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格格》 序 大家来哈书瘾君子 大家好!谢谢各位对我们这位枭雌大姊的厚爱,沾了读者们的福,让瘾君子我得以继续「哈书」,好幸福啊! 不晓得大家在「哈书」的时候,是悠然自在,走到哪就「哈」到哪;或者是得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哈」?我会这么问是因为有一次到小说店租书时,听到书店老板正跟他身旁的友人抱怨,有些家长发现自己的小孩偷看小说、漫画,就会打电话来兴师问罪,好似是他这位书店老板叫唆他们的小孩来租书的。 「有一次,我打电话给一个逾期未还书的人,结果接电话的是她妈妈,一听我这边是小说出租店,马上就劈哩啪啦念了一大堆,说什么我害她女儿不看书,功课退步啦!还叫我不要做『这款坏失德代志』,开这种店;我咧!什么跟什么,开个店,也被说成缺德!」 唉!原来书店老板也是不好当的,还得蒙受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原本还打算以后要开一家小说漫画店,这下我可得好好重新考虑!还以为现在的父母都很开明的,不像我们那个时候,必须偷偷地看这些父母眼中所谓的「不良刊物」;也许真的是天下父母心,恒古不变吧! 但是,其实时势在改变也是可见一斑的;虽然言情小说的消费群以年轻女子为主,但随著消费能力的增强及消费型态的普及化,让愈来愈多的人开始重视起这个轻忽不得的市场。 当然,能够让这个原本被歧视,且被列为非主流画刊的另类小说族得以扬眉吐气,热门起来,还得归功于出版社的用心经营,推出能够吸引读者的多元化周边商品;此外,就是作者们的用心经营,推出能够吸引读者的多元化周边商品。 再来,就是作者们的心血结晶是愈来愈有看头;还有、还有,当然更不能忽略各位可爱、忠实的读者们热烈的捧场喽!希望大家持续下去,也以同样的热忱继续爱我们的叶慈吧! 第一章 北京荣亲王府 「颐秀,我此番远行,恐得费上一年半载,留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王府里,我实在不放心呀……」 受皇命带兵前往回疆平乱的荣亲王福咏康在临行前,依依不舍地在王府内的颐楼与心爱的女子话别。 「咏康,你就放心去吧!在王府里我不愁吃穿,又有人伺候、保护著我,闲暇就看看诗书、弹弹琴、写写字画,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了。」 程颐秀是福咏康的爱妾,她出身杭州西湖的书香世家,自幼便从父习字读书,兼之精通琴棋书画,是西湖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才女佳人。 一年前,由北京专程至江南一带游山玩水的荣亲王福咏康在西湖巧遇由侍女陪同出来散心写生的程颐秀,一时惊为天人,不顾自己早已有自幼指腹为婚的婚事,大胆追求程颐秀,终于获取佳人芳心,摆脱程家长辈的反对,双双返回京城,并向之坦述无法立她为正室福晋的原因,另起颐楼专供她居住。 「唉,我知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不过你放心,我已经交代过她,除非经过我的同意,否则不许她踏进颐楼一步。」 福咏康话里的她,指的是他的正室福晋--福玉琴。虽然他娶了这位名门格格进门,但他心里最爱的始终还是只有程颐秀一个人,而光凭这点偏心,就足以让福玉琴对程颐秀这个早在她过门前就先一步抢走福咏康的妾室怀恨在心,因此,她时常会借故到颐楼闹事,欺负程颐秀,而他的震怒也只是更让她的恨意加深而已,起不了什么吓阻作用。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程颐秀落寞地一笑,她对于福晋的无理和逼迫总是逆来顺受,原因无他,她同情福晋,试想,要与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更何况自己的丈夫又全然不爱自己呢? 她仁慈的心里,始终都对福玉琴有一份浓浓的歉意,她常想,要不是在西湖的那次邂逅,也许她和咏康便会朝著各自的人生方向发展,也许爹娘会作主把她许配给江南当地门当户对的书香子弟,而咏康也许会爱上自幼许婚的妻子…… 但命运让她和咏康相识相爱了,这已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颐秀,等我从回疆返京,我再带你下江南一趟,回西湖省亲,好了却你的一桩心愿。」 福咏康知道颐秀当初不顾一切随自己返回京城,她的爹娘、兄长都气得与她断绝来往,令她颇为伤心。他想来日再以隆礼上程家拜会,以示自己绝无亏待颐秀,也让她能与家人重修旧好,他是万万不愿见她不快乐的。 「咏康,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再回去杭州吗?」 程颐秀一颗悬宕已久的心霎时又狂猛地跳动起来。 自她抗命与康出走,她已不敢对重返西湖再怀抱任何希望了,因她的爹娘、兄长都会以她这个不顾礼教约束与情郎私奔的家人为耻,她可以想见他们对自己的鄙视。 「到时候我们抱个小娃娃回去,你爹娘如何会忍心赶我们一子走呢?」 福咏康颔首望向程颐秀仍旧平坦的腹部,心想,也许那里头已有了他的孩子也说不定,他可要加油啊! 「讨厌!」 程颐秀给福咏康意有所指的眼神瞧得浑身不对劲,羞赧地别过身子。 「怎么会讨厌?你是我最心爱的娘子!」 福咏康自程颐秀身后拥住他娇小的身躯,两人浓情无限地站在颐楼倚栏远眺王府花园的风景。 「要等我回来来,嗯?」 他轻吻著她的香颊,十分不舍离开她。 吻著吻著,福咏康索性抱著程颐秀进了房门,打算暂时忘却现实世界中的烦恼琐事,好好与爱人温存情爱一番。 **** 「什么?那贱人已有了身孕?!」 乍从自己安插在颐楼的侍婢得知此事,善妒的福玉琴震怒不已。 好大胆的野女人!她先是抢在自己入门前勾走咏康的心,让自己这个名媒正娶的正室福晋备受咏康冷落,继又让他为了她而与自己争吵不和,福玉琴对程颐秀早已怀恨在心许久了。 而现在,那个不知打哪来的野女人居然抢在她之前怀了咏康的孩子,这怎么得了? 要是程颐秀肚里怀的是个女娃儿,那倒也就算了,但万一是个男娃儿,那她福玉琴好不容易挣来的正室福晋地位恐将不保。 福玉琴出身正黄旗贵族,自幼养尊处优,要什么就有什么,因之早巳练就一身骄蛮不讲理的态度。她几番仗著自己娘家撑腰,硬闯颐楼辱骂程颐秀夺走自己丈夫时,福咏康基于对她的歉疚心理,倒也没怎么处罚惩治她,没料到,她反而因此倍加变本加厉起来,一心一意以对付这个眼中钉为矢志。 尽管咏康在远征回疆前曾再三叮咛交代过她不得擅自接近颐楼,但王府里除了他,上上下下哪个人敢不听从她这个福晋的命令,他虽宠爱程颐秀,但毕竟也只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小妾,哪里比得过她福晋的身分? 所以,她还是时常到颐楼走动,辱骂程颐秀或任意撕毁程颐秀的字画。福玉琴打心眼底讨厌程颐秀,她自己也明白,比相貌,她没有程颐秀沉鱼落雁之娇姿;比才华,她也及不上人家的饱读诗书,既会弹琴又会作画……但她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就是不甘心,自己的丈夫居然在还未娶她过门前就先爱上了程颐秀,还帮程颐秀建造什么颐楼,一天到晚待在那儿,完全忽视自己,让她不得不以激烈的手段来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她何尝想这般?她也想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恩爱夫妻生活呀,但咏康并不爱她,她又该怎么办? 她曾想赶在程颐秀之前替咏康怀个儿子,觉得也许如此一来,母以子贵,咏康会对她另眼相待也说不定,而且也确保自己的福晋地位不受那贱人的动摇,她的儿子会继承荣亲王府,母子俩会有一生一世都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现在,程颐秀居然连怀孕也非得抢在她之前,福玉琴又是妒嫉,又是担心。 万一程颐秀怀了个儿子,难保宠爱她的咏康得讯后不会以这个理由罢掉自己的福晋名分,改立程颐秀为福晋…… 不!她福玉琴绝对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不能失去咏康,她爱他许多年了,即使他只爱程颐秀一人,但只要她一天是正室福晋,他就不可能摆脱掉她,她也就还有那么点赢面,也许咏康有一天会厌烦了程颐秀,突然回心转意注意到她也不一定啊! 福玉琴待在房里沉思许久,却还是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处理这件棘手的事,于是传令召来了林嬷嬷。 「奴婢参见福晋!」 「免了!」 这个林嬷嬷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林嬷嬷阅历多、处事干练,她相当器重林嬷嬷的意见。 于是福玉琴把自己的死对头程颐秀有了身孕的事告诉林嬷嬷。 「哎呀,福晋,这怎么成?这简直是太过僭越了,谁人不知您才是荣亲王府里的正室福晋,怎能让一个小妾抢在您之前替王爷怀胎呢?」林嬷嬷马上反应激烈,替自家福晋打抱不平。 「哦,那依你之见呢?」福玉琴现在最需要的是别人的意见,她已经没了主意,觉得自己快输完这盘棋了。 「回福晋的话,依奴婢之见,那程颐秀之所以能在那座颐楼逍遥快活,全是仗著王爷在背后给她撑腰,现在王爷出了远门,天高皇帝远,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时机吗?」 「你的意思是……」 「奴婢的意思是,福晋得趁王爷不在时,彻底解决程颐秀这个大问题。」林嬷嬷阅历多,马上就看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怎么解决?」福玉琴被林嬷嬷的话给吸引了,她老早就看那个程颐秀不顺眼,能有机会解决这个问题,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依奴婢看来,福晋首要之急是先让程颐秀流掉那个胎儿,解除夺位的危险,然后再慢慢折磨她,让她受苦得不像个人样,王爷贪图的自然是那程颐秀的美貌,但要是她脸上多了个难看的刀疤,那可就不一定了,到时候王爷自然会不想再见她。福晋可再从长计议,设法让王爷回心转意,生个男娃娃巩固福晋母子地位呀。」林嬷嬷轻描淡写的语气里隐含了极为阴毒的念头。 面对这一番正中心坎里去的提议,福玉琴的脑筋飞快地转动一番,思索著其间的可行性。 「福晋,您可不能对她心软呀!她霸著王爷不放时可也没顾及到您……」 在新仇旧恨的交织下,复加上林嬷嬷的推波助澜,福玉琴顿时作了决定,准备好好「解决」掉程颐秀这个尾大不掉的问题。 **** 「救命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从荣亲王府内的颐楼传出。 「哼!你这个出身低下的女人,今天若不好好修理你,看来你是不知道我这个正室福晋的能耐了。」 福玉琴携著家丁和侍婢一伙人闯进颐楼,把程颐秀的住处和字画破坏得乱七八糟不说,还动手打了她。 程颐秀娇弱的身子哪里禁得起打,只见她惨白著一张脸倒在地上,唇边犹不住渗出血丝。 「怎么?咏康不在,没人能给你撑腰是吧?别以为他真的喜欢你,他只不过是一时贪恋你的美色罢了。」说著,福玉琴挥手唤来一名家丁,示意他拿出一把锋利的剪刀来。 福玉琴原想依林嬷嬷之意,在程颐秀漂亮的脸蛋上划上几刀,但一来怕出人命,二来怕到时福咏康怪罪她,只好先从程颐秀的一头青丝下手。 「来人啊,给我动手剪掉!」 「不要--」程颐秀死命摆头挣扎,林嬷嬷奴仗主势,反手就打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几个奴婢制住她,不一会儿,地上满是头发。 「你……为什么……要……这样……」 程颐秀的泪水不住的滑落,她不明白自己已再三忍让了,福晋仍还是不放过她,现在又派人剪去她的长发,下一步呢?她愈想就愈觉得心寒。 「我就是看你这个狐狸精不顺眼,怎么样?」福玉琴看见情敌一脸狼狈的模样,心底可是暗自高兴不已。 程颐秀望著周围的不友善脸孔,再看到自己的发丝给剪得乱七八糟掉落满地,心知这次福玉琴来意极为不善,自己恐难逃过这一劫了。 「没人可以帮你了吧?看你还敢不敢跟我争咏康!」 福玉琴气焰高涨,命人端来事前熬好的药汁。 「这药汁是特地为你准备的,给我喝下去!」 程颐秀不明白福玉琴的用意,她拒绝喝下那碗黑色药汁。 「你以为你可以违抗我的命令吗?」福玉琴被程颐秀的倔强给激怒了,她凶恶地告诉程颐秀,她是绝对不会让程颐秀把孩子生下来。 「你……怎么……知道……」程颐秀闻言又是一惊。福晋怎会知道她已怀有身孕的事?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腹部,想要保护自己肚里的孩子。 「怎么会知道?你别忘了,我是荣亲王府里堂堂的福晋,有什么事是我所不知道的!」福玉琴忽尔下令命人强灌程颐秀喝下那药汁。 「唔--」程颐秀抵死不从,任凭林嬷嬷再三打骂她也不肯吞下那药汁,她誓死要护住腹中的胎儿。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抗命,别以为你不张嘴我就拿你没办法,来人呀!给我打!」 福玉琴恶胆向心生,行事愈加恶毒起来。 就在此际,身子骨原奉就娇弱的程颐秀因为受了刺激,情绪太过激动,竟昏了过去。 「哼!小贱人居然昏过去?没关系,来日方长,等你醒来,还怕你插翅逃跑吗?」 福玉琴置昏倒的程颐秀于不理,率领著一票心腹侍婢、家丁,浩浩荡荡又离开颐楼,心里不住盘算著明日该怎么折磨折磨程颐秀,也许她该把药汁加在程颐秀的饮食里…… 可怜的程颐秀就这么被遗忘在颐楼房间里,无人敢去闻问。 **** 「小姐……」 程颐秀在睡梦之中隐隐可以听见有人在叫她。 「小姐,你快醒醒啊!」 程颐秀这才睁开眼,顿觉全身疼痛不已。 「哎哟!」她轻喊出声,想来是下午那林嬷嬷下手太重,踢伤了她的背。 「小姐,来,我偷偷让厨娘给你熬了碗安胎汤,快喝下!」 程颐秀见来者是平日在颐楼打杂帮忙的长工高大忠,这才放下心,接过熬汤,一口一口小心喝下。 「小姐,你没事吧?」 高大忠进王府也有些年了,向来勤奋乐天,一年前程颐秀搬进了颐楼,他也就给分派在颐楼打杂,平日和程颐秀主仆两人相处和睦,颇为敬爱这个远道从江南而来的美丽才女,她更不嫌他是个粗人,闲时便教他识字读书,令他铭感在心。 「我……」 给高大忠这么一问,忆及福晋的辱骂和逼胁,程颐秀才开口就泪盈而下,显然颇为伤心。 「小姐……」 这下子高大忠也慌了手脚。他这辈子可没和一个哭泣的女人打过交道,更何况那人又是他最敬爱的程颐秀小姐。他下午出王府采买东西,因此没撞见程颐秀被福玉琴欺负的画面,否则,依他耿直又富正义感的个性,他极可能不顾一切,说什么也要挺身保护程颐秀。等到他傍晚回王府,才从其他仆婢口中得知她受辱的事,赶忙到颐楼打点一切。 「高大哥,真是……太谢谢你了。」 程颐秀轻轻拿出手绢拭泪。在福晋的淫威之下,只有这名忠仆还敢违命照料她,怎不令她感动呢? 「小姐,你就别再伤心了,这对身子不好呀!」 高大忠曾帮程颐秀请过大夫,因此才会得知她怀有身孕的事,他对她一直十分关心。 伤心? 程颐秀现在的感觉是一片空白,下午那场羞辱狠狠击碎了她对王府的最后一丝信心,在她受辱时,居然没有人出面袒护她、替她求情,大家的冷漠令她心寒不已。 眼前的困难尚未解决,而明天转眼又将到来,她逃得过福晋的毒手吗?她能留得住腹里的孩子吗? 咏康,你现在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救我? 程颐秀实在不敢去想像若再与福玉琴见面,自己会被整得多惨,而当下她又是孤零零的一人,能逃到哪儿去呢?万一福晋又要她喝下那杀死胎儿的药汁,她又该怎么办? 一片绝望的念头逐渐在程颐秀的心里聚成,她在这偌大的荣亲王府里真的是无依无靠了,而那个答应过要给她一辈子幸福的男人,此刻却远在万里之遥的回疆…… 「高大哥,你行行好,帮忙我,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程颐秀只剩高大忠这个忠仆可以信任了,她不得不求助于他,希望他念在这段主仆情谊,让她能平安离开王府。 「可是,王爷他……」高大忠没有忘记自己敬爱的程颐秀是福咏康王爷的爱妾,要是她擅自离开王府,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而且她又有了身孕,这事便更加棘手。 「我再待下去,恐怕也没法活著等王爷回来。」程颐秀泫然欲泣地道,在今天下午的事过后,她已经体认到自己过往太过天真,竟以为凭著咏康对她的宠爱,自己就可以撑下来。现在她才明白,就算她逃得了福晋明日必然的逼迫,也逃不了以后在王府内被人监视、遭人侮辱的痛苦,就算咏康对她的爱再深再浓,也抹不去她心上害怕的阴影,更别提如今她又正巧怀有身孕,福晋是非得逼她弄掉这个孩子不可。 「小姐,你还是等王爷回来吧!」高大忠劝说著。 「你是我现在在王府里惟一能信得过的人了,难道连你也不肯帮忙我,要眼睁睁地看著我受辱而死吗?」程颐秀哀戚地道,她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高大忠迟疑了。他早就知道福晋对小姐怀有芥蒂,也曾多番欺负小姐,但像今天下午这般欺凌恐怕还是第一次,可想而知,在王爷回府前,小姐势必得任人宰割,福晋那一帮人可不会心软手下留情的。 「求求你……」程颐秀挣扎著想起身求他,却体力不支,险些跌下床来。 「小姐,你别折腾我啦,快别这样!」 高大忠也是性情中人,程颐秀乎日待他的好,他全数记在心上,他自不会对她的苦难袖手旁观,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以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她。 「小姐,我答应你就是了。」高大忠终于首肯,他告诉她,他今夜会带她到位在京城内的高家庄避避风头,再从长计议,等王爷回京再说。 程颐秀流下感激的泪水,她轻启朱唇,「谢……谢你,高大哥,这份恩情,我他日定会回报。」 「小姐,你别折煞我这个粗人了,你先好好休息一番,养足精神,我午夜子时再来找你。」高大忠说著就告退了,生怕打扰到她的休息。 程颐秀这才安心闭上眼躺下歇息,她现在只求能逃脱福晋的魔掌,找个地方住下来,平安地生下腹里的骨肉。 **** 五个月后北京高家庄 「高大哥,有咏康的消息吗?」 腹部已明显微隆的程颐秀满怀希望地询问刚从王府绕道来探访她的高大忠。 「有是有,不过……」高大忠的表情十分不自在。 「不过?不过什么?高大哥,你就快告诉我吧!」程颐秀这五个月来日夜盼望的,就是能早日见到福咏康一面,亲口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王爷他明天会回京,不过,听府里的管事说,王爷已先通知府里的人,他会带……带一名回疆姑娘回王府,听说这名回疆姑娘来头不小,是回族头目的独生爱女,福晋为了这件事已大发脾气好几回了……」 程颐秀闻言只觉得心都碎了。回疆姑娘?咏康怎么可以?他已经完全忘了她吗?他们之间许下的誓言都不算数了吗?他居然喜新厌旧,爱上别的姑娘。她一张俏脸气得惨白,没想到自己长久以来的盼望却换来这般的结果。 「小姐,你近日内就可以回王府了。」高大忠知道高家庄毕竟不比王府的优渥生活,本来小姐就该属于王府那种高贵的生活,现在王爷终于又回京,她更没有理由待下来了。 回王府?程颐秀心想,她还回去做什么呢,和别的女人分享咏康?之前她之所以能忍受,全是因为咏康对福晋没有太多情感,她得以独享他全部的爱,但现在,她相信,咏康那多情的心已不再专属于她,而是那个不知名的回疆女子的了,她又何必回王府去自取其辱呢? 「小姐?」 见程颐秀没有出现他预料中的欣喜神色,高大忠心知是为了那回疆姑娘,他心里也不禁埋怨王爷怎可见一个爱一个,无视小姐对王爷的一往情深,尤其,小姐又有了身孕。 「高大哥,我……我不会回去了。」 程颐秀脸上有著少见的坚毅神情。 「我要自力更生,自己活下去。」 她已没有脸回杭州程家,当初她选择与咏康私奔,现在她正自食恶果。 「小姐,让我跟著你、照顾你好吗?」 高大忠在这五个月来的晨昏相处中,已爱上了程颐秀,他不敢奢望她会对他的情感有所回应,但至少,他会让她衣食无缺、照顾她一辈子,他不会和王爷一样,他这一生只会看见她,她是他眼中惟一的女子。 「这……」程颐秀迟疑许久,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我们离开北京城,我在山东济南还有个兄弟,我们可以去投靠他,种种田、卖卖菜,过过日子。」高大忠鼓起勇气道出心里的话,「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挂念著王爷,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照顾小姐,怕小姐单独在外头有危险。」 程颐秀望著他那张与福咏康完全不同的脸,心里泛起一阵伤感,她知道他绝对会待她好,但是她心里却还是放不下咏康。 沉吟半晌,她才缓缓开口,「我答应跟随你前往山东,但是……」她想告诉他,她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 「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只要能跟在你身边就好了。」高大忠见程颐秀有应允之意,喜出望外,「我这就回王府收拾东西,跟府上的管事辞了差事。」 三天后,当返京的荣亲王福咏康为了爱妾程颐秀的失踪而几乎翻遍整个北京城时,谁也没料到,程颐秀已和高大忠前往山东济南定居。 第二章 十七年后北京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秋风庭院藓侵苔,一桁珠帘闲不椿,终日谁来? 金锁巳沉埋,壮氖篙莱。 晚凉天静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好啊!」 整个酒楼里爆出连续不断的叫好声,一曲终了,程雨荷颔首答谢看官的热情回应,准备离去。 「姑娘何必急著离开?咱家少爷想请姑娘过去唱唱小曲、聊聊天!」一名奇貌不扬的男子挡住了雨荷的去路,指名要她陪酒。 「对不起,我只是卖唱,不是酒楼里卖笑的姑娘。」雨荷坚定地回拒,对应付这种酒客骚扰的场面已十分有经验,「我请兰娘来跟你解释。」 「哟,吴家少爷又来光顾咱家的店了,真是谢谢你,雨荷不是店里的姑娘,她只是唱唱曲子而已,我让小青、小红她们过来陪少爷喝酒,小青、小红,还杵在那儿做什么?没看见吴少爷在这吗?」 兰娘长袖善舞,把客人哄得服服帖帖,雨荷也乘机赶快遁入酒楼厨房,从后门离开。 拿著琵琶,雨荷急急地赶路回家,想看看父亲的病情是否有些起色。打去年起,她爹感染上风寒后,病况是愈来愈严重,现在已完全下不了床,才会让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在酒楼卖唱。 「快让开!」 一辆马车正急速地朝雨荷奔来,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呆立在那儿,眼看就要被那马车践踏。 雨荷紧紧闭上双眼,不敢面对这可怕的一幕…… 突然,一阵疾风自她身边掠过,下一刻她发现自己已在一个陌生男子怀里,而那马车也已跶跶远去。 「你没事吧?」 雨荷张开眼睛,却不意望进一双冷冽的黑眸,那救了她一命的陌生男子长得英伟不凡,她给他瞧得满脸羞红,这才想起自己仍偎在对方怀里,连忙起身,拾起刚刚给摔在地上的琵琶,检视是否摔坏了。 那陌生男子的眼光不曾离开过雨荷,他注意到她如花似玉般的娇颜和她手上的琵琶,心想,原来这姑娘还懂得音律呢! 「没摔坏吧?」 他低沉的男性嗓音不知怎地,令雨荷心里起了异样的感觉,为了掩饰自己的失常,她颔首向救命恩人答谢。刚刚要不是他,恐怕她此刻已小命不保,化为车下冤魂了。 「没事就好了,姑娘请保重。」 那男子转身离去,雨荷望著他一身名贵锦衣和举止间流露顾盼自如的气质,心中不免暗自猜想那男子必是出身京城里的富家子弟。 许久,她才收回自己的眼神,继续赶路回家。 **** 「咳咳咳……」 雨荷担忧地望著躺在床上,犹自咳嗽不停的父亲。 她不明白,明明已经延请大夫来诊治过了,也依处方熬了药汁喝下,怎么爹的病情会一点起色也没有? 「爹,我给你再请一次大夫好吗?」 「咳……别……麻……烦了,这是……老……毛病……了,咳咳咳……」 雨荷知道父女俩所剩的积蓄不多,再请几次大夫就没有盘缠了,但当下她又不能不请。 「雨荷……好……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著。 「爹,快别这么说了,我马上去给你请大夫。」 十五岁前的雨荷生长在山东济南的农家,自幼便跟从饱读诗书的母亲习字,琴棋书画样样皆有所涉猎,完全不像是一个从普通农家所出身的姑娘。两年前,雨荷的母亲染上恶疾不幸逝世,雨荷跟著伤心欲绝的父亲离开山东,一路上辗转卖唱换取微薄盘缠,半年前来到了京城,父女俩找了间小房子相依为命,也定下来好让生病的父亲能好好乘机休养一番。 **** 「张大夫,我爹的病情如何?」 雨荷在等候大夫写下处方笺时,悄声询问。 「唉,程姑娘,不瞒你说,令尊的病情,恐怕不甚乐观。」张大夫见她颇有孝心,也就明白告诉她,「令尊既患了风寒,就不应过度操劳,反该好好休养调理身子,但是这前半年你们都在外地奔波,已误了最佳调养时机,加上药材下得不对,才会造成现在这种状况。」 「张大夫,烦请指点迷津。」 「这……如今之计,只能从药材方面来改善,我刚刚给你开的处方只能治标而已,若真要治本,非得使用珍贵的人参和天山雪莲不可,但是,这两样药材任其一项都是千金难得,恕我直言,程姑娘,恐怕不是你能负担得起。」 千金难得? 的确,以他们父女俩家徒四壁的状况,别说是千金了,就连二十两银子也付不起呀! 送走了张大夫,雨荷望著手里那张处方笺发愣。 难道人穷就注定不能与命运抗争吗?她不能眼睁睁看著爹就这么离开她,她必须做些什么才行。 卖身救父这个念头蓦地跃上雨荷的心头。 在这世上,除了爹这个亲人,她再无依无靠,她不能见死不救。 雨荷承继了母亲的端秀美貌,在这两年来的卖唱生涯中,不乏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想用高价买她回去做小妾,但都给她父亲骂走了,年纪轻轻的她明白那些男人都是被自己的美貌所吸引。 不可能吗?卖身救父…… 雨荷自忖,爹的病情拖到这般严重的地步,若靠她在酒楼卖唱,一天三、五两银子地攒钱,恐怕怎么也凑不到那笔庞大的数目,更别提父女俩原本就无积蓄,连生活费都快无著落了。 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吗?雨荷心里有份哀伤,想到父亲、想到死去的母亲,她说什么也得救爹。 雨荷告诉自己,她是为了爹,一等爹吃了那帖药材,有起色,她的努力就有了最大的回报。 反正,她这一辈子都会形影不离地伴随著爹,她不想出嫁,也不会和别的男人有任何纠葛,为了爹而卖身,又有何不可呢? 打别人知道她在酒楼卖唱后就露出轻视的眼神,她早已习惯不去在乎别人的眼光了,她凭歌唱的实力攒钱,有错吗?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要相轻呢? 卖身救父,可也要承担相当大的后果啊! 雨荷仔细想过,也许之后,她是不能再待在京城里了,她不怕别人轻视她,她顾虑的是爹的感受」她知道爹一直希望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好人家?就像刚刚抱住她救了她一命的英伟男子吗? 一思及那男子的冷凝黑瞳和俊逸神采,雨荷的心口就好似给人重击了一拳似地,闷闷地,扬起一丝连自己也说不上的忧伤。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那根本无济于事,现在最要紧的是去找酒楼的兰娘,告诉兰娘自己的决定。 **** 福来客栈 三个玉树临风,状似富家公子哥儿的年轻人正畅饮高谈。 「傅恒,听说当今圣上有意拔擢你入阁议政?」徐雍先开了口,他是军机大臣徐虎的爱子。 那位被唤作傅恒的男子却只是甩开玉扇轻摇,薄抿的唇角稍纵即逝地掠过一抹难为人所察觉的淡笑。 「又来了,这傅恒每次都是一副泰山崩前也面不改色的样子,啧!」发话的是傅恒的表弟德庆贝勒,他对这个平素冷静自制到了极点的表哥很是不满。 「怎么你们都对我的事如此关心?」 傅恒年纪虽轻却已继任和硕亲王,是当今皇帝的得力助手,于公,他有雄才大略;于私,他冷静自制,从来都没有人能知道他冷冽神情下想的是什么。 因此,他的两个好友,徐雍和德庆都恨不得能想出个什么好法子,逼逼傅恒显露出他平素不轻易示于人的那一面。 「圣上已赐婚于你了?」徐雍仍不死心。 约莫十来天前,皇上下诏,把荣亲王的女儿明贞格格许配给傅恒,算是替权势如日中天的傅恒又平添一股不可多得的势力,满京谁不知荣亲王当年攻征回疆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是皇上最为器重的大臣之一。 「是有这么一回事。」傅恒仍面不改色,一派自在。 「那明贞格格听说可是个如花的娇女……」德庆也加入了,他平日的小道消息最为灵通。 傅恒听他这么一说,心底蓦地浮现昨日下午自己顺手搭救的那位姑娘,她清亮如秋水般的黑瞳、粉嫩的唇瓣……他轻轻摇摇头,试图挥去那位素昧平生的姑娘所带给他的影响。 「好家伙,怎么什么好运都教你一个人给占光了?」 徐雍半开玩笑似地道,不过他对好友是绝无嫉妒之意,纯粹是想引引傅恒说出心里的想法而已。 「不过是迎娶一位格格,也犯得著你们这般挖苦?」 傅恒对这门亲事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他从未见过那位明贞格格,对他而言,这不过又是另一桩助他巩固权势关系的利益交易,一旦成为荣亲王福咏康的女婿,他在朝廷中的势力又更加稳固。 「话不是这么说,你是咱们三人之中最早有媳妇儿的,我和德庆羡慕都来不及呢!」 面对徐雍这番玩笑话,傅恒的俊颜牵出一抹了然的浅笑,徐雍和德庆两人虽然尚无妻室,但各自在府里都有不少侍妾,何来羡慕自己之谈? 「后天是你二十五岁寿喜,我俩还在商量该怎生帮你暖寿才是……」 徐雍的话才刚开口,就被傅恒给打断了。 「我那日不会待在京城,得到承德一趟。」 他得皇上密诏,即日内就需动身前往承德与北方罗刹国的使节会面。 「那真是太可惜了。」徐雍和德庆早就准备了不少节目,打算藉替傅恒贺生辰之名,好好尽情玩个痛快。 「来日方长,又何需急于一时呢?」 傅恒忆起去年三人痛饮美酒,在王府花园对明月畅言人生的画面,没想到转眼之间又已过了一年。 「好吧,也只好等你这个大忙人先办好事情再说喽!」德庆拍拍表哥的肩膀道。 **** 「雨荷,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 酒楼里人声嘈杂,兰娘把雨荷拉到酒楼姑娘休息的厅房,仔细相询。 「兰娘,我爹的病情你不是不知道,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出此下策……」雨荷说到后来,已是眼眶泛红。 一辈子在风尘打滚,过惯送往迎来生活的兰娘打雨荷进酒楼卖唱,就知道她是出于家境穷困而不得不卖艺以求父女俩的温饱,也一直十分关照她,总不忘替她多打点些小费,怜她出污泥而不染。 但现在,这朵清纯如莲的芙花,竟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决心以自己的清白换取父亲的性命。 「雨荷,事关你下半辈子的名节,兰娘还是盼你三思啊。」兰娘心里真正想说的是,就算雨荷有钱救治她爹,也只是再拖个一、两年而已,人生老病死原就是很自然的事,谁也躲不过的。 但对雨荷这年轻姑娘而言,这一卖身,可就再也难回头了,凭她天人似的玉颜和诗书之气,生活再苦,将来总是有嫁到好人家当少奶奶的机会。 面对兰娘好心的劝阻,雨荷低低敛下双眸、朱唇微动,淡然以对。 「我早已不奢求有人会怜我、疼我,我这一辈子都会跟著我爹、照顾我爹,只要能救活我爹,名节两字可置之于度外,我们父女俩自有容身之处,不会去理会世人诋毁眼光或是言词轻辱。」 兰娘没想到外表看似一副纤弱不禁风模样的雨荷,竟已对往后的生活作下此般无视世俗眼光的决定,她远比自己所以为的要来得坚强许多。 「唉,兰娘是不舍得你白白让外头那些臭男人给糟蹋了。」 在兰娘眼中,男人全都是见色眼开、无情无义的废物,她平日与男人周旋,其实却最最瞧不起他们。 「只要能救得了爹,我无怨无悔。」 听雨荷这般坚决,兰娘自知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这个年轻姑娘已决定自己要做的事。 「好吧,雨荷,我让小青帮你打点装扮一番,兰娘会帮你多挣些银两的。」 眼看又有一个姑娘的清白要毁在那些好色之徒手里,兰娘蹙眉吩咐店里手下四处去张扬雨荷今晚决定卖身的消息。她知道老早就有不少客人觊觎雨荷的美色与歌艺许久,其中又不乏一些富贵人家的员外或是少爷,想来,雨荷是能顺利完成卖身救父的心愿。 **** 这一晚,兰娘的京全酒楼里是灯火通明、座无虚席,满屋子酒客都想一睹那色艺双全的雨荷叫价卖身的精采过程,当然,也有不少人身怀巨金,打定主意要抢下她回家当小妾玩玩。 当刻意打扮过的雨荷携琴出现时,全场都被她如花芙靥的美丽和如脱俗幽兰般的空灵气质给吸引住,大家都等著这位大美人抚琴而唱。 雨荷坐在案前,轻轻调起琴音,这才启口吟唱-- 春到重门春草青,江梅如绿波, 碧云如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 两年三度负东君,红藕意残玉簟秋, 盼君早归来,著意过今春。 等最后一声瑶琴歇止,全场叫好不断,为之沸腾不已,大家纷纷报以热烈掌声,兰娘赶紧差人跟看官伸手要些银两,这可都是要留给雨荷凑钱买药的。 雨荷面对一屋子男人贪恋的眼光,面无表情,宛若石雕似地坐在瑶琴前,眼神里充满空洞和不安。 「大家都见识到程姑娘的美貌和才艺了,我在此也不必多谈什么,程姑娘向来是卖艺不卖身的,这回的规矩也有些特别,程姑娘只委身给叫价最高的大爷一晚。」 兰娘这番话一出,原先以为可以纳雨荷为妾的大爷们都纷纷议论不已,不知怎么会有这般规矩? 「兰娘,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既然要卖身,当然就是下海了,还分一夜、两夜?」 「对呀、对呀……」 面对这些鼓噪,雨荷更觉得自己好似待售的动物,任人叫价评论,她的小手紧抓著手绢,红妆下的脸色其实颇为惨白。 「规矩就是规矩,不满意的大爷可以让贤,程姑娘就只卖这一次身,错过了,下回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那些色迷迷盯著雨荷瞧的大爷听见兰娘这话,也只好咕哝著不满,却不敢不听从,能当雨荷的人幕之宾,是何等值得炫耀之事,谁也不想被别人捷足先登。 兰娘宣布道:「那么,现在就有劳各家大爷出价,咱们可是现金交易,没带足银两的看官请在一旁休息。」 「五十两!」 「七十两!」 在一阵你来我往的叫价争夺后,价钱已提高到了两百多两,离雨荷预估的五百两买药钱仍有不少差距,兰姨也帮腔造势,她知道单凭一晚,就要这些臭男人掏出五百两银子,的确是十分不容易。 在席间坐定的徐雍和德庆适逢此盛事,也跟著凑热闹,想会会那主角,两人皆未料到一名歌妓有此般的丽颜和琴艺,更好奇她卖身一夜的原因,觉得凡卖身,求的不就是一辈子不愁吃穿,让主人照料一切,怎么这位程姑娘单单只肯答应一夜? 「德庆,你看这位姑娘如何?」 在其他人叫价之际,徐雍悄声询问德庆的意见。 「美极了,那脸蛋、那小曲,连我也想举手加入喊价之列哩。」德庆望著台上雨荷那张芙颜,竟发愣了。 「唉!笨!你就净会想到你自己,后天不是傅恒生辰吗?咱们不如就买下这个姑娘给他祝贺,你看如何?」徐雍知道傅恒平日甚少近女色,对女人的要求标准可是高之又高,这位程姑娘的美貌自不在话下,那隐约透露出的书卷气息更是少见了,加上唱得一口好听的小曲,又能抚琴,且琴艺高超,殊为少见。 「咦,我怎么都没想到?」德庆给徐雍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这的确是个好主意,那冷酷的傅恒,是需要个女人来治治他才是。 「两百五十两!」 雨荷听见这数字,心下不免有些著急。她得筹到五百两银子才行,但当下,很明显地,叫价的声音已变得稀少了。 「五百两!」 突然,一阵宏亮的嗓音扬起,大家全把焦点转向那声音的来源,就连原先一直低敛目光的雨荷也惊讶地梭巡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五百两银票在此。」 徐雍扬了扬手上的银票。 兰娘见机不可失,连忙宣布雨荷是这位看似富家公子哥的人了,大家闹烘烘地对此议论纷纷,那些希望落空的大爷们也只能摸摸鼻子准备走人,毕竟,五百两买一个女人的初夜,的确是太贵了些,没有人再出口叫价了。 「这位大爷贵姓大名?」兰娘招呼著徐雍和德庆,阅人甚多的她,一眼就瞧出两人玉树临风、气宇非凡,应是京里大户人家子弟,心里暗自为雨荷感到一丝庆幸。 「徐。」徐雍无意和兰娘多加攀谈,真正引起他兴趣的是兰娘身后的雨荷。「这里是五百两银票,人,我们就带走了。」说著,他把那银票交给兰娘。 「不不不,徐大爷,您就直接交给程姑娘吧。」兰娘推辞掉,庆幸今晚有这位徐大爷,否则雨荷恐怕怎么也凑不到她爹的药钱。 徐雍虽觉得有点奇怪,但仍依言把银票揣在怀里,瞧著一直沉默不语的雨荷看,心想,她果真和一般青楼女子相异,似完全不懂得送往迎来的规矩。 「兰娘,我爹这边,还得劳烦你多加费心了。」雨荷心里仍只顾挂念著卧病的父亲。熬过今晚,她就可以用那五百两买最名贵、最好的上等药材给爹治病了。 她无言地跟随徐雍和德庆而去。 **** 稍后,在徐雍和德庆的解释下,雨荷才明白,原来他们买下她是为了要送给一个朋友当作贺礼。 「他现在不在京城里,不过,明儿个一早,我就安排你住进他府里。」徐雍注意到雨荷眼底有丝忧伤,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显然是自愿卖身的,那五百两也不是笔小数目了,她还有什么好操心的? 「程姑娘,可否借问你今晚卖身的原因?」德庆好奇不已。这位姑娘娶来当正室也足足有余,何苦卖身求金呢?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雨荷淡淡敛容地道。说了又如何,她已经不能再回头了,眼前这两个富家公子又哪里会懂得她的苦衷呢? 徐雍和德庆看出她有意与他们保持距离,这让他俩对她可能在傅恒身上产生的影响更加好奇不已,照理,明晚傅恒就会从承德返回王府了。 这一夜,怀著忐忑不安的心,雨荷暂且住在徐雍府上。 **** 第二天午时过后,徐雍带著雨荷拜访和硕王府,她见那块乌木上镶金的四个大字,心下不免讶异,但随即想到,过了今晚,她和这一切都不再有任何关系,心下也就稍加释然了些。 「徐少爷。」 府里的方总管见来者是王爷的至交好友徐雍,连忙迎接。 「方总管,你家王爷可是今日返京?」徐雍再作确定。 「是的,回少爷的话,王爷一早就动身从承德返回京城了。」方总管不忘瞧瞧跟在徐雍身边的雨荷,心想徐少爷怎么会带著自己的小妾登门拜访王爷呢? 「方总管,这位姑娘是我和德庆贝勒送给你家王爷的贺礼,有劳你多照顾了。」 徐雍这番直接的话深深刺痛了雨荷的自尊心,他完全不念及她就在场,把她当个供人使用的物品丢给那个对她生出轻视眼光的老总管。 徐雍转过头对雨荷说:「这里是两百两银票,事成之后,你再到我府上取剩下的三百两。」 收过那张银票,雨荷满心屈辱,好想逃走、好希望自己不必为了那五百两出卖自己,让人随意招呼使唤。 在徐雍离开之后,方总管迳自带雨荷穿过王府花园,来到傅恒平日居住的景平阁,把她独自留在书房,也不跟她多说什么,又带上门走了。 雨荷环顾这雅致清幽的上等书房,心下蓦地忆起昔时她母亲仍在世时在简陋的木桌上教她识字、读书的情形,再对照自己现今的处境,全然的孤单和无助,她泪盈于眶,却无人可诉那份痛苦。 她含泪静静凝立窗前许久,让微风吹干颊上的泪痕。爹现在是否侍在他们破旧的小房子里?她昨天离开家里时向爹谎称兰娘酒楼厨房人手不足,要去帮忙两天,而兰娘记得派人帮爹送饭菜照顾他吗? 想著想著,雨荷的心都揪拧在一块,她现在只能静侍那位他们口中的「王爷」回府,解决卖身一事,再和徐雍拿回那三百两余银,这一切就算是过去了,她的生活也可以再恢复平静。 但她内心仍是焦虑不安,为那即将来临的夜晚而坐立难安。 第三章 在承德夏庄与罗刹国使节会面完成皇上所交代的外交任务之后,和硕亲王傅恒立即又快马加鞭旋回京城王府。 傅恒才一踏进王府,一干仆役便忙碌地在旁准备待命,生怕主子旅途劳累,怪罪底下这些人怠慢了职责。 「方总管,我不在的这几天,府里一切可安好?」 傅恒在大厅内一边呷了口茶,一边听取方总管的报告。 「回禀王爷,除了徐雍少爷,并无外客扰访。」 傅恒放下茶杯,心想这徐雍也太健忘了吧?他不是才告诉过他们,他会去承德一趟吗?怎么徐雍又上门拜访? 「他有说是为何事而来吗?」傅恒询问,此刻的他精神奕奕,一点也看不出像是赶了一天路的人。 「他给王爷送寿辰贺礼。」 「哦,在哪儿?」傅恒记得去年徐雍和德庆送了坛百年女儿红,三人狂饮高谈了一夜,今年不知那两个好友又出了什么主意,还是烈酒吗? 「回王爷,在景平阁书房里,已等了一天。」方总管恭敬地回话。 虽然觉得方总管话里有语病,但傅恒一来想早些回景平阁梳洗歇息,二来也对好友亲自送上门的贺礼十分好奇,也就没有去细加追究,迳自起身旋往景平阁。 **** 和硕王府里分内苑、外苑,内苑里清幽安静的景平阁正是傅恒平日居住办公的地方,府里的仆役们都知道,除非有王爷的命令,否则,谁也不许上景平阁去叨扰他。 傅恒远远地便瞥见自己的书房窗户透射出隐隐烛光,他浓眉一挑。此刻照理说,应该没有人会出现在他的书房里,怎么…… 他加快脚步,想要一深究竟。 推开房门,映入他眼底的却是一名陌生女子。 「你是谁?谁让你待在这儿的?」傅恒走近那名女子,想看清楚她的样子。 雨荷刚刚已听书房外传来唏嗦的脚步声,但是她还是被傅恒惊吓到,惶恐不安地愣在当地,动也不敢动。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傅恒藉著微弱的烛光,看清书房里的这位姑娘的容貌竟与前几日他在京城市井大街上所搭救的那位姑娘颇为神似,身体便又逼近她几分。 雨荷这时也认出眼前这个以怀疑眼神打量自己的高大男子便是那日救了她一命,令她心生莫名忧伤的人,她心一慌,连忙退后,却一个不留神撞上后面桌角,腰部隐隐生痛。 「我们可曾见过?」傅恒的眼神中透露出一抹兴味。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书房里? 「我……是……徐少爷买下给你祝寿的……」雨荷困难地道出来意。她不敢与他相认,她万万没料到那日的救命恩人竟然是和硕亲王,而且,也正是她卖身的对象。 原来如此。傅恒明白了,她定是徐雍和德庆在青楼挑上的姑娘。他仔细打量她,不得不承认这位姑娘长得的确是貌若天仙、气质特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在青楼里打滚的女人。 他蓦地向前一步,挑起雨荷的下巴,仔细端详她,最后,他终于确定她就是那日险些丧生马车下的姑娘。 雨荷不敢迎视他的眼光,只得别过眼神,望向一旁。 傅恒放开了她。他对青楼女子素无好感,徐雍和德庆送的这份礼,他不打算收下,他挥挥手,喝斥雨荷离开。 「不成,我……」雨荷没想到他会遣走她,想起那剩余的三百两银子、想到正处于生死关头的爹,她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走掉。 「不成?」傅恒忽尔一笑,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我……徐少爷答应事成之后要给我一笔银两。」雨荷道出原因,她真的很需要那笔庞大数目的银两来救治爹。 傅恒闻言,唇边勾现冷酷的微笑,眼神中颇有轻视之意。想来这位美貌姑娘也早巳收过不少客官的银两了吧?他索性往旁边的太师椅一坐,好整以暇地徐言。 「你叫什么名字?」她看起来好像十分紧张,不太像擅于周旋于男人堆里的青楼姑娘。 「雨荷……程雨荷……」雨荷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她说起话来便有些颤著声,她绝对不能被他赶走。 程雨荷。 傅恒在心中默念著她的名字,迟疑半晌之后,他终于决定今晚要留下她。 **** 「还愣在那儿做什么?」 雨荷刚跟著傅恒走进他的房里,她一眼看到房里那张罗纱半掩的床,心下便是一凉。 「还不过来?」 傅恒幽邃的双眸深深盯住雨荷的一举一动,见她始终站在门边,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去,猛地将她搂进怀里。 「啊!」雨荷从不曾与男子这般亲密接触,直觉地使劲想推开他。 意识到怀里人儿的不安分,傅恒的双臂收得更紧了,他不由分说,俯首攫住雨荷的唇,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突然,「啪」的一声,他俊净的脸上多了五道指痕,他又惊又怒,抓住她犯错的手,将她甩在大床上,冷冽的双眸里净是肃杀之气。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这个青楼妓女也太大胆了,居然动手甩了他一巴掌,这是故意引诱他上床的伎俩吗?搞清楚,是她要服侍他才是。 「脱下你身上的衣裳!」傅恒冷冷地道。 雨荷明知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但她仍未从刚刚被他索吻的惊吓中恢复,她死命往床角缩,双手护著自己胸口的衣襟,他的神情令她好生害怕。 「要我说几遍?脱下!」 见雨荷仍呆呆地缩在床角动也不动,傅恒的耐心尽失,他手臂一伸,上床拉住她,将她扯入怀里,准备褪下她的衣裳。 「不要……」雨荷仍想护住自己最后的清白,怎奈敌不过他的气力,三两下就被褪去衣裳,她感觉到一丝寒意,还待开口,却又被他的唇给覆住了。 傅恒望著怀里雪白的娇躯,惊觉自己对她的强大欲念,他邪魅地攫住她的唇,吸吮著她唇齿间甜蜜的芳香,一双修长的大手则不忘抚弄著她完美的身体。 泪珠不知在何时已悄悄滑落下雨荷的粉颊,她的身子已教这王爷给碰触,「清白贞节」四字从此与她无缘。她紧闭双眼、咬紧下唇,强迫自己不去想正在发生的事情。 傅恒感觉到身下人儿的推拒,他不解她的压抑,随之狂野地握住她圆润丰腴的玉丘、品尝她粉色蓓蕾的鲜味…… 雨荷不知道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只知自己全身发烫,小腹处扬起一股不曾有过的灼热感,而他似乎正在不断侵犯著她的身子。 「睁开眼,不许不看我!」 傅恒霸气的道,他高大的身躯压著她,他的吻不断落在她的脸、唇、颈上,他的手探抚著她媚人的雪肌,强抬起她羞绯的小脸,迫使她不得不面对他。 「还会害羞?」他灼热的唇贴著雨荷耳畔低语。他从未见过如此放不开、如此含羞推拒他的青楼女子。想到她刚刚不知好歹地甩了他一掌,傅恒顿起邪念,要她动手解下他身上的衣裳。 雨荷侧首回开他大胆放浪的眼眸,一双小手笨拙地在他身上移动。 猛地,傅恒攫住她的小手,将之按在自己宽广强壮的胸膛上,他定定地望进雨荷的星眸,觉得那里头似乎隐藏了他所不了解的神秘。 「连帮男人脱衣裳也不会?」他戏谑地笑道,索性自己褪去了衣服,露出精壮结实的麦色胸膛。 雨荷僵住身子不敢乱动,她教眼前的男人给慑住了,知道再不用多久,他就会无情地占有她。 「喜欢吗?」傅恒俯身让自己与她的身子紧密贴合,他修长的手指不停地撩拨著她,他要她放开矜持、主动迎合他,他以吻试图攻陷她的抗拒。 「唔……」 雨荷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声奇怪的喘息自她的喉间发出,她的胸口好紧、好闷,她的手紧紧抓著丝被一角,他对她所做的事令她羞怯得无地自容,他压在她身上,任她如何蠕动也遁逃不了。 炽热的欲火在两人之间燃烧,傅恒的动作也跟著狂野起来,他调整了两人的姿势,让自己的坚挺抵住她的娇软。 雨荷不自觉地迎身贴合他的动作,当一记撕裂般的疼痛发生时,她痛得大叫,想推开他,却已太迟,她已是他的人了。 「嘘……别怕……」 傅恒没料到她居然还是个处子,他放慢了动作,一反先前的狂野,温柔地安抚她,要她放心接纳他,许久,他才又继续未完成的冲刺,完完全全地占领她。 「啊--」雨荷在他的抚爱下低泣出声,他的律动愈来愈猛,他深不可测的黑瞳始终望进她泛水的眸底,她的反抗与迎合完全让他给捕捉到,他有好多话想要问她…… 这一夜,景平阁里的喘息声始终未断。 **b** 怕惊醒床上仍在沉睡的男人,一身疲累的雨荷蹑手蹑脚地拾起自己的亵衣穿上,准备离去。 昨夜,傅恒数度狂野地侵占了她,直到近黎明时分,他才放开她转身沉沉睡去。 雨荷想起昨夜自己在他的身下由一个完全不识人事的少女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心里禁不住泛起一丝痛苦与甜蜜交加的复杂情绪。 望著他沉睡时俊净的脸庞,她心知自己再也不会遇见他,她已完成自己该做的事,待会上徐府拿走那剩下的三百两,她就可以帮爹买药治病了。 套上最后一件衣裳,雨荷轻轻推门离去,迎著清晨特有的清新微风,她的心情却怎么也无法释然。在这偌大的王府里,她不过是如小小的沙尘一般,无人在意她的来去,不一会儿她就顺利离开了和硕王府,急急赶向徐府。 **** 「爹,这阵子你的精神似乎好多了。」 「是啊,大概张大夫的药方终于起了效果。」 雨荷正捧著一碗刚熬好的雪莲汤,看著父亲的病情终于有好转,她心下甚感安慰。爹始终都不知道自己为了五百两的药钱而卖身的事,她从来就不打算让他知悉,只要爹的身子能康复,她对自己卖身一事是无怨无悔。 「雨荷,这阵子怎么都不见你出门到兰娘那儿卖唱?」高大忠对于这个女儿,心中始终感到十分抱歉。雨荷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但他却拿不出一点像样的嫁妆来,还得劳她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卖唱养家,他自觉有愧于她。 「哦,我跟兰娘告假一阵子,想先照料好爹的身子再说。」雨荷只说了一半实话。她对于在酒楼卖唱一事起了抗拒,生怕又遇上一些想对她纠缠不清的登徒子。自日前她公开宣布卖身以来,她自知在兰娘的京全酒楼里是待不下了,那些色迷迷的看官肯定不会放过她,她才打算等爹的病好转了,父女俩再离开京城,另谋发展。 「唉,雨荷,都是爹不好,害惨了你。」高大忠面有愧色,想起已往生的爱妻程颐秀,心下更是难过。 「爹,你只管安心养病就行了,雨荷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辛苦,雨荷不怨爹,雨荷要一辈子照顾你。」雨荷连忙安慰父亲,知道他肯定又想起已逝的母亲。 在雨荷的记忆里,爹娘向来相敬如宾、恩爱异常,虽然爹不识几个大字,但爹总爱听娘说些书里的故事、陪著娘练书法。等她也会认字读书之后,爹更是高兴不已,深自以妻女为荣。 雨荷从小就是个贴心的孩子,她知道自己跟著母亲姓程,而非姓父亲的高,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和高大忠之间的父女情深,也从未对自己的身世起疑。 「雨荷,爹会帮你找户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这是高大忠的最大心愿。 「爹,先喝下这碗药汤吧。」 雨荷暂且摆脱了那敏感话题。她这一辈子是别想能结成亲事了,她早巳不是清白之身,她的清白已教自己拿去断送在那个和硕亲王手里。 忆及那个男人,雨荷仍会心悸不已,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他墨沉的眸子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已失了身,难道连她的心也…… 「雨荷?」高大忠发现近来女儿时常会呆呆地出神,她脸上的笑容掩藏不住她的心事重重,他看了就觉得不忍,怪罪自己没法子给她最好的生活条件,让她这么个博才多艺的姑娘,悒悒不欢地在外头卖唱。 「爹,我明日再请张大夫来一趟好吗?」她想请张大夫判断爹是否已康复到可以远行,她急于离开京城。 「家里的银两可还够用?」高大忠关心道。 雨荷经他提起,这才想到自己卖身所得的五百两已尽数买了珍贵药材,家中几乎已无余银。 「还可撑上一段时间,你别操心。」雨荷不愿父亲操心,只好说了个小谎。 看来,她还是得到兰娘的京全酒楼卖唱,以筹全离京的盘缠才行。 **** 和硕王府 「傅恒,恭喜你,皇上终于下诏拔擢你人阁议政了。」 徐雍和德庆坐在傅恒对面,三人沏了壶普洱茶,那茶香四溢,伴著王府花园间偶尔吹起的徐徐微风,甚是享受。 面对好友的贺喜,傅恒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说什么,自从他打承德回府之后,这是他们三人首度聚会。 「那日我们送来的『贺礼』,你可满意?」徐雍呷著茶,忽然别有他意地冒出这么句话,他和德庆老早就想来试探试探傅恒的反应了。 「满意。」傅恒轻描淡写地回答,教人猜不出他心中的思绪。 「我不敢相信你居然没把她留在府里!」德庆对雨荷的美貌和歌声一直铭记不忘。本来他和徐雍打的如意算盘是利用那位美人来影响傅恒一番,看看这个冷静到极点的家伙会不会表现出性格中另外不为人所知的那一面,没想到,那样的大美人也打动不了傅恒的心。 像傅恒如此精明的人,早猜出好友打的主意。那天一早发现床边人已不知在何时悄悄离去之际,他当下就想直奔徐雍府上找好友问个明白,但长久以来练就一身不露真实情感的自我保护功夫,让他很难向好友坦言自己内心的真正感受。 那一夜,他几近疯狂地占有了她,她尖细的喘息声、在激情中难以自拔的神情、她与他的结合……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的确挑起他几乎不曾为谁所动的心弦,引起他极大的兴趣,而她居然在第二天清早就悄悄遁走,令他懊怒不已,之后细想,才忆及她曾提到在「事成」后,徐雍会给她一笔银两。 「花了你们不少银两吧?」傅恒试著从好友身上套出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但又不想被徐雍、德庆两人看穿自己对那个姑娘的在乎。 「她是名满京城的美人,自然不低。」徐雍玩味地打量傅恒的神色,想看出他到底是何居心。 「你有没有让她弹唱个小曲给你听听?她的嗓音莺啭娇细,听她唱起词曲来真是一大享受。」德庆露出一副欣羡怀念的神情。 「是吗?」不知道为了什么,一想到这两个好友居然对她所知甚多,傅恒心中隐隐有那么些不是味道,虽然他知道她在遇上他之前仍是处子之身,但德庆言语神情里对她明显的爱慕之意仍令他不太高兴。 「听说打那回公开叫价卖身后,她就再也没出现在京全酒楼了。」徐雍看得出傅恒有意知道那位姑娘的事,故意引傅恒往不好的方面去想,「八成给哪个有钱的富家大爷给收下带回家当小妾了。」他语音还不忘上扬。 傅恒给他的话刺激到了,终于忍不住出口相询,「京全酒楼在哪儿?」 一想到雨荷有可能已给别的男人包养,傅恒心中就动了怒。她既然肯为了钱屈身于他,又何以见得她不会为了钱而甘心成为别人的妾室呢? 徐雍和德庆两人得意地相视一笑,知道他俩的五百两花对了地方。 第四章 果不其然,雨荷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重返京全酒楼后,不少登徒子心想她既已卖身,便以为可以放肆所为,整日缠著她不放,更有富家少爷表示不在乎她卖过身,愿意收她为小妾。 雨荷采取绝对的沉默来面对这些令人不快的事。 她很清楚自己是绝对不会就此沉沦于风尘,更不可能去当人家的小妾,她长久所欣羡的是如自己爹娘那般相敬相爱的情感,但如今她已不再如是想、不再期待那样的美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这一生注定是要孤独以过了。 轻轻抚弄瑶琴,雨荷先弹奏了一曲「浣溪沙」,这才启唇而吟唱-- 风柔日薄春犹旱,夹衫乍著心思明, 睡起觉做寒,梅花鬓上残;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 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归鸿声断残云碧,钗头人胜轻, 春意看花难,西风留旧寒。 这是一首怀念故乡,有感而发的词曲,以雨荷现在几近心碎的心情来演唱,颇能贴近那股忧思之情,她的琴声才稍止,酒楼里便又是掌声如雷不断地叫好,应看官的热烈要求,她随即又唱了一阙宋朝女词人李清照的词。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 凉生枕簟泪痕滋,起解罗衣,聊问夜何其? 翠贴莲蓬小,金销藕叶稀。 旧时天气旧时衣; 只有情怀不似旧时家。 傅恒和徐雍、德庆三人进入酒楼时,听到的便是这一首,傅恒见雨荷翦水双眸低敛,纤纤素手拨弄著琴弦,完全被她所吸引了,那晚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认识她,现在,他才知道她原来还是个擅琴艺的才女。 跑堂见三人的气派不凡,马上热络上前招呼,殷勤的送上好茶名酒。 「跑堂的,借问一下,这程姑娘数日不见,怎么今儿个又出现了?」徐雍藉机打听一番。 「公子有所不知,程姑娘的尊翁身体欠安,所以才会休息了这许多日子,再不久,程姑娘也不再驻唱了,所以公子若要听程姑娘唱小曲,可得把握这最后几次的机会呀!」那跑堂习惯有看官向他打听雨荷的事,一下子倒背如流地说出一大堆话来。 徐雍赏了他一两银子,跑堂乐不可支,连忙称谢拿著银子高兴离开。 「我还以为她拿了那五百两银子后就会收山过过好日去了哩。」德庆一边斟酒欣赏雨荷的琴声,一边发话。 五百两银子? 傅恒这才知道那一夜原来她是为了这笔为数不少的酬金而献身于他。 「傅恒,你说咱们三个人侍会去会会程姑娘,请她陪我们喝喝小酒、聊聊天怎么样?」 徐雍试探好友的反应。他和德庆认识傅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自然知道傅恒对那个貌美姑娘定是存有些好感,否则怎么会主动要求来这个京全酒楼呢? 「嗯。」傅恒冷哼了一声,并不搭话,他只顾著台上抚琴的人儿。他忆起那回在街上撞见她时,她手上还抱著一把琵琶。 雨荷不知道傅恒也混在台下众多看官之中,她总是目不斜视,专注地抚琴吟唱,好不容易,她弹奏完了最后一个音律,才起身稍稍答谢,步下台阶。 「程姑娘,你别急著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又是一个想贪图她美色的男子,雨荷蹙眉不悦。 那个拦下她去路的男子正色迷迷地放肆打量著她,好像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下肚去的模样。 雨荷不去理会他,就像应付之前那些垂涎于她美色的登徒子般,就当没看见这个男子,打算转身离开。 「慢著,程姑娘怎么这么不给人面子呢?」 那男子拦住她的去路,雨荷往东,他也往东,雨荷往西,他也跟著向西移,就是不肯让她走。 「素昧平生,不识阁下。」她冷冷地道。 雨荷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为了她的美貌而做出种种奇怪的行为? 「跟我喝喝酒就不会不相识了,哈……」 那男子当著众人面前对她动手动脚,抓著她的手臂,使劲拉她往楼上雅房走去,一点也不怀什么好心。 「放开我!」雨荷用力挣扎,不肯服从,她本想张口大呼救命,可是忆及兰娘今天正好不在,恐怕没有人可以帮忙她,只好反手打了那男子一巴掌。 「哼,臭娘们,明明就已经是个被人用过的残花败柳,居然还敢拒绝老子,说!你要多少银两才肯乖乖陪我?」那个男子凶巴巴地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招摇不已地挥舞著。 被他这番羞辱之后,雨荷一张俏脸气得惨白,却想不出话来反驳他。她的确已非清白之身,她也真的是为了钱才出卖自己…… 「二十两够不够啊?哎--哟--」 那男子突然放声大叫,手上的银票掉了满地,马上被其他围观看热闹的人群给捡得精光,他的手臂被人扭住,表情十分痛苦。 「还不快跟这位姑娘道歉赔罪!」 傅恒充满威严的声音扬起,他刚刚目睹了雨荷受辱的全部过程,忍不住想教训这个恶形恶状的男人。 雨荷一见帮她解危的人居然是他,她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僵立在那儿,一颗心忐忑不已。 「对……不……起……」那个男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出口,为的是害怕自己的手臂会被傅恒扭断。 雨荷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她只是不断地想,那个王爷怎么会正好出现在这儿?地待会该怎么办? 「快滚!」 傅恒才刚放手,那男人便如丧家之犬似地抱头逃走了。傅恒不怕那男人去找帮手,徐雍、德庆和他一样,从小就是个练家子,寻常功夫根本伤不到他们,应付这些市井流氓,已是绰绰有余。 他转身面对雨荷。 「你那天为何一早便不告而别?」傅恒劈头便是这么一句,身边围观的群众已没趣的自动散走,只剩他们两人。 「我……」雨荷说不出话来,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再遇见他,更没料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 「这么急著走?」他知道她急著摆脱他,便先一步阻挡在她身前,不让她有机会溜走。 「我不认得你。」 雨荷猜想他八成只是刚好路过酒楼,以他这番身分和家世,如何可能没有娶妻或纳妾呢? 她与他之间不过就是共度了一夜,她是为了那五百两才做那件事的,除此之外,没别的了,她千万不可对这个具有王爷身分的冷冽男子再存有其他不适当的幻想,所以她否认了一切。 「不认得我了,嗯?」傅恒墨沉的眸底闪过一丝不满与愤怒。多少女人巴不得入主王府当他的妻妾,而她,一个在酒楼卖唱的歌女,居然敢否认他? 「这位公子,麻烦容我告退。」 雨荷压抑著心中的刺痛情绪,故作坚强地打算退开,那夜的记忆又如烈火般在她心头燃烧。 「雨荷,你叫雨荷是吧?」傅恒低唤她的芳名,但仍然没有要让她走的意思,「为何要否认我们之间发生的事呢?」他挑动浓眉,俊净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让我走。」她冷静地道,深信他不至于像刚才那个登徒子一般,对她动手动脚。 「若我执意不肯呢?」他逗弄她,想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引出她真实的那一面,他定定地望进她的星眸里,一如那夜他俩欢好时一样。 雨荷教他直勾勾的眼神给牵动情绪,她连忙低敛自己的眼神不敢再多看他一眼,生怕再看下去,自己将不再是自己。 这时,徐雍和德庆两人走向雨荷和傅恒。 「傅恒,怎么不请程姑娘过去坐坐?」 他们在席间等待得不耐烦,便起身过来催促傅恒和雨荷,而这正好给了她一个逃脱出傅恒掌控的好机会。 「程姑娘……咦?」德庆本来还想乘机和美丽的雨荷多攀谈几句,没想到她居然头也不回的匆匆转身而去。 傅恒心想,好倔的一个姑娘。他薄抿的唇边勾出笑意,他要定她了。 **** 雨荷又惊又慌地一路不停步赶回家。她好怕那个王爷又追上来。 傅恒。 她终于知道他的名字,傅恒。 为什么只要一想到他,她的心就会不听话地狂乱跳动了呢? 那天离开王府时,她的的确确没有心存与他再见面的意思。 她不是任何人的玩物,一次的糟蹋已经足够。 雨荷努力调整心息,深呼吸数次,这才推开家门。 「爹!」 「回来啦。」 在名贵药材的调理,和雨荷细心的照料之下,高大忠的病情大有起色,原本他只能全身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休息,现在他不但已可以下床走动,还能料理家事,看在雨荷眼中,自是感动莫名,她知道自己为那五百两所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 「爹,记得我上回跟你提过的事吗?」雨荷本来不打算这么急的,但今天与傅恒三人的巧遇令她心惊不已,只好先试试他的意思。 「嗯?」 「我们这几天就离开京城好不好?」虽然盘缠仍不太足够,但她相信一路上总还是会有办法的,更重要的是,爹的情况大有好转,应可承受得起旅途劳顿才是。 「为什么急著要走?」 知女莫若父,高大忠当然察觉得出女儿近来的异样表现,他十分关心她,但又不愿逼她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酒楼里的酒客纠缠我,让我心生害怕,想离开这里。」雨荷的话里不乏几分确切的事实。 唉!高大忠皱起了眉头,雨荷的样貌酷似她娘,都是脱俗绝美的佳人,也都避不开男子俗物的纠缠。 「好吧,趁我这个老骨头还禁得起折腾时,我们就四处走走吧。」高大忠这席话算是应允了雨荷的请求。 接著父女俩讨论起该往何方落脚。 **** 「查出个名堂来了吗?」 在和硕王府内苑大厅,傅恒正听取属下的回报。 「回王爷,那姑娘昨日已同其父乘牛车离开北京了。」 「喔?」 属下的这番报告令傅恒颇为惊讶。他早知她会想办法躲开他,但却没预计到她曾走得这般果决,居然离开京城。 她对他的拒绝令他十分好奇,她明明知道他皇族王爷的身分,却还是毫不眷恋地选择要走,由此可见,她似乎并不在意名利阶级。 可知有多少女人想跃进王府飞上枝头当凤凰,但她又为何为了那五百两卖身? 一想到她原先很有可能成为徐雍或是德庆的女人,傅恒便不太高兴,以他对那两个好友的了解,他们决不可能不对雨荷的美貌和琴艺动心的。 他能成为她的第一个男人,完全是幸运。 这让他更想好好了解她。 「不要动手伤害她和她父亲,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两个带回王府。」他挥挥手示意命令结束。 「遵命!」那属下飞也似地离开。 **** 顶著大太阳,坐在牛车上的雨荷挥汗如雨,几乎要给热晕过去。 高大忠毕竟是劳动惯了的农人,虽仍带病在身,但热气却并未击倒他,他一反往常被照顾者的角色,主动照料起女儿来。 「雨荷,前面有颗大树,我们不如就过去乘凉歇息一下子好吗?」他担心再这么走下去,只怕雨荷的娇弱身子会承受不住。 牛车正缓缓驶往那棵大树时,不料,前方却出现一队人马,他们团团包围住了雨荷父女俩。 「各位壮士,请问有何贵干?」高大忠早年在王府待遇,识得出这些人的衣著打扮应属于王府手下,只是,他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包围住他和雨荷,他这些年避居山东,加上容貌也有所变化,就算是荣亲王府的熟人也不可能马上识出他来,因此他心上略安,放胆大声询问对方来意,怕他们会对女儿不利。 「我们家王爷要请两位回去作客。」 受了傅恒的吩咐,带领的侍卫言词间十分客气,他一瞧高大忠父女的模样,心知是绝对不必动刀动枪就可以完成这趟任务。 「我们父女俩不认得什么王爷,壮士恐怕认错人了。」高大忠无畏地道。 侍卫出声确定,「老伯身边的姑娘可是程雨荷?」 「是小女没错。」高大忠疑惑这名侍卫如何得知雨荷的名字。 「那就没有错了,王爷交代务必要请两位回和硕王府作客。」 「和硕王府?」高大忠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印象,他转身询问脸色苍白的雨荷,可否认识和硕王府的王爷。 雨荷时已中暑,根本就晕得说不出话来,她自知今日是逃不过王府人马的追捕,为不想连累父亲受苦,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勉为其难地轻轻点点头。 下一秒钟,她秀眉微蹙,陷入了黑暗的昏迷里…… **** 即使是在睡梦中,雨荷仍逃不过那双灼热的眼眸,他直勾勾地盯著她,望进了她不曾轻易示人的灵魂深处,吞噬了她的心、她的人…… 「唔……」 听见床上的人儿发出梦呓的细小呻吟,傅恒放下手上的公牍,朝雨荷走去。 他伸手一触她发烫的额头,顿时皱起眉头。怎么她明明已服了大夫给的药方,却还是昏睡不醒? 「这位姑娘应是连日操劳过度,兼之中暑,才会乱了内息,要让她多吃点滋补的东西,调养、调养身子。」 傅恒忆及大夫刚刚说过的话,以罕见的柔情轻抚著她的脸颊,指腹流连于她微启的朱唇。她长长的乌丝正披散在他的枕上,那夜他急于舆她欢爱,不曾仔细瞧瞧她,如今细看,更发觉出她那份细致动人的可人之处。 她那么急著逃离他。 「嗯……」 感觉有人正轻抚著自己的脸颊,雨荷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 是那双在她梦里纠缠她不放的墨眸! 「你……」雨荷见是他,想说话却又使不上气力。 「别急,来,这儿有水。」 傅恒扶起她,喂她喝水,那水犹如甘泉,一解雨荷喉间的窒碍感,她连喝了几杯,方才歇止。 「舒服多了?」他柔声诱哄著她。 雨荷给他搂在怀里,动也不敢乱动,她以为自己还在作梦,要不然,自己怎么会给他抱得紧紧的。 「别碰我!」 忽而她想挣开他强而有力的拥抱,却逃不开他的钳制。 傅恒无言的挑起她的下颚,用他墨沉的眸子望进她的眼底,似乎在告诉她,他是绝对不会再放开她了,她是他要的女人。 「真的这么讨厌我?」 他在她耳畔轻轻吹气低喃,勾动她的感官。 雨荷还来不及回话,就已叫傅恒的唇舌给撩拨了,他攫住她甜软的芳香,不肯错过。 倏地,他离开她的唇,一双幽魅多情的眸子盯著她受惊羞怯的眼。 她心里掠过一丝奇特的悚栗感,不像是害怕,反倒参了几许期盼。 「还敢说你讨厌我吗?」他从她刚刚的反应,知道她对他不是没有感觉的,他坏坏地又想偷香。 雨荷直觉地扬起小手,却被他给抓住了。 「啧啧,好倔的姑娘。」傅恒玩味不已,再次印上她的唇,熟练地教导她接纳他的试探。 意识到他的侵占,雨荷起先尚惊惶推拒,怎奈,他已成功攫取了她,她只能接受他的热唇,瘫软在他的怀里。 许久,傅恒才气息粗喘地放开她,他没有忘记她的身子不舒服,还需要多加休息,她的唇已给他吻得红肿起来,待会她爹可不会乐见女儿这副刚被他「糟蹋」过的模样。 「留下来。」他不是请求,而是独断的命令。 「你不能这样做,我有权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虽然自知气力敌不过傅恒,但雨荷仍勇敢地开口要求要走,她想起父亲,急忙询问傅恒。 「放心,你爹没事,我让方总管给他安排住在外苑的客房。」傅恒已知雨荷甚为孝顺,所以故意以此要胁她。 「你爹还不知道你卖身的事吧?」他推测此事与雨荷她爹的病情有关。 「不用你管。」雨荷不知他强留她父女是何居心,想来不出垂涎她美貌的下流居心。 「你若不想伤他的心,最好就乖乖安分待在王府,想想看,要是你爹知道他的黄花闺女已经……想必会十分愤怒、伤心。」 傅恒在尔虞我诈的朝廷出入已久,这种小小的权宜手段,对他而言并不陌生,轻易脱口而出。 「你……」雨荷又羞又气,却教他的话给堵死,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宁愿我去告诉你爹,说你的清白已毁在我手上?」他要胁她,他太想得到她了。 「不行……」斗大的泪珠已在雨荷的眼中打转,她强忍著不让它滚落,不要在他面前示弱。 「那么就亲口答允你会留在王府。」只要她肯留下来,他有把握会得到她的心。 一想到父亲要是得知自己卖身换药可能会气坏了身子,也会伤心她的行为,雨荷心里颇有一番天人交战。 眼前这个狂妄的王爷,看来是不会让她走了。 「我……会留下来……」雨荷以一种极不确定的口吻道,她的心里为自己飘零的命运暗自感伤,「我可以去见我爹了吗?」 「最好还是先不要去。」 傅恒不怀好意地盯著她犹自红肿的朱唇。 「啊?」雨荷还不懂他的意思,但他却以食指轻摩她的朱唇,害她的心跳又加速了不知几拍。 「你的唇会泄露出我们之间的关系。」他点醒天真的她,然后又快速地在她额上印下一记吻,「你还是先待在这儿好好休息一会儿,待会我再派人带你爹过来,嗯?」 雨荷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让他放下她,再度和衣躺回床上,紧紧闭上双眼,不愿去看他。 但她的心里却始终挥不开他恼人的言行。 **** 「雨荷,你醒了?」 自被「请」进和硕王府,又硬生生和女儿分开后,高大忠忐忑不安的心没一刻得闲,不断地思索父女俩是否不经意间得罪了王府里的人,否则,那队侍卫怎么会指名「请」他们父女俩进王府呢?还是只冲著雨荷来的? 「爹,我没事,真是雨荷的错,让你白白担心了。」雨荷已能自己下床四处走动。 「唉,雨荷,老实说,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事处处透露著奇怪,偏偏你那时又晕了过去,爹当时只想赶紧救醒你,便胡里胡涂地让那队侍卫把咱们带回王府了。」 高大忠不知雨荷与傅恒之间的纠葛,他只是猜测和硕亲王可能看上了雨荷,这才不惜派大队人马追赶他们父女。 「爹……」雨荷犹豫著,她心里有千言万语欲说,但她不认为爹会原谅她的行为,在他心目中,她一直都是一个识大体、明分寸且洁身自爱的好女儿。 「雨荷,我看咱们还是尽早离开这王府,省得麻烦。」高大忠怕和硕亲王逼迫她,因此才想偕女同逃。 雨荷默默不语,她想,再过不了多久,爹就会知道她与傅恒之间已有了不清白的关系,他会痛恨这个有辱家门的她,特别当他知悉她是为了他的药钱才出此下策。 「雨荷?」高大忠觉得女儿怪怪的,和平日大不相同。 「爹,恐怕……我们暂时不能离开。」 雨荷深吁了一口气,思索著该如何婉转地向父亲透露自己走不得的苦衷。 「那王爷可……可对你有所胁迫?」高大忠爱护雨荷至深,若果真有上述情事发生,他拚著老命不要,也会想尽办法让女儿脱身。 而这正是雨荷最害怕的地方,她深知以她和爹的单薄之力,如何抵抗得过那王爷的弹指动员之迅,他们现在之所以会身处王府,不也就正是因为如此吗? 她不能也不愿爹为她送命,她的苦,就让她自己一个人承担就行了。 「没有的事,爹,你多虑了,那和硕亲王是因为想听雨荷弹唱词曲,偏正好我们又出京远走,才……才会拦下我们的牛车。」雨荷心虚地道,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说词了。 「真的?」高大忠仍半信半疑。 「嗯,爹,反正我们从未到过王府,何不趁此机会好好见识一下呢?」雨荷急著想转移话题,「对了,爹,你住的房里可有……」 高大忠这才稍释疑虑,与她侃侃而谈。 第五章 当晚,雨荷被安排住在景平阁。 望著桌上不停燃烧的红烛,她的心也不住地向下沉,她知道他会来的,他已表明他要她。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敢去深思待会将要发生的事,像那一晚一样。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会遇见他。 突然,「嘎」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是他。雨荷马上感受到他迫人的气势,好想逃开。 傅恒在书房忙完了公事,这才有空回自己房里休息,看见雨荷坐在椅子上,略带惊慌地望著自己,他微笑地斜睨她。 「可有人服侍你梳洗?」 雨荷点点头,不久前约莫六个侍女服侍她洗了个花瓣澡,舒服是舒服,但从来没在那么多人面前宽衣解带过,就算她们都是女的,她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过来。」他朝她招招手。 雨荷轻移莲步,依言朝他走去。 傅恒伸臂抱住她,让她顺势坐在他腿上。 「好香……」他埋进她温腻的颈间,细细品味她刚洗过澡后的芳香,并温柔地顺顺她的乌丝。 雨荷教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匿感给震住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男性气息正摩挲著她敏感的耳垂,令她全身起了一阵酥麻。 傅恒蓄意贴近她漂亮的耳垂,舌尖灵巧地舐过,他的手牢牢圈住她的盈腰,不许她有想走开的念头。 「喜欢我这样?」他低喃著,知道雨荷已服于他的调情,他的大手这才放开对她的钳制,无后顾之忧地移到她浑圆的胸脯,大胆探入她的衣襟内。 「不要……」 原先沉溺在他温柔调情里的雨荷惊觉他的手放肆地揉自己的胸脯,娇弱无力地想拒绝他。 「不尝尝滋味,怎么知道要不要?」 傅恒不容她拒绝,他褪去她身上的衣裳,很快地,她身上便只剩一件贴身亵衣。 傅恒一把抱起她往房内的大床走去,放下她,再动手脱去自己的衣衫。 雨荷别过头,不敢直赤裸的他,一张俏脸涨红不已。 「还会害羞?」他以为经过那晚后,她应不至于对他的身体感到陌生才是,他爬上了床。 雨荷羞答答地让他解下她身上最后一件屏障。 「好美!」他禁不住礼赞她精致玲珑的娇俏身段,一双大掌来回爱抚著她,并俯身吻上她粉色乳尖。 雨荷的身子反应如触电般,她仍怯涩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他对她探索,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傅恒对待女人从未如此耐心,他小心照料著她的需要,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在她耳际低喃,要她放松自己。 「敞开你的腿。」他因激情而粗嘎地道。 雨荷依他之言,让他的昂挺抵住她私密的柔软。 「啊……」她禁不住待发的激情,细声尖叫起来。 「叫我的名字!」他喜欢她对他的反应,粗喘地诱哄她接纳他。 雨荷不敢叫他的名字,她难忍地紧咬下唇,不敢出声。 「说!」傅恒的昂挺又靠近了她一些,他的大掌仍不住揉搓她的胸脯。 「傅……恒……」雨荷第一次呼唤他的名字,她目光迷离,全身都渴望著他。 「很好!」他以一记弓身嘉许她,亲密地滑进她仍嫌紧密的身子。 「啊--」雨荷放声大叫,她的手臂紧紧圈住了他。 傅恒不再温柔,他奋力冲刺,两人扬起那古老的激情旋律,不住喘息、不断欢爱著,他一次又一次地教导她体会那韵律中的奥妙…… **** 雨荷是贴著傅恒的胸膛醒过来的。 她一睁开眼,对上的就是他深情的注视。 「醒了,嗯?」 她察觉到他喜欢在话里加上个「嗯」字。 「该起床了。」傅恒拉开丝被,她的玉体马上一览无遣,他微笑地在她光滑的粉臀上拍了一记。 雨荷当下羞红了脸,赶紧拉上丝被把自己的身体全部盖住。 他突然反身压住她,两人眼对著眼、鼻对著鼻,亲近得不能再亲近。 「别想动脑筋离开我,嗯?」他望进她清澈的眸底,想读出她的心。 雨荷没有回话,她的心正狂乱地悸动个不停,她好怕他也听出来了。 「我待会派人给你安排住处。」 傅恒起身,迳自穿上昨夜丢了一地的衣服。 他不要她住在王府吗? 雨荷的心起了一丝地自己也不明白的忧伤。 她在想什么? 对傅恒这样的尊贵王爷,她什么也不是啊,她不过是他看上的女人而已。 「我……可以走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谁准你走?」傅恒仍旧头也没回,「我说的是在内苑给你安排住处。」 他连著两次留宿她在景平阁待下,已破了他以往的惯例,景平阁是他私人的地方,平素是不许外人人内的。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她又追问。 傅恒闻言猛然回头,墨眸阴沉地瞅著她瞧。 「这么急著想走?」 不,他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她走,她是他傅恒看上的女人,在他厌倦她之前,她哪儿也不许去。 「等到我厌倦了你,再说吧。」 这句话,让雨荷心头一阵涩然,她哀伤地沉默不语。 她只是他的玩具,还得等他厌烦了她,她才能重获自由。 「明白我的话吗?」 他的声音传来,雨荷只是木然地点点头。 「很好。」 傅恒满意地推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 在傅恒的安排下,雨荷住进了离景平阁最近的丁香斋,生平头一次,她有了自己专属的侍女、仆人和一栋古色古香的楼坊,但她心里却一点也不为这些丰渥的物质条件改善所动,她觉得自己只是他所豢养的金丝雀,一点自由也全无。 每天,她总会遣开那些侍女,自己待在房里,或轻抚傅恒送她的瑶琴或弹奏琵琶,有时也练练书法、读读久疏的书籍,在这一方面,她算是幸福的。 但她却羞于面对自己的父亲。 不只一次,她在父亲的眼神中读出了怀疑,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瞒著他老人家多久。 傅恒平常总不见人影,惟有到了夜晚,他才会轻推丁香斋的大门,遣走别人,同她激情欢爱,引出她最真实的那一面,只有在那一刻,他们才能真正拥有彼此,忘却一切烦人的现实。 但傅恒却从不留宿,他总是同她温存再三,便又悄然推门离去。 虽知府内无其他小妾,他也尚未娶妻,但每次他离去后,雨荷总会为了自己对他日益加深的眷恋和内心益发的空虚而泫然哭泣。 这些,他都不曾知道。 她怎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心事? 她不能让他伤她再多了。 当傅恒厌倦她的那一天,也将是她死去的日子。 **** 「王爷,徐雍少爷来访。」 「让他进来。」 徐雍是少数能进入景平阁书房的人,傅恒一见到他,便马上放下手上的公牍。 「好个忙碌的和硕亲王。」徐雍话里有话,他老早就听说傅恒把京城第一美人给私藏在府内,特地登门求证。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儿个可有事要跟我说?」傅恒早知他会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宫里都盛传,再不久,和硕王府和荣亲王府就要结为亲家了,我却想,不对不对,那和硕亲王明明怀有别抱……」 「别胡说。」傅恒脸上有笑意。 「这么说传闻中的大美人真的落在你府里了?」徐雍心想,那程雨荷果然征服了傅恒,瞧那家伙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 「是在我府上,不过你休想动她的脑筋。」傅恒明白素来风流的徐雍定是想求见雨荷,遂挖苦他。 「我要是真想动她脑筋,她现在还会在你府上吗?」徐雍不忘反将他一军,提醒傅恒,自己比他还早认识雨荷,「我是来提醒你,皇上有意催婚,你自己得多加小心。」 「哦?」傅恒挑挑眉,他怎么不知道这个消息? 「那荣亲王福咏康见你青年才俊,又被皇上提拔,八成心想不好让你这只煮熟的鸭子跑掉,才想赶快把自己的女儿嫁到你王府来。」徐雍的二姊是皇上的爱妃,他自然比别人多了一份灵通的消息。 傅恒闻言,眯起眼沉思。他原本以为这桩婚事还会拖上个一年半载的,对方的格格才十五来岁而已,一般说来,是父母还舍不得女儿离家的岁数。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傅恒一副不甚在意的优闲神情,好像徐雍讲的是别人的事,不是他自己的。 「关心你呀,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先把府里的美人金屋藏娇起来,省得到时难享齐入之福。」徐雍仍是一副开玩笑的模样,他喜欢给好友出难题,这是他和德庆的专长。 「那倒不必。」傅恒明白,身为王爷,他有随时纳妾的权利,只是,他从未这么做,但对雨荷…… 「你的意思是说,你根本不在乎荣亲王知道你早有个宠爱的小妾,还让他把女儿嫁过来?」徐雍又多嘴了,他意识到好友对雨荷似乎十分情有独钟,跟好友平日从不儿女情长的作风大相径庭。 这点可从傅恒为了她在酒楼出手,之后又不惜一切把她留在和硕王府这两件事得到印证,他认识傅恒多年,从未见傅恒对哪个女人动过情,更别提留在身边了,那程雨荷是第一人。 这让徐雍不禁十分期待事情的后续发展,他有预感,傅恒和程雨荷之间的关系绝非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恐怕还有他这个外人不得而知的内情。 「总之,我算是先带话给你啦,不出几天内,那荣亲王应该就会上门会他未来的女婿,你自己看著办吧。」徐雍露出一副等著看好戏的愉快神情。 傅恒则是沉思未语。 **** 「小玉,我上次托你买的药,可准备了?」 丁香斋内,雨荷倦然地倚栏沉思。进王府也个把月了,她的心情仍是悒悒不欢,每天都等待著傅恒的来访,惶恐不知他何时会对她厌倦,然后赶走她。 「小姐,买全了,可要熬汁?」 「嗯,可别让别人知道了。」 雨荷让小玉买的不是别的,而是一种可以预防怀孕的药汁,她不再是天真的少女,她明白自己得有所防备,她不要怀上他的孩子,他并不爱她,她随时有可能会被遣走,在这种情况下,孩子是不受欢迎的。 雨荷倚著书栏,闭起眼,轻轻感受夏日微风拂颊的舒服。 「一个人在沉思,嗯?」 低沉浑厚的嗓音在雨荷身后响起,她睁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他!他从来不曾在白天造访丁香斋的。 傅恒刚下朝,心里蓦地好想见见雨荷,便顺道绕到丁香斋瞧瞧,不意却撞见她闭眼微笑迎著午后阳光的美丽画面,再一次,她深深打动了他。 「你怎么会来?」说地心里不惊喜,那是骗人的。 「想你呀!」他漾开一抹慵懒笑意,上前搂住地,他喜欢地身上特有的淡淡幽香,那总让他忍不住要多温存地几分。 雨荷笑了。他说他想她呢! 「好久没听你抚琴唱歌了,为我唱一曲吧!」 傅恒帮雨荷取来琵琶,就著向阳的栏杆。 雨荷叮当两声,拨琴而唱。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棠,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悠,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傅恒沉醉地欣赏,他锐利的眼神没错过雨荷眉宇间淡淡的忧愁,她可是藉这首「一翦梅」寄托自己的心情吗?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是你现在的心情?」 傅恒那双能透视人心的眸光定定地锁住她的眸,好一会儿,两人就这么对望,谁也没说话。 「你爱上我了?」 雨荷慌乱地别开睑,不敢看他。 「你还没回答我。」傅恒扳过她的身子,修长的手指托起她的下颚,教她不得不正视他。 雨荷被迫看著他,她清澄的瞳眸里已盈聚不少泪水,但她忍著不让它们落下。 她怎么能向他承认她的情感,那是多么冒险的一件事,她有可能再也不是她自己。 傅恒凝视她泫然欲泣的神情,心下了然一切,他俯首吻上她的樱唇,想要好好疼惜她。 许久,他才放开她,轻拭她不住滑落的泪水。 「我不会负你的。」他在她耳畔低喃,像是他对她的承诺。 雨荷倚著他温暖的胸膛,不断流下悲喜交加的泪水,把他的衣衫都哭湿了,她头一次有了踏实感,他说他不会负她。 「嘘,爱哭鬼。」 傅恒柔声哄著她,他轻拍著她的背,心里起了莫名的感动。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有这种感觉,她是第一个,而他欣然接受这份新奇的感觉,愿意接纳她进入自己的生命。 他不会负她的。 **** 从那天之后,傅恒更常往丁香斋走动了,不只夜晚,就连白天,王府里也可见他俩俪影双双,两人或在花园走动,或品茗谈天,绵密的情感不断地滋长,雨荷终于一层愁眉,连带地,她的心情也愉悦不少。 「雨荷,你和王爷之间……」 面对父亲的质疑,雨荷不再隐瞒,她婉转地告诉他,傅恒说他不会负她。 高大忠一听,便知女儿已陷了下去,还有谁比他更清楚在王府伴王爷如伴虎的道理,颐秀不正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他曾眼睁睁目睹雨荷的娘在荣亲王府里惨遭福晋的欺负,荣亲王又喜新厌旧负了她,他这才携她返回山东老家躲避,现在雨荷竟也要踏上同样的不归路吗? 「雨荷,万万不可对他有多余的妄想。」 高大忠担心那和硕亲王会让雨荷心碎,他不会给雨荷名分的,雨荷正步上她娘的后尘。 「爹,雨荷……不求名分……」 她要的是两心彼此相属,她相信他会真心待她。 高大忠知道现在就算自己说破了嘴也没用,雨荷已教那王爷给迷惑,一切已经太迟。 「雨荷,爹是担心你啊。」 高大忠眉头深锁,蓦地想起程颐秀。他一次看见她娘,大概也是她这般年纪,这人生…… 「爹,请原谅女儿。」 高大忠深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对于雨荷的沉沦,他真的已无话可说。 第六章 「王爷,荣亲王府的福王爷到了。」 「在内苑大厅接见。」 在徐雍那天的警告后,傅恒对于福咏康会登门拜访一事,便不觉得讶异。 「世侄,别来无恙。」 「好说。」 傅恒之父傅律和福咏康平辈,两家称得上是世交,但自傅律与福晋于几年前因病相继过世后,傅、福两家便甚少有来往。 「世侄,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这一趟也没别的目的,只单纯想了解一下我们两府连姻的大事。」 一阵客套的寒暄过后,福咏康不再废话,马上带入正题。 「皇上不是已经下诏了吗?」傅恒小心应对。 「是下诏了没错,但咱们也得琢磨出个确切的日期才是。」福咏康要的是傅恒口头上的答允。 「世伯的意思是……」 面对这般明显的逼婚,傅恒心头十分不悦,遂装作不懂,且看那福咏康出哪招,他再见招拆招。 「世侄,既然皇上已亲自许婚,这就更不应该延误,除非世侄你另有打算?」 老谋深算的福咏康自然有他的消息管道,他知道傅恒近来已在府里安置了一名小妾,虽说不足以威胁到自己女儿的正室地位,但他和福玉琴担心这事若再这么拖下去,一年半载后,难保不会生变。 这傅恒是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人又是玉树临风、卓尔不凡,此次皇上赐婚,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待字阖中的格格在伤心跳脚呢,为了女儿明贞的幸福和荣亲王府将来的利益著想,他说什么也不能放走傅恒这个佳婿。 「我只是认为这桩美事不该急就章,需花时间从长计议。」傅恒暗讽对方太过急躁。 「也许世侄该抽空上咱们荣亲王府一趟。」 福咏康相信,以女儿明贞的人上之姿,傅恒没有理由不心动。他对傅恒高傲的态度略有不满,但为了让女儿顺利当上和硕亲王的少福晋,他暂时也没法去计较那么多。 「当然,我必会拜会王爷。」 「那好,咱们总算有了共识。」 虽然主要目的没有完全达成,但福咏康认为只要再多加施压几番,这个俊逸不可一世的青年才俊,没有理由不会乖乖把他女儿娶回王府当少福晋,而荣亲王府的权势又将因而壮大不少。 突然,一阵狰弹的瑶琴声透进大厅,福咏康凝神一听,是曲「秋满普堤」,蓦地念及多年前曾深爱过的那名女子,她也是爱极了此曲。 「好动听的曲子,可是那位姑娘弹奏的?」 福咏康早从眼线那儿得知傅恒府上住了位美貌歌女,也想藉此话提醒傅恒,自己对于他的生活并非一无所知。 「正是。」傅恒也不避讳,干脆回答。 「希望你不会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福咏康临走前不忘交代傅恒要上荣亲王府一趟。 **** 这夜,在丁香斋内,雨荷明显地感觉出傅恒似乎心情不佳。 「是朝里的事不顺心吗?」她倒了杯普洱茶给他,想他喝喝茶,平静、平静思绪。 望著温顺可人的雨荷,傅恒心里思索著该如何向她启口。 从什么时候开始,冷冽的他也会顾虑到别人的感受了? 「过来。」 她顺从地放下茶杯,靠向他,让他揽她入怀。 这是他的习惯,他总爱与她磨蹭温存好一阵子,挑起她全身的情欲,再温柔地慢慢爱她。 但今夜的他,似乎急躁粗鲁了些。 他迫不及待地解去两人之间的层层屏障,喘息粗重地啮咬她雪白的玉肌,大掌不安分地深入她私密的幽谷,让她的身子立刻燥热起来。 「傅恒--」 感觉到他挑逗的拨弄,雨荷意乱情迷地圈紧他。 突然,傅恒挺身埋进她体内,快速的冲刺,动作也愈来愈狂野,雨荷完全地承受他森猛的冲撞,紧紧攀住他,跟随著他的节奏摆首喊叫。 「啊……」 两人就这么在地板上打滚,喘息不已地快乐欢爱…… 良久,四肢交缠的两人才逐渐从狂野的激情中恢复平静。 「雨荷,可有动静了,嗯?」 傅恒一手撑起身子,另一手则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来回抚摸。 雨荷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她一直服用药汁,想来是还不会有身孕才是,当然,她不敢让他知道她背著他吃药避孕这件事。 傅恒的手指画过雨荷粉色的可爱乳尖,他禁不住幻想,她若是有了他的孩子,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景象。 说不定已经有了,只是她自己还未察觉而已,以他俩如此频繁的欢好次数,他相信自己已在她身体里播了种,她再不久,就会生下他的孩子。 那她呢?他该怎么处置她? 眼前他是非得娶荣亲王的女儿不可,但对于雨荷,他又有说不出的眷恋,他似乎永远也不会对她感到厌烦,和她在一起,他可以放下王爷的身段,开怀地同她分享一切。 搂著她雪白的裸肩,傅恒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而那应该是不可能会发生的。 他爱上她了。 这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打从爹娘双双谢世之后,他早已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生活,女人从未曾在他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 直到雨荷的出现。 「傅恒,我会冷。」雨荷朝他怀里钻去,抚著他浓密的胸毛,她已经习惯和他如此亲密。 傅恒拿起一件衣裳盖在她裸露的娇躯上,他仍处于震惊的状态,刚刚他所意识到的事实令他心生抗拒,他不要让人左右他的心。 蓦地,他推开怀里的雨荷,起身穿上衣衫。 「傅恒,你怎么了?」雨荷察觉他的冷漠。 「不是会冷吗?快穿上衣裳,别冻著了。」 他刻意别过身不去看她受伤的神色。 雨荷叫他突如其来的冷漠给伤著了,抓著衣服,她突然觉得自己被他遗弃了。 「我回房了。」 丢下这句话,傅恒头也不回地踏出丁香斋。 **** 荣亲王府 「你到底跟那和硕亲王提过了没?怎么还不见他上门拜见呢?」 为了自个女儿的婚事,荣亲王福晋福玉琴可是誓在必得,她向来诡计多端,现在更是说什么也要顺顺当当地让明贞登上和硕亲王少福晋的位置。 现在全京城里谁不知道和硕亲王傅恒的权势强大,福玉琴由此认定女儿嫁进和硕王府便从此是凤凰中的凤凰了。 「提了、提了,那浑小子就是不上门,你教我拿他有什么办法呢?」 福咏康双手一摊,一副「我也没法子」的无奈。 「他要是见过咱们家明贞,一定马上改变态度,恨不得娶她回去。」 福玉琴对自己一手调教长大的明贞,可是十分有自信,但总苦无机会让那傅恒见上明贞一面。 「算啦,这事急不来。」 福咏康知道,若傅恒真有心,必早就登门拜见了,哪还轮得到他们三催四请的,好像他们福家急著把女儿嫁掉似的,这让他觉得颜面上有些挂不住。 毕竟,再怎么说,他福咏康也是傅恒的长辈,又身为功高权重于一时的王爷,没有理由去对一个小辈示好拉拢。 「怎么急不来?难道你要明贞错过这么好的一门亲事?」福玉琴吵闹道,「不成,改日你得带明贞上和硕王府一趟,我就不信他对明贞会无动于衷。」 她心里打的如意算盘是,只要先让那傅恒见上明贞一面,其他自然会水到渠成,事情会好办得多。 「这成何体统!」福咏康动怒了,哪有让自家闺女送上门去的? 「暂时顾不了那些了,反正你一定得带明贞过去,只要那傅恒见到了明贞,一切就会容易多了。」 为了让自己女儿嫁进和硕王府,福玉琴可说是不惜动用任何手段,只求达到目的。 出于无奈,福咏康只得答应太座的要求,允诺尽快带明贞上和硕王府拜访。 **** 这日,傅恒正与徐雍、德庆在内苑花园饮酒谈天,而极少在外人面前露面的雨荷也难得地与会,抚琴助兴,不料,却见方总管急急忙忙,面有难色地出现禀报。 「王爷,荣亲王还有明贞格格求见。」 福咏康名气虽响亮,但真正引起德庆和徐雍兴趣的却是那明贞格格,传闻中她可也是秀丽的美人。 「都带进来吧。」 真正的主角傅恒反而一副兴趣缺缺,不甚热中的模样。 在方总管领命离去之后,琴声也顿时停止。 「他们……是谁?」雨荷开口问道。 「你先回丁香斋吧!」 傅恒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觉得十分心烦,口气便不是太好,甚至显得有些不耐烦。 雨荷难掩黯然神色。自那夜他忽然转头离去,他对她的态度就一直是这么忽冷忽热,现在更加上了不耐烦。 她低头默默不语地离开他们三人。 「傅恒,你的态度未免也太冷漠了些。」 徐雍率先发难,他对于雨荷始终怀著一丝怜惜之意。 「你难道要她留下来会见我未来的丈人和少福晋吗?」傅恒冷淡地道,那更是一件残忍的事。 徐雍和德庆面面相觑,都不再多说什么,却也更加明白雨荷在傅恒心中的重要地位。 **** 雨荷并没有回丁香斋。 步出内苑,她沿著花园旁的小径一路快走,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傅恒刚刚的不耐烦深深刺伤了她,深恋他不已的她不能接受他那样不在乎她的态度。 她低著头扶著栏杆穿越过一座又一座的楼宇,转眼之间,居然已来到她平日甚少步及的外苑。 「阿玛,你瞧,这花园景致甚佳,一点也不输给咱们王府。」 「嘘,小声一些,待会见到和硕亲王可别讲这些孩子气的话。」 雨荷闻声抬头一看,方总管正领著一对打扮华贵的一男一女,似是父女模样,朝她立身之处行来,她转身要避已来不及,只好打了照面。 「程姑娘,请让让。」 方总管急于领两名贵客面见傅恒,言辞间对雨荷便不再那般周到。 雨荷无意为难他,看了那对衣著华贵的父女一眼,便又颔首准备离开。 「你……」 福咏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容貌清丽绝俗、气质灵秀出世的姑娘,活脱脱是多年前失踪的爱人--颐秀的翻版,一样清澄的瞳眸、一样微翘的菱嘴,他满心激动,一时竟愣住说不出话来了。 「阿玛?」 明贞轻扯自己阿玛的衣袖,不明白他何以怔怔地望著那美丽的姑娘不动。 「你是谁?」福咏康连忙开口相询。 雨荷给他的眼光瞧得浑身不自在,以为又是另一个对她姿色别有所圆的登徒子,理也不理地便快步离去。 「别走--」 福咏康惊叹她与程颐秀的神似,就连那背影也如出一辙。 「荣亲王,我们家王爷还在等著您与格格呢。」 方总管轻咳出声,示意福咏康继续前进。 福咏康这才惊觉自己刚刚的失态,连忙收回眼神,恢复先前的雍容气度,伴著女儿继续往前行。 但刚刚的那个人影,却已在他心头制造出巨大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 **** 纵使亲眼见识遇明贞端秀无双的容颜和华贵气势,傅恒的心仍不为其所动,他只是十分客气地同福咏康迂回周旋一番,并未给他们父女更进一步的实质承诺。 在福咏康和明贞离开之后,等候多时的徐雍和德庆都纷纷开口关心。 「傅恒,那荣亲王来意如此明显,你做何打算?」 两人都以为,傅恒与明贞格格的婚期应是指日可待,没有别的理由可以阻止他迎娶那娇贵的明贞格格,但傅恒眉宇间不经意流露的迟疑却也逃不过他俩的法眼。 原因可能是为了程姑娘。 「可是为了程姑娘有所顾忌?」 见傅恒沉著脸不答话,徐雍和德庆心里已有了个谱,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连傅恒这般冷静内敛的人,竟也陷进去。 「何妨纳她为妾呢?」 德庆帮忙出主意。他至今尚未娶妻,但小妾倒养了几名,深觉此法并无什么不妥,对程雨荷那样一个原先在酒楼卖唱的平民女子,能被傅恒这般尊贵身分的王爷看上,算来是她修来的福分,纳妾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怕她不肯答应。」傅恒苦笑地道。 愈与雨荷相处,他愈发了解她其实并不像她的外表那般柔弱温顺,她有她倔强固执的一面,许多事她往往有她自己的主张看法。 没料到这样的答案,徐雍和德庆都颇为讶异,不相信凭她那么一位娇弱的女子,竟有能力拒绝傅恒。 「这么说来,你还未告诉她你和明贞格格之间的婚约喽?」 面对徐雍的疑问,傅恒摇了摇头。他是还未同雨荷提过这件事,也许是一种逃避的心态吧。 「迟早她会知道这事,与其后患无穷,不如趁早让她知道真相来得好。」德庆也插话了。 傅恒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顾虑到的是雨荷对他明媒正娶他人可能会有的反弹和感受。 荣亲王这门亲事圣上已经诏婚,是推不掉的了,如今之计,惟有从雨荷身上下手,让她接受妾的次要名分。 他心里不会再有别人,他已要定她了。 傅恒当下决定要尽快当面告诉雨荷此事。 **** 在听见侍女小玉告诉她的消息后,「啪」地一声,雨荷手上的茶杯应声落地,她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 「小姐!」 小玉机灵,及时搀扶住雨荷摇摇欲坠的身子。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雨荷一脸苍白地坐在太师椅上,尚未从刚刚的惊吓之中恢复。 「府里的下人们都这么传,听说方总管已经开始忙著筹备王爷大婚的细节了。」 想到那日他冷漠地遣走她,及在外苑厅堂遇上的那对衣著华贵的父女,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要与人家王府的千金格格成亲了! 雨荷从不知心碎的滋味竟是如此难受,她的心整个教这骇人的消息给辗碎了。 他不是说过绝不负她的吗?怎么现在却…… 他怎能如此欺骗她,教她付出自己惟一的真心之后,却又让她饱受如此无情的打击? 「小姐,你别忙著伤心,王爷那么喜欢你,他肯定会纳你为妾,不会轻易负了你的。」小玉见雨荷伤心欲绝的神情,连忙开口安慰她。 不会负了她?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不会负了你」,暗地里进行大婚迎娶格格的计画。 雨荷忆及他的言行,顿时发觉,是自己太天真、太傻了,他从未确实提及对她的安排或是计画,除了她刚进府时的一句「等我厌烦了你,再说吧!」 他已厌烦她了吗? 想起那些两人彻夜欢爱的夜晚,雨荷眼里已是一片迷蒙,泪珠一颗颗滚落,沾湿了她的衣衫。 她太傻了,傻到以为能以自己的一片真心换取他相等的对待。 在傅恒心中,她自始至终都还是一名轻贱的酒楼歌女吧?他只是好奇,跟她玩玩而已,而她却是掏心掏肺地爱上他! 雨荷遣走小玉,把自己关在房里放声痛哭…… **** 「小姐,王爷来了。」 傅恒走进丁香斋,挥挥手,示意小玉带上门离开。 一反往常地,雨荷并未起身迎接他,她放下床帐,显然已就寝。 「雨荷?」傅恒呼唤她。 不见她有所反应,他走上前,轻揭纱帐,却见她面朝床内侧,别过身睡著了。 「雨荷……」他又低唤了一次她的名字,担心她是否身子不适,否则怎会不待他来便和衣就寝了。 见她仍旧动也不动,傅恒伸手去试她的脉搏。 「别碰我!」雨荷突然出声,躲开了他的手。 「你没有不舒服吧?」他关心她。 「我累了,想睡了。」她仍旧背对著他,没有回头。 傅恒听出她似乎不太对劲,亦不像是生了病,他用力扳过她的身子,不意却瞥见她满腮泪痕。 「心里有事,嗯?」 听见他这么柔声轻问,雨荷的泪水更是不听话地冒出,她觉得自己好委屈、好难过。 「不告诉我怎么回事?」傅恒心里多少猜测到雨荷今晚的反常可能是知道他即将与明贞格格大婚有关。 「你坏……」雨荷低泣控诉他。 傅恒一听,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掏出手帕,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你都知道了?」她既已知情,他当实在告诉她。 「早在遇见你之前,我便与荣亲王府的明贞格格有了婚约。」他又补充了一句,「是皇上亲自下诏许配的。」 雨荷睁著沾泪的星眸望著他,那神情如泣如诉,甚是动人。 「本来我以为明贞格格年纪还小,这婚事还得拖上一年半载的,不料,近来荣亲王再三登门拜访,言谈间颇有逼婚之意……」傅恒略过还有其他要臣和王爷急著想把女儿嫁给他的细节,「恐怕,不出这季,皇上便会出面主婚。」 雨荷默然承受了这个她早就料想到的答案,但心痛依旧,面对这番局面,她无力去要求什么。 「你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呀,不出这季……她果真是太傻、太痴了,竞痴心妾想他会……为了她而回绝这门亲事。 「雨荷,我答允过不会负你,但这门亲事是推拒不掉的,眼前,我是不可能给你任何正式名分,你只能当我的妾……」 妾?名分?他的话为何听起来都那么陌生?她怔怔的看著他。 「雨荷,你愿意吗?」他很在乎她的感觉。 她怎能容忍与另一个女人分享他的爱?她要的是他全部的爱,只专属于她一人。 她给了他一个淡然的微笑,里头蕴含了她的痛和悲,但她却不要他察觉她有多爱他,而他的决定又是多么令她心痛。 傅恒把她此举视为默许他的决定,他欢喜地俯身拥住她,攫住她的朱唇,宣告他的喜悦。 又是另一个两情相悦的漫漫长夜。 第七章 荣亲王府 夜深人静,福咏康却仍心事重重无法入睡。 昨日携明贞上和硕王府时意外遇见的那姑娘,实在和颐秀长得太像了,即使他来不及细瞧她,但单凭那惊鸿一瞥,他就足以断定,那姑娘定与颐秀有相当程度的关连。 颐秀,一个仍不时让他想念的名字,里头包含了一段他年少轻狂时的爱情。 十七年了,从他踏上平反回疆之乱的旅程开始,他就再也不曾见过颐秀,她跟著府里的下人跑走了。 他自恃英俊的容貌和尊贵身分,总是一次又一次到处留情,但惟有颐秀,她真正走进了他的心灵深处。 而她却趁著他远在他乡为国征战之际,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和一个下人走了。 他不是没有寻过她,但那时他刚获赐回疆第一美女,沉溺在新的情爱滋润之中,对于寻找颐秀一事,后来也就不那么熟中了,他派人下过杭州程家,却依然音讯全无。 更何况,根据玉琴的说法,颐秀是在他刚离开北京不久便离开王府了,这使得他更加气愤,他和她也曾山盟海誓过啊,那杭州的西湖美景、那颐楼……他哪里待她不好了,她竟要偕同情夫逃走? 这件事,始终是他心上的痛处,这些年来,他绝口不提颐秀的名字,而傅恒府里的那个姑娘,又重新揭开他的痛处,逼得他不得不去面对这个问题。 颐秀,她可还在北京城里? 福咏康的心想著想著,微微感到难过起来。 这次,他一定要把这件事给弄清楚。 **** 「王爷,荣亲王来访。」 听著方总管的禀告,傅恒挑眉,不悦地放下公牍。那福王爷是怎么回事,近来三番两次登门拜访? 他不是已经答应会如期迎娶明贞格格了吗? 「在内苑大厅接见。」傅恒还是整整衣身,迈步走出书房。 福咏康已踱步许久,当他见到傅恒,这才停下脚步。 「世伯今日登门,不知有何贵干?」 「有个请求,不知世侄帮不帮得上忙?」 听他这么一说,傅恒心里暗骂,若是帮不上忙,他还会上和硕王府找自己吗?摆明了要拉自己蹚不知哪门的浑水。 「请直说。」他没兴趣和福王爷客套个没完,对福王爷屡次逼婚的事,他至今仍十分介意。 「好吧,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单是想会会府上的一位姑娘。」 有趣。傅恒挑眉细闻。 「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翦翦双眸、纤纤身子、气质灵动,我记得那天她身穿一袭水蓝衣衫……」 是雨荷,傅恒马上断定出来,但他不明白这福王爷干什么要见她?就他所知,福王爷与雨荷应是素昧平生才是呀! 「可问世伯是为了何事要见她?」基于保护雨荷的立场,傅恒详询对方来意。 「这……」福咏康先是迟疑了半晌,这才续道:「她与我年轻时代的爱妾长得太过酷似,不由得令我怀疑她与我那爱妾有血缘关系。」他简略道出原由。 「世伯那名爱妾现在人在何方?」 傅恒觉得福咏康话里有不少疑点,比方他如何断定那爱妾必和雨荷有关系?就自己所知,雨荷自幼在山东济南成长,是一年多前才随父进京定居的。 「她……走了很久。」 福咏康一语双关地道:「这些年来,我始终都还记得她,那日不意巧遇府上那位姑娘,才又勾起我心中的回忆。」他多少猜到那貌美姑娘是傅恒带进王府的歌女,知道傅恒有所顾忌,因此他又道:「我只是想问问地几件事,此外没别的意思,盼世侄成全。」 对福咏康这么一位大名鼎鼎的王爷,这番话可是低声下气之至,傅恒心知自己没法拒绝,便差人去丁香斋唤来雨荷。 雨荷不一会儿便姗姗入内,但她一见到福咏康有些惊愕,便望向傅恒,不明白他让她过来是为了什么缘故。 「雨荷,世伯今天特地上门来,他有要事要见你。」傅恒站在雨荷身边向她解释情况,也算是保护她。 「世侄,能否让我和这位姑娘单独谈谈?」福咏康心想,有些事不宜让傅恒得知,还须谨慎一些才是。 「雨荷?」 傅恒望向雨荷,征询她的同意。 雨荷虽不明其故,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我就在外面,嗯?」 傅恒交代过后,这才带上门离去。 大厅内只剩下雨荷和福咏康两人,一片寂静。 「福王爷找雨荷有什么事?」雨荷首先打破沉默,心想会是为了他女儿明贞格格的婚事吗? 「雨荷?那是你的名字?你姓什么?」 「雨荷姓程,程雨荷。」 福咏康听到那「程」字,心头蓦地一动。 「可是耳东陈?」 「禾字旁的程。」 是颐秀的姓!福咏康心中兴起一丝希望。 「今年多大岁数了?」 「十七岁。」 虽觉得这福王爷怎么净是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基于礼数,雨荷还是规规矩矩地照实回答了。 「程姑娘,你府上祖籍何处?」 「山东济南。」 这倒是不符。但福咏康接著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雨荷的答案著实令他喜出望外。 「我娘闺名颐秀。」 错不了,她是颐秀的女儿! 福咏康追问程颐秀的下落。 「我娘她三年前已在济南过世了。」 颐秀她……过世了?! 这对一心盼望能再见到她的福咏康而言,是个沉重的打击,他脸上马上一沉。 「福王爷认得我娘?」 福咏康心思攸转。这雨荷可是他女儿吗?他忍不住再问她的生辰。 「我是正月初六生的。」 正月初六?福咏康暗自推算回去,不偏不倚,她恰巧是颐秀在他赴回疆前一个月怀的,除非,颐秀在那时已另结新欢。 她应该是他的女儿,错不了的! 「福王爷?」 雨荷只觉得怪怪地。造福王爷似乎对她的身世十分感兴趣,连番追问,又老盯著她瞧。 但深思熟虑的福咏康却没有马上与雨荷相认,他知道这事事关重大,他得先弄清楚当中疑点再另谋良策。 「我是识得你娘,不过,那也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年他离京赴回疆时,万万没想到后来会有这许多变故。 雨荷知道他认得她已逝世的母亲,心下便对福咏康不再那么有防备之意,只是自个儿琢磨这名门王爷如何认识娘的,怎么从来都不曾听爹娘提过这事? 福咏康又问了她一些有关于她母亲生前生活的细节以及她父亲的事,雨荷也都一一据实告诉他,不过她细心地注意到,在提及自己父亲的名讳时,他的脸色相当地难看。 高大忠?原来颐秀真的偕同颐楼的下人私奔了。福咏康十分失望,但眼前的雨荷应是他女儿不假,算起来,她是他的长女,福雨荷。 她原先该同明贞一样,在王府里长大,领有格格头衔,过著众人娇宠的优渥生活,但她却是沦为酒楼歌女,甚至成了傅恒的小妾。 福咏康对此感到十分不满。那高傲的小子居然可以有机会坐拥他的两位千金! 「请问福王爷,可还有他事相询?」 雨荷见福咏康陷入沉思,这才出声点醒他。 「没了、没了!」 福咏康满脑子都是该怎么向雨荷启口,让她知道他才是她真正的父亲,高大忠只是个冒牌货。 「那就恕雨荷告退。」 雨荷欠了个身,优雅地推门离去,留下兀自沉思的福咏康和他心中的疑问。 **** 送走了福咏康,傅恒这才来到丁香斋询问雨荷福咏康刚才究竟在内苑大厅问了她哪些事。 「他关心我的身世,还说认识我娘。」雨荷也不甚引以为意,她原先预期他会为了明贞和傅恒的婚事而为难她。 「没别的了?」 「没别的了。」 傅恒比雨荷多知道福咏康曾有名酷似雨荷的爱妾,因此他马上往雨荷是那名爱妾之女方面去思考,但见她一脸纯真,不明就里,他也就忍著不点破。 「小姐,药汁熬好了--啊!」 小玉端著一碗药,乍见傅恒,吓得差点打翻。小姐再三交代过她不能让王爷知道药汁的事。 「药汁?雨荷,你不舒服?」 面对傅恒的关心,雨荷不甚自在地支吾其词,「没……有啊,我是说--我很好……」 怎么会这么凑巧,今日教傅恒撞见她喝药汁这事,雨荷心知若被他发现她喝的是什么药汁,他可能会气疯了。 「是大夫给的药方?」傅恒何其聪明,雨荷主仆两人间不寻常的慌张神情全都落在他法眼里,教他如何不对那乌黑的药汁起了疑心。 「滋补身子的,平常药房都有。」雨荷尽可能平静地道。 「那正好,我来试试。」说著他便要小玉端来那碗药汁,一副准备要喝下去的模样。 「别喝!」雨荷心惊胆跳地出声阻止他。 「这到底是什么药?」傅恒眸光明亮地瞧著雨荷和她的侍女小玉,后者已教他的态度吓得浑身发抖。 「小玉,你说!」他摆起严峻的脸色厉声喝道。 「回……王爷,那……那是……」小玉吓坏了,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一脸苍白,既不敢说谎但又想护著雨荷。 「别凶她,是我要她替我准备的。」 雨荷不忍小玉直打哆嗦与害怕,抢在她跟前袒护她,要她先带上门离开丁香斋。 小玉这才跌跌撞撞地赶紧走开。 「你倒善良啊,竟替一个下人说话!」 傅恒立刻冷著脸,不悦地责怪她,他从两主仆的神情里已解读出那药汁必是……. 「那药汁是防孕的,嗯?」他猜出了。 雨荷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全身僵硬。他知道她喝那个东西了,他会怎么待她? 「你好大的胆子!」傅恒沉著脸,重重拍了木桌。 雨荷教那巨响给吓著了,她从未见他如此生气过。 「不想要我的孩子?」他被她的行为气坏了,他走近她,大掌捏住她小小的脸蛋,怒意待发。 「不……我……」雨荷教他眼神里暗蕴的暴怒给慑住,连话也说不出。她原想向他解释的,她不是不要他的孩子,而是她不能要啊。 「还想否认?我都看到了,你居然背著我喝这玩意,敢不要我的孩子?」 傅恒一反往昔的温柔,冷鸷无情地拖著她,硬是把她给甩在床上,一边解开自己的衣服。 「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雨荷后退著想避开他,但却发现自己身后再无退路,她缩在床角,一双惊慌的星眸对上他冷冽的眼。 傅恒盛怒攻心,他好不容易与她建立起的感情基础和信任感全教这事给摧毁,他心里只不断浮现同一个念头--她吃药好不要他的孩子。 「脱掉衣服!」他冷冷喝斥她。 「不要……」雨荷揪紧衣襟,她不要在这样的情形下同他欢好。 「不要?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分!」他气得口不择言,「你不过是名小妾,还敢造次!」 他这番话深深刺伤了雨荷,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浑身带刺的男人就是以前总是温柔待她的傅恒,他的眼神里只有对她的轻视。 「过来!」见她还是动也不动,傅恒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动手拉她,准备报复她的行为。 「啪」的一声,傅恒脸上一阵火辣。 「打我,嗯?」 雨荷反射性的这一巴掌激发了傅恒体内潜藏的惊怒和欲望,他欺向她,毫不留情地动手撕裂她的薄衫,又顺手扯下她仅剩的肚兜和亵裤,反身压住她。 「放手!」雨荷虽全身光溜溜地给他制住,却还是不放弃挣扎的念头,她的指甲在他身上制造了不少伤痕。 傅恒对她的挣扎不当一回事,她愈是如此,就愈勾起他狂暴的欲念,他的大掌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探索,想及她居然暗自作主不要怀他的孩子,他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粗鲁地弄疼了她。 「呜……」雨荷忍耐著他近乎强迫的侵犯,她僵著身子,试图不去反应他。 「看你还能忍受多久!」 她蓄意的木然又再度激怒他,他残忍地往她最敏感的柔软揉按拨弄,试著撩起她对他的反应。 一阵灼热从下而上蔓延开来,雨荷喘著气,无助地任他的手指进出她最敏感、最私密的部位…… 「唔……傅……恒……啊……」 雨荷本想出声制止他,但他高明的逗弄方--却带给她一阵快意抽搐,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娇泣出声,喃喃喊著他的名字。 「傅……恒……」 听见她求饶似的唤声,傅恒这才满意地分开她的腿,抬高她的臀部,长驱直入地挺进她-- 没有甜言蜜语,也没有一丝怜惜,傅恒无言又狂暴地攫夺她,当他终于在她体内释放,雨荷再也忍受不住,一串串受辱的泪珠滑下她的眼睫,她好痛苦、好难过…… 「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给我喝那种药,我会另外派人盯著你的三餐!」他翻身离开她的身体。 他盯著因激情而浑身香汗的雨荷道,嗓音里空空地,除了命令和淡漠,再没别的。 「别再给我耍花样!」下床穿上衣衫前,他犹不忘喝令警告她。 雨荷躺在床上,两眼哭得红红的,一动也不动,默默不语。 傅恒仍在气恼她吃防孕药的事,忍住留下同她温存的冲动,转身离开丁香斋,他想,他必须要给她一点教训,否则,难保她日后还会不会再有这样的行为。 **** 一连十数日,傅恒都不曾再上丁香斋。 「小姐,你不再多喝一点吗?」 一名新被派来的丫鬟小翠劝道。 小玉已被傅恒罚到厨房做一些较粗重的工作,为此,雨荷心里甚觉得十分过不去。 「搁著吧。」她吩咐著,语气里蕴含淡淡的哀愁。 自那日傅恒撞见她吃药,又狂暴要了她之后,她已不曾再见到他,算来,也有十多天了。 这是相思吗?她终日郁郁不展,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一下子便又清瘦了许多。 时序入秋,立在微凉的初秋爽风中,羸弱的雨荷看起来更是形销骨立了。 「咳咳……」雨荷两天前不小心受了寒,有点咳嗽。 「小姐,要不要小翠去替你请大夫来瞧瞧?」 「不必了,咳咳……」 雨荷婉拒了小翠的好意,怕此举又会引起傅恒的不悦,她现在可算是待罪之身呀! 心知傅恒是为了那事而故意冷落她,她心里备觉委屈。 「等我厌倦了你,我自然会让你走!」 那句话又浮上雨荷心头。他现在可是已经厌倦了她? 这样的忽冷忽热、恩怨不明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她忽感一阵厌烦。她不要成为一个只为了得到他恩宠而活的女人,她要的是他真心的相待。 他有真心吗? 瞧他欲娶明贞格格又不打算放她自由来看,他或许是有那么一丁点在乎她,但恐怕也只有那么多了,他那只的冷冽绝情已伤透她脆弱易感的心,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一个让他泄欲满足需求的工具吗? 雨荷只要一想到这事,便觉悒悒不乐。她是否永远也得不到他的真心相待,他的爱、他的心到底在哪里,为何她总是触摸不到他的内心? 她真的不认为自己可以忍受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他,那种不确定感几乎快把她逼疯了。 「等我厌倦了你……」 她是否该在还来得及回头时抽身离开呢?不要等到他真的厌倦了她,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时才暗自伤心…… **** 「玉琴,你说的可是真的?」 福咏康对这个向来不甚讨自己欢心的正室福晋所说的话半信半疑。 「咏康,我怎么会骗你呢?」一 福玉琴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当福咏康在地面前居然重新提及程颐秀的名字时,她还真的是吓了一大跳,以为当年她逼迫程颐秀离开王府的事被自己的丈夫发现了。 福咏康自那日得知雨荷为程颐秀的女儿后,平静多年的心湖又再起波澜。 颐秀当年为何会跟著颐楼的下人不告而别呢? 之前他相信玉琴的话,以为颐秀真与那高大忠有染才相偕出走,但现在雨荷的出现却动摇了他的心。 「咏康,不多日明贞便要大婚了,你看我们该拿什么珍宝当她的陪嫁呢?」福玉琴试图改变话题,便讲起明贞的嫁妆明细,她想,咏康八成是一时心血来潮,才会问起程颐秀的事,过去这十七年来,他从来不曾提及那个早巳远离他生命的女人,更不知道程颐秀是让她给逼走的。 「唉,你和明贞中意就行了,自个儿看著办吧!」福咏康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女人家的琐事,他大手一挥,阻止了福玉琴接下来的话。 福玉琴如何看不出丈夫正在心烦,打她嫁人王府的第一天,她就被迫接受丈夫已心有所属的事实,个性强悍的她很快就摸索出一套在王府维持正室福晋名分不坠的方式,她容许丈夫纳妾,但她也同时私下以极不友善的方法压迫著那些来来去去的女人。 他可以不爱她,但是他永远不得遗弃她,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福晋、荣亲王府的女主人。 身为明贞的亲娘,她把全部的人生希望全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因此急著帮明贞物色门当户对的亲事,好不容易经过一番千挑万选,幸运地又让皇上垂青,钦点了前途无量的和硕亲王傅恒与明贞配婚,她福玉琴说什么也不会让这个罕见的王爷佳婿白白溜掉,她再三要咏康同傅恒谈妥这门亲事,为的就是要确保明贞将来的幸福。 「玉琴,我这阵子想上承德别府小住几天。」为了程颐秀和雨荷之事,福咏康心情烦躁异常,他每回厌烦了公事或是王府的生活,想转换环境调适心情时,就会独自前往荣亲王府在承德的别府小住一阵子。 「随你,别误了明贞婚期就行了。」福玉琴在这些年不愉快的福晋生活之后,已对丈夫死了心,她老早就把自己的注意力全放在女儿身上,丈夫的行为和去向再也不是她关注的范围,因她自知再无人能动摇自己的福晋地位。 福咏康要到承德别府好好想清楚他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但在那之前,他决定先见雨荷一面。 第八章 「福王爷要见我?」 身体欠安的雨荷一听见贴身丫鬟小翠转告她的话后,略感惊讶。那福王爷为何又来找她,而傅恒那边怎么会答应让她接见他? 「王爷一早就上朝去了,是方总管作的主。」 原来是这样。但她并不十分想见福咏康,不过,为了不为难方总管,雨荷还是忍著不适,让小翠帮她梳头挽好青丝,这才慢慢步行到内苑大厅。 「程姑娘。」见到雨荷,福咏康连忙起身。 「福王爷今日上和硕王府可是特地要找雨荷?」不知怎地,雨荷总是觉得这福王爷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好像……带著什么秘密似的。 「我可以叫你--雨荷吗?」 几日不见,福咏康讶异雨荷竟看似较那日更加清瘦,神情间也有掩不住的些许憔悴,不免令他疑心她是不是生病还是怎么了,但传闻中傅恒不是挺疼爱她的吗? 雨荷正欲答话,喉间的一阵干涩却教她咳了起来,她掩著嘴,别过身猛咳。 「你没事吧?」 见她咳成那样,福咏康连忙站过去,大掌轻拍著雨荷的背,助她顺顺气息。 「咳咳咳……」雨荷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给吓了一跳,边咳嗽边躲开他,这一急,咳得就愈加厉害了。 「别怕。」看出雨荷的不自在和疏离,福咏康忽觉难过。她明明就是他和颐秀的女儿,可是他却不曾尽过一天为人父的责任。 好不容易暂时止住了咳嗽,雨荷为自己刚刚的失态向福咏康道歉。 「没给大夫瞧瞧?」福咏康关心地道。 「瞧了,要一些日子才能好。」雨荷说了谎。她根本不准小翠给她请大夫,这些日子,她情愿自怨自艾地活著,恨自己太在乎傅恒,更加倍讨厌自己。 闻言,福咏康心下才稍觉宽慰,他忆及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本来他只想在临去承德之前见雨荷一面,但今日相见,他却几乎想把自己是她亲爹的事实告诉她。 她会接受这个事实吗? 「福王爷,您还未提到您找雨荷有什么事?」雨荷轻呷了口茶。 福咏康心想,她连喝茶的模样都与颐秀完全一模一样。 「雨荷,你还记得那回我提到你娘的事吗?」 「记得,您是我娘的旧识。」 「你跟你……爹,提过这件事吗?」他观察著她的反应。 「尚未提过,怎么啦?」她这些日子为情心烦,压根就快不记得这回事了,更不可能主动向她爹提起这件事。 福咏康本来想说,若她已跟高大忠提过,那么也许高大忠会把事实真相告诉她,不过,很显然地,她还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有些不安和犹豫,但福咏康还是决定说出真相,他不能再坐视雨荷叫那一个夺走颐秀的男人为爹了,她本来就该是他的女儿、明贞的姊姊呀。 「雨荷,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令你相信,但是,我希望你能接受事实。」福咏康开始慢慢道出真相,「我……是你的亲爹。」 雨荷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是她亲爹? 「福王爷,您刚刚说什么?」她希望真的是自己听错了,福王爷怎么可能是她爹?她爹此刻正在外苑雅房呢。 「我是你爹。」他口气坚定了许多,既已道出事实,那么就务必要让雨荷明白一切。 「怎么可能?」雨荷再次听到他这么说大为吃惊,这福王爷未免…… 「你娘程颐秀原是苏杭才女,十九年前,我与她在西湖相识,原应尽快迎娶她过门才是,可是,因为我早有婚约,不得不委屈她当我的妾……」与程颐秀那段昔年往事又一幕幕地在他心头上演,望著雨荷,福咏康仿彿又重见当年与他深恋的程颐秀,她们母女俩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雨荷瞪大眼睛,听著他继续叙述。 「你娘不顾家人反对,跟著我返京之后,不久,我就娶了现在的福晋玉琴,玉琴对你娘一直都怀有怨恨之心,认为都是你娘的错,她才会得不到我的爱。半年后,我奉圣旨带兵前往回疆平乱,行前我担心你娘会被福晋欺负,特别交代人保护你娘,但没想到,等我八个多月后从回疆返京,你娘……就再也不见踪影了。」福咏康想起那段往事,心情仍十分激动。 「你……胡说,我和我娘还有我爹一直都住在山东济南的乡下房子,我从来没听我爹娘提过这件事!」 雨荷说什么也不相信自己死去的娘会是眼前这个衣著华贵,相貌俊逸的中年男子的爱妾,更别提他说她是他女儿了,他凭什么要她相信他的说词?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是,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福咏康见她情绪不稳,连忙安抚她。 「不可能是真的。」 如果他所言属实,那过去十七年来地口口声声唤爹,用生命去爱护她长大的人又是谁?她下意识地选择拒绝相信他的话。 「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之后找不到颐秀,府里的人才告诉我,她伙同一个姓高的长工跑了,我派人搜遍了全京城,又到杭州去找,却是半点消息也无,我不得不慢慢接受你娘她真的是走了的事实。」福咏康的语气里仍带有一丝伤感。「我不知道她已经怀了你,否则,我不会那么快就放弃的。」 雨荷怔怔地望著这个自称是她爹的福咏康。她不会相信他的,他一定是弄错了。 「不会错的,我是因为你的相貌太过酷似你娘,才会对你的身世起了疑心,你爹不正好叫高大忠吗?你正月初六出生,推算回去,正好是我出征回疆前一个月时有的。」他试图说服雨荷看清事实,「你和你娘一样,都精通音律和琴棋书画,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你娘会懂得这么多?为什么她会跟著你那什么也不懂的粗人爹爹?」 他残酷的话,一句一字地刺伤雨荷,击溃她原先的决心。 「你不是我爹,绝对不是!」雨荷摇头不愿相信福咏康是自己的父亲。她要去问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雨荷,你用用理智,你会明白我所言皆实。」福咏康不想太过逼迫雨荷,他想,他已把事实告诉了她,剩下的,要靠她自己了,他希望她想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后,会承认他是她阿玛、她是他失而复得的女儿。 「我会动身前往承德小住数日,希望等我回来时,你已经接受这个事实,叫我一声阿玛。」 见雨荷始终默默不语,福咏康叹了一口气,悄悄离开了内苑大厅,他想,她需要时间来平复这消息所带给她的惊吓。 **** 「爹,这是真的吗?」 面对雨荷对自己身世突如其来的疑问,高大忠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和雨荷地娘都不曾对地提到当年在荣亲王府的那一段过去。 「是福王爷亲口告诉我的。」雨荷凝睇著他,期盼他会否认她所说的一切。 但高大忠却面露不知所措的神色。 「爹?」抱著最后一丝希望,她再度开口。 「你的确不是我亲生的女儿。」迟疑了许久,高大忠还是决定据实以告。他本来以为这个秘密会跟著他的老死而消失,但现在,既然雨荷知道了,告诉她也无妨,她的确不是他亲生的女儿。 「你娘那时怀了你,偏偏那时王爷奉命赶赴回疆平乱,你娘初入荣亲王府不久,什么都还不习惯。那福晋因恨王爷宠你娘,便三番两次欺负她,知道她有了孩子,又想强逼她喝下打胎药,你娘抵死不从,我看不过去了,才偷偷把她接出王府。」这段陈年旧事一直深埋在高大忠的心中。 雨荷听到母亲为了保住自己的骨肉,不惜离开王府,不由得联想到自己也是为了不让孩子受苦而拒绝有孕的行为,她完全能了解娘当时的心情。 「后来呢?」她追问著。 「后来,你娘就暂时借住在北京城郊的高家庄,等待王爷自回疆返京,一等数月,日子过得好苦,你娘出身杭州书香世家,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她又倔强不肯回杭州,盼啊盼地,好不容易有了王爷的消息,却是王爷带著回疆美女即将返京,你娘一听,心都碎了、她没想到自己日夜苦候的男人居然早就在她最苦难的时刻另结新欢,便答应同我一起回济南,才回济南不久,就生下了你……」高大忠不胜欷吁地道。 后来的事,雨荷都知道了,在父亲的解释之后,她终于明白一切了。 原来爹娘和福王爷之间有此等复杂的纠葛,而她,真的是那荣亲王福咏康的女儿、明贞格格同父异母的姊姊,而傅恒又将与明贞格格成婚。 「雨荷,你照理应是荣亲王府的格格才是。」 高大忠的声音传进雨荷耳里,但对她而言,这些都不重要,她并不希罕什么格格封号,她在乎的是自己和爹的生活是否会因此事而遭变故,那福王爷铁定会再上门找她的。 「爹,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格格,我一样是你女儿,你也永远是我爹,这是不会改变的。」雨荷并未因为自己的身世大白而有太多欢喜的情绪,相反地,她心里倒染上一层哀伤,不明白那命运的捉弄。 「雨荷……」高大忠对她那番话感动不已。他原先还有些担心雨荷会不会怪他隐瞒她这件事。 「爹,你别担心我,咳咳咳……」说著说著,她突然又犯了咳嗽。 高大忠见状连忙扶她坐下,赶紧倒了杯水给她。 「你这孩子,从来都不肯把心事告诉爹,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他早就注意到女儿近来神色恍惚,身子也清瘦了不少,显然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我不想让爹心烦。」她怎么能把她与傅恒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爹? 「雨荷,既然你已经知道你娘当年发生的事,我也要在此告诫你,王府可是侯门深似海,爹知道那傅恒王爷现在十分宠爱你,但谁能保证以后的事呢?你还太年轻、太单纯,不知人心险恶,爹希望你在还来得及时,能全身而退就全身而退。」他言下之意是希望雨荷若还未深陷情网,最好赶紧撤出。 「爹……」冰雪聪明如雨荷,如何不懂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她太爱傅恒了,深到已离不开他,明知他根本不在乎她,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陷进去。 「雨荷,相信爹的话,你我都不是适合待在王府里的人,除非,你想随福王爷定居荣亲王府。」她毕竟是王爷的女儿,有权享受那迟到了十多年的荣华富贵,高大忠心想,若雨荷不愿再跟著他过苦日子,回荣亲王府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绝对不会去荣亲王府的。」她明白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那么你还想继续待在和硕王府了?」他希望雨荷跟著他一起离开这里。「雨荷,那傅恒王爷……恐怕不会给你名分。」他不得不指出事实。 「我知道。」雨荷点点头。傅恒早巳明白告诉她,他会迎娶明贞格格,而她只能是他的妾。 「你太傻了。」他不忍心责怪雨荷,现在的她让他忆起当年的颐秀,同样的年轻、同样的痴傻,同样的相信爱情。 雨荷只是深吁了一口气,没有再答话,一下子发生太多事了,她的脑袋快负荷不了,她真的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也许她该主动找傅恒谈谈福王爷是她亲爹的这件事,地真的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福王爷了。 **** 「程姑娘,你要找王爷?」 守在景平阁外的管事面露难色,似乎不愿意放雨荷进去。 「王爷不在吗?」雨荷问道。她知道自己是不应该来这儿找他的,平日他绝对禁止人家擅闯景平阁,但今天她确实有要事要同他谈谈,她无法再待在丁香斋枯等他来访了,她一定要见到他才行,她有好多话要告诉他。 「在,可是……」管事支支吾吾地。 「可是怎么样?请直说无妨。」 「不瞒姑娘,阁里有人在伺候王爷。」垣管事自然知道也识得雨荷是傅恒王爷的爱妾,因此才迟疑著不对她道出真相。 「方总管在里头?」雨荷还不明白,以为傅恒同方总管在阁内谈事。 「这……里头是位姑娘……」管事只好挑明事实,「程姑娘此刻恐怕不适合进去,王爷不喜欢有人打扰。」 姑娘?雨荷这才明白,原来傅恒同一位姑娘在景平阁里做那回事。 「喂!程姑娘,你不能过去!」 雨荷鼓起勇气,小心踱步到傅恒的房外。 一阵莺啭龙吟的男女粗喘声低低回荡在空气里,也传进雨荷的耳里,她一怔,拔步转身就跑,无法再待在那里听著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交欢的声音。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气喘吁吁的雨荷才倚著栏杆咳个不停,有那么一刻,她真希望自己就这么死去算了,刚刚亲耳所闻的事实令她心痛不已,狠狠地扯烂了她仅存的真心,这让她理解到她根本无法和任何女人分享傅恒,之前她犹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不要名分,乖乖地待在他身边,但现在,她了解到不管有没有名分,她都忍受不了傅恒有别的女人。 她在这一刹那,突然明白娘当年怀著她离开福王爷的原因了,不是不爱,而是心碎。 心碎,是的,从现在开始,她的心不再是完整的了,她的心已为他而碎…… 「咳咳咳……」喉间涌起一阵干涩,蓦地雨荷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一种黏腻的腥味在她唇齿间扬起。 举袖轻抹,却瞥见一片腥红,她吓坏了,眼前一黑,她顿时失去了知觉…… **** 「小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雨荷耳际响起,她想开口说话,却牵引到胸口的疼痛,又咳了起来。 「小姐,你醒了?」 雨荷缓缓睁开眼,映入她眼帘的不是别人,正是久别的小玉。 「小……玉……」 「小姐,你快别说话,大夫来过,特别交代你得多休息、少烦忧,病才会快点好。」小玉赶紧把大夫交代的话背出来,又端了药汤,一口一口地喂著雨荷。 「小姐,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吗?给派到厨房干粗活后,我常想,新来的丫鬟知不知道小姐你每天下午总要点香抚琴和练字的、会不会泡小姐最爱的普洱茶……」小玉吱吱喳喳地道出别后心情。 雨荷感动极了,没想到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候,会有这么一个忠心的侍女在一旁默默关心著自己。 「我……怎么……会……」雨荷想知道是谁送她回丁香斋的,她只记得自己一阵猛咳后就在花园旁的回廊里晕过去了。 「哦,是一个园丁正巧路过瞧见你昏倒在那儿,唇边和衣角上还都有血迹,他就跑去报告方总管,方总管赶紧请了大夫,又把我派回丁香斋照顾你。」小玉回话,「我把你那身衣服换下了。」 雨荷被她这么一提醒,才发觉自己身上穿的不是早上那一套衣衫,蓦地,她又想起自己为何会晕倒的原因。 傅恒,还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吗?他真的如此寡情吗?连她病倒了也不肯前来闻问一声? 斗大如珍珠的泪珠一颗颗悄声滑落下雨荷的双颊,她觉得自己活得好委屈、好孤单,连想和他讲讲话也不可能,他早就把她排拒在他的生命之外,她怎么也走不进他的世界。 小玉察觉雨荷泪流满面,不敢出声,只得递过手绢给她,体贴地轻轻带上门离开,知道此刻的她必不欲别人打扰。 哭累了,雨荷辗转睡去。在梦中,她又瞥见一双墨沉的幽黯眸子盯著自己瞧,但她却接近不了它,那眸子始终远远地望著她,里头是她难以了解的神秘,但那双黑眸却仍旧深深吸引了她,几令她无可自拔。 就著微弱的烛火,傅恒立在雨荷床边,静静凝睇著她,知道她已熟睡。 下午她来找过他,他知道,但他正忙著和一个新买的妓女亲热,在那热情的妓女身上发泄他对雨荷的渴望。 本来是为了罚她不听话才一连十数日都不来找她,没想到,苦的却是他,多少个难眠的夜里,他想不顾一切找她欢好,却都教男性的自尊给压制下来。 她瘦了,他想,这是她下午晕倒的原因吗?听方总管说,雨荷病得不轻,还咳了血。 「傅恒……」梦见心爱的人,雨荷脱口低喃那朝思暮想的名字,全然不知他就站在床边。 听见她在梦呓里犹呢喃著自己的名字,傅恒冷冽的心猛地一震。他早知道她对自己的爱恋,但万万没有料到已深至她连在睡梦中都会情不自禁脱口喊出他的名字。 不再迟疑于所谓的男性自尊问题,他褪去衣衫,爬上她的床,钻进她温暖的棉被,把脸埋在她香腻的颈部,以脸轻轻来回摩挲。 「唔……」雨荷觉得脖子痒痒的,不安地摆动了头。 傅恒拉开棉被,熟练地解开雨荷的亵衣,把那小小的一片肚兜随手一扔,丢在地上,埋头品尝她丰满可爱的粉色浑圆,大掌也伸进她仅存的亵裤…… 雨荷无力虚脱地任他搂著。她好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让他主宰了自己?她痛恨这样软弱的自己,更气他的强攫。 「累了,嗯?」 虽然他一点也不会累,但顾及到她虚弱的身子,他没有再要她,他轻抚著她光滑的臂膀,心知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取代她在他心目中的独特性,他永远也不会厌倦她。 「嗯。」她没有答话,只是闷哼了一声。 闭上眼,软弱地偎著他温暖的胸膛,雨荷再度沉沉睡去,眼睫间有细微的晶莹泪光。 傅恒细心地瞧见了,他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知道不管如何,他终会信守对她的承诺,不会辜负了她。 第九章 一连数天的休息和调养,雨荷的身子逐渐痊愈了,但她的心却再也找不回来,从小玉口中,她得知,不日傅恒便要与明贞大婚。 明贞格格,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雨荷对明贞格格的印象颇为模糊,她与明贞格格只在明贞格格随福王爷初至和硕王府那回不意遇上而已,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想到傅恒要迎娶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妹妹,雨荷除了感叹造化弄人,同她开了个大玩笑外,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原本打算告诉傅恒的,但那日撞见他有了别的女人,她心碎得无法跟他提这件事。 是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了吗? 细细回想他俩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雨荷心里是一阵甜蜜里参杂著不少痛苦。 她总是任他予取予求,无所保留地深深爱上他。 但是他却总是学不会珍惜她的一片真心,再三以冷漠的言语和背叛的行为伤害她。 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到底有没有她? 「我不会负你的……」、「等我厌倦了你再说……」、「你不过是个小歌女……」傅恒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又重新浮上她心头,她从不知爱一个人要这么辛苦,她已失去了自己,但就算如此,她仍旧接触不到他的心,他用冷漠阻隔了两人,他清楚地以行动告诉她,他根本就不爱她也不在乎她。 想到往后要眼睁睁地看著他爱上自己的妹妹,雨荷便已觉得无法忍受,更别提还会有其他女人了。 她要永远无悔地默默守候他,等待他偶尔想起她吗? 雨荷心想,娘当年也是为此而选择离开福王爷的吧! 她自己的选择呢?她有勇气吗? 思索半晌,雨荷心里有了决定,与其长痛,不如现在就把这一切扰人的情感和关系作个了结。 她马上去找高大忠,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寻求他的意见和支持。 「都想清楚了?」 高大忠明白女儿眉宇间的忧愁何来,但他始终都认为她不适合也不能继续侍在傅恒身边,她迟早会受伤的,就像当年她娘这样。 「嗯。」虽说心意已决,但雨荷一点也没有解脱的感觉,反更加忧悒不喜了。 「那福王爷那边……」高大忠以为雨荷也许会对自己的身世放不下,毕竟,她这一走,又要重新过那种苦哈哈、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若是她选择让王爷认她回荣亲王府当格格,那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傅恒王爷也极有可能因她格格的身分而对她另眼相看。 闻言,雨荷只是淡淡一笑,「我是不会回福王爷那儿的。」 她从来都不是福王爷的女儿,她想,她的爹只有一个,就是眼前这个替她著想、为她分忧的爹。 至于傅恒会不会因为她是荣亲王府的格格而对她另眼看待,雨荷其实并不在乎,那只会证明他要的是那个「名」,而不是她这个人,那样的关系是虚伪不实的,她一点也不想藉此留住他,她希望他爱她,而不是为了那格格封号而改变态度。 「唉,早走早解脱,有一天,你会懂得爹劝你离开这里的用意。」高大忠知道她仍对傅恒依依不舍。 「放心,我明白的。」只要一想到再不久,傅恒要和自己的妹妹成亲结为夫妻,雨荷就想赶紧逃得远远的。 父女俩于是开始商量著该如何避开府里那些人而不被发现,又该往哪里走。 「回济南?」雨荷提议。 「不成,他们会料到的,那太容易就找到我们了。」 雨荷心想,说不定,傅恒根本就不会派人来找她。 「雨荷?」 「嗯?」她连忙回过神来。 「不如,我们一路南行,再另作打算?」 「爹,我们去杭州好吗?」 自从得知母亲是杭州人士之后,雨荷便对那只曾耳闻,不曾亲临的美丽杭州起了相当的好奇心,而且她料想就算是傅恒那般精明的人,也绝对不会想到她和她父亲会不惜遥遥千里地南下杭州。 「就这么说定吧。」高大忠同意女儿的说法,两人决定以杭州为目的地。 「那何时动身好呢?」 沉吟半晌,雨荷仔细思索著各种可能性,最后,她终于想到一个好时机了。 「爹,傅恒这几天都忙著上朝,听说他三天内会动身前往热河行宫会见罗刹国的使节,也许这是咱们离开王府的好机会。」傅恒一走,他们的阻力也就小了许多,否则,若他一声令下,恐怕两人还没离开京城就会被捉回王府了。 虽然她不认为傅恒会为了她而大肆搜寻她和爹的下落,但总也得防著些才是。 「你待会儿回房时,就开始收拾收拾,懂吗?」 雨荷点点头,提醒自己待会绝对不能在小玉和其他人面前泄了口风,露出马脚来。 **** 来到热河行宫三天,傅恒的任务也已接近完成的尾声。 他与明贞的大婚已迫在眉睫,虽心有不愿,但在雨荷的同意之下,他还是接受了这份安排。 雨荷,她还好吗?这阵子气候已转冷,身子骨向来娇弱的她可有多加件保暖的衣衫? 尽管之前与她有所争执不快,但一旦离开了她,傅恒便又对她牵肠挂肚起来。 这个倔强的小女人,总有办法惹怒他,又让他不得不忘记她的不服从,沉溺于她的一举一动。 大婚之后,明贞格格住进和硕王府当上少福晋是必然的事,顾虑到雨荷的感受,他仍打算独居景平阁,而另外挑个楼或园的让明贞格格住进去。 不会改变什么的,一切仍和现在一样,雨荷才是他最在乎、最关心的人,等到时机成熟,也许他可以扶正她,让她当上侧室福晋也说不定,他不会辜负她的。 「禀王爷,有急报!」 一名侍卫手上拿著一封信,傅恒接过一看,顿时变了脸,上头写著雨荷失踪了。 「即刻飞鸽传书回去,要他们把整个京城都给我搜遍!」傅恒俊逸的脸上隐隐有著肃杀之气,他大手一拍,一张木桌登时缺了口。 「遵命。」那侍卫被他的气势给慑住,赶紧领命而出。 没有人可以这么离开他,雨荷她更不可能。傅恒震怒不已,他已千方百计为她著想,她还要他怎么样?居然想出这种逃跑失踪的把戏,她以为这么做可以改变什么吗? 他不会让一个女人左右他的心智的! 等方总管找到雨荷,他会让她知道爱耍失踪把戏的女人是不会讨人喜欢的! **** 闲梦速,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暮, 芦花深处泊弧舟,笛在月明楼。 闲梦速,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绿, 满城飞絮混轻尘,蝶翻轻粉双飞。 雨荷抚瑶琴吟歌,一旁的看官酒客却给了寥寥无几的稀落掌声,她也不在意,结束表演便要离开。 「程姑娘,你请稍候。」小酒馆的主人唤住雨荷,他面有难色地开口,「最近客人来得少,你的表演恐怕得先暂停了。」 雨荷怔住了,怎么会这样呢? 「你也知道,自从你……」那主人的眼光瞟到雨荷微隆的肚子上,「又不肯跟著客人喝酒助兴,我们的生意的确变差了,这儿是一些银两,你明天起就不用再来了。」 拿著那三两银子,雨荷漫步回家,虽然她老早就打定主意,等到肚子再大了些,行动更加不便后就不再露面唱歌,但被人辞退倒还是头一遭。 来到杭州也近半年了,她和爹落脚在西湖旁,平日爹种种菜,她则偶尔在附近的小酒馆弹唱,本来日子好端端的,她却在这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一定是傅恒不准她喝防孕药后才有的吧?雨荷不曾思及要打掉这个孩子,她平静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只是,她也对腹里日渐成形的孩子感到抱歉,她没能给这孩子一个爹。 傅恒,应该也早就和明贞格格成亲了吧? 那日偕同爹离开和硕王府后,两人一刻也不敢多逗留,一路赶著到杭州,直到确定无人追踪,这才放心在西湖定居下来。 刚开始雨荷常会为了思念傅恒而郁郁寡欢,但在明白自己再也不会回去他身边的事实后,她暗自收拾起伤心,告诉自己,既然已经决定要走,就不要再去多想些什么,她同傅恒,本来就不是会有交集的两个人,要不是为了那五百两,又正好阴错阳差地叫徐雍和德庆给买下来,她根本就不会遇上他。 他不需要她和这个孩子,会有其他的女人帮他生下属于正统身分的孩子,因此,她压根不曾想过要让他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这件事,没有必要。 倒是爹十分不赞同她的作法。他说,难道还要再重蹈一次她娘的覆辙吗? 她也不想,但她更不愿回去面对他与明贞格格,当初她不就是因为这点才决定离开他的吗? 她知道他不爱她,而这花了她好久的时间才去面对,她真的不认为自己还有勇气再同他周旋。 她和孩子这辈子都不会回京城,更不可能与他碰面,大家各过各的,这不就是很完满了吗?没有人会难过或受伤。 虽然,多少个漫漫长夜,她因思念他的味道而泫然泪下,但她都咬牙撑过来,以后的人生道路,应该只会愈来愈平顺,她会慢慢淡忘自己有多么爱他。 「雨荷,今天怎么提早回来了?」 高大忠正在帮雨荷熬药,想替她补补身子,他们买不起鸡鸭,他得自己去采草药。 雨荷简略告诉他不去酒馆的事,高大忠不忧反喜,他早就勤劝雨荷待在家里休息。 「身子最重要啊!」而且雨荷又有孕在身,更是马虎不得。 「那我改到你的摊子帮忙好了。」雨荷体贴父亲年岁也大了,还得为了生计挑菜卖菜,十分辛苦。 「不用了,我一个人忙得过来,你就乖乖休息,去西湖散散心也行,别累坏了身子。」他知道她表面上看似若无其事,但私下仍是为了傅恒而悒悒不乐,令他心疼。 拗不过父亲的再三劝说,雨荷只好打消出门卖菜的主意,其实她近来身体的确不适,时常腹痛,但为了避免他担心,她绝口不提这些事。 **** 这一日,雨荷在游客如织的西湖畔散步,默默想著自己的心事,整个心头都是傅恒的影子。 逛累了,她便至西湖旁的一间小庙烧香拜拜,求那菩萨保祐她父亲和她尚未出世的孩子,除了这两个人之外,她实在什么也没有了,他们是她惟一的依靠。 坐在石凳上,雨荷轻轻闭上眼歇息,待会儿她还想去父亲的菜摊子上帮忙。 「你看、你看,那里有间庙呢!」 一名娇艳美丽的女子向身旁的男人撒娇似地道:「我好累喔!我们过去烧个香,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好好好,都依你的。」那男人执著她的小手,走向小庙。 「程姑娘?」那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坐在庙旁石凳上的女子,不正是程姑娘吗? 雨荷睁开了眼,惊吓得不知该说什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完了,她该怎么办? 「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徐雍,他趁著春暖花开的好季节,偕同爱妾一道下江南游玩,这日正巧到西湖欣赏风景,不料却遇上大半年没见的雨荷,意外至极。 「我……我跟著我家相公四处做生意,今日正巧到西湖来。」雨荷随便说了个谎,又马上遮住自己微隆的腹部,她绝对不能让徐雍知道自己有了傅恒的孩子。 「她是谁?」一旁的美女不甘受冷落,意欲插话。 「你先进去庙里烧香好吗?我有话要和程姑娘谈谈。」徐雍示意爱妾先离开。 只见那美女嘟著小嘴,不高兴地走开了。 「你家相公?他人呢?我想会会他,认识、认识。」徐雍直觉认为雨荷在说谎,他眼尖的瞧见她隆起的腹部,心下雪亮。 「不必了,他忙著做生意,没空和王公贵族闲谈的。」雨荷希望赶快打发走他,但另一方面,她又渴望从他口中知道一些傅恒的消息,她明白他和傅恒是极为要好的朋友。 「你为什么要离开傅恒?」 徐雍料想雨荷八成还不晓得傅恒为了她干出哪些好事,而且她肯定未改嫁他人,就居住在西湖附近也不一定。 「为什么不离开?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许诺盟约,我想走就走!」她态度颇为强硬,和以往大为不同。 「他一个月后就要奉皇命前往北方的罗刹国,一路风险危阻甚多,兼之路途甚遥,恐怕几年内都不会再回京城了。」徐雍凝著雨荷的脸看,想知道她听了这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她若对傅恒尚有情意,定当有激动的神情。 雨荷闻言激动不已,连带的也跟著腹痛起来,她弯下身子,好减轻不适感。 徐雍教她这般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赶紧说要送她回去休息。 「不……不必了……」雨荷苍白的脸色里有著一丝认命的绝望,刚刚徐雍所告诉她的事太令她无法接受了。 北方遥远的罗刹国……傅恒为何不待在京城同明贞格格安住呢?雨荷不懂。 过了好一会儿,她逐渐恢复血色,便向徐雍告辞。她现在哪也不想去了,只想回家好好大睡一场,忘记有关傅恒的一切。 徐雍执意要送她回去,雨荷指指庙里的那位美女,婉拒了他的好意,一个人踽踽踏上返家之路,心里兴起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 「此事当真?!你真的见到她了?」 傅恒惊闻雨荷的消息,一反平日的冷冽,激动的站起身来,弄翻一桌子茶水。 「啧啧,瞧你心急的!」徐雍犹不忘取笑好友,那日在西湖畔遇见雨荷,他马上派人通知犹在京城的傅恒,五天不到,傅恒已转眼现身杭州了。 「她在哪里?」这些日子来,他命人搜遍京城各大酒楼,又让人到她济南老家去寻找,但她竟似消失在空气中般,一点音讯也全无,教他好不担心。 「别急、别急,都来到杭州西湖了,还怕她会跑掉吗?」徐雍平素虽风流放荡,但认真办起事来倒也挺有效率的,一下子就查出雨荷和她父亲的落脚处。 徐雍的话说中傅恒的心事。没错,他是害怕又再次错过她。 那天他在热河得知雨荷失踪的消息时,本来还以为这是她故布疑阵,好攫取他注意力的方式,但等到他的手下一个个垂头丧气地报告他们找不到她的下落,他才知道,这不是她的手段,她是真的离开他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为了一个「抛弃」他的女人那么伤心,雨荷走后,他的生命便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多少次他夜宿丁香斋,怀念他们共度的时光。 他不敢相信,她居然就这么走了,连只字片语都未曾留下,走得绝情、走得干脆,令他不禁自问,他是否真的没有好好珍惜她,告诉她,他对她的真正感觉?否则她何以这么毫无眷恋地就走了? 他回拒了荣亲王府的婚事,闹到皇上那边。 龙颜大为震怒,不明白这个得力臣子何以再三拒绝这桩喜事,冒著与荣亲王及天子交恶的危险与不利,也不肯迎娶那如花似玉般美丽的明贞格格,气得想严刑拷问他一番。 雨荷出走之后,那福王爷居然也上门找起她来,详谈之下,福王爷无奈地道出雨荷的身世,他才知道原来雨荷竟是荣亲王的大格格,也是明贞格格的姊姊,而早巳知情的她居然瞒著他,没有让他知道这件事。 她的心里究竟还藏了多少事? 她明知若她能以荣亲王大格格的身分自居的话,他必定会舍明贞格格而就她的,而他俩之间原先的阶级障碍也就不再是问题,他会给她应有的名分。 但她还是选择出走了。 难道不是为了他将与明贞格格大婚这件事,她才离开他的吗?她明明只要把她的身世告诉他,一切就会有了转机…… 「傅恒,你这回可千万别再欺负人家啦!」徐雍不忘挖苦好友,他故意没跟傅恒提雨荷已有身孕的事,是想让傅恒在毫无预警的情形下去面对即将为人父的事实。 没办法,谁教这傅恒太可恶了,不会好好把握得之不易的幸福,他可是不当第三次媒人。 傅恒心里想的却是他该如何留住雨荷,他实在没有把握她会愿意跟他回京去,对于与她相见这事,他根本不若表面上的镇静自如,反倒是相当的忐忑不安。 谁会相信他堂堂傅恒也有害怕的时刻,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但没有了她,他一辈子都会觉得心有所憾,那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填补的,除了雨荷。 所以,就算是杀了他的头,他也要再把她的芳心赢回,以前的他,真的是太不懂得珍惜她了…… 怀著这份浓浓的歉疚,傅恒在徐雍的带领下,踏上寻找雨荷的路程。 第十章 自那日在西湖巧遇徐雍之后,雨荷怕麻烦上身,都待在家中休息,不曾外出。 徐雍应该会把在西湖看见她的事告诉傅恒吧?而这也正是她最担心的事,因为,以地现在的情况,实在真的不适合再迁移他处了,更何况,她对杭州这个南方大城十分喜爱,也舍不得离开。 或许,傅恒根本就不会来找她,她是在庸人自扰,他正和明贞格格过著幸福的日子,不会有时间想到她的。 寂寞正悄悄攫取她全部的心思,她深吁了一口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与自己渴望的幸福擦身而过,傅恒要远行北地了,她与他果真是永隔难见了。 不明白呀!在他那般冷漠地对待地之后,她怎么还是学不乖、还是对他有那么多的感觉?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正陷入无边沉思的雨荷,她缓缓站起身,直觉认为是父亲回来了,虽然时间嫌早了些。 「爹,你今天怎么……」 雨荷微笑的神情在见到门外的人之后顿时僵住,说不出话来。 「不请我进去吗?」 不可能的,那样低沉浑厚的熟悉嗓音只专属于一个人,而他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她眼前的。 「雨荷,你还好吧?」 是他,真的是他。雨荷突觉一阵晕眩,险些站不住脚。 「雨荷!」傅恒连忙扶住她,但也在同时,瞧见她隆起的腹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该死的徐雍怎么没跟他提这档事?傅恒心里暗骂,想也知道,徐雍一定是故意的。 傅恒扶著雨荷进了屋子,让虚弱的她坐在椅子上休息,环顾四方,他发现这屋子实在太过简陋,由此也可以想像她这半年来的生活状况,不知怎地,这让他觉得很不高兴。 「你有身孕了。」他平静地道出事实,墨沉的眸子定定地锁住雨荷,不容她回避。 「不……不干……你的事……」她兀自倔强著,不愿对他坦承,不明白他还来找她做什么。 「我的孩子当然干我的事。」才刚久别重逢,她又开始惹他生气了,「除非……孩子的爹另有他人?」他故意激她,想看看她的反应。 雨荷原本有意骗他,她已另嫁别人,但听到他这么质疑自己,她仍深觉受到伤害。 「对,是别人的,不干你的事。」她忿忿地道,不经意地泄露出她的在意。 「你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骗得了我吗?」 看著她那张美丽的小脸就近在眼前,他弯身俯首欺近她。 「别……别这样……」雨荷痛恨他总是能轻易地就对她为所欲为,她一见他弯身靠近,身子便往椅内缩。 他故意把脸凑近她,在她耳畔低哑喷气地说话,「怎样?」 「走开……」她的抗议十分软弱无力。 「小骗子。」他双手捧住她的小脸仔细端详,然后深深地在她唇瓣上印下他的记号。 「唔……」雨荷薄弱的叫声在他的试探下全化为低喘,他的吻愈发激烈,直让她快喘不过气来。 许久,傅恒才放开她,两人气喘吁吁地对视,晶亮的激情之眸里有刚刚挑起的初生情欲,两人都在对方眼眸中找到自己遗失已久的答案。 「为什么要离开我?」他哑声问道。 「长痛不如短痛。」雨荷给他这六个字。 他挑眉不解,「什么意思?」 「我无法继续留在王府里,你那时已经要和明贞格格大婚了。」 「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一切照旧,我当初之所以答应同荣亲王府结下这门亲事是为了不违背皇上的旨意,就算她当上少福晋,那也不过是个空名!」她还是不了解吗?他在乎的人是她呀! 「我明白,也知道你的处境,但是,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忍受……」她说著说著,竟哽咽起来。 「你要名分?」如果那是她想要的,他会给她。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雨荷摇头。 他为何还是不懂她的心情?她要的不是福晋的名分,而是他专注的爱。 傅恒微怔,不明白她何以口出此言,她不就是为了他与明贞格格的婚事才愤而离开他的吗? 「你说,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嗯?」他凝睇她,却离不进她的心,她拒绝向他开放自己,他碰触不著她的心意,只好温言询问她。 他怎么可能会懂?他从来都不曾对她付出,只是自私地让她情不自禁的爱上他,又不让她接近他的内心世界,使她的一颗心飘荡不已,饱受情感折磨,这一切要教她从何说起呢? 而就算说了又如何?他已经与明贞格格大婚,他的世界里不再有她能旋身驻足的空间,再怎么说,她都是回不去了。 「我不会跟你走的,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什么了……」雨荷轻描淡写地道,「至于孩子……我想,我和我爹应该有办法抚养他长大成人的。」 「你……我怎么可能放任我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流落在外?再说,你要拿什么来养这个孩子?继续再到酒楼卖唱吗?」傅恒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讲起话来也就严峻了些。 「总有……办法……」给他这么一顿抢白,雨荷的声音顿时微弱了许多。 「我不许你这么做。」 傅恒意识到他的态度必须要坚硬一些才行,否则,恐怕很难顺利将雨荷给「请」回和硕王府。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她也再度重申自己的立场。她说什么也不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他,更何况那个女人又正好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你瞪著我、我瞪著你,气呼呼地不知该拿对方怎么办。 「你还是这么倔。」大概也只有她才敢再三拒绝他了。傅恒有些无可奈何,心想,难不成得将她给五花大绑的架回去才成? 「你也还是一样固执。」她告诉他,「回去明贞格格身边吧,好好珍惜你所拥有的。」 听她这么一说,傅恒顿时怔住了,难道她还不知道他和明贞格格早巳…… 「你是说,如果我没有和明贞格格成婚,你就会乖乖回到我身边喽,雨荷格格?」 「你……都知道了?」她本来以为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她曾经想告诉过他,但他那时的行为著实伤透她的心。 「福王爷都告诉我了。你之前为什么要瞒著我?你难道不晓得,只要福王爷认了你,我和你之间的情况会大有改善?」他指的是双方身分阶级的门当户对。 「没有用的。」雨荷苦涩地道,「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我只是让你呼来唤去的女人,等你厌倦我了,你自然就会要我走。」他自己不也曾经说过等他厌倦了她,她才能走?她不过是选择自动离开他罢了。 「我让你这么感觉?」他震惊于她的话语。他从不知道她竟然会以为他不在乎她。 「反正也不重要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太迟,不是吗?她注定与他是有缘无分了,他已经是别人的,她的伤心只有永藏在记忆里。 「我并未与明贞格格成亲。」他指出了真相。 「啊?」雨荷讶异,怎么会呢?他不是…… 「在你离开之后,我终于觉悟到,除了你,我不可能再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的墨眸盼向她,渴望从她的神情里读出希望,「我禀明皇上,回拒了这门亲事。」 突然,「哇」的一声,雨荷爆出哭声,随即以衣袖掩面,不愿他看见自己的失态。 他没有和别人成亲,他为了她回拒了荣亲王府的婚事……她心跳加速,长久的心伤哗啦哗啦的化成氾滥的泪水,不停地滑落。 「还是这么爱哭,嗯?」他以一贯的口吻道,不同的是,这次,他的眼眶竟也泛红起来,有感于她此刻百感交集的心情,他拥她入怀。 「呜……」雨荷感受到他温暖宽广的胸膛,流下喜悦的泪水,不一会儿,就把他胸前的那块绸衫给弄湿了。 「别哭了,我的雨荷……」 傅恒搂著她,温柔地安抚她,知道两人之间最糟糕的那一部分已经过去,她又重回他的生命中了。 于是他领首端凝她,拭去她脸上满满的泪痕,再以沁人怜爱的吻缓缓温暖了她曾受伤的心。 这次,她不再抗拒,泪中带笑地迎向他灵敏的舌尖。 傅恒一边吻著她,一双大手也忙碌地探进她的衣襟,他已经好久不曾好好爱她了。 「不……行,我爹……随时……都会回来……」雨荷娇羞地婉拒他的求欢。 虽然对她的欲望是那么热烈,但出于对她的尊重,傅恒也只好不甘愿地停止进一步的举动,但他的手仍不安分地揉捏她因怀孕而倍加浑圆的胸脯,并在她雪白的颈项留下淤红的爱之印记。 「真的……不可以……」雨荷的呼吸已经开始急促。 「那你要答应我,跟我回去。」他藉机提出要求。 「我……」雨荷正值意乱情迷,说不出话来。 「说好!」傅恒随之将舌尖覆上她敏感的粉色乳尖,不住地逗弄她。 「好……」身体间那骇人的快感正一波又一波向雨荷袭来,她几乎已无招架之力。 「你的房间在哪里?」原先他并不打算这么急的,但她实在甜美得令他无法抗拒,他已决定要她。 雨荷亦不再说不,任他抱进了房里,两人共谱一曲琴瑟和鸣。 至于在那屋外久候的徐雍,在傅恒迟迟未出,而耳尖的他又似隐隐约约听见一些他不该听见的声音之后,便放心地离开,心知这事终于有了圆满的结局。 **** 当傅恒带著雨荷父女俩重返京城,他弃荣亲王府的明贞格格而选择一介平民女子为妻的事,马上喧腾了整个北京城,大家都想目睹那准少福晋的风采,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位女子才能击败那端丽无双的明贞格格,嫁入和硕王府。 甚至连皇上也宣诏傅恒和雨荷进宫。 「皇上吉祥。」 傅恒率雨荷福了个身。 「平身。」 皇上瞧见雨荷的肚子,心下已明白三分,他再仔细端详她的容貌,不由得赞叹起她沉静纤柔的气质和明眸皓齿的美丽。 「傅恒,今日一见,我不由得佩服你的眼光。」皇上本来心里还老大不满,不明白傅恒干什么拒绝他许配的对象,现在见到雨荷之美,这才明白,但对于她的平民身分,他仍是颇有微词。 「皇上,雨荷其实是荣亲王福王爷的女儿……」傅恒简略地把雨荷的曲折身世交代了一遍。 「有这等事?!」既然雨荷有皇室血统,又正好是荣亲王的女儿,皇上也不好再阻扰两人的婚事,他马上封雨荷为格格。 「皇上……」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雨荷这时却突然发话,引来皇上和傅恒的侧目、 「何事?」 「民女不要这个格格头衔,民女只愿皇上能赧免傅恒悔婚的罪名,不要派他到罗刹国去。」她捧著肚子,忽地跪地叩首。自从得知这件事,她便一直挂念忧心不已,她实在无法想像没有傅恒的日子,偏偏她又有孕在身,无法跟著他长途跋涉到遥远的北国。 「这……」皇上迟疑了。他让傅恒出使罗刹国,原是为了惩罚傅恒的违诺背信,但如今亲眼见到雨荷挺著个肚子跪地求他,说他不心软,那是骗人的。 「雨荷!」傅恒没料到雨荷有此举动,怕皇上恼怒,又担心她的身子,他试著扶起她来,但她却完全不为所动。 「求求您大发慈悲,凭我这身子,我是绝不可能跟著他到罗刹国去,他这一去经年,我怕……孩子都会不认得他了……」雨荷为了傅恒,冒著触怒圣上的危险,不疾不徐地道出自己的心声。 「若我就这么放过傅恒,对于被毁婚的明贞格格,我又该怎么给她一个公平的交代?」皇上出了个难题考考他们。 这倒也是事实,他毁婚一事已闹得众所皆知,对尚未出阁的明贞格格造成不少的伤害,于情于理,他皆有愧于她。 「这……」傅恒沉吟半晌,苦思良谋应付。 「如果你们能帮她想出个好方法来解决这件事,自然,我不会为难你们。」皇上微笑道。 「不如……就在其他阿哥或是王爷中另行替明贞格格再择佳婿婚配?」傅恒试探性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对于那明贞格格,他的确怀有一份歉疚。 「喔?」皇上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但在这么多阿哥和王爷中,他要如何钦点出最适合的人选来?「傅恒,你可有高见?」他又把问题丢还给傅恒。 「回皇上,臣心里是有合适人选,但不知……」 「直说无妨。」 「那军机大臣徐虎之子徐雍年逾而立,至今未娶。」傅恒招出了徐雍。 雨荷讶异地望向他。 「徐雍?这孩子我见过几次,但不知他人品如何?」 皇上搜索著对徐雍的残存印象。他明白这次的许婚可是马虎不得,若再出了问题,教他天子的这张脸要往哪里摆?所以,他十分慎重地一一询问傅恒。 「回皇上,徐雍个性直爽真诚、不拘小节,且喜仗义而行,是个难得一见的伟男子。」傅恒努力地推销徐雍。 「是吗?」皇上虽不至于怀疑傅恒的话,但他总觉得此事还有再商榷的必要,他记得自家阿哥德庆贝勒似乎和徐雍走得很近,他得问问德庆的意见才是。 「你真的不想要那格格头衔?」皇上又转向一旁沉静不语的雨荷,以为她会改变心意。 「回皇上,民女……不想要。」雨荷怯怯地回答。她万万没料到皇上竟然会另替明贞格格再寻婚配,她不禁为明贞格格感到难过,难过明贞格格无法自己决定或选择所爱的人为夫婿,更担心万一皇上钦定徐雍……她很清楚,徐雍是那种天性崇尚自由,行事大胆放纵的男子,明贞格格若跟了他,恐怕…… 「好!那这事就到此为止。傅恒,你就安心带你家少福晋回府,至于徐雍那档事,我自会有定夺。」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傅恒得以免了北国一行。 「谢皇上恩典。」傅恒与雨荷双双拜倒谢恩,两人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 无辜的徐雍,在莫名其妙接到圣旨,又莫名其妙多了个未婚妻之后,气得跳脚,他马上火速赶到和硕王府去。 「禀王爷,徐少爷来了。」 傅恒和德庆两人正忙里偷闲,在内苑花园饮茶谈天,两人早就料到徐雍会找上门来。 「你们两个知道吗?皇上……皇上居然把明贞格格许配给我!」徐雍又气又急,他压根都没想过成亲大婚这些事,这事太突如其来了,令他无所适从。 「不好吗?人家可是天仙般的美人哩!」德庆微笑地道。 他在皇阿玛面前可是帮徐雍说了不少好话,否则,这种好事哪里轮得到徐雍? 「那你为什么不跟你阿玛要求他将明贞格格许配给你?」徐雍觉得奇怪,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他啊,皇上若真有意重新许婚,也该从宫里的阿哥里挑人才是,怎么会…… 德庆与傅恒对视而笑,他俩难得合手整倒徐雍,向来都是徐雍和德庆想鬼主意来整傅恒的,这次的情况颇为特殊,反过来了。 「我?不不不,谢了,我家里的四大美人已够我消受。」德庆看见徐雍慌乱的样子,心里可是乐不可支。总算,性喜游山玩水的徐雍也要大婚了,他们这三位京城三公子一下子就死会了两名,现在他的身价可是水涨船高哩! 「我……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呀!」 徐雍有些苦恼,他身边向来不乏红粉知己相伴,家里也早有爱妾,实在不需要这种锦上添花的「好事」。 「不认识?上回福王爷不是才带著她来见傅恒吗?我们两个刚好都在场呀!」德庆反驳了他,犹记得那明贞格格虽尚年幼,但已出落得端丽窈窕,十足的美人胚子,和雨荷各有千秋。 「唉,你不懂,我没事娶个格格回家做什么?」徐雍对这种娇贵的千金格格向来兴趣缺缺,他认为像明贞格格这种背景出身的女子必定给惯坏了,而他堂堂徐雍可没闲工夫去伺候骄蛮的格格,他宁可到酒楼喝喝小酒、听听小曲或是心血来潮携爱妾四处游玩。 而这些他热爱的生活情趣,在娶了个格格之后,恐怕也要跟著消失了,在他既定的印象中,老婆是别讨得好,讨了就要跟著倒大楣,更何况讨个养尊处优的格格,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你操心个什么劲?瞧人家傅恒,讨了媳妇又马上要当爹了,不好吗?」德庆拍拍丧气的徐雍,试著振奋他的精神,光看他这副神情,就觉得这事愈来愈有趣了。 「傅恒的媳妇是程姑娘,那程姑娘可是精通琴棋书画,又温柔明理,最重要的是她和傅恒相爱至深、两情相悦,跟我的情况大不相同呀!」 「喔--」 傅恒和德庆不约而同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原来,徐雍是在担心会和明贞格格合不来。 「合得来、合得来啦……」德庆贼贼地笑道,「吹了灯,往怀里一搂,还有什么合不来?」他说罢还比了个手势。 徐雍给了他一记白眼,表示不甚欣赏他的话。 「徐雍,你就安心准备迎娶人家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傅恒忍住大笑的冲动,正经八百地劝道。 「是哦,把你自己不要的烫手山芋留给我。」徐雍酸溜溜地道。早知道当初就别那么好心卖力的帮他找回雨荷,看看他对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咦,话不能这么说,人家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何来烫手山芋之说?更何况,如果你不要的话,外头多得是挤破头的王公贵族想娶她哩。」德庆又插话了。 这倒是事实,若非之前与傅恒有婚约在先,恐怕此刻那明贞格格早巳不知嫁到哪家王府里当少福晋去了,此番皇上两度赐婚,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暗自顿足失望。 「那就让他们去抢好了,我不要!」徐雍赌气地道。 「真傻!」 「就是啊!人在福中不知福。」 三个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斗起嘴来,无视时间飞逝,转眼又已近薄暮黄昏。 **** 这晚,临就寝前,雨荷问起傅恒关于徐雍对这桩婚事的反应。 「他啊,死命想抵抗。」 傅恒一面解衣,一面回答爱妻。自雨荷重返王府,她便住进景平阁来了,他再也不用上丁香斋找她,每天,一同迎接晨光、一起分享生活里的点点滴滴,两人逐渐打开封闭的心门,重新接纳彼此。 雨荷蹙眉了,这不是她所乐见的回答,在她心底,她始终对那仅有一面之缘的妹妹感到深深的抱歉,要不是自己的介入,明贞格格很可能早巳顺利嫁入和硕王府,当傅恒的妻子。 「又在胡思乱想了,嗯?」 傅恒只消瞧上雨荷一眼就可以知道她心里有事,而且肯定和明贞格格与徐雍的婚事有关。 「我总是觉得对明贞恪格心有所愧。」雨荷早巳不再害怕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傅恒。 「别想太多了,难不成你还希望我现在怀里拥的可人儿是你妹子?」他与雨荷坐在床上,她正依偎在他怀里,他的手指轻顺她披泄而下如绸缎般的秀发。 「可是……」雨荷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已至此,何不就让它顺其自然发展下去呢?也许徐雍会慢慢接受这件婚事也说不定。」他的手不知何时已伸进雨荷的肚兜内。 「唔……不行……会伤害到孩子的……」雨荷知道他又想那个了,可是她担心这会伤到肚里的孩子。 「不会的,我保证会小心的。」说罢,他扯开她身上那薄薄的肚兜,以无比的耐心和温柔取悦她,吸吮她圆润丰腴的玉丘,并拉著她的小手,令之抵握住他的昂挺…… 这一夜,景平阁内春意无边。 **** 同样的夜里,荣亲王府里却正在上演另一部好戏。 「香儿,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一身粗布衣裳,和平日华贵打扮大相迳庭的明贞格格正压低著声音吩咐贴身丫头。 「格格,都齐全了。」 明贞格格再也受不了,先是那没心没肝的臭和硕亲王,现在又来了个什么徐雍,她不是可以任人肆意丢来换去的物品,她是一个人,她也有自己的自尊和想法,尽管阿玛和福晋从来都不曾问过她的意思。 所以她决定了,她要离开王府,学那些臭男人四处游山玩水,待一年半载后,再重返王府。 她不要傻傻地就这么给阿玛「卖」了,她一辈子都被关在王府,从来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多美,她渴望去亲身体会长江三峡的壮观、西湖雨景的美丽和大漠奇景,听说那儿可是寸草不生,一片滚滚黄沙。 「那我们就走吧!」 带香儿走,一来路上可有个照应,二来她也舍不得这个从小陪伴著她一起长大的侍女,怕阿玛和福晋怪罪下来,香儿恐要被重重惩罚。 临走前,明贞留书给她阿玛和福晋,表示自己不愿和任何人成亲,他日必会再回王府,盼两老不要为她担心。 就这样,趁著夜色,明贞和香儿拎著两个包袱,一前一后,从王府后门潜出,遁入浓浓夜色里。 而明天,是知也是未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