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沌人生》 引子 二十一世纪鄂西北的这座中等城市的早晨照例是沸腾而喧闹的,好像每个人每一天都是忙忙碌碌的,为社会为家庭也为自己,有忙得春风得意的,也有忙得身心焦虑的,更多的却是忙得不知所以然的,在这热闹的帷幕掩盖之下,各形各色的人生却又暗潮涌动,不为人知地编排着一个个似乎是个例却又大同小异的故事。 比如已渐渐步入中年的自认为一事无成盲然却又清醒着的于青儿。作为这中等城市家庭主妇大军中普通的一员,于青儿既未混迹于街头巷尾那老少皆宜的麻将阵列里,也未能进入有钱有闲成天出入健身房美容院的队伍中,她只是按部就班地做家务带孩子,家——菜场——超市三点一线地生活着,好比一粒细小的尘埃,落寞地存在着,无人注意无人顾及,每天毫无目的的编排着自己的人生长剧。 第一章 如石击水 于青儿平常基本上不上网,电脑买了好几年了,除了老公常用以外,对于她来说只是个家用电器做个摆设放在那,好歹也算是时尚了一回,可后来又流行了液晶显示器的电脑,她再看看家里那方头方脑的玩艺儿,总是觉得别扭,想想还是不要太落伍,于是也咬咬牙买了一台新电脑放在家里,旧电脑则以两百八十元的价格卖给了常年在这个院子里收破烂的王师傅。 俗话说“新修的茅房三天香”,看看那崭新的电脑,气派的十七寸液晶显示器,于青儿还真想到网上去畅游一番。只是她此时并不知道,网络虚拟生活比她所能接触的社会现实要精彩而又复杂得多。 刚上网时笨头笨脑,于青儿连浏览器怎么打开都不知道,十年前在单位上班时倒学过打字,不过仅限于打字而己,那时还不知道上网是怎么回事。十年不打字了,手生得很,一个简单的字半天打不出来,她感觉蛮掉气的。 还是老公好,老公在单位上人称“活电脑”,什么都会,还帮她开了qq号,把该教的都教了,老公说,以后得靠自己摸索了,别老屁大点事就大呼小叫的好像屋子失火了似的。于青儿呵呵笑笑,让老公快点滚开。 qq上有几个网友,老公帮她随便加的。她也不知道该和人家说什么,只说“你好”就再没话题了,加上打字又慢得像鸭子摆,所以人家也懒得理她。不过还好,在上面晃了半个多月,好多字还真像突然蹦出来了似的,打得出来了,没事她自个儿捂着嘴笑,感觉还行。 在家呆时间长了,感觉没什么意思,再加上物价上涨得厉害,于青儿也感觉到生活的压力了,老公那一月两万多毛的工资以前还能凑合着花,可现在每到月中就捉襟见衬了,当然,这也与她不会规划生活有关。 一天买菜回来刚走到院门口,碰见老公一同事的媳妇,好像才几天不见,那媳妇变化倒蛮大,穿着讲究多了,还烫了个鸡窝头,嘴巴也涂得红里透着亮,那媳妇见着于青儿,笑得嘴都合不拢,好像于青儿是她的大恩人似的。“咋搞这洋气?在哪相亲回来的?”于青儿打趣道。 “相个鬼,你现在还在家里呆着呀?我现在又上班了,你知道不?”那媳妇眉飞色舞,好像在哪捡了个金元宝似的。她以前在一家集体企业上班,三个月前买断了,单位给了五万元钱,在于青儿看来她还是蛮有能耐的,因为自己只能和原单位请假,就算辞职也没一分钱的补贴。 “在哪儿高就呀?看样子你像赚了大钱呀!”于青儿在家呆时间长了,出来和人说两句话就觉得好像见了世面似的,好奇心也一下滋生出来了。 “唉呀,现在不告诉你,晚上我到你家去,到时候再和你细说,说不定你也会喜欢这份工作的,不,你肯定会喜欢的,这不仅仅是工作,更是一份事业呢!”那媳妇一本正经地说道,边说边朝院子里走,这下于青儿心里突然像打鼓似的 “怦怦”激动起来,她是个简单的人,遇事不爱深想,而且还挺爱相信人,这会儿她就觉得晚上会是她人生的一大转折点呢。 回到家还是做她的老本行,打扫卫生,洗衣,洗菜,一切准备就绪,然后打开电视,躺在沙发上,只等老公回来做饭。孩子四岁多了,正在上幼儿园,中午不用接,这样的生活以往她一直觉得蛮受用。不操心不劳神,孩子也可爱,老公又能干,还有朋友说她就是现在死了也值呢。 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现在的人怎么花钱越多拍的东西越糟糕,大概这就是和平年代,题材匮乏的缘故吧。她起身“啪”得一声关掉电视,到阳台上转转。 初秋小半晌的阳光蛮好,此时没有风也没有惹人嫌的灰尘,红彤彤的暖意喜盈盈的眷顾着这座城市,这让她感到生活是如此地恬淡,却瞬间又淡得让她身心都失去了对光阴的激情,觉得生活波澜不惊地实在无聊,无聊得有点对不起这美好的阳光。不过阳台上光线有点强,刺得她睁不开眼,于是她又百无聊赖地转到卧室,打开电脑。她不爱玩网络游戏,感觉脑筋不够用,玩不赢人家,干脆就不玩,只是偶尔玩玩单机连连看,不用竞争,心平气和,不伤脑筋。这个玩得还好,一会儿就打过了十关,圆满完成任务,“呵呵,”她在心里笑自己,谁要像她这样天天玩这一款游戏,估计三岁小孩子都能很快结束战斗。可是今天照例胜利之后却觉得索然无味,呆愣了片刻,才打开qq,看到里面有个头像在倔强地闪烁,这网名可不熟悉,叫什么“老头子”,估计有个六十多岁,不然不会叫自己“老头子”,现代人都想方设法地扮年轻,谁会这样实在呢?好奇心大概是女人与生俱来的东西,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图像,打开了对话框。 “你好,”照例是寒暄打招呼,于青儿感觉好奇的时候话就特别多,“你真的是老头子吗?多大年纪了?不好意思,问这个你不忌讳吧?”现在她打字已经不是太慢了,和一般的人也能聊上几句而不再像以前一样老被人家踢,这点也让她现在慢慢喜欢上qq了。 对方还挺礼貌的,并没在意于青儿这样唐突的问话,马上回话过来,“人生苦短啦,趁着这两只手还能动,两只眼还能看,我也上网冲冲浪。”那人老气横秋却又相当快地发过来的这么一句话,令于青儿感觉好像对面坐着一个灵活的须发皆白的老翁(老顽童类的),这种感觉很奇妙,于青儿来了心情,决定继续聊下去。不过没聊多大会儿老公就哼哼唱唱地回来了,看她在和一个“老人家”聊天,就笑着摇摇头,径直到厨房去完成他的任务去了。于青儿就心安理得地聊起来了,不过,好像初次聊天的人都比较谨慎,于青儿是个直截了当的人,再次追问对方有多大年纪,那人说他真是老男人,却又说自己还在上班,而且就孤身一人在于青儿所在城市下辖的一个县城上班,这一说于青儿就知道这人肯定不到五十岁,不然怎么还在上班,而且还住单身宿舍呢?这下于青儿又好奇起来了,只是她不知道,很多时候女人太好奇并不是什么得体的事。 孩子不在家,两个人吃饭倒也简单,老公在生活上不是很讲究,属于那种只要不冻着不饿着就行的人,这样倒也省事。不过于青儿对此并不是很满意,她一直希望老公对生活的要求能高一点,要求高了人才会上进嘛。中午就两个菜,一个芹菜肉丝,一个青椒鸡蛋,这两个菜老公做得相当拿手,不过其他的菜老公也做得比于青儿好。这是于青儿说的,说给老公听时老公并不为这表扬而感动,只说一句,“只要有人做给我吃,什么都好吃。”看来人人都不想伺侯人,都想别人伺侯,于青儿就装做没听见,自顾自东扯西拉说别的岔开了去。 老公叫她吃饭的时候,于青儿和那“老人家”也没聊什么具体的话题,但于青儿感觉还是蛮开心的,人家不嫌她慢她就在心里把人家当朋友了,吃饭前她还很客气地说了句废话“到我家来吃饭吧”,逗得那人呵呵笑了起来,顺手拈了支玫瑰花“送”给了她。 中午照常是要睡午觉的,于青儿每到这时就困得厉害,平常一个人在家做点琐事,其他的时间就是看电视和睡觉。结婚前倒是挺爱看书的,什么书都看,以致于眼睛近视得厉害,三十来岁的人,戴眼镜的历史就有二十年。结婚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消沉了意志,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以前在学校当老师时每天一节课也懒得去上,总是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才匆匆忙忙朝学校赶,下课铃一响比学生跑得都快,这一点学生们倒是挺喜欢的,是呀,哪个学生会喜欢爱拖堂的老师呢? 老公白天基本上不休息,他这人精神好得很,人很敦实,不夸张也可以说是有点胖。老公有时候很懂得换位思考,知道于青儿睡觉喜欢安静,有一点嘈杂的声音就睡不着,所以他在客厅看电视基本上都调到静音,只看有字幕的节目,但这天中午有足球比赛,看这节目气氛很重要,所以老公把电视放了点声音出来,于青儿当然是听得见的,因为房子并不隔音。今天她心情有点激动,一是想着晚上就可能会知道自己的“事业”在哪,二是中午聊天还交了一个“朋友”,所以她也不困了,反正也睡不着,干脆又爬起来打开电脑,一登陆qq,唉,那“老人家”不在,心里不竟有一点点失落,连宽带也不退,就直接关机上床了。蒙上被子,闭目养神。 于青儿在上学的时候特别喜欢文学,这样的人最大的特征是爱幻想,少行动,所以在于青儿心里有许多美好的愿望,但一直没有也不可能实现。比如那些青春的罗蔓蒂克,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曾经每天都在她脑子里野草一样地疯长,但最终她还是平静地走进了平凡的婚姻。 于青儿对婚姻的见解基本上没有,反正就是稀里糊涂。当初是一帮同学从各自的大学回到老家来聚会之后,才认识了高三曾同班一年的老公,说是同学,于青儿基本上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高二分科时于青儿选的是文科,学习成绩在班里一直是前五名,老公可能是成绩不怎么样的同学,所以老师们也不怎么关注,只求他们别打搅坐在前面的成绩好的同学就行了。那些“没什么希望考上大学”的同学在高三时就都坐在后面,前后仅仅三五步,就像是隔了一条河,划了界,径渭分明,所以于青儿对老公没什么印象也是很正常的事。但高考前两个月于青儿因为一件不愿对任何人说的事却影响了她最后的冲刺,所以她最终还是辜负了对她抱以极大期望的父母和老师,只上了一所师范专科学校。不过现在想想于青儿倒还是挺庆幸没考上一类二类学校,要不然就得到大西北去呆上四年,想想也挺可怕的。 在同学聚会时于青儿觉得自己考得不好没脸见人,所以寡言少语的,这可与同学们印象中的于青儿相去甚远,因为当初在学校于青儿是出了名的快嘴,上课下课都喜欢说话,最后说得没人愿意坐在她旁边。因为老师喜欢她,上课她惹别人和她说话,挨打挨批评的总是别人,因此大家都有点怕她。在聚会上老朋友郁冲和王敬一总是撩着她,想方设法地逗着她开心,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最终大家还是要各奔东西,分别时于青儿泪眼婆娑地望着她的朋友和同学们,可怜巴巴的,弄得好几个考学不如意的同学也嘘嘘起来,那场聚会过后于青儿很快就放在脑后了,但老公却在此后开始频繁地给她写信了。 蒙上被子闭目养神其实也挺累的,因为这种状态下人的大脑始终是活跃的,所以外面电视上那狂热的声音还是刺激得于青儿心烦意乱,忍了半天她还是忍不住,掀开被子赤着脚就下地,打开房门吵起老公来:“你不听声音他们就进不去球?真讨厌!”老公在家基本上不和她一般见识,知道她任性,说话不经过大脑,所以也就没理她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只不过把声音调小了些。没人应战,于青儿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只好又失落地跑回被窝里去了。这天中午睡了个痛苦的午觉。 于青儿睁开眼下床的时候屋子已经很暗了,她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睡不熟的感觉真他妈的痛苦呀”,于青儿不禁在心里骂开了,只是不知道该骂谁。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事没落实似的,于青儿愣怔了一会儿,猛地想起还得接女儿,再一看钟,天啦,已经五点半了!“完了!”她心里一惊——幼儿园的校车五点一刻到老公单位门口停。她连忙穿上衣服,胡乱蹬上一双不用系带的鞋就朝外跑,也不顾有没有带钥匙,拍上门就“咚咚咚”地冲下楼去。边跑边捂着胸口,“万一女儿被别人给接走了可怎么办呐?”她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到了大门口,四下一望,哪儿还有校车的影子呀,她顿时觉得头都要裂开了。还好兜里还装着手机,赶紧给老师打电话,那老师把司机的电话又告诉了她,打过去才知道人家等不及,还得送第二班学生,所以又把女儿带回学校了,于青一摸口袋,还好,还有钱,于是慌慌张张拦了辆的士,心急火燎地赶到幼儿园,一进校门,看到女儿正站在门房里哭得抽抽噎噎的,她赶忙上前一把搂过涕泪横流的女儿,像丢了珍宝又失而复得似地抱着不放,心还兀自“突突”地跳个不停。 哪儿也不去,直接带着女儿打的回家。平常她会在女儿放学后带着她在外面逛逛,什么时候逛累了再决定回家还是在外面吃,因为女儿晚饭在幼儿园已经吃过了,所以放学后可以在外面多玩一会,但今天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所以总是悚悚的,总觉得只有呆在家里才可以安下心来。上了六楼,到了家门口才发现没带钥匙,没办法又给老公打电话,偏巧老公又被别人请出去吃饭了,于青儿大光其火地要他马上回来给她们开门,挂了电话,她抱起女儿,又是亲又是咬的,弄得女儿蛮不好意思地“咯咯”笑起来。十分钟不到老公已经开始上楼了,跑得也挺快,那么胖的人,把楼梯都踩得直颤。老公不明白于青儿自己出门不带钥匙还对他大光其火到底是什么原因,于青儿也懒得说,门一开立马把女儿抱进门,对老公手一摆就把门关上了。今天她也不想过问老公在哪儿吃饭,和什么人在一起吃饭,也懒得管他几点回来。老公又“咚咚咚”地跑下楼,听到楼下有汽车马达的声音,于青儿从窗户朝下看,原来老公是坐他的最要好的同事的车赶回来的,难怪那么快! 女儿是个挺活泼挺可爱的孩子,当初老公死活不想要孩子,于青儿也没在意,想想多玩几年也挺好的。他们大学毕业一年后就结婚了,于青儿结婚时已经二十三周岁,老公小她一岁,结婚时单位因为他年纪不够,连婚假都没多给,只放三天假。三天后老公回单位上班,于青儿还在放假,她有半个月的假呢。但两人是在不同的城市,老公在市里上班,于青儿在本市下辖的一个县城的一所中学当老师,因为刚上班,两人都没有分到房子,所以老公上班去了,于青儿还得和公婆住在一起。公婆也在这个县城里,当时婆婆已经退休,公公还在一机关当头,所以住的房子也还不紧张。就这样,每个周末老公回来,周一再赶早去上班,日子过得波澜不惊的,一晃就是三年。三年还没孩子,公婆就有了意见,有事无事就会嘀嘀咕咕的,于青儿也烦,老公不在家,打电话吧还五毛钱一分钟,打得于青儿心疼,再说于青儿也特不喜欢当孩子王,总觉得每天都不能利利索索地玩,心里老装着事,老想着明天得上课呀,得操心学生的学习呀什么的,所以她心里一直在想着要离开那个单位。公婆嘀咕时间一长,于青儿就下了个决心,要离开他们去和老公单过。于是在婚后第四年的一个春节过后她不辞而别去了老公所在的城市。那年老公分了房子,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家。当然接下来顺理成章地要考虑孩子的事了。于青儿是女人,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不用别人嘀咕,母性也会自然而然地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滋生,二十七岁的于青儿每每看到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就特别羡慕,但老公始终抱着两人生活一辈子的观念,不允许有第三者插足。在别的方面老公都依着她,在这个问题上老公始终是不让半步的。可于青儿在家中想要办的事就一定要办到,终于在一次同房的时候种子落地生根了。那次于青儿骗老公说是安全期,绝对安全,老公当时也失去理智地没细想。呵呵,宝贝女儿终于在于青儿满心的期盼中“呱呱”出肚了,那年于青儿已经二十九岁了。 于青儿抱紧女儿,尽管已经关门在家了,但她还没从紧张的情绪中舒缓过来。孩子小,害怕时哭哭,这会儿早已经忘记先前的恐惧,挣开她的手去找自己的芭比娃娃玩了。于青儿愣怔了一会儿,起身去给女儿蒸鸡蛋,然后把中午的剩饭剩菜放到微波炉里热热,晚饭也就这样简单应付过去了。 于青陪着女儿玩了一会儿,正百无聊赖的时候,门铃“叮叮咚咚”响起来了,女儿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几步窜到门边,也不问是谁,小手一拧门就开了,然后就听到一通夸张的赞美女儿懂事可爱的话,于青儿知道是那媳妇来了,顺手拿了条毛巾把孩子弄脏了的沙发掸了掸,请那媳妇进来坐下了。 于青并不知道那媳妇姓甚名谁,只是大家同在一幢家属楼上住,彼此面熟,因为孩子的话题还聊过几次,所以也算是认识,而且一个院子里的老人媳妇们有时在一起闲侃会提到某某在哪做什么等,所以于青儿也知道她的一点简单的情况。上午于青儿听到她说什么“事业”心情倒是激动了一阵子,但下午因为女儿没准时接着的事的刺激,现在她的心情已不再为“事业”激动了,看起来对那媳妇的到来反应已经相当的平淡了。 照例又是寒暄,于青儿人直率,对那媳妇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姓啥名谁呢,说说。”“晕,”那媳妇表情夸张地痛苦着,“姓吕,双口吕,叫吕正芳”,说完又补充道“我知道你姓于,叫青儿,这名字好记,听着给人感觉很慵懒呢!” 于青儿哭笑不得,还从没人这样评价自己的姓名呢。“于青儿——慵懒——”,唉,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呀,她一时没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大概是因为自己这几年一直在家当家庭主妇的缘故吧,不然别人怎么会对她有这种感觉呢?心里不觉像打翻了五味瓶。 “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过得特充实呢!”吕正芳眉飞色舞,“知道我现在每天上多长时间班,一个月拿多少钱吗?” “不知道,”于青儿老老实实地回答,看看女儿,仍然在专心致致地给芭比娃娃穿衣换衣,“女儿真乖,”于青努力让自己不表现得过于好奇,眼睛盯着女儿,显得似乎漫不经心。 对于自己的兴奋没能取得预期的效果,吕正芳显得有点意外。她问于青儿“你对什么样的工作最感兴趣?” “不上班,只拿钱呗!”于青儿笑了,一瞬间感觉好像真有这样的好事似的,情绪也高了些。这样的女人情绪波动大,一会儿在天一会儿在地的。于青从小就不爱受约束,做什么事都不愿事先计划,总是随心所欲,所以她虽然上了十几年学,教了几年书,最终还是本性不改,这些年得到的老师和领导的评价都差不多,用一句时髦的电影台词说就是“有组织无纪律”,到三十多岁了还和未成年人一样,对这个“班”没什么具体的概念,不过对于钱于青儿却不淡漠,她喜欢钱,因为有钱后想要什么就买什么的感觉超级爽,从小学开始她就经常向父母伸手要钱,而且花钱大手大脚,从初中到大学她一个人每月的开销就比她的姐妹两人合起来的开销还大。这一点一直延续到婚后,所以到现在她也没攒到一文钱。 “有一种工作,不用你投资一分钱,仅仅学习一周然后参加考试拿个证就可以赚钱了,而且还有很自由的时间照顾家庭,这样的工作你不会没有兴趣了解吧?”吕正芳睁着大大的亮亮的眼睛紧盯着于青儿,显得既兴奋又神秘。 还没等于青儿开口,吕正芳就打机关枪似的说了许多,大致意思是说那个行业属金融行业,而且在国外已经有上百年历史,至今发展一直相当好,在中国此行业还属早上五、六点钟的太阳,目前正蒸蒸日上,市场前景比任何一个行业都好,最吸引于青儿的是此行业不需要任何投资,没有一丁点儿经济风险,所以这时吕正芳说得口惹悬河,于青儿也听得津津有味了。在吕正芳的描述中,用不了三五年她们俩都会成为金领,穿金戴银是其次,出门小车,进家别墅,俨然一副成功的女强人形象,而且将来孩子上学留学换着挑都没问题,听得于青儿是热血沸腾,那一会儿恨不得时间逆转,回到白天,让她能早一点进到那行业,成为一名金融达人。 第二章 心弦震颤 于青儿如果是个男人挺适合上前线的。她这人经不起别人一点的鼓动,特容易调动情绪,当她情绪高涨想要做什么事的时候,八匹马也拉不回她。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翻身起床了,洗濑完毕后在家里东窜窜西转转,其实这么早起来完全是浪费睡觉的宝贵时间。她先是到阳台上朝东看看早上五六点钟的太阳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还别说,那太阳还真是美呀,圆得壮观,红得似火,用“妖艳欲滴”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古有“夸父逐日”,这会儿于青儿想着自己马上也要追着这轮太阳,沐浴它的光辉,心里是又激动又惊喜,只是她此时并没想到那夸父死得是如何的惨。 兀自陶醉了一会,于青儿又折身进屋,到老公房间看看,只见老公打着呼噜,睡得死死的。于青儿昨天晚上是辗转反侧,半宿没睡着,老公回来,带着满身酒气又惹得她心烦意乱,照例是吵骂几句,然后赶他回储藏室去睡了。他们俩婚后开始是两地分居,怀孕后于青儿也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睡,女儿出生后一直到现在都是和女儿一起睡,所以老公也就一直屈居在储藏室。 这样愣愣怔怔,看看钟,七点了,于是到卧室去叫醒女儿,女儿睡得香甜,脸蛋红扑扑的,于青儿真是不忍心叫她,这么丁点儿的小东西,连觉都不能睡到自然醒,这就是现代社会竞争的残酷呀。心疼归心疼,还是把她抱起来穿衣服,衣服穿好下了地,女儿眼睛都还不愿睁开——小可怜的。 还好女儿一日三餐都是在幼儿园吃,这倒替于青儿省了不少事,不然一大早起来做饭多麻烦呀。牵着女儿走到院子大门口,校车还没来,家长孩子都在路边等着。初秋的早晨空气清新,阳光明媚,感觉还真是心旷神怡的,尽管昨天中午晚上都没怎么睡着,于青儿精神还是挺足的。 送走女儿,于青儿到旁边小吃店去吃了一碗手擀面。一溜五家小吃店,就这家看着干净。平常于青儿不爱吃早饭,总觉得吃后恶心,但今天她胃口不错,一碗面囫囵下肚后实实在在的感觉好极了。当然接下来又得去菜市场买菜,她想着昨天老公喝多了,今天得吃清淡一点的,所以一片肉也没买,只买了一点小白菜和西红柿外加两条非常新鲜的黄瓜,往回走的时候觉得不妥,又折回去买了几个鸡翅膀,那是准备女儿晚上回来给她补补的。 回到家做完家务,看看时间还早,于青儿也就顺势坐到电脑前了。那个“老人家”这会儿又蹦出来了,好像他是专门在等于青儿似的,一见她上线就急急地过来打招呼了。上次聊天时于青儿简单地介绍了自己,对方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挺坦诚挺主动,一上来就把自己的姓名和电话随着问候一起发给了于青儿。于青儿跟网友聊天这还是第一次收到人家的电话,感觉蛮好玩的,于是把自己的电话也发过去了,但她没说自己的真名,而是给自己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杨柳曲。两人聊生活聊工作,聊从前聊未来,感觉蛮投机的,于青儿这会儿真心实意的拿对方当朋友了。 快十二点时老公打电话回来说中午在外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于青儿这次没像以前一样要老公吃完饭给她带点回来,因为今天早上她吃过早餐,有这垫底,中午再吃点水果就很好了,所以她一点也不心烦,心平气和地交待老公下午还得上班,中午要少喝酒,以免影响不好,挂掉电话,心无旁鹜地和“老人家”继续聊天。 其实那“老人家”年龄并不大,才四十四岁,正是男人成熟的年龄,于青儿比老公大一岁,始终找不到自己是小女人的感觉,所以在潜意识里对比她大一些的男人有一种依赖感。此时她就觉得对方像是自己的兄长,所以聊起来自然而然地多了一些小女人的口气。那人叫陈卫国,一看名字就知道是那“又红又专”的年代生人,他家不在本市,他是刚从老家调到这儿来上班的,目前住单身宿舍,女儿在省城上大学,老婆在老家上班。因为离家远,晚上又没什么事,所以同事帮他申请了一个qq号,让他打发时间。几天来在他网上聊了几个人,还就数和于青儿聊得投机。 于青儿看看时间,已经到了该睡午觉的点了,她不想下线,但一来昨天晚上没睡好,二来下午还得和吕正芳去“开创事业”——面试,所以她还是有点不舍地和“老人家”道别了,躺在床上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于青儿平常不怎么做梦,那天中午她却梦见了已经去世两年的母亲,梦中的母亲疯了,衣衫褴褛,四处乞讨,活得让人心酸,但碰见四处找她的于青儿后母亲竟还认识她,当于青儿去拉母亲的时候,她却用枯瘦的手指着于青儿说“不会原谅你,绝不原谅你。”梦中的情节她醒来后仍记得很清晰,一摸额头,竟然大汗淋漓,独自在床上靠了许久,才恍恍惚惚地起床下地。 心情因了这梦而格外地糟糕,看看钟,已经两点了,那吕正芳说两点半过来喊于青儿一起去见她的经理,说那经理漂亮又能干,八年前她还是下岗女工,现在已经腰缠万贯了。于青儿想象中那女人不知该如何的风光。 那吕正芳倒是挺准时的,于青儿有点儿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她进公司,不是说“同行是冤家”吗?多一个竞争对手工作不就多一份难度吗?也来不及细问,半小时后她们已经在吕正芳所说的经理的办公室了。 于青儿平常在家不用上班,所以出门也没什么好衣服穿,当时她穿着一条褪了色的深蓝色裙子,一看就是曲型的“蓝领”,那样说还是高抬了于青儿,她只不过是一个家庭主妇。而豪华办公桌后面的女经理虽然已经四十来岁了,但看起来很有成功人士的那种魄力——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坚毅、自信,漂亮倒退居二线了。于青儿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她顿时感觉自己好渺小,不自觉的就紧张起来。 其实面试也没有什么,那经理笑眯眯地和于青儿唠了会儿家常,问了她的一些家庭成员及其背景,然后就说要想进这个行业首先得有空杯心态,扎扎实实学一个星期,考上代理人资格证,就可以入这行了。于青儿临走时那经理还语重心长地告诫她要好好地感谢吕正芳无私地带她入这行,要她带着感恩的心来学习。于青儿当时还真发自肺腑地对那经理和吕正芳说了好多感谢的话,她当时真以为天上掉馅饼砸着自己了。 那吕正芳又带着于青儿在各个办公室里走了走看了看,把那公司所获得的各项荣誉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于青儿这才和吕正芳一起回去。当她在院门口等女儿乘坐的校车的时候不自觉又沉浸在中午的那个梦里去了。母亲说“不原谅”于青儿,其实于青儿又何曾原谅过自己呢?于青儿觉得自己三十几年来最可恶的就是对母亲的伤害,让母亲在最后的一段日子里始终都堵着心口,最后含冤抱屈地离开了这个人世。 于青儿出生在农村,七十年代的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相当的严重,家里三代单传,到了父亲这一代更闹心,竟然一连三个都是女儿,于青儿是老二,姐姐大她一岁,妹妹小她两岁,妹妹七六年出生,然后国家实行计划生育,这一来父亲养儿防老的梦算是彻底破灭了。于青儿的奶奶在当地是出了名的会闹腾,母亲生下姐姐还好,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家里还是挺高兴的,但于青儿出生后母女俩可就没享受到一点点该有的待遇。于青儿是寒冬出生的,因了于青儿的到来,母亲便开始了忍气吞声的痛苦生活。大冬天的也没人伺候月子,衣服、尿布都得母亲自己动手洗,那时农村条件也很糟糕,哪儿会有热水随洗随用呢?父亲当时在村中学当老师,民办的,这时候也偷懒躲在学校不回家。母亲要照顾才一岁多的姐姐,还得喂哺像小猫似的于青儿,奶奶时不时找茬和母亲闹,好像儿媳妇没给她生个孙子便是犯了滔天大罪似的。大一点了,于青儿很懂得疼母亲,有点什么好吃的她都想着省下来留给母亲。母亲对于于青儿的这点很骄傲,逢人就说于青儿心细,将来她肯定要享于青儿的福。 父亲在村里也算是一个知识分子,他拉得一手好二胡,山水画画得不错,毛笔字写得也相当好,每到年关,家里便会堆着许多红纸,那都是乡邻拿过来请父亲帮忙写对联的。一到这时,小于青儿可就惨了,父亲每次都要她站在大方桌对面帮他拉对联,这样写起来更快一些,看着姐妹都跑出去玩了,于青儿委屈得直掉眼泪却不敢吭声,她怕父亲,从没觉得父亲是自己的亲人。还好,虽然重男轻女,但现实已不可改变,父亲也只得认命,他和村里其他人不一样,父亲要求她们三姐妹好好读书,要求倒是好提,可是父亲因为是民办教师,教书也拿不了二分钱,再加上他又不会干农活,一家人开销的重担便都压在母亲一个人的肩上。 母亲是个特好强也特能吃苦的人,农闲时人们都喜欢聚在一起闲侃或打牌,但母亲从来就没有闲下来过,十几亩地都靠她一个人摸爬滚打,哪儿有闲功夫去聊天打牌呀。一天的劳作下来,腰酸背疼腿抽筋还得强撑着做那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身体辛苦倒是其次,那可恶的奶奶还时常找茬和母亲大吵大闹,老太婆啥事也不做,有的是精力来对付疲弱的儿媳。那时候于青儿恨死了她,她一直都盼着她能早点死去,可坏人活千年,直到于青儿大学毕业那年那老太婆才死掉,那年她已经八十五岁了。 于青儿替母亲舒了口气,因为套在母亲脖子上几十年的枷锁终于给打开了,于青儿甚至觉得整个家庭的春天已经到来了。 在于青儿沉浸在对母亲的追忆的这会儿,校车不急不缓地停在了路边,正翘首以待的家长们蜂涌而上,大呼小叫抢宝贝似的扑向了装载着他们的希望的校车。 于青儿兀自在发愣,女儿在车上打开车窗欢天喜地地对着她招手,连声叫“妈妈——妈妈——”,于青儿回过神来,看见了女儿的笑脸,心情也蓦然开朗,等到挤在车门口的人都散了,于青儿才走过去把女儿抱下车,她就这样一直抱着舍不得丢,她想母亲当初对自己一定也是这样舔犊情深吧。 老公晚上又要出去应酬,这点曾经最让于青儿头疼。当初他也和于青儿一样,读师范专科学校,不过毕业时托了他老子的福,有资格参加公务员考试,没想到一不小心考了个全市第二名,被留在了市里工作。那时婆婆可高兴了,她以为这下儿子就不会再看上于青儿了,因为一来门不当户不对,二来于青儿肯定要回到老家去教书。她没想到儿子对于青儿痴情不改,非于青儿不娶。想到年前大冬天儿子曾赤身在客厅静坐一夜以示反抗,她也只好忍气吞声地默许了两人继续交往。不过于青儿按当时的规定是要回老家的乡镇上教书的,还好老公的父亲当时还有点权力,于是于青儿也就被分配在了那县城里最好的一所中学当了一名语文老师。 其实那次同学聚会过后于青儿对老公仍然没有什么印象,但老公在归校后就开始不间断地给于青儿写信,两人学校不在一个地区,每周末他都会乘车赶到于青儿的学校去看她,请她吃饭看电影。于青儿一开始也没太在意,以为这也许就是他把自己当好朋友对待才这样的,等到觉得不太对劲想要保持距离的时候,高中时的几个老朋友竟然不约而同都来给他俩牵线了。 老公个不高,白白胖胖的,看起来蛮厚道。但他的性情却比较古怪,基本上不和女生搭话。至于他是怎么看上于青儿的,于青儿到现在都搞不明白,问及此他也只是“哼哼”两声不接茬。他属那种不修边幅的人,除了看看电视打打游戏也没什么其他的特别的爱好。这样一个对生活好像没什么热情的人对于青儿却是如火如荼,当于青儿想要和他保持距离的时候他竟动员了所有的力量来影响于青儿。最终于青儿还是顶不住那些朋友们的苦口婆心成了他的女朋友,然后又做了他的媳妇。 婚后和老公一起出门应酬的机会相对要多一些。这时于青儿才发现老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在酒桌上格外亢奋。平常在家他也没有喝酒的欲望,但只要在外应酬,他基本上都会喝得酩酊大醉。醉酒的次数越多,他回家后让于青儿厌恶的程度也越深。于青儿觉得自己好像和一个精神病人在一起生活似的,是呀,有谁能说喝醉酒的人精神正常呢?经常在半夜三更于青儿还得起来给吐酒的老公擦洗换衣,打扫卫生,于青儿觉得自己对老公也越来越淡漠了。虽然淡漠,但在别人眼里于青儿仍然是个幸福的女人:不用担心老公出轨,不用为生计发愁,不用……总而言之,在他人眼里,于青儿应该对生活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不过还真别说,最近半年老公出去应酬还很少喝醉,大概是在慢慢学会控制自己吧,毕竟年龄大一点了,人也相对稳重了点。 老公不在家,晚饭于青儿照例又是胡乱对付了事,但孩子还得补补,毕竟在幼儿园晚饭吃得早。于是于青儿又给女儿蒸了鸡翅膀。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于青儿觉得满足极了,对于一个居家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呢? 已经八点半了,孩子睡了,老公还没回来。于青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自从母亲去世后于青儿在晚上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一闭眼母亲的泪眼就在她眼前晃。两年了,她在白天感觉还好,到了晚上如同炼狱。她是自己给自己戴上了枷锁——心灵背负沉重的债务,远比身体受累更让人心力交瘁。 于青儿此时难以入睡的原因更复杂:明天一大早得去公司参加培训,听说培训时间非常紧,培训五天后参加代理人考试。于青儿不知道自己能否顺利地拿到证,想着这也许是关系到自己和孩子未来的大事,于青儿不自觉地就紧张起来。时间还不算太晚,难以入睡的于青儿翻身起床,来到另一间卧室,打开电脑。内心隐隐约约好像有种什么期盼,一上线,又看到那“老人家”的头像在闪烁,她马上打开对话框,一行字映入眼帘,顿时让她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等了你几个小时,也没见到你的影子。现在和你聊天好像已经成了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你有这种感觉吗?”于青儿心头微颤,一种难以言状的冲动让她不能自已地想要拨通那个电话。 冲动只是一瞬间。按了号码于青儿并没有拨出去。她放下电话,看着电脑发呆。对方看她上线后没理他,又来和她打招呼了。 虽然于青儿极少和外界接触,但在如今这个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她也听说过许许多多因为网聊而引发的社会和家庭问题。以前她一直认为和一些陌生的人在网上瞎侃很无聊,所以从来没有上网聊过天,但自从买了新电脑,上过qq之后她感觉也不是那么糟,尤其是和这个“老人家”聊过几次之后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在网上聊天,她相信文字交流比面对面的语言交谈更能真实地表达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但此时“老人家”的这句话虽然不经意间拨动了于青儿心底的某根弦,她反而迟疑着不敢再和他深入聊下去了。 正在此时手机突然响了,于青儿一看手机号码,心跳骤然加剧——是“老人家”!她异常果断地拒绝了接听,但那人也非同一般地执著,一连打了五、六遍,弄得于青儿不知所措,最终她还是心神不定地接了电话——在这样的男人面前,于青儿只能认输。 电话那边的男人声音好特殊,和于青人认识的男人们的音质有很大的区别,给人的感觉就是特男人。当然,这只是于青儿的感觉,具体是什么样的音质于青儿一时也想不出个适合的词来形容,此时她的神经已经紧张得令她不能思考了。 当一个特男人的声音轻柔地呼喊着你的名字的时候,我想没有几个女人能够不随之柔和起来。于青儿此时听着他叫自己“柳曲”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有些湿润。有些感情是突如其来的,再高的堤坝也挡不住,一瞬间于青儿感觉自己已经爱上他了。至于这感情是不是轻浮,是不是自作多情,于青儿此时已经忘了顾虑了。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或许是有些神经质。 第一次的通话是在于青儿的淡漠,对方的热切中结束的。其实于青儿是害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少说话。于青儿一直记着他的名字——陈卫国,不过他们这次通话他和她谈的主要是关于孩子的话题。他说自己也有一个女儿,在省城上大学,舞蹈专业,已经大二了。于青儿心想能学这专业的女孩形象气质一定不错,那父母的形象当然也不会差。于青儿曾在网上告诉过他女儿的小名,此时陈卫国也问起了她的孩子,他说起孩子的名字的时候语调特柔和,于青儿心想什么时候老公也这样称呼孩子那该有多好。但所有的这些想法都在于青儿的心里,她只是偶尔回答一下他的问题,并没有多说什么。中间曾有过几分钟的沉默,双方好像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既难以忍受又不舍得去破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陈卫国突然说想要见她,于青儿差点就答应了,但她最终还是言不由衷地说不可以。她顺口说明天还有事的时候突然想起明天还真的有事,于是她就和陈卫国道了晚安,不容许对方再说什么,她一下子摁了电话。 心跳还未舒缓,老公上楼的脚步声已经传到了于青儿的耳朵里。一听脚步声于青儿就知道老公今天还算清醒。于青儿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打开灯,老公开门进来,见于青儿站在门口,笑笑问道:“怎么还没睡?在等我?”于青儿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公的脸色红红的,酒精烧的。还好,今天晚上他不至于出酒,对此于青儿估摸得很准,熟能生窍嘛!老公换鞋去了洗手间,出来打开电视,往沙发上一躺,头扭过来朝着于青儿傻笑,于青儿也懒得理他,板着脸自顾自进屋睡觉去了。 第三章 历程渐变 初秋的雨悄无声息地就来了。伤感的人会悲秋,乐观的人则把这雨看做是对大地的洗礼。晴的时间长了,空气干燥,人也会心烦气躁,于青儿认为这雨来得还算及时,空气是如此地清新,起码在培训的时候不至于闷得头昏脑涨。 于青儿和女儿出门的时候老公照常在睡觉。他上班就几步路,公务员的作息时间又比较规律,四平八稳的。于青儿一点儿也不想让老公知道她去培训的事。当初于青儿没和校长及公婆打声招呼就放弃了在别人看来还不错的工作,老公一点意见也没有,他认为自己能够养活她,她上不上班都无所谓,现在有了女儿,虽然这女儿不是他盼来的,但毕竟来了,那于青儿就更得全心全意地照顾家庭了。 于青儿到公司的时候,公司里已经热闹非凡了。广播里放着热烈的歌曲,很能振奋人心。于青儿进了三楼培训室,一个看起来很面善的女子穿着白衬衣,黑短裙,面带微笑地对她点了点头,让她在登记簿上签了名,然后让她找个座位坐下。于青儿发现来培训的人不少,大概有五十来人的样子,大家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错,估计都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于青儿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她个矮,才一米五左右。当初在学校大家都叫她“小不点”,她的座位也一直在前面,到了这儿,她仍然是“小不点”。现在和她同桌的则是一个剪着超短的头发,有着黑黑的皮肤的三十来岁的女人。趁着开课前的一会儿功夫,两人相互简单地介绍了自己。在闲聊中于青儿得知那女人叫张玉华,在来此之前与一朋友开过一家中档的酒店,一年赚了十几万,但觉得累,所以想换个环境,经人介绍才来到公司参加培训。她们俩交流了一下对这个行业的看法,一致认为将来肯定大有前景。(很好笑的是,两人此时的看法都是从她们各自的介绍人那儿得来的。) 正式开课了,与于青儿以往接触的学习不同,讲课前首先学习一段很感人的手语舞,据说这是一大牌作词家专门为公司写的,然后又请专业人士编排了这段舞蹈,听说还在中央电视台表演过。于青儿是个特感性的女人,她很快就融入那种氛围中去了,学得也格外地认真。那歌词及舞蹈表达的意思大致是公司以及公司的每一个员工都有责任为社会为每个家庭造福,把保障送进千家万户是公司及每一个员工的光荣使命,这让于青儿一下子就非常地认可了这个行业。 接下来的几天于青儿都非常认真地学习专业知识,她觉得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在认真地不仅是为自己也是在为社会而积极主动地学习。 考试那天于青儿一点也不紧张,几天来的摸拟考试她都考得相当不错。那天考代理人资格证,她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就考完了,自信地走出考场,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好舒服! 因为是电考,所以成绩当场就可以出来,考试一结束,经理就给她打了个电话祝贺她,说她在这五十几个人中考得最好,于青儿当然高兴,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有一种成功的感觉,尽管这只是一次考试而己。 于青儿成了一名职业人,而老公对此却毫不知情。 也许是因为长期分房而居,所以两人的交流也越来越少,很多时候于青儿觉得两人只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朋友,少有夫妻的感觉。正值壮年,两人也基本上是三两个月才同房一次,因为老公的不讲卫生,于青儿还曾深受其害,看过几次妇科后,于青儿对此事更淡了,她甚至觉得这事有不如无。 正式进入公司了,头一个月必须全天去学习。时间很紧张,于青儿早上可以送孩子,但晚上却赶不上接孩子。她给公婆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在学习一些金融知识,估计得很长一段时间,让他们帮着接送孩子,公婆闲在家没事,当然是一口答应了。 在于青儿怀孕的那年春天公婆也离开了县城,在市里买了房子,离于青儿他们较远,坐公汽还得转车。所以于青儿除了在害口的当月在那儿住了一段时间以外,基本上都在自己的小家住。于青儿对于吃饭从不当正经事看,老公在外有应酬,她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懒得做,时常是睡到大半响起来喝点牛奶吃点水果再接着睡,中午老公回来做饭她就吃点,不回来的话她也无所谓,一直躺到晚上再说。这样倒也安然无恙地到了孩子该出生的时间。 那天早上于青儿起床上完厕所,抬腿上床的时候感觉自己下面像打开了水龙头似的“哗哗 ”地往下流水,因为有关怀孕生产的书看得多,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叫醒老公,急急赶往医院,见着医生,于青儿就说:“我羊水破了,我要剖腹产。”医生当然是高兴的,市场经济嘛,“利”字当先。老公这时给他妈打了电话,等婆婆赶来的时候于青儿已经进了手术室,手术很顺利,于青儿生了一个七斤多重的胖丫头。 在月子里公婆照顾她们母女倒是挺周到的,但那时正值酷暑,于青儿的伤口感染了,天天到医院去换药,除了喂奶孩子全交给公婆,老公那个时候工作也特忙,孩子晚上闹夜惹得他休息不好,所以他在家也没个好脸色,公婆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一个月后伤口好了,但因为公婆按农村习俗,认为她在月子里受了风得用艾叶熏洗,所以给她煮了艾叶水,结果好心做了坏事,于青儿全身过敏,瘙痒难耐,比天天去医院换药缝伤口更让人难以忍受。于青儿因为这痒白天晚上都不能好好休息,哪儿来的奶喂孩子?所以孩子也不好好睡,闹得公婆俩筋疲力尽,脸色也就渐渐难看起来。好在一个月后于青儿的过敏症状终于好了,但因为公婆被闹疲了,饭菜也将就起来,于青儿照例没有奶水喂孩子,孩子也就越不安睡,恶性循环,于青儿简直要崩溃了。 终于在一个下着大雨的秋夜,于青儿实在忍受不了不能睡安稳觉的折磨,她决定要搬回去,夫妻俩一个抱孩子,一个拎着大包小包,也没和公婆打声招呼,就打的回了家。 两口子没了依赖,在这个时候也就坚强起来了,老公每天早上赶早出门买菜买早点,中午回来做饭,晚上也不怎么出去应酬了。那段时间于青儿每天吃一条鲫鱼,再喝点汤,女儿就能吃个肚儿圆了,吃饱了就睡,于青儿也就能跟着女儿一起美美地睡了。 那夜于青儿他们不辞而别,公婆也感到别扭了。但婆婆在第二天还是来看于青儿和孩子,还带了一些鸡蛋,于青儿当时带理不理的,婆婆当然也不愿受这气,走了,这样有一个多月没有来往。 一个多月后还是婆婆主动来看孙女,孩子这时已经三个多月了,特爱笑,看着女儿一天天变化,于青儿心情也好多了,婆媳因了这孩子自然而然地又和好了。期间几个月公婆轮换着来帮于青儿照顾孩子,一家三代也算是其乐融融。谁知大年三十晚上的一件事又触动了于青儿敏感的神经,于青儿再次和他们翻脸了。 老公上有兄长下有小妹,大年三十晚上都聚齐了在父母家过年,热热闹闹地吃罢过年饺子,准备看春节晚会时,婆婆拿了三个红包,给了孙子孙女和外孙女一人一个,于青儿打开红包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大伯子家的儿子已经六岁了,出生那年公婆给了一千元的压岁钱,小姑子家的女儿那年三岁,出生那年公婆给了八百元压岁钱,于青儿不明白在这个货币越来越贬值的年代,怎么轮到自己的女儿才五百元,这不摆明了让她难堪吗?于青儿知道公公一向重男轻女,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事呀!于青儿当时脸色铁青,扔下红包,站起身就到卧室里拿起自己的包就离开了公婆家,走时把门碰得山响。 老公当时脸色也很难看,但毕竟是父母,又是大过年的,在兄妹面前他也不好说什么,于青儿走了,他还愣在沙发上没动。 路上行人寥寥,此时大家都在家里吃着春晚大餐,快快乐乐地打发着这旧年的最后一天,满腔热忱地准备着迎接新的一年新的好运,而怒火中烧的于青儿顶着寒风也没觉出身体的冷来,她只是觉得心里寒得像有一块冰压着。走,她不想坐车,就这样一直快步朝家走,她要远远地离开这儿,离开这个让她备感屈辱的地方。她并不是在意钱多钱少,但她觉得公婆这样做是侮辱自己的女儿,这一点她是万万不能原谅的。她此时下定决心,再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的瓜葛了。 于青儿刚进家门,老公就抱着女儿和妹妹妹夫跟回来了。于青儿一把夺过女儿,搂在胸前,眼泪就不可自控地奔涌而出了。她觉得女儿真可怜,这么小就受爷爷奶奶这般不待见。姑子和妹夫苦劝了半天,于青儿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已经下决心不再和公婆有任何来往,她不想让女儿受一丁点的委屈。 于青儿也就从此未再和公婆有任何联系。老公要上班,一个人带孩子也是相当辛苦的。半岁多的孩子从母体带来的抗体慢慢没了,动不动就感冒,经常是于青儿一个人带着孩子去医院排队看病;而每天早上起床后也像打仗似的开始一天的忙碌:洗衣服、打扫卫生,然后抱着孩子去买菜,再一手抱孩子一手拎着菜转回来。于青儿家在六楼,每次买菜回到家于青儿把孩子放到床上就得坐在床边喘上好半天。最令于青儿苦恼的是女儿一天天长大了,瞌睡也一天天少了,有时候白天根本就不好好睡,晚上也要玩到很晚才能睡着,半夜还得给孩子喂奶,把屎把尿。但也是在那段时间,于青儿从一个娇弱的女子蜕变成了一个坚强的主妇。虽然累,但于青儿还是快乐的。 孩子周岁前两天的一个晚上,大伯子、嫂子以及姑子和妹夫都来了,他们给孩子带来了一尊小金佛,说是爷爷奶奶送给孩子的礼物。照例是劝说再劝说,但于青儿始终不愿接受这礼物,也不愿公婆为孩子办周岁酒席而请客。老公什么也没说,只是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于青儿,盯得于青儿心里一阵酸,她最终还是答应过两天把孩子带过去。 此后与公婆之间便风平浪静了。于青儿不想带孩子的时候就把女儿送过去,想女儿时再去把她接回来,直到女儿三岁上了幼儿园。尽管有时候孩子们在一起时公公不时会表现出一些重男轻女的迹象,但于青儿总是说服自己不去计较,这样也就相安无事地一直到现在。 有了公婆接管女儿,于青儿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她的“事业”中去了。于青儿进的是寿险部门,这是与人打交道的工作。于青儿刚开始学的课程主要营销技艺和几款主打产品,于青儿觉得挺新鲜,这可与她以往接触的教学完全不同。兴趣会激发人极大的潜能,于青儿在亲朋好友中小试牛刀,基本上还挺管用。受了公司的激励和自身的努力,于青儿的业绩还不错。 于青儿是在考完试之后才知道吕正芳带她进公司的原因了。原来这营销不仅是要求销售产品,更重要的是要抢先占领市场,所以得大力发展人力。而公司的制度明确规定了员工推荐一个新人进公司也有许多的利益,但于青儿也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她并不因为吕正芳带她进公司纯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心存芥蒂,她想无论如何,起码自己也有了开创事业的机会吧。 老公终于还是知道了于青儿进了保险公司的事。那天中午老公回到家脸色非常难看,他回来时于青儿正在打电话。做保险的人电话是比较多的,因为要联系准客户,与准客户聊天,了解人家的境况与需求,然后再对症状下药。于青儿见老公脸色不对连忙和对方说再见,挂了电话她从容地走到老公身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看样子你今天不太高兴呀?” “你说你这段时间在干什么?为什么瞒着我?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老公对于青儿吼着,好像于青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他给逮住似的。 “哦,我没告诉你是想做点名堂后再让你知道,给你一个惊喜,不好吗?再说这保险还属金融行业呢!”于青儿不容老公张嘴就“劈里啪啦”把这个行业是什么性质有什么光明的前景以及对社会的意义给一口气说出来,说完觉得挺痛快,转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瞅着老公眯眯笑。 于青儿做了一两个月的营销,还真学会了宽容忍让,要在以往,老公以这样的口气质问她,于青儿早就拉下脸了。 “完了完了,看来你已经被人家洗脑了,你知不知道每次保险公司的人在我们办公室窜来窜去,大家都很厌烦?有几个人瞧得起做保险的人?成天招摇撞骗!”老公仍然气忿不己,好像于青儿已经丢了他多大的脸面似的。 老公前面说的话于青儿倒还能忍受,但听到“招摇撞骗”几个字于青儿可就笑不起来了,她这人也挺倔的,只要她认准了的事即使家人都不接受,她也会坚持做下去。于青儿转身进了卧室,“怦”地一声拍上门,顺手就给反锁了,然后蒙上被子睡觉。老公气急败坏地也出了门,并将门拍得山响。那天中午两人都没吃饭,于青儿当然也知道老公是去了办公室。 谁知道第二天快中午时婆婆打电话给于青儿说身体不舒服,要和公公一起回老家检查身体,下午就走,估计要在老家呆一个星期,让于青儿自己接送孩子。这下于青儿可就犯难了。 刚进公司学习时要求早上八点二十报到,晚上五点半放学,早上可以送晚上不能接,而现在晚上接倒好说,反正公司下午一般不要求上班,问题是早上时间又有了冲突,公司要求正式员工早上八点前报道,而且是打指纹考勤,晚一秒就扣二十元。于青儿坐公汽到公司需要四十分钟,而女儿学校的校车七点半到才院门口接。于青儿想让老公早上送孩子上车,可老公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理她。 于青儿郁闷死了。一个人想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呢?公婆身体一向挺好,不应该有什么大毛病,而且婆婆在电话里的口气很不高兴,会不会是——?一定是老公和他们说了自己在做保险的事!想到这于青儿不仅感到郁闷,而且委屈极了。 假如母亲还健康地活着,这些都不是问题了。 问题是母亲去世已经快两年了。 于青儿大学毕业那年妹妹又考上了省城重点大学,老太婆也终于死去了,于青儿心想母亲总算解脱了,那年母亲已经四十八岁了。四十八岁的母亲还种着七八亩农田,父亲早前因了一件小事失去了转正的机会,回到家里当了一名不称职的农夫。母亲精神状态比从前好多了,一是解脱了几十年的枷锁,二是姐姐已经在村小学当了老师,于青儿也毕业上了班,还有就是小女儿也顺利地考上了省城的大学,这一切似乎让母亲看到了晚年幸福生活的希望,她想着再辛苦几年,让小女儿也能安安心心地读完大学,到那时再享清闲也不迟。母亲鼓足劲一熬就又是四年,这四年中妹妹的学费生活费加起来也是六、七万。除了于青儿和老公两人把工资的一部分拿出来供妹妹读书外,其余的全是母亲没日没夜地在地里刨出来的,父亲在那几年还好,慢慢也学会了一些农活。 于青儿在读书时花钱一直大手大脚的,但上班后她也懂得心疼母亲,每个周末从县城回家都会买回许多吃的穿的用的给母亲。母亲逢人就说于青儿和未来的女婿的好话,说孩子们孝顺,将来自己会享他们的福。可那时她哪儿会想到,正是她最看好的女儿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与他人合伙向她的胸口狠狠地捅了致命的一刀! 四年过去了。对于母亲来说,这也是她人生的使命完成的最后阶段。妹妹毕业后留在外省省城一行政单位,待遇相当不错,于青儿心想这下母亲苦尽甘来,得好好享享福了。是呀,三个女儿,日子都还过得去,也都还算孝顺,往后两老的日子会芝麻开花——节节高的,于青儿那时的心情是最轻松的。从小到大,于青儿始终把母亲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母亲的好日子要来了,于青儿自然也心情舒畅了。 然而母亲仍然种着好几亩农田。她不想给孩子们添负担,就想着能动一天就要靠自己养自己。在于青儿的记忆里,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有严重的老胃病,经常在吃饭时疼得顶着胃嗳气。老太婆还隔三岔五地找茬生事,而父亲又不知体恤自己的妻子,母亲性子烈,喝过两次农药,只求一了百了,当然,这些对胃造成的损害更加严重。这么些年,母亲一人辛苦劳作,忍饥挨饿是常事,经年的劳疾摧残着她的健康,才四十五六时,母亲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母亲胃疼时,父亲便在乡镇医院里拿点药给她吃吃算了,这么些年便就这样一直将就着也没好好检查治疗。妹妹毕业那年的中秋节,于青儿和老公心情愉悦地回娘家,刚进村口,就有一本家婶婶急切地对她说:“青儿呀,你妈都病了好长时间了,你快带你妈到医院看看吧,她都瘦得快没人形了。”于青儿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得多问,把手里拎的东西一股脑儿塞给老公,撒开腿便朝家跑去。谁知到家只看见父亲在院子里转悠,却不见母亲的身影。于青儿问父亲母亲怎么不在家,父亲告诉于青儿母亲去割牛草了。 于青儿转身就朝院外跑,刚出门,便见母亲回来了。一看母亲的样子,于青儿的心都要滴血了。距上次见着母亲也不过才二十来天的时间,现在的母亲已经形销骨立了,而肩膀上却还挑着两大篮子青草。于青儿忙迎上去,母亲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紧走两步进了门,担子滑落在地,她就势在院子里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耷下头躬着腰两只手死死地顶着胃部。于青儿此时是又气又急,气得是父亲的冷漠和懒惰,急得是母亲的病看起来已经非常严重。 “是命重还是钱重?都病成这样了还出去干活?”于青儿此时浑身都抖起来了,她又急又怕,慌乱地吼着母亲。 “她半个月前说胃疼,我在镇医院给她买了不少药,吃了也不见效,”父亲此时插话道,“让她不出去割草她非要去,犟死了。” 一听这话,于青儿更火了,父亲对母亲一直都是自私的,这一点也始终让于青儿耿耿于怀。“你懒她能和你一样懒?她不割草牛怎么办?让你卖你不舍得,让你喂你又不出力,现在她都这样了你还说风凉话!”于青儿强忍着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再怎么说他也是父亲。 当天中午,于青儿给母亲煮了点稀饭,母亲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碗筷。于青儿和老公回家时带了许多菜,于青儿不怎么会做饭,又逢母亲这种情形,所以那天中午大家也都将就着吃了一点稀饭。放下碗筷,于青儿就帮母亲拿了几件换洗衣物,带着母亲坐公汽去了县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一说结果,于青儿眼泪就“哗”地挂满了两颊。 那结果与判一个人的死刑又有多大区别?想起那可恶的老太婆竟然活到八十五岁才寿终正寝,而辛苦一生的母亲还不满五十三岁竟然被死神盯上,难道真的是“坏人活千年,好人命不长”吗?于青儿此时怎能不怨老天爷太不开眼呢? 然而无论怎样的怨天忧人,此时于青儿面对母亲,也只能是一副坚强的模样。母亲不仅仅有严重的胃病,更可怕的是母亲还患有肝硬化和肝腹水! 母亲需要住院治疗。于青儿心急火燎地给母亲办了住院手续,老公则陪着母亲聊天,分散她的紧张情绪。母亲问于青儿结果如何的时候,于青儿只说是老胃病加重了点,别的什么也没说。 输液,吃药,半个月后母亲的病痛缓解了不少。母亲是八月十五那天住进来的,等于青儿把一切手续办好后,老公就回市里了。他第二天得上班,对此于青儿也无话可说,毕竟上班是安身立命之本呀。老公回去的第三天打电话给于青儿说单位分的福利房的钥匙拿到了,对这一天于青儿已经盼了大半年了,但此时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于青儿是年初离开县城到老公那儿去的,当时房子一直也没分定,他们暂时住在办公楼上的两间单间里。 这半个月来于青儿和母亲一样,吃住都在医院,还好当时公婆还没有搬家,还在县城住,于青儿回家洗澡换衣什么的也挺方便。期间姐姐也来照顾过母亲两天,但她要上班,时间也不宽裕,所以于青儿还得在医院顶着。几天后,医生说母亲可以出院了,不过出院后一定要心情愉快,同时饮食一定要注意营养。 还好姐姐离娘家不远,可以在工作间隙回家照顾一下母亲。把母亲送回家后于青儿就心急火燎地赶回来,她得赶紧把房子装好,好把母亲接过来照顾。 找工人,买材料,房子虽然不大,但要想住得舒适,需要花的功夫可不少,那一个多月,于青儿没白天没黑夜地忙乎着。手脚都磨出了厚厚的老茧,脚上甚至还长了几个疔,一走路就疼。从小到大,于青儿哪儿受过这种罪呀!然而,当四十多天后于青儿站在崭新而明净的房子里的时候,她早已忘记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疲惫和焦虑,油然而生的是一种有了归宿的安宁感。 接下来当然是添置家俱。其实也没什么好添的,别的于青儿结婚时都买了,只需要添加电视冰箱洗衣机就行了,而太阳能,在房子装修时已经安装好了。这所有的花费中的绝大部分,是结婚时公婆许诺给的,只不过一直由他们代存着,装修时才给于青儿,幸好是这样,要不然房子分下来,毫无积蓄的于青儿只能望房兴叹了。 房子刚一收拾好,于青儿就急急地回到娘家,她要把母亲接过来住。她知道母亲在老家呆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第四章 难以自控 公婆接送孩子时孩子的乘车路线变更过,于青儿这时打电话给老师,告诉她孩子的路线仍然变回从前。五点过十分时,于青儿就站在院门外等校车了。今天是周四,已经整四天没见着女儿了,这段时间于青儿一门心思在工作上,有时候甚至忘记了女儿,这会儿想起来于青儿觉得挺惭愧的。 对于目前的工作,于青儿是还是比较满意的。收入丰厚,工作又有意义,每做一单都有一种成就感,同时公司给的荣誉和奖励也相当多,唯一让于青儿感觉不安的是,有一些人见了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主动,而自己见了别人心里也总是或多或少有一点目的性,这让于青儿心里始终像是压了点什么,轻松不起来。就这等女儿的一会儿时间,于青儿甚至还打算和几个同样在等孩子的家长套近乎,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些念头。 校车终于到了,于青儿快步上前,车还没停稳,家长就都蜂涌而上,于青儿这次站在最前面,女儿看见妈妈,当然是激动万分地大叫着朝她怀里扑过来。她紧紧地抱着女儿,冲开人流来到路边。 分别几天再见面,母女俩都非常激动,相互抱着又亲又咬,全然不理会路人诧异的眼光。呵呵,小别再聚,情绪格外地高呀。 母女俩一路疯着闹着回了家。见到女儿的那一刻,于青儿心想就是扣再多的钱,明天早上她也得送女儿上车。她现在不想求老公帮她。 不过女儿放在公婆家时间长了,于青儿也不是很放心。因为这段时间于青儿发现女儿养成了不少的坏习惯,比如周末带她出去逛街,她是见啥要啥,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然的话就在地上撒泼耍赖,这在以前可是很少有的情况;另外吃饭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不挑食有啥吃啥,而是要于青儿喂,并且还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最让于青儿烦心的是老师打电话过来告诉她说女儿在课堂上注意力越来越不集中。虽然是幼儿园,但如果不从小就养成一个好的学习态度,将来上学也会很成问题。于青儿知道自己该关心和管教女儿了。 晚上于青儿早早地就和女儿上床躺下了。搂着女儿,于青儿觉得一切辛苦和委屈都是值得的。这个小小的生命,从在妈妈的子宫里驻扎那天起,就和妈妈连为一体了。于青儿此时已经忘记了其他的一切,紧紧地搂着女儿温软的身躯,和声细语地和女儿谈起心来。而四岁多的女儿,也好像大人似的,对妈妈温言细语的教导频频点头。半小时后,她已经幸福地在妈妈的怀抱中甜甜睡去。 自从上次“老人家”在电话中流露出想和于青儿见面的情绪后,于青儿尽量克制自己上网和打电话的冲动,在这段日子里,他们还是聊过三两次的,但大部分谈的都是学习和工作的事情。其他的话题,于青儿基本上不接茬,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于青儿只是隐隐约约有点害怕。 老公又在外应酬,估计不到十点不会回来,就算回来了,两人也没句好话。于青儿在女儿脸颊上亲了亲,起床帮女儿掖好被子,又来到另一间卧室,打开电脑,照例是登陆qq。 现在于青儿的qq好友已经有不少了。这些好友大部分都是于青儿的客户或准客户,平常在网上除了拉家常就是聊保险,其他的也无话。在于青儿的心里,qq里有始终有一块是她心底里最温软的秘密,轻易地她不愿去触及。 但今晚于青儿又鬼使神差地想要去找他。于青儿没有隐身,但那“老人家”却毫无光彩地静静地呆在面板上。于青儿不禁有些失望,正当她准备下线的时候,对方却在一瞬间弹了出来。于青儿一时竟激动万分。 这个人已经成了她心底最私密的期盼。 就像沙漠里久渴的行者望见天边那一抹蓝,明明听说过“海市蜃楼”的典故,却仍心存侥幸一如既往地奔过去一样,于青儿心里隐隐约约地既害怕又期盼着能有点什么发生,也许人都有这么一种欲念,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有一种贪欲。于青儿此时已经毫无觉察不由自主地迈出了这一步。 “明天我一定要见你,周末我不回家了。”陈卫国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管你见不见我,我也会来,哪怕等一夜,我也认了!” 于青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态,说不想见吧,那完全是欺骗自己,说见吧,她又有太多顾虑:本来两人聊得挺好,如果对方见了自己很失望而转身就走怎么办?或者说自己对对方很失望该怎么办? 在和陈卫国聊天时,于青儿说起过自己现在的外形。她告诉对方自己现在是五短三粗,没有一点女人该有的魅力,所以她不愿意和他见面。而陈卫国却对她说:“长得难看点不是错,错的是对自己完全失去信心,不管漂亮还是丑,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同时他要求于青儿给他发张照片过去,但于青儿这些年确实没有照过相,不是没机会也不是不想照,而是于青儿实实在在对自己的形象不抱任何希望,当然电脑里也没有她的什么照片了。 这时对话框里突然出现了要求她接收图片的提示,于青儿盯着对话框,不知道该不该点,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接收了。一打开图片就愣住了,天啦,自己周围有这样俊朗的男人吗?一瞬间,于青儿觉得什么都不真实似的。她揉揉自己那高度近视的眼睛,把照片拉近、拉近、再拉近,她仔细地观察对方的每个部位:头发、额头、眼睛、鼻子、嘴巴……其实每个部位单看起来也很普通,可是凑在一起放在那张稍长的棱角分明的脸上,再把这颗头放在他那宽阔的肩上,看起来就相当有男人味了。他看起来挺高大,差不多一米八的样子,但并不胖,属于那种健壮而利落的人,四十多岁的人能没有大肚腩而保持这么好的身材,在于青儿所见的男人中还是很少的。照片上的他穿着一套很合体的蓝灰色运动服,笑得非常阳光,一如二十来岁的大男孩,却又多了一份成熟与稳重。 在于青儿的心中对好男人最基本的要求是必须得讲究卫生,这也许是因为老公太不讲究给她造成的这种心理影响,而一个人是否讲究卫生,从手上就能看出个十之七八。于青儿特别认真地把他的双手拉近,仔细观察:整只手细细长长的却并不单薄,手指看起来修长,而且指甲也修剪得挺整齐,肤色也挺好,是那种健康的白。这一刻于青儿已经打算要见他了。 但此时于青儿并没告诉对方自己的这个决定。 如果明天他还是这样坚决的话,那就见吧。既然缘份要来,那就顺其自然吧。只是于青儿没想到对方外形是如此出众,她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此时她却不知道,不久的将来,自己却稀里糊涂地和这个男人走到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老公回来后仍然没和于青儿说话,于青儿也懒得打破僵局。于青儿是九点半和陈卫国在网上道别的,睡下不到二十分钟老公就回来了,照旧是满身酒气,照旧是上完厕所就上床睡下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不讲卫生的人。以前于青儿在这方面提过无数次意见,但对于老公来说,要他改掉这坏习惯比让他戒烟还难。老公从上大学就开始抽烟,有了孩子后于青儿只说抽烟对孩子的呼吸道影响大,老公听了二话没说就把烟给戒了,十来年的烟瘾呀,尽管当时非常痛苦,但他硬是坚持了下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抽。于青儿就是弄不明白,又不用老公自己洗衣服,他干嘛非得长期不洗澡不换衣服!有时候于青儿催促他洗澡还弄得两人翻脸,时间长了,于青儿也懒得管了。 第二天早上于青儿送女儿上车后就坐了一辆的士,急急地赶往公司,还好,刚打完指纹,时针指到八点,真是紧张呀。坐的士二十块钱,迟到也扣二十块钱,于青儿当然选择坐的士。从上班到现在,于青儿每个月的工资都是三千多块钱,而且还经常朝家里拎奖品,不管能拿多少钱,只要是通过自己的合法劳动挣的钱,用起来就是爽,于青儿本来花钱就大手大脚的,所以对于打的士上班也就无所谓,但如果长期这样上班的话那开支还真够呛。 虽然准点赶到公司上班,但今天开晨会于青儿却心不在焉,她在想如果那人今天真来见她,孩子该怎么办?在这座城市里,于青儿没有什么可以托付帮带孩子的朋友,唯一的亲戚就是她的表妹,表妹的儿子和于青儿的女儿在一个班,如果把孩子放在她那儿倒是可以,但她怕人家周末要走亲戚啥的,那就不太方便了。 想得于青儿的头都大了,索性也懒得想这个问题了。于青儿又想第一次见他得穿得体面一点吧,这几个月于青儿倒是买过不少衣服,但大多是刚买时喜欢,穿过一两次就又觉得难看了,于青儿总是这样的,买什么东西总喜欢冲动,不假思索地掏腰包,事后却经常后悔。 自从有了孩子后,于青儿就越来越胖了,以前一尺七八寸的小腰现在已经奔两尺了,体重也由八十直线破百了,身体的变形是最让于青儿心烦的,这几年她已经由一个小巧玲珑的少妇变成一个五短三粗的中年妇女了,昔日的自信荡然无存。于青儿长得不漂亮却也不难看,一直以来在朋友们的眼里她都是一个活泼的学生妹,有时候他们打电话过来聊天还一如既往地称呼她“小不点”、“小布袋”,而这几年,于青儿连老朋友们也是越来越不想见了,她不想毁掉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印象。 前几天约了个老大姐,今天下午三点面谈。这个大姐五十来岁,是老公以前的同事,现住在公婆家楼下,于青儿以前在公婆家楼下玩的时候帮过她一个小忙,所以只要碰见,她就会热情地和于青儿打招呼。对于这样的有点 “亲和力”的人,于青儿照例是要纳入“准客户”的名单的。 心里有事,便感觉这晨会开得特乏味特拖沓。好不容易等到经理宣布早会结束,于青儿起身拎起包就朝外跑去,那时不过才上午九点半。 她得赶紧回家把衣柜整理一下。女人就是这样,尤其是极其自信和极不自信的女人,有重要的事出门时总要在镜子前磨蹭老半天,直到不得不飞奔出门为止。任何事情都得事先做好准备,于青儿不知道陈卫国什么时候会打电话过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说自己已经到达这个城市,下午没什么时间,只能瞅这点空档了。 翻来翻去也没有找到一件于青儿满意的衣服,她泄气极了,只好坐在床头发呆,心想为什么老天爷会这么不公平,漂亮女人那么多,她却不属于她们的阵列。唉,算了,管他呢,反正再怎么穿于青儿也不认为自己漂亮,还不如就随便找一件算了。如果对方真是以貌取人的家伙,就算于青儿穿得再好,照样也不会入他的眼;但如果真如他自己所说,就算于青儿长得再丑,这个朋友他也交定了的话,以平常状态去见他岂不更好? 这个想法一定下来,于青儿顿时感觉轻松多了。这会儿没啥事了,于青儿又坐到电脑前了。 奇怪的是现在正上班时间,对方居然仍挂在上面,不过状态显示“离开”。他们以往聊天时陈卫国并没详细地说自己在做什么工作,于青儿当然也不好多问,此时他好像专门在等于青儿似的,一见她上线马上就跳出来了。 他告诉于青儿下午一下班他就过来,他借朋友的车开,到达市区估计是六点半左右。此时于青儿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了,但她仍然快速地答应了,并告诉对方在她家附近的广场等她。 她已经决定,让老公周末带孩子。 还好中午老公回家来了,一进家门,照例是面无表情,换了衣服就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目不转睛地把电视调来调去,貌似专注地看了起来。 于青儿赶紧下线,关了电脑,走进了厨房。今天她亲自下厨,在厨房里好一番忙碌——炒了两个小菜。她又盛好饭端上桌叫老公:“洗手吧,大先生,吃饭啦。” 老公扭头看了看于青儿,心里很奇怪,也不知这娘们今天是发了什么疯,竟然这么主动地进了厨房,他想想这几天冷战着也确实难受,既然人家给了这个台阶,自己也就别绷着劲了,所以就很配合地洗了手坐在了饭桌前。于青儿看看老公,心里还是感觉非常愧疚的。她不知道将来他们会怎么样,但她知道从今天开始自己就欠他的了。毕竟老公在单位被大家一致称为“三好先生”:不抽不赌不嫖,而且工作又认真负责,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在那样的单位上已经不多了。 但此时于青儿已经想好了晚上出去的理由。她边殷勤地给老公挟菜边郑重其事地告诉老公说:“晚上有个同事要回县城去,我那学校的同事也要给孩子办份保险,我就坐她的车一起回去,明天尽量早点回来,冰儿就辛苦你带一天,行不?” “你走了孩子怎么办?”老公问道,“她又不愿和我睡,万一闹起来我可没办法摆平她。” “你平常和她接触太少了,正好趁这个周末你们好好亲近一下,反正明天你也不上班,带着她到公园去玩,增进一下你们的感情。其实女儿应该和爸爸最亲近才对呀。”于青儿笑着说,“我给你们留两百元钱,一天时间可以好好地玩,你还可以带她去吃她想吃的东西,我保证她不会跟你闹。” 想着气氛刚刚缓和,所以老公也决定对她宽容一点,答应了。于青儿从兜里掏出钱来,抽出两张一百的,塞进了老公的口袋里,老公竟然孩子似的乐得笑出了声,一口饭差点就喷在了于青儿的身上。 平常老公身上是不带钱的,从结婚前到现在,所有的钱他都交由于青儿管,于青儿问他为什么,他说要学毛泽东,出门一身净,于青儿每一想到这话就觉得特搞笑。于青儿还在县城上班时,每个周一早上老公回市里时,于青儿就给他一周的生活费,后来于青儿过来了,也就每三两天给他一点早餐钱。有一两次老公对于青儿说想身上多带一点钱,走出去也不至于心里没底儿,于青儿倒是给了,但这钱总是被那些好打牌的同事借走,借了也不还,所以后来老公就一直“两袖清风”了。 把女儿的事情安排好后,于青儿安心地睡了个午觉。她得把精神养好,因为如果精神不好的话,下午见客户介绍业务效果会很差,这一点于青儿平常还是很注意的。一旦约好和谁见面谈工作的话,她一定会事先把精神养足的。 初次面谈还是挺顺利的。那老大姐一家三口都是公务员,儿子二十五六岁,年轻,办保险保费便宜,而且保障也高,同时还可以为将来的孙子存下一笔钱。见面后于青儿对那大姐把保障的观念一沟通,产品一介绍,那老大姐就让于青儿给她儿子打份计划书,于青儿当然满口答应,并说下周一下午三点准时给她送过来。 于青儿知道那老大姐有午睡的习惯,如果不让她睡好她不在状态,那么讲解起来她也会听得心不在焉,而且周一下午她的老公和儿子也都上班了,一对一的讲解沟通会更容易一些,所以于青儿没有急着约在周日。对于工作,不计划不行,于青儿也在慢慢学着动脑筋。 公婆虽说回老家去了,但既然来到这儿,于青儿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于青儿掏出钥匙开门时突然觉得不对劲——门没反锁!于青儿了解公婆的习惯,哪怕出门买个菜的功夫也得反锁门。难道在家?一进门,公婆果然都在,并且两人还在悠闲地看着电视。 于青儿顿时感到血往上涌,脑门胀得她只能闭上眼睛。 毕竟学过几个月的营销,于青儿多少还是长了一点如何处事如何待人的学问。 “妈身体怎么啦?哪儿不舒服?有没有检查?检查结果怎么样?”于青儿平常说话就挺快,此时因为心情激动,说起话来更是像打连珠炮似的——修行还是不够。 自从和公婆和好后,他们对于青儿的态度还是不错的,但今天两人却都没有开口回答。 气氛在这一瞬间更沉闷了。 于青儿极尽所能地控制着脸上的肌肉,极尽所能地控制着即将出口的质问。 时间仿佛凝固了。最终还是公公打破了僵局,他说:“昨天是准备去的,但打电话过去那个老医生退休了,你妈在对面诊所检查了一下,还好,就是胃有点不舒服,没别的大事。”公公停了停,又说,“幼儿园开始学加减法了,冰儿现在越来越调皮,让她好好学,可她根本就不听我们的,我真担心这才开始学习就没个好的习惯,以后正式上学想改都难啦!” 毕竟姜是老的辣,公公不显山不露水地既化解了撒谎的尴尬,又顺势把孩子推给于青儿。于青儿不笨,对此当然是心知肚明。 于青儿深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于青儿决定把自己在做保险的事告诉公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有什么必要藏着掖着呢? “爸,妈,我现在已经上班了,接送孩子时间上不允许,”话一出口,于青儿就刹不住车了,她把目前保险业的状态前景以及自己这几个月的收入和感受一股脑地倒给了公婆,并且一再强调自己做这份工作绝对不会缠着别人、求着别人,绝不会给他们两老脸上抹黑。那时候于青儿心里还真就是这样想的,真情实感的流露总是能打动人的,再说公婆也不是那样古板的人,尤其是公公,虽然他对以前上他办公室来死缠硬泡的推销人员非常反感,但儿媳妇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不是了。 “冰儿我们可以帮你们接送,但是将来孩子学习如果跟不上你可别说是我们当老人的把她惯坏的。”婆婆也不失时机地插话进来,“我知道一家人靠一个人的工资也艰难,两人都上班当然好,但是在一个家庭里,女人总是要多牺牲一些。” 于青儿明白婆婆的意思。她对儿子回家做饭这事始终耿耿于怀。在她看来,媳妇就得把家务活全包了,更何况还是个没上班不拿钱的农村出身高攀他们家的媳妇。就着这个机会,婆婆又一次把自己当初不辞辛劳,如何全心地支持公公的工作,如何尽心地奉养两个老人,如何精心地抚养三个儿女的伟大历史又拿出来重温了一遍,于青儿坐在婆婆身边虔诚地听着,并不时肯定地点着头。婆婆的这些光荣历史,于青儿已经能倒背如流了,如果愿意,她还可以帮婆婆把中间说掉讲漏的部分给补起来。 已经快五点了,于青儿还得赶回去接女儿。从公婆家出来,于青儿心里轻松多了,毕竟女儿有人接送,会解决她最大的难题。对于女儿的学习,以前于青儿倒也挺上心,但后来学过一些有关育儿的课程,了解到女儿还小,正是开开心心玩乐的年纪,不能强迫她学太多。至于将来上学,于青儿对女儿有信心,对自己也有信心,谁让自己是学教育专业的并且还当过几年老师呢?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于青儿赶回去的时候校车刚好也到了,见着孩子的一刹那,于青儿心里也同样有一丝惭愧,不仅是因为周末不能陪孩子,更是她不能保证今天和陈卫国见面只是纯粹的“见面”。成人的世界,复杂也简单。 第五章 往事如梦 于青儿并不是完完全全地没谈过恋爱。在上初中的时候,于青儿已经很引人注目了,不是因为长相,于青儿长得不漂亮,这一点她和别人一样心中有数。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引人注目,于青儿却不是太清楚。只是后来通过朋友之口才知道是因为她性格开朗仗义、从无势利之心,再加上还会写一些那个年龄很少有人能写的散文诗歌之类等原因,所以在大家眼里,于青儿是个很讨人喜欢、并且能够亲近的“才女”。 于青儿上初一的时候成绩还不错,一直是前几名,但初二时麻烦来了。最初是徐正方,一名成绩特好、看起来也很老实的同学悄悄地朝她抽屉里塞纸条,尽管没有落款,但于青儿认得他的字体,她举着纸条傻傻地不顾周围还有其他的同学,问他:“你为什么要给我写纸条?还不留名字,幸亏我认得你的字,不然我不知道是谁写的你多冤枉呢。”那徐正方脸红脖子粗地低着头,不敢看于青儿,周围便一阵哄笑,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最喜欢打趣这些事,于青儿也没替他多想,只觉得自己并无此心,所以也就无所顾忌。 令于青儿佩服的是他仍一如既往地朝她抽屉里塞纸条,含蓄地表达对她的爱慕。玩笑归玩笑,于青儿懂得珍惜这份感情,但她并不愿意去早恋,虽然她那时特疯狂地拜读着琼瑶的小说。 但是赵兵出现了。 赵兵属于那种典型的“坏学生”,抽烟,打架,还跳劈雳舞(在八十年代的农村中学,跳舞仍被视为不正经的人才能做的出来的事),并且学习成绩也很糟糕。因为他的哥哥在这所学校当老师,所以班主任受其哥哥的重托,还是很关照他的。班主任把他调在前排和于青儿坐同桌,还郑重地交待于青儿一定要帮他把成绩赶上来。 于青儿也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上课赵兵不认真听讲做小动作的时候于青儿就瞪着他,瞪得他无可奈何地只有看黑板,至于有没有听进去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其实于青儿上课也不是太认真的,她成绩还不错也就是凭着一点小聪明劲。以前没接受帮助赵兵的任务的时候于青儿也时常在下面偷看小说,现在接受了这重要的任务对于青儿来也还算好事,毕竟要想帮别人首先自己得做好榜样呀。那段时间于青儿的成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 假如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下去,于青儿后来的人生也许会与现在有很大的不同,但遗憾的是,这“假如”并未如期而至。如期而至的是,于青儿又多了一个爱慕者,当然,是赵兵。 那晚下自习后,于青儿从抽屉里拿出小说《窗外》,准备到寝室再接着看,这时赵兵突然一把夺过于青儿手中的书就朝教室外跑,边跑边回头对于青儿笑,挑衅似的。而此时于青儿正对书中女主人公的命运牵肠挂肚呢,哪怕钱被抢了也不要紧,书被抢可不行。她追出教室,那赵兵却拿着书朝操场跑去,于青儿当然是紧追不舍,并且还是边追边骂。 已经是十月中旬了。秋天的夜凉嗖嗖的,好在白天天气晴朗,夜晚星空灿烂,教室的灯光远远地还能扫到操场边上。于青儿此时又气又急,她的心被书中人儿牵着呢。 赵兵跑到操场边的小树下,猛地停住脚转过身站在那不动了。于青儿追得急,差点撞着他,她抬腿照着赵兵的膝盖就踢了两脚,怒喝着:“你是不是神经出了毛病?你又不爱看小说,抢了做什么?” 那赵兵不作声,只在幽暗的光中咧着嘴笑,笑着笑着他把书递向于青儿,于青儿伸手去接的时候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吓了于青儿一大跳。 只是愣了那么一瞬,于青儿伸出另一只手快速地夺过书,转身就朝寝室跑去。她此时唯一的感觉就是紧张、紧张。 第二天走进教室,赵兵的座位还空着,一直到中午,也没见他来上课,于青儿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慢慢落下。 赵兵在班里也算是惹女生眼球的一个人。他虽然成绩不好,抽烟、打架,但因为他长得帅,而且舞跳得好,所以还是很有女生缘的。虽然是同桌,虽然是她帮助的对象,但于青儿对他还真没怎么在意,但昨天晚上的事还是让她心惊不己。 下午赵兵终于露面了。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对这些事还是有些忌讳的,他害怕于青儿把事情告诉班主任所以在外面躲了一个上午,中午从同学那儿打听没什么事,下午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悄悄溜回教室的,见着于青儿,看她面无表情,便若无其事地坐在了她的旁边。 有这样一个人坐在身边,于青儿当然是感觉非常不自在的。她不再管他上课是不是认真听讲,也不再盯着他做作业了。而赵兵也总是讪讪的,每次有机会想和于青儿说说话,一看到她目不斜视的样子也就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了。于青儿私下找到班主任,要求调座位,理由是什么,于青儿却怎么也不说。班主任当然会照顾成绩好的同学,他没把于青儿调走,而是把赵兵调到后面去了,中间隔着四排,调座位的时候,赵兵把桌子凳子弄得极响,以发泄他极度不满的情绪。 好长一段时间,他们谁也没和谁说话。迎面碰见了,于青儿也只装作没看见。那段时间赵兵在班里显得很沉默,有时候下课于青儿去上厕所,回教室时会看见赵兵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盯着自己,那眼光于青儿在小说里经常看到,有时候于青儿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她躲不开那少年似愁非愁复杂的眼光。 于青儿爱写日记,这是从小学就养成的好习惯,但这样的好习惯在这一年却给她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班上还有一名男同学叫郑超,长得浓眉大眼,白白净净,脑袋聪明,学习成绩也相当好,他基本上都是和于青儿前后桌。在于青儿看来,他应该是自己的一个相当好的朋友,经常在课后他们一起聊天,相处得挺开心的。但于青儿怎么也没想到,郑超竟然是一个窥私欲那么强的人! 那天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于青儿走出去透透气,回到教室,却发现自己的日记本在郑超手里,而他正看得非常认真,竟然没发现于青儿满眼冒火地瞪着他。 “你这人怎么这样可耻?竟然偷看别人的日记?”于青儿一把抢过自己的日记本,同时咬牙切齿地怒斥着郑超。 而郑超什么也没说,只是眼光复杂地盯着于青儿,几秒钟后才收回目光,垂下头,手拿着一支圆珠笔,“笃笃”地敲着桌面。 因为是好朋友,于青儿也就没再追究此事,但没过几天,于青儿的抽屉却被撬了——日记本被偷了。 那天早上自习的时候,于青儿刚一走进教室,就觉得教室里气氛怪怪的,后排一些调皮的男生看见于青儿走进来,竟然打起了唿哨,而一些女生则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她,还时不时捂着嘴窃笑。于青儿莫名其妙地来到座位上,拿出钥匙刚要开抽屉,却发现抽屉大开着,里面一片狼藉。 这一瞬间于青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但这抽屉不是郑超撬的。郑超在寝室里把于青儿日记里写有很多秘密的事说了出来,引起了一些好事者的好奇心,他们在晚自习后打扫卫生时撬开了抽屉,并且把于青儿的日记本带回寝室争相传阅! “假如我要有男朋友,他必须……”一个调皮的男生拿着于青儿的日记本边读边做丑动作,而班里绝大部分的同学,都笑得前俯后仰,此时的于青儿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扒光了衣服,无地自容。 她茫然地扫了一眼她的同学们,最后眼光落到了徐正方的身上。徐正方给她递纸条的事,于青儿也详细地写在日记里,甚至有些纸条的内容都有记载,此时的徐正方两手支着脑袋不敢抬头——他也在饱受着大家的耻笑,然而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作为。 于青儿走到那拿着日记本读得正欢的同学那儿,伸手去夺,日记本却被传走了。于青儿流着泪,在教室里前后奔波,却始终是徒劳,那时候她的神智是近乎麻木的,想要抢回日记本的动作,好像只是出于本能。 直到有人说“老师来了!”时,日记本才终于传到于青儿手里。于青儿拿到日记本,当场就把它撕得粉碎,撕碎的,还有她那情窦初开的女孩的心。 那天下午上课前,于青儿一走进教室,就看见郑超和那撬抽屉的同学鼻青脸肿地耷拉着脑袋坐在座位上。 是赵兵找人打的。赵兵一直走读,并不知道那晚寝室里发生的事,第二天上午他又逃课没来,所以对于青儿日记被偷的事并不知情,他中午到校后听说起这事,转身就跑到校外叫了几个人把郑超和那同学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那是一段于青儿入学以来最难以忍受的日子。白天她在教室里如坐针毡,晚上下自习后则趴在被子里以泪洗面。所有的曾经要好的同学对于她来说已经形同陌路,而稍后的期中考试她的成绩也是一落千丈。学校、学习对于于青儿来说再没有任何的意义。 她决定退学。 周六下午,大家都放假回家了(那时还是单休日),于青儿没走,放学时她已经把自己的书本都搬到寝室来了,她没办法一下子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那时农村学生上学放学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除此之外就只能靠步行了,但于青儿没有自行车。人都走了,整幢女生宿舍楼都安安静静的,于青儿一个人静静地趴在栏杆上,茫然地望着她的校园。她并不愿意放弃学业,但这儿好像已经容纳不了她了,没办法,只能选择离开。 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于青儿遁声望去,看见赵兵正站在楼下的梧桐树下仰头看着她。说实话,现在在于青儿的心中,赵兵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在“日记风波”之后,那些曾大肆取笑他的同学中还有几个曾向于青儿道过歉,慢慢地,大家已经不再提起这事,只是在于青儿心里,那伤口仍在时不时地淌血。后来于青儿从别人口中听说这段时间都是赵兵一直在默默地帮她平息这件事,她对赵兵的感情也慢慢复杂起来。 于青儿锁上门下楼了。空荡荡的校园分外地安静,安静得好像只能听见两人略显紧张的呼吸。“怎么不回家?我看你把书本都搬走了,你准备怎么办?”赵兵问道,“你不会想要退学吧?为这点事好像不值得吧?” 两片枯黄的叶子缓缓地飘下来,落在于青儿脚边,于青儿低着头,用脚尖轻轻地拨弄着它们,半晌没有说话。 此时她什么也不想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正是脆弱的时期,目前对于她而言,眼前的这个人,很重要。 因了赵兵,于青儿放弃了弃学的打算,但之后她的心思再也没有放在学习上了,时常和赵兵到校外约会。对于他们俩好的事,同学们也都知道了,慢慢地也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老师分别找他俩谈过几次话,但于青儿的成绩仍一如断线的风筝,晃悠悠地朝下降。 初二下学期考试成绩一公布,于青儿倒数第四,而赵兵倒比她考得还好一点。 回到家里,母亲就开始骂她,这在以往是少有的事,因为于青儿一直都是母亲的骄傲,而这次,母亲从同村其他孩子那儿知道了于青儿的境况。 于青儿心里一直都清楚这样下去自己的前程就只能在农村“大有作为”了,她也时常想着要摆脱这种状况,但每次都是想得多做得少,懒惰一旦成了习惯,要想改还真挺难的。而这次的期末考试成绩以及母亲伤心的话语,终于促使她下了决心要振作起来,好好学习。 但是,如果仍在这所学校,仍在这个班,仍处在这些同学中间,于青儿还真没有把握能真正地把心思放到学习上。一个暑假的时间快完了,于青儿也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要转学。 转学费要五百元,于青儿向在另一所中学当老师的一个亲戚打听过。在那个时候,五百元对于她家还是挺大的一笔费用。当于青儿把这个决定告诉父亲的时候,父亲暴跳如雷,气得操起一根棍子就朝于青儿的腿打过去。 以往父亲生气要打她的时候她总是在父亲刚有动作时就撒开腿跑得老远,但这次她没有,任凭父亲的棍棒落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父亲问她为什么要转学,她拒绝回答,只说不转学就不上了。 父亲最终还是同意了。 转学后赵兵到学校去找于青儿,于青儿随他来到大桥上,语气坚决地说两人不再来往,也不要他给她写信,连普通朋友也不要做,气得赵兵拎起他骑过来的自行车就从桥上丢下河中,忿忿地走了。 于青儿就是这样的绝情,但没有办法,不该摘果子的季节就不摘吧。 以后于青儿就再没和以前的同学有任何联系。中间倒是收到过那徐正方的来信,但她连拆也没拆,就撕碎丢到垃圾箱里去了。这样懦弱的人,配谈感情么? 于青儿的无滋无味的初恋随着她的转学嘎然而止。 后来于青儿顺利地上了高中,当然又碰见了以前曾同过班的一些同学,只听说徐正方在初三时学会了喝酒,最终成绩也一塌糊涂,而赵兵则托关系上了县城的商校,郑超成绩一直很好,后来考上了市里的师范学校。好像是不相干的人和不相干的事,于青儿听了也就听了,然后则放在脑后不再理会。 但事情并不是这样风平浪静地就过去了。因为同在县城的学校,所以那赵兵知道于青儿上了高中后还是托人来找过她一次,但她没有见他。只是高三下学期的一个周末,于青儿骑着自行车在回家的路上碰见赵兵。 赵兵对这不期而至的相遇似乎喜出望外,他一把扯住想要赶紧离开的于青儿,眼光热切而欣喜地投注在她脸上,嘴角的笑意好像拦不住似的在整张帅气的脸上溢散开来,却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对于赵兵,当初走在一起大部分是因为感激,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随着时光慢慢流逝,于青儿此刻心里残存的也只是些感激而己,尽管如此,这次的相遇还是让她感到了一种不可言状的紧张。 于青儿别别扭扭地下了车,挣开了他扯着自己胳膊的手,低着头,问:“你在学校怎么样?过得应该还不错吧?” 赵兵终于笑出声来了,于青儿能这样问他,让他认为她还是关心自己的,所以他高兴地说道:“学习一点也不紧张,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玩,好多次我都想去找你,可一来你学习紧张,二来又怕你不见我,所以一直没去,今天可巧,碰上你了,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会儿好吗,青儿?” “不行,天不早了,再不走就赶不回去了,再说有什么好聊的呢?”于青儿仍旧低着头,一丝眼光也没在对方身上停留。 此时的于青儿,对于赵兵,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过去的感激尚存,而面对现在已经长成一个帅小伙子的痴情说她一点也不动心是假的,但学业、未来却更重地压在她的心头,使她一点儿也不敢放纵自己。 赵兵却又紧跨一步,走到于青儿的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这几年也有不少追我的同学,但我一个都没有看中,我一直想着我们俩能重归于好,你说行吗?青儿。” 于青儿心头微颤,一丝暖流又慢慢地浸进心里,她惊慌地四处看看,路人们各自行色匆匆,也有不少的学生,骑着自行车结伴嘻嘻哈哈地飞驰而过,没有谁在意到路边这两个年轻人在说着什么。 “青儿,这几年你一直不见我,我心里好难过,我给你写了好多信,但都没有敢发出去,我去学校找你你也不理我,你的心可真够狠的呀。” “早就结束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呢?赵兵,以后咱们还是朋友,不好吗?”于青儿生怕自己心软下来,只想尽快离开。 赵兵眼里掠过一丝失望,但他仍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他一把扳过于青儿的肩膀,有些急促地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等你,等你毕业,你不能跟别人好,听到了吗?” 这话瞬间让于青儿起了反感,她冷笑着说:“如果我考上大学离开了呢?如果将来我不在这座城市工作呢?如果我遇上我真心爱的人了呢?难道你还会一直等我?” 热血似乎一下子涌上了赵兵的脸,他气急败坏地吼道:“这几年我一直在等你,尽量不去打扰你,但我没想到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于青儿,我告诉你,你别想和别的男人好,除了我,你谁都不能找!” 看着面前这张帅气却又扭曲的脸,于青儿有了一丝厌恶,她冷冷地说:“未必我还卖给你了?是的,过去你是帮过我,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但我不能因为你帮过我,我就一辈子捆死在你身上吧?对不起,请让开,我要回家了。” 赵兵不让,拉着车把,于青儿也犟,放下车子就走,赵兵没办法,只好把自行车给她推过去,沉下声狠狠地说:“如果你不和我好,我就去杀个人!” 于青儿听了这话,越发地觉得眼前这人的低俗来,便厌恶地说:“你杀不杀人关我什么事?有种你去杀好了。”夺过车子,便骑上飞奔而去了,全然不顾赵兵失望而愤恨地伫立在原地瞪着她远去的背影。 不久真传来赵兵捅死人后逃走的消息,那时距高考也就三个多月的时间,不知怎么的,居然有人传出话来说是于青儿让赵兵去杀的人,于青儿哪儿经历过这样的事,每天都提心吊胆地,害怕有警察来找她。 警察没来赵兵来了。两个多月过去了,一天晚自习后,于青儿刚走到寝室后面,就听到有人在小声地叫“青儿、青儿”,于青儿吓了一跳,她听出来这是赵兵的声音。 他这段日子东躲西逃,尝尽了苦头。 看着一改往日衣着讲究,油头粉面而今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赵兵,于青儿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段日子,于青儿时常会想到从前和赵兵在一起,赵兵对她的呵护与帮助,也时常会想起自己对他说的那些决绝的话,一想起这些她就后悔万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曾经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过她而且一直深爱着她的人呀,而自己,却总是那样无情地伤害着他。 五月底,天已经很热了,赵兵仍穿着春天他逃走时穿的厚外套,于青儿回寝室拿了脸盆毛巾香皂及洗发水,带着他到男生宿舍楼前,给了一同班同学四十元钱,买了两件旧衣服,让他到上面洗澡间去洗个澡,换换衣服。 赵兵不敢在县城多呆,他们来到郊外田边坐下了。出校门前于青儿在校商店买了些面包之类的食品,看着赵兵狼吞虎咽的样子,于青儿心里满是愧疚。 那晚他们在郊外过了一夜。当赵兵紧紧搂着她的时候,于青儿没有拒绝,她觉得自己欠赵兵的太多,伤他也太多。于青儿问赵兵后不后悔,赵兵说:“一直都很后悔,可今天能这样和你在一起,我也就没什么可后悔的了。”尽管听得出这话的言不由衷,于青儿却仍感动得涕泪横流,便不由地伸开两臂死死地抱着对方。 夏天夜晚的野外是美丽而热闹的,月辉静静地洒在他们身上,虫子也在低吟浅唱;草地是暖的,未来却毫无光明,赵兵看着于青儿此刻小鸟依人一样偎在自己怀里,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为什么自己要走那样的极端呢?当刀身捅进那人的身体发出“噗”的一声闷响、抽出来热血扑面喷来时他体味到一种强烈的快感,至今那感觉仍记忆犹新,却又伴随着一阵阵寒意。不过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不过就是几句口角,对方从此从这个世界消失,自己也成了东躲西藏的活死人,其实这并不全是于青儿绝情的过,赵兵心里清楚是自己帮人打架失手而己。 所以当于青儿对他给予她的爱抚全盘接受的时候,他也是愧疚的,甚至当他们赤裸缠绵激情膨胀的时候,他也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伤害于青儿一分一毫。 于青儿那晚是准备奉献自己来谢罪的,她一心以为赵兵走到这一步全是自己的过,但关键的时候赵兵总是在她耳边喃喃地说“不能害你,我不能害你。”这让她感动得无以复加,当爱抚到一定程度之后她完全是主动的了,但赵兵最终还是没有“害”她,这让她在往后的好多年里一想起来就感动万分。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把赵兵带回学校,随着上学的学生一起涌了进去,然后找到昨天卖衣服的同学,说让自己的表哥到他们寝室休息一上午,那同学不知就里答应了。 那天上午于青儿没有去教室,她把赵兵昨晚换下的脏衣服洗净了,然后上街去给他买了凉鞋和袜子及一些食品。于青儿身上只有九十多元钱,买了这些东西,身上只剩下三十来元钱,在同学们放学前她去把赵兵喊起来,她得送他走,呆在这儿是非常危险的。 她只有这点钱,全给了赵兵,衣服还没干,也和食品一起装在塑料袋里了。离学校不远就是车站,赵兵上了车,两人相对无言,是呀,在这个逃亡的时刻还能说什么呢? 一周后,赵兵就被抓了,有人知道他回来,举报了。 那年高考,于青儿也考得很不理想,只上了一所不入流的师范专科学校。 第六章 激情相见 周五晚上老公照例是有应酬的,他回家把女儿带了出去。陈卫国刚打来电话说他再有二十分钟就到了,于青儿这会儿开始忙乱起来了,她一会儿照照镜子捋捋头发,一会儿把衣服脱了换上另一件,觉得不妥又换回原来的,总之,她不能让自己闲着,一闲下来心就发慌,没办法,她干脆脱下衣服,在洗手间好好地洗了个澡,天冷,她已经两天没洗澡了,她不能容忍自己这样脏兮兮地去见一个“陌生的朋友”。 于青儿对陈卫国没有太多的戒备心,没想过对方如果是个坏人该怎么办,她只是凭直觉去待一个人,凭直觉去处理一些事,也许,头脑简单点并不是什么坏事。 当于青儿到达约好的地点时,停在路边的一辆白色轿车的车门突然打开,一个高大的男人从车里钻出来,非常兴奋地看着于青儿笑。是他了!一丝掩盖不了的慌乱出现在于青儿的脸上,当于青儿走近的时候,陈卫国热情地张开了双臂准备来拥抱她,但于青儿却紧张地跑到车身另一边,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她看见同一院里住着的两个老大妈从对面走过来了! 陈卫国也进了车,他扭头朝于青儿笑着,笑得于青儿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他把上身倾过来,好像是要亲吻于青儿,于青儿忙用胳膊挡住他的头,说:“快点离开这儿,有熟人!” 陈卫国二话没说,立即发动马达,可又不知朝哪个方向开,他转头朝向于青儿,问向何处去,于青儿想了想,决定回县城老家去。 车子开动了,于青儿这才扭过头认真地审视这个人,忽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扑哧”笑了,说:“你也不老嘛!”说得陈卫国一下子愣住了,然后也大笑起来。也许,只有笑才能够掩饰陌生的朋友初次见面的那种尴尬。 已经是十一月底,天气凉了,再加上紧张,于青儿手心冒汗手指冰凉,不自觉地有点哆嗦起来。陈卫国虽然在开车却也时刻注意着她,见她这样马上把空调打开了,然后就势把手伸过来放在于青儿的腿上。 刚见面,还没来得及感受对对方的印象就出现这样的情况,于青儿心里很不舒服,心想这人会不会经常和别的女人约会呀,不然怎么这样轻车熟路?心情一糟,于青儿就有点后悔了,她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但想想毕竟是到自己的老家,也就稍稍放下心来。她把腿朝外挪了一下,要求他注意安全专心开车,陈卫国这才把手拿开。 一时无话。车上了高速,陈卫国问于青儿在做什么工作,于青儿随口说在做保险,谁知陈卫国反应挺强烈的,他说:“你和我见面是不是想谈保险?如果你要找我卖保险的话,趁早别说!”这话一出顶得于青儿心口一阵阵撕裂般的痛,从聊天到现在,这是唯一让于青儿难以容忍的一句话,她感觉这不仅仅是对她工作的侮辱,更是对她个人感情的侮辱。在于青儿想来,陈卫国肯定认为自己和他接近就是为了卖保险,此时于青儿真想下车了。是呀,你一个已婚女人和一个网友约会,本身人品就有得怀疑,人家侮辱你又有什么错呢? 但于青儿也害怕,天已经完全黑了,又在高速公路上,前不着村后不巴店的,如果真下了车可该怎么办呀?想来想去,于青儿还是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陈卫国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太妥当,过了一会,他又找其他的话题和于青儿聊起来,于青儿也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 四十分钟后两人已经到了于青儿的老家。县城的夜晚也是灯火通明的。于青儿的同学、同事、亲戚大都在这座县城里,但此时于青儿并不担心碰见,说不定碰见还是好事呢! 两人都还没吃晚饭,对这县城于青儿还是相当熟悉的。她带陈卫国来到一家中西简餐厅,他们挑了一个小包间,坐了进去。服务员来了,于青儿点了一个火锅,两个凉拌菜,一份面点。陈卫国则坐在于青儿旁边,看着她笑,笑得于青儿浑身不自在,忙伸手去端水杯,以掩饰内心不安。 陈卫国忙把杯子端起来送到于青儿嘴边,另一只手却迅速地握住了于青儿的手,他的手多光滑啊!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迅速在于青儿全身扩散开来,一时令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机械地喝了一口水,抬眼望了一眼对方,两人眼光在这会儿对上了。 这个活生生的人比照片上的他显得更有立体感,尤其在笑的时候,面部的表情相当丰富。第一次和一个身高与自己如此悬殊的帅男人坐这么近,而且还肌肤相亲,于青儿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躲闪着他热切的眼光,她想从他手里抽出手来,但却被握得更紧了,他俯身下来,吻住了她。 眩晕! 服务员掀开帘子进来,司空见惯地把餐具摆好,另一名服务员忙把做好的菜端上来并问要不要喝酒。陈卫国回头说:“来瓶啤酒吧,”又转身对于青儿说,“庆祝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平常不喝酒,今天破例!” 因为老公好酒的缘故,于青儿对所有爱喝酒的人都很排斥,听陈卫国说平常不喝酒,于青儿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分。(但在后来的接触中,于青儿渐渐发现,虽然他不怎么喝酒,可“破例”的次数却并不少。) 至今想想于青儿仍然很奇怪,那天从餐厅里出来,于青儿很自然地跟着他进了宾馆,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她跟他在一起,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进了房间,陈卫国迅速脱掉外套,一转身就把刚进门的于青儿抱起来转了几大圈,不容她说什么,他就用嘴紧紧地堵住了于青儿的嘴,他用力地亲着她。 于青儿对接吻的经验值基本为零。她这人从小就对人体的很多东西排斥,以前看见别人洗头或刷牙的泡沫她也会恶心好半天,有了女儿后于青儿没给她洗过尿布,都是公婆或老公洗的,但随着女儿的长大,这些坏毛病也慢慢地减掉了不少。而对于接吻,尽管以前和赵兵好过,但她一直排斥这一“项目”,所谓恋人之间的亲密接触,也仅限于搂搂抱抱;和老公谈恋爱时更糟,第一次老公强吻她的时候弄得她一脸的口水让她一直没再允许老公碰过嘴。当陈卫国在饭店亲她的时候,于青儿并没张开嘴,而这时可就由不得她了,陈卫国很强势,他顽强地用舌尖顶开她的嘴唇,长驱直入地进去了。虽然这个时候于青儿对于他还没刷牙就这样有一点点反感,但奇怪的是她竟然还能够接受! 慢慢地,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于青儿体内扩散开来,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轻,两只胳膊好像不听大脑使唤似地已经紧紧地搂着对方了,她的舌头也开始回应他的了,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学会享受接吻的美妙了。 当陈卫国亲吻于青儿的耳朵,把舌尖伸时她的耳内时,于青儿已经不能自抑地想要叫出来了。没有语言的交流,只有身体亲密而执著的接触,当人体最原始的欲望被激发出来时,其他的都会被抛诸脑后了,此时的于青儿,脑子里除了想要对方的爱抚以外,什么也没有了:孩子、老公、道德、婚姻…… 不知道多久过去了,当陈卫国放开于青儿,直起身来瞅着于青儿笑的时候,于青儿感觉浑身烫得厉害,她摸摸自己的额头,好像并没有发烧,她不好意思抬眼看他,她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好像女人有这样的情欲是一种很丢人的事情。 那时的于青儿从骨子里还是属于那种传统的女人,从小父亲管得严,于青儿三姐妹连“搞”什么的“搞”字都不允许说,更何况男女之间的事,所以于青儿和老公之间一直也没有交流过双方在一起的各种感受,和闺密姐妹之间也一样,于青儿基本上不提涉及到男女之间这样隐讳的话题。 陈卫国捧着她的脸,蹲在她面前,仰望着她。于青儿坐在床上比他也高不了多少,“感觉还好吗?”他轻声地问道,同时用鼻子轻轻地碰着她的嘴唇。 于青儿闭上眼,不自觉地就点了头。 他再一次地吻住了于青儿,当他整个身体覆盖着于青儿的时候,于青儿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个男人的力量。男人! 陈卫国终于放开了于青儿,他抱着她便朝洗澡间走去。于青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陈卫国说要一起洗澡,于青儿哪儿经历过这样的事?长这么大还从未和别人一起洗过澡,哪怕去澡堂她也是进单间,结婚这么多年也没和老公一起洗过,如今竟然要赤身裸体地完全暴露在一个还不算熟的男人面前,于青儿一下子还真接受不了。也许是因为于青儿对自己的身材总不满意的原因,她从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裸露自己,哪怕偶尔和老公例行公事也是关了灯摸索着进行的。 于青儿不去。她挣着下了地,对陈卫国说自己来之前已经洗过了,让他自己去洗,陈卫国也就没说什么,拿了毛巾进了洗澡间。 在于青儿看来陈卫国对在外住宿好像挺有经验的,他拿了房卡开门挺熟练,于青儿就不知道怎么开,而且他还自己带了洗漱包,后来的一件小事,让于青儿感觉自己孤陋寡闻的同时也对陈卫国产生了一点怀疑,再后来才发现完全是多疑。 他洗完澡出来了。竟然是赤身露体地出来的,面对眼前这一丝不挂,身材绝好的男人,于青儿一时愣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陈卫国没有给她太多的发愣的机会。他把这会儿好像已经六神无主的于青儿抱上床,他快速但一点也不粗暴地脱下了她的毛衣,然后像剥笋子似的一层一层地耐心地把她脱了个精光,这时于青儿好像突然醒悟过来,她一伸手就把床头的灯给关了,屋子里一片黑暗。 陈卫国对此好像很奇怪,他伸手去开灯,但被于青儿拉住了,他问道:“为什么不开灯呢?不开灯我看不见你。” 于青儿小声说:“我不习惯,不开行吗?”她是真的不愿意自己这样暴露在对方眼里。 陈卫国没再勉强。屋子里暖气很足,于青儿感觉到空气都是燥的,燥得她呼吸都很困难。他俯身过来,两只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搂着于青儿,他从她的额头一路吻下去,吻得既热烈又深情,对于于青儿来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第一次体验,这让她隐隐不安的同时又感觉到非常新奇。 在这男人的热焐下就是冰块也会融化,于青儿不是冰,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她只是本能地回应着他,控制不住发出了一阵阵的呻吟。 陈卫国突然掉转身,背朝于青儿的脸骑坐在她身上,于青儿一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正诧异间他突然分开她的两腿,俯下身去,紧接着于青儿感到下边一阵温热,一股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他竟然在亲吻她的私处!这种做法于青儿想都没想过,她只觉得这地方很脏,怎么可以这样?而这时于青儿的嘴巴正好对着他的下身,他好像是有意这样做的,他在等于青儿亲他的,但于青儿扭过头去,她还不能接受这种亲吻的方式! 他仍然在认真地做着他自己的事。他亲得很轻,但舌尖非常灵活,就在于青儿在下面开始燥动的时候,他突然换了地方,顺着大腿内侧向下吻过去,一直吻到她的脚尖,此时于青儿不禁热泪盈眶,她不知道自己从哪儿修来这样的福气,竟然有一个如此俊朗的男人这样爱抚自己? 他转过身来了。于青儿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傻子也知道马上会发生什么事了。于青儿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就那样僵硬地躺着。他在进入了,他动作很轻,只一瞬间,于青儿就感觉自己的身体鼓胀起来了,她想动,但又不敢动,就在这一会儿,他开始发力了,随着他力度的加大,于青儿感觉到了疼。 她还不适应。她感觉对方比老公的长多了,长得她好像一下子接纳不了,而且虽然有先前的爱抚,但于青儿这么些年在性生活上基本处于冷淡状态,所以到此时她下面仍然是干燥的,这样一来他也感到抽动不是很顺畅了,他停下来,在她身上趴着,一动也不动,于青儿的耳边只传来他粗重的喘息。 于青儿窘住了。她觉得自己真够丢人的,竟然连做爱也让对方感觉不到快乐,她不敢说疼,不敢有任何的动静。 “是不是我对你的爱抚还不够?对不起,是我太急了点。”耳边传来陈卫国抱歉的声音,他轻叹一口气,两手轻轻的抚弄着于青儿的脸颊,嘴唇轻柔地触碰着于青儿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于青儿没有吭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两只胳膊把对方搂得更紧了,她舍不得放开他。 但陈卫国没再继续做下去。他轻轻起身,然后去了洗澡间,于青儿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会这样?! 他出来了。他来到床边,打开了灯,于青儿看见他手里拿着毛巾,还冒着热气。他从下面掀开被子,抬起于青儿的屁股,他给她擦身体,认真地擦着,边擦边问她疼不疼,语气中充满了怜惜与自责。 等他再去洗澡间洗毛巾的时候,于青儿坐起来了,她拥着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靠在床头。陈卫国也靠过来了,他用一只胳膊搂着于青儿的肩头,让于青儿把头靠在他的胸前,然后扭头看着于青儿,满眼的微笑。 于青儿此时心里全是感动与歉意。 他们开始聊天。虽然在网上聊过各自的情况,但因为没见过面,彼此或多或少都还有不少有意无意的隐瞒,此时相拥而坐,两人也就相互畅开了心扉,各自说起了自己的情况。 于青儿此前对陈卫国最为好奇的是他的工作,但他一直没明说,于青儿也没好多问。陈卫国在网上对于青儿说什么时候见面什么时候再告诉她自己的职业,现在当于青儿想起这事并问起来的时候,陈卫国抽出自己的胳膊,面对于青儿坐着,然后突然低下头,非常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出了自己的职业(他觉得这个职业不太好)。在往后的日子里,于青儿只要一想起他当时的那种表情,就觉得他特可爱,就有一种想要把他紧紧地搂入怀中的冲动。 他是一运输公司的负责人,因为涉及到运输调节及安全等许多方面的事,所以平常也还是相当忙碌的。 那晚他们一直谈到十一点半,彼此对对方感觉也更亲近了,于青儿喜欢听他的声音,他的声音第一次听并不一定太习惯,但一旦习惯了会觉得这种声音非常有男人味,有时候会很霸气,有时候又很温柔。 再次做爱时,于青儿虽然感觉还行,但下面仍然不怎么湿润,也许是长期冷淡的原因,也许是精神紧张的原因,总之,于青儿对自己感到非常的不满意。 但是那一夜,枕着陈卫国的胳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于青儿睡得很踏实。 他们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醒来后看着旁边这个男人,于青儿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她想再亲近他一次,那是她在性生活中难得的一次主动,尽管有些疲惫,但陈卫国还是全力迎合着她,看着于青儿这样积极的样子,陈卫国在下面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于青儿趴在他身上好半天也不好意思抬头。 快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当陈卫国说肚子饿时于青儿并不想起床,她说房间供应的有饼干,有快餐面,就不用再出去花钱买吃的了,陈卫国笑着说那是要另外收钱的,弄得于青儿窘死了,她不知道是这样的。她问陈卫国怎么知道,当陈卫国随口说哪家宾馆都是这样时,于青儿突然感觉很不好,她觉得陈卫国肯定是经常住宾馆的,不然怎么一进门就轻车熟路的呢?但当她和他第二次入住别的宾馆时她发现自己也轻车熟路,这个疑虑才打消了。 不得不起床了,两人的肚子都在闹革命了。昨天晚上两人的心思都不在吃饭上,然后又是几次的折腾,早上没吃早饭又接着做,不饿才怪。 但他们没在当地吃饭,而是在商店买了点零食,填填肚子,就驱车上路了,他们决定到市区再吃饭。 一路上于青儿的心情是复杂的。她留恋和他一起呆在床上的感觉,特温馨,可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再来,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此时在于青儿心中,未来的一切都充满了不定数。于青儿此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陈卫国此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一时都无话。 在一家灯光幽暗的简餐厅吃饭时,陈卫国搂着于青儿,时不时吻她一下,他表现得相当缠绵,这令于青儿稍稍安下心来。这次他没再让于青儿结账,他说女人和男人在一起时就得男人买单,还说昨天晚上是第一次有女人请他吃饭,他很感动呢。于青儿对此倒不以为然,她没这样的概念,认为谁请都一样,无所谓男女。 已经快四点了,陈卫国接到单位电话,说有领导要来检查工作,他得去接待。分手的时间到了,当于青儿看着陈卫国开着车一溜烟跑了时,好像魂也被带走了,家就在附近,她心里空空地慢慢走了回去。 这第一次的见面,于青儿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只是不知道若干年以后再想起这些时,她是该庆幸还是该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