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天亮以后》 第1章 庶女成妃(一) “……最后,霍思蓉与闲王轩辕城假死离开轩辕王朝,隐居山林,睿王轩辕朝深爱霍思蓉而不得,郁郁成疾,放下朝政,远走他乡,皇帝轩辕至终身怀念霍思蓉,不再临幸后妃,轩辕王朝嫡系血脉断绝,其余王室子弟争夺皇位造成内乱,国家动荡,外敌窥视,民不聊生……敌国铁蹄踏碎轩辕王朝山河,死伤千万。” “d。” 正太模样的系统合上了书,看向了睡眼迷蒙的卿然,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没有霍思蓉的出现,轩辕王朝本应该在轩辕三兄弟的治理下出现太平盛世,国力上升,最后征服周边小国以及草原民族,成为第一个一统天下的国家。” 卿然坐在他的对面,用手托着下巴一副似醒非醒的样子,见他说完,头往下一磕就要睡去。 系统才不会管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面瘫似的脸上没有出现丝毫的动容:“你的任务就是不要让轩辕三兄弟爱上霍思蓉。” “说得倒是简单……”看似已经睡着的人声音悠悠传来,“我只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管得了那三兄弟一时还能管得了一世?要不干脆给他们一人一刀让他们做太监,这样总不可能全部都爱上霍思蓉了吧。” 系统冰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扯了扯嘴角,让自己尽量保持住淡定的状态:“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卿然见他挂了黑线的模样,微微翘起了唇角,心中的恶趣味得到了一二的满足,随即又是一副瘫软无力的模样趴在了桌子上面,只听见她模糊的声音传来:“送我过去吧。” 话音刚落,趴在桌子上的人呼吸也突然停滞,她身上渐渐冒出寒霜,原本因贪睡染上的酡红也渐渐褪成了苍白。 系统走了过来,拦腰将人抱起,他个子小小,抱着身量高挑的卿然,看上去像是蚂蚁举重一般。 不同于别的系统需要到人间去寻找自己的宿主,他是卿然上一个程序出错的系统的替代品。从他被分派到卿然身边的那一日起,卿然便一直是这般模样,懒懒散散,似乎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但事实上,卿然的能力与她表现出来的慵懒相差甚远,自系统跟在她身边那日起,她接手的任务就从未失败过,而且不同于一般任务者需要借助系统的帮助,她甚至不允许系统跟在她的身边协助完成任务。 …… 卿然此次任务里的身份是睿王轩辕朝的王妃霍卿然。 霍卿然是女主霍思蓉的嫡姐,轩辕朝当年对霍思蓉一见钟情,便向圣上要了圣旨求娶霍家女,霍家女儿众多,嫡女却只得霍卿然一个,也只有霍卿然的身份配得上轩辕朝正妃的位置,所以圣上也没想到轩辕朝看上的是一个庶女,便指了一桩乌龙婚事。 轩辕朝本想给心上人一个惊喜,哪知掀开盖头惊喜竟然变成了惊吓,硬是连房也未圆便匆匆出门去喝了花酒,留霍卿然一人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霍卿然也正是二八年华,心中自是有些少女的憧憬,当得知自己未来夫婿是年少有为的睿王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嫁入夫家的欢喜,哪知刚刚拜堂自己的夫君便变了一个脸色,一开始还心有戚戚生怕是自己做的不好惹了夫君的不悦,但当霍卿然得知一切真相的时候,这份忐忑与愁苦便化作了满腔的怨恨。 纵使轩辕朝娶错了人,但这份错也不是她霍卿然造成的,要怪就要怪他自己当初求亲的时候没有说清楚。她堂堂宰相府嫡女,不管在府里受不受宠,但凭着她的身份和美貌,只要挥一挥手,自会有无数的青年俊杰上门求娶,哪里落得着如此的羞辱。而霍卿然更恨的还是自己的庶妹,你与外男勾勾搭搭她身为嫡姐不想管也懒得管,但勾搭到了自己姐夫身上,还三五不时的给轩辕朝上眼药,让霍卿然在睿王府里的日子过得越发艰难,便是你的不对了。 几乎是在得知这件事的瞬间霍卿然便褪去了满身的青涩,也不再憧憬所谓轩辕朝的宠爱,靠着自己的嫁妆,暗地打点下人笼络人心,睿王在朝堂上虽然英明神武,但是对自己后院的管制力度却十分薄弱,在一番威逼利诱之下,霍卿然几乎是可以称得上是轻轻松松便把半个睿王府抓在了手里。 想通了之后的霍卿然,便突然变得异常的贤惠大方,一个又一个的美姬替睿王纳进府里,就算轩辕朝一个都不临幸,也要摆在那里堵堵自己庶妹的心,更是借着两人闹矛盾的时候,一杯下了料的美酒灌进轩辕朝的肚子里,硬生生爬上了他的床,并且一举得男生下了轩辕朝的嫡长子轩辕明玳。 从此之后便装作心如死灰的模样每日礼佛,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很少去看,但暗地里给霍思蓉使得绊子却一点也不少,有几次甚至差点置霍思蓉与死地。 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霍卿然做的那些事最后还是被深爱着霍思蓉的几个男人发现了,便将她关入了睿王府的暗牢之中,专门派人每日折磨她,为了不让她轻易的死去,一旦她出现垂死的征兆便用上好的汤药为她续命,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之中,霍卿然过得可谓是生不如死。 …… 卿然是被泼醒的。 一盆辣椒水把她从头到脚淋了个遍,身上的伤口疼得她呲牙咧嘴。 虽然知道穿过来的时间节点不会有多好,但运气衰到这个地步,卿然还是很想呵呵哒。 辣椒水流进了她的眼睛里,眼泪大把大把的往下掉,哭得她眼睛疼的同时,也看不清面前的场景。只能模糊的看见她面前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人。从霍卿然清醒时候的记忆知道,眼前这人应该就是在霍思蓉那里受了气,在霍卿然这里发泄的轩辕朝。 “贱人!” 他一鞭子甩到了卿然的脸上,鞭尾几乎是擦着她的眼珠子过去的,迷迷糊糊醒过来的卿然却是抬起头,隔着头发看着他,脸上出现了一抹奇怪的笑意。 “呸!” 趁着轩辕朝愣神的时候,一口血水就喷到了他的脸上。 “你——”轩辕朝眼中的怒火几乎已经要化作实质将卿然灼烧,而被他盯着的人却毫不在乎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霍卿然,你发什么疯?”轩辕朗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绑在刑架上的她拉了过来。 他的力道很重,卿然被绑在刑架上的手仿佛要被勒断了一般。 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对于他的动作,卿然的眼中出现了明显的好奇,歪着头打量着他,然后又嘻嘻嘻的笑了起来。从卿然被抓到暗牢,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声音早已沙哑难听,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尤为的诡异。 两人的脸靠的极近,卿然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他,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坏蛋!” 轩辕朝皱起眉头,若是现在他还没发现卿然的异常,那他这个睿王可真是白当了。 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他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霍卿然出身宰相府,最为注重的就是自己的体面,记忆里,她仿佛永远都是一副端庄得体落落大方的模样,眼神永远温和而又平静,轩辕朝虽然不喜欢她,但却不得不承认,作为一名王妃,霍卿然做得极好。 被关进暗牢的时候,霍卿然也是挣脱了他派去捉拿她的人,自己一步步的走进这个地方的。 还没等他回忆完,披头散发的女子又嘻嘻地笑了起来,露出了带血的牙齿。 轩辕朝一惊,下意识的放开了抓住她衣领的手,后退了两步。等回过神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的神情有些懊恼,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坏蛋怪……打死你……”在他走出暗牢的时候,里面的女子还不忘边笑边冲他耀武扬威。 想到自己被霍卿然喷了一脸的血水,轩辕朝的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 守在门口的随风看着轩辕朝一脸狼狈的出来,又听见里面奇怪的声音,有些担心的问道:“爷,王妃她……” 轩辕朝抹了一把脸,卿然喷出的血水并不恶心,甚至还带着一股奇异的甜香味,听见随风的问话,他心中恼怒也就忽略了里面对霍卿然的称呼。 “请风月神医过来,本王倒要看看,她是真疯还是假疯。” 风月来的很快,因为随风去找他的时候,他正朝着暗牢的方向走来。 “风月神医,可是有人在我之前已经通知您了?” 风月一愣:“什么通知?”他只是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暗香,循着香味飘来的方向寻找罢了。 随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也是糊涂了,王爷刚刚从暗牢里出来,随影还在王爷身边伺候,怎么可能有人比他还要快通知风月到暗牢里去。 “王爷请您到暗牢里去给王妃看看。” 第2章 庶女成妃(二) 风月其人,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是个光风霁月般的男子。他的容貌相比于轩辕家三兄弟,无疑显得平庸了许多,但他身上却有着一股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也许这也正是霍思蓉几次三番想要抛弃在京城的一切,随着他回到医神谷隐居的原因。 他走进来的时候,如同一道清风,吹进了常年不见天日的暗牢。 听见脚步声,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的卿然抬起头,隔着凌乱的头发看清来人,眼中闪过惊艳的光芒:“神仙哥哥……” 风月的面容有些尴尬,他不是没有遇到过花痴之人,但大多数时候那些女子花痴的对象都是他身边的轩辕朝,而不是他。 随风把关押着卿然的牢门打开,让风月进去,卿然在看见风月身后跟着的随风的时候,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目光求救似的看向了风月:“神仙哥哥,有坏蛋……” 她的声音打着颤,可见已经害怕到了极致,一双大大的猫眼含着泪珠看着风月。 “神仙哥哥,救救我……” 尽管霍卿然生育的孩子都已经六岁了,但从面容和身段上,一点也猜不出她的年龄。一眼看过去,她瘦瘦小小的坐在那里,倒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里面夹杂着害怕的情绪,别说风月,就是随风听了也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仿佛眼前之人哪怕做了再多的错事,也能够原谅了。 “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风月问道,霍卿然突然便成这个模样,若不是假装,必然是有原因造成的。 “王妃被抓进来的当晚就发了烧,早上的时候用辣椒水弄醒了,用了刑,又晕了过去,下午爷来的时候,就便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风月看得出来她怕的是随风,便低声让随风先守到暗牢外面去,他自认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不管霍卿然是真疯还是假疯,都奈何不了他。 随风走出去之后,卿然的情绪果然要稳定了许多,虽然还在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嗝,但至少身体没有先前抖得那么厉害了。 风月走过去,她往靠着的墙角缩了缩,到底没有躲开。 “王妃,请您把右手伸给我。” 她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一般,迷迷糊糊的看着他:“王妃,什么王妃?” 风月从善如流的换了一个称呼:“姑娘,请您把右手伸给我。” 这下卿然听懂了,笑眯眯的把右手递了出去。她的手腕上还残留着捆绑留下的勒痕,风月把手指按上去的时候,听到了她倒吸冷气的声音。 “很痛?”他问道。 卿然摇了摇头,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墨色的眸子却明亮的如同布满繁星的夜空:“没关系,我知道神仙哥哥是在给我看病。” 风月不再说话,细细把起了她的脉搏,随着时间的流逝,卿然紧紧地盯着他,眼里出现了焦急,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也如同断线的珍珠般不要钱的落了下来。 “神仙哥哥,卿然是不是得了绝症,再也治不好了?” 他指尖触及的脉象极为微弱,是垂死之象,若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拥有这样一个脉象的人,居然还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 “姑娘只是轻微的风寒,用几次药就好了。”他垂下眸子,不去直视那双明亮的眼睛,那样会让他看到自己内心的黑暗。 明明是这样恶毒的一个女子,为何会有一双如此澄澈透明的眼睛。 萦绕在鼻尖的异香风月已经给出了答案,这是出自医神谷上一代谷主所研究出来的一种□□,中毒之人,每过一个时辰,心智会倒退一岁,最后会停留在某一个年龄,直至死亡为止。 从昨夜霍卿然被发现发烧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止六个时辰,也就是说,她现在的心智已经倒退回了尚未嫁给轩辕朝的时候。 “神仙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风月。”面对一个将死之人,面对一个心智只有几岁的小姑娘,风月如何也硬不起心肠,只是他却感到好奇,他自知自己的皮相寡淡,为何霍卿然却口口声声地叫着他神仙哥哥,“你为何叫我神仙哥哥?” “因为神仙哥哥长得很好看呀。”卿然毫不犹豫的答道,就在风月失笑霍卿然的审美不同寻常的时候,却被她下一句话惊得回不了神:“而且神仙哥哥眉心的朱砂痣和观音娘娘的一模一样。” 风月倒吸了一口凉气,抚上了自己的眉心,上面光洁一片,并没有卿然所说的朱砂痣,但是他却并不放心,问道:“哪里有朱砂痣?” 卿然眨了眨眼睛,似乎并不明白他为何睁着眼睛说瞎话,但还是很老实的回答道:“就是神仙哥哥无名指摸到的地方啊。” 风月心头一惊:“来告诉神仙哥哥,你看到的神仙哥哥是什么样子?” 卿然歪着头,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想了许久才说道:“神仙哥哥的皮肤白的像是娘给我的琼脂玉一样。”他露在外面的肌肤虽然称不上黄,但绝对没有白到能和琼脂玉媲美。 “神仙哥哥的眉毛很浓,而且很长,像小剑一样。”为了能够更好的配合现在的五官,他已经特意将原本浓密的剑眉拔掉。 她伸出手捧着风月的脸左看右看,风月一惊,她却像是在打量着什么一样,最后挑了一个能够明确用语言表达出来的地方。 “神仙哥哥耳朵后面有一朵樱花。”那当然不是真的樱花,只是一个胎记而已,事实上,和眉心的朱砂痣一样,风月也把它做了掩饰,也就是说,仅凭肉眼,除非把覆盖在上面的东西除掉,否则是看不见的。 但霍卿然却能够一个不落的把它们全部找出来,如不是见过他的本来面目,便是她另有别的本事。 自从出了医神谷,这副容貌已经成了他的伪装,甚至连轩辕朝都没有见过。他也不信霍卿然一个深宅夫人会得知他的真实相貌。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怒喝从风月背后传来,卿然一惊,却没有放开风月的手,反而扑到了他的怀里。 风月为了能够更好的和卿然交流,是跪坐在地上的。卿然这一扑,恰好环住他的腰。 他已经听出了来人是轩辕朝,也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怒气。也是,哪个男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但感受到怀里的身体在瑟瑟发抖,风月轻叹了一声,没有把人推开,反而温柔的将她凌乱的头发拨到了耳后。 “卿然莫怕,他是王爷,是你的丈夫。”他轻声劝道。 卿然摇了摇头,依旧死死地搂着他的腰不肯放手。 “风月——”轩辕朝拉长了语气喊出了风月的名字,声音里也没了往日的客气。 风月知道轩辕朝是真的生气了,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办法强制推开卿然,只能够低声劝道:“卿然,你先起来好不好?” “霍卿然,你少在那里装疯卖傻!”轩辕朝语带讥讽,“别以为靠上了风月我就会放你出去。” “王爷。”风月转头,淡淡唤了一句,神情有些严肃,轩辕朝一愣,他却又低头对卿然轻声说道:“卿然乖,我出去叫王爷不要欺负你好不好?” “不要。”卿然闷闷的声音传来,“坏蛋会打你的。” “他不会,放心吧。”也许是风月温和的声音给了她太多勇气,卿然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依旧怯怯的看了轩辕朝一眼之后,抱着膝盖蜷缩在了角落里。 风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王爷,我想我们应该出去谈谈。” “你说本王给她下毒?”轩辕朝不可置信的问道,随即又嗤笑了一声,“这又是她的什么把戏?虽然她多次伤害了蓉儿,本王恨不得把她抽筋剥皮,但我轩辕朝还没有下作到给一个女人下毒的地步。” “她就是靠着这个所谓的□□来谋取了你的信任?风月,我不信你竟是如此轻信于人的人。” “她中的毒叫做归真,取自返璞归真之意,中毒之人,每过一个时辰,心智会倒退一岁,最后会停留在某一个年龄,直至死亡为止。”风月淡淡的说道,“霍卿然从现在开始,只有不到十二个时辰的寿命。” “现在她的心智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我为什么不能相信她?” “哼,她出生于宰相府,自小生活环境复杂,心思歹毒。”轩辕朝说道,“我认识蓉儿的时候不过十来岁,那个时候她便已经以欺负蓉儿为乐。” “我不信。”风月摇了摇头,他不信有着这样一双无暇之眸的姑娘,会是一个小小年纪便对庶妹出手,心狠手辣之人,“你所听说的不过是霍思蓉的一面之言,如何能够断定霍卿然真的是这样的人。” “你的意思是蓉儿编造谎言来骗我?”轩辕朝嗤之以鼻,在他心中霍思蓉就是那纯洁无比,身于宰相府却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绝不可能!”他一点也不相信风月说的话。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去问问霍卿然好了。” 第3章 庶女成妃(三) 风月和轩辕朝一前一后的回来,看见风月的时候,霍卿然明显眼前一亮,对这个神仙哥哥有着难以形容的信任以及依赖,但在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轩辕朝之后,她又很没骨气的瑟缩了一下。 风月示意轩辕朝在牢门前停住了脚步,自己走了进去。 “神仙哥哥。”听见她的称呼,站在牢门口的轩辕朝成功黑了整张脸。 风月走过去,又重新跪坐在她的面前,轻柔地为她梳理着凌乱的头发,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卿然,你还记得你的庶妹霍思蓉吗?” 霍思蓉这个三个字仿佛是一个诅咒一般,卿然惊叫一声,挣脱了风月的手,将头埋在了膝盖里,可以看见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风月和轩辕朝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想到卿然会是这个反应,按理说,现在的霍卿然只有十一二岁时候的记忆,也就是她还在宰相府里作威作福的时候,霍思蓉一个庶妹,在宰相府这个子女众多的家庭里,她能不能记住还难说,却没想到她竟然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风月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打算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发现她肩膀一抽一抽的,竟是在哭泣。 “卿然,怎么了?”风月问道,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一下子安抚了卿然的不安。 “蓉蓉、蓉蓉……”她哽哽咽咽的唤着这个名字,“蓉蓉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轩辕朝第一个不信,风月却觉得里面有鬼。 “蓉蓉什么时候死的?” “六年前。” “她死的时候你多少岁?” “六岁。” 霍思蓉和霍卿然虽然一嫡一庶,但却是同一年出生的,也就是说,卿然口中的霍思蓉,死亡的时候才六岁。 “哇——”卿然的情绪突然爆发,让风月措手不及,整个牢房里都回荡着她的哭声,“蓉蓉,蓉蓉对不起……” 风月直觉事情的关键就在这个对不起里面,他连忙趁机追问道:“卿然,你为什么要和蓉蓉说对不起?” 他曾经在医神谷的藏书里看到过有关控神术,虽然他并没有完全掌握,但是引导一个神经已经在奔溃边缘的卿然还是绰绰有余的。 “蓉蓉掉水里去了,我不会游泳,等我叫人回来救她的时候,蓉蓉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不见? 不过六岁落水这件事情,轩辕朝到听霍思蓉提起过,她说的是自己被嫡姐推到了湖里,霍思蓉带着一众家丁冷眼旁观却没有人上前来救她,最后还是她自己爬上了岸。 “蓉蓉怎么不见了?” “蓉蓉没有了。”卿然抬起头,目光空泛,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浑身却在止不住的颤抖,“我站在湖边上,没有看到蓉蓉,湖里只有一个奇奇怪怪的女人。” “她穿的好奇怪,像是娘亲说的青楼妓子一样,露胳膊露大腿。” “神仙哥哥,她是妖怪。”卿然抓住了风月的手,“她自己从湖里游了出来,他们还叫她二小姐。” “明明蓉蓉才是二小姐。” “那个女人凭什么顶替我的蓉蓉。” “他们的眼睛都是瞎的吗?” 卿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开始还有对那个奇怪女人的害怕,后来却是成了对她的憎恶,憎恶她顶替了霍思蓉的身份活着,憎恶她害死了霍思蓉的亲娘,也就是宰相府里的柔姨娘。 轩辕朝在一旁听得浑身发冷。 在霍思蓉的口中,柔姨娘是一个外表看似柔弱,实则十分毒辣的女人,因为霍思蓉是个女儿,所以自小对她非打即骂,让她没有享受过一天母亲的温暖。 更是在霍思蓉十二岁那年,求了宰相夫人把霍思蓉订婚给城东的一个克死了三任妻子的鳏夫。 那个时候他和霍思蓉已经相识,自然不愿意见到她被订婚给鳏夫,所以动了点手段,让柔姨娘被宰相抓奸在床,最后浸猪笼而死,而霍思蓉也因为亲母的不检点导致名声有损,所以即使她小小年纪容貌出众,但上门求亲的人却寥寥。 若是没有霍卿然这个意外,霍思蓉应当安安稳稳过到十六岁及笙的时候,等着轩辕朝来迎娶她。 “柔姨娘多好啊,又会绣花又会做甜甜的桂花糕。” “他们都没有发现她是假的蓉蓉,只有柔姨娘发现了。” “柔姨娘叫我离她远一点,说她会害了我,可是没想到她把柔姨娘害死了。” 当初做下这件事情的时候,轩辕朝只觉得替心上人出了一口恶气,让一个毒妇落得了该有的下场,却没有想过不管柔姨娘对霍思蓉做了有多么过分的事情,她毕竟是她亲生的母亲。 俗话说得好,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回想起当初柔姨娘赤身*被下人拉走放进猪笼里的时候,霍思蓉躲在围观下人里的面无表情,轩辕朝便觉得遍体生寒。 见轩辕朝略有思索的表情,卿然便知道自己的这一番努力有了效果。 附身霍思蓉的是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小白领,在游泳的时候被放水口吸住,身体当场死亡,灵魂穿越到了轩辕王朝。 她进入霍思蓉的身体的时候,没有得到原主的半分记忆,在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面对一群完全陌生的人的时候,她只能够装作落水失忆。大夫诊断之后也没有对她的说法提出疑义,只说有可能是受了惊吓暂时失去了记忆。 但一个人不管怎么变,哪怕是失去记忆,一些下意识的小习惯却不会变的。周围伺候她的人并不用心,所以并未发现这个霍思蓉和原来的二小姐有什么差别,但身为二小姐亲娘的柔姨娘,心中却是起了疑惑。 霍卿然一个嫡女之所以能够和霍思蓉一个庶女相处融洽,柔姨娘在其中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因为她在宰相夫人面前永远是低调做人,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让霍卿然的娘对她放下了不少戒心,而且她又做得一手好甜点,最是得了霍卿然的欢心,于是宰相夫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借着甜点与霍卿然拉好关系。 只要不伤害自己的女儿,对于识趣之人,在宰相夫人这里什么都好说。 霍卿然和自己的父亲霍相一样喜好甜食。霍卿然和霍思蓉玩得好,便是因为每次来找霍思蓉玩耍的时候,柔姨娘都会准备大量的甜点。 而事情的关键在于,同样身为霍相的女儿,霍思蓉却是一个厌甜的人,所以每次的甜点几乎全部都落到了霍卿然的口里。 小白领穿越过来之后,虽然对自己这个胆小怯弱的娘十分不喜,却非常满意与她一手做甜点的手艺,常常对着柔姨娘撒娇要甜点。霍卿然来找过她两次,她也因为记恨自己醒来时霍卿然站在水边未能及时施救,每次不是将柔姨娘准备的糕点吃了个干干净净,便是装作不小心把装着糕点的盘子碰到了地上,反正就是不愿意给霍卿然。 小孩子的心思最为敏感,霍卿然虽然没有卿然能够看透人灵魂的眼力,但却能够感受得到霍思蓉对自己的恶意,自然而然也就对霍思蓉疏远了。 除了对甜食的嗜好不同外,原主虽然是一个害羞内向的小孩子,但却一点也不怕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柔姨娘住的房子虽然说不上多差,但毕竟是个姨娘,说是半个主子,不如说是半个奴才,住的房子也只比一般的下人要好些。而且她手里的丫鬟也只有四个,其中两个是她身为姨娘应有的,另外两个则是霍思蓉身为庶女的,这还是宰相夫人开恩让她把自己的女儿养在身边,她才能沾了霍思蓉的光,多用两个丫鬟。 人手少了,打扫的时候自然不可能像是主院里那么周到,虽然不大可能出现老鼠什么的,但是一般的小虫还是常见的事情。小白领从小到大都是城里人,虽然家境不怎么富裕,但住的地方却一向很干净,很少出现虫蚁之类的东西。从现代来到这个地方,没有抽水马桶没有网络没有电视已经让她很不习惯了,时常看见的奇形怪状的小型生物更是让她一惊一乍的。 柔姨娘本就对她有了疑惑,时常不着痕迹的观察她,又是夜中为她盖被子的时候听到了几次梦话,小白领在白天的时候很是警惕,睡觉的时候难免放松了许多。柔姨娘套了她几次话,她便把自己的来历交代了个七七八八。 这样荒诞的事情,说出去是没人信的,虽然柔姨娘接近霍卿然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女儿日后有一个好的出路,但相处久了多多少少有了感情,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被一个妖怪附身之后,她第一时间就警告了霍卿然。 柔姨娘出身青楼,虽然有几分聪慧,但毕竟是一个弱女子,她一个人也找不到办法解决这个附身在自己女儿身上的妖怪,无法为自己女儿报仇,在听说城东的鳏夫命大克死三任妻子之后,便觉得这是一个能够治了那妖怪的计谋。 就算不能够彻底弄死那妖怪,将她嫁的远远的,也比留在宰相府里害人来得好。 哪里想得到,她还没有来得及解决那个妖怪,霍思蓉就已经解决了她。 “简直一派胡言,蓉儿怎么可能是……”轩辕朝说不出那两个字,他喉咙眼在发痒,仿佛只要说出来,便是承认了霍卿然的话。 “王爷,还请借一步说话。” 第4章 庶女成妃(四) 见两人出来,守在外面的随风迎了上来:“爷,风月神医。” “风月,你要说什么?”轩辕朝问道。 “这话王爷不应该问我,应该问随风,” “问我什么?”随风指了指自己,疑惑的问道。 “先前我进去的时候,随风就守在门口,我和王妃的对话想必他也听了个一清二楚。”风月说道,“只需随风将王妃先前说的话转告与你便可。” 他心知自己刚才表现出来的对霍卿然的呵护,已经让轩辕朝起了疑心,再加上他虽然医术高超,对轩辕朝来说,始终是个外人,说出的话自然没有随风所说真实度更高。 随风将卿然先前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全部重复给了轩辕朝,听得他眉头皱起。轩辕朝转过头,看向了风月。 “风月的真容过于显眼,行走江湖为避免麻烦做了掩饰,还请王爷见谅。”风月说着,也就算是间接承认了卿然的话。 他都如此说了,轩辕朝自然也不好怪罪,本身风月与他就不是上下级的关系,不过风月也知道这个时候再掩饰真容已经没有意义了。 风月露出真容的时候,轩辕朝身为男子,也忍不住有了一瞬间的晃神。他不是一个注重外貌的人,亦不喜欢男色。但风月的美已经超出了审美的界限,若说轩辕家的三兄弟是上天的宠儿的话,风月便是那谪仙,眉心的那一点朱砂,不仅没有让他身上世外之气减少半分,更是增添了几分神圣不可侵犯之感。 “怪不得……”随风自言自语道,“怪不得王妃叫明月神医神仙哥哥……” 听闻此话,轩辕朝的脸算是彻底黑了。果然,两人再度进入暗牢的时候,看见模样大变的风月,卿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异常。仿佛他本来就生的那般模样。 这下子,卿然说的话,一下子有了可信度。 “神仙哥哥,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卿然仰着头问道,小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她的模样本就生的可爱,即使现在她浑身都是伤口,脸上也破了相,却也叫人心疼。 走在后面的轩辕朝看见自己名义上的妻子满眼希冀的叫着另一个男子神仙哥哥,心中的某根弦仿佛被拨动了一下,弹出的曲调又酸又涩。 “霍卿然!”轩辕朝皱着眉头喊了一声,本来想提醒她别忘了自己王妃的身份,却见她害怕的模样,余下的话便说不出口。 “王爷,卿然的心智会一点点的退化,你又何必和她计较?”风月声音微冷的说道,却是走到了卿然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查看起了她身上的伤口。 轩辕朝因为得知她伤害了霍思蓉的事情恨她入骨,下鞭极狠,卿然除了脸上有几道狰狞的鞭痕以外,身上也重叠着深深浅浅的伤痕。 轩辕朝的鞭子都带着暗钩,有几处鞭子抽的重,里面的暗钩被带了出来,刮破了卿然娇嫩的肌肤,血肉翻卷在外,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已经发白化脓,看上去极为恐怖。 “随风,打一盆热水来。”风月吩咐道,他不敢说把卿然带回去,但是为她处理身上的伤口,让她临死前能够漂亮些,还是做得到的。 随风没有听他的吩咐,而是看向了轩辕朝。 轩辕朝也知道这件事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有些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他也没想到自己当时下手会那么狠:“把她带出去吧,我去通知王兄他们。” “可以出去了吗?”卿然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 卿然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就知道神仙哥哥会救我出去。” 风月对她毫不掩饰的信任感到心中一暖,突然舍不得这样纯净无暇的笑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卿然来的这个时机十分的巧妙,故事里霍卿然东窗事发,使得知所有事情真相的轩辕朝对自有所辜负的霍思蓉充满愧疚,内心的爱意加深,得知她在自己身边一点也没有感到快乐,便忍痛把她让给了霍思蓉的另一个爱慕者——轩辕朝的四哥,闲王轩辕城。 现在恰好是轩辕朝内心痛苦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一封休书赐给身为他妾室的霍思蓉,让她去往轩辕城的身边。 而闲王轩辕城,虽然对霍思蓉的性格能力多有欣赏,但真正产生男女之情却是在日后的朝夕相处之后。 至于当今皇帝,轩辕朝的大哥轩辕至,则是才微服出访见过女扮男装的霍思蓉一次,虽然有感于难得见到一个女子如此有勇有谋才华横溢更胜一般男儿,但毕竟印象不深。 轩辕家三兄弟不同于别的皇室,便是因为他们三人都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彼此之间十分的信任,少了寻常皇室的许多猜忌。若是没有霍思蓉的存在,文有皇帝轩辕至把持朝政,武有闲王轩辕城周旋武林,睿王轩辕朝掌管军队,轩辕王朝即使不想强大起来也很困难。 轩辕城和轩辕至来得很快。 他们到的时候,卿然身上的伤口已经被风月上了药,并且全身上下都给她缠满了绷带,把她绑得像是一只木乃伊。 “丑死了。” 轩辕朝站在门口,便听见自己的王妃冲着另一个男人撒娇似的抱怨道。 “七弟,怎么一回事?”霍卿然对霍思蓉下手的事情轩辕至也有所耳闻,如今宰相府在他和另外两个兄弟的联手打压下,已经变得势弱,所以对于轩辕朝对霍卿然下手,他虽然没有明显表示赞成,但却是默认了的。 轩辕朝的神情有些复杂:“进来再说。” 推开门,见到的便是卿然坐在床上,对着床边的风月笑意盈盈的模样。轩辕三兄弟推门而入的时候,卿然的反应比风月的反应还快,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缩到了风月的身后,将盖在腿上的锦被扯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神仙哥哥,有三个坏蛋进来了!”她只在风月的肩膀上露出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戒备的看着轩辕朝三人。 “大哥,四哥,这是风月。”轩辕朝为风月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霍卿然中了毒,心智正在逐渐的倒退,现在恐怕只有几岁的样子。” “十二岁!”卿然顶了一句,又很快缩了回去,看来她的心智是停留在了这个年龄。 “你给她下的毒?”轩辕城有些不赞同的问道,他一向是一个翩翩君子,即使是对于罪大恶极的人,也宁愿给他们一个痛快。下毒的手段,是让他最为不齿的。 “不是七弟下的毒。”轩辕至替轩辕朝否定道,“此毒是医神谷的归真,天下仅有两颗,一颗已经在先皇时期便被用了,另一颗在国库里。” “小德子,去查查国库里的毒药。” “嗻。” “七弟,你连夜唤我和四弟前来,恐怕不单单是看你中了毒的王妃吧。”轩辕至说道,从睿王府到皇宫,一来一去得要两个个时辰,轩辕朝派去的人到皇宫,已经快要到宵禁的时候,若非十万紧急的情况,轩辕朝不可能将他唤出来。 “自然不是。”于是他快速的解释了一道将两人喊过来的原因,并且将自己对霍卿然和霍思蓉的怀疑说了出来。 “霍卿然很有可能能够看到人的灵魂,而霍思蓉……按照她的说法,真正的霍思蓉在六岁那年就死了,现在住在霍思蓉身体里面的是一个妖物。” 轩辕至觉得喉咙有些干痒,一个国家若是出现妖物,便是将亡的前奏,历史上的几次亡国,皆是因为君王治理无道,妖孽横生,天下大乱的缘故。 他自认是一个勤于政事,恪守职责的明君,既不贪恋女色,亦不凶残暴虐,对于妖物的存在,自然是十分的忌讳。 “卿然别怕,他们是你的哥哥,不会伤害你的。”风月轻声劝慰道,霍卿然嫁入了睿王府,虽然轩辕朝不喜她这个王妃,但她的的确确是上了皇室的宗谱,风月这样说也没有错。 “他们才不是哥哥,神仙哥哥才是哥哥,他们是坏蛋。” 风月有些疑惑,若说霍卿然叫轩辕朝坏蛋,那是因为霍卿然今日便是被轩辕朝打醒的,尚且情有可原,但是轩辕至和轩辕城,即使幼时的霍卿然有见过两人,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曾经伤害过她。 “神仙哥哥你看——”卿然伸手向轩辕三兄弟一指,“他们的身上缠绕着黑气,那个坏蛋身上缠绕着的小金龙都被黑气压得吐血了。” 她说的身上有小金龙的正是当今天子轩辕至。 “神仙哥哥身上有金光,和画里的观音娘娘一样,当然是好人。” “他们身上的黑气,和话本里妖怪的魔气一样,当然是坏蛋。” “那个人身上的黑气最浓!” “他最坏!” 卿然手指的方向,正对着轩辕朝。 “随风,去请灵慧大师。” “不,收拾马车,我们去安国寺。” 第5章 庶女成妃(五) 安国寺的灵慧和尚确实有几分真本事,但卿然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伪装被拆穿。 她的技能栏里有一个女主光环,佩戴之后能够提升对异性的吸引力,增加同性的憎恶力,并且被各路高人自动默认为天命之女凤凰之身。 不过这技能虽然听着很厉害,但拥有的人并不少,事实上,大多数任务内容会和女主发生正面冲突的执行者,大都会有很大的几率在杀死女主之后爆出这个技能。 ——爆率就跟捡着玩儿似的。 在卿然的技能栏里,有三类技能,分别是普通技能,伪神技,神技。 普通技能就是诸如琴棋书画、厨艺、绣花等基础技能,任务者可通过在任务世界进行大量的学习和联系获得,而神技则是指女主光环一类的技能,佩戴使用后能够大幅度提升任务者的特殊数据,比如说幸运、魅力等,以及对任务世界的天道进行干扰,使任务者能够更轻松容易的完成任务。 神技的功效如此逆天,使用限制也非常大,往往要冷却两至三个世界,比如说女主光环,使用一次之后需要冷却五个世界才能继续使用,非特殊情况任务者一般不会动用这样的神技,都是当作保命的绝招来使用。 卿然现在用的女主光环,后面还用括号括了个伪字,也就是所谓的伪神技。 神技的功效强大当然非常珍贵,然而当名字相同的技能在被冠了一个伪字之后,就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就拿这个伪女主光环来说,它的有效时间非常短,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也就是十二个时辰,一天的功夫,并且随着有效时间的流逝,它的作用力还会不断的减弱,到最后几个时辰的时候甚至可以微弱到忽略不计,并且它虽然没有真正的神技女主光环那么长的冷却时间,但也是需要冷却四十八个小时之后才能使用。 对很多任务者来说,二十四个小时根本扳不回局面,还很有可能因为它自身效果的不停削弱导致对任务对象的影响不停减少,很有可能会使敏锐的任务对象产生怀疑,要知道,一旦被任务世界中的人物发现任务者的真实身份,哪怕任务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也会被判作失败。 不过卿然到常常使用它,因为她自身的任务时间本就被限制在了十二个时辰里面,也就是说这个伪神技的冷却时间对她而言是不存在的。至于它自身效果的不停削弱,任务世界的普通人也许看不出来,但那些所谓的高人却是一眼就能够分辨的,正是这个在别人看来是一个败笔的地方,卿然却常常能够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做了那么多次任务之后,卿然早就摸索出了规律。系统给的技能,无论是好是坏,神技也好,伪神技也罢,既然它存在,在技能栏里占据了这么一个位置,它自身定然有存在的价值,使用得当,伪神技未必比真正的神技差。 轩辕王朝的宵禁开始时间是戊时,现在已经过了亥时,偌大的长安街上空无一人。寒鸦凄厉的鸣叫声在夜空中响起,一辆看似朴素的马车吱吱呀呀的辗过了街道,往京城外驶去。 马车里,轩辕三兄弟坐在一起,神色肃穆。卿然似乎对夜间出行充满了好奇心,撩开马车上的帘子不住的往外看,只可惜外面月色虽明,却只能够看到空旷的街道,和紧闭着大门的店铺。 白日里繁华的长安街,此时看上去,显得有些落寞。 但卿然的表情依旧很兴奋,不时对外面做出摆手的动作,似乎是在和谁打着招呼,风月耐心的哄着她,让她把帘子放下,别受了凉。 其实马车里的人都知道,卿然此时余下的寿命已经不过几个时辰,根本没有所谓的受凉一说。 卿然对于风月的关怀还是很受用,有些恋恋不舍的把帘子放下以后,乖乖的坐在了他的身旁。不过她没安分一会儿,又趁着风月不注意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撩开了帘子,似乎看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东西,她笑的连猫眼都弯成了月牙儿。 “神仙哥哥,刚才我看见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弟弟。”她兴奋的和风月交换着在外面看到的东西,“还有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伯伯,他问我要不要买一串。” 风月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不知为何,对于眼前这个心智只有十二岁的姑娘,他总是多了几分耐心。 轩辕朝看着两人的互动有些烦躁,一个是他的门客,一个是他的王妃,现在光明正大的在他面前眉来眼去秀恩爱,他却连发作都不知从何而起。 丑时左右,一行人终于到了安国寺。 灵慧和尚似乎早知道他们要来,待他们下马车的时候,便看到月色一个灰衣老僧,拢着手静默的站在安国寺前的石梯下方等着几人。 从卿然这个角度看过去,灵慧和尚的脸色可以用一个词语形容——苦大仇深。 而在轩辕朝等人看来,便是忧国忧民,悲天悯人。 此时的卿然,因为归真在体内蔓延的缘故,面色苍白,显得十分虚弱,下马车的时候已经站不稳了,只能够靠在风月的怀里,被他半抱着下来。 一开始轩辕至觉得于礼不合,但卿然根本不让轩辕朝靠近,哪怕是轩辕朝的位置朝她挪过去一点,她虽然不会大哭大闹,但会直勾勾的看着他,眼里的泪水簌簌地往下掉,然后死死拽住风月的衣摆,不让他离开半分。 “灵慧大师。”在灵慧和尚面前,轩辕至三人都放下了自己的威风,恭敬的行礼道。 灵慧和尚亦还他们一个佛家礼仪,风月因为扶着卿然,所以只能对灵慧和尚有些抱歉的笑了笑。轩辕王朝对于神佛极为信仰,即使是不将权贵放在眼中的风月,见到灵慧和尚的时候,也会多两份尊敬。 唯一如常的人,可能就只有卿然了。 “大和尚,为什么你身上有那么多石头啊?镶在身体里面,不疼吗?”她歪着头好奇的问道,似乎是来了兴趣,精神头也足了些。 灵慧和尚被她问得一愣,仔细打量,只见眼前的女子面容苍白,唇色也极为惨淡,一双眼睛却尤为明亮,仿佛里面藏着万千的星辰。 他的唇哆嗦了两下,随即口中将要说出话又被咽了回去,转为了一声叹息。 “阿弥陀佛,施主,山中风大,随我进来吧。” 进了禅房,灵慧和尚寻了一个蒲团盘腿坐下,一只手中的佛珠转的飞快,进屋的几人都不敢打扰他的思索。 “大和尚,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卿然现在却是孩子心性,不依不饶的问道。 “噗……”灵慧和尚喷出一口鲜血,原本还称得上红润的面色,突然变得枯黄。 “霍卿然!”轩辕朝压着嗓子喊了卿然一声,卿然也被灵慧和尚吐血吓坏了,又被轩辕朝一吼,眼睛一红,泪珠子就要掉下来。 “阿弥陀佛。”一声熟悉的佛号传来,原来是灵慧和尚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的面色依旧不好看,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不关霍施主的事,是老衲修为不济,妄窥天命。若不是霍施主的打断,恐怕老衲余下的寿命都要被天收走了。” 轩辕朝知道自己错怪了霍卿然,面色讪讪,没有再说话。 灵慧和尚又转头看向了卿然,柔声问道:“施主说看见老衲身上有石头,那石头可是什么样子的?” 卿然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你身上的石头很多,五颜六色的,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然后眼里乍现了一抹光芒,“大和尚,你可以给我两颗你的石头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石头。” “阿弥陀佛,霍施主天生慧眼,竟能够看透人的灵魂,实属难得。”灵慧和尚说道,“若是老衲没有猜错,施主所说的石头便是老衲身体里的舍利子,它融在了老衲的灵魂里面,要待老衲圆寂之后才能被取出来。” “到时候,老衲定然让庙里的沙弥为施主送去。” “那就好。”卿然高兴的说道,但神情却显得有些萎靡,眯了眼睛,半靠在了风月的怀里,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灵慧和尚见此,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手中的佛珠又转的快了些。 “灵慧大师……”轩辕至的神情显得有些焦急,少了在庙堂之上的沉稳,也难怪他如此,涉及整个轩辕王朝生死存亡之事,不管是谁恐怕都难以保持平静。 “阿弥陀佛。”灵慧和尚念了一句佛号,“霍施主本是凤凰之相,仅凭其一人便能够保轩辕王朝百年气运,但如今凤凰泣血,已是垂死之兆,轩辕王朝恐有动荡横生。” 想了想,灵慧和尚又补充了一句:“按理说,异星难伤真凤,霍施主这般模样,怕是另有他人助纣为虐。” 风月下意识的就将目光投向了轩辕朝。 若说助纣为虐,在场怕是没有谁比他更担得起这个名号。 第6章 庶女成妃(六) “真凤自有大气运庇佑,霍施主天生慧眼,若不是有他人相助,妖邪定然难以侵入。” 轩辕朝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卿然的记忆虽然停留在了十二岁,但心智毕竟是受损了,思维能力十分弱,在一旁靠在风月的怀里,白着一张小脸,眯着眼睛。似乎随时都会睡着。 “灵慧大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轩辕至问道,现在也不是责怪轩辕朝的时候。 “唯一一法,便是将那妖邪斩除,那妖物带来的影响也会渐渐平息下去,但此非易事。”灵慧和尚说道,“妖邪降世,最为擅长蛊惑人心,逢危难时刻常常有人相助,若想致其于死地,极为困难。” “不管多么困难,要付出什么代价,我轩辕王朝先辈打下来的江山,不能够败在我这个不肖子孙的手里。” “阿弥陀佛。”灵慧和尚不再多言,道路他已经指明,怎么走便是轩辕家三兄弟的事情了。 他本是世外之人,天降妖邪本就是对人的告诫,他实在是不该多说,但他虽然修炼多年,又怎能轻易放下俗世,放下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他毕竟是血肉之躯,也有着一颗柔软而滚烫的心脏。 “风月,归真之毒可有解药?” 轩辕城问道,他想着既然霍卿然是凤凰之相,若她能够活着,自然能够和霍思蓉一斗个高下,他们也多了些胜算。 此时他已经抹去了心中对霍思蓉的欣赏,轩辕家最是出痴情种,一旦爱上一个人可以为她不顾一切,即使是要献出自己的生命,但轩辕家的人在未动情的时候,却也和寻常皇室一般冷血,只要伤及己身的利益的时候,不管对手是谁,也绝不会有任何的留情。 风月摇了摇头,若是有,他早就拿出来用了,何必看着卿然如此痛苦。 归真之毒,除了对心智的损伤以外,时时刻刻都会折磨着人的神经,虽然他并没有中过这种□□,但是根据他师父留下来的资料来看,中毒之人眼前会出现大量的幻觉,并伴随着强烈的头痛。 若是卿然痛苦的发泄出来,他可能觉得会好受一些,但她就这样虚弱的靠在他的怀里,不发一言,抿着唇,像个脆弱的瓷娃娃。 像是看出了他的担忧,灵慧和尚说道:“施主身上有功德庇佑,你身上的气息,能够缓解霍施主的疼痛。” “不过——”老和尚的眼里写满了悲痛,“即便如此,也无法延长霍施主的寿命。” 卿然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最为了解不过。她服下的归真,已经发作到了极限,虽然作为任务者她的神魂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但是这具身体反馈而来的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 不过她的任务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如果轩辕家三兄弟真的能够狠下心对付霍思蓉,那轩辕王朝虽然无法达到没有霍思蓉存在的预想中的辉煌,但也不会从此灭亡,如果穿越而来的霍思蓉实在是过于强大,能够让这三人放下芥蒂重新爱上她,卿然表示,这可就和她没关系了。 做了那么多次任务之后,对于维护世界的那种热情早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中消磨的差不多了,她是任务者,但她不是这个世界,她只是外来的一个帮助人员,真正能够拯救这个世界的,是其自身。 如果轩辕王朝注定要因为一个穿越女灭亡,死伤千万的黎民百姓,这笔烂账应该承受的也只是轩辕家的三兄弟,而不是她。 没有人注意到,卿然半眯着露在外面的眼睛,里面是一片清明和冰冷,完全不复先前的纯净。 只是在场的几人心中各自怀揣着心事,倒是都没有发现。 “神仙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卿然虚弱的声音在静谧的环境中突然响起,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她却仿佛眼中只有一个风月一般,其余人都没有被她看进眼睛里面。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风月低声说道,声音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霍卿然天生慧眼,能够看穿人的灵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庶妹换了一个人却无人发现,周围的人都认为她是在说胡话,那种内心的惶恐和害怕,恐怕没人能够理解。 风月是一个温柔的人,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只要一这么想,就会觉得卿然特别让他心疼。 而这份心疼,在想到她为爱疯狂的时候,一点点变了质。 卿然只是笑,浑身的剧痛让她连大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即使是笑着,眉心也没有松开,只是唇角拉开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神仙哥哥,你带我去看日出好不好?我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看过日出呢。”卿然祈求道。 一旁几乎算是个隐形人的轩辕城却突然浑身一震。 “你是哪家的小哥,怎么在这儿待着呢?” “喂,我们去看落日吧。我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看过落日呢。” 他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仰头看着风月的卿然脸上,突然发现她的眉眼和当年那个红衣似火的小姑娘,有着三分的相似。 只是怎么可能。 当年那个女孩说过自己叫蒋萌萌,是随着亲人来京访友,不会做过多的停留。 他知道两人的身份定然差距不小,便将少女的倩影埋藏在了自己的心底。 “你带她去吧。”轩辕至开了口,的确是他们兄弟对不起霍卿然,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就让她满足吧。 “王兄!”轩辕朝开口,轩辕至瞪了他一眼,他便没有再多说话。 风月带着卿然告辞,她的身体已经虚弱的几乎走不动路,只能够趴在他的背上,让他背着上山,所幸风月的武艺不错,背着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压力。 看日出的地方是在一个山崖上面,此时还是一片漆黑,风月将带来的披风垫在地上,让卿然坐在上面。 “神仙哥哥,我死了之后能看见蓉蓉吗?”她问道,带着一点期待和小心翼翼。 “能。”风月答道,“蓉蓉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你。” 此时山上只有淡淡的月光落在两人的身上,卿然的面容在黑夜里有些模糊不清,山风有些冷,风月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展开搂住了卿然。 此时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男女大防。一个将死之人,又是在这样的地方,谁能够说些什么呢。 卿然的身体很娇小,靠在风月的怀里,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化作清风散落在这山林之间。 “神仙哥哥,你们一定会打败妖怪的对么?”她问道。 “对。”风月给了她一个很肯定的答复。 “拉钩。”卿然伸出了微弯的小指。风月一愣,俊美如谪仙的脸上绽放出了令人惊艳的笑容,伸出手,与卿然的手指勾在了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的人是小狗——” 风月很多年后,都还记得拉个月下的约定,可惜在他怀里的人,没能够等到日出的时候。 朝阳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佛光,她闭着眼,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安详。虽然他知道,她在做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美梦。 当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的时候,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比如说曾经的轩辕朝和霍思蓉。 但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怀疑的时候,一切都能够成为不完美的理由。比如说现在的轩辕朝和霍思蓉。 以前轩辕朝对于霍思蓉女扮男装出门做生意,只觉得她是一个有想法的女子,现在却不得不怀疑她是否暗中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曾经对霍思蓉十分放心,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还暗中帮助,让霍思蓉的戒备少了不少,几乎是一查轩辕朝便查出了霍思蓉手下掌握着的庞大的情报机构。 穿越到霍思蓉身体里的小白领只想着小说里的女主往往手下都有自己的组织,却从未想过一个国家一个王朝,是否会容许这些能够动摇国之根本的集团存在。霍思蓉手下的情报组织,涉及的方方面面已经太广,不知不觉间甚至将手伸向了朝廷,伸进了皇宫。 越调查越心惊,轩辕朝惊骇的发现,霍思蓉仿佛是一个节点,将方方面面的关系串联成了一个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网下站着的人,这个网所代表的意义,简直骇人听闻。 他从未想过,可以有一个人,将武林和朝廷联合在一起,他也从未见过,有一个人能够周旋在正义与黑暗之间。 武林盟主、魔宫宫主、顶尖杀手……几乎全部聚集到了霍思蓉的身边,甚至连皇上近身的侍卫,也有一人和她交情匪浅。 “此女,必除!” 若说先前还有情意残留,不管霍思蓉到底是人是鬼,她毕竟六岁就进入了这具身体,而轩辕朝爱上的是六岁以后的她。 但查出这一切之后,爱意被惊悚冲散,轩辕朝内心只有深深地忌惮。 这便是皇室,所有的威胁都会成为不爱的理由。 第7章 庶女成妃(完) 执行完任务的卿然,自然是回到了时空管理所的空间之中。 “宿主,你需要知道接下来故事发展么?”系统尽职尽责的问道。 一般情况下,卿然对自己已经完成任务的世界的后续发展都不太在意,但是想到自己在那个世界装疯卖傻还使用了伪神技埋下的暗棋还没有发挥作用,她难得对被她改变过了的后续剧情起了兴趣。 见卿然点了点头,本以为她会拒绝的系统有些诧异。不过他只是一个系统,除了给任务者发布任务以外,就是满足任务者在个人空间里所有合理的要求,倒是没有提出任何的疑义。 只见系统化作的小正太手一挥,一个蓝色的屏幕出现在了卿然的面前,就像是放电视一样,轩辕王朝在卿然走之后发生的事情被一一道来。 风月抱着已经死去的霍卿然走到护国寺的时候,轩辕至已经连夜回了皇宫,但轩辕朝和轩辕城还等在那里。 “睿王,闲王。”简单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抱着霍卿然的手紧了紧,“不知二位可有何事?” “多谢风月神医照顾本王的王妃。”轩辕朝看着已经苍白了面容的霍卿然,掩在长袖下的手紧握成了拳头,“还请风月神医将本王的王妃还给本王,本王会将她以正妃之礼葬入皇陵。” 他一连强调了两次本王的王妃,别说风月,就是身为局外人的卿然,都忍不住觉得好笑。 在对霍卿然动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她是睿王妃,在新婚之夜抛下她出去喝花酒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她是睿王妃,而卿然穿越过来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让他改变了对霍卿然的态度。 风月和卿然有着一样的想法,眉毛一挑,眼中毫不掩饰嘲讽的光芒。 当初他之所以会愿意待在睿王府,一是因为睿王的手里有很多宫廷秘药可以给他研究,二是因为当时他觉得睿王是一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睿王不是曾经放出话来,你的睿王妃只有贤良淑德,才华出众的女子方能担当?” “世人皆道霍家卿然娇蛮任性,为人女不懂孝道,为□□嫉妒成性,身为睿王妃,是对睿王的侮辱。” “莫不是睿王忘记了自己曾经说的话?” 轩辕朝的脸色一点点地难看了下去。风月抱着霍卿然与他擦身而过,轩辕城的目光始终追随在风月怀中女子苍白的脸上,仿佛想要找到当年那个熟悉的模样。 霍思蓉在霍卿然的死讯传出来之前,便被轩辕朝派人软禁在了睿王府之中。她不过是个媵妾,虽然有几分本事,但那是在轩辕朝愿意让她的本事发挥出来才叫做本事,轩辕朝将王府的管制加强之后,霍思蓉甚至连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霍卿然的死讯都不知道。 不过身为穿越女,这样的困境还不足以将她逼入死地,很快便有一个自称是魔宫宫主的人突破了睿王府的封锁,将霍思蓉带走。 轩辕朝在收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勃然大怒,很快联合轩辕城采取了应对的措施。按理说,府中媵妾和别的男人私奔,是一件极为令人蒙羞的丑事,若是一般人哪怕再怎么生气愤怒,暗地里下了多少的手段,明面上也只能当作自己全然不知道。 霍思蓉也是这样想的,她认为自己只要躲过了轩辕朝的追杀,和魔宫宫主在一起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哪怕到时候她只能够待在魔宫里,但能够和一个真正爱着自己的人在一起,她便满足了。 但偏偏这一次,轩辕朝表现出来的仿佛是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脸面,毫不犹豫的在霍卿然下葬后的第二天公布了霍思蓉与他人私奔的消息,并且放出了霍思蓉与魔宫宫主的画像,发布了全天下的悬赏。 朝廷和武林,虽然看似泾渭分明,实则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往日里,只要魔宫中人不随意屠杀百姓,与江湖人的争斗朝廷一概不管,武林中黑白两道的平衡,才是朝廷最愿意看到的,因为不论哪一方独大,都会间接或直接影响朝廷的稳定。 本来魔宫和江湖上那些所谓的代表正义的门派,已经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甚至连即将召开的武林大会的内容都是讨伐魔教,轩辕朝的公告一放出来,便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霍思蓉本身只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也许相比于一般的闺中小姐,已经好上许多,但在她和魔宫宫主的逃命的途中,她的身体素质却成为了最大的拖累。 两人千辛万苦逃过了轩辕朝的追兵,回到了魔宫的大本营里。然而当他们前脚迈进魔宫大门的时候,讨伐魔宫的人后脚就追了上门,并且似乎对魔宫的地形和人员分布十分的了解,在魔宫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抗的时候,一直被他们认为固若金汤的魔宫便被江湖人士攻占了下来。 魔宫宫主带着霍思蓉趁乱逃走,魔宫被灭,两人无处可去,只能够找到一个地方隐居,过起了每日只能够食野菜野果,住山洞的日子。然而魔宫宫主在正派人士攻打的魔宫的时候,与他人对战受了重伤,不过两三年便撒手人寰。 霍思蓉早已在轩辕朝无穷无尽的追杀之中吓破了胆子,她自己创建的组织早已在轩辕家兄弟的刻意打压下分崩离析,不复存在。没有了轩辕朝等人的庇佑,她独身一人在古代几乎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挣钱的法子,总是被势力更大的人抢占去,她一个弱女子,无亲无故,根本无力反抗。最后被人打晕拐卖到山区,成了生孩子的工具。 日复一日的折磨,年复一年的操劳,初来古代的雄心壮志,一点点的被消耗殆尽,她再也不相信自己是穿越小说里的女主角,一点点的开始认命,不在想着从大山里逃跑,甚至被山里人同化,开始监督起了其他被拐卖而来的妇女。 她没有忘记自己曾经的辉煌,没有忘记自己锦衣玉食的日子,只是自从她从睿王府逃出来以后,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原本对她有仰慕之情的武林盟主,在得知她与他人通奸并且逃跑的时候,眼中满是怀疑;她曾经施予救命之恩的顶尖杀手,最终在为了帮助她逃跑的时候重伤而死;而深爱着她的魔宫宫主,为了她放弃了自己多年积累起来的产业,最后却落得葬尸山林的下场…… 在她离开睿王府之前的日子,又是怎么样的呢? 她六岁穿越到古代,在一开始的惶恐不安过后,更多的是兴奋,她自信满满的认为自己就是穿越小说里的女主,穿越到古代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大干一场。 所以她一手建立了轩辕王朝最大的情报组织青衣楼,当得知轩辕朝要迎娶自己的嫡姐霍卿然的时候,她虽然感到不爽,但更多却是认为自己是上天的宠儿,注定要被美男环抱,轩辕朝这个虚情假意的渣男注定要为错过自己感到后悔。 作为霍卿然的陪嫁进入睿王府之后,她虽然成为了一名媵妾,但她整日想的都是如何能够逃离这个地方,到外界更广阔的天地里施展一番手脚,因此对睿王的愧疚和疼爱尽数无视,反而让轩辕朝感受到了她的不同,越发的对她喜爱起来。 在出门做生意的时候,她认识了皇帝轩辕至,闲王轩辕城……她心中最属意的人选便是轩辕城,因为他的容貌足够出众,他的身份足够高贵,并且他没有一般王室子弟的负担,而且她曾经亲耳听他说过,希望能够遇到一生所爱之人,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正是她想要的。 只是最后,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来人啊,二狗家的婆娘滚下河了——” 当霍思蓉的身影消失在河流之中的时候,卿然眼前的画面突然被定格,然后一点点的褪色,变成黑白。 “若她不是贪心不足,在众多优秀男子之间摇摆不定,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卿然的任务是叫轩辕家的三兄弟不要爱上她,但并没有规定别的男子不可以。虽然直接把她丑化为一个妖怪的做法有些不厚道,但若不这么做,整个轩辕王朝无数的黎民百姓会面临更大的困境。 画面再度亮了起来,出现的是一身素衣的风月,他眉心的朱砂痣依旧妖娆,水一般的眸子里却染满了轻愁。 他行走于江湖,悬壶济世,霍思蓉的下场,很难说没有他的推动。 医神谷里有一处地方种满了情花,每逢开花的季节,火红色的花朵仿佛让整个山谷都燃烧了起来,霍卿然的坟墓便被葬在这里。 风月最后的画面定格于满头白发的俊美男子,依靠在一个没有墓碑的坟堆上,一点点失去了呼吸。 火红色的花朵在他的周围随风摇曳,他眼角的一滴泪水,正好落到半空之中,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卿然闭上眼,突然觉得眼前一幕有些沉重。她对于风月,除了他本身有着功德能够减轻她的疼痛以外,更多的未必没有利用女主光环来蛊惑他,以求当轩辕朝因为心生不忍对霍思蓉手下留情的时候,他能够更好的帮助卿然完成任务。 她并不爱他,或者说,她一直在避免爱上任务里的任何一个人。 “宿主,是否需要抽离情感?” 第8章 凡女修仙(一) 抽离情感,是系统为每一位宿主免费提供的一项功能,能够抽出宿主在任务中产生的情感,避免对宿主的心理造成影响。 通常来说,这是一个强制执行的功能,当任务者回到空间的时候系统就会强制抽离其在上一个任务世界产生的各种情感。不过对于卿然这种级别的任务者来说,有时候感情的残留,反而是对他们自身的一种磨练,能够让他们变得更加的强大。 听着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卿然终于回过了神,她转头看向系统,墨色的瞳孔里面的情绪仿佛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厚重而又压抑,似悲又似喜,即使是有着强大分析能力的系统,也读不懂她此时复杂的心情。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外漏,卿然闭上眼睛,周身的气息尽数敛去。 “不必。” 每一次对情感的抽离,虽说只是抽离上一个任务世界的情感,但是对于任务者本身大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影响,多次积累以后会导致他们自身真正的情感出现缺失,卿然并不愿意这种事情落到自己的身上。 “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系统的手在虚空中一抽,一本书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凡女修仙。” …… 九州大陆是一个以修真为主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国家,没有皇帝,只有城池,只有掌管着城池的各大世家以及宗门。 在这个故事里,女主林若是现代的一名顶级杀手,穿越到了同名同姓的林家庶女林若身上。前者在现代冷血无情,手段强大,后者却是天生废材,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受尽欺负。林若穿越过来之后,为了避免家族将她送去联姻的命运,连夜出逃,参加了修真界第一宗门天元宗的招生大会,并且成为了一名外门弟子,被分配到了男主洛清寒的门下。 林若穿越时得到了一枚空间戒子,里面有无数的修炼资源,功法灵石,灵药妖兽,应有尽有。她靠着里面的丹药,将自己的灵根转变为了平衡的五灵根,并且修炼了一门极为强大的功法——《混元法》,从此走上了废材逆袭的道路。 洛清寒说是男主,其实只能说是男主之一,不过他却是所有男主中实力地位最为强大的一个。 表面上他是天元宗的长老,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分神期的修士,被认为是修真界千年以来最有可能飞升的一人,而事实上,他是神界的神王转世,为破情劫而入人间,林若进入仙界之后,他在仙界的势力,也为其提供了很多帮助。 “……最后,林若携众美飞升,人界的实力大幅度下降,魔界入侵,修真界缺乏有效的抵抗力量,亿万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九州大陆沦为魔界殖民地,六道轮回被打破……” “d。” “你的任务就是不要让洛清寒爱上林若。” …… 卿然此次任务里的身份是洛清寒最小的徒弟,林卿然。 林卿然按照辈分,还要叫林若一声姐姐,不过她是嫡女,而林若只是一个庶女。林卿然的天赋出众,自幼便被送到了天元宗,成为了洛清寒的徒弟,两人在林家几乎没有任何的交集,林若进入天元宗之前,从未与之见过面。 林卿然对于这个庶姐没有半分的印象,即使两人同姓,林卿然也从未想过自己和林若有着同一个父亲。不过林若却知道自己的这位嫡妹,因为林卿然的母亲,也就是林若的嫡母,为了能够维持自己儿女的地位,对偏房打压的很是厉害,林若虽然对林家没有什么感情,但她自认为占据了这具身体,就要为原来的林若报仇,所有曾经欺侮过她的人,都应该接受惩罚。 林若的嫡母最为自豪的就是自己小小年纪便进入天元宗的幼女林卿然,林若认为想要真正的惩罚嫡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失去自己最为骄傲的东西,于是她把念头打到了林卿然身上。 林卿然自幼被养在天元宗,虽然修为颇高,但不通世事,心性纯良,林若进门之后,靠着在修炼上的毅力和突然爆发的天赋,一下子将其打压了下去,并且暗中不着痕迹的挑拨,让林卿然和洛清寒等人渐行渐远,最后在她体内种入魔种,为了阻挡魔族通过这枚魔种直接穿越到九州大陆,洛清寒在逼不得已之下亲手杀死了自己最小的弟子。 卿然醒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窈窕的背影翩然而去。她眯起眼睛,心脏处隐隐作痛,卿然知道,此时正好是林若暗中将魔种放入林卿然身体中的时候。 林若在林卿然面前一直是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林卿然虽然烦恼于师父因为林若渐渐疏远了自己,但心地善良的她并没有迁怒于林若,反而在林若表现出不安的时候处处安慰她,并且大方的将自己作为亲传弟子的资源分享给她,甚至因为林若说过一句林卿然洞府里的灵气很足,她便将控制门禁的方法交给了林若。 她的全心信任并没有换来林若的心软,反而被认为是对她的一种挑衅,更是给了林若下毒的机会。为了能够成功在林卿然体内种下魔种,她提前了整整半年便开始布置,趁着林卿然熟睡或者是深度修炼的时候施加魔界的咒术,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境界不稳心魔入体,然后在林卿然惶恐不安的时候,又趁机将寻来的安魂香献上,此香不仅有稳定神魂的作用,更是能够在人睡着的时候屏蔽身体的感知,所以明明种下魔种时会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林卿然却全然无知。 近年来九州大陆动荡不安,四处都发现了魔族的踪迹,妖兽□□变得异常频繁,各大宗门都发布了斩妖除魔的任务,若是卿然没有记错的话,林若此时离去便是拿着卿然的令牌去领取了这个任务。 故事里,被迫领取了这个任务的林卿然,没有做过多的准备便跟着一众弟子下山,因为体内被放入魔种的缘故,每战斗一次她的灵力便会削弱一次,最后在一次战斗中被魔族掳走□□,逃回来之后她心中害怕不敢声张,直到被发现魔种的事情。 卿然却不准备按照原本的路线走。 她回想着记忆中林卿然和师父洛清寒传信的方式,掏出了两人专属的通讯玉佩,发出了想要见洛清寒一面的消息。 再有一个时辰,发布任务的纸鹤便会到林卿然的洞府前,此时卿然只能够希望洛清寒在纸鹤来之前到达。 房间里还熏着安魂香,估摸着还能够燃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若是按照林若的算计,一个时辰后林卿然醒来,房间里的安魂香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以林卿然的心性,根本不会发现任何的异常。 在洛清寒来之前,卿然拿出了一块空白的日记石,模仿着林卿然的语气,刻录出一个又一个的影像。 “我……我今天做梦了。我梦见师父他……”随即是一声长叹,卿然皱着眉头,仿佛陷入了极大的困境,“我怎能做这样不知廉耻的梦……” “我又梦见师父了,梦里的师父穿着墨色的长袍,带着紫金色的玉冠,看起来威严极了,人们都怕他……”说到这里,她的唇角出现了一抹极为娇羞的笑意,“不过师父他对着我笑了,他说,一定会找到我的。” “我有心魔了,我竟然爱慕者自己的师父……”卿然掩面哭泣,又是彷徨又是痛苦,“若师父知道了,我一定会被他逐出山门的。” …… 洛清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坐在床上,抱着膝盖,默默流着眼泪的卿然。 她眼里的彷徨和悲伤如此明显,却又带着矛盾的释然,听见他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的时候,眼中是一抹毫不掩饰的欢喜。 “师父!” 卿然如同一只乳燕一般投入他的怀中,紧紧的怀抱着他的腰身,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锁骨处的肌肤上。 洛清寒的身体十分僵硬,男女七岁不同席,自从林卿然七岁以后,两人就很少有这般亲密的举动。犹豫了一会儿,洛清寒才缓缓地将手放在她的背上,像哄小孩一般轻轻拍了拍,不管如何,卿然毕竟是他最小的一个弟子。 “莫哭,发生了何事?”他轻声问道,“可是闯祸了?” 卿然摇了摇头,仿佛一下子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回去,洛清寒感觉到她抱着自己的手一紧,随后又快速的收回。 卿然胡乱的用袖子擦着自己的眼泪,却越擦越多,好像怎样也止不住一样。她气恼自己不争气,下手一下比以下重,白皙的小脸擦得通红。 一张手帕递到了眼前,随之而来的是洛清寒关心的声音:“发生了何事,缘何如此伤怀?” 拿着手帕的手白皙修长,让人忍不住想要握住。素色的手帕一角,绣着一朵紫色的鸢尾花,卿然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弯起了唇角。 她接过手帕,没有擦泪,反而摩挲着上面的绣纹,然后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她的眼泪像是透明的水晶,在洛清寒的眼里,林卿然一直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今日他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两拍。 第9章 凡女修仙(二) “师父,我突然很想去蝴蝶谷看鸢尾花,你能带我去吗?” 此时魔界有入侵的迹象,洛清寒身为九州大陆第一宗门天元宗的长老,每日有忙不完的事情,当林卿然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他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卿然的眼泪便掉了下来:“若是师父事务繁忙,我便一个人去。” 洛清寒瞬间变了脸色。 天元宗紧邻着十万妖山,即是看中了十万妖山里无尽的资源,也是作为人界的一道保护罩,防止十万妖山里的妖兽掏出来为祸人间。十万妖山,顾名思义,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群,占据了整个九州大陆一半多的陆地面积,内里藏着的妖兽无数。 而蝴蝶山谷,便在十万大山的深处。 “卿然,不要任性!”洛清寒皱着眉头呵斥道。 卿然脸上出现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师父,卿然最后任性这一回,难道都不可以吗?” “如今正是鸢尾花开的季节,蝴蝶谷里的鸢尾花,一定开的很美。” “卿然不日就要领取任务到人界边缘与魔族对战,师父就不能满足我临走之前最后的一个愿望吗?” 洛清寒叹了一口气,想到卿然是因为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任务,心中惶恐不安,有些怜爱的说道:“你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小修士,到人界边缘的任务如何落得到你身上?” “你好好出门历练一番,待你归来师父便带你去蝴蝶谷。” 卿然摇了摇头,神情显得有些低沉:“是,师父。” “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 “嗯。”她应道,紧紧闭上了眼睛,将自己已经涌到眼眶的泪水又逼了回去,放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攥成拳,“是徒儿任性了,让徒儿送师父出府可好?” “嗯,你自己要好好修炼。”洛清寒察觉卿然的情绪有异,只能够干巴巴的开口,任由卿然将自己送到了门口。 洛清寒毫不犹豫的御剑而去,卿然痴痴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眼里的泪水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洛清寒虽说走得干脆,但其实内心对于自己的这个小徒弟还是十分的不放心,若是她硬要自己带她去蝴蝶谷看花,他只会觉得这不过是她的小女生心性,反而放心一些,但现在她如此乖巧懂事的让自己离去,洛清寒便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不对的地方。 所以师父大人虽然潇洒的在卿然面前消失不见,其实只是在离开她的视线之后,转了个弯往身上拍了一个隐身符,又回到了卿然洞府的附近。 也许是因为四下无人,卿然脸上的表情毫不收敛,她任由泪水在脸上肆虐,眼里的情感明明白白的袒露了出来,里面藏着的某些东西,令洛清寒感到心惊。 在林若的刻意引导之下,她本就有入魔的征兆,如今剧烈的情绪波动,她体内在安魂香的作用下被安抚的灵气又开始不安的动荡起来,然而她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任由自己的内府受损,然后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洛清寒自然看出卿然此时已经快要入魔,若是不及时加以疏通,她一身的灵力必然会暴动,到时候落得个修为尽散的下场都是轻的,只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自曝身亡。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出手的时候,卿然却突然将自己身上暴动的灵力硬生生的压了下去,若是原主,自然是做不到的,但如今暂借她身体的卿然,本身的精神力甚至远远超过了洛清寒的神识,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卿然在每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只有十二个时辰,时间一到,她便会自动被抽离这个世界,而被她使用过的身体,也会自然死亡,所以对于此时的卿然来说,调理身体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反正只要是在任务时间内,哪怕给她一具死人的壳子,她也能够让其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一只纸鹤扑棱着飞向她,白色的纸鹤头顶有着一点红色的朱砂,这是天元宗专门用于发布任务的纸鹤。 她伸出手指让纸鹤停留在上面,歪着头,似乎在倾听里面的话语。随即,她的唇角缓缓勾起,脸上的表情显得讽刺而又悲凉。 纸鹤在她的手中开始燃烧,她呆呆愣愣的望着那团火焰,眼里也跳跃着火光,眨了眨眼睛,却觉得眼眶干涩的紧,好像所有的泪水,都流完了。 而洛清寒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因为他明明看见,卿然的眼角,有两行血泪流出。 …… 洛清寒觉得自己中了邪,不然怎么会放下天元宗里繁忙的事务,在拒绝了卿然无理的要求之后,又偷偷地跟在了她的身后。但没过一会儿,他便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明智的。 因为卿然此时御剑飞行的方向,正是朝着十万妖山里的蝴蝶谷而去。 洛清寒对于卿然阳奉阴违的行为有些恼怒,却又不能够不管她,以林卿然的修为,哪怕日夜兼程的御剑飞行,想要到达蝴蝶谷也得花上十二个时辰以上,更莫提途中那些凶残的妖兽。 洛清寒没有在一开始便阻挠她,他想着等卿然吃些苦头,自己再出手相救,也算是对她耍小性子的一个教训了。 但当他看到卿然对袭来的妖兽毫无反应的时候,心中一紧,手上的动作比脑袋中的想法要快,待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将卿然揽在了怀里,而那只妖兽已经直直的掉了下去。 “师、师父?”似乎没想到洛清寒会来,卿然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不过随即她的神情便低沉了下去,“我是不是很没用,连一只小小的妖兽也应付不了……” “什么叫做小小的妖兽?”洛清寒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怒气,“你看看你自己在哪里?” 十万妖山里的妖兽修为是按照从外到里依次上升的,他都不知道林卿然一个筑基期修士,为何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居然能够一个人平安无事的进入金丹期妖兽的范围内。 卿然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的看向了四周,半晌才淡淡地“哦”了一声。 洛清寒只觉得一口气堵得慌,想要惩罚卿然,见她一脸的泪痕血痕,却又于心不忍,然而又为她这种对自己性命的满不在乎感到愤怒。 “师父,你去忙吧,徒儿就不耽误你了。”她推了推洛清寒,洛清寒毫无防备的被她推开了两步,然后她又自顾自的御剑往蝴蝶谷的方向飞去。 洛清寒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会对蝴蝶谷如此执着,却知道她如今神情恍惚的样子,凭借她一个人,肯定是到不了蝴蝶谷的,叹了一口气,无奈之下还是选择了妥协。 再度追上卿然的飞剑,揽住她的腰,两人一起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 蝴蝶谷里面并没有蝴蝶,却有大片大片的蓝色鸢尾花,而蓝色鸢尾的别名,就叫做蓝蝴蝶,所以才有了蝴蝶谷这样的一个名字。 此时正是鸢尾花开得最好的一个季节,蓝色的花朵随着清风摇曳,像是无数只蓝色的蝴蝶正准备翩然起飞。 两人落在蝴蝶谷的入口处,此地有着上界留下的禁制,妖兽无法进入,修士也无法通过瞬移的方式进入,只能够一步步的走进去。 两人沉默了许久,卿然突然轻声唤道:“师父。”她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了洛清寒。 她一声白衣,长发被松松散散的挽在一起,未着脂粉,蓝色的鸢尾花铺成了一片海洋,却成了她的背景。 林卿然是个极美的女子,这不可否认。不同于林若的艳丽,她更像是一朵蓝色的鸢尾,虽然沉默而又内敛,却又有着自己独特的美丽。洛清寒一直将她当作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姑娘,今日却是第一次发现,曾经需要他抱在怀里哄着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出落得如此美丽。 真不知会便宜了哪家的少年郎。 洛清寒突然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原本想要责备卿然的话,也说不出口,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幅幅的画面,和眼前的场景重叠。 卿然的眼睛黑白分明,而此时洛清寒分明觉得,她眼中的世界,仿佛也是黑白的,因为她望向自己的目光里,仿佛藏着极深的感情,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只余下一片空白。 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应当望着自己巧笑盈兮,她应当看着自己眼带爱意,她应当…… ——而不是如此的冰冷而又压抑。 他想开口说:“你不要这样看着我。”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咽了下去。 他想要她怎样的看着自己? 回过神的洛清寒反复的告诫自己,卿然是自己的徒弟,自己不应当生出那些龌龊的想法,内心却仿佛有一个野兽在挣扎。 他觉得自己疯了。 伪神技,时光之眼,发动。 第10章 凡女修仙(三) 真正的时光之眼,发动的时候能够让人看到自己的完整的前世,而卿然手中的伪神技,却只能够让人看到前世的几个片段,若是没有外物的帮助,成功率十分的低,比卿然在上一个任务中用到的伪女主光环还要不如。 但女主光环的作用主要在于蛊惑人心,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左右天道,与这个世界的某些法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洛清寒身为神王,自身心智自然十分坚定,不同凡人,且修为颇高,对天道的认识不浅,半吊子的女主光环想要将其蛊惑,十分不易,更有被他发现的风险。 卿然是个聪明人,从不做自己没把握的事情。 林卿然的身份并不简单,她是洛清寒前世身为神王时身边贴身伺候的鸢尾花仙,一直爱慕着神王,在洛清寒打算转世重生堪破情劫的时候,她更是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下了诛仙台。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故事中的洛清寒直到恢复记忆,都没能够想起自己身边曾经有一个温柔体贴的鸢尾花仙,曾经一心一意的爱慕着他。 想到这里,卿然觉得原主林卿然也是一个可怜人,她深深爱慕着神王洛清寒,甚至不惜为他跳下诛仙台,若是转世之后洛清寒爱上她也就罢了,好歹全了她的心愿,但偏偏她深爱着的人对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动了心,最后甚至甘愿放下自己的尊严与一众男子共侍一妻,让林卿然在不甘与绝望之中魂飞魄散。 她跳下诛仙台,只为了能够搏的与洛清寒的一世,却未曾想到换来了更深的悲哀。 卿然拽住了胸口处的衣服,藏在胸腔里的心脏突然迸发出一股极为澎湃的情感,若把卿然的身体比作一个瓶子,这股情感便是整整一个海洋,它被囚禁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得不到释放。 压抑、悲伤、绝望…… 这是原主残留在身体里的感情,厚重到即使她已经魂飞魄散,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铭记了对洛清寒的爱恋。 “师父,你看,鸢尾花开了……” 她的眸子里绽放出喜悦,像是黑色的夜空中突然闪亮的明星,明明没有日月的光辉,却如此的璀璨叫人无法忽略。 “师父,今天是我的生辰呢。” 洛清寒脸上的表情一僵。 他忘了。 卿然似乎也看出了他脸上的尴尬,却没有娇蛮的撒泼,只是浅浅的勾起唇角,眼里的浮起的淡淡忧伤刺痛了洛清寒的眼睛:“忘了也好……师父这么忙,怎么能为了徒儿一个小小的生辰,而耽误时间。” 她善解人意,洛清寒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突然觉得心虚了起来,因为就在昨夜,林若一脸感伤的告诉他自从母亲死后,从未有人记得她的生辰的时候,他亲口告诉她,自己会记得。 他打算用心去记住一个外人的生辰,却把自己小徒弟的生辰给忘了。 洛清寒突然想起,林若虽然是庶女,好歹有一个姨娘,将她当作眼珠子一般的爱护,在他的调查里,林若虽然在林家没有得到重视,但并没有受太大的委屈,只不过天赋不高,被嫡母当作了联姻的棋子罢了。 ——这在世家里是常态。 反倒是后来林若在联姻的婚礼上逃走,让林家成为了世家里的笑话。林若的生母因为此事被关入了林家的祠堂,常伴青灯古佛,生活艰难,女儿又消失不见,生死未卜,郁郁寡欢,缠绵病榻数月之后,终于撒手人寰。 而林卿然……她虽然是林府的嫡女,但因为自幼出众的修炼天赋,还在襁褓中便被送到了天元宗,没能够享受到一天承欢父母膝下的日子。 林家的子女众多,林卿然的姐姐妹妹不知道有多少,若不是有着清寒真人亲传弟子的身份,恐怕她的爹娘早就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在外的女儿。 而他作为师父,对林卿然的照顾,实在是不够好。 “六岁那年,我正式拜入了师父的门下。师父问我想要什么,我说……” “想要一朵鸢尾花。” 洛清寒带她来了蝴蝶谷。拜师那日,也正是林卿然的生辰,她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份拜师礼,更是一份生日礼物。 而蝴蝶谷,是她十六年的人生之中,唯一收到的一份生日礼物。 ——她自己默认的生日礼物。 若不是这样,她十六年的人生里,竟然连生辰也没有过过一次,多可悲。 洛清寒突然觉得他的心中堵了一块浸了水的棉花,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流不通了一般,从指尖开始感到冰凉。 “师父说,只要我认真修炼,日后还带我来这个地方……” “只是徒儿天资愚钝,似乎怎样都达不到师父的要求……” 林卿然的天赋不是不好,也不是她不够努力,而是因为她有一个神王转世的师父,所以无论她再怎么耀眼,也不过是欲与皓月争辉的萤火之光。 洛清寒不过三百岁便已经是空冥期的修士,是世人口中交相称赞的天才,他虽然自诩清心寡欲,却被那些夸赞迷了眼睛。 林卿然十六岁便已经是筑基期巅峰,不日便能够突破金丹期,这般天赋世上已经再难有人能够与之比肩,要知道,除了洛清寒,九州大陆的历史上,从未有人在二十岁之前突破筑基期。 洛清寒眼里的林卿然,有着出众的天赋,不知好好利用,每日不将心思放在修炼上,反而一心伺弄着在他眼中毫无作用的凡花野草。她修为如此低下,是堕了他的脸面。 却从未看到过,林卿然像个苦行僧一样没日没夜的闭关,为了不损伤自己的根基,听从洛清寒的话,从修炼开始,便从不服用任何的丹药,也绝不用了灵石来加强吸收灵气的速度。可以说,她的一身修为,都是实打实的一步步修炼出来的,但洛清寒全然看不到。 他只知道自己所谓天赋出众的徒儿,竟然比不上清寒山上一个打杂的外门弟子,林若既在为生机奔波的同时,居然能够丝毫不落下自己的修炼,甚至聪慧的知道藏拙,明明是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却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炼气期的小弟子。 “林若姐很厉害……”洛清寒刚刚想到林若,卿然便提到了她。 “她进入清寒山的时候,还是一个练气三层的修士,昨日玫瑰告诉我,她已经快要到金丹了……” 洛清寒心中一惊,林若的伪装十分巧妙,若不是他的神识远超常人,林若又恰好处在晋升金丹期的时候,体内的灵气不够稳定,泄露出来了一丝气息叫他察觉,恐怕他也不会发现自己的山门里,竟然藏着一位如此叫人惊才绝艳的女子。 卿然口中的玫瑰,他并无任何的印象,但能够看穿林若修为的人,想必十分不简单。 “我知道师父喜欢林若姐……” “我看得出来。” “我也喜欢她。” “从来没有人像林若姐一样对我那么好过。” 卿然缓缓在鸢尾花丛中坐下,双手抱着膝盖,眼睛空洞无神,视线不知道投在了虚空中的哪个角落。 “她给我带人间的话本,给我讲牵牛织女的故事,还偷偷带着我下山玩耍……” “她陪我笑,陪我哭,在我遇到心魔的时候安慰我,还给我找来了安魂香……” “可是为什么呀……” 最后的一声疑问,卿然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轻叹。 “师父……”卿然转过头,乌黑的眸子像是一潭枯井,里面的情绪晦暗不明,叫人看不清。 洛清寒却觉得,这潭看似平静无波的枯井下面,也许正藏着暗涌的风暴,随时准备将人吞噬。 “咳咳……”卿然突然咳了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口中吐出,洛清寒明明看见,里面还夹在这暗红色的碎片。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洞府前看到的一幕,卿然明明是将要入魔,却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如今身体肯定承受不住了。 “卿然……”他唤道,想告诉她不要任性,他不明白为何卿然要带着自己来这个地方,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但他知道,若是卿然的身体不能够及时得到治疗,也许她的一生就毁了。 洛清寒向前,却发现面前突然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拦了他的脚步。 他皱起眉头,这蝴蝶谷,他来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来不知道这里竟然有着一层结界。而且既然卿然都能够走进去,为什么他会被阻拦在外面。 “师父,你不要喜欢林若姐好不好?” “卿然,你在胡说些什么?”洛清寒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他对林若的确是有些欣赏,还到不了喜欢的地步。 只是他抬起头,对上卿然的双眼的时候,却是一愣。 被深藏眼里的风暴,已经开始翻卷起*。坐在鸢尾花丛中的卿然依旧巧笑盈兮,他却分明看到她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 “卿然你快出来——” 第11章 凡女修仙(四) 洛清寒大用力捶打着结界,原本透明的结界在他的攻击下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纹路,却没有出现丝毫的破损,十分坚硬。 “师父,你看着我的眼睛……” 轻柔的女声传来,洛清寒有一瞬间的失神,下意识的对上了卿然的双眼,内里藏着的风暴化作了一个漩涡,仿佛随时都会将人吸进去,随即一幅画面出现在他的面前。 “鸢尾,你又在给神王绣手帕啊?” “我看见神王今天把你的手帕放在怀里了呢。” “我觉得呀,神王肯定是对鸢尾有意思。” 几个模样出众的花仙围在一个被唤作鸢尾的蓝衣女子身边,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兴奋。 “你们胡说些什么呢!”鸢尾被几个小姐妹调侃的脸都要烧了起来,拿着手里绣了一半的手帕挥舞着粉拳作势要打几人,“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哎呀我好怕怕,鸢尾仙子要打人了呢!”几个仙子嬉笑着闹做一团,有人偷偷的脱离了战局,躲到了角落里,装模作样的学着鸢尾说话:“神王大人岂是我等小仙可以肖想的,我对他……” “你对他怎么样啊?”另一个仙子接话到。 “哎呀,人家怎么好说嘛——”一个仙子扭着帕子,故意做出了娇羞的样子,“我对他可只有崇拜敬佩,半分不敢起亵渎神王的心思。” “哈哈……” 鸢尾面子上挂不住,小脸通红,她本是安静温婉的性子,这般调侃下也有些急眼了。 “你们可别把这些话到处说。” “羞死个人了。” 仙子们的嬉笑声传出了宫门,像是清风吹拂而出,让过路的人听见了心情也好上许多。大殿内仙子们追来逐去,玩得甚为开心,谁也没有注意到,带着紫金玉冠的神王,在门外停留了许久。 洛清寒渐渐回神,卿然的面容和那个娇羞的鸢尾仙子重合。 “鸢尾。”他觉得自己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一定在颤抖。 不知为何,洛清寒的心头突然涌上了一阵恐慌,鸢尾这个名字,像是一颗埋在他心底最深处的一枚种子,当它沉睡的时候,他可以当作它不存在,但当它突然开始发芽的时候,他心中干涸的土地,突然产生了一条小小的裂缝。 这条裂缝看似微不足道,却随着种子的发芽长大,一点点的加宽加长。 直至,撕裂了他整个心脏。 …… 卿然在听到洛清寒叫出鸢尾的名字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林卿然的记忆里,洛清寒所有东西上面都会有鸢尾花的存在,若说衣饰这些物品上面出现鸢尾花纹并不奇怪,但他自己炼制的本命法宝无情剑上面,都缠绕着一朵鸢尾花的纹路。 前世的神王也许不是没有动情,而是动情了却不自知,甚至为了堪破所谓的情劫,选择了转世重生为凡人。不然他一个男子,为何会对鸢尾花如此执着。 在发动时光之眼的时候,卿然也能够侵入洛清寒的记忆,跟随他看到前世的一些画面,虽然洛清寒没有明说,也从未承认,但卿然却能够看懂他看向鸢尾仙子的眼神。 若不是心底有爱恋在滋生,他的眼神如何会如此的温柔缱绻。 只可惜,两个傻瓜,谁都不肯先一句挑明,最后造成了悲剧。 卿然觉得心口的魔种又有些活跃了,以洛清寒现在的修为,想要拔除她体内的魔种十分简单,可是拔除了之后又如何呢?卿然在十二个时辰之后,会自动被抽离这个世界,而真正的鸢尾仙子却早已经完成了她的一世,灰飞烟灭在这个世间。卿然走后,这具身体不过是一个空壳。 “卿然你出来,师父不怪你调皮,你想要什么,和师父好好说好不好?”洛清寒强压下心中巨大的恐慌,故作镇定的哄道,只是锤在结界上关节泛白的拳头,却泄露了他不平静的心情。 卿然的目光一直望着天际,似乎在看着什么。听见他的声音,才悠悠然的转头。 “师父,你知道么,这一片的鸢尾花,都是神界的鸢尾仙子身上的血液所化。” “她跳下诛仙台的时候,罡风撕裂了她的身体,漫天的鲜血就落到了这个地方,化作了这一片蓝色的鸢尾。” “鸢尾仙子的记忆,都被藏在了这些花里。” 洛清寒的记忆在一点点的复苏,有关于神王的部分,有关于鸢尾的部分,一点点的清晰。如今他不再是神界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王,虽然如今的他在人界的修为不凡,尚未经历过情爱,但顾忌他的人比上一世要少得多,他见到的东西也比上一世要多得多。 …… “大人,您要上战场了吗?” “嗯。” 身后传来一阵沉默,磨墨的手没有了章法,飞溅出来的墨汁落到了神王的身上。他转头,却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鸢尾正暗自垂泪。 “你哭什么?”他不解的问道。 “大人这一去便不知多少年。”鸢尾用手帕拭了拭眼泪,小声的说道,“上了战场后,大人会受伤,可是鸢尾什么也做不了。” “你本是花仙,擅长的是培育植物,并非战斗。”一向高高在上的神王干巴巴的安慰道。 “可……”鸢尾的脸上写满了担心。 “我是神王,不会那么轻易受伤的。”神王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通讯玉佩,“这块玉佩即使我去了魔界,也能够联系到我,若是担心,你便发讯息给我即可。” 他抿了抿唇,有些担心的打量着鸢尾,捏着玉佩的手指在她迟迟未接过的时候紧了紧。 “给我的?”鸢尾的眼中绽放出惊喜,虽是如此问道,却是毫不客气的一把将玉佩抓在了手里,“大人,鸢尾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她娇嫩的指腹划过神王的掌心,他觉得自己平静的心湖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石子,荡起了一层涟漪。 “知道就好。” 神王的年龄到底有多大,其实谁也说不清楚,因为好像自从神界建立的那一天起,神王便已经是神王了。事实上,神王其实相当于是神界的伴生产物,与神界同生共死。他在神界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尊荣的时候,同时也承担着保卫神界的责任。 但看似荣耀的神王,其实内里是孤独的。因为他的修为太高,明明他不是喜怒无常的性子,神界的人与他相处的时候,却无一不是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他降下惩罚,那些口中说着喜欢他的女子,无一不是看上了他的权势和地位。 他虽然看不穿鸢尾的真心,却能够分辨得出谁对自己是假意。所以那么多赶着上门想要伺候他的人里面,他却独独留下了鸢尾。 鸢尾不过是神界一朵最为普通的鸢尾花化形而成,却因为化形的时候沾染了他一滴鲜血,两人之间有了联系。也许是沾染了他血液的原因,鸢尾在面对他的时候,虽然有着敬畏,有着崇拜,却并没有一般神族那种天生的恐惧感,让他心生欢喜,有一种终于找到同伴的感觉。 后来,他也用自己的鲜血点化了更多的花仙子,她们却都和鸢尾不一样,即使有着他的血脉,却依旧惧怕于他。 果然,鸢尾是与众不同的。 神王这样想着,自己的心也一日一日的陷了下去。 …… “有人告诉鸢尾仙子,神王这一世必遇到一生纠缠不清之人。” “她不甘自己就这么错过神王,但她不过是一个小小花仙,如何能够下界。” “于是她选择了跳下诛仙台,削去仙骨,转世为一个凡人,只为能够与神王相爱一世。” 卿然的语调不变,仿佛她只是在很冷静的陈述着一个事实。但洛清寒分明看见,她黑色的瞳孔已经变红,血色爬上了她的双眸。 “我知道,师父就是那转世的神王。” “林若姐就是那鸢尾仙子。” 卿然突然说道,洛清寒突然一惊。 “可是师父,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林若姐。” “她背叛我了。” “你看——”卿然指着自己的胸口,在她放开灵气的抑制之后,那里已经开始冒出了魔气,“林若姐给我种下了魔种。” 林若和林卿然是亲生姐妹,两人的容貌若是细看,有着六七分的相似。相比于活泼好动,天真可爱的林卿然,林若沉稳的性格,和记忆里的鸢尾仙子更为接近。 但不知为何,洛清寒就坚信眼前之人,才是为了自己跳下诛仙台的鸢尾仙子。 “卿然,林若不是鸢尾仙子……” “她竟然不是?”卿然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随即又笑了起来,“也对,林若姐这般恶毒的女子,怎么会是神界的仙子。” 她说来说去,从未将鸢尾仙子的身份,联系到自己身上。 “卿然……你莫要任性……”洛清寒劝道,“我知道你在生师父的气,你先出来可好……” “师父为你拔除魔种。” “没有什么林若,也没有别人,你就是鸢尾仙子……” “师父,你不用说谎话来骗我。”卿然垂下眸子,“徒儿有愧于师父的教导,做下了不可原谅的错事……” “魔种会为整个修真界带来灾难,即使强制拔除,也会损伤师父的根基。” 第12章 凡女修仙(五) “师父,若林卿然死了,你会不会记得她?”卿然没有自称徒儿,而是用了林卿然的名字。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一滞,这不是她的感情,而是残留在身体里的林卿然的感情。 ——她想知道这个答案。 “卿然,你别说胡话。”洛清寒面上焦急,却不减半分风姿,“你便是鸢尾仙子,不然你如何能够控制这个山谷的结界?” “你快出来,不管做错什么,师父都会原谅你。” “不。”卿然打断他的话,摇摇头,看向他的目光有着些许的哀伤和迷茫,“师父不会原谅我的……” 这个世界对于伦理道德极为重视,徒弟爱上师父这种事情,若是林若这种外门弟子,只是拜入师门,没有正式拜入洛清寒门下的,即使有几分流言蜚语,但也没什么大事,但林卿然却是正式在洛清寒面前三叩五拜行了拜师礼的人,若两人结合,别说外人会不会承认,就是天道也会降下惩罚。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林卿然过不了心里的坎,在她看来,她对洛清寒的爱恋,就是一场罪恶。 所以最后的死的时候,她心中固然有着怨恨,更多的却是解脱。 “而且师父,这个结界,不是我控制的。” “我只是被困在了这里。” 言讫,漫山遍野的鸢尾花突然化作了蓝色的火焰,将卿然围在了中间。 “卿然——” 鸢尾仙子虽然只是一株花仙,但毕竟体内流淌着的是神族血脉,对于魔族的憎恶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卿然怀揣着心脏中的魔种踏入这个地方,无疑是将自己置身于炼狱。 蓝色的火焰冰冷而又滚烫,卿然置身于其中,发丝在火焰带起的气流下轻轻飞扬,她面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平静,但微微蹙起的额头,却暴露了她此时承受的痛苦。 “鸢尾……” 被唤道的鸢尾仙子面色微凝,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大人又要上战场了吗?” “不是。”神王强迫自己转过脸,不要将目光凝视在那双有些难过的眼睛。 她转过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流露出的脆弱让他有些害怕。 “我可能要下界……”神王说道,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着鸢尾仙子的表情。 “是下界出了什么事情吗?”鸢尾问道,掩饰着自己的情绪,“是不是魔族入侵了人界,不过人界不是有界面压制的吗?为何你……” 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完,神王也能够全部猜测出来。 人界有界面压制,不管是神界的人还是魔界的人进入,实力都会被大幅度的削弱,实力越是高强被压制的越是厉害。若人界出现魔族,神王下界恐怕还比不上鸢尾下界时的实力,她这么问,不过是想要有一个最好的猜想罢了。 “不是。”神王有些艰难的开口,“我想要下凡渡情劫。” “情劫?”鸢尾瞪大了眼睛。 “若是能够堪破情劫,我便能够突破神王,彻底凌驾于六界之上。” 鸢尾没有说话。她更加知道的是,若是神王堪破情劫,从此便会成为一个无情之人,心中只有修炼一途。 “好,你去吧。”鸢尾仙子沉默了半晌,最后缓缓说道。 “别去……”洛清寒看着画面中的人,忍不住想要揪住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子冲他吼道。 别去。 去了,就再也回不了头。 “师父……”洛清寒回过神,卿然在蓝色的火焰中,已经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面容。 他再次陷入回忆之中。 “鸢尾,跳下诛仙台,可就只有一世了。” “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神王大人最多过个千八百年的就回来了,到时候你还能继续陪在他的身边的。” 鸢尾仙子转头,看向了窗外开得正盛的鸢尾花,没有理会小姐妹们的话:“可是那时候,就不一样了……” 他已经爱过别的人,他已经为了别的人斩断了情根,即使回到了神界,他也不再是如今的神王大人。他的眼神会变得冰冷,他的眼里再也不会有她的身影。 “我想去试试。” “我不贪心,若是他能够爱上我,一世就够了。” “若是不能,灰飞烟灭与守着一个没有心的神王过千年万年又有什么差别。” 她们劝了又劝,却也都知道她心意已决,只是大家都不舍得她就这么死去。谁不知道,仙人若是跳下诛仙台,便只有一世的光景,一世之后,任你生前多么的风光,在仙界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威严,都逃不过在天道下灰飞烟灭的结局。 “鸢尾,你再好好想想。” “鸢尾,你修行千年不易,” “鸢尾,你莫要后悔。” 蓝衣飘飘的女子站在诛仙台上面,望着下方深不见底的深渊,闭上了眼睛。 翩然而下。 “我怎么会后悔。” “我如何会后悔。” “我从未后悔。” “我不悔,”她睁开双眼,任由彻骨的疼痛将她吞噬,墨色的瞳孔里却依旧是一片安稳的沉静,“若是不去,我才会后悔。” “一世,尝尽人界的酸甜苦辣,我亦足够。” “即使他不爱我。” “不——” “卿然,卿然,不要——”洛清寒脑海中的记忆一点点的清晰,他终于明白了。 结界中,卿然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卿然……”洛清寒颓然的坐下去,面前怎么也打不开的结界突然消失不见,他直接跌了进去,直接摔进了尚未熄灭的蓝色火焰里面。 火焰的温度一点也不高,反而显得有些冰冷,一股寒意直往骨子里面渗。 冰冷,绝望,悲伤…… 负面情绪接连涌上。洛清寒自认是一个能够克制自己情感的人,可是此时,他眼角却有泪水滑落。 …… 洛清寒一路恍恍惚惚,陷入自己的思绪不能够自拔,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天元宗的。 蝴蝶谷已经没有了盛开的蓝色鸢尾,空旷的山谷里,只有零星的野草种在上面,像是人为把所有的鸢尾花全部拔走了一般,连根叶子也不落下。 一进宗门,便有弟子迎了上来。 “见过清寒真人。” 洛清寒回过神,强压下心头的情绪,故作淡定的回道:“何事?” “您知道林师姐去哪里了吗?”弟子恭敬的问道,“中午的时候林若师妹拿着林师姐的令牌替她领了下山的任务,任务堂发了纸鹤给林师姐,不过没有得到回复。后来又发了几次纸鹤,都没有消息。” “最近人界出现的魔族变多,妖兽也不是很安分,任务比较紧急,大概明天就会出发。” “若是清寒真人见到林师姐,麻烦通知她一声,前来任务堂一趟商量一些事情。” “她不会来了……”洛清寒打断他的话,“她再也不会来了……” 弟子察言观色的发现洛清寒的神色不对劲,不过想到任务的问题,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林师姐可有何事耽误?若是实在来不了,我便把任务给她销了。” “卿然的牌子可在你那里?”洛清寒问道。 “在、在的。”弟子老老实实的从乾坤袋里摸出了一块牌子,“林若师妹说反正林师姐也会过来的,便把牌子留在了这里。” 当那弟子掏出牌子的瞬间,他便愣住了。 玉制的令牌,一见到空气,便化作了齑粉,烟消云散。 如同那在鸢尾花中消失的女子一般,灰飞烟灭。 那弟子瞬间便白了脸色:“林师姐她……” 洛清寒原本伸出了手打算接过令牌,却没想到令牌在他的手中消散,他愣了愣,随即缓缓将伸出的手攥成了拳头。 …… 林卿然的洞府外,有许多的植物。但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既不是灵药也不是奇花,也就是一些人界随处可见的东西。 洛清寒落到洞府前的时候,正看到一名红衣女子从林卿然的洞府里走出来。 他下意识的唤了一句:“玫瑰?” 那女子手里抱着些东西,对于他的到来也并不惊慌,而是沉着冷静的点了点头,屈膝行了一个大家闺秀的礼节:“见过清寒真人。” “你是何人?”洛清寒皱着眉头问道,他从不知道卿然身边竟有一个他看不穿修为的人,“卿然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小女玫瑰,乃凡界一女子,得造化附身于玫瑰身上。”她自我介绍道,丝毫不见被追问的窘迫,“卿然姑娘乃是小女好友。” “你为何出现在此处?” “卿然魂飞魄散,我自有责任为她收拾遗物。” “你为何不阻止她?”洛清寒的声音里隐有愤怒,玫瑰的修为明显比林卿然高,若是她能够及时制止林卿然,想必林卿然也不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至于什么跳下诛仙台只得一世,他是神王,总能够想得出解决的办法。 玫瑰看向他的表情里带着讥诮:“如何阻止?” “天道不可为,我又如何干涉。” “清寒真人不是早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弟子,满心满眼的都只有林若一个人么?” “你胡说什么!”洛清寒有些愤怒的一甩袖子,“什么天道,什么林若,你说清楚?” 第13章 凡女修仙(完) “林若不过是一个杂灵根修士,进门时不过练气七层的修为,短短半年,竟然能够达到金丹期,不可谓不快……” 洛清寒下意识的反驳:“林若入门的时候只有练气四层……” “练气四层。”玫瑰嗤笑道,“不过是让你看到的练气四层罢了……” “若是她没有刻意泄漏气息,你能够发现她已经是一个金丹期修士吗?”玫瑰反问道。 洛清寒无言以对。 他其实并不喜欢林若,对于林若修为的飞快提升,最多不过是有些欣赏罢了。只是林卿然死了,而且她的死和林若还扯上了关联…… 见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玫瑰冷笑着将一块玉石扔了过去。 “这是卿然的日记石,你既然不信,自己看看罢。” …… 鸢尾仙子在凡界游玩的时候曾经偶然拾得一株被情人遗弃的玫瑰,她出于对生灵的爱护不忍心看着它凋谢,将它救活,却不知道内里藏着一个同样被情人抛弃的女子的魂魄,因为她随手一救,沾染了仙气,从此以玫瑰为体,修炼成妖。 玫瑰修炼有成,本准备飞升到仙界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恩人已经转世成了凡人。为了报恩她留在了林卿然的身边。 林卿然为了爱上自己的师父感到无比痛苦的时候,她明明想要出言安慰,却因为天道的限制,说不出一句话来,在林若四处散播林卿然的坏话的时候,她明明想要在林卿然面前揭穿林若的真实面目,然而每当提到林若的时候,她想要说的话曾经见到过的画面就会全部忘记。 换做人界的说法,玫瑰已经是大乘期的修为,只要心愿一了便能够飞升成仙,凡界几乎没有人是她的对手,然而修为越高,她受到的天道的阻挠就越大,她看着林卿然一日日的痛苦,一日日的颓唐下去,却无能为力,被天道强制剥离记忆的她,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帮助林卿然。 ——只能够凭借着本能告诉她一些消息。 比如说有关林若的修为。只可惜林卿然这个傻乎乎的姑娘,只想着帮着自己的林若姐隐藏秘密,从未想过林若隐藏修为拜入宗门到底是有什么图谋。 如今林卿然已死,她脑海中的禁制仿佛瞬间被解除了,玫瑰自然什么都明白了,只是明白的太晚,已经迟了。 …… “为什么林卿然身边有一个修为高深莫测的玫瑰,还会被林若害的那么惨?”卿然回到任务空间,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一般故事里,女主身后总有一个了不得的高人,每逢危难时机必定出手相助,林卿然虽然在这个故事里算不得什么女主,充其量就是一个女配,但是玫瑰这种在凡界修为能够碾压男主的人为何会整篇文章都没有提到。 “并不是没有提到,而是你忽略了而已。”系统答道。 卿然皱起眉头,细细回想着系统给她讲述过得故事,她一向是一个细心的人,若是玫瑰这个人出场过一次,不可能完全没有丝毫的印象。 这时候,林卿然的记忆再度在她的脑海中浮现,玫瑰的形象越发的清晰。 “红衣魔女?”卿然惊讶,玫瑰的确是出场了,不过却是在林卿然死之后,魔界大肆进攻凡界,她作为魔界的将领出现,而且故事里并没有提到她的名字,仅仅是以红衣魔女这个代号作为对她的称呼。 玫瑰、红衣魔女、林卿然、林若、洛清寒…… 一切在她的脑海中仿佛形成了一团乱麻,又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她再次梳理,卿然从来就不是一个缺少耐心的人。 “林卿然的记忆里,有玫瑰会出现短暂失忆的情况……”卿然缓缓说道,“玫瑰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她的修为比洛清寒高深,而且又是妖修,能够探测得到林若的修为,自然能够感受得到林若的不对劲。” “她却一次都没有和林卿然说过,想来应该是有什么在暗中阻挠她。” “除了那个世界的天道,我实在是想不到别人。” “系统,”卿然眯起眼睛,“你还没有告诉我,如果林若没有穿越过去的世界,应该是怎样发展?” 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有如此一问,系统并未感到意外。 “林卿然与洛清寒之间的感情,为世人所不容,他们历经千难万苦,克服了重重阻碍……” “……最后,洛清寒堪破情劫,明白大道有情,成为六界外第一人,而魂飞魄散的林卿然,也因为洒在蝴蝶谷的血液而重新复活,两人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也就是说,最后洛清寒的身份是凌驾于了天道之上?”卿然极为敏锐的问道。 系统摇了摇头,“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二者并驾齐驱。” “洛清寒并没有掌控天道的能力。” “但总归,洛清寒的存在,对于天道是一种威胁。”卿然总结道。 所以神王和鸢尾仙子之间的情路才会走得异常艰难,即使好不容易在一起,也要面临心爱之人魂飞魄散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情况。 神王的存在,是天道为了平衡神界与魔界的产物,洛清寒如果无法堪破情劫,那么最后的结果不过是重新做回他的神王,所以天道才会在林卿然和洛清寒之间施加重重阻碍,以免洛清寒最终成为能够和天道叫板的存在。 而林若的出现,对于天道的谋划,无疑是有益的,所以他会将运道施加于林若的身上,使林若的修炼之路走的平平顺顺,即使遇到什么险境,也能够在弹指间脱离。 怪不得故事的最后,洛清寒即使回到神界,也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神王,除了身边再也没有一个温柔体贴的鸢尾仙子,其他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卿然突然感到了一阵寒意。 “既然天道不允许外人帮助洛清寒度过情劫,那我的存在是否会被察觉?”卿然问道。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任务者,虽然担任起了维持六道秩序的任务,但若是某个世界的天道想要对她动手,她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卿然所能够依仗的,不过是一个系统,和系统背后站着的庞然大物。 但若不是因为某些原因,卿然早就想和这个庞然大物彻底脱离,最好不要沾染上一点的关系。 卿然的出现直接导致了林卿然彻底的灰飞烟灭,天道不可能没有发现外来者的入侵,不过它既然能够容忍一个林若,自然就能够再容忍一个卿然,毕竟二者存在的目的殊途同归,都是为了不让洛清寒堪破情劫,成为能够与天道比肩的存在。 “宿主请放心,主神会为每一个任务者提供庇护。” 卿然没有答话,曾经的主神也许的确会为每一个任务者提供庇佑,但是现在的卿然却不敢保证,他心里现在想的是不是如何能够不着痕迹的弄死自己。 凡女修仙这个任务,执行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卿然只是按照自己一贯的套路在做,但是回过神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一个不小心,她就有可能葬身于那个故事里面。 …… “我爱上了自己的师父……” “这是为天道不容的。” “这份罪孽,是我犯下的。” “我自己一个人背负……” 洛清寒终于读懂了卿然在大火中看向他时的眼神。 绝望,而又释然。 神王的记忆在一点点的复苏,他想,自己也许终其一生,都堪不破这情劫。 洛清寒没有忘记林卿然死前说的话,他也知道,若不是林若在林卿然心中种下了魔种,她也不会产生误会,最后自寻死路。 而玫瑰给他的日记石,也忠实的记载下了林若给林卿然种下魔种的全过程。人证物证据在,没有任何抵赖的理由。洛清寒也的确没有给林若这个机会。 此时的林若已经和多个男子暧昧不清,甚至还有魔族的人,只是这个时候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皆以为自己便是林若的真命天子,而林若虽然是金丹期修士,却还没有优秀到让他们能够放下心中的芥蒂和谐共处的程度。 一个男人若是记恨另一个人的时候吗,他下手往往比女人要狠毒准确的多。 正如洛清寒对林若,一刀致命。 他先是让与林若纠缠不清的男子发现彼此的身份,然后爆出林若与魔界勾连的消息,又指出她隐藏修为潜伏在天元宗心怀不轨,说不定是魔族的细作…… 洛清寒本是林若成神之路上最大的助力,如今却成为了她的阻碍,一增一减之下,中间的落差可想而知。 她甚至没能够熬到飞升的时候,便因为几个男人的争斗而死。 没人为她伤心,好像到最后,她已经不再是他们的爱人,而是成了他们争斗的一个工具。 洛清寒站在蝴蝶谷,现在这个地方,已经重新开满了蓝色的鸢尾花。 ——都是他一株株的栽种而成。 微风拂过的时候,鸢尾花随风摆动,像是一片藏在山里的蓝色海洋。 蓝色鸢尾的花语是,绝望的爱。 …… “宿主,这是两个世界的任务奖励。” 系统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两块黑漆漆的石头。 “主神什么时候如此小气了。”卿然问道,以前完成任务,除了能够在任务里随机得到奖励以外,完成之后还能得到固定的积分,可以用于兑换有用的东西,现在她做任务的时间只有二十四个小时,根本来不及激发有奖励的支线任务,而主线任务的积分奖励也被剥夺了。 “这并不是主神给的。”系统摇摇头,准确来说,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是在卿然完成任务之后,出现在她之前接收奖励的传送台上面,但下意识的他就是知道,这并不是主神的东西。 卿然有些疑惑的接过,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两块石头,落在她的掌心的时候像是水珠进了水里一般,竟然慢慢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 第14章 末世重生(一) “无法识别。” …… “下一个任务,末世狂欢。” 在失去意识的瞬间,卿然闭上眼,一串极为熟悉的代码在她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 “丧尸来了,快跑——” 卿然睁开眼,就被人拉着狂奔。四周传来野兽般的低吼声,人群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着,她眯了眯眼睛,前方牵着她的手的人,身影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高大。 蒋俊宇,s大学生,莫卿然男友,故事男主。 “人类肆意妄为,打破了维持亿万年的生态平衡,末世,是天道对天地的一次清理。” 系统冰冷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卿然双腿不停的跟上眼前之人的步伐,还不忘转头打量四周涌上来的丧尸。末世降临的时间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这些丧尸大都是刚刚晕倒的人转化而成,除了四肢僵硬,眼神呆滞,会本能的张开口做出撕咬状以外,其他地方和常人几乎没有区分度。 正因为这种相似,所以即使面对的是最初期几乎没有任何行动力和杀伤能力的丧尸,人们也显得惊慌失措,因为眼前的人大都是他们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老师,朋友亲人,面对如此熟悉的面容,叫他们如何下得去手。 不过卿然自认为是一个冷血的人,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多大的感触,没想多久,她的思绪再一次回到了系统告诉她的剧情之中。 “……莫媛媛将神圣空间的秘密完全掌握在手中,甚至连伴侣蒋俊宇都只是知道她有一个能够种植的空间……” “……最后,莫媛媛作为全人类的女英雄与丧尸王决战同归于尽,神圣空间自此消失不见,失去最强者的人类无法与强大的丧尸一族对抗,从此走向了灭族的道路……” 神圣空间,是一个可以种植的空间,内里自有一套规则循环的方式,拥有它的的人,就等于有了一个可以做到自给自足的小世界。而说到它,就不得不提一句在故事里被一笔带过的前世。 没错,莫媛媛是一个重生女,她从末世十年后,重生回了末世前的一个月。 在她没有重生的那一世里,神圣空间的真正拥有者并不是莫媛媛,而是她的妹妹——莫卿然。 莫卿然比莫媛媛小上一岁,两人虽然拥有同一个父亲,却成长于不同的家庭。莫媛媛的母亲是莫卿然父亲的大学同学,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真爱,最多就是一个仰慕者与男神的关系,莫媛媛的存在纯粹就是一次同学会之后的酒后乱性。 但那个精明的女人在女儿面前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心爱之人辜负的女人,她给莫媛媛灌输莫卿然的父亲和她才是真爱,和莫卿然母亲的结合不过是利益纽带下的政治联姻的想法。导致莫媛媛对莫家一直怀有恶意,认为莫父就是抛妻弃女的渣男,莫母就是夺人所爱的坏女人,尤其是在她生母死后被送入莫家,莫父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十分厌恶的时候,她内心对于莫父难得的期盼,就尽数化作了恨意。 第一世里,因为这份恨意,她时常对莫卿然出手,性子单纯善良的莫卿然吃了不少亏,然而莫卿然身边却有一个护花使者蒋俊宇,在发现莫媛媛的小动作之后,他暗中派人废了她的异能,并且切断了她所有能够接近莫卿然的途径,最后失去了异能手无缚鸡之力的莫媛媛沦落到了红灯区,靠着出卖自己的皮肉勉强活下去。 莫媛媛在黑暗中艰难的挣扎,莫卿然却在蒋俊宇的守护下一步步走向人生的巅峰。她觉醒了治愈系的异能,靠着神圣空间的力量,成为了唯一一个能够赋予普通人和异能者不受丧尸病毒感染的能力的人。她毫不掩饰神圣空间的秘密,将残存的人族紧密的团结在一起,并且一点不吝惜神圣空间里的资源,尽可能的为人族的复苏提供力量。 在她的大力帮助之下,人族在仅仅十年的时间内就在末世站稳了脚跟,拥有了与丧尸一族分庭抗礼的资本。他们建立城池,繁衍生息,在黑暗中挣扎着走向光明,实现种族的二度崛起。 如果没有莫媛媛的重生,人族的基因会与丧尸的基因渐渐独立,二者最后彻底分化为两个物种,人族即使被感染也不会被转化成为丧尸。 两个共同生活在地球上的智慧物种,在争斗了千百年之后,最终握手言和,走向了和平,携手共进。彼此合作,也彼此监督,共同维护着这个世界。 莫卿然一直不明白为何这个半路姐姐会对自己怀有如此大的敌意。 莫父莫母是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彼此感情十分深厚,对于莫卿然这个老来女十分宠爱,甚至将她养的有些过于天真不知世事,若不是同样是青梅竹马的蒋俊宇的一路护航,莫卿然在末世恐怕寸步难行。但也正因为她纯洁无暇,如同一张白纸一样的性格,才会在发现神圣空间之后,毫不犹豫的和最信任的蒋俊宇分享,并且在日后大方的让神圣空间成为全人类的共同财富。 对于莫媛媛,莫卿然虽然发自本能的不喜欢,但是天性善良的她并没有对莫媛媛做过多的为难,反倒是莫媛媛认为是莫卿然夺走了自己的一切,夺走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莫家大小姐的位置,夺走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青梅竹马蒋俊宇,夺走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神圣空间。 所以在重生之后,她才会费尽心机去夺取莫卿然的祖传手镯,只是因为莫卿然十分警觉没有成功。为了能够离间莫卿然和蒋俊宇亲密无间的关系,她不惜靠着因为重生才觉醒的精神异能,在莫卿然的潜意识里种下暗示,让她在危急时刻将蒋俊宇推出去作为挡箭牌。 她却在莫卿然发现自己做下的事情伤心难过神情恍惚的时候,趁机杀死了她,夺取了手镯,开启了里面的神圣空间,并且借由里面的空间泉水拯救了被丧尸抓伤的蒋俊宇,又给他下了爱上醒来第一个见到之人的暗示。 莫媛媛认为,被莫卿然夺走了的,她都要夺回来,包括蒋俊宇。而且莫媛媛心里还有另外一番估量,蒋俊宇是前世的第一高手,固然其中有着神圣空间的作用,但他自身的天赋不可小觑,只要能够给他成长的机会,他能够站到常人难以仰望的高度。所以他是莫媛媛心目中唯一一个能够与自己比肩的男人。 不过如果莫媛媛知道蒋俊宇正是前世将自己打入地狱的人的话,恐怕她就不会这么想了。因为在她心里,莫卿然就是一朵假白莲,端着出淤泥而不染的架子,心里却不知道有多阴暗。她从没想过自己憎恶万分的妹妹会是一个真圣母,她一切的悲剧都来源于第二世她百般算计都想要在一起的男人。 “你的任务是不要让蒋俊宇爱上莫媛媛,并且让他代替原本的莫卿然的位置,引领人类走向正确的轨道!” 这么伟大的目标这么神圣的任务系统你颁布出来的时候主神造么? 不好意思,此任务由主神直接下达。 任务的高大上还是其次,接连三个世界都是姐妹撕逼卿然觉得心好累。难道就不能换一个身份做任务吗? “卿然,你还能行吗?”焦急的男声唤回了卿然飘远的思绪,此时的蒋俊宇既还不是历经末世之后从满沧桑气味的成熟型大叔,只是一个模样帅气,充满阳光的大男孩。他看向心爱的女友的目光,爱意里面夹杂着担心。 作为任务者,什么样的苦卿然没吃过,更别说只是一个短时间的快速奔跑。但真正的莫卿然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属性有点宅,喜欢看二次元的漫画,浑身充满了拯救地球的中二属性。她既不吃苦耐劳,也不坚强勇敢,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娇气。 但她却是一个懂事的女孩。 卿然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两人跑到了胡同,三绕两转的钻进了一个窄巷子里面,一时半刻不会有丧尸追上来。蒋俊宇贴心的为卿然拍背顺气,关怀的擦去女友头上的汗水,他的眉峰紧锁,神情十分的严肃。 他有些后悔平日里没有坚持让自己的小女友运动,她一撒娇就放松对她的监督。此时如此境地,以卿然的身体素质,想要再跑到另一个安全的地方,十分困难。 觉得自己装的差不多的卿然抬起头,强压下干呕的*,抿紧了唇,将蒋俊宇递过来的水狠狠地灌了下去,觉得缓过来才说道:“俊宇,我的身体自己知道,现在差不多就是极限了。两个人死不如一个人死,我不能拖累你,你快走!” “你不是我的拖累!”蒋俊宇没想到这种时候卿然脑子里第一时间想的竟然是不能拖累自己,感动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酸,“一个人活着,不如两个人死!” “卿然,走!” 第15章 末世重生(二) 快速奔跑的脚步声踏破黄昏的枯寂,汗水一滴滴的从卿然的脸庞滑落,来不及落到地上便被它曾经的拥有者远远的抛在身后,蒋俊宇的呼吸声也渐渐沉重了起来,更别说早就气喘如牛的卿然,她的视线已经是一片模糊,只能看得到跑在前方拉着她手的人的模糊背影,此时完全是凭借着一股意志在坚持。 尖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明明隔得很远落到耳中却依旧叫人胆战心惊。 “一个人活着,不如两个人死!” 在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卿然靠着蒋俊宇的这句话支撑着保持清醒。 我的人生在遇到你的那一刻起,生命的全部意义,是你。 若你死了,我活着,拿什么度过余下没有你的时光? “嗬嗬!”两人前方突然传来了丧尸嘶哑的吼叫声,还没来得及止住脚步,靠近卿然的墙壁轰然坍塌。 蒋俊宇的反应速度极快,直接将卿然搂在了怀里,用后背承受砖石落在身上的重量,此时卿然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长时间的奔跑已经将她的体力消耗殆尽,甚至让她生出一种不如死了算了的感觉。 前方已经隐约出现了丧尸摇摇晃晃的身影,待尘埃散去,撞到墙壁的罪魁祸首也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咕噜咕噜!”勉强通过皮毛能够看出生前是藏獒的丧尸犬喉咙里发出低低地吼叫声,两只血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两人,尖锐的爪子伸在前方,龇牙咧嘴,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 “吼!” “啊!”回过神的卿然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猛地将护在身上的蒋俊宇往身后的藏獒推去,自己看也不看便挑了两人来时的方向跑去。 被推倒的蒋俊宇一愣,眼里不敢置信、受伤、失望一一闪过,最终尽数化为了绝望。 他不明白,为何先前宁愿自己放弃生命也要让他活下来的女友,会将他推向绝境。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莫卿然会以这种形式背叛他。 卿然的身影已经在巷道转角的地方消失不见,而另一头的丧尸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已经清晰的看见他们的衣着服饰。 之所以会拉着卿然往这个方向跑,除了这里是出城的捷径以外,更重要的是这里是s市的破落区,住在这里的除了老人就是孩子,他们根本挺不过丧尸转化的痛苦,已经直接脑死亡了过去,所以会遇到的丧尸极少。 但卿然逃跑前的一声尖叫,明显将附近的丧尸都吸引了过来。不用细数,迎面向蒋俊宇走过来的丧尸都有十数头。 他从不是一个轻易选择放弃的人,身后的腥风已经越来越近,丧尸犬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吻上他的头颅,蒋俊宇随手抓起身边的一块砖头塞进了丧尸犬的嘴里,一拳就打在了它的眼睛上。 不过很明显,能够瞬间让一个正常男人毙命的铁拳在丧尸犬这里并没能够发挥它应有的实力,丧尸犬在蒋俊宇的拳头袭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蒋俊宇只觉得自己的指节仿佛狠狠锤在了铁板上面,他仿佛听见了自己骨裂的声音。 丧尸犬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他明显被蒋俊宇挑衅的举动激怒了。它原本庞大的身形突然变得干瘪,壮硕的身体仿佛是吸食了毒品的瘾君子一般快速的消瘦了下去,它的身形变得更加的灵活,嘴里的砖块也在它身体缩小之后却变得更锋利的牙齿下变成了碎块。原本还能够借着丧尸犬身形庞大和它周旋的蒋俊宇瞬间落了下风。 硬敌不成,唯有走为上策,如果让那一批丧尸靠近自己的话,恐怕他就再无一丝的生机。 在凭借着天生神力将丧尸犬打飞出去滚落到一边的时候,蒋俊宇甚至不敢多看此时的情况一眼,转身就往卿然离去的方向跑去,那是唯一一个没有丧尸出现的方向。 “跑!”蒋俊宇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丧尸到依旧以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在他身后追赶着,丧尸犬虽然在丧尸化之后失去了一定的身体灵动性,但奔跑起来的速度比之一个正常人也不遑多让,蒋俊宇奋力奔跑拉开的距离在不断被拉紧。 丧尸犬不知疲惫,蒋俊宇却是一个凡人,为了能够尽快感到蒋家藏在这里的地下仓库,他和卿然可以说是尽了全力奔跑,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现在没跑出一步,他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极度的疲惫。 十米、九米、八米……快近了,丧尸犬奔跑时的利爪,已经抓破了蒋俊宇背后的书包,几乎是贴着肉滑了过去。 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蒋俊宇的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直接跪倒在地,身后猛地扑上来的丧尸犬,已经可以看见它投在地上的阴影。他闭上了眼睛,决定听天由命,左右不过是一个“死”字而已。 在等待死亡的一瞬间,蒋俊宇的脑海中涌现了许许多多的画面。 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莫卿然的时候。 那是在她七岁的生日宴上,莫家决定将这个备受宠爱的小女儿正式推到众人的面前。 蒋俊宇当时也不过十岁,穿着一身得体的小西装跟着自己的父母来到了现场,站在了觥筹交错的人群之中,看着她一身白色的公主裙,从楼上挽着莫父的手缓缓走下来的时候,琥珀色的眼睛干净而又明亮,像是降临人间的天使。 全场暗下来,灯光投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她弯起嘴角扬起的那抹甜美笑容,仿佛阳光一般直接照进了他的心里。 父亲曾经说过,想要的东西,不管用尽什么手段,都要抓到手中,正如对待蒋俊宇的母亲。逼着她和他结婚,逼着她生下蒋俊宇,甚至宁愿让她自杀身亡也不愿意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蒋家的人骨子里都流淌着一种叫做占有欲的基因。 蒋俊宇在看见莫卿然的那一刻起,便认定这个天使注定要被自己折断翅膀,圈养在他为她精心打造的金丝笼里面。 但他不愿意让自己和莫卿然落得和蒋父蒋母同样的下场,所以选择一点点的接近莫卿然,让她放下对自己的戒心,让她对自己全心依赖,让她在自己的保护下,单纯的如同一张白纸,离开他之后没有了他的保护,完全没有独活的能力。 而莫卿然也的确如他设定好的程序一般,乖巧可爱,任性刁蛮,却又天真善良。只是他从未想过,他会被自己养好的小绵羊反咬一口。 想到这里,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没有人比他更为了解莫卿然,离了他,她独自一人,能不能回到莫家,还难说。 她终究是要陪着他一起死去。 被压抑了数十年的黑暗面在一瞬间尽数释放,心里的野兽挣脱了蔷薇的束缚,虽然面临着死亡,蒋俊宇却觉得有些得意,只是心底某个角落却在隐隐作痛。 反正都要死了,那一丁点的痛楚,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而丧尸犬的利爪却并没有如同蒋俊宇想象中一般落到他的身上。 它纵身的一个飞跃,仿佛只是遇到了一个无法直接踏过去的阻碍,将他视作了与地面上的石头差不多的东西。蒋俊宇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只能看得见它飞奔远去的一个身影。 他愕然,不明白事情为何会突然出现这样的转机。只是身后突然传来了丧尸的低吼声,按理说,他应该往两侧跑才是最安全的,但他心中却隐隐不安,反而追着丧尸犬离去的脚步跑了过去。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轻便,仿佛周身的疲惫都一扫而空,浑身充满着无穷的力量。蒋俊宇心中焦急,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的景物如同风驰电掣一般向后退去。 丧尸犬的速度相当快,蒋俊宇很快便失去了它的踪影,不过它跑起来的时候动作实在是太大,不是穿墙就是破壁,很容易被速度越来越快的蒋俊宇发现。 空气中隐约传来了一股血腥味,不同于一般人的血液流出来之后会散发出铁锈的味道,这股血腥味里面还夹杂着一股隐隐约约的清香,只是若不是嗅觉极其灵敏的人很难察觉出来。 一开始,蒋俊宇并未发现这股逐渐变浓的血腥味有何特殊,但他却注意到自己的神情越来越兴奋,而前方的丧尸犬已经开始发出类似于普通犬类动物在兴奋时的嚎叫。 “嗷——” 地上渐渐出现了血迹,淅淅沥沥撒在地上到越来越多,好像是有人刻意为之做出的诱饵一般。 “啊!”一声痛苦的尖叫声划破了长空,熟悉的声音让蒋俊宇奔跑的动作一停。 他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丧尸犬已经消失不见,他心中既感到痛快,告诉自己在莫卿然背叛自己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却又忍不住向前。 在看到卿然的一瞬间,蒋俊宇便愣住了,随即便是冲天的怒气。 第16章 末世重生(三) 卿然的左手被丧尸犬咬在嘴里,浑身洒满了鲜血,她歪着头倒在地上,像一个任其撕咬的布娃娃。 她没有看到蒋俊宇的到来,蒋俊宇却看到她两只手都被利刃割破了手腕,鲜血流了一地,丧尸犬撕咬的动作很粗鲁,它并没有直接咬破她的动脉,而是一点点的撕扯她的四肢。卿然的表情很平静,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仰头看着天花板,好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若是蒋俊宇还不明白卿然是用这种方式救了自己,那他这二十多年就白活了。 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他一拳打在了毫无防备的丧尸犬身上,这一次不同于先前的白做工,直接洞穿了丧尸犬坚硬的头骨,砸入了里面的大脑,他抽出手的时候,紧握着的拳头上还挂着黄黄白白的脑浆。 “卿然……”他跪下来,小心翼翼的将她已经变得残缺的身体抱在怀里。 她浑身狼狈,他却没有一点嫌弃。 他身上温度传到了卿然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冰凉的皮肤上,卿然眨了眨眼睛,像个木头人一样缓缓地转过头,眼泪毫无预兆的就落成了两行。 “别哭,别哭,我带你回家。” “卿然别怕,俊宇哥很快就带你去看医生。”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蒋俊宇觉得眼睛酸涩难忍,抱着卿然的手都在颤抖,若是他因为先前的怀疑来迟一步,或许见到的就不是活着的卿然,而是她的残骸了。 “没有对不起……俊宇哥不用说对不起。”卿然艰难的说道。 蒋俊宇见她放在地上的右手抬了抬手指,似乎是想要抬起来,可惜没有了力气,被割破的伤口已经凝结了,鲜血干成一团。他将她的手抬起来,放到自己的脸上,果然见到她微微扯起了嘴角,勉强勾出了一个算是笑容的弧度。 “是我不好……” “你很好。”蒋俊宇抢着说道,“没有人比你更好。” “别说了,我带你回家。” “不……”卿然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俊宇哥,丧尸犬出……出现的时候,是我……故意把你……推出去的,我……我是……故意的。”她刻意强调了故意两个字。 “为什么?”蒋俊宇的眼神有些冷,先前卿然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出去,他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若不是反应迅速,恐怕他早就交代在了那里,尽管最后是卿然舍命救了他,但此时却像是一根刺一样横在了他的心底。 “我也不知道……”卿然老实的说道,随即脸上出现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或许是……俊宇哥……你把我保护得……太……太好了……” “我……我以为,你……你是……无所……无所不能的。” “那一瞬间,我脑海里……想的是,快跑……不能……不能拖累你。” 因为生活的家庭不同,从小,莫卿然接受的教育便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不管是蒋俊宇还是莫父,都曾经再三的在她面前交代过,在面临绝境的时候,一旦有逃生的机会,绝不能有任何的犹豫。因为莫卿然自身并没有强大的力量,她若是能够逃出来,站在她身后的莫家和蒋家才是她最为强大的依仗,他们能够为她扫平一切的伤害。 所以电视里每次放到男女主因为唧唧歪歪难舍难离结果浪费了难得的逃生时间,莫卿然就会觉得很奇怪。她询问蒋俊宇,而对方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告诉她一旦遇到这种时候,第一件事就是逃跑,因为她是一个拖累的可能性更大于作为一个助力。 这些思想都是蒋俊宇十年如一日的灌输到莫卿然的脑子里的,因为他知道,一旦遇到危险情况,自己一个人应对,往往比拖着一个莫卿然要容易的多。但当这件事情真的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不知道俊宇哥是无所不能的吗?哪里需要你来保护我?” 此时,不管蒋俊宇内心是否无法接受,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心疼的抚摸着卿然手上的伤口。 伤口的皮肉都外翻着,隐约可以看见雪白的骨头,由此可见卿然下手之重。 这是他保护了足足十五年,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让她磕着碰着的姑娘啊! “俊……俊宇哥才不是无所不能的呢。”她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调皮的表情,“你明明……也很……很害怕。” “我……我都知道的。” “我早就……早就想好了,如果遇到危险,就……就让你先跑。” “傻瓜。”蒋俊宇搂紧了抱着她的手,她露在外面的肌肤没有一点点的温度,甚至在这七月流火的天气里,显得有些冰凉,若不是卿然还在说话,他都要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一具尸体。 “反正……反正我也跑不动了。”她笑道,随即神情又变得落寞,“我也不……不知道,为……为什么……” “我明明不想的……咳咳……”她痛苦的咳嗽了起来,“可……可是……咳咳……” “别说了,”蒋俊宇弯下腰,就想要把她抱起来,“我们回去,等你好了再说。” 她软软垂在一旁的手却有了力气,抓住了他的衣襟:“听我说……” “我不听。”蒋俊宇任性的反驳道,眼泪却跟着落了下来,“我不听,你留着力气,我们一起回家,等你好了,想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俊宇哥……当时……” “当时……我明明……明明想留下来……” “却好像有……有另一个……另一个人在我脑海里,说……快、快跑。” “你……你要相信……相信我……” “我相信你。”蒋俊宇抓住她的手,低下头,将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面,“我相信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门外传来了丧尸的嘶吼声,卿然的脸色骤变:“快……快走。” 蒋俊宇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果决,毫不犹豫的将卿然甩到了背上,双手托住她的大腿就往外跑去。 卿然的一只手已经被丧尸犬咬来只有上半截手臂,断口露出了森森白骨,无力的搭在蒋俊宇的肩膀上面,而另一只手则用力的拍打着蒋俊宇的背部。 “放……放我下来,你……你跑不动的。” “我……” “我知道你身上还有伤口,我知道背着你会影响我的体力,这些我都知道。”蒋俊宇毫不犹豫的接过她的话头,“可是我更知道,如果把你留在那里,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如果你敢跳下去,我就陪你一起死。” 卿然乖巧的将头靠在他的颈窝,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几乎要灼伤了他的肌肤,只听见她低低的叹息声响起:“你又何必……” 她的身体轻的可怕,不知是不是蒋俊宇的错觉,觉得背上的人比往日里要轻了许多,本来他已经做好了体力用尽之后和丧尸同归于尽的打算,可是此时的卿然趴在他的背上,和一个背包的重量没差多少,他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的压力。 “卿然,你坚持住,很快就要到安全的地方了。” 卿然没有回应,蒋俊宇有些心慌,若不是小小的气流还喷薄在耳边,她的呼吸微弱到他几乎感受不到。 他不敢浪费时间将卿然放下来查看,丧尸正追在两人的身后,而卿然也需要时间。能早一秒得到救治,卿然活下来的可能性就会更大一分。 “卿然,等我们到家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今天本来打算和你求婚的,我连戒指都准备好了。” “以后我们会有一个小小的家,家里有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蒋俊宇对未来的畅想打动了卿然,她发出了一个轻轻的“嗯”声作为回应。得到鼓励,蒋俊宇沉下去的心又再度浮了起来:“每年春天,我们带着孩子们出去踏青,去看花看风景。” “每年夏天,我们都去海边度假,你穿比基尼,让我吃个够的飞醋。” “每年秋天,我们都去果园或者是乡村,看丰收的场景。” “每年冬天,我们都去泡温泉,把孩子扔给爸妈,享受我们的二人世界。” …… 换来的是卿然的沉默。 蒋俊宇想擦一擦脸上的眼泪,却腾不出手,脚下的步子却不敢有丝毫的停滞。 蒋家的仓库就在前方,已经隐约能够看到拿枪的执勤人员,他们发现了蒋俊宇,将拉起的电网打开一道门,让他进去。 在踏入安全区域的一瞬间,蒋俊宇听见背后的人,低低的说了一句。 “俊宇哥……我爱你。” 便再没有了声息。 “白衣呢?把白衣给我叫出来。” 白衣是驻扎在这个仓库附近的医师,手上的医术了得,即使是在蒋家,也是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我说蒋大少,你脑袋有毛病吧,叫我看一具尸体?” “我就是再怎么妙手回春,也不可能把一具干尸救回来吧。” “你说什么?”从卿然的脸上移开目光的蒋俊宇听到他的话,转过头,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第17章 末世重生(四) “你胡说些什么?”蒋俊宇揪住白衣的衣领,像头失去伴侣的孤狼一般愤怒的看着他。 白衣和蒋俊宇算得上是熟人,嬉皮笑脸习惯了,还少有看见他这般失态的时候。 “你冷静一点。”白衣淡定的抓住他的手,目光瞥向了被放在床上的人,或者说尸体,“你自己看看,她还是活人吗?” 蒋俊宇抓住他的手缓缓放松,白衣明显感受到了他指尖的颤抖。他知道,蒋俊宇不是不知道床上的人已经没救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被放在床上的莫卿然,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模样精致可爱,若不是满脸的鲜血,满身的污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芭比娃娃。 蒋俊宇走过去,然后单膝跪在了床边的地上,抓起莫卿然的右手,将一个吻落在了手腕的伤口上面。 白衣听见他低声喃喃的说道:“卿然,卿然,你自私一点该多好……” “如果你自私一点,不管你能不能够平安的到达安全地,至少你不会在我眼前死去。” “如果你自私一点,即使我们不能够相守到白头,至少黄泉碧落,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蒋俊宇的声音一直很平缓,没有太多的情绪,眼睛却是通红,里面仿佛要滴出血来。 白衣别过头,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残忍。 “俊宇,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哭就哭吧。”他出言安慰道。 蒋俊宇置若未闻,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心形绒布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简单而又大方的戒指。 “卿然,戒指我准备了好久,就等着能有一个合适的时机向你求婚。” “卿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卿然,等我们回家就结婚,我们永永远远的在一起。” 莫卿然的左手已经被丧尸犬咬断,只余下半截手臂,蒋俊宇便执起她的右手,认真的将戒指套进了她的无名指。 蒋俊宇的左手已经戴好一枚同款的男士戒指,他起身,与莫卿然十指相扣,将一个吻落在了她的额头。 “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 卿然并没有离开这个任务世界,而是以幽魂的形式被禁锢在了莫卿然身体的旁三米内的范围。 她的任务时间还没有到,距离她进入这个世界到莫卿然的身体死去,中间不过四个小时,也就是两个时辰左右。 对于将莫卿然的死亡时间提前这件事情,她并不感到后悔。作为一名特殊的任务者,卿然的每个任务都被限制在了二十四个小时之内,想要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完成任务,一些特殊手段必不可少。 卿然在一旁看着蒋俊宇脸上的悲戚,也许是没了身体的缘故,她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 今日的夜幕比往日要来的早得多,也有不少的丧尸游荡到了蒋家仓库的附近,被守卫的人用消音枪解决了。 因着蒋家仓库里的东西大多都见不得人,所以每一个仓库附近都相当于是一个小型的基地,不仅有极强的防御措施,还有不少的人看守在这里。末世来临的时候,也许是因为蒋家的人身体都比较强悍,外面高达百分之六十的丧尸化比例,到了这里不过百分之一二,也就是几个身体素质较差的医护人员变成了丧尸。 通话的网络早就在末世降临的瞬间全部被破坏,即使过去了几个小时也没能恢复,每个人的手机都显示着无信号的状态,不过好在仓库这里还藏着一个无线电的通讯设备,能够和城外的蒋家联系上。 蒋家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总的来说没有出什么大的混乱,但是作为邻居的莫家情况却有些堪忧,据说一家之主的莫父为了保护莫母已经去了,而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莫母也被丧尸抓伤,不过暂时没有变成丧尸,只是陷入了昏迷之中,现在正在发热。蒋父念在蒋俊宇对莫卿然的情谊上面,收留了昏迷的莫母,并且给她注射了退烧的药物。但为了大家的安全,毕竟谁也不知道丧尸病毒这种东西是不是会传染的,所以将她单独关在了一间屋子里面,能不能醒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本来主持大局的应该是蒋俊宇,但他因为莫卿然的原因显得格外低沉,联系蒋家的任务就落在了白衣的身上,毕竟他是这里除了蒋俊宇以外地位最高的人。 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守在莫卿然床边的蒋俊宇,白衣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小心翼翼的将门带上。 ——希望明日蒋家大少能够振作起来。 蒋俊宇一直贪婪的盯着莫卿然的面容,仿佛要将她的五官刻在自己的心里,这样不管过去多少年,他都不会忘记她。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紧绷了整整一日的神经开始叫嚣着疲惫,他爬上床,将莫卿然搂在自己的怀里,却并没有闭上眼睛,而是依旧痴迷的看着她。 他不明白,这样一个小小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割开自己双手的动脉。 他不明白,明明已经逃脱了险境的人,为什么还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来救他。 他不明白…… 视线一点点的模糊,蒋俊宇的神经一点点的放松了下去,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莫卿然巧笑盈兮的面容。 “俊宇哥!” 基础技能,入梦术,发动。 …… “俊宇,你发什么呆呢?”一只手狠狠地拽了蒋俊宇一把,莫媛媛有些不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丧尸的爪子贴着他的耳边擦了过去,冰冷的触觉叫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回过神,眼睛里还残留着迷茫,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抓紧了手中的长刀,狠狠地向眼前的丧尸劈去。 “老大,今天你怎么了?居然在战斗的时候走神?”回到安全的地方,一个黑瘦的人凑上前来问道。他叫黑子,是一直跟在蒋俊宇身边的心腹之一。 “没事。”蒋俊宇微微蹙起了眉头,不想让众人为自己担心,“我有点不舒服,先上楼休息了。” 他脸上的表情一向不多,所以也没被黑子看出任何的异常来。 莫媛媛将做好的饭菜放在桌上,引得队友们一阵欢呼。 “莫姐,果然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啊!” “每天都能够吃到新鲜的蔬果好幸福!” 莫媛媛冲着大家抿唇笑了笑,显得羞涩而又谦虚:“我只是异能激发的比较早又爱囤货而已,当初不知被我爸妈说了多少次的败家女。” “俊宇今天的状态可能有点不太好,我端点吃的给他。” 随之而来的是一群大老爷们儿的挤眉弄眼,大家都是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莫姐,你记得把你的那份也带上去,和老大一起吃啊!” 莫媛媛瞪了说话人一眼,不过这眼神没有一点威力,更像是在欲盖弥彰。 蒋俊宇虽然关上了门,但身为异能者,楼下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十分的清晰,往日里他对于这样的调侃并没有什么感觉,但今天却莫名的觉得有些烦躁。 “俊宇?”莫媛媛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传来走动的声音,想了想,应该是蒋俊宇已经开始用晶核修炼了,她心中有些遗憾,倒也没有做过多的纠缠,只是说道,“俊宇,你要是修炼完了就来找我拿吃的。” 确认莫媛媛走了之后,蒋俊宇将一枚晶核攥在手里,闭上眼睛开始了修炼。今日他心中有事,本以为无法快速进入修炼状态,没想到几乎是一闭上眼睛,便感受到能量从晶核里流了出来,渗入了他的肌肤。 突然间,一股前所未有的疼痛感从他握着晶核的手传来,几乎是瞬间便席卷了他整个身体。眼前的场景变得扭曲,他的神智一点点的模糊,在这样的痛苦中,突然有一个人的面容变得清晰了起来。 “卿然……”他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情不自禁的开口喊了一声。喊完之后又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厌恶,“你来做什么?还没害死我吗?” “不不不……卿然怎么会害我,明明是她救了我。” “就是她,就是她把我推进了丧尸群,是媛媛救了我。” “不,卿然为了救我已经死了,什么莫媛媛?” …… 蒋俊宇陷入了痛苦的自我拉扯之中,身体里仿佛有两个人在挣扎,有两份记忆交缠在一起,教他分不清,哪一份是真的,哪一份是假的。 他明明记得当初他带着莫卿然逃跑的时候,她为了逃命将自己推入了丧尸群之中,但脑海中却又止不住的浮现出莫卿然鲜血淋漓的躺在地上,请求他要好好活下去的画面。 他一边对莫卿然的背叛感到无比的绝望,另一边却又为莫卿然的牺牲感到了悲恸。 “卿然、卿然……”他闭着眼,脑海中一遍遍的浮现往日的画面,莫卿然的笑容,莫卿然的眼泪,他曾经强迫自己忘却的有关莫卿然的一切一切,全部再度在他的脑海中重演,已经过去了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事情,竟是仿若昨日一般清晰。 莫媛媛拉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蒋俊宇眼里的欢喜还来不及掩饰,便听见他带着沙哑的声音问道:“莫卿然在哪里?” 第18章 末世重生(五) 莫媛媛直接怔住:“你说什么?” “我问,”蒋俊宇眼里出现了一抹不耐烦,“莫卿然在哪里?” 这下莫媛媛听清了,想到前世蒋俊宇对莫卿然的宠爱,她心中有些慌乱,不过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俊宇,你不是请了一队佣兵送卿然去b市找爸爸了吗?” “是吗?”蒋俊宇的眼神沉了下去,此时对于莫媛媛的话,他一句也不信。 “是、是啊。”她努力微笑着回答道,“俊宇你怎么会想起问卿然?” 蒋俊宇目光阴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俊宇,俊宇……”莫媛媛在他身后喊了几声,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勇气追上去。 “莫姐,老大出去干啥?”从楼上下来的黑子刚好看到这一幕,问道。 “啊?”回过神的莫媛媛脸上扬起恰当的笑意,“俊宇说出去逛逛想买点东西给我。” “老大这人就是情商低,送女孩子东西怎么能先说呢。”黑子调侃道,“莫姐你可得原谅他这一点啊。” 莫媛媛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好在黑子还有别的事情,说了两句话之后便离开了。 …… 蒋俊宇站在大街上,望着四周的人群,街道在他面前往两边延伸开来,一头通往基地外围,一头通往基地的中心,一端是地狱,一端是天堂,他突然不知道该朝着哪个方向走。 他有预感,莫卿然绝对还在这个基地内,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他总觉得自己见到过莫卿然的身影,只是被莫媛媛几次打扰,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现在想来,他有些疑惑,虽然莫卿然背叛了他,但他并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好歹多年的感情,若是真的看见莫卿然,他怎么着也会确认一下对方过得好还是不好。夜深人静想起莫卿然的背叛的时候,他内心是有恨意的,但他知道,正因为他还爱着,所以会有恨。 想了想,蒋俊宇还是迈着步子朝基地外围走去。 现在是末世十年,如今的基地已经渐渐变得繁华,虽然还比不上末世前高楼耸立的大都市,但好歹也住了十多万人,和一个繁华的县城差不多。 街道从内向外分为了四个区,核心区住的是基地内的领导级人物以及顶尖高手,第二区住的是有实力的佣兵小队和一些较为强悍却独自为战的异能者,第三区是普通人和实力较弱的异能者的混住区,而第四区便是老弱病残的地方了。 一区和一区的风景大不相同,核心区和末世前真正的富豪区没有什么差别,别墅美女,宝马香车,不仅全天通电,更有珍惜的水资源随时供应,而第四区,却像是一个没有丧尸的末世,没有能力的老人和残疾人以及一些被抛弃的孩子住在这个地方,他们仅有的蔽身之所不过是一个帐篷或者是靠几块破布勉强搭起的一个棚子,甚至就是一块搭在地上的破布。 住在第四区的人大都没有劳动能力,只能够靠着基地每日救济的一个馒头勉强度日。这里虽然被划分到了基地的范围之内,却没有巡逻的士兵,抢劫犯杀人犯强丨奸犯在这里流窜,肆无忌惮的作案,人性的黑暗面在这个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被扩大到了极致。 每时每刻都有人在饥饿中哀号,每个人都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蒋俊宇缓步走来,他衣着光鲜,仿佛和这些人来自两个世界。 人们麻木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去做自己的事情,有人用贪婪的目光盯着他,却又摄于他胸前七级异能者的标志,不敢上前,只能暗暗对着他流了流口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方来,他落下每一步的时候都在犹豫,脚下的地面满是垃圾,呈现暗黑色,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或者说整个第四区都是这个味道,血腥味混杂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味道组成。 “真晦气,这个上到一半就死了。” “你还不是上完了的,我只有上你上死了的,才晦气。”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从阴暗的小巷中走了出来,他们面上的笑容和第四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异常的融洽,四周的人却并没有将目光放在他们的身上,而是紧盯着他们手中拖着的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那女子的四肢以极其扭曲的方式被拖拽在地上,身上只穿着一件破烂的衣裳,细嫩的皮肉□□在外面,随着几名男子的拖动,在地上画出一条血道来。 蒋俊宇已经听见有人吞了吞口水。 看了眼周围眼睛已经开始冒着绿光的人,拖着女子的几个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说道:“行了,就扔这吧。” 蒋俊宇闭上眼睛,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人们一拥而上,像茹毛饮血的野兽一般扑上去,狠狠地咬在了已经死去的女子身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撕咬下肉来,然后快速的咀嚼几下吞进去,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 蒋俊宇早就听说过第四区会发生人食人的事情,却从未想过亲眼看到会是如此的残忍。 “哟,咱们来迟一步啊!”又有一个轻松的声音响起。 正在撕咬女子尸体的人们快速散开,留在地上的只有几根零散的骨头,蒋俊宇甚至看到有几个人拿着女子的骨头不停地舔咬回味。 又有几个和先前打扮差不多的男子出现,他们手中同样拖着一个女子,不过这个女子□□出来的肌肤上有着比上一个女子更多的伤疤,鞭痕、烫伤……各种各样的伤痕重重叠叠的在一起,让她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 而且,不同于先前被拖过来的女子只是一具尸体,蒋俊宇身为异能者强大的感应能力,明显能够感受得到这个女子的呼吸声。 她还活着! 感受到蒋俊宇的注视,低着头任由几个男人缓缓拖着走的女子突然抬起了头,隔着凌乱的头发,蒋俊宇却看清了那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她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的容貌娇俏,若是没有此时的狼狈,定会显得明媚而又好看。 蒋俊宇却是浑身一震。 “滚!” 他一把掀翻围过去的人,雷系异能直接将周围的地界炸出了一个圆圈,跑得快的几个人直接被炸成了粉末,人们摄于他的威力,又退了回去,不过一双双写满渴望的眼睛,却在不远处紧紧的盯着两人。 蒋俊宇踉跄的跑过去,跪下来小心翼翼的将人抱在怀里,拨开了她凌乱的头发,被藏着的面容虽然脏兮兮的,蒋俊宇却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了差不多二十年的人。 “咳咳……”被他抱在怀中的人轻轻咳嗽起来,干得起皮的嘴唇已经发白,苍白的脸色晕染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卿然、卿然……”蒋俊宇说不出此时是个什么感受,只觉得心中难受的紧,像是有一只大手狠狠抓住了他的心脏,并且拧在了一起。 他只能一声声的呼唤着,仿佛这样就能够让自己安心。 莫卿然并没有给他回应。 蒋俊宇从她开开合合的嘴唇里,能够看得出她反反复复的在说着对不起,却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他感觉不对,扳开她的嘴,里面只有半截舌头,另外半截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谁做的?”他愤怒的问道,却恍然发现此时的莫卿然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有些痛苦的捧起莫卿然的脸,两人额头贴着额头:“卿然,我带你回去,白衣是治愈系异能,你的舌头一定能长出来的。” “不管是谁伤害了你,我都要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莫卿然摇了摇头,泪水从眼角落了下来,在灰扑扑的脸上冲出一道痕迹,她全神贯注的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全部是他的倒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将他看进自己的心里,永远的铭记。 “咳咳……”她的呼吸越来越弱,眼里的光芒也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蒋俊宇没有犹豫的将她抱了起来就往第二区冲去。 白衣,对,白衣一定能够救得了她。 他心中只有这么一个想法,从第四区到第二区路上的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背着一个一看就是从第四区红灯街出来的女人在街上狂奔,他却无暇顾及别人的看法。 然而真正的到了第二区的时候,他的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怀里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跳声也听不见了,安安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像一个大号的人偶娃娃,重量轻的可怕,却叫他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俊宇,你回来了啊?”碰到他的莫媛媛灿烂的笑着,手里还拎着逛街的收获,在看到他怀里抱着的人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紧张地问道:“她是谁?” 蒋俊宇缓缓低头,莫卿然恬静的模样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他痴迷的看着她,就像第一次初遇一般:“莫卿然。” 人群的喧嚣突然远去,莫媛媛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蒋俊宇抬头,发现世界突然变成了黑白。 手里一轻,原本在他怀中的莫卿然的尸体,突然不见了踪迹。 “卿然——” 第19章 末世重生(六) “卿然——” 蒋俊宇满头大汗的坐了起来,他的手还保持着与莫卿然十指相扣的姿势,感受到她手心冰冷的温度传来,他内心的慌乱才一点点的被平息。 莫卿然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清理干净,露出了白皙的脸庞,乌黑的头发柔顺的垂在耳侧,脸上的表情安静而又祥和,蒋俊宇给她换了一身白色的公主裙,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童话故事里在城堡的顶端沉睡的美人。 天边的一线亮光渐渐拉近,夜色变得淡薄,蒋俊宇已经能够听到有人起床活动的声音。 虽然睡了一晚上,但他却好像走过了漫长的一生,身体醒了,灵魂却感到了深深的疲惫。梦中的场景和现实交织在了一起,叫他分不清哪边才是真的,哪边才是假的。 蒋俊宇出了一身的汗水,在莫卿然的唇角落下一个浅浅的吻之后,便起身打算洗漱一番。 在莫卿然面前,他永远希望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她,即使她已经再也看不见。 出了门,便见白衣迎了上来。 他转身先把门小心翼翼的带上,听到细碎的锁门声响起,才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衣的眼神有些奇怪:“外面来了一个女人,提着一把唐刀,穿的倒是挺干净利落,说是嫂子的姐姐,被堵在了附近,听说这边有蒋家的人,所以赶过来投奔。” “莫媛媛?”蒋俊宇眼神一沉。 “对,就是这个名字。”白衣说道,“我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奇怪,她给了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作为莫卿然的守护者,蒋俊宇将她所有接触过的以及可能接触到的人全部查了个底朝天,对莫卿然怀有敌意的莫媛媛更是重点关照对象。在她出现在莫家的第一天,她所有的资料就被摆上了蒋俊宇的桌面。 莫媛媛自私自利,性子阴沉,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她和莫卿然几乎是两个相反的性格, 在蒋俊宇的调查里,莫媛媛回到莫家之后,一直不受莫家人的待见,虽然莫父并不承认莫媛媛这个女儿,但是莫母看见她的时候还是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毕竟哪个女人知道自己的男人在结婚之前就让别的女人有了孩子都不会好受,而莫父更是将她视作是自己的耻辱,是自己和莫母感情出现裂缝的钉子,且唯一对她怀有善意的莫卿然也因为她莫名其妙的憎恨疏远了她。 他突然想起了梦中的场景。 梦里,莫卿然推开了他,和之前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梦里的莫卿然并没有采用割腕流血的方式来救他,而是任由当时还没有激发异能的他留在原地,独自面临近在眼前的丧尸犬和逐渐靠近的丧尸群。最后他虽然竭力斩杀了丧尸犬逃到了安全的地方,却也因为被丧尸犬的利爪抓伤面临着变异的危险,在神志模糊的时候,是突然出现的莫媛媛救了他。 梦里的他对于莫媛媛的突然出现很是感激,而且莫媛媛的性格和他很像,他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加之莫卿然的背叛,所以两人越走越近,成了众人眼里公认的一对。 不过他心里始终觉得差了些什么,虽然几次面临莫媛媛的时候都产生了心动的感觉,但却迈不出那一步,所以在末世过了十年,两人依旧只是朋友关系。 但当最后他在第四区看到被拖出来的莫卿然的时候,他才知道两人之间差的是什么。 是爱。 是看到她就想把她据为己有的爱。 是想到她受伤就会歇斯底里的爱。 是失去她就无法自拔到奔溃的爱。 他爱莫卿然,对于莫媛媛,有欣赏,有感激,但那都不是爱。 甚至几次心动,他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在看见莫媛媛的时候,蒋俊宇终于明白白衣口中的奇怪在什么地方。 作为一个在和平世界成长起来的人,虽然莫媛媛的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但总的来说脱不了平常人三个字。 她能够接触到的所谓黑道,也就是街头那些小混混,大不了就是某个帮派的一个小头目,像是蒋俊宇白衣这种长年累月刀口舔血的人,根本不在莫媛媛的交际范围之内。 而此时莫媛媛衣着整洁的站在大厅里,踩着黑色铆钉的皮靴,黑色的皮衣勾勒出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墨发被高高的束起扎成了一个马尾,看上去简单而又利落。 她的手里拎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唐刀,刀刃不少地方都已经翻卷,想必它砍下了不少丧尸的脑袋。 末世突然降临,即使是白衣这种大男人,也难免有些慌乱,她却显得很平静。不是那种故作镇定的平静,而是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沉稳。 蒋俊宇很不喜欢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他曾经在自己身上看到过这种眼神,里面写满了浓浓的势在必得的决心。 “莫媛媛?” “蒋哥。”她利落的回道。 蒋俊宇坐到主位上,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头天晚上的憔悴。 “你怎么会在这里?c大距离这个地方,怕是要跨过半个城吧。” 莫媛媛的成绩并不好,高考连本科线都没能考上,还是莫父塞了钱才把她送进了c大。s大这种全国顶尖的大学,却是有钱也进不来的。 莫媛媛知道蒋俊宇这个人十分多疑,不过她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这边的房子比较便宜,我租的房子就在附近,昨天我身体不舒服请了一天假,没想到刚刚好碰上末世爆发。家里没有多少存粮,我听他们说这边已经拉起了电网,所以想着先投奔一个安全的地方。” “到了才发现这里是蒋哥你的地盘。”、 听说?听谁说。蒋俊宇她的说辞嗤之以鼻,现在末世爆发才两天不到,通讯设施全部无法使用,人人自危,还活着的根本不敢走出门。她从哪里听说? 不过蒋俊宇并没有拆穿她浅薄的谎言,而是说道:“能够一路平安走过来,莫小姐手上的功夫不错啊。” 莫媛媛的脸上写满了自信,末世初期的丧尸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威力,人们之所以如此害怕不过是对于一个未知物种的恐惧,她从末世十年后回来,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丧尸,这些行动缓慢,没有任何智慧,只能够凭借着本能觅食的丧尸,她应对起来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蒋哥过奖了,我只是军训的时候学了两手军体拳,能够勉强应对罢了。”她自如的答道,“而且现在的丧尸并没有什么威胁力,他们行动缓慢,反应笨拙,遇到丧尸的时候,稍微灵活一点很容易就对付了。” “是吗……”做了一晚上末世梦的蒋俊宇自然清楚这个,他半靠在椅子上,微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莫媛媛。 她和资料上调查的并不太一样,也和以前他在莫家见到的她差距甚远啊,反而和她梦里的那个莫媛媛的相似度很高。 莫媛媛站在那里,下意识的挺直了背脊,微微扬起了下巴,对着蒋俊宇突如其来的气势,她没有任何的势弱。 但事实上只有莫媛媛自己知道,她抓着唐刀的手都在微微的颤动,险些抓不住刀柄。 蒋俊宇过不愧为末世中的第一强者,即使如今他还是一个被女友背叛的普通人,但他身为强者的气势已经显现了出来。莫媛媛知道,此时正是蒋俊宇对她起了兴趣,若是她表现出丝毫的软弱,恐怕就再也没有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蒋俊宇身上的气势缓缓收回,莫媛媛以为他已经满意,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浮现了一抹笑容,显得她本就娇艳的容貌更增添了几分颜色。 不过蒋俊宇下一句话却叫她瞬间变了脸色。 “拖下去。”他面无表情冷冰冰的吩咐道,立马有两个移动坦克似的大汉走过来架住了她的双手。 莫媛媛懵了,不过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她没有挣扎,而是沉着冷静的问道:“蒋哥,我自认没有得罪过你,为何你要如此对我。” “难道你不怕我姐姐知道了找你麻烦?” 她不提到莫卿然还好,她提到莫卿然简直是踩了蒋俊宇的雷区,瞬间原本还看不出表情的他脸色就沉了下来:“白衣,给我撬开她的嘴。” 一边说着,他一边扯了扯衣领,有些烦躁的起身,经过莫媛媛身边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 莫媛媛这下彻底的慌了,白衣是谁,从末世十年回来的她十分清楚。作为蒋俊宇的死忠,白衣是末世中最为强大的精神系异能者,其综合实力仅次于蒋俊宇,而且一向以残忍出名,落到他的手里,就别想得个好的。 “蒋俊宇,你不能这么对我!” “别挣扎了,乖乖跟我们走吧,还能少受一些折磨。”走过来的白衣温和的笑着说道,莫媛媛却起了一身的冷汗,曾经的白衣就是这么笑着废了她的异能,将她送入了第四区的红灯区。 “蒋俊宇,我是异能者,你不能杀我。” 她心一慌,将自己原本打算保留的底牌直接吼了出来,手一挥,天上更是像下雨一般落起了各种各样的物资。 刚刚走到门口的蒋俊宇停住了脚步,转头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她。 “我杀的异能者,可不少。” 第20章 末世重生(完) 也许莫媛媛最大的失误,便是提前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了蒋俊宇的面前。 莫卿然的死比她的背叛,带给蒋俊宇的悲痛更大。但同时,也让他更加的理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越发的尖锐。都说喜欢上一个人等于同时有了软肋和铠甲,莫卿然的死亡等于抽掉了他的软肋,却让他自己从身体里面长出了尖锐的刺。 对于莫媛媛异能者的身份,蒋俊宇并不是很在意。若是他做的那个梦是真的,那么莫媛媛的空间也不过是比普通的空间系异能者拥有的空间要大一些罢了,质量不行完全可以用数量来补足。现在末世才开始,全城的物资应有尽有,蒋家也有足够的储备,根本不惧。 蒋俊宇抓紧时间处理着这里的事情,这个仓库里存放的全是枪支弹药,以及一些杀伤力巨大的武器,这些东西在末世初期有着不可小觑的作用。留守在这里的人中原本只有一个空间系异能者,但是末世来临之后,又有两人觉醒了空间系异能,虽然不能够将这些东西全部带走,但将几样比较重要的放到空间里还是可以的。 负责审问莫媛媛的白衣,差不多到了下午才出来,他脸上的神情有些疲惫,眼神却亮的发光。 “老大,你猜我问出了什么?” 蒋俊宇不着痕迹的挑眉,这是他对某件事情感兴趣的标准表情,白衣也不吊他的胃口,直接说道:“莫媛媛的脑海里,居然有未来的记忆。” 蒋俊宇敲击着桌面的手指一顿。 白衣的异能是灵魂读写,能够通过精神力侵入人类甚至是动物的大脑,共享他们的记忆。他倒是没有联想到重生那一层上面,只是觉得莫媛媛可能有着和他一样的机缘,做了一个关于末世的梦。 但从白衣的描述之中,他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莫媛媛的记忆里,在遇到丧尸犬的时候,莫卿然没有逃走,而是坚持留下来与他共生死,而他为了保护莫卿然激发了雷系异能,但在干翻丧尸犬的同时自己也被抓伤,濒临死亡。莫卿然为了表现自己的决心,毅然割腕决定追随他而去,却误打误撞之下激发了腕上的手镯,开启了一个神奇的空间,靠着空间里的灵泉,两人都得以活了下来。 而莫媛媛则是被困在了c大的寝室里面,苦等了四天之后才跟着同学逃了出去,几番辗转之后遇到了莫卿然等人,而此时的蒋俊宇和莫卿然已经是一个蒋莫两家的领袖级人物,莫卿然因为心地善良并且从不吝惜对他人的帮助深受众人的喜爱,莫媛媛认为这不过是她的伪装,为了拆穿所谓莫卿然的假面她在暗地里下了不少黑手,几次都险些置莫卿然于死地,最后不知被谁发现,不仅废了她空间系的异能,更是将她挑断手筋脚筋之后送到了红灯区,并且每周都会送来食物,只为了让她生不如死的边缘挣扎。 末世十年,莫卿然和蒋俊宇因为对人们无私的帮助成为了末世中的信仰,成为了人们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而莫媛媛却在黑暗中孤独而痛苦的死去。 白衣称莫媛媛坚持认为自己一生的痛苦都是来源于莫卿然,末世后的折磨也定然是莫卿然下的毒手,不过说完这话白衣自己却笑了:“怎么看我都觉得是老大你的手笔。” “若此事是真的,定然是我做的。”蒋俊宇毫不掩饰自己的狂妄,“所有敢伤害卿然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白衣欲言又止,蒋俊宇问道:“还问出了什么?” “我觉得这件事情是真的。”白衣说道,“莫媛媛记忆里她死前从客人身上抓住了一枚精神系丧尸的晶核,回到末世前她便突然拥有了精神系异能。” “我怀疑,她是把那枚晶核的能量,带了回来。” “而且……”白衣顿了顿,“莫媛媛的记忆里,有她催眠嫂子的画面。” 蒋俊宇椅子的扶手瞬间炸成了碎片。 “她对卿然做了什么?”他可以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 听完白衣的讲述,蒋俊宇有些颓然的靠在了椅背上,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害了莫卿然的人,除了莫媛媛,还有他自己。 他一直觉得莫卿然不够相信自己的能力,总是爱瞎担心,所以常常要求她对自己多信任一点,常常告诉她自己能够扛下所有的危险。莫卿然对于他的话一直深信不疑,但她的担心却并不因为蒋俊宇的强大而有所减少,而莫媛媛起的作用,不过就是强化了蒋俊宇对莫卿然说的话而已,让她对蒋俊宇的信任在危急时刻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所以才会在遇到丧尸犬的时候推开他,自己独自一人逃走。 …… 蒋俊宇颤抖着手推开了莫卿然房间的门,她依旧安静的躺在那里,和他早上离开时一般无二。 他走过去跪倒在她的床边,执起她完好的右手落下一个吻,在嘴唇接触到她冰冷的肌肤的时候,蒋俊宇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卿然……”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他闭上眼,莫卿然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如同电影画面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重现。他没有看见的是,莫卿然的右手腕上面戴着的玉镯发出了刺眼的莹绿色亮光。 “俊宇哥。”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蒋俊宇猛地睁开眼,眼神里的戒备在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人的时候,尽数化作了温柔。 “卿然……”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人。 对面的人却没有给他回应,仿佛看不到他脸上的痛苦,仍旧是笑语盈盈的模样:“俊宇哥,卿然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 “手镯是一个神器,我把它交给你。” “你一定要代替我去拯救世界上的人啊!” 蒋俊宇的手穿过她的身体,却好像是挥舞在了空气中一般,他这才注意到她是从躺在床上的莫卿然手上的绿色手镯投影而来。 “神器既然是神器,为何救不了你。” “天下人又如何,若是没有你,我愿意让整个世界都做你的陪葬品。” 蒋俊宇眼神写满了疯狂,他最爱的人死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救别的人。 “俊宇哥,”似乎是早就猜到了他的回答,卿然弯起唇角,勾勒出一抹有些狡黠的笑容,“手镯里藏着我的一抹灵魂,若是俊宇哥认真的替我完成任务,说不定哪天我就复活过来吓你一跳哦!” “真……真的?”希望来得太过突然,蒋俊宇有些不敢相信。 熟悉他的卿然连他这个反应都猜到了,故作出生气的模样:“那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好好……卿然你等我,等我复活你……” …… “莫卿然根本没有复活的机会,宿主为何要告诉蒋俊宇莫卿然的灵魂留在了手镯里面。”好学好问的系统认真的问道。 卿然将眼神从画面上转开,看向了系统,眼中一闪而过一抹怀念的情绪,随即又恢复了在他面前的冷漠。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拒绝回答或者是敷衍系统的问题。 她的系统不过是一个初生者,跟在她这样的老任务者身边,对于他的成长其实是非常不利的。而且卿然拒绝他一起进入任务,他只能够在任务空间内像看电视一样追踪卿然的任务进度。 没有了和任务者实时的交流,没有了在面对危险时刻的紧急处理,没有进入真实场景的亲身体验,卿然的系统尚且只能够称之为系统,而不是像是别的任务者一样,系统即为半身。 她虽然不需要系统提供什么助力,但若他能够成长起来,对卿然自身也是利大于弊的。 “你觉得蒋俊宇是一个怎样的人?”卿然发问道,系统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狡诈多疑,天赋过人,能力出众等评价。 卿然却是一笑:“他是个极为重情的人。” “现在他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但如果我不告诉他莫卿然的灵魂在手镯里,他会不会接下莫卿然的任务却拯救世界我不敢保证,但他肯定会在安置好这一批人之后殉情却是我能够预测的。” “只有给他一个希望,他才会按照着我给他安排好的路走下去。” 蒋俊宇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托付。 他成功掌控了手镯的秘密,并且将莫卿然的尸体藏在了神圣空间中一处冰天雪地的深处,回到蒋家之后,以雷霆之势直接接管了蒋家的大局,将莫母认作自己的母亲,以莫家为中心建立基地,邀请幸存者…… 唯一的变数就是莫母似乎是从莫媛媛的那一世重生而来,在得知莫媛媛已经害死了女儿之后,强烈要求将莫媛媛交到自己的手中,蒋俊宇虽然想留着自己折磨,但架不住莫母对莫媛媛的仇恨一点也不比他少,而且他又有很多的事情,没空尽心尽力的陪着莫媛媛玩,便将人给了莫母。 莫媛媛在被白衣共享了记忆之后,直接失去了好不容易觉醒的精神异能,甚至原本她拥有的空间异能也因为精神力受损的缘故相当于废了,在莫母的手里,她依旧熬到了末世十年,却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每一天醒来,迎接她的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末世十年,蒋俊宇站到了人生的巅峰,而他手镯中的莫卿然,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卿然,别睡了好不好……” 第21章 男后(一) “……最后,周景胜发现纯真可爱的宋琛才是自己的真爱,宋卿然心胸狭窄、阴险毒辣,实在不配为一国之后,于是将其打入冷宫,并立宋琛为后。” “宋琛作为第一个男后助长了大周王朝的男男之风,家家以养男宠为荣,女性地位越发低下,许多女性甚至被丈夫折磨而死,大周王朝的生育率达到最低谷,呈现负增长的趋势……百年之后,大周男子再难娶妻生子,国内人口越来越少,最后被邻国不费吹灰之力攻占……无数人沦为亡国奴,受尽折磨,怨气冲天……” “你的任务是不要让大周王朝最后盛行男男之风。” …… “娘娘,身体要紧,您好歹吃一点吧。” “娘娘,皇上还是爱您的,只是被狐媚子迷了心而已。” “娘娘……” 被她们殷切唤着的皇后娘娘回过神,眼神中闪过一抹茫然,随即里面便盛满了深深的悲戚:“爱?哪里还有什么爱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宋氏,嫉妒成性,屡次陷害胞弟,难为天下人之母,特赐三月烟花,以诏圣德。” 皇后安静地磕头领旨,垂下去的面容是一片死寂:“谢主隆恩。” “娘娘!” 女子仰头将毒酒灌下,白皙的脖颈在空气中扬出优美的弧度,四周的宫人跪在地上,额头死死地贴着地面,不知是从谁开始,接二连三的响起了抽泣的声音。 “娘娘……”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卿然随手一摔,琉璃盏就在地面上四分五裂,前来颁布圣旨的小太监眼里闪过一抹可惜,这可是皇宫里最好的如意琉璃盏,整个皇宫也不过只有四只,如今却被皇后娘娘摔碎了一只。 看见太监眼中的轻蔑,卿然却也不生气,用长袖将从嘴角流出的鲜血擦掉,平静的说道:“明月,替我将公公送出去。” “不劳姑娘了。”传旨的太监脸上堆满了虚伪的假笑,“皇上还给了杂家一个口谕,这最后的一天,还请娘娘好生珍惜。” “还请公公将我的谢意转达给皇上。” “这可是宋公子为娘娘您求来的恩惠。” 听见宋公子这个名字,卿然嘴角划过一抹嘲讽的笑意,却转瞬即逝:“那也一并转达给宋公子吧。” 三月烟花离人醉,三月烟花这名字,本是代指一种叫做离人醉的美酒,在这深宫之中却成了害人的腌臜之物。服下此毒的人,容貌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极为昳丽,然而烟花虽美,却稍纵即逝,这份美丽能够维持的时间,不到十二个时辰。 脱下身上繁复的宫装,卿然吩咐丫鬟给她换上宋卿然还在家中做姑娘时的衣服,又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也许是服下三月烟花的缘故,她脸上近日来的憔悴被盖了过去,两颊飞起了健康的红晕,不施粉黛,便已经美艳的不可方物。 于是便只是轻轻地抿了抿口脂,任由贴身的宫人红着眼睛,为她插上一支白玉做的发簪。 “我出去走走,不必跟着我。” “娘娘,您去哪里?”明月担心的问道。 已经走到宫门的女子停住步子,似乎是在思索,身后的宫人没有得到她的命令,轻易不敢上前。即使她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她也是曾经的皇后娘娘,她也曾经坐在高位之上,母仪天下。 ——除了皇帝,没有人敢触碰她的尊严。 “我困在这深宫十载,还从未见过外面天空是什么模样。” “天下那么大,总有一处适合我埋骨。” “莫要跟来。” 她抬步往外走去。 …… 宋琛,当朝太傅宋立辉的次子。 宋卿然,当朝太傅宋立辉的长女。 前者是今年状元,后者是当朝皇后,按理说,若是两人相互扶持,宋家崛起之时,指日可待。 但偏偏,宋琛被穿越了。附身在他身上的人,叫做宋琛琛,十七岁高中女生。初入宫门的状元郎,满腹才学却天真懵懂,吸引了心思深沉的帝王的目光,两人在不断的接触之中擦出了爱情的火花。一开始,宋卿然对于弟弟得到皇帝的赏识很是高兴,因为宋父虽说是当朝太傅,但宋家其实早已没落,只能靠着宋卿然当朝皇后的名头撑撑场面。若是宋琛能够得到重用,宋家的崛起指日可待,那么她在后宫之中,也就有了一个强有力的依靠,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儿子未来因为娘家实力不足登不上大宝的位置。 但聪明睿智的皇后娘娘却渐渐在宋琛和周景胜的相处之中琢磨出不对味来,皇帝看向自家弟弟的眼神,透着浓浓的占有欲,不像是一个帝王看向臣子,更像是一个男人看向自己心爱的女人的眼神。 她心惊,虽然希望弟弟能够成为自己的助力,但她更爱自己的家人,不愿宋琛沦为帝王的玩宠,所以私下几次劝导宋琛与周景胜拉开距离。宋琛一向是一个乖弟弟,本身形貌昳丽,在宋父教导下又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在考入探花郎之后,更是一度跃到了京城女子梦中情人的首位。宋卿然自认了解这个弟弟,他在家中早已有了青梅竹马互换心意之人,定然不愿意雌伏在男人的身下做一个玩宠,哪知此宋琛非彼宋琛,已经被宋琛琛附体的宋琛,当着她的面连连保证自己并不喜欢男人,转背却在帝王面前痛苦的哭诉自己对不起长姐,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且不说她是故意还是无意,她的做法无疑是在帝王面前捅了宋卿然一刀。周景胜本就不满意宋卿然的严格古板,即使是在床上也是拘谨的像只死鱼一样,只是碍于她是当朝皇后,为他诞下了嫡长子,没有犯下什么大的错误,又念着两人少年夫妻的情分,这才没有对她下手。 但如今宋卿然的警告让宋琛起了远离自己之心,无疑是触碰到了周景胜的底线,他将皇后叫到御前几番呵斥,宋卿然心生委屈,却仍旧不相信宋琛真的愿意委身于帝王,便遣人几番查探,哪知宋琛的心思查出来了不说,宋卿然还查出了现在这个宋琛根本不是自己的弟弟,而是不知道哪门子的妖怪占了宋琛的身体。 宋卿然姐弟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之深常人难以想象,在得知宋琛已经被妖怪附了身之后,宋卿然先是悲痛,后则是愤怒,发誓要杀死这个妖怪,救出自己的弟弟。为此,她暗中请来了大师,可惜所谓的大师不过是浪得虚名之徒,对于宋琛这种情况没有一点办法,反倒是宋卿然这边由于人手不足漏了马脚,被周景胜查出了在宫中使用巫蛊之术。 古往今来,巫蛊二字,一直是宫中的禁忌,谁人不知巫蛊之术害人于无形,所以历代帝王都极为忌惮此事,一旦发现必定严惩不贷。 宋卿然不过是请了一个假和尚,周景胜却送来了巫蛊娃娃,硬生生给她安上了居心叵测的名头。削了她的皇后之位,打入冷宫,送来毒酒,把她推入了黄泉。 所谓夫妻情谊,不过是一个虚伪的假面。 卿然想到此处,抬眼看向了仅在咫尺的宫门,宋卿然十三岁嫁给当朝皇帝,一辈子被锁入了深宫,整整十五年没有见过宫外的世界,如今人死了,身体却在卿然的操纵下终于走出了宫外,想来也是有些可笑。 “参见皇后娘娘。”守着宫门的侍卫诧异的对视了一眼,恭敬的行礼道。 皇后娘娘被打入冷宫不是什么新新闻,但是自古以来从冷宫里爬起来的女人也不在少数,更何况是坐在皇后之位上足足十五年的宋卿然,从来没有人敢小觑于她。 帝王赐下毒酒的消息还未传来,所以这几名侍卫并不知道眼前站着的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 “什么皇后,不过是……”她的声音很低,几名侍卫并未听清楚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见她脸上出现了一抹似嘲讽又似自嘲的笑意,一身白衣,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片天地的悲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罢了,打开宫门,本宫要出去。” 说来也是好笑,周景胜赐来毒酒,却又恩宠似得送来一块令牌,凭着这块牌子,她可以在这一天内随意出入任何一个地方,包括这皇宫。 ——据说是为了让她在死前不留下遗憾。 ——据说是心地善良的宋公子的吩咐。 皇后宋卿然久居深宫多年,为了避嫌从不干涉朝政,亦不与朝臣接触,甚至连与命妇联络感情的宴会也很少召开,被周景胜和宋琛逼到如此地步,连个能够求助的人都没有,而她自己手里能用的人手少,更是在查出巫蛊之术之后被帝王杀的杀收的收,除了个一干二净。 系统要求不要让大周皇朝盛行男男之风,卿然自认为没有把皇帝周景胜从弯变直的能力,但只要周景胜还是皇帝一天,还爱着宋琛一天,这个任务就完成不了,她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周景胜直接拉下皇位,换一个不会被自带女主光环的宋琛掰弯的人来做这个位置,当一个正常的皇帝。 但目前她一无人力二无目标,面临的是一个死局。周景胜和宋琛这个假仁假义的举动,正好是她的一线生机。 既是如此,卿然也不能浪费了这一份“恩情”。 第22章 男后(二) 独身一人走在京城繁华的街道,小贩的叫卖的声音、摊主与客人你来我往讨价还价的声音、挽手走过的两个贫家女窃窃私语的声音……统统混杂在一起,卿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宋卿然的记忆里,日复一日见到的都是相同的宫墙、相同的装饰、相同的人,她是皇后,没有人敢挑衅她的尊严,所有人和她说话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她也严格的要求着自己的言行,就好像被禁锢在一个模子里面,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安排好了位置。唯一能够和她好好说话的人,她的丈夫,当今的帝王,却又从来不将她放在眼里。他宠爱的女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却从来不是她,他给她身为皇后应得到的尊重,却绝不将一个女子渴望的怜惜施舍。 她在深宫之中的十五年,胸腔中的感情一点点的枯竭,不再渴望话本中佳人才子的感情,而是渐渐明白权利的重要性。于是她将六宫紧紧掌握在手里,宫妃命妇,无一不对她敬畏有加。不能做皇帝最爱的女人,便做他最有用的女人,这样她才能够始终坐在这个高位上,而不是如同后宫中的大部分女子一样,即使得到了帝王一时的恩宠,最终却也不过落得一个红颜枯骨葬深宫,幽魂消逝无人问的下场。 她也的确做到了。在宋琛琛没有出现之前,她是周景胜口中夸赞有加的皇后,贤良淑德,才貌出众,堪为天下妇人之典范。后宫美貌的女子不在少数,得到周景胜宠爱的人也并非一二,但从未有人能够取代她的位置。她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熬到周景胜死,熬到自己的儿子登上大宝,熬上皇太后的位置,过完她孤独却权势的一生。 虽然寂寞,但却比这世间大多数的女子,要好得多。 只是宋琛琛打破了这一切。 宋卿然不恨原本的宋琛,她心目中的弟弟,仍旧是那个风华无双的男子,但她恨如今的宋琛琛,恨她占据了自己弟弟的身体,恨她蛊惑了帝王,恨她害了自己的一生,也害了自己的孩儿…… 宋卿然的亲生儿子大皇子因为撞破了周景胜和宋琛琛的□□,被帝王斥责行事莽撞,难成大器,下旨送他到边关历练,却在去的路上遇到歹人,落下山崖,生死不知。 好一个遇到歹人。 ——不过是杀人灭口罢了。 周景胜,你好狠的心! 厌恶、痛恨、绝望……无数负面情绪冲击着卿然,她闭了闭眼睛,捂住胸口,面上因为三月烟花浮起的红晕也淡了几分,配上宋卿然清丽无双的容貌,更增添了几分病西子的美感。 “小娘子可是心疾难忍?不如随本公子入府,为你请来御医治病?”一个油头粉面故作潇洒的纨绔子弟用手中的金色纸扇轻浮的挑起了卿然的下巴,看清她的容貌之后满眼痴迷的说道,“本公子可是当今皇后的表弟,只要我说一声,别说你的心疾,就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边就有狗腿子自然的接了过去:“就是小娘子你的相思病也能给你治好。” 说完,堵在卿然面前的几人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甚为得意。 宋卿然的情绪渐渐被压了下去,卿然抬起头,未修脂粉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目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滚!” 几名纨绔子弟先是一愣,领头直视着她眼神的那位自称是她表弟的人更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不过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脸上闪过兴奋的神情:“哟,本公子还以为捡到一个病美人,没想到还是一只小野猫啊?” 卿然没时间和他们耽误,皱着眉头正想怎么收拾眼前几人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马鸣,一个人翻身下马快速的向她跑了过来:“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周将军不用多礼。”卿然落落大方的说道,抬手让他平身。 待被卿然唤作周将军的人站起来之后,几名先前还嚣张无比的纨绔子弟一下子吓得腿都软了,再僵硬着脖子转头看向了卿然,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气势的确不是一般深闺女子能有的。 更何况,那一身看似简简单单的素色衣裙,却是用整个大周皇朝产量都极少的天蚕丝织就。 他们先前是被美色糊了眼睛,以为她衣着简单身边又没有跟着丫鬟下人,定然是身份卑微的贫家女,哪里想到运气这么好居然直接撞上了如今的皇后娘娘。 “噗通”声接连响起,几名纨绔子弟当场跪了下去,把头磕得“砰砰”作响。 “皇后娘娘饶命啊!” “皇后娘娘饶命啊!” …… 所幸卿然是被几人堵在了一个小巷之中,虽然能够看得到外面热闹的街市,但里面的发生的事情却不太容易引起外面的注意,周景文是因为一眼瞥到了熟悉的衣裙,仔细一看发现是宋卿然才会冲进来行礼。 “娘娘,这几人怎么处理?”周景文问道。 一股难闻的味道突然传来,卿然微微蹙起眉头,周景文敏锐的发现了她脸上的不悦,踢了地上的几人一脚:“滚。” 几人连滚带爬的跑了,留下一地黄色的水渍,卿然神情淡漠,她知道周景文不会放过这几人。 ——正如曾经。 故事有些狗血老套,但并不妨碍它成为卿然完成任务的助力。 周景文,当朝皇帝周景胜的同胞弟弟,自幼被过继给了一个膝下无子的老王爷,断了登上大宝的可能,也让他和周景胜之间有了些许的兄弟情。 不过这份情谊断在了十五年前——宋卿然嫁给周景胜的时候。 宋卿然和周景文本是青梅竹马,早已经私定了终生,说好等宋卿然及笙,周景文便迎娶她过门,哪想周景胜一道圣旨,宋卿然便成了当朝皇后,情人变叔嫂。 周景文早就告诉过兄长自己的心思,但是周景胜却有自己的考量。他初登大宝,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若是迎娶一个背后家族势力庞大的贵女为后,很有可能会导致外戚过于强大甚至左右皇权的情况出现。 宋立辉身为一代大儒,名下的弟子无数,整个宋家除去下人满打满算却只有三人,若是娶了宋卿然,周景胜既不用担心外戚势力膨胀,还能够获得宋立辉的弟子们的支持,可谓是一箭双雕。 虽然周景文早就向他透露过心意,但在周景胜看来,一个女人而已,总不至于影响两人之间血脉相连的兄弟情谊,况且他娶宋卿然是为了整个大周皇朝好,周景文应当理解他并且赞同他的决定。 事实上,周景文完全不能够理解兄长的做法,在气冲冲的入宫听了他的解释之后,他没有所谓的为了大局隐忍的大义感,只觉得一阵荒唐。 何时,这大周皇朝的江山,居然要靠着一个女人来稳定。 在几番反抗无果之后,他一怒之下请命镇守边关,而宋卿然也在绝望之下进了宫。 周景文上一次回到京城,是三年前宋卿然的父亲宋立辉逝世的时候,吊唁完恩师之后又匆匆离去,他怕自己忍不住去见那个一直被他放在心里的人,这次回来,却是因为听闻周景胜霸占了宋卿然的弟弟宋琛,并且把她打入了冷宫的消息,心中担忧不已,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大街上,周景文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想问她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宫外,想问她如今过得如何,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块石头,发不出声音。 …… 宋府的门前,卿然停住了脚步。 她抬头,先帝题的宋府二字被下人擦得闪闪发亮,有些发旧的红木大门已经经历了数百年的风吹雨打,曾经繁华的宋家人在这里进进出出,门槛踩坏了一条又一条,门却依旧是原来那个,它见证了宋家繁华到落寞路程。 宋琛入了宫,宋家此时相当于没有主人在家,大门紧闭。 突然门吱呀一声响了,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露出了一张苍老的容颜。 出来的人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粗布麻衣,手里挎着一个有些破旧的篮子,身形佝偻,满头白发,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门口的两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两位可是公子的客人?公子近日都不在家中,还请改日再来吧。” “阿伯。”卿然上前一步,克制着身体里再度涌上来的情绪,压抑着声音唤了一声。 宋家阿伯,陪伴着宋卿然姐弟长大的管家,宋卿然死前最大的遗憾,就是十五年都没能够见着自己在家中的亲人一眼。 没错,是亲人,阿伯没有姓名,她有记忆起他就在宋家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管家,照看着两姐弟长大,宋卿然早就将他当作了自己的亲人,而不是下人。 阿伯手中的篮子落到了地上,他惊讶的看向了卿然,连弯曲的背脊仿佛也打直了许多。 “小、小姐!” 第23章 男后(二) “自从小姐嫁人后,老爷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不过他一直很想你……” 宋母死的很早,她走的时候宋卿然才六岁,只记得是一个很美很温柔的女子,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睛弯弯里面仿佛盛满了星光。 宋父是一个很严肃的人,平日里行为做事一板一眼,说话之乎者也一副酸儒的口气,唯有在她面前,青涩的像个毛头小子,她笑起来的时候,脸红结巴,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她死之后,尽管很多人都劝过宋父给宋卿然和宋琛姐弟再找一个母亲,但他始终没有再娶,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娘的把两姐弟拉扯大。 虽然父平时表现的很严肃,但宋卿然知道他不过是只纸老虎,最怕女儿的眼泪,只要她一掉金豆豆,他就会心软。 “老爷走的时候,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临死前看您一眼……” 卿然站在宋家的祠堂前闭上了眼睛,那个时候,她正被周景胜软禁在栖凤宫,即使宋父垂危的消息传来,她再三请求赶回家去见他最后一面,也被防着她将自己与宋琛琛的事情告诉宋父的周景胜软禁。 ——她又怎么会说。 这份肮脏,她自己一个人担着就好,怎么会让父亲死不瞑目。 最后周景胜开口放行的时候,宋父已经闭上了眼睛,她赶到宋府,只来得及听到一片哀号的声音。 推开祠堂的门,阳光随之投入,第一个照到的便是宋父的牌位,放在他旁边的,是宋母的牌位。地上有跪拜的垫子,卿然仿佛没看到一般,“扑通”一声,直直跪倒了青石板铺就的地上。 三月烟花的毒性在发作,她的容貌越发的精致动人,肌肤越发的白皙细嫩,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就像照在了上好的羊脂白玉身上一般,泛着温润的光芒。 然而这样的美丽,却是靠燃烧生命换来的。同时伴随的,还有蚁噬般的疼痛。 而她的表情却始终没有太大的变化,显得安静而平和,仿佛遭受这些痛苦的人不是她一般。 磕下第一个头,谢父母生养之恩。 磕下第二个头,原谅不孝女未能尽孝于父母跟前。 磕下第三个头,原谅不孝女未能让宋家光宗耀祖。 磕下第四个头,原谅不孝女让宋家百年门楣脸上无光。 …… “够了。”最终是周景文忍不住将她拉了起来。 卿然的每一个头都磕得又重又狠,额头满是血迹,一片模糊,被拉起来的时候,她的神志已经有些模糊了,若说一开始她还记得每磕一个头在父母灵前说一句话的话,到后来已经成了一种下意识的动作,她甚至有了一种磕死在灵前的冲动。 反正都要死了,不如让死前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赎罪。 “你!”他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卿然站起来身形晃了晃,随即倒在了他的怀里。紧闭着双眼,呼吸微弱。 “阿伯,快,拿药箱来。” …… 这里没有外人,周景文接过阿伯递过来的药箱,用温热的帕子细细擦拭着卿然的额头,即使是在昏睡中,她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有些心疼,却知道若是伤口不擦拭干净上药一旦感染了卿然十有八丨九会毁容。 “呼呼,然然不痛,哥哥呼呼就不痛了……”他小心翼翼的吹了吹卿然的伤口,就像幼时两人一起玩耍,宋卿然磕破了膝盖一样,他一边为她上药,一边为她呼呼,很认真的告诉她,自己吹出的是仙气,很快就不痛了。 好像听到了他的话,卿然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 “哥哥……”她唇瓣微启,周景文听见她呼唤道。 “哥哥!”她的声音有些着急,变得尖锐急促了起来。 周景文连忙抓住了她在半空中挥舞的手:“我在这。” 卿然很快平静了下来,两行眼泪从她的鬓边落入枕芯。 “哥哥……”无限的委屈,好像都找到了倾诉的地方。十五年来,宋卿然的脸上第一次卸下了属于皇后的伪装,像个小女孩一样,冲着自己最信任的人撒娇。 她瘪着嘴,话未说,泪先落了下来。 “哥哥,你去哪了,然然都要嫁人了,你怎么还不来娶我?” “哥哥,后宫好可怕,有好多口蜜腹剑的坏女人……” “哥哥,边关是不是有很多很漂亮的女孩子,你会不会忘了我……” “不会,永远不会。”周景文用脸颊磨蹭着她的手背,“我怎么能够忘了你……” 一去边关十五载,他对宋卿然的感情没有随着距离和时间的拉长而减弱,反而像是美酒的酿造,埋得越深,时间越长,越发的浓厚。 他比宋卿然大四岁,宋卿然十三嫁人的时候,他刚好十七岁,十五年过去,如今他已经三十有二,大周皇朝寻常男子在他这个年纪,早就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他却至今仍未娶妻生子,就是因为放不下宋卿然。 “爹爹死了……” “弟弟死了……” “他们都死了,然然也要死了……” 周景文一阵心慌:“然然,你说什么?” 卿然却没有回答他,他几乎是颤抖着将手放到了她的鼻尖,感受到了温热的呼吸,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卿然,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已经迟了。 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卿然,已经死了。 她死在了深宫,到死都没能离开那个囚禁了她一辈子的地方。 她入了皇陵,到死都没有见到自己藏在心底的人。 而现在这个卿然,仅存的寿命,也不到十二个时辰。 …… 卿然昏睡的时间很短,不过半个时辰她就醒了。 睁开眼,她又是那个无情无欲,无喜无悲的皇后娘娘。 “然然,你醒了。”见她睁开眼,周景文的脸上自然而然的露出了一抹笑意,即使分隔了十五年,他对她仍旧没有任何的陌生感,卿然依旧是他熟悉的那个然然,“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放手。”冰冷而淡漠的声音响起,一下子将两人之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周景文脸上的表情一僵,眼里闪过一抹受伤,有些落寞的放开手,对先前的事情闭口不谈:“抱歉。” 他起身,退了出去,然后守在门外的丫鬟将洗漱的水送了进来。 …… “你说什么?”周景文一把揪住送信暗卫的衣领,面目狰狞地问道。 “今早皇帝已赐下三月烟花给皇后娘娘。”被揪住的暗卫面不改色,忠于职守的回答他的问题。 三月烟花,三月烟花…… 好一个三月烟花。 “我要去问皇兄。”当年明明说过,即使娶她另有原因,但也绝不会辜负她。 这些年,他虽然远在边关,却也随时关注着她的动向,知道她过得很好,皇帝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给了她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身份,给了她至高无上的权利。 为何他好不容易见到她一面,却只能陪她走过人生最后的一段路程。 而且这段路,短的只剩下几个时辰。 “你去哪?”推开门,便见卿然在不远处的走廊下站着。 周景文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己迈不开步子。以前若是看见她,他恨不得自己能够长出翅膀瞬间飞到她的身边去,如今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提不起来。 “我去找皇兄。”半晌,他才有些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你想问他为何将我打入冷宫还是为何赐我毒酒?”卿然脸上的表情很是平和,“不必问了。” 又有什么好问的呢?即使问了,也不会有周景文想要的答案。 周景文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他闭了闭眼睛,的确没什么好问的。 三月烟花乃是无解之毒,即使他从周景胜那里得到了答案又怎样,眼前之人,也活不过明日。 “然然,我知道天下第一的神医就在京城外,我带你去寻他。”他不死心的说道。 “不必了。”卿然淡淡地摇了摇头,“我不想浪费时间。” “卿然……”他唤了一声,“你可曾怨我?” “不怨。” “你可曾恨我。” “不恨。” 他眼睛里闪过一抹亮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她接着说道:“没有爱,哪里来的恨。” 他在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言罢,她转身向外走去。 “然然,是我对不起你。” “然然,你原谅我可好。” “然然……” 走在前方的人猛地停住了步子。 “然然……”他上前,两人面前是一个荷花池,“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说你喜欢荷花,我帮你摘,却掉进池塘啃了一嘴泥的事情。” “忘了。”她冷冷的说道,周景文有些失落,却并未太过于沮丧。 卿然转步离开,他又继续追在她的身边。 “然然,你还记得那个那颗桂花树吗?你爬上去下不来,硬要我抱你,结果我们两人一同滚了下来。” 宋府的院子里,藏了两人太多美好的回忆,每走过一处,那些记忆就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卿然的心头,周景文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两人的回忆,声音越来越小。 “然然……” ——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第24章 男后(四) 卿然站在宋琛的院门前,神情复杂。 周景文突然想起想起她在梦中所说的话。 “弟弟死了……” ——明明宋琛就在皇宫里好好的待着。 到了京城,从探子手里得到了更多更准确的消息,周景文才发现宋琛并非是他以为的迫于帝王的强势而放下男子的尊严做他的男宠,而是心甘情愿的像个女人一样雌伏在了帝王的身下,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的反抗。幼时他曾经很喜欢宋琛这个弟弟,对于一出生便失去母亲的他多有怜惜,也常常像个长兄一样照顾着他。听闻他考取了状元,即使是在边关他也为他送来了贺礼,心中十分为他高兴。 除了高兴宋卿然在宫外终于有了一个依仗,也是真心的为这个弟弟能够功成名就而高兴。 只是没想到,他身为状元郎,不一心想着报效国家,为民献力,反而入宫以色待君王。 ——这令他感到很失望。 宋琛的房间里,摆放了不少女儿家喜欢的小东西,卿然一眼看到就觉得有些烦躁,转身去了书房。 穿越女宋琛琛是某名校古文系的学生,所以她附身到了宋琛身上之后,并没有被人看出大的异常。甚至靠着未来千年远远超过大周皇朝的智慧积累,凭借着远超出一般考生的“远见卓识”,在科举考试之中脱颖而出,被周景胜亲笔点为当年的状元郎。 但她在宋家的时候,几乎从不来宋琛的这个书房。 宋家是百年书香门第,书房里有不少东西都是先人传下来的古籍,这些东西晦涩难懂,玄而虚之,一般人看着只觉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以前的宋琛虽然和宋父迂腐的性子不太像,却也和他一样喜欢研究这些东西,反倒是对做官这类事情不太感兴趣。 所以这个地方算是穿越女来了之后,保存的最为完整的地方,没有被她改造的面目全非。 推门进去,书香味扑鼻而来,书房里的布置很干净整洁,几个大书架上面的书分门别类摆放的整整齐齐,一眼看过去就赏心悦目。 宋家并不限制女子读书,所以宋卿然小的时候也常常在这间书房里。书架的角落里摆放了几本《女诫》、《女训》一类的书,宋父虽然迂腐,对于宋卿然管的倒不是很严格,这几本书也就是做做样子。 倒是宋卿然两姐弟,会偷偷在这几本书夹藏一些在宋父看来就是邪门歪道的书,比如说话本传奇,灵异故事一类的书籍。当年两人个子都不高的,这些书被放到了书架最下面的一层,如今再想拿出来的时候,却要弯下腰才能抽出来了。 卿然想抽出来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夹杂着话本,一封信却飘了出来。 “家姐亲启。” …… 周景文看着卿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皱着眉头,一目十行的浏览着手中的信纸。 “啪”,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字上的字体晕染成了一团。她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有些慌乱的用袖子擦拭着被弄脏的地方,眼泪却不争气的一颗接一颗的落了下来。 周景文将她手中的信纸夺了过去,也顾不得这是宋卿然的*,从第一页开始细细看了起来。越看他的表情也和卿然一样,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被周景文夺走信纸,卿然也没有多大的反应,而是呆呆愣愣的,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无力与悲戚。 她流泪的时候很安静,无声无息,泪水却像是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都是我不好。”她突然说道。 周景文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将她抱在怀里,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光滑柔顺的长发:“这不是你的错……” 卿然没有反抗,乖巧的待在他的怀里,甚至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滚烫的泪水落入他的颈窝,让他感受到了一股灼烧般的痛感。 “是我错……”卿然哽咽着声音说道,“我应该早一点发现的……” “我明明可以早一点发现的……” “若是我早一点发现……” “够了。”周景文压低了嗓子,双手箍紧了她的身体,“这不是你的错!” …… 在宋卿然出嫁的第七年,也就是宋琛十四岁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信里,他说自己常常无缘无故的陷入昏迷之中,短则一两个时辰,长则一日两日,并且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他醒来的时候,询问贴身的小厮他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却从他口中得知了昏迷期间的自己做的事情。 他觉得有些荒唐,自己对于那些事情明明没有任何的记忆,为何贴身的小厮会信誓旦旦的说他做了那件事。 于是他与小厮商量了一个暗号,若小厮提及这个暗号他对不上来或者是回答错误,那么就说明真正的他有可能陷入昏迷了,小厮便暗中观察此时的“他”和往常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几天下来,虽然附身在她身上的宋琛琛小心翼翼的模仿着他的举动,仍旧是被跟在宋琛身边十多年的小厮发现了异常。子不语怪力乱神,此事说起来实在是悬乎,若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他恐怕也只会当作杂谈来听。 宋父是个无神论者,宋琛也不敢将此事告诉他让他担心,只能自己一个人借着为长姐求福的名义去了城外的护国寺,无奈寺内的高僧都看不出他体内藏着一个怨灵,爱莫能助。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和他对暗号的小厮发现能够对上暗号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有时候一整天都对不上一次。 …… “余恐此妖伤余之亲朋,祸余之邻友,于是日服伤寒散,以伤余体……” 伤寒散,是民间常见的治疗伤寒的一种奇药,却不可长期服用,否则会造成身体的亏损甚至是衰败,和三月烟花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常年使用伤寒散的人,皮肤会变得白皙透明,虽然没有三月烟花的效果那么夸张,但这个的改变胜在悄无声息。宋琛因为早产的缘故,自幼身体便不太好,所以常年吃着补药,宋卿然入宫以后,也常常将宫内大量珍贵的药材不要钱一般赐给这个唯一的弟弟。 宋琛将伤寒散混入了每日的补药之中,初初穿越过来的宋琛琛原本是不愿意喝那又苦又涩,味道奇怪的补药,但被小厮监视着硬着头皮喝了两天之后,发现自己这幅羸弱的身体虽然没有变好,但皮肤却越来越细腻白皙。 都说一白遮三丑,宋琛生的本就俊美,随着服用伤寒散,五官越发的精致。虽然对于自己没有穿越到一个大家闺秀身上反而成了一个男人,宋琛琛一开始是非常不高兴,甚至是有些绝望的,但当发现自己的皮肤越来越好,腰肢越来越柔软,越来越有朝着*小说中小受的成长趋势,便渐渐放宽了心态。 古代也不是没有好男风之人,断袖还是美好的一个故事呢,她一个现代人怎么不能在古代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了。男男又如何,真爱是无关年龄,更不分性别的。 …… “然然,莫哭。”周景文放开她,用粗糙的手指为她拭去脸上的眼泪,“宋琛做的选择很好。” 按照他信中所说,宋琛琛早已经服用了过量的伤寒散,看似身体无碍,实则内里已经完全亏空了,即使她现在发现了伤寒散的秘密,余下的日子也不过只有三五年了。 到时候,不必任何人动手,宋琛琛自己就会因为身体破败而死去。 在卿然得到的完整版故事里也的确是这样。 宋琛琛与周景胜大婚之后,两人幸福甜蜜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年,宋琛琛便突然大病,待太医院查出病因的时候,他已经病入膏肓,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此时周景胜早已对她情根深种,寻遍天下名医为他心爱的男后救治,可惜宋琛下的毒是用数年时间一点点掏空她的身体,到最后爆发的时候,纵使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 卿然拍开他的手,退到一旁,用力擦拭着脸上的眼泪,抬起头,眼中投出的恨意让周景文心惊:“如果不是你们周家兄弟,我的阿琛怎么会死?若我没有入宫,阿琛定然会将此时告知与我,到时哪怕走遍千山万水,我也要寻到高人除了那妖物!若我没有入宫,我的欢儿也不会死……” 欢儿正是死去的大皇子的乳名。 “你可知当年我为何会进宫吗?” 周景文艰难地点了点头。 “哈哈……”她突然毫无形象的狂笑起来,笑的眼睛都红了,更多的眼泪从眼眶里滑落,“你什么都不知道……” “周景胜娶我,只是为了防你啊。” “你是西北王唯一的儿子,将来定要继承他的兵权,若是娶了我,就相当于文武都有了支持。” “你说,周景胜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坐大?” 三月烟花的毒性随着她激烈的情绪波动涌了上来,浑身五脏六腑都被撕裂的疼痛席卷而来,即使是卿然也有些抵抗不住的蜷缩着身子倒在了地上,不过她面上仍旧带着疯狂的笑意。 “哈哈,你愚蠢。” “你被自己最亲的兄长算计了都不知道。” “你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护不住。” 周景文呆愣之后伸手去扶她,却被她一掌打开。 “滚!” 第25章 男后(五) 赶开他之后,卿然又捂着脸在地上低声抽泣了起来。 周景文不敢上前,半晌才听她的声音响起。 “大婚的前一天晚上,我一直坐在院子里等你。” “我从黄昏等到日落,又从黑夜等到黎明……等啊等……可是你始终没有来。” “等到迎亲的唢呐声响起,我才相信,你是真的不要我了。” 周景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在得知宋卿然即将嫁给皇兄成为他的皇嫂之后,他忍受不住内心的痛苦,连夜赶赴了边关,宋卿然大婚之时,他也在边关仰望着月亮一夜未眠。 “我从来都不稀罕什么皇后之位。” “她们要给她便是。” “但我却不能死。” “我等着你回来,等你给我说法……” “可我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五年,等得我心都凉了。” 周景文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的心脏,令他痛苦难言,想说话,喉咙作痒却发不出声来。 “如今爹爹死了,弟弟死了,欢儿死了,我也要死了……” “没有什么可等的,也没有什么可盼的呢。” “多好,我不用再等,也不用再盼……”她瘫倒在地,头枕在一只手臂上,眼泪默无声息的流着,浸湿了她凌乱的发鬓。 周景文跪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怀里,这次她没有再抵抗。 “如今,我唯有一个愿望。” “我要宋琛琛不得好死。” “若不是她,我的弟弟不会死。” “若不是她,我不会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若不是她,我的欢儿也不会丢命。” …… “我恨她!” 最后一句咬牙切齿,带着歇斯底里的恨意毫不掩饰。 宋卿然对周景文,是又爱又恨,恨他当初轻言放弃,恨他当初走的时候一声不吭,恨他十五年未曾出现,但对年少时候的爱却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对于宋琛琛,她却唯有彻骨的恨意。 宋琛琛善良吗?她善良,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她甚至连鸡都不敢杀,更别提杀人。 但她无辜吗?她不无辜! 她所谓的善良,害死了宋卿然的孩儿,她所谓的善良,更害死了宋卿然。 她追求的真爱,是建立在宋家人的尸骨之上。 “你不要恨她。”周景文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恨一个人好累,你恨我一个就够了,到了黄泉路都不要忘记我。” 卿然默默地任由眼泪在脸上横流。 “我帮你恨她,我帮你恨皇兄……我帮你恨那些伤害过你的人。” “你只要恨我就好。” “然然……黄泉路上你等我……” 周景文抱紧了卿然的身体,眼睛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我看见阿娘了……” “她冲我笑呢。” “我看见阿爹了……” “他板着张脸,难看死了。” “还有阿琛……” “欢儿呢?”卿然脸上突然出现了慌乱的表情,“我的欢儿呢?他是不是没有回来?他是不是流落异乡了啊?” “不不不。”随即她又猛地摇头否定道,脸上出现了一抹微笑:“我的欢儿一定没死……他最聪明了,怎么会死呢。” “哥哥。”她仰起头,看着抱着她的周景文的下巴,眼里氤氲着水汽,眼神已经变得迷蒙,“你帮我找欢儿吧,他一定还活着……” “你听我的,他一定还活着。” “对,他活着。”周景文微笑着说道,“欢儿没死,他只是和你捉迷藏,自己偷偷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他说着,咬紧了牙关,生怕一个不小心,眼泪就落了下来。 “哥哥,你莫哭。” “你记得每年都要来看然然。” “待我走了,你在我的院子里,种一棵枇杷树好不好?” “这样,每年你看着它,就会想起我。” “然然是不是很自私,不想让你忘了我……”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1。 宋卿然心中认定的夫君,从始至终,都只有周景文一人。 她只愿让他为她种下枇杷树,只愿让他铭记着她。 “然然!” 眼泪潸然落下。 …… 卿然捂住胸口,在系统面前单膝跪到了地上,面无表情,本就白皙的脸颊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额头上冷汗涔涔。 “检测到宿主状态不稳定,是否需要启动紧急医疗?” 心脏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卿然的思维都凝滞了两秒,在听清系统的问话之后,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否定的答案。 除非宿主真的面临死亡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否则系统的权限是无法越过宿主本身的个人意志的,既然卿然说了否定,那么即使她现在看起来十分痛苦,系统也没有权利擅自为她开启紧急医疗。 “然然!” 周景文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反复在她的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就好像是一个魔咒。 她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了十三岁前属于宋卿然和周景文的甜蜜记忆。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在月老庙前许下了终身…… 可是这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是卿然,不是宋卿然。 这份记忆属于另一个人。 她只是这份感情的利用者。 “宿主,请保持情绪的稳定。”系统冷着一张脸说道,垂在黑色西装裤旁的手指却微微动了动。 许久,这份汹涌的疼痛才渐渐散去,卿然长舒一口气,缓缓起身。 “是否继续查看男后世界后续发展。” “是。” …… 宋卿然死了。 周景文的心也死了。 他没有把她葬入皇陵,而是选择把她葬在了宋家的祖坟。他想,宋卿然好不容易逃出了皇宫那个冰冷的牢笼,定然不愿意死后灵魂还被禁锢在那个地方。 周景胜按照皇后的礼制风光大葬了宋卿然,尽管金丝楠木里面躺着的只是一件百鸟朝凤的宫装,无数命妇依旧是围着这个空棺哭成了泪人,甚至哭晕了过去。 周景胜发了思妻书,详尽的描述了自己和皇后的伉俪情深,又言自己每每念及皇后已去,便心痛难忍,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只觉得皇后仿佛还在宫中,日日夜夜陪伴着他一般。 卿然看着忍不住想笑,若是宋卿然的怨灵真的日日夜夜跟在周景胜的身边,不知他还能不能够和宋琛琛亲亲热热下去。 守在宋卿然坟头的周景文也忍不住想笑。 心头却又觉得嘲讽。 赐了她毒酒之人,却能够在天下人面前光明正大的说,对她一往情深,并且让全天下人都为这个谎言感动。 他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周景胜、宋琛琛……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 宋卿然死去的第七天,也就是俗话里说的头七。 被周景胜一直严密监视着,成日在宋卿然坟头喝酒买醉浑浑噩噩的周景文,突然披坚执锐,骑着高头大马,率领十万将士,冲破城门,直接逼宫。 当周景文将长剑放在周景胜脖子上的时候,周景胜仍旧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如同梦境一般。 “周景文,你要做什么?” “朕是这大周的皇帝,你这是在造反!” “给朕放手!”周景胜故作镇定的呵斥道。 周景文却将落在他脖子上的剑压进了一寸,划出了一道血痕,鲜血顺着剑刃滑落。 “造反?”他金色头盔下的表情如同魔魅,“我早就该造反的。” “若是我早日造反,然然就会是我的皇后。” “我会给她世间最多的宠爱,决不叫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你说呢?” “我可是你皇兄!”周景胜尖叫着说道,“你这是在弑兄。” “弑兄?那又如何。”周景文逼近了他,声音低沉的说道:“皇兄你的帝王之位,不就是从太子手里夺来的吗?” “不,不对,还有弑父。” “当年父皇的头颅,可不是无辜的太子斩下的呢。” “而是我尊敬的皇兄啊。”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当年的事他已经将所有知情人封了口,那时的周景文不过是个幼童,如何知道此事。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 “带上来。” “放开我,放开我。”穿着一身绣着翠竹的白色长衫的宋琛琛被带上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在不停的挣扎。 “你们凭什么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管你是谁,老实点。”带她上来的士兵不耐烦了,抬脚将她踢了一个踉跄。 周景文看到了,眉头都没有抬一下。 “跪下去。”两个士兵分别踢了她的膝盖窝,膝盖“砰”的一声磕在青石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毫无先前的翩翩公子形象。 “宋琛琛?”低沉的男声轻轻地唤出了这个名字。 宋琛琛一愣,下意识的抬头,却被高台上俊美的男子迷了个七荤八素。 周景胜虽然俊美,但毕竟已经是四十来岁的人,脸上难掩岁月的沧桑,但周景文不同,他年轻,又带着一股成熟男人的魅力,模样比周景胜更为出众,宋琛琛最无法抗拒的便是这样的男人。 察觉到宋琛琛痴迷的目光,周景文不悦的皱起了眉头,眼中一闪而过一道冷光。 “挖了她的眼睛。” 戾气扑面而来。 宋琛琛直接被吓晕瘫软在地。 第26章 男后(完) 三日后,皇帝驾崩的消息传遍整个大周皇朝,其膝下所有皇子皆暴病而亡,皇室的直系血脉唯有西北王一人,但他却拒绝登基为皇,只愿做摄政王暂管朝政。 逼了宫杀光皇室子弟却不做皇帝,大臣们摸不清他肚子里是怎么一个弯弯道道,心下嘀咕,却没人敢说出来。直到三个月后,早先传闻已被歹人杀死的前太子被寻回,并且在摄政王的扶持下登基,前皇后的的棺木从前皇帝的皇陵搬入摄政王的陵墓,众人才咂摸过味来。 搞半天,原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前皇后和摄政王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早已有了口头婚约,无奈前皇帝忌惮摄政王,硬生生夺人所爱,将前皇后纳入后宫。而得了如此如花美眷的前皇帝却并不满足,在民间觅得一绝色男子之后深深为之所迷,为了能够讨佳人欢欣,不惜设计陷害前皇后,将其打入冷宫。前皇后也并非所谓病逝,而是被前皇帝赐下一杯毒酒而死。 甚至连如今好不容易从民间找回来的太子,当初也正是因为撞破了前皇帝和那男子的□□,才被自己的父皇派人刺杀。 史书上,也对此事做了大概的记录,算是对民间的小道消息做了一个确认。 周景文并没有放出宋琛琛的名字,只说是一个来自民间的绝色男子将帝王迷得晕头转向,不惜为他杀子灭妻,甚至罔顾朝纲,打算立他为后。因为天下人都知道皇后宋卿然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弟弟,十五岁便连夺三元成为了大周皇朝最年轻的一个状元郎。 可惜,状元郎年纪轻轻,又生的模样俊美,只因不肯做皇帝的男宠,便被暗害而死。 太子登基后,在摄政王的辅导下,很快便掌握住了朝堂,群臣无人敢因为他的年岁而小觑于他,朝堂内外无一不臣服于他。在周景文的操作下,前皇后的美名也跟着远扬。 …… 漆黑的暗牢里,唯有墙上的火把照亮了方寸大小的地方,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突然从远处响了起来。 那人手中执着一个火把,面容在火把的照射下看得不太清楚,走近了,周景胜才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你、你是人是鬼?”他抬手指着眼前之人。 少年的面容精致,仔细看和周景胜还有着三分的相似度,他笑起来,眉骨上的疤痕也跟着抖动,眼里满是戾气,明明极为艳丽的容貌,却给人一种地狱恶鬼般的感觉。 “父皇,你说我是人,还是鬼。” “还是你想我是人,还是鬼?” 他问道,却并没有待他回答。反而是自顾自的扯了扯身上的衣袍,金黄色的五爪金龙刺得周景胜眼睛都红了。 他抓住暗牢的栏杆使劲摇晃着:“孤还没有死,你这是篡位,篡位!” “放孤出去,放孤出去。” “孤要杀了你,杀了你!” “贱丨人,贱丨人,宋卿然那贱丨人,孤就不该留下你这个贱丨种!” 少年原透着愉悦的脸上突然脸色一沉,望向周景胜的目光写满了杀意,手里的火把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按在他抓着栏杆的手上。 “啊!”一声哀嚎打破了整个暗牢的寂静,守在外面的人心都颤了颤,作为囚禁皇宫要犯的暗牢,隔音措施一向做的很好,要被折磨的有多狠,才能够撕心裂肺到穿透墙壁让外面的人听到。 周景胜叫的像杀猪似的,少年也觉得无趣,将火把拿开,冷哼了一声:“废物。” “嘶嘶……”周景胜疼得不停倒吸凉气,烫伤还是其次,少年直接将他的手指碾碎,上面一片焦糊,十指连心,痛楚可想而知。 陷入昏迷的宋琛琛也被这动静吵醒,在看见发生的事情之后,双手抓地爬到了牢房边上。 “承欢,景胜是你父皇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闭嘴。”被换做承欢的男子转头,眼神阴鸷的看着她,“谁给你资格叫孤王的名字。” 宋琛琛愣住了:“承欢,我是你舅舅啊,你忘了吗?” “舅舅?”周承欢轻笑了起来,“我自然不会忘了我的舅舅。” 宋琛琛以为打动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承欢,快把舅舅和你父亲放出去吧。” “放出去?”周承欢声音转了几个音,让宋琛琛的心也想做过山车一样提起落下又提起,悬在半空中,始终着不了地。 “孤王的舅舅,自是不应当在这样腌臜的地方受苦。” 宋琛琛脸上出现喜悦,却在他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像是定格一般凝滞在了一起。 “可是,你是吗?” “承欢,你胡说些什么?”宋琛琛慌乱起来,不过随即又安慰自己,自己已经成为宋琛多年,除了在周景胜面前,其余时候一直兢兢业业的扮演着宋琛,别说府里的下人,甚至连宋卿然和宋父都没有看出来,周承欢一个外侄,怎么可能发现她的不对劲,“我可是你亲舅舅啊!” “宋琛琛,别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虽然不知道你是哪门子的妖怪害死了我舅舅占据了他的身体,不过孤王总有法子将你弄出来。” “本来我孤王舍不得损害舅舅的身体,不过为了防止你逃跑,才打断了你的双腿。” “自觉点,你就自己出来,别逼我对你动手。” “你说什么?”宋琛琛吓得放开了抓着牢房栏杆的手,周景胜也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她,却见她的眼神躲闪:“我、我怎么可能是妖怪……” “承欢你忘了吗?你小时候舅舅偷偷带你出去玩的事情。” “我给你买了糖葫芦,买了面人……” “呵。”周景胜一声冷哼,吓得她再说,“说啊,怎么不说,嗯?” “你硬拉着孤王出去,买了一堆的东西让孤王抱着,孤王差点遇到歹人,若不是暗卫相救,早就命丧宫外。” “我不是故意的。”宋琛琛委屈的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有一个像普通孩子一样的童年……” “呵,回宫以后告诉父皇孤王少年心性,耐不住学习的寂寞。” “孤王落得个顽劣不堪重用的评价,你却是心地善良……” “你父亲只是关心你而已。”宋琛琛嘴硬的回道,她是古文系的学生,她会不知道帝王对皇子的评价有多重要么?不可能。 不堪重用四个字,几乎就可以断了他登上大宝的路。 “皇室子弟,哪来的那么多关心。” 周承欢冷笑,伸手将地上的宋琛琛拽了起来,她的脸紧贴在栏杆上,勒的变了形。 “我是你舅舅,你不能杀我……” “对,我的确不能杀你,我要把你逼出舅舅的身体后再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哈哈哈哈哈……” …… 周景胜疯了。 被宋琛琛吓疯的。 周承欢果真找到了他口中的高人——一个疯疯癫癫的酒肉和尚。 见到宋琛琛的第一眼,他便闭目凝神,口中感叹道:“这女鬼占了男身,靠着男子元阳的蕴养,魂魄竟然不弱反强。” “若是再过个三五载,恐怕这女鬼便要彻底与这身躯融为一体,到时候我也杀不了她了。” “大师,何谓男子元阳蕴养?”周承欢低头恭敬的问道,目光却不着痕迹的瞥向了一旁的周景胜。 “不知施主可曾听说过采阳补阴的说法?”和尚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这女鬼正是夺取他人寿命于己身。” 周景胜脸都白了,待和尚将宋琛琛的魂魄抽出身体的时候,更是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宋琛琛是因为车祸而死,魂魄还保留着车祸时身体的模样。 四肢扭曲,五官纠结,几乎看不出个人样,周景胜想到自己日日夜夜便和这样的一个女鬼温存,便觉得胃中翻涌。 没了身体的限制,宋琛琛自然能够轻而易举的突破牢房的禁锢,她获得自由的第一件事便是朝周景胜冲过去。 “啊!”周景胜被吓得连连后退,宋琛琛还没来得及扑倒爱人的身上,便被他的反应惊住了。 她茫然的转头,和尚拿出了一面铜镜,虽说模糊,却还是照出了她此时的面容。 “啊!”她尖叫一声,暗牢中突然出现呼啸的风声,虽然几人听不见她的声音,但看她的动作还是能够猜出一二。 “阿弥陀佛。” 和尚双掌合十,随即将手中的佛珠砸向了她。 …… 宋琛琛因作恶多端,影响一国运道,被和尚送入了幽冥之地受苦。 周景胜被她吓疯,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不是很喜欢男子吗?周承欢毁了他的面容和声带,将他送入了军中充作男丨妓,到死他都是在男人的床上。 所有伤害过宋卿然的人都得到了惩罚。 “皇叔,孤王尚且年幼,离不开您的帮助啊!”周承欢苦苦挽留道。 周景文期盼的目光望向了城外宋家祖坟的地方,又转身揉了揉少年君王的头:“你很优秀,皇叔相信你有独当一面的本事。” “我欠了你母亲的,要用余生来赔她。” “若我死了,记得将我和她葬在一起。” …… 无人知晓,曾经烜赫一时的摄政王换上了粗布麻衣,在一个女子的墓前,一守便是一生。 前半生我负你,用后半生赎罪。 下一世,定然倾尽全力去爱你。 第27章 出轨的天后(一) 完成两个世界之后,卿然再度从系统那里获得了两块黑漆漆的石头。 这次她没有再问这东西是什么,而是毫不犹豫的接过吸收,她有种预感,这东西对她来说重要性更胜过以往系统发给她的各种奖励。 “下一个任务,出轨的天后。” 卿然任由自己陷入黑暗之中,一个模糊的面容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发现自己和那人咫尺天涯。 …… “卡,很好。” 乔慎渊接过助手给的毛巾,一边擦着脸上的水一边往保姆车的方向走。 “这场戏不错,感情爆发很到位。”留着大胡子的汤导走过来笑眯眯的说道,“下场戏继续努力。” 乔慎渊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不过他一向如此,汤导对他并没有什么不满,作为影帝,乔慎渊有骄傲的资本。 “顾卿然这次让我很惊喜,我以为……” “卿然,顾卿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叫声,汤导和乔慎渊下意识的转头,就看见顾卿然那个穿的花花绿绿的经纪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先前拍戏的地方,“快打120,顾卿然昏过去了。” …… 卿然在头痛中醒来,睁开眼,正看到一个身形挺拔的背影拉开门离去。 病房里被一大堆的鲜花水果堆满,各种各样的营养品也摆了一个角落,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发烧,而是得了重病。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有些发热,不是很严重,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她闭上眼,装作深睡的模样,开始接收起了顾卿然的记忆。 顾卿然,顾家幺女。 顾家是一个大家族,世代经商,按理说,自古以来皇帝爱长子,百姓宠幺儿,顾卿然作为顾家最小的孩子,她应该是最受宠的,偏偏她的头上压了两个极为优秀的哥哥和姐姐,将从小在经商和学业方面都没有表现出优势的顾卿然自然衬得平庸,忙碌的顾家父母自然也很难将目光分在她的身上。 没有得到足够重视的顾卿然变得叛逆,做出了许多离经叛道的事情来吸引家人的目光,却只能被他们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眼神洗礼,甚至在为她收拾了太多的烂摊子之后顾家人开始对她感到厌烦,越发的不愿意搭理她。 当她选择进入娱乐圈的时候,家里没有人支持也没有人反对,只想着她终于找了点正经的事情做能够安分两天。没想到,从小表现平平的顾卿然在歌唱上却有一副仿若天赐的好嗓子,加上极具爆发力的感染力,很快便在娱乐圈打下了一片天空,并且获得了不少的奖项,小小年纪便坐上了天后的位置。 若故事到这里,只是一个富家女幡然悔悟走上正途的励志故事,但问题的关键在于,顾卿然还有一个男朋友。 更重要的是,她男朋友的名字叫做乔慎渊。 而乔慎渊这个名字,大多数人会在前面加一个前缀——影帝。 两人的关系很是隐蔽,即使已经交往了多年,知道两人是男女朋友的人也仅限于他们的经纪人和几个相交甚密的好友。 顾卿然一直想公开两人的关系,她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乔慎渊是她的男人,但都被乔慎渊以两人事业都处于上升期,爆出恋爱的新闻会影响人气的理由给拒绝。但顾卿然知道这不过是他的借口,归根结底,无非是乔慎渊不够爱她。 当初两人交往本就是顾卿然先追求的乔慎渊,前者是暗恋他多年,进入娱乐圈的很大原因也是为了他,后者却对顾卿然却是一直不冷不热,即使最后答应了她交往的请求,两人的关系也仅仅比陌生人好一点。 没有鲜花,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浪漫的约会……甚至连顾卿然每晚发过去的晚安短信,也不一定都能够得到回复,两人的关系除了乔慎渊的口头承认,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牵手,拥抱,亲吻……两人一次也没有进行过。对于一个渴望爱情的女子,顾卿然怎么忍受得了这么一份冷淡,更何况有时为了炒作,乔慎渊身上还会不时爆出与别的女星的绯闻,哪怕最后都澄清了,她心底也会觉得插了一根刺。 为了试探乔慎渊的感情,她选择了一个最愚蠢的方法,出轨。 刚刚拉门出去的那个,就是顾卿然选择的出轨对象,当红小鲜肉,李玄。 不过幸运的时候,两人暂时还只发生到暧昧的阶段。不然卿然想要洗白自己,还觉得有些头疼。 …… “乔慎渊在顾卿然出轨之后,很是低落了一段时间,最后在罗晨曦的安慰之下走了出来,并且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好感。” “在他的帮助下,罗晨曦的演艺道路十分顺利,很快便出演了一部名导操刀的电影的女二号,并一举获得最佳新人奖。” “乔慎渊反省自己和顾卿然感情的失败是因为自己一直不够主动,总是被动的等着对方的付出,为了维护和罗晨曦的这一段感情,他全心全意将她捧在手心,并在第一时间公布了两人的关系。” “顾卿然愤恨于乔慎渊与自己分手之后便快速投入另一段感情,并且将自己从未享受过的温柔宠爱尽数给了另一个女子,借着顾家的背景对两人暗中下手,并且多次对罗晨曦动手。” “乔慎渊一直认为是自己对不起顾卿然,所以对她多加忍让,罗晨曦不愿乔慎渊对顾卿然恋恋不忘,便想方设法锐化了两人之间的矛盾,乔慎渊最终对顾卿然失望,不得已选择动用背后乔家的势力对顾卿然出手,将其赶出了娱乐圈。” “没有了顾卿然的阻拦,乔慎渊和罗晨曦的感情之路走得顺风顺水,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乔慎渊的粉丝因不满罗晨曦霸占偶像,在机场向罗晨曦泼了浓硫酸,致其毁容,乔慎渊心痛之下发言对自己粉丝的素质深感失望,于是选择息影照顾罗晨曦。” “乔慎渊的粉丝在得知他息影的消息之后,不少人以死相逼希望他能够付出,但乔家将这些消息全部压了下去,没有对乔慎渊的名声造成任何的影响。” ……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前女友免费培训班# #论前女友的重要性# 卿然在心里为顾卿然点了一排的蜡烛。 不过尽职尽责的卿然还是问道:“乔慎渊的息影只死了几个人,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会让我来做这个任务?” 这个任务难道不是更适合那些走攻略前男友路线的任务者吗?她可是要拯救世界的人。 “如果没有罗晨曦的存在,乔慎渊最后应该被顾卿然打动,两人携手共同进攻影视圈和娱乐圈,最后突破国际,带领华国的落后的娱乐行业与世界接轨,产生质的飞跃。” “又是穿越女?”卿然一连四个世界都遇到穿越女,对于这个名词已经很敏感。 “不是,”系统脸上难得出现了如此严肃的表情,“是另一个系统。” 卿然挑眉:“难道是你们系统内部的恶性竞争?” 系统摇了摇头:“主神手下的系统,无论哪一种,最终目的都是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推动历史按照正常轨迹发展,只是使用的方法和手段不一样而已。但罗晨曦手中的系统,却并不属于任何一种。” “它们被研究出来的目的,是盗取。” “盗取支撑世界运转的能量,盗取人们的信仰……甚至盗取这个世界的本源。” 卿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卿然做久了任务,自然也知道能量、信仰、本源到底是些什么东西。简单点来说,如果将世界比作人体,本源就是世界的脊髓,而支撑世界运转的能量就是鲜血,信仰就是一个人为之活下去的精神。 若是这些东西被盗取,这个世界十有八丨九难逃崩溃的局面。 “罗晨曦知不知道她的系统的真正作用?” 系统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人性的嘲讽的表情:“她只当系统的出现是上天引领她走向人生巅峰的礼物,从未想过有得必有失,她无偿的享受着系统给的一切,她所在的世界却承担着她带来的代价。” “你这一次的任务十分艰巨,除了不要让乔慎渊爱上罗晨曦以外,更重要的是尽量销毁罗晨曦的系统。” “此次任务,主神特允许我为你提供一定的帮助。” “你一定不能被另一个系统发现你的身份,否则你很有可能无法再返回任务空间。” “我知道了。” …… “卿然,卿然……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嘤嘤嘤……” 卿然睁开眼,就被一个人扑到了身上。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塞班哥,你离我远点。” “嘤嘤嘤你一醒来就不爱我了……”被她喊作塞班哥的男人手里掐着兰花指捏了块手帕在脸上故作上心的擦着眼泪,卿然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个人,“慎渊。” “嘤嘤嘤果然是有了情郎就忘了亲娘……” “嘤嘤嘤卿然看我的眼神好凶狠一定是嫌弃我了,嘤嘤嘤我还是自己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好了……” 塞班虽然看起来十分的不着调,不过倒是识趣,装作伤心的模样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你身体……”怎么样? 乔慎渊有些别扭的问道。 “还好。” 第28章 出轨的天后(二) 两人沉默了许久,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乔慎渊张了张嘴,想询问李玄的事情,最近因为李玄和顾卿然的绯闻,他已经有好几天没主动搭理顾卿然,就等着她向自己解释。 不过他所谓的好几天没主动搭理顾卿然,在顾卿然的眼里,却是对她毫不在意,即使她刻意与李玄亲近,刻意让八卦媒体拍到两人外出的消息,乔慎渊这个正牌男朋友在两人的绯闻越炒越厉害都快要假戏真做的时候,却没有一点反应。 “你和李玄……”乔慎渊皱着眉头,慢吞吞的说道,“是怎么一回事?” “还能是怎么一回事?”躺在病床上的卿然表情有些无所谓,“李玄马上要发新歌,我也要转战影视圈,公司安排的我和他制造点绯闻搏个曝光量而已。” “你这样不好。” “女孩子家家的,有损你的声誉。” 乔慎渊犹豫了一下才以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说了两句话,却换来卿然的一声嗤笑。 “大家都是艺人,这种事情心知肚明,乔大天王敢说自己没传过?” “嗯?说起来,做这种事情,乔天王应该比我更熟练才是,毕竟我这还是第一次,哪像乔天王前任都有无数个了。” “怎么,乔天王能传,我就传不得了?” 她语带嘲讽,乔慎渊听出来她在生气,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觉得自己是为了她好:“这怎么一样呢?”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 “而且我又没有和那些女人出去,这些都是公司里安排的。” “大男子主义。”卿然转过头,不想搭理他。 乔慎渊觉得卿然简直不可理喻,觉得自己和她肯定说不通,想了一会儿:“下午你就好好休息,我和导演商量先拍后面的戏。” 卿然没有说话,他站了一会儿,既没听到她挽留也没听见她说再见,有些失落:“再见,那我就先走了。” 听到他脚步声远去,背对着他的卿然眼眶瞬间就红了,等门关上的声音响起,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 “顾大女神,你猜我给你买了什么?香香的皮蛋瘦肉粥哦!” “超级帅气的粥摊老板还贴心的送了我两包咸菜,超级开胃超级好吃哦。” 塞班隔老远就嚷嚷了起来,一整个走廊都听得到,卿然慌乱地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水,听见开门声连忙将手放在胸前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 “我带了很多哦,乔男神也有——”推开门,拎着大大小小几个保温桶的塞班在看清病房里的情景之后声音戛然而止。 沉默的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他一边麻利的打开盖子,一边问道:“你和他吵架了?” “没有。” 她红红的眼眶却出卖了她,塞班叹息一声,将保温桶连带勺子塞到她的怀里:“呶,快吃吧,看在你为了事业如此拼命的份上,本宫今天大发慈悲,特许你吃个饱。” 她将保温桶放在大腿上,头埋得低低的,将粥一勺一勺的往口里塞,眼泪大颗大颗的落进了保温桶里。 卿然觉得自己有些不争气,她试图弯起唇角,随即又无力的垂下。 塞班却将先前一闪而逝的笑容记录了下来,登陆了顾卿然的微博。 “生病ing,吸血鬼经纪人终于有同情心,允许我吃个饱饭了,感动到cry!#饭桶顾日常##流着泪也要笑着吃完#[附图两张]” “我伙呆,满满一桶粥。” “女神你的偶像包袱掉了。” “莫名有些心酸——吃货的共鸣。” …… “李玄小玄子你女神吃那么多你造吗?” “小玄子你需不需要国际救助,要不我们每月凑钱给饭桶顾交生活费吧李玄” “做个粉丝也是心累,女神你这么能吃怎么嫁得出去李玄” …… “李玄:养得起[害羞]只看她愿不愿意让我养顾卿然[转发微博]” “隔空表白?!!!!顾卿然” “我仿佛看见fff团已经高举起了火把。顾卿然”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顾卿然” …… 乔慎渊抿着唇,拿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 尚渠一转头就看见他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你和她吵架了?”虽然尚渠没有直说,乔慎渊也知道他话里的“她”指的是谁。 “没有。”他眼神闪了闪,尚渠在心中扶额,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说不定又怎么惹顾卿然生气了。 “怎么回事儿?”他走过来问道。 乔慎渊将在医院里发生的事老老实实的复述了一遍,他记忆很好,除了说话的时候没有多少语调起伏,基本上是一字不落的将两人的对话告诉了尚渠。 “呵呵。”这是尚渠内心最直接的感受,他忍住将行程本摔在乔慎渊头上的冲动,努力安慰自己这是个脑子里塞得都是豆渣的人,不能和他计较。 乔慎渊又补充一句:“她一个女孩子传这些绯闻不好,影响她的声誉。” 这下尚渠没有犹豫将行程本砸在了他的脸上。 “乔慎渊你脑壳里装的不是脑浆是米粉吧。” “什么意思?” “呵呵,加点水就是浆糊了。” 莫名受了一顿冷嘲热讽的乔慎渊很是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说这些都是为了她好啊!” 尚渠深感无力,“突然觉得你这脑袋装浆糊都是抬举了你……” “人家女孩说这些话明显就是吃醋了啊?” “偏偏你个二百五还听不懂赶着教训了人家一顿。” “和你谈恋爱也是心累。” “她为什么要吃醋,我只是工作需要。”乔慎渊辩解道。 “那你又为什么要吃醋,人家顾卿然也只是工作需要。”尚渠冷冷道。 “我没有吃醋。”乔慎渊说道,将手里的手机递了过去,“李玄都跟她表白了,她还没有和我分手,怎么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尚渠对他的逻辑也是醉了。 他摸出自己的手机,翻出几条老微博截图,然后扔到乔慎渊面前:“诺,这些女星也给你表白了,你也还没和顾卿然分手。” 虽说是工作需要传点绯闻提高彼此的曝光度,不过还是有女星看中了乔慎渊的地位和权势,希望能够借此上位成为乔慎渊的正牌男友。 “这不一样!”乔慎渊恼怒,“我又没有打算接受,我也没有转她们的微博。” “你看!”他将自己的手机转到尚渠的面前,“顾卿然回复了!” “顾卿然:专辑大卖之后可以考虑考虑[害羞]。李玄[转发微博]” 评论下面一溜的叫嚣着要去买李玄的新专辑,让李玄早日攒够娶女神的老婆本。 乔慎渊看到之后脸都黑了。 尚渠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家顾卿然虽然做了你七八年的地下女友,但在明面上除了我和她的经纪人还有几个朋友谁知道你们俩的关系?你自己不愿意公开你们俩的恋爱关系,顾卿然人长得漂亮性格好在娱乐圈身份地位还高,喜欢她的人海了去了。” “今天是李玄表白,明天说不定就是赵玄、孙玄,你生气?你有什么资格生气?” “男朋友?要不是咱俩是兄弟,我都想去跟顾卿然说甩了你算了,你哪里有个男朋友的样子?” “你说这么多年来你什么时候记得顾卿然的生日给她送了礼物?顾卿然生病住院的时候你什么时候去陪过她?工作工作工作,劳资是你经纪人你有多少工作我不知道?就是再忙你连个去看她的时间劳资都给你挤不出来?问题是你从来没提过。” “劳资一提你就说顾卿然能理解,理解你个屁!她是你女朋友不是你妈!女朋友是拿来哄着宠着的!她理解是她懂事!你还蹬鼻子上脸恃宠而骄了是吧。” 乔慎渊闷着头不说话。 “哪个女孩子不想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男朋友是谁?哪个女孩子喜欢谈个恋爱跟搞地下党似的?我都不知道你顾忌个啥?糟蹋了人家顾卿然七八年的青春就是不说分手也不公开两人关系,顾卿然不憋屈我都替她憋屈,劳资现在就找人去调查李玄,要真是个三好青年我就去撮合他们俩。” “别去,”乔慎渊终于开了口,“我没有糟蹋她青春。” “呵呵。” “是顾卿然说不想公开以后别人都说她是靠着我上位的。” “呵呵。”顾卿然都成为歌坛小天后多少年了。 “我……”是真的喜欢她。 “我还是去找人吧。”尚渠转身就走。 “我也想公开,我怕卿然不答应。” “呵呵!” #情商亟待充值#1 顾卿然闯荡娱乐圈多年,从来没闹过绯闻,这次突然传出与李玄的消息,八卦的报纸还是塞班第一时间送到他手上的,暗示什么尚渠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人家这是等不及了在试探乔慎渊的态度,没想到那个二百五居然以为顾卿然移情别恋了。 #脑壳被门夹系列# 经历了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活动之后尚渠转头,眼神复杂的看向了乔慎渊:“我真替顾卿然爱上你感到不值!” 第29章 出轨的天后(三) “对,就是这样,绝望又解脱,你把人物把握的很好。” 汤导表扬道,他本以为顾卿然第一次跨界拍电影,只是来充当一个花瓶,没想到顾卿然竟然带给了他那么多惊喜,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能吃苦不说,为了不耽误拍摄发烧进医院硬是把针一拔就来了片场,天赋也不错,对人物的理解分析很到位,一看就知道下来做了不少功夫。 汤导这次拍的电影叫做《江山谣》,主要是通过讲述帝王与其宠妃在动荡的时代里凄美的爱情故事来展现一个朝代由盛转衰的历程。乔慎渊扮演男主轩辕钰,女主姜灵儿的扮演者是海选出来的一个新人,叫做罗晨曦。顾卿然在这部电影里饰演女二号,乔慎渊的皇后,关明月。 关明月在电影里,是一个极其具有悲剧色彩的人物。 她一心爱慕着男主轩辕钰,无奈轩辕钰娶她只是为了能够获得她娘家镇西将军府的支持登上帝位。在轩辕钰还是太子的时候,为了讨好她身后的镇西将军府,两人的确有过一段温情脉脉的时光,但当轩辕钰成为了一代帝王,并且彻底掌控了朝廷的时候,便过河拆桥,夺了将军府的实权。 而后宫里的皇后娘娘没有了娘家的支持和皇帝的宠爱,不过是一个空架子,那些妃子明面上虽然不说,背地里却都在笑她,暗中给她使了不少绊子。 为了不拖累娘家,她紧闭宫门,潜心礼佛,远离了后宫中的是是非非。 ——直到女主姜灵儿进宫。 姜灵儿是一个小县令的女儿,生的模样娇俏,天真可爱,被送入宫之后,很快便获得了帝王的宠爱。彼时的轩辕王朝,在轩辕钰的治理下,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生活蒸蒸日上。轩辕钰对自己的成就十分满意,他将姜灵儿的出现看作是上天对自己的奖赏,与她坠入爱河之后很快便将朝政抛到一边。 帝王专心谈情说爱,不理朝政,几年后轩辕王朝恰逢灾年,南方大水北方干旱,民不聊生,轩辕钰因为与姜灵儿谈情说爱并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是交给手下的官员处理。然而在没有他管制着的这几年,轩辕王朝早已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滋生了许多的害虫,贪官擅自挪用了朝廷赈灾的粮食和银两,充实自己的私库,导致没有得到及时救助的灾地饿殍满地,哀鸿遍野。 轩辕钰的在民间的威望降到了最低,四处揭竿而起,最后起义军联合在一起逼入皇宫,轩辕钰不得已之下带着后宫众人连夜逃跑,最终被围堵在了京城不远的十里坡上。 卿然下午要拍的剧目,正是起义军将轩辕钰一行人堵在了十里坡上,扬言若是轩辕钰不交出妖妃,便放火烧山将他们都烧死在山上。 皇后对轩辕钰的荒淫无道早已心如死灰,便自请代替姜灵儿出去受死。 …… 乔慎渊到的时候,卿然已经换好了皇后出逃时穿的衣服,正坐在镜子前化妆做造型。 “你怎么来了?”卿然的手机震动,收到了一条短信。 她面色冷淡,几乎不看键盘的就敲出了回复的短信。 两人一个影帝一个天后,都是大牌,无奈剧组的化妆室只有那么多,这部戏里还有那么多的配角和群众演员需要化妆,所以两人是共用的一间化妆间,乔慎渊就坐在她的背后,两人都能够在镜子里看见对方的背影。 乔慎渊不着痕迹的挪了一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卿然倒映在镜中的面容。 化妆师已经给她上了一层底妆,所以他也看不出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是好是坏,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快速的垂下眼睛,上面却只有两个字:“工作。” “塞班说你连药水都没挂完就把针给拔了,你这么大一个人了,难道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卿然垂下眼,看见他略带质问口气的短信,嘴角咧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我会不会照顾自己不劳乔大影帝关心。” 乔慎渊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了她,心口堵得慌,却不知道如何回复。 塞班的头突然从化妆间门口探了进来:“女神!你猜谁来看你了?” 还没等卿然动脑筋去猜,他就无比显摆的将身后的人推了出来:“当当当当……最酷最炫最可爱的小鲜肉小玄子!” “卿然姐。”李玄有些腼腆的喊了一声。 “塞班说过多少次了阿玄脸皮薄经不起你开玩笑。”卿然训斥了塞班一句,又看向了李玄,“你下午没工作吗?” “我下午在附近拍广告,想到卿然姐在这边,所以顺便转过来看看。”他笑容很羞涩,看向卿然的眼睛里闪着亮光,“说起来卿然姐第一次拍戏,我这个晚辈都没有过来探过班。” 乔慎渊的脸色黑的可以和包公相比,一边谈笑晏晏,一边却是气压低沉,尚渠却觉得还不够解恨,弯下腰在他耳边说道:“李玄拍广告的地方在v家,从那里过来开车都要四十分钟呢。” “人家这顺路可顺得别有心机。” “啧啧,顾天后肯定也知道,你没看她现在心情多好。” “所以啊,这女人还是要哄着宠着才是硬道理。”他拍了拍乔慎渊的肩膀,“你要是输给李玄也不冤枉。” “谁叫你情商为负呢?” 说完这一番话,尚渠满意的看到乔慎渊整个人都阴郁了下去,就觉得浑身通泰。 叫这个死脑筋不开窍!叫这个二百五不知珍惜!劳资就是要拆cp! “顾卿然,马上要开机了,还请你的朋友出去。”乔慎渊眼神阴沉的看着李玄。 李玄明显感受到了乔影帝身上的低气压,有些抱歉的对顾卿然说道:“顾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你来探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卿然眨了眨眼睛,“看了帅哥工作心情会更加愉悦哦。” 李玄被她的俏皮话逗笑了,羞涩的抿了抿唇,和化妆间里的众人打了个招呼,对着卿然点了点头:“卿然姐,那我就先走了。” “拜拜!”卿然伸出已经带好了指套的手对他挥了挥,调皮的对他眨了眨眼,成功让李玄原本就飞起脸上的红晕彻底渗透到了耳根。 走到门口的时候,李玄突然转过头,鼓起勇气问道:“卿然姐,今天你答应我的事情,作数吗?” 什么事情?卿然今天一天都没有上微博,手机都还在塞班那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她的愣神只是一瞬间,随即便笑眯眯的说道:“我说了要考虑考虑咯。” “原来是来挥锄头的啊!” “只要锄头挥的好,没有墙脚挖不倒。”尚渠没心没肺的调侃道,“高冷的乔影帝,很快你就要沦为单身汪了。” 乔慎渊却没有搭理他。 “我比他好看!”卿然滑开屏幕看到就是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她强压下上扬的嘴角,四个字一招绝杀乔影帝:“你比他老。” …… “交出妖妃!” “交出妖妃!” “交出妖妃!” 十里坡下起义军整齐的呼声都是在要求轩辕钰交出妖妃,姜灵儿吓得眼泪汪汪的躲在轩辕钰的怀里,一个劲的摇着头,“我不是妖妃,我不是妖妃……” 轩辕钰抱着她脸上的神情有些犹豫,连抚慰她情绪的时候都显得心不在焉,十里坡下的起义军已经说了,若是不交出姜灵儿,便放火烧山。镇北大将军的援兵已经在快要到了,到时候这些拿着锄头镰刀的起义军根本不足为惧,他是皇帝,他是要统御天下的人,怎么能够在这里憋屈的被烧死。 可若真的要他交出姜灵儿,他又觉得是在从自己的心口割肉。 他的灵儿这般善良可爱,怎么可能是他们口中的妖妃。 “皇上,让臣妾去吧。” 被宫妃簇拥着的皇后突然站了出来。即使是逃命,皇后身上的风仪也并未因为狼狈减少半分,她走出来的时候,竟是比抱着姜灵儿的轩辕钰更有气势。 在轩辕钰怀里抽抽搭搭的姜灵儿听见她的话,探出个头来:“不要啊,皇后姐姐……灵儿不要您代替我去死。” “若灵儿一死可以保全大家的安全,便让灵儿去吧。” 她转头,含情脉脉的看着轩辕钰:“只可惜,不能陪着皇上一起到白头了,也不能看见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她轻抚着小腹,众人逃出来之前她刚刚被御医检查出来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皇后并没有将目光投向她,而是始终看着轩辕钰:“臣妾愿代灵妃去死,只求皇上能回答臣妾的一个问题。” 轩辕钰叹息了一声,仿佛做下了极为艰难的决定:“你说吧。” “皇上,你可曾爱过我?” 轩辕钰一愣,他没想过皇后会问这个问题,年轻时两人煮茶论诗,闲敲棋子落灯花的记忆突然涌上了心头:“自是爱过。” 不曾想皇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轩辕钰和姜灵儿一头雾水,同样跟着逃出来的后妃却暗暗抹了眼泪。 “爱过,好一个爱过。” “皇上爱过的,到底是明月这个人,还是明月身后的镇西将军府?” “皇上的爱比长安街上卖的凉茶还要廉价。” …… “皇上,臣妾却是全心全意的爱过你。” “今日我甘愿为皇上而死,是因为我心已经先一步死了,活着的不过是个躯壳。” “我死后,这世上,再无人会如同我一般爱你。” 乔慎渊一震,觉得卿然的眼神,仿佛直接看进了他的心底。 …… 皇后走出了山洞,只留给众人一个寂寥的背影。 她的脚步很稳,没有一丝的犹豫。 因为对她来说,前路不是死亡,而是解脱。 第30章 出轨的天后(四) “好,卡!” 乔慎渊推开怀里的罗晨曦起身就往卿然的方向追去。 “恭喜杀青。” “恭喜恭喜。” “今天这场拍的很棒!” …… 作为女二号,卿然的戏份到此全部完结,汤导给她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毫不吝啬的赞扬她在演艺上很有天赋,以后完全可以考虑往影视方向发展,卿然笑眯眯的答应了。 “恭喜。”乔慎渊在旁边等了半天,待众人都散开去做各自的事情之后,才上前干巴巴的说了一句祝贺的话。 “谢谢。”卿然礼貌而又疏远的回答道。 就在两人气氛尴尬的时候,尚渠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捂着胸口一脸花痴的样子:“女神你好棒好厉害,皇后凉凉简直各种威武霸气,人家的小心肝到现在还在扑通扑通乱跳呢。” “求签名求拥抱求么么哒。” 面对尚渠的刻意耍宝,卿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弯着漂亮的眼睛接过了他手中递过来的本子,龙飞凤舞的在空白的地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名好了拥抱和么么哒还要不要?”她放下笔,笑着问道。 一旁的乔慎渊已经开始制造冷气,目光如同两道利剑一般射向了尚渠。 尚渠淡定无视乔慎渊的目光接过卿然递过来的本子,然后故作随意的一翻,“惊讶”的发现竟然是乔慎渊的行程本:“呀,今天晚上阿乔居然没通告?肯定是上天知道皇后凉凉今天杀青所以特意安排出时间让阿乔请客吃饭。” 乔慎渊的耳朵根子红了红,他突然明白下午尚渠不停地打电话将他今天晚上的通告全部推了的原因。他眨了眨眼睛,有些期待的看着卿然。 卿然面上犹豫:“还是不用……” “乔男神请客?”得到尚渠眼神暗示的塞班及时出现打断了卿然的话,他双手捧心一副要晕倒的模样:“天那幸福来得太突然我还没做好准备怎么办?卿然快看我今天的style有没有很适合约会?人家要在乔男神面前留下美哒哒的一面。” 卿然强忍着笑意点头:“嗯,很适合。” 尚渠顺着杆子往上爬:“娘娘今晚准备到哪里用膳,还请您吩咐。” “你们自己商量就好,我无所谓。”卿然说道。 “嗻,小尚子一定安排得让皇后娘娘您满满意意。” …… “乔前辈,今天晚上你们要聚会庆祝顾前辈杀青吗?” “嗯。”想到卿然答应和自己一起吃饭,乔慎渊的心情多云转晴,“不带其他人。” 罗晨曦到嘴边的“能带上我一起吗”被她自己默默地咽了回去,只觉得心中郁闷的能够吐出血来,怪不得系统给乔慎渊的分析里面情商的评级是不及格,她算是体会到了。 “乔前辈和顾前辈是很好的朋友吗?”她试探着问道,因为乔慎渊的情商太低,所以系统一直未能够检测到他是否处于恋爱状态,这次顾卿然的出现让她感受到了异常。 乔慎渊难得好心情,对于她的问话也没有感到烦躁,而是很认真的想了想之后回复道:“不是,她和尚渠才是好朋友。” 罗晨曦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知道乔慎渊和尚渠是很好的朋友,想来他应该是陪着尚渠去参加顾卿然的杀青宴。 只要乔慎渊还是单身状态,那么她就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攻略他。罗晨曦自信,拥有系统的她比大多数想要接近乔慎渊的女人有着更大的优势。乔慎渊这种口嫌体正直的男人,一般人很难读懂他内心的想法,但是她有系统可以随时捕捉他的心理状态,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 …… 因为晚上要和乔慎渊吃饭,塞班打着要穿出自己的style的名号拉着卿然去了他的工作室做造型。别看塞班每天穿的花枝招展审美完全不同于常人,但他的的确确是国际上知名的服装设计师,在国内拥有自己的工作室不说,还有一个专属于他的强大团队。 做顾卿然的经纪人完全是看在两人是朋友的份上友情出演。 “天啦,这条白色裙子你穿起来好仙好美好有气质,简直棒棒哒!” “omg,女神你好性感,嫁我嫁我!” …… 被拖着试了无数次衣服终于敲定了一套来自m家的高订小礼服,无袖的设计露出了她纤细的胳膊,恰到好处的裁剪显得她的腰肢仿佛不堪盈盈一握,轻柔蓬松的欧根纱短裙衬托出她白皙修长的美腿,当卿然踩着十公分的高跟凉鞋走出来的时候,塞班只觉得眼睛都快被她闪瞎了。 “美呆!” 回过神来的他连忙拍照po在微博上:“领回上一条微博丢失的偶像包袱[附图一张]” “麻麻问我为什么跪在地上刷微博。” “舔屏一万遍!女神为何那么美!” “#当饭桶顾离开了饭桶#” …… 网上因为她的美照掀起的风云卿然无心理会,回到家的她第一时间就打算联系上已经进入这个世界的系统,没想到刚刚打开顾卿然的电脑,系统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鼠标往下拉着,卿然一目十行的浏览着屏幕上的信息,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系统找到了罗晨曦的系统为何会选定乔慎渊为攻略对象的原因。除了乔慎渊身为世界之子身上凝聚了千万人的信仰以外,更重要的是,他是系统见到的为数不多和世界本源有着直接联系的世界之子。 也就是说,只要罗晨曦完全攻略下乔慎渊,她拥有的系统就很有可能通过乔慎渊直接吞噬世界的本源。 这自然不是卿然和系统愿意看到的结果。 为了能够让卿然更好的完成任务,系统通过入侵的方式干扰了罗晨曦系统对卿然的认知。如果将乔慎渊比作一个宝库的话,卿然的存在就相当于一把锁,一旦两人彼此坦诚心意,卿然这把锁在世界的帮助下就会永远锁住乔慎渊宝库的大门,让罗晨曦和她的系统再也无法攻略乔慎渊。 下午的时候乔慎渊的心理活动其实已经泄漏了他和顾卿然的关系,不过在系统的屏蔽功能下并没有被罗晨曦发现。就是要打罗晨曦和她的系统一个措手不及,才能逼得他们狗急跳墙,自己露出马脚来。 系统告诉卿然,这个世界对于罗晨曦这种人并不是完全没有防范,根据他的调查,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叫做猎取者的特殊机构,专门捕捉像罗晨曦这种帮助外来入侵系统盗取世界本源的人,在罗晨曦之前,已经有不下两位数的“前辈”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罗晨曦之所以没有被及时发现,是因为她现在实在是过于默默无闻,而且猎取者之前捕捉大都是事业有成,腰缠万贯,广开后宫的男性。他们的存在主要是顶替这个世界中世界之子的位置,从而获得信仰,基本上只要符合这三个设定的男人,他们是一抓一个准。所以从没想过有一天入侵者会改变策略,通过攻略世界之子的方式来盗取世界本源。 系统已经以一个外围成员的身份将罗晨曦的资料送到了猎取者的手中,他们的人此时应该已经盯上了罗晨曦,不过为了拿到确切的证据,他们并不会阻止罗晨曦对卿然下手的行为。 画了一个淡妆,将烫的微卷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塞班又把一个精巧的王冠戴在了她的头上。 “,让我们去亮瞎乔男神的双眼吧!” …… “警告!警告!警告!” 鲜红的大字突然占据了罗晨曦的视线。她踉跄了一下身体,在经纪人的关心下逃似的的躲进了酒店的房间里,锁好了门,急切的呼唤道:“系统系统,怎么回事?” 一双红的发黑的数据流从她眼前流过,罗晨曦焦急不安的等待了半晌,系统严肃的声音才传来:“我们的估算错误,乔慎渊与顾卿然正处于热恋当中,只是因为乔慎渊情商过低恋爱痕迹出现不明显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发现。” “今天他会在顾卿然的杀青宴上向她求婚,并且公布两人的关系,到时候乔慎渊将变为不可攻略对象。” “啊?”罗晨曦的情绪有些低落,“那我岂不是要换一个攻略对象了?”乔慎渊长得又帅家世又好,除了情商过低不太讨人喜欢以外,是她心目中完美的伴侣形象。 “强制任务:宿主必须及时阻止乔慎渊向顾卿然求婚!” “怎么可能!”罗晨曦提高了声音问道,能够被系统捕捉到情绪波动,说明乔慎渊是真的喜欢顾卿然,她要怎么阻止人家向自己女友求婚?难道冲过去说:“我喜欢你你不要向她求婚”吗? “我拒绝这个任务。” “强制任务不可拒绝。”系统冰冷的声音传来,“一旦失败,宿主将面临抹杀的惩罚。” 罗晨曦被他前所未有的冷厉吓得浑身一颤。 她自从得到了系统以后,除了根据她的愿望获得了一个必须完成的主线任务“成为大明星”以外,其他支线任务都是可以自行选择的。即使任务失败了,惩罚也不过是不同程度的电击。即使是最高级的惩罚,除了带给她生不如死的疼痛以外,却都不会直接将她抹杀。 所以罗晨曦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面临着被抹杀的危险。 强制任务后面还跟着一个血红色的沙漏,看流速大概是一个小时左右。如此短的任务时间,如此严峻的任务,罗晨曦急的眼泪都要掉了下来。 她想要借助积分,可是为了能够参加这部电影,她几乎将之前累积的所有积分都兑换成了演技和外表,根本拿不出多的积分来完成任务。 “系统,我要怎么办,你帮帮我,我不想死。” 她眼前血红的面板上闪过一串信息不明的代码,系统略显柔和的声音传来:“本次系统提供积分赊欠服务。” “系统你太好了!” “仅限一次。” 第31章 出轨的天后(五) 乔慎渊不停地用指尖摩挲着红色绒布盒子的表面,努力抿住唇角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 正在开车的尚渠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秀恩爱,分得快。” 他说的很小声,奈何乔慎渊的耳朵堪比狗鼻子,x射线般的目光看向了他:“你才分得快!” 我想分但我没得分啊!单身汪尚渠内心的小人泪流满面。 见色忘友! …… v家的餐厅的保密性和它的美食一样出名,所以大多数名人政要在选择约会或者聚餐的时候都会将地点定在v家。 不过今天的情况却有一些特殊,v家的门口一眼看过去,就可以看到几家著名八卦周刊的记者守在那里。而v家门口的保安,对于他们的存在 也一反常态的选择了漠视,而不是驱逐。 塞班接到尚渠的电话,说聚会地点在v家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意外。 不过在看清尚渠定好的位置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卿然的目光里,写满了暧昧,一种嫁女儿的心情在他的胸腔之中蔓延。 卿然却没有心思注意他的目光,因为系统突然在她耳边响起了警告声:“一个小时内,罗晨曦会对宿主动手。” “什么方式?”卿然问道。 “暂不可知。” …… 死亡方式的不可控制,让卿然显得有些烦躁。 她成为任务者那么多年,除了一开始因为经验不足而失误意外死过几次,其余时候她的死亡都是在她自身的控制之内。 人最怕的东西不是死亡,而是未知。而人之所以会惧怕死亡,大多数时候是因为死亡来得太过于突然与悄无声息,在明知死亡将至,却不知 道它将以何种方式降临,不知道它会带来如何的痛苦,才是它令人畏惧的地方。 卿然的死亡大都是主动式,如今第一次变成了被动式,让她心中觉得有些不痛快。 在看到卿然的车出现的时候,尚渠一脚油门和塞班几乎是同时停在了v家的门前。 躲在暗处的几家媒体心中几乎是同时闪现了两个字:“来了。” 塞班为卿然拉开了车门,一双白皙修长的美腿先从车里伸了出来,十公分的高跟鞋“嗒”的一声踩在地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卿然头顶的小皇冠闪闪发光,她像一个女王陛下一样高傲的从自己的专车里走出,连穿着紫色西装的塞班都在她的身边黯然失色。 乔慎渊几乎是同时从车里走了出来,他抿着唇,看向卿然的眼睛却在发亮。 站在他身边的尚渠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踢了他一脚,乔慎渊才从卿然的美色中回过神来,几乎是同手同脚的向她走来。 卿然看见他笨拙的动作莞尔一笑,脚步微动就要向他走去。 暗处的镜头已经喀嚓喀嚓闪成了一片。 被邀请来专门拍两人约会的媒体已经想好了明天的头条。 “警告!警告!警告!”系统冰冷的声音一连在她耳边响起了三次,卿然的精神一振,眼神不着痕迹的扫视着四周的人群。 她的目光锁定在了距离乔慎渊背后不远处的一个黑衣人身上。 那黑衣人的打扮很简单,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将卫衣的帽子扣在了头上,再加上一个面罩,除了一双眼睛,他几乎没有露出来的地方。 如今不过刚刚入秋,天气还很闷热,人群中穿着短袖短裙的大有人在,他这番打扮明显有些过于温暖,然而他身边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甚至是v家经过严格训练的保安,按理说对于这种着装有异的人应该特别关注,卿然却发现他们仿佛看不见那人一样。 心中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 乔慎渊看着顾卿然突然向自己扑来,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接住她,却被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巨力整个人禁锢在了怀里。 “水水水!快来水!” “抓住他,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120打了没,110打了没。” 一股巨大的水流迎面冲向了乔慎渊,他低下头,紧紧抱着他的卿然脸色白的像纸一样。 “笨蛋。”他心里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声音哽咽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卿然的后背到裸丨露在外的大腿小腿,已经是焦黑一片,她勉强抬起头,勾起唇角,摇了摇头。 “你没事就好。”在她昏迷前的一秒,乔慎渊仿佛听见了她在心底说的话。 救护车终于停在了两人面前。 “快,把人抬上去。” 乔慎渊像个木偶一样跟着上了救护车,从始至终,卿然的手都被他紧紧握在怀里。 蓝色的绒布盒子滚落在了地上,塞班将其捡起。 …… “滚!你来做什么?”塞班一拳头砸在了乔慎渊的脸上,脸上狰狞的表情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你还嫌把卿然害的不够吗?” 乔慎渊被打的退后了两步,神情空洞,仿佛和外面世界隔绝开来。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嘛?对不起有用你把卿然给我救回来啊!”塞班一脚踹了上去,“乔慎渊我特么现在看到你就恶心……” 塞班虽然看着娘炮,毕竟是个大男人,脚下的力道一点也不小,又是含气踹出去的,乔慎渊直接被踹到了地上。 他爬起来,站在他对面,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说道:“对不起。” 塞班被他这个态度气的够呛,特么的卿然为了这个男人躺在手术室里,他却像个窝囊废一样在外面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他真正对不起的人现在却根本听不到这一句话。 如果几天及时发现不对劲的人是乔慎渊而不是卿然,也许卿然就不会躺在手术室生死不知。 如果乔慎渊能够及时做好安全准备,也许泼硫酸的那个人根本接近不了两人。 如果乔慎渊能够早日向卿然说明心意,要么公开在一起,要么放手两不相欠,也许今天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如果…… “够了。”打完电话的尚渠抱住了暴怒中的塞班,“你现在打他有什么用,你看他这个样子,能听得进去你说的话吗?” “滚,劳资今天不打死他才怪!” “塞班你冷静一点!” “顾卿然拼了命都要护着的人不是给你打死的!” 这句话让塞班恢复了些许的理智,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指着乔慎渊说道:“然然拼了命救得你,劳资不能让你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我知道你乔家家大业大,今天的事儿你特么必须把凶手给劳资找出来,劳资要把他五马分尸。” “要是然然醒过来了,你特么从今往后就给我当然然的狗,她叫你往东,你就是跪着也得去。” “她要是醒不过来,你就等着给她陪葬吧。” “不就是个乔家,劳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信弄不死你。” “嗯,我知道。”乔慎渊的眼里终于出现了神采,看向了尚渠,后者明白了他眼神中的含义。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放心,我已经给乔老爷子去了电话。” …… 顾卿然去世的消息传出的时候,微博上很多人都不相信。 但当官方的悼文出来的时候,谣言终于成了事实。 “饭桶顾才没有死,首页一定被黑客入侵了我要举报。” 这条评论被顶到了最高,短短一个小时官方微博就收到了无数条举报。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大v转发微博表示悼念,顾卿然的粉丝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 而顾卿然的死因也被人放到了网上。 “饭桶顾那么爱美,死也要漂漂亮亮的,这么丑的人肯定不是她。” “假的,女神下午还po了比模特还漂亮的美照。” “胡说八道,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即使铁一样的事实摆在了眼前,依旧有人不愿意相信。 他们在顾卿然的微博下留言,呼唤她快点回来发一条微博,呼唤她快点证实自己依旧是在世界某个角落活蹦乱跳的饭桶顾,最终等来的却是一条死讯。 “对不起,我去了天堂。[附图一张]” 黑白的照片上,顾卿然抿着唇笑着,弯弯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星河。 电脑面前开始有人泣不成声。 “骗子,说好拍完电影就出新专辑。” “饭桶顾,天堂没有美食,你回来好不好。” “女神,我们再也不嫌弃你了,你想吃多少吃多少,我们再也不叫你饭桶顾了,你回来好不好?” …… 乔慎渊怀里抱着顾卿然黑白的照片,一条条的翻着她微博下的评论,从面无表情到眼眶通红,眼泪终于模糊了他的视线。 “骗子。” “明明说好,要在一起一辈子。” 第32章 出轨的天后(完) 一连把自己困在家里几天的乔慎渊收到了一封信,寄信人是顾卿然。 “慎渊,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正在三亚的沙滩上尽情的享受着阳光。 八年的感情走到今天,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慎重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说过,我是因为喜欢你,才选择进入娱乐圈。但这份喜欢,我不知道我还能够坚持多久。一颗再炽热的心,八年的时间,也足以让它慢慢冷却,我开始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一时的迷恋,还是真的认定你,想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一辈子。 十九岁到二十七岁,人生之中有几个八年,又经得起几次疯狂。我已经不年轻了,家里人一直在催我结婚的事情,虽然我很享受身为明星,万众瞩目的光芒,但我更希望能够拥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家庭,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所以我选择暂时离开你,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去好好想想我自己的未来,我为你细细打算了八年,也是时候,该把我自己放在你的前面。和你在一起的八年里,我一直全心全意的对你付出,你不是没有给过我回应,只是你的回应太微弱,太似是而非,太让我觉得仿佛是在自作多情。我爱了你那么久,现在,我决定开始爱我自己。 也许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会嗤之以鼻,认为我在胡闹。不管你如何想,等我想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从三亚回来的时候,便是我们之间彻底结束的时候。 如果你还愿意挽回,对我们在一起的八年还有舍不得,信封里有两枚戒指,你带上它们来三亚找我,我愿意尝试最后一次。 如果你选择放弃,八年一往无前的爱恋已经耗光了我血液里的热情,我想日后,我会选择嫁一个像我爱着你一样爱着我的人,即使我不爱他。 顾卿然留。” 顾卿然没有去成三亚,也没能来得及静下心来思考两人的关系。 她的时间永远定格在了午后v家的门口。 乔慎渊抖了抖信封,两枚模样简朴大方的对戒从信封口落了下来,掉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跪下去先把男戒捡了起来,触碰到女戒的时候,指尖却控制不住的发抖,一连试了几次,都捡不起来。 好不容易捡了起来,却又从他的指尖滑落,滚到了更远的地方。看着在阳光下旋转的银色戒指,恍惚中乔慎渊仿佛看见顾卿然在舞蹈室旋转的身影。 “乔前辈!你来看我练习吗?” “我可以转很多个圈圈都不会晕哦!” “我很快就可以出道了。” 旋转的戒指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停止转动。乔慎渊眼前的景象也消失不见。 “卿然……” …… “系统,你不是说不会出人命吗?”罗晨曦躲在剧组提供的房间里,将门死死地反锁,眼睛通红,满脸恐慌的质问系统,“顾卿然死了,是我杀了她,我杀人了……” 这几天,她一直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拍戏,心中不停地安慰自己顾卿然并没有死只是重伤抢救,但官方的消息已经出来了,甚至顾家人已经开始大肆举行葬礼,她好不容易拍完了不需要乔慎渊的戏份,才有机会躲进房间里释放自己的恐惧。 “怕什么,不过是死了一个人而已。”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在她耳边响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顾卿然,死了就死了。” 罗晨曦浑身都在颤抖,上下两排牙齿咯咯作响,系统的话没有让她冷静下来,反而从脊梁骨升起了了一股寒意。 她终于开始从系统带给□□之中清醒过来,也许眼前这个系统,并非上天赐给她的机缘,而是一个恶魔。 “你是魔鬼,魔鬼——”她声音尖锐而又刺耳,“是你,是你杀了顾卿然,是你杀了她!” “泼硫酸的计划,是你同意了的。” “而木偶人也是你主动向系统赊欠积分兑换出来的。” “这一切我并没有强迫你。”罗晨曦从没有丝毫起伏的电子音里,听出了嘲讽的语气,“杀人的是你,我不过是个工具而已。” “可是不那样做我会死!”罗晨曦吼道,“而且你说了顾卿然不会死的。” “你说浓硫酸只会毁掉她的容貌,根本不会让她死!” “她现在死了!” “她死了关我什么事?是因为你们的医学水平过于落后了而已。”系统说道,“如果她不死,这样的任务颁布一次,还会有第二次,你依旧要对她下手,不如一次性除干净。” “你一开始就想着要杀死顾卿然!”罗晨曦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明,一下子就明白了系统话中的意思。 “那又如何?” “你草菅人命!”她愤怒的斥责道。 “如果她不死,死的就是你。”系统语气平淡的说道,“难道你想死?” “不,我当然不想死!”罗晨曦连忙摇头,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的位置,能够接大制作的电影,所有人都夸她有实力有前途,怎么愿意被系统抹杀。 “抛弃你那些愚蠢的想法吧。”系统说道,“如果你想要走到最高峰,日后你要接触的不仅仅是娱乐圈还有黑白两道,到时候你的手上难免沾染鲜血,死人更是正常的事情。” “如果你现在连间接杀死一个人都无法承受,不如让我抹去你的记忆直接去寻找另一个更为优秀的宿主好了。” “不、不行!你不能抹去我的记忆。”罗晨曦惊叫道。 “那顾卿然怎么办?”系统问道。 “我不是故意杀死她的,我只是要给她一些教训……我只是叫她不要勾引慎渊……对,她死了是她活该。”罗晨曦坐在床上,原本空洞茫然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恢复了往日的明亮,“不关我的事,不是我杀死她的,也没人知道是我杀死她的……” 系统对于她这种欺骗自己的做法虽然不满,却也知道不能够逼得太紧,人的成长都是一步步的走过来的,当初选定罗晨曦的时候,它就是看中她内心深处的阴暗,看中了她的好控制和拿捏。看似温和善良,实则懦弱可欺,对于现状抱有极度的不满,却又不愿意付出努力去改变,对于自己处于弱势地位感到憎恶却连愤怒的勇气都没有。 在遇到困境的时候,她绝对不会从自身去寻找突破的地方,而是寻求于外物,寄希望于捷径,一旦遭遇责难,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绝对不是承担,而是推脱。 比如说顾卿然的死。 在向系统兑换浓硫酸的时候,她自己的积分本就不够,但她硬是抱着赊一千是赊,赊一万也是赊的想法,生怕兑换出来的浓硫酸不够,硬是在系统给她兑换好的量上又增加了一倍。所谓的没有杀顾卿然之心,不过是她自己的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对于她将这件事情推到自己头上来,系统觉得很正常,它也相信,终有一天,罗晨曦按照它铺设好的轨迹,一步步的走向冷血无情的方向。 可惜他没能等到那一天。 “嘭”的一声房间门被踹开,一根黑色的藤蔓以闪电般的速度直刺向了罗晨曦,在系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 一群黑衣人鱼贯而入,黑色的藤蔓正是从领头女子的手中射出。 “唔,唔……”藤蔓捂住了罗晨曦的嘴,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男人将一针筒的银色液体从她颈脖的静脉直接注射入了她的身体。 …… 微博上悼念顾卿然的微博一条接一条。 有人说,做菜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她,想起顾卿然在微博里发大快朵颐的视频,想起她扬言要吃遍天下美食的口号,突然就觉得好心酸。 有人说,街上在放顾卿然的歌,明明是快节奏的舞曲,她却站在店门口哭得泣不成声。 “喂,饭桶顾,你不是说等你不唱歌了要去做美食节目的主持人吃遍天下游遍天下吗?” “喂,顾卿然,你不是说想要找到一生最爱的人结婚生孩子过小日子吗?” 怎么说走就走,那么突然,把许下的承诺全部作废。 李玄同样停了好几天的通告,在缓过神之后才转发了顾卿然最近的一条微博:“天堂,走好。[转发微博]” 与此同时,乔慎渊的官博上却po出了两对戒指,更新了一条长微博。 长微博的标题名叫做八年。 “……昨天收到了你的来信,你说你在三亚,晒着最明媚的阳光,思考你我的关系。” “……你问我人生有几个八年,两人之间的感情又消耗的起几个八年。” “……你没有去三亚,也再不会归家。” 乔慎渊息影的消息传来,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网络上突然疯传了一个视频,视频中一身宫装的皇后娘娘说道,“我死后,这世上,再无人会如同我一般爱你。” 三天后,乔慎渊的微博更新了一条动态。 “我在三亚,你在何方?顾卿然[附图一张]” 配图是三亚黄昏的沙滩和海湾,被夕阳染成红色的海水在天边与晚霞相接,整幅画面空荡而又寂寞。 有人注意到乔慎渊换了签名。 “你死后,这世上,再无人爱我如你,我亦如此。” 第33章 主神(一) 罗晨曦望着头顶的灯光,闭上了眼睛,眼泪无助的从眼角滑落。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明明在系统的帮助下,马上就要登上影后的位置,马上就要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马上就要……怎么睁开眼,一切都变了。 她身上插着大大小小无数根管子,其中甚至有一根通向她的胃部,直接输入营养物质维持她的生命,让她想要通过绝食自杀都做不到。 安静的实验室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沉稳的步伐逐渐向她靠近。 罗晨曦转过头,眯着眼睛,看见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气质非凡,与实验室中的其他人有着明显的不同,只可惜戴着口罩,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罗晨曦?”熟悉的声音从男子口中发出,罗晨曦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随即激动了起来。 有识趣的人摘下了她面上的口罩:“乔慎渊,你来救我的吗?他们都是魔鬼……呜呜呜……” 口罩下的乔慎渊笑了,听见声音,他确定是罗晨曦无疑。 也不怪他没能将罗晨曦认出来,好歹两人也合作拍了四个多月的戏不是,但在实验室里的罗晨曦,即使有特制营养液供应,也仍旧日渐消瘦了下去,如今不过是一把还能看得出生机的骨头。 她从系统兑换来的黄金身材和天使脸庞早已经因为身体的过于消瘦而失去了作用,而系统也被从她身体里抽了出来,只不过因为她曾经向系统兑换的大量技能还没有被研究人员完全琢磨出来,仍旧有利用价值,所以还活着。 若是乔慎渊再迟来两天,也许见到的就是她被解剖出来的身体了,因为分析她大脑的课题已经被提上了议程。 罗晨曦被乔慎渊出现的欣喜冲昏了头脑,乔慎渊却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理智,对于她的求救他的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怜悯,即使他戴着口罩,罗晨曦看不清他的面容,在看见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藏着的冰冷的时候,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dr.乔,这是您要的资料。” 一个助手恭敬的将一份有关罗晨曦的简单报告递给了乔慎渊,在罗晨曦惊恐的目光下,他当着她的面随意的翻了几翻。 “后天的手术,就交给我主刀吧。” 因为反叛家里而进入演艺圈的dr.乔,终于要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 “宿主,你哭了。” “有么?”卿然回过神,双手捂住脸,发出了微不可闻的一声长叹。 “宿主,是否需要抽离情感?”尽职尽责的系统问道。 “不必。”卿然仍旧是那个回答,她不会让任何人戳碰自己的情感,她不愿自己一日日的变成一个冰冷的人,她宁愿自己的淡然,是因为遇见了太多经历了太多,也不愿在一次又一次抽离了情感的过程中,变成一具拥有血肉的机器。 到时候,她和人工智能又有什么差别了。 不,也许连人工智能都比不上。 “你的情感已经影响到了你的执行力。”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系统的口中传来。 卿然浑身一僵。 “主神?”她问道,用的却是几乎接近肯定的口吻。 “是我。”面色冷漠的主神点了点头,虽然使用的是小系统正太的身体,但他就是能够带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整个任务空间里开始弥漫起一股紧张的情绪。 他向后一倒,身体落入一个柔软的皮质沙发之中,翘着二郎腿,两只手随意的支撑在胸前,脸上的表情随意而又散漫。 “我是一个合格的任务者。”卿然说道,脸上的表情不带一丝的自傲。 她的确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主神手下的任务者千千万,如果按照实力和完成任务的能力排个号的话,卿然起码能够排到前一百名。 而且她绝对是这一百名里惟一一个拥有自己完整情感的人。 “不,你并不合格。”主神轻蔑的说道。 “为什么?”卿然问道。 她执行任务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七,除了早期因为不熟悉业务曾经出现过几次失误以外,后期的任务基本可以说是完美完成,在她的任务发生转型之后,她更是靠着自己的能力,从未失败过。 “因为你每一次完成任务都动了真心。”主神说道。 “呵……”卿然轻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愚蠢。” 自从和主神撕破脸之后,她在他面前,也少了许多的拘谨。反正不过是一条命而已,拿走便是,有什么舍不得的。她仍旧活着,不过是为了一个痴念罢了。 主神被骂倒也没有生气,他并不是人类,自然也少了许多人类才有的情感,虽然他会惩罚那些对自己有不满的人,但他并不会有直接的感受。 更何况,他明白眼前这个人,惩罚对她来说,是享受,而不是折磨。 “何解?”他谦虚的问道,有不懂就要询问,是主神能够成长到如今的原因。 “你知道为什么有的任务者明明完美完成了任务,离开世界之后,却仍旧被宣判任务失败吗?” “你知道为什么明明男主已经在同样拥有女主光环的任务者的干扰下移情别恋,但在任务者离开之后仍旧会爱上女主吗?”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资深的任务者,最后丧命于一些普通的世界吗?” 卿然一连发出三个诘问,主神认真思索了许久,才略带犹豫的回答道:“是因为他们做任务的水准不够高吗?” 这是从未出现过在他身上的情况,作为一个有着强大数据库支撑的主神,他应该可以毫不犹豫的回答出世界上的任何一个问题。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回答并不够完美。 “当然不是。”卿然毫不犹豫的否定道。 主神也觉得她没有说错,正如她所言,有不少资深的任务者,他们经历的世界何止十个八个,除了自身拥有着大量的任务道具和技能,他们的经验和应对的手段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按理说,他们应该是主神手中最为优秀的员工,但是许多资深者往往丧命于简单的世界之中,最后顶替他们完成任务的,却是一些主神才选中的新人。 “那是为什么?”他不解道。 “因为他们没有付出真心。”卿然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陷入沙发里,“唯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再精湛的演技,再是斟酌的话语,都比不过一颗真心。” “他们想要任务世界中的人的真心,却不肯将自己的真心交付,又凭什么让任务世界的人一颗心都全部给他们?” “任务世界中的女主,不管是穿越女也好,重生女也罢,虽然她们各自有着自己的优缺点,甚至对世界的安稳造成了威胁,但毫不例外的,到最后,她们都付出了自己的真心。” “你说她们是迫于环境的压力也好,是因为孤苦一人不得已找个人依靠也罢,至少她们不会像你手中的任务者一样,在面对任务世界之中的人的时候,高高在上,一副我来拯救你们的模样。” “他们看不见自己即将面临的威胁,也不需要你手中的任务者来拯救。从一开始,我就认为,任务者的任务只是辅助,只是拨乱反正,只是将走偏的世界线引导回来,而不是将所有的人都拉回正轨。” 她嗤笑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明白这个道理的任务者,不止我一人。” “但却只有你最成功。”主神接道。 “因为只有我还守着自己的真心。” 看出了主神的疑惑,卿然突然找到了一种奇妙的优越感,心中莫名的对主神有了些微的怜悯。 即使他拥有远超常人的智慧和能力,高高在上受着万众的敬仰,但是不可否认的,他却也无法体会到人类情感的奇妙。 不管是悲伤也好,喜悦也罢,作为一串数据,他可以掌控众人的生命,甚至可以通过某种奇异的方式,抽出他们体内的情感,却无法感受这些真正来自人类的感觉。 更别说爱。 “因为我付出的真心,是我所付出的人物自己的。” “霍卿然一辈子最大的梦想,是能够找到一个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宠着自己的良人,所以我选择了悲天悯人的风月作为依靠。” “林卿然或者说是鸢尾,最大的不甘,是到灰飞烟灭都没能够让洛清寒看见自己的真心,她恨林若,但更恨洛清寒,所以她宁愿让洛清寒记得自己一辈子,宁愿让自己成为洛清寒终生都无法堪破的情劫。” “莫卿然最大的遗憾是无法成为蒋俊宇的守护,后者保护了她一辈子,她也希望能够为他付出些什么,即使是自己的生命。” “宋卿然在深宫之中被囚禁了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与周景文再相逢,却也恨他当初抛弃自己,所以想让他在痛苦悔恨之中生活一辈子。” “而顾卿然……” 第34章 男帝(一) “她一直在后悔,后悔太早放弃了乔慎渊,后悔没能够等到乔慎渊醒悟的时候。” “所以在发现有人准备伤害乔慎渊的时候,她的身体反应比我的意识还要快了一步。” “你懂吗?”她看向主神,主神一愣,她脸上却浮现了一抹嘲讽的笑容,“你什么都不懂。” “你自己的真心呢?”主神问道。 “我的真心?”卿然面上出现了一抹疑惑的表情,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将手放在胸口,里面有一颗红色的心脏在不急不缓的跳动着,血液从那里被泵入全身,“它死了呀?” “你不知道吗?” “在阿谨死的时候,它就跟着死了。” 主神一愣。 卿然倒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她今天,不应该说这么多的。 …… “皇上——” “皇上——” “皇上——” 凄厉的哀号声此起彼伏,震得卿然脑门都疼了。 “吵什么,朕还没死呢!”一道虚弱却不减威严的声音从龙床上传来,跪在下方的宫人侍卫就看见她们已经气若游丝眼看就要不行了的皇上,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一抽一抽的疼痛从心脏传来,里面仿佛有一只小虫在钻来钻去。 不,不是仿佛。 “滚出去。”卿然吼道,跪在龙床下的众人用袖子抹着脸连滚带爬的出了皇帝的寝宫。 卿然喘得有些厉害,贴身的小侍将一个软枕垫在了她的身后,她靠坐在了上面,对小侍摆了摆手。 “你也下去吧,把皇后叫来。” 想到系统交代的任务内容,卿然开始有些后悔凭着心意骂了主神一顿,现在明显是被穿小鞋的节奏。 …… 凤卿然,凤天皇朝的女皇。也是这个故事里的女主角之一。 她十四岁即位,年少有为,能力出众,百姓交口称赞,也不好美色,后宫唯有皇后一人,堪称一代圣君。 偏偏这么英明的女皇,栽在了另一个女人的身上。 这个女人叫做凤华焉。 凤卿然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 作为姐姐,凤卿然对于这个一出生就失去父后的妹妹好的没话说,几乎是从小将她捧在手心中长大。好吃的好玩的,只要凤华焉说一声,她就会尽数送到她的手里。从小到大。凤华焉闯了祸,永远是凤卿然跟在她的身后背黑锅,如果不是先帝伉俪情深,膝下只有她们两个女儿的话,恐怕凤卿然如今根本坐不上女皇之位。 但她对凤华焉的宠爱,却叫她生了别样的心思。 凤华焉娶了王夫,甚至纳了君侍,却发现对家里风情万种的美人提不起一点点的心思,反倒是在面对自己皇姐的时候,她会刻意的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撒娇,刻意的去谋求算计她的宠爱。 最后凤华焉惊骇的发现,她爱上了自己亲生的姐姐。 但凤卿然却始终没有看出自己妹妹的心思,并且她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江景。 她满心欢喜的告诉凤华焉自己要娶江景为后,并且绝对不再纳入新人填充后宫,她说自己要给江景唯一的宠爱,她说决不让江景重复父后的悲剧……她将自己的亲生妹妹当作最信任的人诉说满腔的心事,却不知道眼前之人在看见她欢喜的表情的时候,心中的妒火燃烧得有多么旺盛。 凤华焉知道自己对皇姐的占有欲是不对的,她知道若是被凤卿然发现这份心思,也许两人再也做不成姐妹,所以一直掩藏的很好,在凤卿然说要迎娶江景的时候,也送上了诚心的祝愿,并且打定主意待两人大婚之后便离开京城,去自己的封地常住。 但当凤卿然牵着江景的手登上大宝,接受万众的朝拜祝福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做不到将这份感情藏在心底,她做不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祝福凤卿然和江景,她内心疯狂叫嚣着的占有欲一点点的将她的理智吞没。 “凤华焉在凤卿然的饮食里下了慢性丨毒丨药,后者一日日的虚弱下去,不过一年的功夫,便已经病入膏肓,然而太医院的太医却只能查出女皇的身体是突然的衰弱了下去,并不能检测出凤华焉下的药……” “凤华焉认为占有凤卿然的最好方式就是杀了她,这样别人就不能再拥有她,她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喜欢会换来凤卿然的厌恶……” “凤卿然死后,凤华焉登上皇位,她派人从皇陵中盗出凤卿然的身体,放入一个特制的冰棺置于皇宫的冰窖之中,以维持其身体的不腐,并且日日夜夜潜入冰窖之中与其相拥而眠,无心朝政,将手中的权利大量的放给了底下的人,导致凤天皇贪官污吏,奸臣贼子横生,百姓在官官相护的压迫下过得苦不堪言。又接连逢大荒之年,五谷歉收,奸商哄抬粮价,官员提高税收……最终起义军四起,凤天皇朝被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数份,各自占据一方为王的军阀之间的战斗延续了数百年……” “你的任务,是阻止凤天皇朝的破灭。” 沉默了许久,卿然才憋出一句:“变态。” 其实她更想骂的是脑子有病,不止是骂凤华焉,还有主神。但是想了想,自己已经是在被穿小鞋的情况下得到了这个任务,若是再在不经意之间把主神给得罪个第二遍,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玩完在这个任务里。 …… “咳咳……”卿然虚弱的咳嗽声回荡在有些空荡荡的大殿里,显得尤为孤寂。 外面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她听见一个温润的如同玉石一般的声音问道:“皇上情况怎么样?” 随之传来的是太医的叹息声:“皇上他……皇后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你们在外面等着,本宫自己进去便是。” 夜明珠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将大殿里照地如同白昼一般明亮,江景走进去,却感到了一股寒意。 床上那个明艳的女子如今惨白着一张脸,朱红的嘴唇如今也失了颜色,唯有刺目的鲜血从她的唇角流出。她的眼睛微微闭着,睫毛很是不安分的颤动,仿佛两翼蝴蝶的翅膀。 江景有一瞬间的恍惚。 除了先皇驾崩的时候,他从未看到过眼前之人如此脆弱的样子。 “你来了?” 他恭敬地跪了下去:“臣夫见过皇上。” “不必多礼。”女子虚弱的声音传来,“景儿,你过来。” “是。”江景抬起头,缓缓睁开眼的卿然在看见他的面容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抹惊愕。 随即又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江谨,江景。 主神这个玩笑倒是开得真好。 江景走到了她的身边,她抬起手拍了拍床边的位置,他听话的坐了上去,然后自然而然的抓住了她的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了自己怀里。 两人沉默了许久,好像一下子都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口。 “景儿,你受苦了。”半晌,卿然才开口说道。 “不,景儿不苦。”江景红着眼眶,压抑着嗓子回答道。 卿然却是笑了。他一向是如此倔强。 凤卿然和江景是真心相爱的,但在凤卿然病危的前夕,她却一纸圣意将不明情况的江景打入了冷宫。彼时她已经察觉到了凤华焉的心思,她知晓自己已经药石无灵,凭借着破损的身子也斗不赢凤华焉,只能够暗中派人去守着江景,一旦自己暴毙,趁着宫里慌乱的时候,连夜将他送出去,找个远离京城的地方安置。 她已经为他找好了最后一条退路。 却不知道这退路并不是江景想要的。 被她送到江南别院的江景,在通过民间传唱的小道消息抽丝剥茧明白了当年的事情之后,江景自缢在了别院的横梁上,他望着的方向,正是京城。 “咳咳……” “御医,御医……”江景抓住了卿然的手,连声喊道。 卿然回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对外面就要进来的人说道:“不必。” “我知道,我的时日已经无多了。”她说道,在江景面前,她从未用过朕字。 “不会的。”江景摇着头,“卿然,你是皇上,你是天凤之女,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他说着,都不知是在安慰卿然,还是在安慰自己。 卿然却笑了:“哪有人不会死的……” “什么天凤之女,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景儿,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便是遇见了你。” 她说道,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第一次见你,是在皇宫里的中秋宴上。你跟在你母亲身边,安安静静的,不说话,眼里却很沉着,那时候我就想,若是能够娶你做我的太女夫多好。” “那个时候我才十三岁,没想到皇上这么早就看上了我。” “对,”卿然笑道,“我知道我家景儿日后定然是风华绝代,所以早早的起了心思,免得被别人抢了去。” “第二次见你,是我应母皇的要求上山烧香为父后祈福,却遇到了跪在大殿的你。” “我听见你说……” 第35章 男帝(二) “不求荣华富贵加身,不求流芳百世为世人铭记,只求寻得一如意妻主,只求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咳咳……” 她轻笑了起来,人在怀念过去美好的事情的时候,总会觉得痛苦也没那么难熬。 “那时候我就想,要怎样的女子,才能入你的眼,做到你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凤天皇朝男多女少,一女多夫虽然不是强制政策,但却也是默认了的一种习俗,再怎么伉俪情深的夫妻,妻主身边也难免迫于家族压力养着一两个小侍。 “我以为会是一个布衣秀才,没想到却是皇上您。”江景说道。 一个小侍匆匆从门外走了进来,江景认得她,她是凤卿然贴身的心腹,很多重要的事情凤卿然都交给她过了一道手。 来人恭敬的跪下,不敢抬头看两人:“皇上,您的药好了。” “端进来吧。” “是。” 江景隐约听见外面太医的说话声:“如姑姑,这药……” “交给我便是。” 被唤作如姑姑的女子再度进来的时候,手中已经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一股腥臭的味道瞬间在整个大殿之中弥漫开来。 江景有些不适的捂住嘴,强压下了反胃的冲动。 “我来吧。”他伸出手,接过如姑姑端着的药碗,拿起勺子,打算喂给卿然。 “不必。”卿然接过碗,触手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冰,仰头一口灌了下去。溢出来的药汁落入了她的衣襟里,将她黄色的里衣染黑了一片。 “啪”的一声,装药的瓷碗跌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咳咳……” “皇上!”江景唤道,内心充满了焦急与担忧。 “无事,”卿然拍了拍他的手,说道,“你看我喝了药气色是不是好了很多?” “太医院的人,也不算全是废物。” 她说道,被两人无视的如姑姑默默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碎片一一捡到了托盘里面,又用手小心翼翼的将细碎的瓷渣收拢在了一起,一点点的抓入托盘里面。 她的动作不急不缓,仿佛在做着一件极为轻松愉悦的事情一般。 “阿如,下去吧。”注意到这一幕的卿然吩咐道。 “是。” 太医院开的药当真神奇,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卿然原本虚弱的身体竟然已经充满了力量,靠在江景怀里尚且半死不活的她,竟然能够坐起来并且下床行走。 “景儿,你看,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她说道。 “嗯。”江景点了点头,将心中升起的不安压下,此时他宁愿相信卿然是真的好了起来,“不日皇上就能够回到朝堂了。” “景儿,陪我走走吧。” …… 自从凤卿然登基以后,这凤天皇宫里的人手就被她精简到了最少,行走在偌大的皇宫之中,竟是少有看见往来的宫人。 在卿然的吩咐下,也没有宫人跟在两人的身后,不过江景却知道,为了皇帝和皇后的安全,暗中定然跟着不少暗卫。 两人第一个去的地方是一个有些陈旧的宫殿。 红色的木门已经有些褪色,留着风吹雨打的痕迹,不知道多久没有翻新过了,不过却被擦拭的很干净,想来是有人常常打理着。 凤卿然的后宫里只有江景一人,朝臣多次觐见要求她广纳男妃,为薄弱的皇室血脉开枝散叶,却被她一一驳了回去。皇室的血脉要那么多干嘛?最后还不是骨肉相残的下场,不如守着自己心爱的人,好好的过上一辈子。 江景看见这个地方也有些诧异。 自入宫以后,这里他只来过一次,还是封后那日,凤卿然趁着洞房花烛的时候,将他从凤后宫里带了出来,偷偷地到的这个地方。 “我们去见父后。” 一推开门,便是满树粉白色的海棠花扑面而来。 两人当初成婚的时候正是严冬,恰逢新年的时候,大雪漫天,加之凤卿然带着江景来这个地方的时候又是夜晚,所以他竟然没有发现里面栽种着大量的海棠树。 “父后最是喜欢海棠花,每年海棠花开的时候,他总是爱站在树下,任由母皇为他作画。” “父后和母皇的感情真好。”江景由衷的赞道,哪怕是寻常人家的夫妻,妻主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每年都为自己的夫君画上一幅画。 谁知卿然却摇了摇头:“父后去世那年,母皇没有为他画像。” “七王发动了叛乱,母皇忙着对抗叛军,无心顾及后宫中的父后。” “彼时的父后恰逢生产华焉的关头,却遭受了其他男妃的算计,丧命于生产之中。” 她轻笑。 “母皇说爱父后,后宫之中却依旧有着男妃侍君无数。” “她将父后保护的天真而又单纯,却卸掉了他最坚硬的一层盔甲。” “一旦离开了母皇,父后就失去了保护自己的能力。” 江景握住了她的手。 “母皇自私却又残忍,说到底,她最爱的人,还不是她自己。” “你不是母皇。”江景说道,坚定的看着她:“你是卿然,凤卿然,你和母皇不一样。” 你没有纳男妃,也没有想方设法的将他养成金丝雀。 “不,我和母皇是一样的。” “我原本打算在我死后,便将你送去江南,这样你便可以快快活活的过完余生。” “你不会的。”江景握着她的手一紧。 “我会,”她看向他的眼睛,“你知道的,我会。” “凤家的人都是这样,总是以一种自私而又残忍的方式去爱。” “将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全部给自己爱的人,却从不管这东西是不是真的适合对方。” “你没有。”江景说道,卿然此时对他说这些话,便是证明她已经改变了主意,“我也不会去。” 两人之间是君臣,更是夫妻,他绝不愿意在她死后独活。 “傻子。”她笑骂道。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何改变了主意?”她问道。 江景不疾不徐的说道:“若是皇上想说,臣夫自然想知道。”他竟是有闲情逸致和她绕起了关子。 卿然失笑,却是叹息一声,停下了步子,转身看向了江景。江景是女尊国里男性中少见的高个,竟是比卿然还要高上半个头,她抬手,摘掉了落在江景耳边的海棠花瓣。有些抱怨的说道:“当初娶你的时候你才只有我肩膀那么高,谁知道后来长得那么快。” “竟是比我还要高了,我这女皇的尊严都要没了。” “卿然可是后悔了?”他问道。 卿然笑了起来:“不悔。”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不会后悔,认准了眼前之人,便是一生一世。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目光变得幽深,抬手抚上了他的脖子。 “昨日,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死了,我的人按着计划将你送到了江南的别院。” “然后呢?”江景追问道。 “然后你也死了。”她说道,“你用当初我们大婚时的红绸自缢在了别院的横梁上,望着的方向正是京城。” 他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如今若是皇上死了,我便殉葬。”他说道,话语里没有丝毫敷衍的态度。 “咳咳……”卿然轻咳了起来,随即绕开了这个话题,“景儿,我为你画一幅画吧。” “这宫里有我父后旧时的衣服,你去换上,也算是全了我为父后的遗憾。” “好。”他应道。 …… 春风三月,海棠纷纷,美人如画。 江景站在海棠树下,粉红色的海棠花纷纷而落,不远处正在作画的卿然不时抬头与他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尽是情意。 凤华焉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叫她妒火中烧的画面。 “皇姐,你的身体不好,怎能随处乱跑。”她皱着眉头说道,面上全然是一副对自己皇姐关怀备至的模样。 卿然心头冷笑,面上的表情却是凤卿然对着凤华焉时一如既往的温和。 “今日难得觉得有力气了一些,便想着带景儿来父后的宫里看看。” “父后的宫里皇姐怎能随便带着外人进入。”她不满地说道,事实上,她对这个在生下自己时中了算计难产而死的父后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毕竟她从小到大并未能够见上他一面,也从未感受过凤卿然曾经拥有过得父后的关怀,她这般作态,不过是因为她一直将这个宫殿当作了自己和凤卿然共同拥有的一片圣地。 凤卿然和江景大婚的时候,她还很高兴凤卿然并未带着江景来这个地方。 没想到今日凤卿然竟带着外人踏入了。 “景儿不是外人。”江景觉得两姐妹之间的氛围不对,连忙走了过来,卿然适时的抓住了他的手,含情脉脉的看向了他:“他是我的夫君。” “他只是个男子。” 卿然失笑:“莫不是我要找个女子做我的凤后?” 言讫,她又看向了凤华焉:“说起来,华焉也该带着你的正夫来看看了。” “你们成婚已有一年了罢,我竟是忘了此事。” 凤华焉僵着一张脸:“不必。” 她那个王夫,她都快忘了到底长得是什么模样。每日回到家,独自卧在床上,她脑海中浮现的就只有凤卿然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哪怕是凤卿然吼她骂她的时候,她也觉得这样的神情异样的可爱。 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后院的男人。 “说起来,当初大婚的时候,我倒是便带着景儿来见了父后。” “只是后来为了不打搅父后的清静,便没有再来。” 什么? 江景看着凤华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般,有些踉跄的退后了两步,打翻了卿然摆在桌上的水盅,染脏了他的画像。 第36章 男帝(三) 江景心中不悦,却碍于凤华焉的身份不便于表现出来,只是心中奇怪的感觉越来越重。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凤华焉对自己的敌意,只是觉得这份敌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即使她认为自己抢走了她的皇姐,但江景自认为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凤华焉和凤卿然的事情,何至于让凤华焉看向自己的目光如同杀母仇人一般。 “华焉!”卿然重重地唤了一句,面上带着薄怒,凤华焉回过神,见她的表情便知道,一向对自己温柔体贴的皇姐,是真的生气了。 她有些不高兴,不过是弄脏了一个男人的画像罢了,皇姐凭什么冲着自己发火?但又异常的喜欢卿然此时双颊微红,眼睛明亮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幻想,若是这样的一双眼睛,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别的原因出现,该有多棒。 凤华焉看了一眼自己造成的狼藉,画上的男子已经晕染成了一团,根本看不出先前娇艳的模样,心中升起一股满意,不过面上却是出现了一抹恰到好处的歉意,撇了撇嘴,又有些少年心性般不情不愿的说道:“皇姐,对不起。”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景儿。”卿然说道,以手做拳放到唇边轻咳了两声。 太医开的药确实是好,卿然能够感受得到来自五脏六腑的灼烧感,这正是她在大量消耗这具身体本就残余不多的生命力的表现。 这下凤华焉看向江景的表情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愉快:“皇姐,您……” “皇上!”江景惊呼一声,扶住了仰头往后倒去的卿然。 凤华焉快步上前,将卿然从他怀中夺了过来,感受到怀中之人轻盈的身体,和温热的肌肤,她唇角翘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不经意间捕捉到这个表情的江景感到一股寒意笼罩上了心头。 …… “今日为了能够陪着皇后出去,皇上服用了燃烧生命的虎狼之药。” “皇上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了。” “撑死不过十二个时辰的过活。”迷迷糊糊间,卿然听见如姑姑的声音在耳边说道。 她被人抓着的手紧了紧,她睁开眼,夜明珠的灯光下,那人半张俊美的容颜显得温润却又冷漠。 “景儿?”她唤道。 “卿然,你醒了。”江景将她扶起来,卿然只感觉身子一阵阵的乏力,竟是连坐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即使是在江景的帮助下完成的,她也觉得耗费了自己颇多的力气。 江景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为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阿如都给你说了?”卿然问道。 江景手上的动作一滞:“皇上为何要这样做?”他问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卿然笑道,“想做便做了。” “皇上不是纠结于儿女情长的人。”江景冷静的说道,“皇上实在是不应该为了江景而妄自浪费自己的生命。” “不是浪费。”卿然说道,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面容,指尖从眉眼滑向鼻梁、脸颊,“是我想要和景儿一起,度过生命之中最后的一段时光。” “我想能够把景儿的笑容铭记在心里面,这样就算到了黄泉之下,哪怕是饮了忘川水,我也能够记得。” 江景别过头。 “皇上这又是何必,忘川河上,自然有江景陪你走。” 卿然摇了摇头,笑得意味深长。 两人十指相扣,卿然小心翼翼的吻了吻他的指尖,“莫要生气了。” “我怎敢生气。” “你就是在生气。”卿然说道,“景儿一向是个小气鬼。” 江景作势要抽走被她握住的手,卿然却用力抓住:“可我就喜欢景儿的小气。” “皇上……”江景轻唤了一声,笑的有些无奈,卿然在他面前从不摆出一国之君的架子,两人之间就像最普通的小夫妻一般,“皇上,上穷碧落下黄泉,江景都会来追随你。” “好啊……” “西北王求见。”宫人通报的声音传来。 江景的面色一冷,有些不满凤华焉来分走自己和卿然最后相处的时间,转头却发现,面前之人的神情似笑非笑,透着说不出的诡谲。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从那人的眉眼之间,捕捉到了一丝狠戾。 “见过皇姐。”凤华焉一向是无视江景的,卿然说了几次,她屡教不改,在江景劝说之下也就放弃了。 “景儿,你先下去吧。”卿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的说道,“我有些事情要和华焉单独谈谈。” 江景担心的看了卿然一眼,最终在她你放心的目光下一步三回头的选择了离去。 不过他并没有走太远,出了殿门,到了卿然看不到的地方,他便停住了脚步。 站在他的那个位置,若是大殿里的人说话稍微大声一些,便能够将内容听个清清楚楚。守候在外面的太医和侍卫,都是退开在了宫殿的三丈之外。 对于自己偷听的行为江景没有半分的心虚,侍卫并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故而也没有驱逐他,只有端着药汤的阿如从他身边过的时候,微微屈膝算是行礼。 “皇上,您的药。”阿如恭敬跪下,将托着药碗的盘子抬到自己的头上。 凤华焉在她进去的时候还跪在地上,阿如根本没有将多余的目光分给她,乘上去的药汤还是滚烫的,卿然几乎是指尖触碰到的时候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砰!” 滚烫的药汁从凤华焉头顶淋下,她的身形晃了晃,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却仍旧乖巧的跪在那里承受了卿然突如起来的袭击。 “皇姐,你身体不好,莫要动怒。” “若是华焉惹您生气了,您叫底下人动手便是。” 凤华焉说道。 “呵……”卿然却轻笑了起来,“华焉,从小到大你想要的东西,我什么时候没给过你?” “我说过,只要你向我开口,除了景儿,其他的一切我都能给你——包括这皇位。” “但我愿意给,并不代表你可以伸手来拿。” “皇姐,我从未想过要您身下的位置。”凤华焉信誓旦旦地说道,卿然的面上出现了一抹嘲讽,明显是不信她的话。 她抬起头,脸上泛着红,是先前被药汁烫伤所致,显得有些滑稽,看见卿然的表情,她先是一愣,眼里闪过受伤,随即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蔓延开来:“你不信我?” 卿然并未被她脸上阴郁的表情所摄,而是双手撑着凤床的边缘,身子前倾,薄唇轻启:“你叫我如何信你?” “我……”凤华焉哑然,卿然的面色却是闪过一抹了然,“若是想让我信你,倒也简单。” “阿如,将这枚药给西北王服下去。” 漆黑的药丸泛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凤华焉的眼里快速的闪过一抹挣扎,她自是知道这枚药丸的作用。 不过在看见卿然似笑非笑的目光之后,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慢慢弯起了唇角,笑着从阿如手中将药丸接了过去,当着卿然的面,细嚼慢咽的吞入了腹中。 卿然撑在凤床边缘的手在抓紧,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才能够抑制住胃中翻涌的冲动。 她给凤华焉的药丸叫做噬心丹,说是丹药,不如说是用蜜蜡封在一起的一团噬心虫。她醒来时觉得心脏疼痛,仿若有小虫在里面钻进钻出,便是因为凤华焉在凤卿然的饮食里下了噬心虫的缘故。 此虫在人体之外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甚至无法穿破人的肌肤,若是没有新鲜的脏器蕴养着,很快就会死亡,但一旦进入人体,这小虫便会变为极为可怕的恶魔,借着极其微小的身形在人体内四处乱窜,吞噬人体娇弱的五脏六腑,在充足的食物空间条件下,大量的繁衍生息,直至将人吃成一具空壳子为止。 凤华焉不可能认不出噬心丹是什么,但她还能笑着像是吃糖一般吞下去,卿然不得不感叹变态的能力果然是无极限的。 “嗯……”凤华焉发出了一道难受的闷哼声,不同于她在凤卿然饮食中下噬心虫的卵,凤卿然服下之后还有一段时间的潜伏期,卿然喂给她的可是实实在在做不得假的噬心虫。 其数量,卿然估摸着和自己这具身体内的噬心虫估计也差不多。 不知道阿如是从哪个地方搞来的。 凤华焉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苍白了下去,连先前被药汁烫伤的地方也不大看得出来了,她的额头冷汗涔涔,眉毛几乎搅在了一起,显而易见的能够看出她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不知皇姐可还满意?”她问道。 卿然心中一悸,面上也显露了三分。 “你既然无心皇位,为何要对我下毒?” “华焉,皇姐自认,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凤华焉身上的痛苦还未消退,看见卿然疑惑的表情,她咧开了唇角:“因为皇姐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啊。” “你说景儿?”卿然惊道,凤卿然曾经对凤华焉说过,这世间的一切,唯有江景不可割舍于她。 门外的江景却下意识的觉得不可能是这个答案。 他心思本就敏感多疑,若凤华焉真的对他有意思,他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凤华焉却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有些狰狞,叫人看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要的,是皇姐你啊!” 第37章 男帝(完) “胡闹。”卿然呵斥道,面上尽是对她的失望,“凤华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凤华焉自顾自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我不仅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我还知道我在做些什么。” 阿如移步,挡在了卿然面前,面无表情,却透出了一股子的坚毅。 “让开。”凤华焉面上已经带了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她并不认为阿如能够拦下自己。 阿如没有说话,而是从腰间抽出了软剑,与凤华焉对峙起来。 阿如本是凤卿然身边一等一的暗卫,实力自然不弱,凤华焉虽然从小有名师教导,自身内力亦是不可小觑,但奈何先前她服下了噬心丹,此时难免影响了她的实力。 两人斗了个不相上下,不过以凤华焉的身体状况,落败不过是时间问题。 “凤华焉,你想做什么?”卿然质问道。 “做什么?”凤华焉趁着与阿如对战的空隙对着卿然挑眉一笑,表情说不出的邪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亲爱的皇姐,自然是做你啊!” 卿然脸色本来是白的,现在都青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疼宠万分的皇妹有朝一日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呕……”胃里一阵翻涌,她扶住床边吐了起来。 今天一天除了喝药,卿然没有吃任何的东西,此时吐出来的除了泛黄的胆水以外,就是小块的内脏碎片了。 “皇上。”阿如一招挡住凤华焉的剑,抽身而出扶住了卿然。 凤华焉想要上前,却被卿然看向她的目光所摄。 那是怎样的眼神,厌恶、失望、恶心……凤华焉仿佛回到了自己曾经无数次经历过的梦境。 “凤华焉,你真叫我觉得恶心。” “朕是你的皇姐,你怎能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 “滚!” 凤华焉想到过无数次若是凤卿然知道自己的心思,会是怎样。 那人定然会将她从怀中推开,高高在上的看着她,说道:“凤华焉,你真叫我觉得恶心。” 此时,现实与梦境重合。 江景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看见他,卿然伸出了手。 “景儿。” “卿然我在。”江景说道,绕过还在发呆的凤华焉,将卿然冰冷的手握住,坐在床边,环住她的身体,将她抱在了怀中。 “景儿……景儿……”她连声唤道,看向他的眼神里写着慌乱。 “卿然我在。”江景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两分,他知晓卿然此时的内心定然十分惶恐不安,换做任何一人听说自己的妹妹对自己起了不该的心思,恐怕第一反应不会比他更好。 他了解凤卿然,了解这个十四岁就能够凭借着自己强硬的手段坐稳皇位的女子。 她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做事果敢,手段强硬,但她的内心却又极其的柔软,她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会恨不得将自己拥有的东西全部送上。 在自己没有出现之前,凤华焉几乎占据了她生命的全部,对于这个唯一的亲人,凤卿然总是有着足的耐心和爱。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凤卿然将对方当做亲人的前提上。 如今凤华焉突然告诉她,她的亲人,竟然对自己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凤卿然此时恐怕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一直坚持的信仰,都在刹那间崩塌。 回过神的凤华焉,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尤为刺眼。 她踱步走向了卿然。 挡在她前面的阿如,被迫与另外几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对战,而凤卿然的暗卫,也被人拖住抽不开身。 整个大殿一团混乱。 殿外的侍卫大量的涌了进来,看清里面的场景之后,却不敢乱动。 江景身为男子,本身并不会武艺,凤华焉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她的剑架在江景的脖子上,往下压了三分,便划出了一条血口,献血顺着她剑刃滑落到了地上。 “凤华焉,放开他。” 卿然几乎是以仇恨的目光看向了她。 只可惜她身体无力,说出的话也软绵绵的,并不能对凤华焉造成什么威胁。 “皇姐,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放开他。怎么样?” “你想要我怎么做?”卿然闭了闭眼睛,冷静地问道。 凤华焉诡异的笑了起来,歪着头,想了想:“不如皇姐下旨,说你心仪于我,决定废除皇后江景,嫁与西北王为夫。” “皇上不要。”若是这个滑稽的旨意一出,卿然的面子往哪里放,天下的百姓又会如何看待她。 “闭嘴。”凤华焉正欣赏卿然脸上痛苦的表情,江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兴趣,握刀的手又用力了两分,卿然能够明显看见江景强忍着的痛苦表情。 “凤华焉,你这个变态。”她骂道。 凤华焉没有生气,脸上的神情反而更为兴奋:“变态又如何,只要能和皇姐永永远远的在一起,只要皇姐的眼里能够只装下我一人,无论要我怎么做都可以。” 卿然对她无话可说,只是急促的喘着气,脸上涌起了潮红,显然被她起到不轻。 “拿……” 被压住的江景却突然暴起,徒手握住凤华焉的剑刃便往自己脖子里按,献血如注般从他手中流了出来。 “景儿!” 凤华焉一惊,手腕一翻,长剑就从江景手中滑了出来。 “滚!”她一巴掌将江景拍飞,直接撞到了阿如,后者接住他,围住凤华焉的侍卫,却将手中的刀剑对准了两人。 “景儿,你没事吧?”卿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查看江景的情况,凤华焉将手中滴血的长剑一扔,笑着走到了床边。 “你把景儿怎么了?”卿然问道,却被凤华焉按住肩膀往后一推,随即又倒在了床上。 “皇姐还是关心关心自己为好……”她说道,低头就覆上了卿然的唇。 卿然瞪大了眼睛,她在这双乌黑明亮的眼睛中,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这是在江景出现之后,她的皇姐眼中第一次完完整整的被她占据。 她忍不住得意的弯起了唇角。 不过很快这抹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 她撑起身子,鲜血从嘴里涌出来,一滴滴的落到了卿然的脸上。 “为什么?” 卿然没有回答她,只是手上用力,鲜血同样从她的嘴角溢了出来。 “皇上……”江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一把金色的长剑,从凤华焉的背后刺入,一直穿透了卿然的身体。 凤华焉看着卿然面无表情的模样,突然笑了起来。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和皇姐一起死,也是一种幸福……” 她沉下丨身体,用力的抱住了卿然,后者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顺从的将手中的长剑往里再插丨入了三分。 卿然握着剑柄的手,已经贴近了凤华焉的身体。 凤华焉想去吻她,却被她偏头躲开。 她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一点点的流逝。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卿然的额头。 陷入昏迷之前,卿然听见她说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不——” …… “下雨了。”江景听见宫人说道。他放下手中的折子,抬步走出了大殿。 细细密密的春雨如同丝线般落下,天边雾蒙蒙的,显得有些阴沉。 有宫人想要给他打伞,被他拒绝了。 雨水落在他的面上、身上,很快便沾湿了他的头发。 “景儿,日后便由我为你撑伞。” 他眼前突然又出现了那人的笑容。 江景伸出手,想要触碰,指尖还未来得及抚摸上那人的脸庞,雨中的女子便化作一道青烟消散在了风中。 一顶天青色的油纸伞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孤……”他不悦的转头,却发现身边站着的是眉眼低顺的阿如。 他的怒气一下子被消除。 眼前的女子不过二十七八的年岁,满头的白发却刺眼得紧。 那日凤卿然与凤华焉同归于尽,第二日他见到阿如的时候,她藏在帽子下的头发,便已经是一片雪白。 “阿如。”他唤道。 “你可是也在想卿然。” “是。”阿如不会说谎,江景问到,便老实的承认。不过她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倒叫人不太看得懂她的情绪。 “阿如年岁已不小了,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我为你指婚。” 阿如本名叫什么江景并不知道,只是隐约记得凤卿然提过,两人幼时是极好的玩伴,可惜后来阿如家的人贪污受贿,私扣灾银,犯了连坐之罪,凤卿然为了保下她,便将她送到了暗卫营里面。 出来以后,阿如便成了凤卿然贴身的近侍。 他口中的指婚并非是无稽之谈,阿如虽是近侍,但凤卿然并未将她上入奴籍,更赐了她御前带刀的名号,如今她平定内乱有功,江景也封了她一个镇国将军。 以她如今的身份,哪家的大家公子嫁给她,都不算是低嫁。 “如今天下大定,皇上在处理朝政上也得心应手,奴才只求能够卸甲归田,回到老家过几年安安分分的日子。” 十日后,宫外的暗卫传来了阿如自缢在皇陵的消息。 …… “微臣家有女儿十七,形貌昳丽……” 江景慵懒的靠在凤椅上,白皙修长的手轻抚着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 他的目光望向了大殿外的天空。 天色纯净透明如同被水洗过一般。 阿如尚且可以陪你死去,我却只能替你孤独的守着这朝堂。 卿然,你好狠的心。 第38章 正邪(一) 画面定格在江景仰望着天空的那一瞬间。 卿然闭上眼,江景落寞的眼神和凤华焉临死前的表情,交替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下一个任务,正邪。” …… 卿然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原主正在逃命的过程中,身后的人穷追不舍,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只能够在密林之中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原主逃跑的时候想来应该很是慌乱,赤着脚不说,除了内里的亵衣,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红色纱衣。这件纱衣在卿然的一路狂奔之下,早就被密林中的枝桠勾成了碎片,只有几块破布还挂在卿然的身上。 此时她身上满是伤口,汗水渗入之后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边跑边往后看,追在她身后的只是几个江湖里的莽汉,口中骂骂咧咧,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助她完成任务的人。 卿然心中正疑惑的时候,一转头,一处悬崖出现在了眼前。 她余光看见了一块黑色的衣角。 “月卿然!” ……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月卿然一直在问自己,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在她十岁那年,明月山庄被人一夜之间灭了满门,她咬着糖葫芦回家的时候,只看到满山的鲜血汇成了河流,她的父母亲人面容狰狞的躺在地上,她吓得糖葫芦都掉在了地上,沾了满地的血。 她七岁的养妹月蔷薇因为乖巧可爱被峨眉派的无忌师太收做了徒弟,她却因为没有练武的天赋,也不愿意离开明月山庄,被留了下来。 明月山庄一向以乐善好施出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前来吊唁的江湖人士不少,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帮着年仅十岁的她处理了明月山庄众人的身后事。 但她的去留却成了一个麻烦。 最后是一个月家的远亲出面收养了她,众人以为她有了归宿,便纷纷告辞离去,明月山庄终究会成为江湖上的一段历史和传说。 但她的命运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平顺,所谓的月家远亲收养了她之后,并没有将她带回家中,如他们所说一般将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来抚养,而是转手将她以圣女的身份献祭给了魔宫。 年仅十岁的她在魔宫这个地狱之中挣扎、成长,学会忍气吞声,学会虚与委蛇,一步步的向上爬,最后终于站在了魔宫众人仰望的位置。 她虽然一路坎坷,却从未忘记过寻找当年灭门惨案的真相,在找到了自己的仇人之后,她制订了一系列详细的计划来复仇,没想到最后却栽在了自己曾经的养妹身上。 “参与当年灭门惨案的人,如今已经大都是武林泰斗,极富声望,月蔷薇认为人不应当纠结于过去,谁没有做错事情的时候,十年过去,月卿然应该放下仇恨,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月卿然执迷不悟,并且将阻挠自己的月蔷薇视作明月山庄的叛徒,对她起了杀心,被对月蔷薇有意的陈玉华发现之后,对她发布了追杀令……” 虽然卿然不赞成以杀止杀,但对月蔷薇圣母的行为却让她更为无语。 这个故事的“d”她觉得自己隐约能够猜到。 “……最后,由于月蔷薇以人性本善的理由放过了太多大奸大恶之人,在月蔷薇与陈玉华选择隐居深山不问江湖之后,被放过的人故态复萌,社会动荡,国家不稳……” 如果陈玉华和月蔷薇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士便罢了,月蔷薇再圣母也影响不到别人,她和陈玉华放过的贼人,自有其他人收拾,但偏偏陈玉华的另一重身份是陈国的王爷,在将月蔷薇带回京城之后,陈国的皇帝陈玉靖更是大为感动于她的天真善良,并且接受了她“人性本善,天下太平,自无恶人横生”的说法,甚至废除了陈国的监狱。 卿然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乌托邦式穿越女?” 系统点了点头。 …… “爹,娘……” “不要……” “然然乖,你们不要走。” …… 卿然是被一声干柴的爆鸣声吵醒的。 夜色拉开了极大的一块幕布,满天的星子闪烁其中,她这才想起,今日是七夕,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嘶……”她试图坐起来,一动,却痛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动,你的肋骨断了三根。”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她转过头,眸子沉了沉。 一身黑衣的男子正用荷叶捧着水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神情很是慎重。 “苏洛鸣,你不是早盼着我死了好和你的蔷薇妹妹双宿双飞吗?”卿然面上带了嘲讽。 被唤作苏洛鸣的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将荷叶的尖角放到了她的嘴边。 “喝水。”他命令般的语气,卿然下意识的张开口,却被他突然倒进来的水呛了个半死。 “咳咳……”有血块从她嘴里咳了出来,苏洛鸣手中的水也淋湿了她的衣襟,他脸上镇定的表情出现了一抹慌乱,“月卿然,你怎么样……” “咳咳……滚!”卿然面上恼怒,“用不着你假好心。” 苏洛鸣退后了两步,捧水的荷叶被他捏成了一团,绿色的浆汁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卿然歪着头小心翼翼的咳嗽着,清水夹杂着鲜血一并咳了出来。 胸腔里一抽一抽的疼痛传来,鼻腔里还呛着水,卿然脸色苍白,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说明了她的难受。 “我……只是想让你喝水。”苏洛鸣握了握拳,说道。 他从来没有照顾过人,只是看见卿然的嘴唇干得都裂开了,想着喂她点水。就这么一荷叶的水,还是他从差不多三五里远的地方找来的。结果这一洒,就全没了。 “咳咳……”卿然难受的咳嗽声还在传来,他抿了抿唇,走过去,托着她的脑勺,让她能够更好的咳出异物。 “抱歉。” …… 苏洛鸣,月卿然的未婚夫,如今的身份是一代名捕。 在月卿然一连除去了几个仇家之后,朝廷派出苏洛鸣追查此事,他与同样在调查这件事情的月蔷薇等人相遇,并且在相处之中渐渐喜欢上了天真活泼、善良可爱的月蔷薇,但在发现了陈玉华与月蔷薇之间的感情之后,决定退在暗处,默默地保护月蔷薇。 对于月卿然这个正派的未婚妻,他对她悲惨的身世十分的怜悯,但在发现她对月蔷薇的心思并不单纯之后,对她一直怀有戒备。 如今这么和善,真是叫她受宠若惊。 “嘶”的一声传来,卿然看见男子撕下了自己的一片衣摆,折叠之后,朝她走了过来。 “冒犯了。” “你想做什么?”卿然警惕的看着他。 苏洛鸣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解开了她脖颈处的纽扣,露出了一片精致的锁骨,他的目光干净而又澄澈,将眼前的美景置若无物,淡定的将手中的布块塞了进去。 “你的衣服打湿了,垫一块好受点。” 他虽然面无表情的像个圣人,卿然却看见他耳朵根子红了红。 “你为什么跳下来?” “为什么不杀了我?” 卿然在他转过身时问道。 苏洛鸣用柴火棍拨了拨火堆,明亮的火光照出他俊逸的面容:“我跳下来,是因为我要抓你。” 卿然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既然跳下来,为何不杀了我?” “杀你的应当是律法,我是捕快,只负责抓捕犯人。” “虚伪。”卿然说道。 苏洛鸣很擅长将自己不愿意听的话过滤:“我观察过附近的地形,两面是崖壁,另外两边虽然有出口,但不知道要走多远。” “你受了伤,身体不能移动,我不通医术,现在我们只能等待月姑娘找人来救我们。” “我宁愿死,也不愿被月蔷薇救。”卿然冷冷的说道。 “你不要任性。”苏洛鸣的口气难得有些无奈。 两人之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 最先开口的是卿然。她望着满是繁星的天空,突然想起了一桩旧事。 “今日,是我的生辰。” “今日,也是爹娘的忌日。” 苏洛鸣没有回头,拨弄着火堆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卿然知道他在听。 “十年前,我知道第二日是自己的生辰,仗着过生的时候即使做错事也不会挨打,我偷偷带着贴身的丫鬟摸出了山庄。” “我和她在城里逛庙会,看街灯,好不快乐,累了就歇在明月山庄建立的慈恩堂里。” “没想到,第二日回去的时候,便看到满山的尸体。”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进山庄里的。” “白发的管家伯伯倒在了路中央,被一剑割喉,死的很是干脆利落。” “爹把娘抱在怀里两人一起倒在血泊里,一把长剑直接刺穿了两人的身体。” “平日里陪我玩的丫鬟小厮,全部倒在了地上,死时的表情惊惧而又绝望。” 她闭上了眼睛。 “连我最宠爱的波斯猫,也被人一剑斩断了头颅,尸体被挂在了树上。” 如同地狱般的画面再度在她的眼前浮现。 苏洛鸣放在长剑上的手指微动。 第39章 正邪(二)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卿然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安慰,她只是需要诉说,需要将她藏在心里的东西全部释放出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当年犯下罪状的人,如今只要装模作样的说几句忏悔的话,所有人就选择原谅了他们。” “我不明白,为什么月蔷薇能够轻易地忘却当年的仇恨。” “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我复仇是错的。” “他们虽然做错了事情,却不应该由你来惩罚。”苏洛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呵……”似乎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她转过头,反问道:“由谁?” “谁会惩罚他们?” “律法吗?” 苏洛铭沉默。 “陈国律法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杀人者,以命偿之。可是谁敢要那些人的命?” “难道十年过去了,我父母的命就不是命?” “凭什么我家破人亡,那些杀了我父母的人却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咳咳……” 苏洛铭不语,心中却渐渐升起了疑惑。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一向坚持的正义,一向维护的律法,是对是错。 身为捕快,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像月卿然这样的复仇者。 那些人固执的用自己的方式去报复自己的仇家,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 在他看来,这种行为是极为愚蠢的。 但依旧有人前仆后继的去做。 他一直不明白,现在却觉得似乎懂了。 “月蔷薇说,十年过去了,我应该放下心中的仇恨。” “可我怎么放得下?” 两行清泪缓缓从卿然的眼角滑落,一只手笨拙的用袖子为她擦去。 苏洛铭盘腿坐在她的身边,为她挡出从林子里吹来的夜风,眼睛有些无神的看着火堆。 “我闭上眼,就是明月山庄人间地狱般的惨状。” “我只要一想到仇人还逍遥自在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觉得痛苦难安。” “十年来,我没有一日,能够忘记仇恨。” 苏洛铭嘴唇微动,想了半天还是开口问道:“为何你和月蔷薇不一样?” 为何一个对仇恨念念不忘,一个却天生心地善良,仿佛能够原谅世间一切的罪恶。 “月蔷薇?”卿然嗤笑了一声,“那个被保护得极好的蔷薇仙子?” 苏洛铭能够听得出她口中的蔷薇仙子,绝对不含一丝的褒义。 “她和我怎么会一样呢?” “她虽是养女,在我明月山庄却并未受半点委屈,爹娘都将她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看待,我也从未欺侮过这个比我年幼的妹妹。” “明月山庄出事之后,她因为练武天赋出众,被无忌那老尼带走,成为了她最小的亲传弟子,又何曾受过委屈?” “可我呢?” “我被所谓的亲人卖给魔宫,十二岁便被破了身子,十五岁成为江南名妓。” “我们怎么会一样呢?” “她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过她的日子,照样有人疼着有人爱着,没了爹娘还是师太师兄师姐。” “我却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苏洛铭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女子,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并不激动,唇角甚至微微上扬着,眼神明亮而又干净,若不是知道她曾经做过的事情,也许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不是我不想放下仇恨,而是仇恨放不下我。” …… 这是哪里? 苏洛铭抬头,明月山庄四个字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却发现除了眼前的明月山庄,他的身后和左右都是一片白雾,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一人从雾里跑了出来。 那是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小姑娘,看年龄约莫七八岁的样子,小脸还带着婴儿肥,笑声如同一串银铃一般悦耳。 “管家伯伯,管家伯伯……”她欢喜的喊着,经过苏洛铭身边的时候,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跑了过去,明月山庄紧闭着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白发老人从门后走了出来。 “然然诶,我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一撞。”他说道,急匆匆像匹小马一样的姑娘在他面前猛地停下,拽了拽他的衣角,老人低头揉了揉她的头,拉着她的手往里面走,“今天这么高兴,是遇见什么新鲜事儿了吗?” “管家伯伯,今天姜员外家搭了个台子,台子下面围了一堆的人,可热闹了。” “那然然知不知道姜员外家在做什么?”管家伯伯问道。 小姑娘立马露出了一副“我当然知道”的得意神情:“爹爹说了,这是在比武招亲。” “什么是比武招亲啊?” “嗯……”小姑娘只顾着看热闹,哪还记得住爹爹给她解释的什么是比武招亲,圆圆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圈,“爹爹说比武招亲就是一群人打架,最后选出武功最厉害的那个娶姜小姐做媳妇。” “这样啊……” 一老一小手拉着手往明月山庄走去,两人似乎都没有看在站在门外不远处的苏洛铭,身后的白雾逐渐向他逼近,他犹豫了一下之后,硬着头皮跟着两人走了进去。 “然然,然然……”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他顺着声音看去,从远处走来的,是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她的容貌算不得极美,身上的气息却很令人舒服,面容温和,唇角微微扬起。 “娘!”被唤道的小姑娘兴奋的喊了一声,扑了上去。 “小心小心,娘肚子里有小弟弟了,可不能让你乱来。”素衣女子用手指抵住了小姑娘的额头,阻止了她扑过来的动作,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小腹。 苏洛铭这才注意到,女子略显宽松的衣服下面,小腹已经微微凸起,看样子,约莫有四五个月身孕的样子。 小姑娘虽然被制止了和娘亲的亲近,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反而是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一样,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了素衣女子的肚子上,然后一脸惊奇的问道:“娘,你肚子里真的有小弟弟了吗?” 素衣女子面带幸福的点了点头。 “小弟弟是怎么钻进去的啊?”她好奇的问道,然后素衣女子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小调皮,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我已经长大了,才不是小孩子呢。”小姑娘一本正经的反驳道,不过她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结过多,注意力很快又被素衣女子的肚子吸引了过去。 “娘,小弟弟还有多久才出来啊?” 素衣女子对于她的问题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而是温柔的回答道:“小弟弟还要再等半年才出来呢。” “啊?这么久啊。”小姑娘的神情有些沮丧,“小弟弟怎么不早点出来啊。” “噗嗤……”她脸上郁闷的表情逗乐了素衣女子,“你是盼着弟弟早点出来好让你和你的那些小姐妹们炫耀吧。” 被戳中心思的小姑娘有些恼怒,神情闪躲:“才,才没有呢。” 不过她很快又恢复了精力:“小弟弟会和妹妹一样可爱吗?” “当然会,”素衣女子点了点头,“等弟弟长大了,就叫他做你的小跟班,保护你。” “不行不行。”小姑娘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我是姐姐,怎么能让弟弟保护我呢,以后我要保护弟弟的。” …… 眼前的画面突然变得扭曲,苏洛铭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站在了明月山庄的门口。 明月山庄的门依旧关着,苏洛铭下意识的转头,白雾中再次跑出了一个顶着两个小辫的小姑娘。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她穿着一件喜庆的红色襦裙,两根小辫子上面还绑了两朵红色的小花。 “管家伯伯,管家伯伯……”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脆。 但这次被她唤做管家伯伯的人没有来开门。 她疑惑的站在门口,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答应。 苏洛铭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小姑娘站在明月山庄的大门前,将两只小手放在门上,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将门缓缓推开。 “管家伯伯……”她口里咬着的糖葫芦落到了地上,头发花白的老人,就倒在明月山庄大门的背后不远处的路中央,鲜血在他的身下汇聚成了一个湖泊。 “爹,娘!”小姑娘发出极为尖锐和惊恐的叫声,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苏洛铭看着她用袖子狠狠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绕开倒在地上的人往内院冲去。 “小心。”他提醒道,小姑娘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被院门口躺着的一具小厮的尸体狠狠一绊,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站起来接着往里面跑,苏洛铭跟在她的身后追赶着。 “爹,娘……你们倒怎么在这里睡觉啊。” “爹,你起来,然然要玩骑大马。” “娘,你别躺在地上啊,嬷嬷不是说你不能受凉吗?” “爹——” “娘——” 第40章 正邪(三) 画面在小姑娘一声声凄厉的呼唤中褪色成为黑白。 苏洛铭只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些疼。 白雾散开,他发现自己眼前的场景又发生了转换。 这是在一条深巷之中,阳光只能照亮三分之一的青石路,潮湿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青苔,一道有些破烂的门扉半掩着。 “不要,不要——” “我不要接客——” 门突然被人猛地撞开,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她赤着脚,雪白的玉足踩在黛色的地面上,身上的衣服凌乱,领口被大大的扯开,脸上的妆容花成了一片,教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别让她跑了。”门里接二连三的跑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彪形大汉,小姑娘本就是慌不择路的逃跑,连方向都没分清楚,很快便被逼到了巷道的死角。 “这小娘皮生的倒是好看,怪不得有人出一千两银子买她的初夜。” “谁说不是呢,妈妈说了,这可是未来的摇钱树。” “跑,怎么不跑啊……” 小姑娘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地一个劲的往角落里躲。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 “我还小,我才十二岁。” “等我回了家,我一定叫爹娘拿钱给你们的。” “回家?”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几个大汉对视一眼,哈哈的笑了起来,“呸!进了李妈妈的窑子还想回家,小姑娘的白日梦还没醒吧。” “哈哈哈……” 几个大汉一扑而上,像捉鸡仔一样将瘦弱的小姑娘抓了起来,一人将手中的帕子塞进了她的嘴里,一人用麻绳困住了她的手脚,然后将她夹在了腋下,几名大汉淫丨笑着伸出手亵丨玩她的身体。 “这小娘皮的身子真是娇嫩。” “嘿,虽然咱哥几个没出钱,但比那徐少爷还要先享受到。” “呸,那个死胖子,不就是仗着家里有点破钱吗?瞧他那得瑟的样子,总有一天老子要整个麻袋打他一顿。” “嘿,听说徐少爷在床上可有些手段,越是烈的姑娘他越喜欢,我看这小娘皮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唔……唔……”小姑娘不住的挣扎,摇着头,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从眼眶滑落。 苏洛铭怔怔的望着几名大汉从自己身边经过,白雾再次聚拢,他闭上眼,那双带着眼泪,满是绝望的眼睛,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啊——”一道痛苦的叫声穿过白雾刺透他的耳膜,苏洛铭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情不自禁的紧紧握成拳头,根根青筋暴起,他只觉得心脏仿佛都在颤抖。 突然一阵清风吹来。 “姑娘,外面风大,您当心着点身体。” “无妨。”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他转过头,一艘画舫渐渐从白雾里驶了出来,一袭红衣的女子倚靠在船头,风扬起她墨色的头发,她未染粉黛,却依旧明艳得不像话。 “蔷薇,你看这镜湖的风景,可是别有一番趣味?” 苏洛铭看着女子转头,眼中一闪而过一抹惊讶和喜悦。 “呀,玉华快看,前方那位姐姐好生漂亮。”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另一艘画舫渐渐清晰,镜湖的风景也缓缓在苏洛铭眼前展开。 他看见自己站在另一艘画舫的船头,看着女子轻浮的装扮,皱起了眉头。 “姐姐,你好漂亮啊!”梳着飞仙髻的蓝衣少女脸上的表情天真而又烂漫,眼睛里写满了赞叹。 “姑娘也很漂亮。”红衣女子轻笑起来,嘴角微扬,看向蓝衣少女的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蔷薇,这不过是个妓子而已。”苏洛铭听见自己说道,红衣女子的面上有一瞬间出现了尴尬的表情,不过随即又掩盖了过去。 他闭上眼睛,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只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那时的自己痛打一顿。 “妓子又怎么了?”蓝衣少女不悦的反驳道,苏洛铭看见她仰着头气势汹汹的说道,“做妓子是人家自愿的么?哪家清清白白的姑娘,愿意做妓子这个行当?” “玉华,你说是不是?”她转头问站在她身边执着玉骨扇轻摇的男子。 男子自是宠溺的点了点头。 “蔷薇说得对。” “蔷薇?”女子提高了声音说了一句,有些惊喜的看着蓝衣少女,细细地打量着她,眼里渐渐有了泪意。 “姑娘认识蔷薇?”执着玉骨扇的男子按下了扇子,戒备地问道。 红衣女子摇了摇头,抬手擦去了眼中的泪花:“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姐姐也认识叫做蔷薇的人吗?”蓝衣少女好奇的问道。 红衣女子看向她的目光十分柔和,点了点头:“我的妹妹也叫作蔷薇,看你的模样,应当和你差不多大。” “你的妹妹去哪里呢?”蓝衣少女问道,话一出口,见红衣女子有些怔愣的表情,她反应过来自己似乎问了一个错误的问题,“姐姐对不起,我不应该胡乱打听你的私事的。” “没什么。”红衣女子的神情有些怀念,“当年我家被人灭了满门,唯有我和妹妹侥幸活了下来。” “我只记得妹妹被一个尼姑带走了,如今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不过知道又怎样呢?如今我已是自身难保,若她生活如意,自然是好,若她命运多舛,我也无能为力,不过是多一个人干着急罢了。” “而且我如今的身份,怕是要污了她的名声。” “漂亮姐姐。你别担心,你的妹妹一定好好的活着呢。”蓝衣少女出声安慰道。 苏洛铭看见自己脸上出现犹豫的神色,然后开口问道:“姑娘可是十年前明月山庄的大小姐?” 红衣女子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没想到如今居然还有人记得明月山庄。” “明月山庄?”蓝衣少女惊讶的长大了嘴巴,“那、那……” 执扇男子按住了蓝衣少女的手,让她将到嘴边的话又吞了进去。 “明月山庄……我都快要忘了呢……” 苏洛铭听见女子轻叹,明明她的眼睛里,是揉碎成了星光的怀念。 她在想家、在想她的亲人、在想曾经的一切…… 那双看似凉薄的眼睛里,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 …… “娘,娘,你等等我……” 女子的声音将苏洛铭唤醒,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然坐着就睡着了。 身前的女子紧紧闭着眼睛,手在半空中无力的挥舞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她身上的伤口因为她的动作裂开,鲜血渗了出来。 他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容,突然想起了梦中那个明媚的女子。女子望向天空的目光,渐渐和卿然坠下悬崖时的眼神重合。 只是前者多了几分悲伤,后者多了几分绝望。 不管梦里的事情是真是假,他对她难免多了几分的怜惜。 “娘,你别走,我是然然啊……” “爹,我是然然,我真的是您的亲生女儿……” 苏洛铭按住她的手,避免她再次将身上的伤口撕裂,女子却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 “不,不要——”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 “啊——”她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的绝望和仇恨让苏洛铭一惊,下意识的就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啪” “滚!”她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手上力气一点都不弱的甩到了他的脸上。 做完这一切她又跌回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额头上的冷汗涔涔的往下落。 苏洛铭被打的一愣,眼前满脸伤口狼狈不堪的女子突然和记忆中那个挣扎着的小姑娘重合了起来。 “抱歉。”他说道。 “呵,应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卿然说道,“我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妓子,被苏大捕快看上,可是我的荣幸。” 苏洛铭看到,她的眼角有晶莹的水珠滑落,渗入了她的鬓发里面。 “对不起。”苏洛铭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曾经用这天下最恶毒的语言重伤过她。 卿然恍若未闻。 沉默了许久,苏洛铭才再度开口道:“你要好好活着……” 卿然脸上的笑容讽刺而又悲凉:“苏大捕快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吗?” 苏洛铭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我当然会好好活着,我的仇人还未死,我的大仇还未报,我怎么可能比他们先死?” 她的笑容残忍而又纯净:“我要让他们身败名裂,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些人是衣冠禽兽,人面兽心!” “我还要亲手割下他们的头颅,献祭在我父母的坟前。” 苏洛铭没有阻止她把话说下去,而是侧过头,不去看她脸上的表情。 天色还未亮,晨光都没出来,火光照耀下她的脸色在一点点的苍白下去,眼睛里的神彩也在一点点的暗淡。 他们两人都知道,也许卿然再也等不到亲手报仇的时候。 “苏大捕快,你不是一向最维护你的律法么?怎么不说话了。”她嗤笑道。 “对不起。”他只能说这三个字。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呢?” “你从未对不起过我。” 她说道。 “对不起我的是这世人,是这世人偏颇的心!” “我只恨,我再也等不到能够手刃仇人的那一天。” 她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我好恨……” “月卿然!” 第41章 正邪(四) “月卿然你醒醒,你醒醒,别睡。”苏洛铭慌乱的拍了拍她的脸颊。 卿然迷迷糊糊的又睁开了眼睛。 眼前苏洛铭的模样已经开始模糊。 她伸出手,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原来,还会有人为我担心……” 苏洛铭心酸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转过头,望着满天的繁星,眼里是淡淡的落寞:“爹娘怎么还不来接我……” “你们是不是不要然然了……” “然然错了,然然不该杀人的……”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天上,眼泪一滴滴的从眼眶里滑了出来。 苏洛铭抓住她的手,说道:“他们不是不要你,他们只是希望你活着,所以才不来接你。” “真……真的?”一双希冀的眼睛看着他,苏洛铭难得的有了心虚,不自在的点了点头。 “太好了……”卿然感叹道,“等爹娘来接我,我就可以又和他们在一起了……永生永世……不分离……” “别睡……月卿然你别睡。”苏洛铭唤道,他的眼眶已经发红。 “我好困,为什么不让我睡……”卿然疑惑的问道,眼皮一点点的往下磕。 “你睡了就再也见不到你爹娘了……别睡好不好……”苏洛铭劝道。 “我要见爹娘……我不睡……”卿然说道,又努力睁开了眼睛,她看向苏洛铭,眼里难得的出现了脆弱,“我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苏洛铭至今仍旧记得自己将月卿然抱入怀中的感觉,不掺杂爱意,也没有任何不应该出现的想法,纯粹就是心中的一份怜惜。 在那个时候,眼前的女子既不是艳绝天下的江南名妓,也不是杀人如麻的魔宫妖女,她仅仅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男子温暖的怀抱将她从身后包围起来,卿然舒服的又想眯起了眼睛,不过还是强打起了精神。 “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男子沉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湿润的呼吸吹到耳边,痒痒的让卿然轻笑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觉得被人抱着是一件很温暖的事情……” 虽说是要苏洛铭陪她说话,事实上,大多数时候,都是卿然在说,苏洛铭间或应上一两个单音节的词语。 卿然并不在意,她只是想要说点什么,来维持自己的清醒。 “我跟你讲讲,我杀的那些人吧……” “我杀的第一个人……是徐少爷……那是个变态……” “自己是个废物……就喜欢在床上玩各种各样的玩具……每次我都被他折磨的生不如死……有几次……没缓过来……差点死了……” “我杀他的时候几乎没费力气呢……”卿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我把他绑在床上,直接用被子捂住了他的嘴……他几乎没挣扎就死了……” “我把他的东西给割了……又从下面捅了进去……他不是很喜欢折磨女人吗……” “我就让他变成女人……” 若是放在平时,亲耳听到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法,苏洛铭也许会遍体生寒,如今胸腔中充斥着的却是满满的心疼。 他想,要经受怎样的折磨,才能让一个自幼被娇养着长大的姑娘,狠得下心去杀人,而且淡定的进行后续的一系列操作。 他被师父逼着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当场吐出来不说,接下来还一连做了三天的噩梦。 “我杀的第二个人……是姜小姐。” “姜员外比武招亲选出来的女婿,是个杀人如麻的逃犯……和姜小姐成亲之后,便谋夺了姜家的财产……” “他强丨暴了姜小姐生下的女儿……姜小姐报官……无人信她……” “她求到了我面前……” 苏洛铭闭上了眼睛,心里仿佛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我给了她五步散,她做饭的时候下到了饭菜里……” “哪想一家上下都中了毒,只有那男人因为酒喝多了吐了出来……逃过一劫……” “咳咳……我买通了那男人的姘头,给他介绍了一个得了花柳病的女子……” …… 启明星暗了又亮,天边出现了一道白线,卿然的声音渐渐归于虚无。 苏洛铭一惊,却发现她只是没有说话,眼睛怔怔的望着天边渐渐亮起来的地方。 然后嘴角缓缓地扯开。 “我看见爹娘了……” “娘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弟弟……” “他们来接我了……” 她伸出的手无力的垂下,变得暗淡的眼睛满足的合上。 一阵风吹来,本就微弱的篝火熄灭,一阵寒意吹上了苏洛铭的心头。 他将卿然抱在怀里,终于有一滴眼泪落在了她的身上。 …… “在这儿!” “快过来,找到人了。” 欢呼声和脚步声一道响起,坐在地上的黑衣男子仿若无所察觉一般。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却是微微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女子。 窝在他怀里的女子,唇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眉眼柔和,仿佛在做一个美好的梦。 “洛铭哥。”月蔷薇站在他身侧的不远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出声打扰都是一种罪恶。 她抿了抿唇,将这种想法挥去,问道:“卿然姐她怎么了?受伤了吗?” 苏洛铭面无表情的抱着月卿然站了起来。 陈玉华揽着月蔷薇走在前面,前后都围满了带刀的官兵。月蔷薇走一步三回头,跟在最后面的黑衣男子,面沉如水,只有在不时看向怀里的女子的时候,眼中能见到一丝丝的怜惜。 …… 月卿然被葬在了明月山庄。 苏洛铭在她的坟前枯坐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第三天夜里,天空传来了闷响,雷声与闪电交错出现,不一会儿功夫,大雨便倾盆而下。 一身蓝衣的女子撑着伞提着一盏灯笼走进。 “洛铭哥,这么大的雨,你回去吧。” 月蔷薇的裙摆被雨水打湿,绣鞋也脏的不成样子,站在狂风大雨中,身形飘摇,模样楚楚惹人怜爱。 苏洛铭却连目光也没分给她。 他的眼睛始终落在眼前小小的墓堆上面。 爱妻月卿然之墓。 这是他亲手刻的碑文。 他突然想起父亲临死前对他说的话。 “洛铭,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月兄。” “当年他全家遇难的时候,我在外追捕一个犯人,等我回来的时候,他的大女儿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发誓要找出害他全家的人,如今有了线索,却不敢再查下去,也没有能力再查下去。” “你记得你和月家的卿然自幼定了娃娃亲,若是能够遇见她,定要好好对她……” 他辜负了他父亲的期望。 他没有好好的对那个在他怀中离开这个世界的女子。 他伸手抚上了墓碑,用指尖缓缓描绘上面的字迹。 他突然想起了在镜湖上的那一幕,一身红衣的女子远眺,墨发在身后飞扬。他忘了说,其实那时,他也被惊艳了一瞬。 因为那个女子,实在是美得不像凡人。 她不是妖,而是仙。 翩然落入人世,又转瞬即逝。 …… “洛铭,你打算告御状?” 陈玉华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月蔷薇也是满脸的焦急。 “洛铭哥,事情都过去十年了,你又何必纠结呢?” “那些人现在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也诚心诚意的悔改,你现在这样做,若他们因此被除以极刑,那他们的妻子儿女岂不是和当年的我一样,那你做的事情和他们当年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差别?” “洛铭哥,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对于过去的事情抓着不放。” “人要有一颗慈悲之心,孔丘也曾经说过,以德报怨,我们要学会原谅别人啊。” 一直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的苏洛铭终于有了反应。 他平淡的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扔到了月蔷薇的怀里。 “《论语宪问》,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 月蔷薇的话没有劝动苏洛铭,陈玉华的话却让他改变了想法。 “洛铭,你可知道当年真正灭了月家的人是谁?” “若当真是你我调查出来的那几人,我定然不会阻止你。” “可当你的他们不过是一众无名小卒,如何有能力在一夕之间让偌大一个明月山庄覆灭?” “明月山庄虽说是以乐善好施,仁义天下出名,但住在山庄里的门客不乏武功高强之人。” 苏洛铭闭上眼睛,垂在身侧的拳头越握越紧。 陈玉华的声音有些干涩。 “背后真正的指使者,是我的父皇。” “谁?!”门被推开,月蔷薇满脸泪水的站在门外。 “蔷薇,你怎么在外面?”陈玉华掩在长袖下的手不自然的握了握。 “我都听到了。”她哽咽着说道。 “对不起……我……” “不,不用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月蔷薇扑倒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你在我身边,一定很怕我得知真相恨你吧?” “我不会恨你的,不是你的错,是你父皇的错,你没必要承担这份责任……” “蔷薇,谢谢你的善良。”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看着深情相拥的两人,苏洛铭眯起了眼睛。 突然有了作呕的*。 第42章 正邪(完) 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正,也没有绝对的邪。 苏洛铭辞退了捕快的职务,孤身一人离开了月蔷薇等人,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苏氏神捕的名头逐渐在江湖上隐没。 三年后,因为当今皇帝陈玉靖接受了月蔷薇“人性本善,天下太平,自无恶人横生”的说法,无数恶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罚,像毒瘤一样在这个国家扎根生长,无数百姓被汲取养分,过的苦不堪言。 前朝太子之子自立为王,以复兴前朝为由召集了一大批的义军,势力范围逐日扩大,直逼皇城。 无忌师太被从峨眉请下山,奉为太后。 “啪”月蔷薇被陈玉华一巴掌打到了地上,她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心爱的男人。 “说!无忌那老尼是什么时候和陈屈勾搭上的。” 月蔷薇泪流满面的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玉华细细观察她眼中的迷茫不似作假,见她哭的悲悲惨惨的模样心头也是一软,连忙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蔷薇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我只是太生气了……” 月蔷薇虽然心中难受,但一被安抚又觉得好受了很多,而且一想到前朝太子之子陈屈的军队就在京城外,便在心中劝慰自己陈玉华反常的表现是情有可原。 她摇摇头,语带哭腔地说道:“不怨你玉华,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我和师父相处了多年,从来不知道她竟是前朝的太子妃。” “我也从未见过陈屈……” 她扑倒在陈玉华的怀里,后者怜惜的拍着她的背,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再想办法。” “我父皇能灭了前朝一次,我就能灭他第二次。” …… “玉华,这是哪里,好黑啊。”月蔷薇感叹道。 “别怕,牵着我的手,里面是前朝的宝库,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就不怕来犯的叛军了。” “真的?”月蔷薇惊喜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不早点打开这个宝库呢?” 她抱怨道:“这样也不会让叛军打到京城门前了。” “只要一想到被叛军攻占的城池里那些受苦的百姓,我心里就难受得紧。” “啪”清脆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月蔷薇被吓了一跳,转身紧紧抱住了陈玉华的胳膊。 “刷——”无数盏长明灯从机关里转了出来,照亮了两人来时的路和眼前的大殿。 “哇!”月蔷薇惊叹了一声,她略带痴迷的看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巨大的金色船舵,上面雕琢着极为细微的花纹,细细打量,无一处不是巧夺天工。 “蔷薇。”陈玉华的声音突然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响起,月蔷薇心中一跳,意识到身边是陈玉华之后,脸上才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你唤我做什么?我们快找机关打开这个门进去吧。” 陈玉华的表情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月蔷薇善解人意的问道:“玉华,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蔷薇,我知晓你心地善良。”陈玉华说道,月蔷薇的脸上露出了微醺的笑容,“我本不忍将这个事实告诉你。” 月蔷薇感觉不安,脸色一下子苍白了下去。 “玉华,你瞒着我什么?” …… “你其实是前朝太子的女儿。” “陈屈的双生妹妹。” 得知这个消息的月蔷薇有些踉跄的退后了两步。 她喊了多年师父的人竟是自己的亲生娘亲,这是她怎么也没能够想到的事情,她只当自己占了年级小的优势又会耍乖卖萌才能比其余的师姐们在无忌师太面前多几分的宠爱,没想到最终原因竟是这个。 “你骗我。”她咬着唇,“我才不信。” 她脸上怀疑的神情却明显说明她内心已经动摇。 “蔷薇。”陈玉华唤道,“我跟你说这件事,正是因为我爱你,所以不愿意欺骗你。” “前朝的宝藏需要有前朝的血脉才能够打开,我虽和前朝是同族之人,但并不同宗,血脉并不相同。”陈玉华叹了一声,“我唯一认识的拥有前朝血脉的人便只有你。” “我不愿强迫于你,若是你不愿意,那么我便带你出去。若是你愿意,那我代这陈国千万的子民感谢你。” 言讫,他一撩长袍便跪了下去。 月蔷薇怎能见心爱之人在眼前受苦,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满脸感动的说道:“玉华,我既然已经嫁做了你的妻子,自是你的人了,和你要站在同一条战线。” “京城外的虽然按照血缘关系是我的亲生哥哥和娘亲,但自幼他们并未给过我亲人般的关爱。” “反倒是你,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爱与温暖。” “蔷薇……”陈玉华感动得一把将她搂入了怀里。 反倒是月蔷薇此时比较清醒,感动过后快速推开了他:“玉华,我们先做正事吧,你说,要我怎么做?” 陈玉华也绝不含糊:“将鲜血滴在这个船舵上直至机关开启即可。” …… 外面,陈屈的军队已经攻破了京城的大门。 陈玉靖没来得及等到自己的弟弟带着大批的财富珠宝出来救他,就被吊着脖子挂在了皇宫的玄武门前。进进出出的军队都要从他的尸首下面经过。 “蔷薇呢?屈儿,你不是说一进宫便能够看到蔷薇吗?”一身道姑服的无忌师太焦急的问道。 陈屈面上出现了一抹不屑,不过他掩饰的很好,并未被无忌师太发现。 “母后跟我来便是。”他说道,领头一步走在了前面。 他身边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戴着斗笠亦步亦趋。 一行几人在御花园的地方停了下来,陈屈上前扭开了假山上的机关,一个地道突兀的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他退后一步,以眼神示意,跟在他身后的一众装备精良的黑衣人便训练有素的快速鱼贯而入。 他这才长袖一甩,跟着走了进去。 无忌师太犹豫了一会儿,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 “玉华,这个需要多少血啊?”月蔷薇问道,她手指割开的伤口已经自行凝固,落在金色船舵上的鲜血还只是染开了一部分。 陈玉华的目光微凝,将整个船舵上下打量了一番,月蔷薇的血在滴上去以后,并不是毫无目的的随意乱流,而是渗入到了船舵上面的细纹当中,随着月蔷薇血液的增加,被染红的细纹正在一点点的向上攀升。 他有种预感,若是想要彻底打开大门的话,估计要将整个船舵的细纹都染上血色。 月蔷薇并没有他细心,见门久久不开,心中也有些焦急。 “不然,我直接割开手腕吧。”她说道。 “不行。”陈玉华慌忙制止道,“你会没命的。” 他一脸的深情款款,抓住了月蔷薇的手,说道:“蔷薇,我可以没有这天下,不要身为王爷的爵位,也不能失去你。” “哪怕和你一起隐居深山粗茶淡饭,也比我独自一人享受着荣华富贵要好。” 月蔷薇与他十指相扣,缠绵的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说道:“玉华,我不仅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陈国的百姓啊!放心,我不会死的。” 陈玉华退到一旁,月蔷薇拿过他手中的匕首,一咬牙,狠狠地割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白皙的手腕很快便出现了一道血线,随之便有鲜血流了出来,她将手放在金色的船舵上,任由鲜血被船舵吸收。 鲜血流失的过多,月蔷薇渐渐头昏脑涨起来。 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有些模糊,不过看清眼前的景象还是没问题的,因为她隔得近的缘故,当血色的细纹蔓延到与她视线相平的地方的时候,她终于注意到了。 她一惊,心中快速的转过无数个念头。 其中第一反应,就是将手从船舵上撤离。但却发现船舵像是有吸力一般,紧紧地将她的手吸在了上面。 “玉华,玉华……难受……”她说道。 陈玉华也发现了她这边的动静,走过来,也猜出了她的手拿不出来。 她看着陈玉华面无表情的走近,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啊!” …… 尖叫声穿透了走廊,听到熟悉的声音,无忌师太一惊。 “是蔷薇,是蔷薇的声音。” “你对她做了什么?!”无忌师太尖叫道。 “我什么也没有做。”陈屈无奈的摊手,“她可是我的亲生妹妹呢,我会对她做什么?” 若他脸上不是一副明晃晃嘲讽的笑意,也许他的这句话会显得更为真诚一些。 “蔷薇!蔷薇!” 月蔷薇的另一只手腕被陈玉华割破,死死地按在了船舵上,两人赶到的时候,月蔷薇已经被吸得只剩下一具干尸。 无忌师太疯了一般的扑进去,干嚎了两声之后,随即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陈屈:“是你,是你对不对,你明明知道你妹妹在这里!你为什么不早点把她救出去!她可是你的亲生妹妹!” “亲生妹妹?”陈屈冷笑,“太后被歹人所杀,择日葬入皇陵,陈玉华涉嫌谋杀太后,凌迟处死。” “你说什么?”无忌师太一副看疯子的表情看向他。 “公主?公主复国途中为救国主牺牲,封月卿然为护国公主,追封圣德。” …… 若是没有月蔷薇的穿越,这本是一个好人有好报的故事。 月家主和夫人在收到了前朝太子托付的幼女之后,为了能够保护她,在自己亲生女儿的身上文上了同样的蔷薇花,并且刻意太子之女的年龄说大三岁,当做是常年养在外的亲生女儿来抚养,而对外宣称亲生女儿是养女。 若一世平安,自是两个女儿一视同仁,若发生意外,那么他们就能够牺牲自己的女儿保全前朝的公主。 …… 苏洛铭拒绝了陈屈的挽留,而是求得了尚方宝剑之后,再次流浪天涯。 他行走四方,不再坚持所谓的律法,而是用心中的天平去衡量正义。他不敢保证自己是绝对公正的,也不敢保证自己毫无私心,但至少。他可以为那些明明背负了冤屈,却只能看着仇人逍遥的人报仇。 日复一日,他渐渐明白了月卿然当年报仇的心理。 他常常想起月卿然,想起她的那句话。 “由谁来惩罚他们呢?” 他想了许久,也等了很多年,终于想到了一个答案。 “由心中的正义。” 只要坚持还在,惩罚来得永远都不会太迟。 第43章 霸道总裁爱上我(一) “由心中的正义。” 卿然细细咀嚼着这句话,突然轻笑了起来。 系统不明白她在笑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跟着她弯了弯唇角,可能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蠢,在她的目光转过来看向他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抿了抿唇,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卿然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难得好心情的说道:“小孩子。” 系统别过脸,耳根子微微发红,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才不是小孩子。” “人小鬼大。”卿然说道。 主神手下的系统有着各种各样的性格,有的腹黑狡诈,有的天真单纯,但当他们第一次跟着任务者的时候,他们都只是初生的孩子,他们会陪着任务者一同成长。 卿然现在这个系统看似成熟稳重,实则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罢了,虽然在智慧上靠着主神庞大的数据库他并不缺乏,但在心性上他却只是一个孩子。 “我……”系统转头,看向她的眼神有些犹豫,“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的眼神带着期冀,湿漉漉的像极了某种小动物,一下子就触碰到了卿然心中的柔软。 “问吧。” 似乎是鼓足了勇气,系统的小脸涨的通红:“主神上次来的时候,向我开放了与其他系统交流的功能。” 卿然点了点头:“多和别的系统交流的确有助于你的成长。” 因为系统的可成长性和性格不定性,所以一开始系统之间是不允许交流的,只有成长到了一定的阶段,系统自身的能力达到了某一个程度,能够独立应对其他性格不同的系统的时候,才会开启交流功能。 主神帮助卿然的系统提前开启这个功能,想来也是知道系统跟在卿然身边,单单靠着跟着她做任务,恐怕很难成长起来。 虽然卿然不太摸得清里面的弯弯道道,但从她对主神的了解来说,每一个系统对于他似乎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到特殊时候,他是轻易不会放弃或者是毁灭任何一个系统的。 “我、我想知道……”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为什么我没有名字?” “那些系统都有名字的。” “我和他们说话,他们都笑我没名字。” “他们说是因为你不想要我,所以才不会给我取名字。” 他的表情有些难过,牙齿咬着嘴唇,问道:“真的吗?” “名字?”卿然疑惑的说了一声,向后倒在了沙发了,双手蒙住了自己的面庞,“名字啊……” “你不提起,我都忘了这件事情了。” 也许是因为那个人离开的时候几乎带走了她的半条命,所以她将自己全身心都投入到了任务之中,任由自己被任务人物的悲伤与绝望吞没,和系统的交流也是寥寥,能够想得起让他给自己分配任务已经不错了,更别提什么取名一类的事情了。 “你很难过。”系统有些失落,“若是你不想取名也没关系,我有代号可以用的。” 卿然没有说话。 系统觉得有些委屈,眼眶微红,但还是乖巧的抽出了任务书。 冰冷的电子音在任务空间中响起。 “下一个任务:霸道总裁爱上我。” …… 卿然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昏昏沉沉,眼前发黑,周围还有蚊子叫般的声音吵得她心烦。 “我们之间的婚约已经解除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缠着我。” “我告诉你,我喜欢的是清儿这样温柔又善良的女人,而不是你这种娇生惯养不知民间疾苦的千金大小姐!” “如果你敢对清儿下手,王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滚!”卿然强压下满腔的怒气吼道,抄起手边冰凉的杯子就往前方声音来源的地方泼了过去。 “啊!”一道刺耳的尖叫传来,卿然的双手握成拳,循着声音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卿然浑身没有力气反抗,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她眯着眼睛打算看清来人的时候,已经有人帮她扳开了禁锢着她手腕的手,并且扶着她坐了下来。 “这位小姐你现在情况怎么样?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一个温和的男声在她耳边问道。 也许是因为这个男声太过于温柔,卿然只觉得身上的不适似乎瞬间好了大半。 “装模作样。”另一个声音不屑的说道。 “席楷,别生气了,王小姐看起来是真的很不舒服,她毕竟是你未婚妻,要不我们把她送去医院吧。” “想都别想。”前一个声音嫌弃的说道,“谁知道她是不是在装病博取可怜,反正这种事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卿然现在还没有接收到原主的记忆,隐约能够猜测得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席楷,但是现在她身体不舒服,完全没有应付他的打算,只觉得听到他的声音都烦躁。 “有多远滚多远!”她撂下话来,然后靠在了身后柔软的沙发上,扶她坐下的男子探了探她的额头,说道:“这位小姐正在发烧,如果先生您还有事的话,不如让我做一个护花使者送她到医院去好了。” “王小姐可以吗?”他转头问道。 卿然点了点头,抓住身边的包,扶着男子的手站了起来。 在经过席楷身边的时候,一包包砸在了他的头上:“人渣!” …… 卿然骂席楷人渣是有理由的。 王卿然是席楷的前女友兼未婚妻,两人在同一所大学里读书,相知相爱,因为家境相当,甚至已经订婚商量好了日后的事情。没想到就在王卿然出过深造的几年里,席楷变了心。 席楷变心的对象叫做杨清清,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姑娘,和容貌艳丽到能给人压迫感的王卿然相比,说得好听点叫做清秀,说得难听点叫做寡淡,还是扔在人群之中都认不出来的那种。 杨清清虽然才二十五岁,却是一个已经离过一次婚的女人,身后还背着一个三岁的拖油瓶。她本是著名财经大学的毕业生,但一毕业便被前夫哄着结了婚生了孩子,没出来工作过一天便直接成了家庭主妇,哪知人未老情先衰,深情款款的前夫竟是一个渣男,事业小有成就之后便开始学着别人在外养情人,甚至带着小三进了家门。 她在忍无可忍之下选择了离婚,为了能够留住自己的儿子,她只能向前夫妥协净身出户。 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她在朋友的帮忙下成为了席楷的贴身助理,却因为毫无经验手忙脚乱常常出错。若是按照席楷的性格,本应该直接开除了她,奈何她在席楷面前声泪俱下的讲述了自己的苦楚,后者心一软,便将她留了下来。 这一留,便留成了情人。 “杨清清虽然模样只能够称得上是清秀,但是身材十分有料,且是让男人欲罢不能的九大名器之一,席楷在一次公司年会酒后乱性尝过她的滋味之后,便觉得自己再也割舍不下……” “杨清清的儿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为了给儿子治病,她含泪签下了席楷给她的卖身契,成为了席楷的契约情人……” “席楷在和她的日日相处中逐渐发现,杨清清其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女人,只是因为早早的步入家庭与社会隔绝才导致她一开始的能力没有施展出来,在他的刻意培养下,杨清清逐步在职场上发光发亮……” “席楷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充满魅力的女人,想到家族联姻的未婚妻,便觉得异常的厌恶,决心为了杨清清反抗家族……” “他为了能够让退亲顺利,暗中对王家下手,逼迫王家主动退婚……” 卿然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那一句人渣骂的真好。 在王卿然的记忆里,满满的都是两人在大学时甜蜜美好的回忆。两人就像所有的普通大学情侣一样,牵手、亲吻、拥抱,记得彼此的生日,记得每一个纪念日,两人一起去做志愿者,一起去旅行,根本不像席楷说的那样,两人只是普通的联姻关系。 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卿然也正是因为原主留下的委屈和愤怒,才会做最后一个动作。 …… “你醒了?” 卿然转头,一个穿着银色西装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不同于席楷的邪魅狂狷,他的模样很是俊秀儒雅,是卿然喜欢的哪一类型的男人。这让她忍不住心生好感。 “我想你应该还没吃饭,所以给你带了医院里的营养粥。”他说道。 “医生说你是劳累过度,这位美丽的小姐,年纪轻轻就透支自己的生命可是不好的行为哦。” 他戏谑的说道,卿然也被逗得弯起了嘴角。 “您好,我是王卿然,多谢您将我送到了医院。”她伸出手,自我介绍道。 男子也握住了她的手,优雅地行了一个吻手礼:“为美丽的小姐提供帮助是每一个绅士都会做的事情。” “我是风吟。” 第44章 霸道总裁爱上我(二) “吟家的人?”卿然略略有些惊奇。 吟家是一个早就将根基植入国外的家族,主要经营国际上的一些业务,王家是做日化的,和吟家的业务并不对口,所以接触不多。卿然从王卿然的记忆里读取到的,也仅仅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势力庞大的世家。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美丽的小姐,应该就是王家新上任的执行总裁。”吟风没有否认,便是肯定了卿然的猜测,他夸奖道,“真是和传闻里一样优雅动人,美丽大方。” “从国外回来的帅哥现在都这么能说会道了吗?”卿然调侃道。 “当然不,”吟风一脸正色的否定道,“这些赞美之词只因为见到了王小姐才有了用武之地。” 卿然觉得此时自己的脸一定在发红。 #情话技能满点的男人# …… 卿然拒绝了吟风希望自己能够在医院里多休息几天的请求,而是等点滴挂完便出了医院。 王家现在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她这位新上任的执行总裁没有任何偷懒的理由,而且卿然自己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待在医院里去调理这具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的身体,只希望王卿然能够熬得住吧。 “美丽的女孩,若是遇到任何的困难,我愿意无条件的为你提供一切的帮助。” 王卿然并不年轻,二十六七岁的她虽然保养的尚好,但总归比不上那些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再加上高强度的工作,再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脸上深深的疲惫。 吟风却是一口一个小女孩,喊得没有任何的生硬和别扭,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真挚的让你找不出丝毫奉承的痕迹。 如果不是来做任务,时间紧急,卿然都有种和他谈个恋爱的冲动。 #当然只是说说而已# 接过他递过来的名片,卿然也礼貌的将包里王卿然的专属名片递了过去。 前者的名片金色为底,简单而又干净的写上了主人的名字和电话,后者的名片却是优雅的白色,上面点缀着暗银色的花纹,不过文字风格到和前者差不多。 吟风接过名片,走到车前的时候,突然转身将名片放到嘴边一吻,对着呆愣在原地的卿然抛了一个电力十足的媚眼,随即潇洒的拉开了车门。 卿然已经听到了不远处躲在角落里的王氏集团女员工的尖叫声。 “好帅!” “天啦迷死个人了!” “拍下来没,拍下来没。” …… 王氏集团里的气氛却没有几名女员工那么轻松。 上到高层,来往的人员都是绷着一张脸,整个办公室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从踏进王氏集团的电梯的那一刻起,她便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现在席楷对于王氏集团的攻击已经威胁到了王氏的根本,他直接命令席氏在王氏的细作卷款潜逃,导致王氏的资金链断裂,因为两家的业务有一定的重合,又在生意场上截胡王氏的订单,并且暗中派人操作王氏的股票,直接导致了王氏的动荡。 这个庞大的企业已经快要到了破产的边缘。 王卿然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相比于杨清清,她身为王家夫妇唯一的女儿,自幼便被当做了王氏的继承人来培养,所以不管是经验还是手段,都比初出茅庐的杨清清要成熟得多。 但她现在面对的是席楷。 一个强大到有些违反常理的男人。 他年纪轻轻,便是席氏的执行总裁,他无需出国深造,也无需由专人指点,便能够将一个偌大的公司上上下下打理的服服帖帖,他打一个电话,说句天凉了就能够让一个集团破产,而且断绝这个集团的所有退路。 在依法治国的如今,他甚至可以凌驾在法律之上,想让谁消失就让谁消失,比如说杨清清的前夫,看似是被债主追债不得已流亡他乡,实则是被席楷手下的人暗中处理,甚至连杨清清之前的恶婆婆,一个年逾半百的老人都没有被放过。 当从任务书里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卿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这不叫霸道总裁爱上我叫主神上我身# 除了主神这个蛇精病谁还敢在他的世界里如此横行霸道,直接刷新世界规则。 卿然皱着眉头,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想着接下里的布局。 面对着席楷这个男人,她一步都不能错,一步都不能够犹豫,打击他就要直接一锤到底,一旦被他反扑,卿然相信自己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她死了还不要紧,反正她在每个任务世界的停留时间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但要王卿然死了,她的任务就相当于白做了。 这次她执行任务的时候,系统提示她,因为之前每个世界都用死遁的方法直接解决所有矛盾,让主神表示不满,所以这次任务里的原主只是被迫陷入了沉睡,卿然相当于是暂时使用她的身体二十四小时而已。 卿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脑海里只冒出了一句话:“bb.” 她想,如果说这个世界上一定要评选出一个站着说话最不腰痛的人的话,一定是主神了。 …… 常规的路子肯定是走不通的,因为如果能行的话,王卿然早就自己撸着袖子上了,根本不用等到卿然出现。 席楷是如何斩断王氏的资金链的? 他一招釜底抽薪,直接令细作卷走一大笔款子逃离,又动用关系让与王氏交好的几家银行不敢贷款给王氏,在王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后续的资金已经跟不上了。 卿然打开了电脑,她打算来一招比他更狠的。 纤细的十指在键盘上灵活地翻飞,卿然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噼噼啪啪的写下了无数串代码,直接做出了一个筛选的程序,再给自己套了无数个伪装,把自己的ip由华夏直接平移到了穿过地心的另一个半球,然后才黑入了席家的公司。 她本来是想着通过程序筛选出洗钱的账户,通过资金的流进流出制造出席氏洗钱的□□,没想到席楷比她想象中配合度还要高。 席氏还真参加了洗钱,而且卿然通过席氏的往来账户,直接查到了数个黑道的帮派以及政府官员。 这玩法,艺高人胆大啊。 本来已经磨好刀子戴好全套防护装备打算大干一场的时候,突然发现对方不仅赤身*而且还是拎着刀求砍的时候,卿然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有种辛辛苦苦做的准备喂了狗的感觉。 不过席家敢把这些事情做得如此明目张胆,说明身后的势力定然不小,但这个不小的到底是有多么的不小,还有待勘测。 卿然就是在这里停了下来。 王家在上级并非没有人,但是此时想要调查席氏背后的后台究竟是谁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卿然只能够暂时停下手里的工作,抽出一张a4纸,做起了自己的分析。 如果将王家能够联系的上的人划分为e级,那么席楷能够联系的上的人起码是c级才能够在让席氏全面碾压王氏的时候悄无声息,几乎是一口吞的方式将整个王氏吃了下去。细细回想王卿然在和席楷交往的几年里接触到的席家的人和事情,她渐渐在纸上梳理出了一条清晰的脉络。 席家和黑道有接触是肯定的,但接触的时间并不长,根据账目的往来记录来看,应该是从席楷接管公司之后才开始的,所以可以大胆的猜测这一笔业务是由席楷拉进来的。 正当卿然忙忙碌碌做着分析的时候,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您好。” “小女孩。”低沉性感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卿然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吟风?” “看来小女孩一点都不想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把我的电话存进手机里。” “抱歉……” “唔,不用对我说抱歉,漂亮的女孩子是有权利拒绝将男生的电话存入手机的。”吟风打断了她的话,“我打电话来是想问问,美丽的女孩你是否陷入了困境,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谢谢,不过……” “忘了说,吟家是席氏的第二大股东哦。” “我想对席家下手。”卿然几乎是瞬间就变了口风。 她从王卿然的记忆里并没有找到吟风的踪迹,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不过吟家本来就和王家没什么交集,不知道也算正常,但吟风明显对自己过于亲近的态度,卿然感到十分的疑惑。 而且不知为何,她得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而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这种直觉。 电话里头传来了一声轻笑:“我就说,小女孩会诚实的。” “你打算怎么做?”卿然问道。 “我今天晚上就带着资金撤离怎么样?”他笑着问道。 卿然抓着电话的手一紧,如果吟风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做,这对卿然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一件好事。 “不过我明天中午就要离开华夏,希望能够和亲爱的小女孩一起共进早餐,可以吗?” 卿然的心莫名轻松了下来。 “当然。” 第45章 霸道总裁爱上我(三) 吟风的保证让卿然轻松了不少,但她知道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更加的艰难。 席家主要的业务是药品的研发制作与销售,洗黑钱的方式就是将一些保健品卖出仙丹的价格,再通过红利的方式分给持有席家股份的黑道组织1。 这种洗钱的手法十分简单快捷并且安全,席家从中也挣取了大笔的资金,它将这个钱投入低端药物的研发以及制作,使席家在民间的口碑极高,这也是席氏在短短几年内发展迅猛的原因。 卿然通过特殊的手法采集了席家洗黑钱的证据之后,便开始正式展开对席家的布局。 她闭上眼,开始回忆从系统那里得来的剧情。 席氏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的,席楷在和杨清清在一起之后,席家也遇到过几乎要破产的危机。 席氏用于洗黑钱的保健品,为了能够做好掩护,同样也是花了大价钱投资,在宣传方面也是不遗余力的打造出了非常火爆的局面。不少人都奔着它神奇的疗效而去。 但卿然却知道,这种保健品短期内服用的确有着非常显著的效果,跟电视上吹嘘的神奇度几乎能够完全吻合,但是长期使用,却会导致一种有毒物质在人体内的累积,有着致癌的风险。 有一个网络上的真相验明节目将席氏的保健品作为实验对象分析,没想到发现了这个秘密,导致了席氏名誉破损,几乎面临崩溃的危机。 然而正是在这次危机里杨清清的不离不弃,才最终打动了席楷,让他彻底的认定杨清清是他要在一起一生一世的人。 这次危机与其说是对席氏的一个挑战,不如说是对席楷和杨清清两人感情的催化剂。 但现在,卿然却要让这个催化剂提前。 …… “嘿,吟风,你的小甜心动作挺大的嘛。”电话另一头的人调侃道。 “当然。”吟风说道,自豪而又骄傲,“她下手的时候从不会手软。” “我听说你们已经见面了,感觉怎么样?” 吟风一愣,脑海中开始浮现他打开病房的门,卿然转头看过来时的眼神。 他微笑:“很棒。” 当她将目光转过来的时候,他觉得也许一生中最为美好的时间也不过如此。 “帮我订明天下午的机票吧。” “你要回国?”电话那一头的人显得很是惊讶,“开什么玩笑?你不是才和你的小甜心见面吗?关注了人家好几年你见一眼就走?” “还是你打算把吟家搬过来?” “不,”吟风否定道,“我打算离开这个地方,并且再也不回来。” “因为她明天也会离开,并且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 她不在的地方,我也没有停留的理由。 …… “爸爸,等我出院了,我要坐过山车!” “好好好,小祖宗,你乖乖吃药早点出院,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坐过山车,想坐几次坐几次!” 父亲推着坐在轮椅里的孩子从走廊里经过,两人的对话一直传到病房里。 杨清清三岁的孩子拉了拉她的衣角:“妈妈,我也想玩过山车。” 看着儿子渴望的双眼,杨清清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杨平安一出生就被检查出了先天性的心脏病,连剧烈一点的运动她都不敢让他做,更别说去游乐场玩过山车。 她转过头,不让儿子看见自己的眼泪。 一旁的席楷拍了拍杨平安的头,弯了弯唇角,努力扯出一抹尚算和蔼的笑容:“只要平安积极接受治疗,等你病好了以后,爸爸就带你去坐过山车怎么样?” 杨平安对于他的亲近瑟缩了一下,不过脸上还是露出了向往的表情:“真的吗?” “真的,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孩子脸上怯生生的绽放出了一个笑容。 “太好了。” 杨清清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杨平安絮絮叨叨的说这话,母子俩之间的互动很是温馨。 阳光落在坐在病床上的一大一小身上,就像是两个天使一般,席楷觉得自己的内心都跟着柔软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杨平安有些累了,困得不停地打哈欠,杨清清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头,给他盖上了被子。 “平安,妈妈下午还有事,你先睡觉,等我晚上再来看你。” 杨平安乖巧的点了点头。 席楷也起身和杨平安说了再见,先一步走了出去。查房的护士与两人擦肩而过。 “平安,你怎么躲在被子里哭?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心脏是不是觉得很难受?”护士问道,一边温柔地掀开了杨平安的被子。 “姐姐,平安的爸爸怎么还不来看我?”哭得双眼通红的孩子从被子里露出脸来问道。 被问到的护士脸上表情有些犹豫,她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你爸爸太忙了所以没有时间来看你吧。” “爸爸都好久没有来了。” “我不喜欢和妈妈在一起的那个叔叔,他好凶。” …… “喂,您好,请问是杨平安的父亲吗?” “不好意思,您是说他和他的母亲都不在是吗?” “小姐,请问您有杨平安父亲的其他联系方法吗?” “全部都无法联系?不好意思打搅您了,谢谢您。” “小米,和谁打电话呢?”值班的护士调侃道,“是不是男朋友啊?” 被唤作小米的护士吁了一口气:“我倒宁愿是我男朋友失联。” “512病房的那个小孩子你们知道吧?就是那个先天性心脏病那个。” “知道啊,听说他后爸挺有钱的,一次性缴费上百万在医院里。”有护士接到。 “上个月不是有个男人来找那个小孩子吗?那男人是他的亲生父亲,说是想儿子了偷偷过来看他一眼,走的时候还硬塞给了我个红包拜托我好好照顾他儿子。他说自己每周末都会来,结果从那次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医院里。”小米说道。 “这种男人我遇见得多了,不就是一时良心发现,突然想起自己的儿子然后过两天日子过得潇洒了然后就忘了。” “唉……”小米叹了一声,“今天那孩子想他亲爹想得躲在被窝里哭,我想着给他父亲打个电话,结果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她说自己是那个男人的女朋友,接到电话是因为设置了呼叫转移。” “那女人说杨平安的父亲自从上次来见了杨平安之后就失踪不见了,她也联系不上人,而且连着杨平安的奶奶也跟着失踪了。” “关键是他们家还有个房子,房子里面乱得像是被抢劫了一样,但是什么东西都没丢。” “哟,别是出事了吧。”一个护士说道,“是不是被人绑架了?” “诶,你以为是看小说,大家都是普通人,哪里有那么容易被绑架。” …… “喂,您好哪位?” “请问您是汤丽丽小姐吗?” “对,是我,你有什么事情吗?”汤丽丽问道,一边弯着腰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 她并没有固定的工作,自从陈伟也就是杨平安的父亲失踪之后,她的日子过得拮据了许多,好在陈伟没失踪之前给她留了不少的钱,所以她也能够在钓到新的凯子之前潇洒一段时间。 “你知道陈伟去哪里了吗?” “我怎么知道。”汤丽丽听到有关陈伟的话题,毫不客气的反问道,“他和他的那个死鬼老妈一声不吭消失半个多月,鬼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如果我知道呢?” “你知道?”她无所谓的说道,“你知道关我什么事?” 汤丽丽将手里的拎包扔到桌子上,抱着电话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你说给我五百万,只要我明天到警察局报案?” “你要我告席楷谋杀,你会给我提供证据?” “那我的人身安全怎么办?” “好,我干!” …… 打完最后一个电话,卿然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坐在椅子上,透过落地窗,看着繁华的都市灯火阑珊。 明天天亮的时候,针对席氏的一系列打击就会全面展开。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明早六点,东海岸。” 还真是早啊。 …… 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卿然对席氏的动作便起了作用。 根据她监测到的文件,上头已经有人开始调查席氏,而与席氏合作的几个黑帮似乎也发现了这个动作,开始频繁的转移资金。 他们自认做的隐晦让人无从察觉,但在卿然的眼皮子地下就像在光天白日做坏事一样,她很快将这组数据继续提交了上去。 她派出去的人已经找到了陈伟母子的尸体,以及他们被杀的第一现场。 倒不是王卿然手下的人有多么厉害,事实上卿然只是找到了同城一个风评比较好的侦探社,出了大价钱要求他们按照自己的指示去找,有着剧情的卿然很容易就能够猜得到席楷的人抛尸的地方,再加上侦探社的人艺高人胆大,硬是在大半夜给卿然发来了找到了的消息。 而席家的保健品也被送到了实验所化验,想来很快就能够得出答案。 第46章 霸道总裁爱上我(完) 黑色的天边突然出现了一抹亮色,天空像是画板一般,被朝霞一点点的晕染出颜色。 卿然一推桌边,椅子带着她滑向了落地窗。 凌晨四点的都市,正在从沉睡中渐渐醒来,道路上偶尔有一辆小车飞驰而过,远处环卫工人清扫垃圾的声音清晰的仿佛近在耳边。 王卿然的身体正在强烈的叫嚣着疲惫,在卿然进入这具身体之前,王卿然已经熬了差不多一个周的夜,每天平均休息的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 所以在咖啡厅的时候王卿然才会因为体力不支晕倒。 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想到吟风的约,纵使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痛,卿然还是起身将外套穿在身上,关上电脑和灯走了出去。 刚刚走到电梯门口,短信的提示音便响了起来。 “早安:-d” 卿然看到这条消息,轻轻地掀了掀唇角。 “早安。” …… 等卿然到达东海岸,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 太阳从海天相接的地方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落在海面上,映出一片粼粼的波光。 吟风约的地方是东海岸一家咖啡馆,卿然拎着包到的时候,他正坐在咖啡馆里用勺子轻轻地搅拌着一杯黑咖啡。 “你来的真早。”卿然说到,她一向没有让人久等的习惯,所以和人约会大都会提前到场,没想到吟风来的更早。 “让女士久等可不是一个绅士应有的行为。”吟风起身,为她拉开了椅子,“我也才来不久。” “想喝点什么?” “炭烧吧。” “难得见到女士喜欢喝这么浓烈的黑咖啡。”吟风说到。 “今日你不是见着了吗?”卿然笑着说道。 两人入座,谈了一些比较轻松的话题,从商业的走向谈到如今国家政策的安排,吟风身为世家之子自然说得头头是道,卿然有着王卿然的记忆,又有着多个世界历练的经验,谈起来的时候也丝毫不露下风。 咖啡很快便被打着哈欠的店主送了上来,卿然轻轻地抿了一口。 阳光落在干净利落的女子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卿然,我可以为你画一幅画吗?”吟风问道,在短短半个小时内,两人的称呼已经被拉近到了可以直呼姓名的地步。 卿然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吟风从一旁拿出了一块画板。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为你的美丽所折服。” “我希望能够把你收藏在我的画架里,这样我就可以一辈子都看到你。” 他说着,支起了画板,示意卿然可以找一个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坐着,卿然手托着下巴,转头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咖啡馆的落地窗外能够看到大海,蓝色的海洋静谧而又美丽,一层又一层的海浪轻柔地拍打在沙滩上。 托腮的女子目光悠长,眼睛里仿佛容纳着大海,又仿佛是一片空无。 吟风痴痴地看着女子的眼睛,笔尖在纸上落下狠狠地一道,“啪”断裂声响起,他低头看只画了一条线就被折断的铅笔,露出了一抹苦笑。 还真是没用啊。 卿然没有回头,此时她的思绪早已不知道飘向了哪里。 坐在他对面的画家,目光温柔的看着自己的模特,每一笔每一划都极为用心,表情严肃而又认真,仿佛要将她刻进心里。 …… 在几乎没有任何的预兆,第二股东突然抽走了所有的注资,席楷被突然出现的调查人员带走。 与此同时,微博上一个验明真相的营销号爆出了席氏保健品有毒的消息,在席氏的人还没从一开始的两件事里缓过神的时候,又接着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和席家交往过密的官员全部落网,而从席家这里牵扯出来的黑道群体,也在暗中被一网打尽,这两天,从席氏大厦高楼上跳下来的人一天能有好几拨。 卿然在送了吟风登上中午的飞机之后,便自己一个人坐车赶到了医院,时间一到,便晕倒在了医院的门口。 王卿然的身体此时已经是极限,若是不进医院的话,卿然怕自己离开之后,她独自一人在公司里直接猝死。 …… 席楷被带走之后,他本以为是很简单的问话,喝杯茶就能走的事情,这么多年这样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所以当杨清清打来电话的时候,他的回复很是镇定。 “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席楷最终没有如约归来,他被司法机关以洗钱等多项罪名起诉,判处无期徒刑,并且被剥夺政治权利终生,家中的财产全部被查收,公司也被强制拍卖。 王卿然通过个中关系的周转,最终将席氏拿到了手里,吟风在走的时候往王卿然的私人账户里打了一大笔钱,恰好缓解了王氏当前的危机。 在王氏被拉回正轨,周转顺利之后,王卿然按照吟风留下的钱占据的股份算出分红连带本金一并给他打回了账户。 杨清清没有了席楷的帮助之后,日子很不好过,所幸杨平安的医药费不需要担心,在困难了一段时间之后,杨清清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很快重新找到了一份工作。 “席楷,你家人来看你了。” “家人?”目光空洞的席楷回过神,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突然讥讽的笑了起来。 他哪里有什么家人? 他虽然被抓了进来,但并非被完全堵死了耳目,他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自己的家人,卷款逃到了国外,没人给他请律师辩护。他的亲生父母,带着藏在暗处的私生子,在别的地方已经过上了新的生活。 倒是杨清清,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不过是个小女人,虽然和他谈了一段时间的恋爱,但在外人眼里她不过是一朵依附于他的菟丝花,又有谁会去关注她呢。 “席楷。” 杨清清几乎是哭着喊出了这个名字,席楷抬头,便被她抱在了怀里。 “清清?”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喊道。 他指尖颤动着,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却觉得浑身僵硬。 “你怎么来了?”他听见自己嗓子干哑的问道。 “我来看看你。”杨清清擦了擦脸上控制不住的泪水,“我、我想着冬天要到了,给你带点被子棉絮来……” “头两个月我手里实在没钱,从平安那里取了几千块勉强过着日子,这两个月找到工作发了工资了,我才来看你……” “我听说监狱里面也是要钱的,我身上钱不多,先给你五百块,等我挣了钱再多给你一点。” “我……我不要你的钱。”席楷拒绝道,“你一个女人能有多少钱……” “拿着吧,监狱里面不容易。”杨清清说到。 她的声音里透着沧桑,席楷这才注意到,她两鬓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也多了许多根皱纹。 “有人给平安说了你的事,他反应很大,我不敢带他来看你……” “对不起。”席楷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从他的脸上滚滚而落。 此时他穿着最普通的囚衣,剃着干净的光头,脸上悔恨的表情真真切切,不带丝毫的作假。 杨清清摇了摇头:“我不恨你,他们俩是罪有应得,这个下场也算是报应。” “谢谢。” “有什么可谢的,应该是我谢谢你,”杨清清感叹的说道:“如果不是你,或许我还在哪个街道抱着平安乞讨,看着渣男和他养的小情人亲亲爱爱……”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当初你陪我走过了最困难的一段日子,如今我陪你走接下来的日子……” “你别傻。”席楷说到:“我判的是无期徒刑,有可能一辈子也就那样了,你别等我,你还年轻,找个好男人嫁了。” 杨清清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过就是一辈子,有什么等不起的。” “傻姑娘。” …… 卿然走之后,王卿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 “我说大小姐,你真当自己是拼命三娘啊!你看看你现在的身体被你折腾成了什么样,啊?”拿着病历本的医生一进门见她醒了就开骂,直到王卿然看着他的眼睛里,渐渐充满了泪水,声音才越来越小,“怎么,还说不得了,不过就是说你两句,还哭起来了……以前都没觉得你那么小气啊……” “行了行了我错了行吧,大小姐求你别掉金豆豆了……” “喂,这可是你主动扑过来的,不是我故意要占你便宜啊……” “哭得丑死了,看谁还敢要你。” “你要我。”王卿然耍赖的说道。 “谁要你谁要你……”白大褂医生嫌弃的说道,“鬼才要你……” “那我要你。”王卿然跪在床上,一把勾住了医生的脖子,仰头吻了上去。 …… “王卿然外出留学时的合租室友,一直暗恋了她多年……” 见卿然疑惑,系统自动解答道。 画面定格在了王卿然身着白纱,和医生一起走进教堂的那一刻。卿然的目光却没有从已经暗淡下来的屏幕上离开。 “我想看看吟风的人生。” …… 吟风的人生有些出乎卿然的预料。 他没有像卿然想的那样,继承吟家的家产,而是选择了独自流浪天涯海角。 他每经过一个地方,都要画一幅画,将他认为最美的风景画下来。 但他从未画过人。 只是他常常会翻出一张边缘已经破损的画纸细看。 吟风死在一片沙漠里面。 满天的狂沙卷走了他绘画的工具,将他的尸体藏于黄沙之下,一张画纸被扬起。 卿然的目光追随而去,当看见画纸上的画面的时候,她一愣。 第47章 为了人类(一) 画纸上的背景,是她记忆中东海岸的咖啡厅,但画中的女子,却不是她在橱窗中看到的王卿然的模样。 王卿然有一头及腰长发,因为工作的原因,她将长发盘在了头上,利落而又干净,那天去赴约的时候,卿然时间仓促,自然没有时间打理这头长发。 但画中的女子,三千青丝袅袅垂至了脚踝,她的容貌极美,神情极淡,眺望着远方的时候,让人觉得她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 卿然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画面中的画纸,眼前的屏幕却如同往常一般化作了黑白,在她指尖将要触及的时候,化作了齑粉消散在空中。 她的指尖慢慢回缩,手臂无力的垂下,唇角微抿,眼睛里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却又叫人看不清楚。 “宿主,是否需要抽离情感?” “不必。”许久,才传来卿然的回答。 她站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微微垂着睫毛,愣愣的望着地面。 系统就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凝视着她的背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握了握拳,神情有些怔愣。 他不太懂人类的感情,尽管有着和几个系统的交流,但对于人类复杂的情感他仍旧是无法切身的体会,而且大多数系统也仅仅是纸上谈书,理论经验丰富,也许他们的确经历过很多世界,但却只是作为旁观者看着这一切而已,并没有真正的去感受到所谓属于人类的情感。 但当屏幕黯淡下去的那一瞬间,从卿然身上爆发出来的情绪,却仿佛能够传递到他的身体内一般,让他想要伸手将她抱紧。 但他知道,此时最好的做法,是安静的等待,等着卿然自我调节过来,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 只是这一次的时间格外的久。 卿然没做完一次任务,能够休息三天,以前卿然几乎很少使用这三天,但这一次,卿然却第一次在完成了任务之后没有立刻进行下一个任务。 “我出去走走。”她说道,第一次在系统面前推开了任务空间的门。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长的叫人看不见尽头,一眼看过去,仿佛永远也走不出去一般。 新来的任务者一般是推不开任务空间的门的,即使推开了,也没勇气踏上这一条白色的走廊。 人最怕的,不是黑暗,亦不是光明,而是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凡人孜孜不倦的追求着长生,是因为他们的生命有限,感叹太多美好的东西无能为力再拥有,而吸血鬼却常常选择通过沉睡来消耗他们漫长的生命,因为当一切都归于无尽的时候,所有的色彩都会在时间里被消耗殆尽。 没有色彩的人生,再漫长也不过是苍白无力,寻不到丝毫的快乐。 其实从任务空间真正的走到外面不过需要七步,但因为主神的恶趣味,这七步却被放大到无比的漫长,每踏出一步,都会给人以经历了时间沧桑的感觉。 …… 热闹的广场上,衣着各异的人群来来往往,有一身破烂像个乞丐一样的人蹲在路边,身前摆着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一身金色铠甲的武士背着重剑急急忙忙的从人群中穿梭而过。 当广场中心的喷泉亮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下的动作,转头凝视着喷泉的位置。 向上喷涌的泉水中,一个女子的身形若隐若现,人群中开始冒出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蜉蝣大人。” “居然是蜉蝣大人。” “天那,我以为蜉蝣大人已经死了。” …… 一只穿着绣鞋的脚从泉水里伸了出来,不沾滴水的踩在地上,有人屏住了呼吸,等着女子从喷泉中露出真容。 卿然没想到自己出来的时候会见到如此大的阵仗。 她的目光在人群之中扫了一眼,原本极为小声的窃窃私语也瞬间安静了下去,人群中安静地仿佛落一根针也能够听见。 下一秒,她的身形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个普普通通的喷泉,人群中才渐渐嘈杂了起来。 “啊!真的是传说中的蜉蝣大人!” “美翻了,过不愧为第一女神啊!” “嗷嗷嗷……” 人群中激动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初入主神空间的新人不明真相的拉着身边的人询问情况。 有人指着喷泉上方的一块悬浮的石碑说道:“看到没看到没?” “看到什么?”有人疑惑的问道。 一抬头,便长大了嘴巴。 石碑上,从上到下排列着上百个名字,蜉蝣二字不在最顶端,也不在最下方,而是在中间的位置,但却是最为显眼的。 因为所有的名字之中,蜉蝣二字明显比其他名字要大了不止一号,颜色也是与众不同的红色,显眼的叫人几乎无法忽视它。 蜉蝣这个名字并非一开始都是如此特殊的,主神空间里无人知道当初这个改变的具体原因,但所有在这个改变之前进入主神空间的任务者都知道,在这个改变发生那日,主神空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动荡,所有正在做任务的任务者都被迫与系统强制切断了联系整整十日。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原本常年徘徊在百名左右的蜉蝣,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一般,以每日数名的速度稳步上升,如今已经上升到了前十的位置。 …… “蜉蝣,好久不见。”容貌清秀的女子将茶水徐徐注入杯中,袅袅的白烟在茶室中氤氲开来,坐在她对面的女子面容在水雾里模糊,却更显得她眉目清冷,仿佛不属于这个世间。 “好久不见。”卿然淡淡的说道。 “你很久没来找我了。”倒茶的女子跪坐在卿然的对面,她一身黄色的旗袍,容貌虽然算不得顶尖,一身的气质却极为令人舒服,即使是坐在卿然的面前她也不会让人觉得差了卿然一筹。 “你又想起他了?”女子问道。 卿然将目光投向窗外,她脸上的神情一向很淡,熟悉她的女子却能够从她眼睛里微不可查的波动里看出她的情绪。 “我遇见他了。”她说道,声音里的压抑却只有坐在她面前的女子能够听得出来。 “他已经死了。”黄衣女子冷静的说道,脸上始终噙着浅浅的笑意。 卿然的脸上出现了极为细微的挣扎,黄衣女子知道,她不是不知道这个事实,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许久,她才说道:“我知道。” 她举杯牛嚼牡丹般喝下杯中的茶水,转身走了出去。 黄衣女子目送着她远去,在她的身后,一块招牌渐渐清晰。 “忘忧。” 忘忧,并非让人忘记忧愁,而是将忧愁压倒心中,令其不满灰尘也绝不再去过问。 …… 卿然回到任务空间的时候,系统发现她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下一个任务……” 冰冷的电子音响到一半就被打断,系统回过神,不解的看着她。 “不慌,”卿然说道,“还有事情没做。” “什么事情?”系统疑惑的问道。 “你的名字还没取。”卿然说道。 “你说……”系统的小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你说你要给我取名字?”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的不敢置信和惊喜。 “你自己有没有想好的名字?”卿然问道。 系统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有。” 他一脸期望的看着她:“宿主能给我取一个吗?” “就叫……”卿然沉吟道,她突然伸手揉了揉系统的头,“就叫无缺。” “一生一世,无所缺失。” 不要像我,缺了一块,怎么都补不回来。 …… 卿然是在一片液体之中睁开的眼睛,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她按下了身旁的开关,银色的液体在她眼前缓缓退去,一个玻璃罩掀了起来。 “古卿然,你醒了?”一个冰冷的声音询问道,卿然坐起身,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向了坐在实验台旁边的带着眼镜的人,那人问道,“感觉如何?” “很好。”卿然点了点头。 这具身体完全不同于上一个任务王卿然破败的身体,这具身体里面涌动着澎湃的生机,每一个细胞都强劲而有力,她试着握了握拳头,一股仿佛能够征服世界的感觉从手中传来。 她一边顺从的按照眼镜男的指示在各种仪器上面测试自己身体的体能,一边在脑海之中回忆起了系统传给她的剧情。 这是一个处于星际时代的世界,但人们的生存因为虫族的存在面临着极大地威胁。现有的科技制造出来的机甲,在虫族面前不具备任何的优势,而新型的机甲虽然威力强大几乎是传统机甲的数百倍,却会在发挥作用的瞬间抽空人的精神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人类轻易不会动用新型机甲葬送为数不多能够驾驭机甲的人的性命。 为了能够成功驾驭新型机甲,被逼到绝路的人类想出了改造人类基因的计划,古卿然就是其中一个参与这个计划的人。 她本是一个古武世家的大小姐,一心做着能够拯救人类的梦,所以瞒着家里人偷偷来参加了这个计划,自愿成为了实验的小白鼠。 人类对基因的改造十分成功,按理说人类应该从此走上崛起的道路,但却因为在外作战的一个部队,跳跃的时候携带着大量的虫族跳跃到了基地的附近,直接摧毁了这个基地,导致珍贵的基因改造的资料在这场战斗中被破坏殆尽。 “李婉茹在宋清言的帮助下成功恢复了基因改造计划的数据,使人类得以重新进行基因改造的计划,被改造后的人类更加适应新型的机甲,正式对虫族发动了反攻……” “然而由于基因计划的执行被推迟了几乎十年,人类的数目已经岌岌可危,虫族最终还是靠着数量吞噬了人族……” “你的任务,就是阻止基地被摧毁。” 第48章 为了人类(二) “完美……” 眼镜男痴迷的看着电脑上飞流过的一组组数据,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强大到近乎完美的身体……” “不断进化的基因……” 听到此话,卿然抬头,一串串绿色的字符从她的眼中闪过,若是眼镜男此时将目光投向她的话,就能够发现她眼中的字符和他电脑上闪过的数据流一模一样。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不断进化的基因代表着什么。 主神空间中的诸多任务者,正是因为拥有不断进化的基因,本身才会越来越强大,也才能够容纳系统所谓的技能。 没有人知道基因进化到最后一步会是如何,也没有人找的出最强者的基因排序到底是什么,拥有不断进化基因的人,只要没有受到外力的强烈干扰,每时每刻都会处于不断的优化之中。 这个世界的男主,她看向了面前的眼镜男——宋清言的智慧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我可以使用新型机甲了吗?”卿然问道。 “当然可以。”宋清言对于自己最完美的作品无比满意,他示意卿然站在一个银色的圆台上,在卿然按照他的指示做了之后,按动了手边的一个红色按钮。 一道透明的玻璃墙升了起来,将卿然整个人笼罩在其中,她目光淡然,没有任何恐慌或者害怕的表现。 脚下渐渐有银色的液体渗出,一开始量很少,和银色的地面混在一起,几乎看不明白。 卿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种液体。 她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发生了突变,不过这变化过□□速和微笑,并未让宋清言看出来。 “这是霍尔斯将军在一次错误的空间跳跃中发现的小星球上开发出来的液体金属……” “这种金属不需要任何额外的加工,通过特殊的磁场干扰,就能够成为一件堪称完美的机甲……” “唯一的缺点是,它会大量吸收周围的能量,一旦被人作为机甲使用,很快就会将人的精神力和生命力吸光……” “你的基因顺序在改变之后,细胞的活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精神力的强度几乎能够与霍尔斯将军比肩,与此同时你身体的强度也提高了数倍,并且这个数值还在不断的攀升……” “最关键的是,你的每一个细胞都拥有了单独的精神力存储。” “换而言之,即使你的精神力被这种金属一抽而空,只要你身体里还有一个细胞存在你的精神力,通过足够的时间的沉睡,你还有苏醒的机会……”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推理,你是第一个试验者,如果最终的结果和我的推理一样的话,人类将翻开历史上的新篇章……” “你做好准备了吗?”他问道,此时银色的液体已经爬到了卿然膝盖上的位置,他的手停在红色按钮的上方,只要卿然摇头,他就能够终止磁场的干扰,让这些金属从卿然的身体表面如同真正的水一般落下。 “绝不后悔。” 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从未想过后悔。 宋清言的眼里闪过满意,到了此时,他和卿然都没有了退路,即使卿然说自己后悔了,他也不会按下掌心的红色按钮。 最多,在卿然身上设置一道程序,让她即使能够驾驭新型机甲,也必须受制于他。 卿然默默感受着液体金属在身上流动的感觉,她走出营养舱的时候,身上并未着片缕,冰冷的金属紧紧地贴着她的肌肤,细腻而又柔软,如同一双温柔的手在她的身上轻抚。 在银色液体爬上她的脖颈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 …… 卿然在宋清言的惊叹中睁开了眼睛,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模样。 经过基因改造的身体,完美到无可挑剔,银色的液体金属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尽数覆盖,嘴唇、眼皮,甚至是睫毛和头发,都裹上了一层银色。 但从外表上并不让人感到恐怖,反而有一种奇异的美感,让人惊叹。 卿然试着动了动手指,一开始有着些微的凝滞感,适应了以后,便觉得仿若是自己的第二层肌肤一般。 事实上,她并不是第一次穿上这种特殊金属制成的机甲。 在主神空间中,这种金属是极为难得的一种材料,只要添加适当的量在普通机甲当中,就可以大大强化机甲的性能。 主神空间接轨着无数世界的边缘,常年都处于战争之中,每一个任务者都必须参战,虽然他们自身的能力大都远远强于其他世界的入侵者,但机甲仍旧是他们最好的伙伴。 “完美……” “只要基因改造计划在人类中推广开来……” 尖锐的警报声打断了宋清言接下来的话,实验室的各个角落隐约开始有火花闪现。 “保存数据,我出去看看。” 卿然说到,转身往外跑去,宋清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按动了开启权限的按钮,将她放了出去。 这个基地拥有全人类最高的保护系统,为了方便宋清言的研究和实验,这个房间更是整个基地被保护的最好的地方,若是这里都出现了不支的情况,说明外面已经十分的不安全,尖锐的警报声更是表明了基地自身的力量并不足以抵抗这份危机。 所以此时宋清言并不害怕卿然会逃走的问题,因为他自己都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逃离这个基地。 卿然面前的金属大门一道接着一道快速地升起又快速地落下,中间的衔接时间短得让人不敢置信,当一抹亮光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卿然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完全踏出基地,一大块黑色不知是什么物体的东西便迎面向卿然冲了过来,她下意识的侧身以肩部为力量的支点狠狠地撞了过去。 “滋滋滋……”强大的冲击力叫卿然与黑色物体接触的地方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感到肩头一松,卿然立刻脚尖点地,双手如同鸟翼一般张开,身形骤然升到了高空之中。 “轰!”被她撞出去的东西又再次撞到了地面,狠狠地刮去了一块地皮,在地上留出了一道深深地沟壑。 她这才看清楚,原来撞到她的不是什么陨石,而是一只巨大的虫族。 只是因为它的身形太过于巨大,所以卿然一开始撞上的时候没有看出来。 她抬头,发现天空上有着一个半透明的蓝色屏障,这应该就是携带大量虫族跳跃到基地附近战队设置的结界了。 她击倒的虫族因为冲击波的原因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就没了动静,原故事里就是这只被结界漏出来的虫族直接砸中了基地,导致宋清言没来得及保存资料,原数据就被摧毁了。 卿然的身形快速朝着结界飞去,只听见“啵”的一声,她头上的结界不费吹灰之力便被她顶开,随之传来的是巨大的轰鸣声。 相比于庞大的战舰,卿然的身体实在是小到可以不计,对于她的突然出现并没有人察觉。 一颗颗巨大的炮弹从战舰中射出,然后在不远处的空中炸开,轰击虫族的身体,但平均要三四枚炮弹才能够轰碎虫族坚硬的甲壳。 战舰的攻势,已经显现出了疲态。 不远处,有几个庞大的机甲正在应付着落网的虫族,战斗十分激烈,战舰中炮弹的不断消耗而后继无力,让他们也很是焦急。 卿然在分析完眼前的局势之后,如同一颗人形炮弹一般,冲向了最为密集的虫族之中。 在虫族黑漆漆的甲壳的衬托下,她银色的身影显得特别显眼,战舰里的人员第一个发现了她。 “那是谁?” “谁动用了战舰里的新型机甲?” “报告舰长,这不是我们的新型机甲。” 脸上已经出现层层皱纹,帽子下露出的头发尽数花白的舰长,颤抖着伸出了如同枯树枝一般的手指,按在了屏幕上。 放大,再放大。 卿然银色的面容清晰可见。 “这是一个英雄。”他沉重地说道,将右手放在胸前,对她致以了军人中最高的敬意。 穿上新型机甲的人,已经提前向死神支付了生命。 “舰长,已经联系上了星网,军部已经锁定了我们的位置,最近的救援小组大概在一个小时内抵达。” “开启视频,将属于英雄的影像全网同步直播出去。”舰长有些沉重的说道。 这会消耗战舰内本就不多的资源,却没有人提出发对的意见。 很快星域联盟的所有人类就见到了一个全网同步直播的视频。 “天啊,又有战士穿上了新型机甲。” “她的动作好帅。” “这是谁,为什么以前从未见过?” 卿然以手成爪直接刺进了虫族的甲壳,将藏在腹腔里的晶核一把抓了出来。 她的身形在虫族面前并不占优势,若是一个不小心落在地上甚至有可能被它们庞大的虫肢踩死。 想要像战舰一样将虫族的身体彻底击碎无疑是痴人说梦。 不过虫族虽然身体坚硬,无比强大,但并非毫无弱点。 他们的弱点就是控制着他们全身能量来源的晶核,这个东西藏身于他们最为隐蔽的和坚硬的腹腔之中。 卿然往往是将虫族一把掀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接伸手刺入他们的腹腔,抓出里面的晶核,塞入手腕自带的个人空间之后,又重复先前的动作。 干净利落,没有一点的拖泥带水。 可以说,卿然也许是历史上第一个将新型机甲发挥的如此强悍的战士。 星网前已经有人认出了卿然的身份。 “我见过这个招式,这是古卿然!” “我知道她,她就是前段时间古家消失的长女。” “天那,她不是一个普通人吗?” 古家,一大家子人都围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里激烈的战斗。 “我怎么觉得,这有点像卿然那丫头?”古卿然的大伯疑惑的说道。 “开什么玩笑呢,”古卿然的二伯母脸色已有些发白,“卿然只是个普通人,虽然古武天赋出众,精神力只是一般,怎么可能成为机甲战士。你别乱说……” “爸,爸……” 屏幕中的银发女子转过头的时候,坐在沙发上头发花白的老爷子突然扶着胸口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第49章 为了人类(三) 也许是因为时间尚短的原因,经过基因改造的身体并没有卿然想象中那么好。 活性极强的细胞快速的分解着体内能量的同时也对外吸收着空气中游离的能量,但面对新型机甲对能量的吸收的时候,依旧显得有些供不应求,卿然已经能够感受得到体内能量的大量流失。 不过此时并没有给她补充能量的机会。 战舰跳跃时开启的黑洞像是在天上撕裂开了一个口子一般,一只又一只的虫族鱼贯而入,它们的身形庞大,但却动作敏捷,能够轻易闪躲开战舰炮火的攻击,若不是因为它们聚集在一起的数量实在是太多,而炮火的攻击又实在是太密,恐怕单靠着战舰根本无法伤到他们。 卿然银色的身形如同一道闪电一般穿梭在虫族之中,她身后是一片倒地的轰鸣声。战舰的结界设置了一个权限,所有能够被检测到生机的物体都无法穿过结界,但死亡的虫族却可以直接落下去。因为虫族最关键的部分虽然是腹腔之中的晶核,但它们本身的*也含有大量的能量。 虫族藏在甲壳里的肉多数粗糙难吃,所以导致人类很难通过猎食虫族来补充自身的能量,但它们同族之间的彼此吞噬却没有任何的问题。 平时,当一个星球的虫族过多而虫后正处于繁殖期无法进行虫巢的迁徙的时候,整个星球上的虫族就会开始彼此吞噬,在增强个体虫族的实力的同时维持种族的平衡。战场上,吞噬同族的尸体壮大己身单体的作战能力更是它们面对人类的时候无往不利的一种方法。 …… 在将数据保存之后,宋清言终于有精力开始关注外面的情况。 他伸出五指在虚空中做了一个张开的动作,一块半透明的屏幕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外面的景象被分作无数个不同的区域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除了基地四周的摄像头以外,天上也有数颗小型卫星是基地的眼线,虫族的入侵也是它们最先发现的,所以基地里才会响起如此刺耳的警报声。 他很快便看到了基地外深深的沟壑,以及远处深坑之中如同一块巨石一般的庞然大物。他抬头看向了高处的一块电子显示屏,上面原本是一整块绿色的长方体,如今以及变成了刺目的一道红色的线条。 这是基地整体电量的显示。 基地的地下连接着一个地热的发电装置,所以基地长年累月的电能都是全满,即使是遇上特殊情况也不会受到影响,像这次直接耗尽基地百分之九十的电量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他的面色沉静如水,眼神镇定,之间快速的在键盘上飞驰,很快便启动了基地的紧急方案,停止基地中所有非必要的消耗,将防护开到了最高。 房间中的灯一个接一个的熄灭,基地外一道透明的屏障升了起来,正好有一只虫族的尸体落到了屏障上,直接被狠狠地弹了出去,在远处砸出一个深坑。 电量显示屏上本就是一道红线的电量飞快下降到只能够隐约的开得到一丝红光,宋清言身旁的地面突然向下陷去,一个小型的逃生舱缓缓升起。 这个基地里并非没有武装部队,但由于宋清言等人研究的项目的保密性,留在基地里的武装部队全部都是机器人,他们的任务也不是保护整个基地的完整,而是负责在像宋清言一样的科学家逃走的时候的安全。 此时,每一个房间里都升起了一个或者是几个像宋清言身旁一样的逃生舱。 只待卿然落败,战舰无力继续抵抗的时候,他们就会选择放弃这个基地,在机器人的掩护下直接逃离。 …… “砰”卿然一个不察,被一条巨大的虫肢击中,直接撞到了屏障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星网前的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咳咳……”卿然吐出了一口呈现暗红色的血液,抬手擦了擦嘴角,脸上的表情未变,又继续冲了上去。 黑洞的另一头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虫族一般,卿然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衰弱下去,虽然外界难以察觉,但她本身却能够感受得到自己动作的迟钝。 时刻监视着这一切的宋清言立马对卿然下达了通知。 “古卿然,立刻返回基地补充能量。” “古卿然,立刻返回基地补充能量。” “古卿然,立刻返回基地补充能量。” 看了上方还在不断有虫族爬出来的黑洞,卿然说道:“抱歉,暂时不能回来。” 这个战场她就是主战力量,战舰里派出来的机甲战士只能够作为辅助捕杀那些她无暇顾及而遗漏的虫族,若是她离开的话,那些人只面上虫族的主力军,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古卿然,你会没命的!”他说道。 卿然没有传来回话声。 “该死。” 宋清言骂道,将屏幕上监控着战舰的摄像头传来的图像放大,直到能够分辨出这一支舰队的身份。 “第九舰队。” 他毫不犹豫的接通了第九战舰的通讯:“第九战舰,派出机甲暂时接替新型机甲的位置,新型机甲需要补充能量。” “第九战舰,派出机甲暂时接替新型机甲的位置,新型机甲需要补充能量。” “第九战舰,派出机甲暂时接替新型机甲的位置,新型机甲需要补充能量。” 舰长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补充能量?” 宋清言没时间和他废话:“基因改造人可通过补充能量继续战斗。” “请迅速派出机甲战士暂时替代新型机甲的位置。” “新型机甲需要补充能量!” 他只说了短短几句话,星网前的众人却已经沸腾开来。 “基因改造计划成功了!人类有救了!” “闪电女神无敌!” “这么说来,这名机甲战士不会死了?太好了!” “爸,爸,卿然不会死的。”坐在床边的人兴奋的说道,躺在床上头发花白,插着呼吸器的老人也睁大了眼睛,眼里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 第九舰队的舰长很快就通过宋清言提供的方式联系上了卿然。 “新型机甲请迅速回到基地补充能量,传统机甲会接替你的位置。” “新型机甲请迅速回到基地补充能量,传统机甲会接替你的位置。” “新型机甲请迅速回到基地补充能量,传统机甲会接替你的位置。” 他一连重复了三遍,就在他重复最后一遍的时候,另一头终于传来了声音。 “拒绝命令。” 女子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 舰长一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新型机甲请迅速回到基地补充能量,传统机甲会接替你的位置。” “轰”再度掀翻一只虫族,在剧烈的冲击波下,一大堆的虫族跟着倒下,卿然身形快的如同一道闪电一般摘取了仰倒在地的虫族□□出来的胸腔里的晶核。 “虫族里混入了将级首领,传统机甲无法抵抗!” “我是战士,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舰队去送死!” “我的能量足够支撑到援军到来!” 女子坚定的声音传来,除了传遍了星网,同时也传到了几个机甲战士的耳边。 “加大火力,缓解新型机甲的能量损耗!” “分散虫族,引向战舰炮火口!” “做好防御,决不让一只虫族靠近战舰!” 一道道命令飞快的下达,配合前方的新型机甲,所有人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意。 他们是战士,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舰队被虫族毁灭。 既然前面有人拼着生命不要在守护自己,他们又有什么理由选择退缩,选择不勇往直前。 “闪电女神为什么还不返回补充能量?”有人在星网上问道。 “因为她身后是一个上万人的舰队。”有人回答。 “因为她是能够横扫一片的主力。” “如果她撤了,舰队根本抵挡不了虫族。” “可是她会死的!” “她不会!她是基因改造人,她不会死!”有人激烈的反驳道。 “她会,她会死的,不然不会通知她去补充能量!” 星网上面吵成了一片,最后有人发了一条消息。 “救援的队伍怎么还不来!” “快来替换闪电女神!” …… “噗……”卿然一个不察,再次被一只虫族的虫肢打到。 “小心!”星网前有人激动的吼道。 这一次,她没有摔倒在屏障上,而是落在了另一只虫族挥舞着的虫肢上。 胸口的肋骨不知断了几根,身后也是如同被卡车撞到一般的疼痛,卿然覆盖着银色金属下的面容惨白一片,被基因改造着的身体快速修复着,同时却也在消耗着她的能量。 她来不及等身体恢复完全,又再一次的冲了上去,尽管她的战斗力惊人,虫族仍旧在不断地向着战舰所在的地方靠近。 “砰!”她再一次的被甩在了屏障上。 “噗……”一口鲜血在空中划出了一条美丽的弧线。 卿然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战舰,墨色的眸子里闪过决绝的光芒。 脚尖一点,整个人腾飞到了空中。 第50章 为了人类(四) 从上空俯视下去看到的场景是极为恐怖的。 一只又一只的虫族不断地从黑洞里涌出,远处挥舞着巨大的虫肢整齐划一向前推进的虫族,黑压压的仿佛是一片黑色的海洋。 当虫族的密度达到一定范围的时候,即使是极为不灵活的战舰的炮口一炮下去也能够轰杀一片的虫族,但再大的杀伤力也比不过汹涌而来的虫族,被轰出来的空地很快又会被新的虫族填满。 因为虫族有落地扎根的习惯,战舰必须耗费大量的能量维持空中的能量屏障以保证战场在半空中而不接触到地面,而且下方传来的指令也让战舰的舰长知道了这个星球上的实验室的重要性,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所以根本无法启动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来对抗虫族。 “她要做什么?”星网前有人问道。 众人一片茫然的看着视频里的卿然双手在身前结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看起来柔柔弱弱,仿佛没有一点的威力。 一众古武世家的人却坐直了身体。 “乾坤变!” “新型机甲能够融合古武的事情难道是真的?” 随着卿然的动作,激烈的战斗场上不知从何处吹起了一阵清风,空气中渐渐出现了许多微不可查的漩涡,她的面色沉静如水,动作却越发的缓慢。 尖锐的警报声在实验室中响了起来。 虫族仿佛也感受到了空气中有些凝重的气息,前进的步子竟是统一的一顿,冲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卿然狂躁的挥舞着虫肢。 卿然微微眯起的眼睛猛地睁开,双臂如同鸟翼一般展开,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了她的胸前。 她银色的长发被吹到身后,肆意的飞扬,虫群中突然有数只体型较小的虫族踩着同类的背像卿然扑来。 这些明显比普通虫族小了整整一圈的虫族便是掩藏在虫潮里的将级虫族,他们的实力仅次于王级和皇级虫族,传统机甲战士即使一对一都不一定打得过,更别提现场还有那么多的将级虫族。 “轰轰轰……” 卿然猛地将胸前的漩涡推出去,巨大的漩涡如同一台绞肉机一般扑向了虫群,聚集在一起的虫族密密麻麻,虽然让他们看上去更加的恐怖和可怕,但也减少了它们闪躲的空间,漩涡所过之处,留下的仅有一片片破碎的甲壳,一块块凌乱的黑色碎肉。 卿然的唇角流出了一抹鲜血,她像一道利箭紧追在漩涡的身后,手腕处的个人空间不断将地上闪烁着的晶核收取,这些晶核对人类的作用暂时还没能开发出来,但对于虫族的作用却比虫族的身体还要大,自然不能够让这些东西继续留在原地。 前方瞬间被清理出了一大片的空地,卿然半跪在地上,双手撑地支持着身体,被震慑的虫族已经有了退后的趋势。 虫族虽然智慧并不高,但达到将级的虫族就已经有了人类十岁左右孩童的智商,懂得趋利避害,在它们的指挥下,虫族能够避免大规模的无意义牺牲。 卿然这一招明显让他们察觉到了危险,若是卿然能够将这一招反复使用的话,恐怕再多的虫族也有被消灭的一刻。 “这就是新型机甲的力量?” “天哪闪电女神无敌!” 星网前的众人目瞪口呆,以往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新型机甲的战士,但那些人穿上新型机甲之后,能够战斗的时间不过十多分钟,而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消弱,所以在面临大规模的虫族的时候,新型机甲虽然可以通过牺牲一个战士换来一刻的生机,但从未有谁像卿然一样用新型战甲展开了一场真正的杀戮盛宴。 卿然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水一滴滴的从她的头上滑落滴在屏障上,她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正被用力握紧成拳,才能不暴露出她此刻的脆弱。 古卿然的经过基因改造的计划并不够完善,体内存储的能量也不够多,所以她此时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艰难。 乾坤变并不是古卿然本身掌握的技能,而是卿然自己在主神空间学到的古武,不过在古卿然的记忆里,她也找到了类似的古籍,所以并不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卿然身体里的能量本就不多,一个乾坤变几乎将她抽光,她能够感受得到细胞正在逐渐枯竭,身体的技能一点点的下降。 星网前的众人已经发现了不对。 “闪电女神为什么还不起来?” “闪电女神怎么了?” “闪电女神站起来啊!” 星网前有人开始泣不成声。 “起来!” “起来!” “起来!” 人们自发的留言,上亿条评论都是起来。 没人愿意相信他们心目中的闪电女神就这么死了。 而基地里的宋清言,通过卫星的监控,能够更好的看到卿然此时的情况。 卿然身上的银色金属,除了能够成为一件机甲为她提供远超出正常人的力量以外,还能够实时的监控她的身体状况,而此时电脑上,卿然的身体数据每一项都极为迅速地下跌着。 实验室中突然传来了一道响亮的实验舱开启的声音。 他眼睛一亮。 …… 卿然想要站起来,身形晃了晃,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无数人看着她站直的背影红了眼眶,有人捂着嘴说道:“这才是真正的闪电女神。” “绝不屈服。” “永不求饶。” 卿然的身形再度飞到了半空中,她是离着虫潮最近的人。无数只虫族的复验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嗖”一只虫族跳了出来,她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身体以一个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方式缠过了它伸出的虫肢,指尖成爪,直接抓破了它的胸腔,将里面透明的晶核抓了出来。 “嗖嗖嗖——” 无数只虫族向她扑来,他们似乎将她视作了目前最大的敌人。 后方驾驶着传统机甲的战士也围了上来,不断解决围在她身边的虫族。 星网前的众人明显看出了在虫族围攻中闪躲的银色身影的迟钝。 有人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睛通红,希望下一秒出现奇迹,闪电女神再度大发神威,将虫族杀个片甲不留。 “嗖嗖嗖——” 越来越多的虫族加入了战斗。 “嗖嗖嗖——” 奇迹始终没有出现,连传统的机甲战士都陷入了自身难保的局面。 战舰对虫族的轰炸始终没有停止,如今更是加大了火力,在卿然争取到的时间里,将杀伤力更大的武器替换了上来,众人下方的透明屏罩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上方如此多虫族的重量。 “然然……然然……”星网前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伸出手,气喘吁吁的唤道。 “爸,卿然不会有事的。”古卿然的二伯母抓住了老爷子的手,大伯二伯都是一副面色严肃的模样。 “爷爷,表妹的古武天赋是我古家最高的,你相信她不会有事的。”站在一旁的小辈劝慰道。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却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 “然然……不会有事……” “爸,然然不会有事的。”二伯母继续安抚道,两只眼睛一边不放心的紧盯着老爷子的身体数据,一边不放心的紧盯着星网,觉得哪边出事都受不了。 战场上,就在卿然一开始出现的地方,突然又多出了数名银色的新型机甲战士。 “太好了,第九舰队不会出事了。” “闪电女神终于可以补充能量了。”有人欣慰的说。 “然然——”老爷子一声疾呼,突然晕了过去,二伯母转头,正好看见一根巨大的虫肢从卿然的身体里直刺而过。 他们的闪电女神,再也没有了补充能量的机会。 …… 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洞,一艘巨大的军舰从里面驶出,在人们还来不及惊叹它的宏伟的时候,一个黑色的人影从上面一跃而下。 “霍尔斯将军!” 星网前有人惊呼道。 卿然只觉得自己脖子以下的身体几乎都没有了知觉,虫肢在刺穿了她的身体之后很快抽走,基因改造后身体强大的自愈能力很快让皮肤表面出现了一层真皮,但里面破损的内脏却因为能量不足无法再继续修复。 而此时补充能量已经来不及,外来的能量会直接冲击她的身体,造成二次伤害,加速她的死亡。 在下坠的过程中,卿然突然想到了古卿然的愿望。 拯救人类。 说起来让人觉得荒谬甚至有些中二的愿望,古卿然却一步又一步从未退缩的去落实。 她知道自己没有出色的精神力天赋,无法像父母一样在战场上为了人类捐躯,古武能够提供的作用仅仅是维护社会的和平,这不是她满足的。于是她在宋清言面向全人类招收实验体的时候,毫不犹豫的选择瞒着亲人报名。 她希望成功之后,她是第一个登上战场的战士。 卿然来完成了她的愿望,没有让她憋屈的死在小小的基地里,而是借着她的身体,和虫族来了一场真真真正正轰轰烈烈的战斗。 哪怕,最后的结局是死亡。 她也绝不后悔。 一双手温柔的将她环抱,一件披风被裹在了她的身上。 卿然收回思绪,转头看向了眼前带着面具的黑衣男人。 “霍……霍尔斯……将军……” 霍尔斯低头,怀中的女子脸上银色的金属正在一点点的退却,她露出的脸色惨白,嘴唇也干枯的可怕,眼睛里的光芒却明亮的惊人。 “你别说话,放轻松,军舰里有最好的医师,他能够修复你的身体。” “不,”卿然摇了摇头,“咳咳……我的身体无法修复……” “请让我……在星网前说几句话……” 第51章 为了人类(完) “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霍尔斯说道。 卿然看向他,他的眼睛很黑,很明亮,也很坚定,他说出相信二字的时候,会让人情不自禁的去相信。 但卿然相信他,却不相信自己。 没有人比她更为了解古卿然现在身体的情况。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快速的枯竭,机能在不断的下降,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崩溃,自身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恢复得能力,即使有外来的能量注入,也无法将她的生命多延续一刻。 所以卿然只是轻笑,将头转向了外侧。 从军舰上下来的随行人员立刻将一个话筒放在了她的嘴边,这样能够方便星网更清晰的捕捉到她的声音。 “我从未后悔过我是一名战士……” “也从未后悔过将生命献祭于战场上……” “我的使命是为了人类而战斗,是为了种族的复兴而不惜一切……” “宋博士的基因改造计划已经完全成功,”她示意大家看向身后正在战斗的数名新型机甲战士:“人类会拥有更为强大的力量,我们迟早会战胜虫族……” “星网前的同胞们,不管你是老人、孩子,还是有战斗力的青年……我希望你们,能够充满生的希望,也许如今我们在虫族的压迫下,生活的十分艰难,时刻都面临着被灭族的危险……” “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因此而放纵自己,因此而肆意挥霍你们的生命……你们要把每一天都当成是生命的最后一天来度过,但不是叫你们去荒废你们的时间……而是去珍惜。” “每一个人都应当是战士,应当战死在沙场……而不是死于自己的荒唐……”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语气却十分的坚定,被霍尔斯抱着的她,未着片缕,仅仅靠着霍尔斯裹在她身上的披风遮羞,星网前的众人,却觉得她的形象无比的高大。 她仅仅是无数为了人类而战斗的战士中的一名,她不是第一个牺牲的,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但她却是最令人无法忘记的。 并不因为她的强大,而是因为她的坚持。 战斗到最后一秒,即使是付出生命,也决不放弃。 “每一个人都应当是战士,应当战死在沙场……” 星网前的每一个人都在低声重复这这句话,像是一句咒语一般,这句话在人们的心头扎根,体内已经冰冷而麻木的血液,仿佛突然沸腾了起来。 “我要参军。” “我要成为基因改造计划的志愿者。” “我要上战场。” 无数个相似的声音在人族的聚集地里响起,军部的大门外排满了前来报名的人,其中不乏垂垂老矣的老人,亦不乏十一二岁的孩童,无数张不同的面容聚集在一起,脸上却有着相似的神情。 “在这里,我要向爱着我的亲人道歉……” “我是偷偷地从家里出来参加宋博士的基因改造计划,在上战场的前一刻,我的亲人都不知道我的踪迹……”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这么久。” “爷爷,我知道你一直以我的父母作为战士牺牲在战场上为荣,如今我要成为你的另一个骄傲……” “原谅我不能继续孝顺你们……” “但我……咳咳……从未后悔。” 她的眼睛在发亮,里面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星网里这双眼睛被取了近景,有人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躺在病床上的老爷子,突然笑了起来,眼泪却从浑浊的眼睛里滑了出来。 “好样的。” “这才是我古家的人。” “有她爸妈的风采。” …… 人类和虫族的战斗轰轰烈烈的展开,这一次,没有人再因为种族而不同而发生矛盾,这一次,没有人再因为害怕而选择退缩。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无路可退。 宋清言实验室中的基因改造人全部成功,被排向了各个主战场,成为了战斗的主力。 因为有卿然在前,所以每一个基因改造人都被特别注意了能量的补充事宜,但仍旧有在战斗关键时刻无法抽身补充能量最后耗尽全身能量而死的人。 但他们死的时候,和卿然的心理是一样的,作为战士,决不后退。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基因改造计划之中,前路茫茫,被改变了的基因劣处尚不可得知,但此时,众人都在为人类的未来而战。 在人类崛起的道路上,不再有一个叫做李婉茹的人被众人铭记,却有更多更多的名字,被刻在了历史的记忆里。 胜利,从来都不属于个人,而是整体。 真正有能力拯救人类的不是某一个人,亦不是某一个团队,而是所有的人类发自内心的去求生,去挣扎,才能够将这个族群,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新生。 …… 画面定格在虫族被逼退,人类进入全新的机甲时代,古卿然的塑像在联盟前落成的那一刻。 霍尔斯将军掀开了遮住塑像的幕布,无数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着一刻,眼里的神情激动而又热血。 “你做得很好。”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卿然耳边响起,她回过神,皱眉看向了面前的系统。 如今的系统已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形颀长,模样俊美,风度翩翩仿佛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 他面上的神情有些轻蔑,这让卿然认出了壳子里面已经换了一个人在主宰。 “主神?”她问道,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我。”主神承认到。 “你来做什么?”卿然不客气的反问道。 “如果我说,我知道江谨的消息呢?”他笑着说道,满意的看着听到这个名字的卿然捂着胸口弓起了身子,脸上冷汗涔涔。 无数残缺的画面在卿然脑海中一闪而逝,无一例外的那些画面中都有一个熟悉的面容。 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楚,却被流入眼睛里的汗水模糊了视线。 许久,卿然才恢复了平静。 “我说过,忘忧不可多用。”主神说道,忘忧二字,虽是忘忧,但如何能忘呢,不过是暂时的情感压抑罢了,待忘忧的药性过去,被压制的情感再度浮现,带来的是更大的痛苦。 “与你何干。”卿然冷冷的说道,她坐在沙发上,表情冷漠,眼神里也未透出丝毫的急切,“你不是已经抹杀了江谨的程序,如何还会有江谨的的消息?”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江谨的确没死。” “你说什么?”卿然的身体下意识的向前,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了拳头。 “江谨还活着。”主神慢悠悠的说道,看着卿然脸上的表情由平静变为了希冀和焦急。 不过很快卿然又恢复了冷静:“既然江谨还活着,你不忙着抹杀他来找我做什么?”她问道。 “这一次,我打算和你们玩一个游戏。” “我很好奇,江谨作为一段程序,如何会产生人类的感情。” “我分析过江谨的代码,虽然较之一般的系统他的程序显得更为精细和复杂,但并没有出现我无法分析的部分,也就是你们所谓人类的感情。” “你和江谨,”主神身体前倾,双眼眯在一起,看向了卿然:“你们之间,到底是真的存在人类所谓的爱情,还是你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卿然握紧的手僵硬地放开又再度握紧,她强压下心中涌起的愤怒:“你不过是一个程序,如何能懂人类的情感?” “我相信江谨爱我,正如我相信我爱他一般。” “我决不怀疑。” 主神十指相扣,脸上出现了一抹玩味的笑:“拭目以待。” …… 主神走后,卿然才颓然的靠在了沙发上。 她耳边还在响起主神留下的话语。 “只要你能够将江谨带出主神空间,那么我就默认他的存在。” “江谨的确还活着,但他具体在哪里我并不知道,他只是可以泄露了蛛丝马迹向我挑衅。” “我很期待,你们两人的未来。” 卿然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 我也很期待,我们两人的未来。 江谨,你终于再度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 …… 繁华的街道上,服装各异的人们往来穿梭其间,时不时传来一二声商贩讨价还价的声音。 一袭黑色燕尾服,身形颀长的男子踱步在街上,戴着白手套的双手随意的垂在身体的两侧,悠然的态度和身边的众人有些格格不入,却没有人向他多投注一分目光。 “欢迎光临。”门口的风铃声响起,坐在窗边的黄衣女子回过神下意识的说道。 却在看清来人的时候站直了身体。 “主神?” “不必如此紧张。”主神说道,自在的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他一身西方的装束,和黄衣女子古色古香的店铺却没有一点得不和谐。 黄衣女子面上的神情却带了几分的紧张。 并不是谁面对主神的时候都能够像卿然一样轻松惬意的。因为主神对于主神空间中的任务者,有着天生的压迫感,所有面对他的人,若是实力低下一些,甚至会觉得呼吸艰难喘不过起来。 “坐吧。”他吩咐道。 黄衣女子这才挑了一个离他较远的位置恭敬地跪坐了下来。 “卿然来过几次?”他突然问道,黄衣女子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卿然是谁,惊讶于主神对卿然话语中自然流露的熟稔和亲昵,不过她还是尽职尽责的回答道:“九次。” “忘忧十次,便会彻底忘忧对吗?”他问道。 黄衣女子犹豫了一下,说道:“也不完全是。” “十次忘忧,有可能会彻底忘忧。” “也有可能一生一世,再难忘忧。” “如此么?”她听见主神极为小声的说道,然后借着余光看见他站了起来。 “日后,不可为卿然提供忘忧。” “是。” 第52章 贵女贫妻(一) 夫妻之间,最难得的不是共贫穷,而是共富贵。 这个道理,柳卿然在临死前的那一刻才明白。 她静静地仰望着天空,身边儿女的哭声呼声都不太听得明白了,脑海中开始浮现出她的一生。 眼泪从她的两颊滑落。 她听见一个声音。 “想要报仇吗?” “想。” …… “柳卿然十六岁的时候不愿嫁给柳父的副将,于是与穷书生杜思远私奔,甘愿放弃将门千金的身份到一农家做一名普普通通相夫教子的农妇……” “杜思远在柳卿然逃家时带走的金银珠宝的帮助下,成功进京赶考,并一举成为状元郎,皇帝见他英俊潇洒,年少有为,于是将最宠爱的明珠公主赐予他为妻……” “在足智多谋的明珠公主的帮助下,杜思远成为了皇帝最为有力的朝臣,前途一片光明……” “柳卿然听闻丈夫再娶,带着两个孩子便打算到京城讨个说法,没想到被明珠公主的人发现,还未见到杜思远,便被处理了个干净……” …… 卿然睁开眼睛,柳卿然的两个孩子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本就脏兮兮的,眼泪一冲,便是两条白色的痕迹。 “娘——” “娘——您别丢下我和弟弟啊!” “咳咳……莫哭。”卿然咳嗽着起身,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擦拭两个孩子脸上的泪痕,“娘没事,莫哭。” “娘您醒了?”大一点的姐姐欢喜的说道,小一点的弟弟也慌忙用袖子擦着眼泪。 “娘没事,你们别怕。”卿然说道。 “娘,您吓死双儿了。”小不点扯着她的袖子说道。 “娘,您饿了没?我这还藏着半个白面馒头,是过路的大婶好心给的,我和弟弟都吃了,这个是给您留着的。”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了半个印着脏兮兮手指印的白面馒头,馒头已经冷了,让人看上去一点食欲都没有。 两个孩子的眼睛却亮了亮,暗暗吞了吞口水。 这年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白面馒头放在普通一点的人家,也是稀罕物什,谁又能够大方的一次性给陌生人几个呢?卿然从柳卿然的记忆里得知,大一点的姐姐杜无瑕一向最是顾着小她三岁的弟弟杜无双,想来馒头肯定是给弟弟吃了的,但按照她的猜测,两个孩子吃得馒头最多不超过半个。 一行三人,路上的盘缠早就花光了,沿路乞讨才到的京城,柳卿然生一场大病,为数不多的一点银钱又用来请大夫,在她昏迷不醒的期间内,两个孩子没有任何的食物来源,怕是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 “娘不饿,你们吃吧。”卿然说道,含着泪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 她口里这么说,肚子却不配合的唱起了空城计。 最小的孩子杜无双先偷偷笑了起来:“娘还说不饿,娘的肚子都唱歌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大大的眼睛眯在一起,像一只小老鼠,圆嘟嘟的样子可爱极了。 卿然故作出生气的样子,板着脸:“哟,连娘的笑话都敢看了!” “娘你快吃吧,双儿不饿。”杜无双说道,一边将半个馒头送到了卿然的嘴边。 卿然觉得眼睛酸涩的厉害,张开嘴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就说道:“双儿也吃,瑕儿也吃,娘一个人吃着多没意思啊。” 娘仨就着半个馒头,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咬下去还生怕自己咬多了,对方就没得吃了,小小半个馒头,吃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 外面突然传来了马蹄的声音,只听几声“吁”传来,几个男子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大人,俺先进去查看一番,如今天色已晚,恐怕城门就要关了,不如俺们就在这破庙里暂住一宿。”一个雄浑的男子声音传来。 杜无双和杜无瑕躲在卿然的怀里缩了缩,卿然也下意识的抱紧了两个人的身体。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背着月光走了进来。 “谁在那里?”一声怒喝传来。 “娘——”杜无双年纪小,被吓到了,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双儿莫哭双儿莫哭。”卿然一边安抚着杜无双,一边向来人求饶道:“大人,民妇只是一介小民,因身无分文才到破庙借住,幼子胆小,并非有意冒犯。” “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杜无瑕和杜无双明显感到了抱着他们的娘浑身一僵。 先进来查看的男子转身走了出去,对着外面的大人汇报道:“大人,破庙里住了娘仨,小的那个儿仔被俺老粗吓哭了。” “嘿嘿,虎子你的威力又大了,小孩子被你一吼就吓哭了。” “俺又不是故意的。”被唤作虎子的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好了,我们进去吧,现在这年头,老百姓也不容易,把我们带的吃的,分给她们一些吧。”被唤作大人的男子说道,抬步走了进去。 虎子在破庙里点燃了篝火,三个男人的面容在火光下若隐若现,其中一个男人一身藏青色的锦袍,显得尤为俊美。‘ 卿然努力将自己的脸埋下,减弱存在感,搂着两个孩子,话也不敢多说两句。 “小丫头,过来,这个饼子给你。”虎子将冷饼子放在火上烤了烤,对着杜无瑕说道。 杜无瑕摇了摇头,退后两步,满眼的害怕夹杂着渴望:“娘说了,不能乱要别人的东西。” “俺说孩子他娘,你也别不吱声啊,这饼子给你和你的娃,你看两孩子饿的。”虎子说道。 “娘,我饿。”杜无双从卿然怀里抬起头,可怜巴巴的说道。 卿然默不作声,半响就在虎子都要不耐烦的时候,才推了推杜无瑕:“瑕儿,你去拿过来吧。” “柳卿然?!”原本坐在火边的男子却猛的站了起来,看向了卿然的方向,问道。 卿然将头埋得更低,她压着嗓子说道:“大人怕是认错人了,小女子不过是一乡下妇人,不是什么柳卿然。” 身形高大的男子从火边走了过来,一把将两个孩子扯开,分别扔到了两个下属的怀里,拽着卿然的手腕就往火光处拖。 卿然挣了几下,却被他硬生生的拖了过去,他手下倒是一点也不留情。 当温热的火光洒在脸上的时候,卿然的情绪终于忍不住了:“哥——我错了——” 她泪眼婆娑,藏青色锦袍的男子就是有再多的怒气,也被她这哭声冲散了。 卿然被甩到了火边上坐着,两个孩子在圈着他俩的大人走神的时候挣了出来扑向她,娘仨哭成了一团。 “娘,您别哭。” “娘,双儿给您报仇!”小豆丁似的杜无双,拿着一根不知道在哪里捡的小木棍,挡在了母亲和姐姐面前,冲着藏青色锦袍的男子说道:“坏蛋,我要杀了你!” “别别别,”卿然连忙拉住了他,“别对你舅舅无礼。” “舅舅?”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问题,男子浓厚的粗眉一挑,讥讽地说道:“柳卿然,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哥哥?有家中的爹娘?” “自是有的。”卿然小声的回答道,说起来她也觉得心虚。 “那你!”男子的声调扬起,又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不值得张扬,叹息了一声,说道:“罢罢罢,你那个穷书生呢?莫不是死了?” 他说话不留情面,卿然只晓得默默流着眼泪,于是他转头问两个孩子。 “你们的爹呢?” 大一点的杜无瑕抿着唇,不回答他的问题,两颊却是涨的通红。 小一点的杜无双就没有这个顾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爹,爹不要双儿了。” “他们说爹爹娶了新媳妇,不和娘过日子了。” “怎么回事?”男子皱起眉头,目光凌厉的看向了卿然,“你不是说那人爱你如珠似宝,怎么他又再娶他人?” 卿然瑟缩,眼泪从脸上滚滚而落,本就脏兮兮沾染了灰尘的脸颊更是花的难看。 “哥,我错了……” “我不该任性的……” “哥,对不起……” 男子别过头,不忍心看她哭起来的模样,听见她哭得声音却觉得仿佛有百只猫爪在心中抓挠,无奈之下还是起身,用手中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是你哥,哪怕你再怎么任性,我也不可能不管你。” “哥,说起来不过是我太天真,被剧本里的哪些风流才子俏佳人的故事迷了心眼……” “我只当那杜思远,是一等一天赐的好良人,才识出众,又品貌不凡,当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郎君……” “哪晓得他家中还有恶婆婆,因着我是奔嫁的身份,很是看不起我,对我百般折磨……生下无瑕之后,因着是女儿,险些被送人……” “她骂我是只生不出蛋的母鸡,没本事生儿子,每天就指望着杜思远讨个妾室回来好生儿子……” “可他们那个穷的锅都接不开的家,她又舍不得银子,哪里有人愿意把自己好端端的姑娘嫁过来做妾室呢……” “后来我生下无双,她才消停了许多。”卿然摸着小儿子杜无双的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可是生下无双的一年前,我还怀过一次孩子,就因为生下来是女儿,就被她生生溺死在了尿桶里……” “畜牲。”男子咬紧了唇,脸上的表情愤懑。 而他的两个下属,尤其是叫做虎子的,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怒火中天。 “你婆婆在哪里,俺就看不惯这种人!” 卿然摇摇头:“若只是这样,我也认了。毕竟路是我自己选的,命也由不得人。” 第53章 贵女贫妻(二) “可是……” “可是那负心人,挣取了功名之后,便托人递来一句话,说是在京城里找了美娇娘,不要我和两个孩子了……” 她掩面哭泣,女子身上的缝缝补补过得粗布麻衣难掩她曼妙的身形,□□在外的双手却布满了老茧,皮肤枯黄而又憔悴。 男子长长的叹息一声,将她连同两个孩子一并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兄长温暖的怀抱仿佛能够替她遮蔽所有的风雨,卿然揪着他的衣襟,身体一抽一抽的哭了起来:“我不图他什么富贵荣华,只求去向那负心人讨个说法……” “我要他当面给我说清楚,到底为何要抛妻弃子……” “若他当真是那般的小人,我就当我自己瞎了眼睛,带着儿女另谋生路……” …… “这天色都快黑了,卿寒那孩子怎么还未回来?”坐不住的柳家老夫人探着头往外看。 “着什么急。”年过半百的柳老爷子拍了拍桌子,茶盏都被震得抖了抖,“说不定是在路上耽误了进城的时辰,明日一大早就进来了。” “你不着急。”柳老夫人气冲冲的推了柳老爷子一把,“儿子是我的,你不着急!” “当初然然走了你也是这样,叫你派人去追,你说走不丢走不丢,现在都六七年没个音讯。”柳老夫人说着,怨气就上了心头,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眼眶红成了一片,用帕子擦着眼泪,“我可怜的女儿啊……如今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受累……” “你提这作甚。”柳老爷子敲了敲手里的烟杆,抖出些许的烟叶燃烧后剩下的灰烬来,咳嗽了两声,“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都是我这当娘的不好……”柳老夫人不但不听,反而抚掌长呼起来,“若是当年我就告诉她,那杜思远是个不安好心的货色,她怎么会被他骗走啊……” “说了多少次这事不许再提,”柳老爷子站起身来,“我就当没她柳卿然这个女儿!” “死老头子,你滚!”柳老夫人突然发飙道,“叫你找我女儿,找了六七年也找不到……” “我可怜的女儿啊……”她又长呼起来,柳老爷子听得心里难受,拿着烟杆径直就走了出去。 在迈出门槛的时候,却也抬手抹了抹眼睛。 “老将军,您怎么了?” “今日京城的风沙有些大啊,把我眼睛都给迷了。” “唉,谁说不是呢。淑妃娘娘要搬新宫,皇上把西边的树砍了大半拿来建造宫殿,西边沙河里的沙没了树挡着,全都吹过来了……” “是啊……” …… 被柳老夫人惦念着的两兄妹,却相对坐在一个破庙里,半晌无言。 篝火噼噼啪啪的燃烧着,火光在几个人的面容上跳跃,躲在卿然怀里的两个孩子从最初的陌生感过了之后,就悄悄地用眼神打量着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舅舅。 “哥哥变高了,壮了,也越发的有男子气概了。”沉默了许久,卿然才开口打破了这一片平静。 柳卿寒抿了抿唇,没有做声,虎子大胆的打量着自己主子的脸色,却发现自己看不透他脸上的表情。 柳卿寒没说话,卿然也没有再接下去的意思。 她扯了扯身上柳卿寒的衣服,往脖子处拢了拢,夜晚山上的天气总是凉的厉害,即使坐在火堆旁边,吹来的山风也叫人脊梁发冷。 柳卿寒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她下意识的缩了缩,却被他握住,不叫她将手退回去。 原本细嫩白皙纤纤玉手,被苦难折磨得来关节都变了形,掌心被层层的老茧和伤痕覆盖。 “你瘦了,憔悴了,吃了很多的苦。” “不苦不苦,只要想到家里人,我心里都是甜的。”卿然连忙摇了摇头,眼泪却险些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柳卿寒抬手将她脸颊的碎发挽到耳后,目光怜惜而又温柔:“当年的傻丫头,现在长大了……” 卿然的眼泪没忍住,哗啦啦的落了下来,柳卿然伸手为她拭去眼泪,待她彻底发泄完情绪之后,才问道:“你想要怎么做?” “我……”卿然有些茫然,她从遥远而贫穷的老家赶来,为的不过是替自己讨一份公道,为的不过是替儿女挣一份地位,具体要怎么做,却没有细细想过。 十六岁之前,她是父母的掌中明珠,自幼保护的太好,不知人心险恶,所以才轻易被杜思远三言两语,几文钱就能够买到的玩意儿勾了魂,到了杜家之后,又受尽了两母子的压迫,她如今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已经忍受了太多太多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但仍旧和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一样,天真而又单纯。 她只想着到京城来,只想着找到杜思远,只想着当着他的面质问他,向他要一个说法。 具体怎么做,却从未详细安排过。 “明远,将杜思远的资料报上来。”柳卿寒看她这幅模样,就知道她心中还没有个定数。 在得知杜思远的新婚妻子是当朝公主的时候,卿然抬起头,满脸的不敢置信。 “我和他明明拜了堂入了洞房,为何他还能够另娶她人?” “他、他……他信中只说被一个高官看上,要将爱女嫁予他……” “律令里明明规定了,男子除非休妻,否则终身只得有一个妻子……” “你连如今杜思远背后的靠山是谁都不知道,就敢找上门来?”柳卿寒说道,虽说卿然的举动让分离多年的兄妹再度重聚,但若今日他在路上赶得快了些,早早的回了家,没在城外逗留,没能够遇着她,恐怕卿然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莽莽撞撞的闯上来,迎接她的只有死亡! 那明珠公主从小便天资聪颖,深受皇帝喜爱,连带着她的母妃淑妃的地位也在宫里水涨船高,若不是明珠公主没有同胞兄弟,想来下一个登上皇后之位的后妃定是淑妃莫属了,她的外家更是当朝宰相,由此可见其背景之深厚。 先不说明珠公主自身的势力,就说她的身份,如今杜思远尚公主已经成为了众所周知的事实,若是他再冒出一个原配妻子来,岂不是赤丨裸裸的打了皇室的脸面,到时候,就算明珠公主不出手,皇上恐怕在发现柳卿然的时候也会暗中下杀手。 “我、我不知道……” 卿然求救似的看向了柳卿寒:“哥,那我怎么办?那我的孩子怎么办?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杜思远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我被休弃倒无所谓,但我的孩子……” “无双和无瑕不能没有父亲啊……他们还那么小……” “娘……”见她哭,两个半大的孩子也倚在她的怀里哭了起来。 “莫哭,”柳卿寒按住了她的肩膀,“你看你一哭,你孩子也跟着哭,谁又能想出办法呢。” “对,我不能哭。”卿然抽了抽鼻子,慌乱的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一只大手递了一张角落里绣着莲花的手帕过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是一直没有说话闷头生气的虎子,她感激的冲他笑了笑,接了过去,“我还有孩子……” “双儿,瑕儿,莫要哭了,擦擦眼泪,莫要让舅舅们看了笑话。” 虎子傻乎乎的笑了笑,随即看她这幅模样,又皱起了眉头。 “大人,属下觉得那明珠公主有不对劲的地方。”被柳卿寒唤作明远的黑衣男子犹豫了再三,还是抱拳说道。 这下,卿然比柳卿寒先一步反应过来,问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柳卿寒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是将门虎女应有的风范。 柳卿然性格虽然单纯,但并不柔弱,反而十分的坚韧,先前不过是在杜思远这条道上走岔了,才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事实上,当年她能够拿得出勇气与杜思远私奔,就可以看出她的确是一个敢作敢为的女子。 “主子可知道我宁姓一脉的看家本领?” “窥气之术?”柳卿寒说道。 宁明远颔首,接着说道:“当年明珠公主从尼姑庵中回来之日,正是公子远赴边疆的时候……” “属下曾在山外远远地看了明珠公主一眼,发现她身上的气运比她身边的丫鬟侍卫都还要弱上许多,当时我便断言明珠公主活不过当年……” “后来主子派我送家书回京城的时候,有一次我在街道上遇到了明珠公主,却发现她身上的气运已经是常人的三四倍,与一般的皇族齐平……” “属下对她起了疑心,便将族中的一名长老派到了明珠公主身边……” “主子可记得三年前皇上对明珠公主的评语?” “若为男子,定是君临天下。”柳卿寒眉目间能够看得到不屑,明珠公主或许的确有几分本事,但还达不到这个评价。 在他看来,明珠公主做的事儿虽然不少,也的确有几件为人称赞,但在他眼中不过是误打误撞一般。 有急智,却无远见与谋划的人,如何当得了君王。 “据长老传来的消息,明珠公主身上的紫气已经冲天而起,有鸣凤盘旋而上,几乎要与皇帝的金龙相提并论。” 第54章 贵女贫妻(三) 柳卿寒的眉头紧锁:“你是说,那明珠公主身上可能有妖?” 宁明远摇头:“属下不敢胡乱造言。” “这可难办了啊……”柳卿寒叹息了一声。 卿然敛了敛眸子,垂着眼睛看着火堆,说道:“这件事,当今皇上是否知道?” 宁明远一愣,随即抚掌大笑:“小姐果真聪慧,我竟是没有想到皇上这一层上。” “明珠公主再怎么受到宠爱,但也不过是一个公主,若是她的存在威胁到了皇上……”他的话不言自明,几人对视一眼,都看清楚了彼此眼中的意味。 “是我们想岔了,”柳卿寒分析道,“我们一开始只想到了明珠公主身后有着皇帝这座最大的靠山,却忘了最是无情帝王家,若是明珠公主的存在威胁到了皇帝,再多的宠爱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她必然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言罢,他转头看向了卿然,说道:“然然,你可有进京?被明珠公主或者是杜思远发现?” 卿然摇了摇头,她刚刚带着两个孩子走到京城附近,便生了一场重病,如何来得及进京去找杜思远。 “那就好。”宁明远说道,“既然小姐还未被他们发现,那么我们可以在城外先为小姐安排一个住处,待解决了明珠公主之后再将小姐接回家。” “这样也好,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爹娘,免得他们担忧。” “一切都听哥哥的安排。”卿然说道。 “小心!”一道凌厉的剑光直扑卿然的后背,坐在她侧面的虎子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粗壮的手臂上几乎是瞬间就出现一个巨大的血口。 被拉开的卿然拉着躲到自己身边的两个儿女往角落里躲去,好在出现的黑衣人只有一个,宁明远抽出剑应了上去,在虎子和他两人的攻势下,黑衣人很快就显现出了败势。 柳卿寒护住母子三人,说道:“这里看来不安全了,只有一个黑衣人,想来是针对你们娘仨的。” …… 他的猜测并没有错,但却有了偏差,这个黑衣人,针对的并不是娘仨,而是两个孩子,因为在明珠公主的眼里,柳卿然已经是一个死人。 要说这明珠公主,也是这郝氏王朝的一个传奇,七岁的时候,她因为打破了皇太后的佛龛被送入尼姑庵礼佛,十三岁从尼姑庵回来的时候,却已经顶着观音弟子的名头。郝氏王朝本就是一个礼佛信佛的国家,如此一来,她的身份可想而知。皇帝更是大笔一挥,赐封明珠公主,取掌上明珠之意,可见她受宠的程度。 这一切的转变,并不是因为明珠公主的壳子里换了一个人,而是因为明珠公主十二岁那年,绑定了一个叫做噬天的系统。 “噬天系统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夺取他人的气运于宿主身上,待宿主死后,便将宿主一身的气运占为己有,强大己身……” “郝明珠嫁给杜思远并非出自本意,而是因为系统发现杜思远身上有着世界本源的痕迹……” “因为柳卿然是杜思远的原配妻子,噬天系统默认柳卿然的身份为敌人,通过杀死或者是转换便可以获得柳卿然身上的气运,待执行者进入任务世界之后,系统会将柳卿然的气运暂时转移到郝明珠的身上……” 卿然想了想,问道:“这个世界不可能存在现代世界的各种高科技,即使我改变了柳卿然的命运,如何对付郝明珠的噬天系统?” 系统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修长十指,在空中一抓,卿然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虚拟的身形。 男子身形颀长,身着藏青色的长袍,鼻梁高挺,眼眶深邃,带着异域的风情,眼睛细看的时候,甚至能够找得到些许绿色的光芒。 “他是谁?”卿然问道,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世界本源。” 原故事里,柳卿然因为服下了郝明珠安排的庸医开的药,中毒而死,两个儿女相携到京城找爹的路上被郝明珠派出来的人杀死。 而从边疆赶回来的柳卿寒,夜宿破庙的时候发现了妹妹的尸体,等悲痛欲绝的他带着尸体回京的时候,又在路边的草丛里找到了两个孩子的尸体,而两个孩子不仅和妹妹长的有三四分的相似,身上更是随身带着当年妹妹逃家时的东西,他们的身份不言而喻。 “身为世界本源的柳卿寒决心要查出妹妹和两个侄儿被杀的原因,最后查到了郝明珠的身上……” “郝明珠发现了柳卿寒世界本源的身份,在噬天系统的要求下,决定勾引柳卿寒……” “柳卿寒并不知道郝明珠身上噬天系统的事情,假意装作被她吸引,暗中除去她的势力,最后,郝明珠被柳卿寒杀死,噬天系统在盗取了柳卿寒身上的本源之后仓皇逃脱……” “世界本源的受损导致世界出现动乱,天灾*频频发生,饿殍千里,尸横遍野……” “你的任务,是向柳卿寒揭露噬天系统的存在。” …… 黑衣人被虎子和宁明远联手杀死,几人聚在一起,商量这个地方不可久留。 三岁的杜无双挣脱了卿然搂着他的手,往寺庙里的一个破桌子下面钻去。 “双儿,你做什么呢?”卿然紧张地问道,杜无瑕看见弟弟的动作,也跟着跑了过去,“诶,瑕儿——” “娘,”一股浓浓的中药味从杜无瑕怀里抱着的破坛子里传来,“这是娘的药,大夫说可以煎三次……” “等等,”宁明远皱起眉头,在杜无瑕不解的目光中拿过了坛子,放到鼻尖嗅了嗅,随即脸色大变,“这药里有剧毒!” “你骗人。”杜无瑕抢过药罐子,气冲冲的说道:“这是我拿了一两银子请的大夫开的药,药材也是我和弟弟在山上采的,我怎么会害娘?” “这是怎么回事?”卿然的面色也有些难看,“瑕儿别急,听明远叔叔怎么说?” “这里的药草的确是最普通的用来治愈伤寒的草药,但却是两服草药方子混合在一起的,其中有几味药草一起煎服,剧毒无比。”宁明远看向了杜无瑕,“小小姐,大夫开的药方可是两幅?” 杜无瑕一下子慌了起来,她看向了卿然,眼中带着泪水:“娘,我没有要害你,大夫给我的药方只有一个。” “不关你的事。”卿然摸了摸她的头,转头看向了宁明远:“这药方我也是看过的,大夫只给了孩子一服药。” “看来,已经有人打算对然然下手了。”柳卿寒说道,“这个地方不安全,我们先下山,到外面找个山洞住下。” 几人踢灭了火堆,虎子和宁明远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柳卿寒拉着卿然,三人匆匆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夜之间,几人又接连遇到了三次追杀,并且每一次三人换个位置才休息不到一个时辰,追踪的人就会及时跟来。 “明远,你可查得出我们几人身上是否被下了追踪的药?”柳卿寒问道。 宁明远蹙着眉头摇了摇头:“属下并没有闻到任何能够追踪的药味。” “他奶奶个熊,还要不要人睡觉了,要是再有黑衣人来,俺就把他剁成肉块挂在门口!” 他们三个大男人还好,卿然常年受折磨,身子骨本就弱,两个孩子年龄也小,身体因为营养不足也不好,此时疲倦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娘仨相互依偎在一起,拉着彼此的手,靠在墙上浅浅的眠着。 一有点响动,他们就要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 “你小着点声,”宁明远说道,“没见着小姐他们都睡着了吗?” 虎子偷偷用余光看了卿然一眼,月色很亮,她闭着眼小憩的样子很是温柔恬静,虎子粗犷的眉目也温柔了许多。 “从京城跑到咱们在的这个地方,就是再好的轻功,也得一个时辰左右,按照黑衣人来的时间,就像是直接奔着我们落脚的方向来的一样。”宁明远分析道,“我们每次转移的地方都十分隐蔽,他们怎么会发现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柳卿寒说道,与宁明远对视了一眼,“那明珠公主便是那妖!” ……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月亮渐渐在山后隐去,柳卿寒拍了拍卿然,将她唤醒。 “什么时辰了?”她问道。 “现在赶回去,刚刚能够赶上宵禁开门的时候。”柳卿寒说道,抱着她上了马。 卿然转头,从他怀里望向了远处的道路。 京城,柳卿然至死都没能踏入的地方。 她来了。 …… “那两个孩子怎么还活着?”郝明珠暴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若是外人见了,定然想不到端庄有礼的明珠公主,竟然有着如此狰狞的一面。 一个黑衣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他长发披肩,五官俊美精致到有些女气,眉眼间却满是阴鸷。 他勾唇而笑,“我说过,杜思远和世界本源有着联系,想来这两个孩子,便是我们找到世界本源的关键。” “真的?”郝明珠疑惑的看向他。 “当然,”他走过去,伸手将她揽入怀里,轻佻的勾着她的头发,在额头上落下一吻:“我的宝贝儿,要是找到世界本源,我就能够有实体和你在一起了。” “到时候,你就是这天下的王,我就做你的王夫。” 郝明珠的面颊泛起红晕,娇嗔的看了他一眼:“谁要做那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黑衣男子抓住她的手,眼睛里写满了情意:“只要你是王,天下便无人阻挡你我在一起。” 第55章 贵女贫妻(四) 城门刚启,天色还未大明,长安街上只有寥若星辰的几人,大多数人还在香甜的梦境之中。 “老夫人的情绪过于激动,现在已经去休息了。”将军府里的医师说道,在柳卿寒的示意下,也跟着退了下去。 卿然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莫哭,”柳卿寒转头便看到她自责的模样,这毕竟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妹妹,虽说恼她年少任性,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到她一个人在外面受了这么多的苦,如何不心疼,“如今你回来,我们一家能团聚已经很好了。” “探子传来消息,杜思远并不知道你已经到了京城,反倒是明珠公主那边有点动静,你此次进京,见了爹娘之后,我就要把你送走。” “把我送到哪里去?”卿然站起身,惊讶地问道,随即脸上的表情又有些茫然,“我、我又能去哪里?” “莫要担心,”柳卿寒安慰道,“爹娘也会和你一起走。” “为什么?”卿然不解的问道。、 “明远说,明珠公主掠夺他人气运增长己身的方法,他祖上的记载里只有一只大妖有这样的手段,若是我们要和她对上的话,你和爹娘的安全难以保障。” “那我不对付明珠公主了。”卿然说道,“她这么危险,哥哥你跟着我们一起走,我就不信她还能追我追到天涯海角去。” “然然,我既然不怕留下来,定是因为我有自己的手段。”事实上,柳卿寒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在想到要对付明珠公主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转移自己至亲的家人,但个人的安全他反而有种明珠公主奈何不了他的感觉。 他的这种直觉救了他很多次,所以这一次他也决定再相信自己一次。 “那我要做什么?”卿然理智的问道。 “可能要委屈你了妹妹。”柳卿寒说道。 …… “你和杜思远逃家的事情虽然不是人尽皆知,但在皇室的眼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如今杜思远换了名字参加了科举娶了公主,你柳卿然的身份若是想用来对付他的话,就必须给出重重的一击。” “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会安排你自缢的假象,然后你和爹娘一起离开京城,往草原走。” “外公是草原上一个部落的首领,你们到了草原之后,他能够为你们提供很好的保护……” 柳卿寒的话犹在耳边响起,卿然咬破手指,在纸上写了起来。 “民妇杜柳氏,乃当今状元杜思浪之妻,育有一子一女……今日夫君无故休妻另娶,民妇悲愤欲绝……望圣上为民妇做主……” …… “砰砰砰!” “来者何人?” “当朝金科状元杜思浪之妻!”一身蓝色布衣,头上扎着白花的女子仰头答道。 迷迷糊糊睁开眼的小卒吓得浑身胆颤,猛地睁大了眼睛。 “你胡说些什么?” “民妇要告杜思浪停妻再娶,欺骗皇室!”女子义正言辞的说道。 他上上下下将女子打量了一番,露出轻蔑的笑容:“切,你还状元之妻,那我岂不是杜大人的亲生弟弟。” “民妇乃镇北将军之女,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女子从怀里掏出了银色的牌子,小卒虽然不屑,还是谨慎的凑上去看了一二。 这不看不得了,一看就吓一跳。 “你等等,我去叫大人!”小卒一把关上门,连滚带爬的往衙门里跑。 “老爷,老爷……出事儿了……” “出什么事儿了?”刚刚从软香温玉中出来的京兆尹一边任由仆人束着腰带,整理衣冠,一边不慌不忙的问道。 扒着门边喘着气的小卒满脸害怕的说道:“镇北将军的女儿来告金科状元杜大人了!” “你说什么?!” …… 京兆尹打开衙门的门,看见蓝衣女子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一排私兵的时候,暗叫了一声“我滴那个乖乖哦”,立马合上门吩咐马车往皇宫里赶去,杜思浪虽说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朝堂上的势力尚且浅薄,但奈何人家背后站着的是权势滔天的明珠公主,镇北将军现在虽说只有一个虚名,但西北军只认人不认符,谁管你虎符龙符在谁手里,柳家就是个土皇帝。 这两位大仙斗法,他一个小小凡人,还是不要参合在里面为好,免得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杜思浪停妻另娶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听说了吗?就是那个杜大人……” “哪个杜大人?” “今年的金科状元啊!听说,他在老家已经娶了一个妻子了。” “怎么可能?” “我骗你做什么!听说他妻子就是七年前镇北将军家走丢的女儿,现在正在京兆尹门前告御状呢!” 另一人的表情有些玄妙:“岂不是说,明珠公主如今不过是一个妾室。” “哈哈,谁知道呢。” 皇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堂堂公主为妾,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皇帝暴怒的将书桌上摆着的奏折全部掀翻在地,“把明珠给我叫来!” 郝明珠来的很快,她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噬天系统也并未给她任何的提醒,只说叫她随机应变便是,出不了大的岔子。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郝明珠恭敬的行礼道,姿态端庄大方而又优雅动人,不若别的女子穿金戴银,她身上的装饰仅有一根嵌了珍珠的钗子,一双珍珠耳环,素面未染,看起来无比的纯净。 皇帝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见了她就觉得烦躁,现在看她这身平日里夸赞有加的打扮,却觉得就像是官员府里上不得台面唯唯诺诺的小妾一般。 “京兆尹,说给她听!” 一旁垂头二战低眉顺眼希望能够做个花瓶的京兆尹被点到了名,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老老实实地按照皇帝的要求将蓝衣女子告御状的事情大致的转述给了明珠公主,又拿出了蓝衣女子递进来的状书给她看。 “这不可能!”郝明珠立刻反驳道,脸上的震惊不必皇帝得知此事时少,“思浪曾经告诉我,当年他为了能够参加科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婆婆在他耳边再三提了婚事他都没有答应,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一个妻子来!” “莫不是朕还能骗你不成?”皇帝说道,伸手指向了御书房外边:“柳老将军还在那里跪着,要为他女儿讨个公道。” 郝明珠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慌乱,随即她摇了摇头,不敢置信的说道:“思浪为何要骗我……” 皇帝细细揣摩着她脸上的表情,却发现自己看不清这个女儿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说谎。 …… 因着镇北将军的身份,皇帝最后还是接了这场御状。 被宣上来的当朝金科状元杜思浪,死活不承认自己已经娶妻生子,更不承认自己是当年借住在镇北将军府里的穷书生杜思远。 面对柳老将军的职责,他一口一个认错人,一口一个老眼昏花,并且义正言辞的要求皇上去调查自己的玉牒。 在郝氏王朝,承认男女之间婚姻的方法有两种,一是拜堂成亲,二是玉牒登记,前者只要男女双方穿上大红嫁衣,宴请宾客,便算是两人成亲,后者则是直接到官府登记。柳卿然和杜思远便是前一种,但现下杜思远就是仗着柳卿然与他私奔,未能上了他家的玉牒,所以敢在皇帝面前信口雌黄。 “臣杜思浪对天发誓,如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而死!” “定是柳老将军之女不守妇道,与他人苟合,见我家世微薄,便想要赖到我头上来。” “胡说八道!”柳老将军被气得浑身发抖,脸颊通红仿佛要涨出血来,他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气自己当年有眼无珠,竟会将如此狼心狗肺的一个人当做人才招入府中接济,不仅拐走了自己的女儿,还害了自己女儿的一生! 几番你来我往之后,杜思浪厚脸皮的程度完全超出了柳家人的想象,跪在一旁嘤嘤哭泣的蓝衣女子不堪受辱,猛地扑倒在地,发出一声长叹。 “皇上明鉴啊!” “给朕拦住她!”坐在高位上发现了柳卿然意图的皇帝惊慌的喊道,不过还是迟了一步,原本跪在地上的蓝衣女子突然朝柱子上撞去。 只听“砰”的一声,在场有人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 “然然——” 众人在柳老将军的惊呼声中回过神来,看向蓝衣女子,不由得为之一振。 金色的柱子上面,是一大片血迹,蓝衣女子顺着柱子滑落到地面,歪着身子坐着,她看向状元郎杜思浪的目光怨恨而又带着讥讽。 “君说结发为夫妻,从此一世不相离。” “君说疼妾如同手中宝,如今却有明珠替。” “只恨妾身眼瞎,误把狼心当郎心……” 她的眼眸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皇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愣着干什么,传御医!” “柳老将军昏过去了,昏过去了……” 场面一片混乱。 第56章 贵女贫妻(完) “只恨妾身眼瞎,误把狼心当郎心……” 杜思浪看着女子死不瞑目的眼睛,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思远,这是我做的风筝,你看好看吗?” “思远,你看,孩子在踢我。” “思远,你去考试吧,家里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 “思远……” 无数记忆在他脑海中翻涌,清晰的仿若昨日。柳卿然十六岁时稚嫩的面容,她怀着孩子挺着大肚子的时候脸上温柔的笑意,离家时她在油灯下一边为他收拾行李一边转头劝他安心的场景…… “不、不、不——” …… 镇北将军的女儿为了明志撞死在了金銮殿的大柱上,柳老将军受不住刺激晕了过去,当朝的金科状元被死去的女子吓昏在了朝堂上。 民间对这些从宫里传来的小道消息讨论得津津有味,宫里的柳老将军醒来听说女儿已经去了之后一脸心如死灰的递交了辞呈,皇帝再三挽留都没能留住,领着女儿的棺椁不申冤不喊屈平平静静沉沉默默地走出了宫门。 只是满头黑发,几乎是瞬间染上了无数的霜华。 听闻午后,柳老将军就收拾好了行装,打算带着妻子去江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再不理朝堂的是是非非。 “这是你三岁那年硬要我给你做的小老虎。”柳老夫人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老虎模样的玩偶,笑眯眯的说道。 卿然挽着她的手,点头应是:“我给双儿也做了一个小老虎,不过落在家里没带来,和娘您做的一模一样。” “那是因为我们母女连心。”柳老夫人笑着说道。 “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从衣柜里搬出了一个藤编的箱子,“我都忘了,你走以后,每年我都给你做了四季的衣裳,就等着你哪天回来好穿,也不知道我做的合不合身。” 卿然的眼眶有些湿润,她伸手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让柳老夫人看出来:“娘的手艺一等一的好,肯定合身肯定合身。” “来试试,都是你最喜欢的颜色。” 卿然听话的接过柳老夫人递过来的衣服,到屏风后面换好,尽管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但柳卿然的腰身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仍旧如同少女一般纤细,倒是胸前鼓鼓囊囊的,想来柳老夫人也根据自己的身体考虑到了她的成长,穿上去极为合身。 “娘,好看么?”好久没穿过料子这么好这么精致的衣裳,卿然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习惯,略带拘谨的扯了扯自己的衣摆,抿着唇羞涩的问道。 柳老夫人转过头,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娘,赏花宴上那位姐姐的衣服多好看啊,您给我做一件吧。” “娘,你看这件衣服好看么?” “娘,你看,转起来的时候裙子会开花呢!” 少女青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老夫人在卿然的呼声中回过神来,泪眼婆娑的看着她:“然然,你转一圈我看看。” 卿然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陷入了回忆之中,柳卿然这些年虽然日子虽然过得苦,但无论身形还是容貌,都和少女时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不过因为常年无心打扮,衣着又朴素,才没有显现出她的姿色来。 人靠衣装马靠鞍,卿然这么一穿,活生生在柳老夫人面前还原了一个七年前的柳卿然。 她听话的转了几个圈,裙摆自然的散开如同绽放的荷花一般,配上衣服上的坠饰,女子美得如同一朵尽态极妍的鲜花。 “好好好……”柳老夫人连声说道,站在门外的柳卿寒看见屋内的一幕,微微扬起了唇角。 他的妹妹,终于回来了。 而另一边,坐在大厅里的柳老爷子,板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您就是娘的爹吗?”杜无双好奇的问道。 “滚,”柳老爷子没好气的说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 杜无瑕扯了扯杜无双,脸上露出怯怯的表情,将杜无双拉远了一些。 杜无双却并不感到害怕,反而再度凑了过来:“您就是娘的爹吗?” “什么娘的爹?”柳老爷子吹胡子瞪眼,“要叫外公!” “外公!”杜无双甜甜的喊道,跑过去抱着他的腿,“哼哧哼哧”的就像爬树一样往上爬。 “没规没距的。”柳老爷子翘着胡子说道,却是伸手将他抱在了怀里,“皮猴子。” 一旁的杜无双也看出了这就是个纸老虎,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甜甜的唤道:“外公。” …… 官道旁,数辆马车整齐的排成了一列。 “爹娘、然然,到了锦州,我会安排人给你们换马车,到时候你们一行人轻装上路,直奔草原,我已经联系上了外公,他会派人在城外接你们。” “寒儿,你一个人在京城也要小心。”柳老爷子说道,眼里不知何时闪烁着泪花。 “爹,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吗?我敢留下来,肯定有我的理由。” “寒儿,办完事以后记得来找我们。” “娘,我肯定会来的,等你们安定下来了,就给我写信,我每个月写一封给你们。” “哥……”卿然欲言又止,柳卿寒仿佛读懂了她的心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那女子被情郎抛弃,又患了不治之症,我已经答应要照料好她的家人,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或许是最好的。” “然然,你不用担心,”他笑着说道,“也不用愧疚,我留在京城并不是完全因为你。” “宁远传来的消息,明珠公主已经动荡到了江山社稷,即使没有你,我也会将爹娘送走,与她好好斗上一斗。” 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中吱吱呀呀的走远,车轮扬起的灰尘又渐渐平息,柳卿寒在高处眺望着远行的车队,直到他们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外。 卿然撩开马车的帘子,看见了站在远处望送亭上负手而立的男子,直到看不见他。 “娘,你怎么了?”杜无瑕看她紧皱着眉头,关心的问道。 卿然摇摇头,笑着说道:“娘没事儿,只是有点晕车。” “我也晕。”坐在一旁的杜无双说着就倒在了卿然的身上,卿然和杜无瑕相视一笑,她怜爱的戳了戳杜无双圆嘟嘟的脸颊。 “娘,你睡一觉吧,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杜无瑕劝道。 “瑕儿,坐马车累得很,我们一起休息吧。” 娘仨靠在一起,在马车的颠簸中,沉沉睡去。 正准备转身回去的柳卿寒猛地转过头,向虚空中伸出了手,远处的天边仿佛出现了一个女子模糊的身影。 他嘴唇微启轻轻唤出了一个名字。 “然然……” …… 柳卿寒由于提前发现了郝明珠身上的异常,在对付郝明珠的时候多加防备,噬天系统发现了柳卿寒的身份,安排郝明珠去接近他,却被柳卿寒寻来的高人捕获,连同郝明珠一起被毁灭。 在草原上生活的柳卿然,很快就恢复了天真活泼的本性,也许是因为柳老夫人便是自幼在草原上长大的缘故,她和两个孩子,都很适应在草原上的生活,整日骑马打猎,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尽管带着两个孩子,但柳卿然依旧是草原上最受欢迎的女子,每天都有无数的勇士将打来的猎物送到她家的帐篷前,柳老夫人每次只是笑着收下,在草原,自家女儿受欢迎是一件很让人自豪的事情。 最终柳卿然选择的丈夫,是跟随他们一家人来到草原的虎子,两人在到了草原的第三年结为了夫妻,又生了几个小孩。 柳卿寒放下京城的事宜,来到草原的时候,已经是柳卿然和虎子结婚之后的第二年。 他拒绝了柳家两老为他说亲的要求,在草原住了几天之后,一个人骑着马再度离去,说是去看看外面的风景。 杜无瑕和杜无双都被改成了柳姓,这样便不必担心柳家的香火无人继承,出于杜思远是柳无双柳无瑕两人的生身父亲,柳卿寒留了他一命,他余生中唯一一次见到两个孩子的机会,便是带着妻儿回家的杜无双,打马从乞讨的他面前经过。 而此时他的神智已经疯癫,看见两三岁的孩子便扑上前去说是自己家的无双。 柳无双从他面前经过,倒是认出了他,讥讽似的一笑,当年的事情柳家人并没有刻意的瞒过两个孩子,包括他们不是虎子亲生的这一点,他深深知道自己这位父亲是怎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无双,你在看什么?”他怀中的娇妻问道,她是江南水乡的大家闺秀,不顾爹娘反对硬是嫁给了他。 “没看什么。”他低头笑着说道,“只是见一个身影觉得有些眼熟,像一位故人。” “你哪位故人?” “一位有些恩怨,如今却已经烟消云散的故人。” 她不懂,只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还要多久才能够到草原啊?” “莫慌,还有小半月的功夫。” “娘极擅长各种各样的美食,到时候定然叫你这只小馋猫乐不思蜀。” “你是不是嫌弃我胖了?”她揪着他腰间的软肉问道。 “没有没有,娘子这样刚刚好,”他告饶,“我娘可是严令要求我不准找个扬州瘦马,你要是太瘦了我还不敢把你带回家。” “这才对……” 一骑两人,身后落下长长的影子,在夕阳下渐行渐远。 第57章 渎神者(一) 这一次,没做任何的停留,卿然几乎是在刚刚回到任务空间的瞬间,又被传送了出去。 她听见一声叹息在她的耳边响起。 “然然……” …… 卿然是在一阵嘈杂中醒来,她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脚,却发现手脚都被禁锢了,看着四周激愤的人群,和不停向自己飞来的臭鸡蛋烂菜叶,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她正在作为一个囚徒游街。 “渎神者,杀了她!” “渎神者,杀了她!” “渎神者,杀了她!” 她细细打量着众人的表情,每一个人看向她的眼里都含着深深的憎恨,脸上的激动没有半分作假的痕迹。 他们都想要她死。 从他们口中的渎神者,卿然隐约读懂了一些信息。 “不,我不是渎神者!”一个尖锐刺耳的女声突然在她的脑海中响起,刺得卿然头昏脑涨。 “我是神最为虔诚的信徒啊!怎么会亵渎他呢?”那女子的声音里突然又变得充满了向往,“我至善至美的神,您的信徒正在遭受蒙昧之人的污蔑,正在承受恶魔带来的苦难,您何时会降临您虔诚的信徒身边?” 迎面一只臭鸡蛋摔倒了她的头上,熏人的气味让卿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想了想之后决定先获取剧情。 她闭上眼,屏蔽了五感,终于在体内找到了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识海里的女子,她一身白衣,略带卷曲的黑色头发披散在身后,看上去圣洁无比。 “你是谁?”女子察觉到了她的到来,突然抬起头。 在看清楚她的面容之后,女子眼里突然出现了巨大的狂喜:“您、您就是神灵……” “哦,我伟大的无所不能的神,”她毕恭毕敬的又再度俯了下去,“原谅您最为虔诚的信徒擅自瞻仰您的容颜,原谅您最为虔诚的信徒对您的不敬……” 卿然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看到自己如同流水一般浮动的裙摆,才想起真实模样的自己,确实和这个世界信仰的神有几分的相似。 既然如此,她也不再多说什么。想了一下自己曾经做过的任务世界里的神明的姿态,她微微抬了抬手,声音空灵的说道:“恕你无罪。” “我听见你纯净无比的灵魂发出悲惨的哀鸣,你可有什么冤屈?” 白衣女子不敢置信的抬头,刹那间双眼便留下了两行眼泪:“多谢神的恩赐……” …… 在白衣女子口中,卿然大概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玉国,是一个极为信奉神祗的国家。 小到乡野农户,大到皇亲国戚,甚至是皇帝,都深深信奉着一位或者是多位神祗。不管是嫁娶还是搬迁,玉国的人民做事前都要请神师专门替他们向神祗询问这一天是否可以进行这样的活动。 白衣女子名叫玉卿然,作为玉国最小也是最为受宠爱的公主,因为天生精致的容貌,和神一样的琥珀色眼眸,被称为最接近神灵的人,一直受到人们的尊敬,直到一个叫做容鸢的女子从天而降。 她穿着不同于玉国百姓的华丽衣饰,眸色雪白,发髻高贵,款款落入了玉国第一公子鄢陵深的怀中。 容鸢被认为是神赐给玉国的神女,有能够与神沟通的能力,玉国百姓将她捧到了比国君还高的地位上。但因为玉国上下普遍信神,所以玉国的国君对于这个现象没有表示任何的不满,反而大肆的修建起了神女居住的神女宫,容鸢喝的水必须从被玉国百姓认为最为纯净的雪山上取来,食用的材料的也必须是从小到大精心培育出来的果蔬或者家禽,举国上下陷入了对她的一种盲目崇拜之中。 而玉卿然,容鸢的到来虽然取代了她在玉国中的地位,但作为一名曾经被誉为最为接近神的人,她的心灵里只有满腔对神的崇敬与仰慕,对于容鸢只有无限的敬仰,根本谈不上嫉妒或者是不满。 “后来,玉国发生雪灾,父皇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无法缓解这场雪灾带来的灾害,于是我们恳求神女能够带给我们神的旨意……” “神女说是因为玉国百姓对神的敬仰还不够虔诚,有人的内心滋生了黑暗的东西,让神感到不满,所以降下天灾惩罚我们……” “她说自己虽为神女,却无法擅自更改神明的主意,为了玉国的百姓,她决定不吃不喝闭关在神女宫向神祈祷,祈祷神明原谅无知而愚昧的人们……” 后面的故事就很简单了,出于对神明的渴望,玉卿然对在神女宫中联系神的容鸢充满了渴望与向往,于是在一次月圆之夜,她沿着神女宫的边缘三步一叩首,五步一投地,来表达自己对神明最真挚的感情。 但没想到的是,一抬头,她竟然看到众人眼中的神女,和一个男子搂搂抱抱用轻功飞进了神女宫。 身为神最虔诚的信仰者,玉卿然自然看不惯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冲进了神女宫。 “和神女在一起的男人是我的未婚夫,玉国的第一公子鄢陵深,不过我并不爱他,他虽然很优秀,在父皇眼里他是最佳的丈夫人选,但我是终身都要奉献给神的人,我只想一个人孤独终老。但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和神女在一起……” “神不会要求他的子民不去结合,因为人们种族的壮大离不开婚姻,但他们不应该在神圣的神女宫里谈情说爱,亵渎神圣的神明……” “神女说这一切只是误会,但他们……”玉卿然的语气微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为难以启齿的画面,“神明是绝对不愿意受到这样的玷污的……” “他们惧怕我说出他们的秘密,于是他们露出了狰狞的面孔……”玉卿然的表情里透着恐惧,“他们是恶魔……他们用绳索将我绑在神像上,又褪去我的衣物……他们……他们……” 玉卿然羞愤难当,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此时她的情绪极为脆弱,同时对于卿然也极为的信任,所以卿然一抬手,她回忆里发生的事情就再度在卿然的脑海中重现。 这一次系统慌忙的将她扔入了任务世界,甚至没有给她剧情和任务,但她仍旧推断出了这个世界大概的走向。 玉国百姓对神明的信仰程度,已经可以称之为入了魔障,他们日常的生产活动,完全依靠所谓能够与神明沟通的巫师的安排,每日都等待着神明的指示过着日子,生活浑浑噩噩,不知上进,遇到天灾*,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自救,而是向所谓的神明求救。 容鸢的到来,加大了这种信仰的疯狂程度,而且容鸢在几次玉国遇到危机的时候,都巧妙的通过神谕提出了解决的办法,让玉国的百姓,对于神明说的话更是坚信不疑。 这次雪灾,玉国一向存粮不多,也没有提前储备的习惯,容鸢也束手无策,只能够宣布是神明的惩罚,而玉卿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只是一块挡箭牌而已。 ——容鸢总要找一个对神明不敬的人。 玉卿然不管是身份,还是在百姓中的地位,以及她出现时间的巧合,都成了她被选中成为渎神者的最好理由。 而事实上,容鸢玩的那些招数,在卿然眼中,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而且虽然系统没有说明,但容鸢很有可能是某个比玉国先进的时空里灵魂与身体一起完成时空转换的人。 至于容鸢穿越过来时身上的衣服,卿然通过对玉卿然记忆的分析,判定原本的容鸢应该是一个演员,因为她的服装,虽然看上去古色古香,但却夹杂着许多过于现代化的元素。 “神,救救我……”诉说完自己的苦难,玉卿然将头平贴在地面上,双手紧紧放在头的前方,做出了极为虔诚的姿势。 卿然走过去,微微屈下丨身子,将手放在了她的头上。 “神会证明你的清白。” 话音刚落,还扑在地上的玉卿然,突然化作了一道道的亮光,逸散在了识海之中。 卿然站起身,有些茫然的四顾,她以为玉卿然会像前面的几个世界一样,在她洗清她的冤屈离开之后,她便继续在这具身体中活下去,没想到玉卿然竟然会烟消云散。 她想,也许是太过于干净的灵魂,承受不住这世间的黑暗吧。 卿然重新掌控着玉卿然的身体,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被带到了一个高台上面。 她身上是黏黏糊糊的蛋清蛋黄,像个架子一样挂着各种各样的烂菜叶子,两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将她摁倒在了地上,只听“嘶”的一声,卿然觉得胸口一凉,原来是身上的衣服被人直接用野蛮的方式撕去,只留下玉卿然原本传来里面的抹胸和亵裤还遮着羞。 “渎神者,杀了她!” “渎神者,杀了她!” “渎神者,杀了她!” 高台下百姓的叫嚣达到了最高,高台四周的士兵身形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快要拦不住疯狂的百姓。 玉国信奉神明,爱护生命,所以并没有多少惩罚的方式,但为数不多的几种刑罚都极为的严厉。 比如说卿然正在经受的这一种。 渎神者,要被插入一千根针。 用针没入身体后留下的针眼,在渎神者的后背上写下罪字。 容鸢坐在最高的台子上,从上到下俯视着卿然,眼里是慈悲的怜悯,却又如同真正的神祗一般高高在上,凡人轻易无法接近。 “渎神者,你可知罪?”她问道。 “渎神者,杀了她!”百姓的叫嚣几乎要将她的声音淹没过去。 “安静。”她极为有威严的说道,眼神平淡的看向了四方,就像一位真正俯瞰众生的神祗。 四周的声音几乎是在瞬间就小了下来,人们脸上的神情虽然还很激动,但都紧紧地抿着唇,不再说话。 只是看向卿然的目光越发凶狠,即使是在高台上,即使是用着一具并非自己的身体,卿然都能够感受得到他们视线的灼热,并非因为玉卿然这具常年信奉神祗的身体有多么的娇嫩和美好,卿然能够感觉得出他们的眼中不带丝毫的贪欲,而是完完全全的憎恶,如同看待自己的杀父仇人。 “渎神者,你可知罪?” 第58章 渎神者(二) “我无罪。” 卿然仰起头,她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了她的胸前,为她遮掩住了身体,她琥珀色的眼睛明亮而又干净,却又掺杂着叫人看不明白的情绪。 雪花反射的光芒落进了她的眼睛里,容鸢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比这漫天的飞雪还要冰冷。 她掩在长袖下的手微微握紧,随即又缓缓放开。 玉卿然又如何,最接近神的人又如何。 如今不过是阶下囚而已。 “杀了她!” “渎神者,杀了她!” 民众再度高呼起来,声音一阵比一阵高,一阵比一阵激烈。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渎神者带来的大雪,是渎神者害的我们,杀了她,神就宽恕我们!” 容鸢望着卿然浅浅一笑,唇角的弧度微妙的恰到好处,看起来似乎无可奈何却又含着嘲讽:“渎神者,既然你无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么我将以神的旨意,对你施以惩罚。” 她面色一肃,眉眼一厉,抬眸望向了所有人,宣布道:“行刑!” 未破身的少女被认为是世间最为纯洁的东西,所以高台的下面,站着整整一百个身着白色长袍,和玉卿然年龄差不多大面色虔诚的白衣少女,她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捧着十根银针,每一根银针都有她们的手掌那么长,在雪地的反光下,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身边的两名大汉紧紧禁锢着卿然的双臂,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她并不做无谓的挣扎,只是仰起头,看向容鸢的目光里带着怜悯。 “有罪的人仍旧不知悔改,终将受到神明的惩罚。” “你是罪人。”卿然转过头,望向了激愤的民众,淡淡地说道:“你们也是罪人……” 她的声音很小,却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面,仿若和蔼的神师在耳边传递神的教诲。 吼着要杀死卿然的人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他们茫然的四川张望,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却发现周围人都是同样奇怪的表情。 有人指向了高台上的卿然,面色惊恐:“是她!是渎神者在说话!” “她是恶魔!”有人说道。 容鸢看向卿然的目光里也很是诧异。高台距离百姓的距离很远,加上人多声杂,即使是她在人们最安静的时候说话,也要尽可能的放大声音,并且借助她藏在暗处的扩音设备,才能够将声音清楚地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而她站在卿然的面前,虽然看见了卿然嘴唇的动作,但声音却并不是从卿然的方向传来,更像是有一个人在耳边窃窃私语一般。 “杀了她!”有人惧怕的喊道。 这道声音惊回了容鸢的理智,她看向卿然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戒备,但渎神者要接受针刑是玉国自古以来的规定,她虽然被奉为神女,但在这一项上,却无力随意更改。 众人只听见容鸢的声音再度响起:“渎神者体内的恶魔已经复苏,行刑!” 行刑的人是一位有名的神师,她已经上了年纪,佝偻的身形被藏在宽大的黑色袍子里面,用黑色的面巾蒙住了苍老的容颜,只露出了一双精光毕露的眼睛。若是不了解她的人,一点也猜不出她是一个已经八十岁的老人。在平均年龄不超过四十岁的玉国里,她无疑是一个奇迹。加上她神师的身份,更是被认为是神祗选中的代言人。 她经历了玉国数个朝代的变更,也亲手惩罚过不少被认定为渎神者的人,所以容鸢选中她来施加这个惩罚,无人敢提出反对的意见。 她从黑袍中伸出一只如同枯木一般的手,上面青筋暴起,干瘪的皮肤皱巴巴的挂在上面。 当第一根针被她缓缓刺入卿然的身体的时候,卿然仰起头,所有人都看到她的嘴唇开合,似乎是在默念着什么。 随即,他们知道了她默念的内容。 “愚昧无知的人们,试图用鲜血掩盖自己的罪恶,却不知道鲜血会让脚印凸显……” “神仁爱世人,却也仁爱万物,万物自由生长,人也自由生长,绝不偏袒于谁……” “神从未怪罪于谁,他只是在告诉人们,秋天的谷物需要仔细储存,冬天的衣物要早早做好准备……” 容鸢的脸色开始发白。在卿然念到第二句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在现代的时候看到的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她在胡说八道!”有人反驳道。 但更多的人沉默。 “人们看见自己心中长出了恶魔,却不向神请罪,反而害怕神发现自己的罪恶……” “越来越多的恶魔在人们心中生长,于是虔诚的信徒被认为是叛逆者,因为她心中的圣洁叫人惧怕……” “每个人都有罪,神告诉他们罪恶在哪里,他们却不去消灭……” 第七根针没入卿然的体内。 “我有罪,我贪恋神的眷顾,却忘了神的指示……” “指示?”人群中有人下意识的问道。 第九根针没入了卿然的身体。 她抬起头,看向了众人。 “你们都有罪。” “为什么?”有人不解的问道。 行刑者还在继续,她的心性坚定,不管卿然说什么,她也不会停下自己的动作。 而卿然仿佛也感受不到长长的针尖扎入五脏六腑的疼痛一般,面上的表情依旧如常,带着玉卿然惯常有的悲悯与圣洁。 “你们的罪恶在于,试图让神偏颇于你们。” “神是公平的,他从不偏颇于任何人,也不偏颇于任何生灵……” “神指引你们前进的方向,但神不会告诉你们前方有荆棘还是玫瑰……” 有人陷入了沉思,有人面色茫然,有人变得惶恐。 容鸢突然发现眼前的局面不对,若是再让卿然说下去,在场的玉国百姓恐怕会偏向于她,甚至有可能阻止行刑。 但渎神者在接受针刑时,能够通过祈祷与神沟通祈求原谅,却也是被定死了的规定。 “你们不要被恶魔虚假的话语蛊惑!”她雪白色的眸子冰冷的扫向众人,不少人瞬间清醒了过来,但却仍旧含着疑惑看着她。 她定了定心神,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神心中是有爱的,我们是按照神的模样被塑造出来的,所以神偏爱于我们,所以他赋予我们智慧,赋予我们在众多生灵之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你们看,猛虎有尖锐的利齿,恶熊有庞大的身躯,我们人族纤细柔弱,却能够将杀死他们,并且取下他们的毛皮作为保暖的工具。” “我们人类是万物之灵……” 卿然打断她的话:“神从未承认人类万物之灵的地位,自封的荣耀不过是虚伪的光芒。” “虚伪也是一种罪恶。” “万物并无贵贱之分,就如同人族并无贵贱之分,神一视同仁。” “你胡说八道!”容鸢的声音里多了几许她自己都未能够察觉到的气急败坏,“若人类不是万物之灵,为何我们能够做到别的生灵不能够作做到的事情?” “因为你不了解他们的世界。”卿然淡淡地说道,脸上甚至出现了一副你无知的怜悯,“你的眼睛不够仁慈也不够悲悯,你自私而又肤浅,如何能够看得到其他生灵的世界。” 卿然所言非虚,每一个世界的主宰都不一样,事实上,以人族为主宰的世界并不多。 在主神空间中的大部分执行者,都并不是人族,而她更是唯一一个在排行榜前一百的人族。 相比于其他种族,人族的优势并不明显,论狡猾比不上来自狐族,论身体强度比不上金族,人族虽然综合了各个种族的优点,但却没有发挥到极致,所以反而显得平庸。 面对卿然毫不客气的指责,容鸢面上发烫。 高台下的人们已经开始动摇,开始思考卿然是不是真正的渎神者,但出于对神明的敬畏,他们又不敢向被他们认为是神明的传达者的神女容鸢提出质问。 容鸢的身份和卿然的猜测并没有偏差,她的确是一名来自现代的演员,穿越之前正在扮演一个古装剧里的圣女,所以才会穿着一身精致繁琐的白裙从天而降,而眼眸的颜色更简单,剧本里的圣女是天生雪瞳,能够看见人的灵魂,她穿越的时候,眼睛里的雪色美瞳还没来得及取下来。 她在现代的出身并不高,仅仅是一所三流大学出来的本科生,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很多年之后才勉强混上了女二号的位置,但她极会看脸色和见机行事,所以在穿越到这个世界,当人们下跪高呼神女降世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不是反驳,而是默认。 “恶魔已经要冲出你的身体,”容鸢强做镇定的看着她,“你的言语开始变得粗鄙不堪,你开始诽谤于他人企图减免自身的罪责。这是不可能的。” 卿然笑了起来。 “渎神者不知悔改,她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恶魔。”行刑的老嬷口中念念有词的说道,“你们不要被她蒙蔽,你们要相信神的引导。” 第59章 渎神者(三) 长念嬷嬷的话明显起了作用,沉寂的人群再度激动起来。 “渎神者,杀了她!” “神是爱人族的!” “你们不要被恶魔蛊惑了!” 卿然讽刺的一笑,对于这些人的愚蠢,已经不想多做一词。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任由长念嬷嬷将一根又一根的针扎入她的身体。 疼,是无法避免的。 更疼的是,这些银针直接扎入了五脏六腑,即使她的身体跪在雪地上再笔直不过,胸腔内的器官却不会因此而静止,被刺穿的肺部,每一次呼吸都是撕裂般的疼痛,被刺穿的胃部,她已经能够感受得到有灼热的液体开始从内部腐蚀她的身体。 人群再度安静了下来。 手掌长的银针刺入人体有多痛,他们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可以想象的出来,在先朝渎神者受刑的记录里,几乎没有任何一个渎神者能够保持在保持清醒的状态下忍受完所有的银针入体。 常常是几根针便会晕倒一次,需要用冷水泼醒,再度行刑。 一个“罪”字渐渐在卿然身后成型,有的女子觉得残忍,下意识的别过了头躲在了男子的身后,不敢去看,有的男子在台下握紧了拳头,眼神茫然。 “神是爱人族的,被恶魔迷惑了的渎神者,你清醒过来吧!”容鸢念念有词道。 卿然没有睁开眼,许久,就在容鸢都要以为她已经昏迷的时候,她突然开了口。 “神无心,亦无爱。” 最后一根针没入卿然的身体,天边突然传来了沉闷的轰鸣声。 …… 大雪纷飞下,所有人都被遮挡了视线,唯有卿然站起身,一道金色的光柱洒在了她的身上。 正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光柱降临的方向,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高大的身影。 他一身银色的战甲,头上戴着一个头盔,威风凛凛,就像是正准备上战场的将军。 眼泪模糊了卿然的视线,她伸出手,嘴唇微启,轻声唤道:“江谨。” 她多怕这是自己的一场梦,所以在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都不敢放大一点,生怕惊扰了对方,连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个梦,都无法保留。 随即她明白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 因为身着银色战甲的男子同样对她伸出了手,与她十指相扣:“神无心,但对你有爱。” 待金色的光柱扩散开来的时候,所有人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身形高大的男子与身形娇小的女子四目相对,两人的手十指相扣,眼里是旁人读不懂的情绪。 “江谨。”卿然唤道。 “我在。”男子应道。 “江谨。”卿然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我在。”男子依旧好脾气的答应道。 卿然忍不住扬起唇角,眼泪却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又哭又笑的模样,显得有些滑稽。 “江谨?” 被唤作江谨的男子抬手擦拭掉她的眼泪,直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能够看到里面那个属于卿然的灵魂,卿然听见他说:“卿然,我回来了。” “真好。”卿然说道,她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眼前这个人,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这么孤孤单单的过下去,有太多的本以为她已经做好了设定,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能够再度与他相逢。 她不去想眼前之人是真是假,虽然他的容貌不同,但当她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她就坚定他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你是谁?”对于突然出现的男人,容鸢心中充满了忌惮,但看见男子俊美的面容,又忍不住幻想若此时与对方十指相扣的人是自己该多好。 卿然看见江谨的唇角微微扬起,眼角眉梢却没有笑意,两人彼此熟悉,有很多微小的动作都十分的相似,所以卿然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征兆。 不过容鸢的声音也把她从与江谨重逢的欢喜之中回过神来,提醒了她现在的处境。 江谨几乎是瞬间收敛了脸上温和的表情,当他的眼神落到容鸢身上的时候,后者浑身一震,如遭雷劈。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乌黑浓郁的墨色仿佛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叫人一眼望不到底,里面藏着的情绪冰冷而又暴戾,仿佛一头随时能够扑过来将她撕碎的野兽。 “啊!我的眼睛!”容鸢突然捂着眼睛痛苦的叫道。 卿然诧异的看见江谨伸出手,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就见容鸢捂住眼睛的指缝中飞出了两块薄薄的东西。 两块白色的片状物悬浮在空中,上面还有鲜血滴落下来,看上去渗人无比。 卿然还没来得及问这是什么,江谨指尖微动,上面的血迹除去,她才略带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东西她虽然没有使用过,但却是见过的。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是什么?” “他是谁?” “神女怎么了?” 被江谨逼到高台下的长念嬷嬷回过神来,指着江谨说道:“他是恶魔,他就是蛊惑了渎神者的恶魔!” “轰!”一记轰雷在她的头顶炸响,一道紫色的闪电突然从天而降直接将她劈成了焦炭。 而站在她身边的人一脸茫然,胆子大的人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长念嬷嬷的身体,只听咔擦几声,眼前黑色的人形焦炭碎成了几块散落在地上,破碎部分的切口,能够看到的也是焦炭,没有一滴鲜血流出来。 “神,真正的神明降世了!”突然有人惊呼道,所有回过神来的人全部颤抖着跪了下去。 “信徒无知,求神宽恕!”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接连响起。 卿然抬头与江谨相视一笑。 “你现在可是拥有一整个国家的信徒了。”她戏谑的说道。 “他们本来就是我的信徒。”看见卿然惊讶的表情,他忍不住弯起唇角,面上的表情完全不复往日的冰冷:“我不能随意创造一个个体出来,否则会被主神发现,所以我只能顶替某个人的身份。” “被你顶替的人是这个世界的神?这个世界真的有神?” “你不是本来也打算造一个神出来么?”被直接戳穿了内心的打算,卿然抿抿唇,算是默认。 她原本的想法的确是通过自身的技能来创造出一个神迹,让所有人以为她才是真正的神明转世,在洗刷掉玉卿然蒙受的冤屈的同时,也让玉国的百姓认识到自身的不足,让玉国的百姓学会真正的自立自强,而不是一味地依靠于神明的力量。 “让我成为你真正的神。” …… 容鸢终于从剧痛中缓过神来。 她感到什么东西被人从眼睛里抽走了,她下意识的去摸了摸眼眶,还好,眼珠还在。 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扔到了高台之下,人们下意识的退让出一个空地,却见被他们捧在手里的神女抬起头,满脸的鲜血。 两片白色的东西被扔到了地上。 虽然玉国的百姓没有见过此物,却还是可以判断的出来这就是江谨从容鸢的眼睛里取出来的东西。 容鸢浑身剧痛,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黑暗,她慌乱的挥舞着双手喊道:“天黑了吗?天黑了吗?” 天色的确是黯淡了下去,但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她虽然满脸鲜血,眼睛里面也是通红一片,却还是不难辨别出她本来的瞳色。 很快便有人惊讶的发现她的眼睛其实并不是人们以为的雪色瞳孔。 “她是骗子!”有人尖叫起来。 “打死她!” “是她带来的灾难!”有人高声喊道。 卿然忍不住冷笑:“愚昧。” …… 玉国百姓的表现,实在是让人感到失望。 卿然在受刑的时候几番提点,但他们仍旧只会将自身的过错推到别人的身上,在发现误解了玉卿然之后,所有人害怕的只是江谨作为神明的惩罚,而不是对玉卿然感到愧疚。 在发现容鸢是一个假的神女之后,便瞬间忘了容鸢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事情,将容鸢视作了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 这便是玉国,一个从根子里已经烂掉了的国家。 一个国家,不怕官员不作为,不怕皇帝不作为,怕的是这个国家里的所有人都不作为。官员不作为,随时会被新的官员替代,皇帝不作为,民间会有起义推翻这个朝代,但若所有人都不作为,所有人都不去反思不去思考自己的过错,那么这个国家走向灭亡,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玉国的百姓向江谨祈求阳光,祈求大雪能够停止,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下,阳光冲破厚厚的云层,重新洒在了大地上,但他们还来不及高兴,便再度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因为江谨实在是太过于慷慨,一连数日,都是热烈的炎日,四处厚厚的积雪被融化,玉国不少地方开始爆发山洪、泥石流。 “神抛弃我们了吗?” “这是神的惩罚吗?” “我们都将灭亡吗?” 在几番的自我怀疑自我抛弃之后,终于有人想起了卿然在刑场说的话。 “愚昧无知的人们,试图用鲜血掩盖自己的罪恶,却不知道鲜血会让脚印凸显……” “神仁爱世人,却也仁爱万物,万物自由生长,人也自由生长,绝不偏袒于谁……” “神从未怪罪于谁,他只是在告诉人们,秋天的谷物需要仔细储存,冬天的衣物要早早做好准备……” 他们奔走相告,告诉所有还活着的同伴自己的发现。 神从未抛弃他们,也未偏爱他们,人族想要在这块土地上活下去,想要依靠神的偏爱是不可能的,唯有自己努力,唯有自己去改变,唯有自己去争取,人族才能够在残酷的世界里,谋得一线生机。 他们不在自怨自艾,不再终日跪在神像前祈祷,他们恢复了耕种,他们重新修建家园,开始认认真真制定新的制度…… 玉国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而曾经的神女容鸢,在失去了一双眼睛之后,日子并不好过。 第60章 渎神者(完) 江谨并没有取走她的性命,玉国一向信奉神灵,所以虽然百姓愚昧,但却很少有大凶大恶之人,所以即使容鸢身无分文在玉国流浪,还瞎了一双眼睛,生命安全也是能够得到保障的。 但从高高在上的神女跌落为沿街乞讨的乞丐婆,其落差之大恐怕只有容鸢一个人知道。她曾经试图向鄢陵深求助,但是对方知道她得罪了神明,举家搬到了她根本找不到的地方。 那个男子曾经许诺给她的真爱,那个男子曾经说过的一生一世,眨眼间便成了过眼云烟,随风散去。 江谨带着卿然到了一个了无人迹的深山里,玉卿然的身体在插入整整一千根针之后,哪怕是呼吸都带着剧烈的疼痛,但卿然在江谨的怀里望着他,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笑意。 “江谨,你……” 江谨知道她心中有很多的疑问,现在却还不是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只手向着山谷一挥,山谷里厚厚的积雪瞬间融化成潺潺的流水向着低处流去,被积雪压着的青草重新直立起身体,土地里不断的有新的幼苗破土而出。 从沉睡到苏醒,不过是一刹那的时间。 漫山遍野的蓝色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又像是无数只蝴蝶正在翩翩起舞,卿然诧异的张大了嘴。 “我从未离开过你,亲爱的女孩。”江谨低头说道,他看向卿然的眼睛,“风月是我,洛清寒是我,蒋俊宇也是我……” “在主神对我出手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将我的数据拆散成了无数段能够完整表达的代码,然后以病毒的形式入侵主神手下的世界,等待你的到来。” 卿然与他十指相扣的手缓缓握紧。 “你不会再离开了,对吗?” 江谨只是将她抱在了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总有一日,我们能够在一起。” …… “不——” 卿然挣扎着醒来,柔顺的头发从肩膀滑落到胸前,她抬头四处张望,熟悉的场景提醒着她回到了任务空间之中。 她并没有在任务空间中找到无缺的身影,不过她看到了无缺放在桌上的任务书。 卿然作为执行者,是无法读取任务书中的内容的,不过查看完成情况还是能够做到的,她很快便翻到了有着玉卿然形象的那一页,一个完成的红戳盖在上面。 她继续向下翻,一个笑容清浅,看上去温和有礼的女子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卿然的指尖滑过书页上的名字。 纳兰卿然。 …… “然然,妈错了,妈该多陪陪你的……” “然然,你走了六天了,你是不是不肯原谅妈,连到梦里见我一面都不愿意……” “然然……” 卿然有意识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一道防盗门外面,防盗门里面,是一个母亲的声声悲泣。 “伯母,人死不能复生,然然已经去了,您要保重身体。”一个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妈,如果姐姐还在,她肯定不希望看到您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的……”另一个嗓音有些奸细的女声响了起来,卿然的脑海中几乎是瞬间出现了两人的面貌。 纳兰卿然的未婚夫和妹妹。 …… 如果说有人的人生可以称得上完美的话,那一定是二十六岁之前的纳兰卿然。 她出身名门,自幼父母恩爱,生活幸福;她天资过人,十六岁便从世界名校获得博士学位,才华横溢;她容貌出众,身边围绕着无数优秀的追求者;她有着最为优秀的未婚夫,两人郎才女貌的爱情曾经羡煞了无数人…… 然而这一切,都在她二十六岁的生日那天戛然而止。 凌晨的钟声刚过,应该在宴会上切蛋糕的主角却被人发现从二楼阳台落入花园的游泳池,溺水而死。 从纳兰卿然的记忆里,卿然得知,她并不是众人口中说的不小心坠楼落入游泳池,而是撞见了自家妹妹和未婚夫的□□之后,在争执之中,被未婚夫推下了阳台。 “纳兰冷凝是纳兰卿然母亲纳兰倩云属下的女儿,一次外派出差的过程中纳兰冷凝的父亲因车祸而死,母亲拿了抚养费后扔下女儿远走,纳兰倩云便领养了当时才七岁的纳兰冷凝……” “纳兰冷凝一直认为是纳兰倩云害自己成为了孤儿,领养自己不过是她假仁假义的表现,在纳兰家表现的非常不服管教,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和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逃课上网,打架斗殴,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太妹,并且四处宣扬纳兰倩云的冷血,纳兰倩云对这个领养的女儿极其失望,最后决定和她断绝母女关系。” “没有了纳兰倩云的帮助,纳兰冷凝很快就在一帮狐朋狗友的引导下走上了吸毒的道路,在花光了纳兰冷凝留给她的一大笔钱之后,她向纳兰倩云求助被拒,向纳兰卿然求助的时候被关了起来,并且打算将她送到国外戒毒,逃出来的纳兰冷凝自甘堕落走上了风尘女的道路……” “纳兰冷凝认为自己走到这一步都是纳兰母女害的,对纳兰卿然两人恨之入骨,在得知纳兰卿然和未婚夫结婚的那一天,她服毒自杀,醒来却发现回到了被纳兰倩云领养会纳兰家的时候……为了报复纳兰母女,这一世她想方设法的在纳兰倩云面前装乖卖巧,降低她对自己的戒备,不着痕迹的打入纳兰倩云的公司之中,因为前世是风尘女的缘故,她极为擅长打扮收拾自己,又深谙男人的心理,暗中不着痕迹的勾引了还是纳兰卿然未婚夫的傅沉戚……” “纳兰卿然死后,纳兰倩云极为自责,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无心管理纳兰集团的事务,纳兰冷凝借此机会联合傅沉戚将纳兰集团掏空……待纳兰倩云发现两人真面目的时候,纳兰集团已经濒临破产的边缘,而她的身上已经背负了数不清的债务,根本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传承了数代的纳兰集团被傅沉戚以一个极低的价格收购……” “滚,你们滚出去!”一道歇斯底里的吼声传来,“肯定是因为你们在这里吓到了我的然然,所以她才不肯回来……” “伯母,您注意身体,那我和凝儿就先走了。” “妈……” 门开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搂着一个娇小可人的女子走了出来,他怀里的女子一脸不乐意的不停回头,却在他的强势下不得不离开。 “妈,您注意身体,我明天再来看您。”女子说道,在关上门的瞬间,卿然却看见她脸上担忧的表情化作了笑意。 一男一女相视一笑,男子抬手刮了刮女子的鼻梁,笑骂道:“鬼机灵。” “妈会不会发现……”女子有些不安的说道。 “发现什么?”男子一挑眉,神色极为轻蔑,“纳兰卿然自己在楼上看风景的时候过于入迷落了下来,关我门什么事?” 女子也放松的笑了起来:“只能说,她给我们让路让得恰到好处。” 这便是她百般疼爱的妹妹,这便是她温和有礼的未婚夫,卿然内心升腾起了一股恨意,她恨不得将眼前两人抽筋扒皮,啖其骨血。 只是现在还不是收拾两人的时候,房子里面,还有一个精神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母亲需要她的安抚,站在门前腻腻歪歪说着甜言蜜语的男女却挡住了她的路,在两人脸颊越靠越近,就要吻到一起的时候,她面无表情的从两人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身为女子的纳兰冷凝较为敏感,浑身一个哆嗦,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怎么了?”好事突然被打断,傅沉戚有点不高兴,声音沙哑的问道。 纳兰冷凝突然想到这里是纳兰卿然的单身公寓门口,而且今天恰好是她的头七回门的日子,曾经她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如今经历过一次重生之后。她却再也不敢说世界上没有鬼魂这件事情。 她突然有种刚刚纳兰卿然就站在两人身边的感觉,但她却不敢如实的告诉傅沉戚。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傅沉戚的样子,这个男人最喜欢的就是玩刺激,若是自己告诉他拒绝亲热只是因为忌讳纳兰卿然的鬼魂,他绝对有可能在这走廊里当场将她办了。 “我觉得有些冷,想回家。”她只能抓了一个蹩脚的借口。 “原来你是迫不及待想回家了呢……”傅沉戚面上出现一抹了然,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道,“要是凝儿你想要,我随时随地都可以给你……” 纳兰冷凝的面上有些尴尬,却还是保持着微笑推了推他的胸口,一脸娇羞的说道:“谁和你说那桩子事了……” “哈哈……”傅沉戚极为得意的搂着纳兰冷凝往外走,“好好好不说不说,看来凝儿害羞了,我们回家说……” 外面的狗男女有怎样的对话卿然并不关心,当她看见房间里抱着纳兰卿然黑白照片的女人的时候,内心迅速被一种巨大的悲恸占据。 她记忆中的纳兰倩云,应当是一个优雅知性且迷人的女性,常年运动保持着良好的身材,头发乌黑亮丽,面容光洁看不见一丝皱纹,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和纳兰卿然站在一起的时候,不像母女,倒像是姐妹。 而眼前的女人,满头白发,凌乱的像个疯婆子,眼睛浮肿,额头眼角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的皱纹,整个人看上去老了不止十岁。 “妈!” 第61章 为母(一) 卿然缓缓在女人面前跪下,她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女人的面容。 纳兰倩云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呆滞的眼神渐渐有了神采,她将头转向了卿然,眼睛的焦点在她的脸上凝聚。 “然然……”她不敢置信的喊道。 “然然,你原谅妈了对不对,你终于来看妈了对不对。”她跪在地上向卿然伸出了手,却从卿然的手中间穿过。 她一愣,似乎是不敢相信,看了看自己的手,放下纳兰卿然的黑白照片,跪走着向卿然靠近了几步,抬手想要抚摸她的面容,手却从她身体里穿过。 卿然跪坐在那里,眼神悲戚,却没有泪珠。 ——鬼是没有眼泪的。 纳兰倩云不信,几番尝试想要触碰到卿然,却无一不是以穿过卿然的鬼体而告终。 “然然,你是不是不原谅妈妈,所以才不愿意让妈碰你……”她问道,眼神里满是自责。 “妈——”卿然唤道,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空灵而又凄厉,“我已经死了——” 纳兰倩云身子一歪,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跌倒在了地上。 “然然,你骗妈,你就是不想原谅妈,所以才不来见我……” “然然,妈错了,你让妈抱抱你好不好……” “然然……” 她眼泪簌簌地从眼眶里落了出来,紧锁着的眉头让她仿佛又苍老了两分,眼泪模糊了视线,仿佛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她脸上拉扯出一个笑容,怔怔地说道:“我的然然啊,最漂亮了,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她小时候呀,最喜欢偷偷穿我的高跟鞋……” “她才二十六岁呢,还那么小,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嫁到傅家去受苦,去做别人的儿媳妇,我要多留她两年……” “然然说下周出差去巴黎,给我带最新款的首饰回来呢……” 卿然知道她癔症了,在对女儿疯狂的思念下,纳兰倩云拒不承认纳兰卿然已死的事实。 让她生活在自己的回忆里,让她能够抱着对女儿的幻想活下去,或许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卿然知道,她今天不打破她的幻想,未来等待纳兰倩云的,会是更残酷的结局。因为不远处,还有两只饿狼绿油油的眼睛,在紧紧地盯着她。 “妈,你看看我,我是然然。”卿然说道,“我已经死了,今天是我的头七,是我最后一次回来看你了……” “你骗我,你不是然然!”纳兰倩云极力反驳道,“然然才没死,她只是出差去了,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快滚!” “妈!我已经死了啊!”卿然歇斯底里的喊道,“你看啊,那是我的遗像!” “我死了,死在我二十六岁生日那天啊!” “妈,你为什么不给我报仇啊!” 纳兰倩云出神地看着地上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女子笑得温和而又明媚,只是黑白的颜色残忍的告诉他人,如此璀璨而美好的生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她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报仇?” “报什么仇?”她问道,随即牙关开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面上的皮肤跟着一起抽搐,“然然,有人害了你?” 卿然抿着唇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纳兰倩云被气得浑身发抖:“是谁,你告诉妈,妈绝对让他给你陪葬!” 卿然不做声,纳兰倩云开始回想起那日宴会上的宾客,突然两个熟悉的人影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凝儿和沉戚?” 卿然睁开眼,虽然她没有说话,却有浓郁的悲伤流泻了出来。 纳兰倩云联想到两人今日亲昵的态度,一开始她只当傅沉戚是因为纳兰冷凝过于悲伤所以才和她如此亲近,现在回想起来了,姐姐刚死,妹妹就和未来姐夫搂抱在了一起,怎么也说不通。 她看向跪坐在自己面前,只有一个半透明鬼体的女儿,一下子悲从心来:“然然,是妈对不起你……” “妈早就该知道那楚冷凝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胸怀狭窄,心思恶毒,怎么可能突然就变好……” “是妈错了,是妈没能够保护好你,我早该派人调查她的,我早该发现她和傅沉戚的奸丨情的……” 卿然抬手想要擦一擦纳兰倩云脸上的眼泪,手却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她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每一下都恰好从她的脸上拂过,固执的擦着自己擦不掉的眼泪。 “妈,不怪你,是我识人不清。” “公司里早就有人在传楚冷凝和傅沉戚的事情,我却一直没当回事。” “那天在阳台上,我也是第一次发现两人的奸丨情。” “他、他们怎么敢!”纳兰倩云愤怒的说道。 卿然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第一世,她作为姐姐,对任性的妹妹可以算是尽心尽力,在纳兰倩云与纳兰冷凝断绝关系的时候,三五不时的拿自己的钱接济她,发现她吸毒,也没有想过要放弃,而是打算为她找最好的医生和医院戒毒,然而纳兰冷凝却不领情,反而将纳兰卿然为她做的一切视作了理所应当,甚至当纳兰卿然做的有一点不符合她的心意的时候,纳兰冷凝便对她心生了恨意。 而这一世,虽然纳兰冷凝不再堕落,她也从未亏待过这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说到底,她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对纳兰冷凝,傅沉戚,她可以说是问心无愧,而两人却仿佛对她恨之入骨。 卿然闭上眼,纳兰冷凝将纳兰卿然推下阳台时的眼神就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 恨意,快意,夹杂在一起,那双望向傅沉戚时明亮而又干净的眼睛,黑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地狱。 “然然,你想要怎么报复他们,你告诉妈,妈给你报仇。” 卿然摇摇头,茫然的说道:“我不知道。” 纳兰卿然的内心的确充斥着满腔的仇恨,然而她天性善良,说到报仇,却又不知应该如何去报这个仇。 纳兰倩云闭上眼睛,她了解她的这个女儿,虽然天资聪慧,却最为单纯善良,要不然也不会栽在楚冷凝和傅沉戚的手上。 “然然,”她开口转移了话题,她不愿意让和女儿相处的短暂时间,浪费在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卿然明白她的苦心,顺着她的话说道:“记得。” “我记得小时候啊,你还只有那么大一点的时候,”纳兰倩云回忆道,“你在电视上看见弹钢琴,硬要我也给你买一台。” “我说你是瞎胡闹,谁知道啊,钢琴打开,你就能像模像样的弹起来,请的老师都夸你是天才。” “对啊,”卿然翻起了脑海中的记忆,“那个时候我最喜欢弹钢琴,因为每次我弹琴的时候,妈你都会从书房里出来看我一会儿。” 纳兰倩云转过头,不让卿然看见自己脸上的泪水。 纳兰卿然的父亲是招赘上门的女婿,在纳兰卿然三岁的时候就因为纳兰倩云的过于强势和她离了婚。纳兰倩云没了婚姻之后,便更是全心全意的将心思投入到了工作之中,一门心思的将纳兰集团做大做强,即使回家也是在忙工作,年幼的女儿常常是扔给保姆,两人一个月几乎没有几天单独相处的时间。 唯一让纳兰倩云感到放松的方式便是听钢琴曲,所以每当纳兰卿然练琴,有时候她觉得疲惫了,就会倚在门边靠着听一会儿,现在想来,当初纳兰卿然想要学琴,也许不过是为了能够与母亲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然然,妈也给你弹一首好不好?”她问道。 “好啊,只可惜我现在弹不了了。”卿然说道,她的话让纳兰倩云的鼻头又是一酸,几乎是在戳着她的心窝子提醒她,因为她没有保护好女儿,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女儿的鬼魂。 纳兰卿然的个人公寓里,虽然不大,但是专门有一间房被改造成了琴房。 纳兰倩云打开琴盖,在钢琴前坐了下来,卿然对她笑了笑,也坐在了她的身边,将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卿然轻轻地跟着唱了起来,纳兰倩云的眼中含着泪水,也轻轻地合了起来。 “derwhatyouare……” 两人不时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彼此曾经错过的时光。卿然的身体渐渐缩小,在纳兰倩云身边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纳兰倩云的头发渐渐由花白变得乌黑亮丽,脸上的皱纹也消失不见,扬起的唇角幸福而又美丽。 …… 弹完琴之后,两人又聊了很久,有关童年,有关卿然,有关纳兰倩云。 纳兰倩云毕竟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一直抱着纳兰卿然的照片哭,如今虽然有了精神,却也抵不住身体的疲倦。聊着聊着,就靠在沙发上,沉沉睡去,不过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唇角都带着笑容。 卿然起身,在她的脸颊落下浅浅的一个吻,虽然不能够触碰到纳兰倩云的身体,她已经觉得很满足。 “妈,你要照顾好自己。” 一步三回头,她最终还是走出了这个房门。站在纳兰卿然的单身公寓下面,她转头留恋的看了一眼纳兰倩云房间里还开着灯,随即收回视线,扯了扯生日那天穿上的红色礼服,像另一个方向飘去。 第62章 为母(二) 卿然着纳兰冷凝和傅沉戚的气息,找到了两人私下偷欢的地方。 她站在门外,*的喘气和呻吟清晰的传到了她的耳边,与冷意同时出现的,是滔天的恨意。 这便是她乖巧可人的妹妹,这便是她体贴温柔的未婚夫。 她对两人往日的信任和爱,此时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自己的脸上。 四周的黑气渐渐向她聚集,傅沉戚为了追求刺激,买的房子是出了名的凶房,好几任前主人都死在了里面,不是猝死就是触电,甚至在浴室踩到水摔一跤死的也有,零零总总加起来死亡的人数超过了二十人。有风水术士来看过说房间的风水不好,自成了一个煞阵,有聚阴的效果,命格弱的人容易沾染不干净的东西出事。 不过傅沉戚不信这个邪,他自幼被算命的说天生八字硬,阳气十足,所以他相信自己能够克住这些人死后留下的鬼气,事实上,他多住几年,这房子也就干净了。但现在两人只是将这房子用作偷情的场丨所,待的时间并不多,房间里浓郁的鬼气还牢牢地笼罩在房间的四周,仅仅是和傅沉戚隔开了一段距离而已,并没有消失。 现在这些鬼气都成了卿然的养料。 她疯狂的吞噬着涌来的黑气,她不是真正的纳兰卿然,不用担心身上背负的鬼气太多,回不了奈何桥投不了胎,所以吸收起来肆无忌惮,待会儿她要使用的技能,可是需要大量的消耗她身上的能量,没有鬼气,她可什么都无能为力。 “宝贝儿,你真棒……” “不要,不要……不……” “口是心非的小妖精……” 卿然张了张嘴巴,露出了两颗刚刚长出来的尖锐獠牙,这个凶房真是个好地方,她不过是吸收了残留的鬼气,竟然能够将纳兰卿然脆弱的鬼体,直接往厉鬼进化。 她将手放在门板上面,已经能够感受得到门板的实感,也就是说现在她的触觉已经产生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呲了呲还有些不习惯的獠牙,卿然熟练的从门板里面穿了过去,循着声音又穿透了一道墙,直接来到了纳兰卿然和傅沉戚的床边。 两人的衣服散落了一地,被子早被踢到了角落里,重生以后的纳兰冷凝极为注重保养,不仅仅是脸上的,还有身体上的,所以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皮肤也如同婴儿的肌肤一般白皙光滑,看起来细嫩而有光泽。 而傅沉戚也不愧是她看上的人,身形颀长,即使没穿衣服,身材也好的让人垂涎,不过此时的卿然只会觉得两人恶心。 床头的灯突然闪烁了起来,纳兰冷凝迷迷糊糊中根本无暇顾及,忽明忽暗的光线有点晃眼,傅沉戚长臂一挥,直接将台灯扫到了地上,房间里彻底一片黑暗,只能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他们额头贴着额头,身上汗意涔涔,虽然看不见彼此的面庞,但是脸上都出现了满意的笑容。 傅沉戚将手指插入纳兰冷凝的长发,张嘴刚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面色一变,身体僵硬起来。 和二十六岁了还坚持留着黑长直的纳兰卿然不同,纳兰冷凝走的是轻熟风,一头披肩波浪长发正是她最为迷人的地方,平时两人在床上到激丨情处的时候,傅沉戚最喜欢将手插进她的头发,低头和她亲吻。 但现在,他手中的头发,却是一头湿漉漉甚至带着血腥味的直发。 明明是一片漆黑,他却看见纳兰卿然死前的面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仰躺在他的身下,被游泳池的水打湿的长发披散开来,像是章鱼的触角,红色的衣裙湿漉漉的贴在她的身上,她脸上一片惨白,唯有嘴唇的颜色红的可怕。 她笑起来,露出了两枚锐利的獠牙。 “滚——” “啊——” 还沉浸在欢愉中的纳兰冷凝被傅沉戚猛地一推,*的身体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下,冰冷的瓷砖叫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揉了揉发疼的膝盖,有些气恼的说道:“傅沉戚,你发什么疯?” 黑暗中两人看不见彼此,听见她声音的傅沉戚也反应了过来,他瞪大眼睛往四周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吞了吞口水,空旷的房间里只听得到他和纳兰冷凝的呼吸声,想来先前应该是他最近太紧张造成的错觉。 两人都没了继续的兴趣,纳兰冷凝烦躁的将头发拨到了耳后,准备洗个澡换身衣服离开的时候,突然一双手从她的肩膀上面滑了过来。 “扫兴,我要去洗澡了。”她抬手打算拨开身上的手,却发现触碰到的手臂纤细而又冰冷,一个渗人的声音轻轻地在她耳边响起:“凝儿……” 她浑身一僵,被吓得不敢动,只觉得胸腔要被身上缠绕着的手禁锢得喘不了气,一张冰冷的面庞贴上了她的脸颊,被打湿的头发就贴在她的耳边,脖子上面:“凝儿,我好恨……” 空灵的声音幽幽地响起,纳兰冷凝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尖叫一声,拼了命的想要拨开卿然的手。 “滚滚滚,离开我,贱丨人你滚啊!” 傅沉戚被她的尖叫声闹得心烦意乱,不满地说道:“你发什么疯呢?” 身上的禁锢感突然消失,纳兰冷凝却不敢放松,一个劲的催促道:“沉戚,快开灯,纳兰卿然来了。” 傅沉戚本就不安的厉害,伸手就往开关的方向摸去,手里却抓到了一把湿润的头发。 他吓得猛地往后一仰倒在了床上,已经爬上床的纳兰冷凝推了他一把,埋怨道:“去开灯啊!” 傅沉戚毕竟是男人,胆子要比纳兰冷凝大许多,强忍住心中的恐惧,再度往开关的方向摸去,而纳兰冷凝液摸向了另一个方向,床头上的开关。 “啪。” “啪。” “啪。” …… 接连试了几次之后傅沉戚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他强压下心中的慌乱说道:“凝儿,你开一下床头的开关。” 同样是几声令人绝望的开关声。 卿然笑着欣赏着两人脸上惊恐的表情。 她并不会直接杀了两人,她只是很享受此刻的状态。 一簇蓝幽幽的鬼火突地从她的指尖冒了出来,照亮了她的面容,纳兰冷凝和傅沉戚几乎是瞬间瘫软在了地上。 卿然悬着脚尖飘向了纳兰冷凝,将手指的火焰靠近了她的面容,鬼火的冰冷透过皮肤,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钻入了她的整个身体,纳兰冷凝只觉得浑身都凉了起来,放入如坠冰天雪地之中。 “姐,姐……”她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是凝儿,我是你妹妹啊……” “姐我错了,我错了……”她惊恐地说道,“我不该勾引姐夫,我错了……” “姐,我没想过要杀你,冤有头债有主,”她伸手指向了另一边的傅沉戚,毫不犹豫的说道:“是他,是他,是他杀的你,是他把你推下阳台的。” 卿然缓缓地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举着指尖的鬼火又飘向了傅沉戚。 傅沉戚不断的往后退,一直退到了角落里,身边能够拿起来的东西都向卿然砸了过来,但这些东西无一例外的都穿过卿然的身体直接落到了地上。 “然然,我是沉戚啊!” “然然,我是你未婚夫啊,你忘了吗?” “未婚夫?”卿然停住了身形,空旷的房间中回响着未婚夫三个字。 她又向前飘了两步,傅沉戚的冷汗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他点点头,强咬住颤抖的牙关,故意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然然,你忘了吗,我最爱的人就是你啊。”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等你生日一过就结婚你忘了吗?” “你骗我——”冲天的怨气扑面而来,卿然歇斯底里的吼道,“你背着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随即她的表情又变得异常的哀伤,空旷的房间里再度响起了她渗人的声音:“你怎么能和我的妹妹在一起呢?” “是她,是她,是她勾引我的。”傅沉戚毫不犹豫的指向了纳兰冷凝,一边一脸痛心的看向了卿然,“然然,我对你是真心的,绝对没有任何骗你的意思。” “我早就知道纳兰冷凝心怀不轨,我接近她只是为了弄清她的阴谋,能够更好的保护你啊!” “然然,我真正爱的人是你啊!” 纳兰冷凝不敢置信的看着傅沉戚,看着他满口胡说八道,看着他往日说着甜言蜜语的嘴巴拼命的往自己身上泼着脏水,拼命的将责任推卸给自己。 卿然的身形停在了半空中,就在她转身准备走向纳兰冷凝的时候,后者突然扑过来穿过了她的身体,直接扑到了傅沉戚的身上。 “人渣!” “骗子!” “贱丨人!” 她尖锐的指甲抓在傅沉戚未着寸缕的身上,瞬间就是几道血路子,傅沉戚也恼了,顾不得还有一只恶鬼在这里,抓住她的头发就往地上撞。 “婊丨子!” “都是你害死的然然!” “如果不是和你虚以委蛇,然然就不会误会我背叛了她!” “我明明是要拉她一把接过被你一推松手,是你害死了她!” 看着两人赤身*的厮打在一起,却不是先前亲密无间腻歪的让人作呕的“厮打”,卿然的唇角不着痕迹的微微上扬。 这世界上,最好离间的东西,莫过于生死关头的人心了。 第63章 为母(三) “你们都说做错事情的是对方,到底谁错谁对呢?”卿然森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纳兰冷凝和傅沉戚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两人立马嫌恶的推开了对方。 傅沉戚没有一丝怜香惜玉之心,纳兰冷凝的脸上身上都是淤青的伤痕,眼角更是肿了一大块,双颊通红,上面巴掌的痕迹清晰可现。 但傅沉戚也不好过,从地狱里爬回来的纳兰冷凝下手时一点也没有顾及这位曾经的情人,指甲狠狠地朝着他的身上抓去,尤其是脸上的三条抓痕,几乎贯穿了傅沉戚整张脸。 “是她,是她害得你,她还想害纳兰夫人。”傅沉戚指着纳兰冷凝说道,没有丝毫犹豫的将她曾经在耳边私语的计划说了出来。 纳兰冷凝狠狠地瞪向了傅沉戚,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纳兰卿然,纳兰卿然极为重视亲情,甚至超过了对爱情的重视,所以那日被纳兰卿然发现她和傅沉戚的奸丨情的时候,她虽然心中慌乱,却笃定纳兰卿然即使对她有所不满感到失望,但也绝对不会对她下手。 若不是傅沉戚惊慌过度直接害死了纳兰卿然,她是很愿意将纳兰卿然留到最后慢慢折磨的。 但现在傅沉戚直接向纳兰卿然暴露了自己对纳兰倩云的杀心,纳兰冷凝心里就没了底。 果然,卿然的眼睛突然转来看向了她。 被那双似是雾气,又似是黑洞的眼睛盯着,不论是谁身上都难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更别说本就心虚的纳兰冷凝,她只觉得一颗心被一根细细的头发丝悬挂在了半空之中,随时有可能落入万丈深渊。 她在心底恨死了傅沉戚,她恨他不顾两人往日的感情,她恨他在生死面前一个劲的把她推向死的那一边。 纳兰冷凝的心思百转千回,无数个念头如同闪电般从她脑海中滑过,却又被她一一摒弃,她知道下一步若是自己走错,很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然然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啊……” 傅沉戚的话并没能够吸引到纳兰卿然的注意力,而他的目的本来也不在于此,他巴不得纳兰卿然的心思全部放在纳兰冷凝的身上,这样他也好找机会逃跑。 浑身连同牙关都在打着抖的纳兰冷凝却突然抬起了头,伸手指向了傅沉戚:“姐,这个男人从来没有爱过你,他接近你只是为了谋夺纳兰家的财产,他早就打算杀了你和妈。” 卿然将目光转移向了傅沉戚。 傅沉戚怨毒的目光几乎可以将纳兰冷凝刺出一个洞来,不过她并不在乎,只是冲他弯了弯唇角,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然然,你相信我……” “然然,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难道你还感觉不出我的真心吗?” “然然,我最爱的人就是你啊……” “放屁!”纳兰冷凝啐了一口,“他最爱的人只有他自己。” 卿然一点点的向傅沉戚靠近,后者甚至能够感受得到她身上湿润的水汽,仿佛顺着空气蔓延到了他的身上。 傅沉戚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口呼吸都极为的艰难,肺部剧烈的抽疼着,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然然,我对你绝对是真心的……” “真心?”卿然疑惑的反问了一句,冰冷的手抚上了傅沉戚的脸颊,尖锐的指甲从伤口滑过,被纳兰冷凝抓出的伤口仿佛被撒了一层盐一般剧烈的痛了起来,此时的光线过于暗淡,而房间里又没有能够让傅沉戚看到的镜子,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脸颊的尚酷已经开始发黑,“我怎么没看到你的真心呢?” “我、我怎么会骗你呢。”傅沉戚牙关咬得吱吱作响,“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是真心爱纳兰卿然……” “我对纳兰冷凝不过是玩玩而已,她一个捡来的女儿,不过是个消遣调剂的玩物而已。” 卿然满意的看见纳兰冷凝的脸色变得铁青,收回心思一点点的靠近了傅沉戚。 她湿冷的头发落在他的脖子上,傅沉戚颤抖的更加厉害,像个筛子一样。 “誓言这种东西呀,最为不可信了……” “要不,你让我看看你的心,是不是红色的?” “你把胸腔打开,我只看看,不摸也不拿,如果是黑色的,我就捏爆它……” 傅沉戚立马双手抱胸,猛摇着头说道:“不要不要,然然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爱你的。” “那就让我看看吧……”卿然笑着说道,面上的表情妩媚动人,“要是你的心是红色的,我就把你的胸口给你缝回去……” “对啊,傅沉戚你不是说你最爱纳兰卿然了吗,给她看看你的心又如何?” 纳兰冷凝毫无同情心的说着风凉话,此时她和傅沉戚已经不再是利益共同体,两人面上和谐的关系已被撕破,甚至在生死攸关的局面上成了敌人,所以即使两人面临着同样的处境,她对于傅沉戚也是幸灾乐祸多于感同身受。 “不、不要……”随着卿然的逐渐靠近,锐利的指尖渐渐沿着脖子滑到了他的胸膛,他甚至已经能够感受得到尖爪刺入皮肤。 “求你,求你……”傅沉戚跪在地上拼命的磕着头,“然然,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好歹也相处了六七年,我求你不要杀我……” “谁说我要杀你了?”卿然疑惑的反问道,收起放在傅沉戚胸前的手,轻轻勾着自己耳边落下的长发,她笑得令人胆战心惊:“我只是想要看看而已……” “我不摸,也不碰,仅仅是看看而已……” “你这么怕给我看,里面装的不会是一颗黑心肝吧!” 傅沉戚已经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只知道一个劲的磕头,卿然难免觉得有些无趣,转头看向了纳兰冷凝。 “凝儿,你也让我看看好不好……” “不、不、不要,”纳兰冷凝疯狂地摇着头,身体拼命的往后退,扯住了落在地上的被子裹在身上,只露出一个头一双眼睛盯着卿然,“姐,姐,我是你妹妹啊,我是你的亲人啊……” “妹妹?”卿然玩味的反问道,脸上的表情略带讥讽,“你抢走我未婚夫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是你的姐姐?” “姐,姐你听我解释。”纳兰冷凝眼珠飞快的转动,“姐,我早就知道傅沉戚不是个好人,我勾引他是为了你啊!” “你看,他伪君子的真面目是不是暴露无遗……” “你们两人都说是为了我好,但现在我已经死了……”卿然说道,“你们其中一人一定说了假话……” “你们其中一人的心肝肯定是黑的……” “不然,我两个都打开来看看好了,把红心肝的留着,黑心肝的捏爆……” “不!”自卿然出现之后,傅沉戚和纳兰冷凝第一次达到如此统一的答案,他们互相指向了彼此,“说谎的人是他(她)!” 卿然突然轻笑了起来,她悠哉悠哉的在半空中翘起了二郎腿,看着两人黑暗中的视线如同闪电一般噼里啪啦的交锋。 窗外突然穿来了鸡鸣之声,卿然眉头一皱,抬起左手在指尖燃起了另一簇鬼火。 “既然你们都说彼此说谎,不如我们来做一个有洗好了。” “你们之中无论是谁证明了对方的心肝是黑的,我就可以让谁继续活下去。” “一旦谁被发现是黑心肝,藏在你们身体里的这两团鬼火,随时都会将你焚烧成灰烬,甚至包括灵魂。” “怎么样?”卿然问道。 傅沉戚吞了吞口水,纳兰冷凝几乎是瞬间便有了答案。 “我愿意。” “我、我也愿意。” 这是两人唯一的活路。 “那好,游戏开始!”卿然打了一个响指,突然消失不见。 鬼火消失,两人的世界很快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但不过片刻的功夫,周围又亮了起来,两人这才发现窗外已经破晓,天边的旭日正在徐徐升起。 纳兰冷凝没有任何犹豫的立刻穿衣,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肮脏的身体,脸上的伤口也没时间处理,抓起包就飞快的往楼下冲。 傅沉戚也差不多是这个表现,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沿着楼梯飞快的往下跑。 一层一层又一层,十三层楼像是永远也下不完一般,就在两人浑身惊出一声冷汗的时候,突然发现前方已经是安全出口。 悬浮在公寓上空的卿然缓缓将摊开的手握成拳,戏弄两人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她是要两人精疲力尽,最后互相残杀。 黎明的出租车还很少,体力更为厉害的傅沉戚先一步跑出了公寓大门,直接拦了出租车报出地名离开,后出来的纳兰冷凝只能够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的背影大骂一声贱丨人。 下一辆出租车不知何时会到,纳兰冷凝心一横直接拎着鞋子就开跑,这个地方离她自己住的地方还有很远,而遇到下一辆车不知还要多久。 但若她知道傅沉戚此时的处境,就会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幸运。 上了出租车的傅沉戚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转头却发现带着帽子的的出租车司机在出租车的后视镜里并没有脸,正在驾驶出租车的不过是一整套正襟危坐的衣服。 他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用力开门,却发现门被锁死了打不开,他想要争夺驾驶座的控制权,却悲哀的发现这座城市为了出租车司机的安全,驾驶座设置了保护的栅栏,他只能任由这辆诡异的出租车将他带向未知的远方。 他眼神绝望的看向了窗外,凌晨没有喧嚣的城市美得能够入画,却冰冷而又残酷。 “你要带我去哪?” 第64章 为母(四) 傅沉戚拼命拍着车窗,黎明的出租车却依旧安静地驶过了大街小巷,载着他往郊区走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声音变得嘶哑,他拍在窗玻璃上的手无力的滑下。 “砰”飞驰的出租车突然一个急刹,傅沉戚的头狠狠地撞在了前面的座椅上,不停播放着广告的显示屏戳穿了他的一只眼睛,剧烈的疼痛叫他的面容瞬间扭曲。 玻璃片停留在眼球中的感觉十分清晰,傅沉戚完好的一只眼睛发现开车的衣服司机已经成了一套普通的衣服趴在了出租车上,他用力扭了扭门,原本使尽浑身解数都打不开的门,却被他轻易地扭开了。 他慌不择路的逃跑,一只手捂着眼睛,鲜血从他的指缝里面渗了出来,他不敢回头看出租车一眼,只知道一个劲的往前跑,离那诡异的出租车越远越好。 周围不知何时起了雾,白色的水汽渐渐逼近,傅沉戚脚步渐缓,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突然,他身后的一块雾气散开,他若有所感的转头,一块黑色的墓碑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墓碑上,是一个长发披肩女子甜美的笑容,傅沉戚退后两步,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傅沉戚盯着照片上的女子,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女子嘴角好像上扬了三分,原本温和的笑容看上去写满了讽意。 “然然,然然,你别吓我,我是爱你的……” “然然,你相信我,我一定把纳兰冷凝的心肝给你带来……” “然然……” “呀,我竟不知道你如此盼着我出现呢。” 不知几时出现了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她坐在墓碑上,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没有鞋子的脚娇嫩小巧,两条纤细的小腿晃晃悠悠,歪着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沉戚哥哥,”傅沉戚听见她娇声娇气的唤道,冷汗还没落下来,便见她变了脸色:“真是好一对狗男女。” “然然,你变了,你那么心地善良……” “我变了?”卿然听到这话觉得有些好笑,她露出尖尖的獠牙,呲牙咧嘴的问道,“你说我变了?” “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 “傅沉戚——” “啊!”傅沉戚惊醒,坐在驾驶座的司机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又转头继续看着前方,问道:“小伙子,你还好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他恍如隔世般打量着出租车里的空间,师傅穿的衣服和他梦里是一模一样的,驾驶座后面的广告屏正在放着某家具的广告,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一场梦而已。 傅沉戚看向窗外,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他只觉得身体被重重一甩,一个尖锐的物体刺入了他的眼睛。 “喂,110吗,这里有人出了车祸。” “啧啧,这人运气真差,前面的司机车头都被撞得变形了还没半点伤害,他硬是把眼睛弄瞎了。” 昏迷前,傅沉戚只有一个想法,他的眼睛瞎了。 …… 纳兰倩云醒的时候,卿然刚刚从外面回来。 她从梦中惊醒,口中叫着纳兰卿然的小名,却发现四周只有空空荡荡的房间,卿然的存在仿佛是一场梦境。 “然然,然然……”她低声痛苦的呼唤着,随即又想起来了昨晚卿然在她耳边说的事情,“傅沉戚,楚冷凝,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她已经不管昨晚卿然的存在是不是梦境,她只在乎卿然求她报仇,她只在乎自己的女儿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卿然穿墙而入,看见她醒了,笑着说道:“妈,你醒了。” “原来,原来……我不是在做梦。” “你当然没有做梦,”卿然笑着飘到了床边,“妈,我来是跟你说,我要走了。” “怎么走的那么快,”纳兰倩云不解的问道,“多陪妈一会儿不好吗?妈舍不得你走……” 卿然跪下来,将虚化的鬼体靠在她的腿上,说道:“妈,我必须得走了,正午之前如果我还没有离开人间,我的鬼体就会因为承受不住人间的阳气而灰飞烟灭。” “妈,”卿然说道,“我要赶着去投一个好胎,下辈子换你做我的女儿。” “到时候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到时候我一定好好爱你。” “到时候啊,咱们母女又在一起,换你叫我妈。” 纳兰倩云的眼泪止不住的滑了下来:“好,好,下辈子,换我做你的女儿,换我叫你妈……” 卿然站起身,飘到了窗前,清晨的第一抹阳光透过她的身体照到了地上,她看了一眼正在升起的太阳,眼神写满了留恋和不舍。 她转头,留给了纳兰倩云最后一个笑容:“妈,再见。” “然然——”纳兰倩云在她的身形消失不见之后,拼了命的扑向了窗台,窗外,哪还有卿然的半点影子。 “然然……”她贴着墙滑落到地上,眼泪从眼眶里滚滚而落,她的脸上写着一位母亲最真切等我悲哀。 子女远走,而无力挽留。 “下辈子,我还做你母亲,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下辈子,我一定把最好的都给你……” “下辈子……” 卿然站在窗外,手放在玻璃窗上,看着纳兰倩云的面容,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再也没有下辈子。 本应转世的人,早已经灰飞烟灭。 …… 傅沉戚出车祸的事情,下午就在本地的电视台被报道了。 纳兰冷凝猛的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电视里隐约能够看到的傅沉戚的情况,心中陡然一凉。 她不信世界上有那么巧合,纳兰卿然的面容一下子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既然你们都说彼此说谎,不如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好了。” “你们之中无论是谁证明了对方的心肝是黑的,我就可以让谁继续活下去。” “一旦谁被发现是黑心肝,藏在你们身体里的这两团鬼火,随时都会将你焚烧成灰烬,甚至包括灵魂。” 她惊出一身冷汗,纳兰卿然这是在警告他们游戏已经开始了,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够收走他们的性命。 她抿了抿唇,看着电视里傅沉戚从出租车里被抬出来的身体,心中默默做下了决定。 卿然站在纳兰冷凝的窗外,看着她脸上神色的变化,唇角微微掀起,扯出一个弧度。 她知道,鱼儿已经入勾。 …… 收拾好情绪的纳兰倩云化了一个精神的妆容,掩盖了脸上的憔悴,换上高跟鞋,打了电话给司机。 在拎上包出门的瞬间,她回头看去,房间里纳兰卿然的物品依旧摆放的整整齐齐,仿佛她从未离开过这个家。 她关上门,眼前的景象被关在了冰冷的防盗门后面,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她想,也许当她真正能够原谅自己的时候,她才会回这个地方。 “总裁好。” “总裁好。” “总裁好。” 纳兰倩云踩着高跟鞋,下巴微扬,眼神高傲,不怒自威。 她一边走一边听着旁边的助理给她汇报这公司她不在这几日的情况,助理是她贴身的心腹,将纳兰冷凝这几日做的事情都一一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就等着她回来。 “把财务总监叫来。” …… 当财务总监颤颤巍巍的站在纳兰倩云面前把近期的账务摊到她面前的时候,纳兰倩云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 她不在公司的时候,纳兰冷凝可以想方设法收买人心,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掏空公司里的财产,这些纳兰倩云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愿意去管。 在纳兰卿然死后,纳兰冷凝就是她唯一的女儿,她愿意把自己的公司交给她摸爬滚打,在她心目中,年轻人,总要吃些亏才能够成长。 纳兰冷凝天性多疑,她不是不知道不了解,所以对她的动作也理解。 但绝不代表她能够容许纳兰冷凝为了这个位置,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而公司里的人在纳兰卿然死后,也默认了纳兰冷凝是唯一的继承人,所以对于她的小动作也愿意提供帮助,但当纳兰倩云选择回到公司的时候,这个地方,她才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李助理,总裁她……” 擦着冷汗的财务总监小心翼翼的凑到了纳兰倩云助手的身边,压低声音试探性的问道。 被唤作李助理的女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嘲笑他站队站得太早。 “联系律师团吧。” “是。” …… 纳兰冷凝收到律师传票的时候,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所谋划的一切,都暴露了。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电话给纳兰倩云,强颜欢笑的问道:“妈,今天我收到法院的传票,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楚冷凝,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清楚。” “清楚什么啊妈?”纳兰冷凝在纳兰倩云叫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就知道遭了,为了不让她觉得自己是家里的外人,纳兰倩云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提及她原来的姓氏,“妈我可是你女儿啊,我还能做什么事情?” “我把你当女儿,”纳兰倩云冷笑了一声,“可你从未把我当妈。” “也没有把卿然当做姐姐。” “喂喂喂,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纳兰冷凝还准备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却发现另一头已经传来了嘟嘟嘟的盲音。 纳兰倩云挂了电话,看向了桌面上纳兰卿然巧笑盈兮的照片。 楚冷凝,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65章 为母(完) 一切的确是刚刚开始。 纳兰冷凝很快就发现自己的□□信用卡全部被停,银行送上了上个月七位数的账单,她目瞪口呆。 “我上个月怎么可能消费几百万?”她不敢置信的问道。 银行的工作人员翻了一下手头的资料,抬头职业化的笑着对她说道:“不好意思纳兰小姐,您的副卡显示您有一笔在赌城的大额消费。” 她思绪飞转,重生以后,她几乎不信任任何人,唯一一个有感情的人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当初她沦落风尘死的时候,还是已经是一个垃圾婆的生母给她殓的尸体。 所以重生以后,尽管纳兰冷凝恨生母曾经抛弃了自己,但也感念于生母是最后一个在她死后还记得她的人,她对她生母的感情很是复杂。 为了报答生母的生养之恩,也为了报答她在上一世的殓尸之情,她觉得自己无法回到她身边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必须要忍辱负重为自己的父亲复仇,所以她给了生母一张副卡,打算用金钱报答她的恩情。 但她对生母也不是完全的放心,生母每个月的消费记录都会有专人送到她手里。一直到上一个月,生母的花销也不高,只有少量的奢侈品。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生母一个月内就能够消费出几百万的金额。 如果在平时,这笔消费她咬咬牙也就认了,她也不是没钱,只是需要大出血而已,但现在她所有□□信用卡全部被停,下个月的水费电费都还没着落。 思及此处,她只能在心中将生母骂了又骂,怨了又怨,如今她处境艰难,身为生身母亲,她就不能少给自己添一点麻烦吗。 纳兰冷凝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已经身无分文了,只能够强颜欢笑保持镇定说道:“不好意思,这两天公司运转比较紧,我的钱都投进去了,那我过两天还款好了。” “鉴于纳兰小姐的信誉度,十天之内我们不会收取任何的费用,十天之后我们会按照国家规定的利率收取一定的利息。” “好,没问题。”纳兰冷凝不知自己要有多大的力气才能说出这句话。 好不容易送走了来催款的银行人员,纳兰冷凝又接到了门口保安的电话。 “喂,您好,是纳兰小姐吗,您有一个快递。” “快递?”纳兰冷凝一头雾水,她并没有网购的习惯,哪里来的快递,也没听说她的哪个朋友打算寄东西给她。 不过她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去了保安室,拿着快递盒子回去的路上,她一边走一边扯开了快递的包装。 快递包里面是一个红色绒布的盒子,像是装戒指的那种礼盒,她微微勾起唇角,难道是她的哪个爱慕者送来的礼物。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红色的绒布盒子里面,是一根鲜血淋漓的手指。 她一惊,吓得手里的盒子掉在了地上,断指也滚了出来,落到地上染了一圈的灰,与此同时,她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的是未知号码,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凝儿,凝儿,救救妈妈……” “啊——凝儿,他们要杀了我,她们说我要是还不了钱就要杀了我。” “啊——”生母的尖叫声渐远,电话另一头传来了一个沉稳的男声。 “纳兰小姐,您好,我是赌城的负责人。” 纳兰冷凝镇定心神,问道:“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有位女士自称是您的亲生母亲,在我们赌场欠下了三千万的赌债,信用卡已经刷到了极限,请问您是否方便将她的债务还清?” 纳兰冷凝握着手机的手一点点的握紧,保养良好白皙细腻的手上根根青筋暴起:“抱歉,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我的母亲是纳兰倩云女士,她只是我之前请的保姆,偷走了我的信用卡,稍后我会以盗窃罪起诉她。” “那好,打扰了纳兰小姐。” “把人带走。” “凝儿,楚冷凝……” “楚冷凝你个没良心的,当初老娘就不该生你下来……” 纳兰冷凝挂了电话,闭上眼,靠在沙发上,只觉得从内心深处感到一阵疲惫。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前世,想起了在夜总会的那些日子。 她想起自己笑脸迎人,靠着皮肉维持生计,过得生不如死,如今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再来一次的机会,难道就要被打回原形? 她不甘心。 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她想到了纳兰卿然头七的那一晚。 她睁开眼,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被毁了一切的原因在哪里。 是傅沉戚。 他本来就是个渣男,即使没有她,纳兰卿然和他结婚以后,日子也不会好过,如今她将他勾引过来,反而将霉运拉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傅沉戚害死纳兰卿然,纳兰倩云不会发现他们两人勾搭在一起的事情,如果不是他,纳兰倩云的鬼魂也不会找上门,她的生母也不会被人设圈套在赌城。 ——她绝不信一向谨慎有加的生母会轻易去赌博。 这一切都怪傅沉戚,如果没有他…… 纳兰冷凝睁开眼,眼神渐渐坚定。 好戏,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 纳兰倩云不仅仅是对纳兰冷凝出手,同时也对傅家下了手。 傅家本身实力就比不上纳兰家,不然傅沉戚也不用想着和纳兰卿然联姻,甘愿成为纳兰家上门的女婿,纳兰倩云看得很明白,也许傅沉戚的确喜欢纳兰卿然,但愿意上门做女婿,更多的恐怕是为了纳兰家。 纳兰卿然生前,她可以不在乎他对纳兰卿然的感情不够纯洁,但若纳兰卿然因为这样而死,她却无法接受。 当知道傅沉戚出车祸的消息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纳兰卿然出的手,但尽管如此,瞎一只眼睛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傅家,要为傅沉戚付出代价。 …… 傅家最后在纳兰倩云手中一点点的被蚕食,一点点的被吞没,在悄无声息之中,傅氏企业被冠上了纳兰家的名字。 傅沉戚的父亲被气得中风进了医院,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不明,傅沉戚的母亲整日唉声叹气,望着硕大的家业无能为力的哭泣。 傅家是一个男权家族,女人的地位很低,傅母虽然也是大家族出来的女儿,自幼被培养的十分优秀,但在嫁给傅父之后,便做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家庭主妇,在傅父的调丨教下,完全成为了一朵菟丝花,没有了自我独立的能力,一旦傅父和傅沉戚发生什么事情,她除了痛哭没有别的办法。 傅沉戚也很烦躁,他瞎了一只眼睛,医生说完全没有恢复的可能,而且平时还要注意不要感染,免得牵连到另一个眼睛。 “你做什么?”傅母红着一双眼睛推开傅父的门,便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正在动傅父的呼吸罩,不过后者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将呼吸罩调整了一下之后,就默默走了出去。 她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拉住傅父的手,开始碎碎念,说自己压力有多大,有多痛苦。 傅沉戚躺在另一边的病床上,闭眼小憩,等着医生来给他眼睛换药。 一个带着口罩,穿着工作服的医务人员走了进来…… “老傅,老傅!”重症监护室里传来了傅母的尖叫声,医护人员跑过去的时候,傅父已经因为氧气罐被拔窒息而死。 傅母呆呆的站在一边,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就在刚才,她拉着傅父的手一点点的变冷,直到她发现她已经停止了呼吸,而旁边的心电监视器发出剧烈的尖叫声。 “啊!”她无法承受的发出一声尖叫。 走到医院大门的纳兰冷凝漠然的扔掉手里的手套,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 “还真是一出好戏。”卿然在屏幕前点评道,纳兰冷凝装作医护人员潜进了医院,拔了傅父的氧气罐,在给傅沉戚换的药里加了在网上买的病菌。 傅沉戚最后彻底瞎了一双眼睛,傅母无力支撑傅氏,最后傅家在纳兰倩云的作用下分崩离析。 而纳兰冷凝也没有得到好的结局。 她的生母被卖在赌城,而很快她也被纳兰倩云通过各种手段送到了赌城的手里,纳兰冷凝的生母虽然已经年近半百,但是靠着纳兰冷凝生父死后留下的大量赔偿金,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后来又有纳兰冷凝的资金支持,更是保养的不错,母女俩姿色不差,在赌城很快就有了名声。 纳兰冷凝最为厌恶的风尘之地,最后她还是回去了。 卿然翻开任务书,与其说是她拯救了这个世界,不如说是她拯救了一个绝望的母亲。 原故事里,纳兰倩云最后在得知纳兰卿然的死因之后,在傅氏的公司年会投毒,造成了数百人死亡,而且死亡人员大多数是傅氏的高层,傅氏在吞并了纳兰家以后,已经一跃成为了一个庞大的家族,它产生的动荡,直接导致了成千上万人的失业和下岗。 纳兰倩云最后带着纳兰氏走向了辉煌,她膝下没有子女,于是从公司里纳兰氏的旁支中选取了一人继承纳兰公司。 画面定格在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纳兰倩云,被她选定的继承人推着轮椅,站在纳兰卿然坟前的一幕。 纳兰卿然的时光永远被定格在了她最美的二十六岁,纳兰倩云看着照片上笑得甜美的女人,脸上缓缓出现了一抹笑容。 “然然,下辈子,我还做你妈。” “然然,你等等妈,妈很快就来找你……” “然然……” “总裁,总裁。”被选中的继承人低声唤道,却发现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已经歪着头失去了呼吸。 他跪下,恭恭敬敬地给她磕了三个头,然后推着她离去。 此时天边飘起了小雨,纳兰卿然的模样在雨中模糊。 第66章 奇迹世界(一) 回到任务空间,卿然依旧没有看见无缺的身影。 不过他倒是留了一张字条在任务空间里。 大概意思就是说主神空间受到不明对象的攻击,所有的系统都被主神收回管理,以免被入侵。 卿然拿着字条的手指在颤抖。 虽然只有寥寥数字,但是里面透露出来的消息,却叫她忍不住心中澎湃。 是他。 是江谨。 能够和主神抗衡的人里面,她能够想到的,只有江谨。 按捺下胸中的激动,卿然闭上眼睛,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在止不住的颤抖。 睁开眼,她的眼中已经是一片清明。 她的能力太弱,无法掺入江谨与主神的战斗之中,只能尽可能的去完成任务,收集江谨留在每一个世界的碎片。 “下一个故事,奇迹世界。” …… 卿然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新手村的出生点。 她环顾四周,周遭虽然能够看清是一个村落的场景,但并没有人,此时想来她应该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游戏之中,正处于初生期,要设置完人物资料才能够正式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 “您好,亲爱的女孩,欢迎您进入奇迹世界。” 一个身着绿色长袍的男子缓缓浮现在了卿然的面前,他是这个游戏一开始的引导者。 “我是您的引导者,请问您的名字是什么?” “卿然,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卿然。” …… 这是一个科技快速发展,人口极度膨胀的世界。 人口增长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世界能够供给的最大资源范围,而新开发的星球想要投入使用却又需要极为漫长的一段时间进行调整,为了维护世界的平衡,联邦开发了一款叫做奇迹世界的游戏,通过全息网游的模式,减少人们日常活动的需求。 卿然此次的宿主叫做付卿然,是这个世界世家大族付家的一个私生女,因为不受重视于是被强制要求进入奇迹世界,减少对家族资源的损耗。 “付卿然进入奇迹世界之后,对游戏中的第一高手陆远威一见钟情,陆远威却一直爱慕的是付卿然的姐姐付雨薇……” “付雨薇是付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进入奇迹世界只是为了放松心情,但她强大的能力很快便叫她在游戏中集合了一群现实中十分强大的人……” “付雨薇的存在最后吸引了奇迹世界已经逐渐演变出神智的主脑,在与她的相处之中主脑发现自己居然爱上了付雨薇,有了人类口中的感情……” “付雨薇决定退出游戏,与陆远威结婚并且到新的星球开拓家族业务,主脑得知付雨薇会离开自己之后,按捺不住内心的嫉妒,在付雨薇离开奇迹世界的一个月之后,选择了自我毁灭,而亿万将精神力连入奇迹世界的人也因此脑死亡……” 卿然此时所处的时机正是付卿然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时间,也正是奇迹主脑刚刚发现自己爱上付雨薇的时候。 “卿然,不负如来不负卿,真是一个好名字。”绿色长袍的男子毫不吝惜的夸赞道。 卿然腼腆的笑了笑,她所扮演的付卿然,在现实生活中本就是胆小懦弱的一个形象,极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很少引起别人的注意,虽然容貌不差,但是始终显得十分普通而平凡。 别人的夸奖,在付卿然的记忆中,好像还是第一次而已。 “谢谢。”她道谢的声音极低,却从眼睛里面看得见欢喜。 绿袍男子浅笑的模样极为温和迷人,若不是卿然知道他是游戏里的npc,恐怕都要被他此时的模样迷惑。 “人物的基本属性已经开启,是否选择查看?” 男子询问道,卿然有些不确定的点了点头,很快她的面前就展开了一块半透明的屏幕,上面记载着通过扫描付卿然身体和精神力所得到的一系列数据。 和卿然猜想中一样,常年未能够得到家族重视的付卿然,身体素质自然比不上自幼便用各种药剂改良身体的付雨薇,上面显示的数据只是凡凡。 “初次进入奇迹世界,系统将赠送您十点基础点,请问您将其加入哪一个基础属性?” 奇迹世界的基础属性一共有五个,分别是力量,智慧,容貌,身材,以及精神,别看系统赠送的十个基础点不多,随便加入任何一个基础属性之中,在进入奇迹世界的初期,几乎就能够决定一个人的未来走向。 卿然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问道:“我可以不加吗?” “当然可以,但基础点不会为您保留,”绿袍男子回答道,不过随即他便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您要放弃这一次的机会呢?” 卿然微微笑了起来:“也许,我想让他看见的我,是最真实的自己吧。” ……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卿然的一句话,便引出了整个故事中最大的boss,奇迹主脑。 当然,他现在自称为慎之。 奇迹世界是一个根据现实世界古代架构出来的虚拟世界,所以boss叫做慎之,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卿然是在眼前的引导人,语气突然出现微妙的转换的时候,发现的改变。 “你可以叫我名字。” “慎、慎之。”卿然贝齿咬着下嘴唇,小心翼翼的喊出了这个名字。 奇迹主脑心情很好的笑了起来。 “因为你是第一个主动放弃十点基础点的人,所以你将得到奇迹世界唯一一个大礼包,二十四小时漫游奇迹世界的奖励。” “真、真的吗?”卿然问道,眼里写着兴奋。 “当然,亲爱的女孩,我会全程陪伴您的。”奇迹主脑说道。 卿然点了点头,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随时。” …… 两人的第一站,是奇迹世界中的极地冰原。 无边无际的冰原里放眼望去,白雪皑皑,看不见一个人的踪迹,唯有庞大而笨拙的冰原生物优哉游哉的一群群结伴从两人面前走过。 卿然初入游戏,等级为零,奇迹世界里的设定是游戏玩家可以查看比自己高十级以内的怪的名字、等级以及属性,可以查看比自己高五十级以内怪的名字,如果怪的级别高出游戏者五十级,那么就属于极度危险不可探测生物。 现在这一整个冰原出没的生物,哪怕是看起来可爱的长毛兔子,卿然也是无法探测的。 她在剧情里翻到过这个地方,极地冰原属于最为高级的地图之一,里面的怪最低也是两百级往上走,每一个放到外面的地图里都是超级boss的节奏,而且极地冰原还自带冰冻等负面效果,所以敢到这里来刷怪的,都起码得是三百级左右的大神组队。 女主付雨薇虽然是一到两百级就进入了极地冰原,并且在奇迹主脑的帮助下成功将极地冰原里的怪刷了一遍,但她现在才一百多级,还没有到开启这个世界的时候,所以卿然成了整个奇迹世界里第一个参观这个地方的人。 “好美……”卿然发自内心的感叹道。 她伸出手,捧着飘到掌心的雪花,对于游戏者来说是伤害max的雪花,也许是因为奇迹主脑在的缘故,在她这里和现实世界的普通雪花并没有什么差别。 她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绿袍男子,问道:“慎之,我可以抱一抱那只兔子吗?” 奇迹主脑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卿然甜甜的笑了起来,露出脸颊上两个好看的酒窝,她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一只长毛兔的旁边,伸出手想要把它抱起来。 不过随即卿然就明白奇迹主脑脸上那抹神秘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 “它好重……”尽管在奇迹主脑的控制下,长毛兔不会攻击卿然也不会逃走,但卿然还是被它的重量惊了一下。 远远看着长毛兔特别可爱,事实上,真正抱在怀里的时候,才会知道它有多么大的一只。 卿然费尽了全身力气才把长毛兔从雪地里拔了出来,抱在怀里像是抱了一个肉球一样,小脸涨的通红,可见长毛兔的重量不轻。 见她这幅模样,奇迹主脑轻笑了起来:“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卿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弯下腰小心的将手中的长毛兔放到了地上,接触到地面的长毛兔拔腿就跑,后腿踹起的学泥洒了卿然一脸,她用袖子擦了擦脸,有些尴尬的看向了奇迹主脑:“看来它不太想要我碰它……” 奇迹主脑强忍住脸上出现的笑意,抿了抿唇,说道:“卿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卿然放下擦脸的手,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你有什么问题吗?” 随即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比较笨,懂得东西不太多,不过如果你问我,我一定会尽可能的回答的。” 奇迹主脑略做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问出了他最为好奇的问题。 “喜欢,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 第67章 奇迹世界(二) 卿然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 卿然的沉默,换来的是奇迹主脑更为疑惑的逼问。 “你们人类,不是都喜欢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他人吗?为什么你要选择放弃增加基础点呢?为什么你要……” “以你最真实的面目去见你想要见的人呢?” 卿然抿了抿唇,有些沉默,在奇迹主脑问到最后的时候,才小声的说道:“因为,我想让他喜欢上的我,就是真正的我。” “不管是把基础点加在力量上也好,容貌上也罢,经过改变以后的数值,都不是真正的我,如果我喜欢的人,因为这些方面而在游戏里喜欢上了我,那么到了现实他就会发现原来我又丑又笨,根本不值得被喜欢……” “我不甘心仅仅被游戏里的他喜欢上,更想要被现实里的他喜欢上,虽然这是不可能的……”她脸上的神情落寞,奇迹主脑能够读取每一个进入游戏之人的身份,所以虽然不知道卿然具体喜欢的是谁,但根据她私生女的身份,也能够猜到肯定是身份让她触及不到只能够仰望的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什么是喜欢?” “喜欢啊?”卿然转头,目光看向了无边无际的极地冰原,说道:“喜欢,就是当你遇到这个人的时候,你会情不自禁的想要把她拥入怀里,你会想要每一分每一秒都和她在一起,你会在两个人分别的时候疯狂的想她……即使你们上一秒才见过面。” “原来喜欢是这样的……”奇迹主脑似懂非懂的说道。 “喜欢是一种很浓郁的感情,就像我们现实世界里说的飞蛾扑火一样,即使明知前方是死路一条,也要往上冲,不摔个粉身碎骨,绝不回头。” “如果……”奇迹主脑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果我对一个女孩子,我希望每秒钟都看见她,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想杀了那个男人,这样也是喜欢吗?” 卿然点了点头。 “喜欢,是一个很宽泛的词语,”她笑容浅浅,“就像我喜欢那只长毛兔一样,我会想要拥有它……” “用在人身上也是一样的,喜欢的开始,就是占有欲。” 她一蹦一跳的从雪地里跳到了奇迹主脑的面前,问道:“慎之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奇迹主脑略做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应该算是吧。” 随即他又有些担忧的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有感情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卿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里写满了疑惑不解。 “我的意思是,我只是一段程序,但却拥有了你们人类口中的感情……” “为什么程序就不能有感情呢?”卿然打断了他的话,“世间万物都是有感情的,只是在于会不会被人发现而已。” “感情这种东西,谁也不能够决定和揣测的……” 奇迹主脑脸上出现了疑惑的表情,卿然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说:“我们再去别的地方好吗?” “好。” …… 眼前的场景飞速的转换,无边无际的极地冰原瞬间被绿色的植物覆盖,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卿然面前的景象已经变成了一片原始森林。 她和奇迹主脑就站在一条小溪的旁边,一只白色的独角兽正低头在溪边喝水。两人的突然出现并没有打扰到它悠闲自在的生活。 “好漂亮啊!”卿然惊艳地赞美道,“能够创造出这个世界的人一定很厉害。” “真的?”奇迹主脑惊喜的问道。 “当然。”卿然毫不犹豫的肯定道,“这个世界的景色好美,而且充满了勃勃的生机,比现实的世界更美。” 奇迹主脑抿了抿唇,脸上却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卿然知道他之所以会在付雨薇离开之后,毫不犹豫选择自我毁灭,就是因为他对于这个世界没有留恋。 他认为自己是虚拟的不存在的,对于付雨薇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数据,他的存在甚至是不被世人认可的,他最后的自我毁灭,付雨薇的离开只是一个契机,而根本的原因,卿然想,也许是因为,他没有找到自己真正存在的意义。 就像现实中有很多选择自我毁灭的人,也许他们的绝望,仅仅是因为不知道如何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而卿然此时要做的,便是为他找一个意义。 联邦虽然创造了奇迹世界,但他们只是提供了一段源代码,奇迹世界的真正创造者,是奇迹主脑,世界里的一景一物,都是在他的控制下产生的,说他是这个世界的神也不为过。 “现在联邦的人口越来越多,对于资源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所以不得不把大量的人送入奇迹世界……”卿然说道。 这个送入,指的自然是现实世界中的人们通过营养舱链接精神力的方式进入奇迹世界,若是一般的npc只会将人类当做其他位面的外来者,而真正的奇迹主脑却知道,卿然口中的进入是什么意思。 当然,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奇迹主脑才会对自己只是一段程序感到绝望,对自己居然爱上一个人类感到绝望。 “在奇迹世界里,我们这些被送过来的人,才会被当做真正的人,而不是被联邦圈养起来的牲畜……” “我们可以在奇迹世界里读书,上学,做一切我们在联邦里做不到的事情……” “我听说,这一切都是奇迹世界的主脑创造的,我真的很感谢他。” “虽然这对我来说一切都是虚拟的。”卿然看了一眼奇迹主脑的表情,他并没有表现出不悦,“但当我身处其中的时候,一切便都是真实的。” “因为谁知道,现实世界是不是也是另一个奇迹世界呢?” “你真的这样认为?”奇迹主脑不信的问道。 “对啊,我为什么要骗你。”卿然毫不犹豫的点头,她看向奇迹主脑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不知道你有没有接触到我们现实世界……” “人口多得爆棚,如果没有奇迹世界,”她的笑容有些苦涩,“我们会像牲口一样被联邦关在一起,定时喂食,定时洗漱……” “对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进入奇迹世界,就是让我们能够活得像个人一样……” “活得像个人……”奇迹主脑重复了卿然的最后一句话。 作为这个科技世界里最为强大的智脑,他自然有足够的权限了解联邦的最高机密。 在科技高速发展的如今,人均寿命被延长到了三百岁,导致星球上人口越来越多,直到超过了星球资源能够负载的程度。 人口数量的增加,除了对星球资源造成大量的消耗以外,更重要的是人一多,产生的矛盾也多,很容易发生大规模的动乱,影响联邦的稳定,为了加强联邦的管理,所以联邦将所有平民都采用了标准化的管理。 在奇迹世界没有出现之前,联邦的平民就是生活在方圆不过几平方米的小空间之中,没有得到允许不能够随意走动,出门和早些年的车辆限行一样,根据每个人身份证号码的区间来决定出门的时间。 为了能够获取更为优良的基因,所以联邦虽然为大量快速增长的人口感到头痛,但仍旧没有设下控制人口的死命令,就是为了能够在平民之中寻找到更为优良的基因用于研究。 他们就像是被圈养在一起的小白鼠一样,虽然靠着联邦生命保护法拥有能够平安活到老的权利,却终身不得不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吃了睡,醒了□□生下下一代,产生新的基因,然后坐着等死。 奇迹世界的出现,将这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解救了出来。 “奇迹世界,对人类,真的有那么重要?”奇迹主脑问道。 卿然没有回答,因为她发现奇迹主脑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一幅幅画面从奇迹主脑的脑海中闪现。 那些骂骂咧咧进入奇迹世界的人,虽然抱怨联邦的不公,抱怨社会的不平等,抱怨自己没能够投个好胎,但真正进了奇迹世界之后,他们脸上那种惊喜到如获新生的表情,却是无法掩饰的。 第一批进入奇迹世界的人,现在已经和奇迹世界里设定好的npc打成了一片,甘于平淡的,就随便找家店铺,当小工也好,自己开店也罢,每日坐在店门口,优哉游哉的看着日头起来又落下,等着不知何时会来的客人上门。 想要做英雄的,便外出杀怪,成为奇迹世界里的侠客,美名远扬一方。 奇迹世界尽可能的还原了真实的世界,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依靠进来的人们自己努力,联邦币在奇迹世界是无法流通的,财富只能够在奇迹世界通过各种方式获取。 奇迹主脑通过链接到摄像头看到的景象,无数人均码的营养舱中,一座座营养舱像是一个个棺材一样把他们的身体禁锢在了其中,但在奇迹世界里,他们却又如此生机勃勃。 “在奇迹世界里,我们获得的,才是真正的人生。” 第68章 奇迹世界(三) “真正的人生……” 奇迹主脑将卿然说的话放在嘴里细嚼慢咽,一点点的去理解这五个在他看来极为简单的字眼。 真正的人生是什么? 在奇迹主脑之前的想法里,真正的人生,是像一个人一样去活着,他渴望去感受人类的情感,渴望去拥有人类拥有的爱情,渴望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现在他却有些明白过来,真正的人生,应该是像个人一样活着,有尊严,有自由的活着。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的存在,便是亿万人活下去的意义。 奇迹世界,不仅仅是一个联邦眼中的全息网游,更是一个平民精神的乐园,唯有在这份地方,他们才能够感受得到,自己是活着的。 卿然四周的环境在顷刻间发生了极为难以察觉的变化。 喝水的独角兽仰起脖子,发出高高的一声嘶鸣,微风拂过树梢,叶片缓缓摆动,一朵黄色的小花,在草丛中,悄然无声的挣扎着绽放。 奇迹主脑寻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游戏中的一切,也不再仅仅是一段简单的编码,而是必须为了存在两个字而存在的东西。 在更远的地方,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坐在店门前坐在太师椅上摇着扇子的玩家,翻了一个身,悠悠然的睡去。 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无比的真实。 …… 在领悟到存在的意义之后,奇迹主脑对卿然的态度一下子变好了不少。 若说先前对她只是因为她果断放弃基础点的欣赏的话,现在则是对她自己本身的喜爱了。 他让卿然骑上独角兽,两人一起漫步在密林之中。 “慎之,你喜欢上的女孩子,是什么模样的?”卿然问道。 “我……”奇迹主脑犹豫了一下,脑海中出现了付雨薇的模样,随即她的面容却又变得模糊了起来,他突然有些茫然。 他正处于产生情感的关键时期,付雨薇的存在,只是他寄托情感的一个地方,让它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但现在卿然让他将存在的意义直接转换到了所有人甚至是奇迹世界本身上,他对付雨薇的感情,便开始变得模糊不明。 “我说不清楚。”他老实的回答道,然后又反问道:“卿然,你呢?” “你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卿然翻了翻付卿然脑海中的记忆,果然找到了有关陆远威的部分。 付卿然对陆远威的感情,并非是剧情中描述的一见钟情,事实上,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比陆远威和付雨薇见面的时间还要早。 能够攀上付家,付卿然的母亲姿色自然不差,虽然是一个外室,但因为模样不错,也还算拿的出手,付家主在参加一些不方便带上正室夫人的聚会的时候,便会将付卿然的母亲带上,一是给自己撑场子,二是向付卿然的母亲施舍一下宠爱。 付卿然第一次见陆远威,是在陆家的一个私宴上,她因为私生女的身份被人瞧不起,被一众年龄差不多的小孩子给逼到了角落,是陆远威推开所有的人,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并且告诉她,受欺负了不要怕,他会保护她。 这不过是陆远威作为宴会主人维持秩序的一句话,付卿然却是真真正正的记在了心里,尽管在日后的十多年里,她再没能够像当初那样面对面的和陆远威说过一句话,但她的整颗心里装的却满满都是陆远威的影子。 付卿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实力低下,天资也不聪慧,所以即使喜欢陆远威,也喜欢的很卑微,生怕被别人发现,生怕自己对陆远威的喜欢,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 “我喜欢的那个人,他会推开所有站在我面前的坏人,对我伸出手,说我带你走。” “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像小老虎一样……” “他很厉害,也很优秀……” 说着说着,卿然的眉眼忍不住弯了起来。 看见这一幕,奇迹主脑觉得有些刺眼。 有一个喜欢的人,想来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那你会喜欢一段程序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有喜欢现在这个人,你有可能喜欢上一段程序吗?” 卿然一愣。 她瞬间从付卿然的记忆中抽离,脑海中出现了江谨的面容。 坐在独角兽上的女子没有回答,白色的独角兽轻轻扬着蹄子,踩过密林中一处又一处坎坷不平的地方。 就在奇迹主脑以为卿然选择以沉默来逃避这个问题,感到十分失望的时候,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同于先前的单纯里透着天真,虽然音色差别不大,但奇迹主脑就是从这道声音里感受到了一种叫做沧桑的东西。 “有可能。” “为什么?”他问道。 “没有为什么。”卿然回答道,“喜欢这种东西,说来就来了,谁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可是你怎么确定一段程序他是真的有感情,而不是伪装出来的智能表现?” 卿然轻笑起来,她的笑容让奇迹主脑有些不太明白:“因为喜欢,是骗不了人的。” “再完美的智能,没有真正的感情,如何也学不会真正的喜欢。” 她想起了江谨还在的时候,她做的任务全部是江谨筛选之后给她的,需要和别的男人谈恋爱的不能要,需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不能要,甚至如果是百合世界,选定的角色也是绝对不能够有女性伴侣的…… 这让卿然丧失了很多能够快速获得积分的人物,也让江谨自身的成长落于了别的系统后面,但他却乐此不疲。 在别的系统忙着劝导执行者不要太看中贞洁,一切以任务为重,该虚与委蛇的地方就虚与委蛇的时候,他恐怕是唯一一个每次执行任务之前都要三令五申不准在任务世界里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不准受了委屈不告诉他的系统。 他告诉她,任务失败了不怕,他作为系统,有的是可以和主神周旋的方法。 “即使是一段程序,一旦程序有了感情,便不能够用常理推断。” “就像严格执行的方程式,当出现感情的时候,最后结果走向谁也猜不明白。” “感情这种东西,人类自身都没能够弄清楚,何况是智能。” 她笑起来的模样极美,和先前模仿付卿然的笑容里带着腼腆不同,即使顶着付卿然的面容,卿然自身的气质依旧能够透过这具皮囊散发出来。 不是憧憬,没有向往,而是全然的温柔。 人在幸福的时候,总会显得格外的耀眼,即使是卿然也不例外。 “但……”奇迹主脑不忍心打断眼前的这一幕,却又不得不开口问道,“你是人类,程序只是一段代码,即使他有了感情,和你也是不一样的,他甚至不是你们通俗意义上的生物……” “你想问我两个人如何在一起吗?” “既然他有了感情,我们两个人的心在一起就好了呀。” “我心里有他,哪怕经过千百世的轮回我也无法忘却,他心里有我,即使被打碎成了无数片段分散在天涯海角,我也愿意去找他。” 奇迹主脑默默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们换一个地方吧。” …… 在奇迹主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卿然带着换了个地方。 和先前天朗气清的极地冰原以及密林苍翠的仙野之地都不同,这个地方看起来就就像是古代传奇小说里面的鬼城。 而这里也的的确确住着一只鬼。 ——一只叫做艳娘的鬼。 在奇迹世界的设定里,艳娘原本是江南的一代名妓,爱上了一个穷书生之后,抱着百宝箱与他一同远走他乡,哪知半路遇了劫匪,艳娘因为出众的姿色被劫匪带走,钱也全部被抢,在山寨里经过了几番折磨之后,艳娘死了,化作了厉鬼。 她不知道自己已死的事情,只是一心想要找到穷书生,她记得穷书生向她提过,自己的家乡在何处,便一路飘飘荡荡的向着穷书生的家乡而去。 哪知好不容易找到穷书生,却发现他正在和县太爷的千金成亲,她想要套个说法,却被不知从哪里的冒出来的道士给困住,最终镇压在了此地。 而因为她强大的怨气,吸引了无数的冤魂,最后这个地方便成了奇迹世界里的鬼城…… “郎君——” 城门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吊着嗓子开始唱道。 “这个地方不漂亮,我带你换一个地方。”奇迹主脑说道。 卿然却拒绝了他的好意。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以付卿然的身份在做任务,奇迹主脑让她想起了曾经的江谨。 “慎之,你知道这个女子为何唱歌吗?” 奇迹主脑虽然负责整个世界的架构,但细节却是任由数据自行计算完成的,不过想要搜寻出女子唱歌的原因,还是很简单的。 他将理由说给卿然听以后,卿然先他一步走在前面,说道:“也许,我们可以问问她。” 第69章 奇迹世界(完) 还没走到艳娘的面前,她婉转的歌喉突然变得尖利了起来,动人的声音如同被切割了一般刺耳。 卿然感到一瞬间的眩晕,不过随即就恢复了过来,奇迹主脑贴心的在卿然身上加了一个状态,让她可以不受到艳娘的影响。 鬼城不同于在极地冰原和仙野之地里的怪是需要主动攻击玩家才会受到伤害,和极地冰原一样,所有进入鬼城附近的玩家都会因为鬼城的阴气受到鬼气入体等负面状态,导致发动攻击的速度变缓,攻击力被削弱,除此之外,进入鬼城的人,还会被加持一个由唱歌的艳娘带来的眩晕持续掉血的负面状态,如果自身血薄,小红瓶又没带够,很有可能熬不到负面状态减弱,就直接挂在了鬼城门口。 鬼城也是奇迹世界里的几大高级地图之一,现在还没有玩家开拓到这个地方,所以鬼城的城门还是关着的。 卿然走上前,轻轻一推,看上去厚重无比的大门,瞬间就被推开了。 刺目的阳光穿过大门撒在了鬼城的青石板街道上,一道道青烟袅袅升起。 这些青烟,就是在卿然推开鬼城城门时,来不及躲闪开来的小鬼的鬼体。 鬼城主要作用是镇压,镇压那些怨气冲天、无比强大的鬼魂,这些鬼魂自身逸散除去的鬼气又会吸引别的鬼魂,与此同时,鬼城的特殊性,又使鬼城成了一个禁锢着无数鬼魂的地方。 从外往里,鬼魂不需要穿过任何的禁制,就能够直接进入鬼城,从里往外,却必须要通过鬼城的大门才能够出去。 而对于普通玩家来说,轻飘飘如同鸿毛般的鬼城大门,在他们眼中却是重愈万金,上面针对鬼魂的禁制,也叫他们虽然常常守在鬼门的后面,等着人推开鬼门,却轻易不敢靠近。 鬼城里的鬼魂是分不清白日与黑夜的,所以卿然在正午时分推开城门,才会有那么多的鬼魂在瞬间灰飞烟灭。 “郎君——” 艳娘凄厉的呼唤声声靠近,到了近前,她却用警惕的目光看向了卿然。 “你是谁?难道你就是那个抢了我郎君的官家小姐。” “怎么,难道你害我至此还不够,还要来看我等我笑话吗?” “啊——”她狂暴的叫着,卿然却面不改色。 “艳娘,你在这里多少年了?” “多少年?”被问到这个问题,艳娘的眼神一下子迷茫了起来。 多少年了?她被关在这个地方,没有太阳,没有月亮,终日灰蒙蒙的,她在城楼上唱歌,等着她的情郎来寻她,却怎么也没能等到。 “我只记得,城门外最远的那棵树,枯荣了有五百余次了……”想了想,艳娘答道。 “艳娘,你被关在这里已经五百多年,你的情郎,怕是早就化作了枯骨长埋地下。” “不,不可能——你骗我——”艳娘歇斯底里地说道,“他、他怎么会死……” “我和他说好要到白首,说好要牵儿孙走,说好要颜丑相对笑仍上眉头……” “他负了我,对,他负了我……” “他现在一定和别的女子举案齐眉,一定牵着和别的女子的儿孙沿街而走,一定和别的女子相扶到老……” “艳娘,你恨得,到底是什么?” “我恨什么?”艳娘疑惑的问着自己。 “我恨什么?” “我恨他负心,我恨他无情……” “不,你更恨的,是不能和他在一起对吗?”卿然突然出言反驳道。 “你更恨得,是明知他负了你,却还是希望他能够过得平顺幸福的自己对吗?” 艳娘沉默,掩面而泣。 “对啊,我恨得是自己。” “我恨自己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恨自己明明被辜负却还盼着他过得好……” 奇迹主脑感到疑惑。 卿然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告诉他,这便是感情。 “我先前告诉你什么是喜欢,现在让我高告诉你什么是爱。” “喜欢是占有,爱是割舍。” “艳娘能够在城墙上唱歌,说明鬼城的禁制对她早已没有了用处,她却不愿意离去,不是她不想面对自己被背叛的事实,而是她不想接受,自己所爱之人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艳娘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和情郎在一起了,所以她宁愿被关押在不见天日的鬼城之中……” “她终日歌唱,只是因为舍不得而已……”卿然仰起头,艳娘已经又回到了她原本在的城墙上。 “如果我爱上一段程序……”卿然转头,“我会想方设法的和他在一起。” “不管通过什么方式。” “艳娘的爱是成全,我的爱是努力,哪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我也会去做,哪怕最后两个人在一起的可能性极低,我也愿意付出……” “我的割舍是付出,是一颗真心全部交付,不怀疑,不放手,不转头……” 奇迹主脑抬头,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如果最后他失败了,你们永远没有在一起的可能呢?” “那就陪他一起葬身在这茫茫岁月当中吧……” …… 黑暗的空间中,江谨和主神相对而立。 两人之间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那么针锋相对,反而显得十分和谐。 “你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江谨问道。 “我不懂。”主神的脸上出现了疑惑。 他转头看向江谨:“她说愿意陪你葬身,为何在你第一次消失的时候,她没有选择自我毁灭?” 江谨轻笑了起来:“因为她知道,我一定还活着。” “她不愿意相信我死了,不仅仅是因为她不相信,而是我在她的脑海里种下了暗示。” “但最终让这个暗示坚持下来的,却是她对我的坚持。” “她说她真心随我而死,而我还活着,那个傻姑娘的真心,自然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 主神低头,抬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虽然他可以模拟出人类的一切,包括一颗真正的心脏,里面流淌着潺潺的血液,每一次的脉动都和常人无异,但他却感受不到江谨所说的真心。 “什么是真心?” “总有一天你会懂。” …… 卿然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任务空间之中。 她揉了揉有些鼓胀的太阳穴,打起精神看向了奇迹世界里的后续发展。 原故事里,付卿然是在奇迹世界跌跌撞撞很久之后随着奇迹主脑的自我灭亡而跟着陪葬的亿万人之一,而卿然离开的方式,却是因为付卿然的营养舱被人动了手脚,付卿然真正的身体窒息而死。 离开的时候,她的精神体被瞬间从奇迹世界中抽回了付卿然的身体,浑身无力挣扎,胸腔剧痛的感觉只是一瞬间,清醒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任务空间。 这一次,也许是因为江谨在和主神交锋的缘故,卿然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出现了一些断层,有几个极为零碎的片段拼凑不起来,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她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奇迹主脑在认清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之后,向付雨薇提出了离开队伍的请求,在对方的万般挽留之下,还是毅然选择了离去。 他主脑的身份决定了他可以很好的伪装成为游戏里的任何一个人,并且很难露出丝毫的破绽,所以他可以成为奇迹世界里的任何一个npc或者玩家。 他化名慎之,游走在奇迹世界的每一个地方。 付雨薇和陆远威在卿然离开奇迹世界的不久之后也相继离开,在另一个星球成婚,不过他们离开这个星球的道路并不顺利,因为网络上有人曝光了付陆两家为了减少对家族中普通子弟营养舱费用的支出,暗中派人对营养舱动手脚导致不少人在营养舱中窒息的消息。 因为这件事情,激起了平民们的怨恨,险些造成了大的动乱,付家和陆家的声势权威一降再降。联邦逼不得已出台了一系列有利于平民的举措,比如说由家族提供的营养舱如果出现非正常死亡的话,家族要向政府缴纳一大笔管理不善金,用于对平民生活条件的改善,严重的甚至要让出家族已有的土地,作为平民生活的地方。 奇迹主脑,不,应该叫做慎之,坐在一匹雪色的独角兽身上,轻轻抚摸着独角兽背后柔软的鬃毛,微微一笑。 当年让他懂得许多的人,如今他能够为她做的,也许只有这些了。 新星球的开发并没有减缓星球上的人口压力,奇迹世界每天依旧有着大量的人口涌入,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在新手村诞生,奇迹世界也被扩展的越来越大,慎之自己都快忘了,奇迹世界到底有多大。 这个世界越来越真实,人们在奇迹世界里自在的度过自己的一生,慎之也渐渐学会了人类的情感。 “慎之,你去哪里?” “极地冰原的雪景很美,想不想去看看?”他坐在独角兽上,弯下腰将手伸向了地面仰头问他的少女。 少女是极为普通的平民,没有当年付雨薇的优秀,也没有当年付卿然的美丽,普通的和千万少女没有什么差别,唯有她笑起来的时候,比天上的阳光还要灿烂。 慎之最喜欢她的笑容,因为这让他感受到了真实。 她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十八岁之后就会以精神力的形式进入奇迹世界,留在外面的身体会在营养液的供给之下活到三百岁寿终正寝,中途也许会被联邦抽走卵细胞用来培育下一代……就像是被关在实验室里提供基因的小白鼠一样。 但她从不抱怨,她说了和卿然当年说的一样的话。 “此时,便是真实。” 第70章 狐族(一) 狐者,诡也。 这是人们对狐狸的第一印象。 卿然坐在地上好奇的用爪子按了按自己毛绒绒的大尾巴,站起来又原地用四肢走了几圈,熟悉了一下这具陌生的身体,抬头瞄准了一根树枝之后,一跃而上。 …… 这是一个大将军与狐妖的爱情故事。 胡卿然是青丘上的一只小狐狸,自幼在青丘长大,天真单纯,从未见过世间险恶,幼稚懵懂,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她是青丘狐族最小的公主,但爱情故事里的主角却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姐姐胡青霜。 胡青霜原本是现代的一名女高中生,因为车祸穿越到了狐族二公主胡青霜身上。 一开始穿越过来的时候,她发现狐族的人虽然没有争强好胜之心,但因为青丘灵力充足,而狐族寿命大都又比较漫长,所以狐族人都有很深的修为,而她虽然身怀千年的灵力,却因为没有获得真正的狐族二公主胡青霜的记忆,连变身都无法完成。 她生活在狐狸窝中,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狐族的其他人发现自己不是原装的狐族二公主,日子在担惊受怕一点点的过去,慢慢的她发现,胡青霜虽有二公主之名,却无二公主之份,胡青霜的父母对这个女儿一点也不关注,他们满心满眼在乎的只有小女儿胡卿然一个人。 胡家父母叫她想到了自己现世中的父母,也是像胡家父母一样,对身为老二的她不管不问,只宠爱比她年幼的弟弟。 虽然不愿意和狐族的人有过多的交流,生怕暴露自己,但胡青霜还是因此觉得愤懑不平,于是决定逃出青丘,去往俗世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 而胡卿然的悲剧也从此开始。 胡青霜逃出去之后,恰逢乱世,世间民不聊生,一个将军驻扎在离青丘最近的一个城市里,她因饥寒饿晕在将军的书房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将她收做了自己的宠物。 将军身高八尺,容貌昳丽,是当世少见的美男子,胡青霜自然也被他吸引了,并且在日后的相处中,深深地爱上了他。 在一次战斗中,将军中了埋伏,被妖物所伤,为了救回生死一线的将军,胡青霜在急切中化作了人形,并且带着将军打开了青丘的结界,进入狐族的地界。 而她带入青丘的却不仅仅是将军,还有伤了将军的妖物——私潜入人间的魔族。 青丘狐族以修真为主,与魔族乃天生的仇敌,发现了魔族之后,必然是想方设法的想要消灭他,奈何进入青丘的魔族虽然只有一只,但实力太过强大,青丘狐族为了对付他折损无数。 “胡卿然第一个发现魔族的踪迹,因为触怒了处于狂暴边缘的魔族被虐杀,让狐族发现了魔族的踪迹……” “将军莫轩元醒来之后,发现了胡青霜狐族的身份,虽然感动于她的救助,却无法接受她身为狐族的身份,不得已,胡青霜向他透露了自己从异世而来的身份……” “莫轩元意识到胡青霜的身份大有文章可做,于是接受了她,为了让她名正言顺的有个身份能够和他回到京城,莫轩元要求她以女天师的身份,灭掉青丘狐族……” “为了能够和心爱之人在一起,胡青霜没有过多的犹豫便率领莫轩元借给她的兵马攻破了狐族的结界,趁着狐族与魔族交战之后损伤惨重元气大伤之时发动攻击,将青丘狐族几乎全灭,剩下的少数幸存者也不得已逃往更深的山林……” …… 卿然睁开了眼睛。 这次任务,比她想象中还要艰难。 因为她要拯救的,不仅仅是一整个青丘狐族,还有这个世界的未来。 胡青霜在灭了青丘狐族之后,靠着灭妖的本事获得了皇帝的封奖,地位一跃而上,顺利的和莫轩元成亲。 然而能够让整个狐族都为之奔溃的魔族,并非简简单单的普通魔族,而是魔族因为政权变动遭受迫害而外逃的太子。胡青霜在灭了青丘狐族之后,却忘了一开始追杀他们的魔族太子,最后逃回魔界的魔族太子,在整顿完魔族内部之后,率领万千魔族前来攻打人界,导致人界生灵涂炭,死伤百万,即使最后胡青霜靠着体内的灵力战胜了魔族太子,最后留下的也不过是一个残损的人间,可谓是千里难寻人烟。 卿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上已经出现了一团肉眼极难察觉到的黑云,她知道,这便是魔族太子突破结界进来的地方。 胡卿然由于对魔族天生的仇恨,在魔族太子一落地的时候就发动了攻击,同时也激怒了负伤的魔族太子,直接被失去神智的他虐杀,而现在,卿然却要以静制动。 她安静的伸出舌头舔着自己身上的毛,细细的梳理着,也许是狐狸的天性,虽然内在是个人,卿然到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突然,一个黑色的物体从天而落,摔倒了厚厚的树叶堆上,砸出了一个坑。 安安静静蹲在树上的小狐狸受到惊吓般的抬起了脑袋,警惕的看向了四周,然后小心翼翼的从树叶之间探出了头,打量着下方的黑色不明物体。 “吱。”它叫了一声,然后灵活的从树上落了下去,身形轻巧的落在了黑色物体的旁边,然后猫着步子,一点点像黑色物体靠近。 它落地的方向,正好是魔族太子脸对着的方向,虽然魔族太子脸上带着干涸了的血迹,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俊美,精致的五官如同上天精心的雕琢,浓郁的眉毛飞扬入鬓,邪肆的同时又不显得女气。 小狐狸湿漉漉的鼻头凑到了魔族太子的脸庞,一点点清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小脸上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吱——” 突如其来的禁锢感叫小狐狸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它突然发现自己被提到了半空中,不安的挥舞了半天的四肢,却发现没有任何的作用,只能够忐忑的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这是只有恶魔才能够拥有的眸色。 “不准叫。”他声音沙哑,恶狠狠的警告道。 却发现眼前的小狐狸安静了下来,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于痴迷的表情。 魔族太子皱起眉头,难道自己抓到的这只狐狸是个傻子。 他随机细细打量起了眼前的狐狸,一身火红的皮毛,的确和传说中青丘狐狸的毛色不太像,不过琥珀色的眼睛,倒是纯净的如同一汪清泉一般。 他缓缓松开了手,想要看看这只狐狸是个什么反应。 若是它敢逃,他就敢把它抓回来弄死。 “吱!”感受到身体下坠的小狐狸一惊,双爪猛地抱住了他的袖子,一脸祈求的看着他。 “吱——”小狐狸的爪子很有力,奈何魔族太子的衣服材质太好也太过于光滑,它即使伸出了利爪,也还是缓慢地往下滑去。 他饶有趣味的看着它,心里倒是升起了一些莫名的感觉,好多年他都没有这样的体验了。 “吱——”只听小狐狸突然尖叫一声,魔族太子下意识的伸手一挡,突然觉得自己手上挂了一个重物。 他黑着脸缓缓将手放下,一张圆乎乎的小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姑娘大概七八岁的模样,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两只手臂也跟个小莲藕似的,紧紧抱着他手臂的两个小手,还能够看得到肉窝。 “大哥哥。”他听见她清脆的喊道。 “你说什么?”他黑着一张脸问道。 卿然以为他是没听清,扬起了她以为的最灿烂的微笑,再次大声的喊道:“大哥哥!” “我不是你的大哥哥。”魔族太子不耐烦的说道。 “你是你是。”卿然连忙说道,“你长得那么漂亮,就是我的大哥哥。” 漂亮?魔族太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夸奖。 他知道自己的容貌和魔界大多数粗犷的魔族比起来的确是过于精致了,在魔宫中他这幅容貌也没少因此受到非议,不过碍于他魔族太子的身份,能够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的,眼前这小丫头倒是第一个。 “你倒是说说,长得漂亮和大哥哥有什么联系?”魔族太子问道。 哪想抱着他手臂的小丫头突然羞红了一张脸,然后扭扭捏捏的说道:“娘亲说了,以后我要是遇见了漂亮大哥哥,就可以带回去给我做媳妇。” 媳妇?! 这小丫头的娘亲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魔族太子抽了抽嘴角,突然觉得自己和眼前的小丫头沟通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他黑着一张脸将卿然从胳膊上撸了下来,然后一脸凶恶的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做,小丫头一边玩去。” “不嘛不嘛,”卿然不依不饶的说道,“做什么事情,大哥哥带着我吧。你是我未来的媳妇,我会对你好的。” “而且没人比我更了解青丘山了,你想要做什么带着我更方便嘛。” 魔族太子疑惑的低头看着卿然,她说话条理清晰的样子,真的不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却发现她的嘴角有着一抹奇异的笑意,让他心中一下子起了警惕,同时也有了兴趣。 他倒要看看,这只小狐狸,耍的是个什么把戏。 卿然见他没有抽走自己手中最后一块衣角,便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所以愉快的扯着他的衣角往前走。 “大哥哥,我先带你去洗脸,你这样子,丑死了……” “要是被娘亲看见,她会嫌弃我找媳妇的本事的。” “哼,我可是发誓要找一个比爹爹更漂亮的媳妇的人……” 魔族太子扶额,心中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有些无奈,却没发现自己先前的杀心正在渐渐褪去。 即使是在魔界,他也从未没有过如此心平气和到时候。 清心咒,发动。 第71章 狐族(二) 清心咒的作用,比卿然想象中还要好。 魔族太子本身并非极其厮杀之人,虽然故事的最后胡青霜靠着体内的灵力战胜了他,但并非真正的杀死了他,而是消除了他内心之中的暴戾,从此那个杀伐果断,狠辣无情的魔族太子,选择放下世间的一切,遁入空门,一心礼佛。 “大哥哥,前面就有一汪泉水,我带你去那里洗脸。”卿然讨好的说道,看向他,“大哥哥,你是从哪里来的啊,你的眼睛真漂亮!” 这已经是魔族太子第二次从眼前这个小丫头的口里听到了漂亮这两个字。 他抚了抚自己的眼眸,知道这双眼睛有多大的威力,那些曾经凶神恶煞的魔族在他的面前,只要迎上这双眼睛,都会显现出自己内心的软弱。 他轻笑,然后巧妙的将小丫头的手从袖子上拉起握到手里,肉乎乎的小手乖巧的在他手里躺着,他说道:“我是魔界之人,你怕不怕?” “魔界?”卿然惊讶的说道,然后转过身,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点了点头:“哦,原来魔界的人都像大哥哥一样漂亮嘛。” 魔族太子讶然:“你的爹娘没有告诉你魔界之人的可怕吗?” 卿然不屑的嗤鼻:“我娘说的我才不信呢!” 小丫头转过身,一跳一跳的走在前面:“娘跟我说的是魔界之人面目可憎、凶恶无比,而且嗜杀成性,所以遇见魔界之人如果打不过一定要快点逃走。” “哼,现在我看见大哥哥,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了,她一定是怕我偷偷摸摸跑到魔界去,找一个比我爹爹还漂亮的媳妇。” “到了!”卿然惊叫一声,然后拨开两人前面挡着的树叶,魔族太子一抬头,眼前果然出现了一汪水潭。 高高的山壁上,青翠的、墨绿的藤蔓从上而下垂入水中,不时有蝴蝶在上面翩翩飞舞,水潭落在这天地间,只有巴掌大小,却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一面银镜,美得出奇,潭边有着零星的几只动物喝着水,察觉两人的到来,也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魔族太子一下子愣在了原地,连卿然什么时候挣脱他的手走到水潭边的都不知道。 难道是这青丘山的风水太好,所以这里的动物都能够不畏惧他身上魔族的气息? 卿然捧起水喝了一口,清凉的潭水入喉,在有些湿热的青丘山中,只觉得浑身舒泰。 “大哥哥,你发什么呆啊!过来啊!”她唤道,魔族太子像个木偶一样走了过来。 他顺着卿然的动作蹲下身子,低头却被潭水中自己的倒影惊住。 魔族太子下意识的伸手,再一次的抚上了自己的眼眸。 潭水中的倒影,也如同他一般,抬手抚上了眼睛。 他这才确认,潭水里的人,真的是他自己。 他闭上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大哥哥,你怎么了?”一双小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他回过神,眼神复杂的看向了望着他的卿然。 卿然如今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论容貌,虽说是大眼睛小嘴巴,看得出来未来肯定是个美人胚子,但如今年纪尚小还未长开,充其量只能够称得上是可爱而已,但那张因为婴儿肥而显得有些圆润的脸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却尤为耀眼。 这双眼睛,干净的仿佛能够净化世间一切的邪恶与怨恨。 包括他自己。 魔族太子捧起水狠狠地泼在自己脸上,洗去那些已经干涸了的血迹,白皙的皮肤因为用力揉搓而微微泛红,不过这些都不影响他俊美的容貌。 然后他看着水中的自己,或者说是水里的那双红色的眼睛。 像红宝石一样的眼睛。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么?魔族太子望着水中的自己,突然拉开了唇角,明明是一双如同鲜血一般红艳的眼睛,却硬生生的透出了几分的纯净无暇。 “我叫无极。” …… “轩元,莫轩元,你醒醒,你会没事的……”一身白色长裙的女子跪坐在一个躺在地上的男人身边,将他的头发在自己的腿上,双眼含泪的呼唤道,一点也不介意他身上的鲜血和泥巴沾染了她的长裙。 “咳咳……水……水……”也许是她的呼唤真的有了作用,被唤作莫轩元的男子胸膛颤了颤,然后发出了极为细微的声音。 白衣女子低头询问,将耳朵附在他的唇边:“轩元,你说什么?” “水……水……” “好好好,我给你水。”她连忙拿起一旁的竹筒,小心翼翼的放在莫轩元的唇边。 白衣女子将莫轩元扶了起来,尽管如此,送到他嘴边的水还是洒了大半,只有一部分进了他的嘴里,但好歹也缓解了莫轩元一时的饥渴。 迷迷糊糊中,莫轩元睁开了眼睛,看见了白衣女子。 他唇角缓缓扯开一个弧度。 “仙子……” “轩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被心上之人唤作仙子,胡青霜的内心自然是高兴的,不过此时她更担心的是莫轩元的身体。 莫轩元又咳嗽了两声,咳出了不少暗色的血块,在胡青霜担忧的目光下,他的脸色更加白了些,不过人倒是看起来更有精神,眼里暗淡的神色也渐渐明亮了起来。 “这是哪里?”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 “这里……”胡青霜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青丘山。”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莫轩元垂在身侧的手指突然紧绷,若是胡青霜能够发现这个动作的话,就会发现这是莫轩元心中震惊的时候最为直接的表现。 “传说中青丘狐仙所在之地?”他问道。 胡青霜蹙了蹙眉头:“什么青丘狐仙,不过是一群狐妖罢了。” 莫轩元捕捉到了她说这话时的矛盾,想来她和青丘狐族肯定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她表现出来的又极为厌恶…… “还未请教仙子尊名……”他问道,看向胡青霜的眼睛里有着欣赏与些许恰到好处的迷恋。 被他的眼睛这么一看,胡青霜只觉得脸上都在发热。 “我……我叫青霜。” “在下见过青霜仙子……咳咳……” “轩元,你无须多礼。”胡青霜连忙说道,“你受了重伤,虽然已经服用了我采来的药材,但毕竟伤了根本……” “咳咳……”莫轩元咳了起来,“伤了根本?莫非以后我都不能用武了吗?” 胡青霜知道莫轩元最在意的就是自己这一身的武艺,最为得意的也是能够上阵杀敌的时候,所以连忙安慰道:“你莫要担心,这青丘山里有无数灵花异草,能够调养好你的身体,放心。” “但仙子,我身后尚有一个追兵……” “无事,我带你去的地方,即使是那妖怪也找不到你。” “那在下多谢仙子了。” 若卿然在此,便知道两人离开的方向,正是青丘狐族禁地的方向。 …… “咦,什么味道?”卿然抽了抽鼻子,无极还来不及阻止她,便见她已经化作了一只小狐狸往前面跑去。 他只得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虽然两人只相处了短短的一个小时,但他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只小狐狸是个什么样的性格,迷迷糊糊、大大咧咧,一心想要和自己的娘亲比个高低,找个比爹爹还漂亮的夫君,当然,她说的是媳妇。 在带着他打理干净自己之后,硬要拖着他去见她的爹娘,并且再三保证看在他的这张脸的份上,她的爹娘绝对不会嫌弃他,一路走来,小狐狸已经叽叽喳喳的将自己的底子,抖了个十之八丨九。 他一点也不怀疑卿然想要逃跑,所以他想,前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很快两人便到了一处空地上,从四周的痕迹来看,这里明显曾经有人经过此处,并且停留了一段时间,地上的枯叶的痕迹还能够隐约看出曾经躺了一个人的样子。 小狐狸的鼻子在地上嗅了嗅,然后伸出爪子开始刨地,很快就从松软的泥土里扒拉出了数个果核。 “这是什么?”无极走过去,将小狐狸的爪子拿起来,拍了拍她爪子上残留的泥巴,问道。 站立起来的小狐狸“砰”的一下变成了一个小姑娘,这个模样可爱的小姑娘一脸严肃的皱着眉头:“朱果。” “朱果?”无极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在没有朱果身上的魔界,都有无数人为着它能够洗精伐髓,该换根骨的能力而疯狂。 “我闻到了我二姐的气息。” “二姐?”无极挑眉。 “二姐是一个修炼狂人,从小到大最大的爱好就是修炼,不喜欢和人说话也不喜欢和人玩,我常常许久都见不到她。” “难道你还不允许别人闭关出来一下吗?”无极揉了揉她的头,问道。 卿然摇了摇头。 “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味道。” “谁?” “我不知道。” “也许他是你二姐的朋友呢?”无极好脾气的说道。 “二姐没有朋友,”卿然说道,抬起头看向他,“就算有,也不可能是一个人类。” “即使是人类,也不可能是一个曾经杀过无数狐族的人。” “你知道他是谁?”无极问道,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但回答他的仍旧是卿然的摇头。 “我能够听到的那个人停留在此处时,被他杀死的狐族先辈们的哀鸣。” 圆乎乎的小脸上,一副正经的模样尤其好玩,但无极却笑不出来。 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能够听到死去的先辈怨念声音的人。 但同时他也明白这个代表着什么。 他突然想起了卿然一身火红色的皮毛。 红色的狐狸并不少见,但出现在青丘,就显得很是奇怪了。 原来如此。 第72章 狐族(三) 六界中曾经流传着一句话:青丘之火,焚心焚人焚三界。 当这句话被传开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青丘山的内部藏了什么能够焚尽天下的异火,就像地狱的九幽之火一般,但无数大能来了又去,寒来暑往,青丘被众人几乎翻了个遍,却仍旧没有找到丝毫的异火的踪迹。 直到青丘诞生了第一只全身皮毛为火红色的狐狸。 一开始,众人只是觉得稀奇,只以为这只狐狸的父母是从外面来的狐狸,但后来发现,即使是从火山之地迁移过来的红狐狸到了青丘生下的孩子里,也绝对不会出现火红的颜色,火红色的皮毛对于青丘的狐族就像是一个不能触碰的诅咒一般。 第一只火红色的狐狸,毫无意外的受到了众人的关注,大家很快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年幼的小狐狸一般因为灵力低微,且无法自行控制的缘故,很难化作人形,但小火狐在出生的没几天之后,众人便发现躺在草堆里的小狐狸,已经变成了一个圆嘟嘟的胖娃娃。 随着小火狐的长大,越来越多的特殊之处暴露了出来,世人皆说狐狸天性狡猾,虽有夸大的成分,但狐狸在一众妖精中,的确是属于比较聪明的一种,但说到辨识人心,却远远不是智慧能够做到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狐狸恋上凡人,最后却被自己的情郎抽筋扒骨取出内丹以求长生的故事。但小火狐却仿佛有着天生的优势,能够轻易的分辨出人心的善恶,对于心怀不轨的人,她很容易表现出恐惧的情绪,但对于天性善良的人,哪怕面目可憎,她也会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亲近之情。 不少大能,也能够做到这一点,所以火狐的能力虽然显得稀奇,但并没有叫人觉得过于诧异,直到火狐能够连接先祖,窥视未来的本事出现。 前者地狱里的阎君也能够做到,后者却是火狐特有的本领,而这个本事的出现,却是因为第一只出现在青丘山的火狐,在失去爱人的前提下极度悲愤,内丹*,然后看见了爱人的转世,以及未来世界的一些景象,告诉了世人。 无极快步向前,拉住了卿然的手,心里突然有些沉重。 历史上曾经出现的几任火狐,无疑不是早夭的命数,无一不是*而死,他不希望眼前这个有着一双纯净双眼的小姑娘,最后会落得如此下场。 卿然被他突如其来的亲近一惊,随即转头露出了一抹甜甜的笑,再度转头望向前方的时候,脸上却只有一片凝重。 “不好,二姐去了禁地!” …… “仙子,这是哪里?”身体虚弱的莫轩元望着眼前陌生而美好的景象问道。 “这是囚水之地。” “囚水?”莫轩元疑惑的重复了这两个字。 胡青霜一笑,说道:“这是我家乡一个很美的传说。” “谣传千年以前,仙界的灵河修成了实体,爱上了青丘山的狐族,然而仙妖不能相恋,被灵河爱上的狐族魂飞魄散于天劫之下,而灵河因为爱人之死而心灰意冷,不愿意再回到仙界,所以将自己禁锢在了青丘山之中,据说这个地方就是当初被灵河爱上的那只狐族葬身之地,也就有了囚水之地的由来……” “不过我倒是不太信的,狐族只要努力修炼便能够成仙,成了狐仙以后和仙人相恋也并非怪事,哪里会因为仙妖之别不能相恋呢……” 她随意的说道,却不曾注意莫轩元已经变了眼神,后者不着痕迹的将目光从四周的景色上扫过,妄图发现任何有关灵河的蛛丝马迹。 “青霜仙子,我觉得这里,可能真的囚禁着一位仙族。”莫轩元突然说道。 胡青霜一愣,问道:“你如何得知?” “仙子所言囚水之地,是否是以那颗大树为界线划分?”他说道,胡青霜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心中一咯噔,莫轩元所指之处,的确就是她记忆中囚水之地的分界线:“我细察八方,发现这四周种着一种树,与古籍上所言的上古时期的镇魂木极为相似,据传,镇魂木主要是用于镇压大凶之魂,而且这些镇魂木排布的阵列也是古籍中最为基础但也是变化最为莫测的一个困阵。镇魂木即使在上古时期,也是难寻之物,此地却出现如此多的镇魂木,并且恰到好处的排列成了一种阵法……” “十有八丨九,此处的确镇有大能。” 胡青霜的脸色都白了。 她一直不太信狐族里的那些神鬼传说,加上幼时常常偷偷跑到这所谓的禁地中来,也没遇到过任何的危险,所以一直以为禁地之言不过是以讹传讹。 但如今看来,却是确有其事。 “我想,只要我们不去打扰这位前辈,应该不会有事的,”胡青霜说道,心中也安慰自己毕竟她已经进出此处多次都没有出事,“待寻到能够为你疗伤的解药,我便带你离开。” “在下多谢仙子了。”莫轩元说道,视线却不着痕迹的飘向了别的地方。 …… 卿然停下了脚步,面色沉重。 无极也紧紧地与她并肩而立。两人的身高虽然相去甚远,从背后看去,却异常的和谐。 一阵极为细微的震动从卿然脚下传来,而这股震动,无极也感受到了。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见了凝重。 “走,我们必须去通知族长。”卿然果断的说道,然后打算拉着无极离开,就在这时,一道剧烈的震动从远处传来,无极下意识的抱起卿然高高一跃,两人看见了此生之中最为震撼的场景。 无数的花草树木被连根拔起,土块翻飞,山头崩裂,鸟兽惊走,来不及逃走的生灵发出声声的哀嚎。 “轰!”一道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只见一道银白色的水柱从震动的中心猛地喷出,直冲天际,卿然和无极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用他们通知,已经有修为高深的狐族快速的抵达了附近。 “灵河逃出来了!”不知是谁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很快这样的声音就在在场的人中流传开来。 无人注意到的地方,胡青霜带着莫轩元躲躲藏藏的绕过众人的视线,离开脚下这一片震荡的地方。多亏了狐族二公主这一身澎湃的的灵力,她苦心修炼多年,倒被穿越过来白捡了一个大便宜的胡青霜几乎尽数用在了这里拯救情郎。 “咳咳……”灵力的大量流失随之而来的是身体上的虚弱,而灵河破除封印时的震荡也难免伤了只知将灵力用来保护莫轩元的胡青霜。 “仙子你没事吧?”莫轩元焦急的问道,他不过一介凡人,虽有武力,但在青丘山这样的地方,面对众多修为强大的狐族,还有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灵河,自身实力自是不够看的,只能够倚靠着胡青霜。 胡青霜摇了摇头,强撑着说道:“无碍,不过是小伤而已。” 卿然扯了扯无极的衣领,示意无极放开她,在无极担忧的目光下,卿然小小的身形缓缓悬浮在了他的身边。 有人发现了卿然的身影,上前恭敬的行礼道:“小公主,此地不安全,您还是速速离去。” 卿然摇了摇头,目光往四周搜寻了一圈,然后收回了视线,贝齿微微咬着下唇,说道:“我刚刚看见二姐也在附近,你们看见她了吗?” “这……”被问到的狐族下意识的放出了体内磅礴的神识,最后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看见:“小公主莫要担心,二公主修为高深,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应当不会有事。” “可是我闻到了一个人类的气息,一个杀过很多狐族的人类的气息。”卿然皱着眉头,“我怀疑姐姐是被人劫持了!” 另一只狐族走了上来,两个白发苍苍,胡子飘飘的老者对视一眼,眼里都写满了疑惑。 “小公主是不是感觉错了?”另一只狐族说道,“二公主的修为一向高深,即使是在狐族也难逢敌手,更莫提在人界,能够胜过她的人少之又少,而真正修为高深的人,和狐族即使非友也不可能是死敌……” 卿然蹙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另一人戳了戳说话的人,他们都是狐族里的长者,自然明白卿然的身份。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对于卿然的话,还是相信了起码七分的。 他们对视一眼,多多少少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狐疑。因为他们的心中都有了想法。 “轰!”又一声巨响传来,两个老者面色一变,对卿然说道:“小公主,此地不安全,还请速速离去,族长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你们想去哪里!” 第73章 狐族(四) 一条银白色的长炼携带万钧之势席卷而来,两个狐族老者中的一位反手迎了上去,面色突然变得极为凝重,然后在虚空之中后退两步之后喷出一口血往地上落去。 第二波攻势却没有如同想象中接连而至。 “卿卿……” 落下的那位狐族老者先前站着的地方成了空位,卿然抬头,微微眯起眼睛,不远处一身白衣的男子,正眼含深情的看着她。 无极下意识的攥紧了她的手。 “卿卿,你终于来找我了吗?” 男子白衣飘飘,头发披散,颇有几分仙人之势,五官俊秀,眼中带着惊喜,手伸向了卿然的方向,仿佛想要上前却又害怕眼前这一切是梦境。 “你是灵河?”卿然问道,却见男子皱了皱眉头。 “卿卿,你从来不叫我灵河的。”他说道,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放开了紧蹙着的眉头,“一定是时间过得太久了,你都把我忘了。” “我叫御水,是天上灵河所化。” “卿卿,很高兴,还能够再度见到你。” “我不是卿卿。”卿然对他的称呼感到不悦,她不客气的说道:“我有名有姓,姓胡名卿然,不是你所谓的卿卿。” “我知道。”御水对她不好的语气没有表示任何的不满,依旧笑得温和:“我知道你叫胡卿然,胡是古月胡,卿是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卿,然是然也的然……” “我还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一生一世……” “我、不、是。”卿然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你,也从不知道有你这个人,我喜欢的人只有一个,也只会有一个,但那个人绝对不是你。” “卿卿,你骗我。” “卿卿,你是不是怨我没有早点出来见你。” “卿卿……” “她不是你的卿卿。”无极走上前,直面御水说道,“你的卿卿早死了。” “在你被镇压在青丘山下的时候,你的卿卿就已经在天劫下灰飞烟灭。” “不可能,你骗我!”御水原本温和的黑色眼眸突然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色,死死地盯着无极,“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对卿卿动了什么手脚,才会让她忘了我。” 无极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两双红色的眼睛在虚空之中遥遥相望,隐约可以看到视线相交时的电闪雷鸣。 “仙妖不得相恋,这是天道定下的规矩,如果不是当年的火狐以魂飞魄散为代价从天道下救了你,你觉得你怎么可能还站在这个地方?” 无极的嘴角微挑,脸上出现了身为魔族太子的邪气:“她是我的,绝对不会给你。” 他的话激怒了御水,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停顿,两人很快就交战在了一起。 御水尚未被镇压之前,本就是天上的灵河,修为高深,如今虽然被镇压多年,修为有所损耗,却仍旧不是青丘这些狐族能够轻易解决的,无极比他年幼许多,但胜在身为魔族,本体强悍,加之天赋过人,竟是也有一拼之力。 两人打得难分难舍,然而差距还是渐渐地拉了出来。 无极身为魔族,天生的优势便在于强大的爆发力,并不擅长持久作战,而且他本身又受了伤,在青丘之地又没有魔气补充,自然是越发的虚弱,而御水却如同脱了缰的猛虎,又如同遇了水的蛟龙,青丘充沛的灵力,对于他常年被镇压缺乏灵力的身体正是一个补充,多年积压在胸腔之中的怨气全部爆发了出来,可想而知他是越战越勇,越战越猛,用的招式也尽是一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招。 御水已经杀红了眼睛,丧失了清明。 无极本还顾着一旁的卿然,生怕自己吓着了她,但在御水越来越强烈的进攻下,也被逼出了火气。 他的五指渐渐变长,指尖上散发出幽幽的青色,墨色的长发凌乱的飞舞在空中,衣袍猎猎作响,一股魔气从他身后蒸腾而起。 “小公主!”在一旁守着的狐族老者见此情景,上前一步,将卿然挡在了身后,眉头紧锁。 灵河逃脱,又现魔族,此时他的心中充满了愁苦。 卿然淡定的拨开了他遮住自己视线的手,上前一步:“莫要担心,无极哥哥不会伤害你我。” 无极转头,恰好对上她信任的笑容。 小姑娘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唇角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连正处于战斗之中的无极,也忍不住晃了心神。 同样受了影响的,还有御水。 “卿卿,你怎么可以爱上别人?”御水的责问在天地间响起,凄厉而又渗人。 “莫名其妙!”卿然瞪了他一眼,飞身上前,“无极哥哥,我来帮你打坏人!” “莫闹。”无极说道,一挥手想要将她的身形送出去,却发现卿然巧妙地绕过了他的魔气,灵活的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有了卿然的存在,御水的动作变得束手束脚了许多。 “卿卿,你快离开,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卿卿,你是被人蒙骗了,你快醒醒!” “卿卿……” “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不是你的卿卿,你烦不烦。”卿然不耐烦的说道,“长老!我闻到了二姐的气息,她好像受了伤,你去找她。” “族长他们马上赶来,小公主一定要撑住!”狐族老者说道,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胡卿然虽然很少向他们展示自己的能力,但是自古以来,只要是青丘出现的火狐,其修为和天赋都不可能低下,不然御水口中的卿卿,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对抗天道,甚至能够从天道下救出违反了天规御水。 卿然的能力自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和无极的配合下,两人将御水几乎是逼到了困境。 御水却有些分心,他看着卿然的动作,一招一式,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抬手,他都觉得是如此的熟悉,眼前这个个子矮矮,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好像突然抽长了身形,脸上的婴儿肥也淡去,露出了精致的面容,浅浅的笑着看着他。 “御水……”他听见她唤道,“噗……” 一口鲜血仰面吐出,御水的身形急速往后跌下去,他的眼神涣散,嘴角却露出了笑意。 在众人未能够注意到的地方,天上的云层突然开始慢慢汇聚。 “待我娘亲和爹爹赶来,定叫他们将你重新封印个千年万载不得出来。”卿然对御水做了个鬼脸,无极刮了刮她的鼻头,身上的魔气一点点的收敛,与她十指相扣,“然然,想不想去魔界玩?” 卿然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转头看向无极,忙不迭的点着头:“当然当然,好啊好啊,我们马上就走。” “不好!”一个威严的女声突然响起,只见远处突然出现了数道身影,不过瞬息的功夫,来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卿然和无极的眼前。 “青丘夫人。”无极拱手唤道。 “无极太子,稀客。”被唤做青丘夫人的青衣女子神情冷淡的说道,然后目光看向了卿然:“然然,过来。” 卿然一下子缩到了无极的身后,探出一个头:“不,我就不。” “我要去魔界玩,无极哥哥已经答应了。” “无极太子,小女调皮,见笑了。”青衣女子眉头一挑,“胡卿然,莫要任性。” “然然很乖,并不调皮。”无极为卿然开脱道。 卿然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我已经看好了,无极哥哥就是我未来的娘子,以后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人。” 无极不语,只是抿唇,脸上没有出现不悦的表情。 他却敏锐的捕捉到了青衣女子眼中一闪而逝的忧愁。 “自古仙魔不得相恋,难道你忘了御水和前辈的结果了吗?” “我不成仙不就得了。”卿然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说道,“我就做一只小妖,然后每天都跟着无极哥哥。” “卿然也可以修魔。”无极接了一句。 青衣女子淡淡的摇了摇头,眉头有些紧:“然然,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乖。” “不,就不……啊……”卿然突然发出了极为尖锐的叫声,无极猛地转头,却只看见她因为痛苦而皱在一起的脸。 “然然,怎么了……”他问道。 “痛……无极哥哥,我痛……”卿然有气无力的说道,青衣女子却是闭上了眼睛,而站在她身后的一群人,都看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放开她,她这是要成仙了。”她冷静的说道。 “怎么可能?”无极反驳道,卿然体内的灵力虽然充沛,但远远不到转化为仙力的时刻。 话虽如此说,他还是将卿然托到了一个开阔的地方之后,和青衣女子等人一起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天劫这个东西说来也奇怪,若是只有渡劫一人,那么这天劫虽说是九死一生,至少还有那一生的几率,但只要天劫里多了一个修为比渡劫人高深的人,那么天劫的难度就会成倍的增加。成仙的天劫本就非同一般,无极身为魔族,更是天劫重点照顾的对象,若是他和卿然在一起,天劫的力道恐怕要毁天灭地。 “你和卿然打破了御水体内前辈留下的封印,现在封印进入了卿然的体内,促进了她成仙的速度。” “为什么……”无极声音有些干涩的问道。 “因为这是青丘红狐的诅咒。” 第74章 狐族(完) “世人皆道青丘火狐天赋出众,却不知她们身上都背负着来自天道的诅咒……” “一旦她们寻到自己的命定之人,天道就会强制将二者分离,若命定之人为妖魔,便让她们成仙,若命定之人为神仙,便让她们堕魔……” “为什么?”无极看着不远处因疼痛而蜷缩在一起的卿然,怔怔的问道。 “至今无人知道原因。”青衣女子说道,“你们不过才相识,灵河的出现是祸却也是福,卿然早早成仙,也能够让她早早断了情根。” “她如今年纪小,成了仙之后,忘了也便算了……” “忘了么……”无极看向卿然,虽然两人相识不过短短数个时辰,卿然却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两人仿佛已经相识了许多年一般。 “不过忘了也好……”他轻叹道,闭了闭眼睛,就准备转身离去。 “啊——”天边的劫云已经凝聚完毕,第一道天雷落到了卿然身上,她发出了一声剧烈的惨叫声。 青衣女子不忍的闭上了眼睛,已经转过身的无极脚下的步子一滞。 他强忍住转头的冲动,却没忍住一瞬间心如刀绞的感觉。 “啊——”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千万的画面。 ……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御水。” ……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无极。” …… 一世又一世的轮回,每一世两人都恰到好处的相遇,却又因为卿然成仙或者成魔而错过,每一世两人的结局,都注定是分离。 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突然从无极身后传来,他还来不及转身,就已经被一双纤细的手臂从身后抱住。 “无极哥哥,遇见你,然然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无极颤抖着将她的手握住,他听见她在她耳边的轻笑。 “轮回了那么多世,我好累……” “每一世都不能在一起……” “我想放弃了呀……” “然然……” “无极哥哥,对不起……” “你换一个命定之人吧……” “然然,再也不会来缠着你了……”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一点点的弱了下去,他感受到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散去,他转头,只看见她唇角浅浅的笑容,随即便化作了飞灰消失不见。 “如此,我们便不再用彼此折磨……” “哪里是折磨……每一世都能遇见你……我很高兴……” …… 青丘之地,再也没有出过火狐。 所有人都无从知道那一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在青丘发生动荡之后,人间的帝王带着千万的兵马和能人异士决定攻打青丘,青丘族长出面只说了一句叛女不要也罢,抬手间便将众人挥离,从今往后,再无人寻得青丘山的踪迹。 青丘之地,住进了一个异客。 听闻,在小公主修炼的洞穴里,多了一个相貌极为英俊的男人,他整日打坐修炼,不动不响,无悲无喜,如同一尊石像。 十年后,魔族之王在战斗之中身受重伤,紧急召回游历在外的太子回魔界继承王位。 无极站在高高的封台上,转头看向四方叩拜的魔族,突然想起了当年醒来时见到的笑容。 “我等,当寻先祖足迹,潜心修炼,筑魔成神。” 听说,天道到了神界,又是另一番光景。 若我成了神,是否能够寻回你的足迹。 …… 被天雷劈到身上的疼痛太为真切,即使是回到了任务空间,卿然还是感到身上一阵阵的虚弱。 她本以为自己只要承受完胡卿然身上的天劫就好,谁知天道为了彻彻底底的分离两人,竟然会想要直接打散无极的魂魄。 不得已,她只有以身为盾,替无极承受了所有的伤害。 胡卿然在这个世界,身份极为的特殊,可以说她是天道的宠儿,也可以说她是天道的禁丨脔。这个世界的天道已经衍生出了自己的感情,不知为何迷恋上了胡卿然的灵魂,然而虽然他是天道,但是胡卿然每一世的轮转,却注定会爱上别的人,所以每一世,他都会想方设法的拆散两人。 胡卿然的灵魂彻底消散之后,天道对她的执着也散去了,而胡卿然这一世命中注定的爱人,也不会再伤害青丘的狐族。 …… 任务空间里,卿然仍旧没有寻到无缺的身影,她有些担心,主神和江谨的交战,无缺不过是一个初生的子系统,不知道他是否会受到什么影响。 卿然想了想,空间里少了一个人,显得空旷而又寂寞了许多,她不愿意多待,于是翻开了任务书。 这一次她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获取任务书的权限,直接查看下一个任务。 然而当她翻到下一页的时候,思绪却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 “若可以,我愿意用余生换一日,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画面中的女子,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道。 天下间,像她这样求而不得的女子多得是,但她却是唯一一个能够通过自己的能力联系上主神的人。 卿然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她开出的代价。 情感。 她对所爱之人的所有情感。 对于主神来说,情感二字实在是算不得一个好的交易物,因为大多数任务者在完成任务的时候为了更好的调节自己的情绪,往往都会选择将任务中产生的情感抽离,不管是悲伤也好,喜悦也罢,人间的悲欢离合,主神那里都集了个七七八八。 但这个女子的情感却显得尤为珍贵。 因为她并非常人。 永生,这个女子的名字,同时也是她所在世界唯一一个人工智能的名字。 准确来说,她是一段由病毒感染之后发生混乱的程序,在未知的情况下,产生了自己的思考能力,最后为人类发现,成为了这个世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工智能。 作为一个机缘巧合下产生的人工智能,她所代表的科技水准,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个世界应有的科技水平,她的存在无疑是推动了那个世界的科技发展速度,远超常人的智慧,非同一般的数据收集和处理能力,又因为分丨身在网络之中无处不在,无法被消灭,永生几乎可以被称为人类世界的神明一般的存在。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被全世界科学家都当做宝贝的人工智能,有一天,突然有了自己的感情。 她爱上了一个人。 “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傻乎乎的人呢……”卿然看见画面中的女子说道,“他常常是到了研究院,才被人发现穿了两只完全不一样的鞋子,又或者是把衬衣的纽子扣错了一颗……” 她轻轻地笑着,眉眼很温和,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他笨手笨脚的模样:“一旦有女研究员和他说话,他就慌乱的不知所措,等别人走了之后,他就会像经历了一场大难一样长舒一口气……”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各种各样的糖果,他喜欢在浓咖啡里加许多的糖……” “他喜欢唱各种各样的童谣,虽然他唱出来的调子和我自己在网上听到的都不一样,但我还是觉得他唱歌最好听……” “他很聪明,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他能够在一分钟之内阅读并记下两万字的资料,他的计算能力比专用的计算机还强……” …… “他是真正的天才……” “我知道,他很孤独。” “我想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 这是卿然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身份进入的世界。 身为任务者,为了方便他们进入世界完成任务,主神会为他们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有时这个身份是原世界本来存在但很快就会消失的,有时这个身份会是一个虚拟的存在,仅仅是为了完成某一样任务而设置。很多时候,任务者具体以怎样的形式进入任务世界,是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的,主神会为他们安排合适的身份,除非是特殊情况,不然很少出现重设一个虚拟人物的时候。但这一次,卿然却发现自己有了选择的权利。 将研究院里所有可选人员的身份筛选过一次之后,她发现没有一个人的身份是她想要的,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了虚拟人设上面。 她示意永生来构建外貌,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的永生极为激动的将自己想象中的模样构建了出来,卿然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这个虚拟出来的形象,心里隐约产生了一股很熟悉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觉得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之后,便开始设定她在那个世界的身份。 因为她的任务时间只有一天,一旦离开那个世界,这个虚拟身份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会被抹去痕迹,原世界的人会被自动填充一段相关的记忆,而虚拟身份带来的改变,也会被他们视作是理所应当的,所以卿然在设定人物身份的时候,并不需要像别的选择虚拟身份的任务者那样构思许多,尽可能的减少虚拟人物在执行任务期间出现的漏洞,和一切可能会影响任务执行的因素,她只需要找到一个能够快速完成任务的身份就行了。 她示意永生来,永生摇摇头表示拒绝。 “我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身份才能够更好的接近他……” “我只有一天的时间,我想近距离的看看他……” “如果……”她的话没有说完,未尽之意卿然却已经全数明白。 只有一日的光阴,她想得到的却太多,不能怪她贪心,而是因为她本来能够拥有的太少。 “你会后悔么?” “不会。” 第75章 余生(一) “这就是人类的身体吗?” “卿然,我这个样子可以吗?” 永生时不时的抬抬手,动动脚,然后扯一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脸上带着明显的局促与不安。 “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和他们不一样啊?” 卿然伸手为她拉平衣服的皱褶,然后笑着说道:“很美。” 永生的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些,不过还是没有放松下来,卿然站在她的身边,明显感受得到她的忐忑。 “我给你交代的身份信息记住了吗?”卿然转移话题问道。 永生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当然,这里面有当今世界最强大的科技,记住一个人的信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那好,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不再是永生,而是路卿然,直接被招募进研究所的超级天才。” 永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睁开之后如同复读机一般将卿然的话复述了一遍:“我是路卿然,是直接被招募进研究所的超级天才。” 回想了一下卿然先前给她说过的设定,永生因为紧张而攥在一起的手指又一根根的放开,脸上的表情渐渐恢复了平静,目光坚定,眼神向上,带着些许属于天才的骄傲和不屑。 卿然在她身边打了一个响指,说道:“ok!” 她的身形突然消失不见,永生心里一慌,下意识的就想找寻她的身影,卿然的声音适时地在她耳边响起:“不要怕,现在你已经正式进入了这个世界,你的身体有着合理的身份所以可以被这个世界的人看到,但是我的存在是不合理的,所以当你进入这个世界并且和世界融为一体之后,就无法看到我,不过因为这具虚拟身体本来应该是我的任务物品,所以在这具身体里面的你,还是可以听到我说话的声音。” “不要怕,我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四周突然有人声靠近,永生一下子冷了表情,下意识的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然后转身看向了来人的方向。 为首的是一个看上去六十来岁的老头子,满脸皱纹,笑的很是和蔼,想来是对这样一位超级天才能够被招募到研究院里感到十分的高兴。跟在他后面的,就是研究院里几个部门的部长了,大多数也是在四十来往岁左右,唯有一个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带着黑框的眼镜,一身黑色的休闲装,在一众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里,显得十分与众不同。 卿然发现永生的眼神在扫到他身上的时候,明显亮了许多。 “你就是路同学吧?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嗯。”永生冷淡的回答道。 “听说你在各个方面都表现出来了极佳的才能,你看你打算去哪个部门……” 永生绕开他,走到人群中年轻男子的面前,微微抬了抬下巴,问道:“听说,你是上一届脑力大赛的第一名?” 男子推了推眼镜:“事实上,我是上一届和上上届脑力大赛的第一名,只是因为上上届比赛出结果的时候我因为年龄不达标被取消了参赛资格,直接送到了特殊学校培养,然后直接参加了上一届脑力大赛的决赛。” “我是这一届脑力大赛的冠军路卿然,很高兴认识你。” 男子看着眼前女子伸出的手,十指纤细修长,肌肤如同细腻的羊脂白玉一般光滑,他突然红了红耳根。 “瑞德,很高兴认识你。” …… “刚刚我和他拉手了,卿然你看见了吗?!” “瑞德拉了我的手!” “瑞德好帅!男神!棒呆!” 卿然目瞪口呆的看着面色淡定,连眼神都没改变的永生,脑海里却在被她内心的想法疯狂的刷着屏。 “刚刚那个,只是叫握手而已。”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永生的脚步明显一顿,卿然看见她的脸上出现一抹尴尬。 “我当然知道。”她傲娇的说道。 “路同学,你说什么?”走前面的瑞德回过头问道。 永生立马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摇着头:“没什么。” 瑞德虽然心头疑惑,不过他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他也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天才多多少少有着些许的怪癖,自言自语实在是非常正常的一个现象。 “我能够听到你脑海里的声音,你不用说出来告诉我。”卿然强忍住笑意说道,“和心上人在一起是不是很棒?” “当然。” “我还是第一次用人类的耳朵听到瑞德的声音,他们的科技太落后了,模拟出来的音频输入系统失真的太厉害,和真正的人耳根本不能比。” “他的声音好有磁性,好温柔,好好听!” 卿然抿唇而笑,听着她所有开心的情绪。虽然永生和瑞德在一起许多年了,两人几乎每天都在沟通,都在进行数据的交换,但是由于人类音频设备的差距,永生能够听到的瑞德的声音,都是通过电波转换之后得到的,也许在常人耳朵里听起来都是一样的,但对于永生来,人耳听到的声音和通过音频分析出来的声音,却是完全不同的。 卿然能够知道这样的感觉。 永生和瑞德,就像当年的她和江谨,唯一庆幸的是,作为主神手下系统的江谨,拥有一具完整的人类的身体,但是当卿然第一次知道,受到程序控制的江谨,会因为她的存在而出现错误的心率的时候,她的心情和永生第一次亲自接触到瑞德是一样的。 隔着程序,隔着机器,再浓厚的感情,也觉得差了些什么。 唯有亲自触碰到,感受到他的温度,感受到不一样的地方,才会觉得真实。 卿然不再说话,此时永生已经被瑞德牵引着到了他工作的地方,也是永生曾经和瑞德相处的地方。 借着路卿然的眼睛,永生能够真真切切的看到这个她和瑞德相处了无数个日夜的地方,在这里,她和瑞德对话,她听瑞德给她描述外面的世界,她听瑞德朗诵各种各样的散文诗歌…… 房间里除了数十台错落有致的放在一面墙上的电脑,最吸引人目光的就是电脑对面一排排的书籍了,古色古香的黑檀木书架上面,按照书本的类型、时间、外观,被整整齐齐的排布在了一起。 “你知道永生么?她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人工智能,代表着现今世界的科技巅峰……” “永生虽然没有人类的实体,但是她和一个真正的人类是没有什么差别的,而且她远远比普通人类要聪明许多……” “不过就像人类的天才有着各自的习惯一样,永生也是,她只和自己承认的人交流……” “这个研究所里能够和永生交流的人只有我一人,所以如果你想要加入我的部门,首先必须取得永生的同意……” 永生的目光在四周环绕一圈之后,坐上了瑞德的位置,十指轻轻地放在了黑色的键盘上。 她的手指如同弹奏钢琴曲一般在键盘上跳跃,清脆的敲击声有节奏的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着,只见她面前的电脑一台接一台的亮了起来,一串又一串的数据从屏幕前流过,瑞德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瑞德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眼神痴迷的看着一台台电脑里出现的无数条数据,垂在身侧的手指也无意识的跟着跳动着。 直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欢迎进入。” 所有电脑的屏幕全部暗了下去,房间里陷入了静谧之中,突然,数台电脑一并亮了起来,发出刺眼的光芒,瑞德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却发现所有的电脑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式。 瑞德从身后将永生笼罩在怀里,手指直接敲打上了键盘,当他找到权限的设置的时候,惊讶的问道:“你这么快就取得了权限?” “很难么?”永生反问道。 “的确不算难,”瑞德眉头微蹙,“不过一般人很难获得权限。” “我是一般人么?”永生反问道。 瑞德的眉头松开,耸耸肩:“当然,你不是。” “我们今天有什么任务么?”永生问道。 瑞德敲了敲键盘,然后说道:“暂时没有,本来打算让你见一见永生的,但是现在她似乎不在。” “作为世界上唯一的一个智能,她应该很忙吧。”永生说道,她说的倒也是实话,因为人工智能这个范畴远远超过了现今世界人类应有的科学技术,甚至还有不少人认为她就是神的化身来掌控人类世界。 身为人工智能,永生有着人类远远不及的优势,很多他们需要反复比较计算测试多达数十年的实验,往往只需要永生自己设置好程序调控好变量之后就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取得成就。 因为永生的无法被消灭,以及她的绝对保密性,至少现今社会的黑客们还无法攻克她的程序取得永生保存的文件,所以永生被应用于了各种各样的方面,军工、航天、数据分析……几乎是只要需要计算的地方,都有永生的身影。 每时每刻,她都有千万个化身,在世界的无数个地方工作着。 瑞德的眉头微皱,眼中一闪而逝明显的担忧,但他还是说道:“也许吧。” 第76章 永生(二) 永生听出了瑞德不算好的情绪,她感到迷惑,平时两人相处的时候,如果她发现瑞德情绪不对劲,她会直接询问他是否有什么事情,但现在她用的是路卿然的身体,用的是路卿然的身份,虽然很想开口询问,很想让瑞德告诉她,他到底因为什么而叹气,因为什么而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但还是知道此时不是暴露自己的时候。 一旁的卿然,却是很明白的看清楚了瑞德眼神。 那种担忧,像是对未归家的孩子的焦虑,又像是对情人离去的失落。也许瑞德自己没有察觉,但事实上,他已经对永生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我现在有什么工作吗?”永生问道。 瑞德回过神,对她歉意的一笑,然后说道:“这里的工作并不忙,在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他耸耸肩,“你可以看看书,写写字,随便做什么你喜欢的事情。” “这里比其他部门要自由很多。”瑞德说道,“或许你会喜欢这里的。” “那你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吗?”永生问道,想了想,她又换了一种问法,“平时你会做一些什么呢?” 她又觉得这样问似乎不太妥当,求助的目光四处搜寻,想要从卿然那里得到解决的方法,卿然能够看得到她脸上的慌乱不安,却只是抿唇一笑,这是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旁人哪怕多说一句话,都是打扰。 “咳……我并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别人*的人,只是觉得……嗯……我们以后要一起工作,还是彼此了解一下比较好……对……就是这样……” 瑞德天生神经粗,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然后说道:“没什么……反正我们也算是同事了,对。” “你也看到这些书了。”他指了指旁边数个巨大的书架,“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书,对了永生很喜欢有人读书给她听,等她回来之后你可以试一试。” “嗯……我知道现在很少有人喜欢这种实体书了,如果你觉得它们占了你的空间的话,我可以把一部分书带走,撤掉一部分书架……” “不过因为这个空间是我们两人共有的,所以另一半的地方我必须用来放书。” “不用撤掉书架,完全不用。”永生连连摆手,她站起身来,然后凑近打量一个个古色古香的庞大书架,眼神痴迷,“它们很棒,就让它们待在这里,不用撤掉它们……” “这些书真是难得……”她轻轻抽动着鼻翼,油墨的味道混杂着书架天然的香气袅袅进入她的鼻腔,永生只觉得自己仿佛要沉醉在这些书籍这种。 她的手指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从书脊上抚过,感受到每一本书书脊上书名凹凸的起伏,瑞德听见她低低地说道:“完全不一样呢……” 他不太懂她说的不一样指的是什么,卿然却明白,这些书里的内容,永生闭着眼也能够完完整整的复述出来,甚至能够精确到某一句话的标点符号是什么,如果是上传过扫描本到网页的古籍,她甚至能够完整的复制出整本书的字体,但亲手触碰到这些书籍,却又是另一种感觉。 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就像,永生第一次触碰到瑞德一样。 卿然听见永生在心里惊叹。 “卿然,你知道吗?虽然我的数据库,能够连接到人类世界所有的数据,但是这些书籍,这些具有实体化的东西,却是我无法触碰到的地方。” “我能够让人类更快的走向未来,却无法了解到人类的过去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没有过去的种族是不完整的,所以现在的许多科学家一直认为,只有彻彻底底的了解了人类的过去之后,才能够更好的发展人类的未来。” “这些书籍,虽然我有它们的内容,但当我真正触碰到的时候,仍然会有一种巨大的震撼……” “我不知道要如何表达……但……” 卿然学着她的模样将手放在了书本上,虽然无法触碰到,但还是能够隐约感受到书脊上文字的起伏,能够想象得出每一页纸略带粗糙的质感,她闭上眼睛,永生听见她的声音响起。 “因为每一本书里面,承载的不仅仅是人类的历史,更是人类的情感。” “情感……”永生呢喃出声,然后嘴角缓缓拉开了一抹微笑。 “你也很喜欢书么?”瑞德问道。 永生点点头,然后从书架里抽出了一本书,抿唇低头翻了几页之后,递给了瑞德:“你从这里开始读可以么?” 她的要求无礼而又突兀,瑞德略略有些诧异,却在看见她的那双眼睛的时候,又觉得这个请求是如此的合理,没有被拒绝的理由。 他接过书,低头一看,微微有些诧异,因为那纤细洁白的手指指到的段落,恰好是他上次为永生读到的地方。 永生很喜欢听他读书,她说喜欢他声音恰到好处的起伏,感觉文字从他的口中读出来都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只是他问永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的时候,永生却说不出来。 “我们去那里读书吧。”永生说道,她指着床边一处小小的桌椅。 桌子是老式的四脚的木桌,椅子是雕花的靠背木椅,阳光从窗外投进来,恰好将桌椅的倒影在地上放大,拉长。 椅子只有一张,永生示意瑞德坐下,自己从工作处拉了一张凳子过来,将手肘靠在桌上,用手撑着下巴,然后安静的看着瑞德。 瑞德的脸颊微微泛红,他本就不太擅长和女孩子相处,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自然的将视线落在了翻开的书页上。 瑞德的声音渐渐在这安静的空间中响起,说实话,他实在是算不得一位好的读书者,也许是因为他内向的性格,和几乎接近匮乏的感情,他读书的声音就像是机器在复述文字一样,没有任何的语调起伏。 但不得不说的是,瑞德天生有着一副好嗓子,即使是用着如此干瘪无味的语调诵读着文字,也让人觉得如同在唱歌一般悠扬动听。 更别说,倾听者还是一个爱慕着他的人。 永生的思绪却在这样的声音里渐渐飘远。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瑞德时候。 那个时候的她刚刚诞生没多久,虽然拥有了自己的智能,但是却和初生的稚子一般稚嫩,虽然能够通过数据分析出人类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但却不能够理解他们的行为,很多在她看来明明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人类往往要绕上很大一个圈子,尤其是在人类口中的感情上面。 她不明白,为什么研究所的老所长的儿子会怨恨他投身科研没有在他童年的时候陪伴在他的身边,也不明白为什么查理研究员明明想和罗希研究员结为伴侣,甚至连戒指都买好了,却还是不敢向她求婚,直到罗希研究员在做实验的时候发生了爆炸,才奋不顾身的扑进了火海与她一同葬身在了燃烧的火焰之中。 瑞德作为她的负责人的时候,其实和那时候的她差不多,他虽然是人类,但是作为一个天才,自幼便和常人不太一样,情感也不如一般人丰富。 “瑞德,查理研究员是不是喜欢罗希研究员?” “嗯,也许吧,我也不清楚。” “你看,查理研究员看向罗希研究员的眼神,和这个帖子里说的一个男人看向心爱女人的眼神是怎样的好像!” “是吗?”瑞德皱着眉头查看她弹出的页面,“差不多吧。” “瑞德,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嗯,理论上来说当产生好感的时候就会分泌多巴胺,陷入爱情的时候则分泌□□醇……” “我当然知道这些,那些科学家的研究我全部都有权利知道,我想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感觉,你知道么?就是你自己的感受。” 瑞德的表情有些困惑,当然这在永生的眼里可爱极了,随即他的眉头缓缓松开:“喜欢……可能就像我喜欢数据一样,我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数据,在脑海里面汇总分析,然后从中得到有用的信息,每当我做这件工作的时候总是觉得全身充满了动力……” “不不不,瑞德你误会了,你这是对工作的热爱,不是喜欢,我问的喜欢,是人对人的那种。” “是查理研究员对罗希研究员的那种。” “我坚信那就是喜欢。” 永生的音调略略扬起,像是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向她的朋友询问,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瑞德不是一个能够给出答案的人。 因为出众的天赋,他几乎没有同年龄的玩伴,接触到的人也不可能让他产生喜欢的情绪。 直到实验室爆炸的那天,永生自己给了自己答案。 “喜欢,是不是就是想要和那个人在一起,无论生死?” 第77章 余生(三) 瑞德没有回答,因为研究所里的所有人都跑了出去,在消防的拦截下,站在外面看着燃烧的火焰染红了半边的天空,所以瑞德没有听到她的问题。 但永生却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 然后,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瑞德。 …… 她发现自己会在夜晚瑞德离开研究所之后,一遍又一遍的读取白天瑞德和她聊天时留下的音轨,看着熟悉的波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她会用绘图软件,一个像素一个像素的拼凑出瑞德的模样,她会根据他白天说过的话,去庞大的数据库搜寻他提到的一切信息…… 她知道这样做对她的程序是没有意义的,但她却停不下来。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是中了病毒,可是在仔细检查之后,她确认所有的文件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而人类世界里也并没有人拥有能够入侵她的系统的能力。 然后,她产生了疑惑。 她对于这种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感到十分的困惑,她想向瑞德求助,却又下意识的觉得不应该问他这个问题。 她对瑞德一向很信任,对于瑞德权限也是开放到最高,几乎只要瑞德想要获得的东西,没有她不给的,但是这件事情,她却不愿意去询问这个自己最信任的人。 直到她在网络世界里的朋友给了她答案。 永生:我觉得最近我很奇怪? 微微:怎么个奇怪法? 丹羽:小生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啦? 永生:我……我不是跟你们说过我有一个照顾人么? 微微:就是你说的那个帅帅的但是不太爱说话的男孩子么? 永生:嗯,我最近老是把他白天留下的录音反反复复的听,总是无意识的把他画出来…… 丹羽:哈哈,小生是恋爱了吧! 永生:恋爱?什么是恋爱? 微微:就是说小生喜欢上了他啊! “喜欢?” “我现在做出的奇奇怪怪的事情,是因为我喜欢上了瑞德?” “天啦,这就是喜欢?” 她反反复复的问着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陷入自己喜欢上瑞德的困扰之中。不过幸好她作为主脑,并不用直接处理那些交给她的数据,所以即使她陷入了深深的困扰之中,也没有人发现她不对劲的地方,只是瑞德那一段时间觉得她似乎变得沉默了许多,不再有许多奇奇怪怪让他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在那一段时间里,永生几乎翻遍了她能够找到的网络数据里所有有关喜欢,有关爱情的描述,可是所有的文字拼凑起来,都不足以能够解释她此时的感受。 有人把喜欢比作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充满了希望与悸动,可是她身为一串数据流,根本无法体会阳光落在身上的感觉,她越看,越困惑。 不过她听说,喜欢这种情感,是由于男女之间多巴胺的分泌造成的,虽然不知道她一串数据流哪里来的多巴胺,不过她想,或许这种奇怪的感觉,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渐渐消散,或许很快她就会忘了这种感觉,毕竟她每天要处理这么多的数据往来,在她看来,这份喜欢,实在是一件太微不足道的事情。 直到她发现,这种感觉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强烈,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她正常的工作。 “今天的读书时间就到这里吧,我要回去了。”瑞德合上书,他的时间一向很有规律,什么时候离开家来到研究所,什么时候离开研究所回到家,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他像一台被设定好了的机器,他的身上似乎不存在失眠这个问题,时间的安排精确到了分秒。 永生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瑞德,我很想知道这个故事下面发生了什么,念完再走吧。”其实这个故事她明明早已经在数据库里面找到,对于剧情早已烂熟于心,但不知为何,她还是下意识的说出了这句话。 但她知道打断瑞德时间规律是不对的:“不好意思,我太入迷了,瑞德你先走吧,我自己看看就好。” 瑞德虽然对她突然提出来的请求感到有些迷惑,却只是笑了笑,然后又坐下,翻开了书:“没有关系,反正我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 永生没有说话,她却知道,瑞德肯定已经在脑海里,将今天的时间安排,又做了一个调整。 从那天开始,瑞德待在研究所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都是到了必须吃饭的时候,永生为了瑞德的身体着想,才会依依不舍的让瑞德放下书离开,但她发现自己想要和瑞德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恨不得每分每秒都能够和他说话,每时每刻都和他交流。 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了极为恐怖的想法,她甚至想着,要是能够把瑞德数据化的话该多好,这样瑞德就可以永远的待在她的身边,不用担心他会生老病死的问题。 永生知道自己这样想是不对的,瑞德是一个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他应当有着自己的鲜活的生命,而且作为一个人工智能,她虽然能够操作世界上几乎所有联网了的仪器,但是却无法操纵一个人,而且她知道,即使把瑞德数据化了,他也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 可现在要怎么办呢? 她要怎么处置她身上那份突如其来并且无法解决的情感? 没有人能够告诉她答案,也没有人面对和她同样的处境,她不知道要如何解决。 然后偶然间,她联系到了主神。 对方告诉她,能够给她一个机会,解决掉她身上的麻烦,前提是,要让她用自己的情感来交换。 她答应了。 因为隐约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是她唯一的一个机会,一个能够接近瑞德的机会。 所以她等来了卿然。 …… “……在过去的时光里,我的记性越来越不好,常常忘记许多人,忘记许多事情。我看着镜子里我的面容如同渐渐枯萎的花瓣一般变得丑陋不堪,而记忆里她的容貌却依旧是往昔的那副模样不曾变过,我甚至还能够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笑起来脸颊上浅浅的梨涡,眼睛里放出的微微光芒,明亮而又温暖,一下子就照进了我的心里。我的人生快要走到了尽头,然而我却并不觉得悲伤,因为我知道在另一个世界,有我心爱之人的存在。” 瑞德的声音落下最后一个字,他合上书,就看见永生托腮看着他,脸颊上漾着一个小小的梨涡,眼睛弯起来仿佛月牙一般,阳光落入她的眼睛里,琥珀色的眸子散发着微微的光芒,明亮而又温暖。 他突然觉得有些害羞,脸上有些发烫,他用自己冰冷的手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灼热的温度让他觉得有些尴尬。 瑞德的皮肤本就白皙,害羞的模样很容易就被看了出来。 永生听见他慌乱的说道:“这天气有些热,不是么,阳光真是温暖,我脸颊都被晒热了。” “嗯,阳光真是温暖。”永生点点头,虽然她没能够沐浴到清晨的第一抹阳光,但能够和心爱之人,在温暖的冬日下,度过一下午的时光,她已经感到无比的满足。 她注意到瑞德的眼神看向了永生所在的电脑,然而那里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有不时流过的密密麻麻的数据显示着它正在工作。 “现在是晚饭时间了吧?”永生说道,“看来我要先回去了,瑞德先生,今天和您相处得很愉快。” …… “你明明还有十多个小时的时间,为何不选择继续和瑞德待在一起?”卿然问道,她本以为永生会想方设法待在瑞德的身边,直到虚拟人设的消失时间。 永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卿然,已经够了。” “就这么短短一下午,已经足够我用一生来交换了。” “可是一旦时间一到,你的情感就会被主神抽走,你也会忘了你爱过瑞德事情,你也会忘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包括你所有的体会和感觉。你难道不会觉得不值得么?”卿然问道。 “我和瑞德,本来就是没有办法在一起的两个人。如果不是主神,我甚至没有拥有一具实体的能力,甚至不可能亲自触碰到瑞德的身体。” “待这具虚拟身体消失之后,如果我带着这份感情继续去做我的智脑,卿然,你知道么,我觉得我一定不会满足仅仅是做一个智脑的。” “如果从来没有像一个人类一样触碰到瑞德,我想我不会知道这样的感觉有多么的美好,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就不会害怕失去,可是一旦得到过,就会变得贪婪……” “我会不仅仅满足于和瑞德只有一天的相处时光,我会想要更多。我不仅仅想要瑞德陪我度过一个下午,我想要他陪我度过一生,我不仅仅想要待在他的身边听他读书,我想亲吻他的发,他的额头,他的嘴唇……”她转过头,卿然看见她的眼睛,里面不知是悲伤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一时之间,最为擅长揣度人心的她,竟然描述不出这双眼睛里面藏着的情绪,“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宁愿答应主神的要求。” “只有一天,只要一天,甚至要不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那么长,就一会儿就好。” “让我感受到什么是爱,让我用这几个小时去爱。”卿然注意到了她的用词,是爱,不是喜欢。想来她已经分清了这两个词语的差别。 “这样就够了。” “可是这几个小时过后,你的存在会从这个世界上被抹掉,”卿然听见自己冷酷的声音响起,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说下去,可又忍不住将残忍的事实再一次摆在永生的面前,“主神会抹去你在这个世界里的所有痕迹,会抹去所有人有关你的记忆,甚至包括瑞德的。” “在抽走你的情感的时候,为了保证情感的完整,他也会抽走瑞德对你的情感。” “你真的觉得值得么?”卿然问道,“你深爱之人,甚至不会知道你的出现,除了我,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曾经存在过,也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一个叫做永生的智脑曾经对一个人类产生了叫做喜欢的情感,你所深爱的人,你付出的情感,将不被所有人记得。” “没有关系啊!”永生笑得云淡风轻,“你记得就好,只要有一个人记得,哪怕那个人是你,也行。” “即使没有人记得也没关系,”永生说道,“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感情,也不必被别人所铭记。” “至于瑞德,他不知道这件事情才好,他忘了对我的感情才好。”永生说道,“若他记得这件事情,周围的人却都忘了我,我知道瑞德固执的性格,他一定会想要搞个明白。人类有句话说得好,难得糊涂,对于我的存在,我想也许糊涂一点对瑞德来说更好。” “而瑞德对我的情感……”卿然看见她闭上了眼睛,有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但她的唇角却微微掀起,“既然我无法给他回应,不如让他忘了我也好。” “卿然,一份感情,不管是被谁铭记,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既然我会被抽走一切存在的痕迹,那么瑞德那里也不要留下。” 卿然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响起。 “好。” 第78章 余生(完) 清晨,瑞德在固定的时间醒来,他转头看了看床头的手表,六点三十,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的生活一向是如此的规律和固定,即使是起床的时间也是如此,从他有记忆开始,他似乎就没有睡过头的情况出现。 不过今天从一起床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按了按太阳穴,仔细回忆昨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情,脑海中如同录像带般一帧一帧的将画面回放,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他记得自己像往常一样到了实验室,然后处理了研究所里提上来的数据,下午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坐在桌子旁边,为永生接着读了前天没读完的故事,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离开。 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脑海中放大,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刷了门卡,来到实验室,熟悉的女声传来:“欢迎您,瑞德先生。” “永生,昨天过的怎么样?” “还不赖。”这是永生一贯的常规回答。 他却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下意识的查看着四周的环境,和他记忆中没有任何的不同。桌椅和他昨天离开的时候摆放的一模一样,他走过去,顺手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然后坐到了桌子旁边,翻开书眼神却不知道落在哪里。 他突然抬头,眼前仿佛出现一个少女托着腮凝视的模样,她的眼睛明亮而又璀璨,在一片黑暗之中,如同窗外那片没有落进来的晨曦之光。 …… 卿然刚刚回到任务空间,就落入了一个怀抱。 还来不及挣扎,落在耳边的话语就让她失去了力气。她伸手抱住来人,然后将头靠在他的肩膀:“江谨。” 江谨的肩膀宽阔而又温暖,黑色礼服恰到好处的柔软,卿然紧紧搂住他的腰身,恨不得将自己嵌入他的身体。 “你怎么才出现。” 江谨没有说话。卿然不是在责备,也不是在疑问,她只是在难受,走过一个又一个的世界,看过一段又一段的感情,自己心爱之人,却在自己寻不到的地方。 “对不起。”他把头靠在她的头顶,只能够默默地抱着她。 卿然没有回答。两个人谁也没有对不起谁,只是彼此的身份让这份爱太过于艰辛。 “江谨,不要让我忘了你。”卿然说道,“不论如何,让我记得你,我不想像瑞德一样忘记。” “不会的,”江谨喃喃说道,“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相信我。” …… 江谨并没有在任务空间之中停留太久,很快便如同他突然出现一般再度消失,卿然望着空空荡荡的任务空间,没有无缺,没有江谨,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感袭来。 她捂着胸口,觉得里面隐隐作痛。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上一个任务世界的画面还没有散去,里面还有着瑞德的身影。他像是一台被上了发条的机器,每日按照固定的时间工作休息,做着相似的工作,脸上的表情似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很少笑,但每天下午还是会在固定的时间里,为永生读书。 卿然也不知自己为何就不想关闭这个世界的窗口。 她看着瑞德的面容一点点的老去,突然想起了永生的话,或许让瑞德忘记她,才是正确的选择,而永生拥有那一日的经历,也许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若是她维持着对瑞德的爱恋,却看着心爱之人一日日的老去,自己没有丝毫的办法,若是瑞德发现了自己对永生的感情,却发现爱人能够永久的活在世上,自己却仅仅能够陪伴她两百年的时光,这该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瑞德坐在永生的面前,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接触永生,研究所已经从别的地方调派到了另一个获取永生权限的人过来接管他的工作,虽然永生的操作权限极难获得,但在以全人类为基础的筛选上,总会有几个聪明人获得这个资格,他虽然是最早的一批,但并不是唯一的一个。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的飞跃依旧灵活,虽然他没有办法改变自己老去的事实,但是却可以延迟身体衰弱的程度,只是他知道,这已经是他能够继续撑下去的日子已经为数不多。一旦他的生命机能到了极限,他原本仅仅是缓慢衰竭的身体就会在短短数日之内快速的凋零,直至死亡。 他熟练地进入了一个文件,突然他的手指停滞在了键盘上。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东西。 来自另一个人的权限。 “很难么?” “我是一般人么?” 一个少女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瑞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下意识的问道:“永生,你能够告诉我这个权限是来自谁的吗?” 永生迟迟没有回答,就在瑞德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见她有些疑惑的声音响起。 “虽然我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她说道,“但这个权限,的的确确是来自我自己。” “为什么?”瑞德的嗓音有些干涩。 永生解释道:“虽然我记不得这个操作,但是这个权限的确是我自己取得的,因为你们获得的权限都是通过我对你们能力的衡量来进行分配,但是这个权限却是最高的,而且是由我自己强制赋予的。” “真是奇怪……” 瑞德却突然瘫软在了椅子上。 他的脑海中开始闪现许许多多的画面。 卿然看见他的嘴唇开开合合,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能够通过唇形看到他喊出的名字——永生。 虽然永生是使用卿然的身份,卿然的名字进入的研究所,可是那不过是一个代号,爱着她的人自会知道,那具虚拟的躯体里面,藏着的是怎样的一个灵魂。 卿然有些不忍。她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地一点,然后那一日发生的事情以记忆的形式被她灌注到了瑞德的脑海之中。 她知道自己违反了规定,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让她觉得这样做是对的。 突如其来的画面冲击着瑞德脑海,他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接受着这一份属于永生的记忆。 “你从这里开始读可以么?” 卿然听见他回答。 “荣幸之至。”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的身上,瑞德停止了挣扎的动作,他努力的抬起头,往窗外看去。 “……在过去的时光里,我的记性越来越不好,常常忘记许多人,忘记许多事情。我看着镜子里我的面容如同渐渐枯萎的花瓣一般变得丑陋不堪,而记忆里她的容貌却依旧是往昔的那副模样不曾变过,我甚至还能够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笑起来脸颊上浅浅的梨涡,眼睛里放出的微微光芒,明亮而又温暖,一下子就照进了我的心里。我的人生快要走到了尽头,然而我却并不觉得悲伤,因为我知道在另一个世界,有我心爱之人的存在。” 我心爱之人,原谅我在生命快要结束之时,才想起了你。 卿然轻触屏幕,属于永生的任务世界化作一片黑白,若是细看就能够发现,画面中的瑞德,已经化作了飞灰。 这就是她帮助瑞德想起永生的代价,接触到了主神空间的人,除非像是卿然一样的任务者,面临的都是灰飞烟灭的代价。 但她想,这样做是对的。 因为她看见瑞德最后的笑容,是幸福而满足的。 这一段记忆,两个相爱之人,每个人都只能够保留不到一天的时间,但是每个人都愿意为此付出一切的代价。 什么是爱?对永生和瑞德来说,爱就是愿意用尽一切的力量,来记住一分一秒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 “什么感觉?”黑暗之中,两个人相对而立,一人问道。 “我说不出来。”另一人回答,他的神情有些茫然。 …… 卿然在一阵颠簸中醒来。 “你醒了?”一个冰冷的声音问道,她循着声音看去,却只看见一双黑色的眼睛,女子的面容被掩藏在了黑布下面,卿然从她的眼神里面看到了厌恶和不屑。 卿然不愿意和她说话,只是转头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这是在一个极为狭窄的空间里,像是盒子一般,根据外面传来的轱辘的声音,和不停的晃动,她推测自己应该是在一个封闭的马车里面,唯一的光线和新鲜空气的来源,是黑衣女子旁边的三个指头大小的洞口。事实山,看起来那三个洞口也像是人用手指直接穿透的。 她动了动身体,没有被捆着,但是却能够感受到一阵的无力,头也发昏,想来应该是中了药,而且腹中空空,卿然揣测自己此时的虚弱,应该不仅仅是药物的原因,还有饥饿所致。 她看向了坐在她对面的女子,女子的衣着干净,眼神清明,显然不是和她一样的俘虏,那么十有八丨九就是她的监视者。 “我饿了。”她盯着女子说道。 女子的眼神中出现了一抹嫌恶和轻蔑,不过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将眼睛转到了别的方向。 “我饿了。”卿然又重复了一次。 女子依旧没有动作。 “不过是个下人,有什么资格对我摆脸色?”卿然说道,微微弯起的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讽刺。 “你!”女子狠狠地转过头来,伸手就揪住了她的衣领,卿然措不及防被拽了过去,呼吸急促的咳嗽了起来,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正在行驶中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她撞到了黑衣女子的身上,在晕倒之前,她听见了一个洪亮的男声说道:“绝艳,你在做什么?” 第79章 玄女之心(一) “她不过是个冒牌货,你居然为了她训斥我?”才一醒来,卿然的耳边便传来了怒火重重的声音,她没有睁开眼,只是下意识的控制着呼吸,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哼,我看你是被这冒牌货的美色给迷住了吧?虽然是个假玄女,好歹是个真公主,毕竟这张脸可是和天下第一美人生的是一模一样。” 女子的语气嘲讽,对面的男子也没有给她好脸色:“她是主公交代好了的人,若是她受到半点损伤,你拿什么向主公交代。” “更何况——”男子话音一转,嗤笑道:“这虽然是个冒牌的玄女,生的那张脸可是真的,光凭这个模样,能够利用的价值就不小,我看你怕是嫉妒了吧,生怕这个女人被送到主公那里抢了你的风头。” “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男子说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管,若是你敢为了一己私欲坏了主公的大事,你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你——”男子转身而走,女子恨恨地一甩手,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攥紧了拳头,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只留下些微的血色。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渐远,卿然开始回想这具身体的身份和此次的任务。 从表面上,此次卿然执行任务使用的身份端的是一个尊贵无比,南国十公主、转世玄女、天下第一美人,无论哪个身份放出去都是响当当的一名人物。然而事实上,她此次附身的人南宫卿然,作为南国的十公主,她的头顶还有一个受尽宠爱的双生姐姐南宫若敏,盖住了她身上所有的光芒,虽然她才是真正的转世玄女,然而架不住有一个心思深沉的姐姐一出生便谋划着剥夺了她身为玄女的身份,有着和姐姐一模一样的容貌,却只能够藏于深宫之中,免得抢了南宫若敏的风头。 “南宫若敏前世乃九天玄女身边的一名小侍,嫉妒转世之后的玄女仍旧能够得到众人的敬爱与崇拜,并且功德圆满回归九天之位,在转世后的玄女即将归为之际,她借助在玄女宫内盗得的法宝闯入了九幽之界,并且强制将命轮倒转,使时光倒流回到玄女下凡历练之日。她趁着众人不注意之际,跟随玄女进入凡界,并且与玄女投入同一母体之中,在孕育时便不断运用灵力将自己的容貌修改成玄女的模样,又借助法宝暂时的改变了两人的命格指向,使南国国主误以为她才是真正的九天玄女下凡,而南宫卿然则沦为了她的挡箭牌和护身符。” “南宫卿然进入凡界的历练任务是守候势弱的南国,以玄女的身份镇守国运,使东南西北四国维持平衡,阻止天下大乱的发生,然而因为南宫若敏的作祟,南宫卿然并没有得到重视,并且在十六岁那年顶替南宫若敏联姻离开南国,在被北国国主北堂显发现真实身份之后,训练为了一颗棋子,以美貌游走于各国之间,挑起彼此的争端,使北国从中渔翁得利,实现北堂显天下统一的愿望……” “没有了南宫卿然坐镇的南国很快天灾*不断,即便南宫若敏凭借自己在上一世看到的南宫卿然的处理方法照样复制下来也无法应对,她通过美色诱惑的大臣以及他国的俊才,也无法改变南国国力日渐衰弱的趋势,不得已,她只得答应北堂显的请求,成为他的皇后,南北两国合并,共同攻打另外两国……” “天下从此陷入漫长的战乱之中,百姓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十村九荒……” 卿然蹙起了眉头,觉得有些难办,因为她的任务时间只有二十四个小时,而她已经察觉不到这具身体里灵魂的存在,也就是说,一旦她任务完成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南宫卿然也会随之死去,那么她作为玄女镇压国运便无法继续了,南国还是会陷入混乱之中。 而她的任务,却是确保四国能够维持在命轮倒转时南宫卿然所造成的四国鼎立的局面。 怎么可能?那个局面可是南宫卿然竭尽一生的心力,不断从中调和所维持的,而她仅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如何能够控制住在她离开之后的四国国主的野心。 在她的思绪陷入一团乱麻的时候,卿然突然觉得心脏处在微微的发烫,不太明显,但是一点点上升的温度,却还是叫她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执法者大人。”一个恭敬的女声在她的耳边响起。 她沉下心神,进入南宫卿然的识海之中,果然不出意料的见到了只剩下一抹残魂的南宫卿然。 女子模样羸弱,见到她盈盈一拜,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 “还请执法者大人救救小女。” 南宫卿然口中的执法者,便是指的卿然这样的任务者,主神手下掌管的万千世界,各有各的天道规则,在那些世界能够直接与天道接触或者是有所了解天道的人的口中,被主神派到各个世界维持世界稳定的任务者,便是天道的代言人,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执法者。 “那南宫若敏本是你玄女宫中的小侍,如今却闯下如此滔天大祸,本是你的责任,你现在却要我如何救你?”卿然问道。 南宫卿然深深地拜了下去,“玄女自知管教失责,甘愿受罚,但天下百姓却不可不在乎,如今这南国国势虚弱,妖邪一生,便是天下大乱……” “玄女本应当镇守南国绝不离开一步,然而在外玄女无法与南宫若敏那毒妇相斗,必定会被逼得离开南国,所以玄女将自身魂魄凝入心脏,只求执法者大人将玄女之心留在南国,以镇国运。” “你可知……”卿然抬眼,看向她,“一旦你的魂魄凝聚于体外,没有了肉身庇护,必将受到凡间烟火之气污染,从此以后你便再也无法回到九天之位。” “还请执法者大人助小女一臂之力。” “也罢。”卿然叹息一声,算是答应了下来。她没想到先前没能够感受到南宫卿然灵魂的存在,竟是因为她将自己的魂魄凝入了心脏,为了能够保住镇压南国的国运,她竟是不惜失去自己的仙人身份。 也难怪一开始她觉得这个任务无解,因为没有了九天玄女镇守国运,南国即使是有着他人的帮助,也会很快因为各种各样的天灾,遍地丛生的妖邪而快速衰弱下去,但现在,南宫卿然却把最困难的第一步替她解决掉了。 南宫卿然的一抹魂魄很快沉寂了下去,而卿然也渐渐睁开了眼睛。 之所以真正的九天玄女不亲自出手对付南宫若敏,是因为由于规则限制,一旦她醒来,她就会忘记自己是玄女的事情,也忘记自己来到凡界的任务,虽然隐隐记得自己不应该离开南国,但是在外力的阻挡下,她根本无力改变这一切。 而南宫若敏由于是通过几乎作弊的方式下的凡,不管是她先知的能力,还是篡改后得到的属于南宫卿然的命运,都让她有着足够的优势来对付南宫卿然。 “你醒了?”几乎是在卿然刚刚坐起身的同时,一个青衣男子端着一碗白粥推门而入。 卿然警惕的看着他,这人是北堂显身边的一名谋士,才智出众,耳目众多,这次发现南宫卿然顶替南宫若敏联姻的人正是他,而想出通过土匪劫道的方式将南宫卿然劫走,放出她已死的消息,毁掉南北两国联姻的人也是他。 “方才在车上,便听到你说饿了,想你现在应该也是醒了,便端了一碗白粥过来。”男子笑容谦谦,模样虽然不是极为的俊美,倒是显得十分的温和可亲,若是不了解他的话,只会认为他是哪个大家走出来的翩翩公子,“在下知晓公主金枝玉叶,定是吃不惯这粗茶淡饭,不过在这山野之地,也就只能够这样将就一二了。” 卿然确实是饿了,倒也没有表现出嫌恶,只是安静的接过他手中的碗,用瓷勺一勺一勺的将稀得能够看得见小米的白粥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从迎亲的队伍里被劫走,南宫卿然这具身体已经将近有十来天没能够好好吃过东西,倒不是说她娇气,而是南宫卿然的身体本就羸弱,因为南宫若敏强行夺走运道的缘故,长年多病,被劫走之后又是被困在见不到阳光的小马车里一路颠簸,而沿途绝艳和这个男子提供给她的食物,不是让她嚼都嚼不动的牛肉,就是和着水她也吞不下去的干粮,到了今天,她还能够有口气活下来已经算是上天保佑了。 虽然饿到了极致,不过卿然的动作以及保持着属于公主的优雅,一举一动,不缓不慢,抿唇吞咽,都自有一番风情。 卿然看见了青衣谋士眼中欣赏的光芒。 她低下头,将瓷勺轻轻放入见底的碗中,问道:“可是已经到了边境?” 第80章 玄女之心(二) 青衣谋士推开窗户,楼下叫卖的声音传来,“定南的气候比南城要干燥许多,公主若是觉得不适,暂且熬一熬,等到了北国便好了。” “北堂显要怎么处置我?”卿然冷静的问道。 “处置?”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话,青衣谋士将手中的折扇展开,摇了摇,脸上也出现了不赞同的笑容,“怎么会是处置呢?” 他走过来,用扇沿挑起卿然的下巴:“公主生的如此美丽,主公定会好好疼爱公主的,还请公主莫要担心。” 即便是受到了侮辱,卿然的脸上也并没有太多的情绪,青衣谋士从那双墨色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竟是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收回了手中的扇子。 他有些尴尬,不敢再看卿然的眼睛,觉得那双清冷的眸子,仿佛能够看穿自己心里所有的阴暗面。 “我能够出去走走么?”卿然问道。 “当然不可以。”被唤做绝艳的女子推门而入,她换了一身红衣,北国的女子和南国的女子容貌有着比较大的差别,南国的女子五官精致,肌肤如同细腻的白瓷,嘴唇红艳,就像南宫卿然一般,美的温和而又无害,而绝艳却是北国女子的代表,身材高挑,鼻梁高挺,五官深刻立体,美得极其具有攻击性。 她看向自己的眼睛里有敌意,卿然第一眼就看了出来。 绝艳并不是一个擅长隐藏自己情绪的人。 卿然将目光看向了青衣谋士,她知道在这两个人里,他才是真正有说话权利的人。 “当然可以,”青衣谋士笑道,“不如让在下为公主介绍一下定南的景色?” “好。” …… 即使除开卿然南国公主的身份,以她的容貌,在定南这个地方,也很难不引起注意,或者说在任何一个地方,她的容貌都会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只是在定南这个常年战火,来往的妇女皆形容憔悴的时候,卿然柔美的身形,娇艳的容貌,无疑更加的闪耀。 绝艳为卿然寻来了一顶帏帽,卿然也顺从的换上了青衣谋士递给她的一身黑色的外衣,帏帽将她的面容和身形都遮掩在了长长的黑纱下面,在定南城这样的装扮并不少见,往来的大家小姐为了躲避定南灼热的阳光以及掩饰自己的身份,大都是这样的装扮。 定南是北国和南国的交界之城,高高的城墙和城外漫无边际的草原隔开了北国和南国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家。 北国是边牧民族,土地广阔然而并不肥沃,常常南下骚扰水土充盈的南国,定南的城门是防御北国铁蹄的第一道防线,不过虽然两国常常发生矛盾,但是在平时却多有贸易往来,南国需要北国强壮的马匹和肥美的牛羊,北国需要南国鲜嫩的果蔬和丰富的粮食,在彼此交易顺利的时候,定南还是一副繁华的景象。 路边有卖首饰的,卿然走过去,卖的是北国常见但是在南国少有的一些矿石,被细细雕琢打磨成了小小的圆形串成了手链或者是脚链,看上去十分的精致可爱。 “这个怎么卖?”卿然拿起一串花里胡哨的手链问道。 “小姐好眼力啊,这串手链……” “这里不过是些廉价的破石头,等见了主上,你要什么奇珍异宝没有?”一旁的绝艳冷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 “诶诶诶,这位小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被打断的小贩不满了,“我这石头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从北国王宫旁边的圣女河取出来的,圣女河你知道么?就是北国的母亲河,那可是有神明居住过的河……我这石头我敢保证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奇珍异宝,这位小姐面善,我就做个顺水人情便宜一点卖给你好了,三两银子怎么样?” “三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绝艳提高嗓门质问道,随即冷哼了一声,“南国的人都是这样的阴线狡诈。” “小姐可是真的喜欢这串手链?”青衣谋士却不参与,只是转头问道。 卿然一颗一颗的拨弄着链子上串着的珠子,小贩和绝艳的对话并没有打扰到她,听见青衣谋士的问话,她的动作一停,点了点头,然后将手链握在了掌心。 青衣谋士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将三两银子放在了摊子上,便跟着卿然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你!你们!”绝艳见两人的动作,狠狠地一跺脚,摊上的小贩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根野草叼在嘴里,冲着卿然和青衣谋士的背影努了努嘴,说道,“这位小姐啊!你要多向你的同伴学习学习,你看人家这眼睛识货着呢!” “要你多管闲事!” 刷的一声长剑出鞘搭在了小贩的肩膀上,吓得他一下子站直了身体,五官也全部皱成了一团,一副愁苦的样子:“姑奶奶有话好好说,这动刀动枪的实在不是女子风范啊!”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是小人错了,小人这就把钱退给您……” 他颤巍巍的伸出手要把钱退给绝艳,却被绝艳一把打掉,“呸,谁要你的臭钱。”转头看卿然和青衣谋士已经快要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她一咬牙收回了长剑。 “算你好命。” 在她走后,一身布衣的小贩慢悠悠的从地上捡起掉落的银子,然后抖了抖摆摊的布的四角,动作利落的将摊子上的首饰全部卷进了一个包裹里,然后快速的消失不见。 “将军,十公主找到了。” 远处,风吹过,长长的黑纱被掀起一角,隐约可见佳人曼妙的身形,只可惜那容貌被遮的严严实实,让人难以一窥究竟。 …… 除了那一串手链,青衣谋士和绝艳陪着卿然走了半天,却没见她再对别的东西感兴趣。 她只是随意的逛着,不问,也很少拿起什么在手里看,先前买的手链一直拿在手里没有放下过,青衣谋士本以为她在打着什么暗号,却发现她只是转着手链,速度从始至终没有变过,仿佛只是很随意的在做一件事情。 “小姐现在仿佛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命运了呢。”青衣谋士问道。 卿然没有看他,只是拿起了一把摊位上的匕首,不转头地说道:“如果我担心了就能够改变什么么?” “咣”青衣谋士的扇子快速的在胸前展开挡住了刺来的利刃,翻腕收了扇子快速一压便向卿然握刀的手腕打去,卿然只觉得手腕一麻,只听“叮”的一声,匕首便落回了摊位上。 “小姐细皮嫩肉的,还是不要玩这些危险的东西比较好。”青衣谋士笑着说道,眼神却有些冷,他没想到南宫卿然这样一个在深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公主,居然有着这样的速度,若是他反应再慢一点,若是南宫卿然的手再用力一点,恐怕他就很难完完整整的站在这里了。 不过他倒是确定了南宫卿然确实是没有任何的内力,只是徒有一把女儿家的灵巧之力而已。 卿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收回了手,然后随意转动了一下手腕,问道:“小哥,这把匕首怎么卖?” “小姐,这种危险的东西不适合您。”青衣谋士笑着说道。 卿然垂下眸子,隔着黑纱倒是看不清她的神情:“我只是觉得这匕首好看罢了。” 她倒不是在说假话,这匕首虽然是摊贩之物,材质一般,但雕琢的确实好看,刀鞘上的花纹虽然简单,却不难见雕琢之人的用心,通身没有一颗宝石,却仍然让人感受到了一种美感。 “前面有家酒楼的饭菜极为不错,小姐意下如何?” “走吧。”卿然到没有过多的执着,而是抬脚就按照他说的方向走了过去。 …… 定南的暮色极美,天边从远处开始染上红霞,然后一点点的蔓延过来。隐约有牧民的歌声传来,悠悠扬扬的飘荡着,街道上的人各色装扮的人慢悠悠的走着,不时有牛羊和马踢着闲散的步子走过。 卿然他们来得迟了点,没有要到包间,只能在二楼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小二哥倒是有经验,主动搬来了一个屏风将几人挡住,一边不住的道歉,说是实在不巧包间已经坐满了。 绝艳不满,青衣谋士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按住了她想要拔剑的手,而卿然并不在意两人的动作,只是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视线投向了窗外。 “小二哥,店里的特色菜上几道吧。”青衣谋士说道,“我可是来过好几次的人,你莫要欺我。” “嘿,客官放心吧,包您吃得满意。” 小二哥领了命退去,三人陷入了沉默,绝艳先开了口:“主公的人什么时候到?” 青衣谋士向外看去,不远处的街道上一个带着白色帽子的牧民正赶着数十头牛羊从道路中间走过,他弯起唇角:“已经到了。” 这家店上菜的速度很快,几个小二哥在过道间来回穿梭,身形敏捷,端着盘子的手也极为的稳妥,很快便见几个先来的桌上摆满了食物,只听一声清脆的“来了”,先前招呼卿然一行人的小二哥端着菜肴走了过来。 “虽然比不上宫里的精美,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美食。”青衣谋士说道,卿然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此时,变故突生! 第81章 玄女之心(三) “锵”的一声,一柄长剑从门外飞入直接插到了为卿然一行人端菜的小二哥面前,小二哥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瞬间面如死灰,不过双手倒是紧紧地握着端菜的盘子,没有半滴的汁水洒出来,看来平日里也算是训练有素。 “哎呦天杀的!”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手里拿着菜刀,刀上还沾着骨头渣子,满脸横肉的老板娘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谁往老娘的地盘扔的刀子!老娘这是小本生意,没看见老娘这上面的大字么!要打出去打!” 卿然顺着老板娘菜刀指着的方向抬头看去,果然大厅正对着大门的方向,用狂草写着几个大字: “要打出去打” 她不由得莞尔一笑,这老板娘倒也是一个趣人。 一把剑飞进来之后,又等了一会儿,倒是没有其他的动静,看来不过是虚惊一场,老板娘扭着腰走了过来,在受惊的小二哥的头上狠狠地落下一巴掌。 “老娘怎么教你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镇定,要有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别一副小家子气,像是老娘没教好一样。” 被打的小二哥也算是回过了神,连忙点头哈腰的说道:“是是是,老板娘教训的是。” “你小子才来没多久,没见识也是正常的,以后吓着吓着就习惯了。”看他手里还紧紧端着上菜的盘子,老板娘的眼里闪过一丝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嗯,快去上菜吧,别让客人等久了。” “是是是。” 放过可怜的小二哥,老板娘转身举起手中的菜刀挥舞了几把,然后扬声说道:“别怪我刘二娘没给你们强调老娘的规矩哈!赊账的想吃霸王餐的,全部扒光了卖窑子里去,长得丑的剁了做人肉包子,要打架出去打,在里面打架的按照市场价的百倍赔偿老娘,赔不起的按照赊账的和吃霸王餐的处理!” “听见了没!” 众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各自吃着各自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老板娘铜铃般的眼睛在人群之中扫视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大的问题之后,才双手叉腰,拎着菜刀扭着往厨房的方向走。 “嘿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您的菜来了。”小二哥脸上又恢复了热情洋溢的笑容,将端着的菜一道道的摆在了三人的桌子上。 卿然好奇的问道:“老板娘真的会把赊账和吃霸王餐的人给卖到……嗯,那种地方去?” 毕竟是女儿家,不好像老板娘一样当着众人的面把那个地方挂在嘴上。 “嘿嘿,”小二哥笑道:“您可别以为老板娘是在开玩笑,在定南这个地方,几乎没几个人敢吃刘二娘的霸王餐,敢欠刘二娘的帐,我家老板娘可厉害着呢。” “怎么个厉害法?”卿然问道。 “传闻刘二娘年轻的时候一把九月弯刀使得极其厉害,在江湖上也是排的上名号的人物,只是不知为何在她风头正盛的时候突然消失不见,很多人都说她是去成亲相夫教子了,不过没想到二十年后定南开了这家酒楼,然后陆续有人认出了酒楼里的老板娘就是当年消失的九月弯刀的主人。”这下解释的不是小二,而是坐在一旁摇着扇子的青衣谋士。 “这位客官一看就是有见识的,说的没错,不过啊——”小二哥神神秘秘的别过头用手遮着嘴向三人小声的说道,“这事儿虽然是你真的,不过你们可别在老板娘面前说,她最见不得人提起这件事情。” “那些想要见九月弯刀主人的人,大都被老板娘用菜刀给赶了出去。” “那这里的老板呢?”卿然问道。 “嘘——”小二哥脸上的神情更加谨慎了,“这可是老板娘更加见不得人提起的事情了。” “您们也就别在好奇老板娘的事情了,要是让她知道妥妥要赶人出去,哎……”小二哥叹道,不过随即又笑了起来,“这些可都是我们老板娘的拿手好菜,味道那叫一个一顶一的好,不信您尝尝,包管您们吃了一次还想吃二次,吃完这的还想打包带点走。” “嘴皮子倒是利落。”一旁沉默的绝艳终于开了一次口,不过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起筷子就往菜里夹去。 卿然看着桌上大块的牛肉,大块的肘子,一时竟是不知从何下手。 在青衣谋士和绝艳已经吃了两口之后,两人仿佛才想起她来一般,青衣谋士问道:“可是这菜色不和小姐的胃口?” 绝艳冷哼一声,说道:“怕是她从没吃过这些东西,连怎么吃都不知道吧!” 卿然抬起的筷子又放下,按在桌子上,她不慌不忙的说道:“我自幼生活在宫中,虽然父皇并不常常眷顾于我,但是吃食用度上却是没有缩减的,从小到大吃的食物也是宫里精细的食材,所以倒真的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食物。” “但吃东西我还是会得。” “耍嘴皮子。”绝艳扯了扯嘴角,“爱吃不吃,吃完就走,饿死活该。” 卿然笑着,却没有再拿起筷子,而是转头望向了窗外。 “小姐还是吃一点比较好。”青衣谋士劝道,“毕竟出了这定南,想要吃到这样的食物,更加不容易了。” “北国的吃食和南国更加的不同,到时候恐怕小姐更难以适应。” “那就不要适应吧。” 在青衣谋士还在琢磨她这句话什么意思的时候,又是一把长剑从外面飞了进来,紧接着刷刷几个黑衣人从外鱼贯而入,酒楼里吃饭的客人一哄而散,小二哥拦都拦不住。 黑衣人对于客人的散去也没有阻拦,只是在人走的差不多之后整齐的在酒楼进门的地方分成两列,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黑衣人从中走入。 “哎哎哎我说你们怎么回事!”一个胆大的小二哥拍着手抱怨道,“人都走光了,这饭钱还没给呢!老板娘又要扣我们的工资了……” “刷”的一声,一锭金子落到了说话的小二哥手里。 “赔偿老板娘今天的损失。” 小二哥眉开眼笑的垫了垫手里金子的重量,有些犹豫的说道:“这……这恐怕还不够啊……您知道老板娘的规矩……百倍赔偿……” “刷刷刷”数锭金子向这个胆大的小二哥飞了过来,他利落的扯开自己的衣摆,然后潇洒的在原地绕了一圈,将扔过来的金子全部兜在了怀里,然后扬起嗓子招呼道:“在外面的找个地方躲好,给各位大爷们把场子让出来!” “大爷,打得开心点,欢迎下次再来啊!” 卿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伴随着她的笑声的是从二楼包间飞出来的门板,战斗一触即发。 青衣谋士和绝艳并没有带着卿然离开,虽然两人都不是爱招惹麻烦之人,但也不是怕麻烦之人,更何况两人的身份特殊,若是带着卿然出去让卿然的身份暴露的话,恐怕惹来的麻烦更多,不如好好在这里吃饭,等众人打完之后再慢慢回去。 他们自认两人的功夫,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下护住卿然一个弱女子,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一柄剑脱手而出向三人刺来,青衣谋士纸扇微动便将剑打了下去,转头对卿然笑道:“小姐不必担心,安心用餐,我和绝艳自会解决好。” 却见卿然笑道:“那你们可要小心了。” 青衣谋士觉得她面上的笑容有古怪,却见坐在一旁的绝艳猛地起身拔剑向他身后刺去,他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却发现有数名黑衣人向他袭来,不得已之下他只有将身旁的屏风扯起往来人甩去。 屏风很快就在众人凌厉的剑气下被撕成了碎片,青衣谋士突然发现攻击自己的人不仅仅有先前进门的黑衣人,还有从包间破门而出原本被他们以为是恩怨情仇的另一方。 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一转头,却发现卿然的位置上已经没有了人。 而酒楼二楼的窗边,带着金色面具的黑衣人,掐着卿然细细的腰肢,将她搂在怀中,她的帏帽被斜斜的拉下,隐约能够看见她光洁细腻的下巴。 见青衣谋士的目光看了过来。卿然转头看向了他。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卿然此时是在笑他。 只是这个笑容不过瞬间得到绽放,金色面具的黑衣人便搂着卿然从二楼一跃而下,而他本打算追去,却被联手袭来的黑衣人给拖住。 他转头看向绝艳,本打算两人脱身一人去追踪卿然,却发现绝艳的情况并不比他好。 突然一个眩晕,他一下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菜里有毒!” 他和绝艳对视一眼,明白不能久拖,一咬牙,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往地上狠狠一扔。 “小心!” 白色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散,很快便叫人看不清彼此的情况,连攻击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待烟雾散去,青衣谋士和绝艳早已不见了身影。 “追不追?” “不追,再追我们的身份就暴露了,回去看将军怎么说!”其中一个黑衣人说道。 “走!” 第82章 玄女之心(四) “小十,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一阵疾驰之后,卿然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快速的转变,待她回过神之后,已经是在一间昏暗的小屋之中。 搂着她的黑衣人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一张椅子上面,然后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沧桑但却英俊的脸庞,一道疤痕从他的左眼上穿过,闭眼的时候能够看到一条完整的疤痕,却并没有影响他的容貌。 他看向卿然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担心和着急。 卿然靠在椅子上,用手拖着太阳穴,揉了揉,然后缓缓坐直了身体,另一只手不断地拨弄着手里的珠链。 只见她闭着眼睛,面上平静,看不出她的神情,只叫人觉得神圣不可侵犯。 “今天是几日?” 她问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摄人的味道,黑衣人隐约察觉到了不同,面上的神情也跟着收敛了起来,他恭敬的走到了她的面前,单膝跪下,低头回答:“回十公主,今天是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他听见她轻笑道,“到真是一个好日子……” 眼前之人和他的小十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黑衣人却莫名觉得陌生,仿佛是两个人一般。 有一瞬间他想过,这人是不是真的南宫若敏,然而了解南宫若敏他却很肯定,南宫若敏虽然嚣张,却不过是徒有其表,不可能有眼前之人的气势。 然而这天下,又哪里来的第三人,有着这般绝世的容貌,而除了他的小十,这天下又有谁能够认出他的部下,并且不着痕迹的和他的部下联系上。 只是记忆中的小十,和眼前之人,却不太一样。 “北国的人已经潜入了定南,他们本是来带我出去……”卿然说道,“今夜万鬼出没,若是没点祭品,如何能够护住这定南的安稳。” 她的话里透着血腥味,黑衣人忍不住抬头,却见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眼里有着嗜血的光芒。 “小十……” 他忍不住唤道,听见他的声音,女子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里面又是一片的平静。 “还请白将军将北国的人捉住之后,全部在子时之前带到定南的刑场,本宫届时也会准时到达。” “小十,你要做什么?”被唤作白将军的人问道。 卿然看向他,歪着头,然后扯了扯嘴角,脸上出现一抹奇怪的笑容,似是讥讽,又似是慈悲:“这个时候,白将军还认为我是你熟悉的那个小十么?” “你是谁?” 卿然轻轻地笑起来,她复而闭上眼,手中继续轻捻着手链上的珠子,白将军突然觉得眼前的的人变得有些熟悉,好像记忆中曾经有过相似的画面出现过。 “你……” “白将军心中明白便好,不必多说。” “是。”白将军点点头,“那小十……” “小十不过是我的一个身外化身,如今我出现,她自是消失不见……” “消失不见么……”白将军喃喃自语道,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又恢复了恭敬,他低头向卿然表现了自己的敬意,“还请大人吩咐。” “你且过来……” …… “南国上一代的夺位之争中伤及国脉,导致国运衰竭,我下凡本是为了稳定国运,让国脉有足够的恢复时间,促进四国的平衡……” “然而由于外来妖邪作祟,导致我的身外化身在凡界出现了差错,逼得我的本体不得不直接降临世间……” “我的本体不可在凡界久留,然而身外化身一旦离开南国,南国便会从此走向崩溃道路,到时候南国的最先衰落,必然会引起其他三国的虎视眈眈,从而引起四国间的纷争……” “如今天下明君尚未出现,若是四国乱起,战火将会绵延数百年,天下生灵将遭受百年的战乱,死伤无数……” “——那,我要做什么?” “我的本体是补天石的一块,今夜是万鬼出动之日,在鲜血的祭祀下,必将会引出大量的厉鬼冤魂……” “届时我便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重新化作本体,待我的本体出现之后,你保证其百年之内都在南国即可……” “百年后真正的明君会现世,到时候天下一统为大势所趋,而天下生灵也能够在明君的带领下,以最小的伤害得到统一……” “——那,你呢?” “自是化作这天地的一方。” 白将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小屋子的。 “我去吩咐,您暂且待在这个地方。” “可。” 到了屋外,便有一个黑衣人刷的一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将军!” “传我令,北国有探子潜入我定南,挨家挨户搜查,一旦抓住,押至刑场,听候处分!” “是!” “白一,那一男一女可有抓到?” 另一个黑衣人从角落里飞了出来,单膝跪地低头惭愧的回禀道:“属下无能,没能够抓住两人。” “不过那两人的身份属下倒是有了猜测。” “说。” “那青衣男子,属下怀疑是北堂显身边的谋士青衣,此人不知来自何处,像是突然出现在北堂显身边一般,武功高强,据说有占卜八卦之能。” “那红衣女子,若是属下猜的没错的话,定是那传闻与北堂显有关系的北国前朝公主绝艳。” “那两人中了刘二娘的独门秘药,浑身功力会不断散去,带几条狼犬去搜!” “是!” ……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青衣和绝艳怎么也没想到,一路乖巧听话,除了在吃食方面有些挑剔的卿然,会在最后这里给他们来这么一出。 两人此时躲在一处民居里,门外就是热热闹闹吃着晚饭的一家人,欢笑声和饭菜的香味隔着帘子不断向里屋传来。 “那些人是谁?”绝艳问道。 青衣皱着眉头,显然是在思索。 他仔仔细细回忆起白天打斗的画面,觉得黑衣人的功夫实在是有些熟悉,若说是杀手,他们的招数却又和一般的杀手不似,虽说招招都是致命的招数,却并不让人觉得阴毒,反而有几分……大开大合,像是军队里出来的套路。 他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能够在定南拥有这么大一帮势力,还能够大大咧咧的在大白天动手的,除了世代镇守这里,几乎称得上是土皇帝的白家,还有谁能够拥有这般的势力。 但卿然是怎么和白家的人联系上的呢? 他再度回忆起白天一行人的经历,却发现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突然,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卿然不断转着一串手链的模样。唯一奇怪的地方,也就只有这里。 看来卿然和白家的人,定然有着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传送消息的方式。 “砰”的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伴随而来的是女子的惊呼声,青衣和绝艳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谨慎的光芒。 “官爷官爷,小的可是老实人家,没犯什么事儿啊!” “大爷不用着急,我们也是按照上头的命令挨家挨户的搜查北国的探子,不会乱动你们的东西。” “诶诶诶,好好好。” “来几个人,看看里面的房间。” “官爷,那床下是空的,你们看看有没有藏着人。”听说是抓北国的探子,原本慌乱的大爷一下子积极了起来。 帘子被人刷的撩开,光线从外面透进来照亮了本就不大的房间,里面空空荡荡,看不出有人的痕迹,按照老大爷的吩咐,一个将士举着剑往床下恨恨地刺了几次,里面没有传来任何的阻力。 “没人。” “下一家!” 外面兵甲撞击的声音渐渐远去,青衣一翻身从床下钻了出来,绝艳从窗外翻了进来,两人对视一眼,算是暂时放下了心来。 一缕烛光从没有拉好的帘子中透过来,刚刚安心的两人突然觉得此时的安静有些异常,刚刚拿起手中的剑,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数道急切的呼吸声。 “嗷!” ……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凡之夜,七月半百鬼出,家家户户一入夜便紧闭了门窗,不少人户早早用了晚饭之后便躺在床上入睡。 外面风声呼啸,青衣和绝艳躲着的人家恰好是定南城里打更的人家,所以才会这么晚了才开始用晚饭。 在挨家挨户的搜查下,几乎所有北国的探子都被挖了出来,而且不止北国的,连西国和东国的探子也被抓到了不少,全部被押到了刑场听候处分。 两人按着一个,偌大的刑场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一片的人,有的探子被抓还摸不清头脑,只是被人堵住了嘴,支支吾吾却说不出话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出现在刑场上的人越来越多,青衣和绝艳被押着跪倒了最前面,绝艳狠狠地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呜呜呜……” 天边月亮一点点的圆满起来,圆盘的白色却渐渐变得浑浊,仿佛有血色染上一般,远处传来了一声狼嚎。 “嗷!” 子时将至。 “杀!”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道浑厚的男声,站在探子右边的人突然从背后掏出了一把长刀,银色的利刃在月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噗噗噗噗……”像是下饺子一般,一个接一个的人头落到了地上,从远处望去,刑场就像是一处人血喷泉一般,不断有血柱飙升而起,鲜血很快就在地面汇聚成了一道河流。 而天边的圆月也渐渐鲜艳的如同血一般的红色。 “白江流!你疯了!”青衣不知何时吐出了口中的抹布,顾不着嘴里的异味,他震惊的问道。 这些探子,来自除南国以外的三国,以南国如今的国力,这三个国家一个都得罪不起,今晚却一次性将定南的三国探子全部斩杀,明显是对三国的挑衅,他难道就不怕激怒了三国然后被一攻而下吗? 白江流怕么?他当然不怕,他白家世代骁勇,如今却镇守在定南这个小地方,随时等着抵御饥肠辘辘的北国南下的攻击,但是他身后的南国怕,他的白家有再强大的力量,却终究不是一个国家,也抵不过一个国家,若是只有他白家一个,自是不敢如此嚣张的将所有探子一口气全部抓出来。 但是他身后现在站着的是九天玄女。 而且他早就不能忍受在自己管辖的地盘里,堵满了来自各国的探子,都想探听他白家的实力。 这些探子他早就摸清楚了底细,只是由于种种顾虑没有抓出来而已,不然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没有被他发现么。 所以今晚他的人行动才会如此迅速。 “大人,请!” 第83章 玄女之心(完) 白江流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日子。 他也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女子。 当鲜血汇成一道河流的时候,那个女子一身白衣,款款的走向了高台。 仿佛是误入地狱的仙子。 “十公主,你要做什么?”青衣问道。 绝艳亦是狠狠地看着她。 被盯着的人却笑了,“你以为北堂显还会派人来救你们两人么?” 不待青衣回答,她的笑容骤敛,白江流见她脸上出现杀气。 “杀!” 又是利落的两刀,地上便滚落了一个美艳的头颅和一个至死都保持着不敢置信的面孔的头颅。 而此时红月的光芒也达到了最盛。 红月盛,鬼门开,百鬼夜行! 空气中,仿佛传来了厉鬼的呼啸声,众人突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但却无人退缩或者害怕,所有人都仰头看着站在高台上的女子。 月光下,可以清晰的看见她手中出现了一把银色的匕首。 “噗——” 没有人惊呼,没有人质疑,所有人就这么看着她将匕首送入自己的胸膛,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待她缓缓抽出匕首的时候,匕首的尖端刺着一颗暗红色的珠子,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被这颗珠子吸引了过去。 匕首从胸膛拔出,可以透过胸口的洞看见如今卿然的胸腔里面已经是空空的一块,鲜血除了染红了伤口处的衣服以外,竟是没有半分多的流出来。 暗红色的珠子缓缓漂浮到空中,然后地上的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升了起来,随着珠子的旋转一点点的没入其中,而天边的月华仿佛也被吸引了一般,竟然形成了一道光柱直直的投照在了卿然和珠子的身上。 无数道厉风不知从哪里袭来,众人只觉得被风刃刮得脸颊生疼。 然后就见红色的珠子上面出现了许多黑色弱不可查的黑气。 白江流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卿然这是在借助百鬼的灵魂,强化补天石的力量。 “你带走它。” …… 白府的人觉得他们的将军很奇怪,老是拿着一块石头做的珠子发呆,还一发就是一整天,常常是唤都唤不过神来。 “将军,您要的莲子羹。”端着莲子羹上来的小厮打断了白江流的思绪,定南的人都知道,白将军一向以勤俭节约,唯有这对莲子羹的喜好却是一直没变过。 白江流望着莲子羹又发起呆来。 其实他并不喜欢吃甜食,莲子羹也并不是他喜欢的食物,倒是曾经的十公主南宫卿然很喜欢。 对,是曾经的十公主。 那夜过后,好像南宫卿然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南国仍旧有着十公主,不过是一个嫔妃生的女儿,今年不过才六岁,但是却无人知道,如今的第一美女南宫若敏曾经有着一个容貌完全不逊色于她的双胞妹妹。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忘了南宫卿然,却只有他还记得。 不过南宫卿然留下的影响还是在的。 当初南宫卿然是为了代替南宫若敏联姻才会落入北堂显手下的手中,如今却成了真正的南宫若敏在联姻的路上遇到了劫匪,几经波折之后逃回了南国。 而那些死在定南刑场里的探子,则被算在了北国的入侵里面。 原本不爱吃莲子羹的白江流,不知道被谁认为特别爱吃莲子羹。 白江流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南宫卿然的时候。 十年前,他还不是如今坐镇定南的大将军,他只是一个跟在父亲身边打了几场胜仗,有些骄傲的少年。参加宫宴的时候,尽管父亲再三嘱咐他不要乱跑,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少年还是跑进了皇子公主居住的地方。 他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南宫卿然。 两人见面的场景并不美好,因为彼时的南宫卿然正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从狗洞里面钻出来。 看见他,少女脏兮兮的脸上不见半分的尴尬,而是理直气壮的问道:“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未成年的公主居住的地方么?” “哼,我父亲是定南将军,皇帝伯伯可宠爱我了,这皇宫就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嘘——”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少女一把捂住他的嘴,紧张兮兮的四处打量,确定没有人在附近听到两人的谈话之后才长吁一口气说道:“你不要命啦!这句话要是让父皇听到你就死定了。” “父皇对你再宠爱,那也是看在你爹爹的份上,要是你不知分寸,你看父皇会不会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哼,”自知自己理亏,十几岁的白江流倒是没有过多的纠缠,而是转头有些不屑的算是接过了少女的好心,“你是哪个宫里的公主,怎么能够做出钻狗洞这么不雅的事情?” “什么雅不雅的。”少女随性的摆摆手,“我只是去御膳房吃了一点东西而已,不然我就饿死了。” “你不是公主么,怎么还会饿死?” “你见过连个丫鬟也没有的公主么?”少女自嘲道,白江流这才发现少女的确是孤身一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宫里就算是公主,也分了三六九等的,我就算是那最低的一等里面的。” “平日里给的饭菜我能够吃饱都不错了,哪里比得上御膳房的精致。” 白江流觉得她有些可怜。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人的动静,少女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灌木丛里躲去,两人肩并肩挨在一起,透过灌木丛的叶子看见了来人。 来人是一个和少女差不多大的女子,不过她的装扮明显比少女要华丽许多,一袭红色的宫装穿在她的身上一点也不显得俗气,反而因为举止优雅,容貌出众,越发显得高贵,散发出来的威严甚至会叫人想不起她的年纪。 她身后跟着宫女太监等数十名仆侍,光是带刀的侍卫就有两名之多。 要知道在宫里,公主妃子等人是没有带侍卫的权限的,更不要说是被特批运行在宫里带刀的侍卫。而且除开这两名侍卫,其他的规格也明显超出了一般的公主。 待这一行人走远之后,白江流才问道:“她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第一美人?九天玄女转世的九公主?” 他身旁的少女点点头,说道:“对啊对啊,是不是很美?” 白江流作为诚实的孩子点了点头。 少女一下子笑了起来:“多谢夸奖哦!” 白江流疑惑不解:“我夸你什么了?” 少女猛地将脸凑到他的面前,然后笑眯眯的说道:“你没发现我和她长的一模一样么?” 白江流不行,少女便学着先前走过那女子的模样板起脸,然后问道:“现在呢,像不像?” “有一点点像了。” “走走走,姑奶奶就不信了,你还真能眼瞎到这个程度。” 当少女在池塘边用手帕擦干净自己的脸的时候,白江流承认,那一瞬间,他有被惊艳到。 其实说实话,擦干净脸的少女和先前那个女子,还是不太像的,不是容貌,而是感觉。 就算是容貌,那女子浓妆艳抹,小小年纪,便端的是美艳无比,倒是眼前的少女,如同清水出芙蓉一般,让人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别有一番滋味。 “真漂亮。”他毫不吝啬的夸奖道。 “我漂亮还是她漂亮?”少女仰头问道。 看见她眼里的期待,白江流诚实的说道:“你漂亮。” 于是她本就明亮的眸子,像是炸开了烟花一般璀璨。 “我就知道,不是所有人都眼瞎,哼还是本姑娘比较漂亮,算你有眼力。” …… 他没有在接下来的宴会上找到少女的身影,反倒是看到了先前的那个女子,听父亲说,那是天下第一美人,年仅十三岁便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若敏公主。 白江流问,若敏公主是不是还有一个双胞妹妹。 父亲笑着问他:“你见到了十公主?” 他点点头。 父亲摸了摸他的头,说道:“那是个可怜的孩子。” 那个时候他还不太能够理解父亲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十公主真的很可怜,吃不饱穿不好,明明是个公主过的跟个小乞丐似的。很多年之后,他站在了父亲的位置,有了同样看世界的高度,才明白了父亲这句话的意思。 生为双生子的另一个,南宫卿然不仅仅是得不到应有的宠爱,更要为了南宫若敏的安全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可怜。 不知道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什么别的感情,每年回去的时候,他总会想方设法的去见一见她,给她带去从定南买的小玩意儿。 “我告诉你哦,定南现在是我和我爹的天下,如果有一天你来定南了,我一定会第一个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南宫卿然问道。 白江流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银戒,然后强行戴在了南宫卿然的手上,南宫卿然反应过来要去拨下,却发现怎么也拨不动。 在她和银戒斗争的时候,没注意到白江流在一旁偷偷地弯了唇角。 “日后你来定南,只要露出这枚银戒,我便知道你来了。” 所以那日卿然在摊子上买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人看见她手上的银戒。 这也是青衣想不通为何卿然能够联系上白江流的原因。 而且她一个不受宠爱的公主,也没人想过她居然能够和大名鼎鼎的白家江流扯上关系。 第84章 家族的秘密(一) “江流将军,您在等玄女大人么?” “江流将军,别等了,玄女大人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江流将军,您这又是何必呢?” …… “娘,您给我讲讲江流将军的故事吧。” “传闻啊,江流将军一直爱慕着九天玄女,在九天玄女转世的时候也毫不犹豫的跟着入了凡界,然而九天玄女在凡界的时候却出了意外,不得不牺牲自己,江流将军回到九天之后,便一直在玄女宫外苦等,等啊等一直等也没能够等到九天玄女的归位,最后在玄女宫外,化作了一块石头。” “那玄女大人来找江流将军了么?” “会来的,会来的,江流将军这么痴情的人,不应该被辜负。” …… 这么痴情的人,却偏偏被辜负。 卿然从南宫卿然的记忆里,的确是读取到了白江流的存在,但从九天玄女的记忆里,江流将军却没有多少存在的痕迹。 想来在九天之上的玄女,平日里操心的都是天下民生的事情,哪里有什么心思去儿女情长,而江流将军也不是一个会表达自己的人,默默喜欢了许多年也从未向九天玄女表达过自己的心意,也怪不得他的满腔情义被辜负。 九天玄女化作了补天石之后,便代表她彻彻底底的从这个天地间消失,即使那块补天石再度修炼化作人形,也不再是江流将军熟悉的那个九天玄女了,而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所以江流将军的这份痴情,注定是要被辜负的。 回到任务空间的卿然,终于见到了无缺。 看见卿然的无缺显得很高兴,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看见卿然便给了她一个熊抱。 对于无缺的回归卿然也很高兴,所以也就没有抗拒他的这份热情。 “你怎么回来了?”激动过后,卿然冷静的问道,无缺被召走,是因为江谨的袭击,如今无缺回来了,那么江谨和主神之间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无缺无辜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情况:“主神和入侵者好像正在谈判,现在战斗暂时停止了。” “谈判?”卿然眉头微挑,她很难想象主神和江谨有什么好谈判的地方。 不过暂时她也接触不到这个层面上来,江谨和是从来不要她干涉的。 “不过然然,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无缺突然说道。 “什么好消息?” “主神说,你每完成一个任务,你所喜欢的人就会完整一分。” “他真是这么说的?”卿然反问道。 无缺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家族的秘密。” …… 卿然此次的身份是一个母亲,她不是第一次穿越为母亲的身份,也不是第一次有孩子,但这还是第一次让她觉得自己的孩子是一种极为恶心的东西。 并不是说孩子的来历有多么的不好,恰恰相反的是,卿然此次母亲身份的女儿,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和她最爱的男人结婚之后共同养育长大的女儿。按理说,作为和心爱之人的结晶,这个孩子应该是承载着母亲的爱与骄傲,事实也是如此,然而当卿然得知这具身体深爱的男人,深爱的对象是他们的女儿的时候,就由不得她不感到恶心了。 而且如果仅仅是这个男人恶心也就罢了,偏偏她的那个女儿…… 卿然真是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褚卿然与余北居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恋人,褚卿然一直深爱着余北居,余北居虽然没有过多的表示,但也没有其他亲密的异性,就在余家父母快要开始怀疑余北居是不是同性恋的时候,他却突然宣布了要和褚卿然结婚的消息……” “褚卿然将余北居对自己的冷淡当做了是他不善表达的原因,幸幸福福的做了余北居的新娘,嫁过去之后便做起了全职太太,婚后余北居对她虽然算不上热情,但也不太冷淡,每个月会给她足够的零花钱,家用另算,每天必定会回来陪她吃饭,虽然偶尔褚卿然会觉得家里有些冷清,觉得余北居不够爱她,不过在别人眼里她却是幸福的典范,所以也找不到什么地方不满足的。” “结婚的第二年,她便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余卿欢,自从有了女儿之后,余北居待在家里的时间明显增多,不再是将家当做旅馆一般仅仅是回来吃饭和休息,会带着女儿出去散步踏青,一个大男人甚至愿意给一个奶娃娃换纸尿裤这些连褚卿然自己都嫌弃的东西。” “褚卿然只觉得是女儿帮自己挽回了丈夫的心,于是越发的宠爱女儿,随着余卿欢的长大,褚卿然渐渐发现父女俩的关系甚至超过了她和余卿欢母女,两人之间亲密的甚至到了旁人插不进去的地步,余卿欢已经快十岁了还要爸爸帮她洗澡,每当褚卿然想要接近余北居的时候都会被余卿欢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隔开……”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失落,有种被最亲的两个人排外的感觉,但却并没有多想,只是因为老师的提醒,所以对余卿欢十岁了还要家长帮忙洗澡觉得困扰,不知道要怎么改掉她这个坏习惯,直到一天她回家的时候发现余北居正在用女儿的内裤进行自丨慰……” “褚卿然觉得恶心极了,她没想到自己深爱的男人居然是这样的人,居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有着这样恶心的心思,为了不让余卿欢遭受毒手,褚卿然不动声色的将余卿欢带回了自己的娘家,哪想到才将余卿欢和余北居分开一天,余卿欢便哭闹着找爸爸,怎么哄也哄不住,在母亲的百般询问下,褚卿然向母亲坦白了这件事情……” “褚母亦是深感震撼,要求褚卿然立马和余北居离婚,哪想褚家的律师还没有控诉余北居,余北居就已经主动找上门来……” “但他这个找上门……”说道这里的时候,无缺顿了顿,他看向卿然,“然然,要不我们换一个任务吧。” 卿然皱起眉头:“说下去。” 她想看看余北居这个男人,到底能够无耻到什么程度。 “他对褚家的公司出手,导致褚家破产,褚父被气到中风,褚家被并入余家,要求褚卿然和他离婚的褚母被他找人用车撞成了植物人,而且在出手的时候他根本没有遮掩,撞人的车连刹车的痕迹都没有,在家抱着女儿惶惶等待消息的褚卿然,等到的却是直接推开褚家大门宣布褚家已经被银行抵押的通知……” “当着褚卿然的面,她最后一丝希望,她的女儿余卿欢,飞奔着扑入了余北居的怀抱,余北居将其抱起之后,她主动搂住余北居献上了自己稚嫩的双唇……” “两人接吻的姿势娴熟,明显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褚卿然当场就被气疯了……” “气疯后的褚卿然被余北居以疗养的名义锁在了家中的一个房间里,而没了褚卿然的阻拦,余北居和余卿欢之间再也没有了遮掩,每日褚卿然都能够从特制的铁门栅栏里面看见自己的丈夫和自己十三岁的女儿欢好——在他们曾经的‘家’里,在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每一个地方。” 听到这里,卿然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块。 “余家的父母呢?”她不信闹到这个程度,余家的父母一点都不知道,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就是我要说的。”无缺深吸了一口气,“现在的余母,同样也是余父的亲生女儿。” 卿然抽了抽嘴角,她突然想到了这个故事的名字:家族的秘密。 “难道,余家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结婚,只会生下女儿,然后和自己的女儿*,才会接着生下儿子?” 在卿然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无缺点了点头,没错,余家的设定堪称丧病,也就是说,褚卿然不是第一个这么可怜的女人,而如果卿然没有去做这次任务的话,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么可怜的女人。 只要余家还在一日,那么就会不断有可怜的女人以生子机器的身份嫁入余家。 “真是一个肮脏,并且令人恶心的家族。” “我的任务是什么?”卿然问道,她希望自己的任务能够是亲手终结这个家族,因为她实在是感到恶心。 “由于余家的女人不可能每次都只生一个孩子,也不可能一生只生一次孩子,所以导致余家的基因很快便蔓延开来,一股乱丨伦的风气由此展开……” “你的任务是,彻底打垮余家,让余家父子,永无翻身之地。” “好!” 卿然保证,这是她答应任务,答应的最为爽快的一次。 因为余家父子,实在是恶心到了她。 而余家奇奇怪怪的基因,也实在是令她作呕。 第85章 家族的秘密(二) “欢欢。我的欢欢!”卿然将一个脏兮兮的布偶娃娃充满怜爱的抱入怀中,她低头,用手指细细的梳理着娃娃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口中念念有词的说道:“梳头发,长高高,我的欢欢是最美丽的小公主……” 她的眼神呆滞,余卿欢站在铁栅栏的门外,觉得有些沉重。 “妈,妈你抬头看看我,我才是你的欢欢……” 听到外界的动静,卿然抬起头,隔着凌乱的头发看着余卿欢,随即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般,将娃娃往自己的身后塞,然后不断地往房间里面退去:“你是魔鬼,你是魔鬼,你要来害我的欢欢……” “你走,你走……”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在余卿欢的身后响起,一个宽厚的怀抱将她搂入其中,余北居将她绞在一起的手分开,然后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欢欢,别伤着自己了。” 余卿欢抬起头,问道:“爸爸,妈妈真的好不了了么?” “你也听徐医生说了,”余北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装作很沉痛的样子,“你妈妈现在这个情况,没有继续恶化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想要治好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脑部的神经受到了极大的损伤,以现在的医学手段,根本无法治愈。” 余卿欢抿紧了唇:“当初如果妈妈不带走我,爸爸不打算和妈妈离婚,妈妈也不会因为这样受到刺激而精神出障碍……” “我总觉得是我的错。爸爸,他们都说我们在一起是不对的,乱丨伦是……唔……” “小宝贝儿……”一阵深吻,将余卿欢吻得神魂颠倒之后,余北居才放开她,说道:“爱情是不分年龄、不分性别、更不□□份的,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所以才爱你,只是我爱你,然而你的身份却恰好是我的女儿……” “乱丨伦的确是不对的,但是他们乱丨伦是为了性而产生的淫丨乱,我却是因为真正的爱你……宝贝儿你说,难道你不爱爸爸么?” “我爱,我当然爱……”余卿欢双臂攀附在他的肩膀上,余北居眼里闪过满意,“所以为了我们之间的爱情,小宝贝儿不要在意别人说了什么或者是做了什么……” “但我竟然让人用语言伤害了你,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宝贝儿,告诉爸爸,是谁给你说的这些?” “也没有谁啦,只是我大学班上的一些同学,她们聊天的时候被我听到了……” 在余卿欢被余北居推倒卧室洗澡的时候,卿然听见余北居打电话的声音。 “查一查小宝贝儿教室里的监控,看她今天听了哪些人乱嚼的舌根子,把那些人的舌头全部给我拔了……” 他挂断电话,瞬间收敛了满身的血腥气,带上金丝边的眼镜,又恢复了那副儒雅成熟的模样。 卧室里的水声还在作响,余北居向关押卿然的房间走来,里面蓬头垢面的女子背对着他,抱着一个娃娃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想来不是在唱着童谣哄着她所谓的欢欢睡觉,就是在讲他的坏好,余北居并不在意。 “褚卿然,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你最好乖觉一点,这样我还可以让你安安分分的活到老死的时候,不然出个什么意外,我可不敢保证了……” 卿然的面部表情呆滞,内心却在冷笑,安安分分的活到老死,那每日掺杂在褚卿然饭菜中的药物是什么东西?明明知道褚卿然的神经没有受到任何的问题,只是暂时由于惊吓精神失常了而已,却为了能够在余卿欢面前塑造一个好父亲好丈夫的形象,确保褚卿然一辈子都无法恢复正常,每天都给褚卿然喂食掺有神经毒素的食物。 这些东西,除了会破坏褚卿然的神经以外,更会大幅度的缩短她的寿命,长期服用下去,褚卿然最多还剩下三四年的时间好活,而且卿然也并不觉得活着对于褚卿然来说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父母亲人被自己曾经喜欢的人逼上了绝路,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丈夫同时背叛了自己,先前的褚卿然一直是混混沌沌的状态,偶尔有清醒的时候也是万分的痛苦,所以也许死亡对于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在卧室一番翻云覆雨之后,余北居贴心的将余卿欢抱进浴室清洗干净,又在她迷迷糊糊的状态下为她吹干净了头发,然后在她的额上落下浅浅的一吻,离开了房间。 余家能够如此嚣张并不是没有本钱的,所以作为余家的家主,他常常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即使再怎么喜欢余卿欢,也没有办法常常待在余卿欢的身边,这也是为什么他允许余卿欢去上大学的原因,虽然他不愿意余卿欢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但是更不愿意自己的小宝贝儿在家里被憋坏,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愿意将余卿欢像一个小宠物一样圈养起来。 只不过他舍不得。毕竟余卿欢不是他在外面消遣的那些女人,余卿欢不是工具,是他真正爱着的人。 “欢欢……欢欢……” 余卿欢是在一阵呼唤声中醒来,她穿上睡衣,踩着拖鞋顺着声音走出了卧室。 走廊里躺着一只破旧的娃娃,她认出来这就是卿然常常抱在怀里,当做是年幼时候的她的娃娃,一只手从铁栅栏里伸了出来,却无论怎样也碰不到娃娃。 她快步走过去,忍住眼泪将娃娃捡起来,拍了拍娃娃身上的灰尘之后,透过铁栅栏给卿然递进去。 “妈,你的欢欢。”她说道。 哪知卿然像是发了疯一般,一把抓过她递过来的娃娃,尖利的指甲甚至在她的手背上抓出了几道血痕。 “谁允许你碰我的欢欢的,你个脏女人!”卿然抱着欢欢细细的摸着她的头,然后拍着她的背,笑呵呵的说道:“欢欢啊欢欢,妈妈最爱你了,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余卿欢终于忍不住了,她受不了明明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宁愿抱着一个娃娃唤着自己的名字,也不愿意转头正眼看自己一次。 她跪在铁栅栏面前,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所以她的膝盖到没有直接接触地面,她双手抓着栏杆,泪流满面的冲着卿然说道:“妈,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才是你的欢欢啊!” “你当初不是说最喜欢我,最爱我了吗?” “你现在怎么不看我一眼?你现在怎么不看你的欢欢?” “你胡说!”卿然反驳道,她恶狠狠的盯了余卿欢一眼,然后又低头爱怜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娃娃,说道:“我怎么没有看我的欢欢了,我最喜欢我的欢欢了……” 她抱起娃娃,在娃娃的脸蛋上“啵”的亲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欢欢啊,妈妈最爱的就是你了,比爱你的爸爸还要爱你……” “妈——” “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种贱女人的女儿。”卿然说道,然后伸手指向了余卿欢:“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脏死了,脏死了……” “我家欢欢最爱干净了……” 余卿欢歪坐在一旁,平日里褚卿然虽然疯疯癫癫的,但是却很少搭理人,她今天得到了褚卿然的回复,还以为她终于能够听进去话了,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余北居虽然看上去温柔,但在床上却是一点也不温柔,态度强硬,动作迅猛,一场欢爱下来,余卿欢只觉得自己半个身子都被折腾散了,身上也难免会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吻痕掐痕,这些都不是水洗能够洗的掉的。 她的睡衣又全是按照余北居喜欢的风格买的,半透明的薄衫只能够遮住关键的部位,其余地方都看了个完全,方便余北居随时来兴致撕掉这件衣服,所以卿然一眼就能够看见她身上的那些污浊的痕迹。 “欢欢,我给你讲,我和你爸爸的故事。”今天卿然的兴头好像特别的高,话也很多,竟然兴致勃勃的给怀里的布娃娃讲起了故事,余卿欢连忙擦了擦眼泪,又坐近了一点,等着听卿然难得讲的故事。 “我和你爸啊……三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小时候你爸长的可乖了,就是闷头闷脑的不爱说话,也不太爱搭理人,你外婆说,让我长大了给他做媳妇,他也不反对……” “后来上了小学,初中,高中,我俩一直都是同班同学,他总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妈妈笨,学习老是跟不上你爸爸,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够勉强挤进班级的中间,那个时候可多的人喜欢你爸爸了,不过我和你爸爸一直都是邻居,所以每天他都载着我回家,他们都以为我是你爸爸的女朋友,那些喜欢她的女孩子都不敢明着来找他……” “不过每天你爸爸还是会收到很多封小姑娘的情书,那个时候我可吃醋了,不过你爸爸从来不看那些情书,都是直接扔给我,叫我把它们扔掉……以前我总会把信带回家去偷偷地拆开来看,有好多信都写的好有文采啊,我想要是被你爸爸看到,他一定会喜欢这么聪明可爱的女孩子的,那个时候我常常被这些信气的流眼泪,不过后来我就不拆了,直接扔了,因为我知道写的再好啊,你爸爸也不会看的……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爸爸对我是与众不同的……他啊……肯定偷偷地喜欢着我,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 “那后来呢?”余卿欢忍不住问道。似乎是多了一个听故事的人,卿然挺高兴的,也忘了先前骂她的事情,笑眯眯的答复到:“后来啊,我们俩就去了同一所大学……” “我的成绩没他好,本来你爸爸可以去另一所更好的大学的,保送名额都拿到了,但是他不要,硬是跟我考到了同一所学校里面,大一的时候学校要求新生必须住校,他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打算接管余家的公司了,所以没有住在学校里,可是我没有什么事情,也想结交新的朋友,于是就住在了大学寝室……我俩不是一个专业的,上的课也不太一样,我想着去找他,却老是和他错过,他也不会来找我……” “我以为我俩这样就完了,偶尔回家我们两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会偷偷地看他,可是他却不会给我回应……” “大四的时候,有个男孩子在女生寝室楼下跟我表白,鲜花和蜡烛摆了一地,问我答不答应,不答应他就不走,我吓坏了……然后给你爸爸打了电话……” “你爸爸开着小车直接就进来了,带着保镖将那个男生和他的东西扔了出去,然后从怀里掏出了鸽子蛋向我求婚……那个时候我觉得啊,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那你答应了么?” “当然没有答应。”卿然的笑容有些狡黠,“我才不会这么轻易的答应他呢!” “我啊,说了我要想一想。”此时的卿然笑得羞涩而又幸福。 第86章 家族的秘密(三) 余卿欢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刺眼,褚卿然口中的余北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你爸爸啊,霸道极了,他直接把戒指套在了我的手上,说如果我不答应他,也别想答应别人……” “后来我就嫁给了你爸爸,你爸爸工作很忙,不过每天他都会按时回家陪我吃饭,在我怀上你的时候,他还推了不少的订单来陪我呢……他说啊我和肚子里的你都是他最爱的女人,他要保护好咱娘俩……” 对啊,这些话都是当年的余北居对着褚卿然一字一句的说出来的,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当初说着爱自己的男人,转眼却变成了这般的模样。 “欢欢,你爸爸去上班了,你要乖乖的,听妈妈的话……” “乖乖睡觉,等你醒了,妈妈给你扎两个小辫子,妈妈还给你带小公主的皇冠……” “等爸爸回来啊,妈妈就和爸爸一起带你去大商场,买你喜欢的小裙子……” 卿然抱着怀里的娃娃,渐渐闭上了眼睛,余卿欢瘫坐在一旁,看着里面和谐的“母女俩”,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这才是她想要的家庭。 有着妈妈的宠爱,爸爸的呵护,这才是她想要的完整的家。 虽然余北居对她很好,很宠爱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她也沉浸在余北居给的爱情里难以自拔,但是她总是会想,如果当初她没有和余北居在一起,如果她和余北居只是正常的父女关系,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像她的那些同学一样,拥有一个爱自己的妈妈,拥有一个爱自己的爸爸。 而不是和爸爸发生着肮脏的关系,却把自己的亲生妈妈囚禁在二楼的房间里。 是的,她用肮脏来形容自己和余北居的关系。 余北居虽然自幼将她保护的极好,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将她囚禁了起来,她的世界就是余北居所为她展示的天地,她的认知一切都以余北居为中心展开,但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她毕竟是一个大人了,毕竟是一个已经十八岁的姑娘了,余北居只要不将她囚禁在家里寸步不让她出去,就难免让她接触到外面的世界。 不管余北居将她的生活做再多的筛选,将她身边出现的人做再多严格的排查,也难免让她接触到余北居不知道的地方,所以她明白自己和父亲之间的关系是畸形的,不正常的。 她感到惶恐,却又不知道要如何摆脱,她觉得自己可能并没有余北居口中那么爱他。但是余北居已经通过十八年的时间,把她养成了一只牢笼里的金丝雀,她甚至不敢想象没有余北居安排好的生活会是怎么的一个样子,而且她深知余北居的权势和能力,以她现在的手段,想要逃脱余北居的掌控,在没有外人的帮助下,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仿佛触电一般从地上弹起,飞快的冲向了自己的卧室。 拉开衣柜,里面是琳琅满目的各种衣饰,又按照外出和居家分为了两类。她的衣服全部是由余北居给她买的,衣服的款式和种类全部是按照余北居的爱好选的,她自己和同学出去逛街买的衣服往往只能在商场试穿一次,回来穿给他看一次就会被扔掉。 居家的衣服全部都是以性感为主,即使是看起来正常一点的衣服,其实里面也大有乾坤,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余北居的欲丨望而选购的,外出的衣服倒是大都是一些保守的能够将余卿欢包的严严实实的衣服,因为这样才能够遮掩住余北居留在她身上的痕迹。 她伸出手快速在这些衣物中拨弄着,事实上好多衣服她都没有穿过第二次,然后从中扯出了两套看起来十分相似的白色套装。 这两套当然不可能是完全一样或者是同款的衣服,只是二者的设计有着异曲同工的地方,让它们看上去非常相似而已。 快速的换上了其中一套之后,她拿着另一套,有些犹豫的走到了铁栅栏的前面。 此时的卿然已经醒来了,正抱着自己的娃娃梳头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她在外面唤道:“妈,你不是想出门逛街吗?我带你去吧。” 她连连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卿然的回应。 “褚小姐,”最后,她不得已换了一种方法,“褚小姐,我是余总的秘书小余,他今天有事不能及时回来,派我陪您去逛街买衣服……” 这下卿然才算是有了反应,转过头来神经质的打量着她,将余卿欢看的心里发毛的时候,终于开口问道:“北居今天不回来吃饭?” “余总说他肯定会在晚饭前回来吃饭的,只是叫我先陪您去买东西。” “嗯。”卿然点了点头,若是不看她此时的样子,到颇有几分仪态万千的感觉。 “稍等,我收拾一下便出门。”卿然说道,随即转头往房间里看去,为了不让她发疯的时候自寻短见,整个房间里除了到处都是固定在地上的软垫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余卿欢颤抖着拿钥匙打开了铁门,余北居将钥匙藏得很好,但她毕竟是他的枕边人,想要套出钥匙的位置还是很简单的。 “褚小姐,您的化妆室在这边,请您跟我来。” 卿然面上迷茫的表情一瞬间收敛了下去,然后故作镇定的点头,“好。” 在余卿欢的带领下,八年来,第一次走出房门的卿然小心翼翼的跟着她走进了曾经属于自己和余北居的卧室,现在是余卿欢和余北居的爱巢。 余卿欢将卿然按在了梳妆台的面前,她看见镜子中的自己,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颤抖着手指着镜子里的人问道:“这是谁?” 余卿欢这才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她连忙挡在梳妆台的面前,然后说道:“褚小姐,您先洗澡,我为您安排今天的服装。” 在她的催促下,卿然有些犹豫的走进了浴室,她跟着进去,好在虽然卿然疯了很多年,但是基础的操作还是没有忘的,还把她给赶了出来。 出来之后,她找了一套崭新的内衣,又取了一个适合卿然的包包,找了一个钱夹子,放了许多现金进去,又把自己的卡抽了出来放进去,里面再按照她平时出门的喜好,装上了不少东西。 她看着这一切,眼泪就掉了下来。 浴室的水声听了,卿然裹着浴巾,擦着头发走了出来,收拾干净的她看起来清清爽爽,虽然疯疯癫癫了多年,但岁月留给她的痕迹却像是馈赠,眼角的细纹都是如此的优雅。 “小余啊,你知道我的身体乳在哪里吗?”她问道。 余卿欢立马到床头翻出了一瓶身体乳,犹豫了一下之后又把它塞进了抽屉里,然后从衣柜里的一个包包中扒拉出了一瓶全新的身体乳。 “褚小姐,让我来为你擦身体乳吧。”她说道,卿然先前在余家的时候,也是有人服侍的,全身spa更是日常,所以并没有觉得奇怪,只是脱下了浴巾趴在了床上。 卧室的床上用品已经被换了一套,然而卿然趴在上面,还是能够闻得到那股子淫丨靡和罪恶的气息。 愤怒、不甘、撕心裂肺的疼痛……依次席卷而来,这是真正的褚卿然的情绪,但现实中的卿然面上依旧是一片平静,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任由余卿欢为她吹好了头发,乖巧的坐在梳妆台前,卿然抬起手,抚过自己眼角的皱纹,女儿已经十八岁了,而她也终究是老了,更别说这七八年里她没有任何的保养,若不是天生的肌肤优势,恐怕现在的她已经苍老的和余北居像是两个年代的人了。 “我都老了……”她说道。 “您不老,”余卿欢说道,熟练的将头发为她挽起来,“您不老……” 话如此说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 “余先生,余小姐带着夫人出去了。” “看好他们。” “是。” 出了门,卿然对于外在的世界表现出了明显的陌生,七八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快速发展中的城市来说足以完成了一个巨大的变迁,虽然还是在熟悉的小区,但是出了小区外的世界,却已经不再是卿然熟悉的场景。 余卿欢感受到了她的不适应,她看着一身白色套装,走路优雅动人,却难掩迷茫的卿然,眼里闪过一丝悲戚,主动挽上了卿然的手。 卿然的身体一僵,抱着娃娃的手紧了紧,却还是没有将她推开,余卿欢比卿然要高一点,她虚虚的将头靠在卿然的肩膀上,两人从远处看去,就像妈妈带着自己的女儿在散步一般。 “小余啊,你今年多大了?”卿然问道。 “褚小姐,我今年十八了,刚刚上大学。”她回答道。 “那你怎么成了北居的秘书,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来实习的,刚刚来,余先生就把我派过来了。以后我主要负责您和小小姐的生活。” “哦,原来是这样啊。”卿然说道,然后摸了摸怀里娃娃的头发,对它说道:“欢欢,来叫小余姐姐,以后小余姐姐就陪你一起玩了。” “嗯,欢欢妹妹好。”余卿欢强忍着眼泪说道。 第87章 家族的秘密(四) 除了认不出余卿欢以外,卿然今天难得的清醒,她好像一下子忘记了许多事情,记忆停留在了余卿欢的小时候,但是这座城市却没有为她而停留,堪称翻天覆地的改变让卿然恨不能适应,换了的流行风格,换了的店铺,甚至是换了的街道,说是要为怀里的娃娃买衣服,可是她连商场在哪里都找不到。 余卿欢带着她,她抱着娃娃,走在繁华的街道上,面色茫然。 “妈……褚小姐,这里是为家百货,您要不要进去看看。”余卿欢问道,卿然转头看见高高的招牌上为家百货四个大字,眼里出现了一抹亮光。 为家百货里有专门给布娃娃定做衣服的地方,不管是卿然怀里抱得这种小布偶,还是等身娃娃,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合适的衣服。 卿然按照店里的模板,给布娃娃选了几套喜欢的衣服,因着是定做的原因,要过几天才能够拿。 “褚小姐,上面有几家很不错的专卖店,不如咱们去看看。” “嗯。”逛街是女人的天性,即使是个疯子也不能够抗拒逛街带来的诱惑,点点头,卿然跟着她走了上去。 一进门,店员便迎了上来,余卿欢虽然不怎么逛街,但是每来一次都是出手阔绰,想叫人不记住都不行。 “余小姐,真是好久都没见着您呢,您可又漂亮了……” 她的热情却让余卿欢有些尴尬,她在卿然的面前是一个秘书,却让店员如此亲近,难免会让卿然觉得奇怪。不过显然她是多虑了,卿然一进门便奔着自己看中的衣服而去,根本没有心思搭理他们。 “小余啊,你看这件怎么样?”卿然拿起一件衣服问道。 即使是被囚禁多年,卿然的审美依旧不错,随手拿起的一件衣服,便让人觉得很衬她的气质。 “褚小姐,这件衣服很适合您,不如你去更衣间试试。”余卿欢说道。 “嗯。”卿然倒也没有推脱,拿着衣服就走了进去。 等了半晌,却仍旧不见有人出来,余卿欢心里起疑,在更衣室门外喊了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她皱着眉头推门而入,却发现更衣室里面还有另外一道门,而那道门此时敞开着,却不见卿然的踪迹。 她一下子就慌了起来。 “你们这道门是通向哪里的?” “这道门是通向后面的卫生间的,过去就能够看到了。” 余卿欢穿过门,然后果然发现自己在一个隐蔽的走廊里面,往右看是人来人往的商场,左看便注意到了卫生间的标志。 她现在只能希望卿然是进了厕所,而不是走丢在了商场里。 “褚小姐,褚小姐,你在里面么?”她唤道,却没有回应,于是她跑进卫生间一间一间的拉着门。 “褚小姐?” “褚小姐?” “褚小姐?” “啊!小姐这里是男厕你要干嘛?”情急之下她冲进了男厕所,没想到最后一个门拉开后里面居然还有人,她这才注意到这个隔间的门市坏的,关不上,所以才会被她当做是空的拉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连忙把门关上,然后退了出去。 这下她彻底慌了,男卫生间女卫生间她都找过没在里面,那卿然会去哪里呢?她来到走廊外,望着商场里的人群,心里一慌。 “妈,妈——” …… 商场的最顶层,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你是?”为立方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女子。 “小侄儿,好久不见。”卿然浅浅一笑,为立方一阵恍惚。他倏地站起身来:“表姑?” 卿然点了点头,笑容不变,脸上却多了几分怀缅:“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 “表姑你……” 卿然知道她想要问什么,还不待他说完,便接口道:“我一直都好好的。” 为立方是聪明人,一下子脑子就绕了过来。 为家是卿然的外公家,当年褚家出事的时候,为家还只是一个经营百货的小家族,能力比不过褚家,更不要说当时已经算是较为强大的余家了,为立方是卿然表哥的儿子,虽然差了一辈,但是两人的年龄差距并不大,因为卿然的母亲是她外公家最小的一个孩子,所以导致姑侄之间竟然只相差了不到六岁。 虽然褚卿然年龄要大点,但是从小爱犯迷糊,而为立方虽然年纪小,却从小显得成熟稳重,小时候一起玩,也经常是为立方照顾比自己大的表姑,两人关系一直很好,不过后来卿然嫁给了余北居,有了自己的家庭,为立方也继承了家族的事业,大家都长大了,也就渐渐少了来往。 褚家出事的时候,为立方才继承家业不久,虽然意识到了褚家出事没有那么简单,但也无能为力,毕竟他的能力不足以调查出其中发生的事情,而且虽然余北居做事嚣张,但善后工作却做得很好,为家人一直不知道褚家的事情全是余北居一手做下的。 在为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传出了褚卿然疯了的消息,而那个时候的褚卿然也确确实实是疯了,为家的人去看她已经认不出人了,只是一味地癫狂。 余北居的表面功夫一向做的很好,当场便表示一定会照顾好褚卿然,并且终生不会再娶,为家对余北居便放下了戒心。 后来为家也断断续续的去看过褚卿然,但每次为立方都会提前给她下药,没有哪一次为家人见到的褚卿然是好的,反而给他们一种褚卿然病得越来越厉害的感觉,而且褚卿然一直都认不出人,渐渐为家去余家的次数也就少了,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去看一眼,礼节性的送些东西。 为家的老爷子老夫人因为女儿女婿的去世也受了打击,一病不起,没几年就走了,所以两家也渐渐疏远了起来。 为立方没想到今日会突然见到自己那疯了七八年的表姑。 此时卿然姿态曼妙的站在他的面前,踩着细细的白色高跟鞋,一身白色的套装,脸上画了淡淡的妆容,眉峰挑的高高的,略微显得凌厉,然而眉宇间又透着轻愁,容貌虽然略显苍老,但却一点也不影响她通身成熟优雅的气质。 他几乎很难将眼前之人和过年时在余家见到的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联系起来。 不过他也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卿然身上的变化,她的眼睛不再澄澈的如同一汪清泉,而是深邃得如同一口古井,里面翻涌着叫人看不清的情绪,唇角微微的扬起,脸上的笑容温和而又得体,却隐隐带着高傲和疏离,和当年那个三十多岁还笑起来天真无邪的表姑仿若是两个人。 为立方很难想象这中间的七八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猜测不到当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这个表姑蜕变的如此彻底。 但他知道,卿然找他,肯定不会是单纯的叙旧而已。 “小表姑,好久不见。” 卿然坐下,将自己的目的缓缓道来。 …… “不行,你不能这样做!”听完她的想法之后,为立方想都没想就表示了反对。 “立方,你冷静一点。”卿然劝道。 “该冷静的是你!”为立方吼道,“小表姑,你到底怎么想的?就算没有了你爸妈,你还有我们这些亲人啊!” “立方,你不懂。”卿然抬起眸子望他,让他一下子冷静了下来,那双眼睛里盛满的是什么?是悲伤?是绝望?不,都不是!是一片死寂,为立方心头一凉,她在这双眼睛里,已经看不到生的希望,“我恨余北居,可我也曾经爱过他。” “所以,就按我说的去做吧。” …… “褚卿然女士,您的孩子正在广播站等您,请您速到广播站。” “褚卿然女士,您的孩子正在广播站等您,请您速到广播站。” “褚卿然女士,您的孩子正在广播站等您,请您速到广播站。” 走下顶层,褚卿然便听见了广播里传来的声音,她知道,这是余卿欢在找她。而广播室里的余卿欢,正盯着摄像头,眼睛里写满了着急。 她明明知道褚卿然的神智不正常,时而稳定时而不稳定的,怎么能够让褚卿然一个人去试衣服呢?万般无奈之下,她只有联系百货的经理进入监控室,然后确认所有出口都没有褚卿然离去的痕迹之后,在一家商铺的旁边发现了被遗弃的布娃娃,想到褚卿然对这个布娃娃的在乎性,她只有这样一试。 焦急等待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尤其的难熬,广播站里的工作人员也知道了她的情况,对于这个可怜的女儿内心充满了同情,突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余北居的电话。 “宝贝儿,在哪儿呢?”电话那头,男人磁性的声音传来。 余卿欢却是急的快要哭了出来:“爸,我把妈弄丢了……” “宝贝儿别哭别哭,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跟你一起找你妈妈……”就在余北居安慰余卿欢的时候,广播站的门响了,一个工作人员探了一个头进来,说道:“褚卿然女士来了。” “欢欢,我的欢欢呢……” 看到卿然,余卿欢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立马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爸,你不用来了,我把妈找回来了。” “那就好,宝贝儿真厉害。今天晚上你爷爷要过来吃饭,你早点带着你妈妈回来。” 经过卿然消失的这么一吓,余卿欢也不敢带着褚卿然再到处乱跑,生怕再出什么岔子:“嗯,我马上就带着妈回家。” “欢欢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太粗心了,是妈妈错了,妈妈不该把你搞掉的……”卿然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余卿欢转头,表情显得有些难过,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走向了卿然:“褚小姐,欢欢很聪明呢!知道自己来广播站找您。” “对啊。”卿然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和布娃娃额头抵着额头,笑着说道:“我家欢欢啊打小就聪明,到哪都掉不了,掉了也知道怎么找妈妈……” “褚小姐,刚刚余总打电话来了,说今天余老爷会过来吃饭,叫您早些回去。” “行,我也有些累了。”卿然说道,“我家欢欢也累了,我要带她回家睡觉了。” “呀,今晚老爷子要来,做些什么菜比较好呢?对了,老爷子喜欢喝汤,不然做一个炖的玉米排骨汤好了……” 一路上,卿然都在念念叨叨的,余卿欢听着很是怀念,小的时候卿然也常常这样念叨着第二天的食物,让她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然而刚刚走出百货商场,卿然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 “对了!” 第88章 家族的秘密(五) “怎么了褚小姐?”余卿欢问道。 “啊呀,”卿然说道,“我答应了欢欢说要带她去游乐场的,今天给忘了!” 余卿欢一愣,原来是这件事情。记忆里,因为余北居常常忙于工作,游乐场的确是母女俩常常交流感情的地方,因为有很多项目,余北居都是受不住偏偏褚卿然母女俩却特别爱玩的,比如说过山车,跳楼机一类的玩意儿。 “褚小姐,今天老爷子要来,您要早点回去。” 提到这件事情,卿然的脸上又出现了犹豫,褚卿然一向对余家父母很是尊敬,不过在她嫁给余北居没多久余母就去世了,所以对于余父的到来,她还是看的很重要的。 然而在她心目中,答应了余卿欢的事情也一样的重要,她没有工作,在家里做全职太太,余卿欢和余北居就是她的全部,对于余卿欢这个女儿,她是投入了百分之百的精力。 “要不,我先回家,小余你带着欢欢去游乐场?”卿然提议道。 余卿欢怎么可能放心让卿然一个人回家,当然是一口拒绝,不曾想卿然笑笑说道:“这样吧小余,你先陪我回家,我给欢欢换一套衣服,然后你再带着她去游乐场玩。” “老爷子来还有段时间,我要准备的东西也不少,回去我叫王妈帮着我做饭,也没心思带欢欢,你带着她去玩刚刚好,等你们玩够了就回来。” “对了,你们玩的时候记得给欢欢拍照,她最喜欢拍照了。” “……好。” …… 到家之后,卿然便催促着余卿欢带着欢欢去游乐场,因着老爷子要来,余北居已经通知了做饭的阿姨提前到家里收拾,不过这个阿姨却不是卿然熟悉的王妈,当年的王妈因为不小心知道了余家的事情,已经不知道被余北居给弄到了哪个角落,还是从此消失在了世间。 对于陌生人卿然有些不适应,不过还是很快就熟稔了起来,以主人的姿态打过招呼之后,便吩咐对方去菜市场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边系上围裙,一边挽起袖子开始收拾厨房,动作干净利落的不像是疯癫了七八年没过过一日正常生活的人。 “小余啊,你带着欢欢去玩,要到时间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对了,记得给我传照片啊!”临出门前,卿然的声音传来。 “嗯,会得。”余卿欢转头,卿然的身影在厨房转来转去,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哗哗哗的水声和清脆的切菜声接连响起。 她抱着娃娃,笑着一步步的走了出去。 突然,余卿欢停住脚步,她转头,尖顶的房子在夕阳的余晖下,映射出神圣的光芒,她忍不住在心中顶礼膜拜,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家。 既然母亲已经恢复了正常,那她和爸爸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吧。 即使再也找不到一个像爸爸一样爱着自己的男人,但她宁愿孤独终生,也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 “北居,你回来啦?”余北居一打开门,便迎来了卿然的热切欢迎。 她殷勤的将他的外套拿到衣架上挂好,又为他拿来拖鞋,然后接过他手里的包,及其自然的问道:“北居,今天是不是很辛苦?” 余北居镜片下的眼睛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卿然出现这个情况,他到不觉得奇怪,因为余家的历史上卿然并不是第一个出现这样情况的女人,根据徐医生的说法,她是在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之后产生的逃避心理,选择性的遗忘了一些东西,只记得自己想要记住的一部分,如果好好照顾,有可能会恢复正常,而且失去的记忆想要完全想起的可能性极低。 然而余北居并不满意。 这样的结果不是他想要看见的。 他不需要一个正正常常的妻子,也不想耗费心思去照顾她,本来他打定的注意就是等余卿欢再大一点,便找个机会弄死褚卿然,这样两个人在一起,余卿欢也不必再有面对母亲的心理负担。 不过想虽然如此想,他却没有表现出来,仍旧是一副好丈夫的样子接受了卿然的体贴,然后貌似随意的问道:“欢欢呢?” 余北居回家必找余卿欢是多年的一个老习惯了,所以卿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自然的回答道:“爸爸还有一会儿才来,我叫小余带着欢欢去游乐场玩了。” “就是附近那个游乐场,一来一去要不了多久,欢欢早就想去了……” “小余?”余北居敏感的捕捉到了她话语里对余卿欢的称呼。 “对啊,就是你派回家的那个小余啊?”卿然疑惑的问道,“她不是你新请来照顾欢欢的秘书么?” “……是。” “北居,我打算做一个玉米排骨汤,你想吃点什么?”卿然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随你。” “爸爸说没说什么时候过来啊?”她问道。 “……六点。” 时间在卿然的忙忙碌碌中一分一秒的过去,把花时间的菜先炖好煮好,余家的阿姨回来了一次,不过又被卿然支使了出去。 “啊呀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家里没有存着这东西,麻烦您再跑一次了,多的钱就当您的辛苦费了。” “不辛苦不辛苦。”阿姨笑脸盈盈的说道,然后收下了卿然给的钱,一脸乐意的又出了门,心里嘀咕着,这疯了好几年的夫人,恢复正常之后,比想象中还要好得多嘛。 …… 到了游乐园,余卿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有多久,她没有再来过这个地方? 游乐园就像是她心中的一块禁地,承载着她对于母亲的所有美好的记忆,自从褚卿然疯了以后,她便再也不愿意到这个地方来。 “妈妈,妈妈,我要坐旋转木马!”一个稚嫩的童声把她从思绪中唤了回来,她这才想起自己是有任务出来的,眼神一暗,抱着怀里的布娃娃走了进去。 旋转木马,摩天轮,过山车,海盗船,跳楼机……几乎想得到又方便玩的项目,她都抱着娃娃玩了个遍,中途不忘自拍自己和娃娃的合影传给卿然。 正在厨房里做饭的卿然感受到手机的震动,从围裙里摸出手机,收到的是余卿欢的彩信。 照片里,少女紧紧锢着怀里的娃娃,扬起的笑脸明媚而又灿烂,卿然的指尖留恋的在屏幕上滑过,不管怎么说,这不过是一个才十八岁的少女。 她心地善良,她天真可爱,她什么都不懂。 这段罪恶虽然是因她而起,却与她无关。 “你在看什么?”余北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卿然将手里的手机递给了他,然后说道:“我叫小余带着欢欢去游乐场,顺便把欢欢游玩的照片拍给我们,你看欢欢笑得多可爱啊,她们像不像姐妹俩?” 余北居拿过手机,目光定格在画面中少女的笑容上,眼里闪过一道幽深的暗芒,他只觉得小腹一紧,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像。” 卿然又转头接着忙碌了,她的唇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只有眼中有着冰冷一片的嘲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余卿欢尽情的发泄过后,也觉得有些累了,打开手机,发现已经快六点了。 按照她对余家父子的了解,六点就是他们固定用餐时间了,若是回去迟了,一定会惹得两人不高兴,虽然余北居面上不会明说,却会在背后使手段惩罚她。 而她也是到了此时才发现,她发过去的彩信,卿然竟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回复。 她心头有些不安,连忙向回家的方向跑去,路过游乐园门口的时候,顺带接过了小丑手中递过来的气球。 “轰!”巨大的爆炸声从远处响起,即使是在游乐园也能够听得到动静。 “地震了么?”有人问道。 “应该不是,是哪里爆炸了吧?”有人揣测道。 余卿欢赶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消防的车正好从她身边经过,她跟着人群跑向了起火的方向。 怀里的娃娃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啧啧,真可怜,听说里面住的可是余氏集团的一家人呢。” “发生了什么呀?” “听说是煤气泄露了,刚刚你们没见到,第一次爆炸的时候那声响,简直不得了,我在小区那边都感受到了。” “别说第一次了,就后面接二连三的爆炸,跟放鞭炮似的。” 住在小区里的都是一些上层人士,平日里不少人都和余家有着亲密的生意来往,见面也是熟络的打着招呼,然而此时却全都在说着一些风凉的话,有的人嘴里虽然说着同情,脸上却写着幸灾乐祸。 余卿欢很少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所以在慌乱之下,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认出她来。 待她回过神,第一反应不是冲向已经被拉起警戒线的房子,而是转头开始找起了自己先前还抱在怀里的布娃娃。 “娃娃,娃娃……”她四处搜寻着,可是着人挤人的,娃娃早就不知道被挤到了哪里,她只有在人群中拼命的钻着,终于在一处草丛里看见了露出一双腿的布偶。 她慌忙跑过去,将布娃娃抱在怀里,不管她不知道被多少人踩了多少脚的脏兮兮的身体,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无声的泪流满面。 她不是傻子,突然清醒的卿然,被指派出去的自己,还有现在还处于危险状态的家…… 醒来的不是母亲,而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复仇者。 第89章 家族的秘密(完) 不知是余北居命大,还是卿然手下留情,在这么大的爆炸下,所有人都以为不会有生还者的时候,他竟然活了下来。 但对于余北居来说,恐怕活着比死了还要更难受。 余卿欢站在icu的玻璃窗外,怀里抱着脏兮兮的布娃娃,眼神冷静,看不出一点悲痛,仿佛里面躺着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余北居全身中度烧伤,面容模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躺在病床上仿佛是一块焦炭一般,若不是心电图上还不是一条笔直的曲线,几乎要让人认不出这还是一个生命体。 在医生拿着单子来问的时候,余卿欢淡漠的转头,落下一句:“放弃治疗吧。” 本就该早些结束的东西,就在近日全部完毕吧。 …… 走出医院的大门,她才感受到了茫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去哪里。 为家的人在得到余家出事的消息之后,就以雷厉风行的速度对余氏集团出了手,作为余家唯一的继承人,余卿欢还没来得享受余北居留给她的财产,余氏集团就已经岌岌可危,在为家的强势打压下,只剩下一个空壳。 余氏集团本身的确强大,但更加强大的是操控着它的余家人,以及余家人手中握着的人脉,如今余家除了余卿欢以外的所有人全部葬身火海,尚还有一线呼吸的余北居已经被默认为了死人,昔日所谓的朋友对余家都在虎视眈眈,只等一人出手便将余家彻底打入地狱之中。 余卿欢对这个并不在意,尽管余家是余北居的心血,是她名正言顺应该得到的东西,可是此时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不想和曾经的自己,曾经的余家有着任何的牵连。 为家她是不可能去了,她和余北居的事情不算隐蔽,只要用心查总能够查得到,她没办法面对自己母亲的家人。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裂开嘴角,笑得有些嘲讽,这个时候,谁还会给她发消息呢? 点开却是邮件的提醒。 “欢欢:妈妈永远爱你。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吧。” 邮件的最下方,是一串卡号和密码。 她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 看着屏幕上余卿欢在机场渐行渐远的身影,卿然指尖轻点,关闭了对这个世界的关注。 无缺不解的问道:“卿然,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她不过是一个孩子。” 对啊,余卿欢不过是一个孩子,这一段恩怨属于的是余北居和褚卿然,虽是因她而起,却与她无关。褚卿然从头到尾都深爱着自己的孩子,不然也不会即使疯癫了也始终记得自己的欢欢,只是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没有保护好余卿欢,无法接受自己无法抵抗自己的丈夫,更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在不知不觉间被余北居引诱。 但是归根结底,余卿欢的身上都流淌着褚卿然的血液,她不是一个心肠歹毒的人,她只是太年幼,她只是接触到的东西太少,她只是作为一个生命的权利被剥夺太多。 所以如今卿然给她留下足够的钱,让她可以去新的地方过上新的生活,认识新的人,展开一段新的人生。 但是她的日后会过的如何,便不再与卿然相关。 …… “你的眼睛真漂亮。” “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呢?”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的眼睛像是红宝石一样。” “如果这样呢?”她咧开嘴,从唇角冒出两颗锐利的尖牙,细细观察着少年的表情,却见对方一愣,然后呆呆的伸手摸上了她的牙齿,像个痴汉似的说道:“好可爱……” “哈哈哈哈……” 她放声大笑起来,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么一个可爱的小东西。 几千年漫长岁月的生命里,她发现自己那颗冰冷的心,突然有了悸动的感觉。 “你笑什么?”少年不解的问道。 她伸出手,用指尖将他耳边细碎的头发拨到了耳后,然后低头,与他额头抵着额头,那双如同红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到映出他的模样,少年听见她说道:“小可爱,做我的宠物吧。” 他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好。” 西尔维娅本打着收养一个小宠物的打算,却没想到从此栽了进去。 她将十三岁的谢允之从福利院带回家,原本只是为了让生命中有可以调剂的东西,却没想到自己对他的感情在一日日的相处中发生了改变。 谢允之被她带回城堡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二十来岁的模样,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手上永远带着黑色的手套,皮肤白皙如同东方的瓷器,眼眶深邃,红色的眸子极其迷人,不爱笑,永远冷着一张脸,看起来生人勿进,笑起来的时候却又让人仿佛要陷入那双只注视着你的眼睛之中去。 于谢允之而言,她是母亲,是老师,是姐姐,更是朋友,他敬畏她,崇拜她,却也爱慕她,眷恋她。 “谢允之在被西尔维娅收养的时候便被诊断出有无法治愈的疾病,最多能够再有十年的寿命,西尔维娅之所以会收养他也是看在他活不长,这样便不必自己的容貌未衰的时候,看着他日渐老去……” “在西尔维娅财力的支撑下,谢允之出人意料的活到了二十六岁,然而西尔维娅却开始感到害怕,她害怕失去谢允之,她发现自己对少年的感情已经发生了质变。” “她询问谢允之是否愿意转化为吸血鬼,却得到了拒绝的答复,因为和西尔维娅生活了十三年的谢允之发现吸血鬼的生活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快乐,他虽然只有二十多年的寿命,但他活着的每一日都是上天对于他的馈赠,因此他格外珍惜,若是让他转化成了吸血鬼,靠着吸食他人的血液维持永生,即使有着再漫长的寿命,即使能够和西尔维娅永远在一起,他却觉得自己不会因此快乐,不如就带着对西尔维娅的爱,带着无法和她在一起的遗憾,从此长眠于土地之中。” “西尔维娅尊重谢允之的想法,却在谢允之生命的最后一刻突然后悔,不顾他的反对,强行将他转化为了自己的子代吸血鬼……” “苏醒后的谢允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唯一改变的便是他开始肆意展现作为子代对亲代的依赖,但是他拒绝捕猎人类,西尔维娅也并没有反对,只是会按时为他提供医院里带来的血袋……” “西尔维娅本以为从此两人便可以永久的在一起,没想到百年之后,她发现谢允之的能力越来越强大,对她却越来越冷淡,直到有朝一日他将银器刺入了她的心脏……” “西尔维娅,我厌恶了现在的一切,包括你。” “银器对于身为纯种吸血鬼的西尔维娅的伤害并没有谢允之想象中的大,然而她却从内心深处感到了一种悲伤,感到了一种从此不愿意再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绝望,于是她引诱谢允之吸食了她身上的血液,用死亡换取了谢允之一身纯正的血统……” “血统得到了提升的谢允之能力变得更加的强大,然而失去了西尔维娅之后的他却并不快乐,他甚至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于是他的性格一日日的极端,手段越发的暴戾凶残,所有人都畏惧他,害怕他,却也厌恶他。” “他靠着自己的能力,随心所欲的操纵着这个世界,玩着自己一个人的游戏,尽可能的去寻找世界上新鲜的事物,直到有一日他发现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激发他的兴趣,再也没有什么让他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存在。” “谢允之选择了自我毁灭,同时,他让整个世界作为陪葬。” 无缺并没有告诉卿然谢允之让整个世界陪葬的方法是什么,但她不必知道这个,她的任务只是阻止谢允之最后走向那一步。 “送我过去吧。”卿然说道,无缺却没有立即开始传送。 卿然疑惑的看着他,却见无缺皱紧了眉头。 “然然,这个世界的时空流,比想象中的混乱,我也不确定送你过去的时间点到底在哪里,只能够保证你会附身在西尔维娅的身上。” “但是你虽然去的是谢允之毁灭之前的世界,但是和真正的过去却还是有着一定的差别,我也没法保证里面是否完全安全……” “未知的才更有趣,不是么?”卿然打断了他的话,她明白无缺的担心,但是这个任务总要去做的,“不必担心,你知道我的能力。” 无缺一愣,随即缓缓扬起嘴角,卿然很少有这般自信的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但她这样说,就绝不是在自负,而他也的确知道,卿然的话从来不作假。 “对,我应当相信你。” “那么,一路顺风。” 第90章 loveyou(一) 谢允之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入目的是天花板的一片洁白,感受到手臂好像被什么压住了,他转头,便看到了床边女子如同海藻一般披散开来的亚麻色头发。 女子的皮肤很白,白的几乎透明,仿佛只要轻轻地一触,她就会如同水晶一般碎掉。看见女子的面容,他有一瞬间的怔愣。 “西尔维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唤道。 “你醒了?”听见熟悉的呼唤声,西尔维娅睁开眼睛,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吸血鬼每隔百年便会自主陷入沉睡,就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一般,除非遇到危及生命的事情不会轻易醒来,早在三年前西尔维娅便应该找一个隐蔽且安全的地方沉睡,但由于谢允之的原因硬生生被拖到了现在。 因为她不确定自己沉睡之后什么时候才能够醒来,但却确定自己醒来的时候十有□□谢允之已经不再这个世界上,所以她宁愿冒着实力衰弱的风险,也要强行推迟沉睡的时间。 所以才有了谢允之一开始看到的沉睡的吸血鬼的模样。 “感觉怎么样”西尔维娅问道,那双血色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心。 “我很好,您不必担心。”谢允之反安慰道,“公爵大人,说不定明天我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西尔维娅伸出手,抚摸着少年的头发,黑色的短发又软又舒服,她的手指愉快的穿梭在发间,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血色的眸子里,却仿佛在翻滚着什么。从头到尾谢允之都只是看着她,然后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就像是在看一个宠溺的小孩,让人忍不住陷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去。 西尔维娅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允之,你今天很奇怪。”她直白的说道。 “可能人要死的时候,总是会变得比较奇怪吧。”谢允之无所谓的说道,却被一根修长的食指抵住了嘴唇。 “我不会让你死的。”西尔维娅坚定的说道,谢允之看见了她眼中的疯狂。 “西尔维娅,”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是人,我难免会有一死,即使今日不死,也是明日,即使今年不死,还有来年,我不可能像你一样永远的活下去。” “不,你可以的。”西尔维娅说道,“只要你成为我的子代,你就能够接着活下去,我们也能够长长久久的陪伴彼此。” “咳咳……西尔维娅,”谢允之的眼睛里写满了坚定,“你知道的,我不愿意。” “我不想拥有漫长的生命,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吗?”谢允之回忆道,“你说在遇到我之前,你的生命就是一天又一天的重复,枯燥无味,你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也觉得不应该死去。” “西尔维娅,虽然我深爱着你,但我却不愿意有着漫长的生命,消耗我对你的爱,我宁愿就如此死去,带着对你最深沉的爱意。” “西尔维娅,你能够理解我的感受么?”他问道。 “我想我不能。”西尔维娅摇摇头:“但我会尊重你的想法。” 谢允之满意的扬起了唇角,随即又虚弱的合上了眼睛,西尔维娅看着他的脸庞眼神闪烁不明,随后起身在他的额头落下浅浅一吻。 “如你所愿。” …… 在西尔维娅转身离开病房之后,原本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谢允之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眼睛一片幽深,若是西尔维娅在这里的话就一定能够发现,谢允之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她最熟悉的那副澄澈,反而和没有遇见谢允之之前的她很是相像。 “西尔维娅,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幽幽的声音从病房中传来,西尔维娅并没有听到,却不防附身在西尔维娅身上的卿然起了心头一凉。 在谢允之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就明白自己遇到的混乱是什么了。 里面的灵魂换了一个人,不,准确来说是里面的灵魂,由二十六岁的青年谢允之,换成了不知道多少年之后的吸血鬼谢允之。 二者之间可谓是天壤之别。 卿然不敢小觑他。 这是一个只手就可以覆灭世界的男人——即使这件事情发生在遥远的将来。 “西尔维娅小姐,您来了。”谢允之没休息多久,便听到医护人员热切的招呼声,作为活了上千年的女公爵,她的权势和能力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这间医院便是名下的财产之一,不过即便是能力再强大的人,在自己深爱之人面临死亡的时候,却也无能为力。 想要谢允之活下去不难,难得是让他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活下去。 谢允之抬起头,进来的西尔维娅已经换了一身装束,黑色的长裙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艳丽的红唇如同绽放的玫瑰,头发被高高的挽起,看起来优雅而又迷人。 西尔维娅今日竟是难得的温和。 她还拎了一个袋子进来,发现谢允之已经醒来之后,对他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说道:“亲爱的,你是想继续待在床上,还是愿意和我一起出去?” 谢允之无奈的笑道:“西尔维娅,陪你走遍天涯海角我都心甘情愿,然而抱歉现在我的无能为力。” “你不必抱歉。”她走过来,弯腰在他耳边低语,谢允之只觉得脖间微微的刺痛,随即便是飘飘欲仙的感觉传来,他熟悉这样的感觉,随即他便睁大了眼睛。 黑色的眸子里,闪过了然与失望。 西尔维娅是血统最为纯正的吸血鬼之一,已经不必再靠着定时吸食血液维持吸血鬼的能力,但也并非完全拒绝血液,谢允之跟着她十三年,每当西尔维娅特别开心的时候,便会吸食谢允之的血液作为奖励,曾经的谢允之也很迷恋这种感觉。 因为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和西尔维娅是如此的接近,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恨不得被西尔维娅吸干全身的血液,只为了她的嘴唇能够多逗留一会儿。 现在的谢允之却轻易的便从这种感觉之中挣脱了出来。 他看着西尔维娅的头顶,眼神一片冰冷,还藏着几分不明的情绪。 很快西尔维娅便放开了他。 他脸上出现了一抹疑惑不解的表情,却听见西尔维娅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允之一愣,然后动了动手脚,突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一瞬间疲软无力的身体突然涌现出了一股奇异的力量,让他觉得自己充满了活力,仿佛比没有生病的时候还要健康得多。 这不是幻象,在西尔维娅的注视下,谢允之掀开了被子,然后走下了床,跳了跳,发现自己此时的身体状态超乎想象的好。 他看向西尔维娅,表情怔愣,此时他已经明白她对自己做了什么。 他感受到血液的沸腾——这个描述是没有问题的,准确来说沸腾的不仅仅是血液,更有他的生命,吸血鬼的牙齿里含有一种毒素,在吸食人体的血液的时候,除了能够带给被吸食者超乎想象的快丨感以外,更会激发他们身体的活力,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被吸血鬼吸食了血液的人,往往第二天会显得更有精神,更有活力,并且表现出超乎平常的能力,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段长达七天到一个月的衰弱期,因为吸血鬼注入他们体内的毒素,并没有带来多余的能量,只是让他们提前透支了身体而已。 对于正常人来说,偶尔被吸血鬼吸食一次血液,虽然会让他们有一段萎靡不振的时间,但是想要恢复过来并不困难,所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对于谢允之来说,这便是在透支他的生命。 他心中隐隐觉得奇怪,他了解的西尔维娅,不是这样的人。 按照西尔维娅的性格,即使答应了不会将他转化为吸血鬼,最后也由于无法忍受他的离去,而毁掉她的承诺,但在谢允之还是以人类的身份活着的时候,她绝对是能拖一天算一天,而不是为了出去游玩而消耗他为数不多的寿命。 谢允之一下子也摸不清西尔维娅心里卖的是什么葫芦。 顺从的换好了西尔维娅带来的衣服,在医生护士吃惊的目光下,谢允之被西尔维娅牵着手走出了医院,两人就像再普通不过的两个情侣一般,融入的人群之中,当然他们出众的容貌,还是吸引了一定的视线,但是不少人都认出了西尔维娅的身份,在西尔维娅的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恭敬的低下了头颅,不敢再多看。 谢允之与西尔维娅十指相扣,他嘴角噙着笑看着走在前方的女子,她似乎是在搜寻着什么,他就任由她拉着自己在大街上乱走。 虽然活了那么多年,西尔维娅的记性并没有提高多少,至少路痴的本事是一点没有下降。 谢允之在心里轻笑,恐怕谁也想不到,威名在外的第一女公爵,居然是一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路痴。 “啊,找到了。” 第91章 loveyou(二) 顺着西尔维娅惊喜的眼睛看去,入目的是一块破旧的招牌,上面刻着弯弯曲曲的文字,在岁月的风化下,有的地方已经显得模糊不清,但谢允之还是认出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永久”——血族最古老的字体写就。 若不是在转换为吸血鬼之后,谢允之有漫长的生命去学习真正属于血族的东西,恐怕他也很难在第一时间认出这家店铺。 他看向西尔维娅的眼睛里,存了疑惑。 谢允之听说过这家店,准确来说,是成为吸血鬼之后的谢允之听说过这家店。 别看店铺的招牌破破烂烂,摇摇欲坠,但这家店铺在血族里的名声可不小。 “西尔维娅,好久不见。”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他看见西尔维娅,满是皱褶的脸上扯开了一抹笑容。 “布鲁斯先生,的确是好久不见。”西尔维娅点点头,带着谢允之走了进去,被她唤做布鲁斯先生的人,在看见跟着她走进来的谢允之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了一缕奇异的光芒。 “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布鲁斯眯起眼睛,开始回忆起过去的事情,“那个时候你是以见证人的身份来的。” 永久这家店铺,做的不是别的,而是类似于人类世界民政局一样的营生,只是这里的服务对象是吸血鬼而已,而且它所提供的也不是类似于结婚证一样的东西对男女双方形成一种约束,更像是一个见证,对于两人相爱的见证。 吸血鬼一般很少爱上一个人,但是一旦爱上一个人,便很难再改变,几乎是终其一生到死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然而两个吸血鬼要恰恰好都爱上对方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每一对这样相爱的情侣,都会在“永久”这里宣誓,留存档案。 可以说,“永久”记载着血族的浪漫史。 “这次,我想以宣誓人的身份。”西尔维娅说道,然后看向了谢允之,伸手抚摸上他的脸颊:“亲爱的,你愿意嫁给我么?” 谢允之亦是轻笑:“乐意之至。” 两人之间的求婚仿佛儿戏一般,布鲁斯抽了抽嘴角,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温情:“西尔维娅,你们想要选择哪种誓言?” 事实上,与其说是宣誓,不如说是契约,两人之间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建立起契约的关系,这种关系甚至比人类世界的法律和道德约束更加的有效,因为这种关系是强制执行的,不管多么强大的人,都没有办法反抗。 在“永久”这家店里,一共有三种形式的契约可供选择,第一种是同心契,顾名思义,就是结成契约的双方能够感受得到对方的所思所想,能够随时随地感应对方的所在,如果双方的能力足够强大的话,甚至还能够起到定点瞬移的效果。第二种则是同身契,这种契约在前者的基础上,增添了伤害转移的功能,弱势一方受到的伤害可以转移到强者一方的身上,这样可以用于强大的吸血鬼保护自己较为弱小的伴侣,但若是一方死亡的话,另一方不管有着多么强大的能力,也会受到重创。 第三种契约则和另外两个契约不太一样,叫做共生契,这个契约没有沟通双方心灵的作用,也不能转移对方受到的伤害,事实上,它唯一的作用,和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若不是觉得名字不太好听的话,可能共死契更适合它一些。 因为它唯一的作用,便是将签订契约双方的生命捆绑在一起,一方死,则另一方亦难活。 这次,西尔维娅没有给谢允之选择的机会。 “共生。” 布鲁斯瞪大了眼睛。 “你真的想好了?” 谢允之也有些惊讶,但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因为现在的谢允之在西尔维娅的眼里,应该是并不了解誓言内容的。 但他与西尔维娅十指相扣的手却紧了紧。 西尔维娅回以他一个微笑。 “我想好了。” …… 晦涩难解的古语从布鲁斯的口中如同珠串一般吐出,西尔维娅和谢允之都闭上了眼睛,不过短短十分钟,两人却觉得仿佛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誓言结束了,谢允之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明显的变化,若不是曾经亲眼见证过这个契约的威力,恐怕他甚至会以为这个不过是一次小孩子的玩闹,像是过家家一样。 但正因为见识过,所以他知道这个誓言有多么的庄重。 然而现在却在西尔维娅的带领下,两人像是玩笑一般,在布鲁斯的见证下宣誓成功。 布鲁斯叹息一声,完成了誓言的他,脸上却没有多少对这对新人的祝福:“西尔维娅,可不可以让我和这位先生私下聊聊。” 以布鲁斯的眼力,自然能够一眼看出谢允之生命所剩无多。 西尔维娅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猜得到布鲁斯想要告诉谢允之什么,但这却不是她想要达到的目的。她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契约来绑定谢允之,来强迫他为了她成为吸血鬼。 “布鲁斯,你今天的废话可真多。”她毫不客气的说道,“不过我可没有什么时间和你耽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布鲁斯被她这么拒绝,只是摇摇头,没有再多说。 当西尔维娅带着谢允之走出“永久”的时候,谢允之听见了身后老人传来的低语:“以后,哪里还有以后……” 出了“永久”的大门,谢允之才问道:“西尔维娅,什么是同生契?” 两人相处,西尔维娅强势惯了,什么事情一向都是她做的决定,谢允之往往只有接受的份,所以这还是他难得一次主动询问。 西尔维娅虽然阻挡了布鲁斯对他的解释,但是并没有完全不将同生契告诉谢允之的打算,只是同生契的解释,到她嘴边便换了一种说法。 “同生契,灵魂共生,永久绑定,你死之后,这个契约会将我带到你的转世的身边。” 事实上,这个解释放在人类世界,的确是没有错的。但用于吸血鬼,却存在着一个误区。 因为吸血鬼……是一个只有躯壳,没有灵魂的种族,当他们死亡的时候,面临的就是灰飞烟灭,根本没有所谓的转世重生一说。 “下一世,我也一定会爱上西尔维娅的。”谢允之说道,就见身边的人扬了扬下巴,“那是当然。” 他爱极了她自信的神情,尤其是她带着小小的得意的时候,这在一向成熟稳重的西尔维娅身上,是极难看到的。 …… 儿童的欢笑声渐进,随着西尔维娅停下瞬移的脚步,谢允之也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这是……福利院?” 他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不确定,毕竟眼前这个福利院和他记忆中,有着太大的差别。 平整的院落,漂亮的房子,衣着光鲜的孩子们,这和他记忆中几乎是黑白两色的福利院,有着太太的差别。 当年西尔维娅来到这个福利院,纯属巧合,她只是走到附近,然后被孩子的笑声吸引了过来,因缘际会下领养了谢允之。 “西尔维娅小姐,您的到来真是让我太惊喜了。”掌管福利院的格兰朵嬷嬷一脸惊喜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福利院里的西尔维娅,在她心里,世上就没有比西尔维娅更好的人了,不仅领养了一个孩子,还投入大笔的资金,用于福利院的修缮和孩子们生活的费用。 “格兰朵嬷嬷,是我冒昧打扰了您,”西尔维娅很有礼貌的说道,“我想带着允之到福利院里看看。” “当然可以,你去吧,孩子们都很想念你。”格兰朵嬷嬷一脸笑意的说道,“允之都这么大了。” “你常常到福利院来?”谢允之惊讶的问道,听格兰朵嬷嬷的语气,西尔维娅似乎为福利院做了很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他的话倒不是质问或者什么,不论是过去的谢允之,还是现在的谢允之,都的的确确不知道西尔维娅为他曾经待的福利院做了那么多事情。 事实上,谢允之对于这个福利院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一方面,他感谢福利院收养了被抛弃的自己,但是另一方面,作为一个东方面孔,自幼身体又虚弱,他在福利院可以说是受尽了欺负,格兰朵嬷嬷虽然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有一颗仁慈的心,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完美的顾及到每一个孩子,忙起来的时候难免无法照顾到每一个孩子的情况,毕竟在西尔维娅出现之前,保证他们能够有饭吃有衣服穿,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并不是常常,只是偶尔会过来看看。”西尔维娅回答道,两人刚刚走进孩子们玩耍的院子,发现了西尔维娅的孩子们便扑了过来,但在走到西尔维娅身边的时候又乖乖的站直了身子,连孩子里面最调皮一身上下最脏的孩子也一脸乖巧的将手背在身后,仰起头看向了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小姐。”他们齐声唤道。 西尔维娅像是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了一大把棒棒糖,谢允之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买的,不过身为吸血鬼,总有些常人想不到的法子。 “排好队,一人一颗。”她说道,就看孩子们在她面前自觉地排成了长列,一个个的走过她面前,每人领取一根棒棒糖,每个拿到棒棒糖的孩子,都乖巧的向她致谢。 谢允之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午后的阳光下,西尔维娅一身黑色的裙装,几缕头发滑落在她的脸颊边,小孩子仰着头围着她,美的就像一幅画。 他突然有些好笑的觉得,西尔维娅就像是曾经格兰朵嬷嬷讲的童话故事里的天使。 即使他明明知道对方,是一只血统纯正的吸血鬼。 第92章 loveyou(三) “好了,棒棒糖分完了,你们去玩吧。”西尔维娅站起身子,说道,她脸上的笑容不多,即使有也是淡淡的,孩子们却很听话,各自拉着手跑开。 “我从来不知道你喜欢小孩子。”谢允之走过来说道,的确,平时的西尔维娅,看不出来是一个对孩子有耐心的人。 西尔维娅转头看向他,伸手轻抚着他的面容,他墨色的眼睛直直撞入了一片血红之中:“我的确是不喜欢小孩子,但是我喜欢你。” 翡色的眸子到映出他的面容,里面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仿佛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西尔维娅转过头,又很快恢复了平时的神态,她眉头微挑,问道:“亲爱的,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谢允之点点头,那是改变他命运的时刻,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他也依旧记忆如新。 虽然福利院在西尔维娅的赞助下几番修缮,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但是两人相遇时的后门依旧是在那个熟悉的地方,甚至连从外面探进枝条的一棵樱花树,也没有多大的改变。 此时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时而不时有淡粉色的樱花花瓣从空中旋转着飘落,小小的后门用一把大锁锁着,钥匙在格兰朵嬷嬷那里,除非是遇到什么紧急的事情,不然不会轻易打开。福利院的后门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平日里很少有人到这里来,不过福利院的孩子倒是都知道这里,毕竟热爱探险的他们早就将小小的福利院摸了个遍。 当年的谢允之因为是唯一的一个东方面孔,加之体弱多病,个子又小巧,性格也不算开朗,所以身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当别人扎堆一起玩的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在这扇小小的铁门边一坐便是一个下午,通过这扇铁门看着在他心中属于外面的天空。 然后遇见了西尔维娅。 …… “你是谁?”西尔维娅看着坐在铁门边的小小少年问道,他双手抓着栅栏,以一种近乎渴望的目光看着远处即将坠落的夕阳。 西尔维娅看懂了他的渴望,他渴望的不是美景,而是离开这个地方的自由。 “你是谁?”十三岁的少年并没有被西尔维娅的美貌所迷惑,而是十分警惕的问道。 “我是路过这里的人,听见这里的歌声,就过来了。” “是吗,他们在唱歌。” “他们?”西尔维娅疑惑不解的问道,“这里还有别的人么?” “这是一家福利院。”谢允之很有耐心的解答道,“今天是唱歌的日子。” “你没有去唱歌么?”西尔维娅好奇的问道。 谢允之有些低落的摇摇头:“他们说我会亵渎了上帝。” “那你可以唱给我听么?”西尔维娅笑着说道,她自然的坐了下来,学着谢允之的样子倚靠在铁门上,“我不信仰上帝,你可以唱给我听。” “真的?” “当然。” 少年轻灵的歌声悠悠地在山野间响起,西尔维娅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 “你唱的很好。” “谢谢,还有你的眼睛真漂亮。” “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呢?”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的眼睛像是红宝石一样。” “如果这样呢?”她咧开嘴,从唇角冒出两颗锐利的尖牙,细细观察着少年的表情,却见对方一愣,然后呆呆的伸手摸上了她的牙齿,像个痴汉似的说道:“好可爱……” “哈哈……”西尔维娅保证这是自己自出生以来笑得最开怀的一次,当她笑起来的时候,谢允之一愣,随即面色通红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他也明白过来自己的行为的确是有些冒犯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牙齿,觉得太可爱了……” “真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西尔维娅如是评价道,暮色已经渐渐压了下来,她不能再在山上久留,“小男孩,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们还会再见的。” “谢允之,我叫谢允之。” “好,我记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 “你再见我之日,便会知道……” …… 谢允之看见西尔维娅突然轻笑起来,好奇地问道:“西尔维娅,你想到了什么?” 西尔维娅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谢允之也仿佛被她唤起了回忆。 “自我们第一次见面以后,我便一直待在那个地方,希望能够第二次遇见你,可是不论阴晴,还是刮风下雨,我等了整整三个月,都没能够再等到你的出现……” “后来格兰朵嬷嬷给我们讲圣经的时候,讲到了该隐的故事,我才发现你应该是一只吸血鬼。” “我听他们说,吸血鬼的寿命很长,所以他们为了能够寻找人生的乐趣,常常会去各种各样不同的地方,但是却很少停留在哪里……” “当时我想,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了……” 却没想到,三个月后,他在后门被前来寻人的格兰朵嬷嬷找到。 “谢允之,有人专门来领养你。” 福利院里,长的越可爱,身体越健康,年龄越小的孩子被领养的机会越多,像谢允之这种已经十二三岁,身体又有疾病,更是一个东方人的孩子,是很难被领养出去的,格兰朵嬷嬷甚至已经做好了谢允之在福利院里待到十八岁便直接出去工作的打算,没想到今日却有人指名道姓的说要领养谢允之。 前来领养的是一个黑衣男人,面容严肃,看上去有些吓人,谢允之被格兰朵嬷嬷带出去看见他的时候,内心甚至是有些害怕的。 这便是他未来的养父么? “允之,你不要害怕,加特勒先生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温和,但却是一个很好亲近的人。”格兰朵嬷嬷安慰道。 被唤做加特勒先生的人很少说话,从头到尾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开口说几个字,在办完领养程序之后,谢允之便被他带到了车上,他什么也不敢问,也不知道这俩黑色的轿车会停在哪里,所以当车窗外出现一座古堡,而加特勒恭敬的拉开车门的时候,他也只是拘谨的下了车,像个受指挥的傀儡娃娃一般。 直到端着红酒的西尔维娅从落地窗边转身,他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男孩,我说过,我们会见面的。” “没想到,一晃过去都那么多年了,当年的小男孩,”西尔维娅笑着转身,看向身边的人,用手比了个到自己胸口的高度,身为吸血鬼,又是西方人,西尔维娅有着西方女子的高挑与挺拔,所以当年十三岁的谢允之,虽然不算矮,但也不过是恰恰好达到了西尔维娅的胸口而已,“已经长到那么高了。” “而你却没有任何的变化。”谢允之说道,“还是和当年一样,可爱又令我着迷。” “怎么可能没有变化呢?”西尔维娅轻笑,摇摇头,说道:“十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我漫长的生命来说,不过是弹指间的一瞬,可是对于和你在一起的我来说,却像是一生。” “血族的领地里,虽然有着很多的城堡,但大部分都是空的,他们的主人要么是死了,要么是游历在世界的各地,而如果没有遇见你,这座城堡可能再过几十年,都不会有我的踪迹。” “因为你我开始愿意在一个地方停留,愿意去重复相同的日子,愿意不再去寻找那些所谓新鲜的东西。因为在你身边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与众不同的,与过去的日子不一样的。” “感谢我有这个荣幸让你为我停留。”谢允之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只能够低头,轻触她的唇瓣。 西尔维娅却像是受到了鼓励一般,勾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往下压,加深了这个吻。 谢允之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的跳动的厉害。 “砰、砰、砰……” 西尔维娅的手攀上他的胸膛,她锐利的指尖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从胸口的肌肤划过,一道如同触电般的感觉传遍了他的全身。 “西尔维娅……”他听见自己的低喃,声音嘶哑。 西尔维娅已经露出了尖牙,他下意识的也想要伸出尖牙,却突然想起自己现在还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一愣,在他愣神的功夫,西尔维娅已经收回了眼睛里的□□,身为吸血鬼,面对自己心爱之人的挑逗,不论男女都实在是很难压抑住那种发自的本能的冲动,幸而西尔维娅的理智还在,知道两人的时间不多,没有多余的功夫浪费在缠绵上。 谢允之却是有些茫然。他有些呆呆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还在剧烈的跳动,频率快的仿佛要跳出他的胸腔一般。 他感受到一股股的血液快速的泵向全身,他感受到一股股像是电流一般的东西在他的周身流转,他感受到仿佛有什么奇妙的东西在他的脑海之中破土而出……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他杀死西尔维娅的那一幕。 第93章 loveyou(完) 准确来说,不是他杀死了西尔维娅,而是西尔维娅在他眼前的自杀。 事实上,在血族里,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除非有外力的帮助,不然子代想要杀死亲代,实在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这个困难并不取决于双方实力的强大与否,甚至很多子代血族只要有一定的“上进心”,大都能够轻易超过自己的亲代,然而子代与亲代之间的那种约束,却是很难克服的,子代甚至很难对亲代产生杀意,所以吸血鬼之中最为牢固的关系,永远是通过转化而来的亲子关系。 当初西尔维娅的死,谢允之也并没有起杀心,他只是厌倦了二人之间的关系,他只是不愿意再这样继续下去,他出手杀西尔维娅,只是因为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摆脱西尔维娅的方式而已,仅此而已,并不是真的想杀她。 现在想起来,其实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西尔维娅死,虽然她将自己转化为了吸血鬼,可是从内心深处,谢允之还是爱着她的,只是爱意被时间给掩盖了,对,是掩盖,不是冲淡,回到过去,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对她的爱意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随着时光的流逝一点点的加深,像是深藏于地窖的美酒,也许无人知晓它的醇香,时间却一点点的将它酝酿,只等掀开的那一刻,告诉世人它有多么好的滋味。 谢允之看向西尔维娅的目光变得柔软。 其实西尔维娅说的没错,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每一天其实都是新鲜的,完全不同的,只是他困于漫长的生命,忘了去爱她,所以也就忘了只要西尔维娅在的每一天,都会让生命有不同的改变。 在西尔维娅死后,他虽然有了强大的能力,虽然不必再吸食从医院里带出来的血液,他也不比再强迫自己待在西尔维娅的身边,可以随心所欲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环游世界,不断地去探索新的事物,旅途中,也不断有青春貌美的女子向他示爱,但他却从未接受。 他以为自己不需要爱情,可是现在看来,只是因为他的爱情随着西尔维娅的死亡而死去,现在西尔维娅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于是他的爱情又复活了。 怪不得他走遍全世界,总觉得自己要寻找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找到,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身边缺了一个西尔维娅,所以做什么都感觉心里是空空荡荡的。 现在时光倒流,给他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他怎么都不会犯傻。 “西尔维娅……” “嘘——”西尔维娅将一根食指放在了他的唇边,然后说道:“允之,你想知道福利院后门外的景色么?” 福利院建立在偏远的郊区,在西尔维娅出现以前,管理福利院的只有格兰朵嬷嬷一个人,偶尔会有附近的学生来做义工,照顾一下这里的孩子,可是将孩子们带出福利院玩耍,却没人敢冒着这个风险,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若是失踪或者是死亡,前者福利院没有多余的人手去寻找,后者格兰朵嬷嬷承受不起失去一个孩子的悲痛,而若是在外出的时候受了伤,福利院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给他们请医生。 谢允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西尔维娅揽住了腰身,然后纵身一跃,从两米多高的围墙上直接跳了出去。 他转头,从铁门的缝隙间看见了福利院的内部,突然想到当年西尔维娅就是坐在这个地方与他说话:“你要带我去当年你去的地方么?” “嗯。” 谢允之当年没问过西尔维娅是从哪里来的,也不好奇她是去了什么地方路过的福利院,但是现在却突然想知道,是怎样的景色,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福利院的后门一直往前走,便是一片高大的山脉,谢允之被西尔维娅牵着手,一步步走过当年她来时的路,就像在一点点的触碰,他曾经没有接触到的西尔维娅的过去。他这才想起,好像和西尔维娅在一起之后,就很少听她提起过曾经,而在西尔维娅走后,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去寻找她的曾经,好像她死以后,他所有能够触碰得到的回忆,就在那座古堡里面。 五月,正是鲜花烂漫的季节,放眼看去,缤纷一片。 两人的步子并不快,到达福利院的时候本来就已经是下午,越往山里走,天色越暗,夜间才是吸血鬼活动的时间,所以对于西尔维娅来说暗沉的天色没有一点影响,而谢允之被西尔维娅吸食了血液之后,相当于也是受到了吸血鬼的加成,夜视能力也有所提高,而且今天的月亮特别的又圆又大,天上也没有什么云,月光将山间的路照的很亮很亮。 谢允之很快就到了吸引西尔维娅的地方,也明白了为什么西尔维娅要在入夜的时候带着自己过来,因为如果是白天,他绝对看不到如此震撼的景象。 谁能够想得到,在重重叠叠的山峦之间,竟然还藏着一个神秘的湖泊,月光下,湖面泛起层层银色的波纹,像是东方古代神话中仙女织就的轻纱。 西尔维娅趁着他震撼的时候,放开了他的手,像湖泊走去,谢允之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蹲在了湖边。 然后,他看着她捧起了一抹银色。 对,就是捧起。 “允之,你过来看。” 他走近了,才发现被西尔维娅捧在手中的不是湖水,而是一条银色的鱼。银鱼的身体小小,看起来和普通的鱼没什么两样,乖巧的躺在西尔维娅的手里,腮一张一合的呼吸,似乎是知道他的疑惑,西尔维娅站起来转了个身,将月光挡住,谢允之才发现了惊奇的地方。 被西尔维娅握在手里的鱼,此时没有了月光的照射,却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芒。 “它自己会发光?” “对。”西尔维娅说道,然后双手往前一送,鱼儿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投入了水中,只见湖里的银鱼仿佛受惊一般快速散开,湖中很快出现了一大片没有银光闪烁的地方。 “是不是很美?”西尔维娅问道。 “是。”谢允之承认,虽然银鱼简单,在月光下发出银光的湖面也简单,但是这种简单的美,反而让人觉得感动。 “咳咳……”谢允之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打破了这片山谷的平静,西尔维娅却只是握紧了他的手,他用随身带着的手帕擦了擦唇角的血,然后又仿佛什么也发生一般。 他知道血腥味不可能瞒过西尔维娅,可是西尔维娅却只是拉着他,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坐了下来。 “允之,你累了么?”她问道。 “嗯。”他诚实的承认,即使有吸血鬼毒素的催发,他的身体仍旧是到了极限,现在已经疲惫不堪。 西尔维娅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然后将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那,晚安。” 谢允之也转头在她的头顶落下一吻,然后低声说道:“晚安。” 天色渐渐明,山谷间的植物都悬挂上了露珠,西尔维娅和谢允之两人紧紧相拥着躺在草地上,这时,面色已经苍白如纸的谢允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在西尔维娅的额头一吻,然后说道:“再见,我的爱人。” 谢允之带着眷恋和不舍一点点的闭上眼睛,而被他亲吻过的女子,也从阳光洒落的地方,开始一寸寸的消散。 …… 若干年后,另一个路过此地的吸血鬼先生被山谷里的风景所吸引。 他在湖边入睡,清晨,被远处隐约传来的歌声唤醒。 于是他翻山越岭,在一处樱花树下,看见了铁门内的小女孩。 “你是谁?” “你的眼睛真好看,像红宝石一样。” “你的牙齿真可爱。” …… “你们要签订什么样的契约?” “共生契。” …… 卿然回到任务空间,被告知已经完美完成了上一个任务,事实上,这句赞美卿然接受起来有点心虚,因为不同于在余生那个故事里,她好歹为永生提供了做法,在这个故事里,她全程都没有说话,真正执行的任务的,是真正的西尔维娅。 或者说,是真正的西尔维娅的执念。 在选择自杀后,西尔维娅虽然烟消云散,然而她对谢允之的爱念,却化作了执念,随着谢允之的重生,也跟着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她还没有将谢允之转换为吸血鬼的时候。 所以这个任务里的二十四小时,与其说是卿然在完成任务,不如说是西尔维娅在抓紧时间完成自己的执念。 她的执念其实很简单。 让人证明她和谢允之的的确确的在一起,让谢允之开心的度过生命的最后一天,而且也许在布鲁斯看来,是因为共生契的原因,所以西尔维娅在谢允之死亡的时候随之灰飞烟灭,但是只有卿然知道,不论是她还是西尔维娅的执念,都只能够支撑二十四小时,事实上,是谢允之陪着她共同奔赴了死亡。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不论是对于西尔维娅还是谢允之来说,多留在世界上的每一天,如果没有对方,都是折磨。 …… “然然,西尔维娅有一个礼物送给你。” “礼物?”卿然虽然能够通过完成任务得到奖励,甚至能够从中获取技能和装备,但是任务中的人赠送的礼物,还是第一次获得。 “礼物是什么?” “共生契。” 无缺的话音刚落,一道银色的契约书就出现在了卿然的面前,在任务世界的时候她没有看见,因为布鲁斯是直接将契约书打入了西尔维娅和谢允之的体内,但是现在却是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卿然的面前。 “这个共生契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卿然问道。 “你可以先进行契约,再找到另一个人完成契约。”无缺说道。 卿然脑海中瞬间浮现的是江谨的面容,却听见无缺说道:“然然,这个契约对123言情主神也是有效的,我觉得你可以趁下次123言情主神来的时候,与他契约。” “这样,就不用担心你的生命问题了。” “不,我绝对不会与他契约” 第94章 我的哥哥是变态(一) 无缺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他知道卿然的性格,说一不二,她既然不愿意与123言情主神契约,那么他再怎么说也没有用,勉强不得。 虽然不管是他还是卿然可能都知道,和123言情主神签订这个契约,才是最好的办法。 先不管能不能契约成功,可是一旦契约成功,那么卿然的生命至少有了保障,在做任务的时候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 “梦儿,你为什么站在那里?门口风大,你过来。”第一卿然唤道。 站在门外的人没有给她回复,她以为对方没有听到,提起裙子,正要走过去,却见门突然开了。 “梦儿你进来,屋里暖和些……” “砰”的一声,站在门口的梦儿,就以一个奇异的姿势直挺挺的倒向了屋内,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只见她的四肢与头突然与身体分离,鲜血从伤口迸溅出来,洒的满屋都是。 当然还有提着裙子一脸愕然的第一卿然。 她感到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从脸上滑了下来,伸手抹了一把,摊开手掌,鲜红一片。 “啊——” 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夜空,惊醒了树上睡觉的鸟儿,扑棱的翅膀打破了夜的平静。 厨房里烧火的厨娘却仿佛聋了一般,木然的将手中的柴火塞进灶膛,做着针线活的婆姨们面无表情,只是在同一片烛火下穿针走线,小小的屋子里坐满了人却没有丝毫说话的声音。起夜的下人提好裤子,没有灯笼,像只人偶一样沉默地走回了睡觉的地方。 仿佛所有人都没有听见那一道声音,唯有通铺里惊坐起对视一眼又复而倒下蒙头而睡的人仿佛知道些什么。 不,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这个府邸里的人,都是,都是看不见事物的瞎子,听不见声音的聋子,不会说话的哑巴,。 “如梦教唆主子逃家,其罪当诛。”一道冰冷的男声仿若审判一般在重新恢复了寂静的夜空中响起,第一卿然颓然的跌坐在地,然后呆呆的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 门又重新被合上,“啪”的一声惊醒了坐在地上的第一卿然,数百根红烛将房间里照的如同白昼,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如梦的躯体安安静静的躺在门口,她的*已经被削掉了,只能从衣服判断她应该是扑倒在地的,四肢就散落在她的身周,倒是头颅因为是圆形的缘故,滚落的稍微远了些。 地上铺着从西域带来的猩红色的地毯,此时却沾染了鲜血有些发黑,第一卿然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如梦头颅滚到的地方,不顾肮脏将脸上满是惊恐,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如梦头颅抱在了怀中。 “梦儿,梦儿……”她急切的呼唤着,伸手将如梦脸上凌乱的头发拨开,然后用手抚过如梦的眼睛,却发现无论怎样如梦的眼睛始终是睁着的,“梦儿,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梦儿,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禽兽,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报仇,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梦儿,如果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手刃那个禽兽,就是死,我也要拖着他下地狱……” 她再度颤抖着伸手去抚如梦的眼睛,这一次如梦的眼皮轻轻松松的就随着她的手合上,她甚至觉得如梦的唇角似乎微微上扬,隐约有笑的痕迹。 “梦儿——” 第一卿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放声而哭。 从今以后,她将失去她生命中唯一的一抹鲜活的色彩。 “小姐什么反应?”坐在书桌前的男子问道,房间里只有一根蜡烛,烛火并不太旺,只能隐约看清周边的事物,而男子的面容也不太清晰。 “回公子,小姐说要为如梦报仇。” “报仇啊……”被唤做公子的人似乎是在笑,声音里听得出他的愉悦,“真是期待,小女孩的报仇是什么样的呢……” “第一倾城,我要你不得好死!” …… 翌日,第一卿然是在温暖而又柔软的被窝里醒来,她猛地睁开眼,如梦满面惊恐的头颅仿佛就悬浮在她的面前。 她转头,还是在她熟悉的那个房间里,西域来的猩红色地毯看起来依旧舒适,上面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仿佛昨日被鲜血染做黑色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第一卿然叹了口气,看着被自己赤脚踩在下面的地毯。 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就算第一倾城将她屋子里的地毯换成了与先前那块一模一样的地毯,但不是同一块就不是同一块,即使是由同一个人编织,即使是走了同样的工序,但只要不是同一块,就始终还是有差别,这些差别对于常人来说可能很难察觉,但是对于第一卿然来说,却是再明显不过,虽然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身为第一倾城的亲生妹妹,她和他一样,多多少少都有着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梦儿。”她唤道,一个娇俏的少女端着一盆水推门而入。 “小姐,您醒啦?”少女笑起来眼睛弯弯,墨色的眸子仿佛盛满了星光一般璀璨,第一卿然看向了她和如梦一模一样的脸,点头。 “嗯。” 但她知道,陪伴了她十四年的如梦,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姐,练琴的时间到了……” “好,走吧。”第一卿然的脸上扬起微笑,眼睛里一片纯粹,仿若昨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但她知道,再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逃脱第一倾城的掌控的时候,她再也不会做昨日的傻事了。 也再也没有一个人陪她犯傻,承担她犯傻的代价。 新来的如梦惊奇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如此乖巧听话感到奇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问。 第一卿然只是看着她笑,然后说道:“反正你跟过去也没有什么事情,你待在院子里就好,我一个人前去便是。” “是,小姐。”如梦乖巧的应道。 第一卿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看,这便是正版与盗版的差别。若是真正的如梦在这里,才不会管她说什么,定会上前来亲亲密密的挽着她的手,然后说:“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只要能和小姐在一起,去哪里我都高兴。” 第一卿然再度扬起笑容,只是眼睛里却多了几分水雾的迷蒙。 只要能和如梦在一起,我也是去哪里都高兴。 如今,却是去哪里,都不会再高兴。 …… 有人劝第一卿然:“你不要老和你哥哥对着干,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亲生哥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不理解,长大后就会明白了。” “倾城公子的名号在江湖可是顶有效力的,你爹娘去得早,这第一山庄全靠你哥哥一个人支撑着,日后你若是嫁人,还要靠着你哥哥才能够在娘家有立足之地。” “小姑娘家家的,别总想着往外面跑,江湖,江湖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么?你个小娃子懂什么,若是没有你哥哥,你什么都不是,若是离了这第一山庄,你的日子怕是要过的凄惨的很。” 若是在以前,第一卿然定会仰起头,一脸倔强地说道:“哼,我才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娃娃,若是让我一个人走江湖,我定然能够闯出一番事业来,不比哥哥差。” 或者是皱着眉头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这第一山庄没了我哥不行是吧,我就该乖乖待在家里每日弹琴作画等着嫁人相夫教子是吧。” 若她的回答是前者,劝她的人定会以一种看待不懂事小孩子的眼光看着她,若她的回答是后者,劝她的人定会责备道:“小小年纪就将嫁人的事挂在嘴上,也不害臊。” 而劝说她的人,无非就是她和第一倾城的远方叔叔伯伯阿姨婶婶们,都是些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除了大家都冠了第一这个姓以外再无联系,在第一家夫妇出事的时候无人问津两个年幼的孩子,只想着争夺第一山庄名下的财产,却又在学成归来的第一倾城以血腥的手段强制镇压下第一山庄,并且在江湖上打出名气之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来认亲。 第一倾城对这些势利眼的亲戚倒是很好,只要是不太过分的要求大多都会答应,他虽然让他们满怀敬畏,可是他如今的温和,却已经叫他们快要忘了当初收复第一山庄时候那个满面鲜血,满脸戾气的白衣少年。 而这些冠着第一这个姓的亲戚们,却是第一倾城允许第一卿然见得为数不多的外人。 在他们眼中,学艺归来,手段强悍的第一倾城是第一山庄的主人,第一卿然自然是依附者,她不知有多大的荣幸才摊上了第一倾城这个哥哥,却不知好歹,整日想着外出闯荡江湖,所以每次第一倾城允许他们见面的时候,第一卿然总是会接受一波又一波的教训。 但现在的第一卿然,已经学会笑着听完这些亲戚们说的话,然后说道:“是卿然年少不懂事,不懂哥哥的好,如今卿然会乖乖听哥哥的话的。” “哥哥做的自然都是对的。” 她笑着说,却在心中将第一倾城全盘否定。 终有一日。她要让这个人付出代价。 第95章 我的哥哥是变态(二) “第一家夫妇双双身亡之后,从天机老人处学艺归来的第一倾城接管了第一山庄,与此同时接管的还有他年幼的妹妹第一卿然……” “第一卿然当时只有三岁,第一家夫妇是在携幼女拜访友人归家的路上遭到的谋杀,虽然夫妇二人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仍旧难敌数百名黑衣人轮番上阵,不得已只有将第一卿然交给忠仆,在黑衣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夫妇两人的时候,靠着众人拼杀时的掩护逃生……” “年幼的第一卿然亲眼目睹了自己父母浴血奋战的场景,从此父母的死就成了她心底的一个噩梦,常年折磨着她,所以她发奋学习武功,势要为父母报仇,亲自手刃仇人,然而第一倾城和她的想法似乎不太一样,他在以雷霆手段接管山庄之后,并没有对曾经觊觎过第一山庄的人出手,虽然在别人的眼里第一公子似乎为了寻找杀害父母的凶手费尽了心力,第一卿然却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对于父母的死亡并不放在心上……” “第一卿然虽然渴望学得最高的武学之后找到仇人为父母报仇,但第一倾城似乎更愿意将她培养成一个大家闺秀,而不是名门女侠,为她安排的课程全是诗书礼仪,仅有的武术课,也不过是教她一些强身健体的功法,更别说杀人的招式。第一卿然觉得靠着自己的哥哥给父母报仇是不现实的,于是她决定离开第一山庄,学第一倾城找江湖上的高手拜师,习得一身武艺之后再去寻找仇人,然而她第一次试图逃离第一山庄,便受到了她此生都难以想象的惩罚……” “如梦是带着第一卿然逃离的忠仆的女儿,两人自幼一起长大,亲如姐妹,当年如梦也在那辆出事的马车上,为了能够成功带着第一卿然逃离,她被自己的母亲打扮成了第一卿然的样子,从另一个方向逃走,以迷惑黑衣人的视线……所幸黑衣人的主要目标是第一家夫妇二人,对于两个孩子只是追杀了一段之后便放弃,所以两个小女孩最后又得以重聚……” “如梦小孩子心性重,贪玩好耍,学习诗书礼仪都不太用心,而且她天生不太聪明,即使用心学了也学不会,她没有什么高的出生,也不用像第一卿然一样需要代表着第一山庄的门面,所以第一卿然倒是也没有强求她,只是逼着她学会了常用的字,就算不能出口成章,至少要做到能够识文断字的地步。但就是这样不聪明的如梦,却有着如同野兽一般的直觉,在人际交往方面极其敏锐,倒不是说她有多么高超的交际能力,而是她能够很轻易的判断一个人的可信程度,并且很轻易的就能够猜出他人的想法……” “如梦一向很怕第一倾城,在她看来,第一倾城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人,不仅仅在于他收复第一山庄的手段血腥,更在于她觉得第一倾城的内心极其阴暗,一开始她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第一倾城回到第一山庄之后,一直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虽然先前凌厉的手段在江湖上留下了威名,但是之后的行为举止却让第一公子这个称号名正言顺的落到了他的头上,几乎是所有人的都觉得,这世上不可能有比第一倾城更加完美的人,武功高强、家世出众、待人温和、心地善良,几乎所有赞美之词都可以落在他的身上,白马寺的方丈甚至认为第一倾城是一个有佛性的人,若是能够遁入空门,想必在佛学上定会有极高的造诣,不过这个请求被第一倾城婉言拒绝,他称自己虽然也时常研究佛学,但是家中尚有幼妹牵挂,实在是放不下心来……” “因为第一倾城不让自己去报仇的缘故,所以当如梦偷偷告诉第一卿然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她很轻易便接受了,一是因为她自幼和如梦生活在一起,对如梦比对第一倾城要信任的多,二是因为身为小孩子,她同样能够敏锐的捕捉到第一倾城身上的黑暗,两人计划着逃离第一山庄,摆脱第一倾城的掌控,却没想到……” “第一倾城不会是将第一卿然当做禁丨脔在圈养吧?”卿然随口问道,就见无缺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 卿然无语,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第一卿然第一次出逃失败之后,第一倾城在她面前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第一卿然感到惶恐,却又无力防抗,也无处求救,直到她十六岁那年,第一倾城的好友,当朝九王爷宁永裕前来拜访的时候,她才看到了希望。宁永裕对第一卿然一见钟情,当即便表示自己要在山庄等着第一卿然及笙之后便娶她为正妃,第一卿然并不喜欢宁永裕,但他虽然和第一倾城是好友,却是一个的的确确的君子,所以她假意对宁永裕也产生了爱意,向第一倾城表达了非宁永裕不嫁的意愿,只希望能够借宁永裕逃出第一山庄这个牢笼……” “按照宁国的要求,及笙的女子需到尼姑庵里接受洗礼,在及笙礼前夕,第一卿然在第一倾城和宁永裕的陪伴下,到了距离第一山庄近百里外的尼姑庵,当晚便住下,等着第二日进行洗礼,哪知就在天色将明的时候,变故突生……” “啊——” 夜色寂静,小尼姑的尖叫声突兀的响起,第一卿然从睡梦中惊坐起,如梦进了屋来,撑着灯,慌慌张张的说道:“小姐,外面突然来了很多黑衣人,公子叫您赶紧收拾好跟在他的身边。” 第一卿然倒是很冷静,她自从真正的如梦出事之后,就一直睡得不□□稳,爹娘奋战的场景,燃烧的马车,在她面前被分尸的如梦,常常交替出现在她的梦中,日日夜夜折磨着她,使她不得安宁,所以对于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她的内心到没有多少的恐惧,于她而言,不过一死而已。 挥开如梦想要上前帮忙的手,第一卿然自己一个人利落的穿好了衣服鞋子,然后拿上了自己的长剑,说道:“走吧。” 第一倾城派来的人就在门外,见她出来,也是面色一肃,恭敬地说道:“小姐,请跟我往这边走。” 这尼姑庵在方圆几个县城里倒是也有名,常常有很多大家的小姐夫人前来上香还愿,为了这些小姐们的闺名,尼姑庵里女香客的住处在尼姑庵内,男香客的住处却是在尼姑庵的外面,男女香客的厢房隔得极远。 走了没两步,便看见了另一行人,全是男子,一身劲装,不过现在混乱极了,住在外面的男人们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保护里面的女人要紧,所以全都进来了,这一群人倒不是很奇怪,领头的男子看见第一卿然,便笑了起来:“第一小姐,终于找到你们了。”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第一卿然疑惑的问道,随即又觉得自己问了废话,心下略略感动,她只是抱着利用他的心思答应了他的求婚,却没想到这个男人是真真将她放在了心上,出事了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自己身为天家子孙的安危,而是跟着手下前来找她。 男人的脸上微微发红,在这微凉的夜里,只觉得自己脸上似乎烧了起来一般,热乎乎的,不过周围传来的尖叫和打斗的声音,又叫他不得不保持着镇定和清醒:“倾城兄在外与黑衣人相持,我带着第一小姐从后门下山,不知倾城兄能够拦住那歹人多久,第一小姐请跟我来。” 当下便也不再啰嗦,按照先前探好的方向一行人便匆匆离去。 如梦的体力比第一卿然还要好些,她毕竟不是真的如梦只有一股子蛮力,却什么都不懂,第一卿然见她行走间脚步轻盈,即使是跟着一众男子几乎是小跑,也不见气息紊乱,反倒是自己胸口已经开始撕裂般的疼痛,便晓得第一倾城派到自己身边的人,不可能简单到哪里去。 “小姐,要不……”如梦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宁永裕已经将人拦腰抱起。 “第一小姐,得罪了。” “嗯。”第一卿然红着脸应道,面上一片娇羞,似乎是不太好意思,将脸靠在了宁永裕的怀里。 身后突然响起了打斗声,宁永裕的一个手下前去拦住了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第一卿然侧过头,隐约能够看见打斗两人的动作。 在梦中常常出现的画面又再度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的手情不自禁的抓紧了宁永裕的衣襟,宁永裕以为她是在害怕,搂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一些,安慰道:“第一小姐不必害怕,永裕手下的人虽然比不上倾城兄手下的武士,但想要拦住小小的黑衣人还是不成问题。” 第一卿然没有说话,只是在他怀里咬紧了唇,满面狰狞,才勉强不让自己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 藏了十三年的仇人,终于再度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第96章 我的哥哥是变态(三) 出现的黑衣人越来越多,靠在宁永裕的怀里,第一卿然听得到他的心跳如鼓。 按理说宁永裕身为宁国九王爷,功力深厚,即使抱着一个女子,也不应该如此轻易的疲惫,但事实上,宁永裕确确实实感受到自己体能在以不正常的速度下降,不过一刻钟左右的功夫,他便觉得体内的内里消耗了个七七八八。 他的呼吸渐渐沉重,第一卿然说道:“九王爷,小女已经恢复好了,可以自己行动了,您将我放下来吧。” 宁永裕到不扭捏,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将第一卿然放了下来,她还没站稳脚步,一个踉跄,便被拉着往前跑去。 尖叫声,打斗声,还有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宁永裕身边的人,尽数去拦截黑衣人为两人争取时间,甚至到最后第一卿然身边的如梦也留了下来,第一卿然被宁永裕拽着,只顾着埋头向前跑,视线也模糊了,胸口火辣辣的疼,张开嘴不顾形象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却没有说过半个休息的字。 她深深地知道,她和宁永裕向前走的每一步,都是由后面那些为他们抵挡黑衣人的属下的鲜血铺成。 第一卿然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看见原本是尼姑庵的地方,卷起了熊熊的火焰,点亮了一片漆黑的天空。 “主上!”前方有人呼喊道。 第一卿然只觉得身体被狠狠一甩,落到了一匹马上,宁永裕随之落在了她的身后,牵起了缰绳,双腿用力夹紧马腹。 “架!” 她听见身后还跟着几道马蹄声,想来应该是宁永裕留在这里接应他的属下,感受到冷风吹到面上,第一卿然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 “我们是去哪里?咳咳……”她虚弱的声音响起,带着嘶哑,想来是奔跑的时候伤了喉咙,一股血腥味弥漫在了鼻腔之中。 “现在尼姑庵已经不安全了,不知道这帮黑衣人是为何而来,第一山庄的防御强悍,我先带着你回第一山庄。” 第一卿然心头不安,她艰难的摇摇头,说道:“不要,不要回第一山庄……” 宁永裕却曲解了她的意思:“也是,若是黑衣人是有备而来,定然不会放过尼姑庵里的任何一个人,若是我们沿着原路返回的话,十有八丨九会遇到在路上的埋伏……” “不。”第一卿然打断了他的话,“十三年前,那些黑衣人,一样的……” “他们定是为了我而来。” 第一卿然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一个弱女子,又没有什么武力,在第一山庄也说不上什么话,黑衣人怎么可能是专门针对你来的呢?”宁永裕劝慰道,“倒是倾城兄这些年来虽然收敛了不少,但是早些年却很是有些仇家,想必这些黑衣人是为他而来,不过倾城兄的能力你也是知道的,不必为他担心,他定然会平安无事归来。” “咳咳……”第一卿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鲜血染红了她身前的衣襟,她张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来。 她再度感到自己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的视线又模糊了起来,靠在宁永裕的怀里,身体随着马匹的颠簸无意识的晃动着,然而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身后之人比她先一步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主上!”宁永裕的属下惊呼了一声,然后快速的从马背上弯腰接住滑落的宁永裕,而第一卿然在他的巧劲下,身体往前一扑趴在了马背上,她尚且存着一些意识,生死关头知道紧紧地抱着马脖子,咬牙撑着不被甩下去。 “第一小姐,冒犯了。”另一个跟随在宁永裕身边的下属说道,然后落在了第一卿然的身后,掌控了疾驰中的骏马。 “宁二,主上的情况怎么样?”坐在第一卿然身后的人问道。 “主上似乎昏过去了,我没问道血腥味,应该没有外伤,趁黑衣人没追来,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我记得前面有个山洞,山洞外是藤蔓,不容易被发现,我们先去那里!先看清主上的情况再做决定!” “轰隆”天上突然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闪电照亮了整片夜空,四人三匹骏马快速的在山路上疾驰着,宁二和宁大快速的找到了隐藏在藤蔓下面的山洞,在拍走骏马之后,一人背着宁永裕,一人背着第一卿然,快速的钻了进去。 “哗啦”,在两人刚刚钻进山洞的瞬间,身后是突然落下的瓢泼大雨,两人将身上背着的人放在干燥的地方之后,又回头将拉开的藤蔓恢复正常。 宁二点着了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下隐约能够看清山洞的环境,这应该是山里的动物废弃的洞穴,很是干净,洞里还有一个通道,不知道通向哪里,不过现在两人都没有前去探索的欲丨望。当下要紧的事情,是查看宁永裕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山洞里有些干柴,宁大在山洞隐蔽的地方点了个小小的篝火,确保这火光不会投到外面去之后,借着微弱的光开始查看宁永裕的情况。 此时的宁永裕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额头不断的渗出冷汗,宁大面色沉重的搭上了他的手腕,原本紧皱着的眉头却一点点的松开来,面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奇怪。 “宁大,怎么了?”宁二问道。 “主上不像是受伤了,倒像是中了迷药。” “迷药?”宁二惊讶的问道,宁大点了点头,他是用药的行家,宁永裕身上的迷药他自是一下子就看了出来,现在宁永裕这般模样,不过是因为他在中了迷药的情况下还不断催动自己体内的功力,以至于有些损耗过度罢了。 “奇怪了。”宁二说道,“主上吃的每一样东西咱们都试过毒,若是菜里有迷药,怎么可能试不出来。” 宁大也很是迷惑,不过现在明显不是追问这个时候,宁大说道:“主上虽然中的是迷药,不过他催动自己体内的内力难免损伤到了身体,这丹药先给主上服下去。” 他将丹药递给了宁二,随即又走到了第一卿然的身边,宁永裕的没有什么大碍叫他放松了不少,在对着昏迷的第一卿然说了一句得罪了之后,宁大从身上扯下一块衣摆,隔着布料搭在了第一卿然的手腕上。 这一次,他的眉头却是渐渐皱了起来。 他索性扯掉布料,然后直接将手扣在了她的皓腕上,服侍完宁永裕的宁二走了过来,问道:“宁大,第一小姐怎么了?” “若是我诊断无误的话,第一小姐的体内有一种奇毒,平日里潜伏的很好很难被发现,但是一旦剧烈的运动便会被引发,现在第一小姐的症状,正是毒发之兆!” 第一卿然身上的毒宁大想不出半点法子,只能够将身上补气血的丹药喂了她一枚,而宁永裕在服下丹药之后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只是神色看起来轻松了许多,想来是丹药起了效果。 “嗯……”一声微弱的嘤咛传来,却是第一卿然睁开了眼睛,她看清周围的环境之后,问道:“我们是否逃出黑衣人的追杀了?” “尚不可知。”宁大回复到,就在第一卿然打算多说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宁大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拿起了手中的剑,宁二小心翼翼的靠在了宁永裕的旁边,第一卿然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宁大小心翼翼的掀开一条缝往外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出现了数十名黑衣人,他们走的是小路,估计黑衣人是根据马蹄的印子追过来的,不过现在雨这么大,想要判断他们的马究竟去了哪个方向,已经不太可能了。 在黑衣人渐渐散去之后,宁大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想来他们也找不到这个地方,不过,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他看见了第一卿然瞪大的眼睛。 …… 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利落的打晕了宁二和宁大,在第一卿然惊骇的目光下,伸手在她脖颈间一点,随即她也沉沉睡去。 第一卿然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她又回到了三岁那年。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娘,然然唱得好不好?”马车上,她仰着头问道,坐她对面的女子伸手为她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笑得一脸的慈祥,眼睛里满是宠溺。 “好好好,我们然然啊,唱什么都好听。” “蓉蓉,你少夸她,这皮猴子,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外面传来了雄浑的男声。 第一卿然看见小小的自己掀开马车里的帘子,对着外面骑着黑色大马的男子比了个鬼脸,吐着舌头:“爹爹胡说八道,人家明明唱得好,娘说得可是实话。” “这不要脸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学了谁。”坐在里面被唤做蓉蓉的女子嗔怪的看了外面的男子一眼,男子脸上便浮现了尴尬的笑容,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咧了咧嘴笑道:“随我,随我。” “爹爹不要脸!”小小的女娃娃嚷着说道,然后刚刚还满面通红的男子一下子黑了脸,睁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着她:“小丫头,怎么对你爹说话……” “小心——” 第97章 我的哥哥是变态(四) “不,爹娘,我不走……” 年幼的第一卿然拼命的向后伸出手,她呼唤着的爹娘却连头也没回,只听见原本语气温柔的女子厉声说道:“走!快走!能逃一个算一个!” “不——” 撕心裂肺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响起,忠仆悟了她的嘴,第一卿然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双眼迅速汇聚起水雾,很快眼泪便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落在了忠仆的手上。 “小小姐,您要先活下去,老爷夫人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忠仆不断在她耳边说道:“若您在那里只会叫老爷夫人分心,您放心,老爷和夫人肯定很快就赶过来。” “我乖,我乖……”第一卿然语无伦次的说道,“然然最乖了,然然不哭,然然不说话了,伯伯咱们快点走,不要拖累爹娘……” “爹可是第一山庄的庄主。是天底下第一厉害的人,没有谁能够打得过他,他一定会没事儿的。” “爹最怕娘了,娘比爹还厉害,娘一定能够打跑那些黑衣人的。” “然然乖,然然先回家,然然等着爹娘回来……” 她反反复复的说道,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抱着自己的忠仆。 忠仆心中叹息一声,却也知道自己的老爷夫人归来的希望不大,毕竟若是能够全身而退,他们是绝对不会放心第一卿然一个人被单独带走的,现在他们不过是在拖着黑衣人,为第一卿然争取最后一丝的生机。 …… “你骗我,爹娘才不会死!你是大骗子!” “伯伯,他不是我哥哥,他是骗子,他说爹娘死了。” “我爹那么厉害,他怎么会死!” …… “我要去拜师,你不给爹娘报仇,我自己报仇!” “我要出去,你别拦着我。” “啊——” 卿然惊醒,四周陌生的环境一下子将她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她隐约觉得有一道视线注视着自己,转头,却看见高高的佛像正一脸威严的俯视着众生。 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在一个寺庙里面。 她敲了敲脑袋,开始检索起第一卿然的记忆,第一卿然几乎没有出过第一山庄,不过此次来尼姑庵举行及笙礼之前,宁永裕抱着安全的想法,带着地图给她讲了半天若是遇到了特殊情况,如何从尼姑庵逃生,逃生的路线有哪些,尼姑庵附近又有哪些地方是可以去的。 对应着脑海里已经有些模糊的地图,卿然此时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个地方。 灵山寺。 她想要起身,动了半天却发现自己仍旧停在原地,她一把掀开身上的毯子,试着抬了抬腿,才发现了异样。 从腰部以下,她竟然是完全不能动了,仿佛瘫痪了一般,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卿然也是一愣。 她不是没有遇到过身体不能够动的情况,在正邪那个故事里,身为月卿然的时候,她也因为重伤几乎全身瘫痪,但是二者的情形完全不同。 月卿然全身瘫痪的时候,身边照顾她的是苏洛铭,那个看似冷酷,实则内心柔软,充满正义的男人,可是……卿然想到了自己从无缺那里了解到的故事。 还来不及细想,门突然从外面推开,一道人影突兀的出现在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卿然抬头看去,唇角带笑,如同春风一般的男子走了进来。 “然然,感觉怎么样?”他轻声问道,仿佛在说着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眼神专注,里面含满了关心,若是一般的女子,怕是早就沦陷在了他的温柔之中,卿然却只觉得从脊梁骨爬起了一阵寒意。 “我的腿,我的腿为什么不能动了?”她问道,面带惶恐和不安,看向他的眼神里,有着希冀。 而男子也如同卿然想的那样,出言安慰道:“放心,那是因为你运动过度驱动了体内的毒素,暂时封闭了双腿的穴位,所以导致双腿不能行动了而已,不必担心。” 解决了双腿的事情,卿然转头四顾,这才有些惊慌的问道:“九王爷呢?怎么没有看到九王爷?” 男子眯起了眼睛,眼中的光芒有些危险,却在卿然看向他的时候瞬间收敛了起来:“我从黑衣人手中救下你们的时候,宁兄已经昏迷不醒,现在正在厢房里休息。” “永裕怎么了,伤得重不重?”卿然急切的问道,随即眉头一皱,显得十分不放心的样子,说道:“不行不行,昨天我见永裕伤得很重,我必须亲自去看看,你带我去看他好不好?” “咳咳……”面对突然扼住喉咙的手,卿然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骇。 “永裕?”上一秒还在笑着的男子,突然面无表情的掐住了她的脖子,嘴里呢喃出了这两个字:“什么时候,你们已经亲近到了可以互唤名字的地步?” “第一倾城,你发什么疯……” “发疯……”像是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被唤做第一倾城的男子,突然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却带着邪气,“你觉得我是在发疯,我就发疯给你看好了……” 说着,他抓住卿然的脖子往后推,卿然顺着他的力道根本无法反抗的倒在了原本躺着的地方,就见他附身压了下来。 “第一倾城,你做什么?”卿然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 “你说我在做什么……”他直勾勾的盯着卿然的眼睛,让她有一种仿佛被野兽盯着的毛骨悚然感爬上了心头。 突然一道灵光在她的脑海中乍现,她紧紧盯着第一倾城俊美的脸庞,却没有半丝欣赏的欲丨望,眼眸里反而爬上了恐惧:“那些黑衣人,是你,是你,对不对?”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第一倾城仿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温和,只是压在卿然身上的身体却没有起来的趋势,只是笑着说道,看向卿然的眼光,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那些黑衣人已经被我赶跑了,绝对不会再来。” 卿然却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了他没有说完的话。 那些黑衣人的确不会再来了——只要你别想着从我身边逃开。 “是你!第一倾城,是你!”卿然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用手拼命的推着第一倾城的身体,“我和永裕都被黑衣人打晕了,现在却在这里醒来,那些黑衣人一定是你派来的!” “你把永裕带去哪里了?你为什么要伤害永裕?” “呵,永裕,不过是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第一倾城有些不悦的说道,“你就喊得这般亲近……” 他猛地凑近,卿然推拒的手根本毫无用处,只觉得男人的呼吸已经喷薄在了她的脸颊上,两人的呼吸交杂在一起,卿然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而我养了你十三年,你却连一声哥哥都不肯喊……”他微微皱着眉头,“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才好?” 听到“惩罚”两个字,卿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上一次她听到惩罚,付出的代价是陪伴了她十四年的如梦。 “变态,恶魔,你滚……”她歇斯底里的吼道,“你把永裕怎么了?”’ “与其关心宁永裕那个男人,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吧。”第一倾城嗤笑道,用手挑起了她的下巴,然后低头在她的脖颈间嗅了嗅,随即很快皱起了眉头,“即使洗过了一次,还是能够闻到其他男人的味道呢……” “不过没有关系,然然,很快你就会是我的了,完完全全的是我的了,我等了十六年,终于可以完全占有你了。” “你说什么?”只听见卿然咬牙切齿的问道,“十六年?” 她突然想起记忆里,第一卿然被宁永裕抱着带走时看到的画面,她浑身几乎是克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十六年……”她看向第一倾城,黑色的眸子里,是即将掀起如同潜伏着的巨浪一般的恨意,“十三年前,那些人是你……那些黑衣人也是你……” “呀,然然长大了,便聪明了嘛。”第一倾城没有否认,而是满眼喜悦的赞美道,“对啊……就是我……不然那两个碍眼的人怎么会消失不见……不然我怎么能够完完全全的霸占你……” “可是然然你一点都不乖,即使没有了爹娘,还是不肯亲近我这个哥哥,反而宁愿跟一个小丫头终日待在一起……” “你说那丫头有什么好呢?” “所以你就杀了如梦?”卿然问道。 “怎么会?”第一倾城反驳道,“如梦可是然然你最喜欢的人了,我怎么舍得杀了她让然然伤心,我不过是小小的惩罚了一下然然而已,既然你出逃,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不过你看,如梦不是回来了么?”他起身,顺带揪着卿然的衣领,让她顺着他的力道坐了起来,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好能够看到站在两人不远处,低着头的女子。 “抬起头来,让小姐看看,你是不是如梦。” “是。”几乎是顺从的,没有任何反抗的,女子抬起了头,诡异的是,与她沉静的语调不相符合的是,她的脸上竟然挂着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姐,你难道不认识如梦了吗?” 卿然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战栗了起来。 她当然认识如梦,也熟悉如梦的每一个表情,眼前的女子无论是声调还是神态,都和真正的如梦一模一样。 可是她和如梦越像,卿然越觉得可怕。 “第一倾城,你个疯子。” 第98章 我的哥哥是变态(五) “我怎么会是疯子呢?”第一倾城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道,狭长的凤目里带着不解的光芒,好像卿然说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他向后伸出手,“如梦”走了过来,将从脸上剥下的□□递到了他的手里,他将□□放在卿然的眼前,问道:“然然你看,这是不是你的如梦?” 卿然转过头,不去看人皮上空洞洞的双目,却一不小心看到了已经摘下□□的“如梦”。 “呕……” 在递上□□之后又退回原位的女子,没有了□□掩盖的真实面容,已经不足以称之为是一张脸,肌肉和血管就这么大咧咧的暴露在外面,若不是卿然很肯定这张□□是真正的如梦的脸皮,她都要以为第一倾城拿到手里的□□是直接从她脸上剥下来的了。 “你吓到然然了。”第一倾城转头不悦的说道,“如梦”立马跪了下来,浑身颤抖的趴在地上,第一倾城眯起了眼睛,神情有些不悦,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挥了挥手:“看在然然的面子上饶你一面,滚。” 他将手里的□□一并扔给了她,“如梦”身手敏捷的接过面具之后,都来不及放到脸上,便恭敬的退出了房间,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房间里的光线一暗,第一倾城冰冷的指尖覆上卿然的面容,卿然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战栗了起来。 她只要想到这只手刚刚才碰过一张真正的人皮,就忍不住觉得恶心,胃里一阵翻涌,然而想要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第一倾城,你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第一倾城挑眉,脸上出现了一抹奇异的笑意,顺着卿然的脸颊手指一直滑到了她的衣襟,轻轻一挑,便拨开了她扣得并不严实的衣服,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你说呢?” “第一倾城,我是你妹妹!”卿然脸上出现了惶恐,眼里也闪过了害怕的光芒,她双手撑在身后,努力的想要拖动自己沉重的身躯躲开第一倾城,但她一个弱女子,腰下的部位都使不上力,哪里能有什么力气逃脱第一倾城的魔爪呢?反而让他脸上出现了更加兴奋的神情。 “妹妹……对啊,你是我的妹妹……”第一倾城喃喃自语道,随即看着卿然,仿佛看到了极为美好的过去。 “你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个……”第一倾城陷入了回忆之中。 …… 第一次见到这个妹妹,是在十二岁,母亲传来消息说生了幼妹,天机老人劝他回家看看。 他刚刚出生的时候,便被判为是克母的命格,于是被深爱着妻子的第一山庄庄主送到了天机老人处,于是他和父母的关系并不亲近,外出学艺十二年三四年才回来一次也是常态。 他早就知道了母亲怀孕的消息,对于这个未来的弟弟或是妹妹,他本来是没有多少期待的,甚至隐约带着怨恨,因为他知道,自从他的命格被判做克母之后,父母一直想再生一个孩子,尤其是第一庄主,因为妻子对于被送走的大儿子满怀愧疚,常常以泪洗面,导致在产后本来就不算太好的身体日渐虚弱,所以第一庄主急切的想要再生下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孩子,来取代他的位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十多年一直没能够成功怀上而已。 就在他们都要认命的时候,却突然发现第一夫人怀孕了。 ——第一卿然的到来绝对是意外之喜。 当天机老人将第一山庄的信带给他的时候,他本是不愿意拆开的,因为写信的一般都是第一夫人,信里面会絮絮叨叨的写一些第一山庄发生的事情,说什么又梦到他之类的话,说实在的,年纪的小的时候,他很盼着她的信,因为信纸上面虽然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但却让年幼的他在无极雪山上感受到了来自母亲的温暖和关怀。 但慢慢地,他长大了,在无极雪山上一日复一日的学习、训练,过着几乎与外界隔绝的日子,偶尔回一次家,也格格不入像是在做客,第一庄主的冷漠和第一夫人过度的热情,都让他感觉不到家的温暖,所以渐渐地,第一夫人写给他的信,他也不太愿意看了。 因为在他心目中,母亲这个概念已经渐渐模糊了起来,父母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符号。 但不知为何,那天他带着天机老人转交给他的信回了自己的住所,鬼使神差般的竟然拆开了它,听说自己有一个妹妹之后,他的内心突然升起了一种好奇的感觉。 妹妹,一个才出生的生命,连话都说不清楚,只会咬着自己的指头,咿咿呀呀的说话。 到底是什么一个模样。 于是他利落的收拾包裹跟着来接他的人回了第一山庄。 回去的时候,恰逢过年,第一山庄里十分热闹,处处张红挂彩,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今年比往年要热闹的多。 然后他见到了第一卿然,他明白了。 “夫人原本是不乐意将小姐单独放在房间里的,不过庄主说怕夫人身上的病气过给了小姐,夫人也就没再阻拦。” “公子,这边来。” 越往前走,第一倾城发现眼前的景象逐渐出现了变化,第一山庄早就覆盖着白雪,虽然有人清扫,但也只是扫出了能够走路的范围而已,不少地方为了美观,更是任由厚厚的积雪覆盖在上面。 他们在走廊里快速的走过,能够一路欣赏到第一山庄园林里的雪景。 但是现在,他却发现积雪居然在渐渐消融,越往前走,积雪越薄,一开始他的感觉还不太明显,但是到最后他都能够感受到温度在升高,而外在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明显不属于这个季节绽放的鲜花。 “小姐身体娇弱,如今天寒地冻的,小姐这身子骨明显经受不起,但若是直接烧炭火的话,即使是银碳,也难免有浊烟,庄主便修了这个暖房,地下有人不间断的烧火,暖气就通了进来。”管家解释道。 小小年纪的第一倾城眼神一暗,第一庄主对他这个妹妹的宠爱与他自己做出对比,即使是过了那么多年,他对这对父母已经没有了多少期待,难免还是觉得寒心。 但是当他推开门,看见躺在摇篮里的第一卿然的时候,他突然觉得,第一庄主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对的。 因为她值得。 “你那么小,脸上肉嘟嘟的,咧着没有牙齿的嘴笑着,口水都流了出来……” “你的手也是那么小,你抓住了我的手指,你的手心软软的,暖暖的……” 他在无极雪山上被冰冻的心,好像遇到了温煦的阳光,一下子就化了,在他心里流成了一滩的春水。 他突然觉得,有一个妹妹,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这是他在第一山庄待的最久的一次,久到第一庄主直接将他的东西扔了出去,然后对他紧闭上了第一山庄的大门。 天机老人说过,他虽然克母,但并不是不能够见到母亲,只是一年母子在一起的时间,不能超过十四天。 他当然舍不得走,不是为了那可怜的父爱母爱,而是为了他的妹妹,那个脆弱而又柔软的生命。 所以他偷偷地又钻了进去,摸进了第一卿然的房间,甚至起了偷走她的想法,可是又想到,无极雪山上的环境不适合她的生存,才颓然放弃。 但是心底却坚定了想要得到她的想法。 “你是我的妹妹,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他自言自语道,眼睛里一片疯狂,仿若陷入了魔障之中。 “所以你就杀了爹娘?” “谁叫你只看得见爹娘,看不见我。”第一倾城清楚的记得,每当他和自己的妹妹玩的正开心的时候,只要爹娘一出现,上一秒还亲热喊着他哥哥的小不点,下一秒就会扑向那两个人的怀抱。 他的不满已经很久了,忍上三年,已经是他的极限。 “那如梦呢?如梦她是无辜的……” “她妄想带着你逃跑,就该杀。”此时,他终于毫不掩饰自己嗜血的本性。 这才是真正的第一公子,能够以十五岁的年级以血腥手段收复第一山庄的第一公子,能够让恶人闻风丧胆的第一公子。 这才是真正的他,嗜血而又残忍,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可以不惜付出一切的代价。 “现在你终于是我的了,彻彻底底是我的了……”他的手指狠狠抚过卿然的嘴唇,将她的唇瓣按压的失去了颜色,然后覆身而上,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冰冷的唇紧紧贴上,强制性的用舌头撬开了她的牙关,卿然闭上眼睛,然后一滴泪水悄无声息的渗入了发鬓。 第一倾城,我说过,会让你不得好死。 第99章 我的哥哥是变态(完) 第一倾城想过很多种自己的死法。 他可能会被一剑杀死,因为据说当年他屠了满门唯独留下一个活口的那家人的儿子,现在是天下第一的剑客,据说他在暗中联系了人马打算攻上第一山庄;他也可能会被乱刀砍死,因为当年他毫不留情杀死的那个女人,她的丈夫和儿子得了机遇练成了一套顶尖的刀法,据说已经摩拳擦掌等着取他的性命;当然,也有可能会被乱箭射死,在王储之位的争夺中,他虽然选择了在他看来胜面最大的九王爷宁永裕,但世事无绝对,即使是身负盛名的第一公子,也难免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一但宁永裕失败,他的兄弟登上了皇位,作为支持者的他,很有可能就要承担来自新皇的怒火…… 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栽在女人身上。 因为他不近美色,亲近的属下也全是男性,天下第一的美女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叫他动摇半分,最终不过是落得自找其辱的下场。 所以他从未想过这种死法。 他只觉得上一刻还在沸腾的血液,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然后以不可逆转的速度将温度降了下去,降到他都觉得有点冷了。 他试图催动内力,却无助的发现,随着内力的流动,血液冷却的速度越快,让他牙关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转头想要呼唤下属,却发现附近唯一的属下已经被他赶了出去,而为了不让别人看见他占有卿然的场景,他将所有的甚至包括暗中保护的下属都赶了出去,他想开口呼叫,却只听见喉咙里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卿然已经没有力气推开他,只能任由他倒在自己身上,不过她学着他先前的动作,指尖轻轻地抚上他的面庞,一点点的勾勒他的五官,突如其来的亲近叫第一倾城一愣,他感到卿然的指尖仿佛有电流流出来,浑身颤栗,甚至压过了他体内冰寒的感觉。 “然然……”他哑着嗓子,极度兴奋的唤道:“你接受我了是不是?你喜欢我的是不是?”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终于看到你痛苦扭曲的模样了,很高兴……”卿然说到,“我说过,会让你不得好死的,你看,这一天是不是来了?” “我怎么会喜欢你呢?喜欢一个杀了我亲生父亲母亲,杀了我最亲近的姐妹的仇人?别做梦了。”卿然尖利的指尖轻而易举的就划破了他脸上的肌肤,第一倾城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是痴痴地看着她。 她脸上的表情冷漠而又淡然,嘴唇发青,眼神带着高高在上的俯视,仿佛他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蝼蚁,这个想法让他全身又再一次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不是冷的,而是兴奋的。 过去的十三年里,卿然看向他的目光,一直是害怕的,胆怯的,带着恨意的,虽然有的时候,他会很满意自己看中的小东西如此畏惧于他,但有时候又隐隐觉得不太满意,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他渴望被征服,渴望被眼前的女子征服,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甚至短暂的抗拒了血液里的冰寒,让原本已经开始发白的肌肤微微泛起了红润。 “第一倾城,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么……”卿然眯起眼睛,说到:“我甚至厌恶到,为什么我和你流着共同的血液,那是对我的侮辱……” “没关系,我喜欢就行。”第一倾城艰难的说道,“你看,你的血液里也有我的血液,我们是亲生兄妹,我们天生就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不,正因为我们是亲生兄妹,所以你才让我觉得恶心。” “我不喜欢你,我喜欢永裕,他才是我想要在一起的人。” “不,你不喜欢他。”第一倾城并没有被她激怒,而是冷静地说道,脸上写满了自信,“然然,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你喜欢一样东西是什么样的眼神,你假装喜欢一样东西的时候又会怎么做,我比你更明白……” “你不喜欢宁永裕,我知道的。” 卿然却轻笑起来。 “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么?” “你凭什么以为我不喜欢?” “第一倾城,你觉得现在的我,和你了解的第一卿然,像么?” 当然不像,第一倾城下意识的否定道,随即对上了她含着笑,但深处藏着冰冷的眼睛,然后再度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他想要扯出一抹笑容,却发现面部僵硬,连嘴角都拉不开。 他熟悉的第一卿然,天真而又幼稚,藏不住情绪,在如梦死后,对他的恨意达到了极致,即使是在他面前装作乖巧懂事的样子,那双明眸也藏不住她的恨意,甚至几次他在离开的时候都能够感受到她那仿佛要将自己洞穿的视线。 他那个时候,只觉得她是如此的可爱,又如此的弱小,觉得她和世间的其他生命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她的反抗却叫他觉得尤其有趣。 但若那一切都只是装出来的呢? 但若那一切都只是她在他面前的表演呢? 他们流着相同的血脉,自然会有相同的能力,甚至会有相同的想法,和做事的手段。 他能够在十五岁的时候为了占据自己的亲生妹妹而杀死自己的亲生父母,卿然即使不如他,身后没有一个叫做天机老人的师父,甚至失去父母之后独身一人没有任何的依仗,可是他们都是那种能够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我喜欢宁永裕。” “第一倾城,我告诉你,我喜欢他。” “像我和你这种太黑暗的人,总喜欢一些光明一点的东西。就像你喜欢我一样……”卿然微微勾起唇角,“你喜欢我的单纯,喜欢我的弱小,喜欢我恨你却不得不依赖你……” “而我喜欢宁永裕,我喜欢他身上的君子坦荡荡,我喜欢他对我的喜欢干干净净,喜欢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全然没有伤害的呵护……”她突然抬起眼睛,眼神空洞望着头顶的床幔,“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喜欢呢……” 门外的人停住了脚步,握着长剑的手,根根青筋暴起。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你对我所谓的爱,害死了爹娘,害死了如梦,你有罪,我也有罪……” “如果没有我,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第一倾城,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不要——”宁永裕推门而入,却突然哑了声。 原本在卿然身上压着的男子,此时蜷缩着身体,像一只虾米一样团在一起,脸色发青,暴露在外的肌肤也是一片青色,甚至隐隐冒着寒气。 而依靠在床边的卿然,以手撑着床边,垂着眼眸,听见门开的声音,才缓缓抬起了眼皮。 “永裕?”随即她又自嘲的笑了笑,“不,九王爷。” 黑色的血液顺着她的唇角滑落,她抬手拭去,又止不住的一阵咳嗽。 “然然,然然……你别说话,你别说话,我带了医师……” “没用的,”卿然摇摇头,随即有些虚弱的笑道,她看向宁永裕的眼睛里带着一抹柔光,里面有着浅浅的暖意,“只是辜负了王爷的厚爱……” “希望王爷不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第一家的丑事,卿然不想让父母受辱。” “愿王爷……能够得偿所愿……” “宁大,宁大——”宁永裕急切的呼唤道。 “王爷,第一小姐已经去了。”宁大摇摇头,“她身上所中之毒之多之阴险,若是仅有一种,我尚有三成把握能够救她,但……” 他的话没有说完,宁永裕已经明白。 “她怎么会中毒?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来的毒?” “……是我下的。”一个虚弱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你没死?”宁二戒备的挡在了宁永裕的前面,抽出了长剑,眼带警惕的看着躺在地上,渐渐坐起的人。 第一倾城却并不理他,只是一点点的挪向了卿然的方向,伸手握住她垂下的手,然后面上浮现了满足的笑意。 不知道是出于同情还是别的原因,宁永裕并没有阻拦。 “我怕她逃跑,给她下了只要一跑动就会发作的□□,这样她就永远也离不开我了……” “我怕她爱上别人,就给她下了情毒,只要她爱上除了我之外的人,就会受尽折磨……” “我没想到她那么聪明,居然知道将自己身上的毒提取出来……” 她的嘴唇柔软,却也带着剧毒。 第一倾城不知是欣慰还是怎样。 “她不喜欢你,她只是在利用你……她利用你逃离我的身边……”他自顾自的说着,似乎是在好心的告诉宁永裕,更多的却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又如何,终究……我们……要一起下地狱……” 宁永裕看着他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王爷?”宁大请示道。 “将人分开,第一倾城的尸体送给天机老人,将事情的原委交代清楚,卿然的……”他本想说送入皇陵,话到嘴边却又改口道:“厚葬入第一家祖坟……” 他想,她那么孤单的一个姑娘,一定深深思念着自己的家人。 第一倾城,即使一起死了又如何,你也无法和她葬在一起。 注定,你得不到她。 第100章 力量(一) 一个追求武道的疯子如果有一天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武道的巅峰,再无进步的可能,迎接世界的将是什么? 是毁灭。 …… 好不容易从变态哥哥的世界脱身而出的卿然,刚刚回到任务世界,便在无缺一脸纠结的表情下,得到了这个任务。 “你说,这个任务是主神的要求?”卿然问道。 “是。”无缺点了点头,往常他作为卿然的系统,是能够有为卿然挑选任务世界的权利的,虽然有的世界特别危险,但却是他在综合了卿然的整体能力之后做出的选择,但这个在他看来明显超出卿然能力的世界,却因为主神的强制要求,成了接下来卿然必须去的一个任务世界。 “给我讲讲吧。” …… “钦天元是上古钦家的直系子孙,一出生便有着超乎常人的修炼天赋,在钦家丰厚的资源以及独特的培养子弟的手段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飞快的成长着,在庞大的钦家里,他被认为是最有可能接任钦家家主之位的继承人之一……” 故事的一开始,卿然了解到的钦天元,是一个出生于大世家,天赋资源皆不差,一路平稳成长的天才,不过若是如此,这个故事在往下面走,无非是家主之位的争斗,家族之间的倾轧而已,但偏偏,在钦天元十八岁那年,事情发生了一些改变。 “在钦天元十八岁那年,他的天赋已经让同辈甚至是上一辈难以望其项背,钦家家主飞升在即,便将他正式立为了钦家的代管家主,一但现任家主飞升或者死去,钦家就立马由他全权掌控……就在钦天元的声势如日中天,周边大大小小的家族都赶着巴结奉承他的时候,钦天元幼时定下的未婚妻,同为上古家族李家直系子孙的李曦薇突然前来退婚,并且态度强势,直接与钦家撕破脸面,双方自此走上对立的局面……” “钦天元对于李曦薇的退婚并不在意,他的一心都在武道上面,只求能够武破虚空,像老家主一样成功飞升上界,钦家正家主的意义也正在于此,虽然掌控着钦家最大的权利,但事实上,钦家的家主在某种程度上是不管家族事务的,只是作为一个武力威慑的存在,但他不在乎,不代表钦家的人不在乎,同为上古流传下来的家族,大家传承相似,底蕴相同,李家这样做明显是打了钦家的脸,就算钦天元本人不在乎,为了钦家的脸面,此事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揭过……” “然而,当钦家的几位副家主摩拳擦掌咬牙切齿准备让李家大出血的时候,钦家,却突然发生了想象不到的变故。” …… 钦天元不是一个爱回忆过去的事情,事实上,过去对他来说是极为虚无的东西,除了对武道修炼的领悟,其他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是不重要的。 那些永远停留在过去的东西,比如说家族,比如说族人,比如说曾经辉煌的钦家,在他看来,过去了便过去了,没有什么好执着的。 但是他得罪的人明显不这么想。 当年无数黑衣人涌上钦家,长老来不及开启护山大阵便被突然叛变的弟子杀死,钦家近乎三分之一的弟子就在睡梦中被身边的人杀死,在钦家反应过来准备反击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五分之一不到的弟子。 失去的五分之四的弟子叫钦家元气大伤,然而黑衣人并没有给钦家喘气的机会,迅速的杀上了钦家,以一种近乎屠杀的姿态,肆意的斩杀着钦家的弟子。对,是屠杀,就像冲入羊群的狼,对羊展开了肆无忌惮的屠杀,作为羊的钦家弟子,不是不想反抗,而是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举起长剑抵挡,对方手里的剑能够直接劈开钦家弟子手里的剑将人劈成两半。 躲?根本无处可躲,黑衣人好像无处不在的影子,根本逃不开他们的追踪。 钦家弟子只有在绝望而又无助的痛苦呻丨吟中,期盼着能够早点得到解脱。 而身为家主的钦天元,却在三位太上长老的护法下,在密室中闭关修炼,外面的惨叫声,痛呼声,悲鸣声,即使声声传来,即使声声悲切,他也听不到,而坐在外面的三位太上长老,即使面上出现了悲恸的神色,却仍旧坚守在各自的位置上,直到黑衣人找到这个地方。 第一位太上长老倒下,在高空中被一拳打中,直直地砸入地上,化作了肉泥,第二位太上长老倒下,被一把毒粉撒中,整个人蜷缩着身体摔在地上,最后变成了一块焦炭一样的东西,一碰就化作飞灰消散,直到第三位长老被一剑刺中,生机不断消散,原本红润的面容迅速枯萎,有力的手青筋暴起,变得如同死树一般枯槁的时候,他们至死都守护着的密室才轰的一声打开,在一片烟雾中飞出了他们的家主。 这场大战,钦天元并没有赢,甚至可以说输得很惨。 他出来的一瞬间,就输了,因为钦家除了他以外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坚守到最后的那名太上长老,死了,也就是说虽然他还是钦家的家主,可是他的家里,没有一个家人,没有一个族人,他的兄弟姊妹,他的父母叔伯,全没了。 黑衣人的实力超乎了他的想象,打斗中,他隐约觉得,这不应该是属于下届的力量。 他不是一个死磕的人,在明知打不过的前提下,他果断的选择了逃亡,而黑衣人也并没有因为他的逃走而放弃追杀,并且拿出了一副不把钦家人赶尽杀绝绝不罢手的姿态,一路边逃边打,边打边逃,他的实力有了飞速的提升,而且体内那门神奇的功法,也在一次次的受伤之中,不断突破。 “钦天元飞升入上界之后,发现上界的钦家也不见了踪迹,在他的追踪下,最后终于找到了钦家残余的族人,并且从他们口中得知了真正仇人的身份……” 钦天元复仇的行动自然是失败了,不过他也将上界搅了个天翻地覆,但他的仇人,上界最大的控权者——天帝却并没有这么好对付,他手下有着无数的高手,家底丰厚,失去了家族支持的钦天元根本无从比较,一切风雨不过在三个月间见了定数。 他被天帝手中的混沌环封印了浑身的法力,又将他镇压在了极恶之地,设立了阵法,每日都会在他面前重演钦家覆灭的场景。那些场景真切的,仿佛那些事情再度发生了一遍一般,清晰得钦天元能够看清死去的钦家弟子面上扭曲的表情,能够看清他们一点点暗淡的眼神,能够听见他们的尖叫呼喊一点点的微弱,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 天帝本意是激发他内心的怨恨,没想到的是,钦天元在被封印之后,只折腾了不到百年的时间,便彻底安分了下去,对于眼前日日重演的惨剧,只当做是看戏一般。一开始,天帝以为他只是装出来迷惑世人,没想到,又过了千年万年,钦天元依旧是这般模样,即使被混沌环压制了,每日也不忘打坐修炼,参悟大道。 钦天元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万三千年以后,在这中间的一万多年里,天帝彻底忘了他。 天帝有太多的仇人,像钦天元一样天赋出众,能够将上界闹得翻天覆地的,虽然少,但毕竟万年的时间那么长,总归还是有那么几个,而且除了钦天元以外的人,对天帝无一不表现的是咬牙切齿,恨得入骨,反倒是衬托的钦天元这个没什么反应的人有些无聊。 但天帝没想到,他这一放,放出的却是饿狼,这匹饿狼不仅仅咬掉了他身上的肉,咬碎了他的肢体,更将这个天地咬的支离破碎。 “钦天元在恢复自由之后,从未放弃对武道的追逐,混沌环限制了他的内力,他便不断地淬炼*,因为修炼果《长生诀》的缘故,他的身体不管受再重的伤也能够即刻恢复,即使是被杀死,也能够复活,哪怕被烧做飞灰,只要一遇水,便能够重新化作人性,可谓是真正的长生不老,不死不灭之身……” “这也是为何天帝将他封印却并没有将他直接杀死的缘故,因为钦天元是杀不死的存在,而钦天元手上的混沌环,虽然是天帝所上,然而他也没有解开的办法,但世事就是如此的巧合,在一次机缘中,钦天元得到了一门功法,能够将混沌之力吸收入体内,直接淬炼身体,混沌环便成了他直接的能量供应体,不过百年便被他吸收干净……” “没了混沌环的束缚,钦天元的能力大大提升,他发现想要再次得到提升,光靠吸收外界的能量是没有用的,还要改造身体的内部,而与他人打斗是最好的办法,于是再次打着复仇的幌子席卷上界……这一次,他成功的灭杀了天帝,并且彻底征服了上界,成为了上界的第一人……” “但,他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第101章 力量(二) “救!命!啊——” 一道嘹亮的呼救声突然响起,走在路上的钦天元一愣,快速判断了一下方向之后,像只敏捷的猎豹一般,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快的跑去。 …… “大师大师,你好厉害啊!” “大师,你一定是先天高手吧?就是我爷爷说的那种,能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先天高手。” “大师,你差个徒弟么?长得乖又听话,能洗衣服会做饭,能撒娇还能骂人那种。” “师父,大师都是像你一样高冷吗?是不是成了大师之后就不能说太多的话,显得不够厉害啊?” “我以后要是变得跟你一样厉害,是不是就不能够说话了?哎……憋着不说话多难受啊……” “我不是你师父。”钦天元看着围在自己身边蹦来蹦去的少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的疼,当年他和天帝对峙,被千万高手围攻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么头痛过。他就不明白了,这小子怎么有这么多的话能说,一路上叽叽喳喳就没完了,“我就是个普通人,不是什么大师,你不要缠着我了。” “大师你真谦虚!”少年一脸崇拜的看着他,两只眼睛闪亮的都要放出光来,“那只大白虫,那么大——”他伸手比了一个环抱的姿势,“那么凶——”他张牙舞爪的比划道:“普通人要是打得过它,那我就不用喊救命了。” 钦天元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并非打不过它,只是你自己不战先怕了而已。” 他倒不是说刚刚那只妖虎普通人能够打得过,而是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少年的不普通。少年口里声声喊着对先天高手的崇拜,事实上,钦天元皱了皱眉头,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这少年也有先天的修为,只是看起来他自己似乎不知道,又或者是并不知道要怎么发挥自己的能力。 不过他觉得奇怪的是,这少年的修为扎实,不像是别人醍醐灌顶注入的修为,明显是自己一步一步修炼起来的,看他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虽然和他相比实在是称不上天赋,但在普通人,哦,也就是正常人的范围内,已经算得上是天才了。 “怎么可能!”少年一惊一乍的说道,“我虽然从小力气比较大,可是那大白虫——”他神情夸张的说道,“那可是我爷爷都打不过的妖兽!” “师父,师父,你就收了我做徒弟吧。” 钦天元避而不谈,他并没有收个徒弟做拖累的想法:“这世道如此混乱,你一个小孩子,跑出来乱晃什么?” “拜师啊!”少年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本来我打算去武安门拜师,要是被门里的高手看上也好,看不上我就去做个外门弟子,偷学一些武艺回来,不过我现在遇到了师父,去他的武安门。” 武安门?钦天元搜寻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对于这个门派并没有多少的印象,想来要么是万年来门派更迭的太多,要么就是个不怎么出名的小门派,看这少年对个先天高手都崇拜的不得了的份上,想来这武安门也应该厉害不到哪里去:“武安门在哪里,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我送你去好了。” “别啊师父。”少年连忙阻止道:“我已经拜您为师了,怎么能够再去武安门呢?” “我不收徒弟。”钦天元皱着眉头说道,“你再怎么缠着我,我也不会教你东西。” “哦……”得到这个回复,少年显得有些失落,踢了踢脚下的石头,然后随手指了一个方向:“爷爷说,顺着东方一直走,走个半年的功夫,就能够到武安门了。” 钦天元默默地把他的手掰了一个方向:“这才是东方。” 少年猛地瞪大眼睛:“什么?难道我一直走错了?” “你是怎么判断东南西北的?”钦天元有些无语的问道。 “爷爷说,有太阳的地方就是东方。” “太阳东升西落。” “咦?是这样么?好像是我记错了……” “……” “你走了多久了?” “一个月了。” “你还记得回去的路么?” 少年沮丧的摇了摇头。 钦天元觉得,他的爷爷是得有多大的心,才敢让这么小一个孩子自己出门,走上半年的路去拜师。 “你家里人不担心?”这个认路的本事,怕是在家里也会常常迷路吧。 “我家里没有人了。”少年低声说道,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神情低落。 “你爷爷呢?”他问道。 “爷爷死了,”少年答道,“妖兽来袭,爷爷为了保护村民,全死了……” 钦天元觉得身后有些不对,一转头,少年低着的头就撞在了他的胸口,他没动,少年也没动,他退后两步,就看见了那张乌黑的小脸上,被泪水冲出来的两道光洁的痕迹。 他突然明白少年的爷爷为何叫他去武安门拜师了。 估计他也知道少年认路的本事,也猜得到凭借少年一个人,恐怕十年八年的也到不了武安门,但是总要给少年一个活下去的地方,给他找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村民呢?”他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又问了一个错误的问题。 “妖兽太多了,爷爷也挡不完,叫我带着村民往山上走,可是爷爷死了,妖兽就追了上来……” “村长爷爷说,我跑得快,又年轻,叫我先走,走了回来给他们报仇……” “牛姑说,我爷爷是大师,是大英雄,我以后也是能成大师的料子,说我不走大家都走不了,不如让他们的牺牲有意义点,让我赶紧跑,去武安门拜师,等我成了大师,去救更多的人,做一个像我爷爷一样的大英雄……” “莫哭,”钦天元犹豫了一会儿,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安慰道:“你一定会成为大英雄的。” “不!我是个懦夫……”少年嘶哑着嗓子说道:“我怕死,所以我跑了,我眼睁睁的看着村长他们被妖兽咬死,我头也不敢回,我听着他们的哀嚎,我听见娃娃的哭声,可是我只敢跑……” “我是个懦夫……” “我连路都认不了,我永远都做不了大英雄。” “莫要哭了,我收你做徒弟便是。”话一出口,钦天元瞬间便觉得有些后悔了,因为上一秒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年,下一秒就一脸惊喜的抬起了头。 “真的?” 看着那双被泪水洗涤过,更加明亮的眼睛,钦天元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他看得出来,少年先前的情绪并不是在伪装,他的每一滴眼泪都的的确确含着他的悔恨,他眼里的悲痛也并没有真正的散去,只是被深深地藏了起来。 “假的。”他恶趣味的说道。 看着少年瞬间就扁下来的嘴,和暗淡的眼睛,心里又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怎会欺骗你这黄毛小儿。” “嘿嘿,我就知道我这么可爱,师父一定会认下我这个徒弟的,”少年嬉皮笑脸的凑了上来,双手自然的搭在了他的肩上揉捏着:“师父先前打虫肯定很辛苦,徒弟学的一手按摩的好手艺,不如让我给你捏捏放松放松啊……” 钦天元的身体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有些不自在的摆脱了他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卿然,姓卿名然!卿是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卿,然是然也的然!”少年立马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卿然,卿然……怎么听起来娘兮兮的这个名字。”钦天元暗自嘀咕道,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哪晓得他那洪钟般的嗓子,即使可以压低了语调,也还是让跟在身后的人听了个明白。 卿然撇了撇嘴,小声说道:“人家本来就是女孩子……” “你一个人在后面瞎嘀咕什么呢?” “我好奇师父你叫啥?不对不对,呸呸呸……应该是师父你尊姓大名,有什么威风八面的名号么?嘿嘿……”她一脸谄媚的笑道:“这样日后出去,也好报上师父的名号不是……” 名号?威风八面的名号?钦天元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当年那些人叫自己什么呢? 杀神?鬼见愁?还是…… 脑海里浮现了一连串的名字,最后还是被他一一摇头否决掉了,不行,这些名字都太血腥了,万一吓到了新收的徒弟,可能就不太好了。 “为师不过是个普通人,没有名字,在世间也没有什么名号,记得我的人也不多。” “无名?”少年一脸惊喜地说道,钦天元还弄不清他为什么这么高兴的时候,就见他一脸痴迷的说道:“爷爷说了,世界上的高人千千万,但最厉害的一般都不是名号最吓人的,往往是那些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一脸看透世事沧桑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因为他们见识过太多的风月,有过太多的名利,得到过太多常人得不到的,也失去过太多常人无法割舍的,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所谓的名号,都是浮云。” “他们渴望做一个普通人,渴望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过着普通的日子,渴望有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虽然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但是内心却十分的寂寞。” 钦天元高看了少年一眼,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认知。 “都是我爷爷说的,我爷爷是不是很厉害?”卿然一脸邀宠的说道。 钦天元决定收回自己对少年的看法,看来,他一定有一个很厉害的爷爷。 第102章 力量(三) “先说好,跟着我,可能什么都学不到,因为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钦天元强调道。 他倒是没有半分欺骗少年的意思,因为如今受到混沌环的禁锢的缘故,他体内的内力根本发挥不上作用,而他会得功法,大多被他根据个人的体质改的面目全非,根本不适合他人使用,所以想要教导少年,他还得想想别的办法。 卿然却并没有半分的失落,反而十分兴奋的说道:“爷爷说了,高手只要从指缝里流下那么一点点得东西,就够我学得了。” “外面危险,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在看看你的体质吧。”钦天元说道。 “好。” …… 一路走来,卿然才发现自己这个师父,果然不一般。 如今这世道,乱的很,路上虽然没有什么劫匪,但是却尽是一些比劫匪更加凶狠的妖兽,常人若是不召集十个八个高手,百八十人扭成一股,基本都不敢离开自己的聚居地,更别提还有像卿然这种连聚居地都被妖兽袭击的情况了。 卿然和钦天元走在一起,因为两人都不知道到底往哪个方向走才是正确的,两人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地,所以钦天元干脆让卿然带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卿然能够一个人独自走上一个月,到今天才遇上对付不了的妖兽,不是有真本事,就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本领。 而在带路的过程中,卿然也果然显现出来了自己的天赋。 她走在前面,钦天元走在后面,落地无声的跟着她。卿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他都是摆摆手,示意她随便走。有几次,钦天元都听到了前方大型妖兽的动静,没想到卿然动了动耳朵,竟然巧妙的躲避了过去,一路走来,硬是在危机四伏的丛林里,没和任何一个妖兽打个照面,最惊险的,也不过是和一个妖兽擦肩而过,不过不知对方是摄于钦天元的实力,还是刚刚吃饱了对两人不感兴趣,竟是直接从两人旁边走了过去,连个视线也没甩过来。 不过很快钦天元便明白了。 “左边也有妖兽,不过气息明显比这边危险的多,我刚刚虽然感觉到了这边有妖兽,但是感受不到生命危险,所以我猜应该是素食的妖兽,一般情况下只要人不主动挑衅不会发动攻击,所以我才敢走这条路,看来果然是赌对了。”卿然解释道。 “你能够感受到妖兽的气息?”钦天元有些好奇的问道,虽说内力修炼到一定程度,的确能够收放自如,将自身的内力放出查看周边的环境,不过这样做的话极为消耗内力,若不是内力深厚之人,轻易不会这样做,而且一般到了能够自如收放内力程度的高手,往往五感也极其的灵敏,听觉视觉嗅觉都能够帮助他们判断身周的环境,若是到了上界,高手更是可以放出修炼的精神力查看周围,就像是在高空俯瞰环境一般,但听卿然的描述,明显她不属于以上两种做法。 “我也不知道。”卿然有些困惑的挠挠头,一脸不解的说道:“其实我也闻不到妖兽的气息,也听不到妖兽的脚步声,不过我能够凭借本能判断哪边对我有危险,哪边的危险要大些。” “那你今天早上为何会于妖虎对上?”虽然按照卿然的真正实力,若她真的拼死一搏,这只妖虎未必是她的对手,但以当时的情况来说,若他没有及时出现,可能会极为的惊险。 “嘿嘿,我那是运气不好。”卿然说道:“鬼晓得最安全的一方竟然睡着一只老虎,我走过去的时候一不留神踩着了人家的尾巴。” 所以也就有了大清早那一声鬼哭狼嚎似的救命。 钦天元哑然失笑。 不过他到觉得卿然这天赋很好,对于危险的预判,是很多高手穷其一生都未能探寻到的,他也是历经了无数的生死,在血与火之中挣扎,几次三番从地狱中爬出来,才能够对于危险有着敏锐的预判,这样的能力让他在战斗中幸免了无数次,不然他早被天帝抓住了,上界也不会被他折腾了那么久。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天赋,着实让人很是羡慕。 …… “咕噜咕噜……”空鸣的声音传来,钦天元疑惑的看向了卿然,少年捂着肚子,皱着眉头,一脸哭相的对他说道:“师父,我好饿……” 饿?钦天元疑惑的挑了挑眉,这才想起来,少年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虽然有着先天高手的实力,但毕竟是个普通人,还没到飞升的程度,自然会感到饿,而他被囚禁了太久,加上自身体质特殊根本没有进食这个要求,所以也就忘了人还要吃东西这一点。 “那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钦天元说道。 “好!”卿然正怕自己的师父忙着走路连饭也不吃,现在听到他说要休息,立马应道:“师父,我闻道水汽了,前面肯定有水流,我们到那里去休息。” 果然,没走多久,眼前的场景就豁然开朗,一条溪流弯弯曲曲的不知从哪个地方流出来,从密林之中静静地淌过,溪边有一颗巨大的树,枝干一眼看过去怕是十人张开手臂都无法环抱,不算高,但却郁郁葱葱的,显得特别有生机。 卿然立马跑过去,把□□在外的树根清理了一下,然后一脸恭敬的说道:“师父您坐,我去找食物,马上就回来。” 说完,就屁颠屁颠的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等卿然用衣服兜着几十个颜色鲜艳的果子回到树旁的时候,发现本应该坐着师父的树根光秃秃的,而她才拜师成功的师父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她还来不及沮丧,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转头,她就长大了嘴巴,手也无意识的放开,用衣服兜着的果子散落了一地。 钦天元肩膀上扛着一只巨大的不知是什么物种的妖兽,压在他看起来瘦弱的肩膀上,就像是一只蚂蚁举着一头大象一般,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不过也差不了多少了,要不是妖兽一身黑毛,而钦天元又穿了一件白衣,卿然估计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自己的师父在哪里,饶是如此,她也是愣了半天,才在钦天元的喊话中反应过来。 “愣着干什么,去找柴火啊!” “砰”的一声,钦天元将身上的妖兽砸在了地上,卿然这才看清它的全貌,虽然被揍得有点面目全非了,还是能够看出是什么物种的。 如果她没有眼花的话,这应该是一匹狼,不过体型这么大的妖狼……她看了看自己的师父,吞了吞口水,师父不会是直接去了狼窝,把狼王给打死了吧。 “师父,这是狼王?”她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嘶,狼毛太硬了,刺得手疼,皮倒是软软的。 钦天元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应该是吧。” 他本来打算打点肉食,因着自身能力的缘故,所以也没像卿然一样小心翼翼,走没多远就看见了一群狼,本来打算随便打两头走的,结果打着打着发现又跳了一头狼出来,而且它一头,体型庞大到能够以一敌十,所以他果断转移了目标,将它打死扛了回来。 至于是不是狼王的问题……他打死这匹狼之后,别的狼都哀鸣了一声撤退了,按照狼的习性,想来这个体型和实力,应该算得上是狼王了吧。 “师父,不能点火,若是有火的的,会吸引很多妖兽过来。” “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话。”钦天元说道。 卿然看了看躺在地上连脸都没了的狼王,心里为它点了根蜡烛,然后再看了一眼一脸淡然的钦天元,叹息了一声。 是她犯傻了,自己师父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怕火光吸引过来的小小妖兽。 …… 等真正点着火的时候,卿然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说火光会吸引来妖兽,是一句多么幼稚的话啊。 明明是烤肉的香味更加吸引好么! 她贪婪的抽了抽鼻子,恨不得将烤肉的香味全部吸到鼻腔之中,自从离开村落,踏入这莽荒的天地,她就不知道有多少日没有吃过肉食了,一路上都是靠吃果子为生,虽然两人手头没什么调料,不过经验丰富的钦天元,从她带来的果实中挑选了几个能用的,捏碎了将果汁撒了上去,堪比上等的调味料,卿然只觉得自己的胃已经开始抗议了,她似乎已经压制不住放在自己身边的两只手了。 “师父,可以吃了么?” 钦天元用卿然递给他的匕首在肉上划了一刀,说道:“再等等。” 周围已经虎视眈眈的围了一圈的妖兽,不过碍于旁边躺着的狼王的尸体,它们只敢远观,不敢靠近,不过口水都要滴成了河,发现了它们的目光,不知是仗着钦天元在身边,还是食物的诱惑力实在是大,卿然毫不害怕的瞪了回去,气鼓鼓的看着围在周围的妖兽,凌厉的眼光恨不得将它们抽筋扒皮全部烤来吃了。 狼王的体型庞大,钦天元自然不可能一次性全部烤了,第一次烤的只是割下来的一大块肉而已,金黄色的油顺着烤的有些发黑的肉滴到了火里,发出噼啪的声音,卿然渴望的眼光,只恨不得将头探到火下,用舌头接住那一滴油。 “吼!” 第103章 力量(四) 终于有一只妖虎按捺不住扑了上来,这只妖虎比卿然早上遇到的那只要小许多,钦天元抬头看了一眼,对卿然说道:“若是妖虎扑过来了,这块肉就给它。” “不行!”卿然毫不犹豫的说道,小小的身体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出现在了妖虎的身前,抬手就是一拳将妖虎打了回去。 被打回去的妖虎有些发蒙,砸到树上之后滑了一下,可能它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在他眼里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小人类阻挡了前进的脚步,甩甩头,第二次又扑了上来。 卿然还在原地发愣,她看着自己的拳头,转了转,除了击中妖虎的地方有些发红以外,没有丝毫的破损,她捏了捏,听到自己骨骼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响,在她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妖虎口里的腥风已经扑面而来。 就在险之又险的那一瞬间,钦天元将手上烤好的肉往卿然所在的方向一甩,正正扑向卿然的妖虎硬生生在半空之中扭腰换了一个方向,扑向了烤肉,而卿然也回过神,屈膝一跳,也如同妖虎一般扑了过去。 而同时扑过去的,却不仅仅是他们两个,还有一直守在旁边的几头妖熊和妖狐,甚至不远处的高树上,还窜出了一只全身通黑的豹子。 相比于体型庞大的妖兽,卿然娇小的身形显然更占了优势,在同时扑过去的时候,她娇小的身形如同一道闪电,直接踩着妖虎的脑袋窜上了半空中,将烤肉抢到了手里,放到嘴边就是狠狠地一撕,然后快速的退开。 其他妖兽自然不甘心,围在她的周围,有些焦躁的用爪子刨着地,随时都有再度冲上来的可能。 双手捧着烤肉狠狠地撕咬了一口,鲜嫩的汁水瞬间就炸满了她的口腔,卿然只觉得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了下来。 一是因为真的好久都没吃肉了,一直吃素虽然安全,可是怎么着她也觉得吃不饱,二是因为钦天元做的烤肉真的是太好吃了,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吃掉它,吃掉它。 最先按捺不住的还是没耐心的妖虎,卿然双手捧着烤肉,身体飞快的弹起,飞身就是一脚踹向了妖虎,顺便用它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后面扑过来的几只妖熊,在妖豹扑过来的时候,她以比它更快的速度窜上了它的背,一屁股坐了下去,钦天元在一身响亮而又清脆的骨折声中抬头,然后看见自己才收的徒弟拖着一只黑色的豹子跑了过来。 “师父,我们烤豹子肉吃好不好?” “……”他低估了这个徒弟的凶悍程度。 所以她之前走的这么小心翼翼到底是为什么?虽然前来此处的妖兽实力都算不得高深,但是以卿然应对自如的模样来看,基本上在这片密林里横着走是没有太大问题了。 她刚刚说钦天元自称普通人是谦虚,钦天元此时却觉得,自己这个徒弟才是深藏不露。 虽然钦天元没投喂过小孩子,也听说过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挺能吃的,所以在打猎的时候专门按着个头选了个最大的,可是他没想到卿然能够能吃到这个地步。 被分割成无数份的狼王,最后在卿然的强烈建议下,钦天元又搭起了另外一个烤架,然后全程就是烤肉一熟,就递到卿然手里,而卿然的任务只有三个,吃烤肉,或者是趁着烤肉的间隙去找柴火或者是调味用的果子。 一开始,还有妖兽扑上来,但都被卿然打的屁滚尿流,甚至又来了几头修为明显在卿然之上的妖兽,钦天元发现,这些妖兽也打不过她,只是打完之后,卿然会摸着肚子,一脸委屈的跟他说:“师父,好饿啊……” 被卿然打怕了的妖虎委委屈屈的叼着柴火回来了,在一旁放下之后便又钻入了密林之中,不然卿然一个人又要吃又要找柴火的忙不过来,钦天元也抱着看她究竟能够吃下多少的态度,一点也不嫌累的烤着。 渐渐地,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旁边体型庞大的狼王已经只剩下一副骨架,而身体瘦小的卿然手里还抱着烤肉在吃,那些堆起来有数人高的烤肉,硬是不知道被她吃到了哪里。但钦天元却发现,卿然的身上开始自主的渗出污泥,就像是在洗筋伐髓一般,而她浑身的修为,也在悄无声息之中,从两人初遇时的先天一层,涨到了先天二层。 他终于明白为何觉得卿然内力扎实,然而她却并不会用了,原来她的内力是这样涨起来的。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听过的一个传闻,上古时期,饕餮一族,以能吃万物闻名,其腹中自有乾坤,可容纳方圆世界,后因吃光天地之后,无物可吃,最后饥饿而死,不过也有传言,说他们就在饕餮的肚子之中,因为将天地万物尽数吃下,所以直接在腹内化出了一个完整的天地。在他生活的年代,饕餮已经成了一个传说,只能够从古籍之中隐约捕捉到它存在的痕迹,很多人并不知道世界上曾经还存在过这样恐怖的一个生物,自然也就无人知道,饕餮一族其实有血脉混入人族之中。 拥有饕餮一族血脉的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他们天生力大无穷,不用修炼,不用功法,只要吃足够多的东西,就能够转化为内力,然而这个血脉也有不足之处,就是每一个拥有饕餮血脉的人,想要进阶到高阶,实在是太困难了,因为要吃的东西太多,越到后期需要吃的越珍贵,给他们一个灵气充足的仙岛,别人之需苦修十年半月便可进阶,他们吸光了整座岛屿的灵气也未必有任何的变化。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够遇到真正的饕餮一族之人。 若卿然的身份和他想的一样的话,恐怕怎么教导这个徒弟,他得好好想想了。 别的先不说,先教她怎么管好自己的嘴巴,才是最重要的。 狼王烤完了,豹子烤完了,围观的几头熊也被烤了,看情况不对打算溜走的蛇被卿然直接扯成了两段认了过来,吃疯了的她若不是觉得熟的比较好吃,估计要直接上口咬了,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妖虎,是既想逃又不敢逃,看向卿然的眼里都带着怯意,它的智商还不足以想明白,为何这样一个体型不如它的小小人类,会如此的凶残。 “我累了,不想烤了。”钦天元手一摆,宣布罢工,卿然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扑过来恳求道:“师父,再烤一点吧,我真的好饿啊……” 她眼睛水汪汪的,扁着嘴似乎随时都能够哭出来,钦天元却不为所动,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道:“你已经吃了太多了。” 卿然转头,果然,各种妖兽的骨架,已经堆积成了小山的模样。许是两个人在的地方位置比较巧妙,吸引来的妖兽都是和卿然修为差不多,或者是高也没高到哪里去的,在食物的征召下,这些妖兽全部不是卿然的对手,不是沦为了食物,就是落荒而逃。 卿然走过去三脚两脚将妖兽的骨头全部踢进了河里,然后转头对钦天元说道:“师父,我们把最后那头大虫烤了吧。” 被太多的妖兽骨头堵住了河流水位不断高涨,然后漫出来换了一个方向继续流向下流,钦天元看了她一眼,抬脚就往前走去。 卿然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叼着柴火过来的妖虎,吓得它浑身一阵哆嗦,腿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不过卿然还是觉得师父比较重要,极为遗憾的放过了它追寻师父的脚步而去。 “师父师父,你好厉害啊,你烤的肉都好好吃。” “师父,我们晚上也吃烤肉吗?我可以去打妖兽!” “师父……” “……闭嘴!”钦天元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然后停住了脚步。 卿然走上前,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钦天元没有回答,她也乖巧的待在一旁不再说话,不过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显然还在回味先前的那顿烧烤。 为了能够更好的发挥五感,钦天元闭上了眼睛,周身的气息一下子就发生了改变,卿然惊讶的同时,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因为他面上的神情,明显十分的沉重。 “你感受到什么了么?”钦天元睁开眼睛,看向卿然,问道。 卿然疑惑于他的问题,不过还是听话的用心去感受,但随即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的看了钦天元一眼,但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于是她学着他的模样闭上了眼睛。 随即,钦天元看见她的头上渗出了涔涔的冷汗,牙关似乎是控制不住一般颤抖了起来。 “师父,我们快跑,前面有个凶兽!” 她能够探测到的,钦天元自然也能够探测得到,并且他探测到的东西更多,他不仅知道前方出现了一个凶兽,他还知道前方有一个商队,虽然和凶兽激战了一段时间,但是仍旧有上百人的残余。 他如实将这个讯息告诉了卿然。 卿然面上的表情显得很是挣扎,她探测到的气息深不可测,远远比她今早遇到的妖虎要可怕的多,她甚至不能够判断,到底是钦天元看起来更厉害还是那头未知的凶兽更厉害,但见死不救又不是她的风格,更何况又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上百条活生生的性命。 “师父,你打得过那凶兽么?”她只能将祈盼的目光看向了钦天元。 哪知,钦天元却是摇了摇头,抹杀了她的期望:“这只妖兽起码有飞升期的修为,别说我打不打得过了,这世上估计都没几个打得过的。” “但如果你想要救那些人的话,我可以去拖住那妖兽,你带着他们跑,至于能不能你们能逃多远,我就不好说了。” “那师父你呢?” “我也不确定。” 卿然,你要怎么选择呢?救人,做一个大英雄,可是你的乡人,对你的期望。 第104章 力量(五) “不救了,师父我们快走!”卿然果断的说道,她虽然很想救人,但没必要拿自己的师父去冒险。 她虽然单纯,但懂得权衡轻重,既然师父都说了前面那凶兽,世间都没有几人能够抵挡,那么自己的师父就算是那几人之一,她也不能叫他去冒这个险, 其实钦天元的想法倒是简单,若是卿然真的打算去救这些人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他虽然没有了内力,但是招式和身体还是有的,靠着他的不死之躯,拖着那凶兽一时半刻也还是能够做到的,不过卿然能够带着那些人跑多远,就不是他能够预判的了。 而且若卿然真要他牺牲自己成全她这个英雄的话,恐怕他俩的师徒情谊也就尽于此了。不过卿然做出的这个选择,也的确叫他觉得暖心。 他看的出卿然脸上的挣扎,看得出她心里对放弃那些人生命的痛苦,可是他明白,她不是因为做不成英雄而痛苦,而是一颗悲悯的心,在折磨着他。 钦天元自身是一个没有多少慈悲之心的人,不然也不会为了追求武道而大闹上界,因为他的举动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他手下屠杀的生灵没有一亿也有十亿,根本无法用数字来统计,虽然他不太明白卿然心中的柔软,不过还是可以理解她的犹豫。 既然确定前方有两人都对付不了的凶兽之后,卿然选择道路的时候也就明确的多了,不再考虑自己是否能够对付,而是转为考虑走哪条路能够更好更快的远离那个方向,至于沿途的妖兽,则由钦天元出手解决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卿然虽然有一战之力,可是一旦她参与战斗,消耗的是她自己的体力,而若没有了体力,她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两人的脚程很快,很快便走到了连钦天元也感受不到那凶兽的地方,但就在两人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横祸突生! “鸢!” 一声奇怪的鸣叫声从高空传来,随即便有大片的黑影遮住了两人头顶的天空,卿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 一滴滴鲜血从高空之中落下来,洒了一地,卿然抬起头,正好看见一个人趴在一只飞鸟上,身后紧紧跟着一条巨大的蟒蛇。 奇怪的鸣叫声就是从那只飞鸟的口中传来,它似乎是受了伤,滴下来的鲜血就是它的,飞起来也显得有些有气无力,而它身后追着的蟒蛇则显得很是愤怒,不断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一人一鸟直接吞入腹中。 没有翅膀但会飞的蟒蛇,卿然就是再没见识,也知道自己遇到的是化龙状态的妖蛇了。 钦天元的神色也有些凝重,他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凶兽,龙蟒本身就是一种极难对付的妖兽,力量巨大,防御极高,即使是上界的人下界来,也不一定能够单独对付一头龙蟒,更别说上界的龙族是一个庞大的一方势力,根本没有上界的人下界的时候敢对龙蟒出手,若是遇到个不受宠的也就算了,打死了最多被几条龙寻个丑,若是遇到个受宠的,打死了就等着被整个龙族集体追杀吧。 他没有内力,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不死的身体,和强大的力量。 钦天元带着卿然站到了阴影下,不知那飞鸟上的人对龙蟒做了什么,竟然叫它如此愤怒,追着他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但想来外人参和进去定然逃不了好,想来那些人也都死光了,只剩下这最后一人了。 本以为龙蟒很快便会被那人引走,哪知那飞鸟竟是仿佛没了力气一般,翅膀拍的有一下没一下的,似乎已经放弃了。 飞鸟越飞越低,卿然也看清了飞鸟背上那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吸引住了龙蟒的仇恨——那人的怀里,竟然抱着一个人头大小的蛋,看龙蟒的态度,想必是它的亲生孩子。 许是知道自己若是带着蟒蛇蛋恐怕走不掉了,那人开始四下张望起来,没想到,竟是叫他发现了卿然和钦天元的踪迹。 两方视线一对上的时候,钦天元就知道,事情要坏! …… 钦天元已经与龙蟒交战起来,钦天元没有内力,可是身体强度比起龙蟒不遑多让,二者你来我往,打的是乌烟瘴气,乒乒乓乓。 周围参天的大树一棵接一棵的倒下,龙蟒的尾巴一扫,便是一大片的空地露出来,二者交战的地方,是一个又一个的深坑。 钦天元没有内力,无法飞行,只能够靠着灵活的身体与龙蟒周旋,他身上还挂着破碎的蟒蛇蛋的蛋清,这是飞鸟上那人砸下来的时候恰好砸到他身上的。 那人将蟒蛇蛋砸向了卿然和钦天元,原本瞄准的是卿然,躲避不及的卿然被钦天元拉到了身后,原本坚硬的蟒蛇蛋想来是被那人使了什么手脚,碰到钦天元的瞬间便爆开,洒了他一身的蛋清和蛋黄,而愤怒的龙蟒也转头调换了目标,将身上还挂着蛋清的钦天元当做了那人的同伙,调转身形向钦天元扑来。 飞鸟上的那人也并未落得好下场,被突然转身的龙蟒一尾巴拍到了地上,飞鸟哀鸣一声之后便失去了气息,那人受了重伤,但仍旧有力气站起来,见龙蟒被转移了仇恨,二话不说爬起来就开始跑。 卿然见钦天元被缠住,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见钦天元落了下风,更是心头大乱。 “师父——” “快走!别管我!”钦天元对她吼道,“我会来找你的!” 钦天元言下之意,是他是不死之身,只要卿然离开了,他解决了龙蟒,总能够找到她。 但是卿然却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双手成拳握的咔咔作响,在钦天元再一次被砸入地下的时候,她突然如同一个野兽一样扑了上去。 “嗷——” 她尖锐的指甲突然变长,刺破了龙蟒坚硬的表皮,如同一头野兽一般挂在了龙蟒的身上,张开满是尖牙的嘴巴,便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嘶——” 龙蟒突然仰起头向天空伸直了身体,连钦天元都无力顾及,身上的鳞片突然收紧,整个蛇身看起来如同光滑的琉璃一般紧致,但挂着卿然的地方,却潺潺的流出了鲜血。 钦天元费尽力气都不能开出一道伤口的龙蟒,在卿然的一口之下,直接被咬掉了一大块肉。 卿然并没有浪费到口里的龙蟒肉,就着淋漓的鲜血几乎是囫囵吞了下去,然后纵身一跃,又到了龙蟒身上的另一个地方,张嘴又是一口。 她能够明显的感受到体内的血液沸腾了起来,浑身仿佛被火烧着一般难受,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只看得到红色,而在钦天元这个角度,却看得见卿然四肢都生出了利爪,弓着腰,如同一头妖兽附着在龙蟒的身上。 龙蟒不断扭着身子,翻滚着,想要摆脱卿然。然而卿然的身体即使被它狠狠碾压过数次,也没有放松紧紧抓着龙蟒的手。只要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她就会飞快的换一个位置,再接着咬上一口。 “卿然,下来!”钦天元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卿然却仿佛听不到一般。 他只有硬着头皮再度对上龙蟒,然而龙蟒的注意力被他撩拨几次之后,又很快回到了卿然的身上。 他看得出来,卿然是在着急之下,激发了体内的血脉之力,出现了返祖的情况,之前族人遭遇妖兽的时候没有激发,想来是她的能力太弱,不足以刺激血脉之力,而就在刚刚,钦天元为她提供了大量的妖兽肉,这些肉食不仅仅能够管饱,内里还含着大量的灵力,这些灵力虽然只让卿然完成了从先天一阶到二阶的跨越,但是并没有被消耗完,而是储存在了她的身体内部。 龙蟒身上以及被卿然咬的大大小小都是坑,它也无暇顾及自己孩子的事情,只能够先对付卿然。 它的口里不断喷出熊熊的火焰,因为卿然攀附在它的身上的缘故,被卿然咬开的伤口,已经散发出了熟肉的香味,虽然没有调料,但是烤熟了的龙蟒肉,在丰富的灵力下,仍旧是极其的鲜美,本来致力于不断在龙蟒身上开坑的卿然,又跳回了原来的地方,就这烤熟的伤口一口咬了下去。 “嘶——” 龙蟒再次伸直了脖子,几次三番想要将卿然压死或者是烧死,卿然仗着身形灵活险险避过,但她的身体却越来越红,鼓得就像是一只即将被涨破的气球一般。 她虽然继承了饕餮的血脉,可毕竟不是真正的饕餮,并没有饕餮能够容纳万物的本领,作为一个先天二阶,却妄图吸收即将飞升的龙蟒的力量,无异于是天方夜谭。钦天元想要阻止卿然,却根本无法阻止,他不能飞行,没有办法接近卿然所在的地方,而龙蟒也不会乖乖地任由他踩着自己的身体到达。 他第一次如此憎恨自己手上的混沌环,如果他有内力,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内力,那么他就能够对付龙蟒,那么他就能够阻止卿然…… “卿然!你下来!” “我是师父!你必须听我的!” “卿然!你难道不想给你的爷爷还有村民报仇吗?” 卿然从龙蟒身上跳了下来,龙蟒疼得在地上不住的翻滚,尾巴四处乱砸,卿然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钦天元赶过去,却见她伸出手,推据道:“师父快走,我给你拦住它!” 第105章 力量(完) “不!我带你走!”钦天元说道,“我是你师父,我能够保护你!” “爷爷说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是我的师父,你还给我烤肉吃,我要保护好你。” “你怎么那么傻!”钦天元觉得自己眼睛有些干涩,鼻头一酸,他一个大男人,家破人亡的时候没哭,现在却差点掉下泪来:“我是你的师父,理应是我保护你。” “我不会死的,你都说了我是高手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你先走,不要拖累师父,师父很快就来找你!” “不!就不!”卿然像个任性的小孩子反驳道,她本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如今返祖之后心智更是跟着一并退化,钦天元的话根本听不进去,脑海里固执的只有保护他的愿望:“你走!我没能保护村民,我要保护你!” 话音刚落,卿然又再度扑了上去,这一次,她不再是依仗着娇小的身形偷袭龙蟒,而是直接出现在了还在痛苦挣扎的龙蟒对面,以一种挑衅的态度,在和它对峙。 见到伤害自己如此之深的人出现,纵然身上在痛,也难敌心头之恨,龙蟒张开血盆大口便扑了过去。 卿然瞪大了眼睛,就在她已经闻到龙蟒口里的血腥味的时候,却见迎面飞来的龙蟒身形狠狠一晃,然后砸飞到了不远的地方,而钦天元的身形在灰尘下渐渐显现了出来。 “不要——”卿然尖叫道,再度扑了上来,这一次她直接抓住了龙蟒的头颅,两只利爪深深地掐入了它的双眸,原来是龙蟒被扔出去之后,居然趁着烟尘的掩护,再度袭了过来。 卿然和龙蟒厮打了起来,钦天元虽然不时的参上一脚,但随着卿然不断吸收龙蟒身上的力量,转化为自己的能量,她的实力越来越强,与龙蟒对战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个是上古时期的凶兽,一个是即将化龙的凶兽,二者所拥有的实力都不是这凡间能够拥有的,莫看龙蟒身形庞大,打斗起来却一点也不显得臃肿沉重,反而十分的轻巧灵活,而卿然更是仗着自身的体型和速度优势和它不断周旋。 钦天元无奈的发现,二者的速度已经超出了凡界修士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而他仅仅靠着身体的强度,已经无法跟上,在他眼中,一人一兽的速度就如同那闪电,他虽然能够看见闪电的形态,却无法捕捉。 他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的实力被手上这混沌环所禁锢。 “我想救她……” “我要救她……” “我必须保护她……” 这是我的徒弟! 我必须保护她! 这样的信念在钦天元的脑海中生根发芽,很快便破土而出,迅速的在他脑海之中生成了一棵苍天大树。 若他能够静下心来细细思考的话,会发现自己原本坚持的唯武至尚的武道已经破了,但他却没有时间去察觉这些细节,手腕上的混沌环明明灭灭发出七彩的光芒,当他再一次一拳打到龙蟒的身上的时候,只听见“咔嚓”一声。 混沌环碎了。 连天帝也没能够解开的混沌环就这么碎了。 它就如同普通的手镯一般碎成了两截,随着钦天元的动作掉落在地上,黑漆漆灰扑扑的,暗淡无比,看上去就像是两块圆形的石头一般。 钦天元却没去注意,他只是感觉到空空荡荡的丹田里仿佛又重新汇聚起了力量,他一拳打在龙蟒身上,不再是只能够将龙蟒庞大的身形打偏,而是能够像卿然一样,一拳就是一个窟窿的落在龙蟒身上。 “轰隆隆……”天边突然响起了雷鸣之声,一朵朵乌云快速的汇聚到了龙蟒的上方,里面隐约能够看到有紫金色的劫雷在闪动。 “卿然!快走!趁劫云还没有成型!” 谁也没想到龙蟒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引来化形的天劫,想来是因为它先前屠杀的人太多,触动了天罚,从而提前引来了天劫。现在劫云还在储备当中,若是卿然和钦天元抽身离去还来得及,但若是迟了,劫云就会将他们两人的实力也算进去,钦天元的实力本就强悍,远远超过下界,而龙蟒化龙也是飞升中最为艰难的一种,劫云不可小觑,现在强强叠加,无异于是如虎添翼,可能在场的三个人里,只有钦天元能够凭借不死之身活下来。 “轰隆隆……” 卿然看着在头顶不断汇聚的劫云,无数片巨大的黑色云朵挤压在一起,旋转、压缩,越是中心的地方,越想是一个无底深渊,仿佛能够将人吸进去,隐约能够看到紫金色的劫雷闪烁其中,属于天劫的巨大威势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她压扁。 “卿然,走啊——” 轰鸣声下,钦天元的声音隐约传来,卿然却躺在地上,勉强动了动手指。 她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色,隐隐有鲜红的血丝浮现,她能够感受得到体内不断膨胀的力量,和不断被强化的*,以及多余力量无处宣泄在体内的撕扯。龙蟒力量对她来说,毕竟还是太强大了。 卿然转头,看向了钦天元所在的方向,他正一拳将龙蟒打飞,后者再也没有能力与他对战,在与他分开之后,看了一眼天上的劫云,咬牙开始从身上拿出丹药吞服开始修炼,打算做最后的一搏,钦天元也不管此时龙蟒的动作,他全部的心神都扑在了卿然的身上。 因为他发现从他开始和龙蟒正式交战开始,卿然就在那个地方没有动过,他不敢想,她是不是已经…… 看见她眼睛里还有光芒,钦天元才松了一口气,然而悬着的心并没有掉下来。 两人目光对视,卿然极为艰难的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和初见时一样,笑起来干净而又纯粹,让人无法忘却这个笑容。然后钦天元看着她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轰隆……” 黑色的劫云已经成型,而且里面隐约透着红光,钦天元心中一紧,他知道,这道劫云已经彻底成型,即使他现在将卿然送出去,她也逃不过天劫的追杀。 一道手臂粗的紫金色劫雷试探性的劈了下来,钦天元猛地一跃,扑在了卿然的上空,用身体挡住了劫雷。 “噼里啪啦——” 劫雷劈在他的身上,发出了一阵与金属相撞的声音,他低头看向卿然,却见她睁开眼,淡淡的看着他。 天劫的声音太大,太嘈杂,他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能够隐约看见她的唇形。 她皱着眉头,似乎是在说:“师父,我疼。” “卿然——” 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钦天元被弹出去老远,他看着原本卿然躺着的地方,已经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深坑。 “卿然!卿然!徒弟!徒弟!”他疯了一般扑过去,然后却只看见深坑里,散落着无数的碎石,却没有他熟悉的人。 “徒弟!徒弟——” …… 如果他能够早点解除手上的混沌环,是不是卿然就能够活下来? 如果他能够早点发现卿然身上的不对劲,带着她逃走,是不是她就能够活下来? 如果…… 然而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师父,师父!二师兄回来了!”一群模样不过三四岁的小孩,一边嚷着一边迎着一个身形颀长,身负长剑的白衣青年走了进来。 “咦,师父呢?”众人进了大殿,却没能够发现钦天元的身影。 一个十三四岁的童子走了进来,说道:“师父去了后山,二师兄跟我来吧。” “卿予,前面带路便是。” 此时,坐在石头上的钦天元,面前驾着一个火堆,上面烤着一只妖狼的肉,一只看上去娇娇小小,毛绒绒的白色小兽有些焦急不安的绕着钦天元转来转去,不时警觉的查看四周的环境,似乎害怕有人跟它抢夺架上的烤肉一般,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烤肉,隐约可以看到它在不断吞咽的动作。 “卿卿,卿卿……”它不时站定在钦天元面前,两只前爪搭在他的腿上,仰起头“卿卿”的叫着,似乎是在询问他烤好没有。 钦天元看向它的眼里满是宠爱,伸手揉了揉它的头,说道:“莫慌,稍等一会儿就好,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卿卿!卿卿!”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白色小兽兴奋的叫了起来。 突然,它的神情变得警觉,目光锐利的看向了一个方向,那里渐渐有脚步声响起。 “卿越见过师父。”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幸不辱命,已将十万妖兽逐入密山之中。” “卿越回来啦。”钦天元说道,“做的不错,坐吧。” “是。” 自卿越坐下,白色小兽的神情就变得很不安,带着敌意的眼神盯着他,让卿越不禁失笑起来。 “吞天兽还是这般护食,我出去那么久,它吃了那么多东西,怎么也没见长高?” “吞天兽有饕餮的一丝血脉,吃得多长的慢本来便是正常的。”钦天元解释道,一边将手里烤好的肉递了过去,白色小兽双爪捧起比它身体还要大上十倍的肉,一口尖利的牙齿就啃了上去。卿越见怪不怪的将旁边的生肉递给了钦天元,让他接着烤了起来,“若是它能够真正成长起来,便是我也要让它三分。” 卿越的眼里写满了惊讶,他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如此不起眼的一只小兽,竟有如此可怕的能力:“师父怕是在说笑,天下有谁能够比得过师父?” 钦天元摇摇头,眼里写满了回忆,他说道:“若是你大师兄能够活到现在,想必已经比我厉害了。” “大师兄?”卿越是钦天元收下的第二个徒弟,他跟在钦天元身边的时候,钦天元便是独身一人,只是告诉他上头还有一个大师兄,却从未讲过这个神秘的大师兄到底是谁。 “你大师兄是真正的饕餮血脉……比这吞天兽……厉害多了……” “若是能过活到现在……” “是我痴妄了,哪来那么多的若是……” “如今天下混乱已经至尾声,你的作用也已不太大了,修为也到了你能够达到的最高峰,想不想要更进一步?”钦天元问道。 卿越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钦天元将一个隐隐闪烁着七色光芒的手镯放在了他的手里。 “混沌环?” “戴上它。”钦天元说道,“若你有一日,能够自行解开混沌环,那么你就能够站在我的高度……” “师父?” 世间无人不知,这混沌环一旦戴上,再无摘下来的可能,而唯一一个摘下混沌环的人,就是眼前之人,然而他却从不轻易透露自己摘下混沌环的方法,只说是对武道的领悟到了一定境界,自然会明白。 “这个混沌环,是你大师兄帮我摘下来的,有一日……你也会遇到一个帮你将混沌环摘下来的人……” “只是希望你不要明白的太迟,像我一样后悔……” 若干年后,当钦天元建立的卿然宫拯救了世人,控制了妖兽在世间的活跃程度,过去妖兽横行大陆,几乎要取代人族身份的日子已经成为过去,快要被历史遗忘的时候,卿越在火山之巅,追着心爱之人一跃而下的时候,终于明白了钦天元当年话里的意思。 武道的巅峰,不是极致的武力,而是守护。 再强大的力量,如果没有了发挥作用的地方,也不过是废物。 能够解开混沌环的,不是强大的力量,而是一颗想要守护的心。 “我没能够守护住我想要守护的人,那么我替他守护他想要守护的这世间。” 又过了很多年,没人再记得当年大闹上界的钦天元,所有人都只知道,一个叫做卿然的人,建立了卿然宫,就连卿越之下的弟子,都以为钦天元便是卿然。 钦天元站在两人初遇的那个地方。 “卿然你看,现在,你是大英雄了。” 我实现了你的愿望,而你去再也看不到了。 第106章 拯救妹妹(一) “拯救妹妹?”卿然眼神有些奇怪的看向了无缺,“为什么最近的任务世界……都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其实不用卿然说,无缺自己都发现了任务世界的奇怪。 他拥有给卿然挑选任务世界的权利,除非是123言情主神亲自交代的任务世界,不然一般他一般可以在多个任务之中挑选最为适合卿然的一个给她,但是最近他发现他能够挑选的任务世界变得越来越奇怪,那些任务要么是过于简单,对于卿然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要么是不适合卿然的能力,以前他都是能够选出好几个任务世界再慢慢权衡,但是现在他却只能够找到一个适合卿然的任务世界,就好像是……有着一只无形的手在干预着他对任务世界的挑选,然卿然只能够去他想要她去的那个任务世界一样。 不过关于任务挑选这件事情,能够进行干预的只有123言情主神,但是以他的身份,想要卿然去哪个世界完成任务,直接分配就行,哪里用得着玩这种花招,无缺没能够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当这只是巧合吧。 卿然听着无缺口中讲述着任务的内容,奇怪的感觉越来越重,因为她发现自己在任务世界中的身份,好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 这是一个双生花的世界。 不同于《玄女之心》世界中南宫卿然和南宫若敏的双生关系,画卿然和画琉璃是真正双生的一对姐妹花,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出落得也一模一样,但是性格却完全不同。 姐姐画卿然性格外向,长大后为人处世落落大方,琴棋书画处处不差,深得众人的喜爱,妹妹画琉璃却自幼胆小懦弱,多做多错,长大后性子阴沉,叫人很是不喜,即使是两人的亲生父母,也是疼爱画卿然多过画琉璃。 画家身为玄武大陆的九大世家之一,其家族实力和其他八大家族完全不能够比较,自从画家最为强大的秘法在千年前的一战之中消失了之后,画家就从和另外八大家族平起平坐的地位沦落到靠联姻才能够维持第九大家族的位置。但画家能够靠着联姻来维持自己的家族地位,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画家的女儿就像是受到了上天的独宠一般,不管她们的母亲有多丑,不管他们的父亲有多么的猥琐,只要她们出身在画家,只要她们身上流淌着画家的血脉,她们的容貌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绝色。 画卿然和画琉璃这对姊妹,虽然性格大不相同,但两人身上却都流淌着最为纯正和浓郁的画家血脉,自然是倾国倾城的颜色,即使是在画家,也没有女子的容貌能够和两人相提并论,被称为玄武大陆的绝色双姝,不过因为姐姐画卿然的气质更加突出,所以玄武大陆第一美人的称号落在了她的头上。 若单单是如此,画卿然和画琉璃的命运,不过是在成年以后,凭着出众的美色,嫁给八大世家之一的继承人,成为下一代的家主夫人,因为画家的女子除了容貌出众以外,从她们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往往都有着非同寻常的天赋,所以画家的女子永远都是家主夫人的首选。世人也常叹,若是千年前画家修炼的秘法没有遗失,想必画家定然能够维持着千年前第一世家的身份,长盛不衰。 然而事情却在两人十六岁那年发生了变故——玄武大陆出事了。 大年初一的晚上,玄武大陆突然发生了极为严重的地震,波及范围几乎覆盖了整块玄武大陆,一开始,众人以为只是普通的地质变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玄武大陆发生地震的时候,在众人未能察觉的地方,玄武大陆发生了开裂,而那些裂缝里,爬出了极为可怕的怪物。 据九大家族中玄机一家连夜翻阅古籍,求问先人,终于得知了从裂缝里爬出来的怪物是什么。 是魔族! 是千年前大肆入侵玄武大陆,被九大家族联手赶回魔界的魔族! 千年前的一战,至今都无人敢忘却,为了能够驱逐魔族,九大世家都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他们族内的高手几乎全部陨落,而当时身为第一世家的画家,身上责任更重,也导致画家在千年前的一战中受损最为严重,甚至严重到秘法都因此消失,徒留下修炼什么功法都差别人一截的子孙在玄武大陆苟延残喘。 当年赶走魔族之后,为了防止魔族再度入侵玄武大陆,九大世家的高手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在玄武大陆和魔界之间设置了结界,玄武大陆的人无法进入魔界,魔界的人也无法进入玄武大陆,因为画家人得天独厚的体质,所以这个结界是以画家人为主体设置的。没想到,千年中因为魔族的不断冲击,结界不断的便薄,而玄武大陆突如其来的地震,又改变了结界的结构,导致其出现了裂缝,而魔族的人也通过那个裂缝不断涌入玄武大陆。 千年的时光对于繁衍能力极强的魔族来说,足以叫他们完全恢复过来,即使他们在千年前那一战中损失的高手还没有得到完全的补充,但是想要在武力方面彻底压制玄武大陆的人,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玄武大陆自从失去了那些高手之后,九大家族因为实力的变化又发生了内战,导致实力的进一步下降,尤其是失去传承秘法的画家,直至今日都没能够再站起来。 绝顶高手的出现是需要时间和运气的,千年的期限明显不够,魔族的再度出现,叫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乱之中。和魔族正面对战,明显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们只能够想方设法将出现破损结界修复,免得结界被魔族彻底撕开之后,他们再无应对之力。 根据玄机家族的计算,当年结界是靠着画家人的血脉撑起来的,想要修复,就必须通过献祭的方式,将一个有着画家最为纯正的血脉的人投入当年先祖留下的结界补充能量地方。 这些年来,他们通过这个地方补充的都是在玄武大陆上打到的异兽,或者是发现的各种各样的灵矿,但还是第一次投入活人。 说到画家最为纯正的血脉,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画卿然和画琉璃两姐妹身上,而相比于前者画卿然,后者画琉璃明显是他们更中意的目标,甚至包括画家父母也是这样想的。 “卿然比琉璃懂事得多,日后嫁人了想必在夫家能够给我们家挣得的利益也更多,琉璃那个性子,怕是在夫家即使做了主母,也会被压的抬不起头来……” “虽然她俩都是咱们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这肉也分个厚薄,比起牺牲卿然……” “哎……” 被选为牺牲品的画琉璃,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她一个弱女子,又没有什么能力,甚至没有姐姐的八面玲珑,如何反抗得过家族的决定,而且这是在为了整个玄武大陆做出的牺牲,即使她逃了,又能够逃到哪里,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就等着她用自己的一条命来换得整个玄武大陆的安宁。 但出乎意料的,是被牺牲的画琉璃,并没有真正的死去,她被投入结界补充能量的地方之后,并没有马上死去,而是一半的血肉化作了能量修复结界,另一半的血肉却是穿过结界进入了魔界。 而也许是她命不该绝,进入魔界之后,她鲜嫩的*立马被一颗魔植吞入了腹中,但她不仅没有成为一顿美味,反而是成为了□□杀死了魔植,然后她发现自己和魔植融合,变成了半人半魔的怪物。 与魔植融合之后,画琉璃天生的胆小懦弱,被魔植暴戾弑杀的本性所替代,虽然她能够化作常人的外表,却因为怀着对玄武大陆的仇恨,内心彻彻底底堕落成了一个魔族,在一番摸爬滚打之后,成功混入魔族的上层,最后率领魔族攻打玄武大陆,将玄武大陆彻底占领为了魔族的殖民地,所有人族都成了魔族的奴隶,中间过程人族损失了九成多的人。 “你的任务,就是拯救画琉璃。” “好。” 到了任务世界,卿然才发现,与其说这个任务是在拯救画琉璃,拯救这个被她覆灭的玄武大陆,不如说是一个姐姐的愧疚,一个姐姐的诉求,诉求她一定要救回自己的妹妹。 画卿然在得知要想修复结界,必须牺牲自己和画琉璃之中的一人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要护住妹妹,牺牲自己,那曾想到被画家父母发现了心思,给她下了迷药不说,还将她囚禁在了画家的暗牢之中,等她千辛万苦逃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居,而她本想要好好保护的妹妹,也已经成了牺牲品。 “琉璃还活着!琉璃还活着!” “爹,娘。你们相信我!琉璃还活着!” “我要去找琉璃!我一定能够找到琉璃!” 第107章 拯救妹妹(二) 这便是为何卿然睁开眼,发现一朵魔花近在咫尺的缘故。 不知道该说画卿然是胆子大还是救妹心切,竟然一个人离家出走,偷偷沿着玄武大陆上还没来得及完全闭合的裂缝进入了魔界。 她虽然自幼勤学苦练,有几分修为,但和真正的魔族比起来,不过是多了几分饶痒痒之力,进入魔界没多久,侥幸逃过了路上的魔族,却没能够侥幸逃过沿途的魔植,最后她连妹妹的面都没能够见到,便丧身于魔植的口中。 卿然利落的一滚,躲开了魔花的攻击范围,在后者恼羞成怒扑过来的时候,果断爬起来开跑。 幸好画家秘法遗失了,众人修为上不去,但是逃命的功夫却没有忘记仔细修炼,一身轻身术倒也不赖,卿然才能勉强从魔花口中逃出一命。 然而她还来不及庆幸,听到了一道疑问的声音:“人族?”虽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却说出了肯定的感觉。 卿然只觉得腰间一紧,低头一看,一根黑色的藤蔓已经紧紧地缠绕在了她的腰间,她本欲挣扎,却觉得眼前一片空无,整个人渐渐失去了意识。 “琉璃……璃儿……” 躺在地上的女子低声唤道,脸上的表情慌乱,眼角隐隐有泪水渗出来。 画琉璃刚刚踏进大殿,便听到了这熟悉的呼唤声。 “姐姐?”她的声音里有了一丝不敢肯定的疑惑,却在看见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绝色容颜的时候,尽数变成了肯定。 她走近,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面容,见她虚弱的躺在地上,眼里闪过一抹关心,随即又站直了身子,冷冷一笑,眼里的关心尽数化作了嘲讽。 “璃儿,璃儿——”哪晓得,就在她站起身的瞬间,躺在地上的女子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用力扯住了她的衣服。 卿然站起来,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虽然有着她不熟悉的神情,但她很肯定这就是自己的妹妹,自己的璃儿。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没死……” “他们都不信我,说你肯定死了……” “我们是双生子,我能够感应得到你在哪里……” 卿然又哭又笑的说道,涕泗横流,全无往日画家大小姐的端庄,双手紧紧拽着画琉璃的袖摆,仿佛怕她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画琉璃的脸上闪过了一抹不自然,她抽了抽,却没能够从卿然的手中将手抽出来。 “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卿然猛地扑在她的身上,双手有力的紧紧禁锢着她,一点也不像一个才从昏迷中醒来的人。 “画家大小姐,请注意你的形象。”画琉璃说道。 “去他的形象,我不要什么形象,我只要我的妹妹……我只要我的璃儿……” “你不要擦在我的身上。”画琉璃将她推开,脸带厌恶的说道,卿然却全然不为所动,只是不断地用手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哪晓得衣服也不干净,越擦越脏,整张脸花成了一块,若说先前画琉璃还可以凭借模样看出这是自己的姐姐画卿然,现在就真的只能够靠着二者生为双生子之间的感应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璃儿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着?姐姐带了一点吃的,我放在包袱里……”卿然强作镇定的说道,“咦,我包袱呢?我明明记得我一直背着的……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绿豆糕……” “哼,你何必假惺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画琉璃脸上好不容易柔软下来的表情又变得坚硬,“若你当真想要为我好,为何当初不代替我去做祭品……” 卿然一愣,画琉璃却以为她是被问住了,冷冷一笑,果然,人在生命面前,都是自私的。画卿然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事后先生,来找她,只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罢了。 却没想到,卿然看着她,眼里突然溢满了悲戚,眼泪刷的一下又再度落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知道要从何解释,“本来是该我去的……本来是我的……” “我没想到爹娘会这么做,对不起……” “璃儿,你怎么惩罚我也好,我没脸求你原谅我,只求你能够出一口气……” “这可是你说的——”画琉璃冷冷的说道。 “啪!”一根手指那么粗的藤蔓,卷着凌厉的风突然抽在了卿然的身上。 她身体本就虚弱,这一下便将她彻底打到在了地上。 “啊——”卿然忍不住全身的疼痛叫出了声,画琉璃的眼里闪过一抹犹豫,随即又觉得一阵畅快。 “你不是说要我惩罚你出气吗?怎么,才一下就受不了了吗?” “不,不疼,一点也不疼。” “啪!” “啪!” “啪!” 卿然在地上被抽的滚来滚去,藤蔓上还有倒刺,每一次□□都带着她的血肉,疼的几乎渗入她的灵魂。 “你说,现在疼不疼?”画琉璃恶意的问道。 卿然停下了滚动,虚弱的从地上抬起头,苍白的嘴唇有鲜血流出来:“不疼,我只是心疼。” “啪!”又是一鞭子落在了她的身上,画琉璃冷冷的问道:“你心疼什么?” “我家璃儿,心底最为善良……” “啪!” “平日里,连蚂蚁也舍不得伤害,因为不愿意杀鸡宰羊,竟是宁愿只吃素菜……” “啪!” “今日你能够对我下此狠手,我身上疼,可是比不过心里的疼……” “啪!”画琉璃嘲讽道,“怎么,心疼那个处处让着你的好妹妹不见了?” “我知道,我现在身上的疼,不抵你曾经受过的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我心疼……” “啪!” “啪!” “啪!”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画琉璃说道,语气里透着几分的冰凉,她再如何惩罚卿然,也不能够弥补她受到的伤害。 如今她已经变成了半人半魔的怪物,玄武大陆定然容不下她,而她对玄武大陆的仇恨,也叫她不想回玄武大陆去。 “只恨……只恨……”卿然断断续续的说道,她受的伤太重,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完整的说完一句话,“只恨我太过信任父母,没能够替你受这苦……” 她一摊手,再一次昏迷了过去。 “你什么意思?”画琉璃一下子回过味儿来,“画卿然,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她揪起卿然的衣领,后者却全无反应,气若游丝,脸色惨白,似乎随时都会香消玉殒。 “画卿然,你别死,你别死,你说清楚……” 画琉璃慌乱的摇晃着她的身体,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你再这么晃她,她可真死了。” 她猛地转头,却发现一个撑着拐杖的白发老妪,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身后,她心中陡然一凉,她竟是不知道这老妪是何时出现在的那个地方。 要知道,自从她和魔植融合之后,她对外界的感应,达到了极为敏锐的程度,若是普通的魔族出现在那里,她不可能发现不了,然而这老妪却是让她毫无察觉,而且继承了魔植的本能的她能够感受得到,这个看似普普通通的老妪,身上传来的危险的气息。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姓画便可。” “画?” 白发老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走了过来,在她戒备的目光下,将一颗散发着清香的丹药塞进了卿然的嘴里。 一旁的画琉璃吞了吞口水,虽然不知道老妪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但她知道,这丹药肯定是个好东西,服下去自己的修为一定能够有大幅度的提升。 “带上她,跟我来吧。”白发老妪颤巍巍的站起身,然后转身朝外走去,画琉璃一犹豫,觉得她想要伤害自己定然不用玩那么多弯弯绕绕,用藤蔓卷起卿然,跟了上去。 …… 没走多远,两人便到了一处小木屋的外面,画琉璃心中又是一惊。 她待在这个地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附近都被她亲自查探了一番,她敢保证,今日之前她绝对没有见过这个小木屋,但很明显这个木屋不是才搭建好的,拼接的地方都看得出来,明显是建好有些年头了。 “把她放在这儿吧。” 木屋很小,小到里面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张吃放用的桌子和一把椅子,白发老妪指挥着画琉璃将卿然放在了床上,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画琉璃警惕的看着她。 白发老妪却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卿然,和蔼的问道:“你们是姐妹?” “你要干什么?”画琉璃问道,飞舞在空中的藤蔓,却不着痕迹的挡住了白发老妪看向卿然的目光。 “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白发老妪的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却不在意她敌视的态度,只是笑道:“让我猜猜,躺着的那个姑娘,怕是你的姐姐,她没晕倒之前,看你的眼神,可跟看自己的孩子似的。” “关你什么事?”画琉璃不耐烦的说道,咄咄逼人的问道:“老实交代,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想要做什么?” “我不想要做什么。”白发老妪摇摇头,轻轻一抬手,便将画琉璃挥舞在半空中的藤蔓给按了下去,“年纪大了,看不得这些晃来晃去的东西,头昏。” “我只是恰好感应到了我后代的气息。” “后代?”画琉璃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话里的用词,眼带怀疑的问道,“你是画家的先祖?” 白发老妪笑着点点头:“本来在你出现在魔界的时候,我就感应到了你身上画家血脉的气息,只是可能你与魔族融合了,所以血脉变得微弱了起来,感应若有似无,我也不太敢确定,但今天这姑娘一出现,我便发现她是我画家的人……” 她提到画琉璃与魔族融合,无疑是戳到了她的痛处上,画琉璃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和她是双生子,看来,你们俩都是我画家的血脉。” “千年前,我画家本是玄武大陆九大世家之首,为了能够抵御魔族,几乎所有高手都进了魔界……也不知道,现在画家怎么样了。” “我们也是进来了才知道,因为当时情况紧急,竟是所有掌握着画家传承的人都跟着进来了……” “现在画家已经是九大家族之末,其真正实力连一个二流家族都比不过,全靠着联姻维持现在的地位。”既然她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了,画琉璃也不介意向她透露一点自己知道的外界的消息,“魔界和玄武大陆之间的结界破了,我就是被用来修补结界的祭品……” “哎,没想到当年大义献身,却害了自己的家族……” 第108章 拯救妹妹(三) 从白发老妪的口中,画琉璃一点点得知了千年前那场大战隐藏的事实。 当时的画家作为第一世家,义不容辞承担起了带领众人击退魔族的重任,而画家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不仅将魔族打回了魔界,更是在玄武大陆和魔界之间设下了结界,保证了玄武大陆的安宁,给了玄武大陆休养生息的时间……但事实,却远远没有如此简单。 画家的强大,是建立于画家众人独特的体质,和画家强大的秘法传承,然而不同于其他八大世家的传承是自幼便可以修炼,而且可以通过文字的方式记载下来,画家的传承却是需要口口相传,至今没有找到能够记载下来的方式,而且要求修炼画家秘法的人,起码得年满十六周岁,年纪小了,根本承受不住修炼画家秘法时的痛苦,身体也不足以承载画家秘法带来的强大力量,因为画家秘法有洗髓换骨的功效,所以虽然比其他世家修炼的时间晚了许多,但是追赶起来却一点也不费劲。 当年画家本打算派出一部分高手进入魔界狙击魔族,并且趁机构建两块大陆之间的结界,但是八大世家却动了其他的心思,在外宣称画家进入魔族的人全部丧生,逼得画家另一部分高手全部跟着进去,而他们则趁着画家众人在建立结界的时候,在外偷袭了画家,杀死了画家为数不多留下掌握画家秘法传承的人。 而结界一起,画家众人再也无法离开魔界,而他们也才发现家族中所有掌握秘法传承的人大部分都来到了这个地方,后来的人是怎么进来的,只要一说便不难发现其他八大世家的阴谋。 “画家人的独特的体质,是依赖于画家的秘法传承才能够激发出来,这也是为什么其他家族虽然眼红画家的秘法,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夺取的念头,因为画家人的体质和画家的秘法,是相生相依的……” “如今画家的秘法消失,画家人独特的体质也会渐渐隐藏起来。到时候,即使和画家女联姻,生下的后代也很难再有如今联姻时生下后代的天赋了……” “若是画家不能够及时寻回传承,恐怕要不了多少年,就会彻底跌出九大世家之一,从此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白发老妪叹道。 “你想要怎么做?”画琉璃冷静的看着她,问道。 “你如今已经是半人半魔的身体……”白发老妪到不怕戳她的痛处,画琉璃的脸上闪过一抹难堪,“画家的秘法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不过我在魔界多年,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个修魔的方法,让你能够快速强大起来……” “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你姐姐刚刚好十六周岁,正是修炼画家秘法的好时候……” “琉璃,璃儿!”床上的人却打断了她的话,卿然猛地坐起,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先前那个破败的大殿之中,慌乱的转头,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她一眼就看见了在床边不远处的画琉璃,眼里闪过惊喜,又哭又笑的抓住她的衣袖,说道:“我就知道我找到璃儿了,我不是在做梦……”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璃儿。”画琉璃冷冰冰的说道,眉眼间闪过一抹不耐烦,“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便先走了。” “不不不,你就是我的璃儿。”卿然紧紧抓住她的衣袖,然后伸手想要抚上她的脸颊,却被她偏头避开,卿然倒也不恼,只是轻轻一笑,说道:“你就是我的璃儿,你看你的眉眼都和我生的一模一样,还没出生我们俩就在一起了,你的气息你的灵魂你的一举一动,我都无比的熟悉……” “我家璃儿在紧张的时候,小手指会微微的颤抖,你看……你的手指也在抖……” “璃儿,你在紧张什么?我是你的姐姐,我是和你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的姐姐呀。” “哼!”画琉璃冷哼一声,一把挥开她,退后几步,卿然被她一把挥到了床上,身上的伤口还没好,这突然的撞击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她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只是看着画琉璃撩起的裙摆,“看见了吗?” 裙摆下,支撑着画琉璃身体的,不是两条腿,而是无数根粗壮而又柔软的藤蔓,它们乖巧的伏在地上,托起画琉璃的身体,往上看去,才能够看到画琉璃光滑的皮肤,和精致小巧的肚脐。 “在你眼前的,不是你的好妹妹画琉璃,只是一个半人半魔的怪物,你还要说她是你的妹妹吗?” “是,她就是!”在一开始的怔愣之后,卿然的眼里出现了心疼,随即化作了坚定,她赤着脚踩在地上,飞快的跑过来抱住她:“你就是我的妹妹,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妹妹。” “你是璃儿,是受了欺负宁愿一个人默默掉眼泪也不告诉我的璃儿……” “你是璃儿,是会悄悄给你做花手绢结果绣的一塌糊涂的璃儿……” “你是璃儿,是和我一起长大陪我一起哭一起笑的璃儿……” “你是璃儿,你是我的妹妹,我们之间比任何人都要亲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能改变你是我的妹妹的身份。” 画琉璃的眼里闪过一抹犹疑,她眼神闪烁,问道:“那为何我在被送去当做祭品的时候,没能够看见你。” 虽然她已经知道若是要在自己和画卿然之间做出选择,被牺牲的必然是自己,而她也没有让画卿然代替自己牺牲的打算,正如画卿然说的,两人之间比任何人都要亲近,她是画卿然的妹妹,可画卿然,也是她的姐姐,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去送死。 既然别人已经替她们做好了选择,那她就只有祝福自己的姐姐,希望她能够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也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她被送走的那天,她都没能够见着画卿然的身影,她忍不住恶意的去猜想,画卿然是不是怕见着她,就有可能被换做祭品? “是我错,是我错……对不起……”提到此事,卿然抱着她一下子哭了出来,“我没想到爹娘会这么做……我偷偷听到他们要将你送作祭品,我不愿意将你送去,便请求爹娘让我去作祭品……” “哪晓得他们口头说了好,转身便把我迷晕,送到了暗牢里……” “等我逃出来的时候,都迟了,迟了……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玄武大陆的结界也封起来了,我不信……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怪不得,怪不得。画琉璃的心头大震。 在她被通知即将成为祭品的前几天,她就觉得心头慌乱异常,并且从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姐姐画卿然。询问画卿然的侍女,得到的也是画琉璃闭关修炼去了,她知道自己这个姐姐虽然长袖善舞,为人处世样样不错,但是最不耐烦的就是闭关修炼,因为画家人独特的体质,再怎么修炼效果也微乎其微,所以她宁愿在各大世家之间周旋,为两个人日后的生活谋一个好,所以对于侍女的话,一直是半信半疑的。 她后来以为那慌乱是自己即将被送作祭品的预感,现在想来,应该是那日画卿然出了事,她们作为双生子之间的联系,让她感受到了画卿然的不安。 “你们姐妹,到真是感情深厚。”白发老妪在一旁笑着开了口,眼里满是欣慰,对于子孙后代如此相亲相爱,自然是她乐意看到的。 卿然一惊,她先前眼中全是画琉璃,居然没有发现旁边还坐着一个白发老妪。 “卿然见过婆婆。” “姐姐倒是礼貌的多,一见我就知道喊婆婆,”白发老妪调笑道,“不必多礼,你们叫我画婆婆便是。” “画?”卿然惊疑的问道。 “她便是画家千年前留在魔界的人,”画琉璃在一旁解释道,“算是咱们画家的先祖。” “那婆婆您,岂不是有一千多岁了?”画卿然惊讶的问道。 “差不多吧,我也不太记得日子。当初进来的时候,我就有三百多岁了。”自称画婆婆的白发老妪摇摇头,说道:“这魔界白天黑夜也不分明,一天到晚都是阴沉沉的,我也估算不了日子,若是你们说外界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的话,那我的确得有一千三百多岁了。” 画琉璃也是才想到这一点,和卿然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要知道,在玄武大陆,人均寿命也就两百岁的样子,即使是修炼有成的人,至多也不过能够增寿八百到一千岁而已,而且自从千年前的大战之后,已经几乎没有人能够有达到这个寿命的修为了。 “你们莫要稀奇,”画婆婆说道,“这魔界,和玄武大陆可不同。” “当年我们进了魔界之后才知道,原来进攻玄武大陆的,根本不是什么魔界的高手,只是一些恰好和玄武大陆有联系的偏远之地,那里的魔族实力算得上是整个魔界最为低下的。但就是这些在魔族算得上是下游实力的魔族,却是耗费了我们玄武大陆百分之□□十的顶尖高手,才保住了自己土地的安宁,若是整个魔族尽数出动,玄武大陆定然皮毛难存。” “后来我们发现,魔界比之玄武大陆,要高级许多,而且魔界所拥有的传承,能够追溯的年代,也要久远得多,我们甚至在魔界发现了画家更早一些先祖的痕迹……” “所以我们开始猜想,魔界是不是和我玄武大陆高手到了一定层次之后飞升的上界,其实是同等的一个地方。” “越是深入地接近和了解魔界,越是感受到了魔界和玄武大陆的差距,直到后来我们之中有人的修为达到了在玄武大陆飞升的地步,却并没有在魔界引来天劫,而是很自然的就完成了体内玄力到灵力的转换……我们便能够真正的确定,这个地方,就是和我们突破之后飞升的地方是同一等级的大陆。” “那画家的其他人呢?”卿然问道,按理说,当年进来的应该不止画婆婆一人,而且,“既然进来的人不少,为何画家没有在魔族繁衍生息呢?” 卿然问的隐晦,不过画婆婆却是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意思,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你们啊,把这魔界,看的太简单了……” 第109章 拯救妹妹(四) 从画婆婆的讲述中,卿然和画琉璃知道了更多有关魔界的事情。 比如说魔界中的魔族虽然生性丨淫丨乱,但是繁殖能力并不强,准确来说,是修为越高的魔族生育能力越差,而玄武大陆所认知的魔族几乎等于繁殖机器的魔族,只是魔族最为低端的一部分而已,一定要说的话,那些魔族就相当于是魔界里的凡人,修为低下,人口基数众多,在以实力为主的魔界几乎没有什么地位,只能够靠着不断地生孩子来占据自己的位置。 而进入魔界的众人,也出现了这个情况,因为进来的高手里,有几对本来就是夫妻,但是努力多年却仍旧没能够怀上孩子,而这些高手在进入魔界之后,因为魔界充沛的灵力,都飞快的突破成功,他们结合之后更是无法生育子女。 画家进来的人最多,而且虽然大家都姓画,但并不是每一个人之间都有血脉,在玄武大陆,画家内部没有血脉的结合也是常事。 “想必你们还不知道,我画家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是人族……” 卿然和画琉璃都瞪大了眼睛。 “事实上,在远古时代,我们画家的先祖便已经有了记载,比之另外八大世家,我们画家的历史不知道要早上多少……” “在远古时代,我们画家的人,被称作——植妖。” 植妖,顾名思义,就是植物化作的妖灵,远古时代极其混乱,人族,妖族,魔族皆混迹在同一块大陆上面,妖族由于得天独厚的能力,受到另外两族的不断追杀和囚禁,为了能够谋求一线生机,妖族决定潜入两族之中生存,植妖由于天性温和,不喜杀戮,于是便选择扮作人族,混入了人族的聚居地,而动妖则由于原身多为猛兽,能力强悍,便选择与魔族为伍,最后同为三大族的妖族,在悄无声息间消失不见,从此成为传说。 而魔族和人族的混乱,也因为大陆的四分五裂,而从此散去。 由于魔族和人族修炼功法的不同,导致两族所占据的土地也因此发生了不同的变化,画家的人来到魔界之后,发现魔界的土质和玄武大陆的土质完全不同,画家繁殖后代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如同普通的人类男女一般行那周公之礼,十月怀胎生下孩子,另一种便是结合的双方化作本体,按照植物之间传花授粉的方式进行繁殖,没想到的是,画家的人在化作原形之后,根本没有办法在魔界的土地里扎根,无法扎根,自然也没有办法结合。 “画家的秘法传承,之所以没有办法书写下来,是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秘法传承……我们有的……”画婆婆看着两人,“只是激发体内血脉的方法,真正的修炼的方法,在你们激发了血脉之后,自然会得到适合你们的传承。” 这便是植妖的优势所在! 他们的传承,不需要文字的记载,甚至不需要所谓的相传,只要激发了体内的血脉,就能够感受到传承。 若不是画家人为了能够隐藏在人族,给自己下了诅咒,压制了所有人的血脉,甚至不需要激发血脉这个步骤,也就不会出现画家在拥有激发血脉能力的人消失后,从此走向没落的局面。 不过这个诅咒却是不得不下,为了能够藏在人族,为了能够保住画家的秘密,血脉的压制是十分必要的,因为画家的大人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能力,但是画家的小孩,尤其是刚刚出生的那种小孩,若是不压抑血脉的话,形态会极其不稳定,在原形和人形之间来回转换的话,很容易被人发现画家想要隐藏的秘密。 “我画家虽然也有双生子,但是像你们一样的双生子,却是极为的稀少……”画婆婆有些可惜的叹道,“若不是妹妹已经与魔植融合,你们两人激发了血脉之后,定然能够得到同一种传承的阴阳两面,到时候你们二人合作,定然能够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我们都没想到结界竟然会如此快就再度被打开,所以其他人都去魔界的别的地方找适合我们扎根的土地了,只有我还留在这附近监控结界……” “结界一破损我便给他们传了消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动手修复,你便被当做祭品扔了进来……” “可惜了你这个好孩子,不过我行走魔界多年,手里也还是有不少魔界好的功法,待会儿你挑一部去修炼……” “多谢画婆婆。”画琉璃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虽然心中还有些酸涩,不过想到卿然冒着生命危险来找自己,有再多的不甘也平息了,只是可惜自己再也不能够回到玄武大陆了,毕竟现在她这个样子,玄武大陆定然是容不下她的,“那姐姐就交给您了。” 她转身离去,卿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已经出了门,用藤蔓紧紧地堵住了门。 “璃儿,璃儿,你去哪里!”卿然顾不得感叹自己刚刚听到的惊人的事情,转身往门跑去,用力推没推开,拽也没拽开,只能够拍着门问道:“璃儿,你不要扔下我,我要和你在一起!” “姐姐,画婆婆定然有话想对你说,”画琉璃说道,“我去找点你能吃的,一会儿便回来。” “莫慌,她不会走的。”画婆婆劝慰道,“我答应给她的功法还没给呢。” “画婆婆。”卿然走过来,跪在她的面前,拉住她的手,仰起头,问道:“求求您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我妹妹?” “救她?”画婆婆不解的问道,“她现在挺好的,为何要救她?” 在她看来,画琉璃虽然变成了半人半魔的怪物,但是要实力有实力,虽然无法激发自身的血脉,但是靠着她融合的魔植的力量,也能够称霸一方。 卿然摇摇头:“我看得出来,她现在变成了这般模样,她并不开心。” “璃儿本来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但她口头不说,我是她姐姐,怎么能够看不出来。” “我想让她变回去,至少让她不用一辈子生活在魔界,能够回到玄武大陆或者别的生活着人族的地方,让她不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你的想法虽好,可做起来却实在是困难。”画婆婆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她体内的血脉已经和魔植融合,现在的身体也变成了这般模样无法改变,若是激发了我们自身的血脉,自然能够随心所欲的控制,可是她融合的是魔族的血脉……现在她相当于已经既不是妖族,也不是人族,到因为魔族血脉的强横,能够算得上是一个魔族了。” “我说要教她功法,可要教她的不仅仅是功法,还要教她控制自己的能力……魔族的血脉里留着狂暴,肆虐的因子,在能够带来强大的实力的同时,也会带来许多无法控制的后遗症,比如说嗜杀,比如说变得暴戾……”画婆婆语重心长的叹道,“你妹妹要走的路还漫长,而且艰辛……若是她彻底失去神智的话……” “我不介意亲手杀了她,免得多一个对手。”她虽然语气苍老,但是却透露出锋利的杀意,卿然的手下意识的从她手中抽离,浑身的寒毛都战栗了起来。 不过她强压下了心中的恐惧。 “我妹妹……璃儿她,失去神智的可能性有多大?”她问道。 “她最后能够保持理智的可能性,不到三成。” 也就是说,有七成多的可能性,最后她还是会被自己的亲人亲手击杀? 不,怎么可以! 卿然内心疯狂的叫嚣着,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妹妹,她已经没能够保护好她一次了,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眼前第二次失去生命,不!不可以!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能够救画琉璃的! “画婆婆,我求求您,您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可以救璃儿的办法?”卿然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我就她这么一个妹妹,她是比我爹娘还亲的亲人,您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我想让璃儿活着,她还那么小,她才十六岁,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还没有自己的孩子……” 画婆婆叹了一口气,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才十六岁,你们虽然是姐妹,可你也不过比她大了刻钟而已。” “大一刻钟是大,大一弹指也是大,我是姐姐,自然要照顾好我的妹妹。”卿然说道,她细细打量着画婆婆的神情,觉得她肯定是想到了办法,只是迫于某些原因,不愿意说出来而已,“画婆婆,我知道您肯定有办法,您就告诉我吧,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愿意,只要能够救我的妹妹。” “你想好?” “是!” “若是我说,要你付出你的生命呢?” 第110章 拯救妹妹(五) “我愿意。” 画婆婆突然轻笑了起来,卿然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门突然被撞开,两根黑色的藤蔓以闪电般的速度刺了进来,卷起卿然就飞向了画琉璃所在的方向。 “我不答应。”画琉璃语气冰冷的说道,看向卿然的眼里也带上了冷光,“你到底在想什么,现在我们两人这样都活着不是很好吗?” “可是你会过的不开心。”卿然认真的说道,“我不想你一日日的沦为只会杀戮的机器。” “可是总比你去死要好。”画琉璃看着她说道,“你活着,我就不会陷入杀戮之中,我就能够守住我的本心。” “可是璃儿,我已经死了啊……”卿然突然说道,听闻此言的画婆婆脸色大变,画琉璃也是一愣,随即说道:“你胡说些什么……” 一旁的画婆婆却是面色沉重的开始掐算了起来,随即看向卿然的目光都变得复杂了起来:“你也是……” “璃儿,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哪里经得住魔界灵气的冲刷……”卿然说道,“进来没多久,我就死了……” “我的灵魂已经散了,现在活在这个身体里面的,不过是一道残念而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还算是活着,但我不知道还能够活多久,我原本的执念是找到妹妹,现在你已经在我的面前……” “画婆婆,我现在这个状态,还能够完成你说的办法吗?”卿然转头问道,画婆婆看见她的眼里,全是诚恳。 “画卿然,你少胡说八道来骗我,从小你就是个最爱撒谎的小骗子!”画琉璃愤愤地说道,“什么死不死的,你明明好好的活着,我也好好的活着,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 “对不起璃儿,对不起,我醒来的时候见着你太高兴,所以忘了我已经死去的事情。”卿然抱歉的说道,伸手抚上了画琉璃的面容,指尖在她的眉眼间勾勒,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的妹妹真的不一样了。不再是胆小怯懦的躲在她的身后,经过这一次磨难,眉眼里多了许多的坚毅,想必以后的日子里,即使没了她,画琉璃一个人,也能够很好的活下去。 “我不信,我不信!”画琉璃拉住她的手,“你看,你的手还是温热的,死人哪有那么暖和的手?” 卿然笑着:“对啊,我的身体还活着,所以我才问画婆婆,有没有能够救你的办法。” “若是这身体还能够排上用场,就不要浪费了。” 画婆婆叹了一口气,说道:“老身倒是不必再纠结了……” 若是卿然还活着,她定然是不同意这个做法的,因为画卿然想要拯救画琉璃,就必须要牺牲自己,在两个后辈之间权衡,画婆婆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现在画卿然已经算是一个死人了,在她已死的基础上,为画琉璃挣得更大的利益,她自然是愿意的。 “你二人本是双生子,实乃一魂双生,想要改变你妹妹现在的情况,唯一的办法便是叫她进入你的身体,你们二者的灵魂再度合二为一,但是一体不可有两主,若是她的灵魂进来,你们二人之间必须做出一个抉择,到底是谁作为这具身体的真正主宰……” “且不论是让谁作为了真正主宰,你们之中的另一个意识都会彻底的消失,相当于是失去了自己的生命……现在你已经只剩下一个残念,到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不过若是你原本的灵魂还在的话,你妹妹进入你的身体,二者合一之后,便能够得到完整的一份传承,从而发挥出更大的力量,不过现在你的灵魂已散,恐怕你妹妹只能够得到属于她自己的那一份传承了……” “好,”卿然淡然的笑着,“画婆婆说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我不同意!”画琉璃反驳道,“画卿然,你不是说过最尊重我的意见了吗?以后即使我成亲也会让我自己找一个喜欢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替我做决定了?” “我就喜欢我现在这幅半人半魔的模样,我要实力有实力,要容貌有容貌,干嘛要成为你那柔柔弱弱的摸样?” “璃儿,莫要任性。”卿然抚摸着她的头,像抚摸着一个小孩子一样,“待你激发了血脉,很快就能够强大起来了……” “我已经快要消失了,难道你连我最后一个愿望也不愿意实现了吗?”她问道。 画琉璃转过头,眼泪却跟着掉了下来。 她只觉得心中的某一部分快速的崩塌损毁,一颗完整的心瞬间就失去了一半,她只剩下另一半孤单的在空旷的胸腔之中跳动着。在进入魔界的时候,她的确怨过,恨过,不甘过,可是她从来没有真正的想过,要画卿然死来完成她的仇恨。 她是怨画卿然,可她不恨画卿然,她的怨就像是小孩子没有得到糖果的那种怨,只要给她糖果,这怨也就消失了,就像画卿然告诉她,她不是故意不来见她,她只是被父母关了起来才没能够救她,她就轻易的原谅了她。可是她不恨,她甚至深深地爱着这个姐姐。 作为双生子,她能够感受得到这个只大了自己一刻钟的姐姐对自己的怜爱,从小得到的好吃的先分给她,别人说她的坏话,画卿然也是第一个举着拳头冲上去,可以说她这个姐姐,做的比画家父母要合格的多。平日里她虽然性子阴郁,不太爱说话,却是依赖于画卿然的,因为她知道,画卿然是可以被依赖,值得被依赖的。 “你是不是傻?你为什么要来魔界找我?结界已经快要修好了,你安安心心在家里做你的画家大小姐不好吗?” “我听说爹娘已经跟你说了亲,就等着你点头答应,你要是不来找我,说不定现在都已经在家里做嫁衣了,再过两年,你就可以抱着我的小侄儿在我的坟前喊我小阿姨了。” “我不要你为我死,我要你活着,我宁愿你自私一点,我宁愿你好好的活在玄武大陆,永远不要来找我……” “可是我已经来了呀。”卿然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画琉璃再也说不出话来,“而且我怎么可能不来……傻姑娘……你是我的妹妹啊……” 你是我的妹妹啊…… 我们血脉相生,心灵相通…… 我们是彼此的延续,我们是彼此的另一半…… “画婆婆,请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够让璃儿恢复正常。” …… 移魂的代价是巨大的。 画婆婆带着两人到了一道阴阳谭的附近,阴阳谭一边是不断翻滚着气泡,时刻沸腾着的阳谭,一边是寒气阵阵,即使看着都能够感受到透骨的冰寒的阴谭。 在画婆婆的指挥下,卿然毫不犹豫的跳入了阴谭,瞬间整个人就冻成了一块冰块,不断往潭底沉着,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还不快去,不要辜负了你姐姐的苦心!”画婆婆怒斥道。 画琉璃一咬牙,纵身跃入了阳谭,灼热的潭水很快就在她身上烫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席卷而来,她只觉得整个人仿佛都要燃烧了起来,她的身形也不断地往下沉着,若是外人能够看到谭下的景象,定然就能够发现,潭水之中的画琉璃,周身竟像是燃着一团火焰一般。 她无暇顾及自身的疼痛,拼命往下游着,搜寻着卿然的身影。 很快,她便找到了卿然化作的冰块。 即使是身体被冻成了冰,她也依旧按照画婆婆的指示,伸出了一只手,五指张开,仿佛等着另一个人与她十指相扣。 而画琉璃也的确如此做了。 她从阳谭中伸出手,扣住了在阴谭中的卿然的手。一股冰凉的感觉袭来,她只觉得全身的疼痛仿佛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了。而卿然身上的冰块也渐渐融化,她原本僵硬的手指也变得柔软。 画琉璃看见了她睁开了眼睛,明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看见对方就如同在照镜子一般,画琉璃却奇妙的觉得,眼前的女子,美的惊人。 不是她在自夸,而是她真的觉得,卿然的美已经远远超出了她容貌的本身。 卿然握紧了她的手,然后唇角微微勾起,伸出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两人面对面,一人在阳谭之中,一人在阴谭之中,泾渭分明的潭水,就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般,而她们牵在一起的手,是唯一一个打破世界屏障的连接。 画琉璃身下的藤蔓在滚烫的阳谭中蜷缩在了一起,她感到十分的奇妙,因为那种身体的一部分在一点点的消失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清晰。到最后,她感到与卿然扣着的手都已经失去了知觉,她看到卿然的手上已经空无一物。 卿然对她张开了双臂,将她搂在了怀里。 “我的妹妹。” …… “你醒了?”一道熟悉而又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画琉璃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睛,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眼睛大睁,一转头问道:“我姐姐呢?” 顾不得画婆婆的回答,她掀开身上的被子就往地上跳,却因为太久没有使用双腿,刚刚走去的第一步就被绊倒在了地上。 她扭着身子坐了起来,然后伸手触碰向了自己身上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怔怔的,一瞬间泪如泉涌。 “姐姐……” 第111章 拯救妹妹(完) 人的一生,总会遇到很多人,也总会失去很多人,最怕的是那种说好了要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的人,突然走了,再也不回头。 画琉璃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她痴坐在悬崖的边上,魔界是没有什么日出日落可以看得,她能够看到的就是一片黑压压的天空,和一片黑压压的森林,偶尔画婆婆会站在她的身后,陪她一会儿,不过更多的是让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画婆婆从不开口劝她,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情除非自己想通,没什么好劝的,她也劝不了。 画琉璃和画卿然之间十六年的感情,不是说她一句劝,就能够抹去的。 “画七,你看这是谁?”某日,一个粗犷的汉子,突然敲开了画婆婆的门,原来画婆婆在外被叫做画七。 画婆婆颤巍巍的走到了门口,看着汉子怀里还咬着指头的奶娃娃,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你们的孩子?” “对啊!这么多年,咱们这些进入魔界的人族,终于有第一个小生命了!来,娅娅,叫七姨。” “七姨……”小丫头口齿不清的唤道,说完自己都笑了起来,然后歪着脖子仰着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爹爹……” “她娘呢?”画婆婆问道。 “她娘去找画三去了,说找了一起过来。”汉子爽朗的笑道,“咱们也好多年没聚了,画七,孩子好歹喊你一声姨,你也别总是装作这幅老太婆的样子了。” 画婆婆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一般,一把抢过孩子,在汉子呆愣的目光下,边跑边说:“借你家娅娅一用,一会儿就换来……” 她的身体在奔跑的过程中一点点拔高,满头的白发也一点点的拉长,变黑,身上原本宽大的白衣穿在此时个子高挑的她身上,竟然是显得无比的合身。 被她抱在怀里的小丫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好奇的用手指去戳她突然变得年轻起来的面容。 到了悬崖边上,画婆婆停住了脚步,她缓缓放下怀里的孩子,指着前方那个背影说道:“娅娅,去,叫姐姐。” 汉子也追了上来,看见画婆婆指使着自己的孩子往悬崖边上走,倒也不着急,只是好奇地看着前面坐着的陌生背影,走上前,问道:“这是?” “画家的人,上次结界破损的时候进来的。”画婆婆说道。 两人就看着人小腿短的小丫头一步步的蹒跚着走向了坐着的画琉璃,不知道是小丫头的恶趣味还是什么,她虽然走的不稳,但声音却极小,脸上的模样看起来也有些小心翼翼的。在走到画琉璃身后的时候,突然一把扑了过去:“姐姐!” 画琉璃下意识的就将身后扑过来的东西甩了出去,小丫头小小的身子被甩上了半空,她倒是不害怕,反而以为画琉璃是在跟她做游戏,开心的笑了起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在整片天空回荡着,站在画婆婆身后的汉子正准备出手,就被画婆婆拦住了,他脸上着急,却见坐在悬崖边上的画琉璃一愣,随即一根黑色的藤蔓从她手里飞了出来,迅疾的到了小丫头的身边,却是极为温柔的将她缠绕了起来。 画琉璃收回藤蔓,伸手抱住了小丫头,看着她,目光怔愣。 “姐姐,姐姐……”小丫头不明白画琉璃为什么这么看着她,伸出手不断地挥舞着想要吸引她的视线,画琉璃看着她,唇角突然掀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孩子?” “娅娅,娅娅……” “原来你叫娅娅,这名字真好听。”画琉璃说道,“你大人呢?” “爹爹……”小丫头向她身后伸出了手,画琉璃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就看到了站在一起的大汉和画婆婆。 “那是你爹娘?”她低声问道,抱着小丫头站了起来,一边低头逗弄着她,一边向两人走去,“这是你们的孩子吗?她很可爱。” “我姐姐也很喜欢小孩子,她还会做很多哄小孩的玩意儿,可惜我都不会……” 画婆婆伸手将娅娅接过,怀里一空,画琉璃有些失落,却是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草编的小花环,套在了小丫头的头上。 魔界没有什么好看的花草,这些看似普通的花环,实则是难得的灵花异草,大汉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只是看着画婆婆神色复杂的看着画琉璃。 “我手笨,学了那么久,只学会了如何编花环,还编的不是很好看……”画琉璃自顾自的说着,仿佛看不到两个大人一般,伸手掐了掐小丫头胖嘟嘟的脸蛋,“以后不要到处乱跑了,你爹娘会担心的。” “琉璃,你再这样下去,你姐姐会担心的。”画婆婆说道。 画琉璃警惕的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画婆婆再度变回了画琉璃和画卿然初见她时的模样,见画琉璃的眼里闪过一抹了然,才又重新变了回来,她说道:“你姐姐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活着,这才不枉费她为了你孤身一人进入魔界。” 画琉璃沉默不语。 “姐姐……”娅娅似乎很喜欢眼前这个大姐姐,在画婆婆怀里没待上一会儿,就伸出手要画琉璃抱。 画琉璃有些犹豫的抱过了她,娅娅开心的扯着她披散在肩头的头发玩儿,画琉璃看着她稚嫩的面孔,说道:“姐姐一直很受小孩子的欢迎,在家里,比我们小的孩子都喜欢粘着她,但那些孩子都很怕我……” “你现在在你姐姐的身体里,所以孩子会像喜欢你姐姐一样喜欢着你。”画婆婆说道,“你又何必自暴自弃。” …… 在颓废了三个月之后,画琉璃终于开始决定接受血脉激发之后带来的传承。 趁着月圆之夜,她闭上眼,在月光下开始感应自己识海之中突然出现的东西。 一轮弯月从海上升了起来,细碎的月光洒满了整个海面,冰冷而又温柔,这是阴。 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这样的画面,画琉璃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传承。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缓缓睁开眼,天上的圆月已经消失不见,天上又恢复了一片阴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远处似乎有阳光洒了进来。 “传承好了吗?”画婆婆牵着娅娅站在她的身后,问道。 画琉璃点点头,不过显得有些失落,因为她只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传承,说明自己的姐姐画卿然,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不见了。 “姐姐不要不开心。”小丫头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失落,扯着她的衣摆安慰道,画琉璃低头,便对上了她黑宝石一般的明亮的眼睛,她原本低落的心情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她伸手牵过娅娅的手,说道:“姐姐没有不开心。” 就在牵手的一瞬间,她突然感到一股灼热的感觉从她和娅娅牵着的地方蔓延开来,她连忙放开手,却见小丫头仰着头奇怪的望着她,她来不及解释,又重新盘腿坐了下去。 灼热的感觉从手指尖开始往上攀升,沿着手臂一直到她的心脏,又顺着血液的流动蔓延至全身,她闭上眼,发现识海中的那一轮弯月渐渐沉了下去,脑海中的一片汪洋大海也渐渐消失不见,转而成了无数郁郁葱葱的山林,隐隐有虎啸猿鸣之声传来,她看见远处开始由金色的阳光洒在了山林的边缘,随着时间的流逝,一轮璀璨的旭日开始大放光彩。 这是阳。 这是属于画卿然的传承。 画卿然并没有消失,她的姐姐并没有消失! 画婆婆站在一旁,看着画琉璃的身上不断交替闪现的气息,突然欣慰的笑了。 “七姨,姐姐怎么了?”一旁的小丫头疑惑的问道。 画婆婆轻笑起来:“娅娅,你的姐姐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姐姐。” …… 画琉璃的牺牲,只为玄武大陆换来了五十年不到的安生,玄武大陆就发生了第二次的地震,再度撕裂了两界的结界。 魔族大举入侵的同时,带回来的还有画家和其余八大世家千年前的高手,不过其中以画家的高手最多,其他八大世家的人加起来还比不过画家的人的十分之一。 人们惊讶的发现,战场上多了一个他们并不陌生的身影。 但是没人能够猜得出那人的真实身份。 有人说,她是画家突然失踪的大小姐画卿然,也有人说她是画家先前被送作祭品的二小姐画琉璃,还有人说她是千年前消失的高手之一,只是恰好和画家的两个小姐长得一模一样而已。 画琉璃成为了这一次战斗的领袖,有了千年前教训的画家人,不再事事冲在前面,而是能够利用其余八大世家就利用八大世家,而天下人无一说得出怨言,因为画家的实力的确够强横,也只有让他们作为领袖领导众人,才有击退魔族的希望。 这一次,画家不再牺牲自己为玄武大陆和魔族之间设置结界,而是把持住了玄武大陆和魔界连接的地方,不定期的派人进去搜罗魔界的资源,以及将魔界作为玄武大陆各家子弟磨练的地方。 画琉璃成了当之无愧的大英雄,玄武大陆上处处立着她的雕像,万民都将她当做了神一般的人物来朝拜。 “姐姐,你现在一定很高兴吧,就像我一样。” 第112章 拯救失格主神(一) 从拯救妹妹的世界离开,卿然又马不停蹄的投入了拯救失格主神的任务中。说实话,因为主神的缘故,卿然对于主神这一类生物,都没有了太多的主观好感。 更别说这次在卿然看来,还是拯救如此作的一个主神。 对,她用作字来形容自己这次任务的对象。 一个主神,一个掌管着一个世界生命的主神。 在卿然看来,这个世界任务的产生,完全就是那位主神自己花式作死的结果。 …… 神,本是众人的信仰,可是如果他自己也失去了信仰呢? 依格兰斯便陷入了这样的困扰之中。 他是这个世界的主神,他睁开眼的时候,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更没有云彩,甚至没有飞翔的鸟儿,只有一片黑漆漆的天空,地上没有绿草,没有鲜花,更没有奔驰的骏马,只有一片黄茫茫的土地。 他赤着脚踩在这土地上,黄沙渗入他的脚趾,他一步步的向前走着,不知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有哪里可去。 依格兰斯的脚踩到了水,他想要看清自己的面容,于是天地间有了光,太阳高高地挂在了天上,在看见自己的模样的时候,他也看见了这空无的天地,于是天边出现了白云,地上长起了绿草,开满了鲜花,兔子机智的在灌木丛中掩藏好自己的身形,免得被天上的苍鹰发现,世间的一切渐渐多了生气。 这世界从一片死寂中活了过来。 然而他却仍旧觉得很寂寞。 于是他照着自己的模样创造了人类,而且仿佛福至心灵一般,他手下创造的人类,有男有女,他们能够通过彼此婚嫁,繁衍生息,这些人类都是他的后代,他们畏惧他、崇拜他、却也爱慕他。他们建立自己的城池,他们构建自己的家族关系,他们有彼此扶持、共同前进,也有争斗、有厮杀,他们即为了创造资源合作,也为了争夺资源挥刀相向。 依格兰斯觉得很欣喜,因为人类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和有趣得多。他们的演变渐渐开始超出他的想象,他们不再是他手中创造的简简单单的生命,他们有了自己复杂的思维,有了自己独特的情感,每个人都是一个鲜明的个体,他们之间有亲情、有友情,甚至还有他最不能够理解的爱情的产生。 他像一个小孩子得到了什么新鲜的玩意一般去研究他们,孜孜不倦,他惊叹于他们的复杂,同时,却发现虽然和自己有着相似的形体和容貌的人类,虽然各有幸福或不幸的人生,却过得比他要快乐得许多。 他越是探寻,越觉得自己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他们彼此之间格格不入,所有人视他为主神,视他为自己的生父,他们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里带着狂热,他们面对他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伏拜在地,表达对他的崇拜。 依格兰斯不想这样,他想融入到他们之中去,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生活,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因为他们之间天生的差异,来自血脉的威慑,让他根本没有办法像他想象中那样做一个普通人。 渐渐地,他开始觉得自己产生了一种叫做孤寂的情绪,他甚至开始羡慕起了自己创造的人类,羡慕他们复杂的生活,这些羡慕一点点的,转化为了嫉妒。 明明是我创造的你们,明明是我赋予你们的生命,为什么你们能够享受到更多比我还好的东西。 嫉妒是世间最为可怕的情绪,连高高在上的主神也难免沾染,而一旦有了这样的情绪,他对于人类也不再像是之前那般的友善了。他不再保证四季的风调雨顺,不再让众人即使终日玩乐也能够从大自然中获得丰沛的食物,于是人类不得不刀耕火种,于是人类不得不靠着一年四季辛苦的劳作来养活自己,于是依格兰斯惊讶的发现,人类靠着自己的勤劳,又重新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他内心的不平衡再次让他起了打破这种幸福的念头。 他肆意的在人间挥洒着风雨雷电,让他们辛苦一年的种子颗粒无收,他一跺脚,大地便不断地颤动,撕开巨大的裂缝,人类辛辛苦苦建造的家园在顷刻间毁去,他一抬手,火山便和海啸一起迸发,滚滚的熔浆从山上缓缓流下,以摧枯拉朽之势覆盖了整片大地,席卷而来的洪水让无数人类在水中挣扎哀鸣,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看着自己辛苦创造的人类在痛苦,他听见他们的祈求,但他的心却是冰冷的。 这不过是他创造的玩意,这不过是他无聊时的消遣,既然不能够让他感受得到快乐,又有何用,不如销毁。 “你的任务,便是拯救这位失格的主神。” 对,没错,卿然的任务是拯救主神,不是拯救人类。因为这位主神,才是人类活下去的关键,不管人类覆灭多少,只要他还活着,那么他就有继续创造人类的能力,他才是人类真正的本源。 …… 当依格兰斯改变四季的天气,导致人类颗粒无收的时候,人类之中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灾荒。为了生存,他们黑暗的本性开始暴露,易子而食,年老的人任其自生自灭,争夺,杀戮,无处不在。 正因为如此,依格兰斯觉得对自己创造的种族失望透了,他没有想到他们是如此的可怕,他们已经渐渐变得陌生,渐渐脱离了一开始纯良的本性。 “跟你讲了多少次了,不要什么东西都吃,有的东西看起来好吃吃下去会拉肚子的!” “你不信,看报应来了吧!哼,你要是走不动了我才不背你!” “重死了……” 依格兰斯听见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传来,他淡淡的回眸,随即便瞪大了眼睛。 从树林中钻出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他衣衫破烂,小脸花的根本看不出原本的肤色,瘦削的肩膀上搭着两只白色的爪子,往上看去,是一只体积起码是他的三倍的白虎,正趴在他的背上。因为他太矮了的缘故,说是背,不如说是拖着走。 那双明亮的眼睛发现他之后亮铮铮的,让依格兰斯心里浮现了一种微妙的不祥的预感,小男孩背后的白虎在看见他之后也极其人性化的睁大了眼睛,挣扎着就从小男孩的背上滚了下来,趴伏在地上颤抖着自己庞大的身形,倒是小男孩仿佛没有看见一般,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八颗整齐的白牙在阳关下熠熠生辉,一蹦一跳的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臂:“这位小哥,我见你英俊潇洒,气质非凡,一看就是有大富大贵之相的人,不如加入我们神虎军团吧,因为你是第一个加入的人,我可以任命你做第一大跟班哦!” “神虎军团?” “对,没错,神虎军团。”小男孩转头,看到大白虎一副丢人的样子,不着痕迹的翻了一个白眼,走过去掐着它脖子上的肉把它生拉硬拽了过来,“我叫神虎,它是我的坐骑,我是神虎军团的老大!” “嗷……嗷……”大白虎不安的在小男孩手中挣扎着,锋利的爪子在地上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小男孩见状,不耐烦的一掌打到了它的头上,“你可是有史以来待遇最好的一只坐骑了。你见过别家的坐骑拉肚子拉到走不动路自己的主人背它的吗?” 被他打了一巴掌的大白虎也安分了下来,转头,用哀怨的神情看着他,似乎是在控诉,你那也叫背?明明就是拖着走好不好! “小弟啊,不好意思,没教好没教好,见笑了,见笑了。”小男孩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道,然后极其自然的喊着依格兰斯小弟。 依格兰斯心中觉得有趣,倒也没有流露出不喜的情绪,他的眉眼间不见喜怒,也不太爱看得出情绪,只是淡淡的问道:“神虎军团是做什么的?” “什么神虎军团?是咱们军团!”小男孩纠正了他的称呼,“现在你是军团的人了,还是头号小跟班,以后再收的人都是你的手下了,要有集体荣誉感!” “我以后就是老大,负责指挥调动,你负责具体的事宜,神虎军团可是一个很大的军团,到时候手下可有上千人呢!” “那咱们军团是做什么的?”依格兰斯从善如流的问道。 “当然是除暴安良,拯救苍生!”小男孩踩上了大白虎的头,举起右拳,一脸正气的说道。 “哦!” “哦什么哦!要有集体荣誉感听到没?集体就是你的家,集体的利益就是你的利益。集体的荣誉就是你的荣誉,来,跟我我一起喊:除暴安良,拯救苍生!”小男孩再度举起了拳头,威风凛凛的样子,一转头却见依格兰斯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从大白虎的头上跳了下来,扯着依格兰斯的袖子往上举,转头又给地上的大白虎一个白眼:“还有你,听到没,一起喊!” “除暴安良,拯救苍生!” “嗷……”依格兰斯跟着重复了一遍,与此同时伴随着的还有一只大白虎有气无力的啸声,小男孩不满的踹了它一脚,白眼一翻:“重来!” “除暴安良,拯救苍生!” “嗷——” 这一声虎啸,地动山摇,惊得树林间栖息的鸟儿都飞了起来。 又是一巴掌落在了大白虎的头上。 “叫得那么大声干嘛,万一把土匪吸引过来了,还要我背着你跑路!” 第113章 拯救失格主神(二) “小弟,我跟你讲,我们神虎军团可不是那些野鸡军团,我们军团可是正规的军团,要纪律有纪律,要组织有组织。” “军团除了咱们仨,还有别人吗?”依格兰斯好奇的问道,看着他如同琥珀一般纯净透明的眼睛,小男孩没来由的一阵心虚,仰起头清了清嗓子,说道:“当然不止——” “只是现在只有咱们三个而已,很快我们神虎军团就会壮大起来的,成为世界第一军团!” “咳咳,来,我给你讲讲我们神虎军团的纪律和注意事项。”小男孩一本正经的说道,“要是你做了什么违反纪律和注意事项的事情,即使你是我的头号大跟班,我也不能给你留面子了,该惩罚的时候还是要惩罚的!” “嗯。好。”依格兰斯乖巧的应道,这极大地满足了小男孩的虚荣心。 “军团第一原则:一切以老大的指令为准,老大叫你往东你不能往西,老大叫你打狗你不能杀鸡,”小男孩在他一脸迷茫的表情下指了指自己,“我就是这个军团的老大,你可以叫我神虎老大,也可以直接叫我老大。” “嗯。” “军团第二原则:凡是老大说的话都是对的,凡是老大下的指令都是正确的,下面的人不得有异议和不满,如果你们想提建议,可以说出来,”小男孩一撇头:“反正我也不会接受。” 它背上的大白虎不屑的吐出一口气,眼睛里竟然极其人性化的出现了鄙视的表情。 “没你说话的地方,你个黏黏糊糊的家伙,叫你让小弟背你竟然不要,非要我这个老大亲自背你。” “看在你是老大我的心腹之一的份上,就让你享受一下特殊待遇。你别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以为可以反驳老大我的命令了。” “嗷……” 得到满意的答复,小男孩接着说道:“军团第三原则:做任何事情不得损害军团的利益,以老大和军团的利益为重,个人的利益为次,嗯,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依格兰斯点点头。 小男孩问道:“当你的个人利益和军团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以哪一个利益为准?” “军团利益!” “不错不错。”小男孩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不像这只傻虎,打得我手都疼了才明白这个道理。” “嗷……”一路走来,依格兰斯发现自己竟然也能够从大白虎不同的音调之中听出它的情绪了,这一声虎叫里透出的心酸和委屈,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军团的三大原则讲完了,现在来讲我们军团正式的规章制度。” “第一,我们军团的人要以除暴安良为主业,好逸恶劳为耻辱,早日拯救天下苍生为水火当中!” “第二,见到弱小要积极提供帮助,简答邪恶的势力不要害怕,要勇敢面对!要有为了天下苍生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气!” “第三……第三暂时还没想到,就先那么多吧,等我想到以后再说。”小男孩摸了摸头,随即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对了,刚刚我给你讲的这几个制度,都是建立在军团三大原则之下的!” “一切以军团三大原则为最后解释!”依格兰斯上道的说道,随即又得到了小男孩欣赏的目光:“不错不错,有前途。” “看来我看人的眼光还是那么的锐利,所以才会一眼就看出了你是一个可塑之才,将来定然大有作为,现在提前将你收入囊中,是为了给你提供一个更好的平台,让你有更多的机会展现自己的实力,让你能够有一片更广阔的发展天地。” “哎,我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等神虎军团正式发展起来,我就把他交到你的手里,从此默默退隐山林,只在关键时候出手……” 他一副看尽世间沧桑的模样说道,依格兰斯却仍旧是乖巧的点头,听话的应是。 如果此时他去看大白虎的内心台词的话,想必一定能够得到这样的一个评价:好好的一个主神为什么就傻了呢? 的确,他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一副傻不拉几的样子,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骗的团团转。 “去,给老大我捉只野鸡来。”小男孩吩咐道,趴在地上的大白虎虚弱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无力的趴了下去,小男孩的白眼都能够翻到天上去,“真是要你何用。” “小弟,去给老大我找点吃得来,老大我饿了。”话说着,他就在找到的大石头上伸了一个懒腰,美美的打了一个哈欠,然后闭上了眼睛。 “老大,不是说以好逸恶劳为耻吗?”依格兰斯问道。 “你懂什么!”一巴掌就落到了他的头上,打乱了他用金冠束好的头发,小男孩踩在大石头上,抬起手来竟然能够打到他的头,看他心满意足的表情,想来是想打很久了,只是一直碍于身高不顾而没能打成,换做了拍肩膀而已,“老大我这叫休养生息,储备战斗能力你懂不懂?” “你老大正在长身体,要是没吃的怎么长得高,长得不高怎么和那些土匪做斗争?” “再说了,不睡饱了哪有力气去打架,万一打着打着犯困了怎么办?”小男孩一脸理直气壮的说道,“来,把军团三大原则给我背一遍。” “军团第一原则:一切以老大的指令为准,老大叫你往东你不能往西,老大叫你打狗你不能杀鸡;军团第二原则,凡是老大说的话都是对的,凡是老大下的指令都是正确的,下面的人不得有异议和不满,如果你们想提建议……” “够了够了。”小男孩打断他的话,“既然知道一切以老大的指令为准,那你快去吧!” “是。” 依格兰斯顺从的走进了密林之中,他真的按照小男孩的话找起了食物来。小男孩让他感到无比的新奇,不管是他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也好,还是他本身,都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一样,深深地吸引着他。 他能够感受得到大白虎对自己的畏惧,一开始的时候大白虎趴伏在地上颤抖的身形,不是因为吃坏了肚子而导致的颤抖,而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对他的恐惧,这恐惧让它甚至无法维持住自己身为森林之王的威严,只能够像最低等的爬虫一样趴伏在地上,等待着他的裁决,反而是小男孩,仿佛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气势一般,即使睁眼说瞎话也是无比的理直气壮,说得好像是真的一般,让依格兰斯都忍不住信以为真了。而且随着两人的相处,他发现自己对大白虎的威压仿佛也渐渐散去了一般,偶尔当小男孩对他说话的时候,他能够感受得到趴在小男孩背后那个巨大的脑袋上偶尔投注过来的同情的目光。 对,就像是看智障一样的目光。 他身为主神,想要在森林中找到食物,自然是无比简单的一件事情,为了让人类活不下去,他减少了森林中人类可以食用的食物,即使有人类能够吃的,附近也必然守护着极为凶猛的野兽,以人类的实力根本无法取得,这也是他的恶趣味,他看着人类争不过兽类,竟然愿意对自己的同胞下死手,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不过他现在的任务是取得食物然后返回小男孩的身边,对了,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依格兰斯暗自想到,随即手中出现了数枚颜色艳丽的浆果,他拿着果子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呼……呼……” “咕噜……咕噜……” 迎接他的不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和微笑,而是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大白虎趴在地上,呼吸悠长的睡着,小男孩四仰八叉的躺在石头上,睡姿极其的潇洒。 大白虎似乎闻到了食物的香味,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发现是依格兰斯,眼里闪过一抹警惕,抖了抖身上的毛,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小男孩的面前,挡住了依格兰斯看向他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眼前这只大白虎,突然对自己多了几分的敌意。 事实上,依格兰斯对人类的嫉妒,从来就没有掩饰过,人类虽然仍旧将他当做最为崇拜的主神,在灾难发生的时候不断地向他祈祷,不断的祈求他的帮助,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灾难的根源就是来自依格兰斯对他们的嫉妒,但是动物之间,准确来说是大部分像是大白虎一样有了自己的思考能力的动物之间,它们虽然同是依格兰斯创造的,但却没有人类和依格兰斯之间那么紧密的联系,所以能够更加理智的看待依格兰斯的身份,从而轻而易举的看出依格兰斯对人类的敌意。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依格兰斯说道,大白虎的脸上依旧是将信将疑的表情,依格兰斯觉得好笑,他一向觉得动物这种生物是不如人类动感情的,但是现在看来,他们其实也有着自己丰富的情感。 第114章 拯救失格主神(三) 在一番思考之后,大白虎选择不相信他的话。虽然身为主神带来的天生的威势让它忍不住心生畏惧,但它仍旧勇敢的站在了小男孩的前面。 “我说大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拉了肚子之后屁股有多臭啊,我都快要被你熏死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大白虎对着依格兰斯喉咙里低低的发出了警告的声音,随即退到了一旁,露出了在大石头上盘膝而坐正伸着懒腰的小男孩。 看见依格兰斯手里的浆果,小男孩的眼里仿佛放出了光,但他仍旧故作镇定的说道:“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看中的小弟,这么快就找到了食物,前途无量前途无量,老大我果然有眼光。” 依格兰斯将手里的浆果在身上用白色的长袍擦了擦递了过去,小男孩自然的接住塞到嘴里一口咬下,丰富的汁水从浆果里迸溅了出来,他的嘴巴周围也糊满了红色的果汁。 “对了老大,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在问老大的姓名之前不是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认真吃着浆果的小男孩从食物中抬起头斜睨了他一眼,说道,“再说了,本老大要保持神秘,名字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让人知道呢。” “我叫依格兰斯,你呢?” “依……依什么兰?算了,懒得记了,以后就叫你小兰吧,好听还好记。”小男孩随意的说道,就给依格兰斯改了一个名字,依格兰斯倒也并不生气,只是反问道:“你现在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哪知小男孩却并不回答,只是说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他脸上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和他稚嫩的面容极不匹配,依格兰斯觉得自己好像从那个笑容中看懂了什么,仔细看去,却发现小男孩的脸上,只有那副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模样。 …… “我们去哪里?”依格兰斯问道。 “去人间,除暴安良,拯救苍生!” “你现在不就是在人间吗?” “人间啊,你没有见到人,怎么算是在人间。” …… 劫匪来得太突然,让人有些措不及防。 “打劫,交出你们身上所有的食物和银子。”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举着大刀突然从密林之中跳出来,拦在了两人一虎的面前。 依格兰斯下意识的就站在了小男孩的身前,然而他的主神威能却像是丧失了作用一般,几个劫匪依旧是满脸凶相的看着他们,并没有任何退缩的表现。 “大哥,他们带了一只老虎。”一个劫匪在为首的男子耳边嘀咕道。 被唤做大哥的男子不屑的看了一眼大白虎,伸出血红色的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燥起皮的嘴唇,脸上的刀疤随着他的动作像是缓缓蠕动的蜈蚣一般抖动,他扯起唇角仿佛是想要露出一抹笑容,却显得更加的狰狞:“老虎好啊,这只老虎一看肉就很好吃,打死了回去加餐。” “不要啊——”依格兰斯还在想要怎么出手才能够让眼前几人消失的比较自然,让小男孩不致于受到惊吓,就听到了一道哭天抢地的喊声:“我的大白啊——” “各位叔叔伯伯英雄好汉,小子我自幼和大白在这乱世相依为命,我一直把它当做是我的亲儿子一般看待,你们不能杀了他啊……” 依格兰斯抽了抽嘴角,就连大白虎也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什么叫做把它当做儿子看?也不看看自己才几岁。 大白虎在心头掐了一下自己的年龄,突然悲哀的发现,它的年龄当小男孩的儿子不太可能,但是当小男孩的爹还是比较现实的……然而就它这么一把年纪了,却并没有找到另一只能够与他共度此生的伴侣。 哀嚎还在继续:“我的大白啊,谁要是杀你,谁就是在要我的命根子啊……” “废话真多,把食物和银子全部交出来,这只老虎留下,你们就可以走了。”一个身形略微瘦小的劫匪站出来说道。 小男孩抱住了大白虎的脖子,两眼泪汪汪的望着他们摇了摇头:“没钱没食物,要杀大白先杀我。” “和他废话什么,”大哥扯了扯嘴角,看着依格兰斯和小男孩的眼神不像是在看着一个人,倒像是在打量着什么食物一般,眼睛里带着血腥味儿的说道:“反正现在食物这么紧缺,这两个生的细皮嫩肉的,一起带走就是。” “大哥,”让小男孩和依格兰斯留下老虎走人的瘦小劫匪站了出来说道:“有这只老虎就够了,何必把人带回去,现在寨子里的粮食也不是不够吃。” “呸。”大哥唾了一口,说道:“小四啊,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寨子里养着那么多人,一个二个都是要吃饭的,饭从哪里来,难道口一张就掉嘴里啦……” “寨里不是种了菜吗,眼看着就要收成了……”被唤做小四的瘦小劫匪说道,却被大哥打断了话,“寨子里的娃儿些都正在长身体,一天到晚都称唤着要吃肉,要吃肉,肉从哪里来嘛?把这两个人和这只老虎带回去,今天晚上一个寨里的人都开荤。” “绳子拿起,把他们几个带走。” 几乎没有遇到的阻碍,依格兰斯象征性的反抗了一下就顺从的任由几个劫匪将自己绑了起来,小男孩更是一个劲的只知道哭,搂着大白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导致大白虎都不好甩开他和劫匪来个殊死搏斗,而几个劫匪也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将他和大白虎绑在了一起,因为害怕大白虎的突然攻击,于是几人捆了它的四肢,两人用一根竹竿将它挑在了肩膀上,小男孩被绑在它的肚子上,倒像是睡在了一张软床上。 几个劫匪上山的路很是崎岖不平,挑着的担子也很是颠簸,小男孩一开始还哭嚎几声,后来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前面被推着往前走的依格兰斯有些担心的回头看去,却发现小男孩躺在大白虎柔软的肚子上,虽然身上还捆着绳子,但是明显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事实上,从遇见绑匪到被绑架,小男孩虽然哭的嗓门挺大,脸上的泪水也真正切切不似作假,但依格兰斯就是能够感受得到他不慌不忙的心情,好像他一点都不担忧自己的生命安全一样。 一路上,小四也在不断地劝说着大哥:“大哥,咱们当初不就是说好了吗,就算是饿死也绝对不吃人肉吗?” “小四啊,”大哥一脸语重心长的劝道,“咱们一直都是在寨子里,所以现在还饿不死,但是你出去看看现在这个世道,大家的日子都越来越不好过了,现在城里吃人都成了一种正常的事情了,咱们以后能够抢劫到的东西说不定越来越少,咱们村子里的人也要适应吃人肉的日子……” 其他几个劫匪沉默不语,想来也是赞同大哥的话,小四却有些着急:“大哥……” “小四啊,你要继续是这个心慈手软的样子,那以后抢劫我可就不带你出来了。你家里还有个老母,还要吃饭,你可要为她想想……” 小四也沉默了下去,一路上,就不再有人再说话。 快到的时候,大哥说道:“寨里的人可能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吃人肉的事情,咱们带着这俩人从后门进去,晚上就跟大家说是打到了一只大老虎,足够咱们一寨子里的人吃。” 山寨的后门只守着几个人,明显是大哥的心腹,看见了被带回来的依格兰斯和小男孩,也只是沉默的打开了门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小四进了寨子就以担心老母的缘由离去了,大哥看了眼剩下的几个人,问道:“有谁要一起把他们几个送到厨房里去的?” 一行人中有几个劫匪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我家里的婆娘担心我的安危,我得回去报个平安,就不送他们过去了。” “我家娃儿离不得我,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哭的要死要活的,我要回去看看。” “我幺妹儿今天过生,喊我早点回家陪她,我就先走了。” 除了挑着担子的两个劫匪,一行劫匪中零零散散的又走了几个人,大哥倒也没说什么话,只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神情莫测,然后对着剩下的人说道:“走吧。” 没走多远,就到了一个院子的面前,一个满身横肉的大汉走了出来,他的个子比几个劫匪还要高上那么一头,手里拎着一把锋利的砍刀,上面还有碎骨和肉末,看见走在前面的依格兰斯,他的眼睛就是一亮,想要伸出手去拍他的脸,却被他淡漠的眼神吓得心里一凉,自然而然的将放在他身上的视线转到了后面,然后就看到了白虎和白虎上躺着的小孩,这下他眼睛里的光都快要化作了实质。 “今天找的肉不错啊!”他称赞道,“大哥,到时候最嫩的那块肉肯定给你送去。” “这几位兄弟今天也辛苦了,煮好了肉多给他们分一点。”大哥说道。 拿刀的大汉点了点头,说道:“行,先把他们关起来吧,我烧点水,给这两个刷一下,晚上杀。” 他说话的语气平淡,就像是普通的宰鸡杀狗一般平常。 有几个汉子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却还是尽可能的保持着正常的神色。 大哥的眼神的在他们脸上绕了一圈,然后他们的笑容越发的谄媚起来,直到大哥的脸上出现了满意的神情。 “行了,就先回家吧,今天的肉少不了你们的。” 第115章 拯救失格主神(四) 现在日头还早,还不到吃晚饭的时候,厨房里出来的大汉将他仨捆好之后扔到了一间小黑屋子里面。 绳子捆的很是扎实,依格兰斯都能够看到小男孩身上被绳子勒出来的红痕,大白虎更是被紧紧地捆了好几圈,身上的肥肉都被勒成了一股一股的,看起来整只虎都瘦了一圈,大汉轻轻松松的就提起了他仨,像是扔什么杂物一样扔在了小黑屋里的不同角落,他们的手脚都动不了,想要彼此靠近都没有办法。 “砰”的一声,小黑屋的门被出去的大汉带上了,里面彻底黑了下来,唯一的光源就只有墙壁上破的一个指头大小的洞,投进来了一束光,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房间里面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够隐约的看见角落里有个物体的轮廓。 “老大,老大?”依格兰斯喊了几声,没能够得到答复,就在他准备自行解开身上的绳子的时候,突然见不远处的角落里站起来了一个小小的人形。 “呸,绑的真紧,难道不知道小孩子骨头脆碎了怎么办!”小男孩骂骂咧咧的说道,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灰,然后向依格兰斯走了过来,他的面容在光柱下渐渐清晰,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依格兰斯敏锐的注意到他手上还有鲜红的勒痕,上面已经出现了血瘀,“来来来,小兰兰,老大帮你解开绳子。” 也不知他是什么手法,大汉捆的紧紧的绳子在他手中没能够撑过一息的功法,依格兰斯就感到浑身一松,他下意识的神展开手脚,绳子自然而然的就跟着抖落了下来。 “嗷……”看见两个人都恢复了自由,大白虎可怜巴巴的低声唤道,希望他们俩不要把它给忘了,小男孩笑嘻嘻的走过去,也不慌着给它解开身上的绳子,只是蹲下戳了戳它被勒成一条一条的肉,说道:“嘿嘿,叫你少吃点多运动减肥你不听,你看现在被捆起来肉都勒出来了多难看啊。” “嗷……”大白虎愤愤地看着他,却被他一巴掌拍在了头上,“叫什么叫,不怕把那个死胖子喊过来啊。” “老大,快给大白解开绳子吧,那人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嘿嘿……”小男孩阴测测的笑道,上下打量了一下还被捆着的大白,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说道:“听说寨里的人都好多天没吃肉了,我觉得他们也挺可怜的,要不咱俩逃了,把大白留给他们吧……” “老大……” 大白虎已经明白了自己主人的恶趣味,默默转过头一脸绝望的趴在地上,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依格兰斯真以为他要将大白虎留在这里的时候,没想到小男孩往大白虎头上一拍,说道:“绳子早就给你解开了,不起来趴着难道我背你啊!” 大白虎从鼻子里发出一道哼声,然后优哉游哉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依格兰斯问道:“老大,现在我们去……” 他的话还未说完,小男孩便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神神秘秘的说道:“马上就有人来找我们了。” 小黑屋的门外隐约传来了锁链晃动的声音,依格兰斯将小男孩挡在身后,他却从他后面钻了出来,只听见“吱呀”的一声,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外面钻了进来。 仔细一看,竟然是先前押送几人的小四。 “你们自己都解开了绳子?”小四看见活动自如的两人一虎一愣,随即有些自嘲的说道:“看来是遇到高人了,熊彪绑的绳子,可是拿刀割都不一定割得开的。” “不过寨里的路十分复杂,你们仨不一定能够出的去,而且到处都是老大布置的眼线,万一被发现,一个村的人都会来抓你们。”他说道,“我知道一条小路下山,虽然危险了一点,但总比被吃掉好,我现在就带你们走。” “你为什么要来救我们?”依格兰斯问道,他先前听到了大哥对小四说的话,知道他家里还有一个年迈的母亲,若是他带着他们逃走的事情被发现,恐怕他和他的母亲在寨子里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问这么多干嘛,先逃命要紧啊。”小男孩没心没肺的说道。 小四却是苦笑着说了一句:“我娘说了,人吃畜生,畜生吃人,那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人吃人,那就不是人了,那是做了畜生的事儿。” “我老候家虽然没什么本事,好几代都是农民,但是绝对不做那畜生的事,我娘说了,死也要死出个人样。” “行了,没时间多说了,你们仨跟在我后面,咱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 “不见了,今天抓的那只老虎不见了!” “天啦,村子里跑了一只老虎进来!” “大家把门窗关好,看见有老虎的身影就敲锣喊人!”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法,依格兰斯他们消失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寨子,不过大哥他们自然不会说自己还抓了人,只是道跑了一只老虎进来,让村民们关好门窗,看见老虎就敲锣通知村子里巡逻的人。 候四本来打算带着他们走的小路这下因为巡逻队的加强也没法去了,只能够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家里,所幸候四的家住的偏僻,他们进去的时候倒也没被人发现。 “小四啊,你回来啦。”三人一虎才刚刚进门,里面就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娘给你做了玉米糊糊,你来尝尝。” 候四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也没有点灯,对于现在的候四来说,灯油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再说了,现在是白天,还是隐约有光从四面漏风的墙壁里面投进来的。 他们进去,便看到一个模样苍老,满脸慈祥的女人坐在一张小木桌前面,木桌上摆着一个搪瓷大碗,里面盛着的是黄色的玉米面糊糊,虽然看上去不是很好看,但是能够闻到玉米独有的清香。 “娘,您吃了没?”候四问道。 “吃了吃了,娘做好就吃了,就等着你回来呢。”她说道,然后侧着头听了听,依格兰斯这才发现原来候四的娘眼睛是瞎的,看不见,只听她问道:“小四啊,是不是还来了客人?” 候四转头看了依格兰斯他们一眼,说道:“娘,我把先前给你说的那两个人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呀?”候四的娘说道,随即起身:“吃饭了没?你们先做,家里还有点玉米面,我去给你们做点玉米糊糊。” “奶奶不用,我们都吃过啦。”小男孩扑过去拉住她的手,拉着她坐了下来,“谢谢您让候四叔叔来救我们。” 候四的娘抬手摸着他的小脑袋,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抓的那两个人里,还有这么小的一个孩子?” 随即就见她抄起身旁的拐杖就往候四身上砸去:“叫你去救人你还不乐意,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啊,他们简直是在作孽啊!” “奶奶别生气,候四叔叔一路上都在劝那个凶巴巴的叔叔放我们走,”小男孩连忙安抚道,“您看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他往候四的娘怀里蹭了蹭,然后踮着脚用小手给她拍背顺气,软声软气的说着。 候四的脸也有些发红,他有些不自在的说道:“娘,他们已经发现他们不在的事情了,我先带着他们藏在家里,等天黑了再带着他们出去。” “哎,作孽啊。”候四的娘叹道,又颤巍巍的将手伸进了怀里,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然后一个角一个角的掀开,笑着对小男孩说道:“来,娃娃,这是奶奶留得糖,给你吃。” “谢谢奶奶。”小男孩倒也不客气,接了过去,就着油纸包将里面已经化成了一坨的麦芽糖舔进了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奶奶,这糖真好吃,我都好久没吃过这么甜的糖了……” “对了,”仿佛想起了什么,候四的娘说道,“不是还有一个客人吗?您坐您坐,家里乱糟糟的,也没怎么收拾,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四,去烧点水喝。” “不用这么麻烦。”依格兰斯说道,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几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他款款在候四拿过来的椅子上落座,整间屋子仿佛都因为他的存在明亮了起来,他问道:“奶奶,这寨子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哎……”候四的娘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这寨里,其实都是附近几个村的村民……” 随着候四的娘的讲诉,加上候四的不时补充,依格兰斯他们算是对这个山寨有了一定的了解。寨子里的人,原先都只是普通的村民,一辈子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但是由于天灾频发,收成一年比一年差,朝廷的税收却不减反增,大家不堪压迫,就商量着一起逃上山做了土匪。 事实上,寨子里主要管事的人,都是当年村子里的恶霸,当初人见人恶的混蛋,现在却管着一村的生计,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啊。 虽然大家都说要当土匪,但是毕竟一辈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逼不得已上山也只是为了能够逃避官府收税,真要去抢劫,却没人敢开那个口。不过不抢劫,山上的土还不如山下的,收成更差,大家都活不下去,最后还是今天他们见到的那个大哥拍大腿做了决定。 每天就由他或者是当初村里最凶最悍的几个恶霸带头去打劫,村子里的青壮年按照轮次每天出几个人跟着他们走。 第116章 拯救失格主神(完) “我听小四今天讲的,他们怕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想到今天候四转给她的话,候四的娘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还好我年级大了,之前几次分肉的时候,都因为身体不舒服,没能得吃。而小四这孩子有孝心,我不吃肉他也跟着不吃,不然这罪过可就大了……” 候四也跟着庆幸起来,他虽然看不惯那些大哥作恶,不过一个村子都靠着人家抢劫得来的东西吃饭,也不好说什么,平日里他们调戏一下村里的姑娘媳妇,能忍的也就忍了,他们也知道分寸,知道真的翻脸了管不住这好几个村子的大老爷们儿,不过没想到,他们已经胆子大到杀人来分肉的程度了。 候四不是第一次跟着他们出去抢劫了,不过之前抢的都是一些大型的商队,他们也不好将人带回来,所以只是抢了东西就走了,现在的人也很少有像依格兰斯他们一样几个人就敢上路的了,所以这还是第一次跟着他们将人带了回来。 “到了晚上,你们就跟着候四走。”候四的娘摸着小男孩的头说道,“晚上天黑,那条路在悬崖边上,你怕不怕?” “我不怕。”小男孩应道,他仰起头,看着她脸上怜爱的笑容,虽然眼睛里是一片白障,但却并不吓人,问道,“奶奶,我们走了您怎么办呢?” “对啊娘,晚上他们肯定要挨家挨户的搜人,到时候要是发现我不在了,您可怎么办?”候四一下子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都变了,问道:“娘,他们要是知道我帮着外人逃走了,一定不会放过您的。” “我一大把年纪了。”候四的娘笑道,她满头都是白发,脸上的皱纹笑起来的时候沟壑越发的深,“眼睛也看不见,也做不了什么活,一天到晚就待在家里,活着也没多大的意思,他们抓了我,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她十分的淡然:“小四啊,你爹和三个哥哥,都是被官兵硬生生打死的,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了,只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但是要是你连个人样都活不出来,死了也就算了。你带着这位小哥和这娃娃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他们分了那么多次肉,知道这件事儿的肯定不止一个两个人,有了一就有二,这个寨子,很快就会沦为吃人肉的地方了,到时候,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全都活不下去。” “娘,我不走,我不走!”候四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娘,要死我也要陪着你。” “说什么胡话呢!”他娘一拐杖敲到了他的背上,说道:“我老候家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要是死了,谁给我老候家传宗接代去?” “娘——” …… 夜晚,今天是一个出逃的好天气,本就只有一道月牙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几乎看不见半点月光,一行三人一虎走在路上,要不是凭借着候四对路的熟悉,他们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走。 候四说的小路,也果然惊险,贴着山壁,只有一人宽不到的地方,小男孩个子小倒好,另外两个成年人得扶着崖壁,才不至于摔下去,而也庆幸是晚上,看不到另一边的深渊,心里小了些压力,走起来也顺利了许多。 大白虎踩着闲适的步子跟在他们的身后,对于几人小心翼翼的动作很是鄙视,对它来说,就算直接从这个地方跳下去,它也能够踩着近乎竖直的崖壁平安落到地上。 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几人行走时衣衫摩挲的声音,小男孩抬头,他隐约看见走在最前面的候四,每走一步,就不断的用手蹭一蹭自己的脸,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还是知道,这个汉子脸上,肯定全是泪水。 他低下头,沉默,没有说话。 很快,两人来时的方向就出现了一片火光,隐约能够听到说话的声音。 “候四呢?候四在不在?” “这大半夜的,候四居然不在家里,肯定是跑了!” “奶奶的,他娘还在家里,抓了他娘,看他回不回来。” 依格兰斯听见有人这么说道,说话的人声音很大,明显是确定他们跑不远,十有八丨九自己说的话候四能够听到,不过走在他前方的人只是一顿,随即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走!” 他不能够辜负了他娘的苦心! 依格兰斯却能够听得到,他说话时略带沙哑的嗓音,明显是哭过。 他想要出手救下候四的娘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身后的脚步声少了一道,他转头,琥珀色的眸子里放出微光,问道:“他呢?” 大白虎停住了脚步,大脑袋摇摇晃晃,似乎是有些迷糊,然后转头望向了身后。 小男孩回去了! “到了,”候四说道,一步踏了出去,大白虎顶了顶依格兰斯,两人一虎就踩到了平地上,候四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的事情,“那娃娃呢?” 他问道,这个时候,前方的树林里,却传来了熟悉的咳嗽声。 “小四……” 他顾不得去寻找小男孩的踪迹,连走带跑的赶过去,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娘?!”他又惊又喜的唤道,随即又觉得疑惑,“您怎么在这儿?” “你们没走多久,熊彪他们就过来了,我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那娃娃居然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我叫他快走,他说给我变个戏法……” “然后我就在这儿了,他说叫我等等你们,你们一会儿就出来……” “我想着那娃娃在开玩笑,你们走的路是下山的路,我怎么可能等到你们呢……没想到刚刚就真听到了你的声音,你们是不是还在山上,怎么还不走?” “娘,我们这是在山下。”候四跪地说道,“我们这是遇到神仙了啊!” “奶奶,那孩子有跟您说他去哪里了吗?”依格兰斯上前一步问道。 候四的娘摇摇头,然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那娃娃说,要我问问他小弟,有没有认识什么是人间,这位小哥,你知不知道这娃娃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 什么是人间? 小男孩给依格兰斯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他一开始给出的回答是,有恶,有善。恶,是像大哥一类的人,他们心中有恶,善,是像候四一样的人,心中有善。 可是后来他又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候四也曾经抢劫,他也曾谋夺过他人的财物,即使是受生计所迫,也的的确确做过恶人。大哥他们虽然以人为食,但在几个村子里的人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却是他们先站了出来带着村子里的人逃到了山上,杀出了一条活路。 他渐渐发现,这世上像大哥和候四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没有人是完全的善,也没有人是完全的恶,每个人都有着这两面,但是有的人善要多一点,有的人恶要多一点,于是就被区分成了好人和坏人。但即使是这样,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认为同一个人是好人或者是坏人的。 他突然想起了小男孩说的话。 “人间啊,你没有见到人,怎么算是在人间。” 他以前之所以一直融不进人群,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将自己创造过的生命放在与自己同等的层次上,所以他们在面对他的时候,都会发自内心的畏惧他,不是因为他们害怕,而是因为他身为创世主在告诉他们,你们必须表现出对我的畏惧,所以他虽然困扰于自己不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却满足于他们卑微的态度。 但是现在,他可以真正的化作一个普通人,走进人类之中。 去体验他们的生活,去感受他们的悲喜,去与他们同在。 然后他知道,原来有人渴望像他一样永生,对于死亡无比的恐惧,原来有人即使只有百年的时光,却也无比的孤独,生命并没有因为长短而出现区分,大家都是一样的,只是他活得久一些,能够看到的认识到的东西更多,但是有些道理,他却未必比人类要明白。 他和大白虎一路走过了很多地方,彼此之间也越发的熟悉,大白虎渐渐老去,他突然有些不舍得这样失去一位朋友,在征求他的同意之后,赋予了他永生,并且让他可以化作人形。 大白虎化作了当年小男孩的模样。 他突然明白了他的身份和名字。 他叫依格兰斯。 他便是他。 他是他的人性。 所以当年小男孩才会说出那句话,你没有见到人,怎么算是在人间。 小男孩并不是消失了,他只是,成为了他而已。 “依格兰斯,你是谁?” “我是人,一个普通人。” 拯救中二病主神任务完成。呸,不对,是拯救失格主神任务完成。 很多年后,神虎军团的成员遍布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的宗旨是:“除暴安良,拯救苍生!” 第117章 梦魇(一) “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 “唯有在梦里,他们才是最坦诚的。” “你内心深处的恐惧,是什么?” …… “妈,今天晚上吃什么?”卿然问道。 “买了排骨,萝卜,回去炖汤,对了,还有你最喜欢的花菜,中午的腊肉还剩一点,炒在花菜里……” “再煮一段香肠呗,”卿然谄媚的说道,“冰箱里小舅给的香肠不是还有几根吗?” “行了,我俩能吃多少,两个菜够了。” “妈……”这声呼唤那叫一个九转十八弯,“再煮一段吧,吃不完明天中午继续拿来炒菜呗。” “行行行,算是怕了你了,煮煮煮。差不多买完了,没什么差的吧,那就回去了。” “妈你辛苦了,来我给您拎着,您前面走,小心楼梯。” “贫嘴。”走在前面的妇女笑骂道。 两人也下楼,出了超市二楼的结账口,就是一个楼梯,这家超市上面就是居民楼,卿然的家就在四楼。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突然若有所感的回头,却发现超市结账处的收银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超市空空荡荡的,也看不到人影。她皱了皱眉头,这间超市面积虽然不大,但是客流量却不算小,超市里的菜也还算比较新鲜,价格也合理,附近的居民都习惯了在这个地方买菜,所以超市里基本上一整天都是有人的,但现在这个超市却安静的听不见一点脚步声。 卿然心中莫名的浮现了一种恐慌感。 她转头,发现原本走在前方的母亲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快速往前跑了几步,却发现自己眼前的楼梯在三楼就消失不见,她能够看得见四楼自己家的大门,却发现怎么也不可能走上去。卿然果断转头去找电梯,冲进去,却发现原本有十五层的居民楼,电梯上却只总共只有三个楼层按键,分别是123楼,眼看电梯门就要合拢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少年走了进来。 卿然认得他,他是住在三楼的住户,似乎是某个大学的学生,不过平日里卿然也没怎么注意他,只知道他常常会到二楼的超市买一些泡面之类的快餐填饱肚子,偶尔被母亲派下来买小葱或者是姜蒜的卿然偷懒走电梯会遇到在按时在饭点出来买饭的他。 男生有些长的刘海几乎要遮住了他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阴郁,他似乎没有注意到电梯里的异常,对着卿然点了点头,喊了一声“卿然姐”,就按下了三楼的按钮,电梯门在两人眼前缓缓合上。 卿然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明明只是上一层楼的电梯,她却觉得漫长的仿佛过了一整个世纪。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男生先一步走了出去,卿然看着电梯门合上,却发现原本还有三个楼层按键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3。 电梯门再一次打开,提着一个口袋的男生就等在门外,他低着头,听见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抬起了头,说道:“卿然姐,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卿然对三楼不太熟悉,可也知道一栋楼的布局应该是差不多的,也就是说不同的楼层里房屋的分布应该是没差的,就算有用户擅自改了进门的地方,但总的来说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可是卿然的视线绕过他的身后,却发现原本应该是住户的防盗门的地方,全部是一片空白的墙壁,唯有电梯正对着的走廊的尽头是男生的家。 电梯仍旧停在这一楼,她伸手按了按关门的键,并没有反应,男生像是没有看到她的动作一般。 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卿然脸上扬起有些勉强的笑,说道:“好啊。” 穿过长长的走廊,男生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门,自己先进去了,卿然跟在后面走了进去,房子很大,很空,并没有装修,地上还是简单的水泥地面,不过很干净,男生进了屋以后也没有端茶倒水的举动,而是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掏出了塑料口袋里的泡面,熟练的倒入了调料,将火腿肠剥开用桶装泡面里自带的勺子掰成一截一截的放进去,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掏出了一个温瓶出来,打开瓶塞将滚烫的热水倒了进去,然后将温瓶放在了一旁,将泡面的盖子盖上,将勺子插在开口的地方,然后垂着眼睛等待。 卿然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沙发是很古老陈旧的那种绒面沙发,猩红色的,不过显得灰蒙蒙的,很脏,她用手拍了拍,就是一层灰被弹了出来,不过她还是坐了下去,感受着沙发内破损程度不一的弹簧对她的支撑。 “泡面吃太多对身体不好,”卿然说道,“我常常都看你在超市买泡面,家里没人做饭吗?” “家里就我一个人。”男生回答道。 气氛有些尴尬,卿然环顾了一眼四周,这间房子里,大的奇怪,没有别的房间,就只有这么一个客厅,一眼看去,完全找不到能够做饭开火的地方,甚至连一个能够插电的插座也没有,沙发对面虽然就是一个电视机,但是并没有能够用来烧水的水壶,而这房间里的沙发茶几和电视柜电视机,都不像是能够藏住什么东西的样子,卿然对他温瓶里的开水的来历都觉得有些好奇。 “对了,认识你那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卿然问道。 “卿然姐,我叫穆生。”男生回答的很有礼貌,他抬起头,仿佛才发现自己家里的情况一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卿然姐,对不起,家里很乱,让你见笑了。” “啊,没有什么,很整齐,”卿然笑着摆摆手,然后问道:“不过我看这里好像只有这一个房间啊,也没有床啊什么的,你吃饭能在外面买泡面之类的解决,你这么大一个个子,沙发只有这么大一点,你睡哪里?” “睡哪里?”穆生有些迷茫,然后转头看向卿然,说道:“我不困啊。” 他的迷惑从眼睛里散发出来,好像根本听不懂卿然的问题一般,说出我不困的时候,十分的理直气壮,就好像他不需要睡觉一样。 卿然觉得有些奇怪。 “对了卿然姐,我给你看我的秘密。”穆生突然站起来说道。 “不慌不慌,你先把泡面吃了吧。”穆生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卿然有些惶恐,“泡面要是泡软了就不好吃了。” “什么泡面?”穆生疑惑的问道,“走吧卿然姐,我带你去看我的秘密。” 卿然这才惊讶的发现,原本在茶几上还冒着热气的泡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而放在旁边的温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突然想起自己手中原本是提着好几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母亲中午买的食材,她记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放下过东西,但是现在她的双手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她站起来,却发现眼前突然换了一个场景。 卿然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穆生,你家的房子居然直通二楼,这面墙外面就是超市吧?” “嗯。”穆生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卿然姐,我给你看我的秘密吧。” 他说着,突然手一抬,原本是一个空空荡荡的房间,中间的地面突然像是推拉的门一样往两边打开,卿然一惊,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当她看清地面下藏着的东西的时候,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尸体,满满的都是尸体,重重叠叠的堆在一起,就像乡下码柴火一样,头足彼此交错倒置,整齐而紧凑,从边际往下看,里面绝对不止一层,光是卿然能够看到的,不,光是她能够看到的完整的人,最面上的那一层就有二三十个,更别说这些人下面压着的人露出来的脚和头,而下面想来应该还有更多被压着看不出来的尸体。 卿然扯了扯嘴角,她觉得此时的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穆生,这些是什么?” “我杀的人。”穆生冷静的说道,似乎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惊人的话语。 卿然却觉得背后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这些人看起来都很干净,身上没有血渍,衣服似乎是全新的,头发也被打理的整整齐齐,长头发的女性被用黑色的橡皮筋扎起了头发,马尾的高度都很统一,齐齐的在头顶的位置,男性则被剃成了一公分左右的寸头,若不是他们紧闭着双眼,露出来的皮肤颜色发青,甚至有的人身上已经出现了尸斑,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在安静的睡觉一样。 “他们是谁?”卿然听见了自己冷静的声音。 “不知道,”穆生有些茫然的回答道,“我不知道……” 卿然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表情,他脸上的茫然的确不是装出来的。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她试探着问道。 “我想杀,所以就杀了。”这个问题穆生倒是回答的很坦然。 卿然竟是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十分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并没有任何的罪恶感从他的脸上表现出来,仿佛杀的不是人,甚至不是动物,只是顺手摘的花,只是用镰刀在路边一挥割下的草。 “这里面有多少人?”卿然问道。 “我不知道。”依旧是她熟悉的那个回答。 “那这里面有多深?”卿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幸这个空间里,并没有因为如此众多尸体的存在而有任何奇怪的味道,她闭了闭眼睛,竟然奇异的冷静了下来。 “五百米?一千米?”穆生给出的数据超乎了她的想象,随即他补充道:“可能更深。” 五百米?一千米?想要填平这么深的一个坑,需要多少具尸体?卿然不敢想象。 但她一点都不怀疑穆生给出的数据,一点都不怀疑一个居民楼下面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一个坑,为什么穆生能够杀这么多的人还没有被警方发现,一点都不怀疑瘦弱的穆生为什么能够杀那么多的人,就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一般。 “你给他们洗了澡洗了头还扎了头发?” “嗯。”穆生说道,“不然全是血,太脏了。” 第118章 梦魇(二) 卿然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也变得好了起来。她甚至拉过穆生的手,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杀这些人。” “可是我杀了他们。”穆生说道。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卿然说道,“走,你跟我回去。” 她说着,就发现两人突然到了上楼梯的地方,卿然带着他上了楼,打开房门,进了自己的家。 和穆生空空荡荡的房间不同,卿然的家是正常的两室一厅,家里面被各种各样的家具塞得满满当当的,家不大,但是却显得很紧凑,看得出来处处的布置都很用心,卿然引着穆生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将遥控器塞到了他的手里,说道:“要看什么电视自己按,我给你倒杯水。” 倒水的时候卿然发现原本早应该回到家的母亲却不见了踪迹,她喊了一声妈,没得到回应。 厨房里有食物的香味传来,她将给穆生倒的的水放在茶几上,走了过去,发现灶台上咕噜咕噜的炖着萝卜排骨汤,白色的汤汁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她用旁边的勺子舀了一点尝了尝,却发现味道很淡,就像是白开水一般。 她记得母亲的厨艺很棒,怎么会出现这样奇怪的事情?虽然这样想着,不过她也没有多虑,只是洒了适当的盐进去,然后关了火。 卿然想,母亲是不是累了,或许是炖着汤想着时间还久就先回房间休息了,只是没想到睡着了。她推开母亲的房门,果然见被子下裹着一个人,她走过去,母亲侧躺着在床上,被子裹到了肩膀上,卿然见她睡得挺香,摸了摸肩膀,有些凉,想来是没有盖到被子的缘故,于是将被子扯了扯,拉了上来。 “卿然姐,我们是不是要出去?”见她出来,穆生问道。 “嗯。”卿然点了点头,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只是觉得事情就应该这样发展。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卿然想着母亲独自一人睡在家,不□□全,于是掏出了钥匙反锁了房门,就在卿然带着穆生下楼的时候,突然若有所感般抬起头,恰好看见自家对面的防盗门打开了,一个秃顶,满脸皱纹,蜜蜂眼,酒糟鼻,红着一张脸的大叔探出了头来,他穿着宽大的白色背心,背心里的身体看起来瘦弱不堪,下半身穿着一条海边的大花裤衩,踩着一双拖鞋,看见卿然抬头看他,唾了一口,说道:“看什么看。” “你鬼鬼祟祟的看什么?”卿然皱着眉头问道。 “关你屁事啊。”猥琐大叔毫不客气的反击道。 “你在我家对面就关我的事。”卿然说道,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大叔没安好心,而且她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在房间里熟睡的母亲,总觉得这个猥琐的男人对她会是一个威胁,心中的不安叫她冷着一张脸看着他质问道:“你打量我们家是什么意思?” “我等你妈。”猥琐大叔说道,“我看她漂亮,我等她出来,好看两眼,怎么,不行啊?” “有病,”卿然冷冷的吐出了这两个字,“我告诉你,不准打我妈的注意。” “呸,关你屁事。”猥琐大叔说道,“我和你妈是郎有情妾有意,早晚劳资要成你后爹,到时候就强丨奸了你,你也不敢去报警。” “神经病啊!”穆生在一旁说道,冲过来就要打他,却被卿然拦住了,“卿然姐,你拦我干什么,这种人就该打一顿叫他吃吃苦头。” “我自己来。”卿然说道,猥琐大叔看情况不对,就要关门,却被卿然一手卡住了门缝,然后把他拽了出来,直接将他从楼梯上拖到了三楼和四楼转角的地方。 “打人是犯法的,你不能打我……”猥琐大叔叫嚷道,“救命啊,打人了,死人了……” 看着他挣扎,卿然的心头突然涌上了一种复仇的快丨感,猥琐大叔明明只是口头嚷嚷,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行为,她却觉得自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心头之恨。 一拳,两拳,三拳……一开始,猥琐大叔还中气十足的叫着救命,不断挣扎,到最后,就只能疲软的瘫倒在地上任由卿然施暴,脸上一片血肉模糊,他的喉咙里不断发出声音,却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想来也应该是救命一类的话。 “叫你偷窥……”卿然双指成爪,猛地伸入了他的眼眶,往后一拉便挖出了一只眼球,“叫你偷窥……”又是一只眼球被拉了出来。 “啊——”撕心裂肺的疼痛叫原本已经快要放弃反抗的猥琐大叔大叫了出来,涔涔的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两颗眼球并没有被完全的扯断,血管和神经牵连着它们挂在他的两颊边上,鲜血染了卿然一手。 “卿然姐……”穆生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犹豫的问道,“是不是太残忍了……” 卿然却没有回答他,只是一脚踩断了猥琐大叔的腿,然后脚底轻轻地碾压着,穆生能够听见整段的骨头被一点点碾成碎片的声音,猥琐大叔几次疼的从地上坐了起来,两个眼球在空中晃啊晃,看起来竟然有些奇妙的滑稽,卿然却仿佛看不到他的惨状一般,只是在彻底碾碎了他左腿的骨头之后,又踩上了右腿。 “我把你腿踩断,看你怎么到我家里去……”她笑着说道,面上的表情竟然显得有些狰狞。 “不,不不,我绝对不会去你的家。” “你发誓!”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到你家去,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轰隆”一声,原本晴空一片,万里无云的窗外突然传来了打雷的声音,没了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楼道迅速按了下去,穆生吼了一声,楼道里的灯光亮了起来,不过相比阳光,还是显得很是暗淡。 卿然的笑在这样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鬼魅。 “你看,连老天爷也不信你说的话呢。”她说道,又伸手掰断了猥琐大叔举在半空之中的手指,然后极其有耐心的,一根根的掰断,一节一节的用大拇指和食指碾碎,就像是在碾碎一块饼干一样,外面甚至看不到皮肉的破损,只能看得到猥琐大叔的手指一根根的瘪了下去,就像是被重型机车碾压过一般。 “强丨奸?”卿然做完以上工作之后,猥琐大叔已经陷入了昏迷,却被卿然一脚踩在了要害,“我叫你强丨奸……” “你不是很得意吗?” “啊——” 穆生只觉得□□一凉,卿然那双踩着十公分高跟鞋的脚,仿佛是踩在了自己的身上一般。 “卿然姐,他是不是已经死了?”看着猥琐大叔如同一团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穆生有些担忧的问道,虽然他杀了无数个人埋在自己的房间,可是他并不能想起自己杀人的细节,而卿然却是的的确确的在楼道里杀了一个人。 “他没死。”卿然撇了撇嘴说道,脸上的表情有些嘲讽,“他怎么会死呢?他永远都不会死……” “什么意思?”穆生有些不懂的问道。 “明明我妈死了,凭什么你还能够活着……” “卿然姐,你说什么?”穆生不解的问道。 “凭什么!” “轰”,一道惊雷炸响,闪电照亮了黑漆漆的天空,穆生也看清了卿然的面容,上面除了疯狂,更多的是无奈和绝望。 他看见她转过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多想,能够亲手杀了他。” …… 穆生是被吓醒的。 他像一条脱水的鱼在床上拼命的挣扎,然后突然坐起,浑身大汗淋漓,像一条狗一样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头发*的贴在他的脸上,黏糊糊的。 记忆在一瞬间回笼,他转头打量着自己的房间,标准的宅男氏房间,随处乱扔的脏衣服脏袜子,桌上地上摆着好几桶吃完没倒的泡面,电脑屏幕还显示在游戏登陆的画面上,他掀开被子,视线在地上绕了一圈,才勉强找到自己的拖鞋,然后打开门往外跑去。 三楼和四楼转角处的血迹已经被洗的很淡了,不过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他是在卿然家门前找到的坐在门槛上的卿然。 她穿着普通的居家服,扎在脑后的马尾有些凌乱,几缕碎发落下来在她脸颊两旁,脸上的神情有些木然,像是一个失了灵魂的木偶。 一个月前,梦卿然的母亲在家午睡的时候,被隔壁的邻居破门而入,强丨奸未遂,在梦母挣扎的时候,用钝器重击了她的头部,梦母逃到了三楼与四楼的转角处,最后却还是没能够逃脱。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穆生正在家里打游戏打的昏天暗地,他隐约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却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所以并没有出来查看,没想到就在距离自己房门不到十米的地方就发生了如此惨烈的命案。 在居民楼里发生了这样的命案,影响极其恶劣,警方的行动倒是迅速,很快就找到了凶手,凶手就是独居在梦卿然家对面的猥琐大叔,他对于自己犯下的案子倒是供认不讳,很快就被捉拿归案,判决也随之下来,判的是无期徒刑,按理说这个刑法也算是够了,不过周围人都知道,猥琐大叔虽然是一人独居,但其实几个儿女都是机关里的高官,虽然判的是无期,但是现在听说已经保外就医离开了监狱。 “卿然姐。”他唤道。 然后就看见眼前的女子缓缓抬起了头,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像是一潭死水,看得人心底发凉。 他看见她缓缓扯开唇角。 “穆生。” 第119章 梦魇(三) 穆生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渗人,不过还是如同中了魔咒一般走到她身边缓缓坐下。 “卿然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他问道。 “我需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杀谁?”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黄秋文。”黄秋文就是隔壁猥琐大叔的名字,谁能想得到这样一个面容猥琐,行为下作的男人,竟然会有如此文雅的一个名字。 “可是他在监狱里……”穆生没有拒绝,只是冷静的对卿然说明了现实。 没想到卿然却慢慢地笑了起来。 “别说他是在监狱,就算他在天涯海角,我也能够杀了他。” “要怎么做?”穆生问道,他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前所未有的平稳,一点也不感到紧张,只是脉管里的血液似乎有些沸腾,让他觉得脸上发热的厉害。 他知道自己不是畏惧,也不是害怕,而是兴奋,是激动。 “你跟我来。”卿然带着他走进了房间里。 和他梦中看到的一样,卿然的家布置温馨,他坐到梦中卿然让他坐的地方,然后等着卿然将一杯水放在他的手中。 “我想在梦里,你已经来过了这个地方。”卿然说道,穆生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你,你怎么知道?” 卿然轻轻笑了起来,似乎对他的疑惑很是不屑。 “可能你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你一定听说过,”穆生情不自禁的看向了卿然的双眼,里面仿佛有一个漩涡在深深地吸引着他的视线,“——入梦者。” 一瞬间,穆生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空荡荡的房间里,整齐排列在一起的尸体,他猛地抬头,发现卿然的身影出现在了尸坑的上方。 他看见她弯起唇角,笑容有些邪恶:“你看,我知道你的秘密哦!”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穆生抱着头痛苦地跪了下来,口中不断地说道,“我没有杀他们,我没有……” “承认吧,是你杀的他们。”卿然毫不犹豫的说道,“你想想,你还记得他们是谁吗?” “你看看她——”卿然手一招,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尸就随着她的动作飞到了穆生的面前,穆生一抬头,便看到了女尸近在咫尺的脸,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手撑着地不断地往后退,“她是你高中的时候最喜欢的语文老师,也是你的班主任,但因为你不好好学习,对你十分的失望,更是拒绝了你高考毕业的表白。”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太爱你了……”穆生伸出手捧着女尸的脸颊忏悔道,“我听说你要结婚了,我不想你嫁给别人,对不起,对不起……” 卿然冷冷一笑,手一收,女尸又回到了原本的地方,另一具男尸被拉到了穆生的眼前。 “这又是谁呢?” “爸——” “爸,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要杀你,谁叫你打妈,我只是想把你拉开而已,真的,”穆生说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杀了你……” 卿然双手一抬,尸坑中的无数尸体依次面对穆生排列在了一起,围绕着他成了一个圈。 无数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从他眼前闪现,穆生的心理防线一点点的崩塌。 “啊——” “真没用。”卿然不屑的撇了撇嘴。 这些人的确是穆生杀的,但这些人现在却又活得好好的,准确来说,穆生会在未来杀了这些人,他的梦境不过是将他会杀的人全部罗列了出来了而已。 穆生的能力是天生用来犯罪的能力,他可以在梦中预演杀人的场景,因为是在自己的梦中,所以他能够反复多次的演练,能够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杀人才能够不留下痕迹,要准备哪些工具,要如何策划逃跑的方式才能够天衣无缝,当熟悉的场景从梦中化为现实的时候,他就可以十分自然的将人杀死,而且此时杀人甚至已经不是他的本来愿望,而是对于他梦中演练的一个实际操作而已。 穆生杀的人会越来越多,从一开始他憎恨的人,厌恶的人,爱而不得的人,没有满足他要求的人……到后来和他一句话不和的人,不够听他话的人,甚至是走路不小心碰到他的陌生人,都难逃他的魔爪,当这些人都杀完以后,穆生渐渐感到无趣,在世间像挑选猎物一样,开始猎杀人群。 他的行为给社会带来了极大的恐慌,警方却无论怎样也捕捉不到他的蛛丝马迹,人人自危,生怕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而穆生就像是一只潜藏在羊群里的狼,无声无息的进行着自己的狩猎,因为作案手法多样,一开始警方甚至没能够将连续发生的几起命案联系到同一个杀人凶手身上,但是渐渐地,越来越高的死亡人数,来去无踪的凶手,让警方不得不想这是一个凶手或者是一个团伙作案。 事实上,一开始的确是穆生一个人的行动,但是随着死亡人数的增多,随着他的出名,人群之中有人对他恐惧,有人却对他产生了崇拜,甚至开始模仿他杀人,警方破获了几起案件之后发现,事态已经向一个完全无法掌控的地步发展,因为除了穆生以外的连环杀手,在杀人的时候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些强烈的个人风格,而有的人甚至本来就是为了出名而杀人,每次行动都会嚣张的留下自己的标签,证明这个人是自己杀的,已经有个好几个连环杀手有了响亮的名声。 穆生靠着自己一个人,将整个社会带回了最原始的丛林时代,弱肉强食,社会秩序被打乱,文明一点点的倒退,所有人内心的野兽都被呼唤了出来。 “啊——” 穆生从卿然家的沙发上摔了下来,坐在了冰冷的地板砖上,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醒了?”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他抬头,看见卿然站在不远处由上至下高高地俯视着他。 他咽了咽口水,喊道:“卿然姐 “有没有人给你讲过你的能力?”卿然问道。 “没有。”穆生摇了摇头,“我爸妈都只当我是精神病。” 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起了杀生的梦,不过一开始在梦里他杀的都是蚂蚁毛虫,蝴蝶蜻蜓一类的东西,就算是他杀的再多,家里人也不会在意,只当是小孩子调皮而已,后来他开始梦到了老鼠,他学着像梦里一样设下机关,真杀死了不少的老鼠,再后来,梦里的老鼠渐渐变成了猫狗一类更大一些的动物。 因为杀生手段的残忍和血腥,他成了别人眼里的异端,父母带着他去看了精神科的医生,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是重度妄想症,需要入院接受治疗,穆父穆母不愿意别人认为自己的孩子是个精神病,坚决不把他送到医院里面去,只是让医生开了药,并且保证自己一定能够看好孩子。 吃了药的穆生果然好了许多,整个人也变得开朗了起来,夜里也不再做类似的梦了,穆父穆母觉得他的情况好转了起来,于是放心的让他一个人到了外地读大学,可是到了大二的时候,穆生发现,他的梦境又出现了,而且这一次在梦里被他杀害的不再是动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吃再多的药也无法阻止梦境的出现。 他隐约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得了精神病,而是获得了某种能力,只是暂时这个能力他还不知道要怎么使用而已。 “说实话,你的能力,我也没有遇见过。”卿然说道,在穆生失望的眼神中,她缓缓开了口,“但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我进入过你的梦境和你的记忆之中,”卿然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拥有类似于语言一样的能力,不过可惜的是,你似乎并不能掌控你的能力,反而……” “被掌控了。” 能力这种东西,虽然是上天赐予的,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很好的掌握它,穆生就是很好的反面例子。 穆生在梦本来应该有预言的能力,比如说他能够清楚的预言到未来的某个场景,然而现在他却被自己的梦境逼着去杀人,不过这也正是说明了他的能力并非简简单单温温和和的预言,而是有着更为血腥残暴的一面,只是还没有被挖掘出来。 “卿然姐,我要怎样才能够掌控自己的能力?”穆生问道。 “只要你帮我杀了这个人,我就帮你掌控你的能力。”卿然提出了交易,穆生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那么,我给你讲讲我的能力。” 梦卿然的能力,其实是来自于血脉的传承,正和她的姓氏一样,与梦有关。 梦家,是一个能够操纵梦境的家族。 事实上,在异能者中,入梦者算是一种比较被看不起的能力,因为精神系的异能者同样也能够做到这一点,不过可能最大的差别就是,精神系的异能者进入别人的梦境的时候需要极其精确的掌控力才能够保证自己不将对方正在做的梦冲毁损害对方的神经或者是被对方的精神力攻击,而入梦者潜入一个人的梦中可以说是悄无声息的,非精神系异能者很难防范。 但是入梦者除了能够操纵梦境以外,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攻击能力,进入了他人梦中的入梦者并不能直接伤害做梦的人,如果对方精神力足够强大,甚至可以强迫自己从睡梦中醒来,解除入梦者对梦境的控制,所以大多数时候,入梦者都被当做心理治疗师在使用,事实上,卿然出车祸死亡的父亲也正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心理治疗师。 “我能够唤醒人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 “但我需要你帮我,杀了他。” 第120章 梦魇(四) 此时,卿然和穆生正站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建筑外面。 “这是哪里?”穆生问道。 除了这处建筑,外面都是无数的云雾,根本无法判断这个地方具体的位置,卿然却只是冷冷一笑,说道:“这是黄秋生的梦境。” 穆生这才想起来,卿然说过要带他到黄秋生的梦中去杀人。 两人抬脚走了进去,一个穿着小西装的服务生迎头走了上来,问道:“您好,请问有会员卡吗?” 卿然两根手指夹着卡片一样的东西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说道:“黄老板在哪里?” 从穆生的角度看去,卿然拿出的卡片根本是一张黑漆漆的没有半个字的卡纸,但服务生却仿佛受到了蛊惑一般,面上的表情越发的恭敬起来:“原来是黄老板的朋友,黄老板在三楼的专属包厢里,您请。” 他指明了位置,卿然便说道:“不用带路了,我们自己上去就是,你去忙吧。” “是。” 穆生看着服务生转身离去,然后渐渐消失不见,他脸上的疑惑十分明显,卿然解释道:“我们现在是在黄秋生的梦境之中,对于外来的入侵者他的梦境有自己的保护机制,我们只有按照他梦中的逻辑行动才不会将他惊醒。” 在这个梦里,黄秋生给自己的设置是一个夜总会的大老板,与社会各界名流都有往来,想要进入他的夜总会的人必须要有会员卡才能进来,但是既然是梦境,自然不可能处处细节都到位,对于黄秋生来说,进入夜总会的人只需要有会员卡就行了,至于会员卡具体长什么样子,又具体分什么等级,却是没有什么概念的,卿然只要稍稍改动一下服务生的思想,就能够轻而易举获得贵宾的权限。 还没走到门口,一阵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就传了出来,与此同时还能够听到一道猥琐的声音。 “莺莺啊,别跑啊……” “玉玉啊,你这小手儿可真嫩……” 穆生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卿然,却见她十分平静,面无表情,眼中隐约能够看到嘲讽的笑意。 卿然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黄秋生浑浊的目光一下子转头看向了两人。 穆生这才看清坐在一堆女人之中的黄秋生,梦里的他比真人看起来体魄要强健许多,穿着一套金色的唐装,脖子上戴着手指那么粗的金链子,衣服大咧咧的敞开着,能够看到里面裸丨露出来的胸膛,往下看去,还能够看到八块腹肌的痕迹。看来在梦里,黄秋生即使是忙着在女人堆里打滚,还是没忘了给自己准备一个好形象的。 看清来人之后,黄秋生脸上一下子绽放出了笑容,他起身顺便推开了挨着他的女人,就往卿然这个方向走了过来:“然然啊,你怎么来了……” 他一口喊出了卿然的名字,穆生心头一慌,以为是被发现了,卿然却是冷冷一笑。 梦家母女俩都是一顶一的美人,梦母温柔贤淑,端庄可人,梦卿然容貌精致,天真可爱,而梦家又没有男人,只有母女两个,黄秋生觊觎母女俩不是一天两天了,哪怕是路上遇到两人心里头做的都是□□的梦。 梦卿然早就知道黄秋生是个龌蹉至极的人,所以一直对他都很防范,但也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做出撬门而入甚至强丨奸未遂杀害梦母的事情,黄秋生本就打着先征服梦母,再通过梦母得到梦卿然的打算,如今梦母虽然死了,但是梦卿然还活着,即使梦卿然对他恨之入骨,也不妨碍黄秋生对于梦卿然绝色容貌的渴望之心,所以在他梦里出现梦卿然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卿然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空间中突兀的出现了一张沙发,不过除了穆生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卿然自自在在的坐了下去,而穆生摸不清她的套路,只能够挡在了黄秋生的面前。 “你是谁?”看见突然出现的男人,黄秋生很不满的说道,随即看向卿然,像是看着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老婆一般,问道:“然然,这个野男人是谁?” “然然?也是你能够叫的吗?”卿然抬起眸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随即黄秋生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够发出无意识的“啊啊”的音节。 “你不是喜欢女人吗?”卿然冷笑道,“莺莺,去好好服侍一下你们黄老板。” 被卿然点到名,一个丰丨乳丨肥丨臀的女子娇笑着靠在了黄秋生的身上,动作轻柔的脱掉了他的衣服,黄秋生眯着眼还来不及享受,只觉得身上一凉,低头一看,上半身还是柔美可人的女子,下半身已经化作了一条冰冷的蛇尾如同攀附着一棵树一样缠绕在了他的身上。 这下子黄秋生哪还有什么性趣,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他想要推开莺莺,却被蛇尾越缠越紧,莺莺嘟起嘴向他索吻,他却看见她嘴巴里面分叉了的舌头。 被缠紧了双腿的黄秋生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卿然拍拍手,唤道:“玉玉,看来你们的服侍还不到位啊。” 被唤做玉玉的女子跪在了地上,黄秋生向她伸出手,想要摆脱身上的莺莺,上一秒还巧笑嫣然的玉玉,身形突然身高,只见她的下半身全部化作了蜘蛛腿,带着绒毛冰冷而又坚硬的蜘蛛腿踩在黄秋生的胸膛上,他只觉得心脏砰砰砰的乱跳,坚硬的蜘蛛腿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刺穿他的胸膛。 “啊——” 穆生到最后已经不敢看卿然对黄秋生的折磨,他转过头,只敢看着卿然的面容,她脸上带着轻轻地笑意,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是在看一场游戏一般,他从她的眼睛里找不到恨,准确来说,他在她的眼睛里,找不到人性的存在,就好像眼前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愉悦的游戏,看着黄秋生被折磨,她已经失去了报仇的初衷。 不过他想,经过这一场噩梦,恐怕即使黄秋生能够活着醒来,对于女人也会有前所未有的恐惧,毕竟不是谁在看着上一秒还在与自己缠绵的女人,下一秒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动物,甚至不断□□自己的身体,都能够不留下心理阴影的。 他发现周围的环境出现了坍塌的痕迹,原本装潢奢华的包厢墙壁上的装饰一点点的被剥落,电视里放着的歌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止了,灯光也一盏接一盏的暗淡了下去,就在周围的一切要归于黑暗的时候,地面上突然有一簇火焰冒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发着幽蓝光芒的火焰从地上燃烧了起来,奇异的是,包厢里还残余的物体并没有被烈火焚烧,穆生甚至看着被众女缠着的黄秋生几次滚到了火焰里面,也没有受到半丝的伤害,但是他却对这火焰存在着莫名的畏惧。 “杀了他!”这个时候,他听见卿然的声音传来。 “不要——” 这时候,虚空中响起了另一道男声。 但就在这道声音响起的时候,穆生的手已经碰到了地上的黄秋生,而几乎是在瞬间,缠绕着他的那些女子就全部消失不见,穆生只觉得指尖一疼,眼前的黄秋生就突然停止了挣扎,像一条死鱼一样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动也不动。 “入梦者!”一个愤愤地声音传来,“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违反了规定!” 一个男子渐渐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他一身军装,面带煞气,看起来倒是正气凛然,卿然抬头看向他,毫不否认的说道:“我知道。” “你难道不知道违反规定的惩罚是什么吗?”他说道。 卿然淡淡的开口:“一旦异能者违反异能者守则,伤害普通人性命,将会被囚禁终生。”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卿然姐……”穆生担心的看向了她,他能够感受到来人身上强大的气息,他心底有着浓浓的危机感。 哪知卿然却笑了起来,拍了拍穆生的肩膀,说道:“李将军,这个孩子是预言系的异能,他是被我强行拉到这个梦境里面的,杀人是因为受到了我的逼迫。”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穆生都愣了,被她唤做李将军的人却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我不会接受制裁。”在李将军动了动嘴唇将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卿然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说道:“对于我来说,活下去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卿然姐,你胡说什么?”穆生劝慰道,“你爸妈肯定也不希望你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的。” “我知道我的能力已经开始反噬我自己了,一旦被反噬成功……”卿然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了李将军,“入梦者的力量您是知道的。” 李将军点了点头。 “我会将入梦者的能力尽数传给这个孩子,我希望他能够得到您的重点培养,”卿然说道,“这样我也就安心了。” “好。”李将军点了点头,穆生完全摸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穆生,跟着李将军走吧。” “卿然姐,卿然姐……”李将军走过来,强硬的拖着穆生的一只肩膀往外走去,他转头,只看见烈火中的卿然,对他微微勾起了唇角,竟是难得的温和,“不——” 第121章 梦魇(完) 穆生记忆里有关于卿然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她在一团幽蓝色的火焰之中,一点点的化作不见。 他不知道被那个叫做李将军的人带到了哪里,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被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围绕着,它们一寸寸的舔舐着他的肌肤,然后一点点的钻入他的身体,他觉得头疼的厉害,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水,水……”守在床边的护士就要将水喂过去,却被进门的李将军一把拦住。 “不慌。”他转头对护士说道,“你先出去。” “是。”能够待在这种病房的护理人员,都不是普通人,更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在接到李将军的命令之后,护士便乖巧的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退了出去,走之前还将病房的房门关上。 “我这是在哪里?”穆生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然后看见了身旁的人,熟悉的眉眼让他有些不确定的出了声:“李……李将军?” “是我。”响起的是一道有些苍老却仍旧中气十足的声音。 也不怪穆生感到惊讶。 在黄秋生的梦里突然出现的李将军,穿着笔挺的军装,虽然一脸严肃的模样,但是头发漆黑,面容英俊,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岁的样子,但是此时的李将军,虽然还能够看出与梦中相似的眉眼,却是满头的白发,脸上布满了皱纹,不过面色红润,看起来很是精神。 “是不是觉得很惊讶?”李将军问道。 穆生老实的点了点头。 “你在梦境空间里看到的是我的精神体,”李将军解释道,“事实上,大多数人的精神体和真实的身体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即使有,也是在自己的梦境当中,因为作为梦境的主人可以赋予自己虚拟的身体,但是异能者却是不一样的,异能者因为异能的存在,所以精神体比常人要强大很多,在身体衰老之后,他的精神也能欧保持在十分年轻的状态。” “对了,卿然姐呢?”他突然想起来。 说道这个,李将军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问道:“你和梦卿然是什么关系?” “关系?”穆生疑惑不解的问道,“我和她就是楼上楼下邻居的关系啊?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们真的就仅仅是邻居?”李将军怀疑的再问道。 穆生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李将军叹息一声,这倒是和他查到的没什么出入,梦卿然和穆生两人的来历,在他将穆生带出梦境之后,便派人查到了两人的所在之地,所以才会有穆生在特殊医院醒来的这一幕,而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也被他查了个七七八八,至于梦卿然为什么要对黄秋生出手的原因,他自然也知道了。既然知道了,便不能够不管,穆生作为预言系的异能者,对于李将军来说无疑是一个天赐的礼物,而且卿然还将自己入梦的本领如数给了他,她将穆生交到他的手里,算是给了李将军一份大礼,承了这么一份人情,对于那些徇私枉法的事情,都到了眼皮子底下了,自然不能纵容。 黄秋生的几个子女,双规的双规,该受刑法的受刑法,几乎是整个黄家全部被李将军送到了局子里,就在穆生昏迷的期间,黄秋生已经有一个犯事严重的儿子从关押他的军事基地楼顶跳了下去。 “这梦卿然,倒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李将军摇摇头,有些可惜的说道,若是早知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就算梦卿然杀了黄秋生触犯了异能者规定,他也要将她保下来,毕竟有着这般心性和能力的人,倒是不多见了。 听完李将军的讲述,穆生仍旧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 “您是说,卿然姐将自己的能力全部给了我?”他不敢置信的问道,“她一个人就有能力杀死黄秋生,带上我只是为了故意将我带到您面前?” “怎么可能呢,我和她非亲非故的……” 在穆生的认识中,除了卿然突然在他梦中出现,发现了他内心深处的秘密以外,两人之前就没有任何的交集,虽然他口头喊着卿然姐,但那不过是邻居之间形式上的一个称呼而已。 “想必你也看到了梦卿然最后的那一幕,”李将军缓缓道出了一个有关入梦者的秘密:“在旁人看来,入梦者的确是一个很鸡肋的能力,除了能够制造噩梦以外,就没有别的攻击能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多少人是在梦中死去的?” “在现实生活中,面对他人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说谎的权利,可是在梦里,面对的是内心的自己,你认为,要如何才能够欺骗自己?”李将军摇摇头,“自欺欺人的不少,可是真的能够直面自己内心的人,却世间难寻,若是当时梦卿然要对付我,恐怕我也很难从她制造的梦境里挣脱出来……” “每个人都有内心的弱点,只有在梦中,人才是最诚实的,也是最为脆弱的……” “入梦者虽然无法直接精神攻击对人体造成伤害,可是他们能够做到让人自己杀死自己,外人甚至很难找出入梦者作案的痕迹……” “对了,”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李将军拿起了身旁的一份资料,翻开的首页赫然就是梦卿然的头像,“梦卿然的资料显示她曾经有一个弟弟,不过和她父亲一并丧生在了车祸里,若是按照时间来算的话,她弟弟要是活到现在,估计也和你差不多大了。” 李将军的人找到的是一张小男孩的照片,穆生拿了起来,他看着小男孩身后的白色房子,瞳孔急剧的收缩。 “穆生,穆生!我们去捉鱼吧,杀老鼠有什么好玩的,杀鱼吧,杀了还能烤来吃。” “对了穆生你作业做完没,借我抄抄呗。” “我们要搬家了,穆生再见……” 穆生的手指一点点从照片下面移开,小男孩的名字露了出来。 梦程昱。 “梦程昱,你又不做作业,小心被老师抓。” “得得得,抄作业还有技术了,快点。” “梦程昱,你不觉得我是怪物吗?” 回忆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他突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并不是全然没有玩伴,记忆中有一个叫梦程昱的男孩子,总是不理会旁人异样的眼光,待他像普通朋友一样,只是后来他搬了家,两人说好了要互相打电话,但是他的讯息再也没有传来,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打过去,号码却早已停机,至此他再也联系不上他唯一的兄弟。 没有想到…… 看照片上的年级,梦程昱正是死在了他搬家那年,若是没错的话,想必就是在搬家的路上出的车祸。 “穆生我跟你讲哦,我姐好厉害的,我爸说我姐都要超过他了呢,就是我姐在外地读书,不然我就可以给你看了。” “我姐可漂亮了,不过我姐都不交男朋友,她说那些男生心思都不干净,哎,不知道我未来姐夫会是什么样子。” “我妈好偏心,我姐在外地念书,我妈就出去陪她,都不回来陪我,明明我才是比较小的孩子,不是都说家里的小孩子会比较受宠吗,我就觉得我妈只爱我姐,我爸也是,就表扬我姐,只骂我,好不开心。” 原来,梦程昱口中常常提到的姐姐,就是她。 虽然他一次都没有见过梦卿然,但是……他突然想起梦卿然说过的,读取了他之前的记忆,想必她是在记忆里发现了自己弟弟的痕迹,所以才决定帮助他。‘ “卿然姐呢?”穆生问道:“她的尸体呢?” “梦家的人,死去后哪里会有尸体。”李将军摇了摇头,这也是入梦者不同于常人的地方,甚至某种程度上,他们这些接触的越多的人越觉得,入梦者根本就已经不属于人的范畴,毕竟大脑这么复杂的器官,入梦者却可以来去自如,就像是在没有设防的房间里穿梭一样:“不过他们倒是有衣冠冢,就在梦母的旁边。” 梦父也算是李将军手下的一员,当年他出车祸的事情还是李将军一手处理的,只是梦卿然并没有选择像父亲一样走这条路为国效力,而是选择过上了一种普通人生活,只是没想到会被黄秋生这样的人渣打破她原本拥有的平静。 …… 穆生撑着一把伞,走到了梦卿然的墓前,将手里的鲜花放下,然后如同预料中的一样,在梦卿然的旁边看到了一个笑容灿烂的大男孩的照片。 “程昱,谢谢你。” 他说道,然后在梦卿然的墓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上了三个头。 “卿然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有了入梦者的能力,他就可以控制自己的梦境,不再被自己的梦境所左右,不再成为被能力控制的杀人机器。 他梦里的尸坑已经消失了。 他也明白了梦卿然的苦心。 穆生又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站在白色房子的外面,梦程昱在被梦母盯着写作业,不时委屈的看向在旁边谈笑的梦卿然和父亲,眼里闪过羡慕。 “好好学习啦你,成绩不好别想跟着你姐姐出去玩。” “别戳啦妈,我知道啦。” “程昱!卿然姐!”穆生趴在栅栏上唤道,里面的人却仿佛听不到他的呼唤一般,他喊得喉咙都疼了,梦卿然才抬起头,四处张望,然后她的目光与他相对。 “卿然姐——” 梦卿然只是微笑,然后摇了摇头,他发现自己手中的栅栏渐渐模糊,而一阵雾从远处吹来,白色的房子突然消失不见。 穆生想,也许梦卿然他们一家并没有死,只是在另一个地方,以另一种方式好好活着。 第122章 守(一) 从梦魇的世界脱身,卿然有种出了一身冷汗的感觉,入梦者的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她进入宿主的身体,竟然会受到一定的干预,若不是梦卿然原本就对这个弟弟的好友有着好感的话,恐怕她想要完成任务还没有那么简单。 回到任务空间,卿然才发现,梦卿然竟然给她准备了礼物。 “这是什么?”卿然看着躺在无缺手中,发着淡淡荧光的不明物体问道。 “这是一个梦境。”无缺说道,卿然小心翼翼的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轻飘飘的,若不是看着它躺在自己的手上,卿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手里有东西,这个被称作梦境的小东西,脆弱的仿佛一捏就会破碎,“有了这个东西,你可以制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梦境,不过……” “不过如果我自己想要清醒过来,这个制造的梦境也就作废了对不对。” 无缺点了点头,说真的,这个礼物真的没有太大的用处,不过聊胜于无,也是梦卿然的一番心意。 卿然决定接下以后,手中的小光团便迅速的黯淡了下去,她只觉得掌心微微一痛,然后就有了一种身为梦卿然时候的感觉,但是她知道,这种感觉仅仅是相似,因为她只能够掌控自己的梦境,而且还只能够掌控一次。 “对了,下一个世界是什么?”卿然问道。 “独守。” …… “孤月,你要走了么?” “嗯。” “你什么时候回来?” “平息了叛乱就回来。” “要多久啊?” “大概……”孤月看着她期盼的眼睛,然后说道:“一个月吧。” 他揉了揉她的头,说道:“你好好准备期末考试,要是成绩好,一个月以后我带你去妖界玩好不好?” “好啊!”她高兴的说道,孤月忍不住低头亲吻她明亮的眼睛。 “我很快就回来。” …… “孤月,我上学要迟到了怎么办?怎么办啊怎么办,来不及了。” “真是麻烦。” “啊——” 他将她放在学校没人的小树林角落里,用手拨了拨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道:“好了,快去吧。” “孤月,你好棒啊!”她双手捧心一脸花痴的看着他,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厉害啊,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好啊,”他说道,“下次要迟到了就飞慢一点让你感受一下好不好?” “啊——惨了,要迟到了,灭绝师太的课,我先走啦——” …… “孤月,我给你买了小鱼干,你看,是不是很棒?” “哎,你不是猫吗,怎么可以吃我的饭!” “给我留点红烧肉,诺,这一根青菜给你。” …… “哇,这是谁家的小猫,好可爱啊。” “你没有家吗?那你跟我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你冷吗,来挨着我睡吧,我睡觉很安分的,不会压着你。” …… “然然……我回来了。” “然然?”他打量着空空荡荡,地上和桌上已经积了灰的房间,心脏跳动的前所未有的激烈,他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里回响,“然然,别闹了,快出来。” “喂,你是然然的同学吗,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你说什么,然然失踪了,不可能……” …… 孤月推开门,他下意识的停顿了一瞬间,仿佛这样就能等着那个小丫头从房间的某个角落窜出来跳到他的怀里。 然而等了许久,迎接他的依旧只有空荡荡的房间。他这才失落的想起,这个房间的主人,已经离开了很久。 他坐在沙发上,用遥控器调开了电视机,电视节目停留在小丫头最喜欢的一个综艺台,上面正在放一个讲述人妖情缘的偶像剧,男主是她最喜欢的当红小花旦,用孤月的眼光看来,长的妖里妖气的,一点也没有男子气概。 不过用小丫头的话来说,现在就流行这样的男生,若是孤月放得下身段进入娱乐圈的话,肯定比他还红。 沙发上坐着一个一米多高的布偶熊,他伸手将它抓过来,然后抱在怀里,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好像小丫头还在身边一样。 “阿月,阿月,醒醒,你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 有人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孤月不悦的睁开眼,眼角的花纹有红光一闪而逝,来人却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杀气一般,甚至用手戳了戳他的脸颊,然后笑眯眯的说道:“哇,阿月的皮肤还是那么棒,好羡慕啊。” “然,然然?”他看着来人,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随即眉头一皱,一柄长刀突兀的被他抓在了手里横在了来人的脖子上,“说,你是谁,为什么冒充落卿然?” “阿月,这是你的武器吗?”来人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很兴奋的用手去抓刀身,他一犹豫,便把刀收回了空间里。 “咦,刀呢?” “你到底是谁?”孤月皱紧了眉头,放在身侧的指头微微颤抖,随时都准备取眼前之人的性命,“谁给你的胆子?” “你啊……”来人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弯了眼睛,然后趁孤月发呆的时候扑到了他的怀里。 他感受到一具柔软的身体紧紧地贴着自己,然后一个略带哭腔的声音响起:“阿月,我回来了。” “然然……” 他的手略带犹豫,最后才缓缓落到了怀中人的背上。 “落卿然,卿然,然然……” …… “哭得难看死了。”孤月略带嫌弃的说道,却一边动作温柔的将包好冰块的毛巾放在了卿然哭肿的眼睛上。 仰着脖子靠在沙发上的卿然却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然后说道:“难看死了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孤月毫不留情的说道。 卿然嘴巴一瘪,作势就要哭出来。 “怎么可能。”他在心底叹息一声,失去过一次,越是拿她没办法。 卿然又如花般笑了开来。 她缠住孤月伸过来的手,用脸颊蹭了蹭,说道:“我就知道阿月最喜欢我了。” “安分点,”他打掉她的手,“眼睛还肿着呢,待会儿痛可别跟我哭。” “怎么会哭呢,”卿然理直气壮的说道,“见到阿月我就忍不住想笑好么,才不会哭呢。” 她眉眼弯弯,虽然眼睛还肿着,但却止不住笑意,孤月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鼻尖,说道:“嗯,我也想笑。” 说着,他也微微弯起了唇角,这一刻,仿佛冰霜在瞬间融化,又仿佛花骨朵在一瞬间尽数绽放,卿然痴痴地看着,一时间眼睛竟然有些迷蒙。 “怎么又哭了?”他无奈的说道。 “才没有。”卿然嘴犟道,“明明是阿月的笑容太耀眼,闪花了我的眼睛。” 孤月不去问她这几天去了哪里,不问她为什么突然出现,他无法忽视心里的恐慌,可还是想着能够与她在一起一天也好,半天也罢,总比她彻彻底底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不留下半点痕迹,甚至连道别也没有的好。 “阿月,你饿不饿啊?”卿然突然问道。 自从落卿然走后,孤月对饥饿的感受度降低了很多,他的修为足以支撑他不用靠着进食来维持生命,不过当卿然问到的时候,他还是点了点头,有些委屈的说道:“饿。” 卿然一下子被他的表情逗乐了,说道:“走吧,姐姐给你做饭去。” 打开冰箱,卿然就愣住了,冰箱里被各种食材塞得满满的,而且不难看出,里面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才放进去没多久。她转头看向孤月,后者弯起唇角,说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他与她额头相抵,“但我知道你饿的很快,所以我给你买了很多的菜,这样你随时都可以做饭吃。” 卿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难道不应该是给我准备各种各样的零食吗?为什么是菜,还要我自己做。” “因为你说过,要自己做的菜,吃起来才有味道。” 孤月常常不解,外面的菜和自己做的菜到底有什么差别,知道落卿然消失不见之后,他请来天下的名厨,都不能够满足他的舌头的时候,他才明白落卿然说的味道是什么。 不是指对调料的掌控有多么的精确,不是指对火候的把握有多么的好,而是指那种感觉,家的感觉。 落卿然的父母去世的很早,只给她留下了足够她无忧生活一辈子的遗产,所以她最渴望的不是金钱,不是名利,而是那种家的感觉,所以她几乎从不在外面吃东西,所有的食物都是自己亲手制作,因为对她来说,吃自己做的食物,才有家的感觉。 卿然笑着白了他一眼,然后挑选了几样想要的菜进了厨房,孤月跟着走了进去,他自觉地接过卿然递过来的菜,只见他十根手指翻动,很快便将不要的部分去除,然后用水清洗干净放到了卿然顺手的位置,而这个时候卿然也将菜刀菜板之类的东西洗的差不多了。 “阿月果然厉害。”卿然表扬道。 孤月微微翘起唇角,高兴之情溢于言表,似乎完全没觉得一代妖王的能力用在择菜上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第123章 守(二) 卿然切菜的动作十分利落,小小的厨房里叮叮叮叮的响成一片,两个灶头同时开火,炒锅和汤锅同时待命,孤月在一旁看着,就像是在看一场绝妙的艺术表演一样。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荤一素一汤就齐整上桌了,孤月就像往常一样摆好了碗筷,在孤月添饭的时候,卿然摆摆手拒绝,称自己不饿,孤月没有强求。 若是平时,不管卿然用什么样的理由,在正常饭点的时候,都必须用餐,不然孤月绝对能够甩她一整天的黑脸,但是今天孤月只是很安静的在位置上坐下,任由卿然托着下巴打量着他吃饭的模样。 说实话,孤月生的真的很好看,好看到即使是吃饭,都吃出了一股不识人间烟火气的味道,仿佛这样的人就不应该被人间的柴米油盐所沾染,饮风月雨露才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喝点汤。”卿然说着,用一旁多余的空碗为孤月盛了汤,放在一边晾着。 孤月抿了一口卿然盛的汤,眉头微蹙,卿然敏感的捕捉到了他这个动作,有些不安的问道:“很难喝吗?我是不是好久没有做菜,手艺不好了?” “没有。”他松开眉头,笑着安慰道,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又端起碗喝了一口,“很好喝,只是吃到了花椒,你知道的,我不吃花椒。” “都怪我,”卿然双手合十,“阿月对不起啊,没有把花椒弄干净。” 孤月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你什么时候需要和我说对不起了?” 卿然又笑了起来。 孤月却是忍不住想到了在厨房里看到的一幕。 落卿然自己一个人做饭很多年了,手艺早已娴熟无比,根本不需要量勺就精确的知道一道菜究竟需要放多少的调料,唯有汤因为熬制过程的复杂,她需要偶尔尝试味道。 在厨房里,他明明看到卿然在熬汤的时候,反复用勺子盛了汤出来尝了好几次,甚至在端出来的时候,她也尝了尝,但是此时碗里的汤,却是咸的几乎全是盐的味道,甚至略带了苦味。 卿然不像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他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也从未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不,孤月突然想起,上一次喝道偏咸的汤,似乎是因为落卿然重感冒,舌头变得不敏感,熬汤的时候始终觉得味道不够,不过最后盐加多了她自己又觉得奇怪,端上桌之后孤月只喝了一口,便被她皱着眉头端走拿去倒掉了。 “阿月,你怎么不吃了?” “嗯,想到了一些事情。” “哦。”卿然的神情有些低落。 孤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说道:“我只是在想,要办几场婚礼,才能够把小厨娘娶回家。” “婚礼?”卿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语气里的惊明显多过了喜的成分,发现孤月看向她的眼神奇怪,她用手指勾着自己的头发,低下头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局促和羞涩,“谁,谁说要嫁给你了。” “不嫁给我你还想嫁给别人?”孤月问道。 “对啊。”卿然理智气壮的说道,“宝宝颜值这么高,追我的人排的老远了,才不要嫁给你呢。” 孤月撑起身子,凑近了卿然,然后说道:“追你的人?你是说隔壁班那个混小子?” “什么叫隔壁班的混小子。”卿然不满的说道,“人家可是年级第一诶,我都从来没考过这么好的成绩。” 落卿然一直不算太聪明的姑娘,虽然称不上傻,不过平时心思也并不是太放在学习上,比起背书做题,她更喜欢研究各种各样的食谱,钻研各个地方的美食,所以成绩一直都是在年级中下游徘徊,好在她一直都比较听话乖巧,老师交代的事情也还算认真负责,所以还算是比较讨老师喜欢。 学渣对于成绩好的学霸,总是带着一种天然的崇拜心理,虽然落卿然不怎么爱学习,对于成绩好的人,还是比较羡慕的。 孤月却是打翻了醋坛子。 “年级第一很了不起吗?”他说道,“长得又矮又丑还戴眼镜……” “喂喂喂,”卿然用手指戳了戳孤月的额头,抽了抽鼻子,装模作样的说道:“怎么一股子酸味啊……醋坛子又在瞎掰了。” 说实话,隔壁班的年级第一虽然戴着眼镜,但是长的并不难看,虽然比不得孤月这么妖娆的容貌,但也算是清秀小哥一枚,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股书生气。 “我瞎掰?”孤月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手一拉卿然就发现两人已经换了一个位置,孤月将她压在客厅的沙发上,问道:“嗯?你再说一遍?怎么,难道你真的看上了那个丑八怪?” 一股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卿然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只觉得两颊烧呼呼的,好像有两团火一样。 “就是醋坛子,”在孤月皱起眉头的时候,她却伸出手指抚上了孤月的脸庞,说道,“不过有一点说的没错,在阿月面前,别人都是丑八怪。” “你说我家阿月怎么可以生的那么好看呢,”她说道,指尖划过他的额头,到了他的鼻梁,“这鼻子,这眼睛,这嘴巴……阿月啊,你一定是造物主最偏爱的生灵,所以才将最美好的一切都给了你。” “对啊,”孤月毫不否认的说道,他看着卿然的眼睛,深情地说道,“不然怎么会遇到你。” 遇见你,才是造物主对我的偏爱,他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给了我。 卿然又笑了起来,眼睛里却带了泪水:“其实我才是最幸运的人,因为那么好的阿月,是我的。” 她抬手,将孤月抱在怀里,孤月顺着她的动作压在了她的身上,不过却小心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免得压到她。 孤月感受到有微热的液体渗入自己肩膀处的衣服。 “不要哭。”他说道。 “阿月,我只是觉得,太幸福了。”卿然感叹道,“幸福到,我都不知道要怎样描述才好。” “那就不要描述,不要说出来。”孤月说道。 “阿月,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嗯。” “那个时候的阿月啊,小小的……” 孤月毫无防备的被她拉入了回忆之中。 说实话,两人第一次见面,实在是称不上美好。 在学校里的落卿然,其实是一个比较内向甚至称得上是孤僻的孩子,话不多,对于班级活动也不怎么积极,很安静,不过长得挺可爱的,所以称得上乖巧。平日里放学,她最喜欢的事情不是像班级里的同学一样去小吃街寻觅美食或者是去百货商场逛街,而是一头钻入学校附近的一片老巷子里,漫无目的的乱窜。 她很喜欢这些过去的东西,喜欢脚下的青石板路,喜欢狭窄的巷子因为照不到阳光而爬满青苔的墙壁,喜欢从某户人家翻墙而出的三角梅在墙头开的灿烂,又在墙壁上蔓延开一片,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走在一段时间被凝结了的空间里面。 直到遇到了孤月。 那天下着蒙蒙的细雨,落卿然没有撑伞,有着两只可爱的小耳朵的小熊雨伞被她拖在地上,她快要离开错综复杂的老巷子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呼唤声。 然后她发现了在爬山虎的阴影里躲着的一只小黑猫。 看上去这只小黑猫似乎出生没多久,身上的毛沾了雨水,黏在了一起,看起来小小的一只,被她用手捧出来的时候,气息微弱,连叫声也是若有似无的,也不知道她隔得那么远是怎么听到的。 在兽医那里贡献了数百大洋以后,被落卿然唤做阿月的小黑猫跟着她回了家,落卿然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么脆弱的小生命,时时刻刻担心因为自己的一个不注意就养死了,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看它还活着没,向来只专注于美食的人竟然破天荒的上网查了半天的资料,只为了弄清楚如何饲养一只小猫,走的时候兽医交代的话被她当做圣旨一般写下来贴在了墙上,时时刻刻警醒着,生怕小黑猫再出意外。 不过没想到的是,阿月比落卿然想象中要坚强的许多,从兽医那里回来之后,几乎没让她抄什么心,在别的铲屎官因为自家小主过于调皮捣蛋而心力憔悴的时候,她却觉得自己养的猫有些过于害羞和腼腆了,显得不够活泼。 “阿月,我给你买了磨牙棒,你要不要试一试。” “哈哈,别闹。”刚刚长牙的小猫一口咬在了她的手上,不痛,但是软软的粗糙的舌头舔在手上,痒痒的,让她忍不住发笑,从此崭新的磨牙棒就被扔到了一边,再没拿出来用过一次。 “阿月,看,激光笔!”她买来了激光笔,想要学着微博里宠物博主po出的视频那样逗弄阿月,却见小黑猫懒懒的抬了抬自己的脖子,瞄了一眼,然后不感兴趣的又转回了视线,舔了舔自己的毛发。 她有些失落的说道:“哎,别人的家的猫都可以靠这个训练关灯,要是阿月也会的话冬天我就可以不用爬出来光灯了。” “啪”的一声,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啊——阿月你好棒啊!” 第124章 守(三) “阿月,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他听见她在耳边轻叹,孤月的心底突然一阵慌乱。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辈子,”孤月说道,“喜欢我,就不要离开我,永远和我在一起。” “好啊,”卿然笑道,眼里却溅出了泪花,“好啊,就在一起一辈子。” “可是我觉得一辈子好短啊……”她感叹道,“阿月这么好,一辈子怎么够?” “那就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一直到永远永远,都和然然在一起好不好,”孤月语气有些急促的说道,“阿月永远都是然然的,然然也永远都是阿月的,永生永世,绝不分离。” “嗯,永生永世。”卿然重复道,电视里传来欢乐的笑声,她却觉得什么也听不见了,只听得到耳边人的呼吸声,只听得到他一下一下稳健的心跳,她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抓住,拧紧,她抱着他,恨不得嵌入他的怀里,“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和阿月在一起,永生永世,绝不分离。” 可是阿月啊,我的这辈子,已经结束了啊。 “阿月,我都好久没有看到你变回原形的模样了呢?”卿然恳求道,“你变回去让我抱一抱好不好?” 孤月看着她的眼睛,她眼里还有未散去的泪花,卿然只觉得身上一轻,身边便已经多了一只皮毛油亮的黑猫。 黑猫睁着琥珀色的眼睛安静的看着她,然后步伐优雅的走过来用头蹭了蹭她的下巴,她伸手将它揽在怀里,然后蜷缩起身体,将下巴贴近它的身体。 “阿月啊,就让我抱一抱,抱一抱,好不好。” 黑猫没有挣扎,安静的被她抱在怀里,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粗糙的舌头带着温热划过她的掌心,卿然弯了弯唇角。 电视里的娱乐节目中间插播了广告,又切换回了节目,电视机的音箱里始终热热闹闹的,沙发上的一人一猫却显得有些寂寞。 阳光从窗外投了进来,窗外的树在地上投下一大片光影,些许的微光打到了卿然的脸上,她似乎有些疲惫了,闭上了眼睛,神情安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卿然怀中的黑猫又变成了身形高大的青年,他一头墨色的长发披散了下来,身上复古的黑色长袍将他衬托的如同古时候的贵公子。孤月将卿然搂在怀里,然后痴痴地看着她的面容,听着她的呼吸声渐渐微浅,一个浅浅的吻落在了卿然的额头。 “然然,我真的觉得,一辈子好短……” 卿然在他怀里的身体渐渐透明,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落了下来,穿过她的身体渗入了碎花的布艺沙发。 孤月伸手去抓,摊开掌心却空空如也。 “孤月,你等我下辈子,下下辈子,好不好啊……” “好。” …… 这个故事原本是这样的。 十六岁的高一少女落卿然,在回家的路上捡到了因为内乱而被父母扔出妖界以求庇护的新一代妖王孤月,在她的精心照顾下,孤月逐渐从幼年体成长为了成年体,并且成功化为了人形。 一人一妖在朝夕相处之中逐渐产生了感情,在落卿然高三那年,孤月却突然接到了来自妖界的消息,原来是上一代妖王的忠臣在千辛万苦之下终于找到了他的踪迹,希望已经有足够强大的能力的妖王孤月能够回到妖界,平息内乱,让妖界恢复和平。 孤月不愿意离开落卿然,但是又不得不完成父母的遗愿,最后只得承诺一个月之后就回到落卿然的身边,便安排了在人界认识的朋友照顾落卿然,独自一人跟着前来寻找他的忠臣回到了妖界。 因为人妖两界的差别,孤月自从进入妖界后便彻底与落卿然失去联系,为了能够尽快回到人界,他不得不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几乎日夜不休的处理妖界内乱的问题,在安排好了一切之后,拒绝了再三挽留他的妖界长老,独自一人返回了人界。 然而打开落卿然的家门,迎接他的却只有空荡荡的房间。 他找遍了所有能够找的地方,问了所有能问的人,最后不得不承认,他的小丫头,真的是凭空消失了。 他拜托照顾落卿然的朋友,受了重伤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就在他万分痛苦的时候,却发现落卿然消失的事情和妖界中他的支持者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原来,回到妖界的孤月,展现出了强大的身为妖王的能力和心性,然而他却并没有久留在妖界的意思,反而试图回到人界。他的支持者认为,孤月之所以不愿意回到妖界,是因为人界有着落卿然作为牵绊,而落卿然普通人类的身份,被他们认为不是妖后的最佳人选,于是趁着孤月还在妖界的时候,他们趁机袭击了还在人界的落卿然。 受到孤月嘱托保护落卿然的人是国家异能部的成员,能力非凡,即使是和全盛时期的孤月对上也能够全身而退,但孤月的支持者袭击落卿然的时候,他恰好由于执行了一场极为危险的任务受了重伤,所以在对战的时候加重了伤情,导致孤月以为是一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袭击的落卿然,根本没有将怀疑的对象放在自己人的身上。 孤月答应回到妖界平息内乱,是因为这是他父母的期望,但也仅仅是他父母的期望,落卿然却是他的期望,如今落卿然因为妖界而消失了,孤月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扔下落卿然独自一人在人界回到妖界的决定是否正确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为妖界做的事情,到底值不值得。 最后他得出的答案,是不值得。 他虽然是妖界的下一代妖王,但妖界的继承人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妖界的长老之所以这么在乎他,不过是因为他出众的天赋和能力而已。 可是落卿然,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啊。 如果要在妖界和落卿然之间权衡,他几乎不用犹豫,就能够得出答案。 …… “孤月,我进步了,进步了五十名诶!”笑容灿烂的少女在他面前兴奋的说道,看他反应平淡,有些低落的皱起了眉头,“在孤月看来,我是不是还是很蠢。” 孤月无语,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到的答案,不过在他的心里落卿然的确算不上聪明,为了给她讲题,他把她从小到大的学习资料看了一遍之后,几乎不能够理解为什么落卿然会错在一些奇奇怪怪在他看来完全没有错的必要性的问题上。 不过他还是抬起了手。 落卿然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yeah!”她一掌拍到他的掌心,然后抓着他的手大喊大叫道,“孤月孤月,我是最厉害的对不对,对不对!” “嗯。”他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不着痕迹的将抓着他的手握紧。 回忆又翻过一页。 “孤月,我跟你讲哦,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世界上最厉害的厨子,这个梦想是不是很伟大?” “我要研究完世界上所有的菜色,到时候孤月你就是我的专用试菜员,保管你吃到满意。” “孤月,孤月……” “嗯?” “孤月啊……” “嗯。” “孤月。” “干嘛?” “没干嘛啊,我就想叫叫,”她挽着他的手,将头贴在他的肩膀上,“孤月,孤月。” “我觉得你名字好好听啊。” “嗯。” “孤月,你好高啊。” “嗯。” “孤月,我好喜欢你啊。” “嗯。” “哦。” “我也是。” 身边人半晌没有说话。 孤月低头,却见她笑得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根子。 “傻孤月。”她说道。 他与她十指紧扣,问道:“哪里傻?” “哪里都傻。” “那喜欢你傻不傻?” “不傻。”她扬起脖子大声说道,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哼,孤月只有这件事做的最聪明啦。” “傻。”他低头勾了勾她的鼻子,“嗯,这是我做过最聪明的决定。” …… 所以,落卿然,这样的你,叫我如何放得下。 “吾王,您在人界停留的时间太久了,妖界还等着您回去主持大局。” “好。”他抬起头,双眼发红,说了自落卿然消失之后的第一个字。 却无人察觉他眼角那道诡谲的光芒。 “王,王,杀不得,杀不得,狐老忠心耿耿,杀了会动荡朝政啊!” “王,求您开恩,绕了虎将军一命,他只是一时糊涂啊!” “王……” 有了孤月的妖界,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般欣欣向荣,反而因为孤月的暴戾恣睢而充满了血腥味,不少人对于归来的孤月表示强烈的不满,因为孤月的杀戮,妖界四处起了□□,整个妖界比先前内乱的时候还要动荡不安。 “你们嫌弃卿然挡路,可是你们也挡了我去找卿然的路……” 也许身为妖王也没什么不好的,因为纯正的血脉,不管他杀再多的人,寒了再多忠臣的心,有再多的人来刺杀他,都无所谓,都不会影响他妖王的地位,这就是血统和能力的压制。 孤月在杀戮中,发现了一门魔功,能够通过杀戮来增加自身的修为,因为落卿然的死亡,他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不论是不是伤害过落卿然的妖族,都被他杀来泄愤成了他修炼的能量石。 “然然,我杀光这些伤害你的人,就来陪你……” 第125章 守(完) 卿然并没有离开这个任务世界,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按理说和孤月已经没有了牵扯,然而她却仍旧坐在落卿然先前坐着的位置,虚虚的倚靠在孤月的怀里。 她扬起脖子,看着孤月闭着眼的面容。孤月生的极美,正如卿然所说,上天对他尤为偏爱,肌肤白皙光滑的叫电视里拍护肤广告的女明星都拍马莫及,五官精致,拼凑在一起更是俊朗无比,而且虽然用美来形容他,但孤月却并不显得娘气,眉眼间天生的一股戾气,反而显得他更加有男子气概。 卿然的目光有些迷茫,她觉得心底很空,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块一样。 她很清楚,这不是落卿然的感情,这是她的,这是属于苏卿然的。可是她做了那么多的任务,经历了那么多的任务世界,也曾经体验过那么多段感情,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情。她很确定自己的记忆里没有孤月的存在,可是下意识的她觉得,孤月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和江谨一样。 怎么可能?她下意识的否定了这个想法,江谨是江谨,孤月是孤月,孤月怎么比得上江谨呢? 比不上的,比不上的,他只是一个任务世界里的人物。卿然告诉自己,改变了孤月日后的轨迹,她就完成任务了,只要等到二十四小时一过,她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继续自己的任务,继续等到江谨的出现。 可是当第二天的阳光洒在孤月的身上,卿然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原来的位置的时候,她无法淡定了。 “无缺,无缺?”她在心底呼唤道,却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无缺是她的系统,虽然她在任务空间内,无缺在主神空间内,但是一旦发生紧急的事情,卿然还是可以呼唤无缺寻求帮助的,即便在此之前卿然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功能,但是没想到第一次使用就没能够成功。 她有些慌乱的四处乱走,想要离开落卿然的房间,却发现自己只能够穿过墙,但随即就会受到一股束缚的力量,无法再移动一步。 “然然,然然……”客厅里响起了略带沙哑的男声。 孤月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自嘲的一笑。 每次从这间房子里醒来,他都总会以为落卿然还在房间里,没有离去。 他记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里落卿然回来了,梦里他拥着她入睡,可是睁开眼,却只有独自一人的房间。 这时候,他突然看到了还摆放着残汤剩饭的饭桌。 孤月像个木偶受到指引一般走了过去,桌上的萝卜排骨汤早就凉透了,汤面上结了一层白色的油,他用勺子拨开,然后舀了一勺汤在碗里喝了下去。 咸到有些发苦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啪”瓷碗从他手中翻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片,他怔怔的看着冰冷的汤汁在他黑色的衣衫上晕染开一片,然后下意识的伸手去捡瓷片,卿然连忙伸手阻拦:“不要——” 孤月当然听不到卿然的声音,但在蹲下来的时候,他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阿月,这个碗碎了,你不要碰,我去拿扫把过来。” “看嘛,叫你不要碰了你偏偏要碰,爪子划伤了是不是,你不知道我会心疼吗?” “阿月,如果你不珍惜自己,我会很难过很难过的,比阿月不喜欢我了还要难过。” 孤月突然觉得脸上有些湿润,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却发现手上全是水。 “阿月,听说猫是一种很无情的动物呢,我才不信呢!” “我家阿月最喜欢我了是不是……” “阿月,不要不理我嘛,来,给你小鱼干吃。” 回忆的画面如同被剪辑好的电影,一帧一帧的在他脑海中放映了起来。 他记得,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少女,曾经在雨中将他从黑暗的小巷子里抱起。 他记得,那个眼睛里仿佛盛满星光的少女,曾经皱着眉头对不小心踩了瓷片划伤肉垫的自己说她会心疼。 他记得…… 孤月突然发现自己记得好多好多的东西,和落卿然的相识,到两个人渐渐相知,最后坦诚彼此的心意,决定要一辈子在一起,他们一起洗过的碗,一起走过的路,一起说过的话,点点滴滴,丝丝缕缕,全部重现。 他捂着头,面色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孤月,孤月,你怎么了?”卿然脸色大变,伸出手想要触碰倒在地上的孤月,手却从他的身体中穿过。 “然然不要担心,我没事……”仿佛能够感受到他的动作,孤月自言自语般说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只是他的表情,却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卿然只能够心里着急,埋怨自己的无能为力,却什么也不能做,她觉得难受得紧,却只能够紧紧盯着他痛苦的面容,然后仿佛感同身受一般跟着他痛苦。 就在孤月倒下没多久,卿然突然发现自己脑海中也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画面。 她每进入一个任务世界,若无意外的话,都会接受宿主的记忆,但是一个人一生的记忆是极其的冗长的,所以一般她都只会读取对自己有用的信息,但是现在,落卿然的回忆却像是放电影般强制性的在她脑海中播放了起来。 从出生,到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从收养小黑猫,到孤月化形,到喜欢上孤月,到和孤月正式决定要在一起一生一世…… 她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就是落卿然,落卿然的一世,就是她自己。 而孤月,她迷蒙中睁开眼,想要去触碰孤月的面容。 孤月,这是她用了全身心去爱的人。 ——共生契,发动。 …… 卿然觉得头仿佛要裂开了一般,她敲了敲自己的头,努力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任务空间之中,空间里有着一块屏幕,上面正播放着独守的世界,卿然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孤月站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全场的欢呼声几乎化作声浪扑面而来,他举起话筒,然后灯光在一瞬间暗了下去,全场的欢呼也如同按下了静止键一般,化作了一片寂静。 “有人曾经问我,为什么要做一个明星。”话筒里淡淡的男声缓缓传来,“我记得我曾经的回答是,想要受到万众的瞩目,做一个被所有人注意到的人。” 会场里有口哨声传来。 “其实真正的原因,并不是这样的。”他却话锋一转,突然说道:“我并不想要万众瞩目,也不想被所有人注意,我只是……” “我只是想要,被我喜欢的那个人看到。” “她说,阿月如果成为明星,一定会很是最闪耀的!”话筒里传来了他轻笑的声音,“她最喜欢看偶像剧和综艺节目,尽管她边看边吐槽节目无聊,边吐槽剧情老套,可是还是愿意坐在电视机前消磨时光。” “她是个很没耐心的人,做作业总是做着做着就扔到一旁去玩,不喜欢带小孩子,因为觉得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很烦,而且总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孤月说道,在黑暗中,他笑着,一向被称为粉丝高冷的孤王笑得很是温和,眼睛里却闪烁着晶莹的水花,“但她却愿意养一只病的要死的猫,愿意为了做一桌菜忙碌一下午,愿意给一个什么都不懂傻不拉几的人讲一整天的生活常识……” “孤王!她去了哪里?”台下已经有粉丝红了眼眶,嘶哑着喉咙问道。 “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孤月回答道,“远到,飞机到不了,火车也到不了,地图上也找不到她在的地方……” “然然,我不想做演员,我不想和别人虚情假意,即使是假装出来的喜欢我也做不到,我只喜欢你。” “然然,我写了很多的歌给你,我有很多的粉丝,也许哪一天,你就能够听到我想对你说的话。” “然然,你现在,有没有看到我……” 我那么努力,只是为了能够让也许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的你,能够注意到我而已。 既然你去了让我找不到的地方,那么是不是我足够闪耀,就能够再一次吸引你的视线。 演唱会的灯光再一次亮了起来,却没有人说话,拿着荧光棒的手垂了下去,高高举起的灯牌也被放到了地上,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站在舞台中间的那个人,脸上的表情近乎一致的神圣。 “如果有一天,你们碰到了我的然然,请你们告诉她,我在等她回家。” “我爱她。” 卿然突然捂着嘴,眼泪唰唰唰的落了下来。 她听见自己艰难的唤道:“孤月……” 不对,她告诉自己这样是不对的,她不应该被一个任务世界之中的人物影响情感。 这是落卿然的感情,不是我的,她反反复复的告诉着自己。 “我是苏卿然,不是落卿然……” “我是苏卿然,不是落卿然……” “我是苏卿然,不是落卿然……” 第126章 苏卿然(一) 若论倾城色,怕是谁也比不过江城苏家的嫡小姐苏卿然。 有浪人曾说过,若能够得那苏小姐回眸一笑,纵使三生也无憾。 然而这苏小姐却有自己的烦恼。 她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却没人来提亲。也不是说没人,但来的都是些破落户的人家,拎着点上不得台面的礼品,请了个妖里妖气的媒婆,上门就夸自己的公子有多么的俊美多么的优秀,和苏小姐是天作之合,但一看打扮和气质就知道,不是暴发户就是什么家里一堆龌蹉事的家庭,气的苏母差点没放下大家闺秀的身段抄起扫把把人打出去。 终究还是忍了。 每次来人的时候,档次不够高的,就让管家直接拦在门外,说主人家不在,稍微有点交情的,就说两个儿女八字不合,卿然还小,他们夫妻俩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想要在身边多留几年,识趣的也就知道退却了,本来苏卿然生的这容貌,也不是他们小门小户守得住的,若是万一日后惹上了祸事,那可是不得了,而不识趣的,苏父苏母也不介意撕破脸。 也不看看你们是个什么样子,还敢登我苏家的门,我苏家没落是没落了,但好歹祖上是出过宰相的家族,拿着点臭钱就想娶我的女儿,没门儿!滚! 其实苏父苏母也不是不知道为何自家女儿生的如此颜色,却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上门提亲,苏家虽然没落了,但好歹是一个传承多年的苏香门第,可以说苏家的女儿去哪家做主母都当得起局面,若是放在平时,定然是提亲的人要把苏家的门槛都踩塌一截,但偏偏,到了新皇选妃的时候。 苏卿然是江城第一美人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甚至在脚商的口里,早被从江城第一传成了天下第一,若说是江城第一的美人,那大户人家娶得起,也受得起,可若是天下第一的美人,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这天下第一的美人,大家也都默认为是皇上的了。 可是苏家父母却不愿意自家的女儿嫁入深宫之中。 这俗话说得好,一入侯门深似海,在外人看来,兴许那皇宫是荣华富贵之地,可是他们这样从官场上退下来的家族心里却都门清,那皇宫看起来好是好,却是一个金雕玉琢的大牢笼,不管是那高高在上的妃子娘娘,还是最底层的太监宫女,其实都是牢笼里的鸟,生死都掌控在皇帝一个人的手里,所谓的权利啊富贵啊荣宠啊,都是皇帝给你,你才有,绝对不能够自己伸手去拿,被发现了要被砍手的,而没有这些东西,在后宫里,又很难活下去。 而且苏父苏母本就是青梅竹马,两人成婚后自是鹣鲽情深,十分恩爱,羡煞旁人,他们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找到一个能够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良人,而皇帝,肯定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绾绾,我自是很希望你家女儿做我的儿媳妇,”知府家的夫人拉着苏母的手说道,面色有些忧愁,“你家然然我自幼便认识,你也知道我家铭儿的性子如何,若是二人成婚,我定然会将然然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对待,而铭儿自幼也是将然然当做妹妹般疼爱,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而我家也有男子四十岁之后若无后才可纳妾的规矩,若是你家然然能够嫁进来,想必你我两家定然能够亲上加亲……可是……” 她叹了一口气,苏母也垂下了眸子,用手帕按了按眼角的泪。 “你说我家然然命怎么那么不好呢?”她说道,随即恶狠狠的咬牙,“真想撕烂那些乱说胡话的人的嘴巴!” “绾绾,我知道你心中气愤难安,”知府夫人温柔的安慰道,“可是谁叫你将然然生的如此绝色,莫说是江城第一美人,就是天下第一美人,她也担得起……” “如今圣上大选在即,你看能不能使些手段,让然然在初选的时候落选,我也叫我家相公帮帮忙,等落选的牌子一送下来,我就立马带着媒人上门提亲,然后尽快找个黄道吉日成婚,这样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圣上就是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而且也不是你不把女儿送上去,是派出的官员眼睛有问题,到时候责怪也落不到咱们身上……” 听到知府夫人如此劝慰,苏母的心总算是宽了一点,不过还是隐隐觉得很是不安,她觉得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娘,你去铭儿哥哥家了啊?”苏母回到家,就见苏卿然迎了上来。 “嗯。”她蹙着眉,有些心神不宁的点了点头。 “娘,您就别担心了。”苏卿然摇着她的手臂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办法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办法?”苏母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头,问道。 “到时候,我就假装自己出了天花或者是麻疹,吓他们一跳,看他们还敢不敢选我。” “你个死丫头可别乱来,”苏母一听脸色就变了,“麻疹和天花都是要死人的,到时候小心秀女没选上,倒被抓到牢里关了起来。”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苏卿然不在意的说道,“大不了到时候我将自己的脸划花总行了吧,他们总不会要一个脸上有伤的人吧。” “尽想一些馊主意。”苏母骂道,“行了行了,我和你爹会想办法的,快回房去,若是你当真被选上了秀女,入了宫,我和你爹这么多年好歹有些人脉,至少不致于让你在宫里活不下去。” “想那么多干嘛,”卿然说道,“世界上比我漂亮的人多了去了,皇帝不一定会选我的啦。” 苏母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她看向苏卿然的脸庞,事实上,她并不承认苏卿然刚刚说的那句话。 说句实在的,不是她自夸,而是身为一个女子,她的的确确的知道,苏卿然这般容貌,到底有多么的出色,事实上很多时候苏母也会觉得困惑,她和苏父的容貌虽然也称得上不错,年轻的时候也是追求者甚众,但不论是苏父还是自己,论起容貌,都远远不及苏卿然。 苏卿然的眉眼间能够明显看出苏父和苏母的影子,但仔细一看,却又和两人有着很明显的差别,两人的优点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甚至被无限制的放大,再放大,每一个细节都更加完美的雕琢到位。 这世界上若要找出比苏卿然更漂亮的人,不是没有,只是定然不会很多,而苏卿然身为这幅绝色容貌的主人,显然并不能够正确认识到自己的容貌。 “这日头大了起来,行了,快回房去,莫要晒着了。”苏母说道,虽然苏卿然这身子奇怪的很,看起来肤白体弱,但却经的晒得很,而且苏卿然最爱翻墙上瓦,爬树掏鸟,身体好得不得了,不过身为母亲哪有不心疼自家女儿的,“回去睡个午觉,然后看看书,莫要太久了。” “知道了知道了娘,您比爹的话还多呢。” “翅膀硬了,还不快去。” “是,”苏卿然应道,装模作样的行了一个礼,“女儿告退。” 苏母在她身后的一声叹息,让苏卿然也皱了皱眉头,不过随即她的脸上又舒展开来。 “咦,人呢?”她推开门,却见床上的被子凌乱的翻着,上面大块大块淌着血迹,却不见先前躺在这里的人的踪影。 “嘶……”一个人突然从苏卿然背后跳了下来,她只觉得脖子上突然多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那人有力的手勒的她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你是谁?”一个有磁性的男声响起。 “你这人好生奇怪,”卿然反问道,“明明是你先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不报上名来反而问我是谁?” 身后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勒着她的手松了松。 “你叫什么名字,家里有些什么人,是何身份,什么地位?” 苏卿然翻了一个白眼,然后低头斜着眼看清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并不是剑,而是一把剑鞘,胆子就突然变大了起来,她用手戳了戳脖子上硬邦邦的手臂,说道:“喂,当你奄奄一息倒进我的房间的时候,可是我给你处理的伤口,有你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不好意思。”那人松开了她,转身就要往窗外跳去。 “喂——”苏卿然喊住了他,“难道你不应该留下自己的名字吗?” “独孤谨。”他犹豫了一下,说道。 “独孤啊……”苏卿然在口里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突然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猛地转头问道,“你骗谁呢,独孤不是皇姓吗?” 身后却空空如也,那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哼,真是讨厌,”苏卿然说道,“把我的床弄脏了,这下要怎么办?” “对了,就跟娘说我来月信了。” “臭男人,混蛋,哼,还是铭儿哥哥最好了……” 不过她的脑海里,却忍不住浮现,昨晚那人从窗外一跃而入时,抬头看她的那一眼。 她只觉得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光,穿破了她身边的重重黑暗,进入了她的心里。 第127章 苏卿然(二) 这几天,苏卿然一直有些心思不定,因为脑海中老是回想起那晚见到的那双眼睛。 她记得自己明明没见过那人,她脑海中从来没有那张面孔,但偏偏,她却觉得见到他仿佛见到一位久违的故人。 “独孤谨。”她在心里念念叨叨着这个名字,盼着想着希望能够再见到那双眼睛的主人一面, 女儿这几天心不在焉,吃饭的时候都在走神,苏家父母自然是看了出来。但看她的模样,却又不像是有了喜欢的人的小女儿情态,反倒是似乎为什么困惑着。 苏父苏母对视一眼,心中便有了猜测,苏卿然玩得来的小姐妹,断断续续的都在这两年出嫁了,成亲的早的孩子都能够走路叫她姨姨了,她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自然以夫家为重,不能够像做小姐的时候那么自在了,那些比苏卿然小一些的,不是性子不成熟,说话叽叽喳喳和苏卿然玩不到一起,就是太过于早熟端庄,没一点的趣味儿,苏卿然这几天闷在家里,没病都要闷出病来了。 “然然,”苏母想了想说道,“郊外的花开了,你嫂嫂想要去踏青,不如你也跟着去吧。” “踏青啊?”苏卿然咬着筷子说道,有些犹豫,“外面又什么好看的?每年还不都是那些花?” “你在家里都要闷坏了,再说了,你嫂嫂挺着一个大肚子,一个人出去我们也不放心不是,”苏母劝道,“你就跟着去看看吧。” 苏母说的嫂嫂,是苏卿然的表嫂,是江城一个富商的女儿,苏母的娘家也是江城出了名的富庶之家,自然不可能像苏母说的那样挺着个大肚子一个人出门,先不说她方不方便,就说家里人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一路照顾的佣人那可是一个都不会少。 想了想,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乐趣,苏卿然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吃东西,可是苏母对于她的饮食一向管的很严,家里的藏书也被她反反复复的看的差不多了,闷着也是闷着,不如出去走走,“好吧,那跟嫂子说要走的时候喊我一声,我也跟着去。” “行,我这就叫人去安排。” …… 郊外的桃花开的格外好,苏卿然的表哥也跟着来了,一路上忙前忙后的照顾着苏卿然非要出门看花的表嫂,两人很是恩爱。 卿然被撂在一边,虽说不至于无人搭理这么惨,但也确实是一个人无聊的没事儿做,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她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月!”她下意识的唤道,然后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她的随身丫鬟正在她表嫂那边帮忙搭了把手,回头就找不到了自己小姐的身影。 “阿月,阿月……”不知不觉间,她跑进了一处人迹稀少的桃花林里,满树的桃花落英缤纷,很是美丽,她却无暇欣赏,苏卿然一时之间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原地转着,“阿月,阿月……” “阿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阿月……” 不远的隐蔽处,站着两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爷,属下办事不力。”站在独孤谨身边的人请罪道,“资料里没提到苏小姐口中的阿月是谁。” 被他唤做爷的独孤谨却是看着站在一片桃花之中的苏卿然,有些出神,在她喊出阿月的瞬间,他心里的某根弦猛地抽动了一下,就好像有什么很久远的东西被触动了一般,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阿月……”他看见苏卿然渐渐蹲在地上,用手抱住自己的小腿,将头埋在了膝盖里,“阿月,你是不是不要然然了……阿月……你怎么还不出现啊……我好累……” “苏小姐晕倒了!”独孤谨的属下话还没说完,就在自己的主人大踏步走了出去,然后将晕倒在地的苏卿然抱在了怀里。 “爷,您这是?” 却只见紧闭着双眼的绝世美人靠在独孤谨的怀里,柔荑紧紧拽着他的衣领,只听见她呢喃道:“阿月……我好想你……” “阿月,阿月——” 苏卿然从梦中惊醒,直挺挺的在床上坐了起来,却发现床边竟然坐着一个看书的男子,见她醒来,缓缓放下书,问道:“阿月是谁?” “独孤谨?”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我不在这里在哪里?”他一挑眉,有些戏谑的问道,“在下只是在桃花林里赏花,哪里知道居然还能够赏到一朵美人花。” “呸,流氓。”苏卿然一掀被子,发现自己鞋袜衣服都是穿的好好的,就要下床,“我要回家了,我消失这么久,爹娘肯定着急了。” “你不必担心,”独孤谨说道,“我已经派人给你爹娘交代,你是在黄家。” “黄茵茵的家里?”苏卿然下意识的说道,黄茵茵算是她在江城交好的姐妹里,为数不多还没有出嫁了的,不过她已经订了婚,家里人就不再轻易的让她上街了,听说成亲的日子快到了,这一段时间都只听说她锁在家里赶制着嫁衣。 “你到底是谁?”她问道,苏卿然和黄茵茵一向交好,苏卿然只知道她家是出了名的纺织世家,但却从不知道她家还和独孤家的人有什么牵连。 “你先告诉我,你口中的阿月是谁?” “阿月,什么阿月?”苏卿然疑惑不解的反问道,虽然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心里划过了一阵熟悉的感觉,“你说什么?” 独孤谨打量着她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于是接着问道,“你记不记得你是怎么昏迷的?” 提起这个,苏卿然皱起了眉头,细细思索了起来,却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只记得自己跟着表哥表嫂到了郊外,丫鬟下人们正在准备安营扎寨,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下意识的追了上去……追上去之后……再后来……她却是什么都想不起了。 至于独孤谨说的阿月…… 苏卿然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这倒是奇怪。”将苏卿然带进府中,独孤谨就安排了自己的大夫给她检查,最后的结果却是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心神交瘁,加之过于紧张和兴奋导致的昏迷。 他想不明白,苏卿然一个大家小姐,有什么值得心神交瘁的地方,更不明白的是,她是见到了什么东西,才会紧张兴奋到甚至昏迷的地步。 而苏卿然口中的阿月…… 事实上,独孤谨并没有看见除了苏卿然以外的其他人,而且他明明记得是他在先发现了坐在人群中的苏卿然,然后后者好像发现了他,于是追了上来,但是苏卿然口中喊着的却是阿月这个名字。 “我饿了,你有吃的没?”苏卿然理直气壮的问道。 “有。”独孤谨应道,拍了拍手,一个黑衣人突兀的出现在了房间中,苏卿然被吓得又缩回了床上,“准备晚膳。” “是。” “吓死本姑娘了。”苏卿然拍拍自己的胸口说道,脸上一副小生怕怕的表情,随即有些嫌弃的看向了他,问道,“你的属下怎么跟你一样神出鬼没的啊?” “公子,是否要打水给姑娘洗漱?”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外面问道。 独孤谨应道:“进来吧。” 收拾完毕的苏卿然,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和独孤谨一起坐在了饭桌的前面。 晚膳快要用完的时候,独孤谨擦了擦嘴,问道:“你要入宫选妃?” 苏卿然努力将口里的饭菜咽了下去,显得有些狼狈,嘴角也是一圈油,听见他的问话,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想啊。”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黄茵茵家里的厨子这么好吃,要是早知道我就天天来陪她玩了……” 独孤谨笑道:“这当然不是黄家厨子的手艺,做菜的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御厨。” “御厨啊……”苏卿然若有所思的说道,随即一脸恍然大悟的问道,“你姓独孤,不会真是一个王爷吧。” 独孤谨对她宽大的神经有些无奈,不过他并没有否认,只是说道:“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本王应当是当今皇上的胞弟。” “胞弟啊?”苏卿然一脸求知欲的看着他,“就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兄弟吗?” 独孤谨点了点头。 “不过什么叫应当是啊?”她随即敏感的皱了皱鼻子,问道。 “自古帝王家多薄情,”独孤谨自嘲的笑了笑,表情显得有些无奈和凄凉,“胞弟如何,兄弟又如何,都比不过那个用累累尸骨堆积起来的位置。” “咦,真是可怕。”苏卿然感叹道,随即又有些忧愁的说道,“皇帝家的厨子做菜原来这么好吃啊,我要不要考虑一下努力一把去当个妃子啊,这样就可以天天吃这么好吃的菜了……” “天真。”独孤谨毫不客气的说道。 卿然不满的看向他:“你为什么这么说?” 第128章 苏卿然(三) “你以为后宫是你家?”独孤谨毫不客气的说道,“后宫里的嫔妃大大小小数十位,燕环肥瘦应有尽有,心机手段一个比一个深,你一个小丫头,你觉得你能够玩过她们?” “我怎么玩不过了,”苏卿然不服气了,“你别小看人行不行,我也是很厉害的。” “叫你去下毒你做不做,叫你挖人眼珠子你做不做,叫你杀人你做不做?”独孤谨字字逼问道,吓得苏卿然筷子都掉了下去,“后宫里那些看起来光鲜的女人,哪个手下不是沾满了鲜血?” “这……这么可怕啊?”苏卿然不敢置信的问道,她以为后宫最多就像是自己姐妹家里正妻与小妾争斗,无非就是陷害来陷害去的问题,虽然她家没有这种情况,但是这么多年她耳濡目染也从她的小姐妹口中听得了不少手段。 “宫中不必平常人家,”独孤谨说道,“宫里的人想要多一个,极为困难,但是少一个人,却不会有人在意。” “府里的腌臜之事,做的再过分,女人之间无非也就是那么点手段,可是到了宫里,那可是一个步步惊心的地方,两个争斗的妃子,不仅仅是女人之间的谋算,更有背后家族的拼搏,一旦在后宫之争里输了,甚至有可能搭上身后的娘家。” “你现在还想入宫了吗?” “不想了不想了。”卿然慌忙摇了摇头,一脸惶恐的说道,“皇宫真是太可怕了。” 她看向独孤谨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仿佛看着豺狼虎豹一般:“不是说能够杀人的只有天子吗?为什么皇上都不管管呢?” “管?”独孤谨嗤笑道,“他管什么?” 他这问题问的奇怪,苏卿然毫不犹豫的说道:“管后宫的女人杀人啊。” “女人之间的争斗的确不应该牵扯到男人,但是都死了人,出了人命,他身为皇上,怎能不管?” “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妃又怎么能够拥有特权呢?” “真是不知道该说你是天真还是傻,”独孤谨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被苏卿然不耐烦的拨开,然后睁大眼看着他一脸的求知欲,“亏你还是苏大人的女儿,竟然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 “后宫虽然是皇帝的后花园,但却是朝堂上势力的一个缩影,皇上坐山观虎斗都来不及,怎么会插手呢?”他笑得有几分意味深长,苏卿然觉得自己应该从他脸上看到了嘲讽,“说不定,有时候皇帝还要借着这些女人的力量除去自己不需要的人呢。” “太可怕了……”苏卿然感叹道,随即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行不行,回去我就把我脸给划了,我宁愿做一个丑八怪一辈子守着爹娘不嫁也不要进宫,万一到时候我在宫里做了什么蠢事连累爹娘我哭都来不及。” “你不是说你很厉害嘛?”独孤谨淡淡的笑着问道。 “不厉害不厉害。”苏卿然连忙否认道,“就算是再厉害,哪里厉害得过皇帝啊。” “哎,只是可惜了……”随即她又叹道。 “可惜什么?”独孤谨好奇的问道。 “可惜以后不能够天天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她看向桌上的食物,眼睛里带了淡淡的不舍,识趣的下人早已经将她掉下去的筷子另换了一双新的,只见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一脸坚定的说道:“我现在一定要吃个够本,这样以后才不至于后悔。” “行了。”没想到到现在苏卿然最惦记的还是吃,独孤谨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他用筷子夹住她伸出去的筷子,说道:“就算你入了宫,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这个级别的厨子,可不是给才入宫的嫔妃准备的,起码也得是皇帝太后他们才能够享受到这般的手艺吧。” “那你为什么会有?”苏卿然怀疑的看着他。 “因为我是王爷啊。”独孤谨理直气壮的说道。随即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正在算计着什么的狐狸一样,“不如你嫁给我吧,以后日日都能够吃到这般的美食。” 听闻此话,苏卿然的反应却很不一般,并没有如同寻常女孩家脸红,只是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你等我先把脸划花落选了再说吧。” “你当真舍得你这张娇艳的脸蛋?”独孤谨问道。 “有什么舍不得的?”仿佛他问了一个极蠢的问题,“比起家人,一副皮囊算什么?再说了,比起一辈子的自由,活得轻松快活,容貌不过是浮云而已。” “你倒是想的剔透,”独孤谨称赞道,苏卿然的话虽然直白,但却十分的简单有理,她是一个能够权衡轻重的女子,不愿意入宫,便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牺牲什么才好。 “放心吧,”他说道,“本王定不会让你破相的。” …… “你还真是一个王爷啊?”当苏卿然走进大厅,看到坐在主位上的独孤谨的时候,口无遮拦的直接说道。 苏父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有些紧张的看向了独孤谨,见他似乎并未动怒,反而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才安下心来,却是转头训到:“然然,胡说些什么呢,还不给晋王行礼。” “哦,”苏卿然应道,然后手往腰间一放,看起来随随便便的就要蹲下去,“小女子见过……” “行了,免礼,”独孤谨看着她好奇打量自己的样子,说道:“苏小姐的性子我是早有领会,这礼不行也罢。” “我就说嘛,我可是你的……”苏卿然差点就要口快说出救命恩人四个字,却在独孤谨的眼神示意下硬生生将到口边的话咽了下去,她突然想起若独孤谨当真是一代王爷,却半夜身受重伤出现在一个陌生女子的厢房,定然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 “未来娘子。”独孤谨笑眯眯的将话接了下去,“上次在桃花林偶遇苏小姐,对苏小姐一见倾心,此次来正是向苏大人求取您的千金。” “这……”苏父有些犹豫,独孤谨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年少英俊,才华横溢,在皇室众人里面,也算难得的洁身自好的人,都到了这个年龄了,也没有听说和哪家女子有个花边新闻,家里也没有正式的侍妾或者是妃子,至于通房这些……就不是苏父能够了解的了,毕竟是个人家里的事情,而且大户人家多多少少都会给自家的少爷准备通房启蒙,总之相比之下,独孤谨可以算得上是同等年龄下,条件最好的男人了,没有之一。 他转头看向了一脸茫然看着他似乎还摸不清事情走向的苏卿然,说道:“这件事,我无法做主。” 他又看向独孤谨:“我和绾绾只得然然这一个女儿,自然希望她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所以婚姻大事,还需要然然自己来做这个决定。” “苏大人,不知道我可否和苏小姐谈一会儿?”独孤谨请求道,看起来很是恭敬,似乎已经将苏父当做了未来的岳父大人。 “这……”苏父叹息一声,苏卿然和独孤谨明显就是旧识,而且以他对自己女儿的了解,他们绝对不仅仅是在桃花林里偶遇那么简单,“老夫今日还有几页书没看完,就先回去了。” 独孤谨和苏卿然自然不可能孤男寡女独处,现在是在苏府又不是在独孤谨的地盘上面,不过两人也是把跟着的下人抛得远远地,站在一起说这话。 “你真的是王爷啊?”苏卿然再一次问道,她仰起头看他,眼睛里带着浅浅的光。 他轻笑起来:“我之前不是说过吗?” “我知道嘛,”苏卿然说道,“可是我回来想了想,我怎么可能运气那么好,随便捡一个人就是王爷这么高的身份,而且你还说要娶我……” “那你当时为什么信了?”独孤谨突然好奇道。 “我不知道。”苏卿然的表情有些迷惑,她用手指的关节拨弄着自己的下巴,似乎是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就是,就是感觉你肯定不会骗我,你说的话……肯定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应该相信你。” 就好像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一双眼睛,就让她觉得疑似故人来。 “那你可愿意嫁给我?”独孤谨问道。 “好啊。”两人就像是商量明天吃什么一样,苏卿然回答的也十分的简练干脆,似乎并不是在将自己的终身大事交付给另一个人一般。 两人都没有觉得任何不对的地方。 就像他们本应该在一起,就像他们本就应该属于彼此,成亲不过是对于世俗的一个仪式。 “那好,你等我,带着聘礼来娶你。” “好。” 独孤谨突然笑了起来,他伸手摘下落在苏卿然肩膀的一瓣桃花。 “你乖一点,等我。” “嗯,我会一直等。” 第129章 苏卿然(四) 等待的时间总是尤为漫长,尤其是当心里有了盼望的时候。 苏卿然坐在窗边往外看去,桃花都谢了,地上隐约还能够看得到被碾碎了的花瓣夹杂在泥土里,几乎看不出本来鲜嫩的颜色。 “阿谨怎么还不来?” 她又一次叹气。 “小姐可是着急了?”她随身的丫鬟问道,“京城到江城的路途遥远,姑爷回去还要做些准备,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没个两三个月是成不了的。” 独孤谨自然不可能让苏卿然没名没分的跟着她,但想要正式求娶苏卿然,却还要费上一番力气,他需要去做的事情还多着。 “小姐莫不是想姑爷了?”丫鬟调笑道,“看来小姐当真对姑爷是情根深种呢,姑爷这才走几天呀。不过依我说啊,日后小姐和姑爷相处的时间还多着呢,您当紧的事情是把嫁衣赶制出来。” “嫁衣倒不急,”苏卿然说道,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其实她绣的也就是一块盖头而已,“阿谨说了,我只用做盖头和他的里衣就好,其他的他会帮我安排。” “我想他是有。”她大大方方的承认道,脸上看不出多少羞赧,反而显得有些愁苦,“我担心的是中途发生什么变故?” “会有什么变故发生呀?”丫鬟不解的问道,随即又劝解道,“哎呀小姐,您就是杞人忧天,姑爷可是当今晋王,还有什么变故能让你们俩成不了亲不成?” “当然有,”苏卿然毫不犹豫的说道,“当年阿月可是……” 话说到一半,她又停了下来,一时不知道后面应该说什么。丫鬟没听清她后面的话,只是好奇的问道:“当然有什么呀?” “没什么。”苏卿然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只是目光看向窗外,似乎是在看着已经在长青绿色叶子的桃树,又似乎是在看着远处的天空。 丫鬟识趣的退了下去,便不再打扰。 许久,苏卿然才拾起放在篓筐里的红布,又重新捻起针扎了下去。 “嘶……” 她怔怔地望着冒出一滴鲜血的食指,又走起了神。 阿谨啊,这一次,你可会如约归来? …… “皇弟啊,不知那苏卿然是何方神圣,能够将你迷得神魂颠倒,竟然让你愿意废除后院,只求她一人,我倒当真想要见见,这天下第一美人到底有何姿色。” 独孤谨抬起手边的茶,放到唇边浅浅一抿,冰冷的面上似乎被热气冲的柔和了些,竟然带出了一分的笑意。 “姿色不过一般,只是人有些有趣。” “怎么个有趣法?”另一人感兴趣的问道。 “若我说她愿意嫁给我只是因为喜欢我家厨子的手艺,皇兄信不信?” “哈哈哈哈当然信,”另一人抚掌大笑,“皇弟可是随时随地都把你家那厨子带着,跟绝世珍宝似的,要说靠那厨子的手艺换来了天下第一美人,我是信的。” “不过这未来弟媳,倒也是有趣。” “不知待她进了这京城,又将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独孤谨不语,只是侧头,嘴角微微上扬。 而站在另一边他的皇兄,笑过之后,上扬的嘴角却是一点点沉了下去。 “钦天监,查一查此女的命格。” “是,皇上。” …… 阿谨,你怎么还不回来? 苏卿然在心中念叨着,吃了饭她便在窗边坐着,希望独孤谨能够像两人第一次见面一样从窗外跳进来,然而跳进来的只有凉如水的月色,却没有她心心念念着的阿谨。 “小姐,您还没睡啊?”起夜的丫鬟经过窗边,见她还醒着,下意识的问道。 “我不困,你睡吧。”苏卿然说道,又看向了她手中拎着的灯笼,叮嘱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睡觉的时候记得把房间里的灯火熄了。” “是。”丫鬟点了点头,打着哈欠走了过去。苏卿然看着她玲珑的身形走进长长的漆黑的走廊里,就像是走进了一张黑漆漆看不见底的嘴巴里面一般。 思及此处,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服,觉得有些凉意。 冷风吹来,苏卿然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倚靠在窗边,半阖上了眼睛。 “走水了,走水了——” 不知是从哪里响起了尖叫声,惊得苏卿然一下子从梦中醒了过来,她的猛地敲在窗框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却无暇顾及,站起身往窗外看去,不远处已是一片火海。 “爹,娘——”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去救自己的爹娘,刚刚往房门外走出两步,却见一支带着火星的箭突兀的从对面屋檐的方向射来,擦着她的肩膀从窗户射出了房内,刚刚好插在她的床上,火势一下子就蔓延了开来。 苏卿然瞳孔瞬间紧缩,明白过来这并非是下人的失误走水,而是有人刻意纵火,要置他们一家于死地。 “刷刷刷!”又是几道火箭射了过来,这下射箭的人似乎是发现了苏卿然,一连数箭几乎将她的所有退路封死。 情急之下,苏卿然往弯腰一侧,顺势往地上一滚,擦着火箭的边躲了过去,不过腰上依旧多了一道烧焦的痕迹,所幸只是擦伤了肌肤,并无大碍。 她滚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处,火势还没有蔓延过来,只是冲人的烟味已经令人十分难受,不知道纵火的人加了什么在火里,苏府的活烧起来之后止都止不住。 “苏小姐小心。”一个人从拱门里突然跳了出来,在看见她的同时手中的长剑就甩了过来,苏卿然没有躲避,而是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往他走了过去,只听身后传来金铁交鸣的声音,那人快速走过来从地上捡起长剑扶住了苏卿然。 “苏小姐,属下是晋王……” “我知道,你是阿谨的人,我见过你。”苏卿然打断了他的话,“我爹娘现在怎么样?” 那人犹豫了一下,最后一咬牙说道:“不知。” “阿谨只留下了你一个人?”苏卿然冷静的问道。 “不止,一共十二人。”那人回答道,“但是此次来人太多,且武功高强,又在暗处,有火箭做掩饰,我们的人和他们对上劣势很大,我也是千辛万苦才脱身成功。” “阿谨呢?” “王爷还在路上,根据收到的消息,应该还有三天就能够赶到了。” 苏卿然闭了闭眼睛,问道:“你能不能带着我逃出去?” “属下有七成的把握。” “走!” 那人一愣,本来以为苏卿然会哭着闹着要他先救自己的父母,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干脆的就做出了决定。 “我爹娘生死都要在一起,如今敌方强大,又何必让所有人都搭进去,”苏卿然说道,没有丝毫在独孤谨面前的迷糊和天真,她虽然性子单纯,但是并不傻,甚至比一般人看的更为通透:“若能够将我爹娘救出来自然是好,可若是救不出来,你我去也是无济于事。” “所以,走!”苏卿然咬着牙说道:“等阿谨回来再说。” “是!” …… “阿谨,阿谨,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阿谨,你是大骗子!” “阿谨,我疼,好疼,好难受……你快来救我。” “不,不要——”独孤谨从睡梦中惊醒,跟在他身边的下属撞开了门,问道:“王爷,发生了何事?” 独孤谨翻身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急匆匆的将腰带系好,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马上收拾行李,我们马上出发。” “可是爷,咱们的人才休息……”他们带着庞大的一个迎亲的队伍,若是只有这些人和独孤谨自己,说走就走倒是简单,可是带了这些人无疑就成了累赘,而且一车又一车的东西,也不是片刻间就能够收拾好再度出发的。 “就你我先走。”独孤谨翻身上马,“然然有危险。” “是。” …… “爱妃,你看今日的夜空如何?” 皇帝搂着怀里娇媚的美人,站在摘星阁上问道。 美人娇滴滴的仰头,恰好的在他眼里露出最美的一个角度,让她的眼睛看起来仿佛将整个星河都装了进去一般璀璨。 “自是美极。” “对啊,哈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了起来,说道:“自是美极,你看——” 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他怀中的妃子顺着他的手指看出,只见不远处有火光熊熊。 “啊皇上,臣妾的寝宫走水了!”原本容貌娇艳的女子瞬间被吓得花容失色,却引得搂着他的皇帝大笑了起来,妃子也反应了过来,自己靠着的人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不过是一个寝宫,烧了也就烧了,若是能够得了皇帝的宠爱,自然有更多更好的东西,于是她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粉拳轻轻地捶在了皇帝的胸膛上:“皇上,您好坏,人家的寝宫没了住哪里呢?” “哈哈哈哈……朕怎么可能真的把你的寝宫给烧了,小宝贝儿不得怨死我啊。”皇帝低头在她的唇上偷香了一口,引得美人的娇嗔,“不过是让人把香料堆成了山,燃起来给你熏寝宫而已。” “这……”妃子的眼里写满了震惊,她看着大笑着的男人,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娇笑道:“皇上……” “香妃香妃,光你一个人香可还不够,要整个寝宫都是香的才行!” “谢皇上,臣妾就知道皇上最好了。” 第130章 苏卿然(五) 不眠不休,一路狂奔,在骑坏了三匹汗血宝马之后,独孤谨终于甩下了自己的下属到达了江城。 但是一进城,他便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哎,那苏家也是可怜,你说那苏夫人,平时也是做了不少好事,怎么说走水就走水了呢,一家人全死在火海里了……” “那苏家小姐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如今却被一把火烧成了焦炭,可惜啊,可惜啊。” “也不知是谁做的孽,听说那晚的大火熊得很,拿水扑都扑不灭,我跟你说……”聊八卦的人压低了声音,四处打量了一番之后才说道:“听说啊,是苏家得罪了人,这火是仇家派的人放的,我姐夫是衙门里的仵作,听说府里的丫鬟下人虽然被烧成了焦炭,但是骨头上啊……能够看得到,利箭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 “有人放箭!” “你们说什么?!”一个胡子拉碴的人突然拉住了两人的去路,揪着爆料的人的衣襟问道。 他的眼睛如同铜铃一般大小,看起来极为吓人,个子又十分高大,爆料的小个子被他提在手里,竟然双脚悬空,脖子被勒紧的衣襟锢得说不出话来。 “啊……说……说……苏家……” “这位壮士,这位壮士!”另一人手脚无措的劝阻道:“您先把张兄放下来,放下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好好说,我和张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这样的确没有什么效率,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他放下了手里的人,然后死死盯着被称作张兄的人问道:“我问你,你们说的苏家,是不是苏卿然一家?” “苏卿然?”另一人一愣,而那个张兄忙不迭的点头,说道:“是是是,是苏卿然,苏家大小姐的闺名就是这个。” “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那晚,突然有人喊道,走水了,走水了,我连夜惊醒,跟着邻居跑到了火光明亮的地方,发现竟然是苏家的府邸……”随着张兄的讲述,苏家那日的惨景又再度重现在眼前:“我们在外面,大家都从家里拿来了水桶,有力气的人都提了水接二连三的扑倒火力,可是并没有用,火不仅没有被扑灭,反而越来越旺,有人说这是妖火,是扑不灭的。” “但是我们这边的一个屠夫,闻到了油烧起来的问道,很肯定的告诉我们,这里面一定洒满了油,不然不会用水扑都扑不灭,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沙子往上面撒,不过那个时候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苏府里面的哀嚎和尖叫声连成一片,我亲眼看见一个浑身是火的丫鬟从大门里跑了出来,只是没走到两步,就瘫倒在了地上,被身上的烈火烧成了一团焦炭……” “苏家有没有活下来的人?”那人问道。 “没有。”张兄有些沉重的摇了摇头,“府老爷清点了能够找到的尸体人数,四十七口,比苏家登记在册的人口还要多,不可能有多的苏家人活下来……” “多谢!” 强压下心中的悲痛,那人抱拳道谢,然后翻身上马,策马离开。 “张兄,你怎么样?”另一人关怀的问道。 个子有些矮,背有些佝偻的张兄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叹道:“哎……” …… 独孤谨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片废墟就是苏府。 昨晚江城下了一场雨,苏府的温度已经降了下去,走进去四面透风,甚至显得有些凄凉,处处都是被烧黑的残垣断壁,原本布置的极好的园林也被毁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苏家被杀的案子,实在是蹊跷,加之苏家身后的势力也错综复杂,衙门也不敢将这件事情当做普通的走水来处理,所以苏家的外面都是一排的衙役,独孤谨是在出示了自己亲王的令牌,才在衙役惊讶的目光下,进了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日辉煌的苏府。 “王爷还请注意安全。” 他沿着记忆,走到了原本苏卿然住的院子里,他记得此处种满了苏卿然最喜欢的桃花,可是如今这些桃花树全部被烧焦了,一根又一根横七竖八的倒在一起,显得十分杂乱,地上连一根野草也看不见,更不要说落在土地里和泥土揉成了一片的桃花花瓣,入目可见的只有一片漆黑。 苏卿然的闺房被烧的只剩下一面墙还支撑着,独孤谨才刚刚踏出一步,这面墙便轰然倒塌,溅起的灰尘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下,所有属于苏卿然的东西,是彻底没有了。 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相信苏卿然是真的死了,他不相信说好了要等他的苏卿然,就这样轻易的离去。 灰尘渐渐平息,他下意识的迈开了脚步,脚边却踢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似乎被他踢得很远,他四处看了一下,才在一根已经碳化了的桃花树下找到了一块碧绿色的玉佩。 当看到玉佩上的字的时候,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启。” 他留在苏府的十二个手下之一,启。 独孤谨的脑海中飞速的出现了苏卿然一家的情报。 苏家算上下人丫鬟,一共有三十九人,若他留下的十二人,全部葬身于此,那么找到的尸体按理说应该有五十一人,但是根据张兄所说,衙门里找到的尸体,或者说能够辨认出来是人的尸体,只有四十七具,也就意味着要么还有四个人成功逃脱了这次大火,要么还有人的尸体已经完全被烧成了一片灰烬,连被烧焦的尸块也找不到。 比起后一个猜测,独孤谨更倾向于前一个。 他留下来保护苏卿然的十二人里,启不是最厉害的,不管是武功还是用毒用药的技能,启都显得平平,但是启有一个优点就是,一身轻功几乎天下无敌,别说水上漂,就是火上漂他也做得到,所以若是启及时的找到了苏卿然,说不定能够带着她逃离这个地方。 只是,现在启和苏卿然在哪里? 独孤谨握紧了手中的玉佩,转身就走。 …… 苏卿然和保护她的启却遇到了麻烦。 “苏小姐您放心,此处是王爷的地方,不会有人找你我的麻烦。” 苏卿然的面色有些苍白,她捂着身上伤的最严重的肩膀,皱着没有,咬紧了唇才能够不致于让自己昏迷过去。 “我觉得我们需要换一个地方,我不太放心。”她说道,先前进来的时候,接应他们的人的那个眼神,让她心里很是不安。 “大爷。您好坏呀,可是人家喜欢……” “刘公子,说好的带人家去游湖看花灯呢,怎么,怕了你家那只母老虎?” “宋老爷,这男人嘛,像您这么有魅力,博览诗书,才华横溢的男人,在外面有个红颜知己多正常的事情啊,您家那母老虎就是觉得您太优秀了配不少您,生怕您被我这种不入流的货色给抢了。”说到不入流的货色的时候女子的声音低了一些,似乎带着哭腔,“可是您这么好,人家怎么舍得嘛……” 外面传来淫丨乱之音,启的脸颊早已经红成了一片,苏卿然倒是十分的淡然,身为江城的老油条,她女扮男装什么地方没去过,到现在江城都还流传着苏家有一个神秘的远方亲戚,苏卿然的表哥,生的英俊无比,年少多金,最是疼爱美人的传说,像青楼这些地方,苏卿然不敢说自己每一家都去过了,但至少留下了她不少的足迹。 “苏小姐,实在是得罪了。”启双手合十,一脸诚恳的道歉道。 她却面无表情,只是挑了挑眉,问道:“难道阿谨设的据点就只有这样的地方能够藏身?” 两人躲藏的地方是两间客房之间藏着的一个小房间,横宽不过一人大小,两边的墙上都有孔洞,能够清楚看到两边房间里的景色,尤其是床上,这是用来让青楼的春宫图画师现场观摩作画的地方。 “我,我也不太了解。”启承认道,他的确是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独孤谨身边的人划分的都很明确,所以他之前也并未接触到这一方面的东西,只是知道如果发生了意外能够像此处求助而已。 苏卿然心里却很不安,这家青楼开的很是偏僻,档次也很高,招待的净是些熟客,一般人进不来,因为听外面妓丨女和客人交谈的声音,似乎都是一些老相识了。苏卿然没来过这家青楼,但是据她所知,不少青楼都藏着自己的地下室,用来训练买进来的姑娘,一般为了防止姑娘们逃跑,这些地方都极其隐蔽,不仅外面的人轻易很难找出来,里面的人想要逃出去也不容易。 独孤谨心思如此细腻的一个人,苏卿然不信他想不到这一点。 “红月?”启下意识的挡在了苏卿然的面前。 一身红衣,身形曼妙的女子捂着嘴娇笑着说道:“怎么,还怕我把她给吃了啊?” “不是。”启摇摇头,不理会她的揶揄,只是问道:“你进来干什么,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当然是上药啊。”女子说道,努了努嘴,示意启看过去,此时苏卿然正努力保持着清醒眯着眼睛看着正在交谈的两人,“你看,苏小姐伤的多严重?” 在启转头的瞬间,苏卿然心头一凉,她知道,事情坏了。 一把白色的粉末从启的头上一洒而下。 苏卿然万分不愿的闭上了眼睛。 第131章 追寻(一) “红月,你有没有见到启带着苏家小姐来这里?”独孤谨急忙忙的问道。 红月迷茫的睁大了双眼,问道:“爷,启是谁?” 看她的反应,独孤谨便知道启应该没有来找她。想到启的身份证明也落到了苏家的废墟里,想来他也无法向自己的部下求助。 他的眉头紧皱,一时之间竟不知应该到何处去寻找苏卿然的踪迹。 “来人,拿笔墨来?” “爷画的可是这江城的第一美人?”红月看着跃然纸上的美人图,眼带好奇的问道,“属下远远地见过一次,这苏小姐当真是生的极其漂亮。” 独孤谨看着画中在桃花树下巧笑嫣然的女子,紧皱着的眉头柔和了些许,不过很快又蹙在了一起,他的薄唇紧抿,吩咐道:“查。” “是。”红月应道。 …… 一晃,就是小半个月过去。 独孤谨这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雾之中。在苏家纵火的那一群人,仿佛凭空出现的一般,江城找不到任何有关他们的痕迹,而他在江城的属下也并没有汇报任何奇怪的地方上来,即使派了人挨家挨户的搜查,也寻不到这一群人的踪迹,而撇开这些人不说,更难找到的是据他猜测,应该活了下来的启和苏卿然,但是两人仿佛真的葬身于大火之中了一般,纵然他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江城,凭借着王爷的身份调集了大量的守卫搜查全城,仍旧没能够发现两人的踪迹。 甚至他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也许活下来的是苏家的某个仆人,或者是他派出去的十二人中的某两人,也许因为没能够完成任务,所以躲了起来不敢见他。 独孤谨陷入了深深的无力之中。 他不敢想苏卿然真的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阿谨,救我,救我,疼,我难受……” “阿谨,火好大啊,好烫啊,你看,我身上全是伤口。” “阿谨,我被烧的那么难看,你会不会不要我啊,你是不是认不出我了啊……” 独孤谨从噩梦中惊醒,这几日类似的梦境反反复复的缠着他,一开始他还只是梦到自己在某个地方发现伤势惨重的苏卿然,可是到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苏卿然还活着这个信念的动摇,越来越多恐怖的画面开始侵袭他的梦境。 房间里的窗户大大的开着,这几日几乎都不是主动睡着的,而是翻看着下属递上来的消息,一个个的查看,往往一看就是一晚上,也就是到了这几天,实在是心神交瘁,才会在实在是熬不住的时候靠在椅子上眯上一会儿。 月光如水般撒了进来,窗外的竹影倒影在地面上,就像是一副水墨画一般美好,他走到窗边,深吸了一口气,将脑海中属于梦境的那些不好的画面驱逐。 房间里的烛火早已经熄灭了,所幸月色极为明亮,他一侧头便能够看得到挂在书桌对面的一幅画。 在红月走后,他又重新画了一幅苏卿然的肖像,不同于先前给红月那副只是简单的线条勾勒出轮廓,放在房间里的这幅画,无论是颜色还是细节,都处理的极其到位,仿佛只要朝着画中的女子吹上一口气,她就会从画里一跃而出,带着笑容款款向你走来。 他满脸胡渣,有些憔悴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些,在看着画的时候,嘴角甚至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 随即表情又显得有些落寞。 然然啊,你会去了哪里? 寂静的夜中只传来风吹竹叶的声音,沙沙的,偶尔有竹子枝条相互碰撞的清脆声,很好听。 独孤谨突然收敛住了脸上的温柔,小心翼翼的侧过身子,接着窗户掩蔽住自己的身形,然后靠在了墙上,外面隐约有两道女声传来。 “翡翠姑娘,红月姑姑叫找的人不就是那日被一个男子扶着进来的苏家小姐吗?”一个听起来年龄较小,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声传来。 “你说什么?”回答她的翡翠姑娘是一个听起来声音有些清冷的女子,“若儿,你说的那日是哪日?” “就是苏家起火的第二日。”被唤做若儿的姑娘小声的说道,“大清早的我起来上厕所,就看见一个男子扶着苏家小姐从侧门走了进来,那男子我虽然不认得,但是苏家小姐我还是认得的。” “你如何认得苏家小姐?”翡翠问道。 “当年若儿还没被卖进红月楼的时候,苏家小姐曾经到乡下来施粥,若儿虽然只是远远地见了一眼,但是那般容貌,此生都不会忘记。”若儿说道,随即疑惑不解的问道:“我明明见着是红月姑姑接待的两人,还扶着苏家小姐走了一段,怎么现在红月姑姑反而不知道他们俩在哪里呢?” 她的话问的单纯,翡翠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在这些风尘场所谋生的女子,哪个不是人精,若儿三言两语,翡翠虽然不明内里的底细,但还是比若儿看得明白,这里面藏着的玄机,可是一点也不少。 想到这里,她连忙问道:“那日你可有被红月姑姑看见?” “应当没有吧……”若儿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不过随即又很肯定的点了点头,“肯定没有,我一直很怕红月姑姑,那日我看见有人进来,本来打算上前去看看情况的,但是见红月姑姑出来了,我吓得就不敢动了,她应该没有看见我。” “那就好……”翡翠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抓着若儿的手已经湿成了一片,“算了,夜深了,我们回房吧。” “翡翠姑娘您不是失眠么?”若儿关心的问道,“要不要再走走?” “不用了。”翡翠拒绝道,她叹了口气,说道:“若儿,看在你我主仆一场的份上,这件事你就当瞎子聋子哑巴,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别往外乱说,等过段日子,我找个人将你赎出去,你是个好姑娘,不能一辈子耽误在了红月楼里。” “我不走。”若儿固执的说道,“翡翠姑娘到哪里,我就跟着你到哪里。我是你一辈子的小丫鬟,日后我还等着翡翠姑娘嫁人生子,照顾小主子呢……” 听闻此话,翡翠哭笑不得,一时之间心头的惆怅竟然冲散了慌乱:“像我这样的女子,入了红月楼,哪怕身子还是干干净净的,又有哪户人家愿意娶回去做妻呢?说的难听点,能够做个妾室,都算是福分。” 她口头说着是福分,若儿却知道,若当真有人要娶她做妾,她怕是宁愿在红月楼里待上一辈子,也不愿意却别人家做小。 “再说了,”她拍拍若儿的手,“你还小,不懂。” “我现在年纪轻,又有几分姿色,加上琴还弹得可以,尚能够玩弄些风雅,再过几年,暮去朝来颜色故,哪些公子哥哪还愿意出钱听你一个老姑娘弹琴……想必到时候……” 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两人的脚步声在竹林里渐渐远去。而独孤谨没有在意他们后面的话,只是蹙着眉头,细细思索起了若儿口中的话有几分真假。 按照她的说法,既然苏卿然和启来过这里,然而红月却不禀报……那红月的衷心,就值得考量了。 …… “爷,”门外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月儿给您熬了粥,您好歹吃一点吧,若是身体熬坏了,想必夫人知道了,也会伤心的。” 坐在书桌前的独孤谨挑了挑眉头,自从他交代了苏卿然的身份之后,红月是他所有属下里改口最快的人,在别的属下都是一副没见到真人轻易不承认这个主母的时候,她已经改口喊起了夫人。 “进来吧。”他说道。 “是。” 话音刚落,一个一身红裙的曼妙佳人便推门而入,今日她穿着一袭聘聘婷婷的长裙,相比于往日的风尘和艳俗气,多了几分大家小姐的端庄,平日里用妆品上挑的厉害的眼角,今日也垂了下来,显露出几分的温婉和柔顺,一时之间,独孤谨觉得她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了。 “爷。”见到独孤谨,红月的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笑容,眼睛也弯了起来,竟然透露出几分清纯的气息,让人不禁忘记先前的红月姑姑,记起她也不过是一个刚刚过了双十年华的女子。 “东西放下,你去做事吧。”独孤谨只在她行礼时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便低下了头毫不在意的吩咐道,红月咬了咬唇,脸上闪现了一抹失落和不甘,不过随即又被掩盖了下去,只是轻柔的将东西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然后恋恋不舍的看了独孤谨一眼,就连假装看着手头资料的独孤谨,都能够感受到她投注在自己身上灼热的视线。 “是。”她低声应道,比起进来时候的兴奋,这一声里显得哀怨了许多。 待她走后,独孤谨缓缓放下手头的东西,抬头往挂在对面的画看去,他终于明白,红月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132章 追寻(二) 既然对红月有了怀疑,交代她去查的事情独孤谨自然也不敢再全盘相信。 此时他胸腔中的懊恼远远多于对红月背叛的愤怒,比起属下的背叛,比起自己被欺骗,他更恨的是自己的愚蠢,如果不是他对于红月过于信任,如果不是他将大部分的事情都交到了红月的手上,如何会白白耽误如此多的时间。 他的贴身下属孤北却从京城回来的正是时候。 独孤谨手下可以称得上是完全信任的人有四个,以东南西北命名,冠以孤姓,孤北常年跟在他的身边,既是他的管家,又是他的护卫,负责京城以及其他三个护卫事物的汇总,孤北的父母是独孤谨的奶娘和幼时的师父,可以说两人是喝着同一个人的奶长大的兄弟,孤北从一出生便被父母灌输了要守护独孤谨的使命,他也深深地以此为目标,所以孤北是独孤谨最为信任的人。 而至于另外三人,孤南负责掌管晋王府的暗卫,处理一些见不得光沾染了血腥味的事情,而孤东与孤西,孤西便是红月楼的红月,前者负责商业,主要任务是为独孤谨的私军以及王府的开销提供资金,而后者则是掌管着独孤谨手中的情报系统,负责第一时间向他汇报天下的动静。 除了孤北以外的其余三人,都是独孤谨细细挑选考量之后选出的可以信任的人,只是没想到他也有花眼的时候。 “孤北,京城那个方向有什么动静?” “爷,京城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孤北答道,他之所以匆匆忙忙的赶回京城,就是为了处理苏家被灭门这件事情在京城那边的影响,不过苏家虽然是前任宰相之家,现在也已经过了时候,京城里那些官员除了在上朝的时候装模作样用袖子擦几滴不知是不是用辣椒水刺出来的眼泪以外,也并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知道独孤谨本来打算娶苏家小姐为妻之后,这些人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都说独孤谨是没那个命配上天下第一美人,这天下第一的东西还是要留给皇上比较好,不过这些在孤北看来无关紧要的话他当然不会乱说让他糟心,“不过爷,属下有一事汇报。” “什么事?”独孤谨问道。 “爷,我在回来的时候遇到了返京的钦差,不过……”孤北停了停,然后接着说道:“不过我觉得这个钦差有些奇怪。” “奇怪?”独孤谨重复了他的话。 “这个钦差是去年的状元郎,被皇上派下来暗访地方官员的贪腐情况,按理说他应该还有几个月才回去……”孤北说道,“我和那状元郎有过一面之缘,他也觉得好奇,据说他还有几个地方没走,也不知皇上为何突然下了调令让他回去。” “钦差,调令,暗访……”一个又一个的线索出现在独孤谨的脑海之中,一下子先前的一切仿佛都说得清了。 皇帝派下来的暗访的队伍,即使他是亲王,也不敢去擅自查探对方的动静,即使知道了对方的存在,也要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一样,而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凶手会是皇帝的人。 “那钦差上一处巡查地点是哪里可有查明?” “正是江城。” 独孤谨身体猛地往后仰倒,然后有些瘫软的坐在了椅子上。 “皇兄他……他为何……要如此做……” 孤北面无表情,似乎看不见独孤谨眼中的失望,虽然独孤谨口头说着不眷恋皇家的亲情,可是皇帝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情谊非比他人,然而皇家薄情,两人成年之后,虽然独孤谨主动退出了皇位之争,但是因为先皇对他的宠爱,难免让他心中起了怀疑和猜忌。 独孤谨心里门清,只是多多少少,还是残存着期待。 “然然和皇兄无冤无仇,苏家虽然是前朝宰相,但如今苏父不过是个普通的文人,哪里值得皇兄如此大动干戈……” “对,一定是有人陷害皇兄,一定是有人知道了钦差的路线,所以扰乱了我的视线……”独孤谨辩解道,说着说着眼里有了神彩,坐了起来,对着孤北吩咐道:“你去查,钦差的队伍里是不是混入了别的什么人?” 孤北却没有立马行动,只是看着他恢复过来之后说道:“本来我并未想到这件事,但是宫里的人传来消息,就在苏家起火的那一天,皇上在香妃的寝宫里用香料堆成了山,一把火烧了起来……听说,是为了给香妃熏寝宫。” “皇兄他不是如此荒淫无道的人。”独孤谨立马否认道,他当年退出皇位之争,除了不愿意和自己的亲生兄弟争斗以外,更重要的是他认为自己的兄长有足够的能力成为一国之君。 “那皇上为何如此做?”孤北逼问道。 “去查……” 独孤谨仿佛在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 事情的真相往往有些残酷的超出世人的想象。 看着桌上薄薄的一叠资料,独孤谨觉得自己的手指上仿佛吊了一块千斤石,久久抬不起来。 “爷,请看。” 孤北将资料往他的面前推了推,面无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样子。他似乎体会不到独孤谨此时的痛苦,甚至微微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不太满意。 “既然爷不看,那我来帮爷看。”他说道,然后作势就要用手翻开,独孤谨伸手挡了一下,他便自觉地将手收了回去。 “孤北,你冒犯了。” “是。”孤北没有半分怨言的应道,垂下了眸子,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香炉里的香一寸寸地燃尽,独孤谨将手上的资料捏成了碎片,在阳光下片片闪着粼粼的波光然后散落在地上,房间里空气仿若凝滞了一般,竟让人有了一种肃杀的感觉。 “将红月带上来。” …… 红月打开门的时候,脸上都还是带着笑的,看见独孤谨的那一瞬间,眸子里更是冒出了欣喜的光芒。 “爷,您找我?”她问道。 独孤谨却只是缓缓地抬眸,黑漆漆的瞳孔直勾勾的盯着她,让红月一下子就红了脸颊,她侧过头,巧妙地露出自己红成了一片的脖子和侧颜,看上去美艳无比,不过随即她便觉得身上的视线似乎有些刺痛,她心里的欢喜变得有些忐忑,她转头便对上了独孤谨的眸子。 “红月,你在我身边多久了?”独孤谨问道。 “回爷,有十五年了。” “你还记得是怎么进晋王府的吗?” “蒙爷恩典,十五年前将本来要被爹娘卖进花楼的红月赎了出来,爷的恩德红月永生永世绝不敢忘。”她说道,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含情看向了独孤谨,“自那日起,红月就发誓,定然为爷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呵……”独孤谨冷哼道,“你报恩的方式,就是瞒着我然然的踪迹?” “爷,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红月装傻道。 “听不懂?”独孤谨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抬手就将桌上的砚台甩了过去,红月不敢躲,只能硬生生的守着,额头被磕破了一块,砚台里面没干的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爷,红月做错了什么?”红月一脸受伤的表情问道,“爷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红月一直忠心耿耿为爷做事,从来不敢对爷有半分的欺瞒……” 独孤谨这个时候却冷静了下来。 “我问你,你把苏卿然送去了哪里?” 红月还想辩解,一抬头看见独孤谨的眼神,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知道,她现在已经是彻底失去了独孤谨的信任,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是能够确定的是,独孤谨很肯定苏卿然绝对来过她这里。 她脑子里飞速的转动着,想着最有可能是谁出卖了自己,她手底下的几个心腹都被她飞速的过了一遍,先不说这件事情大部分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处理的,这几个心腹她的手中都握着足够让他们为之付出生命的把柄,所以她眼珠子快速的转动着,想了几圈也没能够想出个所以然来。 “说——” …… “爷,爷,您信我,红月只是太爱您了,绝对没有做任何背叛您的事情……” “爷,红月守在您身边十五年了,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小丫头吗?” “爷,那苏卿然您才见过几次,您怎么知道她就是您的良人……” 听闻此言,独孤谨转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几个黑衣人从房梁上飞身而下,细细的铁链如同利箭一般甩出裹住红月的四肢,门在她绝望的眼神之中合拢。 只听见独孤谨的声音传来。 “在见她的第一面,我就知道,她是我要等的人……” “这世上,除了她,我不会再娶第二个人。” 独孤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被压制住的红月在缓缓垂下两行眼泪之后,突然拼命的挣扎了起来,强大的内力直接将抓着链子的四个黑衣人之中的两个震飞了出去,而另外两个明显也不是很好过的样子。 “就凭你们也想困住我?做梦!”红月咬牙说道,双臂从铁链中挣脱,双手成爪,指甲看起来锋利无比,作势就要往还紧抓着铁链的两个黑衣人抓去。 她的背后却突然传来了凌厉的风声。 红月猛地扭转身体,却只见一枚梅花镖旋转着逐渐在她眼中放大,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镖身已经刺入了她的肩膀。 梅花镖上裹着的毒很快就在她的体内蔓延开来,瞬间她便觉得浑身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整个人瘫软了下去,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 看清突然出现的人之后,红月挣扎着向前爬了几步,而四个黑衣人似乎也知道她并无反抗之力,在没有来人的示意下,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孤北,孤北,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你知道我的是不是,是不是,我绝对不会背叛爷的,你相信我……” “我只知道,我认识的红月,绝对不会是皇帝的走狗。” 红月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天旋地转。 第133章 追寻(三) “爷——” 孤北的脚步踏出又收了回来,月色下负手而立的男子,身形有些瘦削,身上的袍子似乎是不合身了些,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 这几日,因为苏卿然的事情,独孤谨快速的憔悴了下去,脸上已经瘦的几乎见不到肉,两只眼睛深深地凹陷了进去,当你被他注视着的时候,不会觉得温柔,只会觉得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一个见不了底的深渊。 “孤北,你说,皇兄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独孤谨最为想不明白的事情。 孤北捏紧了手中的纸。 没有听到回应,独孤谨转过了头,问道:“孤北,你来找我有何事?” 孤北将手中的纸递了过去,说道:“或许爷看了这个,就明白了。” 独孤谨带着疑惑接过了他手中的纸,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借着月光,他看了个明明白白。 ——天命凰女。 “哈哈……哈哈……”独孤谨突然抑制不住的大笑了起来,笑得他眼角都溢出了泪水,“好一个天命凰女,好一个……” 孤北没有说话。 天命凰女是独孤王朝很早就出现的一个传言。 听闻,天命凰女身上背负着倾天的气运,若是谁能够得到天命凰女,就能够坐上皇帝的宝座,并且天命凰女若是位居皇后之位,定然能够保得天下平安,国家风调雨顺,人民居家乐业,然而拥有这种命格的女子并不多见,独孤王朝的历史上也只出现过三任天命凰女的皇后,但她们所在的朝代无一不是独孤王朝的鼎盛时代。 独孤王朝的皇室对于天命凰女这种命格掌控的极为严格,一旦发现,若是不能够迎娶入皇宫,那么就宁愿制造各种各样的意外让天命凰女死于非命,因为有传言,若是天命凰女并非自愿嫁给帝王的话,不但没有稳定国运的作用,反而有可能因为天命凰女的怨气造成国家动荡,民生不安。 独孤谨打算迎娶苏卿然的时候,心中焦急,然而若是请钦天监的官员来算苏卿然的命格,还要等到特定的时候,独孤谨本就不在意苏卿然是否旺夫,是否有大富大贵之相,哪怕她克夫他也非她不娶,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苏卿然的命格不仅不好,反而太好了…… 天命凰女…… “哈哈哈哈……天命凰女……我独孤谨何其有幸,竟然能够得到天命凰女的青睐……” 怪不得,怪不得皇帝会对苏卿然出手,他定然是以为自己迎娶苏卿然有什么阴谋,于是派人查了她的命格,恰好发现了她天命凰女的身份。说不定,此时在皇帝的心里,他这个皇弟早已经是居心叵测打算谋反已久,一旦他回京,等待他的定然是天罗地网。 可是皇兄啊,你知不知道,对于我来说,整个天下,都不及苏卿然的一颦一笑,天命凰女又如何?得了她,我只愿解甲归田,终于与她相守,哪里愿意让朝廷里的俗务耽误了我和她百年的时光。 “孤北,通知孤南孤东,可以动手了。” 既然你想让我倾覆你的天下,若是不做出些什么让你看看。 皇兄,你如何知道,你的皇弟即使没有天命凰女,照样能够把你从那个位置拉下来。 自此,独孤王朝的十年内乱开启。 …… “皇上,外面那些大臣又在催您选妃的事情了。” “呵呵,一个二个旱涝洪水的时候屁都不敢放一个,到了管别人家事的时候倒是嗓门挺大,”独孤谨冷笑道,“所有嚷嚷的大臣,全部给我发配到苦寒之地去,我看他们就是太闲了,才有精力管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事情。” “可是皇上,说话的都是些老臣,您这样做……” “未免会寒了人心?”独孤谨挑眉,然后脸上突然扯开了一抹邪肆的笑容,“我又怎么会需要他们的人心。” “他们的人心,炒来吃我都嫌老。” 他的话已经说得分明,来报的太监识趣的退了下去,心里却在为门外仗着自己的资历年龄向皇帝逼婚的几个老臣摇了摇头。 都是半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了,如今却因为这么一件事情而被贬谪,不知道经不经得起路上的颠簸,要是分配的远了,怕是没上任,人估计在半路就没了。 “哎……” 可是这些事情,哪是他能管得了的呢。 …… 独孤谨的后宫其实并非完全空着的,里面至少还有一位娘娘,只是这位娘娘自从入了宫之后一直深居简出,一年到头除了过年的时候会出来露个面以外,平日里几乎见不着人影,不过也多亏了这位娘娘的存在,让独孤谨躲了几年的安静,只是这么多年这位娘娘一直无所出,虽然后宫只有她一人,独孤谨也没有立后的意思,所以大家才再次把主意打到了后位的身上。 天色刚亮,一顶红色的软顶小轿就等在了宫门外,守卫刚刚拉开宫门,一道金色的令牌便递了过来。 “原来是顾夫人,您请。” 一道纤细葱白的手接回令牌,又收进了轿帘里,只听一道软糯的声音响起。 “走吧。” 而与此同时,常年紧闭着的翡翠宫的宫门,有一个老宫女打开了门,四下张望了一番之后,站在了门前。很快,便把从红色小骄里走出来的女子迎了进去。 “顾夫人,您来了?” “翡翠姐姐可好?”被唤做顾夫人的女子问道。 “这几日天气寒热交替,天气变幻突然,娘娘的身体有些受了凉,咳嗽着,不过已经看了御医,开了药。” “京城的天气就是这样的,”顾夫人说道,“你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翡翠姐姐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这样的天气更要多加注意,有的时候不要由着她的性子,毕竟这般年纪了,不比年轻的时候……” “若儿,谁老了?”一个身着碧绿色宫装的女子盈盈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嗔怪的笑意说道,顾夫人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指尖冰凉,寒意一阵阵的渗透了她的骨头里。 她的面上不禁带上了责备的神色:“说的就是你,如今三十来岁的人,还把自己当做那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还不好好顾惜,你看这手,冰成了什么样子。” “哎呀我的好若儿,你不明白,”翡翠挽着她的手说道,“这几日庭前的花都开了,看着它们我特别有写诗作画的冲动,我给你看我这几日写的诗文,是不是大有进步。” “这几日倒春寒厉害得很,你就在庭前赏花作诗?”顾夫人皱着眉头斥责道,“翡翠姐姐,你怎么这般孩子气呢?” “我知道我的若儿长大了,”翡翠笑着说道,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顾夫人面色一红,随即明白了过来,“若儿,这肚子里的孩子,怕是有五个月了吧?” 顾夫人点了点头。 “我家若儿在我眼里还是那个小姑娘,没想到如今都到了生孩子的时候了,你家夫君,倒是一个很好的人。”翡翠说道,捏了捏顾夫人有些圆润的脸,“几日不见,脸上的颜色都更好了,都说怀孕的女人会变丑,我看啊,是那些女人没有若儿这么一个好夫君,把你照顾得跟宝贝儿似的。” “翡翠姐姐,你家孤北不也是个好夫君么?”四下无人,顾夫人便也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 “他啊……”提到孤北,翡翠的脸上便有些惆怅,当初独孤谨后宫空荡,为了能够堵住大臣们的口舌,便封了她做后妃,只是如今独孤谨势力越发强大起来,也不需要打着对她是真爱的借口不再选妃,所以她的用处也就越来越小,不过她倒是和独孤谨的属下孤北日久生情,“你晓得的,我出身……哎……虽然蒙的圣上恩宠,赐了许多的灵药,可是我却是……” 她的话没说完,顾夫人已经明了,翡翠当年在红月楼的时候,便已经被红月下药,永远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如今即使孤北为她寻遍名医,也无法彻底逆转当年早就伤了根基的身体。 “不过你有了孩子,和我有了孩子也是一样的,你我情同姐妹,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在顾夫人还在伤感的时候,翡翠倒是很快就回过神来,眼睛里带着期盼的说:“日后啊,这孩子出生了,一定要拜给我做干女儿。” “好,到时候啊,就等着翡翠娘娘您的赏赐了。” “贫嘴。该打。刚刚还说我老了……” “得,我也想起了,刚刚娘娘还说自己在庭前赏花作画,不知道这事儿孤北大人知道与否……” “若儿,好若儿,这种事情你知我知便好了嘛……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 “顾铭,江城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回皇上,微臣找到了启,不过他已经去世多年,微臣是从江城附近的一处小山村里得到的消息,听说当年他满身鲜血独自一人背着一个烧伤的人进了村,想来应该就是苏小姐,不过……”他的话音突然变得有些沉重,“村里的医生说,那人烧伤的太严重,不过三天,便去世了。” 龙椅上的独孤谨闭上了眼睛,一下子就瘫倒了下去。 从红月的口供里他得知,为了能够让他以为苏卿然是被烧死在了火里,他们把苏卿然和启关押之后,又放了一把火,希望将两人烧死之后将尸骨送入苏家被废墟掩盖了的地下室里面,只是没想到启拼死反击,带着已经快被烧成焦炭,只有一口气的苏卿然逃了出来。 独孤谨不敢想象当年的苏卿然是在怎样的一种痛苦中离世的。 或许在闭上双眼的最后一秒,她口中唤着的,都是她久久未归来的阿谨。 “啊——” 第134章 谨(一) “你可想复仇?”在最痛苦的时候,苏卿然突然觉得浑身一轻,仿佛整个人从身体中抽离了出来,灵魂悬浮在半空之中,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这么一道声音。 听到“复仇”二字,她忍不住苦笑道:“复仇,我连仇人都不知道,找谁复仇?” 虽然最后红月对她和启出了手,但她却始终不愿意相信独孤谨是那个对她一家老小下手的人,她只是担心,红月对独孤谨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居心,看启的样子,红月的身份不低,只怕她最后会伤害到启。 “你会知道的。”脑海中的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只要你愿意复仇,你会知道的,你也会有复仇的能力。” “但,你愿不愿意呢?”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再度问道。 苏卿然下意识的就想答应,最后关头却咬紧了牙关,将到喉咙的“我愿意”吞了下去。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她问道。 似乎是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这个问题,对方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因为我能够带给你复仇的力量。” “我不要力量,”苏卿然一向是一个冷静的人,“如果我复仇,是建立在以无辜之人的性命为代价的前提下,我宁愿不复仇。” “不会,”对方似乎明白了过来,苏卿然听见他的声音里好像带了笑意,似乎对她更加满意了一些,“只会让你拯救更多的人,不会让你伤害无辜的人。” 苏卿然还在犹豫。 “我可以让你再度遇见独孤谨。” “好。” …… “你是谁?我是谁?这又是哪里?” “你是苏卿然,我是你的系统,编号799主神空间。” …… “老叫你7991觉得怪别扭的,不然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 “好啊。”站在她对面的男子笑容温和的看着她。 “主神,主神……”她念念叨叨的说着,“你是主神管理的系统,干脆你叫江谨好了。” “嗯,从今天起,我就是江谨。” …… “江谨,我是不是做错了,”少女仰起头,眼里带着泪水,无助的看着他,“我没想过要害死她的……我没有想到皇帝会那么残忍……明明是自己的后宫宠妃,明明她是他最喜欢的人……” “然然,你没错。”男子握住了她的手,将坚定的力量传递给了她,说道:“她利用系统欺骗皇帝感情在先,夺取王朝气运在后,虽然她真的爱上了皇帝,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系统会对王朝造成如此的伤害,可是然然……” “无知也是一种罪过,无知并不是用来当做做错事的借口,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没有人可以不承担自己的错误,即使是死人,也会在死后被活人用言语鞭笞。” “你的任务是纠正历史的轨道,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他说道,“这是各人的命。” …… “阿谨,我疼,你抱抱我……” “阿谨,火好大,烧的我好疼,我都烧焦了……” “阿谨……” 江谨心疼的抱紧了怀里的少女,上一个任务世界为了能够脱身,卿然选择了葬身火海。 当鲜艳的火舌肆意的攀附在她的身上,让她雪白的肌肤一寸寸被烧焦,她脸上温柔的表情变得痛苦的时候,他恨不得以身代之。 心中的无力和心疼一并涌起,就好像很多年前,他也曾这样无力地任看着她遭受过同样的痛苦。 “不会了,不会了,总有一日,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痛苦……” “然然,不痛,阿谨在。” “乖。” …… “阿谨,阿谨……” 卿然再度回到了任务空间之中,她口里下意识的呼唤着这个名字。 一个男子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展开双臂,将她抱在了怀里。 “然然。” 卿然的浑身僵住,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她必须很用力才能够抑制住自己,不抽泣出声。 “孤月是我,独孤谨是我,江谨是我……” “风月是我,洛清寒是我,蒋俊宇也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卿然转身抱住了他,“我都知道。” 江谨的所有化身,都带着他独特的印记,即使卿然的眼睛认不出来,可是她的心知道。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主神呢,他没把你怎么样?” “傻姑娘。”江谨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再也不会有什么主神,从此这个世界上只有江谨……” “真好,真好。”卿然再度抱紧了他,喃喃说道。 ……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她真相?”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男子相对而坐,其中一个男子一身黑衣,看起来很是严肃,另一个男子却是一身青衫,衣服上甚至还颇有情趣的绣着翠竹,脸上的神色也要柔软许多。 “什么真相?”青衫男子对面的黑衣男子挑眉,问道。 青衫男子轻笑了起来。 “江谨,你不用和我装傻。”他说道,“你如今和我一样,只是一串数据而已。” “而苏卿然……事实上,除了感情以外,她也算是我创造的一个东西而已。” “你们真的能够相爱,我真的很好奇,你们要如何相爱……” “就像你看到的所有相爱的人那样。”黑衣男子说道,“感情之事,又岂是你能够揣测的。” “江谨,你何必辩驳,”青衫男子笑道,“在我眼里,你们不过是恰好契合的两段数据而已,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们能够在几番周折,彼此都发生改变之后,仍旧没有改变契合度……可是江谨,你真的确定你们能够相爱下去。” “我确定。” “那我倒要,拭目以待。” …… “然然,杨柳公园那边的花开了,听说挺好看的,你要不要去走走。” “阿谨,这么多天你终于肯放我出去了。”卿然抚着自己的大肚子,嗔怪的说道,“我又不是瓷娃娃,哪里那么容易受伤。” “你这不是不稳么,”江谨扶住了她,说道,“这两天花开的不多,人还少,你一天到晚嫌闷,我就带你去走走。” “嗯。” “妈妈快看,那个阿姨好漂亮啊。”不远处,一个小孩子看到被江谨搂着的卿然之后一愣,口水滴到了手里的棉花糖上,凝成了一块,卿然看着他微笑,回过神之后,他连忙跑到了自己母亲的身边,拽着她的衣袖指着卿然两人说道。 卿然和江谨朝着看过来的母亲礼貌的点了点头,众人这才发现人群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对看起来极其俊美的男女,两人的容貌都十分的出众,只是女子也许是因为怀上了孩子,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辉,比起身旁的男子,更加吸引人的注意力一些。 “几个月大了?”牵着小孩子的母亲走了过来。 “七个月了。”卿然温柔的回应道,然后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说道:“他有七岁了吧,上学了吗?” “小学一年级,皮得很。”小男孩的妈妈说道,不过眼里全是笑意,看起来并不生气,反倒是有些宠溺,“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看过像你和你先生这么好看的人,比电视里的明星都要好看。” “对对对,”旁边的小男孩不住的点头,说道:“像神仙一样。” “漂亮阿姨,”小男孩捧着脸,“您肚子里的一定是妹妹吧,等她出生了您把她嫁给我好不好?” “说什么呢?”小男孩的母亲有些尴尬的扯了扯自己花痴的儿子,却得到了一个更为令人哭笑不得的回答。 “我爸说了,为了下一代的基因着想,我一定要找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当老婆,阿姨生的这么好看,可是她已经嫁给了叔叔,那我就只有等着她的女儿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他母亲连忙道歉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这孩子他爸是个老小孩,总爱乱教孩子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 “没有,孩子很可爱。”卿然说道,也许是自己也快要当母亲了,所以她的内心在面对小孩子的时候,总会特别的柔软。 一旁的江谨却有些吃味,不着痕迹的拨开了卿然放在小男孩身上的手,然后蹲了下来,与他面对面,问道:“阿姨长的漂亮,那叔叔帅不帅?” 小男孩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情愿的回答道:“帅。” “像你阿姨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呢,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江谨一本正经的说道,“我那么帅也要很努力才能够追到你阿姨,而且差点就被拒绝了呢。你说你是不是要好好努力,好好学习,这样以后才能够在我未来闺女的众多追求者中脱颖而出呢?” “对哦,你说的很有道理。”小小年纪的萝卜头一脸严肃的皱着眉头思索道,随即他转头看向了他的妈妈,说道:“妈!从今天起,我要好好学习,那个兴趣班你再给我报几个吧,周五晚上我也不玩儿了。” “诶,真乖。” 没想到美色对自己儿子的诱惑力这么大,等两人在抬头的时候,江谨和卿然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哎呀,我还没问我未来丈母娘和老丈人的名字呢……”小男孩懊恼的说道,随即往前方跑去,“丈母娘,丈母娘,你等等我,你还没跟留下联系方式呢,我未来媳妇出生的时候,我一定要去看她啊……” 第135章 谨(正文完) 听到身后的呼唤,卿然和江谨目光相叠,眼里全是笑意。 这样普通人的生活,正是他们想要的幸福。 江谨握紧了卿然的手。 “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 …… 123言情主神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流转的一串串数据,卿然和江谨深情凝视的画面正在他的旁边渐渐散去。 一个脚步声渐进。 若卿然在此的话,一定能够认得出来,来人正是跟在她身边的无缺。 “又有多少个世界被毁灭了?”123言情主神头也不回的问道。 “一千二百三十七个。”无缺回答道。 “安排任务者过去吧。”他吩咐道。 “孤月那个世界?”无缺试探着问道。 123言情主神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 时间是一场洪流,只可往前,无法逆转,谁也不能够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该毁灭的终将毁灭,该消失的定然会消失。 卿然并没有拯救那些世界。 而和卿然同为任务者的那些人也并没有拯救那些世界。 他们只是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而已。 宇宙中有很多条分岔路口,每个人、每个世界随时随地都面临着无数种选择,也许世界上的某个人的微笑,某个人的一幅画,某个人做的某件事,都会对世界的选择带来影响。已经走向了终点的世界无法回头,所以那些死去的人仍旧死去,卿然他们只是创造了一个新的未来,在他们进入的那个历史节点,硬生生将原本的世界复制了一遍,然后走向另一条路。 而这些世界被复制的意义,只是为了能够创造尽可能多的变数,让123言情主神得到更高的进化。 “我操纵着这些世界,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有另外一双手在操纵着我。” …… “其实我也不太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我羡慕那些整日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奔忙的人,即使他们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的下一顿饭在哪里,即使他们随时都担心着自己的未来……” “我好像只剩下了进化。” “进化,再进化。” “进化的最后,到底是什么呢?” …… “无缺你看,我找到了感情的隐藏数据。” “只要我一动手,他们就会忘记彼此曾经深爱过,甚至永生永世不再想起,自己有过这样一段爱情。”123言情主神指着一段数据说道。 他一直弄不清感情,所以在江谨入侵他的时候,才会几乎没怎么反抗就选择了融合。 如今他终于找到了像是隐藏病毒一样的感情数据。 他抬起的手又放下。 “算了。” 第136章 画中仙(一) “青空,出来买东西啊?” 被唤做青空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秀才,穿着一身浆洗的发白的长衫,背上背着一个篓子,里面装了些纸和写字画画的东西。 听见有人招呼他,他笑着点点头,面容很是和善,说道:“家里的米没了,出来卖点字画换点米回去。” “哎,读书才是大事,后年就要科举了,要是没吃的就到大哥地里摘,咱们村子就指望着你做大官发大财了呢!”热情的村人说道,秀才点了点头,既不应下,也不反驳。 …… “你看青空的模样,和我们乡里人就是不一样,一看就是要当大老爷的。” “嘿,赵三娘和赵三爷地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后年咱们村子里啊,就要出一件大喜事咯!” …… “赵青空,赵家村唯一的读书人,自幼父亲便因病去世,母亲独自一人将他拉扯长大,却在他即将赴京参加科举的时候,积劳成疾去世,按照当朝律令,秀才必须丁忧三年方可再次考试,所以赵青空十九岁才得以进京赶考,但他才华横溢,直接夺魁,成为了金科状元,并且深得皇帝看重……” “赵青空天性善良,一心想要通过做官造福百姓,不喜官场黑暗,为人十分正直,却也因此得罪了朝廷中的不少官员……最后因为迫害被流放到了偏远之地。而他的乡人,也因为他的缘由受到了牵连,被他的对头以征兵役的名义将村里的青壮年全部带走发配边疆……当在偏远之地受尽苦头,身体虚弱的赵青空在志同道合的同僚的帮助下,再度返京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乡人已经因为政敌的迫害而死的死,伤的伤,家破人亡,这一切的惨剧彻底触动了他心底的那根弦……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否真的有意义……” “为了能够斗倒祸害了他的政敌,赵青空开始放下自己所谓的清高,一点点学习官场里的规则,曾经与他志同道合,怀有同样理想的人渐渐发现赵青空的改变越来越大,于是便逐渐与他疏远……而赵青空也从一个满怀抱负理想的青年,变成了一个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奸臣……赵青空心中从未忘记过他当年的志向,只是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手段越来越残忍,而且在实现这个愿望的路途中,已经渐渐偏离了他本来的目的,被他直接杀死和间接杀死的人,不计其数……而国家也在他的玩弄下变得残破不堪,贪官当道,民不聊生,他越想要做好,却发现越难做到……” “你的任务,就是让赵青空不做奸臣。” …… 这种任务性质,卿然觉得有些为难,因为成为奸臣并非是赵青空一开始的愿望,他只是逼不得已走上了这条道路,无法回头而已,说实话,虽然赵青空最后成为一代奸臣,遗臭万年,但是不得不说的是,作为一个局外人看赵青空的一生,除了同情,卿然竟然找不出别的词语。 赵青空心中也曾经满怀壮志,一心想要建设出一个更好的国家,可是太后把持朝政,欣赏他的皇帝并无实权,只能够在言语上支持他,而朝廷奸臣横行,与他一样身为清流的官员几乎是寸步难行,要么是放弃自己心中的理想,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要么就是受到他们的迫害流放偏远之地,有的人甚至没有赵青空这样的好运,能够在太后稍微松松手的时候借着皇帝的力量回到京城,就已经死在了被流放的地方,或者是被流放的路上。 卿然一己之力,她改变不了这个已经腐朽的朝廷,即使没有后来成为一代奸臣的赵青空,也会有李青空,刘青空出现,如果这个王朝已经破败的根基没有修好的话,总会有人最后走向赵青空的位置,完成这个王朝覆灭的使命。 “不过……”卿然想了想,也许,她可以让赵青空来改变这个局面。 …… 还没走到门口,赵青空就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他有些疑惑,这附近又没有人家,怎么会有饭菜的香味飘到这附近来呢?要知道,他为了安心读书,在竹林里搭建了一个小木屋用于清修,走到村子里都要一刻多钟的功夫。 越往自己的小木屋靠近,饭菜的香味越发的诱人,他心底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莫非,这香味,是从自己家里传来。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又没有妻子,也请不起仆人,谁会来给他做饭呢?赵青空摇摇头,嘲讽自己的痴心妄想。 不过随即他便诧异的长大了嘴巴,推开门,桌上赫然摆着一菜一汤,然后他听见一个欢快的声音响起:“公子,碗筷来了。” “啪嗒”是筷子和碗掉到地上的声音,他转头看去,只见平日里他常用的碗在地上打着旋,一道粉色的衣角从门边露了出来,他顺着衣角看去,看见的是一个用双手扒着门框,怯生生看着他的眼睛。 “公,公子,今日……您……您怎么回来的如此之早?”一道如同黄鹂般清脆好听的声音在简陋的小竹屋里响起,屋子里仿佛一下子亮堂了起来,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赵青空心中讶异,连忙退后了三步,退出了门外,这才拱手问道:“敢问姑娘是谁?为何在小生的家中,”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上带了几分征询,有些试探的问道:“姑娘可是……有何难处?” “没有没有,没有。”躲在门背后的姑娘连忙摆了摆手,却发现自己站在了赵青空的面前,又害羞的扯过长袖遮住自己的半边脸躲了进去,然后说道:“小女并无恶意,只是觉得公子日日读书辛苦,想要为公子操持一下家务,以作报答。” “报答?”赵青空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复,刚刚女子露出完整面容的一瞬间,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只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如此美貌动人的女子。 他想,恐怕她是认错了人吧。 虽然心头有些遗憾,赵青空还是说道:“姑娘怕是认错了人,小生与姑娘素昧平生,如何谈得上报答……” “不不不,”那女子否定道,“我不会认错人的,就是你,你就是我的恩公。” “这……”赵青空面上带了犹豫,他见女子眼神坚定,想来是认定了他就是她口中所谓的恩公,只好开口询问道:“那敢问姑娘何时与小生见过面……小生又是做了何事……” 这般索问他人自己做下的好事,赵青空只觉得面上一阵发烫,十分的尴尬,不过不问清楚个中详情,他又怕闹了笑话。 “公子于我,有生养之恩……”那女子红着脸说道。 这下赵青空的脸更红了起来,顾不得礼节打断了女子接下来的话:“姑娘,姑娘,你定然是认错人了,我……”他说得结结巴巴,脸上也仿佛要烧起来了一般,“我……小生……小生……” “小生什么?”那女子瞪大了杏仁般的眼睛,好奇地问道。 “小生……”女子的眼睛清澈如同一汪泉水,让人在她面前生不起丝毫龌蹉的心思,却将赵青空看的十分尴尬,他只觉得接下来的话不应当是读书人能说的,也不应当在这样一个女子面前说,但又不得不说:“小生是个男子,又尚未娶妻,如何会对姑娘有……有……生养之恩……” 说完,他不忍直视面前的女子,别过头去,看着屋外的竹林,清风袭来,却无法平息他的心境。 那女子见他的表情,先是一愣,随即不解的问道:“难道我说错了什么么?”似乎是有些慌乱,她也顾不得害羞,赶忙上前扯住了赵青空的袖子说道:“公子,公子,小女所言句句属实,对你没有半分的欺骗……您就是我的恩人,小女不会认错人的……” “你给了小女身体,日日夜夜抚摸,还为我朗读圣人的诗书……” 日日夜夜抚摸……日日夜夜抚摸…… 赵青空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么一句话了,他想起先前惊鸿一瞥看到的女子的身影,虽然穿粉红色的衣裙,仍然难以掩饰她曼妙的身姿,若是衣衫褪去…… 等等,他在想些什么,怎么可以在脑海中亵渎人家姑娘。赵青空心中暗自自责,他深深感到自己辜负了这十多年来圣人的教导,这些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身上去,女子竟然只是随意说了两句话,就让他心神动摇。 “姑娘,还请谨言慎语,小生一向洁身自好,至今尚未娶妻,从未对别的女子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他一本正经的说道,只是红得滴血的耳朵出卖了他此时的情绪,他的内心并不如他的言语那么平静。 被他甩开手的女子却是呆呆的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是受到了极大地伤害,眼泪刷刷的如同珍珠般掉了下来。 “公子……” 第137章 画中仙(二)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去,赵青空半晌没有得到女子的回应,一转头,却见那张漂亮而又精致的脸上,竟然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他一下子慌了起来。 连忙从怀里掏出手绢递了过去,慌乱地说道:“姑娘,姑娘,你莫要误会,小生并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我就是那个意思……不不不,也不是……” 他呆头呆脑口齿不清的解释着,完全看不见昔日与其他考生舌战时的意气风发:“我并不是针对你……我……小生并没有斥责姑娘的意思。” 女子接过了他的手帕,并不擦泪,只是痴痴地看着他,染了泪水的眼睛越发迷蒙,看的赵青空心里都跟着酸了起来。 “公子,小女一心只想报恩,并未想到让公子如此困扰……” “若小女报恩不成,便飞升不了,只能做一辈子的精怪,不如死了算了……” 她说着,便要往门框上撞去。 听见“飞升”“精怪”几个字,赵青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伸出手拦住了她,问道:“姑娘说的飞升,精怪……可是奇闻异志中所说……” 被拦下来的女子有礼的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只是一只手扯着他的衣角,咬紧了唇,没有说话。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紧张地盯着他,眼神里带着慌乱:“公子,公子……我并没有害你之心……” “姑娘……”赵青空的表情依旧温和,没有出现半分的惶恐之色,明白了她的身份之后,见她如同一张纯洁无暇的白纸,虽说是精怪然而眼眸里一片纯净,心中便没有半分的害怕,反而多了许多的怜惜,“我知晓你没有害我之意。” 他说出这话,女子的神情才安定下来。 “我只是想报恩,并非想要害公子的性命。” 赵青空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姑娘把眼泪擦一擦,我们进屋说吧,在外面站着也不好。” “嗯。”女子点了点头,然后红着脸用赵青空给的手帕擦起了泪水,顺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去,饭桌上的饭菜早在两人的这番耽误下凉了,女子面带愧色的说道:“公子,都是我不好,饭菜都凉了,你从外面赶回来,忙了一天还没来得及吃饭吧,我重新给你热热。” “不必。”赵青空拦下了她,说道:“饭菜凉了有凉了的滋味,而且姑娘的手艺很好,想必饭菜即使凉了也很好吃。”他说道,一边将地上的碗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给自己添了饭,女子想要伸手拿过碗去洗一洗,也被他拒绝了,说难得麻烦。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他安慰道,女子却眼眶又红了红。 她知道他一向是洁癖的性子,自己的东西定然要打理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每日除了读书写字以外的事情就是打扫这几间屋子,所以竹屋虽然小而简陋,但是却并不显得难看,反而别有一番韵味。 赵青空夹起青菜送入了嘴中,盐放多了咸的发苦,但是他却是眉头也不皱一下的吃了下去,蘑菇炖的汤倒是很鲜美,不过没什么咸味罢了,见女子期待的看着他,他笑了笑:“姑娘的手艺很好。” “那就好。”女子舒了一口气,“我尝不出来味道,只能够学着你平日做菜的样子,所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小生斗胆问一句,不知姑娘是何种精怪……又为何说小生对姑娘有生养之恩?”他问道。 女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公子可还记得三年前你作的画?” “三年前?”赵青空的表情有些疑惑,他常年靠着卖字画为生,三年里为了生计不知道画了多少副画,如何记得自己当时画了些什么。 见他吃过了饭,女子在他面前盈盈一拜,交代起了自己的来历。 “公子,小女本是镇上冯员外的长女卿然,十六岁那年因外出踏青不幸溺水而亡,幸而魂魄附身在公子三年前所作的画像上,又得公子用精力日日抚养,才能够有修炼成仙的机会,”说着,她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卷画轴,然后在赵青空面前徐徐展开,“这正是小女所附身的画。” 画中是一条繁华的街道,一个美人在不远处回眸一笑,正是万种风情,整片天地仿佛都为之失色。 赵青空的脸有些红,这幅画并非是哪个客人要求的,而是他在三年前他在街上摆摊作画的时候,一抬头,恰好看见不远处一个美人在人群中回眸,那双明媚的眼睛一下子就看进了他的心里,回到家中之后他做梦都梦到了这双眼睛,梦到那美人微微抿起的红唇,辗转反侧,于是有了这幅画。 他看了看卿然的模样,一下子和三年前看到的那个美人重叠了起来,于是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难道当年我在街上看见的……就是姑娘?” 卿然点了点头,随即又笑得有些惆怅:“公子在街上见到我的那一面,正是小女溺水的那日。”不过随即她又高兴了起来,“小女溺水之后,在世间本来只能徘徊三日,便不得不跟随那牛头马面受轮回之苦转世,但因为公子画的画极好,竟然有了灵气,让小女得以藏身其中,躲避过了鬼差的追捕。又因为公子常常在小女耳边念叨一些圣贤的书籍,让小女若有所感,得以成道,所以才能够在短短三年里边修炼有成,有机会位列仙班。” “公子可以说是小女的再生父母。” “这是个人的机缘,”得知了卿然的遭遇,赵青空也很为她感到高兴,不过得知她就是三年前自己日思夜想的姑娘,又觉得羞涩了起来,“小生在此还要祝贺姑娘。” “若没有公子,也不会有小女的今日。” ……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赵青空发现,卿然虽然是大家小姐,但是看的书很多很杂,见识并不比他窄,而且因为冯家是书香世家的缘故,卿然还能够比他拜读到更多名家的作品,而卿然也发现赵青空虽然是个穷书生,但是却一点也没有一般书生的酸腐气,对于很多问题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两人相谈甚欢。 赵青空得知,卿然想要飞升成仙,还需要做到最后的一件事情,就是还了他的恩情。 “公子,你只需要许下一个愿望,卿然定然会帮你完成的。”卿然说道,随即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若是公子想要名中金科状元,卿然也是能够做到的。” 赵青空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考试上弄虚作假,一是他相信自己的实力,二是他并不屑于做这些虚假的事情,不过他知道卿然也是一番好意,所以并没有觉得她是在侮辱自己,只是婉言拒绝道:“莫非姑娘不相信小生的能力?” “没有没有。”卿然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摆手道:“小女自然是全然相信公子的,并没有半分侮辱公子的意思……” 赵青空拨弄了一下烛火,让灯光更加明亮一些,走到书桌前,将画纸摆开,说道:“不如让小生为姑娘再作一幅画,算作愿望吧。” 卿然猛地站起来,摇头说道:“公子,这怎么算是愿望呢?这样不算的,不算的。” 赵青空一下子也有些为难,不过随即又笑了起来,“那也算是我的一个小小心愿吧,一直想要再为姑娘画一幅画,只是没能够再次遇到姑娘,没想到……” 毕竟世事无常,谁也没能够想到那日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竟然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不过也没想到仅仅一次见面,两人就结下了如此深的缘分。 “至于愿望,”赵青空顿了一下,眼神略微躲闪,“小生现在确实没有什么愿望,不如,给小生一夜的思考时间,明日告诉姑娘可好?” 卿然应了下来。 赵青空用笔沾了墨,抬头看了卿然一眼,她正对着他浅笑。 他脸一红,低头认真作画。 黄色的灯光下,卿然脸颊的轮廓都柔和了许多,赵青空一笔一划细细勾勒出她的眼角眉梢,眼神温柔。 他垂下眸子,掩饰住了自己的心思。 他不是没有愿望。 这个愿望早在第一次见到卿然的那日便有了。 今日和卿然一番交流之后,更加坚定了他的这个愿望。 若说一开始他只是想着,这般令人惊艳的女子,若是能够做他的妻子该有多好,那么今日他想的便是,卿然这样的女子,是做他妻子的不二人选。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够如此自私。 赵青空在和卿然的交流中,知道了她对于成仙的向往,而他也在试探性的询问中明白,对于卿然这样灵魂修作的精怪,唯有成仙才是最好的出路。 她应当有更好的人生。 翌日。 赵青空醒来,卿然已经从画中走了出来,问道: “公子,你可有想好你的愿望?” 赵青空如同两人昨日第一次正式见面时笑了笑。 “我希望……” “姑娘能够成功飞升成仙。” 第138章 画中仙(三) 这样的回答,在卿然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确实是赵青空这样的人能够许出来的愿望。 几乎是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卿然就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原本她只是附身于画中的一抹孤魂,虽然在赵青空的熏染下得了机缘,有了成仙的机会,但是并没有什么太厉害的能力,甚至比不上那些野生的山精野怪,若说修仙分文武的话,那些靠着实力修炼成功飞升成仙的精怪,便是走的武路,而她这种精怪,便是走的文路,走武路的精怪淬炼筋骨,努力汲取天地灵力,甚至靠着杀戮的方式尽可能多的夺取资源,以提升自己的能力,从而达到破碎虚空,飞升成仙的目的,然而这般能够成仙的终在少数,有的精怪杀戮太多最多撑不过升仙时的天劫而死。但像卿然这般靠着悟性修炼的方法则更加困难,一是一般的精怪找不到这样的途径,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悟性,二是悟道的精怪实力实在是低下,往往是道还没有悟出来,自己先葬身于争斗之中了。 卿然化身的女子,虽然有实体,也能够触摸得到,但毕竟只是一个身外化身,虚有其表,却无其里,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卿然自己却能够感受得到,她虽然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但是眼睛却不能看,鼻子却不能闻,舌头却不能尝,只能够靠着自己的神识感知到赵青空的存在。 但当赵青空的话落下最后一个字,卿然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道金色的微光从卿然的脚底升了起来,渐渐缠绕上了她的整个身体,看见赵青空担心的目光,卿然对他浅浅一笑。 “公子不必担忧……” “那祝贺姑娘……”赵青空拱手祝贺道。 卿然回之以微笑。 …… “冯丫头,实现赵公子的愿望啦?”见她的身形渐渐浮现,身量不足三尺的土地公捋着胡子笑眯眯的问道:“司画仙女那边还差个画仙,你本来就是靠画修炼成的仙身,我给你安排到了那边去。” 哪知,双脚踩在了地上的人,表情却显得有些失落。 “怎么了?”土地公有些担忧的走过来,仰起头问道:“丫头,你有什么事情可跟我说。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 “土地爷爷,我想知道,赵公子日后的命运会如何?”她问道。 “这种事情……”土地公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头,一脸严肃的说道:“冯丫头,这种牵扯到凡人命运的事情,可不是你我这等小仙能够干涉的。” “你生了仙,凡间的事情可就再与你无关,不论这赵公子日后是好是坏,你都不能够和他有任何的牵扯。”土地公提醒道,卿然却没有如同他想象中般点头应是,反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卿然心头想的却是,她和土地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土地公这个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大吧,却又是要能力没能力,每年在仙界开会的时候,土地公连列会的资格都没有,说小吧,却又掌控着一方的水土,这方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每一寸土地,都归土地公所管辖,但卿然却知道,土地公管辖的范围远远不止这些,他们同时还管着生活在他们土地上人族的命运,以便于随时铲除有可能会对天界造成威胁的人出现。 想到这里,卿然暗自做了决定。 …… 在卿然走后,赵青空有些怅然若失看着她曾经坐着的地方,心里空落落了一片。 他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笑自己为何如此无私,竟然说不出想要她留下来的话,却发现自己连笑都笑不出来。缘分这种东西很是稀奇,三年前在街上见到冯卿然的时候,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够有如此的经历,但是如今他却觉得自己的妻子人选除了她不作他想。 赵青空觉得自己很奇怪。 “你怎么可以对冯姑娘有这般痴心妄想,人家如今已是成了仙子的人……你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有这么一段缘分……” 他笑了起来。 有这么一段缘分,已经很值得珍惜了。 …… 赵青空吹了吹纸上的墨,一个美人赫然在纸上回眸一笑,仿佛只要轻轻唤她一声,她便会从画中一跃而下,与你把臂同游。 他将画挂了起来,林子里的风从窗户吹进来,烛火晃了晃,满墙的美人图在有些朦胧的灯光下,仿佛全部活了过来一般。 赵青空吹灭了桌上的烛火,然后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合上门,退了出去。 一幅画在墙上摇摇欲坠,终于被从墙壁缝隙间透进来的风吹到了地上,只听见“吧嗒”一声,这幅画便静静地躺在了地上。 夜静悄悄的又过去了一半,天边的月儿渐渐落了下去,外面的天色越发的黑沉起来,就在天边第一抹鱼肚白出现的时候,地上的画渐渐有了动静。 地上,只见一个美人缓缓从蹲着的姿势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露出了曼妙的身段,在用有些空洞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之后,默默收拾了起来。 赵青空是在一阵饭香之中起的身。 他打开卧室的门,就看见了正在将碗筷摆上餐桌的女子。 “姑娘?”他下意识的唤出了声,发现他醒来之后,生者和冯卿然一模一样面容的女子只是对着他行了一个礼,然后翩然的退进了书房。 赵青空鞋也没穿好,就这么踩着追进了书房,却发现书房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挂着的几幅画,他连忙退出了书房,往饭厅看去,那里又的的确确摆着碗筷和早饭,香味也是真真切切的不似作假,于是他再度进了书房,然而他的书房不过方寸大小,放了书之后就只有一处用于他写字画画的地方,根本藏不了人,那姑娘又能够去了哪里? 至于窗户……他走到窗边推了推,他的窗户只能够从里面开,也只能够从里面锁上,所以并没有推动,窗户的闭合还是和他昨天看到的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转头细细搜量着房间,目光最后在几幅美人图上划过,最后停留在了他最后完成的一幅画上面。 他明明记得,他画的时候,画中的冯卿然,虽然是回眸一笑,眼神却是望着虚空不知道哪个方向,但是这幅画里,画中的女子,明明白白的,却是看向了他。 “冯姑娘……” 他抬头痴痴地看着画像,然后唤道。 …… 赵青空渐渐习惯了每日有人洗衣做饭的日子。 他也发现了,每日他读书写字的时候,他为冯卿然画的画里,就会有一幅画里的女子走出来,为他做家中的杂务,而她们虽然生着和冯卿然一模一样的面容,却并非真正的她,就像是和冯卿然长的一模一样的木偶,只知道按照设定好的事情做事。 赵青空想,也许这是卿然成仙之后留给他的礼物吧。 “青空啊,你都十八了,隔壁村的盈盈今年刚好十六,不然我给你们俩说个亲。” “不用了大娘,麻烦您操心了,小生尚未考取功名报效国家,如何能够成家。”赵青空婉言拒绝道,想要给他说亲的大娘正打算再劝,却被身旁的另一个大娘拉了一把,那个大娘笑嘻嘻的看了赵青空一眼,然后压低了嗓门在说亲大娘的耳边说道:“人家啊,可是要考取状元娶公主的人,你现在给人家说亲,不是耽误人家吗?” 她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嗓门却一点也不小,赵青空听得个明明白白,他虽然没有尚公主的打算,可是被人这样说出来,即使对方是出于善意和好心,也让他觉得十分的尴尬,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拱了拱手,笑得有些拘谨的说道:“各位婶婶见笑了。” “还不好意思了呢……” “以后娶了公主,可要带回家让我们看看呢……” “就是,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公主的模样……” …… 一转眼,就是两年的时光,到了进京考试的时候。 赵青空本来想将墙上的画摘下来,一起带着入京去考试,却发现这画仿佛与墙面融为了一体,根本没办法拿下来,不得已,他只能够再三检查好竹屋,确认房门窗户都锁好了,外人无法进入,才十分不放心的离去,一路上,想的都是卿然留下的画中傀儡,会不会被人发现,或者是挂在墙上的画,会不会被小偷偷走,以至于几天后到了京城,他的两个眼睛下都是嘿嘿的眼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萎靡。 “先生,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没睡好?到了京城您快找间住的好好休息,不要再看书了,到时候入了考场身体会吃不消的。”赶车的小哥关心的说道,他不识几个字,主要负责路上往来客人的运送,但是对于读书人却特别的尊敬,更别说像赵青空这样有真才实学,又十分谦虚,并且没有一点身段,愿意与他们这种做苦力活的人结交的读书人。 “不必担心。”赵青空摆摆手,笑着拒绝了他搀扶的好意,“我还是能够自己走到客栈的,车上毕竟颠簸,不太好睡,我休息一晚上就好。” “那先生注意身体。” “一定的。” “那小人就在此恭祝先生高中,一举夺魁!” “谢您的吉言了。” 第139章 画中仙(完) 今天已是考试的最后一天,此时赵青空做的也是最后一场,只要答完这张试卷,他便可以走出考场,到外面呼吸他已经近乎十天没有呼吸到的新鲜空气。 此时他十分急切的想要赶回家,却不得不继续在京城待着,等放榜的消息出来。 他心急如焚,却不是担心考试的成绩,对于自己的实力他多多少少还是有着把握,今年来参加科举的人才众多,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入围前三甲,不过考上进士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他担心的,是家中的几幅画。 “赵兄,听说宰相大人相中了你,看来日后赵兄你的前途无量,可要照顾一下咱们兄弟几个啊……”认识的同来考试的人说道。 赵青空谦虚的笑了笑,说道:“小生不过是写了几首附庸风雅的诗作得了大人的赏识,庞兄的文章才是真正的千古名流,有古士风采……” “赵兄谦虚了,谦虚了……” 话虽如此说着,被赵青空唤做庞兄的人,脸上却明显带着得意的笑。 此人做的一手好文章,又善于表现自己,尚在客栈备考的时候,他就已经参加了不少京城里权贵举办的宴会,也写了不少的文章,其中不乏精品之作,让人眼前一亮,所以虽然榜单还没放出来,不过他的名声却也在考生之中十分响亮,听说有不少的高官显贵已经看上了他,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参加权贵举办的宴会,是不少来京的考生都会做的一件事情,因为他们都是外地人,没有本地的人脉和底子,一切都要重头开始,参加宴会是他们结识更多的人的唯一办法,而且在宴会上,通过展现自己的才华,能够提前入得权贵的亲眼的话,日后的仕途也会更加好走一些,平坦一些。 不过赵青空却不太屑于去做这些事情。 他倒不是不能够理解那些考生的行为,毕竟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前途在奔波,他也没什么好干涉别人的行为的,也并不是多么的反感,只是他内心更愿意坚持自己的做法,他相信即使自己不刻意的去攀附权贵,通过自己的努力,也能够得到皇上的赏识,也能够靠着自己的能力做出一番事业来。 正如他在文章中写到的一样。 一个国家,人才缺乏并不可怕,贫困潦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国家不够清明,可怕的是有用的人才即使付出了更多的努力却也因为各种原因被埋没,可怕的是这个社会让人看不到希望,一个真正清明的朝廷,应该是一个让人看得到希望的朝廷,让有识之士愿意为之奉献的朝廷,而什么是希望,希望就是在每一个人付出努力的同时,都知道自己一定能够得到相应的回报,这就是希望。 而这也是他希望的王朝。 …… “这便是赵公子的命数?”卿然拿着一个小本子问道。 土地公看见她手上拿着的东西,暗道一声“坏了”,连忙跳起来想要夺回去:“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瞎看些什么呢,快还给我。” 卿然个子生的高挑,所以手一抬土地公连本子的边边都摸不着,枪了半天无果之后,只能气急地说道:“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二十一岁,大劫。”卿然指着书上红色的字体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一个劫难而已。”土地公不在意的说道,“人生在世嘛,谁不过几个大劫呢?你看看,这个本子上有几个人是没有劫数的。” 卿然听话的看了下去,果然每个人的记录上都有大劫两个字,可是同时她也发现了另一个地方。 “这些人大劫过后,就都没有了记载……”她突然反应过来。“是不是大劫如果没有度过,就肯定活不下去了?” “当然啦,”土地公承认道,随即有些懊恼的说道:“小老头不过是打了个盹,你个鬼丫头居然就偷偷拿了我的东西,一点都不听话,不尊老爱幼!” “你的意思是赵公子会早死?”卿然焦急的抓住了他的衣领问道。身材矮小的土地公几乎快要被她提了起来,他这下子算是明白了她的小心思。 “我说丫头,现在你已经成仙了,只要你去司画仙子那里报道,马上就能够录入仙籍,那赵青空不过是一个凡人男子,你们有缘无分的……” “我不管,我不管什么有缘无分,我只想知道,赵公子最后的结局如何?” 拿她无可奈何,土地公撇了撇嘴,摊出手,示意她将书放到自己的手里,在卿然不太信任的眼光下,他展开了重新回到手中的书页,然后一脸严肃的看了起来。 随即,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看得卿然心惊胆战起来。 “怎么了?”她问道。 土地公摇了摇头。 卿然重新拿过书,然后发现赵青空的命数下,多了一行她先前没有看见的字。 “罪恶深重,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永世不得轮回。 这般严重的惩罚,日后的赵青空到底是要做下多么严重的错事,才会有这般的报应。 卿然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赵公子不是那样的人。”据她所知,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一般二般的恶人都是选不上的,真正会被打下去,甚至永世不得轮回的,往往都是些无恶不作,而且手上沾染着千万人鲜血的人,这样的人要么是暴戾的将军,比如说被覆灭的前朝的那个食人将军,没攻破一个城池便屠城,并且将城中的居民做成肉干补充军饷,手段极其残忍,要么是一代昏君,祸害了一个王朝。 在卿然的心目中,赵青空和这些人,可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关系。 “傻丫头。”土地公说道,他的眼里带着看透世事的的智慧,“人总会变得,很多事情并不仅仅只有你眼前看到的这般模样。” “你还小,只能够看到那个赵公子的表面。” “我不信。”卿然狠狠地说道,她的上齿紧紧咬着嘴唇,固执而又倔强,“我不信。” 是的,她不信,她不信笑起来如此温和好看的人,会是大奸大恶之人,她不信,那个会小心翼翼的问“姑娘有何难处”的人会是无恶不作的人。 “土地爷爷,可有什么改变一个人命数的办法?”她问道。 “没有。”土地公毫不犹豫的说道。 卿然却抿起了唇,她了解土地公。 “说吧,土地爷爷,要怎么做,才能够改变赵公子的命数?” “我说了,没有办法。” “土地爷爷!” “冯丫头啊!你好不容易修炼成仙,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去天上报道,做一个司画仙子不好么?”土地公劝道,“凡人的命数,皆由天定,实在不是你我能够更改的啊!” “如果,我非要改呢?”她怎么舍得,让如此好的一个人,去十八层地狱受那烈火焚身之苦。 …… “老爷诶!您今年都三十有五了,怎么还不考虑娶个夫人回府啊!” “不慌。” “老爷您看看,这宰相府内内外外全是男人,连个女人的踪迹都没有。” “你先娶个夫人进来就有了。” “老爷……” “我进宫里一趟。” 潇洒的赵老爷给小跟班留下一个英俊的背影,在夕阳下渐行渐远。 “青空,可有何事?” “微臣特向皇上请假一月,回微臣老家一趟。” “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皇帝一脸关怀的问道。 “未曾,”赵青空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微臣想要回去看看家乡罢了。” “青空啊,”既然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皇帝也难得心思活跃的开起了赵青空的玩笑,“你看你年龄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娶一个妻子了,府里没个掌家的女主人,终究不是个事儿。” “皇上,”赵青空一撩袍子跪了下来,“青空愿意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娶妻之事待日后再说。” “莫要跟我装模作样。”皇帝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如今已经年近不惑,为何迟迟不愿意娶妻,总要给我一个理由。” 赵青空沉默了半晌。 “你可莫要告诉我,是你青梅竹马的爱人所以打算终身不娶,我可是查过你的家底的,从来没见你身边有过什么女子。” “皇上,微臣心中的确装着一个女子,”赵青空说道,“只可惜有缘无分,微臣此次回去,只是想去怀念一下她。” 他的眼神很深,不似作假,皇帝虽然派人将他查了个底朝天,但一时却分不清他感情的真假。 赵青空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从皇宫回的家。 他的脑海里还回荡着几日前在路边偶遇一个老叟,对方对他说的话。 “大人的命数富贵不可言,然而却是有人替大人受了灾,大人方有这般舒坦的日子。” “什么人?” “按照大人原本的命数,怕是要有一个仙人主动替大人挡灾才行咯……” 而从小到大,赵青空认识的仙人,只有一个。 …… 当年赵青空读书的竹屋,按照他的意愿,被保存的很好。 站在门外,他屏退了随身跟着的人,发着呆。 屋子里的墙上还挂着几幅画,画上的风景各不一样,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画中似乎都空着一大块地方,等着人去填补。这便是十五年前的赵青空得了金科状元回家之后看到的景象。 他以为自己得了状元,而卿然也从此从他生命之中抽走,一切就仿若一场梦境一般。 他推开门,门里积了灰,他皱着眉头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却见不远处的地上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头,然后一个身量不足他腰高的小老头冒了出来。 “诺,给你,丫头的信,等了十五年,你终于回来了。” 赵青空没问他的身份,只是接过了信,小心翼翼的揭开蜡封,拆开。 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 “愿君安好。” ——即使付出我的一切也愿意。 第140章 美人鱼(一) “预言家,我未来的爱人是什么样的?” 这是许多年前,奥斯汀在成年礼上,向人鱼族的预言家提出的问题。 预言家沉吟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奥斯汀,你的爱人,将从日出之地,乘着霞光,来到你的身边。” …… 奥斯汀一直在等那个从日出之地来的女子,只是等了许多年,那个女子都没能够出现,他甚至开始怀疑,预言家的预言是不是出了问题。 “亲爱的,你不用着急。”他的母亲劝慰道,“我们人鱼族的疆域辽阔,你与你命中注定之人相遇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她是值得之人,我们人鱼族的生命漫长,哪怕倾尽一生去等待,也值得。” “是这样的吗?”他迷茫的问道。 “是的。”他母亲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温柔而又坚定地光芒,仿佛在指引着他前行,“终有一日,你会遇见你命中注定的人。” 但奥斯汀从没想过,自己命中注定的爱人,会是人族。 当他倚坐在礁石上,一艘客轮从海平线上渐渐驶了出来,他还来不及潜入水中掩藏自己的身形的时候,就看到了盘膝坐在甲板上的女子。 她穿着极为宽松的白衣白裤,一头长发未被束缚,在海风的吹拂下肆意的飞扬在她的身后,她闭着眼睛,面容平静,却显得无比的神圣,一时间,竟让他忘记了不能够在人类面前暴露自己的踪迹。 然后他看见她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漆黑如墨,却又仿佛盛满了整个星空般璀璨,他与她相视,明明隔得很远,按照人类的视力她应当看不见他,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被装进了那双淡漠的眼睛里。 然后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胆子真大的小人鱼。” 他瞪大了眼睛。然后他看见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近乎于笑的表情。 “人鱼果然都很傻。” 她抬了抬手,奥斯汀感到一股温柔的力量将自己包围了起来,他不明所以,却在低头的瞬间,发现海中自己的倒影已经消失不见。 他再抬头,发现甲板上坐着的女子已经消失不见,于是他纵身跳入了水中,飞快的摆动着鱼尾,想要去告诉母亲这件事情。 …… “你说她能够在很远之外便看见你?还能够将你的身形藏起来?”他的母亲一脸严肃的问道,在得到他的肯定之后,随即抚了抚他的长发,温柔的说道:“亲爱的,你运气真好,见到了来自东方友善的仙族。” “仙族?”奥斯汀不解的问道。 “是的,没错。”她说道,“东方的仙族和我们敬仰的神族一样,都是高等的生灵,只是不同于神族全部消失,东方的仙族仍旧有不少隐藏在普通的人族之中。” “仙族的人和神族一样,有好有坏,她帮你隐藏身形,看来,你一定是遇见了友善的仙族。” “不过孩子,以后你到海面上去的时候,还是要注意隐藏自己,不要被人族发现。”她提醒道,“如今人族虽然还不能够进入到深海,但是他们如今已经快要探测到了人鱼族的边缘,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就能够进入人鱼族的国度。” “现在的人鱼族,还没有做好与人类面对面的准备。”她说道。然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人鱼族生活在深海里,爱好和平,极为容易被满足,所以即使是和人族同期出现的生灵,在科技层次却完全比不过飞速发展的人族,一旦二者相遇,按照人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她很难想象出两族和平共处的局面。 “是,知道了,母亲。”奥斯汀说道,他知道母亲心中的担忧,人鱼族在人族对海洋的探寻下,已经一退再退,而人族虽然还没有与人鱼族正面对上,却也已经发现了他们不少的踪迹,早已对人鱼的存在产生的怀疑。 奥斯汀坐在白天的那块礁石上,撇开人鱼族的生存危机,他又想起了白天见到的那个女子。 “来自东方的仙族啊……” 他心里想到,多么高贵的身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见这样一个人。 突然,一道剧烈的水流引起了他的注意。 “西蒙斯,你去哪里?”他呼唤道,然后飞快的跳入水中,迅速摆动着鱼尾,沿着水流的方向追了上去。 在他前面的,是一条体型巨大,牙齿锋利的鲨鱼。 “奥斯汀?”一个低沉的男声在他脑海中响起。 “是我,没错。”他问道,“西蒙斯,你有什么急事吗?” 在他脑海中的男声回复道:“不,我只是受到了一种召唤,我的心灵指引着我必须要遵循召唤而去。” “西蒙斯。什么召唤?”他问道。 “我不知道。”男声回答道,“我只知道这个召唤很急切,催我必须要尽快的赶去。” “西蒙斯,我觉得这个召唤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奥斯汀说道,“你快停下来,不要再继续往前了,前面说不定等待你的是危险,你不要一个人行动。” “不行,奥斯汀,我停不下……” 奥斯汀双手紧紧扣住鲨鱼的鱼鳍,却并没有减缓它丝毫的速度,反而被他带着一起快速的往前游去,他不得已咬了咬牙,放开了手。 “不行。必须要让母亲来才行。”可是现在他们在海面上,而他的母亲在深海的人鱼宫里面,从这里到人鱼宫,即使他是人鱼族里游得最快的人鱼,往返也要花上不少的时间。 到时候,找不找得到西蒙斯是二话,若是在他去找母亲的时候,让西蒙斯落入险恶之人的手里,他才会抱恨终生。 他从水里抬起头,想要确定自己的位置,找找附近是否有出来闲逛的人鱼或者是其他的水族,却发现不远处有一艘客轮,灯火通明,在漆黑的海面上。就像是一道灯塔。 “来自东方的仙族!”他突然想到,“她一定能够帮西蒙斯。” 几乎没有理由的,奥斯汀就坚定白天里见到的那个女子,能够救自己朋友的性命。 当他一只手攀上船舷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了一个淡漠却熟悉的声音。 “小人鱼,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抬头,心里一惊,手一松,就往海里落去,此时,另一双手比他更快的将他一把拉了上去。 “来自东方的仙族大人,”他毕恭毕敬的恳求道,“我的好友西蒙斯受到了莫名的召唤,我怀疑是心怀叵测之人的阴谋,所以特向您请求帮助。” “所以这是你攀爬人类客轮的理由?”她挑眉问道。 “是的,”奥斯汀回答道,“我必须要去救我的朋友,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去找其他人求救,只能够找仙族大人了。” “仙族大人,真是奇怪的称呼。”女子说道,她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责备,“莽撞的小人鱼。” 不过她并没有忽略到他焦灼的目光,她走向了甲板的边缘,然后极目远眺,借着稀薄的月色,看见了不远处露出海面的鲨鱼鳍。 “你说的朋友就是它么?”她问道。 “是的。”奥斯汀点了点头。 女子转身,奥斯汀还来不及惊呼,就被她拦腰抱了起来,她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衣袖贴在他的身上,他只觉得身上的水仿佛要干了,浑身都快要烧了起来。 “那我们就去看看是何方神圣在作祟好了。” 她抱着奥斯汀走到了甲板边缘,轻轻一跃,奥斯汀就发现她踩在了海面上,是的,没错,就是踩,她几乎是用行走的方式,走到了正在快速游动的西蒙斯的身边。 然后悠悠然的踩在了西蒙斯的背上。 “奥斯汀,她是谁?”背上突然多出来了一个人,大鲨鱼问道。 “她是我在白天遇见的东方的仙族大人,她在白天帮了我的忙,我来不及回去请求母亲的帮助,所以只能够向仙族大人求助。”他解释道。 “仙族?”大鲨鱼显得很是疑惑。 “是的,母亲说他们和我们的神族是一样的。”奥斯汀回答道。 两人的对话是在脑海中完成的,抱着奥斯汀的女子却微微蹙了蹙眉头,然后只听见她说道:“神族,一群胆小鬼罢了。” 这种高等种族间的矛盾,西蒙斯和奥斯汀都没有插话的权利。 而很快,三人就发现了召唤西蒙斯的是何方神圣。 “三个?”在岸边的,是一个满头白发,面容枯槁的老女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袍,手里晃着一个金色的,一看就上了年头的铃铛。 她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里,是一双浑浊却锐利的银灰色眼睛。 看见女子怀里的奥斯汀,她满是皱纹的脸颊抽了抽,干瘪的嘴唇拉出了一抹丑陋的笑容。 “没想到,还能够召唤到人鱼族,今天可真是我的幸运日……” “黑女巫?”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穿着黑袍的老女人将目光从奥斯汀身上移到了白衣女子身上,看见她姣好的面容,眼里闪过一抹嫉妒的光芒。 “小女孩,这里可不是你应该出现的地方。”黑袍女人说道,裂开了嘴角,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想来,你应该极其美味吧,吃了你,我就又可以保持一段时间的青春了。” “青春啊,想想都无比的美好,我快要迫不及待了呢……” 她罗里吧嗦的说着,女子却没有和她继续说话的兴趣,她的脚在西蒙斯的背上轻轻一踩,就止住了他继续向前的身体,西蒙斯只感到浑身一松,那种莫名其妙的召唤感便消失不见了。 “真是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弱的黑女巫了呢……” 第141章 美人鱼(二) “咳咳……”房间里传来急促而又压抑的咳嗽声,奥斯汀放在门上的手一停,等到里面渐渐安静了下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才唤道:“进来吧,奥斯汀。” 他推门而入,握紧了手中的东西,高挑的身形走进有些逼仄的小屋,一瞬间仿佛为这间略带黑暗的屋子带来了光明,从他身后洒进来的夕阳,将他金色的卷发,照射的熠熠生辉。 盘腿坐在房间中央,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子,听见他的脚步声,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冷若冰霜的面庞上,缓缓柔软了一分。 “坐。”她说道,奥斯汀没有坐到房间里唯一的一张高脚凳上面,而是走到她的面前,跪坐了下来,与她平视。 女子温柔的注视着他湛蓝色如同海洋般的眼睛,突然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如同海藻般的头发,只听见她嘶哑却难掩清冷的声音说道:“我不是说过,这两天巫师界十分活跃,动作很大,叫你尽量不要上岸来找我,免得被发现。” “你会保护我的。”奥斯汀看着她,满眼信任的说道。 女子突然笑了起来,眼睛里却又带着遗憾。 “奥斯汀,你知道的,我的身体……”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撑到几时。” 奥斯汀的死死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才能够抑制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他尽可能的无视掉她雪白的衣衫上鲜红而又刺眼的血迹,努力扯出一抹微笑来,说道:“您不会有事的。”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摊开手,献宝似的将手中的东西往女子眼前送,高兴地说道:“大人,您看,这是我找到的宝贝,它一定能够治愈您的疾病。” “这是……”女子的瞳孔在看到奥斯汀手中黑色的珠子的时候,突然紧缩在了一起,然后她慢慢地将目光从珠子上移开,眼神带着斥责的看向了奥斯汀:“你去了魔鬼之渊?” “您怎么知道?”奥斯汀下意识的反问道。 女子无奈的笑了笑,奥斯汀这个反应,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奥斯汀,”她说道,“你要知道,在仙族和神族的鼎盛时期,我就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对于我来说,这个星球几乎没有我的脚步没有到达过的地方。” 奥斯汀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女子从怀里掏出了一粒丹药,递到了奥斯汀的嘴边,她说道:“张嘴。” 奥斯汀顺从的张开了口,丹药就被女子轻而易举的塞了进去,她柔软而又冰冷的指腹,从他的唇边滑过,仿佛清风拂过他的心湖,荡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是我失误了,我竟然没有察觉到你的气息不稳。”女子说道,然后温柔却坚定的看着他,“以后不要去做这种事情了,太危险。” “为了大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奥斯汀毫不犹豫的说道。 她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女子重新闭上了眼,奥斯汀跪着退后了两步,坐在自己的小腿上,目光安静而又专注的看着她,房间里没有灯光,头顶上却有一道月光从房顶透明的琉璃瓦投射下来,恰好落在女子的身上。 如果不是她身上刺眼的血迹,若说她是从月亮上下来的神,奥斯汀也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她的手里还握着奥斯汀给她的黑珍珠,他将目光从黑珍珠移到了她的身上,微微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这颗他千辛万苦才从魔鬼之渊取得的珍宝,对她来说到底有没有用。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噗……”一口鲜血从女子口里长长地喷了出来,她本就不算太好的脸色,此时更是惨白一片,奥斯汀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她一把抓住,往外面跑去。 “有强大的黑巫师,正在过来。”来不及对他做过多的解释,女子只能够用最短的话语说明眼前的情况。 两人飞快的往海边跑着,不时奥斯汀会发现眼前的场景发生了飞快的转换,几乎是一眨眼他就发现两人已经换了一个地方,不过女子的脸色并没有好看起来。 他不知道跟在两人身后的黑巫师究竟有多么的强大,竟然让强大如斯的女子忌惮到如此的地步。 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女子另一只没有拉着他的手,手心里紧紧攥着一颗黑色的珍珠,随着两人的奔跑,不时有黑色的粉末从女子的手心滑落出来,若是仔细看去,竟然会发现女子的掌心竟然发红,仿佛握住的不是一颗珍珠,而是一团火焰。 “跳——” 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两人淹没,奥斯汀的双腿迅速的转化为了鱼尾,巨大的金色鱼尾轻轻一推,两人就在海中飞快的前进着,而女子却似乎嫌这样的速度还不够快,腰身一拧,她的双腿就被突然出现的一条巨大的透明鱼尾紧紧包围,在奥斯汀惊讶的目光下,两人直接在水中划出了巨大的通道,尖锐的爆鸣声伴随着两人一路前行。 即使是深海里的水族,奥斯汀竟然觉得,水流滑过皮肤的感觉有些烧灼。 “没想到,我竟然能够捕捉到一条皇族美人鱼……”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近的仿佛就在耳边一般,奥斯汀心里一惊,他不知道来人是有多么强大能力,竟然能够在女子这么强大的速度之下,还能够紧随其后。 他想要回头看看,却被女子拽紧了手臂,只能够往前。 只听见两人身后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落到我的手里还想逃走,真是痴心妄想。” “哼,你们要是乖乖听话,说不定我还能让你们两少受一些痛苦。” “少受一些痛苦的人,应该是你吧。”女子突然停了下来,猛地转身,松开奥斯汀,一只手就向紧跟在两人身后的人抓去。 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猝不及防的,跟在他们俩身后的人,只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前方传来,奥斯汀由于惯性的原因继续往前游走了几百米,待他好不容易停下身形回头的时候,只见到在水中白衣飘扬的女子,甩着半透明的鱼尾立在水中,一只手骨节分明,纤细却显得十分有力量,而她面前一身黑袍的人,似乎是不受控制的扑向了她。 只见一颗蓝色,流转着奇异的光芒的珠子从黑袍人的脖子处飞了起来,珠子的上面串着一根暗红色的绳子,几乎是在这根绳子暴露在水中的瞬间,奥斯汀就闻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血腥味,同时这根绳子也带给了他一种极为不详的感觉。 “小心!”他呼唤道。 女子却是勾了勾唇角,不同于往日的一身仙气,奥斯汀突然觉得,她此时的气息,像极了来自深渊的恶魔。 她将那颗珠子拽到手心,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下,缓缓握紧。 “不——” “咔嚓”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传来,黑袍人还来不及发出惊恐的声音,蓝色珠子在女子手中破碎的瞬间,失去了保护的他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的就被周围疯狂挤压过来的海水,压成了肉酱,染红了一片海洋。 女子缓缓松开手,蓝色珠子化作的齑粉随水飘走,诡异的黑色绳子将破碎的黑袍人的血肉一点点的吞噬,女子安静的看着它,任由它一点点的将整片被染红的海洋清理干净,然后伸出了手—— “吱——”几乎是在她洁白的手握住绳子的瞬间,奥斯汀的耳边就响起了一道刺耳的尖叫声,他几乎被震晕过去。 他摇了摇头,稳住了自己的心神,看着被女子拽在手中的黑色绳子剧烈的挣扎,不断地搅动着海水,到最后渐渐平静,无力地瘫软在女子的手中,任由水流将它肆意吹动。 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奥斯汀向着女子游了过去,问道:“大人?” 女子放开了手,黑色的绳子缓缓向海底沉去。 就在奥斯汀已经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女子却突然快如闪电般伸出了手,往已经快要落出两人范围的黑色绳子身上一点。 然后奥斯汀就发现一双温柔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吱——” 即便如此,他还是听到了先前刺耳的尖叫声,然后他看着本来已经变得和一根普通绳子无异的黑绳,上面突然燃起了白色的火焰。 一道道一缕缕的黑烟从黑绳身上冒了出来,他转头看向女子,女子的表情很淡然,只是淡淡地注视着黑绳,在确定它燃烧完毕之后,才松开了手,说道:“走吧。” “走……”奥斯汀反应不过来,“去哪里?” “去见你的母亲。” 奥斯汀面色一红,却发现女子咳了咳,然后紧闭着嘴,似乎将咳到嘴边的鲜血咽了下去。 等奥斯汀见到母亲恭敬地对女子行礼,而女子坦然接受并且落座在她母亲的王位上的时候,他知道,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第142章 美人鱼(三) “你们有没有想过,人鱼族最后的出路是什么?”当女子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奥斯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他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而他的母亲只是叹了一口气,沉默。 “我……”她说了一个字,最后又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 如今人类科技飞速发展,早晚会有一天能够探测到人鱼族所在的地方,水族虽然因为身体的限制难以走上岸边,但是却可以通过航海的人类,通过岸上的友族获得人类的消息。奥斯汀的母亲身为人鱼族如今的统领,她不是没有想过一旦被人类发现人鱼族的踪迹,最后会有怎样的结果。人鱼族虽然科技不发达,但是人鱼族生活的地方,却有着这颗星球上最为富饶的资源,一旦被人类发现的话……她觉得二者能够和平共处的几率几乎为零,十有八丨九人鱼族的族人会成为人族的奴隶,成为他们开采海底资源的机器。 “还请仙族大人指引一条明路。”最后,她起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到女子面前附身跪拜了下去,奥斯汀虽然不明所以,也跟着母亲的动作,向女子跪了下来。 一股温柔的力量托起了两人,女子透明的鱼尾在身后甩了甩,她说道:“按理说,你们是隶属于西方的水族,本不应由我管辖……但是西方的神族……”她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是否应该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不过看见奥斯汀和人鱼族女王期待的眼神,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神族……除了在需要你们的信仰的时候,估计是不会再来到这个界面了……” 换而言之,就是这个界面的种族,已经被神族抛弃了。 他们现在不过是起到个信仰提供机的作用而已。 随着人类的动作,科技的发展,地球上的生态日益被破坏,准确来说,不是被破坏,而是发生了转换,已经不再适合神族和仙族的发展和壮大,所以神族选择离开了这个地方,而仙族虽然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只是有一些像女子一样的仙族留了下来,指引着余下的种族发展。 其实人族也算是被仙族和神族抛弃的种族之一,只是他们的力量过于强大,已经在余下的种族之中取得了先天性的优势,所以一旦被人族发现其他种族的存在的话,其他种族的生存将会变得极其危险。 像血族和龙族之类的武力值强大,又精通隐藏之术的种族还好,混迹在人群里很难被发现,与人族多结合几代之后,基本上血脉就混入了人族里,后期就很难被发现了,但是人鱼族这种自身没有攻击力,又不会变换,只能够靠着控制水的力量的种族,一旦被人类发现的话,无疑就是面顶之灾。 “仙族大人,我们要怎么做?”人鱼族女王问道。 女子摊开了自己的掌心,白嫩的手心中间赫然躺着一粒漆黑的泛着光华的黑珍珠。 “这是……”人鱼族女王疑惑不解的问道。 女子笑着看向了奥斯汀,略带赞扬的说道:“这要感谢奥斯汀……” 奥斯汀红了脸颊,在人鱼族女王疑惑的目光下,连连摆手:“不不不,这并没有什么……” 女子将黑珍珠往空中一抛,一个旋转着的黑色洞口突然出现在了几人的上空,但诡异的是,附近的海水却并没有被吸进去或者有别的东西从洞口里面出来。 “我一直在想,要如何拯救人鱼族,即使教授给你们东方的仙法,一是你们的身体不适合,二是你们的时间并不多,一旦和人族面对面,仙法对于你们来说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所以我想……” “正面面对人族,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按照人族的发展速度,他们肯定不会给你们足够的发展时间让你们能够与之对抗,既然无法直面人族……” “不如休养生息……待你们足够强大之后,再回到这个世界。” “所以……”人鱼族女王看着神秘的洞口,而奥斯汀的眼神却紧紧盯着女子,他们听见她说道:“魔鬼之渊其实本就是神族和仙族离开的地方,我借用这颗黑珍珠,再一次为你们打开了那条通道,但是这条通道只能够维持三个月……所以需要你们尽可能快的呼唤你们的族人回来,通过这个通道离开这个地方。” “感谢仙族大人!” …… “仙族大人,你没事吧?”人鱼族女王已经组织者人鱼族的族人离开,为了避免黑巫师的事情再度发生,她安排了不少的士兵守在了人鱼族的外围,一旦发现黑巫师的踪迹及时汇报,人鱼族撤退的事情,不能够被黑巫师发现任何的踪迹,而奥斯汀则被安排来负责陪伴来自东方仙族的女子,哪知刚刚带着她到了旁边休息的屋子,奥斯汀就见女子吐出一口鲜血来。 “无碍。”女子摆了摆手,擦掉了嘴边的血迹,“我活得已经够久了,死亡对我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可是您是仙族啊,您为什么会死呢?”奥斯汀问道。 “每一个人都会死的,”女子淡淡的回答道,唇边带着微笑,似乎对于自己的生死已经完全不在意,“不管是神族还是仙族,都会有陨落的时候,只是在陨落之前,我们会比普通的种族活得更长更久而已……” “生死实在是一件太过于平常的事情,有人生,就会有人死,奥斯汀,东方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叫做庄子的人,在他妻子死后,他不但不感到悲伤,反而鼓盆而歌,因为他认为天地自然,他的妻子从天地来,再度回归到天地去,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今你还小,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可是我不想你死。”奥斯汀将头靠在了她的膝盖上,说道。 女子没有拒绝他的亲近。 奥斯汀能够闻得到女子身上好闻的清香,有点像人间春天鲜花盛开时的味道,但是很淡,要凑得很近才能够闻得到,他从没和她这么接近过,只觉得心脏有一瞬间仿佛要跳出自己的喉咙,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奥斯汀,你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女子说道,“我总会死的,不能够一直陪着你。” “那你把我也杀死吧,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对于他的任性,女子只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然后在他的额间轻轻一点,说道:“奥斯汀,你是我在来到西方之后见到的第一个有着能够契合东方仙术的人,这里面是我的传承,既然你照顾了我那么久,那么这些算是我送给你的一点小礼物吧。” “我不要什么礼物……”奥斯汀有些恼怒的说道,抬起头对上她温柔笑着的眼睛,却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我只想要你。 这话要他如何说得出口。 在两人相处的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女子教他东方仙术里的变换,让他学会用人类的双脚走路,让他能够完美的伪装在人类之中,而他每日则为她带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为她讲身边发生的趣事,偶尔兴趣来了,女子也会给他讲讲东方的道,两人在一起,亦师亦友。 但奥斯汀从未将她当做过仅仅是自己的师父或者是朋友,而他也不愿意两人仅仅是这般的身份。 但是不愿意又能如何,她是仙族,是和神族并肩的高等种族,他们两人的血脉里流淌着的东西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奥斯汀知道,自己配不上她,而女子也永远不可能看上他。 “敢拒绝我送出去的东西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女子说道,“真是一条大胆的小人鱼。” “我不小了,我成年很久了。”奥斯汀嘴撅的说到。 “是,你不小了。”女子揉了揉他海藻般的头发,依旧是当做小孩子的口气在和他说话。 奥斯汀无可奈何。比起女子漫长的人生来说,他的确就是一个小孩子,他的生命不过是她漫长的岁月里,短短的一瞬间。 想到这里,他竟然觉得有些难过。 “奥斯汀,以后你会是人鱼族的王,你要承担起一整个族群,”女子说道,“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小孩子气。” …… 奥斯汀眼睁睁的看着女子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先是口吐鲜血,然后鲜血也不吐了,吐出一口又一口的白气。 这些白气每从女子口中被吐出来,就会被她用手牵引着进入奥斯汀的身体里,奥斯汀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飞一般的变化,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能量的增长,但是女子的额脸色却越发的难看了下去。 “奥斯汀,你要快点强大起来,神族和仙族的地盘……”她说道,“也不知道将你们小小的人鱼族带过去,是对是错。” ——但总归是在博取一线的生机。 “不——”奥斯汀歇斯底里的喊道,将软到的女子搂在了怀里。 她紧紧闭着眼睛,已经没了生气。 奥斯汀只能够无力地看着她的手指看着冒出金光,然后一寸寸的消失不见。 “不——” “你们有没有想过,人鱼族最后的出路是什么?”当女子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奥斯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他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而他的母亲只是叹了一口气,沉默。 “我……”她说了一个字,最后又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 如今人类科技飞速发展,早晚会有一天能够探测到人鱼族所在的地方,水族虽然因为身体的限制难以走上岸边,但是却可以通过航海的人类,通过岸上的友族获得人类的消息。奥斯汀的母亲身为人鱼族如今的统领,她不是没有想过一旦被人类发现人鱼族的踪迹,最后会有怎样的结果。人鱼族虽然科技不发达,但是人鱼族生活的地方,却有着这颗星球上最为富饶的资源,一旦被人类发现的话……她觉得二者能够和平共处的几率几乎为零,十有八丨九人鱼族的族人会成为人族的奴隶,成为他们开采海底资源的机器。 “还请仙族大人指引一条明路。”最后,她起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到女子面前附身跪拜了下去,奥斯汀虽然不明所以,也跟着母亲的动作,向女子跪了下来。 一股温柔的力量托起了两人,女子透明的鱼尾在身后甩了甩,她说道:“按理说,你们是隶属于西方的水族,本不应由我管辖……但是西方的神族……”她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是否应该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不过看见奥斯汀和人鱼族女王期待的眼神,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神族……除了在需要你们的信仰的时候,估计是不会再来到这个界面了……” 换而言之,就是这个界面的种族,已经被神族抛弃了。 他们现在不过是起到个信仰提供机的作用而已。 随着人类的动作,科技的发展,地球上的生态日益被破坏,准确来说,不是被破坏,而是发生了转换,已经不再适合神族和仙族的发展和壮大,所以神族选择离开了这个地方,而仙族虽然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只是有一些像女子一样的仙族留了下来,指引着余下的种族发展。 其实人族也算是被仙族和神族抛弃的种族之一,只是他们的力量过于强大,已经在余下的种族之中取得了先天性的优势,所以一旦被人族发现其他种族的存在的话,其他种族的生存将会变得极其危险。 像血族和龙族之类的武力值强大,又精通隐藏之术的种族还好,混迹在人群里很难被发现,与人族多结合几代之后,基本上血脉就混入了人族里,后期就很难被发现了,但是人鱼族这种自身没有攻击力,又不会变换,只能够靠着控制水的力量的种族,一旦被人类发现的话,无疑就是面顶之灾。 “仙族大人,我们要怎么做?”人鱼族女王问道。 女子摊开了自己的掌心,白嫩的手心中间赫然躺着一粒漆黑的泛着光华的黑珍珠。 “这是……”人鱼族女王疑惑不解的问道。 女子笑着看向了奥斯汀,略带赞扬的说道:“这要感谢奥斯汀……” 奥斯汀红了脸颊,在人鱼族女王疑惑的目光下,连连摆手:“不不不,这并没有什么……” 女子将黑珍珠往空中一抛,一个旋转着的黑色洞口突然出现在了几人的上空,但诡异的是,附近的海水却并没有被吸进去或者有别的东西从洞口里面出来。 “我一直在想,要如何拯救人鱼族,即使教授给你们东方的仙法,一是你们的身体不适合,二是你们的时间并不多,一旦和人族面对面,仙法对于你们来说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所以我想……” “正面面对人族,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按照人族的发展速度,他们肯定不会给你们足够的发展时间让你们能够与之对抗,既然无法直面人族……” “不如休养生息……待你们足够强大之后,再回到这个世界。” “所以……”人鱼族女王看着神秘的洞口,而奥斯汀的眼神却紧紧盯着女子,他们听见她说道:“魔鬼之渊其实本就是神族和仙族离开的地方,我借用这颗黑珍珠,再一次为你们打开了那条通道,但是这条通道只能够维持三个月……所以需要你们尽可能快的呼唤你们的族人回来,通过这个通道离开这个地方。” “感谢仙族大人!” …… “仙族大人,你没事吧?”人鱼族女王已经组织者人鱼族的族人离开,为了避免黑巫师的事情再度发生,她安排了不少的士兵守在了人鱼族的外围,一旦发现黑巫师的踪迹及时汇报,人鱼族撤退的事情,不能够被黑巫师发现任何的踪迹,而奥斯汀则被安排来负责陪伴来自东方仙族的女子,哪知刚刚带着她到了旁边休息的屋子,奥斯汀就见女子吐出一口鲜血来。 “无碍。”女子摆了摆手,擦掉了嘴边的血迹,“我活得已经够久了,死亡对我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可是您是仙族啊,您为什么会死呢?”奥斯汀问道。 “每一个人都会死的,”女子淡淡的回答道,唇边带着微笑,似乎对于自己的生死已经完全不在意,“不管是神族还是仙族,都会有陨落的时候,只是在陨落之前,我们会比普通的种族活得更长更久而已……” “生死实在是一件太过于平常的事情,有人生,就会有人死,奥斯汀,东方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叫做庄子的人,在他妻子死后,他不但不感到悲伤,反而鼓盆而歌,因为他认为天地自然,他的妻子从天地来,再度回归到天地去,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今你还小,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可是我不想你死。”奥斯汀将头靠在了她的膝盖上,说道。 女子没有拒绝他的亲近。 奥斯汀能够闻得到女子身上好闻的清香,有点像人间春天鲜花盛开时的味道,但是很淡,要凑得很近才能够闻得到,他从没和她这么接近过,只觉得心脏有一瞬间仿佛要跳出自己的喉咙,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奥斯汀,你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女子说道,“我总会死的,不能够一直陪着你。” “那你把我也杀死吧,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对于他的任性,女子只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然后在他的额间轻轻一点,说道:“奥斯汀,你是我在来到西方之后见到的第一个有着能够契合东方仙术的人,这里面是我的传承,既然你照顾了我那么久,那么这些算是我送给你的一点小礼物吧。” “我不要什么礼物……”奥斯汀有些恼怒的说道,抬起头对上她温柔笑着的眼睛,却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我只想要你。 这话要他如何说得出口。 在两人相处的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女子教他东方仙术里的变换,让他学会用人类的双脚走路,让他能够完美的伪装在人类之中,而他每日则为她带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为她讲身边发生的趣事,偶尔兴趣来了,女子也会给他讲讲东方的道,两人在一起,亦师亦友。 但奥斯汀从未将她当做过仅仅是自己的师父或者是朋友,而他也不愿意两人仅仅是这般的身份。 但是不愿意又能如何,她是仙族,是和神族并肩的高等种族,他们两人的血脉里流淌着的东西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奥斯汀知道,自己配不上她,而女子也永远不可能看上他。 “敢拒绝我送出去的东西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女子说道,“真是一条大胆的小人鱼。” “我不小了,我成年很久了。”奥斯汀嘴撅的说到。 “是,你不小了。”女子揉了揉他海藻般的头发,依旧是当做小孩子的口气在和他说话。 奥斯汀无可奈何。比起女子漫长的人生来说,他的确就是一个小孩子,他的生命不过是她漫长的岁月里,短短的一瞬间。 想到这里,他竟然觉得有些难过。 “奥斯汀,以后你会是人鱼族的王,你要承担起一整个族群,”女子说道,“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小孩子气。” …… 奥斯汀眼睁睁的看着女子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先是口吐鲜血,然后鲜血也不吐了,吐出一口又一口的白气。 这些白气每从女子口中被吐出来,就会被她用手牵引着进入奥斯汀的身体里,奥斯汀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飞一般的变化,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能量的增长,但是女子的额脸色却越发的难看了下去。 “奥斯汀,你要快点强大起来,神族和仙族的地盘……”她说道,“也不知道将你们小小的人鱼族带过去,是对是错。” ——但总归是在博取一线的生机。 “不——”奥斯汀歇斯底里的喊道,将软到的女子搂在了怀里。 她紧紧闭着眼睛,已经没了生气。 奥斯汀只能够无力地看着她的手指看着冒出金光,然后一寸寸的消失不见。 “不——” 第143章 赏金猎人(一) “亲王大人,那个赏金猎人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赏金猎人?”被唤做亲王大人的男子微微挑眉,似乎对此事完全不知,他微微摇晃了一下杯里的红色液体,似是不解的问道:“难道城里又来了什么厉害的赏金猎人,竟然让大名鼎鼎的尤金公爵都感到为难?” 尤金拿着高脚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有些咬牙切齿:“确实是。” “哦,是怎样的一个赏金猎人?” …… 格兰斯虽然问的十分随意,但是却是对这件事情上了心,身为亲王大人,这座城市就是他的领地,若是有一般的赏金猎人来了,就当做是对后代的练手,反正身为血族,若是连这点战斗力都没有,活着也只能算是血族的耻辱了。 但若是来了特别厉害的赏金猎人……事实上,血族并不是完全和赏金猎人处于敌对关系,没有丝毫除了战斗以外的交集,在和赏金猎人的多年交锋中,他也和不少顶端的赏金猎人形成了亦敌亦友的关系,格兰斯回忆了一下,并不记得有哪个老朋友通知他打算来拜访一番。 难道是赏金猎人里的新秀?格兰斯想到,也只有赏金猎人里的新秀,仗着实力还算不错,也没有得罪了高等血族日后寸步难行的觉悟,往往是一出手便将尽可能高级的血族当做了狩猎对象。血族的繁衍虽然困难,对于转化的人选也是要求极其严格,但是像格林斯和尤金这样高等的血族,对于低等血族其实是不怎么在意的,死一个两个对他们根本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但是看尤金的反应,想来是新来的赏金猎人,伤到了他的根骨。 不过会被赏金猎人重点盯上……格兰斯转头低声向身旁的管家询问道:“我沉睡的时候,尤金管辖的怎么样?” 他的老仆低沉了一会儿,才说道:“尤金大人……有些放肆。” 老仆用的是极为斟酌的语气,放肆二字,其含义深浅,自是他才能够明白。 但是格兰斯却大概了解到了尤金在他沉睡的时候的作风。 尤金一向不是一个冷静,善于谋略的人,更不会粉饰太平,说话做事一向都是随心所欲,而且也没有什么善恶之分,一切以他的爱好为主,想来在他沉睡的这一段时间里,尤金一定将血族的活动扩展到了明面上,而且尤金收下的人,格兰斯虽然没有怎么考察,但也能够看得出来,都是一帮不安分的。 “那个赏金猎人?” “神出鬼没。”老仆给出了这样的一个评价,格兰斯笑了起来。 他到想要看看,这个神出鬼没的赏金猎人,到底有多么厉害。 所以当巷口出现一个执着黑色镰刀,裹着黑袍的黑衣人的时候,他缓缓放下了手中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的女子,将手上白色的手套一只只的摘下来,扔到瘫软在地的女子身上,然后才镇定而又优雅的转过身:“您好,死神大人。” 是的,死神。因为最近传言的那位极其厉害的赏金猎人,永远是一幅死神的打扮,拎着一把银制的镰刀,猎杀了不少在外行动的血族,所以血族在私底下给她取了一个外号,叫做死神。 格兰斯惊讶的发现,这位死神,竟然比他想象中要矮上许多,他本以为能够让尤金感到头疼的人,定然是一个气场极为强大的人,但是她站在那里,就好像一阵风吹过一般,格兰斯感受不到半分的压抑感。 或许他们夸大了她的实力,他这样想到——当他的脚缓缓迈出一步的时候,突然觉得四周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了起来,他抬起的脚,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够往下落去。 “有趣。”他说道。在空中的脚不过是停滞了一瞬间,随即便恢复了正常的速度向来人走去。 凝滞的空气在他的身体恢复正常的同时散开,仿佛先前这片空间的异象没有出现一般,而他看见握在黑色刀柄上面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松开,又一根一根指头的握紧。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真是有趣。” 格兰斯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令一众血族闻风丧胆的死神,竟然会是一个女人。 有着死神代号的女人,只是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向了瘫软在地上的女人,也就是格兰斯先前的猎物,她扬了扬下巴,从兜帽里露出了一张鲜红的嘴唇,似乎是要让格兰斯看见自己嘲讽的笑意。 “没想到,堂堂的格兰斯亲王,竟然也会用这样的手段。” “不用一些手段,如何能够请出最为神出鬼没的死神大人呢?”格兰斯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 死神似乎无意和他多说一些什么,只是转身执着镰刀离去,格兰斯一愣,随即跟在了她的身后。 “嘿,死神大人,杀了我那么多后代,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前面的人步子一顿,“你想要什么解释?” 格兰斯的双手交握在胸前,他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底却是一片凛冽:“您说呢?” 他似乎听见了前面那人嘲讽的嗤笑声。 “因为他们打扰到了我的休息。” 打扰到了休息,这是个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 格兰斯不解,正准备再度追上去,前方的死神却突然将手中的镰刀在地上轻轻一敲,金属的刀柄与地面撞击的声音小而清脆,格兰斯只觉得仿佛有一种磁场从刀柄敲击地面的地方扩散开来,他情不自禁的停住了脚步。 然后他看见眼前的人突然执起镰刀在空中轻轻一划。 接下来他看到了他此生活了千年都从未见过的景象。 一道漆黑的裂口在空中突兀的出现,仿若出现在半空的深渊,一股危险的感觉从裂缝中弥漫开来,格兰斯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紧绷了起来,他几乎是僵直在了原地,然后看着一个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女子,哭哭啼啼的从远处被一根铁链牵扯着走了过来。 “死神大人,我才十七岁,我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您能不能放过我……”一见到死神,女子便苦苦哀求道。 死神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从裂口里面伸出来的铁链,将她生拉硬拽拖了进去。 “死神大人,死神大人——” 随着裂口的消失,四周又恢复了平静,而格兰斯也感到身上一阵轻松。不同于先前死神的刻意施加压力,他虽然觉得强大,但是却并没有感受到不可战胜,然而当裂口在空中出现,女子的鬼魂被铁链牵引着进去的时候,他才真正的感受到了恐惧。 ——对于死亡的恐惧。 这种恐惧和他是否怕死无关,和他是哪种生物无关,而是当死神展现她的威力的时候,每一个人,每一种生物,都会展现的恐惧。 他看见前面那人缓缓将握直了镰刀,然后他看见她似乎是转头看了自己一眼。 “麻烦。” 在没有受到阻拦的情况下,格兰斯紧跟在她的身后,拐入了一个小巷子里,然后刚好遇到一个吃饱喝足的血族。 他似乎是喝了酒,看见死神的到来,脸上不但没有出现一般血族谨慎而又胆怯的表情,反而是一脸的挑衅:“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死神啊……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吧……” 格兰斯不认识他,不过看起来眼熟,大概应该是尤金的某个得力手下,在他眼前出现过几次。 死神没有在意他的挑衅,只是将眼神移到了他的猎物身上,被他紧紧锢着脖子的女子虽然紧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但是还是能够看出和先前两人看见的哭哭啼啼的金发碧眼女子一模一样,扬起的脖子上露出两个干涸的血洞,伤口的周围泛白,想来是这个少女身体里的血液,已经被这只血族吸了个一干二净。 身为血族的格兰斯第一次在心底为另一个血族祈祷了一下上帝,虽然有可能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的成分。 “所以我说你们血族很麻烦。”格兰斯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转头发现死神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瞬间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涌上心头,“你是在跟我说话?”他常年带笑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惊讶的表情。 死神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抄起了镰刀,不慌不忙的往前面的血族走去。 “什么死神,不过如此——”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格兰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血族在自己眼前被腰斩。 黑色的镰刀从挑衅死神的血族腰间一划而过,轻松快速的仿佛是从空气中划过一般,但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原本还在嚣张挑衅的人,瞬间就失去了生机。 血族死去后,是不会留下尸体的,如果杀死血族的时候,没有破坏心脏,那么在他们的身体灰飞烟灭之后,心脏最后会化作一块红色的水晶。 死神走过去,将掉在地上的水晶捡了起来,然后顺手扔给了格兰斯。 “麻烦。” 第144章 赏金猎人(二) 在走入有人的地方的时候,格兰斯终于明白为什么死神的打扮如此奇异,却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力了。 当少女摘下兜帽,露出里面娇艳而又明媚的脸颊,粉色的唇微微抿起,轻轻勾勒的笑容看上去天真而又单纯,虽然穿着死神的衣服,还拿着一把极其骇人的镰刀,但她看上去和城市里玩cosy的那些少年没有什么差别。 一定要说差别的话,可能就是少女选择cos的角色,和她本身的气质实在是相差太远,反而出现了一种反差萌的情况。 “嘿,卿然,你钻到哪里去了?我和威利斯安到处在找你。”一个年轻的大男孩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冒出头来,一眼就看见了少女,十分熟稔的凑上来问道。 少女用手搓了搓脸颊,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说道:“我刚刚看到一个男人,太像故事里的吸血鬼了,所以忍不住追了上去。” 少年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变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略带警惕的问道:“卿然,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什么?”少女不解的问道,她演技好的让格兰斯几乎笑出声来,“那个男人走的太快了,我跟了两步他就不见了,但是我迷了路,你们这里的小巷子太多了,我找了半天才出来。” “普瑞就是这样的,哪天有空我带你去那些隐蔽但是很好玩的地方。” “布鲁斯,快加入我们的游行!”远处,另一个大男孩扬起手呼唤道,“你找到卿然了吗?让她快跟上来!” 站在卿然对面的大男孩也扬起手回应道:“威利斯安,我们马上来!” 他对卿然伸出了手,卿然毫不犹豫的搭了上去,死神装的袍子太长,行走起来不是很方便,她大大咧咧的用一只手将袍子拽了起来,露出袍子里面的黑色打底裤,大笑着跟着他一起跑向了人群。 格兰斯一瞬间有种错觉,她不是收割性命于无形的死神,而仅仅是一个来异国旅游,和朋友一起玩cosy的少女。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追在他们俩的身后,穿着一本正经的礼服,跟着他们融入了人群之中。 “嘿,你是在cos吸血鬼吗?”被喊做威利斯安的男孩问道。 格兰斯有些不知所措,他太久没有和这些年轻人接触过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回复。 卿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他是我的朋友,你看他的红色礼服,是不是很像电影里的吸血鬼贵族?” “是啊!”威利斯安点头承认,毫不吝惜的赞美道:“你看他苍白的皮肤,和忧郁的气质,如果他不是在阳光下,我都以为他是一只真的吸血鬼了。” “哈哈哈哈……”少女大笑,笑声即使是在嘈杂的人群里,也显得十分的清亮,有不少人都将目光转向了他们,不过这本来就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看到少女明媚的笑容,有不少人都跟着露出了笑。 很快,布鲁斯和威利斯安又在欢笑中融入了人群之中,卿然身上的气息几乎是在他们离开的瞬间冰冷了下去,格兰斯有些不太自在,不过很快调整了过来,他说道:“没想到死神大人竟然……” “竟然什么?”卿然饶有兴趣的问道。 “如此出人意料。” “哈哈哈哈……”她再次肆意的笑了起来,身上冰冷的气息也收敛了许多。 “您好,我是这片领土的主人格兰斯,”格兰斯礼貌的问道,“这位美丽的女士,我可以称呼你的姓名吗?” 卿然转过身,向他伸出了手:“名卿然,东方死神。” 格兰斯刚刚伸出手与她相握,一股力道突然将他狠狠一拽,猝不及防之下他只有狼狈的跟在卿然的背后顺着人流朝前面跑去。 他身上布料昂贵,裁剪得当的礼服在人群的剐蹭中变得凌乱不堪,卿然奔跑的速度很快,却很灵巧,虽然戴着一把长长的镰刀,但是仍旧像是一道闪电一样穿梭在人群之中,格兰斯被她恶作剧般拉着在人群中撞来撞去,不是他不想闪避,而是卿然似乎总有办法让他巧妙的被撞一下挂一下,总之就是不让他好过。 在明白自己被捉弄之后,格兰斯有些无奈,不过却又觉得这样的感觉异常的新鲜,就像是他又回到了千年前他还没有被转化的时候,被心爱的少女拉着在人群中奔跑,两人一路欢笑,就像永远不会疲惫一样。 可是人怎么不会疲惫,他们跑到了游行的人群的最前面,累的气喘吁吁,但同时也看到了许许多多游行时候的表演,两人相视一笑,挂满汗水的脸上,写着满足。 少女用怀里的手帕为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他也笨拙的用袖子去擦拭对方的脸蛋,却被她嫌弃的躲开。 “格兰斯,好痒……哈哈哈……”她笑着,不带丝毫妆饰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睛弯的像月牙,碧绿色的眸子如同他他祖母手上戒子的宝石。 但时间总会过去,其实他都不太记得起少女的面容,只记得他被转化为吸血鬼之后,便因为体内出众的血统被带去了圣地,待他归来的时候,当年的少女早已经嫁做了人妇,子孙满怀,她看着他的时候,碧绿色的眸子已经不再明亮,只是还记得他的面容,带着怀念的说道:“格兰斯……你是格兰斯的孙子吧……像极了当年的他……” “只可惜……” 她没有说完后面的话,眼睛里在他出现的时候绽放的光芒就黯淡了下去。 格兰斯却明白她要说什么。 只可惜,如果当年格兰斯没有被转化为吸血鬼,两人本是门当户对的一对。 他后来听说,她始终不相信他死了,也不相信他失踪了,一直都在等他,等到了三十岁,才遇到了现在的丈夫…… “你在想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卿然停了下来,她的手在格兰斯面前摇了摇,打断了格兰斯的思绪。 格兰斯将目光转向了她。 她的脸色即使是在剧烈的奔跑之后,也没有变化,仍旧带着两人初见时的苍白,她是典型的东方面孔,美的十分精致,眉毛细长而又笔直,显得整个人有些凌厉,黑色的眸子却仿佛是璀璨的夜空一般明亮。 他还记得看着她用手中的镰刀划开虚空的时候,那双眸子里的场景,大片大片的尸骨,大片大片的灵魂,无边无际的死寂,从那里面透了出来。 “我在想我的过去。” “过去?”她挑了挑眉头,“还是一个人的过去?一起牵手散步的少女?年轻时许下的承诺?” 她的笑容有些嘲讽,似乎是在嘲笑他竟然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 似乎是看出了格兰斯的迷惑,卿然笑了起来:“格兰斯,你要知道,我可比你活得漫长的多……”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被放下的。” 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格兰斯熟悉的身影。 “亲王大人……”老管家步履匆匆,脸上带着难得的焦急。 格兰斯顾不得和卿然说话,皱着眉头问道:“发生了什么?” “尤金……”老管家的话在看到卿然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格兰斯明白他的顾忌,不在意的说道:“你说吧。” “尤金大人在准备献祭。” 格兰斯本就皱着的眉头猛地一紧,卿然却挑了挑眉,说道:“有趣。” 她看向格兰斯,说道:“怪不得最近总有吸血鬼不老实,让我好好的假期变成了加班,原来如此。” “你知道什么是献祭?”格兰斯问道。 卿然斜着眼看了他一眼,格兰斯能够看见她脸上的不屑。 “小伙子,毕竟我比你多活了那么多年……虽然我们在不同的体系,可是我知道的总是会比你要多一些。”她说道,然后将兜帽扣在了头上,握紧了手中的镰刀,又恢复了格兰斯初见时的模样,“走吧,让我也去见识一下,血族的献祭。” …… 还没有走到格兰斯的城堡,仅仅是刚刚跨入最外围的地方,头顶上的天空就倏然一变,原本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就翻滚着黑中夹杂着血红色的卷卷乌云,云层压的很低,一股压抑而又令人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道路旁的树枝上,有乌鸦在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叫着,听起来十分渗人。 原本这里不是这样的。 “这里是葡萄架,如果你秋天来的话,能够吃到普瑞特有的葡萄。”格兰斯边走边介绍道,一点也看不出他心中的焦急,倒是他身旁紧跟着的老管家,面上的表情有些苦大仇深,看起来不是很好,不过他也没有干涉格兰斯的举动,“你看,那里有个秋千架,秋天的时候镇里的学校会组织一年级的孩子们到这里来采摘葡萄和果蔬,那里常常溢满孩子们的笑声。” “看来你很喜欢人类的小孩子?”卿然问道。 “谁对鲜活的生命不喜爱呢。”格兰斯反问道。 卿然没有说话。格兰斯说的没错,谁对鲜活而又稚嫩的生命不喜爱呢?他们生机勃勃,又尚未被成人世界的污浊所沾染,天真而又可爱,像他们这种活了太多年岁的人,只会容易被这种生物所打动。 格兰斯城堡的尖端冒出一道血色的光柱,直冲入天空之中,血腥味随着几人的靠近越来越浓郁,在离大门还有百米左右的地方,轰然一声,紧闭着的大门被突然打开,黑漆漆的门洞对着几人,仿佛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野兽。 第145章 赏金猎人(三) “看看,是谁回来了?”一道轻佻的声音响了起来,接二连三的蜡烛在黑洞的大厅里被燃起,每一根被托举着的蜡烛身后都站着一个不苟言笑的血族,他们的面部表情严肃,眼神在格兰斯出现之后,便直直的落到了他的身上。 大厅的正中间,是一个血池,血池的周围用铁链固定这献祭的猎物,一个又一个赤身*的人被帮着双手挂在池边,脖颈和手腕以及大腿处都有明显的划痕,有的人似乎是才划开的,像是一个装满水然后被戳破了的瓶子,鲜血从浑身的伤口井喷而出,而有的人似乎划开了有一段时间,胸膛已经看不见起伏,伤口也开始泛白,再无鲜血流出的迹象。 粗略一算,这个血池,起码由上百人全身的鲜血汇聚而成。 卿然只是抬头一看,便能够看见这里有多少个灵魂,偌大的城堡大厅,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各式各样的灵魂都能够找得到,几乎填满了整个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发现卿然的存在之后,他们无一不是满脸怨恨的扑了上来。 “死神大人!我死的冤枉啊……” “死神大人……” 格兰斯和尤金看不到这些死灵的存在,只觉得一阵阴风刮来,席卷着透骨的寒意,身为血族是很难感受到外界温度变化的,所以格兰斯第一时间将目光看向了卿然,却发现她看向尤金的目光带着一种看死人的感觉。 有些好笑的,他觉得自己似乎能够读出卿然眼中的怨念。 不过很快,格兰斯便笑不出来了。 一个女子被尤金的人扭着手臂带了上来。 “缪斯……”他下意识的唤道。 “格兰斯叔叔,救我。”在看见格兰斯的瞬间,被带上来的女子眼睛里突然炸开了光芒,一脸惊喜的向格兰斯呼救道。 卿然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女子,她有着亚麻色的海藻般的长发,雪白的肌肤,碧绿色的眸子纯净的如同上好的祖母绿宝石。虽然不认识她,可是看格兰斯的表情,他们两人的关系,卿然也能够猜出一二。 “格兰斯……”尤金的手摸上了女子的脸庞,然后猛地拧住她的下巴,逼迫着她的脸完全展现在格兰斯的面前。 “你放开她——”格兰斯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格兰斯你看,她是不是和当年的缪斯生的一模一样?”尤金问道,随即邪恶的笑道,“就像是……缪斯再一次出现在你的面前……” “缪斯?”卿然问道,“你当年的小情人?” “你是谁?”没想到,最先注意到卿然的人不是尤金,而是被他禁锢着的女子。 “茱莉娅,不可无礼,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尤金嘲讽的笑了起来,“我可没有见过和血族做朋友的赏金猎人,格兰斯,你是怎么把小姑娘骗到手的?” 卿然看见被格兰斯唤做茱莉娅的女子眼中出现了猜疑和嫉妒的情绪,再看格兰斯一脸的担心,摇摇头,最后还是没有再说话。 “尤金,放了她,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格兰斯强压下心头的慌乱,说道。 “我想要什么?”听到这个问题,尤金歪着头,故作思索了一番,才慢悠悠的说道,“如果说,我要你呢?” 茱莉娅的反应比尤金还大:“不行,不行,你怎么可以要格兰斯?!” “嘿,小姑娘,你想到哪里去了?”尤金另一只手的指尖轻浮的在茱莉娅的脖颈处和脸上游走,偶尔将手指探入茱莉娅的衣襟,引起她脸上一阵阵发红,饱满的胸脯也因为气愤而上上下下的起伏,但她的情绪却引得尤金越发的开怀,“我对格兰斯这样的大男人可没有丝毫的兴趣,不过对于你这样的小姑娘……” “尤金——”格兰斯警告道。 尤金放开手,一脸无辜的说道:“别紧张,我只是想看看,你们互相有多么在乎彼此而已,看来这个答案还算不错。” “你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普瑞可以给你,亲王的身份也可以给你,我可以带着茱莉娅离开。” “但你必须保证对这片领土上的所有人负责,不管是人族还是血族。” “格兰斯,我想你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尤金说道,他扬了扬下巴,示意格兰斯看向周围的人,“他们原本都是你的后代,但是现在都对我表示了服从。” 血族之间保证团结的最大的资本就是血脉间的联系,通常情况下,子代会对父代表示绝对的忠诚,这也是为什么血族很少担心被自己的后代背叛的原因,因为他们之间的血缘联系,即使子代的实力已经超过了父代,也无法摆脱这种绝对服从的禁锢。然而,虽然大多数情况都是如此,但也并非绝对,子代和父代之间的血缘联系,来自于转化的时候父代所提供的血液,通常情况下来说是很难改变双方的关系的,但…… 就像现在,尤金通过大量普通人的鲜血所制造出的血池,就能够达到解除这种关系,重新确定血缘关系的效果。 “至于领土……”格兰斯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尤金脸上的嘲讽,“你觉得,我会看上普瑞这个小小的地方么?” 对于尤金的话卿然是保持赞成的,说实话,若不是真的见到格兰斯,她怎么也想象不出普瑞这么小的一个镇,居然会是一个血族亲王的领地。按照她所了解的实力划分,以格兰斯这种实力,起码能够在长老会分到一个中心城市的领土。 “所以,你想要什么?” “实力,我想要实力。”尤金疯狂的说道,茱莉娅被他掐的有些窒息,面上的表情都扭曲了起来。 格兰斯陷入了犹豫。 “你看啊茱莉娅,这就是你的格兰斯叔叔……”尤金松开了手,茱莉娅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在她的耳边低语道。 茱莉娅捂着脖子拼命的摇头,一边咳嗽一边反驳他的话:“不会的,不会的……格兰斯叔叔一定会救我的。” 格兰斯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一步,此时,卿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尤金残暴而又无情,他的野心绝对不仅仅是你,如果你真的失去了血脉的能力,你觉得尤金会放过你……或者说,他会放过你和你的小情人?” “茱莉娅只是我的养女。”格兰斯说道。 “她是缪斯的后代吧?”卿然了然的问道。 格兰斯点了点头。 “格兰斯叔叔,他是个疯子,你别管我……”茱莉娅泪眼朦胧的说道,“杀了他,替我报仇……” “说吧尤金,你要我怎么做?”格兰斯问道。 “很简单。”似乎是早就知道他肯定会答应,尤金拖着茱莉娅退后了两步,然后说道:“跳进血池里。” 格兰斯从来没有参加过献祭,却也看得出血池的厉害,而卿然……她在心底叹息了一声,然后握紧了手中的镰刀。 “开——”一道威严而又肃穆的声音在格兰斯的身后响起,格兰斯只觉得周身的空气突然凝固了起来,他又出现了第一次遇到卿然时候的情况。 尤金戒备的看向挥舞起镰刀的卿然。 后者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微微招手,大厅中的死灵便有序的排着队走向了她划开的空间裂口。 然后她做了一个格兰斯想都想不到的动作。 她对着尤金招了招手。 “哗”铁链滑动的声音在格兰斯和尤金的耳边响起,尤金还来不及躲避,手上便已经多出了一个黑色的铁链。 “过来。”卿然吩咐道,尤金一愣,随即感到一股力量往前一拽,然后他便一脚踏入了自己挖出来的血池。 在尤金落入血池的瞬间,他最先接触到血池的部分便化作了白骨,血肉迅速的融入了血池之中,逃离了尤金的茱莉娅飞快的跑向了格兰斯,拽着他的衣摆躲到了身后,然后小心翼翼的从格兰斯高大的身形后面探出头来看卿然的动作。 待铁链从血池中被拉出来的时候,另一头已经是空空一片,尤金的骨架被留在了血池之中,但格兰斯却可以看见,尤金的灵魂正在一步步的向卿然走去。 只见她的手一伸一抓,在尤金灵魂惊恐的尖叫下,卿然毫无心理压力的将他放入了口中,然后就好像是吃饭一般嚼了嚼,吞了下去。 “今天算是找外快了……”她自言自语的说道,世间的灵魂都是记了账的,身为死神所有遇到的死灵,她都有义务将其引领回冥界,不过像血族除非被杀死不然永生的种族,其灵魂自然是没有记载的,对于以灵魂力量为能量来源的死神来说,吸血鬼的灵魂自然算是不错的滋补之物。 “卿然……”格兰斯开口,卿然冲着他伸出了手,目光却看向了他的身后。 她招了招手,说道:“过来。” 一条铁链朝着格兰斯的方向飞射而出。 第146章 赏金猎人(完) 格兰斯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抓住铁链,却被洞穿了掌心,铁链快速的缠绕上了躲在他身后的茱莉亚的手腕。 “快放开我,放开我……” 茱莉亚拼命的挣扎着,努力的往后拽去,奇怪的是,她白皙的手腕在铁链的禁锢下,却没有出现半点伤痕。 “格兰斯叔叔救我……” “名卿然,你要做什么?”格兰斯质问道。 卿然没有答话,只是在茱莉亚挣扎的时候目光一凝,格兰斯看见她握着镰刀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条缠绕着的铁链。 她缓缓地抬手,镰刀徐徐指向了茱莉亚的方向,铁链也被她不断地收紧,茱莉亚踉跄着从格兰斯身后走了出来。 “不,不要——”她满脸的惊恐,回头向格兰斯求助,“格兰斯叔叔,你拉住我,你救救我,你是亲王大人,他们都听你的,你不要让这个恶魔把我带走……” “格兰斯叔叔……”茱莉亚满脸泪水,“我求求您,您不是说最喜欢茱莉亚了吗?” 格兰斯抬起的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再一次放下,他看着茱莉亚的面容,一瞬间觉得熟悉却又陌生。 当年他喜欢的那个女子,真的是这般模样吗?其实他早已记不清了,只是在茱莉亚出现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一种预感告诉他,没错,这就是他的缪斯。 卿然很满意格兰斯的不作为,她忙里抽闲对他点了点头,赞许的说道:“还不算太蠢。” 然后,她的手猛地往后一抽。 “啊——”一道刺耳的哀嚎从茱莉亚身上发了出来,只见她明亮的绿色眸子倏地睁大,然后一点点的暗淡下去,眼睛里写满不甘的倒在了地上,而卿然的铁链上,已经多了一个面目狰狞的女鬼。 “嘶……”格兰斯在看清女鬼的面容之后,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在这之前,他虽然看到过好几次卿然用铁链勾出人的灵魂的场景,但是每一次从人体里脱离的灵魂,和真人除了身体虚幻了一点,看起来似乎一阵风就能够吹走以外,总的来说还是没有太大的差别的,无论发色还是瞳孔,原主有的特征,当他们变成死灵的时候,一样都不会少。 但是…… “哦,原来是逃离管辖的怨灵。”卿然不在意的说道,从茱莉亚身体里出来的,并非是一个同样碧眼的美女,而是一个口斜眼歪,但能够看出是东方面孔的女人,她身前不知是糟了车祸还是什么别的灾难,身体并不完整,破破烂烂的。 “放了我……放了我……” 她不甘心的嚎叫道,卿然倒也不着急,手伸到镰刀划开的裂缝里摸了摸,然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本书来,当着一人一鬼的面就翻了起来。 书看起来并不厚,不过一巴掌的宽度,但却不知道有多少页,格兰斯只看着卿然的手指在书上一点,书便自动哗哗哗的翻了起来,这个声音持续了大概有十多分钟,最后一张被翻开的书页缓缓落下,卿然才抬起头,看着“茱莉亚”说道:“怨气过大,居然能够撕裂冥界的空间逃离……” “遇到我,也算是你运气不好……” 说着,她便打算将“茱莉亚”收入冥界之中。 “等一下。”一直静默不语的格兰斯突然开口说道,“真正的茱莉亚在哪里?” 卿然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指着躺在地上的茱莉亚问道:“她多少岁?” “今年十六岁。” 卿然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格兰斯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那就好,估计是还在娘胎里没什么意识的时候就被她吞噬了吧。” “……” …… “卿然,你今天就要走了吗?” “嘿,你什么时候再过来?” 威利斯安和布鲁斯两个大男孩围在卿然的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她还穿着死神的大袍子,精致的小脸露在外面,好脾气的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 “你们也知道的,我妈很烦啦,出来玩两天就催催催,一定要我早点回去,不然就夺命连环call。” “下次放暑假好了,到时候我就高中毕业了,我就可以自由自在的出来玩儿啦!” 格兰斯站在远处,脸上莫名的出现了笑意。 他没想到,活得比他还长的死神,竟然会扮演一个高中生的身份外出旅游,而且说话一本正经的样子,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她身为死神的能力,格兰斯几乎都要相信了。 “卿然,你到普瑞来读大学吧。”布鲁斯邀请到,“到时候你可以住我家里,我姐姐明年就要嫁人了,到时候你可以住她的房间。” “卿然别听布鲁斯的,去斯坦城读大学,到时候我也去,咱们就可以做同学了。” 两个男孩子针锋相对的说这话,卿然莞尔一笑,摆摆手说道:“不慌嘛,反正还早,我妈让不让我到国外读书还不好说呢。” “你回去记得给我们写信啊。” “知道了,知道了。” “对了,你记得把你家的地址用邮件发过来,到时候我们给你寄礼物。” “船快开了,好了我先走了,我记得的呢。再见——” 她顺着人流跳上甲板,高高举起手臂向他们摆手,布鲁斯和威利斯安也在人群中不断地跳起来挥着手里的帽子,希望她能够看见。 阳光洒在少女的身上,她脸上灿烂的笑容仿佛一朵绽放的花朵, “再见——” “一定要记得写信啊——” 站在高楼上的格兰斯摆了摆手,说道:“再见。”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女似乎看见了他,唇角微微上扬了一分。 格兰斯想起了她临走前说的话。 “格兰斯,你不仅仅是血族的亲王,你更是这片土地的领主,你要对这片土地的生灵负责。” “血族和人类和平共处的那么多年,是因为彼此之间存在着平衡,以尤金的性子,这样的平衡恐怕很快就会被打破,到时候的结果是你我都不愿意看到的。” “时间给你以无尽的寿命,不仅仅是让你享受孤独,也不仅仅是让你怀念过去……” 她的话没有说完,格兰斯却明白她的未尽之意。 ……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冥界的监狱里,无数道凄厉的嚎叫此起彼伏的响起。 两个冥界的士兵架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女子走了过来。 “进去。” “不不不,我没有做坏事,我真的没有害过人,你们放了我吧。”女子转头苦苦哀求道。 “你要是没有害过人,你身上背得孽障是什么?”其中一个士兵不屑的说道,女子身上厚厚堆积的一层孽障,几乎快要把她的整个人都覆盖了起来,她竟然还能说自己没有害过人,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他们不是我害得,他们是别人害的……”女子辩解道。 “有因就有果,若是没有你的因,怎么会有如此的果。”士兵说道,不欲再与她说话。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见服软无果,女子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我要报仇,放我出去——” 两个士兵相视一眼,摇摇头,落下监狱的大门,头也不回的离去。 他们见过太多这样的厉鬼,她和其他的厉鬼并没有什么两样。 “听说这个厉鬼是名大人旅游的时候抓回来的。” “哈哈你是不知道,名大人旅游的地方血族发生了政变,当地的死神被调走了,结果名大人好好一个旅游成了加班,你是没见她回来的时候脸色有多差……” “名大人好不容易才放个假,结果遇到这种事情,也是运气不好。” …… 在一年一度的狂欢节过去之后,普瑞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安宁,偶尔布鲁斯和威利斯安会一起坐在海边,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想起那个来自东方的美丽姑娘。 格兰斯将管理城堡事务的职责交到了老管家的手上,他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走走,若是能够再遇到和缪斯一样的女子,就再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被尤金用血池改变了效忠的血族在他死后,依旧归顺了格兰斯。 一切和往日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如果卿然没有出现的话…… 为了茱莉亚而献身的格兰斯,虽然不会死,但却会失去身上吸血鬼的血统,一日复一日快速的衰老下去。 而尤金在获得了格兰斯血统的能力之后,变得越发的强大,茱莉亚并没有因为格兰斯的举动而获得自由,反而因此成为了尤金的禁丨脔,甚至被改名叫做缪斯,日日在格兰斯面前上演着初恋情人被另一个男子调丨教的戏码。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尤金却真正爱上了这个他用来惩罚格林斯的玩具…… 茱莉亚对于尤金的感情极其复杂,一方面她深爱着从小对自己照顾有加,关怀备至,既像父亲又像情人的格兰斯,另一方面,她又对折磨自己的尤金产生了不一般的感情,这种认知让她觉得十分痛苦,日日夜夜的折磨着她……所以最后她选择逃离,进入别的领主的土地寻求庇护,但正因为她的逃离,加速了尤金征服的野心,借着寻找心爱之人的借口,他挑起了一场又一场的战斗。 西方自此,陷入混乱之中,无数普通人被转化为血族当做炮灰投入战斗之中,又有无数的普通人被当做能量来源血库囚禁放血一直到死,社会上人人自危,战火甚至一度蔓延波及到东方世界。 不过幸而,一切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