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饭店1》 序 在一条阴暗狭窄又脏乱的小巷里,一身穿紫色t-shirt与溅满七色油彩牛仔裤的青年,站在小巷唯一一盏路灯的底下,专注凝视着眼前的红砖墙。 那堵红砖墙上贴满了各式征求的广告纸,五花八门,可说是一堵墙占尽百家业,令人目不暇给。 而这位青年的目光,正被这众多广告纸中的其中一张深深吸引住。 「征人告示,本饭店目前急需一名服务生,无须任何经验,最好能够全天候兼职,如无特定居所者,本饭店愿意包三餐吃住及水电,薪水方面可以商量,有意者请洽……或也可直接前往以下的地址应征……」 仔细将纸张上头的联络方式及所开出的条件给阅读完后,关崇善推了推镜架,抬手撕下纸边专门给人保留用的联络小纸条,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哎呀,看来这次终于找到一份可以做长久的工作了!」 他盯着手头纸条上的号码及地址,一对狐狸眼笑得细细弯弯,仿佛认定对方一定会聘请他。 收起纸条,关崇善一边踏着轻快的脚步走离小巷,一边自口袋摸出手机开始播打刚刚背下来的号码。 「喂,您好!我是看见你们墙上的征人广告才打电话过来的,请问一下你们现在仍急需服务生吗……」 他的脚步声在空窄无人的小巷中缓缓回荡,随着低沉兴奋的嗓音由近转远。那张被他撕了一角的广告纸在昏暗的灯光下随风翻飞,纸张上头刺目的大红染色,在经过几次无情的风吹日晒后完全褪去。 啪啪啪的,环绕于街灯下的飞蛾们循着本能不断撞击灯面,一双苍白的手在关崇善的欢呼声响透整条小巷时自墙上探出,无声地揭下了那张征人启示,将之撕碎。 纸张在转眼后便成了碎片,破碎不齐的纸片随着灌进的冷风飘散滚落,那双白手在纸张飞散后拍了两下,又迅速缩回墙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一张未被完全撕开的纸片在手消失后,轻轻地落到了灯下的地面上,上头有点丑的字迹在灯的照耀下发出淡淡青光。 「……我们所开出的条件不多,也不限定种族,只要您自认为有能力、反应够敏捷、动作够迅速、处事够冷静、胆子够大、心脏够强壮、能够吃苦耐劳,我们皆欢迎您前来应征。以上,由妖魔饭店经理崔白苌告示,请勿恶意损毁,如不遵守,后果自负。」 第一章 啥样的人物是主角 在一间以暖色系为底调设计的房间里,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安静地坐在里头等待。 在对方答应可以立刻面试之后,关崇善便迅速循着手头上的地址找来,然后就被一位长相美丽却感觉十分严谨的女人,带到这间活像在燃烧的房间里等待。 一身密不透风的黑衣与高高盘起的黑发,苍白的皮肤与冷酷的脸孔,女人在示意他坐下后,便递给他一份单子与一支钢笔,以机械般无情绪的嗓音吩咐他填写上头的资料。 「这是表格跟笔,填完之后叫我,我会请我们经理亲自过来面试。」毫无表情的人偶面容配上冰块与玻璃碰撞般清脆冰冷的嗓音。 关崇善抬手接过对方给的表格与笔,推了推镜架,在盯了眼前人片刻后,开口所说吐出的第一句话不是跟对方道谢,而是…… 「小姐你这颗头是在哪里买的?手工做得真精致!」 女人闻言立刻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在一丝得意闪过眼底后,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踏着脚上纯黑色系的细跟高跟鞋转身离开。 「唉,女人就是这样,明明就很高兴的不是嘛?」 目送女人的背影离去,关崇善自言自语的转了转脖子,立即埋首于桌,以十分迅速的动作填完了上头的问题。 「唰」地把大名签在这份长达三页的表格的最后一页末端后,关崇善将笔「啪」的往玻璃桌上一摆,眼一闭,整个人往后靠,让自己陷入鲜艳橘色系皮沙发的怀抱中,一脸「先好好休息一下,其余等下再说」的模样。 而事实上,他也真的打算如此。既然对方说填好之后再叫,那便表示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稍稍休息,因此他并不急着面试,反而先开始放松,感受一下这房里的舒适。 沙发坐起来很柔软,甚至是十分温暖,他摸了摸上头被擦得发亮的皮层,触感滑而极富弹性,纹路细致且眼熟,他知道这不是一般普通的皮类。 「质感很棒吧?」一个嗓音突然插进来问道。 「是啊,的确是很不错。」关崇善点头,摸得很高兴。「想知道是什么材质吗?」 「是什么材质?」 「人皮。」 闻言眼皮连跳了好几下,关崇善抬眼,对这位不知何时出现在沙发后头俯视他的男人微笑。 一身深黑装,最基准的白底衬衫与发亮的宝蓝色领带,沾发腊梳弄得一丝不茍的头发,偏向纤细秀美的五官脸孔苍白发亮,对方细长的眼睛底下透着兴致盎然的光彩。 「关先生你好,欢迎加入妖魔饭店,我是这里的经理崔白苌。」崔白苌对他伸出一只与脸色同样苍白的手,有礼的微笑着。 关崇善抬手回礼,然后自沙发上转了个身,与对方面对面说话:「喔喔,我还以为我需要经过面试,跟看我的个人资料履历呢!」 「资料履历在你刚刚填写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完了。」崔白苌松开手,绕过关崇善所在的沙发,走至与他相隔一个玻璃桌的同款沙发上坐下,表情十分温和。 「喔喔,这就是那个最近才上市、在填写时,业主也能同时从备份读到的神奇表格吗?」 「是的。」 「那面试呢?」 「面试也在刚刚完成了,你的长相合格。」 「喔?」 关崇善略带惊讶的看向他,莞尔的笑了:「原来你们选服务生是采外貌协会的啊!那我不就得庆幸我父母给了我张不错的皮相,要不然刚才就被你们给淘汰了?」 崔白苌发出轻笑。 「外貌体面顺眼点总是好嘛!要不然请了个凶神恶煞模样的服务生,大多数的客人大概才刚踏进门就都被吓跑了。」 他将摆在桌上的那份表格拿起,由第一页快速翻到最后一页,目光由上至下快速滑过,似乎是在找寻什么。 「嗯,对了!」轻喊了一声抬眼,他对关崇善又笑了笑:「在带领你去浏览熟悉整座饭店与你的住宿所在前,我对你刚才填下的几项资料有些疑问及好奇,不知你可否为我解答一下?」 关崇善豪不犹豫的点头:「好啊,请问。」 崔白苌将资料翻回第一页。「你在种族方面填下『半人类』,这所谓的半人类,你是指说你是混血吗?」他问,指尖快速至上头血色的字迹滑过。 「不是,」关崇善想也不想的否认,开始耐心解释,「我原本只是普通的凡人,不过在一次旅行中遇上了些事情受到波及,身体产生了异变,可我又太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因此填下『半人类』。」 「喔,原来如此!」磁性的嗓音透出略略的讶异,崔白苌的目光又往下滑落了些,「那跟你在能力方面填下的『不死』有关吗?」 「是的。」 「怎么个不死法?你有尝试过自杀或是什么吗?」 「唉!这个我很难解释,这样好了!」 关崇善瞄了玻璃桌上的钢笔一眼,抓起递给崔白苌,「不如经理您亲自试一下如何?」 「啊?试一下?」 崔白苌瞥了手中的钢笔楞了下,望向他的脸孔有些呆,「你是指用钢笔杀你吗?」 「是啊,用钢笔刺我的心脏或是划开我的喉咙什么的。」 崔白苌叹了口气,将钢笔放下。 「哪用那么麻烦啊?我直接用手来就好了,我的指甲比那破东西锐利多了。」说完,便以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手往关崇善的脖子一划。 鲜红色的雾花在下刻自没了头的颈上喷出,溅满整座沙发、玻璃桌,以及因要划开关崇善脖子而俯身向前的崔白苌整身。似乎是早已习以为常般,关崇善的身体毫无动静的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臂,除了他的手指在头被割下后开始不断敲打着手臂,感觉有些焦躁之外,全无一般身体失去头颅时手足无措的失控。 崔白苌快速自沙发起身,走到那颗头所在的沙发后面,望着他在木质地板上,一边将地板染满血,一边发出「喀啦喀啦」声响的滚动着,那沾满血腥的朝上脸孔表情是一脸平淡。 崔白苌走到关崇善头颅面前蹲下,伸手将他捧起放正,并把被甩到一旁的无框眼镜挂回他的脸上。 「喂,你还好吧?不好意思,忘了控制力道,刚刚那下摔得挺大声的,一定很痛吧……」他看着关崇善的表情是一脸歉意。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是我自愿的嘛!」关崇善开口,声音因为自嘴里不断涌出的血而模糊不清。 「对了,我刚刚在让您试之前忘了问一件事情,不知道现在问会不会太迟……」 「应该不会吧,当然,这要看你的问题而定。」崔白苌将他自地上捧起,小心翼翼的放到他已经准备好迎接的手上。 「这样啊,是这样的,我想问的是,如果血溅到这座沙发上会不会洗不掉?因为沙发一般好像溅到这类的液体都很难清……」 关崇善的手将头举起,按回被切断的颈子上,四周的皮肤与骨肉在两者接触时立即连接修复,眨眼过后除了满身满手的血之外,之前被切开的地方则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崔白苌看得一脸惊奇。 「喔喔,这点你不用担心,人皮沙发没有这种烦恼啦!你有看过人皮肤上有血却洗不掉的吗?」他回答,望着关崇善扭动着他的脖子试探有无接好,眼中透出热切的光彩。 「那倒是。」 关崇善发现他眼底犹如挖到宝的热烈情绪,报以微笑:「还有任何问题吗,经理大人?」 「咳哼,没了,目前大致就这样。」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崔白苌立即收回目光,恢复先前的一脸温文,再度伸出手:「欢迎你正式加入妖魔饭店。」 关崇善探出手回握,沾满血的脸笑得很开心。「谢谢,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了!」 * 妖魔饭店座落于三界交叉口地带,外观是采古色古香的古中国式建筑,共六层楼高,木架构,黑漆打光;屋顶的砖瓦是用彩琉璃,屋角微翘,并用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怪兽作装饰;大门是采一般中国建筑最常用的艳丽朱红,除了经典大户人家门上会有的双狮头咬环,及座落两旁威严不已的石狮喜兽外,还多了些现代器具,例如安置在黑底檀木金字招牌上头的打光灯。 当然,这座饭店上头的招牌并不是真的写着「妖魔饭店」,而是写着另个很美的名字,叫「琉光」。 这饭店在古代的前身是间客栈,后来应潮流名称的改变由「客栈」改为「饭店」。当然除了顺应潮流外,其实最主要原因,是不想让那些偶入此地的凡人感到困惑,继而惹上麻烦。 之所以又叫妖魔饭店,主要是因为老板本身就是魔界出身,而客人也以来自魔界的妖魔居多,不过偶尔也会有自人界迷路的凡人,或是自天界出来游玩的仙人住入,替饭店添加一点不一样的气息。 在与崔白苌大略看了整间饭店,并了解其结构及之后可能会被安排去做的工作项目后,关崇善便跟着他搭乘员工专用电梯,来到了员工宿舍楼层。 员工宿舍楼层位于饭店的四楼,也是一般所有饭店最忌讳的楼层。一般饭店都会直接将四楼改号码,直接变成五楼,以避开那谐音的「死」的忌讳。而在这家饭店,他们是直接将四楼辟成员工宿舍,把供给客人使用的电梯改成经过四楼不停,只有员工使用的才会停,以避开客人误闯的事件发生。 踏上与其他楼层相同的桧木地板,走在崔白苌身边的关崇善兴奋地东张西望,员工宿舍楼层的外观与结构,基本上跟其他楼层是毫无差别,不过却更加的古色古香,几乎一切都保持在最早时期的原貌。 由于为保持客人们的隐私,因此其他用来供给客人居住的房间门,通通换成了具有现代风格的橡木厚门板,墙壁的隔音效果也加强,以确保前来投宿的客人们之间不会互相干扰。 「这是你以后要住的房间。」 崔白苌在一间上头挂有「410」号码的门前停下,抬手敲了敲,转头继续对他解说:「我们这里原本是采两人一房制,但经过改建后,一间房里变成有两个房间、一间浴室、一个大厅、一个小厨房,整个室内就跟你刚才在六楼贵客上房见到的一般格局大小。」 「所以基本上,就跟住公寓没啥两样就是了。」关崇善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与崔白苌一起安静等待这房里头所居住的,那个自今天起要成为他室友的人前来应门。 接着片刻的沉默过去,一阵劈哩啪啦疑似拖鞋的脚步声自门内响起,喀地的一声,门被一股力量由外往内的粗暴拉开,一张细致的小脸自里头探出,写满不耐。 「谁啊?这么晚了……咦─」 女性特有的清脆嗓音抱怨着,可在看清来者是谁后,小脸的表情立即由不耐转成惊讶:「喔!天啊,小苌!什么风把你吹来员工楼层啦……咦,有新人啊!」 他的视线由笑咪咪的崔白苌脸上转到关崇善身上,碧绿色的眼睛立刻一亮:「哟,还是个凡人,不会是来跟我住的吧?」 「就是。」 崔白苌答的十分爽快,将刚刚关崇善在等候室填写的个人资料递到她的手上:「这是他的基本资料,我想你一定会有兴趣想好好了解一下你的新室友。」 关崇善看向他,一脸「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的表情。「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崔白苌对他笑咪咪的问:「啊,对了!忘了跟你们两位介绍一下,小雀,这位是关崇善,你以后的室友。」 他朝关崇善指了一下,然后转对关崇善介绍:「小善——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这位是小雀,全名孔雀,是你以后的室友,同时也是将要带你、教导你一切的前辈,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喔!」说完他便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等!」关崇善急急大喊,一脸不可置信:「经理大人,你这是在开玩笑吧,我怎么可能跟她成为室友……」 「为什么不可能?」崔白苌瞥了正在专心看手上资料的孔雀一眼,露出一脸不解,「难道你不喜欢小雀?」 「我根本都还不认识她,哪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不对!这不是重点!」 关崇善发现自己被牵着鼻子走,变得有些气急败坏:「她是个女的耶!我怎么可以跟个女生当室友共处一室,共用同个浴室!这样很不方便吧!」 孔雀闻言立即自资料中抬眼,锐利的瞪了他一下。 「谁说我一定是女的,我也可以是男的啊!」 孔雀将那份个人资料还给崔白苌,自门中踏出,这时候关崇善才完整看清他的模样。干净俐落的黑色短发配上艳丽的脸蛋,娇小的身躯套着男性白色宽大t-shirt,下身所穿的也是属于男性的花花四角裤及蓝色人字夹脚拖,孔雀走到关崇善面前仰头,对他露出一抹坏坏的笑。关崇善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什么意思?」 「就是我刚刚话里面的意思。」孔雀回答,声音由清脆转为低沉,圆滑的脸孔也由艳丽细致转为棱角分明,玲珑有致的娇小身躯在瞬间抽长变宽,原本在他身上过大的衣物,现在全都贴身刚好。 眨眼间的风水轮流转,让两人在瞬间整个立场对掉。 关崇善仰头望着孔雀,后者在转为男性后足足高他一个头,而那宽他半个肩的身材更是让他瞪目咋舌! 「shit!」 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给吓得破口大骂,关崇善倒退两步,抚着心脏喘个不停:「你可以任意换样貌、性别?」 孔雀笑得很痞很坏心眼。 「是啊,所以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一定是女的,我也可以是男的啊!」 「天啊,你是什么东西啊?」关崇善失声大喊,不自觉地想闪到崔白苌后面躲起来,因为孔雀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他受不了。 「真是没礼貌,什么我是什么东西!」孔雀将他自崔白苌身后揪回自己面前,「你听过西方极乐世界释迦牟尼尊者,阿弥陀佛自孔雀明王中破背而出的故事吧?」 「略听过。」 「那你知道其中的孔雀明王吧?」 「这个也有在书上略读过。」关崇善老实的回答。 「那说来听听你对他的事迹了解多少。」孔雀对一旁的崔白苌打手势,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呃,凤凰之子,性甚恶,特好吃人……」关崇善倏地住嘴,脸色大变,「喂喂,这不可能吧!他不是传说中的人物吗?好吧!就算是真的,不也被如来佛祖给压制到那个什么鸟灵山的地方,怎么可能……」 他又反射性的倒退好几步,因为对方身上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大。 「凡事都有万一。」孔雀又将他揪回,对他露出一排洁白美牙。「关崇善是吧?嗯,你给我的感觉还不错,我挺喜欢的!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处得很好!」 说完还在他右脸颊亲了一下,并在亲的同时伸出舌头,将他脸颊上的血舔掉。 关崇善脸色由白转青。 「你脸上的血真是美味,这是你的血嘛?」孔雀一脸意犹未尽,贴在他耳边询问,嘴唇开始缓缓移到他染满最多血渍的颈边,翠绿色的眼珠闪过红光。 「不是不是!」关崇善死命摇头否认,被舔脖子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恶心,可是却又慑于对方的压迫感无法移动,只能本能的发抖。 「那是我刚才来的时候被溅上的!」 开玩笑!要是承认的话,天知道对方会不会二话不说把他干掉?虽然他是不死之身,但那只是杀不死,可并不代表他被人撕成碎片吞下肚后一定还能活着!好吧,就算还能活着,可他也不要啊! 「喔……这样啊!」埋在他脖子舔血的孔雀抬头,声音听起来很失望,可脸上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种拙劣至极的谎话,会信的人一定白痴!想当然尔,孔雀绝对不是那行列的人种。 「没错!就是这样!」关崇善点头点得更猛,完全没察觉孔雀一点也不信他的话。 孔雀盯着他瞧了半晌,舔了舔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 「好吧,欢迎你成为我的室友。」他抓起关崇善垂在一旁的手握住,然后举到嘴边开始舔舐上头的血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关崇善变色的面孔。 「刚刚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可以』处得很好,现在我改变想法,我想我们『一定』可以处得『非常之好』!」 心想明天上工一定要跟崔白苌要求换房间的关崇善干笑两声,一脸欲哭无泪:「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而另一方面,正在员工电梯里的崔白苌。 「嗯嗯,真是天助我也!拥有不死、快速复原之身的小善加小雀这个食人杀人狂,这种组合真是绝配!这样一来完全解决小雀动不动把自己室友吃掉,弄得都没人敢跟他住的问题了!」 他满心欢喜的在他的随身笔记本上涂涂写写,并在「410」号房小格上头的孔雀与关崇善名字旁,附注了个「永久」。 「而且小雀看起来似乎挺喜欢小善的,我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着急的把我赶走呢!」他对着电梯里的镜子自言自语,表情满是喜悦疯狂:「……是吧?『妳』也这样觉得是吧?所以我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处得很好!」 说完他便对着镜子呵呵呵的笑了起来,直到电梯门开时,才又恢复原本温文面貌,以极度优雅姿态的踏出电梯,对迎面而来的客人微笑。于是,关崇善想要换房的小小希望在此宣告胎死腹中,完全破灭! 第一章 2 对大多数人而言,如果工作的地方老板给的待遇好、服务周到又照顾有加,一定都会觉得自己能来这边工作真是太幸运了!因此身为员工的他们对老板总是心怀感激,并在工作的时候加倍用心,以藉此报答老板对他们的体恤及照顾。 不过这点针对大多数人,并不包括某些少数人,好比说关崇善。 「喀」的将自己被折断的脖子跟左手腕扶正推回原位,关崇善动了动脖子及双手,摸出昨晚因为挣扎而被甩到一旁的眼镜戴好,然后一脸惊愕的看着这个自昨日起便正式属于自己的房间。 这房间很大且充满现代感,不算墙上的书架台,只单撇去房中的一张单人床、书桌、连壁式衣柜、穿衣镜、一个床边小柜及小台灯,它所剩的空间再摆放上一张双人沙发跟小桌,都还绰绰有余! 不过他昨晚最后的记忆却不是眼前这般场景。 他记得昨晚在他昏厥前这房里明明是满地血迹,碎裂的窗户与被扯下的窗帘及床单,还有被打烂的书桌跟自中央凹陷的床铺……总之是狼藉一片! 可现在房里不但没了昨晚的血腥空荡与狼藉凌乱,反而干净整齐地被属于他的私人物品给整个充斥。 直直面对他的连壁式衣柜是大大敞开的,似乎是为了要向他展示里头的衣物是如何被细心地折挂于衣橱中;各式各样的新旧书本被整齐排放于墙上的书架及书桌上头;两只手便可数出的鞋子,被摆放在他之前趁跳楼大拍卖时买下的桃木鞋架上,并体贴地摆放于门边以便穿脱。 空了的两个大行李箱则是被安稳的收到衣柜的最上层;镶着毛玻璃的窗户是敞开的,窗帘与上头的风铃一起随风飘逸,自己躺于上头的床铺及床单也安稳洁净的没有任何损毁,整个房间甚至还飘荡着淡淡花香! 一切都是如此整洁美好,美好的像场梦。 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突然自他心底升起。 「这对待员工的福利服务,会不会也太过周到了一点……」他喃喃自语的望着自己前任女友送的水晶风铃挂在窗边,随着风的吹送而摇摆发出轻响。 其实关崇善本来是打算以「将行李放在之前住的地方,因此必须要回去一趟拿行李」的理由找崔白苌,藉此跟他说一下自己要换房的事情,结果谁知一觉醒来,却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已被安稳运到,并且还贴心的各自归位,这种服务到家的周到态度,真是令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好。 接着他把目光移到某个趴在他身上发出打呼声的物体上。 原本垮一半的俊脸在看清那物体是啥鬼后,彻底垮成了一片。 是孔雀! 对方不但手脚缠在他身上还枕着他肚子睡大觉,敢情是把他当抱枕了! 「……妈的你这个死变态,丧心病狂!就算我不会死、恢复力强,你也不可以这样咬我的肉、吃喝我的血啊!我好说歹说也是有痛觉会痛的!」 他瞪着眼前这张睡到流口水的俊脸低骂,并奋力想把对方推开,可却发现对方缠在自己身上的手脚不但缠得死紧,连体重也重得惊人,任他怎么推也推不开! 于是在尝试了老半天发现自己是在浪费力气后,关崇善颓然倒回床上,决定放弃挣扎。 切!要是女的就好了……至少还不会觉得全都是他一人单方面在吃亏! 他感叹的想着,一想起昨晚像被人强暴般的遭遇,便开始忍不住自怨自艾起来。 用像被人强暴形容真的一点也不夸张,因为以他目前的状况来看真的很像! 身上的衣物被人撕得粉碎、浑身因为染血而被人像非礼般摸遍咬遍啃遍加舔遍!虽然昨夜那些深可见骨、血流如注的伤口拜他体质之赐已完全修复,可是却也的的确确发生过。 坐起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渍狼藉,关崇善叹了口气,对自己老改不掉的粗心大意感到懊恼不已!如果他不是被一时的欢喜给冲昏头,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个可怕吃人狂要提防的可怕事实,他也不至于在昨晚被对方发现有机可乘,继而遭到突袭整得死去活来。 「嗯……」 低而沙哑的呻吟声自孔雀的唇边溢出,抬起的脸孔上有些伤口,可却丝毫不损他自沉眠中醒来的迷蒙性感。 这样的声音与表情对一般人而言,可能具有极度的杀伤力及蛊惑感,而对昨晚亲身尝过的关崇善来说,杀伤力是一定有,但里头的意思跟前面所指的那种,却是完全两回事。两人就这么对视沉默了片刻。 「哟,早安啊!」孔雀打破沉默笑得一脸痞样,打量着他脸上跟身上干掉的血渍,眼底又是红光闪闪:「昨晚你睡得好吗?」 「托你的福,非常之好!」关崇善嘴角抽了两下,心想都昏过去没知觉了,还能不好? 「这样啊……」 孔雀扫了眼挂在墙上的钟,盘算了一会,在瞧了瞧被他压在身下一脸面色紧绷的关崇善,笑容加得更深了些:「距离开班的时间还有些时候……你身上的伤口都复原了?」 「是啊!」关崇善傻傻的点头,接着瞧见孔雀露出欣喜神色才惊觉不对。「喂喂……等等!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想干嘛?」 「没有啊,我只是想要再见识一下你的惊人复原能力,顺便吃一顿『早餐』。」孔雀讲的脸不红气不喘,语气还很理直气壮。 「早你妈啦!」关崇善突然爆发,将孔雀猛力推开,然后连滚带爬自床上逃跑,那姿势说有多丑多狼狈就有多丑多狼狈!但道行跟法力这两种东西,也不是放在一旁当好看的。就在关崇善手将摸到门把的那一刻,挂在床边的孔雀单手一抬,口念一个「定、收」,他立刻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在下一瞬又重新回到孔雀的身下。 「亲爱的室友,春宵苦短,所以我们要好好珍惜这短暂的两人共处时光,把握体验极乐机会的美妙!」说完,孔雀不给他一丝挣扎的机会,俯首狠狠咬住他的脖子,撕下一大块肉,血在下刻染满关崇善脖子下的整片床单。关崇善发出一声惨叫,动了动发现自己无法挣脱,翻翻白眼放弃,继续发出惨叫,任孔雀为所欲为。 瞥了下挂在墙上的钟,八点二十,昨夜崔白苌跟他说他的班次是中午至晚上,也就是从十二点至下午六点。时间,真是他妈的漫长。他妈的!他一定要跟崔白苌说他要换房间! * 知晓自己的工作是在饭店餐厅里当端送、收拾盘子的服务生后,关崇善是暗暗松了口气。这种工作他在以前四处晃荡的时候便做过不少,因此做起来是格外的得心应手,没过一会便融入其中。虽然这边的客人跟他之前所在人界打工场合的那些完全不一样,必须更小心应付!因为大多数的妖魔都喜欢以玩弄人类为乐,有些甚至极喜食人! 因此,这点让身为「人」的关崇善在今天刚上任便受到不少骚扰,甚至吃足苦头,不过最后都被一旁的同伴察觉,以极度巧妙的方式支开,躲过一劫。 在毕恭毕敬的将客人用完的餐盘给收掉之后,关崇善瞥了下手腕上的表,发觉换班时间到了,便旋身走进休息室,并在里头解开脖子上的领结跟扣子,然后重重吁了口气地倒入身后的沙发中,脸色是苍白不已。 脸色苍白的原因不用说,自然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昨晚的折腾加上今早的,就算他恢复力再强再好,也是会有缺血的时候。 毕竟他也是个需要吃东西才能补充身体的活物,没吃东西补充营养,叫他身体去哪变血肉出来让他恢复啊? 而孔雀这个完全不合格的室友兼罪魁祸首,却似乎完全不懂这个道理! 他不但把关崇善的脖子跟肩膀肉啃得完全见骨后才放人家一马,还抛下人家一个人跑去梳洗,然后在打理完后就像完全忘记有这么个人存在一般,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上班,把因为失血过而多无力行动的关崇善一个人丢在房间里! 于是在空着肚子的状态下,关崇善整整花了快三个小时的时间才恢复原状,然后一身无力的爬进浴室里梳洗,再爬到厨房里找东西填肚子。 所幸孔雀平常也吃普通食物,因此在关崇善打开冰箱的时候还能找到一些正常能吃的东西,而非如他想象那般会是空空如也,或是什么残肢断体的。 经过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当他赶去上班时已是开工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不过崔白苌对他的迟到却完全没说什么,甚至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会如此,因此还在他对他开口道歉时摆了摆手,一脸同情至极、语重心长的跟他低声说了一句「辛苦了」,惹得关崇善差点哭出来。 「哟,你没事吧?你看起来脸色很差呢!是不是被今天的状况给吓到了?」 一道充满关心的温和嗓音忽地自他头顶响起,一抬眼,一张如那嗓音般温和的样貌映入眼中,关崇善眨眨眼,脸就这么红了。 千万不要误会,关崇善脸红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对方是他见过最美丽的人、或是什么鬼劳子的一见钟情,事实上如果真要说美人的话,不论是昨日那位领他的人偶头美人、崔白苌或是那个在他心中已经列入极恶大混蛋的孔雀,皆比眼前这位最多只称得上是「温文儒雅」的面孔好看。 至于一见钟情,这更不可能了!关崇善对同性别的人根本完全提不起兴趣! 那到底为什么脸红呢? 「咕噜噜噜……」 听见这么响亮的腹鸣,眼前这个面孔温和的人是楞了下,而关崇善的脸则是更红了。 「你饿了啊?」那人笑得很温柔,自手上挂的围裙口袋里中掏出一包东西,递到他的面前,「嘿嘿,我偷带的零食还有剩,你要不要吃?」 关崇善抬手接过,瞥了一眼,发现是他好久没吃过的北海鳕鱼香丝! 「哇,这里也有卖这个吗?」他欢喜的抓了小把塞进嘴里,似狐狸眼的双目弯弯,口齿不清。 那人见他吃得开心的模样又笑,一屁股往他身旁的空位坐去,伸了个大懒腰:「没有,是我特地跑去人界买的,因为这东西真的挺好吃的。」 「是啊是啊,我小时候超喜欢吃的!可是后来家穷了,连三餐有时候都不济,因此也就没多余的钱买零嘴……」 「这样啊……」那人轻声的应着,盯着他的侧脸瞧,舔了舔嘴唇。「我叫杨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杨染吗?很高兴认识你……」 关崇善咽下嘴中嚼了老半天的鳕鱼丝,咧嘴一笑,对杨染的好感又添了很多,不单单是因为对方温柔友好的态度,更是刚才在工作时被找麻烦的时候,好几次都是对方出手帮他解围。 「我叫关崇善。」 「关崇善……」杨染默默低念了几遍,然后突然两只眼睛闪闪发光的望向关崇善,抬手一握,表情兴奋不已:「小善……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呃……不介意……」关崇善有些被他的举动跟表情吓到。 「你是最近新来的对吧?因为我以前都没见过你……」杨染挨近了些,天蓝色的瞳子更加明亮。 「呃嗯,是的……」关崇善稍稍往旁边挪了下,却发现没退路。 「……我是昨天被录取,今天第一天上工……」 「你是独身一人吗?」杨染又问,抓着的手是握得死紧。 「呃……独身,算是吧……基本上我……」 「你是凡人对吧,我可以自你身上闻到凡人的味道,而且这也是为什么你今天一直被骚扰的原因……」 「呃……其实我……」 「你跟我一起住吧!」 「啊?」 「我现在很缺室友,你搬来跟我同居吧!这里免费提供员工住宿,可以省很多喔!」 「呃……基本上,我……」 「就这样决定吧!我们现在去找崔老头说一声,你把你家地址说给他听,马上就会有人帮你把东西运过来,还会自动帮你布置好喔!」说完杨染便立刻将关崇善拖出休息室,绕过餐厅区,带他进入一条无人走道内,完全不给关崇善拒绝、反应的机会。 关崇善试图挣脱他的手,可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跟孔雀有得比了。现在是怎样?他是不小心得罪了衰神,还是跟这家饭店八字犯冲!先是被安排到跟个可以任意变换性别的变态吃人狂同一间,接着便因为自己的体质被对方折腾个半死,搞得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然后又因为自己身上的凡人气息,一直被客人连连骚扰!现在又被这个看起来很友善,可是却怎么也不肯听他好好说话,甚至是有些自我中心的杨染给强迫拉去见崔白苌,要他当他的室友!好吧!虽然他承认他的确是想换房换室友,可是至少也给他一个选择机会嘛! 然,就在关崇善为挣脱不开杨染的手苦恼不已之时,一阵凉到心中最高点的冰脆嗓音窜入耳中,让他当下背脊一麻,动弹不得,而原本犹如急惊风般直直拉着他走的杨染也停下脚步,背影僵直到不行。 「哟,我说这不是杨狐狸嘛!你拉着我的室友走得那么急,是要上哪去啊?」那嗓音还伴随着阵阵清脆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缓慢却十分轻快。 关崇善发觉杨染握着自己的手在发抖。接着一双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搭上关崇善的肩,将他扳过去。 冰肌玉骨,倾国容姿,玲珑有致的身躯被包裹白色的厨师服中,短跟的黑色皮鞋在走廊的灯光下是亮得扎眼。女性版的孔雀,噙着一脸冷笑出现在他们面前。 关崇善吞了口口水,冷汗猛冒。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突然觉得整条走道的气温突然降了许多。瞥了眼关崇善被杨染紧抓不放的手,孔雀嘴角的笑微微加深,眼神冷了三分。 「还不放手?」他盯着杨染命令道。杨染发出一阵类似野兽示威的低吼。孔雀挑眉,放在关崇善肩上的右手一翻,手心向上,拇指与中指交迭,对准杨染的眉心用力一弹,一昧火红的圆球便掠过关崇善的耳垂飞出,眨眼击中杨染的眉心。一声凄厉的惨叫在下刻响遍整个走廊,杨染松开抓着关崇善的手,捂住被击中的地方在地上不断打滚哀嚎。一股灰黑的浓烟不断自他被击中的地方散出,令人作呕的烧焦味也随即扑鼻而来。 「啊啊啊啊!孔雀妳好狠啊!竟然用三昧真火烧我!」杨染不断在地上翻滚惨叫着,眨眼便由人身变回真身。 就如孔雀刚才唤他的那样,杨染的真身是只灰红色的大狐狸。 「我向来就是这么狠,这点你也不是一天两天才知道!」 孔雀慢条斯理的走到他面前,踩住他的尾巴,狠狠辗了两下,眼底闪过点点红光:「既然敢碰我管的人,你就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了不是吗?」 杨染又发出惨叫,整个身体缩成一团,呈现抽搐状态,火虽已灭,可被整个额头已是一片焦黑,而其中眉心处还隐约窥见没了皮肉保护的焦骨,他忍痛将头抬起,仰望孔雀的面孔是可怜兮兮。 「我不知道他是你管的……」摆出低姿态求饶着,额上及尾上的疼痛让他涕泪齐出,糊得整脸难看。 「我刚不是有说他是『我的』室友?」 「……这个……我、我刚刚没有听清楚……」 「是吗?那我刚刚叫你放手那边呢?那边你总该有听清楚吧?因为你还对我示威不是吗?」 孔雀冷笑地将原本就踩在杨染尾上的脚举起,然后又用力踏下,一阵清脆的断裂声便在下刻残忍的响起。 杨染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原本讨饶的脸孔倏地转成狰狞,接着他毫无预警地自地上猛然跃起,伸出散着蓝光的利爪攻向孔雀。 「孔雀!你不要以为你有崔白苌罩着,就可以这样作威作福!小心我对天界那边告状,让你再被抓回……啊啊啊啊啊!」 身体瞬间凝结在半空,尚未说完的话语全都转为惨叫,一股比刚才更大更剧烈的三昧真火,在他触及孔雀的瞬间自孔雀嘴中吐出,将他整个吞噬殆尽。 退回已脚软在地的关崇善身边,孔雀眼眨也不眨地望着杨染燃烧的身躯自空中重重摔落,在地上燃成灰烬,被触动的洒水系统淋成一片灰水。 接着孔雀偏头望向一旁表情呆楞的关崇善,眉毛微微挑了挑。 「起来。」他命令道,声音仍旧是冰得心麻。 关崇善望向她,抖了一下,脸色在瞬间化为雪白。 「起来。」他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关崇善望着她不肯动。 「起来!」孔雀又重复了一次,被弄得有些发飙。 「你为什么要杀他?」关崇善对他大吼,不过声音却是带着点点颤抖。 孔雀抬眉,将他整个人自地上拎起。 「你是白痴吗?凡人!」 关崇善楞住。 「你真以为他是要带你去找崔白苌吗?」 经他这么一说,依照昨晚匆匆绕过饭店的记忆,崔白苌的办公室似乎是跟这里反方向…… 「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你被客人找麻烦时,那只狐狸都会这么刚好在你身边,出来替你解围?」 是啊,为什么会这么刚好每次都是他?身边明明就还有别人的不是吗? 「你知道有很多妖魔都喜欢吃凡人这件事情,对吧?」 关崇善看着他,愣愣的点头。 「那只狐狸只要再吃一个人便可修炼成魔了,这样你懂我意思了吧?」 关崇善这下终于有了别的表情。「你……你的意思是说……」他瞥了地上那滩快认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焦灰,嘴唇颤个不停,「……他……杨染……杨染他想吃我?」 「要不然咧?真的找你当室友?」孔雀露出一脸不以为然,「整个宿舍里头就只剩下我没室友,要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被安排与我在一起?」 可是关崇善却对他的话没有反应,反倒是想起其他的事情。 「你为什么会知道他找我当室友这件事?你那时候明明就不在休息室的不是吗?还有你为什么会知道他把我带到这里来,我从开始工作到刚刚明明就都没有看见你……」闻言,孔雀没回话,只是一直盯着关崇善瞧,瞧到他浑身发毛,又开始想往后退。 孔雀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将他纠回。「哟,关小善,我听说在你们人界有种东西,好像叫什么……追踪窃听器来的,对吧?」她说,将脸埋到关崇善的颈子边,轻轻的发出笑声。 「在我们这里呢,也有类似的东西,所以你觉得呢?当然,会在你身上放那种东西是因为崔白苌他担心你,毕竟你是这间饭店里目前唯一的凡人,而且他也知道我的个性,因此当然是要好好特别看顾你,免得你傻傻被人给吃了!」关崇善眨了眨眼,吞了下口水。 「不要傻了,崔白苌不会帮你换的,因为通常这边室友的规定,除非两人之中有人死了或是合约到期,要不然这一当,都是当到永远的,特别是跟我一起。」 孔雀用牙齿咬开关崇善颈子的皮肤,吸吮流出来的鲜血:「所以乖乖认命吧,你得跟我相处一百年呢,我的好室友!」 闭上眼,手里仍捏着那包鳕鱼香丝,关崇善深深觉得他一定是在哪天不小心得罪了衰神,所以才会这么唱衰被录取,然后再加三级倒楣的要跟眼前这个变态同住在一起。距离一百年满还有倒数九十九年又三百六十四天……真希望自己可以不要不死活到那时候。 第一章 3 「欢迎光临琉光饭店餐厅区,今日是中式菜色,请问您准备好要点菜了吗?」关崇善自袖内拿出点菜单与笔询问。 今日的他是一身唐装打扮。这桌客人一共有四位,个个人高马大,面目狰狞,身上分别身着青、红、蓝、黄四色衣衫。 「我说兄弟们!咱们就来客人肉七吃,你们说怎样啊?」 其中一位青衣者大声嚷着,音量大到足以让四周其他桌的客人们都听见,他看向关崇善的细小贼目充满了恶意与戏谑。 「……抱歉先生,我们并没有这样的菜色。」关崇善面孔僵了下,可随即又复原。 「怎么会没有?这里不就有个活生生的好食材了吗?」另外一位红衣者继续大声搭腔,接着随之而起的便是一阵充满恶意的大笑。 关崇善嘴角抽了抽,握着笔与点单的手捏紧了些。那个青衣客人见到关崇善脸色暗下,眼底闪过一丝光,对他伸出在瞬间妖化的毛茸茸巨爪。然而就在他打算对关崇善伸手的同时,在另一桌忙碌的人突然闪进他们之间,大力扣住那只爪,将两人的距离硬生生拉开大半。 「这位客人请放尊重,」被分配跟关崇善搭档的紫藤妖泪辉笑咪咪的说着,同时将对方的手用力掐紧:「我想您绝对不会想在『琉光饭店』里闹事的,对吧?」 那客人闻言面色立刻刷白,表情也像是吞了苍蝇般的难看。他在恶狠狠瞪了泪辉一眼后才悻悻然的把手收回。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泪辉就这么一直站在关崇善旁边,寸步不离,直到他帮这桌客人们点完菜为止。 休息室—— 「哎,别太介意啦,这种事情以前也有发生过的!」 在结束工作后泪辉拍拍关崇善的肩膀,她有着一头垂至腰际的黑色长发,皮肤在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紫光,她的脸孔是标准的东方女性脸孔,身体修长美丽,与关崇善站在一起几乎可以说是同齐。身为花妖的她是以修仙为目标,不食任何食物,只吸收日月精华,因此她在工作上被分配与关崇善搭档,在一旁一边指导的同时也给予保护。 「以前也有人界来的人来这边打工,他们也跟你一样常常受到骚扰,没办法,毕竟对身为妖魔的我们来说,你们凡人的血肉真的很香甜,吃过一次就会上瘾!」 「说的好像你吃过一样……」关崇善小声嘀咕着,接过对方递上来的水。泪辉对他微笑。 「我在还没成妖之前是一株长于战场的紫藤花,」她在他旁边坐下来,对陆续进来的人点头打招呼:「战场,意味着有很多人会在那边厮杀丧命,我在那时候就是靠那群人的血与尸体灌溉积肥而活下来的,因此我算是间接吃过。」 「喔喔,原来如此!」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的喝光了手中的水,在起身将杯子放回泪辉刚刚取水的地方后,关崇善向她道谢兼道别:「谢谢你的水还有今天帮我解围,我先走一步啰!明天工作时见!」 「嗯嗯,那我们就明天工作时见啦!」泪辉对他挥手,然后转头开始与她刚才自厨房交班的室友聊天。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月便过去了。打自知道自己必须跟孔雀当室友一百年后的隔天,关崇善便立刻跑到崔白苌的办公室,递上辞呈。崔白苌瞥了他的辞呈信一眼之后,笑咪咪的否决他:「这可不行,一旦签约就必须要到期满,要不然按照契约上头的规定,你可是要直接被打下魔界化血池里泡五百年,并且同时承受水深火热之苦。我记得上一个违约的员工,我有次去探望他,发现他整个身体除了露在水面的头之外,其他都被泡到烂掉了呢!」他将违约之后的下场形容的绘声绘影,吓得关崇善当场又将辞呈收回口袋里。 「那我可不可以换室友……我不想跟孔雀同一间……」 「这也不行,因为我们目前只有孔雀的房有空。」崔白苌马上否决,「我想孔雀也跟你提过吧,有关我们这边的规定……」 「是的,我很清楚,这些我也有在契约书上读到,可是难道就没有周转的余地吗?」关崇善仍想挣扎。「孔雀他……非常的,呃,残暴,老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攻击我……你知道,虽然我不死又有自动恢复能力,可我并没有那种就算肢体断掉也能够自动长回,而且我的恢复能力也是视我身体养分而定。」 他越讲越感到自己委屈,崔白苌则是越听表情越若有所思。 「……像昨天就是,才第一天开工却迟到,就是拜那家伙所赐!我怕哪天他突然心血来潮要把我抓去大切八块然后烤来吃,那到时候……」 「嗯……我明白了。」崔白苌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嘴角扯起一抹温和的弧度,「这点我会好好跟孔雀说说,可是我真的诚心的希望你能跟他继续当室友,他虽然是坏蛋又自我主义了点,但是他却会是你在这家饭店里最好的保护者。」 「保护者……什么意思?」关崇善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凡人,当然,虽然在某方面而言你又不算是。」崔白苌将手指交拢,合成塔状。 「可只要你身躯仍没有脱胎换骨,仍是染有凡人气息的一天,你就脱离不了被妖魔们视为『凡人』的命运,然后就如你昨日所遇到的那般,他们会千方百计捉弄你、找你麻烦,甚至设计诱拐你、伺机将你整个拆骨生吞入腹。 「这种情形在之前我们聘请凡人员工时就发生过,基本上即使不是凡人,道行较浅弱的妖魔或是小仙也是一样,一旦落单,就会遭到攻击,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到最后会将员工宿舍分成两人一房,还有工作上一定是两人一组的缘故,因为这样可以起到互相照应及保护的作用。当然,室友之间通常都会和平相处,毕竟是一起生活的人。」 不过孔雀例外就是了。崔白苌又在心里加了一句。 「原来如此……可是……」关崇善又发话,「可是既然如此,那其他人不也一样可以保护我不是吗?那为何我一定非得和孔雀同室,杨染不也是住宿舍的吗?既然他死掉了,那不就代表有位置空出来……」 「已经没了。」 「啊?」崔白苌露出一脸抱歉。 「昨晚杨染一死的消息传出去后,那位置就立刻被其他在等宿舍空缺的人给占走了。」 关崇善的表情看起来活像是目睹世界末日来临。崔白苌脸上的歉意又加深了一些。 「所以没办法,只好请你委屈一点了!」关崇善点点头,然后带着辞呈信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 「小善啊!」 崔白苌在他将要踏出门口的剎那时叫住他。他回头望去,发现对方的表情已不复刚才的温和嘻笑。 「孔雀他或许可能是最差最坏的室友,」崔白正色的道,语气是说不出来的严肃:「可他绝对是这饭店中最强的搭档跟保护者。 「只要成为他的伙伴,他便会完全负起责任彻底保护对方,绝不会让对方落入任何的危险之中。所以,请你一定要试着去信任他,因为他是个非常优秀的保护者。」 * 「什么非常好的保护者嘛,根本就是狗屁!」关崇善一边在走廊上死命狂奔,一边低声咒骂:「他妈的我现在正被人追杀,就不见他出现救我?」 现在的他位于饭店二楼,普通房区,一般住在这边的客人,其财务状况属于小康或是普通,能力大多也是普普。 就一般而言,妖魔们之间一向都地界分明,除非有那个能耐,要不然很少人敢去挑战比自己能力还强的对手,而且以他们自私自利的性情,除非那件事情会危害到他们的利益或是对他们有利,要不然他们很少会插手管闲事。 见自己在这走道上东躲西藏、东推西翻个老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手帮忙,关崇善露出苦笑,看来追杀自己的那几人肯定有两把刷子,要不就是自己运气真的太背,整层楼刚好都没半个人在,不然怎么他弄了大堆噪音却始终没见半个鬼影出现! 后面紧追他不放的,是刚才早先在餐厅找他麻烦的那桌客人。摸摸口袋,发现自己这一个月来所养成随身携带的「防狼」小道具通通用尽! 关崇善快速瞥了走廊窗边一眼,手一伸,将上头的摆饰花盆抄起,奋力往离他最近的一个妖魔头上砸去。这几只妖魔刚刚在追赶他的时候,被他抽空去人界庙里求的驱魔水泼中,法力暂时全失,因此只能像个常人般在他后头猛追不舍。 又还好他关崇善国中、高中时候田径队不是参加假的,要不然还真是跑不过这些没了法力却还有体力的可怕怪物! 「他奶奶的,我今年一定是犯太岁!要不然为啥什么倒楣事情都给我遇上了!」他又开始咧咧骂了起来,不过这次却是在骂自己:「要是我会点法术什么就好了!可偏偏除了不会死之外,我还真是啥鬼都不会!」 「关家列祖列宗啊,崇善现在知错了!早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我拼死拼活也会把我们祖上自三国时期传下来的那把关刀扛来,有事没事就拿来挥挥练练,搞不好还能闯出一片天空!说不准还能请到那位伟大的关公云长祖上附身,也不会落到今日这番田地,只能死命跑给人……」 「不对!是跑给妖怪追,然后那个该保护我的混帐却像死了般怎么都不出现……啊!」 碎碎念到一半转成惨叫,底下脚踝像被什么缠上般突然一紧,关崇善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前栽去,硬生生跌了个狗吃屎。眼镜在跌倒时被摔飞,视线瞬间陷入朦胧一片,没有铺任何地毯的实质木地板让他摔得痛哭流涕。低吟了片刻,关崇善翻身坐起,眯起眼努力打量着朝他越逼越近的几道身影,所幸他的近视不太深,只有三百多,因此还能勉强看清一些距离他不太远的东西,好比说这紧紧缠在他脚上的黑色条状物体。 「恶!这什么鬼东西啊!居然湿湿粘粘的!」他试图挣开那条黑色的粘滑物体,却发现那东西居然还会抖动? 「小东西你温柔点,你脚上的那条鬼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我家小弟的舌头!」那四道身影的其中一道青色身影开口,关崇善立即认出那声音是今天让他难堪的那位客人的。 「嘿嘿嘿,我说小东西你就不要再挣扎了,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我保证我们兄弟绝对不会让你死得太痛苦的!」那妖魔笑声猥亵的说着,伸出那只今天本在餐厅要碰上关崇善、却被泪辉扣住的恶心毛绿爪,打算探上关崇善的脖子。 关崇善整个身体奋力一偏,让他扑了个空,可却没料到那绿毛妖魔的兄弟突然闪到他身后,制住他的双臂及上半身,让他剎时陷入动弹不得的状态! 这世上有多少人求取不死长生,可又有多少人在追求的同时细想过,那得到后所要付出的痛苦与代价? 那种你宁可就这么直接死去,却发现无论怎么做也死不去的痛苦,又有多少人曾想过…… 好痛啊!这种被人不断分食着却怎么也死不去的痛!身体会不断的自动快速修补,一次又一次,与疼痛一起……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得到这样的身体,为什么得由我来承受报应?明明……明明就不关我的事啊! 剧烈的痛感在睁眼的瞬间重新席卷感官,眨了眨眼,目前暂时只剩一边的视线范围是模糊一片。 尝试动了动双手手指,换来的却是一阵空虚。 地点仍是在二楼走廊的地板上,四周大片大片红色的液体是他的血,浓稠且腥重,或许还掺杂了些碎肉与骨片?他不知道,他只晓得那些血透过他的衣服不断流失,染红了他身下的地板,溅污了他身旁的墙。 稍稍转动脖子,将视线由上转至旁边,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巨大的手臂,是双眼凸出、下巴碎烂、獠牙暴露,一脸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孔,上头艳红色毛发纠结成块,沾满了粘稠的红蓝色液体。 「哟,你还好吧?」 一样的问话,却多了些与往日不同的情绪波动,低沉冰冷的嗓音里透出向来少有的愧疚。 一抬眼,男性版孔雀的脸孔闯入他的视线,无瑕的脸孔上溅满了妖魔特有的蓝色血液与碎肉,一点一滴的顺着脸庞滑下,染上了白色的衣领。 关崇善盯着他,没有说话。 「喂,别露出这样子的表情嘛!」 孔雀将他整个人自地上抱起,动作出乎意料的小心翼翼,好似在抱什么易碎物品。 而事实上,关崇善现在的状况真的跟易碎物品没什么分别,尤其是当关崇善瞧见自己右下手臂如何与上手臂处于藕断丝连的状态后。 「我的左手呢?」他口齿不清的询问,他整张脸被那四只妖魔中的其中一只黄毛妖整个抓烂,由左眼上端至右嘴角,因此他的左眼基本上目前是处于闭合的修复状态,看不见东西。 「被整只吞掉了。」孔雀瞥了地上一眼后回答。 「那我的右脚呢?」 「也是。」 「那我还有哪些地方还在?」 「嗯……我看看……」孔雀沉吟了会,「右手跟左脚……指头部分有少了几根,头、大部分躯体……虽然都破破烂烂正在修补中,呃……里面的内脏……好吧,肠子部分被咬烂了,不过应该也都还在,我想……」 关崇善用力闭了下眼,又睁开,这次开口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你之前到底都在做什么?」 孔雀见他生气,怔了片刻,也变得怒气腾腾:「晚到又不是我的错!要不是之前有个不识相的家伙捣乱,嫌我煮得不合他胃口,要求一遍又一遍的换过,然后崔白苌又不准我杀了他了事,我也不会拖到这么晚才来救你!」 说到气头上还腾出一只手用力往墙上敲去,结果那面倒楣的墙被他当场一拳敲穿,破了个大窟窿,至于是他在气他被人找麻烦捣乱,还是来不及救关崇善,这就不得而知了。 「你如果不信我的话,你可以问问崔白苌或是泪辉和瑞华他们!他们当时都在场,都可以替我做证!」 关崇善往他指过去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见到了一大堆模糊的人影。其中泪辉跟她的室友瑞华、崔白苌、木偶脸美人,甚至是今天值晚班的员工及闻血或是闻声赶来凑热闹的客人们都在!关崇善可以从人声中辨出他们几人的声音。 不过他们都不敢太过靠近,因为孔雀跟关崇善两人的所在处实在是太过惨烈!虽然关崇善及那四只妖魔的血的味道很吸引人,可却没有值得到让他们奋力一搏去挑战孔雀。 现场有不少围观的人们都是被关崇善的血吸引而来,因此也有幸目睹到孔雀是如何将那四人给诛杀,继而使得他们没半个人敢越雷池一步。 「麻烦请让路出来好吗,在场的各位!」 用力拍手两下,崔白苌用法术将声音放大,使得他的声音可以清晰传遍整个闹轰轰的现场:「由于我们这边出了点意外,有员工及客人受伤,所以麻烦各位客人们请让条路出来,好让我们的医护人员进入救治,谢谢合作!」 接着,他又对身旁跟着跑来凑热闹的值班或是下班的员工们大吼:「还有你们这群值班跟没值班的也是!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们不在位置上工作服务在这里做啥?碍手碍脚的!下班的也赶快给我滚蛋!小心搭不上车回去!事先声明,宿舍是不给非宿舍员工名单上的人住宿的!到时候没赶上列车的统统只能掏腰包住饭店,我绝对不会因为你们是我的员工,就让你们免费住一夜!」 接下来四周便纷纷响起一阵悻悻然及让位的吵杂声响,自那些混乱的声音里,关崇善还隐约地听见有人嘀咕什么「崔经理真是抠门到家」、「员工的钱也要赚,这世界还有没有天理可言」之类…… 第一章 4 琉光饭店特别医护室 「天啊,小关……」 泪辉在医护人员将关崇善放到病床上后三步并做两步冲来,眼底全是闪闪泪光。 「小关你觉得怎么样?还痛不痛?」她轻问着,触感细腻柔软的手轻轻抚过他的额头,一股清凉感觉也随之渗入。 「我帮你施了些可以缓和疼痛的法术,希望这对你会有帮助。」 关崇善突然觉得心底一阵暖。 这才是令人向往的同事爱嘛!不像某人…… 他用他好不容易恢复的左眼,看似极度凶狠,实际上却是毫无杀伤力的瞪了孔雀一眼。由于眼镜已被找回,因此他现在的视线恢复一片清晰,不似刚才那般模糊且毫无焦距。 将目光转回,关崇善在心底为自己的无能默默哀悼n万遍。 本来就已经够无能了,现在又少了条手跟腿……好吧!还有几根手指!总之现在的他根本就已经成完全的废人了,那他的工作…… 想着,又忍不住多瞪了孔雀几眼。虽然关崇善心里很明白这压根不是对方的错,如果不是他自己这么弱、啥都不会,完全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可是,他又不得不找个对象来怨恨,因为当把责任推卸到另个人身上时,积存在心里的恼怒感总是会变得比较轻些,虽然他明知这真的不是对方的错…… 而在一旁完全没发觉已被某人目光戳了千万个洞的孔雀,则是依旧怒气腾腾的与崔白苌争辩中。 「……拜托!你凭什么怪我,如果不是你在一旁啰唆,一直坚持要我照着那狗娘养的话将东西重做,他又哪会变成这样?」 他狠狠的踹了下脚边的病床,那张病床当场塌下。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情他自己也要负责,既然来这里工作就要有能力保护自己,可他却啥都没有,甚至连最基本的一些法术都不会,除了那副不死之躯!」 关崇善闻言表情整个僵硬,满嘴苦涩,一旁的泪辉与瑞华则是恶狠狠的瞪向孔雀,眼神充满责难。 可孔雀却是毫无自觉的继续说下去:「我当初早就跟你说过,叫你不要录用凡人,可你偏偏不听!你自己也亲眼见到的,他们每个都弱得像老鼠一样,一捏就死,又容易被找麻烦,而且每次还会给饭店添上一大笔损失,这么弱的种族,我真不懂你干嘛仍是这么坚持要录用……」 「够了!孔雀!你说得太过分了!」听不下去的瑞华出声大吼。「凡人也不一定每个都弱,我就见过很强的凡人在这家饭店工作过!而且小关他也知道自己弱势,所以也都有随身携带一些驱魔法物,只不过他这次一口气遇上四个客人围攻,你要他又能怎么办?」 「什么又能怎么办?既然他知道自己弱,光靠那些低等的驱魔物总会有失算的一天,就更应该学一些法术啊!」孔雀对她回吼。「他又不是没生嘴,不会开口问啊?」 「问谁?问你吗?」泪辉也忍不住加入战局,一脸嘲讽。 「谁不知道我们孔雀大人你高傲无比,残暴又自私至极!问你八成也只会得到一脸不屑加一顿攻击,再说以你那嗜人血肉的性子,就算小关他想问你,八成也没啥机会开口吧?因为在他开口之前就被你给先剐了,哪有机会自你那里问到东西?」 「你说什么,你这只低劣的花妖?」 「你他妈的才低劣!你这冷血的变态人妖!」 「好了!你们通通给我住口!」崔白苌大喝,面色冷酷无比。 三个人立即噤声。 「泪辉、瑞华,你们两个有时间在这里大吵大闹,倒不如给我去帮忙清理二楼现场的破坏!再不然就给我滚回宿舍做你们自己的事情,不要在这里打扰伤患休息!」 孔雀见两人被点名,立即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崔白苌见到马上转向他开火。 「笑什么笑!孔雀,不要以为你这样扯开话题就可以脱罪,你身为保护者本来就有那个义务跟责任要保护小善,可是你这次是完全失责,因此二楼的一切损失由你负责修复,并且扣除薪水一个月!」 这次换泪辉跟瑞华两人对孔雀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好了,还愣在这里干嘛,通通跟我一起出去!小善需要休息!还不快走!想被我扣薪水吗?」 「啊不,我们立刻就走……」 瑞华听了立刻拉着泪辉向门口奔去,不过又在踏出门口的剎那转头过来,对躺在病床上的关崇善道别:「小关你好好休息啊!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关崇善没出声,只是抬手对她们挥了挥。 孔雀直直越过他的床前,既没有瞧他一眼,也没有道别。 崔白苌则是停下脚步,好心地替他拉上帘子。 「好好休息吧,等你完全恢复了,我们再来好好谈谈,好吗?」 关崇善瞥了他一眼,点点头,拿下脸上的眼镜放到一旁去,然后闭上眼睛休息。 接着室内的灯光暗下,门也被轻轻阖上。 关崇善再度睁眼,深深吸了口气,接着毫无预警,一双苍白冰冷的手自黑暗中出现,将他自病床上拉起,揽入怀中。 忍耐已久的泪水自眼角滑下,他紧紧抓住那人,在对方怀中痛哭失声。 「……哭出来好,有什么委屈一次哭出来。」那人摸着他的头说着,温柔的安慰着他。「等哭完了舒服了,我们再好好说说话,我想,你一定会有很多话想跟我说的,对吧?」 关崇善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哭泣。 * 琉光饭店特别医护室,三号病床—— 「天啊小关你真强!居然只过一个晚上就全好了!你的恢复能力果然不是盖的!」 大早清醒就被人这么劈头一句,关崇善接过对方送的水果礼盒露出苦笑,不知道该接什么。 经过大前晚的攻击事故,身为当事人兼受害者的关崇善,由于整个身体的损坏程度太过严重导致体虚无力。因此在经过饭店经理崔白苌的允许之下,得到了两个月的长假,让他好好养病兼调适一下心理,又由于是因公事故,休假期间薪水仍是照算。 而今日呢,是他假期开始的第三天。 「谢谢你的礼物,这些是水果吧?好奇怪的模样……」 戳了戳水果篮中布满黑底紫斑鳞皮、形状活像某种卷成一团的爬虫类的水果,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以眼前的水果篮当话题开口,而这话题也没让他失望,立即引起探访者的一阵热情回应。 「喔喔喔——这可是好东西喔!」对方自篮里随手挑了一个取出,开始热切的介绍:「这种水果叫做蛇种果,是我们魔界南部的名产喔!别看它外型长得丑模怪样的,可是超级滋补的喔!」 「滋补?」关崇善听到这两个字,反射就是皱眉,因为这两个字眼通常都会跟一些女性补品扯在一起。 「是啊!」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探访者仍是兴致勃勃的继续解说这名为蛇种果的水果的好处。 「这种水果营养成分很高,性质温和,具有补血回气、止咳化痰、养颜美容、增加抵抗力……据说男性吃了还会有壮阳的效果!卖水果的老板跟我说,他自己都会定时吃一些,而且啊,据说吃一个可以撑三小时呢!」 关崇善很庆幸自己没在喝水,要不然他一定会被呛到吐血。 「男性吃了能壮阳,还能撑三小时?」他咋舌地看着摆在眼前的水果篮,里头的蛇种果少说也有十来个,如果吃一个真能撑三个小时,那把眼前这些通通吃完不就…… 「瑞华,你去哪里买的啊?老板应该是个男的吧?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瑞华闻言眨眨眼,笑得花枝乱颤。「哎呀,讨厌啦!我没跟你提过吗?」 她动作俐落地将手中的蛇种果剥了皮,毫无预兆地塞进关崇善的嘴里,让后者完全措手不及。 「我家是开水果店的,那个卖水果的老板是我老爸啦!」 原来如此! 关崇善望着又剥了颗蛇种果准备放进他嘴中的瑞华,眨了眨,眼神有些埋怨,一股酸甜又带点奇异腥味的味道在嘴里不断扩散。 尝试嚼了两下,粘粘的口感有点恶心,让他很不适应很想吐。可是看着瑞华一脸笑咪咪的期待表情,心想这是人家的一番好意,如果当着人家面吐出来真的很不给面子!因此在挣扎了片刻后,他决定还是强忍恶心感的吞下去。 因为俗话说的好,长痛不如短痛,一口气吞下去总比一直含在口中来得好吧! 「嗯,原来如此,我了解了……谢谢。」 「哪里,谢啥!举手之劳嘛!」瑞华摆了摆手,将刚才剥好的蛇种果再度凑近他的嘴边。「再吃一个吧,这东西要吃两个以上才会有显著效果喔!」 苦哈哈的张开嘴,关崇善在让她把水果放进嘴里时,真想问她是哪种效果,那吃一颗便可维持三小时的壮阳效果不用说,应该有九成九是夸大其效,可万一要是是真的,那他不就…… 「哟,甜蜜蜜喔你们两个!」略带讽刺的冰凉嗓音忽地出现,让毫无心理准备的两人吓了一跳,回首循声望去,发现竟是孔雀! 今日,他是以女性姿态出现,一样是头俏丽的短发,不过却是十分淑女的打扮。白底黑边的大v字领上衣,内衬松垮高领黑白条纹衣,淡褐色拉炼口袋、低腰束口绒布七分裤,跟黑色皱褶长皮靴。 关崇善不自觉的将蛇种果吞下腹,一脸尴尬。这是对方自那天当着他的面批评他后,第一次踏进这里看他。 孔雀瞄了他一眼,眉头皱起。「干嘛这种表情,不欢迎我?」 他将扛在背上的大包包放到脚边,语气有些莫名的暴躁。 瑞华抢先一步回话:「你这不是废话吗?」 她取过关崇善床边小柜上的面纸抽了一张擦手,嘴角满满嘲讽:「你那天讲出那种话,小关他不欢迎你很正常吧?」 「抢答什么,小石妖,我又没在问你话!」孔雀反击回去。「你有时间在这里钓男人,倒不如下楼去餐厅看看!崔白苌可是气急败坏的在到处找你呢!」 「什么?这种事情你怎么不一进来就说!」 瑞华失声大喊,「腾」的自摆在病床边椅子上跳起,「不行!小关我得先走了,晚一点我再跟泪辉过来看你,我们会顺便带好料的过来的!」说完她便急急越过孔雀身旁,头也不回的离去。 「喔喔,好!谢谢你来看我!」关崇善对她的背影喊着,「顺便帮我跟泪辉还有经理大人问好啊!」 穿过门口的瑞华挥手表示收到。 整个空大的室内只剩孔雀与关崇善,两人相对无言,一阵尴尬的气氛在寂静中缓缓升起。孔雀提起他的大包包走到刚才瑞华坐的位置坐下,然后瞥了摆在他腿上的水果篮一眼,嘴角勾起淡淡嘲讽。 「蛇种果,这种水果还挺贵的,那只石妖对你还真有心啊!」 「咦,这种水果很贵吗?」关崇善听了一脸讶然。 「是啊,一颗要二十个银币,都可以买下你们人界两、三篮非常精美的水果礼盒了。」孔雀漫不经心的说着,让关崇善听了是内疚不已。这么贵的东西人家瑞华特地拿了一大堆给他,而他刚刚却在那里暗暗嫌弃这东西难吃! 「你手跟脚是怎么回事?」孔雀凉凉的嗓音再度传来,感觉有些恼怒。 关崇善闻言抬眼看她,却发现对方是一脸的不高兴。 「什么怎么回事?」他小心翼翼的问,心想自己又哪里惹到对方不爽快了。 「手跟脚,你的左手跟右脚!」孔雀抓过他那搁在洁白被面上的完好左手,翻来覆去,眉头揪得像是打结:「这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你并没有自我再生的能力!」 关崇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咳!这个嘛,说来话长……」 「什么说来话长,喔!我懂了,你之前是在骗我?」孔雀瞬间变脸,大有那种想要好好揍关崇善一顿的架式。 关崇善在心里暗暗叫苦。 「天地良心啊,老大!我骗你那个干吗?不会长出来就是不会长出来啊!有什么好骗……」 「那你这手跟脚又是怎么回事,你说啊!」 「这……」 「你看,说不出来了吧!」孔雀扳了扳指关节,揪住他的衣领,怒极反笑。「你能自我再生为什么不早说,害我白花了三天跷班在人界帮你找对象!」 关崇善闻言怔了。 「等等等,什么对象,什么人界,还有你跷班三天?」将自对方话里所捕捉到的重要字眼重复了一遍,关崇善念到最后声音整个拔高。「你为什么要跷班?经理大人他最讨厌人跷班的不是吗?你怎么敢……」 「我刚刚说过了,还不都是因为你!」孔雀咬牙切齿的回答,将他刚才一直提着的大包包甩到关崇善身上,包包的锁扣松开,一只被结界保护着的人脚自里头崭露头角。 关崇善望向孔雀的表情是震撼不已。「你……」 孔雀把头偏过去不看他,却继续满嘴愤怒的滔滔抱怨:「本王会跷班还不都是为了你,我可是花了整整三天才找到与你那被吃掉的手脚相似的肢体,想说你应该可以用,可你却给我搞这种乌龙!害我这三天的班白跷了……喂喂,你这是做什么?」 他抱怨到一半突然大喊,声音是少有的无措。 原来是关崇善在他讲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扑过去给了他一个熊抱。 「呜呜,我错怪你了,我还以为你这混蛋真的是混蛋,高傲、目中无人、自我主义、不听别人的话就算了,还很没有同事爱,呜呜呜,我错了……」 关崇善哭得唏哩哗啦的说着,孔雀则是愣了下,表情柔和了起来。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这样啊!」他缓缓的开口,语气轻柔却危险。 关崇善完全没发觉危机逼近。「呜呜……那是以前啦,现在有改观了……」 「喔,是这样吗?」 「嗯嗯。」 孔雀自他怀中抬头,一脸笑咪咪。「那你说你该怎么报答我好呢?」 「咦?」 「这样好了,不如你让我卸下你的新左手跟右脚,装上我为你找到的如何?」 「啊?」 「嗯,果然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决定!」 「*@&#^%$……????」 完全处于状况外的关崇善被他这段自问自答,是弄得满头问号,不知所以。 而孔雀呢,也没打算给他机会消化。 因此狡猾的他在说完之后,便以闪电般的速度扣住关崇善的左手臂,打算直接整个扯下,然后趁着鲜血淋漓之时替对方换上自己找到的肢体,他可不想自己冒险跷了三天班的心血,只因关崇善的这新双手脚而化为乌有! 接着,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把时间倒退到稍早之前,琉光饭店一楼大厅发生了点事故。起因是某位客人与另外一位客人因为一些小事发生争执,结果吵到最后两人都红了眼,然后也不知道是哪方先动手轰了另个人一颗雷球,导致冲突爆发,直接当场上演法术大对决,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两位客人,请适可而止,要不然我就要请守卫把你们赶出去了!」 开口出声警告,今日在大厅值班的接待生树妖残烨试图介入,结果却在混乱中被其中一人的法术击中腹部飞了出去,硬生生地撞上一旁的墙壁,当场昏厥。 木偶脸美人见状立即站了起来,对一旁的搭档示意打了电话叫人,然后自底下抽出一支通体全黑的棒子走出柜台。 她面无表情的将棍子甩了一下,棍身立刻唰地变长。走向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的闹事者,在距离两人约三步处的地方停下,然后像是在瞄准般地将黑棒举到与眼平行,她眯眼打量了一会儿,接着将手中的长棍高高举起,以猛狠的速度,眼透狠戾地各朝两人挥了一棍。 棍棒在挥出时发出淡淡的紫光,喀喀两声,清脆的骨裂声在棍棒挥击时响起,先后被击中的两人身影都僵了片刻,咳了一声,脸色当场化成惨白跪倒在地,捂住腹部不断抽搐吐血。 「抬下去。」 她转头对刚好赶到的医护人员说着,甩了下黑棍将之恢复原状。 「加上餐厅与池子那边的,这已经是今日第五次的客人闹事了,是怎样,难不成都窜通好了一起来闹场不成?」 崔白苌在听完木偶脸美人的报告之后揉了揉额角,顺手撕下墙上的日历。 「你刚才处理的很好,等会要是又遇上有人蓄意闹事,叫其他人不用客气,直接武力解决!他们要闹,我们也不用对他们礼貌客气!这种专门来闹场的客人我们不欢迎!」 「是。」 第一章 5 「滚开!」一夹杂兽类嘶吼的嗓音轰地响起,震得两旁的木窗微微摇晃,粗暴推开迎面而来的服务员,一身穿着一袭红色汉代窄袖服的狼面人身男人,出现在琉光饭店的门口,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在打量了四周好会儿后,他脚步一转,飞快地走向柜台处,伸手敲了敲柜台桌面。 「小美人儿,我要订房。」自电脑萤幕上移开目光抬眼,木偶脸美人打量眼前人半晌,幽紫色的眸子闪过一道光。 「五楼还是六楼?」 「唰」地翻了下摆在手边资料夹里的页数,她再度埋首于刚才被打断的整理中。 她正在整理今日订房住宿的旅客资料。 那人怔了一会,似乎是没预料到她的态度会如此冷淡,再次开口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好:「五楼跟六楼有啥差别?」 木偶脸美人又抬头瞥了他一眼,语气是充满了无礼轻蔑:「六楼是本饭店最高级房的所在,不用说所用的所有物品皆都比五楼的高级,视野也比五楼好,房内空间也比五楼大上一倍,装潢也比较豪华,服务选择也比较多……当然,价钱也比较贵。」 她刻意加重最后一句。 男人气结。 「你们都是这样对客人讲话的吗?」他拍桌,为对方的不尊重态度感到愤怒不已。 木偶脸美人完全忽视他的怒气与问话,垂头继续确定客人名单:「客人决定好了吗?」 男人瞪了她低垂的面孔好会儿,咬牙切齿的开口:「你刚说,六楼是你们饭店里最高级的房间所在是吧?那好,我就订六楼房!」 木偶脸美人这才又抬头看他。 「好的,只住一晚吗?」 「哼哼,住一晚哪够!当然是住三晚!」 「好的,那可否麻烦您将您的个人资料给我,好让我做登记呢?」 「当然好,我的名字是……」 木偶脸美人在男人将个人资料念出来的同时快速抄下,然后又再度抬头:「我们六楼一共有十二个房,目前1号、3号、5号、4号跟7号是空的,请问客人您想住哪间呢?」 「4号。」男人想都没想的回答。 眼底又掠过一道光,木偶脸美人转身,将摆于墙上第六层第四格的钥匙取出,递到男人手上。 「这是604号房的钥匙,电梯在朝您左手边方向的走廊,祝您住房愉快。」 将钥匙收进口袋里,男人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木偶脸美人目送他离去后,眼睛在低垂的眼帘下来回了片刻,接着她伸手拿起一旁的电话,按了几个号码。 「……喂,崔先生吗?这里是柜台服务处……嗯,不,并没有人找麻烦,只是有件事情想要通知一下先生……」她用脖子夹住电话,快速将名单翻至六楼住客的那页,抓起笔在604号房的格子上添上了一个名字,不过却因为用力过猛将纸张戳穿。 「……我想我知道今日为何特别多客人闹事的原因了。」她暴躁的将笔扔到一旁,索性直接将刚才写下的资料打到电脑上,劈哩啪啦的打字声大声回荡。 * 「之所以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客人闹事,是因为老板例年一度的『大抽查』又开始了!所以请先生通知所有人员进入戒备。」 电话另一头陷入一阵寂静。 「……知道了,谢谢通知。」 挂断电话,崔白苌捏了下眉心,伸手按下位于电话旁边的金色按钮,清了清喉咙,朗声说话:「各单位同仁,各单位同仁请注意,以下公告是属于红色警戒,红色警戒……」 透过那颗金色按钮,他的声音透过规定必须随身携带的通讯器,清晰有力地传进在场每个值班人员的耳里。 「……刚刚收到消息,例年一度的大抽查于将今日展开,为期三天,请大家务必要小心应付所有客人!我早先所下达的对待闹事者的命令更动,由无须与他们客气改成先礼后兵,我再重复一次,先礼后兵!除非对方真的无法沟通屡劝不听,才能使用武力解决!」 「除此之外,请大家能忍则忍,一定要表现出你们最优秀有礼的一面,老板派来的检查者将会在这三天内混于这些客人当中,所以请你们一定要小心,因为这可是事关我们年终奖金是否能增加的关键! 「以上,饭店经理崔白苌发告,有任何疑问请至柜台,我们美丽的含忧小姐会替你们完善解答,祝今日大家工作愉快。」 听完这段公告之后,所有在职人员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在一片振奋中不约而同地换上他们自认最和蔼可亲的笑脸,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由刚才的凶神恶煞变得温和有礼,让被服务及因为闹事而被修理的客人们是完全转不过来。 而在医护室里想将关崇善手臂卸下的孔雀听完后也愣住,即刻忘了刚才被打断的事。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关崇善,不明所以的看着孔雀,仍是一脸困惑。由于他目前是处于放假状态之故,因此并没有将通讯器带在身上,也因此,他错过了刚才崔白苌的公告。 「喂,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一脸痴呆了?」他将手举到孔雀的面前挥了挥。 孔雀望向他,将手探进瑞华送来的水果篮中,拿了一颗蛇种果塞进关崇善的手里。 「哟,关小善,你剥颗蛇种果给我吃吧!」他放开关崇善的手臂,伸了下懒腰,笑得很慵懒。 「我虽然在这工作了这么久,也去过魔界玩过几次,可却从来没吃过这东西呢!」关崇善低头看了手中的蛇种果一眼,开始剥了起来。 在等他剥好的同时,孔雀躺到二号病床上,两手朝脑后一放,望着天花板,嘴角翘得老高。 「……哎,可以放假三天又可以继续领薪水,真是不错!嘿嘿嘿!」他低笑着,然后伸手接过关崇善递过来的蛇种果,一口塞进嘴里,脸色瞬间大变。 「恶……这东西真难吃!」 关崇善瞧着他变脸的模样,转身偷笑。 * 地点:仍是位于琉光饭店四楼的特别医护室。 人物:刚交完班的紫藤妖泪辉跟石妖瑞华,被客人打伤昏厥送到医护室的树妖残烨,不知何故说自己放假三天的天界逃亡者孔雀明王,还有正在放大假领白薪的不死人关崇善。 这一群人聚集在医护室……的地上吃火锅。 「我说……你们这群人会不会太大逆不道了点,这里可是医护室耶!」望着这一群人大咧咧地席地而坐,围在一个很明显就是从厨房「借」过来的大炉子边,热热闹闹的翻弄着上头锅子里的大杂烩,好不容易有些空闲想来探病的崔白苌心中充满无奈。这就是他的好员工…… 「啊,崔先生,你要不要一起来吃啊!我们在吃海陆火锅哟!」泪辉瞧见崔白苌进来立即对他猛挥手,结果因为用力过猛导致筷子上的鬼角羊肉丸飞出去,不偏不倚地进入正好把嘴张开打呵欠的残烨嘴里。残烨整个脸色瞬间转成青白。 「咳咳咳!」 「啊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泪辉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的抓过一瓶已开的龙须茶,想要递给残烨,结果却因为太过慌张反将整瓶饮料砸到前者脸上。 将脸别过,不忍再看接下来的情形,崔白苌将视线转到位于他们隔壁的关崇善那边。关崇善正一脸专注的注意锅里头的情形。 「啊啊!天啊,汤都滚这么久了,为啥这灰灰粘粘滑滑还一节一节的软东西还活着?而且还在汤里面游来游去?」他拿着公筷在锅子里夹来夹去,试图把那条东西夹起来。瑞华闻言把头凑过来。 「喔喔,那是用来调味汤头的海蚯蚓啦!它们会在汤里负责调味,把汤的味道保持在最鲜美的状态。」她按住关崇善的筷子,制止他的动作。 「放着别理就好,它们本来就是制造出来用在汤里的东西,你这样一直去弄它让它受惊吓,它会把汤弄得太咸。」 「啊?弄得太咸?」关崇善愣了下。 「什么意思……」 「嗯,这个嘛……该怎么解释好呢……」瑞华偏了偏头,思索片刻。 「由于这种海蚯蚓本身非常容易受惊吓,只要像你刚刚那样一直用筷子追它,它们就会吓得尿尿,而它们的尿液就是我们用来调味汤底的东西,你一直弄它让它受惊吓一直尿,汤当然会太咸啦!」 她说得理说当然,同时用网子把海蚯蚓捞起来,丢进事先准备好,里头装有满满清水的小碗里。 「而且不同品种的它们,所尿出来的尿味道也不一样喔!」 「是喔……」 「是啊——」 盯着那不断冒出泡泡跟香气的火锅,关崇善突然觉得胃口尽失。瑞华则是没察觉他的异状,热心地夹了些煮熟的生猛大虾饺跟超脆白菜到关崇善碗里:「来来,趁热吃喔——这些可都是很新鲜的呢!」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一直没出声的孔雀突然冒出,顺手将关崇善碗里的东西夹走,一口塞进嘴里。 「嗯,果然是不错!看来王大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喂喂,你这只臭鸟,怎么这么没礼貌!这是我要给小关吃的,你要吃你不会自己弄啊!」 「啧,又没差,反正还很多不是吗?」 孔雀将关崇善挤到旁边,直接将筷子伸进火锅里搅来搅去。瑞华见到立刻失声大叫:「啊啊啊啊!你到底是不是当厨师的?居然把自己用过的筷子伸进火锅里!」 她夺过孔雀手上的筷子,气到不行。 「啧!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反正又不是在煮给客人吃!再说能吃到我的口水可是你们的荣幸耶!」 「我靠!你少恶心了好不好?谁要吃你的口水啊……」接下来两人的对话都是脏话了。 「经理大人,我想请问一下,什么是例年一度大抽查啊?」 快速夹了点东西到碗里捧着默默远离战场,关崇善来到崔白苌的身边,在将碗跟筷子递给对方的同时细声询问。这事是他早先在听泪辉、瑞华、残烨与孔雀四人的对话中得知的。虽然他不明白那是什么,不过自他们的谈话中,他可以很清楚的知道他们都很兴奋。 崔白苌闻言对他露出苦笑。 「那个啊……」他接过碗后夹起一块蛇头野牛肉片吹了吹,放进嘴里。「……那个是我们百年都可能难见一次的老板,太无聊所想出来的虐待上位者员工的恶作剧。」 「啊?恶作剧?」关崇善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没错,恶作剧。」他颔首。「当然,对你们而言,会是激励的好动力,因为只要你们表现的好,令老板派来的抽查者满意,年终奖金就会提高,可对我们这些上头的人来说,却是如恶梦般的可怕恶作剧。 「既然是叫做抽查,顾名思义就是不会有任何预警与通知,顶多会给点不太明显的提示或是派使者来晃一下,提醒我们时间又到了,可真正的抽查者,我们却从来不知道是谁。 「每次抽查的时间长短都不一样,最短一天,最长则是可以长达近一年,在这段期间我们这些处于上位的管理者,则必须每隔一小时纪录一次饭店所有当职员工的状况、服务态度、客人的满意程度、菜色如何、所提供的娱乐设施被使用的次数、公共设施的损坏程度…… 「总之不论大小杂碎的事情都要纪录下来,然后要在抽查结束的前一晚,将资料集成一份报告交上去,让他老人家过目,如果他不满意,或是发现我们其中有人作假报告,我们这些上位的就统统都要准备倒大楣。」 「……请问,是怎么样的倒楣法?」 大概是在不知不觉间受到对方情绪上的感染,见崔白苌说得如此面色凝重,关崇善发问的声音居然也跟着莫名沉重了起来。 崔白苌听到他的语气,发出轻笑。 「呵呵呵……小善你真是个有趣的人。」他又自碗中夹了条银乌贼放进嘴里。 「啊?」他不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令到对方觉得自己有趣? 崔白苌则是又恢复往常的笑咪咪。 「说说看你们人界的员工如果犯错或是做事做差的时候,老板都怎么给予处罚的吧!我很想知道有什么不一样呢!」 关崇善抓了下脸颊,然后把自鼻梁滑下的镜架推回:「嗯……这个嘛……就一般而言,通常如果做错了事情,或是做得不够好,人界的老板都是以责骂、扣薪水、或是降职来作为处罚,如果是非常严重的话就是被开除。」 「喔喔。」 「难道这边不是这样吗?」 「不是喔,我们的可比你们的严重多了。」 一轻柔的声音忽地插入,关崇善回头,发现是泪辉。 「泪辉!」 「嘿嘿,我也来加入你们的话题!」泪辉嘿嘿两声,在关崇善旁边坐了下来,而刚才被羊肉丸跟龙须茶荼毒的可怜残烨,则是加入了瑞华那边的战局。 「崔先生不介意吧?」她问崔白苌。 「当然不会。事实上你来得正好,」崔白苌说着,声音透出说不出的愉快,「小善,我应该没跟你提过泪辉在餐厅的另个身分吧?」关崇善摇头。 「泪辉啊,她除了是餐厅区的管理者之外,同时还兼任『惩罚执行者』。」 关崇善呆住。「咦!泪辉是餐厅区的管理者?」 他一脸惊讶的看着泪辉大喊,声音大到让在一旁的其他人都纷纷转头看他。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关崇善立即噤声。 「呃,我没告诉过你吗?」崔白苌见他摇头,与泪辉对望了一眼,两人对关崇善不知道这件事都感到很讶异。 「这也是我安排泪辉与你搭档的另个原因,因为她是餐厅区的管理者,她有绝对的权力可以保护你,让你在值班时不会遭到其他同事或客人的骚扰。」 他解释着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扫过关崇善的手脚。 「嗯,手脚长都好了?我记得你资料上头写说你并没有再生能力……」 关崇善听了露出尴尬的表情,而且还偷偷瞄了在不远处仍与瑞华吵得不可开交的孔雀好几眼,一脸紧张。他这个慢半拍的家伙,在不久前才恍然领悟孔雀想对他干嘛。「呃……这有些说来话长,一言难尽……」他支支吾吾的回答。 崔白苌见状,心想大概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因此也就很好心的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咳哼,我们刚刚说到哪了……」 「说到我是餐厅区管理者的事情。」泪辉出声提醒。 「喔对,管理者!唉,你看看,我竟然也开始犯健忘了!真的是——哈哈哈哈……」 他感叹了片刻然后放声大笑,那爽朗的模样完全颠覆了他平常给人的温文印象,这令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样子的关崇善是惊讶到合不拢嘴。泪辉则是一脸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模样,由此可见这已不是崔白苌第一次露出这种态度。 「泪辉除了是餐厅区的管理者之外,同时也是餐厅区的惩罚执行者。顺便补充一下,每个单位都有自己的管理者与惩罚执行者,当然,就一般而言这两个身分都应各选两个人来担任,而泪辉这个例子呢,则是个特例。」 「为啥会是特例?」好奇宝宝关崇善再度发问。 「因为之前例年抽查的时候,餐厅区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人手不足,餐厅区里那时只剩下身为惩罚执行者的我阶职最高够格,所以崔先生就让我暂时一次担任两个职位,直到找到另个适合的为止。」 「喔喔,原来如此。」关崇善点点头。「可是那时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只剩下你一个,其他高阶的员工呢?他们都怎么了?」 「他们啊,呵呵……」泪辉发出低低笑声,表情是罕见的狠戾。 「连同前任的管理长、厨房的四位大厨、副厨、服务区的同事们,在统统被我跟孔雀大人还有其他区的大人们一起合力制服后,送入地下惩戒室,然后被我跟其他区的惩罚执行者一起……」 她顿了下,抬手朝着脖子狠狠一划,尖锐的指甲只差两吋便划到颈上的皮肤,「……解决了。」 「解决?」 「是啊!」她回答,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诡异。 「通通解决了,其实不只他们而已啦,那次的事件闹得很大,死伤跟损失都很惨重,整个饭店连带我们餐厅区的背叛者在内一共三十五人,在打斗时双方死伤各半,加加算算几乎占去我们整间饭店员工的一半。老板得知后震怒,命令我们这些执行者一定要对他们往死里整,没死的也一定要残! 「因此在接到命令之后,我们便照着老板拟下的刑罚法规,由最轻罪的开始,有指甲的拔指甲,没指甲的我就拿刀割下他们的手指跟脚指,并在完成后在伤口上撒下大量的盐,让他们痛不欲生! 「中等罪的就比较重一些,由轻罪的拔指甲开始,接下来使用带有倒刺钩加涂上辣油的鞭子抽打,打到整个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完皮。 「而重等罪的呢,则是得先经历过我刚刚所说的那一切刑罚一遍,然后再加上更狠更残忍的刑罚,至于是啥我就不说,因为其中有些还有加上一些不能公开的密术。」 她垂眼看着自己的指甲,眼底眸子的色泽变化不断。 「总之呢,这些人在受完刑罚后,不论死活都必须被施过咒术的器具封四觉,因为老板吩咐,他要他们这些罪人在亲眼目睹所有他们本身跟同伴们经历的一切后,将这些东西记牢,成为他们这一生中在光明里能见到的最后影像与记忆…… 「然后带着这些东西,在没有声音、没有嗅觉、没有光明、没有味觉的后半生活下去,死后也不能离开这具身体,他要他们在痛苦与绝望里徘徊永世,谁叫他们胆子那么大,居然想要背叛先生……」 说到这里她猛地抬眼,瞥向关崇善的暗红色眸子凶狠得令人心惊,而平常绝不轻易露出的利齿与暗黑色花纹,也在此刻统统显现。 关崇善被她脸上的狠意吓到,不自觉的往后挪去。他脸上的表情与崔白苌警告的眼神,令泪辉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在将身上的杀气敛去恢复成平时的样貌后,她以眼神对崔白苌表达歉意,然后将目光转回关崇善身上,噗哧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讨厌啦小关!你脸色好差,被我吓到了?」 她动作豪气的抬手拍了拍关崇善的背,想化解对方的恐惧,而后者也很努力的对她报以微笑,可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却仍是丝毫没减半分,反而还有持续增加的迹象。没办法,一个在平常印象中文静温柔的人,竟也会有如此狰狞狠辣的一面,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被震撼到。 「哎,泪辉!都跟你说过修仙者戾气不可以这么重了,你怎么又犯了呢?」 回头一看,原来是瑞华。刚跟孔雀吵完的她一身狼狈,抱臂环胸,修得很漂亮的眉毛挑得老高。泪辉表情僵了片刻,抿住嘴唇,眼底闪过慌乱。关崇善望着她,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对方好像小孩子做坏事被妈妈抓到的感觉。 「啊哈哈……不知不觉嘛!你也知道的,毕竟我是在战场出生的妖,戾气有时候很难控制,尤其是在提到那份工作……」 干笑了两声,她立刻跑到瑞华的面前拉住对方的手,一脸讨好:「不要生气嘛,我保证我下次会好好控制的。」 瑞华沉默的盯着她,盯到她讨好的表情都转成无措时才叹了口气,抬手摸摸她的头,然后将额头贴到她的,对她说好。 瞧着她们两人四目相望四手相握的景象,关崇善眨眨眼,心想女生之间做这种动作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柔柔甜甜又理所当然,感觉真是好。 「感情很好厚。」 一双细软的手臂环上他的肩膀将他往后抱,冰冰凉凉的嗓音透着笑意,抬头望去是张熟悉的脸,虽然此时带着伤痕可却完全不减他的美艳与高傲。 关崇善想扳开他的手臂,却发现那双手臂沉重的好似钢铁一般,难以拉开。 「会不会忌妒啊?她们感情这么好。」 「啊?」关崇善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没事干嘛要忌妒她们,女生不都是这样子的吗?」 孔雀见他一脸困惑的模样,嘴角勾了勾,然后抬眼与崔白苌若有所意的相视而笑。 「看来是我白担心了,你说是不?」他说,恶劣地捏了关崇善的脸颊两把。「这小子根本是迟钝到了心中最高点!所以我根本不必担心他。」 崔白苌看着他顽皮的动作,唇角微微弯起。 「看来你很满意他,这样很好,那我就可以完全放心了。」他轻轻的说着,同时将手里捧的碗筷放到一边,若有若无地瞥了他背后一眼:「不过既然满意就要小心谨慎的好好保护,我想你也不会希望上次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是吧?」 孔雀听了眼睛立刻微微眯起,手臂猛地用力收紧,让关崇善痛得发出低呼。 「那是当然,谁敢再对他下手,我绝对让那家伙比上次那群还有那只狐狸死得更惨,死到连灰都不剩!」他语气凶狠的说着,眼底的红光快速闪烁。 崔白苌露出一脸满意的点点头,眼底闪闪发光。 而身为被谈论的当事人,关崇善完全处于一头雾水的状态。 到底什么跟什么啊?他眉头深锁的听着两人的对话,越听越莫名其妙,完全被这两人话中的暧昧给弄得晕头转向。 崔白苌见他一脸皱得像酸梅的模样,温柔的笑了。 他是打从心底喜欢这个凡人。 在过去的日子里不可避免的,他一定会与凡人打交道。而眼前的这个人是他见过最纯的一个,虽然活在充满混乱与钩心斗角的人界,却没有染上任何一丝污秽,十分完好且有朝气的活着。 心灵是单纯且没有任何心机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背景造就出这样的一个纯善? 「小善啊!」崔白苌抬手对他挥了挥,一脸亲切的看着他。 关崇善推了下眼镜,脸红了红。 每次崔白苌以这样的表情看着他,他总是会不自主的脸颊发烫,可是又非常开心。 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是真心的关心着他。 好吧,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某只死抱着他的鸟类其实也一样!只不过表现的方法比较令人难以接受就是了。 「是的,经理大人。」 「你在休完假期之后,到五楼的管理者那边报到。」 关崇善愣了一下。 「咦,为什么……」 崔白苌对他笑了笑。 「因为你在那里会比较安全,五楼的客人一般都是比较高等级的妖魔,甚至有时候是仙人,也因此他们比较理性,也比较好沟通,不会因为你是这里难得一见的凡人就想对你动手动脚,拆骨入腹。」 瑞华闻言立刻望向崔白苌,眼睛因为震惊而微微瞪大。 「先生……」 她开口轻唤想说什么,可崔白苌不理会她,只是径自的说下去。 「不用担心会有适应不良的问题,因为孔雀也会跟你一起调过去,他会是你的搭档……当然,你们两人本来就是搭档,这是早就定好的,不过这次将会是你们两人首次在工作上互相照应。 「你们自己也是知道的,你们两人虽然现在都在同区,却因为工作的地点跟身分不同所以一直没机会搭档,继而发生引发这次的惨事。 「所以我想说,倒不如就借着这次机会把你们一起调到五楼。这样一来可以降低小善你有危险与被骚扰的程度,二来孔雀也可以尽尽他本来就该尽的责任,好好指导与保护你,要不然我当初这样安排的意义就没有了。 「好了,有任何问题吗?」他最后笑咪咪对关崇善询问。 将下巴抵在关崇善头上的孔雀摇头,而关崇善也跟着摇头表示没有。 「很好,那么两个月后去五楼找五楼的管理者报到,或者你们也可以直接到他住的房间去找他,他也住在四楼宿舍,门房号码是405,至于找哪位孔雀知道。」 崔白苌低头看了下手上的表,自床上站起来准备离开,「那就先这样啦,我得回去继续工作了,有什么问题你再来找我问,或是问孔雀也可以,祝你们两人假期愉快,也祝你们所有人晚上愉快!还有,谢谢你们火锅的招待,晚安。」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瑞华见他离开,咬咬唇,在挣扎片刻后拉着泪辉的手追了出去。泪辉在经过关崇善面前时曾微微顿了下,若有所思的瞥了他一眼。 而在她们两人离去之后没多久,一直没啥出声的残烨捧着碗走到两人的面前,头低低的跟他们小小声的道晚安,然后慢吞吞的离去。 于是就这么一眨眼,整个医护室便莫名其妙的再度只剩孔雀与关崇善两人,还有一锅香气四溢的火锅。两人对望了一眼,沉默。孔雀松开环着他的手臂,将他拉回火锅旁边坐下,然后将自己刚才用的碗筷塞到他手上。 「我要吃火锅,你弄给我吃。」 他命令着,然后拿起手旁的公筷跟那装着海蚯蚓的小碗开始玩起来。关崇善瞥了他跟手里的筷子一眼,默默的抄起手旁没拆过封的免洗筷开封,然后才开始夹菜。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也放假?你又没受伤不是吗?」 他不解的望着他问,夹了块马肉到碗里。孔雀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偏头对关崇善咧嘴笑了笑,然后将嘴贴到他耳边,带点暧昧跟神秘的开口说话:「这个嘛,是秘密!哪天我心情爽的时候再跟你讲。」 关崇善听完也对他咧嘴微笑,可却在心底咧咧骂着脏话,然后放下原本夹的肉片,改夹了许多青菜到孔雀的碗里。 第二章 妖魔饭店也闹鬼 外头的强风暴雨不断肆虐,狂傲的拍打着窗户与屋顶。在某家大医院的大厅里挤满了等诊的病患与来往的探病家属,可说是人满为患。不顾医师与护士的阻拦,拖着自己尚未全愈的右腿,老姜突破重围冲出医院大门,在暴雨中不要命地以身体拦下一辆正打算离去的计程车,然后粗暴地拉开门坐了进去,心急如焚的吩咐司机火速开往他说出的地址。 那是一栋位于距离他目前所在地约两小时路程,一个偏僻小社区里的老旧公寓。老姜是一个年约四十多,快迈向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就如同一个普通的中年人般,他有着大多数男人到中年后便开始出现的啤酒肚、雄性秃头、皱纹,老花眼……等等的一些象征着年华老去的小毛病。 目前的他,正过着孤寂一人的独居生活。曾经有段不短婚姻的他,在一年前与妻子离了婚,而且还是由对方主动提出的,至于理由是因为对方受不了他的平庸及无趣,不论样貌或是工作能力或是其他,都没有对方在工作地方遇上的那个追求者好。因此在经过几次挣扎与大吵后,两人达成协议,决定离婚。 其实倒不是老姜有那种宽大胸襟,认为既然爱对方就要让对方自由,去找寻更美好的幸福,而是因为他早就受不了对方的娇纵与好面子。虽然他的钱真的没有赚得比一般人多,顶多只是平起平高,可说他是个穷鬼,那就真是个大「no!no!」。 老姜本人其实并非真如妻子眼中的那般平庸,事实上,他是个头脑灵活,懂得理财投资、对工作、对事业、对朋友跟人生,都抱持着认真态度活着的男人。 他也曾经在某大企业公司里担任过高阶职位,过着领有年薪百万的生活,如果不是经济萧条,公司恶性倒闭,四处都在大裁员找不到工作;又如果不是自己的妻子太会挥霍,将他辛苦所存下的积蓄偷偷瞒着他拿去买名牌香水、首饰、衣物,甚至最新款的高级汽车,他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番田地,得这样冒着夜半风雨骑着机车赶工。 理所当然,他年轻的时候也长得不差,要不然他那以外貌评断人出名的妻子,又怎么可能肯嫁给他!只是当一场爱情与婚姻走到尽头的时候,当年对方在自己眼中的好,都会于转眼间不复存在,剩下的,都只有经年累积下来的不好。在与妻子离婚后,他带着妻子不要的老猫跟少得可怜的行李,搬出当年用自己第一笔血汗钱买下,登记在妻子名下的大房子,搬到这个靠着被对方挥霍到所剩无几的存款买下,只有一房一厅一卫一厨的破旧小公寓里居住,并兼着一份好不容易找到的夜班职业,与他相依为命的老猫过着有点清苦,却也还算过得去的生活。 然而也不知是否正在处于楣星高照的状态,最近的他总是诸事不顺。先是他公寓里的厨房跟厕所马桶的排水管,分别在他洗碗跟上大号的时候突然爆裂,搞得整个厨房跟厕所顿时成了一片水乡泽国,污秽满地。接着又在骑机车出门买菜时被卷入一场连环车祸中,搞得遍体鳞伤,而且还被其中一辆追撞汽车上飞出的玻璃插穿右小腿,被送去医院动了手术缝了近百针。 他的主治医生在手术后语重心长的跟他表示,由于玻璃切断了他右脚大部分的肌腱,因此即使以后好了,也可能会有些行动不便。而老姜则是心知肚明对方所指的「有些行动不便」,会是怎样的不便法,换成直接残忍一点的说法,就是他老姜右脚废了。 在付完车钱后进入公寓,他粗暴的按了好几遍电梯按钮,满脸焦躁的等待电梯下降。在他住院的隔天他接到了一通来自警察局的电话,说他家被人闯了空门,所有值钱的财物都被洗劫一空。 可这些都不是他所担心的,毕竟那些身外东西只要赚就可以再赚回来,他只担心他的猫,那只他与妻子刚结婚时买来养的纯黑短毛猫。 他们两人结婚十年,却因为妻子不喜欢小孩而一直没有生,因此那只猫儿便成了老姜转移心中渴望孩子的目标。他把那只猫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可却怎么也没料到他回到家中却会是这样的一个景象。 接到邻居报案赶来的警察,并没有移动现场的东西:被砸破的阳台玻璃门,上头的玻璃碎片仍是颤巍巍地挂着,好似只要轻轻一碰便会掉落;被拿来当凶器砸玻璃的花盆,则是四分五裂的躺在一地玻璃碎片中,里头的泥土与植物散了满地;被翻箱倒柜丢置于地的抽屉衣物,凌乱四散,有的交迭、有的分开、有的卡在其他物品的上头,而里头的东西不是被拿走就是像垃圾般地被丢至地上,狼狈不堪。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些东西,脸上充满了焦虑,这些都不是他在意的,他只想快点找到他的猫,想知道他的猫是否安然无恙,因为警察在告诉他,他家被人闯空门时并没有提到他的猫,而且又在他开口询问时挂了他的电话,所以他才会这么心急如焚的不顾医生的阻止出院赶回家,因为他急切的想知道,那在他心中已跟亲生孩子画上等号的小东西有没有事。 然后,他的目光就这么凝结在室内的一个角落。 那是他十分熟悉的地方,因为那个角落是他最心爱的猫儿最常待的地方,而他的猫儿现在也一如往常般的待在那里,只不过不会再动,也不会在见到他时跑过来撒娇,只是僵硬的躺在那里,任不知从何而来的苍蝇们在上空盘绕。 一瞬间他的世界像是空了。室内因为被击破的玻璃门之故而保持通风,因此并没有太浓厚的尸臭味。小心翼翼的跨过一地的物品走到尸体旁边蹲下,明显的打斗痕迹让老姜清楚知道,他的好猫儿曾经为了保护这个家,与那名闯空门的坏人有过一阵打斗,身上没有一部分是完好的。 躺着的身下是一地的黑褐血液,被利器刺到穿肠肚烂的腹部盘绕着挥之不去的苍蝇,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臭味;被小偷事后泄恨割下的猫头,原本总是闪闪发光的幽蓝色眼睛失去光彩,瞪得老大,舌头长长的吐在嘴边,感觉十分死得不甘,四肢也被残忍的踩烂,似乎是对方想藉此来报复猫儿对他的攻击。 摸了摸那总是被自己细心整理的干净毛发,眼泪就这么一滴又一滴的落下,老姜就这样蹲在那里,对身旁一地的散乱恍若无视,眼里只有他以为会这么一直相依为命下去的猫的尸体,还有自己那响透满室的哀伤啜泣。 时间就这么在不知觉中流逝,恍惚间,老姜听见说话的声音,那是一种很奇特的嗓音,尖尖细细地,硬是要形容的话,就好像一个人用指甲去用力刮黑板所制造出的噪音一般,刺耳的令人无法忍受。 那嗓音在说话时杂着许多奇怪的声响,好似那人是在一个很吵杂的地方说话,可却又像是直接自那嗓音里头发出。止住啜泣,他抬眼朝着声音方向望去,接着他的眼睛像是见到什么令他惊惧到极点的东西般,猛地瞪大。 一阵尖锐的啸声在下刻划破室内,却又在下刻消失,仿佛只是一个错觉。外头的雨势依旧滂沱剧烈,室内的一切仍是原封不动地没有任何改变,唯一有变的是猫儿尸体旁的老姜,他卧倒在猫儿的身边,身体在冷风中逐渐冷却僵硬。 倒映在残存玻璃上的面孔是茫然,望着猫儿的无神双眼也是瞪大且充满不可置信,虽然人已死去,不过老姜的面部表情却仍是尽责地替他显示,他对自已突然的死去是感到多么的错愕不已…… * 琉光饭店四楼405号室外头—— 轻轻地将眼前那并未阖紧的红杉木门推开,一阵用来开嗓的练习歌声就这么流泄而出,其中还夹杂着如铜钟般低沉宏亮的嗓音。一高一低的身影站在将桌子挪开后的空地上,专注地面对面着,丝毫没有察觉门被推开。 「咿噫咿啊阿啊喔喔─」 「很好很好,再拉高音一点!」 「咿噫咿啊阿啊喔喔──」 「嗯嗯,非常好!再试试看拉高音一点!」 「咿噫咿啊阿啊喔喔───」 「真是太棒了,奈雅你果然是个天才啊!」那有着宏亮声音的高大身影赞赏着,激动地拍着那比他整整矮了两个头的瘦小身影。 「这一切都是托老师的福,如果不是老师您指导的好,以我的资质要拉这么高根本是不可能的!」瘦小身影小小声的说着,嘴边绽出一朵腼腆的笑容。 「哎呀!奈雅你这孩子真是的!不是跟你说过了不可以这样看轻自己的吗!你是非常有才能的!要相信自己!知道吗?」 「老师!」 「奈雅!」 两人泪光闪闪深情至极的双手相握,互相凝望,然后夸张地用力拥抱,那种只有在日本早期热血漫画才会出现的经典场面,让有幸在门口亲眼目睹的两位访客当场石化。 在悄悄把门合拢之后,孔雀与关崇善对望一眼,满脸黑线。 「你确定真的是这里?你确定你没有记错门号?」 关崇善满脸怀疑的看着孔雀,后者则是瞪了他一眼,对他抛了一记火焰,藉此报复他的质疑。 时间过的飞快,离上次崔白苌跟他们提调职的事情已过了两个月,而他的因公假期也在这两个月里像是没放过般地结束了。既然说像没放过,自然便有它的道理。也不知道关崇善真是楣运过人,还真只是巧合,在崔白苌跟关崇善提调职的隔天,也就是例年一度抽查的第二天,饭店就出事了。 闯祸的那位不是别人,竟是平常严以律己又律人,一发起飙来连崔白苌都要让三分的大厅管理者,我们的木偶脸美人,含忧小姐。 她不知何故,竟在抽查第二天突然莫名发狂,跟老板派来的使者打了起来。 据孔雀难得开口的解释,他们这位可能千年都不见得可以见到一面的老板,每次所派来的使者定是一袭汉代红衣、狼面人身,因此每当见到那种穿着打扮,又是狼脸人身的妖魔,便知晓那让当人顶头上司骂该死、底下员工喊欢喜的例年抽查又要开始了。 而这一打便是不可收拾,据当时在场值班的人表示,他们两人开打后便从大厅一路打到餐厅,再从餐厅一路打到后头的花园区,沿路上的破坏与伤害更是难以计算,有些被波及到的客人与员工甚至还加入打斗,直到崔白苌招集饭店里几个管理者一起出手,才将这些打疯的人制服,结束这场本不该出现的闹剧。 据泪辉跟瑞华两人在事后解惑,这位扰惹到含忧发狂的使者是含忧的未婚夫。 至于为啥原因打起来嘛……瑞华说那是人家的家务事,不方便探听! 总之,两人在事后都分别受到了惩罚,而且听说程度还十分严重,严重到让号称万年不缺勤的含忧小姐在医护室躺了整整一个月,而她的未婚夫则是躺了两个月。 而托他们两人的福,整间饭店陷入今年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损失。不仅害得人手短缺,更让原本预算好的经费陷入吃紧,也让从没在人前掀桌的崔白苌破例掀了桌,破口大骂。 连带原本在假期的关崇善也被挖了出来,以「既然手脚恢复健全了,那就尽点为人员工的本分,帮忙分担一点工作」为由,半强迫地做了不少原本不该属于他的分内工作。 回想起来,他在那期间还真是学了不少东西,从他先前就在做的上菜端盘到修剪花园,柜台登记客人与回答询问到半夜跑客房服务……关崇善从来都不晓得他自己是那么有天分,连修剪树篱都可以剪到,让因为断手必须休息的花园师父称赞他! 不过这如同要把人变疯子般的忙碌,却也让他再度逃过孔雀的恐怖骚扰。因为对方在当晚听完崔白苌的话后,又猛然记起早先被打断的事情,然后便开始死活嚷着要拆他身上这对手脚,换上他自己去人界替他找到的,让关崇善头大个半死! 可含忧的事情却破坏了他的计画,让他整个人忙到像狗,忙到有时候一踏进房间便倒下去睡,完全把要拆关崇善手脚的事情给抛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也让关崇善在心里猛念祖上积德,佛祖阿拉耶稣各路神佛大仙保佑。 总而言之,在这短短两个月内,整个饭店不分上位下位左边右边前面后面,只要是饭店里隶属的员工,只要手脚健全还能活动的,全都忙得鸡飞狗跳,也让所有人不禁埋怨为什么这三界交叉口上只有他们一间饭店,没有其他分店或是同行! 为什么含忧他们什么时候不挑来打,偏偏要挑在这种旅游旺季加抽查时期的时候打,让他们不但奖金可能会被取消,而且怎么尽心尽力劳心劳力费心费力就是忙不完! 不过就如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般,不论再怎么忙总有结束的时候,终于在昨天,也就是关崇善假期宣告结束的前一天,旅游旺季结束,而所有工作进度也正式恢复原来轨道,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狼狈闪过孔雀的火焰,虽然心知门内那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关崇善在拍熄袖子上的火焰后,仍是小心翼翼的将声音压低开口:「一定是记错了吧,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啊……」 「不,一定是这里没错,我肯定。」孔雀摇头,瞥了门旁的名字一眼,表情更加笃定了些。「虽然我也近百年没见过他了,名字跟长相老实说也忘了,不过我肯定我们绝对没有找错!」 「……为什么这么肯定,你不是说你把人家长相跟名字都给忘了吗?」 「因为发型。」 「啊?发型?」 「是啊,发型!」 孔雀点头,表情突然变得极度沉痛,让从未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的关崇善,心脏漏跳了好几拍─不要怀疑,是被吓到漏跳了好几拍。 「因为那种极度丑陋又没品味的发型,全饭店只有他一个人敢顶着,而且在那之后还一顶顶到现在!你知道打从他顶着那可怕的发型开始到现在有多久了吗?五百年啊!」 他像是再度重温那时的恶梦一般,瞧着关崇善的英俊脸孔在下刻整个发白泛青:「五百年了!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顶着那恶心的头,顶了这么久都不会腻! 「你都不知道那个发型当年害得我有多惨,打自我瞥见他那头恶烂发型后的当晚开始,我便整整发了快半年的恶梦,整整半年!这种难忘的可怕回忆,你说我怎么可能会认不出嘛!」 在尚未近看那头头发之前,关崇善真的打自心底觉得孔雀太过夸张,甚至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他刚在把门阖上之前也瞧了好阵子,可却并不觉得那人的发型有他所讲的多么恐怖恶心,相反的,他还为那人的前卫品味感到赞叹不已。 有别于一般多数男性喜好的俐落短发、受懒整理者极度欢迎的光头造型、偏中性或艺术家们喜爱的及肩半长发,甚至一般古人因习惯性而保留下来的长辫发型,五楼管理者的发型是由许多细致小辫组成的黑人头。 一条又一条细密的辫子被染上各式的色彩,当管理者静止的时候会柔顺的垂在肩上,当管理者移动的时候,他们则是像有生命般的随着管理者移动。 事实上,当关崇善第一眼瞥见那头头发时,他还为了对方能将头发颜色染得如此自然而暗暗赞叹过,甚至还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时间问问对方是怎么染的,因为他最近正好打算想替自己的头发换颜色。 可俗话说的好,一人、事、物会被人批评畏惧,一定有它的道理存在。 而这句话便在关崇善感到不以为然后的下刻,狠狠印证在他身上。 瞥了一眼在杯底里游来游去、疑似为面包虫的软体东西,关崇善抬眼,对眼前一脸慈善的五楼管理者扯了下嘴角,在心里对身旁一脸铁青的孔雀默默说着第n次的对不起。 他与孔雀是在第二次敲门后,由管理者亲自应门并且请进去的。 放下杯子将视线快速移开,关崇善故作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摆设,东摸摸西摸摸,一会儿赞叹屁股下的沙发坐起来很软很舒服,一会儿像是着迷般地盯着桌上摆来招待他们的甜点,观察上头的细致糖霜有多美丽,死活就是不肯把目光放到管理者身上。 而一旁与管理者室友面对面的孔雀,也是与他差不多一个德性。 可如果让关崇善选的话,他宁可跟孔雀掉换位置。 面对一堆扭来扭去的软虫类与一堆扭来扭去的爬虫类,他情愿面对后者! 没错,虫! 一堆活生生的条状软虫! 成千上万条分辨得出、分辨不出,叫得出名、叫不出名,毛茸茸地、光溜溜地、被甲壳包裹地、五颜六色,长得奇形怪状,一看就知道有剧毒的长条状软虫,一只又一只,不打结不纠缠,以软趴趴的姿态挂在管理者的颈子边,听话地垂着,然后在管理者活动时跟着活动,软绵绵带有细毛的腹足身躯,在对方走路时于两侧摆来动去,甚至有些还会掉下来…… 狠狠打了个哆嗦,关崇善现在完全可以体会当年孔雀的心情,这种画面只要是正常人都会发恶梦。 比起来,管理者的室友头上那群蛇他还觉得好些,因为最起码它们还有一定的硬度与韧度,不像那些软绵绵的无骨虫类,只要不小心一用力就会被捏爆…… 奇怪,他早先到底是怎么看的,居然可以把这些恶烂到极点的虫看成头发,而且还觉得漂亮? 看来他的眼镜该去重新配一副了。 「怎么了,你们两人的脸色怎么看起来都不太好?」 见两人皆都面色怪异,管理者的室友不禁有些担心。 他头上那群五彩斑烂的蛇在他开口时弓起身,加起来绝对不少于四十只的各色细眸齐齐凝视着他所谈话的对象,让被盯者无不毛骨悚然。 果然,关崇善当下背椎立刻凉透。 「没、没有啦……我们只是……只是……」 好吧!蛇类的显然也好不到哪去。 「是不是你们不喜欢甜点啊?」管理者见他们都没动过,表情变得黯淡。「对不起,我手艺不好……」 「不、不会啦,不要这样想。」关崇善听到立即安慰他,可目光却在瞥见对方头发上成堆的虫时快速垂下,以十分专注的表情盯着桌上的其中一盘蛋糕。 「我跟孔雀只是因为来之前都吃过了,所以不太饿……」 「喔喔,原来是这样啊……」 管理者的口气感觉上松了不少,关崇善反射抬眼想对他笑笑,可却在那瞬有幸目睹到他头上一只红虫是如何自上头飞出,然后不偏不倚地掉进孔雀面前的饼干里,在上面大摇大摆的爬来爬去,甚至到最后还找了个位置停下开始大口啃起,发出「喀滋喀滋」的声音。 孔雀的脸色不用说,在瞬间又加白了一层。 接着他爆发了。「啊啊啊!我受够了!」 他想拍桌,却发现桌上满满的都是盘子和茶杯,没地方给他拍,于是他改将手指向管理者的鼻子,开始破口大骂:「奈雅,你不要太过分!你当我是瞎子白痴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把虫甩到我面前的!」 五楼管理者奈雅闻言眨眨眼,青色带着黑色小斑点的脸孔写满了无辜。 「我哪有啊,孔雀,你含血喷人的坏毛病还是跟百年前一样没改。」 他捧起桌上的杯子啜了一口红茶,然后拢了拢他发上的那堆虫,并小心翼翼的将几只自上面掉下来,乖乖停在他肩上的,软软地放回去。 没错,他有头发。 其实只要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那些乍看之下好似浮在空中的虫虫们,其实全都附着在一根根细到不行的银丝线上,好支撑在上头停着不动或是爬来爬去。 孔雀嘴角僵硬的勾起,表情很狰狞。 「哪里,你脸皮厚到必须每个月固定脱一次皮这点也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他靠回椅背上,毫不客气的反击回去。 「哎,这是天性我管不了,不过我比你好多了,最起码还固定,不像你三不五时就会乱掉毛。」 「胡说八道,你才会乱掉毛!」 两人居然开始唇枪舌战起来。 「你的品味还真是五百年不变啊,顶着这堆恶心巴拉的东西顶那么久,不嫌重吗你?」孔雀专注的盯着他的脸,眼底充满恶意。 「啊,我忘记了,你本身就是只又肥又恶心的大毛毛虫,身为毛毛虫的你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的同类恶心!」 奈雅露出冷笑。 「啧,那是自然,我可不像你这只当装饰多过有用的冷血禽兽,除了你自己,其他人都是低贱的!如果不是崔白苌他执意要保你,你以为你真逃得过……」 「奈雅!」声音自齿缝中挤出,孔雀也像是被踩到痛处般地露出被激怒的表情。「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哪哪!我没胡说吧,瞧,你现在不就在掉了?」 奈雅突然扯开话题,同时探手将关崇善杯子里的虫跟孔雀面前的虫抓回,还对一旁不知道他们在说啥的关崇善眨了眨眼。关崇善闻言看向孔雀,发现后者身旁果然有细细的羽毛在乱飞。 仔细回想,每次他在打扫房间的时候,的确都会扫到一些羽毛……孔雀察觉关崇善在盯着他身边的羽毛瞧,立即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关小善,你是不是希望我现在立刻跟你算帐?」他咬牙切齿的说着,「不要忘了你的手脚……」 关崇善听了吓得立刻把视线转开,然后就这么凑巧地与坐在孔雀对面的蛇发男人的目光对上。那男人对他亲切的笑了笑,可惜那上头的蛇把他的亲切给减了大半。 「孔雀大人的坏脾气也一样没什么大改变呢!」他忽地开口,如大铜钟般的嗓音很是悦耳,关崇善发现他有双很漂亮的金眼睛。 「你好啊,关大人,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不过我想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我是『老师』。」他自我介绍着。 「喔喔喔!天啊!骗人的吧!你就是『老师』?」 声音忽地窜高,关崇善突然像是被蚂蚁上身般激动的动来动去,两眼放出兴奋的光芒:「你就是那个每逢一三五时,就会在餐厅区二楼演奏的那个音乐家?」 「是的,我就是。」 老师温和的点点头,头上的那群蛇也跟着他的动作前翻后仰了一下。 「哇,好棒喔!我一直很想亲眼见见你的说!可是每次都抓不到机会……我好喜欢你的曲子跟歌!我每次都很期待一三五的到来,因为你弹的曲子跟唱的歌都好好听,好舒服!我听说那些曲子跟词都是你自己做的,这是真的吗?」 「大多数是,有些是奈雅帮忙给灵感的。」 「哇哇,好厉害!奈雅先生也会作曲啊?」 望向奈雅的眼神是崇拜至极,关崇善已经high到完全忘记自己因为害怕人家头上那堆虫,而不敢正视人家脸的事情。 闻言对孔雀露出得意的神情,奈雅头上的虫虫们在他露笑时又掉了好几只。孔雀见状猛地将目光移开,直直转向关崇善,一脸臭得像大便。妈的关小善你这臭小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吃里扒外胳臂往外弯! 第二章 2 琉光饭店,四楼员工宿舍,405室 在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后,孔雀一身狼狈地拖着刚要到签名的关崇善,自405号房门冲出,脸色青白交错。 「妈的,恶烂的死虫子!下流无耻!居然用这种贱招!」 悻悻然咧骂的他,刚才在一时闪神之际中了奈雅幻术,将五百年前的恐怖遭遇完整的重温了一遍,搞得他当场失控,然后现在正为刚才的粗心陷入自我厌恶中。 五百年了! 即使逃出了那座灵山、逃出了九重天与天界,来到这个不是仙不是魔也不是人界的地方,躲在小崔以性命做担保的庇护之下,却仍是逃不出那假仁假义混蛋的眼底,也无法将那时受到追捕的过程给完全忘记…… 「干嘛啦,没事好好的干嘛又乱发脾气?」关崇善瞅着他看,不明所以。 刚才被老师支开带去参观房间的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还以为孔雀又在发神经。 「我乱发脾气?」 猝然停下脚步,孔雀转身瞪着关崇善写满不满的脸,握着他手腕的手用力收紧:「你这个低下又无用的凡人懂什么?又知道我是在乱发脾气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就不要乱下评语!」 ——你这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懂什么,你真以为家里人都把你当宝啊?别笑死人了! ——就是因为你是我们关家唯一一个连基本法术都不能使来自保的人,所以爸妈才觉得愧疚、大姐他们才这样处处保护你宠你,要不然你以为你这种废物他们会这样把你放在手心捧,然后毫无损伤的活到现在? 宛如被人捅了一刀般脸色大变,关崇善突然抓狂奋力挣扎,其激烈程度让人觉得他有那种「就算自己手腕断了,也要挣脱对方束缚」的架式。 没料到对方会有如此大反应的孔雀见状暗惊,手立刻松开,而这一放则正好称了关崇善的心,让他逮到机会挣开,头也不回的往前方尽头的电梯所在处跑去。 「喂,关小善!」 探手想将对方抓回却在触及的瞬间被狠狠弹开,孔雀在被反弹后碰的摔到地面,而之前触及关崇善的手也在同时传来一阵刺鼻的焦味与刺痛感。 翻过来,发现上头的皮肉竟被烧得皮开肉绽! 「……这是怎么一回事……」 抬眼望着关崇善消失在走廊尽头电梯里的背影,他低下头盯着那发出阵阵焦味的手心,有些茫然地喃喃自语。 「看看你,讲话用词跟态度就不能温柔一点吗?把人家弄跑了,要是他又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对『她』那边会很难交代的。」 孔雀侧头,发现奈雅站在他身后,一脸噙笑的看着他。 他收起手,脸色沉下。 说起来他跟奈雅其实是天生的死对头。 撇开两人自五百年前所结下的怨恨不提,以他们两人生来的身分,一鸟一虫,本就是命中注定的天敌。 「你到底要顶你那头恶心的头顶到什么时候?小崔他难道没跟你提过,你那些虫有客人在抱怨吗?」 「这个嘛,当然是顶到我高兴为止!」 奈雅嘴角挑起,指尖轻轻的摩挲着一只停在他手背上,通体透明光滑、大约两指手指粗长的虫的身体:「你别忘了我是什么身分,我跟老师虽然顶了个管理者的职位待在这里,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必须要听命于那只魔的话。」 孔雀发出不屑的笑声。 「哼哼,是啊,我怎么忘了呢!你奈雅可是天界九重天里大名鼎鼎的外来娇客,为了我必须在这里当那死混蛋的眼线,真是委屈了你跟你那堆脏东西的千金之躯!」 「你说话的语气跟用词最好小心一点,孔雀。」奈雅发出警告,脸孔露出与早先温和截然不同的狰狞。 「别忘了你以后将是在谁底下工作,当然,如果你想再次亲身体验被我的宝贝们整个埋没填满的感觉,你可以直说不用客气,我一定义不容辞的帮你达成这个愿望!」 孔雀闻言僵了下,立刻闭嘴,不过眼底却闪过一丝怨毒。 「对嘛!安静一点不是好多了吗?」 他将那只虫放回头上,双手收到身后,眼底满是怜悯:「孔雀,你总是这样,自傲的不得了,总是丝毫不将自己以外的人放在眼里,当年我等初遇是如此,千年前你被压制时是如此,五百年前逃出去受到我等追捕时也是,直至今日仍旧还是…… 「本以为你在吃过苦头后会有所改变,却没想到你仍是没学会改变!」 他深深望着孔雀,对方眼底那千年不变的高傲与轻蔑,令他在叹息的同时也泛起阵阵的厌恶。「收回你的眼神,立刻!」他命令着,声音突然透出严厉,附着于他发上的虫子在他开口时全都弓起身体,做出威吓的模样。 「别忘了,你五百年前就是败在我这弱小毛虫的手下,所以不准用那种看低贱生物般的眼神看着我,失败者!」 孔雀闻言眼眸猛缩,开嘴对奈雅吐出火焰。 而在同一时间,受到孔雀话语刺激而跑走的关崇善,在闷头踏出电梯后,于电梯所在处的走廊转角与一位刚订完房、捧着个大包包打算上楼的客人迎头撞上。 「哎哟!」 「噢呜!」 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满怀,随着物体落地声响的出现,关崇善与对方齐齐发出痛呼,又齐齐倒退两步。揉了揉磕到对方额头的额尖,关崇善眨眨眼,发现与他相撞的人居然不见了! 「喂,把你的脚挪开!你踩到我的东西了!」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突然自下方冒出,吓得关崇善差点当场跳起来,定眼一看,发现对方不是消失,而是蹲下捡东西了! 「喔喔,对不起!」他赶紧把脚移开,让对方可以把东西拿回。然后他发现,那被他踩在脚底的东西是尊木偶。 一尊大约手掌般大小,感觉栩栩如生的人型小木偶。于是他抬眼扫了一下,结果发现不单单只有他脚下的这尊是木偶,基本上就他目光所及的范围,包括那些没飞出包包,只有躺在开口处的,全都是一尊尊的小木偶像!各式各样的,有动物、有人、有神、有魔、甚至连植物也有!关崇善见那人抓着包包东搜西扫的模样很辛苦,忍不住地开口:「需要帮忙吗?」 那人闻言动作停顿了下来,抬头看他。 一双犹如苍蝇复眼般的双眸占据了三分之二的脸孔,瘦到双颊凹陷的脸上包裹着腊黄色的皮肤,毫无鼻梁支撑的鼻子是两条细线,无法完全紧闭的薄薄嘴唇底下是利刃般的牙齿,一头灰败枯槁的发杂乱地散落于脸庞,替整张脸增加了点点的诡异。对方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像是在估量什么,然后又低了下去。 「好啊!」那尖尖细细的嗓音又再度响起,关崇善发现声音里头似乎还掺了什么其他的杂音,可却因为对方开口的时间太过短暂而无法完全捕捉。心想可能是听错,因此他也没放在心上,弯身蹲下帮忙一起捡。 「……嘻嘻,好甜的味道啊,没想到在这里也可以遇上像你这样难得一见的好货,看来我真走运……」 尖细的声音在他拾起一只黑猫木偶时响起,伴随着热气若有似无地掠过他的耳边,关崇善身体抖了下,心想又遇上骚扰,便没好气的转头打算发脾气,可这一转却让他楞住,因为那个本来还在身边捡东西的客人,跟那一地的木偶与大包包竟然都消失不见了?摇摇晃晃的站起,看了看四周,关崇善发现这条走廊上除了他自己之外,根本一个人也没有!如果不是他手上还拽着木偶,他一定会以为他自己在作梦。 「……妖怪果然没有一个是正常的。」这是他对所有妖魔鬼怪下的结论。接着他叹了口气,将目光落到了手中的黑猫木偶,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没关系厚,你主人把你忘在这里就算了,不要难过哟,我收留你!」他温柔的摸了摸那小小的身躯,结果却将人家用银漆画在上头的花纹摸去了大半。关崇善见状立刻收手,发出两声干笑。 「哈哈……没关系耶,我等下回去再帮你补回去厚!」他将它小心翼翼的塞进裤子口袋里,然后把刚才沾到银漆的左手手指随便往裤边抹了两下。 「对了,我为啥跑到这里来了?」他推了推眼镜茫然的自语着,完全将刚才与孔雀发生的事情抛诸于脑后。 接着毫无预警,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响自楼上传来,将安置于天花板上用来灭火的感应式洒水器与警铃全数启动,让整栋饭店包括关崇善在内的所有人,皆措手不及,只能任水将自己淋个当头湿。而在他口袋里的那只黑猫木偶上头剩余的花纹,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水中被整个洗去。木偶的眼睛,发出了亮光。 同一时间,四楼员工宿舍楼层。 「孔雀你好大胆子,竟敢攻击我!」 施法将上头的洒水器弄停,奈雅抬手抹去脸上的透明液体与烂渣,愤怒至极。这些残渣是他早先还放在手上抚摸的那只透明虫虫的残骸,那只虫子为了保护奈雅挺身而出,在孔雀的三昧真火喷向奈雅时自发上跳下,开口吞下火焰,结果因为负荷不了真火的力量而当场炸成粉碎。 奈雅伸手扣住孔雀的脖子,将他举至半空,然后狠狠甩到柱子上。原本清秀的模样转眼不复存在,他的瞳孔在盛怒之下缩成细线,光滑无瑕的淡青色皮肤出现了一层又一层的折纹;整齐沿着脸庞下排的黑孔也大大张开,一张一合地吐着黑烟;嘴巴大大的裂至耳下,露出隐藏的血盆大口。附着于他发上的虫子们紧弓身躯,在露出背上各式用来喝敌立威的花纹的同时,齐齐发出沙沙声响。 「我早该在看见你那种眼神时就料到,像你这种连你母亲都引以为耻辱的禽兽,怎么可能改性子不用下三滥手段!」 奈雅一步又一步走至孔雀面前,两手一甩,泛着幽蓝色光芒的指甲立即伸长十五公分,而地板上也在同时多了几个焦黑的洞孔。那些幽蓝光芒不是别的,正是奈雅本身便具有的剧毒体液。 「亏崔白苌还用他的性命与修为跟尊者保证,结果到头来,你仍是狗改不了吃屎!」 孔雀靠着柱子咳了两声,捂住胸口,嘴角勾起深深的嘲讽。 经刚刚这么一摔,他的肋骨、左小腿骨跟手骨皆断了好几根。「你可别搞错了,小崔他会这样保我是因为他受了我的恩惠,因而想藉此报答我,我可没对他保证说我一定会反省!」 「你!」奈雅露出怒容的瞪着他,可却又在下刻换成了笑脸。 「啊,我差点忘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是处于被封印的状态吧?」他用他那长长的指甲勾起孔雀的脸,后者被触碰的地方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 「尊者当年答应让你待在这里的时候,也同时封了你近八成的力量,也就是说以你现在的力量,根本打不过我……」他将指甲尖端戳入孔雀被毒液腐蚀到的伤口处,粗暴的在里头转动挖弄,鲜血立即随之流下。 孔雀抽了下嘴角,望着他的眼神冷冽冻骨。 「是吗,你真的这样认为?」他说,同时抬手捏住奈雅在他脸上抠弄的指甲,不顾上头毒液腐蚀着他的手指,啪地将之折断。 「你要不要试试看?试试看我打不打得过你?」 奈雅的脸色白了白,可也只是一闪即逝。 「好啊,你当我会怕你这虚张声势不成?」 说罢他举起右手结起手印,打算一掌击向天灵盖,毙了孔雀。 然而就在他击下去的那剎,孔雀突然眼放精光,右手一挥,将他的手猛地打偏,而一道幽蓝色的火焰也在孔雀打偏他手的同时,自嘴中吐出,狠烈地直直朝奈雅袭去。 奈雅见状立即奋力把头偏开,在千钧一发之际侥幸闪过那道火焰,不过却仍是不可避免的被灼伤。 那火焰在擦过时烧毁了他一大段的头发跟其上头的虫,也在他脸庞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孔雀对他露出恶毒的笑容。 「被自己毒液炼出的火焰灼伤的感觉如何?」 奈雅捂住被灼伤的地方,抖了下倒退两步,脸上完全失去血色。 「你……你竟然可以……」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孔雀。「……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真当我在这里的五百年是在混的啊,奈雅!」 孔雀笑容加深,同时悄然在右手掌心里聚起三昧真火,打算趁奈雅没防备的时候狠狠重挫他。 然而正当他打算出手的时候,一道水柱突然咻地自奈雅肩上越过,不偏不倚地击中他右手心的火焰,阻断了他的计画。 一道犹如铜钟般的低沉嗓音缓缓响起。「孔雀大人,请适可而止。」 抬眼望去,原来是奈雅的那个蛇发室友,老师! 孔雀捏了下自己的右手,扯出一道古怪的笑容。 「哟,我本来还在想奇怪,一向跟奈雅如同连体婴的你,怎么会没出现,原来搞了半天是躲在暗处当小人啊!」他满脸讥讽的说着,同时一掌将奈雅推开。 老师见状立即闪到奈雅的身后,将之托住。 「看来也不是只有我一人会耍下流招数嘛,你说是不,我亲爱的『监视者』大人!」 一脸嫌恶将掉到手上的虫甩至地上,孔雀抬眼,望向老师的目光充满了讽刺与复杂。 老师眼睛微微眯起,眼底掠过一抹情绪。 接着毫无预警,他抬手朝奈雅的颈背猛的一敲,让奈雅僵了一下,昏厥过去。 在确定奈雅真的昏过去后,老师将他轻轻放到一旁,然后起身面对孔雀。 孔雀盯着他,一语不发。 「孔雀大人……」 「闭嘴,任何人都有资格唤我,就你没有!」孔雀猛地打断他,表情恶毒至极。 老师闻言震了下,脸孔僵了片刻,接着他表情整个黯下,一丝又一丝的愧疚自他眼底浮现。 「少摆出这种表情!」 老师这副模样彻底勾起了孔雀埋藏许久的怒火,令他无法控制的大声咆哮:「滚!带着他滚出我的视线,既然你当年做得出那种事情,今日就不要用这种愧疚的表情来面对我!」 「大人……」 「我叫你滚!」 垂下眼,老师握了握拳,对他行了个大礼,然后才抱起一旁的奈雅越过孔雀离去。 不过他在越过孔雀的瞬间又停顿片刻,以略带怯意的声音对后者缓缓开口:「……刚才的爆炸请大人不用担心,我刚已在爆炸的瞬间用幻术封住整栋楼,并且也在同时对崔大人做出了解释,所以……」 「多管闲事。」孔雀闭了闭眼,淡淡打断了他的话。 「……是的,是我多事了,请大人保重。」 老师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继续前进,不一会,脚步声便停下,接着便传来开门与阖门的声响。孔雀在确定他离开后,才靠着柱子倒坐下来。刚刚那番大吼让他牵动胸口的伤口,痛得他脸色发白。 「靠!被封印果然有差……要不然以他那种力道,以前给我抓痒我还嫌没感觉呢!哪会像现在……」他闭上眼自嘲的笑了笑,冷汗不断自脸庞滚落。 为什么你背叛本王! 因为……因为我有一个很想保护的人,可是大人您说过您讨厌他,要是再让您见到他,您一定会杀他,所以…… 就因为这种原因! 是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没想到我孔雀活了这么久,到头来被信任的人背叛的原因,竟然是这种可笑的理由! 不!这一点也不可笑!大人您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当您找到了那个会让您即使拼了命,都想要保护的东西的时候,您一定就能体会属下的心情!能体会属下这种宁可背上卖主的名声,都想要保护那个人的心情…… 「……啧,该死!我就不信那种事情真能让人拼命成这样!那我就以我的原神发誓,等下第一个走来关心我的人,只要他还活着的一刻,我就一定会尽我所能的对他好、保护他!好到连我自己都想吐,看看我到最后是不是也会像你一样,为了那个人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 「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叽叽咕咕的说什么啊?」一道声音突然插入。孔雀猛然睁眼,昂首望去。一双洁白的布鞋最先映入眼,然后是刻意弄得松垮皱乱的深蓝色牛仔垮裤、白与粉红线条交织的细格子衬衫,以及一张这段日子来已经开始熟悉的脸孔。 虽然对方浑身都是处于湿淋淋的状态,看起来很滑稽,可是在这一刻里,他却完全没有那种想要嘲笑对方的心思,只是怔然地看着对方缓缓向自己走近。 接着,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微笑,就这么在他嘴边绽放了。 孔雀,你相不相信缘分跟命运? 缘分跟命运?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两种会把你跟你命里有缘的人给连结在一起,并且安排好你未来走向的力量,让你可以在特定的时间地点,因为特别的事件或是一些巧合而与对方相遇。这两种力量会安排一切,让你们在因缘际会下成为兄弟姊妹、朋友、夫妻,有时候对方甚至也可能是你的父母喔! 啧,什么嘛!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力量,我才不信呢!不要告诉我你相信! 嘿嘿嘿,信啊!我当然信,为什么不信?我相信冥冥之中总是有安排的,像我跟你,我相信我们就是因为有缘,所以缘分与命运才会让我们成为兄弟。 啧啧,跟你没在一起这么久,本来还奢望你有点变的,结果你还是一点也没变,还是一样奇怪!我啊,我只信我自己!才不信什么劳什子缘分,更不信什么鬼命运…… 「干嘛啦,失魂啰!干嘛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被对方那难得一见的迷蒙眼神吓得鸡皮猛起,关崇善走到孔雀的面前蹲下,一脸困惑的瞅着他瞧。 「脸色很差喔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见对方一脸发白又是汗的模样,他眉头皱了起来。 那与记忆中小时的自己似曾相似的脆弱,令他不自觉的露出关切,更不自觉地抬手想摸摸孔雀的头,可却又在即将触及的瞬间凝在空中,久久迟疑着。 原因无他,因为他怕孔雀会发怒。 孔雀见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的凝视着他,对着他笑。 关崇善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把手放了上去。对方的头发整个湿透,与他的一样,可他知道,其中的原因却是不一样的。 「我受伤了。」孔雀在他将手放到自己的头上后开口,声音虚弱却平静。 「咦?怎么会?」 关崇善听了很是吃惊,因为在他心里孔雀其实是跟无敌画上等号的。 「就是会咩!啰嗦!」孔雀低吼,见他一脸讶异的样子十分不快。还真当他是铁打钢做的啊!虽然他是神类没错,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会受伤啊! 「……喔。」关崇善被他一凶缩了下,立刻收回放在他头上的手。 孔雀见他一脸委屈又惧怕的模样,眼睛眯了眯,莫名地感觉更不快了。既然感到不快,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扶我去医护室!我快痛死了!」 「喔喔喔!好好好!你等下我马上带你去医护室!」关崇善闻言,立即手忙脚乱的将他自柱子边扶起。 「噢!该死!喂!小心一点!我的左手跟腿还有肋骨都断了,你动作是不会轻一点嘛!」孔雀再度发出怒骂。 「啊、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骨折!」关崇善立刻放轻动作,一脸无辜无措,「……你刚刚又没说……」 「没说你是不会自己看吗?我都说受伤了,那自然动作就要放轻啊!」 「喔……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 「还要等下次啊?」孔雀坏心眼的挑他语病,「要是还有下次我看我都碎了!」 关崇善的表情已经到了委屈的极致。 「那……那不用等下次,我现在就注意……」 他小小声的说着,望着孔雀的眼神也是小心翼翼。「还有,你可不可以暂时不要乱发脾气,因为要是一不小心用力过度,断掉的肋骨会移位,弄不好会插入肺里……」 「妈的你这是在诅咒我啰?」 「不、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说啊!」 「我只是好心提醒……」 对方的声音说到最后越来越小、越来越沙哑,孔雀感到有些不对劲的抬眼,发现对方藏在眼镜后头的眼眶红了一圈,表情一副快哭快哭的模样,心里突然有种罪大恶极的感觉。 「喂喂,不是吧你,你是男的耶!男的怎么能随便掉眼泪……」 「男的为什么不可以随便掉眼泪?男的也是人啊!」 「是这样说没错啦……可是你们凡人不是有句话,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那那句话不是就说男的不能轻易哭,你是凡人又是男的,当然不可以哭啊!」 「可是不哭会早死啊!你不知道凡人男人平均都比女人早死,就是因为这样吗?」 「可是你又不会死!」 孔雀忍不住爆发,管他啥劳什子鬼,反正他就是不想看到关崇善这种脸,因为这样会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 即使是亲手手刃了与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好友,也没让他有过这种感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伤害纯良小动物之后,会感受到的罪恶感吗? 关崇善被他这么一吼,愣住,接着一张脸整个黯淡下来,充满了苦涩:「……如果可以选的话,我宁可想死,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就算哪天痛苦到了极限,仍旧是不能解脱……命运这种东西,真的是很不公平……」 孔雀望着他,复杂地。 「别这么说。」他开口,声音温柔的连自己都感到讶异。 「有些东西你觉得它们讨厌,并不代表它们一定对你无用,有时候,它们还是会在一定的时机派上用场,给予你帮助,因为每样东西,都一定有它降于你身的理由及价值。 「……至于命运,虽然我是神类,可命运这种东西,我却从来都不信它存在……就算真的存在好了,我也不会屈服! 「纵使命运里注定要我在最后必须回到灵山受制,我仍是会抵抗,仍是会尽我所能的将它扭转,因为我相信,我自己的未来与一切,是掌握在我自己手里!」 见对方难得露出这么认真又温柔的模样,而且还破天荒的鼓励他,关崇善眨眨眼,破涕为笑。 第二章 3 事件发生的时间是在一个很晴朗的夜晚,也就是孔雀住进医护室里的当晚。 而引发事件的人物呢,则是我们向来神出鬼没,行踪缥缈不定,绝无人能够掌控,几乎只有活在传说中的员工医护室管理者。 话说我们这位管理者呢,据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他有四分之三的时间绝对不在饭店,而是在外修炼,以追求更上一层的医术造福饭店员工。 不过,基本上也没人晓得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修炼就是了,毕竟他的行踪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确切掌握。 因而大多时候受伤生病的员工们,都得自力更生自求多福自我保命,学习伟大的神农氏亲尝百草……呃,是亲尝百药来自救,因为医护室里的药物都没有标标签,所有药物名称与位置只有这位神龙不见头尾的管理者知道,也因此导致饭店里的员工有一半以上几乎都练成了百毒不侵、百药无效的强力悲惨体质。 那也是关崇善第一次见到这位只有幸耳闻,却从未有幸亲眼见到的医护室管理者。 不过在经过那次会面之后,他便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可以极力避免的话,他以后绝对不会在对方有在医护室的时候踏进去,因为在那次的相处中,对方给了他一个极度难忘的坏回忆。 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要从他把孔雀扶到医护室后开始说起了。 话说这位总是神出鬼没的医护室管理者在替孔雀诊断完后,竟然以「崇尚自然疗法,坚决反对使用特效药物治愈伤口」的奇怪理由,死活不肯给已经痛到脸色泛白的孔雀特效药与止痛剂,反而一脸异常坚持的要孔雀以「最自然」的方式复原。 而所谓的最自然的方式,想当然尔,就是不用任何药,让它自己慢慢好。 又于是乎,在替孔雀将所有断骨接回位置加用夹板固定好后,他建议孔雀在医护室里住下个十来天,以多吃含大量钙的食物跟躺在床上不要动,让骨头慢慢「自然好」,继而导致我们可怜的关崇善先生必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跟着搬进医护室里住上个十来天。 不过后来关崇善从某人那边听来的可靠内幕消息指出,那管理者当时给的理由其实都是狗屁!他之所以会那样说,完全是因为孔雀曾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确切日期已不可考),不知道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蠢事,得罪了人家,导致对方怀恨在心,念念不忘! 于是就在这日积月累的「邪恶欲望」蛊惑之下,本该有着无上医德的医者,就这么忍痛摒弃了他其实也没剩多少的良心,趁着这次机会出了这不知憋了多久的恶气!不过这又关关崇善必须搬进医护室啥事?的确是不关事,不过在某人淫威的作用之下,就算一开始八竿子打不着边,到最后也都会变成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状态。 没错,这一切都是孔雀连哄带拐,再加「一点点」的苦肉计之下,所得出来的结果。据某禽兽说谎话不会咬到舌头加心虚的表示,他本人其实非常的胆小,晚上会怕黑、白天会怕寂寞,然后现在又受伤行动不便,因此便极度厚颜无耻、死皮赖脸、死缠烂打的「请求」关崇善搬来跟他一起住,发发善心照顾他这个「可怜」的伤患。而我们心地善良到无以复加的关小善先生,在看完某禽兽以千百年道行累积而成的演技后,不用说,完全是在孔雀的预料之下傻傻上勾,然后就这么在医护室管理者一脸不可置信、孔雀狡诈的目光下,爱心泛滥的答应了。 当然,真相绝对不是关崇善所相信的那样,其实孔雀之所以会想要关崇善搬进医护室里,完全是因为他突然一时兴起的,很想享受一下那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滋味,顺便防范那位管理者趁他动弹不得的时候耍花招,用什么奇怪的汤汤水水对付他,或是拿他来当什么新药法术实验品。 于是乎,这些给茶给饭加照料的工作,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落到了我们心地善良又好骗的关崇善头上。 而管理者竟然也出奇的由着他没吭声,不过他不吭声自然有他的原因。而那原因当然不外乎是他并不想替孔雀做奴才把屎把尿,再者只要孔雀在这医护室的一日,他便有无限整孔雀的机会,至于多了个关崇善这点对他影响也不大,反正了不起顶多就一起整嘛!因此他也就没有出声阻止了。 「停!关先生,你一定没有看门上的告示对不对?」晚上,管理者在关崇善搬着两人的换洗衣物跟用具进来时拦下他,那张多到数不清皱纹的老脸充满严肃。关崇善老实的摇头。 「那出去把门上的告示看过一遍后再进来。」他指着门外命令着。 「喔。」关崇善应了一声,然后抱着怀里的东西乖乖退回门口读告示。 员工医护室进入后必遵守条约: 不可携带外食或饮品,如果有带一定要跟管理者分享。 不可携带影片或小说,如果有带一定要跟管理者分享。 不可弄脏弄乱医护室,弄脏弄乱了要打扫时,一定要顺便连管理者的份也一起清。 一定要天天勤劳盥洗沐浴,如果要去沐浴的话记得要叫上管理者一起。(此项目只适用于女性) 不可滥用医护室里的资源药物,但是如果管理者新药要找你测试的话,一定不可以拒绝。 管理者不在的期间,绝对不可以拿医护室幽会或是乱来,如果有做出什么苟且情色之事的话,一定要拍下来跟管理者分享。 不准携带宠物进入。以上,医护室管理者,龟仙人告示。请勿擅自撕毁,如犯规者请自行承担后果,本人绝不负责医治。 看完后关崇善嘴角抽搐,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x的,这什么鬼规定啊! 除了最后一项正常之外,其他的根本都是@*#&@(脏话消音)嘛! 「看完了吗?」龟仙人自门里探头询问。 关崇善对他点头。 「也就是说你都明白一切规矩了?」 关崇善又点头。 「那你等下记得把你养的猫放回房间里,医护室不可以带动物进入。」龟仙人捻了捻下巴的胡须,眼睛眯眯地瞧着他头顶。「不过你这猫照顾的还真好,毛挺有光泽的!」 「啊?」关崇善对他的话是听得一头雾水,「猫?什么猫啊?我没有养猫啊!」 「年轻人年纪轻轻就学会睁眼说瞎话,不行喔!」龟仙人又捻了捻他的胡子,一脸正气凛然。「……这种事情只有老人家才有资格做。」 言下之意就是像他跟孔雀这种千年老不死都可以就是了。 「所以乖乖把猫放回去再过来,你东西嫌拿来拿去麻烦可以交给我,我帮你放好……」 「可是我真的没有养猫啊!」关崇善觉得很莫名其妙,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养什么猫! 龟仙人露出不悦。 「你这年轻人怎么这样?明明事实就在眼前了还敢这样狡辩!你以为我老人家眼睛不好就好欺负啊?嘎!」他气呼呼地抬手指着关崇善头顶。「说你没养猫,那你头上那只东西是什么?」 「头上?」 「对,你的头上!」 关崇善困惑的盯着他,同时腾出一只手往头上摸了摸。 一摸、二抓、三捏、四拉……空空如也。 「没有啊!」一肚子委屈加莫名其妙的关崇善,终于忍不住发脾气了:「你耍我啊?哪有什么猫,我连根猫毛都没摸到!」 「什么我耍你,你才耍我咧!」龟仙人也不客气的对他反击,「灵体的东西以你肉身之体去摸本来就摸不到!你当我这把岁数是白活的吗?这招没用的啦,小朋友!去去,乖乖去把它放好我就让你进来!」 说罢他摆摆手,然后当着关崇善的面搧上了医护室的门。 「什么跟什么啊?喂喂!」吃了闭门羹的关崇善气得跳脚,对着医护室的门大吼大叫:「搞什么东西,莫名其妙!都说没有干嘛硬是说有?」 「小关,你怎么啦,怎么这么激动?」 回头看去,原来是瑞华。 「啊啊,瑞华你来得正好!」关崇善见到她一脸激动,犹如见到救世主降临。「帮我个忙,叫那个龟老头开门让我进去,顺便帮我做证一下,跟他说我没有养……」 「哇,小关你头上的猫好可爱啊!你什么时候养的,怎么都没跟我说!」 「……猫。」关崇善到后头的尾音完全无力了。 如果是龟仙人就算了,可现在连瑞华都这样对他说,而且还真从他的头上抱下一只猫…… 一只有点透明,却仍能辨别出原本毛色的黑色大肥猫。那只猫一脸眼眯眯的窝在瑞华怀里望着他,蓝眼闪闪,懒懒又高傲的模样跟医护室里的某禽兽感觉有点像。 「哎呀,小关你好坏心喔,居然给它取了个这么名字!」瑞华拉起挂在猫脖子项圈上的名牌一看,吃吃笑了起来:「你居然叫牠叫小白!」 可关崇善却没将她的话听进去,只是直直与那猫对看,眼角跳得厉害。 「我靠!哪来的猫啊?」他陷入极度大暴走中。 * 撇开关崇善在医护室门口持续升高的大爆发,我们把场景转到位于他们上方的五楼区,这属于中高阶级客人居住的区域里,某房客也十分凑巧地处于大暴走阶段。 愤恨地将手中的小楷往面前的木墙砸去,一双犹如苍蝇复眼的大眼,在堆满东西的桌上来来回回,透出了十足的恼怒。 没错,这位正在大发雷霆的仁兄,就是我们关小善先前在一楼走廊撞到的那位,抱着满袋小木偶的妖魔,学名「生物灵能电子体吸食魔」,俗名噬魂魔。 这只噬魂魔正为了早先被突然被淋得一身湿的事情发怒着。 「该死!真是该死!原以为只是普通的水,没想到居然会是天界的万年冰魄泉!真是吃里扒外卖国求荣!明明就是魔界的一分子,居然用敌对的东西!就不怕遭受报应吗?」 语气是极度的咬牙切齿,在愤愤咒骂着的同时又将手边的小陶罐往墙上砸去,结果在砸出后才赫然惊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情。 「啊天杀的!我的独角兽血!」 大失惊叫了一声,噬魂魔立刻抬手奋力一挥,打算以法术将陶罐隔空拦下,以阻止它碎尸木墙,可在挥出后又猛然忆起自己法力暂失的事情,因此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便索性整个人奋力往前扑,打算以最原始的救急方法阻止陶罐与木墙所即将发生的亲密接触。 一般而言,能在这么混乱的时刻中,仍保有如此清晰的思路及灵敏的反应,已可说是十分难得,不过要是他也能在扑过去前,「顺便」把那张横在面前的大桌给推开的话,或许他现在就已经成功救回他的陶罐。 「啊啊啊啊啊——我花了五百个银币买来的独角兽血啊——」 抓着脸皮哀嚎失声,盯着那死状凄惨的陶罐,噬魂魔的表情活像是刚中了魔界第一乐透的头奖,却发现自己把票给搞丢了一样。平常他的声音就已经够尖够令人不舒服了,现在又这么猛地一窜,只能庆幸琉光饭店的房间墙壁木板够厚、玻璃够坚固耐震,要不他这声极可媲美死了爹娘的惨叫,铁定会引起公愤! 「嘻嘻嘻……真是活该报应!」 「对啊对啊!真是风水轮流转,没了那样东西,你就没法制住我们了吧!」 「没错没错!真是大快人心,出了口恶气!当然要是刚才那什么劳什子泉的可以一并灭了他会更好!什么东西嘛!」 「就是说啊!卑鄙下流的东西!趁人之危偷袭!想老子一世威名,却被这兔崽子偷袭,落到死得莫名其妙的下场!要不是现在啥都碰不着,老子一定第一个劈了他!」 「可不是嘛!」 「……」 一道又一道的声音在他不住后悔的时候响起,抬眼一看,赫然发现房间里竟在不知何时被整个塞满了!说是塞满其实也不能算真的塞满啦,因为这些充满整个房间的「物体」都是虚体,也就是所谓的灵体,因此并不会有实质上的充斥。 不过即使如此,这样的场景仍是十分震撼,毕竟能这样亲身目睹千百只不同种族类别的灵体原神,共挤在一间最多只能容纳三十人的房间里,鼓噪且充满恶意的齐齐瞪着一个人,真的是十分罕见。这些灵体是噬魂魔来回人、魔两界间,积年累月捕来的,而那些早先被关崇善撞掉的木偶,就是封印他们的容器。他每捕到一只,便将之封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小木块里,然后再用独角兽血注入法力封印,等封印告成后再施法将小木块雕成这灵体生前的模样,以便在食用或是与人做贩卖交易时辨识。环视了一圈,噬魂魔吞了吞口水,强装镇定。 「哼哼,你们不要以为我没了那个就没办法制你们!」他露出一脸凶恶的模样,对他们恐吓着,自口袋内摸出一只白色的瓶子举高轻晃。 「我还有朱砂!」 「那也要等你法术恢复之后才有用吧,不要以为我们没看到你刚刚的样子,那分明就是失去法力的模样!」不知从哪头冒出来的声音毫不留情的戳破他,引起了一阵热烈回响。 「而且你是魔,怎么可能碰得了朱砂这种驱邪的东西!别笑死人了!」 「对啊对啊!当我们是白痴嘛!」 「就是说啊!」 「大伙不要愣了,趁他现在没办法用法术的时候教训他,让他尝尝我们积怨已久的怒气!」 「喔喔喔!好!我们上!早就想好好教训这奸诈小人了!」 「……」 反击的声浪一下轰的炸开,虽然他们这些灵体不能有实质上的接触,不过气势涌起来也是十分惊人,像一些在生前本来就力量强横的灵体原神,就能以自身力量凌空移动物体往噬魂魔砸去。 以极度狼狈的姿态闪躲着那些打自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击,噬魂魔抱头在房间里四处逃窜着,连早先拿在手中做恐吓用的瓶子,也在混乱中变成了对方攻击他的武器之一。 那些灵体见他这般抱头鼠窜的模样,各个捧腹大笑。 「走啰走啰!我们自由了!」 接着不知是谁喊出了这句,其他灵体也开始跟着纷纷附和了起来,于是在将这房里最后一样能拿来砸的东西砸完后,他们就这么当着噬魂魔的面闹哄哄地散去,一去不回。 各层楼房开始传出阵阵惊叫与服务铃大作的声响。 当晚琉光饭店,灯火通明热闹不已。 第二章 4 而在同一时间的四楼医护室这边呢…… 「喔喔,原来是这样抱啊!」 蹲在医护室门旁,望着瑞华替那只黑猫搔痒,关崇善眼底脸上满是惊叹。 本来还在气头上的他,在瑞华心思敏捷的以「我教你如何触摸灵体好不好?」做开头当诱饵,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完全将早先还怒火中烧嚷着要找龟仙人理论的事情抛到脑后,只剩满怀的跃跃欲试。 当然,他也把孔雀给抛到后头去了。 「我才在想奇怪,它明明就是灵体,你怎么可以碰得到……」说着,他也依样画葫芦的伸手想摸摸猫咪,可手却直直的穿了过去。 给瑞华搔脖子搔得舒爽的黑猫斜睨了他一眼,感觉有点鄙视。 悻悻然的收回手,关崇善推了推镜架,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及不服气。 瑞华见状,发出铃铛般的轻笑。「嘻嘻,看来小关你对控制精气这方面很不在行呢!」 「是啊……」关崇善扯了下嘴角,紧抿的边缘是浓浓的苦涩。 瑞华心里一紧,点点的酸涩在心底慢慢扩散。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帮你,好不好?」她柔声的说着,伸手拉过关崇善的右手,以导引的方式将精气慢慢自他的掌心引出,然后缓缓放到黑猫身上。 关崇善的表情由沮丧转成惊喜。 「摸到了吗?」 「摸到了!」 见他一脸喜悦的模样,瑞华温柔的笑了笑,然后吸了口气缓缓开口:「小关,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什么事?」关崇善漫不经心的应着,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猫身上。 瑞华又做了下深呼吸:「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搞什么东西?」 「啊啊啊啊啊!格老子的这些鬼东西是哪冒出来的啊?」 「……」 被突然冒出的各式高频率叫声与碰撞声,打断了即将出口的话,瑞华心里那个干啊!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气氛与勇气统统都被破坏殆尽,她咬牙切齿的在心里狠狠将这些人咒骂了n来遍,以发泄她千百万个不爽! 不过也因为如此,她完全忽略掉了眼前关崇善的表情。 黑猫一溜烟地爬回关崇善的头上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 关崇善哆嗦地指着她的背后,一脸惊恐:「啊啊……瑞、瑞华……你……你的后面……」 「背后?」瑞华疑惑地重复着他的话。 关崇善猛点头,脸色惨白的模样好像他随时会在下一刻挂掉。 于是她转头一看,眼睛在下刻猛然瞪大。 上百只的灵体活生生的在她眼前自四面八方的墙门中穿出没入,有些头也不回的直直往外冲去,有些则是停留在走廊与夺门而出的同事们缠斗,还有些甚至直接自关崇善身上穿出,对她扮鬼脸。 关崇善见状身体僵了片刻,当场昏了过去,黑猫则是被吓得躲进他的身体里。 接着轰的一阵巨响,医护室的门炸成了碎片。 随着一道透明的身躯自那门中飞出,直直穿过对面的墙,洒水器再度启动,而阵阵的哀嚎声与腐蚀声响也在同时四起。 男人瞥了昏迷不醒的关崇善一眼,一脸苦相。 虽然对方外表长得跟一般人无异,不过既然会在这里出现,那就表示一定不是人类,所以也就是说…… 「呜呜……我的小白被妖怪吃掉了……」男人眼眶居然红了起来。 瑞华翻了下白眼。 「吃你个头!小关他跟你一样都是凡人,哪可能吃你的猫啊!」她没好气的说着,同时探手在关崇善的肚子附近摸索了半晌,眉毛揪了起来。 「咦,奇怪……跑哪去了……」 「你看,果然是被吃掉了……呜呜呜,我的小白……」 然就在此时,原本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关崇善突然睁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她,让瑞华当场心跳漏跳了好几下。 「小关?」 瑞华试探性的轻唤,对他有点古怪的模样感到有点不安。关崇善只是对她眨了下眼,嘴边绽出一朵微笑。 「看来楼上跟楼下也是一团乱呢!」聆听着顶上跟脚下传出的乒乓声响,在一旁仍对自己杰作做打量的龟仙人做出结论,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在这里他们甚至还可以听见崔白苌自一楼传来的咆哮,虽然很细微,不过却也有足够的空间让他们去想象那可怕的画面。 只要是在这座饭店工作超过一百年的人都知道,发起火来的崔白苌,绝对不是单单「恐怖」二字就能描述的。拜孔雀与奈雅所赐,今晚饭店里的客人与员工——除了神类与凡人之外——凡是被万年冰魄泉淋到的,通通都会法力暂失三日。 万年冰魄泉本身就是天界非常有名的寒泉,由白龙神守护,具有令妖类魔族丧失法力的作用,很多神仙都将这泉水携带于身,作为防身或降魔之用。因此,此时大多数的他们就跟凡人一样,并没有能力可以抵挡这些突然冒出的大批灵体。 「不知道泪辉那边要不要紧……」瑞华望向电梯方向担忧的喃喃自语着,泪辉今天正好替一位有事请假的夜班同事顶替职务,正在一楼代班。 「哎,有崔白苌在一定没事的啦!不用担心!」龟仙人一边对眼前东倒西歪的灵体做纪录,一边漫不经心的安慰着,感觉非常没诚意。 「我说,老师你不觉得你现在应该尽一下你的责任跟义务吗?」也不知道是因为对方态度的缘故,还是本来就有点心情不好,瑞华的语气有些不好,她鼓起勇气摸摸关崇善的额头,冰凉凉的感觉让她有些担心。 「啊……什么?你说什么?」龟仙人装死中。「哎哎,妳看看!人老了身体就不中用了!连话都听不清楚了……」 「嘿,龟老师你最好就真的是老了啦!」瑞华看向他的表情是笑咪咪,不过声音却是一字字从齿缝挤出来的:「这样一来先生也可以省下一笔预算,也可以替我们找个比较『负责任』的医者当我们的管理者,我听说好像有很多人排队在等着顶替您这个位子……」 龟仙人突然用力咳了好几下:「咳咳咳……我想我也的确是时候该尽一下我久违的身分义务了……」然后摸摸他的胡子转头,对那群正自那堆化为实体的灵体中挣扎分开的员工们,用他自以为和蔼可亲的表情开口:「来来来,我现在就动手帮你们疗伤喔!」 那群人闻言停下动作,纷纷露出害怕表情猛力摇头。 据后来当时有在现场的一位留任于饭店工作的灵体表示,那群员工摇头的爽快程度比波浪鼓还干脆。 「啧!什么态度?本仙难得想尽一下作为医者的职务,你们竟然这样不知感恩不知好歹的拒绝本仙!怎啊,统统活腻了是不?」 接着瑞华惊恐的叫声突然划过所有人的耳膜。 「天啊,小关!你在做什么?」 「咦?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在医护室里的关崇善朝门口望去,一脸困惑。 「哪有,你听错了。」 孔雀睁眼说瞎话的回着,明明瑞华的声音就很响亮的自门口那边传来,可他却表情坚决的否认事实,也没细想关崇善的魂体明明就在他眼前,那外头的身体又怎会「做」出什么,摆明一定是出事了嘛! 「我也有听到……」那颗头颅也出声小小的附和着关崇善,结果换来孔雀一阵猛掐。 虽然孔雀断了一只手,但这并不表示他就没有能力可以修理人,因为别忘了,他还有另一只手没断。 当然,这幕并没有被关崇善瞧见。 「可是我明明就有听到……」说着,关崇善就飘飘飘地往门口方向飘去,可却在飘到快接近门边的时候,像撞到什么一般,整个人被弹到地上。 「哎哟!这是什么东西?」 他抬手摸摸眼前那道透明却确实存在的东西,眉心拢成了一座小山丘。 「结界、屏障、保护罩……随便你怎么叫。」孔雀的嗓音凉凉地飘入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强硬。「反正你是不可能踏出这里一步……至少在没我的允许之下是不行的。」 言下之意就是这道透明东西是他孔雀大爷设的,如果没有大爷他的允许,我们目前处于魂魄状态的关小善先生,是不可能踏出这里一步。 「为什么?」 关崇善一听,气呼呼的「飞」回孔雀身边:「我要出去!」他居然像个孩子一样在床边用力跺脚,一脸任性。 孔雀斜睨了他一眼,然后慢吞吞的抬起手揉乱他的头发,再调了下自己垫在背下的枕头,好可以躺的更舒服一点。 果然少了几个魂魄有差,智商跟成熟度居然降低那么多!孔雀在心里暗暗想,不过却觉得这样的关崇善也很好玩。 而且,以他现在这种魂魄不齐又傻里傻气的状态出去,不立刻被外头那些对他垂涎以久的家伙给吞了才怪!凡人的灵魂也是很鲜美的,尤其是像关崇善这种善良到近乎「纯」的,更是让人垂涎不已! 「干嘛弄乱我的头发啦!」 「因为看你头发不顺眼啊!」 关崇善脸鼓了起来,那模样看起来就是像只气鼓鼓的大牛蛙。 「噗!看你长得还挺人模人样的,没想到鼓起脸来竟然可以丑成这样!」 那颗头颅又再度发话,而且还是夹杂着毫不客气的嘲笑。不用说,接下来又遭到孔雀一阵修理。关崇善嘴扁了起来。 「你们都跟我四哥一样讨厌,都喜欢嘲笑欺负我!」 「哎,原来你还有家人啊!我一直以为你是孤儿哩!」 孔雀佯装惊讶的大叹,其实他早就知道关崇善还有亲人这件事。其实不光是他,饭店里所有上层的管理者打自一开始都知道这件事,并且对此极度小心翼翼。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关崇善后面的那群「家人」,每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子,即使他们每个都是肉身的凡人。而关崇善对他们的事也不常主动提起,除了很偶尔才会因为一时的说溜嘴,透露一眯眯。 关崇善嘿嘿笑了两声。「那是当然!」 医护室外头,正在上演着一场十分骇人的戏码。那主角呢不用说,自然是我们的「关崇善」先生。 他目前正死命巴着某人又舔又亲中,骇得在场所有人都楞在那里,目瞪口呆。 「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 堪称足以媲美来自阿鼻地狱的凄惨叫声,正自老姜口中发出。 没错,老姜。 他就是那位头跟手都被卡在墙中动弹不得的可怜鬼魂。 可怜的他正在被我们的「关崇善」先生紧扣着脸庞亲来舔去,吓得快要魂飞魄散。 「小关你在干嘛!快点放手啊啊啊!」 瑞华花容失色的冲向前试图拉开,结果却被对方如挥苍蝇般给挥了出去,惨跌在地,发出痛呼。而那只将她挥倒在地的手臂则是泛着淡淡青光,上头还有青色龙纹若隐若现。 站在瑞华身后的龟仙人一见,脸色大变。 不过下刻所发生的事情更让他们惊骇到极致。 「主人,我好想念你喔……」 「关崇善」两只狐狸眼弯得像细月般地柔腻腻开口,然后当着他们这群人的面,给老姜一个火辣辣的嘴对嘴亲吻,让他们这些人当场瞬间全体石化。 当然,这其中绝对包括那位身为当事人的老姜先生,他大概是里面被石化得最严重的,可能只差没在瞬间粉碎而已。 什么叫做一夕之间白首,他就是那活生生的经典好例。 * 一步出电梯门口,视线所及皆是一片狼藉,噬魂魔小心翼翼地跳过一个横倒在地上的躯体,为眼前这一片像活被大军横扫过的景象捏了把冷汗。 这下可真是惨了! 只要是生活在魔界的人几乎都耳闻过琉光饭店,而它之所以如此有名,是因为: 它是号称三界最混乱地带——三界交叉地带上唯一的一家饭店。 第二,坐拥它的主人是仙、魔界出了名的难缠人物,据说其难缠程度连远观九重天的如来佛祖都要头痛三分。 第三,也就是最出名的一点,就是凡是在这家饭店闹出事的,不论你是何人、来自何界、何种身分,通通一律先暴打再说! 这种对事不对人的做法在刚开始曾一度引起很大的风波,甚至有人觉得太过嚣张而扬言要挑了琉光饭店,结果下场却是成了琉光饭店后头美美花园的花肥,据那边负责的花匠后来语带欢喜的表示,种在那人上头的花还开得特别好哩!还说希望要是以后有人闹事打死了,都把尸体交给他,好让他可以用来种出更多更美的花树! 当初噬魂魔听到这事情时还曾大声嘲笑那些人的愚蠢,活该要在那里闹事,不知现在这种下场,算不算是当初嘲笑那些人的现世报? 要是被知道这些灵体是自他那边逃出来的,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可怕的方式对付他…… 他听说饭店里用来对付闹事客人的手段都很残忍,几乎不输给魔界的军界用刑官…… 可是这也非他所愿啊!如果主动自首,不知会不会…… 「客人!」 「啊啊啊!」 被这突如其来的唤声吓了大跳,噬魂魔放声大叫,回首的表情满是惊恐,也使得他原本就很丑的脸看起来更可憎。 「客人您没事吧?」崔白苌盯着噬魂魔,表情十分困惑。 经过刚刚那阵骚动,他整个人已是疲累到一个极致,只差没变回原形。 「没没没事!」噬魂魔心虚的猛摇头,冷汗直流。 别看崔白苌平常一脸文雅,其实他在仙、魔两界也是出了名的恶名昭彰罪犯。 听闻崔白苌曾是天界人,后来因为犯下大错而逃到魔界,据说在他一路逃离的途中也杀了不少仙人,后来不知以什么条件与他现在服侍的这个主人换得庇佑,也换得了天界的缓罪,之后就留在这间饭店从事管理工作直到现在。 「是吗?那就好!」 瞥了一眼这位莫名紧张到不行的客人,崔白苌胡乱将手上的血渍——自那些被灵体攻击受伤的客人身上染到的——擦在自己的衬衫上,并在心里认真思忖,是否该去请人帮忙改个风水还是怎样,因为最近似乎老是灾事连连,好像所有的衰事都一口气集中在一起。 看来今年的预算费又要再度超过了…… 「不过客人您看起来也伤的不轻,如果有需要去医护室,请直直往前走到底,然后左转……」 「多谢指点,我正好十分需要!」 噬魂魔连崔白苌的话都还没听完就急急答道,然后就直直朝后者刚刚所说的方向奔去。 「欸!等等啊,客人!我还没说完啊……」崔白苌望着噬魂魔的背影大喊,可后者却宛如充耳不闻般地反而加快速度越跑越远。这摆明是跑心虚的嘛! 「式雷、桃曰,你们两个给我将那个人拦下!他有问题!」崔白苌觉得不对劲,即刻对正好自前头迎面而来的两人大吼,要他们两个拦住噬魂魔。 那被唤做式雷跟桃曰的两人听了,立即朝噬魂魔施展禁箍咒,打算将他制服。噬魂魔见状,神迹似的发挥了他身体潜能及肾上腺素的伟大功效,在禁箍咒即将射中他的那剎那,猛一个下腰,以千钧一发的状态侥幸避过一劫,不过腰也因此闪到卡在半途,无法恢复。 见自短暂惊愕中回神朝自己走来的两人,噬魂魔急得满头大汗,想逃跑却又动弹不得,于是就在那两人抬手碰上他的瞬间脚一软,不顾一切的扯开喉咙大声求饶:「哇啊啊啊——我承认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要杀我啊啊啊啊!」 没预料到对方竟会如此的崔白苌及式、桃两人见状,当场傻眼愣住。 * 「啊啊啊啊——我被男人吻啦!天啊我不要活了!」被「关崇善」强吻的老姜放声大叫,一脸要死要活。 「关崇善」一听,立即两眼水灾泛滥。 「主人你好过分哪!居然连小白是男生还是女生都认不出来了,亏人家还这么热情的跟主人你打招呼……」 他摆出一副可怜小媳妇的模样,泪汪汪地看着老姜,差点让在一旁的人把早先才吃下肚的晚餐统统吐出来。瑞华则是自动忽略那段恶心巴拉的模样,直接撷取重点。 「不会吧!小关被那只猫附身了!」她哀嚎的望着眼前不断跟老姜撒娇的「关崇善」,有种想冲上去把那只猫揪出来掐到魂飞魄散的冲动。因为那只猫竟然把她一直很想要的小关的初吻,献给了那个死秃头老男人!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身体被那只猫给占据了,那就表示小关的灵魂一定不在身体里了。既然如此,那照理说应该会在这附近啊,可却偏偏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瑞华悄然接近「关崇善」的背后,一边暗自将手恢复原形,打算藉此将附在里头的黑猫揪出,一边缓缓的思考着。 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对正对面的老姜使眼色不要出声,瑞华屏住呼吸及气息,将布满大小不一石粒的巨手收成爪状,缓缓抬高,然后奋力挥下。 然而「关崇善」的背后就好像长了眼睛一般,在瑞华手挥下的瞬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挡下,一直在上头泛着的青色光芒忽地大盛,一条青色的龙自上头窜出,对瑞华裂嘴咆哮,吐出青色烈焰。 躲避不及的瑞华发出尖叫。 与她只有隔一道门的正牌关崇善闻声一震,转向门口半透明的脸孔出现极度惊慌。 「糟了!青龙!」 他大喊了一声冲向门口,完全将刚才的教训抛到脑后,结果不用说,当然再度被那道透明墙给反弹到地,摔得四脚朝天。 「你说看看,怎会有人可以蠢到这种地步?」 冷眼看着关崇善瘫在地上,孔雀语调冷冷的询问那颗头,同时抬手打了个响指,把结界解除。 「这个嘛,只能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凡事总有特例嘛!」 那颗头盯着又自地上笨手笨脚爬起来,再度冲出去的关崇善,眼笑得弯弯:「不过不可否认,他真的是个非常纯良的孩子,除了不会法术这点之外,不论面貌或是个性,都跟他那过世的爷爷一模一样!真是可爱极了!」 孔雀低头瞧了他一眼,眼底溜过一抹好奇。 「是吗?你好像对关小善家挺熟的。」 刚才一直没仔细看,没想到这一看,发现这颗啰哩巴嗦的头长得还真是惊为天人! 可惜就是声音难听了点。 那颗头露出一脸得意,还抬手自以为潇洒地拨了下头发,完全没发觉自己把头发甩到孔雀脸上。「那是当然!我跟他们家的人可是做了快两百年的邻居了!他们每个人几乎都是我看到大的!」 第二章 5 汗水沿着脸庞的曲线滑落,瞳孔收缩至极限,连呼吸都在那刻凝结停止。明明只是一瞬,可在那剎那对瑞华而言,却犹如过了千年一般永久。被龟仙人及时用法术护住的她,浑身发颤的倒坐在地,青龙的火焰只差一吋就烧到她的脸,如果不是龟仙人及时出手,她此时可能早成了一堆灰烬…… 自关崇善手臂钻出的青龙在空中翻了一圈,咻地化成人形,跪到目前处于灵体状态的关崇善面前。青发青衣靛色盔甲,泛着淡淡银光的双角自额边伸出,尖锐如刃,抬起的脸孔两旁有着细致的刺青,近乎透明的眼眸透着流光,一股淡淡的傲气在青龙跪至关崇善面前时自身上流泄,冷冽却又丝毫不具压迫感。 黑猫也在青龙脱离关崇善身体时,被另股力量踢出体内,轻盈的落在老姜面前,而关崇善的肉体则是在那之后立即瘫倒在地。如果这时候有人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他的左手不见了。 「青龙,这是怎么回事?你无缘无故为何攻击瑞华?」关崇善疾言厉色的质问,其气势及态度完全一扫早先平时的迷糊好脾气,不禁令所有在场认识他的人怀疑,眼前这个灵体的关崇善是不是别人假冒的。 「回小主人,因为那只小妖刚自您背后突击您,所以吾才现身反击。」青龙恭敬的回答,同时暗暗扫了身旁一眼。 「对吧,玄武?」他偏头询问刚将瑞华扶到一旁的龟仙人。 龟仙人身体一僵,又开始摸胡子并且在同时东张西望:「谁谁谁?谁是玄武?你认错人了啦,我怎么可能会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四神中的玄武大人嘛……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着,笑得非常刻意夸张,摆明了就是十足的此地无银三百两。青龙没说话,只是瞪着他看,瞪到他再也笑不下去。 「咳哼……好啦,不要这么凶神恶煞看我好不好,老人家心脏承受力很差的!我承认我是就是了嘛……」眼见装不下去,龟仙人咳了一下卷着胡子小声承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双脚,好似上头有什么非常吸引他,努力忽略着自四面八方射来惊愕的目光。 「不过我要替小瑞华澄清一下,她刚才那样不是要攻击关先生,而是想将霸占关先生的那只猫给抓出来,所以请先生不要错怪她。」 关崇善闻言望向瑞华,对她道谢。 「谢谢你的帮忙。」他冷淡的开口。 「我在此代青龙向你道歉,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 「你……你真的是小关?」瑞华盯着关崇善半透明的脸孔询问,语气充满质疑。毕竟这跟她印象中所知的那个关崇善根本完全不符,她所知道的关崇善,绝对不会用这种表情跟语气跟人道谢。 关崇善望着她头微微偏了点,脸孔突兀地换上了诡异的笑。 他越过青龙飘到瑞华面前,伸手勾起瑞华的下巴:「瑞华,我当然是啊!要不然你觉得我会是谁?嗯?」 瑞华对身为灵体状态的他能碰到自己,感到十分惊愕。 「你……」 「瑞华,你喜欢我对吧?」 关崇善突然开口,勾着她下巴的手转到她的脸庞上。 「呃……这个……」脸刷得涨红,瑞华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提到这个。 关崇善见她被说中害羞的模样,发出轻笑。 「好可爱啊,居然脸红了呢!」他轻轻拍了拍瑞华的脸颊,表情突然变成轻蔑。「可是很可惜,我并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性,没人跟你说过太积极的女人容易令男人讨厌吗?」 瑞华睁大眼,抖了一下,泪水瞬间聚集,眼眶整个红了一圈。 关崇善见状,表情又在瞬间转换。 「啊啊——瑞华,不要哭啊!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对不起!」他手忙脚乱的替瑞华擦掉眼泪,表情愧疚不已。 「青龙,怎么办?我把瑞华弄哭了啦!」 他转头向走到他身旁的青龙求救。 青龙没有回话,只是叹了口气的弯身凑近,然后抬手捏住关崇善的脸,对他吹了口气。被吹气的关崇善一僵,整个身体突然被一道光芒笼罩,眨眼后缩成了一颗白色的小球浮在空中。 青龙小心翼翼的抓过那颗小球,完全不理会瑞华开口想问话的模样,只是直直走至瘫倒在她身后的关崇善肉体旁边蹲下,然后扳开他的嘴巴,将小球塞进去。 「白虎,接下来交给你啦!一定要把灵魂融合好,要不然闯祸了我们就回去等着被那女人修理了!」 他在将关崇善嘴巴闭拢后拍拍关崇善的右腿,对那右腿喃喃自语。 「放心啦!我一定会的!我可不想再被那女人削一顿五百年的免费工作!」 一道清朗的声音在他说完后回答他,感觉十分轻快有活力。青龙听完露出放心的表情,然后转头直直望向瑞华,让毫无心理准备的后者吓了一跳。 「小妖……呃,应该说瑞华小姐。」脱口就是小妖二字,但又忽地想起对方是关崇善的朋友,因此又随即改了称呼。 「如果可以,希望你把刚刚小主人所对你说的话全都忘掉,因为我家小主人他在灵魂脱离躯壳时会出现性格混乱,所以那些话绝对不是出自他本意,希望你不要太过放在心上。」 瑞华眨了眨眼,转头看向躺在地板上又变得不省人事的关崇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那些话…… 就算真的如此,可多少仍是有一点吧? 小关,不喜欢自己这种积极主动型的女孩子…… 「嗯,请大人不用担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青龙漫不经心的回答,然后将目光快速转到一旁正打算开溜的龟仙人身上,以极度冰冷的语气缓缓开口:「玄武,你想去哪啊?」 「呃……」被抓包的龟仙人缩了下肩膀,转头对他干笑:「……我如果说我想去如厕一下,你信不信?」 「你觉得呢?」青龙垂眼盯着自己的手指甲,似乎是在思考其锐利程度如何。 「别这样嘛!难得才见到一次,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冰冷……」 「此乃吾的天性问题,你有见过哪个龙族的是热情如火?」 「……如果我说我曾见过,我之前欠你的债务可否就此一笔勾销?」 青龙自指甲上抬眼挑眉,眼底的冰冷更盛。 接着,一阵惊呼扯开两人的注意力。 原来是那些早先被龟仙牌灵实化水化成实体的灵体们,再度恢复原状了。 「唉,看来只能维持一下子而已呢……」望着那些因为解脱而急速飘走的灵体们,龟仙人一脸惋惜:「看来要再多改良一下,让效果更持久一点……」 「咳哼,我觉得你与其有那种闲工夫在那边感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倒不如花点时间想办法安抚一下这些快抓狂的……」青龙咳了一下,手往后面一指。「……暴民?」 经他这么一提醒,龟仙人这才猛然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何时被人给重重包围了。 他急急转头企图向青龙求救,可后者却似乎早料到他有这种举动一般,竟早一步溜到关崇善身边施法将之带走闪人,留他一人在那边,独自面对他积年累月下所酝酿出的「甜美」苦果。于是乎,我们长年旷班比值班还多,求救无门的龟仙玄武大人,就这么凄凄惨惨凄凄地被一群人连拖带拉架走,在饭店里的某个不起眼角落,接受众人积怨多年的怒气。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早上,睁开眼就是一片有点陌生又有点眼熟的天花板,关崇善揉了揉眼睛,抓了抓头发,一脸茫然。 「醒来啦?」熟悉到快烂掉的冰凉凉嗓音慢吞吞传来,他转头,发现孔雀正靠在他的床边支着下巴,对他很温柔的笑着。今日的孔雀是以女性的姿态出现。而通常孔雀对他这样笑,绝对都没有好事情。 「呃……是啊……我醒了……」关崇善吞了吞口水,心虚莫名地对他咧嘴回笑。 「你伤都好啦?」 「嗯,那死色龟今早帮我治好了。」要不然他才不会那么闲,以女性姿态出现!哼哼! 关崇善「喔」了一声,想要起身却被孔雀俯身压住。 「那你有没有事情要跟我讲啊?」孔雀笑咪咪的朝着他挨近了些。 「呃……应该是……」瞥见对方笑得越发灿烂的脸及越来越冷的眼,一个没字到嘴边立刻硬生生吞回肚里:「……有吧……」 「有啊……那你说啊,我听你说。」孔雀柔柔的说着,发出十分悦耳的轻笑。他一把握住关崇善摆在被上的右手,将那只手放到嘴边若有若无的吻着。 关崇善被他这种举动弄得起鸡皮疙瘩,反射就是想把手抽回,可无奈力不如人,只能象征性的挣扎两下然后作罢。 「……你想要我说什么。」 「这个嘛……有很多可以说啊,例如你可以说说你昨晚为何突然灵魂出窍啦、你跟飘在我上头的这家伙是什么关系啦、昨晚你头上的那只猫又是从哪来的啦,又或者呢……」 孔雀握着他的手的力道突然变大,张嘴狠狠咬了他手掌一口,鲜血瞬间自牙与掌间涌现,同时在另只手中燃起火焰朝关崇善劈去,杀意十足:「……你可以跟我好好交代一下,你的左手跟右脚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然你今天休想踏出这医护室一步!」 没预料到他会有此举的关崇善怔住,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能呆呆的望着孔雀的手与上头的火焰朝自己劈下。接着数道青光及白光在孔雀掌火触及时自关崇善身上射出,快速交织成一道屏障将他整个包住,并将火焰全数反弹回去。孔雀见状抬手劈开火焰,同时再度攻向关崇善,嘴角挂起冷笑。 「哟,好重的神气!就算你们是天界人,也不需要刻意这么夸张吧!」 「哼!」一声轻哼在他手中的火焰包围关崇善时传出,接着艳橘色的烈焰像匹布般自中央唰地被划开,轻而细微的断裂声在闷热的空气中响起,在火焰被降下的水给浇熄泛出烟雾的同时,一把巨剑也自那烟雾中探出,架到孔雀的脖子上。 关崇善被青龙给抱到另外一张病床上,早先他躺的那张因为承受不了上头的重量而断成两半。孔雀依旧挂着冷笑,对架在颈边的巨剑毫不在意,好似那是根筷子而不是把能够轻易切下他头的利刃。 「本来就觉得这气息很熟悉,可没想到竟然是你们。」 孔雀抬手将剑刃移开,眨眼晃到青龙面前,试图把关崇善抢过去。青龙发现他的意图,瞪了他一眼,展开结界。孔雀扯了下嘴角,把手收回。在青龙怀中的关崇善,左手与右脚都已不复存在了,其实这件事他一直都心知肚明,只是过了这么久之后又再度亲眼目睹,有种没来由的不舒服感。那种怪异的感觉在他心中不断沉浮扩散,却又无法准确说出那到底是什么。 「关家的那个大牌女人要你们这么做的?」 「没办法,谁叫我们赌输人家,只好如此啦——」 白虎回答,轻松地将那看起来至少比他高了三个头的巨剑插回背后的剑鞘,然后胡乱扒了下他那头雪白的蓬发。跟女性版孔雀站在一起的他,整整差后者一个头,银白色的盔甲在灯光与水珠的辉映下闪闪发光,脸孔稚气的模样,实在很难想象他就是四神中以脾气最火爆闻名的白虎。 「不是『我们』,而是只有你跟玄武还有朱雀。」将关崇善放到床上坐着休息的青龙忽地开口,冰冷的脸孔与温柔的动作是毫不相符。「当年的赌局吾可没有参与,所以不要把吾也扯进去。」 白虎斜睨了他一眼,连声说是。 「……反正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是自愿的嘛!哼哼……」 说着的同时还有意无意的瞄着关崇善,青龙没理他,只是径自的揉着关崇善的头发,而关崇善似乎也很习惯他这样对待自己。 白虎似乎也对他们两人这样的举动见怪不怪,转头开口对一旁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的孔雀解释。 「就如你看到的啦,我跟青龙两个受了……呃,应该说只有我一个啦!」他指了下青龙,表情有些莫名其妙的暧昧。 「青龙他这家伙本来就跟小朋友常常粘在一起,所以这是他自愿的,我则是因为欠那女人一屁股赌债,所以只好任她命令,跟青龙一起来暂替小朋友缺掉的手脚,同时保护他以确保他的安全。其实关家的人都很反对他来这边工作的,毕竟他没办法使用法术……」 静静听着白虎的话,孔雀的表情从有点难看变到面无表情,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朋友他从小就怕鬼,每次遇见都会被吓昏,而只要一昏就会灵魂出窍。这样也就算了,可偏偏他在出窍之后个性就会变得很不稳定,时好时坏,常常会得罪来拜访的客人,因此这点一直很让他们家的人很伤脑筋。 「毕竟他们关家做的就是收鬼降妖这种工作,再加上他又是他们家唯一的一个无法学习法术的特例,所以一直将他保护的很好……」 「所以呢?这关我什么事?」 孔雀冷冷的开口,令白虎有些错愕。 「这不是你刚刚问小朋友问题之一吗……我这可是在给你解答耶!」 「喔?我有问吗?」 「有喔,我可以当证人哟!」 孔雀转头恶狠狠的瞪了那个插嘴的人一眼。 那人对孔雀回了个丑鬼脸,然后笑嘻嘻的飞到白虎身边,拍了下他的肩:「白虎大人万福啊!」 「哎!我说这不是关家门口的榕树精嘛!」白虎一脸惊讶。「你现在这模样是怎么回事,前阵子走之前还好好的不是吗?」 「唉,还不是因为一时粗心!」 榕树精甩了甩头发,表情有些懊悔:「大人也知道我在关家就是负责采购物品的,这次接到二家长的委托去魔界采购一些物品,谁知在回途的半路遇人挑衅,结果因为一时的轻敌被对方逮住,就成了现在这德行啦!」 「那怎办,恢复得了吗?」白虎打量着他轻飘飘的模样,忍不住皱眉。「我记得关家的老三不是有那种可以恢复肉身的法术……」 「哎呀,我不需要那个啦——只要能回去我的本命身那边休息个把月,就可以恢复跟原来一样了啦!再说我又不是凡人,那种法术怎可能对我起作用……」 「既然如此你干嘛还不快滚回去?」 孔雀冷不防的开口,惹得被打断对话的白虎跟榕树精两人都对他丢了记白眼。 「我想多待一会不行吗?」 榕树精越过孔雀飘到关崇善跟青龙所在的床边,伸手敲了两下结界:「至少让我好好看一下软软,我好久都没有看到他了!」 软软? 孔雀对白虎投了个疑问的眼神,后者耸肩摇头表示不知道。 「青龙大人,请您让我进去嘛,我想跟软软打招呼一下,一下就好……」 他对正在帮关崇善擦眼镜的青龙哀求,模样楚楚可怜,可惜声音就是太难听了,将那楚楚可怜给减了大半威力。 青龙抬眉打量了他片刻,抬手解开结界让他进入。 「啊——榕树大姐!」关崇善在戴回眼镜之后看清来者,兴奋的挥手。 由于早先他才刚醒来,所以一直都是处于没戴眼镜的状态。 「软软——」 一个飞扑给了关崇善一个热情的大拥抱,似乎已经习惯关崇善这样叫他之故,因此榕树精也没否认自己其实不是女的这件事情。而且他在扑过去的时候,还刻意避开对方已成残缺的部位。 「哎呀,软软你怎么瘦了这么多!真是的,干嘛想不开减肥,又这样跑出来工作吃苦呢!你以前那样软绵绵的模样多可爱!」 被拉脸颊的关崇善苦笑。 「我不可能永远都不长大啊,榕树大姐。」他轻声的说着,抬手拍了拍榕树精的后背,「而且我不想永远都当家里的米虫,老被四哥取笑,我也想证明给他看我不是个废人……」 榕树精闻言垂下目光,眼睑微微发颤。他知道,关崇善在心底其实仍是无法对当年的事情释怀……毕竟知道自己在家里如此受到宠爱呵护的原因,竟是因为自己是家族中唯一一个「废人」,这种滋味一定很酸很难过…… 「既然如此,那你也得好好照顾自己,可别搞坏身体知道吗?要吃胖一点,因为丰腴一点才有本钱吃苦啊!」 声音突然扬起,他抬手大力拍着关崇善的肩膀,脸上是大大的豪爽笑容:「好了好了,我已经耽搁太久了!那么软软跟两位大人,当然还有孔雀大人。」榕树精对站在白虎旁边的孔雀颔首致意。 「小的在此先走一步了,要是再不回去我想二家长会大发雷霆,有机会的话就在关家见面吧!」语毕,也不等众人给予回应,他便施法离去。 关崇善愣愣的目送他消失,然后忽地想起一件事情。 「对了,那些突然冒出的鬼魂后来怎么了?」他转头询问孔雀。 孔雀睨了他一眼,目光望去时又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已缺掉的部位,然后移开,心底又是那种不舒服的怪异感:「崔白苌昨晚请地府那边的人来收拾掉了,而其他非凡人灵魂的,除了恶意闹事的之外,其他都强制驱走了,只有少数留了下来。」 「哇,经理大人果然是人脉广大,居然连地府那边的人也请得动!」关崇善两眼发光的大喊,他对崔白苌的崇拜再度更上一层楼了。 孔雀哼了一声,感觉有点不屑。「不就是运用了点手腕跟技巧嘛,有什么了不起!」他嘲讽的开口,语气是酸味冲天,接着又为自己这样酸溜溜的样子怔住。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这样的一天……而且对象还是他熟悉到不行的崔白苌。只因为眼前的这个白痴凡人的一句话! 真的是……疯了!接着他抬眼望向关崇善身旁的青龙,发现对方望着后者时的异常专注及浅浅微笑。青龙,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冷漠古板又严厉的男人,跟他的「母亲」、身旁的白虎还有那老色龟并称四神的男人,从未这样笑过。应该说,他根本不曾笑过。到底这个凡人有什么样的魔力能令青龙露出笑容,能令自己为他一再失去原本冷漠的本性及毫不在乎…… 「关家的人都是神奇的。」白虎似乎知道他在困惑什么的开口,眼底透着隐隐的感叹:「即使是像小朋友这样在关家里最像一般凡人的人也是,他们都拥有一股能够影响身旁人的奇异能力,仿佛就像我们一般!可他们却偏偏都是货真价实的凡人,每一个都是……」 孔雀闻言望向他,而白虎则是对他笑了下。「所以不用想太多,这世间就是如此,有太多令人无法理解的事物存在,你看,连青龙这冷血高傲的家伙都会为这么个凡人死心踏地,甚至自愿留下立约服侍了,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事是好惊讶的。」说完,他化成光点咻地回到关崇善的空荡裤管里,再度变成一只毫无缺陷的腿。 青龙见状,把视线自关崇善身上移开,转而与孔雀对望,嘴边的笑容在目光触及的同时敛去,抿成熟悉的线条。「有时间回去看看吧,你大姐他们说很想你。」 青龙盯着孔雀忽地开口,可说的对象却是关崇善。 「嗯。」关崇善应了一声。 青龙瞧他有些丧气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头,然后也化成光点回到他身上,补齐他缺去的手,陷入沉睡。孔雀快步走到关崇善身边,闷不吭声的只是猛盯着人家上下瞧,瞧到对方拉起手边的棉被想将全身盖住,免得好似受到视奸一样有种奇异的光溜溜感。不过,宣告失败。 「……为什么,你到底有哪里这样吸引人?能够这样令每个人都忍不住想对你好,甚至连我都不自觉……」倏地住口,孔雀表情变得古怪。 他忽然想起昨天瘫在走廊上时那自言自语的誓言,还有抬眼见到对方时的放松感。 他要对这个人好……好到直至这个人死的那一刻…… 可这个人不会死…… 他会跟自己一样活好久好久…… 那是不是在意味着什么? 「从今天开始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沉默片刻后他又再度开口,毫不理会关崇善听后所露出惊愕的模样,只是径自的说下去,「就好像青龙对你那样……不,他对你多好,我就是他对你的加倍!」他皱皱眉,又补上一句。 他不喜欢跟别人打平,要嘛就强过要嘛就输,平起平坐的感觉很令人不舒服。 关崇善呆楞的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出这种话。 他只知道对方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就好像当初第一次遇见青龙时那样,即使明知道对方的「好」的定义,可能会十分的与众不同,却仍是忍不住想开口说好。 「我先声明,你没得拒绝我,知道吗!」 关崇善呆呆的点头。 孔雀见他点头笑得很开心,开心到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就是这样,不自觉的一步又一步地变得柔软,变得有人性,为了眼前的这个人,一个毫无抵抗能力却也强到令人惧怕的凡人啊…… 接着他忽地抬手,以极度温柔的动作捧住关崇善的脸庞,然后将自己的脸缓缓凑过去,嘴唇轻轻触上对方的…… 「喵——」 「啊,小白!不可以乱跑啊——」 追着爱猫来到医护室旁的老姜轻喊着,喘嘘嘘的在未关好的门口停下小歇,然后便三生有幸的目睹到孔雀亲吻关崇善的画面。 接着他再度石化。不用说,自然是勾起了昨晚的不愉快回忆。 他跟他的爱猫,是那些被留下来可以在饭店里生活工作的少数灵体之一。经过崔白苌等人的帮助下,他与其他人跟他的爱猫都化成了实体,并且得到在此居留工作的荣幸。 当然,如果他要走的话也是可以,只是他还是选择了留下。 想留下的原因嘛……不得而知。 房间问题,崔白苌说他已经想到办法解决了,据说那办法就是在饭店花园后头的一块新空地上,盖一栋新的宿舍及楼房,以容纳更多的客人与员工。 不过在盖好之前,他跟其他人将会暂时住进提供给客人使用的房间内,直到宿舍盖完为止。 总而言之,关崇善在这饭店里是多了个同伴了。只是这个同伴可能需要一段适应期,才能移除对他的不愉快感。 虽然这彻头彻尾都不是他的错,可是身体是他的,脸是他的,嘴也是他的,因此他只好倒楣乖乖接受对方对他的小排斥感。 在走廊尽头等了许久都不见老姜追上来的小白,再度跑回前者脚边,撒娇地转了个圈,然后停下仰头望向那张呆掉、却是它最爱的脸,目光就这么停在那唇边,眼睛轻轻地眨了眨,发出愉快的喵叫。 敬请期待妖魔饭店续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