟个二百五似的，怎么这西南也像半个铁桶一样？咱们刚进西南的地界就看到鬼鬼祟祟的人头了。” 吕少鹏的神情有些阴暗，他跟黄杰雄这样从军营里混起来，忠国忠君的人不同。 江湖草莽的出生让他看事情总是带着几分怀疑。这一次，即便能够用人多的理由来解释，但是依然消除不了他心头的阴郁。 这种事，要深究起来，人心太可怕。 霍振熙看了一阵子，又把这用透明水晶打磨成的望远镜给黄杰雄和吕少鹏。 黄杰雄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憨笑道：“别说，夫人手里的好东西真多，要不是因为夫人不常跟咱们在一块儿，指不定还有更多更好的东西来。” 说着，就看向了远方。 肉眼看不到的城郭，望远镜里面能看到。 所以那些在前几个山头就开始瞄，特意绕路回城报信的人，绝对想不到他们还有这等神器，全都在城郭外暴露了。 “奶奶的！还真被监视上了！这西南鬼地方，到底谁在管？”黄杰雄骂道。 吕少鹏看完之后却是阴恻恻地说了一句：“西南谁管都一样，关键是那位想不想让西南管好。” 黄杰雄也不是个糊涂蛋，三人中他年岁最长，快四十了，家里孩子都快成亲了。 吕少鹏是个三十来岁的光棍，霍振熙更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兵马大将军。 但是三人能够成为如今的莫逆之交，霍振熙辞官不成离京，两人都能跟着出来的情谊，可不是军队里上下级就能够解释得清楚的。 至少，三个人的智商绝对都是在线的。 黄杰雄粗中有细，一听吕少鹏的话就明白了，或许他心中也早有这番猜测，所以两人齐刷刷看向霍振熙。 霍振熙没什么表情：“皇上什么想法咱们不管，办好该办的差事就是了。” 吕少鹏瞬间失望，带着些不服：“将军，您就看着那位这样对您？” 平乱西北的是他，收复西北又治理西北的也是他。 可是就因为一句“功高盖主”，就要霍振熙处处忍受皇上的诛心之意吗？ 霍振熙淡淡道：“君君臣臣，身为臣子，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 吕少鹏咬牙呸一口：“将军，我是个不讲规矩的，你效忠皇上是效忠皇上，但是我没法看着你死。” 如今离淮南府城郭不到三十里，快行军一天就能到。 但是这淮南府能不能进，进去之后还出不出得来，可就两说了。 霍振熙淡淡道：“现在不过是淮南城里有人知道了我们要来，难道我们还没经历过比这更凶险的时刻吗？” “但是那时候不是那位送您去死！”吕少鹏咬牙切齿地道。 他是山林草莽，认的是义气。 黄杰雄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连忙过来劝导：“你说说你，你都能想到的事儿，将军心里能够没数吗？两次过来西南行踪都泄露了，如果不是皇上亲为，就是皇上身边有想让咱们死的人。” “但是皇上交代的差事不能不办，不然折回去也是死，还给了外头的人一个名头。” 霍振熙这么多年战无不胜，是好也是不好，至少如今老百姓都不会相信霍振熙会打败仗。 他要真是到淮南而不入，那往后这名声可不好听。 战场上，士气也是很重要的战力。霍家军拼的就是这一股“战无不胜”的士气，若是叫他们知晓主帅主将怂了，那往后怎么在敌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吕少鹏冷笑：“那又如何？我从军是为了报恩，将军从军是为了护国，但是这国都不国了，百姓要把我们架在火上烤，我们还非得在他们眼前死才行吗？” 黄杰雄急了：“哎，怎么就是跟你说不清楚呢？说了将军有主意就是有主意，这不挑破，咱们顶多也就是吃点儿亏，受点儿委屈。真要跟你这样大声嚷嚷出来，让有心人听见了，那就是其心可诛！” 皇上就差一个对霍振熙动手的理由，吕少鹏这是巴巴地想送一个给皇上吗？ 吕少鹏目光狠厉地看了四周一圈：“谁要是敢叛，别管我不客气，到时候不会叫你们轻易死！” 周围的亲兵们立即整容：“誓死效忠将军！” 这是霍家军的人。 那些从江南，还有路上调拨过来士兵也吓到了，不由得收敛了两分气息。 霍振熙的大军就在离淮南城郭还有三十里的地方驻扎下来了，亲自写了一封信让人送进淮南城。 此刻，淮南城里，淮南府尹府上一片紧张。 府尹刘得仁左顾右盼每个停的时候，一边看得是薛靖武，一边看的是他的师爷江浪。 “薛爷，江先生，你们倒是说说看啊，这霍振熙的人都到城外了，我们怎么办？” 刘得仁心里慌得一批，这么多年他窝在淮南府，舒服是舒服，但是薛家敲打他，让他帮着豢养私兵，他不敢不做。 毕竟薛家是皇亲国戚，生了公主又荣宠不殆的薛贵妃，一度比皇后还嚣张呢。 他总觉得他任期快到了，到时候薛家要用这私兵做什么都行。反正这一部分的粮饷，不用在私兵上，也不会给了他。还是得上供到薛家去。 谁知道任期满，他高高兴兴写信准备回京复命，接着不跳地点往下一任去的时候，薛家派人来通知他私心：“这位置除了你坐，别人坐薛家都不放心，你在任上做得不错，我们家已经给皇帝打了招呼，还用你。” 第301章 霍振熙来做什么 刘得仁当时就快哭出来了：“我什么都不会，我只是按照你们的话来做的啊！你们换个人不是一样吗？” 薅羊毛不能总紧着一只羊薅吧？ 就算这淮南再好，他也不想被薛家按着头在这里啊。 还不如去个不那么要塞的州府，至少他还能做个主。 在淮南城里，大家第一要看的不是他淮南府尹的脸色，而是薛家的脸色。 换谁谁不憋屈！ 况且，私兵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别的地方未必就没有豢养私兵的事情。 但是薛家这一茬接一茬的让他招兵买马，再拿走，光是他过手的数目就足够让他胆战心惊的。 刘得仁被薛家强按在淮南府上两次了，这是第三任期，他本来都打算这一次哪怕装死也要走了，可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薛靖武他回来了啊！ 所以这会儿的刘得仁真的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薛靖武端着茶杯，有一下没一下的撇着茶叶末，也不着急：“刘大人怕什么？在京城的时候我就没怕过霍振熙，他来淮南了，我反倒怕了他不成？” 回到淮南府的薛靖武，如同虎入山林。 况且，皇上对薛贵妃的所作所为，让他有种阴谋被看穿，这么多年在皇帝面前演的戏结果都是剥了皮光溜溜地给人看的羞耻和愤怒。 所以他现在心中很气，越是气，越是羞耻，他就要表现得越是大度，越是淡定，越是不在乎。 反而是那个跟薛靖武差不多年纪，但是看上去十分腼腆书生气的江浪才是真的淡定。 刘得仁心道，你老薛家不怕，我老刘家还怕呢！ 刘家一半的老小可都住在京里，这是四品以上外放京官的定例，怕的就是你在任上山高皇帝远让人撺掇反了。 薛靖武原本就是陪着薛贵妃进京做人质的，结果可好，被皇上因罪打了回来。 这下薛家就一个薛贵妃在宫里，还有薛贵妃所出的玲珑公主。 这薛家要是真反了，没儿子的薛贵妃也派不上用场，其他薛家人都不在京城，可不是说反就要反了吗？ 半点儿不操心。 别说舍不下薛贵妃，连皇帝都要扳倒了，要立新君的话，旧皇帝的后宫还有什么用？ 又不是撺掇皇子继位，这样还能够留下后宫搏个孝名。 刘得仁感觉指望不上薛靖武，这位薛家的爷刚从京城回来，跟他本来也不熟。 于是刘得仁转头问江浪：“江先生，你说我们现在到底怎么办啊？” 江浪年纪不大，是在刘得仁第二任时过来的——第一任的幕僚师爷可看得分明，刘得仁被薛家留下了，他可不愿陪着送死。 所以任期一到，那师爷反倒收拾东西装病跑了。 刘得仁那个气了，就是这时候江浪揭的榜，本来刘得仁也只是破罐子破摔地认了江浪，谁知道后头发现这江浪还真是有些大才的。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这淮南谁不知道淮南府都得听薛家的，淮南府衙还得帮薛家豢养私兵，这时候找上来的，除了那脑子不清楚看是个缺就要上为了份例银子的，便是那真正有大才有所图谋的。 果然，这几年下来，跟薛家打交道的事情，反而是江浪出面的多。 刘得仁一点儿也不嫉妒，薛靖武回来之后他立刻就引荐了江浪给薛靖武，自己半点儿不想管。 但是这次霍振熙都到淮南城外了，人家霍振熙还管这里谁是主事的，真要打的话，头一个打的就是他刘得仁！ 江浪开口了：“谁说霍将军这一次来就是要攻打淮南府的？” 刘得仁急了：“平时见你还是个厉害的，怎么这时候你脑子倒是不清楚了？霍振熙过来不为了打淮南府还为了什么？给淮南府巡防驻守吗？” 江浪笑了：“大人说得对，霍将军来正是为了这个。” “放你的屁！”刘得仁实在是太着急他的小命了，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这淮南又不是西北他霍振熙的地盘，他来这里巡防驻守个鬼！” 江浪笑而不语，薛靖武手上撇茶末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 他盯着江浪：“这就是江先生的主意？” 江浪摇头：“不，这是霍将军的主意。” 薛靖武哈哈一笑：“江先生果然是高，不过光凭咱们说可不成，还得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 江浪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折子来：“这个，属下已经拟好了章程，大人看着增减调整就是了。” 薛靖武更是惊喜，对江浪的观感不由得好了很多。 刘得仁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跟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江浪十分内敛地一笑：“刘大人，你扬名立万的时候到了。” 刘得仁唬了一跳，板着脸道：“我就是求财，做个小官收点儿银子就行，扬名立万什么的，我不行。” 一边小声说，一边偷偷看薛靖武的脸色。 薛靖武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江浪递给他的折子，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喜，越来越激动，看完了正好赶上刘得仁这一句话，便一章拍在刘得仁肩膀上：“江先生说的没错，刘大人的大功劳来了！” 刘得仁到底还是一头雾水，薛靖武却已经站起身准备走了：“多谢江先生大才，来日必定重重感激。” 江浪依然是腼腆一笑，不言不语。 刘得仁等薛靖武走了之后立刻拉着江浪问了：“你刚才跟薛家那位爷打的是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懂？” 江浪笑道：“大人听不懂就听不懂吧，大人只要知道，霍将军这一次辜负了皇上的美意，看中了淮南这地界，想要把淮南并西南一带收入囊中，将大梁整个西边归入自己麾下。” 刘得仁好像有些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但是霍振熙没有说要夺权啊？” 江浪微微一笑：“霍将军说没说，不重要，只要到时候淮南府在他手上。我们来帮他说。” 江浪还是那个笑容，往日看着还不觉得什么，但是今日瞧着却分外渗人。 刘得仁不由得问：“江先生，你到底跟霍振熙有什么仇？” 第302章 薛家家主 江浪很是无辜的样子：“刘大人您在说什么？” 刘得仁咬牙：“好，很好，原以为你是我的幕僚，帮我做事，没想到原来跟薛家一样，打算踩着我玩呢！” 江浪笑而不语，做了个揖便告辞走人。 刘得仁在他背后呸一声，一想到这么多年他对江浪的信任，便觉得一腔热血都喂进狗肚子里去了。 那时候他质问薛家，为什么选中他？他什么也不会，只是听凭薛家的吩咐去做。也做不了大事。 薛家想要做的事，他帮不上忙。 可薛家回他的是，用的正是他“听话”儿子。 后来他有了江浪，为了让薛家瞧着他也不是个好欺负的，所以这么些年在江浪的筹措下，也帮他出了不少气。 虽然不敢跟薛家对着来，可是总归可以非暴力不合作嘛。 刘得仁心中百般憋屈说不出来，他原本还觉得有江浪，好歹他也是出过气的。 可是现在想想，跟薛家出气的时候，难道就不是听江浪吩咐的时候？ 说来说去，他还是个“听话”的命。 刘得仁心中叫苦不迭，只希望这淮南城外头的霍振熙，也能对“听话”的他网开一面。 …… 霍振熙让人送进淮南城的信，立刻就让人送去了薛家。 只不过薛家这头，第一个看到信的却不是薛靖武，而是薛靖武的堂兄，薛靖松，薛家的家主。 薛靖武到薛靖松院前，就有人迎了上来：“三爷，家主正在里面料理事呢，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同传。” 薛靖武进皇宫都没受过阻拦，自然是不予理会，一手推开人就要进去。 岂料那人也不是个吃干饭的，薛靖武虽然生得虎背熊腰，可是这人竟然有本事拦下他来。 薛靖武眉毛一凛：“狗东西！老子是谁你都不认识了？叫薛靖松管了这几年薛家，薛家就成了这幅鬼样子？” 那人只是谦卑颔首不肯说话，但是哪怕被薛靖武闪了耳光也不曾挪动半分。 竟然硬生生将薛靖武挡在了门外。 不过好在这一会儿他们的动静也引起了里头薛靖松的关注，不多时就有书房的小厮出来传话：“家主有请三爷。” 守门的那人立刻移开步子，笑脸供应，好似刚才跟薛靖武动手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薛靖武冷笑：“你好样的。”等他管了薛家，看他怎么收拾这走狗！ 说罢，便甩手往里面去了。 这薛家，就不能有他去不了的地方！ 薛靖松年约三十，有着薛家人一贯的高大身材，或许是因为在书房的缘故，身上倒是多了几分儒雅气息。 见薛靖武进来，薛靖松站起来笑迎：“老三。” 薛靖武黑着脸，大手一伸：“京里传来的消息，一向是先送到我那边去的，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薛靖松扬了扬手里的信：“可这并不是京里送来的。” 薛靖武冷笑：“大哥跟我玩这些把戏就没意思了，霍振熙送来的信，你看了又有什么用？” 薛靖松笑道：“可不是要看吗？这霍将军约我喝茶，时间地点我定。” “他约你？”薛靖武也不免愣了下。 一路上他就让人放消息给霍振熙，让霍振熙知道他的行踪被卖了，至于是被谁卖了不要紧，要紧的是让霍振熙以为是被皇上卖了。 这样霍振熙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情况，后面是皇上虎视眈眈的“功高盖主”之罪，前面是请君入瓮的薛家。 这样的情况下，霍振熙不管是寻求淮南府尹刘得仁的帮助，还是给薛靖武挑战都行，但是这给薛靖松下帖子是什么意思？ 薛靖武看不透，薛靖松干脆地把信递给他：“你看吧，明日中午我便要去与这位名震天下的霍将军喝茶。” 薛靖武一目十行扫过这封信，胸中愤怒无处抒发，只盯着薛靖松：“大哥在西南呆久了，不知道如今京城形势，不如我代大哥去。” 薛靖松笑了笑：“也可以。” 霍振熙当然代表的是京城，是皇权，而西南谁出来与霍振熙对垒，自然就是西南的主人。 薛靖武在京城钻营这么多年，如今也是回来才发现西南薛家竟然都成了大堂兄薛靖松的。 别的他可以不计较，但是他跟霍振熙多年的针锋相对，绝不是薛靖松能够插手的！ 薛靖武拿着信出去了。 刚才出去传话的小厮便进来了，给薛靖松添了茶：“家主为何让三爷去？” 明明家主很在乎与霍将军的会面。 薛靖松低头品茶，微微笑道：“他会他的，我们会我们的。” 当晚，薛靖松就出了城，虽说淮南城如今城门封锁，进出城都查得分外严，可是不管怎样，身为薛家家主，在城门封禁之时出城，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在淮南城外十里处的一处路边茶摊里，霍振熙等到了他想见的人。 “薛家主。”霍振熙微微拱手。 薛靖松一身寒气进来，脱掉斗篷给小厮拿着，亦是含笑上前握住霍振熙的手：“霍将军肯大驾光临，实乃薛家之福。” 等到两人坐下来寒暄，薛靖松才道：“不知将军此次进进西南，住在在淮南城外，为何独独传信给我？” 霍振熙温和笑道：“因为薛家主是个聪明人，霍某一向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这边是直说薛靖武是个蠢蛋了。 果然，薛靖松微微一笑：“我那弟弟跟妹妹的确不是什么聪明人，之前若是在京城有所得罪，还望霍将军看在我的面子上包含一二。” “你的面子？”霍振熙微微眯起眼。 薛靖松含笑道：“是，西南十二州府，豢养私兵的有七个州府，这七个州府，若是薛某出面，能让霍将军兵不血刃收回五府私兵。” 霍振熙看了一眼薛靖松，心中倒是有些微动。 外头一向只知道薛家最出彩的两个年轻人，一个薛靖柔进了宫，做了宠冠天下的薛贵妃，一个是便是薛靖柔的亲生哥哥，一到京城就拜了四品官，如今已经升到从三品，再进一步，便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可谓世家。 但是鲜少有人知道，西南这边，还有一个薛家家主薛靖松。 第303章 大碗茶 外头都传言这薛靖松着实没用，身为嫡系嫡支。 进京伺候皇上的机会竟然没让自家亲生妹妹去，反而给了庶出的三房薛靖武一脉，如今倒叫薛靖武爬到他头上了。 世人眼里，薛靖松不过是留守在西南的一个家主而已，只用往京城送银子送人供着薛靖武兄妹就是了。 简而言之，一个军需大后方。 薛靖松悠悠地抿了一口茶，眉毛一挑。 他还以为霍振熙约他到这小茶棚，总该自己带点儿茶来的，谁知道竟然真的喝的路边的大碗茶，还能看到茶叶梗的那种。 薛靖松放下茶碗，问霍振熙：“霍将军今日约薛某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霍振熙看了一眼他放下的茶碗，道：“我想让薛家主成为真正的薛家主。” 薛靖松失笑：“霍将军这话说得巧妙，我如今正是薛家的家主，何必用霍将军帮忙。” 霍振熙低头喝了一口茶，神色轻松。 他不屑于玩这样来回勾心斗角的事，他只说自己的筹码，对方舍不得的话，总会主动找他的。 至于对方想不想得明白，什么时候想明白，他都不在意。 果然，薛靖松见霍振熙不说话了，淡定也装不下去了，只旁敲侧击道：“那霍将军为何不选薛靖武？” 直呼其名，也是一种投诚。 表明薛靖松对薛靖武也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看重恭敬。 霍振熙沉声道：“因为薛靖武有心伤我妻子，我断不会容他！” 若不是因为跟着昭昭一路奔波，暂时抽不开身回京城收拾薛靖武，他薛靖武真以为册封典礼的事情就算过去了？ “想不到霍将军竟然如此重情，倒叫薛某大开眼界。”薛靖松赞道。 霍振熙并没有什么表示，他与昭昭两世纠缠，经历颇多，爱恨情仇并不足为外人道。 他爱昭昭深几许，予昭昭痛苦几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为什么是我？”薛靖松沉思片刻，问道。 他自然是愿意跟霍振熙合作斗垮薛靖武的，但是为什么霍振熙会选择与他合作？ 不是他涨他人士气别自己威风，实在是霍振熙威名太响，被他带着军队这样兵临城下地压迫，没多少人受得了。 他受不了，薛靖武更加不可能受得了。 霍振熙淡然地看了一眼薛靖松：“因为到西南之后才发现，这西南十二州府，比我想的要坚实。” 刚才薛靖松可就说了，如果霍振熙只是为了明面上取缔私兵的事情来，他甚至能够兵不血刃地收回五个州府的私兵。 其余的或许不会太顺利，但是也难不倒哪里去。 而薛靖松这样做的唯一目的，便是让霍振熙不要碰这西南十二州府。 如果没有薛靖武的私愿，其实这已是双赢选择。 霍振熙猜的没错，这西南十二州府可不如别人想的分崩离析，只有淮南府为薛家所用。 十二州府，多半可能已经被薛靖松收服了，反而只有面上这个淮南府，不过是用来应付薛靖武的。 薛靖武在京城周旋，只想叫人不要关注到淮南府的私兵，实际上却早已成了薛靖松的棋子。 薛靖武越是欲盖弥彰，大家便越是关注淮南府，反而这几年都未曾听到其他州府的动静。 霍振熙虽然一直有留意西南的动静，但是心知皇上心存芥蒂，便一直未曾派人到西南探查，不过是偶尔因为战事涉及西南的调兵跟军需、战线，才会有一二分联系。 但是这一次到西南，一路行军，霍振熙便整理了一路西南十二州府的情况。 目前已经路过的三个州府，还有眼前这淮南城。 西南绝对不是传说中的各自为政的状态，别说是薛靖武，便是连皇上都无法直控西南。 这背后一定有个人。 所以霍振熙在淮南城外驻扎，花了几天时间终于将各方消息综合起来，找出了薛靖松。 薛靖松赞道：“果然不愧为天下兵马大将军，便是这一分胆识魄力跟对局势的判断力，便无人能及。” 能够在短短数日之间察觉到他隐秘进行了多年的州府之间的联系，并且将目标对准他，这种能力，太可怕。 所以薛靖武一开始就投诚。 如果霍振熙只想履行皇命，他甚至可以帮忙。 可是没想到霍振熙反过来说要帮他做成真正的薛家家主。 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薛贵妃不倒，薛靖武就会永远凌驾于他这个薛家家主头上。 虽然薛靖松迟早也会解决掉薛靖武，但是凭借着薛靖武在京中的钻营，还有他伸不进手的皇宫，这件事难免会艰难很多，甚至一个不小心，就会让他多年的谋划落空。 不过。 薛靖松看着霍振熙笑道：“霍将军如此痴情，薛某佩服，只是薛将军不会是凭着这一股情意便想对薛靖武动手吧？” 霍振熙淡淡道：“我动手的时候自然会告知你，至于如何动手，是我的事。我只需要你坐好薛家家主的位置，维持西南不乱。” 薛靖松意外：“就这样？” 他还以为霍振熙是之带了八千人过来，觉得薛靖武手中私兵太多，找他借力呢。 可是听霍振熙这口气，只是跟他打个招呼，让他注意收拾后续而已。 竟然……不是要他帮忙？ 薛靖松脑子不慢，比刚才更带了几分恭敬：“不知道霍将军……想如何进行？除了维稳，薛某其他事或许也能帮上忙。” “不用，我不信任你。”霍振熙淡淡道，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不给面子。 找你来，是看看你能不能用。 但是你有多少用，我都用不上你。 霍振熙今日见薛靖松，便是想知道薛靖松是不是个能够稳住西南的人物，若是不能，他在西南动手就要顾及良多。 不只是薛靖松在其中的力量倾向，还有这西南的万千子民，跟西南边境外虎视眈眈的是蛮夷。 至于薛靖松与薛靖武的关系，不过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罢了，但是薛靖松如此配合，也算是意外之喜。 薛靖松明白过来：“如此便以此茶为盟，祝将军功成！” 说罢，端起刚才那碗他连唇角都不曾润过的粗粝茶水一饮而尽。 第304章 薛家动不动得 薛靖松走后，吕少鹏脸色阴郁地问霍振熙：“将军，这薛靖松一看也所图不轨，为什么不干脆把他也解决掉？” 不然这西南不还是薛家的吗？斗垮一个薛靖武，留下一个薛靖松，就算京里的薛贵妃倒了，这薛家也还是有本事再送一个啊。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将军怎么忘了？ 黄杰雄先一拳头打在了吕少鹏肩膀上：“你还总说我是个猪脑子，你怎么不想想，西南要是没了薛家，谁来掌管？将军这是为了西南的局势在考虑呢！不像你，就知道打打杀杀，把看不顺眼、拦路的都杀了就好了。” 吕少鹏面色不虞，他山匪出身，信奉的不就正是这个道理。 黄杰雄却不然，他毕竟是正统的军队出身，大局观要比吕少鹏好得多。 吕少鹏是悍将，黄杰雄就是将官。 霍振熙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子上扣了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少鹏，你从前是莽山上的悍匪，当时我是怎么对付莽山的？”霍振熙开口问吕少鹏。 吕少鹏脸色一僵，但是还是老实回答了：“将军封锁了莽山所有的道路，让莽山断粮后，先是切断了我们的明哨、暗哨，然后在我们都饿了半个月的情况下带兵上山，先……把大哥杀了，然后便是对付我们这些兄弟们。” 吕少鹏其实对莽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不过是当年先帝作乱，百姓活不下去，大家才纷纷自立山头而已。 他选择莽山也只是因为莽山够大，够强。 只是，他为求生而来，却也看不惯莽山的许多做法，欺软怕硬，不肯劫富济贫不说，还专门欺压手无寸铁的百姓。 所以后来霍振熙带人攻了莽山，吕少鹏见他厉害，便顺势做了霍振熙的属下。 对付莽山，便是围困，擒贼擒王，一举歼灭。直到现在，那一带都没有能成气候的山匪，都是当年被霍振熙打怕了的。 吕少鹏不明白：“那为什么如今对付薛家不能像当年对付莽山一样？” 霍振熙不说话，只一下一下地扣着桌面。 从前他并不忌讳直接跟吕少鹏说为何，但是如今他有另外的盘算，少鹏还是学会自己思考钻营才是。 “那以你之间，围困薛家需要多少兵力？”霍振熙问。 “八千足够！”吕少鹏下意识就回答，可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不行，当年将军攻打莽山是奉了皇命，背后只有支持没有威胁，但如今我们身在西南，算是孤身入境。需要留出兵力防范身后……” 霍振熙还没说话，黄杰雄笑了：“难为你小子还有能想明白的时候。” 吕少鹏推了推他：“老黄你闭嘴，将军请说。” 吕少鹏这下要是还不明白霍振熙是在教他，那也着实太笨了，立刻端正态度，虚心求教。 霍振熙笑了笑道：“如果当时我围困莽山的时候，莽山附近还有另外一个匪山，匪山首领说他可以无偿提供干粮给你们解困，你会如何做？” 吕少鹏认真思考：“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他想帮我们，必然有所求。或许是因为攻打了我们，之后便轮到他们，所以他们想让我们活下来，继续帮她们挡住官兵。” “很好，继续说。” “也有可能是想收服我们，如果我们有了干粮，必然不会向官兵投降，但是久久支撑下去，若只靠匪山支持，那我们必然只能够反过来求匪山，长久下去……必然只能沦为匪山的附属。” “还有吗？” 吕少鹏终于明白过来：“所以如今西南便是这样的情况，我们一无足够的兵力围困薛家，二来薛家与各个州府都有联系，若是薛家与其他州府联合起来，恐怕危险的是我们。而薛家若是投靠了其他州府，或许最后出头的不是薛家，但也是其他家，势力不灭反胜。” 黄杰雄哈哈笑道：“你小子可以，总算是长了点儿心眼，将军不必担心你遇事只想着靠一身蛮力去对付敌手了。” 吕少鹏一脸比试：“去去去，老黄你什么时候打得过我再说，敌军谋略再厉害又怎样，我直接潜入营帐取他首级！” 黄杰雄顿时就向霍振熙投诉：“将军！你看看他这，还是当年那个蛮小子！” 霍振熙在三人中年级最小，但却是最为稳重的一人。 他不在意黄吕二人之间的斗嘴，只对吕少鹏的分析表示赞赏：“是有进步，不过这势力恐怕不是西南十二州府这么简单，更严重的，在这里。” 霍振熙的手指点上地图中，西南边境以外的部分。 吕少鹏的视线跟着看过去：“将军，您是说西南的蛮夷？” “是。”霍振熙不吝指导：“今日跟薛靖松商谈，薛靖松口中七座州府有底，便代表这西南至少有九成州府听他调令，所以他在西南，西南便是一体。” “若他不在西南，西南便是各自为营，蛮夷入境攻下一州并不算太难，如此便可持续攻进。” 黄杰雄也帮着解释：“将军不是不能将薛家扳倒，只是扳倒了薛家，西南便难有势力能够将十二城池联合起来，到时候莫说是外头，便是内讧，十二州府此起彼伏，便是平叛也够咱们跑的。” 吕少鹏看向霍振熙：“所以将军的意思是，控制好了薛靖松跟薛家，西南一带有此人坐镇，虽然也是威胁，但是至少他在，咱们就不用担心西南？” 霍振熙点头：“是，而且今日薛靖松一来便撩了八成底子，若是我不接他这话，恐怕我们便也难出西南了。” 薛靖武跟刘得仁算什么，他们从淮南府派出来的那些斥候兵，他们便是全抓起来也不费什么力气。 但是西南真正的势力显然不只是淮南府出来的这些，他们在进淮南之前便察觉到的目光，更多可能来自于薛靖松。 他不光是薛家的家主，也是这西南十二州府的领头人。 吕少鹏还是有些不服气：“西南跟西北如此近，为什么不能咱们打下来，咱们来接管？” 霍振熙微微一愣，黄杰雄气得给了吕少鹏一拳：“你这个猪脑子！” 第305章 为了女人 被黄杰雄打了一拳，吕少鹏不服气：“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咱们哪里管不过来西南西北两地？就因为皇上顾忌将军，我们便要处处束手束脚吗？” 黄杰雄恨铁不成钢，虽然知道吕少鹏也是为了将军打抱不平，但是这话岂是随随便便能说出口的？ 霍振熙伸手拍了拍黄杰雄的肩，对吕少鹏道：“少鹏，你的意思我很清楚，但是我如今陪着夫人，西北怕是不能多去了。” 皇上用他，他便出山。皇上不用他，他便从此是闲人一个。 吕少鹏攥紧了拳头：“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她陆清灵吧？她到底有什么好的？给将军下了蛊了？” “吕少鹏！”黄杰雄连忙呵斥一声打断，上手就要拖着吕少鹏做。 吕少鹏给了黄杰雄一拳，挣脱开来：“将军，我说的不对吗？你以前在莽山上收下我的时候你跟我说的是什么？你此生热血不改，为护佑大梁平安，抛头颅，洒热血。是你说，是男儿就要上战场，不能死在其他地方，我才苟活下来，跟着将军你上战场，从无畏惧。” 吕少鹏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眼眶都红了：“我认你是英雄，所以伴你左右，听你调令。但是你呢？这么多年心里都放不下一个女人，几次偷偷离开西北都是因为听说了那个女人的消息，如今她回来了，你竟然连你保家卫国的誓言都忘了吗？” 吕少鹏的声音在发抖，他服霍振熙。 他看多了人为了一己私利就谋害别人的人，但是跟着霍振熙这么多年，他是真的服，霍振熙为了安抚西北，连昭华公主的罪名都承担下来。 西北那么多人，前几年看到霍振熙都是什么态度？他能忍辱负重。 后来功高盖主，皇上各种克扣西北的军草，霍振熙直接回京，把将军府的人遣散，用将军府的用度来弥补西北的军需空缺。 这么一个大公无私的人，怎么会就为了一个女人，变得完全不是他了呢？ 如今霍振熙什么意思？就因为陆清灵死了又活了，她在西北的罪孽没赎清，她不能去，所以将军也不去？ 吕少鹏真是失望极了。 黄杰雄在一旁听得肝颤，这下连话也不说了，直接上手就要拖吕少鹏走。 吕少鹏只盯着霍振熙，黄杰雄不是他的对手，非要拖他走，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就在两人即将打起来的时候，霍振熙严肃开口：“军法都忘了吗？在军营中斗殴惩处几何？” 黄杰雄讪讪地放开手，努了下嘴，下巴被吕少鹏打了一拳的位置有些火辣辣的痛。 吕少鹏也没讨好，胳膊都快被黄杰雄卸了。 霍振熙站起来对两人说道：“我不想瞒你们，少鹏的意思我明白，不希望我因为夫人而忘了自己的初衷。但是少鹏，你有没有想过，以夫人的身份，我若在西北，皇上，还有这东道、北道的数十个州府，会如何看待西北？” 那将是源源不断的祸害。 皇上的意思便将是所有人的意思。 以前只是他一个，西北就受尽苛待，若是陆清灵也去了西北，西北会是什么情况？ 有多少人顾忌？ 便是皇上城府莫测，像如今一样，要用霍振熙，便对霍振熙表现出亲近来，甚至给了陆清灵自由。但是底下的人呢？ 户部管钱粮的，以后西北的军需会不会全是残次品跟陈霉粮？ 而以往西北出兵，十二城池之外，还需要从东道、北道多个州府调兵，以往还会有人出兵帮忙，那如今呢？便是有人愿意，也要考虑考虑会不会被人猜忌吧？ 借兵给昭华大长公主，谁敢？ “我在西北，西北只会更不太平。一旦后继力量跟不上，回纥、突厥便会虎视眈眈再犯。” 吕少鹏全身的力气松懈下来，摇头：“不会的，不会的。那将军你为何不跟皇上说？” 皇上跟将军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吗？ 便是昭华公主，不也是皇上赐婚给将军的吗？ 若是如今猜忌，那之前为何又要赐婚？难道从那时候开始皇上就起了杀心？ 霍振熙的笑容也有些苦涩：“人有时候不是自己变了，而是身在别的位置上，不能不变。” 就好像从前他在西北打仗，一向不顾及自身，因为宁王有辅佐先皇的从龙之功，唯一的儿子又已经承袭宁王世子的爵位，若是霍家军败了，宁王跟嘉嘉反而更加安全。 但是如今他是陆清灵的相公，他身后还有妻子儿女，做起事来不免要多思虑几分。 这并不由他决定，而是由这个位置决定。 “你们本该都是将帅之才，但因朝中争论纷纷，迟迟不肯封我为帅，不论是兵力还是兵权，都要弱上几分。而你们跟在我身边，只有副将职位，这也对你们不公。” “若是我不在西北，你们往后别说是将军、骁骑将军、兵马将军，便是元帅也不是不能做的……” “将军，我们没有！我们不想做什么大将军大元帅，我们只想跟着将军……” 黄杰雄跟吕少鹏听到这里，对视一眼，立即异口同声地叫出来。 霍振熙摆摆手：“我知道你们两个，但是你们不计较，即便你们的家人不计较，但是西北有多少将士？全都不计较吗？” “拿不到应得的待遇，是我的错，我不能厚颜让你们跟我一起受苦。” 吕少鹏咬牙道：“不，不是将军的错，是大梁的错！” 霍振熙笑笑：“不，追溯起来，还是我的错。” 吕少鹏一怔，还想说什么，却让黄杰雄拦了下来。 吕少鹏没懂的，黄杰雄懂了。 前朝真皇昏庸无能，暴虐嗜血，元恒帝开创大梁，奉行能者多劳，多劳多得的原则，当时的文武百官，士兵将领都能得到公正的待遇。 可是最后却因为陆清灵是个女儿身，先帝纠集人篡位，而其中首要的功臣便是宁王，他的父亲。 夺走陆清灵皇位的，是他霍家的人。 让先帝及当今皇上坐上皇位的，也是他霍家的人。 所以如今朝堂上陷入勾心斗角，猜忌陷害的，还是他霍家人。 第306章 殚精竭虑 “本来想晚些再跟你们说的，但是如今既然少鹏问了出来，我便说了吧。”霍振熙神色淡淡的。 “除非西北再度起兵，否则我将不再踏足西北，皇上已经在谋划让人接手西北了。你们跟着我出来了，但是大半霍家军还在西北，我不去，新帅才不会难做，霍家军也才能够继续戍守边疆，热血报国。” 黄杰雄跟吕少鹏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霍振熙的神色却淡淡的：“少鹏无须再说这件事与夫人的关系，便是夫人没有回来，以朝中对我的忌惮，想必我离开西北也是必然之势。” 吕少鹏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的确，就算没有陆清灵，这件事也是迟早的事。 最大的问题不是陆清灵，而是皇上。 吕少鹏攥紧了拳头，声音有些暗哑：“那将军就只能这样被动避开吗？” 一边要为了皇上打仗，一边要谨防皇上猜忌。 黄杰雄突然问道：“所以这一次的西南之行，将军必须要跟薛靖松合作？” 霍振熙点头：“是，如果是我一人，或许回不回得去也无妨。”他毕竟一身功夫防身，等闲想要害死他还不容易。 何况跟陆清灵在一起之后，陆清灵功夫不行，但是歪点子很多，虽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东西，但是有时候正是这些小玩意儿能够救命。 所以他不怕。 但是他带来的八千士兵，他得负责，不能够让他们跟着一起死。 黄杰雄也气不过：“如果薛家没有薛靖松，那咱们过来就直接跟薛靖武对上了，然后才发现薛靖武占领的不止一个淮南府，而是至少西南的七个州府？” “是，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薛靖松是我们的转机。” 吕少鹏也明白过来，虽然心中气愤，可吵过也就吵过了，如今是战斗当前，必须打起精神来。 “明日我将进淮南与薛靖武面谈，少鹏跟我一起去。”霍振熙给今晚的谈话下了结束语。 黄杰雄有些不安：“将军，少鹏他还是有些……”欠缺磨练。 霍振熙都已起身了，走出几步才回头道：“老黄，往后就是你跟少鹏互相扶持了。我上不得明面。” 黄杰雄怔住，随即眼眶就红了。 霍振熙这意思是，以后他就没办法护着黄杰雄跟吕少鹏两人了，他们将代替他去镇守西北。 他们两个，一个正统军队出身，对于军营的管理及上下周旋，十分擅长，另一个武功高强，智敏有余谋略不足。 他们两个只有都成长起来了，才能够携手守住西北。 黄杰雄跟吕少鹏站在原地看着霍振熙出了茶棚，越走越远。 黄杰雄伸手拍了拍吕少鹏的肩膀：“老弟，往后西北就只剩我们了。” 吕少鹏的嗓子有些干，他看出来霍振熙的意思——不会让他跟着的，所以才给了他这么重的担子，让他成长起来。 …… 霍振熙就是在这时候接到江南的来信，信是嘉嘉写的，少年老成。 霍振熙一目十行地看过问候及嘉嘉在江南探听到的消息，但是目光却陡然停在了最后两行。 昭昭有孕了。 按日子算，正是刚在苏老先生面前成亲时的事。 霍振熙喉头微动，心中却是罕见的一酸。 他太清楚怀孕生子是一件多么凶险的事情了，当年他娘亲便是难产而死，之后陆清灵两次生产，嘉嘉出生的时候他在西北打仗。 而陆清灵从西北十二城池城墙上跃下的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陆清灵已经有孕。 而这一次，是他和陆清灵真正意义上共同孕育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心情更有不同。 霍振熙突然觉得他的策略还是有些太慢，在西北拖上这么几个月，不行，要速战速决。 不过，霍振熙顿了顿，让人叫来岑今。 岑今是从京里直接过来的，去年陆清灵进了宫，但是跟他也没断了联系，反而是一直指导他修改药方。 那时候岑今觉得有些繁琐，药方这些东西，医典里都有，他自己也能学。 但是陆清灵那一手外科的功夫，才是不传之宝。 他给陆清灵去信，陆清灵才回他一句，事情紧急，如今他在京城，有岑家医馆作为后盾，尽快将这些成药配置出来才是。 早一日，到战场上的时候，便会少一人死亡。 这是医者应当做的，而不是只顾自己的喜好。 岑今受了教训，倒是真在岑家医馆的全力帮助之下，照着陆清灵给的方子调整，配出了不少药。 如今虽然没有开始打仗，但是日常练兵时的伤病，用上这些药竟然是极好的。 岑今没有开口，但是心中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打仗，好让他试试身手。 今天这么晚突然被霍振熙找来，岑今还兴致勃勃：“将军，是不是要开战了？放心，我这里的药都配好了，足够用！” 霍振熙点了点那封信：“不是，是我想让你去江南。” 岑今蒙圈：“什么时候？”江南也要打仗了吗？不会吧。 霍振熙道：“现在。” “啊？” 于是，黄杰雄跟吕少鹏一路跟回来，便看到岑今急匆匆地从霍振熙的营帐中出来，一路跑着去收拾东西了。 一定是将军不放心后方军需，才跟薛靖松谈完，又教了他们不少，这一回来还立刻查看军需…… 两人以为霍振熙是为了他们俩能够安顿好西北，所以才如此殚精竭虑，两个大男人愣是眼眶又红了。 于是，两人也没睡，盯着将军帐中彻夜不曾熄灭的灯火，以及第二日一早霍振熙交到他们俩手上的军策。 黄杰雄打开军策粗粗一看，顿时惊了：“将军，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冒险了？” 吕少鹏一向不喜欢看这些，他只认霍振熙的命令，给他多少人，指哪儿打哪儿。 他从来不在乎霍振熙给他的指令对不对，人够不够，打不下来怎么办，反正这么多次，他从来没有出过事。 他自认其中有一半是霍振熙的策略功劳，一半事他和他的兵的功夫。 可是这次一看军策才感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第307章 还算个男人吗？ 只是一个小小的行动，但是霍振熙至少写了三种方案，每一种都细细分析出优劣，风险跟成功的几率，最终才选了最合适的一种。 这一次，霍振熙有些急进，但是他并没有让黄杰雄跟吕少鹏犯险，而是将最危险的事情放到了自己身上。 吕少鹏立刻合上军策道：“将军，潜入的事情，我来做，将军坐镇后方便是。” 霍振熙摇头：“少鹏，你要从兵变为将，如今便是练手的机会，趁我还在，你可以多试试。” 吕少鹏喉中一堵，半晌才道：“是，听将军的。” 三人坐下来重新商讨了策略。 今日中午，霍振熙跟吕少鹏便会进城，与薛靖武、薛靖松、刘得仁会面，毕竟他是皇上派来的，总归正面的传令总要有的。 薛靖武不从，才叫师出有名。 但是霍振熙不传，便是谋反。 霍振熙到了淮南城外，刘得仁站在城墙上，满头是汗，谄媚高声笑道：“霍将军，久仰久仰，欢迎光临淮南。” 他就是个小小的府尹，如今西北全听薛家的，他只想保命，也没有什么非要跟霍振熙作对的想法。 相反，他要是真能有机会摆脱薛家，回到京城，做他的京官，哪怕降级也行啊。 所以讨好霍振熙对他来说还是很有必要的。 霍振熙带着一队亲兵，骑马进了淮南城。 吕少鹏冷着脸跟在霍振熙身侧，他目光毒辣，若薛家真的大胆到敢直接刺杀霍振熙的话，必然首先要踩着他的尸体过去！ 刘得仁是一路跑下来迎接的，气喘吁吁，笑脸相迎。 刘得仁在淮南城里最大的酒楼点了一桌酒席，也不敢说些别的，举着酒杯先是欢迎了一番。 霍振熙跟吕少鹏倒也配合，含笑喝了两杯水酒，也不多说话。 薛靖武、薛靖松跟江浪作陪，谁都没有开口问话。 看了一圈下来，只有刘得仁最为忐忑。 刘得仁偷偷拿眼看江浪，江浪笑着点了点头，刘得仁这才问道：“不知道霍将军这次来淮南有何贵干啊？” 不同辖区的官员如果要跨区活动，通常是要上一级的官员批准的，不说路引，但是文书总是要带着的。 不然皇上不知道的情况下，外放的官员随意来往联通，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像霍振熙，哪怕是刘得仁这样的一府府尹，若是离开淮南府属地，是一定要皇上批准的。 这次霍振熙来，刘得仁并没有事先收到京里来的消息，霍振熙肯在进城前给他送个信，已经很不容易了。 霍振熙道：“诸位也不必猜测，我今日来便是只问一件事，淮南府呈报给皇上的奏报中，驻兵五万，府兵两万，其他兵力加起来大概二十万。总兵力二十七万。” “我今日奉皇上之命前来，便是想问问，这二十七万，有多少虚空。” 刘得仁的汗当即就下来了，知道霍振熙为了薛家而来，但是没想到这么直接就开口了。 江浪也是愕然抬头。 这名震天下的霍大将军，便是这样的直接性格吗？ 江浪下意识看了一眼薛靖松，薛靖松只低头喝茶，江浪便很快恢复如常。 薛靖武却是忍不住了：“霍振熙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西南的兵，为什么要跟你说？” 一府官管一府兵，就算他霍振熙在西北再厉害，这管天管地管到别人地盘上，就太过分了。 刘得仁听了薛靖武的话更是几乎想要下跪。 太快了，太快了！ 这连场面话都没有，薛靖武就直接说西南的兵是他薛家的。 果然，霍振熙立刻转头过来：“薛三，我问的是淮南府的兵力，关你何事？” 薛靖武一怔，这霍振熙从前遇到他大多是冷面不屑于过多交流，谁不知道霍振熙的将军府从来不与外面打交道。 但是像这样当面斥责的情况，也实属少见。 薛靖武从京城回来，本来就因为处处受薛靖松挟制感觉到不爽，现在当着薛靖松的面被下了面子，当即就火了起来。 “霍振熙！你别给脸不要脸啊！你说你奉皇上的命过来，那证据呢？你可别说是口谕，军令是军令，从来不接收口令！” 薛靖武虽然是冲动自大了些，可从来也不是个蠢货。 他直接说出了这一次霍振熙最大的弱点——那就是他拿不出来皇上的旨意。 皇上找霍振熙，所有的事情都是口头沟通，说起来是，如果淮南府肯好好听话的话，豢养私兵这件事也不用拿到台面上讲。 悄悄处理掉就好了。 如果淮南府不听话，这才需要武力镇压。 为了不让薛家新村疑心，所以先不出旨意，以免伤了薛贵妃的心。 皇上拍着霍振熙的肩膀如此说道。 吕少鹏怒道：“薛靖武，你才别给脸不要脸！今天我们将军站在你面前好好跟你说，你识相就立刻交接淮南府豢养的私兵，不然等将军来查，到时候就要你好看！” “要我好看？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们不过是皇上派出来的走狗罢了，皇上叫你们过来，指着我淮南府的私兵，但是谁不知道，西南豢养私兵的风气流行，十二州府，哪一个州府没有？” “就算我愿意，你们敢问别人愿不愿意吗？”薛靖武不屑道，眼睛看向薛靖松。 薛靖武拥有的是一个淮南府，但是薛靖松，十二州府多多少少都跟他有关系。 薛靖武虽然不愿意霍振熙来查淮南府，但是如果真的用淮南府换薛靖松对其他州府的控制…… 薛靖武咬咬牙，这生意也不是做不得！ 毕竟，私兵没了还能再养，他霍振熙总不可能天天盯着西南吧。 但是，能够把薛家的掌家权从薛靖松手里拿回来，也不算亏。 端看霍振熙要不要合作了。 薛靖武盯着霍振熙，希望霍振熙识相。 如果他拒绝，那他有的是办法把他弄下来，反正皇上不也是想对霍振熙动手吗？ 霍振熙淡淡一笑：“薛三，若我能忍你妹妹欺负我夫人，今日还选择与你合作，那我还算个男人吗？” 第308章 城门失火 薛靖武愕然：“霍振熙，你一个大男人，天天把女人挂在嘴边，也算个男人？” 霍振熙还没说话，刘得仁先不屑了。 薛家还是靠着薛贵妃得宠才有了如今的势力呢，难道还不算靠女人？ 不过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因为毕竟他在西南的地界上还得靠着薛家。 他现在只希望这两尊大神打起来的时候，别把他给牵扯进去了，他只想好好活着，留命回京，一点儿都不想参与进来。 霍振熙态度坚决，薛靖武眯起眼睛，也不再针锋相对了，反而是和和气气道：“贵妃娘娘的确不懂事，冲撞了昭华公主。索性我们薛家其他女孩儿的教养还算不错，必然不会对昭华公主不敬。” 吕少鹏目光一转，有些不明白薛靖武是什么意思。 但是霍振熙神色未变，只说着场面上的符合话：“哦？是吗？那便好了。” 一场宴席吃得诸人胃都快疼起来了，最后薛靖武放话了：“霍将军就在淮南多留几天，最多不过三日，我便跟刘大人一起将淮南府的兵力整理成册呈给霍将军，可好？” “甚好。”霍振熙喝下最后一杯酒。 刘得仁连忙道：“那将军何不住进淮南城里来，虽然是西南边陲小城，但是淮南一带的牛肉也甚是有名，下官作陪，带将军去转转，如何？” “可。”霍振熙十分配合。 薛靖武跟刘得仁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对方的打算。 薛靖松也开口笑道：“薛家在淮南城外还有一处牧场，里面的野物都是天生天养，若是将军觉得手脚放不开，也可前去消遣消遣。” 薛靖武脸色一变，立马阻拦道：“有你什么事？霍将军一路行军过来，难道还要让他这般劳累？真是不懂规矩！” 刘得仁刚擦干的汗又滴下来了。 这位爷，虽然您在京里得宠，但是这西南，可都是听薛大爷的，你们这一回来，先杠上了，以后薛家的命令我是听谁的？ 薛靖松好脾气，被薛靖武怼了也不生气，只看着霍振熙道：“三弟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了。” 一顿宴席，从谈笑风生到针锋相对，到最后面上何谈但心中如何无人得知，总归也算是过去了。 城内几人将霍振熙和吕少鹏送出城，约好次日刘得仁作陪，霍振熙再进城游览去。 才出城，确定城墙上的哨兵看不到他们了，霍振熙便调转马头：“去薛靖松说的牧场看看。” 而此刻，城内，薛靖武一甩袖子，冷笑地看着薛靖松：“怎么？想搭上京城这根线？拜托你也用点儿脑子，宁可再送个薛家的姑娘进宫，也别找这么个将死之人！” 平白拖累薛家！ 薛靖松含笑道：“将死之人？”好似并不理解薛靖武的意思。 薛靖武自知失言，立刻闭嘴：“皇上让他来西南办事，但是又不给旨意，不就是想让他出事吗？不过这是京城的事，你别管了。” 薛家一体，分而治之。 薛靖武兄妹拥有所有京城相关事宜的权力，薛靖松掌管的只是西南薛家的事务。 薛靖松颔首：“好，那就瞧好三弟的了。” 说罢，便独自离开。 薛靖武看着薛靖松离去，才一口呸出来：“妈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刘得仁道：“薛三爷，您这话……”他没法接啊！ 薛靖武冷冷地瞪了刘得仁一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一边给我送消息，一边也没少讨好我堂兄，现在霍振熙来了，你还给霍振熙卖好，陪他游玩淮南？是生怕他看不出来淮南的真实兵力吗？” 刘得仁连忙道：“三爷！天地良心，我哪里敢啊！这霍将军到底是一品官嘛，我怎么说都矮别人几级，不伺候好的话，这以后万一在京里碰面也说不过去啊！” 薛靖武哼一声：“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霍振熙这一次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西南了。 刘得仁倒是没想这么多，只心里一凉，颤抖道：“三爷，这……薛家可是答应我了，这一任满了就坏换人的。” 天可怜见，他在淮南都第三任了，这一次皇上都开始关注豢养私兵的事，他总不能还留在这里吧？ 皇帝心不能大到这份上。 薛靖武嫌弃地看了刘得仁一样：“你就是想留，我也不留你了。”被薛靖松勾搭过的人，他还真不屑于用。 刘得仁高兴起来，但是就更加不明白了：“那三爷怎么说我不用担心日后……” 不用担心日后碰到霍将军呢？ 薛靖武这一次没说话，他盯着刘得仁，似笑非笑。 他对霍振熙动手是一定的，但是刘得仁，识相的话就当不知道，要是不识相，这事儿就少不了刘得仁一份。 刘得仁当即就想下跪，一想到薛靖武要对霍振熙动手，恨不得甩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薛靖武走后，刘得仁抓着江浪，几乎都快哭出来了：“你说我为什么要开口说带霍将军游玩的？” 这玩意要是在他面前动了手，他能担得起这罪责吗？ 朝廷的一品兵马大将军，死在他的淮南府，他本人还在旁边？这不是找死吗？ 江浪扶住他，脸上是谦卑的笑容：“大人不必害怕，这件事大人根本不知道，日后皇上顶多治大人一个不察的罪名，贬是肯定要贬的，但是这不正好肯定能够离开淮南吗？” 刘得仁一想：“嘿！还真是！还是你小子聪明！我跟你说，我早看出来了，你跟薛家关系不一般，我也不管你是为什么到我身边来，我要走了，你要是惜命的，也别留在这里了，薛家的人，不好碰！” 江浪笑道：“多谢大人告诫。” 霍振熙为了夫人，在西南的地界上都没有收敛，直接怼薛靖武了，足见他对夫人的珍视跟护短。 他江浪，也有自己珍视保护的人。 可惜的只是他能力不够，只能借助薛家跟刘得仁的手，才能够将霍振熙彻底交代在西南。 好不好碰？ 那要看是谁先碰的谁。 从他处心积虑接近刘得仁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了选择。 第309章 郊外牧场 霍振熙跟吕少鹏半路弃马，让马儿自己回营地，两人悄悄潜入了牧场附近。 “将军，薛靖松特别提这处牧场是为什么？”吕少鹏轻声问道。 虽然附近并没有什么人，牧场在遥遥几里之外，只能够看到牧场围起来的一边，但是往外延伸多远就看不到了。 霍振熙把望远镜递给吕少鹏：“你看看，估算一下这个牧场有多大。” 吕少鹏观察了一下，大致说了一个数字。 霍振熙不置可否，又问道：“那如果这样大的地方，野物能存活几年？” 吕少鹏笑道：“还存活几年？凡是被圈/养的，这么大的地方，头一年打了，第二年就见不到多少猎物了。” “呵。”霍振熙轻笑了一声。 吕少鹏明白过来，立即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这个地形有诈！” 因为本身对外的一边已经十分广博，作为山前牧场的地形，自然是眼神到山边便会被合围。 “山后一定还有地方！不然这里不会有那么多天生天养的野物！”吕少鹏的目光毒辣，借用望远镜的助力，终于找到了郁郁葱葱的树木之间，一条十分不显眼的路。 那路并没有做过多的修缮，但是一条路上去，树木之间的树枝一概不交叉。 普通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他们在野外打仗的人不会不知道。 霍振熙点头：“走，去看看。” 两人便避开牧场的哨卫，花了半日时间从山崖的一边徒手爬上去，终于看到了山谷之中的兵营。 吕少鹏震惊：“难怪我们这么多天派出去的哨兵都没有找到淮南府豢养私兵的地方，原来是在山里。” “是，淮南平原地带，鲜少山林，寻常人只道越是山林越是显眼，豢养私兵一定不会在这里，倒是没想到假借牧场做引子，每日里牧场人来人往，却不知道这么大一片牧场后面，还有更大一片山谷。”霍振熙道。 吕少鹏激动起来：“将军，这山谷地势不同寻常，但是若从四面围山，很容易就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 刘得仁跟薛靖武欲盖弥彰的做法必然有漏洞，这漏洞就是山势合围，很容易被围困其中。 薛靖松今天可算是给了一个好大的消息！ 霍振熙笑道：“他倒是有诚意。” 只叹这世上真心诚意该是多少。 皇上想让他过来，跟薛家互相争斗，无论如何，二者存一，皇上再对付起来就容易对了。 但是没想到霍振熙先来淮南，就遇到了薛靖松薛靖武兄弟都想用他斗垮对方。 如此看来，这世上竟没有一处地方比昭昭身边更让人安心舒适的了。 霍振熙嘴角泛起笑容，吕少鹏怪道：“就算薛靖松卖了咱们一个大便宜，将军也不用如此高兴吧。” 不苟言笑的人突然笑起来，总让人感觉心里发毛。 霍振熙揍了吕少鹏一圈，起身：“走吧，今天夜里你带人过来，把四面的山围住。” 吕少鹏点头：“行，四千人就够了，打不了，但是也能够叫他们出不来。” 只要这些私兵不动手，明面上的府兵、亲兵、驻兵，没几个敢对霍振熙动手的。 两人回到城外营地，黄杰雄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马是回来了，知道你们有事去了，但是没见到你们的人就总担心有变。” 说罢，还骂了一句：“这西南狗地方，一天派了不知道多少拨人来查看我们，捉到之后互相都报对方的身份，气死人了，老子们带的兵从来没有这样蠢的！” 霍振熙笑道：“那不是正好。” 黄杰雄嘿嘿笑着：“算了算了，等到西南的事情了了，咱们再来好好帮他们整顿整顿。不然光靠他们对付蛮子们，还真是不放心。” 半夜时分，军营周围的探子被清理一空，吕少鹏便带着一半的人悄悄去了郊外牧场。 翌日一早，刘得仁便派人过来接霍振熙，扬言要带他去游湖。 吕少鹏憋了半天：“将军，这……游湖的话我怕是不成。” 霍振熙笑道：“无妨，走吧。” 吕少鹏还是担心：“今天游湖若是有人动手，我虽然可自保，但是却出不上什么力。” 吕少鹏水性一般，不能跟霍振熙一样是在水里也生龙活虎。 但是霍振熙现在好像打定主意了，不管吕少鹏如何，反正都带着他。 吕少鹏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将军，我这才知道往日你帮我担待了多少……” 他一直觉得他是在给霍振熙报恩，霍振熙从莽山上救他下来，还给了他一个职位，他便全心全意报答霍振熙。 但凡是霍振熙让他做的事，再难再险他都做。 可现在看着，霍振熙给他的，本就是为他仔细摘选过的。 两人进了淮南城，薛靖武没在，毕竟他要去收拾一份面上给霍振熙的奏报也需要花时间，何况他还想在其中多透露些薛靖松的消息。 刘得仁跟江浪两人接待，刘得仁自然是一副谄媚模样。 但是霍振熙今日却不由得好生瞧了瞧这江浪，昨天他说话就不多，霍振熙全副身心在对付薛靖武身上，倒也没多留意，只觉得眼熟。 今天再看，这种熟悉感还是扑面而来。 江浪感受到霍振熙打量的目光，笑道：“小的家乡在西北，是后来因为科举不成，所以才辗转到淮南的。或许往日将军见过我也未可知。” 霍振熙点头：“或许吧。” 说着，一行人就上了画舫，现下初秋时节，白日里天气还热着，只有早晚有凉意。 趁着此刻日头不大游湖，清风拂面，倒是颇为舒服。 画舫上有酒有菜，有妓子唱歌陪酒，十分热闹舒服。 霍振熙喝了酒，又品评了一番妓子的歌舞，倒是叫刘得仁松了一口气。 谁说这霍将军不近人情，酒色不沾的？这不是……也挺男人的吗？ 谈笑间，湖面上遥遥驶来一艘游船，那游船前头立着一个妙龄少女，手中抱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荷叶。 正笑意吟吟地给坐着的一个女子遮阳。 第310章 强行落水 见到那两名女子，霍振熙的眼睛眯了眯。 刘得仁打量霍振熙的神色，虽然看不太出来喜怒，但是至少霍振熙看了女人，那就有戏！ 刘得仁喜滋滋地开口了：“今日可巧了，没想到薛家的姑娘也在这湖上游船，既然见到了，将军，咱们可要上前打个招呼吧。” 薛家的姑娘？ 霍振熙心中冷笑，没想到刘得仁跟薛靖武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吕少鹏暗骂，蠢货，就算是想要做出偶遇的样子，但是这远远看过去连脸都看不清，就认出来是薛家的姑娘了？ 况且，薛家的姑娘？ 薛家什么姑娘能够让刘得仁一个外男这样熟悉？ 怕不是那些故意养成做干女儿的瘦马吧。 江浪不动声色地给了刘得仁一个眼神，刘得仁慌忙解释道：“那个……我也不是看出来那是薛家的姑娘了，我就是，看出了那艘游船是薛家的游船，所以猜测船上的姑娘是薛家姑娘。” 刘得仁越描越黑，江浪都有些不忍心看。 插嘴道：“霍将军，吕副将军，其实这湖是薛家的产业，所以常有薛家的女眷前来游玩。今日是忘了禀告了，请将军莫见怪。” 霍振熙似笑非笑：“无妨，不过这招呼还是不用打了。”瓜田李下，各避其嫌。 刘得仁一听，这可不行啊，这姑娘的确是薛家的姑娘，虽然身份上差了一些，但是因着容貌生得不错，早就从旁支过继过来了，如今是薛家老太爷的孙女儿。 算起来也是薛靖松跟薛靖武的堂妹。 这姑娘一看就知道是薛靖武安排过来的，刘得仁可不敢不给机会。 但是霍振熙又不让打招呼，他总不能让两艘船撞上去吧。 发愁的时候，两艘船就要从湖面两端硬生生错开了……这湖可不小，若是这次错过了，可就没有第二次机会再接触了。 刘得仁心一横，悄悄往船舷边上靠，眼一闭就要往下跳。 “刘大人！” 可是脚尖才刚离地就让人给拽了回来，一回头，是那个冷面沉默的吕副将，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刘大人，这湖上船只颠簸，未免意外，还是尽量不要靠近船舷的好。” 刘得仁讪讪的：“多谢吕副将军提醒，刘某注意着的，注意着的。” 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江浪，江浪却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刘得仁心中呸一声，这狗江浪，如今连面子都不给他做一下，就此要投靠薛家了？ 正想着呢，就听到那边船上一阵惊呼：“小姐！小姐！” 薛家那位小姐落水了！ 霍振熙跟吕少鹏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可笑。 这样粗略的伎俩，他们在京城里可没少见。 刘得仁心中一喜，果然道：“哎呀！这可是怎么弄的呢，霍将军，我跟我这幕僚都不会水，怎么办才好啊？这薛家小姐可不能出事啊！” 霍振熙淡淡道：“咱们两艘船上不都有船夫吗？都不会水？” 刘得仁：“……”船夫是什么身份，莫说薛家小姐只是假意落水，便是真的，难道他们就配救薛家小姐了吗？ 霍振熙看他脸色，心中实在是觉得可笑，便道：“霍某家中已有悍妻，此等事须避嫌，不如这样，我这副将虽然水性不好，但是想来救个人还是可以的。” 刘得仁脸色变了，犹豫了一下，这位薛姑娘明显就是送给霍振熙的玩物。 但是霍振熙说的也没错，他夫人可是堂堂的昭华大长公主，虽然如今没有权势，但是凭借着皇上的宠爱跟元恒帝唯一血脉的名声，也不是等闲人能够配得上的。 反而是这吕副将，看着不显山露水的，但是从霍振熙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说不得也是半个接班人。 既然霍振熙愿意用吕副将接下薛家这个示好，那他……也认了吧！ 说着，便咬牙同意了。 吕少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摘下佩剑放在霍振熙脚边便跳下了水。 过不多时，果然救上来一个姑娘，正是刚才那坐着的女子。 看年纪也不过十八九的样子，容貌生得十分不错，纤纤玉手，柔弱无骨。 吕少鹏救上来之后也没多管，湿淋淋地就抓起自己的佩剑，站到船舱外头去了，外头天气不错，晴日微风，衣服干得快。 而对面那游船果然立刻就调头回来了，刚才抱着荷叶的那个小姑娘跳着脚着急的不行：“四姐！四姐！” 船舱里的薛四娘柔柔弱弱的应了一声：“五妹，我无碍，只是劳烦你把我的衣服送过来。” 薛五娘年纪小，胆子却不小，一看就是个调皮精怪的，抱着薛四娘的衣服就过来了，还不忘瞪了霍振熙一眼。 又悄悄打量吕少鹏。 薛五娘进了船舱，也不知道跟薛四娘两个在里面嘀咕了什么，好半天才出来。 刘得仁都等得心慌，可是看船头的霍振熙跟吕少鹏，目光只着眼于山水，竟然是半个字也不多开口。 这可不好办啊…… 霍将军这事儿到底是认还是不认呢？ 刘得仁正为难的时候，船舱里钻出了薛五娘，薛五娘怒气冲冲地走到吕少鹏面前：“你干嘛要下去救人？” 吕少鹏觉得好笑，眼前这小姑娘顶多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还不到他肩膀高，气势倒是很足。 “有人落水，我去救人，有什么不对吗？” 薛五娘恨恨地瞪了一眼吕少鹏，又看了一眼霍振熙，气得不行。 她并不知道刚才吕少鹏下水之前这边游船上的对话，只觉得是吕少鹏抢先跳下水的，所以这才耽误了四娘的事。 “我们又没有让你救，你下去救人就是想占便宜！”薛五娘气鼓鼓地道。 “可笑！”吕少鹏不屑于跟她吵：“如果不想让人救，就别故意往水里跳。” “你！”薛五娘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吕少鹏，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五娘，不得无礼。”船舱门帘一动，薛四娘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对吕少鹏行了个礼：“多谢公子相救。” 吕少鹏随意挥手：“无妨，顺便而已。” 可是才抬眼看了薛四娘一眼，吕少鹏就有些微微发怔。 第311章 薛四娘 刚才从水里把薛四娘捞上来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留意四娘，只知道还活着，然后下水时能够感受到四娘的紧张。 是落水人常见的僵硬，四肢十分用力，那力道几乎能够瞬间缠死下去救援的人。 可是另一边又十分克制，违背天性地想要远离。 吕少鹏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多究，顶多不过是不会水但是硬跳下去的故事罢了。 这等“故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可不少。 别说是他跟霍振熙，便是已有家室的黄杰雄都没少被算计，毕竟权力就是金钱，西北这个大馍馍，谁不想上来咬一口。 吕少鹏见惯不怪。 可是四娘不一样，四娘的眼睛里，是真的感激。 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实到刺进人的心脏、骨骼。 她不愿意去死，可是她的亲人都在薛家，薛家收养她便是想让她听话，等了那么久才等到如今的机会，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可是并不代表她愿意做什么。 跳下去的时候她是真的想死，但是被吕少鹏救上来的时候，她也是真的感激。 人没有到绝路上的时候，活着总是好的。 便是如她，到了绝路上，也不愿意就这么死了，认命的时候，总还是期望命运能够放她一马。 而吕少鹏，便是命运这张网上开的一个口子。 薛四娘感激地看着吕少鹏，好看的眼睛中感情真挚而热烈，吕少鹏不由得挪开眼神，不敢对视。 “薛姑娘不必如此，救百姓于水火乃是末将分内之事。” 薛四柔柔一笑，她明白的，她这种身份，谁都会当她是薛家培养出来的玩物，送给需要讨好的人。 吕少鹏看不起她也是应该。 只是在她看来，她终归是被“送出去”了，如今她便是吕少鹏的人，她只需一心一意对吕少鹏好就是了。 薛四娘话不多，道过谢之后便站在船舷上等游船靠近。 薛五娘却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见吕少鹏面带讥讽，心中发怒：“你碰了我姐姐的身子，现在难道什么也不说吗？” “五妹！”薛四娘急急出声阻拦。 吕少鹏好笑地看了一眼薛五娘：“我是碰了她，但是我救过的人千千万，碰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薛五姑娘这意思是我都要把她们收进来吗？那感情可好，这产业置办得一点儿都不费劲。” 产业。 那边是把薛四娘当货物了。 薛四娘的脸色当即就变了，薛五娘回过味来，勃然大怒，不顾阻拦，冲上去就是一推：“混蛋！我姐姐身家清白，岂是你这般侮辱的？” 说罢，气得哭出来：“就知道你们都是狼心狗肺的人，瞧不起姐姐跟我这样身份的人。我也罢了，但是姐姐从来谨小慎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叫你碰了，刚才便想寻死，是我劝下来的。” 薛五娘哭了一场，越想越难过：“我们姐妹这等身份，从来都知道寄人篱下不该多说什么，本来姐姐今日是为了霍将军而来的，听说霍将军后宅清白，只有夫人一位，姐姐便也算有个好去处。” “可是你这个、你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为什么要抢先去救姐姐？狗男人！害姐姐一世！”薛五娘心中气愤。 昨日她们姐妹俩便知道今日要为着霍将军而来，知晓霍将军后宅清净之后，薛四娘便有些惊喜：“五妹，明日你先去，若是能叫那霍将军看中，便可脱离这苦海。” 薛五娘不肯：“姐姐，我还年幼，等得起。虽然霍将军这样人极少，但是未必没有。但是姐姐你不一样，若不是上次因为风寒躲过一劫，你就要做那贾老板的第十八房小妾了，万万不可！” 薛四娘年纪大了，薛家对她也越来越不耐烦，甚至不肯好好谋划，但凡只是需要拉拢的人，便让薛四娘去。 薛四娘自知身无长技，但是也绝不愿意去做那等人的小妾，千辛万苦才等到一个后宅清净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是霍振熙这样高贵的身份。 “霍将军在西北的事咱们都知道，他治下公平，法纪严明，便是昭华公主流落民间的时候也未曾再娶，便足以证明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五妹你姿容出色，打你注意的人太多了，若是错过这个，以后怕是难有机会遇到良人……” 姐妹两人僵持不下，一直到今天出来，船舷上薛四娘不肯跳水，硬是稳稳地坐了下来。 而薛五娘却觉得无论如何不该让薛四娘错过这个机会，是她用了手脚将薛四娘推下水的。 本来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偏生这个吕少鹏跳出来坏了好事。 薛五娘看了一眼吕少鹏，一看就知道三十岁了，表情还那样凶悍，生怕谁不知道他是个恶人一般。 四娘被这样的人沾了身子，该怎么办啊。薛五娘急得大哭起来。 吕少鹏不为所动。 薛四娘的脸色白了白，知道这是没有看中的意思。 薛家的姑娘……出了场子，身子被人碰了，却没有叫人看中，那便是失去了薛家姑娘的身份，往后只能作为货物草草配了。 薛四娘脸色苍白，却依然坚强地笑了笑：“五妹，不得无礼。吕副将军，我五妹年纪小，昨天受了风寒，今日有些胡言乱语，千万莫怪。” 吕少鹏下意识点头，薛四娘回了一个微笑，等船靠近了，便扶着薛五娘回了自己的游船。 那薛五娘进了船舱，又是一顿哭。 这边刘得仁脸上尴尬不已，他是没想到美色跟柔情，还有这等凄惨的身世经历竟然都没能让霍振熙二人松口。 一边尴尬，一边也是暗叹可惜。 游船继续，两艘游船出了湖，又沿着护城河绕了一圈，日头渐渐大了，游船上也热了起来，到一处杨柳树岸边时，刘得仁谄媚笑着请霍振熙等人下船：“霍将军，这岸上有一家临水的食肆，十分不错，咱们便在这儿用午膳吧。” 霍振熙点头，刚才一圈游湖，他对淮南府的地形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几人便上岸。 这头薛靖武已经赶了过来，正在岸上等着呢，定睛一看，刘得仁船上不见薛四娘薛五娘的踪迹，顿时便是心中不悦。 第312章 逐客 及至中午吃饭的时候，薛靖武把刘得仁拉出去问：“怎么回事？今天游湖没遇到四娘她们？” 刘得仁忙道：“遇到了遇到了，四娘还落水了，不过是吕副将救上来的。” 这就是说并不是四娘她们没有下功夫，只不过让吕少鹏截了胡而已。 薛靖武阴毒地看了一眼吕少鹏，呸一声：“浪费了四娘一身好皮相！便宜他了！” 刘得仁心里惊讶：“三爷，这……还要让四娘跟吕副将？” 这吕副将不是三十多岁了吗？ 家里恐怕已经成亲了吧，一个副将家的小妾，行不行啊？能够帮得上忙吗？ 薛靖武道：“不用派上大用场，反正这一次霍振熙要是……吕少鹏也活不下来。” 刘得仁更是吓得发抖：“三爷，这不好吧？四娘好说好歹也是薛家娇养的姑娘啊。” 虽然不如薛靖柔是正经姑娘，但是薛家四娘、五娘也都是好好养着的，并不是一般的干女儿。 至少三娘她们几个都是嫁了好人家的，毕竟因为薛家的身份，即便是旁支过继来的养女，随随便便出去给人做妾也是不好听的。 之前是因为想着对付霍振熙，所以才让四娘委曲求全，但是现在……换成了吕少鹏，这本来就不合适。 听薛靖武的意思，竟然是不想叫四娘活？ 刘得仁冷汗都下来了：“三爷，这事儿要不要跟大爷商量下？” 薛靖松知不知道啊？ 薛靖武面上一冷：“难道我还不能做主了？什么事都要过问一下你们薛大爷？” “不敢不敢，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四娘到底也是薛大爷收养进来的，今儿这事原本就事出突然，三爷您的意思，大爷知道吗？” 薛靖武不耐烦：“他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爷要做的事什么时候需要他来同意了？” 薛靖武凑近刘得仁：“你搞搞清楚，薛靖松在西南做的事都是为着我妹妹在京里的周旋。若不是贵妃娘娘，薛家能有如今的权势？” 刘得仁苦着脸应声，却还是不敢。 只听薛靖武这话，明白这是还没敢让薛靖松知道，到底是找了个小厮赶紧给薛靖松送消息去了。 而这边，薛靖武草草吃过饭便告辞，直接回了薛家闯进了薛四娘的院子。 薛五娘看到薛靖武，浑身看不见的刺都立起来了，就是这个人！前两天不由分说地进来，也不知道跟四娘说了什么，四娘一门心思要去“勾引”那个劳什子霍将军。 薛五娘拦在门前：“你过来做什么？” 一个大男人，闯女人的闺房，还讲不讲理了？ 薛靖武对眼前的小姑娘没眼看，直接上手扒拉开，嘴里也直接喊出声：“薛四娘！出来！” 屋子里先是安静了一下，然后就听到四娘沉稳地走过来开门：“三哥。” “哼。”眼看薛四娘态度温顺，薛靖武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叫你对霍振熙下手，你勾搭上了个什么人！没用的东西！”薛靖武的话语一点儿都不客气。 对这些人客气什么！除了他自己的妹妹，薛家的其他姑娘，不过都是做陪嫁罢了。 薛四娘脸色变了变，但是依然低眉顺眼：“三哥，对不起，是我没用……” 一旁的薛五娘不干了！欺负人没有欺负到这份上的！ 虽然她早知道，她们是过来顶替数量不足的薛家嫡系姑娘的。 但是薛家这么大的家族，也是要脸面的，自然不能够把记到嫡系的姑娘送去给人做妾。 再说了，她们只是薛家的旁支，但是也是正正经经的姑娘家。 往日里薛靖松对她们也都十分客气。 可是没想到这薛靖武，竟是如此混不吝的一个人。 薛五娘怒道：“薛三，我们姐妹不是你的货物，任由你送人的！我要去找大哥说理！” 薛靖武冷笑：“就凭你？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薛靖松他能理会你一个小姑娘？” 说着，薛靖武打量起薛五娘来：“你这模样倒是也不错，正好薛四娘废了，你顶上。” “你敢！”薛五娘怒道。 薛靖武一手揪住她往外拖：“你看我敢不敢。” 薛五娘到底只是个小姑娘，被薛靖武挟制住了便动弹不了，只能尖叫着被薛靖武拖走。 薛四娘连忙出来：“三哥，三哥，是我不对，不关五妹的事，她年纪还小，求三哥你放过她……” 薛靖武停下来，转过身：“放过她？四妹说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叫你们去做什么不好的事吗？霍振熙啊！名震天下的兵马大将军，不好吗？” 薛四娘脸色一白。 薛五娘尖叫道：“不好！不好！我们不做妾！我们是干干净净的女孩儿家，绝对不做妾！” 薛靖武冷哼一声，问薛四娘：“她不做，那你呢？” 薛四娘脸色更加苍白了，但是依然咬牙说道；“一切任凭三哥安排。” “算你识相！”薛靖武一把把薛五娘甩开，带着薛四娘就出去了。 薛五娘连忙爬起来跟上，薛四娘却含着眼泪摇头，用口型跟她说：“不要，不要来……” 薛五娘眼泪哗一下掉下来，眼睁睁看着薛四娘跟着薛靖武走了。 刘得仁这边，中午带着霍振熙他们吃了淮南最有名的全牛宴，一整头牛，只取十个部位做菜，每个部位只取二两到三两最为精细和稀少的牛肉。其他的全部不要。 下午又看了戏，晚上这好不容易请来不少淮南的名门望族，一起才灌了霍振熙跟吕少鹏两人的酒。 酒过三巡，刘得仁左等右等还是没见薛靖武来，实在坐不住，让江浪陪客，自己亲自出去迎接。 江浪含笑应下，作为幕僚，为府尹陪酒本就是分内之事。 刘得仁奔了出去，这边江浪看着醉意醺醺的两人，对其他大人们道：“诸位，我家大人稍后还要请两位贵人另去宝地，若是诸位有事，可以先回。” 这边是逐客了，这在座的都是淮南各家常在外打交道的人，自然知道江浪的意思。 这是稍后要去的地方不方便告诉人呢。 第313章 燕子回 刘得仁在酒楼门口焦急张望，没多久就见到今日请的客人们都下楼了。 刘得仁意外：“这怎么的呢？怎么都下来了？一会儿还有活动呢。” 他约了几个嗓子不错的角儿，晚上还有一出戏呢。 宾客们却用一副我懂我懂的眼神回应刘得仁：“多谢刘大人招待了，家中有事，不得不走，刘大人陪着贵客多活动活动。” 刘得仁无奈，只能看着宾客们离开。 不过好在知道楼上有江浪，总归不会出什么乱子，所以只拉着人问薛靖武有没有来。 楼上，江浪慢悠悠地给已经不甚清醒的霍振熙倒酒：“霍将军，再喝一杯吧，这是淮南府特产的燕子回，滋味格外不一样。” 霍振熙今日是主角，被人灌了不少酒，吕少鹏挡了一半，可是架不住人多跟有心人故意劝酒，所以此刻竟然连正眼定睛看的力气都没有。 霍振熙一挥手：“喝！” 吕少鹏从没见过将军醉成这样，虽然知道将军是有意锻炼自己，但是到底将军身份贵重，若是因为醉酒出事，实在是不应该。 江浪拿出来的酒，吕少鹏接过来：“江先生，我们将军已经醉了，这杯酒还是我来喝吧。” 说罢，一饮而尽，江浪也不生气，笑着看他喝下去。 的确是好酒，入口醇香，饮罢，吕少鹏便道：“江先生，既然今日宾客都已回去，那我们也不叨扰了，请先生帮忙跟刘大人致歉，我们先回去了。” 江浪慢悠悠地又倒了一杯酒，才开口道：“吕副将急什么呢？是担心我们会对将军不轨吗？” 吕少鹏脸色不变，从容道：“江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跟将军都十分感谢大人和先生的招待，只是军营每日早晚点卯，我们总是要回去的。” 他一直盯着江浪手中的酒，这酒的确是好酒，但刚才宴席上可没拿出来过。 也就是，这酒江浪只准备给他跟霍振熙喝。 江浪的视线顺着吕少鹏的眼神落在自己手上，他顿了一下，随即举杯：“吕副将怀疑这酒有问题？” 才说完，不等吕少鹏回答，江浪便举杯饮尽，将杯子倒过来给吕少鹏看：“我喝完了，吕副将可放心了？” 吕少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不得不说心中的确微微平和了一些。 不过…… 吕少鹏淡淡道：“今日的确太晚了，江先生盛情款待，吕某十分感激，不过将军已经醉到人事不省，未免意外，我们还是先回去了。” 江浪笑道：“意外？什么意外？” 吕少鹏不愿多说，可是江浪手中不知何时却多了一把匕首：“吕副将说的可是这种意外？” 吕少鹏立即扶着霍振熙退后三步：“大胆狂徒！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江浪哈哈大笑起来：“我是谁你们不记得了吗？我姓江，名浪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激动了，江浪眼中甚至闪着一些泪光。 吕少鹏看出江浪此刻的不对劲，眼睛一眯，便想带着霍振熙走，只是才一动，就发现脚发软。 不好！刚才的酒有问题！ 吕少鹏怒目：“你给我喝了什么？” 江浪笑道：“喝的的确是燕子回，只不过吕副将鲜少来淮南吧，不知道这燕子回入口只是醇香，但是后劲十足。” 江浪道：“本来也没想让吕副将喝，不过吕副将执意要为霍将军挡酒，这可怪不了我。” 吕少鹏扶着人事不省的霍振熙，缓缓后退：“那你呢？你为什么没事？” 他们现在是在酒楼，不是在江浪的私府。刘得仁刚刚借口如厕外出，但是想来还没有胆子敢跑路。 吕少鹏一边跟江浪周旋，一边在心中盘算。 江浪却仿佛好像已经看出了他的意图，笑道：“吕副将不用做无用功了，这虽然是酒楼，但却是薛家的产业。你别觉得刘大人不想杀你们，他想不想没用，要看薛家想不想。” 吕少鹏心中一凉，若江浪是薛家的人，那今天看来是真讨不了好了。 吕少鹏一步一步后退，江浪却一步一步上前。 “吕副将是不是在好奇为什么我也喝了那燕子回却没事？”江浪笑道。 吕少鹏紧绷着唇角，并不回话，江浪便自己道：“因为啊，我这么多年，每天睡前都要喝一壶燕子回……不喝，我睡不着啊！” “我一闭眼就能够想起来五年前你们带着人杀入江家，只因为江家涉嫌叛国谋逆。江家上下一百八十余人……除了在外求学又恰巧游历山水的我没被抓到之外，其余人皆死于你们之手！”江浪笑着笑着，眼眶中却流出眼泪来。 “每一晚啊！我不喝燕子回就睡不着。所以这燕子回，对你们来说是烈酒，对我而言，却不过是每日助我入睡的清水一杯罢了。因为，即便喝了燕子回，我还是睡不着啊！” 江浪惨兮兮地笑着，吕少鹏脑海中却在拼命回想当年的事。 五年前，不，准确来说应该六年前，昭华公主接手西北的战事之后，从屡战屡胜到节节败退，最后连西北十二城池都险些被攻破。 后来昭华公主从十二城池的城墙上跃下，死讯传出，将军重新回来接手，却查出当时西北不少世家豪门通敌的证据。 那时候是狠狠整顿了一番。 只是…… 吕少鹏抬头道：“我们没有杀江家的人！” “你们没有？哈哈哈，那难道是我杀的吗？可笑！”江浪的笑容有些狰狞。 当年他在外求学，后来临时有事又去游学，所以那一次对江家的血洗，他侥幸逃过一劫。 后来他回去，迎接他的并不是笑容温暖的家人，而是被封禁的江府，还有止不住的血腥味…… 那都是从江府的砖瓦中透出来的！ 事出突然，他不敢问别人，等了好几个月，等到没有人再关注江府的时候，才找了一日翻墙进去，通过乱糟糟的血迹看出当日的惨象来。 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一个倒地的花盆下，找到了家人留下的讯号：“找霍报……”仇。 第314章 这个蠢女人！ 吕少鹏皱眉，当年的事他也不是太清楚。 不过这几年将军的行事作风都的确有些铁血，若是当年真的知晓江家有通敌卖国之罪，按罪的确该满门抄斩。 不过……这绝不是江浪今天要对霍振熙下手的理由！ 吕少鹏扶着霍振熙，不动声色地往窗边挪，江浪看出来了，笑道：“吕副将还是别折腾了，这间厢房的窗户已经被钉死，你出不去的。” 妈的！ 吕少鹏暗骂。 脚步越来越软了，燕子回的后劲不是盖的，指甲都戳进了皮肉还是没能抵抗这一阵有一阵的晕眩。 而霍振熙，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吕少鹏用暗劲激过去，霍振熙却依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江浪握着匕首过来，面上平静，可是眼底一片狂热：“跑什么？不知道越跑越痛苦吗？乖乖死在我手里，保证舒服很多。” 说着，江浪就高高举起匕首，狠狠朝着霍振熙刺去。 吕少鹏拉着霍振熙一个闪身，险些被刺到，顿时又惊又怒：“江浪！刘得仁可还在外头！你就不怕他回来找你麻烦吗？” 江浪冷笑道：“区区一个淮南府尹，算什么？再说了，我的后台是薛家，就算出事，也有薛家帮忙兜着，我怕什么？” 吕少鹏怒不可遏，没想到淮南府的官府中人，竟然跟世家已经热络成这样了，完全联手遮天了！ 江浪狞笑着过来，吕少鹏跟霍振熙已经避无可避，江浪的匕首稳稳地刺过来，吕少鹏用力咬住舌头，用最后一丝力气翻身挡在霍振熙身前。 “呲——”匕首划破皮肉的声音。好在不知道为何江浪脚步打了滑，只划开了一层皮肉，所幸没有伤到筋骨。 江浪笑道：“好一个义胆忠肝的副将，放心吧，你不会白死的，我会让薛家给你追封烈士英魂的。” 一边说，一边又刺了过来。 吕少鹏的血往外涌，眼神渐渐迷离，这下真的避无可避了。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突然被人敲响，随后便是一个戴着披风帷帽的人进来。 那人莲步款款，虽然身影有些匆忙，但是礼仪依然不可挑剔。 进来之后先是摘下帷帽，便半蹲着要行礼：“小女子拜见……” 可是随着话语，薛四娘才一抬眼，脸上的微笑便僵硬不动了。 眼前…… 江浪握着匕首，吕少鹏把霍振熙护在身后，自己却满身是血。 江浪的动作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门口，吕少鹏也强撑着看过去。 这一看，顿时心惊。 她怎么来了！ 吕少鹏低声吼道：“快走！” 薛四娘脚步趔趄一下，慌忙之中扶住门框，却是没有离开，目光在江浪跟吕少鹏之间梭巡不定，看上去一副吓傻了楚楚可怜的菟丝花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江浪冷笑一声，握着匕首过去了。 吕少鹏心中暗骂，这个蠢女人，献媚倒是会，逃命会不会啊？ 这般想着，身体已经先动起来了，吕少鹏举起凳子朝江浪砸去，江浪堪堪避过。 吕少鹏怒吼：“还不快走！” 薛四娘呆滞的表情有了一撕裂缝，连连后退，退到门口，最后看了一眼力竭扑到在地的吕少鹏，拔腿便跑。 吕少鹏倒地之后看了一眼，看到薛四娘离开，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没有恨意跟不屑，反而有一丝丝，欣慰？ 江浪揉着被凳子砸疼的肩膀，见来不及追薛四娘，便回来，恶狠狠地朝着吕少鹏身上刺去。 吕少鹏眼睛一闭…… 可是预想中的刺痛感没有传来，反而是听到一声女子的娇喝：“住手！” 吕少鹏惊讶地睁开眼，看到薛四娘去而复返，顿时骂道：“蠢货！” 刚才让她走了为什么不走？难道她以为她回来就能够救他吗？ 还不如下去找刘得仁呢！ 这下好了，送上门来的猎物，江浪不要才怪！ 果然，江浪怒了，立刻回身一记耳光就甩得薛四娘倒地，人事不省。 吕少鹏咬牙，可是却也动弹不得。 江浪心中怒意蓬勃，目光在吕少鹏跟霍振熙二人之间一个来回，然后立刻走到霍振熙身边，时间不多了，原本以为在酒楼的设置让刘得仁下去了，不会这么早上来，但是没想到薛四娘这个女子竟然不知道怎么闯过了他的机关，差点儿坏了他的事！ 必须要立刻杀掉霍振熙！ 江浪举起匕首来，就要朝着霍振熙的脖子刺去。 吕少鹏伸出胳膊阻挡，眼看着那一记匕首的力道之大，下去之后肯定要要断掉吕少鹏一只手了。 刘得仁却突然出现在门口，大惊失色：“江浪！你在做什么！” 江浪一个愣神，手里的匕首就被霍振熙夺走了。 “你没醉！”江浪来不及问刘得仁为什么会这个时候上来，但是，霍振熙没醉。 意识到这点的江浪，颓然一笑，立刻就要往霍振熙手中的匕首上撞。 霍振熙轻而易举的甩开他，一脚把江浪踢到墙角，动弹不得。 一边冷冷地看了一眼吕少鹏。 原以为江浪一个读书人，不管计谋如何，吕少鹏总是有办法解决的，可是没想到吕少鹏的戒心竟然这样低，一杯酒就中了江浪的招。 吕少鹏心中惭愧，这时候却顾不上说什么，知道霍振熙没事就行，目光却是忍不住朝倒在地上的薛四娘看去。 刘得仁胆战心惊地看着屋里发生的一切，哆嗦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他才下去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等到薛靖武把薛四娘送过来，他本来要上来的，但是薛靖武知晓客人都走了之后，临时决定只让薛四娘上去。 刘得仁没法子，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只好应了薛靖武。 “那你现在上来做什么？”吕少鹏冷不丁问。 刘得仁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霍振熙，才道：“我在楼下，这边三楼突然掉下来一个花盆，我担心是将军这边出事了，所以拼了命地赶上来。” 霍振熙神色淡淡的，吕少鹏却是下意识看向薛四娘…… 所以，刚才薛四娘不是听他的话逃跑，而是跑出去报信的！ 这个蠢女人！ 第315章 误会丛生 吕少鹏把薛四娘抱起来，看着霍振熙，霍振熙不动声色地点头，吕少鹏便抱着薛四娘出去了。 霍振熙把江浪捆起来，交给刘得仁：“之后的事，刘大人知道怎么处理吧？” 刘得仁心里那个苦啊，他想说不知道啊！ 但是如果说不知道，也不用等以后了，他第一个现在被处理！ 霍振熙离开，刘得仁心中也不爽，这江浪，早知道他跟薛家勾结了，但是没想到胆子这么大！竟然敢谋害兵马大将军！ 想到往日都被江浪玩弄于鼓掌之中，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多么能干的幕僚，没想到竟然是薛家安排在他身边的内应。 托马的，把他当傻子吗？ 刘得仁心中不爽，狠狠踢了江浪一脚。 但是踢完这一脚，开始有点儿后怕了。 这江浪，到底是薛靖松安排的，还是薛靖武安排的啊。 刘得仁脑仁又开始疼了。 …… 薛四娘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馆的厢房里，脸上半边是麻的，伸手摸了摸，似乎还肿着。 窗边立着一个人，听到薛四娘有动静，转过身来。 “你醒了？” 薛四娘下意识点头，但很快就低下头去：“吕将军，您怎么在这儿？” 等她再想起来昏迷前的事时，不由得抓紧了床单：“您、您跟霍将军没什么事儿吧。” 吕少鹏一怔，点了点头：“没事，你放心吧。” 说完，两个人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对方，谁也不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第三句话。 半晌，薛四娘突然急急把脸转向内侧，吕少鹏不自禁地抬脚过去，可是才迈了一步就停下了。 毕竟……刚才薛四娘才醒过来就问的霍将军。 他算什么，怎么能跟将军比。 硬生生停下脚步，问道：“你不舒服？” 薛四娘摇摇头，却抬起手用袖子遮住脸：“没有，是奴家颜面丑陋，恐污了将军的颜。” “不会，你很好看！”吕少鹏脱口而出，可是才说出口就觉得孟浪了。 她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他这等草莽军营出身，又说出这般的话，岂不是让人觉得不尊重？ 只是……他见薛四娘在乎容貌，便忍不住想说，薛四娘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了，虽然半边脸被江浪打肿了，但是他看到只有心疼的份，哪里会觉得不好看。 只是，她口中的将军，应该指的是霍振熙吧。 吕少鹏自觉食言，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薛四娘却是心中有些微微异样，忍不住抬眼看吕少鹏，却只看到他一脸紧张的模样。 薛四娘的笑容苦涩：“多谢吕将军宽慰……只是奴家生来只靠这一张脸，脸毁了，奴家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说的长处了。” 难道遇到一个不嫌弃她，还会关心她的人，可惜偏偏已经有家小了吧。 虽然被送人是她的宿命，可是她也并不想做人小妾。 吕少鹏却误会了。 见薛四娘口口声声都只在乎容貌，顿时觉得，虽然他不喜欢将军夫人的市侩，但是至少将军夫人的洒脱还是让人相处舒服。 女子又如何？谁说女子只能以色侍人了？ 吕少鹏严肃起来：“在将军面前，不必自称奴家放低自己，没得失了尊严，平辈相交便可。” 薛四娘脸上一红：“是，我知道了。” 果然还是让他看不起了是吗？ 吕少鹏见她肯听劝，便忍不住多嘴道：“还有，男女本无贵贱之分，确有差别，男子重力，女子重思，我们军营之中也有不少女子在干活。虽不上战场，但是亦跟战士没有区别。只要找到合适你的事情做，便是朝廷，也还有女官呢！” 吕少鹏甚至想说，便是陆清灵，也还曾经有过皇太女的身份呢！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若不是先帝篡位，指不定大梁还能出一位女皇呢！ 吕少鹏这般说，是只想劝薛四娘正经找个营生。 她们这样挂着薛家姑娘的名声，却并不是太好。 京城和江南富庶之地，女子早就厉害得不得了了，便是西北，也因为战乱后的休养生息把女人们都逼出来干活了，反倒是没有以往男尊女卑的风气。 这来到西南，薛四娘、薛五娘的例子，让吕少鹏心中不由得有些发闷。 薛四娘听了吕少鹏的话，只脸色苍白一片，觉得自己一腔心事恐怕只能是落空了。 他怎么会看得起她这样的女子。 以色侍人，放在真英雄面前，恐怕是瞧也不会瞧上一眼的。 薛四娘心中痛苦，自暴自弃地说道：“吕将军教训的是，只是四娘从小已经养成这样，不怕将军笑话，我……我是个缠了脚的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依仗男人，我还能做什么。” 自立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何其难啊。 尤其是这一次，霍振熙不要她，吕少鹏也不要她，她这一颗薛家的弃子，又能有什么好去处呢。 吕少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语气加重道：“小脚是别人强加给你的痛苦，但是你未必就要因为这痛苦一蹶不振。便是靠男人，你也改寻一个家世清白，勤恳朴实的男人，男主外女主内也好。但是做人小妾，非要强行介入别人夫妻之间？” “人家夫妻之间自有亲密，不是所有男人都跟你们淮南的男人一样，靠联姻来成事的。真男人，不必用这样的方式，这也是对女子的不敬。我观你也不是个心思不正的，还是趁早收手吧。” 这一通话语就说的有些重了。 薛四娘脸色苍白，苦涩的笑容中，是强行压制住的，那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吕夫人命真好，能有吕将军如此敬她护她，我……没有她那样好的命。” 吕少鹏一愣：“吕夫人？什么吕夫人？” 薛四娘强颜欢笑道：“吕将军不用过激，我知道你不愿在我这样的人面前提吕夫人。但是我已知晓，必定不会强行赖上将军的。我，大不了找个姑子庙，总也是能过的。” 这点自尊，她还是有的。 只是心中苦涩，若她是吕将军正妻，受他敬重爱护，未必不能够做的比吕夫人更好。 但是既然吕少鹏不愿意，她自然更不会死皮赖脸非要缠上去。 可是吕少鹏更加蒙了：“什么吕夫人？我……尚未娶妻啊！” 第316章 我要娶薛四娘 “啊？”薛四娘愕然抬起头来：“可是刚才将军不是说让我莫要肖想……”小妾之位吗？ 吕少鹏哭笑不得：“我以为你是想要跟将军……霍将军，将军跟将军夫人情谊深厚，自然是旁人无法介入的。” 吕少鹏的目光深沉起来：“所以你刚才……” 说的莫不是，他？ 薛四娘也怔住了，吕少鹏没娶妻？ 太丢人了，原先还想着他是因为伉俪情深所以拒绝自己，没想到人家是没娶妻也看不上她。 薛四娘顿时只觉得心中惭愧，恨不得有个地洞能钻进去：“对不起，吕将军，是我想多了，将军请回吧。” 吕少鹏听了薛四娘的话，却还是纹丝不动。 薛四娘脸红得都快滴血了，心里也有点儿气了。 吕少鹏却跟个傻子似的笑了出来：“我问你，你刚才说的将军，是我吗？” 薛四娘把头埋进被子里，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就见吕少鹏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我还以为你说的霍将军。” 薛四娘脑子一愣，随即转过弯来，不由得有些羞恼：“吕将军，这等玩笑可不能开！昨日游湖之时，是你救了我，我们已有肌肤之亲……” 话才一出口，就连忙闭嘴，可是看吕少鹏的样子，分明是已经听到了。 薛四娘委屈极了：“我以为吕将军已经娶妻，所以前来敲打我。我虽然是薛家收养的姑娘，可是也是清白之身，若是吕将军不娶我，我自会找姑子庙去，决计不做那被人送来送去的玩物！” 说罢，又低声加了一句：“吕将军也别多心，我不是非让将军娶我，我只是不想过那样的日子罢了。” 吕少鹏只觉心中激荡，一颗铁石般的心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柔情似水。 “四娘，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过那样的日子！” 说完，也不等薛四娘回应，立刻转身出去了，只留下呆呆的薛四娘，半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边霍振熙已经回了军营，正在跟黄杰雄和几个下头的副将、千夫长商讨军事。 才告一段落，就见到吕少鹏猴急地站在外头。 霍振熙一抬眼：“怎么？终于舍得回来了？” 昨天晚上吕少鹏把薛四娘抱走送去医馆，就那么点小伤，吕少鹏竟然一夜都没回，非要亲自守着。 吕少鹏嘿嘿一笑：“将军，我想娶妻。” 霍振熙跟黄杰雄对视一眼，冷冷道：“薛四娘？” 吕少鹏点头，脸上满是刚坠入情网的愣小子模样，黄杰雄哈哈大笑地拍着吕少鹏的肩膀：“你小子，我还当你这辈子都不想成亲了呢！” 那时候霍振熙“丧妻”，平日里一直脸色冷淡，也没人敢给霍振熙说亲。 吕少鹏跟在霍振熙身边，一门心思打仗，蹭着霍振熙的光，也没人非要给吕少鹏说亲。 黄杰雄倒是提过一次自己岳家的姑娘，但是吕少鹏冷面冷心的，不接茬，他也就不再问了。 这还是头一次听吕少鹏自己说想要娶妻呢。 只是这人选？ 黄杰雄有些郁闷了：“你选谁不好啊，非要选薛四娘，薛四娘可是薛家的探子啊。” 这样培养出来的姑娘，真娶回来多不放心啊。 吕少鹏顿了顿，表情严肃：“我保证她不会。” 一个有如此气节的女子，只要跟她讲明道理，她一定不会继续为虎作伥的。 “那行吧，将军你觉得呢？”黄杰雄转头问霍振熙。 霍振熙收起案上的地图：“如果他连自己的夫人都搞不定的话，这军营千万别交给他。” “额？啊？”吕少鹏还没反应过来。 黄杰雄已经哈哈大笑按着他的肩膀：“还不快多谢将军！” 吕少鹏这才明白过来，连忙抱拳：“多谢将军！我会分清楚公事私事，绝不会在四娘面前提到任何关于军营的事的。” 霍振熙眼皮一抬：“若是薛四娘够聪明，不用你提，她就能知道。” 就像自家夫人没有失忆之前，论军机论谋略，世上鲜有男子能胜过她的。 还用得着分提与不提吗？ 不提的时候人家也早早做好了准备，不动声色就帮你处理好后面的事。 这就是聪明女人的长处，润物细无声。 即便是现在，失忆了，虽然对于谋略不擅长，那是自家夫人的脑子不是一般的好用，这还是他不怎么提军事烦她的情况下。 至于薛四娘，吕少鹏看人自然不会错到哪里去，若是能争取过来，说不定反而是助力。 黄杰雄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突然拍着大腿道：“这么说起来，还是我家婆娘好！一天就知道搓麻打牌，再不然就是看戏买东西，脑子里真是一点儿事都不装！” 这话说的是真的，黄杰雄的夫人在京城，虽然的确是豪放了一些，还喜欢喝酒。 不过人家照顾公婆，抚养孩子，料理家宅，可没有一件事耽误的。 …… 这边薛靖武收到霍振熙的信，气得一把撕碎：“吕少鹏算个什么东西！我精心挑选培养出来的人，被他给收了？” 身边的幕僚小心翼翼道：“这也不怪四娘，毕竟那日是吕少鹏先跳下去救的人，四娘到底是正经姑娘，出了这档子是也没有第二个法子。” 薛靖武冷哼一声：“正经姑娘？她算个屁的正经姑娘！这根本就是在故意坏我的好事！看来我跟她说的还不够明显啊！” “三爷的意思是？” “她爷娘老子不是在淮南郊外吗？接进来！还有，去帮我寻个青楼，要那种手脚不太干净的，用个法子，今晚把四娘送进去！” 幕僚意外：“三爷，这样不合适吧！后头还有五娘、六娘她们呢！”还有薛家正经的姑娘呢！ 薛靖武咬牙冷哼：“你以为没有薛四娘的挑拨，他吕少鹏敢开口说迎娶？我偏不让他们如意。至于五娘六娘，若是有四娘这么一个例子在前头，你还指望她们以后能够听话？怕不是都以为自己能够找到靠山就走了！” 幕僚一听，也是，便领命着手去办了。 而一直蹲在树后偷听的薛五娘，在幕僚出去之后，悄悄转身，一溜烟跑去薛四娘的院子。 “四姐！不好了！” 第317章 送信 薛四娘闻声出来：“你慢点儿，怎么了？” 薛五娘一头扎进薛四娘怀里，推着她往屋子里走：“三哥要把你送、送去青楼！还有，四姐你亲生爹娘呢？之前说要送走的，送走了没？” 薛四娘脸色一变：“你从哪儿听说的？” 薛五娘喘着气道：“在三哥书房外！” 薛四娘叱责她：“说了多少次，叫你别去偷听三哥的事，你怎么还去？” 薛靖武是从京里回来的，脾气秉性都跟薛靖松不一样，一看就是身上带血的人，薛五娘这么做迟早要出事！ 薛五娘不屑道：“四姐，我要是不去听的话，还不知道那位薛三爷哪天就把我们卖了！” 薛四娘再三警告薛五娘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但是这一次薛五娘听来的消息的确让她重视。 “不行，我得出去一趟。”薛四娘忍不住道。 她自己的事先不说，她亲生爹娘现在可都在薛家干活呢，只不过不在淮南城里，若是薛靖武要下手，她必须把消息送出去。 “四姐，你不行，我去！我能跑！”薛五娘把裙子掀起来，里面是一条类似于胡服的裤子。 薛四娘摇头：“我就是不想牵连你，所以前两日都不想让你跟着出去，三哥现在还没动你，你别跟着犯险了。” 薛五娘恨铁不成钢：“四姐，你以为薛三爷对付完了你就会放过我吗？还没哄高兴那位霍将军，咱们就都是棋子！” 薛四娘薛五娘虽然不是亲生的姐妹，但是这么多年过继到薛家来，感情也十分深厚，比亲姐妹也不差什么了。 薛五娘对薛四娘掏心挖肺，薛四娘却宁愿牺牲自己保全薛五娘。 眼看薛四娘犹豫，薛五娘薄怒：“四姐，你觉得凭你的小脚能逃出去送消息吗？还不如我去呢！” 薛四娘回了神：“好，但是不是送信给我爹娘，我写一封信，你送去城门口，那边有人对上暗号，你把信给那人。” 薛五娘愣了一下：“送给谁？” “吕将军。”薛四娘也不隐瞒。 薛五娘怒不可遏：“四姐你！” 薛四娘却来不及体会薛五娘的愤怒，只匆匆跑去写信。 薛五娘气得直跺脚，到底事情紧急，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换了衣裳接过薛五娘的信便悄悄出门了。 及至到了城门口，没有路引出不去，可是门口的人看来看去都不知道薛四娘说的是哪个。 薛五娘焦急绕来绕去的样子终于引起了一个盖着草帽的农夫的注意，薛五娘转到农夫身边的时候，农夫忍不住嘀咕道：“没事瞎晃悠啥，把俺都晃晕了，没事你就赶紧走，有事该找谁找谁啊！” 薛五娘本来正在着急，听了前半句正要回嘴的，猛然听到后半句，才开始认真打量这农夫，试探着说道：“七月柳梢儿随风长。” 农夫立刻答道：“不及姑娘辫子长。” 暗号对上了！薛五娘心中一喜。 农夫摘下帽子来问道：“姑娘找我们中的哪一位？” “找那位两个口的。”便是姓吕之人。 农夫上下打量了薛五娘一通，虽然觉得来的是个姑娘家很奇怪，但是军营之中什么事又都不奇怪：“跟我来。” 薛五娘警觉：“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出城的。”她也没有路引，若是让守卫发现了，必然薛靖武会知道。 农夫道：“将军正在城内，我带你过去。” 农夫转身离去，薛五娘这才脚步不慢地隔着几米跟上。 等到了城中的一处卖麻油的地方，香浓的麻油味道飘出很远，麻油作坊门口只有一个妇人弯腰在灌麻油。 薛五娘遥遥跟着，只看到那农夫上前跟灌麻油的妇人说了几句话，那妇人直起腰看了一眼薛五娘，这才不动声色地拎着两瓶麻油往巷子里去了。 那农夫给薛五娘递了个颜色，薛五娘一咬牙，跟着那妇人去了。 好在没绕多久，那妇人便停了一下，指着前头茶棚里的人道：“那位便是吕将军了，姑娘去吧。” 薛五娘一看，果然是那天在游船上救了薛四娘的人！ 吕少鹏正跟人谈事情呢，并没有立刻接待薛五娘，薛五娘看着人多也不敢上前，只能焦急地等在一旁。 吕少鹏神情未变地说完事，茶棚里的人陆续走完，他才出来：“姑娘有事找我？” 薛五娘一把把袖子里的信塞给他：“四姐有话跟你说！” “四娘？”吕少鹏立刻拆开信，快速过完一遍，脸上的神色严肃：“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让人跟踪？” 薛五娘摇头：“没有，我经常偷着出来，没有人发现 。” 吕少鹏点头：“我立刻派人去庄子上通知四娘的父母，你现在带我去薛家，告知我薛家内院的地形跟防卫，能记得吗？” 薛五娘蒙蒙地点头：“我记得。” 等跟着吕少鹏走出了几步才想起来问：“你都不怀疑我跟四姐骗你？” “你我不知道，四娘不会骗我。”吕少鹏说着是牵过马来，问明薛五娘不会骑马之后，只能够拉着她上马：“上来。” 薛五娘心里惴惴不安，坐在马上还是不服气：“你跟四娘才认识几天？我们未必不会骗你。” “若四娘真骗我，我也就上这一回当。但是她不会骗我，我宁愿一辈子都栽在她手上。”吕少鹏一边骑马一边说道。 薛五娘撇嘴，低声嘀咕道：“两个傻子！” 等到两人回到薛府，薛五娘佯装平常地寻了她的法子进去，吕少鹏则等在外面，等天黑的时候，薛五娘会把薛四娘带到内院门边，之后便看吕少鹏如何避开薛家的防卫，进内院把薛四娘偷出来了。 不料才刚入夜，薛四娘还没来得及出来，薛靖松便先带人过来了。 薛四娘心中一惊，用眼神暗示薛五娘先走，薛五娘却不肯，紧紧抓着薛四娘。 她来周旋，反正她灵活，薛靖松的人不一定就能抓到她。 但是薛四娘一双小脚，肯定不行。 薛靖松察觉出来不对，让人上前把两人都绑了，两人挣扎间裙摆下露出的不是中衣，而是胡装的束脚裤子，薛靖松这明白过来。 顿时冷笑道：“想跑？够胆子，只是不知道外头谁在接应你们？” 第318章 挑拨 薛四娘脸色一白，眼看着瞒不下去了，一口咬在抓着薛五娘的人手上。 那人吃痛，薛五娘趁机挣脱出来，薛四娘来不及顾自己，只喊道：“五娘！快走！” 薛五娘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回头看了一眼薛四娘，便朝着她常走的小路上狂奔而去。 薛靖武揪着薛四娘的头发把她拎起来，并没有让人追薛五娘。 “薛四娘，你猜猜看，五娘是会自己逃跑，还是会带着接应你们的人一起进来？如果没猜错的话，接应你们的应该是霍振熙的人？”薛靖武嘴角的笑容很是阴险。 “你做了什么？”薛四娘蓦然想起来一种可能。 薛靖武哈哈笑道：“看来你还不蠢，书房里的话是我故意说给薛五娘听的，她一个黄口小儿，自以为藏得隐秘吗？” 薛四娘目眦欲裂：“三哥！我求你，五娘她年少无知，不是故意的，若是有什么过错，我代她向你赔罪，求你不要苛责五娘。” 薛靖武哼一声：“你求我放了薛五娘？你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薛四娘现在心中只有后悔，这么明显的局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现在还害了五娘跟吕将军。 薛四娘目光一转，落在院中的假山上。 假山上山石嶙峋，棱角突出，若是碰撞上去，必然非死即伤。 薛五娘惨笑出声：“三哥，事情没做好是我不对，我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回报你的，我只有一条命了。只盼望你不要生五娘的气，不要对我爹娘下手……” 说罢，一狠心，朝着假山就撞了过去。 薛靖武抬起一腿便踹在薛四娘膝盖上：“想死？没那么容易。我对你下什么手？你配吗？若不是你能够吸引吕少鹏进来，你以为我还会看你一眼吗？” 自以为是的蠢货！ 薛靖武一边骂薛四娘，一边也忍不住想起来京中的薛贵妃。 这薛家的姑娘，就没有一个聪明的吗？ 再三叮嘱薛贵妃只要伺候好皇上就是了，不要动心，可现在呢？ 因为知道皇上下了药不让薛贵妃生孩子，如今的薛贵妃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送到京里的消息石沉大海。 前阵子薛靖武忍不住，托人进宫看看，那人只说薛贵妃如今什么事都不管，只知道哭，不然就是找皇上闹，反而让皇上的那一丝愧疚都变成了不耐烦。 真是蠢啊！ 一个二个都蠢！ 若不是薛家这些蠢女人，他至于沦落道现在这样的情况吗？要对付霍振熙，还要跟薛靖松争权！ 再看看霍振熙的女人！ 传说中的昭华公主，人家怎么就那么聪明！龙袍都没耽误她！ 换个别的人，册封大殿上不穿正服，还不得让那些史官大臣骂个狗血淋头的，钦天监那些老狗也少不得上来狂吠一通。 可是人家聪明啊！几句话就扭转了局面，让满朝文武大臣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来个不字的。 若是说了，就是对先皇、对元恒帝不敬，就是置天下臣民于不顾。 神队手，猪队友！ 薛靖武越想越气，揪着薛四娘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拉扯起来，狠狠给了薛四娘一个耳光。 薛四娘被打得头一偏，耳中嗡嗡作响，还没反应过来，薛靖武又是一耳光，然后竟然拎着薛四娘把薛四娘头朝下扔进了假山旁边的池子里！ “你不是想死吗？那我就成全你！” 薛四娘只觉得进入水中的那一刻，天地之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静的只能够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救……我……”薛四娘喃喃出声。 “四娘！”吕少鹏飞身进来的时候就只看到这一幕，心神俱碎，立刻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起薛四娘。 可是薛四娘满脸血污水渍，只看到吕少鹏嘴唇翁合，却半个字也听不到。 “吕将军……”薛四娘呢喃出声。 吕少鹏心中一痛，道：“四娘，你别怕，我来了，我不会让人再欺负你了。” 五娘冲上来抱住四娘，恶狠狠地看着薛靖武：“四娘要是有事我不会放过你！” 吕少鹏站起来冷冷盯着薛靖武：“薛三，你引我过来想做什么？” 薛靖武拍手笑道，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好一出姐妹情深，好一出郎情妾意，我是成全你们，让你们死在一块儿呢，还是好好教你们一下，让你们别再这么单纯呢？” “薛三，你今日对四娘的，我必定百倍、千倍奉还！”吕少鹏咬牙道。 他自从从莽山上下来之后，当着霍振熙的面立誓不再滥杀无辜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在战场外对人起了杀心。 这一刻，他不想管薛靖武是什么人，不想管薛家、薛贵妃，还以后背后的种种。 他只想把伤害四娘的人碎尸万段！ “你到底想做什么？”吕少鹏艰难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想做什么？那就要问吕——副将军你了。”薛靖武笑道。 “吕副将军，听说霍家军中，你的功夫不比霍振熙差，不过就因为没有他那重世子爷的身份，所以你一直只能够做他的副手。而他，用黄杰雄都比你多，你猜猜是为什么？” 吕少鹏不屑一顾：“薛三，你若是以为用这些伎俩就能够挑拨我跟将军，那你还是太不了解霍家军了！” 霍家军，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国家，只为百姓。 什么样的屈辱跟误解他们没受过？ 又有什么样的荣耀跟尊敬他们没得到过？ 霍家军不同于大梁的任何一支其他军队，霍家军是有军魂的！ 薛靖武皱眉道：“你就这么信任霍振熙？但是他好像不怎么信任你啊？你跟在他身边也有不少年了吧，为什么一直没能升迁？说起来是个副将，但是你手底下的人少的可怜啊，怕还是不如其他将军手中的一半吧。” 吕少鹏冷笑，岂止是一半。 他手中的人不足五百，但是他从来不因为这个是委屈。 因为他带的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是哨，是探，是斥候。万众挑一！ 薛靖武若是从什么其他地方听到他手中的并不多，便觉得是霍振熙冷落他，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第319章 叛变 薛靖武没想到吕少鹏竟然对霍振熙忠诚至此，心中倒是生出一丝嫉妒来。 忠诚？呵，他留在淮南薛家的人，现在早就一大半都倒戈到薛靖松那边了，他这次回来，除了面上光的那一套之外，真正做起事来，他手上竟然没有几个人能用！ 霍振熙给了吕少鹏什么？ 霍家军每年的粮草都不足，更别说什么大富大贵了。 吕少鹏凭什么这么维护霍振熙？ 薛靖武抽出剑，指着是吕少鹏道：“既然你非要一条路走到黑，我也不拦你。不过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你若是不说出霍振熙这一次的计划，我就当着你的面杀了薛四娘！” 薛四娘并没有听到薛靖武的话，只感觉到薛五娘抱她抱得更紧了，不由得担忧地看向吕少鹏。 这可是在薛家内院，薛靖武至少带了几十个人来，可是吕少鹏他，只有一个人啊！ 他能逃出去吗？ 薛四娘到此刻心中还只想着如何不拖累吕少鹏，让他逃出去，带薛五娘走。 可她不知道，吕少鹏根本没想自己走，他孑然一身，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这样牵肠挂肚，魂不守舍。 明知道薛靖武会伤害她的情况下，吕少鹏怎么会撂下她一个人走。 可是薛靖武要他出卖霍振熙是万万不能的。 吕少鹏面无表情地道：“将军知道我跟薛四娘的事之后就没有告诉过我任何战术上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别逗了，这一次跟霍振熙一起来淮南的，除了你跟黄杰雄，其他都是临时凑的兵，你觉得我会相信霍振熙为了这个缘由就不用你？若你真不知道，恐怕也只霍振熙早就对你起了疑心，不，是一直没有相信过你吧？毕竟你是有前科的，可不像其他将军那样是从军队一步一步升上来的。”薛靖武激道。 吕少鹏半点儿都没有动摇，将军对他如何，他太清楚了。 薛靖武的话根本刺激不到他。 薛靖武见吕少鹏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羞恼：“你就一点儿都补嫉恨霍振熙？” “一点儿都不。”吕少鹏没有半分犹豫地说道。 薛五娘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看他。 这个人好奇怪啊，对才认识几天的薛四娘就如此掏心挖肺，对自己的将军也如此忠贞，难道真是个一根肠子的愣头青？ 但是……她薛五娘别的人不佩服，就佩服这样的人！是真汉子！ 薛五娘对着薛靖武呸了一声：“你自己心术不正，就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心术不正吗？你嚣张不了太久的！就算你今天把我们都杀了，等家主回来也一定会给你好看！” “薛靖松？我就奇了怪了，你们不过是薛家的工具而已，怎么都对薛靖松这般忠诚？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薛靖武眯着眼睛道。 眼前的三个人，在他眼里全是一模一样的蠢货！ 薛五娘怒道：“我我跟四娘都知道进了薛家的门就要薛家办事，我们是家中贫困不得不来，也感谢薛家养着我们的家里人。” “但是！这不代表我们没有尊严，不知道理！家主是好人，至少会询问我们愿不愿意！但是你根本不尊重人！”薛五娘抗议道。 薛四娘只觉得耳中一片嗡嗡声，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大。 薛靖武听了薛五娘的指责，哈哈大笑：“你跟我谈尊重？你们这些废物吃薛家的，用薛家的，等到薛家要用你们的时候，你们开始跟我谈尊重？是不是太无耻了些？” 薛五娘涨红了脸：“我们只是不要做小妾！我们看不起小妾！只要不是这个，我们都能做！” 她们不是不懂感恩的人，况且她们的爹娘也不是没做事的，都是在薛家庄子上做事的。 只是卖身这种回报方式，实在是太让人难接受。 薛靖武冷冷笑道：“卖身就是卖身，还有区别吗？怎么？薛靖松答应你们做正妻你们就觉得他是尊重你们了？我让你们做小妾你们就觉得不能接受？” 薛五娘反驳不了，只能再一次强调：“家主是好人！” 说给薛靖武听，也仿佛是说给自己听。 吕少鹏心知肚明，薛靖武说的才是对的，这薛靖松也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只是他更知道如何让薛四娘她们为他卖命而已。 本质上比薛靖武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有时候人与人之间，仅仅是这一点尊重就够了。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薛靖武横了一眼薛五娘：“一会儿再收拾你！”薛四娘算是废了，就算用也不不能够用到霍振熙身上了，如今家里适龄的姑娘只有薛五娘一个了。 虽然气愤，但是薛靖武还是得把薛五娘留下来。 薛靖武看向吕少鹏：“吕副将考虑得怎么样了？是这笔交易做还是不做？” 吕少鹏冷笑道：“我说做，你敢信我吗？” 薛靖武好整以暇地道：“信啊，我为什么不信。你给我消息，我自然是信的。但是如果消息有错，那你就会知道有什么样的悲惨事会发生在薛四娘身上。” “你无耻！男人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扯上女人？”吕少鹏怒不可遏。 薛靖武觉得简直可笑：“我现在好像明白为什么霍振熙不肯用你了，蠢啊！是真蠢！你说这是男人之间的事，可我偏只看到你因为一个女人就轻轻松松地被挟制了，你说这关不关女人的事？” 吕少鹏目眦欲裂，可是又没有应对这样的事情的经验。此刻愣是想不起起来之前将军跟公主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是如何应对的。 薛靖武不耐烦了：“来人！先取薛四娘一根手指让我们的吕副将军清醒清醒！” “慢着！我告诉你！准备纸笔！”吕少鹏到底是见不得薛靖武欺负薛四娘，咬牙要了纸笔，就在院中徒手写就。 画了郊外军营的驻扎布防图，还有霍振熙进城之后大致出入的几个地点。 “还有吗？”薛靖武拿着布防图，有些不知足。 “等我想想。”吕少鹏一边想一边在纸上写下了几个谋略。 薛靖武一看就笑了：“看来你还不算是笨到家嘛，识时务就好了。你放心，等我杀了霍振熙，你乖乖听话，西北我分你一半！” 第320章 是传说中的她吗 薛靖武口中，仿佛西北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一样，吕少鹏不屑，偏过头去。 薛靖武拿了布防图走了，让人把吕少鹏跟薛四娘薛五娘关在一起。 薛五娘看着吕少鹏把薛四娘抱到床上休息，目光有些直勾勾的。 薛四娘闭着眼睛，惶惶然不肯放吕少鹏走，吕少鹏只好坐在旁边轻轻拍着薛四娘的背。 薛四娘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却说不出话来。 薛五娘过来帮姐姐盖上被子，又瞪了一眼吕少鹏：“虽然你是为了救姐姐，但是我依然看不起你！” 吕少鹏皱了皱眉。 薛五娘道：“虽然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们那个霍将军，但是你既然是霍将军手下的兵，就该忠诚，不应该这样就叛变了！” 薛五娘十分愤怒，又因为过不了心中这一关，因为她也是吕少鹏叛变的受益者。 找不到情绪发泄口的她，只能幼稚地将情绪发泄到吕少鹏身上。 可是吕少鹏此刻的表情有些奇怪，他甚至看都没看到一眼薛五娘，只盯着薛四娘，轻声问道：“四娘，你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虽然薛四娘并没有撞到假山上去，可是被薛靖武打了，又浸水，之后一直就没有出声。 吕少鹏现在静下来才有机会好好问问薛四娘，可是不问还好，这一问，就发现不对了。 因为薛四娘闭着眼睛，半点儿反应也没有。 薛五娘不敢相信地摇晃薛四娘的肩膀：“四娘？四娘你怎么了？” 薛四娘睁开眼，目光之中一片绝望，她张了张嘴，试着发出声音：“我……” 可是头一次她说了话，自己却听不到，这种感觉让她慌张，茫然失措。 她充满绝望地说下去：“我……听不到了。我听不到你说什么。” 她只能看到吕少鹏跟薛五娘的嘴唇在动，可是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吕少鹏震惊地看向薛四娘的耳朵，耳朵中因为浸水还是湿漉漉一片，但是依然有清晰的血丝…… 一定是刚才薛靖武动手的缘故！ 薛四娘看着脸色突变的吕少鹏跟薛五娘，更加难过，只凭着本能道：“你们……走吧，不要管我。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吕少鹏摇头：“我不会抛下你的，四娘，你是我认定的人。” 他一字一顿，放慢口型，一边拉过薛四娘的手，用粗糙的手指在她娇柔的手掌中写字。 薛四娘眼泪簌簌下来。 薛五娘大哭一场，也抹着眼泪给薛四娘比划道：“四娘，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就算男人靠不住，我们姐妹也一定能够互相支持撑下去的。” 薛四娘坚强而温柔地拍拍薛五娘。 有郎君如此，有姐妹如此，她薛四娘，不惧天地，不惧生死。 吕少鹏慢慢写道：“四娘，你不要着急，我认识一个女子，她医术极好，便是天下最难的病症她也能够治好。你的耳朵她一定有办法的。” 薛四娘眼眶含泪，认真点头。 薛五娘却听着不对：“你说的她，是谁？” 吕少鹏顿了顿道：“一个奇女子。” 薛五娘的脸色当即变了，她把吕少鹏拉到一边，表情凶狠地道：“你家中既然有妻子，为什么还要招惹四娘？你要是以为四娘是那等能够任由你捏扁搓圆的女子，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便是四娘不说，我也不会任由她被欺负的！” 吕少鹏皱眉：“谁说要欺负四娘了？我这辈子就认定四娘了，她是我唯一的妻子，再没有第二个人。” 薛五娘一怔：“那你说的奇女子是？” “是霍将军的夫人。”吕少鹏淡淡道。 “啊！”薛五娘惊叫一声，连忙捂住嘴：“你说的是昭华大长公主？！” “嗯？”吕少鹏手上不慢，检查了一遍屋子，把门反锁上，又开始找寻其他出口，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薛五娘的问题。 薛五娘却兴奋得不行，恨不得抓着吕少鹏问个昏天黑地：“昭华公主是不是长得五尺八寸？跟男人一样高？” “她是不是有神技，能够杀人于无形？” “还有还有，说昭华公主有一套神兵利器，刀枪不入是吗？” “对了！还有起死回生！对不对！昭华公主能够让人起死回生对不对？所以姐姐的耳朵肯定能治好对不对？” 薛五娘兴奋得不行，这时候孩子的本性全都露出来了。 吕少鹏错愕：“你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 薛五娘激动道：“她是天下女子的楷模啊！我跟姐姐就喜欢听她的故事！之前听说她在西北出事了……可是没想到又复活了！还听说她查到了前朝邪教，将邪教一网打尽！” “还有！昭华公主敢休夫！她……咦，她不是休了霍将军吗？”薛五娘突然想起来。 吕少鹏黑线都下来了：“那是和离！和离！” 他真是搞不懂了，陆清灵哪儿好了，一个二个都喜欢她？ 她厉害？她厉害就不用将军一次一次去救她了。 吕少鹏对小女孩的盲目崇拜十分不屑，把目光投向了屋顶：“咱们这个屋子是在内院角落？外面是什么情况？” 薛五娘见正事来了，忍住激动，冷静地给吕少鹏画了一幅地图：“这里，外面是假山，正好能够挡住这处暗哨的目光。他们不知道我发现了暗哨，不过我昨天出去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人跟上。” “这边是薛家一位老姨奶奶的院子，不过老姨奶奶常去佛堂，这院子经常没什么人，你可以从这边走……” 薛五娘把自己知道的路线跟岗哨都跟吕少鹏说了。 吕少鹏闭目沉思，若是没人收到传出去的信息，他可能就要涉险出去一趟了。 他倒是不怕，但是剩下四娘跟五娘两个姑娘家，要是薛靖武这时候过来，她们怎么办？ 就在吕少鹏思索对策的时候，之前那个麻油坊的妇人看到门前的巷子多了几个生面孔，但是妇人没有半点儿在意的样子，只扎扎实实灌满两瓶麻油，拎着往巷子里的茶摊、馄饨摊上去了。 而那几个生面孔，还在故作路过地打量其他人，丝毫没有对这个在这里已经开了很久的麻油坊生疑。 第321章 调虎离山 霍振熙接到线报，说麻油坊那边有生面孔，立刻便知道吕少鹏出事了。 吕少鹏跟薛五娘走之前让茶摊上的线人帮忙报信，把薛四娘薛五娘的亲生爹娘都接出来了。 吕少鹏知晓这样肯定会惊动薛靖武，但是现在如果不做，恐怕就没机会。 一直等到天黑，薛家一阵骚动，吕少鹏竖起耳朵听，薛五娘也奔到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 守在外面的人突然走了一大半，似乎是去前面了。 “有人来了！来头还不小。”薛五娘得出结论，只是不知道来的人会是谁。 吕少鹏心想，不知道是不是将军的人，他今天出来的草率，只留了话说要来薛家，但是后面会发生什么，如何接头都没有冷静的设置好，这才抓了瞎。 想到自己给将军造成了麻烦，吕少鹏心中也是有些愧疚。 不过看到好不容易睡着的薛四娘，听薛五娘说四娘这几天都没有睡好的时候，又觉得做的很值得。 薛家的确来人了，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回人了。 薛靖松回来了。 薛靖松身为薛家家主，联络整个西南地区的薛氏族人跟生意、田产，前几日接待完霍振熙一行人之后便告辞离开。 薛靖武正好想趁着这个机会动手，所以一点儿都没阻拦薛靖松，只是没想到薛靖松回来的这样快。 薛靖武带着人拦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大哥这是去了哪里，怎么今天回来也不告知三弟一声呢？三弟好让人去接风啊。” 薛靖松轻松自在地笑道：“三弟说笑了，我回自己家里，谈不上接风不接风的。” 说着，就要往里走。 可是薛靖武并没有让开。 薛靖松眉头一挑：“三弟这是什么意思？” 薛靖武笑得渗人：“大哥这么晚回来，都是为了薛家操心，以往府里没人管也就罢了。三弟我现在在府里，自然是要给大哥好好接风洗尘一下的。” 薛靖松笑道：“不必，三弟跟我之间还客气什么？” 薛靖武的表情有些阴恻恻的：“当然要客气，毕竟大哥是家主，三弟要恭顺。” 薛靖松的脚步停下了，似乎十分平常地看了一眼什么动静都没有的内宅。 若是往日，不说四娘，五娘那个关不住的肯定一早就冲出来迎接他了，但是今日竟然没有。 看来四娘跟五娘多半是出事了。 薛靖松笑道：“既然三弟如此热情，那便劳烦三弟安排了。” 薛靖武这才笑道：“好，大哥回来，我们自然是去淮南城里最大的酒楼替大哥接风！族里其他爷们儿也都一起去！我回来还没有好好见过他们呢！” 薛靖松不动声色：“好，我跟你去，不过我这几车行李就不用拖来拖去了，让薛勤送进去吧。” 薛勤是常跟在薛靖松身边负责外务的管家。薛靖松让他这么做光明正大且合理。 薛靖武大梁了薛勤一眼，他倒是听说过薛勤，心想正好是时候不能够让薛靖松发现，负责府内事务的薛力已经被他软禁了，便点头：“这个自然，我请大哥去酒楼只为了接风洗尘，又不是不让大哥回家，走吧，大哥。” 薛靖松笑着对薛勤点点头，便调头出门了。 薛靖武面无表情地抓来一个副手：“给我看好了后院的人，要是有个差错，你一家老小的脑袋你是知道的！” 那副手心中一个咯噔，等薛靖武兄弟二人离开，立马就带着人奔去后院。 等看到后院里一片平静，屋子里还映着三个人的影子时，才常常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小命保住了。 他凶悍地对守着院子的护卫说：“仔细着点儿！里面的人要是有个闪失，三爷可是要咱们脑袋的！” 那守卫忙不迭地点头。 这副手心满意足，但是不知为何，心里总生出些不安来。 等到换班之后，现在院子里的这群守卫都出去了，新来的守卫笑着给他地上一小瓶酒，陪着说好话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什么不对！ 虽然他认不全薛府的这些人！可是刚才的守卫，恐怕并不是薛府的人！不然不会连招呼都不跟他打一个！ 副手强忍住要晕过去的冲动，连忙奔到门边，看着那已经有半个时辰都一动不动的三个人影，颤抖着打开门锁，看到了烛台旁边的三张人形剪纸，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吕少鹏已经抱着薛四娘，在薛五娘的带领下悄悄离开了薛府，在城门处跟接应的人会面，悄悄出城了。 …… 霍振熙听说吕少鹏回来了，还带着两个姑娘，心中知晓恐怕就是薛四娘薛五娘，便叫了岑今过来。 不用等他吩咐，吕少鹏哪儿也没去，直奔霍振熙的营帐。 “将军！求你救救四娘！” 堂堂八尺男儿，双膝跪地，一双手甚至都在颤抖，薛四娘跟着跪在旁边，忍不住发抖。 霍振熙点点头，岑今立刻上来查看薛四娘的情况，他是军营里的大夫，手脚自是有些粗。 薛四娘忍不住缩瑟了下，岑今有些不耐烦了：“我又不会占你便宜，给你检查伤口，你躲什么？” 吕少鹏脸黑了一黑，这群大夫，就没有一个好脾气的！ 陆清灵是，岑今以往求着给他看病的时候还好，现在也跟陆清灵学了一样的臭毛病！ 不惯他！ 吕少鹏瞪了一眼岑今：“你悠着点儿!” 岑今嘿嘿一笑：“我知道，但是你得叫你这位四娘别躲啊。”不然怎么诊脉。 薛四娘听不到岑今说什么，只怯生生地看吕少鹏，有陌生男人摸我的手…… 吕少鹏苦笑不得，在她手心写字解释了一番，霍振熙瞧着有些异样：“薛四娘耳朵怎么了？” 吕少鹏咬牙道：“被薛靖武打的，先是打出了血，后来又是浸了水。” 说着，把今日去薛家的事一五一十地跟霍振熙说了。 霍振熙点头：“我知道了。” 说话间，岑今已经检查完了薛四娘的伤势，站起身来有些严肃：“她身上倒是没什么大碍，肋骨骨折了一根，问题不大，别的也都是皮外伤，就是这耳朵……恐怕有些不好。” 第322章 薛五娘可信吗 薛四娘感觉到吕少鹏的紧绷，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担忧，吕少鹏略略放松安慰它。 一边低声问岑今：“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个不好法？” 岑今有些兴奋：“耳膜穿孔了！治不好就聋了。这个师傅给我讲过，不过我还没见过呢！” 吕少鹏压抑着怒意打断他：“耳膜穿孔是什么？治不好就只能聋了？” 岑今道：“这个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不过我也只能治治看，万一要是不好，还是得师傅看。” 他一直都是跟着自家的长辈学医，能让他喊师傅的，自然就只有陆清灵了。 岑今先给薛四娘治疗其他外伤，用不上旁人，薛五娘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在帐篷里转悠了。 这是……军营啊。 眼前正在讨论事情的人，一个是主将霍振熙，一个是副将吕少鹏。 原本她是不喜欢霍振熙跟吕少鹏的，先是以为他们俩都已经成亲了还仗着强权想要她跟四娘伺候。 现在误会明了，倒是觉得这两人也不错，尤其今日这事办的漂亮，因而心中一点儿也不怕了。 吕少鹏正跟霍振熙说正事呢，冷不防抬起头来，就看到薛五娘兴致勃勃地在一边偷听呢！ 他倒是忘了，以往他们三个的营帐非传不得进，今天带回来了这么一个闯祸王，居然把她给忘了。 “你先出去，我们在讨论军机大事。”吕少鹏压抑着怒气道。 同样是在薛家养大的，为什么薛四娘就处处谨小慎微，吕少鹏恨不得给她足足的安全感，好让她能够自在为人。 但是这薛五娘怎么生得如此大胆，寻常人见到这刀光剑影，血腥不断的军营，就算再大胆也该知道收敛了，偏生这薛五娘，不知收敛不说，还不懂礼数！ 军机也是她能听的吗？ 被吕少鹏呵斥了，薛五娘不屑道：“且！你们不就是在说薛家的那个牧场吗？有什么出奇的，每个月月初、月中两次，薛家给牧场里面送东西，牧场也会送一些猎物出来。” 薛五娘不屑，这些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去牧场玩？这是的。 说着，就要“避嫌”地往外走。 外面更自在呢，说不定能看到更多呢！ 而吕少鹏跟霍振熙对视一眼，立刻出声叫住了薛五娘：“你去过那牧场？” “去过啊，我爹娘以前就在牧场干活，不过后来我被过继到薛家之后，爹娘也调到好一点的庄子上了。” 吕少鹏心中一喜，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霍振熙正在思考，轻轻用指节敲着桌面：“为什么牧场不好？” 薛五娘说她亲生爹娘调到好一点的庄子上去了。可这牧场分明就在淮南城外，按说牧场只用维护，野物来自山林，平日里不用怎么维护，冬季投喂一些牲畜供野兽存活就是了。 其他季节还容易捡到猎物，可以打打牙祭，为什么说庄子不好？ 薛五娘见霍振熙有兴趣，得意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听说薛家在深山里喂了不少野兽，就为了平日里请人过去玩。所以爹娘他们在牧场做工，不光是在牧场一带，每个月两次，都要运送不少东西进去，以前运过石块跟青砖，后来运过米面……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人在里面。” 吕少鹏问道：“那如果现在让你爹娘记下来当时走过的路，还能记住吗？” 薛五娘不解：“为什么要我爹娘？我就可以啊，我小时候也跟着去过几次呢。放心，我记性好，没忘记的！” 那就更好了！ 霍振熙不动声色地点头，吕少鹏便换了一张脸，和煦很多，哄着薛五娘把牧场的地图画下来了。 岑今给薛四娘治了伤之后，黄杰雄安排了个小帐篷给她们姐妹俩住，几人便汇聚到霍振熙的帐篷中，商讨战术。 吕少鹏神色复杂地拿着那张地图，不确定地问道：“将军，这地图，信还是不信？” 虽然跟他们观测的也有半数以上相似，但是时间紧急，恐怕来不及探真假了。 今天跟薛靖松一起回来的，还有他跟西南其他州府沟通的结果。 可不是所有人都如薛靖松一般看的明白，薛靖松在笼络人的时候，薛靖武也没闲着。 薛靖武到底是薛贵妃的亲哥哥，薛家瞒下皇上不想让薛贵妃生下皇子的事情，所以西南仍有不少人觉得以薛贵妃的盛宠，迟早会升为皇贵妃，甚至是……对皇后取而代之！ 薛靖松已经尽力了，但是还是有四个州府对他表示了委婉的拒绝，不用说这四个州府一定是听薛靖松的话。 西南就是薛家的地盘，但是这一笔写出了两个薛字，站队是正常的。 薛靖松带回来的消息中，薛靖武已经游说了四个州府，四个州府已经出兵了。 虽然为了不打草惊蛇，出动的兵力不多，可是每个州府几千人，加起来也有上万了。 原本的局势中，薛靖松能够帮忙稳住刘得仁，确保淮南城的兵力不动，只用对付薛靖武手中薛家豢养的私兵。 所以四千围困牧场，四千逼城，对付薛靖武是有把握的。 但是现在有四个州府的兵力帮助，哪怕是八千都不够，所以只能顶多留下一千人围困牧场。 事情的难度加大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黄杰雄一看那地图就高兴极了：“本来说一千人我还觉得有些不够用，但是如果这地图是真的，我今天就摸过去，动手那天只要在他们的食物里下点儿药就行，不用一千人，两百个就够了！” 毕竟陆清灵配制的药是一等一的好用，两斤药粉下下去，保证一个军营的兵都能睡得跟死猪似的。 带那两百人还是以防万一。 吕少鹏还有些犹豫，现在大家相信薛五娘，可都是因为他，他信任薛四娘，带回了薛五娘，才有这幅地图。 但……万一薛四娘跟薛五娘，不，万一薛五娘是薛靖武的奸细呢？ 这张图是不是故意误导他们的？ 不行。 吕少鹏道：“老黄，你留守军营，牧场，我今晚去探。” 第323章 夜探牧场 黄杰雄立刻表示反对：“你去什么你去！你心上人还在这儿呢，你就不怕这一窝兵吓坏了你娇滴滴的小娘子？” 吕少鹏脸上一红，要说无耻，他肯定是比不过黄杰雄的。 不多，担心薛四娘是一码事，但是去探牧场又是另一码事。 谁都知道这一去危险极大，说不准这两天就要开战了，去牧场的人需要保证牧场里的私兵没有办法逃出。 不然，四州府的兵，加上淮南城现在的私兵，对阵起来，不亚于以卵击石。 而相比之下，淮南府的私兵更具威胁性，至少四州府来的兵力是多方拼凑的，又不熟悉淮南的水土跟地形，比私兵好对付。 所以，前去处理私兵的职责就变得尤为重要。 同时，也更危险。 牧场四周一定都有哨岗，上一次四千人的先头部队，至少几百人上山，可能就已经打草惊蛇了。 薛五娘的地图又不知道是不是一定真实，所以这次去，说是羊入虎口也未为不可。 黄杰雄不同意：“不行不行，哪能什么功劳都让你小子给抢了呢，上次去牧场就是你，这次非得换我才行！” 吕少鹏抓着地图不放：“就是因为我去过，所以我更熟悉里面的地形，你不用跟我争。” 黄杰雄咧咧了几句，见吕少鹏半点儿都没有松口的意思，恨不得揍他一顿。 这臭小子，怎么就不听话呢。 黄杰雄咬牙切齿地道：“你让你留在将军身边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四州府的兵来了，自然有不少都要对付将军，难道你让将军独身迎战？” 相比起来，吕少鹏的近身功夫更好，若是真被人围上了，将军脱险一定少不了吕少鹏的。 两边都难。 吕少鹏茫然无措，黄杰雄只觉得这小子跟木头似的，不懂。 他留下来，既能够照顾他的美娇娘，万一将军被围攻，又能够帮将军抵挡一二。 不是正好吗？ 至于去牧场，肯定要犯险的，但是谁说只有他吕少鹏才能犯险？难道他黄杰雄就不可以了？ 嫌弃他老了吗？ 黄杰雄说不通吕少鹏，只恨不得再骂他几句好骂醒他，霍振熙却是看了他们两个半天，才道：“少鹏你留下，老黄你们俩都留下，我去牧场。” “我就说吧，他得留……不是，将军你说啥？”黄杰雄半路醒悟过来，不敢相信地看着霍振熙。 “将军，这可不是开玩笑！那牧场里什么情况都没摸清，而且今天薛四娘跟薛五娘逃了出来，薛靖武肯定收到消息了，一定会在牧场那边下黑手的！不行，太危险了！将军你不能去！” 霍振熙冷冷道：“既然知道危险，凭什么说我不能去？从前什么样的危险我没遇到过？” 黄杰雄跟吕少鹏两人心中一凛，可不是么，从前最危险的事情都是将军亲力亲为，这也是为什么霍家军抵死都追随霍振熙的缘故。 他身上，有着霍家军的军魂。 可是这一次不行。 黄杰雄压低声音道：“将军，薛五娘这地图不知真假，若是假的，需要花时间想办法制住牧场山谷里的私兵不说，搞不好还会被设计被抓！” 霍振熙点头：“我知道，所以你们谁去都不合适。” 黄杰雄有脑子，但是毕竟一向都是坐镇大本营的将军，上战场只为了鼓舞士气，真杀敌还比不上百夫长呢。 吕少鹏虽然勇猛，武艺高强，但是毕竟出身所限，冲动起来难以顾全大局。 “你们俩在一起还能够互相支持，换了谁都不合适。”霍振熙道，一边说，一边就已经在脱战甲，准备换夜行衣。 山路难行，现在出发都已经有些晚了。 只要山谷中的私兵发现了不对，提前做了应对，那他们就是去也是白干，所以时间很紧迫，一定要尽早！ 薛靖武说不定这时候已经有动作了。 黄杰雄到底忍不住，拦住霍振熙：“将军，你说的是有道理，可是你有没有为将军夫人考虑？还有世子跟小七！” 从前霍振熙跟不要命一样去打仗，那是因为他唯一的后人嘉嘉，已经有了宁王世子这个身份做倚仗。 可是现在呢，昭华公主怎么办？小七怎么办？ 霍振熙拿着夜行衣的手微微一顿，道：“她会照顾好她自己，跟孩子。” 黄杰雄气得直跺脚，还说吕少鹏这个榆木疙瘩，没想到将军也是这样！ 霍振熙换好衣服，不耐烦多说下去：“这是军令，黄杰雄！吕少鹏！你二人镇守本营，务必打探到四州府的来兵，提前瓦解！” “记住！本将军会稳住牧场私兵，会活着回来见你们！你们也要把我的兵带好！我要活着见到他们！” “是！” “是！” 男儿有泪不轻弹，黄杰雄跟吕少鹏两人行着军礼，看着霍振熙离开的背影。 深夜，两人也没闲着，招来其他副将共同商议对策。 而霍振熙已经带着两百人的小队，顺着牧场外的山崖背面往上翻爬。 …… 淮南城内，在薛靖武的刻意安排下，薛靖松跟刘得仁几人已经醉意醺醺，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的手抚上酒壶，悄悄按下机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走向薛靖松，要给他敬酒：“大哥，往日是我不对，在京城只知道一味的享乐，其实回来之后才发现这家里的事情也不好管。你看看你，为了家里的生意，在外面一跑就是数日，吃不好也睡不好，做弟弟的我，心中有愧啊！” 薛靖松迷蒙着眼：“三弟，你这说的是什么见外的话，你……放心！我在薛家的后方，一切都是为了你跟贵妃娘娘在京城，你们就是薛家的指望！” 薛家的指望…… 薛靖武虽然没喝多少酒，可是这一刻却觉得酒意有些上头。他们还不知道吧，皇上不想让贵妃生出皇子来。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皇上不不会给薛家机会的！ 薛家这么多年的谋划，皇上全都知道！ 薛靖武心中苦涩，眼眶也是真的泛红。 他委屈啊！他不甘啊！ 多年的经营，难道就真的要毁在霍振熙手上了吗？ 不过还好，今晚他已经准备了一顿十分惊艳的“大餐”给霍振熙，端看霍振熙吃不吃得下了。 第324章 第一次怀孕 江南，茶山。 陆清灵在灯下，面目狰狞地往布上戳针。 嘉嘉跟小七在一旁一边练字，一边看得胆战心惊。 小七忍不住道：“娘亲，你不会缝衣服就不要缝吧……” 这多好的细棉布啊，愣是让陆清灵给戳得乱七八糟的，针脚歪歪扭扭也就算了，可是这缝出来的东西，袖子一个长一个短，领口一边高一边低…… 真的能穿吗？ 而且就陆清灵那手，是不是就要哎哟一声，然后塞进嘴里，含住出血的手指头。 小七扶额，低声跟嘉嘉嘀咕：“娘亲就没有女红的本事，干嘛非得找这个罪受？” 嘉嘉宽容地笑道：“反正咱们弟弟也不用娘亲做的那些个，祝诗雨家从北方运来了一些上好的不料，我出去托人做了。” 小七不服气：“什么弟弟！我要一个妹妹！” 嘉嘉笑道：“好好好，妹妹就妹妹。” 是妹妹也好，他现在年岁渐长，若是个妹妹，能够陪着小七玩也不错。 本来他是想要个弟弟的，他能够教弟弟功夫，然后跟爹爹、弟弟一起保护娘亲跟小七。 不过么……他私心以为，若是再能有一个跟小七一样可爱的妹妹，也着实不错。 大不了他再勤奋点，功夫练得更好一点，这样就能够保护娘亲跟妹妹了。 两人讨论过这茬，小七悄悄说道：“哥，你知道萧家吗？” “皇商？”嘉嘉微微思索。 “是，我手里有萧叔叔的东西，我想着萧叔叔那边肯定能弄来好东西，咱们改天去寻寻？”小七蛊惑道。 嘉嘉摇头：“爹不喜欢萧叔叔，你忘了？” 小七撇嘴：“爹就是太小气了，这个是娘亲的魅力，知道吗？” 嘉嘉不跟小七顶嘴，不过心里却道，什么魅力不魅力的，萧家人接近娘亲跟小七就是心怀不轨。 这是没被他碰到，要是碰到，一定让萧家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萧家有什么，祝家也未必就没有了！ 小七更加不屑了：“哥你还说我呢，你对诗雨姐姐还不是一样？” 嘉嘉脸上一红：“这怎么能一样呢。” 两个小的讨论得热火朝天，那边陆清灵是又被针扎了，含着手指泪眼汪汪地想求安慰，结果发现两个小的一个理她的都没有。 老母亲不高兴了：“说什么呢你们俩，说来给我听听？” “没什么！” “没什么！” 嘉嘉跟小七异口同声地转过头来回道，脸上是一模一样的假笑。 嘉嘉给小七使眼色：别在娘亲面前乱说啊，我跟祝家姑娘没有什么事！ 小七心领神会，也叮嘱一句：那你也别说漏嘴，说萧家的人每个月都来找我啊！ 她在商会学堂，这世上就没有萧家不知道的商会，所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萧鸿轩就知道小七的下落，每个月都派人看望小七。 这事儿小七没跟陆清灵说，巴巴地跟嘉嘉说了，嘉嘉立马写信给霍振熙。 两个小的就这么告了不知情的陆清灵一状。 好在霍振熙太清楚陆清灵的秉性了，只让小七少跟萧家的人来往，也不用跟陆清灵说了。 免得陆清灵还觉得萧家人照顾小七，她还欠了萧鸿轩的人情呢。 且不说是欠了萧鸿轩的人情还是萧鸿轩想趁他不在挖墙脚，就算是真欠了，也是他来还。 所以嘉嘉跟小七都没让陆清灵知道。 娘亲怀孕呢，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还是不要让娘亲烦恼的好。 陆清灵看着两个假笑的小萝卜，立马怒了：“你们是不是在学堂闯祸了？不敢跟我说！” 俩小的：“……” 嘉嘉跟小七着实无奈，小七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陆清灵，一边听着陆清灵苦口婆心的劝，一边跟嘉嘉咬耳朵：“咱们家就属娘亲最笨了吧？” 嘉嘉虽然不爱说话，可是小七知道他不笨呐。 可是自家娘亲这个，就难说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难道他们俩就不能做点儿大事吗？娘亲就只知道学堂里的事？ 嘉嘉颇为同意地点点头，可不是么。 不过也好，爹爹说了，娘亲这样的性子不操心，所以才到他们家来的。他们的职责就是要让娘亲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陆清灵说了半天，本以为两个孩子能够感受到她拳拳的爱意，真诚认错呢，结果一看，俩孩子又在那儿嘀咕上了，说得津津有味呢！ 顿时，一颗敏感的孕妈妈就心碎了：“好啊，你们长大了，连娘亲的话都不听了，现在娘亲在你们面前都嫌弃娘亲啰嗦了吗？” 陆清灵怀孕之后情绪就格外容易激动，平常都是两个孩子哄着她，今天不过走神了片刻就见陆清灵要哭，小七连忙缠上去：“没呢没呢，娘亲，我跟哥哥再说是不是要给娘亲肚子的弟弟妹妹准备点儿衣服。” 陆清灵举着手里正在缝制的衣服：“我这不是在缝着呢吗？不好看？还是不好穿？你们嫌弃？” 嘉嘉心道，那可不是好不好看跟好不好穿的问题，是能不能看，跟能不能穿的问题啊。 嘉嘉也上前去把小衣服从陆清灵手中拿下来：“娘，咱们家不缺这几件衣裳，不说苏婆婆送来的，便是我们在外面寻摸的，也不少了，不管娘亲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都够穿的。娘亲这会儿好好安胎，成日里做这个费眼睛。” 陆清灵委屈：“这不是你跟小七不让我看病，也不让碰那些药吗？” 嘉嘉坚持认为陆清灵再给人做手术，天天见血腥，又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对身体不好。 而小七更是知道自己娘亲是个懒人，外头能买到的药材跟成药她都不屑于动手，她做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大部分对人都挺刺激的，当然不同意陆清灵碰，万一刺激到陆清灵的肚子怎么办？ 陆清灵现在唯一接触的药物的机会，就是看看小七给她开的安胎药方子对不对。 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可愁的陆清灵啊，医术药典翻完了，可不就只能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衣服吗。 陆清灵也是没想到她都这个年纪了，居然让两个小屁孩给管住了。 不是她想这么怂的，但是嘉嘉跟小七说得振振有词好像十分有道理的样子，她一个“第一次”怀孕的单纯少女，不听也得听啊！ 第325章 将宝儿接来 在嘉嘉跟小七的坚持下，也有可能是陆清灵自己都看不下去她做的那些东西的原因，陆清灵总算是放弃了要亲手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衣服的主意。 只是对西南的担忧越来越大。 若不是还得照看两个孩子，陆清灵恨不得现在就飞身去西南，无论是否危险，无论是否有去无回，只要能跟霍振熙在一起，怎么样她都不在乎。 霍振熙传回来的信都是报喜不报忧，但是从来也不会刻意去隐瞒什么事，陆清灵虽然不擅长权谋，但是毕竟脑子不笨，也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种抓心挠肺的感觉让她心神不宁，龙韵上山来看过她几次。 龙韵胆子大，性格活泛，现在暂住在茶山的农家，不过自从知道小七跟嘉嘉在商会学堂念书之后，便有些动了心思。 之前暗窑那些人都被一网打尽了，江南府的人没想到自己身边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危险的暗窑，这可不是寻常的青楼。 便是青楼都还讲究个你情我愿呢，至少也是卖进去的。这暗窑据说是连良家女子都要掳走的，事情爆出来之后，好几个之前报了失踪案的家人一对，发现自家姑娘都被掳去暗窑了，顿时哭天喊地大叫青天。 这让其他没遭事的百姓都不由暗自庆幸，加之年前从京里传来的消息，大家都知道江南来了这么一位身份尊贵又护国爱民的大长公主。 陆清灵这头没有那么高兴，她知道皇上到底是起了不猜忌之心，但她也不怕，既然他敢这样派霍振熙去西南，陆清灵就不客气了。 这一次取缔暗窑的功劳，陆清灵半分折扣都没打，揽到了自己身上。 江南的百姓知道昭华大长公主就在自己身边，而且还在身怀六甲的情况之下只身犯险，潜入暗窑给那些人来了个釜底抽薪。 实在是……太刺激了啊！ 江南的百姓都自发给昭华公主立了长生碑，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妇女的人，和因为付不起“保释”费用被强行关押进去的普通百姓家，简直对陆清灵感恩戴德起来了。 这里头也有秋梅等人，等她们知道那天救了她们，又给她们治好了痢疾，给她们机会离开囚牢……还被她们骂过的人，竟然是昭华公主之后，简直感觉人生都灰暗了。 胆战心惊地在家等了几天，结果发现这位昭华公主并没有找自己麻烦的样子，才小心地松了口气。 不过自此也不该再跟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撒泼打诨，毕竟万一要是再被抓进去……那肯定是被公主一逮一个准啊！ 现在的县令可不是之前的县令，之前的县衙班子整个都换人了。 新上任的县令是被之前的县令打压不得志的县丞，县令倒台了，一时之间山高皇帝远的没有人接手，于是这位县丞就抓住了机会。 不得志的县丞被昭华大长公主无意之中提拔了起来，既满足了富贵愿望，又保留了清高之气，所以不用陆清灵多说什么，这位县丞对陆清灵简直是一等一的崇拜。 之前的药茶喝死人的事情也在新县令的严查下，发现是几家医馆联手黑陆清灵。本来死者也不是全然没救的，但是因为他们的不作为，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没了。 新县令狠狠罚了一通这几家医馆，顺手又鼓励扶持了几家没有同流合污的医馆，一时之间，江南新起的医馆，都视昭华公主为再生父母。 这种情况下，陆清灵在江南简直有点儿横着走的模样。 清水记重新开张了，不过陆清灵现在的身份，想要依靠医术安安心心赚点小钱的可能性是没有了。她这会儿要是出街的话，恐怕能够让半个江南万人空巷。 好在苏老先生这茶山弄得好，大家都知道在这一带，但是就算整日往山上乱窜，都找不到进茶山的路。 为此，苏老先生还发过一通脾气。 就说这丫头是个闯祸精吧，本来他在茶山呆的好好的，现在可好，暴露了个精光。就算人家上不来，但是现在隔着山谷都能看到对面山头兴奋不已想要过来的人们。 苏老先生撂了话，茶山上的所有人都不允许带人进来。 这事儿本来就是针对陆清灵的，结果谁知道陆清灵转头就找老先生去了：“我要带两个人进来！” 老先生气得指着陆清灵说不出话来。 陆清灵心虚地笑笑，她也没办法嘛，清水记要开，她不能出去，所以干脆叫龙韵接手。 虽然不再看诊，但是固定的几个药茶方子还是可以卖的。陆清灵在山上配好方子，龙韵在山下卖药茶，生意比必然很红火。 龙韵时不时的就要上山来拿方子，这事儿老先生没法阻拦。 老先生吹着胡子道：“那还有一个呢？” 陆清灵淡淡一笑：“我想带个孩子上来。” “孩子？你这都快有第三孩子了，哪里来的其他孩子？”苏老先生仿佛看到自家徒弟头顶上一片绿光。 之前陆清灵答应白姑，会帮忙照看宝儿，但是考虑自己漂泊不定，还要与皇上抗衡，所以一直没找到机会把宝儿接过来。 如今既然跟皇上的斗争已经逐渐撕开了遮羞布，反正要对上，也不怕他下手了，就等着呢，所以躲没用，正面斗。 那她还是心疼宝儿，准备把宝儿接过来自己养。 老先生也知道前朝那些事儿，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这丫头就没个省心的时候，含光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才娶了你。” 陆清灵嘻嘻笑道：“他造了什么孽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是积了很多福所以才嫁给了他。” 老先生同意了，陆清灵便着手让人把宝儿接来了，宝儿本来就身上有病，一直瘦弱，比嘉嘉大上一岁，长得倒是不如嘉嘉壮实，看着跟小七差不多。 而且这孩子特别粘人，陆清灵亲自下茶山去接，宝儿刚被人抱出马车，第一眼看到陆清灵的时候甚至还缩瑟了一下，不敢靠近。 第326章 妖怪 接宝儿的霍振熙留下的兵，都是西北战场上舔过血的汉子，身上有煞气，小孩子很敏感，一路都不敢多说话。 陆清灵一看宝儿那惊恐无措的样子，心里就是一阵刺痛。 她上前从士兵手里接过宝儿，轻轻哄着：“宝儿乖，还记得陆姨姨吗？” 宝儿看着陆清灵，半晌才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轻声道：“陆姨姨不是不要宝儿了吗？” 陆清灵鼻子一酸：“怎么会不要你呢，是之前陆姨姨太忙了，这边事情太多所以才没有接你过来。现在好了，接你过来跟嘉嘉和小七一起玩好不好？” 宝儿紧张起来：“嘉嘉跟小七？” 陆清灵笑着点头：“对，他们一个七岁，一个五岁，比你小一点儿，正好能玩到一起去。” 宝儿的神色却有些奇怪，他用一种很奇怪的语调问陆清灵：“他们也是陆姨姨收养的孩子吗？” 陆清灵一怔：“不是，他们是我亲生的。” 宝儿突然就不说话了，陆清灵感觉怪怪的，正想着是不是要解释安慰一下宝儿的时候，宝儿却好了。 他把脑袋在陆清灵脸颊边上蹭蹭：“陆姨姨带我去见嘉嘉跟小七吧，我想跟他们一起玩。” 陆清灵笑起来：“好，不过他们两个的性子可没有你这么老实，成天都窜天猴一般，你来了可得帮陆姨姨管管他们。” 孩子心里有想法是能够理解的。 就算是陆清灵，看着亲生娘亲死在自己面前，若说心里没有半点儿芥蒂是不可能的。 再加上后来一直护着他，躲开皇上的视线，虽然是出于保护他的原因，但是想来孩子太敏感了，应该是有些误会了。 不过陆清灵并不打算郑重解释，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她太懂这种感受了，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不要额外地关注。 只要把他当一般的孩子就好了，就好像对嘉嘉跟小七那样，只要心思不歪，孩子总会明白过来的。 宝儿还是那般黏腻的性子，陆清灵亲自给他打了水让他洗澡，又把嘉嘉的衣服找出来一套新的给他穿：“这是嘉嘉的衣服，他虽然比你小一岁，但是个子长得高，你穿这个刚好。” 宝儿接过来，还是有些惴惴不安：“陆姨姨，这是新衣服吧，嘉嘉弟弟会不会……” 陆清灵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道：“不会的，嘉嘉性子沉稳大方，不会计较。倒是我那个窜天猴小七，着实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嘴上不饶人，也总是喜欢闹人，你别怕她，她也是好孩子，就是太皮了些。” 宝儿点头：“陆姨姨，我知道的，我会对嘉嘉弟弟跟小七妹妹好的。” 陆清灵有些心酸地摸了摸宝儿的脸：“没关系的，宝儿就是宝儿，宝儿自己过好了就好。” 说话间，嘉嘉跟小七下学回来，小七急脾气，一头就冲进了陆清灵的屋子：“娘亲！你看！我找林书墨借了什么！” 小七手中举着两本书，一脸掩盖不住的兴奋。 “是什么书？给娘亲看看。”陆清灵出声招呼道，小七便跟个小炮弹一样冲进来，准备跟往常一样扎进陆清灵怀里。 可是这一扎，才看到陆清灵坐在椅子上，面前正站着个跟嘉嘉差不多大的男孩呢。 小七停下脚步，眨眨眼，嘉嘉从后面赶上来：“小七？怎么不进去？” 小七笑起来，把书往陆清灵手里一塞，便盯着宝儿看：“娘亲，这是谁啊？” 陆清灵草草扫了一眼那书，原来是志怪小说，便道：“这就是我跟你们常说的宝儿哥哥。” 嘉嘉跟小七并排站着打量宝儿，宝儿微微颤抖，一双眼睛跟兔子一样，低垂着，不敢看人，带着一点儿微红。 陆清灵拉他过来，蹲下来跟嘉嘉和小七说道：“以后呢，在外头他是宝儿哥哥，在咱们家里头，他就是你们大哥，知道吗？” 嘉嘉不动声色，跟小七对了个眼神，小七叫起来：“我才不要！” 宝儿抬起眼来，脸上是慌张失措的样子，嘴一瘪就要钻进陆清灵怀里，嘉嘉恰似无意地挪动了一步，挡在陆清灵右肩处，宝儿便不好再过去。 小七嘻嘻笑道：“我连嘉嘉都不喊哥哥，我才不要喊别人哥哥，我就喊你宝儿好不好？你喊他也是一样，喊他嘉嘉，喊我小七。” 宝儿点点头，有些茫然，不知道小七这是示好还是下马威。 小七却没想那么多，直接翻身爬上了窗边的软塌上，喊陆清灵：“娘亲，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 陆清灵笑道：“就你最馋，今天宝儿来了，我做了樱桃毕罗，还有甜水面，一会儿就让苏婶子端过来。” 嘉嘉微微一笑，对宝儿点了个头：“一起去吃吧。” 宝儿怯生生地看了陆清灵一眼，陆清灵鼓励他：“去吧，放心吃，他们俩平日里好东西没少吃，你别客气，喜欢吃什么就尽管吃。” 宝儿点点头，跟在嘉嘉身后过去了，小七已经翻开了刚才带回来的书，一边看一边咯咯笑：“娘亲，你看这上头说的故事，说有人长了两个脑袋，身高两米，还有人生了尾巴，血是白色的……说这些人是妖怪呢。” 宝儿刚坐下，才微微松懈了一下，就听到小七这样说，顿时就不安起来。 他的血……可也是传说中的妖怪血呢。好多人都说他这样的人是要喝人血的。 他像是绝望的小兽一般，对陆清灵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陆清灵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他继续听。 这边小七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嘉嘉无奈地摇摇头。 苏婶子送了东西又出去了，小七才重提话头：“两个脑袋的人有什么出奇啊，有人怀了双胎，但是在腹中没长好，就会长到一起啊。还有三只手，四条腿的人呢。” “至于尾巴，我记得蜀中有一个部落，那里的人尾骨都比别人长出几寸，像个小尾巴呢。” “白色的血，吃肉吃多了，有的人血都快凝住了，化不开，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小七把书放在桌上磕了一磕，人小鬼大地叹着气道：“这些人啊，就是少见多怪才会把人认成妖怪，其实都是因为他们见识太少了，对不对，娘亲。” 第327章 你想不想下山念书 陆清灵点点头：“正是。” 说着，给宝儿递过去一碗甜水面：“你试试这个甜，是用甜水调的蘸酱，但是又不会太甜，滋味很不错，他们俩都喜欢吃。” 小七跟嘉嘉这边已经呼噜呼噜地开始吃了，宝儿这才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来，小心翼翼地夹起面条。 尝了一口，小声对陆清灵说道：“陆姨姨，真好吃。” “嗯，好吃就多吃点儿，跟嘉嘉学，长得高高的。”陆清灵道。 小七听到这话不高兴了：“娘亲，我也长得很高呀。” 陆清灵横她一眼：“是啊，我就是怕你以后长得太高！” 初见小七的时候小七也是比一般孩子瘦弱的，但是这一年就跟雨后的春笋一般，拼命拔节。 虽然有嘉嘉珠玉在前，小七的个子显不出来什么优势，但是就跟同龄的女孩子比起来，小七已经算是长得高的了。 陆清灵估摸了一下自己跟霍振熙的身高，还真有点儿担心小七的身高。 不过转头想想，高点儿怕什么，就小七这性子，本来也没人压的住，生得瘦瘦小小的，反而不大气。 吃过甜品，小七干脆地拉着嘉嘉跟宝儿出去比个子了，在院子里找了一面墙，比着身高用石块划了线。 看着三条高低不一的横线，小七丢掉石块，拍了拍手上的灰道：“是咱们以后都要长得高高的，嘉嘉跟宝儿要长到爹爹那么高，我要长到娘亲那么高。” 宝儿抿着嘴小了，嘉嘉却是一脸为难：“小七你确定只要长到娘亲那么高？” 小七还真认真想了想：“哎？那我还是要比娘亲高一点点吧。” 刚走到门口的陆清灵听到这句，差点儿脚下打滑，声音立马高起来了：“陆小七！你给我过来！” 小七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嗯？有人喊我吗？好像没有，咱们下山去玩吧。” 说着，自己朝院子门口走了两步，趁陆清灵还没来得及揪住她的时候，大喊一声：“还不快跑！” 嘉嘉看着稳重，却也只是怀着歉意地看了一眼陆清灵就跟着小七跑了。 宝儿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跟着跑了出去了。 等三人跑到山路上，宝儿才后知后觉地道：“我……为什么要跑啊？” 小七哈哈大笑：“你已经上了我们的贼船了，下不去了，走吧，我带你去村里摘好吃的野莓子。” 宝儿点点头：“好。”嘉嘉皱了皱眉，无奈地笑了笑。 等到宝儿酸着一口牙回来的时候，陆清灵已经做好了晚饭，一大三小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饭桌上也没有宝儿以为的大规矩。 反倒是小七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自己最近在看的书，说在学堂里发生的事，也有她闯的祸。 他看陆清灵的神色，虽然有时候会气到捏小七的脸，可是分明不是斥责而是疼爱。 宝儿听着小七跟嘉嘉说学堂的事，心中暗暗生起羡慕来。 不过他知道，他是不能够跟嘉嘉和小七一样去上学识字的，识字是像他们那样的孩子才有资格去做的事。 就好像以前在岛上，只有跟闵辰亲近的人才有机会识字。 再说了，以他的身体，若是下山念书，少不得磕磕碰碰的，陆姨姨肯收养他就已经很仁善了，他怎么能够再给陆姨姨找麻烦呢。 宝儿羡慕地听着，在心里悄悄告诉自己，就算是能听听学堂里的事也好呢。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等吃完饭之后，嘉嘉跟小七要各自去温习功课跟医术、功夫了，陆清灵却留下了他，还拿出一个小书包来。 “宝儿，你想不想跟嘉嘉小七一样去山下上学？”陆清灵把小书包递给宝儿。 书包外形是一模一样的，只是用了不同的颜色缝了边而已。 宝儿珍而重之地接过来，爱不释手地摸着，却是摇摇头：“陆姨姨，我不想上学。” 陆清灵不解：“为什么？” 明明看到宝儿那么羡慕嘉嘉小七上学，怎么这时候说不喜欢？ 宝儿低着头道：“我以前听我娘说过，上学堂要很多钱……我身子不好，陆姨姨给我治病已经花了不少银子了，我还没还清，再去上学的话，要花更多钱。陆姨姨，我不想去。” “你是因为这个不想去的？”陆清灵皱眉。 宝儿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道：“还有我的怪病，从小娘就说外头的人会伤害我，叫我不能够去外面，外面很危险。” 陆清灵叹了口气，若是白姑说出这样的话她也不难理解。 毕竟白姑因为白化病，流落至杂耍团，最后还因为病重被丢弃，想来也是过的相当不容易。 她的命途坎坷，宝儿虽然没有她那样外表明显的病，但是身上的血液怪病却让他们母子吃尽了苦头，一边艰难求生一边还要被闵辰指使去做坏事。 这样的白姑，又怎么敢奢望宝儿能够过上安心无忧的生活呢？ 对他们来说，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陆清灵把小书包被宝儿背上：“宝儿，陆姨姨答应了你娘亲要照顾你，就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嘉嘉跟小七上学，你也可以上，只要注意不要跟着他们俩胡闹，整日里打打闹闹磕磕绊绊就好。” 宝儿有些不敢相信：“陆姨姨，我真的可以吗？” 陆清灵笑着点点头。 晚上，宝儿也拥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就在嘉嘉的房间隔壁。陆清灵给他准备好了明日上学的东西，宝儿跟抱着珍宝一样回了房间。 这边小七洗完澡缠着让陆清灵给她绞头发，陆清灵不动声色，拿着棉巾过来，给小七擦头发。 小七白嫩的双脚悬在空中晃悠晃悠，手里还捧着书。 擦干头发，又给小七穿好鞋子，陆清灵这才拉了一张椅子过来，郑重地坐到小七面前：“说罢，你今天闹的是哪一出呢？” 小七眨巴眼睛：“娘亲你说什么啊？” 陆清灵气不过：“你娘亲我虽然现在是懒了些不爱想那么多，但是也轮不到你来哄我吧？说，你今天为什么那么对宝儿？” 第328章 你一定要平安 小七见陆清灵看出来了，便不再隐瞒，撇撇嘴道：“没什么，就是不喜欢有人跟我分享娘亲。” 陆清灵很失望：“陆小七，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为什么要吃宝儿的醋？” 小七垂着头不肯说话。 陆清灵严厉起来：“我对你跟嘉嘉是一样教导的，你们喜欢什么，我就纵着你们去做。但是有两个要求，一不能伤害自己，二不能伤害别人。但是你呢？今天宝儿才来，你做出那样咄咄逼人的样子做什么？” 小七还是不说话，陆清灵扭头一看，小七咬着嘴唇，眼眶里满是泪水，就是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陆清灵心又软了，特别想把小七抱进怀里，但是今天这个问题不解决，她实在是担心小七的品性。 她是不信棍棒底下出孝子那套的，她给孩子自由和关爱，让他们放心大胆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没想到这两个孩子越来越目中无人了，平日里折腾的老先生那边的人不得安宁，时不时还有茶山的农户上来无奈告状，她都没生气，还觉得两个孩子天真活泼，只是略有些过头而已，从来都是打算好好教，慢慢改过来。 但是今天，对着一个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孩子就显露出这样大的敌意，实在是让她太失望了。 “你先别哭，你跟娘好好说说，你怎么想的。”陆清灵神色复杂地看着小七。 要说小七有什么坏心眼，她肯定是不信的。但是太过自我，骄横，也不是什么好事。 陆清灵怕只怕因为嘉嘉跟小七心中有身份门第之念，所以不愿意跟宝儿交往。 小七的眼泪忍了半天，门外嘉嘉却敲门进来了：“娘，你别怪小七了，是我的错。” “你？”陆清灵微微意外，她对嘉嘉一直都是放心的。 虽然嘉嘉也跟着小七瞎胡闹，但是心里一直有数的，有他在，无论小七折腾出什么麻烦事，嘉嘉都会帮小七兜住。 有他在小七身边，陆清灵从来就没担心过。 嘉嘉进来，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小七，有些心疼，这才对陆清灵道：“娘要接宝儿上山的事爹爹知道了，爹爹说娘亲是好心，但是委实有些太相信别人了，所以让我多留着心。” 毕竟霍家家规，霍家的男人就该保护好霍家的女人。 嘉嘉面有愧色：“是我跟小七说漏了嘴，所以小七担心宝儿心思不正，因而打定主意要多测试下。”这才有今天初见面，又是挑衅又是亲近的，愣是把宝儿唬得一愣一愣的。 陆清灵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个小的，小七不敢正视陆清灵，只悄悄抬眼观察陆清灵是不是真生气了。 陆清灵也真是有点儿哭笑不得：“你们真当娘是什么都不懂的？” 嘉嘉跟小七：“没有！不敢！” 当然，内心的想法肯定是不用跟娘亲说了。 陆清灵把他们俩抱过来，语重心长地道：“娘亲的确错了，娘亲不知道嘉嘉跟小七已经这么懂事了，以后娘多跟你们两个说说娘的想法，你们俩要是做什么，也跟娘说说，好不好？” 嘉嘉跟小七对视一眼，乖巧道：“好。”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依偎在陆清灵身边，听她说话。 “娘接宝儿过来，一是因为当时答应了宝儿的娘亲，就是怀县那个白姑。白姑命运坎坷，宝儿也一样，娘始终认为，人对生命要有敬畏之心。” “一直没有跟你们说你们爹跟娘在东海那个岛上发生的事，是担心吓着你们。但是现在看来，你们应该多半也知道了。” “娘不喜欢那些邪教的人，因为他们把人的性命不当命，就算是按照律法也应该判死刑。但是那岛上还有许多平常的百姓，他们因为身体的缘故，生活艰难，也没有做过坏事，皇帝却让人屠岛……” 陆清灵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虽然你们爹爹一直安慰娘，但是娘心里一直觉得很愧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宝儿可能是岛上唯一幸存下来的孩子了，娘亲不能够就这样放任不管，所以才接他上山来。” 陆清灵有些欣慰地看着两个孩子：“至于你们说的担心点，其实娘亲都明白。不过宝儿毕竟还小，若是从现在开始教他，也能够把他教得很好。咱们的一个善念，或许就能够改变宝儿的一生，为什么不呢？” 陆清灵的声音温柔，嘉嘉跟小七听完，认真想了想，才道：“娘亲说得对，是我们草率了。” 小七跳下来：“娘亲，我明天带宝儿一起去上学。” 嘉嘉也道：“我保护宝儿！” 陆清灵摸了摸他们俩头顶的碎发，才道：“好，睡觉去吧，明天早些起来，娘亲给你们做桂花酒酿小圆子。” 小七眼睛一亮，拉着嘉嘉走了：“快走快走，让娘亲早点儿睡，娘亲明天还要早起呢。” 晚上，陆清灵倒是没睡着，想了想，又翻出霍振熙给她的信来看。 一看不免失笑，霍振熙给陆清灵的信可跟给嘉嘉的不一样，霍振熙要锻炼嘉嘉，所以给他的信都一板一眼什么都说。 给陆清灵的却是光报喜不报忧。 陆清灵看着信，心想真是难为这位大将军了，用这样甜腻的口吻写信，比如开头的“吾妻，见字如面，盼抵三秋”恐怕是他能够写出的最温柔的话语了吧。 陆清灵想霍振熙想得抓心挠肺的，一封接一封地看着，从最开始的，到最近的一封，虽然甜蜜，可是始终无法抵消心里那种沉重的可怕的坠落感。 这一次去西南，哪怕霍振熙只是轻描淡写，也能够从平实的文字中感受出来那种紧张感。 霍振熙，你一定要平安。 我有了你的孩子，是我和你的骨血，承载着我们重新开始的意义，这一次谁都别做逃兵，勇敢面对。 不要昭华公主的克制。 不要霍大将军的沉重。 只要霍含光与陆清灵的相知相守。 含光，你听到了吗？陆清灵把信按在胸口，夜深才终于沉沉睡去。 第329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次日，宝儿早早起来了，洗漱完了，抱着陆清灵给他的小书包乖乖地站在廊下，一脸羡慕地看着在院子中练武的嘉嘉。 小七起的最晚，头发还乱糟糟的，一边鞋子还没穿好就往堂屋里蹦，陆清灵端着一大盆的酒酿小圆子过来，一看小七这个样子，不由得板着脸吼道：“你看你成什么样子！就不能跟嘉嘉和宝儿学学吗？” 小七嘻嘻一笑，顺手把头发上的绢花摘下来往陆清灵手里一递：“娘，快点儿，帮我扎辫子。” 一边说着，一边就已经动手舀了一碗酒酿圆子，乳白色的浓汤里面漂着软软糯糯白白嫩嫩的小圆子，还有黄色蛋花跟红色枸杞，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桂花。 凑近一闻，酒酿的香味中，夹杂着桂花蜜的香甜味道。 酒酿是陆清灵用新鲜糯米自己做的，颗粒饱满软糯，酒香浓郁，不过是甜酒，小孩子喝一点儿不打紧。 宝儿过来，见嘉嘉也是自己舀的，便跟着舀了一碗，却是没有自己喝，而是先放到了一边的空位上，之后才盛了自己喝的。 等陆清灵给小七扎完辫子，看到自己面前那碗酒酿，便趁机夸了宝儿。 宝儿腼腆的脸上仿佛亮了几分，吃起酒酿小圆子的速度也更快了些。 陆清灵端着酒酿圆子，温柔地看着几个孩子吃饭，小七瞥了一眼，笑道：“不行，我也要吃更快，不能让宝儿比下去了。” 说罢，三口两口喝完，嘉嘉跟宝儿也被她催的急，香甜的酒酿小圆子几乎是囫囵吞枣一般地进了肚子，每个人又拿了一个鸡蛋跟两个牛肉馅儿的小馅饼才下桌。 小七手一挥：“嘉嘉，宝儿，快点，上学要迟到了！” 虽然商会学堂不远，可是他们得从山上下去才能够找到路呢。 这边陆清灵慢慢吃了一个牛肉饼，才笑着把那碗酒酿递给苏婶子端下去。 苏婶子听完陆清灵说的，笑道：“看来这孩子挺有心的。” 陆清灵点点头：“是啊，孩子只要教总能够教好。”怀着这种心情，即便陆清灵怀孕不能够吃太多酒酿，当着宝儿的面也还是吃了几口。 那孩子心思敏感，若是一口不吃的话怕是又要担心了。 好在小七机灵，看出陆清灵的情况，二话没说，快快地吃完了，带着宝儿走了。 陆清灵忍不住想，搞不好小七才是穿越的吧？自家姑娘这脑子也太好使了。 忙过早上一阵，陆清灵便去寻老先生，想听听老先生对如今形势的看法。 老先生吃了陆清灵的东西，吃人嘴软，不说不行。 他不会说假话，但是眼下的形势实在是有些不好：“西北的消息传来，突厥有些不安分，现在西北的霍家军不会轻易调动。” “东海那边，即便朝廷三令五申禁止海外通商，但是商人逐利，总归还是禁止不了的。”老先生叹了口气。 便是如今萧太后的侄子，萧鸿轩掌管的皇商渠道，还不是一样有海船。 “近些时间以来，东海外的海盗多了很多，大概是看出我们大梁子民富庶，祸害了不少商船，最近愈演愈烈，甚至有犯我大梁东海子民的迹象。” 西南严阵以待，东海愈演愈烈，北面也不太平。 “今年夏天雨水多，一向相安无事的北面今年粮食欠收，猎物不充足，等到秋末，北面的几个部落若是没有积攒到足够的过冬粮食，少不得也要到大梁北境作乱。” 老先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转向陆清灵：“所以，西南这场仗不好打啊。” 陆清灵紧紧捏着手中的信，老先生给她看的，大多是霍振熙捎带过来的一些关于西南的信息，还有军队中流传的大梁各地军报。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就算只是驻守西北，也依然关心着其他的地方。 只是往日为了避嫌，从来也不跟旁人说，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大梁岌岌可危，若是真有哪一边受不住，那可不光是一方的事，一定是硝烟四起，四面楚歌。 陆清灵的手指用力到指节都泛白了，她极力镇定道：“含光信中不是写到，西南可能不战而胜吗？” 老先生半晌点头：“若是西南有人识大体，知道配合的话，或许也可以。只是这就必定要含光相让了。” 给个面子情，比如只除淮南一府的私兵，霍振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够给皇上交差就行了。 西南稳定，想必其他地方也不会有大问题。 但是如果西南有人不配合，看不出来霍振熙的用意的话，非要硬碰硬，那就不好了。 陆清灵咬着牙道：“西南若是僵持不下，一定是因为薛靖武那个狗东西！” 别以为她不知道，薛贵妃那么没脑子的人，怎么会知道在册封大典的时候对礼服下手，碰龙袍的瓷？ 这才叫打蛇打七寸，若不是她那时候已经有一部分昭华公主原身的记忆，还真不一定能过那关。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穿龙袍出来，皇上即便当面不发作，背地里谁知道会怎么对付陆清灵。 陆清灵有些不屑：“老先生，你怎么就教出来这样的东西？” 皇上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大梁的处境，竟然还让霍振熙这个时候对西南动作，难道他想不明白牵一发动全身的道理吗？ 就算现在利用了霍振熙跟薛家互相牵制，但是万一有个不好呢？西南出事，难道其他几处就会太平吗？ 老先生气坏了：“你这丫头什么意思？皇帝是我徒弟，那霍含光难道就不是了？” 就算皇帝使坏，那霍振熙就不能够是应对了？ 老先生说着，忍不住道：“我看真正没教好的就是霍含光，怎么找了你这么个臭丫头！不尊师重道不说，还成天气我老人家。” 陆清灵不屑地道：“要是以前我可能还认了，但是老头你现在说真话，皇上给含光跟我赐婚，你没在其中推波助澜？” 老先生涨红着脸，喉咙里正要跟陆清灵争辩的词儿一下子卡了壳。 他有些心虚：“你这丫头怎么知道的？” 第330章 保你 陆清灵冷笑一声：“我不光知道这个，恐怕五年前我失踪，也不是巧合吧？” 老先生更加心虚了，声音都不由得弱了几分：“那件事可不是我做的。” “那件事？”陆清灵抓住了关键词：“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事？其他人？” 苏老先生定定地看着陆清灵，终于叹了口气：“丫头啊，慧极必伤啊——” 陆清灵点点头，又慢慢地摇头：“慧极必伤的道理老先生懂，那这种被人控制，被人安排的，无论你多用力都逃不脱那个怪圈的感觉，老先生懂不懂？” 无论她多么努力，都好像摆脱不了这个怪圈，昭华公主的事情没弄清楚，五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又是怎么穿越过来的。 总感觉背后有张看不见的大网，把人都围进去了，找不到突破口。 苏老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脆弱的同情：“丫头，你也别怪我们，不这样，你的命保不下来。” 陆清灵的眼泪一下子漫出来，她就知道，如果昭华公主真如他们所说，天资聪颖，战无不胜的话，又怎么会节节败退，最后惨烈到从城墙上跳下去？ “所以……当年西南的战事，真的跟我有关？” 不是昭华公主不想胜，而是背后有更多人不想让昭华公主胜。 老先生缓慢地点头：“当年先帝昏庸，新帝在潜邸之中又才能不显，没有多少人相信新帝，所以一众老臣拼死都要护住你。” 陆清灵不知道她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想来老先生多年以前，在当今皇上成为太子的时候，离去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霍振熙去军营不用再教了吧。 更大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她。 “但是你们护住我的时候，没想过西南的那些子民吗？” 难道真的是万人枯骨只为了给她的死亡营造一个盛大，不容怀疑的背景吗？ 老先生噎了一下，忍不住怒道：“你这丫头也把我们想的太无耻了些，我们保你就是为了护佑天下子民，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陆清灵这才抹抹眼泪：“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会那么巧，她过去就西南就节节败退？ 老先生叹了口气，心中积郁：“这事说起来还是怪我，当年我没有亲临西南，并不知道西南的情况到底如何，但是如果我没猜错，还是跟上头那位有关。” 陆清灵一愣：“皇帝？” 老先生无可奈何地道：“是，当年教他的时候我便觉得他性子阴翳，虽然跟着含光一起尊师重道，但是同样的问题上，含光的想法光风霁月许多。” “时间久了，老夫难免有偏向，越发喜欢含光，也越发不中意那位。当时太后有嫡子，谁也没想到这位会跟皇位有关系。岂料就是那么巧，太后的嫡子突然病故，紧接着先帝也生病了，面对一种虎视眈眈的后宫之人，还有前朝、元恒帝留下的诸多阻力，太后没有办法，才收了这位记在名下。” “新帝继位了，含光也出师了，老夫我瞧着这里面不太平，便早早离开京城，不愿再回那是非之地，也不愿看他们师兄弟反目。” 老先生说起来也很惭愧，他早就看明白了，只是不愿意管，所以才躲开。 这么多年皇上无数次下江南想要请他出师，他都不肯，只怕这位皇上心里，他恐怕也是不方便留下的人吧。 老先生说的是话让陆清灵咋舌，若是一件事情巧合也就罢了，桩桩件件都这么巧…… 陆清灵冷不丁想起来：“所以当年西南本来已经胜了，但是因为京中有人犯事，所以皇上急急召回是含光的事？” 不能细想。 老先生无奈苦笑，当年或许看不明白，但是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恐怕只有含光一人看不明白吧，不，他不是看不明白，他只是不想看明白而已。 他不能去想，自己最好的兄弟、同门师兄弟，竟然会防范他至此，甚至对他的妻子下手。 陆清灵心中一痛，她作为一个穿越而来，因着这具身体，对往事只有一般感触的人都痛到不能呼吸，作为当事人的霍振熙该多痛苦啊。 “那含光他……一直都知道吗？” 最痛苦的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了，却只能装作不知道。 老先生点头：“这么些年，含光打起仗来从来不惜命，哪里最危险便去哪里，或许是运气好才没死成，但是不可谓不是九死一生。” 陆清灵的心闷痛，恨不得现在就能够出现在霍振熙身边，她舍不得他一个人去扛所有的事。 老先生叹道：“含光不愿意相信那位会对他下手，但是我是他们师傅，看得太明白。若不是那位下手，哪里来的这么多巧合。你也不用太担心，含光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陆清灵更觉得委屈了：“习惯了也不代表不会痛，他只是没说而已。”但是谁能通得过他。 陆清灵看着老先生，问道：“那老先生你告诉我，到底是哪些人在保我，又是如何保的，当年的事情你们说不是你们做的，而是跟皇上有关，有证据吗？” 老先生摇头：“我早已不管朝中事，若不是这一次含光跟你成亲，我恐怕也不会再见他了。” 光是书信来往就已经让那位无比忌讳了，又何必再招人眼呢？ “当年要保下你的人，别人我不清楚，不过有一位你倒是可以去问问。” “谁？” “羽林军教头章远行。” “章远行？他？怎么可能。”陆清灵不相信。 京城四分，章远行，汪敏才，严阁老，冯相，可没有一个人是好相处的，章远行会保她？ 那之前在京里见面的时候为什么她一点都没看出来呢？ 老先生气得不行：“就你现在这脑子，要是真看出来还了得？” 骂归骂，不过还是跟陆清灵解释，当年这群老家伙，想的也是新帝万一不行，跟先帝一样昏庸无道的话，那边无论如何都要扶持起昭华公主了。 可是如今新帝位置坐得稳，再加上这么多年昭华公主都没有动静，不少人都渐渐松懈下来了。 只是，老先生却始终不信…… 第331章 不要夺回皇位 “只是如今你要想再夺回皇位，那也是不能够的了。” 老先生颇有些怜悯地看着陆清灵，其实陆清灵对往事记得不那么清楚反而好。 不然那些弑杀她父母跟弟弟的痛苦，实在是太难接受了。 陆清灵也知道：“我没想过要皇位。而且我现在这脑子，也不适合坐那个位置。” 陆清灵有些心虚，她感觉她逐渐接收到了一些昭华公主的记忆，比如在听到元恒帝跟元后，还有她弟弟明德皇子的事情时，这具身体就会有巨大的反应。 那是来自于血缘，永远不会磨灭的部分，也是真正的昭华公主留给她的记忆跟情感。 所以她也很清楚昭华公主的内心，她根本对皇位一点兴趣都没有，之所以成为皇太女，不过是因为父母的期望跟对弟弟的照顾。 在昭华公主心里，家人才是最重要的，为了责任担负起大梁国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并没有主动去争取。 而陆清灵更是对任何东西感兴趣都不会对皇位感兴趣。 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她很清楚，权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坐到最高的那个位置，不一定是件好事。 况且，别人或许不明白，只是以为她失忆了，但是她跟霍振熙两人可是很明白，现在的她是换了芯子的。 现在她或许有些急智，但是说真的，谋略上实在是太差了一点。 没办法啊，现代人比古人多了见识，自然就少了心计。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老先生摇了摇头：“老夫倒不是觉得你如今能不能坐皇位，我倒是觉得你比从前还更适合一些。” “啊？”陆清灵有些意外：“老先生为何这样说？” 老先生道：“你这次失忆跟换了个人似的，老夫虽然从前不在朝中为官，但是只要再京中，哪有不知道昭华公主名号的，所以老夫倒是对你有些了解。” 提起换了个人，陆清灵不免有些心虚，乖乖地听老先生说。 “世人都道昭华公主聪慧无双，智勇双全，一个女子，用上了勇字，着实是极高的评价了。但是老夫却觉得从前你有些太过明白了些。” “你志向不在治国，却因为元恒帝跟元后的期望揽下这个担子来，老夫却觉得你心里并不愿意这样。” 陆清灵没有回应，却很清楚地知道老先生说的是对的。 “你能够做一个很好的女皇，若你登基，恐怕朝堂上的那些反对声音迟早也会臣服于你，因为你做得到。”老先生给了昭华公主极高的评价，陆清灵却只觉得心中越发虚起来。 “你能做好一个皇帝，却做不好一个能为百姓臣民付出的君主。”老先生道。 陆清灵不解：“为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会做皇帝，但是做不好君主？ “因为以前你的心里没有苍生，你尊敬你的父皇母后，疼爱你的弟弟，但是因为你的一切都来的太容易了，你游刃有余地做着所有的事。你将苍生视为责任，你可以做到爱护他们，但是你并没有真的成为他们的君主，从心里尊重他们。” 陆清灵听得懵懵懂懂，不太明白老先生的意思。 老先生却笑了：“你听说过木牛流马吗？” 永动机？陆清灵心里咯噔了一下。 老先生道：“虽然木牛流马可以跟真的马匹一样运输东西，但是却不能和真的牛马相比，虽然不会疼痛跟劳累的，但是也不会保护主人。” 陆清灵明白了：“你是说，以前的我就算是登上了皇位，能够保护好我的子民，但是我并没有跟他们有同理心，我可以让他们吃穿不愁，平安度日，但是我从内心并没有将他们放在跟我一样的位置上？” 老先生摸了摸胡子，有些欣慰地笑了：“所以老夫说你如今长进了并不是一句假话，这么多年虽然我不知道那些老家伙把你带到哪儿去了，但是你的确不一样了。” 陆清灵汗颜。 “你的婚事我是用了手段的，按照上面那位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愿意看到含光跟你联合在一起的，但是他在国力不稳的情况下，没有办法除掉你跟含光。所以需要找到制衡你们二人的方法，我便是在这个时候提出你们互为制衡。” “那位当时没有别的想法，又觉得宁王逼宫害死了元恒帝跟元后，霍振熙又误杀了明德皇子，你一定会恨他，而含光见到你也一定会日夜沉浸在痛苦跟愧疚中。” 陆清灵明白过来：“可是皇上没想到，那时的昭华公主并没有如他意料地出现这么多情绪，父母跟弟弟的惨死让她的心已经刀枪不入了。你们让她嫁，她就嫁，嫁给含光跟嫁给别人没有任何区别，那时候的她……就好像一块会走路会说话的石头而已。” 老先生点点头：“这样的人，能够管好一个国家，却对苍生无益。反观你如今，虽然着实有些跳脱，但是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活人，你连宝儿那样的孩子都能够接受，对哪怕是县衙牢房里的罪人也都能够保持公正而不盲目的仁慈，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君主需要的心性。” “那您怎么说我现在不适合拿回皇位呢？”陆清灵不明白了。 老先生：“……”算我刚才白夸你了，你这是有了人性，没了脑子啊。 “先前给你讲的局势都忘了？现在无论是谁，挑起战争，可就是这天下的罪人！”老先生的表情严厉起来。 陆清灵这才明白过来，老先生还是在担心她。 她已经隐隐猜到许多事情，凭借着这具身体的本能，跟她的直觉，她看清皇上真面目的时间想必也不会太久。 若没有老先生开解指导，只凭着她本能感受到的痛苦，难保她不会跟皇上对上。 如今霍振熙被逼到西北，她更是如此。 她承认，她内心真的有种想法，若是皇上逼到他们走投无路，她也不会客气的! 陆清灵明白老先生的心意了， 郑重行了个礼：“多谢老先生提点，也请老先生放心，含光这么多年明知那位的性情还依旧维护苍生的平安，我不会破坏他的心血。” 老先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如此甚好，便安心等着含光的消息吧。” 第332章 你要交换什么 老先生让陆清灵稳住，陆清灵心中百般焦急，恨不得亲自去西南帮霍振熙，也只能忍住。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相信霍振熙，他打过那么多次仗，经历过很多惊险的时刻，每一次他都过来了，这一次他一定也会过去。 她要做的就是别让霍振熙担心，别因为她的身份挑起战火，连累到这苍生百姓。 只是，老先生的预估没错，这天下有些岌岌可危。 自然，看出这一点的也并不止老先生一个，这一日，竟然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苏伯前来报信：“公主，山下有人求见。” 陆清灵从药房转悠出来：“什么人啊？苏伯。” 最近来找她的人可不少，江南一带的达官贵人就没有不来给她地帖子的，早先也有不少人绕不进来茶山，就在山脚下等着。 但是这都几个月了，竟然还有人来？ “来人自称是公主故人，姓萧。”苏伯递上帖子。 “萧鸿轩？他来做什么？”陆清灵有些意外，虽然她知道萧鸿轩这阵子就在江南，甚至在跟小七有过联系，但是既然他只是私下联系小七，自然知道她的态度。 陆清灵不愿干涉小七的隐私，见萧鸿轩只是偶尔给小七送些小孩子用的玩的东西，便也没有太在意。 但是现在萧鸿轩主动找上门来做什么？ 有事？ 陆清灵想了想，一边收拾药房的东西一边吩咐：“苏伯，把人带上来吧。” 等陆清灵收拾好，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的时候，便看到萧鸿轩正沿着台阶缓缓上来。 他倒是看着悠闲，还在打量茶山的情况。 见陆清灵站在路口等他，不由得笑道：“外面风大，你何必出来，进去吧。” 陆清灵笑道：“贵客来访，自然是要亲自迎接的。” 萧鸿轩眉目中都带着笑意，并不在意陆清灵的疏远，道：“灵儿跟我之间的关系还用分主客吗？” 陆清灵笑着做了个手势：“没办法，如今住在相公先生的地盘上，自然要谨小慎微。” 萧鸿轩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坐到花厅中，苏婶子送上来茶水，因着陆清灵怀孕了，给她的是一盏水果茶。 萧鸿轩眼角闪过一丝微微的笑意：“灵儿总是这么心灵手巧，这式样的茶点，恐怕也只有灵儿才能够想的出来了。” 陆清灵请萧鸿轩试试：“你若是为这个来，我有百八十样供你挑选，保证每一样都能让你赚个盆满钵足。” 萧鸿轩低头喝了一口，果然滋味清甜，道：“灵儿你知道我不缺银子，做生意只是我的兴趣，银子对我来说，不过是死物，还是活人有趣。” “哦？那萧公子今天来找我所为何事呢？” 萧鸿轩眨了眨眼：“听说霍将军去了西南？” 陆清灵面色一沉：“萧公子果然消息灵通，只是不知道这等军务何曾需要萧公子费心了。” 萧鸿轩是商人，陆清灵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甚至因为他之前有过救她的行为，还觉得对萧鸿轩印象不错。 但是后来她跟霍振熙相知相许，已经很明确了，这萧鸿轩却总是阴魂不散地往她身边凑。 便是再好的性子也相处不来。 他想做个任意妄为的人，自然不干她的事，但是若是他屡次三番来打探她的生活，死性不改的话，她也不会留情面的。 萧鸿轩是太后的人，萧太后对陆清灵可算不上什么友好。 而自从知道先帝昏庸无道，太后跟先帝曾经陷害过霍振熙之后，陆清灵对萧家人更是没什么好感。 近日萧鸿轩没少出现在商会学堂，连嘉嘉跟小七都注意到了，她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但是他居然主动找上门来，还说得是霍振熙的事。 怎么？陷害过一次不够，还要第二次吗？ 陆清灵的脸有些冷，萧鸿轩忙笑道：“灵儿不必多虑，我不是来打探消息的，我是来请你们帮忙的。或者说，互帮互助。” 陆清灵淡淡道：“我如今可没有什么能够帮到萧公子的。” 她虽然是昭华公主，名头好用，但是是个手底下没有半个人的光杆司令。 而且现在大梁对这个昭华公主的态度并不是很明朗，或许不明真相的百姓都觉得这个名头很响亮，觉得是奇女子一个，但是真的统治阶层，高门大户，皇亲国戚，谁不知道她的身份尴尬？ “灵儿不必妄自菲薄，这个忙非你莫属。”萧鸿轩倒是态度好。 “为表诚意，我透露给你一个消息，淮南城外的薛家牧场，后面有个极大的围场，薛家豢养的私兵就在其中。” 陆清灵眼皮一跳：“你什么意思？”这个霍振熙已经查到了，但是连霍振熙都是去淮南才查到的，萧鸿轩为什么会知道？ 萧鸿轩表情严肃起来：“但是这个围场的管理严密，皇上曾经派人围剿过，只可惜山中密道众多，所以一直都是有去无回。” “你继续说。”陆清灵忍住心中的巨大惊讶，努力淡定道。 她知道萧鸿轩在说什么，也知道霍振熙查到这个牧场，必然会针对牧场有所行动。 只是不知道这行动……是谁去？ 萧鸿轩道：“我可以肯定，如果有人闯入进去，一定会被抓。只有一处……”萧鸿轩拉长了声音。 “一处什么？” “一处水源。”萧鸿轩道。 薛家牧场之后的私兵围场，因为天然的地势优势，四面环山，山脉朝里，山崖朝外，若是不通过他们开辟的路，非要从外围爬上去的话，十分不容易。 即便爬过去了，也有很大几率被发现。 退一万步说，真的运气好，没有被发现，但是围场之大，绝对不是霍振熙那几千兵力能够围剿的。 能够让皇上忌惮的兵力，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淮南府一城？不够，西南其他州府必定也参与了。 陆清灵稳住心神：“你说的那处，是指什么？” “一个水源，山中没有溪流，只有一口泉眼，所以围场中人吃喝都用此泉水，只有针对泉水下手，才能够将围场里的人一网打尽。”萧鸿轩缓缓道来。 陆清灵稳住心神：“这个消息的确很重要，但是你想交换什么？” 第333章 交易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是凡人都能明白的道理。 萧鸿轩的说法与霍振熙来信中的信息对上了七八成，只不过他不知道，西南其他州府倒也不全是威胁。 有可能会被薛靖松游说。 并不指望他们完全倒向霍振熙，但是只要这一次不出纰漏就可以了。 萧鸿轩说的那口泉眼，至关重要。几乎可以说是生死之眼。 陆清灵现在只焦急，并不知道霍振熙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若是真的中了围场的圈套，此时还不知是生是死。 “你想要什么？”陆清灵又问了一遍。 萧鸿轩笑而不语地看着陆清灵。 果然是他的灵儿，聪慧如此。他一向都喜欢跟聪明打交道，说话不费劲。 如果是蠢人，此刻恐怕只会追着问到底那个泉眼在什么地方吧？ 但是聪明人就该知道，拿什么东西之前，先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本去拿。 这个消息，自然要换回来至少同等的收益。 陆清灵放低声音问道：“你想要什么？若我能做到，一定做，如果你要的我做不到，这个消息算我承你一个人情。” 萧鸿轩这才道：“我要你出海。” “出海？我？” 现在说什么出海？大梁岌岌可危，战事一触即发，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出海？ 陆清灵有些羞恼，这萧鸿轩，应该很明白她对他没有意思，为何总还要这样耍无赖一般地凑上来？ 出海？跟谁？跟他？不可能的。 陆清灵脑子里转了好几遍，差点儿话都要出口了，可是心里又觉得不可能。 萧鸿轩不可能做赔钱的买卖。 所以他一定有目的。 陆清灵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顿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萧鸿轩：“你疯啦？！” 东海！ 萧鸿轩想要对东海下手！ 萧鸿轩忍不住用欣赏的眼神看陆清灵。 果然是他看中的女人，如此聪慧敏感。不过才一瞬就想明白了。 的确，他是为东海而来。 陆清灵像看白痴一样看萧鸿轩：“是我没搞清楚还是你智商下线了？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皇商吧？” 吃着皇帝的，用着皇帝的，靠皇帝发财，现在要给皇帝搞事情？ 皇上千思万想就是想要封禁东海，萧鸿轩偏反其道行之，要大兴东海的海商？ 萧鸿轩笑道：“智商下线？什么意思？灵儿你总是这样有趣。” 陆清灵不耐烦道：“都说了叫你别喊我灵儿了。” “那喊你什么？昭华大长公主？”萧鸿轩吃得透透的。 陆清灵果然一副吃了屎的表情：“算了随便你。” “不过你到底想在东海做什么？”陆清灵不解。 虽然海外贸易一定是很赚钱的，但是萧鸿轩不是说了吗？钱就是银票上的数字而已，他富可敌国，真不在乎钱。 萧鸿轩笑道：“是，钱不重要，但是出海有意思啊。” 陆清灵鄙夷，有钱人嘛，她懂，总归是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的，比如眼前这位，可能就特别享受在海上吐得昏天黑地的经历吧。 陆清灵收拾好心情道：“但是这件事我怎么帮你？我总不能出海帮你做生意吧？” 陆清灵才刚说出口，心里突然忍不住想，要是能出海……说不定也不错啊。 萧鸿轩道：“皇上想要封禁海易，我等商人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商人重利地位低，我们没办法说服皇上改变主意。” “而皇上如今打着安定东海的名义，很快就要发兵镇压海易了。”萧鸿轩压低声音：“昭华公主，此时若不用你的名义，我等商人的半条活路就被封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如果她能做到，她愿意付出代价换霍振熙对战的筹码。 “如今东海的确不太平静，即便皇上不封禁，我们继续出海也会有风险，唯一能够让我们继续出海，安全又不会受到威胁的办法便是——昭华公主出访海外。”萧鸿轩一字一顿道。 陆清灵脑中飞速运转：“我现在名头还好用，他过年才册封的我，现在没办法下手。若是我说要出海，他一定会答应。” 陆清灵一条一条梳理清楚：“因为一来，我现在是昭华大长公主，除了皇上皇后跟太后，恐怕连那些亲王的名号都没有我好用。便是海外诸国，也都听过我的名号，我说要去，他拦不住。” 若是阻拦，那所有人便都会知道，皇上并不如表面的仁慈友爱，反而相当猜忌昭华公主。 “二来，若是我执意要去，他肯定会派兵保护我。但是毕竟是出海，又是去其他国度，说不准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交代了。”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萧鸿轩点头：“对，所以这件事有很大的风险。”足以让他花大价钱弄到淮南围场泉眼的消息来跟她交换。 陆清灵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好，这个我答应你。” 萧鸿轩眼神一亮，欣赏之意更加蓬勃，这样聪慧，这样机敏，这样果断，委实是萧家主家夫人的模样啊。 可惜了，让霍振熙捷足先登。 萧鸿轩脑中一瞬间有个危险的想法——若是霍振熙回不来，说不定他也有机会？ 陆清灵道：“我一条命，换你一个消息，我觉得有些亏，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萧鸿轩眯了眯眼，跟蠢笨之人的贪得无厌不同，陆清灵的讨价还价让他半点儿不耐烦都没有。 只有，十分欣赏，非常乐意，荣幸之至。 “我要霍振熙保护我出海。”陆清灵道。 萧鸿轩低头沉吟片刻：“这个不难……只是，你确定要霍振熙再插手东海的事？” 有了萧鸿轩的消息，霍振熙西南之事不会有大问题，西南西北连起来，整个细境恐怕都会响彻霍振熙的大名。 若是这东边也让霍振熙插手了，按照上头那位的性子，恐怕不是件好事。 站得越高，便越容易跌死。 陆清灵微微一笑：“放心，我确定，他也确定。” 霍振熙放手西北的事，没有人比陆清灵更明白他的意思的了。 既然要退隐，为何不退得远一些，隐得深一些？ 还有比东海更合适的退隐之地吗？ 第334章 替我送信 若不是上一次东海孤岛前朝余孽的事没能让霍振熙出事，皇上也不会这么快就让他又去西南。 退隐是迫在眉睫的方向，之前若是考虑大隐隐于市，在老先生这里呆着也不错。 毕竟老先生是帝师，皇帝重名，无论如何都不会对老先生动手的。 但是这样不是长久之计，皇上亲自到江南来寻找，便是这一次老先生托辞并没有见皇上，但是若皇上三番五次地来呢？ 一个诚心求教的君主，三顾茅庐，总归是要逼先生出山的，还能够给自己搏一个觅贤的美名。 到时候连老先生都自保不能，又怎么谈得上帮霍振熙他们隐匿呢？ 所以退隐只能去很远的地方。 东海。 陆清灵心动了。 “我同意去东海，但是你要帮我让霍振熙拿到护送我的权利。” 萧鸿轩沉吟片刻，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好，我答应你。” 陆清灵见他笑容诡异，心生警觉，警告道：“萧公子最好不好背后搞事情。我横竖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不在乎玉石俱焚，你若是对我身边的人动手，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跟聪明人打交道当然舒服，但是也危险。 萧鸿轩一滞，无奈笑道：“灵儿也把我想得太阴险了，这次是我有求于你，当然会听你的话。” 至于以后到她反过来求他的时候，那就另说了。 交易达成，陆清灵现在有些焦急，不知道找谁把泉眼的消息送到西南才好。 连萧鸿轩都能够知道西北的形势，证明老路子已经不保险了，这信必须要很稳妥的人送才行。 送走萧鸿轩，陆清灵有些魂不守舍，龙韵恰好这时候上山来：“陆姐姐，这是这一旬清水记的收益支出，你看看，咱们赚了不少呢。” 陆清灵收起思虑，略略看过去，果然收益不少，想来现在江南不少高门大户都知道清水记跟陆清灵的关系了。 找不到茶山上来，去清水记露个脸也是一样。 陆清灵耸肩，反正她现在被这个身份拖累，那享受一下这个身份的益处也不是不行。 龙韵凑过来小声道：“今天我上山的时候就有人跟着我，不过我跟以前一样，绕了好几圈才上来的，他们肯定找不到。” 龙韵一向机灵，虽然有些热血冲动，但是智谋跟机警都是一等一的。 陆清灵不由得冒出一个想法。 “龙韵，你想不想去西南？”陆清灵突然问道。 龙韵迷糊了：“我去西南干嘛？” 然后龙韵突然精神了：“陆姐姐，你是不是想把清水记开到西南去？”毕竟现在清水记在江南这么火，没道理不多赚些钱啊。 陆清灵这边更是惊喜，这下好了，她本来还没想到用什么借口让龙韵去呢，龙韵已经先帮她想了。 “是这样的，你明面上去西南一趟，帮我找些药材，也顺便寻摸位置开清水记的分店。但是暗地里，我需要你帮我送个消息去。” “什么消息？” “这个暂时不能说，不过你只要送过去，那边自然有人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西南如今不太平，这件事会非常危险，若是路上被发现，可能有性命之忧。”陆清灵很是愧疚。 她最多能够做到让龙韵乔装打扮地跟着萧鸿轩的商队去西南，原本没什么风险，但是毕竟西南如今一触即发，若是真卷入战事，便是皇商的商队也没用。 刀剑枪炮无眼，万一被伤到…… 龙韵却是十分高兴：“陆姐姐！我愿意！” 龙韵最是热血的一个人了，原本陆清灵就救了她，之后不仅没要她回报，反而把清水记交给她打理，还给她三成利。 现在不说别的，才这么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她已经攒下一笔不小的银子，足够她在江南城里买个一进的小院子，落个女户安身立命了。 眼下有机会让她报答陆清灵，她简直求而不得。 这可是昭华公主啊，便是没救她，吩咐她做件事有何不可？何况昭华公主还对她有救命之恩！ 还有龙韵心中一个微小的念头——陆姐姐的夫君真的好好看啊，那日如同天神一般降临的景象一直深深印在她心里。 若是有机会让她再见见那天神一般的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远远看一眼就好了。 她什么都不会做，她只是觉得，陆姐姐跟霍大哥太般配了，她只是想看看而已。 陆清灵用特殊的药水写好信，封好口，郑重交给龙韵：“时间紧迫，萧家的商队今晚就会出发，辛苦你了。” 龙韵小心翼翼地把信藏入最贴身最安全的地方：“陆姐姐，你放心，信在我在，就算我不在了，我也会把信送到霍大哥手里的！” 陆清灵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傻丫头，能送到最好，遇到危险，首先保全你自己。你放心，这封信只是帮助他节省时间而已，说不定没有这封信他也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 “答应陆姐姐，保护好你自己。”陆清灵实在是太喜欢这个率直热情的女孩子了。 龙韵眼睛亮亮的：“好。” 事不宜迟，龙韵当晚连清水记都没回，直接就从茶山去了萧家的客栈，跟着萧家的商队离开。 次日，一早就起来到清水记排队的人惊奇地发现，清水记的掌柜居然换了人。 不是之前那个十六七岁的俏皮小丫头了，而是一个年约二十四五的清丽女子，面容温和，含笑招呼大家：“今日清水记不光卖药茶，还可以诊脉送药茶，欢迎光临……” 众人几乎是屏住呼吸听眼前的女子说话，心中不敢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昭华大长公主啊！ 以往只知道清水记是公主的产业，清水记没出名之前公主也曾亲自招呼过，但是大家都没奢望昭华大长公主竟然真的会出现铺子里，还要亲自给大家诊脉！ 而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陆清灵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 元恒帝唯一的血脉，昭华大长公主，有了身孕。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冲出江南，传入京城。 第335章 有所图谋 皇上是在朝堂之上收到这个消息的，不过皇上看起来并不在意的样子，甚至笑着说了一句：“昭华甚有姑母风范。” 皇上的姑母，便是元恒帝跟先帝的妹妹，上一任的大长公主。 虽然元恒帝亲自赐婚，但是显然大长公主并不买账，不过是头两三年好些，后头便放开了些，在前朝后宫，乃至民间都颇有“盛名”。 如今在大家眼中，昭华大长公主是跟兵马大将军霍振熙和离了的，如今传出怀孕的消息，自然是说昭华公主风评有些不好。 不过皇上这话一出，大家心里都是一个想法：都说皇上十分宠溺昭华大长公主，以往还觉得有些不实。毕竟两人的关系，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亲密无间。 但是现在看来，竟然有几分真。 就连昭华公主做出这等有伤风化的事情，皇上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过了，没办半点儿要惩戒的意思，这实在是耐人寻味啊。 御史有些不忿，想要写奏折呈报太后：“此事实在有碍皇家声誉，就算皇上属于长兄，不便理会昭华公主的内宅私事，那微臣便冒死呈报太后，请太后定夺！” 旁边的人一听，立马拉住这义愤填膺的御史：“你就是想做个诤言御史，也得看看你呈报的人是谁吧？” 太后？开什么玩笑！ 萧家的那位萧皇商可就在江南呢！谁不知道昭华公主册封大典上，才跟霍将军和离，转头就有人见到昭华公主跟萧皇商相谈甚欢呢！ 这时候萧皇商在江南，而昭华公主又有了身孕……这事儿可有八成准了！ 太后跟昭华公主是什么关系？没错，的确有深仇大恨，但就算你想借着太后的手惩处昭华公主，换个清名，那也得看看萧皇商的面子啊！ 太后能对自家子侄动手吗？ 简直太蠢！ 那御史听完顿时一身冷汗，心道若不是平日里听自家夫人的话跟这群同样是四五品不入流的小官员打好关系，人家今天才好意提醒一句……别说诤言御史的美名了，恐怕是连御史这个名头都保不住了。 这边官员们噤若寒蝉，皇上照常上朝，退朝后，皇上却去了皇后的翊坤宫。 如今四皇子还不到十个月大，正是活泼的时候，被人抱着就抓人头发往嘴里送，宫女跟嬷嬷们都收起了平日里喜欢戴的那些个花儿簪儿的，都梳起了光溜溜的辫子。 皇上进来的时候，皇后正坐在窗边的炕床上，看着四皇子蹬着腿儿学爬。 炕床上铺了软垫，软垫上又铺了清凉的软席，四皇子穿着围兜跟短卦，四肢扑楞着，十分可爱。 皇上进来，一看皇后也梳了大辫子，不由得笑道：“肆儿是不是又淘气了？” 皇后闻言惊喜转身，行礼：“皇上怎么来了？” 皇上过来把四皇子抱起来掂量：“哟，又重了。” 四皇子仿佛知道皇上说他似的，十分不满的“咿咿呀呀”了一通，皇上哈哈大笑。 皇后坐下来，笑着看皇上逗四皇子：“肆儿性子活泼，又肯吃，便是奶嬷嬷们都说比一般孩子聪慧灵敏呢。” 聪慧灵敏，比一般孩子…… 皇上的笑意减了几分，似乎无意地道：“说起来，肆儿这性子倒是跟昭华有些像。听说昭华当年就是不到一岁便能走能说，聪慧过人。” 皇后一愣，心里有些不明白，便问道：“皇上为何突然说起昭华公主来？” 皇上笑道：“昭华有孕了，恐怕要给咱们的肆儿生个小伴了。”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摸不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是昭华公主有孕……这件事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皇后悄声问：“那孩子……是谁的啊？” 皇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江南怀上的。” 皇后想了想道：“昭华这几年在外头倒是学了一身好医术，当初若不是她，恐怕臣妾跟肆儿也不能平安度过。” 皇后的表情有些乞求：“皇上，若是……若是昭华没有二心，您就当她月华那样，好生养着就是了。” 皇上抱着肆儿，他最疼肆儿了。 往常皇后身体不好，一直不能成孕。 萧太后担心好不容易把他扶持上皇位，结果因为无后这件事叫人又拉下来，毕竟当年先帝荒淫，身后的儿子可不少呢。 他也不过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庶子，若不是萧太后一时没有人选，恐怕这机会怎么也轮不到他身上。 先帝潜邸时的侧妃，后来追封的皇贵妃便有两个儿子呢，真要上了，可比他名正言顺。 所以那时候为了稳固皇位，增加竞争力，他不得已多生了几个孩子，在皇后有身孕之前，便已有了三个儿子。 但是身为庶子的他，从来就没有把目光放在是这些庶子身上。 宁可宠爱薛贵妃的玲珑公主，都不会对这些庶子多费些心。 只因为他是庶子出身，实在太清楚这些庶子的内心了，若是给他们一丝机会，他们便能从泥沼里伸出手来，牢牢抓住这一丝机会，哪怕拖垮岸上的人都要抓住，上来。 他如今还年轻，可不想跟元恒帝一样，早早的死了，留下孩子跟弟弟争夺皇位。 他的继位人必须是嫡子，名正言顺的嫡子，他要给他这世上最多的宠爱，最好的教导，最光明的道路！ 而这一切，绝对不可以因为元恒帝那残留的一丝血脉受到影响！ 皇后温声乞求：“可是皇上，昭华已经有了嘉嘉，若是真有心谋反，不是早就谋反了吗？或许她根本就没想过呢？” 皇上摇了摇头：“皇后，你实在是太单纯了。她没想过？那为什么不抓着朕给的机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 皇上说到这儿，不由得有些失笑：“当年朕想动手，那些老家伙拼了老命去西北救下她，在朕这里瞒天过海。朕不也放了她一马吗？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为什么现在还要回来？” 恐怕正是因为霍梓嘉没有夭折，反而是顺顺利利地被霍振熙养大了，终于可以有所图谋了吧。 第336章 青柳姨娘 皇上抱着四皇子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力，四皇子吃痛，呜哇一声哭出来。 皇后心疼地抱过四皇子过来：“肆儿乖，父皇有心事，不小心弄痛我们肆儿了，肆儿乖，不哭了。” 肆儿大大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一向疼爱他的父皇为什么会突然弄疼他。 皇上也有些愧疚，伸手想要再抱肆儿，肆儿却头一扭往皇后怀里钻过去。 皇上的手僵在半空中，皇后忙道：“肆儿这是困了，臣妾身上有奶味儿，能让肆儿想睡觉。”说着，便叫来奶嬷嬷把四皇子抱下去。 皇上收回手，倒也不甚在意。 “无论肆儿如何，朕的太子只会是肆儿。皇后，你要好好教导肆儿。” 皇后应声，却还是有些不忍：“皇上，昭华那边……若不是昭华，恐怕也不会有肆儿的。” 皇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看不出悲喜：“这么说，绕来绕去，大梁的皇室全都得靠他们那一脉吗？” 皇后心中一惊：“臣妾不敢，皇上恕罪。” “好了，你起来吧，朕不会怪罪你的。这么多年只有你知晓朕的心意。”皇上扶皇后起来：“朕虽然对外一向宠爱薛贵妃，但是皇后你是知道的，朕心中从来只有一个皇后。” 皇后温柔道：“臣妾知道。” 若是皇上真爱薛贵妃，是一定不会让薛贵妃这样打眼，成为众矢之的的。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一定会想尽办法护她周全。 只是……皇后心里默默叹了一声，皇上要对昭华公主动手的意图看来是不会有变了。 熄灯后，皇后躺在床上，忍不住想到，其实身为清河谢氏这种世家，无论朝代更迭如何，世家豪族都能够伫立于世。 所以反而能够更加超脱地看待皇位这件事。 从前朝真皇，到元恒帝，到先帝，到如今的皇上，清河谢氏未必没有衡量过。 谢皇后倒是从小就听说过昭华公主的名头，这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在她成为皇后人选之前，就已经名满天下。 她也曾梦想跟她一样做出一番能够教天下人都注目的大事，可惜只要身为谢氏女子，她就不能。 世家豪族之所以能够屹立不倒，除了家族财富之外，也因为他们那一份恰好尺度的克制。 今天她的话已经说多了。 可是皇后心中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出言算是对少年时崇拜的同龄偶像的致敬。 但是还有她跟肆儿的两条命没有还。 她不是不知道，薛家在她生产的时候动了什么手脚，当时皇上跟她已经做了万全之策，可是没想到薛家的手还是伸过来了。 就在差一点儿一尸两命的时候，是陆清灵救了她跟她的儿子。 那时候皇上也是真的感激陆清灵，甚至一度有想要放过陆清灵的想法，只要她不主动站到人前的话。 可是偏生这陆清灵也不是个安分的，一进六扇门就闹出了几桩大事，眼看着就算把她留在眼皮子底下也没办法抑制她的光芒，皇上才开始慢慢警觉起来。 谢皇后一夜未睡，终于在伺候皇上上朝之后，坐到书桌前，写了一封信让人秘密送出宫。 京城，恩荣侯府。 恩荣侯李兆站在院子中，指着屋子气得跳脚：“我发誓！我昨天真的只是去喝了点儿酒！绝对没有跟那些女的厮混在一起！” 屋门“唰”一声被打开，青柳站在门口破口大骂：“那些女的？哪些？说来说去你就是嫌弃青楼女子呗？嫌弃的话别来找我啊！滚！” 躲在廊下、月亮门后面的，恩荣侯府的下人们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位恩荣侯的姨娘可还真是不一般啊，别的王府、侯府里，不，就算是一个七品芝麻大的小官，便是家中的夫人也不敢这么骂主人的。 可是偏生恩荣侯府的这位姨娘胆子大到不躲不避直接当面骂小侯爷。 而这小侯爷，竟然还不敢还嘴。 李兆嘀咕了一声：“这不是你生气我喝花酒吗？我就那么顺嘴解释一下，这也不行啊？” “不行！滚！”青柳霸气回骂，直接把门一摔。 可是李兆的眼睛立马亮起来——摔了门，这不是没上门栓反锁吗？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李兆连忙一手撩起袍子就跟了上去，当然，为了维护恩荣侯的面子，嘴上还是要嘀咕道：“你说你这等臭脾气，叫本候怎么愿意到你这边来？” 说着，就迈步进了屋子。 满府的下人，都从廊下、树后、月亮门外进来，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正屋，里面声音小了许多，可是还是能够听出来这位青柳姨娘还在骂侯爷呢。 一个小厮笑道：“得，反正我是把侯爷送回来了，之后如何，就看青柳姨娘跟各位姐姐的了。” 青柳院中的婢女瞪眼：“说什么浑话呢！姨娘是姨娘，咱们不过是丫鬟婢女，侯爷如何自然是姨娘去说道，咱们只管伺候好主子就是。再敢乱说话，撕了你的嘴！” 那小厮连忙告饶道：“是是是，是小子说错了，各位姐姐多多留情。这是小子外头顺路带回来的梅子酥，几位姐姐不嫌弃就拿去尝个鲜。” 这边小厮刚把梅子酥递给婢女，侯府内院管事嬷嬷就过来了，婢女们嘻嘻一笑，往管事嬷嬷手里塞了一半。 管事嬷嬷板着脸：“你这小子怎么还在这里，二道月亮门也是你能过的？” 那小厮嬉皮笑脸：“这有什么，青柳姨娘不也经常追着侯爷就去了外院吗？”虽然是追着打去的，但这恩荣侯府就小侯爷一位主子，内院就这么一个姨娘，哪里还有那许多忌讳。 管事嬷嬷佯装生气，小厮连忙告饶：“得，嬷嬷规矩大，小子这就走。” “慢着！”管事嬷嬷又叫他回来，给他塞了一瓶药：“今儿侯爷腰间肯定又是一片青紫，侯爷不好请大夫，你记得给侯爷擦。” 那小厮笑着把药瓶往怀里一揣，一溜烟跑了。 管事嬷嬷看着正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摇了摇头。唉。 第337章 论怎么保存纨绔名声 李兆好不容易进了屋，连忙反手把门关上，期期艾艾地凑到青柳身边：“你说你生个什么气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去是去了，但是肯定不会跟他们一样找姑娘的啊。” 青柳直接把枕头扔过来砸李兆：“你是什么人？你是纳了个青/楼女子做姨娘的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李兆无奈道：“你骂我也就罢了，做什么骂自己？” 说着，拿着枕头凑到床边，哄青柳：“我这富贵侯爷总是要做的嘛，不出去的话你让我做什么呢？” 青柳瞪他：“我说没让你出去了？我说的是你彻夜不归的事！” “你之前去喝花酒，我虽然骂你，可是有一次拦着你的没？你倒是好意思说，你去了也不同人睡觉，去个什么劲儿？” 李兆讪讪的：“我那不是……睡不下去吗？”他可是有洁癖的人。 青柳更怒了：“睡不下去？你这意思是要睡得下去你就要睡？ 李兆惊了：“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青柳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以前就没少去那些地方，但是肯定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啊。” 青柳气得眼眶都红了，用力在李兆腰上拧：“那是从前，那昨天呢？昨天你怎么没回来？一晚上没回来，是不是又叫姑娘了？” “不敢不敢。”李兆腰上的嫩肉被掐，生不如死还不敢躲：“昨儿我没在那里留宿！我去了姐姐那边。” “月华郡主？她找你做什么？”青柳脸色立刻冷下来。 若是说她如今的日子有什么不如意的，可就是这个大姑姐了，一把年纪了还不嫁人，脾气也爆。 上次李兆他们几个纨绔去采莲花的时候，撸袖子的时候让人瞧见了胳膊上的牙印，月华郡主立马就过来训了她一顿。 虽然叫她怼了回去：“月华郡主没成亲，我倒也不好跟郡主说这里头的恩爱关系，总之郡主还是别问了，要问也等到成亲之后明白了怎么回事再问。” 月华郡主当时就气得脸色铁青，差点儿对她动手，要不是李兆回来的及时，恐怕是青柳还真是要吃大亏。 这一次又是什么事找李兆？ 青柳小眼神瞟来瞟去：“怎么？给你找了个新姨娘还是怎么回事？” 别看青柳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但是许多高门大户里背着人的把戏她可知道的不少。比如趁着请人吃饭的时候，就把姑娘送到了人床上，改天就是新纳的小妾。 若是被请吃饭的那家人认了什么干女儿、干妹妹的，那还得是个贵妾，一来就要压她一头的人。 “你要是有新相好的立刻跟我说，我也不拦你，我只要个孩子，姑娘小子都行，往后我就在庄子上带孩子，就这个要求，你要能答应，一怀孕我立马去庄子上，保证不碍别人的眼。”青柳霸气道。 李兆苦着脸：“你想到哪里去了，我都说了，来路不明的姑娘我不会要的。再说了，我姐姐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呢，哪有往弟弟身边送人的道理。” 这倒是，青柳点点头，她高攀的“大姑姐”虽然脾气爆了些，但是性子直，也不会那些污糟事。 “那你说，什么事？”青柳抱着胳膊，审问道。 李兆有些为难，不敢看青柳：“这事儿恐怕不好跟你说。” 对面半晌没声儿，李兆忍不住抬眼，一看，青柳翘着屁/股在收拾东西呢，一副马上就要去庄子上的架势。 李兆连忙拉她过来：“你看看你，这么急躁做什么？我不过是领了命要去一趟江南。” 春柳转过身来：“去江南做什么？江南的瘦马可是有名的，想去见识见识？” 李兆脸上一红，有些羞恼地道：“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真不跟你说了！” 青柳这才好整以暇地坐下来：“行，我不提这个了，你好好说。” 李兆这才道：“有位贵人让我给江南送信，她不想通太打眼。” 驿站、镖局这些明路上的渠道肯定不能用，而皇宫里的暗卫必然是听皇上的。 就算是谢家的手段也不能用，一旦用到家族里的势力，必定就需要有后续解释。 谢皇后想来想去，最后咬牙让人把信送给了恩荣侯李兆。 青柳一听，倒是有些意外：“那位……不是过年后就出去了一直没消息？这会儿怎么会让你送信过去？” 李兆苦着脸道：“我哪里知道啊。” 他巴不得跟陆清灵划清界限呢，虽然算是有点儿交情，但是显然还是不来往比较好。 但是他到底还是欠着陆清灵的人情，便是青柳，能够脱身出来也要得益于陆清灵，所以这封信非送不可。 “送！这个必须送！我才不想欠着她的人情。”青柳斩钉截铁地道。 李兆点头：“送当然是要送的，但是我去江南，一来一回，不能赶路，要一边玩儿，怕是就得一个月了。” 青柳没意见：“这次我准了。” 李兆哼哼唧唧的还是有些不情愿，青柳一巴掌扇到他胳膊上：“有话说话，别叽叽歪歪纠纠结结的！” 一个大男人，跟个娘们儿似的！ 李兆这才不好意思地说出来：“我想你跟我一起去。” “干嘛？你怕出远门啊？”青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李兆脸上挂不住：“我这不是怕路上有人给我塞女人吗？毕竟一个月呢！” 他纨绔小侯爷的名声不能丢，自然路上不能没有女人。但是他连京城里有名的角儿都不肯要，又怎么会要路上的人。 想来想去，既能够保全纨绔名声，又能够满足自己洁癖需求，就只有带着青柳一起去这个办法了。 青柳笑了：“呸！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当是什么事儿！我跟你一起去！” 反正她是个姨娘，上不得台面的，但是相对也自由些。李兆要带就带，顶多被人赞一句风/流小侯爷，其余还有谁敢说什么不成？ 于是没过两日，一向耽于玩乐的京城纨绔们，突然浩浩荡荡的起了一帮人，说要出门游历去。 第338章 谁也不支持 淮南城中，薛家一处宅院。 沉沉夜色中，一个身穿斗篷的人小心翼翼地查看了周围的情况，轻轻在门上扣了几下，门里有人开门打量了一番，不动声色地把戴斗篷的人让进去。 宅院书房中，薛靖松正在翻看连日以来的消息，他不在淮南城里的这些天，发生了不少事。 穿着斗篷的人进来，一把卸掉斗篷，露出刘得仁的苦瓜脸来：“薛大爷，你这下可是把我坑惨了，你不是说听你的话，薛三爷那边不会找我麻烦吗？” 刘得仁十分委屈。 薛靖松笑道：“这不是没事吗？城外有霍振熙的人，我们家这位三爷现在且没有时间找你麻烦呢。” 刘得仁谢了座，灌下一口茶水。 “别的我不是不管的，反正这一次帮了忙，我是一定要离开淮南的。对了，江浪如何了？”刘得仁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 虽然这么多年江浪自以为隐秘地藏在他身边，但是他身边原本也不是只有他的人，薛靖松跟薛靖武安排了多少人在他这个傀儡府尹身边，他现在也不想知道。 不过这些人里，到底还是江浪与他最熟悉。 “他没事，霍振熙军阀严明，虽然江浪有谋害的心，但是事出有因，想必霍振熙不会罚他多少。” “那……他跟四娘的事？”刘得仁小心翼翼地问。 这么多年江浪都没有露出马脚来，甚至连情绪也甚少变化，唯独只有薛四娘能够让江浪略有些不同。 薛靖松手中一顿：“四娘跟江浪原本就没有什么，这么多年他一心想要报仇，四娘又凭什么要枯等？我倒是看霍振熙身边那个吕副将不错，四娘若是能够有这样的归宿，倒也不错。” 刘得仁有些不安：“那要是这样，薛家可就只有五娘一个适龄的姑娘了。” 六娘她们还小呢，不能够当大用。 薛靖松放下手中的信来，有些严肃：“男人做事什么时候要靠家中有几个姑娘了？” 刘得仁腹诽：这还不是你们家那位三爷弄出来的吗。 当年薛家要送人选秀，明明是大房薛靖松的亲妹妹要被送去的，但是鬼使神差名单变成了三房的薛静柔，而这薛静柔竟然还得了一个优评，被直接送进了宫，一步一步钻营到贵妃的位置。 自那以后大家都纷纷求娶薛家的姑娘，薛家嫡出的姑娘没了，便多了好些旁支庶出的姑娘来。 薛靖武这么做，薛靖松不也没反对吗？ 刘得仁的道，这恐怕不是觉得薛家靠不靠姑娘的原因，而是风向有些变了吧。 以往薛靖武可是等闲不会回来淮南的，这一次却在淮南住了这么久都不见皇上召回，而以往络绎不绝从宫中送出来的贵妃节礼也好长时间没动静了。 刘得仁不得不多想一些，薛家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乱子，他还等着用这次的事换个清净呢。 要是刚巧赶上这么一拨，他这跟薛家密谋的罪名一落实，还能有命活吗？ 薛靖松似笑非笑道：“你倒是聪明，知道风向不对了，不过这一次你就算是逃出淮南也躲不了了。不是淮南要乱，是这天下……要乱。” 刘得仁惊慌：“薛爷，慎言！” 薛靖松瞥了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刘得仁，道：“你怕什么？若是上头真换了人坐，未必不是好事。” 当年昭华公主的呼声就比先帝高，如今这位虽然也颇有些仁爱之名，但是实事一件没做。 优柔寡断，若是当年真下手把昭华公主给灭了，如今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西北靠着霍振熙，东海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居然只想封海躲避，不想着平叛。 还有他们西南，西南十二州府有七州都是他手里的牌了，剩下的几个州府也只是在观望而已，真要动起手来，西南自立都有可能。 就这种情况，皇上竟然不想着尽量安稳，还想让霍振熙四处得罪人，妄图挑起争端。 这样一个脑子不清楚的皇帝，可不是臣民之福。 薛靖松的声音很低，刘得仁却听出了一身冷汗：“薛爷……你这意思是，要支持这位？” 薛靖松哼笑道：“谁赢了我就支持谁，我现在只是不想让他们动我的人。对了，围场那边怎么样？薛三应该坐不住了吧？” 刘得仁点头：“这几日已经连着跑了几次围场了，看样子都不想隐瞒了，等着霍将军那边发现直接开战呢。” 薛靖松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来：“咱们家这位三爷是一样的蠢。自以为仗着淮南府三万私兵，五千府兵就能够请君入瓮了？也太小看了霍振熙。” 刘得仁咋舌：“这位……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薛靖松哼了一声：“你以为呢？这还是在皇上的打压下，这么多年送到咱们西南的粮草都比送去西北的多。可是西南这边各府都是自己养着私兵呢，近几年也没打仗。而西北呢？五六年前打成那样，至今还不给人粮草。霍振熙这样都能把西北管得跟铁桶一样，能小看吗？” 刘得仁听了，这才松了口气，陪着笑道：“要不怎么说三爷还是不如您呢！得亏薛爷肯提携我，让我投靠，不然我这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也别把话说早了。我也不是支持霍振熙，没事儿谁想改朝换代？霍振熙倒是正直，但是万一上去之后比现在这位聪明，还厉害，咱们还活什么？所以，静静看着吧，西南其他州府不动手，端看咱们三爷怎么跟人家斗了。” 刘得仁与薛靖松半夜密谋的时候，郊外围场里，薛靖武还不知道他几乎差点儿跟霍振熙打了个照面。 薛靖武仔仔细细盘点了几遍军力，如今光是豢养在这围场里的就有三万私兵，淮南城里各处府兵，还有五千左右的卧底。 薛靖武眯起眼睛：“都给我精神着点儿！尤其是晚上！霍振熙他们人少，咱们围场易守难攻，他白天不会硬打，一定是挑晚上动手！务必要给爷抓到他！” 而黑暗中，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 第339章 乔装尾随 霍振熙俯身在草丛中，夏末初秋，蚊子又多，白日炎热，夜晚寒冷，但是这对霍振熙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这等小问题并不被他放在眼里。 只要这个位置够好，能够借用望远镜观察到薛靖武的一举一动就好。 带出来的人，一半埋伏在各处，观察着围场里的私兵出入情况，另一半则是去寻找薛五娘说的那个泉眼了。 霍振熙对薛五娘的话信一半，若是能够找到泉眼自然好，若是找不到，也总要找寻其他机会，最大限度地把私兵困在围场里。 只是这围场里的私兵肯定也知道泉眼的重要性，一定不会那么轻易让人找到的。 霍振熙在围场外的山上守了两天一夜，薛靖武都有些忍不住了，暴躁地骂道；“这霍振熙是tm没胆，要打就早点打，现在反倒是把老子困在这里了！” 身边的千夫长有些不安地道：“会不会霍振熙的目标本来就是不是我们啊？是不是去往别处了？” 薛靖武摇摇头：“那不能，他又不是个傻子，皇上只让他来查淮南府的私兵，他就带了这么八千人，难道还想查遍整个西南？不可能的，一定会先从淮南府动手的。” 千夫长点头道：“三爷说的有理，只是不知道霍振熙会不会直接去了薛家？” 要取缔薛家的私兵，也不光是跟私兵硬碰硬这么来，如果薛家出事了，自然薛家的私兵也不会在了。 薛靖武的脑子没想到这里，但是他们这些领兵的千夫长不能想不到。 薛靖武还真有些犹豫，但是思考过后，不禁不慌，还有些高兴：“那不是正好，让那位大哥对一对霍振熙，不管伤了哪个，总归能叫老子捡个便宜！” 薛靖武一抹鼻子，十分兴奋。 千夫长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薛靖武还是没脑子，也实在是无力了，随便应付了几句便退出来，避着薛靖武的帐篷找了一队人：“你们去看看泉眼那边有没有问题，别让人把咱们的老窝端了。” “是！”一小队兵混在值夜换班的人群当中，从营地核心内圈换到了外圈，但是却没有跟其他换下来的小队一样吃饭休息，而是略略变动了一下队形，绕着外圈朝山里某一处走去。 霍振熙远远地在山上瞧见了，身边的副将忍不住道：“将军！”时机到了！ 霍振熙一挥手，立马他们这边也出了一小队人，远远地跟上了千夫长那边的小队。 霍振熙把望远镜交给副将：“这里给你了，我跟他们去看看。” 副将连忙点头：“将军小心！” 霍振熙不动声色地裹着厚厚的枯枝草皮起来，从侧方赶上了先前的队伍。 先前的队伍出了外围圈子便朝着山里走去，走了没有多远，大概二里路的样子，又分成了两拨，一拨人守在路口，另外一拨人往里面去了。 霍振熙这边小队的队长有些为难，都跟到这个份上了，自然是不能够再往前的，但是现在散开从两边绕圈包抄的话，估计还没等包呢，就已经不见对方人影了。 正发愁的时候，看到不远处将军熟悉的身影做了两个手势——“我跟进去，你们在外面接应。” 小队队长顿时有些愧疚，每次都是他们办不成的事要将军顶上。 霍振熙看了看来时的路，虽然不远，但是一路都是曲折坎坷，想来一定是因为这泉眼周围也十分不便所以才没有设置在军营里面。 不然，这么重要且唯一的要害，一定不会设置在军营外面的。 霍振熙从侧方跟了上去，果然见到进山的那几个兵接了绳子往山上爬去，上了差不多有十多米高，才不见人影。 霍振熙观察了一下地形，没有绳子，便只能攀着嶙峋的石块，借用匕首雕出来的小坑一路往上。 再往上，果然就看到一口不大的泉眼旁边围着十来个兵。 这些兵见到同伴过来很是高兴：“今儿这是送宵夜来了吗？” 往常守泉眼的人都有宵夜吃，军营里不会忘了他们这一份的。 但是自从薛靖武进山，担心霍振熙会趁黑下手，所以一律禁止了入夜的出入。人都回不去，更别说还有人送宵夜过来了。 所以这几日守泉眼的兵将们简直都觉得太难忍受的，好不容易见人入夜过来，自然是满心欢喜。 “今天带了什么宵夜？快拿出来让老子看看。” 旁边的人也笑：“你们在营地吃香的喝辣的，兄弟几个在这里守着这口死泉眼，什么也不能干，嘴里快淡出鸟来了。” 他们这边笑着，可是来人却让他们失望了：“别瞎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送宵夜？白天有人送饭过来就算不错了，过两日真打起来的话，吃个屁！” 守泉眼的立刻不服了：“你说打就打啊？这都让我们守了多少天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我可不信真能打起来！” “不管打不打了，反正你们守好，今天是千夫长叫我们过来看看的。你们最好警醒点，泉眼要是出问题了，咱们都得完！” 守泉眼的士兵一见没有夜宵可吃，顿时失望之极，也极其不耐烦，哄查验的人走了：“滚吧，老子们守的好好的，不用你们多说废话！” 查验的人检查了一番，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这才离开。 不过谁也没有留意到，就在他们分开查验的时候，有个人消失的时间稍微长了些。 霍振熙把那人挟持，一个手刀就让他昏厥过去，迅速套上了外衣，好在是夜里，山里没有燃灯，小小的灯笼只能看个轮廓，并没有叫人发现查验的小队里已经悄悄换了人。 霍振熙跟着查验的小队出来了，跟等在外面的一般队友汇合了。 或许是因为刚才在泉眼那边两方不愉快，被骂了，出来后见到队友也是兴致缺缺，懒得说话，倒是让霍振熙蒙混了出来。 一直盯着这小队的副将远远蹲在草丛里，目不转睛，果然看到小队最末尾有个人打出了他熟悉的暗号。 一会儿就可以进去！里面只有十个人！ 第340章 彻底反了！ 副将心中狂喜，十个人，很容易解决。而且薛振武为了让这地方防守隐秘，搞成现在这样一条小路的模样，正好也方便了他们。 只要他们进去，然后把路堵死，解决掉里面的十个人就可以对泉水下手了！ 等到查验的小队走远了，副将一挥手，身边的士兵悄悄跟上，迅速地把小路的路口堵了起来。 果然他们进去没多久，便发现了霍振熙刚刚留下的线索，从峭壁的一端，沿着霍振熙刚才爬上去的路线跟着上去了。 十个人！没错了！ 要解决掉这十个人很容易，然后只要安排人回去拿毒药就好了。 毕竟将军夫人亲手制作的毒/药本来就是精品，分量不多，这次要往泉眼里投，可不敢把毒/药分散了。 不然量太少随随便便被水稀释就没用了。 将军夫人说了，抛开剂量谈毒性的都是伪药学。 这边小队正在泉眼附近忙活着，准备将守泉眼的人一网打尽。 而霍振熙则一直乔装跟随着这队士兵回到薛靖武的营地，外圈、内圈，十分顺畅。 甚至都快接近薛靖武的帐篷了。 千夫长突然出来问他们：“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带队的小队长道：“没事，那几个小子的确是有些惫懒了，不过已经教训过了，该警醒了。” 千夫长点点头，十分嫌弃地看着薛靖武的帐篷：“行了，你们在这儿守着吧，若是三爷有什么吩咐，立刻来告诉我。” “是！”霍振熙混在人群中答道。 这千夫长也十分无奈，从战术上来讲，他简直不能够再嫌弃薛靖武的了。只是可惜他们这一整个军营，三万多的兵马都是薛家养着的。 不管是薛大爷还是薛三爷，都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就算蠢成猪也只能够兜着。 霍振熙跟着值守的士兵站在帐篷外头，看不到帐篷里的情况，但是声音倒是能够听到。 千夫长走了之后，薛靖武冷哼一声，和帐篷中自己的幕僚吐槽道：“他们这还真以为我蠢呢。” 幕僚笑道：“三爷有三爷的打算，岂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 薛靖武不屑道：“这群蠢货，真不知道薛家养他们有什么用！霍振熙两天都没出现了，但是他带来的兵，没有后续的粮草补给，八千人就是在城外驻扎一天都不容易，何况还拖了这么久。” 薛靖武很肯定：“霍振熙一定会动手的，会很快的，他没有别的办法，硬闯不进来，一定是智取。” 幕僚点头道：“这边的千夫长他们不知道霍振熙的可怕，但是三爷在京城中没少跟宁王府的人打交道，便是宁王身边的那一众暗卫都没有一个简单的，何况是宁王的亲儿子霍振熙。” 当年宁王帮着先帝从元恒帝手中抢过来大梁的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薛靖武冷笑道：“咱们这地方，易守难攻，唯一的弱点便是那口泉眼了，这么重要的地方，霍振熙一定会亲自去！到时候咱们再生擒了霍振熙！看我怎么折磨他！” 幕僚道：“咱们放的那十个人真的够用吗？” 薛靖武用看傻瓜的眼神看向幕僚：“都说了，我这般防范霍振熙，泉眼那边怎么会才放十个人！自然是有人在别处等着的，只不过是要找到霍振熙才动手罢了。” 幕僚笑着拍马道：“还是三爷有办法，知道抓关键。” 霍振熙不知道身边别的值守的士兵如何想，如果有那千夫长的心腹，这时候恐怕该为千夫长抱不平了吧。 可怜薛靖武在这里的所作所为都是做戏，早就在泉眼那边有了安排，这里只徒留千夫长两头担心。 这下可好，千夫长私下派兵去查验泉眼的情况，反而让霍振熙找到了空子。 只是霍振熙现在心中并不轻松，如果真按照薛靖武所说，泉眼那边另有安排的话，那副将他们过去一定会被盯上。 药粉不在他们身上，若是回去拿，一定就会暴露其他人的行踪……一个不好，霍振熙带进来的人就要全军覆没！ 霍振熙不由皱起眉头，略略等入夜，连值守的同伴都有些困了，霍振熙才压低声音道：“内急，我先离开一会儿。” 同伴不疑有他，迷瞪着眼睛点头：“嗯嗯，快去快回。” 霍振熙低着头除了内圈、外圈，往山上跑去，希望还赶得及。 等到过去一看，路口守着的还是自己的人，只是人数似乎有些不对，霍振熙心中一紧，问道：“其他兄弟呢？” 守着路口的两人道：“都在里面守着，就等队长发令动手。” “没人离开过？” “离开？没有啊，我们进来之后……”小兵有些茫然，但是随即眼睛瞪圆了：“有！队长安排了两个人回去取药粉！” 糟了！ 霍振熙立刻道：“这里有埋伏，你们先安排大家离开。回去取药的人走了多久？”他要去路上拦截。 然而，霍振熙话才刚出口，他的兵便被人押着从里面出来，薛靖武哈哈大笑地走出来：“怎么样，霍振熙，你这次没想到吧？” 薛靖武简直不要太高兴，他跟霍振熙一样有抱负，文武双全，只不过一个裙带关系，一个是子承父业，全是被人带上去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霍振熙名震天下，薛靖武却被皇上打回了淮南，他不服！ 而此刻，这些不服都烟消云散了，现在霍振熙被他抓到了，要怎么霍振熙都不过是他一句话而已。 霍振熙表情冷酷：“放开我的人！” 除了守路口跟回去拿药粉的士兵之外，其余人都被薛靖武埋伏在这里的人给抓住了，小队长被绑着，目光有些沮丧，只因内心此刻除了懊悔还是懊悔。 霍振熙沉声道：“薛靖武，你想做什么？” 他奉皇命而来，只要薛靖武还有一丝丝考虑京中的薛贵妃，都不能对他动手。 怕只怕……薛家所图甚大。 对他动手是次要，而薛家只要动手，便是表示没有将皇上放在眼里，彻底反了！ 第341章 一命换众生 沉沉夜色中，深山小路上，只有薛靖武身边的几个兵举着火把。 熊熊燃烧的火光映衬在人们脸上，倒是给这个有些寒凉的秋夜增加了一丝表面上的温暖。 薛靖武冷笑道：“霍将军，我想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以前你们父子可以做的事，我现在也一样可以做啊。” 霍振熙的脸色立刻变了。 从前他们父子做的事…… 若是放在平时，大家说起这句话只会想到宁王对先帝的从龙之功。 但是现在从薛靖武口中说出，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 薛靖武这是在说，宁王能够私下跟先帝一起篡夺皇位，暗杀明德皇子，逼得昭华公主推让。 当年宁王跟霍振熙做过，那如今薛靖武自然也可以做得。 反正大梁的江山从元恒帝开始就习惯了从别人手里夺来夺去的。 霍振熙面上毫无波澜：“皇上对薛家不薄，你不为你自己想，难道也不为宫里的薛贵妃着想吗？还有这淮南薛家上上下下数百人！” 薛靖武哈哈大笑：“霍振熙，你这话说反了啊，我就是为了贵妃，为了薛家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啊。” 薛靖武眯着眼睛看着霍振熙：“你难道就没有动心过吗？元恒帝的血脉，昭华公主如今是你的人，你跟昭华公主生的儿子，说起来才算是大梁最正统的皇室啊！你就不动心吗？” 薛靖武蛊惑道。 霍振熙丝毫不为所动：“从未动心。” 他的所求从来就不是权势、皇位，他只是战神，护佑百姓是他的责任，做个将军、元帅就够了。 如今皇上虽然有很多问题，但是跟先帝相比，他已经是个十分仁爱清明的皇帝了，只不过是少了些决断，又过分敏感而已。 霍振熙执着地相信少年时的伙伴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若是皇帝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例如杀伐果断，例如兵法谋略，他来弥补就行了。皇上只要做仁爱清明的皇上就好了。 这样对大梁子民才是最好的。 霍振熙心中不由得想起来当年的事，他做错了一件事，让大梁的子民失去了元恒帝血脉的护佑，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境地。 如今，他便要护佑大梁的子民。 薛靖武不可置信地看着霍振熙：“霍振熙，你没毛病吧？你的西北固若金汤，在西北，皇上的话都没有你的话好用，你完全可以坐地封王啊！借用昭华公主的名头，你就是想做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你就这么愚忠吗？” 霍振熙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来：“不必在我身上下功夫了，你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会上心。你只要说，怎么才能放了我的人便可。” 薛靖武恼羞成怒：“要我放了他们？好啊，我抓他们原本就只是为了引你出来，你要真是想救他们，你就自杀好了！” “你死在我面前，我就放了他们。”薛靖武狰狞地笑道。 “将军！”小队长失声惊叫。 “将军不可！” “将军快走！我等不重要，为了江山百姓万死不辞，将军您快走！” “将军莫要听信小人谗言！便是将军照做，薛靖武这小人也不会信守诺言的！将军千万不要相信他！” 薛靖武的话音刚落，霍振熙还没来得及说话，被抓的士兵已经拼死开口。 薛靖武怒道：“闭嘴！我什么时候让你们说话了吗？别忘了你们的命现在还在我手上！” 小队长突然正色，目光从队员身上一一扫过。 到现在，他们已经全明白了，他们今天若是不死，将军便会为难，而薛靖武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甚至还会跟踪他们找到其他战友。 所以…… 小队长突然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来，对着霍振熙的方向，艰难拜下去，身上的绳子硬生生勒出几道印子来：“将军，末将是您一手带出来的，这条命本来也早该死在战场上了，若不是将军舍了一条腿救我，我如今恐怕早就是一缕亡魂了。” “今日我落到如此境地，万不敢叫将军为难，将军，下辈子还做您的兵！” 说罢，小队长突然发力，挣脱身后的人就朝着悬崖冲过去。 而刚才被他看过的士兵，俱是齐刷刷一低头，对霍振熙行最后一个不标准的军礼，便跟着小队长直冲悬崖！ “不！”霍振熙怒吼出声，飞身起来，拦在悬崖边上。 小队长上半身已经冲出悬崖了，被霍振熙抓住一条腿硬生生拽回来的。 小队长被霍振熙甩在地上，嚎啕大哭：“将军！您别犯糊涂！这时候就算是一百个我们，一千个我们都比不上您重要。小的们知道将军能有本事脱身，但是若是带着我们，将军是万万不会走的……” 几个士兵此刻都在悬崖边上，眼眶中虽然有不舍，有泪水，但是更多的依然是铁打的一般的坚决！ “将军！不要管我们！” 霍振熙冷着脸，目光像是真的要杀死人一样从士兵们脸上扫过去：“你们哪一个的命不是我的？我让你们死了吗？” “将军！”士兵们都快要哭出来了。 “你们先走，薛靖武为了让我就范，必定会答应我的要求。你们活着，我会看着你们离开的。”霍振熙对士兵们说道，说完却是转头看向薛靖武。 薛靖武犹豫了一瞬间，这么十几二十个兵跟霍振熙比起来还真是不够看的。 但是他心里清楚，霍振熙说的没错。若是霍振熙死了，这几个兵他也不会留着的。 若是这几个兵死了，他还真没什么筹码困住霍振熙。 “好，我答应你，我放他们走，但是你……必须死！”薛靖武冷酷道。 霍振熙点头：“好！” 士兵们心痛欲裂，可是此刻不走也没有第二条路，留下来只会是将军的拖累…… 士兵们被放行走了，绕了很远的山路，直接回去营地，没有跟山上埋伏守候的战友碰面。 而这时，悬崖边上，只剩下霍振熙一人。 薛靖武冷笑道：“堂堂霍将军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霍振熙扭头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根本没有半分犹豫地往下跳！ 第342章 将军坠崖 龙韵跟随萧家的商队到了淮南城外，找到了霍振熙他们驻扎的营地，用了陆清灵给她的信物才找上了黄杰雄。 “将军夫人送信过来？”黄杰雄有些诧异。 他们跟江南一向是有联系往来的，但是都有自己专门送信的渠道，是什么信要这样紧急？ 龙韵焦急道：“陆姐姐也没有说到底是什么信，不过她倒是说了，若是霍将军不在，给你们也是一样的。” 黄杰雄闻言，与吕少鹏对视一眼便拆开了信，然而两人迅速看完信都脸色大变，吕少鹏一把抓着信道：“这信上说的事，能信几分？” 龙韵喘着气道：“陆姐姐说，能信。” 吕少鹏立刻明白过来，这件事不是概率，没有信几分的问题，就只有信，还是不信。 若是信，就全力按信上所说的去做。 若是不信，就半点都不要想信上的事。 吕少鹏把信往黄杰雄手里一塞：“给我人马！我要去救将军！” 龙韵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结巴道：“霍将军他、他怎么了？” 为什么要说去救？是……信送晚了，已经出事了吗？ 龙韵不敢相信，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着吕少鹏的袖子，追问：“等下，你说说，霍将军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那个天神一样的男人，会出什么样的事？ 吕少鹏知道事情紧急，若是真如信上所说，那泉眼处就一定有埋伏！ 将军现在很危险！ 他顾不上跟龙韵解释，给黄杰雄使了个眼色，便要出去，黄杰雄连忙拦住龙韵：“龙姑娘，将军前两日已经进山了，若是将军夫人送来的信是真，那将军现在就有危险，吕副将是去救将军的。龙姑娘稍安勿躁，我先在军营里给你找个地方休息下。” 龙韵一路赶来也真的是辛苦了，商队虽不知道护送的是什么，但是萧家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最快速度送往淮南。 淮南最近大战一触即发，大家都清楚，猜测是军资紧急，所以也不敢耽误。 毕竟身为皇商，往上进贡还是一方面，最主要还是要在关键时刻保住对军队的军需。 所以路上根本没有停歇，水路、陆路轮番上阵，翻山越岭，踏泥涉水，龙韵都一直咬牙跟上了，现在人只如强弩之末一般，快要撑不住了。 可是龙韵不肯，她死死拉住吕少鹏的衣袖：“带我去。陆姐姐给我了一些新的药粉，说是会帮上将军。” 龙韵重点强调：“我知道怎么用。” 事情紧急，没有时间供她来跟别人交代什么药有什么效果，该怎么用。 最好的办法就是带上她！ 龙韵眼睛里布满血丝，十分坚决。吕少鹏略一犹豫，黄杰雄也只好点头：“既然如此，那龙姑娘就跟着一起去吧，不过千万谨记，进了山就不要再任意妄为了，山上的埋伏很多，若是随意打乱计划，很有可能会连带着让我们的人都暴露。” 龙韵狠狠点头：“我明白的，我会听话的。” 她只是去帮忙救将军的，她不会乱动的，但是别人如何也不关她的事。 她只要去亲眼看看霍振熙，看看霍振熙是不是没事，想办法去救霍振熙。 吕少鹏没有二话：“跟上！” 衣服也不用换，他们原本就是随时准备战斗的状态，龙韵连夜赶路，身上也是方便行动的衣服。 两人带着人就往外走，可是还没到军营门口，就看到守卫的士兵急匆匆地拖着一个人过来。 那人脸色赤红又苍白，比龙韵赶来时还要紧急的样子。 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那人脸上巨大的痛苦…… 吕少鹏的脚步顿住了，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个人。黄杰雄也察觉到不对，连忙奔出帐篷，看到了眼前那几乎站都站不住的人——这个人，是跟着霍振熙进山的人之一！ “许四，现在能说话吗？到底什么情况？”黄杰雄让人把许四抬进帐篷，低声喝道。 龙韵紧紧跟在吕少鹏身后，寸步不离，她知道，这个能够让吕少鹏跟黄杰雄都色变的许四，一定跟霍将军有关系。 她抓着包袱的手几乎已经泛青。 许四的脸色依旧痛苦至极，嗓子都嘶哑了：“将军他……坠崖了！” 轰—— 帐篷中诸人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突然炸裂了，瞬间无法思考。 吕少鹏惨白着脸问道：“你说将军坠崖，是什么意思？” 许四痛哭流涕：“我们中了埋伏，泉眼那边有人，薛靖武抓住了我们，威胁将军去死，我们要跳崖自杀，却被将军拦住了……” “将军救了我们，我们离开那里没多久，就看到将军从山崖上跳下去了……” 围场四周，山脉朝内，易守难攻，对外的全是悬崖峭壁，乱石嶙峋，数丈之内连树木都没有…… 必死！无疑！ 吕少鹏跟黄杰雄还在消化这个信息，帐篷里却有人低低惊呼起来：“啊！” 是站在后排的士兵，看到龙韵摇摇晃晃就倒了下去。 吕少鹏目眦欲裂问许四：“你们看得真切吗？的确是将军吗？” 或许……是敌人的奸计呢？ 许四堂堂八尺男儿，泪如雨下：“是将军，将军跳下来之前还喊话让我们快走……” 只是霍振熙才跳下去，薛靖武立刻翻脸，出兵封锁整个围场的山脉，三万人，在山上寻找那两百人…… 许四已经无法回想那惨烈的景象了：“兄弟们东奔西逃，可是还是抵不住人多……” 三万人，手拉着手都能够把围场围上一圈了，如何能够找不到这两百人。 “兄弟们拼死才护着我攀下山崖，但是为了让我能够逃出来，他们……牺牲了。” 许四一闭上眼就能够想起来最后那百来个战友兄弟们用血肉之躯阻拦三万大军的景象。 那是三万人啊！一人一刀就能够把一个活人砍成肉泥。 许四终于说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黄杰雄脚步趔趄着退后：“不可能，不可能的，将军那时候对阵回纥跟突厥，三进三出都没有出事，这次也不可能出事的。” 吕少鹏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已经死去了一样，目光像是来自地狱一般酷寒。 第343章 换来的太平富贵 帐篷里一片沉默，刚才黄杰雄反复的询问让大家都知道，围场的行动失败了，两百个兄弟，只有许四一个人回来。 将军……坠崖了。 说生死不知都是自欺欺人，那样高的悬崖峭壁，便是人在有防护的情况下爬上去都要半天，何况是那么无遮无挡地跳下来…… 不多时，派出去的探子来报，此刻围场那边的三万人已经全数将山中围场跟山外牧场围起来，如铁桶一般，在四处搜寻霍振熙的尸体。 吕少鹏一言不发，听完之后突然转身往外走去，龙韵也一声不吭，翻身爬起来跟在吕少鹏身后。 黄杰雄叹了一声，这个时候他们是最不能乱的，将军不在了，就只有他们能够带队了。 只是吕少鹏这性子，他们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此刻能够忍住冲动地直接带人去杀薛靖武就不错了。 黄杰雄没有理会吕少鹏，他只能要求自己镇定下来，重新研究军策，部署新的战略。 吕少鹏从主帐中出来，立刻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帐篷，这个帐篷里面只住着两个女人。 吕少鹏进去的时候，刚巧碰见薛五娘端着药碗出来，一看吕少鹏，还有些不高兴：“这两日你都去哪儿了啊？四娘等你来等得望眼欲穿。你要是打仗顾不上四娘我也不说什么了，你这在军营里为什么不来看四娘啊？” 薛五娘十分不高兴，男人都是这副德行，一见女人死心塌地要跟着他了，就开始不珍惜了。 她就劝四娘不要太相信吕少鹏，只可惜四娘也是个轴性子，死活不改。 薛五娘抱怨完，见吕少鹏不动，更加烦躁了：“你还不进去看看四娘？” 说着便要把药碗拿出去。 吕少鹏看了一眼帐篷，薛四娘就在里面。但是他没有进去，他等薛五娘整个人都离开了帐篷，帐篷的门帘也放下来了，这才一把扭住薛五娘的手，把她往外拖。 薛五娘没预料到这个变动，立刻尖叫起来：“吕少鹏！你放开我！” 吕少鹏的声音冷酷得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一样：“你最好闭嘴。” 声音不大，可是薛五娘没由来的一阵发寒，想要喊出口的话也喊不出来了，只能硬生生地被吕少鹏拖到另外一边的帐篷里。 紧接着有一个面容憔悴，失魂落魄的姑娘抱着个包袱跟了进来。 薛五娘不敢相信地看看吕少鹏，又看看龙韵，脑海中冒出了一些不好的猜测，但是她有些不相信。 毕竟这些时日虽然她不满意，但是吕少鹏对四娘有多用心她是看得出来的。 可是这个姑娘……这般憔悴难道是，从别的地方来找吕少鹏的？ 薛五娘当即就有些冒火，薛四娘一门心思跟着吕少鹏，吕少鹏竟然骗薛四娘？ 可是薛五娘没敢问出口，因为眼前的两个人，看起来比她更痛苦，更愤怒。 吕少鹏的声音暗哑，似乎已经找不到说话的语调：“薛五娘，我问你，泉眼的事，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薛五娘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神中惊慌流露：“泉眼？泉眼怎么了？是不是泉眼出事了？” 薛五娘立刻举起手来：“我对天发誓，那泉眼真的是我爹娘亲自去过的！看到过的！” 吕少鹏冷冷地看着她。 薛五娘脑子中的一根弦猛然绷紧了：“我爹娘……我小时候只是去过，有些印象。这一次我记得不太清楚，所以爹娘说的话有些出入，我便听了他们的。” 原来是这样。 吕少鹏仰天长啸，眼睛中却流下眼泪来。 原来到底还是他害了将军。 龙韵重复了一遍：“你爹娘的话有出入，你听了他们的，所以霍将军按你们说的去找泉眼了对不对？” 薛五娘害怕至极：“我真的只是记得泉眼的事，可是我不记得路。我跟你们说过的！我记得不全！” 吕少鹏在笑，可是那笑容简直苦到让看到人都觉得反肺腑五脏都泛着苦意。 “是啊，你只是说了几个不相干的字眼，我们就当了真。你不记得，所以我们还主动去找了你的爹娘……” 这样真真假假，一环套一环的设计，所有人都不会起疑。 没有人会觉得，一个主动号称“我不记得”的姑娘是薛靖武的奸细。 更不会怀疑他们“主动”去解救并且让他们父母孩子团聚的老人会是奸细。 就是这样，反而该防范的地方都没有防范，竟然就这么……中了圈套。 薛五娘身子晃了晃：“是不是我爹娘给了假的信息？是不是？” 吕少鹏没说话，可是脸上的神情已经表明了一切，薛五娘眼泪涌出来，抬手重重擦拭掉：“我去问他们！” 问他们？问他们有用吗？ 一对已经许久不在牧场的老夫妇，恐怕自己都不记得当年的路有什么变化了，问也只能问出来，或许不久前有人“不经意”地提起从前的事情，将他们记不清的地方模糊了一下。 只要有一个地方模糊，就足够薛靖武重新布置一处埋伏的了。 许四说的，那个地方只有一条小路，只有一个入口，看起来十分安全隐秘。 可是反过来，又正好让薛靖武的人埋伏在那里，不费吹灰之力将许四他们一网打尽。 这样针对将军的设计，让将军如何逃得出来！ 薛五娘奔去找了他爹娘，最后当然是失望而归，她看着眼前低头不敢看她的爹娘，只觉得万念俱灰。 她一边哭一边笑：“爹娘，这就是我的爹娘。女儿这么多年养在薛家，没有一刻不惦念着爹娘，只觉得女儿听话，爹娘就会过得好一些。没想到女儿这么笨，爹娘却都是聪明人，早早的卖了女儿换太平，如今还能再卖一遍换富贵。” “爹，娘，你们到底是怎么狠得下心来的？” 薛五娘死死地看着自己的爹娘，薛老爹跟赵氏却只给薛五娘使眼色：“反正事情都做了，咱们这不都是被奸人糊弄了吗？权当不知道得了。他们这军营里，打仗的哪儿能不死人呢，早晚都是要死的，换咱们的太平富贵，不好吗？” 第344章 薛五娘自裁 “好？呵呵。”薛五娘万念俱灰：“是啊，真好，的确是好。” 薛五娘脸上是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笑容，她没有再跟薛老爹和赵氏说下去，而是一个人静悄悄地去找了吕少鹏。 吕少鹏此刻正在薛四娘的帐篷里，与薛四娘静静相对。龙韵依旧抱着包袱跟在他身后。 此刻龙韵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满军营里忙着备战的人当中，只有吕少鹏跟她一样，要为霍将军报仇，要查出他为谁所害，要生见人死见尸。 薛五娘进来，不敢看薛四娘，只木然道：“你们有什么药吗？就是让人能够无痛苦死掉的那种。” 吕少鹏回头，面目冷漠。 薛四娘有些着急，刚才吕少鹏进来就一直看她，又不说话，她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又问不出口。 而现在，刚刚还谈笑风生的五娘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浑身都冒着可怕而绝望的气息。 薛四娘张嘴，拉过吕少鹏的手，想要在他手上写字。 吕少鹏只静静地看着薛四娘写字，并没有理会薛五娘。 他身后的龙韵却是突然动了，伸手从包袱里掏出一小包药粉：“你用这个吧，不会痛苦，睡过去就过去了。” 薛五娘接过来，眼泪簌簌落下。 这么多年她在薛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使命，薛家对她的确不薄，她却因为不满薛靖武的安排，就毅然离开。 而这么多年她一直惦念的爹娘，却在当年卖了她一次之后，现如今又害她第二次。 这大概就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吧。 薛五娘抹了一把眼泪，跟吕少鹏说道：“你不用问四娘了，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为自己开脱，连我都不知道，四娘绝对不会知道。就算我爹娘跟我做错了什么，也万望你不要牵连四娘。” 说罢，对着吕少鹏跟薛四娘深深鞠了一个躬，又对龙韵露出一个十分惨淡的笑容：“多谢你了，有这药粉，他们上路也会轻松一些。” 这样严重的罪行，若是真按律法处置，不牵连家人都不可能，还会死得很痛苦。 薛老爹跟赵氏没有其他亲人，薛五娘纵然是心中又恨又气，却还是只能出面求吕少鹏他们给个轻松点的死法。 吕少鹏没有拦龙韵，已经是默许的态度了，薛五娘心满意足了。 薛四娘张嘴，凭借着记忆喊道：“五娘！” 薛五娘泪如雨下，也不管薛四娘是不是听得到，就说：“四娘，我跟你俱是幼年就进了薛家，如今也已十年有余，你我虽然不是亲姐妹，但胜似亲姐妹。往后……五娘不能陪你了，不过看着你如今找到了良人，我也安心了。四娘，保重。” 说罢，不待薛四娘阻拦挽留，便毅然踏步出去。 薛四娘急切地在吕少鹏手上写字，想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吕少鹏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便跟龙韵一起出来了。 “今晚我要去找将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吕少鹏跟龙韵说道。 龙韵没有二话：“我也去，我手里有药，陆姐姐说了，只要不死，就能吊气。” 有那么一口气吊着，往后再寻大夫也是一样，这就相当于救命的药了。 吕少鹏点头：“入夜就行动，你先去休息，我做些准备。” 龙韵依言离开。 黄杰雄知道吕少鹏要去找霍振熙，直白道不合适，按照如今围场的情况，恐怕再送多少人进去都是白费。 关键是……围场已经出兵了，探子回来汇报，围场那边的包围稀疏了一半，原本十个人守的地方，今天再看只剩下五个人了。 那边是要抽出一半兵力来做别的事了——攻打霍振熙的军队。 三万的一半，那也是一万五千兵力，比他们多出一倍来，这场仗不好打。 如今主将霍振熙生死未卜，副将若只剩一个谋略方面的黄杰雄，没有攻坚克难的猛将……这八千人都是死在这里。 吕少鹏沉吟，终于不能够放任这些兄弟白白送死：“我……留下来。” 毕竟，将军坠崖之前都是为的这些将士，就算是要寻找尸体，要报仇，也必须先安顿好这些将士。 他们是为了霍振熙的荣誉而战，绝不是陪葬品！ 两人刚刚谈妥，正要派人去告诉龙韵时，岑今突然跌跌撞撞地抱着薛五娘进来。 “你们做了什么？将军出事了你们就要对薛五娘下手吗？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你们至于吗？”岑今有些愤怒。 黄杰雄愕然：“我们什么时候对薛五娘动手了？” 他连薛五娘要对薛老爹跟赵氏下手都不知道。 吕少鹏也有些意外：“薛五娘也吃了药？” 岑今敏锐道：“药？什么药？” 吕少鹏这才说，因为薛老爹跟赵氏犯下了严重的军事罪行，只是他们身份是百姓，不查不办不足以平复军心，但是查办又只能交回给薛家，由淮南府查办。 人交回去了，会怎么判可就不好说了。 薛五娘也很清楚，若是薛老爹跟赵氏回去了，或许反而会被薛靖武拿来耀武扬威，故意炫耀。 虽然她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这样卑鄙的事她还是做不出来。 所以在跟薛老爹他们谈完之后，她便问了军营里的人，原来这样的罪名是至少要斩首后吊在城墙，鞭尸十日的。 她……只能去求吕少鹏给她爹娘一个体面的死法了。 至是吕少鹏也没想过要杀薛五娘。 岑今气道：“她到底吃了什么药？为什么我看不出来？” 等知道龙韵带了一大批药过来，岑今简直气得要死，立刻就去找龙韵了。 龙韵醒来之后，知道吕少鹏改了主意，也不多说什么：“这些药留给你们，上面都写了用法，虽然有些复杂，但是你们抽几个人好好看看，也能派上用场。解药……也在里面。其他这些我带走。” 龙韵停顿了一下：“这些是救人的药，若是真能让我碰到霍将军，我要用。” 黄杰雄跟吕少鹏对药物没有异议，只是觉得以围场的形势，龙韵一个江南女子孤身进去，恐怕…… 第345章 纨绔的战争 李兆一路游玩下江南，途中跨越数个州府，有的流连几日，有的夜不停宿，一帮子人东晃西晃。 有人就问李兆了：“哎我说，小侯爷你这是往哪儿去呢？过苏杭都不停的？” 苏杭瘦马多有名啊，多好玩啊，多热闹啊！ 出来一趟，难道不去尝试一下吗？ 李兆摸着手里的玉佩，十分犹豫：“要不……咱们再折回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群纨绔集体倒：“兆大爷！您这不是玩儿我们呢吗？没到苏杭的时候就跟你说了，要不要去，要不要去，问了你几十遍，你不说话。这都过了苏杭两日路程了，你再说要去？” 别人该真当他们是傻子了。 李兆嘚瑟：“但是你们说要去的啊，当然去试试看啊！” 一群纨绔连忙摆手：“算了算了，苏杭去不了，咱们去扬州吧，扬州也一样！” 李兆想了想：“也成！” 于是一群纨绔临时改道去扬州。 而在同一条船上的纨绔们，当天深夜就听到了恩荣侯那位男扮女装跟上船的姨娘彻夜痛骂恩荣侯的热闹。 不过大家都习惯了，这一趟出来玩当然高兴，但若说有什么让人不那么舒服的，当属这位上了船才被恩荣侯发现偷溜上来的青柳姨娘了。 本来嘛，恩荣侯邀约他们出京玩耍，谁都知道恩荣侯是为了避开那个不是主子胜似主子娘娘的青柳姨娘。 可是万万没想到，恩荣侯求了皇上的旨意出京，好不容易离了京城，竟然还是没能摆脱这位青柳姨娘。 这几日恩荣侯过的可苦了，出来玩谁还不凑个热闹什么的，一群爷们儿，不去烟花之地是不可能的，可是这青柳姨娘胆子也忒大，不是跟着一起去了，就是直接冲进去把恩荣侯带出来了。 大家都说：“瞧着吧，明天到了扬州，指不定恩荣侯还去不了呢！” 这话让恩荣侯知道了，早上一早就招呼大家了：“咱们今天晚上出去，都别带那么多人，还有你们，分头让小厮们去外头办事去，我就不信她还能够一一跟着！” 大家连连点头：“好好好，是是是。”毕竟嘛，小侯爷出钱，大家不能够白来玩耍的。 就在他们谋划如何帮助小侯爷摆脱青柳姨娘，重振夫纲的时候，京城里皇上自然也收到了他们的行踪奏报。 “这不是胡闹吗？出去了又回来，回来了又出去！”皇上有些无奈。 贝川川笑着给皇上斟了茶：“皇上，这事儿可还真怪不了恩荣侯……上船走了一日才叫人发现的，后来恩荣侯说折返送她回来，船都往回开了半日，愣是叫那位青柳姨娘揪着耳朵又出发的……”贝川川此刻有些庆幸他不是个真男人，至少不用跟皇上一样应对三宫六院，也不用跟恩荣侯一样应对河东狮吼。 皇上无奈笑道：“真不知道他们这都是怎么想的，简直是瞎胡闹嘛！” 一个姨娘，怎么能这么纵着，又不是跟薛靖柔一样，身后有薛家。 皇上摇摇头，放过这一段。 接着看下一段：“这怎么本来往西边去了，又绕去东边了？” 贝川川也跟着看了一眼：“这个啊，说是去了西边，听人说西域卖过来的波斯舞娘十分诱人，小侯爷他们当时就走不动道儿了，直奔西边去。这不，又让这青柳姨娘知道了，跟小侯爷打了一架，小侯爷是青紫着脸发令换道的。” 还打上了？ 皇上这还真有些意外了，若不是现在恩荣侯跟这个青柳姨娘在外头，真的是要召他进宫来问问。 让这么一个女人骑在头上欺负，还有没有点儿男子汉气概了？ “那你说，这到了苏杭都不停船，自然也是那个姨娘闹的了？”皇上点了点奏报。 贝川川呵呵一笑：“一半一半吧，这不到苏杭倒是因为这里头有几位公子哥儿，去年强要了一批还没出门子的苏杭瘦马，后来走的时候怕家里骂又不肯带走……闹得挺大，所以不好过去。” 皇上的目光在这一行人的名字上头看了两遍，到底是放弃了。 就这群人，还真别揪着李兆说了，但凡能找出来一个能干正事儿的，他也不会同意他们出京的。 不驳回他们出京的请奏，也是因为他们在京城就没做什么正经事，投诉的奏折已经积了一筐子了。 偏生都是些不好真办的人，皇上只能头疼地先放在一边。 等到晚上，贝川川得了空，皇后娘娘着人来请。 皇上顿了顿：“你去吧，留意着皇后为什么突然问起李兆来。” 贝川川连连点头：“奴才明白。” 贝川川跟着翊坤宫的宫女去了，见了皇后娘娘便再说了一回李兆他们的行踪。 结果才刚说完，月华郡主就从后头转出来，一脸暴躁：“这个废柴平日里就是这样管教姨娘的？真是废物！” 皇后笑着：“行了，你也别生气了，你如今没成亲，还真不好管到弟弟房里去。” 月华郡主气得冒烟，贝川川这才明白皇后为什么特地找他过来问话，敢情是这位月华郡主也收到消息了，不过不如皇上的奏报详细，这才叫他过来，想问个清楚。 贝川川瞧着这位月华郡主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这头说完了，月华郡主立刻就跟着贝川川去了乾清宫，在皇上面前告状，要皇上下令卖了青柳。 皇上真的是都无语了：“朕是皇上！怎么能插手恩荣侯府里的事！” 月华郡主气啊：“皇上要是不管，我就去找太后、找皇后，反正总要有个人出面的。” 太后跟皇后可是管着这满朝皇亲国戚婚事的人，更加不能这么掺和了。 皇上也是颇为头疼，这荣王爷的一子一女，都是至今没有婚配，耽误到现在，两人就没有一个能让人放心的。 配什么人呢？若是配的不好，外头该说他不照顾荣王后人了。 但是配个好的吧，这满朝文武，皇亲贵胄，若是有好的孩子，配给月华郡主跟恩荣侯也是糟蹋了。 这俩人府里就没有一个太平时候。 皇上这边一愁，心想，还真不如找个机会，让月华郡主也出去呢，反正不在京城，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这边，月华郡主得了令，立马快马加鞭出宫去了，往江南找麻烦凑热闹去了。 第346章 难进茶山 龙韵离开的第三天，陆清灵早起眼皮就一直跳，一直跳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有些心神不定，小七不高兴了：“娘亲！” “啊？”陆清灵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怎么了？” 小七严肃认真地说道：“娘亲，你肚子里现在有弟弟妹妹，要好好吃饭！” 嘉嘉也是一脸不赞同的看着陆清灵。 这一家四口，最不稳重的就是娘亲了。 陆清灵有些汗颜：“我是真的担心你们爹爹……”不知道龙韵路上如何，赶不赶得上。 眼皮跳的厉害，陆清灵努力说服自己一定是因为太过担忧没睡好所以眼睛疲劳，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不要太担心。 陆清灵给自己开了些安神的药物，舒缓心情，慢慢入睡。 就在这天，李兆等一行纨绔已经于下午到了扬州。 入夜，果然纨绔们的贴身小厮就领了命，跟换了主子衣服的同伴分头去往扬州各处烟花之地，一看就是为了纨绔们打前站的。 青柳柳眉倒竖，不吭声地就跟着李兆的小厮出了门，准备去抓人。 而躲在客栈里的纨绔们都噤声，小心翼翼地看着青柳走人了，这才跟放了假似的，连呼吸都轻松了起来。 大家勾肩搭背的，嬉笑：“今儿这可好了，不光小侯爷的姨娘不在，连咱们的小厮也不在，不用担心这群狗腿子回去告状了！” 李兆笑得格外大声：“正是正是！我这，从前没爹没娘多舒服，收了个姨娘反倒是管得严，爷今天就要玩个尽兴！” 于是一帮人换了衣裳，去了另外一处早就看到的秦楼楚馆。 今儿可真是热闹，扬州河畔，秦楼楚馆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断，瘦马的嬉笑声也娇俏无比，几人听了半天曲儿，看着姑娘们柔软纤细的腰肢，都不由得有些心动。 说真心话，他们平时能够出来玩的机会也不多，身边总是跟着不少人。 尤其在京城的时候，随随便便一个风吹草动都会有人往府里递话。他们这个年纪，上不上，下不下的，正是痛苦的时候，自己想要独立，可是上头老子娘们年纪还不大，再晚上还有祖辈们，始终轮不到他们做主。 所以大家都说这一次的主意好，连小厮都不在了，可以尽兴玩了。 所以很快，大家就一人搂着一个姑娘进了不同房间，彼此使了个眼色——今天可要痛痛快快的玩一场。 李兆自然也是一样，挑了个年纪看起来略微有些大，也不那么热情的，姿容也不甚出众的。 大家都表示理解——这不就是正好跟青柳姨娘反着来的吗？青柳年轻，热情张扬，姿容出众。 大家都用同情的目光送李兆入房，这才各自关了房门，开始一夜春宵。 而李兆这边进了房间，没有废话，直接说道：“我今儿不是来睡觉的，我给你银子，你帮我说话，这生意做不做？” 那女子原本年纪都大了，已经不热衷于这些事了，今天能够被人点中是意外，正头疼要应付呢，听到李兆这样说，顿时有些轻松。 当然，最让她轻松的应该是李兆扔到桌上的一袋子钱。 听声响就不少，那女子顿时嫣然一笑：“公子放心，奴家是老手，知道如何配合。” 李兆离开之后，这女子初时便在屋中自己嬉笑，一时男声轻笑，一时女声娇笑。 之后种种动静都足以让人相信。 而李兆已经悄悄从后门溜出，直接去了茶山，按照容容跟景木给的消息，在茶山这边就有人接应了。 只是李兆心里还是有些惴惴的，就跟他不知道为什么皇后娘娘会找上他一样，他也担心昭华公主可能根本就不会看他的面子呢。 据说上次皇上跟章远行来都没能进这茶山，他能进得去吗？ 李兆到了茶山的时候已是半夜，茶山下的农户只推说不知道，不知道山上住了谁，大半夜也不知道如何去找。 李兆急了，把银子都掏出来，可是这些农户都只说不知道。 最后李兆万不得已，把容容给的玉佩拿出来：“这个，你们认识不？将军府的！不是宁王府的！” 那农户这才变了神情，不过依旧不肯放李兆上山，李兆真的快急哭了。 这tm霍振熙的玉佩都没用吗？沈代容还说有用的！真是信了她的邪！ 早知道让景木过来办得了，沈代容肯定不会只给一个似是而非的玉佩！人家根本就认不出来！ 他这从小到大都没办一件正经事，这好不容易办件正经事，怎么就这么难？ 农户用扬州乡间话音说道：“这位公子啊，真不是我们不让你上山，这山上都种着茶捏，外头的人上去弄坏了茶捏，还会迷路，上次就有人迷路了哇，全村人上山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李兆不耐烦，直接又掏出几张银票来：“你看看这个，够不够买你们一座茶山的？不够的话你们拿我的印鉴去钱庄，凡是开到京里的钱庄，都能支银子！” 农户憨厚地笑着：“公子说笑了，咱们这茶山哪能卖，村里人家，不种茶不行。公子先歇下吧，已经让人去山上找你说的那户人家了，若是找见了，一准儿告诉你！” 李兆无奈，茶山上是上不去的，但是他就今天晚上这么一晚时间，之后若是要不让人发觉地出来送信，可就太难了。 李兆万般犹豫，终于咬牙道：“这样吧，我放一封信在你们这儿，你们若是能够找到茶山的主人，把这信给她看，她自然会明白。然后拿着这个玉佩钱庄，有人给你下半封。” 那茶农正有些意外，不知道该不该接的时候，山上有消息了。 “山上有人下来了！”门外的农妇道，那农户这才对李兆道：“公子这边请。” 李兆心里骂娘，这群村夫！明明就是认识茶山上的人，愣是不告诉自己，好在玉佩送上去让人认出来了。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小小少年踏步进来，面容沉着：“恩荣侯，你找我娘亲？” 第347章 非李兆不能胜任 李兆一愣，这有阵子没见到嘉嘉了，没想到嘉嘉这孩子长这么大了。 嘉嘉虽然才七岁，可是性子沉稳，又不跟一般小孩是家里娇惯着长大的，虽然是皇亲贵胄，宁王长孙，但跟李兆这种从小养在京城里的纨绔子弟十分不一般。 李兆看着嘉嘉，心里倒是有些郁闷了。 “昭华公主呢？”等农户出去了，李兆问嘉嘉。 嘉嘉道：“娘亲已经歇下了，她今日有些心烦气躁，所以不便打扰。” 李兆有些着急：“但是今天的事情十分紧急，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信，必须要给昭华公主知晓。” “皇后娘娘？”嘉嘉意外，虽然在宫学里念书的时候偶尔也会见到皇后娘娘，但是因为皇后当时临盆、生产，次数并不多，所以并没有什么往来。 皇后娘娘怎么会这个时候送信给娘亲？ “什么信？我先看看吧。”嘉嘉伸手。 他看过之后再看是不是有必要给娘亲看。 李兆心里是不情愿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嘉嘉才是一个孩子，但是李兆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有压力，还有一种奇异的信任感。 鬼使神差一般的，他就把信递给嘉嘉了。 嘉嘉看过之后面容严肃，道：“恩荣侯跟我一起上山吧。” 李兆“哎”了一声，然后才匆忙道：“不过我天亮之前就要赶回去，我那边……不好让人知道。” 嘉嘉了然地点点头：“好，天亮之前我让人送你下山。” 茶山有小路，可以快速通往城内。 李兆看了一眼黑夜中茫茫的茶山，理智告诉他这tm根本不可能半夜上山又下山，还能赶回城里。 可是情感上又有一种邪门的力量，让他就是觉得应该相信嘉嘉。 哪怕他还是个孩子。 人比人，得气死人。 李兆有些不爽地看着在山路上稳稳当当走着的嘉嘉，连他都走得东倒西歪气喘吁吁的，但是嘉嘉却气息十分平稳。 等到了山上，李兆已经满头大汗，腰都直不起来了。 而嘉嘉还能够好整以暇地去扣陆清灵的屋门。 过了片刻，李兆好不容易喘匀气，陆清灵已经披上衣服过来了，苏婶子连忙给她加了件斗篷，如今深秋，可不好这般半夜起来就出屋子。 在花厅中，陆清灵一目十行地看了皇后娘娘的信，有些意外：“这真的是皇后娘娘让送过来的？” 李兆到现在依然不敢直视陆清灵的面庞，只低头细声细气地嗯了一声。 昭华公主先前明明脸上有很大一块疤的，都说长得跟女罗刹一般，可是这才多久没见，脸蛋光洁如玉，丝毫不见瑕疵。 半夜起来，可见是没用过粉的。 李兆心道，果然这元恒帝的血脉就是不一样，一个赛一个的神奇。 陆清灵轻轻叩着桌子，李兆脑海中又蹦出一个念头——昭华公主这想事情的模样，跟霍振熙一模一样。 嘉嘉已经把小七引过来了，两人也不避讳，就在陆清灵身边看完了信。 李兆瞠目结舌，指着两个小毛孩子，结结巴巴地问陆清灵：“昭、昭华公主，这信就让世子跟小七看吗？” 陆清灵“嗯？”一声：“不能看吗？”她刚才好像没见到信上有标注不能让嘉嘉跟小七看。 李兆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嘉嘉看他还能理解，毕竟嘛，霍振熙不在 ，嘉嘉也算是半个霍家的家主了，这种场面必然要出来的。 可是这小七……他没记错的话，小七好像才五岁吧，也有模有样地看信？ 她认字儿吗她？ 李兆这边心里疯狂吐槽，可是那边小七不光看，还直接说了；“娘，咱们给皇后娘娘回信吧。” 陆清灵点头：“行，你起草，我看看。” 李兆：“？？？”你们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还真不是开玩笑。 嘉嘉拿来笔墨，跟小七两人就在花厅旁边的小桌上开始写了，是不是讨论一句，然后嘉嘉便写上。 陆清灵全程都没管过，只又问了李兆一些关于京城的局势。 老先生说她的事跟章远行有关，可是章远行一直是对她十分不屑一顾，甚至还有些仇视的。 还有老先生说的其他名字，以前她虽然身在京城，但是自顾不暇，自然没有一一认识这些人，如今却是觉得都应该了解下。 又不好让李兆知道，便旁敲侧击问了不少。 李兆原本就心事重重，这好不容易送完了信，感觉一身轻松，陆清灵问话，他什么都往外说。 等到陆清灵“盘问”完，嘉嘉跟小七的信也写完了。 陆清灵接过来一看，竟然没有什么意见，只在信最后写了几个字：“陆清灵敬谢。” 这是谢皇后娘娘的通风报信。 皇后娘娘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对皇上的想法多有了解，但是依然愿意告知。何况皇后娘娘还说了，汪敏才前阵子已经出宫，之前还不觉得有异，但是结合皇上的行为，看起来就像是冲着陆清灵来的。 李兆真的是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陆清灵直接把嘉嘉跟小七写的信，署了个名就封口：“劳烦你送回给皇后娘娘了。” 完了。 李兆心里一声哀嚎，这下他顾不上管信是谁写的了，只知道自己这一路回去，恐怕又是跟出来的时候一样，提心吊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反正就是得让人家不觉得可疑。 真的是……若不是他有多年“不行装行”的经历，还真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天亮之前，嘉嘉果然依言送李兆下山了。 李兆悄悄回到青楼，把那女子叫起来，两人才是一阵你来我往地叫唤，青柳便冲了进来。 大骂道：“好啊！你还敢跟老娘玩声东击西这一套？看老娘今天怎么收拾你！” 一众纨绔都知道，这恩荣侯憋得狠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晚上没停歇过。 本来挺好的，只可惜临到了让青柳姨娘找上了门，好一顿打。 等着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月华郡主也已经到了江南。 而陆清灵更是知晓，汪敏才也到了江南，此刻正在某个角落暗戳戳地观察着、等候着，就看她什么时候出现了。 第348章 霍将军——殁了 这几日，京里一直都流传着恩荣侯府的“花边新闻”。 都是恩荣侯一点没学到当年荣王爷的气势，这么多年，光是流连烟花之地，好不容易选了个姨娘回来，结果还是烟花之地的姑娘。 这也没什么，问题是……这姨娘脾气又大，性子又躁，急了能够跟恩荣侯对打。 不不不，对打还是为了照顾恩荣侯的面子，通常来说，恩荣侯都是被打的那个。 这一次恩荣侯一路往南边游玩，据说一路都是被青柳姨娘收拾的。 好不容易去秦楼楚馆过了一夜，天还没亮，人都没醒就被青柳姨娘揪着耳朵从床上拉下来了。 这可是荣王唯一留下的后人啊，眼看着自家弟弟受欺负了，这没成亲没出阁的月华郡主竟然也一路赶去了江南，誓要卖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姨娘。 这消息可是让满京城的人都笑了半天。 只是也只笑了半天而已。 因为……名震天下的兵马大将军霍振熙，殁了。 这个消息传到京城跟传到江南的意味大不一样。 就在京城满朝文武岌岌可危，天不亮就到宫门口等着皇上上朝商量对策的时候，远在江南茶山的沈老先生跟陆清灵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不可能！”陆清灵只看了那封信的头几个字便不肯再看下去。 老先生也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不是我老头子瞒你，实在是这消息……黄杰雄跟吕少鹏你总认识吧？他们亲手写来的信。” 嘉嘉跟小七红着眼睛站在一边，小小的手掌紧紧握着。 陆清灵低头，半晌才微微笑了笑：“不，除非我亲眼看到他的尸体，不然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他死了。” 霍振熙怎么可能死。 不看到尸体怎么就认为他死了？就凭一些分不清是谁的血肉？就凭一些衣服配饰的碎片？ “老先生不会这么容易相信人吧，这样的把戏难道不是老先生五年前玩剩下的吗？” 她怎么从十二城池的城墙上当众跃下，又是怎么被所有人误以为死亡又重生的，难道老先生不知道吗？ 不看到尸体，她不会认的。 老先生叹了口气：“你啊你，真不知道这样倔的性子是随了谁。无论你信不信，西南肯定是不能去的，如今西南已经开战，连红衣大炮都用上了，着实不能再去。” 陆清灵面上是风轻云淡的笑容，她很镇定，她必须镇定。 “老先生说的巧了，我什么样的战场没上过，当年在西北的时候还不是怀着小七打的仗。西北的仗可是跟外族人打的，西南薛家而已，这才哪儿到哪儿。” 陆清灵看上去一丁点儿都不在意，可是谁都没有忽视她握着信紧绷到发白的指节。 她甚至在微微颤抖。 老先生也发了脾气：“含光的消息是霍家军送来的，这世上若是你还该信一个人，倒不是老夫我，而是含光亲自带出来的霍家军！” “不，这世上我除了自己，谁都不信。”陆清灵冷笑道。 是，她只信自己。 在今天之前，她信霍振熙超过信自己。 但是此刻，她不相信霍振熙会丢下她，所以，她只信自己。 “罢了罢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老头子我是不会允许你去西南的。你什么也别想了，就在这茶山上好好休养，我听小七说你思虑过甚，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腹中的孩儿想想！” 老先生亦是忍不住，陆清灵腹中的孩子……恐怕就是霍振熙的遗腹子了。 “霍家军那边暂时由黄杰雄跟吕少鹏掌管着。目前西北还算平稳，宁王一定也收到了消息，西北的霍家军，你若是想争上一争，老夫还能帮帮忙，但是这时候你要去西南，便想都不要想。” 陆清灵傲然笑道：“我从来没想过要霍家军，我要的只是他霍振熙。” 老先生走了，嘉嘉跟小七站在陆清灵面前，目光都有些暗沉。 他们比陆清灵更早知道消息，自从陆清灵怀孕，霍振熙便说了要她安心养胎，正好嘉嘉跟小七也大了，他带着他们见见世面，学学计谋，不是坏事。 所以这封信，反倒是他们俩先看到。 求证，他们已经做了太多，只是这封信没有任何意思能够让他们产生怀疑的地方。 小七担忧地道：“娘亲，你不要伤心，你好好休息。” 陆清灵微微一笑，伸手在小七脸上摸了摸，又看了看嘉嘉：“嘉嘉，小七，哇——” 陆清灵才刚开口，便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娘亲！” “娘！” 小七跟嘉嘉惊恐出声，连忙扶住陆清灵。 陆清灵摇晃了两下才终于站稳，看着衣服上的血渍，脸上露出一种恍如做梦般的神情，竟然是笑了下：“嘉嘉，小七，你们长大了，懂事了，娘亲觉得很欣慰。” “娘亲……想要去西南找你们爹爹，你们俩在茶山跟着老先生好好的，等娘亲跟爹爹回来好不好？” 小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不好，不好，不要，小七不要跟娘亲分开！” 嘉嘉也是哄着眼眶道：“娘亲，西南已经开战，如今从江北开始，到淮南，寸步难行，你现在这样实在不适合去。” 不适合？ 这个时候还能讲适不适合？ 陆清灵微微笑了笑，目光留恋地看着两个孩子，半晌才点头：“好，娘亲听你们的，不去，让别人去帮忙找，好不好？” 嘉嘉跟小七这才点头，松了口气。 只是念着陆清灵情绪不稳，当晚，小七不肯回自己房间，就在陆清灵脚边睡了。嘉嘉也没睡着，在外间守了一夜，苏婶子跟苏伯抬了张软塌过来，嘉嘉才缩在软塌上打了个盹。 唯独真正没有睡着的，只有陆清灵一人。 她几乎是彻夜盯着床顶天花，似乎想要从上面看到某个人的影子一般。 霍振熙，你敢死？ 你敢死，我就敢追。 你知道我的，我去过另外一个世界，我过过两辈子。 所以，无论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一定要找到你。 第349章 昭华和月华 月华郡主是在半路收到霍振熙殁了的消息的。还是通过萧鸿轩。 本来她是要来找青柳麻烦的，可是这个消息让她瞬间失去了方向。 那封信只有短短一页，几十个字，可是她却看得不知日月，神志不清。 他……怎么可能死？ 他可以过的好，也可以过的不好，可是唯独不应该死。月华郡主喃喃自语道。 船上，婢女给月华郡主换茶水，有些担心地道：“郡主，不然还是进去歇着吧，船头风大。” 月华郡主肩上披着披风，目光沉沉地看着水面。 “风大吗？”没有我心中的风大。 月华郡主笑了，可是笑得惨兮兮的。 “这么多年我都等他，可是他却在等另外一个人，我好不容易死心了，都准备看着他们在一起幸福过一生了。可是现在突然告诉我他死了……” 月华郡主呵呵嘶笑，却是惨烈又凄凉。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时就下手抢，让皇上给我们赐婚。总好过他因那人而死！” 月华郡主的恨意散入风中，沉入江水飞，仿佛会随着风跟水游走一般。 婢女吓得立刻跪下来：“郡主，这话可说不得，那位……是昭华公主呢。” “呵呵，昭华，昭华！”月华郡主多年的恨意此刻汹涌而出：“当年元恒帝，父王跟先帝三兄弟，父王一早看出元恒帝才德出众，而先帝手段狠辣，所以早早退出帝位之争，只做一个辅政王爷，最后却战死沙场！” 月华郡主始终怀疑父亲荣王的死因。 虽然元恒帝跟先帝都待荣王不薄，可是他们越是这样，月华郡主心中就越是有疙瘩。 那两位为了皇位争个不停，共同扳倒了前朝真皇，却在兄弟之间争论不休。 这样的两个人，为什么都对荣王不薄？难道其中真有猫腻？ 荣王过世的时候，月华郡主跟恩荣侯李兆都年纪尚小，倒也不记得什么事情。 只是月华郡主始终记得，元恒帝所生的独女，赐号“昭华”，荣王过世后，元恒帝做主，赐号她为“月华”，把她跟承袭了恩荣侯爵位的弟弟李兆接到京城来。 那时候她很小，可是就常常听人说起，昭为日，昭华即为日之光华。 而她是月华，只要有太阳在的时候，月亮就得永远退缩。 虽然当年元后曾经给懵懂的她讲过一个奇异的故事，说月亮并不是在太阳出来之后就退缩的，它一直在那个地方，围绕着我们，只是太阳的光芒太过明亮，所以人们才难以看到月亮。 但是这并不妨碍晚上的月光温馨明亮。 她记得这个故事，可是却一直无法认同。 从小她就知道，那个名为昭华的堂姐从来不跟她们这些同龄的小姑娘一起玩耍。 因为元恒帝跟元后的疼爱，月华郡主在京城也可谓是头一份的，京城里的小姑娘们都以月华郡主为首，即便月华郡主在旁人眼里颇有些嚣张跋扈，可是还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小姑娘。 但是唯独昭华公主不同。 她月华郡主再有名，玩得再开，再洒脱如男儿，只要有昭华公主在的时候，她就永远是陪衬。 她能够百步穿杨，昭华公主就能是三箭齐发，百发百中。 她能够蹴鞠投壶，昭华公主就能够御马骑射，领兵打仗。 她能够博览群书引经据典，昭华公主就能够出口成章，博古通今。 很小的时候月华郡主就知道，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公平所言。 后来元恒帝过世，昭华公主一夜之间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女，变成了要逃亡躲避追杀的过街老鼠。 她心中不是没有痛快过。 只是在知道明德皇子被杀之后，昭华公主失魂落魄休战投降时，她又突然觉得这丝痛快实在是无聊又可悲。 昭华公主早就不跟她一个战场上比赛了。 昭华去往的世界，她的眼界，她的传奇，月华郡主永远都比不上。 明德皇子出世之后，昭华公主就回来了，并且还带着新帝的一纸婚书，嫁给了月华公主最为倾慕的男子。 她不是不恨，不是没想过抢夺，她甚至亲眼看到李昭华面无表情地从公主府出来，连盖头都是出大门时才顺手盖上的。 她根本就不在乎！ 跟霍振熙成亲这件事，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个交易。 月华郡主痛苦不已，她甚至旁敲侧击问过霍振熙的想法，可是也不知道霍振熙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就是对这样一个女人表示钦佩！ 只是即便霍振熙愿意努力，他们的日子也依然过的不好，成亲不过一年多，生下了嘉嘉，李昭华却转眼就去了西北，死在了四北十二城池上。 等了那么多年，昭华公主再回来，又与霍振熙和离，她的心也随着一时上天一时入地。 可是最终，太阳还是太阳，月亮就只能是月亮。 她从前是京城中最潇洒的女子，可是她这几年所做的事，不及昭华公主万一。 她用了多少力气跟勇气说服自己放弃，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是她始终没想到的事，她放弃了，他却依然因为那个女人死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甚至不是他誓死守护的西北！ 月华郡主没有停歇，这一腔愤怒让她找上了茶山。 李兆万般阻拦，青柳倒是看得开，她拉住李兆，有些不屑：“月华郡主爱去就去呗，人家的相公没了，她生的哪门子气？” “你懂什么！”李兆还真不能够放任不管，月华郡主这么多年对霍振熙什么感情，没有人比身为弟弟的他更明白的了。 只是月华郡主要去找昭华公主，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 月华郡主号称京城最霸道的女子也不是浪得虚名，李兆送信都没能闯上茶山，月华郡主却是闯上去了。 嘉嘉跟小七在书房里紧急查阅各路信件，西南的、西北的，京城，东海，北境。 陆清灵肚子坐在院中大树下，甚至看起来有些悠闲。 月华郡主一看她这模样顿时就怒不可遏，一句话都不想说，唰一声抽出剑指着陆清灵：“你为何还不去死？” 第350章 只有我可以去 陆清灵的眼睛都没眨一下，她缓缓转过头来，看向月华郡主的目光中，没有半点儿感情。 “我为何要去死？” “你害死了霍将军，为什么不去死？”月华郡主真的此生都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既然不喜欢霍将军，为什么要跟霍将军成亲？ 就算不喜欢，成亲了也不要祸害他不行吗？为什么要去西北，害得本来赢了的仗都输了，让霍家军这么多年都在西北抬不起头来。 好不容易回来了，就不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吗？新帝的皇位已经稳了，她又不想抢皇位，为什么还要反复闹出那么多事情来？ 又是和离，又是私奔。 如今……害死了霍振熙还死不悔改。 “谁跟你说含光的死是我造成的？”陆清灵表情怪怪的。 “还能有谁？满京城的人都在说！若不是你跟薛贵妃起了冲突，皇上怎么会罚薛贵妃，霍将军又怎么会千里迢迢带兵去打薛家？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罪魁祸首！” 月华郡主恨不得此刻就将陆清灵碎尸万段。 可听完这些的陆清灵却没有半点儿愧疚，反而还笑了出来：“哦？原来是这样吗？果然那位绝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时机啊。” 已经弄死了霍振熙，又怎么会放过她呢。 京城已经开始造势，要把一切都推到她身上了吗？ 陆清灵转过身，不闻不问，甚至也不在乎还架在她脖子上的剑。 月华郡主气到七窍生烟：“你什么意思？我说的话你可有反驳？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反驳？我为什么要反驳？”陆清灵的声音很轻很慢，似乎很平静，但是又似乎是因为已经疲惫至极，心力交瘁以至于连说话都是十分耗费心神的一件事。 “如果你说跟你无关，那……就去跟霍将军讨个公道！”月华郡主怒道。 “如果我说跟我有关呢？”陆清灵似笑非笑。 月华郡主愣在原地，这种情况下……不是都应该否认吗？ 看着陆清灵“肆无忌惮”的样子，月华郡主终于知道她们的区别在哪里了——她胆子够大，性子够野，可是这辈子的脸皮都不可能有陆清灵厚。 月华郡主的剑顿时颓然无力。 陆清灵慢慢地说道：“这件事的确跟我有关，有人要杀我们，不是我，就是他。” “若是杀我，少不得要跟含光对上，或许是一场死战。还不如利用我让含光去跟更危险的人对上，借刀杀人。” 解决了霍振熙，再对付陆清灵就轻松很多。 月华郡主神色复杂，她没有动手杀陆清灵的原因便是她知道这件事怪不上陆清灵。 满京城的人都在说，但她并不是那群傻子中的一个。 她的父亲是荣王，即便早逝，她的身份她的天分也都不会让她想的这么简单。 “那你为什么不澄清？”月华郡主有些颓然地后退两步，坐到了院中的景观石上。 陆清灵神色淡淡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上想要杀她，什么理由找不到。 月华郡主有些茫然，一会儿觉得陆清灵说得对，一会儿又觉得不应该：“你真的能确定，是皇上想要杀你们吗？” 陆清灵冷笑起来：“这话你还问我做什么？” 若是月华郡主不相信，怎么会在知晓霍振熙去了西南之后，立刻找理由出京，一路往南？ 月华郡主的心事被人说破，脸上顿时有些尴尬，只是她看陆清灵的样子，好似并不在意。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面对如此淡定的陆清灵，月华郡主心中反而升起了一丝愧疚来。 陆清灵并没有是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因为担心冲出来，见事情并没有发展得更糟又重新进屋去的嘉嘉跟小七，才小声对月华郡主道：“我要你帮我。” “我帮……你？帮你什么？怎么帮你？” 月华郡主惊愕，但是还是下意识地配合着陆清灵压低了声音。 陆清灵面容沉着：“我要去西南，找含光。” 月华郡主的表情瞬间变化，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抓住陆清灵的手：“你是说霍将军可能没死？” 陆清灵吃痛皱眉，吸了一口气才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淮南，但是我要去找他。没有亲眼见到他之前，我什么都不信。” 月华郡主竭尽全力地消化着这个消息，她的喉咙干噎了一下，才道：“怎么帮？” “老先生跟嘉嘉小七看我看得紧，我没有办法下茶山。你我容貌身形相似，我需要你换上我的衣服，伪装我还在。” “这怎么能行？” “可以的，这两天我常常一个人呆着，他们不敢过来打扰我，到时候你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只要露出一半身形就可以了。” 陆清灵紧紧盯着月华郡主。 月华郡主有些紧张，但还是反问道：“那还不如我去找。” 陆清灵笑了：“你不行。” “我为什么不行？”月华郡主不服气。 “因为他是我相公，是我腹中孩儿的父亲，是去天涯海角都不会留下我一个人的人。我一定能找到他。”陆清灵的神情坚决。 月华郡主的表情就跟吞了shi一样：“你认真的吗？” 陆清灵这才噗嗤一声笑道：“当然是假的。” 只是这笑容转瞬即逝：“我会医术，比你想的还要厉害，若是他还活着，无论多重的伤我都可以为他治疗。若是……” 说道这里，陆清灵顿了顿：“若是是他真的死了，我也要亲自验尸，我不信任何其他人。” 月华郡主终于知道陆清灵不是开玩笑的，她神色复杂而纠结地点了点头：“好，这一次我就帮你。权当是……我还你们的。” 陆清灵眸光微闪，也不去分辨月华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迅速跟月华郡主拟定了计划。 月华郡主与陆清灵大吵一架之后便往山下去了，气势汹汹。 而陆清灵捂着肚子不舒服，小七对产妇脉象不清楚，嘉嘉立刻去请老先生，陆清灵自己开了安神药，小七亲自拿去煎。 等到小七煎药回来，老先生也来了的时候，几人只看到罗绮帐中陆清灵侧睡的背影，还有轻微的鼾声。 一定是太累了。 “算了算了，她这几日都没睡着，让她先睡一觉吧。”几人意见一致。 第351章 夜逃江南 而这个时候，陆清灵已经换了月华郡主的衣裳下山。 山下的茶农看见今天唯一进山的生人已经离开，也松了口气，把入口变换一下，好好守住山脚。 陆清灵的肚子已经微微显怀，好在月华郡主今日是换了男装上来的，她穿着倒是不违和。 只是毕竟不如在茶山上舒服，等她一路狂奔到萧家商行时，肚子已经有些微微作痛。 陆清灵忍着痛道：“你去叫你们萧爷出来。” 门口的掌柜跟小二都警觉起来：“您是？” 陆清灵捂着肚子，忍痛道：“你跟他说我姓陆，他必定知道。” 话音才刚落，那掌柜的脸色就变了：“您是陆娘子？快些进来，萧爷有交代，但凡陆娘子跟小少爷小小姐找，一定立刻只会他。” 陆清灵松了口气，跟在掌柜的后面进了后院，心想至少这关算是过了。 不料这股劲一松，陆清灵便觉得腹中一阵剧痛，竟然是寸步难行，在后院入门处扶着门，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一片混乱之中，陆清灵只听到引她进来的掌柜惊慌失措的叫声：“陆娘子，你怎么了？” …… 等陆清灵再醒来，天已大亮，陆清灵几乎是鲤鱼打挺一般翻身起来就要出门。 窗边的人回过头来：“灵儿你醒了？” 是萧鸿轩。 “我睡了多久？”陆清灵皱眉问道，若是太久，恐怕老先生的人便要下山找人了。 “一天一夜。”萧鸿轩含笑答道。 “！！！”陆清灵震惊，心里顿时叫道：“糟了，这下恐怕没时间出城了。” 老先生虽说不理俗务多年，但是势力仍在，这次若是被找回去，恐怕就再没机会出来了。 陆清灵颇为焦急，萧鸿轩却是宽慰道：“不用担心，你已经不在江南城内了。” “当真？” “当真，你若是能走，我带你出去看看。” 萧鸿轩知道陆清灵半夜来找他一定是要出城，他甚至知道她一定是想去淮南找霍振熙。 毕竟霍振熙的死讯传遍了大梁每一处，陆清灵不可能无动于衷。 虽然心中对她这般惦念霍振熙有些不快，但是萧鸿轩是商人，他懂得什么是分寸。 感情或许不如货物一样可以明码标价的，但是如果他的价码足够高，不信陆清灵不偏倚。 果然陆清灵心中一松：“不用了，既然已经出城了，那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还得请你帮忙送我去淮南。” “这个就不必了。”萧鸿轩道。 “是不是必要，是我的决定。你若是不方便帮忙，我去找别人就是。”陆清灵并不想说那么多。 一日不见到霍振熙，她对这世间万物都觉得无意思。 萧鸿轩笑了：“灵儿别急，我说不必，是指不必让人送你去淮南，我正好也要去淮南。” “正好？”陆清灵有些怀疑。 萧鸿轩脸色不变：“是，淮南如今大战，民不聊生，无论是粮食还好货物都是急缺的，这一趟过去，至少能够卖出三倍价格。” 其实这点生意怎么会被萧鸿轩放在眼里，不过是为了润物细无声，让陆清灵不要那么戒备罢了。 果然陆清灵没有多想，点头道：“但是我要快。” 若是货物多了，走的慢了，还不如不送。 萧鸿轩道：“一般的货物自然不是我亲自押送，我送的都是精细但是名贵货物，你放心，赚钱这事我们比你着急。” 陆清灵点头：“好，我身上银子不多，还要预备留用，之后无论是江南还是京城，你凭我的名字拿钱。” 萧鸿轩心道，若只是做生意的话，银子他肯定是不要的，只会盯着陆清灵的药方。 但是眼下不是做生意，别说银子跟药方了，便是一根丝线他都不会收。 钱债易还，人情难清。 他就是要她心中记一辈子，永远都还不清才好。 陆清灵醒了，天也大亮了，萧鸿轩一行人便退了客栈开始上路。 陆清灵虽说是一身男装，但是肚子到底显怀了，不好在外惹人注意，便跟萧鸿轩坐了一辆马车。 马车还好，不甚颠簸，但是陆清灵还是捂着肚子脸色有些苍白。 萧鸿轩用余光看了半天，才道：“灵儿，你的肚子……” 陆清灵立刻打断：“我的肚子没事，不用管我，快些行车就是了。” 眼下没有什么比快点见到霍振熙更紧要的事情。 萧鸿轩面容担忧：“但是你这样身子会撑不住的，你也不想一进淮南反而病倒了吧。” 陆清灵苍白着脸道：“你放心，我会医术，我的身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 只不过，她的抉择绝不是让自己安心养神不问世事。 只要她不死，她就要去找霍振熙。 孩子…… 孩子没了还可以再要，但是霍振熙没了，天大地大，这个世界她都不会有归属感。 萧鸿轩懂了陆清灵的意思，正好他心里也不是多喜欢陆清灵腹中的胎儿，便默不作声，只提醒车夫走得更加平稳一些。 陆清灵一路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到了中途歇息的地点，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身子，看到微微的落红便是心里一惊。 状况实在是有些不好了，陆清灵便厚着脸皮请萧鸿轩帮忙抓些药，来不及煎制，只细细磨成粉末方便路上冲饮。 萧鸿轩神色复杂地安排人去了，陆清灵虽然明知道这时候停下来休养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她不可以。 不可以停下来。 若是含光此时就在某个地方，受了重伤，正在等她呢？ 陆清灵含着眼泪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心中默念：“孩子，你懂事些，爹爹跟娘亲现在十分艰难，有些照顾不到你，你乖乖的，等娘亲找到爹爹了，再好好保护你，让你安心长大，好不好？” 说着说着眼泪便有些忍不住，但是陆清灵硬生生让泪珠坠在眼眶边上不掉下来，直到眼睛重新将泪水吸收回去。 等萧鸿轩把她要的药拿过来之后，陆清灵草草冲了喝下，居然真感觉肚子舒服了一些，不过安胎的药物有些安神作用，陆清灵睡意沉沉。 梦中只念着：“好孩子，你懂事些，等娘亲，再等等……” 第352章 此生无缘 还没进入淮南地界就就能够感受到战争的残酷。 陆清灵虽然脑海中有一部分战争的记忆，可是不全，很多细节都想不起来，如今眼睁睁地看着满地的流民，拖家带口地往外跑，生怕晚了一步就被战火给吞没了。 流离失所，尸殍遍野。 从淮河以北开始，陆清灵便一日沉默过一日。 战争的残酷在她眼前拉开画卷，多看一眼，心中便沉下去一分。 及至行了数百里，连淮南城的边还摸着，车队便无法前行的。 他们太打眼了，这样一行吃饱穿好的人，带着满车的物资逆着逃难的人群行进，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陆清灵捂着肚子，面色有些憔悴。 她看到有人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甚至还有人已经悄悄掀起了后面遮盖货物的油布。 可是更多的人，只是面黄肌瘦，如行尸走肉一般人事不知地往前行进着。 他们也不是不想要再多看看，而是实在没有任何力气再看了。 地上躺着的人太多，从战争开始便有人受伤，有人食不果腹，便是好不容易逃出来，如今混乱一片，没被战火波及，却被同伴跟劫匪欺辱。 马车彻底走不下去了，再走只能是碾压着那些受伤的、虚弱到爬不起来的人的身体才能前行。 萧鸿轩看向陆清灵：“灵儿，我们实在是不能走下去了。” 这里距离淮南，至少还有七八百里，隔着两个城池。 陆清灵面无表情地眺望着淮南的方向。 隔着重重的人群跟废墟，只看到绵延的战火跟狼烟。 耳中全是是惨叫声跟嘶喊声，声声泣血。 八百里，最快的好马，最宽敞平整的路都要跑上一天一夜，何况是如今。 她扶着马车的边框，突然慢慢地下了车，扶起倒在马车边上的一个人。 那人还是个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四肢瘦得跟柴火一样。 这不是打仗的这半个月就瘦下来的，是长期的贫苦生活造成的。 只是陆清灵心中明白，这并不能为战争开脱，这个世界便是这样，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战争首先影响的还不是那些世家大族，他们能够比百姓们早收到消息，能够选择站队获取庇佑。 只有这些真正底层的百姓，才会真正感受到这雪上加霜的痛苦。 陆清灵扶起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只是嘶嘶地喊着：“水……水……” 陆清灵扭头，萧鸿轩从车中递出一杯水，下来帮着陆清灵扶着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见了水突然来了力气，牛饮一般瞬间喝光茶杯里的水，双目灼灼地看着车上。 萧鸿轩皱眉：“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走吧。” 可是那孩子突然一把推开站在车边的陆清灵，手脚并用地就要往车上爬。 陆清灵原本还想着能否跟萧鸿轩买下部分粮食跟水，至少救救眼前这些人，冷不丁被这孩子推了一把，一直没能够精心养着的肚子突然剧烈疼痛。 萧鸿轩吃了一惊，顾不上那个孩子，连忙俯身抱起陆清灵：“灵儿！灵儿你怎么样？” 陆清灵捂着肚子，面色痛苦说不出话来。 那孩子却爬进马车，找到了茶水跟点心，顿时激动不已地钻出来喊道：“娘！妹妹！这里有吃的！” 可是他喊来的不止他饿到脱力的娘亲跟妹妹，还有更多的难民…… 对事物和水的欲/望让这群从战火中逃出来的人们变成了魔鬼，大家一拥而上，几乎快把马车掀翻了。 最开始的那个孩子也被人群压到最下面，陆清灵愕然而短促地叫了一声：“小心！” 萧鸿轩不赞同地抱着她远离人群：“灵儿，别看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咱们救不了他们的。” 果然，那群人疯了一样踩着那孩子上了马车，把马车里的水跟食物，还有毛皮、饰物都翻了出来，抢了就跑。 还有些人打上了马的主意，人连水都没得喝，这马却生得如此膘肥体健，着实让人心动。 一场惨烈的厮杀就在眼前展开，陆清灵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鲜红。 “哇——”陆清灵不受控制地扭头吐了，身上的力气也仿佛瞬间被抽空。 萧鸿轩连忙扶住她：“灵儿！” 陆清灵闭上眼睛，脸上是绝望惨淡的笑。 “走吧，淮南……我们不去了。” 走不下去了。 霍振熙，对不起，我走不下去了。 我们的孩子……保不住了。 你，我也救不了了。 此生，无缘。 陆清灵脑海中最后闪过这一丝念头，便彻底昏迷。 萧鸿轩厌恶四周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眼神，把陆清灵抱回了第二辆车厢，吩咐后面的商队：“往回走，二百里后进泽湖境内。” 泽湖是西南一带的鱼米之乡，地域广阔，又多生猎物跟粮食，应该不至于那么快被波及。 车夫立刻调头，半点不耽误地往回走，这一路走回去，便声音大了许多：“走开走开！别不长眼睛撞上来！” 还真有那不长眼睛的见第一辆马车已经叫人瓜分了，便打上了他们的主意。 只是萧鸿轩的商队涉猎大梁全境，不光是花钱买路，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不消多说，原本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车夫立刻从马车下面抽出一把刀，谁上前便是一个手起刀落，献血一片。 就这样在快速离开了。 昏迷之中的陆清灵不知道这些，也没有办法去阻止。 马车比来时颠簸了很多，可是她已经感受不到了，因为此刻，没有任何外力能够痛得过她的腹中。 萧鸿轩抱着她，不多久便感觉到腿上濡湿一片，低头一看，满目鲜红。 “灵儿！” 陆清灵迷迷糊糊中听到萧鸿轩的喊声，抽着冷气，用最后的力气说道：“孩子……保不住了，帮我请大夫……打掉……” 萧鸿轩心中从未如此惊恐过，他并不是没有见过血的人，相反他身为皇商巨富，遇到的事情绝不比任何人少，他从未怕过，一向如此淡定。 但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看着心爱的女人受伤痛苦，竟是比从前受过的伤更痛，痛到他宁愿替她痛才好。 第353章 泽湖行医 淮南的战事蔓延，逃难的难民越来越多。 这日大道上马匹狂奔，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大族的人再往外跑，路两边的难民们躲避不及被撞倒在地，甚至还有腿骨被马匹生生踩断的。 “啊——啊——”被撞的惨叫出声，让周围的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有好心人把伤者拉到一边，劝道：“如今这情况，恐怕大夫们也都走了，没有人救治你们不如寻个舒服点儿的法子……” 受伤的人都靠坐在树下，呜咽出声。 这时候一人骑马而来，只是这马的方向却不是逃离淮南的，反而看着是从泽湖那边往淮南来的。 那人没有下马，人群中有几个人不动声色，只互相使了个眼色，就围在那马匹四周。 可是那马匹上的人只是余光一扫，接着抬起袖子就甩出几个飞镖来，顿时将那几个人的腿给打穿。 哀嚎的人又加了几个。 马匹上的人却不耐烦地道：“前头五十里就是泽湖，灾民若是受伤了得病了，可以去泽湖那边求医，求医不用钱，吃喝住自己管。” 灾民们都有些不相信：“看病不花钱吗？” 马上的人点头：“对，药也不花钱，但是你们得自己去。” 说着，又指了指那几个心怀不轨的人：“这样的人就别去了，去了必定取你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 那几个人连忙一个哆嗦，拖着残腿往远了走。 马上的人也没耽搁，继续骑马往淮南的方向去了，每隔几里路都会停下来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话，直到再也不能前进。 灾民们犹豫再三：“这……去还是不去啊。” 互相询问的声音在人群中传播开来。 “不去，现在人都往江南跟京城逃了，还去什么泽湖。”一人不屑道。 “可是……不去泽湖的话，我爹爹这身子恐怕是熬不到京城啊。”旁边的人脸上很纠结。 “你傻啊，你带着你爹，怎么都走不了，最后两个人都得饿死在路上。你要是扔下你爹，说不定你还能继续活下去。”劝说的人一脸不屑。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父慈子孝呢？活着才是最大的事情好不好！ 旁边扶着自家老父亲的人被说动了，背着老父亲到树下，给老父亲整了整衣裳，不敢抬眼跟老泪纵横的老父亲对视，只低着头一边整理一边道：“爹，儿子实在有些累了，您在这儿歇歇，等儿子前面去找到粮食了，能够吃饱饭了，一定回来接您，爹。” 那老父亲一双浑浊的眼泪珠滚滚而下，却是说不出一个字。 做儿子的退后几步，磕了几个头便逃也似的跟先前劝说的人一起去了。 而先前那人已经用这样的方式劝说了不少人，全都是抛弃了累赘之后能够轻松上路的青壮。 这让那些孤苦无依的老弱病残看见了，只能流着眼泪，默默地感受这苦涩的滋味。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如今这世道，自己活下去都难，真的指望不了身边的人带着自己。 可是，依然有人不肯放弃。 有抱着孩子的，有背着弟弟妹妹的，有搀扶着老爹老娘的，原本绝望的心中，都将那一丝希望放得大大的。 “妹妹，你别怕，前头有大夫免费看病呢，一定能够看好你的病。咱们去泽湖，反正去哪儿都是哥哥跟你。” “爹，娘，你们放心，儿子媳妇不是那等不孝顺的人，便是扛也会扛着你们一起的。娘眼睛不是很好，一直没银子去看病吗？逃到哪儿都是逃，咱们改道去泽湖吧。” 而那抱着孩子的妇人，什么也没说，只跟丈夫对视了一眼，丈夫便背起行囊，一起大步往泽湖的方向去了。 这是战乱，人最怕的就是天大地大，没有一处安生之地。 但凡只有一点希望都会牢牢抓住。 泽湖，湖畔。 一溜十几间的屋子，原本的主人已经逃难去了，萧鸿轩花了极少的银子买下来这里。 不少屋子里已经住满了人，全都是身上带伤跟带病的。 那对带着孩子的夫妇是最早赶到的，一看屋子前面排着队的人，心中便是一喜，上前问道。 “大哥，敢问这里便是陆大夫在看诊吗？”年轻的丈夫有些憨厚。 “是啊，你们是从淮南那边来的？”那中年人打量了这队夫妻一眼，便知道是刚从打仗的地方来的，看病是的妇人怀中的孩子。 “发烧了？”中年人问道。 那妇人着急：“可不是么，头几日受了惊，先前还哭闹不止，如今发烧了便是连胡话也不说了。” 中年人点点头，便拍了拍前头人的肩膀：“后头有新来，给匀个位置吧。” 年轻夫妇吓了一跳，生怕坏了规矩，满脸涨红道：“不必不必，大哥你们来的早，应该在前面的，我们在后面排着这就是了。” 中年人笑道：“无妨，我们几个都是过来怀药的，都看过的，不碍事，你孩子发烧，自然该先看看。” 前头几个人互相换来换去，中年人便拍了拍年轻男人的肩膀：“去前头吧，位置都给你匀出来了。” 年轻夫妇连忙点头道谢，心中不由得大为感激，这是什么年头，大家都恨不得啃着别人的肉，喝着别人的血活下去，这泽湖居然还讲究谦让。 那年轻妇人站进了队伍里，低声跟相公说道：“咱们来对地方了，孩子有救了。” 年轻男人正要点头，前头突然转过来一个老头摇摇头插话道：“那可不一定。” 不一定？难道这不是好地方？ 这老头转过头来，半张脸都用白纱布包着，还在渗血，看上去极为可怖，年轻妇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着孩子躲避了一下。 年轻男人有些不好意思：“我媳妇儿胆子小，孩子之前便是受惊了……” 那老头倒是不在意：“没事，老头子知道现在不中看。我说的那不是个意思，而是这陆大夫，为什么大家都早早来排队，便是因为陆大夫身子也不好，一日只能勉力看十来个，昨日才看了五个便晕过去了，你们今儿来的晚，真不一定能让陆大夫瞧到。” 说着，老头儿也用剩下的一只眼往前看去，似乎想要看看这么长的队伍还有多久到他一般。 第354章 泽湖行医（二） 年轻妇人见这老头说起话来并不如外表那般可怖，便也放下心来：“老大爷，不知道这陆大夫医术如何啊。” 老头笑道：“这个你们别担心，她要么不看，但凡看得了的，都能治。” 年轻妇人着急道：“可她这么着，医术到底是高还是不高啊？看了的都能治，是说治不了的都不看吗？” 老头哈哈大笑，扯动半边脸的伤口，疼得直吸气：“不是，而是陆大夫一边看病看伤，还一边教徒弟呢，不用她亲自上的，都是徒弟出来治的。” 原来如此，能教徒弟的大夫，必定是已经出师很久了的，大概年纪大了吧，所以才能这般超脱世外，为百姓谋福。 年轻夫妇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来对方的想法。 可是等他们又往前排了半天，好不容易过了拐角，看到前头屋子里坐着的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 那妇人仔细看了看：“不是姑娘家，梳了头发呢。” 年轻男人抱着孩子，有些焦急：“是不是大夫家的小姐？或者是前来帮工的？” 岂料才说了这句话，前后的人便笑了起来：“你们还真是新来的，不知道陆大夫的事儿啊。” “陆大夫什么事？” “前面那娘子便是陆大夫呢，年纪不大，但是医术是极为高明的。而且心地好得很，咱们伤病严重的，这里还管饭食住处呢。” “这么好？”年轻夫妇有些不敢相信，不由得追问：“那要是别人都来找她管饭食呢？” 这可是在打仗啊，便是上头的皇帝老子都管不了这么多灾民吃饭，这陆娘子能管？ 他们话才刚说完，便听到身后传来女子轻柔却大方的声音：“别听他们胡说，他们得了我的救治，所以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岂不知我是个脾气顶顶不好的人。” 说话的人正是陆清灵，她听前头的人说后面有对夫妇带了个发高烧的孩子，都发烧好几天了，便让人等等，她先过来看看。 她走的近了，年轻妇人更加吃惊：“陆大夫……”这陆大夫看起来才二十出头呢，脸面上还跟个姑娘家似的。 若不是有些苍白虚弱，便说是没出阁的姑娘也有人信呢。 只是……那年轻妇人有些担心：“陆大夫你自己个的身子瞧着有些不太好？” 伸手探小孩子体温的陆清灵微微停顿了下，像是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 过了半晌才收手回来，依旧温柔，似乎刚才并没有听清年轻妇人的话：“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年轻妇人咬咬牙：“您自个儿身子好像也不是太好呢。”这样能看好他们孩子的病吗？ 陆清灵看出了她的担心，微微笑道：“放心吧，我治不了我自己，但是能治得了你的孩子就行。” 旁边有人不高兴陆清灵被怀疑，便讥讽道：“哪里来的没见识的人，不知道医者不自医吗？陆大夫为我们做了那么多，又不图个什么，要是怀疑陆大夫医术，就趁早换别的大夫来吧。” 年轻妇人咬牙，她丈夫连忙打圆场：“陆大夫，实在对不住，孩子病的太久了，所以我们有些着急，说话冲撞了，您别见怪。” 陆清灵微微一笑：“无妨，你们跟我来吧。” 说着便转生往屋子里走去，年轻男人连忙抱着孩子，又小心地用胳膊催了一下自家娘子，跟在陆清灵后面去了。 陆清灵刚坐下来，旁边的看着像是病人的一个女孩子便递过笔来，纸也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了。 陆清灵一边写药方一边道：“你家孩子的确病得有些久了，原本不过是喉咙肿痛咳嗽而已，但是没好好治，应该是连夜赶路没休息，又没吃多少东西，喝足够的水，就这么放着孩子一直发烧，如今这股热已经入了肺腑，且要调养不少时日。” 年轻妇人一听眼泪就下来了，“扑通”一声跪下来：“陆大夫，求求你救救孩子，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陆清灵身边立马就有两个人过来把她扶起来：“你好好的，起来跟陆大夫说话。” 陆清灵已经觉得有些精神不济了，不想将精力花在劝说上，只淡淡道：“药方我已经开了，连着吃上三日，再过来复诊。” 旁边便有人接了药方，去了隔壁屋子抓药，不多时，陆清灵才看完下一个病人，年轻夫妇便拿到了药包。 抓药的是个中年先生模样的人，蓄着点儿胡子，对他们说道：“自个儿找地方住去吧，每日早晚，三碗水加药煎成一碗喝，三日之后再来复查。” 年轻夫妇连忙弯腰接过来，谢了许多声，但是不免有些纠结：“老人家，我们再问问，这附近可有住处？不拘破庙还是山洞，好歹只要别冻着孩子。” 那老人家还真做不了主，又扭头看陆清灵。 陆清灵强撑着一口气，想了想：“那边还有房，不过是跟其他人一起的，孩子能住，你们日常在院子里煎药也行，但是你们俩的住处跟饭食，都要自己去挣，不能借着孩子的名头住这里。” 年轻妇人舍不得孩子，心道，既然这陆大夫已经舍得给一个住处，她多少抱着孩子睡，只要稍微大一点就行，便还想磕头求。 她相公没拉住，便听她说出了这样的话：“您行行好吧，您这边不缺住处，不缺吃食，多给个床位，我们就住三天，可好？”大不了孩子好了再挣钱还给这陆大夫就是了。 她都管了那么多人，不多他们一家吧。 陆清灵本来就已经有些摇晃，听到这话不免可笑：“我为什么要管你？我钱多，不缺吃食？跟你有关系吗？要住，只能孩子住，不住，现在就拿着药，走！” 陆清灵勉力说完这句话，便觉得口中腥甜一片，知晓恐怕是又吐血了。 怕叫这么多指望着她的伤者病患知道，便硬生生吞下这口血，忍住眼前昏黑一片，想要转身进里面去。 那妇人一见陆清灵不肯答应，还要走，情急之下便直接扑到陆清灵身上：“你不能走！” 第355章 如何能走 陆清灵的身子原本就已如强弩之末，猛然被这妇人一扑，身子一歪，肩膀重重磕到门框上。 周围的病患跟助手连忙扶住陆清灵，对那妇人怒目而视：“你这妇人好不要脸！好不知羞耻！陆大夫不收银子帮我们看病，还给我们药材，已是活菩萨下凡了，你倒好，恬不知耻，拿了药还要赖上陆大夫吗？打仗是打仗，礼义廉耻也没了吗？” 那妇人气不过：“她不是让人在路上说吗？这里给看病，然后也是你们说的管吃管住，凭什么到我们就不管了？再说了，我又不是要白住在这里，孩子病得重了，我总得照顾几天吧。” 这话一出，病人们可都气坏了。 的确是有管的，但是只有那些陆大夫判断之后，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甚至不能好好走路，不能离开床的病患才能够住。 而且日常里也还要帮着做事，不然真以为这院子里怎么打扫的，怎么安排人排队的，怎么帮忙抓药的，都是白来的吗？ 这些伤病患者这阵子是真真切切地从陆清灵这里得到了救助。 而陆清灵的性子也很直，并不是软塌塌任由别人欺负的样子，若是有那赖着不走，活着在这里抢劫偷窃的，不消多说，立刻所有人一起轰走，再也不给这人看病治伤。 来这里的病人也都很清楚，若不是因为陆清灵这般“绝情”，恐怕这里早就被那些无赖给占领了，哪里还有后来的人位置呢。 眼下见到又来了一个不懂礼数，得寸进尺的，大家都很生气。 抱着孩子的年轻男人连忙拉着妇人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娘子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眼下日子难过，孩子病成这样也需要人照顾，所以就想着陪几天，我们绝不是要赖在这里白吃白住的人，我会出去找活干的！” 那妇人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刚才还冲动之下撞着陆清灵了，便有些愧疚地看向陆清灵。 只是陆清灵脸色着实冷得可怕，让她一句道歉的话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病人忍了忍才道：“你们的心思大家都理解，谁不是想家里人在一起互相照顾？但是这里就这么十几间房，你们都是从淮南城那边逃过来的，难道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吗？逃出来的可不止上万人。” “谁家里没有个受伤的人？谁又不担心家里人呢。要是各个都跟你们一样非要挤过来住，这里还能有位置吗？” 那妇人忍不住哭出来：“可是我家孩子还这么小，总不能放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啊，一个人在这里，连药都喝不上。” 旁边又有人解释了：“唉，你看你这人，刚才不好好问清楚。陆大夫说孩子能住在这儿，便是有人照看的。你看看我，这不是腿伤了吗？我走不动，便住在这里帮忙煎药，刚才你再问问清楚，就该知道你的孩子也有人看顾的。” “这话当真？”年轻夫妇都有些意外惊喜，心中也不由得更加愧疚。 这边吵闹着呢，萧鸿轩听见动静立刻赶来，见陆清灵歪着被人扶着，顿时心中一怒，上前扶住陆清灵，让陆清灵靠在他身上：“灵儿，可好些了？” 陆清灵几乎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只虚弱地摇摇头。 疼什么，有什么比听到霍振熙的死讯还疼的？又有什么比保不住霍振熙跟她的孩子还疼的？ 她自嘲地想，她也不是那舍己为人的圣母，不过是如今不行医救人的话，连夜晚都睡不着，着实太痛苦了。 萧鸿轩怒视在场的人，打横抱起陆清灵：“今日起，陆大夫这里不再提供饭食跟药物，诸位速速离去，自求多福。” 陆清灵心中一急，她虽然生气，但是并不是这个意思，刚想说话，嘴一张，那一口一直忍着的血便喷涌出来。 围着陆清灵跟萧鸿轩想求饶的人看着萧鸿轩衣服上一片殷红，顿时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萧鸿轩抱着陆清灵走了。 那对年轻夫妇抱着孩子站在角落里，恨不得别人都不要关注他们才好。 萧鸿轩抱着陆清灵回去，心中大恸，叫来随行的大夫：“莫大夫，你过来看看灵儿如何了。” 莫大夫这几日也跟着陆清灵跑前跑后的，知晓主子看中这位陆大夫，半点儿不敢怠慢。 只是把过脉之后，依然还是那样，愁眉苦脸地道：“萧爷，还是那样……” 心虚不宁，忧思过虑，又一路奔波精力憔悴，腹中的孩子在那日见红之后便没有保住。 还大出血了一场，若不是莫大夫在，恐怕陆清灵早就过去了。 只是陆清灵醒了却依然不好，因为她根本不尊医嘱好好休养，反而是收留了不少伤患流民，最后干脆在这泽湖湖畔办起了医馆。 萧鸿轩天天逼着莫大夫给她把脉开药看病，莫大夫十分痛苦。 把脉？这陆大夫可比他会看脉象。 开药？药倒是开了，还亲自盯着煎了，但是那位记得就喝，忙起来给人做什么“手术”，一连两三个时辰都不肯让人打扰。 好不容易做完了，总是要昏睡一场，连水都喂不进去，还怎么喂药。 再说休养，陆大夫自从来了泽湖就没休息过，撑着精力看病治伤，一直到受不住了昏过去，一醒来，又是不顾阻拦就自己往前头去了。 莫大夫心疼啊，但是又能怎么办，自家这位萧爷都拦不住的人，他一个还要跟陆大夫学医的人又怎么拦得住。 萧鸿轩看着昏睡之中依然紧紧皱着眉头的陆清灵，倒是真心不忍，脱口而出：“不管了，今天我便带灵儿回京城！” 莫大夫连忙劝说道：“萧爷，这可不好说，陆大夫如今这身子，可经不起路上的折腾了。况且……你上次不是说要带陆大夫回去吗？陆大夫是如何做的，您可都知道的。” 萧鸿轩沉默了。 之前他就提过要带陆清灵回京城，陆清灵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只是遥遥望着湖畔的一个小小坟冢。 那是她跟霍振熙的孩子。 她的丈夫，她的孩子都死在这里……一个是她亲手埋的，一个她还没有亲眼看到尸体。 如何能走？ 第356章 获救 就在离泽湖只有几百里地，淮南城外的一个小村子。 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穿着蓑衣，冒雨从村外走来，沿着墙根一路走到村子里头一间不起眼的房舍门前。 少女谨慎地回头看了看，没什么人，便悄悄推门进去了。 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屋看床上躺着的男人，男人还在沉睡中，只是从呼吸声能够听出来睡得并不是安稳，如剑一般的眉毛也深深皱着，似乎连睡梦中都十分痛苦。 龙韵伸手探了探霍振熙额头上的温度，还是很烫了。 这个时候就恨不得能够换陆姐姐在这，至少陆姐姐懂医术，不会让将军这般难过。 龙韵心中难过，愁容满面地看着霍振熙，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头。 或许是在睡梦中被惊扰了，霍振熙呢喃出声：“昭昭……” 龙韵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来，红着脸慌忙解释：“霍、霍将军，我不是……我就是想试试你是不是还在发烧。” 结果说完半天，床上的人又没了动静。 龙韵一看，原来霍振熙不过是梦中呓语，很是松了口气，又壮着胆子看霍振熙。 她在山中找了许久，她不相信天神一般的霍将军会这样轻易死去。 她吃野果，喝露水，睡草坑，一个姑娘在山中混得跟野人一样，甚至有几次跟私兵面对面碰到。 只不过当时形容憔悴，私兵倒是没以为她是霍振熙的人，只当是因为战乱想躲进深山的灾民，便轰她走。 龙韵自然是不肯走的，她在山中寻找数日无果，心中的绝望一天比一天放大。 找到最后她自己都觉得找不到了，可是还在坚持找。 她跟自己说，是因为陆姐姐交代她的事情还没有做完，还没有把信亲自交到霍将军手中，所以一定要找到霍将军。 可是内心深处，她却知道不是这样的。 不是为了陆姐姐，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就是为了霍将军。 她只是想要找到霍将军。 只可惜弹尽粮绝，最终也没能找到。 就在她满怀绝望，带着一身伤从山中出来的时候，却因为受伤被附近的猎户给捡到，带回了村里。 而这些淳朴的村民，恰巧在半月前也捡到了一个受伤的人，一个男人。 龙韵几乎是连滚带爬奔过去的，等看到床上昏睡的那人已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熟悉脸庞时，龙韵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的猎户吓了一跳，连忙问她：“龙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龙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抓着霍振熙的手，抽泣道：“这是我……我相公！我进山便是为了找他的。” 龙韵脱口而出，随即脸上不易察觉地泛红了。 这样说……会不会被人看出来是说谎？ 可是很快龙韵又说服了自己，霍将军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的身份又不便让别人知道，只能够她来照顾。 说妹妹或者其他身份都不能毫无顾忌地留在霍将军身边照顾他。 所以只能说她是他的娘子。 龙韵咬咬牙道：“猎户大哥，多谢你救了我们夫妇，我相公如今还病着，须得借你的地方住上一阵子。” 那猎户心善，如今因为战乱，不少人都逃走了，村子里大把的屋子空着，尽管住。 龙韵心中欢喜：“正是了，如今战乱，到处都不太平，我相公受了这样重的伤，不好再让人折腾了。这里有些银子，劳烦猎户大哥帮帮忙，就说我相公是你兄弟，我是你弟媳，一直住在村里的，可好？” 那猎户原本也只是因为好心才救了这么两个人，哪里想到还有银子可拿，更是惊喜的不得了，连忙答应了。 至此，龙韵便跟霍振熙在村子里住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村子临近风暴中心，又太小太偏，所以打仗倒是没怎么波及过来，让他们好生过了一阵子安稳日子。 只是到底两方的人在围场附近打了几场仗，都没找打霍振熙的人，哪怕是尸体，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有人找过来。 龙韵现在便是期盼自己人先找过来，可千万别被薛家的人先找到了。 龙韵回来了，带回了得之不易的药材，果然没多久院门就被轻轻敲响了：“龙丫头，你在吗？” 龙韵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快进来吧。” 来的人是便是村子里的几个农妇，如今田地都被毁了，粮食没长到收获的时候便遭了灾，好在村里的人习惯存粮，还有腊肉，吃食上倒是不用太担心，但是这药物就很难得了。 幸好龙丫头懂些药，还得出去帮她相公买药，一来二去村子里的人干脆用粮食跟龙韵换药材。 “龙丫头，我家那口子上次被野猪咬的伤都化脓了，这次可有药了？”有农妇焦急问道。 龙韵其实心中忐忑，她并不会医术，只不过经营清水记，陆清灵带着她认了些药材，教过她几个固定的方子而已。 好在常用的清热解毒，驱寒暖胃，消炎杀菌的方子都记得七七八八的，倒是也瞎猫碰死耗子一样碰对了几次。 这在村民眼里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一个会医的人！多厉害！ 龙韵笑着递给刚才开口的那个农妇一包药：“这次配齐了，好在据说有商队运了新的药材来，不然真的是也配不上呢。” 那农妇千恩万谢地接了，又十分不好意思地拖了一口袋红薯跟半袋糙米过来：“家里就剩这个了，回头等我家那口子好了，让他上山猎好东西回来给龙大夫。” 龙韵脸上一红，连忙摇头：“我可不是什么大夫，我就是个……妇道人家，不过认得两三种药材罢了。” 村民们更加敬佩龙韵了，只觉得她心地善良，医术又好，还这般和气，他们村子捡到了龙大夫真的是万幸啊。 跟村民们换了不少东西，龙韵有些辛苦地把东西往回般，又准备给霍振熙熬药。 她也不知道霍振熙到底伤势如何，她毕竟不是大夫，只是霍振熙还活着，她就觉得想在他身边，守着他，就这样为他奔波，帮他煎药。 甚至……喂他喝药，给他清理伤口，擦拭身体…… 第357章 情势所迫 村民们不疑有他，虽然感觉龙大夫跟她相公年龄似乎差的大些了，但是看她相公就知道，一表人才，配龙大夫也绰绰有余。 龙韵总是红着脸低头不说话，内心却十分享受别人说的“般配”。 这种吹捧让她忍不住去想，或许……陆姐姐很好，但是她也不差，说不准如果她先碰到霍将军的话，跟霍将军在一起的人就会是她呢？ 这种想法就像一粒种子一样，在龙韵心里扎下了根，在黑暗潮湿的土壤中萌芽、生长…… 直到霍振熙醒来的那日。 外头院子里说的话他都听到了，龙韵换完东西拎着篮子进来，跟往常一样净手，准备看看霍振熙的情况，结果就看到床上的人醒着，如墨一般的眸子有些散漫，但是依然可见意识是清醒的。 “霍将军你醒了！”龙韵连忙扑过去，眼中不自觉地流出眼泪来。 这都快一个月了，她天天守着霍振熙，就怕霍振熙醒不过来，又怕薛家的人先找过来。 或许内心深处也有些不愿意霍家军找过来。 但是霍振熙昏迷的时间一日长过一日，龙韵到底知道自己不是真的会医术，若是这么耽误下去，说不得真的昏迷不醒了。 龙韵苦等了这么久，不敢再拖延，心中只祈求无论是谁，快些来吧，找到她跟霍将军之后，至少可以让霍将军就医，活下来。 此刻霍振熙清醒，龙韵只觉得老天听到了她的祈愿，高兴得跪在地上也不知道冲着什么方向磕头。 霍振熙与龙韵见面不过一两次，此刻十分疑惑龙韵怎么会出现淮南城。 那日他从悬崖上纵身一跃，倒不是随意选的，而是之前探查地形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处下方有密集的大树，还有深深的草坑，他有轻功，身上还带着陆清灵做的迫降工具。 只要坠落过程中找到机会射出迫降的小机关便可以消减下落趋势。 他有很大把握不会死。 但是毕竟是悬崖，坠落下来之后霍振熙还是受伤了，忍着伤痛从树林中穿梭离开，终于开始体力不支昏倒在路边。 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只有迷迷糊糊的印象，似乎是被人救了，而且这些时日以来，饮食汤药都有人喂给他，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他已听出来这村子的村民都是普通农户或者猎户，那救他的人便只有可能是…… 霍振熙的声音干哑，全因这些日子没有说过话：“是你……救了我？” 龙韵下意识就想说不是，可是不知道脑子里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收了声，改成了点头。 有些心虚地扭开头，去端了水来。 说她救了霍振熙也不算错，毕竟之前的猎户大哥只是把霍将军捡回来，但是后面如何料理霍将军的伤口，给他喂水喂药的，可都是她。 龙韵端着水过来，脑子里一直想事情，下意识就先含了一口，像是要往霍振熙嘴里渡去的样子…… 霍振熙眼皮跳了下：“龙姑娘！” 龙韵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啊！怎么自己喝了？这明明是要给霍振熙喝的啊。 龙韵咕咚一声咽下去，刚想要解释的时候，突然看到霍振熙脸上晦暗不明的神色，心中那颗已经发芽的种子又不安分了起来。 龙韵没有解释她刚才只是有些发呆所以做了不合时宜的事情，也没有解释以往都是用勺子给霍振熙喂水，而是默默起身去换了一碗水。 而床上的霍振熙已经无法形容此刻自己内心的感觉了。 刚才听到外面的人谈话说叫龙韵照顾好她相公，他心中便觉得不妥。 岂料这还没跟龙韵说上两句话，龙韵就做出如此模样——这岂不是说这些日子她都是这样照顾他的？ 礼法大严，男女授受不亲。 如今他跟龙韵有了肌肤之亲…… 霍振熙的眸子陡然暗了下去，龙韵换了水过来，脸上是假意释然的笑意：“霍将军，刚才的事你就忘了吧，你现在醒了，能自己喝水了，我扶着你喝，可好？” 龙韵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霍振熙的脸色，似乎在竭力隐藏自己的情绪，不愿意让霍振熙有半点儿为难一般。 霍振熙摇头：“不用，我自己来。” 双手无力，宁可捧到嘴边用嘴叼着碗喝，也不想假手于人。 只是他到底躺了太久，身上的伤又没好完全，才喝了一口，便洒到面前的衣襟上全都是。 龙韵惊呼一声：“霍将军，还是我来吧，等你身上有力气了你再自己来好吗？” 霍振熙心烦意乱地看着水浸透衣裳，浸入伤口，心知此刻他是没有办法再逞强了，只能勉强点头。 龙韵也不多说什么，扶起霍振熙，给他喂了水，又试探着去解开霍振熙的衣服：“霍大哥，如今天气已经转凉了，这衣服湿了怕是会染上风寒，我给你换一件干的吧。” 霍振熙喝过水，喉咙里的干燥稍微缓解了一些，但是从心底更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龙韵什么都每做错，以他现在的状况，若不是龙韵照顾料理，他或许根本不会醒过来。 霍振熙睁着眼睛，没有灵魂一般地由着龙韵脱下他湿了的衣服，又给胸口的伤换了药，换上干净的衣裳。 龙韵收拾好一切，才低着头有些勉强地笑道：“霍将军，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挨近你，但是如今没有办法，村子里的人很忌讳外来人，我若不说你是我相公，他们是不肯让我来照顾你的。” 霍振熙目光有些散漫，但是他也知道龙韵说的没错。 这是什么年头，战乱时代，他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到了村子里，若龙韵不这样说，村民根本不会收留一个即将要死的人。 龙韵见霍振熙微微动了动，总算是给了她一些回应，眼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龙韵吸着鼻子道：“霍将军，不管你如何，我总得照顾好你，陆姐姐盼着你平安归去呢。” 昭昭？床上的人这次动静大了起来，他转过头来，说了第二句话：“昭昭……现在如何了？” 第358章 必须一起睡 他受了伤，昏迷了许久，听龙韵跟村民的意思，从他出事之后就开始打仗了，如今战况胶着，双方各有胜负。 只可惜这些普通百姓，兴也苦，亡也苦。 陆清灵性子有些急，若是她知道这里打仗了，会不会找过来？ 霍振熙当即就觉得心中焦急，不能够继续等待，恨不得现在就能够起身。 龙韵连忙道：“霍将军，您放心，陆姐姐还在江南，她怀着孕呢。” 霍振熙闻言，倒是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之前他还颇为自责，觉得陆清灵这个时候怀孕，他不能够陪在她身边。 但是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没有让陆清灵跟着他一起奔波受苦。 龙韵打量霍振熙的神色，见说到陆清灵，霍振熙便轻松许多，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霍将军，陆姐姐让我来淮南是给你送信的，信已经给了黄将军跟吕将军，是有关于泉眼的。” 龙韵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霍振熙心中便笑了一声，无论何时，昭昭就是昭昭。 哪怕远在江南，她也能够见微知著，知道什么是关键。 只不过这消息到底是晚了些，信送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在泉眼边上了。 霍振熙淡淡道：“辛苦龙姑娘了。” 无论如何，龙韵是帮陆清灵送信来的。 龙韵心中小小的高兴了一些，借机说道：“霍将军，我往后喊你霍大哥吧，怕万一泄露了身份不好。” 霍振熙无可无不可：“好。” 龙韵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霍大哥，你也别叫我龙姑娘了，外头的村民都以为你是我相公呢。不如，你直接喊我韵儿吧。” 霍振熙微微沉吟：“好。” 事急从权，他现在这样，隐秘身份，等身体恢复，重新回到军营才是正经事。 龙韵心中松了一口气，那边药也熬好了，龙韵一边喂药一边给霍振熙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有两军对垒的情况。 他们现在所在的村子因为靠近围场，目前在薛家的范围内，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联系到黄杰雄他们，只能够隐瞒身份躲在村子里。 霍振熙睡着之后，龙韵便去村子里的井边洗碗洗衣服了，村里的婶子嫂子们听说霍振熙已经醒了，都十分高兴：“还是龙大夫你有办法，都伤成那样了，血人一个，胡大捡回来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龙韵一听胡大的名字，突然想到刚才的事，眼珠一转便来了主意，低着头有些难过的样子。 “龙大夫怎么了？”村里的人都淳朴，连忙问了。 龙韵十分伤心地道：“我跟相公出来逃难，走散了……我相公特别注重礼法，我怕他嫌弃我跟他没在一起的那几天。” 嫂子们顿时就懂了，她们都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新媳妇脸皮薄，若是遇到个计较的相公，便是说一句话都能够扯上行为不端的名头。 何况如今是打仗，这时候可乱的很。 夫妻两个逃难出来，路上走散了，做丈夫的计较这几日的话，还真是不想叫人活了。 龙大夫这么好，对那个半死不活的相公不离不弃的，居然还遭嫌弃了？ 村民们立刻就愤怒了：“龙大夫，我们跟你说，这可不行，男人要是对外头不狠，光知道在女人身上找差错的话，那可不是个好男人。你放心，你脸皮薄不敢说他，我们去帮你说！” 龙韵看着作势要起来去找霍振熙麻烦的村民们，慌得跟什么似的：“多谢大家了，不过大家也不用担心，我就是怕我相公会这样想。他如今还受着伤，若是因为这个气坏了身体，我也没办法跟公公婆婆交代……” 龙韵年纪小，一副孝顺小媳妇的模样，顿时引起了那些上了年纪的村民的疼爱：“哎哟，咱们这么好的龙大夫，怎么还遭嫌弃了。” “真是不该啊。” “就是，怎么能因为没同时进村子就嫌弃龙大夫。” “命都是龙大夫救的。” “对啊，龙大夫没怪他把龙大夫丢在深山里那么好些天就够体贴的了，他怎么还嫌弃上龙大夫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但是意思都很明确，就是为龙韵抱不平。 觉得霍振熙应该好好感谢龙韵，更别说因为失联的这几天嫌弃了。 龙韵颇为感动地对大家鞠躬：“多谢大家帮我说话了，只是我出嫁从夫，毕竟得为我相公着想，我今儿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大家帮帮忙。” “龙大夫你说，帮什么？只要咱们能做到的，尽管开口！”村民们见不得心底这么善良的龙大夫受委屈。 龙韵腼腆道：“大家都知道我相公是胡大哥捡回来的，后头我才找过来的，中间隔了些时日。怕我相公听到这个疑心，劳烦大家就说，是我带着他进村的，半个月前一起进村的。可好？” 就这？这有什么难的？ 胡大媳妇儿当即就嚷道：“行！这么点儿小事，我先代表我们家胡大答应了！” 连人家捡了人的胡大都不在乎，别人更加不会有意见了。 于是便统一了口径，说龙韵对霍振熙不离不弃，一直拖着他找到村子这边的。 龙韵松了口气，特别感谢了胡大媳妇。 龙韵走后，村子里的人便讨论起来了：“你们可别说，咱们龙大夫长相又好，还会医，这么好的姑娘上哪儿找去，她相公那个样子都不知道活不活的下来，龙大夫命真苦。”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看这龙大夫有情有义，又特别中意这相公，只能这般了。” “我瞅着龙大夫的相公对她好像不咋亲热，龙大夫伤心了。” “是是是，就是这样，不亲人，我刚才进去换东西的时候，看到龙大夫在厢房铺床了，这是要分开睡的意思。” “咋？还真嫌弃上龙大夫了？”村民们愕然，义愤填膺的感觉也上来了，纷纷为龙韵抱不平。 “龙大夫年纪小脸皮薄，瞧着还没成亲多久就打仗的样子，这感情还没处出来，咱们得帮她！” “对！夫妻两个怎么能分开睡呢，这不是嫌弃咱们龙大夫吗？不能让他这么做！必须一起睡！” 第359章 白眼狼 龙韵回去没多久，又伺候了一遍霍振熙的饮食汤药，厚着脸皮打了热水过来：“霍大哥，天快黑了，我帮你擦身子，你晚上睡得舒服些，可好？” 怕霍振熙不答应，还搬出了陆清灵：“陆姐姐说了，外伤容易被感染，所以要保持清洁。” 霍振熙知道自己如今不光是浑身虚弱无力，是骨折不能动弹，刚才才叫龙韵帮忙绑好了胳膊跟腿，眼下肯定是没有办法擦身子的。 霍振熙摇了摇头：“不必了。” 这不是事关生死的大事，便不必跟隐瞒身份一样含糊过去。 龙韵默不作声地端着水出去，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悄悄抹眼泪。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正是刚才那些在井边说话的村民们，这会儿见到龙韵一个人悄悄在院子里哭，哪里还有不知晓的。 龙大夫这是被她相公赶出来的！ 龙韵陡然见了这么多人进来，吓了一跳：“大家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吗？” 胡大媳妇嚷嚷道：“龙大夫，咱们是怕再不来，你该有事了。你相公醒了吧，醒了就不能那么不懂事儿，咱们进去跟他说道说道。” “不用了，多谢大家，但是真的不用了。” 龙韵连忙拦住，也有些气急败坏，她虽然是起了心想骗霍振熙，想给自己加个救命之恩，好让霍振熙以后不能够甩掉她。 但是她也不想让这些粗俗的村民过来打扰霍振熙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霍将军那样天神一般风姿俊朗的人，哪里是他们这些村民能够结交的？ 还要教训？龙韵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可是胡大媳妇已经带着一群人进去了，开始审问霍振熙。 “龙大夫的相公，你醒了？”大家问道。 霍振熙皱眉，弄不清这些人来的意图，虽然对他们安给自己的身份反感，但是眼下只能够应声：“嗯。” 胡大媳妇就说了：“你们这年轻小两口的，你又受了伤，龙大夫正好跟你住一块儿帮忙看着你，你这怎么还不情愿呢？” 霍振熙眉头一皱，道：“不用了，已经用过药了，便不用人再照料伺候。” 胡大媳妇嘴一撇：“这还讲究上了？那龙大夫给你把屎把尿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 这样粗俗的话语，还有这背后的隐藏意味，霍振熙有些薄怒：“与诸位何干？” 与我们何干？ 胡大媳妇一听就火冒三丈了，要不是碍着已经答应过龙大夫不泄露霍振熙被救的真相，她时候真是要好好教训下霍振熙了。 “你这小伙子可不厚道，你昏迷这些天都是你媳妇忙前忙后伺候你，还要冒险去村子外头买药换粮食，你可都知道？” “你现在想的什么我们也清楚，但是你是龙大夫从山里一步一步背出来的，就这救命之恩，你不能不报！更不能忘恩负义！” “你光想着你要不要人伺候，怎么不想想这大冷的天，厢房里面没有烧炕，龙大夫一个人睡多冷啊？” “你别说为什么不烧，现在村子里的碳可不多了，外头还在打仗，你总不能让龙大夫一个年轻媳妇出去想办法找碳吧？” 胡大媳妇说起话半刻不带停歇的，连大喘气都没有，说得周围的村民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龙韵赶上听到了全场，再看霍振熙纠结的样子，心中忍不住有些想法。 说不定呢…… 胡大媳妇他们真的能够让霍将军…… 果然，霍振熙见龙韵进来，立刻抬头跟龙韵说道：“你睡这里，我挪去厢房。” 龙韵期待落空，大失所望，只能勉强的笑着对大家道：“多谢大家的关心了，我……明儿就想办法弄药来换碳，今天我就住厢房吧。” 胡大婶子火了，拉着龙韵的手站到霍振熙床前便开始骂了：“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听不懂大人的话啊？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要不是因为龙大夫，咱们村里还不肯收留你呢！” “你说你昏迷这阵子，哪样不是靠着龙大夫？哪天不是同吃同住的？现在醒了开始讲究了？不愿意让龙大夫挨着你了？” “呸！真是良心被狗吃了！你这样的狗东西就应该报官去！让官兵把你抓走，送去上战场顶包！” 胡大媳妇唾沫横飞。 霍振熙跟龙韵却是听到报官跟上战场的字眼顿时暗叫不好，这群村民思维太直太简单，可千万不能让他们有这样的想法。 龙韵拉住胡大媳妇，一面劝说一面慌忙跟霍振熙使眼色，霍振熙到底秀才不与兵斗，开了口：“今晚她会留下的。” 至于明天？明天再说。 霍振熙心想，这村子是待不下去了。 村民淳朴是好事，但是若是没有点心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岔子。 这地方离着围场不远，前阵子大概是打仗打得太厉害，倒是叫薛靖武没有时间来搜查，但是长久这么待下去，肯定不行。 送走了胡大婶子等人，龙韵转身回来，犹豫了一下关上门，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住啊霍大哥，我没想到她们会这个时候进来，刚好看到我……”哭。 霍振熙“嗯”了一声，并没有什么表情。 龙韵心中一喜，当这是默许，便期期艾艾地到床前，脱了鞋子：“是霍大哥，那我这就，上去了哦。” 霍振熙心中叹了口气，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他不想，可对龙韵来说也未必不是一样。 人家一个姑娘家都付出这样大的代价，不过是为了帮他隐瞒身份养伤，他若还是矫情，可就不配了。 霍振熙看了看并不大的床，农户人家，没有那么富庶，便道：“你睡里面吧，我今晚不睡。” 龙韵正欣喜地往上爬，从霍振熙脚边绕过去，闻言有些发怔。 红着眼眶悄悄躺到里面，不过她想着心机一事，连被子都没拿过来，此刻便如小白兔一般怯生生地咬着嘴唇看霍振熙：“霍大哥，被子能分我一点吗？” 霍振熙正在想事情，龙韵犹豫片刻，便钻进被子，紧紧贴着霍振熙。 第360章 心机 霍振熙皱了皱眉，道：“你把被子拿走吧。” 他晚上都没打算睡，自然不需要被子。 龙韵一滞，眼眶就红了：“霍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脸没皮？” 霍振熙没说话，他倒不是在乎龙韵怎么样，反正这么多年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也不少，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只有在重遇昭昭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住着昭昭的影子。 别的女人如何，实在不在霍振熙的考虑当中。 此刻龙韵这么说，霍振熙沉默片刻，道：“你不要多想，白日累了，晚上早些睡吧。” 龙韵红着眼眶道：“霍大哥，我知道你很嫌弃我，但是我这么做是利用了你……” 霍振熙淡然，龙韵想要跟他说什么？坦白吗？可他不在乎。 但龙韵一向人精，岂会无端端在事情还没成功的时候就告白，她抽泣着说道：“是我做的不对，之前陆姐姐叫我过来给你送信，因为路上遇到些事情……所以耽误了。” 霍振熙眉头微皱，遇到事情？是说路上危险吗？ 的确，当时淮南大战在即，路上肯定不太平。 这么一想，霍振熙反倒生出些愧疚来，说到底，龙韵还是因为他才会来到淮南的。 龙韵偷偷打量霍振熙的脸色，看到这样做果然有效果，声音便更轻柔委屈了三分：“后来因为在山里找了你好多天，我当时已经没力气了，好不容易找到村子里来，我说我认识你，可是没人相信……” “当晚我就住在村里另一间空屋了，可是半夜三更，有两个我不认识的人闯了进来……他们觉得我不可能认识霍大哥，我是个孤女，所以想对我……” 龙韵声音哽咽，说不下去，霍振熙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有些压抑。 龙韵抬手抹了抹眼泪：“不过好在我跑了出来，但是我不敢自己住了，便找了个借口说霍大哥你是我相公，这样我才能在你身边安心睡一会儿，那时我在山里已经提心吊胆过了好多天，我真的撑不住了……” 说到这里，龙韵看着霍振熙，微微低头咬着嘴唇：“对不起，霍大哥，我不是想故意坏你的名声，我、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就算我说你是我大哥，我也不能跟你住在同个屋子里，所以……” 龙韵的眼眶红红的，就像是小兔子一般。 霍振熙叹了口气，道：“是谁？” “嗯？”龙韵抬起头来，纯真一片的目光中满是疑惑。 霍振熙重复了一遍：“欺负你的两个人，是谁？” 即便他现在尚无能力自理，但是龙韵为救她而来，无论如何不能放过那两个禽兽。 龙韵心中一喜，面上却是一副小白兔的样子：“霍大哥，我不敢瞧他们的脸。还是霍大哥好，有霍大哥在，哪怕你没醒，我只要跟你在一起，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 这个世道是这样，孤身的女人永远都是危险的，被人欺负的。 但只要家里有一个成年男人，这个女人便算是有了倚仗。 话已至此，霍振熙再也没办法追究龙韵擅自编造他们之间关系的事了，只能道：“我知道了，我没有怪你。” “真的吗？霍大哥？”龙韵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只还有些怯生生的。 霍振熙却是在这一瞬间想到了陆清灵，陆清灵也是经常思维跳跃，想到什么好点子的时候便会眼睛突然一亮。 不过她的眼睛里，是明亮阳光，狡黠机敏。 而不是眼前龙韵眸子中掩藏不住的某些信息。 霍振熙点点头，并不多话。他如今的体力情况，本也不适合多说话。 龙韵却是如同获得糖果的单纯孩子，一直念叨：“太好了，霍大哥没有怪我。霍大哥跟陆姐姐真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我有这样的姐姐跟这样的大哥，真的太幸福了。” 仿佛真的认了霍振熙跟陆清灵做哥哥姐姐一般。 龙韵不肯独自盖被子，她歉疚地道：“霍大哥，对不住啊，实在是我太没用了，只能够换来一些吃食，忘了换被子。今天……咱们一起盖吧。” 十月，深秋，西南一带天气寒冷，并不是人体可以抵御的。 霍振熙点了点头，龙韵欢欣雀跃地把被子一大半盖在了霍振熙身上，还贴心地为霍振熙掖了掖被角：“霍大哥你身上还有伤呢，可不能着凉了。” 霍振熙正要拒绝，龙韵立刻道：“陆姐姐说了，身体健康，体质好的人，就算是受伤也比别人恢复的快些。但若是生病了，身体就要承担双倍的压力。” 霍振熙闻言，立刻不做声了，任由龙韵帮他盖好被子。 他身形高大，一床被子盖了大半在他身上，便只剩下不多的一块地方，龙韵小心翼翼地钻进来，甚至还有半个身子没有盖上被子。 但是龙韵已然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情，乖巧地闭上眼睛了。 这样势必会着凉，届时…… 霍振熙咳嗽一声：“龙姑娘，你还是睡过来些吧。” 龙韵睁开眼，似乎是害羞，又压抑着期待地点点头：“那……委屈霍大哥了。” 霍振熙心中轻叹，一个姑娘家把话说到这份上，处处为他着想，又的的确确救了他一命。如今他要如何忘恩负义才能够仗着人家姑娘的关心欺负人家啊。 霍振熙淡淡道：“不委屈，你照顾好自己便好。” 龙韵轻轻地挪动身子，靠近霍振熙。 霍振熙毕竟是男人，即便受着伤，身上也散发着跟女子不同的热力。 龙韵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脚趾，只心中有些可惜…… 前些日子霍振熙昏迷的时候，她可都是紧紧依靠在霍振熙身边，甚至抱着他的胳膊睡的。 如今只能够这样小心翼翼，她越是注意远离，才能够叫霍振熙不那么心怀芥蒂。 龙韵看着闭目养神的霍振熙，唇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笑意。 等到夜半，霍振熙也疲倦困顿的时候，龙韵却悄然睁开了眼睛，打量了一下霍振熙，悄悄把霍振熙的手搭在自己身上…… 第361章 遭受了什么 翌日一醒来，霍振熙首先觉得不对劲，手中的触感软绵绵的。 这陌生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抽手，但是旋即睁开眼便看清了刚才他手中奇异触感的东西。 他的手掌旁边，是熟睡的龙韵，此刻呼吸均匀，扇子一样的睫毛微微闪动着。 霍振熙脸上尴尬，轻轻收回手。只是不知道他跟龙韵是怎么睡的，本来睡前还隔着两巴掌宽的位置，如今却变成紧紧贴在一起。 霍振熙试着动了一下腿，可是明显腿没有胳膊恢复的快，还是几乎没什么感觉。 从山上摔下来，骨折之后没有及时处理便往外奔波。 这双腿受的伤恐怕不是一星半点。 腿不能动，他不能够离开眼下的境地，只要把目光转向另一边，看着空荡荡的堂屋发呆。 清晨的阳光是这样的好，从窗棂中照射进来，落在地上，光柱中有细小的灰尘跳舞一般旋转漂浮。 几个月前，便是在这样的阳光里，他把陆清灵搂在怀里，把玩着她光滑如绸缎一般的秀发。 昭昭絮絮叨叨地说着孩子们的事情。 而孩子们仿佛听得到一般，不一会儿就敲着门闹着要进来。 他把陆清灵仔细塞进被子里，才起身开门放两个小的进来。 只是两个小的显然没有那么讲道理，不管他是不是把陆清灵护得严严实实的，小七是一定会立刻爬上床往陆清灵怀里蹭的。 嘉嘉便站在客厅，拉着他要展示剑法拳脚，反正就是竭力争取跟爹娘在一起的时间。 坚决反对爹娘搞小锅小灶小集体。 霍振熙想着想着，心中松展多了，还好昭昭跟孩子们都在江南，至少现在江南是太平的。 只不知道昭昭身子如何了，从前她是昭华公主的时候，因为身份特殊，即便是怀孕也是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甚至从来都没听她喊过一声疼。 可是陆清灵不一样，陆清灵是鲜活的，有生气的。 她会哭会笑，会吵会闹，饿的时候会抱着他的胳膊假装咬上一口，困的时候就把脑袋往他怀里蹭。 她还很怕疼，很怕冷。 还好她在江南啊，不然现在西南这么冷了，她若是跟来，一定会冻得掉眼泪的吧。 霍振熙想着想着，连自己都不知道唇角已经勾起了一丝微笑。 龙韵醒来，抬眼便是看到头顶侧方微笑的霍振熙，那样温柔包容的笑意，从来没有展示给到她。 龙韵咬咬嘴唇，她知道霍振熙此刻一定在想陆清灵。 可是她不明白了，除了比她更早预见他之外，陆清灵到底有什么好呢？ 说身世？昭华公主又怎样，是元恒帝那一辈的事了，到如今，还不是半点儿势力都没有。 除了老一辈的人，谁还记得昭华公主啊。 再说了，她也是大户人家家道中落啊，比起如今身份尴尬的昭华公主，恐怕还自在些。 她虽然坐过监牢，但是昭华公主当年还出卖过大梁呢！ 就凭这一个，霍大哥就不应该选昭华公主！ 一想到这里，龙韵便觉得又有了信心，她睡眼朦胧地爬起来，似乎是才发现她靠霍振熙太近了，连忙脸红后退。 “对不起对不起，霍大哥，我睡觉睡得太死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龙韵着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捂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霍振熙只能道：“无妨。” 龙韵这才腼腆一笑：“就知道霍大哥最好了！” 说着，也不管霍振熙脸上的尴尬，便从床尾绕了下去，打水洗漱，还帮霍振熙换药。 忙活完这些，已经是日头高照，龙韵拎着篮子对霍振熙道：“霍大哥，我这就要去外面搜罗药材了，你在家里好好的，茶壶里有水，窗边有点心，床尾有……夜壶。” 霍振熙点头：“我知晓了，辛苦你了。” 龙韵道别后出门，才一出门就忍不住笑，她刚才说这是她跟霍振熙的“家”，霍振熙没有反驳呢！ 是个好兆头！ 龙韵拎着篮子往村外走去。 药是一定要弄回来的，不过她并不想弄到太多药材，最好不要够换一条被子的，这是她跟霍振熙最亲近的工具，她绝对不会再弄一条来破坏。 于是这一日，霍振熙在家中试了无数次挪动双腿无效，汗湿衣衫无数回之后，龙韵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样子却让人很不安。 龙韵死死抱着一篮子药材，只是衣服上却有些拉扯的痕迹。 龙韵的神色也是呆呆木木的，进来之后连忙反锁房门，可是竟然没有主动跟霍振熙说话，而是钻进了桌下下面，浑身不停地发抖。 霍振熙静默了片刻，龙韵还是躲在桌下，死死盯着门外，似乎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惊吓一样。 霍振熙出声：“龙姑娘？” “砰——”那头龙韵惊慌失措地想要站起来，却是撞到了桌子上，半天才爬出来，竭力控制惊恐，问霍振熙：“霍大哥，怎么了？” 怎么了？这话不应该是她吗？ 霍振熙皱眉道：“你今天怎么了？” 龙韵微微出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啊？我……怎么了？我没怎么啊。” 说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霍大哥饿了吧，我这就给你做饭。” 只是那笑容下，是是个人都能够看出来的不安。 霍振熙沉声：“你过来，说清楚，今天到底怎么了？” 龙韵揪着衣服，不肯过去。 “过来！”霍振熙发怒了。 他如今若是废到要让一个女人受这样的侮辱才能够换来药材跟食物的话，他宁愿不喝药，不吃饭！ 龙韵站到霍振熙面前，她的头发有些乱，衣服上除了拉扯的痕迹还有斑驳的血迹，看上去似乎遭受了某些不太好的事情。 “好好说，今天出去发生了什么？”霍振熙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担心刺激到龙韵，只能竭尽全力放缓声音。 龙韵迟疑了片刻，惊慌恐惧此刻仿佛都因为霍振熙的轻声关怀被打破了，龙韵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霍大哥，我实在是害怕了，外面太危险了，我，我不敢出去了……” 第362章 末将来迟 龙韵哭着说了今天自己的遭遇。 原来她跟往常一样，从小道绕开战火，去找那些能够在战乱中找到药材的药贩子，花了高价向他们买药。 回来的时候却被一个歹人盯上了，那歹人跟了她半路，突然从后头冲上来想要抢龙韵的银子。 龙韵把银子都给他了不说，那歹人见龙韵长得不错，竟然开始动手动脚，想要做些不齿的事情。 龙韵吓得大声求救，可惜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快要被那歹人按到的时候，龙韵摸出了陆清灵送她防身刺刀，狠狠扎了那个歹人几刀，这才得以逃脱。 霍振熙听完，知晓龙韵没有受伤，身上的血迹是歹人的，并不是他想的最糟的那种情况，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往后再不能叫龙韵出去了。 龙韵更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霍大哥，怎么办，银子都让歹人给抢走了，我们如今身无分文，别说被子了，连吃食可能都换不来。” 眼下这种情况，霍振熙若是还说让龙韵出去买药材换粮食换被子的话，那就真的是软饭男了。 霍振熙平静道：“不用害怕，过几日我能下地走了，我来就好。龙姑娘你今日受了惊吓，还是不要出去了，这几日就在村中休养便可。” 龙韵焦急：“可是……若是没有被子，霍大哥，我们晚上怎么办？” 霍振熙沉默了一下：“之前如何，便如何吧。” 龙韵含着眼泪点头：“霍大哥，我太没用了，真对不起你。” 霍振熙如今还能说什么，只让龙韵安心，别太担心。 虽然他现在是动不了，但是他手中还有陆清灵给他准备的药粉跟暗器，至少这间屋还是安全的。 当晚，龙韵便跟前些日子一样，爬上床，跟霍振熙同盖一床被子。 只是这一日龙韵似乎睡得并不安慰，入睡没多久呼吸声便沉重起来，眉头也紧紧皱着，嘴里呢喃着：“啊——救命——救我——” “不要，不要过来——” “呜呜呜，霍大哥救我——” 一边做着噩梦，一边几乎是慌乱地往霍振熙身上依靠，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霍振熙无奈，只能伸出手来按住龙韵的肩膀，安抚道：“没事的，我在这，很安全，不用担心。” 或许是真的有用，噩梦中的龙韵渐渐安静下来。 霍振熙便收回手，可是用不了多久，龙韵又陷入了噩梦之中。 霍振熙这下是真无奈了，只能够把手一直放在龙韵的肩头，让她感觉到身边有人在安抚护卫她。 这样过了没两日，霍振熙顽强地下了地，能够拄着拐杖走路，正以为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时候，村子里突然来人了。 来人不问其他，只问村子里是否来过一个二十如许，不到三十的青年，器宇轩昂。 霍振熙的形象实在是太鲜明了，村子里的人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她。 只是并不能肯定来的人是真的找人，还是仇家。毕竟龙大夫说过，他们是遇到了仇家追杀这才一路逃进山里的。 村民们急急忙忙跑过来报信，龙韵在院子里一听，似乎找来的人是霍家军的人。 原本她的确期盼霍家军的人找来，但那是霍振熙身体没有康复迹象之前的事，她担心霍振熙死了，这才希望能有人来救救他。 可是现在霍振熙已经在逐渐康复，只要她能够弄到药，或许霍振熙还能够复原也不一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下半身没有力气，动弹不得，只能够拄拐。 龙韵很犹豫。 若是回去，霍振熙自然能够得到更好的治疗，或许两条腿能够再动也不一定。 但是那样他一定又会变成那个天神一般的将军……和陆姐姐的夫君。 而不是这个窝居在小山村里，跟她朝夕相处的霍大哥。 龙韵眼神一转，便道：“没有啊，我们不认识这样的人。恐怕是仇家找上来了，婶子你可千万要救我们……” 那婶子一听，立马打包票，把胸脯拍得响响的：“龙大夫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叫他知道你们在这儿的！” 岂料这婶子突然扬高的话语，立时让屋内在尝试拄拐行动的霍振熙听到了。 霍振熙迅速反应问道：“是不是有人来找我？” 龙韵心中暗骂了一句那个婶子蠢货，却不敢不进来跟霍振熙汇报。 霍振熙一听，脸上难得的露出了惊喜：“快让那人过来！” 若是村民没有描述错的话，是吕少鹏找来了！ 龙韵迟疑：“霍大哥，你确定吗？听说最近薛家也在找你呢……你身体还没康复，若是来的人是薛家的人……” 霍振熙此刻心情激动：“龙姑娘，你没见过少鹏，所以不知道，这人一定是少鹏！” 如果是薛家来人，搜围场附近不会只来一个人。 一定是功夫非同一般的吕少鹏，单枪匹马闯到这里找人的。 龙韵无法，只能让前来报信的村民帮忙将吕少鹏带过来，村民也很高兴，还觉得是龙大夫认识的人找来了。 霍振熙这边练习了半日走路，额头上满是汗珠，龙韵倒了茶给他，立在一旁。 听到外头有动静，突然掏出一块帕子道：“霍大哥，你刚才干嘛这么使劲，这么用力……你看我都没力气了。” 没力气扶他过来坐。 霍振熙累得狠了，一边喘气调息一边道：“这事我必须花力气，无需你……” 龙韵却是没给机会霍振熙说完，便立刻上手了：“你瞧你这一身汗，我来给你擦擦吧，哎呀，别乱动啊，嘻嘻，霍大哥真是跟孩子一样调皮。” 霍振熙十分不悦：“龙姑娘你……” “将军！”门外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正是吕少鹏！ 刚才他进了院子，听到屋中有女子的嬉笑声，还以为是找错了人，尴尬地听了半天，只是到底忍不住，还是出声呼唤了霍振熙。 两人相见，堂堂八尺男儿双手紧握，目光交接，竟不愿意分开。 吕少鹏看着霍振熙无法动弹的双腿，扑通一声跪下，哽咽道：“将军，是末将害了你……末将来迟了！” 第363章 没有否认 吕少鹏是真的哭了，样子也是真的憔悴了，原本看上去英姿勃发的先头将军，如今身上也是泥泞一片，伤痕累累，一看就是受了苦的。 可是身上的苦还好说，最难以忍受的是心中的苦，这段日子以来，拖累将军害死将军的愧疚一直在折磨他。 只因为他对薛四娘动了情，所以惹怒薛家不说，还带来个薛五娘。 一环套一环，没想到在薛五娘的爹娘身上出了这么大的漏洞，让将军“亡故”在是深山。 因为大战在即，他不能够进山寻找，所以只能是先跟黄杰雄一起打仗，苦苦支撑，直到其他霍将军赶来，局势终于能够勉强维持平衡，他才敢脱身出来。 如今黄杰雄率领一万多的战士，跟淮南府薛靖武三万私兵加上一万府兵，一万援兵，几乎是一对五的惨烈局面。 若不是薛家那位家主薛靖松暗中给他们通消息，恐怕这一万兵力早就被薛靖武吞吃殆尽。 战争持续了一个月，吕少鹏才堪堪抽身出来，单枪匹马地闯过战地，凭借着一身功夫才能够闯到围场这边。 又找寻了好些时日，山谷之中几乎都被他的双脚踩了个遍。 若不是薛靖武迟迟没有挂出霍振熙的尸体，恐怕吕少鹏也都绝望了。 这一次若不是在山中碰到附近的猎户，恰巧知道这山里还有个不与外界互通，还停留在以物易物原始阶段的小村子，恐怕他也还是找不到霍振熙。 男儿有泪不轻弹，吕少鹏竭力冷静，眼眶还是赤红一片。 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想要去触碰霍振熙的腿：“将军，你的腿……” 霍振熙淡然道：“如今没有任何直觉。” 吕少鹏懊悔万分：“还是末将来迟了，若是早些时日找到将军，把将军带回军营医治，恐怕也不会落得如今的境地！” 将军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可是他不能回报将军不说，还因为一时的儿女情长，竟然让薛靖武钻了空子！ 真是该死！ 龙韵在一旁豁然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吕少鹏。 军营中有大夫！若是他们真的回军营，或许那些大夫能够看出来霍振熙的腿是被耽搁了才到了如今的地步…… 龙韵连忙开口：“吕将军，实在是这深山里没有药材，我、我出去一趟不容易，只能换来一些止血跟调养的药物，没办法给将军医治。” 吕少鹏抬起头来，看着龙韵，不知该如何做想。 当初龙韵一个人从江南到淮南，是那样的勇敢坚强，后来又主动自告奋勇地进山找寻霍振熙。 那时候他是佩服龙韵的，觉得龙韵重情重义。 可是刚才他在门外听到的那些旖旎只声……没力气，不要躲，擦汗，累了，还有穿插的嬉笑声，让他实在是不能不多想。 吕少鹏顿了顿，道：“多谢龙姑娘的照料了，等我们回去，一定好好报答龙姑娘。” 龙韵脸一红，连忙道：“吕将军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也不会做什么，只能够这样伺候霍大哥了，多亏霍大哥在我身边，日夜陪着我，不然我恐怕……” 龙韵露出惊慌后怕的神情，霍振熙一看便知道她又想起来两次差点让人欺侮的事情。 这些日子龙韵不挨在他身边就几乎不能入睡，也试过两人彻夜不眠相对而坐的，但是到底山中生活艰难，就算有银子，这些山民们也不认。 他们只能以物易物，看在龙韵的份上，还是有人时不时的接济一下，但是若说让霍振熙跟龙韵两人生活的，那就远远不够。 霍振熙安抚道：“不用害怕，少鹏来了更加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龙韵怯生生一笑：“好，我听霍大哥的。” 两人这一来一往，话语中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吕少鹏把目光投向炕床上，那里只有一床被子，但是被子的形状，还有枕头！明显是两个人睡觉的痕迹！ 吕少鹏惊疑不定地看看霍振熙，又扭头看看龙韵，只瞧见龙韵梳了妇人的发式，顿时心中暗叫不好。 看向霍振熙的目光也有些不赞同。 虽然他也不喜陆清灵，可陆清灵毕竟是将军夫人，如今这龙韵又是怎么回事？ 将军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吕少鹏忍了又忍，正想发问的时候，龙韵突然说道：“如今吕将军来了就好了，我也算是松了口气，总算没有辜负陆姐姐的嘱托，把将军找回来了。” 听到陆清灵的名字，霍振熙的神情温柔了不少，这阵子的遭遇，若不是念着陆清灵跟孩子还在江南平安度日，恐怕他也没办法重燃生机了。 可是霍振熙脸上的温柔跟笑意落在吕少鹏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龙韵起身去收拾东西，外头一直等着听消息的村民们都好奇，纷纷上前问话，龙韵眼珠一转，说了几句话。 胡大媳妇他们便进来，对着霍振熙道：“你小子，龙大夫可是伺候照顾了你这么些时日，千万不能够跟之前那样嫌弃龙大夫，两口子经过这样艰难的日子，没有过不去的坎！往后好好过日子，早些生个孩子才是正经事！” 吕少鹏蓦地回头看霍振熙，只盼望着霍振熙能够否认一下。 可是霍振熙居然没有否认，反而好像是十分熟稔一般地回答：“是，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对韵儿的。” 韵儿！ 尤其是龙韵说的话…… 吕少鹏联想到陆清灵怀孕的事，又想到是陆清灵让龙韵来找霍振熙的，顿时心中明了。 可是又觉得生气。 难道这就是所谓皇家贵胄的礼数吗——夫人怀孕不能侍寝，便要给相公安排个陪床的人？ 吕少鹏真是气不打一出来，有些瞧不起陆清灵。 往日里指使将军指使得轻车熟路的，怎么如今居然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不过眼下吕少鹏也没精力去管这些事，他如今是找到霍振熙了，可是他们三个人怎么穿越战场回到郊外的军营呢？ 如今战火绵延，战况焦灼，还有许多明里暗里在找霍振熙的人。 若是碰到…… 第364章 赎罪 而就在距离淮南城只有数百里路的泽湖湖畔，陆清灵正给人写着药方，突然打了个喷嚏，手中的笔突然就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陆清灵呆愣愣地看着纸上的污处，想起来之前霍振熙教她练字的模样。 她一个人现代人，即便有昭华公主的部分记忆，可是哪里能够写出昭华公主那样的一手好字。 她的手拿手术刀倒是稳，但是拿毛笔可就悲催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像个样子，后来越来越懒散，反正有小七跟嘉嘉代笔，她连信都不用写，所以字倒是越来越难看。 霍振熙不敢笑她，可是也促狭地拿着她写字的纸，唉声叹气的。 惹得陆清灵发怒：“怎么？这是嫌弃我了？” 霍振熙笑道：“不敢不敢，实乃夫人的墨宝意境深远是，为夫我竟然看不懂，因而有些感伤罢了。” 陆清灵趴在他身上，抓着他的胳膊把纸扒拉过来：“我写的有那么难看吗？” 可是话音才刚落，自己看到纸上的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说风骨如何，单看这落笔的墨迹的，粗粗细细，浓浓淡淡，字一个大一个小的，看着着实太难看了些。 关键是！好多繁体字她记不太清，框框里面内容太多的，就干脆胡乱写成一团，成了个墨迹。 霍振熙笑着亲了她一口：“昭昭这手字往后只给为夫看好不好？”给被人看的话，实在是不忍心啊。 陆清灵脸上一红，霍振熙的墨宝要钱，她的墨宝……恐怕还真是要命了。 后来霍振熙教陆清灵写字，孩子们去学堂了，他便拥着她在窗前的桌上练字。 他站在她身后，把她护在怀里，左手板正她的腰肢跟肩膀，右手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 原本嘴里还是念叨的：“昭昭写字要气息平稳，手腕用力要均匀……” 说着说着，霍振熙温热的气息喷在陆清灵白净细长的脖子后方，两人的气息便大大的不稳了。 往往是写着写着，那字体便越变越散乱，若是霍振熙忍不住吻在陆清灵的脖子后方，那那张字肯定是不能再看了。 陆清灵提着笔，想起往事不由得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来，只是那笑意尚未从嘴角投进眼底，心中便是一个声音大声告诉她那个她不愿意相信的消息——霍振熙殁了，找不到回来了。 黄金救援时间是72小时，三天。 如今连三十三天都不止了，没有半点儿霍振熙的消息。 不是死了……又是何解？ 陆清灵在泽湖都收治了不少战争里的流民百姓，光是百姓都如此，可想而知战场上是如何景象。 陆清灵心中不愿去想，可是她不会不明白，若是霍振熙在，是绝对不会看着他的战友兄弟这样一个一个，一批一批死去的…… 她懂他，他不会用装死，送战友去死这种计谋。 所以……他没出现，没有消息，就是真的出现不了，真的没有消息。 这个念头一下子冲击到陆清灵脑中，陆清灵忍不住喉头一甜，便吐出一口血来。 面前的纸更污糟了…… 陆清灵面不改色地擦去嘴角的血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换一张纸。 刚才拎着炭盆去外面换炭的萧鸿轩听到动静赶紧进来，顿时心痛：“灵儿，不是让你不要再忙活了吗？你现在赶紧歇着才是。” 陆清灵虚弱地笑道：“无妨的，反正已经这样了，便是再怎么歇息也没用了。” 萧鸿轩薄怒道：“你不是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身体吗？” 若不是这样，他怎么会在把她已经带出西南地界的之后，又因为她的苦苦哀求把她带回来。 陆清灵歉疚地道：“萧公子，实在是对不住你，如今我已经回来泽湖了，这边也不太平，我是打定主意在这里赎罪，还有陪……他们的。但是你不一样，你是萧家的顶梁柱，你还是先回去吧。” 萧鸿轩放下炭盆，把刚换好的暖手炉塞进她手里，又顺势不带情/欲地摸了一把陆清灵的手：“你的手实在是太凉了，还是先歇着，真要写药方，你说，我来写。” 陆清灵被手炉的暖意熨帖了一下，舒了一口气：“萧公子，真不用了……” 萧鸿轩沉默了一会儿，才抬眼定定地直视陆清灵：“灵儿，你是在赶我走吗？” 陆清灵心中一跳，笑道：“没有的事，我就是觉得你在这里陪着我也没用，还不如去做你的自己的事。” “我现在做想做的事就是照顾你！”萧鸿轩是真的生气了，也很失望：“灵儿，如果你是担心萧家的话，那边不用了，前几日我们回来之前，我已经让他们先回去了，萧家的商行有他们就没事，我反倒不那么重要。” 真正的老板是不会每天处理复杂繁琐的事情的，要管也只是因为他想管而已。 一个天下第一皇商的商行，自然有它的运作规律，只要不是一下子缺了数百上千人，对商行来说都不会有事。 萧鸿轩宽慰陆清灵：“我若是现在走，就一定会带你走。但是你不走，我便一定陪你在这里。” 萧鸿轩的目光灼灼，几乎刺得陆清灵有些疼，她不自在地避开眼神：“可是你知道的，我心中只含光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便是霍振熙死了，有过那样浓烈纠缠感情的她，又怎么才能够接受另外一个人。 况且，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在其他人身上。 她是大夫，再清楚不过自己的身体了，若说能撑下去，也只是一年半载而已。 她总觉得是因为她在西北那次大战的时候牵扯了太多无辜的人，还有东海孤岛上信任她，觉得她能够救他们的人…… 她错了太多太多了，身上背负的罪孽太多太多了，所以如今老天才会这样对她。 让她痛失所爱，让她不能够孕育她跟霍振熙的孩子。 这一切都是罪孽。 所以她即便如今身体已如强弩之末，也还是坚持要留在西南，救治这些百姓。 或许，有朝一日她赎清了罪孽，她去了，留下的嘉嘉跟小七才不会被牵连吧…… 第365章 把孩子托付给他 陆清灵一想起来嘉嘉跟小七就觉得泪意翻涌。 她如今在这里赎罪，陪着霍振熙跟那个没能够出世的孩子，心中倒是安稳。 只是那两个孩子恐怕不太好，虽然嘉嘉跟小七写来的信都还是报喜不报忧，一直在说希望爹爹跟娘亲好好的，他们在家里等爹爹娘亲回来。 可是宝儿送来的信里却说了，如今嘉嘉跟小七并不如他们自己说的那样镇定。 两个孩子都在谋划，一是要来找爹娘，二是要为未出世的弟弟妹妹报仇。 陆清灵看着信，想起她每次思绪万千，却只能回复“安好”二字，因为其他的消息，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霍振熙失踪，她腹中的孩子也没了。 她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敢说，所以天真的以为只要不说，嘉嘉跟小七在江南就不会知晓。 而嘉嘉跟小七也都绝口不提这两件事，只让陆清灵等着，他们会来找陆清灵。 可是现在看到宝儿信上说的，其实两个孩子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早就知道了霍振熙的消息跟陆清灵流产的事情……只是为了照顾陆清灵的心情，所以才不写不问的。 陆清灵的眼泪簌簌落下，她何德何能，这辈子能够拥有这样好的丈夫，拥有这样懂事可爱的孩子们。 只可惜今生缘浅，她竟然是再也不能够陪伴他们了。 萧鸿轩看出陆清灵的决绝之意，心中惊恐：“灵儿，你不要做傻事，如今霍振熙没了，两个孩子只能够靠你了，你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嘉嘉跟小七如何活下去？” 陆清灵摇了摇头：“萧公子，你不知道，霍振熙活着，我们母子三人就是平安的。他若真的……那皇上下一个要对付的便是我，他不会放过两个孩子的。” 只有她死了，皇上才会瞧着两个孩子年幼，肯施舍他的一点“仁慈”。 不然，他们母子三人会以如何离奇的方式消失在众人眼里，那就不可深想了。 萧鸿轩紧紧咬着牙齿：“灵儿，我不会让他动你们的！” 萧家虽然只是皇商，但是萧太后还在，即便被皇上软禁了，但是萧家也不是没有办法让太后出来，只要太后站到人前，将皇上的心思跟罪行说出，恐怕这满朝文武也要有一半的人会让皇上不那么好过。 况且，先帝骄奢淫逸，国库虚空。 若不是萧家支撑着，皇上以为他靠什么来维持国家的运作，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萧鸿轩心狠手辣，心知只要他控制好了盐铁粮食其中任意一样，皇上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若是皇上敢动灵儿，他必定…… “萧公子。”陆清灵出声打断萧鸿轩：“你若这样做，苦的还是百姓，我身上的罪孽已经够多了，千万不要再因为我做这样的事了。” 萧鸿轩一滞，神色哀伤：“灵儿，你是明白我的，若说从前我只是对你有好感，觉得你有意思……说真话，还有一部分是看中你的昭华大长公主的身份。” 萧鸿轩坦白，他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审时度势，知道皇上相对萧太后下手，他当然不会客气。 但是他也需要有底牌，若是真没斗过皇上，他也是要借用陆清灵的名号动手的。 可是现在…… “灵儿，那是我之前的想法，我也不怕你知道，但是如今真的不一样，我，我倾慕你。”萧鸿轩紧紧盯着陆清灵，终于说出了心中的话。 “我之前不想那么早说，因为知道你心中还有霍振熙。可是如今你这样，我不能不说，我害怕，害怕会随时失去你，害怕在失去你之前没能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萧鸿轩堂堂男儿，如今单膝跪地，扶着陆清灵盖着厚厚貂皮的膝盖。 她身子虚，怕冷，如今只要一点寒气入体，陆清灵就会咳嗽不止。 萧鸿轩痴痴地看着陆清灵，他都不明白他怎么会这样。他是个商人，重利轻义，可是只有在陆清灵身上，他想不起来任何交换，任何谋略。 他心中知道，现在最好的方式是让陆清灵尝尝苦头，活不下去了，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再来救她。 这样才会效益最大化。 可是天知道他怎么会疯魔到这种程度，他见不到陆清灵受一点点苦，所以从来没有受过苦的他竟然舍不得离开泽湖，如今环境这样恶劣，可是只要能够守在她身边，他便觉得心满意足。 陆清灵轻轻摇了摇头：“萧公子，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萧鸿轩不听，固执道：“你就是最好的人，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 陆清灵道：“萧公子，我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但是想必你也清楚，我的身子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我如今只是用着残力为我的两个孩子换取一些活下去的资本而已。” 有朝一日她救下的这些人，若是能够在嘉嘉跟小七遇到险境的时候，能够帮着说句话，拉扯一下就好了。 萧鸿轩痛苦摇头：“灵儿，你真的是太单纯了，你以为你这样救百姓，百姓就会感谢你吗？你以为你不争，皇上就会放过你吗？不会的。” “相反，你越是得民心，越多人记得你，感激你，皇上便会越忌讳。” “所以，你没办法用这样的方式保住嘉嘉跟小七。” 萧鸿轩语气沉着。 陆清灵微微发怔，是啊，萧鸿轩说得对，她如今所做的实在是风险太大了。 她是在赌，赌往后嘉嘉跟小七进西南，会有人愿意照顾一二。赌皇上会“仁慈”地放过嘉嘉跟小七。 可是她真的能给孩子们一个安稳的环境吗？不太可能。 萧鸿轩定定地看着陆清灵，下定决心道：“灵儿，若是你想死，我不会陪你去死。” 陆清灵微笑道：“这是自然，你还要照顾萧家跟商行那么多人……” 萧鸿轩打断陆清灵的话：“我会活着，所以你把嘉嘉跟小七托付给我才会可靠。” “托付给你？” “是，我请旨，与你成亲，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萧鸿轩开口道。 第366章 懦弱的皇帝 陆清灵愕然地看着萧鸿轩：“你说什么？” 萧鸿轩沉着道：“灵儿，这是最好的办法。我知道你跟霍振熙在江南已经成亲，可是皇上没有下旨，天下人不知道。” “所以我想跟皇上请旨，若有朝一日你遭遇不测，小七便是我的孩子。宁王尚在，嘉嘉是世子身份，倒不用过多担心，但若宁王不在，我便是嘉嘉最亲的人。“ 陆清灵愕然，萧鸿轩说的没错，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有萧家在背后支持，嘉嘉跟小七才会有所保障。 即便心中明知这样不对，可是陆清灵还是忍不住去想这样做的可能性。 如果她真的时日无多，将嘉嘉跟小七托付给谁都没有托付给萧鸿轩合适。 只是……她欠萧鸿轩不是一星半点，如今难道真的还要麻烦萧鸿轩吗？ 萧鸿轩单膝跪在地上，神情有些乞求：“灵儿，你不要担心我，我不会被你牵连，反而是与你只要有一丝的联系羁绊，都是支撑我独自度过下半生的一点盼头。” 萧鸿轩眼眶也红了，若是知道陆清灵跟霍振熙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 陆清灵迟疑着：“你让我……考虑一下吧。” 萧鸿轩点头：“好，灵儿，这是我的祈愿，不是我的负担。” 陆清灵轻轻笑着：“我知道，谢谢你，萧大哥。” 淮南的战事旷日持久，远在京城的皇上似乎半点儿消息也没收到一般，朝堂之上但凡只要有人说起这件事，皇上便是“容朕想想，押后再议”。 不少老臣都找到贝川川，甚是气愤：“贝公公，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难道真要让淮南这么打下去？” 虽然不少人心里都希望霍家军跟薛家私兵对阵，最好是两败俱伤，这样不管是兵权还是后宫，都能够腾出更多的位置来，好让他们的族人上位。 但是眼下这情况代价可太大了，淮南已经打了一个月了，不说别的，西北的霍家军已经连请三道圣旨要求跨淮河去帮忙了。 皇上若是不出面管管，这一帮子霍家军就算不作出擅离职守的选择，只要有个疏忽，让西北十二城池之外虎视眈眈的回纥突厥有了可乘之机的话，大梁便岌岌可危了。 贝川川心中道，你们果然还是太天真，还没看明白咱们这个皇上吗？ 虽然明理仁善是真，但是懦弱逃避也是真。 只看他上位后多有仁政，可是当罚不罚，当断不断，这般优柔寡断的性子就能知道，他既然没有正面让霍振熙跟薛靖武对上，此刻又怎么会跳出来管呢？ 可惜贝川川只能够看破不说破，再三推着：“诸位大人不必担心，想必奏折都已经呈到皇上面前了，皇上看完之后便会有批示的。如今还没批示想必只是因为还没有看到合适的处理办法吧。” 拖嘛，这位皇上最擅长的便是一个拖字了。 老臣不服：“历来都是战事最要紧，便不说那霍振熙为何突然带兵去西南，光是看淮南府多出来三万私兵，而且竟然还不听淮南府尹调度，只听薛家那个薛靖武的，这便是谋反之罪了，皇上难道不管吗？” 贝川川道：“皇上当然会管啊，只是皇上毕竟要考量众多，眼下不是还没有合适的策略吗？各位大人要是着急，不如尽快写奏折上去，皇上若是瞧着好的，自然会下旨的。” 贝川川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指望这位皇上决断？那是不可能的。 决断是不可能决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决断的。只能够等着大臣们提出策略来之后皇上再勉为其难地“附和”这样子才行。 老大臣们重重叹气：“从前元恒帝在的时候，哪里用这般愁人，各人各自负责一司，受左右两司监督，但凡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元恒帝都会知道。可惜了啊……” 贝川川眼皮一跳：“老大人慎言。” 这还真是不怪皇上这么忌讳陆清灵，每次只要有人说到皇上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总会有人跳出来说起元恒帝的事。 可是人家那元恒帝是跟元后相识于微时，一手推翻前朝真皇统治，创立了新国号大梁的人，能够跟这些只知道从别人手里抢皇位抢权力的人相提并论吗？ 贝川川似笑非笑地提醒了几位老大人：“大人们若是真有心思管此事，不如早早的回去写对策，一刀斩断那种，再在朝堂上问问皇上的意思。” 若不是因为这几位老大人是从元恒帝时期一直到如今的三朝老臣，还有些为国为民的坚持，贝川川也不敢把话说的这么明白。 这些日子皇上在等什么？当然是等霍振熙的死讯。 如今霍振熙的死讯已经确定了，若是能够乘势追击霍家军，找到霍家军的一点差错，瓦解他们的话……那世间从此再无霍家军，光凭一个活在大家记忆中的元恒帝血脉，能有什么用？ 老大臣们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反正是摇着头走了。 贝川川的小徒弟从一旁溜过来，麻利地给贝川川递上软垫，又跪着给贝川川捶腿：“师傅辛苦了。” 贝川川松了松筋骨，依然感觉疲惫，他年纪真的大了，从前朝真皇开始他便在宫里当差，后来元恒帝攻破了真皇的宫殿，他们这些没有什么用处的宦官宫女清查了几遍，没有嫌疑，又肯服从的便留了下来。 恰巧也是那时候，他被分到了宁王府里，是在当时还是宁王世子的霍振熙身边伺候的人，后来霍振熙跟如今的皇上交好，知晓皇上在先帝府里不受重视，便想了法子让他去照顾现在的皇上。 所以贝川川真的是太清楚皇上跟霍振熙之间的关系了。 他也能明白霍振熙的心情，他们都知道从前皇上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人，他只是从前得到的太少了，如今得到了这天下，还不肯相信自己。 拼了命要踩着别人，才觉得能证明自己。 第367章 既然比不过，就消失吧 贝川川老了，他真的伺候不了多久皇上了，小徒弟有些发懵：“可是师傅，我的差事还没学全。” 贝川川笑着摸了摸小徒弟头顶上的碎发：“你瞧瞧你这额发，又没梳好，上次给你的桂花油，你没用吗？” 小徒弟不好意思地道：“师傅，用着呢，是今儿个早起忘了，皇上不会生气吧？” 他虽然觉得皇上也没那么可怕，可是师傅总提醒他不能够出差错，伴君如伴虎。 小徒弟还这样小，懵懂莽撞，好在好学：“师傅您今天歇着吧，徒儿去伺候皇上的茶水。” 贝川川看着小徒弟明明害怕却还坚持的模样，心中有些松动，忍不住给小徒弟交代了他最后想说的一些话：“小明子，其实你倒不必担心，师傅跟皇上那是因为年份久了，知道的太多了。” 皇上曾经最卑微最黑暗的岁月他都见过，所以反而是对着他，皇上才能够放松一二。 不然就要一直扮演人们心中那个必须比元恒帝血脉更好的皇上。 而这些小徒弟们嘛…… 贝川川温和地看着小徒弟：“你们只要当好差，记住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便会好的。”至少是性命无忧。 皇上只会对那些见过他卑微不堪岁月的人有特别的用心，而对于那些一向认为他就是皇上，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人们，格外宽容。 这也是有那么多人，犯了那么多事，却只要在皇上面前哭着表忠心便能够得到饶恕的原因。 贝川川叹了口气，又叮嘱了小徒弟一些事情，便起身去伺候皇上了。 毕竟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如今伺候的日子一日少过一日，倒还真有些不习惯。 贝川川给皇上换了一盏热茶，又拨了拨灯芯，大殿内顿时明亮了许多。 皇上还在伏案看奏折，从这点上来说，他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勤奋皇上，恐怕便是元恒帝也没有看过所有的奏折吧，但是当今的皇上会。 贝川川照看了一会儿，见皇上没有特别的召唤便准备转身出去，皇上却恰好在这时候开口了。 “贝川川，你说，含光真的死了吗？” 贝川川心中一跳，转过来是满脸的菊花皱纹：“这奴才哪儿知道啊，不过是听外头的大臣送奏折来的时候听过一耳朵而已。” 只说事，不说情。 可是皇上偏偏不肯放过贝川川，直接道：“朕觉得含光没有死。” 他怎么会这么简单就死呢？ 虽然从西南送过来的奏折上看，霍振熙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生的机会。 但是只要还没找到尸体，他就不会放心。当年那些老家伙搞的鬼，硬生生从他手里把陆清灵偷出去，还做了个“无懈可击”的死亡证据。 但是后来陆清灵还是回来了。 如今依然没有找到霍振熙的尸体，皇上露出一个笑容：“贝川川，你说，朕在他们眼里就真的这么蠢吗？” 同样的当上了一次，难道还要上第二次？ 贝川川当即跪下，喊道：“皇上！” 皇上的目光有些冷：“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很蠢？这么多年了，没有找到昭华的去向所在，也没有找到能够制挟含光的办法，如今反倒是叫他们两个联手反打了我一拳。” 贝川川冷汗都下来了：“皇上，事情不能这么想，就奴婢看来，昭华大长公主的确是失忆了，如今性子都不一样了。而霍将军这么些年一直在西北，并无二心。” “呵呵，一直在西北，这点你倒是说对了，西北如今听含光的话倒是多过听朕的话。奏折送上来三次，被打回去三次，还在接着往上送。他们就那么服含光吗？含光的死讯都传出来了，竟然还要千里迢迢去复仇？” 皇上的表情有些冷，将手中的奏折摔到桌上：“朕养着他们不是让他们跟着霍含光的！是要为朕守边疆的！如今可好，回纥跟突厥已经秘密聚集了十多次，蠢蠢欲动，眼看着就要动手了，他们竟然还想着这个时候离开西北？呵，这霍家军，到底是姓霍不姓李啊！” 贝川川哭丧着脸劝慰：“皇上息怒，想来西北的将士们也是希望能够早些平叛内患，好一起对外吧。” 内患不解，何以御外。 皇上盯着贝川川看，直看得贝川川背后都出汗了，才问他：“贝川川，你跟朕这么多年，你说，朕是不是不如含光？” 当年，霍振熙没带身份进军营，他在鼓励的同时，未必也没有希望霍振熙能够认清现实的想法——若不是因为他爹爹，军营里谁会认他。 岂料霍振熙真的稳扎稳打地用军功战绩说话，赢得了霍家军的衷心。 而他，虽然成了皇上，可是身边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单独为他所用的势力。 外放如霍振熙镇守西北的霍家军的军权不说，便是京城，巡防卫是严阁老他们管的，这些老东西都是三朝下来的，骨子里恪守着元恒帝定下的规矩，他插不了手。 而章远行的羽林军，虽然看起来是只为了保卫皇宫跟皇上的安全，可是正因为权责重大，皇上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背后都有羽林军的人在看。 皇上不是不知道，当年陆清灵出事的时候，章远行也混迹在其中，只是好歹没有向那群老东西倒戈，出卖他，而是跟那些老东西做了交易。 让他们救走陆清灵，也答应不会对皇上动手。 如此一来，老东西们顺利守护了元恒帝的血脉，而章远行也获得一个不会有人伤害皇上的凭仗，这么多年羽林军轻松的跟玩儿似的。 说来说去，唯一能为皇上所用的，竟然是汪敏才的六扇门。 只是偏偏这六扇门收留的江湖人士颇多，一向是四方势力中最不把皇权尊贵放在眼里的。 皇上让汪敏才办事，汪敏才只能够想办法跟这些江湖人士交易，却并不能够指使他们去做。 如此憋屈的皇上，恐怕是开天辟地头一个了。 皇上看着贝川川笑：“贝川川，朕比不过含光，便只好叫含光永远不要出现了。” 第368章 铁卷丹书 贝川川的头重重磕到地上：“皇上！” 他甚至不敢叫皇上三思，只怕一个多嘴就让皇上更加下定决定，只是贝川川心中的绝望更甚。 “怎么？舍不得？想不想去通风报信？”皇上讥讽道。 贝川川顿时冷汗一出——他还真想过报信。 只是霍振熙在淮南失踪了，他还没想到报信给谁，眼下被皇上点出来，贝川川连忙赔笑道；“皇上说笑了，老奴一个阉人，能给谁通风报信去？” 皇上咯咯笑了：“是啊，你不能够通风报信，但是一定会有人通风报信的对不对？所以，朕只要派人跟着那些人便可以了，含光没死的话，总要跟朕说一句，不是吗？” 皇上的表情诡异又狰狞，贝川川抖得跟筛糠似的。 他心中苦涩，从前他见皇上如此的时候，还能够忍住假装看不到听不到，一问三不知。 不知是他如今年纪大了，还是皇上的气势更甚，他竟然不能够保持镇静。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笑道：“含光已经消失了，那早就该消失的昭华为什么不一起消失呢？我听说她如今在泽湖一带成了女菩萨，泽湖那里的百姓就没有不知道她的。” 而且连萧家这一次都站到了陆清灵身后，萧家单独拨了上千人，日夜不停歇地从京城、江南、东海运送药物跟粮食到西南去，收留了不知道多少西南的灾民。 而这些灾民又在陆清灵的安排下，躲着战火休养生息，保住性命不说，还有不少人借着这机会学到安身立命之本。 对他们来说，只要熬到战争结束，便是他们好日子来临的时候。 如今西南一带，歌颂陆清灵功德的呼声，可不比西北拥护霍振熙的呼声小。 天下四分，竟然有近四分之一的地盘已经成了那两个人的。 皇上嘴角噙着冷笑，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贝川川伏在地上不敢说话，半天才道：“或许是昭华大长公主在祷念吧……” “祷念？”皇上抓住了字眼：“好一个祷念，她也不相信含光死了对不对？也在祈祷含光回来对不对？” 贝川川心里苦啊，皇上如今简直是草木皆兵，比真皇也不遑多让了。 “你们一个二个都向着他！凭什么！当年师傅还骗我说让他们两个在一起，便可以互相挟制，可是如今呢！他们两个倒是成了一拨的，偷走了朕的半个天下啊！”皇上怒吼出声。 贝川川吓得瑟瑟发抖，皇上冷笑道：“不过这次一定能够解决的，那么高的悬崖，含光便是不死也该残废了，找不到不要紧，只要他还活着，昭华就一定会找他，到时候，朕便送他们一起赴黄泉好了，这样也不枉费朕赐的婚。”皇上咯咯大笑。 “朕不会亲自下手的，朕是明君，是仁君，朕不能动手。不过若是含光在攻打薛家的时候出事了，战火又一路扩大绵延到泽湖……哈哈哈，到时候死一两个人，就算是身份贵重些也很正常的，对不对？” 贝川川当然不敢点头，只肯伏在地上筛糠。 而门外却突然传来有东西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那人蹲下去慌忙拾捡的动静，皇上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怒目看向贝川川：“怎么回事！” 皇上之所以在大殿看奏折办公，便是因为这里大，外头的人轻易不能够靠近。平日里贝川川把控得严，这么多年都没有人犯过忌讳。 而现在外面突然有人，还是在皇上说最不能够说的话时。 贝川川也惊出了一身冷汗，皇上这话要是传出去的话，那可不能够轻易了了。 想杀人正常，但是故意挑起战争来杀人，要那么多百姓跟士兵陪葬……这话可就不好说了。 “是谁？”贝川川连滚带爬地开门，却只看到皇后泪眼婆娑地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地捧着一碗碎了的补品。 皇上立马出来：“皇后你怎么来了？东西洒了吗？有没有烫到？朕说过多少次了，你不用亲自给我炖甜品，让奴才们送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皇后浑身发抖：“若是臣妾不亲自跑这一趟，吩咐外头守着的小太监不要出声，恐怕还不知道皇上今日的想法。” 谢皇后眼泪簌簌落下，她是皇后，也是清河谢氏之后。 清河谢氏能够屹立数百年不倒，不光是那些丰厚的家族产业，还有那些世家的清高跟责任。 谢皇后怎么都没想到皇上为了杀霍振熙跟陆清灵，竟然会故意扩大战火，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葬身在战火中。 “皇上三思！这种做法万万不可！”谢皇后高高地昂起头，表情沉痛而严肃。 皇上的脸立刻就拉下来了，皇后此刻并不是以皇后，或者他另一半的身份来跟他说话。 而是以百代大族清河谢氏之后，与如今不过接过父亲从自己亲叔叔手里抢过来的皇位的人说话。 皇后的头抬得高高的，这件事，她决不妥协！ 皇上的脸色从一开始的慌张愧疚，慢慢冷静下来，他静静地看着皇后：“皇后，你知道你如今是谁的妻子，谁的皇后吗？” 皇后凛然答道：“谢氏淑慧，首先是谢氏的女儿，其次才是皇后。可是不管是谢氏的女儿还是皇后，臣妾此刻都要劝解皇上，收手吧。” 一个看起来勤政爱民的皇上，却在背后用无辜百姓的尸骨堆成路去完成他的目的，实在是让她觉得可耻！ 皇上的脸冷下来：“后宫不得干政，便是皇后也是一样！” 谢皇后傲然道：“谢氏有元恒帝留下铁卷丹书，若日后有皇室宗亲违背忠义人伦，可行劝诫之道，必要时，可集世家之力，另觅新君……” 必要时，可集世家之力，另觅新君！ 元恒帝！ 又是元恒帝！ 而这个铁卷丹书又是什么！ 他留下了那个死了几次都死不了的昭华不说，竟然还留下了铁卷丹书？ 皇上双目赤红，披散着头发从高台上下来，伸出手掐住皇后的脖子：“什么铁卷丹书？朕怎么不知道？” 第369章 帝后夫妻 皇上是惊怒的，这一刻被背叛的感觉在他身体内冲撞。 他几乎难以自抑地想要咆哮，想要将一切都毁灭！ 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他？他做得还不够好吗？ 他没有像他的父皇一样对元恒帝的血脉赶尽杀绝，甚至还给了她喘息的机会，放过她一条命。 即便他日日夜夜都嫉妒霍振熙，他也依然肯放权给霍振熙去镇守西北，没有嫉贤妒能。 他承认，他心里是有想要毁灭一切让他觉得自卑，让他有痛苦记忆的人和事，但是他已经很克制了！ 皇上这么想着，皇后的最后倒戈让他无法接受。 他的确私底下做了很多事，可是至少他没有对皇后下过手！至始至终他都觉得他会跟皇后做一对贤德帝后。 甚至在四皇子出生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皇位非四皇子莫属，他经历过的痛苦跟压抑，绝对不会让肆儿再尝试一遍！ 可是现在皇后竟然说要请铁卷丹书，要夺他皇位？！ 皇上伸手掐住皇后的脖子，皇后痛苦不堪，可是却挣脱不开：“皇上应派兵镇压薛家私兵，以免战事扩大，百姓流离失所！” 皇上冷笑道：“让朕派兵镇压？皇后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即便朕已经登基多年，可是依然是一个光杆皇上！这四分兵力，有哪一分是能够为朕所用的！” 便是章远行，他想要私下对某个人动手，章远行也未必不会考量一二！ 谢皇后这句话仿佛突然戳中了皇上的痛点，皇上怒不可遏：“便是你！为何嫁与朕了还不肯跟朕同心同力？你说！你们是不是一直留着这个铁卷丹书，就等着有朝一日拉朕下台，好扶持元恒帝的血脉上位！” 皇上从来没有一刻感觉像这样众叛亲离，他虽然不喜欢皇后，可是从来都没有不尊重过皇后。 而今天，皇后却告诉他，她手里一直有能够拉皇上下马的铁卷丹书！ 谢皇后呼吸困难，说不出话来，脸色从通红变得泛紫，皇上终于松手，谢皇后跌坐在地上。 大口大口呼吸之后谢皇后才喘过气来：“若是皇上一直矜矜业业，勤政爱民，这份铁卷丹书将永远不会被人拿出来了。即便是在世家，也只有各个世家的家主、族长才知道。” “我之所以会知道，正是因为我嫁给你，我要跟你一起担起护佑这全天下百姓的重担！我不可以恃宠而骄，不可以骄奢淫逸，不可以仗势欺人。我是皇后，你是皇上，但是说到底，我们不过是比别人多承担了对大梁的责任而已！” 谢皇后很失望：“皇上这么多年的勤政我看在眼里，所以即便薛贵妃百般刁难，我也只想息事宁人，她愿意要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宫宠妃的位置，我给她也无妨。” “我以为皇上也跟我是一般心思，只为了稳住薛家，让百姓好安居乐业，才经历了先帝时期的磨难，他们需要时间休养生息。” 谢皇后眼泪滚滚落下，她从没想到她尊敬爱重了这么多年的丈夫，竟然是个表里不一的暴君。 他怎么能够为了泄私愤，就故意引起战乱，让战事扩大呢？ 那么多百姓的痛苦他看不到吗？那都是他的子民啊！ 皇上看分明了皇后眼神中的心痛很失望，还有不屑……就好像很多年以前，他还是王府庶子的时候，当时萧太后还有嫡子，他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通房侍妾生下的庶子，别人看他便是这种眼神。 这一刻，那些痛苦的记忆又涌上心头，皇上几乎是怒吼着出声：“不！朕不是为了泄愤！霍含光他功高盖主！我要敲山震虎！” 谢皇后露出失望的表情，甚至有些讥讽：“皇上，你还不明白吗？若是霍振熙真的想反，如今哪儿还有你的位置。” 哪儿还有你的位置。 皇上心中一痛，愤怒，羞愧，不堪，羞辱的感觉轮番上涌。 他知道，皇后说得对，如果霍振熙跟陆清灵真的想要对皇位下手，他没有半点资本反抗。 皇上的表情瞬间变成可怜的模样，他乞求道：“皇后，你是朕的皇后，你告诉朕，你一定会站在朕这边的对不对？” 皇后也哭了出来，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嫁的是一个好皇帝，她用谢氏的荣誉向天下百姓担保，当今皇上不是先帝那等荒诞之人。 可是如今，皇上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难道这么多年，就只是一场她自欺欺人的梦而已吗？ 她难过地看着皇上，仿佛看到自己梦中的英雄远去。 皇上跪下来，他跪在皇后面前，伸手按住皇后的手：“淑慧，你与朕少年夫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孩儿，我们是大梁的皇帝皇后，肆儿会是大梁的太子，这才是我们的归宿，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大梁啊。” 你怎么能够狠心想把我从皇位上拉下去呢？ 谢皇后摇摇头：“暄哥，正是因为与你少年夫妻，有情有义，我才不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你犯错，日后被百姓唾骂、不齿……” 谢皇后伸手抚上皇上的脸，这曾经是她最倾慕的夫君啊。 “暄哥，你收手好不好？你为了我跟肆儿考虑，你也要考虑考虑那些正在经受战乱的百姓，也是别人的父母，别人的夫君娘子，别人的孩子啊！” 皇上伸手捂住脸：“可是朕已经错了，怎么办？朕不想的，可是那时候一时冲动就……如今朕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皇后略略有了一点信心，她轻声哄劝道：“暄哥，身为皇上皇后，自然要比别人更多百倍的谨慎小心，但是也难免会有做错的地方，只要暄哥现在下旨，派兵前去阻止战乱，日后再行悔过，总还会有机会的。” 皇上怔怔地看着皇后：“淑慧，朕……还会有机会吗？铁卷丹书一出，朕就会成为天下人唾骂之主。” 谢皇后心中一痛，却忍不住道：“会有的，暄哥，只要你好好的，知错能改，世家大族等闲也不会想要改朝换代。” 谢皇后道：“如果……暄哥你不再做这样的事，我便永远不会向人提起铁卷丹书的事。” 第370章 应该论斩 皇上热泪盈眶，握着皇后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淑慧，还是你对朕最好。” 谢皇后忍住脖子跟喉咙的疼痛，催促道：“皇上，快写吧，早一日停战，便是多挽救无数百姓的生命。” 皇上点头：“好，朕现在就去写圣旨，会让章远行派兵出征，协助霍振熙打压薛家私兵。” 顿了顿又道：“不过朕这样做，想必薛贵妃那里不会太平，她到底是玲珑的母亲，与朕也有多年情谊……” 谢皇后心中一痛，她自然明白这不过是皇上的场面话，恐怕还是因为当时薛家的从龙之功吧。 皇上是突然从王府庶子被萧太后收养到名下，然后突然变成了储君、皇上的。 他刚才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光杆皇帝，那时候与薛家联姻，也是因为薛家能够作为他的力量与当时其他多方力量抗衡。 如今薛家恃宠而骄，一味坐大，皇上的确该查办，可是他这般优柔寡断的性子，又不肯背上过河拆桥的骂名。 想来一定是会踩薛家，捧薛贵妃。 上次没能够给薛贵妃一个皇贵妃的名头，这次恐怕要给了。 皇后微笑着：“皇上，战事是大事，后宫之事是小事，臣妾会安抚好后宫的，皇上大可放心。” 皇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来：“多谢皇后体谅。” 皇后捂着喉咙出去了，她今天来见皇上，进来前好端端的，出去后脖子上却带着伤，这事儿肯定不能够招太医来看，顶多只能让几个贴身的宫女嬷嬷看看，必须烂在心里。 贝川川为皇后不值，却只能够叹口气，默默注视着皇后离去的背影。 在皇上发话之前，他依然不敢抬起头来。 皇上坐到案前，叫贝川川：“过来给朕磨墨。” 贝川川连忙爬起来，猫着腰到案几旁边，开始磨墨。 皇上提笔，却没有写字，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贝川川，问他：“你刚才可听到皇后说的话了？” 贝川川拿不定主意皇上这是想让他听到还是不想让他听到，可是皇上这般关切的眼神，他又不能不回答。 贝川川只好硬着头皮道：“听……到了一些。” “听到了一些？哪一些？铁卷丹书？还是朕对皇后跪地求饶？” 皇上的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来，不如最开始的癫狂，也没有半点儿后来的悔过，仿佛刚才都是演戏一般，只有现在这副冷彻人心样子才是真的皇上。 “老奴不敢……铁卷丹书的事情老奴不知道，皇上，是否要着人去问问？”贝川川犹豫着回答。 皇上眯起眼睛，脸上笑着，可是语气中却有冻死人的寒意：“查！当然要查！朕还不知道他们到底准备了多少坑给朕跳，朕一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走到现在，他们想凭借一个所谓的铁卷丹书就想逼朕下台？” 天大的笑话！ 若是这天下君主能够随意因为元恒帝留下的铁卷丹书就可废可立，那还叫什么皇帝？ 不如叫元恒帝的傀儡罢了！ 皇上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暴怒，可是内心越是愤怒，面上却越是镇定。 他看着不敢说话装聋作哑的贝川川，冷笑道：“贝川川，若是朕没记错，你也是元恒帝指派到朕身边的吧？你是不是也有个什么铁卷丹书，能够随时废掉朕？” 贝川川立刻跪下：“皇上明鉴，老奴对皇上是一片忠心，半点儿异心都没有！” “忠心？呵呵，好一个忠心！你们一个二个都说是对忠心，可是为什么总要帮着别人对付朕？这阵子你明里暗里帮霍振熙说了多少好话了？皇后为了霍振熙竟然不惜要挟朕！你们的忠心恐怕不是对朕，还是对元恒帝吧！” 皇上大手一挥，案几上的奏折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上，更有甚者，烛灯也被挥倒，烛泪滴落到皇上手上，可是在明明灭灭的烛光照耀下的皇上的脸庞，却仿佛任何疼痛都没有感觉到似的。 而伏在地上一样被烛灯烫到的贝川川，也一样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忍着痛连忙扑过去把烛台从皇上手上拿起来，颤抖着声音道：“皇上您这是何必，就算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够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皇上看着贝川川满脸心疼地给他拂去手背上的烛泪，又掏出身上携带着的药膏往皇上手上抹去。 连太医都不用叫。 因为这样的场景贝川川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这个懦弱而敏感的皇帝，从来不敢当面表达他对其他人的不满，可是私底下，这样暴怒而伤害自己的事情，实在不止一次两次了。 贝川川熟练地给皇上上药，可是看着这个在自己眼前十多年，从少年到青年的年轻人，贝川川还是心痛不已。 皇上突然很想哭，竟然抽出手抱住贝川川的腰：“贝川川，对不住，朕没忍住……” 贝川川手上跟头上、脸上，也是刚才被皇上挥倒的烛台迸溅的烛泪。 一定很疼吧？ 皇上抬眼看贝川川，看着这个照料他十数年，几乎是形影不离的老宦官，神志有些不清楚地呢喃道：“你不要怪朕好不好？是朕没忍住，朕以后会做的很好很好的……” 贝川川亦是突然落泪，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拍了拍皇上的背，就好像皇上小时候，还会做噩梦的时候一样：“皇上别担心，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皇上没有应声，把头埋在贝川川腰间良久，才抬起头来。 此时的皇上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声音也格外冷淡：“朕当然会做的很好，呵呵，若是不好，这些世家大族，那些皇亲国戚，可不会站在朕这边。朕不可以被拉下台，朕就是大梁的皇帝！他们不是想看朕是什么样的人吗？那朕就让他们看看！” 贝川川惊疑不定地看着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皇上，心中警铃大作。 而皇上已经落笔：“……兵马大将军霍振熙，擅离职守，越权开战……致西南动乱，百姓流亡……应治死罪……” 第371章 天花夫妇 贝川川的余光看到皇上写下的字句，心中不由得悲痛万分。 若是这道圣旨真这么出去了，恐怕满朝文武除了那些只为了党同伐异要斗垮霍振熙的人之外，都不会赞同。 原本已经因为东海跟北境的事让朝臣们失望的皇上，这回怕是会真的被众叛亲离。 皇上写好了，叫贝川川过来看：“盖章吧。” 贝川川惊得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皇上三思啊，真要如此的话，恐怕就是天下大乱了！” 扶持了狼子野心的薛家，此后薛家恐怕气势要胜过所有人哪怕是清河谢氏。 而西北的霍家军一旦知道霍振熙死后还要被皇上追究失职的话，甚至按上一个大逆不道祸国殃民的罪名，恐怕是绝对不会保持冷静的。 贝川川迟迟不肯下印，捧着玉玺的手一直在发抖。 皇上笑了：“你怕什么？这圣旨是朕写的，旨意也是朕下的，又不会有人恨你，他们只会觉得朕无能、善妒罢了。” 贝川川没接话，只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捧着玉玺，不敢动。 等到一盏烛灯燃了大半，皇上才终于松口：“这个烧掉吧，朕重写。” 贝川川松了口气，立刻放下玉玺帮皇上换好纸。 看着低头写旨意的皇上，贝川川心中庆幸，还好皇上到底是懦弱，到底是优柔寡断，只要不当时立刻让皇上冒失做错事，皇上自己就会想过来的。 折腾了一整日，最终旨意到底是下来了，允许西北霍家军调动两万兵力前去支援。 至少……霍将军没了，霍家军还要在。 而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已经殁了的霍振熙，正乔装打扮躺在马车上，脸上是一片诡异的溃烂。 吕少鹏坐在马车前头架势马车，龙韵跪在车厢里哭天抹泪的，检查的守卫不耐烦地过来：“哭什么哭！这个时候不让出城，你们不知道吗？” 龙韵学着胡大媳妇教她的淮南乡话道：“大哥喂，不知我想出去的喂，是俺家这口子染上了天花，村里也没有粮食了，又怕天花，不让俺们住下去了。城里没有俺们能够住的地方，也买不起粮食，这只能拖俺相公出去等死了……” 守卫狐疑地掀开帘子看了一下躺在车厢上的人，虽然那人面容看不清楚，可是头上脸上跟手上偌大的疮疤却是毫无疑问的。 还真是天花！ 守卫连忙松了帘子，准备放龙韵他们走。 吕少鹏跟龙韵都松了一口气，准备驾驶着马车离开。 突然，身后有人喊住了他们：“等等！” 吕少鹏原本想假意没听到的，可是那人十分坚持：“叫你停下！再不停下乱箭射死！” 吕少鹏只好停下来，陪着笑道：“大兄弟，有甚么事？” 那守卫敲了敲车厢，又检查了一下霍振熙的情况，有些狐疑，问吕少鹏：“他是她相公，那你是她什么人？” 吕少鹏脱口而出：“俺是他哥，这是俺弟跟俺弟妹。” 龙韵也连忙配合地点点头，守卫始终觉得有些怀疑，便道：“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不想飞？” 被问的人是龙韵。 她心里倒是想，但是毕竟她知道霍振熙不是真的染上天花了，而是涂了她在野外采摘的一些药草。 以前陆清灵教过她，这种草药的汁若是涂到皮肤上，就会刺痒，而且时间久了会长出红色小疙瘩跟水泡，水泡破了便十分像水痘的样子。 不过这个假天花好治，只要接着用这草药另一处制成的药便能解。 守卫的眼神看来看去，左看右看总觉得这二男一女的组合不对劲，联想起自己身上不愉快的经历，便更加不爽了。 守卫把龙韵叫下来：“你不是说躺着的是你相公吗？你如何证明他是你相公？” 龙韵呆住：“这怎么证明？” 乡间民间，成亲不用官媒的话，可以连文书都没有，这还真不好证明。 那守卫看龙韵为难的样子，更加觉得她跟吕少鹏的关系不一般，说不定是奸夫淫妇趁相公得了天花昏迷的时候偷/情。 呸！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该时受罚！ 守卫尖酸地道：“你证明不了你们的身份，今日就不能够出城。” 龙韵皱眉：“怎么证明？” 守卫呵呵一笑：“他不是你相公吗？他都患了天花，你还照顾他这么久，实在是可歌可泣。” “不过我这边证明不了你们是夫妻关系，除非……除非你身跟他有肌肤之亲！” 守卫不怀好意地笑道，连吕少鹏都听出是什么意味来了，可是现在并不是教训人的时机。 反而是……他们现在应引起了守卫的关注跟怀疑，一会儿说不定会遇到更大的麻烦。 而车厢里的龙韵，犹豫了一下，解开面巾，趁霍振熙不注意，在霍振熙唇上印了一个吻…… 霍振熙浑身都僵硬起来。 守卫桀桀笑起来，神情猥琐：“呵呵，看来你们夫妻感情还不错嘛，这样你都亲得下去！罢了罢了，出城去吧。” 等到吕少鹏他们的马车走远了，旁边才有人问守卫：“刚才为什么要折腾他们？如今往外跑的人多得是。” 一开始还抓，可是后来仗越大越久，城里的粮食已经不够了，这才松了松扣，让老板姓也能够出去赚些饭食来，毕竟，越是大的庄园越是在城外。 “呵呵，像这样的女人，不三不四，相公还没死就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实在是该死！她跟天花病人朝夕相处，如今还亲了一口，怎么可能不患上天花跟她老公地底下相聚？” 旁边的人这才明白过来，哈哈大笑，竟然没有半点同情，反而还觉得这样做是应该的。 就在龙韵她们已经走出数百米只剩下一个小小背影的时候，薛靖武突然到守卫这边来视察情况，猛然听到守卫们说天花夫妇的事，不由得问道：“什么天花夫妇？” 等到守卫们解释清楚，薛靖武立刻怒道：“你们是蠢货吗？如今城里的情况，没有大夫，若是有人天花，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得天花？你们的脑子里都是浆糊吗？” 那辆马车一定有异！ 薛靖武看着即将消失在目光中的马车，立刻翻身上马：“开门！我要出城！” 第372章 亲密接触 装病出城！这样浅显的套路都看不出来，薛靖武狠狠骂道：“你们这群狗奴才！成天养你们吃饭都吃到茅房里去了吗？没长脑子！” 守卫们俱是讪讪的，明白过来薛靖武是怀疑那辆马车有问题，不敢耽搁，立刻开门放薛靖武出城。 薛靖武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马车，心道果然霍振熙不会那么轻松就死，这狗比，诡计多端！ 他现在带着这么几万兵都只能够勉力支撑，若是那马车里真是霍振熙，让霍振熙回去了，他还玩什么？ 趁早自我了解得了！ 所以，一定不能放霍振熙走！ 薛靖武像是追着自己的生命一般追着马车。 龙韵从后窗往外一看，顿时叫起来：“吕将军！不好了！有人追来了！” 吕少鹏紧紧咬住牙关，又给了拉车的马一鞭子：“驾！” 霍振熙皱眉：“扶我起来。” 龙韵连忙扶霍振熙起来，霍振熙便腾出双手来，拿出藏在身下的弓，拉开，对准后方追过来的人。 龙韵紧张：“霍大哥，人太多了。” 而他们怕查，只堪堪藏了十来支箭在马车上，可是后头追过的一群人，光是沙土黄烟都是滚滚一片，肯定不止十来个人。 就算是百发百中，也不能够全部打退他们！ 何况……马车这样颠簸，真的能够百发百中吗？ 吕少鹏的声音从马车前头传来：“那你就好好见识见识将军的箭法吧！” 一边说，一边更用力地抽打马匹，让马匹加速。 只可惜到底这马拉着马车跟三个人，无论如何都没有后面的单骑快，不过几里路，那滚滚黄烟就冲着他们来了。 龙韵甚至能够看得清楚跑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脸男人的模样！ 不光是她，霍振熙也看到了。 霍振熙的弓箭拉开，手指紧紧扣着弦，低声对龙韵说：“扶稳了！” 龙韵一愣，连忙紧紧扶住霍振熙，可是感受到霍振熙的弓越拉越开，力度越来越大，龙韵干脆心一横，张开双手环抱住了霍振熙的腰，把脑袋抵在霍振熙的胸口。 霍振熙下意识想要甩开，只是现在毕竟处理追兵要紧，他下肢如今没有任何力量可言，要箭射的准，必须有人帮助他稳住身体。 事急从权，霍振熙也来不及计较这些事，只瞄准了那个黑脸男人，“嗖”一声箭发。 后面突然就是一阵骚乱，龙韵连忙抬头看向小窗口，黑脸男人已经倒在地上了！ 而霍振熙射的并不是黑脸男人，而是从黑脸男人脚下，射中了马匹的肚子，而且箭势强劲，一连射穿三匹马的肚子，才卡在第三皮马的肉里。 后头那一排追上来的人，冷不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三匹马上的人都摔下来不说，后面的马匹也没能紧急避开，噼里啪啦摔下了一堆人。 连薛靖武也才堪堪扯紧缰绳避开乱成一团的人跟马。 “废物！”薛靖武骂道，带着剩下的人继续追了上来。 只是这一次，明明看着前头的马车了，只要继续加速，用不了多久就能够追上，可是偏生没人敢上。 无他，只是霍振熙的箭法太恐怖了。 百步穿杨的人不少，能够骑射的人也不少。 可是能够在颠簸的马车上，百米射箭，一箭中三的人，全大梁也只有霍振熙一个！ 马车里的人，是霍振熙无疑了！ 看着自己守了一个多月的城，居然还是让霍振熙好端端地跑了，薛靖武只觉得火上心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霍振熙！ 可是霍振熙的箭法太可怕了，便是薛靖武厉声呵斥，追兵也不敢全速。 别说别人，就连薛靖武都不敢靠得太紧，只能挥手让队伍散开，让大家分头从两边包抄。 “一定要抓住霍振熙！” 他已经反了，这一次要是不能够把霍振熙打退，守住西南一带，把控淮南城的话，就凭他豢养私兵跟犯上作乱的罪名，就足够他株连九族的！ 他不能输！ 无论如何也要守住西南，只要西南在薛家手里，他始终有自立为王，卷土重来的机会！ 而马车中，射完一箭的霍振熙，紧紧盯着后面的人群。 的确因为这一箭，后面的人有所收敛，但是对他来说，这一箭也极其耗费心神。 他身上的伤原本就没好，而且如今下肢无力，只能够靠龙韵帮扶，这一箭不过从前的六七成而已，并不算太好。 并且……他现在恐怕连十箭都射不出去了。 龙韵紧紧贴在霍振熙身上，抱着霍振熙的腰，帮他稳住。 她心里是紧张的，也是欢喜的，虽然身后就有追兵，可是她现在能够抱着她的梦中英雄，这已经是最最幸福的事了。 想到这些日子因为吕少鹏来了，很多事有吕少鹏帮忙，龙韵就少了很多跟霍振熙接触的机会。 从前的喂药、换药、起身活动，便是连换衣服洗漱，她多少都能够帮忙，夜晚还能够睡在霍振熙身边。 可是现在这些事全都由吕少鹏代劳了，至于晚上，吕少鹏虽然没有强求，可是总不能三个人睡一床被子吧，所以龙韵只好用剩下的一点首饰衣裳换了被子，开启了独居的日子。 她一度以为自己再也没有跟霍将军亲近的机会了，可是没想到现在居然能够正大光明地抱着霍将军，而且霍将军还是清醒的！ 不是以往霍振熙受伤昏迷，她才敢小心翼翼地上前抱一会儿，还要担心霍振熙醒来。 现在她是光明正大地抱，而且霍大哥一点儿不耐烦都没有，甚至会提醒她“抱稳点”！ 龙韵悄悄把脸埋进霍振熙的胸膛，霍振熙不适，但是想来以龙韵的身形，抱住他的腰，用头抵住他的胸膛是最稳的姿势了，便没有开口说话，只调整了下姿势，让龙韵能够出力，但是不至于那么暧昧。 沉浸在自我幻想中的龙韵却半点儿也没有察觉，她只知道，她现在抱着心爱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如战神一般令人敬畏，正拿着弓箭在保护她！ 这便是她全部的梦想！谁都不可以夺走的梦想！包括陆姐姐！ 第373章 意中选择 薛靖武带来的人多，而且是源源不断的，霍振熙射出三箭之后便力有不逮，不由得松懈了一下，想要换换姿势，好让已经重新迸开的肩膀能够得到缓解。 幸而身后的人也被他震慑到了，虽然跟得近了，但是一时之间还不敢攻上来。 必须趁马匹还没有累脱力之前休息一下。 霍振熙放下弓，低头一看，龙韵还把头埋在他熊间，十分坚持，霍振熙不由得有些别扭：“龙姑娘，先松开我吧。” “啊？后面的人已经没有追了吗？”龙韵连忙抬起头来往后看去，掩盖自己刚才的失态。 霍振熙摇摇头：“他们还在继续，并且现在在蓄力，在观察我们的情况，可能很快就会攻上来了。” 龙韵焦急：“那怎么办？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了，我们会被抓的！” 吕少鹏在外头接连抽着马匹也没用，马已经快脱力，他们随时会被摔出马车，落入薛靖武的手中。 吕少鹏也焦急万分，这毕竟只是他们从村里换来的普通马匹，不是战马，光是冒险把他们拉出城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这里离霍家军的军营还有不到数十里的路程，可是这马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若是被薛靖武追到，就功亏一篑！ 龙韵在车厢里坐立难安，一会儿看看垂目养神的霍振熙，一会儿盯着马车外吕少鹏的身影发呆。 良久，龙韵哭泣出声：“霍大哥，吕大哥，要不你们俩先走吧，我想办法拖出后面的追兵。” 吕少鹏气急：“你怎么先走？咱们在一辆马车上！” 龙韵坚决道：“吕大哥，你想办法找个小路，最好有急弯的地方，你们跳车之后躲起来，然后我驾着马车继续跑，他们一定会追上来的，等他们走了，你们再想办法回军营便是！” 吕少鹏一怔，可是随即便有些心动了，龙韵说的没错，若是这种办法，还真能让将军逃脱。 只是…… 吕少鹏在风中大声跟霍振熙商量：“将军！龙姑娘不会驾马车，所以这件事只能够由我来做，我带马匹进行小路，你跟龙姑娘找机会跳车！” 霍振熙沉思之时已经想了无数种应对的办法，龙韵说的这个办法的确是眼前唯一的办法了。 两人跳车，能够躲起来逃生。 而减轻负担的马车也能够跑的更快，给马车上的人更多喘息逃跑的机会。 如果不这样，马匹走不了多久就会脱力，到时候面临的是三个人一起被抓的结果。 跳车是必须的选择！ 只是这人选…… 霍振熙沉思，他自己当然不行，他如今腿脚不便，便是跳车都极有风险，也完全没办法驾驶马车。 而龙韵也不行，龙韵是女流之辈，原本就不会驾驶马车，若是很快被人追上发现回头来找，跳车的人也会被找到。 想来想去，竟然只有让吕少鹏继续驾驶马车，龙韵跟霍振熙跳车才行。 霍振熙甫一思考，马车突然就猛烈颠簸了一下，吕少鹏焦急出声：“将军！马车的轱辘坏了一处！要趁早下决定了！” 霍振熙看了一眼吕少鹏，又看了一眼龙韵，下令道：“少鹏你驾驶马车，龙姑娘我们到车门边，我下令你便抱着我跳下去！可明白了？” 龙韵心中一喜，她刚才提出这个办法便是知道霍振熙绝对不会留下她一个人驾驶马车的，而霍振熙现在没办法一个人逃。 所以，只能是让吕少鹏驾车吸引注意，她跟霍振熙跳车！ 这样一来，她安全了不说，还能够单独跟霍振熙在一起，实在是最好不过了！ 吕少鹏找准了时机，朝着小路就往一旁的山中跑去。 后面薛靖武怀疑地放慢了速度：“怎么回事？来个人前面去看看。” 怎么进山了？ 后面的人谁敢上啊，都是你叫我我叫你的，挤挤挨挨不肯上前，只对薛靖武说道：“三爷，他们的马车在平地上跑不过咱们，估计是想进山投机取巧吧。” 薛靖武觉得似乎说的过去，担心霍振熙他们真的进山找不到了，连忙一挥手：“走！进山！” 进山的路果然对他们来说是大大的阻碍，山路窄小只能够容一辆马车，或者两匹马一起通过，薛靖武的队伍不得已被拉长分散。 就在转入山中的一瞬，薛靖武前头的人刚转过一个弯道，突然就被箭射中惨叫起来。 薛靖武连忙拉住马：“大家莫慌！稳住！” 可惜这窄窄的山路上，马匹的速度又快，最前面的人中箭停下了，后面立刻就乱成一团，半晌才整理好队伍继续出发。 薛靖武心中焦急，怒道：“今天若是让霍振熙跑了，老子活不了，全淮南城都要一起陪葬！” 后头的人这才紧张起来，往前赶，有人眼尖，指着远处树林缝隙中看到马车的踪迹，道：“三爷！已经跑到那里去了！” 这次真的是快要消失在视线中了，薛靖武下令：“立刻给我追！” 就在薛靖武的人匆匆追着马车去的时候，山路边一处厚厚的草丛中藏着两个人。 龙韵所在霍振熙的肩膀下，扶着他，也躲在他怀里。 直到山路上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龙韵才拉拉霍振熙的衣服，又不说话。 霍振熙扭头过来，不解地看向龙韵。 龙韵却是表情着急，只拉着霍振熙的衣服，示意他凑近些。 霍振熙无奈，只能略略偏头向龙韵那边，龙韵轻轻往上靠，似说话又似呼吸的气息萦绕在霍振熙耳边。 “霍大哥……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霍振熙皱眉：“肚子不舒服？”要拉肚子？ 霍振熙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半晌道：“你找地方解决，我帮你把风。” 龙韵脸上通红：“霍大哥，我不是想要大解，我、我下面好像流血了。” 说着，转过身去，霍振熙便看到龙韵裤子上星星点点濡湿的血迹。 霍振熙愕然，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可是他也只是照顾过陆清灵的小日子，没有也不想接触别的女人的小日子！ 第374章 昭然若揭 龙韵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这小日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他们才刚跳车，也没有带衣服什么的，这让她怎么办？总不能就穿着这样的衣裳跟霍振熙一起找路回军营吧。 霍振熙也是头大，若是陆清灵小日子，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 但是龙韵着，跟他非亲非故，即便有救命的恩情在里面，也不能够帮这个忙吧。 霍振熙沉吟解下自己的外袍递给龙韵：“你先穿着吧。” 龙韵满脸通红地接过来：“对不起，霍大哥，又给人添麻烦了。” 霍振熙眺望着山路上的情况，并无心跟龙韵去说这些，草草道：“无妨，你也不是故意的。” 这种事没人能够控制得了。 龙韵躲在草丛中处理，又换上霍振熙的外袍，心中只觉得更加甜蜜，甚至有些期待一会儿出去见到人了。 人们如果看到霍振熙只穿中衣，而她身上又穿着霍振熙的衣袍，该是如何的景象？ 至于小日子……龙韵的脸色微微有些异样，叫人看不懂。 霍振熙压根没有留意到龙韵的这些小情绪，只一心观察局势，等确定薛靖武的人都走了，便与龙韵两人下山，用所有财务在路边找逃难的人换了马匹，尽快赶往军营。 只是霍振熙腿脚不便不能骑马，两人只能够是龙韵骑着马，霍振熙坐在龙韵身后，环抱着龙韵拉住缰绳。 龙韵只觉得幸福非常，心里有什么东西蓬勃欲出。 他们出城之后走了这么久，距离军营已经不远了，骑上马不过堪堪一个时辰便接洽上了军营的人。 看到霍振熙的那一刻，那些斥候兵第一次没能忍住，违反了斥候不能够暴露身份的军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自己驻守点扑过来，围着霍振熙。 这都是一群铁骨铮铮的男儿，此生流血流汗都未曾流过眼泪。 可是现在却根本止不住眼泪，八尺男儿哭得比孩子还惨。 “将军！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不管别人说一千句一万句，霍将军已经死了，他们都不相信。 他们只所以能够以一万出头的兵力抗衡淮南府五万兵力，便是这个信念支撑着他们！ 要等将军！ 将军一定没死，一定会回来的！ 咱们要守住军营，要留住这个地方，万一将军哪天回来了，这里便是将军的家！ 不能够让将军回来却找不到军营！ 霍家军男儿，誓死保卫军营！ 是这样，他们才苦苦守了两个月，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们等到将军了。 一群大男人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将军回来了，太好了，我们就知道将军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说着，一群人簇拥着霍振熙回去，到军营门口，身后传来一声细细小小的呼唤声：“霍大哥……” 霍振熙这才想起来，连忙招呼了一下：“后头还有人。” 大家回头。 龙韵捏着衣角，怯生生地看着这群人，对霍振熙说道：“霍大哥……咱们的情谊就到了这里，我把你送回来了，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这军营，是你们的军营，我恐怕不方便进去吧。霍大哥，再见了。” 龙韵坚强的笑着，可是眼眶里却是眼泪在打转，有不舍，有感动，也有害怕。 霍振熙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士兵说道：“那位是龙姑娘，便是龙姑娘救了我，她如今身子有些不大好，你们先帮忙找个地方安顿一下她。” 一个士兵领命去了，霍振熙这边则是跟着士兵立刻进到主帅营帐中，与同样激动的黄杰雄跟其他副将们紧急商谈。 黄杰雄看着霍振熙进来，忍不住抱住了霍振熙，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霍振熙明白他的感受，这时候说不出话来，并不是太冷漠或者太淡定，而是实在不知道如何说，说什么。 就跟他当年惊鸿一瞥，在怀县见到陆清灵时，那种直冲天灵盖的刺激。 那种想相信又不敢相信的心情。 他用力地回抱了黄杰雄：“我回来了！” 又道：“少鹏为了救我，驾着马车往山里逃去了，需要派人接应。” 黄杰雄咧开嘴笑了：“我就知道！他小子一定能找到将军！放心吧将军，那小子便是山匪出身，进山就跟回家似的，他那一身功夫肯定没问题！我安排人下去，咱们便等着他回来就是了！” 这边主帅营帐中正在争分夺秒地紧急商谈，龙韵却被士兵带到了薛四娘跟薛五娘的营帐中，毕竟这是整个军营里唯一一处能够安置女人的地方。 士兵让龙韵先安顿下，转身便去帮她找大夫了。 此刻营帐中只有一个薛四娘，薛四娘看到龙韵，眼睛立刻亮了。 她可是记得的，这龙韵便是跟着吕少鹏一起离开的，现在龙韵回来了，吕少鹏功夫那么高，怎么也该回来了吧。 可惜薛四娘如今说不了话，只能够比划着，龙韵看不懂，皱眉摇头道：“我看不懂，你别比划了。” 她可也没忘，据说将军在围场泉眼中了埋伏便是薛家这两个女人干的！ 她向来睚眦必报，可没那么好的性子原谅薛四娘。 薛四娘见龙韵不肯说，不由得有些急了，慌忙上手拉要换衣服的龙韵。 龙韵不耐烦地一手甩开，薛四娘心中更加焦急，担心是吕少鹏出事了，是死活都要龙韵先说。 两人拉扯中，龙韵突然不知道被推到了哪里，一下子撞上桌子。顿时就捂着肚子蹲了下来。 薛四娘一愣，顿时心中有些愧疚，想要拉龙韵起来，可是龙韵此时脸色煞白，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死死抓着衣服，低头看地上。 薛四娘下意识地顺着龙韵的目光看下去，只见地上，一滴，两滴……是鲜红的血迹。 龙韵解开身上披着的霍振熙的外袍，露出里面的裤子来。 薛四娘顿时眼前一黑，抬头看向龙韵头上的妇人发饰，还有她身上穿着的霍振熙的衣服。 霍将军失踪了一个多月，而眼前的姑娘捂着肚子，身下流血不止…… 昭然若揭。 第375章 小产 薛四娘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龙韵蹲在地上好半天才起来，脸色苍白抖着嘴唇说：“没事，我没事，你别往外说了……” 薛四娘听不到，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正这时，外头有人进来，薛四娘抬头一看，立刻跟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薛五娘的手，一边比划。 薛五娘皱眉看了一会儿，惊异地抬头看向龙韵。 按照薛四娘的比划，这龙韵是有了霍将军的孩子，而薛四娘刚才还失手推了龙韵，推掉了这个孩子？ 薛五娘一向的伶牙俐齿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说话，嘴唇抖得厉害：“龙姑娘，你是……肚子不舒服吗？” 龙韵见了二人表情，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大半，更是“虚弱”道：“我没事，四娘她不是故意的，况且……这个孩子也见不得光，原本就不能够生下来的。” 薛五娘几乎是站不稳地晃了下，薛四娘脸色苍白地看着二人，愧疚萦纡心头。 薛五娘扶着龙韵到床上休息，在那片刺目殷红中坚决道：“不行！这么大的事不能够继续隐瞒，必须要跟他们说！” 他们，便是岑今，吕少鹏，黄杰雄，跟，霍振熙。 霍振熙做的孽，哪怕这个孩子现今已经掉了，也必须负责！ 不过在此之前，薛五娘难过地看着薛四娘，在她手心写字：“四娘，今日你失手酿成大错，我与你俱是如此，这军营恐怕容不下我们了，今日了解此事，我们便离开吧。” 自己走，总比别人赶出去要好。 薛四娘眼泪簌簌落下，虽然她心中不愿，还想等吕少鹏回来，可是她也知道，她如今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原本就是个拖累。 吕少鹏没有因为薛五娘的事情牵连于她就已经很好了。 他那样敬重霍将军，单枪匹马闯过战场去找霍将军，如今她却还失手将霍将军的孩子给“杀了”，叫她如何求他原谅？ 薛四娘痛苦万分，哭着答应的。 薛五娘也是觉得命运嘲讽，她勉力笑笑：“我去找大夫过来，龙姑娘你好生歇着，若是有什么，你在四娘手中写字，她能明白。” 龙韵点点头，并没有说自己不识字的事。 不过或许从今天开始，她识不识字就不重要了，只要能跟霍振熙扯上关系，对霍振熙有救命之恩，还有过他的孩子，她便是霍振熙的女人！ 将军夫人，便是不识字又如何，还能有人敢看轻她不成？ 龙韵心中有了底气，躺在床上休息起来。 这边龙韵找去岑今的营帐，强忍着心中的难过对岑今道：“今日龙姑娘跟霍将军一起回来了，但是身上看着有些不妥，流了许多血，你去看看吧。” 岑今一愣，一边收拾药箱一边疑惑道：“我没听他们说起来过啊，不是说只有将军的腿受伤了么？没听说龙姑娘哪里受伤了啊。” 薛五娘道：“你跟吕将军眼里只有霍将军，其他士兵眼里又怎么可能装得下龙姑娘！” 况且…… 薛五娘艰难开口：“这不是伤，是进了军营才出的事。” “进军营才出的事？什么事？”岑今愣住了。 薛五娘大致说了一下，岑今立刻下意识道：“不可能！” 又重复了一遍：“将军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师傅还在呢，将军怎么会做这种事？” 薛五娘道：“我也能肯定，可是她自己说的，我还能不信吗？再说了，如果没有，她为什么会穿着霍将军的衣服？而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岑今不相信：“我才给将军看完腿，将军都没说一句关于龙姑娘的话，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先别声张，我去看看再说。” 薛五娘也觉得这样最好，若不是因为岑今是大夫，这些日子她跟岑今又熟悉，原本也不会告诉岑今的。 毕竟这样的事，无论如何算不得光彩，是不应该被拿出来说道的。 两人匆匆忙忙回到薛四娘的营帐，可是只见薛四娘焦急地站在营帐门口，营帐内外却早已没了龙韵的身影。 薛四娘心急如焚，见五娘过来，立刻比划着：“龙姑娘走了，走之前说这个孩子虽然是将军的，可是没有身份。而她又不忍心伤害陆姐姐，原本跟将军回来也只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需要照料，如今孩子没了，天大地大，她都去得。不用再找。” 薛五娘急得跺脚：“你怎么能让她走了呢！” 薛四娘焦急比划，本来龙韵说那些话，她也是劝龙韵，龙韵看着像是听进去了，说想喝点热水，薛四娘便去外面拿了。 结果一回来，龙韵的人就不见了，只留下了霍振熙的衣裳，还有衣裳上刺目的血迹。 这下三个人都齐齐发懵，是不知道该不该跟霍振熙说。 霍振熙现在还在主帅帐中跟各位副将紧急商谈军事，也不是一个好说话的时机。 可是龙韵跑了这事儿怎么算？ 追不追？谁去追？三人为难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是这个时候，外头传来消息，说已经接应到吕少鹏了，吕少鹏在山中弃了马车，走了半日才绕回来。 薛五娘咬牙道：“吕将军不是跟他们在一起有些日子吗？吕将军一定知道！ 等吕将军回来问问吧。” 薛四娘跟岑今齐齐点头，除了这样，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吕少鹏才一回来，得知霍振熙跟龙韵回了军营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可是转头就听到了龙韵擅自离营的事，顿时头又痛了起来。 尤其是，薛四娘哭着给他比划，说她不小心推到龙韵流产，吕少鹏更是如遭雷击。 之前他也一直没有当面问过霍振熙跟龙韵的关系，因为本身他不愿意承认，也不知道如何处理。 但是龙韵跟霍振熙的关系超出寻常却也是事实，只是没想到龙韵居然有了孩子！ 吕少鹏道：“我先安排两个人出去找找看，她一个姑娘……一个女子，应该走不远，找回来再说，我这边在抽空问问将军如何安排。” 岑今点头，但是心中却千百句吐槽，只感觉霍振熙在他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他怎么对得起他小陆师傅！ 第376章 再重逢 主帅营帐中的军事商谈告一段落，副将们纷纷领着各自的任务离开。 虽然他们此前也做了诸多战略准备，可是到底霍振熙回来还是不一样，整个军队这才有了主心骨，有了军魂！ 霍振熙连日以来一直在外漂泊，也是到了这一刻才觉得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霍振熙抬眼看了看呆呆站在一旁的吕少鹏，道：“少鹏，帮我把岑今叫来吧。” 吕少鹏应声出去了，可是脸色并不算太好。 黄杰雄过来扶着霍振熙坐下，嘀咕道：“这又是谁惹他了？” 吕少鹏就是天生的臭脸，一开始对陆清灵也是一样，反正就是一张臭脸打天下。 霍振熙捶了捶腿，双腿依然没有任何知觉。 他一回来岑今就过来检查了，当时碍于营帐内人太多，岑今说一会儿再来看看。 但是霍振熙毕竟跟岑今也是这么多年的搭档，怎么会不懂岑今这话的意思。 不过总归要让岑今试试的，若是岑今能治，他便不想让陆清灵知晓，免得惹她担心。 万一真的别人都治不好了，他再回去。 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道：“昭昭近日的信在哪里？” 黄杰雄闻言，身子一震，支支吾吾并没有好好回答。 霍振熙皱眉：“有什么说什么，扭扭捏捏不像样！” 黄杰雄这才坦白道：“将军，其实自从你出事之后，就没有过陆妹子的信了，只世子爷还有信过来，可是信上说的……” “信上说什么了？”霍振熙直觉不好，下意识问道，可也根本没等黄杰雄的答案，便将信拆开来看。 一看，顿时眉头紧皱，脸色沉下来：“昭昭不见了？一个多月前就出发来淮南找我？” 黄杰雄连忙道：“将军先别着急，也不一定是不见了，世子信上不是说，陆妹子是跟着萧家的商队一起出来的吗？虽然在打仗的，但是别人见到萧家的商队总会给几分面子的。” 仗都打了快三个月了，百姓死伤惨重，食不果腹，什么事做不出来。 单凭萧家的名声，可不会那么保险。 何况，若是真的没出事，难道不是早该到淮南了吗？他们驻扎在城外，这样大的军营在，昭昭一定不会错过。 昭昭没来，就是出事了！ 霍振熙想到这个可能，顿时心就往下一沉，几乎有些站不住。 岑今连忙进来给霍振熙把脉，一探脉象便有些心惊：“将军这些日子心神耗费过多，身体亏空太大，眼下不能够操心忧虑，要好好休养才是。” 黄杰雄苦着脸道：“如今在打仗，哪里会有休养的时间。” 就算霍振熙不上战场，但是以霍振熙的为人，他只要身在军营，便会一直操心下去。 霍振熙此刻心思却还不在自己身上，战术已经安排好了，现在最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昭昭到底在哪儿。 “你们派人去找了吗？” 黄杰雄道：“淮南周边都找了，没有。咱们人手实在不够，如今都是一个人当三个人用，再远的地方便搜寻不到了。” 搜寻不到不说，还有可能会遇到薛家的私兵，到时候便是羊入虎口一般。 所以，黄杰雄推测：“陆妹子可能还没过淮河，或者刚过便被拦在了那里，现在进西南的路可不好走。” 饿殍遍野，土匪连天。 霍振熙扭头看岑今：“我的腿如何？能否让我骑马？” 岑今气得摔了针：“将军，我刚才是白说了吗？你现在的身子亏空得一塌糊涂，便是好好养也要养半年，连操心都不能，还想骑马？” 吕少鹏闻言，却是心中一个激灵，立刻揪着岑今的衣服：“你仔细说说，将军的腿如何？” 岑今那点转移视线的功夫，可不够他们这些冰场上的老手看的。 岑今看了三人一遍，到底是重重叹了口气：“将军的腿现在筋脉不通，没有办法站起来。我只能试着施针，看看有没有办法先通一通筋络。” 至于能不能骑马，走路，甚至哪怕能不能站起来，都难说。 霍振熙听明白了，营帐里的每个人都听明白了。 霍振熙沉默，道：“拿笔来，我先给江南那边回信。” 等写完了信，黄杰雄拿去安排了，岑经跟吕少鹏却还是不肯走，霍振熙问：“还有事？” 岑今跟吕少鹏互相看看对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半晌，岑今才说：“我刚才去看了下龙姑娘。” 霍振熙这才想起来龙韵，不知为何，他总对龙韵有种淡淡的疏离感，若不是因为她是昭昭叫过来的，恐怕他根本都不会跟龙韵说话。 看岑今的神情，霍振熙道：“龙姑娘如何？可有什么不妥？” 岑今心中疯狂吐槽：龙姑娘？你睡了别人还好意思叫别人龙姑娘？还不妥？你的孩子掉了算不算不妥？ 不过到底不敢怼出声，只道：“龙姑娘身子好像出了些问题，流了不少血，还自己离营出走了。” “离营出走？”霍振熙听到这里才微微睁大眼睛，不解道。 吕少鹏尴尬点头：“是，似乎是四娘跟龙姑娘有些冲突，伤了龙姑娘在先，龙姑娘才走的……” 吕少鹏简直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原本薛五娘的爹娘害了将军，如今将军的腿能不能好还两说，转头薛四娘就推了人家……孩子的娘。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霍振熙却没听出来这其中的意思，只想到龙韵曾经说过的话，猜测她是不是因为跟薛四娘薛五娘这样大户人家的姑娘不同，所以才觉得不合，要走的。 便道：“龙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况且……无论如何还是寻她回来吧。” 霍振熙原本想说况且她还是陆清灵叫来的人，可是一想到陆清灵如今下落不明，便觉得心中烦躁，说不下去。 可是这神色落在是吕少鹏跟岑今眼中，却只觉得是霍振熙因为薛四娘伤了龙韵而不快，并且迫切想要寻回龙韵。 看来……龙韵说的是真的了，将军真的与她不一般，还没跟他们说去寻陆清灵的事，先叫他们去找龙韵。 第377章 先斩后奏 二人失望地从主帅营帐中出来，也都不想再提这件事。 将军这次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陆清灵千里迢迢从江南往淮南赶，自然是为了想找霍振熙。 可是霍振熙这段时间却跟龙韵厮混到一起，而且算算，能小产的孕期……岂不是在龙韵刚进山找霍振熙的时候两人就有了苟且？ 真的是……无缝连接啊！ 岑今跟吕少鹏都是没成亲的，也不好讨论这些事，只是今天都有些讪讪的，看出来对方的失望了。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之后，霍振熙却立刻翻身起来，重新写了信，将霍家、宁王府暗中的势力都调动起来，用一切力量寻找陆清灵！ 战争在持续，有了霍振熙的霍家军，如虎添翼，势如破竹。 薛靖武站在淮南城的城墙上破口大骂：“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在围场那边找了几个月都没找到人！人家躲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养伤养了几个月，到现在出来，当着你们的面跑了，你们都抓不到人？是傻x吗？” 士兵们当然不会当面回嘴，但是心里不免想道，这位薛三爷可是真狠啊，骂起来连自己都骂。 要说傻x，难道他自己带队出去没抓到人，不就是最大的傻x吗？ 薛靖武看着手中的地图，现在局势本来就胶着，霍振熙这一回去，不说霍家军那边如何，便是他这边的兵，立刻就看着没了斗志。 谁敢跟战无不胜的霍将军对上？不要命了吗？ 虽然谋反这件事本来就是把脑袋拎在裤腰带上的干活，但是谁也不想稳扎稳打地死在战场上吧。 不少人都萌生了退意，即便此刻勉强留下来，也不敢冲锋陷阵了。 这边霍振熙连夜写了数封信，送往大梁各处，其中自然也有送到京城的。 不过一日，全大梁都已经知道了——霍将军回来了！ 战无不胜的霍将军没有死！他回来了！ 而在泽湖湖畔，萧鸿轩手中捏着商会传来的消息，浑身发抖。 是生气，是愤怒，是失望，是羞辱。 为什么？他已经快要成功了，他的请旨已经在路上了，就要到皇上跟太后手中了，为什么霍振熙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 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不死得干净一点？ 萧鸿轩心中的愤怒郁结不得抒发，甚至今天都不愿意去帮陆清灵。 陆清灵看了五六个人便觉得有些疲乏，有小姑娘帮忙扶她去休息，她才想起来萧鸿轩今天好像没有出现。 萧家商队的人都回去了，这里只剩下她跟萧鸿轩两人，还有一些互相帮助的流民，所以两人都忙坏了，但也可谓是朝夕相处。 除了睡觉的时候。 但是陆清灵身子越来越虚，一日倒有半日时间是昏睡的，昏睡之时萧鸿轩也不愿意让旁人照料，都是亲自守护。 这么一上午没看到萧鸿轩，陆清灵倒是觉得有些反常。 呆呆地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萧鸿轩才来，萧鸿轩看着陆清灵，微微笑道：“请旨的信应该已经到京城了，只要说服了姑母便无甚大碍了。” 陆清灵颔首：“多谢你了，萧大哥，往后这两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不过嘉嘉小七都还算机灵，也不用太照顾他们，只偶尔可能要帮他们收拾一下麻烦摊子。” 教导的事情自然有老先生去做，若不是老先生年事已高，其实留在老先生那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陆清灵感觉到死亡的临近，因为每一天，身体里的力气都在流失。 就好像她现在，感觉萧鸿轩有什么不对劲，却连过问的精力都没有。 维持自己清醒已经很难很难了，真的太抱歉了， 她不能够留下什么回报给萧鸿轩。 只能白白欠他人情了。 想到这里，陆清灵从床下拿出一个信封来：“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只要我想，能够提供给你一百个轰动天下的点子，可是现在我太累了，脑子也不是太精神，我选了十个点子，或许能够帮到你。” 萧鸿轩轻轻扶住陆清灵，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勉强维持坐姿，这才拆开了那封信。 一看，脸上便是惊诧一片。 十个点子，每一个都是能够震动天下的，不光是大梁，而是东海之外的那些国家，北境之外的部落族群…… 萧鸿轩忍不住：“灵儿，你怎么会这些的？” 陆清灵微微笑道：“现在说这些都很费力气了，只希望用这个换你照顾我的孩子们。” 而她，要追随霍振熙去了。 这一生，她经历过这么多，有一个生死与共的爱人，已经比上一辈子精彩很多了。 她唯一的遗憾只是两个孩子罢了。 萧鸿轩的手悄悄握紧了拳头，霍振熙没有死，可是这个消息他一点都不想告诉陆清灵。 良久，萧鸿轩突然抬头道：“灵儿，我们今天就成亲吧。” “今天？”陆清灵被萧鸿轩突然的提议有些惊道。 “圣旨不是还没下来吗？”如果想让皇上跟其他人都认可，她的婚事她自己可做不了主。 萧鸿轩点头：“对，没下来，但是你我先成亲，这样我便可以让江南商会的人早些做准备，不然我担心如今的战局随时有变，可能会波及到两个孩子。” 一提到嘉嘉跟小七，陆清灵便有些紧张：“怎么会波及到江南？” 江南跟京城是大梁最富庶的两个地方，便是打仗也绝对不会有人愿意打到这里，因为一旦京城跟江南垮了，打下来也没办法恢复了。 萧鸿轩道：“前线发来的战报，双方持久不下，薛家可能会对嘉嘉跟小七下手。我们需要立刻给嘉嘉和小七身份，好震慑对方。” 薛家也不敢对萧家动手，钱和权，萧家都有。一旦对萧家动手了，薛家谋反失败还好说，若是成功，只要萧家不提供钱财，这个空壳子大梁谁愿意接。 陆清灵焦急：“那要快些救救嘉嘉跟小七！” 萧鸿轩唇角露出一个微笑：“是，要快些，我们先成亲，我往外放出消息，你的孩子便是萧家的孩子，动手的人便会有所顾忌。” 陆清灵垂死之人，不疑有他，略微思索便一口答应：“好。” 第378章 心甘情愿 萧鸿轩说到做到，时间紧迫，他原本想给陆清灵一个盛大的婚礼，但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不过好在他们在泽湖这一带却是最最有名，最最得人心的人。 陆大夫跟萧公子要成亲的消息一传出，泽湖边上的流民跟百姓都高兴极了。 打了这么几个月的仗，没有半点儿好消息，总算如今有些喜事了。 不用陆清灵吩咐，受到她恩惠的流民们都自发开始为他们布置婚礼，在把湖畔小居单独收拾三间房出来，修缮了一遍，又找来桐油跟木漆，好好刷了一遍，看上去倒是有新房的样子了。 陆清灵的嫁衣也是大家帮忙做的，即便是逃难，但还是有不少人出门都带上了自己压箱底的东西，其中便有成亲时特别采买的红绸子红缎子。 “带这东西出来的时候便是为个念想，还真没想到会派上用场，如今给陆大夫跟萧公子用，正正好。”给陆清灵量身材的大婶笑道。 不过量完之后大婶倒是有些感慨了：“陆大夫实在是太辛苦了，看看这瘦得，身上只剩骨头了。” 陆清灵歉意地看向萧鸿轩，她时日无多，倒是连累了萧鸿轩，怕是要背上一个克妻的名声了。 萧鸿轩回望陆清灵，嘴角噙着笑，用口型对她说：“心甘情愿。” 是，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讲公平，唯独感情不可以。 因为感情是一件，有的时候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情，你不必在意对方如何，光是喜欢着对方就很幸福了。 而有的时候，即便两个人都想努力，却始终不能给感情一个满意的答案。 陆清灵低着头，心想，萧鸿轩，对不起了。 因为陆清灵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有的时候在写药方的时候都会突然晕过去，婚礼不得不延迟。 陆清灵甚至没有办法保证能够两个时辰的清醒时间，足够她进行一场简单的婚礼。 而就在这延迟的时间里，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西北的霍家军终于以绝对碾压的姿态浩浩荡荡到了西南，一路过淮河，到泽湖。 这日，陆清灵正在给病人开药，回身抓药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很乱，不少病人都跑出去看热闹了。 陆清灵皱眉看向萧鸿轩：“是否有动荡？” 泽湖这边也不太平，之前好多次有人听说泽湖这边有人行医煎药，便赶着过来，也或许是见泽湖这边有着如今西南少见的太平，所以非要赖在这里，要求陆清灵他们管吃管住，甚至还要欺负寄居在这里的灾民。 便是陆清灵跟萧鸿轩也几次被人闯上门来要银子。 当然，他们在见到陆清灵跟萧鸿轩果然身无分文，只有一堆堆尚且算不上好的药材之后，便也识趣地退了。 毕竟这个时候，杀人虽然很简单没有人追究，但是生活多艰，若是没什么利益，谁也不愿意多出手的。 何况，即便是匪徒，此时面对陆清灵跟萧鸿轩的所作所为，也还是不免有些敬佩。 大家都在忙着逃难，或者发国难财，而陆清灵跟萧鸿轩两人明明身价不低，肯定有路子逃出西南的，却偏生在泽湖扎了根，救助这些难民。 所以，骚扰是有，却并没有真的伤害他们。 陆清灵这般问了，萧鸿轩便道：“我出去看看。” 不多时，萧鸿轩回来，陆清灵头也不抬地问：“外面如何？” 萧鸿轩不知道怎么说，他没想到竟然是霍家军到了西南。 先头兵已经经过了泽湖，而后面，还有数万名士兵。 萧鸿轩半晌没有回答，陆清灵觉得奇怪，一边切药材一边抬起头来：“怎么了？是不是外面不太平要避避？” 萧鸿轩摇了摇头，却突然道：“灵儿，我们今天就成亲吧。” 陆清灵微微一愣：“这么着急吗？” 萧鸿轩苦笑：“ 灵儿，你问问自己，是我着急，还是你不想嫁？” 陆清灵沉默了。 萧鸿轩的话正中她心。 快慢真的是问题吗？她跟霍振熙成亲，连嫁衣都是自己胡乱弄的，仪式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是真的没办法维持两个时辰的清醒吗？ 不，她只是不愿意而已。 即便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想要找个可靠的人托付两个孩子，与萧鸿轩成亲是权宜之策。 可是内心依然不愿意。 他心甘情愿，可她，不情愿。 陆清灵抬头：“对不起……” 萧鸿轩的声音略有些高，实在是忍不住失态了：“灵儿，我对你如何你难道看不明白吗？我不求与你天长地久，只要这些日子，我们能够朝夕相处就好了。” 萧鸿轩上前捏着陆清灵的手腕：“灵儿，你宁愿看诊开药熬药，也不愿意抽出一点点时间与我成亲吗？” “我……是不是真的很卑微，沦落到让你这样践踏的地步？”萧鸿轩的眼睛赤红，表情像是要把陆清灵生吞活剥了，眼里全是求而不得的痛苦。 卑微？ 是，谁不卑微呢？ 萧鸿轩在爱情面前卑微，她难道就没在命运面前卑微吗？ 爱怨憎，恨别离，世人都脱不开的苦。 这一瞬间，陆清灵好像突然理解了萧鸿轩：“对不起，是我……没有准备好。不过既然你提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陆清灵笑着挣脱萧鸿轩的手，浅浅淡淡地笑着。 “你说真的吗？”萧鸿轩立时站起来，不太敢相信。 “嗯，是真的。抱歉啊，让你等了这么久。”陆清灵慢慢说道。 生命对谁不宝贵？时间对谁不宝贵？ 她用生命最后的时间等霍振熙，萧鸿轩却在等她生命最后的时光。 大军过境，流民伤患们也都忧心忡忡，陆清灵倒是笑着安慰：“诸位，今日若是睡不着，不如来我跟萧公子的婚礼上喝杯水酒吧。” 消沉的流民们这才打起精神来：“一定一定，陆大夫的亲事，我们一定会来捧场的。” 于是，泽湖湖畔的居民们，在今晚迎来了一场虽然不盛大，但是却十分温馨热闹的婚礼。 只是婚礼上，身为主角的陆大夫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会走神。 而另一个主角萧公子却十分大度，丝毫不在意地牵着陆大夫的手，左右逢源。 第378章 不是爱便是愧 婚宴还是很热闹的，或许这么久的战争以来，大家都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所以今天借着陆清灵跟萧鸿轩成亲的喜悦，大家都放松自己悄悄喘了口气。 萧家的商队送来了不少食物酒水，虽然不如正式婚宴上的那么精致，但是分量足够，管饱。 这对现在的灾民来说，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好。 成亲仪式简化了，在大家的关注下，萧鸿轩牵着陆清灵的手，含笑道：“灵儿，今日你我成亲，父母双亲不在，便一拜这天地，二拜这人间，三拜你我。” 陆清灵微笑点头，心中却不免想起上次跟霍振熙成亲的时候，一样如此简陋，可是当时心里却是满满的快乐。 “萧大哥……” 萧鸿轩正要拉着陆清灵弯腰拜下去的时候，陆清灵却突然喊了一句萧鸿轩。 萧鸿轩脸上的笑容僵硬起来：“灵儿，怎么了？” “萧大哥，我还是觉得……”陆清灵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自己现在心中的感觉。 很感激，也是必须，可是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空荡荡的，没有填满。 萧鸿轩盯着陆清灵，都到了这一刻，他们已经在拜堂了。 这外头数百人看着他们成亲，陆清灵若是现在说出不愿意的话来…… 萧鸿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灵儿，求你，不要说。” 可是萧鸿轩越是这样，陆清灵就觉得越是不该：“萧大哥，你值得更好的人，我不能这么自私，为了托付孩子就毁了你。” “不，灵儿，你跟我成亲不是毁了我，你若是现在不与我成亲，你才是毁了我。” 萧鸿轩心中痛到不能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做了这么多，灵儿还是不肯接受他？ 哪怕霍振熙死了，也轮不到他吗？ 爱而不得，势必生恨，萧鸿轩看着陆清灵，心中千万遍祈祷：灵儿，别说，求你，别说。 可是陆清灵盯着萧鸿轩半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萧大哥，对不起，我还是不能……” 萧鸿轩的眼睛睁大，不敢置信。 陆清灵神色温柔却坚决。 然而，陆清灵的话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就在她说到“不能”二字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来剧烈的轰隆声。 似山崩地裂一般！ 似千军万马一般！ “轰——” “轰隆——” 萧鸿轩下意识把陆清灵抱进自己怀里：“灵儿小心！” 而泽湖湖畔的灾民们此刻都感受到极大的震动，远处原本漆黑的夜里突然燃起火光来，马蹄声，炮声，厮杀声，声声刺耳。 “打仗了！” “打到泽湖了！” “大家快跑啊！” 这一晚到底没能让泽湖湖畔的这些灾民缓上一口气，反而让他们置身于更加危险的境地中。 历尽千辛万苦才从战火中逃出来，却没想到这一日战火竟然又蔓延至此。 大家脸上都露出绝望的神情来，纷纷躲避着炮灰，往更远的地方逃去。 萧鸿轩这边，只护着陆清灵，慌乱之中与萧家商行的人也失了踪迹，只能够搀着陆清灵，跟灾民一起逃难。 战争是残忍而公平的。 万贯家财也好，滔天权势也好，这一刻都没用，跟那些只有破布蔽体的灾民一样，为了活下去而拼死挣扎。 陆清灵裹着斗篷，脚步匆匆，可惜身体太虚，脚步一乱，差点儿倒在地上被人踩。 萧鸿轩连忙扶她起来，可是陆清灵摸了摸脚踝，脸上失望：“萧大哥，不行了，我的脚受伤了，我没办法走了，战火快要烧来了，你别管我了，你先走。” 萧鸿轩看着远方，他知道这场战火的来由。 霍振熙回来了。 他是战神，他所降临之地，霍家军必将势如破竹，一往无前。 是巧合，还是必然？霍振熙的战火彻底摧毁了萧鸿轩跟陆清灵的婚宴。 萧鸿轩露出一个惨烈而绝望的笑容来，在漫天火焰的映衬下，看上去可怜又可怕。 他蹲下来：“灵儿，我不会抛弃你的。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会丢下你，只有我不会，生生世世，我们都要在一起。” 陆清灵苦笑，生生世世？她如今都不知道她死了会通往哪一个世界，是回去原来的世界吗？ 还是又去往另一个不知道时空的地方？ 又或者，烟消云散，彻底泯灭于尘埃？ 陆清灵摇头：“萧大哥，你我成亲之事原本只是做戏，只为了托付两个孩子给你，现在实在不必要如此对我。” 萧鸿轩抿着唇，十分固执：“灵儿，这些话你就不必说了，无论你生与死，无论是寿命长短，你是我的妻子，我绝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陆清灵被萧鸿轩背了起来，恍惚间想起来曾经也有人这样对她许下过承诺。 可是那个人没有信守承诺，先丢下了她。 留她在这孤零零的人世间苦撑。 萧鸿轩背着陆清灵艰难地跟着人群行走，炮火轰鸣，大家都十分惊慌，不时都会有人撞上来，萧鸿轩原本也是娇生惯养，虽然常年在外行走也能吃些苦，但是到底不比那些练家子。 此刻被人撞得东倒西歪的，好几次都差点儿扑到地上去了，第一反应却是护住陆清灵。 陆清灵眼泪掉下来：“萧大哥，你不必这样的。” 萧鸿轩没有说话。 他知道，霍振熙就在不远处了，这战火，不光是霍振熙向淮南府、向西南十二州府烧的，也是向他萧鸿轩烧的。 所以他只能赌，赌陆清灵的不忍，和愧疚。 他就是要受伤，就是要隐忍，就是要不顾一切，将生死置之度外地救她、保护她。 这样她才会愧疚，才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离开他。 他就是要她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他，若是离开他，便每一刻都会忍受心灵上的煎熬，从此再也不能放声大笑，开怀对人。 要知道，这世上能让人肝肠寸断，心如刀绞的，如果不是爱，那便只能是愧。 他得不到陆清灵的爱，便要让她生生世世都愧疚，永远永远得不到解脱。 “轰——” 不知道是哪里的土炮炸开，带着炽热火焰的碎片炸过来，人们慌做一团。 而陆清灵惊恐地发现，背着她的萧鸿轩，摇摇晃晃，轰然倒地。 倒地之前，还用手撑住陆清灵。 第379章 我要去找他 “萧大哥？萧大哥！”陆清灵蹲下来，想要把萧鸿轩扶起来，可是定睛一看，萧鸿轩的腹部濡湿一片，浓重的血腥气传来。 陆清灵心中一个激灵，连忙把萧鸿轩放平，才看清原来是一块碎瓦片刺进了萧鸿轩的腹部，足有三寸长，正在往外汩汩流血。 四周都是慌乱逃窜的流民，陆清灵小心护着萧鸿轩，不让人踩到他们，却也没力气扶萧鸿轩起来。 干脆只能整个人趴在萧鸿轩身上，撑住身体，用后背帮他挡住外面的人跟伤害。 萧鸿轩的眼睛在黑夜中有些亮光，分不清是泪光还是远处的火焰。 他当然是失望的，陆清灵都到拜堂了，最终的决定却还是不跟他成亲。而霍振熙他们都打到泽湖这边来了，更是说明连老天都不帮他吧。 萧鸿轩不服，为什么？就因为先来后到？做生意如此，连感情都要如此吗？ 他做了这么多，却还是不能够挽回陆清灵的心？ 他承认，他是有过想要毁灭一切的心思的，他得不到的人，必定让霍振熙也得不到！ 可是，当危险来临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还是保护陆清灵。 他恨自己无能，只是没想到，到如今境地，陆清灵竟也不肯抛下他走。 这一次换萧鸿轩哀求了：“灵儿，你快走吧，我这样是走不了的，你也护不住我。” 陆清灵放在萧鸿轩身侧撑住的手被路过的人踩踏，陆清灵吸了一口冷气，好半天才缓过，道：“萧大哥，一直以来都是你保护我，现在换我保护你。” 只是，她也不知道她这具残破的身体还能够保护他多久。 两人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萧鸿轩的腹部一直在流血，黑暗中陆清灵只能摸索着用衣服按住出血的部位，不敢贸然拔出瓦片。 一刻钟过后，两人艰难地躲进了一个角落，萧鸿轩躺在下面，陆清灵撑住上方，用身体围成一个三角形把萧鸿轩挡住。 今夜是混乱的一夜，现在只希望能够尽快度过，天亮之后可以给萧鸿轩治伤。 可是显然战争并没有要放过任何人的意思，流民们往外跑，正是因为战火已经袭来，身后有激烈交战的双方一直往泽湖的方向移动。 陆清灵皱眉，喃喃自语道：“黄杰雄他们的军队应该没有这么多人可以抗衡，不会贸然起战。难道是薛家？”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但是薛家的几万兵力虽然对付这一次黄杰雄他们带的一万多人还行，却是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架势打出淮南的。局势怎么会突然变了？” 萧鸿轩默然无语。 陆清灵还在思索猜测，半晌，陆清灵赫然抬起头来，脸上是抑制不住，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喜、意外、慌乱、焦急。 她喊萧鸿轩：“萧大哥，你说会不会是含光回来了？是不是？” 又不等萧鸿轩回答，陆清灵自己就咧开一个笑容，仿佛在证实自己的猜测一般：“一定是！一定是含光回来了！只有他回来了，薛家才会不顾一切地打出来，他们不敢让含光掌握主动去打他们！” 陆清灵心中几个月以来的绝望突然就一扫而空：“我真是太傻了，我都有可能死而复生，含光为什么不可以？” 陆清灵感觉身体中仿佛蕴含着极大的能量，让她突然亢奋起来。 只是……萧鸿轩为什么一直用这种神色看着她？ 陆清灵心中升起了一个意外的想法：“萧大哥，你早就知道了？” 萧鸿轩不言不语，不哭不笑。 他只是在看，在看陆清灵知道霍振熙回来之后，会如何。 她应该……再也不会给他半分靠近的机会了吧。 无论他多么努力，只要霍振熙一回来，陆清灵就是属于霍振熙的。 萧鸿轩心中突然气郁：“是，我早就知道了。”可我就是不想告诉你。 陆清灵呆住了：“为什么？萧大哥……为什么你知道了但是不告诉我？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担心含光！” 萧鸿轩觉得自己真的是可笑又可悲。 为什么？到现在她还不知道为什么吗？他的真心就这么不值得被人惦念，被人记住的吗？ “为什么？灵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我对你如何，你心里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萧鸿轩苦笑。 陆清灵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迸开，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萧鸿轩：“萧大哥，我一直以为你是，对我是像对妹妹一样。” 陆清灵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话，可是说得连自己都不信。 这世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好。 陆清灵低下头道：“萧大哥，对不起，是我贪心了，面对你的好不想汇报，只想利用……” 她浑浑噩噩的时候到底做了多么过分的事，竟然能够腆着脸享受萧鸿轩豁出性命，豁出名声地对她好？ 她真的敢说半分感觉都没有吗？ 陆清灵呢喃着不停道歉：“对不起，萧大哥，对不起，是我的错。” 萧鸿轩只觉得心中压抑得无法呼吸，他问陆清灵：“如果现在知道霍振熙回来了，你准备怎么做？” 陆清灵立刻回答：“我要去找他！” 萧鸿轩捂着肚子上的伤口，终于彻底死心了。原来，即便在他快要死了的时候，她还是会为了一个甚至还没有确认真实性的消息就会丢下他。 他赢得了这世上所有人，却赢不过霍振熙。 “你走吧。”萧鸿轩面无表情地对陆清灵道。 陆清灵摇头：“我会去找他，但不是现在，萧大哥，你还受着伤……” “我叫你走啊！走！听不听得懂啊！”萧鸿轩突然暴怒起来，恶狠狠地盯着陆清灵。 为什么？为什么到这个时候她还要来施舍他？ 因为他可怜？因为他快要死了？ 反正不是因为爱他。 陆清灵愕然地看着萧鸿轩：“萧大哥，你怎么了？我要为你治伤，你没好之前，我是不会……” “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你现在要用你对流民的那一套对我了吗？我不要你的可怜！” 第380章 擦身而过 萧鸿轩此刻宁可死了都不想要陆清灵的施舍可怜。 陆清灵越是想留下来，萧鸿轩就越是觉得屈辱。 这算什么？你们情比金坚，你们藕断丝连，我变成了一个可笑的过渡品？ 萧鸿轩看着迟迟不动的陆清灵，怒吼道：“你走啊！我不想看到你！” 因为情绪过激牵动伤口，萧鸿轩的腹部又流出血来，陆清灵仿佛没有听到萧鸿轩的叱骂一样，低头去帮他止血。 萧鸿轩疼得说不出话来，想要伸手推开陆清灵，却又没有力气。 只能冷笑道：“陆清灵，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了，我只会更加恨你！”恨你给我的加倍羞辱！ 陆清灵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道：“你现在不应该说话，腹部流血过多，你会感觉到冷，但是必须坚持不要睡着。等天亮，战火过去之后我再帮你处理伤口。” “不用你可怜！”萧鸿轩骂出最后一句，却也不敌伤口的痛楚，冷汗淋漓。 陆清灵充耳不闻，看血止住了，便缓缓靠着墙壁坐下来。 她太累了，原本就已经是油尽灯枯，如今知晓霍振熙还活着，心中重燃希望，可是这具身体却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 陆清灵抱着膝盖坐下来，地上冰凉，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她好累好累，只想闭上眼睛，一觉睡过去。 陆清灵把脸埋进膝盖里，眼角不知不觉流出泪水来。 含光，你在哪里啊？你是不是就在这片战场上，在我身边？ 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的好辛苦，等到……我以为你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想要追随你而去。 这一夜便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中度过了，天亮了，陆清灵咬牙捶了捶僵硬的腿，撑着墙站起来。 放眼四周，一片焦土废墟。 时不时有跟他们一样躲了一夜的人互相搀扶着从身边经过，每个人脸上都是麻木而绝望的神情。 萧鸿轩发起了高烧，陆清灵想把他带回泽湖湖畔的小居里，可是却没有力气。 伸手探了探萧鸿轩头上的温度，陆清灵着实有些担心，只能够解下衣服来，盖在萧鸿轩身上，然后自己回去湖畔小居那边那药箱。 陆清灵走后不过一刻钟，便有流民摸了过来，看陆清灵盖在萧鸿轩身上的衣服不错，毕竟是新做的嫁衣，用的还都是大家逃难的时候都要带出来的好布料。 那人见萧鸿轩一动不动，便伸手去拿那件衣服，岂料才一抽动，萧鸿轩却睁开了眼。 那人吓了一跳，惊叫道：“诈尸啊！” 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 萧鸿轩头痛欲裂，可是睁开眼却不见陆清灵的身影，想到刚才那个流民把他当成了尸体，便知道他如今的状况有多糟糕了。 只是……别人或许不知晓，陆清灵却不会不知晓。 明明他没死，陆清灵却给他盖上了衣服，自己走了…… 萧鸿轩呆坐在原地，哈哈笑了几声，笑到眼泪从眼角低落。 “陆清灵，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从此我对你只有恨。我萧鸿轩虽只是个商人，却也能叫你跟霍振熙生不如死。” 陆清灵身子虚弱，昨夜又受了凉，回湖畔小居的路走得十分辛苦，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却已经不见萧鸿轩的踪影了。 只有那件崭新的红色嫁衣被扔在地上。 陆清灵茫然地捡起来，心中有些焦急，萧鸿轩受了那么重的伤实在是不应该挪动的。 可是她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萧鸿轩的人，反而自己筋疲力尽，吊命的一口气终于吊不住了，晕倒在路上。 …… 霍振熙坐着马车出来巡视战场，昨夜薛靖武突然发难，便是担心他回到军营之后局势会发生逆转，所以先下手为强。 只是没想到西北的霍家军恰好过了淮河，于是战场便更加扩大，从淮南城一直到淮河一带。 泽湖湖畔便在这其中。 霍振熙一边巡视战场，一边却忍不住想，或许陆清灵就在某个地方等着他。 只是到底战场太大，他腿脚不便也不能够私自脱离军队去寻找陆清灵，只能够多番嘱咐，若是遇到陆清灵，一定立刻带她回来。 而此时的陆清灵，就在距离霍振熙不远的地方，被人救了。 战争只获得了一个早上的喘息，短短两个时辰之后，战火再一次点燃了，这一次霍振熙便带着从西北赶来的霍家军，直杀淮南城！ 开战的炮火声震醒了陆清灵，陆清灵看着所处的营帐，愣神片刻之后立刻抓住身边的人问：“我现在是在哪儿？这里可是霍家军的营帐？” 那人点头：“是啊，昨日夜里西北霍家军派兵前来支援了，咱们都是被霍家军救了的。” 陆清灵欣喜若狂地下床，差点儿踩空摔到，喘着气找到了士兵，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抓着那个人问：“你们将军，霍将军，是不是回来了？” 那个士兵疑惑而嫌弃地看着陆清灵：“是的，将军回来了，放心吧，你们不会有事的了，我们会保护好你们。不过我这儿正忙着呢，你别过来打扰。” 陆清灵摇摇头：“不是，我是想找你们将军，我是……” 那个士兵正扶着一个受伤的人往营帐里面走呢，被挡路已经很不爽了，见陆清灵说不通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哎你怎么回事？没见人现在受着伤吗？我们真的都很忙，不着急的话晚点再说好不好？” 那人见陆清灵能走能说，神志清醒，便知道没什么生命危险。不过是为了找人说说话问问局势而已，但是现在局势到底如何，谁也说不清楚。 陆清灵愣了一下，见到士兵扶着的人半条腿都被压得血肉模糊的，顿时也心惊，道：“我是大夫，你快扶他过来，我帮他看看。” 那士兵意外：“你是大夫？正好，快，还有很多百姓跟士兵都受伤了，你若是能帮忙看顾一二，再好不过了。” 时间就是生命，快一点说不定就能够救下来一条人命。 当下，陆清灵也没法子再缠着这群跟死神赛跑的人问情况，只能够竭尽所能帮助他们救治伤员。 第381章 再遇龙韵 陆清灵一边救治伤员，一边也在打探霍振熙跟萧鸿轩的关系。 他们一个死而复生，一个生死不明，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着实不能让人放心。 战争在持续，可陆清灵没等来萧鸿轩，也没等来霍振熙，却等来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最开始士兵们只是让陆清灵帮着处理一下简单的伤口，或者搀扶、宽慰伤者，其他的都由各个军医来进行。 但是很快大家就发现，送往陆清灵手上的伤患虽然大多只是轻伤，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加重了的。 大夫们留心起来，开始不分轻重伤患，都让陆清灵一起帮忙，没过多久就发现，即便是重伤伤患，给到陆清灵之后也没有一个死亡的。 这个年头，战场上的重伤基本就等同于死亡，大家虽然有心救治，但是更多的不过是考虑如何免除重伤者的痛苦，让他们走得安心一些罢了。 但是现在送给陆清灵的病人，不光没死，甚至有不少人伤情都稳定下来，给其他大夫腾出了真正救命的时间！ 胡大夫便是这群随军大夫中的一个，他发现陆清灵的本事之后，当机立断：“这位小娘子如何称呼？可愿跟着老夫一起去外头搜寻伤患？” 陆清灵一听便知道胡大夫什么意思，虽然她有办法让重伤患者的伤势稳定乃至减轻，但实际这些重伤患者应是经过筛选的伤患了——真正伤重的患者，恐怕还没有到营地就已经死在路上了。 而胡大夫此时想要离开营帐往外去找寻伤患，一是心中有大德，二是不畏牺牲。 毕竟，谁都知道现在营帐要比外面安全一百倍，外面乱哄哄的，战场上敌我交织，刀光剑影不断。留在营地里要安全许多。 陆清灵犹豫了一下，虽然以她的身体状况来说，留在军营里能够更加安稳一些，但是一想到外头还有那么多可能生死垂于一线的人正等着他们伸出救命的双手，便道：“先生唤我小陆便是了，我愿跟随先生一同外出。” 胡大夫点头，立刻又点了几个大夫，跟在士兵后面往外去了。 离开营地之后才更见惨象，营地一里地以外，有许多人都倒在了地上，这些人都是曾经想要拼着最后一口气进营地求助的人，却还是没能跑过阎王…… 陆清灵他们甚至连停下来给人蒙上布以遮遗容的时间都没有，大家都快速地经过着战场，快速地从倒地的人中分辨出哪些是还可以救的人。 好几次，陆清灵看出了那些人已经没救了，只能够喂些水便离开，可是那些人仿佛知道陆清灵是什么意思一样，死死拉住陆清灵的衣角，嘶嘶出声：“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陆清灵的眼泪在心里已经流干了，她不是不想留下来再试一下，可是一看有的人半截身子都没了，有的人胸肺处是一个大洞，有的人脸上血肉模糊红白色的脑容物裸/露在外…… 实在是救不了。 而她还要尽快往前赶，去找寻那些还能够被救的人。 时间就是生命。从急诊科室锻炼出来的陆清灵太明白了。 一路上都是胡大夫带队，陆清灵甚至可以帮着胡大夫给其他人讲解应该如何处理。即便是这些自愿加入救援的大夫们往日没少见过鲜血淋漓的景象，却也顶不住此刻战场上的残忍。 陆清灵他们将还能救治的伤患伤口简单处理一下，便交代士兵们尽快送伤患们去营地，留守的大夫会给他们更好的救治。 战争还在继续，甚至好几次他们都快要跟敌军的小股队伍遇上，幸而士兵们都警醒，把他们这群大夫带着东奔西跑地躲避。 陆清灵已经喂了自己三颗自制的救心丸，若不是因为还要留着救心丸给那些命悬一线的伤患吊命，她几乎想要全吞下去。 因为身体实在是太虚弱太疲惫了，她每走一步，都好像是有一千个人在身后拉着她、攀着她，不让她行动一般。 胡大夫处理完一个伤患，抬头瞥见陆清灵脸色发白地捏着针，身子晃了晃，始终没敢往那个伤者身上下针止血。 胡大夫立刻过来接过陆清灵手中的针，低头给伤患施针。 伤患的血止住了，胡大夫才一边处理一边问陆清灵：“小陆大夫是否身子不适？” 陆清灵虚弱道：“让胡大夫见笑了，实在是晚辈之前出了些事，一直没有调养好……” 胡大夫极其不赞同地看着陆清灵，陆清灵的医术他丝毫不怀疑，不然也不会才共事短短时间便点了她一起来。 既然医术没问题，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便是不爱惜身体。 身为医者，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有人不爱惜身体，等到出事了再来求医生救死扶伤，甚至起死回生。 他倒是看中陆清灵，因而不免多说了几句。 陆清灵低头笑笑：“先生教训的是，晚辈以后知道了。” 胡大夫见她这样，便道：“你先歇会儿，别给我硬撑着，不然也是对病人的不负责。” 陆清灵知晓胡大夫这也是关心她，便虚心听取教训，到一旁歇着。 等缓过气来了，也没有急着跟大家一起继续前行，而是留在这里帮忙处理好这一片的伤患。 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个士兵匆匆忙忙地扶着一个人过来：“小陆大夫，你快看看这个人。” 陆清灵连忙站起来，这一看便看出问题来了，这穿着男装的，是个女人！ 而且还是她认识的女人——龙韵！ 龙韵也认出陆清灵来了，整个人呆愣住，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士兵一直催促：“哎，你不是有东西刺进腹部了吗？这是军营里的陆大夫，快些让陆大夫看看。” 陆清灵的目光往下，这才看到龙韵双手捂着腹部，而腹部血糊一片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陆清灵立刻道：“快扶她躺下来！” 她只当龙韵没说话是因为受了伤说不出来，却不想龙韵此刻心中巨震。 军营里的大夫？ 陆姐姐一直在军营里？那她的计划…… 第382章 落胎 龙韵惊慌失措，陆清灵要上前查看她伤势的时候龙韵下意识闪躲。 陆清灵批判她：“不要讳疾忌医，不管伤势如何，总要让我看看。” 龙韵却是一愣，陆姐姐还关心她？ 陆姐姐不知道她设计霍大哥的事？ 龙韵的心思在此刻转了几转，才低头道：“陆姐姐，外伤不要紧，我自己处理就好了。” 陆清灵疑惑：“你自己处理？你确定？” 龙韵肚子上可是血呼啦滋的一团，怎么看都是很严重的伤啊。 龙韵有些尴尬地松开手：“陆姐姐，我没受伤看，我就是想找个借口跟着你们进营地……” 外面不安全，她没受伤，营地只收治难民，是不会让完好无损的她进去的。 所以她才从路边的尸体上抹了些血，又找了把刀伪装成肚子受了重伤的样子，原本想混进营地里再说的，没想到半路遇到了陆清灵。 龙韵讪讪的，那边送她过来的士兵却觉得不可思议：“你装受伤？” 龙韵连忙道：“也不是装受伤，我的确受伤了，腹痛不已，可是没有外伤，不好叫你们看出来，所以才想到这个法子的。” 那个士兵才不理会龙韵的解释，一想到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在龙韵身上，不知道这会儿又有多少战友跟无辜的百姓因为伤重死亡。 顿时对龙韵的感观大大的坏，可惜碍于陆清灵的面子不好多说，只能道一声晦气，立马转身去搜寻其他伤者。 陆清灵也对龙韵的操作无语：“既然没受伤，就帮着我给这边的伤患清理伤口吧。” 龙韵眼珠子转了转，低头拉着陆清灵的衣角道：“陆姐姐，其实我也不是没受伤，我……” “你怎么了？”陆清灵最不耐烦人吞吞吐吐的了，她现在强撑着一口气就是想多救些人，龙韵这边已经耽搁掉不少时间了，她要趁着还清醒的时候再看看别人才好。 龙韵见陆清灵立马要走，咬牙道：“陆姐姐，你有没有，有没有打胎的方子？” “打……胎？”陆清灵听到这两个字顿时恍惚起来。 就在两个月前，她刚刚失去了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孩子。因为霍振熙死亡的消息，她甚至来不及悲伤，因为她也要紧跟着下一个去了。 可是现在听到这两个字从龙韵嘴里说出，顿时铺天盖地的痛苦朝着陆清灵压过来，陆清灵甚至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人用针扎一般。 她捂住胸口，艰难地让自己不倒下：“你说谁要打胎？” 龙韵虽然不知道陆清灵为何现在就露出这般难受的神色来，但是想着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她腹中的孩子是霍振熙的。 龙韵低声道：“陆姐姐，是我。” “你要打胎？为什么？孩子是谁的？”陆清灵震惊，龙韵怀孕了吗？满打满算她离开江南到淮南也不过是两个多月而已，什么时候怀孕的？ 又为什么要打胎？难道是路上遇到了不好的事？ 陆清灵顿时就想问，可是龙韵却一副十足十的哀伤模样，道：“陆姐姐，我对不住你，只是这孩子的来历你别问了，我……我不能让人知晓他的父亲是谁。” 龙韵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陆清灵，那眼睛里好似藏着诸多的委屈求全一般。 陆清灵却是在想自己的孩子，并没有留意到龙韵的异常，只当她是因为路上受了罪，所以不愿意说。 陆清灵要给龙韵把脉，龙韵却闪躲了一下：“陆姐姐，我身上脏，你还是别碰我了。” 陆清灵哭笑不得：“我是大夫，哪有大夫嫌病人脏的。” 龙韵还是不情愿：“陆姐姐，你别管我了，你就给我开副打胎的药吧。” 还是说起打胎…… 陆清灵微微有些出神：“你想好了吗？” 虽然这个孩子可能来的不好，但是并不代表这个孩子不好。陆清灵要问清楚先。 龙韵点头，眼角有泪光划过：“是，想好了，这个孩子的身世……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让人知晓。我不愿意陆姐姐……和别人为我伤心。” 陆清灵沉吟片刻，便不再劝。 身为旁观者，这个孩子或留或不留都只是嘴上一句话，但是对于当事人，却是最艰难的选择。 孩子无辜，但是若生下来孩子跟母亲都受苦……真叫人不知道怎么去选。 陆清灵便道：“我开药不是不行，但是必须给你诊脉才可以开。” 龙韵很坚决：“陆姐姐，恐怕你还不知晓，我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现在不过是要开一副打胎药让它下来罢了。” 陆清灵心惊，看向龙韵的肚子，孩子……已经没了？ 顿时好端端地便落下泪了，仗打完之后总会分出个胜负，可是打仗的时候，却是所有人的炼狱，不分胜负，不论敌我，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战争的恐怖。 若是可以，她真希望永远都不要有战争。 或者，有一个像秦始皇那样的人，统一天下。 不过眼下管不了这么多，陆清灵这边还有不少伤患，便只能按龙韵的意思给龙韵开了打胎的药，再三叮嘱她要按剂量吃，不要妄自加量，毕竟没有把脉，这些都是虎狼之药，对人的身体伤害太大了。 龙韵领了药方，先行跟着人去了营地，陆清灵留在战场上帮着胡大夫他们料理伤员，到底是没撑住，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便是龙韵在照料她。 龙韵脸色亦是苍白，陆清灵便问她：“你已经吃了药了？” 龙韵点头。 她的确吃了药，哪怕她腹中根本没有孩子，但是藏红花并着其他活血化瘀断胎清宫的药一起……便是身体的健康的人也受不了。 不过这样正好，这样陆姐姐就能看到她真的这么痛苦，真的“掉了一个孩子”。 龙韵苍白着嘴唇给陆清灵喂水， 也有些不明白：“陆姐姐，你的孩子怎么……”也没了？ “明明我离开江南的时候还好好的啊，陆姐姐是什么时候来淮南的？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龙韵不无猜忌地问着。 若是陆清灵是因为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孩子才掉了，是不是说，陆姐姐如今已经不清白了？ 第383章 她的罪过 龙韵扶陆清灵坐起来，貌似关切地问道：“陆姐姐，你的孩子……” 陆清灵虚弱地笑笑：“没了。” 对着旁人说起来自然是轻描淡写，只有陆清灵自己才知道说出这两个字有多痛。 龙韵状似无意问道：“对不起，陆姐姐，我不知道你的孩子没了，是你自己打掉的吗？是不是因为关心霍大哥，带着孩子不方便？” 陆清灵微微出神，脸上是笑也笑不出来的模样：“算是吧……” 这个孩子说到底也是因为她自己不小心，非要固执地赶往淮南，一路奔波才掉的。 若说是她自己亲手弄掉的，也没有错。 龙韵的话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插进了陆清灵的心底，带着盐，横切竖搅，钻心地疼。 若是再见含光，他会很伤心吧……陆清灵失魂落魄地想着。 龙韵却是心中暗喜，有陆清灵这句话就好了——日后，若是说起来，那边是陆清灵在听闻霍大哥的死讯之后，立刻亲手拿掉了自己的孩子。 至于意外？ 呵呵，陆姐姐是大夫，将堕胎做成意外的情况，不是很简单吗？ 而自己的事，更是可以好好说上一说了，毕竟陆姐姐的孩子掉了，看不惯自己腹中还有霍大哥的孩子。 龙韵心中思绪诸多，没想到事情进展地这么顺利，有了薛四娘薛五娘的证词，还有陆清灵这种自己作死的“铁证”，她的操作便很简单了。 陆清灵忍住心中闷痛，要起身去看伤患，龙韵便道：“陆姐姐，我跟你一起去吧。” 陆清灵见着她便想起自己那个无缘的孩子，偏龙韵又刚吃了打胎药，更是有些不忍看：“你身子不舒服，还是先歇着吧，放心，士兵那边我会跟他们说的。你虽然没有外伤，但是出了这事也不好劳累。” 龙韵露出感激的神色来：“陆姐姐，你真好。” 陆清灵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出去了。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面对龙韵跟孩子了。 都是无缘。 她的孩子，因为她执意要到淮南来找霍振熙，连日奔波心力交瘁所以保不住。 而龙韵，即便孩子好好的，可是因为给母亲带来的是屈辱的回忆所以也不能留下来。 或许这世上无缘的事太多了，就像，她和含光一般。 陆清灵找了士兵小罗，跟他们求了个情：“那边的龙姑娘是我原本认识的一个小妹妹，最近身子的确有些不舒服，倒也不是故意蹭进营地里来的，只是有些不方便说出口的原因。诸位兄弟帮着照顾一二吧，若是不方便，她分我的那份饭食吧。” 营地里给伤患是免费提供饭食的，不过也要伤患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才不想收留那些身体健康，有自保能力的人。 而像陆清灵这样有医术傍身，能够帮上营地大忙的人，便能有些额外的优待。陆清灵不愿意占营地的便宜，想想她如今也吃不下太多东西，便是跟龙韵分享也无不可，只不过需要卖着面子让营地的人收留龙韵给她一个住的位置罢了。 小罗信任陆清灵，听完倒也点头应了：“行，小陆大夫担保的人，自然没问题，不过若是她能够活动起来，还是要帮着做些事情的。” “这个自然。”陆清灵笑着点头，收拾了一下开始查看伤患的情况。 小罗手脚麻利，很快领了份饭送去了陆清灵的帐篷，龙韵正住在那儿呢。 只不过小罗在门口叫了好几句，里面都只听到动静，却不见人出来，士兵不由得紧张，可别是人已经晕倒在里面了吧。 这在营地算是常见的事了。 想到这里，小罗便走到门帘边，大声喊了几句：“龙姑娘？龙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现在能进去吗？” 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跟龙韵虚弱的声音：“我……没力气，外面是小罗吗？你进来吧。” 小罗便推开门帘进去了，一看，龙韵上半身正趴在地上往门口的方向爬呢，一看就是从床上滚落下来的。 小罗吓了一跳，连忙放下饭去扶龙韵起来，可是一走近才看到龙韵深色的裤子上全是血。 “你、你这是怎么了啊？”小罗结结巴巴地问，不知道能不能动龙韵，这样子可不像是什么好事。 龙韵心中更是知晓小罗是军队中人，便按时道：“小罗，我没事，我就是喝了陆姐姐给我的药……不过你也别怪她，她打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也不会留下我的孩子……” 小罗目瞪口呆：“你是说，陆大夫打掉了你的孩子？” 龙韵仿佛自知失言，连忙捂住嘴道：“不不不，没有，我没说过，是我自己让陆姐姐给我开药的，是我自己要吃的 ，是我自己要打掉孩子的……” 一边说一边痛哭，哭得喘不上来气还要为陆清灵辩解：“陆姐姐行医问药，本事高，她帮了那么多人，便是偶尔有什么，也是我惹陆姐姐生气了，你们千万不要怪陆姐姐。” 小罗性子直，欣赏陆清灵也是因为见陆清灵能吃苦肯跟着她们四处搜寻伤患，但是眼下陆清灵做的事却让他不能接受。 “她为什么要打掉你的孩子？”小罗不敢置信地问道。 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也不杀九岁以下的孩童，龙韵就算再做错什么事，小陆大夫也不能够这样对人啊！ 龙韵只哭着摇头：“小罗，我求你了，陆姐姐会毒会药，她那么大的本事，正可以帮你们的忙呢，你还是别管我了，免得陆姐姐生气了不帮你们。” 小罗一听，更加生气了，把龙韵扶起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军营里赏罚分明，她有本事是她的事，但是做错了事一样要受罚！” 龙韵只哭着不敢应声，小罗却是转过弯来：“你是说，陆大夫会用毒？” 龙韵含着眼泪，慌忙摇头，可是那种惊慌的神色却是掩盖不住的。 小罗顿时明白了：“你别怕，这里是军营，不会让她这样乱来的，我们保护你！我一定会揭穿她的真面目的！” 第384章 谣言 龙韵再三请求小罗不要出面管这件事，小罗虽然应下了，可不免有些失望：“没看出来小陆大夫是这样的人。” 但是人是陆大夫带进来的，昨天看着还好好的，今天就这样，只能是陆大夫下的手了。 总不能是龙姑娘自己动手的吧。 小罗扶着龙韵躺下了，叮嘱她吃饭：“你放心，我现在不会找她麻烦的，还得用她来救治伤患，等后面营地里有了大夫，我再说出来！” 龙韵一听，不行，过度了，小罗要是瞒下了，她的计划不就失败了吗？ 龙韵便挤出眼泪来：“多谢你了，小罗哥哥，不过你们也要多加小心啊，尤其是胡大夫他们，还有跟你一起的弟兄们，毕竟战场危险，若是身边有人……还是多留点心吧。” 小罗一听，顿时道：“放心，龙姑娘，陆大夫这样欺负你，我总是要告诉大家的，不能让人被她的模样欺骗了。” 龙韵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小罗哥哥，你真善良，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也是我做错了事，这个孩子，陆姐姐不喜欢也是应该的。” 龙韵摸着空无一物的肚子，眼泪却簌簌落下，似乎十分不舍这个“孩子”。 小罗被她夸得脸上一红，大男子主义更加上头了，听了龙韵的话便主动问道：“龙姑娘，陆大夫为什么不喜欢你的孩子？” 龙韵似乎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道：“小罗哥哥，我本来不该跟别人说的，可是我一见你便觉得亲切，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跟谁说好了。” “我一个孤身女子，有了恩人的孩子，却不能叫我另一个恩人知道……如今她知道了，这般对我，我也是能够理解的。只是我有些舍不得这孩子，如今死的人那么多，我怕我连给孩子下葬的地方都找不到，所以只能请小罗哥哥你帮忙了。” 小罗听得稀里糊涂，还没理清楚这其中的关系，但是听到龙韵想要给未出世就早早离去的孩子找个地方安葬 ，便觉得心里一股同情跟帮助之意油然而生。 “你放心！我一定会给它找个好地方的，真的是……太可怜了。”小罗感慨着走了，准备将这件事告诉他的战友们。 至少不能让大家都被陆清灵柔弱的外貌骗了，是，她医术很高明，救治了不少伤患，但是她活生生打掉龙姑娘腹中的孩子就不可以！ 陆清灵这边原本还在伤患大帐中给人治伤呢，原本别人都愿意找她，因为她手脚轻，又会安慰人，不像别的大夫因为赶时间，只以保命为要，动作粗暴疼得很。 可是陆清灵这才治了几个人，后头突然就说没人找她了。 陆清灵还愣了愣：“确定没了？” 士兵小宋面无表情地点头：“没了，陆大夫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先出去吧，我们这里还忙着。” 陆清灵皱眉，感觉到这些人的态度不太对劲，但是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便只好退出来。 才回了自己帐篷，便见龙韵拿着一大盆已经洗好的衣服回来，陆清灵连忙要接过来：“你怎么回事！不是叮嘱过你不要碰冷水，不要操劳吗？” 龙韵仿佛受到惊吓一般连忙缩回手来，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这副样子落入到其他人眼中，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等陆清灵把龙韵拉进了帐篷，龙韵才低着头道：“陆姐姐，我就是不想吃闲饭，你们都在做事，我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陆清灵急了：“有我在，怎么会有人说你闲话？” 一想，今日可不就是小罗过来送过饭吗？想到小罗那嫉恶如仇的一根筋性子，陆清灵顿时道：“是不是小罗说了什么？” 龙韵哭着摇头：“没有，没有，小罗哥很好，是我自己想找点事情做。” 陆清灵闷声叹了口气：“算了，如今寄人篱下也不好说话，你要是真想做点什么，明天跟我一起去伤患大帐那边帮忙吧，熬药，给人包扎什么的，别碰冷水了。” 龙韵破涕为笑：“好，谢谢陆姐姐。” 陆清灵累了半日，也觉得精力有些疲惫，便躺下休息，一面思索，如今她在这救助伤患的营地里，距离霍振熙的主账肯定很远吧。 眼下大家都在忙，却也不好脱身去找他，让人传话就更不可能了。 想来想去，竟然没有办法跟霍振熙联系上，如今只是听说霍振熙回来了，可霍振熙好不好呢？ 她真想他啊。 这边陆清灵躺下了，龙韵却也没闲着，立刻出去了，找到小罗开始抹眼泪：“小罗哥哥，你这里可有什么活计给我做？陆姐姐叫我过来伤患营帐这里干活。” 小罗一看，陆清灵都没来，自己在营帐中睡觉呢，倒是把刚小产的龙韵指使过来了？ 顿时火冒三丈，趁着陆清灵不在，在伤患营帐中把陆清灵的“罪行”说了一清二楚。 不少人都意外：“陆大夫竟然是这样的人？看着不像啊！” “你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那陆大夫动不动就说头痛头晕不能看伤了，算下来，她一日才看了几个伤患啊，结果还要我们都捧着她！” 这边吵吵闹闹的，胡大夫他们从外面回来，听了一会儿，便皱起了眉头。 胡大夫问小罗：“这些事你查证过？” 小罗一指龙韵：“还用查证吗？人证都在这儿呢！” 龙韵见这个头发花白却气势十足的大夫看着她，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打鼓，便道：“胡大夫，我只是想过来找点活计做的，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胡大夫上下打量了龙韵一眼，并不多话，只转头问小罗：“你可听到了？”龙韵都没说什么，哪里轮的上小罗在这里上蹿下跳的？ 况且小罗这性子，恐怕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罢了。 小罗却是好不介意一般，连忙一拍自己的脑袋：“是我说错了，龙姑娘什么都没说过，是我自己看到的。” 龙韵感激地看了一眼小罗，这隐晦的小动作却没有瞒过胡大夫。 胡大夫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陆清灵从外面进来了：“那我倒是想听听，小罗你都看到了什么？” 第385章 这罪我认了 陆清灵掀开帘子从门外进来，虽脸色苍白，但是却目光如注，她似笑非笑地看看小罗，又看看龙韵：“来呀，说说看，小罗看到了我什么？” 她还真是没想到，不光她在江南监狱里第一面就喜欢上了龙韵，原来在这军营里，龙韵也一样如此“招人喜欢”啊。 虽然陆清灵原本也无所谓别人如何看她，但是没想到眼下还要被人硬踩一脚，真是可笑！ 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人出声。 或许是因为觉得背后这般说人坏话不好，又或许是被陆清灵的气势吓到了，陆清灵气场全开的时候，没有几个人能够顶得住这位曾经的昭华大长公主的盛气。 陆清灵勾起嘴角，淡淡地看着眼前诸人。 小罗的神色有些隐忍，龙韵见小罗不够机灵，没能够主动跳出来帮她说话，便立刻换了计策。 开始浑身发抖，眼泪哗哗落下，扑到陆清灵脚边道：“陆姐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对，我不该做错事惹你生气，你身子不好，刚落胎，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你要打要骂要怎么我都可以，只求姐姐别生气了。” 龙韵原本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生得也好，这般胆小害怕，梨花带雨的模样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 陆清灵还没说什么呢，就有不知道伤患还是士兵在角落里嘀咕：“原来她自己也刚落胎啊，难怪看不惯龙姑娘肚子里的孩子非要给人家落胎了。” 陆清灵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好，龙韵你起来，好好说道说道，你腹中的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又是谁说不要哭着求我开药的？” 龙韵脸上的神色却是未变，依然是那副梨花带雨柔弱无依的样子，她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摇头看向有人出声的角落：“我腹中的孩子，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有的，也是我自己说不要求着陆姐姐开药的，你们不要怪陆姐姐，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龙韵泣不成声，这副样子落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龙韵敢怒不敢言，当着陆清灵的面只能够委屈求全的样子。 小罗终于忍不了了，把龙韵往身后一带，指着陆清灵道：“你现在逼她有什么用！她敢说是你打掉她的孩子的吗？你也不用装，我都知道你自己回营帐里睡觉，倒叫一个刚落胎还浑身是血的姑娘过来这里干活！你真是蛇蝎心肠！” 陆清灵笑得娇媚动人，肌肤如雪，原本惨淡没有颜色的嘴唇，却因为这场闹剧笑得红润异常。 她看着龙韵，眯起眼睛缓缓道：“好，很好，我倒是不知道我原来蠢笨如此，做了一回救蛇的农夫。” “不过龙韵”，陆清灵看着她：“你想好了吗？确定要诬陷我打掉你的孩子？” 龙韵的神色明显缩瑟了一些，这次倒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而是真被陆清灵的话给吓得。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精心策划了很久的计策，似乎有些玄。 陆清灵才不管她什么计策不计策的，管别人设置什么连环圈套，反正不过是要立意看看这人好坏罢了。 别人有圈套有计策是吗？好，那她就只有铁拳。 一个也好，十个也罢，只要你动手，就别怪我把你打到满地找牙！ 龙韵还在引导舆论：“陆姐姐，你别这样，我害怕……是我错了，你如何对我都是应该的，对不起，对不起。” 陆清灵点点头：“好，既然你给我安了这个罪名，那我不认下来岂不是有些辜负了你的美意？放心，不管你从前那孩子是如何得来的，又是如何要借我手打掉的，那都不要紧，你只要知道，从今往后你不会再有孩子就是了。” 既然不想要，那就一个都别要！ 正好别让这样的人教坏孩子，陆清灵的底线是不会对无辜的生命下手，如今龙韵欺骗了她，她心中懊悔愧疚不提，但是以后龙韵永远都别想要有孩子！ 若不是这个底线在，龙韵不是爱流产吗？她真想叫龙韵怀孕一次流产一次！ 陆清灵又看向小罗：“小罗，我睡觉的时候是平躺还是侧卧？” 小罗有些莫名其妙：“这我怎么知道？你们女子的帐篷，若不是紧急事务，我是不会进去的，更不会看到你如何睡觉了。” 小罗脸色微微涨红，还以为被怀疑了人品。 陆清灵笑了：“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回帐篷睡觉的呢？” “当然是龙姑娘告诉我的啊！”小罗脱口而出。 “哗——”顿时伤患大帐中就有人反应过来了，合着这事儿是龙韵自己说的啊。 小罗刚反应过来想说什么，陆清灵却没给他机会，而是接着问：“那想必你也不是亲眼看到龙韵落胎了？我昨天才给她的药，今天她就都能落了胎行走如常，恐怕连军营里的女兵也没有这么好的底子吧。” “所以，你是亲眼见到的吗？还是只看到了一些，比如血衣，比如她虚弱的样子？”陆清灵的笑容很嘲讽。 要做假证据吗？她是大夫，能够拿出来比这真一百倍一千倍的证据。 龙韵非要这个时候去洗衣服，想来也不过是跟她装受伤一样，拿别的伤患的血随便糊弄过去的而已。 小罗脸色再度涨红，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他想反驳，想说自己是真的看到的了，可是他又真的只看到了血衣，跟龙韵虚弱的样子，连第三个证据都找不出来。 龙韵看了他一眼，鄙夷：没有脑子的蠢货！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立刻又掉转回来问龙韵：“龙姑娘是吧，那我再问你一句，如果是我逼着你堕胎的，那你之前身子康健的时候，是怎么进的军营？” 龙韵脸色一变，小罗跟士兵们也都想起来了，那时候龙韵不就是用别人的血糊在自己身上骗过他们的吗？ 小罗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龙韵，想要向龙韵求证，哪怕龙韵是欺瞒入营，但是堕胎这件事总不会是假的吧？她没有必要这样做啊！ 当时他们都不想管了，还是陆清灵说认识她，他们才放她进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恩人？ 第386章 不似有孕 小罗的目光里满是不敢置信，急切地想要龙韵回答。 可是龙韵却低着头，一声不吭。 陆清灵冷眼看着，心里还真是失望至极。好歹她跟龙韵也算是生死之交，一同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原以为她只不过是个冲动热血的孩子，怎么现在居然会变得这样两面三刀？ 更何况，陆清灵想不出来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龙韵了。 龙韵仿佛是要为陆清灵解疑一般，抬起头来，满脸是泪：“陆姐姐，是我对不起你，我，我有了霍大哥的孩子……” “你说什么？”陆清灵的身子晃了一下，几乎有些站不稳。 她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龙韵含着眼泪道：“陆姐姐，是我错了，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孩子……” 陆清灵现在已经无暇去分辨龙韵话中对她的中伤了，她脑中只回荡这几个字——“不可能！” “不可能！”陆清灵冷冷看向霍振熙。 她相信霍振熙。 龙韵几乎失控地嚎啕大哭起来：“陆姐姐，是霍大哥受伤了，我给他清理伤口，他把我当成了你……” “住嘴！”陆清灵不想听龙韵编造这些谎话，霍振熙的为人如何她很清楚。 况且， 古人信奉的“酒后乱性”那一套根本就行不通，必然是有人暗中捣鬼。 陆清灵指着门口的方向，冷冷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了。” 龙韵惊讶地看着陆清灵，又看着四周有些弄不清楚状况的人，终于知道这里是不会有人来帮她的，不过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陆清灵如今强弩之末，也米有那个精力与她辩论。 她的话已经在这些人心中埋下了种子，她是从底层混上来的，太清楚这些小人物的心思了。 管什么对错？管什么真相？ 只要有热闹可以凑，有笑话可以看就好了。 堂堂兵马大将军霍振熙，与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小姑娘有了一夜春宵，小姑娘有了大将军的孩子，却不为大将军的夫人所容，硬生生将这个孩子打掉了，还在乱世赶她走，岂不正好是一件大谈资？ 龙韵哭着走了，陆清灵却是一口血喷涌出来，扶着门框缓缓倒下。 “陆大夫！”人们慌乱涌过来，到底还是见不得一个女子这般柔弱无依。 陆清灵意识昏昏沉沉，只听到有人在耳边喊她的名字，却分不清那人是谁。 倒在地上稍稍缓了缓，感觉被人扶起来了，陆清灵才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萧鸿轩。 萧鸿轩受了重伤，找了地方躲起来草草处理了伤口，后来听说这里营地收治伤患，便自己找来了。 岂料才找来，便在门口听到这劲爆的消息，眼睁睁看着陆清灵吐血晕倒。 萧鸿轩心中一痛，不顾自己的伤势上前抱起陆清灵，恨不得将龙韵跟霍振熙千刀万剐了。 又气陆清灵不争气，只叫胡大夫等人赶紧过来医治。 胡大夫给陆清灵施了针，陆清灵沉沉睡去，萧鸿轩寸步不离。 胡大夫想了想，到底是忍不住问道：“你跟陆大夫是什么关系？” 萧鸿轩被问到了，心中一苦：“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也没有。” 她宁愿被别人一次又一次抛弃，被别人一次又一次伤害，也不肯给他半分机会……的关系。 胡大夫明了，原来是扯不清的关系，犹豫再三道：“刚才虽说那女子说得十分凄惨，但是我观那女子相貌，却并不似有身孕，更不会是刚堕胎的样子。” 胡大夫顿了顿：“恐怕是那位龙姑娘用了计。等陆大夫醒了，你跟她说说吧。” 萧鸿轩一怔，皱眉：“胡大夫有几分把握 ？” 胡大夫摇头：“我只是猜测的，担若月份太小，也有看差的时候，所以刚才才没有当众说出来。总之，你让陆大夫决断吧。” 萧鸿轩点点头，等胡大夫出去，他却是伸手拉起陆清灵的手，声音冰冷而讽刺：“灵儿，你听到了吗？你又被人戏耍了。” “为何我这般真心对你你总是不见？连这样一个两面三刀蛇蝎心肠的女人你都要救，为何就是对我这么狠心？” “呵呵，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她不是说她怀了霍振熙的孩子吗？放心，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有办法让她变成真的。” 萧鸿轩的神情冰冷：“灵儿，你别怪我，实在是你太过单纯，从前想让你自己想明白了，如今看来是不能了，还是我帮你决断为好。” “霍振熙既然保护不了你，屡屡伤害你，那边让他狠狠伤你一次，你尝到痛的滋味了，自然会知道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你说，对不对？” 萧鸿轩俯身在陆清灵耳边说道，看着陆清灵睡梦中似乎感应到痛苦，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头。 萧鸿轩笑笑，伸手抚平陆清灵的眉头，继续道：“灵儿，别怕，这还不是最痛的，之后你才会知道什么叫最痛。等你痛过之后，回到我身边来了，我再一点点帮你疗伤，好不好？” 萧鸿轩这边守着陆清灵，那边龙韵跟陆清灵的一场争吵终于引起了上头的人的注意。 霍振熙收到这边的消息已经是次日了：“你说什么？昭昭就在战场上？” 就在他们刚刚经过的地方？ 就在他设立的营地里？ 送信的人连忙点头，惊诧地看着这位腿脚不便但是气势十足的将军，没想到传说中刀枪不入战神附体的霍将军竟然也会为了一个消息而失态至此啊。 霍振熙几乎是狂喜地拄起拐杖“奔”了出去：“少鹏！快驾马！我要去接昭昭！” 正在看沙盘的吕少鹏几乎是瞬间抬起头来：“有消息了？” “是！有消息了！快！”霍振熙笑着拍拍吕少鹏的肩膀，连日的战况紧张，刚巧到今天总算是收拾出来了一些地方，没想到竟然有好消息传来。 吕少鹏心中亦道，事情也真是太巧了，若是龙韵还在的时候，陆清灵回来见到这幅景象可不会太高兴。 正好这次龙韵走了，又找到陆清灵，总算是稍稍好些。 只是……吕少鹏一边驾着马车，心里到底有些愧疚，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跟将军说龙韵被薛四娘推了一把，失了孩子的事…… 第388章 终相见 吕少鹏驾了马车与霍振熙出营，直奔伤患营地而去。 骏马狂奔，马车颠簸，但是马车上的霍振熙却半点儿都不在意，他满心只有欢喜——他的昭昭来找他了，他的昭昭就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他的昭昭还活着！ 越来越接近伤患营地，霍振熙的心情更加激动，到近前了，却反而有些不敢下车。 若是昭昭见到他如今的样子，会不会责备？会不会心疼？ 他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保护她。 如今却一样都没做到，实在是有些汗颜。 吕少鹏下车，见霍振熙如此，倒是觉得有些好笑：“将军这是头一次知道害怕吧？” 霍振熙皱眉笑了下：“去你的！” 吕少鹏道：“将军在这里等等吧，我进去找人。” 毕竟伤患营地也不少人，能不能马上找到陆清灵还不知道。 霍振熙摇头：“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他是一定要自己亲自去见昭昭的，但是又担心如今以他双腿残废的样子，恐怕见面要多花些时间，吕少鹏先去，他随后赶到，便能第一时间见到昭昭。 霍振熙没有发现，虽然他艰难地拄着拐杖前行，可是脸上却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昭昭，我来了。 吕少鹏找到营地的长官，长官一听这位在霍家军中鼎鼎有名的吕少鹏副将军来了，连忙亲自出来迎接，吕少鹏却是不耐烦客套：“你们这里可有一位姓陆的娘子？会些医术，应该不会隐瞒。” 以陆清灵的性子，见到这么多伤患，她绝不会不出手的。 而她的医术又是那般出众，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果然，营地的长官一听就有了印象：“吕将军说的莫不是那位……医术奇佳的陆大夫？” 年龄，身量都对的上，应该没错了。 只是营地长官差点脱口而出的是，莫不是那位与人争风吃醋还打掉人家孩子的陆大夫。 不过好在脑子还是比嘴快，没当着吕少鹏的面说，只不过心中还是有些诡异。 不知道吕将军跟这位陆大夫是什么关系啊，那陆大夫身上争风吃醋的事可不少，跟那龙姑娘便是一桩，如今身边又守着个寸步不离的萧公子，现在又来了个吕将军。 看上去……怎么不像是什么好女子似的？ 吕少鹏却是没有耽搁，问清楚了陆清灵的所在，便立刻前去。 而此时，陆清灵正被萧鸿轩扶着喂药呢，她原本身子就亏空，这次经过龙韵的刺激，竟然是毁得彻底，连自己喝药的力气都没有了。 吕少鹏莽撞掀开帐篷门帘，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陆清灵半靠在萧鸿轩怀里，而萧鸿轩环着陆清灵，一手捧碗，一手舀了药，轻轻吹过之后才小心喂进陆清灵嘴里。 而看陆清灵的神情，一片平静，竟然对这样暧昧旖旎的举动好似十分熟悉一半！ 吕少鹏当即就火冒三丈——将军不过失踪月余，她便这样等不得的有了第二个男人吗？ 原本他还看不惯将军跟龙韵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可是现在看来，未必是将军负她，说不定反而是她负了将军！ 吕少鹏的突然闯入，让陆清灵跟萧鸿轩都有些意外。 陆清灵愣神：“少鹏？你怎么来了？”将军呢？也来了吗？ 说着，挣扎着想要从萧鸿轩怀里挣脱出来。 萧鸿轩从善如流地松了手，放下药，又给陆清灵放好枕头，好让她可以靠在床上说话。 这过程的熟练亲昵看得吕少鹏火气。 “怎么？不希望我来？怕坏了你们的好事？”吕少鹏真的是失望至极，就是这个女人，是战神霍振熙唯一的软肋，她凭什么不珍惜这样的身份？ 别说如今将军还活着，便是将军真的死了，现在也还在头七热孝之中，她竟然就如此不顾廉耻地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了？ 吕少鹏这一刻真心觉得还好没有让将军看到这一幕。 陆清灵皱眉：“你在说什么？萧大哥是好人，我……身上不舒服，所以他来照顾我而已，便是萧大哥自己也受伤了，他照顾我也是忍着伤痛的……” “这就是你们两个躺在一张床上的理由？”吕少鹏讥讽道。 陆清灵闭嘴了，吕少鹏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愤青，跟他说不清楚的。 不过这么一闹，本来很急切激动的心情也有些凉了，陆清灵冷冷地问：“你来做什么？” 吕少鹏冷哼道：“我来便是为了看你们这对狗男女如何忘恩负义！” 将军会军营安稳战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寻找陆清灵。 可是陆清灵呢，营地的长官说她在这里都好几日了，竟然都没有想过要去找将军？ 呵呵，也罢，人家在这里也有个情人呢，哪里会想到将军。 吕少鹏看着陆清灵，一字一句道：“还好将军没有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便是那龙姑娘，也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至少四娘说，龙姑娘怀孕都还不想给将军惹麻烦，孩子掉了，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相比较而言，陆清灵给将军惹的麻烦可就多多了。 吕少鹏不过是刻意说得暧昧些，可是这话落入陆清灵跟萧鸿轩耳中，却不亚于晴天霹雳。 陆清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吕少鹏不无恶毒地看着陆清灵道：“你没想到吧？将军没死，还活着，不过往后肯定不会来找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了，如今将军也不是非你不可了！” 陆清灵感觉到耳边嗡嗡作响，吕少鹏说的话她想一个字都不听，可是这些话却好像病毒细菌一样，无孔不入。 钻入她的体内，瓦解她曾经以为无坚不摧的信任。 “你说……龙韵跟含光在一起了？” 陆清灵不知道自己用了什么样的力气才问出这句话的。 吕少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故意道：“是啊，将军跟龙姑娘在围场附近的村子里避难，躲了一个多月，朝夕相处，晚上都是睡一个被窝，是龙姑娘伺候将军里里外外，包括梳洗跟吃喝拉撒……” “而且，还有了将军的孩子。” 第389章 莫如不见 “轰隆——”仿佛炸雷一般，陆清灵感觉自己聋掉了。 她看到吕少鹏的嘴一张一合在说话，可是她却什么都听不清一般。 只有那句话，在她脑海中盘旋、爆炸。 ——“她有了霍将军的孩子。” 龙韵有了霍将军的孩子。 而她，刚过去的几天才给龙韵开了一副药，打掉了龙韵腹中的孩子。 多么荒唐，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她像一个善妒的“正室”一样，整掉了“小三”腹中的孩子。 她看着吕少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不听你说的，霍振熙呢？他在哪儿？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吕少鹏冷笑：“就凭你？还想让将军亲自来找你？别做梦了！” 今天他过来都算是瞎了眼，何必让将军再亲眼见到这一幕，被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欺辱？ “今日我见你，你识相的话赶紧跟你的奸夫一起滚蛋！若是让我知道你还想骗取将军的同情，休怪我不客气！” 吕少鹏此刻已然被对陆清灵的恨意所包围，口不择言说出许多伤害陆清灵的话。 陆清灵脸上的神情早已僵硬，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无论你如何说，见不到霍振熙，我都不会相信，除非他亲口跟我说，龙韵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陆清灵近乎赌咒一般说出自己心中的话。 她不相信霍振熙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除非如今的霍振熙，跟她一样换了芯子，那她无话可说。 吕少鹏见她冥顽不灵，甚至一副赖上霍振熙的样子，气得转头就走——他要去阻止将军！不让将军再见到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实在太没有下限了，一旦见面，一定会骗取将军的同情的！ 吕少鹏转身飞奔，恰好在路上遇到霍振熙，霍振熙依然期待：“怎么样？昭昭可在这个营地？” 吕少鹏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回答道：“不在，将军我们去另外的营地找吧。” 霍振熙亦是有一丝失望，不过很快又重振精神，笑道：“无妨，这里也不过这么几个营地，不在这里，总归是在别的营地里的，走吧。” 吕少鹏剑霍振熙没有犹豫，答应要走，心中也是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往刚才陆清灵所在的地方看，见陆清灵没有追上来，不知为何心中又有些愤怒。 呸！这个无耻的女人！ 吕少鹏扶着霍振熙往马车走去，就要上马车之时，突然听到身后有清脆的女声在喊：“将军！霍将军！” 这声音是…… 霍振熙豁然回头，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喜：“昭昭！” 然而，下一瞬这惊喜却迅速消退，变成面无表情的平和：“龙姑娘？好巧。” 龙韵小跑着奔过来，扑倒在霍振熙脚边，哭得梨花带雨：“将军，没想到将军竟然会亲自来找我，龙韵此生无憾了。” 霍振熙没有一皱，想要解释，但是看着龙韵亦是瘦了一大圈，十分憔悴的样子，想到之前她救他也受了不少苦，后来不知为何突然不告而别，如今竟然在这里偶遇，有些话便又说不出口。 龙韵抱着霍振熙毫无知觉的腿，霍振熙尴尬不已：“龙姑娘，你起来吧。” 龙韵不动，霍振熙只能够一手撑住拐杖，腾出一只手来扶龙韵。 龙韵立马顺杆而上，紧紧依偎在霍振熙怀里，抓着他的袖子不放：“将军您对龙韵真好。” 一边说，一边悄悄用余光去看周围的人。 果然，她厚着脸皮在营地外围呆了这么些天，便是想等霍振熙来。陆姐姐在这里，霍大哥早晚一定回来了。 她会抓住机会的！ 事情异常顺利，那些原本对她嘲讽，觉得她撒谎的人，在看到霍振熙“亲自来找她”，并且“温柔”扶起她拥住她时，顿时有了不同的看法。 ——这么看来，说不定龙韵之前腹中的孩子真的是霍将军的也不一定呢。 吕少鹏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心知事情不妙，便催促霍振熙：“将军，此次单独出来，不宜暴露身份，还是快些离开吧。” 霍振熙抬起头，目光之中不知有些什么，下意识地往营地里看去，总觉得那里有什么值得再看一眼的。 可是他看了很久，营地里并没有他期望的人出现。 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他来了，有激动狂喜的，有因为战乱责骂他的，也有那些晦暗不明意味不明的眼神。 龙韵紧紧盯着吕少鹏，吕少鹏感受到这眼神，以为是龙韵在控诉薛四娘推掉了她的孩子，所以十分愧疚。 这愧疚落到龙韵眼中，却是胜利的号角一般——薛四娘跟吕少鹏果然上当了！ 龙韵暗中一笑，面上却是温柔劝道：“霍大哥，并非久留之地，速速离开才是。” 霍振熙犹豫片刻，到底点了头。 于是三人一同上了马车，吕少鹏心中松了口气，正要驾驶马车离开的时候，霍振熙却到底还是出声了：“慢着。” 吕少鹏跟龙韵都是心中陡然一跳。 龙韵的笑容有些紧张：“霍大哥，你还有什么事儿吗？我跟吕将军可以帮您……” 霍振熙摇了摇头，挑开马车的窗帘，对着外头围观的百姓跟伤兵们道：“诸位，我便是霍振熙，今日到这里来是为了寻找我的妻子——陆清灵，她腹中还怀着我的孩子，如今想来已经快要临盆了，若是大家见到她，劳烦帮我照顾一二，让人送信到主帅营中……千万拜托。” 周遭的人群一片哗然。 龙韵耳中嗡嗡作响，她几乎是有些恶毒地看着霍振熙，怎么都想不明白霍振熙为什么会突然在离开之前说出这么一段话，这岂不是说，她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吗？ 陆姐姐是霍大哥承认的妻子，那她是什么？倒贴的小三？ 不！不可以！ 龙韵泪眼朦胧地看着霍振熙，用不高不低正好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道：“霍大哥，陆姐姐已经打掉你的孩子了，你还是……别找她了吧。” 霍振熙如墨如画的眼眸眯起来，危险的气息充满了整个车厢，蔓延到四周的人群中去：“你，说什么？” 第390章 一个条件 龙韵被霍振熙突然爆发的气息压得有点难受，但是她心中知道，如果不趁现在给霍振熙种下怀疑的种子，扎稳自己的身份，恐怕等霍振熙跟陆清灵见面她就再没机会了。 龙韵哭着说：“霍大哥，你不知道吗？陆姐姐到淮南来，一听到你出事了，立刻就打掉了孩子，跟萧公子在一起了……” 霍振熙摇头：“龙姑娘，我感念你为了救我付出很多，但是你这样中伤我夫人，是我不能忍的。” 龙韵哭了：“霍大哥，我知道我人微言轻，你不相信我，只是陆姐姐这般做法并不是我一个人知晓，不信的话你可以问吕将军。” 吕少鹏沉默片刻，声音从车前传过来：“将军，陆清灵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她如今，跟萧鸿轩在一起。” 车厢里是久久的沉默，龙韵哭得伤心，一边偷看霍振熙的表情。 霍振熙双唇紧闭，脸颊的线条紧绷到让人觉得他似乎已经成了一尊雕塑。 他不相信龙韵，可是他没法不相信吕少鹏。 但是，即便如此，即便他应该信，可是心中总有个声音在喊——不要信！ 霍振熙内心苦涩不已。 龙韵察言观色轻轻出声：“霍大哥……” 霍振熙顿了顿，似乎才醒过来一般，道：“既然龙姑娘已经无事，想来也不需要跟我一起回军营，龙姑娘便在此住下吧，我会让人找你，报你救命之恩。” 物质上，龙韵要什么都可以。 龙韵浑身一僵：“霍大哥，你……赶我走？” 霍振熙面无表情：“我知道无论多少银子都回报不了龙姑娘的救命之恩，但是眼下霍某早已成家立业，身负家国重任，除了银钱，没有其他可以给龙姑娘的了。” 龙韵紧紧咬住牙关，眼睛通红地看着霍振熙：“霍大哥，若真说要报恩，龙韵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要求？”霍振熙并不在意，只要能够尽快处理好龙韵的事情，什么代价都可以。 “霍大哥，如今乱世之中我一个女子孤苦无依，我希望霍大哥能给我一个名分。我保证，以后都不会来烦霍大哥了，我只是，只是要一个依仗，让人不会随便欺负我，也不会……重提那些事罢了。” 那些事？ 霍振熙想起来那次龙韵回来晚了，一身是血的画面…… 这件事，的确是因他而起。若不是龙韵为了给他出村换药，恐怕也不会遇到那样的事。 霍振熙沉默良久：“也罢，这名分可以给你，银子也给你，只是往后你须得不出现在我跟昭昭身边。” 龙韵苦笑：“霍大哥跟陆姐姐是何等神仙样的人，我岂敢高攀。有霍大哥这句话，至少以后不会有人拿那件事侮辱我，便足够了。多谢霍大哥了。” 顿了顿，又道：“但是霍大哥，这个名分便是我的命，所以还望霍大哥发誓，任何时候，都不能对任何人说出真相，不然便是送我去死。” 霍振熙摇头：“我可以不对别人说，但是有朝一日找回昭昭，对她、对孩子，我不能隐瞒。” 龙韵点头：“我明白，那霍大哥便这样吧，除非你单独跟陆姐姐和嘉嘉小七在一起的时候才可以说明这件事，但凡只要有一个外人在旁，你便不可说出，可好？” 这样可以，霍振熙点头，反正他在世上只在乎这三个人，与这三人解释清楚即可。 别人如何想，他不在乎。 说罢，龙韵在马车里，给霍振熙重重磕了三个头。 霍振熙皱眉，有心想扶，但是腿脚不便，无法上前。 “霍大哥，我走了，你保重。至于陆姐姐那边，你千万不要怪她，毕竟同为女子，在这样的乱世中生存，实属不易，她那样好，有萧公子那样的人在身边保护她，也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龙韵感激落泪，为陆清灵“辩解”，尚不说霍振熙如何感受，只吕少鹏听了，心中便更加觉得陆清灵一直都只是利用霍振熙，见霍振熙位高权重，能够给她带来优越的生活，所以便缠着霍振熙不放。 一旦霍振熙出事了，陆清灵便立刻甩开跟霍振熙有关的人事，攀上了萧鸿轩。 做女人，怎能无耻到如此境地。 霍振熙的脸色不好，龙韵实在无法呆下去了，磕头起来：“霍大哥，择日不如撞日，稍后我想借用霍大哥的身份，留在这里，等之后有机会离开淮南，我便立刻离开，绝不会再出现在霍大哥身边，可好？” 霍振熙点头：“好。”能够早日解决自然是更好，摆脱龙韵，他还要继续寻找陆清灵。 龙韵低着头从车里退出去，角度奇佳，没有人看到她眼底那一抹得逞的微笑。 她站在车厢外，接着霍振熙刚才的话继续说：“诸位，刚才霍大哥的话大家都听到了，陆姐姐是霍大哥的正室夫人，若是有人见着陆姐姐了，立刻报与霍大哥便是。” “至于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既然是霍大哥新收的侧室，不能陪他上战场，但也绝不能只看着，所以今日起，我会留在这伤患营地中帮忙照顾伤患，还望大家多多支持。” 龙韵说完，笑意盈盈地看着大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原来是新收的侧室啊，那也是正经身份。 况且这侧室如此贤惠善良，能够陪着夫君过来寻找正室夫人，也实属不易了。 大家顿时便对龙韵的态度转变了。 龙韵的目光却没停留，她在找，找该出现的人。 恰在此时，人群中撤开一条路，龙韵终于看到她一直在等待的人。 她笑着看向陆清灵，声音婉转轻柔：“陆姐姐，你竟然在这儿，真是好巧。” 陆清灵眼睛盯着马车，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是啊，真的好巧。” 巧到她不信吕少鹏的话，拼着一口气决定要上战场找霍振熙，出来却恰好听到龙韵这一番“深情表白”。 不过这算什么？她根本不在意，她目光投向马车，心中满是不敢相信：“含光，是你吗？” 第391章 同样身处地狱深渊的人，不止他霍振熙一个 早在陆清灵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霍振熙耳中便如雷鸣一般。 他无法形容此刻的意外跟狂喜，满心只有一个想法——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是昭昭！ 昭昭就在这里！ 陆清灵这句话刚出口，霍振熙已然到了马车门口，那样从无畏惧的天下兵马大将军霍振熙，此刻骨节分明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他反手掀开马车门帘，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庞：“昭昭。” 他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落在陆清灵身上，与陆清灵目光交织，便是难解难分。 可是很快，霍振熙就看到了，陆清灵的小腹……果然一片平坦，而身旁的萧鸿轩，正亲密而贴近地挽着她的手臂。 狂喜的心仿佛突然被一盆冰水浇透，整个人入赘冰窟。 为什么……孩子没了？ 霍振熙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想问问陆清灵好不好，问问陆清灵孩子的事。 可是，这个问题，会不会是对她的伤害。 而她的答案，他又是否能承受得起？ 而陆清灵，也看到，就在她心情焦急激动，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的时候，霍振熙却只淡定地坐在马车上，甚至连看到他们的孩子都没了，也没有半分想要下来的意思！ 千万人说，不如他一人做。 果然，他并不在乎这个孩子对不对？是因为龙韵也有了他的孩子吗？ 陆清灵想了千百遍，见到霍振熙的时候要如何，问他好不好，问他去了哪里，问他有没有想她…… 可是现在看起来，一切都只像个笑话。 她的激动，她的祈盼，于他而言，聊胜于无。 陆清灵的喉咙突然变得干哑，连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轻声道：“含光，你，还好吗？” 霍振熙一只手撑着马车门帘，另一只手藏在身侧，攥到骨节发白。 孩子的事，萧鸿轩的事，还有他的腿……连岑今都说没法治，虽然有最后一丝希望在陆清灵身上，可是他不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她跟萧鸿轩站在一起的时候，露出一点点软弱来。 他亦不知，陆清灵是否真的如龙韵跟吕少鹏所说，已经将他当成过去式，转而和萧鸿轩在一起了。 若真是那样……他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来跟她倾诉呢。 自取其辱。 “好。你好吗？”霍振熙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只能干巴巴地问出这一句。 一眼不错盯着他的陆清灵，忽然笑了。这笑容，看起来洒脱，只是其中苦涩只有她才知道。 好，果然是一个好。 当然是一个好。 他怎么会过的不好呢，战场是他的归宿，女人，或许只是战争闲暇时的调剂而已。 陆清灵的心突然死了，她不想再去追问霍振熙跟龙韵的关系。 他喜欢谁不重要，他喜不喜欢她，才重要。 一个心里没你的人，没有龙韵，也会有其他什么韵，总之……他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了。 陆清灵眼前的画面突然有些恍惚，视线内出现了巨大的黑影——这是晕倒的前兆。 陆清灵咬牙撑住，侧头几乎是乞求道：“萧大哥，你，你带我回去，我有些站不住了……” 这是她最后一丝尊严了，她不能当着霍振熙跟龙韵的面晕倒。 萧鸿轩微微一动，贴在她耳边道：“好，那你扶稳了。” 这副样子落在旁人眼中，顿时生出了几分旖旎滋味。 唯独霍振熙此刻，双目充血，若不是腿脚无法行走，他此刻只想冲下马车，飞身到陆清灵面前，抓着陆清灵的手，狠狠将她拉过来按入怀中！ 可是他不能，如今，他不过是一个半残废而已。 如果陆清灵真的跟着萧鸿轩更加幸福，他又有什么资格打扰？ 陆清灵缓缓点头，萧鸿轩便朗声道：“霍将军，今日你已见过灵儿，知她一切安好，我们便不再多叙，就此告辞。” 霍振熙的手几乎攥出血来，看着陆清灵跟萧鸿轩转头要走，心中如同死灰般绝望。 吕少鹏低声道：“将军，咱们也走吧。” 现在这场面，实在是太侮辱人了，只是现在人多眼杂，将军身份已经暴露，再不走，恐生事端。 霍振熙明知此刻他没资格留陆清灵，可是到底忍不住，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萧公子，昭昭乃是内子，既然我们夫妇已经见面，昭昭自然是应该跟我一同回去，对否？” 他甚至不敢问陆清灵，唯恐听到拒绝二字由她亲口说出。那样，他此生，往后岁月，当无半点期盼与光芒。 萧鸿轩笑道：“霍将军，如今战事紧张，你身处前线，局势变化多端，危险丛生，为何非要带灵儿一同涉险？况且灵儿身为大梁昭华大长公主，如今留在这伤患营中为人疗伤治病，多得百姓爱戴，亦是大梁皇室的责任，霍将军不会如此不识大体吧？” “昭昭，你也是这般觉得的吗？” 也觉得前线危险，我带你一起去太自私了吗？ 陆清灵此刻已经摇摇欲坠，若不是萧鸿轩一只手绕过她的后背环住她，让她紧贴在他身上，恐怕她此刻连维持站着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甚至说不出话来，只勉力一点头。 点头…… 霍振熙放下了帘子，他承认他胆怯了，那个点头的意味，让他心中那一丝丝的倔强跟骄傲、自信，分崩离析，瞬间瓦解。 他不敢再问，不敢再听，不敢再跟陆清灵有任何的视线交流。 他真的害怕从陆清灵口中说出决绝的话来——就像当初大长公主册封典礼上一样。 明知道她心有苦衷，可是那样决绝的话语说出来，还是会让人无法承受，让人如坠深渊。 “少鹏，我们走吧。”既然她不愿，那他只能尊重她。 霍振熙草草吩咐了一句，死死咬住牙关，车厢里，他洁白的斗篷上，一滴、两滴……血液从唇角涌出。 就连跳崖的时候他都没有怕过，可是现在，他害怕了。 他没有惧怕过任何敌人，也没有对任何战场迟疑过，可是现在，就是这个小小的伤患营地，让他觉得比地狱深渊还可怕。 马车缓缓驶离，不少伤患跟士兵都跟了上去，追问着战争何时结束，追着看堂堂霍大将军跟吕将军的风姿。 营地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陆清灵死死盯着霍振熙离去的马车，“噗——”一口血喷出。 同样觉得身处地狱深渊的人，不止他霍振熙一个。 第392章 撑不过一月 萧鸿轩连忙扶着陆清灵：“灵儿，你可还好？” 陆清灵摆摆手：“回……回去……” 她已经支撑不住了。 而龙韵的目光在霍振熙离去的马车跟陆清灵的病体残躯之间梭巡，心中又盘算了新的伎俩。 今日所见，即便霍振熙亲眼看着陆清灵跟萧鸿轩如此亲密，竟然也没有大发雷霆，而即便她这样暗示了，霍振熙竟然也不怪陆清灵打掉孩子的事。 龙韵心中实在是太不安了，今天他们在众人面前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万一有天他们找到机会互诉衷肠，解开误会了呢？ 不行！龙韵摇摇头，霍振熙对她无意，追也没有，那么下手就只能对陆清灵这边了。 龙韵亦是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了，可是转念又一想，陆清灵这副样子显然也是活不了多久了，她不过是让陆清灵早死一些而已，有什么不可以？ 大不了以后她帮陆清灵照顾好霍振熙，照顾好嘉嘉跟小七，让陆清灵走得安安心心的不就行了？ 这么想着，龙韵立刻换上了一副关切的神情追了上去，跟萧鸿轩一左一右扶起陆清灵。 又在陆清灵耳边说道：“陆姐姐，实在对不起啊，我刚才不知道你出来了，若不是霍大哥说想尽早给我一个名分，我也不会就那样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都怪霍大哥！陆姐姐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下次我见到陆大哥的时候，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 龙韵神态娇憨，仿佛跟霍振熙关系极熟，又真心为陆清灵打抱不平一般。 陆清灵心中一痛，一口气喘不上来，立时眼前便是一黑，晕了过去。 萧鸿轩眼疾手快把陆清灵往自己身上带，对龙韵不爽，拉下脸来道：“龙姑娘，你那些小把戏就不要在我跟灵儿面前折腾了，不愿意搭理你不是因为看不出来，而是因为不屑！你懂吗？” 龙韵脸上顿时尴尬起来，这样当面被人羞辱，还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 “那萧公子又好到哪里去了吗？你现在对陆姐姐这样，恐怕也不是单纯地为陆姐姐好吧，不也是一样是打着自己的算盘？”龙韵道。 萧鸿轩面无表情：“我想怎么做是我的事，至于你，要是识相，我也不会管你那些破事，但若你犯贱犯到我面前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龙韵脸上一红：“萧公子也不必这样说话吧，我跟霍大哥好，你不是正好跟陆姐姐好吗？咱们也算得上是合作伙伴了吧？互相帮忙不好吗？” “你？配吗？”萧鸿轩的目光之中满是讥讽。 就这种伎俩？也就能够骗骗霍振熙跟陆清灵这两个没接触过黑暗的单纯人罢了。 他从十几岁开始掌控萧家皇商商行，见过的套路恐怕比龙韵吃过的米还多，就这样的把戏，不过是因为他如今没心思理会她罢了，不然，轮得到她在这里上蹿下跳？ 龙韵被萧鸿轩讥讽，顿时也有些不爽了：“我配不配自然不用你来评说，我只要霍大哥此生甩不掉我就行了。你放心，我也只是确认一下你能够把陆姐姐抢走，大家各自安好罢了，我也不想跟你说话！” 萧鸿轩停下来，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蠢笨如猪的人一样：“你确认？我做什么，怎么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不然下一次见到你，就等死吧！” 反正他如今只是要争夺陆清灵的心，等陆清灵爱上他之后，再狠狠地踩碎陆清灵的心，让她尝尝她曾经给予他的痛苦罢了。 所以龙韵气到陆清灵吐血，呵呵，他也并不在乎。 豺狼报复的路上，自然不会在乎一旁的蝼蚁。 但是若是龙韵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玩过火，破坏了他的好事，比如让陆清灵过早的死了，让他享受不到践踏陆清灵的快感，那就别怪他踩死这蠢笨而渺小的蝼蚁了。 龙韵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到底只能离开。 她实在是不敢跟萧鸿轩对上，不过如今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陆清灵轰出伤患营地的人了，她现在是霍振熙当众承认的侧室，营地管事的军官无论如何都不敢轻视她。 龙韵心中暗笑，霍大哥真是单纯呢，恐怕他还以为她只是想要个通房侍妾之类的位置，没想到她会一举提到侧室这个身份吧。 营地的管事军官给龙韵安排好了营帐，也不好让她做什么，便说只要帮着照顾一下伤患就行了。 龙韵悠然应下。 她就怕不让她去照顾伤患呢，不去看伤患，怎么碰到陆姐姐？又怎么刺激陆姐姐让她早些让位置？ 反正都要死，早死不是寻个清净吗？别拖到仗都打完了，还得跟陆姐姐一起回江南。 江南那地方，可没人会为了她出头。 龙韵安顿好的同时，萧鸿轩已经给了巨额银子让人帮忙找药，胡大夫匆匆赶来，给陆清灵把了脉，顿时觉得有些不好。 他看着在一旁悉心照料的萧鸿轩，叹了口气：“萧公子，虽说老夫如今已经许久不管朝堂之时，只行医看诊，但是你们这事也着实弄得太荒唐了些。” 萧鸿轩拱手：“胡大夫，我知道此事于礼不合，但是如今灵儿被霍将军伤成这样，若我还避嫌不管……出了什么事的话，恐怕这辈子我都原谅不了自己。” 胡大夫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你们这些事我也不管了，我只看病。陆大夫如今的身子恐怕不太好说，原本就亏虚严重，孩子没了之后亦是一直奔波，也没有好好调理，今日又遭逢这样大的刺激，更是艰难。” 胡大夫十分痛心，他如今已知陆清灵的身份便是那不可说之人，他们这一辈人，谁人不是得了元恒帝跟元后的护佑，如今见元恒帝后人竟落得如此境地，实在是心中不忍。 胡大夫严肃道：“现下营地的条件你也看到了，即便我强行施针让陆大夫醒来，恐怕她也……撑不过一月了。” 第393章 对不起，我要去找他 萧鸿轩闻言也是一愣：“胡大夫，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胡大夫摇头：“萧公子应该知道的，陆大夫本身也是大夫，医治算一半，另一半，还得看患者的求生意志。恕我直言，如今陆大夫可不像要活下来的样子。” 连自己都不在意生死了，便是有再好的大夫又如何，治得了病，救不了命。 萧鸿轩微微一顿，道：“放心，我会劝她的。” 胡大夫最后看着陆清灵叹了口气，曾经盛名冠绝的昭华公主，如今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胡大夫走后，萧鸿轩沉默地看着陆清灵，伸手缓缓地在她脸颊上抚摸：“灵儿，你为什么不想活？之前是因为霍振熙死了，那你现在知道他还活着，是否依然会选择死亡？” 说着，自己又吃吃地笑了起来：“呵呵，不过灵儿，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你死呢？还没有亲手把你加诸于我的痛苦还给你，你就不能死啊。” 如此深情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好似恶魔的诅咒一般。 即便是在昏睡状态，陆清灵的眉头也下意识地皱了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冷吗？灵儿？”萧鸿轩伸手抚平陆清灵眉间的褶皱，轻轻吻了上去。 又握着陆清灵的手，紧紧不放，由着胡大夫安排的人过来送药，亲手喂陆清灵服下。 陆清灵醒来之时已是深夜，周围一片寂静，外面风声大作，帐篷里却是生着火炉，十分暖和。 陆清灵撑着身子起来一看，发现两个火炉一个在身边，一个在脚边，而萧鸿轩则趴在她身边睡着了，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 陆清灵轻轻把手从萧鸿轩手里抽出来，萧鸿轩察觉到动作，睁开眼；“灵儿，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陆清灵虚弱地笑了笑：“好多了，谢谢你，萧大哥。” 如果不是萧鸿轩帮她维持住最后的尊严，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振熙跟龙韵。 萧鸿轩把一直煨在小火炉上的粥端了过来，微笑道：“灵儿，胡大夫说你身子有些虚，我托人找了人参来熬粥，我喂你喝些吧。” 陆清灵心里有些愧疚，现在这种情况，别说找药了，便是吃饭都困难，萧鸿轩找来这人参肯定不容易。 “萧大哥，多谢你了，等……若是有以后的话，我一定还你。”就怕她没有以后了。 昨日吐血之后，整个人昏迷至今，油尽灯枯的感觉越发明显，心里也越发知道什么东西才最重要。 “萧大哥，我想去找含光。”陆清灵突然道。 萧鸿轩捧着粥碗的手停了下，才又开始用勺子搅拌：“好，我陪你去。” “萧大哥？”陆清灵意外。 萧鸿轩对她什么意思，她心中明白，之前不过是想着自己已经到弥留之际，也不用在意这些事，但是如今想来，她实在是做错太多。 不该给萧鸿轩误会的机会。 她现在要去找霍振熙，她想过萧鸿轩或许会生气，会愤怒，会伤心，但是唯独没想到萧鸿轩竟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甚至还提出陪她去找。 陆清灵心中更是愧疚几分：“萧大哥，你知道的，我便是答应嫁你也不过是因为嘉嘉和小七……我对不起你，利用了你的善良。” “但是如今含光还活着，我，我还是想去见见他，我活不了多久啦，我想待在我爱的人身边。” 陆清灵眼泪簌簌落下，她恨自己这般不争气，可是她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内心，就跟她没办法勉强自己嫁给萧鸿轩一样，她也没办法骗自己，说她一点都不想霍振熙。 她想他，很想很想，想到就算他不爱她了，她也还是想见见他。 萧鸿轩含笑不语，只是手中的勺子越握越紧，勺子终于支撑不住断裂开来，瓷片插入手掌。 “萧大哥！”陆清灵惊呼一声，连忙接过碗放到一边，查看萧鸿轩手上的伤势。 “没事，还不如这里的万分之一。”萧鸿轩随手抹去了血珠，并不在意。 手上这点伤口算什么，在心里的羞辱痛苦面前，几乎可以视若无物。 萧鸿轩道：“其实你不说我也想跟你说的，现在霍振熙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才能给你最好的保护，我虽说是皇商，可是现在战火四起，商人算什么？不过是被剥削的最底层罢了。” “萧大哥，你不要妄自菲薄啊，你很厉害，很好了。”陆清灵安慰道，说起来，这一次萧鸿轩真的做了不少事，虽然萧家的人没有过多跟来，但是一直源源不断地往淮南送粮食跟药物，俱是没有收钱的。 萧鸿轩对着陆清灵笑笑：“好啦，所以如今形势紧急，去找他是最好的选择。我稍等下，我收拾下就带你去找他。” 陆清灵点头：“好。” 及至两人收拾好东西，要离开伤患营地去前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上。 一直盯着陆清灵动静的龙韵睡眼朦胧听到马车的声音，顿时一个激灵起来，披着衣服跑出了帐篷：“陆姐姐，陆姐姐你要去哪儿？” 陆清灵面无表情地打开马车的窗户，对龙韵道：“我要去找他。” 这个他，不用说都知道是谁。 龙韵咬牙，小声道：“陆姐姐，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求求你了。” 陆清灵“啪”一声放下窗户，声音冷漠：“不能。” 马车外龙韵的声音陡然拔高：“陆姐姐，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气我不该跟霍大哥在一起，可是当初也是你让我去找霍大哥的啊，是我冒死把霍大哥从山里背出来，整夜整夜守着他，伺候他，霍大哥才醒过来的。陆姐姐，你不知道那时候情况有多危急，霍大哥因此对我好，你生我的气可以，但是千万不要生霍大哥的气……” 龙韵这么一闹，营地里不少人都醒了，披着衣服出来看热闹。 一看就看到萧鸿轩驾着马车，陆清灵在马车里好好坐着，而龙韵却衣衫不整地倒在马车旁边，哭得满脸是泪，让人不禁好奇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394章 想必你是忘了我使毒的功夫 陆清灵淡定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龙韵，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第一，我不相信霍振熙会背叛我，这其中一定有隐情，我劝你不要在这里把事情闹大了，不然被我揪出来自然由不得你撒泼！” 龙韵心中一惊，有些慌，猜不准陆清灵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陆清灵已经知道她骗人的事了？ 萧鸿轩从马车前回头，问陆清灵：“灵儿，要不然我们带上她吧，既然要跟霍将军对质的话……” 陆清灵道；“不必，我只问含光，他说是，那就是。他说不是，那就不是。至于其他人，说什么我都不在意。” 若是在意，就凭她的身份她的经历，早就被世人的流言蜚语给淹死了。 萧鸿轩心中却不肯让陆清灵跟霍振熙就此解开误会，带上龙韵这个搅屎精，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恶心事发生的。 于是便劝道：“灵儿，你我都相信霍将军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是龙韵说她是霍将军新收的侧室，霍将军没有反驳，说不定是有什么把柄在龙韵手中，还是带上她吧，说不定能够帮到霍将军。” 陆清灵微微有些犹豫，才道：“那好吧。” 萧鸿轩露出一个无人察觉的微笑，这才下车去把哭天抹泪引得人们过来看热闹的龙韵叫上马车：“别哭了，我们带上你。” 龙韵一个骨碌翻身起来，立马往车上爬：“我就知道陆姐姐最好了，陆姐姐一向有什么好的都会想着我，如今我们是真成了姐妹，陆姐姐才不会跟别人说的一样恶毒，想要打杀我呢，我们姐妹一定会好好相处的，对吗？” 陆清灵看着龙韵神情挑衅，故意大声说话让车外还没有散去的人听见，顿时心中便是一个冷笑。 这些人，是看她如今身子不好，不怎么发威了，所以把她当成什么好性子的人了吗？ 陆清灵神色淡淡，只手指之间捻着一个小纸包：“龙韵，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跟我一起进过暗窑的人吧？我使毒的功夫怎么样你还记得吗？用不用我再帮你回忆一下？” 暗窑！使毒！ 龙韵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了：“陆、陆姐姐，不是，我的意思是，陆姐姐又善良又大方，一定不会跟我计较的对不对？” 陆清灵收敛起气息，淡淡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评价。我也从来不是为了面子就要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龙韵：“我可以善良，也可以恶毒，一切全凭喜好。你最好听话一点，不然我一定叫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毒哑人的药物，也不是太难做。 龙韵却是慌得不行，只以为陆清灵要杀她，一辈子说不出话的——那不是死人是什么！ 当即便闭嘴不敢再说话，只是眼睛一直不敢离开陆清灵，生怕闭目养神的陆清灵什么时候就杀性大发，直接在车上动手了。 龙韵这时候才开始后悔，不应该想要蹭着陆清灵的马车，方便找霍振熙不说，还想在路上给陆清灵上眼药，以免陆清灵跟霍振熙冷静下来，两人一见面就误会解开。 那她做的一切不都是白费了吗？ 龙韵紧紧闭着嘴，离陆清灵远远的。 陆清灵自然是不耐烦对付她，但是也是没有精力对付她。光是支撑着她坐马车去找霍振熙，就已经耗费了她的全部力气。 她闭着眼睛，不过是因为咬牙支撑至双目赤红罢了。 霍振熙重归军营之后没有闲着，短短几日，已经收复了大半战场，如今淮河往泽湖一带都已经是霍家军的地盘，坐落着大大小小的营地在收治伤兵跟百姓。 过了泽湖虽然乱一些，但是好在霍振熙才走过这条路，目前还算清净。 萧鸿轩驾着马车，赶在中午之前便到了第一线的营地，将马车上的药物跟粮食都送给了营地，换得营地的人帮忙通传。 龙韵早就下了马车，在马车旁边等候，想要让霍振熙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她，这样也方便她先声夺人，找机会离间他们二人。 陆清灵靠在马车里，身体有些虚，但是等待的焦急跟紧张，让她情不自禁地把衣服都捏得皱成一团。 然而，她们并没有等到霍振熙来，来的人是吕少鹏。 吕少鹏一见萧鸿轩便十分不悦，知道马车里必然还有陆清灵，便直接骂道：“狗男女！你们现在来做什么？将军放你们一马你们还不知足吗？还想要过来刺激将军吗？” 又狠狠对着马车骂道：“呵呵，你怎么不敢下来？这么不要脸的事都做了，现在没脸下车？可笑！将军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你，不过你放心，将军也不是那种傻子，如今有龙韵，又不是非你不可！” 说罢，语气也不甚客气，叫龙韵过来：“你先进去！” 萧鸿轩笑笑不说话，他怕什么，只要霍振熙跟陆清灵痛苦就行了，吕少鹏这样骂他们，他不会往心里去，痛苦的人只有陆清灵罢了。 马车里的陆清灵只觉喉头一阵腥甜，不用想，一定是又快要吐血了。 陆清灵的指甲戳破了手心，才忍住没有吐出来，她眼下精力真的不够，光是说话就很费力气了，只能虚弱问道：“少鹏，我只问了，含光在哪儿？” 吕少鹏没好气地说：“将军在哪儿？将军自然是在战场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面临如今的局势，还成天想着这个男人那个男人的吗？呸！不要脸！” 萧鸿轩正色道：“我跟灵儿没什么，望吕将军不要误会，若是有什么火，冲着我来，不要为难灵儿。” 陆清灵心中愧疚，对吕少鹏道：“少鹏，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我的确做错了事，我会跟含光道歉。但是萧大哥是无辜的，一切的决定都是我做的，你别伤及无辜。” 吕少鹏仰天大笑：“好！好好，好一个灵儿妹妹，好一个萧大哥，郎情妾意，所让人感动啊！我吕少鹏有生以来，真是第一次见到你们这般无耻的奸夫淫妇！” 第395章 他已离开 吕少鹏指着营地外头，恶狠狠道：“你们给我滚！永远都别出现在我跟将军面前，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龙韵见吕少鹏对陆清灵二人嫉恶如仇，心中不由得窃喜，她能够感觉到吕少鹏一开始是不喜欢她的，但是如今却肯站在她这一边，这就算她成功了一半了。 毕竟霍振熙如今最相信的人应该就是吕少鹏吧。 陆清灵从马车中探出身子来，语气平静：“少鹏，我是来找霍振熙的。”说到底，连他吕少鹏都不必只会。 吕少鹏冷笑一声：“只要我还在这里，我就不会让你见到将军的！你这样的女人，不配留在将军身边！休想利用将军！” 陆清灵有些不高兴了：“萧大哥，我们进去。” 萧鸿轩点头：“好。” 说罢，扶着陆清灵从马车上下来，就要往军营里去。 吕少鹏双目怒瞪：“陆清灵，你什么意思？我说了，你最好自己要点脸，跟你的奸夫一起滚！别让我不客气！” “不客气？你能怎么不客气？你可别忘了，我还是大梁的大长公主，你一个小小的将军，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陆清灵语气冰冷。 心中却在道歉，对不起，她不想这样的，她从来没有想要利用公主的身份打压其他人。但是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这种力气跟生命一点点从自己身上流走的感觉，太糟糕了。 有生之年，她还想多陪陪霍振熙，多陪陪两个孩子，至少要安顿好两个孩子。 若她去了，霍振熙另娶他人，她也要霍振熙至少保证对两个孩子的照顾。 虽然……她很不愿意霍振熙另娶他人，可是如今她已经面临死亡，而霍振熙还有漫长的人生，她不能自私地拖着他一起。 他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 陆清灵只是想见见他，想在最后的日子能够留在霍振熙身边而已。至于吕少鹏说什么，她不屑也无力分辨。 她心中所想，万般苦楚，却无一言能够说出。 这样的态度激怒了吕少鹏，吕少鹏更是忍不住怒意道：“好啊，你堂堂昭华大长公主，看不起我是应该的，但是我话也放在这儿，这世上我什么人的话都不会听！连皇帝我话我都不听，何况区区一个公主？” “我只认将军，将军让我生我便生，将军让我死我便死，若是谁对将军不好，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她斩杀于此！管你什么公主皇上的！在我眼里皆不过是酒囊饭袋而已！” “有危险的时候就知道让将军替你们出生入死，一旦有了更好的选择你们就把将军抛下，自己逍遥自在去了。你做公主锦衣玉食的时候，可曾想到将军在战场上经受着多么大的危险吗？” 吕少鹏说着说着声音便有些哽咽，他是不服，凭什么？凭什么有的人什么都不做，不过是因为血缘就可以掌握生杀大权，对真正有用的人呼来唤去？ 凭什么将军要为他们做那么多？不管是元恒帝还是先皇，还是当今皇上，这满京城的皇室，有一个好东西吗？ 吕少鹏不服，真的是不服！ 看向陆清灵的目光也越发不善起来，他不傻，这一次他们霍家军在淮南战场也折损了不少，这些报上去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头上那位不会有半点儿的触动。 可是对他而言，这一个个都是活生生的人，是朝夕相处、出生入死的兄弟！ 而这些兄弟，和兄弟背后的家人、族人，都因为这些狗皇帝狗公主的私欲，被无情地送到战场上，用性命为那些人出气、让他们发泄。 多可笑。凭什么？ 陆清灵不理会吕少鹏，只扶着萧鸿轩迈步向前，吕少鹏缓缓拔出佩剑：“只要你敢进营地一步，我就杀了你！” 杀了陆清灵，他自然也会死。 但是，难道不杀陆清灵他就不会死吗？皇上如此忌惮霍家军，只让前后不到四万霍家军，对抗整个西南十二州府，这便是叫他们有去无回，命丧战场。 你不仁，便别怪我不义了！ 陆清灵视若无物般往前走着，待站到吕少鹏面前，再进一步便是营地时，终于停下了脚步，平静道：“让开。” 吕少鹏的剑唰一下指在陆清灵脖颈上：“我说到做到。” 气氛紧绷，一触即发，龙韵心中简直在尖叫了：“杀啊！杀了她！杀了她！” 短短几息功夫，却是像过了千百年那么久。 陆清灵跟吕少鹏僵持着，一个不肯让开，一个执意向前。 陆清灵缓缓往前，肌肤触碰到剑尖，锋利的剑尖刺破了她的喉咙，吕少鹏的手微微颤抖，但是却不曾挪开半分。 “哎呀呀，少鹏！赶紧放下剑来！胆子太大了你！” 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从营地里赶过来，见到眼前的一幕，急得满头是汗。 黄杰雄小心翼翼从吕少鹏手中抽出剑来，仍在一边，连忙就去看陆清灵的伤口了，只见陆清灵白皙瘦削的脖子上，一道清晰的伤口正在往外泌出血珠。 若是再晚几分，恐怕就真的划开喉咙了。 黄杰雄急得跳脚，一边为吕少鹏担心，一边也是不明白陆清灵：“陆妹子，你说你这是做什么！军营有军营的规矩，战时是不能让人随便进来的，你要找将军，跟我说就是了，何必跟这个死轴死轴的人硬碰硬？你不是知道他就是这么个驴脾气吗？” 陆清灵微微一笑，并没说话。 黄杰雄心中忐忑，又着陆清灵的伤势：“哎，先不说其他了，陆妹子你赶紧跟我走，找岑今帮你包扎下伤口。” 陆清灵摇摇头，带动脖子上的伤口往外涌出更多血来，可是她对脖子上的伤口丝毫不在意。毕竟，这点小伤跟她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比起来，算什么？ “黄大哥，无妨的。含光在军营里吗？”陆清灵含笑问道。 黄杰雄见陆清灵似乎没有要跟吕少鹏计较的意思，不免松了口气。不然，以吕少鹏刚才的举动，恐怕够死十次的了！ “怎么？少鹏没有跟你说吗？将军今日一早就离开营地去找你了……” 第396章 答应我不告诉别人 “找我？”陆清灵一愣，有些不敢相信：“黄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含光真的是去找我了？” 黄杰雄重重叹了口气，一边带路一边说：“哎！可不是嘛！昨天将军回来之后……身子便有些不舒服，岑今施了针才让他睡下休息的，今日醒来之后召集大家商谈军务，处理好了便离开军营，说是去找你了。” 说到这儿，黄杰雄也不免有些埋怨吕少鹏，霍振熙说要去伤患营地找陆清灵，吕少鹏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去，所以霍振熙是商谈完军事之后，自己一个人出去的。 等岑今送药进去发现将军人不在的时候，将军出营都半个时辰了。 他们派人去追了，毕竟将军腿脚不便，如今世道，一个人赶路，实在是太危险了。 陆清灵突然就笑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她扶着萧鸿轩的胳膊，道：“我就知道，含光不会不理我的，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就好像，她的晕厥才好，便执着地要来找霍振熙一般，霍振熙也是第一时间就去找她。 陆清灵觉得有夫如此，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就是那句话——她信他，他说是就是，他说不是就不是。 陆清灵心中激动，刚才一直紧绷的情绪突然放松下来，一阵一阵的疲倦感涌上来，还没走几步，突然就晕倒了。 萧鸿轩反应极快地把陆清灵打横抱起，焦急道：“有大夫吗？快叫大夫过来！” 黄杰雄跟吕少鹏也是有些发愣，黄杰雄关切道：“怎么回事？陆妹子怎么会突然晕了？” 萧鸿轩急急忙忙道：“之前霍将军出事的时候，灵儿一路紧赶慢赶到淮南来，没顾上自己的身子，孩子掉了，此后就一直不好了。” 吕少鹏一愣：“是因为来找将军才没了孩子的？” 龙韵心中一惊，不明白为什么萧鸿轩要在帮着陆清灵说话，这样说出来，霍振熙不会立刻就会原谅陆清灵吗？那他还怎么跟霍振熙争？ 萧鸿轩自然不会理会龙韵如何想的，他就是要让陆清灵跟霍振熙和好，陆清灵不是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吗？和好的越快，到时候就越痛苦。 他是个商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他吃过的苦，自然也会一点不少的让霍振熙跟陆清灵尝尝。 军医营帐中，岑今面色凝重，黄杰雄小声地问：“岑今，陆妹子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晕了？” 岑今好似拿不准似的，一会儿把脉，一会儿又看陆清灵的眼睑，翻来覆去看了四五遍，还是一言不发。 黄杰雄急了：“哎到底什么情况你倒是说句话啊！让人干着急算怎么回事？” 岑今十分犹豫：“我摸着……脉象不太好的样子，我想等师傅醒了问问她再说。” “不太好？不太好是什么意思？”黄杰雄也有些紧张起来，岑今可是个看着别人生病受伤就兴奋的医狂，不应该是跃跃欲试地帮陆清灵治病吗？ 怎么现在岑今的脸色看着不大好的样子？ 岑今被催促得十分烦躁，他能怎么说？跟师傅不过短短三个月没见，如今师傅的脉象显示已经油尽灯枯，甚至连一个月都撑不到？ 他从来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过怀疑，他可是岑家这一辈医术最出色的后人，又跟陆清灵学习医术，从来没有胆怯过。 可是现在头一次开始怀疑了，不，是想要否定自己的医术。他不能接受师傅即将死亡的事实。 岑今闷头不说话，只开药，门口，薛五娘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来：“岑今？要我帮忙吗？” 岑今看了眼陆清灵，揪着黄杰雄一起出去了：“走了走了，这里一会儿我跟五娘照看着就行了，你别在这里碍事了。” “哎我这怎么能叫碍事呢？”黄杰雄气愤不已，嚷嚷道。 “别嚷嚷了，你还是赶紧去把将军找回来吧！师傅这样，总该找将军回来一起商量的。”岑今仿佛突然长大了，做事都开始沉稳起来。 黄杰雄见这样都试探不出来岑今的话，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也歇了心思：“少鹏已经去了，你这边，先照看着吧。唉。” 黄杰雄走了，岑今拿着药方，沉默了片刻才对门口的薛五娘道：“走吧，我去抓药，你帮忙煎药。” 薛五娘连连点头：“好。” 她不敢多问什么，实在她跟薛四娘如今的身份太尴尬了，她们不认同薛靖武的做法，尤其是最近在军营里看多了伤兵跟无辜受难的百姓，一想到这些都是因为薛家的野心造成的，心中不知道多愧疚悔恨。 她们想帮忙，可是一次又一次都是帮的倒忙，自己都没脸说了。这会儿只想干活赎罪。 药房旁，岑今坐在桌前烦躁的翻着医书，一本又一本， 不是没有对应的症状，就是上头写着“无救，不可治”，着实令人糟心。 薛五娘护着煎好的药过来，不敢大声说话：“岑今，药好了，我送过去吗？” 岑今霍一下站起来：“一起吧，我看看师傅醒了没。” 两人转去陆清灵歇息的帐篷，等到陆清灵醒，岑今眼眶红了红：“师傅！” 陆清灵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哪里：“岑今，好久不见。” 岑今跪在床边握着陆清灵的手腕：“师傅，你的脉象……是不是我诊错了？” 岑今发誓，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期盼自己诊错过。 陆清灵笑了笑，抽出手来：“傻不傻，这脉象还用我教你吗？” 岑今“哗”一下眼泪就来了：“师傅，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明明才不过几个月。” 几个月之前，他收到江南的来信，知道陆清灵身体康健，开了清水记，还怀有身孕，那时候明明是很好很好的啊。 陆清灵笑而不答：“岑今，这里只有你会医术，你答应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好不好？” “为什么？师傅。”岑今不解。 陆清灵道：“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我希望能够做我最想做的事，不希望用余下的生命去尝试那些痛苦的治疗。岑今，答应我。” 第397章 送她锦绣前程 岑今心神俱碎：“师傅，真的到这种地步了吗？会不会是我们没见过这病症所以不知道怎么治，咱们去京城，找我爹，找我大伯二伯，爷爷太爷爷，总会有人知道的！” 陆清灵摇头：“岑今，我只想跟含光在一起，别无所求。” 岑今哭得撕心裂肺，薛五娘端着药站在一旁惊疑不定，不敢说话。陆清灵笑着招招手：“你是薛五娘？今日的话你听到了，可否帮我瞒下？” 薛五娘看着泣不成声的岑今，迟疑着点了点头。 “好孩子。”陆清灵含笑看着二人，岑今这个傻瓜，恐怕还没看出来人家姑娘眼里的倾慕跟依赖吧。 可惜没时间了，不然，或许她也能助力一二。 陆清灵才喝完药，霍振熙就匆忙赶了回来。 他心中是喜悦的，昭昭来找他，这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情，之前的黯然神伤，想过的割舍成全，现在全都让他们跟狗屁一样消失吧！ 什么成全不成全！昭昭只有跟自己在一起才是最好的成全！ 霍振熙拄着拐杖站到帐篷面前，听陆清灵声音轻轻浅浅地问着薛五娘话，竟然有些不敢进去。 这是他魂牵梦萦的人，这是他梦中都不曾遗忘的声音，是昭昭，昭昭来了。 萧鸿轩腹部的伤口被军医包扎好，回来时正好看到霍振熙站在门口不进去的样子，冷冷地笑了：“霍将军，你放心，我跟灵儿什么事都没有，你进去吧，她在等你。” 帐篷内的说话声立刻停止。 “含光？”陆清灵轻声开口。 霍振熙定了定心神：“昭昭，是我。” 说罢，一手掀开帘子，迈入。 陆清灵脸上是狂喜，是欢欣，是仿佛落叶归根，尘埃落定一般的安宁。 可是…… “含光，你的腿？” 霍振熙微微一笑：“受了些小伤。” 陆清灵立刻道：“五娘，你扶我起来。” 霍振熙眉头一皱，亦是震惊：“昭昭，你受伤了？” 昨日他们隔着马车相谈，霍振熙没有看清陆清灵毫无血色的面容，陆清灵也没见到霍振熙毫无知觉的双腿。 陆清灵走到霍振熙面前，勉力站稳，霍振熙连忙扶住，岑今跟薛五娘对视一眼，掀开帘子出去了，把地方留给霍振熙跟陆清灵。 陆清灵看着霍振熙拄着的拐杖，眼泪连串落下：“所以你昨天才没下马车？” 霍振熙亦是眼眶通红：“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 “你傻不傻啊。”陆清灵又是好气，又是想哭：“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啊！你不下车，我可以上车去找你啊！” 天知道这一天一夜昏迷的梦中，她哭了多少回。她不愿意相信霍振熙会背叛她，但是也没法违心地说自己不伤心。 现在一切都明了，陆清灵伸手要探霍振熙的脉搏，想看看他的腿，霍振熙却先抓住了陆清灵的手腕，想要先了解：“昭昭，你的身子是怎么回事？” 陆清灵笑笑抽回手：“我没什么，就是最近没吃饱没睡好，所以有些虚弱罢了，你放心吧，我是大夫，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昭昭，你受苦了。”霍振熙的目光舍不得从陆清灵脸上挪开，这是他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人。 陆清灵扶着霍振熙坐下，给霍振熙把脉，不诊还好，一诊不免惊讶：“含光，你的腿……有人给你治过？” “算是吧。”霍振熙有些不愿意提龙韵。 那些事说出来昭昭会伤心，还是不提为好。 陆清灵的手顿了顿，也默契地不去问，只道：“用错了药，原本你的腿摔了之后筋脉有所阻断，但是有人……用了生肌生骨的补药，原本的筋脉没有接通，现在越发堵塞了，所以知觉上会有所阻滞。” 霍振熙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能治？” 陆清灵笑道：“能啊，这天下有我不会治的伤吗？”只不过治这伤会耗费多少心神精力，她原本就不多的时日又会缩短至如何，就无人清楚了。 霍振熙摇摇头：“我的腿不急，你先养好身子，毕竟你才……”才刚掉了孩子。 霍振熙虽然心中万分痛苦，但是也深知无论这个孩子是什么原因掉的，最痛苦的都是陆清灵，所以也不愿意去问陆清灵孩子的事，只当是一场意外。 陆清灵此刻只在忖度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跟救治霍振熙腿伤的时间相较，恐怕还有些为难。 事不宜迟。 “含光，正好现在岑今在，能给我打下手。我们立刻给你做手术，重新疏通你的筋脉跟断骨重长的部分。”陆清灵郑重道。 霍振熙皱眉摇头：“我这边不急，淮南的战事很快就能解决，之后咱们回江南再治。你现在身子不好，我让岑今给你调养调养。” “先做手术。”陆清灵有些焦急，霍振熙的伤口已经长合，她不亲自做的话，换个人恐怕不能保证完全复原。 霍振熙一顿，心中有些话却不知道怎么问出口，只定定地看着陆清灵，盼望她有所解释。 可是陆清灵还是很坚定：“我不一定回江南，所以，手术越早越好。” 像是怕霍振熙拒绝一般，陆清灵又道：“我做手术很快，顶多一天，保证你的意识恢复如常，不过是要躺几天而已。” 霍振熙眨了眨眼，那双曾经一直掩藏在阴影里，因为陆清灵而亮的眸子，悄然地暗淡了。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至于为什么要争夺这么短短数日的时间立刻手术的原因，他也不问了。 如果这样能够让她觉得可以心安离开，可以少些愧疚的话，那就让她做吧。 霍振熙找来岑今：“今天晚上，你跟……你师傅一起，给我做手术。” 岑今惊讶：“今天？做手术？” 要知道，一次所谓的手术要耗费巨大的精力，而陆清灵如今的身子，难以支撑。 岑今拒绝：“我不做。” 霍振熙心中如何想的，却是不好对岑今说：“别耍那些脾气，一切听你师傅的。” 岑今有些生气：“将军，你到底知不知道师傅现在是怎么想的？” 霍振熙的身子微微一顿：“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她要留，他满心欢喜，她要走，他送她锦绣前程。 第398章 欺负我师傅这事儿，没完！ 岑今心里一惊：“将军你知道了？” 霍振熙淡漠道：“便是不知道，难道还推测不出来吗？” 陆清灵这般急着逃离他，还能因为什么。 岑今顿时以为霍振熙已经知晓陆清灵时日无多，竟然还只想着让陆清灵给他治腿，心中有些愤懑：“将军，我听我师傅的话，但是说真的，这件事我对将军太失望了。” 霍振熙心中也不是滋味，对他失望？可知最对他失望的就是他自己了。 连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要拱手送她自由的感觉，这世上没有任何词语能够描述。 如今他不过是跟岑今一样想法，陆清灵喜欢做什么便让她做什么。 手术的时间便定在晚上，陆清灵让岑今带着薛五娘用蒸馏水跟酒精消毒手术用的器具，顺便让萧鸿轩帮忙，布置无影灯。 大家正忙着的时候，薛四娘倒是一个人摸了过来，可怜她不会说话，怯生生地站在门口，也不知如何叫五娘。这副样子让陆清灵看到了，陆清灵瞧了一眼薛四娘的穿着打扮，心里有数，便问道：“你是薛四娘吗？来找五娘？” 薛四娘只见陆清灵嘴巴在动，却听不见，腼腆比划道——我听不到。 陆清灵微微意外，倒是听岑今说薛四娘跟薛五娘的来历，但是没人跟她说薛四娘听不到啊。 陆清灵连忙缓缓说话，一边比划着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带你去找五娘吧。” 薛四娘点头，跟在陆清灵身后小心翼翼地进了这边单独划分的小营地。 薛五娘看过薛四娘的比划，顿时有些为难，拉了拉岑今的衣角：“岑今，四娘说那个……不太舒服，要我们去看看。” 岑今正忙活着，不太愿意分神：“那个？哪个？” “哎呀！就是那个人啊，跟着将军一起回来的那个！”薛五娘急得跺脚。 当着陆清灵的面不好说龙韵，但是如今龙韵到底什么身份她们也不不知道，以为含含糊糊带过去呢，岑今非要问，这不是很尴尬吗？ 果然，岑今听到龙韵的名字顿时就有些变了颜色，站起来对着陆清灵有些讪讪的：“师傅，那个谁……身子也不太好，我能去看看吗？” 陆清灵没在乎过龙韵身体好不好，虽说岑今身为大夫，一视同仁地对待生命是对的，但是想到连霍振熙身边的人都对龙韵如此关心，陆清灵的笑容有些勉强。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太在意：“你去吧，你原来怎么做的现在怎么做就好，只要准时回来帮我做手术就好。” 岑今连忙道：“当然，一定，师傅我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说着就跟薛四娘薛五娘一同去了，薛四娘走在前头，岑今难免在背后跟薛五娘嘀咕：“你说她什么时候有事不好，偏要这时候有事，没见我忙着呢吗。” 薛五娘虽然跟陆清灵也不熟，但是她一向不喜欢妾室通房这些，所以未免也有些看不起龙韵，便道：“你当我愿意的吗？要不是她腹中的孩子是四娘推掉的，我才不会理她呢。” 说着，又道：“说着好听，说是去救霍将军的，怎么救着救着还救出了个孩子，这算的哪门子救人！” 岑今狂点头：“就是！这次将军跟龙韵两个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惹师傅这么伤心，你可是不知道，今天将军说他已经知道师傅的事了，竟然还想着让师傅给他做手术治腿！” 薛五娘呸道：“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岑今：“？？？五娘你这话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啊。将军做了这样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切！”龙韵不屑。 两人打打闹闹的就到薛四娘的帐篷，薛四娘焦急地掀开帘子进去了，龙韵正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呢。 见到来的人是岑今跟薛五娘，脸上顿时闪过不高兴的神色，不过好在识相，很快收敛起来了，问岑今：“岑大夫，将军呢？你可有见到将军？” 岑今有些不耐烦：“将军忙着呢，军营里一堆事情不说，本身将军的身子也不好，你有什么事要找将军？” 龙韵低头道：“岑大夫，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想见将军。” 岑今不爽了：“且不说你这肚子不舒服是真是假，便是真肚子不舒服，你见将军有什么用？找大夫不就行了？” 龙韵有口难言，她不过是一进军营就被人扔在了薛四娘这里，吕少鹏虽然不喜陆清灵，可是也未见得就对她多客气了。 然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任何一个人了，她霍振熙侧室的身份还没有得到公开呢，这怎么能忍？ 装模作样好半天想要让薛四娘把霍振熙找来，谁知道这个聋子薛四娘竟然直接跑去找岑今跟薛五娘了，真是蠢货！ 薛五娘也看不惯龙韵，心里也气，要不是因为四娘失手，谁愿意搭理她！还跟陆清灵姐妹相称呢，结果一转眼看上姐妹的男人了，这要不要脸的人，也不用给她脸！ 当即便道：“岑今，给她看看吧，有病吃药，没病就躺着，反正四娘听不见，也不用听她叫唤。” 岑今一点头：“好！” 就要上前给龙韵把脉，龙韵哪里能够让岑今给她把脉，连连躲避，可是她越躲，薛五娘就觉得越不对劲，下意识跟薛四娘使了个颜色。 薛四娘不疑有他，只以为薛五娘想要让岑今给龙韵看病，便跟薛五娘一起，一左一右上手按住龙韵，让岑今把脉。 龙韵被束缚住，惊恐尖叫：“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放开我！” 岑今走上前：“给你把脉看病，还能做什么！别吵了！” 说着就探手上去，龙韵拼命抽回自己的胳膊，浑身乱弹，岑今几回都按不准脉象，顿时有些怒了：“你到底是不是腹痛？不是的话就好生呆着！别没事找事！” 真以为爬上将军的床便一步登天了吗？欺负他师傅这事儿还没完呢！ 龙韵连忙道：“不疼不疼，我就是骗你们的，我只是想见将军而已，你们快快放开我吧。” 可是岑今却没有依言松开手，感受着龙韵脉象的他，脸色越来越凝重。 第399章 我们试试她 岑今的表情惊疑不定，龙韵的脉象虽然有滑珠出血之相，但总有些地方不对劲。 看起来并不像是怀孕又落胎，反而像是吃了活血之药强行下胎。 可问题是……体内并无胎象，即，根本没有小产之相啊！ 龙韵看着岑今的脸色，连忙大力抽回手：“不用看，我没事，岑大夫你去忙别的吧，我、我休息会儿就好了……” 龙韵的惊慌，岑今的一言不发，让薛五娘感觉到不对，她松开手：“岑今，龙姑娘如何了？” 岑今此刻心中惊疑不定，原先诊了师傅的脉他就恨不得是自己出错了。 这一回诊龙韵的，又出现这种情况，岑今真的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这段时间在战场上太忙了，以至于诊脉诊不准了。 “啊？哦，没事，我就是在想开什么药而已。”岑今胡乱糊弄过去。 薛五娘心中有疑，但是岑今这般说，薛五娘也没法子，只好给龙韵盖上被子：“龙姑娘你好好休息，吃喝上有四娘照顾，我一会儿就帮你熬药去。” 说罢，拉着岑今出了帐篷，走到无人的角落才甩开：“岑今，到底怎么回事？” 要是没鬼，还不如说她瞎了。 岑今迟疑道：“我不敢确定，我所学之中，皮肉筋骨多，妇科倒是少……” 薛五娘有些焦急，毕竟这件事还关系到薛四娘到底有没有推掉龙韵的孩子，便气道：“你想说什么！别扭扭捏捏的！一个大男人，像什么样子！” 岑今嘀咕道：“我可没见你把我当男人……” 不过既然话说到这份上，岑今还是直言了：“我观龙韵脉象，根本不像有孕——一直未有成孕，并不是落胎后无孕。” 薛五娘惊讶：“真的？” 岑今点头：“十之八九。” 其实可以说是十成了，只是这事儿听他师傅的意思都没有反驳，跟将军之间也因为龙韵多有间隙，难道不是因为孩子？ 薛五娘一把抓住岑今的胳膊，满脸兴奋：“我知道了！” 岑今吓了一跳，看着薛五娘细白的手指紧紧抓着自己，没由来的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才问：“你知道什么了？” 薛五娘把岑今拉低，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岑今的脸色五彩缤纷，有不敢相信，有气愤，有惊讶，有欣喜…… “你说的是真的？”岑今咋舌。 薛五娘兴奋点头：“咱们试试不就知道了？我跟你说……如此这般……” 岑今心中原本就向着陆清灵，此刻哪有不应的：“好！” 两人细细谋划了一阵，薛五娘照常熬了调养身子补血培元的药给龙韵，还叮嘱道；“你刚失了血，如今喝这药正好。” 龙韵心中正焦虑呢，看着岑今脸色不好的出去了，还以为是看出她的事了，没想到薛五娘还肯熬药给她，便换了脸色，笑着接过来：“多谢你了。” 薛五娘不好意思道：“你却也不必多谢我，若不是四娘……你这孩子恐怕也不会掉。” 龙韵闻言，心中一喜，立刻又换了副神情，一手端着药，另一手却是抚上了肚子：“也不怪四娘，主要还是我不小心……” 一副十分善良体谅的样子。 薛五娘心中早就呸出了声，她跟四娘是什么身份！虽然是薛家娇养的女孩，但是毕竟带着任务的，后宅那些污糟事一清二楚，就龙韵这把戏， 看不穿算她眼瞎！ 也就是四娘，耳朵刚出问题，有些心神不宁才会被龙韵给欺骗。 薛五娘笑眯眯道：“不不不，还是怪四娘，若不是四娘推掉了你的孩子，你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地步，你放心，往后不论是我还是四娘，若是有了孩子，一定还你一个。” 龙韵端药的手就抖了一下：“五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啊？”薛五娘一下子捂住嘴：“岑今还没跟你说？对不住对不住，我以为他已经说了……” 龙韵的手更抖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是想着岑今刚才的脸色，还有现在薛五娘的举动，心中的不祥预感更加强烈。 “五娘你说说清楚，我到底怎么了？”龙韵药也不喝了，只紧紧抓住薛五娘的胳膊。 薛五娘露出同情的神色来：“唉，龙姑娘，到底是我们对不住你，岑今刚才说了，好似之前胎象未大成，就用了虎狼之药，你往后，恐怕是不能再有孕了。” “你说什么？”龙韵手里的药碗，“咣当”落地，这边却是抓薛五娘抓得更加紧了。 薛五娘吃痛，抽出手来：“岑今说的，那落胎之药本来就十分狠毒，原本是作用在成形胎儿身上的，但是想来胎儿月份尚小，竟然有一大半进入了你体内……” 龙韵浑身发抖：“用在成形胎儿身上的？成形胎儿？” 薛五娘点头，目光中同情之色更显：“是啊，估计是谁开错药了吧，明明你腹中胎儿月份很小啊。” 龙韵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我还能有孕吗？” 薛五娘大力摇头，龙韵顿时明白岑今刚才为什么是那副表情了。 原来不是她漏了马脚，而是诊出她不会再有身孕了！ 龙韵心中一口老血，苦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立时站起身来：“我要见将军！” 薛五娘眯起眼睛假意劝说：“龙姑娘，你这时候该好好调养身子的，见将军做什么啊！你看你，这药都没喝，可惜了。” 龙韵双目赤红：“药可惜了？不，药才没可惜！我还道是我负了她！原来她也没安好心！” 不然明知道她才那么一两个月的身孕，为何要开落足月胎儿的药给她！ 陆清灵这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以后有孕！ 龙韵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想到她精心策划要来的身份，还指望着以后能够找机会灌醉霍振熙，真正跟霍振熙大成好事怀上孩子，从此母凭子贵……的美梦就此破碎，顿时就胸闷发慌。 “我要见将军！”龙韵挣开薛五娘的手就要出去。 然而帐篷的门帘却是被人掀开，早就候在门外的人，面如寒霜，大步进来。 第400章 今晚手术 岑今大步进来，充满了愤怒：“放心！会让你见到将军的！你这样无耻的人，若不让将军知道你的真面目，我便不配在这军营里。” 岑今如此疾言厉色，龙韵顿时有些惊慌：“岑今，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只是要见将军而已。” 岑今冷哼：“你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吗？你根本没有怀孕！所谓的落胎之事也是子虚乌有！我不管你打的什么算盘，反正你现在立刻跟我去见将军！” 龙韵慌忙拉住岑今的胳膊，跪下来，痛哭流涕：“我没有，我真的，真的掉了个孩子，是陆姐姐动的手，她医术高明，所以你也可能看不出来！你信我！” 薛五娘一看龙韵对着岑今都上手了，顿时心中不爽，上前打开龙韵的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你怀没怀孕，如果陆娘子说了不算，岑今说了不算，这军营里还有大把的大夫，你要是觉得军营里的大夫不擅长妇科，那我就去淮南城里给你请大夫！” 薛五娘气得不行，本来她们姐妹就在霍家军的军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薛四娘这段时间一直因为自己伤了龙韵而后悔自责，连带着跟吕少鹏两人之间气氛尴尬，许久无甚进展。 薛五娘道：“你怀没怀孕本不管我事，但是你算计到四娘头上，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薛五娘年纪虽小，但是粉面含霜的样子也十分动人，岑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被薛五娘从龙韵手里夺过来之后，还一直抓着没放呢。 岑今这个医痴，除了医术之外从未有过杂念的心，突然跳得厉害。 往日那些二人相处之时说的话，一同清点药材、熬药，给伤患们送去的场景，此刻回忆起来都好像带了些不同寻常的旖旎。 岑今咳嗽一声，借机把手抽出来，原想看看薛五娘的反应，可薛五娘此刻只怒目向龙韵，半点儿也没感觉，扭头就问岑今：“咱们现在就去找将军吧！” 她可是一刻都忍不了，恨不得现在就在将军面前把事情说清楚，然后拉着薛四娘去找吕少鹏，好好控诉一下他这阵子对四娘的冷漠。 岑今看了一眼哭得一抽一抽的龙韵，摇摇头道：“现在不行，今晚我要跟师傅一起给将军做手术，重新接腿，没有精力理会这件事情。明日吧，等将军跟师傅都恢复好些再说。” 薛五娘想了想道：“对，才不能因为这样的人影响心情，咱们走。” 就在两人出去，安排人手看住龙韵的时候，跪在地上的龙韵停止了哭泣，假借着擦拭眼泪的功夫，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诡异笑容。 今晚做手术吗？ 呵呵，陆清灵不是快要死了吗？怎么还有精力做手术？既然所有人都帮着陆清灵来指责自己，没有一个人为她说一句话，哪怕陆清灵给她用虎狼之药故意坏了她的身子。 不行，一定不能认输，不能就这样放过陆清灵！ 她早就该死了！给霍大哥治腿？不，不行。 霍大哥这般出众的人才，若是腿好了，一定不会还让自己留在身边了，就算陆清灵死了，也有大把的姑娘愿意上杆子嫁给霍大哥。 只有霍大哥的腿好不了，才不会有那么多女人找上来，她才有机会。 而且霍大哥的腿一日不好，他就一日忘不了山中之事，那时候都是她衣不解带地伺候他！照顾他！他不能忘记！ 龙韵心中有了计划，便格外关注岑今。 而岑今二人因为不想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影响了陆清灵跟霍振熙的心情，所以只吩咐人看管着龙韵，不让她出帐篷，却不敢将事情说出。 安排间，时间又过去了许久，岑今跟薛五娘抓紧时间把药物跟器材准备好，而陆清灵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麻醉药。 单独僻开的小帐篷里，顶上挂着一圈灯笼，互相映衬，映射出了无影的环境，方便做手术。 霍振熙已经沐浴净身，此刻只穿着白色中衣躺在一张小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陆清灵。 陆清灵捧来一碗药：“含光，这里的药物不多，我配不出来最佳的麻醉药，不过这个也尽够了，只是可能会让你昏睡完全无知觉，有些风险。” 毕竟，人没有知觉的话，如果手术中有什么地方感觉不适，是没有办法告诉旁人的。 霍振熙含笑道：“昭昭，我信你。”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过将背后放心交予他人的准备，但是面对陆清灵，他永远不设防。 陆清灵感受到这种全身心的信任，亦是压力：“好，我会尽我所能将手术做得最好，必定能够修复你的腿。” 霍振熙点头。 能修复当然最好，若是不能修复……也只当是他的命吧。只是希望到时候昭昭心中不要太过愧疚罢了。 夜幕降临，这座没让太多人知晓的帐篷周围，只有极少人。 毕竟现在还在战场上，一旦让人发现主帅霍振熙在做这样危险的手术，被人闯进来，或是打扰到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陆清灵跟岑今亦是沐浴过后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门外守着吕少鹏跟薛五娘，一个护卫，一个帮手烧水煎药。 霍振熙喝下陆清灵所制的麻醉药之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沉沉睡去，陆清灵按照麻醉程度测试法测试霍振熙此刻已经完全昏睡，便对岑今郑重点头：“开始吧。” “好。”岑今高举着双手，务必按照陆清灵的要求手腕不低于胸部，尽量保持清洁不沾染不明污染物质。 陆清灵割开霍振熙的裤腿，找到之前断骨断筋之处，细致摸上，用手术刀割开霍振熙的皮肉，仔细清理碎骨、息肉…… 岑今不时接过沾染了血迹的器具，换上干净的，又帮陆清灵擦汗。 薛五娘严阵以待，精钢所制的手术刀跟镊子、钳子并不多，她必须立刻接过来，然后用蒸馏水跟酒精消毒。 小小的帐篷，灯火通明，薛五娘身影忙碌，不远处，吕少鹏站立如松，守护着这一方最重要之地。 第401章 缺这一味药 不时有士兵经过，看到吕少鹏在这儿，不免有些奇怪：“吕将军为何在这里？” 吕少鹏故作轻松道：“那边扎营的地方有些潮，我看看这边。” 士兵们点点头，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并没多想。 今夜，主帅帐篷附近黄杰雄及诸多亲兵守卫森严，大家都以为霍振熙在主帅帐中。 但是只有几个心腹才知道，今晚霍将军在进行一件十分重要而危险的事情，千万不能让人打扰。 之所以设置成真假两个营帐，便是因为霍振熙连日以来频频大胜，战地已经推到淮南城下不足五里之地了，甚至站在营地外围，都可以看到淮南城的城墙。 这里离淮南城太近了，若是走漏了风声让薛靖武知道，突然攻打营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霍振熙是主帅，主帅在战事酣急之时，轻易不可离营，否则必定影响前线将士的士气。 所以今天霍振熙是在营地里出现了好几次，快要手术了，才暗度陈仓转移到小帐篷中。 如今营地接收了不少俘虏，难免有奸细，必须设置真假营帐以混淆视听。 黄杰雄那边正在跟霍振熙的心腹将领、亲兵们商讨战事，往日里或许还有争议，可是今天的讨论却出奇顺利。 无他，只因所有人心中都牵挂着霍振熙的手术，此刻也顾不上军功、领地、损耗之类的细节了，大家一致通过黄杰雄的战术提议，然后就面面相觑了。 半晌，才有人终于忍不住发问：“黄将军，咱们将军今天到底能不能成啊？” 虽然说霍振熙回来大家士气大振的，按时毕竟霍振熙的伤腿让人不忍卒睹，连医痴岑今都说没把握治好，大家心里基本上已经当做是治不好了。 现如今将军夫人能治，实在是太让人惊喜了。 大家心中只期盼这手术顺利，将军能够尽快恢复。 黄杰雄凶狠地一点头：“当然能成！必须能成！” 大家连忙应声：“是是是，那谁，你会不会说话！咱们将军身上有不能成的事吗？必须能成！” 除了此刻主帅营中正在“演戏”的各位，还有一个帐篷中，一样有人坐立不安。 这人便是龙韵。 龙韵知晓今晚陆清灵要给霍振熙做手术，一直就安静不下来，薛四娘倒是还好心，比划着问她：“你是不是不舒服？要我去找岑今来看看吗？” 龙韵心中一跳，看薛四娘的样子，恐怕还不知道她的事情。 也是，今日时间紧急，岑今跟薛五娘只试探了她便匆匆离开，根本没时间跟薛四娘慢慢比划着讲这其中的事。 龙韵眼珠子转了转，给薛四娘比划道：“四娘，我有些不舒服，但是我不想让将军、岑今他们知晓……我如今的身份，没人喜欢。” 薛四娘心地善良，也“听说”将军夫人回来了，龙韵的身份的确有些尴尬，便点点头。 龙韵心中一喜，慢慢试探道：“我上次来的时候，带了些药给吕将军他们，我知道那些药，我去找些来吃就可以了。” 薛四娘陡然听龙韵提吕少鹏，不由得有些失神。 之前薛五娘的爹娘做错了事，她帮着五娘一起赎罪，可谁知转头她就跟着惹出了麻烦，原本在军营之中就被人诟病的吕少鹏，更是不好为她开脱，便觉心中有亏，不敢前来见她。 这会儿听到吕少鹏的名字，薛四娘脸上便有些讪讪的，龙韵暗道天助我也，故意拉着薛四娘：“你帮我去找吕将军吧。” 薛四娘连忙抽出手来，用力摇头——我不要。 龙韵便做出低头思考的样子，半晌才道：“那我自己去，四娘你就当不知道，好不好？” 薛四娘看着龙韵十分“难受”的样子，又体谅她如今尴尬的身份，不由得有些同情——好。 龙韵换了衣服，又自己把头发梳成薛四娘的发髻模样，裹了斗篷便转了出去，外头守着的士兵警觉：“谁？出去做什么？” 龙韵不出声，摇了摇头，胡乱指了个方向。 那士兵黑漆漆地看了一眼，见是薛四娘，便点头放过了，毕竟薛四娘跟薛五娘平日里经常进出帮忙，大家都还是感激的。 龙韵混了出来，脚步不停地赶往主帅大帐，可是老远就看到重重守卫，顿时心中一凉，觉得靠自己是肯定进不去的。 可是不去的话……若是真让陆清灵治好了霍振熙怎么办？以后她什么身份？陆清灵死了都上不了位的身份吗？ 龙韵想了又想，猜想岑今跟薛五娘一定不会有时间拆穿自己，便硬着头皮上前问守卫的亲兵：“兵大哥，今天将军在做手术是吧？刚才将军夫人让我拿一剂药过来，我转晕了方向，麻烦你带我进去一下，好吗？” 那亲兵一脸懵：“将军今天做手术？没有啊，将军不是跟黄副将军他们在里面谈事情吗？没听说什么手术啊。” “没有手术？”龙韵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这里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做手术的另有地方！ 在哪儿？在哪儿？ 主帅这里的帐篷不是，龙韵悄悄退开，趁着夜色满军营转，只想快些找到霍振熙手术的地方。 龙韵心中焦急慌张，只感觉自己的富贵前途都随着时间流走，恨不得能大喊把陆清灵喊出来。 这样一个人在军营里走来走去，到底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龙韵此刻也顾不上其他了，不管是什么方式，什么人，只要有人能够打陆清灵做手术就好，于是立刻添油加醋、夸大其词地说霍振熙在做手术。 “将军夫人在给将军治疗腿，正缺我这里这味药呢，可是我刚才慌忙出来找药，忘了记路，现在却是不知道在哪里了。” 如今知道龙韵已经成为霍振熙侧室身份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只知道从前龙韵便是帮陆清灵送药来，后来又救了将军一命的人，此刻也没有怀疑，全然信了。 这么一嚷嚷起来，营地里的人终于都知道——主帅帐中正在谈事情的人里头，没有霍将军。 霍将军如今正在千钧一发，生死攸关地治腿，需要龙韵手里这味药。 第402章 一命换一命 黄杰雄收到消息说军营里的人到处都在找霍将军手术的营帐时，顿时便怒了：“这事儿除了岑今医帐的人之外，便只有我们知道了，我们都在这儿，外头还有谁会知道？” 在场的人全是霍振熙的心腹，绝对的忠心耿耿，立刻发誓，并且都有些出离愤怒，齐齐起身想要看看是谁泄露了秘密。 结果听说是龙韵，大家心里顿时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们都是一根筋的战士，便是有些心机也都是用在战事上的，这女人身上的事，还真是不大懂。 这龙韵如今到底怎么个身份，大家心里都有些打鼓。 是听说将军收了龙韵做侧室，但是也没见将军对龙韵有何优待，反而自从听说将军夫人的消息之后，将军可是半句都没有再问起过这个侧室。 到底人多力量大，黄杰雄他们找到龙韵的时候，龙韵已经站在了手术的小帐篷外面。 吕少鹏脸色铁青地看着前来的人，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在主帅帐中遮掩吗？这都过来做什么？” 黄杰雄也是无奈：“这位姑奶奶知道了将军手术的事情，说是她手里有陆妹子要的药，十分要紧，不敢不带过来。” 吕少鹏皱眉一想，顿时便明白不好：“那是个幌子！她不过是想要找到这里来罢了。” 黄杰雄忙道：“啊？这样啊，那我立刻带她走。” 说着，便有些犯嘀咕，这龙韵姑奶奶是怎么回事，没说要用这药，这时候过来捣什么乱？ 而龙韵已经找到了帐篷，双眼露出可怖的眼神来，冷笑一声，一边大声叫道，一边就避开黄杰雄等人往里面走了：“陆姐姐！你给将军做手术，怎么能不告诉我呢？虽然你是将军夫人，可是我好歹也是将军的侧室！这么重要的时候，我必定要陪着将军的！” 营帐中陆清灵满头大汗，眼珠紧紧盯着霍振熙血肉模糊的腿部，正在打骨钉，一根一根接起来那些因为新生的息肉增生造成堵塞的部分……紧张异常，半点儿不能分心。 陡然听到龙韵的声音，陆清灵几乎有些恍神，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是一旁给她擦汗做副手的岑今也豁然抬头，下意识看向帐篷外，她这才知道并不是自己幻听。 岑今紧张：“龙韵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陆清灵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静自己因为有些脱力而微微发抖的手：“不要管她，无论她说什么，不要理会，专心做手术。” 岑今却怎么都无法专心下来，毕竟今天他跟薛五娘才试探出龙韵的真面目，看起来将军跟师傅都还不知道呢。 陆清灵接完一根筋脉，要动手接下一根的时候，岑今良久都没有递上器具来，顿时便察觉到了岑今的分心，严厉道：“岑今！不要分心！” 此刻分心恐怕就正中龙韵的心思了。陆清灵看人一向只看直觉，她只认定龙韵不是好人，不管龙韵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但凡龙韵做的事，一定是坏事。 既然这样，就而更加不能着了她的道。 岑今立刻递上工具，有些惭愧地低下头，但是依旧有些担心：“师傅，要是她闯进来了怎么办？” 陆清灵的手微微一顿，道：“如果吕少鹏这么没用的话，含光也不会把他留在身边这么久了。” 岑今想了想，好像也是，虽然吕少鹏这人性子古怪，可是一身江湖武艺没的说，对将军也是赤胆忠心，便稍稍有些放下心来。 陆清灵便道：“岑今，你要看仔细了，这样的手术以后恐怕没人会教你了，如何区分动脉、静脉、肌腱、韧带……我已经教过你了，重新接起来的方式也各不一样，有环装缝合，有补丁粘合，你自己看好了。” 岑今收敛心神：“是，师傅。” 师徒二人屏气凝神，两耳不闻窗外事。 龙韵看到吕少鹏跟黄杰雄赫然变色的脸色，便知道这次她猜中了，陆清灵跟霍振熙一定在这个帐中！ 可是怎么陆清灵半点儿反应都没有？龙韵有些不爽，更加高声道：“吕将军，你拦着我做什么？难道是怕陆姐姐知道了她亲手打掉了我腹中，将军孩子的事吗？你放心，陆姐姐不是那等记仇的人，她出了气，就好了，不会嫉恨我的，我仰慕将军，将军如今重新接腿，我一定要进去看着的。” 吕少鹏立刻大步上前：“你闭嘴！” 便是傻子都知道此刻账内的人正处于多么危险的境地，龙韵这般嚷嚷简直是找死！ 营地里所有跟来的人都有些色变，一时之间竟然想不通将军这位侧室为何要这样做。 龙韵觉得气氛已经成熟，便更加大声道：“吕将军，我一定要进去看将军的。我、我怕陆姐姐因为嫉恨，对将军下毒手！毕竟她对我腹中的孩子都能下手，我实在是不放心将军，求求你了，求求你让我进去吧……” 吕少鹏一怔，是啊，陆清灵对龙韵腹中孩子下手的事，他是知道的。 这么一看，那过分安静的营帐看起来就有些不正常了。 正在这时，营帐后头突然转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脸怒意：“龙韵，你要不要脸？将军夫人动你腹中的孩子？你有没有过孩子，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薛五娘原本在帐篷后面紧急情节手术用具，听着龙韵的动静，心里简直骂了她一千八百回，原本不想出来的，可是见龙韵越说越过分，竟然说得吕少鹏都不敢拦她了，终于不得不出来。 薛五娘恨龙韵恨得牙痒痒：“岑今都给你看过了，你根本没有怀孕过！又何来将军夫人打掉你孩子的事！” 说着更觉心中酸楚：“将军夫人对将军一片赤诚，即便如今只剩下不足月余的时间，依然给将军做这样的手术。” 薛五娘指着吕少鹏、黄杰雄，还有一干人等：“你们真的是没良心！凭什么这样揣测将军夫人？岑今都说了，这样耗费心神的手术做下来，便是用将军夫人的命换将军的命！而你们现在竟然还听信这个女人的狗屁胡言乱语？” 第403章 死有余辜 薛五娘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这么一哭，大家更是乱了。 这、这什么意思？ 将军夫人打掉了将军跟龙姑娘的孩子？不对，龙姑娘到底有没有怀孕？孩子是将军的吗？怎么没听将军说起过呢？ 还有，将军夫人只剩下月余寿命？什么意思？活不到一个月？ 一命换一命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今日将军夫人帮将军治了腿，自己便会死？ 黄杰雄不敢相信地看着薛五娘，陆妹子……寿数不多了？ 薛五娘冲出来控诉，龙韵几乎是眼前一黑，都有些站不稳。 吕少鹏更是表情冷酷暴烈，他质问龙韵：“五娘说的，是真的吗？” 龙韵被吕少鹏脸上可怖的表情吓得后退几步：“吕、吕将军，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是真的啊。” 必须拉拢吕少鹏，此刻吕少鹏就是她最好的人证！ 吕少鹏看出龙韵的意思了，他冷哼一声：“你也太小看我吕少鹏了，我当日不过是看到你为了照顾将军，跟将军同睡而已，但是事后我也发现整间屋子只有一床被子，或许是不得已。” “后来我引开追兵，你跟将军一起回营的时候，因为身上穿着将军的衣裳，不少人都误会了，可是我却知道，当时逃亡那种情形，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做其他事情，所以大抵不过是你受伤了，或者衣物受损衣不蔽体，将军脱下外衣帮你而已，是不是？” “至于后来所谓的落胎，你先后假借四娘跟将军夫人的手，造成落胎之象，其实全都是假的！是不是？” 吕少鹏毕竟不笨，之前只不过因为是将军的私事，所以不好妄加猜测，现在听了薛五娘的话，再仔细想这其中的事，顿时明白过来——很多事情不过是巧合。 不，不是巧合，是有人存心设计！ 黄杰雄、吕少鹏，还有霍家军中，霍振熙的心腹、亲信，顿时都明白过来——难怪将军从来没有跟他们提过龙韵，不像之前找回了将军夫人，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晓一样。 龙韵见局势不妙，不敢再让吕少鹏说下去，面露乞求之色，心中却是狂喊：你不是不喜欢陆清灵吗？现在正好有个除掉陆清灵的机会啊，你干嘛不用啊！ 吕少鹏冷哼一声：“你只需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龙韵见吕少鹏已经猜中大半，反正都叫大家都知道了，反而没那么惊慌了，竟然还笑了一下：“吕将军，你说的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至于真假，你应该问问霍将军的——问问他，为什么收我做侧室，到时候你有什么疑问，问他好了。” 龙韵心中笃定，霍振熙信守承诺，既然他答应她不会对家人以外的人说及，就一定不会说。 即便霍振熙有所怀疑，他也不可能亲自验证她是否还是完璧之身，是否真的因为救他给他换药而路上受辱。 这种事，除了她，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真相。 吕少鹏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龙韵放肆地笑着，吕少鹏心中恨极，恨不得现在就动手将龙韵的狗头斩下！ 但是龙韵那种有恃无恐的样子，又让他有所忌惮，毕竟现在还没听到将军如何说，还是要等将军苏醒过来之后再说。 龙韵得意地笑着：“这才对嘛，听听你们将军怎么说啊。” 说着，就推开吕少鹏要进帐篷里去，吕少鹏一把拉住她，反手甩开：“你做什么？” 龙韵露出一个极其难以言喻的表情，奸诈，狡黠，又故作天真：“我说了啊，我现在担心将军夫人嫉妒我，对将军下黑手，所以我要进去看看。” 吕少鹏露出一副“你搞笑吗”的表情拦下：“不可能，你要进去除非过我这关。” 龙韵嚣张地看着吕少鹏：“不让我进去？也可以啊，那我可以在这里说更多，反正我不怕大家知道。” “你们的将军夫人，擅长使毒，上次给我开了落胎药，开的却是给足月胎儿用的虎狼之药，直接让我此生无法再孕，这样恶毒心狠的将军夫人，你确定她真的能一心一意对将军吗？” 看着微微色变的众人，龙韵毫不忌惮地往下说：“还有，刚才薛五娘有一句话没说错，那就是你们的将军夫人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寿命了，你们猜，她现在是真心想要给将军接腿，还是想拉将军一起死？” 殉情这种事，可不算少见。 龙韵的声音越说越大，吕少鹏只能选择按住龙韵的嘴把她扭起来：“把她带下去！别再让她胡言乱语！” 龙韵疯狂挣扎，断断续续地嘶喊着：“你不让我说？除非你们像对付薛四娘那样对付我让我这辈子都开不了口！或者干脆让我死！不然只要活着一天，只要还能开口说话！我就会说出你们这位将军夫人所做的好事。” “放屁！四娘不能说话是因为薛靖武一巴掌扇坏了她的耳朵，她听不到，如今才不说话的！”吕少鹏一脚踹翻龙韵，龙韵却还是不死心地往上爬。缠着一个是一个！反正就是要闹大动静，让陆清灵在帐篷里不能好好做手术。 最好是心力交瘁，怒极攻心，直接死了最好！ 龙韵嘶嘶地笑着，挣扎间看到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热闹的萧鸿轩，拼命攀扯，伸出一只手指向他：“还有！你们看到这个人了吗？将军夫人就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把自己腹中的孩子打掉了的！这件事千真万确！” 萧鸿轩面色不变，龙韵今天惹上他，他总会让龙韵好看的。至于现在龙韵唱的好戏，他听听也无妨。 吕少鹏恨得牙痒痒，龙韵如此狡诈，估计这样说，毁坏陆清灵的名声不说，还让人背后耻笑将军。 而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只要不能够现身于人前自由说话，人们就会觉得是他们动了手脚，杀害或者囚禁了龙韵——这样一来，本来是假的事情也会因为这样刻意的避讳让人怀疑是真的。 名声与怒意，吕少鹏犹豫再三，终于伸出铁骨一般的手掌，掐住了龙韵纤细的脖子。 “你死有余辜，若是将军责怪，我一力承担！” 第404章 又坏又蠢 吕少鹏恶狠狠地说道，手上的力度加重，龙韵垂死挣扎，指甲在吕少鹏手上抓出几道血痕，薛五娘怒了，吕少鹏好歹也算是她半个姐夫吧，让龙韵这个恶毒的女人这样欺负，实在说不过去。 而黄杰雄也怕吕少鹏真冲动惹出人命来，毕竟这是将军自己的事情，外人可以感慨评论，但是却不能够代替将军跟将军夫人做决定。 就在诸人都要上前分开吕少鹏跟龙韵的时候，那个一直安静没有声音的帐篷里突然传出了一道清淡的女声：“本来不想理会的，但是你们真的太吵了。” 说着，陆清灵单手掀开帘子出来，手上戴着的羊肠手套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血，配上她淡然微微带着不耐烦的神情，真像地狱里来的女修罗——美貌动人，心狠手辣。 陆清灵放下帘子，顺手摘下仅剩的这只手套，对着吕少鹏淡淡一笑：“多谢你解惑，原来是这样。” 她一直在想霍振熙跟龙韵是怎么扯上关系的，虽然还有些谜题没有解开，但是大致情况她已然明了。 真好，无论来时的路多么艰辛，无论要去的地方多么遥远，这一路，他不曾负她。 自从决裂之后，陆清灵还没好好看过龙韵，此刻看她披头散发，双手捂住脖子大口喘气一副差点儿死掉的样子，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她做那些事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这种结果吗？难道真以为霍振熙是什么天真单纯的人吗？他不过是不想在无关的人身上用心罢了。 至于陆清灵自己，陆清灵可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多善良多无辜，她想来睚眦必报，手里的人命鲜血，可不比别人少。 陆清灵看了一眼龙韵，又看向众人道：“将军手术已经做完，腿骨筋脉已经重新连上，岑今正在里面善后，之后的料理也主要由岑今来料理——我很疲倦了。放心，手术很成功，将军会恢复的很好的。” 陆清灵面露微笑，平静地告诉大家这个消息。 大家心中喜悦的同时，又不免觉得有些过于平静了，黄杰雄忍不住开口：“陆妹子，刚才这个女人所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既耗费了这样多的心神，便好好休息吧，将军好了，你可不能倒下了。” 黄杰雄到底年长些，心中还是放不下陆清灵的事。 陆清灵笑着摇摇头：“龙韵有一句话说对了，我的确时日无多了。不关其他人的事，是我自己前些日子受了奔波，腹中的孩子没了，当时并不知含光……将军还活着，所以也没有想活下去，如此便一直拖到今日这样，也算是我自作自受。”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顿时震惊、意外、愧疚交织在一起，黄杰雄一向冷说会道，此刻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龙韵嘶嘶地笑着：“你说得对，自作自受，呵呵，我有什么地方比你差了？凭什么你就能嫁给将军而我不能？” 陆清灵并没有立刻回应龙韵的挑衅，她慢慢走到龙韵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龙韵，目光之中满是同情：“说你坏也就罢了，又坏又蠢，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龙韵的喉咙被吕少鹏伤到了，此刻说话声音十分嘶哑：“你别得意，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个侧室，的确是将军认下的。” 陆清灵笑了：“认就认吧，如果你要的是身份，别说侧室，就是正室的身份也能给你。” 他们如今腹背受敌，前方有薛家，背后是皇上在做推手，这样的火坑龙韵既然愿意跳，她又何必拦着。 陆清灵听着龙韵嘶哑的声音，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刚才害怕我们像‘对付’薛四娘那样对付你？那你还真是想多了，我不过是没抽出精力而已，薛四娘的耳朵，我会给她治好，自然她也能说话。” “至于你，千万别担心我们会毒哑你或者杀了你，我会给你最高的身份，最大的自由，让你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这个黑暗丑陋的人间。 陆清灵说到这里，当真跟大家吩咐：“既然她的侧室身份是将军认下的，那么以后大家可以叫她龙夫人了，一切待遇都按侧室夫人待遇，她想去哪里都可以，想说什么都行，也不用来告诉我了。” 陆清灵十分珍惜她所剩无几的时间，并不在乎龙韵怎么蹦跶。 她还要好好休养，至少要等霍振熙好起来，将两个孩子交托到霍振熙手上，然后，才可以放心死去。 龙韵跪坐在地上，满脸惊诧，不敢相信自己这样豁出去的一场闹，竟然就这样被陆清灵几句话轻描淡写地给带过去了？ 不，她没有带过去，她居然顺着她的话承认了。 龙韵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她心心念念的侧室夫人的位置，便是想要享受荣华富贵，想要留在霍振熙身边，想要膈应这个什么都比自己强的陆姐姐。 可是现在，也是这个陆姐姐开口承认了她的侧室身份，甚至当众提升了她的待遇？为什么？ 黄杰雄立刻让人把龙韵带下去，不让她再闹起来，陆清灵说的，他们自然会做到，但是他们还会做些什么，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他们这些铁血汉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勾心斗角了，被人这样戏耍利用，差点儿给将军跟将军夫人惹出大麻烦的人，他们当然不会像将军夫人这般轻易放过。 霍振熙的亲信心腹带着人离开，这顶临时的手术帐篷外，又变得冷清安静。 吕少鹏面色复杂地看着陆清灵，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清灵莞尔一笑：“后悔了？” 吕少鹏脸上尴尬：“夫人，是我……是我偏见在先，才会误信了龙韵的话，对夫人无礼。” 一想起自己曾经责骂陆清灵的话，还有那些恶毒的诅咒，吕少鹏现在心里实在是后悔得不行。 陆清灵笑笑，并不在意：“我已经问过岑今了，将军跟龙韵都是你救出来的。你救了含光，便也是我的恩人。” 第405章 离开？ 陆清灵大度如斯，吕少鹏更觉得没有脸，当即跪下来：“夫人，是我错了，你罚我吧。” “罚你？你确定？”陆清灵面色古怪地看着吕少鹏。 吕少鹏低头看着陆清灵还拎在手里滴血的羊肠手套，咬牙：“是，要杀要剐任凭夫人处置。” 他是到今天，到现在，才真心诚意地称呼陆清灵为将军夫人。 之前哪怕知道陆清灵是昭华大长公主，也不曾有过半分的尊敬，但是今天，他服了。从这一刻起，陆清灵就是他认定的将军夫人。 陆清灵笑了笑：“那你先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吕少鹏心里做好了上刀山下火海的准备，不管什么事，只要不是伤害将军的事都行。 “你帮我把薛四娘带来。” “啊？不是，四娘不行……”吕少鹏几乎以为自己心里的话说出口了，不能伤害将军，也不能伤害四娘啊！ 陆清灵瞪了他一眼：“你聋了吗？我刚才说了，我要治好四娘的耳朵，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吕少鹏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愿、愿意……我这就去带四娘过来！” 吕少鹏满心只以为陆清灵会惩罚他，没想到陆清灵要他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带四娘过来治伤。 陆清灵哪儿也没去，就守在霍振熙的帐篷中，看了薛四娘的耳朵，心中有数：“之前薛靖武打你的那巴掌力道太大，所以耳膜现在有些松动，不过好在没有穿孔，还有救治的机会，我看开方子，然后你跟着岑今学一下这几个动作，每天早晚做五十遍……” 岑今做了模特示范，让薛四娘看着如何活动，吸气呼气，以期恢复耳朵的功能。 薛五娘看着看着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岑今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依然嘴硬：“这是在治病呢，别笑！” 薛五娘眉目婉转，瞧了他一眼，才跟薛四娘好好比划起来，薛四娘“听”得极其认真，所有动作都牢牢记在心里。 要不是陆清灵说做多了反而效果不好，她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做，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 她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还能够有恢复听力的一天。 而跟她同样激动的还有吕少鹏，二人相携而去，四娘没有了对龙韵跟吕少鹏的愧疚负担，耳朵又治好在即，不知道有多少话想跟吕少鹏说呢。 薛五娘去熬药了，一时之间，帐篷里除了还在昏迷的霍振熙，又只剩下岑今跟陆清灵。 岑今刚才还搞怪的表情慢慢凝固起来，神情有些悲伤：“师傅，你的身子真的没有半点儿办法了吗？” 陆清灵笑笑，摇头，她现在的身体亏空得可怕，有之前小月子没有照顾的缘故，也有这些日子以来没有一个晚上能够安然入睡的原因。 或许，就跟前世那些熬夜猝死的人差不多吧，如今只要稍微动动，便觉得喘不上来气。 今天做完霍振熙的手术，更是消耗了她仅有的精力。 岑今悲伤极了：“师傅，将军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愿意陆清灵花费这么多精力给他治腿的。 “就是因为不能让他知道所以才这样急着给他做手术的啊。”陆清灵俏皮一笑。 虽然时间对于她来说很宝贵，但是更宝贵的还是用在自己爱人身上的时间啊。 岑今痛苦：“怎么办？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瞒是瞒不下去了，将军一定会责怪我的。” 他口口声声说着这些，可是陆清灵却看得出来，更让岑今痛苦的是，他对她的病也毫无办法。 “岑今，我没跟你说过，如今的日子都是我赚来的，我本来就是该死之人，能多活这些日子，认识你们，能够跟含光一同经历这些，我已经很感激了。”陆清灵道。 岑今却以为陆清灵不过在说昭华公主的身份：“师傅，我还是不信，当年的事情一定另有隐情，我不相信是你做的，你也不该死。” 陆清灵笑了笑：“已经不重要了，我如今有孩子有爱人，很幸福了。如果……” 陆清灵轻轻抚着肚子：“如果那个孩子没有死就更好了。” 岑今眼泪涌出来：“师傅，你别着急，我这就让人给京里送信去，一定会有人知道怎么调理你的身子的，咱们一点点来，多活一日是一日，好不好？” 陆清灵自己是大夫，哪有不明白的。 以前她就问过自己，如果有一天她得了很重的病，死亡率很高，延续寿命的唯一办法是做很痛苦的治疗，过得很不体面的时候，她会怎么选择。 虽然她身为大夫，一定会劝患者不要放弃，再坚持一下，因为还有那么多的人等着他们恢复，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可是真的到她自己了，她才发现这简单的鼓励听起来是多么无力。 如果真的要将短暂的生命拉长变成成倍的痛苦，还不如好好享受仅有的时光，将时间用在她觉得最值得的事情上。 …… 霍振熙昏睡了整整一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日落时分。 霍振熙醒来，身边空无一人，桌上的水跟药都还热着，他挣扎着坐起来，腿部传来钻心的疼痛。 可是霍振熙却惊喜非常——这种痛苦跟毫无知觉比起来，还是太让人惊喜了。 外头薛五娘听到动静进来，连忙道：“霍将军，你醒啦？快些喝药，将军夫人交代了，你一醒来就要喝这药，不然腿会很疼的。” 汤药除了做手术之后的调理功效外，还加了一些能够缓解疼痛的药物。这是陆清灵专门调制的，别的大夫给病人治疗的时候可不会将疼痛考虑得这么仔细。 霍振熙一口闷下：“夫人呢？” 薛五娘惊讶地看着霍振熙——这药可是十分苦的，她熬制的时候都有些受不了，将军却这样一口灌下了？ 被惊到的薛五娘半天才反应过来，道：“啊？将军夫人刚走了，说是要离开……” “离开？”霍振熙的笑容瞬间消失。 第406章 二皮脸 虽然腿上还疼得厉害，可是霍振熙还是立刻翻身起来，架起拐杖就往外走去：“她什么时候走的？往哪个方向去了？” 薛五娘被霍振熙吓了一跳，连忙指了方向：“那边，刚出去没多久……” 霍振熙一言不发，双唇紧抿地往外薛五娘所指的方向走去。 薛五娘被霍振熙这利索的连番操作吓得待在原地半天没动，直到霍振熙快走出她视线范围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着霍振熙的背影喊道：“将军，夫人不是离开……” 只是，出去一下下啊。 可是霍振熙心中此刻充满了愤怒、失望，还有委屈。 昭昭，你就这么急着给我治腿，然后离开吗？ 连等我醒来都不愿意等？ 霍振熙急切地行进着，薛五娘说陆清灵离开没多久，若是快的话，还能够追上。 或许是老天也听到了霍振熙的祈愿，追出去没多久，在营地外的一片芦苇荡外，霍振熙就看到那个窈窕秀丽的身影，正慢慢往前走。 身边果然还跟着萧鸿轩。 萧鸿轩跟着陆清灵出来：“你这是何必呢，不是说岑今也会医术吗？让岑今出来找不就行了。” 陆清灵笑笑：“岑今已经够忙了，我能够自己做的事就不麻烦他了。” 昨天说完那番话之后，岑今果然没闲着，立刻动手给京城写信了，除了给岑家之外，还给不少他以往认识的医者，但凡只要有可能会调理陆清灵如今情况的人，他都一一写信去求了。 陆清灵道：“萧大哥，你要是忙的话也不必过来陪我，这里还在军营边上呢，身后还有哨兵跟巡逻兵，我一个人可以的。” 萧鸿轩苦笑：“我现在还忙什么啊，我已经跟商行的人联系上了，他们这几日筹措些物资，很快就会送到前线来的。我不过是等着收东西罢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前去，陆清灵目光不停地搜索着。 如今军营里的药物储备不够，毕竟战时药物消耗实在是一个庞大的数量，陆清灵想想她现在也没什么可做的，不如出来看看，就地取材，若是能够找到些药材，也好帮上忙。 正走着，芦苇荡附近不少小水坑，陆清灵一脚踩空，差点儿崴脚，萧鸿轩连忙扶她起来：“没事吧？” 陆清灵刚想回答说没事，想松开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昭昭，你怎么样？” 陆清灵回头：“含光？你怎么来了？” 霍振熙听到陆清灵这样问，顿时心中也有些委屈：“我为什么不能来？你就算走，难道不该跟我打个招呼吗？” “走？啊？我出来的时候你不是还没醒吗？”陆清灵摸不着头脑，昏迷着呢，她出来怎么跟他打招呼。 霍振熙有些薄怒，当着萧鸿轩的面更甚，可是又舍不得对陆清灵发火，憋来憋去，自己心里更难受了。 萧鸿轩看到这样，更是故意道：“灵儿，你别这样，霍将军现在身上还有伤，你出来是应该说一声的。” 陆清灵莫名其妙着呢，霍振熙却是威胁地看着萧鸿轩——他是什么立场喊陆清灵“灵儿”，来劝陆清灵？ “多谢萧公子相劝，不过此事是我跟昭昭的家事，与萧公子无关，还望萧公子自重。”霍振熙毫不客气地说道。 他以为他能接受陆清灵的离开，可是现在看到陆清灵跟萧鸿轩在一起，到底意难平。 萧鸿轩露出无辜的表情来：“好好好，我不说。” 这种语气，就好像霍振熙是无理取闹的孩子一般，霍振熙明知道不该理会，可是看着萧鸿轩暗中得意的表情，总觉得不舒服：“还有，昭昭毕竟是我的发妻，萧公子还是避嫌吧。” 霍振熙的目光落在萧鸿轩手上。 萧鸿轩微微一怔，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慢悠悠地说着话，却并不肯松手：“啊，抱歉抱歉，我只是看灵儿不小心摔倒，所以才搀扶的。” 霍振熙心中更加憋屈，压低声音威胁道：“放手！还有，灵儿这个名字也不是你能叫的！” 萧鸿轩看了一眼霍振熙，宽容地笑了笑，才转向陆清灵：“我松开，你能行吗？” 陆清灵有些尴尬：“我没事，多谢你了。” 萧鸿轩才一放开，霍振熙便走近，冷冷道：“这里没有萧公子的事了，萧公子可以回去了。” 萧鸿轩更是笑笑：“好，那我把篮子放在这里了。” 说着，也并不多留，只给陆清灵一个理解的眼神，便转身离开。 陆清灵气得不行：“霍振熙，你怎么回事？你昨天才做了手术，我让你动了吗？” 霍振熙更委屈啊，好啊，刚才萧鸿轩在旁边的时候你就各种温柔，现在他一走就这么凶的对我了吗？ “可是我要是不出来，你不就跟他走了吗？” “谁说我要跟他走了？我就是出来找找有没有野生的药材！” 陆清灵气不打一处来：“你就因为这个句句带刺？” 霍振熙嘀咕道：“说话带刺？要不是腿不方便，我还想揍他！”不过紧接着又嘿嘿笑了起来：“不走啊？不走就好。带刺？没有没有。” 不觊觎我老婆就行，别的谁管它呢。 霍振熙这副样子简直让陆清灵无语：“你什么情况？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好的，生气的时候像智障，笑的时候又跟个二皮脸似的！” 陆清灵一边骂，一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霍振熙也笑了，他将拐杖用力插进土里，腾出一只手来。 “昭昭。” 陆清灵没说话，三步并两步，直接一头扑进霍振熙怀里，狠狠地吸着他身上带着淡淡药味的好闻味道。 半晌才闷闷一句：“你太坏了。” 霍振熙一手撑住拐杖，一手揽住陆清灵的腰，用力，再用力，抱多紧都好似不够，恨不得能够把陆清灵揉进他身体里。 “是，我太坏了。我不该以身犯险，不该消失这么久，不该让你担心……昭昭，我回来了，我们永远永远别在分开，好不好？”霍振熙的下巴轻轻搁在陆清灵发边，轻声道。 第407章 永远？我们没有永远 永远？ 陆清灵顿时一个激灵，她还有永远吗？她甚至没有明天。 陆清灵从霍振熙怀里挣脱出来，静静地看着他，霍振熙没由来的一阵慌张：“昭昭，你怎么了？” 陆清灵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笑道：“没什么，含光，你陪我采药吗？” 霍振熙猛点头：“好。” 在这西南冬日的芦苇荡中，枯黄的芦苇只有顶端的白絮飘摇，仿佛空中的云雾般，陆清灵拎着篮子沿着芦苇荡外围慢慢走着，一边跟霍振熙说话，一边目光不错地寻找着可能的药物。 两人到底说了多少话没人知道，岑今跟吕少鹏收到薛五娘的消息赶来时，两人还在慢慢走着，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岑今连忙上前扶住霍振熙，一边给霍振熙把脉，好在霍振熙身体底子好，这样出来没有将手术功亏一篑。 一边也忍不住埋怨地看向陆清灵——倒不是指责她没有照顾好将军的身体，而是她自己原本也不能够受累，现在还出来找药，简直是胡闹！ 陆清灵笑笑：“没事的，含光的腿也需要活动，我心中有数。” 岑今气急，想说陆清灵，但是看到陆清灵制止的眼神，又觉得说不出口。 霍振熙倒是妻奴上线，有些不高兴跟陆清灵单独相处的时间被打扰了：“你们现在当我是将军呢，还是当我是犯人呢？才不过这一会儿看不到我就要出来抓？” 吕少鹏铁面无私：“今晚攻打淮南城，满军营的人都在等将军发令，将军要是再不回去，还真是事情大了。” 霍振熙闻言，心情大好，也不计较那么多了，侧头看向陆清灵：“昭昭，这次淮南一战打完，我便不再欠皇上的了，我会上旨请辞。此后与你游山历水，看遍世间风光，安稳度日，可好？” 与你游山历水，看遍时间风光，安稳度日，可好？ 可好？ 她该怎么好？ 陆清灵一个没忍住，眼泪落下来，霍振熙也不顾旁边还有两个没成亲的单身狗，直接就抱过陆清灵哄道：“昭昭，你别哭啊，我保证，这一次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霍振熙这般说着，陆清灵的眼泪却是越掉越多，引得霍振熙手忙脚乱地擦拭。 而一旁的岑今跟吕少鹏却俱是鼻中一酸，堂堂男儿都有些忍不住。 陆清灵连忙自己擦干眼泪，扶着霍振熙，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来：“好，你说道做道哦，我等你。” 霍振熙高兴中隐隐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心，竟然有些不确定地强调了一遍：“好，你一定要等我。” 一回到军营，霍振熙就立刻进了主帅大帐。 今晚就是跟薛家的最后一战，必须胜利，霍振熙如今身子不好，只能够坐镇后方，提前将各种局势情况进行预测演练。 好在这阵子黄杰雄跟吕少鹏，还有一干副将都十分给力，大体战略都已经布置好了，只需要霍振熙略过一遍便可。 但即便是这样，等霍振熙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陆清灵给霍振熙换药，看着霍振熙对着沙盘推演。 外面时不时就有小兵进来同传：“报——西路四队已经到位！” “报——南面二防已到位！” “报——西北面发现敌人两千人队伍。” “报——西面开战。” 战争的每一处变化都即时汇报，霍振熙营帐中还有十数名副将，不停地推演着沙盘，更多的决策从大帐中传递出去。 成败就看今晚了！ 站在淮南城城墙上的薛靖武心底一片悲凉。 他就知道，绝对不能够让霍振熙回去，这才多少时间，从霍振熙出去开始，薛家的军队就没有一次捷报传来。 本来已经打到泽湖一带的战场，又被霍振熙收回，如今霍家军已经兵临城下，数十台红衣大炮对准了淮南城的大门。 而在远离城郭的地方，火光炮影不断，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战场上厮杀的声音。 不，不是好像，是真的能听到了。 战场已经从远处靠近了，站在城墙上就能听到。 只要霍振熙一声令下，这淮南城便会城破，霍家军将如入无人之境地冲进来，抓到他，将他关押起来送回京城。 薛靖武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可是他不服。 凭什么？霍振熙当真就那么天才吗？他就不会输吗？ 薛靖武看着城墙上勉力支撑月余，如今已经如惊弓之鸟，半点刺激都受不住的士兵，心里太清楚了，这还打什么？只不过是等着看霍振熙几时会来敲门而已。 薛靖武心底发出怒吼。 “三弟。”不知何时，城墙上多了一个人，薛靖松。 薛靖武冷冷看向薛靖松：“怎么？打算来看我的热闹？” 薛靖松摇摇头：“三弟，你还不明白吗？若是你完了，薛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薛靖武冷笑：“我以为大哥不知道呢，原来知道啊。那为什么我要用薛家私兵，还有薛家的钱粮药物的时候，大哥躲了？” 他这位好大哥，竟然从战争开始就躲了出去，直接去了其他州府。 薛家只有明面上的账目留了下来，供薛靖武调用。可是谁不知道，这明面上的只是公账而已，薛家真正滔天的财富，都在私账中。 外头的霍家军有宁王、霍家，甚至还有萧家帮忙。 可是被围困在淮南城的薛家呢，竟然连自己人都不帮忙。 薛靖武近乎残忍地笑道：“大哥，你这是要亲手把弟弟送上断头台啊，像你这般狠心的，世间万中无一。” 薛靖松还是摇头：“送你上断头台的，正是你自己。我若是帮了你，只会连带着整个薛家一同上断头台，如今至少能够救下薛家部分人，不至于断子绝孙。” “哈哈哈，那我呢？大哥，我就是你选出来的牺牲品吗？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如果帮忙，这西南十二州府就是我们薛家的，我们可以做西南的王！只要守住了泽湖跟淮南城，就没人能打得进来！” 第408章 赐封东海王 薛靖武狂暴地笑着，他恨不得现在就一刀刺进薛靖松的胸膛。 薛靖松却还是摇头：“你光想着北面来的，那你有没有想过南面北上的？”西边的蛮夷，当真会按兵不动吗？ 他“躲藏”的这些时间，若不是按照霍振熙给的办法纵横捭阖西边的几个部族，恐怕现在西南已经不属于大梁了。 “三弟，别再妄想了，不管是皇上还是霍振熙，亦或是那些西南小族，都不是你我能够对付的，你如今投降，至少还能够换薛家的人一条生路，若是你不肯……那便是整个薛家给你陪葬了。” “不可以吗？不应该吗？”薛靖武眼睛通红，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大哥这是叫我去死？” 薛靖松转过头，目光悠悠地看向城外，那里不光有有红衣大炮，还有无数的精兵跟战马，早已严阵以待。 “胜负已分，你当霍振熙是攻不上来吗？他只是不愿意毁掉这淮南城而已。” 薛靖武摇头，摇到头发都披散下来，许久没有打理过的胡子让他看起来像个野人，此刻这个野人也疯狂地笑了，他勾起嘴角，残忍地笑：“你要用我的命换薛家太平，那我就要拉着薛家的人跟我一起下地狱！” 说着，薛靖武抽出腰间的砍刀，直接朝着薛靖松砍去！ 薛靖松急急后退，薛靖武的刀堪堪从他身前划过，若是刀势不断，恐怕这一刀已经斩开了薛靖松的胸膛。 可是薛靖武的刀势已断，因为另一把刀，从他背后砍向他。 他的血，他的愤怒，他的生命，都在拼命流逝。 薛靖松看着薛靖武咽气，叫人把刘得仁带上来：“下令吧。” 刘得仁颤颤巍巍地爬上来，不过半月不见，这个淮南府的府尹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形销骨立，一看就是受了不少苦。 但是到底是谁让他受的苦，又是受的什么苦，就没人知道的。 刘得仁不敢多问，只连忙拔腿去找发号令旗的小兵，让小兵摇旗投降。 而更让刘得仁心惊胆战的是，号令兵将号令发下去，分开四路的军队，竟然只有两路传了消息回来——俨然另外两路已经被人解决掉了。 若是再不投降，这城门恐怕真的就要被红衣大炮打开了。 刘得仁跪在城墙上举起双手，痛哭流涕：“霍将军！霍将军我们终于等到你了，求求你救救我们！” 城下，黑压压的都是霍振熙的兵：“开门——” “开城门——” 城墙上的兵，几乎没有半分犹豫便让人开门了，霍家军正式占领淮南城。 薛靖松拍拍刘得仁的肩膀：“走吧，咱们要下去见人了。” 刘得仁怕得尿了裤子：“薛大爷，这都是你们薛家跟霍家的事儿，何必要拉上我啊！” 薛靖松笑笑：“你不想去就算了，我反正是去求情的，到时候霍将军饶了我，是不是会饶你可就不一定了。” 刘得仁一个骨碌爬起来，身上还带着似有若无的尿骚味，薛靖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带着刘得仁下了城墙。 新帝继位的第六年，淮南大战三个月。 最终的结果是，带头造反的薛家二房，三爷薛靖武被斩杀于淮南城下——据说是霍将军一箭射穿了薛靖武的胸膛，而后薛靖武的脑袋才被人割下来的。 但是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霍将军占领了淮南府，西南十二州府有豢养私兵的州府有五所，各自上缴名册，认罚。 皇上好生，斩杀了私兵的头目，将私兵汇入兵册，成为大梁正式军队的一员。 而薛家，据说造反只是二房三爷薛靖武单独弄出来的，鉴于薛贵妃腹中已有男胎，只斩杀薛家二房成年男丁，薛家大房及二房不满十岁的男丁流放西南，女眷充入教坊司。 而骁勇善战的霍家军再次获得战无不胜的名声，天下闻名。 皇上要召开勋赏宴，据说要封霍振熙霍将军为兵马大元帅。 就在这举国同庆的时候，西南一方却传来消息，说霍将军双腿在战场上断了，此生都站不起来了，而昭华公主也受伤严重，时日无多。 所以霍将军上书请辞官职，将霍将军移交给皇上。 …… 说起来许多事情，但是时间不过短短数日罢了，皇上看着霍振熙的来信，笑得很渗人，他问贝川川：“你说说他，又来这一套，真当朕是傻子吗？” 贝川川道：“皇上，这一次好像不是假的啊，霍将军的腿是真的断了，而昭华大长公主的孩子也在路上掉了，听说……大限将至了。” “听说，呵呵，好一个听说，当年还不是一样听说，死了的人都还能活，还有什么能算数的。”皇上把信扔到一边，贝川川碰都不敢碰。 皇上自己沉默了一会儿，又笑了：“他说想要带着昭华去求医，没时间回京复命，朕倒是真想问问，他把朕这个皇上放在哪里了。” 贝川川心中有苦说不出，近一两年，皇上的性子越来越古怪了，等闲都不好招惹了。 贝川川忖度着，小心翼翼地说话：“若是皇上关心此事，不如按照萧公子信上所言，让霍将军跟昭华公主去东海呢？” 皇上冷笑：“去东海？那岂不是放虎归山便宜他们了？以后他们就更加不用把我这个大梁皇帝放在眼里了。” 贝川川腹诽，分明是皇上容不下别人，偏说别人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皇上这边发了好半天脾气，可是到底也还是没办法，颓然道：“罢了罢了，就让他们去东海吧。识相的话，就永远不要回来，若是不识相，朕亦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新帝继位六年冬，淮南大战结束，皇上下旨赐封霍振熙兵马大将军为东海王，划分属地东海，即日起前往封地，不得耽搁。 朝上，不少老臣都不明白皇上为何这样做，这不是明升暗降吗？ 说是封王，可是封地在东海，若是几年前还好说，东海的确是个富有之地，与海外通商，十分热闹繁华。 但是最近两年，海盗频出，海外通商不是那么容易做了，甚至有水匪上岸打劫，东海一带的百姓纷纷搬家避难。 用这样的地方赐封，还不得耽搁，岂不是跟流放一般？ 第409章 当年和如今 众人都在为为霍振熙不值，普通百姓或许不知，只是纯粹为霍振熙的赫赫战功封王而高兴，私下不过讨论一二句这封地不好的事情。 但是朝上那些老家伙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的，如今大梁可不是靠龙座上这位撑着的。 头上这位一直喊着攘外必先安内，所以一直着眼于大梁境内的事情，整治水患贪腐跟邪教倒是很有成效，但是外头不行啊。 如今四境之外，蛮夷之人虎视眈眈，原本以为上头这位一直是明白的，所以在霍振熙胆大包天带回昭华公主时，亦能够不动声色地包容。 但是现在这把人家往西南送去打了一仗，受了伤双腿残废，不接回来京城休养，反而一纸令下，直接让霍振熙跟昭华公主去了东海。 连面子情都不顾了，若是从前霍将军身体康健的时候，还可以说是去东海平乱，好安东海一境。 但是如今霍将军双腿残废，下令让人去那等水匪为患的地方，岂不是送人去死？ 哪怕先回京安顿一下呢？ 竟然是直接从西南启程，而且不允许带霍将军一兵一将，这就是赤/裸裸的夺权啊！ 可是更叫人看不清的是，霍将军，不，东海王，竟然接旨了！ 杯酒释兵权，如今连杯酒都未送，直接卸任天下兵马大将军之职，赴任东海。 这操作，实在让人看不懂。 就在举国不平的情况下，淮南城里，却并没有多少人因为皇上的旨意而情绪激动，大家都陷入了一种低迷的沉默中。 黄杰雄心中难过：“将军，此行多坚，老黄我不能够送将军了，实在是不忠不义。” 霍振熙单手握住昏睡的陆清灵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们战场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兄弟之谊不必多说，你的心意我懂，但是如今霍家军还需要你来善后。我不便回京，这些兄弟进京领赏之后多半会被打散编入其他军队。” 霍振熙说到这里，有些微微哽咽：“这些兄弟的情况，只有你跟少鹏最清楚，有许多是我路上收来的，身家背景有些不干净，你务必帮他们处理好了。” 黄杰雄道：“明白，只是这些兄弟从来只听将军的话，若是打散编入其他队伍，恐怕不少人不会听的。” 霍振熙微笑道：“便是这样我才不敢假称战死，以免兄弟们想不开要报仇。如今我好好的去做东海王，他们愿意当兵的继续当，不愿意的，领完赏之后便可回家乡。” 吕少鹏立马接话：“去东海也可以吗？” 霍振熙顿了顿道：“若你无官职在身，无军务在身，有通关文书，自然是想去哪里都可以。” 吕少鹏悄悄攥紧了拳头：“我会去东海。” 霍振熙扭头看向依然在沉睡的陆清灵，并不多言。 虽然现在很多事都已明白是误会，但是……陆清灵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如今又耽误了这一阵子，恐怕已经更少了。 霍振熙心里没有办法完全忽略吕少鹏的阻拦。 时光如此匆匆，若是能够早一日见到昭昭，是不是昭昭活下去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吕少鹏抿了抿嘴唇，没说话，出去了。 门外，薛五娘见吕少鹏出来，十分关切：“吕将军，将军夫人如何了？” 吕少鹏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也不知道原来陆清灵的身子已经变成这样，若是知道的话，他…… “四娘怎么样了？”吕少鹏问道。 薛五娘道：“四娘好多了，吃了将军夫人开的药，又按着那法子日日练着，今天早上起来说是已经能够听到一些声音了。” 吕少鹏紧绷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温柔来：“那就好。” 说着，就想迈步离开去看薛四娘，却被薛五娘叫住了。 “吕将军，我想问问，我和四娘会如何？” 薛家已经战败，按圣旨，除了宫里的薛贵妃降为妃位，如今只称作柔妃之外，其他薛家女眷按旨都应当被充入教坊司。 教坊司……也就是训练官妓的地方，或许是为了让那些造反的人忌惮，所以才会有这样侮辱人的律法。 薛五娘跟薛四娘跟霍家军在一起，自然是知道圣旨的内容，据说薛家已经被抄家了。 虽然她们并不是真正的薛家人，但是到底也是薛家的养女，介于薛家主仆之间的身份，面对如此复杂而艰难的情景，薛五娘也束手无策。 吕少鹏定定地看了一眼薛五娘，才道：“一切端看将军的安排， 静待吧。” 他的心情跟薛五娘一样复杂，从内心来讲，他自然是想要留下薛四娘的，但是若将军真的将薛四娘交出去，他亦只能…… 以为最难不过同生共死，但是岂料生同衾死同穴也如此艰难。 吕少鹏去看薛四娘了，薛五娘还乖乖守在门外，等着岑今出来。 屋内，岑今给陆清灵把过脉，郑重对霍振熙道：“师傅若这般昏睡下去，也不过延长数日时间而已，总不过十天半个月……” 霍振熙道：“足够了，我已经托先生找到当年那人，若是那人当年能够救下昭昭，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当年，陆清灵的确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西北十二城池的城墙上一跃而下，粉身碎骨不为过。 苏老先生他们知道是设的计谋，可是当时的昭华公主并不知道，她是真的没有想过活下去。 城墙上的机关起了作用，陆清灵坠楼过程中诸多横生的椽木阻挡了下落的趋势，但是这些椽木也足以让陆清灵的骨头、筋脉寸寸断裂。 她的“尸体”被城墙下等着人的偷龙转凤，用战死士兵的尸体替代，迅速运出。 等到城内的人反应过来，奔上城墙往下看的时候，只看到一滩被敌军战马踩踏的肉泥…… 而那时的陆清灵，却已经离开大梁境内，去往回纥。 回纥的边境小城，距离大梁西北境不足百里之地，有一些随便一个名字就能够引得大梁轰动的人聚集在那里，等着昭华公主。 第410章 薛家的“另寻他人” 霍振熙目光坚定：“当年他们能救下昭昭，如今必定也可以。” 虽然不知道当年到底是哪一位救的昭昭，但是这世上神奇之人如此之多，总有人会有办法。 虽然京中宁王不赞同他救陆清灵，但是在他的胁迫请求之下，依然动用了宁王所能够用的力量，帮他寻找或许能够救治陆清灵之人。 霍振熙紧紧握着陆清灵的手：“淮南这边就交给你跟少鹏了，少鹏进京之后或许会请辞，届时兄弟们就靠你了。” 黄杰雄点头：“将军放心，即便是打散重编，但凡是从霍家军军营里出去的，就永远都是一条心的兄弟！” 岑今给陆清灵施完针，满头的汗，道：“将军，我已经封住师傅的心神诸脉，七日之内如无外力刺激，师傅将会处于昏睡状态，方便路上行走。” 陆清灵如今的身体，即便封住脉络，也不过是拖延而已，醒着能活时日，封住也不过再延迟时日罢了。 霍振熙抿唇道：“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东海此行，便靠你了。” 岑今并不是军营中人，进军营是岑家求到霍振熙面前，让岑今进军营锻炼的，所以这一次他倒也不用回京复命，而是决定跟霍振熙和陆清灵一起去东海。 霍振熙没有拒绝，陆清灵这般情况，路上必须要有人大夫照料，岑今是最好的选择。 岑今磨磨蹭蹭不肯离开，似乎有些心事，霍振熙察觉到了，回头过来，道：“还有何事？” 岑今十分不好意思：“将军，这次上路就我们几人，将军腿脚尚未全好，而师傅也需要贴身照顾，所以还需要车夫跟仆从，还有……婢女。” 霍振熙沉吟片刻道：“车夫跟仆从不必担心，西南境内有亲兵护送，离开西南之后，自然会有人过来接我们。至于婢女，你看薛家两位姑娘可得？” 岑今忽的抬起头来：“将军！” 虽然他心中这般想着，但是这话从霍振熙口中说出到底还是不一样，岑今原本从来不忌讳说什么，这一刻却突然失言。 霍振熙笑了笑，岑今跟薛五娘的事，还是陆清灵告诉他的。 她说，如果他们浪费了很多时间，总不该叫这些年轻人再重蹈覆辙的。 岑今跟薛五娘年纪尚小，或许还不够明白，他们旁人不必说，但是若能行之方便，何乐而不为？ 岑今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感动，又愧疚。 “将军，但是四娘五娘到底是薛家的人，这一次……” 霍振熙道：“这一次的事你不必担心，即便不是你们的原因，我原本也不会动薛家姑娘。” “啊？为什么？” “西南，我交给薛靖松了。”霍振熙淡淡道。 薛靖松不是一个彻底的好人，但是是一个聪明人。 薛贵妃，不，如今的柔妃，跟薛靖武兄妹俩若是能成事，薛靖松自然会全力支持。 但是若局势不对，成不了事，亦或者薛靖武兄妹觊觎薛靖松的位置，那就另当别论了。 圣旨下来后，霍振熙跟薛靖松彻谈了一次。 薛靖松道：“这次多谢霍将军帮忙了。” 霍振熙摇头：“是你自己帮自己。” 薛靖松含蓄笑道：“我不过是救自己罢了。” 霍振熙道：“其实若你全力支持薛靖武，此战我未必能胜。” 有时候安内并不比攘外简单，甚至更复杂更麻烦。 薛靖松笑着道：“但是将军该知道的，我为何要帮我们家这位三爷。” “若他们向我求助，我自然会帮。” “但若是他们并不向我求助，反而还想要夺我的位置，那我为何要帮助他们？” 薛靖松道：“我并不在乎薛家会如何富贵，但是我身为薛家家主，我需要薛家长长久久，繁荣昌盛。” 霍振熙双眼紧盯薛靖松。 薛靖松哈哈大笑：“若是有朝一日，薛家能够更近一步，我一定不会拒绝。” “但是，不是现在。” “也不是靠着薛靖武兄妹送死就能送出来的。” “他们不行，所以我废掉他们，另寻他人。” 霍振熙淡淡道：“你今日与我说这么多，难道不怕我告知皇上？” “你不会。”薛靖松亦是笑道：“因为你，便是我另寻的那个‘他人’。” 霍振熙的手抚上腰间的剑：“薛靖松，你可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 薛靖松的目光落在霍振熙的手上片刻，便悠然收回：“霍将军，不，现在我该称呼你为东海王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难道不想再进一步？” 霍振熙不为所动：“我从来对王位官爵不在意。” 区区一个东海王，不过是郡王，从前的宁王世子身份，承袭的可是亲王。 薛靖松脸上始终带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我的再进一步，并不是指最上头那个位置，王爷比我更清楚，那个位置不稳，不过是谁想坐谁去坐罢了。” “我问王爷的是，如今已经争取到的自由，还想不想要更自由。” 霍振熙的目光锐利：“如何为更自由？” “皇上对王爷的打压，朝堂之人，高门大户，无人不知。如今王妃更是命悬一线，这便是皇上逼王爷走的最后一步。” “我知王爷无心皇位，但是我猜王爷不会愿意皇位上的人再对王妃下手，对吗？” 薛靖松这么多年把薛家经营得如此之好，在二房出了一个贵妃，一个国舅侍郎的情况下，西南的薛家仍以薛靖松的大房为首。 而薛四娘薛五娘等人，即便被迫骨肉分离寄人篱下，却依然对薛靖松颇为推崇。 足可以证明薛靖松的不简单，他对人心的揣测，实在是太高明。 即便这一次，薛家面对这种必死的局面——无论此战是否薛家胜利，薛家都必败，薛靖松既然能够釜底抽薪地跟霍振熙谈条件，谈到霍振熙都愿意答应。 “我虽无心于皇位，但是大梁势必由我守护。”霍振熙警告薛靖松。 薛靖松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扳指，露出那个温柔和煦的笑容：“没关系，我能等。” 第411章 并非侧妃 霍振熙眉目深沉地看着薛靖松：“你等也好，不等也罢，都是你的事。如今我分身无术，不会盯着你。” 又郑重道：“但是眼下我信你，我把大梁的西南交给你了，你可能守好？” 薛靖松终于收起了那抹笑容，面色也凝重起来：“我等你十年，十年内，西南我会守住。” “若你十年无果，我一样会‘另寻他人’。” 薛靖松是聪明人，也很诚实。 这样的人，虽然不能成为朋友，但却是极好的合作伙伴。 霍振熙露出了今天谈话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好，我放你薛家上下数千口性命，换你守西南十年。” 薛靖松终于等到霍振熙的这句话，笑意真诚起来：“好，东海王大恩，薛家此生难报。” 之后便是如何层层操作，用死囚替换出薛家人的讨论了，霍振熙让留守在西南的亲信处理，自己便回去守着陆清灵了。 陆清灵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一旦醒来便觉得浑身疼痛，尚来不及跟霍振熙说话，便又疼晕过去。 岑今查看过后心中担忧：“这样反复的疼痛太耗费师傅的心神了，恐怕会加速……” 加速生命的流逝。 所以虽然封住脉搏穴道这种事尚未有活人的经验，但是霍振熙还是要求岑今在陆清灵身上尝试了。 如今只要有能够减轻陆清灵痛苦，延长她寿命的事情，无论多难，霍振熙都一定会去做。 东海之行宜早不宜迟，薛家的事交给了亲信，霍家军的事也交给了黄杰雄，第二日一早便是出发之时。 然而这里还有一人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 龙韵打翻了薛四娘送过去的饭食，面容狰狞辱骂薛四娘：“滚！你这个薛家的贱婢！我说了我不吃！我要见将军！不，我要见王爷！东海王！” 她多高兴啊，她才刚成为霍振熙的侧室，霍振熙就被封了东海王，这不正好说明她旺夫吗？ 跟那个灾星陆清灵可不一样，陆清灵嫁给霍振熙之后，本来应该大胜的西北之战也败了，霍振熙被迫留在西北多年。 如今又是一个双腿残废，一个连孩子都保不住，这样的人，凭什么留在王爷身边？ 龙韵癫狂地拽着薛四娘的衣裳，尖叫道：“你这个贱婢！应该进教坊司的！我身边不需要你这种人来伺候！” 她如今是东海王侧妃，身边难道不应该有十七八个伺候的人吗? 为何只有一个薛四娘？ 薛四娘性子绵软，饭菜被龙韵打翻之后也不吭声，只蹲下来默默收拾，可是龙韵不依不饶，见薛四娘不跟她说话，更是动手拳打脚踢：“听到没有？你个贱婢！” 一个已经没有了背后家族作为依仗的卑贱婢女，凭什么比她还自由？薛四娘都能够出入东海王暂居的府邸，但是她只能够被捆在这小小的屋子当中？ 凭什么？ 薛四娘耳朵没有完全恢复，加之本来就刻意忽略龙韵的无端挑衅，所以没有防备地被薛四娘一脚踹倒。 薛五娘刚巧推门进来，见到此情此景，顿时怒了，立刻护在薛四娘面前，怒视龙韵：“你做什么！” 龙韵轻蔑地笑了：“薛五娘，你如今是什么身份？竟敢对我大呼小叫的？” 薛五娘怒道：“我是什么身份不用你管，你好好想清楚你是什么身份！” “五娘！”薛四娘一向不爱开口，难得喝止，薛五娘立刻不说话了，一双大大的杏眼里面充满了眼泪。 可是还是倔强的没让泪珠掉下来。 她被龙韵气到，所以口不择言。 但是再回想，龙韵的身份，当真不是她们能够比得上的。 如今她们是阶下囚，而龙韵却是东海王的侧妃了，鸡蛋撞石头会是什么结果……大家都懂。 龙韵伸手推了一把薛五娘，不屑道：“滚开！我要出去！” 薛五娘从一瞬间的低落中回过神来，伸手拦在龙韵面前。 “不行！” 龙韵怒了：“你敢拦我？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把你们姐妹两个送去教坊司？” 话才说完，龙韵又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对了，或许也不用送你们去教坊司了，咱们这里不就是军营吗？你们总归是要来的。” 教坊司是培养出来的官妓，命好的或许会被高官贵人收入府邸，做府里常用的妓子，但是命不好的，可不就是落入到军营这些地方……人尽可夫。 薛五娘气得脸色涨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却依然很坚定地拦在龙韵面前。 “滚开！”龙韵一脚踹过去。 薛五娘硬生生受了这一脚，薛四娘连忙抱住龙韵的腰身，避免龙韵再下手。 “你们敢拦我？贱婢！贱婢！滚开！”龙韵气得不行，近乎癫狂，疯狂地拍打薛四娘。 可是到底薛四娘跟薛五娘两个人力气比她打，愣是没让她出门去。 “我要告诉王爷！把你们两个碎尸万段！” “你们敢拦我！” “凭什么不让我出去？贱婢！” 薛四娘跟薛五娘俱是眼眶含泪，身体却未动分毫。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人声音：“凭我的命令！” 龙韵癫狂的动作停下来，看向门口，岑今推开门，门外坐在轮椅上的，正是霍振熙。 “王爷！”龙韵见到霍振熙，面露惊喜，飞奔过来就想扑进霍振熙怀里。 霍振熙躲过龙韵的飞扑，淡淡道：“龙姑娘，自重。” 龙韵咬着嘴唇，惊疑不定地看着霍振熙，有点后怕了。 她虽然欺骗所有人说她有了霍振熙的孩子，可是骗不了霍振熙，霍振熙根本没碰她。 若是霍振熙当众说出真相…… 龙韵盯着霍振熙，心中紧张，嘴上却十分尖锐：“王爷，我如何自重？王爷可别忘了，我如今是王爷的侧妃，王爷答应过我的事，是用陆姐姐跟小七嘉嘉发过誓的，王爷可是要违背誓言？” 霍振熙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我不会违背誓言，但是，你说错了。” “什么错了？”龙韵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来。 “你虽为我侧室，但并不是侧妃。”霍振熙淡淡道。 第412章 你想要，我可以给 “什么意思？”龙韵的表情凝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霍振熙神色未变：“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 龙韵目光惊疑不定，不是太懂，她怎么就不是东海王侧妃了？难道霍振熙想不认账？ 他可是用陆清灵跟小七嘉嘉发过誓的，怎么可以不认呢？ 龙韵突然发现，她最大的仪仗就是——期望霍振熙跟陆清灵是正人君子，但是若霍振熙跟陆清灵不承认的话，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们那种天真的善良，才是不合情理的。 龙韵慌了，她看着霍振熙道：“我知道陆姐姐如今只剩下不到一月的寿命了，王爷你难道真的忍心看她死？” 如果违背了誓言，便是在诅咒陆清灵。 霍振熙冷冷地看向龙韵：“不知死活。” 他是找回昭昭之后太善良温柔了吧，大家竟然都忘了他在西北浴血战神的样子，只以为他是个单纯天真的好人？ 霍振熙话语落地，龙韵双膝突然一阵刺痛，无法自控地跪在霍振熙面前几步之处。 “王、王爷……”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膝盖疼痛，但是这种疼痛是真实且难以忍受的。 一定是霍振熙发火了。 龙韵神色惊慌地看着霍振熙，霍振熙面如寒冰：“以后若再让我听到我王妃及孩子的名字从你口中说出的话，你最好自行了断。” 不然，等待她的是怎么样不可设想的痛苦就不一定了。 龙韵慌了神，连忙点头，跟鸡啄米一样，恨不得把脑袋摇下来。 岑今冷哼一声：“将军被封为王爷，除了正室夫人会直接册封为王妃之外，其他侧室、妾室的晋封均需要内务府下旨，并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侧室就能够做王妃的。” 如果霍振熙只是将军，算不上皇亲国戚，他爱娶谁娶谁，爱纳几个侧室妾室都是他自己的事。 但是一旦被封为东海王，连王妃的身份都需要重新核定，不过陆清灵昭华大长公主的身份甚至要远高于郡王、亲王，所以无人敢置喙。 再加上皇上比起霍振熙来，更不想看到的人就是陆清灵了，所以直接册封东海王及东海王妃，强令他们二人立刻动身去东海，片刻不得耽误。 “王爷跟王妃是名正言顺，你这样的侧室，别说是郡王了，便是一个侯爷都不会承认的，你想要做东海王侧妃？还是先做梦吧！” 岑今气呼呼的，不知怎么，虽然平日里他也各种吆喝薛五娘帮忙，满满一箩筐的药材也让薛五娘帮忙搬，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薛五娘也是姑娘家的样子。 但是今天看到龙韵欺负薛五娘，岑今心里顿时就上火了，若不是还得推着将军的轮椅，他真是现在就想跑到薛五娘面前去问问她疼不疼，有没有伤到哪里。 听完岑今的话，龙韵呆呆的：“我，我还不是东海王侧妃？可、可我是霍大哥的侧室啊！” 岑今呸一声：“侧室怎么了？若是王爷愿意，便是收十七八个侧室也没关系！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坐侧妃的位置了？不说你，当年京中月华郡主……” “岑今！”霍振熙皱眉，这个岑今，还是嫩了点，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道月华郡主头上去了。 龙韵却是听明白了——原来，就算没有陆清灵也轮不到她，霍振熙是什么身份，文武双全，出身高贵，功勋深厚，连皇上都动不得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名门望族、高门大户的人家想要把姑娘嫁给他，她龙韵算什么？ “霍大哥，我错了，可是霍大哥，你答应我的事你要算数啊！”龙韵跪行几步就来到霍振熙面前。 刚想要抬手抚上霍振熙膝盖的时候，岑今拉着轮椅猛然后退，厉喝道：“放开！” 王爷是她能够碰的吗？再说了，王爷才做了手术没几天，现在腿上还有伤口，骨头还没完全长好呢！ 要是碰触问题来了，师傅不得杀了他啊。 龙韵阴毒地看了一眼岑今，目光转回来霍振熙身上，又是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霍大哥……” 霍振熙冷冷道：“你要想做东海王侧妃，也不是不可以。” 说完，他淡淡打量龙韵。 龙韵一下子精神起来，刚才的惶恐担忧，瞬间变成了期待，暗喜。 她就说嘛，她长得这么可爱，又年轻，霍大哥凭什么不喜欢她？ “霍大哥，那我要怎么做呢？” 霍振熙道：“我可以写信送回京中，让皇上下令册封你为东海王侧妃，但是代价是，你要代替我及夫人行四时节礼，孝顺长辈，看顾王府。” 龙韵听着，感觉还不错，这不就是做一家的女主人，然后打理家务，孝顺长辈吗？ 她本来就是期望这样啊！ 龙韵霎时高兴起来：“霍大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岑今暗暗咬了咬牙，恨不得现在就把这恶心的龙韵拖出去捶成人干入药！ 不过，他转瞬又想到，若是薛五娘知道他这想法，一定会不赞同的——龙韵这人有毒，入药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药。 岑今这样想着，自己突然笑了起来，薛五娘揉着刚才被踢腾的地方，察觉到岑今的笑意，一眼瞪了过来。 这边霍振熙却又开口了：“如果你答应，那我即刻写信。” “我答应答应！”龙韵忙不迭的答应，心里美滋滋的。 觉得一定是霍大哥看出来陆清灵什么都不会，除了还会点儿医术之外，其他能有什么啊，脾气没她好，嘴没她甜，人也没她聪明。 陆清灵没几日好活了，以后东海王府的事情，肯定需要一个聪明贤惠的女主人才操持，她最合适，所以王爷才找到她的。 这次连王爷都开口了，东海王侧妃这个身份，一定稳妥了！ 说不定，陆清灵死了之后，王爷还会扶持她做王妃呢！ 便是不做王妃，只要能够主理东海王府，那也足够了。 龙韵含情脉脉地看着霍振熙，心里只觉得这是王爷特别给她的体面。 毕竟他们曾经患难与共。 便是后面什么月华日华郡主公主的来，也得听她这个王府女主人的！ 第413章 独自上路 龙韵亲眼看着岑今拿来笔墨纸砚，霍振熙亲手写了一封信，虽然她不认识字，但是看着岑今生闷气的样子，她便能知晓这封信是真的了。 龙韵十分珍视地把这封信接过来，立刻就塞入了袖子中，兴致勃勃地问道：“那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呢？过几日吗？” 虽说已经得了这封信，看起来霍振熙也不像是个不信守诺言的人，毕竟他到底没有当众揭穿她的谎言。 龙韵心里美滋滋的想，或许霍振熙真的以为她在求药的路上被人糟蹋了吧。 若是做了侧妃，这个还是要说清楚的。 她可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呢，总不能叫王爷嫌弃的。 她以后还要生下王爷的孩子呢。 那什么嘉嘉小七的，就让他们一边玩儿去吧！没娘的孩子，怎么跟她的孩子争！ 龙韵这边喜滋滋地想着，霍振熙却是开口了：“不用过几日了，你立刻启程。” “立刻？立刻好啊。”龙韵几乎是惊喜地要跳起来了。 可是很快，她反应过来，笑容便有些僵硬。 “王爷，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霍振熙淡淡道。 岑今真是忍不了了，直接道：“你不是想做侧妃吗？现在就给你侧妃的身份，怎么样？高兴吗？” “高兴的话现在就滚吧，滚回京城去！” 高高兴兴做你一个人的侧妃去吧！ 爱谁谁，以为王爷跟王妃会在乎吗？ 若不是要留人给皇上发泄怨气，互相折磨的话，谁耐烦搭理你！ 龙韵手足无措：“霍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吗？霍大哥，你忘了吗？我们曾经在那个小村子里朝夕相处……” “霍大哥，你还夸过我贤惠细心的，你都忘了吗？” 龙韵说着说着就哭了，她慌啊！ 虽然不知道霍振熙到底有什么安排，可是现在霍振熙跟岑今的态度都很明了——要把她排除在外。 为什么？为什么给了她侧妃的身份，却还是不肯接纳她？ 霍振熙极为嫌恶地看了一眼龙韵，他从前待龙韵礼貌，不过是因为陆清灵的关系罢了。 她龙韵有什么值得他赞赏的？ 况且她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他的底线了。 伤害昭昭的人，永远都不能原谅。 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多年都跟宁王不和了，当年不就是宁王逼陆清灵离开王府去的西北吗？ “龙韵，你好自为之，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只有你自己清楚。” “我用昭昭发过誓，所以我不会说出你的所作所为，但是我也绝不容忍你伤害昭昭。” “你要的侧室，乃至侧妃身份，我都给你，你拿到你想要的，最好安分点！” 没有下一次，他不会忍她。 龙韵心底冰凉，十分惶恐：“为什么？霍大哥？为什么？以后我会帮你管好王府的，你让我先走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会晚一点？” “你只是要等陆姐姐死了，办了她的后事再回京，对吗？” 霍振熙的眼睛闪出极为冷漠的光芒，岑今了然，几乎是在霍振熙伸出手的同时推动轮椅——霍振熙捏住了龙韵的脖子。 “这天下，我只对昭昭温柔。你伤害昭昭，便是找死！” “很抱歉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温和。原本我对你毫不在意，但是你执意寻死的话，我也不介意亲自动手。” 霍振熙冷漠的声音传来。 龙韵的咽喉被死死掐住，比当时吕少鹏用力更甚，她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直到被扔在地上。 龙韵捂着喉咙拼命咳嗽，霍振熙已经不耐烦再说下去了：“该给你的都给了，你我两清。待我再发现你心怀不轨的那一刻，便是你的死期。” 龙韵哭得撕心裂肺：“为什么？为什么？” 等看到霍振熙转身离开，她又从地上爬起来，喃喃自语道：“我不相信，他不会这么狠心的，等陆清灵死了，他一定会回到京城的。” “现在只不过是因为陆清灵要死了，他放心不下而已，一定是这样。” 薛五娘真的是听不下去了：“你有病吗？王爷封的是什么王你没听到吗？” 什么王？东海王啊！ 龙韵突然明白过来：“王爷要去东海？” 薛五娘恨恨地道：“正是！王爷跟王妃会直接去东海，不会再回京城了！京城的东海王府邸，你一个人住去吧！” 蠢死了！ 薛五娘一边瞪着龙韵，一边要带薛四娘走。 龙韵警觉起来：“你们要去哪儿？” 薛五娘一把拍掉龙韵抓过来的手，怒道：“拿开你高贵的侧王妃手！我们碰不起！我们要去的地方自然是适合我们的地方，关你屁事！” 薛五娘拉着薛四娘飞快地出来，龙韵也想跟出来，但是门口守着的亲兵早就得了命令，铁面无私：“侧夫人，你还是尽快收拾东西吧，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到了时间点，我们会直接护送夫人回京。” 之后龙韵如何辱骂亲兵，如何纠缠，薛五娘一点都不想听。 她把薛四娘拉到吕少鹏的帐篷边上，才道：“四娘，吕将军为我们求了情，我们不用跟薛家的女眷一起去教坊司，我们跟王爷王妃一起去东海。” 薛四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是不是她耳朵还没好，以至于幻听了。 “是吕将军帮我们求的情吗？”薛四娘问道。 薛五娘脸上飞起两抹有些娇羞的红晕：“还有家主跟……岑今。” 薛四娘也算是半个过来人，毕竟比五娘大几岁，听到五娘这般说，顿时心中明了，不由得也为五娘高兴。 薛五娘被薛四娘打趣，有些羞恼了：“我好好跟你说话呢！今晚就收拾好东西，咱们先跟王爷王妃，还有岑今一同去东海，咱们俩伺候好王爷王妃，吕将军处理完军营的事便会从京城赶到东海，与姐姐一起。” 薛四娘惊喜过后，拉着薛五娘，对着薛家——薛靖松的所在，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家主对我们恩重如山，来日必定报恩。但我们如今投入王爷王妃门下，往后也当一心一意为王爷和王妃。” “正是。” 第414章 海运被禁 次日一早，霍振熙和陆清灵，岑今，薛四娘跟五娘，分了三辆马车出发，离开淮南前往东海。 并没有带多少人，甚至没让多少人知道。 萧鸿轩是在他们出发的前一刻才知道这件事的，他拦住霍振熙：“为何不告诉我？” 霍振熙：“我不认为有告诉你的必要。” 萧鸿轩冷笑，指着马车道：“若是灵儿知道了呢？” 霍振熙极其不耐烦地甩了一鞭子在萧鸿轩身前：“我警告过你，灵儿二字不是你能叫的。” 萧鸿轩带着一丝挑衅笑道：“怎么？担心我跟灵儿亲近，会影响你们的关系？东海王就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吗？还是说……王爷对王妃没有信心？” “我对昭昭如何，不需要跟任何人证明，也不需要辩白，我与她之间，从无芥蒂。” 就像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陆清灵的心。 他只是太爱陆清灵，以为陆清灵要自由，所以他送她自由。 而如今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误会，他自然不用再有多顾忌，恨不得与昭昭日夜相对，不分彼此。 至于萧鸿轩？一个小丑而已，有什么好在乎的。 萧鸿轩咬牙道：“灵儿待我如兄如友，我不会允许你就这样带走她的。” 怎么可能让你们带她去求医。 她就应该死在他身边！ 萧鸿轩心中所想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他对陆清灵的爱和恨，不是别人所能理解的。 他爱她，但是他希望她狠狠地受苦。 霍振熙敏锐地感受到萧鸿轩的恨意，警告地眯起了眼神：“萧鸿轩，我如今是东海王，封地在东海，带我的王妃去东海，是皇上下旨所致。即便不去东海，我与昭昭去哪里，又与你何干？” “即便你对霍家军多有助益，但是如今我已经不隶属于霍家军，一切事宜交涉，你自去找黄将军跟吕将军，与我无关。” 萧鸿轩被霍振熙一番话说得心中憋闷，只道：“我不管那些，反正你们去东海，我也不会回京城的！你们休想像对付龙韵那样把我送出去！” 霍振熙呵呵笑了：“你一不是我王府之人，二不是霍家军将士，你与那些百姓一样，身上无伤能行动了，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人会阻止你的。” 萧鸿轩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如果我要去东海呢？”萧鸿轩道：“我在东海也有海运商贸，东海王总不会阻止我去吧。” 霍振熙眯了眯眼：“萧家皇商商号去东海，我自然是欢迎的。不过……”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回京。” “为什么？” “皇上下旨禁了海运，萧公子可知道？” 皇上把这么大块封地给霍振熙，可不会是全然那么好心的。 如今东海附近海盗水匪为患，一向以收商号运船的保护费为生，若是有不从的，便烧杀掠夺。 皇上一纸令下，禁止海运，那这些尝到甜头的刀口舔血的狂徒，少不得杀上岸来。 “我身为东海之王，自然要振兴东海，萧家商号介入我自然是高兴的，但是海运贸易，萧公子还是好好想想吧。” 萧鸿轩震惊极了，顿时不知道该骂谁好。 诚然，他对陆清灵是爱恨交织，但是无论如何萧家商号才是他的立身之本，若是皇上禁了海运，这对萧家可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萧鸿轩的脸色当即就变了，看着霍振熙，心中纠结不已。 原本这一次淮南之战，他就耽误了数月停留在这里，虽然萧家商号运转正常，但是到底没有足够的利益增长。 再说陆清灵作为托付孩子的交换，给他的那些随随便便拿出一个就足以轰动整个大梁乃至大梁以外其他国家的点子，他放在手里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利益的损失，一飞冲天的机会，萧鸿轩陷入了极度的纠结。 只是，还有一事他始终心存疑惑，萧鸿轩沉默半晌，才道：“此事是否有东海王的手笔在其中？” 霍振熙冷冷道：“你还不算太笨。” 皇上下令封霍振熙为东海王，虽然这也是霍振熙心中所想，但是毕竟没有人会再一再二地忍受，所以霍振熙在朝中的人也给皇上吹风，禁止了海运。 这样一来，是可以给他休憩调整的机会，如果东海境内人口太杂，不便于他了解情况。 二来，如能逼得水匪上岸，霍振熙便有理由出兵打击水匪，不容易落口实。 至于将萧鸿轩逼走，不过是顺带的而已。 萧鸿轩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终究是不敢舍弃海运这么大的利益，发狠道：“好，这一次算你厉害，我即刻回京。但是东海王也别高兴得太早，至少现在在灵儿心中，我还是她的好朋友，好兄长，她对我有诸多亏欠。” “有朝一日我会再到东海境内，大兴海运商贸，同时，也会夺回灵儿的心。” “或者……看看东海王是如何伤心。” 霍振熙冷漠道：“是吗？那恐怕就不能如小公子所愿了。” 着实担心海运被禁，萧鸿轩没有停留，立刻召来萧家商号的人，动身回京。 他着实不是无处可去才待在霍家军中的，留在这里，不过是想看着陆清灵跟霍振熙在重逢之后，又面临生离死别会是如何的痛苦。 可谁知陆清灵自跟霍振熙重逢之后竟然再也没有露面，只因为霍振熙知晓她身体情况之后，便不许无关人等打扰，而萧鸿轩，便是头号无关人等。 而霍振熙，更是半点颓废也不显，只冷静，不动声色地处理好事情，静悄悄的变成了东海王。 萧鸿轩连预想之中的半分快感都没有感受到！ 比起来仇恨，这样被忽视的感觉才更难受。 不过眼下他无暇顾及霍振熙跟萧鸿轩，而是要回京，联合父亲跟萧太后，打消皇上封禁东海海运的想法，甚至，还要帮着请旨，往东海出兵，协助东海王——霍振熙攻打水匪！ 特码的！萧鸿轩从十几岁接手萧家商号开始，还没有吃过这样大的亏，自己白白浪费了时间不说，如今竟然还要帮着对家请兵！ 第415章 老李头 无论萧鸿轩怎么想，霍振熙都不在意。 清晨，三辆马车从淮南城出发，一路往东海方向去了。 马车一刻不停，行到黄昏时分才在一个小村庄停下了。 这是个很偏远的小村庄，村子里的人很少，所以连战争都没有波及到，这陡然来了一队陌生人，大家都很紧张。 村口的老李头是个整日里叼着烟袋的花甲老头，也认识两个字，平日里就帮着村里的人写写信，写写牌坊什么的。 儿子跟媳妇没了，只剩下一个七八岁虎头虎脑的孙子小豆子。 小豆子嘴里含着手指头，看着这群衣着干净漂亮，乘坐着大大的马车来的人。 还有那马，真高啊，比爷爷都高呢。 快赶上村里最健壮的阿牛哥那么高了。 老李头摸了摸小豆子头顶散乱的碎发，没办法，他除了写字之外其他什么都不会，如果不是村里其他的婶子媳妇帮忙给小豆子扎头发，小豆子就是这么一团乱发。 今天就没有找到人给小豆扎。 薛五娘率先从车上下来，一眼看到村口大树下一坐一立的爷孙俩，笑眯眯地就过来了：“老爷爷，你好啊，我们是路过的，想问下这村里有没有住宿吃饭的地方啊。” 老李头吸了一口烟袋，没说话。 薛五娘也不介意，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糖来，递给小豆子：“小弟/弟你喜欢吃糖吗？” 小豆子的眼睛亮了，含在嘴里的手指也拿了出来，沾上的口水清晰可见。 可是小豆子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看着爷爷，目光里充满了乞求。 老李头一口烟出完了，才道：“若是路过的，那村里家家都有饭吃有地睡。但若是身上带着事来的，那这村子都没有下脚的地方。” 薛五娘一听，笑了：“老人家放心，我们就是路过的，有来处有去处，干干净净。” 老李头打量了半天薛五娘，又看着后头车上陆陆续续下来的人，见那些赶着马车的人虽然身材高大，雷厉风行一看就是军营里出来的，但是至少不像以前淮南城里偷偷跑出来的私兵，逃兵，过来抢钱抢东西。 况且老李头也不过是个试探，这些人若真要闯，别说凭借老李头了，便是这一村人，加起来也打不了别人几个。 等看到用轮椅行动的霍振熙，老李头才起了身：“跟我走吧。” 薛五娘笑眯眯地把一把糖塞给小豆子，回去说了几句话，带路去了。 老李头进村子里，叫人出来，一家一两个的把这些人安顿了，霍振熙看了看情况，便道：“我跟昭昭就住在老人家家中吧。” 老李头看了霍振熙一眼，又看了看他寸步不离的马车，心里知道，这位爷住他家恐怕是只是因为这马车停在他家院子外头，不方便挪动吧。 老李头没说什么，打开院子门进去了。 老李头也不怵，人多的时候，他这院子里也住过七八个人呢，不过后来走的走死的死，现在就剩下他跟小豆子了。 “几位爷随意住吧，炕上都是干净的，要被褥的话自己在柜子里拿。” 霍振熙的亲信没有那种傻愣的，进来之后套话的套话，检查的检查，薛四娘跟薛五娘很快就收拾好了房间，这才把马车里的陆清灵给抬了过来。 老李头一看就愣了，下意识问霍振熙：“死人？” 霍振熙身子一僵：“不是，不过若是没有得到医治，也快了。” “可怜。”老李头道。 当晚霍振熙跟陆清灵住在这里，薛四娘跟薛五娘一间房，岑今跟一个亲信住一间，其他亲兵各自分散在邻近的人家中。 不过这也只是明面上的人，至于那些没有露过脸的暗卫，可没人知道他们夜晚宿在哪里。 薛五娘给了老李头银子，借用了老李头的厨房熬了一大锅粥，又煎了饼子，足足两大盆端出来招呼大家一起吃。 “李爷爷，还有小豆子也都一起来吃吧。”薛五娘看过霍振熙的神色，大方招呼道。 老李头也没客气，坐下来就接过薛五娘盛的粥，吸溜起来，一边跟霍振熙搭话。 “这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老李头斜觑霍振熙的腿。 他瞧着霍振熙锦衣玉关，着实是个翩翩公子，外头那些人又都那副样子，必定跟军营有关系。 淮南城在打仗呢。 霍振熙点头道：“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不过这腿却也不全是因为打仗，还有自己的原因。” 霍振熙并不忌讳。 老李头喝了一口粥：“那里头那个怎么回事？” 霍振熙看了一眼陆清灵所在的地方，道：“是我夫人，怀着身孕来淮南找我，结果路上出了事，身子便一直不大好，所以我们才匆匆上路准备带她去看大夫。” 不然不会早不出晚不出，仗打完了，还没撤兵的时候出来。 老李头点了点头，没说话。 等到晚上看着霍振熙他们果真除了睡觉什么也都没做，心中便安稳了些，只是到底老李头也一晚上没睡，守着唯一的孙子小豆子，慢慢地抽着烟。 眼看着天快亮了，老李头也犯困了的时候，听到外头有动静，老李头用力吸了口烟，大气精神来听。 结果听了半晌，外头的动静没了，老李头打开房间的门一看，昨晚上的那些人已经都不见了，唯独桌上留着一锭银子。 小豆子听到门“吱压——”响了，也醒了，揉揉眼睛爬起来，看到爷爷正盯着桌上的银子发呆呢。 小豆子却是看着旁边篮子里装着的糖果跟点心，献宝一样拿来给爷爷看：“爷爷爷爷你看，这里有好多糖呢！是昨天的仙女姐姐给我的。” 老李头笑呵呵的道：“嗯，是仙女。” 说着，起身进了里屋，从一个不常开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小匣子，又喊小豆子：“你去把你阿牛哥叫来，说我有事找他。” 小豆子抓着糖就跑出去了，李阿牛很快就来了：“三爷爷，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的？” 老李头拿着那个匣子，给李阿牛：“你脚程快，追上昨天那些人，把这个给他们吧。” 第416章 赠药方 李阿牛惊讶了一下：“三爷爷，这个匣子里不是装着您老的药方吗？” 老李头道：“就因为是药方才让你送过去的。” “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啊？李爷爷为何要送这个给他们？”李阿牛一边小心翼翼把匣子接过来，一边问道。 老李头慢慢地道：“咱们这村子为什么躲进深山？为什么如今才这么些人，你总该知道吧？” 李阿牛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知道，自然是因为薛家在淮南城外养的那些私兵。” 若不是那些私兵目无军纪，无法无天，又不怕军队管——反正是私兵，除了薛家，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私兵们不进淮南城里面捣乱，便把目光投向了他们这些离淮南城不远的小村子，为非作歹。 他的儿子便是被他们抓去做私兵，可是那里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军营，老兵以折磨新兵为乐。 这些私兵都由薛家招募，然而薛家招募这些私兵并没有什么章程，军队里面一片混乱，不过是谁会打架谁就当头，谁拿的银钱就多。 老李头的儿子是读过书，还考过秀才的，跟老李头学了一手好字，原本就要去靠科举的。 但是被薛家强制抓去做私兵，进了军营，读书人体质不好，跑不动跳不动，就沦为了军营里最底层的人，日日被欺负。 老李头的媳妇思念丈夫，又听说军营里的种种黑暗，没人敢出头，她便孤身一人去了淮南城，想要去私兵军营里找她的相公。 她倒是见到她的相公了，可是等她见到的时候，相公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而她，申诉公道不成，竟然活生生受辱，被那群抬尸体出来戏弄她的私兵百般折腾，死无全尸…… 村子里的人纠集起来，想要去淮南城讨个公道，可惜那淮南府尹刘得仁闭门不见，而套公道的李家村村民，却成了聚众闹事的嫌犯，被抓了不少。 有些放了出来，有些，却永远留在了淮南城内。 后来李家村就开始有了规矩，村口要坐人，来人要报信，若是察觉到不对，老李头便会拼着自己死，给村里人报信。 所以老李头的家才会孤零零地在村口，他每日里无论寒暑，都会坐在村口那棵大树下。 李阿牛一想到这些，眼眶都红了。 可是…… “三爷爷，这跟那些人有什么关系？”李阿牛不解。 老李头淡淡道：“这次淮南城的私兵被打散了，你知道是谁做的吧？” “是霍家军啊！据说之前只在西北，从来不外出的，不知道这一次怎么会突然来我们西南。”李阿牛听到这个名字就很激动。 就是霍振熙霍将军，不，如今是东海王了。 东海王率领霍家军打败了淮南城的私兵，算是帮整个李家村的人报了仇，这样的大喜事李家村没人不知道。 老李头笑了笑，低头点燃了烟袋，抽起了今天的第一口烟：“快去吧，再晚就赶不上人了。” 李阿牛愣了半晌，才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来：“三爷爷，你是说，昨天来的人就是霍家军？” 老李头极其嫌弃，叫小豆子：“你来说。” 小豆子嘴里含着糖，道：“阿牛哥哥你真笨，昨天来的就是霍将军呀。” 不然神仙姐姐那样好的人，有那么多糖，怎么还会对那两个，坐着跟躺着的人那么好。 李阿牛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合拢，撒腿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 “三爷爷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有见到东海王！” 昨天晚上他倒是听说这一行人里面有个腿脚不便的，但是毕竟最近一直在打仗，谁能想到这个腿脚不便的就是东海王呢！ 他只以为是个在战场上受了伤的兵。 李阿牛又急又气，顺着小路往山外去了。 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到底是让他追上了。 车队在山脚听到呼唤声，薛五娘打开车窗看了一眼，笑道：“有人喊咱们呢。” 后头马车里闭目养神的霍振熙缓缓睁开眼，道：“停下。” 李阿牛气喘吁吁地跟上来，看着等在路边的薛五娘，不由得有些脸红，双手捧着那个小匣子：“呼哧——给，这个是三爷爷让我送来的。” 薛五娘好奇：“这是什么？” 李阿牛被她盯着，脸上更是绯红一片，也不知道是赶路赶的，还是被薛五娘看的。 一旁岑今瞧见了，心里没由来的一阵不舒服，东摸摸西看看地过来，假装无意碰见的：“这什么东西啊？” 李阿牛见到个年轻公子哥儿，虽然生得好，唇红齿白的也像个兔儿爷，但是到底是男人，立马跟碰到救星一般，把匣子递过来。 “三爷爷让我送来的，说给昨天那位爷。”李阿牛对岑今道。 岑今十分满意李阿牛能有这般眼色，便接了过来，走到霍振熙马车边上小声请示了几句话，这才打开。 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是…… 这匣子是上好的木头做的，入手如铁一般沉，如玉一般温润。 但是这些都比不上匣子里头的东西，虽然只是几张纸，但是每一张纸上都是千金不换的药方。 岑今惊呆了，立马捧着匣子跑回车头，去只见薛五娘一个人往回走，顿时急了：“刚才那个人呢？” 薛五娘道：“走了啊，他好奇怪啊，问他送来做什么也不说话，扭头就跑了……哎你去哪儿？” 薛五娘话没说完，就看着岑今一溜烟庶子讷河李阿牛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顿时就是一跺脚，这都什么人嘛！ 岑今到底是没追上，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身强体壮的人，李阿牛又是走的小路，只眼看着李阿牛越跑越远。 薛五娘赶上来，穿着粗气道：“别追了，王爷说东西拿就拿了，人家不愿意留名，便是不愿意被打扰，不用跟去了。” 岑今手颤巍巍地捧着这个匣子，激动得语无伦次：“你不懂，这个，这个，多好，你知道吗？贵重，很贵重。” 薛五娘翻个白眼：“你当王爷是傻的吗？王爷早就想到了！笨死你！” 第417章 拜访名医 “嗯？”岑今懵懵懂懂，不是太明白。 而此刻，山里的李家村，村口的小院子里，小豆子一连拆了篮子里的好几颗糖，往嘴里塞，终于发现了藏在糖果下面的纸。 这纸上的字儿真好看啊。 小豆子用沾了糖汁儿的手抓起来，献宝一样地递给老李头看：“爷爷，你看这个纸好不好看啊？” 花花绿绿的，还有画儿呢。 老李头“嗯？”了一声，睁开眼看到小豆子手中的纸，顿时愣住了。 半晌才叹了口气：“得，还是承人家的情。” 那纸可是当真好看，因为上头印着大梁通用的当铺的章子，这几张纸，足足几万两，便是整个李家村世世代代都要不了这么多钱。 小豆子不知道爷爷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糖也不吃了，看着爷爷乖乖地道：“爷爷，不要不高兴，我会去练字，还有背药名儿，我都能记下来三百多个药名跟药材的用途了。” 小豆子哄着爷爷。 听村里人说，自家院子以前人很多，经常会有人从很远的地方来找爷爷，求爷爷开方子抓药。 所以明明是个小山村，但是李家的院子里会有这么多间房，那都是为了求医的人们准备的。 只是后来，薛家开始在淮南城养私兵，爹娘跟村子里的人遭了难。 但是爷爷去求人，从前那些得了爷爷药方的人，却没有一个站出来的。 后来爷爷就不再收留人了，也不给人治病了。 除了会写一手好字，跟抽烟袋之外，什么都不做了。 老李头伸手揉了揉小豆子头顶的碎发，笑了笑，并不做声。 李阿牛回来了，一样气喘吁吁地道：“三爷爷，匣子跟药方已经给了昨晚上的了。” 老李头点头道：“好，别坐下来，稍微走动走动。” 猛跑了一阵，要是突然坐下来，身子受不住的。 要走上几圈，慢慢缓过来才行。 李阿牛照做了，但还是有些不明白：“三爷爷，那些人要真是东海王，可就是咱们村的恩人，东海王那样，三爷爷为什么不给东海王治病啊？” 李阿牛想想就激动，刚才他下山的时候距离东海王可近了。 本来他送完匣子就要走的，但是愣是忍不住听着那个叫岑今的大夫跟东海王说了几句话，他才走的。 耽误了些时间，怕被人追上，所以就走得特别急，跑得特别快。 老李头淡淡道：“东海王的腿伤不要紧，已经有高人医治过了，骨头，筋脉，都没有问题，不过血肉还没长好而已，不用动，过一阵子自然就好了。” 李阿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还是问：“那那个躺着的人呢？一直不见起来，让人家抬来抬去的，是不是也病得很重啊？” 说到这里，老李头叹了口气。 “那个人啊，身份比东海王还尊贵，只可惜……” 小豆子不解：“爷爷，你不是说东海王跟霍家军是咱们最尊贵的客人吗？怎么还有比东海王更尊贵的人啊？” 老李头哭笑不得：“这个你长大就懂了，只是，她身份尊贵没什么，只我确实不会治她的病。” “想来想去，或许这些药方里能有帮到她的，便送给东海王，等遇到能够断她病症的人，若是有需要，自然可以从那匣子里找到能用的药方。” 李阿牛点点头：“三爷爷做得对，只是三爷爷，这可是三爷爷一辈子的心血啊，就这么给出去了，会不会有些太可惜啊？” 老李头用烟杆子敲了一下李阿牛：“我这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里。” 烟杆子的另一端指的是老李头的胸前。 “若不是我儿早去……”这些药方自然是传给了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要从懵懵懂懂的小豆子教起，并且还不能只简单地教医术，还得教小豆子如何为人处世，如何辨认人心啊。 老李头叹着气，李阿牛知道惹起了老李头的伤心事，连忙转话题：“三爷爷别担心，东海王那么厉害，一定会找到人医治那个身份尊贵的躺着的人的。” …… 山路上，车队正在行进，岑今没有回自己车上，而是窝在霍振熙跟陆清灵的马车上，急切地翻阅着那些药方，眼睛里亮得仿佛北斗七星最亮的那颗。 “王爷，这些药方都是之前赤脚神医有流传出来的，真的是好药方！”岑今激动道。 霍振熙淡淡笑了笑：“可有能用在昭昭身上的？” 岑今猛的点头：“有！虽然不能够治病，但是我如今封住王妃的穴道，王妃不能进食，身体必然受损。这里有一味药，能够入补，筋脉五官都闭合的都可以，这个能够帮助王妃多延长一些时日。” 毕竟，人不吃不喝封住五官，估计也只能撑个七天罢了。 但是如果封住五官穴道筋脉的时候，还能进补，身体得到足够的滋补，自然能够多留存一些时日。 霍振熙闻言才松了一口气：“也不算是白来。” 之前在军营里送出去的那些信，还有他派出去的亲兵暗卫，多多多少都送回了一些消息。 他这一次去东海的路，并没有选择最快最近的路，而是沿途都会拜访能够拜访的名医。 昨天的是第一位，赤脚神医李老头。 不过别人已经对外宣称退隐，不再治病，他虽然心中渴求，却不好强求。 只做该做的，若是老李头真的不送药方来，那些银子也只当是给他们的。 毕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一场仗虽然不是他主动挑起的，但是到底也对周边的百姓造成了伤害，能补偿一二，也算是他的心意。 岑今兴致勃勃：“王爷，那咱们接下来还要拜访谁啊？” 霍振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拜访过后我会告诉你，但若你冲动坏事，就别怪我不带你了。” 岑今这个医痴，若是知道这一路要拜访的名医中有他神往已久的人，还真不敢说他能够保持理智。 岑今生气了：“哼！” 霍振熙挑眉：“你跟我生气？” 岑今：“……” 对不起，他不敢。 第418章 孤苦无依薛五娘 岑*怂*今下了马车，找了薛五娘：“咱们今天把这个给配出来，然后你用马车上准备好的小炉子，一边赶路一边熬药，咱们喂给王妃。” 薛五娘点头：“好，就是刚才阿牛哥送过来的匣子里的？” 岑今一听就心里不舒服：“你才见过人家几面，就喊阿牛哥了？” 薛五娘：“嗯？就算是只见了一面，他比我打，我喊一句阿牛哥怎么了？” 岑今那个憋屈啊，跟薛五娘互相瞪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你，怎么不喊我哥啊？” 薛五娘惊了，上下打量了一下岑今，面露不屑：“你？就你这小身板小模样，我凭什么喊你哥？” 岑今怒了：“我哪里小身板了？” 小模样生得好也不是他的错，毕竟他家中是医药世家，一个二个都会调理，打小的底子基础就牢，他能怎么办？ 薛五娘“噗嗤”一声笑了，扯开话题：“好了好了，快下去，我要去熬药了。王爷说了，这两天不用拜访名医，咱们白天赶路，晚上就在野外休息，可别耽误了。” 毕竟野外跟路上的条件不好，若是耽搁一下，王妃说不定就晚一些喝到药，那多不好啊。 岑今哼哼唧唧地走了，有点生气。 等到晚上扎营，薛五娘小心翼翼地从是马车里碰出一个小药罐，里面是她跟薛四娘不错眼盯着熬的药。 岑今也是个傻大胆，直接就喂陆清灵喝了。 说他是医痴没错，老李头不敢看的病，他也看。 对他来说，只有看得好跟看不好的区别，没有不敢看这种事。 或许连老李头也不知道，岑今这个医痴性子，歪打正着，敢进行比他大胆许多的尝试。 薛四娘细心，用极小的勺子，几乎是一滴一滴地喂给陆清灵。 然后按照岑今教的法子，按摩陆清灵的吞咽处，让她慢慢咽下去。 薛五娘在做饭，岑今气呼呼地在旁边帮忙递柴，也不好好递柴，摔摔打打的，一副十分不顺心的样子。 薛五娘冷冷地看着岑今：“怎么？岑公子这是想挨打了？” 岑今惊了：“你怎么回事？” 不跟好人学，怎么现在跟他师傅性子学？ 薛五娘道：“可不是该跟王妃学吗？听说王妃之前一个人带着小七小姐的时候，都很能打呢，我如今跟四娘离开薛家，无处可依，四娘性子柔顺，只有我来凶悍了。” 岑今嘀咕道：“一个姑娘家的，凶悍个什么劲。” “你说什么？”薛五娘挑眉，手里刚接过来的柴火就没有往火堆里递，而是拿在手上轻轻拍着掌心。 岑今连忙赔笑道：“没有没有，我是说，你们现在也不算孤苦无依啊，我都听说了，少鹏已经跟王爷求旨了，等到了东海，就会迎娶四娘了。” 薛五娘眼睛绽放惊喜的光芒——她们这样的姑娘，能够被人堂堂正正地娶进门，那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不过高兴过后又不免有一丝丝失落：“嗯，四娘这样最好了。” 说着，低头把柴火送进了火堆。 岑今瞧着她样子不对劲，凑过来问道：“那你呢？” 薛五娘的脸在火堆的映衬下有些红：“我什么啊？” 岑今壮着胆子道：“那个，你看我这出来也没带药童，给王妃治病，总还缺个女药童，要不，五娘你……” 岑今到底是男人，虽然他觉得他跟师傅关系亲近，但是毕竟男女有别，不能不避嫌。 薛五娘有些失望：“噢，也行吧。” 岑今发愣了，这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不喜欢做药童？ 岑今挠了挠头，顿时觉得姑娘家的心思比最难的古医术还难懂，比师傅教给他的人体骨骼跟肌肉组织图还难弄清。 “你不愿意啊？”岑今问道。 “我愿不愿意有什么用。” 四娘如今有了依靠，只能吕将军处理完京城的事便可以到东海团聚，结成连理。 但是她这样的身份…… 霍振熙在马车边，耳中自然是将岑今跟薛五娘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佩服岑今的蠢笨来。 当然，这位东海王爷也忘了，自己当初可也不比岑今聪明多少。 想了想，霍振熙出声了：“岑今，你过来。” 岑今正琢磨薛五娘的心思呢，被霍振熙点了名，依依不舍地过去了：“王爷找我了，我过去一下啊。” 薛五娘拉下脸：“你过去就过去呗，跟我说做什么？我还真缺了你递柴火吗？” 她还以为岑今要说什么呢，结果说来说去不就是做药童。 那她现在做的跟做药童又有什么区别？ 果真不能靠男人，还是应该靠自己。 像王妃那样就挺好，虽然薛五娘没有跟王妃说上几句话，如今只是伺候昏迷的王妃。 但是军营里关于王妃的传言可不少。 人们都说王妃是个比男人还凶悍厉害的女人，曾经帅兵打仗，冲在最前线。 还曾身临遍地死人的地宫，都临危不惧。 徒手拆解尸体，找出真凶。 只身与前朝余孽周旋。 包括这次也是，据说是怀着身孕从江南赶到淮南的，如果不是孩子掉了的话…… 薛五娘这边一边做饭一边想着事情。 那边岑今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王爷你说什么？” 王爷让他跟薛五娘告白？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不过就是见着……嗯，见着薛四娘要成亲了，不愿意看到薛五娘一个人孤零零的，这不就去找薛五娘了吗？ 他是想让薛五娘不那么孤单啊。 可是王爷说表白？ 表什么白？表白那是男人对女人才做的事儿，是郎君对娘子才做的事儿，他…… 岑今这个愣头青，脸上浮现出似乎明了，又似乎不明的表情。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霍大哥，你是说我……” 喜欢上了薛五娘？ 霍振熙点头：“说你痴你还真痴。” 岑今嘴巴张大，慢慢道：“不对啊，不可能啊，我……” 他想说他对姑娘不感兴趣啊，从小到大就只喜欢学医问药。 尤其姑娘家家的，见到点儿血啊什么的，就开始尖叫，有些甚者还直接晕了。 不能够理解他的乐趣，多没意思啊。 第419章 表白 岑今正想说这个呢，可是转念想到，薛五娘好像除了一开始跟在他身边的时候，见到血有点脸色发白之外，从来没有大呼小叫过呢。 后来他跟师傅给王爷治腿的时候，薛五娘进进出出忙活个不停，可也没被吓到呢。 霍振熙真的是气笑了：“呆子，你当薛五娘为什么还愿意留在军营里。” 薛五娘虽然年纪小，但是十足十是个铁血娘子，知晓对错，便是对自己爹娘也不容情。 这样的人，在战争结束之后早就该离开军营了，绝对不会厚着脸皮还跟着的。 但是如今还跟着，薛四娘是一半原因，另一半可不就是因为这个呆子。 岑今这才想明白过来，惊喜不已：“真是为了我啊！我还以为她是为了四娘，平日里她老问我四娘的恢复情况，我还当她只是关心四娘所以才跟着我呢。” 岑今这个呆子，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姑娘家的心思，顿时觉得自己心中那说不明的东西也能说明了，分不清的东西也能分清了。 “我这就去表白！”岑今喜滋滋地就要往外冲。 霍振熙扶额，这个呆子，对姑娘跟对医术是一样的痴性子，也不知道一会儿表白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他没能拦住，只准备听着，等昭昭醒了之后再讲给昭昭听。 岑今猛的冲出去了，可是没两步，又冲了回来，一脸茫然：“王爷，我这该怎么表白啊？” 说着，一边打探霍振熙当初是怎么给陆清灵表白的。 霍振熙咳嗽一声：“我没有表白，是……” 岑今惊了：“是师傅给你表白的？” 霍振熙汗颜：“那也不是……” 陆清灵给她表白？不存在的。 他们应该算是……两情相悦？心有灵犀？ 岑今极其嫌弃地咦了一声：“王爷，这事儿你肯定不厚道，我知道我师傅的，她跟我一样醉心于医学，要不是王爷你表白，我师傅肯定脑子都不往这边想。” 霍振熙：“……” “我看你是想挨揍了。”霍振熙冷冷道。 岑今依然嫌弃：“得，算我问错人了，王爷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表白吧？” 霍振熙：“……”是的，没错。 岑今又问：“那王爷你为什么催着我表白？” 这是什么奇异的心理？ 霍振熙的面容微微有些变动，目光变成了一种平和而悲伤的意味。 “岑今，我与你师傅年长你们几岁，但一生坎坷，比你们多经历许多。” “我们深知两情相悦来的不容易，更深知相守比相悦更难，白头偕老，更是万中无一的幸事。” “我不知道你师傅如今还剩下多少时间，我只是后悔我们曾经浪费了太多时间。” “若是当年我在怀县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能够认出她，就能够相信她，听她所说，我们或许也不是今天这样。” 霍振熙的声音淡淡的：“你与薛四娘相识于淮南战场，因我们与薛家的事多有坎坷，如今薛五娘能够放下芥蒂实属不易，你当珍惜。” 岑今闷声道：“多谢王爷，我知晓了。” 时间珍贵，此刻的宁静相守更像是上苍赐予的礼物，谁知道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 既然已经明了心意，就该勇敢地表达，珍惜每一缕时光。 岑今抬头露出少年气的笑容来：“多谢王爷，我这就去了！” 霍振熙微笑道：“去吧。” 岑今抱了抱拳，朝着远处的火堆飞奔而去，火堆旁边薛五娘的身影被他吓得站了起来。 霍振熙嘴角噙着笑，看着两个年轻人打打闹闹，心中十分愉悦。 他看了看马车里的陆清灵，轻声道：“昭昭，这是你吩咐的事，我已做好了。” “你看，为了你，我连媒人都做了，这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你不想看看岑今成亲的时候会怎么谢我们吗？” “还有，少鹏回京了，他说他向你道歉，希望他跟薛四娘成亲的时候，你能够作薛四娘的娘家人。” “先生那边已经起身前往东海了，我们很快就要见到小七跟嘉嘉了，你很久没见过他们了吧？” “至于先生这个人，嘴硬心软，虽然总跟你吵吵闹闹的，可是心里是很喜欢你的。这次也是先生花了大力气，找了许多旧人帮忙，所以，你的病一定能治好。” “小七那般灵动跳脱，嘉嘉的功课跟武功想必也精益了，毕竟有先生教导，到时候我要考考嘉嘉的，你不是总觉得我对嘉嘉太严厉了吗？万一到时候嘉嘉难过了，你总要去安抚安抚的，对吧？” 霍振熙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有倾诉欲。 他真希望现在，在这个宁静的树林里，周围都是他们熟悉的人，很安全。 大家各司其职，有捡柴火的，有烧火做饭的，有熬药的，有清理行李，有打猎物，有扎帐篷的。 霍振熙想起来，昭昭曾经说过想要游历大梁全境，看看那些没有见过的风光。 现在算不算？ 这样好的风光，这样静谧而温馨的时光，你应该醒来享受的。 昭昭，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大夫医治你的。 你是这样神秘而奇特的人，全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比得上你，你绝对不会就这样死去的。 你会与我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看遍大梁的景色。 对，我们现在要去东海，以后不光大梁，还能够去东海之外，大海另一边的土地。 若你真是不喜欢大梁，我也可以带你去别的地方生活。 好不好？ …… 霍振熙的一番话，让岑今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他还以为光是自己一厢情愿想让薛五娘留在身边，哪里知晓薛五娘的心思呢？ 但是他对霍振熙的话坚信不疑，毕竟，他见过最厉害，最棒的夫妻就是王爷跟师傅了。 岑今冲到薛五娘面前，一脸傻笑，直愣愣地站着，也不说话。 薛五娘被吓了一跳，差点整个人都弹了起来：“你做什么！” 岑今呵呵道：“五娘，你是不是喜欢我？” 薛五娘：？？？ 什么玩意儿？ 第420章 我有媳妇了 薛五娘脸都青了，好在这青色盖住了红晕，不然她真的无地自容了。 “岑今，你脑子有毛病吗？”薛五娘咬牙切齿地道，又不敢大声。 岑今呵呵笑道：“到底是不是啊，五娘你是不是喜欢我？” 薛五娘又羞又恼，耳朵都在滴血了。 这岑今什么毛病？哪有这样直接冲上来问姑娘家喜不喜欢他的？ 薛五娘都想哭了，是不是自己做的太明显了，老是缠着人家，所以人家现在觉得她没脸没皮，一点儿也不在乎的？ 岑今看着薛五娘脸上红红的，原本还觉得这风光旖旎动人心，可是没想到下一瞬薛五娘就掉眼泪了。 岑今顿时手足无措：“你、你怎么哭了啊？我说错什么了吗？” 靠！就知道不该听王爷的！ 王爷跟师傅，全靠师傅调教！ 要不然王爷懂个屁！ 岑今心里苦啊：“五娘，对不起啊，是我错了……”虽然我不知道错在哪儿了。 薛五娘低头落泪的样子实在是太招人心疼了，岑今说了一车轱辘话，薛五娘都只哭得伤心，停不下来。 没有什么比被心上人误会、看轻更伤心的了。 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觉得岑今会喜欢她？男人都应该喜欢四娘那样温柔贤惠的女子把，她这样的，就合该被人觉得没脸没皮。 岑今看着薛五娘哭得越发厉害了，心里急得不行，也顾不得其他了，把王爷拖出来卖了：“都怪王爷，要不是他说让我跟你表白，我也不会把你气哭了。” “嗝？”薛五娘一个没留神，有点懵，哭得喘不上来气，直接打了个嗝。 别说了，脸更红了。 更觉得在岑今面前没有脸面了。 “这关王爷，什么事啊？”薛五娘一边抽泣一边道。 岑今气：“王爷让我来跟你表白的啊！” 薛五娘目瞪口呆：“你刚才……是在表白？” 岑今狂点头：“是啊是啊！” 是个……屁啊！ 薛五娘有点不相信，小心翼翼地重新确认了一下：“你是说，王爷让你，向我表白？” “对啊！”岑今继续狂点头。 “为什么啊？”薛五娘不解。 岑今着急薛五娘，也顾不上什么了，直接道：“王爷知道我喜欢你，所以让我跟你表白，不要浪费时间啊！” 薛五娘惊呆了：“你你你，喜欢我？” 岑今头都快要点断了：“是啊是啊！” 又道：“你看，我们本来相处的好好的，就是王爷，瞎出主意让我表白，害我惹哭你。” 薛五娘真的是……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高兴，哭笑不得。 半天才板着脸道：“那刚才那句话也是王爷教你的？” “哪句？”岑今懵。 “就是最开始那句啊！”薛五娘又羞又气，忍不住跺了一下脚。 这一脚好像轻轻地跺在了岑今心上一般，岑今笑着挠挠头：“哪能啊，王爷那个笨蛋，才不会表白，那句是我自己想的。” 薛五娘：微笑.jpg “是你想的啊？那就好办了。”薛五娘露出神秘的微笑。 笑得岑今心神荡漾，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薛五娘就把岑今按在树上揍了。 “让你表白！让你表白！给人表白是这样表白的吗？”薛五娘气得不行，只恨自己不会武功，不然一定要把岑今揍成猪头！ 不！不用揍！岑今本来就是个大猪头！ 岑今被薛五娘的粉拳一顿猛揍，顿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就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表白的，我再也不表白了，你别生气啊！” 薛五娘：“？？？” 不表白？再也不表白？ 不表白难道等着她给他表白吗？ 薛五娘一边揍，一边深刻怀疑自己的眼光——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猪油蒙了眼，竟然会看上岑今这么个笨蛋？ 当然，若是薛五娘知道后世有一种狗，叫哈士奇，她就该知道，有些猪头是打不明白的。 比如别的狗在家里乱拉屎，揍一顿，就知道以后不能够在家里乱拉屎了。 但是哈士奇，你揍它一顿，它就会知道，嗯，以后都不能拉屎了。 此刻的岑今就跟哈士奇有的一拼。 一边挨揍，心思旖旎的情况下，还是想了半天才想明白：“是我表白的方式错了？说错话了？” 薛五娘都打累了，叉腰歇会儿，一边怒骂道：“你是猪脑子吗？谁告诉你向女孩子表白是这样表白的？” 岑今才明白过来，原来点在这里！ 虚心求教：“是是是，我错了，那应该怎么表白？” 薛五娘粉面含霜：“你说呢？” 岑今脑子飞速转着，看着薛五娘姣好的面容，还有微微嘟起的嘴唇，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话已出口：“五娘，你真好看。” 薛五娘的脸颊霎时飞上两团红晕：“啊？说这些干嘛……” 怪不好意思的。 岑今看着薛五娘娇羞的样子，脑子里的那根弦终于弹响了！ “五娘，我喜欢你，我不想让你一个人，你跟我去东海，我写信回家里，跟家里说要娶你，好不好？” 岑今脑子飞速转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下轮到薛五娘招架不住了，这不是，还在表白吗？ 怎么就直接说到成亲了？ 岑今笑了：“五娘，我喜欢你，我想跟你成亲，就像少鹏跟四娘那样，好不好？” 薛五娘一跺脚：“谁让你说这个了！” 嘴里是娇嗔，可是眼角眉梢那抹悄悄的欣喜却是遮掩不住的。 岑今看得心头一软，忍不住去拉薛五娘的手：“五娘，你答应我好不好？” 薛五娘被岑今这副小奶狗软萌萌的模样给逗笑了，低头轻声应了：“嗯。” 岑今整个人呆住，面上什么反应都没有，但是脑子里已经炸开了花。 薛五娘不见动静，悄悄抬头看岑今，只见岑今挂着一脸痴呆一般的傻笑，静止无声。 这一动，岑今却是突然一把抱住薛五娘，高兴大叫：“我有媳妇了！我有媳妇了！” 薛五娘惊了，连忙用手去捂岑今的嘴，可是岑今现在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兴奋，狂野。 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岑今的喜悦，都笑嘻嘻的上前祝贺：“好样的！岑今！” 第421章 入东海 四娘本来听力还没完全恢复，可是岑今这下叫得太大声了，连薛四娘都听到了。 薛四娘连忙下车来，看到岑今拉着五娘的手上蹿下跳的，五娘真的是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只想堵岑今的嘴。 薛四娘遥遥看着，视线跟薛五娘对上，薛五娘原本就已经羞得满脸通红，这下被最亲近的姐姐撞见了，更是不知道如何自处。 薛四娘露出一个祝福的笑容，转身，却看到马车边上的东海王，也无声地笑了。 只不过那笑容却是对着马车里的王妃的。 似乎这外界的热闹，都不过是王爷跟王妃的表白而已。 这一晚上岑今都缠着薛五娘，说东说西的。 一会儿说：“五娘你真好看啊，你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一会儿又说：“咱们要不要快点写信啊，跟少鹏和四娘一起成亲好不好？让师傅做娘家人。” 一会儿又道：“不过那样聘礼就来不及运过来了，只能找王爷要了。” 薛五娘又羞又气：“哪有人借聘礼的啊！” 岑今挠挠头：“那怎么办，送信回京城，再送聘礼过来，我怕来不及啊。” “五娘，我想娶你，我现在就想娶，好不好嘛。” 岑今死缠烂打，薛五娘气得给了岑今的额头一个板栗：“我是说，我可以不要聘礼……” 一说，顿时又羞红了脸。 会不会……又让岑今觉得她没脸没皮了啊？ 好在岑今这一次的表现没让人失望，岑今又想抱五娘：“五娘，你真好！你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了！” “聘礼若是来不及，我先找王爷借，你放心，我会还给王爷的，我就是不想你受委屈。” “我以后还会给你挣来很多很多银子，补偿你，可好？” 两个年轻人一会儿甜言蜜语，一会儿嬉笑打闹，倒是让这路途生出了许多乐趣。 或许是觉得要成亲了，一路上拜访名医，岑今都稳重了许多。 跟这些名医，或是怪医们讨论如何医治陆清灵的病症，让霍振熙省了许多心。 将这些大夫的诊断跟医治办法都细细了解清楚，最后治病，总归是要在东海的。 在别的地方，不安稳。 如此，走了十日，才到东海境内。 东海海域宽广，陆地却并无多少，想必北境之大，西南西北之广，江南京城之繁华密集，东海只有约五六个州府的大小。 看上去也并不繁华，人口稀疏。 霍振熙的亲信已经早先一步到了东海，配合朝廷的人提前准备好东海王往封地的一应事宜。 霍振熙有自己的一帮亲信，他在军营，这些人便在军营，可以为军队效力，但是并不编入军队的编制。 而一旦霍振熙离开军营，他们自然也不会留下。 秉承霍振熙的想法，这一次并没有重新圈地建王府，而是直接买下东海卸任官员的府邸一条街，两边都是高门大院，前街气派，后街繁华。 不过即便进了淮南，霍振熙也并没有改变行路的速度，依然按照原先的方式，在哪里听说了有大夫，有神医，有怪医，便一一上门去拜访。 一路走来，陆清灵的身子也好些了，一日竟有两三个时辰清醒着。 陆清灵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但是霍振熙不问，她也不说。 他们只当做陆清灵生了普通的病症，一路游玩，一路求医罢了。 至于时日无多的事情，大家都当做不知道。 这一日，听说东海境内有个怪医，自称被神仙带出过海，所以学了些神仙手段，很是能够医治奇怪的病症。 不过这怪医不光是治病手段奇怪，脾气也十分奇怪，还不是所有人去他都救治的。 有时候家财万贯的大老爷奉上黄金百两他也不治，跑去治一个居无定所的乞儿。 有时候一贫如洗的人家他也不治，直接扔了别人的东西出去，还道治病就要收银子，没钱看什么病。 总之是个十分奇怪的人。 岑今绘声绘色地说了这怪医的事，兴致勃勃：“师傅！咱们去看看吧！” 他可是很欣赏这些怪医的，要不是有点本事，谁敢有这么大的脾气。 陆清灵笑而不语。 霍振熙轻轻抚着陆清灵的手：“昭昭，你想去看看吗？” 陆清灵其实无所谓看与不看，但是她愿意与霍振熙共同度过每一刻的时光。 如果去看能够让霍振熙心中有希望，有盼头，她也愿意去一去。 何况听说这怪医住在海边，风光应该是不错的。 因为怪医不喜欢人打扰，所以也没带多少人，岑今，薛五娘，再就是霍振熙跟陆清灵了。 四个人一辆马车上路，岑今跟薛五娘坐在马车前头，薛五娘一边剥板栗往岑今嘴里送，你一个我一个的，一边嘻嘻笑着说话。 马车的车窗也都打开了，用细纱布挡了风，不挡风光。 霍振熙将陆清灵抱在怀中，下巴搁在她头顶：“昭昭，要是累了你就睡会儿。” 陆清灵嘻嘻笑着摇头：“不累啊，我每天睡的够多了，能醒着我就想玩儿。” 说着又道：“可惜嘉嘉跟小七还没来，我以前说带小七看海的，结果还是没看成。” 霍振熙微笑道：“不用着急，他们很快就到东海了，咱们有的是时间陪带他们看海。到时候我教他们凫水。” “我也要我也要！”一起玩水，多开心啊。 “好，我先教你，另外找人教他们。” 有了媳妇忘了儿子的东海王一枚。 马车走了不多久就到了海边，果然远远看着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就在海边。 岑今跳下马车，前去敲门：“有人在吗？我们是来求医的。” 门里没人应声，岑今跑前跑后喊了几遍都没看见人，抹了把汗跑回来：“王爷，师傅，来的不巧，好像没人啊。” 他们路上也没少遇到这种情况，霍振熙早有准备。 陆清灵道：“没事，这里风光正好，五娘不是做了些小点心吗？还有新鲜的果子，咱们就在这里野餐吧！” 薛五娘不觉有异，只拍着手笑道：“好啊好啊！” 第422章 抢东西的怪人 说着，熟练地支起小炉子，毕竟现在天气冷，陆清灵的身子不好，吃食药物都不能用冷的，马车上是常备的小炉子。 这小炉子经过改造，能够嵌入到马车中，行车的时候也稳当。 等到了地方，又可以拆下来，放在油布上是，做野餐用。 岑今把防风的帷幕拉起来，只留下对着大海的一面。 笑嘻嘻道：“在西北的时候就不说了，连个巴掌大的湖都没有。便是在京城，那游湖也不过是那么几个去处，每年都只能去那边。还是这大海好啊，你看着一望无垠的海面，想什么时候赏就什么时候赏。” 陆清灵吃着薛五娘做的点心，倒是有点心动：“东海这边的人据说很擅长吃，好些咱们在京城跟江南吃不到的东西，这里都有，回头开春了，让人买些来，你们……” “我们。”霍振熙除了单独对陆清灵之外，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但是却没错过陆清灵说的每一句话。 陆清灵露出一个带着淡淡哄骗意味的笑容来：“好好好，我们。我们找渔民买些新鲜的海货来，就直接在海边煮了，沾上特制的酱油，那滋味肯定鲜美。” 薛五娘立马点头：“那我回头就找东海这边的人学学怎么做。” 岑今露出又幸福又苦涩的笑容来：“五娘啊，我瞧着你应该是不会做饭的啊，可是这阵子一边赶路，我都还胖了许多，要是安定下来，我该变成什么样啊。” 岑今还真是胖了不少，不怪别人，五娘给他做什么，他都十分捧场要吃个干干净净。 他越是吃的干净，五娘就越是觉得他饭量大，给他做更多。 大家都看破不说破，端看这两个年轻人如何把握度量。 薛五娘怒了：“爱吃吃，不吃滚！” 岑今立马住嘴，只敢委屈地挂着脸，被薛五娘一瞪，这一点点委屈都不敢挂上了。 陆清灵睁大了眼睛：“岑今，你以往总说师傅好，如今来了个比师傅还厉害的五娘，你可是满意了？” 几人嘻嘻哈哈笑起来，只霍振熙眼角余光淡淡一瞥，看到那悄悄靠近的人影。 霍振熙不动声色，四人饱餐一顿，岑今撤下帷幕，薛五娘便在收拾残局。 那人影蹲在石头后面，瞅准了时机便冲上来，抢了薛五娘手里的吃食便跑。 薛五娘尖叫一声，岑今立马冲了过来：“五娘，你没事吧！” 薛五娘摇摇头，她没什么事，不过是被吓到而已。 只是那些没吃完的吃食…… 岑今气呼呼地要追上去：“什么人啊！连吃的也抢！” 霍振熙拦住他：“别去追，等他吃完先。” 岑今：“霍大哥，还要等他吃完？” 陆清灵笑着瞪了岑今一眼：“不让人家吃好，一会儿怎么好说话？” 岑今瞪大眼睛：“啊？抢东西的，就是那个怪医？” 陆清灵咳嗽一声，薛五娘就给了岑今一个爆栗：“人家就在这附近呢，等问了名字再说，可别一口一个怪医怪医的了。” 岑今叫屈：“我可是把怪医跟名医一样看待的啊！” 那都是医术超群的人才有这个资格被称作为怪医的。 他们在马车这边等了许久，才看到那海边的院子里有人影出现。 岑今立马激动地冲过去敲门：“大夫！怪大夫！我们是来求医的，劳烦你开开门。” 不料里头刚出现的人影立刻隐去，屋子里连半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岑今喊了半天，有点怒了：“这次我可看到你就在里面了啊！别想躲！” 真过分！吃了五娘那么好吃的点心，竟然还躲？ 不行，就算是要拿回来点心都要敲开门！ 岑今锲而不舍地敲着：“你吃了我们的东西，总该要开门迎客的！不然你就是大骗子！拐子！强盗！” 里头“哗”一下冲出来一个人，满身的破布重重叠叠，也看不清到底是衣服还是什么床单汗巾子的，反正只要是不料，都裹在身上。 头发胡子一大把，乱糟糟的，都结成了油脂球，遮着头脸，让人连他的模样跟年龄都看不到。 一开口，声音更是嘎吱嘎吱跟十多年没有用过的户枢一样，刮得人耳朵疼。 薛五娘不禁想，还好四娘没有来，不然这一下，四娘的耳朵怕是白救了。 那污遭邋遢的人好像还挺气愤：“我骗你们什么了？抢你们什么了？” 岑今惊了：“咦，你这个人好不讲道理，刚才你还从我媳妇儿手里抢了半包点心，你就忘了？” “对！就是忘了！”那人快速接到。 四人都有些愣了。 这可妥妥的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岑今气得手都在抖：“就你这样，还有脸称怪医呢？你怎么好意思的？” 虽然这一路他们拜访了不少怪医，也有那脾气古怪的，或是不好相处的，但是至少人品上都过得去，不至于太差。 可是眼前这位，不修边幅也就忍了，这是人品，着实有点不堪入目啊。 岑今都气得想走，霍振熙却开口了：“刚才抢东西的不是他，另有他人。” “啊？”岑今跟薛五娘都愣了。 陆清灵噙着笑不语，她跟霍振熙做在轮椅上，稍微远一些，但是可清清楚楚瞧见了，上前无开门的岑今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不是被气的，而是被臭的。 “刚才冲过来抢东西的人，个子没有这么大，身上也没有穿这么多……额，衣服。而且虽然也邋遢，但是并不像这位这么，嗯，有味道。” 陆清灵睁着眼说瞎话，岑今都快臭晕了，还什么有味道。 岑今终于是忍不住了，捂着鼻子对那怪人道：“说！刚才抢东西的人到底是谁？你要是不说，我们就报官了！” 那人原本在霍振熙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安静下来了的，这一会儿又开始不要脸了：“你们报啊！我反正没有见到你们说的人，我也不认识！” 陆清灵笑了：“不认识？那也好，咱们不是带了灵蛇过来吗？那蛇最爱吃是五娘做的电点心了，一路上不敢放出来怕它偷吃，刚才点心丢了，我就顺手放了，想来现在应该已经找到被抢走的点心了吧。” 第423章 身上的鳞片 那怪人赫然色变，眼神下意识看向院子后面。 才一动，就知道上当了：“小娘子挺会骗人的啊，你倒是能放出来那灵蛇，就算那灵蛇又能够闻到点心的味道，但是你又怎么能够唤回来那灵蛇呢？” 陆清灵笑道：“刚才或许我还要想想怎么唤回来灵蛇，但是现在不用了。” 抢东西的人位置已经暴露，自然不用再找什么灵蛇的幌子了。 岑今在军营里也不是白待的，虽然不会功夫，但是身体素质不差，这一会儿已经强行推开柴门往后院去了。 那怪人连忙去拉岑今，可是一看就是长期没有好好吃饭的人，哪里拉得动热血小伙子岑今。 陆清灵笑道：“你还是放弃挣扎吧，不过你也别怕，就刚才抢东西那一会儿，若是我们想动手，你现在该看不到他了。” “我们没动他，便是我们的诚意。” 真以为他们四个人出来，两个坐轮椅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霍振熙的功夫自不必说，陆清灵醒来之后也找了霍振熙身边的能人巧匠，将之前她设计的几个小机关复原了。 不说其他，轮椅上便有几处。 那怪人目光在他们面上来回打转，而后院此时又响起了动静，岑今抽出手来往后院去了，怪人也没拦着，只跟上了。 几人都进了院子。 岑今从后院揪出来一个人，细看，竟然还是个孩子。 只是这孩子生得奇怪，脸上、手上，满满都是鱼鳞。 那孩子惊恐地看着霍振熙他们，在岑今手中扭动，一张嘴，便是“呜哇呜哇”的哭声，只向着怪人哭，却一个字都不曾说。 那怪人冷冰冰地把孩子接过来，放在自己身后，道：“你们都看到了，他不过是个生了病的孩子，什么都不懂，我没本事照料好他。他太饿了，才会出去抢吃的。” 陆清灵她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怪人的这句话却不知道哪里刺激了怪孩子。 怪孩子突然松手，低头从胸口的衣服里掏出来一把东西，捧到怪人面前：“哇！” 似乎是叫怪人吃。 而陆清灵她们也看清楚了，怪孩子手里捧着的，便是刚才抢过去的点心。 不过此刻点心已经碎成各种沫了。 怪人却很宽容，直接就着怪孩子的手吃了一大口，点心渣子沾在胡须上，有点滑稽。 怪人示意怪孩子自己吃，怪孩子便躲在怪人身后，一边拿眼悄悄看这几个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人，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 薛五娘有些不忍心，那孩子身上也是脏兮兮的，这样吃东西不好吧。 “我那还有些干净的吃食，不如我带他去洗洗手再吃？” 怪人摇了摇头：“他不能见水，怕吓着你们。” 陆清灵仔细看了看那孩子的手上脸上的鳞片，问道：“这孩子是不是出生在泥潭或者沼泽里？” 那怪人赫然抬头，语气严肃：“为什么猜测是泥潭跟沼泽？” 而不是水里？ 毕竟，怪孩子这一身鳞片状的东西，任谁都只会觉得是鱼鳞，怀疑这孩子是海里的怪胎。 陆清灵笑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不过你们这样……要不要先去洗洗，然后大家再坐下来长谈？” 那怪人当然不愿意，毕竟这么多年，他带着怪孩子也去了不少地方，但是都没人知道怪孩子身上是什么情况。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确确实实是在泥沼地旁边捡到的这孩子，旁边只有他死去的娘。 “要说就现在……” “三个时辰后再说。”霍振熙冰冷无情打断怪人的话。 怪人张了张嘴，胡须上的点心沫子掉下来，落到怪孩子头上，怪孩子伸手摸了一把，不解地看向怪人。 “……好。” 怪人没办法不答应。 岑今去烧水了，薛五娘回车上去拿干净的澡豆来，看这两人的模样，恐怕这一匣子澡豆该不剩什么了。 而霍振熙则低声问陆清灵：“昭昭，是不是累了？” 陆清灵微微点头，面带笑容：“嗯，太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若不然，她知晓怪人这般在意这个孩子，医者之心，肯定会第一时间跟怪人说这孩子的情况。 但是她精力不够，撑不住，必须要休息下。 霍振熙正是看出了这点，才坚决拒绝了怪人的要求。 陆清灵睡了两个多时辰，天快黑的时候才醒来。 那怪人跟怪小孩已经洗干净了澡，换上了他们临时带出来替换的衣服。 怪人身材高大，但好在霍振熙个子也高，衣服也够穿。 那小孩瘦小，便只好穿了薛五娘的衣服。 只是……如果不是为了遮羞，恐怕也不用穿薛五娘的衣服。 因为这孩子，全身上下都生满了细细的鳞片，沾水不湿，也不甚怕冷。 怪人自称仇八怪，还强调：“是报仇的仇，不是姓仇的仇。” 陆清灵汗颜：“那他呢？” 那个怪孩子。 仇八怪道：“我叫他鱼儿。” 陆清灵默然片刻，才道：“你也是别人口中所言的怪医仇八怪，应当是能看出来这孩子的病症的。” 仇八怪神色微动：“病症？你是说鱼儿得的是病？不是天生的怪胎？” 陆清灵想了想，道：“这么解释吧，就算是天生的，也有可能是病，是能够医治好的，并不是说天生的病症就无法医治。” “那鱼儿这种？”仇八怪难得显露出一些紧张来。 那个叫鱼儿的孩子，此刻正把玩着身上的衣服，他好似并不觉得这衣服是保暖御寒的，更像是对待玩具一般对待衣服。 洗澡的时候可把薛五娘吓了一跳，因为太脏了，是直接在院子里洗的，在井边放了一口大缸，岑今烧热水过来，薛五娘就给鱼儿冲洗身子。 足足冲了八遍才看能够出来鱼儿本身的样子。 孩子身上，除了头脸，手心脚心，还有一些隐私部位之外，全身都长满了细细的鳞片。 那些鳞片，像鱼，又像蛇，不沾水，又能够竖起来换动方向。 摸上去虽然是软和的，不过比人的皮肤更加冰凉一些，但是真要竖起来，便是坚硬无比，差点还划伤了薛五娘的手。 第424章 为何自残 鱼儿很喜欢水，跟薛五娘混熟之后，更是调皮的不行，薛五娘给他淋水，他就竖起鳞片来，稀里哗啦，水落到鱼儿身上，又被鳞片弹到薛五娘身上。 被仇八怪教训了一顿才好些。 而仇八怪自己更是，鱼儿洗了八遍，他恐怕连八十遍都不止，好在仇八怪到底是大人，不用帮着洗，不然岑今都要发火了。 仇八怪把鱼儿叫过来给陆清灵仔细看看，陆清灵细细查验过，心中便有数了：“鱼儿脸上这些，是仇大夫你治过的？” 一提到脸上，鱼儿便先紧张起来，僵直着身子，浑身的鳞片都竖起来了。 陆清灵便叫薛五娘带鱼儿出去玩，这才跟仇八怪继续说。 仇八怪心中也是叹息：“是，小时候身上鳞片软软的时候，是透明的，还不显什么。越长大便越明显，出门便会被人欺负，所以我狠了狠心，拔过他的鳞片。” “但是这鳞片便跟人的皮肉骨骼一样，拔下来是会流血，会疼的。鱼儿还这么小，之前因为拔鳞片，差点死掉，只是被我救回来了而已。” 陆清灵听得心中有些感慨，这种痛苦，恐怕跟她给霍振熙重新治腿差不多吧。 而仇八怪是没有麻沸散的，跟别说其他的麻醉药了。 仇八怪亦是不忍，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他年纪一日大过一日，不能总让他只跟着我，不见其他人。我不在乎，他自己却是在乎的。” “那次鱼儿差点死掉之后，我便不再对鱼儿动手了，但是鱼儿自己开始撕了，每年一片，一点点，把脸上的鳞片给撕下来……”仇八怪说起来不住哽咽。 这么多年，每年撕一点点，痛不欲生，活过来后又继续撕，才总算是撕出了脸上这么一小片。 仇八怪这么多年给人治病收的银子，都用来买最好的药给鱼儿医治了，但是到底是治标不治本。 若真是这么一点点的撕，恐怕一直到死都无法撕干净身上的鳞片。 仇八怪只怪自己医术不够高明，救不了鱼儿。 陆清灵理解这种心情，只是…… “那你有问过他为什么要撕鳞片吗？” “啊？”仇八怪摇摇头：“鱼儿不会说话，被人欺负了也说不出来，就躲出去悄悄撕的。” 陆清灵瞧着不像，又把鱼儿叫进来，问他：“你为什么要撕脸上的鳞片啊？” 鱼儿从生来，除了仇八怪以外，任谁见他都是惊恐嫌恶，非打即骂，这是头一次碰到不怕他，也不打他骂他的人，心中欢喜，也肯听话。 鱼儿拉着仇八怪的手在自己脸上比划：“呜哇……呜哇……呜哇！” 陆清灵尝试从鱼儿的肢体动作中猜测：“你是说，因为仇爹爹给你治脸，撕鳞片，所以你才撕的？” 鱼儿猛点头，虽然提到撕扯鳞片的事目光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惊惧来，但是看向仇八怪的脸上依然慢慢的孺慕之情。 仇八怪的眼睛也动了动，湿润的眼珠子有些不忍看。 这样乖巧的小孩子，偏生得了这种怪病，还是天生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治。 所以只能够用硬生生撕扯鳞片，然后在创口处涂上特制的药膏形成保护膜，让这一片皮肤自动愈合，长不出鳞片为止。 但是这过程有多痛苦，恐怕只有鱼儿才知道了。 陆清灵看着鱼儿的眼神，心中一动，问道：“鱼儿，那为什么仇大夫已经不撕扯你的鳞片了，你还要自己去撕扯呢？” 仇大夫疑惑，不是说了鱼儿被别人欺负，大概是心里难受，所以才偷偷躲起来撕扯的吗？ 这还问什么？ 可是陆清灵有可能知道鱼儿的病因，所以仇八怪便是脾气不好也忍住了，想看看陆清灵到底能问出什么来。 鱼儿眨了眨眼，看着屋中的四个陌生人，想了想，还是出去，指了指门外头，然后双手描绘了个人的形状。 走进来，站到刚才鱼儿站的位置面前，做出很惊恐的表情，然后打骂…… 在场的人都不免看得心酸，仇八怪更是想伸手去抱鱼儿，露出难得的温柔来：“鱼儿乖，鱼儿不怕。” 陆清灵却摇摇头：“仇大夫，你先别动，看鱼儿怎么说。” 嗯？ 仇八怪不理解，但是也依言没有动。 鱼儿做出打骂的样子后，并没有回到鱼儿的身份做出害怕的样子，而是继续模仿那个人，对着仇八怪又破口大骂起来，上前摔了仇八怪的药罐子。 当然，鱼儿没有用力，罐子也没有破。 可是所有人都看明白了鱼儿的意思。 陆清灵看向仇八怪，仇八怪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来。 他半蹲下来，问鱼儿：“鱼儿，你是说，这些人因为你，不敢来我这里看病，所以你才撕扯的鳞片？” 鱼儿不同于一般人的大眼睛眨了眨，乖巧地点了点头，手里还捧着那个药罐子。 小心翼翼地递给仇八怪。 非常珍视仇八怪的药物。 仇八怪的眼睛一片湿润，他抬手掩饰般地抹了下，认真对鱼儿道：“鱼儿，以后不用在乎别人是不是来找爹爹看病，爹爹不缺那几个病人，知道吗？” 事实上，他的怪脾气就已经逼走了不少人，原本他也不想像个坐堂大夫一样什么病都看。 他只看怪病而已。 谁知道鱼儿不明白，还以为那些人是因为嫌弃他，所以连带着也不肯让仇八怪看病了。 鱼儿忍痛撕扯鳞片，竟然只是为了仇八怪。 仇八怪脸上露出悲伤又欣慰的神情来。 陆清灵才慢慢开口道：“你刚才说了，鱼儿自记事起就跟你在一起，你虽然知晓他身上的怪病，但是从来也没有嫌弃过他。” “鱼儿是在你的疼爱中长大的，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歧视，所以他并不觉得他自己长得不同。” “这都是因为你给了鱼儿满满的爱，你虽然不是鱼儿的亲生父亲，但是你做的很好。” 陆清灵温言道，虽然仇八怪养孩子的方式粗糙了些，但是他的心思是纯正的。 就像是前世孤儿院的院长妈妈一样，是内心很善良很善良的人。 第425章 鱼儿身世 仇八怪懊悔不已：“我还以为鱼儿是因为被人嫌恶辱骂，才自己想要去撕的。我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我。” 陆清灵笑道：“你不应该难过，应该高兴，因为你养出了一个很好的孩子。” 今天陆清灵他们的到来，虽然一开始鱼儿是警觉的，带有攻击性的，害怕的。 但是相处下来，鱼儿很快就跟他们混熟了，半点儿都不害怕，除了不会说话腼腆些，没有其他不自在。 也就是鱼儿心中根本就不自卑，他并不会因为看到陆清灵他们光洁的皮肤而对自己的鳞片感到难过。 他甚至还得意洋洋地用鳞片跟薛五娘玩耍。 这一切都证明仇八怪将鱼儿保护的很好，鱼儿心中是没有美丑差异概念的。 所以，也绝对不会因为被人指责外貌丑陋而想要去撕鳞片。 能够让他做出这种举动的，只能是因为他珍视的人。 陆清灵的声音温柔灵动，正正击中了仇八怪的内心，仇八怪抱着鱼儿大哭起来。 陆清灵等他哭完，才道：“好了，五娘带鱼儿出去玩吧，我跟仇大夫说些话。” 薛五娘又把鱼儿带出去了，仇八怪这次看着鱼儿跟薛五娘玩得开心，颇为后悔：“其实鱼儿心里本没有这种想法，是我连累他受了这么多苦。” 陆清灵笑笑，不予置评，只道：“我观鱼儿身上的鳞片，像是蛇鳞，因为虽然鳞片不沾水，但是坚硬，而且锋利，鱼儿趴在地上的时候，鳞片可以竖起来，又换方向倒下——一直不停动的话，就会像蛇一样，不依靠四肢，只依靠鳞片的重复竖起、倒下而前进，对吗？” 仇八怪与鱼儿朝夕相处，自然是清楚的：“对，正是如此。” 岑今听得兴致勃勃，虽然心里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没办法，他被称为医痴也不是空穴来风。 这样奇怪的病症正对他胃口，以往只在医书上看到过，但是亲眼见到，这还是头一次。 岑今道：“所以师傅之前猜测鱼儿并不是在水里捡到的，因为他身上的并不是鱼鳞。” 陆清灵点头：“对，因为是蛇鳞，而且能够感染人类的，这种蛇一般有毒，不会存在于田里河边，而应该是在深山泥沼中。” 若是没猜错，应该是鱼儿的生母因为某些原因被困在丛林中，可能吃食或者伤口上接触到了一些蛇毒。 但是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运，鱼儿的生母并没有被蛇毒感染致死，而是发生了变异。 她自己本身抵抗力如何，毒发情况如何并不知道，但是当时鱼儿在她腹中。 孕妇接触到的许多东西都会影响胎儿的发育，想必鱼儿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生的。 仇八怪面容呆滞，半晌才道：“没错，我进山找药，在泥沼里捡到的鱼儿……” “当时他的生母，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泥沼附近的尸体腐烂得特别快，加之青苔泥藻腐叶之类的东西覆盖了全身，我并没有过多查看。” “鱼儿当时刚出生不久，没有饿死，大概也是因为吃了附近的东西——是什么有毒的植物还是什么毒蛇的汁液尸体，就不清楚了，总之鱼儿在地上爬来爬去，身上脸上嘴里全是灰褐色的泥沼。” 那种情况下，的确没有办法留下来仔细分辨。 陆清灵道：“想来你之前说的，鱼儿当时身上只是有一层透明模样的软膜，摸着比一般人的皮肤稍微厚些，而且冰凉，但是并没有长成成形的鳞片，对吗？” “正是。”仇八怪道。 若是当时鱼儿身上就已经长出了鳞片，恐怕他也不敢这么直接把鱼儿捡回来。 那些鳞片，是随着鱼儿长大才越发严重的。 陆清灵这才点点头：“那我的猜测应该没错了，鱼儿的生母在孕期接触到了一些蛇毒，所以鱼儿才会生出这般异状。” 仇八怪的眼睛异常明亮：“那要如何医治呢？” 陆清灵微微有些沉默，霍振熙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给她一些力量。 陆清灵接收到了霍振熙的鼓励，才开口道：“治不好。” 然后：“……也不用治。” 仇八怪的脸色僵硬了：“这是……什么意思？” 能看出病因，但是治不了这种，他懂。 毕竟他自己也是大夫，也常常遇到这种情况。 但是治不了，是什么意思？ 陆清灵下意识看了看门外的方向，院子里，薛五娘逗鱼儿，两人玩得十分开心，鱼儿嘴里一张一合“呜哇呜哇”地叫着。 “仇大夫，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鱼儿到底介不介意他身上这身鳞片？” 陆清灵看着仇大夫，慢慢地问。 “什么……意思？”仇大夫有些发懵。 陆清灵指了指门外：“你看外面，五娘跟鱼儿在玩，鱼儿喜欢用身上的鳞片挡水，跟五娘嬉闹。五娘去抓他，他又故意收起鳞片，胳膊滑不溜丢，让五娘抓不住他……” “我看，鱼儿并不像仇大夫你想的那样，因为别人的歧视而觉得身上的鳞片是丑恶的东西。” “他很喜欢他的鳞片。” 陆清灵淡淡的几句话，却在仇八怪心里掀起了惊涛巨浪。 就像鱼儿一直以为他不喜欢、耽误了他，而用力撕扯脸上的鳞片一样，他心里也一直认为鱼儿不该因为鳞片受歧视。 但是想来想去，若是鱼儿自己不觉得这样是怪异丑陋，有什么人有资格觉得他怪异丑陋？ 仇八怪担心的东西，是鱼儿一点也不在乎的。 鱼儿只在乎真心对他，待他好的人。 或许他能够感受到其他人的敌意，但是鱼儿自小便只跟仇八怪在一起生活，别人如何，鱼儿真真是一点都在乎。 仇八怪捧着脸，没有出声，但是指缝间还是难以抑制地微微抖动出一点点荧光来。 仇八怪哭了。 陆清灵侧头看霍振熙，霍振熙微笑着握紧了她的手。 他懂她的意思，无论天下其他人怎么看，怎么说，只要他们自己觉得不是问题，没有芥蒂，那就不是问题。 第426章 不治 等仇八怪无声地哭完，终于恢复冷静之后，陆清灵才道：“鱼儿身上的鳞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我可以寻些办法看看他身子有没有异样……” 见仇八怪面色有些异动，陆清灵便笑道：“不过想来抽大夫早就做过了，鱼儿的身体一定很不错，所以仇大夫才敢让他撕扯鳞片，对不对？” 仇八怪点点头：“其实除了身上的鳞片跟不会说话之外，鱼儿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非常好。” 仇八怪道：“虽然如今知晓鱼儿身上的是蛇鳞，但是因为我们从小住在海边，所以鱼儿也十分亲水，他能够在海里几个时辰不上来，不惧冷热。” 岑今一直双眼放光地蹲在一旁，拿个小破本子跟小破笔，疯狂记录，听到这里更加兴奋了。 抬头道：“我懂了！因为鱼儿身上的鳞片可以不沾水，又厚实坚硬，所以可以在水里待很久。” “而且鱼儿有这样一层鳞片，肯定不怎么喜欢穿衣服，在水里的时候是不是不用穿衣服？” 仇八怪极其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真叫岑今说对了。 岑今拿着小破本子在屋子里转圈，一边转一边不停地念叨：“天呐，天呐，这是传说中的蛇人啊，我竟然能够有幸亲眼见到，天呐天呐！” 陆清灵咳嗽一声，提醒岑今不要太忘形。 狗腿子今立马对着陆清灵笑：“师傅就是师傅！跟着师傅就果然能够见识到许多不同寻常的东西！” 陆清灵：“……你还是闭嘴吧。” 然后转向仇八怪道：“我治不好，但是到底要不要治，还是要问问鱼儿的意思。” 仇八怪面容纠结地看向鱼儿。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鱼儿这样是怪异的，丑陋的，用自己的心思去推断鱼儿的心思。 而鱼儿却根本没有觉得自己那样是值得自卑的。 自己这么多年都让鱼儿躲着旁人，出门的时候让鱼儿套上厚实而宽大像麻袋似的衣服，不知道给鱼儿造成了多少不便跟伤痛…… 仇八怪出去了，薛五娘默默进屋来，跟陆清灵一起，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仇八怪跟鱼儿之间的谈话。 两人在院子里说了很久，天色已晚，屋里五娘点了灯，外头却是越来越黑，也看不轻两人的表情。 只能够间或地听到鱼儿“呜哇呜哇”的喊声。 陆清灵快要睡着的时候，仇八怪终于领着鱼儿进来了。 进来的时候，仇八怪跟鱼儿脸上都带着眼泪，但是俱都是轻松自在的样子。 仇八怪道：“陆娘子，你说的对，鱼儿自己不觉得这是问题，而这身鳞片也于他无碍，甚至有益，所以，我们不治了。” 虽然刚才在外面就已经听仇八怪说过一遍了，但是如今见仇八怪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次，鱼儿心中更肯定了。 顿时高兴地叫唤起来：“呜哇！呜哇！” 一边叫着，绕着仇八怪转了几个圈，又去找薛五娘，他特别喜欢薛五娘。 岑今眼睛绽放着诡异的光芒跟过去了。 仇八怪如释重负一般，郑重地对陆清灵拜了下去：“多谢陆娘子了。” 陆清灵轻轻摇头：“你不用谢我，我也没帮到你。” 仇八怪撩开长到遮住眼睛的头发道：“不，陆娘子帮了我太多，我只怕不能够表达我心中谢意的。” 陆清灵跟霍振熙对视一眼，笑道：“我们觉得你还是有办法的。” 仇八怪看了看霍振熙，道：“霍公子身上不过是些外伤，而且看样子筋络畅通，不过是给时日等到骨骼长合罢了，自然是用不上我的。” 霍振熙点点头：“是，我的伤是夫人治的。” 仇八怪定定地盯着陆清灵：“陆娘子，虽说医者不自医，不过是因为医者繁忙，有时候无法顾及自身康健罢了，亦或是不方便给自己扎针施药。但是你医术如此高超，身边又有小岑这样的医者，为何不指导小岑进行医治？” 陆清灵笑了笑，伸出手来：“仇大夫诊诊看。” 仇八怪这才将手搭上去，道一声：“冒犯了。” 霍振熙跟陆清灵都明白，刚开始仇八怪对他们可没这么客气，那时候恐怕是不耐烦给他们看病的。 现在不敢看，则是已经把陆清灵当做恩人、贵人，生怕冲撞了。 眼下陆清灵不介意，仇八怪才敢上手。 摸了半天脉象，仇八怪的脸色越来越怪异。 收回手来还沉默半晌，才道：“恕我直言，陆娘子这身子可是不太好。” 仇八怪一边说，目光一边在霍振熙跟陆清灵二人之间来回，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应该手出来。 霍振熙跟陆清灵俱是一笑：“仇大夫放心说吧，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了。” 仇八怪听过，却并没有觉得轻松。 二人身子从外表看上去都有伤有病，但是依然气质超绝，淡然，只是霍振熙是因为身上的伤势并不严重，而这位陆娘子，恐怕是…… 以为早就知道没有医治的希望，所以从来也不曾期待过吧。 唯有没有受过伤害，又或者没有希望的人，才能够保持如此的淡定。 仇八怪道：“既然二位已经知道，那我也就直言不讳了，陆娘子这病症恐怕是治不好了，而且摸着脉象，现在筋脉是被人封住的？” 霍振熙点头。 陆清灵其实还有些不能够接受——现代医学里，可没有什么封住筋脉的说法。 便是偶尔在古医术中见到过，也都当神话故事，或者没有记录详实的过程造成误解而带过去了。 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够亲身尝试封住筋脉的感觉。 仇八怪面露难色：“但是这种筋脉压制之术，可谓是饮鸩止渴，封住筋脉虽然可以保住一时性命，但是一旦筋脉被冲开，若是没有及时的救治，便是死亡之日……” 治大水，最好的办法是疏通。 如果没有办法疏通，为了延迟时间进行截堵，那么，堵住的时候，自然堤坝外面一片安好。 但是堤坝内部的水位一定是在日日夜夜增高的，终有一日会冲破堤坝，决堤而下。 到时候，就不是能够受控制的了。 第427章 可治 陆清灵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笑道：“其实现在对于我来说，治不治得好已经不重要了，我只要……跟重要的人在一起就很好了。” 仇八怪看着陆清灵，斟酌着开口道：“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治……” “你说，什么？”陆清灵原本正扭头看霍振熙，就见霍振熙的脸色突然凝滞。 她自己也半天反应不过来，转过头来艰难开口：“仇大夫，你说什么？” 仇八怪道：“陆娘子这般属于油尽灯枯之象，之前应该是身子虚弱需要休养的时候没有好好休养，反而是拼着一口气用尽了所有精力。” 陆清灵微微点头，霍振熙却是知晓陆清灵那阵子，便是听闻她的死讯，不顾一切地赶到淮南，没了孩子，是却也没找到他…… 当时怀着必死的心，又没日没夜救治战争伤害之下的百姓。 她这样善良、勇敢，不应该接受这样的结果。 霍振熙的声音郑重，面容严肃，沉声道：“请仇大夫说说，到底应该如何医治。” 看起来十分镇定。 然而，陆清灵却分明能够感受到他握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仇八怪道：“陆娘子现在的身体，原本就好似中空的蜡烛，是一点刺激都不能够受的。无论是从外面受到压力，还是内部软化坍塌，都会造成严重后果。” “但是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竟然能够相处是筋脉封闭的办法，一直封住陆娘子的身体。” “这就好像给这根中空的蜡烛外面罩上了一个琉璃罩，虽然不是十分坚硬的，但是也能够抵挡一二。而内部，虽然也有可能决堤，但是恰好陆娘子体内虚弱，筋脉流转行走十分缓慢，目前看来是不会从内部决堤的。” “所以，若是要治，便可以借着外面这层琉璃罩还在，先把里面中空的蜡烛给填补上，然后便可撤走琉璃罩。” “届时内外蜡烛已经熔为一体，便也不怕陆娘子身子虚亏了。” 陆清灵听得神奇，霍振熙更是觉得这一路的辛苦都没有白费，没想到竟然真的让他们找到救治的办法了！ 真的是苍天幸我！ 岑今亦是泪流满面，他靠在门边，只觉得腿脚都软了。 这一路走来，他知晓的越多，也越知道自己当初给陆清灵封住筋脉的办法有多愚蠢——若是决堤了呢？ 一路上虽然为了让王爷跟师傅不要那么压抑，他都是嘻嘻哈哈笑着的，但是内心有多慌张，有多惊惧，着实不过是没为人所道而已。 但是内心早就懊悔过无数次了。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封住筋脉有助于陆清灵的说法。 霍振熙郑重抱拳：“那便请仇大夫为我夫人医治，若有所需，若有所报，尽管提，便是倾尽霍某通身之力，亦在所不惜。” 可是就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中，仇八怪却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可是我治不了。”仇八怪道。 “为什么？”霍振熙的面容僵硬，还维持着刚才的模样，似乎是没有听清。 陆清灵略略升起的一点希望，也全然破灭。 不过陆清灵并没有指责仇八怪，她相信，每个医者都有自己的良心所在。 仇八怪若是说他治不了，无论是他真的治不了，还是不愿意治怕治不好，还是有其他顾忌或是短板，她都能够理解。 看着霍振熙跟岑今失望的模样，陆清灵反过来安慰他们：“也没什么，咱们不是早就知道治不好吗？按照仇大夫的说法，说不定我还能多活些时日呢，已经很好了。” 说罢，便想拉着霍振熙出去走走。 仇八怪看出来陆清灵强忍的情绪，连忙解释道：“陆娘子，你别误会，我不是愿意医治，而是真的治不了。” 仇八怪说了，陆清灵这病症，原本如中空的蜡烛，又加之不疏通反而截堵的堤坝，虽然现在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按说是可以救治的，但是这种平衡的把握，真的太难了。 仇八怪只有三分把握，他不敢动手。 现在的状态可谓是最好的状态了，但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去稳固这种状态，冒然戳破，便是害了陆清灵。 陆清灵听过解释，这才明了，心中倒是好受了些。 而霍振熙却想到另外一边：“仇大夫既然知道这种病症，那敢问是从何途径知道这种病症的？” 无论是医书还是传承，一定会有出处的。 仇八怪不知道，但是记录下来这病症告知仇八怪的人，肯定知道。 仇八怪想了想道：“真不知道是不是巧了，跟我说过这病症的前辈，好似正要过来东海。” “当真？” “千真万确，不久之前我收到了一封信，正是说东海这边要举行一个盛大的医者论坛。” “什么东西？论坛？” 陆清灵心里顿时一个“卧槽”。 这可别是某位穿越同僚搞出来的吧。 学术论坛……这么现代化的词语，怎么会出现在大梁朝？ 霍振熙却是没有意外，点了点陆清灵。 陆清灵这才反应过来——是苏老先生！ 那论坛这个词儿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她跟小七讲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小七又跟着苏老先生一起。 苏老先生想到用这个办法召集全天下的名医，用用“论坛”二字也很正常。 毕竟这可是经过后世人们认可的词语，一定有它的可取之处的。 仇八怪道：“我那位前辈一生都在追逐奇症，想必这次这么大的医者论坛召开，他老人家一定会来的，所以你们稍等几日，若是前辈到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仇八怪很真诚地说道。 霍振熙已经很感激了：“既是如此，那边静待佳音。” 天已经黑了，几人便在仇八怪家中歇下。 次日一早，岑今起来时天已大亮——没办法，卸下心中关于“封住筋脉”一事的担子，整个人这段时间心头的压力减轻了不少，自然睡了个好觉。 只是怎么回事？原本以为他起得这么晚，大家应该都起来了，可是仇八怪院子里却一片安静，一个人也没有。 第428章 戏水 岑今去各个房间一看，全都没有人！ 顿时产生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心里哇哇哭着就去找马车。 好在去找马车的时候，倒是看到了地上的两道轮椅辙，顺着轮椅辙过去，岑今便看到了依偎在一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东海王夫妇二人。 岑今跑过去，有点生气：“你们出来怎么不叫我呢？” 陆清灵裹着厚厚的毯子缩在霍振熙怀里，笑岑今：“你鼾声震天响，我们才不敢打扰你呢。” “啊？我打鼾了吗？那五娘有没有听到啊？” 岑今顿时有些紧张。 霍振熙的那些侍卫亲兵都是大老爷们儿，见证了他跟薛五娘表白的时刻，有时不免打趣。 比如——“岑今你打不打鼾啊？好多姑娘家可都不喜欢打鼾的男人！” 岑今便一直格外留意，薛五娘在的时候便不肯睡死了。 谁知道昨夜太放松了，竟然在这小地方阴沟里翻船了。 一个侍卫都没带，这连推诿都推诿不了，五娘听到的话该不会不想跟他成亲了吧？ 岑今哀嚎一声：“师傅，五娘呢？” 陆清灵故意板着脸道：“你说呢？你昨天鼾声那么大，吵得我们都睡不着，何况是累了一天的五娘。” 岑今哭丧着脸：“师傅，我也不想的啊。师傅你有没有治疗打鼾毛病的药物啊。” 陆清灵笑了：“这你还真说对了，打鼾的确是一种病，回头我再慢慢给你治。” 岑今点点头，还是很担心：“师傅你知道五娘去哪儿了吗？” 陆清灵点点头，指着不远处的海面：“鱼儿带五娘去海边了，好像是想给五娘看看他的水性。” 岑今更慌了，什么情况？ 这鱼儿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思很不正好吗！ 怎么成日里缠着他的五娘？ 岑今急匆匆地跑去海边，果然看到薛五娘站在海边的大石头上，看着海里翻滚的鱼儿，拍掌大笑。 “鱼儿你真厉害！” 鱼儿从水里探出一个脑袋来，腼腆地笑了，但是回头却是更加英姿飒爽地展示着自己的水性。 旱鸭子岑今站在岸边摇摇晃晃，严肃认真地找着结实的石头，准备过去找薛五娘。 薛五娘正看着鱼儿戏水呢，咯咯笑个不停。 岑今委屈极了：“五娘你怎么出来没有找我啊。” 薛五娘回头一看，岑今来了，原本想要打招呼的，但是鱼儿的表演实在是太精彩了，得益于鱼儿的一身鳞片，出入水中简直如入无人之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薛五娘眼睛都不愿意离开，便只草草应了一句：“见你睡得太香，便没有叫你。” 岑今脸都绿了。 薛五娘看完鱼儿的表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岑今好久没说话了。 一回头，岑今正十分郁闷地坐在石头上沉思呢。 “你干嘛呢？” 薛五娘高高兴兴地跳过去，站到离岑今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 岑今很委屈：“五娘，是不是我打鼾的声音太大了，所以你不喜欢我了？” 薛五娘：“？？？”你这是说什么傻话呢。 岑今道：“你要是觉得鱼儿更好，我、我也不会介意的……” 薛五娘：“……岑今你是不是脑壳坏掉了？” 鱼儿才多大？十岁有没有？ 岑今你二十了吧？年纪比别人长一倍，怎么脑子没长一倍？ 薛五娘恨恨地骂了几句岑今，岑今只看到鱼儿就跟真的鱼一样在他们身边的海里穿梭来回。 就跟挑衅一样。 岑今更加委屈了，只觉得自己今天是被狠狠地抛弃了。 心中苦得不行。 看着鱼儿游得英姿飒爽，更觉得自己是个无能的旱鸭子。 嗯？ 等等…… 岑今惊慌地站起来，喊道：“怎么回事？刚才水位没有这么高啊！” 刚才他跨过来的时候都能够看到许多石头，才敢一步一步过来的。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石头都不见了，海水都漫上来了？ 岑今心中顿时叫道不好：“五娘，你快走！要涨潮了！” 薛五娘胆子大得很，瞄准石头，哪怕有些远，也敢跳。 跳完之后虎头招呼岑今：“你快跳过来！” 可是岑今怂的一批，只觉得满眼都是水，愣是不敢跳。 正在纠结惊慌的时候，鱼儿从水里站起来，跑到石头上，拉着岑今的手就是嘻嘻一笑。 岑今感觉到一个滑腻而冰冷的东西窜入自己手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鱼儿带着跳了起来。 岑今惊呼：“五娘！我要落水了！” 薛五娘连忙回头，却看到岑今只不过是鞋底沾水，正稳稳地站在一块隐在水下的大石头上呢！ 鱼儿用脚踩踩石头，示意道——这里不是水，可以踩！ 薛五娘拎着裙子，忍不住笑了：“鱼儿水性极好，他知道这里哪里是水，哪里是石头，跟着他走就是了。” 说罢，自己也转过来，跟在鱼儿身后。 岑今正想硬气一把说不用的，却已经被鱼儿带着跳了起来。 一下，哎！又一下！ 岑今从惊慌到稳重，竟然还察觉出了一丝趣味，不知不觉脸上就带了笑。 等上了岸，便有些不好意思，松开鱼儿的手道：“多谢你了。” 鱼儿“呜哇”一声，也不客气，直接就在岸上开始微微抖动鳞片，很快身上就干了，只剩一个小裤衩。 岑今一看薛五娘来了，连忙脱下外衣给鱼儿罩上：“穿衣服，快穿上衣服！怎么不知羞！” 薛五娘上岸来，又好气又好笑：“岑今，到底是谁不知羞？” 岑今理直气壮：“当然是鱼儿啊！虽然他年纪小，但是也不能不穿衣服就从水里上来！” 薛五娘捂着嘴笑：“那某人穿反了衣服又如何说？” “谁啊？”岑今问道。 眼看着薛五娘盯着自己笑，低头一看，顿时慌了——妈耶！他这岂止是穿反了衣服！ 他根本是穿反了裤子！ 要知道！男人的中衣裤子上，可是有洞的！ 而此刻！这个洞正明晃晃地挂在他屁股后面呢！ 里面岑家老夫人专门找人给他缝制的大红色的辟邪亵裤，一览无余。 岑今：天要亡我。 第429章 带上鱼儿 回到仇八怪家中，仇八怪已经上山采了不少珍贵药材回来。 有些不好意思：“我山野之人，又许久不曾好好接待患者，所以手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些药材是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的，一直小心让它们长着，今日便只送得你们这个。” 陆清灵一边喝粥，有些不解：“为什么送我们这个？我们没有帮到你什么啊。” 仇八怪更是有些难以启齿，看了一眼鱼儿，才道：“是这样的，我这人有些古怪，也不怎么跟人来往，所以一直也没能好好教养鱼儿。” “以往我怕鱼儿去到外面会受欺负，所以也不愿意放他出去，他成日里跟着我，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仇八怪愁眉苦脸的，他一个大男人，把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养到这么大，着实不容易了。 但是鱼儿不能一辈子只跟他在一起，只认识他一个人。 鱼儿应该去外面走走看看的。 陆清灵放下碗来：“你想让鱼儿跟我们一起走？” 仇八怪点点头，道：“这事是我自私了，但是我也不放心把鱼儿托付给别人。” “但是鱼儿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鱼儿或许因为身世离奇，天生带有兽类的敏感，他能够分辨什么人是好人，什么人会伤害他。” 仇八怪看了一眼正跟薛五娘和岑今一起嬉闹的鱼儿，道： “鱼儿这样喜欢你们，便足以证明你们不是坏人。况且，陆娘子你势必会参加医者论坛，到时候我们还能再见的。” “若是这阵子鱼儿能够跟着你们一起出去走走，我觉得对他有好处，说不准他就开始说说话了。” 说起这事仇八怪就后悔。 他自己孤身一人，虽然把鱼儿救回来了，但也不过是放在一边，给些吃食跟水这么养着。 也没什么交流。 等到某天突然反应过来是鱼儿已经长大了，又只关注他身上的鳞片，并未察觉鱼儿在说话上有难处。 等到再大些，鱼儿就已经不会开口说话了。 让仇八怪治病容易，但是让他这样教一个孩子说话，可就是大大的不容易了。 陆清灵问道：“那鱼儿自己愿意吗？” 仇八怪半点儿没耽搁，直接把鱼儿叫过来：“鱼儿，让你跟着他们一起出去一阵子，以后再回来，你愿意吗？” 鱼儿猛点头。 愿意的愿意的。 仇八怪笑了，对陆清灵跟霍振熙道：“你们看，鱼儿早就想出去了，一直都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才不出去的。我不想再耽误孩子了，所以……拜托你们了。” 陆清灵还有些犹豫，仇八怪又道：“其实最重要的东西，或许你们自己不知道，但是在我看来，实在是太难的了——就是你们对鱼儿的态度。” “你们不觉得他是异类，也不会对他特别照顾。这是我最最希望鱼儿能够感受到的态度。” 仇八怪真心道：“没有人比你们更适合的了。” 仇八怪态度如此诚恳，霍振熙跟陆清灵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些意思。 陆清灵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可以收下鱼儿。只是我话要说在前面，我们并不是什么太平之人，想要找我们麻烦的人不少，跟着我们未必能有安稳日子过，甚至，可能会很危险。” 仇八怪摸着鱼儿的脑袋道：“鱼儿不怕的，陆娘子你也知道，鱼儿这一身鳞片，坚硬无比，说起来也算是刀枪不入。” “他水性也好，行动起来也利索，会自己找吃的，跑出去也能跑回来。所以这么些年，我没怎么管他，他也能过的好好的。”仇八怪有点骄傲，又有点惭愧。 陆清灵耸耸肩：“那好，那鱼儿这次就跟着我们一起出去吧，去医者论坛的时候我们带着你，到时候再见你爹爹可好？” 鱼儿眼睛闪闪发亮，点头，再点头。 这样乖巧的模样让陆清灵心里发酸，她摸了摸鱼儿的脑袋：“好孩子。” 吃过早饭，几人就上路了，鱼儿第一次坐马车，十分兴奋，车里车外来回窜。 甚至还敢从窗户里攀着马车的顶棚翻上去，直接扒在马车顶上。 陆清灵有点蒙圈，听着马车顶棚上咚咚响的声音，看向霍振熙：“含光……我好像是，收了个麻烦？” 霍振熙含笑道：“无妨，就算真是麻烦，我也会帮你收拾残局的。” “何况，这还并不算麻烦。” 霍振熙对着陆清灵笑道：“昭昭，你收下鱼儿，是因为我吧？” 陆清灵假装听不懂：“什么你啊我的，不懂。” 霍振熙忍不住伸手去抱她，不用说，她什么都懂。 霍振熙虽然如今已是东海王，按照郡王品级，是能够拥有一定数量的亲兵的。 但是皇上的圣旨中根本没有提到这一点，而早已经前去东海郡的亲信已经传信过来，虽然留下了东海四郡的档案、册籍，却并没有留下银两跟兵将。 一切都要霍振熙从头再来。 他当然不怕从头再来，他在西北也是隐瞒身份，从最底层的小兵一步一步升上去的。 但是陆清灵却懂他的心思，懂他的包袱。 他身在东海，必定会涉足海域，若是有鱼儿这么一个天然水性极佳的人在身边，自然是大大的益处。 他与陆清灵相处的时候不愿意带着任何哪怕一丝利益的杂质。 但是陆清灵却全心全意为了他。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从仇八怪的住处往东南行一日半，便到了东海郡——东海之都。 东海王的府邸便坐落在东海郡中，最繁华最宽广的一条大路上。 一行五人乘坐一辆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的马车，到了城门口。 岑今正想要掏出路引的时候，城门口的守卫却油腻腻地缠了上来，沿着马车四周摸了一圈，嘴里油腔滑调地说着：“这马车不错啊，手里有银子吧？” 岑今脸色顿时有些不好：“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与你们何干？我们要进城。”说着，把路引往前一递。 那守卫却十分不屑，瞄都没瞄那路引一眼：“切！这都什么年头了，还用路引，跟你说，在这东海郡，银子便是路引！没有银子，便是没有路引！” 第430章 东海郡 路引被一巴掌打到了地上，岑今有些怒了：“你好大的胆子！” 那守卫呵呵一笑：“你爷爷我胆子不大怎么做城门的守卫？胆子不大怎么来钱？” 说着，便是一副轻佻样子：“你就说有没有银子吧，有银子的话今天爷爷这门就为你开，没有银子的话——滚开！别拦着爷爷做生意！” 这人嘴里荤素不忌，浑话不少，眼睛也一直盯着马车里面。 岑今心中虽然愤怒，但是也知道此刻纠缠并不是什么好事，便起身下去想捡起路引，便是塞点银子也算了。 岂料他才离开马车，那守卫忽然就冲上前去，脸上带着垂涎欲滴的笑容掀开了马车的门帘—— 他在这东海郡做守卫可有一阵子了，眼力早就练得厉害了，这马车看着不起眼，但是通身用的都是刷了漆的好木头。 外表上看上去就跟普通的马车一样，但是摸上去便知道这木头不便宜，刷漆不过是伪装而已。 而马车的车轮，关节处，用的可都是上好的黑铁，用多久都不生锈的。 别人看不出来，但是他在这城门见了不知道多少辆马车，自然不会打眼。 外头赶车的都是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那就更别说里头了，谁知道藏着什么金银珠宝还是绝色美人儿呢。 守卫怀着满满的期待掀开了帘子—— 然而，坐在马车当中的，却是个人面兽身的怪物，正瞪着一双大眼盯着他看呢！ 最最可怕的是，即便是在车厢的一片黑暗中，这怪物身上满身的鳞片也还是闪着可怕的光芒！ “鬼啊——嗝儿——” 守卫失声尖叫，霍振熙手指微动，一枚小小的棋子便打在了那守卫脖子旁边，守卫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岑今捡起来那张路引，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看清楚了吗？这是路引，可还用查验？” 那守卫捂着脖子，满脸惊慌说不出话来，只拼命摇头。 岑今便施施然地驾着马车通过了城门，马车经过守卫身边的时候，窗口里还钻出一个人脸来，对着那守卫笑了一下。 如果人脸四周没有密布的鳞片就好了。 那守卫靠在城墙上，半晌没动，旁边的守卫忙不过来，骂他一句：“发什么呆！赶紧起来干活，还不趁着这一波赚点钱！不然等到新官上来，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那守卫哭丧着脸，说不出话来，只拼命使眼色。 旁边的人见他半天没动静，光是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凑近一瞅，惊了。 “你干什么了？竟然在城门口尿裤子了？” “什么情况？还没断奶呢？” “我去，你小子可怂到家了啊！” 旁边的弟兄们一边从进出城的人身上想办法搜刮个仨瓜俩枣，一边嘲讽那个守卫。 并没有人上前来帮忙。 毕竟他们这些人想办法捐了个城门守卫的差事，可不是打算过来讲情义的，那都是过来收银子的！ 那个守卫心里有苦说不出，或者，本来想说的，现在却不肯说了。 等着吧你们！一群傻逼！ 还新官呢！东海王都来了你们知道吗？ 一群傻逼！ 守卫一想到那路引上写着东海王几个字，顿时就觉得腿软，小命不保。 而一想起来那个人面兽神的怪物，更是感觉命不久矣。 …… 却说这边，才进东海郡就遇见了这么一桩事，几人心里都不是太舒服。 霍振熙拍拍陆清灵的手：“别急，我会慢慢安顿好这里的。” 陆清灵点头，看着鱼儿巴巴的扒在马车车窗上，从缝隙里往外看——没办法，他这样貌，要是开着窗子看，恐怕半条街的人都会被他吓跑。 剩下的半条街嘛，不是没被瞎跑，而是吓晕了，跑不了。 陆清灵亦是看着街道两边的铺子，对薛五娘道：“五娘，一会儿你下去买几件鱼儿能穿的衣裳，回头缝上帽子或面罩，遮好鱼儿的脸就行。” 薛五娘点头：“好，四娘擅长针线缝纫，我跟四娘晚上赶赶，给鱼儿把手套也都做起来。” 陆清灵看着傻笑的鱼儿，问他：“做好了你就能够穿着新衣服出去玩儿了，高兴吗？” 鱼儿眼睛亮亮地点头，乖乖靠在陆清灵身边不说话。 进了东海郡路便宽阔了，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东海王的府邸——整整一条街的府邸。 马车在指引下进了最大的那个院子，诸人下了马车，霍振熙的亲信、心腹、侍卫们都已经到了，夹道欢迎。 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虽然一句话都不说，可是他们都在用行动表示——他们永远忠诚于霍振熙！ 陆清灵有点嫉妒：“怎么办，我感觉你很受欢迎啊。” 霍振熙笑道：“昭昭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让他们都走。” 亲兵、心腹、侍卫们：？？？ 陆清灵：“真的吗？” 霍振熙：“真的，只要昭昭愿意。” 亲兵、心腹、侍卫们：！！！ 王爷！这样真的大丈夫吗？有了王妃就不要兄弟了真的好吗？ 陆清灵看着一脸，不，是群脸呆滞的汉子们，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放心吧！你们是王爷的心腹，我不会跟你们争宠的。”陆清灵道。 亲兵、心腹、侍卫们：还好还好……嗯？ 不对啊！ 王妃跟他们争宠？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莫不是……王爷他？ 众亲兵、心腹、侍卫们下意识扭头避开王爷看过来的视线——对不起！王爷，虽然我们对你很忠诚，但是我们真的不会对你有意思！ 求放过。 霍振熙黑线，捏了一把陆清灵的脸，嗔怒：“调皮！” 陆清灵嘻嘻笑着，让薛五娘扶着她进屋，才一进屋，陆清灵脸上的笑容就维持不下去了。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泌出、滴落，薛五娘搀着陆清灵，却只感觉陆清灵的身子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岑今！你快来啊！”薛五娘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门外正在听侍卫们汇报情况的霍振熙，听到薛五娘惊慌的声音，几乎是瞬间脱力，而体内几乎是同时又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支撑霍振熙站起来。 霍振熙顺手抽出侍卫的剑，用剑撑着，三步并两步地冲进了屋中，看到的便是晕倒在地的陆清灵 第431章 我不悔 霍振熙一手撑剑，一手抱住陆清灵，喊道：“岑今！” 岑今连忙奔进来，一探陆清灵的脉搏，脸色就有些不好：“王爷，师傅的琉璃罩……破了！” 霍振熙心中巨震，抱着陆清灵，只说了三个字：“不可以。” 陆清灵不可以出事，绝对不可以！ “现在立刻启程去名医大会！”霍振熙斩钉截铁地道。 外面的亲信有些发懵：“王爷，那东海郡这边的封王仪式？” 霍振熙抱着陆清灵，连剑都不要了，大步往外走去：“你们处理。” 反正只要应付过皇上就可以了。 至于什么荣耀，什么皇恩浩荡，对他来说都没有陆清灵重要。 原本是打算在东海郡这边先进行封王大典，然后才去名医大会的。 但是现在看来，还是直接去名医大会好了。 好在当时因为知晓陆清灵时日无多，所以名医大会的时间就定在这几日，如今已有不少医者大夫已经赶到，现在过去也不算太晚。 霍振熙抱着陆清灵大步往外走去，岑今跟薛五娘追出来，一看霍振熙的腿便惊了。 “王爷！你流血了！” 霍振熙低头看了一眼，却依然没有放下陆清灵，径直把她抱到马车上，才撑在马车边上：“立刻启程。” 岑今匆匆看了一眼霍振熙的腿，拿出了医药箱。 亲信之中有一名叫景辰之人，也是跟霍振熙自小相识，上前接过驾车任务，薛五娘抱着干净的衣裳被褥过来，便重新出发了。 鱼儿看到陆清灵昏迷，发出悲伤的呜咽声，感受到陆清灵的体温升高，便用自己冰凉的四肢环住陆清灵，给陆清灵降温。 温度退了，陆清灵才稍稍有些转醒。 岑今脸色不佳，陆清灵如今五感跟筋脉都还封着，之前醒来还以为是因为封住的时间到了，毕竟岑今也是第一次在人身上动手。 后来经过仇八怪的解释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庆幸过有这么一层封印所在，能够给陆清灵一些防护。 而现在，原本陆清灵的五感是还封着的，不应该出现高烧这种情况，因为内外筋脉之间是不传递的。 昏迷高烧，只能说明这层封印已然被冲破…… 陆清灵浑身都疼，疼到说话都说不出来，鱼儿抱着她的胳膊，薛五娘不停地给陆清灵换着湿毛巾。 可是温度太高了，这冬日里的湿毛巾，才放上陆清灵身上不过片刻，拿下来便是温热的。 岑今一言不发，只行针。 可是针才扎入皮肉，陆清灵的脸色便变得惨白。 霍振熙惊惧：“昭昭，是否是不舒服？” 陆清灵死死咬住牙，半天才从疼痛中缓过劲来：“……疼。” 很疼。 是她从来未有过的疼。 岑今伸手抹了把汗，依然紧张：“师傅的五感被封印许久，如今冲破封印，整个人便如新生婴孩一般，毫无防备，任何刺激都会让她疼痛、不适。” 霍振熙抿唇：“那有什么办法减轻她的疼痛？” 岑今说不出话来。 “说啊！”霍振熙心中焦急。 无论什么办法，哪怕要用他的心头血，骨中髓来换，他都毫无怨言。 可是岑今只能艰难摇头。 没有办法，这边是饮鸩止渴的代价，封住筋脉跟五感，能够延长陆清灵十数日的寿命，但是却并不能让她的身体好转。 现在是将这十数日本该一点一点加重的痛苦，在解除封印的这一瞬，全部加倍偿还。 这是代价。 陆清灵靠在霍振熙怀里，虚弱道：“含光，不要怪岑今，我现在的身子，不治才是最好的处理。” 便是做手术，也要考虑患者的身体状况。 没有比现在更差的状况了。 霍振熙轻轻把脸挨着陆清灵发边：“昭昭，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父王跟先生都号召了许多人到东海，一定会有能人异士可以治好你的。” 陆清灵心中太清楚她的身体状况，有些状况并不是人为的努力就可以的。 陆清灵虚弱地笑了笑，努力抬手抚摸霍振熙的脸颊：“含光，我本来想等见到孩子的时候再跟你们说的，但是现在看来，我恐怕撑不到那一刻了……” 霍振熙一向沉稳的目光之中带了些慌张：“昭昭，不要说话，你现在好好休息。” “含光，现在不说，就没机会说了。”陆清灵苦笑。 若不是到最后一刻，谁又愿意说这些让人痛苦的话语呢。 “孩子托付给你，我很放心。” 霍振熙脸埋在陆清灵发边，泪水悄然氤氲入她如墨的长发中。 “我想说，我做过一场梦，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度过了很漫长的人生。” “但是最终我回来了，我重新遇到了你们，跟你们在一起，我过的很幸福。” “我只是遗憾……不能一直陪你们走下去，不能够将我的那些奇遇都说给你们听。” 霍振熙的眼泪滚滚而下，岑今跟薛五娘都别过头去，只怕自己的眼泪让二人更加痛苦。 鱼儿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干脆伸出四肢来缠着陆清灵的半个身子。 陆清灵静默了片刻，才笑道：“含光，我要走了，我想告诉你，我不悔。” 说完，一直强撑着的一口气，溘然吐出，双目缓缓闭上。 “昭昭？昭昭！不！昭昭你醒来！昭昭！” 霍振熙感觉到怀中的人虽然未动，可是重量却仿佛在慢慢减少一般。 越来越抓不住，越来越远的感觉。 “师傅！”岑今扑过来，按住陆清灵颈边的脉搏。 薛五娘慌乱：“王妃如何了？” 岑今眼泪滚滚落下，抬头看向霍振熙：“王爷，王妃她已经……” “不！不要说！不许说！” 霍振熙紧紧抱住陆清灵，像是要把陆清灵整个人按入他的身体一般。 “昭昭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 岑今痛苦，霍振熙却根本不理会岑今的话语，只对着马车前头喊道：“景辰！最快速度赶往码头！” 景辰早已听到马车中的动静，他是霍振熙的心腹，自然知道霍振熙从来未曾如此动容过，立刻应声：“是！” 第432章 鱼儿的血 霍振熙的脑子几乎是木的，他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陆清灵这样在他怀中死去。 鱼儿敏感地察觉到陆清灵的体温越来越低，似乎已经不需要他再帮忙降温了。 他抬眼看大家，却看到这些从来不曾对他露出异样眼神的大人们，此刻都是悲伤不能自已的模样。 出大事了。 鱼儿想着。 这么一想，便低头看着陆清灵，半晌，又爬到陆清灵身边，将手指放在她嘴边。 陆清灵不动。 鱼儿又看岑今跟薛五娘，他去拉岑今的手，又在自己手上比划。 岑今沮丧极了：“鱼儿，没用了，师傅她已经……” 他还是说不出那两个字。 怎么可能？ 师傅怎么会死？ 这个世上最不可能死的就是师傅啊。 因为师傅的医术如此高超，她怎么会死呢？ 她应该是生死人肉白骨的圣手，自己怎么会死？ 鱼儿感受着陆清灵逐渐降低的体温，有些着急了，拉着岑今的胳膊使劲摇晃。 岑今无奈：“鱼儿，别闹。” 薛五娘却看出不对劲来：“岑今，鱼儿好像是想让你帮他！” 嗯？ 岑今抬起头来，果然看到鱼儿脸上一片焦急，拉着岑今的手比比划划的。 岑今懵了：“你想让我干嘛？” 薛五娘急了，一把推开岑今，看清楚鱼儿的动作，猜测道：“鱼儿，你是想让岑今帮你把手指割开？” 鱼儿眼中闪过被理解的光芒，拼命点头。 岑今不解：“为什么啊？” 薛五娘也问鱼儿：“鱼儿，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能救是王妃？” 鱼儿狂点头。 霍振熙抬起头来，目光中罕见地露出一丝期盼来。 可是心中到底也还是有个声音——怎么可能？ 霍振熙你疯了吗？ 之前闵辰他们在岛上的时候，昭昭说过没有，这世上还没有只能够依靠喝血治疗病痛，这是无稽之谈。 可是今天，眼睁睁地感受着陆清灵离去的霍振熙，却对鱼儿生出了巨大的希望。 或许呢？ 说不定呢？ 霍振熙突然就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明知道那样做很可笑，却还是很狂热地相信了。 因为，不相信的话，他们就没有任何期盼了。 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找不到。 不经历过这样的绝望，就不知道为何会信那样的荒唐。 “岑今，你让他试试。”霍振熙开口，声音嘶哑。 那一瞬间的痛苦仿佛已经抽离了他所有的力气。 岑今闻言，便握住鱼儿伸过来的手：“鱼儿，会疼，知道吗？” 鱼儿点头，手掌心朝上，岑今看准静脉血管割了一刀。 鱼儿立马把手掌放到陆清灵唇边，血液滴滴答答地流下去。 岑今惊讶地发现鱼儿的血液竟然不是跟普通人一样的鲜红色，而是夹杂着一层说不上来是荧光。 就像是，蛇，又或者，蜥蜴一类的动物的血液颜色。 岑今惊了，看着鱼儿的血液滴下去，可是陆清灵已然毫无生机，根本不会吞咽。 霍振熙失望极了。 昭昭……真的已经离开了吗？ 岑今看了半天，终于大胆尝试：“王爷，或许有个办法还能救师傅。” “什么办法？”霍振熙抬头。 若非这句话，他的目光根本不愿意离开陆清灵半刻。 陆清灵的身子很轻，鼻息之处那最后一抹热度也在渐渐消散，霍振熙此刻已然无法思考。 岑今咬牙道：“我怀疑鱼儿的血中混入了蛇毒，或许能够救师傅，可以尝试用嘴渡入。” “好。”霍振熙几乎是立刻应声，就要俯身。 “不，王爷，不是你，换其他人。”岑今道。 “为何？”霍振熙皱眉。 岑今拦住霍振熙，才道：“鱼儿心思单纯宛如未入世的孩童，绝不是因为一时着急就想出这种法子救师傅的，应该是之前有类似的情况救了人，所以才下意识这么做。” “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又为何不让他以口渡血？ 岑今道：“鱼儿的血液颜色不同，我怀疑，或许这种救人的办法，更像是以毒攻毒——鱼儿的血有剧毒。”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仇八怪才敢放鱼儿出来。 目前鱼儿的血能不能够救陆清灵还只是一个猜测，但若真的是有毒，那就绝对不能够让王爷尝试。 霍振熙摇头：“这件事必须我来，谁也不能代替。” 说罢，不等岑今再次阻拦，便在薛五娘的惊呼下，俯身吻住了陆清灵的唇。 没人看到霍振熙的眼睛中泪光闪闪，他含着陆清灵的嘴唇，像他们之前的无数次亲吻一样，轻轻用舌尖撬开陆清灵的嘴唇，将她唇上的血液往口中渡去…… 薛五娘害羞地别过头去，不往捂住鱼儿的眼睛。 而岑今跟霍振熙却只紧紧盯着陆清灵。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岑今的眼睛干涩不已。 他眨眼，然而，就在眼皮闭合的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一丝微微的不同——陆清灵的嘴唇下意识张开了！ “王爷！”岑今惊呼。 薛五娘跟鱼儿转过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清灵皱了皱眉。 鱼儿高兴地把手掌覆在陆清灵唇上，用力握拳，颜色怪异的血液便一滴一滴落下去，而陆清灵竟然开始吞咽了。 “昭昭！”霍振熙紧紧抱着陆清灵，近乎狂喜。 然而就在这狂喜袭来的时候，一阵莫名的晕眩也攻上了他的头顶。 霍振熙重重往后一倒，靠在马车车厢上。 岑今连忙扶住他，伸手探脉，顿时便知：“将军，果然有毒！” 霍振熙摇了摇头，轻轻笑了笑：“无妨，只要昭昭活着就好，你快看看昭昭的情况。” 岑今两头忙活，见霍振熙态度坚决，只能去转过头来查看陆清灵的情况。 刚才陆清灵依然瞳孔微散，有出气没进气了，可是这会儿呼吸虽然急促，但是明显能够感觉到人还活着。 岑今眼泪也来了：“王爷，师傅还活着！她还活着！” 岑今抬手擦擦眼泪，快速道：“鱼儿的血中有什么尚不可知，但是若是以毒攻毒这法子，想来师傅也撑不了太久，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仇八怪所说的前辈，才能救师傅！” 第433章 家人重逢 景辰的声音从马车前头传来：“马上就到码头了！” 刚才车厢中的动静他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事情的紧迫。 他们将军，如今的东海王，这么多年只有王妃一个女人，可见王妃对王爷的重要性。 所以身为王爷的心腹、亲信，景字辈的人对王妃也绝无二话。 驾车很稳，速度却不慢，说话间，不过一两个时辰便到了老先生定好的举办名医大会的小岛上。 刚到码头上船，后头便传来呼唤声：“前面可是东海王座驾？” 霍振熙正闭目调息，听到身后的声音，立时坐起来。 “昭昭，你醒醒，我们相见的人来了！” 身后呼唤之人，不是他人，正是老先生身边的苏伯！ 苏伯赶着马车前来，看到岑今从车厢里钻出来，脸上惊喜：“果然是岑公子，敢问王爷跟王妃可在马车里？” 岑今虚心点头：“在的。” 苏伯身后的马车里立刻响起童稚的声音：“爹爹跟娘亲在前面！” 这便是小七了。 嘉嘉也有些激动：“小七，我扶你下去。” 说着，两个孩子便齐齐从后面马车中钻出来，跑到前面。 掀开马车一看，顿时两个都眼泪汪汪的：“爹爹！娘亲！” 霍振熙一手一个揽入怀中，而两个小的也才看到静卧在一旁陷入昏睡的陆清灵。 小七立刻上手，一探脉搏，便惊了：“爹爹，娘亲的脉象为何会如此？”竟然已经油尽灯枯，大有衰竭之意！ 霍振熙看着两个孩子，心中哽咽说不出话来。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现在正要赶往东蜃岛，请先生上来，我细细说与你们听。” 马车换了人，景辰赶着马车，里面坐了霍振熙一家四口并苏老先生。 岑今、薛五娘和鱼儿则换到了苏伯驾着的马车上。 码头已经有临时调度的渡轮在等候，不用下马车，直接连马带车一同渡过去。 马车上，霍振熙将各中关节一一说明，小七哭个不停，一直拉着陆清灵的手喊娘亲。 嘉嘉长大许多，原本面容开始有了少年的沉稳之气，此刻却也红了眼眶，只握住陆清灵的另外一只手，不肯言语。 他盼了好多年的娘亲，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却相处不过短短一二年，便…… 苏老先生叹息一声，口中说着有些恼怒的话语：“我当初让她在江南等着，若是不偷跑出来，便也没有后面这些事。” 可正因为爱之深才责之切，这般痛彻心扉的埋怨，正是因为说不出的关心。 霍振熙微微有些恍神，仿佛想到了什么极致的幸福，面容温柔道：“因为她是她，所以她才会出来。” 人没有办法在选择的时候就知道最后的结果。 至少选择的当时，他懂陆清灵的心。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并不是陆清灵所愿，不过是些偶发的意外罢了。 因为陆清灵爱他，她没有办法做出最理智的选择，就好像他现在一样。 感知到陆清灵离去的那一刻，总有千万般牵绊，他亦生出要跟她一同离世的想法。 不过是他没有来得及做而已。 若真换过来，陆清灵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出事了，他也未必能够保持理智。 小七抿抿唇，脸色严肃：“我一定要学好医术，治好娘亲。” 嘉嘉亦道：“我亦会好好习武，保护好娘亲跟小七。” 霍振熙微微点头：“好，果然不愧为爹娘的好孩子。” 渡船很快就到了东蜃岛，老先生看着岛上郁郁葱葱的树木跟鳞次栉比的房屋，倒是有些感慨。 “老夫数年未曾联系这许多老友，此次恐怕也算是最后一次见这些老东西了。” 当年他们亦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同经历过许多，后来各自散落天涯。 离别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一分开就是半辈子，再相见已经是满头白发。 早就有人得到了消息，知晓苏老先生今日到，码头上居然十分热闹。 眼看着船来了，岸上的人有些坐不住，开始站起来伸着脖子往船上看，只看到船上有几辆马车。 待老先生下了马车站在船头之时，岸上那些同样头发花白，有些甚至坐在木轮椅上的老先生老夫人们才忽的笑起来。 “苏老三，你这个家伙，竟然还好好活着，我们当你这一次邀约是来给你送终呢。” 数十年未见，一见面便是如此的不忌，任何玩笑都可以开得。 苏老先生嘴里虽然嗔怪着，一一打招呼辨认着这些年轻时的伙伴，心中却忍不住道： “若是有朝一日死了，是同你们这些家伙一起死的话，那我也无憾了。” 或许，知道是跟他们一起死，恐怕也会对死亡生出些期待来。 众人一路拥着苏老先生上了岛，这东蜃岛处在东海海境之外，距离东海有一段海域常年被雾气缭绕所掩藏。 所以人们时而得见，时而不见，便给这岛取名叫东蜃岛。 也因为这东蜃岛的地理位置，所以常常成为一些不愿意受外界叨扰之事的举办之地，东蜃岛的岛主虽然不常出面，但是面子极大。 这东蜃岛上只要不动手伤人，其他随意。 便是江湖上有些宿敌仇人，上了岛也不能够寻仇，不然，岛主自然有办法解决掉他们，而且不让别人有二话可说。 这一次老先生用的是江湖帖，除了这些老家伙之外，亦有一些近些年在江湖上出名的怪医名医上岛来。 这是与中原地区截然不同的景象，这些人更像是话本中记录的奇人异事，寻常不容易见到。 嘉嘉跟小七适应很快，有个头发红色的怪异女人，极其喜欢嘉嘉，几次三番给嘉嘉抛东西：“我的小乖乖，长得真俊呐，不如给我收了做儿子吧。” 嘉嘉面容肖似霍振熙，不过没有霍振熙身上那股常年征战的煞气，只有翩翩少年英气，端的是够吸引人。 避了几次，但那红发女人一身功夫亦是诡异，能够贴着墙面行走，甚至能够背部着地滑行至嘉嘉面前，也不做什么，就是给嘉嘉递花儿。 但是屡次三番，便是嘉嘉也有些不高兴了，停下脚步来，面带怒容地看着那红发女人。 第434章 红娘子挑衅 那红发女人忽的笑了：“小兄弟，别生气嘛，姐姐是看你长得俊才想找你玩的，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嘉嘉板着脸道：“我今日来岛上是有正事要办，还请让开。” “哟哟哟，好无情的小兄弟哟。”红发女人笑得花枝招展，更加挑衅：“不过嘛，我就喜欢无情的人，小兄弟，我记着你的哦。” “你记着有什么用？他又不记着你这位大婶。”小七在一旁，乖巧地牵着嘉嘉的手，只是说出来的话就让人听了不是那么舒服了。 红发女人仿佛才看到小七一般，极其轻蔑地打量着小七：“小姑娘，这件事跟你无关吧？” “大婶，这件事跟我有没有关系另说，但是他——”小七朝嘉嘉点头示意：“肯定是跟大婶你无关了。” 什么毛病这是，这大婶的年纪比爹爹娘亲都大，便是要看上什么人，也该是看上爹爹才对，怎么会看上嘉嘉？ 虽然，小七心里也是绝对不允许红发女人看上她老爹霍振熙的。 红发女人被小七刺了，亦是有些下不来台：“我红娘子行走江湖，看上什么样的小鲜肉不能得手的？你个小丫头想跟我比？还远着呢！” 小七笑了，笑起来圆圆的脸蛋，还有唇角边跟陆清灵如出一辙的小梨涡看上去着实可爱至极。 “我为什么要跟你比啊，我比你年轻，比你可爱。若是要比风情，如今你有三十了吧？我才六岁，等到我正当年华的时候，你连半老徐娘都扳不上，有什么好比的。” 霍振熙在马车中失笑，又不免有些担心，小七一向机灵，但是如今沉不住气，性格倒是有些乖张外放了。 好在嘉嘉稳得住，小七跟人打嘴仗，嘉嘉虽然没有帮腔，但是一直站在小七身边。 看似随意的步伐，但是不管红发女人从哪个角度过来，嘉嘉都会率先拦截。 红娘子脸皮是厚的吧，光凭专门找小鲜肉这些事，也早被人唾骂过无数次了。 也不是被女子骂过，但是无奈那些女子要么便是长得不如她，要么便是武功不如她，武功跟长相都还过得去的，又不如她胆子大风情盛。 所以红娘子一向没有敌手。 但是今天小七来这么一通，红娘子就有些不高兴了。 毕竟小七模样乖巧可爱，着实惹人疼爱，又机灵聪慧，无人不喜。 最最重要的是，小七一张嘴不饶人，句句都捅到红娘子心坎里了。 红娘子冷笑道：“小丫头，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江湖上有多少人想要求着我看他们一眼而不得。” “况且，今日我看中了你身边这位小兄弟，我觉得他根骨不错，想要收他为徒，你拦着的话，你可知道你耽误了他什么事吗？” 小七笑得摇摇欲坠：“大婶，你是在说你功夫高吗？” 红娘子傲然：“那当然。” 红娘子虽然一头红发看上去十分怪异，但是容貌是真生得不错，又因为喜欢男女之事，身材更是傲人。 有这样的天赋，她往日里跟男人打交道无往而不胜，便是武学，也有不少人愿意奉上绝学只为博美人一笑。 因而红娘子说她武功好倒也不是虚话。 只不过本来她是没打算收嘉嘉为徒的，可是被小七逼到这份上，不得不说。 小七听完更是笑得开心：“大婶，不知道你对功夫好是如何定义的，可是在我看来，你这功夫还真算不上好。” 红娘子怒了：“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况且我的绝学还没露出来呢！” 小七淡定道：“哦？那你就露两手看看？” 红娘子气得有些发晕，明知道这个时候真要动手，反倒落了下成，好像是她对这小丫头十分顺从一般。 但是若不露两手，又觉得被人看低，心中憋屈。 “好，既然你要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红娘子就摆出先手姿势，朝着小七冲过来了。 “小七小心！” 马车内外传出两声关切的提醒，小七嫣然一笑，朗声道：“爹爹，哥哥，不用担心。” 周遭的人这才终于确认了，原来那小小少年是这小丫头的哥哥。 只是不知道生出这般钟灵毓秀兄妹俩的人，又该是何等丰神俊秀。 霍振熙手抬起，指缝之中便有着小小的暗器，随时准备出手。 嘉嘉亦是横剑拦在小七身前：“莫要欺负我妹妹。” 小七甜甜地笑：“哥哥放心，她欺负不了我的。” 诸人看向那红娘子，好奇她怎么姿势摆了这么久还不动手，难道真是绣花枕头？ 就说了，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 小七微微一扫红娘子，道：“看来这位大婶不过是逗我玩儿呢，既然不动手，那我们就先走了。” 红娘子定在原地，心中大骇。 她当然不会对小七手软，她明明已经要冲上前去了，不料运气才发现丹田之中一片空虚，内力荡然无存。 甚至，隐隐有一股不对劲的气息，似乎只要她强行催动，就会反噬一般。 众人看她模样，不知她心中为难，小七等了片刻，有些遗憾：“好吧，既然你不动手，那就不要挡路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霍振熙微微皱眉，亦是不解。 他虽不是江湖中人，但是身在战场，难免会听到些江湖事——若是一场战争中有数个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帮忙，至少像吕少鹏那种，那输赢可就要大大的改写了。 那红娘子在江湖上并非名不副实的虚名，着实是有些本事的，今天为何对小七颇为忍让？ 不光是霍振熙跟旁边的人这般想着，连红娘子自己都想。 她猜测，自己一定是刚才被那小丫头气到了，所以有些不舒服，这才内力不继。 见周围的人都露出嘲讽的表情来，红娘子心中明白，若是今天放这小丫头走了，日后她在江湖上的名声可就不是那么好说了。 “谁跟你客气了！看掌！” 红娘子怒斥一声，强行催动内力对小七下手，小七唇角勾起是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眨眨眼躲到嘉嘉身后。 第435章 霍家人就是这样护短 嘉嘉的剑已经横在胸前，然而，红娘子眼看着就要冲过来了，却在半路突然捂着肚子，面色惊疑不定地停下了。 “你们使毒？” 使毒？不能吧？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嬉笑开来：“红娘子，这么两个小娃娃会什么毒？一看人家穿戴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若不是唐门的，谁家小孩子会使毒？” 红娘子呸了一声：“你们不信的话自己来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别人是真不腰疼，但是她此刻却疼到浑身冒冷汗，自丹田而起的筋脉，仿佛在内力的催动下被人寸寸捏断一样。 霍振熙并没有收回手——像红娘子这种受了刺激的人，若是反扑也必定用尽全身力气，为防万一，霍振熙将马车的车窗稍稍推开了一些。 红娘子见到马车有动静，心中更是忌惮。 只不过面子上实在是受辱不服气，对小七骂道：“臭丫头，小小年纪不学好，学别人使毒？你爹娘没教你……” “住嘴！”小七娇喝一声，袖子中藏着的弹弓脱出到手上，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小七用弹弓对红娘子射出一颗丸药。 红娘子一愣，看着丸药打到自己身上，崩开弹出一阵粉末来。 “咳咳咳——”红娘子被粉末呛了一下，立时开始咳嗽起来。 很快就感觉到口腔、鼻腔中都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连呼吸都痛。 而那特制的丸药粉末，打到一人身上弹出范围有限，竟然只有她一人中招，面色通红，呼吸困难，其余人等不过是看着红娘子的模样心惊。 小七拍掌笑道：“大婶，你看你现在的模样，是当之无愧的红娘子了。” 众人一看，可不是嘛，红娘子被这又辣又痛的粉末弄得脸上通红，配上一头红发更加奇异了。 大家都笑起来了，但是红娘子却涕泪横流，看上去十分狼狈。 红娘子痛苦难忍，怒不可遏：“不要脸的小蹄子，手段毒辣，心思险恶，使毒用暗器算什么！” 小七嘴角噙着笑，但是眼底却一片冷漠：“你也别说我使毒欺负你，你多大我多大？你功夫多高我多高？我若是没有些手段，恐怕只能够任由你欺负吧？” 周围的人也道：“对啊，红娘子你都江湖成名多久了，如今为难一个孩子又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红娘子怒道。 “不是英雄好汉也不能专挑着人家奶娃娃欺负啊，还没你腿高呢，你还打不过别人娃娃，丢不丢脸啊！”大家都哄笑起来。 红娘子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下局面就变得十分尴尬了。 她不动手吧，实在是难受的紧，若是不制住小七拿到解药，她恐怕会活活疼死。 但是若要动手，那今日可就不是输赢的问题，日后这件事会被人拿出来如何嘲笑？ 她红娘子一向自诩容貌身材上乘，在一干江湖人士中十分出挑。 所以年纪大了之后才专挑那些年轻的男子下手，看着别人为她神魂颠倒，更觉自己魅力无双。 久而久之便有些奇怪的癖好出现，年纪越大，挑选的小鲜肉年纪也越小。 她今日倒不是专门挑上嘉嘉的，而是今日这岛上虽然热闹，来的却都是名医怪医。 一般成为名医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她看不上。 至于那些怪医，就更可怕了，像仇八怪那种不修边幅的，她更看不上了。 只有嘉嘉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看上去十分可口。 只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这小少年身边竟然有个如此心狠手辣的小丫头，牙尖嘴利不说，使毒的功夫，若说不是唐门出来的，还真没人信。 红娘子疼得不行，心中纵有千般猜测，却也不好说出来，只道：“好，既然你说你年纪小，那我今日就不跟你计较，解药给我，一拍两散，互不相欠！” 等来日找到机会再来寻仇。 小七只咯咯笑着，并不言语。 嘉嘉不想多生事端，低声与小七商量：“小七，给她解药吧。” 小七手里把玩着弹弓，神情轻松：“嘉嘉，你可听到了？她说今天大家互不相欠，但是我怎么觉得她欠我一个道歉呢？” 如何骂她都可以，反正她不在乎，也能怼回去。 但是但凡涉及到爹娘跟嘉嘉的，她就不会客气了。 没办法，霍家人就是这样护短。 天生的，遗传的，骨子里带来的。 霍振熙在马车里看到了事发，颇有些无奈——这才多久没见到两个孩子啊，如今两个孩子竟然长得他都不认识了。 再回过头来，苏老先生一边叹息：“收徒不慎，收徒不慎啊！” 然而，这叹息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因为苏老先生亮眼放光，盯着小七手上的弹弓，十分垂涎的样子。 霍振熙：“……” 到底是收徒不慎还是拜师不慎？ 怎么感觉反而是师傅纵容所以才养得小七如此肆无忌惮呢。 小七性子骄纵，红娘子被折磨得几乎要在地上打滚，到底是火辣疼痛难忍，面子不如命重要。 红娘子忍住怒火，道歉：“我刚才说的不对的地方，我道歉。” 小七勾了勾嘴角：“算了，今日我们还有正事，先不跟你计较了。” “——至于这毒药，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罢了，你自去洗个澡，就什么都没了。” 小七笑嘻嘻地把弹弓收回到袖子里，拉拉嘉嘉的袖子：“走吧。” 红娘子气得七窍生烟，丢了脸面道歉，竟然没有拿到解药——回去洗澡这种解毒方法，仿佛在嘲笑她。 “你给我等着！”红娘子撂下一句话，使出轻功身法走了。 小七笑着拍拍掌，声音不落：“好啊，我等你啊。虽然都不是什么厉害毒药，但是能让你吃吃苦头的，我大概还有个万儿八千种吧。” 马车里，霍振熙斜眼看苏老先生：“先生有帮我教导小七？” 苏老先生咳嗽一声，脸色极其不自然，显然是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帮你教小七？你不如说把我送进这娃娃手里折磨，我老头子还能好端端的坐在你面前，你真当是件容易事？” 第436章 东蜃楼 小七这样，后面马车里的薛五娘有些紧张了，问岑今：“小七小姐这般胆大，会不会有危险啊？” 岑今乐呵呵一句：“放心吧，不会的，小七厉害着呢，跟师傅见识过大场面的。” 薛五娘还是担心地往外看，目光之中既有担忧也有羡慕：“刚才那个红娘子会不会来找小七小姐麻烦啊。” 岑今摇摇头：“不会的，今日小七不是还胜了那红娘子吗？况且王爷还没出手，便是世子不也没出手吗。” 薛五娘看着在马车里坐不住，在路边随意走着的小七，不无艳羡道：“小七命真好啊。” 岑今本来笑嘻嘻的，听到这话却没搭腔。 命好？ 王爷，师傅，世子跟小七，哪一个算得上是真正的命好？ 几人上岛没多久，便被人引着到了东蜃岛上最大的一处建筑内，这里可以称之为客栈，也可以称之为会堂。 总之借用东蜃岛办事的人，多半都会聚集在这里。 老先生下得马车，那些古古怪怪的老头儿便凑上来了，十分稀罕：“刚才那小丫头，你收的徒弟？” 敢情都是一路上看热闹过来的，都盯着小七不放呢。 也有人看上了嘉嘉，觉得嘉嘉根骨奇佳，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但是毕竟都见识过小七的手段，爱才之心，心里都知道要搞定小七先。 老先生气得吹胡子：“你们这些老家伙，我叫你们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收徒弟的，先看看我这不中用的徒弟媳妇吧。” 时间不够继续耽误了，霍振熙抱着陆清灵进了东蜃岛最大的客栈，一楼大堂之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都是听说苏老先生上岸之后赶过来的。 苏老先生简单寒暄过后，便直接说了来意：“我这徒弟媳妇瞎折腾，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如今便请各位集思广益，各显神通，只要能够治好我这徒弟媳妇，我便答应那人一个条件。” 小七跟嘉嘉眨了眨眼，也不知道老先生这个条件到底算多大的益处，但是下头的人却沸腾了。 “便是苏老头你多年前答应不再出面的事情也行吗？” “问你关于旧人的事情也行吗？” 老先生面容微变，但是看了看霍振熙，又看了看陆清灵，到底还是点头：“是，任何条件。” 如果需要的话，他这把老骨头死一死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想来，不是跟他有深仇大恨的人，恐怕让他死也没什么用吧。 在场的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霍振熙退让开来，大家便冲了上去。 生病的人是最没有尊严的，任谁都可以对她指手画脚，若不是到如今这最后一步，霍振熙是无论如何不会让陆清灵受这样的苦楚的。 小七对嘉嘉使了个颜色，两人把霍振熙拉出门外去：“爹爹放心，有先生在，娘亲一定会好的。” 霍振熙爱怜地看着两个小的，这世上，若是说谁能够跟他一样害怕失去陆清灵，恐怕就只有嘉嘉跟小七了。 东蜃楼中的讨论持续了一天一夜，陆清灵五感封存，不吃不喝亦没有反应。 霍振熙跟岑今等人轮流守着陆清灵，看着前来查看陆清灵脉搏呼吸面色的人，或胸有成竹，或低头思索，或愁容满面，或暗中窃喜…… 但是还没有人说能够治好。 有人壮着胆子问了：“这人可是东海王妃？西北来的那位东海王？” 霍振熙声音清冷：“此刻内子是病人，诸位是大夫，如何救治，病人听大夫的。” 顿了顿又道：“内子原也是大夫，所以诸位不必担心身份问题。” 霍振熙心中明白，现在任何一种治疗办法，对于陆清灵来说，既是救命希望，也是致命一击。 她的身体脆弱不堪一击。 这段时日以来，陆清灵清醒的时间都在交代事情，似乎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一般。 所以在踏入东海王府的那一刻，她终于支撑不住了。 她是在跟他说，送他到这里，已经是她最后的祝福了。 他希望她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会到东海王府，听一声大家的呼唤：“东海王、东海王妃！” 有了霍振熙这句话，大家都放松很多。 也是，眼前的人虽然是东海王妃，但是也不过是一个垂死之人，这些名医怪医见的多了。 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但是毕竟民不与官斗，大家虽然身在江湖，但是都知道这官和兵不好惹。 如今霍振熙又是官又是兵，到底还是要忌讳一些。 开始有人施针，也有人在陆清灵身边熏制药草，还有人拿出颜色气味诡异的药膏，蹦蹦跳跳想找到一块能够下手的地方。 薛五娘不懂医术，但是一直都是她在照顾陆清灵，不免觉得有些担忧：“这样做行不行啊？” 岑今对这些野路子的治疗办法也只是道听途说，毕竟岑家也算是医术世家，自有一套，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还是很少接触的。 此刻也不好下结论，只看了看苏老先生的模样：“据说苏老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曾为一位身患怪病的朋友求医，结识了不少人。” “如今能够被老先生邀请来的人，至少也都是有些本事的。” 最重要的是，就连岑今，此刻也只有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罢了。 不知多了多久，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岛上的人轮流来了几次，陆清灵身边倒还算是安静，但是东蜃楼外面的讨论之声着实鼎沸。 而这一切，唯独影响不到两个人，一个是躺着，悄无声息的陆清灵。 一个是紧握陆清灵双手，闭口不言的霍振熙。 小七亦是没闲着，她拉着嘉嘉出门了，沿着东蜃岛，一日走上几圈，就专门听别人讨论。 鱼儿待不住，头一次出门见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里面，怪模怪样的也不少。 那天那个红头发的红娘子便是一个，还有些人通体发蓝，有人长着三只手，亦或者还有能动的尾巴。 鱼儿兴奋地跟着小七身后，左看右看，很有些乐不思蜀的模样。 第437章 鱼儿被抓 鱼儿穿戴着薛五娘专门准备的衣服帽子，只露出一张脸来，倒是没有少人看出鱼儿的不同来。 小七跟嘉嘉更是从小见惯各种奇人异事，对鱼儿也寻常。 鱼儿从来没有感受到这般的自由，兴奋极了。 小七心思灵活，对医术又即为上道，沿路听过去，听到有兴趣的地方便驻足多留一会儿。 嘉嘉寸步不离，鱼儿却心思有些散漫，像去看看更热闹的地方。 小七嫣然一笑：“小鱼儿，你想去就去吧，不要走丢了，一会儿回来找我们就行。” 鱼儿点点头，颜色有些不同寻常的眸子中绽放出别样的光芒。 嘉嘉亦是掏出一个大爆竹样的东西，对鱼儿道：“这个是小七折腾出来的，遇到事情的时候拉出这根线，对着天空便可发射出烟雾跟尖啸，我们能够看到。” 鱼儿珍重地把这个放入随身的荷包中，对着小七跟嘉嘉一笑，便钻入人群。 小七这边扭头听回刚才路边不知道哪门哪山的大夫在讨论陆清灵的病症，虽然并无结果，但是听他们论述病情，还有以往见过的案例，倒是也颇有收益。 也不知过了多久，嘉嘉招手让东蜃岛上跑腿的小孩子帮忙买了些牛肉馅饼来。 “小七，不要耽误吃东西。” 小七接过来，先往嘉嘉嘴里塞了一块，才低头去咬了自己那块。 “嘉嘉，我要是再长大些就好了，说不定对娘亲的病症也不会这么束手无策了。” 小七离了人群，在嘉嘉面前显出原本的稳重来。 他们这样的孩子，便是年岁小些，但是所经所历，是许多人到花甲，到耄耋都不曾经历过的事情。 嘉嘉自然是沉稳，但小七也不是那等浑钝不知世事的小姑娘。 不过是知晓大人们现在心思沉重，所以才做出小孩儿模样罢了。 嘉嘉道：“小七，不着急，这次爹爹跟先生都来了，还有许多据说是先生的旧友，一定会有办法救治娘亲的。” “你长大些，便可以帮着救治别的人，世道轮回，心存善念即可。” 小七嘻嘻笑道，看着嘉嘉道：“哥哥，你跟爹爹真是一样，什么时候都不忘正道。” 可是她陆小七，心里可没有什么正邪之分，她只有在乎和不在乎罢了。 两人才刚说话，突然就见人群一阵骚动。 “听说了吗？那边见到一个怪胎！” “什么怪胎值得这样大惊小怪，老子从医三十多年，什么怪胎没见过！” “这次可不是你那些寻常可得的怪胎，据说是个人面蛇身的怪胎！” “可是像山海经所载那般？” 人们议论纷纷，朝着一处涌去。 小七差点被撞，嘉嘉侧身护住小七，与小七对视一眼。 人面蛇身的怪胎？ 莫不是……鱼儿？ 小七面色一冷：“走，看看去。” 嘉嘉亦是留意，只是东蜃岛上今日人实在是太多，大家传言纷乱，到处涌动。 而这些江湖人士本事各异，嘉嘉即便带着小七上了屋顶，屋顶上也是人头攒动，身影纷繁。 又兼着那“怪胎”似乎身手十分灵活，所以方向一直在变，让人捉摸不透。 小七有些恼火了：“这些大人怎么都这般蠢笨！” 随随便便听着别人的话就跟着到处乱窜，把方向都打乱了。 两人没有再动，嘉嘉带着小七攀爬到屋顶最高处，仔细看着下方涌动人群的起点。 “在那边。”嘉嘉习武，耳聪目明，很快找到人群最骚乱的地方。 小七指了指路线：“嘉嘉你带我从那边的屋檐上跳过去，咱们直接走屋檐，先去那栋楼上看看。” 那是一栋临海的小楼，楼下，人潮汹涌。 嘉嘉跟小七才赶到，便听到人群中有人兴奋地大叫：“我才看到那个怪胎的眼珠便觉得不同寻常，顺手撕了他的袖子，果然便看到浑身如同蛇鳞一般。” “对对对，我看到之后顺手拿刀割了一片下来，果真是蛇鳞！” 小七视线看过去，那人手里拿着掌心大一块青黑色鳞片，正是鱼儿身上的。 因鱼儿身上的鳞片坚硬，寻常刀刃是无法伤到鱼儿的，那一块鳞片，是刀子直接带着皮肉剜出的。 小七面如寒霜，把小背包往身前一放：“我不喜欢他。” 嘉嘉点头：“是，不过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人太多。” 最先发现鱼儿的两人，此刻站在人群中的大放厥词，唾沫四溅地讲述着与鱼儿的交锋。 可是现场却没见鱼儿。 嘉嘉沉目，看向临海的地方，那里，平静的水面有一片古怪的颜色。 似乎是血液，但是又带着不同寻常会折射光芒的暗色粘液。 几乎是同时，人群又沸腾起来，大家涌向海边：“那里！那里！刚才那个怪胎在那里！” 潜伏在水里的鱼儿，忍不住冒头上来换气， 才一上来，便看到无数的人头对着他，脸上的表情或许有兴奋，有激动，但是唯独没有善意。 鱼儿浮在水中，有些委屈地低头看了看身上。 最大的伤口自然是那道连皮肉一起剜去的鳞片，但是身上其他地方未必就没有伤口。 全都是一路上被这些人追赶造成的。 他们只觉得新奇，想尽一切办法留住鱼儿。 却并不在乎鱼儿的死活，什么刀枪暗器都对着鱼儿使出，鱼儿便是身形灵活，可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身上伤痕累累。 有会水的人已经下水了，还有人去找了船来。 大家兴奋地朝着水中的鱼儿涌去，鱼儿远离，再远离，在阳光下近乎透明的眸子流露出受伤的神情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要伤害他。 退让已经不是最好的办法，鱼儿转身，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想向更远的地方游去。 可是那些刀剑比他的动作更快。 一个绳索套住了鱼儿，鱼儿惊慌地扭动身体。 可是套住他的那个人却只顾着兴奋：“我抓到了！我抓到了！” 一边叫着，一边用力收绳，鱼儿被拉扯得失了平衡，倒栽进水里，灌了几口水，四肢拼命划动却毫无办法。 就在此时，高处有人甩出一柄小刀，打在绳索上，绳索顿时断开。 鱼儿连忙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目光慌乱地搜寻着。 第438章 围困 不光是鱼儿，其他人也都在搜寻出手坏事的人。 很快，大家便发现站在楼上屋檐处的两个孩子。 嘉嘉面色凝重，手里还捏着小刀，刚才那刀便是他甩出去的。 小七手里亦是甩着弹弓，另一只手中，便是颜色各异的古怪药丸。 他们是跟着苏老先生上岛的，很快便有人认出来了：“是前几天跟红娘子对起来的那两个小娃娃！” “正是了！那女娃娃会使毒！” “男娃娃是练武奇才，虽然还没见着真功夫，但是凭着刚才这一手飞刀，不简单！” “小娃娃坏什么事？” 江湖人士，最关心的倒还不是身份，而是先看功夫。 毕竟东蜃岛官管不着，便是出了什么事，或者带着什么事，只要岛外的事不上岛，岛上的事不出岛，也是没人会说什么的。 小七似笑非笑：“我们坏事？为何不说你们坏我们的好事？” “小娃娃讲道理，这怪胎是我们先发现的，你们可是后来的！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虽然知道这两个娃娃跟苏老头关系匪浅，但是这人面蛇身的怪胎实在是太难得了。 可不是能够轻易让出去的。 小七呵呵笑道：“既然你说到了先来后到，那就更应该知道他是跟着谁上岸的了。” 那日鱼儿虽然跟着岑今和薛五娘在后面一辆马车里，但是进东蜃楼的时候，大家可是都知道他们一行人中，是有三个孩子的。 两个略微小些，生得粉雕玉琢，一个略微大些，看身形也就十岁左右，只是用一身厚厚的衣裳裹着，倒是看不清模样。 现在想来，莫不就是这个怪胎？ 海边聚集的人群都有些微微色变。 虽说岛上是不分官与民的，江湖事以江湖律来行。 但是从江湖律上说，他们觊觎了别人的物件。 若说是无心，那肯定是强词夺理了，因为这么一个怪异的人上岛了，必然是有主的，他们想抢先抓住鱼儿，不过是想趁着鱼儿的主人没发现而已。 现在鱼儿的主人倒是来了，可来的是两个小娃娃。 这认还是不认？ 认了吧，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个世间罕见的怪胎被两个娃娃带走，心有不甘。 但是不认吧，这两个娃娃可是跟苏老头有关系的。 那老头因为年轻时候的一些事，在江湖上可是很吃的开的。 大家迟疑之际，抓鱼儿的人中，有一人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奸诈模样的开口道：“你们说那怪胎是你们的，可是我观那怪胎又不会说话，凭什么认定是你们的？” 那人心中打定主意，鱼儿肯定是不会说话的，不然在那种情况之下，总归会开口求助的。 既然不会说话，那就好办了，难道他一个大人，自觉诡计多端，难道还怕说不过两个孩子不成？ 那人胸有成竹，只是他没想到，鱼儿虽然不会说话，本性纯真，但并不是痴傻之人。 怪只怪这些人都并没有把鱼儿当做人看，不过是当做一个人面兽身的怪胎看罢了。 小七唇角微微勾起：“如果我有办法证明鱼儿认我呢？” 那人亦是不惧：“那你让他证明证明。” 小七站在楼上招手，对着海里的鱼儿遥遥喊道：“鱼儿，你可认得我？” 鱼儿才甩开套在身上的绳索，听到小七的问话，连连点头，差点儿又沉了下去。 小七对鱼儿一笑，低头看向先前发难那人：“这位猴叔叔，你可看见了？” “看……”那人刚想回答，感觉不对，立时瞪向小七：“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朱怀！” “好的猴叔叔，你看到了吗？”小七点头，极其认真，仿佛听进去了，可是一开口，还是猴叔叔。 周遭人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了，比起来“猪”，这人尖嘴猴腮的样子，更像是“猴”啊。 这么一闹，便有人插嘴道：“你到底看没看到啊瘦猴子？” 朱怀恼羞成怒：“我叫朱怀！猪！猪！猪！” 小七单纯无辜地看着朱怀：“好的，猪。” 朱怀：“……” “我没看到，那怪胎不过是在水里沉沉浮浮的，又不会说话，算不得数，你有本事让他上岸来，大家都能看的清楚。” 朱怀心中算盘打得好，鱼儿在水里，不管是点头还是摇头，他都可以推说因为在水中所以摇摇晃晃闹的。 若是鱼儿真上岸来，他站在最前头，总归是能够第一时间抓住鱼儿。 等他抓到鱼儿了，用些手段，便能够叫鱼儿动弹不得。 到时候，鱼儿就是想承认他认识小七跟嘉嘉也没办法了，只能够被他带走。 嘉嘉站在屋檐，轻功稳妥，耳聪目明，将朱怀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便道：“小七，那人心怀不轨，莫要信他。” 小七点头：“我知晓。” 小七笑了，她朝着海中喊：“鱼儿，既然有猪说你点头不算数，那这样，你在水里划一个圈便算是认，两个圈便算是不认，可好？” 鱼儿立刻在水里划了一个圈。 朱怀心中不喜：“他本身在水里也要划圈的，凭什么算到你头上？” 小七嘻嘻笑道：“那你让他划一个试试，只要他划，我便算你赢。” 朱怀骑虎难下，众目睽睽之下叫鱼儿划水，鱼儿高昂着头，浮在水上，一动不动。 朱怀怒了：“你让他上来！” 小七道：“我让他上来？当然可以。” “但是我话放在这儿，我平日里呢，喜欢乱七八糟调配些药物，我哥哥又喜欢玩刀啊剑的，所以难免会沾上一些。” “鱼儿是我们家的家仆，他上得岸上，我跟哥哥便要用他练剑，若是有不长眼的人自己凑上去了，那就别怪了，毕竟刀剑无眼。” “而我，也不知道这刀剑上，到底是药呢，还是毒。” “若是药还好，也不过是能让人浑身生疮长出鳞片，亦或是火毒攻心毛发发红的小玩意儿。” “但若是毒，那我就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穿肠散，七步倒，见血喉了。” “反正么，被我用来实验的人还不够多，若是谁想，谁就上来试试看，也让我瞧瞧我这次配出来的是什么玩意儿。” 第439章 小魔头 小七长了一张讨喜的脸，说话声音又软软糯糯甜滋滋的，任谁都不会觉得这么个小姑娘有伤人之心。 只是单听小七说出来的话，大家却又忍不住侧目。 这是哪里来的一个小魔头？竟然轻飘飘就说出这样可怕的话来。 鱼儿听到小七的话，慢慢开始往岸边游，岸边的人目光都聚焦过去。 湿了水的衣裳贴在身上不舒服，还容易阻挡鱼儿在水里的行动，所以在刚才就已经撕开丢下了。 鱼儿眼下只披着替身的衣裳，湿漉漉地爬上岸来。 看上去没什么感情的眸子转了转，只抬头看小七跟嘉嘉。 嘉嘉出声道：“别怕，过来。” 小七的弹弓在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漫不经心地看着人群。 朱怀刚动了一下，小七的弹弓就优哉游哉地转了方向，对准朱怀。 朱怀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试探。 鱼儿顺利走到楼下，小七笑了：“我们下去。” 嘉嘉一手提起小七，顺着楼外檐的砖瓦就跳了下去。 小七看着鱼儿，眼神澄澈，半点儿也没有害怕或者嫌恶，只勾了勾手：“走。” 鱼儿笑了笑，跟在小七身后。 鱼儿心里是高兴的，虽然以前养父仇八怪也曾带他去过外面，但是遇到别人的时候，仇八怪的第一反应也是把鱼儿藏起来。 但是像小七跟嘉嘉这样，似乎从来都没有觉得他不一样的，太少了。 人群跟着涌过来，小七有些不耐烦，回身，“唰唰唰”接连三下，弹珠打在最前面的人身前一尺之地。 有人刹车不及，一脚踩了上去。 “咦？没事？”那人闭着眼睛等待着痛苦的来临，可是半晌也没动静，便睁开眼下意识说了一句。 可是旁边的人却都吓了一跳，纷纷远离：“你你你，你别过来……” “怎么了啊？一点都不疼啊。”那人疑惑道。 再低头一看，顿时心都跳出来了，只恨不得晕过去。 脚底下，密密麻麻的爬虫，不知道为什么所吸引，从土里钻出来，爬便他的脚面跟小腿。 “救命啊！！！”那人惨叫一声，白眼一翻真要晕了。 小七回头补了一句：“可别晕哦，现在虫子最多只爬到你膝盖，晕倒了可就会爬到你身上、脸上，口中，鼻中……” 那人一个激灵醒来，哭得涕泗横流：“小姑娘，求求你，我就是来看热闹的，什么也没做，你快把这些虫子弄走吧。” 看着粗壮了一倍的腿，这人已经不敢去分辨其中哪些是虫子，哪些是被虫子蛰肿的部分。 嘉嘉轻声劝道：“小七，这人没有伤害鱼儿，不用下狠手。” 小七轻飘飘一句：“跟过来的人里头，哪个没有想过害鱼儿？不过是没有机会也没有胆子罢了。” 旁边的人让她说的害怕，不敢出声。 小七嘻嘻一笑，又拿出弹弓来。 周围的人下意识就要躲避，小七笑了：“躲什么啊，这次的是解药，沾到的人蛇虫不侵。” 小七尾音高高翘起，俏皮得很。 可是经过刚才的事，这会儿大家可没心思分辨小七到底是不是可爱了。 更不敢相信蛇虫不侵的药物。 毕竟这会儿个，刚才冲到前头的那几个人现在已经肿成猪头——都是被毒虫咬的。 这其中，自然也包含叫嚣得最厉害的朱怀，现在是名副其实的猪了。 小七还特地看了一眼他：“这才好看嘛，先前太瘦了有什么意思。” 小七的弹珠打出去，果然又扬起一阵烟雾，大家都远远避开，只有那几个被毒虫爬满半截身子的人不敢动，被罩了个结结实实。 而几乎是立眼可见，毒虫们仿佛遇到了什么天敌一般，纷纷退散，一时之间空中飞的，半空中弹跳的，地上爬的，呜呜泱泱。 毒虫把小七几人跟大家隔开，后面的人不敢再跟上来了，言语中只在打探陆小七的出身来历。 小七面色如常地把弹弓一收，带着嘉嘉跟鱼儿往东蜃楼回去了。 东蜃楼中，陆清灵的治疗已经经过了几轮。 有些治疗陆清灵毫无反应，而有时候好似有了好转，下一刻又出现反常状况。 霍振熙面无表情地握着陆清灵的手，感受着陆清灵每一次轻微的颤抖。 他的心在滴血。 他恨不得能够替陆清灵去痛。 这一次是这样痛苦，那六年前，她从西北十二城池的城墙上跳下去的时候，又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 陆清灵五感被封，不吃不喝。 霍振熙亦是不眠不休地陪伴。 苏老先生看不下去了：“你这样是做什么？她犯蠢你也犯蠢吗？到时候她好了再救你？” 霍振熙低头：“先生教训的对。” 苏老先生板着脸，手一指：“你现在上楼休息去！我在这里看着。” 再说了，等他那位老友来了，也不愿意这里这么多人，更不愿意见到霍振熙吧。 深夜，今日的医者也都离去了，小七悄悄潜下楼来，站到老先生旁边。 “老头，你今晚是要等人吗？” 苏老先生一瞪眼：“你个小丫头知道个屁，快上去睡觉去！” 小七也不怕老先生，抱着个板凳过来，爬上去坐着，双手撑在床沿上。 “你不用瞒着我们，爹爹守了这么多天，还不见人来，早就猜到了。” 小七小大人一般：“不过我还是不放心，所以我要来看看。” 苏老先生正想说什么，小七正色道：“我来看，跟爹爹来看，你选吧。” “……”你赢了。 苏老先生叹口气，有些想捏捏小七的脸，但是想想之前在小七手上吃过的亏，伸出的手到底还是收回去了。 小七一笑：“放心，先生救了娘亲，我不会捣乱的。” 老先生一吹胡子：“你知道就好！” 这小魔头，都是跟陆清灵学的！ 现在是看在陆清灵躺在病榻上的缘故，所以没办法教训，等她醒了，真是要让她好好看看，一个多好的孩子让她给教成这样！ 一老一小正对着昏迷的陆清灵发呆时，不知道从哪儿突然灌了一阵风来。 两人下意识回头一看，一扇窗户摇摇晃晃的，还有个胖胖的人影正艰难地往里爬。 第440章 怂？ 见到两人看他，那人又羞又恼：“看什么看！还不快过来帮忙！” 苏老先生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十几年没有见过的老友，第一次出场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稀奇，真是……太稀奇了。 小七早已经从椅子上下去，窜到窗边，抬起头看那个卡在窗户上的胖老头：“你就是先生等的人吗？” 胖老头十分艰难地蠕动着，本想摆出一个高深莫测的严肃表情来，但无奈他大大的肚子卡在窗户上，只有四肢能够划动。 看起来着实太搞笑了。 小七：“胖爷爷你长得真可爱。” 胖爷爷，哦不，白中杰：“……” 你才胖，你们全家都胖。 苏老先生也过来了，十分不厚道地嘲笑了一番白老头，才总算是帮着白老头下来。 白老头斜眼，生气：“不是说就你一个人的吗？这小娃娃哪里来的？” 看着就烦人。 苏老先生连忙嘘声：“你还是别管她了，先看看我那蠢徒弟媳妇吧。” 真要是惹了小七，纵然治病前小七能够忍住不捣乱，但是治病后，白老头可不一定受得了。 白老头犯了倔：“你今儿不说清楚这小娃娃是谁，我可还不一定治了。” 苏老先生：“……你别后悔啊。” 小七笑嘻嘻地凑过来：“我叫陆小七，是苏先生最小的徒儿，躺着的是我娘亲。” 白老头一瞪眼：“管你是什么身份，我说了我治病的时候不让人看的，你在这儿我就不动手了。” 小七歪着脑袋：“怂？” 怂？ 白老头震惊了，这辈子还没人用这个字形容过他呢。 “你、你、你凭什么说我怂？” “你治病不敢让人看，不就是怂？”小七一张嘴厉害不输于陆清灵，又没有陆清灵那么顾忌，真是叫人憋屈。 白老头赌气了，看着苏老先生道：“苏老头你怎么回事？你选吧，今天是我还是她！” 苏老先生叹了口气，他半辈子都德高望重，住在茶山不说，便是去到其他地方，那也是万人空巷的场景。 可是今日竟然要受这一老一小的责备，真是一颗心碎了一地。 苏老先生道：“白老头，你就别扭扭捏捏的了。” 白老头：“？？？你什么情况？叫我来之前说好了的，约法三章，我还你一件事，你不能让别人发现我。” 苏老先生道：“小七不是别人。” 白老头：“好啊你个苏老头，说话不算话。” 说着，一甩包裹，扭头就走。 苏老先生连忙拦住白老头：“你别走，先听我说完。” 白老头胳膊被苏老先生拉着，腿被小七抱着，寸步难行。 门还关着，更加不可能原路从窗户出去了。 只能痛苦地停下来，充满怒气地道：“那你说！” 苏老先生心里mmp，一把老脸今天算是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真不知道他欠陆清灵跟陆小七什么，要这样为她们奔走忙活。 苏老先生看了一眼小七，才压低声音道：“如果你是担心你那些‘医术’曝光的话，那就不必了。” 白老头脸上的肉一跳：“你什么意思？” 苏老先生看着小七虽然有些意外，但是并不十分惊讶的样子，更加明了了。 “躺着的这个，也是这个路子出来的。”苏老先生道。 白老头震惊不已，硬生生地转过头来：“不可能吧……” 怎么可能还有人会知道那些远远不容于世的医术？ 开颅手术，摘肾割肝，移植角膜……随便拿出一样来就足以震惊整个大梁。 所以这么多年来，为了保证那位的安全，他即便行走天下，也从来不敢让这些医术显露于人前。 那人离世之后，白老头更是觉得这医术就该随着那人一起消失。 他活着，虽然会，虽然不忍心看伤患死去，他得出手，但是他一不外传，二不让人知道。 这么多年，他早就练就了一身技艺，能够一个人独自完成一台手术。 前提是，病人要是昏迷的，周围绝对不能有人。 这一次也是因为苏老头答应他了，他才来的。 可是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个六岁的孩子等着他。 怎么？六岁的孩子不是人啊？ 好多聪慧的孩子六岁时已经懂了很多事，就比如眼前这个。 小七松开白老头的腿，十分淡定：“胖爷爷，你要是担心那些医术外泄的话，还真不必了，我娘亲懂的比你多得多。” 白老头怒了：“不可能！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比我更知道！” 就算是那人又传授给了别人，但是这个别人也不会跟他一样身体力行了这么多年。 至于大梁其他人，会掌握这般奇特的医术？绝无可能。 苏老先生也松了手：“反正我话就说到这里，治不治就是你的事了。” 白老头：“苏老头你要不要脸？” 明知道他那样关心那个人，偏生把话说一半。 为什么苏老头会说不用担心医术外泄，为什么连个六岁的孩子都知晓？还大言不惭说躺着的病患比他更擅长？ 那他现在不把这病患救好的话，岂不是一辈子都分辨不清苏老头的话是真是假？ 白老头咬牙切齿：“苏老头，你可记得，我虽然又被你坑了一次，但是我一定会找回来场子的！” 他就不信了，苏老头如今都这么大年纪了，胳膊腿儿，心肝肺的难道还不出点儿问题？ 到时候有苏老头求他的时候！ 苏老头呵呵一笑，今儿治好了陆清灵，他还怕没人照顾他的老胳膊老腿？ 便是他那蠢徒儿都不可能不听。 白老头给陆清灵把脉，眉头从松到紧，又从紧到松。 松开手发呆陷入沉思，一会儿又过来反复查看。 小七睁大眼睛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错过白老头的每一个动作。 白老头光是诊脉就用了半个小时，才总算是开口了，第一句话先问小七。 “这小娃娃真能看？” 不等苏老先生开口，小七先问了：“胖爷爷你真能治？” 白老头吹一下胡子：“切，你看不起谁？我今儿话还放在这儿了，若是我不能治，那全天下就没人能治得了！” 第441章 手术 小七沉默不语，片刻后才抬起头来，稚嫩的脸上是郑重的表情：“胖爷爷，如果你能救娘亲，小七在这里发誓，胖爷爷对我有如此大恩，若是胖爷爷有任何要求，小七都会竭尽全力去做。” 白老头讥讽一笑：“就凭你？这么一个小娃娃？” 开什么玩笑？他白中杰大小也算个人物，如今竟然连一个小娃娃都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了？ 小七神色未变：“现在不行就以后，我会长大，我也会变得很厉害，胖爷爷你不会吃亏的。” 白老头脸上微微浮现出一点吃惊来，他看向苏老先生。 苏老先生点点头。 是吧？很像。 陆清灵也很像，陆小七也很像。 她们身上这种与生俱来的自信，是其他人不会有的。 白老头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竟然没有再斗嘴下去，而是卸下了身上一直背着的包袱。 “苏老头，我要开始治病，从现在开始，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顺利的话三个时辰，天亮之前。” “不顺利的话，可能一个时辰，也可能需要三天。” 苏老先生点头：“我会安排好一切，不让人打扰。” 苏老先生能说出这句话，便是必定能做到。 白老头心中当然不会怀疑，不过身为多年的老冤家，自然是要抓紧一切机会揶揄一下。 “哼，说的倒是轻巧，这不还是有个娃娃放进来了吗？” 苏老先生心中嘀咕，一来你不知道这娃娃跟我那蠢徒弟媳妇有多像，二来，这娃娃的手段你可千万别小瞧了。 不放她进来？她能够用各种你想不到的办法进来。 所以，最好的方式还是直接让她进来。 把最大的风险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最安全。 白老头哼哼唧唧地摆出自己手术要用的器具，这些东西除了他自己，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个人看过。 眼下好不容易有个老伙计在，忍不住炫耀道：“你没见过这些玩意儿吧？” 苏老先生瞥了一眼，完全没有在意的。 反正他也不懂医术。 倒是小七有些惊喜：“胖爷爷你也有手术刀，止血钳？” 白老头惊了：“你这小娃娃怎么知道的？” 小七嘻嘻一笑：“我不光知道，我还会用呢！” 于是，白中杰这么十多年来，头一次有了助手。 夜深人静，陆清灵静静地躺在东蜃楼的大厅中，楼上半点儿人声也没有。 苏老先生心知霍振熙必然已经知晓他们这边在做治疗了，已经把其他地方都安顿好了。 他这个徒儿，若是早些学会这般隐晦做事就好了。 也不枉费当年他为他取字含光。 白中杰的神情严肃：“病人五脏失调，若是严重，便只有换过才能够好起来。好在前头有些人歪打正着修复了不少，我这边动手起来便轻松很多。” 小七点头，高举着已经清洁过三遍的手，严阵以待。 白中杰默默看了一眼小七，还没伸手，小七已经先把切割外皮的手术刀递了过来。 白中杰低头下去，切开陆清灵的胸腔。 心脏衰竭引起的心室肿大，开腔之后检查是否有病变，若是没有病变，那边简单很多。 但若是病变…… 换心之术也不是不行，但是到底有伤天和，当年那人是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要这样做。 很容易一个都救不回来。 手术在默默进行中，近乎衰竭的心脏、肾脏、肝脏……在多重的刺激和调养之下，呈现出不一样的状态。 白中杰脑子飞速运转，那些只存在于记忆深处的东西纷纷涌上来。 他的头发花白，但是他的手很稳。 甚至比从前的每一场手术都更稳。 因为今天他有一个助手，一个还需要踩着椅子才能够给他递东西的助手。 但是这个小小助手却十分默契，盯着伤口，就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时间过了很久，除了白中杰偶尔跟小七交流一下，全程几乎没人说话。 当阳光照射在小七背后，给小七头顶的碎发打出了一层毛绒绒的光时，白中杰才放下最后的纱布跟剪刀，长舒一口气。 “完了。”白中杰道。 苏老先生喉咙干哑：“说话说清楚！” 完了，到底是说，手术做完了，还是指……谁都不愿意去想的那种完了？ 白老头一瞪眼：“你怀疑我？” 苏老先生见他这样，还是有些不放心：“没事儿了？” 白中杰又怒：“你当是你伤风感冒摔跤烫水泡呢？怎么可能这么就没事了！” 苏老先生头一次懵了：“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七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爬下来，道：“手术做的很成功。” 小七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张小脸白得像纸，纯净的肌肤上竟然有些青灰色。 这是一场精神跟体力的艰难战斗。 苏老先生忍不住面露喜色：“好了？” 小七却也摇摇头：“那也不一定，娘亲说了，手术其实只是第一道难关，手术之后的修复，才是重中之重。” 白中杰心里默默点头。 苏老先生摆摆手：“尽人事，听天命。” 天亮了，苏老先生护着白老头从后面溜走了，小七静静坐在陆清灵身边，收拾着残留的血迹。 霍振熙从楼上下来，没有多问，只问了一句：“治完了？” 小七抬头，露出一个疲惫但欢欣的笑容：“嗯！” 说着，又撒娇，伸手要霍振熙抱抱：“爹爹，累。” 霍振熙心中一软，抱起小七，将小七的小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乖，睡会儿吧。爹爹在呢。” 等到嘉嘉也下来，霍振熙才把小七抱回房间。 小小的人儿，承受了太多太多。 小七不知道的是，他们看到的阳光，其实不是那一日的阳光，他们接连做了十多个时辰。 天早就亮了又黑，东蜃楼外的人也来了又走。 他们沉浸在治疗中并没有精神分出来去察觉这些，不知道霍振熙跟嘉嘉他们是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东蜃楼外的人的。 小七睡了一天一夜，再起来的时候，又是一个清晨，小七肚子饿得咕咕叫，摸着小肚子下楼。 第442章 你笑我？ 陆清灵自然早已不在一楼大厅了，苏老先生出面说已经有医者治好病人。 只是那医者不愿露面，所以之前才闭门医治。 大家虽然可惜，但是也没有过多追究。 本来么，之前东蜃楼可都是门面大开的，任谁都可以上去试试的。 不过没有治好陆清灵罢了，可不是人家不让治。 所以这会儿有人治好了陆清灵，倒也谈不上是抢先或者特权，不过是正常罢了。 来东蜃岛的人中，原本就有一半是江湖人，所以治好陆清灵的人没有露面也都能理解。 反正这一次大家也都不是空手来的，各自都带着难得一见的病患。 之前鱼儿便是被人误会是哪家大夫带上岛的病人罢了。 这些江湖大夫，并不像官方的太医跟医馆行会一样有规矩，只凭喜好治病。 有时候遇到怪病，倒是愿意治，但是也不愿立刻治。 总要等病人病发到一定程度才出手。 这样一来病人会尝到更多痛苦，也就会认为治病的大夫医术更加高超。 就好似扁鹊论医术一样，病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没人愿意相信。 病在肠胃，小病，患者也只会认为医者的医术一般。 等到真的病在骨髓了，大部分医者都无能为力的时候，再去医治，才好搏个“名医圣手”的名头。 更有一小部分猎奇者，因为患者的病症奇怪，所以坚持要等到兵法，这样能够在患者身体上留下发病的痕迹，便于日后作证。 鱼儿那一身怪异的鳞片，不少人都以为是身中奇毒之后，没有治疗完全，所以才留下来的表象。 此刻东蜃楼底下沸沸扬扬都是人，大家带着自己的“独家病号”过来展示。 小七趴在栏杆上看得津津有味，嘉嘉过来递给她一块牛舌饼：“先吃一块垫垫肚子，爹爹说一会儿叫上老先生一起用午膳。” 小七点点头，接过来就往嘴里塞，眼睛还是一眼不错地盯着楼下。 嘉嘉被她这样子逗笑了，连忙又把牛舌饼给拿过来：“纸还没剥呢。” 小七嘻嘻一笑，看着嘉嘉把牛舌饼外头的糯米纸给剥了才下嘴。 鱼儿也凑过来，戳了戳嘉嘉，嘉嘉回头看了一眼，道：“鱼儿问你怎么不去看娘亲。” 小七漫不经心地说：“我亲手给娘亲补的麻沸散，两次，没有三日醒不过来，这会儿娘亲肯定还没醒呢。” “至于料理休养，有岑今跟五娘呢。” 嘉嘉宠溺地笑了，自家妹子果然越发淡定了。 鱼儿跟着笑起来，三小只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往下看。 下头正有个人描述呢，说之前收治了一个两个脑袋的人，快要死了，但是还是让他给救活了，两个脑袋都跟他道过谢。 那人长得矮矮胖胖，脖子跟脑袋一般粗，别人便笑了：“牛蛤蟆，你怕不是做梦哦，要说脑袋那么粗的脖子我还见过，脖子上再长个脑袋的，我可没见过。” “你是被别人笑脖子笑多了，所以做梦觉得自己脖子上生出了个脑袋来吗？” “哈哈哈……” 楼下笑声一片，牛蛤蟆愤怒而局促地站在人群中间，十分难堪。 脖子粗这件事他从医之后便知道了，小时候没吃对东西，所以生了大脖子病，连带着眼睛脑袋都长得比别人大些。 看上去活像蛤蟆的模样。 偏偏这牛蛤蟆虽然平日里总别人取笑，但是从来都没有习惯过。 他心里一直将这件事视为大忌。 今天连带着被人讽刺，心中十分不快，只是这里好些人，本事比他高，同伴比他多，他只敢怒不敢言。 刚巧一抬头，便看到楼上三个小孩儿也呵呵笑呢，顿时就找到了出气口，往楼上一指：“小屁孩你们笑什么？是不是不信？” 鱼儿立刻收敛了笑容，鳞片微微竖起，防御，但并无攻击之意。 嘉嘉神色淡然，并不把这样的挑衅放在眼里。 总会有些人习惯将怒气发泄在弱小者身上。 对于这样的人，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只要让他知道，他以为的弱小者并不弱小，他们自己就会退缩的。 欺软怕硬，常见。 只有小七，小七还笑着对牛蛤蟆招招手：“没有啊，我信的，你继续说。” 她听得正有意思呢。 牛蛤蟆这会儿犹豫了，他分不清小七是真的信了还是假的信了，怒道：“老子也是你能耍的？” 他不相信小七是真的信。 小七眨了眨眼睛：“我说了，我相信，你还讲不讲了？不讲的话我就走了。” 她听了几个人的，就牛蛤蟆这个最有意思了，要是不讲的话，还真有些可惜。 牛蛤蟆犹豫了：“你真信？” 他讲了这么半天，没有一个同行信，气得他啊！ 但是没想到现在一个小娃娃竟然信他？ 小七笑着点点头，楼下的人却不忍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听别人说瞎话。 “小娃娃，你们别听他乱讲，这东西只在话本里有，世上哪里可能会有。” 牛蛤蟆一听，正要发怒，小七却先开口了：“不会啊，这种事很正常嘛，世上为什么不会有？” 小七很认真地说道。 牛蛤蟆几乎是热泪盈眶，她是真的信！ 楼下的人却轰的一声笑了：“小娃娃你还是年纪太小，听他瞎胡诹。” “这世上要是真有这样的人，为什么他不带过来？” 今儿这边过来的，的确有人带了三只手的，四条腿的，带尾巴的。 甚至连身上长了脑袋那么大的瘤子的也有，但是多长了个脑袋的？怎么可能。 两个脑袋还会说不同的话？那就更不可能了。 牛蛤蟆气得大掌拍在桌上：“我说了，那人死了，所以我才没带过来。” “切，什么死了不死了的，那不就是骗人？” “对啊，牛蛤蟆你还说你治好了，治好了怎么会死？” “骗子呗，牛蛤蟆你就算是骗人也编个像样点儿的嘛，两个脑袋？哈哈哈，这怎么可能。” 牛蛤蟆一张脸憋得通红，只可惜那人的确死了。 他没办法也不愿意把那人的尸体翻出来带过来——虽然这几日岛上不是没有人展示过尸体。 但那太残忍了。 第443章 牛蛤蟆 小七听着，一块牛舌饼都吃完了，鱼儿变戏法一般地从薛五娘给他特制的，从头到脚都包起来的衣服里，摸出一块递了过去。 小七接着，一边撕糯米纸一边道：“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牛蛤蟆被人围起来嘲讽，好不容易听到一句支持的话，顿时看了过来。 一看，还是刚才那小丫头，有些萎靡，不过好歹还是说道：“别人都不信，为什么你信？” 小七嘻嘻一笑：“因为我娘亲跟我说过啊，她亲眼见过的。” 二十一世纪的影响科学，跟亲眼见过也没什么分别了，陆清灵当然不会说自己是从网络上看来的，只说是亲眼看过。 牛蛤蟆一瞪眼：“真的？” “骗你干嘛？你再说说看，你收治的那个病人有什么症状？” 牛蛤蟆来了精神，也不顾对方是个小丫头，开始手脚并用地比划了：“他生了两个脑袋，第二个脑袋是从脖子这儿长出来的，比拳头大些，看上去就像个瘤子。” 小七点点头：“娘亲也说过，一般这种情况下，附生的肢体都会长得小些。” 牛蛤蟆跟着狂点头：“对对，就是，我本来想直接割掉的，但是谁成想那个小点儿的脑袋竟然也会说话，哭着喊着不让我割，便是大的那个脑袋也不愿意。”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旁边的人倒是都不自觉的跟着过来听。 牛蛤蟆说什么还好，只是小七一个才丁点儿大的小丫头怎么懂这么多？ 人家家里六岁的小丫头不过还垫着板凳学做饭呢，怎的这小丫头就知晓这许多。 “那他生了什么病，你又是如何给他治的呢？” 小七优哉游哉地敲击着二楼的栏杆，一边问牛蛤蟆。 牛蛤蟆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那个，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病症，就是，肚子胀，吃不下饭，我就把他的肚子给开了……里头乱七八糟的……” 牛蛤蟆一边说，小七一边在心中整理。 大概是那病人原本在胎儿时期是双胞胎，不过发育过程中一个吸收了另外一个，又没吸收完全，被吸收的那个只剩了一部分，寄生在大的那个身上。 所以才长出了两个脑袋。 而除了脑袋之外，其实体内的肠胃也并没有吸收完全，胃部共用，但是肠子却有两套，不过有一套小一些。 这么多年，那人吃过的东西，大部分正常从胃经过肠道，消化掉了，但是另外极少的一部分则是到了寄生胎的肠子中。 日积月累，那人长到如今年岁，寄生胎的肠子中东西便塞满了，可又没有同主体一样有排泄渠道，所以肠道越来越堵，越来越难受。 到最后就是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去了。 牛蛤蟆就给那人把寄生胎的那一小部分肠子给切了，那人高高兴兴地回去了，但是过了俩月，还是死了。 牛蛤蟆信誓旦旦：“我是真的治好了他！他都能吃能动了，我才让他回去的！” 小七听了摇摇头，没说话。 嘉嘉低声问：“不妥？” 小七声音不高不低：“切掉肠子不难，但是切掉之后人必然会死，但凡有食物残渣或者粪便从肠子里漏出一些来，那人就一定好不了。” “如果是真的把肠子切掉了，那人一定不可能活着回家，要么就是没治，要么就真是被这牛蛤蟆治死的。” 切掉肠子？就连娘亲也没有十成把握。 所以这牛蛤蟆说他治好了，小七持怀疑态度。 小七并没有打算避讳，所以她说的话也让一楼的人听了个七七八八。 大家虽然有些地方听不懂的，但是牛蛤蟆治死了人这件事还是听懂了，所以又纷纷开始嘲笑牛蛤蟆。 “你看，唯独一个信你的小丫头都说你治死了人，牛蛤蟆，你不行啊！” 牛蛤蟆也是愤恨，抬起头看二楼：“小丫头你到底是哪边的？你到底信还是不信？” 小七奇怪地看了一眼牛蛤蟆：“我信你见过两个脑袋的人，可是又没说信你治好了他。这也能混为一谈？” 大家纷纷笑起来：“就是啊，牛蛤蟆你怎么话都听不明白。” 牛蛤蟆恼羞成怒：“臭丫头片子你耍我？” 说着，从身上的包袱里掏出来一些个玩意儿就开始往二楼掷去。 小七不躲不避，嘉嘉跟鱼儿一左一右拦下来，一看，黑乎乎的团子，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小七神色变了变：“有毒？” 牛蛤蟆哈哈笑道：“没想到吧臭丫头，老子会使毒！” 小七冷漠：“我们走。” 嘉嘉点头，掏出牛皮手套小心地将这些黑团子给收起来。 小七虽然会用毒，但是从来不用致命的毒，顶多是开开玩笑那些，而且会配备解药。 教训过人之后就会给人解药。 但是这人用的毒就不知道是什么了，还是收起来为妙。 刚说要走，牛蛤蟆却一个钩子甩上二楼，矮胖矮胖的身子顺着钩子拽着的绳子往二楼爬去。 电光火石之间牛蛤蟆就把小七抓在了手里，恶狠狠道：“臭丫头，老子也是你能耍的？” 嘉嘉顿时怒了：“放开她！” 鱼儿一头撞过去，却被牛蛤蟆闪开，顺带抓住了鱼儿的衣裳，一扯，显露出鱼儿的鳞片来。 鱼儿下意识缩瑟，牛蛤蟆却跟见了宝似的惊喜叫道：“好啊，原来这个怪胎是你们的，正好，给我当赔罪了！” 说着，将小七往边上重重一甩，抓着鱼儿的胳膊就跳下一楼。 嘉嘉连忙扶住小七，再一低头，牛蛤蟆已经掏出几个黑色的团子往人群中一扔，抓着鱼儿冲出了门外。 “拦住他！”嘉嘉飞刀甩过去。 然而牛蛤蟆心思猥琐，用鱼儿的身体去挡，嘉嘉的飞刀堪堪从鱼儿胳膊边上划过。 鱼儿吃痛，“呜哇”一声，牛蛤蟆奸笑道：“你们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反正都会招呼到他身上！” 说着，又看向小七：“小丫头，算你有见识，那人的确是因为肚子胀找上我的，我切了他的肠子，他就开始发烧，高烧不退，我想了想，顺道就切了他那多余的脑袋，哈哈哈，没想到就死了，真是没用！” 第444章 撩人于无形 牛蛤蟆道：“本来我打算治好了之后就打断他的腿，带着他炫耀炫耀的，谁知道他那么不中用死了。” “我给他用了些药，能够让他暂时能吃能动的，回去之后撑不住了就死。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最后一句，又对小七笑了：“小丫头片子有意思，我会来找你的。” 说罢，抓着鱼儿跑了。 而此刻，一楼的人本来都气势汹汹，人声鼎沸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黑色的团子扔出去之后，沾到的人脸上都开始露出如梦似幻的神情来。 有人开始大笑，有人开始疯狂地跳舞…… 小七警觉起来：“哥哥，我们先上楼！” 东蜃楼是东蜃岛上最高最大的楼，这几日一楼都开放，谁都可以上来，但是二楼往上，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够上得去的了。 嘉嘉跟小七快速上到三楼，才刚进门，就见到岑今急匆匆地往外跑：“正找你们两个呢！跑哪儿去了？” 嘉嘉问道：“出事了吗？” 岑今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岑今脸上带着笑意：“师傅醒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嘉嘉跟小七俱是一愣，连话都来不及回岑今就径直冲入房间，果然就见到陆清灵正半靠在床头，霍振熙在窗边给她喂药。 陆清灵含笑招手：“小七，嘉嘉，过来。” 小七刚才在外面还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的样子，这会儿见到陆清灵温柔似水的目光，突然一身戾气都消失殆尽。 小七扑到床前：“娘亲！呜——娘亲我好想你……” 嘉嘉站在床沿，虽然没有扑上去，可是也是小脸一副委屈的模样：“娘亲……” 他比小七还更少见到娘亲呢。 小七跟嘉嘉两个哭得喘不过来气，陆清灵也跟着眼睛酸酸的，拉着嘉嘉的手，又揉了揉小七的脑袋，眼泪跟着下来了。 霍振熙有些受不了了：“你们娘亲才刚醒来，别招惹她哭，对身子调养不好。” 小七“哇哇哇——”的猛哭了一阵，一边哭一边说：“我也……不想……哭，眼泪……自己掉下来……” 一说，还冒出一个大鼻涕泡，完全没了平日里混世小魔王的模样。 陆清灵“噗嗤”一声笑了：“小七，你这样可不好看了。” 小七拉过嘉嘉的袖子擦了擦鼻涕，陆清灵看着嘉嘉一脸黑线但是强忍着不发作的样子，甚至还违心地夸了句：“小七没事，小七什么时候都好看。” 妹控这种生物真的太可怕了。 看着母子三人又哭又笑好半天， 霍振熙才问道：“刚才楼下发生了什么？乱哄哄的。” 小七跟嘉嘉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楼下的动静霍振熙他们没有下楼查看。 有什么比陆清灵醒过来更重要的事吗？ 嘉嘉神情严肃道：“鱼儿被一个怪医抓走了。” 小七亦道：“娘亲，那个怪医手里有罂粟毒药，做成了黑团子，能让人迷幻，现在一楼出不去。” 景辰下楼查看回来亦道：“药性很烈，现在一楼跟群魔乱舞一般，也有不少人呕吐晕厥。” 陆清灵沉思道：“若是要下去救人，口鼻必须遮掩好，裸露的肌肤尽量不要接触到毒药。最好先从楼上浇水下去，越多越好，等到底下的人清醒一些了，黑团子被溶解冲走了你们再下去。” 景辰点头：“谨遵王妃号令。” 陆清灵微微一愣，景辰出去了她才反应过来：“我没想到我还活着。” 她一直撑着一口气从淮南到东海，便是为了圆霍振熙的一个梦。 他是东海王，她是她的王妃。 至于之后……她真的没想过她还能活着。 薛五娘跟岑今退出去熬药了，老先生说了一句：“你身上的奇事，也不止这一桩，别多想了，命是自己活出来的。” 说罢，也摇摇头出去了。 陆清灵更是有些发愣，苏老先生这句话，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小七对着陆清灵眨眨眼：“娘亲，别担心，不该问的我们不会问。” 陆清灵更郁闷了：“你也知道了？” 小七嘻嘻一笑：“不光是我，爹爹，哥哥，先生，还有胖爷爷都知道。但是我们也都知道你不能说，所以我们都不问，反正不管你从哪里来，不管你是谁，现在你都是我们的娘亲，对吧，嘉嘉？” 嘉嘉是个沉稳性子，此刻却像个虎头虎脑的皮小子一样拼命点头，就怕陆清灵看不到一般。 “你就是我们的娘亲，不是别人，就是你。” 霍振熙伸出手来，神情轻松而笃定：“你是你，我很清楚。你有两段不同的记忆，各自二十余年，我并不是因为哪一段记忆而更钟情与你。” “我钟情的，就是此刻的你。” 陆清灵的眼睛再一次酸涩了。 若说有什么比生死更让她在意的事情，便是她的来处了。 霍振熙，嘉嘉，小七，都是她的亲人，是她没办法割舍的部分，可是她却永远不能够坦诚对他们说出穿越的事情来。 这件事一直压在她心中，可是没想到她的孩子，她的爱人，爱她至深，他们心中知晓，却尊重她，不逼迫她说出来。 陆清灵轻轻环抱着小七，伤口还有点疼，可是心里却很开心：“我知道了，你们就是我的孩子，含光，你就是我的爱人。” 爱人…… 霍振熙的心神旖旎，果然是她的昭昭，天真烂漫，又撩/人于无形。 “还是不要这么说吧。”霍振熙脸上一红。 “为什么？”陆清灵松开小七，不解道。 霍振熙用拳头抵在唇角，轻微咳嗽一声：“人后如何都行，人前……‘爱人’什么的，还是莫要说给别人听。” 这么美好的两个字从这么美好的陆清灵口中说出，霍振熙实在是舍不得让别人听到。 现在让嘉嘉跟小七听听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小屁孩！ 这样的话，分明是该在两个人的时候才说的。 霍振熙有点委屈：“昭昭，以后在别人面前，你是我的王妃，我是你的东海王，嘉嘉是宁王世子，我请旨封小七为东海郡主。” 第445章 教训 小七歪歪头：“这个东海郡主有用吗？” 陆清灵点了点她的额头：“没什么用，你也不要把这个郡主名头太当回事，反而以后真是出去被人认出来了，你的言行还得收敛点。” 陆清灵心道，虽然她是不太在乎这些所谓的身份了，但是如果明知道有些做法会徒增麻烦，那也不要硬碰硬。 小七听了，噘嘴道：“那我可不可以不要这个郡主名头啊？” 陆清灵立马扭头问霍振熙：“夫君，那我可不可以不要这个王妃名头啊？” 霍振熙跟嘉嘉一脸黑线：“不行！” 霍家的女人都是什么情况？ 陆清灵醒了一阵子，霍振熙照顾着她睡着，嘉嘉跟小七久久不愿离开，就怕陆清灵什么时候醒了不是第一眼看到他们。 霍振熙板起脸才来让两个小家伙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景辰一边收拾着一楼的麻烦，一边道：“世子、郡主，我们的人已经抓到牛蛤蟆跟鱼儿了，一会儿人就带回来了。” 小七笑嘻嘻道：“牛蛤蟆现在还好吗？” 景辰脸色微微僵了一下：“不太好。” 岂止是不太好，简直是惨极了。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都是鱼儿的鳞片割伤的，还有不知道怎么回事，浑身痒得不行，他们抓他回来，真的是刀架在脖子上了还是忍不住在地上打滚——不是为了逃，而是因为实在是太痒了。 嘉嘉服气：“小七你是不是给了痒痒粉鱼儿？” 小七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了，吐吐舌头不好意思道：“上次鱼儿被人撵，你给的讯号爆竹也进水了不能用，我这不是怕鱼儿又遇到危险，所以才给了他一些药粉嘛。” 嘉嘉摇摇头：“万一鱼儿不会用，反伤到自己，岂不是害鱼儿陷入危险？“ 小七道：“不会的啦，我试过了，鱼儿的鳞片能够隔绝药粉，只要护住口鼻脸面就没事儿的。” 嘉嘉皱眉：“你还在鱼儿身上试过了？” 小七“呀”一声，笑道：“那个，就是随手试试，用的是普通的药粉，不会有害的。” 嘉嘉叹口气：“小七，这样是不可以的。” 小七拉着嘉嘉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请求：“嘉嘉，哥哥，我就做了这么一回而已，你不要生气嘛。” 嘉嘉看着小七可怜兮兮的样子便有些心软，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你最开始在牲畜家禽身上动手的时候都会心有愧疚，跟它们道歉。到后来便习以为常，甚至有时候连复原都不做。” “如今竟然都试到了人身上，实在不该的。” 小七面色微微收敛：“哥哥，我错了嘛，好不好？” 嘉嘉真是拿小七没办法：“你知道我是管不了你的，如今到爹爹娘亲面前了，可有你好看的。” 小七又是嘻嘻一笑，并不多说什么。 “鱼儿回来了！” 小七拉着嘉嘉奔下楼，看到被薛五娘牵进来的鱼儿。 小七奔到鱼儿面前，仰头问他：“鱼儿鱼儿，你有没有受伤？” 鱼儿腼腆地笑着摇摇头：“呜哇。” 小七得意洋洋地看向嘉嘉：“怎么样，我就说鱼儿不会受伤吧。” 嘉嘉无奈，只又检查了一下鱼儿：“没受伤就好，以后小七给你的东西，弄不明白的不要随便用，以免伤到自己。” 鱼儿微微兴奋起来，摇摇头，手里比划着——小七的药很好，救了他呢！ 人回来了，牛蛤蟆却是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陆清灵醒了，大家就不会在东蜃岛上多待，霍振熙等人要先回去。 苏老先生倒是不着急去东海郡，想留下来多待一段日子，毕竟这里还有他许多旧友。 霍振熙也没阻拦，便让景辰等人留下来，跟苏伯一起照顾苏老先生。 这边霍振熙跟岑今将陆清灵移上马车，便寻不见小七，问嘉嘉：“小七呢？” 嘉嘉小心地给陆清灵掖了掖披风的一角，也不太清楚：“早上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小七闲不住，说带着鱼儿出去逛逛。” 几人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小七回来，陆清灵干脆道：“含光，让岑今跟五娘收拾东西，我们一起找找去吧。” 陆清灵坐在轮椅上，霍振熙推着她，旁边跟着嘉嘉，找了一圈，才在东蜃楼后院中找到了小七跟鱼儿。 还有牛蛤蟆。 等他们找到的时候，牛蛤蟆已经奄奄一息了，几乎是有出气没进气的模样了。 小七正拿手术刀在牛蛤蟆身上割：“疼吗？” 牛蛤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皮肉被锋利的刀子割开，但是却毫无知觉，毫无痛感，心中惊恐更甚，明明肉上不痛，可是心里却有些承受不了。 “不……疼，不疼……疼……”牛蛤蟆语无伦次，也分不清自己到底疼还是不疼。 陆清灵出声问道：“小七，你在做什么？” 小七回头，兴冲冲地道：“娘亲！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黑团子，我让他试了，你看他现在都感觉不到疼。” 说着，又在牛蛤蟆身上划了一刀。 陆清灵惊了：“小七，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七嘟着嘴道：“我跟鱼儿过来的时候，看到他对那两个人下了药，正要逃走呢，我就让鱼儿取了他的黑团子，喂他吃了。” 陆清灵这才看到，不远处，后门边上还倒着两个人，此刻正一脸迷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清灵道：“好了好了，他现在已经没办法逃跑了，我们叫东蜃楼的掌柜的过来看管住他，可好？” 东蜃岛上可不是随随便便任谁都能够动手的地方。 虽然今天的确是牛蛤蟆有错在先，但是这事儿自然有东蜃岛的人来处理，小七插手，难免也会将小七卷进去。 小七嘻嘻笑着收起刀来，对牛蛤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今天娘亲来啦，我就放你一马，你好好的待在这里，知道吗？千万不要下岛。真要下岛的话，好好想想下岛之后会遇到什么哦~” 粉嫩可爱的面容，说出来的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 牛蛤蟆拼命往后退，想要离小七更远些。 陆清灵刚想问什么，小七已经蹦蹦跳跳地拉着鱼儿过来了：“娘亲，我们走吧！” 陆清灵便也没多留意，笑了笑道：“好，咱们走。” 第446章 难缠的王妃 离开东蜃岛后，大家直奔东海郡。 封王大殿还没举办呢，东海郡的官员们都极其尴尬地等在东海王府附近。 各自州府的事务都放在一边，留下吧，就担心家里出问题。 走吧，又不知道东海王什么时候回来，都等了这么多天，要是刚走东海王就回来了，岂不是让人憋屈得很？ 所以东海郡的官员们只能继续小憋屈地等着。 相比起来东海郡的官员，东海王府中的一干人等更是郁闷不已。 原先他们是在东海郡的郡守府上干活，做的是郡守家里的事儿，吃的都是东海郡的官粮。 东海这边不太平的时候，那郡守便早早的提了告老还乡的申请，还没等皇上批复，半个郡守府的东西都被搬空了。 等到上头透露出那么一点意思来的时候，郡守便轻装简从地回家了，留下这郡守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从管家仆从到护卫打手马夫，留在这里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霍振熙跟陆清灵这一次回来，原本霍振熙的亲兵都迎了上来，可是半路上原郡守府的管家谢金泉便带了数个人抢先插在了亲兵前头。 谢金泉脸上堆满了笑，推着一个长相秀美的小厮上前，那小厮立刻顺从地趴在马车前，陆清灵从窗户处看到， 有些不解：“这是做什么？” 行礼不是已经行过了吗？而且突然这么五体投地行大礼是做什么？ 谢管家陪着笑解释道：“王爷王妃跟世子郡主身份娇贵，踩着这‘人凳’下马车就好。” 陆清灵瞠目结舌，小七挤过来看，有些好奇：“人凳？” 嘉嘉解释道：“娘亲，小七，你们在京里鲜少出行，当是不知道，京中贵人盛行人凳，便是选用长相秀美的小厮做下马凳，显得身份尊贵。” 小七撇嘴：“可是这人哪里有凳子稳。” 她是个常垫凳子的，对各种凳子早已经驾轻就熟，十分看不上这个人凳。 陆清灵看了霍振熙一眼。 “王爷？” 霍振熙连忙表决心：“我从来不用这个。” 开什么玩笑，凭他的功夫，需要这个？ 陆清灵这才露出“放你一马”的眼神，转过头来对谢金泉道：“不用了，往后郡王府的人也都不用人凳了。” 谢金泉脸色僵了，前任郡守可是个会享受的人，什么好东西新奇玩意儿都会第一时间弄到手。 就说这人凳，家里至少备了六个，客人来了就会叫上一起踩一踩。 谢金泉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妃可是不满意这个人凳？我现在就赶他走，换新的过来……” “不是，我就不喜欢这些，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不是不满意，只是不喜欢。”陆清灵摆摆手道。 谢金泉偷偷拿眼看霍振熙。 这是管家的立身本领，问事儿的时候，细节要问当家夫人，但是真正拿主意的，还是得当家老爷。 这东海王妃说了这么一通，东海王还没表态呢。 霍振熙淡淡一声：“一切听王妃的。” 连他都是听王妃的，这东海郡王府里还能有人不听王妃的吗？ 谢金泉这下总算是肯定了，看来这东海王，十分惧内啊。 谢金泉立马换了一副口气：“是，王妃体恤下人，是我们的福分，小柯子，你起来，进去搬马凳。” 小柯子连忙一溜烟跑去了，他心里惴惴不安得很，刚才王妃说不要人凳的时候，他只想着，完了—— 家里花了老多钱才把他送进来郡守府做人凳，便是看他虽然蠢笨，但是相貌生的好，又有一把子力气，无论多重的人，哪怕是前任郡守那种体型的，都能稳稳地接住。 结果没过多久，还没轮的上他露几面呢，郡守就告老还乡了。 这东海王妃进门来第一句话便是说不要人凳，往后都不要了，小柯子心里一凉，还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就此断送。 好在谢管家心里还是念着他的，叫他去搬凳子。 原来郡守府的那一帮子人现在可都是提心吊胆的，不怕事情多，就怕没事可做。 哪怕捧个杯子递个东西呢。 “不用了。” 小柯子刚转身，就听到身后又一声不用。 小柯子哭丧着一张脸转过来，看着谢金泉，不知道该不该动，马凳还拿不拿了。 谢金泉心里暗骂一声：没用的东西，手脚这般慢，迟早要被别人顶替下去的！ 一边又是堆着笑问陆清灵：“王妃可是还有其他吩咐？” 陆清灵笑笑：“没有，就是不用而已。” 她刚做完手术，自己动不了，只能由人抬着上下马车，有马凳反而不方便。 谢金泉冷汗都差点下来了。 好在说话间，小七跟嘉嘉已经给陆清灵掖好披风，霍振熙直接抱着陆清灵下马了。 小七现在也不用嘉嘉牵了，自己就跳了下去。 后头的岑今跟薛五娘、鱼儿，也都不是要人伺候的，早就自己下来了。 还真是不用。 谢金泉心里嘀咕了一声，这王妃不似个王妃模样，倒似个宠妾。 往常不都是当家夫人要举止得体，不苟言笑么，怎么这东海王对东海王妃这般宠溺，竟然还亲自抱上抱下？ 谢金泉心中一凛，再不敢小觑陆清灵，一路跟着，地毯、帷幕都布置好，生怕怠慢了让陆清灵不高兴。 可是陆清灵反倒有些郁闷，上次进王府的时候她精神不济，没来得及打量王府，岂料这一次也竟然连走过的路都被彩色的帷幕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更是半点儿都看不到。 陆清灵低声问霍振熙：“你们王府里都是这个做派？” 霍振熙耳边痒痒的，感受着陆清灵暖暖的气息，低声笑道：“这是你的王府，你想如何便可以如何。” 陆清灵抿唇一笑：“那就恭喜你拥有一个格格不入的王妃了。” “求之不得。”霍振熙轻轻蹭了下陆清灵柔顺的头发，冰凉，如丝一般。 嘉嘉跟小七走在前头，回头看一眼，捂住嘴笑了。 谢金泉在身后跟着，不敢抬眼看，妈耶，这样的王爷跟王妃，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只是看起来这王妃有点太受宠了，而且不太好说话啊…… 往后的日子，不知道好不好过。 第447章 小七的课业 封王大典到底是热闹，大家都听说东海四郡划分成了东海王的地盘，一应大小事务都由东海王管理，只用报备京城即可。 谢金泉得了令，帮忙筹备封王大典，虽然其实霍振熙的人都准备的差不多的了，但是好歹这边王妃没有下令赶他们走，还让他们帮忙。 谢金泉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封王大典结束，谢金泉第一时间就拿着郡守府，不，如今是东海王府的账册去了陆清灵的院子。 嘉嘉在院里练剑，小七正被陆清灵按着脑袋背医书。 小七一脸痛苦：“娘亲，连老先生都没让我背医书！” 陆清灵用笔杆子敲了敲小七的脑袋：“你还敢说？你看看老先生写来的信，你自己清楚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不在的这阵子，你倒是把老先生欺负得够呛！” 陆清灵是真的气得火冒三丈，原本她还觉得自己的两个孩子乖巧懂事最可人呢。 结果，她这边休养才好一点，老先生就迫不及待地一封信“啪”过来了，开头就是：“吾徒媳：常念你一子一女命途多舛，然天性顽劣，至今，已伤我茶山牲畜不下三百之数……” 总之就是，我看你两个孩子可怜，一直多有照顾，现在就等你好了来教训教训了。 陆清灵看完那封显然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写的信，每次都添上那么一些让人糟心的熊孩子事件，足足有三十几页长。 差点儿一口气喘不上来又晕过去。 嘉嘉没什么问题，可也帮着小七隐瞒不报，甚至还帮着小七去抓那些她抓不到的东西，带她去她去不到的地方。 至于小七，那可就更厉害了，整个茶山她都没放过，从牲畜到人，越来越过分。 倒不是说她就戏耍别人闹着玩儿，而是她那些药，配不对，治好了这个病，又闹出了那个麻烦。 别人还敢怒不敢言——谁要是敢说，小七能够再下一味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更过分的是，自从小七知道江南商会学堂是老先生创办的之后，打着老先生的名义在商会学堂里无法无天，为非作歹。 看不惯那几个照本宣科的先生，小七直接扔了人家的书。 小七无辜：“那几个老头子讲课也不用书啊，就自己在那儿摇头晃脑瞎念，还带坏了林书墨他们。” “这就是你扔书的理由？”陆清灵火冒三丈。 “我也不是扔了，我就是藏起来了，想看看先生们没了书还能不能够念下去。”小七道。 “……能吗？”陆清灵想起来大学课堂上讲马哲的老师，不免也有点好奇。 “……能。” “那你也不能把先生的书藏起来！还有，我听说你除了旬考就没进过几次课堂？” 天天逃课，这还了得！ 只是陆清灵不知道，老先生写这一段来的原因倒不是觉得小七逃课不好。 而是——小七若是逃课，就会早一些回到茶山，被祸害的就是老先生这边了。 还不如强行要求她上课，让她先祸害祸害学堂里的那帮人吧。 “谁说的？” 小七辩驳：“我每日都是去学堂的！” 就是不一定能待到上课罢了。 苏伯受苏老先生之命，每日都会派车送嘉嘉跟小七到商会学堂，亲眼见着他们进去才安心。 但是小七跟嘉嘉总面色如常地从大门进去，半点儿不停留地又从后门出去。 陆清灵气得脑仁疼：“还有，你那字儿是怎么回事？越写越回去了？之前看着还像个样子，这都写的什么东西？” 小七看了一眼自己抄录的医术，小声嘀咕道：“不是现在写的不好……” “那是什么？” “是一直都写得不好……” 陆清灵狐疑：“不对吧，虽然老先生说了你不少毛病，但是也夸了你，学堂里的作业写的不错，好多先生都夸。” 小七：“……” “咋了？”陆清灵决定吃下一颗速效救心丸，这才看向小七：“好了，你说吧。” 小七这才凑过来嬉皮笑脸道：“作业太多了，嘉嘉帮我写的。” “？？？” 陆清灵终于是忍不住了：“霍振熙！霍梓嘉！你们给我进来！” 两个霍家忠犬立刻赶到，嘉嘉大冬天练剑还练出一身汗来，身上冒着薄薄的雾气。 “娘亲怎么了？” 霍振熙也拿着邸报过来：“昭昭，何事？” 陆清灵忍住怒意，问嘉嘉：“小七的作业都是你帮忙写的？” 嘉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霍振熙皱眉：“怎么回事？” 嘉嘉微微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一半是我写的，后来老先生这边给我单独上课了，我就没再帮了。” 然而，老先生给嘉嘉单独开小灶也纯属是因为这样小七才不会折腾她。 至少小七还是很看重嘉嘉的感受的。 陆清灵气不打一处来，问小七：“那你说，嘉嘉没帮你，你那些作业又是怎么回事？” 小七嘻嘻一笑：“嘉嘉没空，我找林书墨写的，阮小胖也说要帮忙的，不过他字太丑，我不想让他帮。” “陆！小！七！”陆清灵五脏六腑都快气错位了。 她看着霍振熙，怒道：“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两个娃！你说怎么办吧！” 霍振熙看了嘉嘉一眼，严肃道：“该打。” 嘉嘉低头：“是。” 陆清灵看看霍振熙，又看看嘉嘉，总觉得父子两个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那嘉嘉你说说，为什么该打？” 嘉嘉十分惭愧：“娘亲，还是儿子不够努力，不能为了跟老先生上课就不顾小七。往后我会兼顾好练武跟上课，还有小七的作业的。” “？？？” 霍梓嘉你疯了吗？ “霍振熙你也这么觉得吗？”陆清灵不敢置信地看向霍振熙。 霍振熙点点头，一把抱起小七，逗逗小七，一边回答陆清灵：“是啊，咱们小七这么聪明，早些去上学堂是好事，但是这什么学堂，课业也太多了。” 霍振熙有些心疼：“小七一定是写课业写得手疼了所以才找哥哥帮忙的，对不对？” 小七点点头，眼神纯真好似小鹿，抱着霍振熙的脖子撒娇。 霍振熙又道：“不过小七，往后不要找别人写了，这种事，找自家人就行，以后嘉嘉写不完的，爹爹来帮你写！” 第448章 王爷怕不是个傻子 谢金泉在外头听得一惊一乍又很郁闷。 没见过这样知乎王爷姓名的王妃，但是也没见过这样和稀泥是非不分的王爷。 尤其是王爷。 谢金泉觉得当家夫人爱管事爱发脾气很正常，但是这舔狗一样的王爷？ 怕不是个傻子哦。 谢金泉战战兢兢地在外面等了老半天，才等到薛五娘。 “劳烦五娘帮我通传一声，我这里有些账册要给王妃过目。” 一边又道：“五娘辛苦了，这里里外外就五娘一个人忙活，若是有些小的能够帮着跑腿也好啊，对吧，五娘。” 薛五娘倒是没所谓：“传话倒也不必了，你跟我一起进去吧，这个时候王妃肯定醒着呢。” “至于你说忙活，其实不忙啊，每日的饭食、茶水、热水跟花果有专门的人送来，院子外头也有人洒扫，我不过是打扫打扫院子里面，再帮着洗洗衣服煎煎药罢了，不忙的。” 虽然比起来薛家半个小姐的身份，现在肯定是更忙一些。 但是之前可是跟着岑今在军营里混的，军营里的活计是在跟阎王抢人，那才叫真的忙呢。 谢金泉见薛五娘没听懂他的意思，心里也是憋闷了一下。 这都是哪里来的一伙人？ 要不是王爷的身份印章都对的上，前来下旨的公公对王爷跟王妃毕恭毕敬，他还真忍不住猜想这东海王是不是半路上被人截道了，换了人，所以才这么不像王爷王妃？ 谢金泉跟着薛五娘进去了，在院子里就看到西厢书房里一家四口你瞪我我瞪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王妃，谢管家来了。” 陆清灵狠狠瞪了父子三个一眼：“回头再找你们算账！还有，小七，今天不背完医术这一卷，可别想着跟鱼儿出去玩！” 最近嘉嘉被霍振熙抓了包，文采武功经史谋略天天轮番考，自身难保。 小七得了新的玩伴，东海靠水，鱼儿的水性十分不错，这几日已经两次溜去海边被抓回来了。 小七嘟着嘴：“好凶的娘亲。” 嘉嘉表示赞同，但是：“凶我也喜欢娘亲。” 薛五娘扶着陆清灵出来在外间接待谢管家，谢管家恭恭敬敬地呈上名册跟账册。 “王妃，现今东海王府除王爷王妃世子郡主及岑少爷之外，共七八三十二人，其中四百七十八人为王爷王妃带来的人，目前只登记了名册，并未编排班次等级。” “另二百五十四人为原先郡守府旧人，这是原有的班次跟份例。” 薛五娘呈上册子，陆清灵便一一翻了开来，除了因为是竖排版有些看的不舒服之外，其他倒是都挺清楚的。 看了大约一炷香功夫，谢金泉一动不敢动。 这上头的份例，说实在的，是有些高。 谢金泉把自己的份例往下减了减，又找了几个相熟的，或者自己带出来的人给减了减，这才好呈报上来。 不求以后还能够有往日的荣耀，但是至少要保住这份差事。 陆清灵看过之后，点了点头：“就按这个吧。” “五娘提为我身边的大丫头，我这里要一个小厨房，其他你看着安排，人不用太多。” “至于王爷那边的人，具体如何安排你问问王爷，王爷若是没空，就去问景字辈的人，他们总能知道的。” 谢金泉准备了好几天才拿出这份账册来，陆清灵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安排了下来，他还有些不是太肯定。 思虑了片刻才道：“王妃，那就循着往日郡守府的份例，王爷跟王妃这里，一等丫头四个，二等八个，小丫头十六个。洒扫、大厨房、门子上的按例排班。王爷那里再加四个小厮，两个马夫，可行？” 陆清灵点头：“院子里的可以，王爷身边的你问王爷就是。” 她从不干涉霍振熙，同样，她的安排霍振熙也不会有意见。 谢金泉从陆清灵这里出来，脚步不停立马就转去了霍振熙那边，等听到霍振熙说“一切按王妃意思”时，才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才是真的留下他了。 这么大个郡守府，往日他谢金泉自然是头一号的管家人物，一人之下，百人之上。 但是等到郡守走了，新的东海王赴任封地了，头一个被换下来的也是他这个大管家。 谢金泉只是不习惯一奴侍二主，所以还没找下家，想着先帮东海王这边处理好了事情，领了赏银再走。 没想到听王妃这意思，竟然真的是留下他来了。 而且比起来王爷带来的人，他除了不敢比景字辈的几人之外，其余王爷带来的人也都要由他来编排，着实是王府大管家。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焉知非福啊！ 他从郡守府的大管家摇身一变成为了东海王府的大管家，这可是多大的荣誉啊。 等回到外院的住处，小柯子已经打好水了：“师傅，泡脚。” 谢金泉心中高兴，忍不住给了小柯子两拳：“你小子，有福气。” 小柯子腼腆笑道：“嗯，小柯子一向都是有福气的，进了府被人欺负，就叫师傅瞧见了，收了徒弟。” 若不是后来被郡守看中，要他做“人凳”，他该跟着谢金泉学管家的。 谢金泉道：“所以说你是个有福气的，王爷王府不喜欢人凳，往后你们几个分一分，你和阳生就跟着我打点府里的事务。” 之前也是看着小柯子跟阳生两个值得拉扯一把所以才带在身边的，只是后来因为两人相貌生得好，反倒是被耽误了。 眼下新主子看上去虽然有些不按常理来，但是还算好相处的，总归是轮到这两个小子出头了。 谢金泉手脚没停下，当天就处理好了，跟景天他们一起把霍振熙带来的人给分了类，份例都定好了。 好在景天他们也是极好说话的，谢金泉还担心他们看不上这份例银子，毕竟是王爷带在身边的。 没想到这些人都是看上去冷冰冰一板一眼的，但是都极好相处。 晌午过后，谢金泉就带着小柯子跟两个丫头到陆清灵这边。 “王妃，这小柯子是那日您见过的，他人老实，不怎么会说话，但是很听话。” “这两个丫头往常就是府里的大丫头，只帮着管事，近身伺候上可能差些，但是身上都是干净的。” 第449章 粥底火锅 谢金泉道：“这里两个丫头，身量高的叫晴霜，圆圆脸的叫晴雪。” 陆清灵正和喝药呢，笑了一声：“好名字。” 雪后初晴，暖日寒霜，都是经历风雨之后的好景象。 晴雪跟晴霜倒没有像谢金泉这么活泼，规规矩矩地福了身：“多谢王妃夸赞。” 谢金泉又拍了拍小柯子：“王妃，往后若是有什么事，也可让小柯子往外院通传，小厮里头他最老实，所以我还放心些。” 陆清灵点点头，其余又见过一些小丫头跟婆子、门子，都拿了赏下去了。 人散了之后，薛五娘才问晴霜跟晴雪：“你们两个为何没有跟着前任郡守夫人一起去？” 晴雪看了一眼晴霜，才道：“奴婢两个是后来进来的，郡守夫人那边一开始看奴婢们能识字会算账，觉得还算讨喜，便从人牙子那里买过来了。” “但是后来奴婢们差事做的一般，郡守夫人就没那么喜欢了，后来走的时候因为奴婢们是后来买的，所以郡守夫人就没有带奴婢走。” 陆清灵也看了一眼晴霜：“差事做的一般？怎么一个一般法？” 晴雪这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拉了拉晴霜的袖子。 晴霜浅浅地使了个眼色，才道：“王妃见谅，晴雪举止无状，冲撞了王妃。” 陆清灵笑道：“无妨。” 她也不多说什么，时间久了她们自然知道的。 晴霜感激地对陆清灵福了福身：“奴婢晴霜，是从前东海郡水军领事的女儿，晴雪的父亲与奴婢的父亲是同僚。” “后来因为东海海域海盗盛行，水军节节败退，有一次奴婢的父亲同晴雪的父亲出海巡逻，被海盗抓走了便再也没回来……” 陆清灵心里一动：烈士？不对，若是烈士遗属，朝廷总归会发些抚恤的银子的。 晴雪还好，看晴霜的样子就不觉得她会走投无路到自卖自身。 果然，晴霜面色平静地道：“……后来水军战败，有传言说是有水军叛变，于是奴婢跟晴雪的父亲便成为了叛军，奴婢跟晴雪的家人也被抓、被卖，如今只剩下奴婢跟晴雪两个了。” “节哀。”陆清灵轻声道。 晴雪有些愕然地抬起头来，似乎是不太相信会从陆清灵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东海王妃不是应该高高在上的吗？ 就像从前的郡守夫人一样。 能听她们亲口说家里的事便是极大的恩典了，若是换了别的主子，早应该直接发卖了她们这样的罪奴。 陆清灵笑了：“意外吗？” 晴霜点点头，又摇摇头。 “来之前奴婢们猜测了王妃是什么样的性子，谢管家说王妃是极好相处的人。”晴雪大着胆子道。 陆清灵哈哈笑了：“你这话只说了一半吧，谢管家肯定是说我好相处，但是要求也特别奇怪，对不对？” “嗯。”晴雪点点头。 陆清灵又问了几句：“你们俩都识字，会算账？” 晴霜点头：“奴婢在家中的时候曾跟母亲学习管家。” 又道：“晴雪年纪小些，但是识字算账都是会的，绣活也好。” 家里事发的时候本来应该是她们说亲的时候，只是如今三四年过去了，物是人非。 陆清灵不是个悲春伤秋的人，她直接道：“这样也好，晴霜你来帮我记些东西。晴雪你会绣花，花样子会画吗？” 晴雪猛点头：“会的！我会画许多花样子，郡守夫人便是因为这个叫我到身边的。” 陆清灵一拍即合，没闲着，立刻开始整理脑海中的记录。 之前病重的时候，整个人脑子都是轻飘飘的，一会儿是她前世的记忆，一会儿是昭华公主原身的记忆。 两厢交杂，痛苦是痛苦，但是竟然也叫她记起来了不少现代的药方子，还有些制中成药的办法。 她不能操劳，正好晴霜晴雪会写字就很好了。 “晴霜你先来，记一下，伤寒防风剂，配柴胡、半夏、人参、甘草、生姜……” 陆清灵不按套路出牌，说开始就开始，晴雪连忙开始磨墨，晴霜手忙脚乱地写下第一个字，一看，歪了。 晴雪看了顿时就有些惴惴不安。 陆清灵手一挥：“小事，我说得快，你先写，怎么方便怎么写，后期再整理。” 晴霜点头：“好。” 接连说了半个时辰，晴霜手都快要抄断了，但是心里却是越来越高兴。 这样的药方，一看就是各家的不传之秘，王妃能够这般坦荡地让她们知道，这便是对她们的信任。 晴雪来来回回把晴霜写好的纸放到窗台上晾晾，又磨墨，时不时地还帮着晴霜记录一下。 陆清灵也说累了：“你们俩也歇会儿吧，不过一会儿就有晴雪忙活的了。” 晴雪连忙道：“王妃请说。” 陆清灵笑笑：“不着急，我一会儿会画两张草图出来，是些我要用的器具，形状奇怪，到时候我一边说你一边帮我改。” 晴雪连忙应声：“是，王妃。” 陆清灵睡了一觉起来，看晴霜跟晴雪还在整理誊抄刚才的药方，便喊了薛五娘：“今天晚上咱们做个锅子吧，简单点，叫大家一起吃。” 薛五娘点头：“做什么锅子呢？” 陆清灵想了想：“粥底火锅。” 粥底火锅是前世陆清灵在粤广一带吃过的火锅，用瑶柱跟鸡汤煲粥底，煮到米粒开花。 配上鲜嫩的鸡肉跟切成薄片的牛肉、鱼片，粥底滚开之后，将肉片跟生蚝下进去，不过片刻就会烫熟。 又因为有粥底的包裹，所以肉片不会煮的太老，入口即化。 最后的粥底更是融合了瑶柱、牛肉、鸡肉的鲜美，米粒开花，将化未化，入口顺滑。 一碗下去，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没办法呀，虽然陆清灵现在想吃烧烤，想吃烤鱼，想吃水煮肉片毛血旺，红烧牛腩黄豆炖猪蹄……可是这些都是发物，小七说不行，霍振熙就半点儿都不肯送开口。 没办法，只能吃个清淡的粥底火锅了，好在想吃的肉可以一样都不少，味道还更加鲜美。 第450章 这样的主子从来没见过 薛五娘笑眯眯道：“那好，我先煲上汤跟粥底，谢管家说我们要什么的话，直接让人从大厨房送来就行。” 谢金泉知晓陆清灵想开小厨房，但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灶上的跟采买的人，所以现在还是用的大厨房的人。 想吃什么，直接从大厨房调厨子过来，连材料都准备好。 看着鲜嫩的牛肉，又看了看灶上小火慢煮的汤底。 陆清灵咽了咽口水，咳嗽一声：“五娘，大厨房那边杀鱼，你去看看，别让他们弄破了苦胆，也别切得太厚。” 薛五娘不疑有他：“好，那劳烦王妃帮忙看着点儿火。” “看着呢看着呢，这点儿小事又不累。” 薛五娘一走，陆清灵立刻掩上门，拿了刀来，把牛肉切成指尖大小的小块，又用竹签子穿了。 从灶口伸进去烤，一边翻转一边往上面刷油、撒胡椒粉、孜然粉、辣椒粉，不多时，烧烤牛肉串特有的焦香味就出来了。 陆清灵拿着这珍宝一样的一串牛肉，吸吸鼻子，张大嘴巴正要大快朵颐的时候，门口突然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娘亲？” 是小七。 陆清灵一个哆嗦，牛肉串差点掉下去。 小七笑嘻嘻地看着陆清灵手上的牛肉串：“娘亲这是做的什么好吃的啊？真香啊。” 陆清灵哭丧着脸：“牛肉串……” 小七笑眯眯的：“真的耶，好香的牛肉串啊。” “是啊，真香。”陆清灵看着手里的羊肉串，心知结果，可是还是做不到放手。 小七见陆清灵这样都不放手，不由得笑得更加甜蜜可爱了，不过话语也更加直接了：“娘亲，小七前几日说的忌口，娘亲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 陆清灵最后看了一眼牛肉串，忍痛把它递出去，振振有词：“当然记得，我这就是练练手，准备以后烤给你们吃的，小七你尝尝吧。” 小七接过来，大大地咬了一口，嘴角边上蘸着酱料的粉末，一边吃一边含糊说道：“真好吃，好久没吃娘亲做的菜了，真好吃啊。” 陆清灵心中默默滴血…… 当然好吃啊！你娘亲我特意把五娘支走不就是为了烤出这么一个完美的牛肉串吗？ 眼看着牛肉串全都进了小七的肚子，陆清灵终于放弃了：“味道怎么样？” 小七笑得很开心：“味道非常不错！等娘亲好了以后小七烤给娘亲吃！” 本来挺郁闷，还有点埋怨小冤家的陆清灵，听到这话又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小七乖~” 小七又在小厨房磨磨蹭蹭玩了一阵子，见薛五娘回来，才给薛五娘使个眼色。 暗示薛五娘盯好陆清灵，别让陆清灵钻空子偷吃。 等小七走了，陆清灵哀叹一声：“儿女都是仇啊！” 小丫头片子，报复她呢。 她让小七背医术医案，小七就让她背忌口食物。 真是相爱相杀。 等到晚上，晴霜跟晴雪捧着工工整整的一本册子给陆清灵：“王妃，抄录下来总共药剂三十二例。” 陆清灵翻了一下，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一手簪花小楷堪比印刷体。 “字儿写得真不错！” 晴霜笑了：“多谢王妃夸赞。” 不过交了册子二人就有些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她们倒是知道怎么伺候人，但是来之前谢金泉可吩咐她们了。 这位王妃性子很有些奇怪，跟寻常的夫人们不一样，可别擅自做主。 眼下厨房薛五娘在料理着，已经能够闻到扑鼻的香气了。 大晚上的也不好洗衣服或者洒扫。 也还没得到王妃的命令，不敢擅自做主去盘点东西或者巡视。 王妃现在也不洗漱不睡觉，不用伺候，只跟世子和郡主在玩儿呢。 唯独可做的恐怕就是端茶倒水了，但是世子跟郡主都是玩累了自己跑着去倒茶喝的，还会给王妃换上一杯热茶。 晴霜跟晴雪一面觉得世子跟郡主懂事，一面又有些不知道做什么的感觉。 等到王爷跟岑少爷过来了，陆清灵便招呼：“来了？快快，吃火锅，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然后就看着王爷跟岑少爷都还帮忙端菜，自己拿筷子在锅底涮着肉片…… 完全没有需要人伺候的感觉。 晴霜晴雪一阵郁闷，陆清灵却更奇怪：“你们怎么还站着，一起过来吃啊。” 晴雪失声“啊”了一声：“王妃，奴婢们也一起吗？” 陆清灵笑道：“当然啊，吃火锅就是要一起吃才热闹啊，放心，都用的公筷，干净卫生。” 晴雪脸上一红：“王妃，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谁敢嫌弃主子啊，还是王妃。 主子吃剩的饭菜赏下来都是体面，还敢嫌弃？ 晴霜看着桌上摆着她们二人的碗筷，连薛五娘都坐下来催她们：“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坐下来吃啊，今儿我一个人准备的，肉菜可能还不够，晚了就没了。” 晴霜心中不知该说什么好，又激动又轻松：“那我再去大厨房要些来。” 陆清灵笑着瞪了薛五娘一眼，薛五娘也是嘻嘻笑着，给小七烫了鱼肉，又小心地挑着鱼刺。 陆清灵笑道：“你们快坐下吧，别听五娘胡说，她是个喜欢吃肉的，肯定准备得足足的，肯定是她想独吞，所以诳你们呢。” 晴雪有些惊讶地看向薛五娘，果然见到薛五娘吃吃地笑：“王妃太坏了，总是说我吃得多。” 陆清灵点了点薛五娘的额头：“说的就是你，之前看着还成，虽然吃的多，但是跟着岑今东奔西跑的，还过得去。” “最近我看你这脸可是越来越圆了啊。” 薛五娘尖叫一声捂住了脸，羞恼地看向陆清灵。 岑今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认真道：“我看看，我看看，也不胖嘛，也就是跟大厨房那个牛婶的闺女差不多。” 牛婶的闺女今年十来岁，身长五尺不到（约莫一米五），体重过百半数（约莫一百五十斤）。 薛五娘一听就怒了：“岑今，你找打是不是？” 一团乱哄哄中，晴霜跟晴雪终于安心坐了下来，一边帮两个小主子烫菜，一边也小心翼翼地吃着。 这样的主子，从来没见过，可是感觉不算太差。 第451章 点拨晴雪 陆清灵他们在东海郡住了一个多月，陆清灵已经可以偶尔出门散步换换心情的时候，吕少鹏跟薛四娘先后到了。 薛四娘的耳朵已经完全好了，来东海之后就跟着薛五娘一起伺候陆清灵。 五娘照顾饮食跟医药，四娘就照顾起居跟服饰。 如今陆清灵身为东海王妃，虽然她自己不甚在意，但是她们伺候的人总是要看顾好陆清灵的所有物件，以免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 晴雪倒是有点儿不高兴，这日早晨端了水进去，便看到四娘已经在里面伺候陆清灵起床了。 晴雪当面没说什么，老老实实送了水进去便退了出来。 出来后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就去找还在整理抄录药方的晴霜。 “晴霜，我感觉咱们越来越没地位了。” 晴霜没停笔：“怎么了又？” 晴雪嘟着嘴道：“咱们这院里，本来是说四个大丫头的，两个伺候王爷，两个伺候王妃。” “王爷不要婢女伺候，咱们便只伺候王妃，顺带着伺候王爷就行。但是如今那薛四娘来了，跟薛五娘一样没名没分的，却能够在房里伺候，如今早上起来王妃都是直接叫的她了，倒显得我没什么用了。” 晴雪虽然也帮着陆清灵改了一些图，给景天拿出去找能工巧匠打造了，据说那东西是救命用的。 晴雪当时还嘀咕：“又是刀啊，又是剪的，还有那么长的针，看起来不像是救命的，反倒是像是杀人的。” 不过画完那一批之后，晴雪就没事可做了，就专门跟在陆清灵身边伺候。 原本晴雪还挺高兴，陆清灵找她的次数比找晴霜多。 晴霜就是每日里窝在房间里整理抄录，有时候一连几日连王妃的面都不见。王妃竟然也大度，直接免了晴霜的请安。 晴雪心道，晴霜是个不争的，那她就要多多争气，让王妃看重她们。 可不能像之前伺候郡守夫人一样，让那些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给抢了先。 本来晴雪觉得陆清灵还挺喜欢她的，但是没想到薛四娘一来，她顿时就靠了边，气得心里发闷。 “你就做好你自己的事，只要你是无可替代的，便是谁来也没关系。”晴霜一面抄录着药方，一面说道。 王妃说了，这药方都得抄录三份，一份送给岑公子，一份留下王妃自己备忘，一份却是要做另外的用途。 晴霜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往往不愿意想太多。 王妃让她抄录她就抄录，至于王妃想要用这个做什么，就不是她该管的事情了。 所以她也希望如今晴雪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晴雪还是生气：“你就是不争，之前咱们在郡守夫人身边的事你都忘了？就算你会埋头做事又怎么样？主子看不到你的，迟早也是被赶出去的。” 晴雪眼眶都红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我们要是还不用功些，往后你我出事，靠谁呢？” 晴雪这话说的也没错，晴霜叹了口气，放下笔来细细给晴雪解释：“你观王妃如何？” “王妃自然是极好的。”晴雪半点不迟疑。 “王妃待人和善，也好伺候，便是有时候要求多了些，但是能说出喜好来的主子便是好伺候的主子。” 比那种要人反复去猜测，甚至用性命去试错的主子好伺候多了。 晴霜面含微笑：“那你觉得王妃聪明吗？” “当然聪明！”晴雪脱口而出：“王妃会医术，还会做很多好吃的，便是前几日让我画图的那个劳什子冲凉房，比从前奇物阁做的都好。” 晴霜笑道：“那你还担心什么？王妃又聪明，又好伺候。但凡是觉着你好的，自然会用你。若是觉得你不好，别担心是王妃看错了，一定是你什么时候露了怯。” “啊？这样吗？”晴雪哑然。 另一边，薛四娘伺候着陆清灵洗漱，看着晴雪委委屈屈地走了，不由得笑道：“王妃何必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 陆清灵笑着看薛四娘给她簪上一根白玉响铃簪。 霍振熙知晓她不喜欢繁复华丽的金银宝石铺满头的首饰，所以只挑了简单轻便，但是看上去落落大方的首饰给她。 陆清灵向来不在乎如何打扮，但是看到心上人这般为自己思量，也不免有些甜蜜。 陆清灵一边用手轻轻碰了碰触手生温的白玉簪子，又由着薛四娘给她戴上一串白玉夕颜花簪子，一边回答薛四娘的话。 “若她是个教不好的，我才不愿意跟她计较。” “想用她，才想磨磨她的性子。” 薛四娘笑了，问陆清灵：“王妃今儿个穿什么衣裳？” 陆清灵道：“就那件滕青曳罗靡子长裙吧。” 布料虽然是最好的，但是看上去跟普通的青碧色裙子也没什么差别，不触手不知道布料珍贵。 “今日出门逛逛，穿这个是最合适。”陆清灵笑道。 用早膳的时候，晴雪已经想明白了，老老实实端着碗盘站在一边，薛四娘要用什么，她就递什么，只细心留意着为什么陆清灵喜欢用薛四娘伺候。 等到用过早膳，陆清灵才道：“今儿我要出门，五娘跟晴雪随我出去吧。” 晴雪“啊？”一声抬起头来：“我吗？” 陆清灵笑道：“是啊。” 又故意逗她：“不愿意去吗？” 晴雪连忙摇头：“愿意的，愿意的，那我这就去换身轻便的衣裳来。” 晴雪性子活泼，以前又是水军领事家的姑娘，拳脚灵活，虽然不会什么功夫，但是比起一般的姑娘来也算是放得开手脚了。 五娘如今也算是半吊子大夫，跟着以防万一。 晴霜听了，倒是有些担心：“王妃，我同晴雪一样，不是娇惯着长大的，也会些防身功夫，不如我跟着一起去吧。” 陆清灵笑了：“别担心，我带着五娘跟晴雪就够了，最主要的，那三个小的也跟着我一起去呢。” 别说嘉嘉如今的功夫虽说还未小成，但是等闲两三个人困不住他。 光说小七，那古灵精怪，陆清灵一想起来就牙痒痒，但是又觉得莫名欣慰——至少，谁要想在小七身上找麻烦，那也是不容易的。 鱼儿虽然心智未开，懵懂单纯，但是近些日子被景天他们带着学学自保功夫，借着那一身古怪鳞片，倒是也不用担心。 第452章 寂寞如雪的掌柜 晴霜听后，心中稍定，便叮嘱了晴雪两句：“仔细跟着王妃，莫要顽皮。” 晴雪沉浸在要出门逛街的喜悦中，草草点头：“知道啦。” 自从家里出事之后，晴雪就被卖到了人牙婆子手里，之后又进了郡守府，可再没有过出门逛街的好事情了。 这次听到陆清灵愿意带她，心中不免又生出些得意来。 晴雪高高兴兴地去换了衣服，王妃说了，这一次出门不带那么多人，不走王妃的倚仗，算微服私访。 小七那几个早早的完成了功课，在外院等着，薛五娘仔细检查了一下鱼儿的衣裳，叮嘱他道：“鱼儿，以后若是有人想要抓你，你就跑，再不然你就拉响郡主给你的那个爆竹，别直接跳水里了。” 鱼儿点点头，高兴地拍了拍身上的小包袱。 王妃亲自给做的，嘉嘉现在身上已经不背包袱了，陆清灵便捡了嘉嘉的包袱改了改给鱼儿用。 一行三大三小就这么出去了，东海民风开放，往常还跟海外通商，所以这里倒是没有什么男女避讳。 夫人们带着家里的小孩子出来逛街也是常有的事。 陆清灵也好久没有这般轻松自在地在街上闲逛了，好像从穿越过来就一直奔波忙碌，除了在江南那偷来的短暂欢乐之外，其他的时候，光是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么说来，虽然被贬，但是能到东海一隅换取自由也是很好的。 东海这边有许多海产和海外之物，十分新奇。 陆清灵甚至在一家首饰铺子里看到了怀表跟挂钟。 本来陆清灵对首饰一类的东西是不感兴趣的，但是四娘到了东海，吕少鹏眼看着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了。 等二人团聚，陆清灵就要为二人举行婚礼，身为薛四娘的“娘家人”，首饰衣被什么的都要先准备着。 想给四娘一个惊喜，所以今天特地没有带她出来，只带了五娘。 毕竟五娘知晓四娘的喜好。 岂料才一进这首饰铺子，小七跟鱼儿就被墙上的挂钟给吸引了，小孩儿拳头大的钟摆左一下右一下地摇晃着。 小七跟鱼儿的脑袋也跟着转到左边，又转回右边来。 看了半天，小七惊喜道：“娘亲！这个就是你说的时钟吗？” 收拾铺子的掌柜正打量陆清灵一行人的穿戴呢，看着不似寒酸的样子，可是几个女子，身上也无甚贵重饰品，着实不知道购买力如何啊。 但是眼下听一个小孩子就能够叫出来挂钟的名字，顿时便不敢小瞧，立马热情洋溢地过来。 “小小姐好眼光，这是从海外运过来的大挂钟，不是我吹牛，这挂钟我一共才得了三个，一个卖给了前郡守府，一个便卖给了东海王府，眼下这就是最后一个了。” 卖给了东海王府？ 陆清灵一挑眉，递给薛五娘一个眼色，薛五娘便开口问道：“哦？不知道你卖给了东海王府哪一位啊？” 那掌柜眼珠子一转：“王府的管事出来买东西，自然是不喜欢被人说道的，这个我就不好告诉姑娘了。” 薛五娘哼一声：“什么不好告诉我，我看你根本就是没有卖给东海王府吧？不然我怎么没在东海王府里看到这个？” 那掌柜的心里一惊，不知道薛五娘说的是真的还是唬人的。 但是薛五娘对东海王府的熟稔却是听的出来的。 这几个人不简单。 掌柜的想明白这节，立马换了笑容：“姑娘真真是聪慧无双，什么都瞒不过姑娘，那我这……其实也没说错，我是真的一共就弄到了三座，整个东海郡就三座。” “第一座的的确确是卖给了郡守府，这不，郡守告老还乡，还特地带回去了。毕竟别处可没有我们这等好货色。” “除了眼下夫人跟姑娘看到的这一座之外，我铺子里还有一座，不过那个可不能卖，我们现在是没寻着机会找到王府的采买管事，但是若王府的人来我这里看了，必然会买，我那一座真是给东海王府留着的。” 陆清灵笑了：“你怎么知道东海王府一定会买这个？我听说那东海王也不是个奢靡之人，你这挂钟不便宜吧？” 掌柜的点头：“不瞒夫人，这挂钟是专程从海外运过来的，在那头买十座，能顺利运回来的，不足一半。这一半里头，又要被官府各种克扣，总要孝敬一二，一层层下来，到我们这里，十成里面只余三层不到。” “那是真不容易。”陆清灵点点头，细细看那挂钟。 这会儿的挂钟可不小，比鱼儿还要高些呢，被高高地放在柜台上，大家都得仰着头看。 掌柜的今日也是说的多了些，有心结交陆清灵，又见陆清灵不摆架子肯听他说，便真心说道：“夫人小姐当不是东海本地人吧？” 陆清灵点点头：“我随我夫君来的。” “这便是了。”掌柜的说道。 “其实往常咱们这街道还要更热闹的，那什么东海的珍珠，海外的香粉、香膏，还有一人高的红珊瑚摆件，那都是常有的。” “每次海运的船回来，东海都会热闹上一阵子。” “只是如今不行了啊……”掌柜的十分可惜。 “自从海盗盛行，出去的船一大半回不来，别说船了，就是人都不一定能够赎回来，渐渐的就没人愿意出海了。” “后来就只有萧家商行的船，因为有官兵的护卫所以偶尔还能出去一趟，但是那一趟也赚不到什么钱，都要从海盗海匪手里买平安，价格就更高了。” “上两个月据说京里下旨了，不让再海运了，连萧家的船都不来了，咱们这东海就更加的不热闹了。” 掌柜的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实在是近日里东海不太平，都有些人开始想搬迁走了。 他们的生意也不好做，今天就算陆清灵不买什么，他都想说说话儿。 当掌柜当的这个份上，真是寂寞如雪。 陆清灵笑道：“这么说，你们还是喜欢海运的？” 并不如传言所说那般，本地的商人抵制海运，因为海外运来的东西更好，导致大梁本国的东西卖不出去。 第453章 东海王妃也是穷王妃 掌柜的“嗨”一声：“这话可怎么说的，咱们买卖东西难道还不会看货吗？什么东西好，咱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咱们的茶叶、陶器瓷器，还有首饰绣品摆件，那也是卖出去的。但是人家外头也确实有些东西比咱们的好。” “就说那澡豆，咱们都用皂角制，黑黄黑黄的一粒，但是人家能做出来香胰子，那个颜色，啧啧，跟羊脂玉一般，绝了！” 陆清灵心道，不就是肥皂吗！ 正好提醒她了，草木灰跟油脂融合能做土法肥皂，去污力度一等一的。 陆清灵笑了：“放心吧，海运总有恢复的一天的。” 就算不是为了跟海外通商，光是在东海边缘跃跃欲试的海盗海匪，霍振熙就不能够让他们舒服地待下去！ 不过眼下，东海是真穷。 东海王府倒是不穷，宁王那老头子虽然极不喜欢霍振熙跟陆清灵，但是对嘉嘉跟小七却是十分疼爱，早就打着给宁王世子送东西的名头，将宁王府的产业送了不少过来。 再加上霍振熙原有的产业，东海王府那七百多人的吃喝拉撒还是顾得上的。 只是东海四郡却是穷得一塌糊涂，霍振熙这几天就带着景松他们盘点东海郡的帐库，一盘乱账，余银几乎没有。 所以陆清灵微服出街也是想要了解一下百姓的生活，找些法子赚钱。 没办法啊，就算是成了东海王妃，也是个穷王妃。 聊了这么半天，薛五娘跟晴雪两个商量着选了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毕竟之前薛家也是有不少宫里赏出来的东西的。 薛四娘跟薛五娘虽然不是正经的薛家小姐的，但是这些东西也没有少得。 只是在四娘跟五娘被薛靖武逼出薛家的时候，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之外，其余的衣服首饰，四娘五娘半点儿没有带。 薛五娘心中知晓四娘是按正经大小姐培养出来的，那些宫里的首饰样子，她是很喜欢的，所以四娘出嫁，薛五娘咬牙也要给她买一套。 除了宫妆首饰之外，还选了一套缠丝赤金头面，最最好看的是那一套头面上的赤金观音分心。 虽然之前有所嫉妒，但是想着四娘到底就要出嫁了，嫁的还是王爷从前的副将，以后肯定是不好再在王妃身边伺候了。 所以此刻晴雪是真心实意地祝福薛四娘：“观音菩萨保佑四娘姐姐出嫁之后平平安安，顺心遂意。” 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平安顺心就是最好的祝福。 薛五娘端着首饰过来，鼓足勇气道：“夫人，我想给四娘准备这些，若是银子不够，往后一点一点从我月银里扣，可好？” 陆清灵敲了下薛五娘的脑袋：“说了四娘跟你的嫁妆都是我来准备，争什么？你要是讲究姐妹那套，给她挑个簪子送嫁就好了。” 薛五娘感激不已，心里一阵温暖。 她跟四娘两个一路走来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了事又给王爷王妃添麻烦。 即便后来问心无愧，但是最开始的错还是会浮现在心头，总让人觉得难堪。 可是王爷王妃人太好了，虽说是贴身的婢女，但是一应穿戴吃住都不比在薛家做小姐的时候是差。 甚至更好。 薛五娘脸上一红：“多谢夫人了，四娘这个我就厚着脸皮请王妃准备了，至于我……” “至于你什么？你以为我没看到岑今天天缠着你问？” 薛五娘摇摇头：“我跟四娘不一样，四娘家中已经没有人，她一个人过的好好的，也能够全心全意为着吕大哥。” “但是我父母还在……我不能够拖累岑今。” 陆清灵道：“五娘，一个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能够选择做什么样的人。” “你父母若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尽自己所能报答，问心无愧就好了。至于拖累，我相信你的为人，若是你父母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你必定不会纵容包庇，对吗？” 薛五娘点头：“当然！” 陆清灵一笑，不再说话。 反正准备一个的婚事也是准备，准备两个的婚事也是准备。 大家都很辛苦，举办喜事能够让人心情振奋起来，何乐而不为。 寂寞如雪身份分文的掌柜在一旁听着都惊了：“这位夫人，这些首饰真的都要了？” 那缠丝赤金的头面一套就要三百两银子，其他宫妆首饰加起来也得二百两银子了。 这可是好几个月来都没有过的大生意啊！ 陆清灵点头：“对啊，都要了。” 价格是合适的，那赤金头面一套加起来用的金子可不得有二十两，何况那缠丝的功夫也是真不错。 三百两银子，掌柜的没乱开价。 只不过陆清灵觉得这可不是好事，人向来都是饱暖思淫欲，对吃喝之外的审美需求越多，便说明日子越好过。 这样上等的一套头面才卖三百两银子，便说明不好卖。 东海人民的生活，看起来也不是太好啊。 掌柜的欢天喜地叫人过来包首饰，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陆清灵都有些不适应了，顿了顿，才笑道：“你那挂钟，卖多少钱？” 掌柜的正为做成了生意喜滋滋呢，对陆清灵道：“那东西可不便宜，一座怎么也得千八百两银子。” 陆清灵盘算了一下：“两座挂钟，并着这些首饰，两千两。” 掌柜的“啊？”一声，是真没反应过来：“夫人，您、您要这挂钟？” 这可不是那些首饰啊，这挂钟是真的好，但是等闲人家，谁要这个？ 况且…… 掌柜的为难道：“夫人，我也不是不想卖给您，但是要卖，顶多也只能卖一座。另一座真得给东海王留着。” 东海王新上任，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们这些商户，等哪天跟前任郡守一样开始收拾了，这好东西总要留着孝敬吧。 陆清灵笑了笑：“两千两，你帮我包好送到东海王府吧。自然有人会接。” 东海王府？ 掌柜的这次是真的下巴掉下来收不回去了，扶着柜台半天站不起来。 “敢问您、您是？” 晴雪跟五娘齐齐笑道：“我们家夫人，东海王妃是也。” 第454章 狗眼看人低 东海王妃！ 掌柜的顿时就腿软了，半天站不起来，陆清灵笑道：“掌柜的别怕，我们买东西给银子的。你只不要对外说见过东海王妃就是了。” 说话间，薛五娘便送上两千两银票。 掌柜的一看，大梁通用银票！ 这个兑换起来可比东海这边本地的银票还好使！ 掌柜的点了点了数，心里大定，又想起来刚才絮絮叨叨好多话可别得罪了东海王妃，心中一惊。 再抬头，陆清灵一行人已经出门老远了，追都追不上去。 掌柜的看着陆清灵等人的背影，一拍大腿：“赶紧的！包好东西给东海王府送过去！” 东海子民有福气了！ 这东海王妃可不像之前的郡守夫人，成天上街扫荡，看到什么都想要，但是什么都不肯给钱。 这东海王妃，出手很阔绰啊！ 陆清灵继续逛，一路询问物价跟百姓的生活，心中逐渐有数。 东海一带，靠海吃海，原本出海打渔的人多，后来海运通了之后才逐渐开始多了经商的人。 但是如今被海上的匪盗所累，百姓过得苦不堪言。 最主要是东海这边大片的盐碱地，庄稼都种不出来，所以对粮食的依赖性更大。 陆清灵心中有数，中午便招呼大家在望海楼吃饭。 虽说东海这边颇有些民不聊生的状况，但是有几处总还是热闹的，吃饭去望海楼，买东西去齐物阁，绸缎刺绣去锦绣斋，这都是极热闹的几处。 虽然街面上连五文钱一碗的浇头面都没什么人舍得吃，但望海楼的生意倒是很不错。 望海楼的小二见到陆清灵几个，连忙迎上来：“夫人小姐可是来用饭的？” 薛五娘看了一圈：“给我们寻个雅间，再拣你们这里的特色菜上一桌来。” 那小二看了看薛五娘，笑道：“这位姑娘有所不知，咱们这里一楼呢，任谁都能够来吃，但是二楼三楼的雅间，那便需要花银子了。” 这就是看陆清灵她们穿戴一般，不像是能够花得起大钱的人，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薛五娘有些薄怒，这群人，一个个全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 陆清灵却道：“无妨，小二不是这里做主的人，且说说看，二楼雅间要花多少银子？” 那小二这才笑道：“夫人阔绰，二楼雅间须得二两银子开门，五两银子吃菜。” 这话就是说，先付二两银子才能够进去雅间，这还不算吃的东西，若是要吃东西，切还得花上五两银子。 最少七两银子才能够在望海楼二楼雅间里吃上一席。 而七两银子，若是换算下来，够东海普通百姓一家五六口人吃上一两个月的。 可不是谁都敢上望海楼吃东西的。 小二笑嘻嘻地说完，问陆清灵：“夫人可要开上一间？” 虽是笑着的，但是那意思可也是明显的——没看薛五娘跟晴雪脸色都变了吗？ 虽然三个小的面色如常，但是小二也不知道小七跟嘉嘉是没把这点儿银子放在眼里，只当他们跟鱼儿一样，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呢。 陆清灵看了晴雪跟五娘一眼：“走吧？” 薛五娘捂了捂口袋里的银子，忍痛道：“走！” 小二却没直接带着他们上二楼，而是先去见了掌柜的，高喝一声：“二楼开雅间一间——” 又对陆清灵笑道：“夫人，请——”先给钱。 薛五娘哼一声：“看不起谁！” 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柜台上：“找钱吧！” 虽然口袋里有些零散银子，凑凑也能凑出十几两来，原就是为了买些零碎东西并吃饭用的。 但是薛五娘想想那种当着望海楼掌柜的跟小二的面一点点凑银子的情形…… 啧，不能想， 太丢人了。 银票最小是五十两一张的，没办法，东海王有钱，王妃花钱也厉害。 就是这么阔气。 望海楼的小二跟老板看着那张五十两的银票，还有薛五娘荷包里那明显厚厚的一叠，露出了热情洋溢的笑容。 “夫人小姐，楼上请——” 要说这望海楼的吃食，倒还真是不错，佛跳墙就是做的极好的。 知道陆清灵他们不缺钱之后，小二就紧着好的贵的上。 晴雪看到那尺余长的清蒸鲈鱼跟红烧多宝鱼，都要价一两银子，心疼得不行。 “以前我爹出海的时候也会带些鱼回来，这些个在渔民手里买才五六十文罢了，哪里用得上这么贵。” 陆清灵尝了尝，倒是觉得味道不错：“你都说了那是以往嘛，现在码头不让出去了，渔民出海的次数也少了，自然海产也贵了。” “那也贵不了这么多。”晴雪嘀咕道，她一个月月钱才一两银子呢。 薛五娘道：“要是能开海就好了，这鱼我也会做，用不了这么多钱。” 陆清灵好笑地看着她们两个：“别人家十几岁的小姑娘都在拼命花钱天天玩儿，你们怎么一个二个都跟管家婆一样？” 晴雪跟五娘面面相觑：“谁家十几岁的小姑娘不是在帮家里干活吗？便是千金小姐也都是在准备嫁妆，要学管家，要学针线女红，哪里能够得闲？” 陆清灵啊一声，才想起来，这里可不是二十一世纪，这里十几岁的孩子已经最好了成人的准备。 陆清灵恋爱地给晴雪和五娘夹菜：“没事没事，你们辛苦就多吃点。” “多谢王妃。” 晴雪跟五娘心里莫名其妙的，齐齐道谢。 小七跟鱼儿一人一条鸡腿地吃着，嘉嘉一会儿照顾这个，一会儿照顾那个，倒是忙活得很。 自古说法，男女七岁不同席，虽然如今大梁民风开放没有这许多顾忌，但是也可说明，在许多人眼里，七岁就是要开始从懵懂无知的垂髫小儿像少年迈进的时候了。 嘉嘉如今七岁生辰已过，宁王老迈，往后宁王府还得他撑起来。 霍振熙已经给了他明确的要求，要嘉嘉跟着一起清点东海郡的兵力，参与军队整治，甚至要参与到一线与海盗海匪的对战中。 霍家的男人，生来就是在战场上的。 第455章 账上的亏空 陆清灵虽然有些心疼嘉嘉这么小就要跟着霍振熙上战场，但是想想霍振熙也是这么小的时候就跟着宁王上战场的。 或许对霍家的男人来说，战场有着不一样的魅力吧。 嘉嘉举起杯子道：“娘亲，小七，我三日后就要入军营了，一应起居对照士兵，往后每月只有一次休沐可以回来看娘亲跟小七，小七往后要乖乖的，听娘亲的话。” 小七点点头：“哥哥我会的，我会在家里等哥哥回来的。” 当然，休沐那天她肯定是会在的，但是其余时间，可就还真不一定了。 陆清灵眯着眼睛看小七，总觉得小七的笑容里还藏着古怪。 便道：“小七，嘉嘉去军营了，你也该做些正经事了吧？” 小七手里的杯子一抖，一旁鱼儿察觉到了，茫然地从碗里抬起头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七讨饶地笑着：“娘亲，我还小嘛。” 陆清灵哼一声，她可不会这么轻易绕了小七，一定给她寻个学堂，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饭倒是好吃，结账的时候一听说要十几两银子，薛五娘心疼得直想哭。 陆清灵见状连忙安慰道：“别急别急，咱们这就去集市，赶着集市还没散，买些新鲜的鱼肉蛋菜，晚上自己做饭，好不好？” 两个婢女拼命点头。 好好好，简直是太好了，王妃什么的，长得又美又会做菜，简直是仙女下凡。 回到王府，陆清灵略微休息了一下，喝了药便去找霍振熙商量了。 “含光，你那处盘点得如何了？” 霍振熙拿出一本东海郡的账册：“账面上余银四百余万两，实际不足百万。” 亏空足足有三百万两。 剩下的几十万两听起来多，但实际还不够眼下数得着的支出的。 下个月就过年了，秋收的田税还没交上去，这几十万两恐怕就堪堪能够顶的上秋收的税。 年前还要交一笔供奉，给宫里的太后皇上过节用。 开年的农桑也要银子，不日便又是太后跟皇上的诞辰，春夏交际的防汛…… 不用多，便往后数上半年，就需要好几百万才能够维持东海四郡百姓的生活。 陆清灵点头：“这一季的田税是没法收了，先给京里送过去，余下的我们再来想办法。” 霍振熙点头道：“昭昭，靠你了。” 霍振熙的重心自然是要放在兵力跟郡府的守卫上。 之前的海运养活了那么多海盗海匪，如今有月余没有开海做海运，想必那些海盗这个年关也难过。 之前就猜测或许过年之前海盗就会攻上岸来，必须早做安排。 但是这安排，东海郡的兵都要用粮草养，这粮草来源嘛，霍振熙有些担心地看着陆清灵。 “昭昭，你身子还没有大好，如今做这些会不会太操劳了些？” 知道霍振熙如今分身无术，郡府辖治，整兵出征，便自告奋勇接下了钱粮的运作。 这也不算逾矩，毕竟如今东海是封地，封地一应大小事务由是东海王裁决，只需要每年按时给皇上交税便可以了。 陆清灵故意做出气愤的样子来：“你小看我？” “不敢不敢，就是怕夫人太累了。”霍振熙看着陆清灵假意撸袖子的模样，爱极了她，忍不住就探手上去在她光洁的胳膊上摸了一把。 “还是太瘦了，昭昭，你要是在长胖些才好。”霍振熙不无遗憾地道。 陆清灵给个白眼他：“你放心吧，如今我身体好多了，能吃会睡，长胖指日可待，你只到时候别嫌弃我胖就行了。” 霍振熙笑道：“不管多胖我都不会嫌弃。胖点更好，我抱着你的时候，会感觉你多一点。” “肉麻！”陆清灵拍了霍振熙不安分的手一把，两人对视笑笑，便低头算账去了。 就在宁王世子霍梓嘉入军营，东海王郡主陆小七入了学堂之后，东海王府里传出了一个大消息——王妃要教人做豆腐了。 百姓们都有些不相信。 “王妃会做豆腐？还教我们做豆腐？” “那做豆腐的技艺可都是人家豆腐坊才有的，不做个十年八年的学徒，不能教的呢。” “但是豆腐是个好东西啊，听说北面的人都吃来着，一斤豆子能出五斤豆腐！” “那话又说回来，咱们这里也不产豆子啊，所以都没人愿意来这里开豆腐铺子，我也只在以前行商的时候出去吃过呢。” 百姓们站在东海王府一条街外，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来了来了！” 那条街其中的一道门开了，门前站着一位美貌妇人，并几个秀丽婢女。 那日卖首饰跟挂钟的掌柜也在，见果然是陆清灵跟薛五娘几个，几乎快要忍不住心中的尖叫——是王妃！是真的东海王妃！ 陆清灵看着外头那么些人，隔着士兵朗声开口：“今日东海王府教授做豆腐的方子，无论男女老幼，均可学习。” 是真的！ 真的要教做豆腐！ 而且……男女老幼都不限吗？ 立刻有人问了：“那我姑娘，今年十三岁，也能学吗？” 陆清灵笑了：“当然能，不过也不能太老太幼的——” 众人刚想激动欢呼，听到这句，连忙屏气凝神，心情紧张。 “——至少要能够搬得动豆腐框子，够得着灶台才行。” 嗨！原来是这个啊！ 百姓们都松了一口气，这寻常人家里，谁家不是六七岁的孩子就要开始帮大人的忙，一直到六七十岁的老人都还要为活路奔波呢。 搬豆腐框子什么的，小意思！ 陆清灵见大家反响不错，心中也微微安定了下来。 之前她微服走访了不少地方，了解透彻了才选择了豆腐技艺作为开门一炮。 毕竟豆子容易得，容易储存，豆腐能够衍生的吃食种类也最多，先解决吃的问题，再来谈起来。 “我一直到年前，都会开设豆腐学堂，就在这个宅子里。每日限三十人，同一户的多个人，要先礼让他人。” “大家可以从晴雪手里领取牌子，今日领了牌子，也不必每日都过来，牌子上都写着日期，按日期来便是了。” 陆清灵说得条理清楚，但是人群不免还是发出了有些焦虑的声音——“怎么才三十人啊，我们能不能先进去看着？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早一日学成，便多一人活命啊！” 陆清灵笑道：“不着急，一日三十个才能学好，学好才能长久。没领到当日牌子的人也不用着急，晚些，我还有事情让大家做。” 第456章 豆腐学堂 晴雪一边发牌子，晴霜在一旁提笔记录，牌子上都刻着陆清灵专门标记的号码，对照着册子来，先放了三十人进来。 大家眼看着这三十人被东海王府的亲兵放进东海王府一条街，心里羡慕得很。 却不知其实这被放进来的这三十人心中也着实忐忑得很。 这条街可是东海郡最气派的一条街，虽然不如其他商街热闹，可是这里住着的都是东海郡的高官大户，之前郡守带头跑了，这些房子倒是留在这儿了。 但是也没有人敢过来，这还是头一次呢。 陆清灵含笑看着这三十人，不出所料，全是家里的青壮年，没有看到老人孩子，只除了一个身材壮实面容严肃的妇人，其余全是男人。 那妇人见陆清灵打量，心中紧张，磕巴道：“王妃刚才可是说过，男女老幼都能学的。” 陆清灵笑道：“别紧张，你进来了自然是好的。” 这最前面的三十人，来的最早，虽然东海不如京城那么冷，但是靠海的地方，从天不亮就开始吹风等着，那滋味可着实不好受。 这妇人要么家中负担极重，要么便是极有想法的人。 又或者，二者兼得。 “大家不着急学，先进来喝一碗豆腐花。” 薛五娘吆喝道，薛四娘一手拿碗，见人进来了，便一手掀开木桶的盖子，抄起一个薄薄的片状勺子舀出几片豆腐花来。 薛五娘大方招呼：“有甜有咸，吃什么卤？” 不收钱学做豆腐，这还没开始学先吃东西？ 大家可都看到了，那甜卤，是浓浓的红糖汁儿，糖多贵啊！ 便是过年待客，捏一点儿红糖冲水便是极好的招待了。 这般浓稠的红糖汁儿，得用多少红糖才能熬出来啊。 还有那咸卤，有黄花菜有木耳，还有胡萝卜并几样菜蔬，咸香扑鼻。 薛五娘看着呆若木鸡的大家，正准备再招呼一下，就要大展身手的时候，突然有人哭了。 是个男人，哭得极其惊慌：“我不学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太可怕了呜呜呜—— 陆清灵都蒙了，怎么了这是？ 还没说话呢，这里头唯一的一个女的，便踢了一脚那个年轻男人：“哭什么哭！就是死也能做个饱死鬼，怕什么！” 那女人说着，便有些视死如归的样子，对薛四娘道：“我要咸卤的。” 薛四娘呆呆愣愣，半晌才加了卤递过来。 那女人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喝着，一边喝一边眼角就有点亮晶晶的。 喝完，女人用手背一抹嘴角，大义凛然地对陆清灵道：“民妇穆三娘，敢问王妃一句，今日这豆腐脑，可管饱？” “自然是管的。” 穆三娘豪气地一笑，对着后面挤成鹌鹑一样的男人们一挥手：“没听到吗？今天管饱！赶紧的！” 刚才哭的男人哇一声又是嚎啕大哭：“穆三娘你自己一个，自然是死在这里都没关系，但是我家上有老下有小的，我要是死了，我爹娘怎么办？我媳妇儿跟我娃怎么办？” 陆清灵听得一头雾水，连忙打断他们：“你们说什么死不死的？没说让你们死啊。” 穆三娘盯着那两大桶豆腐脑跟卤子，问陆清灵：“王妃，我们都是粗人，不会说话，就问你一句，今天让我们吃饱了，是不是就要我们去干苦力？” 前头的郡守在的时候，东海的码头港口不多，都是打着让人吃饱饭的名头，骗人去做苦力，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被冻死在海上的，被累死在码头的，还有去采石挖矿的，一死死一批。 穆三娘道：“王妃你要我们做什么，直说就是了，只要能吃饱饭，我们认了。” 毕竟现在吃饱饭都难，况且，反抗又有什么用。 前郡守在的时候也不是没反抗过，不过是拖了几日再被强行绑走罢了。 民不与官斗，这不是个空头说法。 陆清灵瞠目结舌地听着穆三娘说话，总算是明白过来误会出在什么地方了。 “不是，我没有……” “王妃，你先别说，听我说完。”穆三娘面容肃然，虽然语气粗暴，但是并不是争吵的模样。 “我去做什么都行，那几个跟我一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做什么都一样。但是李三郎杨老汉他们都是拖家带口的，还请王妃饶过他们，换些人，外头被海盗杀到只剩一个的，多得是。” 又是海盗。 竟然如此猖獗，看来出海剿匪势在必行了。 不过眼下陆清灵还关不上海盗的事，先安抚大家：“我没想让你们死，反而是想让你们活。” 一面也好奇：“你们要是真觉得我想让你们死，又是怎么敢来的？” 李三郎哭哭啼啼地道：“来之前以为能用苦力换吃食，人多也就不怕。谁知道就要三十个……” “来了之后一看这吃食，恐怕不是卖苦力那么简单了，像是断头饭。” 陆清灵被气笑了：“我真要杀你们的话，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地摆龙门阵吗？” 说着，到底是按着这三十人老老实实一人吃了两碗豆腐脑。 “好吃吗？”陆清灵笑眯眯地问。 “好吃。”大家哆哆嗦嗦地答。 这东海王妃，怎么看上去怪怪的，一点都不像个王妃模样。 陆清灵点点头：“好吃就行了，今天我的两个义妹，薛四娘跟薛五娘教你们做豆腐，每人需得做出一板豆腐来才能离开。” “能离开？”李三郎第一个问了。 他家里穷，之前壮着胆子来也是想赚些粮食养家，这会儿只要能回去就心满意足了。 “能，做出来了就能离开，每人还能带两方豆腐回去。”陆清灵道。 两方豆腐！ 那也是两文钱了！省点够家里人吃两顿的了。 “不要钱吗？” “对，不要钱，学成了就可以带回去。还有，看到这院子里的两口磨了吗？以后学成的人，可以来这里让后面的学员帮着磨豆子。” 陆清灵的怀柔政策起了效果，大家虽然还是充满着怀疑，但是一样，燃起了希望。 第457章 第一个吃豆腐的人 穆三娘的目光带着探究的意味：“王妃为什么想教我们做豆腐？” 东海这边原本的畜牧粮食产出都不好，一向都是吃海，后来靠着通商大家才有饭吃。 大家倒不是没吃过豆腐，但是豆腐这技艺都是各家自己珍藏的，可没谁会这样拿出来教给大家的。 若说是因为东海没有豆腐铺子，王妃想吃豆腐的话，也不用教给他们这些人，只需要在王府的下人里选两个教会就是了。 陆清灵笑道：“一人富百人穷是为穷，百人富一人穷，便是那人也不会真的穷。” 多说无益，他们心中的疑惑之后自己亲身经历过才能够解惑。 薛五娘跟薛四娘收拾好豆腐脑，开始带着大家参观这“豆腐学堂”，先讲述一遍豆腐的做法。 等到讲完一遍，大家心中有数的时候，陆清灵又好似故意一般，说起来的豆腐做成之后什么样，南豆腐北豆腐尝起来有什么不同滋味。 又一并介绍了麻婆豆腐凉拌豆腐豆腐干豆腐脑各种吃食，把旁边一群人听得直咽口水。 没办法啊，饭都吃不上的时候，再来听这些美食，实在是人生一大折磨。 陆清灵这几日没少想到底要怎么让东海的子民都吃上饭，富裕起来。 东海这边的滩涂地跟盐碱地多，加之本来古代这些原始稻种的产量也不是太高，所以产出一直很贫瘠。 就算真要插手农桑也可以，但是至少两三年内都见不到大的动静。 按照东海如今的状况，就算霍振熙跟陆清灵把所有的银钱都捐出来，再杀一批贪官污吏跟为富不仁的人，抄出银子来买粮食施粥，恐怕也保不住多少人，顶多留下四成人口而已。 而万一那么做了，惹得东海如今最后一点手里还有银子的官员跟富户都走了的话，那东海就真的完了。 但是农桑不动也不行，百姓们吃不饱饭，军队自然也吃不饱，没有兵力，没有粮草，又怎么去剿匪平海患？ 所以陆清灵想来想去，决心做豆腐。 做豆腐这事儿陆清灵虽然没做过，但是前世各种书籍影视作品里都不少，便是化学课里也还学了碳酸钙凝固的知识呢。 所以陆清灵没闲着，去市场上买了些豆子回来，便开始拉着薛四娘薛五娘一起做豆腐。 好在没费什么功夫，提前一晚上泡豆子，第二天叫几个侍卫过来磨成豆浆，最开始寻的是白醋，白醋的醋酸就能够令豆腐凝结。 试了不过两三次便掌握了比例，之后就更好说了，直接用做豆腐的酸浆发酵几日，之后便可以用这酸浆点豆腐，连白醋都不用花钱买，最是适合穷苦的百姓了。 陆清灵讲完，指着一桶已经提前泡好的豆子，道：“谁先来？” 男人们跃跃欲试，但是又互相探寻，没敢开口。 穆三娘“嗤”一声：“我来！” 陆清灵喜欢穆三娘这样直接大方的性子：“好，穆三娘对吧，你第一个来，我来教你……” 穆三娘眼中流出露出微微的惊讶，旁边那些没抢到第一的人们顿时后悔不已。 东海王府一条街之外，到晌午依然人头涌动，人们踮着脚往里面看，仿佛目光能够穿过长长的街道，拐进豆腐学堂那座宅子里一般。 “你们说，他们现在学得怎么样了？” “真的教吗？我就是犹豫了一下，没抢到第一日的。”有人拿着标注着第二日的木牌子，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后悔。 “这东海王妃不是会当家的，做豆腐那也是个方子，就这么白白吐出来了，可不是有点儿……” 二缺。 这边人讨论着，都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但是任谁说也都不肯离开。 没赶上第一拨进去的，总要守着这第一拨进去的人出来，探听个究竟才是。 等啊等啊等，晌午都过了，这些肚子里油水不多的百姓，开始听到别人肚子里此起彼伏的叫声，又悄悄再把裤带系紧一些，好让自己肚子里的声音不那么明显。 “哎，老五，你肚子都叫了，怎么还不回去？” “哪里叫了？你听错了，肯定不是我。” 谁不知道谁啊。 可是面子总是要的。 “哎你们别吵了，静一静，有没有闻到香味？” “闻到了！好香啊！” “是豆腐的香味！真的教做豆腐了！” 而被侍卫们守着的长街内，似乎有了动静。 门开了，有人出来了。 大家屏气凝神，垫脚勾头往里看。 是李三郎！ 有人认出来了，大声叫着！ 李三郎还有些懵懵懂懂，只低头看着手上用草绳绑着的两方豆腐，沉甸甸的。 沉甸甸的吃食。 这感觉有多久没有过了？ 街口的人在疯狂地喊着李三郎的名字，李三郎却是犹豫地回头看向豆腐学堂。 那里，陆清灵隔着门笑：“怎么还不回去？你家里不是有老人跟孩子吗？这豆腐软弹嫩滑，正适合老人跟孩子吃。” 李三郎点点头，眼泪却涌出来。 他转身朝外走去，两只手高高地把豆腐捧起来，放在胸前，大老远就让外头的人看到。 “李三郎捧着豆腐出来的！” “好大两块！” 人们大声吼着：“李三郎，你是不是真的会做豆腐了？” 李三郎走到街口，腼腆而羞涩地点了点统计：“是，会做了。” 外头的人都睁大眼睛，安静下来，半晌，才有人问道：“那给你豆子，你就会做了？” “是。”李三郎抬起头来，直视面前的人。 “一斤豆子真能出五斤豆腐？” “能吧。”李三郎想了想：“不过王妃说四斤比较好，做五斤豆腐就太嫩了，不好搬不好放。” “三郎三郎，你手里这个豆腐是怎么得来的？”人们喊三郎的名字开始带了些亲切。 李三郎笑了：“是王妃给的——只要是进了学堂的，学会了做豆腐的，都能得两方豆腐。” 足足两斤，够吃两顿。 李三郎眼睛湿润了，他瘦瘦高高没什么力气，家里人已经好一阵子没吃饱饭了，更别说吃上像样的菜了。 但是今天，可以了。 第458章 其他人做什么？ 人群用艳羡的目光看着李三郎走出来，看着那豆腐嫩白平滑的样子，想碰又不敢碰。 半晌，问道：“刚才里头有人出来传话，说就是今天没能进去学制豆腐的人也能有活计干，可是真的？” 李三郎点点头：“是真的，王妃一会儿就会出来了。” 不只是王妃，是很多很人，都出来了。 大家手里都拎着草绳绑着的沉甸甸的豆腐，脸上都是笑着的。 街口外的人着急了，纷纷在人群中搜寻着自己认识的人，以期能够打探出比李三郎所说的，更多的消息来。 “杨老汉！” “杨叔！杨叔！” “穆三娘！这里这里！” 这些人出去之后被人团团围住，他们进得去出得来，吃饱了饭，学会了制豆腐，还带着两方豆腐出来。 人们被这巨大的惊喜围绕，着急追问：“明天还收徒吗？还教吗？” “这才半下午呢，一会儿教不教？晚上也行！” 留下薛四娘和薛五娘带着几个王府的丫鬟婆子收拾豆腐坊的东西，陆清灵放下袖子走了出去。 东海王妃。 有人仿佛现在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大家看着东海王妃，比初见的时候更紧张，有一千个问题想要问，但是又想听听王妃怎么说。 陆清灵笑眯眯地看着大家，语气温和：“都等着急了吧？” 第一次交人做豆腐，有人快有人慢，陆清灵是真的费了不少劲。 不过从早上到现在，不管做坏了几板，总归大家最后都做出来了豆腐。 有人觉得这东海王妃好像跟之前的郡守夫人不一样，壮着胆子开口了。 “先前王妃说咱们没学做豆腐的，今儿也有活计安排，不知道是个什么活计？要多少人？” 大家现在都知道了，跟着东海王妃做的事都是好事，要争着抢着去的。 陆清灵笑道：“今天他们做了不少豆腐……和碎豆腐出来，现在是这样，不拘是谁，不拘是多少人，豆腐一文钱一块，碎豆腐烂豆腐一文钱一斗，大家都可以从我这里买，买回去之后，无论是自己吃，还是卖，都可以。” 时下一个馒头都要一文钱了，一碗面要五文钱，这样看来，那么大的一方豆腐，才卖一文钱，着实很便宜了。 陆清灵笑道：“这个价呢，只是我卖给你们的，你们若是担出去，走街串巷也好，甚至送到别的村、镇都行，一块豆腐约莫也能卖出两文钱。” 东海郡的人脑子都不笨，都是苦过也做过生意的。 顿时就有人开始算账了：“若是我今日在王妃这里买上十文钱的豆腐，担去家那边卖，总能够卖得十几二十文的。” 一天若是能够赚来五文钱，便能买一斗米。 若是赚来十文钱，便够一家人吃饱。 若是再勤快些，多跑两个地方，那就是二十文，三十文！ “我要买我要买！先、先来十块！”最先算过账来的人连忙从袖子里摸出铜钱来。 陆清灵点点头：“不着急，一个一个来，要买豆腐的，来晴雪姑娘这边交钱，拿了牌子进去领豆腐。” 那人立马数出十文钱给晴雪，晴霜在账册上写下数字。 薛四娘点出了四十板豆腐，每一板可以割成二十块，总共是八百块。 陆清灵笑着从晴雪手里摸走一文钱递回给那个买豆腐的人：“今天特价，买十块的话，便宜一文钱。” 买十块还便宜一文钱！ 也就是说，就算帮着亲朋邻居带豆腐，若是凑足十块，跑腿的人白得一块！ 晴雪招呼后头的人开始排队：“今儿就八百块，不过也别着急，每日都有的，往后每日上午豆腐学堂开学，学成一个就出一板豆腐。” 不用像今天这样等到一起了。 势已经造足，余下的，就好说了。 薛五娘那边还有好些烂豆腐，烂豆腐不如整块的豆腐好卖，但是也有不少人要，毕竟一文钱一斗，一斗得有一斤半了。 若是自家吃的，便是烂豆腐又如何。 一人一二斗的，总也分担了一些。 不过半个时辰，八百块豆腐全部卖光，并那些没点好的软的硬的碎的豆腐也卖出了不少。 可是碎豆腐还剩下两筐多，足足有上百斤。 这也是七八十文钱啊。 薛五娘愁得说不出话来，晴雪咬咬牙：“要不，一文钱一斗半卖了？” “那可千万别。”陆清灵笑道：“这价格往后就这么定下来，咱们这里出的豆腐，一文钱一块，十块便宜一文。碎豆腐一文钱一斗，十斗便宜一文。等闲无事的话，这价格不要再变了。” 若是他们这里价格变了，一来是先前买豆腐的人吃了亏。 二来，这豆腐的销路就成了问题。 现在大家担出去卖，哪怕两块豆腐赚一文钱呢，只要细心不要弄碎豆腐，又肯吃苦，至少凭着倒卖豆腐的钱能够吃得起饭，至少日子能够撑下去。 若是豆腐学堂这里价格随意变了，大家心里怕是会总觉得这里更便宜。 那许多人便会宁愿自己跑老远来亲自买，而倒卖豆腐的人也要承担更大的风险。 卖豆腐不是陆清灵的本意，她先要让东海的百姓们，有活路。 穆三娘一直没走，帮着跑前跑后抬东西，她力气大，跟男人一样，一个人就能搬起一板豆腐，省了四娘五娘不少力气。 眼看着都清点完了，陆清灵招呼穆三娘：“留下来吃饭吧。” 穆三娘一愣，有些倔强，也有些强硬：“我帮忙不是为了留下来吃饭的。” “我知道啊，你就是心里想感谢我，但是眼下没什么别的办法，所以就帮我做事，对吗？”陆清灵笑眯眯地道。 穆三娘一怔：“是。” 陆清灵笑道：“那就对了，她们帮我干活都是有拿银子，我还管饭的。到你，银子我是不会给你了，但是管餐饭总是可以的。” 陆清灵指着薛四娘她们道。 穆三娘还是倔，不愿意欠别人的：“我早上已经吃过你一餐饭了。” 何况还跟你学了制豆腐…… 穆三娘心里的话说不出来。 陆清灵却是笑得更开心了：“那这样好了，她们几个累了一天了，娇滴滴的姑娘家，我不舍得再让她们劳累，请你来帮我做些事，可好？” 第459章 我男人真厉害 穆三娘不为所动：“你先说什么事。” 帮忙可以，但是她不接受施舍。 陆清灵用下巴点点那边的两筐烂豆腐：“我要处理掉那个。” 这也是粮食，也是钱啊。 她跟霍振熙要了一万两银子，说好了一个月之后要还给他一万两，加一千两的利。 霍振熙当时就想再借给她十万两，陆清灵用拳头给镇压了回去。 她现在等于贷款做生意，压力大着呢。 这百来斤烂豆腐，她可舍不得就这么扔掉。 穆三娘看了看，觉得是个正经事，便道：“好，我帮你，不要银子，管饭就好。” 陆清灵笑道：“那正好。” 现在谁要是想从陆清灵这里拿银子出去，也要问她愿不愿意的。 晴霜几个去对账、盘点去了，豆腐学堂里的其他人已经开始泡明天的豆子了。 陆清灵让穆三娘帮忙把烂豆腐搬到厨房里去，找了个大瓮：“穆三娘，你力气大，帮我把这些碎豆腐再捏得碎一些，再捏成丸子模样。” “豆腐……丸子？”穆三娘有些不解，这是什么吃法。 陆清灵笑道：“这个嘛，是有点奢侈，不过放心，有人付账。” 豆腐要做成丸子，要么加入肉馅调制，要么便只能够用油煎或炸。 水煮或干蒸是不行的，成不了团。 锅烧热了，陆清灵已经开始往锅里倒油了：“你要是手脚快，捏完丸子过来帮我先煎一下丸子。” 用筷子夹了豆腐丸子下去，四面煎好，豆腐丸子能成形了，再往边上放放，烘熟，豆腐丸子就做好了。 穆三娘看会了，但是还是有些不明白：“这样做不是很费油吗？” “比起来油炸，已经省很多了。”陆清灵手中的筷子不停地忙活。 穆三娘摇了摇头：“没人会买的。” 吃得起油的，就直接买整块的豆腐了。 吃不起油的，又怎么买得起油煎的豆腐丸子。 陆清灵嘻嘻一笑：“放心，自然有人愿意买的。” 穆三娘听了却没往心里去，只道是东海王王妃要卖吃食，总归是不会愁卖的。 两筐碎豆腐做出了一筐半丸子，用了两壶油。 陆清灵留下一些来，叮嘱穆三娘：“你今天跟四娘她们一起吃饭就是了。” 薛五娘会做饭，自然亏待不了的。 穆三娘点点头，就看着陆清灵叫来一个侍卫，抬着两桶豆腐丸子放上了马车，远去。 晚饭前，军营的大灶旁弥漫着陈米特有的一股腐朽味道。 虽然是米味，可是并没有米香。 陆清灵下了马车，军营里的火头军立马站起来给陆清灵行礼，紧张非常。 陆清灵摆了摆手：“今天吃什么？” 火头军立马回答：“托王妃的福，咱们这里米够了，能让将士们吃饱。菜就是水煮白菜，还有猪油渣煮白萝卜。” 陆清灵点点头，还行。 虽然是陈米，但是至少将士们能吃饱了。 吃饱为先，吃好为后。 不过嘛…… “王爷在哪儿？” “回禀王妃，王爷跟吕将军在校场。” 陆清灵神秘一笑：“好，今天开饭等我过来，有惊喜。” 一帮子火头军听了，俱是惊喜不已。 他们可都难受着呢，往常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他们也是为难。 前任郡守走的时候，军营里的粮饷还不够一个月的，入冬之后将士们的衣服鞋子也都没有换厚的。 东海王来了之后，头一件事就是开了军库，把军库有的衣服鞋子都分出来，好歹算是凑够了一人一套。 但是粮食就不好办了，光是吃饭，军营里一日就要吃掉米粮两千斤，还不提其他的油跟菜。 后来王爷来了，把前头贪银的几个领军给砍了，把他们这几个默默做事的小兵给提上来了。 升官是好事，但是没粮是大事啊。 王爷一面要求将士要吃饱，但是一面又面临军库中粮草消耗的巨大问题。 后来也是王爷下令，去找王妃，开了东海郡的粮库，把那里头前任郡守跟官员不愿意要也卖不出去的陈粮给运到军营了。 军营里的将士都不挑，如今这情形，他们守不住百姓，也没什么脸面要吃的。 不管是新米陈米还是红薯芋头，只要能吃饱就行。 何况王妃还教了这些火头军一些法子，比如煮饭的时候水里面加一点白醋，又或者加几滴猪油。 不用很多，几滴就够，也能够大大地去除陈米的那股腐朽味道。 还有从前的水煮萝卜，如今不过是一桶萝卜里加了一碗猪油渣，那萝卜炖的烂烂的，吃起来就有肉味。 所以这次陆清灵说有惊喜，大家条件反射一般就开始流口水。 王妃=吃饱+吃好。 陆清灵去校场的时候，霍振熙跟吕少鹏正在比试，两人刀剑往来，酣畅淋漓。 陆清灵一直站在一边静静看着，直到看到霍振熙把吕少鹏的剑挑落在地时才拍掌大笑：“精彩！” 霍振熙一看陆清灵，眼睛都亮起来了：“昭昭！” 吕少鹏捡起剑，如今对陆清灵的态度也好多了：“见过王妃。” 陆清灵笑着打过招呼，给霍振熙擦汗：“今天可是也要跟着将士们一起吃饭？” 霍振熙点头：“是，这第一个月，吃住衣行，都要比照将士。” 这样才能融入，才能服众。 吕少鹏来东海之后，才见了薛四娘一面，知道霍振熙去了军营，二话不说直奔军营。 这也是跟着霍振熙和将士一起同吃同住好几日了。 吕少鹏先收拾去了，陆清灵看着没人，偷偷踮起脚尖，一口亲在霍振熙脸颊上。 “我男人真厉害！” 霍振熙吓了一跳，又觉得刺激非常：“再来一次。” 陆清灵瞪他：“你想得美！” 霍振熙十分遗憾，不过到底这是在军营，四处的明哨暗哨不少，不好动手。 解释了一下：“倒也不是我厉害，我腿伤刚愈，少鹏没有用全力。” 陆清灵不管那些，盲目崇拜：“反正我男人就是最厉害的。” 霍振熙爱极了她这不讲道理的样子，笑道：“受之有愧，不过，王妃今日莅临有何贵干？” 陆清灵眼珠灵动：“本王妃想要跟东海王做个买卖。” 第460章 做生意 霍振熙挑眉：“昭昭想做什么生意？” 陆清灵嘻嘻笑道：“豆腐学堂每日都会有些产出，我用这个做吃食，卖给军营改善伙食，如何？” 事涉军营，霍振熙慎重许多：“军需不足，现在拿不出来太多钱，昭昭你从军需账上走一些，其他从我的账上给你补，可以吗？” 陆清灵嫌弃地揪了一把霍振熙的胳膊：“你的账不还是我来管？” 自己的钱，左口袋出，右口袋进，能算赚钱吗？ “军账这边按成本给我算就行了，我那边也不是日日都有的，所以改善伙食也不是天天都能行，哪一日有多的，才卖给你。” 霍振熙含着笑看陆清灵：“好，今日昭昭做的什么吃食？” 说到这个，陆清灵立马想起来，拉着霍振熙去了军队的伙房，那里，火头军们都望眼欲穿地等着陆清灵。 两桶豆腐丸子已经搬下来了，放在灶上热着呢。 但是那种明显用了油的飘香味还是传了出来，外头排队打饭的将士们都有些着急了，伸着脖子问：“今天做了什么菜？怎么这么香？” “肯定是猪油渣煮萝卜，我最爱吃了！” “你跟猪头，这味道是油煎出来的香味，肯定比那个还好吃呢！” 陆清灵掀开桶盖，给霍振熙看，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两筐豆腐做的，用料一百斤，收你八十文。用了两小壶油，收五十文，一共一百三十文，可行？” 一百三十文，是实打实的成本价了，连人工都没算进去。 霍振熙哪里能不知道陆清灵这是变相地接济他呢。 为了保持军中的公正廉洁，军中的帐一向是单独走的，便是之前开仓放粮，也都是正正经经写了借支凭证的。 其余粮草库存都快耗空了，若是想给将士们改善伙食，不知道有多难。 两大桶豆腐丸子，跟小孩拳头大小差不多，用油煎得金黄喷香。 军队里好久都没有吃上油和肉了，这豆腐丸子，不亚于雪中送炭。 霍振熙笑了，吩咐火头军的领军陈四海：“结账。” 陈四海是个老兵了，在伙房混了很久，为人油滑奸诈，之前许多人都觉得他一定贪了银子。 但是后来霍振熙跟陆清灵盘点账目，用数字说话，才发现陈四海油滑是油滑，但是若不是他的油滑，恐怕伙房还支撑不了这么久。 同样的银钱，去他手里转一圈，能卖到比别人多两成的东西。 也不知道这老小子是怎么做的，但是算下来，他并没有贪什么银子，顶多买粮油的时候顺带给自己要上一壶酒喝而已。 而且，以他的狡猾吝啬，必然是不肯花钱买的，都是跟粮油铺子的掌柜磨来的。 霍振熙跟陆清灵一合计，这人可以用，所以提上来做火头军的领军。 陈四海垂涎欲滴地看着那两桶丸子，数出一串钱来：“一百二十五文吧，一百二十五文。那煎豆腐丸子的油，锅底跟壶底肯定还剩着呢，够炒菜的了，便宜五文。” 陆清灵都服气了，接过来那一串钱，特地数一数。 还真是一百二十五文，一文钱不多。 陆清灵掂着那串钱，似笑非笑地看着霍振熙——你选的好领军啊。 霍振熙装作没看懂，吸了吸鼻子：“真香，今日万字数量不多，在校场比试胜者每人一颗！” 霍振熙朗声宣布道：“往后只要是立功的、赢的，都会有加餐！” 陆清灵挑了挑眉：“王爷就这么相信小女子一定能够做到？” 这会儿的霍振熙就是葛朗台，要让他出钱去外面的铺子买奖品，肯定是不可能。 这个重担可又压在陆清灵身上了。 陈四海给霍振熙先打了一颗豆腐丸子，霍振熙咬开，外面是煎得金黄酥脆的壳，里面是软嫩的豆腐泥，冒着热气，还有点烫。 副将领军队长一层层传下去，很快人群中就分出了百来人，是今日演武场的胜者。 这百人排着队，显得格外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往日里或许还觉得这胜负没什么特别，但是今天就是觉得很不一般，看谁的目光里都带着得意。 大家排着队打饭，陆清灵目光一直在人群中寻找。 霍振熙提醒她：“嘉嘉在少年营。” 为海盗所累，东海这里的孤儿也不少，往常好些的还知道找些活计混口饭吃，不好的，没人教的，就跟着别人乞讨，甚至是偷盗。 霍振熙来了之后，让人把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都召集到一起，直接送进了军营。 半日跟着士兵们一起训练，半日念书学字、帮忙干活。 也不要粮饷银子，给衣服给饭食，给个暖和的住处，好多孩子都在军营门口跪着要进来。 陆清灵远远看着嘉嘉跟几个十来岁的孩子一边说着什么，身后是整整齐齐的少年兵，六七岁到十二三岁的都有。 他们日常帮着给士兵们洗衣服，也会帮火头军洗菜洗碗，擦拭演武场的器材设备，军库里的东西盘点之后也是这些半大的孩子们一点点清理好的。 陆清灵信了，霍振熙才是天生的帅才，给他什么样的人，他都能用好。 或许是感受到陆清灵的目光，嘉嘉遥遥看过来，对着陆清灵鞠了一躬。 陆清灵看着嘉嘉虽然黑瘦了些，但是衣服穿得够厚，身姿挺拔，脸上也带着笑，知道霍振熙心中有数，锻炼培养儿子是真，也没一味地揠苗助长。 看过嘉嘉，陆清灵没有久留，回了王府，四娘跟五娘伺候陆清灵用饭。 “穆三娘回去了？” “是，吃过饭了，她非要抢着洗碗收拾，把那几个婆子都给闹得没法子，最后把剩饭给她装了一些回去。” “挺好的，明天若是见到她，直接叫她来找我。”陆清灵揉着脖子道。 今天豆腐学堂第一天开工，着实像是打了一场兵荒马乱的仗。 第二日一早，陆清灵犯懒，是真的不想起来。 小七倒是披着衣裳登登登就跑过来了：“娘亲，要起床上工了哦。” 陆清灵哀嚎一声：“我还能睡！” 小七爬上床，伸手在陆清灵身上咯吱：“嘻嘻，我上学堂，娘亲自然也要起床上工。” 这才叫以身作则。 第461章 跟着王妃好好干 陆清灵伸手把小七抱进被窝：“你个小调皮，你爹不在你就敢欺负娘亲了吗？信不信等你爹回来教训你？” 小七乐滋滋地陆清灵怀里钻，像个可爱的小白熊：“爹爹才舍不得教训我呢，爹爹跟嘉嘉去军营了，一个月才回来一次，说给我带礼物呢。” 陆清灵在小七脸上亲了一口：“新学堂怎么样？先生对你好吗？” 小七努努嘴：“挺好的，但是这里的先生什么都不懂，不如老先生厉害。” 陆清灵心道，那是当然啊，苏老先生是帝师，全天下独一份的。 也就是在小七眼里不算什么而已，要让别人看，谁不是把苏老先生供起来的。 “下个月就过年了，我们要把老先生接过来一起过年，你可不许再欺负老先生。” 小七咯咯笑道：“我才不是欺负老先生，老先生一把年纪了，又喜欢吃红烧肉跟红烧蹄髈，这么下去可不行，要得消渴症的。” “我让老先生多动动，对他是有好处的。” 陆清灵一想，也是，三高也就是从吃食跟运动方面着手的。 但是…… “那也不是你偷吃老先生的蹄膀，还有剪掉他胡须的理由！”陆清灵捏了一把小七的脸，认真教训道。 母女两个磨磨蹭蹭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起来，鱼儿跟小七去学堂，陆清灵便去了豆腐学堂。 今日豆腐学堂开门早些，昨日领了牌子的三十人天不亮就来了，整整齐齐站在街口，就等侍卫们放行。 不出陆清灵所料，昨日学成的人有一大半也都回来了，一些人拎着桶，桶里面是昨晚泡上的豆子。 这都是想借用豆腐学堂的石磨来的。 交上三文钱，还能够直接用学堂里的炉灶跟框子。不过还是挺多人都舍不得的，宁愿自己大老远挑着磨好的豆浆，舀了酸浆回家弄去。 毕竟自家灶上，除了捡柴火要些功夫，其他都是不要钱的。 能省三文钱为何不呢？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好些人用扁担挑了两个框子来，都是准备在这里买豆腐挑着买的。 东海四郡也很大，如今号称东海郡的地方，其实是从前郡守府所在的一个小郡县罢了。 除此之外，四郡加起来的郡县足有上百，县又分镇，镇又分村。 陆清灵昨日的八百块豆腐并上烂豆腐几框，还不够方圆三十里的人家消耗的。 大家都愿意买豆腐吃，滋味儿好，又便宜，况且也是个新鲜意思。 豆腐根本不愁卖。 所以这时候谁要是买到豆腐学堂出的豆腐，那便是赚到钱。 豆腐学堂井井有条，陆清灵一出现在街口，人们都欢欣起来。 “王妃早啊。” “见过王妃。” “给王妃请安。” 百姓是淳朴的，他们对谁做官儿谁做王侯并不在乎，他们只想要能够吃饱饭，活着有点乐趣就好了。 陆清灵含笑问他们：“昨天的豆腐卖得怎么样？能挣上钱吗？” “能能能！”众人都抢着答。 “我挑回弄里，两文钱一块，立马都抢光了。” “我们村也是，王妃，今天我们村让我来，说一定要买到五十块才行。” 那人心里高兴，五十块呢，先便宜五文钱，一块再赚上一文，一日净收入五十五文，够好几天的嚼用了。 陆清灵笑道：“那就好。多买些也可以，这豆腐能放，如今冬天，豆腐放在户外冻着，第二日便成了冻豆腐。” 陆清灵说着，拿出昨天特地冻上的冻豆腐过来看：“白菜粉丝加上冻豆腐，少少的放上一勺猪油，做白菜粉丝煲，这冻过的豆腐布满孔洞，吸饱了汤汁，十分可口。” 众人被陆清灵说得食指大动，有住在附近的店家，当即就问了：“明日起，我们铺子里开始供白菜冻豆腐粉丝煲！” 这一加工，又能多卖一些。 陆清灵干脆建议道：“你做成两种分量的，一种就用店里的汤煲，分量大些定价高些。另外一碗一份地卖，便宜些，往后这里等着的人，若是饿了，都能去你店里吃。” 那掌柜的没成想王妃还真回应他的话了，顿时激动道：“是，是，大煲的就二十文，小碗的就五文钱一碗！” 就算是一个大煲，不过用一块豆腐切成二十几块小的冻起来就行，白菜一文钱两斤还不止，粉丝也就两三文钱的吧。 成本不高，算上人工火候，十文钱的成本，卖二十文。 一煲能盛出来五碗，零卖又更便宜些，也方便单个的人吃。 若是人多，干脆几人凑在一起点一煲便可得。 陆清灵点头赞赏：“很好。” 果然有失必有得，东海这边虽然粮食产量不丰富，但是人们经商惯了的，即便是农户，也知道倒腾些东西换钱。 昨日才有豆腐，今日便有冻豆腐，跟白菜粉丝豆腐煲。 陆清灵顿觉身上的压力有望减轻，也跟着笑起来：“明日你铺子里供了，往我这里送五个大煲，我那豆腐坊里的人都要吃呢。” 惊喜啊！ 这还没开始供呢，有陆清灵这句话，那掌柜的明日一下就净收入五十文，可不是赚大了吗。 掌柜的连连点头，暗暗握拳——本来小食铺子都要开不下去了，现在东海王跟东海王妃来了，日子好似又能过得了。 一定要留下来！ 跟着王妃好好干！ 陆清灵早就瞧见了人群中的穆三娘，穆三娘双唇紧闭并没说话，身上也挑着担子，脚边还放着什么。 陆清灵对穆三娘笑笑，穆三娘这才低头把东西拎起来，挤到人前，直愣愣开口道：“王妃，这豆子你收吗？” 嗯？ 陆清灵意外，这正是她下一步要做的事呢。 “我看看。”陆清灵伸手，穆三娘连忙打开粗麻口袋，里头是满满的黄豆。 她昨日最后也担了些豆腐去卖，卖的时候顺手收了些豆子。 她光是从昨日学制豆腐的过程就能看出来，这豆腐学堂对豆子的消耗绝对不少。 陆清灵伸手抓了一把豆子，颗颗饱满圆润，黄胖胖的，看上去十分喜人。 第462章 有多少收多少 穆三娘微微带着点紧张看着陆清灵：“王妃，这豆子都是好的，收不收？” 陆清灵笑道：“是挺好的，都收的。” 穆三娘松了一口气，收就好。就怕不收。 她莫名有种信赖感，只要陆清灵收，价格一定不会亏待他们的。 果然，陆清灵把豆子放进去，笑道：“三文钱一斤收，怎么样？” 三文钱一斤！ 穆三娘面色微变：“我是诚心做生意的。” 一斤豆子出四斤豆腐，才卖四文钱。 要是光豆子就花了三文钱，那岂不是酸浆卤水，人工火候，一共才一文钱？ 要是算上豆腐十块就要便宜一文钱，还有碎豆腐的损耗…… 陆清灵这收豆子不赚反赔。 穆三娘把袋口一收，转身就要走。 她来是要诚心做生意的，但是如果陆清灵只是想施舍她的话，那就不必了。 陆清灵连忙拦下穆三娘，道：“你先听我说完，别着急。” 穆三娘双唇紧抿，被陆清灵拉着转过身来，但是脸上的神情分明在说，不相信。 陆清灵语气平和，循循善诱：“我问你，你这黄豆收上来多少钱？” “两文钱，三斤多抓一把。”穆三娘很实诚。 她也没想两文钱卖出，她想的是三文钱一平斗（一斤二两至一斤三两）总是合适的。 陆清灵点头，又问道：“你两文钱收上来的黄豆，不是今天给我的这样的吧？” 这倒是…… 穆三娘点头：“我昨夜细细挑了一遍，碎的，烂的，黑的，跟草梗子都挑出来了。” 平那一把之数。 陆清灵笑道：“这就对了，你还花这么多功夫挑拣呢，黄豆还有损耗。所以啊，你这是上等的好黄豆，我三文钱一斤收。次些的，还按两文钱。” “我之前在街市上买的黄豆，可是不分好赖全都三文的。” 陆清灵先夸了穆萨娘的黄豆好，再说本来好黄豆就是三文钱一斤的，穆三娘也才松了口气。 “那好，你要多少？” 她力气大，今天想多挑些豆腐去远处卖，回来的时候反正是空手的，顺便从农户家里收些黄豆。 两文钱一斤收，回来之后仔细挑拣一下，就算是十斤里头去一二斤不好的，也能够净赚八九文钱。 若是一天能够这样走个两三趟，总该有几十文入账。 这对时下东海郡的百姓来说，实在是再核算不过了。 陆清灵不过开了个豆腐学堂，学豆腐、做豆腐、卖豆腐、收豆子、卖豆腐菜肴的……忽然间就让许多人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陆清灵笑笑，倒是没急着回答穆三娘的话，而是直接对在场所有人道：“咱们东海郡这边，产粮食的地少的，豆子产量也不高。” “但是也不是没有，毕竟豆子容易种，屋前屋后，山间路边，都能种，所以想必各家各户也都有一些。” “自今日起，我豆腐学堂这边，按上等黄豆三文钱一斤，次等黄豆两文钱一斤收，有多少，要多少。” 豆子是个好东西，本身豆腐学堂都要消耗不少。 真要吃不了，也耐放，晒干之后存个两三年都不是问题。 作为军需也可以，所以陆清灵这般肆无忌惮地收。 穆萨娘松了口气，看来陆清灵真不是施舍她，而是真有这般的打算。 只不过，她没先到，陆清灵虽然说分出了豆子的一二等，但是对于东海郡的百姓来说，只要稍稍花费些力气挑拣豆子，就能够白赚一文钱，谁不去做？ 而且，挑豆子这事儿，便是四五岁的孩子都能做得，更是各家人都愿意的。 当即就有不少人回去拿黄豆了。 晴雪这边开始带人称黄豆，晴霜负责登记跟支付银钱。 还是昨天卖豆腐收的那七百多文钱，一斤一斤这么卖着，很快钱匣就空了。 后头的人紧张，一边排队一边忍不住踮着脚看：“王妃，今日收多少？可是后面的都不收了？” “有多少收多少。”陆清灵笑道，一面让人又拿出五千钱来。 满满当当一匣子，给人巨大的安全感跟幸福感，前头的人往后头传话：“又搬来了一箱子钱，有多少收多少！” “有多少收多少！” 大家好似突然受到激励一样，齐齐地喊着这句话。 这句话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能够让他们吃饱饭、活下去，过得更好！ 陆清灵笑眯眯地看着，见事情都妥当，大家井然有序地称着黄豆。 而豆腐学堂今日的第一板豆腐也出来了，排在最前头的人付了十八文，取了二十块豆腐走，喜滋滋的。 旁的人都有些羡慕：“这小子倒是捡了个便宜，这么早，若是走得远些，便是五文钱两块也卖得。” 陆清灵不禁止大家提价卖豆腐，在交通这么不发达的时代，运输成本本来就重中之重的一环。 在她这豆腐学堂卖一文钱，挑一个时辰，走十里地回去，卖两文钱一块，不算贵。 若是肯花力气，走二十里地，到更远的村子去，便是卖五文钱两块又如何？ 穆三娘这边卖完豆子，收了三十文钱，仔细放进腰间的缝着的荷包里，就想往挑豆腐的那一边排队去。 陆清灵叫住了她：“穆三娘，进来一下可好？” 穆三娘身子微微一震，快步过来：“王妃有何吩咐？” 陆清灵带着穆三娘往里面走，一面问她：“穆三娘以前是以何谋生？” 她看穆三娘脑子不笨，也知恩图报，只是太实诚了一些，恐怕做生意是不合适的。 她念着陆清灵的好，便只想将收上来的黄豆原价卖给陆清灵，这估计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果然，穆三娘道：“我别的不会，但是力气大教程快，有些朋友信得过我，所以让我帮忙运送些东西。” 这就对了。 运费是实打实的，穆三娘看过东西之后开价，她的性子坚韧倔强，相信认识穆三娘的人都会知道她不会偷拿偷看，缺斤少两。 陆清灵笑道：“那我想请你帮我办件事儿。” “什么事儿？” “去东海其他郡县帮我收黄豆。” 第463章 婢女奇才 一处富不是真的富，就好似一人富不是真的富一样。 东海如今的艰难，绝不是王府所在的这一个郡县艰难而已。 陆清灵对穆三娘说道：“如今王府所在的津阳一县子民，不说其他，至少靠着这豆腐学堂能够勉强温饱。” “但是东海四郡百余郡县，百姓处处艰难，我希望你能够集一些人去别的郡县，先从临县开始，每五日去一个县，带上些豆腐，若是路上久的，便冻上，做冻豆腐。” “你将豆腐卖于他们，再告知他们津阳县这边不收钱教授制豆腐的技艺。至于卖豆腐的钱，不拘多少，统统收黄豆回来，一样，黄豆有多少我收多少。” 穆三娘愣住了，万万没想到王妃找她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陆清灵笑道：“怎么样？愿不愿意？” “愿意！”穆三娘当当机立断点头。 王妃能有此举，便证明是真正的心系百姓，心系天下。 穆三娘是过过穷苦日子的，太知道百姓的为难了，若是能学会做豆腐，再寻些缝隙山林野地种些豆子，或许明年秋上开始，再也不会有人过不下去了。 陆清灵道了声好：“你帮我做这件事，找多少人都随你，每人每日我开工钱一百文，你一百五十文，可好？” 穆三娘顿时手足无措，有点局促：“王妃，我们运豆腐出去，再将黄豆卖于你，本身就是赚钱的，这工钱就不必了。” “不不不，工钱是要的，一定要的。”陆清灵笑道。 穆三娘回去找人了，晴雪登记好那边买豆腐卖豆子的账目，送予陆清灵查点。 “王妃，如今光是津阳县这边豆腐就供不应求了，虽说昨日的三十人大半都回来了，借用豆腐学堂的石磨跟灶台做豆腐，但是一日也不过供应上百板豆腐。为何现在要千里迢迢卖到临县去？” 一日上百板，才两千多块，知道豆腐能够冻起来存放之后，买豆腐的人更多了。 都快过年了，这般便宜的豆腐，何不多买些存起来做年货？ 陆清灵笑道：“你再仔细想想？” 晴雪想了半天，四娘五娘也跟着思索：“王妃想要接济临县的人？” “不全是。”陆清灵摇摇头。 晴雪求助地看向晴霜，晴霜没理会。 晴雪无奈，想来想去，思索后道：“王妃是不是想让更多的人来津阳县？” 陆清灵有些意外，她还道四人之中晴雪最是不过脑子，不会想事情。 原来也不是不会，只是不想罢了。 身边四个贴身伺候的婢女中，薛四娘温婉细致，琴棋书画精通礼仪。 薛五娘机敏泼辣，又跟着岑今学了些医和药，又擅长厨艺。 晴霜沉稳聪慧，不该说的从来不多说，但是心思敏捷，什么都知道。 唯独晴雪，陆清灵还一直有些担心，如今看来，晴雪也不算太笨。 晴雪受了陆清灵的夸奖，便兴致勃勃地道：“我是看前头那买白菜粉丝煲的小老板，他今日送粉丝煲来的时候说，他准备退牌子了。” “为何要退？” “他那食肆本来不赚钱，所以想学做豆腐的。但是如今天天聚集在王府一条街外的人多了去了，每日里又不下二百人在他那里吃饭，光是这个赚的钱就足够他食肆的收益了，所以不用再学做豆腐。” 况且，有王妃坐镇，这豆腐学堂的豆腐就卖一文钱，合着三文钱一斤的黄豆，那小老板还真不打算费那功夫。 但是一门心思想着，如何用豆腐多做几道菜出来。 把那天陆清灵说过的几个豆腐菜，都试上一试，想必收益必定不低。 不说这个，还有前街的杂货铺，这两日便是卖小板凳都卖出了几十个，也赚得不少钱。 还有茶水铺子，不赚也要赚上一些。 陆清灵鼓励晴雪：“说得好，若你现在不在王府做事，只是外面普普通通的一人，你会想到做什么？” 晴雪眼睛豁然亮了：“王妃，如果是我，没钱我就要做烧饼来卖，加点葱油跟肉沫，一个卖两文钱，想必舍不得吃粉丝煲跟汤面的总是舍得吃的。” “很好，那如果有钱呢？” “有钱的话我就要在这里开客栈，王妃不是让人去临县了吗？想来很快临县就会有人过来， 我便在这附近租上几间屋子，再一日一日短租给临县的人！” 陆清灵这下是真的激动了，没想到啊，看起来最是不靠谱的晴雪，商业头脑还不错嘛。 陆清灵心里高兴：“晴雪说得对，既然都说出来了——晴雪，你去外头看看，提醒下客栈的掌柜，近几日可以考虑薄利多销。” 晴雪眼珠子转了几转，立时明白了。 晌午前，穆三娘便寻了十来个人，多是青壮汉子，但是里面也罕见地混着两个女人。 见陆清灵打量，穆三娘极不好意思地说：“王妃莫见怪，虽然她们二人是女人，但是都是做惯了苦活的，力气大，吃得苦，我保证！” 陆清灵笑道：“无妨，你便是带孩子老人来，只要能够安全带回来，都行。” 穆三娘认真道：“那不能，十来岁的孩子还行，帮着跑腿，若是太老了，出门危险。” 陆清灵哭笑不得，她就是打个比方，表示对穆三娘极大的信任而已，没想到穆三娘当真了。 “穆三娘，这头一次去，我希望你要谨记，可以不挣钱，甚至连这些豆腐都可以不要，但是，这出去的人，你要完完整整给我带回来，能做到吗？” 穆三娘面色凝重地思考了半晌：“我竭尽全力。” “好！” 陆清灵心里是挺愧疚的，其实她是想自己出去走走的，只是光一个津阳县就花了她不少时日，若是还亲自跑，恐怕很多事情都要耽搁了。 穆三娘等人，每人都先在陆清灵这里赊了两百块豆腐，今日回去，都切成一寸见方的小块冻起来，便可以用大箩筐装了。 穆三娘虽然直，但是不愣，找陆清灵借了一千钱，寻了相熟的人借了三辆驴车。 一行十人，七男三女，就出发去距离津阳县一百余里的平昌县了。 第464章 穆三娘回来了 就在穆三娘去平昌县的时候，津阳县这边已经悄然发生了许多变化。 豆腐学堂开设得越来越红火，津阳县各村各镇的人听到消息之后都纷纷赶过来。 不为其他，光是跑这一趟，学成至少能拎两块豆腐回去，还管饱一餐饭呢。 薛五娘将先前的李三郎跟杨老汉等人请回来，李三郎瘦瘦高高，文质彬彬，便在豆腐学堂里教后来的人做豆腐。 一日也不用再限定三十人了，学成一个就可以走一个，换新的人进来。 而今知道陆清灵这里收豆子三文钱一斤，许多老远的村民农户都挑着百来斤的豆子到这边来换银子。 各个走的时候又都买上一两板豆腐回去。 对于远道而来的人，陆清灵也很客气，豆腐学堂里多出来的豆浆，一桶一桶往外送，只要自己带杯子带碗的，都可以喝。 别人不说，至少王府附近的杂货铺掌柜的乐得合不拢嘴——他那三个月没开张的杂货铺子，卖了板凳卖杯子，可真没少挣钱。 就这，到穆三娘他们离开的第五日上，晴霜算账，是真不敢相信，陆清灵这样花银子，这么些天竟然还赚了几两银子。 虽然不多，可是想想这豆腐几乎是没什么利润的，这几两银子可真的是实打实的成绩。 就是辛苦了些，也没算她们跟王府那些下人的工钱。 想想还是亏的。 可是陆清灵没有半点儿亏钱的样子，竟然还厚着脸皮乐呵呵的：“哟，还挣了钱啊？上次你们不是说想吃百果斋的蜂蜜梅子饼吗？去买些来，咱们今天也加餐，吃点儿零食！” 晴雪不干了，她现在就是个小守财奴：“王妃，咱们好不容易赚了这点儿钱，后头要是来的人更多，花的钱肯定也更多，要省着些才好。” 没见过这么“爱钱”的王妃，亲自下场做生意。 但是又没见过这么“不爱钱”的王妃，自己掏钱出来送东西，买东西给别人。 真是奇怪。 陆清灵耍赖：“不管不管，今天一定要吃到蜂蜜梅子饼！” 连小七都在课后去外头买来吃了，跟鱼儿两个，一人含着一块梅子饼，酸酸甜甜的气息从两个小的甜得都快睁不开的眼睛上就能看出来有多好吃。 可偏偏小七这个小魔头：“娘亲，今日买的分给同窗了，只剩下这两块了哦。” 陆清灵决心今天一定要买到蜂蜜梅子饼！ 不！还要买更多的零嘴，回去就要气小七！ 晚上吃饭，陆清灵跟小七斗嘴的时候，小柯子递话进内院：“外头有一位穆三娘求见王妃。” 薛五娘正给小七夹菜呢，听了也是哭笑不得：“这穆三娘怎么是这么个实诚性子，这么晚了才回来，莫不如明天早上再来回话吧。” 陆清灵盘算了一下，冬日寒风凛冽道路难行，百里远的平昌县，一来一回，原本也要走上两三日，合着这一趟穆三娘是半点儿没耽误地就回来了。 陆清灵当机立断：“四娘去拿披风，你们先吃，我去见见穆三娘。” 此刻，穆三娘正在王府外头的街口等着呢，吹着风，是不是把手拿出来呵下气，目光一直盯着王府街道里面。 她身后，还蹲着六七个汉子，牢牢守着三辆车。 见到陆清灵从王府出来，往街口走，几个人连忙都起来，马车里的两个女人听到动静也探出头来。 陆清灵走近一看，大家脸都是紧张，僵硬，激动，羞赧…… 陆清灵问道：“冷了吧？快进来说话，喝点热茶。” 这一条街的宅子，除了郡守府改成王府，又改了一座豆腐学堂之外，街口一左一右两座宅子都改成了会客跟接待的地方。 穆三娘摇摇头：“多谢王妃，我们不喝茶。” 说着，十分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才郑重对陆清灵道：“王妃，这三辆马车里有两千斤豆子。” 两千斤豆子，就是六千钱，按着如今的汇价，至少也能够兑上七八两银子。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寻常人家一年也才得这么些钱而已。 陆清灵心里一酸，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穆三娘要连夜求见。 其实对她来说，两千斤豆子也好，七八两银子也好，甚至更多钱，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对于穆三娘来说，这两千斤黄豆是承诺，是信誉，是人品。 一日不完完整整地交给陆清灵，便一日不放心。 那几个汉子搓着手道：“王妃，路上时间太紧，咱们只堪堪挑出一车来。不过王妃放心，咱们收豆子的时候都仔细看了，都是好豆子，没人掺不该掺的东西。” 马车里的两个女人掀开帘子，陆清灵清楚瞧见她们手上到现在还不停地挑拣豆子呢。 气死风灯微弱的光芒映衬在女人脸上，女人眼睛里甚至有隐隐的泪光。 她们是很想很想把这件事做好的。 陆清灵吸吸鼻子，找回自己的声音：“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就让人清点豆子。你们先进来候着。” 穆三娘点头。 是这个理，没清点清楚，人自然是不能走的。 进了左边的院子，薛四娘立刻端上热滚滚的茶水。 说是茶水，几人端起杯子一看，里面都冲着炒米，用红糖水冲的，还加了点红枣花生芝麻桂圆干，热气腾腾的，香得让人走不动道。 是好东西！ 也就是王妃才舍得用这么好的东西来招待他们。 穆三娘几人狼吞虎咽地吃下一大杯八宝炒米，薛四娘笑着给他们添水，一边又往每人杯子里放了一把炒米。 穆三娘有些闪躲，薛四娘假装不高兴：“可是嫌我伺候的不好？还是嫌弃我手抓了？我都是洗干净了的。” 穆三娘脸上尴尬：“四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四娘才嗔道：“既然没有嫌弃的意思，那就拿过来，我再给你们冲一碗。放心吧，都是王妃允了的。” 大家捧着杯子，身上暖和了，心里也暖和了。 不多时，陆清灵从外头进来：“豆子很好，两千斤足称，算六千文，可行？” 第465章 嫉妒 穆三娘，还有一行十人，唰地站起来，齐齐摇头：“不行！” 陆清灵吓了一跳：“怎么不行了？” 嫌少？ 也是，这大冷天的…… 然而，穆三娘表情十分倔强地开口了：“王妃，说好了拿工钱，那这豆腐跟豆子都是你的，我们不过是顺手帮忙转了一遍而已。” 其余几人胆子没穆三娘这么大，但是穆三娘说什么，几人都齐齐点头，十分认同穆三娘的样子。 薛四娘帮着劝说，可是穆三娘一行人就是十分坚决：“豆子钱，跟工钱，我们只能拿一样，我们拿工钱。” 陆清灵缓慢地点头：“好，那就算工钱，五天，你们九人是五百文，穆三娘七百五十文。” 薛四娘分好钱，一串一串递过去。 接到的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就这样，赚到了五百文？ 五百文啊！一家几口人，省省能吃上一个月了！ 才五天啊！ 一个女人突然捧着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薛四娘赶忙扶她起来：“怎么了这是？” 那个女人抓着那钱又是撕扯又是摔打的，哭得撕心裂肺。 穆三娘神情平淡而悲伤：“这是佟莲妹子，她孩子染了风寒，没钱吃药……几个月前去了。” 几个月前…… 陆清灵太能理解这种失去孩子的痛苦了。 陆清灵扶起佟莲：“日子总要过下去，往后会有更好的日子的。” 佟莲捂住嘴，哭得浑身都在抖，又跪下去，给陆清灵磕了几个重重的响头。 是的，日子总要过下去。 一个孩子没了，还有其他孩子，还有其他家人。 陆清灵给她的，是活下去的希望。 穆三娘数出二百文来，又把剩下的五百文，并着从每人手里拿过来的五十文凑足，递回去：“这是之前借支的一千钱。” 陆清灵点点头，让薛四娘收起来。 对于穆三娘这种人，该给她的不是银子，而是机会和信任。 …… 第二日一早，穆三娘又早早的带着佟莲过来帮忙，也不要钱，还给四娘她们几个带了烤红薯——如今东海王府外头的街道可热闹了。 烤红薯的，卖煎饼的，冰糖葫芦的，板凳水壶蓑衣木盆木桶箩筐的，不知道多少人。 还有人牵着驴车吆喝：“回三里铺的！一文钱一个人，一桶货加一文！” “走得稳哎走得稳，不碎块儿哎不碎块儿！去莲子湖的！两文钱一个人！” 衍生的运输行业。 晴雪眼睛亮亮地从外头跑进来，对陆清灵说：“王妃，我已经让人在城门口留意了，若是有外县的人进来，立马告诉我们！” “做得好！” 昨日穆三娘说了，经过他们的宣传，平昌县有不少人都想来看看。 本来想跟穆三娘他们一起走的，但是穆三娘担心那两千斤豆子出问题，没有答应，是找了夜里偷偷走的，所以才第二日夜里到的。 陆清灵估摸着今天开始，平昌县该有人来了。 但是来的什么人，来多少，来做什么，还真是不好确定。 到晌午的时候，陆清灵出去买了一包糖炒栗子，炒栗子的老汉坚持不肯收钱：“都是靠着王妃才能过活的，不好收钱，不好收钱的。” 陆清灵佯装高兴：“这么好？那给我来三十斤！我那府里可多人呢！” “啊？”炒栗子的老汉愣在原地。 拿着一斛盛得满满的糖炒栗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哈哈，吓到了吧？栗子是要的，给我来三十斤，价钱照算。”陆清灵接过那斛栗子，倒在自己的零食兜里。 又一面对附近的小商贩们朗声道：“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往后谁要是不收我钱，那就是不想跟我做生意，恐怕就不好在这东海郡做生意了。” 小贩们都嘻嘻笑起来，谁都知道陆清灵是开玩笑的，但是这话就是听得心里暖洋洋的。 他们的王妃，是天底下最好的王妃！ …… 京城。 年轻的皇帝头上多了几缕皱纹，拿着驿站送上来的邸报，冷笑。 “真是好啊，真是好啊，天底下最好的王妃。” “元恒帝的血脉就那么好用吗？” “东海王是最好的王爷，东海王妃是最好的王妃，那朕呢？朕却不是最好的皇上。” 贝川川的脊背又弯了几分。 他已经很老了，他也劝不动皇帝了。 西南一战之后，朝野上下，批判霍振熙和批判薛家的声音，都不如对皇上失望的声音大。 他们这是扶持了一个什么皇帝？ 敢嫉恨，却不敢愤怒。 敢杀戮，也不敢命令。 甚至连杀戮都只能借别人的手去。 为了铲除异己，甚至逼退忠良！ 的确，大家都担心霍振熙功高盖主，一直以来朝堂上就没断过弹劾霍振熙的折子。 可是谁又不知道，大家只是不喜欢霍振熙太冒头而已，但是更不想失去霍振熙啊！ 霍振熙请辞兵马大将军一职，得了个还不如没有的空壳王爷头衔。 皇帝顺手禁了海运，直接把最大的难题丢给霍振熙。 这样遂了大家的意，但也寒了大家的心。 “寒心？他们也敢说寒心？当初是谁一口一口以命相谏的？” “如今朕如了他们的意，他们倒还反过来教训朕？凭什么？” 皇帝的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贝川川心中微微叹气。 他服侍过元恒帝，也服侍过先帝，皇帝如何当，他不懂，但是他看到过。 当年元恒帝在位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跟着元恒帝一起推翻真皇朝的功臣们，忘了身份失了初心。 新臣弹劾元老。 可是元恒帝是怎么做的？元恒帝所有意见照收，但是永远有自己的主意，不会被别人的意见所左右。 更不会，假借别人的名头，行任意妄为之事。 桌案上，除了东海这封邸报之外，还有近日北方的急报，匈奴的骑军已经屡次闯入大梁边境，骚扰大梁百姓。 还有西南，据说薛家那位家主，原本未过门的妻子突然退亲，薛家家主受不了这羞辱，一气之下去了一个蛮族女子。 那蛮族女子带着百余族人和奴仆嫁到了薛家。 便是后宫，如今也不甚太平。 第466章 谢氏的传承 萧家身为皇商，在大梁境内已经无有与之匹敌的商行。 在海运上，萧家更是因为有着官兵的保护，所以比别人有多上几分胜算。 即便是海盗盛行的时候，萧家的商船也没有怕过谁。 但是如今皇上一纸令下，直接封禁海运，虽说是为了给霍振熙带来麻烦，但是最直接影响的还是萧家。 萧鸿轩递了牌子进宫见萧太后：“姑母，进来身子如何？” 萧太后原先实权被夺，只能窝居在后宫中颐养天年。 谁料谢皇后因为劝说皇帝一事被冷落，如今大小事宜竟然也旁落到太后手中。 萧太后捻着佛珠，看上去过的十分滋润：“尚可，你父亲最近可好？” 萧鸿轩点点头：“父亲甚好。” 随即苦笑道：“只是侄子这里有些不好。” 萧太后斜觑他一眼：“之前听说你追着那个女人去了淮南？” 萧鸿轩坦率点头：“是。侄子倾慕她。” “胡闹！”太后冷了脸：“她害死先皇，你可知道？” 萧鸿轩摇头：“姑母，且不说先皇之死跟昭华公主有多少干系，至少如今，萧家靠皇上是靠不住的，姑母，总要提前为萧家做打算。” 太后听得心中一阵憋闷。 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萧鸿轩说得对。 虽然萧太后如今还是太后，但是跟皇上的关系一向都不好，从前皇上是潜邸庶子的时候，可没有得到这位嫡母多大的爱护。 便是继位之后，萧太后与皇上之间也多有冲突。 随着如今皇上的权力越来越大，不说前朝只有萧国舅担任着虚名领俸禄，再无第二个萧家的人在朝堂上，便知皇上对萧家的忌惮。 只说如今在后宫，虽然现在太后还有话事权，但是那也不过是后宫众人看着皇上的脸色给出来的。 是因为谢皇后失宠的缘故。 可想而知，若是有一天萧太后去了，凭着皇上对萧家的不喜，会给萧家如何一击。 萧太后脸上焕发的荣光突然就没有了：“但是，这跟那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皇帝不喜欢萧家，那女人就喜欢了？ 萧鸿轩若是想说，先帝好不容易从那李昭华手中抢来的皇位，如今要被萧家反双手奉还，那颗就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不，倒也不用扶持昭华公主，只不过，如今霍振熙已经失了兵权，若是东海无法发展，霍振熙便成了个没牙的老虎，再做不出来什么动静。” “咱们不能任由皇帝对萧家下手，所以萧家一定要有依仗。” 萧鸿轩说得在理，但是萧太后并不认同：“若你说的依仗是那女人，那你还是趁早死心！我是不会帮你说话的！” “姑母，倒也不用那女人，不是还有……宁王吗？” 萧鸿轩循循善诱：“当年宁王可是站在姑父这一边的，咱们可以拉拢宁王啊！” “但是宁王那个老家伙，早些年就把霍家军交到霍振熙那小子手上了，如今更是被皇帝拆得七零八落的，还有什么用！你就是攀上他又如何？” “姑母，所以咱们才要帮宁王一脉起来。如今霍振熙虽然不承袭宁王爵位了，可是宁王那个小世子还在东海啊！” “姑母您想，霍家军若是再起来，虽然现在是霍振熙管，但等到宁王世子承袭爵位，霍家军不是还得归到霍家？” 萧鸿轩说完这些才道：“再说了，对侄儿来说，那海运一日可就是上万两银子的事儿，走一趟下来，万两黄金！姑母你就忍心看着侄儿挣不到钱？” 萧太后被萧鸿轩气笑了：“你这个家伙，你还有缺银子的一日？这大梁要说有钱，谁能有你有钱？” 萧鸿轩笑着应下了。 萧家的钱，不用谦虚。 萧太后认真想想，的确，若是放皇上一家独大，萧家一定落不到好。 而扶持东海，至少霍家能够与皇上抗衡，这霍家，还有一半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呢！ “那我便催促皇上，尽快派兵协助东海？”萧太后问道。 萧鸿轩点头：“正是了。” 如此，萧太后便招来后宫嫔妃诸人，皇上每日耳中便听到这些话语。 只有两处例外。 一处是柔妃处，薛靖武死了，薛家当家的是薛靖松，跟薛靖柔可就隔着一层了。 虽然薛家的进贡还是一样，可是到底薛靖柔失了底气，总有些惴惴不安。 没有了亲生哥哥罩着，薛靖柔不再张牙舞爪，可是依然对霍振熙和陆清灵恨之入骨。 想要让皇上出兵协助东海？做梦！ 薛靖柔可从来不劝皇上出兵，她巴不得霍振熙跟陆清灵在那里的时候，海盗猖獗，最好是某天夜里一把大火就把东海王府烧个精光才好! 皇上清净的另一处，就是谢皇后处。 皇上对霍振熙的打压，彻底让谢皇后失望了。 谢皇后一封信送回清河谢氏，谢家在朝上的官员，有一半都请辞。 皇上到谢皇后这里来，看谢皇后逗弄小皇子，心中悲凉：“朕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什么？一个傀儡吗？没有按照你们的要求去做就是错了吗？” 难道他就应该听从每个人的意见？ 明明他是皇上，但是仿佛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对他指手画脚？ 谢皇后面色如常：“皇上如何做是皇上的事，不用询问臣妾。” 皇上看着始终镇静的皇后，心中愤怒更甚：“谢氏，你知不知道，若是朕想要废了你，毁了谢氏一族，也是可以的。” 皇后顿了顿，让乳母把小皇子抱下去，神色平静：“若是谢氏触犯律法，该罚就罚。若是其他……” 谢皇后抬起眼睛来，直视皇上：“谢氏从来不怕。” 清河谢氏传承上千年，朝代更迭，谢氏不倒。 但盛极必衰本就是寻常事，谢氏早在她坐上皇后位置的时候就知道，谢氏荣光不过三代，三代过后，便是衰亡。 只是，死亡并不能阻止人们做他们想做的事，该做的事。 谢氏的宗旨就是传承，生命在一日，便传承一日。 若是生命不在，那便传承到生命终止的那一日。 “啪！”皇帝恨极了谢皇后这副淡然的模样，一巴掌扇过去，怒不可遏。 谢皇后的凤钗落在地上，声音清脆，可是谢皇后依然神态高贵，嘴角沁出血丝，可是也依然噙着笑。 她该做的都做了，谢氏已经在着手准备那些“传承”了，若是有幸，谢氏会辅佐下一任皇帝。 若是不信，谢氏也只会保护这些“传承”到生命最后一刻。 “贱人！贱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曾惧怕？ 为什么！ 他一定要毁掉这个世上所有妄图指摘他、教训他的人！ 第467章 津阳县 津阳县城门处，城门口早早就聚集了不少人。 城外的茶摊上，一文钱一碗的炒米茶，是最受大家欢迎的。 担着菜来的农户、脚夫都是天不亮就从家里出发了，一两个时辰，走上十几二十里路来津阳县，等着城门开。 “劳烦一碗炒米茶。”一个背着箩筐的老汉递出一文钱，脚边是七八岁的孙子。 小孙子正含着手指，垂涎欲滴地看着吃炒米茶的人。 那茶娘笑了：“老人家快带着孩子进来坐吧，外面风大。” 茶摊支了棚子，能容下十来人，老汉憨厚地笑着：“不了不了，咱们早些吃了，早些进城哩。” 茶娘“哎”了一声，也能理解，笑着给盛了满满一碗炒米茶，还特意放多了些红糖。 “老人家今日进城做什么？” 老汉接过，小心翼翼地端着让小孙子喝了一口，小孙子递回来，老汉也喝了一大口，才把碗递给小孙子捧着吃。 “家里养了猪哩，听说县城里有人卖豆糟，一文钱就能买一筐，驼回去正好哩。” 茶娘笑笑：“是这不错，我家养着鸡也吃那个呢。” 老汉一听，来精神了：“如今这日子好过了哦，连鸡都吃得起豆糟了。” 茶娘笑道：“不光是鸡，连地都吃呢。老汉今日来的正巧，前些日子王妃还出了个豆肥——不是给豆子用的，是用豆糟给酵出来的，如今也是一文钱一筐，便宜着呢。” “那豆肥，真好用？”老汉期待地问道。 茶娘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是王妃弄出来的东西，总没有错的。” 老汉一想，对，王妃弄出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说话间，津阳县的城门就开了，老汉连忙扯着小孙子要走。 小孙子不情愿，炒米茶还没吃完呢！ 被扯得眼泪涟涟，囫囵吞枣地咽下去了，这才跟着爷爷一起跑向城门。 城门口早就排了十多条队。 如今津阳县可不是那等穷人不敢进的地方了，现在越是穷人越愿意来津阳县。 不管是多穷，只要肯干活，肯卖力气，进来一圈，总能够赚几十文回去。 人多，津阳县也不小气，十几个城门洞都开了，士兵们穿着厚厚的袄子，两个一组地检查着进城的人，身份、货物、意图。 士兵看到老汉带着孙子，朝他招了招手。 老汉心中紧张，孙子却早忘了刚才被老汉骂哭的事情，看着高大的士兵，心中高兴：“爷爷，那个兵叫我们呢！” “别胡说！军爷怎么会叫我们？” 军爷可是谁都惹不起的。 然而，那军爷还真是朝他们过来了：“老汉从哪里来啊？” “下河村来的。”老汉搓着手，十分紧张。 军爷看向他的背篓：“今日来做什么？” 老汉连忙放下背篓，打开口子给军爷看，捧出一把红枣来：“军爷，自己晒的枣哩，可甜，军爷尝些？” 那军官笑着摆摆手：“那可不敢，老汉今日是来卖红枣的？” 老汉连忙点头：“是哩是哩，顺便买些豆腐豆糟回去。” 军官一边问话一边翻过了背篓，竟然真的没有拿一颗枣子就放行了：“好了，老汉进城往西走，那边有个早市，农货好卖。” “卖完了再往东去，跟着人走就是了，满城的人都是西市卖完东西要去东街看看的。” 老汉听这军官说的跟村里村头说的话一样，心里安定了大半，这下是真心实意地捧出红枣：“拿着吃，拿着吃。” 军官笑了：“老汉哦，我们是真不能拿，如今可不比从前了，这守门的士兵，谁要是敢拿东西，立马就能丢了活计。” 要说原来这活计也没什么，但是如今问问看，谁不羡慕？ 东海王来了，入冬已经发了两身衣裳了，一身夹袄，一身粗布外衣，还发了一双鞋子。 俸禄虽然没有加，但是上个月一文不少地领到了——可没有像从前那般过上头几道手，十分发下来就剩下六文了。 而且如今东海王妃还专门找了几个附近的妇人，就在城门口边上支着摊子，他们这样上早班的，一来，先去摊子上喝一碗豆浆，吃两根油条。 身上暖暖活活地上值。 下晚班的，还有汤圆跟小馄饨吃。 都是不要钱的，吃多少都行，刚开始那几日，他们都猛吃，一人恨不得吃三人份。 都道东海王跟东海王妃这样做，肯定银子不够，过几日就不开了。 可是如今都一个月过去了，摊子还开着，而且加了馒头。 老汉听了，也不会说别的，就一直念叨：“真好，真好啊。” 去了西市，这才城门刚开，西市就已经人满为患，进西市前，人家一看他背的红枣， 让交一文钱，递了个牌子，让他去第三弄第十七个摊子。 老汉过去，十六号已经有人了，十八号还空着，老汉把自己的红枣捧出几捧来，堆得漂漂亮亮的。 刚堆好，十八号也来了，是个中年妇人，拎着一个包袱过来，拆开一看，是剥得干干净净的核桃仁，一瓣一瓣的，漂亮极了。 那妇人见老汉孙子可爱，递过一小把来：“吃罢。” 老汉连忙捧回红枣去，妇人笑道：“我不缺这个，老汉留着自己卖吧。” 老汉惶恐：“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那妇人笑道：“真不打紧，我昨儿才买了不少呢，改明儿我要熬芝麻核桃糖出来的，红枣家里真有不少。” 老汉听过才放下心来：“城里人吃的好。” 那妇人笑着摇摇头：“从前可不敢折腾这些，就是王妃来了，我家那小子，闲不住，天天去挑豆腐卖，一日总能卖得三四十文钱，便不让我再做那洗衣裳的苦活了。” “我寻思我也不会别的，就做点儿吃食，昨儿个见人卖剥好的花生跟莲子，有不少人都买呢，我回去便剥了些核桃来，想来应该是有人愿意买的。” 说话间，老汉跟妇人便看到一高一矮两个孩子走过来。 高个的孩子也不过十岁模样，裹得严严实实。 小点儿的孩子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还吃着糖呢，看到核桃，顿时眼睛一亮，就走到十八号摊子前了。 第468章 东海郡主 “婶子，你这核桃怎么卖啊？” 妇人笑道：“生核桃八文钱一斤，剥好的，二十五文一斤。” 老汉听了倒吸一口冷气，剥好的核桃，不过两斤半就能出一斤仁儿，这一转手，净赚五文？ 那女娃娃嘀咕了一声：“这么便宜啊。” 便宜？ 老汉心里更是惊了。 他们村上的妇人在家没事做，可不是盘剥着这些核桃吗，大家伙围在炕上，一晚上就能剥出十几斤来，怎么也得四五斤仁吧？ 这就能二十多文？ 那小女娃娃看了看，又问道：“婶子你有秤吗？” 妇人哎哟一声：“大意了，今儿带秤的伴儿没来。” 跟她一样没闲着在家弄点儿小吃食小玩意儿的妇人可多得是，早先都是去东街“上过课”的。 往常都是约着一起来的，今日她想打探打探核桃仁的价格，就自己一个出来了。 还真忘了秤这回事。 老汉看小女娃点了点头：“那行，你这些我都要了，去公秤哪儿称吧。” “你都要了？”夫人跟老汉都有些愣，小孙子看着女娃娃手里的糖人儿流口水。 女娃娃点点头，掏出一块碎银子：“婶子我有钱的。” 那妇人还是犹豫，看着后面大些的孩子问道：“身后的可是你哥哥？买东西可是要问过他？” 小女娃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他买东西还得问过我呢。婶子你放心吧，这核桃仁我买给我娘亲的，她平日里就喜欢折腾些吃食，但是家里的姐姐姨姨们都忙，可没空帮她剥核桃仁儿，今天特地打发我来买的。” 这小女娃不是别人，正是小七。 小七还道：“你这核桃仁剥得漂亮，干净，还不碎。就是少了些，要是往后还有，我还要的。” 那妇人高兴起来，她这些原本是要自己做吃食用的，自然都清理得干干净净，被人看上，还夸奖，是好事。 妇人立刻起身收拾东西。 小七又摸过来老汉这边的红枣：“爷爷，你这红枣怎么卖啊？” “原也没想，五文钱一捧呢！” 说着，双手捧起一大捧给小七看，心里微微紧张。 这城里的小姑娘就是不一般，乡下孩子哪里能够这样花钱的。 小七看过，红枣绵密饱满，个头大又干净，便道：“十文钱一斤吧，也去公秤那边称称看。” 等称得，总共十斤多八两。 小七掏出一块碎银子，在公秤那里兑了铜钱，给了老汉一百一十文，又结清核桃仁的钱。 然后一咕噜把红枣跟核桃仁都放进布口袋，由鱼儿拿着。 老汉没想到红枣卖得这般顺利，沉甸甸的一百一十文钱，仿佛比那十斤多红枣还要重。 老汉仔仔细细地把钱放进衣服里层，坠在肚子上，又问旁人如何去东街。 小七一听：“你们要去东街？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吧。” 老汉忙点头：“那就多谢小小姐了。” 小七跟鱼儿在前头走着，老汉牵着孙子在后面跟着。 才知道这西市到底有多大，几乎比他们整个村子都大，上百条弄子，一条弄子约莫二三百个摊位。 有些有桌子台面的贵些，一天两文，最好的是带棚子的，一天三文。 这些一般都让那些大商户，或是长期卖东西的人给租了去。 一次交一个月的钱就可以定下位置来，往后不用天天去领牌子。 像老汉这种卖的东西少的，又看着不富裕的，便只用那一文钱的一块地方就是了。 小七嘻嘻笑着问老汉：“我还要买点儿东西，爷爷赶时间吗？” 老汉连忙摇头：“不赶不赶，我也正想看看这西市呢。” 就像是今天的核桃仁，知道了核桃仁能够卖出这么多钱，下次来就能多背些东西过来。 这红枣，若是放在村里跟乡里卖，连五十文都不知道卖不卖得呢。 果然还是津阳县好，自从东海王爷夫妻两个来了，周围的人谁不知道津阳县就是一块风水宝地，任谁都能够活得下去。 小七一路逛着，买了不少东西，吃食都分老汉的小孙子一份。 老汉心中过意不去，又眼看着小七一日就花了二两银子，更是肝颤：“小小姐可别再花钱了，挣钱不容易啊。” “挣钱很容易啊。”小七茫然道。 不容易吗？她看娘亲好似很容易就能够弄来钱。 不说娘亲，便是她自己现在也知道如何挣钱啊。 她调制的药倒是没人敢用，但是驱虫水倒是极好卖出，一瓶十文钱都有人抢着买。 咳咳，毕竟，如果不买的话，万一她一时兴起招来什么东西…… 那滋味可不好受。 小七眯起眼睛笑：“再说了，娘亲给我下命令了，每日要在西市上花出五两银子，今儿这还不到一半呢。” 花、花五两银子？ 老汉震惊了，五两银子可是他们庄稼人一年的嚼用啊！ 真说起来，米面菜油都是自家的，好多庄户人家一辈子都没见过这许多钱呢！ “乖乖，这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够这般花钱？”老汉只吸气。 小七嘻嘻笑着：“娘亲说了，钱这东西，要能花，才会赚。” “爷爷你想啊，我今日花钱买了你的东西，你又会花钱买别人的东西，别人也能够再花钱。这样每个人都赚了钱，也买了东西，这日子不是好过很多？” 老汉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理。 今儿来之前，他原想着卖出三十文就算大好了。 匀出十文钱来，买一筐豆渣几块豆腐，回去卖给村里人家，又是入账。 手里有钱，下回就还敢来县里。 这可是风水宝地，来一趟就能赚不少钱，谁不愿意来呢。 老汉想明白了，才道：“小小姐，你家大人是真有大聪明的。” 小七很是骄傲：“那当然了，我娘亲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正说着，就走到了东街。 东街外的热闹不亚于西市，如今卖东西尽可以去西市。 王妃不让东街这边摆摊子，但是东街的门面可都一个赛一个地热闹着，人流穿行不息。 小七笑着跟老汉道别：“爷爷，我到家了，那头就是卖豆腐的地方，爷爷自去吧。” 老汉哎一声应了，看着小七走到东街一面，穿过侍卫把守的街道口，进了另一条街。 第469章 何为赚钱 东街上的豆腐铺子有好几家，据说都是王府的产业，铺子开得大，但是豆腐依旧便宜。 一文钱一块，十块九文钱。 老汉一边数出九文钱来买豆腐，一边问了：“那是哪家的小姐，买了那许多东西，怎的去军爷那边了？” 老汉心里有点担心。 虽然今日在城门口遇到的军爷好说话，但是谁知道其他军爷是不是呢？ 买豆腐的男人哈哈大笑：“老汉别急，刚才那小姐啊，是东海郡主，侍卫都是她家的，她去那边只有更安全的。” 老汉惊得豆腐都掉了：“东、东海郡主？” 老天爷啊！ 他可是跟郡主做了生意？ “老汉别怕别怕，那小郡主性子虽然乖张了些，但是不轻易欺负人，只别做坏事让她瞧见了。” “至于做生意，太寻常不过了，便是王妃也常常跟外头的人做生意呢，别紧张。” 卖豆腐的男人显然已经很熟悉东海王妃跟东海郡主了，说起来很是熟稔，一点儿都害怕的样子。 老汉心中惴惴，买了豆腐，又去侧街卖豆渣的地方询问了一把。 三日内新鲜的豆渣，适合用来喂鸡喂猪，一文钱一筐，老汉把个筐塞得满满的。 最上头压了几块豆腐，剩下还有几块豆腐就用干草叶子跟草绳包起来，拎在手里。 事儿都办完了，抬头看看日头，不过刚上半空。 还早着呢。 老汉心中高兴，看了一眼馋的不行的小孙子，心想，人家那东海郡主就是不一样。 看着才五六岁的模样，可比自家这个七八岁的孙子还要伶牙俐齿上得台面。 不过往后这津阳县来得，像今天这样日头好的，来回一趟也就半天功夫，就能赚得几十文。 脚程快的，还能赶回去吃个晌午饭。 怀揣巨款，老汉不敢停留，掏出一文钱给孙子买了两个糖粑粑，给他拿在手里，一路就出城去了。 这样的好消息，要回去告诉村里人哩。 这边，东海王府中，陆清灵看着薛五娘带着几个二等三等的小丫头，把冻疮膏仔细装到蛤蜊壳子里。 这东西可便宜，买不起豆渣的，一筐蛤蜊壳换一筐豆渣。 蛤蜊壳、贝壳这东西，东海这里可不缺。 半个时辰就能够捡来一筐，洗得干干净净送到东街上，自然有铺子会收。 如今王府那条街就只有豆腐作坊的人能进去，其余人等都在外头的东街上做生意。 这东街上的铺子，一半都标注着东海王府的标志，但是据说都是租的。 有人就问了，这铺子一看就值钱，王府那么有钱，为何不买下来？ 买下来能够赚得更多啊？ 这话通常是外头来津阳县的人问的，但凡是津阳县的人就会答说：“因为王妃说了，这钱不能叫一个人都赚去了，你得人人都能够赚钱，愿意花钱，你才能够继续赚钱。” 王妃用不菲的租金租下这些铺子，拿了租金的人，又会将这些钱给花出去。 所以如今东街西市，已经成为整个东海郡人人向往的地方了。 现下快到过年，家家户户的孩子们也都在家呢，也没什么农活可忙，都去海边捡蛤蜊壳了。 若是能换一筐豆腐渣或者豆肥回去，家里人少不得也会给出一文钱来，让孩子们去买点小吃食什么的。 薛五娘数数，到今日，已经装了五千个不止了。 这才是要赚钱的呢，先前做了一批，都是送到军营里去了，王妃也没客气，五文钱一个卖给王爷的。 军营里供足了一个月的量，岑今回来说大大松了口气。 之前因为将士们都穿不上冬衣，动手动脚的大有人在，王爷跟吕将军训练又狠，赶走了一批好吃懒做混日子的油子，剩下的兵不敢不听话，每日都勤加训练。 但是这么一来，冻伤的手脚天天这样磨，伤势加重的人也太多了些。 陆清灵第一批几千个蛤蜊冻疮膏送进军营，都让王爷做成了“奖赏”。 是的，如今军营里，除了俸禄之外，还提供奖赏。 若是演武场胜了，或是有明显进步的，每日总有那么一百人能够领到奖赏。 五文钱一个的冻疮膏，不少将士们都眼睛亮亮的——王妃出品，不用说，好东西！ 先得着再说。 而且冻疮膏，自己能用，还能送给家里的姐妹跟母亲，万一要是有个心上人什么的，更是不可多得的好传情之物。 这一批五千个装好了，陆清灵一口定价：“放在咱们铺子里，八文钱一个卖。” 薛五娘听岑今说了，以往在京里头王妃也做过这个，那可都要二十文一个！ “王妃，八文钱会不会太低了？” 陆清灵笑着摇摇头，晴雪抢先开口了：“五娘，这冻疮膏就跟豆腐一样，本身不挣多少钱，能回个本钱，稍有余利就行，咱们正是要吸引更多的人来津阳县。” 陆清灵点点头：“是了，晴雪是懂了。” 晴雪得了夸，很是兴奋：“咱们真正赚钱的是在西市上呢，除了最开始请人帮着整理西边的荒地、划线围栏花了些银子之外，如今西市百余弄，万余摊位，哪一日不赚上几两银子？” “如今津阳县的人都阔绰，那卖白菜粉丝豆腐煲的小老板，一个多月就还清了债，如今多请了四个仆妇帮工呢！” “咱们现在不用去豆腐学堂，李三郎跟杨老汉带着的那十余人，每日里做豆腐，咱们便是不想着赚钱一日也赚好几两。” “还有豆腐渣跟豆肥，那都是白得的。一文钱一筐，也不少钱。” “等到明年春上，附近村子的农户家里种的菜跟粮食肯定产量都高，就是鸡啊鸭的，生的蛋也多，到时候咱们买也划算不是？” 晴雪的商业头脑被完全激发，一边手舞足蹈地说着，眼睛里全是闪闪放光的银子。 薛五娘笑得不行：“得，王妃这是捡了个宝了，这么会赚钱，不知道以后便宜了谁。” 晴雪一叉腰：“我以后谁都不嫁！就跟着王妃学做生意！” 薛五娘抿着嘴笑：“我什么时候说你要嫁人了？看来小雪儿整日里忙着赚钱，可也没忘了要嫁人呢！” 第470章 孟大郎 诸人哄堂大笑起来，晴雪脸上一红，追着薛五娘要掐。 “你还说我，还说我！明儿个就把你跟四娘姐姐嫁出去！” 薛四娘一窘：“你们闹就闹吧，还说我做什么？” 只有晴霜，仔仔细细地记着账册，每日里花费多少药材熬制冻疮膏，又收来多少蛤蜊壳，换出去多少豆渣跟豆肥，又能装多少个。 晴霜算了一遍：“一千个蛤蜊冻疮膏，咱们还是能够赚到一两银子的。” 不过是人工费除外而已。 原先晴霜还觉得，依着王妃不喜欢奢靡，不喜欢人伺候的性子，恐怕王府七百多下人跟侍卫要被卖出一大半。 谁知道如今人人有活干，活比从前多，还毫无怨言。 无他，王妃拟定了，日常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月钱照领，若是有余力多做一些的，就可以到谢管家或者四娘这里来领活计。 多做的，多得。 谢管家管着外院跟男仆们，四娘管着内院，也帮陆清灵传达命令给亲兵。 往常看门的婆子一个月才一百文，不够做什么的，所以总悄悄跟内院的人勾结，偷些东西去卖。 但是如今婆子们一个月一百文不变，守着门的时候，若是能帮忙洗洗蛤蜊壳，搓搓草绳，裁个纸什么的，不耽误活计，一日还能多挣几文钱。 没人愿意失去这么个好差事，也不用费那些歪心思去偷东西卖东西了。 日常只往薛四娘跟谢管家这边来寻，若是有活计，便领了去，保管银钱不少。 而薛五娘这边派出去的活计，给出去的银钱，都要单独记账，每五日与晴霜那边的账册核对。 王妃说了，王府的账跟商行的账，分开做，一码归一码。 王府的人要采买冻疮膏、豆腐什么的，可以按成本价的，但是一样得给钱。 而商行那边用了王府的人，一样也得照价给工钱。 谁也不知道这位东海王妃是如何想的，但是就短短一个月，津阳县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蛤蜊冻疮膏送进了东街的铺子，八文钱一个。 不消说什么，只一句——“王妃手里出来的”，便引得一阵抢购。 再等过了两日，那些用过的人，没有不回来买的。 这一次冻疮膏可比豆腐好卖，豆腐这边，除了豆干跟冻豆腐能够运得远一些之外，其他都不太好运，所以除了穆三娘他们每五日帮陆清灵去一个郡县之外，其他并没有流通得那么快。 但是这蛤蜊冻疮膏就不一样了，手心小小一个，一箱子就能装上好几百个。 不说别的，去外头卖个二三十文，轻而易举的。 头一批的五千个，一日就卖出两千个不止。余下的两千余个，也不过是两三日就卖完了。 等到第四日，许多人前来打听，都没有了，只盼着王妃再快些出。 薛五娘着急得很，薛四娘给她拨了二十个小丫鬟跟婆子，换着班洗蛤蜊壳跟装膏子，但是人手还是不够用。 王妃说了，头一批的五千个放出去，第二批就要照着至少两万个来准备，不然肯定是被人催的命。 果然，穆三娘这一次去了新的郡县，带去了蛤蜊冻疮膏，这一次回来的时候身边就跟着外县的人。 人家过来不问别的，就问这冻疮膏：“我们要买上许多，你们有多少？” 买冻疮膏的铺子里，小二道：“这一批货不甚多，六千只数是有的，只不过不能全卖与你们。” “为何？我们给钱啊！”义庆县来人焦急。 义庆县是以织鱼网为生的，因为生了一种筋草，那筋草摘下来之后略做些处理，浸上桐油，便能够柔韧耐用，编织可做渔网。 所以义庆县的人平日里就是割草、加工、编织渔网，再卖渔网。 冬天也不停歇，那手都冻得厉害。 穆三娘这次带去的冻疮膏，他们才试了两日，就知道是好东西，千万求着跟穆三娘一起回来。 穆三娘如今也去了好几个郡县了，经验丰富胆子大，就一起带上了。 义庆县为首的一个叫孟大郎，只问那小二：“若我们要买，最多能卖多少？” 那小二说：“我们卖单人，一人最多就十个。你们是外县来的，若是要买多，去那边寻人，找一位叫晴雪的姑娘。” 孟大郎皱眉：“姑娘？一个姑娘家，如何做得生意？” 那小二顿时就笑了：“姑娘家如何做不得生意？我们这津阳县多得是姑娘家做生意的。便是这次带你们来的穆三娘，不也是个姑娘家？” 孟大郎转念一想，也对，便憨憨地笑起来，带了两个人往那边去。 晴雪一听他们是做渔网的，倒是先没急着卖给他们蛤蜊冻疮膏，而是要了几张渔网过来看。 看过后道：“孟大郎稍等，这东西我要呈给王妃后做定夺。” 孟大郎一行人不太明白：“为何这个要给王妃看？” 晴雪笑道：“孟大郎不知道，如今这蛤蜊冻疮膏人人都求，在外头，一个人一日便只能买十个，你们这样要上千个的，须得在王妃这里拿牌子。” “按牌子先来后到。但是谁能拿到这个牌子，便又是难说了。” 说着，便找了个小厮，拿着渔网进去见陆清灵。 孟大郎身边有个小兄弟就道：“这晴雪姑娘若是不说是个婢女，我还当是什么公主郡主呢。真气派。” 出入身边都带着好几个人，一应事情都有人帮着做了。 孟大郎斥道：“莫要乱说，那晴雪姑娘虽不用自己做什么，但是你瞧见没，那些跟着她的婢女仆从，没有一个不服从她的。这边说明她自有厉害之处。” “什么厉害之处？跟大郎你一样厉害才算是真厉害。”那几人笑着，却也不敢大声说话，的确是有些被晴雪的阵仗给吓到了。 而这边，东海王府内，陆清灵刚跟小七“恶战”一场，见晴雪拿来的渔网，顿时眼睛就亮了。 “孟大郎他们人就在外面？” “是的，我一看这渔网，觉得咱们用得上，就叫他们先留下了。” “好，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第471章 渔网生意 孟大郎万万没想到，这位东海王妃如此年轻貌美，又平易近人。 若说刚才的晴雪姑娘让他们觉得是什么公主郡主，那这位王妃，就是天上的神仙妃子下凡了。 陆清灵问完之后知晓，孟大郎所在的义庆县离津阳县约有三百里路，一趟便得两三天路程，不算太近。 但是这渔网着实有用。 “孟大郎，不知这种渔网你们现在能拿出多少来？”陆清灵让人测试了渔网的性能，这筋草果然柔韧又结实，不可多得。 孟大郎仔细算了算：“这次我们就带了三百张来。五米的两百张，十米的一百张。” 毕竟是第一次来津阳县，带多带少都不合适。 陆清灵点头：“那如果现在让你们回去，立刻再来，能多多少？” 这一来一回，肯定是没办法立即编制，只看现货能有多少吧。 孟大郎道：“不瞒王妃，今年海盗猖獗，出海打鱼的人少了，我们那里渔网都堆积着，若是算下来，五六千张总是要有的。” “五六千张……”陆清灵盘算了一下：“我都要了，唯一的条件是立刻马上运来，可能成？” 孟大郎微微愣了片刻，立即斩钉截铁地道：“能！” 陆清灵笑了：“我还没说价格呢，你就这么肯定？” 孟大郎诚实道：“其实这一路上我们没少打听东海王妃的事，不过是没想到能够跟东海王妃做上生意罢了。” “但是如今东海王妃要，想来是不会亏待我们的。” 陆清灵笑道：“看来这高帽子我是戴也得戴，不戴也得戴了。晴雪，你们谈价钱吧。” 陆清灵起身离开，晴雪撸了撸袖子，开始谈了：“孟大郎，我听穆三娘说，你们这渔网，五米一张的日常卖二百文，十米一张的日常卖五百文，米数不过两倍，但价格却加了不止两倍，这是为何？” “晴雪姑娘，十米长的渔网能多网千余斤鱼，多这千余斤，我们的网不破，而且修补的次数要少，选用的是比五米网更好的筋草……” 孟大郎没含糊，立刻正色道。 就在晴雪跟孟大郎讨价还价的时候，陆清灵去找了穆三娘。 “穆三娘，这次又得麻烦你帮我跑一趟了。” 穆三娘身上灰尘扑扑，她也是刚从义庆县回来，还没有好好休息，先把之前帮各家带的东西分了一分，才到东街上吃面。 陆清灵直接坐到她面前，顺便在小面馆买了一碗面。 即便是东街上的面馆，这臊子面也还是五文钱一碗，浇头足足的。 毕竟，津阳县的人做生意从来不亏心——都知道王妃说的，一人挣钱、一回挣钱都不是真挣钱，百人挣钱、百回挣钱，才是真挣钱。 穆三娘爽朗笑道：“王妃要我做什么，吩咐一声就行了。” 陆清灵笑道：“我本来是想让你休息休息的，但是我刚看了孟大郎他们的渔网，我找他要了五千张，今天就要出发去拿，尽量在三日内帮我弄回来，可能行？” 穆三娘微微意外，三百里来回六百里，三日内。 去时还好说，可以空车去，回来的时候…… 穆三娘咬咬牙：“好，我这就去准备。” 陆清灵点头：“我出十个人，你带着，都用军马，快一些。” 军马！ 穆三娘原本没想问陆清灵买这么多渔网做什么的，总不能津阳县人手一张，都去海边打渔去吧？ 但是只要是王妃做的事，就没有没道理的。 这会儿听说是郡王，穆三娘肃然起敬：“王妃是想……？” 陆清灵笑道：“还不一定，你先帮我把东西弄回来，怎么用，后面再看。” 自然的，具体战术总是要霍振熙去想的。 但是对付海盗，霍振熙他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熟悉水战，也对海盗的规模不清楚。 这渔网，陆清灵倒是想出了一些损点子。 穆三娘草草拆完一碗面，也没休息，立刻就去整理马车了。 那边孟大郎跟晴雪也以一百五十文跟三百五十文的价格谈好了五千张渔网，孟大郎连面都没能吃着。 只带着晴雪给的一箱子上千个的冻疮膏作为定金，就跟穆三娘又一起返回了义庆县。 晚间，陆清灵献宝似的给霍振熙看：“你看这个怎么样？” 霍振熙接过来试了试，神色有些松动：“这东西有多少？” 他比陆清灵更清楚渔网在此刻的意义。 陆清灵道：“三日后才能知道，若是若是顺利，应当有五千张。” 霍振熙盘算了下：“一战足够。” 两人讨论了半天，都觉得渔网十分有用。 一来渔网能够有效决定开战海域，渔网拦住的范围，是战争不至于扩大，也不至于打成持久战。 向来海盗难易抓捕的原因就是大海无边无际，海盗们熟悉海域，能够迅速逃跑。 对海盗来说，打得过，就是他们肆无忌惮烧杀掠夺的盛宴。 打不过，也要反复偷袭侵扰。 有了渔网，就能避免掉偷袭的可能。 陆清灵道：“含光，你记得我之前从萤草中提取出来的荧光粉吗？若是能够滴在树脂球中，便可做成荧光球。” 虽说亮度肯定不够照明的，但是若能够系在渔网上，漂浮在海面，却能够作为有效的提示。 霍振熙笑道：“荧光球便是我们的哨兵。” “对！” 两人商量了半夜，陆清灵出点子，霍振熙制定战略。 酣畅淋漓的思维碰撞，让两人都找到了久违的激情。 “昭昭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人。”霍振熙由衷夸奖。 “那当然。”陆清灵得意洋洋。 “昭昭是全天下最漂亮的人。” “嗯嗯我承认！” “昭昭的医术天下第一。” “必须的！”陆清灵对她的医术最有信心。 “昭昭还很会赚银子。”霍振熙一副小相公的模样，在陆清灵身边拱着。 那可不，至少东海剩下的不到一万士兵，如今都是靠着陆清灵养着的。 陆清灵被霍振熙这副伏低做小的模样笑了：“那是那是，但我家小相公也不赖。” “如何不赖法？” “挑媳妇的眼光不赖！” 第472章 你到底想不想成亲 除了备战跟赚钱，陆清灵现在最关心的事就是四娘跟五娘的亲事了。 之前说好了，吕少鹏到了淮南，霍振熙跟陆清灵就要为二人举办婚礼。 刚开始是吕少鹏跟着霍振熙一起整顿军营，没时间。 等军营整顿好了吧，都等着陆清灵开锅吃饭，轮到四娘没时间。 现在好了，虽然不多，但是至少津阳县、东海王府每日总能有那么一些收益，不至于完全依赖霍振熙的存银。 陆清灵跟霍振熙商量日子：“我看腊月初十就不错，过了初八就有年味了，初十是个双日子，请东街外的师傅算过了，适合嫁娶。” 霍振熙笑道：“一切听凭王妃安排。” 陆清灵戳着他胸口结结实实的肌肉：“你听我安排有什么用？要他们两个听啊！” 陆清灵可真是郁闷了，之前在淮南的时候，形势那么艰难，俩人一见钟情了。 如今到了东海，虽说吕少鹏轻易不能出军营，可是薛四娘每日不是都要替陆清灵去军营跟人算账吗？ 吕少鹏要见薛四娘还不简单？ 可是这俩人，就跟不认识一样，霍振熙这么正直的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这两个呆子就是不动。 连霍振熙都有些忍不住了，旁敲侧击吕少鹏：“你到底想不想成亲？” “当然想啊！” 吕少鹏练兵练得一身汗，一甩便是一串汗滴子。 有些不明白霍振熙为什么这么问，他这几日可是等得心急，明明四娘都来军营了，愣是看不到她的感觉……是真的抓心挠肝。 没办法，他只能够更加日以继夜地练兵练武来消磨自己心中的思念跟郁闷。 他早就盼着成亲了好不好。 王爷这问的是什么话？ 霍振熙见吕少鹏神色有异，皱眉问道：“你还对昭昭有偏见？” 吕少鹏脸上一红，分辨道：“当然没有……我是真心实意服王妃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吕少鹏也忍不住问了：“王妃到底定了哪一日成亲啊？” 霍振熙都惊了：“你问我们？” 他跟昭昭还想问问他呢！ 霍振熙看着吕少鹏，突然有点知道当年他到底有多蠢了。 直男这种生物，是真的不懂女人的心思啊。 又有多少自作聪明的直男莫名其妙就毁掉了自己的姻缘？ 霍振熙现在可不想听吕少鹏说他的想法，直接一句话：“你还是快些去求王妃吧，我怕再拖下去，就别想娶妻了。” 霍振熙头疼的很，虽然是兄弟，但是感觉吕少鹏这脑回路也太不正常了些。 之前给了人家薛四娘一句话说东海重聚日，必为成亲时。 可是现在呢，连人家薛四娘到了军营都不肯见，真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多长了一个胆。 霍振熙用十分悲悯的目光看着吕少鹏：“少鹏，以前老黄总说我心思愚钝，现在看来你更甚一筹，别犹豫了，你去找昭昭，她帮你想办法！” 吕少鹏将信将疑地去了。 “王妃……” 吕少鹏看着院子里忙活的薛五娘几个，目光搜寻了一圈，就是不见薛四娘。 陆清灵看着他：“怎么？是你们王爷叫你过来的？” 吕少鹏脸上尴尬：“正是。” 陆清灵呵呵一声，招手让晴雪她们先下去，就留下薛五娘。 吕少鹏还是觉得尴尬，但是没办法，事情到眼前了，他咬咬牙，抱拳跪下：“王妃，不知道我跟四娘的亲事何时能够举办？” “哦？你想娶啊？我还以为你不想娶呢。” 搞什么东西，她给四娘创造机会进军营，结果这家伙连面都不露？ 四娘回来虽然没说什么，可是任谁都能看出来四娘的失望。 等了小半月了都这样，连四娘都死心了，这会儿吕少鹏来了，还说是霍振熙叫他他才来的？ 薛五娘怒不可遏：“你凭啥娶我四娘？” 凭……啥？不是早就说好了要娶吗？ 噢噢对了，彩礼，还有家底，总是要说一说的。 吕少鹏挠了挠头：“我虽然已经辞去了霍家军中的职位，但是想来在东海这边水军编制中，总该有个副职。” 一个月有二两银子，再加上王爷偶尔的赏赐，也不算太差吧。 至于成亲仪式…… “从前在西北没怎么花银子，饷银跟赏赐我都存着的，算下来也该有七八百两之数。” 在东海这边买个小院子，风风光光办一场亲事，供四娘吃穿住行总是可以的。 吕少鹏脸上看起来还挺美。 薛五娘气得鼻子冒烟：“我是说你，你真的看上我姐姐了？那你为何要做出那冷冰冰的模样来？伤了四娘的心，现在又凭什么说要娶她？” 若是真看中一个姑娘，难道不是山无棱，天地和，才敢与君绝吗？ 这样见面不相识的戏码是做什么？ “王妃安排四娘进军营，就是为了跟你见面，结果你倒好，躲得远远的。” “连我进军营岑今都还来找我没怕羞呢，你倒还怕上了？扭扭捏捏不像个男人！” 知道吕少鹏心里还是想娶薛四娘的，薛五娘虽然语气还是一样的败坏，但是总归没有那么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怕了？” 吕少鹏听了半天，羞得没脸见人：“不是说……成亲之间不能够见未过门的妻子吗？” “什么？？？”薛五娘跟陆清灵就是一愣。 “你什么时候求婚了？” “你们俩已经说定了？” “成亲前？你们已经定好日子了？” “那四娘怎么不跟我们说？” 薛五娘跟陆清灵两个人愣是问出了七嘴八舌的感觉，吕少鹏脸上一囧，更是莫名其妙。 “不是早就说好王妃主理，到淮南就成亲的吗？” 妈耶！甩锅！ 陆清灵当即就不干了：“我是说了要给你们办理亲事的，但是你一不跟四娘商量，二不跟我和王爷透露口风，你是准备就这么干等着成亲？” 吕少鹏真的是脑子都懵了：“我就听别人说，成亲前不能见未过门的媳妇儿。再一个，又担心东海这边海盗猖獗，若是成亲了四娘一个人在外头住……” “等下，谁说四娘要一个人在外头住的？”陆清灵听着不对劲，连忙打断吕少鹏。 第473章 我想娶你，不知你何时有空 吕少鹏懵懵的：“成亲之后不是都要单独出去住的吗？” 陆清灵冷哼一声：“你想得美！如今四娘我正用得顺手，你想成个亲就拐走四娘？不可能的！” “再说了，如今东海这么乱，你真放心四娘一个人在外面住？” 见陆清灵都这样说了，吕少鹏大舒了一口气。 若说之前他对亲事有什么担心忧虑的话，就是四娘的去处了。 他之前在土匪窝，后来又在军营，就没见过几桩正经的亲事。 认识的人，要么媳妇都是抢来的，或者土匪窝里比男人还横的女土匪，从来没担心过媳妇儿住哪儿的问题。 后来去了军营，媳妇儿自然是在家里。 但是对于他这种没有家的人来说，平日里以军营为家，总不能够成亲了让 若是成亲后四娘能够继续住在王府里，在陆清灵身边的话，那他也可以安心不少。 只是……四娘愿不愿意呢？ 吕少鹏为难得紧，现在知道误会在哪儿了，就特别想见四娘，腆着脸道：“王妃，我能见见四娘吗？” 陆清灵哼一声：“原本是不打算让你见的，但毕竟这事儿要四娘亲口说了才算，你自去豆腐坊找她吧。” 四娘正在跟豆腐坊的李三郎盘账。 李三郎便是第一日以为要被陆清灵拉走做苦工，没有活头的那人。 结果没成想，成了最早学会做豆腐的人。 原想着回家凑些钱，收些豆子做豆腐，结果知道王妃那边定了价，豆腐一文钱一块，顿时就知道没有赚头。 一筹莫展，觉得学了一日豆腐除了白吃了一顿饭，得了两块豆腐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改变。 但是没成想，他在东街上晃悠，想用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学人家挑豆腐去远处的村镇卖的时候，被薛四娘一眼看中了。 “你第一日学得最快，可是有什么诀窍？” 李三郎想了想道：“也无甚，只我这人就会些死记硬背的功夫，我记着你们磨多少下，第几下点卤，点卤之后又放置多久时间。别的不行，依样画葫芦总是会的。” 薛四娘一听，倒是挺满意：“行，你来豆腐学堂给我帮忙，教新人做豆腐，一日五十文，并三餐饭食，可好？” 李三郎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事情落到他头上，只狐疑道：“薛四娘一日应该也挣得这五十文钱吧，为何肯让与我？” 薛四娘心道，我一日何止五十文钱，一个月贴身婢女就不少钱，还有王妃各种赏赐。 再加上这在外头身兼二职，赚得可不少。 王妃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们四个教豆腐，不过是借着教豆腐的时机，各自识别想要用的人罢了。 像薛五娘就是，卖白菜粉丝豆腐煲的那个小老板，如今唯五娘马首是瞻。身后还跟着一串东街上开食肆酒楼客栈的大小掌柜。 薛四娘性子温婉，都一个看中的便是这李三郎。 有些书生气，有些懦弱，做事一板一眼。 这是别人眼里的坏处，但是在薛四娘眼中，李三郎可用。 于是李三郎便得到了这一份差事，每日里来豆腐坊教人做豆腐，三十人，他一个人，再带上杨老汉帮忙，便能够教得了。 自家的爹娘也被他叫来了，上手之后，薛四娘便腾出李三郎的手来，叫他帮忙记着豆腐坊的账。 一份给晴霜，做清水记商行的账的。 一份就要给薛四娘，毕竟豆腐坊里的人，如今大多数都还是王府里的人，况且，只要用人，这银钱都的经过薛四娘。 吕少鹏来的时候，就见到豆腐坊院中，游廊下放着两张桌子，面对面坐着两个人，李三郎一手拿着册子念着什么。 薛四娘一边听，手指快速划过面前的账本。 这是在对账呢。 莫要小看豆腐坊这微薄的利润，哪怕一板豆腐才能赚三四个钱，但是如今豆腐坊一日光是豆腐就出四五百板，算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况且豆腐的钱还是其一，豆渣，豆渣发酵过的豆肥，都是钱。 豆腐坊一日就算最差也能够盈余七八两银子，一个月少说也是二三百两。 这账是要好好算算。 只是李三郎有些不明白：“咱们东海郡这边现在都来豆腐坊这边买豆腐，为何还要这么多人学做豆腐？” 薛四娘笑道：“这个么，王妃自有后招。” 吕少鹏看着薛四娘跟李三郎说笑的模样，心中一滞。 四娘如今开朗多了，她原先有种身如浮萍的柔弱感，总让人想要去保护她。 但是如今薛四娘眼睛里是慢慢的自信，甚至有了几分运筹帷幄的样子。 吕少鹏突然自惭形秽起来，他除了打架跟打仗，还会什么呢？ 可是看这来来往往的人对薛四娘的尊敬，他不过站在这里看了一炷香的功夫，至少有四拨人都是毕恭毕敬来请示薛四娘的。 薛四娘盘完账，四下一看，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吕少鹏。 薛四娘的眼圈儿顿时红了，低下头手指绞成了绳。 吕少鹏走过来，李三郎还问他：“你是何人？” 吕少鹏面无表情：“我是四娘……未成亲的相公。” 本来应该说“四娘是他未过门的媳妇”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跟着王爷在一起说话说多了，王爷就总说“我是王妃的xxx”…… 真不是个好习惯，看他差点儿就没说明白。 李三郎惊讶地看着薛四娘，见薛四娘耳朵通红低着头，但是却没有反驳的意思，便知道吕少鹏说的是真的。 连连道声恭喜，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了。 没办法，胆子小的人保命的本事就是要知趣。 吕少鹏拉着薛四娘到后院花园中，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四娘刚才指点江山的模样不见了，现在低眉顺眼的仿佛就已经是个小媳妇了。 “你……” “你……” 俩人见对方都不说话，气氛尴尬得可怕，才开口打破。 谁知又撞到一起了。 吕少鹏摸摸鼻子：“四娘你先说。” 四娘半是赌气半是不知所措地道：“你先说吧。” 吕少鹏深吸一口气：“四娘，我想娶你，不知你……” 愿不愿意？ 不。 吕将军问的是：“不知道你……何时有空？” 刚一问完，对上薛四娘惊愕的目光，吕少鹏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他这问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第474章 该管管王妃花钱了 薛四娘整个人都愣住了，等看到吕少鹏一副硬汉模样死撑着，只是大冬天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出卖了她。 薛四娘“噗嗤”一声笑出来，还真认真想了想：“说真的，最近很忙。不过……腊月初十我有空。” 薛四娘觉得自己如今脸皮也是厚多了。 什么腊月初十有空，分明是王妃跟五娘在她面前念叨了许久，让她空出腊月初十赶紧去成个亲，她才有意识空出这一日的。 吕少鹏得了薛四娘的准信，咧开嘴笑了：“初十好，初十好，我这就去跟王妃说！” 薛四娘一跺脚：“呆子！” 呆子…… 吕少鹏发誓他这辈子没有听到比这两个字更加动听的名字了。 吕少鹏嘿嘿笑着，摸摸头：“怎么呆了？” 薛四娘心中委屈，好多日都没见了，这见面才说了三句话不到，吕少鹏就急匆匆要走。 换谁谁心里能舒服了？ 虽然是去跟王妃商议亲事，可是，就不能带着她一起吗？ 吕少鹏道：“可是四娘你不是很忙吗？” 薛四娘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忙？忙你个大头鬼啊！ 这会儿薛四娘是彻底对婚后生活失去了兴趣。 果然王妃说得对，男人就是一有了喜欢的女人，就笨拙地像个孩子。 薛四娘叹了口气，温柔而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吕少鹏的衣角：“你就不想看看我每日里都做什么？去哪里？” 吕少鹏这才反应过来，用力点头。 视线顺着衣服往下，落在薛四娘嫩白的一双柔夷上，心砰砰跳。 “想。” 这一个下午，仿佛是两人偷来的时光，温馨，静谧。 一直到晚上吕少鹏才回军营点卯。 薛四娘也匆匆收了账册去陆清灵的院子。 陆清灵正在院子里吃着米花糖呢。 上次小七买回来的核桃花生，陆清灵拿来跟炒米一起，加上麦芽糖做了米花糖。 一整锅的糖汁熬出来的，倒入抹了油的竹框中，等到晾凉，便是香脆的米花糖了。 甜蜜又不粘牙，用刀切成二指长的小块，油纸一包，贴上清水记的红纸标记，十足的新鲜礼物。 霍振熙亲手帮陆清灵设计了清水记的商号标志。 之前不是说小媳妇医术天下第一，厨艺举世无双吗？就是赚钱还算不得天下第一。 陆清灵不服气：“你等着看，我清水记必然成为天下第一大商行！” 霍振熙含笑看着她：“别说天下第一了，现在大梁的第一可还是萧家商行呢。” “萧家算什么？切。”陆清灵傲娇：“你等着看看。” 霍振熙心中自然是相信陆清灵有这个能力的，但是么，看着陆清灵对萧鸿轩不屑一顾的样子…… 真是爽！ 最好陆清灵的清水记真的越过萧鸿轩的萧家商行，一跃成为大梁第一、天下第一！ 他们到东海的时间不长，可是如今津阳县人人有饭吃，处处有活干。 陆清灵还说：“要不是马上就过年了，我觉得津阳县的人肯定会更多。” 县丞来报，这一个月以来，津阳县的人口便多了八百余人。 都是听说津阳县有活干有饭吃就留下来的。 陆清灵不像以前的郡守那样，担心人多了，地少了，税不够，亦或是有人闹事治安不好，统统不让外面的人驻留。 现在陆清灵十分欢迎外县的人来，只要遵纪守法，能够做活养得起自己，随便来多少人。 津阳县的西市可是按照三万个摊位去设计的呢。 虽然现在日常不过几百个在用而已，但是未雨绸缪，陆清灵觉得不利用利用时代差做个大富豪出来，简直是有点儿亏。 看着陆清灵兴致勃勃信心爆棚的样子，霍振熙便道：“若是真要做大商行，就需要有商行的规矩，这个要拟定出来。” “对！我已经找晴霜她们一起来探讨了。” 陆清灵抱着霍振熙亲了一口：“小相公果然有头脑。” 霍振熙爱极了她这模样，不免又有些心疼她。 抱她坐在腿上，轻声问她：“会不会太累？” “不会不会。”陆清灵摇着脑袋，十分高兴。 “含光，你不知道，我一开始就想做这些事，只不过以前不敢。” 毕竟这是个封建腐朽的年代，她有幸遇到了霍振熙，但是因为她深爱霍振熙，所以不愿意霍振熙因为她而为难。 她想做的那些事，一直都压抑在心底。 “但是现在我敢了，因为你在我身边。” 陆清灵心中真的感谢老天，让她能够穿越遇到霍振熙。 之前在怀县、京城、江南、淮南，哪怕身边有天下第一有钱人萧鸿轩，她都还是没有想过要依靠别人。 只有霍振熙能给她安全感，能够让她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霍振熙抱着陆清灵，轻轻舔舐她小巧柔软的耳垂。 “嗯，我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怕。” 两人缠绵一阵，天亮了，霍振熙便去军营了。 如今身为主帅，他事务繁忙，并不能时常回来。 陆清灵给他装了几大包吃食，又给他加了两身厚衣裳，霍振熙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嘉嘉，我会照顾自己的。” 陆清灵一瞪眼：“你可别说嘉嘉，这几包，你帮我带给嘉嘉。” 霍振熙：“……” “昭昭，你现在银子够用吗？”霍振熙真有些担忧。 他虽然将手中的几百万两都给了陆清灵，可是这东海郡哪一样事情不要钱？ 便是军营，不说多，一万人，衣食住行伤药兵甲，一日就是几千两银子的消耗。 之前郡守留下来的库银不过十多万两，光是发东海四郡官差一个月的饷银就不够。 陆清灵这么花钱，到底够不够啊？ 陆清灵哼一声：“我虽然会花钱，但是我更会赚钱好不好！” 看不起谁！ 离年关越来越近，薛四娘和吕少鹏的亲事就定在腊月初十，如今已经不到十天时间。 陆清灵大手一挥：“走，今天去给四娘采购嫁妆去！” 薛四娘羞得不敢抬头：“不用，不用王妃破费，少鹏已经托了县衙的人买下一处小院子，我们略微打扫布置就好了。” “说了亲事由我们来准备，你们说的话不算！”陆清灵笑眯眯的。 “这阵子你们都辛苦了，总的来说快过年了，也该发个年终奖什么的，走走走，趁王妃我今天心情好，舍得花钱，大家赶紧去买买买。” 薛四娘还是不愿意麻烦陆清灵，薛五娘却是个活泼的：“走嘛，四娘你去了还能挑挑，帮着审夺一下，要是放王妃出去，指不定又跟上次一样，几百两银子的头面，说买就买了。” 薛四娘想了一下，还真是，那么贵重的头面首饰，她哪里用得上嘛！ 真是要去管管王妃了，太能花钱了 第475章 海盗来犯 好说好歹，把事儿都交给谢管家跟小柯子、阳生去办了。 陆清灵带着浩浩荡荡一群姑娘们逛街去了。 晴雪兴奋极了，看着东街满街的铺子，悄声在陆清灵耳边说：“王妃，这里头的铺子有一半都是我们的！” 租金贵，但是赚的钱更多啊！ 而且东海王府清水记开店，什么店都只开一家，就好似豆腐坊一般，欢迎其他人来参观学习。 东街上客栈就有十余家，全都学上了陆清灵的清水记客栈。 客栈准备房间，准备热水，不准备饭食。 客人要吃饭怎么办呢？有专门的饭食单子给住店的客人点单，都是东街上有卖的。 客栈接了单子，也不用自己去买，东街上如今有许多半大的孩子，都守在客栈门口等着接单子。 得两三文钱，凭着客栈的牌子去跑一圈，送饭回来。 隔上几日，市肆铺子再拿着牌子到客栈一起结账收钱就好。 这样客栈不用什么都准备，专心准备地方就行了，其余客人不管是要吃饭、采买东西、游玩、车马都好，全都有门口半大的小子们去帮忙了。 大家也不会哄抬加钱，都比着清水记的加钱，只许低不许高。 大家都认了——“那可是王妃开的铺子，咱们比不上，比不上。” 毕竟，王妃开的铺子，总是比别的铺子走得快一些。 王妃能够让大家跟着学，就已经是极好极善的了。 去了绸缎铺子，陆清灵让人挑选最好的料子来，对薛四娘道：“四娘，嫁衣是来不及自己做了，你选上布料花色，一应都让铺子里的绣娘来做。” 薛四娘点头：“我只想给少鹏亲手做身衣裳，再做双鞋，其他的都让绣娘做也好。” 晴雪上蹿下跳地看着，跃跃欲试：“王妃，我们也开个绸缎铺子吧？” 陆清灵心里倒是一动，绸缎铺子还是次要的，只不不知道她这个王妃名头好不好用，或许……能够带动一下衣服的潮流？ 现在是能够保证百姓吃饱饭了，但是穿衣上么。 陆清灵看了看，绸缎铺子里卖得最多的还是那些粗布麻布，真正的绸缎，除了她们，便只有一家给老人做绸缎衣裳的。 陆清灵笑笑：“晴雪先帮我记着。” 晴雪捂住嘴，可是激动都从眼睛里泄露出来了。 王妃要做绸缎布料的生意了！ 不管是什么生意，只要是王妃开始做了，没有不能成的！ 晴雪这个小财迷已经开始激动了。 四娘跟晴霜稳重些，在一边盘算着成亲要用的东西，薛五娘的目光却盯着外面街道上，神情微微有些异样。 陆清灵被晴雪的话引得在思考开布庄跟成衣店的想法，顺道打量一下现在绸缎庄的铺面模式。 这一看，就看出了五娘的异样。 “五娘，怎么了？”陆清灵走到薛五娘身边，问道。 薛五娘目光没有离开街面，低声在陆清灵耳边说道：“王妃，你看那两个人，好似有些奇怪。” 那两个人？ 陆清灵拉着薛五娘走到窗边，假意仔细翻盘布料，一边偷偷打量五娘所说的人。 那两个人的衣服似乎有些不太合身，微微有些大。 但是裸露出来的脚却又大得异常。 很黑，很瘦，眼睛里带着狠厉的精光，看着街面上的人跟商铺，有一种垂涎欲滴的模样。 陆清灵心里咯噔一下，抓着薛五娘的手：“你叫晴霜过来。” 自己去已经出门去，跟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 薛五娘措手不及，看着陆清灵的背影，一跺脚，往铺子里头寻晴霜去了。 那两个人是海盗！ 陆清灵心中警惕，又不敢跟得太近了怕被那两人发现。 心中又焦急，不知道海盗是从什么地方上岸，又是如何进城的。 霍振熙整顿军营之后，如今但凡是有村庄的海域，或者有便利登岸的地方，都已经设置了明哨暗哨，自然是不应该有人能够绕过这些哨岗的。 而且海盗还能够这样明晃晃地进城闲逛，恐怕是……出了内奸，里应外合。 那两人用看囊中之物的申请看着津阳县。 他们就说嘛，这东海近一月都没有商船出海，便是渔船也没见着几艘，抓了几个小虾米，可是不痛不痒又没银子。 可把他们给憋屈死了，这好不容易才找到办法上岸进城，看到津阳县这般热闹，人流如织，看起来很值得大杀一场啊。 等到今晚，大批兄弟到了，便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嗜血的欲/望。 陆清灵越跟，路上就越荒凉，薛五娘跟晴霜迟迟没有跟上来。 其实跟上来也没用，但是总归多个人多个商量。 陆清灵现在只能躲在路边，悄悄找石子或是树枝，想办法留下痕迹，一边又悄悄探出头去看那两人要走的方向。 一直绕过西市，往外又走了二三里路，直至荒无人烟的野外，那两人一转就要入山，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陆清灵咬牙犹豫。 这样跟上去，一是很容易被发现，毕竟山中只有她一个的动静。 但若是不跟…… 陆清灵心中知晓，这两个海盗今天出现在大街上绝对不是巧合，若是错过这次，恐怕就难以找到他们的窝点了。 还是得去！ 陆清灵把裙子跟袖口都扎起来，尽量让自己的脚步轻便些。 还好她不爱钗环，身上累赘少，没有拖累手脚活动。 悄悄地跟着两人进山，没过多久就看到高高的山顶上有人活动的痕迹。 听起来……人还不少！ 陆清灵遥遥地看着山上，伏低身子，观察着上面的情况。 忍着手脚磨破的痛楚，慢慢挪到山崖一块大石头下面，悄悄听上面的对话。 风很大，人又七嘴八舌的说话，陆清灵听得不太清楚，不过好在石头上坐着几个人，他们说话总还是能听清的。 陆清灵听到他们跟回去的两人打招呼，叽里咕噜一阵，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梁国人真的有钱，都躲起来花钱，咱们今晚就赚钱去！” 第476章 被发现 今晚！ 陆清灵现在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紧张。 若是今天五娘没有发现这两人，恐怕…… 谁也没料到西市更西面靠海百丈高的悬崖，竟然让这些海盗找到机会攀上来。 不过这个认知总比海盗跟内奸勾结，大大方方从城门进来要让陆清灵舒服。 她就说嘛，花了那么大力气去整顿军营哨岗，要是真让人从窝里端了，那她真是要怀疑人生了。 陆清灵心中暗自听着，越听越心惊肉跳。 原来，这些海盗久久不见大梁的船只再出去，加之天气又冷，虽然东海地处海边，并不会结冰断渔，但是天气冷下来，日子也是很难过的。 所以，他们便想尽办法想要上岸，打入城郭。 在东海王来之前，甚至还真的这样杀过几个村子，民不聊生。 但是东海王来了之后，岸上开始有哨岗，他们的船才一露头，这边就开始烧黑烟传递信号，至少周边三十里内互相呼应。 他们也有些胆怯。 另一方面，近岸的地方似乎都设上了暗桩，他们甚至有两艘船被这种暗桩给弄到搁浅。 若不是运气好，在东海王的海军来之前把暗桩砍断逃之夭夭，恐怕真的要被东海王反杀。 这位东海王不简单。 海盗们开始集结到一起，绕着东海郡临海的地方找了半个月，才找到这么一处地方。 只因外头是高达百丈的悬崖，所以从来没有人想到这边会能够上人。 这些海盗一边跟大梁谈判，一边把之前抢夺的商船上的大梁子民拉过来，让他们凿山。 硬生生花了半个月，从西面这悬崖上凿出了一道艰险的坑梯。 他们先头的海盗已经陆陆续续上来百余人，今天到晚间，后头的几百人也会上来了。 到时候，这大几百凶悍的海盗，自然会趁着夜幕降临，大梁子民都深睡的时候，进城。 杀他个片甲不留。 今日派到集市上去的人，其实并不止两个，而是两两一组，把地图给摸了个清楚。 陆清灵心里的焦虑跟恐慌又少了一分——即便薛五娘没有发现，一定也会有别人发现的。 霍振熙设置的安防，她没怀疑过。 听到差不多，知道海盗们今日想从先从西市下手。 毕竟西市是刚刚才开辟的集市，之前不过是山崖靠内的一大片荒地而已。 这里人烟稀少，随着集市的繁华，这边现在住的都是商人，手中有钱，身边有货，最是肥羊了。 之后再看情况，若是情势不对，就退回山崖，顺着坑梯上船。 若是有可能，就继续杀向东街。 今日他们可去看了，跟西市的小集市比起来，东街那才叫有钱呢！ 就算抢不走，也要把东西都毁掉，毕竟，东街的货物若是毁了，他们必定只能够再出海去寻。 到时候他们只要截商船就可以了。 陆清灵咬牙，这群狗海盗！ 若不是今日她恰好跟出来听到，恐怕她殚精竭虑经营这么些日子的东街就要被这群王八蛋给毁了！ 想得美！ 日头西落，陆清灵心中焦急，也不知道五娘她们看没看到她留下的记号，跟没跟上来。 要是没跟上来…… 陆清灵抬头看了看石头上方，看不到人，只能看到火光映衬的人影。 没办法了！ 陆清灵咬咬牙，她必须回去报信！ 若是真等到夜幕降临，海盗真的开始侵袭再走的话，就来不及了! 陆清灵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幸好上头热闹非凡，这群海盗也是极为嚣张，上来这么些天发现这荒山没人来，竟然大喇喇在这里放火！ 也不怕被人看到！ 陆清灵往外退着，等退到边缘，感觉山顶的人应该已经看不到她的时候，才直起腰来，跌跌撞撞往山下跑。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 陆清灵刚一起身，就看到树后露出两个人影来，姿势有些奇怪。 “呔！什么人！” 那两人看到陆清灵，立刻呵斥一声。 陆清灵看了看两人还没有提上的裤子，心里来不及想两人在这里做什么，就飞快地往山下跑。 身后那两人顾不得其他，立刻提上裤子，一边对着山上喊：“被人发现了！快来人！追上她！” “一定要杀了她！” “不能让她下山报信！” 山上的人立刻回应，陆清灵几乎能够听到上百人齐齐动身的声音。 眼前是昏暗一片，太阳已经落山了，这荒山的路又十分难走。 狂奔的路上不知道多少次被乱石绊倒，被锋利的树枝划伤。 身后追赶的步伐越来越近，陆清灵连擦汗的时间都没有，看了一眼眼前的路跟两边的林子。 干脆地钻进了林子。 路比之前又更难走几分。 树林中方向难辨，陆清灵几乎是盲目地跑着，双手只拼命拨开眼前重重叠叠的树枝，找到下一个能够跑出去的缝隙。 好在丛林密集，陆清灵女子身形娇小灵活，身后的海盗显然也不是很适应丛林坏境，距离稍稍拉开了些。 只是现在这情况，距离是拉开了，可是留下的痕迹更明显了。 陆清灵的喉咙仿佛起了火，口干舌燥，眼睛也有些花。 等她看到眼前一处树木被折断的痕迹时，心中顿时一个激灵。 绕回来了！ 陆清灵咽了口口水，喉咙刺啦啦地疼。 不能走了，她甚至不知道追捕她的人在什么地方。 陆清灵慢慢往后退着，想要离开树枝被这折断的地方，希望对方不要发现她又错绕回来了。 可是她一向运气不太好，刚退了几步，就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她在那儿！” “tmd！”陆清灵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转身就跑。 可是这一次没那么容易跑掉了，身后的人追得紧。 石头跟树枝也在朝她飞来。 石块重重砸在陆清灵的膝盖窝，陆清灵一个不稳，扑倒在地。 身后几个海盗追上来，喘着气大笑：“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 “兄弟们，自己送上门来的喂！可见今儿是个开门红！” 陆清灵被围了起来，她往后退，可是到处都是人，退无可退。 第477章 别碰我 “跑什么？怕老子们伺候不好你吗？” “别过来！”陆清灵靠在一棵树上，厉声喝道。 可是等声音传到自己耳中时才发现，她已经在发抖了。 害怕。 非常害怕。 汗珠在低落，落到眼睛里一片酸涩，陆清灵手里抓着情急之下抓起来的树枝跟石头。 她不敢擦汗，只觉得眼睛酸涩。 圈子很小了，小到每个人只要走上三四步就可以碰到她。 海盗们看陆清灵的眼神就好像看被群猫戏弄的老鼠一样，肆无忌惮，饶有兴致。 一个海盗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抓陆清灵。 “滚开！”陆清灵只恨自己最近过得太安逸，自以为在城中，在东街，就没有带上那些保命的东西。 现在只剩下袖子里不离身的一把小手术刀。 可是这东西，战斗是不行的，只能够作为最后一击必中的暗器。 那人哈哈大笑：“哟，还挺烈。老子们就喜欢这种烈的，来吧，小娘子！” 说着，一只手已经搭上了陆清灵的肩膀。 “啊——”陆清灵尖叫起来。 不！ 陆清灵以为自己够理智，难道她还不懂必要的时刻保全性命才最重要的道理吗？ 可是当海盗的手攀上她的肩头时，那种让她浑身忍不住战栗的恶心跟恐惧，还是让她失了分寸。 手中的手术刀顺势划出落入手心，她用尽全力在肩膀外三寸的地方狠狠一划！ “啊——”第二声尖叫传来。 但是很快，戛然而止。 陆清灵睁开眼睛看，海盗的确还在眼前。 只是上前抓她的这人，眉心插着一只短箭，已经死不瞑目。 手腕已经被陆清灵割开四分之三，只剩下一段皮肉连着。 周围的海盗有些慌张茫然，不知道箭矢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想到陆清灵下手这么狠。 陆清灵伸手掸开肩头的断手，声音干涩，好似寒霜。 “还想动手吗？再试试？” 血什么的，她不怕。 甚至，因为这断手，因为死掉海盗眉心箭孔里流出来的血，她反而感到更安全。 陆清灵这嗜血狂魔的样子，让海盗们心生惧意。 放她走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显然他们在明，有人在暗。 是什么人？ 有多少人？ 他们都不知道。 没人动，陆清灵也没动。 但是她心里很安定，因为，一定有人来救她了。 箭术这么棒的，只有可能是她相公或者她儿子。 陆清灵笑起来，昂首阔步往前走了一步。 海盗退后一步。 陆清灵再往前。 海盗再退后。 直到退到山路边上。 海盗终于拦住陆清灵：“你不能走。” 陆清灵冷笑道：“现在是我不能走，还是你不能走？” 仿佛是为了映衬陆清灵的话似的，黑暗中不知道什么地方，一道箭又射过来。 拦住陆清灵的海盗心脏中箭，倒地，口鼻流血。 其余的海盗终于反应过来，不能够再坐以待毙，要挟制住陆清灵！ 可是，谁来挟制？ 黑暗中的人没有露面，但是态度是很明白的——谁碰陆清灵，谁就会死！ 陆清灵大着胆子往前一步，海盗们纷纷后退，陆清灵面前出现了山中唯一的一条小路。 海盗们互相使个眼色：“一起上！” 说罢，便是三人一起上。 “唰——” “唰——唰——” 从林间呼啸而来的箭矢声音，带着令人恐惧的连声。 三人连忙避让，可惜效果甚微，一人中了眉心，一人中了胸腔，俱是倒下，不再动弹。 唯一站着的那个感觉眉心剧痛，只以为自己跟对面的人一样，眉心中箭要死了。 可是过了一会儿，还是稳稳地站着。 慌忙睁开眼一看，却只见陆清灵正神色怪异地看着他。 那人伸手在额头上一摸……没有箭！ 然而，下一瞬他就感觉额头跟手上传来剧烈的疼痛，疼到他几乎站不稳。 好在，很快一支箭就过来，再度射/入他的眉心，给了他一个痛快，没让他尝到某个小魔头折腾出来的毒药。 陆清灵的怪异神色终于平静下来。 刚才她还猜了一下来的人是谁，现在看来，呵呵，上阵父子兵，一个都不少呢！ 霍振熙怎么回事！ 这种场合也是能够带嘉嘉跟小七来的吗？ 陆清灵几乎有些暴怒，怒到差点儿忘了自己还在海盗的包围之中。 海盗们不敢上来，但是有人敢上来。 海盗们犹豫、战战兢兢的时候，林间亮起了信号弹，一连三发，就在陆清灵身边不远处。 而山下，很快亮起了火把，无数的火把，狂奔着上来了。 “不好！快跑！” 海盗们一阵慌乱，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就死了这么多人，现在看山下这火把。 再不跑等死吗？ 陆清灵身边几乎是瞬间就空了。 然后下一瞬，霍振熙携着小七，身后紧跟着嘉嘉，三人从树上跳下来。 霍振熙放下小七，一把把陆清灵抱入怀中。 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怎么，怎么能这么大胆！” 陆清灵靠在霍振熙怀里才感觉到腿软，人顺势就往下溜，被霍振熙提溜起来。 陆清灵委屈道：“我以为五娘她们会很快跟上来的……” 霍振熙道：“五娘她们的确是循着踪迹跟上了你，我的人也很快到了，只是那记号……” 霍振熙不想责怪陆清灵，但是还是忍不住想吐槽：“也太难辨认了些。” 一长二短三根树枝组合成一个箭头模样的方向，没毛病。 但是就没考虑过用重点儿的树枝，或者用石头压住吗？ 进山之前他们还能够勉强辨认一下被风吹乱的树枝大致指向的方向。 可是进山之后……绝望。 霍振熙心急如焚地找了半天才找到陆清灵的所在，万万没想到她胆子这样大，竟然就直接躲在山顶下方的一块突出巨石下。 因为巨石的遮挡，海盗们的确是看不到陆清灵。 但是随着上山顶的海盗越来越多，霍振熙他们再想要避开海盗的视线去到陆清灵的位置，就不可能了。 她就在海盗下方，只隔一块巨石。 霍振熙连信号都没办法传递。 悄悄布置了战术之后，霍振熙跟嘉嘉、小七便一直蹲守在能够看到陆清灵的地方，伺机而动。 第478章 风中凌乱的记号 好在陆清灵机灵，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天色灰黄的时候才悄然行动。 若不是那两个不知道为何单独避开众人在一旁行诡异之事的海盗之外，陆清灵或许就真的逃出来了。 后面唯一让人郁闷的是，陆清灵跑得太快，方向又乱，霍振熙跟嘉嘉都不敢随意出手。 一是怕伤到陆清灵，二也是怕打草惊蛇。 所以一直等到忍无可忍之际，霍振熙再出手。 至于最后的“三箭齐发”……对，陆清灵没想错，就是霍振熙、嘉嘉跟小七三个人齐齐出手。 距离近，所以霍振熙跟嘉嘉用的都是短箭。 霍振熙瞄得更准，只冲眉心。 嘉嘉年纪尚小箭术刚成，只瞄准胸腔心脏跟肺部的位置，二者只要中其一就能让人站不起来。 至于小七…… 纯粹是自己凑数的，霍振熙的第二支箭已经搭在弓上了，见到那海盗摸了额头，痛苦不堪，还真有点意外。 看这情况，小七想要自保也不难啊。 说着，便补上一箭，以免那人剧痛发狂，伤到陆清灵。 山下的士兵已经上来了，东海郡内无官差，只有士兵。 统一都归霍振熙管理，士兵会轮流担任守卫、官差、捕快的职责。 所以这会儿抓人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很快就顺着山道爬了上去，将没来得及下山的海盗给一网打尽了。 陆清灵有些后怕地问霍振熙：“含光，不知道这像这样的地方还有多少，若是太多，恐怕……” 霍振熙真是忍不住了：“你常在西市行走，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处地方。” 原本这里就是留给海盗的诱饵。 不然怎么会刚好这么巧，这一处悬崖能够通往津阳县城内，又无人把守？ 霍振熙道：“其实海盗上岸我们就知道了，一直等着他们人到齐了才动手。” 陆清灵一听：“我是不是打乱你们的计划了？” 霍振熙笑笑：“没有，你做的很好，今天事出突然，海盗们也没准备好，反而让我们坐起来简单很多，或许没有伤亡就能拿下大批的海盗。” 就在山上的海盗开始追捕陆清灵的时候，霍振熙的人已经悄悄上了悬崖下的船。 虽然海盗还没到齐，但是日落时分，该到的也都到了，剩下的不过是小半罢了。 大半海盗的注意力都被陆清灵吸引了，根本没有察觉霍振熙他们悄悄靠近的船。 等到留在山顶的海盗发现新来的船似乎不是海盗船的时候，已经完了。 海上的退路已经被人封锁，山上的海盗只能等待被瓮中捉鳖。 陆清灵瞠目结舌：“合着我这一下，算是声东击西的诱饵？” 霍振熙笑了：“所以啊，昭昭做的真棒！” 嘉嘉跟小七捂着嘴笑。 爹爹哄娘前，怎么像大人哄小孩儿？ 陆清灵憋屈，忍了又忍，才问道：“那剩下的海盗怎么办？不知道还有多少。” 霍振熙淡定道：“放心吧，这一次兵不血刃就抓了这么多，总有办法问出来的。” 至于之后，连大半的海盗都抓了，何况小股的？ 若是海盗提前复仇，那便是正好给机会霍振熙他们收拾海盗。 若是海盗蛰伏，只待以后抢夺来往船只，那正好给时间霍振熙他们布置，制定更周详的战术。 霍振熙送陆清灵跟两个孩子回去，便匆匆赶赴军营处理今晚围剿海盗的事。 薛五娘守在东街街口，远远看着坐在霍振熙马上的陆清灵，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掉下来了。 她奔到马前：“王妃！王妃，呜呜……你打我吧，你骂我吧……” 陆清灵被霍振熙从马上抱下来，对霍振熙一点头，目送他跟嘉嘉离开，转过头拉薛五娘：“我打你骂你做什么？” 薛五娘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都是我不好，跟丢了王妃，害得王妃一个人遇险。若是王妃有个……呸呸呸，王妃一定不会有事的！” 陆清灵哭笑不得，扶薛五娘起来：“你都说了，既然是遇险，我一个人遇险岂不是比带着你们一起遇险要好？” 陆清灵这时真心话，若是今天真带着薛五娘她们一起遇险，恐怕真就一个都逃不出来了。 她自己一个人，反而更好处理一些。 薛五娘“哇”的一声哭出来，陆清灵安慰她：“好啦好啦，没事，主要是我的标记做的不好，连王爷都说难以辨认，何况你们。” “呜呜呜……王妃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总是给王爷王妃惹麻烦，我、我不配留在王妃身边。”薛五娘是真心内疚。 几次关键时刻都是她掉链子，一次害了王爷，一次害了王妃。 若是放在别处，她这样的人早就被当做细作给处死了，如今王爷王妃不杀她已是极好，她还有什么脸面留在王妃身边？ 陆清灵啧啧出声，小七嘻嘻笑道：“五娘快起来吧，娘亲刚才还被爹爹教训呢，你再说下去，娘亲该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拖累了。” 陆清灵老脸一红，可不是么。 薛五娘说她总是惹祸。 可是比起来……谁惹的祸有她陆清灵多？ 世人谁不知道，霍振熙为了她，连兵马大将军都做不了，只能够到大梁最东边的荒茫海域做个明升暗降的空头王爷？ 再往前，那可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了。 霍振熙给陆清灵处理了多少屁股后头的麻烦，陆清灵自己都算不清楚。 薛五娘连忙解释道：“王妃，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你可快起来吧。我这一回来你就让我又打又骂的，我有那么凶吗？你看看，这都多少人，我苦心经营的王妃形象全让你折腾没啦！” 薛五娘“噗嗤”一声笑出来，脸上还带着泪。 左看右看，看到陆清灵跟小七果真没事，才真的放心下来。 陆清灵一回头，嗬！其他人哪个不是带着眼泪呢。 别说四娘晴霜晴雪她们，便是谢管家小柯子，还有那些她还没怎么打过照面的王府下人，都哭得稀里哗啦的。 陆清灵有些尴尬：“怎么了这都是。” 知道的是陆清灵遇险又回来了大家激动的，不知道还以为陆清灵遇险没回来呢！ 第479章 不懂情趣的直男 回到屋内，四娘就伺候陆清灵洗澡沐浴，晴雪还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些什么樟树的叶子，据说是用樟树叶子洒水，能去晦气。 晴霜这么淡定的人，也找来两个火盆，一个放在门外，一个放在窗下，非要彻夜点着。 陆清灵都服气了，不过这一折腾，确实浑身是伤。 五娘跟小七心疼地给陆清灵清理伤口，上药，五娘还专门给陆清灵推拿。 等到晚上，晴霜过来了：“王妃，我觉得你身边需要两个侍卫，出入随行那种。” 陆清灵其实一直挺犹豫的。 霍振熙就跟她提过要放两个暗卫在她身边，宁王府出来的景字辈，大把的暗卫。 但是陆清灵自己身怀秘密，也不愿意隐私暴露，所以一直没有答应。 但是今天出事之后，连一向沉稳的晴霜都开口建议，陆清灵觉得似乎应该考虑一下。 “你跟晴雪在东海这边，是否有认识什么会武术的女子？” 晴霜摇摇头：“从前倒是有些，其实我们这些领军家的孩子，多少都会一些拳脚功夫，要说自保还是没问题的。只是王妃身份不一般，恐怕保全王妃还不足够。” 另外最主要的是，婢女跟侍卫的身份还是不一样。 婢女可能会离开陆清灵去做其他事，尤其陆清灵并不喜欢只伺候人的人，她们每个人身上都担负着其他事。 总归会有疏漏的地方。 陆清灵倒是听出来一点别的来：“你们这里姑娘家也练习武术？” 晴霜点头：“是，其实东海一直就有海盗侵扰，所以这里的百姓多多少少都会些功夫，只是不算厉害。” 陆清灵点头：“是，王爷也说过，虽然刚来军营的时候看到人心懒散，但是将士们底子都不错。” 晴霜的笑容有些酸涩：“因为我们必须努力……” 从前的郡守并不曾管事，东海在大梁人的眼中，除了还能靠海吃海之外，根本就是个荒地。 没有人愿意来，来的人也都是捞了一波银子就走。 只有她们这些世世代代都在东海的百姓，才是真的在护卫东海。 只是当他们真的上了，却被上面的官员拿来做抵挡责罚的挡箭牌。 侍卫的事陆清灵记在心里了，只不过眼下让她稍稍有些心动的是——民兵？ 身为种花家儿女，没有人不知道民兵的策略。 这一次霍振熙抓了大半的海盗，剩下的海盗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战争一触即发。 但是霍振熙手头就那么一万兵，虽说陆陆续续都有霍家军从别的地方来投奔霍振熙，但是这些人适应东海的气候、地域都需要时间。 若是民兵能派上用场，是不是就可以大大减轻负担？ 只是民兵虽然不用像正式编制入营的士兵一样管理，可这也是一大笔费用。 穷王妃陆清灵叹了口气：“还是要赚钱啊！要赚钱！” 在一旁看账册的晴雪一听到“赚钱”两个字就凑过来，双眼发亮：“王妃说什么？要做什么赚钱了？” 陆清灵给了她一指头：“你们家王妃缺钱！需要赚钱！” 晴雪嘻嘻笑道：“王妃才不会怕赚钱呢！对不对！” 陆清灵傲然道：“那是，你们呢，别着急成家，在我身边多留一阵子，以后自己也会赚钱了，总归走到哪里都不怕。” 晴霜晴雪自然是笑着应了，那边薛五娘似乎也听进去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腊月初八一早，天还没亮，东海王府里的人都起来了，昨天王妃带着人去西市采购了一大批腊八粥的材料，今天要给府里所有人熬粥，还要送一些给东海郡的官员、大户们。 另外，城门口也设了粥棚，不赶时间的，都能够排队领上一碗粥，暖暖身子再去干活。 霍振熙给吕少鹏和岑今放了假。 吕少鹏说是成亲前不好见新娘子，但是自己到底没忍住，跑去跟陆清灵申请：“王妃，今日能否给四娘一日假期？” 陆清灵翻着白眼道：“我给了她们每个月四天假期，这话你不该问我，该问四娘。” 吕少鹏一向凶恶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来：“我想给四娘一个惊喜，所以想请王妃帮帮忙。” 陆清灵一听来劲了，惊喜！ 懂得准备惊喜的男人是多么值得鼓励啊！ 不像自家那个，看看，虽然是同生共死了，可是日常生活里真的太没情趣了！ “你准备给四娘什么惊喜？”陆清灵问道。 吕少鹏的笑容大大的：“我在东街外买了个小小院子，四娘以前就说喜欢那样一个小院子，院子里要有树，有井，还有花。” “因为四娘说成亲之后还是要住在王府，而我也要回军营，所以我想先带四娘去看看。” “很好！”陆清灵准假了。 吕少鹏悄悄来又悄悄离开后，陆清灵戳戳霍振熙：“哎，看到没？人家都会给未过门的媳妇准备惊喜。” 霍振熙面不改色，把陆清灵捞过来，给她喂一个玫瑰花卷：“你都说了，别人那是未过门的妻子，自然跟咱们不同。” “喂喂喂，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啊，怎么了？嫁给你还掉档次了不行？”陆清灵叉着腰怒道。 可惜两腮被玫瑰花卷撑得鼓鼓的，看上去一点都不凶，反而有点萌。 霍振熙心跳加速，只是面上却毫无表现：“不行，我做不出来。” 陆清灵：“……” 托马的！同样是嫁人，为什么她就嫁得这么差！ 果真男人婚前婚后，同居前跟同居后，就根本不是一个物种！ 陆清灵气鼓鼓地吃完早饭，喝了一碗料十足的腊八粥，才把薛四娘叫过来：“四娘，你帮我这些东西送到东街外的一个宅子里去，那边有人收的。” 早就习惯了帮陆清灵处理各种事宜的薛四娘不疑有他：“好，我立刻去。” 等到去了之后，薛四娘是如何惊喜发现吕少鹏在那里等着她，还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这是咱们的家。”时有多惊喜，就无人可知了。 两人绕着不大的院子屋前屋后地看了几圈，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480章 苏老先生 薛四娘后知后觉地打开陆清灵给她的食盒，才发现里面装了新居入伙的碗筷酒菜跟红封。 薛四娘站在院子中的大树下，依偎在吕少鹏身边，两人就着清酒小菜，吃了一个属于两个人的新居入伙宴席。 吕少鹏很是愧疚：“王爷说最近海域不太平，所以初十那日我参加完婚礼，还是得回军迎接。” 薛四娘温柔道：“我知道，我就在这里等你。” 只要那个人是他，什么时候都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城门口，苏伯驾着马车，苏老先生从马车上看着热闹非凡的津阳县，满意地摸了摸胡子：“我就说这个丫头不是个简单的。” 苏伯呵呵笑着：“王妃的确让人钦佩。” 苏老先生道：“毕竟当年那人也是一样啊。” 说话间，马车就进了城，陆清灵收到消息说苏老先生玩了这么几个月，总算是肯来东海郡了，连忙赶到城门口迎接。 “先生！” 苏老先生是他们一家的先生。 陆清灵没有父母长辈，苏老先生便算是她的长辈了。 苏老先生也没想到陆清灵来得这样快，一见陆清灵，连招呼都不敢应，先左看右看了几下，才凑近低声问道：“那个小魔王……没来？” 陆清灵忍不住笑道：“被我收拾了一顿送去学堂了。” 苏老先生心中一松，不免有些同情学堂里的先生跟学生。 想起来在江南的时候……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 陆清灵把苏老先生请进王府：“老先生，这边郡守府不小，所以我们直接摘了牌子做了王府，顺带这一条街的宅子如今都是王府的产业，前后街口派兵把守。” 苏老先生一直在东海，只不过没来津阳县罢了，路上可没少听人说起津阳县的事。 现在过来一看，很是满意：“这样也好，毕竟你还是王妃身份，在这长街里，不耽误做事，又能够保证安全，很好。” 宅子的内门都对着王府街道内，外门却开向不同的街道。 豆腐坊如今都是，前后门都有专门的人把守、核对牌子。 如今李三郎跟杨老汉等人，都从外门带人进出，内门这边没有陆清灵的允许，没人能进到王府街道来。 而陆清灵的人却随时能够从内门进出豆腐坊，处理事情。 陆清灵笑道：“这地方小，自然好打理，我倒是想让老先生帮帮忙，如今东海百余郡县，直辖郡便有四个，县更是多到不可胜数。” 苏老先生胡子一歪：“哼，就知道你们接我过来没好事！还说伺候我养老，陪着我过年，你看看，这门还没进，就先给我安排上事情了。” 陆清灵拍着马屁道：“哎呀， 这不是因为先生高才吗？我来这里一两个月了都还不敢伸手到其他郡县去，只想着先生，能帮着我把把关。” 老先生心中其实并无不可，不过是嘴硬罢了：“那我得先看看我住在这里舒不舒服，要是不舒服，我就去找我那些老家伙去！” 陆清灵心中愧疚：“是我们的过错，若是我们不去江南，先生隐居的茶山也不会暴露了，如今只能连累师傅跟我们一起住在这东海荒野之地。” 老先生哼一声：“你倒是好意思说，如今这津阳县吵吵闹闹的，一点儿空闲都不得！”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老先生一进王府，放了东西就忍不住跑出去逛街了，跟苏伯两个相当自在地逛了一天。 只是到晚上回来，生活就不那么美妙了。 小七知道苏老先生在王府的时候，简直要蹿上天了，直冲到苏老先生院子里，把正在泡脚的苏老先生拉出来。 “先生先生！我给你看看我最近研究出来的药丸！” 苏老先生身子一僵，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完全没有了白天逛街时的充沛精力了。 就像个垂垂老矣的暮年老人一般，迟缓发声：“小七啊，你看先生年纪大了，赶路赶得这么累，今天又这么晚了，还是过几日再看吧啊。” “先生怎么会累呢？要累也是苏伯累啊。先生都是坐着苏伯的马车赶路的。”小七歪着脑袋问。 苏老先生看向苏伯，苏伯眼观鼻鼻观心，绝不肯跟苏老先生进行眼神肢体的任何交流。 对不住了，主人。 在郡主面前，死道友不死贫道。 苏老先生绝望地转过头来，又道：“年纪大了就会累，坐在马车上也是会累的，你小孩子家家不太懂，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 苏老先生妄图以年龄差抵御小魔头的攻击。 可是小七疑惑道：“可是我听娘亲说先生今日还出门逛街了啊。” 老先生心里一个大写的“卧槽”，就知道陆清灵这臭丫头没安好心！ 这么说不是出卖他吗！ “不不不，白天就很累了，是因为受你娘亲所托，所以才忍痛去巡查了一下津阳县的情况。” 小七想了想：“行吧。” 转头又眼睛发亮地看着老先生：“先生你看你这么容易累，一定是身体不好，正好我前段时间配了几副补药，先生要不都试试？” 几副？ 还都？ 试试？ 苏老先生眼前一黑：“不必了不必了……” 小七板起脸来：“先生不信我？” 苏老先生浑身僵硬：“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唉，你改天拿来吧。” “好的先生！”小七这才高兴起来。 跟苏老先生约定好：“先生，最近娘亲给了我好多功课，我每日去学堂，回来还要背医书背药方，时间不太多，但是我每日一定会挤出时间来陪先生的！” 说完，就蹦蹦跳跳地出门了。 “不用了啊……” 老先生看着小七离去的背影，徒劳地伸出手，泪流满面。 苏伯默默递上一杯安神汤饮，毕竟，今晚主人恐怕是很难安然入睡了。 然而，看到汤饮的苏老先生心中更是浮现出某些不好的回忆，连忙用力摆手：“不要不要！以后都不要再喝汤饮了！” 一定不能让那小魔头找到机会“推销”她的药方！ 毕竟，他不想身上长出奇奇怪怪的疹子，也不想喝完之后腹泻三天。 他可是个老人家啊！ 第481章 小魔王的计策 这边小七哼着小曲儿回到院中，老远就看到陆清灵站在门口等她，心里顿时暗叫不好，就想顺着墙根溜走。 “陆小七！你给我过来！” 陆清灵火冒三丈，怒喝出声。 本来今天苏老先生来她还挺高兴的，可是转头她收到了什么？ 收到了学堂送过的贺礼！ 学堂的教习战战兢兢地站在站在她面前，双手递上贺礼。 陆清灵刚开始还以为是别人因她王妃的身份吓到所以才这样，可是后来才知道，这些教习的恐惧，根本就不是来源于王府！ 而是来源于陆小七这个小魔头！ 小七逃学，被教习抓了，教训了一顿。 回头小七就往人家的茶水里面加了料，倒也不是什么厉害的玩意儿，但是喝过之后，要么出不了声，要么就是放连环屁，再不然就是浑身臭烘烘惹来一大堆蚊虫。 教习自己都不知道冬天哪里来的那么多蚊虫！ 可是教习深刻知道陆小七的厉害。 所以这一次小七说家里有亲戚要成亲，请五天假，教习是面无表情但是内心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想了想，还觉得不甚稳妥，怕做的不周全这小魔头又折腾人。 满书院的教习商量了一遍，最后选了胆子最大，身体也最强壮（抗造）的，教功夫的吴教习来王府送礼。 陆清灵这才知道小七逃课，这一个月根本就没去几次书院！ 去的几次也是把先生跟同学全都欺负了个遍！ 小七磨磨蹭蹭地过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娘亲~” 陆清灵气道：“你说说看，我什么时候让你请假了？” 小七眼珠子转着：“什么请假啊？” 陆清灵鼻子都冒烟了：“你还装？书院的人送贺礼过来我才知道你请假，陆小七！你是不是想挨揍！” 小七低头嘀咕：“这群教习！就知道打小报告！” 陆清灵都惊了：“你还敢骂教习？要不是教习来，我还不知道你请假逃课的事！你为什么逃课！” 陆清灵的肺都快要被熊孩子气炸了。 小七讨好地笑道：“娘亲，四娘要成亲了，我也想给她帮帮忙，庆贺一下啊。” “大人成亲管你什么事？” 小七道：“这怎么不管我的事了？我是东海郡主嘛，这王府里的人都是我的亲人我的家人啊。” 说着，声音低下来：“我从小就只有娘亲，没有别的亲人，我好不容易才有个安稳的住处，我把四娘她们都当做家人的……” 陆清灵看着她这又可怜又狡黠的模样，有心生气，但是又有点酸酸涩涩的。 “你想帮忙就帮忙，跟我说我会不同意吗？为什么私自请假？” 小七眼眶含着泪：“娘亲太忙了，还没吃完早饭外面就有人等着汇报事情，晚上回来还要写策略想方案……小七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打扰娘亲。” 陆清灵冷哼：“呵呵，不想打扰我？还是不想我坏了你的好事啊？” 小七谄媚道：“不想打扰娘亲。” 狗屁！ 熊孩子你自己知不知道，你这些法子，都是你娘我当年用到要都不要的！ 到现在小七嘴里还没有一句真话，陆清灵失望至极。 “别喊我娘亲！我不是你娘亲！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再这么下去，真是要反了！ 陆清灵气得背过身去。 结果好半天没听到小七回嘴，也没有辩解，陆清灵忍不住回过头来，却只见小七呆呆地愣在原地。 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陆清灵的背影，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陆清灵心中顿时一软：“你这是做什么？才说你两句你就哭了？” 小七“哇”的一声扑过来，扑到陆清灵怀里，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娘亲，我很乖的，娘亲别不要我，我要做娘亲的孩子……” 陆清灵顿时觉得心中一阵痛，抱着小七安慰道：“娘亲没有不要你，娘亲就是觉得管不了你……你以后若是总这样欺负别人，娘亲看到会伤心的。” 更重要的是，有朝一日身边没有她跟霍振熙、嘉嘉等人，小七这样的性子，又有谁能够护着她呢？ 又有谁能够管着她呢？ 子不教，父之过。陆清灵生气的是自己管不好小七。 小七抽抽搭搭地说：“娘亲，对不起，我不该说谎，不该欺负书院的教习……” “你知道就好啦，乖，不哭。”陆清灵给小七擦着眼泪。 小七却从陆清灵手中挣脱出来，看着陆清灵，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不安：“娘亲，我道歉了，我听话了，娘亲不会不要我对吗？” 这孩子…… 陆清灵抱着小七，紧紧地抱着：“娘亲永远都不会不要小七，小七永远都是娘亲的孩子。” “嗯！”小七脸上还带着泪珠，用力点头，露出笑容来。 陆清灵不好再教训下去，只能唤来四娘给小七洗漱，哄她睡觉。 霍振熙父子不在，今天小七又哭得可怜，陆清灵干脆让小七跟自己睡。 讲了半晚上的故事，哄了又哄，亲了又亲，才把小七哄睡。 陆清灵自己都困得不行，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而带着泪珠儿睡过去的小七，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小声呢喃道： “娘亲，小七最喜欢娘亲了。” “娘亲永远都别不要小七，好不好？” 陆清灵迷迷糊糊睡梦中听到小七的呢喃，被惊动，心中叹道。 或许是之前流浪的日子太久，而前身也太不在乎自己生下的孩子了，恐怕是没少给小七留下心理阴影。 以后再也不能随便说出不是娘亲不要孩子这种话了，陆清灵在心里警告自己。 陆清灵伸出手轻轻在小七背上拍着，一遍又一遍地哄着，眼角也微微湿润直到再次睡着。 第二日，小七早上醒得早，看到陆清灵还在睡，双手还环在她身上，顿时便坐在床上嘻嘻一笑。 看来昨天晚上的策略很成功嘛！ 娘亲现在是不会教训她了，而且还默认了她请假的事儿，至少有五日不用去书院咯！ 这才叫釜底抽薪。 小七悄悄从床尾钻出去，心满意足地带着鱼儿出门了。 第482章 四娘亲事 腊月初十这天，就是薛四娘跟吕少鹏的亲事。 陆清灵跟霍振熙分座上首，分别代表男方主人和女方主人。 四娘是从陆清灵院子中嫁出去的，苏伯唱礼，老先生写的证婚书。 行过礼，并没有摆酒席，吕少鹏高骑大马，身后薛四娘坐在轿子中，王府一行人从东街送出，一直绕了半个城才又回到东街外的小院子。 陆清灵笑眯眯地站在东街上，东街上人头攒动，都在问：“这是谁家成亲啊？好大的阵仗！” “可不是嘛！瞧着嫁妆能有十六抬了！” 时下东海郡穷哈哈，嫁妆通常都是六抬或者八抬，这一来直接翻倍，可让人羡慕死了。 说话间，东街两头都开始放鞭炮和烟花。 有人就说了：“这大白日的放鞭炮听个响就是了，放什么烟花啊？” 白天又看不到。 可是花才说完，那人就浑身激动地拉着旁边的人尖叫道：“你快看你快看！那烟花有颜色的！” 空中，烟花绽放，一团团粉色的、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绿色的烟雾弥漫，好看得不得了！ 东街街道内也开始放“爆竹烟花”，只是这爆竹烟花就不像东街两头的，飘飘洒洒的粉末把路都给染成了彩色。 东街街道内，凡是王府产业跟铺子的，二楼、三楼都伸出各色的爆竹烟花来。 街面上的百姓们嘻嘻笑着：“哎哟，造孽哦，这爆竹冲着里头放，可炸人了！” “哈哈哈，听说这成亲的是王妃的婢女，自然是气派的。” “婢女都这么气派啊？真不知道王妃当初成亲是何等气势。” 何等气势？陆清灵撇撇嘴，她就是直接从宫里出来就住到了宁王府的后院，连花轿都没要，直接坐的自己的大红马。 大家一边说笑着，一边就躲到屋檐下。 嘴里当然是抱怨的，但是想想这满条街的爆竹烟花，东海哪里有过这样盛大的喜事，这热闹看一场足够说上一年的了！ 大家都舍不得走，纷纷抬起手遮挡脸面，却还要露出眼睛来看。 这一看才发现东街里的爆竹烟花有些巧妙。 这烟花既不冒火，也不冒烟，随着“砰——”一声的巨响，喷出一团一团的彩纸，散落在空中，漂亮极了！ 小孩子们本来正往东街两头狂奔想要抽空去捡那没爆完的爆竹呢，陡然见到这漂亮的彩纸爆竹，顿时尖叫起来，往街道上钻，一捧一捧地抓起来，再往空中洒。 薛四娘下了花轿，五娘扶着她从街道这头，在吕少鹏和侍卫的护送下，慢慢往街道那头走去。 百姓们淳朴善良，看了这好大一场热闹，纷纷道喜：“恭喜恭喜！”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的薛四娘羞红了脸，轻声埋怨：“都是王妃，闹什么非要这样的‘婚礼’。” 送嫁的薛五娘却很兴奋：“王妃这样才好呢！以后整个东海都知道你今日的气派，都知道吕将军娶了你，可没别的人敢来闹事，多好！” 哪个少女不梦想自己会在漫天彩霞中嫁给意中人英雄呢？ 美貌少女，英雄儿郎。 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这亲事呢。 薛四娘在红纱盖头中微微笑了，五娘提醒她：“你可别忘了王妃叮嘱的事。” 薛四娘驻住脚步：“嗯，好。” 吕少鹏见薛四娘不走了，问道：“四娘，是否是累了？” 也难怪，今天一大清早就起来，又是妆面衣饰，又是各种礼节，他们这还是没有多少长辈亲人，只请了军营跟王府来，还有部分相熟的商家朋友来而已，就已经手忙脚乱，好一阵忙活。 四娘轻轻摇头：“不累的，少鹏。” 说着，倒也起了些调皮心思：“少鹏，看天上。” 吕少鹏跟一众亲兵都下意识看向天上，四娘轻轻拉出一个小七给她的“穿云箭”，一道彩烟呼啸着升上天空。 两边店铺的楼上都有人，刚才放完彩纸爆竹，这会儿突然又拎出来一篮子东西，开始齐齐往下洒。 蹲在地上捡彩纸的小孩子正高兴着呢，突然头顶就被什么东西给砸到了，顿时捂着脑袋站起来：“哎哟，谁扔我？” 没有人应声，反而是此起彼伏的“哎哟”声，孩子们低头一看，砸人的东西竟然是彩色的小纸包，一打开，里面是糯米纸包的糖果！ “哇！有糖！” 小孩子们尖叫着大笑，满街跑着去捡糖果，大人们都忍不住从屋檐下走出几步来，去捡地上的糖果。 虽说津阳县的人如今大部分都能够买得起麦芽糖了，可是这糖果真心好看，彩纸包着，好似也比麦芽糖要硬一些，呈现半透明状态。 剥了一颗塞进嘴里，甜滋滋的，但是竟然还有些别的味道在里头？ 嗯？好像是橘子？ “这是橘子糖！”小孩子们大叫起来，互相分享着：“黄色的是橘子糖！红色的呢？野莓子吗？” “还有这个！白色的！这个是奶味儿的！” 小七缠着让陆清灵抱：“娘亲，我就说他们会喜欢吧。” 娘亲不让她折腾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粉了，可小七没闲着，听娘亲说过她在梦里吃过水果糖、牛奶糖，小七便带着鱼儿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一样一样试过去。 好在东海这地方虽然荒凉，但是因为之前通商海运的事，却是有不少海外传过来的东西。 水果糖这些也有，小七高价收了一些，研究研究就开始做，竟然真让她做出来了！ 陆清灵抱着小七：“是，娘亲的小七最棒了。” 街道上，吕少鹏不知何时已经代替薛五娘牵着薛四娘的手了：“四娘，真好。” 是啊，真好。 四娘应了一句，又笑着道：“不过，还有其他的呢，你快些护着我。” “嗯？”吕少鹏还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照做护住薛四娘。 果然，薛四娘下一个穿云箭射出之后，街道上响起来更加狂热的尖叫声。 “天上掉钱啦！” “哇！好多钱！” “铜板！铜板！我捡着三个了！” 吕少鹏目瞪口呆，薛四娘得意：“放心吧，今日不过洒了一百两银子罢了，五十两是王妃出的，五十两是我跟五娘出的。” 说罢，五娘便对外喊道：“今日成亲的是我姐姐薛四娘，诸位在场的父老乡亲见证一下，以后若是我四娘姐姐受欺负了，还望大家帮着照看些！” 嘴里含着糖，手里捏着钱的人们齐齐喊道：“一定一定！当然当然！” 吕少鹏顿时傻眼，哭笑不得。 第483章 嘉嘉，你以后想做什么 陆清灵跟霍振熙并肩站立着，站在王府最高的角楼上，目送吕少鹏跟薛四娘走过长长的东街。 小七跟嘉嘉在一旁玩耍，嘉嘉轻功小有所成，带着小七飞檐走壁好不神奇。 霍振熙伸手把陆清灵拥入怀中：“昭昭，每一天我都在想，能够遇到你，实为我此生之幸。” “我又何尝不是呢？”陆清灵安静依偎在霍振熙怀里。 两个小的从屋顶上掀开瓦片一看，小七将手指竖在嘴前面，眼睛笑得弯弯的。 看了一会儿，两个小的合上瓦片，躺在屋顶上，感受着冬日的暖阳。 “嘉嘉，你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小七嘴里叼着从屋檐上扯过来的杂草，双手枕在脑后，很是玩世不恭的样子。 嘉嘉半靠在屋檐上，左腿微微曲起，右腿随意往左斜伸，好似巧合一般拦在小七身下两片砖瓦的地方。 “以后？应该是在军营中跟爹爹好生学习，打退侵扰大梁的敌军，有朝一日重建霍家军吧。” 嘉嘉认真想了想。 跟小七不同，嘉嘉自小在西北军营中长大，虽然身为宁王世子，但是一生的路并没有像李兆他们一样过成富贵闲散人。 他还没学会喊娘的时候，就亲眼见着战场上的厮杀了。 看着回纥、突厥人越过西北的边境，踩着大梁百姓的尸骨挑衅。 可是皇上只会一味求和，身为霍家军统帅的霍振熙独自支撑。 回纥突厥十万大军压境的时候，皇上派出的援军足足走了一个月才从京城走到西北。 那时候都是西北的百姓跟霍家军一同抵抗的。 他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耳濡目染都是百姓求生的艰难，跟敌军肆无忌惮地侵袭。 小七点点头：“哥哥，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大将军。” 嘉嘉微微笑着，问小七：“但是我以后去了军营，就不能常常留在你跟娘亲身边保护你们了，小七会怕吗？” 小七摇摇头：“我不怕。嘉嘉，我觉得我也不会留在爹娘身边。” “为什么？” 霍振熙跟陆清灵在楼下，数着日子盘算要度过多少难关才能够为两个孩子创造更安稳的环境。 并不知道两个孩子就在屋顶上，看着蓝天白云，在讨论着什么样的话题。 小七道：“娘亲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你知道吗？” “知道。” 嘉嘉不过是性情温和，习惯护着小七，让小七横冲直撞他收尾而已。 但是霍振熙亲手带出来的孩子，又怎么会蠢笨。 那些爹娘没有说明白的事情，他们并不是不懂。 “我很想去见见娘亲来的那个地方，但是娘亲说我去不了，那种机缘，便是整个大梁，可能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嗯。” “但是你看到了吗？东海跟江南就很不一样。嘉嘉，你说海那边是什么样？天山，大漠，南疆……是什么样？” 小七的声音轻轻的，嘉嘉微微动容。 他一向知道，小七并不像外表展露的那样活泼好动，她的心事很重，她会想很多事情。 所以他才不顾其他人的眼光，执意要对小七极尽宠溺。 “如果想去的话，就去吧。” 很久之后，嘉嘉才说了这样一句。 小七看着天空，嘴角弯起：“谢谢你，嘉嘉。” 海盗的反击比想象中来得快。 吕少鹏跟薛四娘不过是在家中住了一日，第二日吕少鹏就收到急召回到军营。 而薛四娘也被陆清灵叫回来，紧急处理渔网的收验工作。 穆三娘瘦了一圈，很是愧疚：“王妃，本来以为三日可以赶回来的，但是在那边收购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问题。” 孟三郎声音低沉：“是我的错。” 他是义庆县过来的，原本是想要帮乡亲们卖出渔网的。 可谁知道回去之后，听到是东海王府要大批收购渔网，竟然不少人都哄抬价格。 孟三郎很是恼怒，最后只有他带来的兄弟跟各自家族支持，先匆忙拿到三千张网，并不足五千之数。 陆清灵点点头：“也是我草率了。” 这样大的数量，突然去收购，难免会让人生出这东西奇货可居的想法来。 不过眼下也没办法。 “加价也好，孟三郎再回去一趟，五千之数，尽量满足，价格你自己谈，谈到多少是多少，我只要数量，还有，尽快。其他的你跟穆三娘商量着来就是了。” 孟三郎惊讶抬头，他以为他之前答应了陆清灵的事没有做到，陆清灵会对他很失望，不再用他。 甚至可能以后都不会再跟义庆县买渔网了。 毕竟，义庆县的渔网虽然最好，但是筋草并不是只生在义庆县的，其余郡县多多少少也有人会。 可是没想到王妃竟然丝毫不介意，还给了更大的权限她做主。 “王妃……三郎定不负王妃所托！”孟三郎对陆清灵深深一行礼。 另一面又有些高兴，转过头感激地看着穆三娘：“之前多三娘指导。” 穆三娘晒黑的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来：“没有的事，我就是觉得王妃对渔网如此看重，总该下些功夫的。” 怎么回事？ 陆清灵对这两人打哑谜的对话表示不解，开口问了。 这才知道，原来之前穆三娘跟孟三郎回到义庆县，连休息都没有，直接下午就开始收购，按照之前谈好的价格收购了一大批渔网，到晚间，足有两千之数。 时间已晚，不少人想着第二日再来也行，结果孟三郎跟穆三娘直接说：“彻夜收购。” 这就叫有些“聪明人”看出了门道，去是去了，但是开价就是要加钱。 孟三郎气得很，找了这些人谈话，然而这些人俱是有些家底的，并不像外头那些几张、十几张零零散散卖着的人一样，等着这些钱度日。 他们手中有存货，并不急着卖出，而是要寻求最高价。 一时之间，渔网收购的生意难易继续。 孟三郎道：“我将亲友乡邻家中的渔网都再收了一波，但是仍然不过三千之数。” 穆三娘知晓情况之后，直接拍板：“先将这三千送回津阳县。多出的余钱，分发出去，作为订金，我们过几日再来收网！” 第484章 渔网订金 孟三郎心中虽然也对穆三娘的法子赞叹，但是毕竟自己作为利益相关方，更加要避嫌：“若是王妃不用这些网，或是这些人收了订金不肯交网该如何？” 穆三娘沉着道：“王妃既然说五千打底，多多益善，便一定是觉得这些渔网有用处，咱们只管多多收购就是。” “至于该给哪些人订金，想必孟三郎心中亦该有数。”穆三娘目光沉沉地看着孟三郎。 孟三郎被这目光盯着，没由来的一阵嗓子干哑，点头道。 “好！我这就去安排。” 孟三郎派出跟他相熟的伙伴，以每张网三成订金的价格分发下去：“速速补齐五千之数，若有余的，一应照价收购！” 说罢，孟三郎跟穆三娘便随着亲兵，率先运送这三千张渔网回来了。 陆清灵点头：“做得好！有判断力，行事果断！” 陆清灵让人把渔网运送至码头，一边派人给霍振熙送了信，便自己去了。 留下四娘招待孟三郎跟穆三娘吃了饭休息了一下，便换人再送他们回去义庆县。 这一来一回三日之间，收了订金的人家便在拼命赶工，好在义庆县没人不会做渔网的。 上至六七十岁的老翁老叟，都在帮忙编草打结。 下至七八岁的孩童，都跑前跑后帮忙递送工具，送饭清扫。 东海这一年着实过得不好，这一笔钱对普通人家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况且现在还有三成定金，说明这生意是怎么都跑不了的，做得越多越好，拿到的银子就越多越好。 之前那几家哄抬价格想要奇货可居的人等了一天，没见孟三郎找他们，等到晚上，还不见孟三郎。 到第三天早上，终于忍不住了，找到了孟家。 结果孟家的人说：“三郎不在家，去津阳县了！” 囤货的人以侯家为主，顿时眼皮跳了跳，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三郎去津阳县做什么？渔网不收了？” “不收了不收了。”孟家的人也都不笨，自己收了定金自然是自家做咯，干嘛要说给外人听？ 侯家等人顿时心中懊悔，互相埋怨起来：“今年一年都没有卖出几张网去！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愿意上门来收，还一次收光，为什么不卖！” “我不是看他要得急，想着价格应该可以抬高些吗？谁知道他就这么回去了！” “哎呀！真是亏本了！虽然孟三郎收网的价格要便宜些，但是一次这么大的量，咱们几个家中存的那几千张网要是能一次卖出去，也就不怕什么了。” 几家人现在都很沮丧，心里不知道有多后悔。 只有带头坐地起价的侯家人咬牙：“别着急，大家放心等着，这次孟三郎没有收够五千之数，肯定还会再回来的。义庆县的渔网都让他收干净了，便是再有也不过百来张，他还要就得找我们！” 话是这么说，但是大家都有些不信。 毕竟现在都已经进了腊月了，算是年关了。 便是后面再收，谁知道赶不赶得上过年啊。 等到明年春上，该种地没有钱买种子，该养猪养鸡没有钱买仔鸡仔猪，那可就不是穷一季的事了，恐怕要穷上一年！ 孟三郎是在第四日上赶回义庆县的，这一次孟三郎回来，也没大张旗鼓，直接回了孟家，找来当初跟他一起去津阳县的几个兄弟。 “你们几家这几天都做出多少来了？” 兄弟们早就合计好了：“现在已经有一千二百余张了，若是能等等，到今日晚间还能再多四百张！” “行，现在就按之前下定金的人来收，先收着！”孟三郎拍了板。 几个兄弟纷纷回去收货做准备了，穆三娘道：“不够，还要想办法。” 孟三郎咬牙：“我今天再下去跑几个村子，上次时间短可能没有消息传过去，这次去应该能收上来一些。” 只是不知道这些零零散散的能收到多少。 就在穆三娘跟孟三郎为数量不够焦急的时候，却有人主动找上了他们。 孟三郎一看，正是上次那几个跟着侯家一起坐地起价的人家。 孟三郎脸色有些不好：“你们来做什么？我说了，那渔网不能涨价！” 平时零散卖也就二百文，这次东海王妃一次要五千张，五米网开出了一百五十文的价格，实则很好了。 但是这些人心里不满足，上次孟三郎都开到二百文了，还是不肯卖，想要二百六十文。 孟三郎原本就是替大家白跑一趟的，陆清灵一百五十文要，他就一百五十文收，连路费盘缠都是大家过意不去一家凑上一点的。 根本没赚钱。 面对孟三郎的冷漠，那几户人家都不好意思地陪着笑：“那个……三郎，上次是我们部队，听信了小人谗言，所以才没有卖网。” “我们听说你这次回来又要收网？怎么样？收得如何？若是收不上来，咱们乡里乡亲的，我家还有八百张，三郎尽管拿去！”那人一副义薄云天的豪气样子。 穆三娘在一旁喝着羊汤暖身子，并不多言。 孟三郎心中虽然生气，但是还是问道：“就五米的一百五十文，十米的三百五十文，能做吗？” “能！” 那几人心中欣喜，原以为孟三郎会怪他们，不肯收或者压价呢！ 没想到孟三郎这么爽快，之前卖多少现在还卖多少。 其实他们已经有得赚了，毕竟筋草这东西，不花什么钱，只需要割回来用火跟油稍稍处理一下就好，剩下的全是人工费。 况且渔网这东西往常在义庆县是卖不出去的，因为这里家家户户都有。 大家都要跑老远卖去别的郡县，所以才定价定得那样高。 毕竟路上不太平，容易出事，所以能出去一趟就算一趟的。 现在孟三郎帮人家收货，直接在家门口收，什么风险都不用承担，也不用他们劳心劳力地运送，这价格算是很好了，有赚头！ 大家喜不自胜：“我们家八百张，都要？” “都要。”孟三郎的语气也松动了些，轻松开口。 横竖都是要收的，只要网是好的，收下来没问题。 第485章 侯家的网要不要 况且，孟三郎心中现在有些不同的想法。 这些人有什么好值得他生气的，他现在佩服的是王妃跟穆三娘，两个女人就敢做这样大的生意。 让第一次去津阳县的他，徒生出一种莫名的干劲。 他觉得津阳县大有可为，他想要去是试试看，想要做一些更大胆的事！ 得了孟三郎的首肯，这些人家都匆匆赶回去点网了，这次可要快些，说不定明天一早这孟三郎又走了呢！ 他们还真没猜错，有了这几乎囤货人家的帮忙，这一次足足收了四千之数。 穆三娘又留下一笔银子放在孟三郎最信得过的兄弟朱二哥手中：“以后每月我们都会来一次，一次按三千数收，朱二哥若是方便就帮我们看顾些，收上来的网没问题的话，一次给你这个钱。” 穆三娘得了陆清灵的允许，给朱二哥许诺了一个不小的数目。 朱二吓了一跳，慌忙摆手：“不用这许多，不用这许多，我们原本也是要编网来卖的，哪里用的了这么多！” 一个月收一次网，三千张，就能够赚五两银子，这都足够他那家里半年的开销了。 况且看孟三郎做事，收网这事儿哪里难嘛，要是快些，不过是一两天的事。 一个月一两天，就值这么多钱？ 朱二哥本来挺看好穆三娘的，现在都不由得有些犹豫了：“你们到底……会不会做生意啊。” 穆三娘憨笑道：“其实我也不会，不过这都是出门前王妃叮嘱我的话，王妃既然说了，就肯定有用，朱二哥记着这事儿就是了。” 孟三郎也劝：“二哥别推辞了，这里有二哥照应着，兄弟才能放心。” 孟三郎一点都不羡慕嫉妒朱二哥揽走了这个差事，虽然这本该是他的。 朱二不解问道：“三弟这是什么意思？这活计该是三弟的。” 孟三郎笑着看了一眼穆三娘：“二哥别跟我推让了，我已经想好了，我要跟着穆三娘……回津阳县找活计去！” 若是朱二能在义庆县赚五两银子一个月，那他孟三郎在津阳县就能够赚到十两银子一个月！ 这头才说好，侯家的人听了消息，唾骂道：“呸！一群吃里扒外的家伙，说好了一起抬价的，都偷偷卖与那孟三郎了！” 家中亦有明白人：“大郎也该是明白过了，这一次孟三郎收网可就没有上次那么急。想来也是，哪里能够用的了这么多网。咱们要是再不赶着去，恐怕是真不收了。” “不收？他敢不收？”候大郎一抹鼻子。 “他要是不收，我就让他孟家在义庆县待不下去！” 说着，就召集侯家的人，浩浩荡荡一群人带着足足三千张网往孟家去了。 孟家族人居住的地方叫孟家大院，二三十家加起来也有数百人了，猛然被侯家一堵，顿时家族凝聚感也升上来了。 年轻力壮的后生们都站在门前：“你干嘛？你们想干嘛？” 候大郎哼哼唧唧：“不干嘛，你们家不是要收网吗？我们是来卖网的！” 孟家的后生都知道上次孟三郎收网受了多大的难，都是这候大郎带头闹的。 所以这会儿对着候大郎都没什么好脸色：“这次已经收齐了，不要了。” “哎？凭什么不要啊？看不起我们家的网啊？砸我们家招牌？” 孟家人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了。 义庆县的渔网之所以有名，之所以这么好，都是因为县里有规矩的。 各家各户都拟定了，按照一样的标准编织渔网，按照一样的价格买卖，而且不能够故意贬低别人家的网来抢生意。 这一次虽然不是抢生意，但是若是这孟家真是谁家的网都收，就是不收侯家的话……也不合规矩。 孟三郎跟穆三娘才刚点完四千的网，心中正高兴，这一次圆满完成任务，至少能够减轻一些上次的愧疚。 这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呢，就有人过来通报说大门外头让人给堵了。 穆三娘跟孟三郎才走到外院，就听到外头的人吵吵嚷嚷的：“让孟三郎出来！” “让他出来！给个说法！” 孟三郎眉头一皱，大步上前：“找我作甚？” 穆三娘也站到一边，面色凝重地看着前来闹事的人。 在场的除了侯家人，不管是孟家人还是其他家的，大多都是买了渔网给孟三郎的，这会儿心中不免多向着孟三郎一些。 纷纷叮嘱他：“孟三郎，你可别跟这候大纠缠，别着了他的套！” 孟三郎看向候大郎，嘴里冷声：“我看谁敢找我孟三郎闹事！” 候大郎生得黑瘦，被黑铁塔似的孟三郎一瞪，还真有些胆怯。 但是想到这孟三郎以前在义庆县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闲汉，家里没田没地没船，整日里就是在街面上东家西家地找活干。 还在侯家帮过工呢！ 这不过是去了津阳县两次，收了两次渔网，竟然就引得这么多人都为他说话？ 候大郎心中到底是气愤不过，心一横，非要扳倒这孟三郎不可。 不能让孟三郎骑在他头上！ 候大眼角斜斜地看着那些网，开口了：“孟三郎，说要收渔网的，是不是你？” “是我。” “说有多少收多少的是不是你？” “是我。” “好，那我这里如今有两千张网，要卖给你孟三郎，你收还是不收？”候大眼角眉梢都流露着奸猾。 孟三郎跟穆三娘都皱起了眉头。 的确是有多少收多少，但是并不是说一次就要收完的。 他们这一次以为数量不会有第一次多，所以没有带那么多马车过来，现在已经超出计划收了四千张渔网，已经很难运回去了。 “怎么，不收？”候大郎看着孟三郎为难的样子，心中不知道又多解气。 收还是不收？孟三郎是真为难。 最主要的问题是——他们超额收购渔网，又给出去不少定金，现在身上真的是，除了盘缠之外没有一文钱银子了。 侯家这阵仗，两千张网，怎么收？ 但是不收的话……按照县里的规矩，以后任何人都不能够卖网给孟三郎跟穆三娘了。 这不是坏了王妃的事吗？ 第486章 凑银子 穆三娘没有犹豫，当机立断地凑到孟三郎身边说道：“我身上有三十两银子，是我这些日子赚的，先凑上一些。” 孟三郎被点醒，换环顾了周围的乡邻亲友一圈，抱拳道： “诸位，我孟三郎今日遇着难事了，这侯家的网我要收，但是却没有这么多银子，在这里向大家开个口——今日借银子给我收网，来日必定照价偿还加奉利息！” “我孟三郎以自己的性命担保，我一定会还上这银子！今日借我银子的，恩情三郎必定记在心中！” 朱二最先开口：“别说了，我家中尚有十余两银子，其他朱家人，都出些力，算在我头上！” 朱家人都动了，孟家人哪能不动！ 况且，家家户户都是刚卖了渔网的，这会儿不说多，一家十几两银子还是能够凑起来的。 孟三郎一边清点银子的数量，穆三娘在旁边借了纸笔记账。 多的一百两，少的三五两，都记下来，竟然不过半个时辰就凑足了两千张网所需要的数额。 候大郎脸色一片漆黑，看着孟三郎，心中只气得想要尖叫泄愤。 孟三郎将银子用大箩筐装起来，这才走到候大郎面前道：“怎样？是否真的卖网？” 候大郎那个气啊，这下不光是没扳倒孟三郎，而且还让孟三郎的名声一下子高涨了起来。 只要孟三郎能换上这笔债，恐怕日后这义庆县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信孟三郎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候大郎胸中发闷。 “怎么样？到底卖不卖？我们还急着走呢！” “卖！为什么不卖！” 两千张网，是整个侯家的存量，侯家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卖出去了手里才有余钱，候大郎才能够调动侯家的人。 候大郎忍痛说卖网，就想要去搬那筐银子。 “等下！”孟三郎出声。 “干嘛？要反悔？”候大郎莫名紧张地看着孟三郎。 孟三郎摇摇头:“那倒不会，只是——来人！帮忙点网！” 候大郎脸色阴沉地看着孟三郎找人过来点数，可是看着看着，不对劲了。 候大郎上前，面带怒容道：“孟三郎，你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拆开来检验每一张网？ 孟三郎手里拿着网亲自在检验，斜觑候大郎：“做买卖有不点货的吗？” 候大郎气得牙痒痒：“为什么别人的网你就不这样验，只点数目，偏生轮到我的网就要查验？” 穆三娘板着脸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查验？每一张网我都亲自查了的，只不过我如何做事，不用你来指点吧？” 穆三娘是外人，也是最开始到义庆县卖豆腐，又连带着收渔网的人。 大家看穆三娘的目光到底有些不一样，带着些敬意。 想到刚才也是她一个外人先开口借钱给孟三郎，虽说也是她自己要收网，但是这做法到底还是让人佩服。 所以穆三娘说她要检验渔网，没人敢反驳。 孟三郎跟穆三娘一张一张检查下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倒是还真查出了有几张渔网有几处断裂。 把个侯家人羞得抬不起头来。 他们家也凑不出两千的数来，所以不得已拿了几张旧的塞在里面，没想到这么巧就让人给查出来了。 穆三娘冷哼：“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了亏心事，就总有朝一日会败露！” 候大郎脸都垮到了地上，匆匆丢下一句话：“点点点！看你们点到什么时候！我先走了，银子必须一文不少地送到侯家来！”就立刻逃也似的跑了。 “放心！我们做事讲良心！”孟三郎对着候大郎的背影回了最后一句。 看着侯家的人灰溜溜地离开，大家都哈哈大笑。 被留下来做监督的，仅剩的几个侯家人都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可别说今日被挑出来有问题的渔网是肯定不会收的，便是县里，也会来人找侯家去教训的。 毕竟坏了义庆县渔网的口碑。 而这边孟三郎跟穆三娘可没时间这么一张一张地点下去。 事情交给了朱二哥，让朱二哥带人慢慢点着，最好是点上几天，好好羞羞侯家人。 反正他们现在也运不回去那么多，只能是放在这里。 而孟三郎跟穆三娘，已经带着第二批的四千张网，踏上了回津阳县的路途。 津阳县的沿线海域，此刻正紧锣密鼓地布置着什么。 陆清灵让晴霜跟晴雪来验人，找了以往做过水军的人，还有那些水性不错的渔民老百姓，各自领了网，负责一块区域地设置。 荧光球是来不及弄了，但是网总是要先布置起来的。 前两天就有百姓来报，晚上看到了海匪的船，不过白天又没看到了。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陆清灵不愿意把希望寄托在侥幸上，她必须想些办法来提前预防！ 百姓们一听说是东海王妃在叫人干活，没有不情愿的，都纷纷过来报名。 来了之后知道王妃是想在东海外十里海域设置防护网，更是心中感动，不少人都说不要银子，就专门为陆清灵干活。 陆清灵哈哈大笑，民心嘛，自然是很有用的，但是现在就用掉还是太划不来了。 所以陆清灵还是给了好价，叫了几十个手脚麻利干净的妇人，就在岸边搭起了棚子，煮着茶叶蛋，稠稠的小米粥，还有香浓的豆浆。 来干活的，都能免费先吃上一顿饱的，下工的时候领走五十文钱不说，还能够再饱吃一顿再回家。 那粥还没什么奇特的，重点是，每碗粥还配上一小块臭烘烘的豆腐。 不少人闻到这臭味就有点晕，小声嘀咕道：“这王妃怎么拿臭了的豆腐给我们吃啊？” 小七也在海边玩，听到这话，有点不服气，跑去跟陆清灵告状：“娘亲，他们说你的豆腐臭！” “是臭啊。”陆清灵还挺高兴的。 这腐乳，可不是越臭越好吃吗？ 要不是现在还不能够奢侈地用油炸臭豆腐，她还想臭豆腐、豆腐乳、毛豆腐一起推出呢！ 第487章 海盗比想象中来得快 臭豆腐让东海的百姓再一次见识到了这位东海王妃的出人意料。 虽然臭豆腐这东西的确闻着臭，吃着香。 但是怎么想都觉得这东西不该跟王妃沾上边啊！可偏偏还是王妃带着他们做的。 总之大家虽然心中嘀咕，但是杨老汉到底还是带着家人在西市开起了臭豆腐的摊子。 还是用油的，不过价钱就贵些，就那么小小一碗不过十块一寸见方的小豆腐块，一碗也要五文钱呢，快赶上一碗面的价钱了。 好多人都觉得，不会有人去吃的。 但是偏生这臭烘烘黑漆漆的豆腐，让油炸了之后竟然香遍了整条街。 还说不吃？不吃你也愿意过去看着！ 杨老汉将炸过的金黄色的臭豆腐用长长的筷子夹出来，放在一旁的陶碗中，一块一块戳破，不知道往里面浇了什么酱料。 就看着像是蒜蓉辣酱之类的，又放上一些自家腌的酸萝卜和酸豆角，顿时就让人口水直流。 有人嘴硬：“这东西那么臭，炸出来就算是香的我也不吃！” 旁边立刻有人回嘴了：“你不吃就不吃吧，谁也没非让你吃，我反正是要试试的！” “对！咱们王妃出品的，没有不好的！就冲着王妃的名头，我也要试试去！” 这些人说归说，但是一想要掏出五文钱吃这么几小块豆腐，还是有点舍不得。 说话间，小七就问鱼儿：“鱼儿想不想吃？” 鱼儿点点头，眼睛都在发亮。 小七便笑嘻嘻掏出十文钱：“杨爹爹，给我两碗吧。” 杨老汉之前得了陆清灵的令，小七跟嘉嘉买东西，不能不收钱，便高高兴兴地收下十文钱，当着大家的面炸了二十块臭豆腐。 浇上佐料跟配菜，端到桌上：“小郡主的没有放太辣的，尝尝看，若是觉得口味淡了，这桌上有辣椒酱可以加。” 小七便跟鱼儿两人坐在桌边，优哉游哉地吃了起来。 旁的人对小七跟鱼儿也不陌生，都知道是东海王府的小郡主跟小郡主身边的一个玩伴，常在西市上行走的，每日都要来买上一堆东西。 别人问起来，小七还要愁眉苦脸地回道：“没办法呀，母妃要我每日花掉二两银子，不花光不让回去啊。” 别人都在说陆清灵，这王妃自己这么喜欢赚钱，怕就是为了给小郡主花的。 有姑娘的人家，顿时就攀比上了。 “别说什么郡主不郡主的，人家王妃就是喜欢女儿！” “女儿怎么了？等我再长大一些，我就去豆腐坊做工！一日也有三十文！” “对！再不行我就去西市租个摊子，一边看着摊子一边做绣活，总能够养活自己的。” 连陆清灵都不知道，身为上位者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上行下效，她流露出来的平等、独立、自强的气息，已经逐渐感染了整个东海四郡。 …… 海盗来的比想象中的快。 渔网才铺设了大半个津阳县的海域，穆三娘跟孟三郎的第二批渔网运送回来，前来帮忙装网的百姓才领了牌子回去。 有几个据说是想多做一些，选了按量领钱的方式，大晚上就带着渔网过去安装了。 想赶着年前多赚些钱，好过年，或者攒着等开春买粮种的。 结果第二天一早，就被人看到装好的渔网被人砍了好多处，断断续续都不连接了。 而海面上，漂着两个工人的尸体……全是用刀砍的，血已经流干了，伤口惨白可怖。 另外三个人慌忙之中逃了回来，身上也带了伤。 陆清灵跟霍振熙收到消息，立刻从府中跟军营赶到海边，看到人们自发围成一圈，看着海岸上两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面容俱是悲伤绝望。 老天就这么残忍吗？ 他们才刚过了几天好日子，眼看着王爷王妃来了，换走了贪官污吏，守卫太平，开仓放粮，教人学徒赚钱…… 前些日子还抓了好多海盗，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大家都在期待明年能有个好日子过。 等到开春，用今年挣的钱买上粮种，买上猪仔羊羔鸡鸭……等到秋天，就再也不愁吃不上饭了。 可是现在，海盗悄无声息地侵入了东海海域，杀了东海的百姓。 这种对未来的期待立刻就被对当下的恐惧给压制了。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哭声，哭得人心中绝望。 陆清灵蹲下来去检查那两个死者的情况。都是被人用刀砍的，身上至少有三十几刀，没有砍死，是砍完之后带着流血的伤口被扔下海的…… 小七不知道何时也跟了过来，鱼儿有些害怕，一直想要拉着小七起来。 小七皱眉：“鱼儿不要闹，我在跟娘亲验尸。” 不用解剖，很明显了，血流尽而亡。 霍振熙捏紧了拳头。 这是挑衅。 如果要杀，渔网还没有设置好，任何时候海盗都可以杀上岸来。 或许那样更好，他已经枕戈达旦，绝对奉陪。 可是海盗偏偏选了这样残忍的方法来折磨百姓。 陆清灵验过那么多具尸体，没有像现在这样喘不过气来。 因为，这两个人，是因她而死的。 若是她没有着急设置安全护网同意夜晚动工的话，他们或许就不会死。 她不能够想象，在那样漆黑的夜里，在离岸边数里远的茫茫大海之上，他们浑身布满伤口，血流涌动。 海水浸染伤口，血流得更快了，伤口也更痛了。 冬天的夜里，海上的风该有多大，他们该有多冷…… 他们绝望的时候，是不是也曾想过，这道安全护网是用来保护他们的，但他们却命丧在这道安全护网上。 陆清灵强忍眼泪，给那两个人蒙上白布。 霍振熙把她拉起来，用温暖干燥的手掌握住陆清灵冰凉的手，将她忍不住发抖的张皇包裹起来，一丝丝融化。 陆清灵看着眼前茫然失措的百姓，嗓子里像是堵着千金重的石头一般。 她承诺保护他们，承诺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可是如今，她做到了什么？ “各位东海子民……”陆清灵缓缓开口。 第488章 佑东海安康 “……我身为东海王妃，有责任也有义务要保护你们，带你们过上好生活。”陆清灵缓慢说着，将眼泪忍回去，变成决心。 “这次是我疏忽大意，我向大家道歉。” “我保证，从今天开始，到剿灭海盗之前，我会站在最前沿，跟大家一起面对。” 人群中的哭声更大了。 人们仓皇失措，内心觉得应该有一个发泄口，最初的时候，的确因为不敢面对海盗，有将怒气撒在霍振熙跟陆清灵身上的。 可是当陆清灵开口了，再如何失望痛苦的人，也没有办法再对着陆清灵说出一个不字来。 “王妃，我们心里苦啊……”有人嚎啕大哭。 “王妃，呜……”有人呜咽出声。 陆清灵的嗓子哽咽，难以言语。 霍振熙握着陆清灵的手：“诸位东海子民，请你们再相信我一次，我霍振熙，必将竭尽所能，佑东海安康！” “竭尽所能！佑东海安康！” 霍振熙身后的士兵们齐齐出声，像是默念，又像是起誓，又像是宣告，声音层层如海浪般，慢慢涌起，终究变成滔天巨浪。 “佑东海安康！” “佑东海安康！”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个人高声喊起来，千百个人附和。 声浪从人群的中心慢慢扩散开来，声音却一浪高过一浪。 百姓们用信任和支持的目光看着霍振熙跟陆清灵。 这是他们的王，他们的王妃。 是永远不会抛弃他们的人！ 是值得他们跟随信赖的人！ 陆清灵的眼眶蓄满了泪，她抬头看向霍振熙，霍振熙微微用力，握住陆清灵的手，用口型对她说：“别怕，有我在。” 陆清灵点点头，前路艰险，但是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 不多时，岑今让人带着之前那三个受伤的人过来了，急匆匆道：“王爷，王妃，他们说还有人被抓走了！” 还有被抓走的？ 岑今喘匀气：“对，死的人里面，有一个带着孩子去的，那孩子被海盗抓走了！” 受伤的人从担架上艰难抬起头：“王爷，王妃……姚老实有个姑娘，她娘没了，姚老实不放心，就天天带在身边。” “昨天夜里也是，姚老实担心姑娘一个人在家，所以也把她带出来了，让她在小船上好好呆着。” “我们在绑网，后来……海盗来了，姚老实他们俩被砍了，我们逃了出来，那船却被海盗带走了！” 那三个人都很焦急，姚老实也算是他们的兄弟了，知道姚老实命苦，所以做什么都愿意带着姚老实。 姚老实也很感恩，干活很舍得出力，是一把好手。 姚老实如今惨死，只剩下一个姑娘，几个结拜的兄弟只觉得愧对姚老实。 陆清灵当机立断道：“现在立即准备船！我们出海去寻找姚家姑娘！” 出海！ 去海盗手里要人！ 虽然听起来不太现实，可是就是让人热血沸腾。 这么多年了，自从东海找到了海运经商的路，海盗就没有停歇过。 以往海运最昌盛的时候，也要给海盗们交过路费。 时至今日，没有人敢跟海盗对着来，可是没想到东海王跟东海王妃竟然敢。 为了一个小丫头，值得吗？ 值得。 陆清灵给了他们答案。 “只要是我东海子民，就算是天涯海角，吾必救回！” “若不能救回，必要让犯我东海之人碎尸万段以还债！” 陆清灵字字铿锵，声音一层层传出去。 百姓们喊叫起来：“救人！救人！救人！” “东海王万岁！王妃万岁！” 没人去计较礼法不合，就连人群中的官员也假装没有听懂一般，并无人出言反对。 天高地远的皇帝，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名字。 东海从来就像是被大梁放逐的地方。 他们没有奢望过任何人来救他们，可是现在，陆清灵跟霍振熙却宣布，他们从此有了保护神。 有了不惜一切代价要为他们讨回公道的人。 战船很快调来，陆清灵跟霍振熙站在最前头的船舷上。 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还有远处如黑点一般小的海岛，陆清灵侧头问霍振熙：“含光，你会觉得我太草率了吗？” 她一句话要出海去找回姚家那个小丫头，但是真正要动用的却是霍振熙的大军。 如今出来的十艘战船，载了足足三千人。 霍振熙轻轻摸着陆清灵的长发：“我是你夫君，我便是要让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想要如何便如何。” 你不用怕，此生有我。 陆清灵靠在霍振熙怀里，觉得前路似乎也没有那么艰险了。 霍振熙的不对训练了这许久，为的便是今天。 不说士兵的职责，便是为了他们在东海境内的亲人，他们也早就对海盗充满了愤恨，想要一举歼灭海盗。 只不过从前东海没有人管，上一任东海郡守也只是为了银子才留在这里的。 他们剥削百姓跟来往商人，给海盗交高额的保护费，只为了钱。 可是到底百姓要如何生存，没有人关注过。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被海盗欺压过的，甚至不少人的亲人、家人都是死在海盗手中的。 船只围住了海盗所在的岛屿，这个岛屿不过是东海境外千百个岛屿之一。 岛上的海盗惊慌地去向老大汇报：“老大！那个东海王爷已经到岛外了！” 海盗头子“哦？”一声：“找得这么准？看来有两把刷子啊。” 海盗军师提醒道：“这东海王以前可是西北霍家军的兵马大将军，战术不俗。” “哈哈哈，战术不俗又怎样？抓不到我有什么用？我这里有大大小小百艘船，这东海海域上千个岛屿，他能够每次都找准吗？”海盗头子不以为然，哈哈大笑。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轰隆——” 一阵巨响，海盗们所在的山洞开始剧烈摇晃，海盗们纷纷窜出去，海盗头子在师爷跟副手的护送下出来。 一眼就怒了——谁tm把他的岛都炸了？ 原本海盗利用岛屿天然地形挖出的码头，还有藏匿在乱石下的船，此刻都已变成碎片，木块在海面上飘飘荡荡。 霍振熙跟陆清灵遥遥站在船上，笑而不语。 第489章 打你就打你，还要理由吗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都要靠边站。 以前是在皇帝手中做事，什么都不敢用，怕暴露。 现在是东海是霍振熙的地盘，陆清灵当然不会遮遮掩掩啦。 在霍家军红衣大炮的基础上，陆清灵凭借着前世理科生的化学知识，调整修改了不少。 霍振熙今天还是第一次实验，效果倒是不错。 霍振熙跟陆清灵相视一笑，对升级的红衣大炮效果表示很满意。 海盗头子带着一帮海盗站在陡峭的岩石上，色厉内荏地看着陆清灵跟霍振熙。 “东海王好生霸气，无冤无仇，为何要毁我的岛？” 海盗头子奸猾至极。 做海盗的，从来都是敌进我退，敌退我扰，打得过就各种烧杀掠夺，打不过就跑。 他们可没什么把柄放在霍振熙手上。 陆清灵勾起嘴角：“无冤无仇又怎么样？我打你就打你，还要找理由吗？” 王爷王妃这个名头用来做什么的？不就是肆意妄为吗？ 要是身为王爷跟王妃都没有特权的话，这么辛苦拉扯东海百姓做什么？ 海盗们一时愣住，便是号称足智多谋的海盗师爷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东海王妃……不按套路出牌啊！ “东海王妃这样罔顾百姓性命，肆意毁坏百姓财产，就不怕我……” “不怕你什么？告官吗？” 陆清灵直接打断海盗的话：“废话别多说了，今天我是来寻人的，你们要是识相，就完完好好地把人交出来，要是有丝毫损伤，我必定向你们千百倍讨回！” 陆清灵霸气出声，小七玩心甚重，直接一颗弹珠弹过去，顿时岛上最前面站着的几个人就被一阵红褐色的烟雾给笼罩了起来。 “不好！他们使毒！老大快跑！” 小七咯咯笑起来：“跑什么？不过是些辣椒粉而已，小小见面礼，不要客气。” 小七看着狼狈的海盗笑得前仰后合的。 陆清灵无奈，悄悄对霍振熙道：“你看看你家姑娘，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霍振熙像个老父亲一样呵呵笑：“没事没事，我养姑娘就是为了让她不受欺负不看眼色的。” 若不是陆清灵跟小七在宫里受了欺负，或许霍振熙也没有那么快动离京的念头。 他可以为了大梁边境的百姓跟皇上周旋。 但是凭什么连他的妻子儿女都要？ 如今到东海一切安好，虽然日子过得清贫简单，但是生活有了盼头，一家人在一起，做什么都有盼头。 陆清灵翻个白眼，再看向另外一边的嘉嘉，果然嘉嘉也是一脸傻笑地看着小七。 呵呵，这个妹控，没救了。 平时看着比一般孩子沉稳多了，偏生就是对小七各种宽容宠溺，毫无原则。 那边海盗被辣椒粉呛得不行，有个二愣子的新手，提着一桶水过来就照着海盗头子几个直接抽了下去。 海盗头子浑身湿淋淋的，连杀了那人的心都有了。 不过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海盗怒道：“哪里来的小毛丫头？这样不讲道理？” 小七道：“就是小毛丫头才不讲道理啊！大人们才讲道理呢，我还是个孩子，百无禁忌，知不知道啊你！” 海盗们怒吼：“小毛丫头胆子不小，别落到我们手里！若是落到我们手里……” 唰唰唰—— 数支箭羽扎在海盗身前不足一寸的地方。 霍振熙跟嘉嘉都是一脸冷漠：“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陆清灵心道：干得漂亮！ 她怎么觉得自己女儿调皮捣蛋都行，但是别人要是敢说她，敢威胁她？试试看！ 身为大夫，她有一百种办法让他们生不如死。 说话间，霍振熙的人已经驾着船，包围了整个岛屿。 海盗头子哈哈大笑：“东海王，你不会以为我们只有这么一处岛屿吧？我这些兄弟可都是常年在海里混的，就凭你们这区区十来艘船，就想困住我们？” 陆清灵笑得比海盗还嚣张：“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就叫你小盗吧，如果觉得我们困不住你，你大可以试试看。” 海盗头子有些犹豫，陆清灵这样有恃无恐的样子，好像不似作伪。 果然身边立刻就有小喽啰们跑过来汇报：“老大！他们用渔网把岛都包了起来！” “渔网？怕什么！大不了拿刀割断就是了！怕他们啊？”海盗头子愤怒吼道，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手下突然变得这么蠢笨且胆小。 陆清灵朗声道：“小盗，你不信的话来试试啊。” 海盗羞怒：“你才是小盗！你们全家都是小盗！我叫——” “海盗配什么有姓名！”陆清灵眉目冷冽：“小七！” “在！”小七巴不得娘亲喊她呢，脆生生应道，手上不停，立刻就是几颗弹珠连发。 早有准备的海盗们见弹珠来，连忙举起水桶准备泼水…… 然而，这一次小七弹出去的弹珠并不是辣椒粉，而是遇水就嘶嘶发热并且带有一定腐蚀性的生石灰…… “烫烫烫！”为首的几个海盗尖叫起来。 小七哈哈大笑：“你们怎么这么笨！同样的办法我会在你身上用两次吗？” 要知道她的弹珠每一颗可都是精心制作的，效果各异，而且奇佳。 海盗们连着被大炮跟弹珠轰了三次，都有些忍不住了。 “我们最近没有抓人！你们的船都不出来，我们怎么抓！”海盗恼羞成怒，承认身份但是不承认事件。 陆清灵冷冷道：“船只不出去是我下的命令，但这就是你到近海海域作乱的原因？” 真是找死！ 海盗拖延着时间：“我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人，我们以前是抓了不少人，但是如你所见，要么跑了，要么死了，我手里现在没人。” 没人是假，不少人早就被他们逼迫到荒岛上去开荒做事了，扩大海盗们的地盘。 但是这话肯定不会让陆清灵知道。 “废话少说！今天你必须把人交出来！”陆清灵呵斥道。 海盗废话这么多，总觉得不甚稳妥。 果然，就在陆清灵话音刚落的时候，侧面第三艘船上突然“轰隆——”一声，打出一枚大炮！ 第490章 打炮一时爽 陆清灵冷冷看过去：“想偷跑？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海盗头子眼看着那炮又轰掉了一个暗码头，心痛不已，却是搞不明白，他们这从水下潜出去的暗道，陆清灵怎么会知道。 陆清灵看出了海盗头子的疑惑：“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暗道密道的，但是十艘船之间，全都有渔网连接，哪艘船看出了你们的动静，不用等我，直接就可以开炮轰岛。” 海盗头子终于晓得厉害了。 这里东海王跟东海王妃，根本就没想要放过他们。 现在还能跟他们说几句话，不过是因为他们手中还有人质罢了。 真正要打起来，管他什么百岛七十二道的，人家直接一炮一炮轰掉整个岛，无处躲藏的海盗自然只能够落荒而逃。 不，能逃还是好的，恐怕是连码头跟船都给轰了，连逃都逃不了。 陆清灵面容威严：“你还有什么法子尽管试，我看是你们先逃出去，还是我先把这岛轰掉。” 海盗头子愤恨道：“你就不怕我们杀了你们的人吗？” 陆清灵道：“你杀一个试试，我必定让你生不如死！” 听到这个词小七就兴奋，拿着她专属的小弹弓，兴致盎然地朝着海盗头子的方向比划。 海盗头子身边的几人下意识躲避。 没办法啊！那个小丫头虽然年纪小，但是下手狠辣根本不输于海盗啊。 他们自以为已经很霸蛮了，从来都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若是从前东海郡那帮人遇到他们，不是跪地求饶，金银奉上，就是被他们折腾得头晕转向，溃不成军。 可是这东海王跟东海王妃，实在是太不按套路来了。 海盗霸蛮，他们比海盗还霸蛮。 海盗心狠手辣，他们比海盗还心狠手辣。 便是毁起岛来，海盗们也比不过他们。 从前只有海盗抢船的时候一刀刀砍过去，商人们看着大好的船被砍痛哭流涕。 可是现在，看着十门红衣大炮从各个方向对准海岛，原本就不大的岛已经被轰掉了两块，实在是看着让人心痛。 要知道……这岛是他们的聚集地，那看起来寻常的礁石，下面都隐藏着可以潜水出去的暗道。 这也是以前东海郡的数次围剿从来都没有抓到过他们的原因。 海盗头子终于领教了传说中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厉害了。 以前的人害怕人死船毁，不敢跟他们硬碰硬，可是现在东海王跟东海王妃，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岛不岛船不船的，直接轰！ 最终，在海盗副手的是催促下，海盗头子答应了：“……好，我们还你们人，但是你们保证不再动我的岛！” 陆清灵呵呵一笑，一扬手，顿时就是左右两枚大炮轰上去。 海盗们都惊呆了——你霸蛮就霸蛮，难道连道理也不讲吗？ 眼下我们是要还你们人啊！ 陆清灵眯起眼睛看着岛上东躲西/藏的人，十分不爽：“现在你们有谈判的资本吗？放人是你本来就要放的——不放就是死！” “至于你的岛跟你的人，那也是我一句话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海盗们气得裸露的胸脯起伏不定。 从来只有他们耍赖的，没见过耍赖耍到他们头上的！ 可是偏偏……他们又不得不承认，陆清灵说得对。 眼下他们有什么资格跟陆清灵谈条件？ 不放人？就是立刻死。 放人，才能够争取一丝丝机会罢了。 太阳开始偏西的时候，吕少鹏带人上岛，把关在岛上地牢中的人质给带出来。 还有些在其他岛上，海盗头子原本说过几天他们自己送到东海郡的，结果又被轰了四炮。 他们现在可算是看出来了，第一次一炮警告一下，第二次是两炮，第三次就是四炮…… 不用多说，他们要是再不配合，接下来的一两次，这个岛恐怕就没了。 于是冒着其他岛暴露的风险，也只能忍着心痛，咬牙带吕少鹏他们去了。 总共救出了二百三十四人。 船队载着这二百三十四人回来的时候，东海郡的海岸上，乌压压一片人头。 大家眼眶含泪，看着回来的人。 那里面，有他们的父母亲人、同乡友邻…… 从来没有人奢望过被海盗抓走的人还能够被救回来，可是现在，他们救回来了。 不知道是哪里先开始的，一声一声的高呼从人群里传出。 “东海王万岁！” “东海王妃万岁！” “东海王万岁！东海王妃万岁！” 霍振熙携着陆清灵，站在为首的船上，微笑向大家示意。 船靠岸了，被海盗劫持走的人质们不敢置信地走下船板，踏到岸上，情不自禁地跪地嚎哭。 “东海王万岁！东海王妃万岁！” 霍振熙把这里交给东海郡的官员们处理，官员们受宠若惊。 这些肯留下的官员，一大部分是一无是处，所以无处可去只能留下来期盼混日子的。 今天他们原本也是不想去的，但是霍振熙强制要求，他们只能跟着去了。 去的时候心里都在骂霍振熙，生怕这一去就回不来了。之后面对海盗他们也是躲在最后面，就没敢出面。 东海王跟王妃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是连海盗都敢动一动的，他们可不行。 他们原本的确没想过能够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是此刻看着百姓们对他们感激涕零，心中亦不由得生出些自豪来。 原来，他们也是可以做些事情的。 原来，他们也会受到百姓的感激跟爱戴。 码头上人潮涌动，几乎是整个东海郡的人都过来了，人们争相辨认着自己的亲人。 相聚的人们哭哭笑笑，激动非常。 霍振熙跟陆清灵在大家感激的目光中，含笑穿越人潮，日落时分，才总算是回到了王府。 一进门，陆清灵就皱起脸来哭唧唧。 霍振熙扶着她，笑道：“无妨的，昭昭。” 陆清灵瞪他一眼：“你当然说无妨啊！如今钱归我管，你知道今天这几炮花了多少钱吗？” 这些日子可算是白挣了！赚的钱全搭进去了不说，还挪用了霍振熙的私库！ 这就叫做打/炮一时爽，炮完火葬场。 陆清灵捂着胸口道：“我要赚钱！我要攒钱！” 第491章 东海自立吧 海盗们大概不知道，陆清灵把仅有的几发炮弹都用在他们岛上了，所以对于陆清灵带着人就走，并没有找他们麻烦的行为，竟然还有点点感动。 看来这东海王跟东海王妃也并没有要大开杀戒的样子嘛……虽然他们的岛毁了，这个年恐怕是过不好了。 刚回到王府，就有人来报，二百三十四人当中，果真没有那个姓姚的小丫头。 霍振熙跟陆清灵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数。 就在他们跟海盗对话几句之后，就知道这一群乌合之众做不出什么好事来。 抢夺来往商船，是因为有利可图。 大晚上悄悄潜袭进来，没有上岸抢夺，而是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了两个人，又割坏了渔网。 这做法，没有任何利益收获，只能够让东海郡的人更加恐慌，更加不敢出海。 在已经严禁海运的情况下，这样做除了会让东海加紧防护之外，并不会获得任何益处。 毁坏的渔网，不用一天就可以替换上去，但是海盗再来，就一定会引起联动反应。 这样得不偿失的举动，为什么？ 陆清灵想到了一个人。 霍振熙也想到了。 “无论如何，先过年吧，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的。”良久，霍振熙开口。 陆清灵心里却是很难过。 又是因为她。 东海这边，曾经有一个小岛，有一群甚至这辈子都没有出国岛的人，因为她的缘故，被冠以“前朝余孽”的罪名，惨遭灭顶。 现在，这几个无辜的渔民，因为想要工作赚点钱度日，却还是被有心人伤害…… 霍振熙轻轻揽过陆清灵：“昭昭，这不是你的错。”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就算不是那两个渔民，皇上也一定会想办法挑起争端，引得他们跟海盗开战 。 只是恐怕连皇上也没想到，陆清灵跟霍振熙竟然会拥有改良过的红衣大炮，几乎是碾压了海盗，让这群只敢恃强凌弱的海盗霎时不敢说话。 陆清灵的情绪低落，只轻轻点头：“嗯，我知道，我只是有些难过……” 难过她永远是是非中心，只要带着这重身份，她的身边就永远没有安稳可言。 霍振熙知道她心里的难过：“昭昭，别怕，有我在。这东海，除了我们，没有任何人可以插手！” 霍振熙第一次这样严肃地承诺。 陆清灵微微出神：“含光？” 她从来不要求霍振熙做什么，便是知道，在霍振熙心中，“忠义”比其他都重要。 所以当年霍振熙才会看不惯宁王选择扶持先帝对元恒帝下手，宁可不要宁王世子的头衔，孤身跑到大梁最西北去参军。 也是这样，他心中一直对昭华公主有愧，甚至以为这愧疚就是感情。 是重遇陆清灵之后，霍振熙才知道原来爱情跟愧疚是不一样的。 “含光，你没必要为了我……”陆清灵受宠若惊。 让一个人三观已经形成的人，为她改变价值观，实在是有些震动。 霍振熙笑道：“昭昭，我要谢谢你，是你给了我时间，让我想清楚很多事。” “比如？”陆清灵不知道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要怎么接受她的那些思想。 虽然霍振熙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陆清灵也从未强迫他改变。 尊重他，感染他，让他自己选择，就好像他对她一样。 “比如……你让知道，百姓想要安康，除了要靠皇权之外，或许也可以靠自己。” 他是看到新帝还算得上是个好皇帝，百姓受益，所以才心甘情愿地在西北驻守。 但是陆清灵让他逐渐明白，皇权并不是百姓唯一的保障。 尤其是变味的皇权。 “昭昭，我们把东海变成全大梁最富庶最安宁的地方，好不好？”霍振熙拥着陆清灵，轻抚她的长发。 “真的吗？我们可以吗？”陆清灵惊喜地从霍振熙怀里坐起来。 动作太大，一下子撞到霍振熙的下巴，霍振熙捂着下巴，微微吃痛：“昭昭。” “啊，对不起对不起。”陆清灵连忙掰开霍振熙的手，想要看看是不是撞伤了。 岂料才一掰开，就让霍振熙偷袭到——他微微低头，含住她的嘴唇。 “唔——你耍赖——”陆清灵抗议。 然而这抗议在霍振熙的温柔攻势之下，瞬间被化解。 陆清灵不服，搞什么！一个古人，为什么这么会撩？ 总之是在浑身发软被吃干抹尽之后，陆清灵才找到机会问霍振熙：“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这样的？” 让一个忠臣想要独立起来，第一步太不容易了。 “不知道，或许是刚刚，或许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重遇她，感受到她的不同，逐渐爱上她……每一步都让他有了微微的改变。 想要给她一个安稳的家园，不想她再因为身份、皇权受委屈。 如今在东海，他是名正言顺地王，陆清灵是他唯一的王妃。 如何应对皇上，只是一念之差而已。 陆清灵已经盘算开来了：“郡王一级，在封地可以自治，只要交税，还有军队不超过三万人就可以了。” 陆清灵眼睛亮亮的：“只要想办法开通海运，税银我完全可以搞定！不用强逼百姓了。” 这年头，皇上往下派的税可不是一星半点，田亩税，人头税，万寿礼……琳琅满目。 若是像京城跟江南，或许百姓们还过得去。 但是像东海这种地产不丰的地方，赋税就是压在百姓身上的大山。不解决掉这座大山，东海是无论如何都谈不上安宁的。 霍振熙哭笑不得：“昭昭，你是王妃，你还有夫君，放心吧，赋税方面不用着急，我已经让人盘算过了，只要合理收取，对百姓反而有促动作用。” 他的小王妃啊，明明脑子一级棒，偏生心思如此单纯。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急着想要给百姓一个安宁，但是却不是这种帮百姓负担一切的方式。 陆清灵也是太惊喜了，一时之间忘了这茬，不好意思地在霍振熙身边拱拱：“我是说，我有很多办法让东海的百姓赚到钱，让他们完全不用愁交税的事。” “好，我知道昭昭最厉害了。”霍振熙看着满脸通红偏嘴硬解释的陆清灵，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第492章 找到姚家丫头 窗外，小七撇撇嘴，对鱼儿说：“走吧，爹爹跟娘亲又开始黏黏腻腻了。” 鱼儿不是太懂人与人之间的事情，但是反正小七要带他出去玩儿，他总是愿意的。 小七带着鱼儿去了海边，小七在岸边走，鱼儿没忍住，脱了衣服钻进水里，沿着海岸线游泳，跟在小七身后。 小七用脚去踩被海水浸湿的沙子。 沿着岸边远远看过去，还能够看到码头上沸沸扬扬的人群。 人们抱着自己的亲人又哭又笑，充满了重逢的喜悦，还有那些最终落实的噩耗。 小七茫然地看着远处的人们，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鱼儿：“鱼儿，你有喜欢的人吗？” 鱼儿从水里钻出来，高兴地点点头。 有啊，义父，还有小七跟嘉嘉，还有王妃，他都很喜欢。 小七笑了笑：“算了，问你是白问了。” 姚家那个丫头并不在回来的人群中，陆清灵跟霍振熙心知肚明这事儿肯定是皇上的人做的。 虽然说笃定皇上不敢在这个时候下手，除非皇上不想要大梁了。 但是到底人没回来，又不知道这东海已经混进了多少皇上的人，着实让人心中不爽。 陆清灵安排人严查东海郡进出的人员，又把姚家丫头的画像印了许多出来，让挑豆腐去卖的人都贴上一张。 能够便宜两文钱，挑豆腐的人自然是愿意的，何况从来没见过这般重视百姓的达官贵人，百姓都很是愿意帮忙。 霍振熙的军队既然已经出动了，也就没闲着，以东海郡为中心，往四处去寻。 就不信找不出姚家那个丫头。 孟三郎跟穆三娘的渔网回来了，这一批多多了，至少津阳县外的海域都被渔网给围起来了，也不指望渔网能够拦住海盗或是其他什么人。 但是现在远远看去就是一圈浮起的猪尿泡，整整齐齐地绑在渔网上。 若是有人来，一定能够立刻看出来海域的变化。不为击退，只为防范。 陆清灵将海域“承包”出去，让村民每月领着一百文的钱，只要早晚站在岸边看上一阵子，确认各自负责的海域渔网没有出问题即可。 若是出了问题，需得立刻去都王府街上的“海事衙门”领新的渔网换上，若是看到不报，第二日被别人报上去的话，那就要反过来罚一百文。 这活儿没有人不情愿，也没有人觉得罚得太重了。 毕竟只要每天早晚看一眼，也不用多做什么，发现问题，当日内汇报就可以。 等于是白得的银子。 而且还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从前都是官府不防百姓来防，现在王府出人出力出钱，当然没人不愿意。 偶尔有一两个想要打那渔网主意的，都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还抓了两个蓄意破坏及偷盗渔网的年轻人。 抓了之后也没马上就关进监牢里，而是直接绑在城门口，身旁的城墙上贴了大大的纸，写了这两人做了什么事 。 两个年轻人简直生不如死，宁愿直接被抓进大牢，哪怕挨上几十大板呢。 总好过现在在城门口被来往的人唾骂嫌弃的好。 “你们看，就是那两个人，才装上去的渔网，就去偷，真是又坏又蠢！” “就是！又坏又蠢！那渔网要是破了，咱们东海的人可靠什么来防海盗？” “如今东海这里，但凡肯干活的，谁赚不到钱？有钱可以去买渔网啊！西市专门有个渔网摊子，是义庆县的孟三郎开的，童叟无欺，银钱也合适。” “自己去买啊！” “蠢货！坏蛋！” 陆清灵也没做什么，就让两个年轻人被绑了一天，连大牢都没进，而且当天关城门的时候就放了。 至于那两人回去之后如何，陆清灵就不知晓了。 反正自那之后，再没人敢去破坏渔网。毕竟这犯罪成本，可比坐牢高多了。 霍振熙的人是在第三日上找到姚家丫头的。 搜寻到一个村子里的时候，一问，村子里半月前来了几个生人，日常不怎么跟人交流说话，只早出晚归的。 吕少鹏当即就觉得有问题，直接去了那几个生人的住所——人听到风声，跑了。 但是姚家丫头却被留下来了。 姚家丫头被关了好几日，虽说没受什么欺负，但是光是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海盗一刀一刀砍死，仍在海上的经历，就足够让一个孩子崩溃的。 人是找到了，但是这孩子不哭不笑，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这样子送回给她爹爹那些兄弟们，他们自然也难办，想来想去，吕少鹏心一横，把人塞给四娘：“你带去给王妃吧。” 四娘哭笑不得：“你真把王妃当成做善事的菩萨了吗？” 吕少鹏嘀咕道：“反正无论如何她会想出办法的。” 陆清灵的确在想办法。 豆腐学堂开了一个月，东海郡新开了好多家豆腐坊，别说底下的村子了，便是津阳县就多了两家。 虽然利润微薄，但是总归也是能够赚些银子的。不图豆腐赚钱，但是做豆腐剩下来的豆渣，或是早些出来的豆皮都是好的。 陆清灵的臭豆腐已经是津阳县一绝，不少人连豆腐都不想买了，专门买这一坛子一坛子臭烘烘的臭豆腐回去。 坛子自然是用泥塑密封好的，回去拆了之后油炸就可以了。 陆清灵现在正是发愁这个呢。 她的确有心想要推出更多的豆制品，毕竟一来豆制品种类繁多，她只要开个头，劳动人民的无穷智慧自然是很快就青出于蓝胜于蓝的。 但是这次为了收拾海盗，陆清灵没留防，这臭豆腐就出问题了。 西市上有一户人家，见杨老汉卖臭豆腐生意不错，一日竟然进账四五百文。 虽说是借着西市人多的好处，但是到底售价高成本低，除了油之外，豆腐、小菜、佐料哪里用得了几个钱。 于是这户人家便自己买了豆腐来，放进坛子里封好，过阵子打开来，果然臭气熏天。 就这么在西市上，隔了几条弄子，又开了一个臭豆腐摊子，可是还没怎么做生意，才卖了两碗，吃过的人就上吐下泻好生热闹。 顿时便有人通报到王府来了。 第493章 臭豆腐惹的祸 晴雪气喘吁吁地从外头冲进来，找陆清灵：“王妃，不好了！西市上有人吃臭豆腐吃坏了！” 陆清灵一个激灵：“怎么回事？” 不应该啊，臭豆腐都是她跟岑今、小七亲自试验过的。 厨艺是小事，发酵过程如何安全无污染才是要紧事。而且他们做出来的臭豆腐，发酵环境跟发酵时间都是有严格要求的。 况且，目前臭豆腐的发酵还控制在王府里，陆清灵还没有腾出手来教别人呢。 至于杨老汉，杨老汉是个老实本分，原则性很强的人，每日从王府这边搬两坛子臭豆腐过去，照着油炸、调料，应该不会有问题才是。 薛五娘跺脚：“出事的臭豆腐不是咱们府上出去的！是外头的人学来做的！” 一边生气：“咱们王府就是太和善了，之前不收钱教人做豆腐，现在好了，合着王府做什么都有人跟风了！” 薛五娘心里很委屈，陆清灵这边可就顾不上委屈了。 卧槽！ 陆清灵心里暗骂一句，最怕就是这样了，她还没跟百姓提版权问题呢，有什么第一时间就往外发了。 这怎么还有人不通过她这里就擅自动手呢？ 陆清灵又气又急：“先去看看吃坏东西的人。” 薛五娘道：“那我去叫岑今。” 陆清灵摇头：“别叫他了，从海盗那里带回来的人伤的伤病的病，他有阵子忙了，你这边要是事情都安排好了，过去帮帮她反而是正道。” 薛五娘跺脚：“王妃你不要了吗？” 晴雪“哎呀”一声掐了薛五娘一下：“这事儿五娘你还是别管了，我跟王妃去就好了。” 陆清灵没二话：“快点跟上！” 晴雪连忙跟上，薛五娘又是气又是恼：“可好了，如今王妃出入反倒是都带着晴雪了。” 薛四娘今日正好在府里，笑道：“你跟晴雪一样都是小的，脾气都冲，但是人家晴雪最近这阵子跟着王妃天天见外面的人，商道上得王妃看重。今日这事儿一看就是生意上的事，你还是别瞎掺和了。” 薛五娘哼一声，不服气，蹬蹬蹬跑去找岑今了。 她也没闲着呢，王妃上次说了个法子，她这些日子都跟岑今一起在“做实验”呢，连小郡主都说她做得好，她才不嫉妒晴雪。 西市出事，虽然诸人都有些紧张，但是早就习惯了陆清灵的安排方式——不管哪一边出问题，其他人都要先管好自己的事，有余力了再去帮忙。 一窝蜂凑过去，既无用又麻烦。 西市是晴雪在打理，自然是她跟晴雪一起去。 才到西市那边路口，老远就见着门口堵着一堆人，伸着脖子往里看。 晴雪怒气冲冲地过去，把西市门口的守卫骂了一通：“怎么回事！不是说西市门口不让拥堵吗？为什么都让人挤在这里？” 西市守门的人倒是几个大老爷们，被晴雪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呵斥，面上也不敢有丝毫的怨愤，只连忙解释道。 “晴雪姑娘，容我们禀告。里头那吃臭豆腐吃坏肚子的人躺在里面，外头就开始传言说东海王府的东西害死了人，人们都涌过来看。眼看着那边几个门上的人看不住了，人都在往里挤，我才让他们关了门，都集中在这一处。” 西市守门难啊！ 里面都出人命了，外面还不让进去——要进去也可以，照规矩一人一文钱。 堵在门口的都是想要趁乱看热闹的。 陆清灵点点头，对那几个守门的人道：“你们没错，做的很好，没随随便便放人进去，回头去薛四娘那里领赏。” 薛四娘管着人册，平时调用人员自然是有奖有罚赏罚分明好些。 得了陆清灵的令，那几人喜不自胜：“多谢王妃。” 晴雪交了两文钱，领了牌子跟陆清灵一起进去，没走多远就看到卖小吃那一弄里挤着的人。 里头倒是还好些，虽然人也多，但是西市的监管们都来了，已经有大夫先去看了。 大夫把过脉，道：“只是吃错东西了，没什么大问题，我开了些清肠的药物，喝下去一两天就好了。” 人没事儿，但是东西可有事儿。 那一户自己仿制了臭豆腐的四口人，齐刷刷站在摊位旁边，看着大夫跟吃坏肚子的人，满脸愁容。 他们也是家中穷困才会想各种办法出来卖吃食的。 这支个臭豆腐摊子也不是小事，毕竟光那油就要三四升，可得不少钱呢。 油盐酱醋还有豆角酸萝卜，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看着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但是凑在一起也是这家人的全部积蓄了。 原本以为能够在臭豆腐一事上占个先机，就跟东街上最先开始卖白菜豆腐粉丝煲的小掌柜一样，摇身就能够还清债务还能够赚到钱。 可是没诚成想这开张第一天就出事了。 置办的东西全都废了，以后没人敢吃不说，还得赔人家的医药银子。 一家人忍不住在旁边抽泣。 就有人问了：“这东西不是从东海王府出来的吗？为何杨老汉那边就没出事，偏生卢六家出事了？” 晴雪跟陆清灵刚好赶上这么一句，晴雪从人群后头扬声道：“因为卢六卖的臭豆腐并不是咱们王府里出产的。” 大家循着声音一看，嗬，东海王妃来了，还有晴雪姑娘！ 顿时就纷纷让开一条路，让陆清灵走进来。 大家心里都在想，这下好了，卢六自己瞎搞，现在王妃找上门来了，恐怕这一次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卢六心中恐惧，跪倒在地：“王妃，求求您，这主意是我出的，跟我媳妇孩子没有关系，这臭豆腐也是我自己做的，他们就是帮我买卖，有什么我一个人承担，就算是坐大牢我也认了！” 卢六这般说，旁边的妇人跟两个孩子立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当家的！你这是在胡说什么，这臭豆腐分明是我做的，我才是下厨的妇道人家！”卢六媳妇哭着道。 “爹！娘！呜呜——”两个才十岁丁点儿的孩子，隐忍许久，见到爹娘这般，终于是忍不住一起哭了出来。 陆清灵哭笑不得：“我还没说话呢，你们这就哭上了，是不是不准备让我说话了？” 第494章 卢六罚役 卢六一家连忙摇头：“不是，不是，王妃，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陆清灵笑着扶卢六媳妇起来：“起来吧，一会儿你们先说说事情的经过，我再来裁夺。” 一边说着，看了看那两个吃坏东西的人，已经吐过了，只是因为上吐下泻，样子跟味道有些不好。 可是陆清灵便没有丝毫嫌弃，竟然是亲自把了脉，又对那大夫道：“你开的药方很好，去抓药吧，这钱算在我账上，回头去晴霜姑娘支取便是。” 晴霜管着账册，大夫连忙应下，忙不迭地去抓药煎药了。 陆清灵问那两个患者：“你们可愿意暂且放下怨愤，信我，听完卢六一家的话做定夺？” 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们更愿意选择去县衙的话，也可以，我不会干涉县衙的处理。” 那两个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堂堂王妃竟然这般轻言细语地跟他们说话，连忙道：“没事没事，刚才大夫扎过针就好些了，再吃上两剂药补补，该是好了……” 陆清灵点头：“好，那既然这样，就请卢六说说吧。” 这样和气的王妃，大家心中都爱戴，卢六红着脸承认了：“王妃，是我的错……” “小的在西市上看到杨老汉一家卖臭豆腐，不过小小一个摊子，就能够日进四五百文，刨去成本，净赚至少在三百文以上。” “小的便起了心思，想要自己试试。小的日常在外头担豆腐卖，家里就我媳妇开始做臭豆腐，我们加了些腌咸菜的卤汁进去，试过几次，觉得还好，这次便上集市上来卖了。” 卢六心中愧疚：“王妃，小的知道错了……” 陆清灵点点头，道：“此事跟我也有关系，我王府中出了这样新吃食，大家好奇是应当。只是应该先去东街上看看，王府的铺子里是卖材料、成品，还是卖方子。” “其实杨老汉一家是我专门放在西市上，想看看大家对臭豆腐的接受程度的，若是好，我原本就是要将方子拿出来的。” 陆清灵说到这里，周围的人简直都兴奋了。 这消息可太劲爆了！要知道，一方豆腐才一文钱，但是切成这么一寸见方的小块，足有五六十小块。 做成臭豆腐之后，一坛子五百块才卖五十文，但是若是这五百块卖出，便能够卖出三五百文！ 这就是一声儿二生三三生万物了。 而且以往挑豆腐去远处卖，总是怕豆腐撞碎不值钱，况且一个人一次也就能挑五六十斤，多了也挑不了。 虽说担着豆腐出去，换成黄豆回来，一次能够赚个五六十文，但是这哪里有臭豆腐赚钱多又轻松啊！ 旁边的人此刻不由得有点钦佩卢六一家来，可不是么！人家早早的就发现了这个商机开始动手了！ 往后不说在津阳县的西市，只去其他县，做个头一份，还能不赚着钱？ 大家眼睛都亮了。 陆清灵笑道：“卢六这事儿是没经过我同意，不过也怪我，没有事先说明白。今日我便在这西市说明——往后，但凡是清水记出品的东西，只有我清水记门下人能够做得，其他人想要做这生意，自去东街上找到对应的铺子做登记，领了牌子方可同做。” “刚开始只拿着清水记的材料做便是，后续做的好的，可以凭本事来我这里要方子！” 陆清灵坦然宣布道，这些方子说实话也不是她创造出来的，而是无数人的经验尝试流传到前世的。 故而，她心中只有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想法，并没有想过把任何一样东西抓在自己手中不放。 陆清灵这一宣布，所有人都沸腾了。 只有卢六一家蔫搭搭地站在一边，又是羞愧又是悔恨地看着大家围着陆清灵跟晴雪问东问西。 陆清灵举起手又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大家稍安勿躁，若是想要了解的，自去东街上问就是了。” 东街上清水记的铺子几十家，买东西做生意是次要，教授与人才是陆清灵的本意。 陆清灵笑着看了一眼卢六一家，道：“今日卢六一家没有经过清水记同意，擅自用了清水记的主意——虽然没做成，但是也实属不该，一家四口，罚役半月，赔偿伤患医药、补药银子共计二两，可有异议？” 卢六摇摇头，媳妇跟孩子们忙不迭地跟着摇摇头。 怎么敢有异议，没有抓他们去坐大牢已经是很好了。只不过……赔二两银子，想着才刚用家中所有积蓄置办了这么一套家伙事，结果开张第一天就出事，现在哪里能够凑出来二两银子哦！ 那两个伤患倒是觉得意外惊喜，这药是王妃出了，卢六一家还要赔他们二两银子，这可不是白白赚的吗？ 不说卢六，前些日子大家过得不好，吃什么的都有，经常有吃错东西上吐下泻的，可没有谁能够有银子得的。 顿时那两人也不怪卢六了，欢欢喜喜地回去了，只准备十五日后去卢六家要银子。 人群在晴雪的调派打点下，慢慢散开。 卢六媳妇抹着眼泪去收拾刚才被人打翻的桌椅，卢六亦是去看那锅油，刚才这油都差点儿让人掀翻了……他拼命保住的，手上还被烫了好大一片。 好在当时吵闹了半天，油锅没多热，烫伤的地方只是红了，没有起水泡。不然，哪里有银子医治？ 两个孩子默不作声，咬着嘴唇帮爹娘干活，陆清灵倒是笑了：“你们去豆腐学堂做杂役，卢六跟卢六媳妇去学腌制臭豆腐，至于两个小的，我另外安排活计，不过因为人小，工钱没那么多，孩子一日十文钱，包吃，大人一日三十文，可好？” 什么？让学腌制臭豆腐，还有工钱拿？ 不是罚役吗？ 卢六一家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清灵。 陆清灵微微笑着，晴雪已经走过来了，颇有些气盛：“没诓你们！现在跟着王妃做事的，外招的工人，谁一日不拿个三五十文呢，长跟的，一日上百文的都有！别做出这副样子来！” 卢六媳妇连忙低头，十分不好意思。 卢六想问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问，只两个小的互相拽了手，脸上强忍不露出期盼的神色来，可是光是紧握彼此双手的动作，又哪里看不出来呢。 晴雪摆摆手对旁边的人道：“可别以为回回都有这等好事，这是王妃念着你们一家初犯，加之之前又没有说清楚清水记的规矩，才特意网开一面的，以后罚役可就不是这样了！” 第495章 姚丫头 话虽这么说，但是周围的人还是很羡慕，白白赚了一份工钱，还能够学到臭豆腐的方子。 再说那卢六一家进了豆腐学堂，陆清灵果然叫薛五娘将腌制臭豆腐的法子一五一十告诉卢六夫妇了。 卢六夫妇便安心在豆腐学堂里腌制臭豆腐。 而卢六的两个孩子，卢明跟卢朗便负责点送臭豆腐的数量，并着包装送往订货的人手中。 恰好这津阳县的人才开始订这臭豆腐，要的都不多，一家或两三家合着要一坛，让大人专门送又觉得有些浪费，便是这样半大的孩子送去正好。 卢明跟卢朗兄弟二人在豆腐学堂耳濡目染，心中因为之前的事情愧疚，因而晴雪吩咐任何事情都尽力去做，兄弟二人最多的时候一日送过上百坛臭豆腐。 这津阳县里大大小小的城区跟乡间村里都是两兄弟去跑。 至于那些外县来的要订货的人，都从晴雪手中一车一车买回去，那个另说。 就在卢明两兄弟逐渐开始在津阳县有了名号的时候，陆清灵这边东海王府中，还有一个孩子也颇受大家关注。 那便是被吕少鹏找回来的姚家丫头。 虽然陆清灵不是学心理学的，但是心理健康也是生理健康的一种，大学好歹是上过这门课的，所以姚家丫头被接回来时，陆清灵一眼就看出来这孩子经受过重大创伤，心理上已经有些不寻常了。 陆清灵很心疼这个孩子，让她跟小七一样，都住在她这边的院子里。 小七是个活泼的，任凭谁都不会不喜欢小七，不过多半被捉弄得多了，对小七也有些无可奈何。 姚家丫头比小七也就大上四五岁，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多跟孩子在一起是好事。 陆清灵还让小七带姚家丫头一起去学堂，岂料才去了半日，小七就带着姚家丫头回来了，鱼儿也是一脸不高兴。 “小七，怎么了？”陆清灵把小七抱过来问，余光却是在看院子外的姚家丫头。 小七摇摇头：“姚姐姐不说话，别人说什么她也不听，不进课室，只站在院子外头。先生说也不听，学生们便闹起来了。” 至于闹起来之后有人认出姚家丫头的来历，说出些什么“就是她！她爹没了！”“她爹被海盗杀了！”“她还被海盗掳走了几日！”的话，小七便不想重复。 陆清灵哪有不明白的，顿时知道津阳县这小地方，消息传得很快，现在恐怕大家都知道姚家丫头的事了。 尤其是被掳走的那几日，总归是有些不好的说法。 陆清灵牵着小七走出去，在姚家丫头面前半蹲下来：“丫头，你是不是不想去学堂？” 姚家丫头没有半点儿反应，连眼珠都不曾转动半分，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陆清灵的话一般。 陆清灵想想姚家丫头回来的时候，死死抱着马脖子不肯下来的样子，想着：“丫头，你还记得之前救你的那些人吗？” 姚丫头果然神色微微有些变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 “你记得对不对？”陆清灵声音轻柔地哄着。 姚丫头定定地看着陆清灵。 “那你想不想去看看他们？”陆清灵轻声问道。 姚丫头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在陆清灵觉得可能行不通的时候，姚丫头终于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就这一下，让陆清灵跟小七心里都乐开了花。 陆清灵立刻回应道：“今日你跟小七不去上学，咱们去军营看看那些救你的叔叔哥哥们，好不好？” 姚丫头点点头。 小七高兴起来：“娘亲！我要把我的画册带给哥哥！” 小七把每日陆清灵给她讲的故事都画了下来，只不过有些像模像样，有些却是鬼画符一般。 别说被小七追毛了的晴雪五娘她们，便是陆清灵都不愿意多看，想来也只有霍振熙跟嘉嘉能够忍受小七了。 那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当然可以。”陆清灵巴不得小七赶紧把那画册送走，别天天缠着她，还要反过来给她讲故事。 小七眼角眉梢都是喜悦，伸手去拉姚丫头：“走，我带你看看去！” 姚丫头木然，但是却并没有反抗，小七才多大力气，拉着她，她也走了。 鱼儿高高兴兴地跟在后面一起去了。 陆清灵这才回来，找了薛四娘吩咐下去：“往后姚丫头暂时不去学堂了，先在府里跟豆腐学堂这边呆着，你跟大家都多叮嘱两句，不要乱说话。” 薛四娘点头：“是，王妃。” 吃过午饭，略略午休过后陆清灵便带着小七跟姚丫头去军营了。 军营那边霍振熙跟吕少鹏已经收到了消息，带了几个那日姚丫头见过的士兵来。 果然，一见吕少鹏跟那几个士兵，姚丫头的眼珠子就一直追着他们，没有离开。 被薛四娘从马车上抱下来，也一直盯着他们。 吕少鹏走到薛四娘旁边，握着四娘的手问道：“最近忙不忙？累不累？” 陆清灵翻着白眼，呵，当着我的面问四娘忙不忙累不累，什么意思啊？ 生怕我压榨了你们家四娘？ 四娘哭笑不得，拍了吕少鹏一巴掌：“你什么时候见我累着了？活儿都让五娘跟晴雪去干了，我才管管人记记账罢了，累不着。” 吕少鹏可不信，毕竟陆清灵就这么四个丫头，两个在外头跑的，一个晴霜捂得跟个什么宝贝似的，天天守着账册。 其余的事情可不都得四娘来做吗？ 陆清灵哼一声：“不识好人心！” 霍振熙看到姚丫头，过来问她：“想不想看军营里比武？” 姚丫头不动。 薛四娘掐了一把吕少鹏，吕少鹏才硬着头皮跟着问：“丫头，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姚丫头立刻点头。 第496章 留在军营交给宝儿 陆清灵跟薛四娘都松了口气。 姚丫头自从送到东海王府中之后，就一直不曾说过话，虽然对她们没那么抵触，可是看着也并不亲近。 陆清灵还在想，若是姚丫头一直这么下去，恐怕就真的麻烦了。 不过还好，她对吕少鹏跟当日冲进村子里救了她的士兵们还是信任的。 吕少鹏在薛四娘的要求下，硬着头皮带姚丫头去了校场，在那里，姚丫头看着士兵们两两对打，虽然神色未动，可是目光却一直跟随着当天救过她的人。 陆清灵心中微动：“四娘，往后你来军营送东西，便带上姚丫头吧。” 四娘应声：“是，王妃。” 这边，小七早就自己溜去找嘉嘉了，嘉嘉在少年营那边。 虽然霍振熙没有给嘉嘉任何优待的，但是嘉嘉到底资质出众，已经成为了少年营的领军。 在那里，小七还看到了一个熟人——宝儿。 小七眼珠一转，兴冲冲地冲过去：“宝儿哥哥！” 宝儿一愣，随即看到小七，脸上也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小七小姐！” 小七嘻嘻笑着：“宝儿哥哥不用喊我什么小七小姐，喊我小七就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之前陆清灵让人把宝儿接到了江南，只是后来有事去了淮南，没有顾上宝儿。 如今在东海一切太平，便让人又接了宝儿过来。 宝儿笑容羞涩：“才来了没几天，是王妃娘娘送我过来的。” 小七点点头：“那你在这里还好吗？” 宝儿点头：“好的，吃得饱穿得暖。就是训练还有些跟不上，总要世子额外操练。” 小七嘻嘻笑着：“那个没事，反正嘉嘉也是个练武狂魔，你不让他练他也是要自己练的。” 这边小七见了宝儿，心中便有数了，磨着嘉嘉把宝儿放出来，带了宝儿去见陆清灵。 悄悄伏在陆清灵耳边道：“娘亲，宝儿哥哥身世跟丫头姐姐身世差不多，不若让宝儿哥哥多开导开导丫头姐姐？” 陆清灵一想，好似也行。 便叫来丫头，问她：“丫头，留在军营跟回王府，你更喜欢哪里？” 一旁宝儿听到陆清灵这么问，神色微微有变，不过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姚丫头回头看了看吕少鹏，四娘正悄悄拿自己做的鞋子送给吕少鹏，二人眼角眉梢都是甜蜜。 “军营。” 陆清灵等了许久，丫头才开口道。 陆清灵点点头：“好，那我就安排下去。” 当即便找了霍振熙跟吕少鹏等人，将丫头安排在了少年营的伙房之中帮忙。 日常便让吕少鹏跟宝儿多照看些，四娘每隔两三日过来军营，也会来看看丫头的情况。 当天丫头便留在了军营，少年营的伙房中有不少帮厨的婶娘嫂子们，对姚丫头都颇为照顾。 吕少鹏还带着宝儿过来给姚丫头送了些少年营中流传的木头雕刻的小兵器。 或许是因为吕少鹏在，丫头放松不少，收下了礼物，只盯着吕少鹏看。 吕少鹏觉得不方便，出了营帐，丫头也跟着出来，宝儿连忙跟上。 吕少鹏忙道：“姚丫头，我要去巡查了，让宝儿给你介绍一下军营，有些地方不能去。” “好。”宝儿点头道，虽然他也才是个孩子，但是这一路颠沛流离，早已成熟懂事像个大人。 丫头细声细气的：“好。” 吕少鹏说的话，她还是听的。 吕少鹏逃也似的走了，宝儿带着丫头就在少年营的大帐外头坐着，大帐里面要一直到子时才会熄灯，此刻都是闹着摔跤跟练武的少年，嘉嘉也在其中。 往常宝儿也是在这里被嘉嘉带着操练的。 吕少鹏走后，丫头就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就算是宝儿坐在她身边，她也不曾搭理宝儿。 宝儿却好似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一般，轻声笑道：“你是不是恨王妃？” 话音未落，姚丫头脸色赫然变化，扭头看向宝儿。 宝儿对丫头的反应丝毫不意外，他目光盯着不远处的大帐，看着大帐上映出的人影，里面就有嘉嘉。 “我也恨她。”宝儿很平常地说道。 姚丫头终于有了些反应：“为什么？” 这宝儿，不是据说也是王妃救下来的孩子吗？为什么会恨王妃？ 宝儿的神情平淡，却带着一丝暗暗的恨意。 “我以前就住在东海外的孤岛上，我们不曾上岸，但是她去了。” “后来就有很多官兵上岸，一把火烧了岛。” “而我娘……不是烧死的，是被他们活活逼死的。” 白姑死的时候，宝儿已经懂事了，当时就跟姚丫头现在一样，什么都不动什么也不说。 陆清灵只以为他是被吓到了，还假模假样地过来关心他，说要代替娘亲照顾他。 可是后来呢？陆清灵是怎么做的？ 她去了江南，很久之后才找人把宝儿从东海接到江南。 他留在东海的时候，过得并不好，那些照看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世——他爹是个渣男，哄得他娘生了他便杳无音信，至今不知道是谁；而他娘，为了救他做了许多错事，还杀了人。 至于他自己，他是岛上的人，前朝余孽，身患怪病。 陆清灵留下的人，只是照顾他，却并不喜欢他，这样的闲言碎语他没少听。 后来去了江南，他曾经有过想法要跟陆清灵和解——毕竟陆清灵对他也不错。 可是后来呢？陆清灵又是一个人去了淮南，把他留在了江南。 当然，嘉嘉跟小七她也没带走，可是嘉嘉跟小七是老先生的亲传弟子，又是关门弟子，整个茶山上下都拿他们两个当成小主子。 没人敢轻慢他们。 而他，又变成了在东海时一样的孤儿。 现在陆清灵又接他过来，可是却只见了他一面便把他塞进了军营。 美其名说是跟着嘉嘉年岁相当，一起在军营锻炼对他好些。 可是谁不知道他身患怪病，若是不小心有个磕磕碰碰便会出血不止，甚至死亡？ 那个看起来心地善良无比的王妃，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第497章 那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宝儿低声诉说着他心中的苦楚。 跟嘉嘉一样在军营训练？可是嘉嘉是世子，从小就有最好的师傅来教他武功，又是跟着王爷在军营里长大的。 嘉嘉对军营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这根本难不倒他。 而宝儿，却是随时可能会死的人。 送他过来跟嘉嘉一起训练不说，白日的训练结束之后，陆清灵甚至还要求嘉嘉晚上单独操练宝儿。 宝儿的声音冰冷：“她想让我死。” “她既要大善人的名声，又不肯出力。可是如今她骑虎难下，若是不带着我，别人便会问她，若是带着我，她心中自然是不愿意。” “所以她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恶毒的法子——她想让我死，等我死了，别人只会夸她照顾我收留我，还会同情她花了那么多心思但是我依旧死了。” 宝儿冷笑起来。 姚丫头面色如常，什么都听到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嘉嘉时不时看向这边，只觉得宝儿是在开导姚丫头，毕竟宝儿说话的时候，时不时还对着嘉嘉笑笑。 只是谁也不知道，宝儿腼腆的表情下，诉说却是这般险恶的话题。 宝儿转过头来，看着姚丫头：“你也恨她对不对？” “如果她不来东海，你爹就不会下海去安装渔网，也就不会被海盗们杀死了。” “你还记得你爹死的时候什么样吗？是不是流了很多血？” 宝儿并没有在乎姚丫头听到这个是不是会受刺激。 看着姚丫头变得苍白的脸色，宝儿甚至还有些兴奋：“你记得对不对？我也记得，我娘死的时候，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 姚丫头突然开口：“别说了！” 宝儿笑了：“为什么不说？我们是一样的，你经历过的痛苦，我也一样经历过。” “你不该忘掉痛苦的，不要被那个女人给你的一点点好意就打动了。我跟你说，那都是骗人的。” “不然她为什么不把你留在王府，留在她身边？都是在做戏，做完戏之后就会把你往军营里一塞，什么都不管。” “你若是活着，世人都会称赞她善良仁慈，你要是死了，世人也不会怪罪她，还会去安慰她。” 姚丫头听着宝儿说了这么多，终于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走？” 如果那个女人对你不好，你为什么不走？ “走？我能去哪里？扔下我、带着我，都只能够由她来决定，我什么都不能做。毕竟，我身体里流着的是前朝余孽的血。” 宝儿迄今不过才八九岁，身材瘦小，只是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根本不像个孩子，反而像是个恶魔。 姚丫头站了起来，宝儿微微有些紧张：“你做什么？我是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我才跟你说这些的，我是叫你别被那个女人给迷惑了，她不是什么好人……” 姚丫头木然道：“你说什么都不关我的事，至于那个女人是不是好人，也跟我无关。” 宝儿还想说什么，那边嘉嘉却已经过来了：“宝儿，丫头姐姐，怎么了？” 宝儿连忙道：“可能是我说错了话，让丫头姐姐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世子，对不起……” 嘉嘉看了一眼丫头，的确发现丫头的神色有些异样，似乎很痛苦。 便道：“没事，丫头姐姐可能是累了，今日早些休息吧，宝儿你送丫头回去，再过来操练。” 宝儿身子微微一顿，脸上却是笑着的：“好，世子。” 说罢，对丫头道：“丫头姐姐，今晚是我不好，我说错了话，你别见怪，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丫头不说话，迈步往外走去。 “等等！”嘉嘉突然转身往大帐里跑，然后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出来。 “丫头姐姐，这是小七给我的画册，我已经翻阅过了，虽然画得有些随意，但是也有些童真，你若是不喜欢这些兵器武功什么的，可以看看小七的画册。” 嘉嘉认真道，小七心思纯粹，自带着一股天然的洒脱，或许对丫头的心绪有帮助。 丫头面无表情地接过来，往外走了。 宝儿连忙跟上。 等离开嘉嘉的视线，宝儿把丫头手中的画册抽出来翻看，嗤之以鼻：“这画的都是什么鬼画符，乱七八糟的草纸给你的吧？还当个宝贝似的，说什么你看完了还要还给他。” 宝儿一边说一边打量丫头的神情。 没办法，陆清灵那个女人一家，都太会收买人心了，便是嘉嘉也是，如今少年营里，没人不听嘉嘉的话。 宝儿一开始也想过联合少年营里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想要让他们认真想想，以往他们可以在外面讨口饭吃，如今却要在军营里苦练，都是拜陆清灵所赐。 只不过那些孩子并不肯听——在宝儿眼里都是他来得太晚了，少年营里的孩子已经被陆清灵跟嘉嘉洗脑了。 所以这次来了一个姚丫头，刚好又是女孩子，还进过那个女人的院子，简直是绝佳的人选。 所以宝儿才会这般急进。 好在看姚丫头的神色，也并没没有多喜欢陆清灵。 宝儿心道，不喜欢才是对的，陆清灵这种人，他迟早要揭穿她的真面目的！ 这边宝儿送姚丫头回了伙房，便只能回去跟着嘉嘉操练。 心里一边骂着，觉得嘉嘉一定是陆清灵派来专门折磨他的，想要让他早些死。 至于嘉嘉累到满身大汗，还要坚持带着宝儿锻炼身体，因为陆清灵跟他说，有些剧烈运动不适合宝儿做，也怕磕着碰着，但是如果嘉嘉每日专门抽出些时间照看着宝儿锻炼，会对宝儿的身体好些的话……以嘉嘉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跟宝儿说的。 姚丫头在伙房帮工的女人们的照顾下躺到了大炕上，她们把最里面最暖和的位置让给了她。 姚丫头面无表情地掀开被子钻进去，刚好看到刚才嘉嘉送给她的册子，目光闪了闪，放在一边并没有看。 半个时辰之后，依旧没有睡着的姚丫头，却拿出了那本册子，开始看。 这本册子是郡主画的，据说都是王妃给郡主讲的故事，她想要看看，王妃到底是不是像宝儿说的那样，是个表明上的善人，却拥有一颗最为黑暗的内心。 若真是这样……她必定要为她死去的爹爹跟叔叔伯伯们讨个公道！ 第498章 丫头说不出的话 第二日宝儿早早就起来了，过来找姚丫头。 等看着姚丫头依旧不跟人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后面时，心中不由得放下一块巨石。 他报仇的心思很迫切，但是昨天回去之后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安——太激进了。 若是姚丫头有那么一丝丝犹豫，去告发他，那他的计划岂不是就要落空？ 以那个女人的手段，如果知晓他有为娘亲报仇的心思，恐怕不杀了他也不会让他好过吧！ 好在姚丫头没说。 宝儿拉着姚丫头到一边：“你想明白了吗？你爹到底是因为谁而死的，你想明白了对不对？” 姚丫头目光如深沉的水，虽然依然不肯言语，但是却微微点了点头。 宝儿道：“果然如此！那往后我们就是一起的，你放心，我一定能够找到机会报仇的！” 说着，就想跟姚丫头说他的计划。 这是个完美的计划，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会想到这种计划，所以，他们一定可以顺利报仇的！ 不过恰好在此时，吕少鹏带着士兵过来巡查，姚丫头立刻跟了上去。 吕少鹏一贯清早起来都会巡查，他是霍振熙的心腹，所以少年营这边也是他看管得比较多。 今天一来，又看到姚丫头目不转睛地用目光跟随着他，不由得有些头疼。 硬着头皮做完了今天的点卯，吕少鹏立刻拔腿出去。 可是姚丫头竟然跟了上来。 这些可把吕少鹏吓坏了，连忙跑了出去，姚丫头一见，也跟着跑了起来。 吕少鹏怒了：“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姚丫头吓了一跳，可是长久不说话的她，开口已然是一件难事，面对吕少鹏的满脸怒容，更加觉得难以开口。 吕少鹏沉声道：“救你是我的责任，并不是我好心或者如何，你要感谢也该是感谢王爷跟王妃，不该感谢我。” 吕少鹏心里很是不爽，这姚丫头虽然才十岁出头，但是毕竟是个姑娘家。 想他吕少鹏这辈子接触最多的就三个女人，薛四娘，薛五娘，跟王妃。 四娘就不说了，是他此生唯一也是最重要的女人，另一个是她的妹妹，最后一个是王妃。 他从来不喜欢也不擅长跟女人接触，之前一直避开姚家丫头，也是感觉姚家丫头这么跟着他不舒服。 姚丫头张了张嘴，很艰难地想要说话。 但是吕少鹏很快打断她：“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你好自为之。这军营里很安全，你暂且在这里住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回王府！知道了吗？” 姚丫头脸色苍白，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眼睁睁地看着吕少鹏走了。 中午时分，薛四娘带着东西来看望吕少鹏，一边还问他：“昨天丫头在这里怎么样？王妃很是担心，还让我今天给丫头带了些点心过来。” 吕少鹏一边吃着薛四娘专门给他做的饭菜，一边有些闪躲：“你总那么关心她做什么？不过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罢了，我们谁不是？也没有见谁像她那样脆弱。” 薛四娘皱眉：“你怎么能这么想，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比郡主也就大上几岁，亲眼看着自己唯一的爹爹被海盗那样残忍的杀，不可怜吗？你救了她，如今她谁也不敢接触，就信任你，听你的话。你在军营中，就多照顾一二，总不是什么难事。” 薛四娘心中温柔，劝说吕少鹏。 王妃说了，如今丫头正是心理敏感期，需要她信任的人帮助她重新树立对这个世界的接纳。 “可怜是可怜，但是这并不是我们该负责的事。我这边这么忙，哪里有时间整日关注她？”吕少鹏有些不高兴了。 当着薛四娘，他不想说太多，免得四娘不开心。 但是让他一个刚刚成家就跟娘子分居的男人，去关心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到底是当女儿看还是当什么看？ 薛四娘瞪了吕少鹏一眼：“算了，你不去我去。” 说着，就去少年营那边看姚丫头。 姚丫头上午才被吕少鹏说了一顿，倒是没有再跟在吕少鹏身后，只是她依旧对所有人都爱答不理的样子。 便是伙房那些得了令真心疼她照顾她的婶子们，也跟她说不上话。 薛四娘看着孤零零坐在灶台后面的姚丫头，不免觉得有些心疼：“丫头，你昨晚在这里住着可还好？” 丫头抬头，定定地看着薛四娘，目光之中却尽是冷漠。 她扭过头，拒绝跟薛四娘对话。 薛四娘却不着急，蹲下来，从食盒中拿出两包点心来：“昨天来的匆忙，没有给你准备吃食，也不知道军营里的饭食你吃不吃得惯。今天带了两包点心过来，你先拿着，若是还有什么喜欢吃的，都跟我说。” 丫头一声不吭，看都不看那点心一眼，站起来拔腿就走。 路过薛四娘身边的时候，差点儿把薛四娘给撞到。 薛四娘见丫头起身要走，连忙收拾好东西跟了上去，在丫头身后跟着，想要把点心塞到丫头手中。 塞了两次都被丫头躲开，第三次的时候，丫头终于忍不住，面带怒意地一把拍掉薛四娘的点心，恶狠狠地看着薛四娘。 薛四娘一怔，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点心，不由得有些心疼。 但是还是忍住了，没有说是丫头。 毕竟还是孩子嘛，还是个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跟一些难以言喻的痛苦经历的孩子，有些情绪也是正常。 薛四娘蹲下来，把散开的纸包小心收拾好，将没有掉落在地上的点心包好。 温柔道：“没关系，不想吃也可以跟我说。” 丫头依然是扭头看向一边，并不打算开口说话。 薛四娘叹了口气，轻声道：“没事，以后大概每隔一日我会过来，若是你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都尽管跟我说，若是有不习惯的地方，也到时候跟我说，别担心，我们没有恶意。” 说罢，便悄声离开，不再打扰这个性格敏感的小女孩。 只是薛四娘不知道，她离开之后，丫头低头看着地上已经沾染了泥土的点心，目光之中微微有些变化，闪过了一丝让人看不清的东西。 第499章 我想要杀王妃 薛四娘回去之后便跟陆清灵说了今日在军营里的事。 陆清灵微微一怔：“你是说……少鹏很不愿意见丫头？而丫头打落了你送过去的点心？” “是啊。”四娘一边给陆清灵整理床褥，一边心疼道：“虽说丫头觉得少鹏救了她，在少鹏身边更安心，但是那到底是军营，她一个小姑娘待在那里我总有些担心。” “这倒不用担心，军营里也有女兵营，跟少年营在一起的。伙房里的那些女人也都还好，都是我亲自看过的。” 这两个营都是霍振熙来之后才征收入营的，所以人员选拔上都十分小心。 薛四娘点点头：“那就好，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少鹏对丫头总是挺冷漠的。” 薛四娘没有想到的，陆清灵却想到了。 吕少鹏虽然经常对人会有偏见，但是不得不说，他这种出身于草莽绿林的天性，却也十分难得。 吕少鹏若说有问题，少不得真有问题。 陆清灵便决定亲自去看看丫头的情况。 这不看还好，一看还真出问题了。 为了不让丫头察觉尴尬，陆清灵把摇头跟宝儿叫出来，给让他们俩试了试新衣服，薛四娘跟吕少鹏也在旁边。 果然丫头换了新衣服出来，第一件事不是给陆清灵或者谁看，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吕少鹏。 吕少鹏十分别扭，表情冷漠，甚至有点嫌弃。丫头的脸色苍白，变得更加孤僻，一句话都不说。 陆清灵叹口气，知道这事恐怕还不好办了。 大概是因为吕少鹏救的丫头，所以丫头现在把吕少鹏当做是救命稻草了，甚至生出了一些远超过正常程度的依赖。 几乎可以说，丫头现在活着的意义，都是为了吕少鹏。 陆清灵让宝儿跟丫头下去换衣服了，准备把不合身的地方再让薛四娘改改。 宝儿跟丫头去了后头的营帐，就在丫头要进右边营帐时，宝儿拉住了丫头：“丫头姐姐，你想明白没有？” 丫头看向宝儿，宝儿道：“她若是真为我们好，为什么不单独给我们衣服？非要叫上这么一大堆人来？不就是为了做戏？” 丫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似乎在问：“所以呢？” 再多的人，她只在乎其中一个。其余人在不在，跟她有什么关系？ 宝儿却是难得收到丫头的回应，心中欢喜：“今天就是绝佳的机会啊！一会儿我们还要出去的，跟她近在咫尺，我想要杀了她为我娘报仇。” “你呢？你要为你爹爹报仇吗？” 丫头心中猛地一跳，看向宝儿，目光中带着探寻。 虽然她没开口，宝儿却已经习惯，明白过来：“你是不是想问我准备怎么做？” 丫头定定地看着宝儿，点点头。 宝儿道：“我以往观察过，只要世子跟郡主在，我就肯定没有机会下手，因为世子功夫不错，而郡主……”宝儿都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来。 “反正郡主也是有办法阻止的，所以我一个人动不了手。我想让你帮我引开其他人，我再动手。” 宝儿稚嫩的声音说着最为恐怖恶毒的话，丫头心中也不免有些胆寒。 见丫头没有反对，还一直听着，宝儿便凑在丫头耳边说：“如此……这般……” 就在他们两个在后头营帐中商量的时候，前头营帐中坐着陆清灵跟薛四娘还有吕少鹏。 看着薛四娘还在劝说吕少鹏不要对丫头那么冷淡，陆清灵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良久，陆清灵咳嗽一声：“四娘，你不用多说，少鹏心中自有定数。” 吕少鹏也没想到陆清灵会帮他说话，不过四娘总归是肯听陆清灵的话，只要四娘不逼着他多关心丫头，他就觉得万事大吉了。 说话间，丫头跟宝儿就回来了，把衣服交还给薛四娘，薛四娘温柔道：“丫头的裤子长了些，宝儿的衣服短了，回去我就改改，下次再来就能穿了。” 宝儿点头；“多谢四娘。” 四娘微笑：“不用客气。”却仍是有些期盼地看向丫头。 只是丫头却还是一直看着吕少鹏，直到吕少鹏脸色有些不好了，丫头才回过神来，却依然低着头不肯说话。 良久，见吕少鹏始终不肯回看，丫头终于转过头来，看着薛四娘。 四娘接收到丫头的目光，心中有些安慰，不免高兴起来，跟着问了几句丫头喜欢什么样的颜色花样，下次她再给丫头做个什么样式的衣裳。 这边丫头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抬起手来捂着自己的喉咙：“啊——” 薛四娘连忙蹲下来：“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是嗓子不舒服吗？疼？” 丫头看了一眼吕少鹏，特别希望吕少鹏也能够问她一句，可是吕少鹏离她离得远远的，甚至连眼角余光都不肯给她一下。 丫头心中失落。 可是丫头的余光却看到宝儿已经站到了陆清灵身边，拦着要过来的陆清灵，低声说着什么话。 宝儿说的是：“王妃娘娘，刚刚丫头姐姐跟我说了几句话……” 陆清灵微微意外：“什么话？” 宝儿道：“这个……不太好在这里说，王妃放心吧，丫头姐姐的嗓子没什么事，王妃跟我到后面去说话，可以吗？” 陆清灵看着宝儿有些焦急跟避讳的神色，结合之前的事情，有些顾虑，便点头：“好。” 心道，丫头不会真的过分到会对宝儿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这嗓子疼……宝儿说不要紧，难道是装出来的？为了吕少鹏？ 小七见陆清灵要去后面，手里玩着陀螺就要跟过去。 宝儿有些着急：“郡主还是不要过来了吧。” 小七顿住脚步，本来轻松的模样顿时带上了疑惑：“为什么？我不能去？” 宝儿一时语塞：“那个……郡主不是会医术吗？给丫头姐姐看看吧。” 陆清灵也想着，若是丫头心中真有什么难言之隐，恐怕也不适合小七听，便道：“小七，你听话，跟嘉嘉一起在前面，娘亲跟宝儿去后面说几句话便是。” 小七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不过还是规规矩矩地道：“那好吧。” 宝儿感觉到小七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只觉得心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好在小七说完那句之后，果真就回去给丫头把脉了，并不曾跟过来。 宝儿急急忙忙拉着陆清灵到后面营帐，还觉得不放心，非要陆清灵进营帐。 宝儿一个八九岁的孩子，陆清灵也没多顾虑，便跟着宝儿进了营帐。 第500章 他要杀我娘亲，我就必定杀了他 岂料，才一进营帐，宝儿的神色便变得有些古怪，盯着陆清灵，一言不发。 陆清灵搓了搓胳膊，把这股麻嗖嗖的感觉压下去：“宝儿，你刚才说丫头跟你说了什么？” 宝儿神色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诡异，他对陆清灵招招手：“王妃，你可以蹲下来凑近些吗？丫头姐姐不想让别人知道。” 陆清灵照做，谁知才蹲下来，宝儿就突然伸出手，将陆清灵往后一推搡，趁陆清灵失去平衡的时候，照着她喉咙处便是狠狠一划！ 陆清灵往后一躲，双手撑在地上，堪堪躲开，惊道：“宝儿，你做什么？” 宝儿却是不说话，再划一刀！ 他知道陆清灵不会武功，但是有个奇怪的小刀，会使那把小刀。 所以偏生要她蹲下来，偏生要她失去平衡须得双手控制，这样他才好下手。 可是他千算万算，还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营帐中，却还是被人拦了下来——不是别人，正是鱼儿。 鱼儿愤怒的“呜哇”一声，伸出胳膊挡在陆清灵身前，宝儿那一刀划在鱼儿胳膊上，虽有鳞片保护，但是鱼儿还是吃痛。 这边陆清灵却是已经找准时间摸出手术刀，只是要对着宝儿下手吗？ 陆清灵有些犹豫……这一分身，宝儿便从吃痛蜷缩的鱼儿身侧，朝陆清灵身上狠狠一划。 别说，这一手可还是从陆清灵身上学来的。 当初她也是凭借着这使小刀的功夫，逼迫娘亲两头为难，最后不得已在他面前自杀的！ 他今天就要让陆清灵好好尝尝这滋味！ 前面营帐中，薛四娘哄着丫头，丫头却是焦急，她心中越急，越是说不出话来。 只有对着吕少鹏的时候才能说话，可是她看向吕少鹏，吕少鹏却恨不得躲她躲得远远的。 薛四娘催促吕少鹏：“少鹏你过来一下好吗？丫头好像有话想对你说。” 吕少鹏脸色难看：“有什么她跟你说就是了，为何非要跟我说！” 只小七却瞧着有些不对，看着焦急的丫头，她出声了：“丫头姐姐，你是不是有很紧要的事要跟我们说？” “嘶——”丫头出声，可是不管她有多想说话，喉咙却愣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小七立刻明白过来——娘亲说过一种症状，叫做“应激综合征”，人在遭受巨大的刺激之后，会因为心理上的问题，突然失声。 “少鹏叔叔，你过来一下。”小七开口道。 吕少鹏为难，小七毛了：“过来！” 吕少鹏一愣，随即过来，丫头一把抓住吕少鹏的手，道：“宝儿要杀……” “宝儿要啥？”四娘几人有些发愣，这是什么意思？ 丫头深吸一口气，几乎快要哭出来：“杀王妃！” 这话一出，几人脸色先是一变，差点要对丫头动手了，可是看到丫头的神情，再一想前面的话，顿时反应过来：“宝儿要杀王妃？” “宝儿要杀我娘亲？”小七几乎是立刻站起来，掏出脖子上的一个哨子，猛然一吹。 一边吹，一边撒腿往后面营帐中跑去！ 吕少鹏跟薛四娘连忙跟过去。 而军营中，听到哨声的霍振熙跟嘉嘉脸色一变，立刻放下所有事情，循着哨声过来。 几人冲到后面营帐中的时候，陆清灵已经把宝儿制服了。 到底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能有多大力气，只不过宝儿挣扎间，皮肉被陆清灵的手术刀划破，此刻血流不已。 陆清灵没有着急离开躲避危险，反而是在帮宝儿止血。 只是宝儿却根本不领情：“你放开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别在我面前装善良！” 陆清灵也怒了：“闭嘴！” 宝儿是血友病患者，血小板不足，凝血功能有障碍，这伤口对宝儿来说很危险。 小七是最快赶到的，看着鱼儿在捂着胳膊委屈地站在一边，气道：“刚才不是让你保护好娘亲的吗？” 鱼儿委屈，却也说不出话来。 陆清灵浑身是血，小七立刻上前：“娘亲，你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陆清灵摇摇头：“我没受伤，是宝儿受伤了。” 宝儿破口大骂：“我只恨我人微言轻力气小，没有杀死你！不过你放心，即便今天我没杀死你，他日也总有人会杀你的！” 宝儿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小七气不过，狠狠踢了宝儿一脚：“垃圾！” 陆清灵正在给宝儿止血呢，小七这么一踢，顿时又碰到伤口。 陆清灵不赞同：“小七，不要意气用事。” 小七却不肯听，一脚一脚踢宝儿：“你要杀我娘亲？你凭什么？娘亲对你哪里不好了？狼心狗肺的东西！” 陆清灵回头叫薛四娘：“四娘，把小七带走！” 小七不肯，立刻掏出一颗弹珠往宝儿的伤口上一摁，宝儿疼得大叫起来。 陆清灵是真怒了：“小七你做什么！” 小七恨恨道：“刚才就觉得他怪怪的，但是没想到他真敢下手，现在还骂娘亲你，我不会放过他的！” 陆清灵怒道：“你忘了医者本分吗？” 小七摇头，却是冷哼：“我学了医术也只救该救的人，这样恩将仇报的人，绝对不该救！” 霍振熙跟嘉嘉赶到，见到这样一副情景，两人几乎是立刻把陆清灵跟小七从宝儿身边拉开。 可是宝儿已经开始意志涣散，脸色唇色苍白一片，想要骂人，可是力气不行，软软地说几个字：“你害死我娘……我不会放过你……” “放屁！你娘是自己死的！我娘亲才不会害你娘！”小七回敬：“还轮得到你放不放过我娘亲？我让你以后再也没机会对娘亲下手！” 说着，往嘉嘉手上一咬，捡起地上的手术刀，就朝着宝儿的心脏、脾脏、肺部连扎三刀。 连陆清灵都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小七，不敢相信。 “小七！”反应过来后，陆清灵厉喝出声。 小七转过身来，宝儿已经咽气了。 小七脸色平静，看着满脸震惊的诸人，淡淡道：“他要杀我娘亲，我就必定杀了他！” 第501章 拆台子的小七 陆清灵心中震惊，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七却是很淡定：“爹爹，你叫人来处理一下尸体吧。” 霍振熙正要开口，陆清灵却抢先开口了。 “不……还是，麻烦少鹏处理吧，之后官府的程序，你们比我清楚。”陆清灵情绪复杂地道。 霍振熙知道她心中想法。 纵然他们二人都是在苦难磨练中长大的，自小就知人世间许多道理。 但是等到嘉嘉跟小七，他们还是很难接受。 薛四娘捂住丫头的眼睛，或许是因为这个动作，又或许是刚才丫头终于能够说出话来了，此刻丫头不言不语，却是紧紧抓着四娘的衣服。 军营不能待了，再待下去，恐怕会成为丫头的第二个噩梦。 陆清灵更是带着小七跟嘉嘉回了王府，霍振熙留下来处理点事情，至少这边案宗要先录完。 陆清灵神色复杂地看着小七，直到进了王府，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 小七也感觉到有点紧张了，悄悄问嘉嘉：“嘉嘉，娘亲是不是生气了？” 嘉嘉看着小七，不知道说什么好，安慰道：“无论如何，爹爹跟娘亲总是不会怪我们的。” 小七点点头。 陆清灵独自坐在房间里，心情难以言喻。 小七进来，静悄悄地看着陆清灵，陆清灵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好似被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你爹爹跟你哥哥难得回来，你去问问嘉嘉，想吃什么，一会儿我给你们做。” 小七应声出去了。知晓陆清灵现在不想说话，也没有勉强。 小七跟嘉嘉、鱼儿三人上了屋顶，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陆清灵没等多久，霍振熙便匆匆赶回来。他知道，陆清灵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需要人来陪。 见到霍振熙，陆清灵不知为何突然站起来：“我出去给你下碗面吧。” 霍振熙叹了口气，把想要逃的陆清灵拉回来：“昭昭，我不饿，孩子们也不饿，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陆清灵眼神飘忽：“谈什么？我没有什么想谈的。” 霍振熙定定地看着陆清灵，陆清灵强装出来的镇定节节败退，终于溃败：“含光，我好害怕，小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吗？” 霍振熙抱着陆清灵，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安抚着：“昭昭，这就是我想跟你谈的。” “小七的性子我们都知道，前些年初遇她的时候便知道她比寻常孩子要懂事许多，此后又因我们遭遇诸多寻常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事情。” 霍振熙缓缓道：“小七注定跟寻常孩子不同，但这也并不是错。你一向希望小七跟嘉嘉做自己，为何就不能接受小七今天的做法？” 陆清灵艰难道：“含光，你真的不觉得小七今天这样有问题吗？” 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就敢杀人。而且杀完之后一点都不害怕，甚至什么感觉都没有。 纵然她教小七学医，面对鲜血跟白骨红肉如何镇定，但是她一直都对小七说要尊重生命。 可是小七今天的行为…… 陆清灵心道，这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恐怕大家都会觉得小七心理有问题吧。 霍振熙道：“我们的孩子，生来就背负着寻常人不用背负的东西，走的路也不是寻常人能走的路。幸而两个孩子都是好的，说真的，昭昭，我觉得小七这般杀伐果断，并不是错。” “不是错？六岁的孩子杀人啊。”陆清灵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中的情绪。 “若小七今天不动手，宝儿会活下来吗？”霍振熙想了想，换个方式问。 “……不能。”陆清灵道。 宝儿在动手、挣扎的时候，也根本没想活。本来不会那么难制服他的，就是因为他没想活，所以故意往刀上撞。 宝儿年纪太小，伤口那样多，血流不止，没有止血的条件，也没有立刻补充血液的办法。她当时也不过是一种下意识的做法罢了。 “那么……若是宝儿今日真的伤到你，或者下手更严重，你觉得我会放过宝儿吗？”　　“不会。”陆清灵很肯定。若是她出事了，或者想你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她的人。 “那么……若是我也不在了，小七跟嘉嘉，会放过他吗？” 霍振熙不愿意去设想那种情景，但是他依然希望陆清灵能够明白。 在她保护孩子的同时，孩子也长大了，想要反过来保护她。 “不会。”陆清灵若有所思。 “那若是有天，有人对小七跟嘉嘉下手，你希望他们如何做？” “当然是要保全自己！尽最大可能保护好自己！” 打不过就要跑，若是找到对方的弱点，能打的话一定要果断迅速！ 陆清灵终于明白过来，抬头看向霍振熙。 “我们的孩子，懂的比别人多，比别人更成熟，并不是错。反而是他们必备的生存技能。”霍振熙说道。 陆清灵把头埋进霍振熙怀里：“含光，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前世那些被保护得好好的小孩子，都是不知人间疾苦的，明明这个时候应该在享受幸福无忧的童年时光，为什么她的孩子就要承受这么多？ “不是你的错，昭昭。”霍振熙一遍又一遍安慰。 “再说了，小七只是担心你而已，你什么时候见小七随随便便对人下手了？不过是因为今天宝儿真的起了杀心，她才下手的。她平日里不是很讨人喜欢的吗？放心吧。” 陆清灵这边情绪刚好转，突然想到小七，又不觉紧张起来：“我今天反应是不是过度了？小七是不是会伤心？” 她为了救娘亲下手果断，可是娘亲不光不理解，还呵斥她、疏远她…… 陆清灵立刻站起来：“不行，我要去找小七道歉！” 说着，就跟霍振熙两人出去找小七跟嘉嘉了。 才走了不远，就看到王府角楼顶上，三个小小的身影，还有断断续续传过来的话语。 “鱼儿你今天怎么回事，让你保护好我娘亲，你怎么搞的？”小七十分不满地道。 鱼儿“呜哇”几声，声音中充满了委屈。 嘉嘉蒙圈：“鱼儿在说什么？” 小七哼一声：“他说宝儿那把刀很锋利，他的鳞片不够坚硬所以被划疼了。” 嘉嘉大约是明白了：“也是应当的，鱼儿才比我们大几岁，又刚开始学武功，你不要对他要求太高。” 小七又是哼一声：“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说我对他要求太高？真是个笨蛋！嘉嘉你快把鱼儿带走，过年前不要让他回来了，一点本事都没有！” 嘉嘉无奈：“好吧，我带鱼儿去练练。” 鱼儿难过地“呜哇”起来，似乎是在求小七不要让他走，可是小七不耐烦：“让你去就去！叫唤什么！不去的话揍你！” 鱼儿的身影缩瑟一下，不敢再出声，只是光那背影看着就够委屈了。 陆清灵跟霍振熙站在地面看着这一切。 陆清灵面无表情：“这就是你说的懂事？讨人喜欢？” “啊？呵呵，哈哈，是吧……”霍振熙挠挠头。 自家姑娘，也太会拆台子了。 第502章 过年有什么新鲜东西 陆清灵叉腰怒喝：“陆小七！你给我下来！” 屋顶上，小七脚一滑：“糟了！嘉嘉快带我走！” 嘉嘉正要动身，陆清灵看出来不对劲：“霍梓嘉！你今天要是敢帮她逃跑！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嘉嘉：“额……” 小七：“……” 算了算了，下去吧。 嘉嘉挟裹着小七下楼，两人规规矩矩地站到陆清灵面前。 小七看着陆清灵没有像之前那样消沉，便腆着脸凑过来：“娘亲~娘亲不要生气嘛，小七会很乖的。” 陆清灵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鱼儿道：“你怎么对鱼儿的？今天要不是多亏了鱼儿帮我挡那么几下，受伤的估计就是我了。” 她还没来得及多谢鱼儿，小七就对鱼儿呼来喝去的？ 小七笑道：“娘亲，我知道的，所以我已经给鱼儿上好药啦。” 说着一招手，鱼儿巴巴地跑过来，把衣服拉起来，果然看到是已经上好药了。 陆清灵神色缓了缓：“这还差不多，不过你为什么对鱼儿那么凶？” 小七嘻嘻笑着不说话，陆清灵看她这顽皮样子，忍不住想生气，嘉嘉连忙道：“娘亲，不是那样的，小七是觉得鱼儿现在功夫太弱了，若是鳞片无法抵挡锋利的刀刃，便需要好好练练武功。” 嗯？ 陆清灵狐疑：“真是这样？” 小七想得比她还周到？ 嘉嘉无奈：“真是这样。” 陆清灵一下子偃旗息鼓了，又有些埋怨：“你们真是的，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跟我说？” 孩子果然长大了啊，老母亲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嘉嘉这边笑而不语，小七心里嘀咕，才不会跟娘亲说呢。 她跟嘉嘉做的许多事儿，说出来要吓娘亲一跳的！ 一家四口带着鱼儿一起回去，陆清灵亲自下厨做了打卤面，满满的酱肉丝跟木耳胡萝卜拌在一起，大家吃了个大饱。 小七一边吃一边道：“娘亲，今年过年的时候还做糖葫芦吗？” 她可是记得的，之前过年的时候陆清灵给她做过糖葫芦。 陆清灵笑道：“做！小七想吃就娘亲就做！” 嘉嘉跟小七对视一眼，开始掰着手指数想吃的东西，真的太多太多了。 嬉笑之间，陆清灵看着两个孩子的确没有什么心理阴影，便放松多了。 的确快要过年了，在过年之前，孟三郎跟穆三娘又跑了好几次义庆县，运回来上万张渔网，到底是加急把东海周边人们寻常活动的海域都给围了起来。 虽然不能够完全防住，但至少这样大家在海边打渔、挖生蚝，或者捡蛤蜊壳换豆腐的时候，心里是安定的。 要过年了，西市也更加热闹了。 不过眼下最愁人的就是晴雪了，她几乎天天泡在西市里，着急得不得了：“王妃王妃！咱们的西市上现在缺好多东西！” 虽然陆清灵带动了一些粮食方面的产出交换，但是到底东海少了海运，过年想花钱的时候，大家便嫌弃起来了。 “去岁我送给我们家那口子一堆玻璃的耳环呢！那个光泽是真好！虽然玻璃容易碎，可是好看啊！今年想来买，可是找遍整个西市竟然都没有。” “就是啊！如今都是腊月二十几了，家里要洒扫，去岁那个什么海外传来的‘肥皂’十分好用，便是我家陈年油渍的旧锅也能够洗净，我还想再买些呢！” “就是就是！还有那些个糖果！今年可是没有那样好吃的了。” “香膏呢？王府今年有没有香膏出？我看那蛤蜊冻疮膏不错，本来想着今年过年回老家送这个的，但是听说不少人都运回去卖了，老家也是人手一个。还得来些新鲜的。” 晴雪每听到一样就赶紧找人打听了记下来，送到陆清灵面前，焦头烂额：“王妃你想想办法！我们得推出些新东西了！” 陆清灵笑道：“没事没事，这说明百姓手里的钱多了，能花是好事。” 晴雪急了：“王妃！你天天带着人鼓捣来鼓捣去的，到底有没有新鲜东西出来？” 陆清灵笑道：“别急别急，还真有。” 之前陆清灵就想过做肥皂的，不过刚开始的几批都不成功。 要么就是草木灰多了，肥皂颜色灰扑扑的，别说看起来能够清洁东西了，那模样都让人想先清洁清洁它！ 要么就是油多了，滑腻腻软趴趴的不能够成形。 等终于做出了土法臭肥皂，那个味道又很崩溃。 岑今已经暴怒了：“师傅！我是个大夫！之前让我帮你研究臭豆腐也就算了，毕竟我喜欢吃！但是现在为什么连这肥皂都要我来研究？” 强行将他从医学系转到化学系吗？ 陆清灵道：“别急别急，真要搞不定，让小七来……” 还真别说，不知道是不是小七跟陆清灵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所以对现代科学的接受程度更高，竟然还真能鼓捣出一些玩意儿来。 岑今听完更郁闷了：“我都好些天没见到五娘了，师傅你不早点儿说。” 就算现在换人，薛五娘也没时间理他了。 这阵子薛四娘薛五娘，跟晴霜晴雪可是忙到崩溃了。 土法肥皂出来之后，晴雪就没再来过岑今这边了，忙活着去准备上货了。 她这边要是没有个万把块的存货，还真不敢让晴雪那边上。 晴雪来找陆清灵的时候，薛五娘这边的肥皂第一批两万块才刚刚准备好。 陆清灵把肥皂拿出来给晴雪，晴雪才拆了一块就惊喜不已。 这肥皂的原型她倒是不陌生，最开始那些土坷垃一样的东西她看过，虽然王妃说清洁效果是一样的，但是看起来太丑，闻起来又太臭。 但是今天这些，显然是没有半点儿臭味的，拿在手里，巴掌大的四四方方的一块，小巧又厚重。 外头用油纸包上了，油纸上是各色的花样，约莫有十来样，晴雪定睛看了几眼，便高兴起来。 拿了几块并到一起，果然可以！ 原来，这包肥皂的油纸上印上花样不说，连肥皂本身上头就有各色的花样，一看就是专门刻了模子的。 晴雪稍稍一组合，有梅兰竹菊一套四样的，也有松柏竹三样的。 若是只喜欢其中两样也可以，任意搭配都好。单买也行，成双成套送礼也好看。 第503章 春节的绝佳礼物 晴雪对肥皂的热销毫不怀疑，立刻就给东街上所有王府的店铺都上上了货。 还限购，一人最多购买五块。 别的不说，如今东海王府这招牌就是好用，一听说东街上王府的铺子上了新货，立刻，东街上几十家店铺都挤满了人。 “掌柜的，给我看看，王府新上了什么新鲜东西？” “我瞧见了！那油纸包着的就是！一块儿一块儿的，是什么新鲜点心吗？” “不是点心，没有点心的香味。” “那是什么？快！掌柜的，不管是什么，先给我来一份！” 各家铺子的掌柜也都笑开了花，以往在别的东家手里做掌柜可没有这么轻松的，把东西卖出去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 如今铺子要么被王府给收购了，要么被王府给租了，如今光是卖王府的东西就能够轻松赚到银子，一点儿都不愁卖不出去的东西。 要愁的嘛……就像是今天这样，人这么多，要如何招呼过来，让大家不要等太久。 新鲜的东西自然是肥皂，这精致漂亮的东西，居家也用得着，送礼一套也好看。 而且十多样花样呢！ 消息一传出来，男人们都得靠后，各家各户的女人们都出来了，太太带着丫鬟，姑娘小姐们邀约出门，便是乡下也有人赶十几二十里路来津阳县镇上买东西。 如何组合花样，爱那牡丹芍药桃花梅花四样的，就帮那些个想买六块套装的人带上一块。 回去之后大家都有些舍不得用，油纸一拆开，肥皂码在盘子里都，晶莹剔透的，做摆设都十分好看。 先前那些想过来批发臭豆腐跟蛤蜊冻疮膏的外县商户也凑了上来，想要一起进一批货。 虽然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多了， 但是一想就知道东海王府这东西好卖，又方便运输，只要运回去，绝对能够赚到钱！ 可是这一次外县的商人们却在铺子里吃了闭门羹。 “不好意思啊，王妃说了，这一次的肥皂一人最多买五块，不能再多了。”掌柜的十分抱歉。 外县的商人们都笑起来：“这规矩我们知道，之前蛤蜊冻疮膏也是如此，都是限购的。但是咱们是外县的，劳烦掌柜的跟府里递个话儿，我们批发呢。” 掌柜的笑得更和气：“不好意思，这一次就是府里的意思，不让批发呢，不管是谁来买，都是一人五块。” 商人们着急了：“这是怎么回事？之前王妃不是说了吗？要带着整个东海四郡一起过上好日子，这怎么就只管津阳县的人不管我们外县的人了呢？” 掌柜的笑着道：“诸位别急别急，这次是真没办法，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要买些新鲜东西回去讨个好彩头。听晴雪姑娘说，这一次的肥皂年前也就这么些了，王妃给作坊的工人们放假，要回去过年了。” “所以这些肥皂要限购。但是各位也别着急，年后过来，三月开春的时候，王妃说会给大家一个惊喜。” 商人们听完之后，虽然心中还是遗憾这一次没有买到，但是对掌柜的口中所说的“惊喜”更加感兴趣。 毕竟这可是东海王妃嘴里说出来的，肯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如此，商人们才总算是一人五块的买了肥皂，准备走了，掌柜的却又笑眯眯地叫住他们：“还有一事，我们王妃说……” 突然之间，这些逗留在津阳县的商人们，互相都开始讨论一个劲爆的话题——来年带什么过来。 原来，那掌柜的叫住他们，跟他们说的是：“我们王妃说了，三月你们过来，看了新货再决定上不上，但是我们王妃还想看看你们的货。” “我们的货？”商人们嘀咕起来。 掌柜的们笑道：“是的，咱们县里的穆三娘，已经跟义庆县的孟三郎定了十万张渔网，三月底之前就要交完货。” “嗯？”商人们脑子里开始活动起来。 掌柜的笑道：“诸位都是聪明人，王妃说了，就像是义庆县的渔网，各郡各府各乡各村，但凡是当下津阳县没有的，大家开年都可以带来一些。我们王妃过目之后，若是觉得有用，会照价收购，并且还会跟大家好好谈谈合作。” 这消息顿时就在各郡各县的商会里炸了锅。 原本还想着赖皮每日去买肥皂多积攒个几十块的商人们都开始纷纷往回赶——开什么玩笑！肥皂是小事，先回去看看自家地盘上有什么能够吸引王妃，让王妃看中的东西才是要紧！ 晴雪在外头看了一圈，立马回去报告：“王妃，那肥皂果然好卖！” “哈哈，那就好。”陆清灵毫不意外：“那外县的商人们呢？” “我看到了，已经有一半的商人准备回程了。”提到这些商人，晴雪也是又爱又恨。 爱自然是因为商人们来自外县，能够带动津阳县的商业。 但是恨也是因为这些人，王府一出个什么，这些外县商人就哄抢着上了。 尤其是临近过年，大家都舍得花钱，结果东西还让外县商人给抢了，津阳县自己的百姓都有些郁闷，晴雪花了不少法子才安抚好的。 眼下总算是让王妃想办法给轰走了，津阳县的人能够过个好年了。 “哎，我可不是轰他们，别忘了，咱们东海要发展起来，还得靠这些商人呢。”陆清灵笑道。 希望过年之后，大家能够带回来许许多多的好消息。 过年前，薛五娘又出了两万块肥皂，总算是叫津阳县的人大部分都摸过这肥皂了。 腊月二十六那日，最后一批工人也领了工钱跟红包回家了，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对着王府磕了头才回去的。 而王府之中，此刻正是热闹一片，充满了过年的气氛。 王府的花园中张灯结彩，两边的游廊里，摆满了炉子，炉子上是各式的铁锅陶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美食。 有红烧肉，土豆焖肉，鸡汤，照烧鸡腿，煎鸡翅，卤猪蹄，蹄髈清蒸鱼……还有小炒肉、番茄炒蛋、咸肉饼……鸡蛋糕、板栗饼……琳琅满目，香味四溢。 王府几百人都各自端着盘子，用锅上的锅铲自己给自己夹菜，在园中到处奔走，感受着过年的喜悦。 第504章 年夜饭 这东海王府的小年夜饭实在是太奇特了，满府的人都兴奋不已，奔走相告。 晴雪的眼睛都在放光，全是对陆清灵的崇拜：“王妃，你怎么就能够想出这么好的点子来呢？” 之前陆清灵说小年夜的时候要请全府的人一起吃个年夜饭，大家轮班值守就好。 当时晴雪跟薛五娘一听就崩溃了，心想，这怎么可能做得成嘛。 前任郡守离任的时候虽然留下了一些东西，但是明显不够做七八百人的席面用啊。而按照现在东海王府的财政状况，肯定是不会去另买的——别看王妃对人很大方，鼓励大家花银子，但是王妃自己可省了。 连晴霜跟晴雪都没有见过这么节省的王妃，过年愣是一套新衣服都没有准备，穿的还是册封大典时的衣服，说是要节俭。 原本王府上下的人都觉得理解，做好了过个简单年的准备。 可谁知，转头陆清灵就给王府发了两身新衣裳，一双鞋，还每个人多包了一个红包，说是根据他们这些日子表现来的奖励。 大小不一样，大家一拆开，顿时心中有数。 有些人拿到之后当即就落泪了——从来没想到自己身在最底层还会得到王妃的关注，可是看红包里的银子铜钱，显然王妃对他们的表现都一清二楚。 而有些人拿了红包之后顿时脸上羞涩——之前还想着偷懒蒙混过关的，现在看来，可不敢当上头的人是傻子。 等听说小年夜还有年夜饭吃，而且是所有人都能吃上的时候，大家更激动了。 跟王爷王妃一起吃年夜饭！吃一样的饭菜！ 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最为年饭发愁的人就是五娘了：“王妃，我倒是准备了这么些食材，厨房的人也够——不够的我们从外面借了人，像李大郎的媳妇，还有杨家婶子跟杨家三个姑娘都是会做饭的。可问题是，我们没有那么多桌椅板凳跟碗盘筷勺啊。” 陆清灵笑道：“你快把四娘跟晴霜晴雪叫来，我告诉你们怎么做。” 四人齐聚，陆清灵当即就分派了任务：“四娘忙着统计给王府的人名册，还有这两个月来大家的表现，根据原有工钱发红包。衣裳那边我已经让谢管家去处理了——他惯常处理过的。” 薛四娘点头：“好，按照王妃说的，咱们这边有出工请假的记录，还有大家的评价，很快可以整理好。” 陆清灵很满意，薛四娘虽然没有五娘那般外向，但是因为温柔内敛，看似不过是管着府里的名册，但是府里七八百号人，是上上下下的关系，还有外面的家人身世，都很清楚。 至于晴霜：“晴霜，过了小年，东街西市都会歇市，短期内王府不会再有进账，而且之前的租金、分红，都需要发下去，你这边能够周转过来吗？” 晴霜点头：“可以。” 陆清灵更满意了——这就是她一直藏着晴霜的原因，晴霜日常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十分冷漠，但却是个绝佳的财务人选。 陆清灵的声音铺得这般大，四娘五娘晴雪还有军营跟王府，日常只管花银子，便是晴雪负责外头的买卖，也要先从晴霜这里拿本金。 但是晴霜就是能够承担起这样的重任，明明王府出的多进的少，但是一直到现在账上还能够支出银子来，全靠晴霜周转。 她对每一笔钱的来去时间都烂熟于心。 钱和人的事情处理好了，就剩下如何做这场年夜饭了。 “五娘，年夜饭的菜单出来了吗？”陆清灵问道。 “出来了，按照王妃说的，汤煲类的比较多。”薛五娘递上菜单，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毕竟如果全部按菜单上的来准备，王府这七八百人，岂不是要摆上七八十桌？加上王妃特别请的客人，少说也要上百桌了。 按现在王府的状况可铺陈不开。 陆清灵却是笑了，又问了晴霜：“府里跟豆腐学堂、作坊那边，总计锅灶碗盆数量是否清楚了？” 晴霜立刻拿出一本册子：“这边是目前在用的，这边是府库中还存着。” 薛五娘跟晴雪立刻凑过来看，可是左看右看，都不够做一百席台面的。 可是陆清灵却草草一算：“行了，够了。” 什么？ “行了？够了？”晴雪跟薛五娘都有些呆呆的，怀疑自己听错了。 便是四娘跟晴霜稳重些，也不免侧目看过来。 陆清灵这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咱们今次的年夜饭叫做——自助餐！” “自助餐？”几人都愣住了，她们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自助餐的。 陆清灵笑着把自己的计划说了。 王府人口众多，以后各种场合跟节日的宴席不会少，陆清灵是没办法完全把人当做奴仆来看的。 对她而言，王府就好像一个公司，这些人虽然名为王府的奴仆下人，但是在她眼里，大家都是平等的。 便是下人们，也不过是用时间跟劳动换取生存所需。 所以，团年饭，一定要大家一起吃。 做席面的话肯定是来不及的，光是同一时间出一百份同样的菜就是个巨大的挑战，所以——干脆不出了。 直接用大煲做好，将王府各个院子里的小炉子都挪到廊下，在廊下升起火来，让汤煲、炖盅、锅都直接在炉灶上煮着。 这样的话即便是冬天，饭菜也能够保持热度。 而且只需要几十个小炉灶就好了，随便借一借就行，每人再一套碗筷，自己去舀菜就好了。 想吃什么就舀什么。 于是，在小年夜这天，东海王府的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吃了一顿真正的团年饭。 暖暖的饭食吃下肚，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官员士兵，亦或是奴仆下人，在这一刻都不需要在乎自己的身份，只需要共同庆祝新的一年到来。 廊下，喜欢吃蹄髈的员外爷跟府里的大厨一起分吃一个蹄髈，员外爷见多识广，又给了大厨一些想法。 那边，县丞家的嫡女，跟门房的孙女一起，守着那份鸡蛋糕，一人一块，甜滋滋的，忍不住露出同样青春年少的笑容来。 以往负责府里洒扫的嫂子，今日带了孩子过来，两个孩子怯生生的不敢往廊下去，嫂子便打了饭菜过来，母子三人在花园中寻了个小角落，头凑到一起，隐隐还能听到孩子们终于笑出声：“娘，这个真好吃，你快尝尝……” 霍振熙跟陆清灵手中举着酒杯，看着这恬淡而温馨的一切，相视一笑。 第505章 银子 东海这边沉浸在过年的温馨中。 百姓们都说，多亏了东海王跟王妃，今年总算能够过上年了。 虽然日子还不能够算是很好过，但是至少有了盼头。不少人甚至都在家中给东海王夫妇立了长生牌位，日日祝福祈愿。 这消息传得很远，远到京城宫里都听说了。 临近年关，便是太后再怎么能够帮忙管理后宫，皇上也不能够以此为借口不让皇后露面了。 所以被关禁闭数月的皇后终于出现在人前了。 人们惊恐地发现，这位一向气度高雅端庄的谢皇后，短短数月不见，却已经枯瘦如柴。 原本温润的目光如今只剩下麻木。 宫里出事了！这是大家的反应。 相比于遥远的东海王府中小年夜饭的热闹，这次皇宫中的宴席看起来着实让人有些尴尬。 果子不是新鲜的，桌下也没有了暖炉。空旷的大厅中，大家看着已经冷到油都凝固的饭菜，不由得面面相觑。 宫里……如今情势危急到这种程度了？ 的确很危急。 对皇上来说，几乎是进退维谷，举步维艰。 谢皇后虽然肯出来举行皇家仪式跟庆典，但似乎并没有把皇上看得太重要——不过是庆典中的一环而已。 皇上很有些愤怒，不过每年的皇宫的年夜饭也会请来清河谢氏等世家大族的人，他已经让谢皇后失望了，千万不能够再让清河谢氏都放弃他。 那样他将什么都不是。 所以事到如今，皇上竟然要反过来求谢皇后。好在谢皇后虽然对皇上不假辞色，但是对皇后该做的事情并没有半点儿推脱。 只是即便谢皇后十分配合，也还是捉襟见肘，因为，皇上手中没钱了。 “怎么会没钱？国库的钱呢？私库的钱呢？京城府衙的钱呢？”皇上看着户部大臣呈上来的折子，一翻，所有库中，存银甚至不足百万两——这实在支撑不起如同往年一样的宫宴排场。 户部大臣一脸为难：“皇上……今年多灾多难，到处都在打仗，银子都拨给了军营。” 可不是吗？以前西北的霍家军，象征性地拨个十万两过去就是了，可以完全不理会西北上奏的请银请粮草的奏折，反正霍振熙会顶住。 但是现在霍振熙被调离西北军营，如今西北换了将军，可就是有一说一了，西北军营，一个月没有八十万两拿不下来。皇上自己做的孽，如今只能够自己拨钱过去。 再说西南，原本淮南由薛家管控，虽然也很担心薛家坐大的，但是到底有薛家的面子在，西南其他州府不敢不从，税银都是交得足足的。 今年开战之后，薛靖武死了，薛靖松带着剩下的族人被流放了，虽然据说娶了个蛮夷部落的夫人，稍稍有些缓和，但是薛家到底是被抄家了，没有半点儿家底，顶多交个人头税，其他的田亩赋税什么都没有，税银肯定是交不上来了。 薛家都这样，西南其他人家自然是有样学样，只写折子说今年打仗，各府损失掺重，田产跟房产商铺都在战争中被毁了，当然没银子。 顺带再写一封请银的奏折上去，请皇上拨款，以助来年西南百姓能够重新恢复生产，休养生息。 皇上一看就怒了：“那那些没有打仗的地方呢？税银也收不上来吗？” 户部的官员俱是一脸为难，虽然不敢直说，但事实就是这样。 如今这世道，大家活着都难，还要交税？不存在的。 皇上震怒：“难道朕的大梁都没有一个能够交得上税的地方吗？” “那倒也不是……”户部的官员仔细想了想，还真有一处。 “哪个州府？” 户部官员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东海四郡……” 东海！居然是东海！又tm是东海！ 皇上的表情崩裂，将桌案上的几摞奏折狠狠一扫，奏折哗啦啦落到地上，也落到每个大臣的心中。 贝川川的脊背更弯了一些。 皇上冷笑：“既然东海如此富庶，那就让东海帮衬帮衬其他州府吧，来人，拟旨，征收东海年关税！大年、小年一起！” 户部官员的冷汗都下来了：“皇上，这样不妥吧……” 自从东海封王之后，皇上已经给东海加了两次赋税了。说真的，如今东海在册的田产是最少的，海运又封了，完全可以申请减免赋税的。 可是东海王没有，甚至早早就运了税银出来。 而今都已到年关了……竟然还要交税？历来只有秋后收税的，可没听说冬日、春节时分还要收税的。 这实在是太无稽之谈了。 可是皇上心意已决：“拟旨！”说罢，便离开座位回了后宫。 在场的臣子们都摇了摇头，叹气离开。 宫宴是一定要摆的，听说东海那边都已经摆过小年夜宴了，京城皇宫绝对不可以被他们比下去！一定要举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宫宴！ 皇上咬着牙回到后宫，去找谢皇后：“宫中库银还有多少？” 谢皇后正在给四皇子喂粥，闻言，神色淡淡的：“没有多少了，不过勉强支撑下过年罢了。” 来年开春，宫里一应的东西都还不一定准备得全。谢皇后的态度很坚决，反正后宫之中是她来掌管，没有她的旨意跟令牌，便是皇上也无法动用。 皇上恼羞成怒，手已经扬起来了，旁边的婢女嬷嬷们俱是一震，眼角余光扫到，连忙深深弯下腰去。 不敢置信，也不敢求饶。 谢皇后淡淡地看了一眼皇上：“要把小四子送出去吗？”毕竟当着孩子的面打他娘亲太不好了。 小四子如今一两岁，刚学会说话，咿咿呀呀地看着：“父房——” 皇上的手颓然地放下来，也没应四皇子的呼唤，出了翊坤宫，去了太后的坤宁宫。 皇后没钱就没钱吧，但是太后一定会有钱的。 果然，太后听了皇上的来意，仿佛早有预见似的，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玳瑁宝石的假指甲。 “皇帝啊，不是母后不帮你，只是如今萧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 “没了海运，萧家商行收益大不如从前了。” 所以，哪里来的银子继续补贴皇上啊。 第506章 茹素 皇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他盯着太后道：“母后是知道的，如今海上不太平，万万不可开海运。” 萧太后神色一样淡淡的：“哦？既然如此，那便不开吧。皇上缺银子是吗？回头我可以让轩儿送一万两进来——做生意不容易，这一万两也来之不易，望皇帝收好。” 一万两！才一万两！ 从前萧家为了保住皇商的名号，哪一此不是十万十万地送？一年不送个三五百万进宫，都不算送了银子。 如今竟然区区一万两就想打发他？ 皇上震怒不已：“母后！一万两够做什么的？母后不至于让儿臣为难至此吧？” 萧太后请抬眼皮：“为难？皇上觉得为难吗？皇上下令封禁海运的时候，可曾想到萧家会为难？” “母后这是在怪朕？”皇上震惊中带着出离的愤怒。 萧太后神色淡淡：“不敢，皇儿如今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哀家不敢，萧家更不敢。只是海运一日不开，萧家偌大的商行商会要铺陈开来也不容易，若是皇上觉得一万两太少，萧家便变卖一二祖产，再凑两万两送予皇上，可好？” 萧太后虽然语气温和，但是字字句句都是在打皇上的脸，皇上不怒反笑，一掌拍在案席上：“好！很好！如今你们个个都有后手，有靠山，便只有朕孤家寡人一个，任由你们宰割！” 萧太后不言不语，仿佛没听到皇上的失言，然而，皇上这一次却是终于忍不住了，什么面子，他不要了！ 皇上一招手，隶属于皇上的暗卫便从四处浮现出来，围在萧太后身边。 萧太后当年跟着先帝的时候，也知晓暗卫的存在，此刻见了暗卫并不陌生，亦是冷笑道：“皇儿果然出息了，如今竟然要用这暗卫对付母后了？” 皇上冷漠道：“母后若是向着儿臣，儿臣自然孝敬母后。若是母不母，就别怪子不子。” “来人！笔墨伺候！母后要写信送往萧家！” “谁说哀家要写……”萧太后被人架到书案前，出离地愤怒。 “朕说的！如何！”皇上并不理会，直接撕破脸。 “哀家若是不写，皇上待如何？” “朕要如何？那便请母后看着吧……” …… 除夕将至，举国欢庆的时候，宫里突然传来消息——太后病重，皇上要斋戒十日以求太后平安，故而今年的宫宴取消。 宫宴取消！ 这是自大梁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便是当年先帝夺了元恒帝的皇位，那样被举世唾弃的时候，也坚持举办了宫宴，为的就是像大家证明，皇宫内一切安好。 如今虽然太后病重，但是这跟宫宴并不冲突啊。 远在东海的霍振熙跟陆清灵收到消息，俱是心中一惊——太后年岁并不大，如今不过四十余岁，只是辈分高，但并不显老。 他们离京的时候还没有听说太后病重，至少岑家在京城也一直没有听说太后身子不适，如今年关将至，却突然传出太后病重，甚至要到皇上茹素的地步，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一定是皇上下的手！”陆清灵从来都不相信皇帝的人品。 霍振熙点头：“或许跟东海还有关。” 皇上是那般爱护名声的一个人，虽然领兵打仗不行，度量也不够，但是最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号称正统。 如今连宫宴都不举办了，一定是遇到了十分艰难的事。 想来如今最困难的，便是银子吧。而银子，就势必跟萧家有关系。 萧家自先帝时期才开始经商，短短数年便做到大梁皇商跟第一商行的位置，靠的便是宫里的支持，而这种支持，自然也是大批量的银钱换来的。 萧家好端端的不给钱，只有一个原因——萧家在逼迫皇上废除禁止海运的令案。 “含光，我们怎么办？”陆清灵十分不喜欢这些党派之争，可惜总有人不相信她跟霍振熙是真的想离开权力的中心。 “静观其变，东海如今要开海运，怕海盗不过是幌子，恐怕皇上更怕的是海外的东瀛、琉球、红毛国等地派兵前来。” 到时候，皇上就是不拨也要拨兵给东海了。 霍振熙胜，那自此，京城以南的地方，就全是霍振熙打下来的，想必这些地方对霍振熙的支持跟忠诚都要远远高于对皇上的。 若是霍振熙败，那东海恐怕就要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了。 这对于一个爱惜名声，想要做“明君”的皇上来说，实在是不可接受的——毕竟，从来没有什么君王能够在失去了国土之后还被人称赞的。 若真是失去了东海，皇上只有被骂的份，明君？不可能的。 “皇上不会下令开海运的。”霍振熙道：“但是海运不开，东瀛琉球也依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松口的，开年必有一战。”霍振熙道。 陆清灵点头：“含光，我会全力以赴。” 这是她不想要却不得不要的使命。他们都是被架上去的人，只有继续往上的路，没有下来的路。 况且，东海本来就关系着千千万万百姓的生存，他们没办法坐视不理。 这个年，便在这般欢乐与忧患并存的气氛中过去了。 皇上要茹素，还取消了宫宴，这对大梁全境都是一个讯号，即便是在过年期间，各家各户也都不敢大肆宴请宾客，京城内里，甚至许多坊市连爆竹都不敢鸣放。 只是百姓们不知道，他们越是这样做，宫中那位皇帝就越是愤怒。 皇上把各地上表的奏折扔得满地都是：“——无一宴请宾客！上下茹素！不穿新衣！” “这都是想要做什么？朕薨了吗？没死为何要像发丧一样？” “还是他们都在盼着朕死？” 皇上的愤怒让贝川川的脊背又弯了几分，贝川川默默地弯腰捡起来那些奏折，皇上对这个老奴仆一向宽容，今天却也不肯轻易放过。 “贝川川，朕听说你的子侄已经在变卖京中财产，可是要去往东海投奔东海王？” 第507章 投奔 贝川川冷汗淋漓：“皇上，老奴不敢，只不过是老奴今年家中田产不丰，所以变卖些产业好糊口度日……” 皇上冷笑：“贝川川，你的意思是朕让你们吃不上饭，过不下去了？” 贝川川：“老奴不敢……” 皇上将所有东西，连带着烛台都扫到地上：“一个二个！都当朕不知晓？全在告老辞官！全在变卖财产！这匈奴突厥还没打过来呢，你们就觉得朕必输？” “一个个都拼了命南下，如今竟然还有人专门开了车队，要去东海！贝川川，你知不知道那车队已经多少人了？已经五万人了啊！” 皇上的声音带着哭腔：“朕对他们不好吗？朕给他们高官厚爵，给他们衣食无忧，如今朕到了危难关头，他们却要离开朕去投奔那两个奸贼！” 贝川川叹口气，不再说话，只是心中却很明白。 从前霍振熙护着大梁边境，护着京城的时候，何曾有人想要离开京城？问题出在哪里，皇上是真的不明白吗？ 然而贝川川已经跟着皇上太多年，太知道皇上的性格了，若说从前还有一丝期望，如今也只想着平安到告老还乡的那一日吧。 贝川川心中叹道，真不知道元恒帝跟元后若是知晓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大梁江山，断送在如今，会作何感想。 同样的问题，也发生在东海之滨。 过年期间留在东海军营的士兵们并没有闲着，都在抓紧铺设渔网，在渔网上面架设充了荧光粉末的猪尿泡。 一个个猪尿泡鼓成的球就像是一颗颗夜明珠一般，在黑夜里，在海面上，飘荡。 渔网连城，荧光的猪尿泡也一样，远远看过去，海岸线远处整整齐齐的一片荧光球，即便是夜晚，也可以一眼看出来渔网处是否有动静。 陆清灵站在东海之滨，心中叹道：“我父皇母后当年打下东海之时，风光无限，没想到如今短短二十年过去，东海就要隔绝至此。” 想当年元恒帝跟元后在的时候，每年都要接受东瀛跟琉球的朝拜。 但是如今，几国依然反目成仇，个中原因滋味，各有说法。 霍振熙搂着陆清灵，伸手抚摸她在寒风中有些凉意的胳膊：“昭昭，别担心，总有一天我会还东海一个太平。” 陆清灵依靠在霍振熙怀里，深觉责任重大。他们在做的事，原本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太平的住所，但是如今在东海生活久了，看到东海这边饱受海盗侵袭的百姓艰难度日，心中总是不忍。 他们只觉得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却不知道在大梁境内，他们所做的事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初七才开市，但是初五，津阳县的城门就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外乡人，长长的车队排在城外，城门口的守卫爬上城墙看了一眼，立马下来汇报。 陆清灵小小惊讶了一下：“来了两千人？” 东海四郡虽然不小，过往行商人数也不少，两千外乡人并不算是很大的事，大家都见过。 但是同一日，在小小的津阳县城门外，来了这么两千人，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 陆清灵连忙换了衣服去城门口看，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口的守卫军官已经请了那两千人其中的几个领头人到一边喝茶等候，顺带让他们看看津阳县如今的景象。 至于其他两千余人，没有贸然放进来。 陆清灵赶到，军官连忙过来汇报：“王妃，这些说是从土羊城过来，一共五个大家族，并上十几个小家族，约莫有两千三百人，说是想到东海定居。” 或者更愿意在津阳县定居。 陆清灵惊讶：“定居？” 军官也是一脸不能理解：“是啊。” 谁都知道，东海如今并不太平，陆清灵他们忙来忙去也是为了防范海盗跟海外诸国的攻入。 若说百姓的日子，虽然这阵子津阳县的人的确过的不错，但是东海四郡其他百余郡县，可并不太平。 那五大家族其中林姓族长行过礼后率先说：“见过东海王妃，我等是从土羊城过来的。土羊城原先在淮南境外，一直饱受摧残，去岁淮南一站之后，淮南地带便一蹶不振，我等家族受到如今淮南城内家族的打压，所以想要另寻去处。” “因为去年在淮南，王妃厚德广为流传，听说王妃如今到东海封地，便举家投奔。” 陆清灵瞠目结舌，虽然这种变化是在她预想之中的，但是想到这么快。 林族长道：“当然，我们这些家族只留一些人在津阳县便可，其他任由王妃指派。” 这边是投奔的诚意——对于人口不丰的地方，有新的人加入，便是新的户税人头税，还可以开垦荒地，并且会成为地方官的考核重要指标。 陆清灵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请林族长代为挑选，津阳县留下二百人，其余人，且听王爷安排。” 如此，林氏并其他四大家族、十几个小家族，便各家选派了一些人留在津阳县，或租或买，定居下来。 其余人便由霍振熙安排去了其他郡县，丰足人口。 开年便有这样的好消息，陆清灵也很高兴，初七西市东街都热热闹闹地开市，爆竹声连天，人头攒动，比肩继踵十分火热。 西市的效果比陆清灵想的还要好——或许是因为对穷苦日子的恐慌、对银钱的渴望，初七不少商家百姓都出来摆摊了，因为西市摆摊的门槛低，有些摊位只用收一文钱，就有专门的人负责巡逻管理，所以卖东西的人都愿意过来。 过年没有吃完的红枣花生，或者来访亲戚送的二尺布头、绣线、鞋底……太多太多。 而陆清灵也在这个时候推出了香皂——这个年，陆清灵他们可没闲着，处理完猪尿泡的浸灌之后，陆清灵便带着小七岑今跟如今的一众“研发小队”开始了香皂的研究。 香皂，不仅仅是比肥皂要香，而且其中所加的精油跟牛羊乳，都是对肌肤极好的。 这是陆清灵推出的第一款“消费品”。 第508章 谋反 之前陆清灵推出的，吃食居多，后来有蛤蜊冻疮膏跟肥皂，都是生活必需品。 对于年前的东海跟津阳县来说，是十分需要的。 但若是年后想要继续繁荣，需要的就不仅仅是为了吃饱饭的百姓关注了，而是能够有一些吃喝之外的需求。 肥皂改良升级之后的香皂，颜色透明润泽，带有不同花草的香味，包装级别更高一层，油纸上都刻着专门的清水记标志。 香皂成为津阳县的第一批“奢侈品”，受到了广大群众的欢迎，因为这东西既好看又香，等到香味散完了，还能够清洁。 就在香皂开始陆陆续续被津阳县的百姓带出去的时候，津阳县也迎来了更多人——东海王跟东海王妃的事情传播深广，乱世前来投奔的人着实不少。 津阳县的县令县丞文书成天忙得不行，给新来的人做名册登记、划拨住处，有些还要开垦荒田。 这倒还无所谓，但是良田要交税，人口也要交税。 正月十五刚过，陆清灵跟霍振熙就接到了京里的圣旨——再度给东海加税，整个东海四郡加起来不足百万人口，这次却要多交白银百万两。 送走颁旨的官员，陆清灵气得把圣旨往地上一扔：“什么狗屁皇帝！就知道找别人要钱，我们找他要兵怎么屁话没见一句呢？” 霍振熙默默捡起来圣旨，心中也甚是不爽。 有时候，一旦打破了某个窗口，就不会再受到欺骗或者打压了。皇上这般做，已经没有半点儿情分在其中了。 霍振熙心中头一次升起了一个想法，但是这个想法有点太出格了，代价也很大，他并未想好要如何跟陆清灵说。 陆清灵尚沉浸因为圣旨下令的百万两银子而产生的气愤中：“霍含光，我可跟你说好了，我虽然能够赚来百万两银子，但是这狗皇帝的税，我不想交！” 不是她任性，实在是皇帝欺人太甚。 接了东海偌大一个空壳子，年前几个月请旨上去求兵求粮求银的，京里都当没看到。整个大梁去岁秋冬，只有东海一带足额交税了。 换句话说，如今就是东海养着京城的皇宫呢。 如此皇上竟然还不知足，想要继续压榨他们。都不是傻子，真能够让人欺压至此？ “不交就不交吧，你做你的事，不用管他。”霍振熙略微沉默片刻，道。 陆清灵揉揉耳朵：“我没听错吧？” 霍振熙点头，拉陆清灵坐下来：“昭昭，我上次说的，我想要让东海自立，你考虑过没有？” 陆清灵点头：“你是说……从不交税开始？” “是。”霍振熙的声音逐渐坚定起来。 陆清灵反而迟疑了：“但若是不交税，或许皇上马上就要派人来收拾东海了，我们能够抵挡得住吗？” 如今东海满打满算一万兵，就算开年许多霍振熙的旧部赶来，但是想想也不过就是一两万人，真的能够抵御皇上的攻打吗？ 陆清灵是绝对不相信皇上会无端端过来挑衅，还能够任由他们视若无物的。这一定是个绝佳的开战机会。 霍振熙道：“东海的民防系统已经组建得差不多了，除非十万大军压境，否则不会有问题。” 陆清灵的心砰砰跳：“所以……我们是要谋反了？” 霍振熙缓慢而沉重地点头。 商议并不停留在二人之间，吕少鹏，岑今，薛四娘薛五娘，东海百余郡县的县令县丞、百姓，都收到了消息。 “什么？皇上竟然还要对我们东海征税？” “去岁的税还没交上，是东海王跟东海王妃帮我们交的，原本想着今年开春能够重新开垦些荒田，还上去年欠下的税，没想到春耕还没有开始，竟然又要交税。” “皇上这是不想让东海的百姓活啊！” 然而，很快另外一份大字报也贴出来了，人们纷纷挤到城门口、官府门口、市集路口围观。 “快，快，看看这份说的是什么，可别又是交税的吧。”不识字的人在焦急地催促着识字的人在念。 “不能够，这份是东海王发出来的——不交税？？？”识字的人一看就呆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第一张大字报才贴出来说皇上向东海征集税收，东海王竟然公开说不交税？ “这上头列明了，东海王到东海之后，银库粮库的存银存粮数量，还有这些时日以来的消耗数量，显然是交不上来税的。”懂行的人立刻看明白了。 所以……这是一份东海王哭穷的大字报？ 陆清灵就站在人群中，看着百姓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这些看似古板封建的百姓们，竟然反应出奇地一致。 “东海王说的对，皇上没管过咱们东海，鱼是咱们自己打的，地是咱们自己开的，兵是东海王养的，就是银子都是王妃教我们挣的，如今既然东海库房中是这样，咱们也不交税！” “对！要交税也只交给东海王跟东海王妃，凭什么大老远交给京城？咱们在这儿受苦的时候，京城的人知道吗？” “支持王爷王妃！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咱们一起上京为王爷王妃请命去！” 不得不说，百姓们冲动的想法却正好是最让人感动的地方。 只是陆清灵心中微微愧疚——百姓们还只道是税的问题，他们并不知道，东海已经要被他们的王爷王妃拖入到战争的地步了。 东海各郡的民兵征集越来越火热，只要年满十八，五十以下/体格健康健壮的人，都可以去各郡县学习格斗技能，管吃管住，考成便可以领一份民兵俸禄，等到需要的时候站出来即可。 当然，也有那屡屡考不过的，便以三轮为期，三轮考不过的，便不适合做民兵，送出学堂。 因为之前有豆腐学堂的基础，开年这些民兵学堂的开办，很快赢得了百姓的支持。 而陆清灵这边，将府库中陈旧的布料拿出来，找了不少擅长针线的民妇们，将她们召集到一处，开始紧急缝制兵服——窄袖窄腿配外挡的兵服。 第509章 窄袖窄腿的衣服 窄袖窄腿的衣服刚出来， 大家都觉得看着极其不习惯，十分难受。 士兵们倒是被强迫穿上了，可是在东街跟西市，这种窄腿窄袖的衣服却卖得并不好。 虽然腿部依然有裙子跟外衫遮挡，但是手上袖口着实太小，仿佛是将穿的人身材都显露出来了一般。 陆清灵头疼：“就知道服饰潮流什么的没有办法那么快改变。” 古代人的审美跟现代人可太不一样了，陆清灵已经尽可能地去调和了，但是做出来的衣服依然不受欢迎。 晴雪亦是皱眉为难：“这下可好，咱们堆积了几千件衣裳，之前请的工人跟如今铺陈开来的费用，若是收不回的话……” 连一向稳重的晴霜也忍不住道：“那样可供周转的银子就不够了，势必会影响军队跟官府的现银支出。” 没办法，谁让现在王府官府跟军队全都是霍振熙跟陆清灵在管呢？ 陆清灵拿着这衣服，叫来府里的人，大家坐在一起讨论。 陆清灵问道：“你们觉得这衣服如何？无论有何想法，一律照实说。” 谢金泉自然是捧场派：“我觉得这衣服挺不错的，虽然袖子窄了些，但是咱们日常干活便是要这么窄的。” 这是实话，本身王府这么多下人的衣裳，谢管家都是下了功夫的。 薛四娘温柔道：“不过对姑娘家来说，穿窄袖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 陆清灵点点头，大概就是后世穿露肩背心牛仔热裤一样，有些人觉得是时尚，但是有些人接受不了这个程度。 诸人讨论着，王府里负责针线的一位嫂子细声细气地开口了：“王妃，我能说说吗？” 陆清灵点头：“当然可以啊！”她叫大家来的原因就是不想只听身边的人说，还要了解一下大家的想法。 针线嫂子胆子不大，酝酿了一会儿，当着大家的面脸有些红，但是依然壮着胆子说了：“之前我给郡守夫人做衣裳的时候，郡守夫人便说，衣服用料越多越好，虽然本朝已经不流行二十八幅马面裙了，但是衣裳用的料子越多，袖子裙子褶皱越多、越宽广，便是越富贵跟体面。” “对耶！”陆清灵总算是想明白了关键点。 窄袖窄腿的衣服方便干活，这个是大家都知道且喜欢的部分，但是正因为这样，大家就总觉得窄袖窄腿的衣服看起来像是干活的人才穿的，莫名其妙就给这种风格的衣裳带有了一些贬低，认为是穷人穿的。 陆清灵听了许多，拍掌道：“行，明白了！你叫什么？明日到我这里来一下，我有些事情找你帮忙。” 针线嫂子连忙福身：“奴家姓孙。” 孙嫂子心中砰砰跳，虽然现在不知道陆清灵要她做什么，但是看大家的神色就知道，一定是福不是祸。 这也算是登天的机会了，孙嫂子忍住喜悦点头：“明日卯时我便来。” 第二日卯时，孙嫂子果然早早就到了，站在门口又期待又拘谨——毕竟，王妃做什么都没有失败的，如今这衣服虽然滞销，但是王妃看起来并未发愁。 找她过来，一定是有什么转机！ 第510章 扣子 陆清灵刚吃过早饭，看见孙嫂子不免笑道：“来得这么早？吃过早饭没？” 孙嫂子忙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多谢王妃关心，吃过了的。” 心道，王妃就是王妃，往常在郡守夫人手底下做事的时候，郡守夫人何曾管过他们这些，有事就该候着，等着郡守夫人随时吩咐。 哪里能够有如今这好日子过，王妃还说定了几时来，还不让提前太多。 陆清灵叫来孙嫂子，仔细问了当下贵妇们喜欢的衣服样式，大梁民风开放，衣服的样式也不一而足，不过更多人还是喜欢轻薄的布料，越轻薄越好。 但是又喜欢将这些轻薄的布料堆积起来，越宽广交叠越好。 大约是因为布料轻薄又保暖，显示用材贵，而层层交叠极尽宽广，便是一种有钱的宣誓。 潮流总归是要从上头的人往下带的，陆清灵此刻倒是很庆幸自己还有个东海王妃的名头。 况且从蛤蜊冻疮膏跟肥皂、香皂的推出效果来看，如今东海四郡，倒是大多数人会以东海王府跟清水记的出品作为时尚潮流。 前两天才出的精油香皂，用于熏香，听说就有不少绸缎绣庄立刻买了去，缝进精致漂亮的荷包里，翻倍卖出去。 孙嫂子见王妃问的都是自己知晓的事情，心中不免一松，兴致勃勃地说了半天。 等说完了，看到笑意盈盈不言不语的陆清灵，才后知后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莽撞说错了话，顿时嗫嚅着不敢再出声。 “没事，别怕，你继续说，王妃喜欢听这个呢。” 薛四娘端着一箩筐布料跟针线画石过来，笑着对孙嫂子说道。孙嫂子在王府里一向低调，但是就没有薛四娘不知晓的人才，她可早就看到了孙嫂子敏锐的审美。 陆清灵点头：“是了，今日我找你过来，倒是想叫你帮我想个法子，先做一些适合夫人小姐们穿的衣服，不过要求就是——用尽可能少的布料跟绣工，行动起来要方便，舒适。” 孙嫂子连忙应声：“还有别的什么要求吗？” 陆清灵拿出她自己画的衣服样式：“大概就是这样，用料虽然少，但是衣服必须要宽松舒服，不能够太紧贴身子。”毕竟紧身的衣服在古代已经不是潮流不潮流的问题了，而是风化。 东海以往输入的东西之中，并没有多少适合正常人的服饰——那些特别搞怪新奇或者过于暴露的衣服倒是有，但是大梁百姓肯定是不敢穿的。 所以要打开百姓的眼界，还是只能从自己身上下手。 陆清灵跟薛四娘还有孙嫂子讨论了两日，才终于敲定了几个款式——宽松舒适，行走动作都方便，但是又不会用太多布料。 甚至大部分采用了扣子跟明暗边的做法，这样大大节省了从前绑带式的衣服为了不脱落露出，要用大量的布料交叠的效果。 为了引出扣子这种东西，陆清灵还特地亲手尝试盘了几个盘扣，可惜她在女红方面实在是不讨巧，编织出来歪歪扭扭的。 好在孙嫂子是个机灵的，这边画完了图，立刻接过来上手编织：“王妃您瞧瞧，可是要编织成这样？” 蝴蝶扣、葫芦扣、牡丹花苞扣、蝙蝠纹扣……孙嫂子的手仿佛是被菩萨点过的一般，很快就在陆清灵的指点下盘出了几个样式的扣子。 陆清灵自惭形秽：“人才就是人才，我就怎么都做不到这样。” 孙嫂子一听胆子都差点吓破了，她这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功高盖主”了吧，连忙就想跪下来。 “哎你干嘛？我没说你不好，反而觉得你这样很好。” 陆清灵心中又闪过一个念头：“你还认不认识跟你一样手巧的人？” 孙嫂子连连点头：“府里绣坊的珍姐，阿香就在针线上很是厉害，我家中小姑子也不错，日常我在王府做什么，回去只要一说，她也能跟着说什么。” 薛四娘连忙道：“孙嫂子，这个往后可要注意了，不是什么事都可以跟王府以外的人说。” 孙嫂子没留心这点，薛四娘一说她就明白了——今日能够把做衣服的技巧给说出去，改天就不知道会把王府的什么消息传出去了，着实有风险。 “奴婢错了……”孙嫂子连忙就想解释，她没有把王府里专门的技法跟做衣裳的款式针线要求说出去，她教给小姑子的不过是一些公用的技法而已。 陆清灵适时道：“既然你小姑子手巧，这样吧，你明天把这几个人叫来，先帮我做几件衣裳，我准备元宵节的时候做个宴会，宴请东海郡各家的夫人小姐。” 孙嫂子一愣，没想到陆清灵竟然肯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当即就觉得身上责任重大，重重点头：“王妃放心，我一定会按时做好衣裳的。” 陆清灵点头：“是，时间有点紧，但是我相信你能够做到。” 陆清灵不知道她这句话给了孙嫂子多大的鼓励，孙嫂子几乎是一路笑着回去的，连忙就告诉了小姑子：“小兰，你明日便跟我一起去王府做工吧，王府现在在招小工呢！” 小姑子小兰一听，简直激动了：“嫂子，我是能够进王府了吗？可以跟你一月拿好几百文工钱吗？” 孙嫂子笑道：“可以的。” 小姑子激动得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便催着孙嫂子赶紧起床，两人天刚亮就进了王府。 在这里，大家听陆清灵说了计划，顿时就觉得时间紧迫，可是也信心满满。 她们要做出来最方便又省不料的一上来。 其实作为绣娘，她们太明白陆清灵跟孙嫂子这份已经完善过的衣服的裁剪缝制图有什么意义了。 如果一件衣裳能够节省下来三分之一的不料，那三件衣裳就足足可以多出一件来。 这对于穷困的百姓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啊。 而且，王妃还说了，她要把这衣服做的漂漂亮亮的，让整个东海郡的人都知道而且向往这样的衣裳！ “元宵节我要开宴会，到时宴会上，咱们来一场‘时装秀’！” 第511章 津阳县的自助食肆 什么是时装秀？几个人都有些不明白，茫然地问陆清灵。 陆清灵笑道：“那个你们别管，晴雪会帮我处理好的，你们只管帮我先做好衣服就是了。” 几人连忙答应了，能够跟着王妃做事，求之不得。毕竟大家都知道，王妃是真的厉害，点子多不说，跟着王妃做事没有一个人吃了亏的。 就看那穆三娘，长得人高马大的，又常在外面跑，又黑又壮，从来没人敢娶。 可是自从跟着王妃开始做做生意了，如今每十日就去一趟义庆县运送渔网过来，说是去一次就好几百文呢！ 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今不知道过得有多逍遥。 还不光如此呢，渔网那边孟三郎等人已经走熟悉了，据说过几次就不用穆三娘了——但是千万也别以为穆三娘从此就赚不到银子了。 王妃还给了穆三娘差事，让她依旧去不同的地方跑，带着一帮人，出去的时候就会带上他们津阳县的特产，冻豆腐、臭豆腐、蛤蜊冻疮膏、肥皂香皂等等，然后去外头，王妃说无论多少钱都可以卖，只要卖完的钱买回来了一些津阳县没有的东西就行。 顺带跟那边的人说说看，随时可以来津阳县看看，若是东西被王府看中，总有生意可以做的。 如此，津阳县不少头脑灵活的人，已经在东街西市之外的南门，开始筹建起了客栈。 王妃还给他们出了主意，以后不要每间客栈都要准备上中下跟通铺，做通铺就做通铺，做下房就做下房，做上房就做上房，想做的人开好会，自己任选，几人一组凑搭子就行。 并且安排了上中下房跟通铺的位置，不远不近，既能够区分开来不冲撞，又能够紧密相连方便联系。 这便是为了接待打量来津阳县考察的人做准备的。 正月十五，东海四郡各郡县收到消息的夫人小姐们无论远近，都努力往津阳县赶，就想着参加一下这东海王妃的第二场宴会——第一场自然是那被人津津乐道的小年夜饭了。 别说是东海四郡，便是好多其他州府也都听说了，如今竟然还掀起了一阵“自助宴会热”。 而津阳县这边早已走在了前列，前头说到南门那边开了许多客栈旅馆，自然也有吃饭的地方，送货上门自然是有半大的孩子抢着送，但是那愿意去店里吃的人也不少。 于是南门那头又开了许多饭馆，饭馆有精致包间那种，也有简约自助——十五文一个人，包子馒头清粥小菜任意吃饱。 高端一些的，一二百文一人，鱼肉虾贝精致菜肴都有。 随着外来的人涌入，津阳县的人心中更加自豪，这新奇式样的客栈跟市肆，可是只有咱们津阳县才有呢。 看着满街涌动的外来人用没见过的好奇目光打量津阳县的一切，津阳县的百姓不由得生出一股傲然气来，在街面上呼朋唤友地说笑：“走走走，哥们儿昨儿个倒卖了一批蛤蜊冻疮膏，小小地挣了一把，趁我家那河东狮还没发现，兄弟几个走起，请你们吃饭去！” “去去去！当然要去！去吃什么？东街的蟹粉豆腐煲，还是西市的臭豆腐？” “要吃当然是吃个饱足，咱们就去吃那自助餐！” “对对对！自助餐好！应有就有，任吃都行！” “我今天就要专门挑贵的吃！挑好的吃！” 旁边外县来的人有些不明白：“这人赚了多少钱啊？竟然敢请这许多朋友去吃饭，这些朋友也真是不知钱粮贵，便是有人请客也不能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说要吃个饱足啊。” 津阳县的人便笑道：“哈哈哈，老哥你是外头来的吧？你不知道那自助餐，就是让人任吃的，什么都有，什么都能吃。” “肉也有？” “当然有！不光是肉，鱼虾贝蟹，什么都有！”津阳县的人骄傲地挺起胸脯。 那外县人自然是咋舌不已：“那这得多少银子啊？”这个吃法。 “不用多少钱，只要不去顶尖的那几家都可以。”津阳县的人倒也不是只知道吹牛皮的，毕竟王妃可说了，他们津阳县不能够做那种手里有钱就看不起别人的人。 谁不是苦日子过来的，当初津阳县过得那么苦的时候，可愿意别人欺负他们？ 所以这边津阳县这几人炫耀完了，便十分热情地带着几个外乡人去看那自助餐厅：“那边就最贵的，要二百文一个人，但有时候请三五人吃饭，舍不得去望海楼叫一桌二两银子的席面，就可以来这里，三五人不过一两银子，跟望海楼吃的一样好！” 外乡人咋舌：“二百文，得多贵啊，我看你们那豆腐脑就不错，加了卤子的一碗才两文钱呢再加两个馒头就能吃饱。”谁舍得吃那两百文的自助餐，都够他半个月的伙食了。 “嗨，别着急嘛！要是喜欢吃包子豆腐脑什么的，跟我来这边，这边也有便宜的自助餐，不过二十文钱，就能够任意吃饱。” 津阳县的人热情极了，带着外乡人就去了一家平价的自助餐食肆：“这一家便只要二十文，虽然无甚大鱼大肉，但是包子馒头豆腐脑管够，任吃！” “真任吃？”几个外乡人都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可是看着津阳县这几人诚恳而热情，脑子一热，还是冲动道：“好，那我们中午便在这里吃！” 一人交了二十文钱，随着那几个津阳县的人去拿吃的，一人先拿了五个拳头大的肉包子，战战兢兢生怕店家过来找麻烦。 可店家不光没找麻烦，还贴心地跟他说：“这是白菜猪肉馅儿的，那边还有韭菜鸡蛋馅儿跟香菇粉条馅儿的，都可以试试看。鸡蛋要不要？还有油条……” 吓得那个外乡人赶紧端着盘子走了，跟先前那几个带他们进来的津阳县人一起坐下，十分不安地左看右看，等狼吞虎咽般地吃下五个包子，差点儿噎住，也没人过来赶他走时，才终于放下心来。 等到又拿了三个包子两个鸡蛋并着两碗小米粥和一小碟咸菜，店家也始终没来找他的时候，这些外乡人才终于放下心来，吃饱喝足，长叹一声：“难怪人人都说这津阳县好，愿意来津阳县，着实是个好地方！” 第512章 稻种 津阳县的人这会儿也放下了一直端着的架子，开怀大笑：“那可不，我们王妃说了，人才是最重要的，无论哪里，只要不缺人，不缺肯干活的人，就肯定能够过好！” 于是这时候才开始互相询问对方，来津阳县做什么，津阳县又有什么可以做的生意。 那几个人是从外县来的，据说带了些东西想要给王妃看看，但是一时半会儿摸不着门路，原本是不肯信的，觉得堂堂一个王妃，怎么会见他们这样的人？ 但是去他们县里传话的人又说得信誓旦旦的，说就算见不着王妃，去见识下那豆腐的做法，还有冻疮膏跟肥皂香皂，在津阳县都便宜许多呢。 这才心动了。 找来找去，想不出一贫如洗的家中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往日也只会种地，便挑了些好的种子过来。 津阳县那几人听了，便道：“这个不难，你们去东街上，只管找东王府的商号，就是那个画着一条河三点水的标志，随便一家进去就是，若是当家的掌柜看到你的东西觉得可以，便会送你去见东海王妃的。” “啊？就由掌柜的看吗？要是那掌柜的看不出来呢？”外乡人有些紧张，毕竟种子什么的，可不是光看就知道好不好的，还要种出来呢。 “别担心，那些都是王妃挑选出来的人，眼光都老辣着呢。若还是不放心，便在西市上等着，有一位晴雪姑娘，日常就常在西市上逛，喜欢看新奇玩意儿，她是王妃的贴身的婢女，说话很是管用。” “那就好，那就好。”外乡人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听说……无论东西成不成，都能够领上一份盘缠？” 这也是穆三娘过去跟他们说的，说是真不用担心白去，因为哪怕东西津阳县已有了，王妃也会让人送上一份盘缠，别的不说，至少来回路费跟吃饭的钱总是够的。 所以这些人才咬牙出来，看看这东海王府、津阳县是不是如传说中的一样。 “这话是真的，前头说了，若是掌柜的觉得东西常见，就会按照市价买下来，然后送上一份盘缠。你们是从下川府过来的？路上坐车要花二十文吧？吃饭用该要个一二十文吧？” 外乡人点头：“是了，吃的好说些，我们都带了不少干粮。路上搭的车，二十文用不了，但是十五文总是要的。” 津阳县的人点点头：“那边是了，放心吧，你们这一趟，就算是不赚也能够带四十文回去的。” “真的？”外乡人面露惊喜，忍不住问道。 等到吃完饭，饱得跟什么似的扶墙出，店家还是满脸笑容地送他们出来：“吃的好的话回头再来啊！” 外乡人红着脸，也不敢点头，毕竟一顿饭吃了人家十多个包子还有鸡蛋豆腐脑小米粥什么的，才二十文……店家不亏啊？ 亏不亏的，店家肯定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但是看着开店的店家这般热情洋溢，大家就是猜也能猜到了。 东街上热闹的很，年过了，万物复苏，春耕又还没开始，正是大家最开心的时候。尤其是那些半大的孩子们，都领了不少压岁钱，成天里东街西市地转悠着。 外乡人按照之前听说的，找了一家东海王府的铺子进门了，才一进门就看到笑意盈盈地小二迎上来：“几位买点儿什么？” 外乡人紧张：“我们，想先看看。” 一边说，一边心里忍不住念叨，不买的话，能不能让看？还是会被赶出去？ 眼前的小二笑意丝毫未变：“可以啊，想看什么？我给你们拿。这边有新出的肥皂，洗手很好用，洗衣服也干净很多，这种不贵，才五文钱一块，省着点用够用一个月的，带一块回去给家里的媳妇，保准媳妇喜欢。” 这几个外乡人本来真是只想看看，但是眼看着小二把这肥皂说的这般好，又比穆三娘运到他们县里的要便宜几文钱，便心动了：“那来上一块？” “我也要。” “我多来两块，我媳妇回娘家的时候带两块回去，有面儿！” 毕竟在他们县里，肥皂贵不说，还很难买到，上次穆三娘过去，说是带了一千来块，八文钱一块还买不着。 几人当即就要掏钱，小二却笑道：“不着急，这个先放在篮子里，你们可以再看看逛逛，一会儿若是还有想要的，一起结账就好了。” 有这样热情的小二，几个外乡人终于放下戒心来，看了一会儿，挑了些他们那里没有的东西，付了钱，总算是觉得心里有点底气了。 好歹不是白看别人的，也是花了钱买了东西的。 便抓着小二问道：“听说，你们铺子里帮王府收东西？可是真的？” 小二丝毫没打磕绊：“对啊，几位有带东西来？” “是了！”外乡人高兴起来。 “那随我来，我带你们去见掌柜的。” 后头见了掌柜，掌柜虽然面容老道成熟，但是却也十分和气，仔细看了他们带过来的稻种，再三问道：“你们说的可是真的？这稻种真的能在滩涂上种？” 那几个外乡人狂点头：“是真的！已经种过两季了！收成不比地里少。” 掌柜的沉思，若这几个人说的是真的，那这稻种可就真的了不起了，要知道东海四郡有一大半都是靠海的，土地中良田少，大部分都是滩涂地，水咸地碱，不容易种东西，便是种两个菜，若是不注意，指不定什么时候也就被烧死了。 这稻种…… “你们那儿有多少？准备卖多少？”掌柜的问道。 几个外乡人心中一跳，心知掌柜的这么问肯定是有想要的意思，连忙说道：“除了各家试吃了一些小粒的，其余的好稻都作为粮种保留下来了。我们村里不太多，但是应该也有个百余斤。” “若是王府要的话，我们还能去别的村里收，至于价钱……我们也不知道该卖多少，掌柜的看着给吧。”外乡人诚恳地说道，虽然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毕竟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稻种呢。 掌柜的看出他们目光中的纠结，不免有些好笑：“放心吧，我只是问问，这些稻种，我先按照市价给你们收上两斤，送与王妃查看，你们三日后过来领消息，可好？” “好好好！”能按稻种的价格卖出去，也算是不错了。 第513章 火柴 掌柜的按照当下市面上最贵的粮种价格收购了，把这些外乡人喜得不行。 这还不止，掌柜的还亲自递出一个荷包来：“你们从外县过来，辛苦了，这点儿盘缠你们收着。” 几人连忙摆手：“没事没事，这不辛苦，你们津阳县好着呢，来了之后就没吃什么苦。” 掌柜的笑道：“别客气了，这些是你们应得的，等你们家去之后，跟家人乡邻说说咱们津阳县的事就是了，有这个盘缠，多来几次，总归是好的。” 那几个外乡人被掌柜的说得热泪盈眶，再三谢了，掌柜的笑道：“别谢我，要谢就谢咱们王爷跟王妃，这银子跟主意都是王爷王妃出的，你们且在津阳县住上几日，三日后到我这里来拿消息就是。” 几人拿着掌柜的给的牌子，出门了，也不敢走远，悄悄地找了个角落，几人围成一圈，手颤抖着打开掌柜的给的荷包，打开一看，数一数：“三百文！” “合算一个人五十文？” “咱们来都没花这么多钱呢！路费才十五文，住在客栈里，五文钱一天，虽然是通铺，但是也有热水用。” “就是，若不是今儿个去那个什么自助食肆尝了鲜，这五十文便是吃饭也够的。” 几人顿时心中巨石落地，不管那稻种如何，至少出来这一趟没亏钱，还高价卖出了两斤稻种。 却说这边稻种已经被掌柜的送去东海王府了，小柯子接了外门的东西，一路送进内院给薛五娘。 薛五娘先瞧了一遍，往常新鲜东西总要过过她的眼的，这稻种她是真看不出来，便送去给小七那边。 别看小七年纪小，但是因为看的杂书多，又能够理解许多陆清灵所说的事，所以陆清灵竟然也放任她，单独给她在王府一条街上拨了个院子，供她折腾去。 小七倒也争气，陆清灵这边一给她拨院子，她立马就揣着钱去西市了——她每日领着陆清灵的命，要在西市上花光的二两银子可不是白花的，这些日她可是比晴雪都先见识到一些新奇的东西，跟做出这些东西的人。 小七给这些人开出一日一百到二百文的工钱，就请他们来她的“小七院”帮忙。 西市的人都震惊了，一日一百文！两百文！这可是什么样的报酬啊！ 雇人的还是个小孩子，虽然是郡主，但是郡主如今也才七岁，能够做什么？总不能是高价请这么些人回去陪玩吧？ 于是，小七才一进西市的大门，大家都忍不住跟过来看热闹，小七倒是宠辱不惊，跟往常一样闲逛着。 才看到一个卖“鬼火”的人，上前问了两句，又把玩了一下鬼火，就问那人：“一日一百文，你去我小七院里做工，可好？” 那人立刻收了东西，高高兴兴地去了。没过两日，小七就拿着一块鹅卵石大小的“打火石”给陆清灵看。 “这个上头是沾了磷粉的，在石块灶台上擦一下就能够点火！”小七兴致勃勃地演示着，一手拿住石头，在地上一划，陆清灵等人立刻就看到鹅卵石上冒出火花，小七再眼疾手快地往旁边的落叶堆里一扔，干燥的落叶立刻就被点燃了。 “真好用！”薛五娘拍手叫起来：“不过这石头用一次就没了？能不能轻便些？多存些？” 晴雪立刻就上手摸了：“磷粉贵不贵？石头好说，要是磷粉不贵，有这个生火就太方便了，肯定很多人要买。” 小七摇摇头：“磷粉贵倒是不贵，城外乱坟堆里多得是，一擦就燃，所以不大好多带。” “哪……哪里？”薛四娘瞠目结舌。 小七嘻嘻一笑：“我说笑的啦，磷粉很多地方都有，不过跟我做事的那人说他是在乱坟堆里找的。我这两日听人说那边海崖下经常有鬼火，我猜那边应该有许多磷粉。” 薛四娘有点担心：“郡主，那些地方太危险了，还是别去了……” 小七毫不在意：“放心吧，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再说了，鱼儿肯定会保护好我的，娘亲你们都别担心了。” 陆清灵也是无奈，这还真不是她担不担心的问题，她倒是担心啊，但是她拦得住小七吗？ 若是不光明正大支持她，万一偷偷跑过去怎么办？想到这里，陆清灵只叮嘱道：“你出门带着景他们，必须不能够少于四人。” 小七就等着这句话呢：“那可说好了，但是景哥哥他们的工钱可不能从我这里出，我没钱呢。” 陆清灵又好气又好笑，戳了她一指头：“娘跟你爹什么时候短过你的银钱？只管花，只要不折腾无辜的人就是了。” 小七一向精力旺盛，又古灵精怪，之前光是处理她闹出来的投诉就十分头大，现在交给她一点儿正事儿干，只要不太出格，实在是最佳方案。 之后小七找到了海崖下因为死掉的海鸟跟鲸鱼鲨鱼被冲进来困住出不去，常年累积下来的磷石，又听了陆清灵的想法，用干燥的竹子脆壳做成小棍子，降低磷粉的比例裹上去，又用了专门的糙纸——便制成了火柴。 火柴一出来，不用王府多说什么，一盒巴掌大，跟肥皂差不多大小的盒子里头装着一百根小竹条，只要在盒子一侧的磷纸上一划，便会窜出火焰，之后再如何生火，都简单许多。 晴雪简直激动得不行，要知道这个火柴推出去，往后不知道多方便大家的生活，大家做饭再也不用拿着打火石反复敲，也不用仔细护着炉灶里上顿饭留下来的火种，着实是居家必备良品。 而且这东西轻便小巧，跟肥皂一样，一车就能够运出去几千块，只要小心防火防水，利润实在是大。 陆清灵对古代的防火技术不太放心，也不愿意小七铺得太大，干脆地给火柴定了个高高的价格——一盒一百根五十文！ 这样一来，虽然大家都知道火柴方便，但是因为太贵，所以一次不会买太多，也就不会堆积很多磷火，能够减少一下火灾的风险。 第514章 元宵宴会 这边小七召集了不少能人异士，因而陆清灵首先就把稻种给到小七那边，无论小七用什么办法折腾，先看看这稻种的好坏。 若是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也留在她那里，待她寻到在这方面有特长的人再说。 小七对一切新奇的东西都很感兴趣，兴致勃勃的就揭过去了。 而此时，东海王府的元宵宴会也如火如荼地在准备了。 宴会的地点并没有定在王府里，如今王府这一条街上的多个宅子都已经打通，陆清灵她们日常住的那一面是不让人进的。 但是穿过几道门，过了两个宅子，便是其他用来待客的地方，此时花草尚不繁盛，但是花丛中是不是就有一只木头雕刻的兔子，上了漆，正竖着大大的耳朵悄悄往外看呢。 一个外县县丞家的小姑娘，正好是属兔的，看到这兔子就走不动道，恨不得当即就能够抱走，还是被她娘再三低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岂料过了这照壁，转进去，那花园里的玩意儿才多呢。 树下有秋千，这原本不奇怪，可是那秋千带着靠背，还绕着一圈绢花，坐上去，就跟那话本里说的花草仙子一般。 几个小姑娘再也忍不住了，挣脱大人的手就跑过去，既渴望又胆怯地看着那秋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坐上去。 再说旁边矮矮的灌木丛里，时不时就缀着一个小篮子，有人好奇地拎起来一看，呵，小篮子里装着一个小小的点心呢。 再看一个，还不一样！顿时就引起了好些夫人小姐的兴趣，便是不吃，也想拎出几个篮子来看看。 等到吃了，尝着这小点心的味道着实不错，小小一个又漂亮又好吃，再是忍不住吃下几个去。 一边吃一边心中惭愧，这还没见到王妃呢，就这般贪吃，可不是叫人看笑话了？ 赶紧的沿着游廊走，结果又在游廊上看到廊下挂着的许多花签，一开始的几个有些漂亮诗词句子，后来有些谜语——猜不出来也不要紧，把花签摘下，翻开便可以看到谜底了。 但是对于娱乐生活并不多的古人来说，自然不会那么没趣先去翻看谜底，几人凑做一团，在哪儿猜：“这个十兄弟是什么？” “还有还有，这个似花不是花，开花不结瓜，又是什么？” “有腿不会走，偏生爱载人……哎！这个我在书上见到过！快来快来，你们猜猜看……哈哈，猜不着吧，这个是板凳啊！” 原本这些东海各郡县互相不认识的夫人小姐们，这一会儿已经忘了前来的目的，也无论彼此是什么身份地位，只凭着兴趣喜好凑到一起，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闹了好一阵子，天快黑了，有个年纪稍微大大点儿的夫人才微微伤感道：“自从成亲出门子之后，我可再没有过这样快活的时候了。” 几个夫人连连点头，可不是吗，她们在东海都算是有点身份的人，成亲之后便要各种端庄贤淑，再不复小时候的自在。 今日原本是提着十二分的心来到这东海王府的，以为是最最正经的场合，要赔笑奉承，要互相结交。 但是没想到，笑是笑了，结交也是结交了，可是却一点儿为难都没有，反而是过去许多年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也是因为这般，所以这次哪怕路途遥远也想要带着我家姑娘一起来，再过两年她就要成亲了，恐怕是跟我一样，从此要为夫家操不完的心了。” 夫人们看着远处笑闹的女孩子们，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忽然旁边传来一道清脆利索的声音：“谁说姑娘家成亲之后就不能这样玩了啊？咱们东海郡没有那些规矩，女子任何时候都该一样自在。” 大家听到这话，忍不住摇摇头想看看是谁说出这等不经考量的话时，扭头一看，竟然是款款而来的东海王妃——她们不认识王妃，但是可不会不认识常在外面行走的薛四娘、五娘、晴雪等人。 见这些平日里都让人钦佩羡慕的女子都簇拥着一个人更加清丽无双，面容娇美的女子，便没有再猜不出来的了。 “拜见王妃——” “王妃吉祥——” 大大小小的声音响起来，院子里的夫人小姐们都跪拜下去，陆清灵挥挥手：“起来吧，帖子上我可是说了，邀请你们来玩儿的，可不是来让你们学规矩的，今天不用讲究。” 来客们见陆清灵这般和气，再没有不信的，毕竟，她们刚才已经在这院子里胡闹过一阵子了，也没见王妃教训她们。 况且，若没有王妃的准允，谁敢在这里闹出这么些动静来？这样的设置铺陈，哪样不是银子啊？ 陆清灵看着早已经钻入人群中假意是来做客的小七，忍住笑，对姑娘们道：“这儿可玩的开心？” “开心。”姑娘们都害羞地低下头，这里面可不乏跟嘉嘉同岁的女孩子，心中知道自己这次来是有任务的，若是被王妃看上…… 陆清灵却好似并没有这般考量一样，目光扫过她们，半点儿审视打量都没有，反而是很开心：“那我带你们去更好玩的地方，想不想去？” 想还是不想？ 不想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说想的话，会不会让王妃觉得不矜持，贪玩儿？ 不少姑娘都抬头去寻自家长辈的身影，想要从长辈那里获得一些提示。小七撇撇嘴，一个二个的，都这么胆小，怎么配得上嘉嘉。 于是小七大喊一声：“想！” 陆清灵心里亦是大喊一声：“胡闹！”只是到底没有喊出来，反正，小七闹出什么来，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小七一喊，姑娘们立刻忍不住了，三三两两对望一下，有坚决的，有犹豫的，有无奈的……都跟着应了：“回禀王妃，想去的。” 陆清灵笑起来：“好，那就跟我来吧。” 说着，转身朝另一个院子走去了，大家跟在陆清灵背后，这才敢悄悄抬眼打量陆清灵，才发现——咦？东海王妃今天穿的这身衣裳怎么怪怪的？ 第515章 羡慕 陆清灵带着大家到了隔壁院子，这边更是热闹非凡，王府里的丫鬟婆子们今天都领了另外的身份，此刻，正笑容满面地站在一些圈好的地块前面。 大家好奇地凑近一看，居然是套圈圈！ 婢女手中拿着十个圈，指着一人开外的地方：“诸位夫人小姐，看到那边的摆着的东西了吗？小篮子里有点心，有醴酿，有果子，也有手帕、花样、跟银钱，还有特别放进去的首饰，金钗银钗耳环玉佩都有。” “哇！”顿时就不少姑娘星星眼了：“那怎么套呢？” “我只在庙会上看过呢！但是不敢凑到前面去，只在轿子里远远看了一会儿。” “我听我的丫头说过，可惜她能出去，我却不能出去。” 这些毕竟都是“大家闺秀”，虽然说不至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肯定也没有一般人家的姑娘自在。 今日陆清灵给她们这么大的惊喜，顿时让这些小姑娘们都喜不自胜。 只是各家夫人们却心中另有想法——东海王妃何等尊贵身份，怎么会刻意来讨好她们？难道，之前说王府大把大把往外撒钱，是已经入不敷出，叫她们过来凑份子的？ 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像以前的郡守夫人就借着老夫人做寿的名头举办过宴会，最后不过是大家奉上银子罢了。 这东海王妃也打算用这个老套路？ 各位夫人想着，人家到底是东海王妃，只要是东海百姓就没有逃得出人家手掌心的，就算是人家要钱那又如何？你还敢不给不成？ 夫人们猜的没错，陆清灵的确是跟她们“要钱”了。 因为薛五娘巧手一伸：“这个呢一文钱一个圈，一次十个圈，可有人要套的？” 嗯？？？ 什么鬼？？？ 东海王妃举办的宴会上，竟然有人光明正大地做起了生意？ 各家夫人还没来得及拦住自家的姑娘们，小姑娘们早已按捺不住了，一听才十文钱，唰唰低头翻自己的小荷包：“给我来十个！” “我也要！” “我也是我也是！我要二十个，我要跟陈家妹妹一起套！” 小姑娘们无论年岁，便是快要及笄的，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女，都是爱玩爱闹的年纪，没有不喜欢这个的。 况且以往在外面要注意仪态风度，但是今日在场的全是女眷，别的姑娘也是一样抢着玩儿呢，谁要是不抢那就输了。 才一会儿工夫，夫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姑娘们竟然已经排出去了一二十个人，这会儿也不计较了，拉着手的，攀着肩的，都伸着脖子往前看，都盯着那第一个拿到圈的人扔得如何。 薛五娘收银子，喜得合不拢嘴，要不是怕王妃说她得意忘形，真是要认不出笑开来了。 队伍排出去好远，后头的人看不到，干脆不排了，挤到前面，看着别人玩也是好的。 那最先抢到的小姑娘脸上一片红润，开心得不行，伸手扔一个，那圈连那好几排的小篮子边都没碰到。 周围的姑娘们都是“哎呀——”一声，大大惊呼起来。 有几个夫人悄悄上前，想要提醒一下自家姑娘在王妃面前要注意仪态，可是被自己姑娘水汪汪充满祈求的眼睛一看，顿时心里也忍不住了，佯装生气，却是放开了手，小姑娘一乐，立马钻到人群中去，生怕母亲又来抓。 陆清灵看着都不免好笑，但是这可不是全部，她出声道：“不光有套圈圈，还有捏糖人的，变戏法的，投壶的，猜谜的……都在那头，自己去玩吧。” 说着，又对各家夫人道：“夫人们也别紧张，你们比姑娘们更难得松散一下。据说，许夫人跟宁夫人是闺中好友，已经十年未见面了？” 两个紧紧挽着手的夫人点头，目光水润，似乎是含着隐隐的泪光，可是脸上却是开心地笑：“多谢王妃体谅，若不是王妃，我恐怕这辈子都再见不到姐姐。” “正是了，我跟妹妹在闺中如同亲姐妹，连成亲的日子也选在了一起，可是自从成亲，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竟然是再没有相见过，更不曾想今日能够如同未出阁时偷偷跑出家门口看热闹的痛快。” 许夫人跟宁夫人一说，其他夫人也忍不住了，见陆清灵并没有斥责，反而是听得津津有味，心中更是松了口气，纷纷说起小时候的玩笑时。 更有甚者，真喜欢热闹爱玩的，忍不住离开，跟着小姑娘们一起去排队玩了。 陆清灵眼珠一转，看到跳花绳那边人少，知晓大家的顾虑，便亲自过去了，将头发一挽，利索地开始跳了起来。 大家见陆清灵身形灵活，不由得拍掌赞叹，过不多时就有两个夫人上来一起跳，跳得开心。 只不过开心是开心，一阵之后，却发鬓散乱，衣服也被花绳绞了几下，或是裙摆打在地上沾染了灰尘，倒是看上去有些失礼。 忍不住跳绳的夫人红着脸下来：“王妃见谅，今日实在是失礼了。” 陆清灵笑着上前握住那两个夫人的手，说是夫人，其实不过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纪，二十七八岁，在前世可能还是未婚女青年呢！ “不用怕，头发可以再梳，我那里有个婢女薛四娘，极为擅长梳妆，你们便跟她去吧。” 顿了顿，才说到重头戏——“至于衣服，你们也不用去客栈拿了，我这里专门做了些新式的衣裳，你们要不要试试看？” 王妃说试，谁还会不给面子？ 何况刚刚陆清灵跳花绳的时候大家可是都看到了——王妃的衣裳虽然看起来有些奇怪，甚至有些不妥，可是随着身形跃动的时候，是真好看。 别的长裙大褂都拖在地上灰扑扑的，可是王妃无论怎么跳怎么动，这衣裳都板直笔挺，着实好看。 等到那两个随着薛四娘下去重新梳妆又上来的夫人穿上了跟王妃一样的衣裳，又把头发好好挽了一下，看起来清爽利索，重新开开心心，甚至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地在园子里各种游玩的时候，大家终于不得不承认，她们羡慕了。 第516章 快活 王妃这身衣裳真好看，样式新颖，穿上去就显利索。 女人对时尚和潮流的追逐是任何时代都共通的，有固定的时尚吗？没有。但是有固定的的对时尚的热爱。 时尚不时尚，还是要看引领时尚的人是谁。以陆清灵如今的身份，整个东海的人都向她看齐。 再加上之前东海王府推出的东西，样样都新奇，样样都是精品，这王妃都喜欢穿的衣裳，又如何能够不好？ 当即就有几个夫人问了：“敢问王妃，这衣裳如今津阳县可有卖的？” 陆清灵摇摇头，笑道：“没有。” “那是府上的针线做的？” 陆清灵笑起来：“不，是我的针线坊做的。你们觉得如何？” 王妃果然是王妃，人家才不是府里的几个针线师傅，人家有一整个针线坊！在场的夫人们要说不羡慕那都是假的。 这个时候的女人们，除了相夫教子掌家之外，便只能落点于衣服首饰上，连琴棋书画跟柴米油盐都要靠边一点。 陆清灵这么问，大家自然没有二话，全是赞扬，又见陆清灵留了话头，有那机灵胆大的就问了：“能否借用王妃的针线坊，帮我家姑娘做两身衣裳？” 小姑娘们要都爱漂亮，夫人们不敢穿的，小姑娘们总是敢的，不趁着这时候打扮，还想到什么时候？ 陆清灵却笑道：“先不急，想看衣服的，随我来这边。” 这样神秘，大家都不由得跟上，眼看着陆清灵把她们带到一处花厅，这花厅大得很，大家四散分开来做，围成一个半圆。 另个半圆已经坐了些女乐师，琵琶古筝扬琴各种蓄势待发。 陆清灵拍拍掌，女乐师们齐齐奏响乐曲，娓娓动听。而随着乐师们的乐曲声，半圆的另一头，有一个面纱蒙脸的女子，穿着跟陆清灵类似的衣服，款款步行而来。 那步子婀娜，妖娆，让一种夫人们都看得面红耳赤，顿时有些羞恼——都道是男人们在外头玩这些个不三不四的，怎么连王妃都这样？ 先前被王妃名头吓到的人，此刻因为陆清灵的平易近人跟出格举动，心情还是有些难以言喻。 可是王妃都坐在这里看，大家不敢不跟着，看着看着，大家就看出了些味道…… 婀娜吗？是婀娜。 妖娆吗？是妖娆。 可是……好看啊！ 都说了，女人对时尚的追逐是天性，这些被挑出来的模特也不过是王府中身量个头差不多适中的丫鬟婢女们，经过了短短几天训练而已。 不过是走路的姿态更好看些，但是远远谈不上不三不四，反而越看越好看。 女孩子们总是更为主动的，先头已经玩开了，现在心情正是放松的时刻，什么都想试试，就沿着花厅外头，跟丫鬟婢女一样，迈着步子，昂首挺胸地走着。 别说，这样走着虽然刚开始不适应，可是抬起头来大步走的时候，竟然走出了一种气势来。 夫人们虽然面色不一，但是可见都还是喜欢看的，不少人，像是许夫人跟宁夫人那样关系好的，已经忍不住在底下咬耳朵了：“这身很好看呢。” “是呢，我夫君就常说我腰肢纤细，偏生这些长袍大褂总是遮住了……” “对啊，若是不敢穿出去，便做上两身，回去穿给人家看不就行了？” “哎，我们一起做吧……” 这样的讨论渐渐多了，陆清灵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站起来笑道：“大家觉得这衣裳如何？” “好看！” “真好看！” 大家或是直白或是腼腆地回应着，陆清灵忍不住笑道：“你们喜欢那就好，刚才我这些丫鬟走出来的时候，腰上都挂着个小牌子，你们可曾看到了？” “看到了!上头写着数字呢！” “那就好，你们记下自己喜欢的，然后去四娘那边登记一下，量一下身材，我送你们一人一身。” 女人们顿时就兴奋了，白送呢！先前套圈投壶跳花绳的时候还收银子，让大家心里怪怪的，觉得这王妃着实小气的紧。 可是现在白送一身衣裳呢，还是这么好看的衣裳，大家顿时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深深的羞愧，不等陆清灵开口，便有人问了：“王妃，我瞧着这衣裳着实好看，一身恐怕不够穿，能否请王妃……” 开口的夫人说到这儿有点犹豫，本来是想说请王府的针线坊帮忙再做两身的，但是一来担心说了帮忙，王妃这般爱钱的人便不好开口要钱了，这不是得罪了人吗？ 但是如果直接说买……呵呵，谁给你的胆子跟王妃谈买卖？不要命了？人家都是上赶着给王妃送礼，这还有跟王妃做买卖的？ 陆清灵看出了这人的纠结，忍不住笑道：“好布料的，二两到三两银子一身，要看身形。一般耐穿耐磨粗布的，八百文到一千五百文一身。” 大家一听，咦？不贵嘛，甚至还有点便宜。 顿时就头脑一热：“那我要做两身！” 刚说出口，这夫人的姑娘也奔了过来：“娘！还有我呢！” 那夫人连忙道：“是是是，给我姑娘也来两身，不，三身！” 薛四娘亦是笑道：“那夫人小姐请跟我来……”说着，就带着先开口的夫人跟小姐进了房间做登记，还有专门的婢女量身。 被挡在外面的其他人心中不服气，她们不过才犹豫了一下，这就让那人抢先了。 陆清灵却看出来，刚才那毫不客气奔过来的小姑娘，正是第一个出言要套圈圈的姑娘，长得有点儿圆，向来是在家中吃喝不愁不操心的，倒是个开明的家庭。 陆清灵便留了个心眼——如果夫人跟女儿都是这样大胆且洒脱的性子，想必家庭氛围也是，那么，他们所在郡县父母官自然也差不离。 若是在这样的郡县推出一些新的东西，应该也会挺好接受的。 不知日夜几许，园中灯火通明，套圈投壶猜灯谜的依然热闹，婢女穿梭其中，将已经打开的小篮子收走，换上新的——里面又是慢慢的吃食点心。 而被陆清灵邀请过来的夫人小姐们，各自玩笑着，仿佛此生都没有这般快活过。 第517章 去更远的地方 元宵宴会结束之后，就在各郡县的夫人们回去之后，很快，市面上便有人在打探那样式有些不同的衣裳是哪家出的。 仿佛是一夜之间，所有郡县最尊贵的夫人跟小姐都穿上了那样好看的新式样衣裳。 腰上好像更窄一些，衬得腰肢纤细，袖子也很窄，但是活动起来很方便，而且袖子上有漂亮的绑带，可以往上绑到手肘上。 富贵人家的小姐就在自家后院中绑，平日里要做事的普通人家女孩子，便将袖子高高的挽起来，就好似滤豆浆的时候一样，看起来清爽利索极了。 大家刚开始问何处有卖这样新式样衣裳的时候，东街上的店铺都悄然上了衣服——大家现在都习惯了，东街上的铺子虽然各家都有主业，但是都跟杂货铺子一样，任何从王府出来的东西，都能够在任意一家店铺买到。 小七的火柴也出了第一批两千盒。 五十文的高昂价格让大家咋舌，但是对于东海的百姓来说，这东西并不是贵的问题，而是身份的问题——只有刚上货的时候就立刻拿下，不然，眨眼就没了，到时候就只能够看着买到的人各种炫耀了。 当然，买到的人会不会一边心在滴血，一边一划半文钱，再划一文钱地数着，给大家展示火柴，回家再挨夫人揍，就没人知道了。 等到开春三月，津阳县已经成为大梁东边最为富庶的郡县了，若不是因为王妃进了一批种子说是可以在滩涂地上出粮，恐怕津阳县都没人愿意种地了。 种什么地啊？当你一天就能够在赚到好几十文乃至上百文、几百文钱的时候，花个三五文跟人家买米吃，或者干脆去食肆花十文钱吃个香香饱饱的饭，也不是花不起。 那孟三郎也早就不做渔网的生意了，如今交给了其他一起出来跑生路的兄弟去做。 兄弟们发财了，孟三郎却是更加发财了，全因他跟穆三娘在王妃的指导下，开了劳什子专门送货的货运行。 这边交货，写单子，给一半钱，那边收货再签单子，给另外一半钱。 这东海百余郡县，各个都盼着穆三娘的货运行去，都道是穆三娘跟孟三郎都是跟着王妃干活的，说话顶顶算数的。 况且那肥皂火柴什么的，巴掌大一块，一车就能够装上大几千上万块。 平时进货三五千块，为了这个专门走一趟实在是不划算，但是交给穆三娘跟孟三郎就没事，他们每隔几日就会去一个郡县，一旦有人想要往那边铺货的，都跟着去。 如今最多的还是下川县跟义庆县，这都是跟王府做惯生意的，这两个县的人来津阳县，那都是看上了货立刻就下单，等一排到就托穆三娘他们送回家乡去，家乡那边的人看了信验了货，自然就会给剩下的款项。 出来的人干脆就在津阳县住下了，毕竟这地方吃住都不贵，而且热闹还多。 别说上次王妃的元宵宴会，现在已经成为东海津津乐道的一桩美事了，没去成的人心里都后悔死了。 去了的人领了不少新式样衣服不说，很快东海无论哪一层的官员百姓还是富户贫民，都喜欢上了这种行动方便又用料少的衣服。 节省布料就是节省钱，多好啊。 阳春三月，到津阳县来投奔东海王的人已经超过了四万，陆清灵一样，每个家族留下那么十来个人，其他都让他们到周边的郡县去，大家没有不听从的。 留下来的人掌握了津阳县这边的第一手消息，只要跟定居在别处的家里人一说，立马就是能够带动那个地方的经济。 如今大家都瞄准津阳县，只要东海王府有什么新动作，不管多不能理解，不管多贵，都是抢着上前去。 但是陆清灵心中依然焦急，这都三月了，除了之前收到的一批滩涂稻种之外，其他的种子收到的并不算很多。 现在大家钱是有了，赚钱也容易了，可是粮食跟其他原材料都不够啊。 光靠着穆三娘跟孟三郎带队来回跑运送的物资，还远远不够。津阳县原本只有十来万人，如今投奔的加上常住的，足足增加了三万人还不止，种粮食的人少了，吃粮食的人却多了。 官方的粮库消耗极其巨大。 即便这次开春前能够寻到粮食种子，种下去最早也要到秋天才能收获，这原本就有半年的时间需要苦撑。 更别说若是这开春收不到，可能就要到秋天或者明年春天才能够种了……那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收获啊。 一想到这个陆清灵就头疼。 把津阳县的事情交给薛四娘跟薛五娘之后，陆清灵决定带着晴霜跟晴雪出去走走，就跟着穆三娘他们一起。 小七死缠烂打非要跟着，陆清灵担心她学堂的课业跟不上，结果小七甩给她一本册子：“老先生早就教过了，学堂里先生教的那些玩意儿，跟玩儿似的。”还很不好玩。 陆清灵无奈，只能够带着小七跟鱼儿上路。 霍振熙跟嘉嘉原本想要陪着，但是因为东海腹背受敌，很可能大战在即，所以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陆清灵安抚霍振熙跟嘉嘉：“我在东海境内行走，再说你们练兵不也经常在东海各处行走吗？离得也不远。” “再说了，我只不过是去找点粮食而已，又不做什么坏事，穆三娘他们的车队现在人手不少，会功夫的都大有人在，实在不行，给两个暗卫我带上呗。” 陆清灵兴致勃勃，本来是个大夫，最近做生意做上瘾了都，现在闲下来就在想有什么东西能够赚钱的。 点子倒是一大堆，不说别的，之前她作为托付嘉嘉小七的酬劳。如今托付未成，自然交易也不算数，她随便拿出几个点子来用都是小意思。 霍振熙想了想，安排了两个景字辈的暗卫跟着，一边也是巡查东海其他郡县的情况，毕竟他行军所去之地有限，最远不过方圆三十里，一日都可以来回。 更远的地方是什么样，谁都没见过。 第518章 煲仔饭 说走就走，陆清灵还想着要在春播之前回来。 小七喜得跟什么似的，她就爱热闹，就爱玩，好好表现了一阵子才让陆清灵答应带她出去的。 况且，她还记得从前跟娘亲一起走南闯北的时候，那才自在逍遥呢，如今有钱有权，她也长大了不用娘亲照顾了，更加轻松自在。 就在一个春日的早上，霍振熙跟嘉嘉送小七陆清灵去了穆三娘的车马行，看着陆清灵跟小七上路。 小七一路兴奋极了，也不顾马车颠簸，一会儿趴在窗户旁边看，一会儿干脆钻出车厢，跑去跟前面赶车的穆三娘蹭在一起。 穆三娘年纪跟陆清灵差不多大，因为家中负担太重的缘故，一直也没有成亲，性格越来越坚韧，一个人也能够过得很好。 穆三娘喜欢小七，陆清灵跟晴雪一边看着外面的道路跟风景，一边探讨着有没有什么发展的机会，晴霜稳重一些，但是有时候观察力更细致，一边记一边提醒她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鱼儿更是兴奋得蹿到马车顶棚上，太高兴了还瞅准空子从孟三郎他们的马车顶棚上跳到陆清灵这边，把陆清灵她们吓了一跳。 小七招招手：“鱼儿下来。” 鱼儿听话地从车棚顶上翻身下来，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小七看，小七从身上的小包袱里掏出杏干来塞到他嘴里。 鱼儿“呜哇”一声，高兴地翻身上去，躺在顶棚上不说话。 鱼儿这样起伏之间，穆三娘就看到了他身上的鳞片，便知道他就是传说王府里那个刀枪不入的“怪胎”，不过看着小七跟鱼儿能够相处得这么好，穆三娘倒是还有些惊奇。 行了半日，在路边找了个林子歇下，把马儿拴在河边吃草，晴霜晴雪取下车上的小炉子跟小锅，开始煮东西。 孟三郎那边的人也架起了大锅大灶，开始煮饭。 不过他们自然没有陆清灵这边做得精细，他们就是白水加米煮开，有什么菜就顺手放进去，若是带了肉干也可以加进去，还算是味道不错的。 白天一般都不会做什么大菜，晚上倒是可以逮只兔子烤烤。 而陆清灵这边，晴霜晴雪伺候的十分周到，那锅底先用火燎了，就倒油进去，然后将鸡蛋跟肉片煎得香香的，还有排骨呢。 再盛出来，放水放米，快煮熟了的时候再把鸡蛋排骨跟青菜放进去——一个改良的煲仔饭就做好了。 米香肉香，米粒因为吸收了肉汁，变得晶莹剔透，香味扑鼻。 顿时孟三郎那边一群人就坐不住了，不敢跟王妃的人造次，就撺掇穆三娘。 “三娘，你们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 穆三娘也是头一次吃这个，笑道：“王妃说这个叫煲仔饭，不过不正宗，有时间她再给我们做正宗的煲仔饭。” 王妃！还答应给穆三娘做饭！ 大家顿时都忍不住了：“三娘，你能不能跟王妃说说，也教咱们做做。咱们这经常走南闯北的，路上就没好好吃饭，我们瞧着王妃这煲仔饭的法子不错，瓦罐焖数抱到车上吃都行，也不用在这里磨磨唧唧地收拾锅灶了。” 这话倒是真的，穆三娘如今也是车队的领头人，怎么让这些兄弟们吃好是她的责任。 一说就要扭头去找陆清灵，孟三郎见状连忙拉住穆三娘：“三娘，这个不能贸然开口，不合适。” 穆三娘不解道：“为什么不合适？” 孟三郎无奈笑道：“这种饭食方子一般都是各家的绝密，你没看之前那白菜豆腐粉丝煲，别家做出来的就是没有东街上那家好吃吗？” “这说不定是王府的方子，不然怎么没见王妃拿出来做生意？所以咱们不能贸然去要。”孟三郎循循善诱。 穆三娘立即明白过来：“你说得对，是我莽撞了。” 这头他们两人在说话，车队一群人都拿余光看他们，一边窃笑。 孟三郎虽然思绪缜密周到，但是这次还真是多虑了，因为陆清灵知道的美食方子实在是太多了，她只是没有时间跟精力一样一样去拿出来而已。 况且这些就算她不说，难道别人就看不会了？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已。 穆三娘跟孟三郎在一旁悄悄说话的景象，还有车队那一群人那一群盯着他们这边的小炉子口水都快掉下来的目光让陆清灵立刻明白了。 不过她这边炉子小，两口炉子也不过够她们几个女子跟孩子吃的，想到这里，陆清灵就招手让穆三娘过来。 “王妃。”想到自己刚才差点儿觊觎了王府的私产，穆三娘有些不自在。 陆清灵笑道：“你们车队的人是想学我这个煲仔饭的方子吧？” “是……”穆三娘脱口而出，可是才一出口，就懊恼起来——她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藏不住话呢。 “王妃，不用管他们，他们不过是嘴馋了而已，您吃您的。”穆三娘道。 陆清灵笑道：“没事的，这方子本来就不是什么要紧东西，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不过现在正好，跟你们说说这煲仔饭的做法。今天这个可不正宗，你们常在外面走，买上些腊肉腊肠腊排骨，然后就地找些青菜，准备几个鸡蛋。” “煮米的水里面加点油，然后蒸到半熟，放腊肉腊肠腊排骨，然后磕一个鸡蛋上去，浇上豉油、酱油，最后再放上青菜，煮好后焖半柱香功夫就好。” “若是着急赶路，也不用等，直接煮好后带到车上，在车上也可以吃。” 穆三娘听了，谢过陆清灵，立马就跑去孟三郎那边，第一句话就是：“王妃没有怪我，还主动说了煲仔饭的做法。” 孟三郎看着穆三娘额头上晶莹的汗珠，又看她高兴得亮晶晶的眼睛，低低地笑起来：“我都听到了，多谢你了。” 穆三娘被夸了，爽朗笑道：“我没做什么，是王妃人好。” 这半年的交往，她比任何人都相信王妃。 孟三郎点点头：“我知道，王妃很好，你也很好。” 穆三娘“唰”的一下脸全红了。 第519章 小七戳破的窗户纸 陆清灵看在眼里，倒是有点好奇，等到穆三娘过来的时候，陆清灵小声问道：“三娘，三郎有没有成亲啊？” 穆三娘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但是陆清灵问，她不好不回答：“成亲了的。” “额……”陆清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看穆三娘跟孟三郎还挺配的，而且穆三娘在这边的时候，孟三郎也时不时的会看过来，刚才穆三娘的马还是孟三郎帮忙牵过去喂的呢。 敢情是个有家室的？陆清灵顿时心中就有点不高兴了，这是搞啥呢，看能力觉得你是个人才，但是私生活太乱可也不算什么好人。 穆三娘回过神来，收拾了下心情：“王妃，这件事不用王妃多管，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她跟孟三郎，除了是伙伴之外，什么都不是。 另外，若不是这一次是陆清灵要跟着出来，她都打算跟孟三郎分别带队了，除非是没去过的地方。 看着穆三娘情绪不高，陆清灵心里也有点愧疚，要是她刚才不问就好了，人家本来没有什么，这么一问反倒是尴尬了。 可是这么想着，心里却是不免有些为自己庆幸——霍振熙可没有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虽说龙韵心思阴险吧，但是如今远远地把龙韵抛到京城去，眼不见心不烦。 车队继续上路了，小七却是转悠转悠跑去了孟三郎车上，除了鱼儿谁都不让跟。 孟三郎赶车，车里装着一车的货，鱼儿趴在车棚顶上，时不时用野草梗子逗弄一下小七。 小七却是歪着脑袋看看孟三郎，孟三郎被她看得有点不知所措，问道：“郡主可是找我有事？” 小七点头：“是啊，想问问你，你喜欢穆三娘吗？” 不开口则以，一开口……石破天惊。 孟三郎差点儿从马车上掉下去，下意识就看了一眼前面的马车，好在马车隔得还算远，路上也吵闹，听不太清。 “郡主莫要胡说。”孟三郎小声争辩。 “我才不是胡说，我都看出来了，你喜欢穆三娘对不对？”小七的目光跟测谎仪一样，孟三郎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测谎仪，但是被这样的目光盯着，紧张得不得了。 “我喜欢也没用啊……”孟三郎有些颓然。 “因为有家室？要是有家室你就别对穆三娘那么亲近啊，会让人误会的。”小七一本正经劝说道。 自从听说那个什么龙韵姐姐缠着自家爹爹，差点儿让爹爹跟娘亲产生误会之后，她就不喜欢别人不把话说清楚。 “我？我没啊……”孟三郎一脸懵逼：“我如今是光棍一个，哪里敢说喜欢不喜欢的。” 孟三郎没说实话。 喜欢是真喜欢，但是紧张也是真紧张。从一开始穆三娘就是一个原则性极强的人，除了渔网跟车队的事儿，基本从来不闲聊。 他有时候想要更进一步地聊聊，穆三娘永远是冷着一张脸，三两个字就打发他走。 孟三郎觉得穆三娘心里就不会装儿女情长，一看她如今年纪还不肯嫁人，便知道心思不在此，又或者是，看不上身边的人——包括他。 所以他才不敢说话。 小七疑惑：“可是刚才三娘不是说你有家室吗？” “啊？三娘她说起我的事？”虽然被误会了，可是孟三郎没由来的一阵高兴：“真的？三娘在背后说起我？” 小七点头：“娘亲问三娘对你的看法，三娘说你有家室，她对你没看法。” “我没有家室啊……我之前是成过亲，但是妻子已经过世了，我都光棍好多年了。”孟三郎欲哭无泪地解释道。 可是那句三娘对你没看法实在是让他难受的紧。 “三娘没有再说别的？” “没有了。” 小七板着脸回答，孟三郎心里一阵难受，小七才哈哈大笑起来：“孟三郎，你真笨。” 孟三郎还没反应过来，小七就已经将手放在嘴边，做出喇叭的模样：“孟三郎喜欢穆三娘！孟三郎喜欢穆三娘！” 银铃一般的声音在车队中传开，鱼儿听出小七声音中的开心，便也跟着在车棚顶上“呜哇呜哇”地叫着。 大家都看过来，孟三郎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想要伸手去捂小七的嘴，可是又想到她可是东海郡主，为难至极。 前头马车上的陆清灵跟穆三娘自然是听到了。 陆清灵一听就知道陆小七皮又痒了，小七一定是听到刚才她问穆三娘的话，所以跑去问孟三郎，好捉弄他们两个。 马车停下，陆清灵气冲冲地掀开帘子下车：“陆小七！你给我过来！” 穆三娘脸上黑红黑红的，拦着陆清灵，可是又觉得大家的目光如此让人难堪。 倒是车队里的那帮人忍不住起哄：“噢噢——孟三郎终于说出来了！穆三娘！你就从了孟三郎吧！” 穆三娘气得一甩马鞭：“闭嘴！” 她喜欢孟三郎又如何，比起喜欢，更重要的还是自尊，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做小妾的！ 穆三娘心中充满了失望，没想到她这样欣赏的孟三郎，竟然是个如此孟浪的人。 难道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明明有家室，为何要来撩拨她？可见她穆三娘是看错了人。 穆三娘正准备方言跟孟三郎绝交的时候，孟三郎已经一脸呆滞地被小七推下了车：“还不快去表白？三娘还误会着你呢！” 孟三郎浑身一震，是了，虽然穆三娘看起来不太高兴，但是这不高兴到底是因为什么？ 陆清灵的怒气值已经满格要过来抓小七了，孟三郎却跟菜回过神来一样，一把冲到穆三娘面前。 “三娘，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孟三郎慌忙解释。 “闭嘴！叫你别说了！”穆三娘气得把马鞭在孟三郎身前摔响：“你要是敢说出来，我立刻抽你！” 他把她当什么人了！ 孟三郎见果然是误会了，又害怕穆三娘发怒的样子，干脆闭眼喊了出来：“三娘，我没有家室，是个鳏夫光棍，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第520章 喜事 鳏夫？光棍？ 穆三娘花了片刻时间才反应过来，随即便是脸红：“你、你说什么啊！” 车队的人都没见过穆三娘这样娇羞的时刻，都哄笑起来：“穆三娘！孟三郎说想娶你啊！” 穆三娘被笑毛了，脸一板，转过来对着孟三郎问道：“你从前跟我说你已娶亲？” 孟三郎手足无措：“是，但是我先妻已经去世五年了，若是你介意这个……” “我不介意。”穆三娘利落打断孟三郎的话：“我不介意你已经娶过亲，也不介意你亡妻。” 穆三娘目光坚定，这下倒是轮到孟三郎不知所措了：“所、所以，三娘你是觉得，我可以？” 穆三娘性子直来直去，她知晓自己容貌不佳，身形粗鄙，要说对孟三郎没有好感那是假的，但是也一直不敢说出来。 但是眼下知道孟三郎当下未娶，甚至还有过亡妻，心中倒是不免觉得轻松，这样一来，她好像配他也配得上。 穆三娘洒脱答应了，孟三郎喜不自胜，搓着手，想要去拉穆三娘，当着陆清灵的面又不敢。 还是陆清灵使了个眼色给小七，小七上前去拉着孟三郎的手放到穆三娘手上。 车队一帮汉子们“噢噢”地欢呼起来，围着他们绕圈圈。 穆三娘微微有些黑的肤色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但是又觉得手被孟三郎握着的感觉有点奇妙。 小七拍掌大笑：“你们早该在一起了！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鱼儿附和着：“呜哇！” 陆清灵笑话小七：“你还小呢，你不懂，等你长大之后就明白了。” 小七骄傲地昂起头：“我会明白的，但是我不会扭捏，我若是中意谁，我就要告诉谁。我若是喜欢谁，我就会护着他！”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晴雪捏着小七圆鼓鼓的脸蛋道：“小七啊小七，你只要不欺负别人就算是保护别人了。” 没想到这段旅途才一开始就有了一件大喜事，剩下的路程上更是欢声笑语。 一路经过了两个郡县，孟三郎他们都送好了货，凭着单子收了钱。 陆清灵看着心想，这古人还真的是诚信至上，各郡县派去津阳县的商人买了这么多货物，竟然敢写个胆子就交给孟三郎他们，也不怕孟三郎他们卷货跑了。 不过陆清灵在感慨古人诚信的时候，却忘了这穆三娘跟孟三郎都是她一手带出来的，最开始都是她先给银子他们，信任他们，随后屡次办事不错，她才建议他们开车马行的。 有东海王府做招牌后盾，谁敢不相信？ 晴雪看着却有不一样的想法：“姐姐你帮我算算，如果这些货是三娘他们自己进了再过来卖，能够赚多少银子？” 晴雪很快给出一个数字，晴雪托着下巴思索起来。穆三娘跟孟三郎似乎也从晴雪的话中听出了什么意思…… 往日他们是手中没钱，只够路上花销，所以要跟津阳县的商人们搭伙做生意，但是如今有了本钱，为何不自己进些货物沿途卖给各郡县呢？ 陆清灵脑海中一闪，道：“是了，这一次你们送货的时候，便打听打听，若是有别的人还想要，便可以记下来，第一次可以免费，承诺一个月内给他们带多少货，货到见面付钱。之后便可以落单子，下定金订货。” 这就是批发商的概念。 孟三郎心中已有要跟穆三娘成家，要给她一个安稳日子的想法，此刻听到能够赚钱，十分高兴：“多谢王妃指点！” 于是这一次再进城郭，车队众人都显得更加精神饱满，完全不像是已经奔波了一路的样子——一边送货，一边就开始推销起来。 这个将蛤蜊冻疮膏抹在手上，展示自己大男人还白白嫩嫩的手。 那个拿着肥皂搓搓，脏衣服的袖口清水一漂，立刻干净了。 陆清灵甚至还交给了他们那套前世著名的词儿：“瞧一瞧、看一看了哎！走过的路过的不要错过！” “心动不如行动……” “十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却能买……” 听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广告推销词儿，陆清灵连忙带着晴霜晴雪去搜寻可能有用的东西了。 还真是让她搜到了，之前她也吃过地瓜，可是这里的地瓜更像是一种水果，生得扁圆，滋味微甜，淀粉含量不高。 并不是她们前世见过的红薯地瓜，走遍了集市，倒是看到有人在卖红薯。 只是这红薯其貌不扬，大家吃惯了地瓜，也没有对红薯很好奇，感觉这东西也就当个水果蔬菜吃吃，不甚在意。 可陆清灵看到红薯的那瞬间就跟饿了十多天的乞丐突然见到了食物一般就扑了上去。 “掌柜的，这个你怎么卖？” 那掌柜的打量陆清灵几眼，看她虽然穿着朴素，可是眼看那衣裳的款式都是最新的——陆清灵极其喜欢这种方便活动的衣服。 身边带着的两个姑娘虽然看似各看各的没有跟在陆清灵身边，但是目光神色中对陆清灵的崇拜是掩盖不了的。 这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娘子——掌柜的很快得出结论了。 这样的小娘子可都是有银子的。 虽然那红薯他从路过的行商手里买下之后，放在这里十来天了都没什么人问津，但是看陆清灵对着红薯两眼放光的样子，掌柜的还是觉得这东西奇货可居。 “娘子想买？这东西可稀罕着呐，我这里也才这么几个，也不要你很多，一两银子一个，如何？”掌柜的试探地开口，只是开的却是狮子大口。 陆清灵当场就怒了：“坐地起价？” 这红薯分明放在门口角落里，若是不细看都发现不了，显然是不受重视的货物。 一两银子一个？抢钱啊？ 掌柜的见陆清灵真的怒了，顿时也是讪笑道：“娘子莫急莫急，我是开玩笑的，呵呵，呵呵，这东西……娘子看给多少？” 陆清灵伸出一个巴掌：“按照粮食价格，我给你是五文钱一斤收，如何？” 第521章 红薯 陆清灵这般说，掌柜的盘算一下，的确也是，这里大概二十来斤红薯，他不过是花了五十文卖出去的。 放在这里这么些天也没人来问，他自己倒是切了几个吃，感觉也没什么特别的。甜是有点甜，但是水分也不足，吃起来没有地瓜脆爽。 再加上越放越干，重量也会越变越少，现在能够五文钱一斤卖出去，也算是赚了，掌柜的当即同意：“好好好，卖给你了，不过你要这东西做什么？可是有什么功用？” 陆清灵一面让晴雪把红薯装起来，一面笑道：“掌柜的，你这可不厚道了，我一百文买你二十斤红薯算是好价了，至于作法用途，这个价格可换不过来。” 掌柜的面上一红，没想到这看起来清清秀秀的小娘子，也不是那等没有见识的。 “不说就不说吧，反正卖与你了。”掌柜的见问不出来，也不再多问，那么多人都不知道，那知道的人还不小心翼翼藏起来？ 换成是他，肯定也不会随随便便跟人说的。 陆清灵这边笑笑，恐怕掌柜的还不知道，若是顺利的话，明年这时候东海各郡可就能够吃上红薯了。 东海气温适宜，红薯一年两季，一季育种，一季便可以大量种植，等到明年，产量一定不少。 想到这里，陆清灵又问掌柜的：“掌柜的先前可有问卖红薯那人是从何处得来的？他那里还有没有？” 掌柜的摇摇头：“我看他也是个不清楚的，就是顺手收的，卖不出去，又带着太重，所以才卖给我的。”还是便宜卖的。 陆清灵点点头：“那好吧，多谢掌柜的。” 这不是在津阳县，原本还想说让掌柜的帮她留意一下那货郎，她好亲自问问的。但是她自己也不在这里呆多久，便是掌柜的问了货郎，也没办法告诉她了。 红薯欠货两清，让车马行的人先送回去了，陆清灵跟晴雪晴霜继续逛着，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一路看得最多的就是卖鱼干卖虾干的，毕竟东海靠海，粮食不丰产，大家便只能够吃海里的东西。 好在也是靠着这海，东海的子民如今才不至于饿死。 逛了一圈，又看着买了几样东西，不过都不如红薯那般让人心动，陆清灵打道回客栈，还没到客栈，就见到客栈门口有人吵闹。 客栈小二正在叱骂一个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人，不肯让他进客栈。 那人一脸不忿：“我给得起银子，为什么不让我进？” 小二满脸不信任：“谁知道你的银子是什么来路？你穿成这样进来，会吓到我们客栈的客人！” 那人气得把身上的麻袋往地上一放，就要叉着腰跟小二对骂：“你们狗眼看人低！我赶了一路过来，现下当然没有收拾好，但是你不让我进客栈，我怎么洗漱收拾？” 小二不肯：“反正你不收拾干净我们就不收你，你要住店也行，收拾干净了再来！” 陆清灵听得有些想笑，这不是死循环吗？ 不干净不让进，不进去干净不了。 那人气得七窍生烟：“呸！等小爷我收拾干净了，才不会来住你们这狗眼看人的客栈住！” 小二还挑衅：“那你去住别的客栈啊！看哪个客栈肯收你！” 这话一说，那人心中不服气，可是还是忍不住有些郁愤——可不是嘛，他一路走来，哪家都不收，这家客栈还是价钱比较贵的，以为能够靠砸钱住进去呢。 陆清灵走到门边，忍不住提醒道：“你要是有干净的衣裳，随便找个农家去洗漱换过再来吧。” 那人模样有些憨，见到唯一不嫌弃他身上脏，肯帮他的陆清灵，倒是也很和气：“娘子说得对，我这就去，多谢了。” 陆清灵点头笑笑，就要迈步往客栈里去，那人却出声喊住了陆清灵：“哎这位娘子，我是个货郎，你今日好心帮我，我这里有些好东西，你瞧瞧，我便宜卖你！” 那货郎一副陆清灵赚大了的样子，十分骄傲而矜持地说道。 陆清灵目瞪口呆，忍不住笑道：“你要卖东西给我？” 虽说她买东西也很厉害，但是这样推销可很少有过——津阳县的人都知道，东海王妃什么新奇玩意儿都有，眼光又高，所以不用去她面前推销，只等着她有需要了跟你买就是了。 那货郎还很得意：“娘子可别小看我，我长得虽不怎么样，但是我那车里可是应有尽有，娘子想看些什么玩意儿？我给娘子找找。” 陆清灵笑了：“那挺好，你挑些不常见的给我看看。” 货郎正要去，一直冷眼旁观的小二忍不住了：“陆娘子，你可别上当，这小子穿成这样，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可别被骗了！” 陆清灵还没说什么呢，那货郎立刻急了：“哎你怎么说话的？你看不起我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够看不起我的东西！” 说着，立刻反身回车上，把车帘掀开，露出琳琅满目的货物来。 陆清灵好奇看了几眼，心中忍不住赞道，还真是个百宝库——车不大，但是里面东西摆的整整齐齐挤挤挨挨的。 左边这一排都是各种针头线脑跟刨子小铲子铁环铜片什么的，中间后头那都是各式各样的木头竹篾制品，占用的位置不小，下头还压着两口大箱子，看模样是装了衣裳被褥的。 右边却是做了个小货架，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小瓦罐。 陆清灵好奇：“这瓦罐里头是什么？” 货郎高兴道：“一看娘子就是个识货的，这东西都是我从各地搜刮来的各种稀奇玩意儿，不舍得给人看到，所以都放在瓦罐里。” 说着，抱下来一个小瓦罐：“这个里头可是个新奇玩意儿，但是这会儿不能给你看。” “不能给我看？那巧了，我还就想看。”陆清灵笑道。 货郎想了一下，也不扭捏：“行吧，不过要离车子远一点，不然会熏臭我的东西的。” 说着，对那小二招呼一声：“帮我看好车啊！我给娘子看个东西，很快就回来。” 那小二都惊了：“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你看车了！” 第522章 货郎 货郎却不理会小二如何，只抱着瓦罐，带着陆清灵跟晴雪到一边，神秘兮兮地打开盖子，顿时，一股熟悉的味道就传来了。 货郎看着陆清灵跟晴雪脸上哭笑不得又难以言喻的表情，还挺得意：“你们可别小看这东西，现在闻着臭，但是一会儿用油炸了，那才香呢！” 陆清灵扶额：“行，我知道了，你那儿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货郎刚要开口说话：“那可多了，你等我去拿……” “哎哎哎，如果是肥皂火柴冻疮膏什么的，就先别拿了。”陆清灵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鲁班门前弄大斧吗？ 货郎一听陆清灵竟然都知道，微微意外，但是性子极好，倒是不觉得被人说中丢脸，反而很高兴：“一看娘子就是个识货的人！这一次我弄到的新鲜玩意儿娘子都知道！” 他才不像其他货郎那样，一旦自己压箱底的货被人知道之后就恼羞成怒。他反而觉得，在大家还没有见过这些东西的时候，这些见过而且对这些东西很熟悉的人才是大客户。 货郎眼睛亮亮的：“娘子既然识货，那我也不说空话了，我那里真心有些好东西，一会儿我收拾好了，进客栈之后再拿去给娘子看，可好？” 陆清灵既然能够随口说出这些东西来，显然不简单。对于大客户，货郎可不会让自己只有这么一会儿展示时间，当然是约好下一次，最好还有下下次、下下下次才好。 陆清灵笑道：“你先前不肯住在农家，一定要住客栈，是不是早就盘算好了？” 农家毕竟消费水平有限，这货郎可不愿意做走街串巷的麻烦事。反而就是住客栈的这些人有钱！所以干脆住进客栈，好在客栈里头推销。 果然，见陆清灵连这个也猜中了，那货郎忍不住露出崇拜的神情来：“娘子真厉害！我这点小心思在娘子身边不够看的！” 陆清灵正好也想多见识见识外头的货物，于是便叮嘱道：“行，我就住在天字号甲房，你有空的时候便去找我吧。” “得嘞！”货郎开心不已——住天字号房的，那就是有钱人中的有钱人！ 人家不差钱！他对自己的东西又有信心，何愁做不成生意呢！ 果然没多久那货郎就收拾好了，敲响了陆清灵的房门，晴雪开的门，见货郎背着好大两个包袱进来，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帮忙去接。 货郎也不客气，给晴雪拿了一个，另一个“唰”一下就放到屋子中间的桌上。陆清灵从里间出来，看到也不免失笑：“怎么带这么多过来？” 货郎笑道：“那不是怕小娘子见多识广看不上嘛，所以能够带来的都带来，看看能不能够入娘子的眼。” 说着，便开始一一介绍了，大多数东西不过是别处盛产，在这边不怎么生产的，拿出来做个流通罢了。 陆清灵看也就看过了，还没有她自己手下人做的好，因而也不怎么上心。 但是有几样东西也的确不错，比如……跪的容易。 陆清灵拿着这幅在前世热播电视剧里看过的东西，心情复杂。 其实这是两块用橡胶做成的护膝，因为橡胶的柔韧性，货郎绑在膝盖上，来来回回又是蹦又是跳的，跪在地上走路，一点儿都不怕疼的样子。 “娘子看看，这东西要是有需要就备着一个。”货郎挤挤眼。 晴雪一下子紧张起来，还以为货郎是看出了陆清灵的身份，正准备开口呵斥，又见那货郎神色戏谑不似认出的模样，便问道：“这东西能有什么需要？” 货郎看了一眼晴雪，不甚在意：“你还没成亲自然不知道，好些成了亲的娘子在婆家过得可不算太如意，经常会被罚跪的，若是有这么一对护膝在，那能舒服不少。” 晴雪怒道：“我们娘子才不需要这个！” 整个东海谁不知道王爷待王妃好，便是世子跟郡主那都要靠边，怎么可能让王妃去跪别人？放肆！ 货郎撇撇嘴：“行行行，既然用不着就当我白说吧，娘子你再看看这个……” “等一下，我要看看那护膝。”陆清灵心里砰砰跳，让晴雪把护膝拿过来。 若是她没看错，这东西就是橡胶……护膝什么的，简直太小儿科了，但若真是橡胶，那用处可就大了。 “这个你是在哪里收到的？”陆清灵摸着橡胶熟悉的手感，虽然没有前世那么圆润光滑，但是柔软度跟韧性都还是在的。 货郎一脸警觉，笑道：“娘子若是想要，只管跟我说，我帮娘子跑腿就是了，不劳烦娘子亲自去找。” 货源这种东西，怎么能够随便告诉别人呢？ 陆清灵笑着看了一眼货郎：“但是我要的量，你恐怕吃不下来。” 货郎脸色一僵：“您要多少？” 陆清灵伸出一根手指。 一对十对肯定不可能，一百对正常，但是不至于让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富贵的娘子放出那般的大话来。 难道是……一千对？ 若是一对赚上个十几二十文，一千对岂不是赚十几二十两？他一个人一年的吃喝拉撒恐怕都够了。 “一千对？”货郎忍住激动，问道。 陆清灵摇摇头，看着货郎有些失望的神色，笑道：“十万对吧。” “……什么？？？！”货郎这下是真的懵了。 十万对？一个郡县也才那么多人吧？眼前的小娘子是什么人，为何想要这么多护膝？ 总不能够是什么皇亲国戚，天天喜欢看人跪吧？但就算是皇亲国戚，那也不用十万人跪啊！ 货郎有点想不明白。 陆清灵笑道：“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帮我查清楚这东西的来源，帮我接上线，谈妥价格，如何？” 她不管这货郎是从什么地方收到的这对护膝，但是既然有地方能够产出这种橡胶护膝，那便说明一定有地方产橡胶。 橡胶啊！现代化必不可少的原料！ 若是真能够好好利用起来，钱途不可限量！ 第523章 橡胶 货郎的眼睛已经变成了钱币的模样：“一百两？真的？可有定金？我们要去找个文书签约，小娘子可愿意？” 陆清灵笑了：“定金五十两吧，另一半我跟对方接上头了便给你。至于签约，不用文书，我直接跟你签就行。” 货郎连忙道：“这可不行，要是不找个文书做鉴证，万一我收了你的定金跑路怎么办？” 陆清灵笑道：“我猜你不会。” 货郎有些高兴：“这倒是真的，谁不知道我金常在的名声！那绝对是诚信的！” 金常在？这个名字还真是应景，几人都笑了。金常在还生怕她们不信，连忙拿出自己的身份路引，陆清灵一看，嘿，还真是叫金常在！ 看来这人注定是个做生意的材料了！ 陆清灵笑道：“那行，我们现在签约吧。” 金常在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见晴雪拿出一个印章来，模样有些眼熟，正思索着在哪里见过这个印记的时候，晴霜已经快笔写好了文书，由晴雪在文书上盖了章。 “清水……记！”金常在扭着脖子看那几个字，顿时心中就是一惊，看着眼前几人，腿直打哆嗦：“您、您是清水记的掌柜？” 晴雪哼一声：“才不是掌柜，我们王妃是清水记的东家！” “哦哦对！东家！是东家！”金常在往日常交往的人中，最大的也不过是就是掌柜了，所以猜测的时候也只敢往掌柜的身份猜测，愣是没想到还有东家，甚至，还有王妃！ 金常在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连连给陆清灵磕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王妃莫见怪！” 陆清灵微笑道：“没怪你，起来吧，不过你可记住了，这文书你是一定要签的，我必须知道这护膝的来源，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金常在被陆清灵说得热血澎湃：“王妃您放心！我这就去找护膝的来处！” 说着，一把抓起背包就走了，刚走到门口，又不好意思地转回来，眼睛里闪烁着惭愧但是狂热的光芒：“王妃，要不您再看看这两个包袱里头可还有你想要的东西？” 若是再揽下来一两个这样的活计，他可就发达了，有几百两银子，买田买地买宅子都行！ 就算是还做货郎跑生意，有这么多本钱他也能做得更大！ 陆清灵大略看了一下：“你算个价钱，这些都留下来吧。” 金常在搓着手道：“不瞒王妃，这些个东西我收下来大概五两四钱银子，若是卖的话，最少六两银子是要卖的。” 可别说低，这里可不是津阳县，赚钱不容易。 陆清灵笑着对晴雪道：“给他十两银子。” 金常在当即就要跪下，六十两啊！他现在可是怀揣六十两巨款的人啊！ 尤其那五十两是轻飘飘的银票，捏在手里还有些不真实感，但是这十两银子，也不知道那位晴雪姑娘是怎么想的，竟然给了他几个沉甸甸的银锭子！ 这厚重的手感，这扎实的喜悦，让金常在一蹦三尺高，差点儿撞到门框上。 小七在里面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金常在的动静，揉着眼睛出来，问陆清灵：“娘亲，这是谁？” “这个是金货郎，帮娘亲寻橡胶去。”陆清灵道。 小七立刻清醒过来：“橡胶？娘亲你跟我说过的那种橡胶？” “对，我们托金货郎去找橡胶树了。”陆清灵一边说，一边干脆地把橡胶护膝塞给小七：“正好这个给你，你回头带人研究一下，看看能有多少用途。” 小七喜滋滋地抱着护膝：“好好好，这个可比红薯好玩多了！” 刚才娘亲回来，说要她回津阳县之后尽快找人研究一下红薯最高效的种植繁殖办法，小七一听就觉得无趣——上次那个滩涂稻种就是。 本来植物这东西就没有动物好玩，要等个反应等个结果，不知道要多久。才研究了稻种，又要研究红薯，小七嘴巴撅得老高。 不过这会儿拿到了传说中的橡胶，小七就跟捡到宝贝一样，恨不得现在就飞回津阳县，去她的“小七院”里面好好把这个橡胶研究研究。 金常在却是抓住了关键词：“红薯？” “你知道？”陆清灵回头看金常在，心里有点想法，搞不好金常在还真知道，一看金常在就是个好奇心满满又肯折腾的人。 晴雪拿了个红薯给金常在看，金常在一看就叫起来：“嗨！是这个东西啊！这东西不太好卖啊，我上个月才卖出去一批，便宜货！王妃喜欢？喜欢的话我给你多弄些。” 竟然真知道！ 陆清灵问了，这才知道，原来金常在这小货郎不喜欢卖那种跟别人一样的东西，就喜欢卖不认识的，新的，多少带有一点赌的性质。 有些东西不常见，只在东边有，西边没见过，容易卖出高价。但是也有千里迢迢精心挑选的东西，结果到卖的时候，发现满大街都是，或者根本没有人认出那东西的价格，不愿意花钱买。 红薯就算是他赌输了的一种，不过好在红薯到底是吃食，又不是什么龙肝凤髓，所以也没亏钱就是了。 “这是我在一个山里的村子收的，那里家家户户都种这个，也吃。卖得还挺便宜，我带出来说这东西能吃，有些人信，但是没人肯要这个。” 最主要大家不过是把这个当成是换换口味，没有当成种子。 “没有人想过要种这个吗？”陆清灵很好奇，按道理一种新的粮食被发现，确定能吃之后，肯定就要想种植的办法。 金常在挠挠头：“这个我倒是没怎么问，我也不管种地啊，我自己都不会种地，打小就只想做货郎，不愿意种地，一窍不通。” 陆清灵哭笑不得，原来源头是这儿，得这下还真如金常在的愿了，给了他一个新的任务，先去那个村子里收红薯，价钱好谈，最主要是有多少收多少！ 顺便打探一下种法，若是对方不愿意说也没事，反正红薯土豆这种东西都是切块育苗，很容易的，到时候多试几次就知道怎么种了。 “那不能，有我在，没有不说的。不说的话他们还想不想买卖东西了？他们那个村子特别偏，只有我肯跑，别的谁搭理他们。”金常在信心满满地说道。 第524章 不吃人 金常在领了差事去了，喜得走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挺有做生意的天赋的，可惜因为家中太穷，本钱不过，倒腾来倒腾去，这么多年也只存了些货物，还赚不到什么钱。 他自己觉得自己收的东西都挺好的，但是识货的人太少，所以才一直没有发迹。 现在终于被东海王妃看中，金常在不光是为了那些银子而高兴，也有种终于出人头地的激动。 陆清灵这边心情也很好，若是金常在能够找到种红薯的那个村子，无论多少钱她都要买下红薯做种。 这样能够提前一个季度收货，东海的粮食问题也能够迅速解决。 车队在这里没有停留太久，一路往西去了。 越到西边，陆清灵的心情就越沉重，津阳县已经很穷了，他们去的时候津阳县都没有多少店铺开着，人们吃穿住行无一不愁。 后面有些改善了，陆清灵就觉得挺高兴的，可是再一路看过来了，津阳县跟义庆县、下川县这样的地方已经算好的了，尚且能够稳固温饱。 可是除了这些从前靠着海运，靠着郡守府过日子的郡县之外，其他的地方只能够用民不聊生四个字来形容。 好似今日要进的县城，孟三郎跟穆三娘远远看过去就觉得有些不妥——一路上都没有跟其他的行人车队照面，这样是很不正常的，以往到一处县城，在离县城几里地外就能够遇到不少人跟车，毕竟都要从城门那边进出，路上自然是人多的。 但是今天这条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路边也没有茶摊，若不是还能够看到远处的城郭，孟三郎都要以为车队走错了地方。 再走近一些才看到，县城的城门竟然是紧闭着，而城墙下坐着许多年迈的老人跟小孩，面前放着碗，好似在晒太阳假寐。 若不是有人经过，恐怕都不会有半点儿反应。 小七没见过这样的阵仗，靠在陆清灵身边问：“娘亲，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陆清灵看到这么多乞丐的数量，心中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车队还没驶近，不知道具体情况。 陆清灵只能对小七道：“看他们的模样跟姿势，大概是乞丐了。” 小七也有些意外：“这么多乞丐吗？” 从前流亡的日子小七也并不是没经历过，但是一眼看过去这么多乞丐，还是有些震惊。 便是晴霜晴雪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孟三郎让车队走得紧密些，将陆清灵她们所在的车队包围在最中间，想要悄悄进城。 然而，车队的动静到底还是太大，路边的乞丐不可能不知道。 车队驶近，陆清灵她们便看到路边坐着的乞丐全都是睁着眼睛的，身子不动，可是目光却一直盯着他们。 孟三郎犹豫了一下：“要不，我先下去问问路吧。” 这个县城他们也是第一次来，穆三娘皱眉：“好，你先去问问，若是有事立刻出声。” 孟三郎点头，道一声：“你们小心些，若真有问题，就跟王妃在一起，不要下车。” 王妃带了侍卫跟暗卫出来，真要是出事了，乔装成车夫的侍卫肯定会保护好王妃这辆车，穆三娘跟王妃在一起是最安全的。 孟三郎担心穆三娘受伤，穆三娘却是大度一笑：“你忘了？我身上这一把力气，比男子还厉害。” 孟三郎失笑，又低声叮嘱了两句，才让车队停下，自己下车往前走。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孟三郎走得很慢很慢。这种被百来个人盯着的感觉太不舒服了。 而且这百来个乞丐，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看着孟三郎一步一步走近。 孟三郎走到最近的乞丐面前，半蹲下来问道：“老伯，向您打听个事，为何这城门白日还关着啊？” 那老伯也不说话，目光浅浅地往面前的碗看去。 孟三郎心领神会，往碗里面放上两个馒头：“馒头可行？” 行！当然行！ 还是白面馒头！ 那老伯似乎也没想到孟三郎竟然会用白面馒头来施舍，而且还是两个，原本好似石雕一般的身体突然窜起，直扑向碗里，把整个碗跟两个馒头都塞进怀里。 孟三郎看得直犯恶心，那老汉至少十天半个月没洗澡了，隔这么老远都能够闻到一股臭气，这洁白松软的馒头被老汉抓住，顿时就印上了脏兮兮的手印。 跟别说还直接放进衣服里……那还能吃吗？ 孟三郎强忍住恶心，正想要问话呢，旁边那群老乞丐却突然都挤过来：“行行好吧，给我点儿吃的，我们快要饿死了……” 孟三郎措手不及，想要跑，可是耐不住乞丐人多，瞬间就被十几个人围在中间了。 无数双手在他身上扒拉他，他下意识拽紧了带过来的口袋，可是根本就是徒劳的——一个人哪里是十多个人的，还有后面源源不断涌上来的乞丐的对手？ 况且眼前这情况，孟三郎可不会认为为了保住馒头跟乞丐搏斗是好事。 想到这里，孟三郎直接一把将口袋抛到半空，馒头从口袋里掉出来，乞丐们蜂拥而上，孟三郎这才抢到机会钻出人群。 眼看着大家都去抢那馒头去了，哪怕馒头都落在地上被人挤来挤去踩坏了…… 孟三郎人高马大，一把揪住那个最先收了他两个馒头的老汉，冷着脸问话。那老汉虽然也有心想抢，但是被孟三郎抓住，原本就没什么力气的老汉自然是挣脱不开的。 老汉一边将馒头狼吞虎咽塞进嘴里，一边回答孟三郎的问题：“城门……不开的，没吃的，怕我们吃人哩。” 吃人？ 孟三郎一愣，老汉塞了满嘴的馒头来不及下咽，双手紧紧捂住嘴巴怕喷出来，见孟三郎这样倒是笑了：“别怕别怕，我们不吃人。” 孟三郎皱眉：“虽说如今粮食不丰，但是都三月开春了，田边地里总该是有些野菜的……” “吃没了，连树皮树根都吃了……前头没说完呢，我们不吃人，但是除了人……什么都吃！” 第525章 乞丐 孟三郎还在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旁边那些已经瓜分完馒头，连装馒头的袋子都被人抢去舔舐缝隙里的馒头碎屑的人，开始盯上了孟三郎，还有不远处的车队。 这个人，有这么多粮食，白花花的大馒头也能够拿出来施舍乞丐，马车里一定有很多钱，很多吃的。 有了钱，就能够进城，能够买粮食，能够活下去。 乞丐们终于动了起来，他们缓缓地逼退孟三郎，孟三郎一步一步往后退，等到距离马车十几步远，那些乞丐都已经开始盯着肥硕健壮的马舔牙龈了。 马儿似乎也感受到这股让人不舒服的目光，开始焦躁地打起了响鼻。 小七钻出车厢，跟穆三娘坐到一起，安抚马匹，一边探寻地看着那缓缓逼近的乞丐们。 小七拿出弹弓，笑眯眯地道：“不要再靠近了哦，我的弹珠很厉害的。” 乞丐们停下脚步，倒并不是被小七的话吓到了，而是人群中慢慢走出来几个人，他们怀里抱着孩子，眼睛却盯着白白嫩嫩像年画娃娃一般的小七。 “换……”乞丐声音嘶哑开口。 换？陆清灵眉头紧皱，终于是忍不住掀开了车帘，站出来问道：“换什么？怎么换？” 乞丐们看到陆清灵，心中更是高兴——这个车队的女人们都娇滴滴的，马匹都健壮，便是孩子也长得圆嘟嘟的。 这一定是天天都能吃饱饭的人。 乞丐们把怀中的孩子往前递：“这个，给你们，换粮食，二十……不，十斤，十斤就可以。” 陆清灵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她刚才还真怕这些乞丐无知残忍到要易子而食。 好在他们还算是存有一丝理智，没有做出那种违背天理的事。 陆清灵跳下马车，晴霜晴雪连忙跟着下来，几个侍卫也悄然跟了上来。 陆清灵吩咐晴霜晴雪：“把车里的干粮拿出来，让这些人排好队，每人一份，分下去。” 乞丐们一听有吃的，一窝蜂就冲了上来，陆清灵皱眉后退，这才看出来，这些人就算是冲上来威胁也不大——全都是摇摇晃晃连走路都艰难的模样。 难怪刚才车队都到了城门口不足百米的地方，他们明知道车队有吃的也不肯动。原来不是不想动，是动不了。 侍卫们一个打十个的把乞丐收拾了一顿，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的乞丐们奄奄一息，喘着气一屁股坐到地上，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愤怒，好似司空见惯一般。 陆清灵这才板着脸开口：“我好心给你们吃的，不是让你们过来抢的。我现在重新说一遍，你们在这里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每人都有一份。” 说着，从晴霜手里拿过两份干粮，递给了两个排在队上的乞丐。 乞丐们一愣，他们见多了这些吃饱饭的人对他们的嫌弃，也尝过了这些人对他们的戏弄——吃的或许会施舍两口，但是绝对不会是这样干干净净，也不用他们做什么就分发的样子。 乞丐们缓缓挪到陆清灵指定排队的地方，果真领到了干净的干粮，一些人当场就开始狼吞虎咽，一些人却是拿在手上不放心，一溜烟跑了。 至于留下来没跑的人，有试图抢夺他人粮食的被侍卫狠狠揍了一顿之后，再没人敢不听话了。 他们这身板，可真不抗揍，再揍下去恐怕是有份领干粮也没份吃下去了。 秩序平稳起来，陆清灵问这些乞丐：“你们多久没吃饱饭了？” 乞丐们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着开口：“约莫有一年了吧……” “其实之前也吃不饱，但是去岁东海大旱，粮食颗粒无收，我们这里又不靠海，有本事有力气的人都走了，就剩下这些老的小的废的……就吃不上饭了。” “城里不开仓放粮吗？”陆清灵皱眉问道，旱灾的事她知道，所以霍振熙一到东海就下旨各郡县开仓放粮，也没听说拿个郡县粮食缺成这样啊。 听着这些乞丐说，他们这还算是有一口气撑着的，先前还饿死了好些人。 “城里放粮……要花高价买……” “我们饿得受不了，进城去乞讨……被人嫌弃……” “……后来实在不行了，有些人抢东西，我们就被赶出来了。” 乞丐们，不，应该说是因为粮食颗粒无收，又没有其他本事过活的百姓们，拿着干净温暖软和的粮食，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边哭诉着。 陆清灵深吸一口气：“诸位百姓，你们且相信我，我会有办法让你们吃上饭的，但是需要一些时间，需要你们保证不再抢夺偷窃，能做到吗？” 仓廪实而知礼节，若不是饿到不行，谁又愿意去乞讨、去偷窃、去强盗？ 只是……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说话真的能算数吗？大家似乎都有些怀疑。 陆清灵摆摆手：“我说话向来算话，至于我是谁，先等等，等我处理完一些事情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说着，车队就往城门口去了，留下这群拿着干粮，仿佛做梦一般的百姓。 一个人伸手捏了一把旁人的脸，旁边的人痛呼着拍掉那人的手：“你做什么！” “我掐下你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说要管我们吃饭了？” “不是做梦！”被掐的人没好气地说道：“你怀里还揣着馒头呢！要是不信，馒头给我，我吃给你看！” “那不能！那不能，嘿嘿。”那人一把裹紧了衣裳，眼神远远跟着车队去了。 “不管是真是假，这一年多来，头一次有人说要管我们吃饭。” “是啊……头一次。” 东海山高皇帝远，海运没开之前都是被发落的官员们才会到东海赴任，心中有怨，自然也不会对百姓多好。 等到海运开通了，那些靠海有码头的郡县立刻富庶了起来，于是这些不靠海的郡县便被衬托得更加穷困——接下来的就是这些地方的官员们更加变本加厉地剥削百姓。 百姓们并不想做乞丐，但是当付出得不到收获，只会被人抢夺走的时候，任谁都不愿意努力。 第526章 进城 车队到了城门下，城门处的人早就看到车队了，也看到车队有许多粮食，施舍给了那些乞丐才换来太平，几个守门的官兵从高高的城墙上往下看，打量车队的目光就好似打量送上门的猎物一般。 孟三郎出面：“官差大哥，我们想进城，不知为何这城门白日却关着？” 官兵们哈哈大笑，问孟三郎：“你姓甚名谁，进城要做什么？车里都有些什么？” 孟三郎大略回答了一下：“我是义庆县的货郎，想看看咱们这城里有没有什么生意可做。” 做生意的！有钱人！这么多辆马车，里面肯定是货物！ 官兵们笑得牙不见眼，总算是肯下来给孟三郎他们开门了，只是城门开了，路引也有，车队却还是不能够进去。 为首的官兵斜着眼往车里看，一边拦着孟三郎：“哎哎哎，你这不懂规矩啊？” 孟三郎怔住：“什么规矩？” “这此门是我开，要想从此过，嗯？” 孟三郎佯装不懂：“我们不是有路引吗？” “路引有个屁用啊！别废话，爷爷们下来给你们开门就够累了，再磨蹭就治你们一个私闯入城的罪名！收了你们的货物！” 孟三郎心中冷笑，罪名是假，看上了车队的货物才是真吧。 陆清灵在马车里听了个一清二楚，又听孟三郎问道：“那要多少钱才能够给过？” “多少钱？一个人头一百文，一辆马车半两银！”官兵一边说着，一边就摸了过来，第一把先摸了那健硕的大红马，把个大红马都摸得直撂蹄子，可见下手不轻。 还有几个已经开始往马车里摸了，孟三郎连忙拦住：“马车里有女眷，官差大哥别冲动。” 女眷？官差们的眼神又淫邪了几分，坐在车前头的穆三娘看得火气，唰一鞭子就抽在官兵面前：“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官兵们都笑了：“哈哈哈，你们这是不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吧？在饶阳城你敢这么跟我们说话？胆子挺大啊！” 穆三娘冷脸：“倒是谁狗胆包天你们知道！滚开！” 官兵们被骂了，顿时翻脸，一个劲就要往车上冲：“我就非看不可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把我们怎么着！” 说着，官兵们一拥而上，掀开了马车的门帘，等见到里面的陆清灵跟晴霜晴雪等人，顿时眼睛就亮了——这马车里的美人儿可跟外头的母老虎不一样，看上去娇滴滴的十分动人啊。 官兵们淫笑着就要上手去拉陆清灵出来：“美人儿，快出来陪陪官爷我！” 陆清灵面无表情地盯着官兵的手，那官兵还以为陆清灵是吓呆了，结果手才伸进去没多少，突然就是一阵剧痛。 他连忙把手收回来，可是这一回来才真正是吓得心都跳出来了——他的手断了！ 是彻底的断了！断到只剩下骨头连在一起，皮肉整个都被切开了，看上去粉白一片，十分可怖。 陆清灵皱眉：“小七！” 小七笑嘻嘻地从马车门帘后面探出脑袋来：“谁让他们乱伸手进来的，三娘已经提醒过他们了啊，还这么不听话不懂事。” 小七钻出车厢，站在穆三娘身边，一本正经地对着那握着断手嚎哭的官兵说道：“都叫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怎么不听呢？你还好只是伸了手进来，我只断你一只手，若是你伸了脑袋进来，那可就……” 守门的那几个官兵原本就是欺软怕硬的，现在见到一个七岁的小娃娃对着如此血淋淋的场面还能够笑嘻嘻的说话，心中惊骇不已，连连后退。 “匪、匪徒……来人啊！抓匪徒！” 官兵们狂奔离去，留下那个手受伤的官兵，因为手断了吓得腿都僵硬了，走又走不动，可是留下来感觉更可怕啊……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那人走不动，扑通一声跪下来，痛哭流涕地求饶。 陆清灵极其不赞同地看着小七：“把他的手接上！” 小七乖巧地点点头：“好呀！”她没有断那人的筋骨，本身就是留着情面的。 毕竟她爹爹跟娘亲是东海王跟东海王妃嘛，还是不好太凶残的，教训一下就好了，不能够结仇。 孟三郎带着车队进了城，没人敢阻拦，官兵们都躲得远远的，便周围的房屋有些百姓，也都是看了一眼慌忙往家跑，关门关窗。 倒是把车队的人都搞得有些紧张了，这是个什么城啊？ 再往里头走些，也没见着什么人，就好似整个城空荡荡的一样，走在城里都觉得瘆得慌。 陆清灵若有所思地看着街道两边纷纷闪躲的人。 进城没多久，就看到了一队迎面过来的官差，孟三郎一眼就看到刚才那几个守门的官兵在队伍里面。 看来是告状去了，还带了什么后手过来。 车队停下来，前头的官差队伍也停下来，队伍里钻出来一个身形瘦小十分人，那人打量了车队好几眼，才开口道：“鄙人是饶阳城的县丞，人称刘三爷，你们是哪里来的啊？为何要伤我饶阳城的守卫？” “守卫？我看分明是土匪！”穆三娘火气爆，直接开口斥道：“我们明明有路引，为何要按人头车辆收高价进城费？” “还有，明知道马车里有女眷，竟然还要闯进马车欲行不轨！你们好大的胆子！” 那自称刘三爷的县丞好笑地看了一眼穆三娘跟孟三郎：“你们是第一次来饶阳城吧？” “自然是。”孟三郎不客气地回应道。 刘三爷道：“这就对了，诸位是不知道我们饶阳城的规矩——进城就是要交钱的，进城之后一切好说。但若是不交钱，那可就别想进城，而且嘛，货物我们要留下来！” 陆清灵听到这里，掀开马车的帘子问道：“这么说，城门口的那些官差们的所作所为，刘县丞都知道了？” 刘县丞点点头，很是得意：“那是自然。” 陆清灵冷笑：“你承认就好。小七！” 早就候在一边跃跃欲试的小七兴奋起来，掏出弹弓…… 第527章 刘三爷被抓 弹珠“啪”一声打到刘县丞膝盖上，顿时掀起一阵烟雾，刘县丞慌忙后退：“你干嘛？哪里来的屁孩子，欠收拾！” 小七嘻嘻一笑：“没错，就是欠收拾，所以要收拾收拾你们。” 陆清灵把小七抱回来，问刘县丞：“城门口官兵肆意妄为，无故关闭城门不许百姓出入，对过往行商车队收取高额费用，这事是你的主意还是你们县令的主意？” “别分什么你啊我的，咱们饶阳县城就是这个规矩，废话那么多，你谁啊你！” 陆清灵皱眉不说话，晴雪憋着一肚子气，想说又不能说，只能够默默在心里画圈圈诅咒，一会儿知道王妃的身份之后，吓死你们！ “你们县令在哪儿？”陆清灵耐着性子问最后一遍。 刘县丞不屑一顾：“县令是你能打听的吗？识相的话赶紧留下东西滚！不然有你们好看！” 话说到这份上，整条大街上家家户户关门闭窗，只剩下刘县丞带着的官兵跟陆清灵所在的车队，该问的都问完了，刘县丞不仅没有半分警惕悔改，反而还更加嚣张跋扈——官兵已经将车队围起来了，那阵势看上去就像是已经将车队视为己有了一般。 “给我上！东西留下，人都绑了送进山里做苦力！”刘县丞见陆清灵不说话，还以为陆清灵怕了，只不过他没想着绕过陆清灵，越是怕，他就越是敢为非作歹。 刘县丞一声令下，官兵们一拥而上…… 然而，还没等官兵们反应过来，车队的人跟陆清灵带来的侍卫就已经出手把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 刘县丞震惊了，他在这饶阳县城嚣张多久了，仗着这些官兵，可从来没有吃过亏！ “给我再叫官兵来！我就不信收拾不了这些个外乡人！”刘县丞趔趄一下，躲开一个被侍卫扔过来的官兵，怒不可遏地吩咐道。 “不用了。”陆清灵下马车，淡淡道。 刘县丞冷笑：“现在才想要求饶？晚了！本来想着只送你们去做苦力，好歹留条命，现在么，不用挣扎了，你们非死不可！” 陆清灵也是气笑了：“你小小一个县丞，谁给你的权力任意杀戮的？你跟那些强盗土匪有什么区别！” 刘县丞听了这话还挺得意：“那你可就错了，区别还很大——在饶阳县城，就是强盗土匪都不敢出来招惹我们！” 因为官府就是最大的强盗土匪窝子。 “那你们就不怕皇上知道了罚你们？”陆清灵心念一动，故意问道。 刘县丞却更加不在意：“怕什么怕，皇帝老子在京城过得好好的，怎么会来我们这穷乡僻壤？” 东海从来都是自给自足，自生自灭，用不上皇帝。 陆清灵最后问道：“那东海王呢？” 刘县丞神色微动，停顿了片刻才道：“要是那东海王跟咱们是一路的，自然咱们做什么他都不会管。要是不跟咱们一路，凭着咱们做下的事就是个死，还管它什么东海王不东海王的，死之前快活一把就是了！” 陆清灵心想，说的倒也没错，看饶阳县这情况，霍振熙来了也不会饶过他们的。 所有的话都问完了，刘县丞大概是被最后一个问题触动了，有些恼羞成怒：“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总之咱们在这饶阳县一日，做的就是独家生意！不管你从哪里来，有什么背景，进了我们饶阳县，就都要听饶阳县的规矩！” 乱世给了这些奸猾之人借口，没有未来，没有期盼，爽一把就死成了大家的行事准则。 陆清灵不再问了，下令：“全部抓起来，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刘县丞“啧”一声，十分意外：“你抢我的词？”竟然还有人敢抢他的词？ 陆清灵面容冷漠，侍卫们对付这些酒囊饭袋的官兵自然是小意思，再加上车队那些本身就身强力壮的车夫、脚夫，收拾起一贯养尊处优的官兵，简直是小菜一碟。 没过多久，几十个官兵加上刘县丞都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刘县丞嚎叫着：“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在哪儿？这是饶阳县！你们敢动我？不想活了？” 晴雪总算是找到机会收拾欠揍的刘县丞了，立马上前踢了一脚：“饶阳县又怎么了？我们王妃是东海王妃，整个东海都归她管！” “东、东海王妃？” 刘县丞卡壳了，再拿眼看陆清灵，心中凛然——这副气势，怎么会是普通的行商！ 刘县丞还想说什么，旁边一个漏网的官兵找准时机就从屋檐上往下跳，想要偷袭陆清灵！ 然而还没跳下去，就被一直蛰伏在另一处屋檐上的鱼儿给揪着裤腰举起来又摔了下去，还没等那官兵反应过来，一个侍卫上前就是一刀，官兵顿时没气了。 刺杀王妃，根本不用问罪，杀就完了。 陆清灵眼皮都不抬，这些人死有余辜，她想要东海规规矩矩的，就不能够太过于仁慈。 刘县丞眼睁睁地看着官兵死在他面前，顿时就不敢再说话了，只能任由人推着去找县令。 饶阳县的县令陈仁凤此刻正在内城逍遥自在，饶阳县的内城用酒池肉林来形容也不为过——比王府还大的宅子中，到处都是美人美少年穿梭其中，手里捧着各种酒肉花果。 而陈仁凤跟一干官员富商只着底衣，甚至胸怀大敞地靠在铺着虎皮的塌上，下头是穿着零星布料的美人在跳舞，陈仁凤身边至少围着七八个少女给他捶腿按肩喂食倒酒…… “哈哈哈，我这饶阳县真是不错吧？就连皇上也没有我们过得逍遥！”陈仁凤哈哈大笑。 下头各处坐着躺着靠着的脑满肥肠的官员富商也是一般的得意笑容：“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才有意思，多亏了陈县令想出来的好法子。” 陈仁凤哈哈大笑：“也多亏了各位帮忙，我就说外头那些贱民，管它什么死活，通通赶去做苦力，赚的钱供咱们吃喝玩乐就是了！留他们一条贱命已经是仁慈了！” 内城的笑声响彻天际，就在大家都在畅想“幸福”生活的时候，外头突然奔进来一个官兵，跪在陈仁凤面前大喊：“陈大人！不好了！刘三爷被人抓了！” 第528章 狗咬狗 “刘三被抓了？被谁抓了？”这饶阳县里还有人敢抓刘三的？陈仁凤有点惊讶。 但是还是觉得不算什么大事：“是不是有不长眼的外乡人过来闹事？” 这群过往的商队，总以为县城官府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东西被他们抢了之后总归会有些不能够接受，吵吵闹闹的。 以往对付这些人的态度就是，如果识相留下东西，人可以滚蛋。若是不识相非要抢回东西，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直接连人带货都收下来，货自然是自己用、钱自己花，至于人嘛，饶阳县有个秘密——那就是饶阳县有一片煤矿。 这煤矿能够支撑饶阳县的官员富户们去外头还钱买东西，所以也不在乎百姓们是不是过得好，反正他们有来钱的渠道，才不会管百姓们过不过得下去。 煤矿需要人，若是百姓或者过往的商队有人不听话，那好办，直接拖到煤矿去做苦力就是了，给点儿食物不让他们饿死就行了，挖出的煤自然都是由官府跟富户们瓜分了。 若是真有像陆清灵他们这样不长眼非要闹事的，那他们也不介意杀几个震慑一下。 整个内城的官府富户都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光是一个商队，或者几个想要造反的百姓，还从来没有压制不下去的。 刘县丞被抓？还是头一回。 陈仁凤拖着肥胖的身体，艰难地在身旁婢女的帮助下站了起来：“走，看看去！” 其他人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都纷纷站起来准备跟着去看热闹。 岂料他们还没走出去内城，就已经有人闯进了内城，陆清灵站在最前头，身后是用王妃令牌从周边调动过来少量官兵。 而最后面乌泱泱的人群，都是饶阳县的百姓。 百姓之中最为激动的就是一早在城外被陆清灵接济过的乞丐们，说是乞丐，其实都是过不下去的百姓，拿了干粮都立刻回家分给家人，再给家人、乡邻讲述今天的事情。 原本大家还不信，但是白花花的馒头，厚实大饼就在眼前，许久没有吃饱过的人们没有办法不信。 等到车队的人找上他们，说要让他们一起讨伐官府，闯入内城的时候，大家都激动了——东海王妃要帮他们讨公道了！ 百姓们自发地组成队伍，从城外、城内各个村落、巷子出发，汇聚成庞大的人群队伍，紧紧跟在车队后面。 陈仁凤等人一见这阵仗顿时就有些慌，这是搞什么？这群贱民什么时候竟然会联合起来了？ 前面那个女的是谁？ 陈仁凤怒喝一声：“哪里来的刁民！竟然敢在我饶阳县作乱！简直没有王法！” 陆清灵冷笑：“这个时候你想起王法来了？先前欺压百姓，搜刮商队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起王法？” 陈仁凤语塞：“你是个什么东西！纠集百姓造反，当心我告到上头去！” 陆清灵笑了：“你想告到谁那里去？” 饶阳县属于东海境内，皇帝不管，东海王总是要管的，陈仁凤一挺肚子：“自然是告到东海王那边去！” 反正东海王还没来几个月，也不了解他们饶阳县的情况，糊弄一下让东海王派兵镇压这群造反的贱民就是了。 陈仁凤想得美，陆清灵唇角勾着一抹笑，孟三郎穆三娘跟晴雪等人已经忍不住出声了：“瞎了你的狗眼！还要告去东海王那里？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东海王妃吗？” 东海王妃？ 陈仁凤眼前一黑，再去看拼命给他挤眼睛的刘三一副颓然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真是东海王妃？” 晴雪举着王妃的令牌，陆清灵淡然道：“如假包换。” 刘三被抓，还有这么些百姓集结造反，陈仁凤心知事情败露，顿时腿一软坐在地上，旋即又手脚并用地往陆清灵那边爬，一边爬一边哭喊：“王妃救命啊！王妃救命啊！这饶阳县的官府受县丞刘三挑唆，跟富户们联合起来欺压百姓，我到这里见此情景，想要拯救百姓，便忍辱负重混入其中搜集证据，王妃救我！我那边有不少他们为非作歹的证据！只要王妃救我，保我不死，我立刻就可以带王妃过去查验！” 官兵：？？？ 刘县丞：？？？ 官员富户：？？？ 幕后黑手还有脸说别人？陈仁凤这一把操作顿时另大家都很愤怒，开始互相扯皮拉筋：“陈仁凤胡说！我们都是被陈仁凤教唆才这么做的！他是县令，他不领头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做！” 陆清灵无语了，果然酒肉朋友就是酒肉朋友，一旦遇到了事情，顿时就会显露出真面目来。 陆清灵他们真正带来的人不多，但是顺势收了百姓的心，现在即便百姓不主动出手，只要在陈仁凤他们想逃跑的时候随便阻拦一下，就已经是莫大的帮助了。 陆清灵速战速决，把饶阳县为非作歹的官员跟富户统统抓了起来，又从之前肯出兵的郡县中调动官员过来临时审问，查清楚之后再送往津阳县给霍振熙评断。 这边官员的事情处理完，陆清灵等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先前的百姓们却围着车队不让走。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能够做的已经做了，你们缠着我们也没用，我们又不能一直留在饶阳县。”晴雪有些不满，这些人怎么回事，得寸进尺吗？ 然而，直至现在，陆清灵跟晴雪等人都还不知道饶阳县煤矿的事。 人群中颤颤巍巍挤出来一个老汉，扑通一声跪在车队前头，对着陆清灵磕头：“求求王妃救救我儿，我儿被他们抓取已经三个月，至今不见人影，求求王妃救救我儿！” “王妃，我爹娘也是，只不过因为刘三他们吃了我们东西不给钱，我爹娘去要，就被他们抓走了，四五个月了，到现在一点儿音讯也没有！” “我家也是！我亲人都被抓了，我上官府去问，被官府打断了腿！他们本来也要抓我，见我腿断了干不了活才将我扔到城外，我侥幸才被路过的好心人救了，求求王妃还我们一个公道！” 第529章 小七的手段 陆清灵皱眉，她这一次出来并没有想管官府的事，毕竟军队跟官府都是霍振熙在管，陆清灵只想踏实挣钱，发展发展经济什么的，根本没想管这些事。 这一次也只是被人主动找上门来，非要挡路才出手的。 饶阳县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陆清灵正准备离开去下一个郡县呢，可是被百姓们这样一拦，心中到底还是不忍。 “都起来，一个一个说，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这些百姓也不知道被抓走的亲人去了哪里，毕竟煤矿这种资源被官府跟部分富户垄断了，是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可是这些被抓走的人去了哪里？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要说都死了也不可能，刘县丞当街就敢放话杀人，显然不用刻意麻烦地将人掳走之后再杀害。 饶阳县还有秘密？ 陆清灵心中一凛，只能答应百姓：“好，那我们便再留多几日，大家一起发力，找出被官府掳走的人。” 王妃肯帮忙！百姓们抹着眼泪感激。 陆清灵在内城住下，看着比京城皇宫都奢靡的内城，陆清灵也很是无语，她跟霍振熙真的是一文钱都要掰碎了花，可是人家不用讲良心的人，随随便便就可以过得这么逍遥。 公平吗？ 不公平。 但是让陆清灵过这样的日子她愿意吗？陆清灵扪心自问，暗自摇了摇头，那还是不愿意的。 小七见陆清灵摇头，以为陆清灵不舒服，跃跃欲试就要给陆清灵把脉：“娘亲，你怎么了？” 陆清灵捏了捏小七的脸：“娘亲没事，下午你跟晴霜晴雪一起，娘亲要去问饶阳县官员一些事情，你乖乖的好不好？” 自从离开津阳县，小七就越发跳脱了，不过陆清灵也没有太禁锢她，毕竟以后小七也是要离开父母自己生活的，她的两个孩子看着乖巧，但是心里主意太大，陆清灵早有预感他们不会留下来。 若是有那么一天，小七独自生活，就算她心狠手辣些，也好过那些傻白甜小白兔被人欺负。 陆清灵心里舍不得小七，心想，什么鬼大梁，凭什么女子十几岁就要成亲？要是小七不愿意，她能够养小七一辈子！才不会让她早早的嫁人受束缚！ 下午饶阳县的官员受审，为了尽早问出那些被抓走的人的下落，可能会用上一些非常手段，陆清灵担心小七看了会有心理阴影…… 但是陆清灵显然嘀咕了小七的承受能力，本来还觉得挺无趣的小七一听陆清灵要审问饶阳县的官员，立刻来了兴致：“娘亲，我也一起去好不好？我这里有好多新奇玩意儿，正愁找不到人试呢，就给他们试试好不好？” 陆清灵愕然：“这……不太好吧？” 小七眼睛放亮：“没什么不好的啊，娘亲你想，要是磨磨蹭蹭地问，不知道要问到什么时候呢，还不如用上我这些东西，早些问出来，也早些解救那些受苦的百姓对不对？” “没事，这个……不用你操心，娘亲还是有办法对付他们的。”学医学的陆清灵，当然知道人体什么位置神经发达痛觉感受最高，而且就算开刀放血，只要经过她指点，哪怕挨上几十刀也一定不会死。 小七连忙争取：“娘亲你那些办法留着以后自己用，我这新药丸做出来还没有试过呢，你之前不让我在无辜的人身上试，但这一次总不是无辜的人了吧？就让我试试好不好嘛？娘亲~” 小七抓着陆清灵的袖子撒娇，软团团的模样可爱极了，可是说出来的话确实可恶极了。 陆清灵哭笑不得，抬头一看，周围跟着的几个官员婢女连忙将脸别开，佯装自己没有看到听到。 这什么王妃什么郡主啊？怎么听起来像是以折磨人为乐的恶魔似的？ 小七痴缠，陆清灵没办法，略微休息过一阵之后，还真带小七去了关押饶阳县官员的地方。 如预料的一般，陈仁凤跟刘三都不愿意说出那些被掳走的人到底在哪里，那些富户有一些是真不知道，有一些也是跟陈仁凤他们同流合污，知道说出来就会没命的，所以不复刚才在大街上的互相攀咬，此刻都十分一致地选择不说。 承认关闭城门，承认收过路费，承认贪污腐败动用官府库银享乐，但是就是不肯承认掳走了百姓。 陆清灵本来还想给他们一些机会的，现在看来这些人是真不见棺材不掉泪，这就别怪她了。 “小七，上！” 关门！放小七！ 小七兴致勃勃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当成狗一样的存在了…… 小七那小包袱里可是应有尽有，自从她的“小七院”开了之后，陆清灵原先给她的那些东西就不够看了，她手里有更多更新奇的玩意儿。 只可惜津阳县的百姓实在是太乖巧听话了，大多对爹爹娘亲感恩戴德，竟然没有几个闹事的，她每天在西市东街到处晃荡也不见几个小贼匪徒什么的，害得她鼓捣出来的东西都没什么用。 现在好了，饶阳县这些官员，一窝蜂地犯罪，小七找到了大展拳脚的机会，恨不得把她的新奇玩意儿试个遍。 当天下午，饶阳县大牢附近传出一声声凄厉的嚎叫，绕梁三日，经久不衰…… 饶阳县的百姓守在外头，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这次倒是留下了菩萨还是留下了恶魔。 小恶魔陆小七自然是玩得尽兴，陆清灵看着都心惊胆战，不过效果也是相当拔群。 从午饭过后开始，不到日落时分，陈仁凤就率先交代了：“我说我说我说……求求你别再给我吃那个什么药丸了，我快要痛死了。” 小七十分嫌弃地收起药丸：“真是没用，才这么几颗就扛不住了？才一个时辰呢！” 一个时辰……那是小七的时间，对一贯耽于享乐养尊处优的陈仁凤来说，这一个时辰把他前半辈子没受过的苦都受尽了，药丸、夹板、钢针、匕首、老鼠……什么都上了。 一个时辰，痛苦得好似一生那么漫长。 第530章 西山 “我说我说我说！”陈仁凤痛的受不了，大声求饶。 声音传到别处，牢房里顿时响起一片怒骂：“陈仁凤你这个叛徒！你要是说我，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对！凭什么你先说！你要说我们也说！” 大家熬了这么久，一样的痛苦，凭什么陈仁凤先说？ 陆清灵在牢房里等了一下午，也被嚎得有些烦躁了，拉了把凳子过来，大剌剌坐下来：“都别吵了！我来问，一个一个说，谁要是说错了或者说多了废话，小七！” 小七兴奋应道：“明白！” 明明面对的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跟一个尚在垂髫的小孩，可是牢房里的人都感觉到身上一阵寒意。 陈仁凤知道自己今天这两把操作已经犯了众怒，现在秘密都要被掀开了，这些人肯定不会饶过他，所以他现在只能够讨好陆清灵。 陆清灵直接问道：“被掳走的百姓在哪里？” “西山！西山！” 陈仁凤一听陆清灵问话，立刻就想回答，谁知保密联盟瓦解，有人比他更先说出来。 陈仁凤怒目过去：“你小子胆子肥了！” 那人下意识缩瑟了一下，可是随即想到现在陈仁凤现在跟他一样都是阶下囚，现在大家都在争夺免受苦楚的机会，陈仁凤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他，凭什么要让着陈仁凤？ 于是那男人也强硬起来：“干什么！王妃都说了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回答错了吗？” “你！”陈仁凤卡壳，竟然绝对对方说得很有道理！ 陆清灵点了点头，回头问人：“知道西山在哪里吗？” 身后的人都是附近郡县的，离得不远，之前早就听说饶阳县的官员富商沆瀣一气，勾结作乱，民不聊生，自然也多多少少听说过饶阳县的事情。 只是这西山，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甚至连树木都种不起来，山上也没有什么野兽，怎么会把人掳了都放到西山那边？ 除非是……西山有什么？ 陆清灵紧接着就问了：“为什么放到西山？西山有什么？” 这次不等别人抢答，陈仁凤连忙大声回答：“西山有煤矿！煤矿！” 强行抓人便是为了送去西山开采煤矿！ 陈仁凤说了出来，其余牢房里的人看陈仁凤的目光只有愤恨，嫉妒，这便说明陈仁凤没有说假话。 陆清灵惊喜地站起来：“真的是煤矿？” 陈仁凤疯狂点头：“是，就是煤矿，之前有人在西山发现了煤矿，报到官府来，我们觉得是个发财的机会，便找了一些富商，一起出手把西山围了起来，然后将牢里的死囚拉过去挖煤，累死了再拉出来。” “……后来走漏了一些风声，我们担心出事，干脆把知道的人也都抓起来，全部都扔进西山，让他们挖煤。” “再后来大家越来越想要钱，死囚犯不够了就用重刑犯、轻刑犯……到最后不管犯的事情大小，被我们抓着了都送去西山。” 陈仁凤哆哆嗦嗦地说着，看着陆清灵的脸色越来越沉，连忙辩驳道：“王妃，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我现在已经主动说出情况将功赎罪了，王妃救命啊！” 陆清灵冷笑：“要不是因为我带的人功夫高强，还有那么多百姓愿意帮忙，恐怕你连我都敢抓进去吧！” 陈仁凤目光一闪，没有说话，可是在场的人都明白了——这狗贼还真这么想过！ 陆清灵道：“还有，你说的无论犯事大小，真的是犯事？还是说你们主动去欺压百姓，但凡有反抗的百姓你们都给抓起来？” 陈仁凤下意识：“你怎么知道？” 他们的确也讲究个“师出有名”，不敢对百姓随意下手，就是怕真逼急了百姓造反，但是找个由头挑衅一下，惹那么几个人总还是可以的。 陆清灵心中明白，恐怕那些百姓一开始也不是就敢这么联合一起反官府的。 大概都是看着别人遭难，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思，不然也不会那么多人被抓了，结果还要等到陆清灵他们来才有联合。 哀其不幸，也怒其不争啊。 话问完了，陈仁凤真是个半点儿都受不住秘密的人，陆清灵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官员富商非要选陈仁凤领头，看他这样，不想揍他吗？ 以前是没敢，现在是真想揍——来自一同被关押的陈仁凤的小伙伴们。 这群狼狈为奸的家伙此刻已经没有了半点儿合作的心思，都死死盯着陈仁凤，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陈仁凤连忙把胖胖的身体往牢房里面缩一点，提醒其他人：“你们别看我，就算我不说，难道你们就不说了？其他人就不说了？” 陈仁凤心想，他只不过是动作比较快而已，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不主动说出来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陆清灵把人交给其他郡县临时抽调过来的人，这些人跟饶阳县没有关系，审问判罚起来一板一眼，根本不会有情面可讲。 陆清灵则离开大牢，召集外面的去西山。 西山既然是煤矿，那开采的洞穴肯定很多，若是盲目摸过去，说不定西山那边的人就先逃了，那些被抓的人若是幸运，大概能够逃过一死，但若是西山那边看管的人心狠手辣的话，恐怕那些人就凶多吉少了。 陆清灵将百姓召集起来，严肃说道：“我们现在要去西山救人，我知道你们的家人、亲人都在那里，但是一切都要听指挥，若是有人妄动，很容易惊动西山的人。轻则嫌犯逃脱，重则为了脱罪，那些人会杀人灭口，明白吗？” “明白！” “明白了！” 人群立即回应，不少人都心里一惊，一开始听陆清灵说西山的时候就有人想冲过去，第一时间解救自己的家人，但是现在听来，若是贸然去惊动了西山，那可不一定能够有好结果。 陆清灵见百姓们还算听话，这才开始划分队伍阵容，一部分人跟着去把西山的各个出口都给围上，还要找一些人伪装成送饭送东西的，还要有人故意闹出点什么事来吸引西山那边的注意力。 这样才能够将西山那边的管事一网打尽，还不能给他们时间毁尸灭迹。 第531章 葛壮实 西山那边此刻还如同平时一样，监工们拿着鞭子坐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看着工人们艰难地搬运着煤炭。 这还算是轻松的，真正艰难痛苦的是那些在山洞里的、矿脉下挖煤的人。 四周漆黑一片，不见天日，只能够闭着眼睛去挖，因为之前点灯出过事，所以管事监工们不再给灯，反正难受的不是他们。 而被送下去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中，身体跟精神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往往过不了多久就会崩溃，但是即便是崩溃了也一样会被送下来挖煤。 监工们不需要工人心情良好，只需要工人会挖煤就好了，疯了？也没事，反正挖不出来就打，就算是疯子也能够打到听话。 至于那些打不好的，还有累死的，也费什么事，直接扔到西山后头的天坑里头就去行。被抓到西山的人，头一天就会被带到天坑旁边，去看看那些死在他们前面的人，比什么样的威胁教训都好用。 此刻监工们还不知道饶阳县的形势发生了变化，正等着人来送饭呢。 才说起新来的这群人挖煤的效率不高，卖不了多少钱，县里送来的食物越来越差了，前头就有人报告：“头儿，送晚饭的来了。” 西山的监工头头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报信的人有点犹豫：“头儿，我觉得今天送饭食过来的人有些怪怪的。” “有什么怪？”头儿问道。 “好似……比以前的人多一些，马车里头的东西瞧着也多一些。” 头儿笑道：“那不是正好，先前才跟刘三说，再不给我这里换换伙食，老子就不干了！让他进来做做！看来这是起效了。” 报信的人一听头儿都这么说，便放下心来，一溜烟跑去放行了。 王府侍卫混在送饭的人当中，一边分发饭食，一边打量西山各处的防守情况。 不看还好，一看简直无语——就跟饶阳县城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饶阳县的百姓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反抗，西山这里的防护也十分薄弱，更多的是防着被抓来的人逃出去，外强中干。 等到吃过饭，西山的监工们都觉得莫名有些发晕，一开始还互相嘲笑：“吃饱了就困，跟猪一样！” 等到犯困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劲了，监工们勉力支撑，质问送饭的人：“你们是不是在饭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送饭的人嗫嚅着不敢说话，那些监工看了两遍，终于认出来其中有些生面孔。 有奸细！ 监工们这才警觉起来，可是今天送来的饭菜实在太好吃，比平时送来的饭菜好吃不知道多少倍，大家是一点儿没剩全都吃光了。 王府的侍卫们站出来，一边给外头的伙伴发信号，一边笑道：“这可是我们王妃亲自带人给你们做的饭菜，里面还加了我们郡主的‘特制调料''''能吃到这些是你们的福气！” 监工们便是再如何反抗，也终于是倒在了小七的迷/药之下。 等到陆清灵他们进来的时候，几处要紧地方的监工们都已经被迷晕绑了起来，只是西山到底庞大，还有些漏网之鱼跟轮值没有来吃饭的，大家便一一找过去，一网打尽。 陆清灵跟孟三郎和穆三娘沿着西山往里走，一路都看到路边奄奄一息的工人们，见到穿戴整齐面容白净的外来人，苦力们第一反应都是躲避，一边躲一边嘶喊：“别打别打，我们已经一天没有休息没有吃饭了，我们就休息一下，这就去干活，求求你们别打了。” 陆清灵心中一痛，有些难受，她自以为照顾好了百姓，却不知道东海治下的百姓还有这样受欺压的人在。 她在心中默默发誓，一定要铲尽贪官污吏，让百姓们都能够过上好日子！ 陆清灵亲自扶起这些人，柔声安慰道：“别怕，我们不会打你们，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原来的县令跟县丞已经被抓了，若是无辜百姓，验明身份就可以回家。若是之前的刑犯，按之前的刑罚查验，刑满释放，若是未满，便押回大牢继续关押改造。” 那些人一听，就算是最差的那种，被押回大牢，也好过在西山这里送死，因而都有些激动，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的？你们真是来救我们的？” 陆清灵点头：“是，我是东海王妃，说话算数。” 那些人跪在地上哭天喊地，不敢相信自己进了西山还有能够出来的一天。 为了让百姓们相信，陆清灵干脆拿出之前登记的名单，一一喊道：“葛家庄的葛壮实可在？” 一个三十来岁，身材高大，只是此刻只剩骨架不见肉的汉子站出来，闷声道：“我就是。” 他的嗓子嘶哑难听，就好像有无数石子在喉咙中翻滚膈应一般，陆清灵听得直皱眉。 葛壮实闭嘴了，不再开口，旁边的人壮着胆子为他说话：“王妃，您别嫌弃，葛大哥是因为帮我们说话，叫那群天杀的畜生喂了炭下去……” 说到这里，不少人都哽咽起来：“烧的滚烫的炭啊！红彤彤的，就这么直接塞进葛兄弟的喉咙里了……还是葛兄弟命大才能够活下来。” 葛壮实亦道：“是兄弟就别说了，我不过是为你们说了几句话，但我的命，是你们救的。” 陆清灵听得冷汗直冒，原来葛壮实被抓了壮丁，因为身材高大又有些武功蛮力，跟监工们都敢硬怼。 被抓到西山之后看到监工们各种虐待百姓，便忍不住站出来说话，岂料因为这样惹怒了监工们，被监工们视为出头鸟，各种折磨打压。 最严重的一回，监工们恨葛壮实说话挑起百姓的不满，差点跟监工们打起来，便想了个法子让他以后不能够再说话——选了最残忍的方式，将烧的通红滚烫的炭粒直接灌入葛壮实喉咙中。 葛壮实当时就不能说话了，整个人都扭成一团，痛苦至极，口鼻中喷出的大量的血液，形容可怖。 监工们也吓到了，草草吩咐下去让人把葛壮实丢去天坑。 是受了葛壮实帮助的百姓们不肯，偷偷把他又捡了回来，日常出工的时候悄悄留意看起来像是草药的东西，囫囵吞枣一样给葛壮实塞下去。 第532章 何为医者 或许是天不绝葛壮实，也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草药哪一个见效了，葛壮实竟然没死，也没哑，只是从此声音就变得十分难听。 葛壮实回来了，他瘦脱了形，脸上被烫了，声音也不一样了，监工们没认出来，葛壮实不再当面跟监工们互怼，但是私下依然想办法帮助百姓们。 这一次便是研究了运送煤炭的路线，悄悄让身体实在不舒服的人偷偷过来休息。 陆清灵听得心中震撼，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想过逃出去？” 葛壮实沉默了一瞬，才用嘶哑难听的声音回答道：“想过。” 当然想过，从进来就开始想，每一日都想。其实葛壮实自己逃出去并不难，但是他放心不下这里的老弱病残，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欺辱，自己逃出生天。 陆清灵明白了，她点点头：“知道我为何要叫你吗？” 葛壮实摇摇头，陆清灵道：“这张纸上，是外头的人在寻的人姓名，头一个，就是葛老爹，他说他儿子叫葛壮实，被抓进来三个月了。” “好多人都说他儿子死了，但是他不相信，他说只要他还活着，他儿子就一定还活着，他一定会等到他儿子回去的……” 陆清灵还没说完，葛壮实已然双膝跪地，泪流满面：“爹，爹啊……” 在场的人们眼神都变了，紧紧盯着陆清灵手上的名单，目光中充满了期盼、害怕、希望、惊慌…… 错综复杂的情感从每个人的眼睛中泄露出来，陆清灵再也忍不下去了，她站在一块高高的石头上，大声念着名单上的名字：“葛老爹，寻子葛壮实！” 葛壮实心中激动，沉闷一声：“葛壮实在此！” 陆清灵笑中带泪地点点头，继续念第二个名字：“魏老汉，寻老妻魏陈氏！” 魏陈氏？魏陈氏是谁？ 大家互相询问着，半晌，有人试探着问道：“是不是陈嬷嬷？” “对对对，陈嬷嬷今日上工了吗？快快去找陈嬷嬷，跟她说魏老汉没死呢！还在外头等着她呢！” 人们仿佛突然有了力气，刚才被一担担煤炭压弯的药，压到不能喘气的身体此刻都充满了精力，有人转身跑了：“我知道陈嬷嬷在那儿！我去叫她！” “去叫陈嬷嬷！”人们重复地呼喊着。 陆清灵继续念第三个名字：“小儿许三子，寻爹许多田，寻娘许赵氏！” “哎哟我的老天爷！赵娘子天天跟我说她家那小子，还说他们夫妻俩混乱中被抓了，三子没进来，不知道是死了还是逃了，天天就求菩萨保佑三子跑了，别被抓进来。”一个大婶习惯性地拍着大腿道，只可惜以前肉嘟嘟的大腿现在没有半点儿肉，拍上去只有干巴巴的柴火声，没有以前拍起来“啪”一声弹来弹去的肉声。 人们都笑了起来。 陆清灵继续念着名单，每念到一个，大家都会一起帮忙寻找这些人还在不在，有没有人认识。 那些直接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想到这辈子还能够跟家人见面，实在是太高兴了。 若是没能在场的，但是还活着的，也被分谁是谁家的了，大家都飞快地去叫人，一边请旁边的人帮忙听着：“我叫xx，我外头还有老母亲，还有两个孩子！他们一定在的！一定在寻我的！听到的话千万帮我应一声！” “是是是，你快些去吧，那谁谁若是知道他家里人还在，肯定乐疯了。” “哎！这就去！你千万帮我留意着啊！” 陆清灵听着人群中不绝于耳的叮咛声，心中触动，唯有继续大声念下去。 只是相较于还活着的，还被人记着的人，更多人是沉默，因为那些人再也没办法出声，也没有人知晓他们是谁。 他们已经在这茫茫西山中永远地沉睡，成为历史给饶阳县的官员们刻上的一块墓碑。 一直到月上中天，西山才整体清了一遍，总共找出两万余人，全都是在西山饱受折磨的人。 而天坑那边……天色太晚，大家还没有去看。 西山的人们互相搀扶，还走得动的就背着、扶着走不动的，你拉着我，我拉着你，跟在陆清灵身后，从西山慢慢往外走。 饶阳县的百姓们早就收到了消息，听闻亲人还活着，简直狂喜，又哭又笑忍不住嚎叫。 但是这激动都没有亲眼见到亲人回来、出现在他们眼前时震撼。 一贯冷清人烟罕见的饶阳县，头一次大晚上这么热闹，大家挤在街道两旁，看着一个个骨瘦如柴，身形佝偻的人走来，都忍不住落泪。 葛壮实是走在最前面的几个，他一眼就看到等在路口的葛老爹，虽然葛老爹又瘦又小，看起来已经很老很老了，比他被抓之前老了十岁还不止的样子。 但是此刻葛老爹十分强悍地跟着一群人争夺最前头的位置，就是想要第一时间见到回来的人，看看他的儿子还在不在。 葛壮实突然跪下，给陆清灵磕了个头，便越过陆清灵大步冲向葛老爹。 见到亲人的人们狂喜大叫，互相拥抱，脸上还混着碳灰跟眼泪，家人们却顾不上，只拼命给他们塞上自己千辛万苦存下来的一点粮食：“快吃快吃，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一边哭一边又笑：“没事没事，已经回来了，咱们一家人以后在一起，就算是挨饿都要在一起。” 也有人回过神来，认真道：“我们不会挨饿了，东海王妃说了，会带着我们吃饱饭，会让我们不挨冻、不受欺负！” “王妃真说了？” “真说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老天爷终于开眼了！王妃来了咱们饶阳县！” 人们欢呼着。 但是路边人群中更多人还在期待，还在翘首以盼，盼望这西山归来的长长的队伍里，能够出现他们熟悉的面孔…… 陆清灵微微哽咽，将小七抱在身前，一起沉默地看着后面陆陆续续回来的人。 陆清灵问小七：“小七，这就是生的意义。不是只有医病的才叫医者，还有医心的、医人的，甚至……医国的。” 小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娘亲，我知道了，我再也不问你为什么不行医了。” 因为她娘亲在做的事，是在医治更多人，让更多人能够活下去。 第533章 管饭吃 西山的人都救回来了，但是如何安顿这些人又成了问题。 两万多被解救的难民，加上城里城外吃不上饭的百姓总计超过五万人。 百姓们是吃不上饭，陆清灵是愁得吃不下饭。 她反思，她怎么就这么命苦呢，好不容易解决了津阳县人吃饭的问题，就有其他地方的人来投奔她。 才刚找到了红薯，眼看着种下一季就不用发愁了，结果突然间就撂给她这么一个饶阳县。 老天是不是玩她呢？ 陆清灵郁闷了半宿，总算是说服自己——好歹饶阳县有煤矿呢，如今要她管饶阳县的百姓吃饭，这煤矿总该归她了吧？ 因为饶阳县的煤矿，陆清灵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干脆就在内城住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内城是真奢靡，陆清灵也算是在皇宫住过的，就算是皇帝皇后跟公主的住所都没有内城这么奢华。 想想，或许皇帝还没有饶阳县的县令有钱呢。 陆清灵让人给霍振熙捎消息，这边就带着晴霜晴雪开始盘点饶阳县的库府。只是这县里的库府早已空空如也，陈仁凤连账本都扔了。 陆清灵让小七给陈仁凤一顿收拾，陈仁凤便交代了他私库所在。 陆清灵还挺高兴的。 如果是县衙库府中的钱粮恐怕还不好动用，但如果是陈仁凤的私库，不管是情还是理，陆清灵花起来都毫无压力。 当然妥妥的开仓放粮，先撑过这一阵子再说。 等到大牢里的贪腐官员跟黑心富商都收拾了一顿，陆清灵这边的钱粮也趁手了，便取消了免费施粥的福利，开始在城里张贴榜单。 而陆清灵亲自站上饶阳县的城墙，让人对下面的百姓宣扬，招工。 百姓们一听都慌了，怎么回事？不是说不会再抓人去西山挖煤了吗？怎么这才施了几天粥就要找他们去做苦力了？ 大家顿时叫嚷起来，一片声讨：“王妃不是说能够让我们吃饱饭吗？才几天就说话不算话了吗？” 陆清灵解释道：“没错，我的确说会带你们吃饱饭，这几日我也做到了，粥是不限量的，大家都吃饱了，有力气了，现在可以干活了。” “放心，不是像从前那样去西山做苦力，现在是让你们自己选，如果自家有营生有田地的，自己去做点小营生，或者从我这里领粮种回去种，都可以。” “其他实在什么都没有的，可以到我这里来报名去西山挖煤。这一次挖煤也不会让大家没日没夜地干，大家根据自己的情况，我们这里拟定了工价，挖一百斤煤多少钱，运一百斤煤多少钱，大家能做多少做多少，到时候凭工领钱就是了。” 陆清灵详细解释，大家这才明白，但是依然有一些好吃懒做的人故意捣乱：“我可不去做工！反正之前王妃说了让我们吃饱的，我不管，现在王妃必须施粥！不施粥就是说话不算话！” 陆清灵的面容冷下来，认真地看到底是哪几个人在说这些话，看过去，说话的人不算多，但还有一部分犹犹豫豫挤在他们身边，想必也是一样想偷懒，但是胆子还没人家大的人。 陆清灵十分鄙夷：“我说保证你吃饱饭，你就觉得这辈子都不用干活了？合该我养着嗯？那如果是我把饭送到你嘴边，你就是不张口，也怪我说话不算数？怎么不懒死你！” 城墙下面的人都笑了起来，虽然这话从堂堂东海王妃嘴里说出来有些违和，但是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连爷娘老子都不会养你一辈子，还指望王妃养你一辈子？做梦吧。真是懒死得了。 陆清灵见这话说出去，有些人也是不好意思，低着头不再说话，悄悄挪动步子离那些胡搅蛮缠的人远一些。 陆清灵又道：“我话就说在这里，我会给愿意活下去的人机会，只要跟着我做，总能够吃饱饭，去西山煤矿做工的，只要做满三个工分，就可以免费吃饭！” “三个公分是多少？”立刻就有人问了。 “挖煤一百斤，或者运送煤炭三百斤。”挖煤要在暗无天日的山洞或者地底，着实辛苦，而且也累，可能要挖上大半日才能够有一百斤。 运煤就好一些，至少大部分时间是在地面的，也不用费什么精力，就是从煤矿那里挖出来运送到指定的地点就行了。 大家盘算一下，本身一个工分就能够领二十文钱，要是做满三个工分就是六十文钱。够一家人一天的吃用了。 若是光棍独身，五日去一次也够了，比以前被强押着没日没夜地做工自然是不知道要轻松到哪里去。 而且做满三个工分还能够白吃一天的饭，何乐而不为？ “王妃，那西山是吃粥，还是跟以前一样吃黑面馒头？”那些有心想要去西山做工的人心怀敬畏地问。他们只能够去西山挖煤，所以很关注，也担心万一还是跟之前一样的吃食， 那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说黑面馒头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其实吃的都是馊掉的，发了霉的饭菜，黑面馒头已经算是奖励了。 陆清灵看着满脸担忧的百姓，大声道：“大家放心，虽然不能够保证大家顿顿都吃上白米饭或者白面馒头，但是我一定会给大家准备最好的吃食！一定让大家吃得饱吃得好！” 陆清灵说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时候，而饶阳县的百姓，此刻除了相信陆清灵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宣布了消息之后，晴雪登记想要上工的人，晴霜便开始给种地的人分发粮种，同时还画押签订了文书——粮种是陆清灵免费提供的，但是收货之后要交三成的粮回来。 交了三成粮，陆清灵保证当年内没有其他任何苛捐杂税。 百姓对种地永远是最熟悉的，一听就高兴起来，要知道以前，光是交给官府的税粮都去了六七成，自己都不一定能拿到三成，而且种粮还是自己留的，若是没有，就得花钱买。 现如今有这等好事，免费领种粮，只需要交回来三成粮食就可以免税，大家顿时都一窝蜂地过来领种粮，晴霜之前抄录的文书都有些不够。 还是临时请了几个会写字的百姓帮忙抄录，就这，一天还给三十文呢！没有人不愿意的。 第534章 成功经验的复制 陆清灵也没想到，饶阳县的百姓竟然会成为第一批领到红薯秧苗的人。 对于百姓来说，做工赚钱到底只是农闲时候的调剂，就算再怎么相信王妃，也还是觉得种地是头等大事。 所以签文书领粮种的人大大超过了预期，陆清灵不得不临时从沿途郡县购买粮种。 刚巧金常在运了一批红薯到津阳县，薛五娘那边一收到就立刻让孟三郎给带过来了。 孟三郎跟穆三娘这几日全帮着到处收粮种，很是辛苦。 红薯一到，陆清灵便让他们两个别折腾了，赶紧一起育苗——担心红薯发下去会变成某些百姓的口粮，导致来年颗粒无收，所以陆清灵决定自己育苗。 反正红薯育苗也简单，专门拨了几间屋子，让小七琢磨一下怎么控制温度，然后将大个的红薯切成块儿，跟小个的红薯一起放在盆子上面，稍稍靠下一点的地方注入水，合适的温度跟水分就会让红薯发芽。 小七早就试验过，如今不过是红薯更多罢了。 效果也很显著，没几天就看到红薯呲溜溜往外冒芽，小小一块红薯就是一块粮种。 陆清灵又亲自带人下田，演示给别人看大约间隔多少种一棵比较好，担心百姓不识字，又临时做了画册，上面画着几行圆圈，一个圆圈代表一天，隔几天浇一次水，隔几天施一次肥，又隔几天除一次虫…… 饶阳县的百姓还是头一回收到这种玩意儿，拿在手上喜不自胜。有了这个，就算这东西是王妃非要让他们种的新家伙，也不担心种不好了。 而且王妃说了，只要照着纸上的要求去做，明年若是收成不好，王妃给大家补粮！这才让人放心下来。 说到底，不管是县令还是王妃，甚至皇帝，都是衣食父母嘛，到底还是吃饭最重要。 要是王妃真逗他们玩儿，那他们也是要掂量掂量的。 这边种地的井井有条，那边西山挖煤的可以说是红红火火了。 不少人对西山还是有些惧怕心理的，不敢去，但是没有土地又不会其他营生的人，没了王妃施的粥，饿得不行也只能够去西山做工。 等去了西山才发现根本没有那么可怕嘛——上工之前每人先发一个馒头一碗粥，这样无论去的时候是不是吃饱饭了，至少上午干活都不会饿。 然后挖煤也不再是以前随随便便找个坑洞就让他们进去，之后坑洞塌不塌人能不能活着出来就全靠运气，现在让挖煤的都是浅层的坑洞，最深不过往里去个七八米，外头的光线还亮着呢。 有人倒是想往里头挖，王妃的人还不让，说是有危险，等到之后军队过来了，给架上层板或者挖开上头可能塌方的碎石再继续。 大家一听，这才知道王妃并不是那等为了钱就不顾百姓性命的人，便是让他们来西山挖煤，也是会保护好他们的。 大家鼓足劲去挖，一想到多劳多得，挖多少自己得多少，都很有干劲。 这边挖出来的煤，有人专门守在坑洞外过称，称出来多少都给记录在册子上，但凡是满了一百斤，就给挖煤的人一个小竹片，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据说没法仿造，只有王妃身边的人才能看懂那符号是什么意思。 运煤的也一样，称过的煤给他们运送，从坑洞运送到西山脚下算一程，从西山运到城里的作坊也算一程。 其实这一程只要一个时辰，三个工分，只需要三个时辰就可以了，若是还有体力，一天多干两个时辰，便能够多得一些钱。 至于大家先前担心的西山吃食，此刻却成为最让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西山脚下搭起了一排竹棚，王妃找了许多手脚干净会做吃食的妇人，教她们做了许多好吃的。 常见的馒头饼子不说，还有花卷，白面上头抹上炸过的葱油酥，滋味儿立马不一样。 还有鸡蛋，白水煮的每日都有，每隔几日还有茶叶蛋、卤蛋。 白米饭，小米粥都不说了，那据说是从津阳县王府运过来的劳什子“腐乳”才真是厉害东西。 闻起来臭得不行，真叫人以为是馊了的东西，可是看着王府侍卫们呼啦啦就着腐乳喝粥吃馒头的那个模样，还是有人冒着“危险”尝试了。 这一试可不得了啊！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咸香下饭的东西啊！明明闻起来味道让人感到绝望，但是那绵密软糯的一点点腐乳，却能够让白粥跟馒头味道变得如此销魂，让人一吃难忘。 陆清灵还大量跟百姓收购粮食，价格不错，不少百姓也肯卖上一些去岁冬天存下来的萝卜白菜什么的。 陆清灵用萝卜熬了大骨汤，也不费什么事，就一直放在炉灶上面煮着，煮久了，萝卜浸润了汤汁，吃起来竟然有肉味。 还有白菜，用东海这边少见的辣椒炒了，那叫一个美味！吃得让人停不下嘴。 时不时的还有几个小炒肉，溜肉片，地三鲜什么的，都是王妃取的名字，一般人哪里知道这么吃法。 家里能吃上饭就不错了，这些做法那都是追求味道的，可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沾惹的。 况且，便是有这个想法，又得多少粮食，试多少次才能够试出来这般好的味道？ 人们不禁感慨，王妃到底是王妃啊，就连吃东西都跟人不一样。 这两日听说王妃又在鼓捣什么豆腐坊，据说豆腐坊开了能够招一大批人做工，到时候那些实在受不了煤矿的人也能够去谋个营生，不过是没有煤矿这边工钱高罢了。 不过短短月余，饶阳县就跟之前大不一样，饶阳县的百姓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衣食无忧。 陆清灵忙活了这么久，见饶阳县开春百姓种的第一批菜，像是白菜、油麦菜之类的青菜已经长成，总归不会饿死了，才松了一口气——百姓自己有吃的了，不会完全依靠她，这就算是最好的状态了。 而这一个月也让陆清灵充分证明了，有了一个津阳县的成功案例，再复制到其他地方都不会太难，顶多就是根据不同地方的特色特产做些改变，周边郡县再互相帮忙就是了。 陆清灵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反正红薯跟煤矿都有了，其他也不是太着急了，想着出来已经两个多月了，还挺想霍振熙跟嘉嘉的，陆清灵便果断决定打道回府！ 第535章 谢氏的立场 陆清灵不在津阳县的时候，津阳县的脚步也没停下来，薛五娘跟薛四娘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依然把王府的产业做得红红火火的。 陆清灵回去的时候，王府已经还上了欠款，陆清灵跟霍振熙的小金库又重新充盈起来了。 陆清灵把在饶阳县发现煤矿的事情告诉了霍振熙，霍振熙忍不住抱着陆清灵重重亲了一口：“昭昭，你真是我的福星。” 想什么就来什么，有了煤矿，很多事情都好办很多。 不说其他，至少煤矿就等于金山银矿，钱的事情好解决了。 陆清灵敛容道：“我听四娘说，京城又来了几道圣旨？” “是。”唯独说到这个话题霍振熙略显沉默，从前一起长大、患难与共的兄弟，如今却因为权力而不得不兵刃相见。 “你认为皇上还能忍多久？”陆清灵问道。 霍振熙摇头：“他并不是在忍，只是在等。” “等机会？”陆清灵问。 霍振熙点头：“就我所知，朝中支持皇上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不过是各为其政，皇上不干涉他们的权利，他们便配合皇上的指派。” 陆清灵点头：“明白了，所以即便皇上已经跟我们公开撕破了脸，但是我们并没有受到很大的阻力，也是因为并没有多少人是完完全全听令皇上的，是吗？” 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若是一个贼窝，所有人都听命于贼王，那么只要打败贼王就可以了。 但是如果贼窝都各自为政，那么即便打下贼王，也没办法将贼寇一窝端。 霍振熙一直按兵不动也是这个原因，东海不应该成为出头鸟，也不应该跟皇上鹬蚌相争，让朝中严阁老等老臣坐享其成。 “那皇上是不准备对付我们了吗？”陆清灵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跟别人相比，还是她和霍振熙更令皇上不能忍受吧。 “是，就看朝中、军中会不会有人想要更进一步，跟皇上做交易。”霍振熙道。 陆清灵沉默片刻，又说起老先生给她的消息：“据说皇后娘娘已经被软禁了，太子也被抱离皇后娘娘，现在是皇上安排的人在照顾。” 霍振熙点头：“恐怕是清河谢氏在对皇上施压，谢皇后成了牺牲品。” 陆清灵有点难过：“皇后娘娘对我还是很好的，当初我被囚禁在宫中的时候，太后屡次想要杀我，皇上也是阴阳怪气，我独木难支，还是皇后娘娘暗中给了我许多帮助。” 想到这里，陆清灵又问道：“这么说来，清河谢氏是支持我们的吗？” 如果他们想要擒王换天，有清河谢氏这样的秩序力量支持，想必能够事半功倍。 霍振熙笑着摇摇头，觉得她的昭昭实在可爱：“他们并不是反对皇上，相反，清河谢氏是皇上最忠实的支持者。” “那怎么……”陆清灵不理解。 “清河谢氏是皇上的支持者，但是也是皇上的约束者，他们历代以来不干涉朝政，只培养人才。朝中之人没人敢自称是清河谢氏的人，但是若真有事，大家都会以清河谢氏为先。” 皇上如果不出大差错，这些人自然是大梁的中流砥柱，那么谢氏可谓是支持皇上的。 但是如果皇上做得不尽如人意，谢氏的中立立场就会给人们以引导。 就好似现在这般，无论皇上想要做什么，只要在他权力职责范围内，谢皇后都只会听从并支持。 甚至如果皇上想要对霍振熙下手，清河谢氏也并不会对皇上有所阻拦——毕竟这是皇权时代。 但是如果霍振熙的性命代表着大梁的安危，代表着大梁子民的活路，那清河谢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皇上的荒唐所为坐视不理的。 陆清灵道：“说来说去，其实清河谢氏是站在百姓这边，如果皇上是为百姓好，那他们就站在皇上这边，如果皇上的所作所为威胁到百姓的安危了，那他们就会动用自己的力量去影响皇上，是吗？” 霍振熙轻轻摸着陆清灵的头发，含笑点头：“也不完全。” 其实清河谢氏并不承担为百姓发声的职责。换句话说，如果皇上肆意杀害无辜百姓，只要不到一定数量跟规模，清河谢氏的人也不会干涉，这就是皇权。 清河谢氏也无法凌驾于皇权之上。 陆清灵听得云里雾里：“也不为百姓说话？那清河谢氏到底是做什么？”又为什么能够将历代皇后的位置掌握在手中？ 霍振熙想了想，轻声给陆清灵解释：“清河谢氏注重的是传承，任何影响传承的事情，他们都会干涉。” “但这种传承并不是一个朝代，或者一个家族的传承，而是人的传承，所以他们并不会在乎一个朝代的覆灭，也不在乎一个家族的没落——甚至包括他们自己。但是如果立足于大梁的，人的传承，无法延续的话，他们就必须站出来了。” 霍振熙将现在大梁朝堂之上的势力，跟朝堂之外的力量一一给陆清灵解释，听得陆清灵一脸懵逼，顿时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陆清灵仰头看霍振熙，脸上的神情有点复杂：“含光，我之前觉得我会赚钱就挺厉害的了，现在感觉你处理的那些朝堂啊、势力啊、军力之类的事情更复杂，是不是很辛苦？” 像她，突然多了五万人的吃饭问题就觉得脑袋成了浆糊，那霍振熙每时每刻都要权衡各方势力，既要好好发展自己的势力，又不能让自己的势力增长过快，成为众矢之的。 要联合别人，又得时刻防范着，恐怕要付出多过她几倍的心力吧。 霍振熙含笑道：“不辛苦，昭昭，我说过要护你一世，先前是我没有想明白，以为委曲求全就能够保你平安，但是那样的你不快乐，对不对？” 陆清灵点头：“对，那时候一点也不快乐！现在好多了，哪怕每天早出晚归，算账算得我头昏脑涨我都觉得开心，因为我爱的人都在身边，我想做的事没人阻拦。” 陆清灵只有在霍振熙身边说话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又娇羞可爱，霍振熙眯起眼睛，心想今晚总该进行一点特殊的活动吧。 第535章 决不可质疑夫君 霍振熙眼神微微幽暗，陆清灵警觉起来，立刻从霍振熙身上爬起来躲开一点：“你想干嘛？” 霍振熙声音微微暗哑，不肯正面回答：“昭昭，过来。” 陆清灵双手抱在胸前，一副一级警备的样子：“我不过去，你有什么就这样说。” 要是过去还能够完好无损地出来？不可能的。陆清灵对霍振熙的体能可是有着充分的了解的。 霍振熙目光之中露出一丝丝委屈：“昭昭，你都出去了两个多月，你看我们是不是……” “停！打住！”陆清灵做出拒绝的手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见我不在，比以往更加辛苦更加勤奋，四娘那样腼腆的人都过来跟我说，叫你不要操练士兵操练得太狠了——可见连少鹏都禁不住你的操练，更别说别人了！” 更别说要一边操练一边指导别人，还得操心各种大小事宜的霍振熙了。 霍振熙摇头：“不是啊昭昭，那个辛苦只是身体上的，可是这里——”霍振熙指着自己心脏的部位道：“——很想你。” 陆清灵心砰砰跳，一边气道：“小哥，你现在套路是不是有点太深了？老实交代，跟谁学的？” 以前那个木讷死板的霍振熙哪儿去了？两个月不见，连撒娇都会了？ 她这颗活了两辈子的老姑母心都忍不住乱跳，差点儿就忍不住扑上去了。 霍振熙眨眨眼：“没有套路，全是真心。” 陆清灵紧捂胸口，慌忙后退，一边喝止往她这边欺压过来的霍振熙：“你给我停下！不准过来！” 霍振熙的声音更委屈了，伸出手来想要拉陆清灵：“怎么了昭昭？你怎么出去一次之后就不理我了？” 陆清灵连忙避开：“！！！”使用卖萌这种技能是犯规的你知道吗？她快要按压不住心中乱跳的小鹿了。 她还没质问霍振熙呢，霍振熙倒是先倒打一耙，这可怎么好！ “你真别过来，你最近这么辛苦，难得有一天不在军营里，应该好好休息！”陆清灵板着脸道。 霍振熙一边再往陆清灵的方向靠近一步，一边装作不解地道：“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累啊，一看到你就充满了力气。” 陆清灵：“……”很可以啊小哥，土味情话一套接一套的啊。 “真的不行，含光，你这样我会担心你的身体的。”陆清灵恳求道，内心狂喊霍振熙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再靠近我就真的忍不住了！ 可是陆清灵不知道，被自己的夫人“担心身体”，是对相公的巨大刺激。 霍振熙本来还有些委屈的脸色立刻变了，这还管什么？不管了，直接把陆清灵捞过来，把她按在床上，上下其手。 对了，在正式行动之前，还要警告警告她—— 于是，霍振熙趴在陆清灵身上，微微侧头，伏在她耳边，用低沉又充满诱/惑的声音说道：“昭昭，永远都不要怀疑你夫君我的能力，知道吗？” 陆清灵心中最后一根弦，“嗡”的一下断了。 算了算了，抗争是没有用的，只能够闭上眼睛好好享受了。 …… 一夜春宵过后，陆清灵直接睡到日上三竿，小七过来看了好几遍都不见陆清灵起床，最后只好委屈巴巴地去学堂了。 本来还说借着新发明的东西干扰一下娘亲的注意力，正好不用去学堂了呢。 可是娘亲怎么回事，回来的第一日就起得这样晚？问四娘，四娘还不肯说，只一个劲地催她去上学，不肯让她进去打扰娘亲。 小七气呼呼地拉着鱼儿出门了，在王府侍卫的护送下去了学堂——这侍卫是陆清灵跟霍振熙专门派来接送小七上下学的，倒不是担心小七遇到危险，如今津阳县谁不认识陆小七郡主啊，小七不主动招惹别人就是了，完全不可能有危险。 侍卫是用来压制小七的，必须按时送小七到学堂，坚决不能让她中途开溜! 小七一脸麻木地进了学堂，心里很是愁苦，学堂这些古板的诗词古文就什么好学的？况且老先生早就给她讲过了，为什么娘亲一定要她在学堂里重复学一次？ 而且还是跟着一群进度奇慢的同学，还不如江南商会的学堂呢，至少林书墨他们还是有点厉害的。 小七心里想着，挥挥手让鱼儿自己去外头玩，耸肩搭背地进了课室，垂头丧气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连身上的背包都不肯放下来。 一直到学堂里的先生进来，小七还维持着入定的状态，弯着腰垂着头，没摘背包没翻开书的状态。 身后有人用笔杆子戳小七：“先生来了！快坐好！” 小七闭着眼，换了个姿势——并没有坐好，只是微微往前倾，不让身后的人戳到。 身后的人：“……” 干脆趴在自己的书案上，整个人再往前倾，使劲儿又戳了一下小七：“翻开书啊！快点！” 小七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回头低声骂道：“烦不烦啊你！我坐不坐好，翻不翻书关你什么——范小胖？” 小七瞪大了眼睛。 身后这个满脸嘟嘟肉，笑起来只见牙龈不见眼睛的人，不是江南商会学堂的范小胖还是谁？ 陆小七可是记得他们曾经差点儿“共享”过一串糖葫芦的交情呢！ “范小胖你怎么在这里？”小七惊喜道，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扭过来跟范小胖好好叙叙旧。 “咳——”上头的先生咳嗽一声。 小七极其不耐烦地转过身子，盯着先生，把书本往桌上一立！然后立刻就转身蹭到了范小胖的桌上，背对着先生。 先生：“……” 先生也是知晓的，人家是郡主，来念书就是玩儿的，他们也就是做做样子，好应对王爷王妃的询问，别的也做不了什么，只好是装作看不到，开始自己将自己的课。 这边小七惊喜非常，拉着范小胖的小胖手，颇有点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范小胖你什么时候来的？” 范小胖笑得见牙不见眼：“上个月就来了，我都上了一个月的课了。” 第536章 他乡遇旧友 小七惯性鄙视：“就你还上课呢？还不如说说这一个月在课堂上都吃了什么好东西吧！” 范小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没多少——第一日就在课堂上吃东海这边的特产臭豆腐，然后就被先生骂了一顿，出去罚站了。” 小七嗤一声：“没出息！今天下学后跟我一起去西市，臭豆腐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范小胖顿时就高兴起来：“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那臭豆腐还是我跟岑叔叔一起做的实验呢！”小七骄傲地说道，也只有这种时候，小七看起来才像个喜欢炫耀、跟朋友分享的正常小孩子。 范小胖跟小七俩人躲在书本下嘀咕——不，是范小胖躲在书本下嘀咕，小七光明正大地背对着先生，留给先生一个后脑勺，跟范小胖说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旁边有人忍不住了，冷颜提醒：“先生在讲课，你们可否安静点！” 咦？这书呆子气十足的话语，听起来倒很像某个人嘛。 小七转过头来一看，倒是挺意外：“林书墨？你怎么也来了？” 林书墨的脸顿时一黑，为什么见到范小胖就是惊喜，见到他就是一副惊吓的样子？再说了？明明是范家跟着他家过来的，什么叫他怎么“也”来了？ 林书墨脸色不好：“能安静听课吗？” 小七理直气壮：“不能！” 今天难得见到两个旧友，还听什么课啊听！别以为她不知道，娘亲非要她进学堂的缘故就是怕她没有朋友，一个人太孤单了，身边唯一的朋友也是心智不通又不会说话的鱼儿。 现在范小胖跟林书墨来了，小七觉得自己已经有朋友了，当然不用被箍在这课堂里了啊。 当机立断，小七拉着范小胖跟林书墨就要跑，一边头也不回地跟先生撂下一句话；“今天的课我有事先退了，先生你慢慢上，不着急！” 先生气得胡子都歪了，可是也没办法，陆小七是郡主，如今这学堂还是靠着东海王府的钱才能够办下去呢，他管不了管不了！ 这边小七兴奋极了，她在东海还没交到什么朋友，出去跑了两个月，头一天回来上课就见到了两个老朋友，实在高兴不已。 “走走走，我带你们逛西市去！” 范小胖嘿嘿笑着，毫无疑义。林书墨却是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小七拉着他的手，脸上诡异的一红，连忙甩开小七的手，一本正经地道：“陆小七，男女授受不亲。” 小七拿眼瞟林书墨：“呵，书呆子果然比以前更呆了。” 林书墨倒是只盯着小七跟范小胖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状似正义地催促道：“快放开！” 小七偏不，还跟范小胖一起把手举得高高的，一边道：“林书墨，你要是不爱去就别去了，我跟范小胖去逛就可以了。” 反正范小胖也喜欢吃东西，跟他一起逛才有意思呢！ 林书墨一听，急了，这怎么可以！陆小七怎么可以跟范小胖两个人单独去逛街1 林书墨连忙跟上来，搭着范小胖的肩把他从小七身边拉开，有意无意走在两个人中间，让小七跟范小胖再也不能够挨在一起。 范小胖憨憨的完全没感觉，小七却是故意激林书墨：“你不是说不去的吗？” 林书墨面色不改，说谎话不脸红地道：“今日已经被你连累，在先生那里闯了祸，若是现在回去，先生必定大发雷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等先生气消了再回去。” 小七哼哼两声，也不拆穿林书墨，反正么，她只要好玩就行了，管被人什么理由呢。 三人一起出了学院，鱼儿跟着来了，看到两个陌生的小伙伴，很好奇，凑到小七身边不停地拱她，好似在问这是谁。 小七笑嘻嘻道：“这个是范小胖，我的好朋友，我俩一起吃过很多东西！” 鱼儿点头，友好的“呜哇”了一声，范小胖十分给面子的跟着“呜哇”了一声。鱼儿高兴得在原地转圈圈——他喜欢范小胖！ 范小胖也觉得有趣，学着鱼儿的样子呜哇呜哇地叫着，问小七鱼儿这是什么意思。 三人鸡同鸭讲地说了半天，林书墨忍不住咳嗽一声，小七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他，连忙抽着空子介绍了：“这个是林书墨。” 林书墨高昂着头，竖着耳朵准备听小七怎么介绍他的，可是小七已经转过身去开始给范小胖介绍鱼儿身上是奇异的鳞片了。 完全没有把林书墨放在眼里。 林书墨再度咳嗽，一下，两下，三下，小七忍不住了：“林书墨，你还是不舒服就别在外头吹风了，先回去吧！” 反正她现在有鱼儿有范小胖，不缺玩伴。 林书墨目瞪口呆，他不是那个意思啊！小七不搭理他，林书墨只好自己找话题：“你还没给我们介绍呢。” “不是已经介绍完了吗？你是林书墨，他是陆小鱼。”小七没好气地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就是磨磨唧唧的。 “啊？这就完了？”林书墨不港相信。 连范小胖都有好几句介绍呢，他就一句？不，准确来说，小七就是指着他说了个名字而已——那待遇还不如鱼儿呢，至少小七现在还跟范小胖单独介绍鱼儿的身世。 “是啊，不然你还想要什么？”小七真的很嫌弃林书墨了，甚至有点后悔带林书墨出来。 要是现在有办法把林书墨再塞回学堂就好了。 林书墨从小七的眼神里看出了危险的信号，连忙闭嘴。 鱼儿也感觉出来了，这个林书墨看起来很一般嘛——他看人都是根据小七的态度，小七觉得这个人好那就是好，小七觉得一般那就是一般。 看小七这么不爱搭理林书墨的样子，鱼儿很肯定，嗯，这林书墨就是很一般很一般，一般到小七都不愿意跟他多说话。 林书墨十分憋屈地跟在三个人后面，心里有些后悔，但是很快他就没时间后悔了——他得时刻提防着小七跟范小胖说到激动之处就开始手舞足蹈，然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牵到一起去的手。 从学堂去西市的路上，林书墨就以各种看天看地看石头的诡异姿态，强行插入小七跟范小胖两人之间，阻隔他们，搞得小七嫌弃至极，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林书墨。 第537章 强身健体 “你再过来一次试试！”屡次被林书墨挤出范小胖身边的小七愤怒地掏出了弹弓，另一只手已经在包袱里掏弹珠了。 她得好好挑挑，什么弹珠能够教训教训林书墨，又不会让她被娘亲教训。 林书墨从未感受过这样被嫌弃的体验，十分憋屈，只能够默默地闭嘴，但是坚定地走在两个人中间，换鱼儿前后左右乱窜。 小七：“……” 到了西市，小七如鱼得水，把好吃的好玩的都一股脑的送到范小胖跟林书墨面前，看范小胖极其捧场的惊喜样子，小七心里得意极了。 反观林书墨，就是一脸“这是啥？”、“这又是啥？”、“这个还能这么吃？”的呆傻模样，小七都不乐意跟这个书呆子土包子走在一起。 这有什么稀奇的，西市天天都有这些稀奇玩意儿，现在不知道多少人宁愿挑着东西走上一天一夜都要来西市。 来西市一次，赚到的钱比以前走街串巷半个月赚的还多，还安全，还能够见识到很多别处没有的风光，何乐而不为？ 倒是林书墨皱着眉头道：“又不是逢年过节，为何成日里有人玩这些套圈圈猜灯谜投壶的？” 小七不服：“谁说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够这么玩？只要我喜欢，天天都是过节！” 林书墨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哼”一声继续往前看看。 只是嘴上虽然念着大道理，什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居安思危”之类的，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惊讶，难怪父母族人会放下江南已经颇具规模的生意，选择到东海重新开始。 家里长辈们都说东海今非昔比，现在对商人十分友好，没有大梁其他地方那种重农轻商的氛围，来东海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而且东海如今商业初初形成，虽然还不完善，但也说明正是大好的机会，行商的就是逐利，总是要冒一点风险的。 况且凭着东海王跟东海王妃如今的名声，现在付出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林家人没猜错，他们带着大批的商人跟货物到东海来，选取了好几个郡县，自发组成了跟津阳县西市类似的集市，大大缓解了陆清灵的压力。 她甚至跟霍振熙提议，若是商人们需要，可以成立商会，官府可以给商会颁发牌匾跟印章，往后只用对话商会，由商会代为管理买卖中的各项事宜，这样官府也不用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来处理自己不熟悉的商事了。 林书墨心中赞叹，嘴上不情愿， 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跟小七和范小胖在西市吃了一圈。 小七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他们尝一尝，不多时林书墨手中就拎了七八样吃食，看上去十分滑稽。 林书墨黑着脸：“吃不完，别买了。” 小七还没说话呢，范小胖已经不怕死地开口了：“没事没事，我都吃得完。” 小七得意洋洋：“你看，范小胖就比你有眼色多了，林书墨你真是读书读呆了。” 林书墨心里一滞，脱口而出：“我才不是书呆子，我如今也在习武了！” “你习武？哈哈哈，林书墨你是在说笑话吗？”小七哈哈大笑地拍着范小胖的胳膊，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范小胖还一本正经地回应：“小七，书墨没开玩笑呢，他真的在练功夫了。” “为什么？”小七这下是真愣了。 林书墨书读的那样好，怎么看都该是走读书上学考功名的路子，再不济也是继承家里的商行以后成为族长兼商会会长，怎么会突然开始练功夫？ 小七摸着下巴打量林书墨，林书墨被小七看得不好意思，眼睛看着别处道：“如今局势不稳，世道艰难，强身健体，学些防身功夫是应当的。” 也对，小七点点头，现在除了东海还算太平之外，外面应该已经乱了吧？ 听范小胖说他们这一路过来也很艰辛，路上打劫的抢东西的一批接一批，都是活不下去所以铤而走险的。 想到这里，小七戳了下范小胖，十分严肃地道：“范小胖，你还吃？听到没有，现在世道这么乱，人家要是来打劫，第一个劫的就是你！” 谁让范小胖这一身白白胖胖的肉团子，看起来就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范小胖愣住了，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十分委屈地看着手里的十七八样吃食，道：“小七，不是你让我吃的吗？” 一路上小七光是买买买，什么东西都是尝一尝就不要了，仿佛那尝一尝也只是试给范小胖跟林书墨看的。 林书墨见小七对范小胖也是一般无二的嫌弃，这才感觉心里舒坦了一些，挖苦道：“范小胖，陆小七让你吃你就吃啊？” 范小胖还真认真道：“是啊，小七是我的朋友，还这么聪明，当然是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啊。” 一边鱼儿听到了，也跟着狂点头，一副他最听话的模样。 林书墨：“……” 算我输了，狗腿子不过你们。 这边小七却是想到什么就要立刻去做，拉着范小胖跟林书墨就走。 林书墨连忙把小七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扒拉下去：“非礼勿……勿……” “勿什么勿！带你们去个地方！”小七瞪眼道。 林书墨被小七这半是生气半是撒娇的一眼看得心砰砰跳，挪开眼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去哪里啊？” 小七道：“我让嘉嘉试试你们的功夫，然后把你们送去军营集训几天，保证功夫大大的长进！” 去军营？集训？ 林书墨变了脸色，连忙道：“陆小七，这个就不用了吧？” 他虽然是开始练强身健体的功夫了，但那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娇生惯养的少爷，身子骨比别人娇弱许多啊，他只想练成正常人那样，可没有想要集训。 范小胖也帮着说情：“就是啊，小七你看书墨这样，进了军营肯定待不下去，搞不好还要受伤的。”他当然也一样。 小七想了想，好像也是，看着林书墨跟范小胖，一个娇弱的少爷，一个体虚的胖子，十分发愁。 第539章 小七的特训 自这天起，津阳县的大街上就常常见到一个模样冰雪可爱的小女孩，手里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玩意儿，追在两个小公子身后。 两个小公子狼狈得不行，到底只是八九岁的孩子，早不复少爷的养尊处优，在鱼儿的各种围追堵截下，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屁滚尿流地跑—— 不跑没办法啊，小七手里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实在是太可怕了，早知道就说去军营集训好了。 只是现在小七一口咬死说他们接受不了军营的集训，还是她亲自来集训比较好。 林书墨、范小胖：悔不该当初。 陆清灵知晓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整个东海郡的人都不敢招惹小七郡主，更别说到王府告状了。被欺负了又怎样，只能够打落牙齿活血吞了。 至于林书墨跟范小胖的亲爹，都只能够忍住心痛劝慰：“儿啊，你们还记得在江南的时候小七郡主是如何对付商会的吧？现在好不容易小七郡主看中了你们两个做玩伴，你们千万撑住，整个东海郡的商家们就靠你们了！” 林书墨一脸懵逼：“爹？？？”卖儿子？ 范小胖嚎啕大哭：“爹我不要哇啊啊啊！” 然而他们的反抗都被无视了，即便上在大街上被小七欺负得灰头土脸的，大家也都目不斜视、视若无睹、步履匆匆地从旁边路过。 顶多在心里默默感谢这两位吸引了小七郡主的火力。 因而，林书墨跟范小胖是在已经没力气逃跑，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在大街上躺平任由小七欺负时才被陆清灵发现的。 陆清灵火冒三丈，拎着小七的衣领就把她带回来，鱼儿跟在身后，还觉得挺好玩，被陆清灵狠狠瞪了一眼：“还有你！为虎作伥！看我怎么跟你义父说！让你义父收拾你！” 一听到义父的名字，鱼儿顿时偃旗息鼓，乖乖地低垂着眉眼跟在后头。 再后头就是遍体鳞伤的林书墨跟范小胖了，俩人是作为“物证”被带进来的。 范小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讲述了这一个多月的痛苦经历，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天地万物为之落泪…… 陆清灵气得揪着小七的耳朵：“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能欺负无辜百姓？” 明知道她是个顽皮管不住的，所以甚至允许她用一些特殊手段去对付在集市上发现的小贼强盗或者奸商。 那样的人小七再怎么对付，她也不说什么了，好歹算罪有应得。 但是对百姓、无辜之人下手，那就是原则问题了，何况这一次还欺负到两个孩子头上了，还是最近跟陆清灵合作很紧密的林家、范家。 小七辩解道：“我不是欺负他们啊，我是在帮他们做体能训练！爹爹之前不也是这样对哥哥的吗？” 陆清灵：“……”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更生气了好不好？ 霍振熙那也是个冥顽不灵的，都说了嘉嘉年纪还小，虽然在军营里，但即便是少年营里那些十三四岁的孩子也大过他许多，嘉嘉本身已经很努力了，有些集训特训差不多就得了。 可是霍振熙非要嘉嘉也一起参加，把陆清灵气得狠狠揍了霍振熙一顿，可霍振熙就是不肯松口。 搞得现在小七也是一口一个特训特训的，她知道什么叫做特训啊！ 小七不服：“我知道啊！东海不是马上就要打仗了吗？娘亲你看林书墨跟范小胖身体这么差，万一真有事跑都跑不了。” 陆清灵气笑了：“那你现在给他们特训他们就能跑得了了？” “那当然，不信你问他们！”小七十分豪迈地一指。 林书墨：“……” 范小胖：“……” 陆清灵看着范小胖一个月已经明显瘦下去的两颊，于心不忍，要知道，父母总是对孩子有着特殊审美要求的——脸上有肉才是可爱呢。 “范小胖，你来说。”陆清灵轻声问道，示意范小胖别害怕，实话实说。 范小胖挺委屈：“王妃，我大名叫范佼佼……”才不是范小胖，范小胖那是小七强行给他取的名字。 陆清灵：“范娇娇？”行吧…… 那：“范娇娇，你来说。不要怕小七，王妃给你做主，一定要实话实说！” 范小胖的脸色像便秘一样，实话实说是吗？那还真挺不好说的。 范小胖低着头道：“最近我们逃跑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 “啊？”陆清灵目瞪口呆。 林书墨不忍直视，恨不得捂脸地盾。 “真的？”陆清灵问道。 “回禀王妃，是真的。”林书墨回了话，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的确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人会激发出超越想象的能力。 林书墨这么个书呆子也能一口气跑好几里路了，虽然并不是自愿的。 陆清灵：“……” 小七很是得意：“娘亲你看吧，他们自己都承认了。今天差点儿让他们俩跑了，不过那是因为我跟鱼儿没尽全力，等明天，我会更……” “更你个头啊！不准再胡闹！让范娇娇跟林书墨好好念书，你也给我乖乖呆在学堂里！要是让我知道你再有一次逃学的，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陆清灵威胁道。 小七：“行吧。” 当天下午小七跟范小胖林书墨就返回了学堂，只是小七人在学堂，课却还是不听的。 先生得了陆清灵的吩咐，满脸激动地过来叱责：“陆小七，课堂上不让睡觉你知道吗？还有！从今天起你跟其他同学一样要交功课作业！” “嗯？”趴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不知天日的小七抬起头来，皱眉看向先生，先生下意识就打了个哆嗦，连忙解释道：“这不是我说的，是王妃要求的，往后每日作业要求都要我写了给王府侍卫带回去，王妃会亲自查阅的。” 不管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就算是王妃也一样。 小七脸色一冷：“哦，我要睡觉，先生你觉得呢？” 先生：“……”行吧，你睡吧。 只是那作业，哼哼，王妃要亲自看的，看你怎么躲得过去。 先生面上不显，心中暗喜地讲完一天课，满心觉得以后有人治小七了，放学之后，先生将精心抄写整齐的功课要求递给侍卫，才高高兴兴出门，觉得小七今晚做功课恐怕就要耗费不少精力，明日怕是没什么精神头来欺负学堂里的先生们了。 却不知这边他才出门，小七就朝侍卫们伸手，侍卫们面面相觑，罢了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给就给吧，谅郡主也不敢撕毁——那回去可没法跟王妃交代。 小七果然不敢撕毁，没办法，一家四口，她是团宠，娘亲却是团宠的克星。 只是…… 第540章 反吧 林书墨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功课单子，心里一片绝望：“为什么是我？” “范小胖的字太难看了，跟他吃的鸡爪子一样。”小七露出十分嫌弃的模样来。 林书墨：“……这就是你让我帮你做作业的原因？” 小七：“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 林书墨：“……”他敢说他不愿意吗？真要让他说，也麻烦陆小七你把你手里的弹弓先放下来好吗？ 苦命的林书墨，从此就过上了暗无天日的日子——明明功课第一从来不会留堂，但是实际没有一天能够按时回家的，永远都是被小七强迫帮她写完功课才回家。 至于小七，等到陆清灵忙完回家的时候，总是可以第一时间拿出整整齐齐功课来给陆清灵检查。 陆清灵老怀甚慰，甚至还亲自下厨给小七做了一碗鸡汤丸子，小七没想到功课做得好还有这样的奖励，喜不自胜，第二天上学还着重表扬了一下林书墨。 林书墨只想说：宝宝心里苦。 …… 连小孩子都知道如今局势不太平，大梁的官员百姓自然也都知道，而面对这不太平的局势，首当其冲的就是商家了，士农工商，他们的地位甚至不如普通的农民百姓。 就好似林家跟范家这样的商家，在大梁境内其他地方活路太少了，所以才想着到东海。他们知晓东海王的为人，又听说东海王妃十分注重商业，大力扶持，可比皇上好多了。 皇上没钱，最容易下手的就是这些商人，反正商人的利是看不到的，随随便便编造一些由头就是了，也不怕商户们不听，不听好办，直接找个借口封了铺子就好。 现在不用萧鸿轩如何催促，光是萧太后看到她自己名下的产业收益开始缩水，送进宫的银子一次比一次少，孝敬进来的玩意儿一次不如一次，都是些大梁境内的土货，心里也有些不爽。 对皇上施压更甚，皇上在一次又一次的压迫中，终于做出了决定——攻打东海！ 当然，出兵缘由自然还是说东海海盗水匪为患，皇上出兵帮东海剿匪，但实际这几万兵力到底是去做什么的，就只有皇上自己知道了。 陆清灵跟霍振熙看着皇上下达的圣旨，上面竟然还要求东海王府出这些兵的粮草跟军需。 陆清灵都气笑了：“皇上这是脑子有坑吗？当我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呢？” 霍振熙也是有些无语，按道理都是老先生教出来的学生，虽说当年皇上只是旁听，老先生也没有过多的指导，但是从来也没有赶走过皇上，至少皇上听的课业跟霍振熙是一样的啊。 “含光，他这是在赌你。”老先生撂下一句话，点拨霍振熙跟陆清灵。 陆清灵恍然大悟：“是了，因为你一直是正人君子，一直忠国忠君，所以皇上还是欺压你，甚至觉得你应该出银子养活这些兵，然后他指挥这些兵来攻打你。” 真是搞笑了。 霍振熙扶额：“皇上不应该如此糊涂。” 霍振熙现在并无跟皇上正面起冲突的想法，毕竟严阁老，冯相，还有萧家，清河谢氏，匈奴、西南蛮夷、突厥、东海海外各方势力都在观望，这个时候最先挑起战火的双方必定没有胜果可吃——成王败寇，输了的自然是什么都没有，赢了的，估计也是元气大伤，正好被人渔翁得利吞吃干净。 皇上现在赌的就是霍振熙不得不听从圣旨命令，只因为他不听从的话，战火最开始就是从东海烧起，之后会影响到哪里就不知道了。 皇上觉得他霍振熙觉得不会背负这样的骂名！ 陆清灵很是不忿：“皇上步步紧逼，我们要是再不做些什么就真的来不及了。”老虎不发威就被人当成是病猫的感觉可不算太爽。 霍振熙点头：“我原本只想让东海独立，虽不会额外做些什么，但是该交的税银一份不少，东海还属于大梁的国境，还会供养大梁的皇上。若是有朝一日大梁受难，东海自然也是覆巢之下无完卵，一定会出兵助力大梁。” “但是并不代表我就会无限制地容忍皇上，让皇上肆意剥削东海。东海并不是个富庶的地方，百姓过得这般艰苦，不见皇上为百姓谋福祉，只一味剥削。如今为何要用东海百姓作为筏子来对我下手？” 让东海现在缴纳皇上出兵所需的军需粮草，至少要上百万两银子，去岁年末过来，是陆清灵跟霍振熙自己倾尽所有帮东海交上的税银。 好不容易经过这半年的休养生息，百姓才恢复过来一些，手中有了余钱，家里不缺粮食，能够听到欢声笑语。皇上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对东海下手了？ 百万两银子啊！陆清灵很生气，这笔钱她不是拿不出来，若是大梁真跟匈奴、突厥回纥开战需要银子，她二话不说奉上，霍振熙绝对也是一模一样的想法。 他们身在大梁，无论对皇上感官如何，终归是希望大梁太平的。 但是如今皇上说这兵是要派来东海，给东海剿匪的，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去岁年末最为艰难，海盗就在外头虎视眈眈的时候，皇上不曾有半句言语提到海盗水匪的事情，反而是一道接一道的圣旨要银子。 借口连几个月之后的皇上、太后生辰都算进去了，大有不把东海压死不罢休的气势。 好在东海撑过来了，但是如今，皇上想要打东海的主意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陆清灵看着霍振熙，问他：“含光，该如何做？” 霍振熙眉头紧锁，遥遥看着京城的方向，好像看到了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坐着的某个人。 那个人不喜欢阳光，喜欢幽暗，喜欢将大殿的门窗紧闭，除了老太监贝川川之外，几乎不肯相信任何人，除了贝川川，便只有专属于皇上的暗卫可以进出。 那个人，是他从小的玩伴，他没有母亲，那个人也没有，他跟当时还没有封王的老宁王关系不好，那个人跟他爹爹也是。 两个在困境之中想扶相持的少年，却终究走到了这一刻。 霍振熙看着远方，终于下定了决心：“反吧。” 第541章 给皇上带个话 在门外等着的川旨钦差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出言催促：“这东海王跟王妃怎么还不出来？难道是不想接圣旨？” 薛四娘温柔含笑地给这名宦官钦差倒上一杯东海如今盛行的水果花茶，道：“公公莫急，王爷跟王妃该有要是相商，想必很快就会出来了。” 那公公盯着水果花茶，觉得有些新奇，咳嗽一声：“咱家看你们这个茶还算不错，不知咱家在京城还喝不喝得着。” 这话的意思，但凡只要是个人就能够理解。 然而，薛四娘虽然笑意盈盈，但是话语之间却铁面无私：“公公喜欢这个啊？太好了，这花茶才一百文一副，里头除了各种东海特产的果子花儿之外，还加了养神的药材跟蜂蜜，若是买多了还有优惠，东街上任何一家铺子都可以买得到。若是公公喜欢，一会儿我让人带公公出去买？铺子里有更多口味品种，公公可随意挑选。” “卖？”那公公气得声音都变了，开什么玩笑？他这辈子除了用一文钱买了玉镯子，一两银子买了宅子之外，可曾买过任何一样其他事物？ 这东海王府的人怎么这样不识相？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就这么几个果子花儿泡的茶，难道不应该送他几车？ 公公生气了，大声道：“还不快让你们王爷王妃出来？抗旨不遵该当何罪？就不怕咱家回到京城跟皇上说去？” 话音刚落，里间就转出两个人来，正是霍振熙跟陆清灵。 陆清灵含笑道：“如此正好，我们正好有事想请公公带话给皇上。” 那公公一听，有骄矜起来，用太监特有的奸细声音拉长道：“什么话啊？那还要看咱家方便不方便，毕竟咱家日常是在皇上面前伺候的，是为皇上做事的。” 言下之意便是你东海王跟东海王妃想要我帮你们做事，那恐怕是付出点什么代价来的。 陆清灵微微一笑：“放心吧，不麻烦，就是一句话的事——圣旨上说的这事儿，咱们不打算给钱。” “什么？”那公公眯着的眼睛立即瞪圆：“东海王妃，不，咱家还是依照宫里的规矩，唤您一句昭阳大长公主吧，您可知道您刚才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清灵认真点头：“知道啊，我是说，我们不算给钱。” 开什么玩笑，皇上随随便便一开口就是一百万两银子，当她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现在东海王府、东海郡的每一分银子都是她辛辛苦苦赚来的，外人瞧着简单，但是只有霍振熙才知道她扛着多大的压力在做这些事。 凭什么白白给别人？ 再说了，你皇上管着偌大一个大梁，哪里不给你交税？非要紧着东海这一处薅银子？真当东海好欺负？ 那公公看看陆清灵，又看看霍振熙，知晓二人心意已决，顿时怒道：“东海王，你们可知道抗旨不遵是死罪吗？如今可不是你在西北，还有借口说些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话。现下咱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东海如今有钱着呢！既然没什么天灾人祸的，那就绝没有理由不交税银！” “那是因为公公没有看到半年之前、一年之前的东海郡吧！”陆清灵忍不住道。 又想起饶阳县的事，心中也憋着一团火：“或者也不用什么半年一年的，就现在，我带公公去东海其他郡县看看，让公公知晓知晓如今东海子民还过这什么样的日子！” 公公勃然大怒：“你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就不管宫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了吗？要知道东海只是属地，还不是封地！若是惹怒了皇上，好叫皇上撤下你们东海王跟东海王妃的名头！” 真是的，才放你们出来多久，就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公公心中愤然，如今宫里没了给养，日子可是过得不太好，若不是听说东海有钱了，他才不会特特请了这个差事出来跑这一趟呢！ 如今看着东海王府的人吃香的喝辣的，各种新奇玩意儿随处可见，他心中难道就不羡慕嫉妒吗？ 再想想他往常去别处，哪里不是把他当做钦差大臣一般对待——他可是皇上跟前伺候的人，吹起风来有时候比前朝的大臣都管用！ 结果来东海王府之后，就没见着什么有眼色的人好好对他，送银子的没有，好容易看上个东西，竟然还要他出银子买？ 看来皇上说的没错，这东海果真是要反了啊。 公公心中这般想着，看霍振熙跟陆清灵的眼神就已经像是在看个死人了：“你们可想清楚了，这东海还是皇上的地盘，不过是拨给你们管着，但是你们如今抗旨不遵，皇上会如何做，那便是咱家也不知道！” 陆清灵心里气，想说皇上到底什么时候管过东海了？东海内忧外患之际他们给京里写过多少封信？皇上有过一次表态没有？ 过去几个月收到的圣旨全是要银子的，这也叫管？ 霍振熙拉住脾气快要爆炸的陆清灵，目光沉沉，正视那公公，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用去看，也不用猜疑，东海有钱，但是依然不会给这一次的军需。” “什么？”那公公先前一贯觉得是因为陆清灵仗着昭阳大长公主的身份所以有恃无恐，但是没想到这霍振熙说话更直接。 我有钱，但我就是不给。 反了反了反了，公公心里叫唤着：“东海王，你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很清楚，倒是怕公公听不明白，我现在再说一次——我是东海王，东海既归我管了，就不必皇上再操心。的确，东海是大梁的，所以该交的税银我会交，至于其他事，全由东海自己决定！” “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那公公冷不丁听到这么清清楚楚的“谋反”昭告，顿时有点气血上头。 陆清灵见霍振熙终于说出来了，心中大喜，补上一句道：“公公可千万撑住，这话就是我们要公公带给皇上的，公公可千万要记清楚了，还要好好地带给皇上。” 第542章 栽赃 “你这话什么意思？”公公下意识缩瑟了一下。 他们这种宦官身份可不比朝中大臣、宫中后妃各有依仗，他们是纯粹依靠着皇上的。 皇上在，他们就是皇上最为宠信的宦官——毕竟只有他们这些狗奴才才会完全听从于皇上，满脸陪笑地捧着皇上给他们的一点权力，借以牟利。 但是若遇到东海王夫妇这种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甚至要反的人，他们可就什么都不算了。 那公公害怕了：“你们、你们不能够动我！我是皇上派来传圣旨的！”就算是两国交战也不杀来使呢！ 陆清灵忍不住翻个白眼道：“放心吧，不会杀你的，我们还准备让你回去传话呢。” 公公松了一口气，心道原本以为朝中就属东海王最听皇上话了，这么多年皇上对东海王只有剥削没有帮助，不过给了一二个虚虚的名头，就哄得东海王为皇上出生入死，一直驻守在边疆。 岂料如今连东海王都反了，这公公顿时想起来皇上面前最老的太监贝川川那日莫名叹气，说些什么天色不好，怕是哪一日就要去的话语来。 这天，好像真的要变了。 公公没敢在东海多待，生怕这暴脾气的东海王妃跟醒悟过来的东海王一个不高兴就要了他的脑袋，连忙屁滚尿流地跑了，连那水果花茶都没有来得及买，只催着送他过来的侍卫官兵：“赶紧的！走走走，今天就离开东海！” 然而才走了不到百里，后头就有人追了上来，公公吓了一跳，正要叫马车再快些的时候，突然听着后头的人说公公忘了东西。 什么东西？ 公公心里还是有点点舍不得——以往出差，哪次不是连吃带拿的？就东海这次没有。 现在人追上来了，该是想明白了吧？要给他送东西？ 公公心中略略放松，他就说嘛，就算东海王再厉害也不敢明着跟皇上对起来，不过是说两句气话罢了，就算是不肯交银子，到底也还是要他回去哭哭穷，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公公这般想着，就美滋滋地让马车停下来：“来人是谁啊？我忘了什么东西啊？” 赶上来的是一对侍卫模样的人，公公猜想这莫不是东海王的贴身侍卫吧？看这穿着，派头还是挺大的。 那领头的侍卫一笑：“公公忘了把命留下来。” “什么？？？”几个字钻入公公耳中，公公立时觉得不好：“你们，你们是东海王派来杀我的？” 不是说好两国交战不杀来使吗？他还要回去传话啊！东海王就真的这么迫不及待要反了吗？ 公公心中惊慌，连忙就想跑，身边的官兵立刻围起来想要挡住那些侍卫。 然而不知那些侍卫是师从何处，功夫都高得厉害，不过片刻就将这些酒囊饭袋一样的官兵杀了个干净。 “真是没用！杀你们都嫌浪费我的刀！”侍卫们极为嫌弃地啐了一口，一边看着慌不择路钻进路旁树林中的公公。 “真是烦人，这些个阉货就跟老鼠一样，什么地方都敢钻都敢跑。”侍卫们不得已钻进林子里，一边将挡路的灌木给劈开，一边就冲着那公公去了。 公公吓得屁滚尿流，他到底是个阉人，又在宫里过惯了富贵日子，这一路奔波到东海还没有怎么休息呢，就被东海王夫妇赶了出来。 现在被人追杀，倒是机灵知道逃，可是体力跟不上，才逃了没多久就没了力气，靠在树上惊惧地盯着追上来的侍卫。 侍卫们的衣服、手臂都被灌木树枝划伤，心里十分不情愿：“还跑吗？” 公公紧紧盯着侍卫：“东海王说了，要我回京传话。”为何又让侍卫来杀他？ 侍卫们笑了起来，也罢，反正已经死到只剩公公一人了，也不怕什么了，便直说了：“你若是能够要到银子，那还能多活几日送银子回京城，说不定皇上高兴，下次还能够派你来要银子。” “但是偏偏你是个没用的废物，这一次就要不来银子，你说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你想帮东海王传话？那你又知不知道被传话的那位想不想要听这话呢？” 侍卫们说得很明白了，公公心中巨震，不敢相信：“你、你是说，杀我的不是东海王，而是——皇上？” “呵呵，算你没有太笨。”侍卫们笑了起来。 这群阉人，本来他们是从来不放在眼里的，但是皇上没有别处可以依仗，前朝大臣各有制衡皇上动不了，后宫嫔妃各有来历皇上也不敢怠慢，倒是只能够拉拢这些太监，让太监帮他办事。 这就让暗卫们很不高兴了，从来暗卫的职责就是效忠于皇上，但是那也是有代价的——那便是皇上也要无条件信任暗卫。 如今暗卫还没做什么呢，皇上竟然信起这些阉货来了，还给了这些阉人极大的权力，让暗卫护送阉人出来办差！ 阉人在明，受各方优待，但是真正办事的暗卫，竟然还得保护、伺候这些阉人，实在是太可笑了。 好在皇上还不是太笨，看出来暗卫们的不高兴，便私下给了暗卫权力——若是事情办不成，暗卫可以直接对这些阉人下手！ 看着侍卫们脸上讽刺的笑容，公公也想明白来了：“所以皇上根本就是谋划好了的！若是我能够顺利要到银子……不！就算我顺利要到银子，我也会死在路上对不对？我会死在东海境内，银子会被东海的‘匪徒’劫走，对不对？” 侍卫们哈哈大笑：“这么看来，皇上选用你们阉人办事也不算是全错，至少你们脑子还是好用的。” 说的没错，不管要没要到银子，这公公都必须死，因为他就是皇上对东海下手的契机。 皇上那么爱惜名声，怎么会无端端对东海下手？上次明升暗贬霍振熙，就已经让许多人对皇上不满了，尤其是清河谢氏，跟洛阳那些世家，在背后鬼鬼祟祟地开始说些什么天道王道之类的话语，烦得不行！ 所以这一次皇上对东海开战，一定要明正眼熟——东海王不给，或者假意给军需，却又舍不得，故意让匪徒在东海境内劫走军需，还杀了钦差。 之所以一定要在东海境内，那便是为了坐实栽赃，让别人觉得东海王是仗着自己的地盘所以痛下杀手，却想不到这些杀人的匪徒，其实不是别人，正是皇上安排在护送公公的官兵侍卫中的奸细暗卫！ 第543章 请宁王定夺 那公公只恨自己这时候才想明白，再看眼前这些要杀他的人，做派可不就是京里的做派吗？ 如果是东海王要杀他，何必这么多此一举放了又杀？干脆直接在王府杀了不就行了，对外宣称没见过，谁能奈何得了东海王？ 又或者如果真不想留下把柄，也该等他出了东海再动手，这样公然在东海境内动手，可见不是东海王。 公公原本是害怕东海王动手才想要立刻逃脱，现在却万分希望自己还在东海王府里。 只是没人给他这样的机会，暗卫虽然嚣张，但是自有嚣张的资本，做事从来不会留下首尾，刚才的官兵已经被全部杀死了，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便是再如何求饶也没用。 不多时，侍卫们便拖着公公血淋淋的尸体上了马车——这自然是东海王杀害钦差公然抗旨的证据，必须要带回去。 就在霍振熙跟陆清灵紧急备战的时候，京城已经因为钦差被杀之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混账！就算是个阉人，那也是皇上派出去的钦差，各州府都要放行护送，东海王竟然不肯派兵护送，还让钦差在东海境内被杀！” “简直是奇耻大辱！决不可忍！东海王治下无方，该治他的罪！收回他的爵位！” “正是！让钦差被害，便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藐视皇权，杀他脑袋都是应该的！” 朝堂之上一片愤怒的谴责，仿佛大家都真的因为皇上收到了藐视而生气。 皇上静静地看着吵闹的大臣们，转头问贝川川：“宁王可到了？” 今日事涉东海王，请来宁王也是应该，毕竟宁王辅佐先帝登基，实乃功臣，当今皇上还是潜龙不受重视之时，也曾跟东海王一起吃住在宁王府上，关系特殊。 贝川川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全白，连眉毛看上去颜色都浅淡了几分：“回禀皇上，宁王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还不快请。”皇上立即道，众大臣看皇上现在依然对宁王百般尊重，更加觉得皇上重情重义，越发觉得东海王恃宠而骄了。 老宁王在小太监的引导下进入朝政大殿，抬手行礼，就要下跪，皇上连忙几步迎下台阶：“宁王叔叔万万不可。” 老宁王面无表情：“君为臣纲，此乃老臣应行之礼，礼不可废，皇上莫怪。” 说着，微微用力震开皇上的手，结结实实地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宁王位列九卿之上，拥有见皇上可不下跪的特权，但此刻老宁王偏生如此做派，比皇上更加知礼，倒是让朝上的大臣们不知如何说好了。 “来人，给宁王叔赐座——”似是对老宁王所行无可奈何，皇上吩咐太监们给宁王单独赐座。 这一次宁王倒是没有拒绝，他脸色平静地说：“老臣年迈，的确不能够长久站立，失礼了。” 皇上笑道：“宁王叔老当益壮，切莫说这样让人伤心的话语。” 宁王来了，朝上的讨论声一下子都没了，只有严阁老，冯相几人互相对视一下，还是严阁老开口：“皇上、宁王，今日听闻上月皇上派去东海征集军需的钦差被杀害在东海境内，但是此事竟然没有收到东海任何奏报，实乃蹊跷，敢问宁王可知晓此事？” 皇上亦是侧目看向宁王，朝中大臣无一例外，都紧紧盯着宁王，想听听宁王怎么说。 宁王面不改色，也不知是不是之前就听说了这个消息，总之没有半点儿惊诧，只道：“老臣不知。即便知道，老臣也已不上朝堂数年，东海发生何事亦与我无关。” 呸！撇的倒清！好似东海那位不是你儿子一样！ 不少大臣都在心里默默鄙视宁王。 宁王视若无睹，根本不把别人的想法放在眼里。 皇上笑道：“既然宁王叔此前不知道，那便请宁王叔看看六扇门的奏报，稍后再论。” 六扇门门主汪敏才递上奏折：“日前我们收到可靠线报，钦差死在东海境内，尸体已经停放在六扇门验尸房。” 宁王接都没接，只冷冷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该如何做就如何做，老臣毫无异议。” 汪敏才道：“正是因为大梁朝从未有过此事，所以才要请老宁王来定夺。” “我来定夺？我一不是你们六扇门的人，二不是吏部的人，三不是大理寺的人，让我来断案判罚，缘由为何？” 汪敏才道：“自然是因为东海王跟老宁王您的关系……” “我跟东海王的关系？呵呵，现在你们来问我关系，那我可问问你们，有谁不知我与他早已断绝关系数年？便是他回京城，见我也不曾喊过一句爹，不过是把自己当做护送世子回来的侍卫，你们说说看，这是什么关系？” 宁王冷笑反问，朝上的大臣们倒还真是哑口无言——老宁王跟东海王关系一向冷淡，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不过……总归是不影响让老宁王来做这个恶人，关系好，这判罚东海王的恶人都得老宁王来当，何况现在关系不好，自然更应该由老宁王来当。 果然，汪敏才微微一笑：“既然老宁王说没有关系，那便请老宁王赐教。毕竟此事大梁从未有过先例，今日皇上召大家过来，也是希望大家共同商议，老宁王位高权重，该是第一个说的。” 老宁王看着汪敏才，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当年那个人在的时候，六扇门是何等风光，只是那人可曾知道，数十年后，六扇门沦落至此，她亲自挑选出来的小徒弟汪敏才，却已然成了皇权的走狗。 最不信奉皇权的人，选了最热衷于皇权的人做六扇门的头领。若她还活着，一定会很失望吧。 想到这里，老宁王倒是开口了，只是这一开口，满朝皆惊。 “汪门主这话可说错了，不过十多年前，大梁就曾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情，你们都忘了吗？” 十多年前？钦差被杀？ 那就只有……那时候的皇上还是元恒帝！ 霎时间，满朝寂静。 第544章 伪装？ 老宁王一语如同石破天惊，满朝文武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宁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件事？ 这本该是老宁王最讳莫如深的事情，为何竟然会主动提起？ 十多年前，在位的皇帝还是元恒帝，当时身为安乐王的先帝因为强抢民女、强占民田、无故杀人等多项罪民，被元恒帝下旨查办。 当时也有钦差前去安乐王封地颁发圣旨，让安乐王进京协助被查。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安乐王并没有进京，那个钦差也没有机会回到京城——就在他踏入安乐王封地的时候，就被宁王一刀斩了脑袋。 宁王亲手斩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无论是知不知道，记不记得，都当做不知道，不记得，只因安乐王的皇位来得实在名不正言不顺，当时朝堂之上的氛围也并不好。 好在安乐王在位并没有多久就因为贪图酒色财气，又热衷于吃那些方士们的药丸，这才早早的薨了。 新帝即位之后，大家跟约好了一般，不再讨论安乐王的事情，自然也没有多少人会去联想到安乐王谋反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如今被老宁王自己说出来，大家心里的感受着实诡异——这么看来，老宁王也没说错，当年斩了钦差的人便是宁王，可如今宁王还好端端的站在这儿，甚至位高权重，仅次于皇上。 而杀害钦差的幕后主使安乐王，甚至还当了几年皇帝，可谓是风光无限。 那……东海王这次的事情是，该如何判罚？ 没人敢说话，这段大梁自己都不知如何撰写的历史让人尴尬。 老宁王说完这句便不再说，皇上看着老宁王，脸上还保持着刚才淡然的笑容，只是那眸子冷得让人心寒。 贝川川的腰又弯了一些。 良久，皇上再度开口问宁王：“那依宁王叔之间，朕该如何处置此事？” 宁王从椅子上站起来，抱拳：“皇上，此事老臣该说的也说了，能说的也说了，至于如何断案，如何判罚，如何裁决，那是六扇门跟大理寺、吏部的事情，老臣不得越俎代庖。” 既然提到了六扇门，那汪敏才就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东海王此次治下不严，钦差在东海境内出了这样的事，不得不罚，既然老宁王没有异议，那汪某便请命去东海，带东海王夫妇前来京城受审，可行？” 有汪敏才做出头鸟，严阁老跟冯相亦是点头：“如宁王所说，照章办事，不得无礼怠慢东海王跟东海王妃。” 老宁王看着满朝文武，心中讽刺，这些人啊，一朝一朝这么下来，从来就没有安过好心眼。 他抬头看向皇上道：“一个阉人，何以称得上是宦官？” 宁王这话一出，又是满朝沉默。 皇上紧紧盯着老宁王，语气冰冷：“宁王此话何意？” 宁王神色淡然：“就是这个意思——一个阉人，凭什么能够越过六部传旨？此时严阁老可知？冯相可知？” 严阁老跟冯相自然是知道的，他们甚至是有些盼望这样的，但是两个老狐狸是绝对不会做出头鸟的，只道：“此事老臣不知。” 当然，他们各有办法知道皇上的动作，但是明面上，皇上的确没有跟他们说过这件事，那他们就是不知。 宁王点点头：“朝中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阉人是钦差，为何东海王就得知道？” 皇上紧紧皱眉：“宁王，此事是朕的意思，难道宁王还怀疑朕？” “臣——不敢。”宁王慢悠悠地说道，看似恭敬，但是这语气这神情，没有任何人觉得他是真不敢，分明是就很敢，太敢了。 “即便皇上知道，但是老臣不知道，满朝文武也都不知道，圣旨也没有经过吏部审核吧？严阁老加印了吗？” 宁王字字诛心，皇上最初即位的时候，的确一切照章办事，圣旨传递至六部，由六部拟写、加印、存档，才会传出去。 最开始甚至还要由萧太后先审核。是后来，皇上终于忍不住了，暗中对一些反对他意见的大臣下手，直至朝中只留下了严阁老跟冯相两个老狐狸管着六部，六部这才不敢对皇上的旨意加以裁决。 但是若从礼法上来说，六部没有加印的圣旨，还真不能算是圣旨，顶多是皇上的私函。 那送函件的宦官，也就更谈不上是钦差了。 不是钦差，不过是个传话的下人，这样的人哪一年不死个千八百个？不说别的地方，六扇门管着的京城，有没有？也有！大把！ 朝中这么些人成天斗来斗去，私下动手的事情还少吗？要真说起来，京城是皇上的，首当其冲该治皇上的罪，这才有资格去治东海王的罪。 直至此时此刻，大家才明白，原来宁王到底是向着东海王的。 之前装出的种种不和谐，恐怕都是假的吧？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宁王终于露出了马脚。 皇上冷漠道：“那依宁王所见，此事不该追究？” 宁王摇头：“不，该追究，而且该严肃追究——为何东海境内防卫治安力量如此之差，朝廷每年拨给东海的治理款项，东海是否有在用。东海四郡百余郡县，按理应该驻兵十万至二十万，这些官兵难道半点儿都没有察觉？还有，东海百县，官员应该上千人，这上千领着朝廷俸禄的官员，为何都不知晓也不上报此事？” 宁王讽刺地看着皇上——这每一桩每一件，都需要严肃追究，皇上该从何追究。 满朝的大臣亦是沉默，严阁老跟冯相心中再清楚不过了，他们管着吏部跟户部，官员的任免还有俸禄钱粮的进出，心中门儿清，东海用了多少朝廷的钱？养着多少官员？该负多少责？ 之前大家仗着霍振熙在朝中无人，老宁王跟霍振熙关系不好，再加上已经多年不上朝只吃喝玩乐做个闲散王爷，大家都觉得朝堂上是肯定没有人为东海说话的。 今天皇上召大家过来的原因便是为了给讨伐东海、诛杀霍振熙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 但是为何……宁王竟然会在此时为霍振熙说话？难道宁王父子这十多年来都是装的？那他们为何要装？是在谋划什么？ 第545章 世道要乱了 在场的人顿时心中都冒出一身冷汗——今天有没有理由讨伐霍振熙还是小事，但是如果宁王跟东海王都要反的话……别说朝中了，就是整个大梁，可有人能够拦得住？ 皇上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宁王。 此刻皇上心中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看吧！什么父子反目！根本就是借口！是骗人的！ 一到关键时刻，宁王会不向着霍振熙吗？ 现在宁王这般，可见平时都是他当成傻子在欺骗！ 皇上的表情瞬间扭曲起来，扶在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宝座扶手上的手指节都快要爆出来，仿佛要将扶手捏断一样。 “好……好……”皇上从牙缝之中挤出几个字，贝川川见皇上神情不对，连忙弓着腰提醒：“皇上，皇上，这是在大殿上！” 可不是在他那空荡荡的书房中。 皇上一把推开贝川川，站起来，厉声说道：“宁王问得好！若是觉得朕有错，大可以派兵来攻打朕！绑架朕！审判朕！反正你们已经想了很久对不对？都觉得朕不是个好皇上，早就想要把朕换下去，是不是？好！朕今天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你们！都来说！到底有多少人都支持霍振熙！过去都在朕面前说他功高盖主，要震慑震慑他，现在可见是真的功高盖主了！你们说！你们是不是都站在霍振熙那边！” 皇上是愤恨的，是失望的，他除了暗中收拾了几个不听话的臣子外，对朝堂上这些人可以说是问心无愧，他觉得他这个皇上可以说得上一句兢兢业业。 为何所有人都不站在他这边？宁王一说话，大家都沉默了。 再也没有人讨伐霍振熙了，反而都盯着他看，全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皇上多年以来在心中给自己构建的怀疑在这一刻成为了显示——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如霍振熙，当他跟霍振熙站在对立面的时候，人们都宁愿选择霍振熙。 皇上双眼通红，目眦欲裂，额头、脖颈上青筋暴起，仿佛入魔一般，死死盯着朝堂上的大臣们，愤怒地嘶吼着。 宁王皱眉，看向严阁老跟冯相，二人也是一脸不解，虽然知道皇上有诸多问题，听宫中的眼线说最近时常暴怒，甚至出手打过皇后。 但是从来不知道皇上发起怒来竟然这样可怕。 贝川川从身后死死抱住皇上，老泪纵横：“皇上，皇上您醒醒，现在可不是置气的时候啊，朝上的大人们都没说什么呢，不是站在东海王那边，只是没说话而已。” “没说话？没说话！哈哈，好一个没说话！”皇上大笑起来，眼角迸出眼泪：“就是这样的不说话，当年父皇杀了元恒帝的时候，满朝大臣也是一样不说话，他们全都在看戏呐！” “我们为了这个位置抢得头破血流，可是真坐上来了才知道，原来他们才是最大的赢家！皇帝算什么？皇帝不就是个傀儡？” 皇上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大哭，与贝川川挣扎间，发鬓散乱，着实丑态百出。 宁王倒是没想到眼下的情况，他只是收到消息说皇上想要对霍振熙下手，他对这个儿子是有愧的，也不觉得这一次的事很严重，阉人当道，如果是他，他也会杀！ 但是今天上朝来看，才发现皇上的不对劲，宁王沉目问贝川川：“皇上近日可有吃什么丸药？” 贝川川见事情已经瞒不下去了，只能够道：“皇上将当年的方士又寻了回来，如今在练丹药呢……” 果然如此！当年安乐王做了皇帝也是一般，迷信长生不老，整日里吞吃那些莫名其妙的丹药，导致血气翻涌，最后吐血而亡。 安乐王死之前一阵子，便是像皇上这样，脾气反复，暴躁焦虑难以控制。 宁王当机立断：“来人！把皇上绑起来，送至寝殿，由皇后照料！” 贝川川连连点头：“是，快，快来人！” 以往为了不让别人发现皇上的异样，只有他跟他的小徒弟照顾皇上，苦不堪言，现在好歹算是过了明路，以后也不用他这么辛苦了。 然而，旁边的太监宫女才上前来，严阁老却突然出声阻止：“且慢！我们不能只听贝川川一个太监的一面之词，皇上到底是因为吃了丸药导致，还是……被人下毒，都未可知，还是召集太医过来先看看，也好医治。” 宁王冷眼看着严阁老，严阁老被宁王盯着，压力巨大，好在老对头冯相这个时候没有掉链子，知晓皇上这一“病”，恐怕朝中局势就要大变动了。 虽然他们二人一直相争，但那是因为没有宁王，如今好巧不巧宁王就在朝上，若是让宁王把住了朝政，凭宁王辅佐先帝的本事，他们可斗不过宁王。 这个时候就该先合纵连横，一致对外，冯相立即道：“正是！事涉皇上龙体，不过草草断论，应该请太医属，还有六扇门的人前来查验。” “正是，宁王今日正好在此，四王九卿也都该进宫来，为皇上祈福！”有人建议，实则是给严阁老和冯相的提醒——这正好是个机会让东海王进京，同时请了别的王爷侯爵过来，与宁王和东海王制衡。 宁王看着这些鬼鬼祟祟的小人行径，心中自是嗤之以鼻，这些东西，都是当年他玩剩下不要的，如今拿来对付他，岂不是可笑？ 况且他们可猜错了，他今日的确为霍振熙说话了，但是他跟霍振熙可不是一边的，依然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至于霍振熙会不会听旨前来？宁王根本不在乎——他能做的已经做了。 “既是如此，那本王便在宫中住下，至于其他事宜，严阁老跟冯相做主吧。”宁王十分洒脱地坐回椅子，撂下一句吩咐。 冯相跟严阁老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去主意宁王这句话看起来更像是吩咐他们去做事的语气，只匆忙找来彼此的门人，往下吩咐事宜。 太医跟六扇门的仵作接到命令立时赶来，岑家大老爷跟二老爷也分别混迹在太医属跟六扇门仵作之中，俱是面容严肃，预见的时候都不曾言语，可是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不祥的意味。 大梁好不容易太平了这么些年，如今……恐怕世道要乱了。 第546章 封禁 后宫中也收到了消息，太后极为震惊：“什么？皇帝竟然在吃方士的药丸？” 太后的神色有些诡异，没有任何人比她更熟悉那些药丸了——当年她是眼睁睁看着安乐王日日吞吃那些药丸，直至死亡。虽然她一直将安乐王的死怪罪在陆清灵身上，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药丸就是个祸害。 世上哪里有长生不死的药！糊涂！ 太后立刻让人去请萧国舅跟萧鸿轩进宫。 而被软禁的谢皇后接到这个消息，丝毫不意外，身边的宫女劝说道：“皇后娘娘，外头出事了，您这个时候该出去主理事务了，切莫让那等小人钻了空子啊！” 皇后抗议皇上的举动，皇上直接将主理六宫的权力交给了太后跟柔妃，柔妃一向看不惯皇后，而太后从前嫁给安乐王的时候并不是以后宫嫔妃的出身进行摘选的，所以一直也看清河谢氏出身的谢皇后并不顺眼。 这阵子皇后就没少吃苦，如今皇上倒了，若是皇后再不出面，这局势恐怕就翻转不过来了！ 宫女着急，谢皇后却是很淡定，只是看着天空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悲哀：“四儿，你我母子缘浅，如今你父皇出事，想必我们母子也难逃一劫，只盼望下辈子还有机会做你母亲，与你再叙母子情谊。” 宫女扑通一声跪下来，声声泣泪：“皇后娘娘，您就算是不在乎自己，也为奴婢们想想，好不好？” 谢皇后看着跟抖筛似的宫女，心中明白她们的恐惧——她做好了死的准备，但是她们没有。 “是我拖累了你们……”谢皇后扶起贴身宫女，心中愧疚：“你们拿我的令牌出去吧——如果令牌还有用的话。” “皇后娘娘！”宫女们更是惊慌，皇上重病，她们只是想让皇后重新站出去，拿回本应属于她的权力，可是并没有想要出宫啊！ 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的病真的治不好了？ 宫女们心中惊慌，谢皇后却很淡然：“出去吧，就算皇上的身子没事，你们也还是出去比较好。” 因为有事的是皇上的心，一个人的心坏了，他的国也就坏了。 …… 宫中封禁，上朝当日在场的朝臣们都被约束起来不许出宫，章远行守在宫门口，亲自等着太医属跟六扇门的人进了宫，此外除了羽林军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出。 大臣们虽然心中不满，但是在宁王、冯相和严阁老、汪敏才、章远行四人的严密命令之下，敢怒不敢言。 宁王在宫中有住所，还是以前安乐王赐的，至于冯相和严阁老，就跟众大臣们一起住在承德殿，把偌大个承德殿倒是塞得满满的。 冯相跟严阁这对老冤家各自居住在两个侧殿，聚集起了自己门下的朝臣。至于那些不属于二人麾下，亦或者还没有过明路到底属于谁的大臣们，都住在正殿里。好在承德殿房间多，倒不至于拥挤。 只是对于大臣们来说，眼下的情况总让他们有种想要抱团取暖的冲动，恨不得承德殿小一些，再小一些，像鹌鹑窝就最好了。 汪敏才带着人守着皇上，萧太后坐镇，柔妃亲自伺候，宁王、冯相、严阁老三人也是轮流驻守，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唯独谢皇后没有亲自到场，只派了贴身的宫女跟嬷嬷来，只道闭关为皇上祈福，不肯让人去叨扰。 宫里如此安排倒还妥当，只是这宫外就分外不同了，单说这些朝臣的家人见人上朝，不见人下朝，便心里犯嘀咕，道是皇上留下来商讨事情。 但是京城之中各家眼线耳目众多，宫中有那么一丁点消息外头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如今人没出宫，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大家便有些坐不住了。 等到在家轮值的太医都被章远行的羽林军匆匆接进宫，连六扇门的仵作都进宫了，大家这就更慌神了。 可是章远行就跟一尊铁塔一般守在宫门口，任何人不得出入，什么消息也传不出去。 恩荣侯李兆年前刚从江南回来，此刻正在京中逍遥，月华郡主直接闯进恩荣侯府，见李兆跟青柳两人还在花园中喝酒扑蝶，气得直接掀了桌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喝酒！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李兆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青柳却不服气了，立刻就跟月华郡主顶上了：“大姑姐郡主，您也太不会说话了吧？有些日子没来了，一来就死啊死的，不嫌晦气啊？你可别忘了，你们家如今就李兆这么一根苗，你这么咒李兆，李兆要是真有个什么事，你怎么跟李家的祖宗交代？” 青柳就是看不惯她这个大姑姐，一把年纪了不肯出嫁，成日里就喜欢管东管西，去年还让李兆跑江南，差点儿还跑去了东海，就为给霍振熙和陆清灵送信，不嫌折腾的。 结果人家不好好的吗？他们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月华郡主真的是非常烦了：“有你什么事？你一个小妾不是小妾，通房不是通房的妓子，少说话会死吗？” “哎你怎么说话的！”青柳顿时就要拍桌子，才发现桌子已经被月华郡主掀了，差点儿拍了个空。 李兆连忙扶住青柳，一脸温顺地问月华郡主：“王姐过来有事？” “废话！没事谁愿意来你这儿！”月华郡主看见青柳就烦，她知道自己是个暴脾气，好歹身份好用，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她的。唯独这个青柳，什么来历背景都没有，偏生胆子大得厉害，成天见到她就冷嘲热讽。 李兆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可是东海那边的事？”朝廷要派兵去东海，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李兆他们心里没有不明白的。 月华郡主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儿关系，但是现在还顾不上那个，你赶紧进宫一趟，看看宫里出什么事了。” “宫里出事了？”李兆立马起身。 月华郡主听到这里又是胸中一口老血：“宫里都封禁一天多了，恐怕京城里也就你不知道了。父皇的令牌不是在你这儿吗？那牌子能够进宫，你且进宫去看看。” 第547章 东海王侧妃 李兆跟月华郡主的父亲老恩荣侯在元恒帝和先帝面前都十分有体面，手中有一块牌子，只要恩荣侯这个爵位还在，便有极大的恩赦权。 没什么用，但是可以出入皇宫不受阻碍。 李兆立刻点头：“好，我进宫看看去。” 青柳却是一把拉住李兆，神色狐疑地看着月华郡主：“大姑姐郡主，宫里出什么事你都不知道你就让咱们侯爷这么进宫，万一要是出什么事呢？” 月华郡主真的是烦这个青柳烦得不行，但是她也知道以青柳胡搅蛮缠的性子，如果不说清楚，便是李兆想进宫，青柳也能够各种死缠烂打不让李兆进宫。 时间紧迫，月华郡主用最后的耐心解释：“我们身上有爵位，只要不是翻天，便什么都无碍，但如果宫里情势变了，我们便要站对方向。” 自元恒帝攻打前朝真皇，到安乐王夺皇位，再到潜邸之中籍籍无名的庶子成了新帝，短短数十年间，大梁朝的皇亲国戚已经对站队这件事十分熟悉了，不得不多留些心。 皇上要对付霍振熙，月华郡主跟恩荣侯都是不愿意的，毕竟他们跟霍振熙的关系不错，陆清灵……也勉强算吧。 但是他们到底是皇亲国戚，若只是打仗，他们可以通风报信，但是如果变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站在皇上这边——他们的权势地位，他们的性命都是皇上给的，这点不容置疑。 青柳却有不同想法：“虽然我是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大事，但是我知道皇帝不是个好东西！从前我在翠红苑的时候可没少听严阁老他们暗中通的消息，皇上只是面上光而已，内里不知道多坏呢！” “现在若是皇上出事了，咱们正好收拾东西投奔东海去！我可是听说东海王跟东海王妃用人不看出身，只看有没有本事！我这等出身不好，却很有本事的人，合该去东海的，对不对啊侯爷？” 青柳眼丝如媚，李兆被她哄得不知东南西北，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东海好啊。姐姐你之前不是还让我去东海吗？” 月华郡主真的是怒了：“你们两个是猪吗？之前是想让你借着游玩的机会去东海报信，但是后来宁王府里的沈代容不是送过信来了吗？说东海王已经知晓此事了，自然不用你再送信。” “现在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虽然外头都在猜是不是皇上身子有异，但是谁也不敢肯定，万一——”，月华郡主压低声音：“万一这事儿是皇上做戏，为的就是想看谁跟东海王一派的，你们这个时候要去东海，恐怕是还没离开京城就死在路上了！” 李兆连忙点头：”王姐说得对！” 青柳听过也听后怕的，但越是这么着，就越是觉得不想让李兆进宫：“那咱们就老实等着不就行了吗？反正皇上又不会对付我们。” 月华郡主心中烦躁，她自然是关心皇上是不是要对霍振熙下手，若不是她是个郡主，没能承袭恩荣侯的爵位，她老早就自己去了。 想到这里，月华郡主一个手刀就来了，劈在李兆后颈上：“你管管你的女人，要是再这么废话，我先打死你！” 李兆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到底去还是不去？他心里是害怕的，总觉得是爹娘没有给他们安排好，俩人的胆子都生到月华郡主身上去了，而他是个顶顶胆小的。 正这时，外头管家进来传话；“侯爷，郡主，外头有人求见。” “谁啊？”月华郡主顿时警惕起来，现在局势非同寻常，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让人顷刻之间家破人亡。 这什么人，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管家面色有些为难：“拿的是宁王府的牌子，但是来人据说是东海王侧妃。”这算哪个府上的？ “东海王侧妃？”月华郡主一怔，霍振熙什么时候娶了侧妃了吗？ 月华郡主心中一阵发闷，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中意霍振熙许久，从前霍振熙被指婚昭华公主，她知晓那场婚事并不是他愿意的，与朝堂之事关系颇大，所以一直心疼他。 后来没多久昭华公主“死”了，霍振熙在西北，她就一直等他，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月华郡主都已经打算豁出去脸面不要请太后赐婚了，偏生他又带着陆清灵——就是李昭华回来了。 她虽然失落，愤懑，可是心里道，或许正是因为他就是这样钟情专一的男人，她才会喜欢他的，他只是因为身负重任，所以不得不，也只能够娶陆清灵。 她用这样的借口说服自己，毕竟霍振熙这么多年也真的除了陆清灵之外没有第二个女人。 可是现在，竟然有人找上门来说霍振熙有了侧妃？ 原来，他也不是只喜欢一个女人的。 月华郡主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恨，如果他不再专情了，她还喜欢他吗？如果他明明不是只喜欢一个人，那之前为何拒绝她？ 所以，并不是他身不由己，而是，他不喜欢她吗？ 青柳看着月华郡主脸色突变，私下戳戳李兆：“你去问问看，这东海王侧妃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李兆也不清楚，皱眉道：“东海来的？”说着，便让管家悄悄带人进来。 管家心道，也不必什么悄悄不悄悄的，那女人就是一个人上门来的，什么人都没带，若不是她自己说，谁知道她是宁王府还是东海王府，还是什么地方来的人。 月华郡主有些失魂落魄，冷笑道：“原来不是只能够喜欢一个人，而是不喜欢我罢了。” 李兆嗫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么多年姐姐心中一直有霍振熙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但他毕竟是个男人，虽然一贯纨绔，可是女人就只接触过青柳这么一个，他想要安慰姐姐，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倒是青柳，一双天生的狐媚子眼睛瞟来瞟去：“哎，大姑姐郡主，你先别急着伤心，咱们先看看这东海王侧妃到底什么来路。” 要说女人最懂女人，她肯定懂月华郡主啊，但是来的这个什么东海王侧妃，她说不定也懂呢！ 不管是岑家还是宁王府的沈代容，一直以来跟恩荣侯府的信件中都没有提到过这么一个侧妃，这本身就很耐人寻味。 出身于青楼的青柳，可是知晓这不被人公开承认的侧妃后头有的是戏看呢，月华郡主这心伤得有点早。 第548章 龙韵求见 青柳没猜错，这打着东海王侧妃旗号上门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年前被遣送回京的龙韵。 龙韵自从被人“护送”回京之后，便寄居在从前的将军府，只是将军府一贯就没什么人，只有一两个看门跟打扫的下人，都是些无处可去的老人家，算是在这里养老，顾得上自己就算是很好了。 突然掉下来这么个侧王妃，大家都很茫然，根本不知道怎么伺候侧王妃。 从前霍振熙倒是也带过宁王世子跟如今的东海王妃回来过，但是世子跟王妃都跟王爷一样，是不爱人伺候的，只是过来看看，并不用他们做什么。 可是这个侧王妃来了之后架子就很大，一日三餐要摆足阵势，至少十七八个菜，还要四个贴身婢女，八个大丫鬟，十六个小丫头并许多嬷嬷侍卫。 还要穿金戴银，还很讲究，不肯要外头的成衣，非要在王府专门设个针线房来给她做衣服。 嫌弃将军府现在的几个老人不会伺候，也不管他们是霍振熙从前麾下战亡士兵的亲人，被霍振熙放在这里养老，人家根本没有义务伺候她，只是住在将军府，心中过意不去才主动看门洒扫的事情，只吵着要卖掉这几个老奴。 这些要求把府里的几个老人折腾得不行，最后还是沈代容过来，请示了宁王，把这位东海王侧妃接进了宁王府——就跟从前陆清灵一样。 宁王反正是不在意的，他一年也没有多少日子在府中，更不愿意管霍振熙的事，只要不到前院去招惹他，后头就随便。 沈代容自然知道龙韵的来历，也并不是很喜欢，心道若是把她放在将军府里，没人管着龙韵恐怕是要上天了，干脆接进宁王府来，谅她也不敢在宁王府撒泼。 于是沈代容恭恭敬敬地请了龙韵进宁王府，龙韵还满心欢喜，以为这是宁王也承认她接受她的意思，高高兴兴地进了府。 等到进来之后才发现宁王府的日子跟她想象中的王妃生活完全不一样，根本连宁王的面都见不到。甚至还没有在将军府的时候自由——至少那时候将军府没人管她，她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上街耀武扬威到处宣扬自己是待封的东海王侧妃也行。 但是如今进了宁王府，宁王府可是门禁森严的，若是她要出去，须得层层上报，要王府的管事、管家同意，竟然还要沈代容同意！ 龙韵气疯了，在她住的小院子里各种吵闹打砸，沈代容只是不管，她砸坏多少东西，欺负了多少婢女丫鬟，便扣她多少月银——全部扣没了，就开始扣饭食。 如此，这几个月龙韵可真是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进了宁王府，更是苦不堪言，连出都出不来。 这还是昨天宁王没能回府，沈代容跟景木紧急调动王府力量上下周旋部署，甚至考虑到局势变化，辞退了一部分跟将军府中下人来历一样的将士家人，让他们早些另谋出路，免得被牵连其中，匆忙之中没顾得上她，她才能偷偷跑出来的。 龙韵出府后并不是立刻来找李兆的，她先去了岑家，岑家上下几代都是大夫跟仵作，此刻也是忙得一塌糊涂，根本顾不上她，只是这“东海王侧妃”的名头太响亮了，岑家又不敢怠慢，心知宁王府如今也忙不过来，倒不如让她去恩荣侯府。至少，不管什么时候，小侯爷都是轻松自在的。 这背后的事情李兆并不知晓，只商量着让管家把这位侧王妃带进来。 龙韵在外头门房等了好半天，心里着实慌张，她很清楚她这侧王妃位置是怎么来的，将军府、宁王府、岑家都行不通，这个恩荣侯府要是还行不通，她就真的要自己跑去东海了。 龙韵被人带进恩荣侯府内宅，见到花园亭子中间坐着一个男人，知晓这就是恩荣侯了，连忙拜下去。 李兆立刻站起来：“万万不可。” 如果真是东海王侧妃，那就算是他半个嫂子了，他敢让龙韵给她行大礼吗？ 月华郡主冷着脸打量龙韵，心道，这女子看着年纪不大，联想到陆清灵嫁给霍振熙的时候年纪也不大，心中顿时有些恼怒，难道这霍振熙也跟别的那些臭男人一样，只喜欢年纪小的？ 龙韵见李兆对她态度还算不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恩荣侯，我求您一件事，您送我去东海吧！” 李兆忙道：“这话从何说起呢？你是何时封的侧王妃？是东海王在东海新收的侧室吗？” 龙韵摇头：“我是王爷在淮南是收的侧室，后来王爷跟……王妃去了东海，命我回来伺候宁王。” “等下，让你伺候宁王？”月华郡主不解：“霍哥哥跟宁王叔关系一向不好，见面都不说话，怎么会让你回来伺候宁王？” 龙韵一愣，是这样？所以宁王才不肯见她？ 龙韵自觉有了底气，说话也不自觉大声了起来：“对啊，我是东海王侧妃，才不像陆清灵那样只知道缠着男人，不回来侍奉公爹。” 龙韵以为李兆跟月华郡主不知道宁王府的情况，便厚着脸皮还是往自己脸上贴金，顺带着踩陆清灵一脚。 岂不知李兆跟月华郡主身为皇亲贵胄，京城里的这些事哪里有不明白的。 之前倒是的确不太清楚霍振熙跟陆清灵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摸不清这个东海王侧妃的来历，所以才见上一见，看看来历。 现在看到龙韵连霍振熙跟宁王的关系都不清楚，还侍奉公爹呢！不说霍振熙，就是陆清灵，昭华公主跟宁王那是有杀父之仇的！ 俩人不你死我活地斗起来就算不错了，还侍奉！ 月华郡主顿时心生鄙夷：“你谁啊你？陆清灵即便是民间化名，那名字也是你叫得的吗？” 本来月华郡主身份就低于昭华公主，如今这龙韵说起昭华公主来都直呼其名，莫非是想要踩到她头上？ 月华郡主倒是头一个心中不爽了起来。 第548章 我有重要的事 “我是谁？不是说了吗，我是东海王侧妃！”龙韵亦是不爽，她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怀疑她的身份，总恨不得一天强调三百遍。 李兆有些怀疑：“不对吧，我没听说朝廷封了个东海王侧妃啊。” 月华郡主毫不客气地讥讽：“什么东海王侧妃，想来不过是找了个什么由头跟东海王搭上关系了，自己以为就是侧妃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人品，够格做侧妃吗你？” 龙韵脸霎时涨红，带着怒意分辨：“王爷亲口说会封我做侧妃的！我手里还有王爷的信！” 这是当初离开的时候，龙韵逼着霍振熙写的信，霍振熙跟陆清灵前往东海就没有想再回京城，为了尽早解决掉龙韵这个麻烦，也的确是写了一封信给皇上请封龙韵为东海王妃。 之后龙韵让人抄录了一封，另一份便让将军府的人送进了宫，自此，龙韵就满心期待，总觉得皇上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她就会成为东海王妃。 月华郡主更是讥讽笑道：“你是认真的吗？即便有东海王亲手写的请封奏章，但是请封还没下来你就敢自称东海王侧妃，胆子也是很大啊。” 青柳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了，斜着眼打量龙韵：“哟，我还以为真是什么金枝玉叶呢，原来不过跟我一样，是外头抬进府里的姑娘啊？我都没敢自称侯夫人，这位姐姐脸面很大啊，就敢自称王妃了？” 月华郡主扫了一眼青柳，心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哪怕是暂时的，那也是联盟。况且青柳的确有自知之明，虽然一开始想混个侧室的身份，但是后来知晓侯府的侧室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做的，便也安了心，只一心拉着李兆吃喝玩乐，哄得李兆在温柔乡里不知日月，倒也没有起心另找他人，因而青柳倒是过得相当舒服。 眼下青柳狠狠怼了龙韵，倒是很得月华郡主的心。 龙韵怒道：“你是什么地方出来的？” 她看青柳穿着就妖妖艳艳的，说话阴阳怪气，便知道她是下三滥的地方出来的，要抓着青柳的痛处狠狠批斗她一下。 青柳却是很光明正大：“我是青楼里出来的啊，窑子，知道吗？不过眼下跟你一样，都是府里上不得台面的通房妾室，哦，好像还不能算是妾室呢。” 龙韵拳头攥得紧紧的：“我不是妾室通房，我是侧王妃！” “这位姐姐您可真是好大的脸面，做派跟从前翠红苑里当红的姐姐一模一样呢。不过姐姐你口气还是不够大啊，以往楼里的姑娘还有自称嫦娥仙姑的呢！一个侧王妃就让你这样舍不得放了？着实有点儿跌份啊！”青柳是那种地方出来的，一贯又是个嘴上不饶人的，说话难听得月华郡主都听不下去。 龙韵更是恼羞成怒，这些日子她在将军府跟王府里作威作福惯了，沈代容也忙，只要她不出院子，就随便她闹，因而龙韵自封为侧王妃，脾气倒是真养大了不少，对身边的丫鬟非打即骂。 这好些日子都没人敢像青柳这样骂她了，龙韵立刻就是一巴掌扇过来：“贱蹄子！你是什么人就敢跟我比！我是东海王亲口说要封的侧王妃，你是下三滥出身，竟然也敢骂我！” 青柳猝不及防，被龙韵结结实实扇了一个耳光，李兆惊得立刻起身，一脚踹开龙韵：“你什么东西！也敢在我恩荣侯府捣乱！没有圣旨，没有诰命，你算个什么侧王妃！来人！给我打！” 李兆也是恼怒，他自得了青柳之后，在府里总是老老实实的——不怪他，只怪青柳太厉害了，骂他他还不上嘴，打他他还不上手。 但是可别忘了他曾经也是京城一霸，纨绔嚣张，可还没有到忍下龙韵所作所为的时候！ 李兆一吩咐，侯府的侍卫们立刻过来，照着就打。说是侍卫可能是美化了，这在从前可都是跟着李兆满街调戏良家女子，找人打架故意生事的打手。 侍卫们下起手来没客气，没多久就打得龙韵再骂不出来了，眼看着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李兆才让人停，冷着脸道：“不教训教训你，你是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龙韵此刻才知道，京城比她从前混迹的江南复杂多了，这些人，背后有权有势，任何一个都不是她能够对付得了的。 她那一套把戏，其实连霍振熙跟陆清灵都哄骗不过，只是仗着他们没工夫跟她死缠烂打，这才草草哄了她来京城。 她说呢，霍振熙怎么会答应得那般轻易，当着陆清灵的面就敢说封她为侧王妃，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她根本就做不来侧王妃，但是他们知道京城这里有人管着她，所以才三言两语打发她来京城。 龙韵嚎啕大哭：“霍大哥，你骗我骗得好苦啊！ 月华郡主更是气，上前就是一脚，霍大哥也是她龙韵能够叫的吗？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倒是青柳被打了一耳光，还镇定些，一边敷着脸一边道：“侯爷，郡主，你们该问问她今天来府里打算做什么。” 总不会是自己送上门讨打的吧？ 李兆点头：“是该问，你说，你今天来侯府打算做什么？” 龙韵在地上愣了愣，似乎是现在才醒悟过来，连忙爬起来道：“我要你们送我去东海！” 月华郡主当时就忍不住要再踹：“你想做王妃想疯了吧？东海王根本就没有打算留你在身边，你还想去东海？想得美！”这个时候谁不想去东海？但是也要有人敢啊！ 龙韵要是自己去东海，他们管不着的，但是这什么时候？龙韵跑上门来让恩荣侯府的人送她去东海！嫌恩荣侯府的人死得不够快吗？ “蠢货！”月华郡主忍不住又是几脚踹倒龙韵，她跟李兆一样，可都是京城中人见人怕的角色，虽然是女子，但是手脚功夫不错，打起人来那也是疼得很的。 龙韵在地上狼狈翻滚，一边躲开月华郡主的踢打，一边嚎叫道：“你们打我你们会后悔的！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王爷说！你们要是不送我去，必定会后悔一生！” 第550章 她成了奸细 嗯？龙韵虽然是一边哭嚎一边喊出来的，但是大家都听得清楚。 月华郡主停手，盯着龙韵问道：“你有什么事情要跟王爷说？” 龙韵死死咬住嘴唇，知道这是她唯一的筹码了，死倔道：“我现在不能说，我要亲自见到王爷才会说……” “那就就别说吧！”月华郡主火起，直接让人过来把龙韵绑走。 这种烂借口烂理由，她没想过吗？之前让李兆去江南通风报信，不就是为了这个？她倒是只敢让弟弟出去，这龙韵倒是脸皮挺厚，自己就上手了啊？ 龙韵见那群凶神恶煞的侍卫过来，慌了神，立刻道：“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东海王！” “这里没别人，你有话就说！”李兆也不耐烦了，他还被人这样威胁过呢。 龙韵看了一眼那些侍卫，李兆挥了挥手：“下去。”侍卫们下去了。 龙韵还想看青柳，青柳立刻瞪回来：“你敢让我走？你走我都不会走！” “青柳不是外人，现在就我们四个，你爱说不说。”李兆正心疼青柳好端端的挨了这个疯婆子一巴掌呢，恨不得亲自上手揍龙韵一顿。 龙韵见实在说不通了，只能够认了，脸色严肃道：“皇上要对付东海王，这一次去东海的钦差不是别人杀的，正是皇上杀的！” 什么？是皇上？ 月华郡主跟李兆那都是长期在宫中厮混的，宫里的局势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昨天皇上上朝之后就出了变动，先前还有些想不明白，不敢确定，但是现在听青柳说的……八/九不离十了。 “你怎么知道的？”李兆跟月华郡主对视一眼，沉声问道。 龙韵见这消息果然有用，心中亦是松了一口气，至少不会再挨打了：“我本来想偷跑的，无意撞到宁王跟王府的侍卫说话，原来之前出事的时候宁王就派侍卫过去查此事了，查出来杀人的手法是皇上身边的暗卫。” “难怪！”月华郡主心中一惊。 “王姐，昨日宫中请了宁王去，莫不是宁王……”要反？ 李兆心中大惊，要是宁王再造反的话，那就太惊世骇俗了。 月华郡主摇头：“不会，宁王是扶持新帝的，不会造反。”但是为什么宁王许久不进宫，一进宫就出了事端…… 月华郡主皱眉道：“最有可能就是皇上出事了，宁王叔为了安定朝中那几个不安分的老家伙，所以留在了宫中制衡！” 李兆醒悟过来：“该是这样了！那王姐，我们该怎么办？” 打架闹事他还行，但是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啊？李兆急得不行，虽说霍振熙跟宁王关系不算太好吧，但是这么些年他们心里都明白，关系不好那是人家父子之间的事，但是霍振熙可不会希望宁王出事。 沈代容一直跟他们保持着联系呢，若是真的反目成仇，想必沈代容也不会在宁王眼皮子底下还跟霍振熙夫妇关系如此亲密。 月华郡主此刻担心的却是：“宁王叔当年因为扶持先帝反元恒帝，虽然封了异姓王，身份仅次于皇上，但是因为被百姓所不齿，已经多年不上朝堂，连军权都扔了。若是皇上有事，宁王叔现在孤立无援，怎么斗得过冯相严阁老那几个老家伙！” 人家可都是成帮成派的！ 月华郡主跟李兆眉头紧锁，一时之间想不出对策来，即便猜测到宫中情势也没有办法解决，颇感焦躁。 龙韵见状连忙道：“所以我说，让你们送我去东海，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王爷，让他早早防范。” “就你还担心东海王呢？你还是省省吧，有那功夫送你去东海，我还不如自己去东海！”送信又不用本人亲自去，难道王府侯府养着的侍卫门人都是吃素的吗？ 李兆当即写信：“无论如何，我将京中的事情告诉东海王。” 月华郡主点头，又问龙韵：“你还听到了什么？” 龙韵眼神闪烁，并不肯说：“也、也没什么……”剩下的她当然要跟王爷亲自说！ 放出第一个消息只是为了保命，取得李兆跟月华郡主的信任，但是真正的惊天大消息还在后头呢！ 龙韵自然是算盘打得好，但是月华郡主可不会惯着她，当即就拎着龙韵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拎起来。 龙韵惊得去抓月华郡主的手，青柳找准时间就是一耳光：“狗胆包天！郡主什么身份，也是你的脏手能够碰的吗！”、 报复！一定是报复！ 龙韵恨恨地看向青柳，青柳此刻就仗着龙韵被辖制住没法动弹，结结实实甩了她几个耳光。 月华郡主瞟了青柳一眼，见龙韵吐出一颗牙齿跟几口血沫来才道：“现在能说了吗？” 然而出乎月华郡主的意料，龙韵虽然哭得撕心裂肺的，但是竟然还是摇头：“不，这个我一定要亲自跟王爷说！” “你还！”青柳撸起袖子就想再度上手。 但是李兆跟月华郡主却是知晓，龙韵这样贪慕虚荣的人到这个时候还不肯说，那事情就真的很严重了。 月华郡主放下龙韵来，压低声音道：“我信你一次，你听到的一定是很重要事情。” 龙韵连连点头，差点儿又被自己喉咙中的血给呛到，疯狂开始咳嗽。 月华郡主道：“送你去东海是不可能的，宫里已经被封禁了，京城也不太平，我们府中如果有什么动静，那就是头一个去送死的。所以，你最好乖乖待在我这里，你今天来虽然蹊跷，但是没带什么人，动静倒是不大，就看能不能够瞒得过去了。” 龙韵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有些不太明白：“我不能够出去吗？” “你？你都说了，皇上想要对付东海王，你跟东海王有关系，如今又是从宁王府里逃到恩荣侯府的，若是让外头的人看了，会有什么想法？” 龙韵脸色愕然，立刻变得更加难看了：“你是说……我在别人眼里，就是东海王的奸细，联络宁王府跟恩荣侯府的？” 月华郡主冷哼：“不然呢？” 第551章 当年那人 月华郡主还真是有点不敢肯定龙韵跑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本来这个时候送消息出去就很难，现在再接手了龙韵这么个大麻烦，更加棘手了。 月华郡主都不敢轻举妄动，李兆咬牙：“还是我进宫去看看吧。” 青柳立刻竖起眉毛：“你是不是有毛病！你没听郡主说的吗？现在因为这个小贱蹄子，侯府可能都被盯上了，现在进宫的话，谁知道宫里有什么在等着你！” 李兆也很为难：“但是现在不进宫，就不知道宫里的情况如何，宁王叔若是需要帮忙，也没人能够帮得上啊。” 李兆说的没错，宁王此刻在宫中的确有些孤立无援。 冯相跟严阁老各自有门人替换，皇上身边他们俩的人是一刻都不会断的，皇上激怒攻心，一口血痰出不来，现在整个人疯疯癫癫，就好似安乐王最后那阵子一样。 宁王现在守在殿内，只面色沉压压地盯着皇上寝殿的明账，心中期盼皇上快些清醒过来。再晚，这大梁姓什么可就不知道了。 只是两天一夜过去了，他独木难支，到底比不过另外几方势力，着实有些难受。 萧太后昨日原本惊慌万分，但是今日却十分淡定，突然就起了心思，带着大皇子过来说是给皇上祈福。 大皇子年幼，半大的小少年跪在殿前，嘴巴扁扁的，不敢说什么。 萧太后这一出，没有谁不懂的——她原本就是太后，就算换了皇上变成太皇太后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更何况，若是这个时候能够换个听话的皇子上去，往后萧太后只有更风光的，毕竟有扶持之功呢。 严阁老等人不甘示弱，立刻派人去请谢皇后，萧太后带着大皇子过来，可见是支持立长的。但是别忘了，宫中还有谢皇后生的四皇子，皇上虽然没说立嫡，但是谁不知道皇上最看重的就是尚在牙牙学语的四皇子。 只是严阁老他们去请了，四皇子是被奶嬷嬷抱来了，但是谢皇后依然不肯出面，只道是在宫中为皇上祈福。 这一出就让朝臣们心中有些不安，若是生皇上之前软禁皇后的气不肯出来，但是现在萧太后有了换人的心思，皇后难道还避而不出吗？ 可是无论严阁老如何请，谢皇后就是闭门不出。 宁王在宫中分身无术，虽有些旧时的老部下，但是在现在人人自危的时刻，一想到东海那头到底跟宁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是太敢靠近。 谁都知道钦差被杀这事儿蹊跷，但是到底蹊跷在哪头呢？ 是皇上见东海王胆子肥了不肯出钱，所以欲擒故纵故意杀了钦差好嫁祸东海王出征有名？ 还是东海王故意挑衅做戏，钦差还没出东海就杀了给皇上看个厉害？ 大家现在心里都在打鼓，拿不准到底两头是什么想法，再加上现在冯相跟严阁老虽然暂时合作，但是私下还在各自拉帮结派，萧太后带着大皇子，一贯识大体颇得大家敬重的皇后却诡异地闭门不出，局势太可怕了。 宫中十八个时辰，纵然看似平静，内里却早已天翻地覆。 宁王静静地看着这些心口不一眼神四处溜神的人，心中嗤笑。 当年他要造反，杀就杀了，这么多年没有一刻后悔的，男子汉，要么不做，要么做了就别后悔。 现在反复权衡拿不定主意的，全是一群废物！ 宁王独自坐在一旁，只看着太医给皇上诊治，一碗一碗的药送了进去，皇上却只念着那方士的药丸，而谢皇后唯一的旨意就是将那方士羁押处死——立即处死！ 众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在找到谢皇后之后才知道方士已经被谢皇后处理了。 这下那些想用方士的药丸临时给皇上冲一冲的人也绝望了，这方士都没了，只能够靠太医了。 十几个太医围着皇上装，剩下凑不到近前的太医都在拼命翻医案——看皇上的脉象并不像要死，但是却始终都没好，他们也束手无策。 贝川川扶着皇上回了寝殿之后就被挤了出来，这个时候人们都想着往皇上身边钻，若是皇上好了，多半能够捞个功劳。 若是皇上不好了，至少也是能够见证皇上最后时刻的人，万一涉及到皇上的遗旨什么的，也算是个见证人——冯相跟严阁老可不会让对方或是其他人在这件事上下手。 贝川川站在外围，不跟人去挤，一天一夜过去了，看到更外头的老宁王，倒是觉得他们如今颇为相似，便装着胆子过来跟宁王说话。 “宁王爷可要下去休息休息？”贝川川脸上带着一贯的笑容，他这副笑容这么十几年都一样，倒教人看不出喜恶。 宁王淡定：“你自去做你的事，本王不会被人拉拢也不用你们奉承。” 贝川川被宁王鄙夷，倒也不生气，反而笑了：“宁王爷的脾气跟当年还是一样呢，难怪那位会将世子……哦不，如今是东海王托付给您。” 宁王一贯冷漠淡定的面容有了丝丝裂缝，他缓缓转头看向贝川川：“当年？” 哪个当年？ 贝川川轻声笑道：“自然是那位还在的时候。” 宁王的瞳孔骤然缩紧，手也不自觉扶上了腰间——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之后才想到现在是在宫里，体不可着甲，身不可配刃。 宁王死死盯着贝川川，贝川川说的那位……是那位吗？宫中竟然还有人敢提那位？ “王爷别怕，奴才并不是那位的人，只是受了那位的恩情，从宗人府里活下来了而已。” 当年事情太过惨烈，安乐王即位之后几乎将满宫的人换了个遍，如今宫中的人没有几个见过元后的，更别说跟元后有交情了。 宁王立时警觉起来，一手掐住贝川川的脖子：“是不是你们对皇上下手的？” 贝川川猝不及防被掐住，差点呼吸不过来，连忙道：“王爷，别人不知晓那位的性情，难道您还不知晓吗？她何曾想过对任何一个人下手？” 元后是宁愿跟元恒帝一起放弃皇位赴死，只求后人平安的人，又怎么会在十几年后重新对新帝下手？ 宁王警告贝川川：“有我在，你们永远别想对大梁的皇位有企图心！” 第552章 大皇子的“长” 贝川川喉咙被掐得死死的，疼痛难忍，又不敢大声，怕引来别人的注意。 “宁王爷稍安勿躁，奴才胆子小，只会伺候皇上起居，旁的是不敢做的。”贝川川艰难辩白。 宁王虽然不常来宫中，但是也听说皇上身边最稳妥本分的大太监贝川川，倒是一直知晓这个太监不如别人有野心，挺老实的。 因而吓吓贝川川，也就甩开手，冷着脸叱问他：“你倒是运气好，先帝那般铁血，竟然没有处理掉你这个漏网之鱼。” 贝川川捂着脖子后怕道：“倒也不是没查到奴才身上，只是奴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晓，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当年救了奴才的人元后的。”但那个时候元后已经跟元恒帝自刎于宫中，天地早就换了个个，也轮不到他说什么。 宁王冷冷道：“那你现在过来找本王待要如何？” 贝川川道：“皇上出事，小的是活不了了，不过想跟还记得那位的人再叙叙旧罢了。” 宁王冷着脸道：“本王跟那人没什么好叙旧的，你最好也收紧的你口！不管你知晓多少那人的事，从今天开始都不要再提，不然你的命等不到别人来收，我就会先送你去见那人！” 贝川川苦笑道：“宁王爷啊，到了咱家这个时候，还怕死吗？”怕死就不会留在皇上身边了，他的年纪，告老还乡有什么不可？ 宁王盯着贝川川看了许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是没说什么，还调整了下姿势，似乎是并不介意贝川川在旁边。 贝川川抬头看了一眼里头还在忙活的太医跟窃窃私语的大臣们，倒是也不顾忌了，拖着一把老骨头坐在了宁王身边。 宁王看着贝川川捶腰，倒是露出了这多时来的第一个笑容：“你倒是胆子挺大。”还敢跟王爷并排坐。 说着， 不免又叹息，这天是要变了，太监都跟王爷并排坐了，恐怕……他一贯认同的皇权天道，是真不一样了。 贝川川倒是很认真地说道：“王爷忘了吗？这也是那人说的，即便是小的这样的人，也是人，伺候人不过是一份工作，其实并无尊卑之分，不过是礼貌二字。” 宁王闭上眼睛，似乎是听到了贝川川的话在回想，又似乎是不愿意接贝川川的话。 那个人啊……留下了多少话，到底还有多少人被她影响？ 里头的大皇子到底年幼，被萧太后强制压着跪了一天一夜，膝盖已经肿得馒头大，可是萧太后还是不肯让他起来休息。 半大的孩子头点地，想睡觉又不敢，困得受不了只能够趁着去小解的时候在太监背上眯一会儿，这再回来，就无论如何都不肯跪了：“皇祖母，为何只让我一人跪？二弟、三弟，还有四弟呢？玲珑呢？都不来跪吗？” 大皇子心里委屈极了，只觉得萧太后是不是不喜欢他，不然怎么光是对他一个人要求这么严厉？ 萧太后心中也烦躁，还不是怪皇上病得突然，连太子都没立下来，她是一贯不喜欢谢皇后的，谢皇后出身高贵，从前碍着面子她还要对谢皇后有所顾忌。 现在要是皇上走了，谢皇后就是太后了，到时候她封了太皇太后，如果再上位的皇子是她的人，那么她还能够打着太皇太后的名头在宫里继续过她的富贵日子。 但若是让谢皇后拿了权力，四皇子登基了，那按照大梁皇律，她这个太皇太后就要移居别处，号称是享清福清修，其实就是卸了权力孤独终老等着死了跟安乐王合葬。 萧太后还不老呢，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自觉还大有可为，况且萧家做了皇商没几年，若没有她这个太后护着，萧家那么多后人该如何？ 她嫁给安乐王的时候安乐王还不是王爷，连元恒帝也还不是皇帝，而是个起义的蛮子，在跟前朝真皇斗争呢。 她身后没有清河谢氏那么坚实的力量，为了萧家，为了她自己，她必须要在宫中站稳脚跟——那就只能扶持她看好的皇子上位了。 萧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大皇子，心里道，若不是看你还站了个长字，谁愿意带着你来？给你机会你还不要，知不知道你娘昨天知道我选中你之后，多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的？ 可是大皇子毕竟年纪太小了，虽然知道父皇不太好了，可是跪着这么一天一夜实在是太辛苦了，而且看皇祖母的意思，竟然是只要父皇不好，他就得一直跪下去的样子。 想到这里，大皇子瞬间忘了母妃跟他说的话，只哭闹着不肯再跪，萧太后正要责骂，严阁老已经开口了：“太后娘娘，如今皇上还昏迷着，大皇子这般哭闹，倒是让皇上休息不好，也耽误了诸位太医的看诊。” 萧太后立马接口道：“大皇子这不是哭闹，是在为他父皇担忧，这是大皇子的孝心所在！” 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孝道上是一定不能够有亏的，已经扶持过一个庶子上位的萧太后太熟悉这其中的操作了，完全轻车熟路。 但是严阁老是一直看着皇上属意四皇子的，此刻虽然谢皇后闭门不出，但是并不代表四皇子就该将皇位拱手让人。 严阁老盯着大皇子，道：“大皇子如今已经十岁了吧？若是真心孝顺皇上，该是跟皇后娘娘一样祈福抄经，而不应该在皇上病榻前大声喧哗。皇上龙体尚且未知究竟，大皇子这般哭哭啼啼，可不够稳重。” 不够稳重！ 萧太后要是现在还听不出来严阁老的意思，那可就太蠢了。 严阁老这是想给大皇子安上一个不够稳重名声，那往后真出现皇子夺嫡的情况，这个名声可不算太好。 大皇子最占优势的是“长”，但是这个“长”对应的便是沉稳、成熟，若是一个年长但是却不够孝顺不够稳重的皇子，那他的这个“长”可就毫无用处了。 萧太后暗中掐了一把大皇子：“皇儿莫哭了，你母妃不是在抄血经吗？你去瞧瞧，一会儿取了来供在这里，让上天知道你们的孝心跟诚心。” 大皇子一听能够回去，也不顾被掐得生疼的皮肉，连忙爬起来就走，只是那膝盖太久没有好好走路，一个咕噜滚到外头去，大皇子生怕萧太后反悔，连忙招呼小太监过来：“快！快背我回母妃那里去！” 严阁老一党俱是露出失望和不屑的神色来，萧太后捏紧了指节，却是看到了外头坐着的宁王。 第553章 萧太后的提议 一见宁王，萧太后顿时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亲自下来到宁王跟前诉苦：“宁王，你可看见他们是如何对哀家的了？哀家带着大皇子在这里给皇帝祈福，他们倒嫌我叨扰了。” 宁王当年可是支持安乐王造反的，安乐王能做皇帝，萧太后能成为太后，都离不开宁王。 所以即便有了霍振熙，宁王也依然屹立不倒。 安乐王过世之后，新帝即位极重孝道，萧太后的日子过得着实不错，再加上宁王是外男，不可跟后宫联系，萧太后倒是一直很少见宁王。 但是如今情势危急，皇上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不曾醒来，纵观满朝文武，萧家的人连一个能够掌控局势的人都没有，萧国舅倒是在，但是那个草包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跟在别人屁股后面。 萧鸿轩倒是有些脑子，但是那又如何？萧鸿轩是个商人，连功名都没有，虽有些钱，还有几个人情，但是又不能左右他人。 倒是宁王，自从安乐王过世新帝即位之后，宁王便一心做个闲散王爷，兵权也不要了，十分克制，从不出京城，就在京城脚下一片地方活动。 任哪个皇上看到这样的臣子不放心？ 萧太后觉得现在最能够放心依靠的就是宁王了，虽恨这里人多眼杂，但是毕竟不好跟宁王单独出去，此刻见他身边正好坐着一贯伺候皇上的贝川川，已是最好时机。 “宁王倒是说说看，如今皇上这样，朝中大事不可耽误，总该拿个章程出来的。”萧太后暗示道。 宁王纹丝不动：“朝中大事自有各府上报，各部查办，报六部卿相定夺。皇上呕心沥血多年，眼下不过这般小事，不会影响朝政。” “不会影响朝政？”萧太后压低声音道：“宁王难道情愿将朝政拱手让人？” 宁王闭目养神：“朝政自有其运转之理，不会因为哪一个人而改变。” 说到这里，宁王又想起当初拟定六部运转之责的人，却在他的逼迫下挥刀自刎……如今皇上病重，大梁竟然还要依靠那人拟定的法则运转，着实让人产生恍惚之感。 当年的事，到底错了没错？ 萧太后有些怨宁王，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小心翼翼，现如今正是一息必争的时刻，宁王还说这些场面话做什么？ 若是怕授人以柄，难道要等到别人大功告成再来论成败名声？只怕到时候被人吞吃得尸骨无存啊！ 萧太后干脆直接说了：“宁王与哀家之间不必试探来试探去，哀家只道是，若是皇上大好，自然此刻所想所论都是杞人忧天。但若皇上……” 但若皇上不好了，那可就不好说了。 宁王眼皮一跳，睁开眼，与霍振熙几乎一模一样的墨黑眸子波澜不惊：“太后说这话何意？” “哀家是大梁的太后，是皇帝的嫡母，哀家是绝对不会看着大梁落入别人之手的！” 宁王目光深沉：“太后放心，大梁绝不会落入他人之手，只要老臣在一日，大梁便是大梁，绝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下手的地方！” 萧太后面露惊喜，还以为宁王说不通呢，都差点儿直接要挟宁王上了，没想到宁王对大梁的归属倒是很在意。 呵，真是个忠臣。萧太后松了口气，只觉得宁王待她就跟霍振熙待皇帝一样，是愚忠。不过这样正好，也不用花费那么多心思去试探了。 萧太后直接利诱道：“宁王历经三朝，忠心耿耿不容置疑，如今皇上病重，朝中无人主持朝政，宫中仅有大皇子年岁最长，也最为稳重孝顺，我现在以大梁太后的身份，郑重请宁王监国！” 萧太后说着，亲自给宁王弯腰行礼。 宁王皱眉，立刻示意一旁的贝川川：“太后折煞老臣了。” 宁王内力在身，萧太后只感觉被贝川川轻轻一托，自己这腰就玩不下去，礼就行不了了。 萧太后以为宁王没明白，又说了一遍：“宁王辅佐先帝、当今皇上都有功劳，对大梁功不可没，大皇子尚且年幼，还需要宁王扶持。” “宁王且放心，若有朝一日大皇子熟练处理朝廷政事，必定不忘宁王之恩。” 萧太后几乎是明示了——只要宁王选择辅佐大皇子，那么给到宁王的就是摄政王的位置。 摄政王，即便同样是王公贵族，但跟宁王如今的闲散亲王可贵重多了。 摄政王能够拥有虎符兵权，能够干涉朝政，与皇上意见不一的时候甚至可以拿出来讨论——萧太后的意思是，如果大皇子不忘本，很多事情就可以由宁王做主了。 然而，无论萧太后如何明示暗示，宁王只是不肯受太后这一拜，对太后所议之事只当不知道。 萧太后万般无奈，只道：“宁王兄弟难道忘了当年与先帝的情谊吗？若是先帝看着如今满朝的人对着皇上指手画脚，甚至想妄动皇储，总不会安心的，宁王难道真能够坐视不理吗？” 宁王依旧不为所动，倒是贝川川心说，萧太后这恐怕是理解错了宁王的想法。 宁王对大梁是忠心耿耿，虽不知为何当年会反元恒帝跟元后，但是这么多年，想要步安乐王后尘的人为数不少，宁王可一个都没理会过。 世人都道宁王是安乐王最忠心的一条狗——若真是为大梁，再没有比元恒帝跟元后更加合适的君王了，可宁王偏偏要反，还扶持了一个最最不中用的安乐王，即位之后没两年就死了。 萧太后心中有此想法，觉得宁王会看在安乐王的面子上站在她这边，跟她一起扶持大皇子，倒是可以理解。 只是贝川川心中总觉得，宁王虽然帮着安乐王造反了，可心中也并不怎么看重安乐王，不然也不会在安乐王即位之后卸甲，将霍家军全权交给西北边境，从此不问政事。 宁王看起来更像是伤了心。 可是这么一个冰库一般的人，真的会伤心吗？若是伤心，又是为何伤心？与那人……是否有关？ 然而，没等贝川川想明白，萧太后已经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她在宁王毫无触动的面容中明白，他对先帝并没有多深的感情，那难道是，对她？ 萧太后眉尾跳了跳，禁不住去打量宁王。 第554章 宁王府中的老嬷嬷 萧太后盯着宁王思索了片刻，仿佛下了好大的决心一般，道：“若是宁王为了别人，或许也有一二机会。” 宁王年岁跟萧太后相当，时年不过四五十岁，因为武将出身，所以身形挺拔，便是有些许白发，看起来也比同龄人精神很多。 萧太后多年寡居后宫，除了自家哥哥跟侄子，倒是鲜少跟外男往来，眼下脑中浮出这个想法，心里倒是砰砰跳个不停。 宁王跟贝川川：“……” 宁王淡然道：“老臣什么也不为，只为大梁。” 宁王从头到尾都是这句话，但是萧太后心思已然去了别的地方，自然是理解成她想的那样——宁王这分明就是不肯为了其他人，那便说明他为的人，是不能说出口的。 而萧太后，恰恰就是他不能够说出口了。 萧太后甚至微红了脸，对着宁王丢了个眼色：“大梁便该由宁王这样的人辅政，放心吧，哀家和大皇子都是为了大梁的人。” 说罢，便离开回了坤宁宫——她也守了一夜，眼看皇上还没有清醒的迹象，已经寻找好了新的傀儡跟合作伙伴，萧太后自然不用亲自守在这里了。 萧太后走后，贝川川还真有些担心，问宁王：“宁王可是要扶持大皇子？” 宁王冷笑：“我扶持？我扶持的都是一群什么玩意，我说只守着大梁，就是真只守着大梁，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想管！”没那个闲情雅致！ 贝川川也道：“我就知道，您是为着大梁的。如今也到了这时候，无论皇上去不去，老臣终归是要去的……” 贝川川的声音透露着掩饰不了的疲惫，皇上因为吃方士的丹药出事，身为皇上身边贴身大太监的贝川川会不知道吗？不会，所以已经有人在抓贝川川的把柄了。 只不过眼下大家各自忙着站队，矛头一时之间对不到他身上罢了。 皇上若是醒了，自然这些大臣没有别的可忙活，开始有时间收拾贝川川了——他这样纵容皇上吃丹药的大太监，首当其冲该被斩首的。 若皇上就此不醒……那他就是个废物，该跟着皇上一起去的，殉葬陪葬都好，总不会有人要特地留下他这么一个老货的。 “王爷，到了如今这时候，老奴是真想问一句，既然宁王如此忠于大梁，当初为何要反？”贝川川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宁王反元恒帝跟元后反得太蹊跷了，先前还以为他是为了安乐王，可是现在听宁王的口气，对安乐王也不甚满意，那当初为何要反？ “为何要反？”宁王好似自己都没想明白一样，重复着贝川川的话，脑中却是想到了十多年前，他与那人的纠葛。 为什么要反？因为那人不容于世！ …… 此刻宁王府中，沈代容急得团团转，给东海的信已经写了让景木走最快的栈道送出去，这边又要处理联络京中潜藏的旧部——宁王此前虽将霍家军交给霍振熙，但是霍家军对宁王、对霍振熙的忠心是一般无二的。 况且后来在皇上的逼迫下，霍家军解散，不少人无处可去，亦不愿意被编入别的队伍——他们这样从西北战场上用血浇过一遍的，太看不惯京城附近养尊处优的士兵了。 于是便辞了官身，去了兵甲，各自回家。 这家有一半定居去了东海，有一些也是真的回了老家，打了那么多年仗，要说不累，不辛苦那也是假的，真有机会回家太太平平的过日子，谁不愿意啊。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太平或许维持不了多久了，但是能跟家人妻小在一起多一日便是一日。 除去这些，仍有一些旧部，是最初宁王带出来的，对宁王依旧忠心耿耿，倒是哪里也不去，就留在京城附近，找了活计住下来。 岂料如今还真出事了，沈代容一联系一个准。被联系的人都在私下联系更多其他人，准备好听凭宁王调遣。 就在这时候，沈代容发现龙韵不见了！ 顿时就很是生气，这个龙韵的来龙去脉沈代容早就从霍振熙跟陆清灵的信上知道了，留她一条命就不错了，还妄想成为东海王侧妃？ 皇上也不是那么蠢钝的，看出来龙韵是霍振熙跟陆清灵丢出来的一个幌子，根本理都没理。 真要动手，还不如对岑家下手更切中要害。 沈代容着急，立刻找来景木：“景木哥哥，龙韵不见了！” 景木看着沈代容着急的模样，心中疼惜，安慰道：“容容别急，我这就出去找。” 沈代容想了片刻，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在府里，好端端的怎么能够出去？府里就算是这时候也没乱过，她是怎么出去的？” 景木闻言，顿时想到某个不好的可能，沈代容亦是脸色一变，两人对视一眼，便知道对方跟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话不多说，景木立刻携沈代容去到宁王府一隅，那里，住着一个很老的女人。他们也很久很久没来看她了。 这个女人是宁王府的最为特别的一人，宁王从来不见她，但是每年必定都要专人去伺候照料她。 因为是专门拨的人，宁王府后头进来的人倒是大多都不知晓这女人的来历，只沈代容跟景木是宁王的晚辈丫鬟跟贴身侍卫，这才随着宁王知晓了一些这女人的事。 这个女人身上的秘密太多，宁王不能杀她，但是也绝不能让她出去与别人接触。 这女人倒是在宁王府中过得不错，沈代容跟景木二人赶去那女人的院子，先在外头细细检查了一圈，果然看到墙上有一处异样，上头沾着几个脚印。 看那尺码，便是年轻女子的。是龙韵无疑了。 沈代容脸色僵硬：“景木哥哥，龙韵莫不是跟老嬷嬷见过了？” 景木查验了周围的情况道：“脚印还很新鲜，看来是昨日逃出去的时候踩上的，时间不多，她应该跟老嬷嬷说不了多少话。” 二人正站在围墙外头商量，冷不丁围墙里头就传出来一声冷笑：“呵呵呵，说不了多少话又如何，要说什么话？我只告诉她最要紧的便是。你们不是最想瞒着吗？我偏要让全天下都知道！” 那人声音古怪嘶哑，难听至极，话语之中更是充满着让人恶心战栗的感觉。 第555章 秘密 沈代容吓了一跳，连忙往景木身后躲，景木拉着她的胳膊往身后一带，自己护在沈代容身前。 “别怕，她出不来，只不过是叫嚷两句罢了。”景木道。 沈代容点点头，她自然也是知道这个老嬷嬷的，刚才只不过是被老嬷嬷的突然出声吓到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代容娇斥道。 宁王严禁任何人跟这老嬷嬷接触，平日里老嬷嬷关在这院子里，只有几个聋哑老仆过来送饭送东西，旁人是再不敢过来的。 老嬷嬷一时用尖细的声音嘻嘻笑道：“你们把我关在这里这么久不让我出去，我都没想到还能有人找到我这里来，昨日我可是跟那女人说了不少话呢。” 那女人，一看就不是个安分性子的，知道了这秘密，绝对不会好好守秘的。 “你都跟她说了什么？”沈代容不高兴，想着霍大哥交给她也就这么两件事——照顾好宁王，看着龙韵别让她搞事情，结果她还看不住。 “说什么？自然是该说的都说了，哈哈哈，你们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说给你们听啊！” 那老嬷嬷在院墙里头笑得声嘶力竭，听起来跟疯了一样。 景木携着容容站远些，又攀上院墙外头的树，立在树枝上往里面看去——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是用尖利的指甲抓着院墙，目光中充满了癫狂跟仇恨。 “就该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人是个……” …… 恩荣侯府中，龙韵坐立不安，虽然月华郡主说他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虽然不能够放她出去，但是只要她在恩荣侯府中，也算是安全。 可龙韵心中就是觉得不安，昨天她趁着沈代容出去打听宫里封禁的事，悄悄溜了出去——她在进牢狱之前可也是混迹在各种不入流的处所的，有些溜门撬锁翻墙走壁的三脚猫功夫还是有的。 岂料宁王府实在是太大，她找来找去找不到外院，又怕被人撞见，便想寻个最偏僻的地方，总归一重一重翻过最外面的院墙还是能够出去的吧。 于是这么闷头钻，便遇到了跟沈代容和景木遇到的一模一样的事情——在一处看起来近乎荒废的院子外头，遇到这个发疯的老嬷嬷。 唯一不同的是，龙韵是偷偷摸摸翻院墙，结果刚翻过去就看到一个面如枯骨的老嬷嬷就在她身后，死死盯着她！目光之中带着狂喜、戒备。 龙韵起先吓了一跳，生怕老嬷嬷叫起来，惊动别人，再过来抓她，绑她到沈代容那里去，那她可就真没戏了。一次逃跑不成功，往后的看管只会更加严密的。 可是没想到那老嬷嬷是个疯的，见到龙韵之后并没有想叫人，只说些什么这么多年，总算又见到活人之类的话。 见那老嬷嬷说话痴痴狂狂疯疯癫癫，龙韵松了一口气，一把推开那老嬷嬷，差点儿把老嬷嬷的一把骨头推散了架：“我没时间跟你废话，疯婆子！让开！我要出去！” 说着，便去找那院子的出口。 疯婆子打也打不走，枯枯瘦瘦的一个小老太太一骨碌爬起来跟在龙韵身后哈哈大笑道：“我疯？疯的不是我，是他们！明知道那人是个妖孽，借尸还魂！死了又活！还一心听她的话，不怕遭天谴吗？不怕吸阳气吗？” 龙韵那时正在打量那院子外头的院墙，心道这一重翻过去又不知道是到哪里呢。 冷不丁听到“妖孽”、“死了又活”、“借尸还魂”几个字眼，脑海中突然想到某个人，心中狂跳，转过身来问那老嬷嬷：“你说的是谁？” 老嬷嬷见龙韵肯听她说话，比她还狂喜：“哈哈哈，你不是那小子派来的人啊？正好了，老太婆我怕是时日无多，姓薛的小子觉得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让我没法跟人说话就能够守住这秘密了？” “到底老天是站在我这边的，那个妖孽绝对不能够苟活于世！你一定要听我说！” 姓薛的小子？王爷？ 龙韵忍住激动，耐心问那老嬷嬷：“老嬷嬷，你说的是谁？” “我说的是谁？自然是那个妖孽，哦，你们该称呼她做元后了。” 元后？ 龙韵乍然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没意思极了——这都什么朝代了，元后跟元恒帝都死了多少年了，如今大梁朝都第三代了，还说什么元后，元后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那妖孽是不是还活着，这些年我也没能出去，不知道如今她是不是又生了几个子女……” 等下，子女！ 龙韵犹自记得陆清灵身份特别，好似是什么大长公主，据说就是元恒帝跟元后唯一的女儿！ 元后，是陆清灵的娘？ 龙韵当即来了兴致：“老嬷嬷，你说说看，为何说元后是妖孽？” 老嬷嬷哈哈大笑：“死了又活，跟先头的人完全不一样，成日里稀奇古怪什么玩意儿都会的人，不是妖孽是什么？” 她是那妖孽的奶嬷嬷，一开始倒是没察觉伺候的小姐换了芯子，可是后来越看越不对劲，发现那妖孽竟然还会妖法之后，老嬷嬷吓得半死。 原先不过是小门小户的人家，老嬷嬷一心紧闭嘴巴，将小姐送出了门子，以为自己就能够解脱了——不管那妖孽所为何事，总之嫁到别人府里了，就该祸害别人家里去了。 岂料那丫头成亲之后竟然十分不老实，撺掇着自己相公谋反了！ 愣是带着人打死了真皇，自己建立了大梁朝。 而她的儿子，原本是一心跟着那丫头还有那丫头的夫君打天下的，后来不过是因为一点小事，那丫头竟然当众斩杀了她儿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丧子之痛决不可忍！ 第556章 她是妖孽 这疯嬷嬷百般癫狂地说着，龙韵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总归还是听出了一个意思——那元后身上也有许多不可为外人所道的“奇事”。 这些奇事若是说得好，便是元后的独特突出之处，说她聪慧举世无双，说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但是若说得不好，许多事情便都有些蹊跷，比如为何元后跟陆清灵都有过死而复生的经历？为何她们都忘记自己从前的事情？又为何脑中总有许多常人没有听闻过的想法点子？ 龙韵被霍振熙跟陆清灵哄骗到京城来，被软禁了这么长时间，心中的怨恨早就发酵成了仇恨，现在更是失去理智一般地抓着疯嬷嬷问：“元后是不是妖孽？妖孽上身，借尸还魂？” 疯嬷嬷疯狂点头：“是！她一定是妖孽！”若不是妖孽，为何会死过一次性情大变，从前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醒过来之后连杀人都不怕！一个女子竟然还撺掇人造反，最后还亲手杀了她的儿子！ “有证据吗？”龙韵心中狂跳，心道若元后是妖孽，那陆清灵十有八九也是妖孽！ 对！陆清灵一定是妖孽！ 龙韵心中叫道，若陆清灵不是妖孽，怎么会把东海王迷得失去理智？她陆清灵有什么好的？又老又丑，还跟萧鸿轩有过苟且，王爷怎么会喜欢她？ 龙韵抓着疯嬷嬷，一点一点仔细地才问元后的事情，尤其元后生陆清灵的事情问得尤其仔细，白天说不完，龙韵心道晚上出去外头也是宵禁，干脆留在这疯嬷嬷的屋子中，借着她的光吃了一顿半饱饭。 送饭的人一贯是聋哑的老仆，只把饭菜用篮子从院墙上吊进来，第二日再拉着篮子把碗筷提出去，听不到，说不出，自然不会不关心疯嬷嬷的情况，也就没有发现龙韵。 龙韵就是这样听了一晚上元后的事情，快到天亮时才从极度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拿着疯嬷嬷给她的“证据”，悄悄翻院墙离开了宁王府。 那疯嬷嬷半疯半痴，给龙韵看了那“证据”，但是又不肯给她，两人竟然是打了一架，最后年轻灵活的龙韵还是凭借身体优势从疯嬷嬷手中抢出了证据，踹倒疯嬷嬷之后，龙韵腹诽：本来昨日就该出去的，倒是在这里耽误了不少功夫，差点儿没能逃出去。 不过好在昨晚这一遭也不算没有收获，知道了陆清灵的来历，想来只要她带着争取去见王爷，王爷一定会知晓陆清灵的真面目，处死这个妖孽！ 到时候没有什么东海王妃，东海王身边最大的便是就她这个东海王侧妃了！ 龙韵带着身上的东西先去了岑家，岂料岑家也是一片忙乱，根本没人理会她，道是岑家能够做主的人此刻都进了宫，只留下一群管事、掌柜，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东海王侧妃”一点都不了解。 不过身在京城多年，还是医者世家，岑家能够立足也是因为有些本事的。 既然不明白，那就不要瞎掺和。 倒是好吃好喝地供着龙韵，可是没有一个做主的人见她，把她丢在外间喝了三壶茶，龙韵醒悟过来是被人消遣了，暗中骂了几句，这才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满京城只听说过王爷跟岑家、萧家，还有恩荣侯府有干系。 不过萧家那是去不得的，连萧鸿轩都爱那个妖孽，若是知道她手里有妖孽的把柄，谁知道萧鸿轩是会幡然醒悟还是会将证据拿走销毁。 所以龙韵不敢去找萧家，想来想去，还是壮着胆子去了恩荣侯府。她可是记得陆清灵说过，恩荣侯府这个小侯爷胆子小像姑娘家，看着好似纨绔，但是心底是顶顶善良单纯不过的。 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是陆清灵给了她指引，虽然过程有点惨烈——龙韵被月华郡主跟恩荣侯还有青柳三人合伙欺负了半天，加上之前从那疯嬷嬷手中抢东西时打的，如今身上满是伤口。 龙韵坐立不安，一时觉得留下安全，一时又想要出去觉得无法等下去，还是早一日见到霍振熙为好。 恩荣侯已经拿了牌子进宫去了，月华郡主据说也是出去找人了，唯独剩下个青柳，对龙韵十分看不上。龙韵就算问个时辰，都会被青柳各种冷嘲热讽。 时间拖得越久，龙韵心中就越不安，眼看天都要黑了，恩荣侯跟月华郡主两边都没消息，龙韵实在忍不了了，直接对青柳道：“你们家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青柳漫不经心：“我们窑子里还教些规矩呢，不该问的别瞎问，你到底懂不懂规矩啊，侯爷的事是你问的吗？” 龙韵十分不耐烦青柳：“那你放我出去！等你们侯爷回来就跟他说我有事先走了。” 青柳呵呵冷笑：“龙姑娘，哦不，龙娘子，你别是痴傻了吧？现在什么情况你还不明白吗？你是不可能出去的！” 就凭恩荣侯府跟东海王的关系，出了事儿不信东海王信个古里古怪的东海王侧妃？疯了吧？ 月华郡主一早就让人给宁王府的沈代容送信去了——无论是告知东海王还是宁王，都要经过沈代容。 而沈代容跟景木这边，也已经听着那疯嬷嬷发了半天疯了，沈代容忍无可忍，干脆让人打晕疯嬷嬷，除了软禁之外再给加上些让她昏睡的药物才算是消停。 可是满府都找过了，还是不见龙韵的踪迹，沈代容脸色一沉道；“景木哥哥，如今看来那龙韵应该是已经听疯嬷嬷说过这件事了，我们必须尽快把龙韵找回来。” 景木亦知此事非同小可，点头宽慰让沈代容不要着急之后，立时就要出去。宁王府的景字辈暗卫，找人的功夫不俗。 只是京城如今因为宫中动乱，也早已是戒严状态，景字辈暗卫的行动肯定会稍稍受阻，但这还是小事，怕只怕龙韵被别的什么人抓到了——届时若是疯嬷嬷的秘密一出，恐怕大家都落不到好。 第557章 该不该回京 就在沈代容跟景木心中不安之时，宁王府却有人来报，道是恩荣侯府有人悄悄送信来了，说请宁王府上的人别着急，丢了的东西在他们那儿，等到天气好些便会送回。若是急要，便是披星戴月也要送回。 沈代容听了松了一口气，拍掌道：“被恩荣侯府的人抓到了！” 还好是恩荣侯，好歹小侯爷跟霍振熙陆清灵关系不错，虽然不知道帮不帮忙，但是至少不会乱说话。 景木点头道：“是，看信上后头一句，应是提醒我们，若是要见，便是今晚了。” 沈代容亦是点头道：“嗯，今晚就去吧，今日已经是宫门封闭的第二日了，街面上已经有不少铺子都关门了，我看章远行他们的人成日里在街上晃悠，恐怕明日事情也好不了。” 但凡有一丝好转的可能，何至于防备至此。 夜长梦多，宁王独自一人在宫中，还不知道事情到底怎么样，还是尽早将龙韵抓回，以免节外生枝。 当夜，沈代容跟景木乔装打扮，穿上夜行衣，便避开章远行跟汪敏才的人，再绕过傻子一般的京城巡防卫，便悄悄去了恩荣侯府。 月华郡主跟青柳等在院中，几乎都要以为宁王府的人不来了，才看到墙上翻下来的两个身影。 月华郡主见到沈代容，脸上立刻带上了三分笑——她知道沈代容一向跟霍振熙关系好，这些年见到沈代容都很是关心。 沈代容笑着给月华郡主行礼：“见过月华郡主。” 青柳在一旁斜觑，沈代容因为在宁王身边也是以婢女的身份伺候的，所以见到青柳也没有什么架子：“见过青柳小娘子。” 青柳听到这古古怪怪的叫法，不禁乐了：“你倒是个好玩的。” 沈代容笑道：“等过了这一阵子，若是青柳小娘子愿意，可以常常去王府找我玩耍啊。” 青柳斜眼看着了景木冷冰冰的脸色，道：“那还是别了，我这辈子什么都没学，就学会怎么哄男人高兴了，我也只爱哄男人高兴，还是跟我们家侯爷在一起比较好玩。” 跟小姑娘一起玩儿什么的？青柳自己想想都觉得没意思。 景木虽然知道青柳在恩荣侯府中地位不一般，但是到底是青楼出身，他便不喜欢青柳跟沈代容太过接近，现在见青柳有自知之明，心里好歹也松些。 沈代容问月华郡主跟清理：“龙韵是否在这里？” 对待某些人没有什么好客气的，直呼其名就是了。这么紧张的时候捅娄子惹麻烦，沈代容没有直接让人把龙韵拖出来就很好了。 青柳努努嘴：“在里头呢，下午可不老实，好几次想跑，还打了我们府里的丫鬟——不过后来被我教训了，现在应该是老实了。” 一边说，一边就推开屋子里的门，沈代容正要进去，景木把她往身后拉了拉：“我先进去。” 沈代容嘻嘻一笑：“无妨的，景木哥哥。” 青柳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好一对甜甜蜜蜜的小情儿。” 沈代容问青柳：“小情儿是什么？” 景木脸色一僵，拖着沈代容进屋：“不是什么好词，别跟她学。” 他若是要娶容容，必定是三媒六娉，明媒正娶的，什么情儿不情儿的，那是她们青楼女子才惯有的叫法。 几人进屋，这才看到龙韵被五花大绑地绑在床上，见沈代容进来，龙韵面露惊恐，口中被抹布塞在说不出话来，只能够咿咿呀呀地说话。 沈代容怒哼一声：“景木哥哥，给我把她打晕，一会儿带回王府！”青柳小娘子这个办法好，客气什么？直接打一顿，然后绑起来就是了。 好好待她她不珍惜，非要出来惹事情，沈代容心道，现在可没时间跟龙韵拉拉扯扯的，还要想办法跟宁王联系上呢。 景木十分听从地一个手刀砍在龙韵脑后，龙韵应声晕倒。 沈代容这才问月华郡主道：“郡主姐姐，我听说恩荣侯今日进宫了？可有什么消息？” 月华郡主点点头又摇摇头：“进倒是进了，毕竟那令牌没有人敢拦着的。但是现在还没消息传出来，想来宫中的情况比我们想的麻烦一些。” 说到这里，月华郡主也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们那边呢？可有送消息到东海？东海王知道了吗？” 沈代容嗯一声：“已经送去了，暗卫送的，应该明日就能到了。” 月华郡主微微蜷起手指，语调平静地问道：“那王爷会回来吗？” 沈代容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按道理霍振熙是不回来为好，毕竟皇上现在在京城纠集了大量军队，就是为了围剿霍振熙。 沈代容他们如今尚且不知皇上还昏迷未醒，但即便皇上昏迷不醒，谁又知道他会不会什么时候就突然醒了，然后正好叫霍振熙撞到枪口上去？ 又或者，皇上其实根本没有出事，宫中封禁不过是为了伪装——引得大家心中不安，霍振熙若是这时候到京城来，正好被皇上瓮中捉鳖。 但是如果霍振熙不来，而皇上又真的出事了，如今宫中可就只有宁王跟恩荣侯两个人会为霍振熙说话了。不，或许宁王还不会。 那谁知道朝局会如何？ 朝中那些老东西可是一向都看不惯霍振熙，对他百般打压，生怕他功高盖主，又生怕他势力日益膨胀，以至于侵犯到他们的利益。 若是霍振熙不来，真让那几个老东西趁着皇上出事的时候把持住了朝政，那对付霍振熙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皇上起头，或许大臣们还不愿意给出真实力量支持皇上，但若是冯相严阁老他们要对付霍振熙，那用起兵来可就不像皇上这样窒手窒脚，连个粮草军需都要去找霍振熙要了。 几人商议之下，也拿不定主意霍振熙是该回还是不该回。 不过大家都相信，霍振熙见了信上写的情况，一定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就在他们商议的时候，寂静的深夜，宫中悄悄有人溜了出来，这人趁着夜色浓郁，顺着宫中的水道出宫，在宫门口转了一圈，便朝着京城中某一处去了。 第558章 地狱修罗场 京城里的人都惶惶不安，一夜之间，一个可怕的消息流传在京城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嘴上是不敢说的。 可是即便嘴上不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皇上出事了！ 宫门已经封闭两日了，这两日京城许多背后主家是官员的店铺已经开始关门了，即便是不明所以的百姓，在看到比比平日多出几倍，昼夜不停巡逻的巡防卫，就是再蠢，也知道事情不对了。 “听说了吗？皇上生病了！” “听说了听说了，这皇上年纪轻轻，一直听说身子还好，年前不是还办了宫宴吗？怎么说生病就生病了。” “哎，我听说不是生病！是逼宫！” “什么？逼宫！跟当年安乐王逼元恒帝一样吗？” “就是啊！说是宁王要反！不然为何偏偏宁王进宫之后宫中就出事了？” “什么宁王要反啊，宁王都多大年纪了，不是宁王，是东海王！” “不会吧？东海王不是好好的吗？我们东家还说过阵子想去东海看看，若是东海真的今时不同往日了，倒是想在东海那边开间铺子。” “你懂什么，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说明东海王要反——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让皇城脚下的人想要去别处开铺子？是嫌京里赚不到钱是怎么的？” “说来也是啊，从前不就有传闻吗？说东海王功高盖主，好几次在外头故意不接皇上圣旨。皇上让回京也一直不肯回。” “这个也不怪东海王啊，东海王是在打仗啊，要不是东海王，咱们西北那边的蛮子不是早就打进来了？我们哪儿还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可不是么，人家都说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战场上瞬息万变，消息传到皇上这儿来，皇上再下旨送过去，指不定仗都打出几百里之外了，怎么还能够遵旨？” “那也不能抗旨不遵啊，这是违抗皇命，要杀头的！要是各个在外的官员都敢这样做，皇上还怎么管大梁？” “你可别说了，皇上管不管得好大梁我不知道，但是东海王一定是一心为大梁的。去岁到今年收成不好，咱们生意也不好做，可是你看京城里成天就是各种税，还要往上头交各种供奉。我可听说了，东海那边出了正儿八经的税银跟租金之外，什么都不用交！” “就是，我看京里是要出事了，我想去东海郡！” “谁不想去啊！但你们看看现在谁敢出城去？” 敢还是有人敢的，只是没能够出去——严阁老手中的京城巡防卫在京城北城门斩了一个要出城的人。 月华郡主混迹在人群中，去了北城门。 如今官员都在宫中没出来，这巡防卫杀人，除非是发现了被通缉的匪徒，不然就是越权杀人。 月华郡主在路上听到人们讨论，本来要去岑家的，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去了北城门。 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人杀了，当然不是被通缉的匪徒，只是个普通人。 若说前两天京里只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那么今天巡防卫杀了这个普通人就真的斩断了大家心中一直悬着的那根线——线下的石头重重砸在了每个人心上。 被杀的是个普通百姓，此刻尸体正被高高吊在城墙上。城墙上还站着十多个巡防卫，面色冷漠地看着城墙下的人们。 百姓们愤怒不已，嘶吼质问：“你们凭什么杀人？” 城墙上的巡防卫冷冷答道：“因为他要出城！” 这算什么理由？百姓们大叫：“他又没偷又没抢，不过是要出城去看看家中已经三日无人照料的失明老娘，凭什么杀他？就因为要出城？平日里谁不出城进城好几次？就凭这个，为什么杀人？” 百姓们愤怒质问，问的是巡防卫，问的也是自己的生路。 若是今日因为出城就会被杀，那以后说不定因为一句话，一个字，甚至一个表情都会被杀。 京城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巡防卫丝毫不知道他们在毁掉什么，不，又或者他们知道，但他们就是要毁掉——“以往如何那是都是以往的事，从现在开始，只要是我们巡防卫说不能做的事，就不能做！” “胆敢违抗，一律处死！” “你们凭什么？我们又没犯法！你们无权杀人！”巡防卫一贯只负责京城治安，小偷小摸打打闹闹什么的，连断案都不用的那种小问题。 今日竟然敢输出这样的狂言，竟是将六部律法都抛之脑后，只做了权力的走狗。 百姓们喊叫，不服，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的，呼声越来越高：“我们要出城！我们要出城！” “巡防卫走狗！巡防卫走狗！” 一边高呼，一边人群涌动，往北城门方向挤。 历来法不责众，他们不信了，他们一起要出城，难道巡防卫还敢一起杀光他们不成？ 可是百姓高估了人命在权力面前的力量。 巡防卫下手了，他们用早就准备好的石块，跟热水，从城墙上倾倒下来。 霎时之间，北城门下变成了地狱修罗场，那些本该用来对付入侵的外族，闹事的贼寇，嗜血的匪徒的武器、办法，此刻都用在手无寸铁的百姓身上。 石块从高处落下，“幸运”的人们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就被石块砸到脑浆迸裂，瞬间没有呼吸。 而不幸的人，便眼睁睁看着石块砸在自己跟身旁人的身上，断手断脚，被砸扁的骨头和血肉混合在一起，还有人们的惊叫跟痛嚎。 若说石块砸下，还有人可能即时死去，不用经受痛苦的折磨，但等到开水下来，就没有人能够幸免了。 滚烫的开水不会让人立刻死亡，但是皮肤被开水冲浇，顿时皮开肉绽，通红一片，巨大的水泡很快就从皮肤上鼓起，太过突然，痛觉一瞬间的麻木让大家下意识去抓——随即而来的便是水泡破裂，跟超过人们想象的疼痛。 月华郡主惊呆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现在身处何处，是地狱吗？ 第559章 京城北门动乱 城墙下的人们撕心裂肺的喊声终于让后面的人反应过来，开始拼命往后撤，往后跑。 城墙上的人是魔鬼，是会杀人的！而且是不问缘由不分情况就杀人的。 月华郡主的马被突然往回跑的人群惊了，高抬前蹄差点儿把月华郡主甩出去，不得已，月华郡主只能够跳下马，爬上屋檐，看着不远处的城墙。 巡防卫的人一脸暴虐地笑着：“来啊，你们不是要出城吗？出城去哪儿？上西天？看看，我这就让你们上西天！怎么样？还想不想出城？” “你们这群贱民！蠢货！真以为巡防卫每天都得伺候着你们这帮大爷吗？告诉你们！从今儿起！从现在起！京城要翻个个儿了！” “往后，京城都要听我们巡防卫的！我们让你们生，你们就生！让你们死，你们就得死！” “还想出城？做梦吧！死都要死在城内！” 一贯是京城官府诸机构中最为势弱的巡防卫，只能够在百姓面前有存在感的巡防卫，此刻宣布他们将成为京城的天。 月华郡主站在不起眼的位置，心中了然，这便是以严阁老为首的人在宫中站稳了脚跟，急匆匆就要划分京城的地位了。 只是往日里看起来忠君爱国的臣子们，到底是如何突然变成着这样的呢？难道皇上真的病重且药石无灵了？以至于让奸臣当道，连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已经没有人敢往城门口那边去了，可是那群仿佛以嗜血为乐的巡防卫还在往下扔石头、倒开水，看着城墙下那些已经失去活动能力，唯有痛哭哀嚎的人，哈哈大笑。 魔鬼，真是魔鬼。 月华郡主听到人们匆匆跑进胡同里——毕竟害怕高处的巡防卫往大街上扔石头，只能就近匆匆躲进小胡同。 这一路上又有多少人受伤，已经统计不清楚了，大家都在逃命，便是看到有人摔倒了，也不敢去扶。 月华郡主听到躲进胡同里的人在哭：“怎么会这样？这里是京城啊！巡防卫不是保护我们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又不是贼寇！我们又不是外敌！为什么要对我们这样！” “别说你们了，头先那个要出城的年轻人，又犯了什么错？”他们这冲击城门，更是给了巡防卫下手的理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里是京城啊！” “是京城啊！” 有人不断喃喃自语，不解地问道。 若是在边境，或是在战场，这样残忍暴虐的事情手段或许大家都还能够接受，可是现在是在京城啊，大梁最为重要繁华的地方。 这样的手段应该用来对付敌人，对付他贼寇匪徒才是啊，为什么会用来对付他们？他们是无辜的百姓啊！ 一辈子安安分分地在京城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怎么就要用上这样的手段来制裁伤害呢？ 月华郡主听着百姓们的疑惑，心中更是一片荒凉。 京城完了，大梁完了。所有人都完了。 月华郡主抬头看着不远处城墙上哈哈大笑的巡防卫，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那不是巡防卫！巡防卫不会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的！严阁老是老狐狸了，他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该这个时候第一个跳出来，尤其是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若他真相做什么，那现在也应该是收买人心的时候！ 月华郡主刚醒悟过来，正想要回去通报的时候，突然就见城墙上的巡防卫跳了下来——准确来说，是因为中箭，坠楼。 果然！月华郡主心道，有人出手了。 再一看，出手的人是京城驻军！ 京城驻军将北城门上的巡防卫杀了个干净，又下来在惨不忍睹的伤残人群中搜寻伤员，还有军医医治。 继巡防卫之后，京城驻军开始喊话了：“大家莫要害怕！我们是京城驻军，会守护京城的安全！守护百姓的安全！” “宫中戒严，京城戒严，现在一概不可以出入城！” “但是！这些巡防卫借着这种时候滥杀无辜，是绝对不能忍的！我们京城驻军一定会为民除害！” 京城驻军的喊话总算是给了身处修罗场的百姓们一点安慰。 月华郡主听到胡同里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京城驻军是好的还是坏的？” “当然是好的啊！他们杀了巡防卫！杀了那些狗币东西！”有人愤愤不平地回答道。 刚才巡防卫造成的那副惨象是大家心中的痛，京城驻军杀了那些狗东西，自然是好的。 问话的人小声疑惑道：“可是这些京城驻军也杀人啊……”他们不也一样上来就杀人么，只不过杀的是大家知道的坏人而已。 月华郡主心道，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可是如今京城已经乱了，不过是看谁会演戏罢了。 后头这一批人大约是京城驻军没错了，但是前头那一批人到底是不是巡防卫，还有待考量。 北城门的暴乱消息自然是传入了宫中，宫门三日未开，事情已经兜不住了。 严阁老一听巡防卫出事了，原本还觉得是不是真的是他的人忍不住了闹事，结果后头又听说京城驻军收拾了巡防卫，严阁老的眼皮就开始跳了。 他找到冯相，咬牙问道：“冯相你这兵部什么意思？” 冯相心中亦是一头雾水，但是此刻明显外头得利的是他掌管京城驻军的兵部，只是……他真的没有安排，虽然他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严阁老，稍安勿躁，宫门没开，外头传进来的消息尚且不知真假，我们还是淡定一些，等到皇上好了再说。” 冯相这种流于表面的安抚显然不能够让严阁老满意：“等皇上好了？皇上这都多久了，醒倒是醒了，但是神志不清，连话都说不完整，要等皇上好，那得多久？”到时候岂不是京城都是他冯相的天下了？ 冯相这算盘打得好啊，严阁老也冷了脸下最后通牒：“冯相如果一定要在背后搞这种小动作，那咱们就别合作了，各自做各自的吧。” 反正就算皇上不行了，萧太后扶持了大皇子，他们也还有二三四皇子，严阁老到底在谢皇后面前还是有些脸面的，大不了到时候扶持四皇子，虽然年幼了些，但是正好辅政。 冯相见没有糊弄过严阁老，心里也有些不安，便祸水东引道：“你光是想着我的人占了便宜，但是你也该想到，或许这人的目的便是为了令我们反目，便让我们其中一人得利。” 严阁老心中一沉，冯相这说法，也不是不可能。 第560章 宁王叔你想干吗？ 冯相原本也只是想祸水东引，但是仔细想想，竟然觉得自己说的话真有道理。 两人悄悄看向宁王，宁王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殿外，不过身边的贝川川已经换成了恩荣侯小侯爷。 小侯爷是宫门封锁第二日进来的，宫门口的人原本拦住了小侯爷，但是小侯爷直接拿出了牌子，唰唰给人两个大耳刮子，守宫门的人蹭蹭跑来殿内汇报。 大家面面相觑，想想还是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这个小侯爷性子也是乖张不拘，若是真不放他进来，在宫门口大吵大闹反而会让事情更加不好收场——动又不能动他，总不能放任他在那里胡乱猜测皇上遇害啊，宫变之类的想法吧。 所以李兆便这么进了宫，进得宫来才知道里头根本没他什么事儿——变当然是变了，皇上病了，昏迷了，还说胡话，自然是件很大的事。 但是正因为皇上还没死，大家心里也是悠着的，萧太后看准了大皇子，严阁老一直在劝说谢皇后带着四皇子出来，冯相暂时还没有看出来要扶持谁，但是宫外头如今是冯相的兵部得了势。 唯一看起来没有沾惹这些事的宁王，却正是所有人最大的心病。 不光是怕宁王的积威，也怕他那身在东海的儿子啊！ 虽说东海王跟宁王关系一向不好，可是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关键时刻谁知道这两人是会反目成仇还是会冰释前嫌？ 力量太过分散，倒让大家都十分的投鼠忌器，轻易不敢动。 李兆想来想去，还是把贝川川叫起来，自己坐在了宁王身边。 只是对于这个宁王叔，李兆心里也是很紧张，一贯都很少沟通的，虽然跟他儿子儿媳算是关系还不错？但是怎么开口问宁王还是个麻烦事儿。 李兆挠了挠头，感觉十分头疼：“宁王叔……” 一直闭目养神的宁王睁开眼，目光波澜不惊地看着李兆，李兆被盯着，不自觉地缩瑟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宁王叔你在宫中有什么安排吗？” 宁王：“……” 他这会儿倒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有的人活着就是错了，他就是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做，只是为了守着皇上。 无论是守着皇上好起来，还是守着皇上离世，新皇继位，他都只想为大梁守住皇室血脉。 可是没有人信，所有人都觉得他好像有所图谋。可是分明是他们请他入宫的，只不过入宫的时间不巧，刚好皇上出事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在宫中所以顺理成章地留下来了，若是皇上出事的时候他不在宫中，要硬闯的话，恐怕宫里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太平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他在朝上为霍振熙说话，恐怕皇上也不会激怒攻心一蹶不振吧。 宁王回答李兆：“没有。” 李兆不相信：“真没有？” “真没有。”宁王语气平静。 李兆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还没有铺垫好，于是又压低三分声音道：“宁王叔，你别担心，我们是站在东海王这边的。” 宁王脸色一沉：“什么站在东海王一边，你们任何时候都该站在皇上这一边！” 李兆被说了一通，有些讪讪的：“自然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但是皇上这不是……”快没了吗。 说起来也算是皇室的悲哀，若是普通人，生病了，过世了，总还有一些真心的朋友家人在为他伤心。 但是如果是皇上生病，皇上薨逝，大家满脑子都是如何稳住情况，千万不要有什么问题。只会加倍关心自己的安全，自己的富贵。 却没人真的在乎皇上的生死，大家在乎的只是皇上生与死时，自己能否平安度日。 世事总是如此残忍。 李兆心里也觉得自己很不道德，皇上对恩荣侯府还是很不错的，他跟月华郡主都没什么功勋，不过是从父亲老恩荣侯身上继承下来的一点恩宠罢了，但是他们的日子过得是真心不错。 皇上从来没有为难过他们，还给了他们享用不尽的富贵。 但是他却想站在东海王那边，真是不忠不义。 李兆沉浸在对皇上的愧疚之中，宁王却已经沉声开口：“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霍含光跟你们在谋划什么？” “没有啊，只是我跟姐姐觉得要帮宁王叔您……”李兆喏喏开口。 宁王冷哼一声：“胡闹！”谅霍振熙也没有这个胆子这个心。 他们是臣子，即便封王，也还是大梁的臣子，就该忠心于大梁的皇室，谋反？该是天诛地灭的！ 宁王警告李兆：“你们没有自然是好，若是有这个心思，趁早灭了。被我知晓的话，亲手打断你们的腿！” 宁王开口，自然是说到做到。 李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还没做呢，就是想先问问宁王叔您的想法。”万一要做的话，他们肯定是要帮忙的嘛。 李兆被宁王吓得不敢再坐他身边，晃晃悠悠去找岑家的两个大夫了。 岑家的两个大夫也很是头疼，这皇上按道理服食丹药没多久，远远不到先帝安乐王的程度，但是为何现在就开始神志不清了？ 人虽然是醒了，可是跟疯了一般的就要吃丹药。 只是那方士早就被谢皇后下令斩杀了，现在就算是想要丹药也没有了，何况还没人敢给他吃。 皇上痛苦得跟什么似的，一会儿全身发热，一会儿全身发冷，一会儿又痛哭流涕，一会儿又狂笑疯癫，还咬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太监。 大家心里都道，皇上还是莫要清醒的好，不然真的清醒了，若是知道自己在满朝臣子面前出了这样大的丑，恐怕这些臣子都保不住命吧。 可惜了啊，皇上刚即位的时候还十分尊师重道，对朝廷上的老臣们都十分尊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凡朝上只要有反对皇上意见的，就开始过不好日子了，一定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 从前还想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这么倒霉，但是看皇上近一两年所做的事情，谁还能不明白啊——那都是皇上下的手呗。 说起这个来，大家都忍不住为东海王鸣不平。真正跟皇上从兄弟之情到反目欺压最惨的，就属东海王了。 第561章 一个打五个 东海这边，霍振熙跟陆清灵接到暗卫送来的密信，心中都叫不好。 虽然一直心中都有些不平，想要反。 但是如果皇上能够识相，不再对他们下手的话，让他们安居东海一隅也不是不可以，各自安好总比打仗要好。 从钦差出事开始，霍振熙跟陆清灵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一定会被人找到机会借题发挥的。 但是怎么都没想到皇上还没开始对付东海，自己就先出了事。 陆清灵问霍振熙：“含光，怎么办？如今是京城出事，管还是不管？” 虽然对皇上很不满意，但是皇上在京城，大梁有这么一个皇上，总归是能够震慑四方，不会四面楚歌的。 之前东海不想开战也是这个原因，一旦开战，别的地方一定会有漏洞，到时候顾此失彼，这边要是跟皇上开战了，那边大梁国境都被人端了，该如何是好？ 所以霍振熙跟陆清灵一直在抓紧时间休养生息，尽可能地将东海变得稳固一些——像上次去过的饶阳县那种地方，都走上一遭，先将东海境内的问题解决一些。 若是运气够好，能够再发现个煤矿或者铁矿什么的，那就更好了，钱用不尽不说，还能够冶炼武器。 总之，东海在尽一切努力做防御工作。 可是没想到现在是京城出了问题……十万大军还没有到东海，至少有五万都在京城周边聚集，原本以为只是短暂聚集，很快就要动身攻打东海，想必大家也没有长驻的准备。 可是现在皇上出事了，这五万大军顿时就尴尬起来了。 走吧，人家说皇上叫你来的，皇上还没有命令，你现在就走，是不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但是不走吧，皇上生病的时候，京城附近围这么多军队，是想干嘛？放谁身上不发怵啊？ 现在是还没有人给他们下指令动他们，万一真是阎王打架，要动他们，让他们帮忙攻打对方，他们打还是不不打？ 所以最好还是走，可是走的话，去哪里？回到原属地吗？那粮草呢？东海没有给银子，京城就没有银子，难道其他地方就有了吗？ 京城附近的军队为难得不行。 陆清灵也在思索：“按照容容信上所说，现在宫中封禁，四周的军队暂时也还没动静，但是这种太平应该维持不了多久，如果宫门迟迟不开，一定会有人想闯进去看看的。” 霍振熙更是眉头深皱：“宁王为什么会进宫？” 沈代容的信上说出事的那天宁王恰好进宫了，可是宁王从来只有在宫宴或者祭祀典礼之类的仪式才会进宫，平日里别说进宫了，连宁王府都不回，都是在京城附近的郊外庄子上逍遥度日。 为什么会突然进宫？ 霍振熙很不想承认，但是又不得不承认：“我猜，可能跟我们抗旨有关。”他们抗旨，钦差又死在了东海境内。 所以皇上找宁王过去问话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说……是我们拖累了宁王？”陆清灵提到宁王，心里的感觉也有些怪怪的。 她承接了一部分原身的记忆，自然是记得自己的爹娘，元恒帝和元后的。若说元恒帝跟元后的死因，那跟宁王就脱不开关系了。 可以说，宁王就是陆清灵的杀父仇人。之前她也担心过，宁王毕竟是霍振熙的亲爹，若是她这里跟宁王关系不好，霍振熙在中间怎么周旋？ 结果后来发现，霍振熙跟他爹的关系还不如她呢。 但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东海这边刚摆明态度，那头皇上就找到了宁王，真要厚着脸皮睁眼说瞎话，说宁王不是因为他们进宫的，那他们也做不到。 “那怎么办？要不要去救？”陆清灵道。心里默默地跟元恒帝和元后道歉。 霍振熙摇头：“不用。” 宁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被人欺负的人。都道霍振熙的西北霍家军厉害，但是可别忘了，霍家军最开始是宁王所创的。 宁王有多厉害？只是如今的人都忘了罢了。但是他的厉害是毋庸置疑的。 “我们现在要担心的是京城宫变会不会波及到大梁全境。”若是那些外族人知晓京城出了事，趁机攻打的话，那可就真的是大大的糟了。 陆清灵点头道：“那看来封锁宫门倒也有一些道理。” 就好像他们现在这样，因为不知道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虽然猜测应该是皇上出了事，但是到底皇上如何了，还是不知道。因而也十分谨慎，不敢贸然决定。 那外族人应该也一样，还摸不清京城的情况，不敢轻举妄动。 “宫中僵持不了多久的，一定会出事。”陆清灵道。 霍振熙看着陆清灵，目光沉沉，唇角微动。 陆清灵心中警觉，立刻抬手按上霍振熙的嘴唇：“你别说你现在要去京城啊！” 霍振熙没说话，可是目光神色却未变，陆清灵的手心按着霍振熙的嘴唇，他的嘴唇未动，可是她分明已经听懂了他说的话。 “不行，我不同意。”陆清灵烦躁地放下手来。 霍振熙是疯了吗？这个时候要回去京城？ 皇上是不是真的出事了，如果真出事，局势的确会乱，但是他不是说了以后不再管这些事，只保护好东海的百姓吗？ 陆清灵转身要走，霍振熙伸手拉住她，把她带进自己怀里，声音有些干哑：“昭昭，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我不能不去。” 沈代容心中已经将京城的局势跟情况细细描述了一遍，那五万大军还在京城，对他霍振熙来说是危险，但是对于京城、对于大梁来说难道就不危险了吗？ 陆清灵很生气：“你是不是疯了？你都说那里有五万大军了，有什么事人家解决不了的？” 如果那五万大军是效忠于皇上的，那无论出什么事，只要是对皇上不利的，这五万大军就尽够去处理的了。 如果那五万大军是另有图谋的，霍振熙现在过去又能做什么？难道真的以一己之力去跟五万大军争斗吗？ 就算带上东海这区区一万兵力又如何？一个打五个？疯了吗？ 第562章 非去不可 陆清灵说不上来自己到底为什么生气，她知道霍振熙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也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决定。 但是她忍不住生气，如果是她自己，遇到这样非去不可的事情，她也一定会去，因为那是她的责任。 但是去的人是霍振熙，陆清灵就觉得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气愤。 “含光，能不能不去？你看京城有那么多人，汪敏才，章远行，还有驻兵，总会有人出面的。”陆清灵的声音带上了些哀求。 她好不容易才在东海过上安心日子，真的不想这么快就破灭。 霍振熙要去，九死一生，她心中不安，自然是想要跟着去。但是她又不可能把两个孩子一起带入到那样危险的境地中。 一家人，竟是相聚不到半年，又要分开。 霍振熙心中亦是不忍，但是他得跟陆清灵讲清楚：“昭昭，这一次并不是皇上一个人的事，若只是皇上对我们，我们可以退，可以忍，也可以战。” “但这一次，是皇宫出事，是京城出事，势必不会简单。皇上站出来，要杀谁那都是可以控制的，但是如果皇上倒了，大梁就岌岌可危。”霍振熙一点一点给陆清灵解释。 陆清灵心中明知道霍振熙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可就感情上就是不能接受。 “但是这个皇帝有什么用？凭什么我们受他欺压，还要帮他保住这个国家？含光，我们有那么大的能力吗？护住东海一隅的百姓已是不易，何必非要把那么多责任抗在身上？”陆清灵不免去想。 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可是说这句话的人真的考虑过能力大的人的想法吗？ 难道就因为他们能，就该他们做的吗？ 霍振熙轻轻摇头：“昭昭，你知道我不可以的。”他护卫西北边境俺么多年，便是在护卫大梁。 如今大梁危在旦夕，要让他安居一隅假装不知，他做不到。 陆清灵眼中蓄满了泪水：“含光，你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如果你要打仗我都不拦你，你要出海我也不拦，甚至你要去西北我也不拦着你。” “因为这些地方，你的敌人只有一个，你的伙伴都是伙伴，我会放心，会辅佐你。” “可是京城不一样，京城的驻军那么多，势力纷杂，若是去了，我不敢想你还会不会回来。” 陆清灵不想哭，可是眼泪却忍不住掉。 就当她自私吧，就当他们能力只有这么大，只能够护住东海的百姓吧，不要去管整个大梁了好不好？他们管不了。 “昭昭，别哭，我做这个决定本就艰难，我不希望我在京城，可是还要担心你难过。”霍振熙心中亦是不忍。 “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是一体的，但凡有可能，我一定不会拿自己冒险。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活着，会活着回来见你，可好？” “你怎么保证？你凭什么保证？你信不信，都不用见到皇上的面，光是那些虎视眈眈的官员就会想要将你吞吃干净！去年霍家军的解散，难道真是皇上一个人的决定吗？粮草运不到西北，是因为各个环节都有问题！” 枪打出头鸟，刀没落到人身上的时候，人们总会觉得那个站在最前面的人不过是虚张声势挡着光罢了。 “昭昭，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的。”霍振熙保证。 “含光，我就一句话，我不想让你去。你现在拿什么跟我保证？”陆清灵真的有些生气了，朝中那些老东西一定不会安好心，就把大梁让给他们又如何？ 为什么一定要霍振熙去守卫大梁？ “东海这里也有人需要你保护啊，含光，你看看海外那些虎视眈眈的邻国，只要你带兵离开，他们就一定会过来的，到时候东海的百姓你又如何面对？” “还有我们，我是你妻子，你还有两个孩子，还有你的师傅，都在东海。如果你不在东海保护我们，以至于东海被人攻打，我们被抓，甚至被处死的话，你心里真的会过得去吗？” 陆清灵知道自己在胡搅蛮缠，可是她就是想抓住一切东西来让霍振熙留下来。 京城是吃人的洞穴，入不得。 霍振熙去抱陆清灵，却被陆清灵缠上来，陆清灵将自己整个人都附在霍振熙身上，主动凑上嘴唇，去寻找霍振熙的嘴唇。 从他的额头亲吻到眉毛，亲吻到眼睛，亲吻到鼻梁、脸颊、耳朵、嘴唇…… “含光，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这是你答应我的，你不可以反悔……”陆清灵的嘴唇在霍振熙身上游走，一边亲吻他，一边呢喃出声。 霍振熙心中闷痛不已，解不开陆清灵的绕指柔，只能够去回应她。 她是这样的美好，这样让人不舍，若是有一丝机会，他必定不会想要离开。 可是他没有。 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京城出事，四境绝不会太平，他一定要去京城。 霍振熙闭上眼睛，手掌按在陆清灵背后，将她紧紧按入自己怀中，仿佛要生生挤进他的体内一样。 陆清灵感受到霍振熙的不舍，更加疯狂地亲吻他，手上也不停歇，撕开霍振熙的衣服…… 霍振熙目光明明灭灭，心中叹气，抱着陆清灵往屋里走。 这一夜有多疯狂只有两个人知道，陆清灵昏过去又醒过来，不知道多少次的天堂和地狱交织。 “含光，不要离开我……”陆清灵体力不支，昏沉沉睡过去，双手依然紧紧抱住霍振熙，肌肤相贴，不肯放手。 霍振熙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陆清灵，含住她的耳垂，仿佛是在她耳边承诺一般。 …… 陆清灵浑身酸痛地醒来，花了一小会儿才想明白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又做了什么。 身边的床铺是空的。 陆清灵探手摸了摸，冰凉的。 几乎是瞬间，陆清灵从床上弹起来，草草裹了件衣裳便奔出门，正好看到薛四娘往里走。 陆清灵一把上前抓住薛四娘的手，问她：“王爷呢？王爷是不是去军营了？他每日早上都要跟少鹏一起练兵的，对不对？” 薛四娘的眼眶是红的，陆清灵近前才看到，心中顿时一沉。 “王妃，王爷跟少鹏已于寅时带兵离开……” 第563章 临行前的嘱托 寅时？现在是辰时，不过才两个时辰，她有大红马，现在出发还可以追上的！ 陆清灵近乎癫狂地返回屋中，找出骑马装就要往外走，薛四娘哭着抱住陆清灵的腿：“王妃，王妃，您冷静下，就算你追出去也没用的……” 她又何尝想让吕少鹏去京城，她一样也是咬碎了牙齿活血吞才能够忍住不去找吕少鹏的。 此刻见陆清灵这样，心中更是感同身受。 “王妃，我不能让你去，你去了若是出了事，王爷只会更担心。”薛四娘强忍自己的难过，劝说陆清灵。 陆清灵终究是力气耗尽，颓然跌坐在地上。 “他担心我？我就不担心他吗？同样的痛苦，为什么只让我来尝？” 陆清灵心中不服，她跟霍振熙一样，如果一定要冒险，都希望冒险的那个人是自己，希望对方可以好好活着。 但是凭什么霍振熙就一意孤行把冒险的机会拿走，徒留下她在这里担心？ 往后的日日夜夜，她真的能有一刻可以安睡吗？ 薛四娘抱着陆清灵大哭，小七从外面进来，一反常态地安静，站在一边看着她们两个。 等到陆清灵终于不哭了，小七才走过来把自己挤进陆清灵的怀中，陆清灵这才想起来问：“小七，你哥哥呢？” 霍振熙不会把嘉嘉也带去了吧？要真是那样，路清灵说什么都要追过去！ 好在霍振熙还没有糊涂到这个份上，明知道动两个孩子会让陆清灵失去理智，他还是不敢的。 小七道：“娘亲别担心，是爹爹带队走的，哥哥还在军营里，爹爹把军营交给哥哥跟娘亲了。” 小七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兵符：“昨夜爹爹找来我跟哥哥，仔细交代了事情，让我们好好照顾娘亲。” 昨夜，霍振熙与陆清灵抵死缠绵，陆清灵昏昏睡去，霍振熙便悄悄起身，找来两个孩子。 霍振熙跟他们两人叮嘱了很多，最后千万叮嘱小七：“小七你要懂事，你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担心惹祸。平日里我们能够护着你，但是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想来你娘明日醒来必定会情绪失控，小七你便更要稳住。” 小七点点头：“爹爹放心吧，我会的。” 从前是爱玩，也有资本玩，但是从此刻起，她享受过的资本，应该成为她的责任。 嘱咐小七多关注陆清灵的状况：“你娘肯定会对爹爹很失望，可能会吃不好睡不好，小七你明日开始陪娘亲睡觉，盯着她入睡，即便睡不着也别让她起来干活，让她躺着好好休息。” “若是不吃饭了，你跟嘉嘉便称自己要吃，你娘总会做的，你们再想办法让她吃上一些。” “王府的事情有谢管家跟四娘五娘晴霜晴雪他们，便是她不愿意管，也可以不管，只一个，不能让她冒险。” 霍振熙说到这里，又解释道：“当然，你娘比你们想象的要厉害很多，许多事情可以听她的，但是如果她要来找我，或者要以身犯险，你们该是知道的，决不允许。” 小七跟嘉嘉齐齐点头，表情郑重：“我们知晓了，爹爹。” 霍振熙有些尴尬地看着嘉嘉，从前没有陆清灵的时候，他们父子关系一向不好。 后来有了陆清灵跟小七从中周旋，倒是缓和了一些，只是两人也不太适应现在的温情时刻。 霍振熙千万句话在心中，对着这个半大的少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良久，霍振熙抬手按在嘉嘉肩膀上，此刻他是半蹲的姿势，目光与嘉嘉平行对视，格外郑重。 “霍梓嘉，你是霍家人，还是宁王世子，无论从前你祖父做了什么，他在战场上的时候也是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的，他治军严谨，他的军队是为守护大梁百姓而生。” 嘉嘉跟小七这还是第一次听霍振熙主动说起宁王，不由得屏气凝神，对这个接触不多的祖父颇为好奇。 之前在京中虽然也有过短暂接触，宁王对孩子们还好，但是嘉嘉跟小七不是一般的孩子，都知晓宁王便是当年逼宫害死元恒帝和元后的人。 自从知道自家娘亲就是元恒帝后人时，嘉嘉跟小七便不知该如何面对宁王，自此也从来没有提到过宁王，更加不敢在娘亲面前提起。 眼下听到宁王的名字从爹爹口中说出，感觉十分奇异。 “你只要记住，霍家军无论何时都是保卫大梁百姓的。霍家军成于你祖父手中，交给我的时候三万人，我将他们扩充成二十万人，又一夕之间解散。” “如今你的少年军有三千人，加上外面的民兵都听你跟你娘亲调动，我相信你有本事让霍家军在你这一代重新树立，重新成为大梁铁骨铮铮的守护神！” 霍振熙声音低沉，但是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落地有声。 嘉嘉面容沉静：“爹你放心，从我入军营的那刻起我便一直以霍家军为荣。” “爹，霍家军没有解散，只是暂且家去休养生息，军报邸报我都看了，二十万人，除去反必归家之人，余下有十余万人都愿意重返霍家军。” “爹爹你且去，相信一路上都会又霍家军的支持！” “至于东海，你交给我，我必定守住东海，保护好娘亲跟小七。” 嘉嘉脸上的神情坚毅，看上去竟然有了一丝丝霍振熙在战场上的样子。 霍振熙难得笑了，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必说了，这个儿子，长得很好。 他可以放心去了。 嘉嘉跟小七一直将霍振熙跟军队送到城外，看着他们消失在地平线尽头才返回。 嘉嘉马不停蹄地去了军营，因为军队走得匆忙，许多东西跟事务都需要重新调度。 从此刻起，他就是东海霍家军的领军，要带着他的少年军团跟民兵护佑东海！ 陆清灵静静地听着小七讲述这一切，心中明白，嘉嘉跟霍振熙一样，他们都是天生就会战斗的人，看得比她远，也更擅长打仗。 这是他们的责任，也是他们骨子里不可磨灭的骨气跟血性。 她问自己，如果在如今京城动乱的情况下，她真的强行要求霍振熙留在东海，安居一隅，对外不闻不问，霍振熙会开心吗？ 当然不会…… 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活着，还有责任。 第564章 平安达 陆清灵听完小七说的，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牵着小七，问薛四娘：“今日早饭可好了？” 薛四娘连忙道：“好了的，府里一切如常。”甚至比从前更加正常。 因为对现在的东海来说，正常就是最好的。 小七抬头看陆清灵的神色，她知道娘亲虽然道理都明白，但是心中始终会怨恨爹爹的不告而别。 但是娘亲也一样知道，沉浸在无谓的低落情绪中没有半点用处，她会振作起来，好好生活。 至于她心里的伤，就交给时间吧。 陆清灵用过饭，便跟往常一样，让人送小七去学堂，小七也没有拒绝。 霍振熙走后，陆清灵除了最开始在薛四娘跟小七面前失过态之外，好像已经全部恢复过来了，甚至比之前更加积极亢奋。 饶阳县的煤矿出采了，后头又在别的郡县发现了铁矿，陆清灵亲自招收了不少铁匠，她亲自画图纸，造出了一批工具，有更好用的剪刀、锄头、铁锹，农耕的效率大大提升。 义庆县如今在孟三郎那些兄弟帮助下十分火热地在编织渔网，这些渔网便运到东海各地，将近海海面都围起来。 因为这些事情的带动，东海好像更加繁华昌盛了，西市日日都要摆满几条弄的。 除了偶尔听到有些来往的行商说起别处的形势不大好之外，东海的百姓几乎没有任何感觉。 外面真的要打仗了吗？为什么他们在东海一直都觉得很太平呢？ 其实是不太平的，陆清灵跟薛四娘她们日日都在商讨对策，霍振熙已经离开东海有十来天了，陆清灵收到了一封报平安的信，只是她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寄信之后的三日上。 她只能知道三日期的霍振熙是平安的，但是三日后，她收信时的霍振熙是不是平安的？谁也不知道。 不知是否因为霍振熙那边形势很不好，所有信都是只有一句话：“已达某地，安，勿念。” 然后便是日期时辰。 霍振熙知晓陆清灵会担心，几乎是每日卯时、午时、酉时都会寄出一封信，让专人送到东西。 唯独在这件事上，霍振熙是不计成本的。 从离开东海的第一天，到军队经过的每一处地方，陆清灵每天都能够收到霍振熙的三封信，从来没有延误。 陆清灵心中原本是有气的，可是被霍振熙这么闹，真是闹的没脾气了。 因为每日都有人往来，而且还是至少两三人，陆清灵便也没客气，还用这些人，依托孟三郎跟穆三娘的车马行，做起了“平安达”的生意。 何为平安达？便是家人为报平安，互相写的信。 只收信件，但是每日都可以送，短的路程一日一个来回，长的两三日。等霍振熙他们去了京城，便是单程三日，来回六日。 送信的大多都是暗卫或是亲兵，看着身上越来越多的信件，着实有些无语。 好在孟三郎跟穆三娘还是会控制下，尽量收军营里的信件，这样亲兵跟暗卫只要送到军营就可以了，后面军营里的人可以自行分发。 如果不是军营里的人，便要送往各个商会，也是够呛。 好在苏老先生在商会里头都算有名，况且如今局势混乱，报平安是大家都想要做的事，所以陆清灵的这个“平安达”倒是引起了不少人关注，大家都心怀感激地用着这个平安达，每隔几日就跟远在他乡的亲人报平安。 不光是东海到京城这条路上的 ，还有很多其他地方的也都纷纷写信，联名请陆清灵开设他们那边的平安达，他们也想跟京城、东海通信。 陆清灵也没想到自己原本不过是为了气气霍振熙所以估计折腾出来这么个玩意儿，结果如今反倒成了最有名的行当。 她那些冻疮膏啊肥皂之类的，用的人自然都是喜欢的，但是不用的人可就说不上多喜欢了。 但是这个平安达，只要是人都会需要。 大家都道，说是东海出了个特别厉害的王妃，创立了平安达。 陆清灵也没想到在有驿站跟商会车马行的情况下，她竟然还开创了一个快递行业……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而京城郊外，吕少鹏手中紧紧捏着薛四娘给他的信，端的是笑得合不拢嘴，但是语气依然严肃：“王爷，外头的亲兵都累趴了，都说王妃办的这个什么平安达，就是折腾他们用的。” 吕少鹏本意当然是说陆清灵不好，都什么时候了，这些能够以一当十的是亲兵暗卫就用来传传信件？ 虽然他们有特殊的赶路技巧，但是用在这种事情上好像不是太好吧？ 霍振熙应该管管陆清灵的。吕少鹏心里这么想着，虽然他也有些舍不得薛四娘的信，可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 不过更惨的当然是王爷，他好歹还隔三差五收到薛四娘的信，虽然薛四娘在信上也说她最近跟着王妃忙疯了，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了，草草几句话就打发了他。 但是相比之下还是王爷更惨，毕竟，王妃连一个字都没写给他呢。 所以还是得这些认识王妃、能够见到王妃的亲兵跟暗卫送信才行。 别人送信的话，连陆清灵的面都见不到，这些亲兵暗卫好歹能够进府，看看陆清灵。 这样至少让王爷在收不到王妃的任何信件时，还能够有个消息，比如—— “王爷，今日收信时王妃正拿着一套新出的铁器在试验。” “王爷，这封信到的时候王妃在谈事情，好似连饭都没吃。” “王爷，上次的话已经带给小七郡主了，小七郡主说会好好叮嘱王爷吃饭的。” 吕少鹏见不得霍振熙被陆清灵这样无视，也见不得陆清灵这样耗费人力物力，因而屡屡投诉。 可是霍振熙只会笑笑说：“不愧是我的王妃，真厉害，别人这时候早该吓到了，只有我家王妃敢一马当先，就连送信也能够好好利用起来。” 一面夸赞陆清灵：有个会赚钱的夫人，真棒！一面立刻又开始提笔写信。 吕少鹏：“……” 王爷你知道吗？你这样的，叫老婆奴。 第565章 宫门重开 宫门在第三日日落的时候到底还是开了。 再不开，恐怕连巡防卫跟羽林军都兜不住了，尤其是巡防卫跟京城驻军的矛盾，让宫里那些老头子都知道，光是守着皇上是没用的，如果外头出了事，局势变了。 便是等到皇上醒来又或是皇上咽气皇子继位了，他们也不一定就能够守住自己的地盘。 因而这一日上不用谁劝说，几个老臣商量了，宫门便开了。 冯相跟严阁老依然死守皇上，但至少他们的党羽能够回去部署一下，将宫中的消息传递出去早做准备。 李兆磨磨蹭蹭过来问宁王：“宁王叔，你不出去啊？” 宁王冷冷道：“我京中的宅子空无一人，也没有党羽兵力，回去做什么？” 李兆心里道，还真是，不过这样来看宁王叔还真是问心无愧？ 他进宫就没见宁王叔跟谁说过什么话，连萧太后带着大皇子过来问安，宁王也是爱答不理的模样。 李兆心潮澎湃，心道：做王爷就该做宁王叔这样的，忠心耿耿，又不惧权势，连太后娘娘的面子都可以不给，着实厉害！ 不过李兆觉得自己是不敢的，知道宁王没事，甚至还有余力震慑宫中其他人时，李兆就放心了。 宫门一开，立刻大摇大摆地出宫了，去找月华郡主跟青柳。 月华郡主目睹了北城门的惨案，回来之后一直在出冷汗，心神不宁，见李兆回来，连忙问道：“皇上可还好？宁王可还好？” 李兆道：“皇上吃了跟安乐帝一样的丹药，晕了两日，没什么大碍，只不过现在醒是醒了，但是常说胡话，脑子有些不清楚，一时又抽搐发热。” “宁王叔没事，守着皇上呢。”准确来说，是一堆人在皇上面前互相守着彼此、防范彼此。 生怕对方利用神志不清的皇上做什么事，也怕自己在皇上面前表达的忠心跟关心不够。 更怕的是，如果皇上薨了，这时候就是定立太子的时候，扶持哪位皇子需要慎重考虑，更加不能够让对方成功了，不然，从龙之功历来都是免罪金牌，有了这个，后半辈子才可以说是高枕无忧。 月华郡主听完李兆说宫中的事，心砰砰跳，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至少一时半会儿京城应该不会再出现北城门那样的事了。” 直到此刻他们才知道皇上的存到到底是件什么样了不起的事。 京城的百姓经过了这三日的动乱，好不容易见到城门开了，心道这一次应该是平安度过了，不会再有问题了，没看到那些大臣们都好端端的回家了吗？ 还有巡防卫的事情也“查明”了——那些根本不是巡防卫，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窝贼寇，偷了巡防卫的衣服，假装是巡防卫，故意闹事。 这件事的解释其实是有些说不通的——如果巡防卫的衣服都可以随便被人盗取，然后又随便被人抢占城墙，这问题比巡防卫内乱更加大。 巡防卫内乱，至少知道大家争的是权势，总会有一个人站出来给大家说法的，并且要求大家都遵守巡防卫的规矩。 但是如果是外人假冒巡防卫，这些人可能根本不会听巡防卫的规矩，他们杀起人来，是毫无惧意的。 不过百姓们都选择性地忽略了这其中的不合理，或许是因为他们内心不愿意去面对那样惨烈的景象，因而选择了让自己更容易接受的一种。 对他们来说，巡防卫是不会做坏事的，那做坏事的便不会是巡防卫。 只有内行人才知道这个解释透露的问题更大。 这人往往都是身家背景有些实力的，原本因为巡防卫的事情就在怀疑了，等到宫里的人出来，消息开始满天飞，尤其是四品以上官员，能够亲自去查看皇上状态的大臣们的话，更加让人笃定。 这些人将自己知道的消息传递给内外几代的亲戚，开始纷纷准备逃离京城。 这个时候京城就是动荡的漩涡，实在是不好待，去哪里？去江南，去东海。 行动快的人已经开始出城了，留下没有途径知晓消息的百姓盲目乐观。 在他们看来，之前封锁宫门是因为皇上突然病了、伤了，凶手在宫中，所以封锁宫门彻查一下，很快就会没事的，毕竟大臣们都已经出来了。 之前谈之变色的城门也恢复了进出，只不过，出的人比进的人多多了。好在宫门开了，城门也放松了些，只要有合法的理由，守城的士兵们都会放行。 百姓们觉得，日子总该会越过越好的。皇上会好起来的，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起来的。 可是等到再过几日，宫门虽然开了，但是皇上再也没有上过朝的消息透露出来，大家还是有些烦躁。 霍振熙就是在这个时候到进城的，他将军队安排驻扎在城外，绕过整个京城，另一端便是那五万驻军，据说要攻打东海，攻打霍振熙的驻军。 吕少鹏不放心霍振熙进京：“将军，虽然皇上现在病着，但是朝中看你不顺眼的人多得是，你这样贸然去也讨不了好的。” 霍振熙道：“我不是为了讨好过去的，他们看我不顺眼亦不是因为我进不进城。我进去是想问宁王一些事情。” 宁王依然在宫中，虽然贝川川安排了两个小太监伺候宁王，但是宁王也鲜少离开座位，除了吃饭如厕之外，连睡觉都是在旁边的矮榻上的。 贝川川心里叹道，恐怕这满朝的大臣，真心希望皇上能够平安无事醒过来的，便只有一个宁王了吧。 可是此刻宁王分明是最受排挤的那位。 萧太后经过多日被宁王冷漠对待的经历，终于明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只是她想不明白，宁王口中对安乐帝并没有多崇敬，对她也是丝毫兴趣都没有，那他到底为什么要支持安乐帝造反？ 难道仅仅是因为见不得元恒帝跟元后好？ 萧太后心中生疑，找了几个当年没有处死的老太监老宫女，打听宁王跟元恒帝夫妇的事情。 不打听不要紧，这一打听还真问出了个大消息。 第566章 皇上醒了 原来宁王最初竟然是元恒帝夫妇先认识的！ 萧太后心中震惊，她一直以为宁王是先认识的安乐帝，所以才会支持安乐帝谋反。 当年元恒帝与安乐帝不过是乡间的一对兄弟，因为吃不上饭，都去从军了，后来因为回乡，元恒帝娶了元后，不知如何就发了家，这才跟安乐王娶了萧太后。 至于宁王，最初是元恒帝身边的一个亲随，因为武功高强，谋略高深，勇猛果敢，所以被提升了，但是后来宁王是主动辞去的是元恒帝亲随的官职，去安乐王的封地找到了安乐王，后来才谋反的。 萧太后从宫中旧人口中问出了这些事，心中大为震惊，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不该相信宁王了。 好在此时恰巧传出消息，说皇上醒了，萧太后更是慌乱，急急忙忙就去看望皇上了。 此刻，皇上坐在明黄色锻被的床上，面容阴翳。 他自然是已经记起了这几日发生的事——谢皇后斩了他的方士，害他没有丹药可吃，又在朝上被宁王一激，血气翻涌，竟然是犯了痴狂之症。 其实他开始吃那些丹药的时候心里就有准备，毕竟也是亲眼看着他父皇安乐帝吃了丹药死的。 可是他不吃不行啊，他日日夜夜都睡不着，想着霍振熙跟陆清灵就在东海那边逍遥自在，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心的。 皇上冷冷地看着宁王，说道：“宁王叔还在啊？我以为宁王叔又出去造反了。” 宁王站起身来，鞠躬行礼：“皇上醒了就好。”对皇上的挑衅跟讽充耳不闻。 贝川川跟太医们围在龙床前，忙活着给皇上喂药，还有整理容颜，昏睡了几日又时不时犯症候的皇上，此刻头发散乱，双眼通红，身上全都是狂乱之时流出的口水涎液，甚至还有无法控制的大小便…… 贝川川亦是红着眼拉住皇上，轻声劝道：“皇上，先更衣吧，洗漱更衣后再说。” 皇上吃吃笑道：“更什么衣？洗漱什么？在座的有哪一位没有看过我的丑态吗？何必粉饰？” 贝川川叹口气，捧着衣裳站到一边。 皇上指着满殿大气都不敢出的大臣们，冷笑道：“没想到吧？朕昏迷之时你们说的话朕全都记得！” “你们几个！不是要扶持二皇子吗？去啊！去找二皇子啊！你们斩了朕，让二皇子在做皇上不就行了？” “还有你们几个，想让谢氏学元后管理国家？知不知道谢氏是什么样的人？她除了会一副死人样子什么话都不说之外，还会什么？” 皇上仰天大笑：“我原以为我已经够努力了，可是没想到你们竟然一个个都这样对我，我还没死，我不过是吃了药晕了过去，你们就一个个赶着要换皇帝了，你们可真是我的忠臣啊！” 朝臣们都伏地大呼：“皇上息怒，微臣万万不敢。” “不敢？你们真的不敢吗？你们都已经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皇上一时勃然大怒，一时又颓然落泪，折腾了半夜，把所有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直到半夜，太医又施针让皇上睡下了，大家这才纷纷出宫。 冯相跟严阁老此刻也已经从合作状态变成了对立状态，互相都不肯再说话，只是也不肯走。 倒是宁王，无事一身轻，大步离开了皇宫，回了宁王府。 回去之后听沈代容说龙韵见了那疯嬷嬷，还曾逃出府去，说是去过岑家，虽然在恩荣侯府中被抓住了，但是也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接触过其他人。 宁王淡漠道：“关起来，别让她再去就是。” 至于当年的事情，谁知道真假？一个疯婆子的话，再传上一传，又有多少可信度？ 沈代容见宁王心绪不宁，便说道：“王爷，我已给熙哥哥送信，想来熙哥哥不日就会来京城了。” 宁王闭上眼睛：“他来不来都是他的事，不用报给我。” 沈代容咬唇，其实她没说出口的是，霍振熙不光来了，甚至只要再一两日就会到京城了。 宁王跟熙哥哥这么多年都没有打开心结，这一次，恐怕又是她一个人从中周旋，两边都不领情罢了。 沈代容不高兴，便去找景木：“你说，王妃的死也不能够全怪王爷，熙哥哥为何一直都不肯跟王爷说话？” 景木不怎么习惯在背后说主子，但是沈代容问了，他也不愿意骗沈代容：“宁王从前的确是英雄人物，便是我们，也对他支持安乐帝谋反有些不明白。我们常在王爷身边行走，所以知道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但是那些没有见过王爷的人，自然是不明白的。” “至于东海王，年幼之时便因为王妃的事情跟宁王多有嫌隙，后来又去了军营，还不如我们两个跟着宁王的时候多，自然也是一贯的不理解宁王。”景木说道。 沈代容又问道：“那王妃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看王爷经常拿出王妃的东西看，虽然没在人前看过，但是我小时候不小心撞见过几次，应该是王妃的东西没错。” 女人用的东西，又有王妃制式的尊贵，她还是能够认出来的。 “我也不很知道，不过应该跟元后有关，王妃从前是元后身边的贴身婢女，后来元后做主给宁王和王妃成亲的。” 景木心中亦是不明，他听上一代的暗卫说过，当年宁王跟王妃成亲之后也有过一阵子好时光，王妃性子温柔和善，便是凶神恶煞的宁王也避不开王妃的绕指柔，那段时间是宁王笑得最多的时候。 后来生了霍振熙，一家三口更是开心温暖，只不过不知为何，几年之后，元后生下昭华大长公主，宁王跟王妃就开始常常吵架。 再后来，宁王离开王府，去了安乐王封地，而王妃就是在这个时候死的。 景木说：“所以东海王一直觉得宁王妃的死跟宁王离开京城有关。而根据前代暗卫的说法，宁王妃又是元后身边的人，去伺候了元后生产昭华公主之后，才有了后面那么多事的。” 第567章 皇后选中的人 沈代容跟景木正在这边胡乱猜测宁王妃的死因时，亦是夜深人静之时，京城各家各户都迎回了在宫中多日未归的家人们，互相传递着消息。 而在皇宫之中，终于没有了白日这些人的打扰，皇上也渐渐冷静下来，只是这一次的冷静也格外艰难。 因为他在朝臣，甚至今夜过后，他在整个大梁的百姓眼中，也都是个笑话了。 皇上赫赫地笑起来，笑声渗人。 他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有贝川川还敢留下。 “贝川川，你不怕我吗？”皇上质问贝川川。 贝川川低头去挑灯花：“我跟着皇上这么多年了，对皇上只有敬重。”怕？贝川川连死都不怕，为什么要怕皇上。 皇上还是个小孩子。 皇上道：“贝川川，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贝川川摇头：“老奴不知。” “我最想杀了谢氏。”皇上冷笑道。 他自己是庶子，从小受尽苦楚，所以自从登上皇位就只有一个想法，要对谢皇后好，要跟谢皇后生下他们的嫡子，半点儿都不要给那些庶子希望。 只有这样，庶子才会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才会对嫡子敬畏。 不像他，从小就觉得，好像什么人都可以做皇帝，不必非是那个人，也可以是他。同样的，当上皇帝之后恐惧也一直在他心头——因为，不必非是那个人，可以是他，那一样也可以不必非是他，而是别人。 他是真心想要立起嫡庶界限的，虽然因为要力量扶持，所以不得不以纳了好多嫔妃，也是生下了孩子。 但是在他心中，从来没有这些儿子的身影，他哪怕喜欢女儿，宠玲珑公主，都不会给这些儿子们一个好脸色。 因为他想要自己的嫡子，想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嫡子，想要让他没有过的最好的生活，都给他的儿子。 所以从头到尾，他都只喜欢谢皇后一个，想要跟谢皇后生下嫡子。 可是偏生，就是谢皇后毁了他。 他因为那些萦绕在心头不可说的想法而痛苦，不得已求助了方士，吃那些丹药。 他当然知道那些丹药是有毒的，可是那又怎么样？ 至少吃下去之后他就会好受上几日，若是不吃，那些痛苦就要日日夜夜都折磨他。 可是谢皇后呢？ 谢皇后在知道他吃丹药之后，十分果断地就把那方士斩杀了，他没有了丹药，这才在朝堂上除了事情。 说到底，都是谢皇后的错。 皇上咬牙切齿：“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贝川川叹气道：“皇上三思。” “不必让他三思了！他不是想杀我吗？如今我就在他面前了，要杀就来吧。”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很快，皇上跟贝川川便看到殿门被推开，谢皇后独自一人进来了。 谢皇后也瘦得厉害，整张脸上都不见什么肉。 皇上看着谢皇后，倏忽落泪：“为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肯给我机会？” 谢皇后看着皇上，心中如何疼痛自是不说，口中却道：“我当真没有给过你机会吗？可是你分不清家事国事，分不清轻重缓急，你要在这个时候致大梁百姓于不顾，我便不能坐视不理。” “呵呵呵，朕在你眼里从来都是如此吧。”皇上亦是冷笑道：“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朕，从来都觉得朕不是个好皇帝，是不是？” 谢皇后心中一片冰冷，道：“我若跟你说，我从前也是爱你敬你的，你会信吗？” 皇上哑然：“……真的？” 谢皇后落下泪来，往日那些少年夫妻的情分，也并不是假，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开始走到今天这样的呢？ 谢皇后道：“如今说那些已经没有用了，你不是要杀我吗？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来杀吧。” 皇上狐疑地看着谢皇后：“你是不是疯了？” 谢皇后认真道：“不，我没有疯，我现在告诉你，霍振熙的大军已经快到京城了，我猜想他见你如今醒来，应该就不会再动手了。” 谢皇后忽而笑了：“可是我不愿意，我希望他，动手，我希望他来做大梁的皇帝。” 霍振熙做大梁的皇帝，自然是比如今的皇上要好，谢氏从来不在乎是什么朝代，又是谁做皇帝，他们只要天下安定，谢氏守护着的传承能够延续下去。一个没有能力没有容人之心的人做了皇帝，便是最大的错误，最最阻碍传承的。 若是换了霍振熙做大梁的皇帝，无论霍振熙为人如何，他总不会让大梁处于水深火热的状态，总能够让大梁这片土地平静安稳。 皇上勃然大怒：“朕就知道，你一直都想要换掉朕，想要霍振熙上位对不对？你是不是跟霍振熙有奸情？” 谢皇后听着，心中只有冷笑，是啊，她一直不喜欢皇上，才会跟皇上这么多年夫妻，又为他生下四皇子。 她已经不想去辩驳了，对于一个一心胡搅蛮缠的人，这天下有什么罪名是他不可以强加的呢？ 谢皇后一步一步走近，皇上跟贝川川才看到谢皇后手中拿着一把匕首。 这些皇上才是真的慌了：“皇后，皇后你冷静！” 自从皇上醒来之后，他就发现身边的暗卫已经不见了，所以才更加不肯让人留在殿内，只敢让贝川川留下。 这件事他没跟任何人说过。 所以这时候谢皇后拿着匕首来，皇上已然是惊骇不已，惊慌失措。 可是谢皇后却走得很稳，她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个办法。 她知道她没有办法对皇上动手，可是这个皇上她没有辅佐好，让谢氏族人对她失望了。 所以她现在要亲手修正这个错误。 她想让一个做得了皇上的人来做皇上，这个人便是霍振熙。 可是她又很明白，霍振熙是忠臣，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谋反的。 她现在就要用自己的性命给霍振熙一个理由，让霍振熙彻彻底底对皇上失望，让霍振熙不得不反，不得不出面来承担起这个责任。 第568章 皇后送予霍振熙的礼物 皇后步步紧逼，皇上慌忙后退：“来人！来人啊！” 然而，外面并没有人来，皇后笑道：“不会有人来的，章远行在外面守着。” 皇上惊诧：“他也是你人？” 皇后摇摇头：“不，他不是我的人，但是他知道我想做什么。” 皇上手足无措，眼睁睁地看着谢皇后拿着刀站在他面前。 “皇后，皇后你冷静……” “皇后，皇后我错了，我会改，你别杀我，别杀我好不好？” “你忘了四儿吗？咱们的孩子，他不能没有爹。” “皇后你还记得吗，你跟我成亲那日……” 皇上语无伦次地说着话，拼命想要让谢皇后想起来从前的一些情分。 可是对于此时的谢皇后来说，说什么都没用了，她脑中只有一件事。 她伸出手，手里是明晃晃的匕首，她轻轻朝着皇上刺去，匕首虚晃一下，掉落在地上。 “叮——” 上好的精钢打制成的匕首，比黄金还贵。 皇上眼睛一亮，抓起谢皇后“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匕首。 贝川川连忙出声：“皇上，别——” 可是皇上根本听不见，几乎是捡起匕首的瞬间，他就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谢皇后的胸膛。 谢皇后低头看着刺中自己胸膛的匕首，笑了。 她要做的，就是这个，她不是想杀皇上，她想让皇上杀了她。 世人皆以为皇上是个仁德勤勉的君王，霍振熙也这么觉得。 所以这么多年来，无论皇上如何欺压，霍振熙都觉得至少皇上还是不错的皇帝，还能够为大梁的百姓做些事，所以一直默默忍让。 但是他不知道，其实皇上早就不是刚继位那时的皇上了，如今的皇上，懦弱，又凶残，他对外做出谦卑的模样，但是又容不得别人对他半点的不恭敬。 他暗地里下了太多手了，他早已不是个好皇帝。 谢皇后便是要皇上亲手杀死她，没有人可以对谢氏的皇后的死因隐瞒，世人一定都会知道皇上杀了皇后。 霍振熙也会知道，到那时，霍振熙就该知道，他的一次次忍让是换不回皇上的放心的。 皇上只会越来越贪心，越来越不能够容人。 这大梁的天下，是该换人了。 谢皇后轰然倒地，贝川川心中苦闷，眼圈通红，他很想哭，可是他太老了，老到连眼泪都没有了。 他心中很绝望，很难受，但是他哭不出来。 皇上见谢皇后倒地，再没了声息，刚才那副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没有了，重新又嚣张起来，哈哈大笑。 “想杀我？门儿都没有！贱女人！活该！活该！去死！” “你不是想让霍振熙当皇上吗？我这就去杀了霍振熙，让你好好看看，到底谁才配做大梁的皇帝！” 谢皇后说了，霍振熙的军队很快就会到京城了，这多好，正好他此前已经集结了五万大军，为的便是讨伐霍振熙。 不过因为一直没有行军的粮草，所以才耽搁至此。 如今正好，霍振熙来京城了，岂不是送来给他打的？ 皇上心中有了决定，第二日便找来冯相：“将你的京城驻军给朕调用。” 冯相颤颤巍巍：“皇上想要做什么？” 皇上不耐烦地道：“朕是皇上，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要用兵，你敢不给？” 冯相心中苦涩：“皇上，即便是皇上用兵，也须得按照兵部的流程请兵符，下旨，方可调用军队。” 除了章远行的羽林军可以只为皇上调用之外，其他所有军队一概都要走程序的。 便是皇上也不能够在军队这事上儿戏。 皇上冷笑：“你给是不给？” 冯相苦着脸：“不是我不给，是程序不对，不能给啊。” 尤其皇上自从病了之后性情大变，时而疯癫，时而狂躁，时而暴虐，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够把兵权给皇上呢？ “好，很好，看来你是已经有了谋反的心思了，来人啊，给我把他拖下去斩了！”皇上突然唤来侍卫，要斩杀冯相。 这话一出，满朝震惊。 “皇上！不可以！” “皇上！万万不可！” 朝臣们都纷纷跪下来，严阁老作为冯相的老对头，虽然很高兴看到他吃瓜落，但是也绝对不会想看着皇上这样轻易就要斩杀冯相。 所谓唇亡齿寒，皇上今日能够这样对付冯相，明日就能够这样对付是严阁老。 “皇上，冯相掌管兵部，但是并没有直接调用兵权的权力，亦需要兵部各级同意，皇上这是为难冯相了。” 皇上“哦？”一声，语气嘲讽：“严阁老说的好，既然严阁老觉得朕是为难冯相了，那好，朕就问你，朕要用你的巡防卫，你给还是不给？” 巡防卫在京中也有三万多人，也不算个小数目。 冯相被人拖在一边，死死抱住大殿里的柱子，不敢再动。 严阁老心道，冯相这一回算是欠他一条命了，可是没想到转眼皇上就把火烧到了他头上。 皇上这样问，冯相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严阁老不敢托大，连忙道：“皇上，说起来这巡防卫也不是老臣的，亦有巡防卫所在管理，若是皇上要调动巡防卫，可以告诉老臣，老臣去跑腿。” 皇上冷笑：“好啊，又是一个跟朕作对的，来人！将这两个老东西一起拖下去斩了！” 严阁老几乎是呆滞住了，他没想到，他已经把话说成这样了，皇上竟然还这样不通情理，说杀就杀。 虽然这些侍卫们也审时度势，不敢对冯相跟严阁老如何，可是皇上今日开了这样的口，往后冯相跟严阁老如何在其他朝臣面前保持威严？ 皇上瞎胡闹，但是冯相的党羽跟严阁老的党羽却是不肯的，见自己跟着的主子被皇上这样欺负，虽然不敢过明路，但是都开始请命。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慎重——” “冯相为朝廷兢兢业业，皇上莫要伤了老臣的心啊！” “严阁老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万万动不得！” 大家都在劝，皇上哈哈大笑：“好！很好！你们既是这样，那就通通给我去死！” 说罢，亲自走下皇座，从侍卫腰间抽走了剑，对着地上的冯相就要斩去。 第569章 夺兵权 这一斩，自然是有人拉着冯相躲开，但是皇上的剑依然是重重地砍在了地上——也就说，如果刚才冯相非要刚硬试探一下皇上的话，这一剑就真的要了冯相的命了。 这可跟以往朝堂上的谏官“以命进言”不同，是皇上真正想要杀人。 朝臣们的脸色都变了，没人再敢跟皇上顶撞，可是从这一刻起，大家心里却也再不认同皇上了。 兵符在兵部侍郎手里，终究是交给了皇上。 皇上拿着兵符，顿时松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萧太后跌跌撞撞地从后面赶上来，怒斥道：“兵符不可以给他！” 大家一看，连萧太后都出来掺和了，真是有些胡闹了。 萧太后自知没有说服力，拍拍手，让人从后面抬上来一个人，大家一看，那被人抬上来的，正是日常伺候皇上的老太监贝川川。 此刻贝川川浑身是血，十分可怖。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大家心中有无数个可怕的念头，但是没人敢说出来。 萧太后浑身发抖，也不知是气的，亦或是惊惧所制。 萧太后怎么也没想到，她今天早上带着大皇子去探望皇上，想在皇上面前给大皇子刷一波好感，没想到推开皇上寝殿的门便看到了那样惨烈的景象 。 她都多少年没有见着那么多的血了，好像整个大殿都是。 大殿的地上躺着一个人，萧太后让人抱走大皇子，又找了人进去看，才知道地上躺着的人是贝川川。 可是皇上不见了。 萧太后慌了神，正在这时，侍卫说贝川川好像还有气息，便连忙请了太医来看，太医给贝川川用药施针，贝川川才说出昨日的事。 “太后娘娘……皇上、皇上他杀了皇后！”贝川川气若游丝，竭尽全力让声音清楚一些。 萧太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皇上杀了皇后？” 贝川川点头：“老奴拦不住……是章头领闯进来，带走了皇后。” “章远行？带走了皇后？”萧太后更是一头雾水，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皇上在大殿中杀了皇后，你前去阻拦，因而你身上也满是伤口。后来羽林军领军章远行进来，带走了皇后？”萧太后震惊了。 贝川川点头。 大梁的皇上，亲手杀了大梁的皇帝，这多可笑！ 可是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因为前头传来消息，说皇上竟然在上朝！ 一个才杀了自己皇后跟伺候自己多年老奴的皇帝，竟然可以一切如常地去上朝？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一次便是萧太后也忍无可忍，急匆匆地赶去前殿了。 怕她的话不足为证——因为平日里萧太后便与皇上势同水火，萧太后便让人草草给贝川川治了伤，带着他一起去了。 就因为这边耽误了一会儿，那头皇上已经拿到了兵符，见萧太后来，也不惊不惧。 听她说完，更是冷笑：“太后说朕杀了皇后，可有证据？” 这个……自然是没有的。皇后的尸体被章远行带走了，怎么还会有证据？ 大殿里的血可以说是贝川川身上的，如今不过是皇后失踪了而已，还真不能说是皇上杀的。 萧太后一时语塞，说不下去。 皇上补充道：“太后来的正好，朕正想说，皇后谢氏不守妇道，与羽林军头领章远行私情暴露，刺伤朕与太监贝川川，已经私逃出宫，朕这便要出宫去捉拿谢氏与章远行二人！” 贝川川心中苦笑，咳出血了，再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皇上这样颠倒黑白。 可是对于朝下那些臣子来说，君君臣臣已经是他们深入骨髓的东西了，相比起萧太后说皇上杀了皇后的不可思议，大家更宁愿相信是谢皇后跟章头领有了首尾。 毕竟，从来误国的只有女子，男人们是绝对不会误国的。 大家都选择性地相信了皇上，这样一来，前面的事也就说得通了。 一定是因为谢皇后跟章头领有了首尾，被皇上发现了，所以下药害皇上，皇上醒来之后因为药效痴痴傻傻所以没能说明白，但是此刻已然明白。 不然怎么解释他们找方士，想要用药稳住皇上的情况，结果找到谢皇后那里，谢皇后面不改色地说早已将那方士杀了。 一定是谢皇后故意的！ 朝中立刻就有一大半人相信了皇上，对于皇上刚才的举动好像也能够理解了。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妻子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皇上因为这件事暴怒失去了理智也是能够理解的。 不少臣子都趁着是为首的几个大臣没有说话，纷纷跳出来站在皇上这边：“皇上，我们跟您一起去！” 皇上含笑点头：“好，你们都是我大梁最忠贞的臣子！朕必定不会忘了你们的！” 那些被皇上视线扫到的臣子们都高兴起来，拥着皇上出宫了。 冯相跟严阁老心中巨震，虽然大梁朝三朝皇帝各种事情都有，元恒帝那一带，元后监国，跟元恒帝一同上战场杀敌。 安乐帝这一代，做弟弟的夺了哥哥的皇位，还对亲侄子侄女追杀绝不手软，又没做几年皇帝就嗑药死了。 说起来，哪个都不寻常，可是再怎么不寻常，他们也还是对皇上如今的举动感到震惊，不可理解。 只是看起来，现在皇上也并不需要他们的理解，抛去了枷锁的皇上，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了。 皇上出宫，萧太后看着贝川川，一挥手：“送他去太医属！” 便赶紧让人请萧国舅跟萧鸿轩入宫。 而此刻皇上已经赶到京郊，看到了那五万大军，皇上站在五万大军前头，说道：“东海王霍振熙私通皇后与羽林军头领章远行，要谋反，被朕察觉，如今章远行带着皇后私逃出宫，丢尽我大梁脸面！成为天下笑柄，现在朕要亲自带兵讨伐东海，可有人愿意？” 军营之中从来军令如山，皇上将兵符高高举起，不，甚至不用兵符，皇上在此，还有谁敢不听的？ 顿时京郊军营中便响起如山的呼声：“讨伐东海！讨伐东海！” 第570章 私逃 皇上原本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他根本不知道章远行带谢皇后去了哪里。 昨天他捅了谢皇后一刀，谢皇后倒在地上半点儿气息也无。 但是他还是觉得不放心，还想再捅几刀，感觉更保险。 可是就在他要下刀的时候，贝川川过来一把抱住他，声音颤抖：“皇上，皇上慎重啊！” 皇上恼羞成怒，一脚踹开贝川川：“滚开！皇后要杀朕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拦着？如今朕要杀皇后了，你再来拦？难道连你也是皇后的人吗？” 贝川川心中有苦说不出，他看着皇后好似并没有死，胸口还在起伏，但是如果皇上再捅上几刀，那肯定是死得透透的了。 贝川川虽然亦是对皇上失望至极，但是总不想皇上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能挽救一些是一些吧。 可是皇上却出离愤怒，他不明白，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要背叛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皇上气得想要再挥刀，被贝川川死死抱住，皇上怒极攻心，不管不顾地往贝川川身上扎刀子。 贝川川痛呼出声，外头章远行终于听到了动静，闯进门来，便看到这骇人的一幕。 看到倒在地上的谢皇后，章远行血涌上头，拔剑对着皇上。 皇上更是出离愤怒：“连你也想要朕的命？好啊！你来！朕看你敢不敢！” 章远行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怒意，可是皇上却在不断挑衅：“平日里你在朕面前就像是最听话的那条狗！朕从来就只把你当狗！” “朕不信了，一条狗还敢跟朕动手？你来啊！你来啊！” 皇上被贝川川抱着腿，大声叫着，章远行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过来，皇上下意识想要后退。 可是就如他被贝川川抱着不能够前进再给皇后几刀一样，他被贝川川抱着也不能后退。 可是章远行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样子太可怕了，皇上嘴上强硬，但是心中却是害怕，偏又后退不了，更是拼命踢着贝川川：“滚开！滚开！你这老货！” 章远行目眦欲裂地看着皇上往贝川川身上捅刀子，拳打脚踢，一想到皇上刚才或许也是这样对待皇后的，章远行就觉得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章远行越走越近了，眼看着就要砍杀皇上了，贝川川连忙大喊出声：“章头领，皇后娘娘好似还有救，求求你，带皇后娘娘出宫吧！” 什么？ 章远行停住了脚步，立刻扭头去看皇后，果然皇后虽然身处血泊之中，可是分明好似还有呼吸。 这一下章远行再顾不上皇上了，立刻上前抱起皇后。 皇上脑子一下子充血，看着皇后在章远行怀里，顿时怒骂道：“章远行！你是不是一早就跟谢氏有了私情？” 章远行冷漠道：“闭嘴！皇后娘娘便是天上的星辰，我不过是仰慕皇后娘娘而已，皇后娘娘从来持身自正，从未与我有过半分私情。” 可是章远行此刻横抱着皇后，神情中的哀伤痛苦，都刺痛了皇上的眼。 皇上暴怒，一脚踢开贝川川就要追上来：“狗男女！朕要杀了你们！” 贝川川连忙扑上前，再次抱住皇上的腿，一边喊道：“章头领，你快走！快带着皇后娘娘走！” 章远行一边见皇后已经是有进气没出气了，一边又见皇上疯狂殴打贝川川，最终扭头就走，只对贝川川道：“多谢贝公公大恩大德，章某必定铭记于心。” 说罢，抱着皇后离开大殿。 章远行是羽林军首领，熟悉皇宫地形，对皇宫中大大小小的密道也都很熟悉。 此刻他不知皇上为何要杀谢皇后，不敢带她去见太医，想来想去，只有带谢皇后去岑家。 岑家人见如此情景，不敢擅自做主，找了当家的岑三老爷，此刻岑三老爷正满脸惊骇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为何会在这里？”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在东海的岑今。 岑今去外面这两年，已然成熟许多，霍振熙的大军在城外三百里外驻扎，不敢惊动京城。 他便请命回来，回岑家探听消息。 岑今还来不及解释，就听到外头有人来报，岑今连忙躲在药柜后面，岑三老爷咳嗽一声是，让那人回话。 岂料这说的就是谢皇后的事，那人也晕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邪了，说：“羽林军头领章远行，抱着……带着谢皇后来铺子里，谢皇后浑身是血。” 岑三老爷惊诧：“怎么会？” 皇后怎么会在宫外，又怎么会浑身是血？相比之下，谁送来的倒是小事了。 但是岑今一听却知道是个大好的时机，连忙钻出来：“爹！快把他们带进来！” 岑三老爷怒目：“滚进去！” 那个前来报信的学徒自然是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在、在自家铺子里，京城里，看到了本该在东海的人，这、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眼下没有时间给那学徒想明白才，岑三老爷瞪了岑今一眼，亲自去外头把章远行跟谢皇后带了进来。 谢皇后胸口中刀，如今肺部积血，对于岑三老爷这个传统大夫来说还是有点难治的。 但是恰好岑今在啊，岑今这几年跟着陆清灵可不是白学的，外科手术早就烂熟于心。 一看谢皇后的状况便有了谱，岑今净手蒙面，神情严肃，让自家老爹给自己打下手，立刻就开始给谢皇后做手术。 章远行在外面候着，虽然心里没有把握，不知道送谢皇后到岑家这里来是好是坏，但是如今他跟谢皇后也没有别处可去了。 不管是他们的身份还是谢皇后的伤势，恐怕都没人敢收。 唯独岑家敢，只能够死马当活马医了。 里头岑今在紧张手术，外头章远行观察着街面上的局势，也不知道贝川川能拖多久，但是想来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让人下令捉拿他跟谢皇后了。 时间焦急地过去，就在皇上出宫的那一刻，岑今终于做好手术了，章远行进来，第一句话就是问：“皇后娘娘能不能动？” 岑今摇头：“最好不要。” 章远行皱眉：“但是我们不能够在岑家，皇上很快就会追来。” 岑今笑道：“别担心，你拿着这个，从那边后门出去，我们家有一条通往城外药田的小路，到了那处，再这般这般……那个去处如今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571章 抄家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章远行见岑今不愿说那地方到底是哪里，也不纠结，道一声多谢，便按岑今安排，跟铺子里的两个学徒一起带着谢皇后出去了。 谢皇后用了麻沸散，此刻还在昏睡，被人平放在马车里，沿着小路朝着城外去了。 就在他们出宫不久，皇上出宫，立刻调派巡防卫封锁城门，挨家挨户搜索。 自然头一个搜的就是岑家，皇上亲自来了岑家，里里外外查看了一边，虽见着些血液，但是因为岑家本来就是医馆，是这些血液也说明不了什么，找不到证据。 可是皇上心中知晓，岑今如今还跟在霍振熙身边呢，便说明岑家始终不死心，早就已经有了投靠霍振熙的想法。 皇上既然来这一趟，就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岑家的，于是寻了个由头，说岑家对皇上不敬，将岑家上下都抓了起来。 岑三老爷作为医馆的东家，自然是首当其冲，虽然不明白哪里怠慢了皇上，但是岑家也是时代医家，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是懂的。 因而也不争辩，只让皇上给绑了。 密道中岑今目眦欲裂，死死咬住牙关，看着那些巡防卫将岑三老爷推来搡去，心中怒意蓬勃。 刚才章远行走的时候就提醒过他了，但是他还要留在京城中打探消息，暂时没办法离开。 好在岑家有所准备，一见街面上的巡防卫有动静，守在门口的小学徒立刻过来汇报，岑三老爷连忙把岑今塞入密道。 密道在书架后头，可以通过书架的缝隙看到外面的情况。 岑今便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带着巡防卫进来，到处搜索，最后搜索不到人，非要胡搅蛮缠地岑家编了个罪名，绑走岑三老爷。 岑今一直在后面默默看着，岑三老爷从有人进来开始，到最后被人绑了押走，整个过程没有多看一眼书架。 岑今心中明白，他爹这是怕多看一眼便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不敢看。 岑今在密道中哭了一场，等到岑家医馆安静了，才悄悄从密道的另一边出去了。 此刻，京城里也是人仰马翻，先前都说皇上病得要死了，可是现在皇上突然出宫了，还直接出现在大街上，虽然行事有些让人看不明白。 但是好歹百姓们都亲眼看到了皇上，知道皇上好端端的，心中便十分安定。 见到皇上都山呼万岁，皇上亦是含笑回礼，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仁爱善良的皇帝。 只是在他进到岑家医馆，还有各处谢皇后跟章远行可能去的地方之后，皇上就会突然变脸，变得十分可怕。 再说岑今一路沿着密道逃出岑家，但是因为城门封锁，他没办法出去，有心想要去宁王府，但是却知道这个时候宁王府中想必也不太平。 就凭皇上对东海王跟岑家的态度，皇上能够对宁王府好到哪里去？ 因而岑今百般纠结，竟然是去了月华郡主府上。 月华郡主此刻自然不在府里，自从出事，她白日就在外头探听消息，晚上就回到恩荣侯府中，等沈代容过来商讨对策。 不过好在月华郡主府上的仆从也都跟主人一般，是不怕事的，见到岑今来找也不惊慌，将他安顿在府中，自去恩荣侯府找月华郡主。 月华郡主跟恩荣侯现在愁肠百结。 皇上出宫的消息，还有其他事，他们有眼线耳目，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的。 按说他们两兄妹跟东海王夫妇关系也不一般，不过他们两个都是没有什么实权的，也做不了什么，更别说恩荣侯李兆就是个二傻子，想来不会多受皇上猜忌，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他们这里。 他们只担心宁王是。 此刻，宁王府上果然不太平，岑家皇上是亲自去的，宁王府自然也是皇上亲自来的。 宁王就在府中，见到皇上来，一点也不惊奇。 皇上盯着宁王：“宁王叔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吗？” 宁王道：“我解释什么？” “谢氏跟章远行那个狗东西的事，宁王叔是不是早知道了？还有，谢氏为何会支持……霍振熙？”皇上几乎是艰难咬牙才能够让自己忍住怒意说出这句话来。 即便是在质问宁王的时候，他依然对谢皇后行刺他之前说要支持霍振熙做皇上的事耿耿于怀。 宁王很平静：“霍振熙除了姓霍之外，早已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至于谢皇后跟章头领？ 我不在朝上已久，更不在宫中，无论如何都问不到我头上。” 皇上冷笑：“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那你那日为何在朝堂上为你儿子霍振熙说话？” “我不是为我儿子说话，我是为大梁说话。你做的事，是大梁皇帝该做的事，那我便支持，若你所作所为皆是胡作非为，我身为先帝亲封辅政宁王，有权力护卫大梁安宁。” “这么说来，朕做什么，不做什么，都要听宁王叔的咯？”皇上讽刺地说道。 “皇上不必拿这种话来套我，我问心无愧，皇上最好也问心无愧。” 宁王虽不在宫中，但是早上的事情宁王早就已经知晓，他如今对这个曾在他府上住过几年的年轻皇帝也喜欢不起来。 “放肆！”皇上断然喝道：“朕要如何做，宁王都只有听从的份！不得质疑！” 宁王根本不跟皇上接茬，这种孩子气的对话实在是太无聊了，真要做什么，战场上见分晓。 或许是自感时日无多，宁王这时候倒是想起霍振熙来，想他霍家子弟，从来铁骨铮铮，废话一句都不用多说，全是战场上见真章。 霍振熙没有辱没霍家门楣。 想起来沈代容说那个小的，霍梓嘉，还有那个半路回来的孙女霍小七——对，宁王坚决认为小七应该姓霍，叫霍小七。 这一对孙子孙女也是一般出色，宁王已经很是满意了。 皇上见宁王毫不在意，不由得心中恼火，下令让人抄家，宁王亦是毫不害怕。 沈代容却是心中有些紧张：“宁王叔叔，那疯嬷嬷跟龙韵还在后院呢！” 宁王淡然道：“无妨，让他搜。” 时间过了这么久，有些事情他已经分不清对错，他亦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想法，或许，有些事情本就不该隐瞒下来，公布出来让世人知道，或许才能够知道什么才是对、错。 第572章 妖孽 皇上查抄宁王府，搜出了一堆财物，看着远比皇宫富庶充盈的库房，皇上心中更是气愤。 宁王这么有钱，为何之前宫中缺银子的时候宁王不拿出来？要看着他丢脸？ 而这些都是小事，很快，就有人把疯嬷嬷跟龙韵押到皇上面前来。 “这两人是谁？”皇上皱眉问道。 押送过来的官员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一个，自称是东海王侧妃，见到我们进去，还疯狂叫，说如果东海王知道我们碰她，会杀了我们的。” 真是可笑，到底谁杀谁，这女的有没有弄清楚啊。 皇上来了兴致：“哦？东海王侧妃？朕怎么不知道东海王还有个侧妃？” 旁边的人提醒道：“皇上，东海王从淮南启程去东海的时候，曾经送过信回京，信上便有说要请封东海王侧妃。” “哦，朕想起来了，原来是你？”皇上紧紧盯着龙韵。 龙韵别的不知晓，但是听说原来霍振熙真的给她请封过侧妃，顿时就哭得涕泪横流：“原来你真的写过，真的给我请封了，你心里一直有我的对不对？都怪陆清灵那个贱人！明明死了又活了，挑拨我们的关系，不然此时留在你身边的人就是我了！” 龙韵对着东海的方向嚎啕大哭，惨烈极了。 皇上听得直皱眉，不过有一句他是听明白了，就是眼前这个女的，一样看陆清灵不顺眼。 皇上倒是很高兴啊：“你为何不喜欢陆清灵？” 龙韵见皇上问话，不敢不答，战战兢兢半天忍住了眼泪鼻涕，道：“回禀皇上，我与东海王本来已成好事，王爷已经为我请封侧妃了，但是偏偏陆清灵那个贱人拐了王爷去东海，把我一个人骗来了京城。她还跟萧鸿轩，对，就是皇商那个萧家的公子爷有首尾，十足十的贱女人一个！我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了！” 皇上听了哈哈大笑：“好！好！” 又对龙韵说道：“你想做东海王侧妃？” 龙韵梦里都是想着这件事，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皇上就喜欢别人骂霍振熙跟陆清灵，此刻觉得龙韵很对自己的心意，也很是大方：“好，那朕便封你为东海王侧妃！” 龙韵还有些不相信：“真的？” 等到皇上身边的官员开始满头大汗地出圣旨时，龙韵才慌忙跪地谢恩。 皇上叫龙韵起来：“你以后便跟在朕身边。”他想什么时候骂霍振熙跟陆清灵的时候，就什么时候叫龙韵过来。 龙韵不明所以：“啊？可是……” 刚才还笑意盈盈的皇上冷了脸：“你可是不愿意？” 龙韵被皇上突然变脸吓到，但是本能也知道该如何回答：“没，没有，很愿意……” 龙韵心里想过来，她想做东海王侧妃便是为了荣华富贵，若是能够攀上皇上，只有比跟着东海王更好的，龙韵再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更何况是，宁王跟沈代容关着她，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放她出来，她当然不愿意再被灌进去。 就是为着这个，她也必须愿意。 他们这边说话的时候，一旁的那个疯嬷嬷却听到了关键字，一直呜呜呜叫着，可是她口中被塞了东西，说什么大家也听不懂。 皇上皱眉：“她说什么？” 旁边的官员有些犹豫：“皇上，这人好像是个疯子，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就是疯疯癫癫的，说些胡话。” 皇上听说是个疯子，没什么兴趣，正要让人带下去的时候，龙韵突然开口：“皇上！这个疯嬷嬷知道很多宁王府的秘密！还有陆清灵的！” 龙韵兴奋极了，她没想到她知道的那个秘密，如今能够跟皇上说。 天底下没有比皇上更厉害的人了，皇上若是知道陆清灵是个妖孽，一定会杀了她的！ 皇上更是意外：“你说什么？陆清灵的秘密？”她有什么秘密？ 从来只有皇上怕陆清灵乱说话的，毕竟当年安乐帝谋反可是天大的丑闻，百姓们自然是不敢说话的，唯独怕陆清灵这个当事人说。 现在陆清灵能够有什么秘密？ 皇上让人把疯嬷嬷带过来，拿出她嘴里塞着的布团，问她：“你都知道宁王府什么秘密？还有陆清灵什么秘密？” 疯嬷嬷被管了十多年，自然是早就不知道眼前的皇帝是谁了，她被关的时候，皇帝还是元恒帝，皇后还是元后呢。 连安乐王造反成了安乐帝她都不知道。 因而疯嬷嬷对皇上也不十分客气：“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宁王府中？” 皇上哈哈大笑：“朕是当今皇上。” 疯嬷嬷犹自不相信：“就你？你是皇上？” 旁边的官员早已经踢着疯嬷嬷让她跪下磕头：“不得放肆！” 疯嬷嬷信了，但是脸色却突然大变：“你、你是那妖孽的后人？” “什么妖孽？”皇上皱眉，不解问道。 龙韵连忙在旁边说道：“疯嬷嬷，皇上是安乐王的血脉，只有陆清灵是元后的后人。” “陆清灵？陆清灵？为何叫这个名字？噢！我知道了！一定也是借尸还魂的妖孽！”疯嬷嬷神情气愤地说道。 皇上听着其中似乎很有隐情，倒是也耐烦，肯让她慢慢想，慢慢说。 这边疯嬷嬷还在自言自语，皇上看着一旁站着的宁王，心情舒畅：“宁王叔府里还有这么多热闹可看，为何不早些跟朕说？” 宁王淡淡道：“若皇上喜欢看，那便看吧。” 皇上冷哼一声，龙韵也跟疯嬷嬷解释清楚了如今的年份，还有皇上的身份。 疯嬷嬷一把扑上来，差点扑到皇上身上了：“你！你快些杀了那妖女！那是个妖孽啊！” “谁是妖女？” “那个陆、陆什么！总之，元后后人就是妖孽！一定要斩杀干净！”疯嬷嬷疯狂叫道。 “你怎么知道元后后人就是妖孽？你又是谁？为什么被关在宁王府里？” 皇上皱眉，身边自然早有机灵的官员一连声问道。 疯嬷嬷愣了片刻，哈哈大笑道：“我是谁？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亲眼看到的！那就是个妖孽！” 第573章 师兄弟 就在皇上审问疯嬷嬷，知晓了当年之事的时候，霍振熙的军营中已经悄然迎来了章远行跟谢皇后。 章远行也没有想到岑今让他来的地方竟然是霍振熙的军营，他更加想不到霍振熙竟然已经到京城周边了。 这里距离京城不过两三百里，马车快的话，不用一日就到了。 他早上带谢皇后出宫，中途还去岑家给谢皇后缝合了伤口，竟然不到日落时分就已经进了军营。 章远行心中惊诧，心道，若是此刻他随皇上驻守京城，若是霍振熙就在这百里之外攻打京城，他们能不能够迅速组织力量予以反击？ 还是会被霍振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吃干净？ 霍家军，真的太可怕了。 霍振熙跟吕少鹏亦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章远行，而且章远行还是来投奔他的。 霍振熙亲自接见了章远行，知道章远行马车中的人竟然是谢皇后的时候，便更加惊讶了，立刻让人将谢皇后好生安顿好。 章远行见霍振熙这边虽然是临时营地，但是一应规矩进退皆是好的，心中也稍稍安定。 两个大男人不知道说什么好，霍振熙率先开口问了：“宫中情况如何？” 若是早知道章远行会这样出宫，他们便直接派人在宫外接了，也不必派那么多人混进城，如今听说城门又封闭了，只能祈祷进城的人能够小心些，顾着安全。 章远行将宫中情况一一说了，霍振熙自是失望至极：“皇上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章远行沉默片刻，终于说出一直藏在自己身上的秘密：“其实老师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派我留在宫中。” “老师？”霍振熙诧异：“你是说……” 章远行缓缓点头：“师弟。” 为取信霍振熙，章远行又念了几句沈老先生的暗号，的确是沈老先生的亲传弟子无疑了。 这下霍振熙真是极为惊讶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宫中一向看起来跟他和陆清灵很不对付的羽林军头领章远行，竟然沈老先生的徒弟！ “老先生早就预见了这一幕？”霍振熙对着这个师兄，颇有些不自在：“老先生未曾跟我说过。” “是，你跟皇上已经是老先生最后收的几个学生，我们这些从前的，大多隐姓埋名去了别处，我出师之时正好老师遇到一些事情，跟皇宫有关，心中觉得无论他如何出世，只要在大梁这片土地上，就总归是逃不开皇权的，因而我便跟几个师兄弟商量了一下，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我是离皇上最近的。” 自然也有人离皇后最近，若不是这层关系，他也不会关注到皇后。 霍振熙心中震撼，章远行既是老先生的徒弟，自然是自己人，章远行是将宫中、京中情况全都说了。 “宫中动乱那几日，只有我可以出宫行走，我在多处地方都安插了不少自己人，若是要攻打京城，都是用得上的。”章远行道。 霍振熙点头，良久问道：“你出宫之时，皇上可有去宁王府中？” 章远行亦是没想到霍振熙会突然问起宁王，他摇摇头：“我是直接从宫中出来的，皇上在我身后，还没查到岑家的时候我便已经在岑今的帮助下逃脱了。” 这边说起来，章远行跟霍振熙都有些好笑。 岑今神神秘秘地把需要帮助章远行指引到霍振熙这边来，自然是想要霍振熙施以援手，正好收买章远行。 岂料章远行跟霍振熙还有老先生这样一层关系，他倒是白盘算了。 章远行道：“虽然我出宫的时候皇上还没到，但是想来皇上一定会去岑家跟宁王府的。含光，皇上已经疯了。” 章远行定定地看着霍振熙。 其实最初老先生让他进宫，当然不是为了帮助霍振熙造反，而是为了让他看顾好皇上。 早先从皇上跟着霍振熙一同向老先生求学的时候，老先生便看出来这人心术不正。 后来竟然阴差阳错让他继位做了皇帝，老先生便让章远行跟在皇上身边，名为保护，实为监督。 章远行师从沈老先生，自然很轻易就做到了羽林军头领的位置，成为最年轻的羽林军头领，也成为了皇上的心腹。 这边霍振熙了解了情况，便想要亲自去京城看一看，如今对他而言，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这皇位他自然是不看重的，但是如果坐在皇位上的人是那样的人，那他如论如何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正这时，军营里有人来报，说谢皇后已经醒了。 章远行立刻整个人弹起，快步冲了出去，霍振熙亦是跟在他身后。 今天是章远行带谢皇后过来的，当时他心中有所疑问，但是并不好问。 如今看来，还有什么好问的。 霍振熙见章远行在营帐外头请命：“皇后娘娘，微臣章远行，可能够进来？” 营帐中有片刻的静默，随即是谢皇后轻柔的声音：“现在开始，不要叫我皇后了，叫我谢心儿吧。” 谢，心儿。 霍振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一则皇后的名字是讳词，二来，他也从未想过跟皇后有什么接触。 但是对于章远行来说，这个名字已经在他心中很久很久了。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就站在宫门外，看着谢皇后的身影，或是言笑晏晏，或是轻言细语，或是闭目沉思，那些时刻，谢心儿这三个字就在他心中如同草木、如同藤蔓一样生长，充盈了他整个人。 “谢心儿。”章远行开口，从未在唇齿间出现过的三个字，说起来还有些陌生。但是这一声，便将那些已经在他身体里生根发芽的情愫点燃。 章远行进了营帐，霍振熙跟在他身后，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地称谢皇后，干脆便不说话。 谢心儿从宫中出来的时候人还是清醒的，自然知道是章远行救了她，真正失去意识是在岑家医馆中。 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军营里，心中早已有猜测，现在见到霍振熙，也丝毫不惊讶。 “多谢东海王收留。”谢心儿温言道。 第574章 局势之变 霍振熙道：“你不必多谢我，救你出来的是章远行。” 谢心儿低下头，声音有些清冷：“我知道，只是我并不愿意被救。” 章远行愕然抬头，谢心儿笑道：“不用惊讶，其实并不是皇上要杀我，是我想让皇上杀我？” “为什么？”章远行脱口而出。 其实不该问的，若是别人，他肯定不问。 可若是谢心儿，他没法不问，她活着，他才有希望，若是她求死，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谢心儿看向霍振熙，道：“东海王，若是谢氏想辅佐你做皇上，你可愿意？” 霍振熙摇头：“我并不愿意做皇上，我毕生所求，不过大梁国泰民安，比起做皇上，我更愿意做个将军。” 谢心儿点头：“是了，如此也能理解。但是大梁如今情势危急，不过三日，京城就乱，十日，大梁境内乱，一月，大梁便气数已尽。” “今次之事实属侥幸，但是皇上已然撕去所有伪装，再不会掩饰了，大梁交托在这样的人手里，我不放心。” 霍振熙亦是沉思片刻后才道：“我答应过我夫人，只要京城一切安好，我便速回东海，其他的，抱歉我不能答应。” 谢心儿听着霍振熙的回答，心里有些失望，轻笑道：“章远行，你看，你果然不该救我呢。” 三人心里都很明白，只要谢心儿还是皇后，只要她肯辅佐皇上，哪怕让皇上做个傀儡皇上，以谢心儿的能力，都可以让大梁继续安康下去。 但是谢心儿不愿意，所以皇上得不到任何的支持和帮助，才会丑态百出。 谢心儿想让霍振熙做皇上，但是霍振熙却一心只想做个小小的东海王，跟陆清灵朝夕相处是，与孩子们享受天伦之乐。 如今不过是因为他的这一点小小愿望会被皇上波及道，所以才会是北上京城。 谢心儿不死，他只用震慑皇上，维稳就好了，根本不想做什么皇上。 章远行一贯稳重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活着，好不好？” 谢心儿到这个时候哪里还看不出来章远行对她的情意，只是对她而言，守护谢家的传承才是最重要的。 她是皇后，也只想做这一任皇后，甚至没想让自己的儿子做皇上。 盛极必衰，这是谢家绵延数百年的持家秘诀。 凭借谢氏数百年的传承，他们可以轻易做到很多事，但是谢家人都没有去做，不是因为其他，正是因为懂得这个道理。 皇上不中用，她自然该站出来辅佐皇上，从前若是没有四皇子，谢心儿也真心想过要这样做。 但是后来有了四皇子，谢心儿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参与到这些权势中来，更加不想因为她跟四皇子地位，让绵延了数百年的谢家成为众矢之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谢家，跟霍家，都懂。 商谈无果，霍振熙借用章远行留下的人脉跟关节，夜晚悄悄潜入了京城，去了宁王府。 宁王府虽然灯火一切如常，但是霍振熙并没有贸然潜入，反而是去了几处地方，果然看到岑家医馆已经惨招抄家，一片凌乱。 又去了恩荣侯府，在屋顶上潜伏了一阵子，听到青柳的叫骂声，听内容是骂李兆的，霍振熙这才进去。 青柳正对着院子里骂呢，冷不丁眼前突然落了个人影，差点儿一口气没喘匀把自己呛死。 霍振熙看青柳神色惊讶，双眼鼓出，担心她会叫，立刻就想上手捂住她的嘴。 青柳连忙避开，骂道：“来就来了，动什么手脚？还不快进来！怕别人看不到是么！” 霍振熙：“……” 这青柳也算是他生平所见之奇女子了。 霍振熙见青柳毫不意外他的到来，便知道岑今肯定在这儿，果然一进门就看到月华郡主、恩荣侯、岑今跟沈代容都坐在里面。 青柳一边咳嗽一边进来，说道：“奶奶的，呛死我了，下回这样的事别找我了！头一次骂人骂得这么憋屈的。” 任是谁，每隔半个时辰就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骂一通，都不会高兴的。 不过好在没骂多久就把霍振熙给等来了，要是迟迟不来，青柳还真是要骂娘了。 沈代容一见霍振熙就红了眼眶：“熙哥哥，王爷让皇上抓走了。” 霍振熙皱眉：“宁王有免死金牌，不是谋反的大罪，任何人都动不了宁王，为何会被抓走？” 沈代容道：“是皇上亲自来了，皇上简直是疯了，听信了龙韵跟疯嬷嬷的话，把她们奉为座上宾。疯嬷嬷说了一些不好的话，皇上便抓了王爷，王爷连免死金牌都没拿出来就被抓走了。” 应该来说，是宁王没有拿那个金牌。 他甚至早早的把沈代容送出了府，根本就是做好了被抓的准备。 霍振熙心中隐隐有个想法，可是此时并不愿意往深了去想，但是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 就在京城这边各处都在行动的时候，东海这边，第一批精铁制成的武器也出炉了。 陆清灵拿起来试了试，这精铁虽不如精钢，但是武器也足够锋利，硬度适中，既能够挡住敌方攻击，也不至于太脆了崩裂。 看着第一批的五千件武器，陆清灵下了决心，叫来嘉嘉跟小七，直接宣布了：“我要去京城。” 啊？ 嘉嘉跟小七对视一眼，齐齐出声：“不行！” “你们俩说话没用！我就是要去京城！”陆清灵斩钉截铁地说。 嘉嘉跟小七的声音更大：“不行！爹爹临行前说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让你到处跑。” 陆清灵捏着两个小家伙的脸，道：“但是这批武器，我必须亲自送到你们爹爹手里。” “让别人送不行吗？”小七很是苦恼。 嘉嘉亦道：“我那边可以抽调出人马来，不用娘亲亲自去。” 陆清灵摇摇头，含笑道：“傻孩子，我就是想要跟你们爹爹在一起罢了。他走的这些时日，我没有一日睡得着的，饭也是小七勉强看我塞下去的。” “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你们爹爹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失去他。” “京中的来信你们都看到了，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若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皇上醒了，一切就都平复了，我就是去接你们爹爹回来的，不会有任何危险。” “若是局势更加恶化了，你们爹爹这一次就需要帮助，那就是这些兵器，还有娘亲。嘉嘉你是上过战场的，该知道无论如何中军帐都是安全的，即便有突围的情况发生，中军帐也是被保护的最严密的地方。我保证，若是京城开战，我便在中军帐中坐着，决不乱跑，好不好？” 嘉嘉尚在思索，可是小七却拼命摇头，眼泪都来了：“爹爹跟娘亲都走了，那我们怎么办？小七不要做没爹没娘的孩子。” 陆清灵心中一软，她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就是两个孩子了，将东海交给两个孩子，是她的自私，但是无论如何，东海要比京城太平多了。 尤其现在东海岛的铁矿开采紧锣密鼓，武器也在更新换代，相信这些东西在小七跟嘉嘉手里会发挥好用处的。 陆清灵抱着两个孩子，轻声道：“你们会长大，未来会有你们自己的另一半，会有你们的孩子，但是我跟你爹爹，只有彼此。” “就让娘亲去试试，无论生死，我都该是跟你们爹爹在一起的。” 第575章 如今的巡防卫 就在陆清灵带着一车车精铁制成的武器北上时，霍振熙跟章远行也在四处周密布置。 吕少鹏跟黄杰雄在京城外又接收到了不少霍家军的旧部。 自从听说霍振熙带兵北上之后，散落在各处的霍家军全都是动身，赶往京城。 对他们而言，如果霍家军解散，将军从此不打仗的话，他们自然是在家中安居乐业，照顾妻小。 但是如果将军要打仗，怎么可以不带上他们？ 霍振熙没想到因为京城局势变化，他在京城郊外停留的这些时日，反而让原本远远少于京城驻军的东海霍家军，在短短时间内就已经跟京城驻军数量持平了。 这样开战，赢面不小。 京城依然封锁，皇上搜了三日都未见章远行跟谢皇后的身影，其实心中早知他们已逃出京城。 但是自从在宁王府搜刮了银子尝到甜头之后，皇上就爱上了抄家这种行为。 任何人，只要是有丁点让皇上不愉快的，皇上都会下令抄家。 霍振熙的军队在充盈，皇上的私库也在充盈。 不说其他，便是户部的几个官员也被皇上找了各种理由发落，户部的五名官员凑了三十万两因银子才让皇上息怒。 交完银子出来，便有一个老大臣在道边掩面大哭：“老朽此生最为自豪之事便是身在户部，从未收过不该收的银子，可如今逼得我老儿卖掉祖宅来凑这几万两银子，往后我一家老小该如何度日啊！” 其他的官员虽不敢跟这名老大臣一样自称从未贪污受贿，但是任谁不是被皇上剥了一层皮下去，没有一个能过的好的。 不少人都呢喃：“大梁要完了，大梁要完了。” 可是只要大梁还没完，他们就要接受皇上的剥削。 不光是大臣，京城中那些商家更是片刻不得安宁，如今最开始跟着皇上的那些巡防卫，都变成了皇上的走狗，走在京城大街上，看中一家铺子便冲进去，说这里不好，那里不对，责令整改。 整改为虚，罚银为真，商家叫苦连天，被抓包抓得连铺子都不敢再开了。 这是皇上私下允许的，若只是为了银子，倒也还能够容忍，毕竟以往那么多苛捐杂税不就是为了银子吗？ 如今不过是换了个名头，反正还是为了银子，给他银子就是了。 但问题是，这些巡防卫仗着是如今皇上都为虎作伥，更是胡作非为，月华郡主那日到街上探听消息，便被那不长眼的巡防卫给看中了。 这人觉得月华郡主模样俊俏，偏要诬陷她偷了银子。 月华郡主自然是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会偷你的银子！” 那巡防卫色眯眯地笑；“ 哟，挺火性的话，偷没偷不是你说了算，我们巡防卫是管着京城治安的，你过来给我搜搜，我就知道你有没有偷银子了。” 说着，就挥手让几个人包抄月华郡主，想要按住月华郡主占些便宜。 月华郡主本就是个脾气火爆的，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没有别人欺负她的。 也不知道这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提上来的，竟然连她也不认识。 月华郡主当场就抽了那几个巡防卫鞭子，鞭鞭力道都下足，把那几个人脸上都打出血痕来。 有一个最惨的直接被打掉了半口的牙。 这几个巡防卫鬼哭狼嚎地就要回去找兄弟来，让月华郡主等着。 月华郡主当然是不怕他们放狠话的：“等什么等，你们不是巡防卫吗？巡防卫的门儿我很熟，走吧，一起去！” 往常哪时月华郡主不惹些事情出来，这巡防卫她还真没少来。 那几个人见她真敢跟着，心里开始害怕了，摸到巡防卫的大门就赶紧溜了进去，抓着里面的人就道：“这个女土匪好生凶悍，必定是贼寇，把我们兄弟几个打成这样，赶快把她抓起来！” 那人定睛一看，顿时还在这几个巡防卫身上补了两脚：“瞎了你们的狗眼，月华郡主你们都不认识！” 说着，亲自迎了上来：“月华郡主大人大量，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好些日子没来了，大人正念叨着呢。” 月华郡主对这狗腿子嗤之以鼻，不过还真是想去会会这巡防卫的统领。 巡防卫统领对月华郡主的不满也很是苦恼：“月华郡主可别说了，我如今已经摸不到巡防卫的边了，如今都是哪个小队搜刮到了银子，哪个小队就自己进宫去面见皇上。月华郡主是不知道啊，如今任是个谁身上都有功勋、官职，我管不了，是真管不了。” 月华郡主心中诧异：“皇上这是不想要朝政了吗？” 给了这么多功勋跟官职，往后怎么办？出事了谁来管？到时候各府衙门养这些人又是一大笔银子。 月华郡主心情沉重地往回走，路上又遇到两起巡防卫直接进铺子里抢东西的情况，月华郡主没客气是，全都一顿鞭子猛揍。 若说刚才还为这些巡防卫留了脸面，只是打个轻伤罢了，如今就是下了狠手，不把这些人打到只剩下一口气不罢休。 等到晚上霍振熙跟章远行到恩荣侯府时，月华郡主便把今天探听到的消息跟二人说了。 霍振熙知晓这便是突破口了，只是……只要这仗一开始打，就不是一时半刻能够结束的。 因为他打的不是贼寇，不是敌国，而是皇帝。 大梁的皇帝。 这就给所有大梁的人心中竖起了一面旗帜——谁都可以谋反，谁都可以攻打京城，可以攻打皇上。 这种事已经在大梁发生过一次了，如今不过短短十来年，竟然又要出现第二次。 恐怕以后就是坐上皇位的人，也永远没办法安心了。 可是，但凡有能够不打仗的办法，霍振熙也不会抛下陆清灵跟两个孩子，千里迢迢带兵跑到京城。 月华郡主本就仰慕霍振熙，心中亦是存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想法——霍振熙若只是将军，只是东海王，那他只娶陆清灵也没人能说什么。 但是如果霍振熙是皇帝了，那身边……总不会只有一个位置吧。 她如今也算是跟霍振熙一条船上的人，至少有一个位置是她的。 因而月华郡主面露愤慨，十分支持霍振熙开战。 第576章 重逢 而章远行更是一心想让谢皇后从中脱离出来，只要皇上还是皇上，他就一定不会放过谢皇后，就是穷尽所有人力物力，也要找到谢皇后。 所以，只有皇上倒台了，谢皇后才不用日日都生活在这种痛苦之中。 因而章远行也道：“开战吧。” 霍振熙心中叹息一声，其实他是最不愿意开战的，都知道开战之后，他就不会有什么安宁日子。 他自己受苦尚且还好，但是昭昭呢？嘉嘉跟小七呢？ 难道也要跟着他一起受苦吗？ 霍振熙心中难受，心道，若是昭昭此刻在他身边就好了，他总有个人商量。 对他而言，全天下人说的话，都没有陆清灵一个人说的重要。 不知道昭昭现在在做什么。 霍振熙在京城潜伏多日，终于找到了宁王的消息——宁王在宫中。 消息是萧鸿轩送过来的，萧太后还在宫中，虽然如今已经跟皇上势同水火，但是皇上如今已经完全放飞自我，也没有多少时间精力放在萧太后身上。 皇上是直到此刻才知道做皇上有多快乐，不用去管什么名声，不用去管什么礼仪仁智孝，只用管自己是不是开心就好了。 他又找了些方士来，专门为他炼制丹药。 他还让巡防卫给他找了不少美人来，终于不用看那些老臣的脸色了，从前他要是在哪个嫔妃宫中多歇了几日，都还有人要说道。 现在倒好，他做什么都没人敢说他。为什么？因为说过他的人，全都已经被他砍了脑袋了！ 这种感觉真的是太畅快了啊。 萧太后在背后动的手脚他当然也知道，不就是送宁王的消息出去吗？他正巴不得呢。 霍振熙不上钩，这感觉可真不好，有人主动帮他送信，他求之不得。 而霍振熙，果然“上当”。 接到萧鸿轩的信，萧鸿轩说要当面谈谈，才会告诉霍振熙宁王的其他消息，霍振熙毫无惧意，只身赴约。 只是……霍振熙想了想，既然是见萧鸿轩，那他便要换身行头——一身由陆清灵特制的窄袖窄腿的衣服。 于是霍振熙便是动身出城，准备回军营。 他不知道他这个充满了“醋意”的临时起意，会带给他多么大的惊喜。 霍振熙从章远行的渠道出城，刚要转身，就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人影。 是的，熟悉，太熟悉了。 此时，陆清灵正悄悄顺着京城的城墙溜边，她骗过小七跟嘉嘉，离开东海，武器交给穆三娘他们运送，她自己早就骑着大红马先一步赶往京城了。 只是到了京城脚下，却发现京城已经封锁了所有城门，她在这里找了一日，都没有找见什么能够进去的办法。 陆清灵有些沮丧，干脆就靠在城墙边上的隐秘之处等着，想看看会不会有人出来——等有人出来她再问问怎么进去。 这个“有人”她没等到，可是却等到了一声： “昭昭——” 陆清灵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揉了揉耳朵，半晌才敢慢腾腾地转过身来。 看到霍振熙，她的眼中露出了惊喜之色——心心念念的人，终于来到了自己面前，所有午夜梦回时汹涌而至的悲伤四年，仿佛都被他的出现瞬间击破。 然而这种惊喜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被愤怒所取代。 她明明告诉过他，不许他来京城，可是他就是不听话！难道不知道，现在京城的局势有多危险吗？ 所以在这种纠结之下，明明她的一只脚已经离地，下意识地想向他走去，投入到他温暖踏实的怀抱中，跟他诉书分开这么场时间以来的心路历程，可是她还是强行按捺住自己，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不听她的，那她就不要理他！ 陆清灵完全没意识到，见了霍振熙，她的所有沉着冷静都化作齑粉，像和长辈走散的孩子，再见时满腹委屈，就想嚎啕大哭。 然而她哪里逃得过霍振熙的魔爪？ 刚跑出去几步，她就感觉手臂被人抓住，然后被轻轻一带，便带到了那个熟悉的男性荷尔蒙气息爆棚的怀抱。 “放开我！”陆清灵伸手打他，用脚踹他，然而完全不舍得用力。 她一边踢打，一边眼泪簌簌而下，嘴里骂道：“混蛋，你这个混蛋！听我的话会死吗？为什么偏偏淌这趟浑水！” 霍振熙只圈住她不许她逃走，对于她的“攻击”却丝毫没有抵抗，甚至把胸膛送到她面前。 陆清灵忽然就心软了，举起的手就打不下去了。 可是跟他好好说话？不行，她做不到，心里难受着呢！ 不知道她脑子怎么抽了，忽然就蹲下身去，双手抱着小腿，头埋在膝盖中无声哭泣。 霍振熙愣了下，随即苦笑，蹲下身子半跪在她面前，把心心念念的小人儿拢到自己怀里，轻轻喟叹一声：“乖，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他从来不是这种甜言蜜语的风格，今日竟能说出这么酸的话，陆清灵也觉好笑，抬头笑着骂道：“活该！” 她一边笑，眼里的泪水一边簌簌落下。 霍振熙的心，真的像浸泡在她酸涩的泪水之中，那种心疼的滋味难以言表。 陆清灵怪他不听自己的话，可是看着他风尘仆仆地赶来，哪里能真的把他推走。 这也是她发自内心爱着的人啊！ 想到这里，她伸出双臂：“抱！” “什么？”霍振熙愣住了。 “呆子，抱我，我腿麻了！”陆清灵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说不出的机敏灵动。 霍振熙反应过来，忙伸手把她抱起来，激动地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陆清灵“哼”了一声：“自己选的夫君，能怎么办？还能扔了不成？” “不能扔，不能扔。”霍振熙呆呆地笑着，看着陆清灵的面庞，忍不住伸手摸摸她，“你瘦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陆清灵跺脚：“哪壶不开提哪壶，真以为我不跟你计较了是不是！我告诉你，现在是有正事要带你去做，但是这笔帐我都好好地记着，等回头要一五一十地跟你算清楚！” “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 久别重逢，这个沉稳如山的男人，已经被眼前古灵精怪的女子吸引住了全部眼神，脑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愣着干什么！跟我走啊！”陆清灵横了他一眼道。 “去哪里？这里不错，你就跟我说说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吧，我……” “没时间跟你扯那些，我有正事要跟你说，要给你一个很大很大的……惊吓！”陆清灵故意眯起眼睛看着他道。 霍振熙亲昵地刮刮她的鼻子：“你给的惊吓，我不怕。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怕。” 真没意思，这人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学会了甜言蜜语，她都对付不了他了。 然而正事要紧，她也确实存了显摆之心——在喜欢的人面前，想到要给他惊喜，自己心里都没出息地甜滋滋的。 第577章 互诉衷肠 “哼，就冲你这一次把我撂在东海，我真应该给你个惊吓的。”陆清灵气呼呼地说。 霍振熙心里爱极了陆清灵这娇俏的模样，又因久久不见她回信，这段时间心中的思念早已经如山川河流滋生万物一般蓬勃。 霍振熙含笑捏了捏陆清灵的手，道：“你给我什么我都喜欢。” “给你个诀别书要不要？” 陆清灵翻白眼。 “那不要。绝对不行，不可以。”霍振熙正色道。 陆清灵忍不住敲了一下霍振熙的脑袋：“那某人还连诀别书都没写就抛下我只身上京，那要是按照这样的说法，我是不是应该狠狠教训你一顿才对啊？” “教训教训，当然应该教训，昭昭想怎么教训都可以。”霍振熙憨笑道。 没办法，太想太想她了，一见到她就忍不住笑。 哪怕眼前面临的情况万般艰难，但是纵然世间一片黑暗，陆清灵也是光明所在。 她一来，他的大脑都好像转不动了一般，只想看她笑，看她嗔，哪怕是骂他，揍他，都好。 因为，她在他身边。 “好，这可是你说的啊。”陆清灵没客气，直接上手拧霍振熙胳膊上的皮肉。 哼哼，不这样真是难解她心中的气。 陆清灵是真的下了狠手，要让霍振熙记住这一次的教训，霍振熙吃痛，又不敢躲，满脸都写着委屈：“昭昭，真的疼。” 陆清灵看他神色，心里早就舍不得了，可是这呆子就是不知道给她台阶下，她一直拧着，自己的相公，难道自己不心疼吗？ 见霍振熙真的十分难受，陆清灵才冷哼一声松开手：“疼？疼就对了，不疼你怎么记得住！” 霍振熙感觉到陆清灵终于松开了他胳膊内侧的嫩肉，不由得松了口气，反手握住陆清灵的手掌，指尖在她手心中轻轻抠着。 “昭昭。” “嗯？” “我好想你。” “……我也是。” 陆清灵脸有些微红，她很想他，很想很想，想到连跟他冷战都做不到，还是千里迢迢来找他了。 “我是不是太不矜持了？”陆清灵心里有点担忧，被抛下的感觉太糟糕了，她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尝一遍了。 霍振熙低头看她，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不矜持。” 她太好了，好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他常常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才会重新找回她，找回一个更好的她。 “昭昭，我好想你。” “嗯，我也是。” “昭昭。” “嗯？干嘛啦，快点跟我走，穆三娘她们应该到了，我有惊喜要给你！”陆清灵心中是满满的欢喜。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一会儿就会看到她给他的礼物了。 一想到霍振熙看到那些武器会有多么惊喜，陆清灵就觉得开心。能够让喜欢的人开心，比让自己开心更开心。 霍振熙“听话”地被陆清灵拉着走，又问她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等知道她是骑了三天三夜的马才到京城的，顿时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其实早在离开东海之后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这样想陆清灵，想到彻夜难眠，想到仿佛心里空了一块。 霍振熙半蹲下来，拍拍自己的背，示意陆清灵上来：“上来，我背你。” “啊？这样不好吧？”陆清灵双手捂住嘴，眼里是满满的欢喜，但是还感觉有些害羞呢。 都怪霍振熙，她被他带得羞怯腼腆了，他如今倒是大功告成，随时随地撂她。 想起霍振熙从东海出发前的那一晚，缠绵，热烈，陆清灵就脸红。 “没有什么不好的，上来吧。”霍振熙心中高兴，他可是记得一会儿他还要去跟萧鸿轩碰面。 有什么比在情敌面前跟自己的女人如此亲密更爽的事情吗？ 虽然肯定不会让萧鸿轩看到，但是霍振熙心里知道就好了，现在再想起萧鸿轩，只觉得他是手下败将，不足为据。 霍振熙要求，陆清灵脸红红地趴上了霍振熙的背。 这些日子，霍振熙瘦了。 陆清灵伸手摸着霍振熙背上的凸起来的骨头，心里有些难过。 京城还没有开战，她是知道的，所以霍振熙并不是因为打仗才受的，是因为殚精竭虑才瘦的。 他如今在京城郊外打探京城局势都这样耗费心神，若是真在东海，真的能够安睡吗？ 陆清灵把脸埋在霍振熙颈窝里，轻声说道：“含光，以后不要丢下我，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你也要尊重我的。” 霍振熙顿了一顿，道：“好。” 陆清灵听着霍振熙身体里传来的声音，有一种闷闷的感觉，可是格外真诚。 “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孩子们会长大，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另一半，但是你只有我，我只有你。”陆清灵轻声道。 霍振熙不在的那些日子，她花了时间，平息自己的怒气，冷静去思考如果她是霍振熙，她会怎么做，如何才能够更好的保全家人。 所以，她理解他了。 但是她也想让他知道，她远比她想象中的更爱他，更离不开他。 “昭昭。”霍振熙又开口了。 “嗯？”陆清灵轻声发问。 霍振熙无奈道：“你这样在我脖颈边上说话，很容易让我有反应。” “什么反应？”陆清灵不明白，但是却下意识挺直了身子，出声问道。 霍振熙苦笑，昭昭啊昭昭，这样清纯又暧昧的模样，最是诱/惑啊。 陆清灵探出脑袋去，问霍振熙：“到底怎么了啊？什么反应？” 霍振熙不说话，目光往下，陆清灵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咦？某处……异常凸起！ 陆清灵顿时脸上一片红，粉拳捶打霍振熙的肩背：“现在是大白天啊啊啊！你在想什么啊！” 霍振熙很诚实：“这跟白天还是晚上没有关系，只要见到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可是从军的，又一向洁身自好，身体里多得用不完的精力，都转化成对她的欲/望，若不是担心她受不了，早就将她吞吃干净了，哪会每一次都那么温存？ 第578章 武器 陆清灵羞得从霍振熙背上跳下来，锤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霍振熙一本正经地道：“无时无刻，无处不想。” 陆清灵气得扭头就走：“我跟你说正事呢！” 霍振熙见陆清灵急了，连忙跟过去：“我也没没说就不做正事啊，你说给我惊喜，对不对？我都知道。” 只不过想在路上跟她多些温存罢了，等到军营里那些人知道陆清灵来了，他又不会好意思了。 两人匆匆赶路，穆三娘跟孟三郎也才把武器运到京城郊外，霍振熙先回了一趟军营，带着一队兵去陆清灵跟穆三娘约定的地方。 穆三娘跟孟三郎已经在那里等了半日了，见陆清灵过来，穆三娘连忙迎上来：“可算是等到你们了，来的路上倒是遇到一处查验的，好在蒙混过关，没让人看出来。” 大梁武器是管制产品，若是没有特别的许可，都是不好运输的。 陆清灵点头：“多亏了你跟孟三郎这些日子在外游走，倒是跟这些商行车马行关系打的好，不然想来武器不会这么顺利就运过来。” 穆三娘爽朗笑道：“我们那不算什么，苏老先生给的信才真是好用。这么几车东西，混在十几个商队里才运过来。” 孟三郎道：“我们清点过，没有一件少了的。” 陆清灵笑道：“看来老先生的名头还是好用，总之这一次多亏你们了。” 霍振熙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倒是有些好奇，老先生可是一向都看不来陆清灵跟小七折腾的那些个玩意儿。当然，都是嘴上说瞎胡闹，可是每次出了什么新东西，老先生都是头一个要的，给他那些在外地的朋友送去。 但是要劳动连老先生出面才能够运输到京城的，不知道是什么新奇东西。 陆清灵这会儿已经绕到车后头先开了一箱，果然见到那些精铁制成的武器都好端端地藏在粮草下头，心中安定。 笑眯眯地转出来，双手藏在背后：“猜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霍振熙诚实道：“猜不着。” 陆清灵哼一声：“真是个呆子，你想想，你现在最想要什么？” 霍振熙脸上一红，不知道陆清灵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若不是人多，他就直接答道——“你”了。 陆清灵见霍振熙神色，顿时明白他在想什么，恨不得上前去揍他一顿。 真的是，男人婚后都是这幅德行吗？三句话就离不开卿卿我我情情爱爱的！ 陆清灵板着脸喝道：“你好好想想，正事！” 霍振熙摸了摸鼻子，十分无辜：“现在打仗，最缺人、粮草、兵器。” 陆清灵得意洋洋地笑道：“所以，再猜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霍振熙的呼吸陡然加重，有些不甘相信：“昭昭，你是说……” 能用车运的，自然不是人，至于粮草，他出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钱，虽然说临时用钱买粮食肯定贵，但是也不算缺。 那么，陆清灵给他的惊喜就是……武器？ 霍振熙是目光如炬：“昭昭，你是不是……给我准备了武器？” “猜对啦！当当当，看看，喜不喜欢？”陆清灵看到霍振熙期待的眼神，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强忍思念，留在东海折腾的苦都有了意义。 既然跟心爱的人意见不一致，如果不愿忍受分开的痛苦，那么就全力支持他，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帮他尽早达成心愿吧！ 陆清灵拿出一把用精铁制成的刀，刀刃寒光闪闪，一看就锋利无比。 这还是没开锋的，等到开完锋，这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件上品了。 霍振熙激动无比，从陆清灵手中接过那把刀，试了一下，虽然不如精钢一般削铁如泥，但是也锋利无比，轻易就可砍断胳膊粗细的树枝。 霍振熙又让车行里的打手拿着刀跟他试上一试，果然跟普通的刀剑对上，虽不至于一次砍断对方的武器，但是几次下来，对方的武器已经完全无用——不是断了就是被砍卷了刃。 霍振熙挥着那把刀，脸上是忍不住的笑意，他恨不得现在就抱着陆清灵亲上一亲。 他的夫人，是全天下最好的夫人！ “一共有多少？” “这一批送过来的有五千把，本来还想再做多一些一起送过来的，但是因为不知道京城局势如何，担心你们已经开战了，所以做出五千把之后就尽快赶来了，希望能够派上用上。”陆清灵道。 “当然能派上用场！简直是天赐神兵！昭昭，你简直太厉害了！” 霍振熙查验了几口箱子，果然见到都是如手上这把一样的神兵利刃，立刻吩咐下去；“立刻将这些兵器运送至军营，交于黄将军，由他分配！” “是！”跟出来的那队士兵此时也很激动。 他们都是霍振熙的老部下，知道霍振熙要打仗，千里迢迢赶过来，都想支持霍振熙。 只是毕竟是打仗，大家的心情都不会太轻松，尤其是这一次要打的人是皇上，这对不少人来说都是巨大的心里挑战。 好在因为霍家军之前一直就被皇上不公平对待，所以心理压力也好化解。 毕竟，对他们最好的是将军，也就是如今的东海王，军令如山，他们只听东海王号令。 仗是非打不可的，大家都愿意跟随霍振熙，但是也没人想要死。 这一仗势必会很艰难，这是皇上的主场，满京城都是皇上的人，他们是从四面八方千里迢迢赶过来的，不说对京城的熟悉程度，光是这样疯狂赶路之后还没有好好休整就要开始紧张备战，就不是个好状态。 况且武器更是难弄了，霍振熙带的军队当然会有武器，但是这些人之前解甲归田之后，武器都交回了军营，这一次从家乡过来自然是没办法带武器的。 武器一直都很缺。 可是现在，大家都很激动，不光有武器了，而且是这样的神兵利刃，简直是如虎添翼！ 大家只恨数量太少，都追着陆清灵问：“王妃，这兵器还有没有多的啊？咱们军营如今已经有三四万人了，这才五千把，恐怕不够分的啊。” 陆清灵惭愧道：“本来是想多做些的……就是时间太紧。” 她真怕因为这一刻的贪多，酿成什么让她后悔一生的过错。 第579章 该担心你自己的安全 不过现在她已经见到了完完整整好端端站在她面前的霍振熙，心里没那么担心了，便笑道：“放心，我这边一切顺利，穆三娘跟孟三郎很快就会返回东海。” “东海那头有老先生看顾着，兵器坊一定也在加急打制，这一次回去应该立刻又有几千把运过来。” 穆三娘亦是正色道：“王妃放心，我跟三郎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将兵器送来。” 形势危急，陆清灵也不跟她客气：“好，事情便交给你跟三郎了。等到开战，想必路上只会更乱，虽然武器要紧，但是你们更重要，若是遇到危险，不要强上，保全自己最重要。” 穆三娘爽朗笑道：“王妃放心，我们走南闯北这么久，也不是吃素的，会保护好自己的。” 但是到底陆清灵说这一句，大家心里还是暖暖的，毕竟王妃关心他们多过关心货物，让人心中激动。 时间紧张，穆三娘跟孟三郎带着车队原路返回，陆清灵便跟着霍振熙一起回了军营。 果然如那些士兵所说，军营里的人见到这批武器简直高兴坏了。 “王妃太厉害了，这精铁制成的武器我从前只在俘获了一个突厥的领头武士身上才见过，万万没想到我也能够用上这精铁武器，而且还有这么多！” 陆清灵笑道：“这一次数量不多，你们是冲锋军，平日里就危险一些，所以这一批紧着你用。” 那些不是冲锋军的将士就有些酸溜溜的：“早知道有这样好的武器用，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进冲锋军。” 冲锋军向来都是军营里最厉害的将士才能够做的，资源倾斜也是应该的。 陆清灵哈哈大笑：“不着急，左不过十日，便会有下一批的武器送过来。只是……这十日形势如何变化，尚且不知。” 这话军营里的人自然都是知道的。 若是不打仗当然是最好的，但是这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开打了。 霍振熙沉声道：“我们尽最大可能争取助力，今夜我便会进京与人谈判。” 陆清灵见大家神色怪异，不由问道：“跟谁谈判？章远行吗？严阁老吗？还是冯相？” 正这时，章远行从外头进来，咳嗽一声：“咳——” 陆清灵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就往霍振熙怀里钻，霍振熙连忙扶住她：“别怕，章头领是老先生的学生，是我们的师兄。” “师兄？没搞错吧？以前可就是他最针对我了！”陆清灵见大家都忍俊不禁，见到章远行进来也没有什么反应，便知道这事儿是真的，而且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只是心里还是挺难接受的，章远行哎！以前还帮着月华郡主找过她的茬！现在怎么变成自己人了？ 这下她要是想报仇，岂不是无门？ 章远行在宫中行走多年，自然也是人精，见陆清灵一双眼睛不住打量她，便果断将她的注意力引开：“王爷今天当然不是要跟我谈判，而是要跟萧家那个萧鸿轩谈判。” “萧鸿轩？”陆清灵怔怔重复道。 难怪大家都那个表情，原来是跟萧鸿轩谈判。 章远行来了，大帐之中讨论了一些今晚霍振熙跟萧鸿轩见面的事，章远行把京中如今他有的部署都告诉霍振熙。 “理论是是没什么问题的，这几处都是可靠的人，若只是对付萧鸿轩，还用不上他们。怕就怕萧鸿轩背后还有其他人，要跟你谈判不过是一个幌子。”章远行道。 霍振熙点头：“我明白，但他应该没有那个胆子，他一贯是利益为上，唯有……” 说到这里，霍振熙抬头轻轻瞥了一眼陆清灵，陆清灵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萧鸿轩这人从出生就是钻到钱眼里的，所想所做的都是钱跟生意。唯独跟陆清灵那次算是出人意料，竟然没钱也肯做。 陆清灵不敢出声，只静静听着他们讨论。 约莫半个时辰，所有事情都部署好了，大家都出去了，把这中军帐留给了霍振熙跟陆清灵。 霍振熙低头在地图上标注一些信息，陆清灵咽了口口水，讨好地道：“含光，今晚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霍振熙头也不抬，就拒绝陆清灵。 陆清灵连忙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就是觉得我去了，或许能够帮上忙。” 霍振熙依旧拒绝：“不用。” 开什么玩笑，带陆清灵去谈判？这不是给萧鸿轩创造机会吗？ 本来没什么的，萧鸿轩要是临时加价，要跟陆清灵有联系，置他于何地？ 陆清灵以为霍振熙在生气，忙小声道：“我跟他什么私情都没有，但是我也必须承认，因为我们之前一起相处的那些日子，我对他是比较了解的。你带着我，或许有用。” 霍振熙抬头，目光直直看向陆清灵：“我带着你，如果谈成了，别人会觉得是因为你达成了某些条件，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 霍振熙无奈道。 他怎么会怀疑陆清灵、生陆清灵的气？ 他最是知道陆清灵的性子了，她若是眼里有一个人，便是一定看得出的。 她跟萧鸿轩之间连半点儿可以说道的东西都没有。 只是，瓜田李下，各避其嫌。 陆清灵跟着一起去谈判的话，对陆清灵的名声有碍，这才是霍振熙不愿意带着她的原因。 陆清灵明白过来，大着胆子凑到霍振熙脸上亲了一口：“可是你现在进城我会担心你啊。” 霍振熙目光明明暗暗，忍了又忍，才道：“我若是不进城，你就该担心你自己了。” 天知道这段时日他有多想她，现在是白天，人多，事情多，他尚且能忍住，如果今晚没有事情要做……恐怕就是陆清灵该求饶了。 陆清灵不明所以：“我在中军帐中会很安全的啊，一点儿都不担心。” 霍振熙知道她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别处，一碰到感情上的事就像个木头脑袋。 这会儿也不好跟她多说什么，含糊过去：“没事，等明天你就知道安全不安全了……” 陆清灵紧张起来：“明天要开战了吗？” 霍振熙：“……” 总之是好不容易劝服陆清灵留下，霍振熙只身进城，会见萧鸿轩。 第580章 萧鸿轩独白 萧鸿轩在自家产业的一处酒楼中静静等候。 时局变化如此之快是他没有想到的。 从前安乐王登基，姑母萧太后一跃成为皇后，萧家便开始了荣耀的一生。 只是这荣耀来的快，去得也很快，安乐帝没两年就薨逝了，换了新帝登基，萧皇后也变成了萧太后，不再是六宫之中唯一掌权的人。 好在皇帝孝顺，皇后出身清河谢氏，一贯清高，不屑于插手做生意的事。 所以这个皇商的名头就一直是萧家拿着。 这些年萧家的产业遍布整个大梁，头几年东海刚开始海运的时候，萧鸿轩的生意甚至做到了海外。 可是后来，他爱上了一个人。 最开始，他不知道那是爱，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在外受伤，就是那么巧遇到了她。 她不知什么时候学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竟然短短两个月就将他的腿治好了。 那两个月，最开始是因为受伤不能动弹，后来便是因为贪念她的温暖。 他在商场上见多了那些虚与委蛇的人，可是从没见过一个人跟陆清灵这样，明明口口声声都在谈钱，哪日给他多用了一些好药都要唉声叹气说钱快花光了，让他赶紧想办法还钱。 却又目光澄澈，对他没有半分好奇，也不会想要从他身上搜刮药钱诊费以外的钱财 她总说，小女子爱财，取之有道。 他那个时候觉得这个小女子很有意思。 只是有意思而已。 是什么时候才开始对她有好感，想要得到她呢？萧鸿轩已经想不起来了，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后了吧？ 在怀县的时候，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心想自己的眼光果然不错——她果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间女子。 她是昭华公主，六年前已经死在西北的昭华公主，元恒帝和元后唯一在世的血脉。 他想，她的身份真的好用，随着皇上即位，掌控的东西越来越多，萧太后跟皇上在宫中开始暗斗。 萧家什么依仗都没有，做得最好也不过是皇商。所谓皇商，也不过是商人而已，萧家的一切都是依托在皇上身上，借着萧太后的身份去获得的。 萧家当然不能忍受自己一手扶持上来的皇帝现在要对自己下手，所以萧家也要找一些能够压制住皇上的东西。 还有什么比昭华公主更适合的吗？ 恰巧那时候陆清灵的身份也被别处的一些人知道了，有人来暗杀他。 他不知道到底是谁，但是他反正要走，就动了心思，说想要带她走，她不愿意欠人情，那时候她的目光也是清明的，根本没有爱上他。 他心里是有些失望的，但是并不妨碍他去劝说她——作为商人，他拥有一副不错的口才。 他说，他会给她自由，只是帮她离开而已，以后她想要做什么他都不会干涉。 那个时候，他第一次看到她眼里有了不同的光芒，她看着他的眼神，分明是动心了的。 见她动心，他又心想，虽然是昭华公主，可是看起来也不过如此，这么容易就被他哄骗了。 当然最后她没有跟他去。 他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刚好那个时候霍振熙插手，会不会陆清灵在那次动心之后，就变成了他的人？ 可是没有如果了。 又或者，这个如果的答案是否定的。 后来，她回了京城，身份也被揭开了，他回京城的时候，刚好赶上她的册封大典。 她比从前更美了，可是目光之中却没有了光芒，仿佛活死人一样。 他再次找到她，对她开出不同的条件，但是依然最大的筹码是自由。 可是她不想了，她摇摇头，浅浅笑着，说可以答应他的合作要求，但是只是合作，只是为了骗取皇上的信任。 她的眼里没有了动心的星光。哪怕他许她自由。 因为，她已经明白，她不会再有自由了。 又或者，她的心动已经在那一次的插手之后，给了别人。 他不服气，他是大梁最厉害的商人，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况且，身为商人，他太清楚了，人之所以会拒绝，那便是因为对方开出的条件不够。 从前陆清灵只想要自由。 但是后来的她，有了羁绊，自由已经不是她最想要的东西了，她想要感情。 不就是感情吗？他是大梁最好的商人，理所当然也应该知道如何包装自己，让自己变成一个对陆清灵有感情的人。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他的目光开始离不开陆清灵，开始想要了解她，开始陪伴她。 可是，他没想到，他还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就先把自己陷进去了。 原来，感情是不可以买卖的。 随着跟她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随着对她的了解越来越多，他的心动也越来越多。 一开始他觉得很不错，心动好啊，至少演起戏来不会太难。 可是渐渐的，越来越不对了，他发觉自己不用演，就想见她，想念她，想要和她在一起。 他说服自己，说这是因为“生意”，因为想要借助她的名头去挟制皇上，保住萧家的产业。 生意而已。 只是因为他太擅长做生意了，所以才会对陆清灵心动。因为利益足够诱人。 可是再后来，他就骗不了自己。 他喜欢上了她。 他爱上了她。 哪怕她一意孤行要去西南寻找霍振熙，他心如刀绞，明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提出反面要求，让陆清灵尝尝失去他的滋味。 这样她才好在霍振熙跟他之间做个衡量。 或许，她更倾向于他呢？ 可是他不敢赌，因为他心动了，他不敢赌。 他怕陆清灵没有倾向他，不，是他知道陆清灵不会偏向他。 所以他跟她一起去了西南，那一路，真的是他最开心的时光，因为跟她的朝夕相处。 她也不避讳他，十分亲密地让他帮忙做很多事。 用他的关系，用他的钱，去做她想做的事。 那个时候他觉得，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意义。原来为心爱的人付出是这么开心的事。 可是，老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又一个玩笑。 第581章 我爱她更多 因为陆清灵早就知道她自己要死了。 她给了他一封信，信上记录了许多只要随便拿出来一个，就可以赚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银钱的东西。 这是她的回报——原来那时候她肆无忌惮地要求他帮她做事，不是因为亲密，而是因为她早就准备好了回报。 这个回报不是心动，不是感情。只是金钱。 他很失望，可是陆清灵要死了的事情让他来不及也不愿意去深谈这件事。 更让人崩溃的是，很快便传来了第二个打击——霍振熙没有死！ 他没有死。 萧鸿轩想，这世上恐怕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她要去找他，不顾一切。 他很愤怒，可是却没有办法阻止，他愤怒到甚至有一瞬间的想法是——他没有死，她却要死了，这是报应，老天都不让他们在一起。 他斗不过他们，自有老天来对付他们。 他冷眼看着他们被皇上是驱逐去东海那不毛之地，看着陆清灵的身体逐渐虚弱下去。 他心想，等到陆清灵死了，他再用自己的力量彻底击垮东海，将东海收之麾下，眼下，暂且利用霍振熙，让霍振熙对付对付那些海盗们。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思念是如此的让人苦不堪言，他甚至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萧家的形势空前危急，但是他所有注意力都在东海。 陆清灵在东海做了很多事情，她并没有死，还活的风生水起。 他不想承认，他心里是有一点高兴的，可是随着这一点高兴而来的，却是更多的嫉妒、痛苦。 她还活着，她还跟霍振熙在一起。 凭什么，只有他们是情比金坚，他就是一个路过的小丑吗？ 那他的感情算什么？ 可是他动不了东海，连皇上都不敢动东海。他知道皇上也恨霍振熙跟陆清灵，可是皇上就好像一条懦弱的狗，根本不敢对他们两个做什么。 所以，他来。 萧鸿轩静静地等着霍振熙，他知道霍振熙有办法进城。 夜幕降临，霍振熙如约前来。 萧鸿轩冷冷的看着他，就是这个人，和陆清灵一起玩弄了他的感情。 他们是忠贞相爱了，可是他的存在却好像一个笑话。 霍振熙的目光之中亦是半点儿温度都没，公事公办地问萧鸿轩：“萧公子今天找我来做什么？” 萧鸿轩笑了：“不着急，东海王先坐下来，我们一起喝杯水酒，叙叙旧再说。” 霍振熙面上不喜，谁跟他有什么旧可续？萧家跟霍家虽然都跟安乐王有关系，但却是两条不同的路，从未有过什么交集。 他们之间唯一相交的地方，就是陆清灵。 “闲话少叙，萧公子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霍振熙拒绝道。 萧鸿轩看了霍振熙一眼，拍拍手，上来四个绝色美人，有如小荷才露尖尖角含羞带怯的，有如寒霜腊梅烈烈开孤高冷艳的，也有端庄大气的和小家碧玉的。 霍振熙脸色冷漠：“萧公子这是做什么？” 今天是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要这么多外人来做什么？ 萧鸿轩道：“东海王，我用这些跟你换一个人，行吗？比起你，我更适合她。” 霍振熙冷笑：“如果萧公子是打算说这个的话，还是免谈了。”在他心里，世上没人任何一个女子比得上昭昭。 萧鸿轩不紧不慢地道：“东海王莫要着急，我的提议东海王仔细考虑考虑，你觉得灵儿跟你在一起真的快乐吗？因为你要打仗，你缺钱，所以灵儿只能够放弃自己的梦想，为你赚钱，为你做那些她没有做过，也不喜欢做的事情。” 萧鸿轩质问霍振熙：“她善良，或许会告诉你这么做是她心甘情愿的，但是你就真的能够问心无愧地接受吗？” 霍振熙脸色丝毫未变：“如果你真的了解她，你就不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来。” “哦？你逼迫她做些事，你还有道理了？我比你更爱她！”萧鸿轩紧紧捏着酒杯。他恨极了霍振熙这样的笃定，明明灵儿应该是更适合他的！ 跟他在一起，灵儿可以只用治病救人，不用为了钱财发愁，她想要做的事，他都会支持。 可是霍振熙，从前跟灵儿说的好好的，要支持灵儿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可是现在灵儿在做什么？在行商！在各种为了银子周旋，这就是霍振熙承诺的未来？ 霍振熙道：“整段话你只说对了一句，那就是——这是她心甘情愿的。” 提起陆清灵，霍振熙目光之中露出罕见的温柔来：“我没有把她的付出当做理所应当，她也没有觉得痛苦。对我们来说，相爱并不是只做以前自己喜欢做的事，为了彼此而努力，也是一种乐趣。” “况且，你身为商人，目光未免也太短浅了一些。难道我不让昭昭去做这些事情，让她享受短暂的快乐，就真的是对她好吗？大梁乱成这样，唇亡齿寒的道理，我想萧公子应该很清楚。” 霍振熙丝毫不屑，用短时间的极端宠溺来比较，简直是愚蠢极了。 纵然他在昭昭面前憨厚木讷，可是他并不蠢，怎么做才能够获得长久的安稳幸福，他比萧鸿轩想的明白。 “这不过是你的想法而已，不如我们让灵儿过来，我们当面亲自问她，如何？”萧鸿轩建议道。 之前东海虽然贫穷，但是守卫森严，他根本进不去。有皇上在，霍振熙跟陆清灵等闲也不能够出东海。 但是现在大梁这池水都乱了，自然是无所谓的。 他想见陆清灵，想极了。 他也想给自己一个救赎——无论可以还是不可以，他总要亲口听陆清灵说说。 听到这样可笑的要求，霍振熙简直不知道从何说起好了，他心想，难怪昭昭总是跟他吐槽有些无聊的伤患跟商户说话多么气人，原来真的存在这样的人。 他觉得此刻的萧鸿轩只能够用昭昭常说的一个字来形容——智障。 “萧公子，若你这里没有我想要的消息，那就恕霍某不再奉陪了。”霍振熙站起来，脸色冷漠。 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简直可笑。 萧鸿轩见霍振熙当真要走，手上快将指甲捏断了，可是只能够换了副脸色，笑着道：“东海王别急啊，我是开玩笑的，我真的有宁王的消息，东海王且坐下来慢慢说。” 第582章 父子无情 霍振熙脸色冷漠：“谈话只用你我二人在场就好了，其他闲杂人等，一概清退！” 萧鸿轩心里郁闷，这样的角色美人，连他都不能说是不动心的，可是霍振熙真的能够做到，从她们进来开始，目不斜视，甚至连半点儿注意力都没给过她们，仿佛进来的不过是泥塑而已。 萧鸿轩忍着气，拍拍手：“你们下去吧。” 四名女子鱼贯而出，有那还想争取一下的，可是见到霍振熙将剑抽出，寒光微闪，便不敢再说什么连忙离开了。 霍振熙心想，这等货色也敢跟昭昭相提并论，可见萧鸿轩是真的不懂她。 他跟陆清灵二人，想扶相持，他要打仗，当然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功勋，而是因为这个隐患不除，就没有办法保证陆清灵的安全。 所以他必须要跟皇上有一场真正的对决，打到他服，打到他不敢再有半点对陆清灵下手的心思。 而因为他想打仗，陆清灵虽然担心，忧虑，甚至生气耍赖，但是到最后，她做的事情依然是在支持他的。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萧鸿轩自以为能够给陆清灵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能够让她行医治病，查验死因就算是给她自由了吗？ 不，陆清灵要的是真正心灵上的平等跟自由，她想要做的事，并不是想要别人牺牲自己、一味对她付出，而是尊重她的决定，她的想法会变，但是无论她做什么，霍振熙永远把她当做如自己一般，尊重她，而不是觉得她只能够做某一件事。 当然这其中的关节自是不必跟萧鸿轩提起，霍振熙只问道：“宁王如今在宫中？情况如何？” 萧鸿轩淡定笑笑，他今天敢约霍振熙过来，也是因为笃定霍振熙跟宁王不如表面上那么生分。到底是父子，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担心。 商场上的围魏救赵、暗度陈仓多了去了，也就是皇帝那个蠢货没有看出来罢了。 萧鸿轩嘲讽道：“东海王这个时候知道关心宁王了？不是一向都说跟宁王老死不相往来吗？” 霍振熙冷哼：“我跟宁王如何又为何要跟你解释？”你以为你算什么人。 萧鸿轩道：“东海王态度还是放好些吧，今日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萧鸿轩一心想要扳回一程，对霍振熙的恶劣态度十分不满意。 霍振熙“哦”了一声：“你确定？宫里的消息我有无数个可以探知的渠道，今日不过是偶然见了你，勉为其难接受你的提议而已，真当我没有办法进宫？” 霍振熙的神色冷漠而轻蔑，周身都散发着对萧鸿轩的不屑。 “你！”萧鸿轩气到脸色发涨，但是也不得不承认，霍振熙说得对，他想要探知宫中的消息，轻而易举。 萧鸿轩知道他并没有什么筹码跟霍振熙对话，若是再惹怒霍振熙，恐怕就真的失去了合作机会，因而也不敢多说什么，道：“我的确有宁王的消息，宁王在宫中并不好。” “……如何不好？”霍振熙面色淡定，可是手却不自觉地捏紧了。 萧鸿轩道：“之前皇上为何突然发病，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霍振熙道。他到京城来，早就听沈代容跟李兆他们说了，他亦是万万没想到，宁王会在朝堂之上为他说话。 他心里是很纠结很复杂的，因为他跟宁王……虽不如外界所想那般互相仇恨，但是关系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宁王为什么会帮他说话？ 想起来他所有的计划策略中，从来没有为宁王安排过，这时候心中难免会有些愧疚。 只是，宁王这人向来老谋深算，小时候他记得自己家里也是欢乐祥和的，所以那时候年岁不大的皇上来他们家，才会觉得很羡慕。 那时候娘亲温柔，父王骁勇善战，又颇得元恒帝信任，虽然位不至亲王，但是官职也绝对不低了，可见是十分受重视的。 可是后来宁王离开家中，而娘亲过世了，他才知道宁王竟然投靠了安乐王，帮安乐王造反，逼死了一直赏识他、重用他的元恒帝。 那时候霍振熙不明白，他甚至问过宁王：“爹，你为何要谋反？是不是母亲的死跟元恒帝和元后有关？”除了这个，他想不到任何宁王要谋反的原因。 可是宁王给他的回答却是：“不，你母亲的死跟元恒帝和元后并无半点关系。他们绝对不会对你娘下手的。” “那你为何要谋反？”当时还是十四岁少年的霍振熙怎么都不能理解。 既然宁王跟元恒帝和元后并无深仇大恨，那为什么会顷刻之间转头他人，让形势天翻地覆？ 可是宁王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说。后来就是安乐帝上位，宁王受勋，被封为异性亲王。 身份当然是高过从前的。 可是……霍振熙对宁王失望透顶，宁王说不出什么元恒帝跟元后的过错，可是却亲手逼死了他们。 如果娘亲的死跟元恒帝和元后无关，那就是完完全全因为宁王的过错。 霍振熙心想，他是永远不会原谅这样一个抛弃妻子，追求荣华富贵身份地位的父亲的。 他离开了家，一意孤行进了军营。 可是宁王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从此过上荣华富贵为虎作伥的日子。 反而自从安乐帝上位之后，宁王就退出了朝堂，不再跟安乐帝有任何联系，一心做个闲散亲王——若是这样，别说现在了，就是从前，就是他一直不担任官职，没有爵位，从前元恒帝和元后赏赐给他的钱财也够用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反？ 霍振熙心里不是不疑惑的，可是出了那么多事，他必须要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心中永远过不去这个关卡。 这么多年来，每每想到宁王，霍振熙都只能够远远避开，他没有办法理解，所以干脆不去接触。 但是现在，宁王帮他说话，皇上出了事，宁王也被囚禁在宫中。 这也算是因为他的缘故被囚，霍振熙心想，他只是出于道义要救宁王，跟父子之情绝无半点关系。 第583章 合作达成 同样的，他没想明白跟宁王之间的关系，自然也不希望别人来问 萧鸿轩问的这句话，他没打算回答。 他只想从萧鸿轩口中知道宁王的消息，将宁王救出，也算是报答宁王为他说话的恩情，仅此而已，绝无他意。 萧鸿轩道：“我可以告诉你宁王的消息，我甚至可以配合你救出宁王——你应该知道这有多难。” 皇上因为对付不了霍振熙，所以就以折磨宁王为乐，宁王在宫中的私牢之中，受尽无数苦楚。 萧鸿轩有把握，霍振熙不会坐视不理。 “条件是什么？”霍振熙没有贸然答应萧鸿轩。萧鸿轩是商人，他说这个一定是有缘故的，不然为什么会主动提出跟霍振熙合作？ “我可以帮你更多，只有两个条件——一、无论局势如何变化，不动萧家；二、开放东海海禁。”萧鸿轩郑重道。这才是今晚他最终的目的。 对陆清灵，他是到底意难平，到现在，没有，也不会原谅陆清灵跟萧鸿轩。但他是商人，他背后是萧家商行，皇上如今这样，可见是要完了。 即便皇上不完蛋，不换新皇帝，以皇上如今对萧家的打压挟制来看，也不会给萧家什么快活日子过了。 他好不容易才一手建立起来的萧家商行，是绝对不允许就这样被毁掉的。 萧鸿轩紧紧盯着霍振熙：“我就这两个要求，我可以帮你救出宁王，甚至可以帮你更多……如果你真的想的话。” 霍振熙亦是在看萧鸿轩的话到底有几分真诚，是来打探他有没有谋反篡位的心思，还是真的只是为了萧家商行？ 萧鸿轩见霍振熙没有完全相信他，只能咬牙主动说出更多信息来，以换取霍振熙的信任：“我姑母想要扳倒皇上，另立新帝，如果实在没有更好的人选，我希望是你。” 萧鸿轩说完，就觉得心情晦暗。 有什么比要央求情敌帮忙才能够保住自己产业更痛苦的事吗？ 他的钱，他的商行随时可能覆灭，为了不让商行倒闭，他甚至要来求他的情敌。 而根本原因是因为，连他都信任他的情敌——他信任霍振熙的人品，虽然他心中一万个想要抹黑霍振熙的想法，可是抛开一切偏见来看，霍振熙的确是最合适的人。 因为他是真的对大梁忠贞，真的会守护大梁。 萧鸿轩如果要做生意，必须要依靠一个真正会守护大梁，让大梁太平的人。 萧太后想要另立新帝，选了个才十岁的孩子，即便大皇子登基又如何？ 一个孩子，母亲不过是后宫中一个丝毫不起眼的后妃，身后没有什么助力，不过是有几个在前朝会吵架的叔叔伯伯罢了。 这样的人，扶持上了皇位，依然会受人挟制。朝堂之上的那些老东西，哪一个不是心机深沉，对萧家的钱财觊觎，虎视眈眈的。 不说其他，这阵子那些狗屁巡防卫仗着皇上在背后，随意搜刮商家，搜刮得最狠的是谁？就是他的商行。 事情不是一日促成的，巡防卫对萧家商行如此着急下手，可见是平日里早就有了的想法。 故而，若没有一个真正的靠山，后宫之中一个形同虚设的太皇太后又有什么用？萧家依然岌岌可危。 所以，萧鸿轩只能够趁现在霍振熙还没有做成皇上，趁着他还需要助力，立刻转向他，期盼霍振熙能够看在现在他半钢你的面子上，放过萧家。如果能够对萧家有一些扶持跟帮助，那就更好了。 只是因为陆清灵的清水记如今也是如火如荼，萧鸿轩不敢妄自要求霍振熙给他在大梁境内什么优待，想想不如还是开海禁，做海运跟海外通商好些。 霍振熙冷冷看着萧鸿轩：“为什么希望是我？” 萧鸿轩苦笑，太多太多理由了…… “因为至少你正直。”萧鸿轩如实回答：“如果是别人，以萧家如今的身份地位，只有被吞吃干净的道理，但是如果是你，我赌一把你不会动手。” 霍振熙冷笑，不会动手？算萧鸿轩还有点脑子，他的确不会动手，因为不屑。 “好，我不动萧家，你帮我救出宁王。”至于另一个条件，扶持他做皇帝？他现在还很犹豫。 他对那个位置没有半点儿欲/望，也不希望因为坐上了那个位置，反而要让陆清灵陪着他受苦。他知道陆清灵比起他来，更不喜欢那些朝堂后宫的事。 她现在在东海很快活，他作为东海王能够护住她就好了，在东海那小小的地方，她想做什么都可以，他护得住。 若是真做了皇上，恐怕往后全大梁的目光都会集中在她身上，到那时，她还会像在东海时一样快活吗？ 所以这个条件他不能答应，他需要征求陆清灵的意见。 萧鸿轩自然也听出了其中的差别，霍振熙没有答应做皇上，那么他答应的不对萧家动手，也只是他不对萧家动手而已。如果有其他人，依然可以对萧家动手，那他也是不会管的。 只有霍振熙做了皇上，这个不对萧家动手才是霍振熙给萧家的护身符。 可是眼下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萧鸿轩咬牙道：“行，我相信跟我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你迟早会坐上那个位置的。”不急在这一时。 霍振熙道：“宁王在宫中如何？”废话少说，既然已经达成了一致，尽快走下一步才是。 萧鸿轩道：“皇上将宁王囚禁在后宫私牢，就是以往对付不听话的臣子、宫女太监的地方，很多刑罚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皇上并没有想要利用宁王来引诱你出来——他不敢。他近日在折磨宁王，还是为了宁王府的家财。” 说起这个，霍振熙又沉默了。 这也是让他看不明白宁王究竟想做什么的一个方面，因为，宁王府并没有什么真正的钱财。 沈代容在宁王身边，将宁王府几乎所有的财产都转移到了嘉嘉身上，毕竟嘉嘉是宁王世子。 外人不知道，但是霍振熙跟宁王都知道。 霍振熙咬牙：“他没说？” 萧鸿轩摇头：“宁王什么都没说，不光是钱财方面的事，他是不回答任何皇上的疑问，就我看来……似乎有寻死的意思。” 第584章 北城门再出事 若是宁王想活，只需要随便说出一点什么消息来，拖延时间就好了，反正霍振熙是肯定不会不管宁王的。 可是宁王就是不说，甚至一心求死——那些刑罚是很痛的，萧鸿轩从萧太后那里知道，可是宁王就是做出一副并不痛，没有什么用的样子，逼得皇上动用更重、更痛苦的刑罚施加于他。 霍振熙听得青筋暴起：“你有私牢的地图吗？” “有，但是你进不去，虽然章远行走了，可是羽林军还在，皇上又亲自从巡防卫当中挑选了一些狠角色。如今宫中人很多，虽然鱼龙混杂，混个人进去或许容易，但是要将宁王救出来，很难。” 萧鸿轩没有说谎，否则他就不会只说帮助霍振熙救宁王了，实在是他没有办法独立救出宁王，将宁王放在自己手中跟霍振熙谈条件，那样当然更容易谈条件，毕竟亲眼见到宁王受苦，跟这样听着，还是有差别的。 只可惜做不到。 从萧鸿轩这里拿到了地图，霍振熙很快出城返回军营，召集大家讨论营救宁王的方案。 越早越好，他们的部队在京郊扎营，想必皇上应该已经知道了，一定也在各种调动资源准备攻击。 拖得越久，对他们的营救就越不利。 霍振熙见陆清灵站在一边，心里有些愧疚，单独跟她道歉：“对不起，昭昭，我还是要救宁王。” 不管是因为他是他父亲，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可是这都改变不了宁王是杀害陆清灵的父皇母后和亲生弟弟的原因。 一想到救出宁王会让陆清灵面对那些痛苦的过往，霍振熙就心生愧疚。 陆清灵心里的确有些怪怪的不舒服，但是那不过是原身的记忆在作祟——就好像后世看电影一样，反派角色当然是很招人恨的，但是如果只是记忆跟画面，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倒是也没有那么强烈。 况且以如今的形势来看，不救出宁王是不可能的。 陆清灵轻轻摇头：“含光，你不用太在意，事情过去很久了，我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感觉。至于宁王——他是你父亲，你救他天经地义，先救出来，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霍振熙握着陆清灵的手，见她的确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昭昭，你放心，等救出宁王，我一定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也是给他自己的交代。 人一定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转变的，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陆清灵含笑点头：“嗯，我懂的。” 大帐之中，所有人都在，紧急商讨营救宁王的策略。 章远行道：“羽林军交给我负责，虽不至于能够让你畅通无阻，但是以我多年负责羽林军的资本，总会有些兄弟能够帮忙。” 霍振熙点头：“好，帮过忙之后，这些人在宫中应该是很难待下去了，如果他们愿意来霍家军军中，我们毫无保留地收留。若是不愿意，亦可以到这里领取一笔银子，回乡养老。” 章远行道：“好，多谢了。” 黄杰雄跟吕少鹏几人研究了萧鸿轩给出的新的皇宫布防图——地图还是那个地图，但是各处的人却都有了改变。 霍振熙点着其中一处地方道：“岑家人关在这里，虽然守卫没有宁王身边的那么多，但是难在岑家的人太多，想要不惊动人救出，有些难度。”若是惊动了人，要安全带出岑家老少那么多人，也不是一件易事。 谢皇后道：“我知道有几处密道，是连皇上也不知道的，只要如今没有被人发现，应该是可以用的。” 霍振熙点头：“好，那便劳烦谢皇后将密道地图画出。” 章远行一言不发，跟在谢皇后身后磨墨，谢皇后虽然没有跟章远行有半点儿目光接触，可是章远行递过来纸笔她也没拒绝。 商量很快结束，今夜时间已经晚了，来不及入宫，便定在明晚行动。 可是恰恰就是这一晚上，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还没等霍振熙他们乔装进城，混进巡防卫的人当中，李兆就让人往外送了信出来，信上写着：“宁王出事，北城门。” 霍振熙脸色霎时变了，陆清灵紧紧握住他的手：“别急，先去看看再说。” 霍振熙沉着脸道：“一切计划照旧进行，我跟昭昭先去北城门看看。你们混进去之后，一半人继续进宫，另一半人去北城门跟各处，随时候命。” “是！” “遵命！” 李兆急报，自然是有事的。 霍振熙跟陆清灵赶往北城门，看到北城门上的景象时，立刻就浑身冰冷。 前几日才死了不少人的北城门，因为城门一直没有打开的缘故，所以一直也没有人去彻底清理城门下的血渍。 只是后来巡防卫的人来了，草草将那些尸体运走了，但是依然依稀可见泥土里混合着的血迹。 而此时，这血迹就好似背景一般，映衬着城墙上被高高吊起的宁王。 宁王浑身是伤，一道又一道的口子早已干涸，但是看伤口的样子，也是流过不少血的。 霍振熙死死盯着北城门下面的地面，不知道那里有多少血是旧日的，又有多少血是今日宁王的。 宁王奄奄一息，闭着双眼，不知生死。双手被绑起来，因为拖吊的姿势，被迫高高举过头顶，看手臂的模样，不知道已经被绑了多久，此刻早已经充血肿胀，仿佛轻轻戳一下就会皮开肉绽一般。 而更可怖的是宁王的双腿——正以诡异的姿势扭转着吊在空中，显然是已经经受了非人的折磨，早已折断。 百姓们远远地看着，若不是因为每被抽一下鞭子，宁王的肌肉都会不自觉地弹动，大家都以为那上头吊着的人，早该是个死人了。 没人敢去说话，因为下手的人是巡防卫，如今的巡防卫已经不同往日，是魔鬼一般的存在。 沈代容哭得满脸是泪，与那些人气愤争执，可是她人单势薄，无论如何也说不过那些人的。 那些恶心的人甚至见沈代容姿色出众，对她百般调戏，景木十分痛苦地看着宁王，只是如今这样，只凭他一个，是救不下宁王的，景木狠狠一扭头，将沈代容从那群巡防卫的包围中救出。 第585章 救出宁王 霍振熙吹出一个特别的唿哨，景木立时竖起耳朵，沈代容也停止了哭泣，用跟核桃一般肿胀的眼睛四处看。 “在那里！”沈代容拉拉景木的衣裳，景木携着沈代容绕过几条街道，悄悄到了霍振熙这处。 陆清灵立马接过沈代容来，给她把脉，看了看情况，道：“都是些小轻伤，皮肉伤，不要紧。” 景木松了口气，不是很高兴，对着沈代容疾言厉色：“我不是叫你在一旁等着吗？为何不听话要自己跑去。” 沈代容哭得不行：“宁王叔叔那样，我……我根本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三人俱是沉默，尤其是景木跟霍振熙，谁又敢承认，如果沈代容没有上前，他们就不会呢？ 虽然是以卵击石，但是总归要试一下才会知道。 陆清灵叹口气道：“算了，也别怪她了，别说是她，就是我看着宁王被这样折磨都心中难受。”跟别说沈代容几乎可以算是宁王的女儿一般了。 霍振熙亦道：“容容刚才的行动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巡防卫的人不在于多厉害，而在于人多。 相比于正规军，巡防卫的门槛显然低多了，培养成本也低，所以今日皇上又让人招了很多狠角色，不知道三教九流什么人，都往巡防卫里拉。 如今北城门上下满满当当都是巡防卫的人。 “容容让大家看到了巡防卫的数量，大家应该心中各自有掂量，不会轻举妄动。”不然还真的担心那些宁王的老部下在看到宁王遭受如此痛苦时，会忍不住暴露。 陆清灵一边打开随身的药箱给容容包扎伤口，一边道；“不如点火吧，点火逼走巡防卫，含光你功夫不错，宁王吊在空中，也不容易被火燎到，应该能救下来吧？” 霍振熙点头：“好，只有这个办法了，我让人布置。” 大家都默契地不去看宁王那边，因为，实在是看得心里太难受了。 霍振熙心中虽然对宁王有诸多看法， 可是毕竟宁王是他父亲，又是一个已经年逾五十的老人，此刻白发苍苍被吊在空中遭毒打，实在是……无法冷静自持。 北城门着火了，大家看到巡防卫都慌乱了——这群乌合之众，聚众闹事还行，但是真遇到什么情况，立刻就反应不过来了。 城墙上的巡防卫拼命往下跑，逃命要紧，没人理会宁王。 城门下的巡防卫怒了：“把那个老头一起带下来！不然他要是死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皇上让他们把宁王带出来好好折磨一番，以儆效尤，但是可说了，宁王一定不能出事，要是手重打死了宁王，他们也别想活。 现在人没打死，要是烧死了可就不好了。 巡防卫的领队骂骂咧咧的：“就知道这些临时进来的家伙不中用，这么点事情就吓成这样，差点耽误了正事！” 慌忙跑下来的新进巡防卫也怒：“你不在上面，烧不到你当然这么说！你自己上去试试看！” 巡防卫领队骂道：“你长了眼睛吗？你看看现在的火势，能出什么事？胆子小是鳖孙就忍着！”还敢还嘴？ 那些跑下来的人往城墙上看去，也有些发懵，这么看，的确好像火势不是太大的样子，那刚才怎么会那么惊慌失措地往下跑？ 有人回忆起来了：“我一开始没想跑，还想着灭火的，但是身边突然有个人特别害怕地叫唤着说被烧着了，不跑就要死在上头了，然后他带头跑了，我一慌，也跟着跑了……” 现在再看来，石头垒成的城墙本来就不容易着火，而刚才叫嚷的那些人，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生啊…… “不好！有诈！快上去！” 巡防卫的头领立刻察觉到事情不对，可是他们再想上去已经上不去了——景木他们将黑火油浇在路口，虽然上头火势不大，但是下面的人却没办法穿过这道门洞上城墙。 “妈的！有人劫囚！快给我射箭！”巡防卫头领此时已经发现吊住宁王的绳子在缓慢上移，显然是有人在上头拉绳子。 弓箭手立刻就瞄准，要射箭。 可是很快又有人反驳：“不行！不能射箭！要是射中宁王的话，咱们还是得死！” “不射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人把宁王救走吗？” “给我包围城门！一只苍蝇都不能够放过！”巡防卫头领死死盯着火堆后面绰绰约约的人影。 他们可以把宁王拉上去，但是他们总不能一直不下来吧？只要他们下来，他就有办法抓住他们！ 可是…… 一个眼尖的巡防卫叫道：“不好！他们去城门另一边了！” “什么？城门另一边？那边他们怎么下去？”巡防卫都慌了，不理解。 城门至少都有几十米高，从城内走石梯钻门洞都要走好久才能够上去，外头更是光秃秃的一片，怎么下？ 然而，就在这群没有见识过攻城的人在慌忙讨论彼此反驳的时候，霍振熙早已经背着宁王，用上三角钩顺着城墙往外跳了。 武功是自己的，器材是陆清灵给的，再加上他们常年在西北打仗，攻城守城这种事对他们来说简直已经司空见惯。 下城墙？根本不在话下。 霍振熙跟景木几人带着宁王匆匆回到军营，陆清灵跟容容也已经跟随章远行出了城。 宁王被放在霍振熙的寝帐中，陆清灵二话不说拿出东西检查宁王的伤势。 宁王好似还有些不解，缓缓睁开眼，咳出一口血来：“我……这是哪里？” 父子之间许久未曾有过对话，霍振熙干巴巴地道：“这是我在京郊的临时营地。” 宁王闭上眼睛：“何必救我。” 陆清灵已经看过宁王的伤势，松了一口气，对霍振熙道：“还好，都是些外伤，虽然腿部骨折有些麻烦，但是宁王素来身子康健，只要好生固定休养，几个月也就愈合了。” 原本毫无情绪波动的宁王在听到陆清灵的声音时的，陡然睁开眼睛：“是你？” 陆清灵默默收起工具：“是我。” 宁王目光沉沉，露出一丝危险的意味来。 第586章 宁王用意 “你为何在这里？”宁王看到陆清灵就是脸色一沉，声音也听出十分的不喜之情来。 霍振熙跟宁王十分相似的脸庞上，亦是脸色一沉，他将陆清灵拉到自己身后，冷冷道：“她是我夫人，自然在这里。” 宁王虽奄奄一息，但是依然气势十足：“无知小儿！” 霍振熙有心想要说什么，陆清灵暗地里拉了拉他的袖子：“别说了，先治伤要紧。” 岂料宁王听到这一句，十分抗拒：“不要管我！” 霍振熙心里烦躁，有点怀疑自己前两天出现的一丝后悔跟愧疚肯定是魔障了。 就这么个亲爹，死倔死倔的脾气，绝对不会有什么父子情深的可能性的。 又觉得估计是因为李兆不靠谱，传错了话，宁王怎么会为了帮他说话得罪皇上，还气病皇上？ 皇上出事十有八九因为宁王没错，但是估计也是因为宁王这死倔脾气闹的。 霍振熙咬住牙威胁道：“宁王最好弄清楚，现在选择权不在你手中，我救了你，你的生死也就在我手上了。” 见宁王不服，霍振熙又说道：“我救你这一次，算还你生养之恩，从此之后，你是生是死，与我无关。” 宁王冷笑：“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受你们所挟，允许你们救治了吗？多管闲事！现在立刻送我回京中！” 霍振熙真的是气到无语：“你这样会死的你知道吗？” 宁王冷冷道：“不是说我的生死与你无关吗？现在又管这么多做什么？” “别说了，你现在对我们用激将法没用，要么你现在去死，你要是动不了，就只能够被我救活。”陆清灵拦住霍振熙，对宁王道。 宁王一怔，随即又更加冷漠：“这又关你何事？”什么激将法不激将法的。 宁王不愿意受霍振熙跟陆清灵的恩，只用着最后的力气要撑着起来，只可惜他双手因为被拖吊，早已经肿到没有知觉，腿更是半点儿都挪动不了。 霍振熙怒从心头起，也不管宁王是不是痛，直接按住宁王的肩膀，强迫他躺在床上。 宁王死死咬住牙，可是一个五十岁多的硬汉，还是忍不住直抽冷气。 陆清灵面无表情地给宁王止血清理伤口，一边道：“我本来不想跟你这么多废话的，我父皇母后跟弟弟都是因你而死，我对你只有恨。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你是含光的父王，对他有生养之恩，那我今日就救你一次，为含光还你的生养之恩。” “至于你伤愈之后想做什么，都随你，寻死我也不会拦着，甚至，如果有机会有需要的话，我不介意亲自动手。”陆清灵道。 刚才还死倔的宁王听到这句话，倒是停止了反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呢喃道：“到那时就没用了。” “什么没用了？”霍振熙皱眉问道。 陆清灵心里也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她不想跟宁王有过多关联——身为法治时代穿越过来的人，她跟宁王中间夹着霍振熙，这千丝万缕的关系让她没办法对宁王下手。 但是也绝对不会任由对宁王又任何改观。 然而无论霍振熙怎么追问，宁王都不肯再说。 夜幕降临，沈代容从京中出来，一见宁王就泣不成声，霍振熙拉住沈代容悄悄问：“他昏过去之前说了一句‘到时候就没用了’是什么意思？” 沈代容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脸色惨白：“宁王叔是想死在皇上手中……” 霍振熙跟陆清灵脑中有什么地方忽的崩开：“容容，你是说宁王他想？” 沈代容哭着点点头：“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第587章 暗卫令牌 霍振熙跟陆清灵俱是震惊：“宁王是为了我们才会寻死的？” 沈代容点头：“刚才景木哥哥说的，王爷进宫之前就吩咐了暗卫不许去救他，后面出了任何事都可以。” 霍振熙猛然想到一点：“那宫中的暗卫？” “与宁王府的暗卫是同出一宗的。”沈代容也是才从景木那里听说的。 景木也是接手宁王府的暗卫才知道，原来皇上的暗卫跟宁王府的暗卫是同出一宗，都是当年某个门派传下来的。 之前各为其主，但就在皇上出事的那一天，宫中的暗卫才知道宁王手中竟然有能够号令他们的令牌——比承袭的皇位更加重要的令牌。 所以宫中的暗卫只能听从宁王调派出宫，没有在皇上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霍振熙点头：“这样就明白了，为什么往宫中送人没有任何抵抗力量。” 羽林军还好说，毕竟有章远行从中周旋，但是连暗卫都不出手，霍振熙有一阵甚至怀疑有诈。 但是如果景木跟沈代容这样说那就没错了。 “宁王为什么会有皇宫暗卫的令牌？”陆清灵很不理解。 沈代容摇头，看了看还在沉睡的宁王，道：“这些景木也不知道，还是等宁王叔叔醒来之后亲自问他吧。” 霍振熙点头，陆清灵道：“宁王这里有我，放心，我能治肯定治，但是如果他坚决不配合……” 陆清灵也有点犹豫，老实说，现在让她来救治宁王本就有些不妥，可是岑家的人都被抓了，现在岑今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根本冷静不下来，至于其他大夫，功夫不够又或是不足够信任的话，也不好将宁王交给他们了。 宁王如今的模样有够惨的，本来就不一定治得好，如果宁王还不配合……有很大几率真的会死。陆清灵就算是神医妙手也救不了一心求死的人。 霍振熙握了握陆清灵的手，道：“昭昭，我明白。能救则救，尽人事听天命。” “那好，我留在这里，你去做你的事吧。” 跟宁王一起被抓进宫的还有岑家，京中那么多官员都不抓，单单抓岑家的人，可见皇上是已经知道霍振熙到了京城，正在想一切办法引诱他出现。 很危险，但是不能不去。 按照今日对付宁王的套路，想必皇上对岑家的人下手也不会有半点儿避讳，甚至更重。 晚上霍振熙要跟章远行等人一起进宫，按照原计划救出岑家上下百十口人。 这一出发，或许就是有去无回，陆清灵没有再跟霍振熙目光接触，她害怕。害怕只要一看霍振熙眼中的不舍，就会流出泪来。 她不想他去，但是就跟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他不能不去。 不光是岑家，还有很多人，都是举家投奔、支持霍振熙的，这些日子，重新组建的霍家军在京城郊外驻扎，吃穿住行不知道有多少人帮忙。 大家投靠霍振熙就是为了寻求安稳，相信他能够护住他们。 霍振熙跟陆清灵的那个计划中，这一关节是不得不做的——得民心者，得天下。 第588章 想说就说 知道了宁王的用意，霍振熙是很不屑的：“我若要做什么，必定是因为我自己想要做什么，他这样不顾我所愿，强行把我推到他想让我走的路上……真是数十年都改不了！” 因此很是仔细地叮嘱了一番陆清灵：“不用顾忌他，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陆清灵心里倒是还好，反正什么样的病人她都见到过，医患纠纷也不是没经历过，宁王不管人品怎么样，但至少还算是个体面人，不至于为难她的。 陆清灵凝神静气，为宁王治伤。 宁王当然不配合，陆清灵亦是毫不客气地说道：“宁王要是想用寻死来逼含光做什么事，那你就想错了，他从前不受你摆布，知晓真相后与你冷战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知道他的性子吗？” 宁王一滞，冷哼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可是话才一出口，脸色又突变，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陆清灵观察宁王神色，皱眉道：“宁王这又是想打什么歪主意？” “本王心中所想，又何必告诉你！”宁王目不斜视，依然对陆清灵十分鄙夷。 陆清灵冷笑：“你现在这么硬气又有什么用？你的命还不是我救的？就算你跑到天边去，就算你伤好了又去寻死，你也依然欠我一条命！” 宁王脸色沉了又沉，忽的说道：“这边是你们操纵人心的伎俩吗？” “什么操纵人心？”陆清灵不解。 宁王动了动嘴唇，闭上了眼睛，忽然又叹气：“你们真的不该救我。” 陆清灵撇嘴道：“这个不用你说，你以为我就想救你吗？我不过是不想含光下半辈子想到你都会愧疚罢了，毕竟以后我们在一起过日子，若是两个人生了嫌隙就不好了。所以我先低一头，我对你好，救你一命，换取含光以后全心全意为我，这生意不亏。” “你先低头？是啊，若是生了嫌隙，有一人肯先低头就好了……”宁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想说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陆清灵不屑，宁王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搞得她十分烦躁。 然而她这样一说，本来还沉浸在情绪中的宁王却更加不愿意说了：“本王为何要跟你说？” 陆清灵又好气又好笑：“这么说吧，我现在尽全力治你，但是不一定能治好，说不定今天就是你活着的最后一天了，要么你就别说，要么你就只能跟我说。” 就这么简单。 宁王不怕苦不怕疼，陆清灵给他治伤他也是面不改色的，但是听到这里，到底还是心中不安，只叹道：“既然横竖我都是要死的，你们就应该让我在北城门被皇上杀死。” 陆清灵的手一顿，停下来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今皇上是安乐帝的儿子，而你是扶持安乐帝的。你总不能说是因为你特别崇拜安乐帝所以只想让安乐帝做皇上，连他儿子也不能忍吧？” 这么急着抹黑弄臭皇上，为什么？ 第589章 你从何处来 宁王睁开眼，定定地看着陆清灵，忽然问道：“你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吗？” 陆清灵的手陡然停下，亦是抬起头，紧紧盯住宁王：“宁王这是什么意思？” 宁王嘴角轻轻弯了下，带着不屑：“现在只有你我，你不必瞒我，你不是我大梁之人，甚至……不是这四海八州之人，是否？” 陆清灵没有说话，但是心中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她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质疑她来历的人竟然是宁王。 可是……为什么？ 她跟宁王的接触并不多啊，难道是因为她今天给他治伤的手法？可是也不对，虽然的确有些外科手段应该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普遍知晓的，但是从岑家就可以得知，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手段。 要么就是因为现在的无菌技术不到位，外科手术感染的风险高，所以这种治疗方式没有被普及。要么就是有先辈带过来了这种方法，只是还没有被广泛知晓而已，但是在医者之中，若是有什么新药新办法，是绝对瞒不住的。 因为这个怀疑她？不至于。 陆清灵竭力平复心情，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宁王何出此言？” 宁王对陆清灵的掩饰早已看穿，很是不屑：“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我如何对你母亲跟你弟弟，你清楚得很。” 什么？ 这一次陆清灵比刚才更为震惊，因为——她当然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那是遥远的二十一世纪！ 但是宁王这话是什么意思？元后跟明德皇子……难道也是穿越的？ 这一下陆清灵真的无法平常心对待了，她甚至连脸上的面容都无法保持平静，连声追问：“你是说我母亲元后跟我弟弟明德皇子？你知道他们……我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宁王冷哼一声：“我为何不知道？你们身怀妖孽之气，实非我大梁族类。” 陆清灵摇摇头：“不是，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们的来历的？” “你承认了？你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否？”宁王的神色也有些激动，有些虽然已经有九成九把握的事情，但是这么多年目睹的事情，多多少少都让他有些怀疑，当年他做的是否是对的。 “你先告诉你怎么知道的，我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陆清灵没那么蠢，万一宁王这是诈她，她反倒自己先说出来了，岂不是正中宁王的全套？ 她想要问只是因为，她真的很想知道元后跟明德皇子是不是跟她一样，也是穿越来的。 宁王当然对陆清灵的威胁很不满意，只是他信了陆清灵说的话——有些话，如果今天不说，不弄明白，或许他就永远都没机会弄明白了。 “其实，并不是我发现的，而是我夫人。”宁王连双腿折断都没有过波动的声音，却在提到宁王妃的时候，声音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情绪。 “宁王妃？她怎么知道的？”陆清灵有些紧张，难道，霍振熙一直思念的母亲，也跟宁王一样是害死元恒帝跟元后的凶手？ “我夫人姓白，闺名薇薇，是我毕生所爱之人，也是元后的贴身婢女，她的好友。”宁王的声音低沉，娓娓道来一段当年的旧事。 第590章 元后旧事（一） 数十年前，李家村有一户人家，兄弟两个，老大李安吉，老二李元和，父母双亡，家中只有破屋跟薄田几亩。 兄弟二人倒是勤劳朴实，辛辛苦苦侍弄那几亩地，可是因为给父母治病下葬欠下的债一直都没有还清。 弟弟李元和性子机敏，到处跟人学怎么伺候那几亩田地，盼着产量能够高一些，什么草木灰，童子尿都试过了。 可是无论怎么施肥浇灌，那几亩地的产出都无法满足朝廷越发严苛的赋税，更别说还有余粮自己吃跟卖钱了，眼看着盘算下来，一年年都是白给真皇干活，还要倒欠真皇的赋税银子，李安吉跟李元和兄弟二人愁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时候，真皇统治下的朝廷又派发了徭役，要求李家村的村民每户抽出一人去做苦力，为真皇进山去寻找什么制作长生不老丹药的药材。 一时之间民怨四起，议论纷纷，但是各州府县衙早就在真皇的示意下，决定用血腥政策来压制百姓的愤怒。在杀了十多个妄议真皇的人，将他们血淋淋的头颅高高挂在城墙上之后，百姓们只能够强压心中的怨气，欲哭无泪地筹措银子或是顶着父子耶娘分离的痛苦决定派家中的谁人去参加徭役。 到李安吉跟李元和这边，自然是兄弟二人必须去一人，李安吉思索半天，沉闷闷地道：“二弟，你比我机灵，你在家里拾掇这些田地，若是有机会，去外头找些工做，总能够赚一二个钱，哥哥去参加徭役。” 李元和当然不肯：“哥，你是家里的顶梁柱，是长子长孙，那徭役从来都是有去无回，能平安回来的人，十之二三，大哥你不能去，还是我去吧，毕竟你也说，我机灵些，或许能够想到些法子自救，不让自己交代在那深山里。” 兄弟二人俱是不肯让对方去，两人商量辩驳了好多回，到了征徭役点人的那一日，李安吉吃过早饭便觉得有些腹痛，匆匆去了茅厕，等到回来，却发现弟弟李元和已经留下一封信，带着早上的几个馒头，去应了徭役。 李安吉知道应名之后便回天无力，在真皇的暴戾举措之下，若是拉拉扯扯强行换人，恐怕结果就是兄弟二人都要被拉去做苦力。 于是只能够将家里仅有的米粮钱财都收拾了，匆匆赶上徭役的队伍，将东西一股脑塞给弟弟，大男人流着眼泪道：“二弟，我等你回来！” 李元和不想哥哥难过，便努力做出笑容模样来，跟大哥保证：“大哥，你放心！这一次的徭役不像以往要没日没夜地干活，只不过是去山里寻些东西，若是遇到猛兽，我一身蛮力总能够降服一二个，说不定还有肉吃！要是万一叫我寻到皇上要的药材了，说不定就飞黄腾达了！” 李安吉流着眼泪笑，李元和又悄悄走进李安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道：“哥，那个……锅里那粥你回去就别吃了，里面我放了巴豆。” 李安吉大吃一惊：“什么？弟弟你……” 李元和嘻嘻笑着：“我不想大哥你跟我抢，所以才出此下策，大哥你快回去吧，估摸着你又要闹肚子了。” 李安吉脸色尴尬，又是好气又是难看，提着裤带匆匆绕回去，躲在丛林树后看着征徭役的队伍远去。 李元和一直频频回头看李安吉，一直挥手想要让他快些去上茅厕，可是李安吉就是站在树后不肯走，一张脸难看得要紧。 李元和心中感动，道，大哥恐怕是已经忍不住拉肚子了，可是为了见我最后一面，竟然硬生生地忍住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直到他看不见李安吉，甚至连站在队伍最后的人都看不到李安吉的时候，李安吉仍然没有去茅厕。 他手里依旧攥着裤带，可是却没有半分腹泻的模样，李安吉遥遥地看着队伍离去的方向，终于长舒一口气：“傻弟弟，前两天我看见你摘巴豆角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了。傻不傻，就算是你不用巴豆，今早我也是要腹泻的……不过多亏你提醒了，至少我一会儿回去不会再喝那锅粥了。” 想到这里，李安吉又觉得不爽，呸了一声：“蠢货，就不知道下在馒头里吗？一点药坏了一锅粥！” 第591章 元后旧事（二）：进山 原来这李安吉早就知道被征徭役就是死路一条，这么些年，真皇残忍暴虐，被征走的人，能有几个回来的？ 李安吉不愿意去，可是这话又不好跟弟弟李元和说，家中就这么两个人了，他不去，那不是明摆着要李元和去吗？所谓长兄如父，若是他不去让李元和去，这样村里人都会说道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李元和自己要求去，而且还是那种他无法拒绝的要求。 可巧了，李元和竟然一早就有想法，要自己去，还千辛万苦去山里摘巴豆，李安吉刚开始还以为自己这个傻弟弟开窍了，准备把自己药了，趁自己虚弱好送自己去应征徭役。 结果后来才发现，这个傻弟弟竟然是想自己去！这下可称了李安吉的意了，便将计就计，看着弟弟把家里的东西都修理、整理一遍，还故意骗兄弟说要给兄弟挖个地窖，这样以后征徭役他走了，李元和还有个地窖用。 把李元和感动的啊，天天后半夜趁大家睡着了悄悄爬起来去挖地窖，李安吉在暗中看得高兴不已，心道这样的傻子，不去应征徭役还能做什么？ 李安吉一直伪装到现在，终于让李元和代替他去征徭役了，他走了一路，到村口开始哭泣，哭天抹泪地给村民“控诉”着李元和的“诡计”，大声道：“……谁成想他竟然临时使了这手段在我身上！赶过去的时候硬生生错过了！这孩子！如今家里就剩下我们兄弟两个了，他还这样，看我不打他！” “我眼下肚子不甚舒服，求求各位叔叔伯伯，送我去征徭役的地方，好好说明白一下，咱们家该去徭役的是我啊！”李安吉哭得撕心裂肺，完全一副舍不得弟弟，要为弟弟牺牲的样子。 村民们听“明白”了，连忙劝道：“李大，你为着元和好，元和自然也为着你好，既然元和已经去了，你就留下来吧，你们爹娘的祖坟还在这里呢，你得好好守着！” 村民们好一顿劝说，李安吉又挣扎了许久，终于是在村民的劝说中留了下来。 而此时，李元和已经跟随着应征徭役的队伍，踏上了去深山的道路。 进山说是为了给皇上寻药，其实层层往下，官员们一层比一层更加残酷暴虐，到最后根本就是沦为官员们的私奴。 李元和他们进山之后便是不断地砍伐树木，亦或是挖矿，间隙自然也要去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找找药材。 许多人宁愿没日没夜地挖矿，也不愿意去那些不知深浅的地方探索，若是遇到什么猛兽飞禽，当场毙命都是好的，撕咬到一半，留下半个身子血淋淋地死不了又活不了才是最惨的。 一说到进深山，大家都慌忙退后，不肯上前，李元和是个实心眼的，加上又觉得或许进山还有一丝希望，若是留下来挖矿，即便能够保住性命，但是等到徭役结束，回去的时候恐怕也就已经油尽灯枯了。 李元和便选了进山，这日早上，征徭役的官员便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竹筒，里头有半竹筒水，还有两个冷冰冰硬邦邦的馒头，凶悍地对进山的百来人道：“拿好了！这边是你们一日的口粮！进去之后，按照这个路线往里走，每日日落时分须得回来，汇报路上遇到的事物。” “别想逃，这里是唯一的出口，再往里，全是深山，什么瘴气猛兽都有，要真是不怕死，也可以往里头去。” “也别想偷懒，你们进去的之后，每隔一段路便要用这个留下记号，若是有所发现，我们自然会派人去探寻，给你们大大的奖励！” 李元和心里知晓这个奖励倒是不假，真皇为了寻找奇花异草，倒是很肯鼓励百姓去找。只不过每一个成功的，背后都是无数的枯骨罢了。 他们这样的探寻，便是用性命来测试每一处方向上是不是有危险，等他们前进了十里，尚且还活着，身后的那些官员才会带人往这个方向上前进一里，说白了，他们就是以身试险罢了。 不过如果真的有能力，遇到危险也能够机敏逃过，还能回来汇报的，避免后头的官员去送死的，也会被官员们视为人才，能够得到不错的待遇。 跟其他被迫要进山的人不一样，李元和是真心觉得这条路适合他。 怀揣着两个馒头跟一竹筒水，李元和便和这小队上的七八个人朝着一个方向进山了。 路上一直有人抽泣，哭得稀里哗啦的，有人听得不耐烦，便吼道：“哭什么哭！都来了这里，这就是唯一的活路，好歹若是寻着什么好东西了，还能够风风光光地回去！” 先前哭的那人忍不住抽泣道：“能寻着东西的，一百个人里面也只有一两个罢了，我们哪儿来那么好的运气？更多的人都是进山喂猛兽去了！我不要进山了，我不想送死！” 另一人骂道：“废物！你们这群废物，真是浪费我的时间，外头的人都说了，今天不往里走十里路，回去便是鞭子伺候，你要是不走，大家跟着你一起受罚吗？” 先前那人哭哭唧唧，却是说什么都不肯走了，带队的人暴脾气，忽然从小腿里抽出一把刀来：“装！给我装！老子能带队是为什么？就是因为老子进山这么多次都好端端地出来了！你要是跟着老子一起进山，好歹挣一条活路，在这里装害怕，等着老子们用性命冒险，你好占便宜，想得美！走不走？不走就杀了你！” 眼看带队的人手中真有刀，知晓他不吃这一套，先前哭的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一骨碌爬起来，一言不发地跟在后头。 李元和全程没有说一句话，那带队的大哥看了李元和一眼，问他：“第一次进山？” 李元和点头：“是。” “会些什么？老子这里可不要废物！”带队大哥一边说一边把自己身上的东西都扔到先前哭唧唧的那人身上，喝道：“拿好！拿不好砍了你！” 那人也不敢说什么，把绳子、竹筒、标记的东西都装进竹篓里，背好了。 李元和想了想道：“从前家里吃不上饭的时候，跟我哥一起猎过些猎物，我一个人能够逮住一头野猪。” 带头大哥这才点了点头：“不错，你跟着我。” 说完，又问了后面的人都会什么，很快就分好了工，那个哭哭啼啼一看就没胆子的人便成了队伍里的苦力，帮大家背东西，除了馒头都各自带着之外，其他的什么都给他拿着，那人心里苦，但是也不敢说什么。 第592章 元后旧事（三） 十里路听起来不难，若是青天白日的官道，不过一个时辰的事，但是这是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到处都是齐人高的野草，还有不知名的野兽，着实有些难前行。 只是每个人脑后都悬着一个警钟，若是不能够在规定的时间内探索完规定的路程并返回，好的话还可能会交代在这深山里，至少不用出去受苦。 若是不好，被官兵们抓了做例子，各种残忍施暴，只为了让那些偷懒耍滑的人看看下场，那可就是生不如死了。真皇的军队便是这样残暴，所以百姓们才不敢反抗。 李元和跟随着带队的人进了深山，一路无话，只帮忙砍伐路两边的树枝跟灌木，带队的大哥名叫田茂通，在被征徭役之前是给人家做打手的，一身的腱子肉，人也一脸凶悍。 但是李元和看他做事是真不错，虽然嘴上不饶人，看起来也对胆小的人不客气，但是不得不说这样才是最省力气的做法。那些不敢往前探路，不愿意花力气砍树的，当然要让他们拿东西，不然出力的人岂不是累死？ 往山里走了不知道多久就进了树林，深山中的树木生得笔直又茂盛，树叶铺天蔽日，走在林中竟然有些伸手不见五指的可怕。 李元和跟田茂通一左一右开着路，后面又有人开始哭：“这地方有瘴气的！还有数不清的蛇虫鼠蚁，我们一定会死的！” 田茂通刚砍完一根横亘在前面的树枝，手背大力地抹着汗，啐了一口道：“呸！你们全部人死了老子都还活着！别说丧气话！有力气哭还不如过来跟我砍树！一个二个的，娇滴滴地跟个娘们儿似的，来做什么徭役？直接去卖屁股赚钱，交杂税就是了！” 田茂通一面骂骂咧咧，一面手却没停，不时呼喝着后面的人快些跟上。 然而这漆黑一片的树林，还有前途未卜的恐慌让后面的人崩溃不已，走到一处，李元和刚抓住一条直冲面门的蛇，按住七寸斩下蛇头的时候，后头的人却被别处袭来的蛇给咬了，疼痛、恐惧立刻击溃了人们的理智。 田茂通大声呵斥着：“别乱跑！镇定！被咬而已，又不一定会死！你们要是跑散了，这深山老林里可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李元和听了这话，将砍下的蛇头踢得远远的，一面靠近田茂通，然而其他人这时候哪里还有理智，早已经四散开来，奔出数十米远。 田茂通一句“妈的”出口，就要去追最近的人，李元和连忙抓住他：“田兄弟先别跑，你要是再一跑，更捡不回来人了。” 田茂通站住了脚步，借着树叶漏下来的光，看了一眼李元和，哼一声：“你小子有点见识。” 李元和站定，笑而不语。 果然，他们二人等在这里，升起火堆来，不多时就看到有两个人跑了回来，再过不多久，田茂通跟李元和稍稍走远一些，又捡回两个跑迷了方向一直在打转已经脱力的人。 但是其他人，就再找不回来了。 更让人痛苦的是，这些人随意乱跑，将他们来时的路标都破坏了，这些是真陷在这深山老林中出不去了。 经此一事，田茂通便觉得李元和是个可用的，任命他做二哥，大哥自然是田茂通。 田茂通一咬牙：“等了这许久都没动静，跑掉的是肯定回不来了，咱们现在出去也难，如今什么狗屁徭役不徭役的老子都不管了，干脆往林子里面走，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 其余人哭哭啼啼不成样子，也没个主意，田茂通就问：“李兄弟你觉得如何？” 李元和这才道：“我也赞成往里走，今天咱们肯定是探不完这条路了，这还是第一天的徭役，真皇的军队一定会杀鸡儆猴，我们现在空手回去必定没有好果子吃，反正在外头也是一样艰难，我想看看山那头。” 田茂通哈哈大笑：“果然还是李兄弟胆子大！”当即便问了，想要回去的也行，自己寻着被破坏的，已经迷失了方向的路标找路回去，准备接受官兵的酷刑。 要进山看看的，便跟着他和李元和走。 没人说话，长期被真皇压迫奴役的人，早已经不觉得被官员殴打虐待是什么大事了，忍受痛苦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他们害怕的是变动，是未知。 田茂通骂骂咧咧的：“妈的，一群窝囊废！但凡要是个有胆子的，也不会叫那真皇老子欺负成今天这样！我要进山！爱跟不跟！” 说着，拿回自己跟李元和的竹筒，便朝着山里走去了。 李元和心中没有不安，其实早在他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是一条没办法回头的路，进山。 到此，两人也不再废话，径直朝着山中走去，穿过密林，两人都已是伤痕累累，但是等到钻出树林，见到刺眼的阳光是，两人还是觉得值得。 田茂通用力拍着李元和的肩膀，哈哈大笑：“兄弟！咱们走出来了！” 李元和微微笑着，目光却是落在不远处——那里，一个身材窈窕，面容娇美的姑娘正保持着警戒的姿势，慢慢，慢慢，站起来，直视他们。 这个姑娘，便是一个月前，穿越到此，后来成为大梁元后的陆晓菲。 第593章 元后旧事（四） 李元和跟田茂通也没想到竟然会在穿过树林之后看到活人，难道说，山林这边也是真皇的土地？ 两人瞬间心中就是一片绝望，觉得自己跋山涉水这么多天，没想到还是在真皇的麾下。 不对，李元和本来已经很是失望，低着头不想说话，但是一个念头闪过，李元和突然抬起头来看向那姑娘。 不，这里一定不是真皇的国境！这姑娘穿的衣服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李元和拽着田茂通过去，开口问了：“姑娘，请问这是哪里？” 陆晓菲一愣，脸上是狂喜的笑容：“你会说话？是活人？这是什么朝代？看你们穿的衣服，还是农耕时代？会说话，封建社会？” 陆晓菲一连串地问，李元和更是摸不着头脑，听这姑娘的语调略微有些奇怪，但是也还听得懂。 陆晓菲好不容易见到两个活人，跟李元和说了几句话之后，虽然还不太清楚对方的身份，但是至少看出来对方没有恶意——两个大男人看到她一个孤身女孩子，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便足以说明了。 否则，若是李元和跟田茂通要动手，陆晓菲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的。 确定了二人是友非敌，陆晓菲就激动起来了，一边带他们两个人去她的山洞，一边已经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哼，也不知道这贼系统搞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就让她穿越到这里来，穿越就穿越吧，做个千金小姐倾国倾城将无数美男玩弄于鼓掌之中好像也不错，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穿越到深山之中？ 四面环山，到处都被河水又或是密不透风的树林给围住了，她试过很多次想要走出深山，但是都无功而返。 在这里住了一个月，除了想办法逮点儿野鸡兔子之外，连个大点儿的活物都没见到，当然，远处还是有虎啸狼吟的，但是她也不敢过去就是了。 现在知道自己没有穿越到原始时代，至少有活人，能交流，那也就是说明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她陆晓菲一定会有所作为的！ 陆晓菲激动地把李元和跟田茂通带回自己的山洞，拿出自己“珍藏”的鸡肉干：“试试看，我做的，没有盐，但是我从山里找了点酸酸甜甜的果子，还有山葵什么的，反正味道还行吧。” 陆晓菲跃跃欲试，田茂通还没反应过来，虽然他一向看起来彪悍没错，但是他对女人这玩意儿可着实没什么经验，尤其是这么“热情”的女人，拿着鸡肉干就不知所措起来。 李元和用胳膊肘撞撞他：“没事，吃吧。” 两人就手咬了一口那酸酸甜甜又带着山葵刺鼻辣味的鸡肉干，嗯……滋味有点，一言难尽。 陆晓菲没等他们咽下去就两眼冒光地问道：“怎么样？好吃吧？” “这个，还行吧。” 田茂通不肯说话，李元和勉为其难地回应了一下，就看到眼前的陆晓菲好像受到了极大的鼓励一样：“对吧对吧，我就说很好吃，这是我这一个多月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一份了，之前那些，啧啧，我都觉得难以下咽。” 陆晓菲笑眯眯地说着，李元和便是从这一刻感觉到了心里有什么地方变得柔然安宁。 也才有了后来，他用尽一切力量去守护这样热情灿烂的微笑。 李元和不知道陆晓菲之前到底吃的是什么味道的鸡肉，但是她能够对两个陌生人释放出最大的善意，拿出自己觉得最好吃的鸡肉干来，还到处给他们找水喝，着实不容易了。 田茂通觉得太麻烦：“那边不是河吗？直接喝河里的水不就行了？” 陆晓菲立刻摇头阻拦：“不行的，野外的水不干净，虽然你们这时候还没有什么重污染，但是水源上游有没有问题，河水里有没有寄生虫，那都是要考虑的。” 李元和跟田茂通互相对视一眼，都没说他们这几天在树林中走，馒头吃完了，带的水喝完了，那可是什么玩意儿都吃过都喝过的，有的喝就不错了，还那么讲究做什么？ 陆晓菲很遗憾地道：“如果我们有锅就可以烧水喝了，可惜没有，这是我这几天收集的蒸馏露水，很干净的，不过不太多，你们省着点喝。” 说是这么说，但是陆晓菲却很大方地把一捧用奇怪“布料”兜起来的水递给田茂通。 田茂通一看就好奇道：“这是什么布料？竟然不怕水的？” 陆晓菲笑了：“嗯，说起来也可以算是布料吧，不过我们那里一般叫这个叫塑料布，也算是一种布料吧，防水的。夜晚将这个罩在树枝上，早上起来就能够收集到树叶天然蒸馏出来的水了。” 田茂通不以为然，把这个往李元和怀里一塞，便自己奔去河边，喝了个饱。 “哎！你！”陆晓菲阻拦不及，跺脚骄哼一声，回头看李元和。 李元和笑眯眯地道：“我喝这个。” 说着便就着那“塑料布”喝了起来，不过看陆晓菲只剩下不多的水，李元和也没喝多少，不过润了润嗓子便换给了陆晓菲。 陆晓菲用味道奇怪的食物喂饱了他们俩才拉着他们又开始问东问西：“你们是猎户吗？从林子那头来的？那头是什么样的？食物多吗？人们的生活好吗？” 一连串的话题，让李元和跟田茂通都有些难以启齿，他们不知道陆晓菲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显然她的所作所为，跟问出的话都让他们知道，陆晓菲一定不是真皇朝的人。 跟一个别处的人说真皇朝如今的情况，多少让李元和跟田茂通心里有点尴尬。 而陆晓菲很快就明白过来：“你们是逃难来的？” 李元和点点头：“一开始也没想逃，若是能够按着官兵们的要求搜寻山林，也是有活路的，但是跟我们一起的人跑了，我们势必会被杀鸡儆猴，所以干脆便往林子深处走，想要看看林子这头是什么地方，有没有活路。” 现在明白了，林子这头是比外面更深的深山，若是想活，还是要出去。 第594章 元后旧事（五） 陆晓菲也是听李元和跟田茂通说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她穿越过来的这个时代竟然这么乱。 不过嘛，陆晓菲天生就不是喜欢安逸的人，立刻就问了：“既然这个真皇坏到骨子里，为什么不换掉他？换个人做皇帝不就是了？” 李元和跟田茂通对视一眼，苦笑道：“姑娘也想的也太简单了，如今真皇坐拥整个皇朝的军队，只要有人反抗，格杀勿论，别说换皇帝了，就是连真皇的面都见不到。” 陆晓菲摇摇头：“我可不这么觉得，按你们说的，就算真皇的有百万大军，可是百姓更多啊，把百姓集结起来不就行了？缺什么就想办法去找什么，缺银子就赚银子，缺人就拉人，他有一百万的军队，你们就拉来两百万的人。” “何况如果真的跟你们说的一样，那跟你们有一样心思的人肯定也不少，大家都想好好活着，不想这么担惊受怕，只要有人呼应，有人给他们一点希望，总会做成的。” 李元和也不知道该怎么评论陆晓菲的想法，面对拥有百万大军的真皇，陆晓菲把推翻真皇说得跟过家家一样，怎么想都让人有点觉得像是在开玩笑，可是陆晓菲的神情分明很认真，她好像是真的觉得这样可以的。 李元和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烧了，因为看着陆晓菲认真分析的样子，他竟然觉得好像……的确可以？ 就像陆晓菲说的，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谁都不愿意做出头鸟罢了，若是不论其他，由他们来做这个出头鸟，后面的人不就会跟上了？ 田茂通是个刀口舔血的命，也被陆晓菲蛊惑了，他更加激动：“没错！咱们堂堂八尺男儿，还不如个小丫头想的明白，这事儿迟早都要有人做的，为什么不能是咱们？” 陆晓菲笑嘻嘻地纠正：“错，我可不是什么小丫头，我是大美人儿！” “额，啊？”刚才还热血沸腾的田茂通看着陆晓菲凑到他面前的盈盈笑脸，顿时就卡壳泄气了。 这姑娘……什么毛病？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胆大，脸皮又厚的姑娘。 田茂通咳嗽一声，把李元和抓到自己前面来，自己躲到后面，推了一把李元和：“你读过书，会说话，你跟她说。” 他这种糙汉子，遇到陆晓菲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姑娘家，着实有点为难。 李元和倒是笑了：“还没问呢，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穿着、说话都跟我们不同？” 这话一出，陆晓菲本来对着田茂通做羞羞状的笑脸突然凝固：“额，这个啊……” 陆晓菲颇为不雅地挠了挠头——说来也奇怪，李元和虽说读了几年书，但是遇到的大多都是山野女子，做出这种动作来也不足为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陆晓菲好像不应该做这样俗气的动作，但是又觉得这同样的动作，陆晓菲做起来就格外好看。 “我啊，我是从山里面来的啊！你们不知道啊，山里面穷，我也不知道是哪一辈的祖先躲进去的，如今就剩我一个啦，所以我才一路往山外走啊。”陆晓菲很快就回过神来，嘻嘻哈哈地说着。 李元和当然一眼就看出陆晓菲没有说实话，可是也不想戳穿她，既然她不想说，那他就不问了，还是说回反抗真皇的事吧。 “你觉得我们有可能成功？那你要加入吗？”李元和微微有些紧张地问。 “我？当然不啊！”陆晓菲大声道。 “啊？为什么？”这答案有点出乎李元和的意料，李元和顿时就傻眼了。 陆晓菲笑得开怀，盯着李元和的眼睛问：“喂，李元和，你是不是当我傻啊？我都还没出山，山外头的是都是你跟田茂通说给我听的，我怎么知道真假啊？万一真皇是个大好人，你们俩是骗子呢，那我岂不是被你们带到沟里去了？” “呸！狗屁真皇会是大善人？我头都割给你踢着玩儿！”田茂通首先不干了，他就是这么个狠厉的性子，说要对付真皇他现在就是一心想要对付真皇，仅有的那点儿壁垒也打破了，他再也不肯随大流服从真皇了。 李元和也是笑了，他还以为陆晓菲是纯粹的天真无畏呢——不是不好，只是这样的话，总感觉要多担心一些，如今看来正好，陆晓菲只是性子活泼，可并不笨呢。 李元和配合地道：“那你要跟我们一起出山去看看吗？” “当然要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陆晓菲立刻抓住了李元和的手，满脸的激动。 一个多月了啊！终于有人带她这个路痴出山了！ 李元和下意识低头看看那双抓着自己的手，虽然也沾染了些果汁跟炭灰，可是依然白嫩绵软，仿佛可以在人的心上荡漾开来。 第595章 元后旧事（六） 李元和也没想到，后来这双手的主人陪伴他，一陪就是一辈子。 有了陆晓菲的鼓动，李元和跟田茂通很快就重整旗鼓，开始找出山的路。原路肯定是不行了，那里等着大批的官兵，而且已经在林子里迷失了方向，就算再回到林子里去也没有路标了。 所以干脆放弃原来的路，往山的另一边走去。 对于陆晓菲来说，这个决定也很好：“太棒啦！之前我就几次试过翻山，但是我一个人容易迷路不说，那边时不时听到狼嚎什么的，估计晚上孤身有麻烦，有你们在就好多了，三个人，轮流守夜就不会太辛苦。” 田茂通一脸匪气：“不就是狼啊虎啊的，有什么可怕的，当年没有饭吃的时候，老子也是一个人进山猎过狼的！要是遇到狼正好，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狼肉虽然不太好吃，但是也好过饿肚子！” 陆晓菲眼睛发光：“真的啊！你会打狼啊！太好了，我急需要狼血。” “需要狼血？做什么？”田茂通跟李元和都有些发愣。 “喝啊！”陆晓菲一副你们怎么连这个都要问的表情，十分不解。 李元和好奇问道：“你……喜欢喝狼血？” “呸呸呸！谁喜欢喝狼血啦！那不是因为最近一直没有吃盐，所以只能够靠喝血补充盐分嘛！”陆晓菲十分懊恼，什么情况？把她说得跟个什么似的，还，喜欢，喝狼血？ 你才喜欢喝狼血呢！ 陆晓菲狠狠地瞪了李元和一眼，李元和十分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真的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毕竟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陆晓菲身上都不足为奇。 倒是田茂通听了之后伸出大拇指：“陆妹子你是真厉害，连狼血都敢喝，我婆娘那么彪悍的人也不敢，你一个小丫头倒是敢。” “嘻嘻，为了生存，迫不得已嘛，要是有盐巴的话，谁耐烦喝狼血啊。”陆晓菲澄清一下，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三人一边说一边就朝着山里走去，一路上自然是状况百出，惊心动魄，好几次连田茂通跟李元和都有些扛不住了，可是看陆晓菲的样子倒还是挺兴奋，甚至有点津津有味的意思。 不得不说，这还是让两个大男人有点汗颜，大概是苦日子过得太多了，没见过这样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小丫头。 他们不知道，陆晓菲初初来到这个世界，当然对什么都感兴趣，要不是手上没有设备，她甚至连这里的空气湿度、雾霾指数都想测一测呢，路边没有见过的花草植物都想要记录一下。 毕竟她可是个穿越新手啊，又不像前辈们那么见多识广。 不过正因为是新手，所以没有任务，反而比较轻松，在这个世上活一天就好好感受一天，过了新手阶段可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带着任务穿越，那滋味儿可不好受。 有些师姐连恋爱都没谈过，拿了究极任务要去吸引男人，改造大魔王，以免平行世界毁灭。 有些师姐最大的爱好就是宅，百分之九十九的名牌都叫不出名字，偏生要穿越到富二代女配身上，还要保持原主人格的爱炫耀，确保短期任务内因为热爱名牌嫌贫爱富踹掉男主角，刺激男主角发奋，拯救平行世界。 还有些师兄也挺惨的，本身是异性恋吧，偏偏穿越到同性恋身上，性取向伪装着伪装着，就弯着回来了。 像陆晓菲这样的小萌新，第一次穿越虽然也如意料之中因为匹配度的问题遭遇了意外，但是比起师姐们身上多个东西，师兄们穿成婴儿时期要苦熬几十年的情况来说，还是要好得多。 毕竟这次穿越，无论从年龄、身份、体质来说，都还不错。 陆晓菲兴致勃勃地好好感受着自己的穿越之轮，完全没有在意身旁两个男人的想法。 不过很快，即便李元和跟田茂通不提醒她，她也没办法像一开始那样开心激动了。 因为这个世界，真的太糟糕了。 经过了几天的跋涉，他们出山了，幸运的是没有碰到真皇的军队，但是不幸，也是注定的，他们遇到了更多小麻烦。 在深山中，陆晓菲还能够打个兔子抓个野鸡什么的，再不济抓鱼也成，实在不行的话，身为穿越者，蛇虫鼠蚁也是能够下嘴的。 但是没想到山外的情况更糟糕，因为真皇年年递增的苛捐杂税，家里有壮丁的大多都会被征走做徭役，剩下的老弱妇孺种不好地，就交不起税，来年的徭役就更多，人手更加不足。 何况如今种了地也吃不饱，一来税中，若是佃的土地，朝廷的赋税，加上田地的租子，收获的粮食甚至不够交的，越种越穷。 再加上真皇的军队成天到处跑，时不时就冲进村子里、镇子里抓人，行军路上才不会管路两边的田地是谁的，看到什么就顺手牵羊带走什么，若是还没成熟的庄稼，那更是马踏人行，把好好的田地糟蹋得不成样子。他们也不怕，反正有真皇在背后撑腰。 他们只要为真皇寻到那些从来没有见过的奇花异草，奇珍异宝——管这些东西是怎么得来的、原先属于谁的，都没问题，反正都会被抢夺走献给真皇。 真皇朝廷的官员跟军队便是依靠着真皇的信任跟包庇，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恶魔。 陆晓菲刚从山中出来便见到了这样的一幕——官兵们拉着年轻的女子往外走，年轻的女子衣裳发鬓散乱，撕心裂肺地喊。 不远处的家里面，白发苍苍的老人抱着年幼的孩子，一样哭得惨绝人寰，地上，则是年轻的男子，早已是满身血迹，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陆晓菲是从文明世界过来的，当然看不惯这样的行为，若是以后领了任务，还有穿越事务局监督一下，不能够影响平行世界的规矩，但是这是第一次试穿越，陆晓菲可没有那么多顾忌，当场就叫开了：“你们这群狗官！放开她！” 第596章 元后旧事（七） 这一声怒喝，惊着李元和跟田茂通了，自然也惊着那几个官兵了，很快他们就回过头来，看到陆晓菲，顿时目光之中就充满了淫/邪之意。 可不是么，真皇暴虐，普通百姓若是不同流合污或者辱没良心做些为非作歹的事，那都是度日艰难的，一个个面黄肌瘦不成样子。 陆晓菲虽然在山中饿了一个月，但是她本身本事不小，抓野鸡抓兔子什么的不在话下，再说了，还有穿越事务局送的新手大礼包，至少开始几天是没有饿着的，虽然不敢全用完，但是也补充了不少能量。 因而这时候的陆晓菲看起来跟那些山野妇人太不一样了，水嫩白皙的肌肤，清澈透亮的眼眸，还有因为发怒而更显生动俏丽的神态，无一不吸引着那些官兵。 官兵们对视一眼，很快就统一了想法，他们放开手中挣扎的骨瘦如柴的年轻妇人，朝着陆晓菲走过来，陆晓菲知道事情不妙，她虽然是穿越新手，但并不是弱智白痴，伸手在身上的包袱里掏掏——实际是在穿越事务局给的胶囊口袋中掏武器。 削铁如泥的匕首什么的，在这里或许很难得，但是在已经有穿越能力的科技时代，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儿，当然，为了防范误伤，她还有防护衣，现在没有拿出来罢了。 陆晓菲掏出匕首悄悄窝在手中，正准备摆出防御姿势时，李元和跟田茂通已经站到了她面前，李元和低声道：“陆姑娘你往后退些，千万小心莫要被他们抓住。” 陆晓菲一愣，保护她？ 她可是经过训练具备独立穿越能力的穿越者啊……不过这感觉也挺不错是怎么回事？ 陆晓菲依旧把匕首握在手里，但是有李元和跟田茂通的保护，不得不说的确轻松了很多了。 官兵们放开的年轻妇人一见那两个官兵要对帮了她的姑娘下手，原本已经撒腿往家里跑的脚步停下来，焦急地冲着陆晓菲这边的大喊：“姑娘快跑！他们不是人！是土匪！是流/氓！会害了你的，姑娘快跑！” 陆晓菲也高声回应：“没事儿，不怕的。” 年轻妇人着急得不行，看陆晓菲的样子，显然是没有吃过苦的，或许以前都是什么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不知道外头的可怕。 年轻妇人回头看了看抱着孩子的婆母，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生死未卜的相公，狠狠一抹眼泪：“姑娘快跑！我拦住他们！” 说着，就从背后扑倒官兵，死死抱住其中一个官兵的腿，陆晓菲吓了一跳，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但是心头又是一热。 那官兵原本当然是觉得陆晓菲更可口一点，但是现在看到年轻妇人“主动”送上门来，自然也不会拒绝，立刻就分成两拨，一拨就地就欺负了那年轻妇人，狠狠踹她，踩着她的手让她松手，一面就上下其手开始在那妇人身上乱摸。 年轻妇人哭得满脸是泪，却死死不松手，只用最后的力气大喊：“姑娘快走啊！”她只能拦住一个人，拦不住所有人，这是她最后的努力了。 陆晓菲却是怒气值满满，上前拍了李元和跟田茂通一掌：“看什么呢！还不救人？” 李元和跟田茂通也是有点犹豫，虽说在树林之中，还有后面出山的路上，二人都知道彼此身上是有些功夫的，但是都不知道深浅，这贸然上前面对七八个官兵，谁敢啊？ 况且，不说别的，现在陆晓菲跟他们是一起的，总不能抛下陆晓菲一个姑娘家吧，万一让人瞅着空子抓了，怎么办？ 可是没管二人怎么犹豫，陆晓菲已经径直上前了，迎面就朝着一个人挥手，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就从那人身侧越过去了，朝着年轻妇人奔了过去。 那个伸手拦她的士兵还有些发懵，什么情况？他明明出手拦了啊，怎么好像陆晓菲根本没有受到半点儿阻力一样就越过去了呢？ 不过他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几乎是这个念头出现的下一瞬，他就知道为什么了——他的手臂齐刷刷地断了。 落在地上，他还看了一眼，整齐的切口断面，可以看到黄色的皮肤跟油（脂肪），还有嫩粉色的肉，还有中间白色的骨头，他眨了眨眼，再下一瞬，就看到断面的突然涌出大量的血液…… 他对这样的血液不陌生，毕竟他们这种每天都在杀人，都在虐待百姓的人，对血液跟伤口实在是太司空见惯了。 可是这一刻他心中生出巨大的凉意，还有铺天盖地的恐惧。 身边的人尖叫起来，甚至奔出去数米，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地上断掉的，是他的手。 李元和跟田茂通这一下是真惊呆了，甚至都来不及责备陆晓菲，怎么突然搞事情，只能够随着陆晓菲赶紧冲上去制服那些官兵。 那些官兵也不是吃素的，一个二个都是狠厉角色，刚开始只不过是太突然太意外了，没想到陆晓菲一个年轻姑娘会动手，也没想到她出手这样干净利落，不，甚至是没有看到她出手。 但是反应过来之后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而更让他们惊奇的是，眼前这两个男人，身手也不错。 田茂通一边狠狠揍人一边道：“爷爷我当年走江湖的时候你们还在玩泥巴呢！那时候爷爷送镖都是把你们剁菜一样对付的！只不过那时候你们是土匪，现在改了名字叫官兵了？呵呵，爷爷可不怕你们，来啊！” 一边骂道，一边还有些担心李元和跟陆晓菲，谁知道扭头一看，李元和这人看起来像个白面书生，可是下手也不轻，没几下就打倒两个，也不像他还为了出气，直接去揍第三个了。 等看到陆晓菲时更加惊奇——这小姑娘下手才是真狠，都没人看到她是怎么动手的就已经放倒好几个人，就出了那年轻妇人，甚至已经转头回来帮他跟李元和了！ 第597章 元后旧事（八） 田茂通一句“奶奶的”，手上开始加劲，开什么玩笑，他可是走江湖的，会输给一个读过书的农夫跟一个小丫头？他田茂通还要不要面子了？ 说干就干，反正看陆晓菲的样子是没有留手——凡是她经手过的人，不死也都半残了，逃肯定是逃不了的了，只能够硬着头皮干了。 三人心中互相惊奇，这七八个脱离大部队悄悄出来找乐子的官兵没有挣扎多久就被料理干净了，死了两个，剩下的大多都是断手断脚动不了的，用下巴耙着地往外溜，陆晓菲也没有拦着他们，只回过头来十分不满。 “你们两个原来会功夫啊，怎么猎狼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给力呢？” 田茂通不服：“瞎说什么！老子怎么会不给力！我力气够够的好不好！” 当然，最主要是以为两个小友不会功夫，怕吓到他们，谁知道这两个家伙一个比一个会扮猪吃老虎。 不好说陆晓菲，田茂通勾着李元和的肩膀就是一顿揍：“好啊你小子，你会功夫为什么猎狼猎老虎的时候专躲在后面？不厚道！” 李元和无奈：“大哥，你力气倒是大，但是后劲不足，我总要为你守着身后，以防偷袭吧。”他都击退过多少次狼群了。 田茂通想想也是，两人这才齐齐回头来看陆晓菲，陆晓菲早已经扶起那年轻妇人往不远处的村子里走去了。 村子里探出些脑袋来，虽然看着陆晓菲一行人还觉得有些害怕，但是明显目光还是善意居多，至少他们都清楚听到陆晓菲阻拦那些官兵动手，只不过后面陆晓菲动起手来有些太可怕了。 陆晓菲扶着那年轻妇人，年轻妇人泪流满面，拼命感谢：“多谢姑娘，多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陆晓菲歪头一笑：“不客气啊，你不是也救了我吗，前头那是你家吧？我身上沾了这些东西……” 陆晓菲极其嫌弃地拎着田茂通跟李元和匀给她的一套不伦不类的外衣道：“这上头有血迹，扔了吧，你有衣服吗？看我们身量差不多，送我一套吧。” 田茂通：“喂！你还真是不客气啊！老子那衣服是我婆娘亲手做的，借给你穿而已，你敢扔？” “这样啊？”陆晓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我不会洗衣服哎，请这位姐姐给你洗吧。”两句话就把活计推给年轻妇人了。 年轻妇人忙不迭地点头：“我洗我洗，应该的，三位恩人的衣服一会儿都脱下来给我洗吧。” 年轻妇人匆匆答应，走到近前，哪怕浑身还疼得打摆子，都忍不住撒开陆晓菲的手去看地上的男人：“治贵！治贵！你醒醒啊！” 陆晓菲扭了扭肩膀，感觉有点儿酸，毕竟好久都没有吃饱，又没有多少盐分补充，突然来这么一下高强度的，还有点受不了呢。 那小孩跟那老妇人也都扑过来，一家四口哭成一团，年轻妇人见自家相公伤势太重，家中又没有钱财送去医治，哭得撕心裂肺，只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老妇颤颤巍巍地拉住她说：“阿香，治贵已经不行了，你要好好的，枫儿只剩下你了。” 那个叫枫儿的孩子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娘——” 阿香“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老妇跟孩子泣不成声。 陆晓菲在一旁看着，有点心酸，田茂通虽是看着外表凶悍大大咧咧的，但却是最见不得这样场景的人，骂了两句“哭什么”就走到院子里灌了几口井水，一脚踩在井沿上佯装喝水，不再往这边看。 李元和看看陆晓菲，又用目光点点地上的人，问道：“这个你会？” 陆晓菲瞪他：“真当我是神仙吗？什么都会！” 她是穿越者，又不是神医！虽然从深山跋涉出来的这一路她偶尔也会漏出马脚——毕竟穿越事务局给穿越新手准备的胶囊大礼包实在是太好用了，偶尔拿出点新奇玩意儿来，总是会让李元和跟田茂通大呼神奇。 久而久之，二人对她身上发生的事情都习惯了，不管多么奇异，都不会觉得难以理解。 但是眼下李元和问陆晓菲会不会给人治伤就还是有点为难她了。 陆晓菲在脑海中想了想新手大礼包里面都有些什么，其实药倒是还有一些的，如果只是普通的外伤，或者缺少营养什么的，还行，但是一看那男人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噗噗往外吐血，她怎么治？先正骨吗？ 李元和听了，道：“你有伤药？” “有。”而且是非常好的伤药，陆晓菲有点骄傲。 “那就行了，我给他接骨，你给他吃药，可好？”李元和就是这样笃定，只要陆晓菲有，她就会愿意拿出来给别人吃。 陆晓菲本来是很想反驳的：“我的药，你凭什么帮我做主？” 李元和就笑笑不说话，一双深沉的眼睛盯着陆晓菲。 陆晓菲：“……” 片刻后，陆晓菲小声嘀咕道：“长得好看了不起啊？这是我的药！新手大礼包里面也只有这么一瓶，下次要是穿越不知道得花多少积分点去换呢！便宜你了。” 不过嘀咕归嘀咕，陆晓菲扪心自问，就算李元和不问她，她也是做不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谁让她就是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呢，陆晓菲默默给自己点个赞。 一边十分不情愿地将手伸进包袱里，悄悄叩开瓶盖拿出几粒消炎药跟愈后营养素来：“喏，这个。” 李元和低头看了她一眼，明知道她那个包袱十分诡异，但是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将药拿过来，悄悄换了办法，免得引起别人的怀疑。 二人配合，李元和从前跟一个退伍的老兵学了些治疗跌打损伤跟剐蹭割碰的外伤的办法，很快就开始专心给年轻男人治疗起来。 不知道是李元和手艺好还是陆晓菲的药太棒了，他们在村子里住下来的当晚，那年轻男人就醒了。 这男人自述姓沈，对李元和陆晓菲田茂通三人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但是一面又劝说三人尽快离开这村子，因为今天那几个官兵便是过来打先头战的，很快，真皇的军队就要过来了。 第598章 元后旧事（九） 一听这话，李元和跟田茂通自然都是面色凝重，他们是真正经历过真皇的暴虐的，但是陆晓菲没有。 此时陆晓菲很霸气地说：“怕什么？来就来，他要是不好，我们就打到他改好！” 真皇？改好？ 在场的人哭笑不得，不知道这姑娘是从哪个山里冒出来的，竟然连真皇如此嗜血暴虐都不知道，不说其他，这些年真皇为了治疗皇族的怪病，就抓了多少童男童女活生生放血饮用，割肉剜心只因为听说能够永葆寿数。 “既然这样改不好，那就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打下来，换一个人做皇帝不就好了？”陆晓菲依然保持这个态度。 这些平行世界的人真奇怪啊，既然不好就换嘛，这么简单的事！ 可是大家都用一副“说不通”的眼神看着陆晓菲，一面说要赶紧逃，一面又很沮丧，说：“逃去哪里呢？只要再真皇的土地上，哪里都是这样的，若是去邻国……光是这些年真皇跟邻国打仗，欺辱邻国边境子民，早就让邻国人反恨之入骨，连带着恨上了整个真皇朝的人。” 大家越说越痛苦，可是又觉得，这么说起来，其实跟陆晓菲的意思也一样，只要真皇在一天，他们就始终还是会过这样的日子，逃也没用，只能够躺平任人鱼肉。 气氛凝滞起来，李元和终于开口了：“那陆姑娘你觉得……真皇下位之后，再扶持谁做皇帝呢？” 要怎样的一个人，有影响力带动大家反抗真皇，又能够有能力真的打下真皇，还能够服众，可以让百姓臣民臣服，同意他做下一任皇帝？ 毕竟谁都知道，一旦推翻真皇，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挑战，当一个长期强权压制的社会被撕开一角，会有无数人都跳出来想要分一杯羹，这着实是个艰难的任务。 陆晓菲却笑了：“选谁还用为难吗？选你都可以啊！重点不是看是谁，而是看这个人怎么做吧？一个你们都觉得他能够做皇帝的人，如果没有真的站出来带领大家反抗真皇的话，会有人听他的吗？” “而你，如果你站出来，你做到了那些人们心中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质疑你的声音就会少很多。”陆晓菲很是笃定地道。 “我？”李元和一愣。 田茂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怎么说呢，推翻真皇这事儿他是一定要做的，但是他可不想成为陆晓菲口中说的出头鸟，还要做皇帝什么的，他这种性格，做不来做不来。 不做吧，可惜，做吧，不情愿，这个时候陆晓菲说李元和都可以，田茂通立刻就帮李元和做了决定：“好！那就李兄弟了！有没有人反对？” 反对？这里只有被李元和三人救了的一家人， 当然没有人反对。虽然大家其实还在发懵，没有反应过来。 李元和哭笑不得：“你们这是做什么？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我头上了？” 陆晓菲笑嘻嘻地看着他：“别管那么多，你就说你想不想做？” 李元和挠挠头，脸上难得的显露出纠结的样子来：“我觉得你说得对，如果大家都只是想想，没有人去做的话，这件事就始终存在于想象之中，必须要有个人站出来。” “只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对不对？”陆晓菲笑吟吟地说出了李元和心里的话。 李元和在陆晓菲面前没办法撒谎，老老实实地点了头。 陆晓菲拍掌笑道：“这就行了，我来帮你！” 她的头一次穿越之行，才不要什么平平淡淡呢，当然是能搞多大的事情就搞多大的事情啊！ 后来的天胤朝的人，怎么都没想到，开国皇帝元恒帝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推举出来的。 在场的人甚至不足十人。 可是这没什么，村人早就在偷听他们的对话了——三个外面来的，有能力跟真皇的军队对抗的侠义之士，几乎是他们保住村子的唯一希望。 他们站出来：“你们要是做，我跟着你们做！” “我也跟着，昨天我家……”这人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悲伤跟痛苦，他的家人，前几天已经死于真皇军队的刀下。 “俺也是！俺爹娘俺孩子都在这里，俺不会离开这里的！这是俺家！他们凭什么过来抢！还说要挖了俺们村子，就为了给皇帝造个什么东西？”这是个朴实敦厚的庄稼汉子，不懂什么道理，只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跟土地。 “你懂个屁！那你凭啥只护着你爹娘跟你娃，老娘就不用护着了？”汉子的婆娘也站了出来，跟汉子一样敦厚朴实，只是更加泼辣。 汉子被骂了也不恼怒，腆着脸笑道：“那俺不是知道俺婆娘更厉害吗？俺还指着婆娘保护呢，是不是，婆娘？” 汉子当然是被狠狠捶了一顿，但是气氛也轻松起来，大家都哈哈大笑，纷纷表示要求加入。 田茂通抬手抹了一下脸，也不知道抹的是汗还是泪，嘀咕一句：“俺婆娘要是在就好了，一个能顶好几个呢。” 就这样，在这个小小的山村里，开起了天胤朝的起点。 只是，要怎么做呢？ 村民们都很紧张：“李兄弟，陆姑娘，真皇的军队没两天就要过来了，咱们村里但凡有些力气的后生都被他们抓走去做苦力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跑也跑不了，但是来了也打不过啊。” 这的确是个问题，陆晓菲真想说她这里有些东西可以用上的时候，李元和已经开口了：“我刚才看村子四周都有不少竹子是吗？” “是啊，我们村子就是因为有竹子，生笋子的时候各家各户都摘了不少，这才没有饿死。”村民们依然心有戚戚焉。 李元和淡定点头；“有竹子就好了，凡是能动的，都过来领活领差事。” 陆晓菲笑眯眯地看李元和井井有条地安排下去——还有力气砍伐竹子的，都去砍竹子，小孩子好动，可以几个一群帮忙拖回来，不爱走动的老人们坐在家里把这些竹子按照李元和的意思削成尖利的竹刺。 陆晓菲心道，看来师姐们的叮嘱果然是对的，但凡是穿越世界，一定就会遇到一个男主。 第599章 元后旧事（十） 陆晓菲撑着下巴，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李元和，说实话，她刚才说李元和可以，这话说得随意，但却不是没有考量的。 这么多天下来，她越来越觉得李元和是宝藏男孩，长得又高又帅不说，人品也很好，功夫的话就她看肯定是差了些，但是学习领悟能力一流，这几天合作出深山的时候，田茂通的江湖功夫，她的防身术、格斗术、擒拿术，不过指点了李元和一二，李元和很快就能掌握，除了熟练度不够之外，其他根本不输于他们。 所以田茂通这样性子的人才会服气他们两个，不觉得他们是拖累。 李元和一直在忙，但是也没有忽略陆晓菲的目光，等到该吩咐的都吩咐好了，李元和过来，脸上是不同于刚才挥斥方遒的镇定，现在反而带了一丝腼腆：“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啊！”陆晓菲脱口而出，她可不知道什么叫害羞，看李元和就是看李元和，怕什么！ 她这样大方而坦诚的态度反而让李元和没那么紧张了，隐下心里悄悄的欢喜，李元和跟陆晓菲讨论起来还有什么可以做的——村民们只能够做最简单的第一步，但是剩下的，还是要靠他们。 “不，不光是靠我们，要靠群众，靠大家！”陆晓菲斩钉截铁地说：“以后也是，你做任何事都不要自己大包大揽，要想办法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你只不过是带领他们做这件事的人，而不是代他们做这件事的人。” 李元和心里一跳，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看向陆晓菲的眼睛也藏了更多的情绪。 “好。”李元和几乎是瞬间就答应了下来。 或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所有人都接受了，元恒帝跟元后这样相辅相成的模式，没有任何人觉得元后过于强势，也没有人会提出让元后退居幕后。 因为他们知道，元后对于元恒帝，对于整个天胤朝都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三天之后，暴虐残酷的真皇军队到沈家村，发现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对这样的情景他们一点儿都不陌生，毕竟他们亲手摧毁过那么多人的村庄、家园，一开始就是直接冲过去，格杀勿论。 后来实在是杀得太累了，所以才“好心”提前通知一下，让这些人识相赶紧滚，免得他们过来还要花功夫杀干净。 所以真皇军队并没有多疑，大摇大摆地进了村子，四散开来，搜刮着逃难的村民来不及带走的财物钱粮。 然而，就在他们分开，几个人几个人一小队踏入看起来已经空无一人的寻常院落屋宅之后，很快就遭遇了暴击——地面突然塌陷，坑不深，但是下面插满了尖利的竹刺。 还有迎面而来的石灰粉跟沙子，很快就被迷了眼，然后就是不知道什么地方钻出来的人，用家里的菜刀、砍柴的柴刀，甚至是竹子削成的尖刺刺向他们。 很快，真皇军队就倒下了一批人，快的甚至没有什么声响就没了，慢的好歹还在多重攻击下痛苦地喊叫。 这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外面的注意，在接连下马查看被一同收拾了之后，剩下的官兵终于意识到要逃跑报信。 他们立刻调头，然而就在他们调头时，才发现后方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很多人，手里都拿着尖尖的竹刺，看起来毫无章法地朝他们刺过来，但是偏生密密麻麻一片让人不知道往哪里躲。 士兵们被猝不及防地刺伤了，但是他们刀下的亡魂或许比整个村子的人都多，所以很快就反应过来，要反击。 就在这这是，一声大喝：“二队，退！” 这些刚才从茅草垛、泥水沟、树上、狗洞里钻出来的人半点儿都不留恋地撤退了，动作那叫一个整齐划一，干净利索！ 想跑？真皇军队的暴虐气质展开，下令追击，然而，就在他们往前奔了十几米之后，突然又钻出一群人——竟然全是小孩！ 真皇军队的人简直都要气笑了，这是把他们当猴耍吗？刚才是他们不注意所以才着了道，现在有了准备，难道还会被这些孩子给刺伤吗？ 同样的把戏不要玩第二次！ 士兵们残忍地笑着，他们很满意，来的是孩子，这在他们眼里就是可以轻易杀害，又能够最大程度引起其他人痛苦的猎物。 眼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的孩子们就要沦为真皇军队的刀下魂，然而！就在这时，孩子们却突然奔跑了起来，绕着士兵，一圈又一圈。 怎么回事！要逃跑也是该往前面跑啊！这还跑到他们身后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吓傻了，所以瞎跑？士兵们猜测着。 但是很快，士兵们就知道了——这些孩子手里拿着细而透明的丝线，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个绑在木棍上的线头，而这些小孩看似杂乱的步伐，却是在乱而有序地给他们织上了一张网。 很快就有士兵发现自己四周都拉着线，要过去的话，只有跨过去或者钻过去，然是就在他迈步的同时，线又被扯紧，于是他抬起的腿都还没有落地就被那透明的丝线给挂在半空中——很快他们就丧失了活动能力。 跑的快的孩子已经跑出了人群，满头大汗，带着一点点期待表扬的兴奋：“陆姐姐，我们没有跑错吧？” 陆晓菲笑着摸摸他们的脑袋：“没有错，你们做的很好！看到那些坏人了吗？他们已经被你们抓起来了。” “嗯！”孩子们兴奋地点头，小脸上满是激动，他们向来只有被欺负的份，从来没有想过竟然还可以帮着大人们打退这些坏人！ 李哥哥和陆姐姐真的太厉害了！教了他们一天，只需要跟放风筝一样拉着线跑来跑去就可以了，原来抓坏人这么简单！ 这些透明的丝线自然是陆晓菲带过来的科技产物，不过是坚韧一些的丝线罢了，要快，不然，等士兵们反应过来用刀砍的话，就没办法了。 陆晓菲将绑着线头的木棒递给李元和，田茂通已经从落单的士兵那里抢了马来，二人动作一致，很快将线头绑在马身上，在马屁股上狠狠扎了一记，马疯狂地奔出去。 坚韧的丝线将成串的士兵带倒，然后互相挤压踩踏，很快就收拾好了。 陆晓菲甚至来不及遮住孩子的眼睛，不过嘛，这景象的搞笑还是多过残忍，再说了，战争年代的孩子，太天真也不好。 第600章 元后旧事（十一） 这场小小的战斗打开了真皇朝百姓跟军队抗争的序幕，很快，村子里的人就在李元和跟陆晓菲的指点下，将这些土办法传授给附近的村民。 一传十十传百，即便没有他们今天效果这么好，但是在受到士兵欺压的时候，至少也有能力自保。 而村子里，像是最初陆晓菲他们救过的那家人，年轻的夫妇在伤势好转之后，便加入了李元和的队伍，逐渐向周边村落蔓延、扩充。 真皇的军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两三百人的村庄，竟然能够将他们一个百人队伍给全部歼灭。 哦，也不是全部都死了，死的自然是就地少了，但是那些活着的，全都被收拾了一顿，变成了重伤兵、残兵，最可恨的是李元和跟陆晓菲根本不考虑收留这些俘虏，都是直接扔到路边。 真皇的军队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管吧，这些人明显都是经过了极其厉害的手段，就算是不死，以后也做不了什么了，只能够靠军队养。 军队当然不想养，但是之所以还有这么多人为真皇效力，就是因为真皇的军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没有点好处，谁会愿意跟着军队做事啊。 若是现在不管，恐怕后面军队里就不会那么齐心了——要用人的时候就用，不用的时候伤残都不管，那这群毫无后顾之忧的士兵可不会那么心甘情愿地跟着真皇做事了。 毕竟士兵里面许多人都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家人有朝一日也会落到寻常百姓人人欺压的地步，所以才做士兵的，但若是连这个都不保，连自己的性命都不保，又有谁肯？ 所以陆晓菲跟李元和这样的操作，他们非接不可。 真皇军队在路边将伤残士兵捡回来，不管后面如何处置对待，至少要有这样的动作，安抚一下军心，到底还是给真皇的军队带来了不少麻烦。 初初一算，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李元和跟陆晓菲他们已经收服了半个河东府，约莫五百里范围内的村子。 真皇几次三番派人过来镇压，可是陆晓菲将后世地道战的精髓一股脑说给李元和跟田茂通听，也亏得李元和是个军事天才，很快就理解过来了：“这倒是跟我们现在的状况不谋而合。” 两个阵营泾渭分明，百姓对真皇朝的军队不共戴天。真皇军队的优势是装备精良，心狠手辣。 但是百姓对于自己栖居一方的土地也是视若珍宝，绝对不会放弃，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有着天然的优势，会利用对家园的熟悉来防御，甚至是反击真皇军队。 李元和跟陆晓菲目光毒辣，心思机敏，田茂通功夫高强，打得心潮澎湃，看到沿路的百姓都将他们视若神明，不由得有些飘飘然。 “哎我说李兄弟、陆妹子，咱们这么厉害，干脆组建军队吧！”男人嘛，不行军，不做个将军什么的，简直有点太对不起自己了啊。 陆晓菲跟李元和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又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思：“老田你可别瞎出主意，我们从来没有要组建军队的意思。” “呔！开玩笑吗？你们不组建军队，到处去村子里给人训练？当我傻呢？那可是军队的训练方式！”田茂通指着村子里还在训练的百姓道 。 那里，教官是一路跟着田茂通和李元和过来的百姓，正在一人负责十个地训练着村子里的百姓，队形排得整整齐齐的，自保、格斗、刺杀，什么都教，还教什么看地形、排哨岗，做陷阱。 “我们是真没想组建军队，不说别的，若是组建了军队，这些人的吃喝拉撒怎么办？还有军需粮草。”李元和道。 田茂通不服道：“你是不想组建军队啊，但是别人都想跟着你们啊，瞅瞅，这么百八十号人，都跟着咱们半个月了！从最开始的沈家村到现在，一路都跟过来的，不管也得管了！” 陆晓菲嘻嘻笑道：“老田你这就说对了，不管也得管，但不是我们管。” “啧，陆妹子你这就不厚道了，说起来，我也没注意，这些天他们都吃的啥用的啥？”田茂通是个粗心的，向来都是白天打仗，晚上不管哪儿，只要李元和跟陆晓菲指给他，他吃饱了就睡，还真没关心过这百八十号人的吃住。 陡然这么一看，要顾着这么些人的吃穿，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提到这个，李元和是满满的无奈，只看着陆晓菲，跟田茂通说道：“喏，这个都是她的主意。” 陆晓菲眼中满是狡黠之意，态度蛮横：“怎么啦？这主意不好吗？我们从来不主动说要召集军队，我们只告诉他们，我们教给他们村子自保的办法，但是还有更多村子等待我们去拯救，他们自愿跟过来的。” 陆晓菲很是得意：“既然是自愿的，那吃住行当然不由我们管。全靠他们自己挣去！” 田茂通听得腮帮子都疼：“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读书人里头算老实的，现在看来真不是，你们这帮子识字的家伙，没一个好东西！” 田茂通龇着牙花子走了，他跟李元和陆晓菲这关系，骂肯定是要骂的，但是他俩干啥，他也只能听着不是？横竖都是一条船上的。 等田茂通走了，李元和眼带宠溺地看着陆晓菲：“干嘛总是逗老田？” 陆晓菲说是不管这些人的吃穿住，但是哪一次新到一个村子不是最先安排好大家伙的事情？这个安排事情可不是白安排的，跟着他们的那些人，除了是心甘情愿跟着的之外，这么些日子也早被李元和跟陆晓菲训练出来了，个顶个的精锐。 这些精锐教百姓最看重的自保，百姓还能够不给他们饭吃，不给他们住处？ 陆晓菲嘻嘻笑道：“你可千万别夸我，我纯粹就是懒，我不想管，所以给他们安排活计让他们自己管。” 李元和微笑，他当然都知道，陆晓菲单纯热情是真，但是聪慧机敏也是真，她只是不想让这些士兵养成依赖的习惯罢了，经过这样筛选留下来的，才是真正衷心二精锐的。 第601章 元后旧事（十二） 或许是因为真皇真的太过暴虐，李元和跟陆晓菲他们一路顺利，即便不组建军队，但是愿意追随他们的人还是越来越多。 陆晓菲不耐烦做很多琐碎的事情，好在李元和总是耐心的，他心中明白，陆晓菲十有八九不是他们这里的人。 不只是说真皇朝，而是，整个，世界。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性命攸关的大事，陆晓菲都很不感兴趣，或许因为不是这里的人，陆晓菲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洒脱，特别吸引李元和。 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快，事情也很顺利，但是也越来越引起真皇王朝的关注。 真皇的军队开始集结力量，出现在李元和跟陆晓菲进行的路线上。 好在李元和胆大心细，陆晓菲机灵善变，总有各种办法躲开真皇朝军队的攻击。 但是他们也都知道，躲避不是长久之计，现在能够躲开，不过是真皇朝的军队还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次一次在试错而已。 但是总有一天真皇朝的军队是会明白的，不能够小看他们，到时候真的对战，凭李元和跟陆晓菲身边这些“乌合之众”，是绝对没有办法抵挡的。 更让人担心的是，真皇朝的军队会对百姓下手。 现在整个河东河西，数十个州府中，无数个村落、镇子都接受了李元和跟陆晓菲的帮忙，有时候是他们亲自经过教授，有时候是他们带出来的徒弟，甚至是徒弟的徒弟。 陆晓菲没有什么“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的想法，也不许任何人有。 她的身份不一样，她来自主世界，而且是很多年后的主世界，而主世界的一切思想、文化、科技成果都是无数代平行世界的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若不是还要顾忌着这个平行世界人们的接受程度，陆晓菲恨不得把嵌入式电脑翻出来，把所有的知识都传授出来，武装百姓，对抗真皇。 但是显然她不可以。 李元和是在某一天经过营地的时候听到几个人闲聊，才知道事情有多麻烦的。 闲聊之中有人说道：“哎，咱们这跟皇上对着干，总觉得是刀口舔血的事，做起来心里不安得很。” “有什么好不安的？就真皇那个老东西，你真能够忍受他这么继续祸害百姓？跟着李师傅和陆师傅才是要紧事。” 因为李元和跟陆晓菲不同意组建军队，所以自愿跟着他们的人都选择了统一的叫法——李师傅和陆师傅。 之所以不是陆师母，自然是因为二人都不肯承认，并且还在各种场合公开反对过，所以只好叫师傅了。 “师父们自然是好的，不过我看师傅们都不想把事情闹大了，总是这么私下干着，感觉成不了事啊。” 李元和原本是想离开的，但是听到这里，还是默默站住了脚步。他也想听听别人的想法，有些事，到底要不要做。 “嘘——你这话可千万别说，你只放心跟着师父就行，别的不说，光是陆师父，就不能不跟。” “为什么不能不跟？” “为什么？因为陆师傅不是人，是天上的神仙啊！”那人十分夸张地说着，可是那语气中满满的崇拜跟期待，还是让李元和心头不安。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第602章 元后旧事（十三） 果然，李元和停下脚步之后就听到那人神神秘秘地说：“你们不知道吧？陆师傅会仙法的！” “什么仙法？戏法那样的吗？”旁边的人都纷纷凑过来好奇地问，李元和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身影又往阴影中藏了藏。 “嗨！戏法算什么啊！大家自己说！是不是不管什么样的戏法咱们好歹都知道个差不离？那变出来的东西总有个谱不是？” “但是陆师傅能够变出来咱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不，应该是说世上没有人见过那东西！一个小匣子，会说话的！里头还有小人！” 旁边的人不信：“你别是把皮影戏看错了吧？皮影戏不也是一个小匣子里头有人？” 最开始说话那人急了：“皮影戏算什么啊？就那！你能看出来是个人？我跟你说，之前不是有一次陆师傅带我们上山教我们绘制地图吗？然后就轰我们下山了，我原本已经快走到山下了，但是突然忘了我的葫芦水壶在山上，便又爬上山去找。” “这不找还不知道啊！一找吓一跳！我就听到陆师傅站在那里说话，语气还很激动的样子，我原先想着是不是陆师傅在跟哪个人说话，那地方位置小，也就够两个人站的，可谁知道接下来我看到的景象真的是让我魂都差点出窍！” “你快说快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大家听到这里还没觉得有什么，催促着那人赶紧讲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虽说他们都很服陆师傅，一个姑娘家能够懂那么些东西是真不容易，但是奇门遁甲一道也不是神仙才会的，之前还有过许多江湖门派都会这些个，所以大家一直觉得陆师傅是什么门派里的。 那人脸上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陆师傅在说话，我不好插嘴，便站得远了些听听，结果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陆师傅不是在跟一个人说话，而是在跟好多人说话！” “这又如何？” “你们难道忘了吗？上次陆师傅教我们看地图的那块石头！对，就是那块突出去的石头，统共能够站几个人啊？顶多两个人！但凡是站三个人我都不能看不到！”那人激动起来，现在回想起那天看到的场景还觉得不可思议。 “那到底几个人啊？你确定没听错吗？” “肯定没听错啊！至少有四五个人都在说话，可是我却只看到了一个人！那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听起来特别清楚！而我又确定我没有看到其他人，为了验证我没看错，我就绕了个路，从另外一头看过去——真是没人！” “陆师傅是对着一个小……镜子，在说话，那镜子里头显现的还不是陆师傅，而是好多个人！陆师傅就对着那个镜子又说又笑的！中间还骂过他们，说什么能不能稳定点，头一次过来就让她经历这么棘手的事情，问镜子里头的人亏不亏心呢！” “然后更加神奇的是，那镜子里头的人也真的会说话！我当时吓傻了，没敢多听，也怕那镜子照出来我，只敢躲在石头背后，听到镜子里的人笑着说，‘那可不，仙女下凡都是要历劫的，没有点儿经历怎么好跟那帮大神共事’之类的……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旁边的人啧啧称奇，都追着那人问那镜子的事：“果真里头有好多个人？确定是神仙吗？哪一路的神仙啊？ 可有玉皇大帝跟观音菩萨？” 那人之后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李元和在角落里听得不甚清楚，不过最开始这几段却是清晰可闻。 陆晓菲的来历不一般，他是早就知道的，光是她那个“无中生有”的取物功夫便十分厉害。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跟田茂通没有不知晓的，毕竟他们一起从深山里出来的，这些时日，在整个河东河西地带游走，为了教授百姓技能，也为了躲避真皇朝的军队，陆晓菲的包袱里掏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除了没有真皇朝的服饰跟吃的之外，其他的东西几乎可以说是应有尽有。据她自己说都是出门前师兄师姐给她准备的，但是李元和跟田茂通是跟她一起过来的，她从山里出来的时候身上就只有一个小包袱，这些日子掏出来的东西没有个十倍也有个七八倍了。 至于外头人说的小镜子，这个李元和是真没有见过，想来陆晓菲也知道那东西非比寻常，不是一句从家里带出来的就可以解释的。 那东西，没有人见过。 果然，李元和站了不过片刻，外头的人已经开始往偏了猜了：“又没有玉皇大帝，又没有观音菩萨，连太乙真人太上老君都没有，这算什么神仙？” “你说是仙法就是仙法了？我还说那是戏法呢！” “不，不对，戏法哪有躲着人不让看的啊？说不定是妖法！” “对！妖法！我跟你们说，我可是真见过的！上次遇到真皇朝军队的时候，陆师傅叫大家先走，只留下我们几个一起打，我们都还挺怕的，可是陆师傅就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有一下，我被人摔到在地，眼看着就有个兵拿着刀朝我砍来，我骇得闭上眼睛，可是刀迟迟没有落下。” “我再睁开眼一看！是陆师傅用手抓住了那把刀！手上那个血啊！哗哗往外涌，我吓呆了，陆师傅吼了一句‘还不快走！’我才连滚带爬走的，可是陆师傅就那么硬生生地抓着刀，将那个兵给掀翻了，然后反手一刀砍了那个兵的脑袋！” “我当时只觉得陆师傅宁可自己受伤都要救我，心里发了狠，也不惜命了，砍了几个兵，倒是叫我们逃了出来。回到村子里，你们给我治伤来着，记得吧？” 周围那些人连忙点头，这个他们是有印象的，毕竟那一次很惊险，本来陆师傅跟李师傅甚少分开的，但是那一次他们几百人被围困，李师父在村子里布防，陆师傅便自告奋勇带着几个人出去打探敌情。 结果刚好就碰到真皇朝的士兵了，那天还有人没回来的，回来的人也是满身的伤，各个都是躺了几天才能够下床的，身上的伤口养了少说有一两个月。 但是那一次，陆师傅明明也是满身鲜血地回来，可是没过多久就又骑马出去了，独自打探了敌情回来，也是靠着陆师傅的消息，他们才根据真皇朝军队的数量跟来的时间做了准备，没有被人家瓮中捉鳖。 当时大家都觉得陆师傅巾帼不让须眉，又听说她救了好些人，竟然还没有受伤，大家只觉得陆师傅功夫高深，更加佩服她。 可是现在想想，也太奇怪了吧，陆师傅明明比谁都拼命，而且好几次是用自己的身子去抵挡敌袭的，最后被她救了的人都一身是伤，可是陆师傅却安然无恙地回来，简直太奇怪了吧？ 大家想想都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如果说有人亲眼看到陆师傅用手去挡刀，挡到鲜血淋漓，过后却一点事也没有，心中还是会有些奇怪的。 毕竟就连李师父，还有老田都受过伤，陆师傅再怎么厉害，一个女流之辈，又什么事都冲在前面，不可能一点儿事都没有啊，可是大家真的从来都没有见过陆师傅受伤，她好像永远都是精力饱满的样子。 即便有时候看起来灰头土脸的，但是只要放她一个人待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就一切恢复正常了。 李元和微微皱眉，这样的事情最好就不要聚团说，因为说着说着，大家就会容易被带偏。 果然，有人迟疑着提出了疑问；“陆师傅这……到底是仙法，还是什么奇怪的术法啊？” “真皇之前不是让咱们找什么长生不老的东西吗？我听说陆师傅是从深山里出来的，难道？” “那东西……陆师傅知道在哪里？” 外头越说越偏，最后都把陆晓菲说成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神仙，但是也有人说这些都是术法，不是正道，人生老病死都有命，逆天行道的，那都是妖怪。 更有甚者，说真皇一直在找的长生不老药就在陆晓菲身上。 前头不管说是神仙还是妖精都好，毕竟大家这么长时间跟陆晓菲相处，都很知道陆晓菲的性子，但凡她知道的，没有隐瞒的，除了打仗和防御，还教会了大家很多其他的东西。 别的不说，那些村子躲过真皇朝的军队之后，不少都用陆师傅教的法子开始休养生息，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至少大家都知道，陆晓菲不是坏人。 但是，就算陆晓菲是个好人，也不妨碍她可能有什么长生不老的法宝，这就让人很激动了。 就在李元和的担心中，终于有人提出了那个想法——“话说……如果陆师傅真的有那等长生不老，刀枪不入的法宝，为何不拿出来给大家分分？” “万一那东西只能够一个人用呢？是你你肯拿出来分？” “一个人用？难怪陆师傅教大家东西都不遗余力，要是我得了这样的法宝不能分给别人，我大概也会对其他人心怀愧疚，对他们更好一点吧。”不知道是谁的圣母心上线。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在于——“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只能够一个人用啊！” 第603章 元后旧事（十四） “咱们去问问吧！”有人怂恿着。 “问了就能说吗？虽然陆师傅是教我们很多东西，但是谁都知道陆师傅总是神神秘秘的，问她很多事情她都不肯说的，若她真有这长生不老的法宝，是肯定不会说的。” “这倒也是，不如……我们去试试？” “怎么试？”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声音小了下去，李元和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迈步往外，准备教训一下这些人。 从来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只想着陆晓菲是不是有什么法宝瞒着人，但是没想过，没有陆晓菲之前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如今能够吃饱穿暖，为曾经死在真皇军队之下的亲人朋友报仇，甚至能够打退真皇的军队，救回自己的家人，夺回自己的土地，打到真皇朝的军队再也不敢轻易来犯。 他们都忘了，这一切都是陆晓菲给他们带来的，他们现在只想着要看看陆晓菲的“法宝”。 且不说陆晓菲有没有这样刀枪不入、长生不死的法宝，就算是有，又关他们这些人什么事呢？ 就因为别人有，就要暗中想各种办法来试探吗？ 李元和都不敢往深了说——现在只是想要试探，那一旦试探出来真有法宝，那法宝又不是只有陆晓菲才能用，到时候这些人会做什么？ 李元和一贯心态平和，轻易不动怒，可是这一刻却觉得难以自抑地失望，很想冲出去跟这些人理论一番。 李元和深吸一口气，抬脚就要转出去，身后却突然来了一点动静。 “谁？”李元和警觉，立刻回头，按住那人想要拉住他胳膊的手。软，嫩，滑…… 李元和脑子里嗡嗡的。 “是我。”熟悉的声音传来，只是这声音明显没有往日的满满活力，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疲倦。 陆晓菲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她疑惑地抬起头看李元和，李元和不自在地扭了扭头：“去河边？” 陆晓菲点点头；“行。” 于是两个人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去往河边。 刚才的对话陆晓菲没有听全也听了个大概，这会儿两个十分默契，默不作声地先四周看了一圈，确定河边没人，才放下心来。 陆晓菲无奈笑道：“没想到有一天我要这样小心翼翼，跟做贼似的。” 虽然在穿越前的训练中已经有这样的课程，但是真亲身经历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又没做错什么，相反，跟已经身经百战的师兄师姐们不一样，她穿越过来做的大多还是好事，怎么现在反而要这样避忌着别人。 陆晓菲心里不舒服，李元和也很清楚：“是他们的问题，你不用责怪自己。” 陆晓菲用脚踢了踢河边的石头，石头蹦到水里，溅起浅浅的水花。 “其实他们也没说错，你知道的吗？”陆晓菲漫不经心地问着李元和。 她第一次穿越，错漏太大了，什么问题都有可能发生，她也早知道李元和跟田茂通看出她的不妥来了。 但是很幸运，他们两个都选择了没说，也没有来问过她。 别人想方设法要打探陆晓菲的底细，陆晓菲觉得恼火，避之不及。但是李元和没有问过她，也一丁点儿好奇都没有表现出来，她反而想跟李元和说说。 人嘛，总是有点逆反心思的。 陆晓菲这样自嘲地想着，却没有想过，为什么她想要跟李元和说说，却没有想跟田茂通说说。 陆晓菲问李元和：“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好奇吗？我知道你好多次都看出我的问题来了。” 李元和笑笑，语气很淡然：“我看到了，但我不觉得那是你的问题。” 只有实力不够的人才会觉得对方太强是一种压力，在他心里，根本没有，陆晓菲越厉害，他反而越欣慰。 因为这意味着陆晓菲在这个乱世中有能力自保。 或许她的来历是她的软肋，但是至少她有这样的能力，让人不能够轻易伤害到她，终究来说是好的。 “哈哈，这么淡定的吗？”陆晓菲笑道：“这样让我很没有存在感哎！” 哪有人会对穿越的人不好奇啊！ 李元和看着在月光下，小河边上，陆晓菲柔和地仿佛撒上了一层淡淡荧光的脸庞，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其实我也好奇，但是如果你不想说，我就永远都不会问。” 李元和说道，他喜欢陆晓菲，可是认识陆晓菲越久，就越知道陆晓菲的来历不小，他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但是他不愿意因为他的感情影响到陆晓菲。 他看得出来，陆晓菲在这里，在这个世界，更像是一个过客。 “那如果我想说呢？”面对李元和的包容，陆晓菲脱口而出。 “那我有荣幸做你的听客吗？”李元和很快反应过来。 其实陆晓菲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前辈们说了，穿越中比泄露身份更为严重的就是跟平行世界的人产生了感情。 毕竟他们终究是要回到主世界的，可是对于平行世界的人来说，无论他们是以什么方式离开的，留给对方的，都是戛然而止地感情，是永远的痛苦。 陆晓菲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她只是因为跟李元和合作这么久，又因为即将面临着跟真皇军队的大战，为了默契，所以才要跟李元和坦白一些事情。 绝对绝对不是对他有了感情。 怀揣着这样的盾牌，陆晓菲说起了自己的来历：“你相信有另外一个世界吗？那里跟这里一样，有白天有黑夜，有山有水，有很多人，但是也很不一样，那里有许多你们这里没有的东西——就好像刚才那人说的小镜子，其实是我们的可视对话设备，不过我们一般管那个叫手机。” “嗯，我相信。”李元和平静地说道。 或许从前不相信，但是自从遇到她，还有什么事不相信呢？ “哇，你要不要这样啊，也太快接受了吧？一点都不惊讶的吗？”陆晓菲有点不服气，搞什么？穿越者显露身份的时候明明应该要接受大家崇拜的目光才是吧！ 李元和也太不配合了！陆晓菲眯起眼睛，露出不善的目光来。 第604章 元后旧事（十五） “啊？这样吗？好，好，我配合。”李元和忍俊不禁，故作夸张地道：“哇，你竟然是来自另一个世界？那是什么地方啊？” 陆晓菲被李元和逗笑，推了他一把：“行了行了，知道你是个面瘫了，不难为你了。” “面瘫？”李元和这下是真好奇了。 “对啊，面瘫，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表情。笑的时候也只是微笑，生气伤心愤怒的时候也像微笑，没什么意思。还是老田有意思，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陆晓菲笑眯眯地说道，李元和没忍住，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好，我以后尽量多一点表情。” 李元和强迫自己笑，颇有点呲牙咧嘴的感觉。 “别别别，还是算了，你习惯什么样就什么样吧，反正我的存在感也不从你身上找。”陆晓菲哼唧道。 她既然穿越来了，就要搞出一番大事情来，打仗什么的，小意思！ 当然了，自己真心对别人，却被别人当成理所当然，甚至还觉得不够，想要用一些非常手段从她身上压榨更多利益的时候，还是会觉得伤心。 “我来这里呢，就好像你们常说的江湖故事里——下山历练一样，不过是从另一个世界到这个世界历练，跑得够远吧？”陆晓菲很得意。 李元和心领神会，配合地做出表情：“是啊，难以想象，另一个世界。” “嗯啊，我们那个世界有很多厉害的东西，手机是一个，还有这些压缩胶囊也是，里面大概能够放进一个集装箱的东西，哦，大概半间屋子那么多。”陆晓菲说着，从手环里卸出一颗胶囊，递到李元和手上。 李元和郑重地接过来，发现这小小的“胶囊”不过才一枚铜钱重，跟陆晓菲的小指一节差不多大小，却能够放下半间屋子那么多东西，简直难以想象。 “不过这些时日，我把能拿出来的都拿得差不多的，剩下的要不就是你们特别难以理解的，要不就是保命用的。”陆晓菲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想了想，一脸神秘地凑近李元和。 “怎么了？”李元和也下意识压低声音。 “我突然发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还真有刀枪不入，长生不死的药。”陆晓菲眼睛亮亮的。 “怎么说？” 陆晓菲点击胶囊，出现虚拟面板，查看里面的库存。 李元和低头看着面前巴掌大一块，微微闪着蓝光的，完全看不懂的、浮在半空中的是面板，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陆晓菲骄傲道：“这反应才对嘛，我可是穿越者！你刚才装大尾巴狼装得太像了，搞得我一点成就感就都没有。” 李元和无奈笑笑。 陆晓菲找了半天，终于翻出两个瘦长的小罐子来，递给李元和：“你看！” 李元和见她把面板收起来，目光便落在小罐子上，罐体细长，摸上去冰凉光滑，便是他见过的真皇军队最好的精钢所制的兵器都没有这样的触感。 这东西一定很珍贵。 陆晓菲压根没想到李元和首先佩服的这罐子，她兴致勃勃地跟李元和解释道：“之前我有好几次受伤，但是都很快恢复，你知道的吧？” “知道。”李元和点头，没有说她每次受伤他都在门外，想要进去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心想但凡她要是喊一声，他就一定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陆晓菲从来不喊，而李元和也渐渐知道，陆晓菲好似有某些神奇的办法，能够在一夜之间让伤势恢复。 “这个是急救喷雾，里面装了我们按个世界最先进的纳米药物，能够很快止血、修复伤口、再生肌肉，甚至是骨骼。”陆晓菲给李元和解释。 但是又不无遗憾地道：“每个人只有这么几罐，应该省着用的，可惜我之前太怕疼了，一有伤口就猛喷猛喷的，恨不得马上好就好，现在就剩下这么两罐了，该不够用了。” 陆晓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十分懊恼：“应该省着点用的，只要让伤口止血，生出愈合点就好了，喷那么多做什么！” 李元和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就是“长生不死”的法宝。 想到刚才那些人，不管他们出于什么样的缘由，至少想要打探陆晓菲的底就不是好事，李元和立刻叮嘱陆晓菲：“晓菲，这东西你收起来，万万不可让人知道。” 陆晓菲也很明白：“嗯。” 但是想了想，又递了一罐给李元和：“给你一个吧。” 李元和当然拒绝：“你收起来，这是你保命的东西。” 陆晓菲眨巴眼，看着李元和道：“不许拒绝！”虽然是命令的语气，却带着一股子娇嗔的意味。 李元和心头一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不，我不要……” “笨蛋！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给你拿着，你现在是唯一知道我秘密的人，以后为了不引起别人的主意，我必定需要人来帮忙，你现在是我的搭档，你必须好好活着，知道吗？” 这个理由……好像无法拒绝，但是李元和还是怀疑陆晓菲是在诓自己。 陆晓菲也怒了，直接道：“你要不要？不要的话我找老田了啊！” 老田？ 老田是个好人，但是他那个性子……能够做到现在不懂干脆就不问已经是最机智的一回了。 若是陆晓菲这么大的秘密让田茂通知道了……那还是他自己来吧。 李元和无可奈何地收起来。 陆晓菲这才高兴起来，笑眯眯地凑近李元和，故意用奸诈狡猾地语气说道：“哈哈，你上当了吧！其实我给这个你是准备把你当挡箭牌——只要再出现一个刀枪不入，长生不死的家伙，那我的压力就小很多了！” 陆晓菲挑衅地看着李元和，李元和心中无奈。 他倒是不怀疑陆晓菲能够想到这样的办法自保，但是傻到这种程度，直接将心思说出来的，那就肯定不是陆晓菲了。 陆晓菲说这个更多是在提醒他，一旦使用不当，他也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所以要谨慎使用。 第605章 元后旧事（十六） 李元和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你的心意，我明白的。” 陆晓菲嘀咕道：“什么心意不心意的，听不懂。” 月色下，陆晓菲的面庞太动人，李元和久久不能移开目光。心动是什么感觉？他在这一刻明明确确地感受到了。 陆晓菲也感觉到了李元和在看自己，若说心跳没加快那都是假的，她之前一直在穿越训练营中，大概是因为穿越者都各自有感情经历，所以训练营中的人根本没有什么感情纠葛。 小姑娘家家的，谁不渴望一场甜甜的恋爱？ 只是……到底是穿越的平行世界，结束历练她就要回去了，李元和呢？她要留他在这里孤独终老吗？ 与此同时，在她身边的李元和心中想法也与她不谋而合——他是很喜欢很喜欢陆晓菲，可是陆晓菲喜不喜欢他？ 如果不喜欢，是不是两个人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甚至会因为他的存在，陆晓菲感觉到尴尬，没有办法好好历练？ 又或者，万分之一的可能，陆晓菲也喜欢他呢？ 那样他会不会成为绊住陆晓菲脚步的阻碍？ 两人都不愿意给对方带来哪怕一丁点的不适跟阻碍，可是又在心底期待，对方会说出什么话来给自己一些讯号，或许，她/他也是喜欢我的呢？ 陆晓菲等了很久，她分明感受到李元和的目光之中有许多情愫在，可是最终李元和留给她的，只有久久的沉默。 或许，是她自作多情了吧。 陆晓菲拍拍屁股站起来：“好啦，东西给你了，别乱用，但是也别舍不得用，我在这里一天，还得靠你一天呢。” 李元和心中一震，问出自己最不敢问出的那句话：“那你会在这里多久？” “多久？”陆晓菲抬头看了看月亮，漫不经心地道：“或许是一年，也或许是十年，一辈子也有可能。” 一辈子？李元和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如果是一辈子，那他，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可能？ 可是很快陆晓菲就笑起来：“不过嘛，也有可能是下一瞬间就回去了。” 初次穿越都有福利，若是生命受到不可转圜的伤害时，就会自动被召回主世界，当然，这也只有初次穿越的人有这样的福利。 现在她可是处在随时随地开战的情况下，小命分分钟不保，一不小心就会被人送回主世界。 “那你，好好历练吧。”李元和静默片刻，说道。 陆晓菲歪着脑袋看李元和，师姐们好像只教过不要泄露身份，以及万一不小心泄露了身份之后的紧急应对方案，可是像李元和这样前后态度根本没有变化的情况，好像还是第一次。 “你不害怕我吗？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哦。”陆晓菲追问道。 李元和轻笑着摇摇头：“不害怕。” 对于喜欢的人，连她的缺点都是优点，又何来害怕一说？ 让他害怕的只有她会随时消失，而不是她本身。 陆晓菲对这样的情况没有经验，但是也很高兴地接受了，以她的性子，“小心翼翼”地隐瞒了这么久，已经很累了，现在有个人知道她的身份，而且还愿意替她隐瞒，也没有像看怪物一样看她，真好。 陆晓菲高兴地回去睡觉了，全然忘了还有别人在怀疑她的身份。 李元和却没有睡，一直在想他们现在越来越引人注目，比起真皇的针对来，那些人对陆晓菲的好奇，还有他们言语之中潜在的“试探”才让他更加担心。 不过他的担心有点多余，没过几天，陆晓菲就亲自下场教训了那些在她身边鬼鬼祟祟想要试探的人。 那几个潜入陆晓菲帐篷的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地，被田茂通按在地上跪着给陆清灵磕头赔罪：“奶奶的！没收拾你们是不是？皮痒了？连陆妹子你们都敢欺负了？” 那几个人哭哭啼啼地说：“我们没有欺负陆师傅，我们就是想看看、想看看陆师傅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陆晓菲叉着腰，一条腿踩在板凳上，十分霸气地问道。 “想看看我是不是妖怪？有没有半夜吸人血吸人精气？”陆晓菲十分鄙夷地道：“黑狗血啊！桃木剑！这是用来对付我的？” “我说你们也太不用心了吧，就这个能对付得了我？要真是有用，可能你们要把整个真皇朝的桃木剑都要找来！黑狗血就算了，欺负狗狗的人才是罪孽。” 陆晓菲把玩着桃木剑，那几个人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陆晓菲对他们好不容易搞过来的符啊剑啊什么的，根本就没有一点害怕的。 除了黑狗血陆晓菲表示嫌弃以外，其他东西都碰了，半点儿异常都没有。 围观了半天的人听到这里才知道为什么一贯大大咧咧喜欢说笑的陆师傅今天会突然出手伤人，原来是这样。 大家忍不住了，跟着骂回去：“你们是瞎了眼还是黑了心？陆师傅对我们多好？要真是想害我们，来救我们做什么？直接放任真皇的军队虐杀我们不就是了？” “陆师傅好心好意地帮我们，几天几夜不睡觉地带着我们查看地形，布防。不说别的，就说你们几个，谁把你们从家里那种苦日子臭泥潭里带出来的？” “你们在家连饭都吃不饱，如今跟着陆师傅来别人村子里，村民处处尊敬你们，供你们吃供你们住，这样的日子你们几时享受过？” “如今反倒欺负到师傅头上去了，师傅一个姑娘家，你们还敢进师傅的帐篷，真是黑了心肠了！快些滚！莫要惹陆师傅生气了！” 陆晓菲优哉游哉地看着那几个人想要试探她的人在大家的责骂下成了过街老鼠，想要离开这里，可是却被人用烂泥糊了满头满脸，被人推来搡去找不到路。 陆晓菲才淡然地站出来道：“好了，差不多了，他们应该是知道错了，大家停手吧。” 旁边的人不肯：“陆师傅，你可不要心软，这样的事情若是出了一次不好好惩处，以后搞不好还会出的。” 陆晓菲嘻嘻一笑：“那也不行啊，残忍什么的不是我的风格，毕竟我这么可爱。” 第606章 元后旧事（十七） 大家都有些着急，七嘴八舌地劝着：“陆师傅你要是不敢，放着我们来，放心，我们一定好好教训这几个人。” “就是啊陆师傅，没有保护好师傅，也是我们的失职，陆师傅且站在一边看我们怎么教训他们吧。” 这些是信任陆晓菲，愿意跟随陆晓菲的人，占了大多数。 陆晓菲心里是很欣慰的，看来世上总归还是好人多嘛，虽然也有那么几个狼心狗肺的，但是看着也不甚严重。 其实那用桃木剑、黑狗血的几个人，倒还不是真的坏人，不过是被人怂恿了想探探陆晓菲虚实的。 真正坏的是那几个不显山不露水，一进帐篷就想制服陆晓菲，在她身上、住处到处搜东西的人——一看就是为着长生不死法宝来的。 陆晓菲知道他们肯定找不到所谓的法宝的，但是保不齐因为找不到恼羞成怒，所以把她身上的东西都搜刮走，那胶囊肯定也是会被拿走的。 那就不行了。 陆晓菲表示，惦记我的人还行，好歹容我自我感觉良好一下，但是惦记我的东西就不行了，这简直是对我最大的鄙视。 我一个貌美如花，能文能武，智勇双全的妙龄女子，在你们眼里就只是凭借着什么法宝立于不败之地的？简直也太小看人了吧。 大家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就将那几个人给砍了，但是陆晓菲拦了下来：“哎哎哎，杀人可不好，我这么善良柔弱的女子，是肯定不会杀人的，别动他们，放了他们。” 陆晓菲坚持，打抱不平的人们也只好听她的：“陆师傅，你还是要小心啊，你现在放了他们，但是他们可不一定就会念你的好。” 陆晓菲点点头：“多谢，这个我知道，不过嘛，为了让他们知道我的好，我提议，将他们放了！” “放了？” “真放？” “不杀也不打？关也不用？直接放了？” 陆晓菲点头：“对呀，放了。” 那几个人连忙磕头道谢：“多谢陆师傅不杀之恩，多谢陆师傅宽宏大量，陆师傅，以后我们一定上刀山下火海，对师傅忠心耿耿，为师傅做什么事都可以。” “别别别，这个就不需要了。”陆晓菲连忙拒绝。 那几个人简直感动得痛哭流涕，哪里有这么好的师傅嘛，他们犯了这么严重的错，可是陆师傅不光不杀他们，还要放了他们，还不用他们赎罪弥补，陆师傅简直是仙女啊。 那几个人哭哭啼啼就要过来给陆晓菲磕头，陆晓菲闪身躲开，忙道：“别这样别这样，受不起，你们快些起来吧，再折腾下去天都要黑了，该赶不回去了，到时候山上豺狼虎豹多，很危险的。” “没事啊，现在还早着呢，而且我们也不回……回家？”那几个人霍然抬头，看向陆晓菲。 大家听到这里也才反应过来，顿时不少人就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了——的确哦，比起来揍这些人一顿，又或是将这些人直接杀了，都不如让他们重新回到那暗无天日的日子更好。 那样他们才会活着，但是又分明地感受到这种从天上打落到地底的差别，才会真的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大家拍手叫好：“对！就该让他们回去！” 那几个人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吓得脸色突变，说话都结巴了：“陆、陆师傅，你不能赶我们走啊，你让我们做什么都行，给你磕头，给你当牛做马，不，你打我们吧，狠狠地打！只要不赶我们走就行！” 好不容易从真皇的手中逃脱，一想到要回到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中去，这几个人瞬间感受到比死更痛苦的绝望。 “陆师傅，你不要赶我们走，不能赶我们走啊！你现在赶我们走就是让我们去死啊！” 周围的人都想开口骂他们，一面担心陆晓菲心太软，田茂通在旁边狠狠吐了口唾沫，正想上前时，李元和拉住了他：“等等看。” 田茂通急了：“还等什么？刚才说不杀，现在要是还不赶，那以后这规矩可就都没了！” 李元和面色如常，唯独目光像看傻子一样看田茂通：“你认识晓菲多久了？抢在她前面给她做决定？怕不是想死？” 嗯？说的也是，田茂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陆妹子吧，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有点古怪，平时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有时候不过是顺手“帮”她做了个什么，她就不高兴了，成日里说些什么古古怪怪的话，嫌别人多管闲事不尊重她什么的。 田茂通挠挠头，他反正是一直都不明白陆妹子是怎么想的，反正李元和拉住了他那他就不动，暂且看看陆妹子啥情况吧。 之间陆晓菲保持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赶你们走呢？我脸上是刻着‘圣母’两个字吗？” “刻、刻着什么？”大家有点懵。 “算了，你们不懂，总之，就是我看起来很蠢吗？”陆晓菲一本正经地问大家，被她目光扫到的人都疯狂摇头。 “没有没有。”谁敢说陆师傅蠢？嫌命长吗？ 再说了，如果陆师傅都算蠢的话，那他们这里也没有什么聪明人了，哦，李师傅勉强算一个。 “就是嘛，我又不蠢，能由着你们欺负我一次又一次？”陆晓菲气鼓鼓地说道：“不杀你们是我不想造孽，念在头一次的份上给你们一个情面，但是以后！谁要是敢在我面前，还有背后！鼓鼓捣捣的，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我们是不用走了吗？”那几个人还是有点慌。 陆晓菲一个白眼甩过来：“我什么说你们不用滚了？现在！立刻！马上滚！” 那几个人还想求来着，李元和已经开口了：“陆姑娘不愿意杀你们，但是我跟老田杀你们没有半点儿不忍，你们自己想好了。” 这话一出，谁还敢留？ 虽然离开是生不如死，但是留下来是肯定死，到底还是有人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连忙屁滚尿流地爬走了。 第607章 元后旧事（十八） 田茂通抚掌大笑，给了李元和一下：“你小子，是不是跟陆妹子串通好了？这一唱一和的，像个样子！” 因着陆晓菲跟李元和这一下，大家一面觉得陆晓菲通情达理，仁慈善良，一面又觉得李元和规矩严格、对身边的人多有保护，因而更加服他们二人。 大家左看右看，都觉得陆师傅跟李师傅简直是太配了，正好一个男未婚，一个女未嫁，为什么…… 有人目光梭巡，张嘴欲说，李元和已经先一步从大家眼里看出来了，立刻出声岔开话题：“今天正好大家都在，我在这里也有事情要宣布。” “什么事啊师傅？”身为李元和的底子，没有不积极应对的。 李元和目光扫视大家，不自觉带了些威严：“今日陆姑娘放走那几个人，我知道有很多人心里还是担心，所以我不得不说上一句。” “从现在开始，三日内，想走的，想回家的，想出去闯荡的，都可以走，我们绝不阻拦。” 这话一出，一片哗然，大家都很懵。 “师傅，你不要我们了吗？” “师傅，刚才那些人狼心狗肺，不懂感恩，可我们不是啊，我们真的知道师傅是为了我们好，我们是死心塌地跟着师傅的。” “就是啊！师傅，我们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从家里出来，便是为了追随师傅的。” “师傅在做的事是造福天下百姓的，咱们一个村子脱离了苦海不算，还有更多人都在受苦，师傅在做这样的大事，我心中也愿意出一片力！” “我不走！师傅你别赶我走！” “我们也不走！师傅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底下吵吵嚷嚷一片声音，而一向情绪大开大放的陆晓菲跟田茂通，却都一片沉静，安静地看着李元和。 他们懂李元和。 底下他们各自的弟子也都不舍，充满担忧地看着自家嫡系师傅，想要求证，可是陆晓菲跟田茂通的平静让他们知道，李元和说的是真的。 李元和微微一笑，伸出双手将闹哄哄的人群安抚下来：“大家别着急，我并不是赶大家走，只是说，如果有愿意走的，这三天可以走。” “但是！如果这三天没有走的，那你们便是我跟陆晓菲陆姑娘，田茂通田兄弟共同组建的第一支正式队伍！” “以往我们面对真皇军队都是躲，因为兵力不足，也没有规矩。” “但是如今真皇军队已经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定会追杀我们。所以我们必须组织力量予以反击，不然迟早都是被各个击破，坐以待毙！” “这个想法有一阵子了，正好今天陆姑娘出了事情，借此机会跟大家说一说，要走的现在走，若是留下来……就要随我们走一条最为艰辛的路。” 李元和的目光平静，但是说出的话却让大家无法平静。 陆晓菲也知道，李元和这一次是认真的了。 这条路，注定很艰辛，对她来说是，对李元和来说更是。 可是从之前一贯的相处中，陆晓菲知道，李元和原本就没有什么组建军队，又要推翻真皇王朝的心思。 可是现在却突然说了出来，为什么？ 陆晓菲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抬头去看人群中的李元和，目光中满是不相信。 李元和微微避开陆晓菲的眼神，继续对更多后来集中过来的人宣告选择事宜。 他当然是为了陆晓菲，这一晚的事情让他后怕，若是陆晓菲没有那么机灵，若是他们现在对这群人还没有这么高的掌控能力，若是…… 只要有任何一个意外，昨晚或许就会发生什么让他后悔终生的事情。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陆晓菲不知道会留在这个世界多久，但是只要她留下来一天，他就要保护她一天。 李元和沉声说道：“真皇王朝腐朽衰败，如今靠着军队的暴虐镇压百姓，我们一路走来也知道很多人都在反抗，只是没有一个集中的力量。” “从前我不想，但是如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这么多人在没有规矩的情况下，肆意妄为。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我不强迫你们留下来，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站出来，跟着我，去拯救更多的人！” 李元和是个天生的领袖，他振臂一呼，万人跟随。 从这一天起，河东就有了一个名为“元恒军”的军队，统帅李元和，下分领帅陆晓菲跟田茂通，而最早跟随他们的、从沈家村中出来的那个年轻男人，也封了将军。 沈将军，便是后来宁王过命的兄弟，在他死后，亲生女儿沈代容也交给了宁王代为抚养看护。 李元和的军队从建立之初就没有打下很大的幌子，他们直言自己面临的困境——没有支持的钱财力量，所以即便是纳入了元恒军的人，也依然需要沿途自己找活来谋求生计。 一开始人们不懂，可是后来却觉得这样的办法是真的好，因为只有真正跟百姓一样过过苦日子的士兵，才会更加痛恨真皇的暴虐，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所以李元和的军队，最得百姓的心。 等到整个河东府、河西府都固若金汤的时候，真皇王朝的人终于知道，再不打的话，他们的地位，他们的特权，都会被这个叫李元和的小子给毁掉。 真皇集结二十万军队，从京都出发，攻打河东府。 而此时，元恒军人数不过六万。 没办法打，百姓们纷纷找来，表示愿意助元恒军逃离。 李元和跟陆晓菲还有田茂通、各个将军坐在大帐里，严肃讨论，这一仗打不打，怎么打。 田茂通此时也不如从前那样莽撞，毕竟他手底下少说也管着好几千人，几千人听他的命令行事，身家性命全都挂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他不能不慎重。 “奶奶的，都打到这份上了，要是不打的话就真的太怂了。”田茂通吸着鼻子道。 沈将军亦是点头：“若是我们这个时候撤退，恐怕河东河西拥护元恒军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大家还是希望打，可是打的话，不说钱粮，光是六万对二十万，这就是白白送死。 李元和跟陆晓菲脑海中想了一千万个办法，可是没有一个能够有超过五成的赢面。 战场如赌场，是生和死的较量。 他们不希望自己改变初衷，从救人变成了带人送死。 怎么打？钱粮可以借，人呢？连这六万人都是这半年多才堪堪磨炼出来的，其余的缺口，难道要用什么都不会的百姓弥补？ 这个决定不能轻易下。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来报：“冀州霍家军统帅霍明朗前来谈判——” 第608章 元后旧事（十九） 冀州霍明朗？陆晓菲和李元和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有些疑惑。 就像之前说的，因为对真皇的不满想要起义造反的人很多，李元和跟陆晓菲算是剑走偏锋，走了广大群众基础的路子，还算是发展的不错的。 但是这冀州霍明朗就很不一样了，霍家也算是世代流传的大家族，虽然如今日渐式微，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霍家把冀州府围得跟铁桶一样，连真皇的军队都甚少进入冀州。 不，应该说是根本进不了，只要一进冀州，那真皇的军队就是被霍家军围困的结果，有多少被围多少，最后甚至有不少都倒戈到霍家军中去。 所以这么多年来，连真皇都不敢对冀州动手——冀州就像是个黑洞，送多少人进去，冀州就能够吸纳多少人。 按说真皇应该看霍家很不顺眼的，但是好在霍家很安分，说在冀州就在冀州，有人要攻打冀州，霍家一概应下，最后搞得真皇丢盔弃甲，把兵都送给了霍家。 真皇是当真有一阵子十分不安，好在后来发现霍家的确不沾手冀州以外的事情，真皇这才放下心来。 李元和跟陆晓菲在河东河西两府起兵的时候，也有派人探过霍家的口风，若是霍家有意牵头，那他们也不必这么辛苦亲自来做，只要跟着霍家军就好了。 但是当时霍家给回的消息是——他们只守冀州，冀州之外，一概不管。 所以李元和跟陆晓菲才自己做。 后面的确无论元恒军跟真皇军队如何争斗，只要战火不烧及冀州，霍家军从未出过面。 那现在……霍家军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霍明朗打算来做什么？ 李元和跟陆晓菲不敢小觑，将大帐交给田茂通带人继续商讨，他们二人亲自出来接待霍明朗。 时年二十岁的霍明朗是霍家长子，玉树临风，铁骨铮铮，容貌俊美身形挺拔，看起来若说是冀州的什么小王爷也没人会怀疑。 而李元和跟陆晓菲，可以说是穷得叮当响了，本来就没什么钱，又一路打仗，跟着士兵们有红薯杂粮饭吃就不错了，这会儿看起来灰头土脸的。 陆晓菲远远看了一眼，连忙拉住李元和：“等下，你跟我过来。” 李元和“嗯？”了一声，虽是不解，但是依旧跟着陆晓菲走了：“做什么？” 陆晓菲十分不服气：“你看他那个样子，刻意穿那么一身斗篷，是不是打算过来显摆？不行，我们不能输！” 她的胶囊里还有一些衣服，还是有为穿越做准备的古装，虽然跟真皇朝的制式不太一样，但是至少气派还是在的，当即就拖着李元和到帐篷里，要给他换衣服。 李元和哭笑不得：“这霍明朗是冀州一霸，从来不缺钱财，恐怕也不是故意穿成那样的，我们不用跟人比较。” 陆晓菲不肯：“让你穿你就穿，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李元和无奈，只能够按照陆晓菲的吩咐去穿了。 不过看着自己身上跟陆晓菲明显是一套的衣服，李元和心中还是暗自窃喜，所以在见到霍明朗的时候，面对霍明朗打量的目光，李元和看出来了也没有刻意解释。 就让这成为他的一个小秘密吧，让这样的误会更多一些吧。 陆晓菲是个神经大条的，自然是看不出来霍明朗的猜疑，她气势勃勃地对着霍明朗，开口就问：“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 霍明朗收回目光，也不多问，直接说正事：“我们的探哨发现在河东府外三十里地的地方，集结了大量的真皇军队，远远超过河东河西两府的兵力，是否因你们而起？” 李元和点头：“正是，我们即将跟真皇朝开战。” 虽然是六万对二十万的悬殊之战。 霍明朗目光不善：“你们可知这样会波及冀州？” 冀州就在河东河西之后，直接毗邻，往常几千人的小战役，李元和跟陆晓菲自己就解决了，霍家从来没有担心过河东河西这边出问题。 偶尔有不长眼的军队，无论几十人或是几百人，只要进了冀州，那都成了冀州霍家军的囊中之物。 只是霍家军再如何厉害，若是上十万人的战争，河东河西估计都容纳不下，城门失火，冀州被殃及池鱼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霍明朗这才坐不住，过来找李元和跟陆晓菲谈判。 李元和正色道：“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整个真皇朝的国土，即便今日躲过了，难道就能够躲过真皇的暴虐吗？霍将军不至于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霍明朗被堵了一道，冷声道：“我们当然不明白，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不主动对外开战，对霍家军而言，最开始的职责是守护好冀州，如今即便战乱，我们也该守好。” “但是，也只是守好冀州，不会再做其他的事。你们如今的所作所为已对冀州造成威胁，希望你们不要不自量力跟真皇开战。” 这话一出陆晓菲就不干了：“不自量力？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吗？可是如果现在不由我们顶着，你冀州是太平了，可是河东河西两府的百姓呢？真皇会如何对他们？” 陆晓菲也是有点气，这人哦，看起来说得冠冕堂皇的，要守卫冀州，好似自己真的忠贞不二甘愿付出一样，那也不过是在冀州待惯了，所以想要守着自己的地盘罢了。 说起来就是自私，还不承认，还要道德绑架他们？ 谁想打仗啊？一开始他们也只不过是教百姓东躲西藏，可是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来一次百姓躲，来两次百姓躲，若是天天来，驻扎在这里了，难道百姓还躲吗？ 陆晓菲道：“霍将军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换句话说，河东河西两府跟冀州如今便是唇齿相依的关系。” “若是河东河西两府沦为真皇肆虐的地方，那便是唇亡齿寒，冀州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我们想请冀州霍家军出兵，与我们一同战斗，霍将军可能答应？” 第609章 元后旧事（二十） 霍明朗犹豫再三，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有拒绝，只道：“霍家军的职责是保护冀州百姓。” 李元和目光沉着地看着霍明朗：“冀州也是真皇的国土，若是不能够阻止真皇，即便河东河西这一战冀州能够逃过，以后呢？等到真皇国土之上其他州府全都覆灭了，冀州还可以独善其身吗？” 霍明朗那霍家人一贯有的墨黑眸子闪过一丝不确定——这样的讨论，在冀州，在霍家军中也不少见。 “霍家军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你们这样能够独善其身一年，三年，五年，可是十年二十年，冀州也必定在真皇的肆虐之下覆灭！”李元和不只是会温和劝说，也会狠厉威胁。 对于霍明朗这样的人来说，利诱是无用的，因为他们把冀州守得很好，他们只要把自己关在冀州，就可以忽视外面的风雨。 能够逼霍家军出手的唯一办法就是掀开现实的面纱，让霍明朗看清楚这血淋淋的世界。 霍明朗的面容果然闪过一丝不安，但是他依旧没有答应。 他是霍家军的人，但是霍家军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足够忠诚，足够团结，他们将选择权交给霍明朗，霍明朗就要为他们负责。 霍明朗没有很快回复，他留在了元恒军内部。 李元和笑笑没有反对：“也好，你们在冀州过得太安逸了，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霍明朗不服：“冀州并不是不打仗，霍家军每一日都要巡出冀州百里之远，为的便是将所有风险提前预估并防范。” 李元和点头，并不与霍明朗争论：“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最开始是谁提议保护冀州的？又为什么要保护冀州？” 说到这个，霍明朗很是骄傲：“保护冀州是霍家军一贯的职责！数百年来，从未有过半日疏忽！” “可是最开始为什么要守护冀州呢？为何是冀州而不是其他州府？”李元和紧逼发问。 “自然是……”霍明朗哑口无言，是啊，为什么是冀州呢？ 为什么不是河东河西两府？为什么不是其他地方，偏偏是冀州？ 李元和点醒他：“最开始只是让你们驻扎到冀州，后来你们把冀州当做自己的家，所以现在才心甘情愿保护冀州。” 根据可靠消息，冀州府自从反对真皇的命令之后，也再没有过朝廷下发的粮草了，纯粹是靠着冀州府自己的产出。 但是因为大家都知道霍家军是在保护冀州的，所以关键时期哪怕自己省吃俭用也要给霍家军送去军需。 霍明朗对此也很骄傲：“是，冀州军民一家……” “那那些被你们抛弃了的真皇子民呢？”李元和打断霍明朗的话。 “最开始让你们驻守冀州，保护冀州，时至今日你们跟冀州百姓如出一体，互相扶持。你将这视为你守信的骄傲，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最开始军人的职责是什么？是保护百姓。” “因为一墙之隔，你们眼睁睁地看着河东河西两府的百姓受苦，帮助冀州百姓掩耳盗铃躲避战争，这就是你们的骄傲吗？” 李元和字字铿锵，如雷灌顶，霍明朗面色不虞，站在原地，想要辩解，可是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李元和说的是对的。 霍家军自以为在这样的战乱时期守护好了一州，没有跟元恒军等起义军一样不自量力地跟真皇军队打仗，觉得自己冷静自持独此一份，可是没想过他们这样“忠贞”的表现其实是自私。 因为能力有限，所以他们选择性地只保护一方百姓，对其他百姓视而不见。 就是自私。 霍明朗在这一天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一眼张目不见泰山，他没有办法维持他过往的骄傲。 霍明朗在元恒军中留了下来，美其名为，为了冀州百姓打探军情。 可是却日日都愿意跟着李元和跑前跑后，哪怕天天忍受陆晓菲给他的白眼也行，他就是想看看，李元和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可以跟真皇杠上。 像霍明朗这样在战前因为不安过来人很多，大的或许还有上万人，小的几千几百的都有。 霍明朗看着都有些惊异：“连这样的队伍你都接收？” 李元和笑笑：“为什么不？”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这些人起义的原因各不相同，许多人跟他们一样，是为了守护百姓所以才被迫起义的。 但是也有人是因为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又或者觉得不趁乱捞一把不算经历人生。 总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有些人带着几百人的队伍就敢过来耀武扬威的，李元和也不气恼，该怎么接待怎么接待——给他们划一块地，吃穿住行自己解决。 每次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召集大家一起来商讨，对各个起义军的首领也一样尊重，但是等到派发任务的时候，霍明朗就发现李元和跟陆晓菲，还有田茂通三个人一唱一和地演戏。 看起来像是让那些首领选择，其实不过是在逼他们干活罢了。 那些首领也是，虽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被狐朋狗友抬举着起义了，但是在外头可没有真的受过什么尊重的，这到了李元和的地盘上，猛然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至少是几万人呢，被吹捧了一番，说你这里的人技能特别多，虽然实际不过是偷鸡摸狗什么的，但是去真皇的军队里放点儿药，或者点点火还是可以的。 那边全是莽汉，除了力气什么也不会，但是说一说，打前锋当肉盾，直接将冲过来的先头兵拎起来扔掉都是轻而易举的。 还有那瘦瘦小小什么都干不了，打起仗来就是混子只想躲着出工不出力的老油子，李元和也给了他们任务——抢救伤兵，收拾战场。 一看只要捡着一个伤兵就能够回大本营，他们再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忙不迭地答应了，还觉得很有脸面。 霍明朗看得目瞪口呆，虽然这些战术他都懂，但是没想到李元和跟陆晓菲能够这么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忽悠人。 看着陆晓菲窃喜的笑容跟李元和宠溺的目光，霍明朗心想，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610章 元后旧事（二十一） 不过霍明朗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观察李元和跟陆晓菲，因为在元恒军中，他也遇到了让自己感觉很难缠的人。 这人就是陆晓菲的贴身侍女，白薇薇。 白薇薇其实并不是什么侍女身份，不过是被家人送到庄子上去休养，后来遇到真皇性情大变，家没了，白家主家被真皇军队碾平，只因为白家家底丰厚，可能有真皇需要的东西。 还没等白薇薇赶回白家主家，她所在的庄子也遇到了麻烦，真皇的军队从白家的庄子上经过，将整个村庄几乎毁于一旦，白薇薇被家仆们藏在地窖之中，但是许多在外头守卫着的家仆却死在这了这场动乱之中。 白薇薇一夜之间从一个世家小姐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女，还要照料那么多家仆的后事，性情变得沉默寡言。 恰在此时，陆晓菲他们经过这里，虽然没有赶上上一次真皇军队的袭击，但是依然留下来教授这些村民如何自保。 白薇薇也一样听着，只是从来不说话。 等到陆晓菲他们离开白家庄，走了几十里之后，下头的人才来报，说是在马车里发现一个身份不明的姑娘。 陆晓菲跟李元和一看，顿时头疼——这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白薇薇啊，虽然是在庄子上，可是半个庄子都是她家的奴仆，即便是真皇军队来，白薇薇小大姐也是被保护得最好的那一个，从来没受过苦。 现在跟他们出来算怎么回事？ 李元和虽然不介意人们自愿跟着，但是也不接受白薇薇这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小姐，带上实在是太麻烦了。 可是白薇薇很坚持：“你们能做什么我就能做什么。” 李元和无奈，只觉得应该把白薇薇送回去——白家虽然垮了，可是到底还是一个大家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白家还是有旁支在的，白薇薇作为嫡系的大小姐，白家人一定会来寻她的，现在带着她，着实麻烦。 但是陆晓菲却不觉得：“娇滴滴的大小姐又怎么了？谁还不是个小仙女什么的，你放宽心，让她跟着我，保证给你练好！决不给你惹麻烦！” 白薇薇虽然不爱说话，但是陆晓菲这一句她却是听得分明，立刻站到陆晓菲身边，求李元和：“我就跟着陆姑娘，为奴为婢都可以，一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要跟你们学如何对付真皇军队。” 陆晓菲拍掌：“好！要的就是这个气势！咱们女孩子，可不是什么柔柔弱弱的角色，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女子报仇，二十年都不晚！我看好你！” 白薇薇充满感激地道谢：“多谢陆姑娘搭救之恩，往后我便跟着陆姑娘，在学成本事之前，我给陆姑娘做婢女，伺候陆姑娘起居。” 陆晓菲吓得连忙后退：“别别别，我可以教你，但是我可不想带个人在身边麻烦。” 她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试问看看，哪个穿越者不会把自己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有人在旁边才不方便呢，胶囊里的好玩意儿都不敢轻易拿出来了。 为啥她跟李元和关系好？因为李元和嘴严啊！ 陆晓菲但凡是想要动用一些现在的人理解不了的东西，就去找李元和，让堂堂元恒军的统帅给她放哨，让她安安心心地取东西出来。 这就够了，贴身婢女什么的，太麻烦，还是不要不要。 可是白薇薇不肯啊，在她看来，什么东西都是要公平交换的，她现在跟着人学技艺，给不起学费，就只能够多干活了。 陆晓菲要做什么她就抢先去做，陆晓菲不做什么，她看到什么也要做什么。 把个陆晓菲搞得焦头烂额，一委屈，跑去找李元和了：“我是不是太莽撞了？这下可怎么搞？我晚上在帐篷里睡觉，她就要守在帐篷外面——不叫她进来吧，于心不忍，一个姑娘家家的，但是叫她进来吧，我不舒服啊，我就不习惯旁边有人。” 李元和心知肚明，陆晓菲这恐怕是没有机会吃她那些个味道奇奇怪怪但是又很好吃的小零嘴吧。 不过看破不说破，李元和还是帮陆晓菲给白薇薇找了个差事——看着霍明朗。 霍明朗的身份特殊，虽然也是一军统帅，可是李元和对付那些不入流的小起义军的手段肯定是不能够放在霍明朗身上用的。 所以很多时候不方便让霍明朗参与，可是这霍明朗成日里乱窜，李元和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想让人看着他吧，又不好太过刻意，毕竟霍明朗手底下也有十万大军，若是惹恼了他，恐怕还不等真皇的军队攻来，冀州霍家军直接就对他的元恒军下手了。 要想办法看着霍明朗，又不能够让他觉得被监视，想来想去，倒是让白薇薇去做霍明朗的婢女比较好。 白薇薇初初一听要去给个年轻男人做贴身婢女，那当然是不愿意的，李元和跟陆晓菲也不好勉强，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结果后来白薇薇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听到李元和跟陆晓菲的谈话，知道原来他们跟霍明朗的关系这么复杂，便咬牙放下自己的骄傲跟矜持，主动跑去霍明朗身边，做他的婢女了。 要说这霍明朗，虽然生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按理说是很受小姑娘欢迎的，只可惜他一直在冀州城中，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军中，根本就很少接触到外面的小姑娘。 再者，冀州府就那么大一点，冀州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大家便是有心，也没有胆接近他。 而白薇薇，是不知者无畏，满脑子只觉得好不容易有一件只有她能够办成的事儿，虽然有些委屈，但是她一定会办得妥妥的。 于是霍明朗身边就多出了个小跟班白薇薇。 陆晓菲自然是俏皮地跟李元和说道：“你看吧，我就说了，直说人家面子上过不去，不一定能答应，但是这么以退为进一下子，凭借白薇薇不想欠人情想报恩的心思，肯定自己就过去了。” “噢，这样啊。”李元和淡定地看看陆晓菲，心想，不想欠人情，有恩必报，你不是也这样吗？ 第611章 元后旧事（二十二） 且不说李元和跟陆晓菲这边如何，霍明朗是真的快要崩溃了。 想他一个年轻大小伙子，从来都长在军营里，身边全是一群臭男人，突然来了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天天就跟在他身后，撵都撵不走。 他完全用不着婢女什么的，身在军营，什么都是有规矩的，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 霍明朗很烦：“你不用跟着我，我这里没有什么要你做的。” 白薇薇对这样的话题根本不回应，就是跟在霍明朗身后，早上早早起来准备好洗脸的水跟汗巾子，霍明朗不用，她就端着水盆跟在后头。 可是白薇薇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做过这些粗活？端着一个硕大的水盆，摇摇晃晃的，霍明朗看着都心惊。 心惊不说，他走得快了，白薇薇跟不上，脚步一滑，“哐叽——”一下，水盆子就砸到地上去了，附带给霍明朗溅一身水。 霍明朗：“大姐我求你了好吗？我不需要婢女，你要不自己歇着去？” 白薇薇也不说话，爬起来拿着盆就走，过一会儿又端了一盆水过来，这次也不知是忘了兑冷水还是怎么的，霍明朗看那盆子还冒着白气，顿时心里就焦躁起来。 这要是再摔一下，他倒是有准备能够躲开了，白薇薇这恐怕就交代在这儿了吧？ 没办法啊，不用的话白薇薇就还是要送，就端着水跟在他身后。 霍明朗无奈，只能够转回来，一边洗脸一边说服自己道，自己这绝对不是被什么美人计俘虏了，纯粹是因为担心白薇薇是奸细，故意谋害他来着，他得把危险提前消灭在摇篮里，保住自己的小命。 原本以为洗完脸白薇薇就消停了，可是没多一会儿白薇薇就拿着盆子又进了霍明朗的屋子。 霍明朗连忙跟进去：“哎，你干嘛？” 进去一看，白薇薇正床前床后地拾掇他的衣裳呢，不光有外衣，还有内/衣。 霍明朗脸刷一下就红了，夺过盆子不让白薇薇再捡：“我的衣服我自己会收拾，不用你来。” 白薇薇看看他，霍明朗硬着头皮，表示洗脸可以将就，但是衣裳这事儿绝对不行。 而白薇薇见霍明朗没有把盆子还给她的意思，干脆的，低头捡起衣裳，直接往自己胳膊上搭。 嚯！这还得了！ 二十多年来从没让年轻姑娘进过自己房间的霍明朗顿时就浑身发毛了，一把拽过自己的衣服来：“喂你怎么回事？不用你收拾你听不懂啊？” “嗯，听不懂。”白薇薇也不怕他，他抢走了这件衣服，那她就再低头捡下一件。 等到霍明朗赶在她前头把衣服都收拾好了，白薇薇就跟着霍明朗，看霍明朗把这一盆衣服放哪儿。 只要霍明朗一放下来，白薇薇立刻就端着盆子洗衣服去了。 霍明朗是真服了，那里头什么衣服都有！不说别的，年轻大小伙子晚上做梦什么的，裤子上难免会有点什么，不说那个，就算是白天到处跑出的一身臭汗，让白薇薇一个大姑娘洗也不合适啊。 可是只要他一放下来，白薇薇就过去端盆子，霍明朗不想让白薇薇端，但是他也不能整天都扛个盆子，里头装一盆子衣服这么到处晃荡吧。 霍明朗服了：“算了算了，咱们说好了，外头的衣裳归你洗，里面的……我自己洗行不行？” 白薇薇微微侧着头看他，目光中好似有点不相信。 霍明朗被这目光刺了一下——开玩笑！他是军人！从军这么多年都是自己洗衣服的！被个连水都不会兑的黄毛丫头鄙视了，这能忍？ 霍明朗急了，撸起袖子就端着盆子去了水边，把衣服一分，吭哧吭哧开始洗衣服。 一边洗一边看着白薇薇小胳膊小腿地拧他的衣裳，他可足有八尺之高，衣服裤子哪怕是单件，浸了水都死沉，白薇薇拧好几次都不见得能拧干。 霍明朗就一边洗一边笑话白薇薇，觉得白薇薇自找苦吃。 过一会儿觉得看累了，对，霍明朗觉得是因为他看累了，而不是什么别的比如过意不去又比如心疼之类的是原因，干脆又起来把衣服从白薇薇那里夺过来。 “看你洗衣服太费劲了，衣服根本不是这么洗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霍明朗夺过来，一边利索地洗衣服，一边看着白薇薇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脑中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是不是中计了？ 白薇薇累惨了，脸色苍白，但是她也不回去，就盯着霍明朗怎么洗衣服，看完之后，再学着霍明朗把衣服再洗一遍。 有些东西看了不一定会，霍明朗就看着白薇薇朝着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第二天还不放心，干脆跟过来看白薇薇怎么洗，一边指导她：“这种衣服你放在石头上用棒槌捶就行了。” “什么？没棒槌？那用脚踩啊！我们军营里都这么洗衣服。” “这个没事吧，我不介意……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哎，你在这里洗吧，我先去别的地方了。” 看着一脸也不肯脱下鞋子的白薇薇，霍明朗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人家是姑娘家，用脚踩？还当着他的面？真是无礼极了。 白薇薇这一天好像生气了，洗完衣服晾好，连盆子都没有还回去，就自己呆呆地坐在河边。 霍明朗在元恒军中晃了一圈还不见白薇薇回来，就有点着急了，但是又不肯承认自己是惦记了，便强忍着心里的不平静，看了一册军书。 可是等到日落时分，眼看天就要黑了白薇薇还不回来给他铺床铺，霍明朗就有些坐不住了。 “怎么回事？做婢女可以这么随意的吗？”霍明朗一边嘀咕，一边给自己找理由，去了水边。 看到一动不动坐在水边的白薇薇，没瞧见她的脸，但是不知为何，霍明朗就是觉得这一刻白薇薇的背影看起来很悲伤。 今天是白家人的尾七，没有人知道，除了白薇薇。 这一天，又多了个人知道。 第612章 元后旧事（二十三） 霍明朗觉得这种事只要是个人都会选择留下来安慰的，绝对不是什么心疼，放不下，不舍之类的。 就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如果他知道人道主义这个词的话。 战乱时期，很多东西都找不来，又或者找来了白薇薇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虽然以前在家人的帮助下是有，可是现在若是让她一个人给家里人料理后事的话，太残忍。 白薇薇没想到霍明朗会来，看到霍明朗的一瞬她甚至有点不情愿。 平时伺候他已经伺候的够多了，今天她想要自己安静一下，不想理会任何其他事。 白薇薇身子紧绷起来，看上去带着一丝戒备和抗拒。 但是霍明朗好像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就这样坐在了白薇薇身边。 白薇薇背过身去，表示自己现在并不愿意跟任何人有接触，她想，霍明朗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也不算笨，这个总是会懂的。 知难而退，知道吧？ 可是霍明朗没有。 霍明朗就那么坐了下来，而且坐了很久很久，久到白薇薇好像已经没有感觉身边多了个人一样，霍明朗才慢慢开口道：“我的亲人也死了。” “不过不是死在真皇手上，是死在以前河西的悍匪手里。” “他们看中了冀州城的安逸跟财富，想要进城，被我们发现，并赶了出去。那时候真皇只是昏庸，没有人理会这些悍匪，所以悍匪们利用河西百姓的安危，逼迫我的父母跟我的叔叔伯伯们战斗。” “那是个陷进，很拙劣，但是也很成功——因为我父母亲族没有想过百姓也会帮着悍匪一起瞒骗他们。这在冀州府是不可能发生的，冀州府的每个人都认识我们，都很崇拜我们。” “如果我们跟真皇打仗，百姓都一定会站在霍家军这边。” “但是河西府的百姓不是，他们被悍匪欺压惯了，他们不在乎别人的性命，他们觉得只要自己配合了悍匪说谎，能够让悍匪放了他们就行。” “他们害死了我的父母长辈，也没能逃脱悍匪的毒手。” 霍明朗淡淡说道，白薇薇转过头来：“你不恨他们吗？” 霍明朗唇角是微微勾起的，看起来像是笑，只是那笑容里的无奈太多太多。 霍明朗道：“恨啊，当然恨，那阵子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可是，仇人死了，可我连报仇都不知道去哪里报，我不能够对河西府的无辜百姓下手，但是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他们。” 白薇薇低下头：“我知道又怎么样，我没有能力报仇，我只能够窝居在这里，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知道李帅跟陆帅都觉得带上我是个大累赘，我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可是那些都只是白家的人，不是我家的人。” “我父母亲人死了，他们的家产跟权势会落在白家其他人手中，白家依然是河东一带最大的家族。但是我的亲人已经不在了……” “我的门房，我的马夫，我的婢女，我的奶娘……全都死了，可是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会在意他们的死亡。” “其实白家的人来找过我，但是我拒绝了他们，不，或许他们原本也没有想让我回去，不过是过来履行一下惯例，搜寻一下过世家主的孤女罢了。” “没有人想要给我的父母亲人报仇，他们手里才拿到了大批的财富，要赶在这个世道乱了之前好好享受享受，报仇？简直是可笑。” 白薇薇的声音轻轻颤抖，霍明朗不难从中听出愤怒，但是更多的还是失望。 对白家其他族人的失望，还有对她自己的失望。 白薇薇把脸埋进胳膊里：“是啊，多可笑，我自己没能力报仇，居然还指望别人帮我报仇……” 霍明朗觉得这一天的月色太美了，美得有点让人头晕目眩，所以他才会下意识说出：“我帮你报仇！” 白薇薇抬起头来，盯着霍明朗看了半天，霍明朗心跳有些快，头皮也有些发麻，喉咙也有些干…… 白薇薇笑了笑，眼角的水光在月光下微微闪亮：“不用了，谢谢你，报仇这种事，只能够我自己来。” 霍明朗感觉好像被小看了，有些恼怒：“我可以帮你的。” 白薇薇点头：“我知道你可以，你很厉害，陆姑娘说过。但是她也说了，你们的目标不一样，你要守住冀州府，但是他们想要灭掉真皇，建立一个新王朝，你们只是短暂地因为真皇的军队踏入了河东河西而暂时和平相处。” 简而言之，霍明朗于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陆晓菲丝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他们的人被真皇军队逼到了冀州府外面，冀州府是不会开城门的。 如果他们在战斗中无意毁坏了冀州府的安定，霍明朗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会他们下手的。 “对吗？”白薇薇问。 霍明朗一时语塞，是的，他心里从来都很坚定这个回答，在他看来，想反真皇的人太多太多了，可是时至今日，真皇不还是在那个位置上吗？ 这一次元恒军的六万人对真皇的二十万人，想想就知道结果是什么样了。 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不自量力。 霍明朗明明对这个答案烂熟于心，可是这一刻当着白薇薇的面，他却觉得承认是如此地难。 霍明朗最终只是沉默。 他们在河边坐了一晚上，谁也没有再说话，回去之后两个人也一样，白薇薇还是很少说话，但是会做很多事。 每一件事霍明朗都做的比她好，但是她依然要做。 霍明朗恢复过来之后，便跟她抢，抢不过就要强行指导她。 白薇薇也很恼火，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婢女，但是她在按自己的节奏去学，可是霍明朗就是很烦，非要她按照他的经验去做。 两个人虽然没有吵架，可是却有种水火不容的感觉。 与此同时，李元和跟陆晓菲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与真皇军队的对抗。 在真皇的军队踏入河东府的那一天，霍明朗离开了元恒军，回到了他一直守护的地方——冀州府。 第613章 元后旧事（二十四） 离开的那一天，白薇薇照旧给霍明朗端来洗脸水，却发现霍明朗早就洗好了，正坐在床上——就好像第一天那样。 白薇薇端来水，霍明朗伸手洗脸、接毛巾，很是熟练。 白薇薇略带讶异的看着霍明朗，没想到霍明朗竟然这么配合。 不过白薇薇并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默默等着霍明朗洗完脸就要端水出去。 “哎。”霍明朗在身后叫住她。 白薇薇回头：“有事吗？” 霍明朗的眼神有点飘忽，不太敢看白薇薇，白薇薇甚至从他脸上看出了一点儿羞涩的意思来。 “那个……我今天就要回冀州府了。”霍明朗扭扭捏捏，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白薇薇略略沉默了一会儿，便面不改色地道：“嗯。” 霍明朗这会儿又肯盯着白薇薇了，只是白薇薇的表现让他很不满意：“喂，你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吗？” 白薇薇更讶异了：“说什么？” 霍明朗的脸色涨红，心里有点气，如果是他向白薇薇要求说的那还有什么意思？要白薇薇自己说出来啊！ 可是霍明朗目光中的期待好像根本没有被白薇薇接收到一样，白薇薇依然表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去干活了。” 霍明朗很气：“干活干活干活，你就知道干活，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干活了！” 他回去了，白薇薇还干什么活？ 白薇薇顿了顿，平静地道：“不伺候你，那也会伺候别人。” 毕竟她最开始想做的是陆姑娘的婢女，不过是因为陆姑娘跟李帅忙不过来，没人看着霍明朗怕他捣乱所以才主动过来的。 霍明朗要回去了，白薇薇自然是回到陆晓菲身边。 可是霍明朗不知道啊，他一直以为因为他身份尊贵（……），所以李元和跟陆晓菲不敢怠慢他，特地给他找个了婢女。 原本心里就对白薇薇的态度不满，现在听到白薇薇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以后还要伺候别人，霍明朗急了。 “不行！”你怎么能伺候别人呢？ 白薇薇看他一眼，目光之中满是不解：“为什么不行？”她原本就是陆姑娘的婢女。 霍明朗气得咬牙，上前抓住白薇薇的胳膊：“小爷我习惯了你的伺候，看你伺候的还不错，你……要不要跟我回冀州府？” 虽然白薇薇身份不一样，李元和跟陆晓菲应该也不能送给他，但是正因为她的身份，所以白薇薇应当是能够自己做主的。 “我伺候的还行？”白薇薇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她觉得霍明朗今天一定是发烧了，不然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犯傻。 霍明朗咬牙：“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冀州府？” “不愿意。” 出乎霍明朗的意料，白薇薇很快就回答了，甚至没有半刻的停顿。 这下轮到霍明朗发愣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想，不喜欢，不愿意。”白薇薇抽出自己的胳膊，端起盆子就要往外走。 “等下，你说清楚，什么叫不想，不喜欢，不愿意？”霍明朗追上去，非要白薇薇给他一个答案。 他不相信，虽然白薇薇平时很冷漠，可是他能够感受到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默契。 他不相信白薇薇一点想法都没有。 可是白薇薇很坚决：“我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你不是今天要回去吗？还不快走？” 霍明朗气得七窍生烟：“你赶我走？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别人求着我来我都不来！” 连李元和跟陆晓菲都给他送过好多次信，被他婉拒了！ 白薇薇从善如流：“好啊，既然有那么多人请你，你还不快去？留在这里做什么？” 白薇薇语气中的不屑跟不耐烦点燃了霍明朗的怒火，霍明朗盯着白薇薇看了几眼，冷笑道：“好，好，没见过一个奴婢这么厉害的，你不愿意是吗？你不愿意我就偏要你跟我走！” 说完，霍明朗也不管白薇薇如何反应，怒气冲冲就去找李元和跟陆晓菲了，他就不信了，这么危急的时刻，他提出的要求李元和跟陆晓菲会拒绝。 他一定要带白薇薇走。 李元和跟陆晓菲一听霍明朗的来意就摇头：“既然白姑娘已经说了不愿意，那我们也不能勉强她。” 霍明朗简直惊呆了：“你们是在开玩笑吗？不说别的，白薇薇留下来是什么情况你们想不到？六万人对二十万人？你们疯了？” 陆晓菲一贯就看霍明朗的嚣张十分不耐烦：“你爱走就走，我们决不拦着，要是白姑娘愿意跟你走，你也可以带她走。但是只要她不愿意，你这么做就是强抢民女！” 霍明朗看着仿佛约好了一般的李元和跟陆晓菲，冷笑道：“她算什么民女？她不是自愿为奴吗？” 话一出口，霍明朗就看到站在门口的白薇薇，还有她惯常的面无表情。 可是他分明觉得那表情之中多了点什么东西。 霍明朗顿时就后悔了，可是才撂了狠话，现在也转圜不回来，只能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陆晓菲拍了桌子：“就冲你现在这句话，就是白姑娘愿意跟你走我都不放！有毛病简直！” 霍明朗心里懊恼急了，连陆晓菲说他都想不起来反驳，只看着白薇薇的神色，恨不得把前一刻的自己狠狠揍一顿。 陆晓菲问白薇薇：“你愿意跟他走吗？跟他走，至少冀州府现在是安全的，但是若留下来，大抵是个死。” 白薇薇的神色很平静：“我不跟他走，我不怕死。” 陆晓菲给个眼神李元和，李元和伸手拍了拍霍明朗的肩膀：“兄弟，你懂的。” 霍明朗冷笑，抖开李元和的手：“行啊，你们自己要找死我不拦着，以后别来求我就是了！” 陆晓菲气得大叫：“你放心！求谁都不会求你！自大狂！直男癌！” 霍明朗一甩披风，转身就走，他没听懂陆晓菲最后那几个词，但是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只是，霍明朗从白薇薇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看到她颊边的碎发因为他的动作飘动起来的样子，特别像小河边的那个晚上。 第614章 元后旧事（二十五） 霍明朗走了，白薇薇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是从伺候霍明朗变成了伺候陆晓菲。 陆晓菲很不习惯人伺候的，白薇薇这么来她就很尴尬了。 但是白薇薇很坚持，用对付霍明朗的那一套对付陆晓菲，陆晓菲更加扛不住，不到一天就跑去找李元和诉苦了。 李元和看着陆晓菲小兔子一样委屈的神色，真的很想摸摸她的头。 李元和道：“其实有白姑娘在你身边伺候着也好，你不是不喜欢洗衣服，也吃不惯大锅菜吗？” “我是不喜欢洗衣服，但是让别人给我洗衣服这事儿总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虽然在穿越训练营中有训练过，可是真到这时候也还是有点怪怪的。 李元和笑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讲过你们那里有一家什么火锅店的服务特别好吗？你就当白姑娘是火锅店里一个服务特别好的人，可以吗？” 陆晓菲瞪大了眼睛：“咦，好像可以哎，突然一下子就能接受了。” 说完，眼睛亮亮地看着李元和：“没想到嘛，小伙子很会举一反三啊！” 陆晓菲的夸奖让一向稳重的李元和心底有些柔软。 陆晓菲嘀咕道：“至于吃东西嘛，白姑娘做的还不如我呢。” “那就让她去学。”李元和对陆晓菲是绝对的宠溺。 陆晓菲自己倒是想开了，摆摆手很大方地道：“算啦，她除了要帮我洗衣服打扫卫生之外，还要跟我学防身术什么的，已经很忙了，这个就不强求了。” “嗯，也好。”李元和点头，心里却是留意到了陆晓菲还是没吃好的事。 再有人来投靠的时候，原本双方正谈着战略，看着底下的人吵成一通，都想要这个好名声，但是又不想多出力，指望上头的李元和发话呢。 李元和却突然道：“你们的驻地可有什么特色的美食？” “啊？” “美食？” “吃的那个美食？” 底下的人都有些懵，弄不明白李元和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会突然说到美食？ 难道是看出来他们自立为王，拉起义军主要是为了自己吃喝玩乐贪图享乐？ 顿时就惴惴不安起来，心道，这李元和能够拉起来六万人的队伍，还有沿途的百姓支持，想必不是个简单角色，今日这话恐怕是在警告他们，若是不出力，只为了享乐，估计是要挨收拾。 说实话，现在可没有谁的队伍比李元和的庞大，虽然李元和一向都很尊重他们，但是这些人也知道自己那百来人、千余人的队伍都是小打小闹闹着玩儿的。 平时摆摆谱还行，要是关键时刻没配合好李元和，那恐怕就不好玩了。 于是大家抢在李元和发火之前连忙开始分配任务了，刚才还吵得热火朝天不想当排头兵送死的，这会儿也不得不拉出几百人来。 刚才还说没有粮草没有兵器的，现在也咬牙说能够再多给五千人的兵器装备。 就这么讨论下去，李元和什么话也没说，下头的人倒是一五一十给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毕竟也合作了这么久，彼此什么实力什么德行还能不知道吗？ 都是依靠着李元和的大部队在这边才能够这么逍遥，所以这会儿不敢不出力。 李元和坐在上头，心中好像，他刚才那句话纯粹是想起了陆晓菲吃饭的问题所以才问的。 没想到竟然是让人误解了，不过这误解的结果也还蛮好的。 讨论结束，大家各司其职，李元和站起来说道：“既然大家都各有擅长，那便按照今天的讨论，明日集结队伍，准备对抗真皇的第一批军队吧。” 底下的人哪有不敢的，纷纷应和：“是！” 顿了顿，大家都开始目光交换准备离开的时候，李元和突然道：“对了，刚才问你们的话，你们还是安排个人过来，跟我们这里的一位白姑娘对接。” “什么话？” “白姑娘是谁？” 大家互相一问，顿时觉得有点坑：“李大帅，你刚才问我们的驻地有没有美食，敢情是真想吃东西啊？” “那你不早说？害我们这提心吊胆的？” 说话的都是些大老粗，最开始以为李元和不过是个毛头小子，都想从他这里接手队伍，或者弄点儿好处，这才过来看看。 谁知道来了之后就没能够离开，也不知道咋回事，就是觉得这小子说话中听，配合一下也无妨。 再时间久了，才回过味来——不对啊，怎么变成这毛头小子指挥我们了呢？ 不过此时真皇军队已经压境，大家不敢轻视，这时候也没有人再敢站出来扬言要一同天下了，都想偃旗息鼓做鹌鹑。 反而是这个毛头小子还顶在前面，虽说有点自不量力，但是大家都是打出来的，谁都知道李元和现在不容易，因而嘴上还是嘀咕，但是心里却不得不服。 李元和笑道：“各位大哥，若是手里还有些特色的美食能够匀出来的，不嫌麻烦的话，都往兄弟这里送上一份，多谢了。” 这是小意思，连兵跟装备都出了，难道还出不起这么点儿吃的吗？ 况且说白了，这群人谁手里没有攥着点好东西啊，这一打仗，还不知道生死呢，匀出来点就匀出来点吧。 多大的事啊。 不过，大家还是有点好奇的，李元和这小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贪图口舌之欲的人啊，总不能是因为感觉快要打仗了，所以才想着吃点儿好的吧？ 要真是这样，这事儿就有点太悲壮了。 诸位年岁都够做李元和的爹爹伯伯的人，都有些点儿心疼，这小子给他们挡住了多少事儿啊。 不过有人另辟蹊径想起来：“哎，那白姑娘不是陆姑娘的婢女吗？” 瞬间，大家的眼神就不一样了，看向李元和的目光中带了些说不出的意味来，啧啧，这小子，都死到临头了还要撩小姑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么，大家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也都是年轻时候过来的，这种感觉，他们懂。 同样是爷们儿，哪有不配合的，不就是点儿好吃的吗？那必须的！ 第615章 元后旧事（二十六） 于是原本是商讨战略的见面之后，陆晓菲却意外收到许多人送来的各地美食，搞得陆晓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十分怀疑李元和是背着她悄悄开了个什么美食筹备大会。 白薇薇也是懵的，没想到这几天明明是到处都在紧张备战，但是一天到晚都有人找她，也不说什么，直接把东西往她手里一塞，目光都是极其暧昧的。 白薇薇弄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李元和给陆晓菲寻摸过来的。 陆晓菲高兴得不行，这可是平行世界的美食，很多东西到了主世界都没有了，以后穿越也不知道会去什么世界，吃到同样美食的几率太小了。 所以要趁还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好好吃，大吃特吃。 陆晓菲跟白薇薇自然是知道送吃的是什么意思的，反正陆晓菲心里还很甜的，李元和看她开心，也觉得很开心。 但是有一个人不开心了。 这人就是回到了冀州府，却又忍不住偷偷跑出来看白薇薇的霍明朗。 他心想，白薇薇恐怕就是嘴上硬吧，他就不信了，他们也算是“朝夕相处”了那么久，难道白薇薇一点都不想他？ 于是在处理了冀州府堆积的事务之后，霍明朗又背着哥哥们出了冀州，还是美其名说打探军情，实际么，啧啧。 霍明朗躲在暗处看白薇薇，见白薇薇洗的衣服都是姑娘家的，顿时明白过来那时候她说的“伺候别人”是哪个别人了。 心里好受多了，都要忍不住哼小曲儿了。 他就知道，白薇薇不会去伺候别人的，谅李元和跟陆晓菲也不敢。 不过霍明朗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且，陆晓菲算什么玩意儿，也敢让白薇薇伺候她？ 霍明朗看着看着，白薇薇已经洗完了衣裳准备回去，霍明朗犹豫再三，从树后转出来，准备跟白薇薇说两句话。 哪怕她只回个“嗯”什么的也好，好歹也算是说上话了。 霍明朗心想，只要他老这么隔三差五地出现在白薇薇面前，白薇薇肯定没机会跟别的男人接触了。 见过他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人，眼里还怎么容得下其他人？ 不过是因为在两个地方所以有点难熬罢了，那也没事啊，他能够骑冀州府最好的马出来，常来看她就行了。 霍明朗美滋滋地，一只脚已经从树后踏出去了，却突然听到有人来了。 这可不妙，现在是打仗，没有形成同盟的时候他贸然出现在这里就算是奸细。不能够让别人看到，霍明朗连忙收回一只脚。 可是下一瞬他就被拍拍打脸到浑身僵硬，手脚都动不了。 因为他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过来，送给白薇薇一包东西，而白薇薇她竟然收下了，脸上还带着点笑意！ 送东西的男人也是笑着的，看白薇薇那熟悉接过来的动作，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霍明朗只觉得头顶青青草原正在蓬勃生长，捏着拳头想要冲出去，可是一想到白薇薇什么都没答应过他，甚至还说过不愿意跟他回去的话，霍明朗瞬间又偃旗息鼓了。 霍明朗躲在树后，用充满了愤怒的眼神看着白薇薇接过东西，又跟那个男人说了几句话，那个男人才离开。 没人了，霍明朗蠢蠢欲动，重新迈步，准备去质问一下白薇薇。 结果还没等他动，又有人来了，霍明朗连忙收回脚来，差点儿没抻了筋。 一模一样！第二个男的来了之后也是十分熟稔地递给了白薇薇一包东西，白薇薇也是带着笑意的！ 霍明朗心里那个气啊。 他觉得白薇薇不是那种人，可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这么多男人给她送东西？难道她喜欢这个套路的？ 嗯？ 霍明朗愣了一下，想到之前听说的，好像女孩子家家的都喜欢温柔呵护她们的人，难道真的是他才粗放了？ 想想白薇薇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确从来没有送过东西给她，甚至在熟悉之后为了逗她玩儿，还使唤她做这个做那个的。 这么一对比，霍明朗顿时觉得自己做人极其失败了，萎靡地靠在树后，什么也不想动。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看到了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乃至最后他都忘了数数的人来给白薇薇送东西了。 霍明朗搜了搜身上，抱歉，出来的急，什么都没带，没什么能够送给白薇薇的。 霍明朗对自己失望极了。 所以在几天之后，李元和他们跟真皇的军队打过第一次仗，获得小范围的胜利之后，霍明朗又来了。 这一次他结合上次观摩的情况，准备了不少好吃的——上次那些人送的大多都是好吃的。 霍明朗回去也请教了大哥他们，据他们说，嫂子们没有不喜欢吃零嘴的，所以送姑娘家零嘴绝对没错。 霍明朗便带了一大包零嘴过来，挑了个没人的时候，拦住了在河边洗衣服的白薇薇。 “喏，给你——”霍明朗不由分说地把个包袱塞给了白薇薇。 白薇薇听到背后的动静吓了一大跳，差点儿尖叫起来。 回头一看竟然是霍明朗，顿时又是一惊，只不过，这一惊里面有没有带着点喜，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可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霍明朗几乎是砸在她身上的包袱就让她往后倒去，而她身后就是河水。 白薇薇短促地尖叫一声，霍明朗一看状况不对啊，连忙伸手拉住白薇薇，用力过急，直接把白薇薇拉到自己怀里，两个人倒在了草地上。 霍明朗在下，白薇薇在上，白薇薇撑住霍明朗的胸膛，一向冷静自持的神情突然有了一丝慌乱。 她七手八脚地爬起来，才看到那个快有她半人高的大包袱了，此时包袱已经散开，许多油纸包着的吃食便掉落出来。 白薇薇心里一滞，抬头按霍明朗，目光之中带着探寻的意思。 霍明朗还在回味刚才白薇薇趴在他身上的感觉，老实说，有点儿乐不思蜀…… “看什么？还不快捡起来？”霍大少爷感觉自己的心脏有点儿不听话，需要用大声说话来掩盖一下。 白薇薇愣了片刻，低头去捡地上的东西。 第616章 元后旧事（二十七） 霍明朗本来挺高兴的，心想那么多人送她的东西都不如他一个人送的多。 可是就在白薇薇低头的那一瞬，霍明朗瞧见了白薇薇的神情，那神情印在他心上，让他没由来的一阵慌乱。 白薇薇将油纸包一包一包塞好，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告诉自己，陆姑娘那么好，有很多人喜欢她是正常的。霍明朗喜欢她，也是正常的。 即便霍明朗不喜欢陆姑娘，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白薇薇这般劝说自己，心里觉得已经能够接受了，可是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霍明朗慌了，连忙把白薇薇拉起来，问她：“你哭什么啊？不喜欢这些？那我再去买些别的来，明天，明天就给你送来，行吗？” 霍明朗心里也是一阵懊恼，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怎么别人送的白薇薇就很喜欢，他送的白薇薇就哭？ 白薇薇哭得梨花带雨，颇为烦躁地甩开霍明朗的手：“我还没给陆姑娘，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 霍明朗懵了：“她喜不喜欢这个有什么关系？关键是……” 关键是你喜不喜欢啊！ 霍明朗心中大喊，但是又觉得这样的话不太像他说出的话，所以忍了又忍，还是咽了下去。 白薇薇倒是有点儿明白过来了，一个在她看来不可能的念头还是浮现在了她脑海了。 “这个……你不是送给陆姑娘的？”白薇薇问道。 “谁要送东西给她啊！我是送给谁的？这还用问吗！”霍明朗快气疯了。 等下！ 霍明朗不可思议地看着白薇薇：“你觉得这些东西是我要送给陆晓菲的？” 白薇薇脸上微红，点了点头，她好像已经知道这东西是送给谁的了。 这包东西顿时变得有点像烫手的山芋，扔也不能扔，接着也不好。 霍明朗气得在原地转圈，叉着腰，一时转过去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一回头看到白薇薇还睁着眼睛问这么白痴的问题，又觉得不行不行，还是生气。 几个来回之后霍明朗才平复心情，大口呼吸之后沉声问她：“……之前别人送你的东西，也都是送给陆晓菲的？” “你怎么知道有人送东西给我的？”白薇薇懵懵地点头。 他怎么不知道？他都看了多少天了！ 可是事涉霍小爷的威名，他是怎么都不会承认他偷窥白薇薇的。 “这个你就别管了，这些东西是给你的，看你可怜，陆晓菲那样的都有人送东西，你没有，丢不丢人！”霍明朗一边把地上还没有捡起来的东西捡起来往白薇薇怀里塞，一边嫌弃地说道。 白薇薇嘴一瘪，又是要哭的样子。 “哎，别别别，我开玩笑的，我、我就是，你、你照顾我那么久，我总不能失礼到什么表示都没有吧。”霍明朗最见不得白薇薇哭了，连忙道歉。 白薇薇“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将东西又塞回给霍明朗：“你拿回去吧，我用不着。” 霍明朗瞪大眼睛了：“你认真的吗？我霍小爷送出去的东西还有收回来的？” 说着，怕白薇薇又塞回来，又是一把扔给白薇薇。 白薇薇抿着唇，看到东西掉落在地上，也不管，回头端了盆子就走。 这下轮到霍明朗发愣了，他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又看了看已经迈步离开的白薇薇。 “哎！哎！这东西你不能扔啊！”霍明朗大叫着，忍不住脱口而出：“是我一家一家铺子挑的！花了不少功夫呢！” 白薇薇脚步一顿，却是没停，反而加快脚步往军营的方向跑去了。 “唉！搞什么！”霍明朗无奈，只好把包袱收一收，放在白薇薇日常洗衣服的石头上，自个儿回去了。 白薇薇回军营就不见人影了，他也看不着，只能够颇为遗憾地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白薇薇一进军营就躲起来悄悄看霍明朗，她知道这个时候霍明朗出现不太好，两边都是她重视的人，还是不要起冲突为好。 等霍明朗走了，白薇薇又去河边，艰难地将那一大包东西带回军营。 …… 从第一场战争之后，李元和跟陆晓菲就没有歇息过。 他们没有大批装备精良的战队，只能够充分了解麾下士兵的特长，然后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去填。 很难，但是唯有这样才能够从真皇的铁骑下换得一丝生存的可能。 但是到底力量悬殊，即便他们已经很努力了，可是真皇的军队还是直接冲进了军营。 百姓们早已经在元恒军的安排下撤离了，现在留守在这里的，就是已经不足六万的军队。 军营里的气氛很凝重，大家虽然一样早起一样打着招呼，可是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露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决然，也绝望。 跟真皇对抗，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使命，但是失败跟死亡，也是他们无法回头的终点。 “打吧。”有人说道。 “嗯，打。”也有人附和。 没有人知道这短短的话语中，带着多少让人心酸而又绝望的情绪。 他们不能够逃，即便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 陆晓菲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也没有换衣裳，她常常感觉不到饿，若不是李元和偶尔还能够记起来往她嘴里塞上一些肉干，恐怕她连吃东西也忘了。 白薇薇没有事情可以做，只能够静静地坐在军营里，看着大家穿戴盔甲，拿上兵器，一步一步离开军营，踏向死亡的征程。 白薇薇落下泪来。 陆晓菲在十几里之外的战场最前线，眼睛也有点湿润。 她以为自己很清楚，这是平行世界，是不会影响到主世界的，那些成绩好的师兄师姐们来传授经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要对平行世界的人产生感情。 因为他们注定是越走越远的。 她以为自己能够看淡这些人的生死。他们死了又怎样啊，反正她可以回去，回去之后她依然是生龙活虎的陆晓菲。 至于平行世界的事，忘了就忘了吧。 可是直到这一刻，直到看着这些朝夕相处的兄弟、朋友、战友，即将丧命在这场毫无悬念的战争中，她还是失态了。 第617章 元后旧事（二十八） 陆晓菲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她骑马离开。 李元和看了看战场，告诉田茂通：“回去吧，要开战了。” 他们是主帅，会坐在中军帐中，到战场最前线，是为了查看军情，也是为了，做最后一次的冲刺动员。 因为这一次之后，或许大家只能够在九泉之下相见了。 田茂通哈哈笑道：“怕什么？大不了十八年后再做兄弟！” 陆晓菲听到这一句，更是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李元和跟田茂通击了一掌，便骑马追上了陆晓菲。 “晓菲，你……” 李元和拉住陆晓菲坐骑的缰绳，才看到她已经满脸是泪。 李元和是心疼的，他从来没有看过陆晓菲哭，或许因为来自不同的世界，陆晓菲比他们大多数人都要洒脱。 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她有些冷血，面对死亡，面对白骨跟鲜血，从来没有哭过。 可是现在她哭了，李元和心疼得不行，拉着陆晓菲的马走到偏僻的地方，想要扶她下马。 陆晓菲别扭地扭过身子，自己跳下来，李元和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李元和，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陆晓菲吸吸鼻子，小巧的鼻头还有点红。 “为什么怎么说？”李元和觉得世上再没有比陆晓菲更勇敢、更无私的姑娘了。 有多少姑娘有勇气站出来带着那么多人对抗真皇军队？ 不说别的，这些日子他们遭遇的刺杀跟倒戈有多少？数都数不清吧。 要是一般的女孩子，早就吓哭了，可是陆晓菲没有。 陆晓菲很勇敢也很机敏，来一个她解决一个，来两个她解决一双。 最初李元和跟田茂通还想过是不是要亲自轮班保护一下陆晓菲，后来才发现没必要——她就是这样从来不需要别人保护的姑娘。 陆晓菲低头踢着石子：“你知道的，我跟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带着你们做这么多事，让你们跟真皇势不两立，可是又没能力带你们打倒真皇，反而要你们面临这样的艰难处境……” 陆晓菲说着说着又要哭，她知道自己第一次穿越有新手保护套餐，如果真的威胁到性命了，她会被立刻召回到主世界——应该就是今天吧 回到主世界之后她还能够继续吃很多好吃的东西，看很多好看的东西，玩很多好玩的东西……她的生活不会有什么变化，除了多了一段记忆。 甚至，如果有重大心理创伤的话，还可以申请心理医生催眠封闭这一段记忆。 可是李元和他们呢，他们是真真切切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 今天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后一天，如果今天他们死了，就永远不会出现在任何地方了，会彻底消亡。 李元和笑道：“刚才老田不是说了吗？或许，十八年后还会再见。” “不会了，不会的。”陆晓菲哭着摇头，眼泪都甩在李元和衣服上。 她揪着李元和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的：“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什么黄泉路，也没有什么天堂地狱，人死如灯灭，什么都不会有的。” 李元和看着胸前如同小兔子一样的姑娘，要说不难受，是假的。 最后一天了，可是他还没有告诉她，他的心意。 因为他知道，他会死，可是她，不一定。 不该在这个时候刺激她，不该让她心生愧疚。 但是李元和还是忍不住问：“晓菲，你以后会记得我……们吗？” “会吧……但是如果太痛苦的话……”陆晓菲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选择放弃这段记忆。 但是这一刻她的感受是真真切切的。 会就可以了，李元和心满意足地想到。 如果有另外一个世界，无论是什么地方，她偶尔能够想起他就好了，这样他也不算白活了。 陆晓菲感受到了李元和这一刻不同寻常的情感，她带着疑惑抬起头来。 她的心在告诉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可是她又有些分不清。 更因为，穿越守则告诉她，不该跟平行世界里的人产生感情。 逢场作戏可以，动真感情不行。 陆晓菲是个懒于逢场作戏的人，可是她没想到自己会动真感情。 “李元和，你是不是有点喜……”陆晓菲开口问道。 “敌袭！敌袭！” “戒备！戒备！” “报告——真皇亲临战场！！！” “开战！！！” 两人的对话被前线一连串的通报打断，对视一眼，李元和跟陆晓菲不约而同地骑上马，朝着各自负责的不同队伍奔去。 有什么，只能下辈子再说了。 再见，陆晓菲。 战争很惨烈，李元和、陆晓菲、田茂通三人分带左中右三军，都是难得一见的军事天才，可是在真皇军队碾压性的人数优势面前，还是什么用处都没有。 战线被一寸寸推进，士兵被一队队收割。 这个时候陆晓菲反而不哭了。 因为她麻木了，脸上、身上，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鲜血了，她苦苦支撑指挥，但是属于她的一万五千人，三天过后，也只剩下不到一万人了。 战场上全是尸骨，连那些因为身体不适无法上战场，被安排救援伤兵的士兵，都已经上了战场。 疲惫地战役，没有援军，没有补给，三天之后弹尽粮绝，大家面临的已经不是一场战役，而是一场屠戮。 李元和坐在中军帐中，他所在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陆晓菲的军帐已经被掀翻，她这边的战线被推进六里，六里地早已经是尸山血海，满目疮痍。 可是陆晓菲还没有死，她带人站在最前线，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无论如何不能让真皇攻破两翼军。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役，但并不是一场无意义的战役。 大家都记得李元和说的话——我们今天推不翻真皇，但是我们可以重创真皇。还有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多军队，这座山我们攀登了一半，虽然没到山顶的，但是并不代表我们做的就没有意义。 我们，便是要做给所有人看，我们已经爬了一半，总有人，会接上来，攀爬另外一半，直至山顶！ 第618章 元后旧事（二十九） 就是怀着这样的信念，这六万人才会跟着李元和出生入死，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田茂通的胸腔在冒血，刚才在抵挡的时候，别人一箭射中了胸膛。 虽然他已经很快地翻滚躲避，甚至用胳膊卸了力，但是箭头还是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没有丝毫停顿，反手就拔了出来。 拔出来之后有点儿后悔，陆晓菲给他的好玩意儿已经用完了，他忘了。 这会儿不该这么贸然拔出箭头的。 不过也只有一瞬间的后悔，其实这几天受的伤不少，好几处都是致命伤。 不得不说陆妹子的玩意儿真好用，这样都能让他活着。 不过这一次失算啦，所有东西都用完了，应该是活不了了吧？ 不知道陆妹子跟李兄弟那里还有没有，若是有的话，现在去借点儿还来不来得及？ 李元和只失神了这一瞬间，但是战场容不得他细想，不过是片刻的功夫，第二波箭雨又来了，田茂通的右翼军只剩下不到六千人。 他按住胸口，怒吼一声：“老子就撑到这里啦！剩下的靠你们了！” 便拔刀冲向真皇的军队。 反正都已经要死了，那不带走几个真皇的人岂不是亏了？ 田茂通大喝一声：“别坐着等死啊！拉上一个算一个！拉上两个赚一个！” 六千人中，至少有两千人重伤，三千人轻伤，重伤的都没有来得及包扎，而是选择坐在地上。 真皇的军队要前进，就要从他们身上踩过去。 不过他们可不是凭白就让人踩的，像田帅说的一样，哪怕是要死了，也要带走一个！ 真皇的军队受到了阻滞，不得已，只能够停下来开始一拨又一拨的箭雨，意图把元恒军中的伤兵都杀光再过来。 可是这些人跟着田茂通什么玩意儿都学，此刻用同伴跟敌军的尸体垒起了堡垒，躲在后头。 箭雨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真皇的军队还是只能够一步一步走过来，这些伤兵有些已经浑身血肉模糊看不出到底是不是还活着，突然暴起一下，到底是让田茂通赚了一拨。 田茂通死了。 不突然，也不壮烈。 就是死了。 被三个真皇的士兵一起杀死的，脑袋都砍下来了，据说送到真皇面前大大有赏。 左翼军只余下五千，中军两万人尚有一万二千人，右翼军也只剩下六七千了。 田茂通的死讯传来，陆晓菲哭了。 她哭着喊道：“贼老天！凭什么要让我这么难过！你看着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们！” “识相的就赶紧派人过来帮帮我们！” 仿佛是为了回应陆晓菲的话一般，身后突然传来震天的吼叫声：“冲啊——” 陆晓菲立刻回头，伸手抹开眼睛上的血迹，看着一队队装备精良的队伍越过她，冲向战场。 是冀州霍家军！ 军旗上大大的霍字，很明显。 陆晓菲一抹眼睛，不知是哭是笑：“妈的霍明朗，为什么不早点来！” 也不知道霍明朗在哪里，陆晓菲骂他也听不到，不如多砍几个人泄愤。 霍明朗出动了霍家军的全部力量，整整十万人。 就在霍家军的冲锋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许多队伍。 那些队伍有些是来自很远的州府，陆晓菲心中略微盘算了一下，这些人，几乎是接到真皇要对元恒军开战之后的一两天，就已经上路了。 这什么破年代，消息这么不灵通，若是早知道有这么多人帮忙，陆晓菲也不用绝望成这样。 战争整整打了两个月。 真皇调动了军队过来，但是也有持续不断的队伍加入元恒军中。 连真皇都没有想到李元和他们能够支撑这么久，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支持元恒军，田茂通已经死了，就剩下李元和跟陆晓菲了。 真皇的军队到底改变了战略，派人悄悄偷袭了右翼军——陆晓菲所在的队伍。 陆晓菲的战斗优势在于灵活机变，但是不足也在于防御力量太差。 被真皇得手了。 李元和收到了消息，他拍了拍霍明朗的肩膀：“不管之前如何，这一刻，我将元恒军交给你，你能做到吗？” 霍明朗面容沉着，看着一旁因为伤势过重仍然在沉睡的白薇薇，点头：“从来没有不能过。” “好！我信你！” 李元和将兵权交给霍明朗，自己翻身上马，赶去陆晓菲的所在。 晓菲，你一定等着我，不要死。 我还有话没有跟你说。 …… 陆晓菲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好像要碎了一样，她身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哦，不，是一个元恒军都没有了，同伴的尸体就在脚下，几米开外，是真皇的暗卫围成的一个圈。 他们杀了很多人，杀光了李元和放在她身边保护她的人。 陆晓菲很想问真皇，怎么搞的，为什么就一定要杀她？ 电视剧里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抓起来然后用她当人质谈判的吗？直接杀了不会觉得有点亏吗？ 毕竟真皇也损失了不少人，说真的，再不做出点什么改变，看局面应该是元恒军要赢了。 陆晓菲突然笑了起来，好歹，这一趟没白来，以为要输呢，结果还是赢啊。 虽然她看不到了，但是想想还是挺带劲的。 真皇的暗哨们也浑身是伤，他们的目的就一个，击杀陆晓菲！ 不用搞人质那一套，真皇从来都是这样，谁不服，就杀谁，杀到服为止！ 他们现在围成圈也不是不想杀陆晓菲，而是这陆晓菲不知道什么来历，身上有些古古怪怪的玩意儿，他们这些暗卫武功高强，从来都是跟真皇寸步不离的。 所以这么多年来真皇半点儿危险都没有，足以见得他们名不虚传。 但是眼下他们也被陆晓菲的玩意儿给闹得不敢上前，实在是太麻烦了，这么多人竟然杀不了一个女的。 但是时间紧迫，不容他们再犹豫思量了——军队都是些废物，元恒军中有不少能人异士也去刺杀真皇了，他们已经出来得够久了，不知道剩下的暗卫能不能够保护好真皇。 必须以最快速度击杀陆晓菲！ 暗卫们一声令下，立刻朝着陆晓菲刺去！ 第619章 元后旧事（三十） 陆晓菲平静地站立着，她甚至没有想要躲避。 躲避不了的，她心里这般想着。 反正她也不会死，只不过是一次平行世界的测试罢了，什么问题都没有。 可是等到刀剑到眼前的时候，陆晓菲还是觉得很难过。 她想起了田茂通，田茂通已经死了，可是他想做的事她还没有帮他做完。 田茂通说他的媳妇孩子还在老家，他在外面这么辛苦地打仗，便是为了抵抗真皇军队，让真皇军队再进不了一步，不会侵袭到他老家。 她也想起了李元和，剑在眼前，下一瞬就要划过她喉咙的时候，她突然有点后悔了。 李元和是喜欢她的吧？ 她也喜欢李元和。 那么多师兄师姐都在不停地告诫师弟师妹们不要在平行世界产生感情，可是说真的，又有哪一个师兄师姐没有在平行世界产生感情呢？ 即便某一个世界的穿越中的确没有，但是那之前呢？一定是在某个世界中经历什么，所以才会有那样的绝情冷性。 师兄师姐们没有教她，万一还是跟平行世界中的人产生了感情怎么办。 陆晓菲的眼泪涌出来，她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剑在她脖子附近的凉意。 算了，来不及了。 陆晓菲闭上眼睛：李元和……再见！ “快走！” 一声厉喝从耳边传来，紧接着就是被大力推开，陆晓菲立即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李元和！ 李元和推了陆晓菲一把，用自己的后背承接住了暗卫们的刀剑。 刀剑无眼，陆晓菲看到李元和背后高溅的血液，以及李元和霎时变得苍白的嘴唇。 “李元和！”陆晓菲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元和。 李元和用力推她：“快走！” 陆晓菲脑子是蒙的，她下意识就站起来想走，可是站起来的瞬间，她的动作却是抱住了往下倒的李元和。 他们现在在暗卫的包围中，攻向陆晓菲正面的刀剑，被李元和用后背接住了。 但是他们四周还有更多刀剑，李元和痛苦地把陆晓菲推走：“我挡住他们，你快走！” 陆晓菲尖叫：“你会死的！” 李元和面色苍白地摇头：“是，会死，但是我不想你死。” 陆晓菲的眼泪再度涌出来，她几乎已经要看不清李元和的脸了，她飞快地抬手擦干眼泪，一边骂道：“我不会死的！你不知道吗？” 一边撸起袖子将手中的最后一颗胶囊拿出来。 李元和很想说他知道，但是在见到陆晓菲受到攻击的那一刻，他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他要去救她。 他不想她死。 只有这个念头，至于能不能救下她，她会不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不死？在那瞬间都已经思考不了了。 就是要去救她。 李元和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够看到陆晓菲脱险，可能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他们在黄泉路上相见吧。 不，陆晓菲说过，没有黄泉路，他们死后是相见不了的。 李元和心里有点懊恼，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这句话，如果带着能够在黄泉路上相见的信念死去该多好啊。 陆晓菲的胳膊中了一刀，差点儿把胶囊给扔出去，陆晓菲抱住李元和，愤怒地把胶囊一摁，突然之间弹出一个巨大的圆球，将陆晓菲跟李元和包裹在其中。 而其他人却被这个巨大的圆球弹开。 圆球是透明的，最新型的材料，是师兄送给她的礼物，她觉得新手第一次用不上，但是师兄一定要她带上。 师兄说，你死了是能够回来的，但是有时候你不能死，因为你还要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 之前陆晓菲不懂，但是现在她懂了。 师兄！谢谢你！回去请你吃饭！ 陆晓菲心里默念一声，抱着李元和，安静地躺在圆球之中。 圆球对于冷兵器时代的武器，哪怕是一些土制的火炮而言，都是刀枪不入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氧气可能只能够支撑几个小时而已。 不过几个小时已经够了，霍明朗亲手杀了真皇，带人过来救他们了。 其实即便霍明朗不过来，他们也死不了了，因为这个防护圆球超过了所有人的认知。 也为后来李元和称帝帮了大忙——并不清楚这东西原理的百姓，将这个解释为神迹。 认定李元和跟陆晓菲是被上苍选中的人，在为难时刻佛祖显灵，用发力保护了他们。 不然怎么解释两个人被几十个人围攻却都不死，刀枪棍棒朝他们砍去，却都在半空中被一个晶莹剔透的东西给挡了回来。 除了神迹，没有别的可以解释。 霍明朗也看到了这个圆球，他比一般百姓好一些，虽然也一样不理解，即便问陆晓菲跟李元和，得到的也只是支支吾吾的应付回答。 但是他之前听说过陆晓菲习从奇门遁甲，原本就很有一些手段，虽然这东西大家没见过，但是奇门遁甲是上古秘法，上面记载的很多东西大家都没见过。 少见多怪罢了，霍明朗这样跟自己解释。 他现在对这圆球根本没有什么兴趣，他更在意的是白薇薇。 白薇薇已经醒了，真皇也死了，霍明朗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白薇薇：“我亲手杀的！” 白薇薇还很虚弱——她跑了几十公里，想去冀州府求援，在路上遇到了正在赶来的霍明朗，只是当时已经脱力，所以简短说了几句话便晕了过去。 白薇薇虚弱地微笑着：“多谢你。” 多谢你杀了真皇，为我的父母家人报仇。 霍明朗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有些腼腆，打仗什么的，家常便饭，但是白薇薇的夸奖，可是很不一般。 白薇薇要起来，霍明朗连忙按住她：“你要干嘛？你说就是了，我去做。” 白薇薇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咬着唇，眼睛半带水光地看着霍明朗，霍明朗不明白，疑惑问道：“你说啊，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这么多天他们都在同一个帐篷里同吃同住，霍明朗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白薇薇，白薇薇不也没拒绝吗？ 白薇薇悠悠道：“我要如厕。” “如厕？好啊，我现在去……嗯？如厕？？”霍明朗的脸顿时比白薇薇更红。 第620章 元后旧事（三十一） 霍明朗跟白薇薇感情飞速升温的时候，李元和跟陆晓菲也一样。 只不过陆晓菲的画风到底不一般，恋爱了更不一般，行为各种不羁，好在这时候李元和跟陆晓菲做什么都没有人敢说话了。 因为，李元和称帝了。 真皇死了，虽然杀掉真皇的是霍明朗，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役的发动人是元恒军的统帅李元和，而恰好霍明朗又没有什么称帝之心，因而李元和上位便是最合适的。 元恒军剩下不到两万人，这两万人都成为了元恒帝忠心耿耿的部下。 李元和是从最底层一步一步走上去的，百姓们知晓他，认识他，受过他的恩惠。 他建立了天胤朝，他成为了元恒帝，他娶了陆晓菲。 陆晓菲已然自暴自弃了：“喂，李元和，为了你我可是都没有回去的，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我啊。” 李元和微笑，顺势把陆晓菲拉入自己怀中：“求之不得。” 倒是霍明朗，十分鄙夷地看着二人：“喂喂喂，你们如今已经是皇帝皇后了，还不知道收敛点吗？” 天知道这两个人秀起恩爱来有多气人，偏生自家这个白薇薇是个性子腼腆的，即便成亲了也从来不肯在外头多显露一星半点儿的情绪。 倒是让霍明朗好生生气。 陆晓菲当然不介意秀恩爱，怕什么？穿越之前主世界的秀恩爱花样那才多呢，她根本不会因为别人的言语而改变自己的行为。 只是霍明朗出声，还是让陆晓菲冷了脸。 她知道不该怪霍明朗，真皇亲临战场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他们注定失败也是提前就知道的，这场战役注定会有牺牲。 甚至要感谢霍明朗最后关头的到来，不然一切牺牲都是白费的。 可是陆晓菲忍不住去想——若是霍明朗再早这么一天半天来，田茂通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陆晓菲跟李元和派人去田茂通的老家找田茂通的夫人跟孩子了，他夫人很坚韧，一个人养着一大家子人。 这样坚强的一个人，在听到田茂通的死讯之后，也只是呆了呆，就去做饭了。 然而，眼泪还是一滴一滴落入饭中。 那恐怕是最苦涩的一顿饭。 陆晓菲知道战争无法避免伤亡，甚至是她自己，若不是最后关头因为李元和赶来，而她不忍心让李元和死，用了最后的保命道具，恐怕她现在也已经是真皇暗卫的刀下魂了。 不应该怪任何人，要怪就怪真皇。 陆晓菲强行给自己洗脑，她知道，现在的霍明朗对天胤朝，对她跟李元和来说，非常重要。 因为新称帝，真皇的那些老臣们可没有那么容易就归顺的，等他们打到京都，大半个京都、皇宫的钱财都已经被臣子们、宫人们瓜分了。 树倒弥孙散，李元和跟陆晓菲没有去追那些人。他们一贯都是这样，要来的始终都要来，要走的也始终留不下。 他们没有其他的支持力量，甚至在整个国家处处都有起义军称帝的时候，他们唯一的优势不过是因为他们在战役中杀了真皇而已。 除此之外，人数、钱财、粮草、属地，都平平无奇。 而霍明朗的霍家军，此时正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或许是因为白薇薇，战争结束后霍明朗也没有急着回冀州府，而是留下来，看李元和跟陆晓菲如何面对现在的残局，如何清理并重建都城。 李元和要给霍明朗颁发亲王荣誉，被霍明朗拒绝了：“我只是因为不想让战火蔓延到冀州府而已，并不是就归顺于你们了，这什么亲王位置，我不要。” 要了就跟低人一等似的。霍明朗当然不肯。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白薇薇的想法。 因为白薇薇虽然跟他成亲了，可是还是一心一意地做陆晓菲的婢女，将她的事务料理得清清楚楚的。 霍明朗有些委屈：“我们都成亲了，你还不跟我回冀州府吗？” 白薇薇一顿，旋即摇头：“我说好了给元后做三年的婢女，少一天，都不是三年。” 至于霍明朗，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去陪伴，何必在乎这么一点时间呢？ 霍明朗无奈，但是他不想让白薇薇有半点儿遗憾，也不想以后陆晓菲那个疯婆子再来找白薇薇的麻烦，所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留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李元和也迎来了一位故人——他的哥哥李安吉。 李安吉在乡间过得甚是太平，李元和服徭役之后就没有了音讯，李安吉也不甚在意，反正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他在乡间靠着祖产的那一亩三分地，倒是也还过得去，能吃上杂粮饭，只是吃不饱而已。 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已经没了音讯的弟弟，会悄然无声地给他来了个大的。 那天，一向稳重老态龙钟的村里正冲进他家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他之前偷鸡的事情被发现了，正要惶恐认罪的时候，里正大嚎了一句： “李元和做皇帝了！” “什么？开玩笑的吧？”李安吉感觉自己头有点昏，可能是听错了。 里正焦急：“谁跟你开玩笑！外面到处都在传哩！李元和做了皇帝了！把真皇给打死了！” 李安吉被里正带着去外头见那些往京都赶的人，那些人来自更遥远的州府、城镇，但是他们都知晓，如今京城的王是元恒帝，仁慈友爱，有勇有谋。 现在的京都，没有杀戮，没有暴虐，只有百废待兴。 李安吉被里正拉扯着上京了，也不知道里正是从哪里借到的牛，一路都是拉着牛车上京的。 里正很兴奋：“李元和做了皇帝，你大小总该是个王爷吧。”能不能靠着李安吉晚年高升，全看这一次了。 李安吉是在几天之后才慢慢接受了自己是个王爷的事实。 这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一路上人们感谢元恒帝取缔了真皇，无处安放的感激都成为了李安吉一路上的酒水、花车，甚至是美人。 而其中，富商萧家又更为激进跟直白——他们把萧家的女儿送上了李安吉的牛车。 第621章 元后旧事（三十二） 李安吉是激动的，兴奋的，也是不安的。 他没有想到，整个州府中最为富贵的人家也会把女儿送给他。 要知道，以前大家对萧家都是高攀不上的，甚至连真皇的军队都不怎么对萧家下手——毕竟才一到来，萧家就好吃好喝奉上，金银财宝奉上。 即便是真皇军队，也都是人，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于这样“懂规矩”的人家，真皇的军队自然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不杀，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奉上，若是杀了，也就这么一次了，无异于杀鸡取卵。 所以萧家倒是能够在真皇的暴政之下获得一席生存之地。 此时萧家听闻李元和称帝，顿时便觉得要利用这地主之谊做些什么，原本还想着李元和一个毛头小子，不过出去历年了几年就能够做成这样的大事，着实值得跟随。 最开始他们是想把萧家的女儿送到京城，送进皇宫的，但是还没起程的时候就听说京城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元恒帝当众说明，此生除了元后之外决不再娶。 这个套路大家都明白——就是皇帝不好说我要多娶，最好是皇帝清明，臣子们强行给皇帝送人，皇帝几番推拒之后才不得不收下，这才符合皇上一贯的高风亮节。 所以当然有人自以为聪明地继续给元恒帝塞人，结果没想到塞人的人都受到了重罚，大家这才明白元恒帝是来真的。 况且元后也跟大家想象中的不一样，按说皇后不就是应该待在后宫之中主理后宫之事吗？怎么这皇后成天往宫外跑？ 而元恒帝也不阻止，甚至元后想做什么他都同意，搞得大家现在见元后的时候比见元恒帝的时候还多。 外头的人去京城，元恒帝不一定有时间接见，但是可以见见元后。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明白元恒帝跟元后夫妻同心，再不敢造次。 这么一来，就只能够在其他地方下功夫了，萧家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原本还想着是不是要献家产什么的，可巧就传出来说元恒帝的亲生哥哥跟他们是同一个州府的。 这还了得？必须赶紧抓住了！ 因而萧家便第一时间打探到李安吉北上的路线，将萧家年轻一代的女儿送到了李安吉的牛车上。 李安吉当然是激动的，他这辈子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跟萧家的大小姐共处一车，并且从萧家小姐的模样来看，对他甚至是有点欣赏的。 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往日别说离得这么近了，便是远远看一眼都要被人轰走的。 李安吉感觉到巨大的狂喜，看着萧家小姐的那一刻开始，之前沿路别人送给他的那些女人们顿时就失去了颜色。 李安吉在萧家小姐面前太稚嫩了，萧家小姐——也就是日后的萧太后，对李安吉笑脸相迎，但是内心强大，不该做的事一律不做。 李安吉这一路上早就习惯了别人的奉承跟迎合，现在猛然见到一个对他虽然热情但是依然不假辞色的大家闺秀，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情来，仿佛自己也高贵了许多一般。 更何况这萧家小姐还是带着好几大车金银财宝来的，此前李安吉靠着路上的百姓接济，虽然也吃穿不愁，但是到底是靠着别人的“施舍”，总是少一分底气。 而这萧家小姐虽然不让他近身，但是花起银子来却是十分阔绰的，在外头很给李安吉面子。 因而李安吉靠着这萧家小姐的银子，倒是也过得十分潇洒，看起来竟是比李元和这个皇帝更加贵气了。 所以在李安吉进京之后看到李元和跟陆晓菲夫妇还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也没有用金银器具饮食的时候，心里还是很失望的。 李安吉眼含热泪地上前握住李元和的手：“我还当弟弟你这一去就回不来了，早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去找你了，幸好你还在，我在这世上还有亲人。” 李元和心里哪里不知李安吉的人品呢？当初他主动离开家中，未必就是一心想要分忧解难，恐怕也有想要离开李安吉这个哥哥的想法吧。 这次李安吉来找他还真是出乎他的预料，并不是恶意猜想，但是李安吉活下来也是真的不容易。 李安吉看出了李元和笑脸相迎之下的冷漠婉拒，心中更是觉得攀上萧家着实是个大运道。 李安吉拉着李元和去见萧家小姐：“这是你未过门的嫂嫂，识大体得很，你看这几车金银财宝，就是你嫂嫂送与你花用的。” 李元和自然是清楚车里放了什么，而萧家小姐对李安吉的炫耀显摆毫不在意，她将姿态放得很低，道：“这是沿路各商行孝敬给皇上、皇后的，大家都知道皇上皇后建国不易，也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不过有些俗物，还请皇上过目。” 萧小姐低头奉上一个匣子，匣子里面装的是厚厚一摞银票，全是最大面额的。 李安吉看的目瞪口呆，萧小姐对他的样子自然是了然于心——那几车东西算什么？什么人都能够拿得出，只有这匣子里的东西，才是倾萧家之力，联合日常来往的商行商家们凑出来的。 这是真真正正的大礼，让李元和都无法拒绝的大礼。 陆晓菲向来是个不知道客气的，对她而言，她帮着这些百姓扳倒真皇着实不易，她可没有什么高风亮节无私奉献的心思，真皇倒了，还要她想办法赚钱维持国家的运转，早就已经不耐烦了。 若不是李元和时时包容安抚，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这会儿见到萧小姐送来的银子，半点儿没有犹豫：“多谢多谢！正好需要。” 萧小姐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以往他们萧家跟真皇的关系有种说不上来的暧昧，若是元恒帝上位之后细究，恐怕萧家难以存活。 之前萧家商量过，若是过来之后发现元恒帝后与传言不符，可能会对他们下手，亦或者元恒帝跟李安吉的关系不好，甚至反目成仇，那就当白损失了这几车东西，萧家会想办法举家迁往海外。 好在现在元恒帝跟元后接受了他们的献礼，至少从面上看来没有什么问题了，不过为了稳妥，还是需要联姻稳固。 李安吉虽然不是完美的人选，但是已经是最好的人选了，萧小姐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带嫁妆嫁给了李安吉——元恒帝唯一的亲哥哥。 第622章 元后旧事（三十三） 在权势跟金钱的共同作用下，安乐王李安吉跟萧小姐的婚礼空前盛大。 之前还有人担心安乐王的婚事超过了元恒帝，会不会惹来帝后不快，但是后来发现元恒帝跟元后，一个不在意，一个就喜欢看热闹，这才这么办了下来。 之后安乐王跟安乐王妃在京城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安乐王实在荒淫无度，惹出些事端来，又在朝堂上痛哭流涕请元恒帝看在他们兄弟血缘的份上网开一面。 如此便让元恒帝十分为难，惩处吧，就顾不上兄弟之情了，但若是不管不顾，安乐王只会惹出更大的麻烦，且也不便于元恒帝肃清余孽，管辖他人。 因而没多久，安乐王夫妇就被元恒帝一纸令下送往封地，好在封地资产肥沃，民风淳朴，倒是个很宜居的地方，只是从此之后安乐王非召不能入京。 之后，便是白薇薇怀孕，生下了霍振熙。 霍振熙这孩子从小就在霍家军的军营里厮混，小小年纪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李元和跟陆晓菲都喜欢得紧，三不五时的就召进宫里来玩。 这可把个霍明朗气坏了，正好这时平西北动乱，霍明朗干脆地请命说要去退西北蛮夷。 这倒也是正事，李元和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霍家军领命驻守在天胤朝西北边，将西北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霍明朗自然是把白薇薇跟霍振熙一起带走了，他媳妇，他儿子，成天往宫里跑，成什么样子？ 陆晓菲听完之后便更加不喜欢霍明朗了，这人，心眼太小。 又过了两年，陆晓菲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开始有人坐不住了，在朝堂上，在私下，或多或少都在议论此事。 陆晓菲听了之后不屑一顾：“开什么玩笑？我现在这具身体大概也才二十岁出头吧？还早着呢，急什么？”她还没玩够。 但是一向宠溺她的李元和却在这件事上跟她有不同意见，李元和在陆晓菲耳边磨蹭：“菲菲，咱们生个孩子吧。” “不，我才说明年开春要跟人一起去海运，看看海外的情况呢。”陆晓菲一口回绝。 “后年再去好不好？或者你生了孩子，只要 修养好了，我陪你去好不好？”李元和治国跟之前带兵一样，所有的事情按照规矩来，规矩大过人。 所以他这个皇上并不用时时都坐在皇宫大殿上，听人家汇报，他跟陆晓菲时常都会出门去探听民情，有时候出去一天，收回来的消息比在朝堂上听一个月还要多。 李元和提出跟陆晓菲一起出海的事，倒也并非是为了哄她生孩子。 陆晓菲很犹豫：“我其实……不知道我能不能生出孩子来。” 虽然此前因为陆晓菲年纪太小，所以一直都有在避孕，现在好歹二十几岁了，适合生育了，但是陆晓菲心中还是很忐忑的。 “你知道的，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这具身体也不是我的身体，是……我们那里的人帮我打造的，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够怀孕。”陆晓菲很是犹豫。 之前因为强行保住李元和，差点儿暴露了身份，被穿越事务局警告了一次，后来又因为她迟迟不归，恐怕是已经上了穿越事务局的黑名单了，太阳能的通讯仪也超过了使用寿命，在一年前寿终正寝了。 也就是说，如果陆晓菲要生孩子，她就只有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得不到穿越事务局的紧急救助，也没有办法像有经验的师兄师姐讨教。 （不要惊讶为什么会有师兄，毕竟穿越事务局的人也不是每次都能够设置对坐标跟参数，男穿女这种事，不少见。咳咳，开玩笑啦，师兄们历经那么多次人生，总有几次会经历夫人生产的，没吃过猪肉也该看过猪跑，总归不会陌生的。） 还有就是，陆晓菲不知道这种跟平行世界产生联系的孩子会怎么样，据师兄师姐们说，好似这些孩子都无法存活很久，或是身体原因，或是命运捉弄，都是早早夭折，少有能够成功长大的。 陆晓菲不敢赌。 李元和原本是很想要一个他跟陆晓菲的孩子的，但是现在听陆晓菲说得这么惊险，沉思之后还是决定：“菲菲，那我们不要孩子了，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 虽然李元和很担心有一天陆晓菲会不见，没有给他留下一点血肉相连的思念，这个世界只余下他一个人。 但是若是生育这件事对陆晓菲来说是危险的，那李元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陆晓菲眼睛中闪过一丝情绪，但是很快就过了，她拉着李元和的耳朵道：“真的？没有孩子你不会遗憾吗？” 李元和笑道：“咱们天胤朝还缺孩子吗？”之前的战乱，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又有多少孩子成为孤儿，陆晓菲建了许多慈济堂便是为了收留照顾这些孩子的。 “但是你是皇上啊，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也不行。”陆晓菲想得更远一点，李元和是皇帝，若是皇帝没有子嗣，往往就会在弥留之际引起轩然大/波。 毕竟这个位置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诱/惑。 李元和想了想，唯一跟他有关系的李安吉是肯定不行的，但是若有孩子了…… 李元和道：“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等大哥生了孩子过继一个来，我们亲自抚养。” 陆晓菲噗嗤一声笑了，反正什么问题到李元和面前都不是问题。 灯下，陆晓菲的眼睛亮亮的，她坐在李元和的腿上，环抱着李元和的脖子，凑近他，几乎是用气音在他耳边说话：“哥哥，我好喜欢你，我想给你生孩子。” 什么危险不危险的，她就不信了，她要是真出事儿了，穿越事务局会不管？再说什么医疗水平生产条件的，她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抽水马桶呢，现在不是也叫人在皇宫里砌了个？ 再怎么说她也是经受过全面教育的穿越者，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哦不，凭借李元和对她的喜欢，她就是万万人之上，有这资本，还怕没条件生孩子？ 陆晓菲当机立断：“李元和，我要给你生猴子！” 第623章 元后旧事（三十四） 李昭华就是在这一年出生的，元后跟元恒帝的第一个孩子，万众瞩目。 取名昭华，一是为了纪念陆晓菲穿越前的那个世界，二是希望这个孩子如同阳光一样华丽炫目。 陆晓菲就是这么个性子，为什么要低调？为什么要谦让？ 她穿越一遭，难道是来看别人吹牛装逼的吗？当然不！她就要做世上最闪亮的那一个，她的孩子当然也不能够落后。 李昭华容貌无双，聪明绝伦，仪态风雅，没有乳母跟教养嬷嬷，就是跟在元后和元恒帝身边长大，由帝后夫妇亲自教导。 陆晓菲跟李元和在这个孩子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没人知道，大家只知道天胤朝的昭华公主是世上最好、最厉害的公主，将所有最美好的词汇放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因为有陆晓菲这样的母亲，李昭华也没有延续前朝的公主教养，而是经常溜出宫去。只要安全，李元和跟陆晓菲甚至不管她去做什么。 有时候她会钻进别人卖烧饼的铺子里帮人家烧三天火，只为了学做烧饼。 有时候她也会听了一个故事，就跑去最北边的山上，寻只有传说中的花草。 她想要跟什么人交往都可以，认什么人做师傅都行，李元和跟陆晓菲从来没有阻拦过。 万万没想到的是，越是这样，李昭华的经历就越是奇特，许多李元和跟陆晓菲三顾茅庐都没有请来的老先生们，居然让李昭华误打误撞地认识了，还拜了师，学了许许多多的东西。 这些奇遇，让身负穿越者光环的陆晓菲都有些吃醋了，还是李昭华反过来宽慰陆晓菲：“母后啊，别人看不明白，难道咱们还看不明白吗？” 李昭华性子既有李元和的沉稳，又有陆晓菲的跳脱，她拍拍还很年轻的母后，说道：“这些先生顾忌名声，到底你跟父皇都是起义上位的，若是得你们所用，难免被人说有背信弃义忘主的嫌疑，所以便换了个思路，来接触我跟明德。” “明德年岁尚幼，身子又不好，可不是大家都只能来找我了？” 李昭华看得明白，哪儿来那么多的奇遇啊，大多数偶遇都是必然的巧合罢了。 比如李昭华说了要去江南看龙井茶，那便在龙井茶树旁边遇到一个爱喝茶的老先生，这老先生恰巧是隐居深山一年才出山一次的茶神，这很奇怪吗？ 陆晓菲被李昭华逗笑了，摸摸她渐渐长成的头发，心中很是宽慰——她的女儿，天下无双。 说完这些话，李昭华又让人将这次出去找到东西拿过来给陆晓菲看：“母后你看看，这里头是不是你说的那种青毛菌？要怎么提取青霉素？你跟我好好说说。” 陆晓菲看了一眼，摇头道：“我在这一块的知识也不甚丰富，只是见从前有裁缝把墙角长的青毛菌挖出涂抹在被剪刀划伤的伤口上，能够帮助愈合，但是到底如何提取，我也不知。” 李昭华听了，并不气馁，点头道：“那也行，母后我自己来就是，你好生歇着。” 陆晓菲欣慰地看着女儿，生明德的时候，她遭人暗算，参汤中被人下药，差点儿难产一尸两命，好在被救了回来，但是明德从出生开始就体弱，一直到现在还比同龄的孩子长得瘦小，又容易生病。 而她，体质也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李昭华一向平易近人，唯独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若是让我知道是谁给母后下的毒，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这个差点儿让她失去了母后跟弟弟的人，绝不可以轻饶！ 面对小昭华的愤怒，陆晓菲只是笑而不语。 昭华还不知道，这件事的起因跟她有关。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出去的，最开始说帝后无子，意欲过继安乐王的孩子作为储君。 传着传着就成了真，李安吉跟萧小姐又惊又喜，没想到这辈子跨越这么大，到了九尺竿头竟然还能够更进一步。 欲/望是无止境的，安乐王夫妇对嫡子精心教养，一面又反复给他灌输不可忘本的想法，指望着有一天他做了皇帝，依然孝顺他们。 他们在封地太太平平的，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信念——天胤朝迟早都是他们儿子的，急什么？ 也不用争，反而朝廷有需要的时候，安乐王夫妇出手极为大方。 也是在这个时候，霍明朗初到西北，军需粮草都是安乐王夫妇运送过去的。 面对霍明朗，安乐王夫妇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但是他们对这个帮他们开疆拓土，守卫边境的大将也很欣赏，毕竟，现在霍明朗打下来的地盘，将来都是他们的。 霍明朗倒是很感念安乐王夫妇的付出：“若是京城里那些个老东西有安乐王跟王妃这般识大体，之前也不会损失西北十二城池了。” 安乐王笑眯眯地道：“前人之过不再说，保卫国家是天胤朝所有人的责任，霍将军你尽管练兵排阵，若是需要什么直说就是，我们夫妇在所不辞。” 事情原本到这里也还好，可是后来陆晓菲怀孕了。 这消息传到安乐王夫妇耳中，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眼看着要到嘴边的鸭子，竟然飞了。 他们不是没有下手，但是陆晓菲头胎，李元和跟她都不敢掉以轻心，所有过程都是亲自监督。 过程亦有凶险，所以李元和留下来的药物也用光了。 李元和当时就说，再也不让陆晓菲生孩子了。 生下来的是个女儿，取名昭华。 安乐王夫妇倒还松了口气，女儿家家的，能成什么用？养着就是了，大不了以后给她点嫁妆，为她选个好人家，比如和亲到西域去什么的，还能够换取几年太平。 因此安乐王夫妇并没有将这件事看得很重，只是经过此事，安乐王夫妇的耐心没有之前那么好了，心里膈应上了，开始在宫中安排人手。 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年，就真的派上了用场——陆晓菲又怀孕了。 第624章 元后旧事（三十五） 陆晓菲又怀孕了，这件事让安乐王夫妇坐立不安，如鲠在喉。 这时候便更觉得之前在宫中安插人手是正确的决定，人手经营得很好，在陆晓菲生产的时候给了她一记沉重的打击。 参汤有毒，原本的顺产变成了难产，李元和堂堂天胤朝的开国皇帝，跪在元后的寝殿外面，对天发祈愿：“若能让菲菲跟孩子平安，我愿牺牲我的所有，用我的寿命换取他们的寿数。”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李元和的祈愿，陆晓菲醒了过来，孩子也生下来了。 是个男孩儿，只可惜因为生产时闹了这么一遭，腿脚有些不好。 男孩儿叫明德，霍明朗听完还很生气：“这陆晓菲什么毛病？生个孩子跟我同辈？” 白薇薇抱着霍振熙，偷偷抿嘴笑。 很多人都在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因为他是帝后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子。 可是偏偏腿脚有问题，一个腿脚有问题的孩子是不能作为储君的，虽然明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在帝后的伤口上撒盐，但是为了帝位稳固，国家稳固，百姓的生活稳固，还是有谏臣冒死上言。 李元和原本就因为陆晓菲在生产时受到暗刺而愤怒，自然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 他们去找元后，在陆晓菲面前跪成一排：“皇后娘娘，臣斗胆进言，如今后宫空旷，皇上血脉子嗣单薄，实在不利于天胤朝的维系，为了苍生百姓，请皇后广纳后宫，为皇上多多养育子嗣吧！” 陆晓菲抱着明德皇子，看着眼前乌压压的头顶，冷笑不语。 年幼的小昭华自从陆晓菲生产之后便寸步不离，眼前的境况让小昭华愤怒不已，她从婢女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迈着小短腿，穿过长长的游廊跟甬道，去大殿上找她的父皇。 她知道，这世上最放心不下母后的，就是父皇。母后如今受到这样的屈辱跟逼迫，一定要找父皇来。 李元和抱着小昭华赶来，看着这些大臣，勃然大怒：“朕说过，此生唯有皇后，永不另娶！朕的后宫，只会有两个女人，一个是朕的皇后，一个是朕的公主，此刻都在朕眼前，再不需要什么女人了！” 李元和的心在滴血，他万万没想到，他的求贤若渴，他的不拘一格降人才，竟然是纵容了这些人往陆晓菲心上捅刀子。 他坐在陆晓菲身边，将陆晓菲紧紧搂住。 在那么多臣子以江山社稷，以百姓安危做胁，逼迫她的时候，她不曾动容半分，可是李元和一来，她坚强的眼睛中立刻闪出了泪光。 她的身体在发抖，李元和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怎么会让她受这样的苦。 下头的谏臣还自以为骄傲地劝说：“皇上，万万不可，如今皇上血脉单薄，实在不利于江山社稷稳固，请皇上三思……” “朕已经思索清楚了，刚才说的也够明白了，身为朝廷要员，若是连话都听不懂，也不必做官了，回乡去吧，留个体面！” 李元和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臣子们心中都在打怵，也没想到皇帝是这样坚决。 只是……没有储君还是不行啊。 明德皇子是万众期待下出生的，可是他的身体孱弱，不用大臣们说，就是李元和跟陆晓菲自己也不能肯定小明德是不是能够顺利长大。 这件事，李元和无可辩驳。 但是这在李元和这里，也不是问题，李元和沉声道：“天胤朝不同于从前的任何王朝，谁说只有皇子才能继承皇位？昭华你们都见过，世上孩童，无论男女，可有一人聪敏过她？” 老臣们大惊，不敢置信地看着皇上，生怕他说出什么颠覆他们思想的话来。 可是李元和的决定并不会因为他们而有所改变，李元和的态度很坚定。 “自今日起，朕拟封——昭华公主为皇太女，聘帝师教诲，担储君之责！” 李元和的话掷地有声，把一群老臣都给打得晕头转向。 “这、这怎么可以，女子怎么可以做储君……将来还要做皇帝？” “这岂不是违背了老祖宗的规矩？” “阴阳颠倒，世道大乱！” 老臣们哭天喊地，帝后无动于衷。 小昭华依偎在父皇母后身边，不声不响地看着这一幕。 老臣们以死相逼，静坐在元后的寝殿外头，绝食以示反对皇上的旨意。 但是李元和不为所动，直接带着陆晓菲换了一处宫殿居住，正好，后宫空旷，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李元和跟陆晓菲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想法，只担心小昭华。 “昭华，你会不会害怕做皇帝？” 陆晓菲跟李元和都深知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很多人都想坐这个位置，但是只有真正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才会知道这里，高处不胜寒。 小昭华歪歪脑袋：“不害怕。” 她很清楚父皇母后是怎么想的，他们没有一定要自己的血脉登上皇位的想法，之所以选择她，不是因为她是他们的孩子，而是因为她满足他们对储君的要求。 善良，正直，机敏，勇敢。 小昭华知道父皇母后建立了天胤朝有多艰难，也知道他们都是心系百姓的人，将一个刚刚成规模的国家交给一个不知道品性的人，是让人很为难的一件事。 所以，并不是将储君的位置给了小昭华，而是选择了小昭华作为储君。 从那一日开始，皇太女昭华公主便成为了所有天胤朝百姓都知道的名字，公主聪明，勇敢，善良，可亲，她常常会出现在百姓需要的地方。 被人质疑女子不能做储君，小小的昭华没有急着辩驳，而是用更多的努力跟汗水，去证明女子也一样可以。 被人质疑善良可亲是软弱是优柔寡断，小昭华一言不发，悄悄溜进军营，因为跟白姨姨最为亲近，所以去了白姨姨所在的霍家军军营。 与男人们、大人们一同上战场，竭尽所能去帮忙，在那里，她惊喜的发现原来霍家军中还有一支少年队伍，无论是传信还是探哨还是见缝插针收拾敌军，都不比大人们差，别人能做到，她当然更不会差。 她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她有天分，又努力，一定什么都可以做到最好。 她不会让父皇母后失望的，她要做弟弟的保护神。 第625章 元后旧事（三十六） 小昭华便是这样长大的，长到整个天胤朝没有人再怀疑她不能做天胤朝的储君。 李元和跟陆晓菲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安安稳稳地生活的好几年。 一切都很好，如果陆晓菲的身体能够好起来的话。 生育小明德到底是让陆晓菲耗费太大，那一场生产几乎要了她的命，如今人虽然回来了，可是身体到底不如从前。 而穿越事务局也在紧急召回，提醒陆晓菲新手首次穿越的时间不能够太久，不然会影响主世界中的身体。 陆晓菲的时日无多了。 李元和已经收回了很精力，专心陪着陆晓菲，反而是昭华在外面行走得更多，越来越受民众爱戴。 白薇薇知晓陆晓菲身体不适之后，从西北赶来，要亲自伺候照料，霍明朗对此很是不满。 “杀了真皇的是我，再说你之前已经伺候了她三年，为何现在还要去？” 白薇薇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如果当时没有她们经过白家庄的话，如今连我都不在了，更别说他们跟真皇开战，让我看到你杀了真皇了。” 这是恩情的因果，白薇薇从不敢忘。 但是霍明朗紧皱眉头，依然不接受：“就算她对你有恩，这么多年我们驻守在西北边境，帮他们打下来的城池，还有击退的敌人，难道不足以归还吗？” 白薇薇紧抿双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是你的事情，我欠下的恩情，我要自己还。” 霍明朗简直要抓狂了，他抓着白薇薇的胳膊，忍不住摇晃：“我说了，你不欠她的！你不欠她的，知道吗？” 白薇薇眼中擒着泪水：“不，我欠她的，我这辈子都欠她的……” 她不曾忘记，因为李元和不想他留在军中，要让人送她回去，所以她铤而走险，钻进了李元和的帐篷…… 李元和是震怒的，此前恰好因为李元和的一位部下为了升官意图用家中女眷交换，被李元和回绝，并且狠狠惩处。 那部下狗急跳墙，说了一堆不该说的话，败坏李元和的名声，事涉陆晓菲，李元和自然是怒不可遏。 正在气头上的李元和发现了躲在被褥下的白薇薇，李元和大步转身，怒斥白薇薇：“出去！” 白薇薇惶惶然，心中亦是后悔，只是因为李元和此时已经在男女之情上颇受人瞩目，如今他避嫌出去了，白薇薇就成了众矢之的。 事情没有办成，没有让李元和心软，名声亦是毁于一旦，白薇薇只觉得人生从此无望，若是不能够跟着元恒军，她又怎么为父母家人报仇？ 这无解的事，最终是陆晓菲解开了。 白薇薇也觉得有些奇怪，她坐在帐篷中，明明没有见到人来，但陆晓菲却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陆晓菲发现白薇薇时也很奇怪，脸色甚至有些……难过？ 外头的人猜测帐篷里有女人，一个被李元和抛弃的女人，只不知道是谁罢了。 都等着看笑话呢，白薇薇没法出去，陆晓菲咬牙，道：“我可以带你出去，但是你必须帮我保密。” 白薇薇没有多想，连忙点头。 之后她经历的事情，是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也无法忘怀的，她不明白人为什么可以从帐篷里，疏忽一下就到了帐篷外另一处地方。 就好像陆晓菲突然出现在帐篷里一般。 陆晓菲不很放心，威胁道：“你要是说出去了，我肯定是活不了了，我会拉着你一起死的！” 白薇薇连忙表示：“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若是说出去了，我便、便五雷轰顶、碎尸万段！” 陆晓菲这才离开。 这一段，是白薇薇永远都没办法跟任何人说的事情，哪怕她已经嫁给霍明朗，跟霍明朗生下了儿子，也不可以说。 她这么多年幸福的生活，全是陆晓菲当年的成全之情，她不可以不念旧情。 她知晓陆晓菲身上有很多不可为外人道的事情，现在陆晓菲身子不算太好，她去照料总比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照料为好。 霍明朗追问不出，白薇薇却已然坚决地收拾了东西回到京城。 霍明朗目光暗沉，找人来，去打探当年白薇薇跟陆晓菲之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让白薇薇宁可抛下相公孩子，都要去照料陆晓菲。 白薇薇去照顾陆晓菲，陆晓菲也很吃惊，但是的确如白薇薇所料，陆晓菲身上有很多不可以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只有她跟李元和知道，或许那个聪慧绝伦的昭华公主也知道。 有了白薇薇的照顾，陆晓菲不用时时防范身边的婢女，也不用担心李元和两头忙会心力交瘁，身体倒是一日日好转。 百姓跟朝臣们都觉得甚为欣慰，然而，安乐王一支却坐不住了。 说白了，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只是不敢那样明目张胆白了，花了这么多年才慢慢渗透了一点点力量进去，让陆晓菲跟明德皇子的身体一点点败坏——昭华公主这种在他们眼里看来是很不值一提的，女人家家的，怎么能够做储君，做皇帝呢！ 所以安乐王跟萧氏一心只想弄死陆晓菲跟明德，眼看着好不容易事情就要成了，现在若是让白薇薇给坏了好事，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于是安乐王跟萧氏将目光放在了白薇薇身上。 恰在此时，霍明朗这边找到了一个当年在元恒军中的旧人，那人说他亲口听到当时的陆帅，也就是如今的元后，威胁白薇薇。 说些什么：“……如果她敢说出去，就要拉着她一起死的话。” 霍明朗心中不安，安顿好霍振熙后，便启程去了京城。 无论如何，他总是要问个明白的，若是白薇薇真的受陆晓菲威胁，他是绝对不会忍的。 他的女人，他来保护。 当然，若是这老兵以讹传讹，为了线索银子就说假话的话，他也断然饶不了这老兵。 不得不说，霍明朗虽然对陆晓菲很是不屑，但是心中也知道李元和跟陆晓菲的人品是没得说的，顶多就是脾气差了些。 一切等到了京城当面对质再说吧，霍明朗这般想着，出发前一日，安乐王的人却找上了他。 第626章 元后旧事（三十七） 若是从前，霍明朗对安乐王提出来的事一定会不屑一顾。 怎么可能？堂堂天胤朝的皇后是妖孽？是怪物？会妖术？ 这说出去不笑掉大牙吗？ 安乐王从前在小山村里的时候就心思深沉，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只有更长进的，他也不催促霍明朗，也不需要霍明朗做什么，只是提醒霍明朗：“我既然这么多年都没说出来，自然是也不想干涉这件事，到底她也帮着皇兄打下了天胤朝，是我们欠她的。” 听到“欠她的”这三个字，霍明朗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安乐王继续说道：“我这一次也是看在跟你兄弟的情分上所以才特地来提醒你的，你可以不理会这件事，但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提醒弟妹，千万不要被她蒙蔽了。弟妹若是执意要去，你也该提醒她，千万莫要单独跟元后在一起，那可是很危险的。” 安乐王知道什么叫做欲擒故纵，他想要霍明朗站在他这边，但是他偏偏就是不说。 可是越是不说，心系白薇薇安危的霍明朗，却愈发觉得陆晓菲果然有鬼。 加上安乐王这么多年的确安分守己，没有对陆晓菲做什么，所以霍明朗倒是没有把安乐王往坏了想。原本他就没什么坏心眼，又如何能够懂安乐王这些人。 霍明朗坐不住了，想要去京城找白薇薇，顺便问问清楚陆晓菲到底想做什么，怎么各个都觉得欠了她的，当真是玩心计的好手。 安乐王更是诚恳地阻拦：“你可千万不要去啊，若是去了，少不得惹怒了她，你倒是无事，但是弟妹可是在她手里的。” 越这么说，霍明朗就越着急。 安乐王给他出了个主意：“这样，你也先不急着进京，昭华公主不是在外行走吗？据说近日去九大名山寻什么东西了，你不如先过去瞧瞧？” 霍明朗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对于元后来说，最看重的莫过于李元和跟李昭华，还有李明德了。 李元和不说，原本功夫就不错，霍明朗擅长打仗，近身功夫还真不一定就能够打得过李元和。 况且李元和做了皇帝，这么多年也精心培养出了一批暗卫，还跟他借了人去，这些暗卫可不能小觑了。 李明德的话，一个小孩子，又身有残疾，让霍明朗下手他也下不了手。 说来说去，还就是在外面行走的李昭华合适下手，至少，要救出白薇薇，手里总该是有些筹码的。 于是霍明朗便去了九大名山，据说李昭华最近就在九大名山，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就是在这里，霍明朗找到了李昭华，但是他没有立刻就亮明身份，而是暗中调查李昭华到底来找什么。 原先不看，已对陆晓菲有三分不信，现在看了，更是有九分不信。 因为，霍明朗发现，那李昭华恐怕也非他族类。 少女昭华带着陆晓菲已经坏掉的通讯器，上最高的九大名山上找信号，期盼能够收到回复。 此前穿越事务局警告过陆晓菲，不适合长期留在这里，但是陆晓菲没听，但是以为她跟明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陆晓菲还是主动联系了穿越事务局。 可是一直没有收到回复，陆晓菲这才有些焦急。 李昭华早就知道自家母后的来历，便自告奋勇出去与寻找有可能有信号的地方。 而这一切，就被霍明朗看在了眼中。 他并不知道李昭华到底要做什么， 但是李昭华那明显异于常人的举动就足够让他心往下沉的了。 等到下山的时候，霍明朗遇到两个猎户，猎户见了霍明朗，撒腿就跑。 霍明朗觉得奇怪，追上去问：“你们跑什么？” 那两个猎户被霍明朗抓在手里，见抓他们的是个人，这才松了口气，连忙道：“我们以为你是妖怪呢！” “妖怪？”霍明朗心中一动，这说的可是李昭华？ 那两个猎户在霍明朗的追问下，才说出了实情：“你今天也是运气好，独自上山都没遇到妖怪。” “那妖怪才不是什么野兽，就是妖怪，长得跟个小女孩模样似的，还挺漂亮，但是一旦被她手里那东西给晃到了，回去就是死！” “是啊，我们村里有老人说了，几十年前，或者更早之前，也听说过这里传出妖女的消息，听老人说，妖女那时候就是少女模样，老人当时也还是个孩子，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村的老人都七老八十了，但是妖女还长得跟当年一样，这么多年都不见老！” 霍明朗听着，心道，认错人也不一定，或许十几年前是陆晓菲呢？毕竟陆晓菲跟李昭华是母女，长相有几分相似也不为奇。 但是接下来那两个猎户说的事情就玄乎了：“那妖女手中有个会发光的东西，千万不能够被那东西给照到，一照，就把魂魄给摄进去了！” “这几日我们村里接连死了好几个人了，据说都是上过山，去山上看妖女了的。” “是啊是啊，现在村里老人都说了，这妖女手中那妖物，能够摄人魂魄，夺人寿数，被照的人死了，但是妖女却一直活着。” 霍明朗沉思不语，从前他是不信这个的，但是若说陆晓菲，这么多年的确未曾变老…… （陆晓菲：这就要怪穿越事务局给我准备的身体了……） 霍明朗心思沉重地从九大名山上下来，并没有动李昭华，也没有直接去京城，而是先去找了安乐王，从安乐王口中听到了一些“故事”。 这之后，霍明朗才去了京城。 安乐王封地上，萧氏斜觑自己的相公，从前嫁给他的时候还真只是因为他是元恒帝的亲哥哥，借他的地位而已。 可是如今看来，这安乐王不愧是跟元恒帝一母同胞的兄弟，这心计用上来，当真厉害了。 以退为进，不费吹灰之力就诓得李元和最得力的一位大将动摇，最妙的是，他让霍明朗觉得，都是陆晓菲的问题，李元和是被陆晓菲诓骗了的。 而事实上，一旦陆晓菲有什么三长两短，李元和绝对不会独活。 这才当真毒辣。 第627章 元后旧事（三十八） 霍明朗上京，想要找白薇薇问清楚，只是怎么也找不到机会。 白薇薇对陆晓菲的态度几乎是虔诚一般，霍明朗心中更加不快，只觉得白薇薇受了蛊惑，又被陆晓菲威胁，所以才不肯跟他离开。 但是白薇薇却知道陆晓菲身体已经渐渐不行，若找不到法子，恐怕也就时日无多了，唯一的报恩机会，又不放心让别人发现陆晓菲的秘密，所以许多事情都是她亲力亲为照料。 霍明朗忍无可忍，拉着白薇薇往外走，白薇薇不肯。 霍明朗大失所望，盯着白薇薇的眼睛质问：“是不是陆晓菲威胁你了？” 白薇薇摇头：“元后对我很好，从来没有威胁过我。” “那当年在元恒军中的事又怎么说？”霍明朗指的是那老兵以性命担保，说他亲耳听到陆晓菲威胁白薇薇。 白薇薇却是瞬间脸色煞白，她看着霍明朗，只以为霍明朗是在说当年她潜入李元和的军账，想要用身体换取报仇助力的事。 白薇薇心中苦涩，她就知道，一步错，步步错，当年的事情，她自以为不会有人知道了，可是到底还是被霍明朗知道了。 若是霍明朗在意……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好聚好散了。 白薇薇看着霍明朗道：“我不想解释，如果你在意，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她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当年毕竟是她先起了歪心思，若不是李元和正直，陆晓菲又善良、法力无边，恐怕她如今已经身败名裂了。 但是这些话她不能够跟霍明朗说，答应了就是答应了。 霍明朗此时觉得心神俱碎，他没想到，跟他一起生活了多年的白薇薇，竟然还是会因为陆晓菲离开他。 陆晓菲到底是何方妖孽，到底会什么妖术，惹得他妻子，他儿子的娘亲，要为了他连家人孩子都不要了。 一定是妖女！ 霍明朗再也不怀疑了，拉着白薇薇直接去找陆晓菲，陆晓菲半靠在病床上，可霍明朗只觉得她装模作样。 不，或许不是装模作样，所以李昭华才会带着那什么怪异玩意儿在九大名山害人！ 就不该对他们还有一星半点的信任，太多事情加起来，由不得他不信。 霍明朗怒气冲冲地进来，质问陆晓菲：“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看到陆晓菲的那一刻霍明朗是震惊的，这么多年，即便是白薇薇也难掩眼角的细纹，那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老去的过程。 可是陆晓菲没有，她除了脸色苍白憔悴一些，面容与以往无二，哪怕是故作成熟的打扮，也还是不能遮掩她分毫未变的容颜。 陆晓菲对霍明朗一向感官不好，原本就在病中不舒服，见他如此无礼地闯进来，陆晓菲也不是没脾气的。 “霍家就是这么教你礼仪教养的吗？我是天胤朝的皇后，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对我的行为，足以让你死几个来回了！” 霍明朗冷笑：“这就是你惯常欺骗人的伎俩吗？你对薇薇说了什么？她会这样害怕你？” “害怕？”陆晓菲看向白薇薇。 白薇薇摇头，目光之中满是痛苦，她一面对陆晓菲解释澄清，一面又拉着霍明朗，低声喝道：“你别闹了！你根本不知道皇后的事情！” “我不知道？呵，你真以为能够瞒得过所有人吗？你这个妖孽！你根本就不是人！是妖孽！”霍明朗见不得白薇薇在陆晓菲面前苦苦哀求，气得血往上涌。 霍明朗的话让陆晓菲的面色突然凝重起来，她沉声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什么人跟你说的？” “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霍明朗厉声喝道，将白薇薇带向自己的身后护起来。 安乐王说的对，他揭开了陆晓菲的身份，陆晓菲一定会狗急跳墙，第一个下手的就是白薇薇。 他要护好白薇薇。 可是恰恰是他的这个动作，让陆晓菲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她信白薇薇，但是她也知道霍明朗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人，她的身世有异是无可辩解的，霍明朗只要多加留意白薇薇的举动，猜测出来也不难。 让陆晓菲真正在意的是，如果霍明朗知道了，是不是意味着其他很多人也会知道？ 世人是这样看待她的吗？会不会影响到李元和跟两个孩子？ 陆晓菲心中升起了巨大的不安，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可能会遇到的情况。 白薇薇吓得不清，此时慌忙去捂霍明朗的嘴：“你胡说什么！” 霍明朗将她的手腕紧紧捏住：“我胡没胡说，她不是最清楚吗？” 白薇薇气得直掉眼泪：“为什么你如此不可理喻？我要跟你和离！” 霍明朗怒目：“你休想！你现在跟我出宫！” 白薇薇挣脱不开，气得用牙死死咬住霍明朗的手：“你走！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霍明朗吃痛，但是又担心甩开白薇薇会伤到她，只能够硬生生地受了，白薇薇见此情景，又哭了。 陆晓菲皱眉，不耐烦见这个，直接道：“薇薇，你跟他走吧，我这里，好不好的也就这样了，况且还有皇上，不用多担心。” 白薇薇见陆晓菲果真被霍明朗逼迫到送她走，心中又急又怒，可是到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最终被霍明朗抗在肩头带出宫了。 出宫之后两人便开始冷战，互不说话，霍明朗只守着她，不让她进宫，其他事情一律不干涉。 可是白薇薇别的什么都不想，就是想进宫，两人关系也濒临破裂。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些时日，期间霍明朗甚至把白薇薇强行带回了西北，可是白薇薇也不是那等没有自主能力的女子，她早年跟着陆晓菲也不是白跟的。 故而白薇薇又一意孤行逃出西北，直赴京城。 小小的霍振熙不知道其中缘由，只觉得爹爹对娘亲不好，吵架之后娘亲离家出走。 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白薇薇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第628章 元后旧事（三十九） 霍明朗一路追到京城，原本已经准备好了要去找陆晓菲说个明白——既然白薇薇说不通，那陆晓菲总该识趣。 霍明朗自觉已经仁至义尽了，看在陆晓菲这么多年对天胤朝还算是有所风险的份上，他不去理会那么多，只要李昭华不要拿着那东西害人就是了。 白薇薇离开之后，无人贴身照料陆晓菲，昭华公主便回京，留在陆晓菲身边，自然也没有办法再害人。 故而霍明朗才放了陆晓菲一马。 但是他心中始终在敲警钟，若是陆晓菲不知悔改还要害人，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只是，还没有等到霍明朗对陆晓菲不客气，白薇薇就出事了。 霍明朗赶到京城的时候，见到的已经是白薇薇的尸体了。 是被人杀害的，极其残忍，全身干枯，血液流尽…… 霍明朗目眦欲裂，意欲找陆晓菲报仇，可是因为陆晓菲身子不适，李元和关闭宫门，只留下少量官员处理日常事务，其余人等一律不接见。 霍明朗在宫门外跪了一天一夜，至少李元和应该出来给个公道。 可是没有，没有人出来，甚至没有人留意到他。 因为所有人都在为元后祈福，希望元后能够早日康复。 呵，世道，人心。 若他们知道他们百般祈福祝愿的人，不过是个披着人皮的妖孽，又会如何？ 霍明朗跪了一天一夜，站起来，一言不发，从此再没回头。 自那之后，霍明朗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原本是天胤朝最忠实的守护者，是元恒帝最好的兄弟。 可是突然之间霍明朗就投靠了安乐王，与安乐王一起起兵造反了。 三年后，霍明朗跟安乐王带兵攻入皇宫，逼死元恒帝跟元后。 原本他们是可以不死的，但是霍明朗很残忍：“三年前你就说你要死了，到现在还没死，其中缘由不用问也知晓。” 若不是强行夺取了他人的性命寿数，又如何能够将死而复生？ 陆晓菲跟李元和俱是紧抿双唇不肯说出，三年前陆晓菲的确是快要死了，但是最终不舍，联系上了其他师姐。 师姐也是有过同样经历的人，沉默半晌，问陆晓菲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 陆晓菲点头，没有半点儿犹豫。 师姐是过来人，知道第一次穿越都会有很深的感情牵涉在里面，她若是不想死，倒是也有办法。 凭她自己的能力或许不够，但是千万不要小看平行世界其他人的能力，不要因为自己是穿越者，带着光环就觉得可以傲视别人了。 平行世界的人也都很厉害。 陆晓菲跟李元和接受师姐建议，找了一些名医、怪医来，将从未来带过来的医学知识传授给他们，再以自身做大夫的试验品，这样才误打误撞活了下来。 这其中有多艰难，不足为外人道。 但是因为事涉师姐，此事若是在平行世界传开了，帮助他们的师姐会受到穿越事务局的严厉惩罚，所以他们绝对不能够说出。 那些名医怪医多半也都是性情有些古怪的人，元恒帝后不说，他们自然也不会说，早就沉浸在超越时代的医学知识上了，故而也一直没有传出什么流言来。 自然，这个陆晓菲和李元和挑人的要求严格也不无关系。 像霍明朗这样的事外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只一心觉得无法理解陆晓菲明明就要死了，怎么还会活下来。 想起白薇薇的死，霍明朗就觉得陆晓菲不可原谅，动别人他或许还能够看在陆晓菲为天胤朝百姓做了这么多的份上，忍一口气。 但是动白薇薇，是往他心上扎了刀子。 陆晓菲非死不可！ “受死吧！”霍明朗长剑立身，飞起刺下。 这么多年他就只做这么一件事，他知道，李元和跟陆晓菲在百姓之中呼声很高，起义或许不能。 只能够先杀了陆晓菲，逼迫李元和另娶，另立皇后。 甚至连陆晓菲的两个小孽种都该死，那个李昭华，年纪小小就心计颇深，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斩草要除根，这些人，留不得！ 霍明朗自知从外攻破不易，多年苦练剑法，一击即中，誓要将陆晓菲斩杀。 剑很快，陆晓菲来不及闪躲，可是就好像很多年前，他们还在跟真皇对抗时一样，剑没有刺到她身上。 因为剑被李元和挡住了。 用身体挡住的。 霍明朗愣住了，他对李元和一向还甚是尊敬，这一次也只是想要杀了陆晓菲，为白薇薇报仇，从未想过动摇元恒帝的地位。 可是李元和却自己挡住了这一剑。 那一日，天地忽然变色，苍茫茫的高台之上，只有寥寥数人，但是那景象却让人无法忘怀—— 陆晓菲长泣出声，抱住李元和渐渐无气的身体，咳出血来。 她的身体，当然没有好转，只是活着而已。可是这具身体，因为是穿越而来的，根本不会有任何变化。 所以她才不老，所以她才不死。 可是李元和不是，李元和是活生生的人，他会死的。 陆晓菲一直觉得自己会死在李元和前面，却没想到李元和为她挡下了这一剑。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李元和跟陆晓菲，这对让天地为之色变的帝后，互相凝视，一言未发，却双双流出来泪来。 陆晓菲知道李元和在说什么，他在说，抱歉，先走一步，留你面对这个糟糕的世界，没能护你到离开。 陆晓菲长啸一声：“不——” 霍明朗心知不好，妖女发狂，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立即抽出安乐王之剑，朝陆晓菲刺去。 陆晓菲不躲不避，目光之中尽是怜悯，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师兄师姐再三叮嘱，不要过多干涉平行世界的事情。 你做得越多，未必就会有更好的回报。 霍明朗杀她，是因为白薇薇，但是白薇薇之死，当然不是她所为。只是她心中愧疚，觉得起因在她，所以才没有责备霍明朗的无礼，也不想过多解释，像是狡辩。 可是她亦没想到，霍明朗会转而投靠安乐王。 呵呵，安乐王啊，他知道白薇薇就是死在安乐王手中的吗？ 第629章 元后旧事（四十） 陆晓菲恨极了霍明朗，可是她不说，她就想看看，有朝一日霍明朗知道杀害白薇薇的人是安乐王时，又会如何。 她的脸上甚至因为极度的痛苦而不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我不接受你的道歉，白薇薇也不会。你护得住这天下江山，但是你护不住你爱的人……” 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此，陆晓菲不愿霍明朗好过，势必要在他心上捅刀子。 提及白薇薇，霍明朗已经无法思考，巨大的痛苦同样袭击了他，他带着满腔恨意斩杀陆晓菲，可是剑锋刚触及陆晓菲的皮肉时，预料之中的皮开肉绽，削肉切骨并没有发生。 陆晓菲身上冒出一团巨大的光芒，对，就是从她身体里绽放出来的。 躲在远处的安乐王跟萧氏连忙闪躲，大批的士兵在高台下，被高台上的巨大光芒震惊了，很快眼睛就被强光刺得睁不开。 眨眼过后，光芒消失不见，但霍明朗几人的眼睛因为距离太近，受强光刺激还未恢复过来，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等到看清眼前景象时，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因为元恒帝跟元后不见了！ 是的，不见了，不是死了，是不见了。 安乐王大惊失色，从后面赶上来，越过霍明朗去看那块明显还有血迹的空地，上面已经空无一人。 “人呢？你怎么能让人不见了？”安乐王焦急地问道。 霍明朗脸色微变，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盯着安乐王。 安乐王自知失态，连忙又调整语气道：“我就是担心皇兄，皇兄这可是被妖女掳去了？” 霍明朗抬头看天，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可是不可以，不行，不会，他一定不能这么想。 若是这么想，此生他将永远生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 霍明朗看着安乐王，丢下一句话：“元恒帝不会回来了，元后也不会，你做皇帝吧。” 安乐王目光一闪，欲拒还迎：“哎呀，我怎么能行呢……” 可是霍明朗丝毫没有要跟他虚与委蛇的想法，踏步离开。 此后的两年，霍明朗帮已经继位称帝的安乐王平叛，稳固国中局势，之后，便干脆地交出兵权，退居休养，从此不再干涉朝政跟帝位。 …… 或许是因为自觉时辰不多，宁王终于能够讲出这一段过往的事情。 陆清灵震惊极了，她当然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可是没想到元后——她的娘亲，竟然也是个穿越者？ 陆清灵眼睛里突然涌出一阵泪水，她不认识陆晓菲，可是她觉得没有这么巧的事情，不会元后姓陆，她也姓陆。 不会元后身世有异，她也有异。 而霍振熙听完从宁王角度讲述的这一段往事，只觉得浑身发凉，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他质问宁王：“所以，你到现在还觉得是元后杀害了母妃吗？” 宁王的脸色猝然灰败，若不是他的手仿佛痉挛一般紧紧抓住床榻，陆清灵都要以为他猝死过去了。 宁王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从一个硬朗的老人，变成了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我……其实一直都有想过，可是我不能相信，不能承认……” 不能承认因为他的误解，害得白薇薇跟他离心。 又因为他的误解，错认杀害白薇薇的人是元后，因此杀害这对举世闻名的帝后。 更不应该在发现事情不对之后，为了顾全大局，保卫天胤朝千万百姓的家园稳固，默认了安乐王做皇帝。 霍振熙眼眶赤红，双拳紧握：“所以你明知道母妃的死跟安乐帝有关，你还是送那贼人上了皇位？” 宁王苍老地声音说道：“如果你是我，当时你会怎么做？” “我绝对不会误会我的夫人！绝对不会！”霍振熙低吼出声，依然止不住地浑身战栗。 陆清灵紧紧抱住霍振熙，低声安慰：“含光，含光，冷静下来……” 宁王的确做错了，也死不悔改，可是任何人放在当时宁王的位置上，都没有办法做第二个选择。 他原本没有想杀元恒帝，自始至终恨的不过是元后，况且他的猜测也没错，元后身上的确有很多秘密。 只可恨这秘密让安乐王跟萧氏利用，引起诸多误会，直至事情无法转圜…… 苍生，百姓，守一城，到守一国。 霍振熙从前退居东海，未必就不是宁王当年的想法。 往前走是需要很多很多勇气的，他有陆清灵陪伴在他身边，可是宁王没有了白薇薇。 宁王自白薇薇死后，终生都未另娶。 霍振熙还想质问宁王很多很多，可是宁王已经体力不支，他太老了。 从白薇薇死的那一刻起，他就度日如年，他为什么活着？ 因为不放心安乐王做皇帝，这是他惹下的祸，祸不及苍生百姓，既然知道安乐王心口不一，宁王只能够留在京城，监国。 他在，安乐王总归会收敛一些。 也是因为他在，安乐王效仿真皇想要求长生之道的时候，也曾想过广征徭役，动用百姓的力量，但是到底顾忌宁王在，这才不敢。 霍振熙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久久地看着宁王。 宁王真的老了，他的父亲，真的老了。 从母亲离开家再没有回来的那一刻起，霍振熙就没有叫过他一声父王，更别说像今天这样说这么久的话了。 若是作为旁观者，他可以理解宁王从前犯了错，但是此生也一直在弥补，可以将功赎罪。 可是作为霍振熙，作为宁王的儿子，他永远都无法原谅因为宁王的莽撞和冲动，一步步将他的母妃逼上绝路。 “今天话说开了，我不恨你，但是我也不会原谅你，你伤养好就自己走吧。”最好此生都不要再见。 霍振熙冷冷道，陆清灵心中一动，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 宁王一贯冷漠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很好。” 他的儿子，是个聪明而豁达的人，没有原谅他，正是对的，真好。 只可惜，到底还是太过于仁慈了些，他知道霍振熙跟陆清灵在做什么，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不该有软肋。 宁王最后看了一眼霍振熙，真好啊，他长得很像薇薇，这么多年宁王因为心中有愧，从不敢正视霍振熙。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有机会可以看看他的儿子了。 这一眼，很长很长…… 陆清灵惊叫：“含光！” 霍振熙飞身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宁王，用最后力气，斩断自己的脉搏，溘然长逝。 第630章 我们造反吧 宁王一掌拍在自己筋脉关节之处，只听到皮肉内骨骼接连破碎的声音，宁王脸上浮现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笑容来，最后目光落在霍振熙身上，缓缓闭合。 霍振熙猛地扑上去，但是依然没有能够阻止宁王的动作。 宁王带兵多年，杀伐果断，比霍振熙这一代的年轻人不知道多经历多少事，一旦他决定要做的事，是绝对不会回头的。 就好像，杀元后一般，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之路。 霍振熙双唇紧绷，喉咙中嘶嘶出声，异常痛苦。 陆清灵上前抱住霍振熙，挡在他跟宁王的尸身之间，轻声安抚：“含光，节哀——” 霍振熙从来没想过宁王会这样死在他面前，墨黑的眸子中满是痛苦：“他到死都不放过我！” 陆清灵明白霍振熙的意思，宁王生前因为宁王妃之事，甚少跟霍振熙交流，如今算是把事情说开，公道自有分辨，可是宁王却没有留给霍振熙再回想的机会。 霍振熙也早已不是当年懵懂的少年，知晓人生有很多无奈的事，宁王这一桩便是前半生中最大的心结。 可是如今既然说开了，霍振熙心中知晓当年宁王一错之后，这些年苟活也算是弥补，不然或许早就追随霍振熙的母亲白薇薇去了。 这么多年，宁王一定都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所以，明明杀元恒帝和元后的是他，最终要求霍振熙娶昭华公主护住李昭华的，也是他。 霍振熙跟陆清灵都是聪明人，此时自然不会相信宁王要昭华公主做儿媳是为了折磨她。 他是站在了风口浪尖，不可退，只有借着这个由头才能留下元恒帝跟元后的一点血脉，才能够弥补他心中的遗憾跟愧疚。 匆匆料理完宁王的后事，霍振熙变得沉默许多，陆清灵知道宁王的事是霍振熙的心结，他自己想不开，其他人也帮不了。 因为京城封锁，来祭奠宁王的并不算多，不过月华郡主、恩荣侯几个当然是来了，出乎意料的是，严阁老跟冯相虽然人没亲自现场，但是也派了得力的门生来送奠仪。 陆清灵道：“他们心中是明白的，都知道宁王这些年为了朝廷付出了多少。” 霍振熙沉默，良久才道：“唯独我不知道。” 陆清灵侧头看他，只见霍振熙眼眶微红，怔怔好似想到许多年前的事：“我因为娘亲的死，一直恨着父王。” “我知道娘亲跟元后关系极好，可是父王却在母妃死后亲手杀了元恒帝跟元后，我始终都不明白为什么。” “后来我也想过，会不会是因为母妃的死跟元恒帝和元后有关系，所以那一阵子我才会特别恨你跟明德……”霍振熙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跟哽噎。 陆清灵握住他的手：“我们都有很多过往，但是那都过去了，你当时受安乐王蒙骗，才会对明德下手，我明白的。” 陆清灵哪里能够不明白，宁王诉说元后的部分并不完全，但是她是穿越过来的，前后一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里不过是陆晓菲历练的一个平行世界罢了，虽然不知道陆晓菲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会让她也穿越到这里，但是她们的身份就注定了，知晓平行世界的很多事都有既定的走向，靠哪一个人，都是无法改变的。 明德皇子的身体一向不好，这是众人周知的，即便霍振熙没有下手，恐怕也不会活到最后。 陆清灵心中是难受，但是不至于糊涂到将所有事都怪在霍振熙身上。 她只能说，造化弄人，但是这心结始终是要解开的。 霍振熙紧紧抱着陆清灵，将下巴搁在陆清灵颈侧，微微发抖的身子是少见的软弱。 陆清灵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慰。 霍振熙道：“昭昭，我何德何能，今生才能够与你为伴。” 陆清灵轻轻哄着霍振熙：“是我何德何能，才能够遇到这么好的你，宁王说的你都知道了，元后跟我或许是从同一个世界过来的，在这里做了母女。我们都一样被世间不容，为百姓所惧，唯独你不惧我。” 全天下都不理解元后，但是元后有元恒帝。 所以现在，对陆清灵而言，就算是与全世界为敌，只要霍振熙站在她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含光，振作些，我父皇母后，还有你父王，都是为了天胤朝的百姓，我们不能够将这个国度交给一个狼心狗肺的人。” 说白了，元恒帝后的死，跟安乐王夫妇不无关系，而宁王的死，更是当今皇上一手造成的！ 尤其是听到自己的穿越前辈，也跟自己有母女之缘的元后曾经那么霸气地拯救天下苍生，陆清灵心中就生出一股斗志来，更觉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穿越是特别的经历，若是只为了符合这个时代而将自己埋藏起来，掩盖自己的真实心境，跟其他人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陆清灵将头埋在霍振熙的胸膛，想明白这节，抬起头来，目光灼热：“含光，我们造反吧。” 陆清灵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她看着霍振熙，霍振熙却好似对她的这个决定丝毫不意外一样，淡然点头：“好。” 只要是你想做的，都好。 更何况，也是我想做的。 霍振熙跟宁王的心结恐怕是永远都没有机会解开了，他没能问清楚宁王为什么自杀，明明陆清灵有办法救活他，他也没办法知晓，如果宁王一直活着，他会不会有一天真的想明白，跟宁王彻谈一场，冰释前嫌？ 这一切都随着宁王的死，变成了一个无解的命题，霍振熙现在是愧疚的，也是茫然的，他并不知道他此刻的愧疚到底是出于对宁王死的愧疚，还是真的懂了宁王这么多年的隐忍。 无从追究。 只有一件事他很确定——宁王放心不下这个天下。 霍家军的职责是守卫天下，守卫国土，守卫百姓，宁王死了，他的责任已经终了，现在轮到霍振熙接过来了。 霍振熙郑重点头：“好，昭昭，我们造反。” 第631章 忠君爱国 自这一日起，东海王正式起义造反，也不用另立名头，只道是元恒帝亲定的皇太女李昭华要替天行道。 民间四处传扬，说是皇太女原本无心权势，念在当今皇上勤勤恳恳的份上，也肯将皇位拱手相让。 但是如今皇上暴虐残忍，与安乐帝不相上下，整日里只为了私仇泄愤，早已经将江山社稷百姓安危弃之不顾。 所以皇太女决心收回皇位，重整天胤朝！ 元恒帝跟元后过世不过十数年，年老一辈都是在元恒帝后的带领下从真皇的魔爪中逃出的，很是过了一阵太平日子。 后来安乐帝跟新帝继位，虽然说不上有什么大差错，但是也没什么大功绩，不过是维持着元恒帝跟元后创造出来的景象罢了。 只是安乐帝跟新帝都是晚节不保，一个沉迷于长生不老求医问药，一个碌碌无为优柔寡断。 尤其如今敌军压境，新帝连出兵都不敢，让很多百姓又回到了战乱的恐惧中。 因而霍振熙跟陆清灵打出要肃清皇室，重整天胤朝的口号时，老一辈中跟过元恒帝后的人便已经蠢蠢欲动，迫不及待了。 年轻一辈的虽然没见过元恒帝后，但是几乎没人没听过开国皇帝跟皇后的故事，即便被安乐帝可以打压，也还是有许多人在私下传播。 年轻人不比老一辈的人怕事，不说为了肃清皇室，便是为了重整天胤朝，抵抗敌军，便引得不少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能够加入军队一战。 霍家军二十万人，散而复聚。 东海军从不足万人，到迅速扩大至十万人，围攻京城。 皇帝听说京城被围攻了，不怒反笑，觉得十分可笑：“他围攻我？哈哈哈，我是皇帝，他是藩王，他竟敢带兵围攻京城，这是要造反吗？” “当着朕的面说要忠君爱国，这就是他的誓死效忠？可见朕的猜测并没有错，霍振熙根本就是心生反骨！” 当今皇上最喜欢的事便是讲究名正言顺，意图先给霍振熙和陆清灵扣上一个谋反的罪名。 只可惜啊…… 严阁老跟冯相对视一眼，彼此都从眼中看到了失望，都什么时候了，皇上在乎的竟然还是这个。 两位老臣声音苍老，已然没什么力气了，告诉皇上一个残忍的事实：“皇上，东海王在外已宣扬了要造反的事，说，若这天是乱的，那就不应该顺从，正应该拨乱反正。起义军说了，他们就是要造反！” 皇上顿时愣在皇位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严阁老跟冯相更是失望了，没想到做了这么多年皇上，皇上的本事还是只在嘴皮子上，这么些年，只做了些看似还过得去的赞誉，半点儿沉稳跟应对都没学会。 这么一比，东海王跟昭华公主可就没脸没皮得多了，恐怕是早就预料到皇上会用这个攻击他们，不，是早就预料到皇上只有这一处可以攻击他们了。 毕竟，说带兵，是东海王厉害，说继承，昭华公主名正言顺，即便是说百姓民心，如今也是他们的赢面大。 忠君爱国四个字，忠的是元恒帝跟元后，爱的是天胤朝和百姓，任是谁，都不能说东海王跟昭华公主这反造不得。 第632章 徐徐图之 或许是因为知道在这个时空，自己也并不是唯一的穿越者，陆清灵忽然生出了许多勇气。 她一直担心她关于平等自由人权的想法会不会于世不容，之前只知道元恒帝后深受百姓爱戴，但是因为安乐帝跟新帝的事情，很少有人说起元恒帝后的事情。 陆清灵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因为推翻真皇的暴政所以才得人爱戴，但是现在总算是知道，元后曾经也做过她想做的事。 围困京城是件很难的事，比围困其他任何城郭都难。 无论如何，京城的底蕴总是最为丰厚，即便国库亏空，但是百姓这么些年可没少攒家底。 不过陆清灵跟霍振熙没在怕的，得民心者得天下，霍振熙带过兵，陆清灵更是从小就接受着这样的教育长大的人。 造反大业，徐徐图之。 就在陆清灵跟霍振熙在外头优哉游哉等候的时候，京城里的百姓过得却没有那么如意了。 巡防卫已经彻底成为了皇上的走狗，便是严阁老也使唤不得。 皇上也已经不上朝了，在后宫中荒淫无度。 贝川川倒是劝过，希望皇上一世英名，不要因为这一刻的嫉恨就全然忘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赤身的宫女用手捂着胸前高耸的部分，匆匆披了衣裳离开，皇上还躺在床上，醉意滔天。 听到贝川川问话，皇上笑了：“你还敢回来？不怕朕要了你的命吗？” 贝川川面不改色：“老奴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除非老奴真的动不了了，不然只要一息尚存，也是该伺候皇上的。” 皇上听了这话反而笑起来：“哈哈，哈哈——如今竟还有人这样哄着朕，朕这一世也算是值了。” 贝川川闻言连忙道：“皇上，如今一切还有挽回的可能，东海王跟昭华公主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朕知道。”皇上打断贝川川的话，语气也很平静，并没有因为贝川川为霍振熙跟陆清灵美言就生气。 他看着这个跟着他十多年的老奴，从潜邸，到如今，他见过他盛极的样子，也见过他最不堪的模样。 贝川川回来到底是因为顾念旧情还是为别人做说客，他都已经不在乎了。 如今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他在乎的呢？ 皇上拍了拍身边的床榻：“坐着说话吧，你的伤才刚好。” 他还记着呢。 贝川川也没有推辞，慢吞吞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皇上……”贝川川的声音苍老了许多。 皇上摆摆手：“其实你要说什么朕都知道，东海王是什么样的人朕比你更清楚，朕只是不服罢了，我始终也没想明白，我到底差在哪里了，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出身吗？” 贝川川摇摇头：“不说本朝皇帝，便是真皇朝，真正嫡子坐上皇位的也不多。” 皇上笑了一声：“所以还是朕的问题吗？” 贝川川没说话，但是那意思，皇上分明已经了解了。 “小四子现在怎么样了？”皇上突然问起来。 谢皇后抛下他，抛下亲生的四皇子，自戕之后虽没死，但是也再没进过宫，皇上这段时日也不清醒，竟是从来没人问起这个孩子。 第633章 少年兄弟情 贝川川叹一口气：“四皇子懂事着呢，这些日子便专心看书抄写，课也还上着。” 皇上神情有些怔怔的：“他这性子倒是有些像含光，含光当年就是这样……我总因为父王的忽视跟母后的打压有些郁郁寡欢，含光却从来都是镇定自若。” 想到少年往事，皇上的脸上倒是也浮现出了一丝温情来，陷入回忆的目光有些迷离：“那时候我总觉得是因为含光没遇到我这些事，所以才能够装模作样，后来白姨死了，宁王对含光也不再关心，含光终于不淡定了，但他不将这事憋在心里，而是干脆一口气跑到西北去……” 皇上叹道：“含光心里不藏事，什么都跟我说，只是我总不信他，觉得他在怜悯我，心里总是多有防范的。” 皇上的笑容有些苦涩，他问贝川川：“你说，今天这局面到底是命中注定，还是因为朕的执念才造成的？” 贝川川长叹一声“皇上——”，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皇上把头埋进膝盖里，坐在床沿边上，像从前那个不受重视的小孩子一样，只能够坐在屋前的台阶上。 “朕后悔了，贝川川。”皇上的声音有些闷，贝川川伸出老迈的手，轻轻按在了皇上的背上。 说到底，皇上也只是个孩子罢了，生母早逝，一向不受重视，少年时崭露头角，迎来的却是嫡母的打压。 原本找到了少年挚友，无论心中有多少心事，至少那一段时间他是快乐的。 他甚至想过，若是就能够这样，做个闲散的王爷，哪怕是郡王呢，娶个媳妇，生个娃，好像也不错，以后要是做了皇帝的兄弟看他不爽，把他送到边疆封地去，他也觉得挺高兴的。 若是去西北就更好了，西北那地方战乱，没人愿意去，但是含光在那儿，他是很愿意去的。 少年的情谊是真心，是实意。 只是造化弄人，他已经放弃了抱负理想的时候，偏生嫡母的孩子，他的大哥出了意外，嫡母慌乱之中，只能够抓住没有显露过野心的他作为筹码。 或许是因为这样，给了他一些错觉，他开始觉得，为什么他就不能跟霍含光争一争呢？以前因为身份收到阻滞，现在身份没有关系了，他应该会比含光做的好的吧？ 不，是一定要比含光做的好才是。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错的吧，一步错，步步错。 他见不得别人说含光好，这让他感觉很挫败，从前比不上含光，先生只肯教含光，他还可以推脱到身份有别上，毕竟谁会在意一个不起眼的庶子。 但是做了皇帝之后，还是比不过，满朝文武，对着他喊皇上万岁万万岁，但是口口声声说的还是霍振熙又在西北打赢了多少场仗。 霍振熙是聪明人，很快就看出来了皇上的异样，至少军需粮草是实打实的东西，少了就是少了，连面子上都说不过去。 含光来过信问，皇上打了马虎眼回去，只道是继位之后国库亏空，让霍振熙看在兄弟的面子上，撑住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之后便是三四个月，再之后便是一两年、三四年。 霍振熙再也没有问过这件事，他还是依然给他写信，只是信上再也不写他遇到了什么新奇的好玩意，而是中规中矩地汇报边塞军情。 他并不是心中有气才这么做的，而是因为一贯的淡然。 皇上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他一辈子都求不来这样的淡然，如今他的幼子倒是颇有泰山崩于前也不惊不怒的气质。 或许，他是真的不适合吧，若是早些时候能够明白过来，是不是事情会变成另一种模样？ 贝川川听着皇上似是跟他倾诉，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哭哭笑笑好半天，心中有些心疼，却无怨愤。 他太老了，老到已经不在乎这些事了，他只知道，皇上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僭越一句，当牛做马做耶娘的人，无论孩子变成什么样，只有心疼的，没有怨恨的。 皇上哭了很久，间或穿插着笑意，还小睡了一阵，才终于坐起来，面色如常地跟贝川川道：“给朕收拾洗漱吧，朕要去北城门，会会霍振熙。” 第634章 谢氏和皇室 陆清灵跟霍振熙其实没有那么着急，对他们而言，京城跟皇位并不重要，他们原本也不是冲着皇位去的。 只要把皇上围困在京城，围困在宫内，不至于让皇上的暴虐危害到百姓，他们也就满意了。 只是日常管理这几十万驻扎在京城周围的大军的吃喝拉撒需要多花费些心思罢了，其他的不在话下。 皇上托章远行来传话，说是想见见霍振熙，霍振熙跟陆清灵并不意外。 最近虽然京城城门未开，但是他们想要进城并不是什么难事，章远行的人把守着各个暗道的出入口，只要不一次进太多人，就完全没问题。 章远行传话的当晚，霍振熙跟陆清灵就乔装京城了——虽然觉得如今看来问题不大，但是为防万一，还是先进城，看看皇上是不是在城内布置了什么陷阱。 没办法，宁可相信一个坏人永远都是那么坏，也不能够相信一个时好时坏的人突然的好意。 临出发前，陆清灵突然想起来，便拉着霍振熙的袖子问道：“谢皇后要不要一起去？” 霍振熙点点头：“去问问谢皇后吧。” 陆清灵跟霍振熙去拜访谢皇后的时候，却恰好看到章远行远远站在谢皇后的院子外，明明看不到院子里的情景，但却神情放松，好似能够看到院子里的人在做什么一样。 陆清灵跟霍振熙对视一眼，心知这一段事他们是插手不上了，就看两人有没有缘分了。 不过比起缘分来，或许更应该看看谢皇后的心结是否能够打开吧。 跟章远行打了个招呼，章远行原本还有点意外，目光有些闪躲，但是见霍振熙跟陆清灵神情未变，便也淡定下来，并未躲避。 陆清灵上前敲门，屋中，谢皇后放下手中的笔，前来开门，自然看到了门口的陆清灵，跟不远处的霍振熙和章远行。 谢皇后没有半点动容，只一脸平静地问陆清灵：“王妃有事找我？” 陆清灵笑笑：“能进去说吗？” 谢皇后微微一顿，点点头侧开身子让行：“请进吧。” 陆清灵留意观察，谢皇后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投给过章远行。 看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了。 陆清灵直言来意：“今晚我们要进城，或许会见到皇上，您要去吗？” 谢皇后书桌前的有一支花瓶，细长的瓶口插着一支山茶花。 谢皇后的手轻轻拂过山茶花，一贯淡然的眼睛中还是流露出一丝不舍来。 谢皇后问道：“不用了，我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只是……” “只是什么？”陆清灵见谢皇后欲言又止，便轻声追问。 谢皇后低头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只是想知道小四子现在如何。” 没有母亲不挂念孩子的，陆清灵点点头，即便是将皇上围堵在京城，但是陆清灵没有一刻不担心东海的嘉嘉跟小七的。 只是好在老先生他们都在东海，东海百姓如今又很服他们夫妇，想来不会任人欺负嘉嘉跟小七。 但是宫中就不一样了，小四子虽然是皇后的嫡子，但是前面还有三个皇子，不说如今局势紧张，便是从前，立长还是立嫡的争论都没有少过。 这样一个前有狼后有虎的环境中，小四子还只是一个刚刚能够认人说话的小孩子，每日里跟着先生读着那些他还不懂的四书五经，叫人如何不担心。 “皇上召我们在北城门见，想来是不会带上四皇子的，若是皇后有心想要见四皇子，今晚合该是最好的时机。” 皇上出来，原本已经不多的皇宫守卫必定要跟出来不少，此时皇宫防卫薄弱，凭借章远行多年在御前行走的经历，进出皇宫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如果谢皇后真的想念小四子，让章远行把他偷出来就行了。 陆清灵觉得如果是她，嘉嘉跟小七在别人手里的话，早就想办法把他们偷出来了。 毕竟孩子的事儿，怎么能算偷呢？对吧。 可是谢皇后不。 谢皇后只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确定，但是等到陆清灵再问的时候，谢皇后便已经恢复了那副淡然的模样，好似刚才失态的并不是她一般。 “不用了，多谢王妃，小四子是天胤朝的皇子，有他该承担的职责。”谢皇后坚决地说道。 陆清灵目瞪口呆：“可是那是你的孩子啊！” 谢皇后不为所动：“但他也是天胤朝的四皇子。” “可是你的孩子才那么小，你不会想他吗？”即便谢皇后不想小四子，那小四子呢？孩子需要母亲啊。 谢皇后闭上眼睛，不愿意将感情外露：“谢氏族人的职责就是传承，并不是江山社稷，我与皇上成婚，诞下的是皇子，并不是谢氏子孙。” “王妃率性洒脱，但是也当理解，谢氏能够传下三十多代，便是因为这样的族规。若是我们插手皇室血脉，恐怕谢氏传不过十代。” 陆清灵哑口无言，谢皇后说的她都明白，是，凭借着谢氏的影响力，如果不能够保持中立淡漠的话，恐怕朝代更迭时就已经因为前朝旧事被忌讳猜测了，自然不可能流传到现在。 也就没有如今能够让皇上都忌惮的谢氏影响力。 只是作为一个母亲，陆清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两个孩子的，她跟霍振熙想要造反，为自己的少，为孩子的多。 为他们自己的孩子，为这世上千千万万人的孩子。 将天胤朝交给一个品行不佳的皇帝，由他来主宰天胤朝的未来，陆清灵不放心，她没有办法将一个这样的未来给孩子们。 但是这毕竟是谢皇后自己的决定，陆清灵虽然觉得可惜，但是也没办法强行插手。 反倒是谢皇后自己，陆清灵觉得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便顺口问了：“谢皇后之后有什么打算？” 谢皇后的神情依然未动：“对于皇上来说，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对于谢氏来说，我的职责也已经完成……” 谢皇后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当初章远行不救她，她的生命早就该终止在宫中了。 第635章 没有定论的谢氏 既然谢皇后主意已定，陆清灵也不再勉强。 多活一世，别的没有或许没什么长进，但是人各有命这四个字是理解得很透彻了。 想来谢氏几百年的祭奠，也不是她一个外人能够劝动的。 谢皇后自杀的那一刻，就已经做了决定，如今不过是阴差阳错结果不同而已，但是谢皇后的选择，很明显了。 陆清灵闭上嘴，离开谢皇后的屋子。 走出院子，霍振熙跟章远行都站在不远处，齐齐看过来。 陆清灵摇摇头：“谢皇后主意已定，不会跟我们进京了。” 这也在霍振熙意料之中，但是章远行却出人意料地松了一口气。 自从知道章远行是沈老先生的徒弟，陆清灵对章远行也改观了，此刻见他铁血心肠的人，一颗心全挂在毫无恋意的谢皇后身上，陆清灵还是觉得有些可惜的。 陆清灵忍不住对章远行道：“谢皇后如今这样，皇宫难容，谢氏也难容，师兄若是有什么想法，还要趁早做打算。” 谢氏虽然远在清河郡，但是想必京城的消息也早就已经传过去了，谢皇后自杀，谢氏没有任何反应，可见是已经放弃谢皇后了。 或许，谢氏真的就是做的传承，他们只在乎是否履行了传承的职责，在乎到连自己的族人也不再关心。 培养出谢皇后，辅佐当今皇上数年，诞下皇子，做最大努力维持国家安稳，仅此而已。 当国不国的时候，谢氏也果断放弃了谢皇后。 或许，谢氏一族已经在培养下一任传承人吧，或许是下一任皇后，又或许是下一任的宰相、阁老，总之，谢氏需要立于天地，皇位的传递他们也不在乎，甚至希望有更厉害的人代替现在的君主，这样能够让环境安稳，谢氏也能够多传承一些时日。 清河郡一带，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是谢氏的学生，谢氏一族，大多数人终身都不会离开清河郡，他们在清河郡传道受业解惑，只选出一小部分人送出清河郡，为的只是在任何朝代任何霸主面前，都尚有一言之地。 陆清灵不知道该说这样的谢氏是大公无私还还是自私自利到极点，她也不愿意去评判。 但是谢皇后不一样，谢皇后初初对她就颇有善意，哪怕这善意是因为相信她和她爹娘的力量。 至少，陆清灵得了谢皇后的帮助，她不愿意看着谢皇后就这样死去。 章远行明白陆清灵的意思，点头道：“我会的，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她。” 一个叛逃出宫，又不被家族所容纳的皇后，在这个朝代更迭的时候，太过于危险。 谢皇后说出那番话，也是在向陆清灵表白——她，还有她身后的谢氏，都不会对四皇子有任何扶持意向。 身为母亲，陆清灵通感到了谢皇后未说出口的话，那就是，如果霍振熙跟陆清灵真的有一天造反上位了，希望他们不要因为四皇子是谢氏子孙，而过于忌惮。 留下四皇子一条性命就好。 而陆清灵没说出口的是，她从来没想过要杀任何人，即便是皇上，她跟霍振熙也从来都无杀心。 人谁无过，过而能改，才是大道。 他们造反，只是因为对皇上失望，不放心将这个国家交给皇上这样的人手里，但是如果皇上不是皇上了，只是一个普通青年人，他们又何必赶尽杀绝？ 当下的任务，便是看皇上到了那一步，是一定要鱼死网破，还是会有转机。 夜幕降临，章远行的人已经提前布置好通道，霍振熙跟陆清灵先进城，后去的北城门。 明面上来看，皇上没有设置什么陷阱。 或许，他也没有什么可以设置的了，当年元恒帝留下的那一批暗卫，不少都是出自霍家军中，是景木景天他们的前辈，是当年被元后陆晓菲借走的一支。 当今的暗卫，便是那一支的后辈。 但是霍家军，一日从军，终身听令，宁王在宫中的时候，见到皇上已不堪大任，便已暗中传令下去，解散了这一批暗卫。 皇上无人可用，冯相跟严阁老早就各自带着一批人，告病归家，做留守状。 谁都看得出来，皇上根本不是霍振熙跟陆清灵的对手，这不过是一场迟早要败的战争而已。 幸好还是天胤朝，幸好不是被外族入侵。 冯相、严阁老等一干老臣，还是抱有希望，这个时候少惹些眼，或许等到霍振熙上位的时候，还能够保有清明，重新出山。 他们舍不得这个国家，从忠君爱国，到现在觉得，若是换个皇上能够守得天胤朝太平，也无不可。 皇上只有巡防卫可用，甚至连巡防卫中的精英都早已被严阁老私下拉走了， 现在留下来的，只有一批后入的乌合之众。 霍振熙的人检查了一遍周围，确认没有什么大的风险，霍振熙便携着陆清灵走上街道。 街道上很安静，百姓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战乱时期人的本能是很灵敏的，今天不该上街，大家都这么觉得，早早地关门闭户了。 霍振熙携着陆清灵的手，慢慢走到北城门附近。 皇上早已看到了他们，见他们过来，没有起身，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吧。” 这里是北城门的一处茶摊，店主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一阵子没开了，桌椅上都积满了灰尘。 不过贝川川已经命小太监擦干了。 霍振熙跟陆清灵坐下来，坐在皇上对面。 皇上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面前的茶水：“喝吧，茶摊不开了，这是贝川川带出来的。” 霍振熙伸手去拿杯子，陆清灵却警觉拦下：“不用，我们不渴。” 皇上拿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却也没说什么，只一口将杯中的茶饮尽：“朕倒是渴了，在这里等了你们很久了。” 说完，又亲自将霍振熙杯中的茶倒进自己茶杯里。 陆清灵脸上一红，知道皇上这是做给自己看的，表示他没有在茶里动手脚。 但是对陆清灵来说，不管重来多少次，她都还是会拦下霍振熙。 她不是元后，没有那么多保命的道具，她只是个普通的医生，会点儿医术而已，能够治病，却不能够救命。 所以，她很惜命。 第636章 起点不同的比试 她不会拿霍振熙去赌。 皇上笑了笑，盯着陆清灵半晌，突然问道：“你现在是陆清灵，还是李昭华？” 陆清灵眉毛一挑：“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依旧笑了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一问，好奇而已。” 陆清灵心里毛毛的，总感觉今天的皇上怪怪的，说起话来有一种人之将死的感觉。 陆清灵想了想，道：“陆清灵跟李昭华是同一个人。” 她承接了李昭华的记忆，虽然不如亲身经历那样刻骨铭心，可是在数次回忆涌来的时候，那些快乐，那些痛苦，都让她感同身受。 从宁王那里得知元后旧事之后，陆清灵更加肯定她就是李昭华，或者说，李昭华就是她。 皇上想了想，觉得这个答案很妙，敬了陆清灵一杯：“东海王妃是个明白人。” 皇上一饮而尽，陆清灵却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没有动。 皇上当然看到了，但是也不甚在意，提防是应该的，他已经让人失望惊慌过很多次，大家害怕他的反复。 现在全天下还能够不怕他的，恐怕只有贝川川了吧。 皇上将陆清灵杯中的茶倒入自己杯中，对陆清灵微微有些尴尬的脸色视而不见，只对霍振熙道：“含光，你排兵练阵还是这样厉害，朕让人看过了，京城四面八方，没有能够出的去的口。” 霍振熙淡淡回应道：“皇上若要出宫，只需着人告诉我一声便是，保证城门大开，进出无阻。” “哈哈，好一个进出无阻，含光，朕是真的佩服你，你在西北十年有余，朕在朝堂上也快十年了，可是到现在，朕身边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而你，振臂一呼，天下无不应和。”皇上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羡慕，半点儿嫉恨也无。 霍振熙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眼前这个跟他同龄的少年，一脸兴奋地跟他说：“含光，你教我骑马好不好？昨天王妃不在府中，我悄悄溜去看你们赛马了，看到你赢了！人太多我没过去，但是你骑得真好！” 那时候的皇上，还没有碰过马——他没有马术训练的机会，出门也没有马车坐。 那时候霍振熙豪气地笑道：“当然可以！你来我家，我爹刚从西北寻来了一批好马，还没有认主，我送你一匹！” “好啊！多谢你啊含光。” 那是两个少年闪闪发光的年月。 皇上跟霍振熙都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半晌，皇上才醒过来，笑道：“我还记得我骑马摔过一次，不敢回家怕被王妃看到，在你家住了半个月休养，那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安了王府中没人在意他，安乐王妃，也就是现在的萧太后，虽然不乐意他跟霍振熙走得太近，但是同样也不敢拒绝霍家送过去的消息，毕竟，那时候他们还要依靠霍明朗。 皇上在霍家享受了一段极为短暂的无忧无虑的时光，唯一的阴影只是安乐王夫妇回封地的时候，他就得跟回去了。 霍振熙知道他害怕回安乐王封地，便求了先生，求了父亲，去跟安乐王开口，留皇上下来。 霍明朗开口，安乐王当然是答应了。 那个少年没有想到，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就这样办成了，他好高兴啊，跟霍振熙同出同进，同吃同睡，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霍振熙一家就搬去了西北，一年只有极少数时间留在京城。 但是也没关系，只要霍振熙在京城，他就会从安乐王封地赶来——他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庶子，总算是能够借着霍家的名义逃离嫡母了。 然而，随着年岁渐长，心中思考的事情难免变多。 比如，那些他曾经以为大家都是朋友、对他笑脸相迎的人，在霍振熙离开京城去西北之后，就对他爱答不理。 他的马术当然不如霍振熙，但是偶尔也有赢的时候，可是赢了之后，他收到的并不是大家的欢呼喝彩，而是等他冲到终点，发现所有人都反向朝着还落在后面的霍振熙迎了上去。 即便是先生授课，他熬夜苦读，将一整本书都背了下来，第二日先生抽查，霍振熙没准备，胡诌一通说些什么读书在于理解不在于记忆的事，先生就拍掌大笑，说霍振熙通透，悟性高。 可是明明先生头一日说的是要将这一日的课业背下来…… 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他不如霍振熙，并不是真的比不过霍振熙，而是他们从出生就站在不同的起点之上，他永远都比不过霍振熙…… 这对少年皇上当然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也并不是致命的。 安乐王府里的那些日子已经让他懂得，人活着就好，还能有一日快乐，便已是极好了。 他接受了这样的设定，一心一意跟在霍振熙身边，甚至想过等到成年了，嫡母将他赶出府的时候，他就去西北找霍振熙。 他是真的这么想过的，觉得做个闲散人也不错。 但是命运开了这样大的一个玩笑，他的父王变成了安乐帝，霍振熙的父亲变成了宁王，而他嫡母，已经成了皇后的萧氏唯一的嫡子，却突然病重身亡。 萧氏愤怒、悲痛，将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人都重重惩处，甚至……赶尽杀绝。 这个时候，他这个在王府中半点儿不起眼的庶子就成了唯一一个清白的人。 为了跟其他有儿子，想要更进一步的侧室、妾室做斗争，萧氏不得已收养了他，将他记名做嫡子。 他一步登天了。 从前跟霍振熙之前存在的身份差异不复存在了，甚至，他如今的身份比霍振熙更为显赫，更为尊贵。 他成了众人追捧的核心。 因为曾经被人忽视过，所以他并没有得意忘形，很是谦卑，竟然因此还引来了不少赞誉。 大家都称赞他是最明理、最仁善的储君，为天胤朝能有这样一位储君而高兴。 甚至不少人都觉得，安乐帝昏庸无道，不如早些让储君继位。 他有些高兴，接连好多日子梦中都是笑着的，他觉得他终于可以跟霍振熙站在同一个起点，公平比试了，至少现在看来，他并不是比不过霍振熙呢。 第637章 饮茶 若是后来没有听到人们在背后说的那些话，或许皇上真的会觉得他跟霍振熙站在同一起点上了。 可是后来的后来，他做皇帝，再也听不到多少真心话。 只有他自己跟自己说，从前那个不受人重视、要看人脸色的自己，跟现在这个被人吹捧被人赞誉的自己。 人很快就分裂了，一边是狂妄地自大，一边是极度的自卑。 他不停地在想，是不是因为现在他的起点比霍振熙高，所以人们才会这样吹捧他？就好像从前吹捧霍振熙那样？ 明明是在受人赞誉，可是皇上却忍不住想，那人是不是有求于他，是不是看在他如今的地位身份所以才奉承他？ 是不是在这些人眼里，他还是不如霍振熙？ 高处不胜寒，在这个位置上，有了心魔，无人可以开解。 皇上看着霍振熙，笑容有些苦涩：“含光，朕变成今天这样，到底是因为什么？” 霍振熙亦是因为皇上想起了很多少年往事，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那样形影不离亲如兄弟的关系，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 皇上盯着霍振熙，问他：“你想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霍振熙沉默半晌，道：“这个答案很重要吗？” “是，很重要。”皇上的眼神很认真，陆清灵都看得一阵恍惚，好像这个答案真的很重要一样。 可是这个答案……不就跟女人分手时问男人，你有没有爱过我一样，是最无用的答案。 霍振熙想了想道：“其实一直都没有想过要反，即便是现在，如果你能……” “我不能。”皇上打断了霍振熙的话，既然已经做了坏人，那就彻彻底底做个坏人吧。 他这一辈子，最痛苦就是，胸怀大志不能抒发，决定做个平凡人的时候却又天降重任，想要做个仁慈勤政的君主，偏偏心中又有逃不开的心魔。 即便是现在，明明已经将坏事做尽，可是最怀念的永远是少年时的单纯天真。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皇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霍振熙沉默半晌，终于也端起面前的茶杯，饮下。 皇上盯着霍振熙，笑了：“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霍振熙没有立刻回答，委实说，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他跟陆清灵知道皇上做了很多恶行，任何一桩都该杀头谢罪，可是眼前的人，看起来干干净净，好似十多年前的那个少年。 霍振熙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优柔寡断的一面，他犹豫了。 陆清灵亦是，身为医者，不管什么情况之下，对杀人这件事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 若是能够和平解决，又为什么要杀人？ 霍振熙做不了决定，陆清灵来说：“你让出皇位，交给含光，我们送你离开天胤朝，去海外，天高海阔，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只要永世不再踏上天胤朝的国土。” “你们不杀我？”皇上有些意外。 刚才没有开口的霍振熙现在才开口：“这么多年，你不也没有杀我？” 皇上一怔，旋即笑了：“是啊，我不也没有杀你。” 那么多年，他都嫉恨霍振熙，给霍振熙各种使绊子，可是……他也从来没有对霍振熙下过死手。 没想到现在因为这一点不可说的心软，竟然换了一条命回来。 皇上笑了，又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杯茶，站起身来，端起茶杯走上北城门的驻防高墙。 霍振熙跟陆清灵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皇上看看远处黑漆漆的夜幕，还有更远处一片极小的光点，问霍振熙：“那是你的军队吧？” “是。”霍振熙点头。 “含光，你是真的厉害，朕一辈子也比不上你。”皇上叹了一声，笑道：“你知道这些日子朕在宫里过得有多惨吗？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宫人们一部分搜刮了宫中的金银珠宝逃出宫去，一部分还指望我能够东山再起，趁着现在对我各种奉承、献身……” “含光啊，其实那些事，真的很没意思，我也不明白父皇当年为何会沉迷于酒色，着实没有意思。”皇上低头道。 太没意思了，那么多女人缠上来，面上笑靥如花，可是心里在想什么呢？ 时至今日，他最想念的还是谢皇后，谢皇后性子外柔内刚，不会对他百依百顺，反而会时时提点他，如今想来，着实是不可多得的贤妻。 可是他最终还是让谢皇后失望了，让她宁可死都不肯留在他身边。 皇上偷偷别过头，半晌才转过头来问道：“皇后在你们那里是吗？过得还好吗？” 陆清灵点头：“还好，只是……她也回不去谢家了。” 皇上微微一怔，很快明白过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谢皇后已经是谢家的弃子了。 “是我对不起她，若是……若是有可能，希望你们以后能够善待皇后跟小四子。” 陆清灵听着这话怪怪的，下意识看向霍振熙，却看到霍振熙脸色有些怪异。 刚要开口，就见皇上一口把茶喝完，将茶杯掷下城墙，回过头来，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竟是有些少年时的潇洒模样。 “其实茶里有毒……”皇上开口道。 “什么？”陆清灵立刻看向霍振熙，皇上笑了起来：“别担心，毒在我的茶杯里，你们的茶没有问题。” “为什么？”陆清灵有些不解。 皇上低头笑了一声：“大概是因为我还想知道，你们如何对我吧。” 他的杯子里有毒，若是霍振熙、陆清灵信不过他，喝茶时一定会暗中调换杯子，届时，就算霍振熙跟陆清灵死了，他也不会有任何愧疚。 这是他的最后一道。 可是他们没有，他们只是默默地拒绝喝茶，并没有暗中动手脚。 他们光明磊落，他输了。 皇上看着霍振熙跟陆清灵，道：“宁王的事，对不起，我用命还你们吧，盼你们守住天胤朝大好河山。” 陆清灵霍振熙默然无语，然而，下一瞬，皇上的脸色就变了，嘴角涌出血迹。 陆清灵下意识想要上前查看，却被身边的霍振熙一把抓住胳膊，陆清灵回头，看到令自己心神俱碎的一幕——霍振熙的嘴角，亦是涌出血迹，一向清明的眸子紧缩，面容痛苦。 皇上的脸色剧变，竭力挤出几个字：“不是我……我没有下毒……” 第638章 毒发 皇上的喉咙中也涌出大量的血液，他艰难挤出这一句话，陆清灵却根本没心思听，狠狠地回他一句：“若是含光有什么事，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皇上的脸色面如死灰，霍振熙紧抿的嘴唇绷不住，滚烫鲜红的血液还是从唇角往外涌。 陆清灵死死抗住霍振熙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抱住他的腰，连声道：“含光，你坚持住，别倒下，我会救你的，含光，你别倒下……” 然而，她怎么救得了？ 陆清灵的眼泪大颗大颗涌出，若是刀剑外伤，她立刻就能给霍振熙止血，可是伤在五脏内府，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毒药，摸脉象只按到一团乱，处处都有问题，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 陆清灵把霍振熙扶到一边，霍振熙脸色青灰，眉头紧皱，依然死死咬住嘴唇，阻止血往外涌。 “含光，你撑住，我会救你的，你听到了没！你不准抛下我！”陆清灵飞快地给霍振熙扎了针，只是对内脏之中的血涌效果并不好。 城墙下的人察觉到了不对，贝川川颤颤巍巍地带着人上来，见皇上已经歪倒在地上，顿时大惊失色。 “快！快宣太医！”贝川川失声惊叫。 跟着他的小太监神色慌乱，被贝川川掐住腰上的肉疼得厉害了才醒过来，慌忙往城墙下冲，去找太医去了。 城墙附近的守卫跟官员都纷纷赶来，大家都有些发懵，知道皇上会败，但是不知道会败得这么快，也没想到是这种情况败落。 下毒！即便是在帝位争夺中，这也是最令人不齿的方式。 只是现在霍振熙跟皇上都中毒了，一时之间竟是让大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下毒的那个。 霍振熙这边有陆清灵照顾，大家连忙围在皇上身边，想要学着陆清灵的样子对待皇上，却不得章法，反而令皇上疼痛难忍，呻/吟出声。 “昭……东海王妃，你、你来看看皇上，这是怎么了？” “这可怎么办啊！” “快快，给皇上扎针啊！太医来了没？王妃你……” 大家手忙脚乱地把皇上扶住，又连声急唤陆清灵，陆清灵愤怒地回头：“都闭嘴！” 她手中银针翻飞，却是难得的稳健，只有焦灼的神情跟额头上泌出的大颗汗珠能够让人看出她现在的慌乱。 止不住……止不住血。 陆清灵鼻中一阵酸楚，天灵盖都在发麻，她回头怒视皇上：“你到底给含光下了什么毒！” 这人自己死还不止，非要拉含光垫背，怎么会有这样无耻阴险恶毒的人！ 周遭的人一听，有些恍然大悟，是……皇上下的毒啊。 然而，皇上脸上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他捂住绞痛难忍的胸口，里面心肺都仿佛被千万把刀子割、扎一样。 “不是……我，毒……贝、贝川川……”皇上艰难挤出几个字。 陆清灵厉声喝道：“你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 皇上的眼神暗下去，他说不出话了，永远都没有办法为自己辩明了。 他艰难地转头去看贝川川，贝川川几乎是趴在他身边，那张几乎是日日相见布满皱纹的脸上，是心疼、焦急、痛苦……和坚定。 第639章 男人不配做皇上 皇上几乎是瞬间明白过来——下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位照顾了他半辈子，已经白发苍苍的老宦官。 可是，为什么是贝川川？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皇上都不会意外，可是为什么是贝川川？ 贝川川有一千一万个机会杀他，何必要等到这个时候？ 贝川川依然在打哆嗦，就好像他一贯地谨小慎微一样。 皇上死死盯住贝川川，贝川川的神色有些愧疚，可是很分明的，一点儿愧疚跟被发现的惊慌都没有。 他是故意的，他也知道会有这么一刻。 陆清灵很快也发现了不妥，她扭头去看贝川川，目光里满是不相信。 这个老宦官，帮过他们很多次，虽然并没有站在皇上背面，可是一直在帮他们规劝皇上，但是他为什么要给霍振熙下毒？ 陆清灵来不及深究其中的道理，她放下霍振熙，冲过去揪住贝川川的衣服，咬牙逼问他：“是什么毒？解药在哪里？” 贝川川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有些释然，他看着陆清灵，就好像看着当年那个人一样。 陆清灵眼神中是彻骨的冰冷，她把手术刀亮出来，抵在贝川川的脖子旁边：“我知道你不怕死，做出这种事来肯定已经想好了后果，但是你信不信，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贝川川摇摇头，张了一下嘴，让陆清灵看到他齿缝间已经咬破的蜡丸：“昭华公主不必多费周章了，老奴的确没想活着，因为不想受苦，所以趁早自我了结。” 贝川川说着，甚至还笑了下。 陆清灵双眼通红：“你死不死我根本不在乎，但是你不可以让我的男人死！说，解药在哪里！” 陆清灵生平头一次在生命没有受到威胁的时候下手，手术刀在贝川川的脖子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说！” 贝川川笑着摇摇头：“公主，若是要成大事，应该更狠心些才是，这样是不行的。” 贝川川说着，径直往手术刀上一撞。 陆清灵已经用最快速度抽回手了，但是依然来不及，刀刃瞬间就割进去皮肉血管几分！血流如织。 陆清灵惊骇道：“你疯啦！” 贝川川的气管已经被割开了口子，伤口附近的血液鼓出一个个血泡，贝川川捂住脖子说不出话来，陆清灵见状伸手捏住他的气管，心中悲凉又怨恨。 贝川川深吸几口气，大概是被血管中的血沫呛了下，好半天才道：“公主，你才是这天下的主人，老奴在宫里守了好多年才盼着你回来，你下不了决心，老奴来帮你下决心，如今皇上跟东海王都已死，你才是天胤朝的女帝……” “请昭华公主登帝位，一统江山！” 贝川川几乎是用生命说出最后的话，陆清灵呆愣片刻，怒斥：“简直是丧心病狂！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皇帝！你凭什么帮我做决定！” 更让她惊骇不能接受的是，贝川川宁可死都不肯说出毒药的名字跟解药的下落，可见是一定要致人于死地。 皇上死不死陆清灵不在乎，可是霍振熙不能死！ 陆清灵飞快窜起身，给贝川川丢下一句：“含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尸骨无归！” 贝川川一手捂住喉咙，被呛得眼前发黑，他很想再跟昭华公主多说几句，说说当年元后是何等风光，何等巾帼不让须眉。 昭华公主理该是跟元后一样，比男人更适合做皇上的人！ 因为男人做皇上只会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强行给他们这些人上最残忍的酷刑，毁掉他们身为男性的特征，只为了在后宫这一隅之地昭显自己的特权、能力！ 男人不配做皇上！ 第640章 贝川川往事 贝川川死不瞑目地盯着陆清灵的背影，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不怕死，死是追随元后去了，他只是恨时间太短，还没有来得及叮嘱昭华公主继位的事情。 昭华公主这样的大才大德，绝不该是在男人之下的。 那些男人，仗着身上多根东西就把女人跟宦官不放在眼里，从来没有真正尊重过他们。 贝川川这辈子只遇到过两个人真的把他当人，一个是几十年前，在宫中遇到的元后。 那时候他籍籍无名，被家人卖了又被买家骗到宫里净身做了太监，太监在宫中是最下等的人，甚至在别人眼里都算不上是人。 从真皇到后宫嫔妃，甚至到宫女，都没有人把太监当人。 他一心与人为善，换来的却只是嘲笑，就因为他没了那根东西，不是男人，所以他的善良在别人看来是软弱，他的真诚在别人看来是谄媚……没有人肯信他。 直到真皇朝被推翻，真皇宫中的人能逃的都逃了，就只有他还留在宫中，因为他无处可去。 虽然宫中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至少在这里还有许多跟他一样的人，灵魂无处安放，身体残缺不全。 他们几乎是怀着必死的心情等来了元后跟元恒帝。 元恒帝在前朝，倒是甚少关心后宫之事，只有元后，元后在见到他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人给他们检查身体，但凡是还有能够救治的，都进行救治。 说来也足让人不敢相信，偌大的皇宫，竟然还真让人找出来几个没有净身完全，还有救的，甚至还有些以为是“天阉”被送进宫来，但是元后一看，统统放出去。 对，没有条件，没有杀害，放他们自由。 其他的人，只要是愿意出宫的，元后也都可以送他们出宫，有家人的自然是回去找家人，没有家人的，或者不愿意再回去的，若是有想去的地方，也尽可以去。 元后说，从今往后天胤朝不会再有宦官，差事是差事，却不用伤害人的身体跟心灵。 没人想到这番话在贝川川心里引起了多大的震惊，除了那些跟他命运一样的人。 很多人都选择了出去，大多数都没有选择回家，而是选择去别的地方，隐姓埋名地活着。 贝川川没有选择出宫，他想要留下来，因为他分明看到，元后看向他们的目光中，虽有同情跟怜悯，但却极力克制住了，流露出来的，是尊重、平等。 他是最为纤弱敏感的人，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他对元后说：“奴婢愿意留下来伺候元后娘娘。” 元后当时吓了一跳，说：“不必了不必了，我不习惯人伺候，再说了，我这里还有朋友帮忙呢。” 那便是大名鼎鼎的霍明朗将军的夫人，白夫人自称是元后的婢女，元后却将白夫人视为朋友。 贝川川自知身份跟将军夫人是天壤之别，不敢再奢望留在元后身边，退而求其次，便去了白夫人的府上。 后来，在那府上又遇着安乐王的一个庶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白夫人可怜那孩子，便让他着意照顾。 如此，他便一直跟着皇上了，看着皇上从一个四处遭嫌的庶子，摇身一变变成皇上。 而自安乐帝之后，宫中又恢复了宦官一职，他变成了宦官总管。 即便是当今皇上，这个少时还有些善良的孩子，也忘了，当年元后曾经对他那么好，叮嘱白夫人对他多为照顾，对他跟白夫人的孩子一视同仁。 可是他继位之后却忘了元后的嘱托，元后那样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人，他们都忘了。 他们不配做皇上。 贝川川一直紧紧记着元后跟白夫人的嘱托，照顾着皇上，一边也在痴痴等待昭华公主。 如今终于让他等到了，昭华公主果然跟元后一样，足智多谋，又善良勇敢，即便时至今日，都不肯对皇上下杀手。 她不愿意沾染这些污秽事，那便他来。 他来帮昭华公主重登帝位。 所以，除了皇上死还不止，东海王也必须死，她不该只是东海王妃，不该只是皇后，当年元后说过，昭华公主足以担任一国之女帝。 这是元后说的话，他记了一辈子，就一定要做到。 第641章 局面 贝川川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但他相信昭华公主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可以追随元后去了。 陆清灵飞快地奔向霍振熙，将霍振熙的头抱住，用颤抖着的手去兜住他的嘴角，好像这样就能够让他少流些血一般。 可是没有用，血依然大量地涌出来，陆清灵心如死灰地回头，皇上跟贝川川都已经死了。 那群官员们茫然无措地站在一起，似乎没想到天胤朝当今的皇上竟然就这样死了，死在一个宦官手里。 而这个宦官还是从小照顾皇上的。 那么多人背叛皇上，即便这些号称忠君爱国誓死守卫京城的官员们，心中也难免有不少人都在盘算，何时离开比较好。 怕皇上终究被东海王击败，所以即便他们没走，也都不敢太过亲近皇上，生怕因为这时候的态度暧昧，将来被新帝忌讳。 只有贝川川，只有这个老太监，一如既往地守在皇上，无论皇上打骂，无论皇上如何伤害他，他都不曾离开。 人们都说，若这世上还有一人对皇上绝对忠诚的话，那就是贝川川，不会是别的人。 可是贝川川竟然亲手下毒杀死了皇上。 如今皇上跟贝川川都已经死了，偌大的京城突然安静下来，官员们一阵慌乱，他们做官可以，在朝堂上群策群力可以，但是谁也不敢将这么大的担子放在自己身上。 国无君了啊！ 大家互相看看，有人飞快地跑下去报信，而更多的人，等来了一直没有出面的严阁老跟冯相。 这两个老人一直都没有露面，但是也一直都没有离开，他们只是在观察局势。 但是如今，局势已经没有可观察的必要了，皇上死了，活下来的人自然就是新君。 天胤朝的官员百姓们别的不擅长的，但是朝代更迭君主替换这件事，太熟悉了。 成王败寇，无论出身，只要赢了，只要活着，就是君主，就是帝王。 可是现在，霍振熙也奄奄一息，双目紧闭，身前满是涌出的血迹，看上去实在是触目惊心。 冯相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他是文臣，手中没有兵权，他对眼前的情况着实不熟悉。 而掌管京城巡防卫两万人的严阁老仿佛一日之间苍老了数十岁，若说满朝官员中谁最不愿意霍振熙登上帝位，恐怕就是严阁老了。 他们拿不定主意，别人就更别说了。 茫然，看不到未来，甚至不知道明天会怎样。这是所有人心头的想法。 人们迫切地需要一个人站出来主理局面，随便是谁，只要他肯。 城门已开，霍振熙的军队，一为霍家军旧部，二为东海王新军，井然有序地进城，将各处防卫把守住。 而在军队中间，一匹快马从城外奔来，人们纷纷避让开来，等到近前，才看到马上的人是羽林军教头章远行。 “他来做什么？”严阁老神情严肃，虽然他不愿意霍振熙登上皇位，但是也不想什么阿猫阿狗都过来掺和一下。 章远行之前不是带着谢皇后离开了吗？已经算是叛离皇上，叛离京城了，现在回来想做什么？ 茫然的官员们好像突然找到了一件可以做的事，连忙联合起来攻击章远行：“绝对不能让这种两面三刀的人回来！” “章远行想做什么！想要造反吗！” 大家义正言辞，好像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处理章远行一般。 章远行自然是听到了，心中冷笑，却置之不理，只拉开身上的斗篷…… 大家陡然睁大的眼睛——那缩在章远行怀中的人，可不就是谢皇后！ 第642章 大结局 谢皇后竟然没有死！ 大家短暂地呆滞之后几乎是一窝蜂地涌向谢皇后，这时候也没人来得及想谢皇后这些日子都遭遇了什么，在哪里，只纷纷跪下来请谢皇后来主持大局。 谢皇后看向陆清灵，陆清灵眼眶通红一片，目光短暂地从霍振熙脸上移开，对谢皇后点了下头。 谢皇后颔首，便重新面向大家：“皇上薨逝，举国哀悼，诸位卿家请随本宫一并主理皇上奠仪。” 天胤朝的皇后在前朝处理事情是一贯就有的规矩，所以大家也没有多说什么，簇拥着谢皇后，将皇上的尸体抬走了。 冯相身边有个年纪不大的官员，看着霍振熙跟陆清灵，有些犹豫，冯相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咳嗽一声，那官员连忙低头敛目，跟上一起走了。 大家把城墙留给了陆清灵和霍振熙，让黑夜跟猎猎风声陪伴着他们。 陆清灵低头，眼泪大颗大颗涌出，落在霍振熙脸上。 陆清灵颤抖着用手去擦，但是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一样，反而将血擦得满脸都是…… …… 天胤朝的第三代皇上薨逝了，东海王却也没能上位，自那一日之后，东海王跟东海王妃夫妇杳无音讯。 人们第二天上到天台上去，除了地上的血迹还有大家乱糟糟的脚印之外，什么也没看到。 东海王夫妇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谢皇后辅政，年幼的四皇子登基做了皇上，除严阁老之外，又多出刘、程两位辅政大人。 冯相不再监管多个部门，专管礼部，六部重新运作，互相监督。 羽林军跟巡防卫合并，直接归章远行所管，章远行进出京城大内畅行无阻，无人敢多言一句。 萧太后被送往雨花山颐养天年，再不干涉朝政中事，但是萧家依然稳固皇商第一牌匾，没人越得过去，等到东海海禁开了之后，萧家更是一时无双。 是了，东海。 东海王郡主承袭了东海王的爵位，宁王世子接手了霍家军跟东海府君，没有再踏入内陆一步，而是带着军队往海外扩去，将东海附近的水匪一网打尽，将疆土拓展到琉球、东瀛、蓬莱附近。 东海从不给京城和皇上进贡，谢皇后跟小皇帝也从来不对东海有任何苛求，甚至不用纳税，看起来就好似东海独立了一般。 但是反而东海的百姓还是沿袭了上一任东海王跟东海王妃在时的传统，特别喜欢往外跑，中原内陆地带的百姓对东海也是好奇非常，常常过来东海取经，甚至不少人都直接在东海住下了。 东海跟内陆百姓互通有无，完全没有障碍的时候，大家又觉得东海还是属于天胤朝的。 而上一任的东海王跟东海王妃，自此杳无音讯，有人在朝堂上提过，是否要追查，毕竟东海王跟东海王妃算是造反，如今四皇子登基，却是名正言顺。 成王败寇，失败了的造反者，自然是该被追剿。 可是出乎大家的预料，谢皇后对此不发一言，小皇帝也乖乖地坐在皇位上，母后不说话，他就不说话呢。 朝臣们问谢皇后：“太后娘娘，斩草要除根，东海王夫妇野心昭昭，若是不趁这时候一网打尽，恐怕后患无穷。” 谢皇后悠然道：“我是后宫妇道人家，这些事情我拿不了主意，还是问皇上的意思吧。” 大家一滞，看向小皇帝，小皇帝却是很坚决地一摆头：“我年纪小，拿不定主意呢，还是诸位爱卿拿主意吧。” 大臣们面色郁闷得很，十分幽怨，平日里上朝的时候，年轻的谢皇后跟年幼的小皇帝就十分会打太极，但凡是要动东海的事情，就推来推去的。 其他的事可没见这两位客气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丝毫不输于大男人，说句不厚道的话，比先皇的气势还足呢。 大家算是明白了，谢太后跟小皇帝这是在包庇东海啊。 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谢太后跟小皇帝会对一个造反头目这么包容，但是大家都很有自知之明，太后跟皇帝不出面的话，可没什么人敢出头去挑衅东海。 虽说东海王跟东海王妃不见了，但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悄悄潜回了东海郡？ 要知道东海王曾经可是震煞一方的铁血大将啊，而东海王妃，悄无声息就收服了人心，现在东海郡就好像以前的西北十二城池一般，稳固如铁桶。 大家可不会自找没趣地去东海郡搜人，既然谢太后跟小皇帝不在意，大家私底下说两句妇人之仁也就罢了，没有人再提这件事。 朝廷的动荡渐渐在三位阁老和六部的督促下运转起来，时间悄然过去，大家好像都忘了，很多很多年前，那对如传奇一般的东海王夫妇，曾经带兵打到了京城，却在皇上薨逝的那一夜，莫名消失了。 大家猜测最多的还是东海王夫妇回到了东海，只是大家也还是很疑惑，一路辛苦打到京城，眼看着皇位就唾手可得了，却在只差最后一步的时候放弃了。 或许是因为谢家的传承吧，大家找不到原因，只好强行跟谢皇后拉上关系，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东海王夫妇都打入了京城，却还是放弃了皇位。 “你们想啊，那谢皇后当时只存一息的时候，章教头可是把她送去了东海王的营地啊！所以我们大胆地猜想！东海王跟谢皇后有不可描述的隐情！” 某个悠哉闲适的下午，大家花几文钱买上一壶碎茶，一碟五香花生米跟一碟最新从东海传出来的黑糖瓜子儿，热热闹闹的听着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几年前那轰动人心的一场造反。 那场造反声势浩大，却无甚伤亡，英雄的故事好难挑，于是只好千辛万苦地挑出一些儿女情长的小故事。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不少人都问：“你咋知道呢？你见过东海王没有？” “胡说呢吧你，据说东海王妃可是绝色美人，东海王会舍得？” “你那是据说，但是前年我去京城观百花礼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太后娘娘的，那就跟天上下来的神仙人儿似的……” “不说这些了！到底有没有人知道当年东海王跟东海王妃是怎么消失的？是死了吗？” “才没有！我可听人说过了，东海王夫妇还回过东海呢！不少人都看到过！” “是不是谢皇后救的？皇帝登基之后，据说谢皇后不让追究东海造反的事呢！” 大家说起当年的事情，像是在探究话本上的故事，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只是大家没有看到人群最后面，一对穿着朴素却潇洒的男女，斜斜靠在墙上，听着茶馆说书先生的话，男人原本充满探究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尴尬，女人却早已将手抬起来，重重地在男人腰上捏了一下：“呵！听够了吗？今儿又听了一个，你觉得这个可是真的？” 男人微微一笑，捉住女人的手：“这个肯定不是真的。” “为什么？” “因为，即便是不记得从前的事，我也敢肯定，除了你，我从未中意过他人。” （大结局） 第643章 番外：小七（一） 谈起江湖上最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女，那就要当属陆小七了。 陆小七年纪不大，胆子可以说是天下无双，没有她不敢去的地方，也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更没有她不敢欺负的人。 东海郡的人是最早意识到这点的，而这些人中，最早认识到陆小七真面目的，就是林书墨了。 无他，只因为林书墨是被陆小七欺负得最惨的那一个。 林书墨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被墨迹糊得大半字都瞧不见的书，额头上的青筋不由得有些发胀，强忍才让自己没有当场尖叫出声。 林书墨极力控制自己的脾气，咬住牙根说道：“陆小七，你要是不想来上课，完全可以不来，你现在这样做有意思吗？” 陆小七手里甩着刚从屋顶上捉下来的蛇，那蛇已经被她甩晕了，现在软绵绵地靠在她手上，半天恢复不过来，才刚昂起头想要下口咬的时候，冷不丁又被小七抽起来往桌上一甩。 砰—— 小蛇再一次晕过去，林书墨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也快要晕过去了。 “有意思啊，你看上学这么没意思的事，我要是再不找点有意思的事来做，岂不是太无聊了？” “那你就不能不来？”林书墨脑仁疼，忍不住想到一个可能。 陆小七别是喜欢他吧？所以明明不喜欢上课还要天天忍着过来上课，只是先生讲的她又听不进去，成天坐在最后一排欺负他。 为什么？因为他高，也坐最后一排。 那个在江南商会学堂跟小七差不多高的林书墨，这几年跟春天的笋子似的往上窜，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已经窜得快有大人高了。 长得太快，一天吃的三餐够不上长肉，瘦得更像个竹竿。 林书墨心里不舒服，他喜欢的姑娘是程雨萌那种，长得小小巧巧的，别人跟她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像小兔子一样惊红眼的姑娘。 更何况程雨萌的学业还很好。 不像陆小七，什么都学不进去，除了威逼利诱（并没有）让他帮她写作业、考试作弊之外，根本就是不学无术。 陆小七漫不经心：“当然不能。” 不来？开什么玩笑？不来的话她家里那个老先生跟那个老哥恐怕是要唠叨死她。 虽然学堂里的先生也很唠叨，但是先生太唠叨了她能够用棉花堵住耳朵在最后一排呼呼大睡，在家她敢吗？当然不敢。 “以前也就算了，你都快十三了，还不收敛点儿吗？这样及笄的时候有人敢给你赞言吗？” 小姑娘家家的十四岁就要及笄，到时候会有相熟的小伙伴和女性长辈给赞言，一是褒奖小姑娘家长大懂事知礼，二是祝福小姑娘家以后温柔贤淑。 可是懂事知礼，温柔贤淑，跟陆小七可是半点儿都沾不上边。 对于及笄，小七完全不在意；“我要别人赞言做什么？我自己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吗？再说了，我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想法？” 林书墨欲哭无泪，暗示不行，只能来明示了：“那你能不能换个人欺……换个人帮你写作业？我要考科举了，以后没那么多时间帮你写作业了。” 陆小七皱眉道：“科举那东西有什么好考的？是东海不够大还是郡府不好玩？” 考科举要去京城吧？那地方，陆小七是半步都不想踏入。 至于林书墨，这可是她的御用学徒，她不去，林书墨敢去？ 反了他了。 第644章 番外：小七（二） 小七猝不及防就往林书墨脚下摔了一个弹珠，林书墨本来彬彬有礼看着十分儒雅的一个小少年，见着那弹珠便浑身冒冷汗，惊得失态，连忙躲开。 “你又要做什么！”林书墨斥责出声。 这弹珠他见的可不少，什么稀奇古怪的后果都有，惹虫子啊，浑身发痒、冒汗啊，臭得三天都洗不下去的味道啊…… 完全是噩梦一样的经历。 小七满不在乎地说：“你慌什么，这次的弹珠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林书墨低头看：“当真？” 小七嗤之以鼻：“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要欺负林书墨还需要顾忌什么吗？完全不需要啊！ 即便这样，林书墨还是不敢贸然前进，看着那弹珠半晌，确实没有瞧见什么奇异景象，也没有什么古怪味道，这才又站好。 小七笑话他：“就你这么小的胆子，还想着以后靠科举做官呢？上战场就尿裤子了吧？” 林书墨脸色又红又白：“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不要成天把这些词儿挂在嘴边？” 小七啧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在我面前尿裤子的，要不要我帮你想想？” 林书墨脑袋上青筋都快起来了，那会儿他才六七岁的年纪，看到满书桌被小七的弹珠引来的蛇虫鼠蚁能不怕吗？ 可是到底尿裤子是件丢脸的事，林书墨从来没有别的什么是缺点，唯独这件事被学堂里的同窗笑话了足足半年。 好在后头他一骑绝尘，功课学业远远超过其他同窗，但凡只要同窗们再说起这个，林书墨必定要跟先生建议一下，说现在的功课进度太慢，不如从一天背一篇文章改成背三篇。 底下的同窗立时一片哀嚎。 陆小七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叫嚷：“我也觉得，一天五页大字实在是太少了，改成十页吧！” 陆小七说话，同窗们哪怕心在滴血都不敢多说什么，一个个埋下头去做鹌鹑。 林书墨眼前一黑，他为什么只建议背书不建议写字？ 因为背书做不了假，哪怕先生不说，他也是一日背三篇的。 但是练字可就不一样了，加多五页，等于他要多写十页！ 另五页自然是帮陆小七写的。 林书墨想起这些往事就是心中发冷，小七倒是摔了颗空弹珠就没说什么，低头在那儿不知道想些什么。 林书墨担心她又在想什么坏主意，连忙打断她的思路：“你可安分些，马上就要旬考了，很快就要分班了，我是一定会去科举班的，往后你就……” 很奇怪，林书墨说不下去了。 大概是被陆小七折磨成习惯了，看到这个废柴陆小七，想到她之后没有他在身边，要自己写作业，自己练字，突然就升起莫名的担心来。 林书墨摇了摇脑袋，觉得自己不能够这么脑残，连忙道：“以后你就要换个人欺负了。” 到底还是不忍见到她被先生罚，还是提醒提醒她吧。 小七摇摇头：“没事，反正之后我也不会来学堂了。” 林书墨一愣：“为什么？” 第645章 番外：小七（三） 林书墨这呆愣愣的样子逗笑了小七，小七心中好笑，面上却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是东海郡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用跟你汇报？” 林书墨听到这话没由来的一股子气，忍不住道：“那正好了，以后终于不用受你折磨，可以安心读书考学了。” 小七道：“正是了，你该高兴才对。” “非常高兴，简直应该吃酒席庆祝一下。”林书墨不甘示弱地道。 可是心里却分明感受到不高兴。 不行啊林书墨，你可别被陆小七欺负惯了生出什么毛病了，林书墨赶紧给自己提醒。 一定是因为平时受小七的折磨太过了，一时之间被这巨大的惊喜给弄蒙了，所以才会有点点不舍。 林书墨暗中用扎了下自己的手心，让自己清醒过来。 一直在旁边低头啃东西吃的小胖墩终于抬起头来了，一张圆脸带着憨厚的笑意：“好啊好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下学就庆祝去！” 陆小七把书本卷起来敲了一下小胖的脑袋：“成天就知道吃，回回功课倒数第一，要不是我罩着你，你早被人赶出学堂了！” 学堂里的先生还好，小胖家出得起钱，想读多久都没问题，但是学堂里的学生可是惯会捧高踩低的，小胖这种性子好智商低的往往容易成为大家取笑欺负的对象。 平日里都是小七跟林书墨看顾着，小胖才没受人欺负。 林书墨嗤之以鼻：“你别说小胖了，好像你自己功课就多出色一样。” 陆小七毫不在意；“我是不擅长学业啊，对这个没兴趣，也没天分，我又不怕人说。” 林书墨心想，这倒是真的，陆小七除了在功课上没天分之外，其他学什么好像都天分极高，什么都会，东海郡这些年出的气息玩意儿，一半都是她的“研究院”里出来的。 那里头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在别处都要被当做疯子打骂的人，在她那里却过得极好。 小胖后知后觉地挠挠头，问小七：“小七你不来上学，要去哪里啊？” 小七笑笑：“天大地大，去哪里不行啊？还怕我没地方去吗？” “可是东海是你家啊，你要离开东海吗？” 小七的笑意减淡了几分：“东海不是我家，别说这个了，不是说下学去吃酒席吗？正好，叫上大家一起，我给大家叮嘱几句，往后别让他们欺负你了。” 小胖嘿嘿一笑：“好。” 林书墨气不过：“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照顾小胖，我不是还在呢吗？” “就你？”小七皱皱鼻子，表示极大的不信任。 林书墨就搞不明白了，为什么陆小七总是能够轻易就惹怒他，明明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对别人从来没什么脾气。 下学，学堂里的同窗们都勾肩搭背一起去，林书墨倒也没说小七要走的事，只是说马上就要分班了，想考科举的去科举班，想学技能的可以去术科、医科、商科、农科。 至于不想学的，差不多到十三岁上就该回家了，准备准备，该成亲的成亲，该跟着家里大人干活的干活。 人总是要长大的，大家都会分开的。 第646章 番外：小七（四） 大家在宴席上见到小七的时候还有点不太适应，毕竟平时小七可很少参加他们的活动，大多时候在学堂里混混时间，上课就开始睡觉，睡饱了下课就出去了。 除了最后一排的林书墨跟范小胖，小七一向甚少跟同窗们一起，这陡然见小七来，大家有点茫然。 最后还是沈慧卿站出来打圆场：“同窗几年，大家难得一聚，今天在这里不讨论学业，也不讨论家世，只叙情谊可好？” 大家都觉得好，要说家世，沈慧卿可是排在前几位的，顶对也就次于林家跟范家罢了。 当然，跟东海郡主陆小七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些。 陆小七早就坐下来了，她也不挑位置，随意坐的，林书墨跟范小胖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沈慧卿笑了笑，坐在了林书墨旁边。 大家都“噢噢噢——”地怪叫起来，沈慧卿大大方方地转头问林书墨：“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林书墨耳根微红，面色不变：“当然可以，随意坐吧。” 大家看了一眼小七郡主，见小七郡主没有什么表示，便也都放心坐了下来。 话说回来，虽然小七郡主平日里不怎么跟他们来往，但是也没有摆什么架子，倒是很好相处的。 坐下来之后可就不客气了，菜上来，酒上来，这群十二三岁，顶多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都学着大人模样开始敬酒祝辞。 也有人壮着胆子来敬小七，小七懒洋洋地应着，倒是也没拒绝。 林书墨这边更是人多，毕竟这么些年东海可甚少有人会去考科举，别人想往东海里钻还不够呢，怎么会有人想出去？ 但是到底对于读书人而言，科举还是一个神圣而令人向往的事情，东海这么多年能够出一个在科举上颇有希望的人，也不容易。 以后兴许能够做大官呢。 林书墨不卑不亢地接受着大家的祝福，沈慧卿见差不多的时候帮他拦下来：“好了好了，今天说是不谈学业的，怎么都说起科举来了，又不是只有林公子一人会考科举，还有那么多同窗都会去念科举班呢。” 沈慧卿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没有将那些个无奈其他什么事都做不成只好借着科举的名头多念几年书的人架高下不来，也没有明显区分开来两拨人，大家都如沐春风。 不谈科举，那就谈谈风花雪月，有人笑道：“沈小姐这会儿就这么为着林公子，可见是有好消息了。” 沈慧卿大大方方地回应道：“是有好消息啊，要分班了，送林公子跟张公子、徐公子、毛公子拜得名师，往后金榜题名！” 大家纷纷笑开来，知道是占不了沈慧卿的便宜了。 小七默默喝下一杯酒：“嘁——” 范小胖瞄了一眼，他也喝了不少，结结巴巴地道：“小七你不要再喝了哦，已经喝多了呢。” 小七左手撑着脸，脸颊微红：“这算什么喝多？以前我偷喝老先生的酒，三十年的，我都喝了好几杯呢，这算什么……” 范小胖无奈地伸长手戳戳被人围起来的林书墨：“书墨，书墨，小七喝多了。” 林书墨被人闹了半天，耳朵一直都嗡嗡响，被范小胖一爪子搭在肩膀上，回头问的时候声音还挺大：“怎么了？” 人声鼎沸，范小胖无奈指指小七，林书墨这才看到小七面前的酒壶都已经倒了，可见里面已经是空的了。 林书墨心里一惊，连忙拨开人群，扶住小七：“你喝这么多做什么？” 小七迷迷蒙蒙地眨眼道：“我哪里喝多了？这算什么……多！” 说话都说不清楚带着大舌头，林书墨扶额：“我送你回去！” 旁边的人立刻不干了：“哎哎哎，林书墨，今天可是你攒的局，你先走了算怎么回事啊？” 范小胖见状道：“书墨，你留下来陪大家吧，我送小七回去，再说了，鱼儿兄弟应该就在外头呢。” 林书墨犹豫间，小七已经勾上了小胖的脖子：“才不要你们送，我自己能回去。”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摇摇晃晃站不稳，范小胖只好顺着扶着她的胳膊在自己脖子上挂好，胖胖的小手顿了顿，就要按上小七一侧的腰。 林书墨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见还有人拦着他，直接喝止出声：“让开！” 随即抢在范小胖前面把小七扶稳，对着陆小七也没什么好语气：“你一个姑娘家，喝成这样成何体统！” 小七眨巴眼，想抽回自己的手：“关你什么事？我高兴不行吗？” 林书墨面无表情：“闭嘴！我送你回去！” 小七歪着脑袋，皱眉盯着林书墨：“林书墨，我可是东海郡主，信不信我要你脑袋？” 林书墨冷哼：“你试试。” 他怎么不知道，小七虽然喜欢瞎胡闹，但是可从来没有下过毒手，要脑袋这种事，不是小七能够做得出的。 人太多了，小七这样失态让林书墨微微焦躁，林书墨撂下一句：“小胖，帮我招呼大家，我先送小七回去。” “哎，好嘞。” 沈慧卿也道：“你放心照顾郡主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林书墨感激地点点头，关键时刻，还是沈慧卿靠得住。 林书墨扶着小七走了，留下的同窗有些尴尬，虽然刚才林书墨没有说出口，可是那脸色分明就是在责怪他们给小七灌酒了。 可是这也不能怪他们啊，毕竟他们很少跟小七接触，但凡只要接触都是被小七恶整。 比如上课喜欢叽叽咕咕吵到小七睡觉的，喝了一杯水就发现自己嗓子三天出不了声了。 还有那喜欢捉虫子吓唬人的，一打开书袋，里面是一书袋的蛇，那尖叫可比他们捉弄别人的尖叫厉害多了。 鉴于这种情况，今天好不容易在饭局上遇到小七，大家哪里敢不敬酒，都指望趁着这个机会跟郡主打好关系，希望以后郡主下起手来留点情面。 宴席上有些安静，大家看看范小胖，范小胖挠挠头，憨厚地笑。 大家又看看沈慧卿，沈慧卿低头一笑，道：“毕竟是郡主，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担待不起，所以书墨自己承担去了。” 大家点点头，感觉这样才比较说得过去，只有少数几个人心里犯嘀咕，这林书墨据说都要跟沈慧卿定亲了，怎么好像还是跟郡主更亲近啊？ 第647章 番外：小七（五） 林书墨拖着小七出去，没想到小七看着古灵精怪小小巧巧的，但是喝醉了拖起来这么沉。 林书墨实在累得狠了，把小七拖到路边，气急败坏地道：“你像不像个姑娘样子了？喝这么多酒！要不要脸面了？” 小七就那么大剌剌坐在地上，丝毫不顾忌她如今东海郡主的身份，嘀咕道：“大家不是都来敬酒吗？沈慧卿不也喝了吗。” 林书墨一听，感觉头发都要气白了：“别人敬你就喝啊？今天才只是学堂里的同窗，要是以后整个东海的人都来敬你，你都喝吗？” 小七低头不说话。 林书墨胸脯起伏，好半天才平复心情，耐着性子道：“你也别跟沈慧卿比，她家里是做生意的，多少有些解酒的法子，人家喝是喝，但是也不糊像你那么实诚地喝，你没见她袖子里都踹了两个锦囊荷包吗？” 里头都是放的吸水的汗巾子，喝完用袖子一捂，大半都进了荷包里头。 小七见林书墨一提起沈慧卿，连声音都温柔下来了，便觉得鼻子酸酸的，只是嘴上依旧不肯服软：“你观察得挺仔细啊，我被人灌了那么多酒你怎么没看见。” 林书墨一滞，他该怎么说？他是见小七难得跟大家聚在一起，不像平时，看起来什么都好说成天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只有那么几个固定的朋友。 别的人，小七或是礼貌或是冷漠，很少有尽兴的时候。 只有他跟范小胖才知道小七并不像外表那么无忧无虑。 所以今晚他才稍稍松懈了下，想让小七跟同窗们多接触一下，至少不好的同窗他已经私下敲打过了，有眼色的不会过来，没眼色非要过来的，也过不了他跟范小胖这关。 只是没想到小七这会儿性子这么软了，来者不拒，喝了那么多酒。 林书墨心里也挺后悔了，早知道要请吃酒，应该先跟沈慧卿问问那个汗巾子的荷包是怎么做的，多弄两个过来。 林书墨叹了口气：“算了，别说这些了，我先送你回去，你清醒了再说。” 说着，就要上前扶小七的胳膊，小七用力一甩，打开林书墨的胳膊。 林书墨怒道：“陆小七！你到底想做什么！” 小七鼓着腮帮子道：“我不用你送，你走吧。” 林书墨真是气得快要晕过去了，他咬牙低声道：“你到底是东海的郡主，能不能讲点体面？要闹也别在这大街上闹吧。” 虽然东海不怎么讲究身份地位，但是大家也还是对郡主格外看待的。 小七听了，一声不吭爬起来，往海边走，步子摇摇晃晃的。 林书墨一见，连忙跟了上去：“你慢点！我扶着你！” 小七甩开：“你回去吧，我真没事，能走。再说了，还有鱼儿呢。” 因为鱼儿的特殊身份，如今已经被景木他们训练成了暗卫，日常就在暗地里护着小七。 林书墨皱眉；“不是说最好没事不要让鱼儿出面吗？暗卫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小七站定，回头，笑容里竟是有些勾魂摄魄的美：“你不是也知道了？放心吧，没事的，我现在不想说话，你回去吧。” 说完这句，小七再没管林书墨，摇摇晃晃往海边走了。 今天她喝酒了，喝了不少。 其实也不是今天，应该说是每年的今天她都会喝酒。 因为就是很多年前的这一天，爹爹跟娘亲离开了东海，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即便她偷了老先生存了三十年的佳酿出来，老先生气得浑身发抖，也没有动她一下。 因为知道她不痛快。 小七呆呆地坐在海边，她还记得那时候娘亲问她，说如果他们在天胤朝待不下去了，就出海去。 她还拍手说好啊好啊。 娘亲跟她讲了很多很多海外的事情，她从来也没怀疑过娘亲说的这些是真是假，反正娘亲无所不知。 娘亲明明答应她的，说以后会带她出海，见识见识那些不同的风土人情的。 可是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小七把脸埋进胳膊，半晌才抬起来，若不是脸上还有微微的闪光，恐怕是看不出来她刚才哭过。 林书墨默默站在一边，也不敢上前。 他觉得自己真笨，怎么会忘了这一天。 小七在海边坐到月上梢头，才不咸不淡地出声：“不是让你走吗？怎么还没走？” 林书墨不吭声，只默默站过来。 小七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心里却还是庆幸，刚才幸好林书墨陪着她。 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知道他在那里，就感觉不是自己一个人。 “林书墨，我真的要走了。”小七微笑着，跟林书墨说道。 林书墨“嗯”了一声：“去哪里？” “去外面看看，以前年纪小，嘉嘉不让我出去，老先生跟师傅也说我功夫没学到家，让我等到十三岁，我就快要十三岁了。”小七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 他们沿着海边走，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林书墨捏紧了手指：“我也是，我明年就要进京了，我爹给我在京城请了先生。” “挺好的啊。”小七一脚踢开一个小石子。 “你……会去京城吗？”林书墨问完就后悔了，京城应该是小七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吧？ 小七却好像没有被影响一样笑道：“可能会吧天下这么大，去哪里都是有可能的。” 京城，当然也有可能，毕竟那是爹爹娘亲最后出现的地方。 就算在哪里找不到爹爹娘亲，不还有害了爹爹娘亲的人吗？ 小七走在林书墨前面，林书墨瞧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小七带着笑意说话的同时，脸上却是那样的冷漠。 “你要是去京城的话，一定去找我啊。”林书墨想了想，只能说出这一句。 “找你干嘛？你要考科举，不好好读书，不怕考不上吗？”陆小七很鄙夷地说道。 林书墨一下子脸就气红了：“那你放心，我一定会考上的！” 小七笑道：“行啊，你考上了我送你一份大礼。” 第648章 番外：小七（六） 林书墨信心满满：“那你就好好准备着吧。” 陆小七嫣然一笑：“这个自然。” 林书墨不说，她也会准备的。 两人慢悠悠地往回走，林书墨一直把小七送到东海郡王府门口才回去，小七用后背对着林书墨，潇洒地摆摆手，林书墨看着小七的背影，好像才发现那个古灵精怪比小子还皮的丫头，长大了。 陆小七说到做到，还没有分班，她就已经不来学堂了。 林书墨心里好大一阵遗憾。 沈慧卿过来递给他两个荷包：“喏，你上次找我要的，给你带来了，你是想送给谁啊？” 林书墨心想，想送的人已经不来了。 于是便把两个荷包收起来：“不送给谁。” 沈慧卿的脸倏忽一下就红了，低声道：“那你下次先说是你自己用的，我不拿这个糊弄你。” 虽然这个也是她亲手绣的，但是，怎么能够跟专门绣给他的比呢。 林书墨哑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小七没来学堂，先生们也不会说什么，反正她的身份，来也只是给个面子，不来才是正常的。 相反，学堂里的先生跟学生好像都因为陆小七没来而松了一大口气。 只有范小胖天天郁郁寡欢的，一上午都没吃东西，被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流露出一丝不舍来：“小七不来，我也不想来了。” 反正范小胖也念不进去什么书，他跟小七常年盘亘班上最后一二名的位置上。 读书对他来说，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方式罢了，家里早就给他培养好了一批得力的管事。 于是范小胖也不来了。 只有瘦高瘦高的林书墨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显得格外寂寥。 沈慧卿倒是常常来找林书墨，她也是属于读的进去书的那种人，虽然天胤朝科举没有女子科目，但是东海郡的考试是允许女子考的。 沈慧卿说不得也能够考个东海状元，往后在东海郡做个女官呢。 林书墨对这样的人是高看一眼的。 但是跟沈慧卿讨论功课的时候，总是莫名会想到陆小七。 一定是因为往常念书的时候陆小七总会从各种地方突然钻出来给他惊吓，所以导致他现在要时常提防她。 对，一定是这样。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半年，分班了。 陆小七也一直没有来学堂，也没私下联系过他们，林书墨跟接手了家里生意的范小胖都常常私下碰面，却再也没见过陆小七。 东海郡王府的大门紧闭着。 从东海王跟王妃离开之后，那门就没有开过。侧门来来往往很多人，却没有陆小七的影子。 林书墨对王府的人都不熟悉，也不知道该找谁问，只好埋头苦读。 再次年，他去了京城，走之前他在王府门口的酒楼里坐了很久，还请了几天的酒，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身影。 一晃又是一年过去，范小胖跟沈慧卿每个月都给他写信，沈慧卿的还好，只是说东海跟学堂里的大小事。 范小胖就是天天念叨嘀咕，问他京城有什么好吃的，最后末尾一定是一句，小七还没有回来。 陆小七到底去哪里了？ 林书墨收起信，跟京城里的同窗一起走进学堂课室，端的是意气风发。 还有不到半年他就要考科举了，谢太后跟小皇帝十分重视科举，如今科举不光要考明经八股，连算科、术科全都要会。 别人不知道，但是来自东海的人没有不知道的，朝廷这显然是受了东海的影响。 只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据说是东海王带人造反了，可是最后没有拿到皇位，只是皇帝薨逝了，四皇子上位了。 按理说东海王算是败了，可是朝廷丝毫没有追究东海的意思，相反，这么多年甚至给了东海不少助力。 而林书墨更关心的是，东海王夫妇去了哪里。 他不是看不出来，从东海王夫妇离开之后，小七的笑容里就少了什么东西，偶尔冷静下来看起来有些落寞。 林书墨突然想到，陆小七不会是来京城找东海王夫妇了吧？ 至少，当年东海王夫妇只是失踪，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是死了，不少人都还在怀疑，会不会是谢太后或者是什么人将东海王夫妇囚禁了。 总之，对于陆小七来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只是林书墨不知道，虽然小七一样不能肯定霍振熙跟陆清灵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小七心里一直觉得他们没有死。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家娘亲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秘密了，谁都会死，可是娘亲不会。 从爹爹跟娘亲失踪的那一天起，她就想过要出来找他们，可是先生跟嘉嘉不让。 嘉嘉是不放心，他的力量还没有培植起来，爹娘走后他又要接手东海跟西北霍家军，分身无术，更不能同意小七总角年岁就出门游历寻找爹娘。 至少要等他们都长大，等他们有自己的能力的时候。 先生是通透人，当年亦是跟元后有过交情的，即便不知道十成十，但是七八成也差不多了。 有些事情，是不能够为世人所理解的，多事之秋，嘉嘉跟小七也都是别人眼里的焦点，无论做什么都会引起别人的主意。 先生担心的是，如同元后当年重度受挫之后的虚弱一般，陆清灵跟霍振熙或许也有一样的时刻。 这时候让他们自己疗伤，或许等一阵子就回来了，但是小七执意要去寻找的话，反而不妥。 小七只说过一次，先生跟嘉嘉便如临大敌。 小七便从此再也不说，只安安分分地留在东海，他们担心，她就每天乖乖的，白天在学堂上课，学业跟功课都有林书墨帮她完成。 晚上回来跟先生学东西，当年那个救了陆清灵的怪大夫，也成了小七的师傅。 至于平日多出来的闲暇时间，小七便一头扎进陆清灵给她建造的研究院中，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一边等陆清灵跟霍振熙回来。 可是他们没有，他们一直都没有回来。 嘉嘉跟老先生还担心过小七会不会再度吵闹说要出去寻找爹娘，但是小七再也没说过，平时还是跟他们嘻嘻哈哈的。 功课找人替写被发现，老先生气得吹鼻子瞪眼的时候，小七也会躲在嘉嘉身后朝老先生做鬼脸。 小七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有受什么影响。 直到她十三岁这一年，一个普通的日子，小七离开了东海郡。 嘉嘉跟老先生遍寻不着她，小七也不是完全就失踪，她会隔一段时间就往东海寄出一封信，信有时候是嘉嘉收的，有时候老先生收的。 也有可能是家里某个不识字的门房，又或是研究院里从来不跟人说话的怪人，学堂里被小七揍过的同窗也收到过，一脸惶恐地送往东海郡王府，生怕完了就被小七沾上了。 范小胖也收到过，原信自然是送去了东海王府，但是范小胖让人誊抄了一份送到京城去。 林书墨看着信上张牙舞爪的大字，觉得有点好笑。 范小胖果然是范小胖，知道他最想看什么，他想看的不是信上面写的一切安好，勿念，他想要看的是小七鬼画符一样的字迹，那才是她真实的心情。 如果她认认真真写信，将字写得整整齐齐的，不想让人从信中看出来什么的时候，那才是不好。 她一切都好，但是从来也不说她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霍梓嘉从送信的源头上去追溯，但是实在是太难追溯了，这些信到东海的时间根本不是小七寄出的时间。 小七有时候会选择最快的驿站，有时候就托下个月去东海的商人带过去，有时候干脆给了想要游历天下的少年，晃荡半年才终于去到东海。 没人知道小七去了哪里，但是江湖上多出了陆小魔头的名号。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林书墨一听就知道那是陆小七。 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在他时不时就能够知道小七的近况，比如她又铲飞了什么寨子，又戏耍了什么人，虽然没有见过这些人，但是林书墨心道，一定是因为这些人不好，所以陆小七才会对他们下手的。 毕竟，陆小七的眼光高着呢，不然为什么满学堂的人都不欺负，唯独欺负他一个？ 但是不好也在于，陆小七在江湖上多了许多仇家，被她戏耍过的黑风寨寨主放言，谁要是能够把陆小七绑到他们寨子里去，奉上白银三千两。 五毒教的教主没有黑风寨寨主那么好的脾气，直接带着人出谷，只因为五毒鼎被陆小七给夺走了，五毒教教众一个不落地全部要追捕陆小七，夺回教中圣物五毒鼎。 好在霍梓嘉也不是吃素的，他只一句话，谁要是敢动陆小七，西北霍家军跟东海军队绝不袖手旁观。 不分对错，无论何故。 林书墨又忧又喜，每天都要花不少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让自己不要因为陆小七的消息牵肠挂肚。 不，不是牵肠挂肚，只不过是担心还没有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地回来报陆小七欺负他这么多年的仇罢了。 他没有报仇之前，陆小七谁也不能动。 第649章 番外：小七（七） 天胤朝三十五年，林书墨高中状元，实现了光宗耀祖的梦想。 年仅十三岁的小皇帝对这个比自己才大几岁的状元郎十分看重，大约是因为满朝文武都是胡子头发花白的中老年人，难得来一个年轻人。 小皇帝唯一发愁的是，林书墨来自东海，这些年不时有东海的人出来在天胤朝掀起一股子风浪，玩了一圈然后又功成身退，都回东海去了。 林书墨道：“皇上，微臣想留在京中。” 小皇帝高兴极了：“我这里有三个官职，你看看喜欢哪一个。” 林书墨哪个都不喜欢，但还是认真选了一下，他不会武功，也没有军队的底子，兵部肯定是去不了的，到底还是去了吏部，掌管了大理寺。 小皇帝颇为高兴：“爱卿果然一眼看出朕的难题。” 这些老家伙，不干事的就应该告老还乡，做不好事的就应该撤职查办，但是之前吏部都是那些老家伙在管，小皇帝没有自己的人，轻易不好动。 这下好了，他让林书墨过去，先从左侍郎做起，总归会给吏部带来一点不同的。 林书墨笑得淡然笃定：“皇上放心，微臣一定竭尽所能。” “好！朕相信爱卿一定会给朕打造一个干干净净最是公平公正的吏部。”小皇帝拍不到林书墨的肩膀，拍着他的胳膊道。 林书墨笑而不语，他当然会公平公正，他会知晓每个官员的来历清白，他会把所有人的优势把柄都了解清楚。 林书墨高中，又当了大官，自然要回去东海报喜。 他在东海足足住了一个月，跟沈慧卿他们都喝了好几场酒，也没有等到那个想见的人。 大家都很遗憾，问他：“书墨，外头哪有东海好啊，你为什么偏偏要去外头做官啊。” 林书墨没说话，旁边有人嘘声：“这你还不知道吗？当年林书墨被郡主欺负得多惨啊，如今书墨有本事了，为什么还要留在东海？” 这倒是，大家心领神会，那郡主陆小七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以前在学堂的时候虽然对谁都不大客气，但是要说最惨还是林书墨跟范小胖两人。 林书墨不留在东海，大家都表示理解。 不过，“话说，咱们可有些年没有见到郡主了，也不知道郡主现在在哪里？这几年赶海节郡主都没出席。”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啊，郡主到了快要婚嫁的年纪了，早就被小宁王关在府里学女红学持家了。” “咦——”大家一想到陆小七学女红的模样，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齐齐抖了抖身子才缓过劲儿来。 讨论的声音压低了些，但是讨论的人更多了。 “还是书墨有先见，这会儿去京城了，郡主肯定不会嫁给林书墨了，倒是咱们这些同窗，跟郡主年纪差不多大，又有同窗之谊，这……” 大家脸色凝重，林书墨心里有些不舒服：“担心这个做什么，郡主哪儿那么容易成亲。” 陆小七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们这些平庸之辈？林书墨心道。 同窗们倒是恍然大悟，笑道：“说的也是，郡主可没那么容易找到想娶他们的人，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些人也差不多到了成亲的年纪，书墨这次回来的巧，正好赶上范小胖成亲了。” 范小胖笑得一脸憨厚，挠挠头：“是了，大家过几天都来喝喜酒吧。” 林书墨微笑：“恭喜了。” 范小胖的婚礼，陆小七也没出现，不过东海王府的人送上了一整车的礼物，全都是陆小七寄回来的，粗看觉得没什么，拆开来一看，样样都是精品。 比如五毒教的五毒鼎什么的…… 林书墨说给他看看，范小胖连忙转手就送了给林书墨。 林书墨带着五毒鼎回了京城，请了京城下九流的老师傅来看，老师傅看来看去不敢肯定：“这五毒鼎本身就是味药材啊！是千年的乌木浸泡了各种药材制成的，只不过鼎里头是毒药，鼎外头是解药！ 林书墨恍然大悟，怪不得五毒教这么多年先是下毒，又是高价卖解药，全是别人研究不出来的毒药跟解药，东海富裕，也没少着道。 他之前也好奇，不过一个鼎而已，就算比别的鼎好一些，也不至于全教都追捕陆小七吧，原来那些连陆小七的研究院都研究不出来的、每次都不一样的毒药跟解药是这样出来的。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林书墨年纪轻轻，但是做事沉稳，一副微笑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直到有一天，林书墨终于深夜迎来了一个身形胖胖的官员，抹着大汗道：“林侍郎，我们好像发现了陆小魔头的踪迹。” 林书墨手里的笔一顿，头也没抬：“她在哪里？” 官员呈上一本册子：“这是这两个月汇总的陆小魔头出现的路线图，虽然偶尔有偏差，但是大致可以看出来，陆小魔头是在京城了。” “京城？”林书墨终于抬起头，眸中一片冷静。 官员被林书墨一看，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把册子递过去，低声道：“林侍郎，这些年我贪的银子都用在布线查找陆小魔头的踪迹上了，这下是身无分文了，林侍郎看看是不是……” 林书墨点头：“你走吧，往后不要犯事我便不会再管你了。” “多谢林侍郎，多谢林侍郎。”官员大喜，连声道谢地出去了。 这么些年，被林侍郎抓着把柄的人，都被逼着去找陆小魔头的消息，若是哪个月没有消息呈上，林侍郎便会抓一个人开刀。 贪官污吏们被迫聚在一起，耗尽钱财去查，只盼望着不要落入林侍郎手中。 胖官员心道，又太平了一个月，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这一次陆小魔头可是在京城哎，会不会有事啊？ 一边又想，就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林侍郎去跟陆小魔头对上吧，最好两败俱伤，不然着实顶不住这个白道魔头的压力啊。 而他离开的书房里，林书墨静默了许久，终于翻开那本册子。 陆小七，你来京城了吗？ 第650章 番外：小七（八） 陆小七歪着躺在戏园子最后一排嗑瓜子看戏的时候，冷不丁被林书墨抓了包。 林书墨一言不发，揪着陆小七出门，上马车，回侍郎府。 陆小七也格外乖巧，林书墨提防着她的弹珠，但是这一次竟然没有下手。 林书墨把陆小七拎着往书房的椅子上一放，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陆小七对面，面色凝重：“你在京城做什么？” “我说我来看戏，你信吗？”陆小七嬉皮笑脸，揉揉被林书墨抓疼了的胳膊。 林书墨冷笑：“看戏？我看你是看中了那个戏子吧？” 陆小魔头是女的，戏院梅娘是男的，可恨这两个人成了江湖上新一代的雌雄双煞。 陆小七知道事情败露了，也不啰嗦：“我看看梅娘的戏怎么了？有意见啊？” 林书墨被气笑了：“陆小七你好本事啊，现在玩得这么大了，知不知道我可以把你抓起来？” 小七嘀咕道：“切，你管的是大理寺，处理官员的，又不是六扇门，我可轮不到你管。” 林书墨的眸子骤然缩紧：“你知道我的事？”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他？ 陆小七心道，岂止是知道，她好几次在他这宅子的屋顶上头溜过边儿的。 “听范小胖说的。”小七胡说了个理由。 “你收到了范小胖的信？那我的呢？” “啊？信太多了，没看，范小胖那封是不小心看到的——你知道的，范小胖做事粗心，信封口子没封好。”陆小七瞎扯的功夫简直是一流。 林书墨冷冰冰地看着她：“停止你要做的事，在京城的时间，跟在我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陆小七歪着脑袋，眼中满是戏谑：“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林书墨袖子里的手攥得紧紧的，他怎么不知道？萧皇太后的死因，还有汪敏才受伤的事情……哪一桩他不清楚？ 他甚至知道有人闯进了皇宫，小皇帝说最近睡不踏实，总做梦，梦到有人在窗外看他。 能是谁？ 陆小七终于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她盯着林书墨，一字一顿地道：“既然你知道我要做什么，那就不要再插手。” 林书墨忍了又忍，看着陆小七的脸，觉得她格外欠揍：“你对萧氏动手，对汪敏才动手，我不管你，他们死有余辜，但是你对谢太后跟皇帝动手，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陆小七冷笑：“怎么？做了几年官，对皇室这么上心了？当初是谁逼你们林家撤出江南去东海的？” 林书墨脑袋上的青筋跳了跳：“这是两码事，当年糊涂的是先皇，又不是当今皇上。” 陆小七冷笑：“就许他们因为什么奇怪的猜测对我姥姥跟娘亲动手，不许我对他们动手？安乐帝到先皇，有一个好的吗？我知道这小皇帝跟你关系不错，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咱们俩一刀两断，从此江湖再不相见不好吗？” 林书墨胸口仿佛被重重捶了一拳：“一刀两断？你要跟我一刀两断？你休想！” 林书墨把陆小七关在府里了，从没有请过假的林侍郎直接告假十余天，足不出户。 到第三天上，陆小七就已经烦躁了：“你不是喜欢跟做官，喜欢那小皇帝吗？干嘛不去上朝？天天守着我有什么意思？” 林书墨冷着脸道：“你在京城一日，我就要守你一日。” “这么盼望我滚出京城？”陆小七挑眉：“我偏不。” “反正你哪儿也别想去。” “呵呵，你试试看能不能做到。” 林书墨不言不语，吃食跟水都是让人送到门口的，里间有马桶，有丫鬟进来打扫。 林书墨就这样瞪着陆小七，陆小七根本不看林书墨，该吃吃该睡睡，好得很，好像一点儿也不着急。 这么守了三天，林书墨总算是放下心来，心道看来这么些年陆小七在外面也不是什么都没学会，至少识时务了。 兢兢业业勤奋无比的林侍郎突然请假，小皇帝放心不下，亲自过来侍郎府探望。 林书墨避不过，出去陪了一刻钟，临走小皇帝眼泪汪汪的：“林侍郎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天花也是能够治好的。” 林书墨“虚弱”地点头：“多谢皇上关心。” 目送皇上离开，林书墨立刻回到书房，走到门口甚至都不敢开门，生怕一开门就是空空如也。 手放在门上很久，没有动。 直到里面传来“扑通”一声，林书墨才飞快地推开门，看到陆小七摔倒在床边，捂着腰直吸冷气。 “你怎么了？又要折腾什么？”林书墨又惊又怒，也有一丝心疼，上前扶起陆小七。 可是才一摸上陆小七，就觉得她身上烫得厉害，林书墨心中一惊，正要开口问的时候，陆小七就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拉着林书墨的衣领下来，吻了上去。 比盛京元宵节的烟花还要盛大的礼花在林书墨的脑海中绽开。 林书墨情不自禁地回应了上去，好甜，怎么陆小七的嘴唇这么软，舌头这么甜？ 好香，好软啊。 呼吸不过来，仿佛身在云端，脚都踩不稳，林书墨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他晕过去了。 林书墨是第四天才醒过来的，脑袋沉重不已，身边空空如也。 林书墨坐在床边愣了片刻才醒悟过来，勃然大怒，立刻带人冲进戏园子，把还在台上唱戏的“梅娘”抓了下来。 “陆小七在哪里！”林书墨的脸仿佛冰山一般冒着寒气。 梅娘眨着眼睛：“你确定要在这里讨论她的事？” 林书墨回头一看，下头全是吓成鹌鹑模样的看客。 梅娘带着林书墨去了楼上，林书墨的人里里外外搜了，不见陆小七的身影。 “别搜了，她不在这里。”梅娘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喝。 “她在哪儿？”林书墨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不耐烦跟梅娘虚与委蛇。 梅娘笑得很媚：“本来在我这儿好好的，但是你一来，她就得走，她知道我暴露了，当然不会告诉我去了哪里。” 林书墨冷笑：“你当我不知道？她若是没事，会窝居在你这里？会乖乖跟我走在我那里耗上几天？” “她到底想做什么？她现在在哪里？你信不信我铲平了你们戏园子！”林书墨压低声音，可是语气充满了冷酷的威胁。 梅娘也不乐意了：“你既然知道她出了事，还绑着她几天不放？本来今天的事有五成的把握，拜你所赐，现在小七是真的送死去了。” 第651章 番外：小七（九） 林书墨一愣：“你说什么？” 梅娘把茶杯往前一递：“给我倒茶。” 林书墨忍了忍，给梅娘倒上茶。 梅娘才说：“这几天小七住在你那里，你没发现她受伤了？” 林书墨心中一紧：“她受伤了？” 梅娘仔细打量林书墨的脸色，奇道：“咦？你不知道啊？那小七回来那副小媳妇过春宵的模样是怎么回事？不是你啊？” 林书墨呆住了，小媳妇过春宵…… 林书墨冷着脸道：“别说这些，小七到底怎么回事？她受伤是怎么回事？” 梅娘这才说出事情原委，原来小七前段时间被人追杀，中了毒，也受了外伤，不能够大动，所以只能够窝居在梅娘这里养伤，一面也是还有其他事。 岂料林书墨中途把小七带走，耽搁了治疗。 梅娘也是恨铁不成钢：“小七也真是，都什么时候了也不跟你说！” 林书墨心揪得快要滴血了：“那她今天是去做什么事了？” “做什么事？还不是为了你……哦不，我也不知道。”梅娘说错话，连忙改口。 “我给你一个重新说的机会。”林书墨冷冷道。 梅娘无奈：“这个我真不能说，说了小七回来肯定饶不了我的。” 林书墨一听，倒也松了口气，能回来就好。 岂料此时，外头突然响起三长一短的哨声，梅娘顿时脸色突变：“不好，事情有变！” 林书墨跟着站起来：“什么事？” 梅娘来不及说，打开窗子，外头有人甩进来一支箭：“小七出事，断链，不必联系，梅园一切由你处置。” 梅娘看着纸条，呆愣住了。 那纸上尽是些符号，林书墨知晓是密语，看不懂，追着梅娘问：“到底怎么了？小七在哪里？” 梅娘的声音不复刚才的戏谑，恢复了低沉的男人声音：“不用问了，她回不来了……” 这是他跟小七的约定，到底还是出事了。 临走前小七再三保证说这几天在林书墨那里被照顾得很好，还请了大夫治了伤。 梅娘捶了自己一拳，刚才听林书墨说他不知道小七受伤时就该醒悟过来的，只可惜，晚了。 林书墨死死拽住梅娘：“陆、小、七、在、哪、里！” 梅娘终于怒了：“你有什么资格问？这些年小七为你挡了多少灾多少难！如今你害了她，可觉得有半分愧疚？” “你说什么？”林书墨脑子嗡嗡作响。 梅娘冷笑道：“你以为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新科状元，凭借着小皇帝的支持就能够撼动那些老东西？这么多年你暗中让人做事，他们就乖乖的被你挟制听你号令？” 林书墨醒悟过来：“是小七？” “废话！要不是小七你早死了无数回了！”梅娘眼眶发红，他真的不想说出来的，可是他忍不住。 林书墨飞快地追问：“小七今天也是为了我？” “是。”梅娘恶狠狠地盯着林书墨：“朝中除了皇上支持你，其余人都恨不得剥你的皮抽你的筋，有小七护着你，他们动不了你，所以想去动小皇帝。” “小七一半为了护着你，一半为了……她爹娘的遗愿吧，必须护着小皇帝，所以知晓有人要对小皇帝动手之后，便去阻止，上一次受了伤。” “在我这里养了一阵子，还没好全，那些人自然也知道，便更加急切地对小皇帝动手，我们收到消息便是昨晚，所以昨天小七说什么都要回来。” 林书墨身子不稳，往后退了一步，木然半晌，突然咳出一口血来。 梅娘惊了一下：“你怎么了？” 林书墨捂住胸口，摇摇手：“我没事，你继续说。” 梅娘跺脚：“还说什么啊！小七昨天进宫了，现在还没出来……刚才那人你应该认识，是鱼儿，不会说话，只能送信。” 听到鱼儿的名字，林书墨终于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若是小七没死，鱼儿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小七身边的。 陆小七，你骗我。 林书墨蓦然想起一件事，突然抬头问梅娘：“你说小七昨天进宫了？” “是啊。”梅娘颓然回答。 林书墨立刻转身就走，梅娘在他身后愣了一愣，连忙追上来：“你去哪儿？” 林书墨捂着胸口，嘴里全是铁锈味：“我要进宫看看。” 昨天小皇帝去了他府上，并没有在宫中，虽然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可是小皇帝临走的时候说，要去岑家看看，记得岑家好像有治疗天花的方子。 他当时着急回去看小七，也没多问，可是现在想来，皇上昨晚还不一定回宫了。 梅娘愣了愣，目送林书墨走了。 林书墨急急进了宫，面对的却是好端端的小皇帝，一问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小皇帝表示从岑家回来之后什么事也没有。 林书墨脑子骤然停了一下…… 看着逐渐远去的城门，小七终于放下了帘子，梅娘翻着白眼问她：“要走就走，怎么搞这么麻烦？” 陆小七嘻嘻一笑往梅娘身边蹭：“快让我靠一会儿，累死我了。” 梅娘仔细摸了摸小七身下的软垫，问她：“昨天晚上事情解决了？” “当然啊，我是谁。” 梅娘嗤之以鼻：“你要是真厉害就不会受伤了，还要我陪着你演戏，我跟你说，你要换个人去都支不走林书墨。” 小七叹了口气，道：“真的，这林书墨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往后这京城也不能够常来了。之前发现他手底下不少人在查我，现在更是厉害，我要是不把他折腾进宫，恐怕刚在城门露面就会被他的人给抓走。” 小七嘀咕道，当年那个柔柔弱弱的小男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烦得很烦得很。 梅娘斜眼道：“我看那小男人对你挺上心的啊，不考虑考虑？” 小七嘻嘻一笑：“考虑什么？我这么爱自由，千辛万苦才从我哥手里逃出来，现在还要自己跳进他手掌心吗？当我傻呢？” “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吧？”梅娘还是有点担心的。 小七道：“为什么不能？我那不靠谱的爹娘不也是这样，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去哪里了，但是这么些年，时不时在东海偷窥一下我，时不时又出现在什么其他地方，当我不知道呢？” “凭什么就该我守在东海被他们当笼中的猴子，时不时看一眼喂个食儿？我就不能反过来，到处跑让他们找不到我，以后想见我，乖乖在东海等着？” 梅娘笑道：“你也真是厉害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真不是因为半年前你爹娘来京城看我娘的缘故才来京城的？” 梅娘的娘亲，便是当年被陆清灵所救的一个跟戏子私奔后又被抛弃的姑娘。 若不是陆清灵，也不会有梅娘。 陆小七撇嘴：“切，谁耐烦看他们啊，我就是不爽那些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罢了，天下只能有我一个小魔头，我还没对京城下手呢，他们凭什么赶在我前面？” 梅娘啧啧两声：“你就嘴硬吧，反正我可提醒你了，林书墨今天气得不轻，要是进宫知道被你耍了，下回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陆小七想起那个不够纯正的吻，耳后微红，脸上一片镇定：“怕什么，大不了以后不回京城就是了，反正我我爹娘知道我在京城露过脸，肯定会去京城，有他们照着，那小皇帝出不了事就行。” “你什么时候那么关心小皇帝了？” “我怎么就不能关心小皇帝了？小皇帝还是我娘接生的呢，我进宫逗过他好几次，目前看起来谢姨姨把他教得很好，我是放心的。” 梅娘嬉笑道：“这样就好，至少林书墨不会吃醋了——我还以为你是看中小皇帝了，所以才拒绝林书墨的呢。” “拒绝什么拒绝？他什么时候跟我告白了？”陆小七脸上一红，心里暗骂，为了逃出侍郎府，不得已出卖了色相。 按照林书墨这个腹黑的性子，恐怕告白无望了，算了算了。 “谁说我没告白了？”行驶的马车顶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陆小七浑身一僵，立刻瞪向梅娘。 梅娘连忙举手：“不关我事，我是真把他骗进宫了。” 鱼儿挟裹着林书墨钻进车厢，手上比划着，陆小七脸色一僵：“我娘在宫里？” 鱼儿一脸懊恼地点点头，没办法呀，对于陆清灵的要求，他是肯定不能够拒绝的。 陆小七看着脸色苍白的林书墨，吐槽道：“你有毛病啊？就你这风吹就倒的身子还学别人在车顶上偷听？” 林书墨缓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状态，冷着脸道：“呵，我不听怎么知道原来足下这么多年骗人的手段高了这么多？” 陆小七不客气地回敬道：“知道就好，你追上我也没用，我要走随时都可以走。” 林书墨亦是不客气：“行啊，你走呗。” 陆小七一呆：“真让我走？” “请——”林书墨伸手指路。 陆小七狐疑地看着林书墨，忍不住问道：“你发烧了吗？” 发烧？林书墨想起那个热滚滚的吻…… 林书墨稳住身形：“原本我是想先跟你说清楚再去东海王府提亲的，但是好巧在宫中遇到了一些长辈，现在我已经通过了长辈的考验，如今有的是时间慢慢跟你磨，你跑一次，我就追一次，跑两次，我就追两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就追到天涯海角。” 陆小七：“……” 呵呵，想必这货是得了那对坑娃的爹妈的指示吧。 不过么，林书墨自己见了她爹妈，倒是省了她头疼的功夫。 这些年，她跟陆清灵霍振熙就跟捉迷藏一样，从前是她追那两个人逃，好像生怕知道他们会时空穿梭一样。 切，当谁不知道啊，以为能吓到谁啊？连嘉嘉都知道了好不好！ 后来她不服气，就反过来跑，结果反而是那两个人不放心，天天追着她跑。 唯一麻烦的事还真是怎么带林书墨见那两个人，现在阴差阳错林书墨自己搞定了，陆小七翻个白眼，心里却是偷笑了起来。 “哦？那试试吧，我先走，看看你能不能追得上。”说罢，陆小七手起刀落，切断马车的缰绳，伏在马背上大声道：“驾！” 马儿冲了出去，小七的背影很快变小。 林书墨愣住了，而暗中跟来的两个人，其中的女子有些焦急：“这女婿怎么有点傻啊？还不知道追？” 男子笑道：“莫慌，再看看。” 果然，就见林书墨淡定一笑，甩出一支袖箭，很快，小皇帝借给他的暗卫便飕飕动起来，朝着陆小七的方向追去了…… 男子伸手环住女子的腰：“行了，管到这里就可以了，咱们回东海看看嘉嘉吧，然后就该回去了。” 时空穿梭也是很耗力气的，孩子们长大了，他们也大了，往后要少来几次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