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再爱我一次》


 一

    陈鱼发e-mail说：“酒吧很乱，许多人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我们。有时候我会陪客人喝酒，喝很多很多的酒。然后一睡就是两三天。睡觉的时候，我老是做同样一个梦。梦里我赤裸着身子蹲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旷野哭泣。侥幸的是每次都能醒来。可是，我不知道是该把这种侥幸的生活继续下去，还是应该对这种侥幸抱以更大的不安。”

    看着陈鱼的话，我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扭过头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呆呆出神。正想着，武二郎探头进来：“张哥，高月儿来了，正在外面大闹天宫呢！”我一听高月儿三个字，头就大了，摆摆手，说你拦住她，千万别放她进来。武二郎刚走，高月儿的狮子吼就在大厅响了起来：“李硕果，你个小王八蛋，快给我滚出来！”我心想，我他妈的又不是耶酥，何苦替硕果背十字架呢？站起身刚要去锁门，就听见门外高跟鞋的踢踏声渐渐逼近。我叹了口气，暗骂武二郎没用。高月儿用屁股拱开门，眼睛在房里溜了一圈。见里面就我一个人，她俏脸一板，腰肢款摆，步步生莲的走了进来。

    高月儿是李硕果的情人之一，听说是某个时装公司的首席模特。长的倒也不错，乳耸如峰，腰细如蜂，外表端庄大方，骨子里风情万种。举手投足就能把人迷的七荤八素，人送绰号“万人迷”。她经常偷偷的向我刺探硕果的隐秘和行踪，神秘的跟美国中情局的女间谍一样。

    进了门，高月儿旁若无人似的斜躺在沙发上，双手环胸，两腿轻颤，一副慈嬉老佛爷的架势，但脸上的神色既不慈也不喜。一见这架势，我就知道肯定是硕果这小子撇下她一个人，跑到外面独自偷欢了。我脸上堆满笑容，说高老佛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高月儿嘿嘿一笑，说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呀？我也嘿嘿一笑，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高月儿表情冷淡，不作理睬，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她的眼神里仿佛带着钩子，看得我心里一阵发毛，三魂七魄也被她硬生生勾去了一半。我低下头，装木讷不说话。高月儿说：“你干嘛不敢看我？”我叹了口气，说一来是怕亵渎您的圣颜，二来是怕硕果打我耳刮子。这句马屁拍的不着痕迹，高月儿眼神立刻柔和了许多，大咧咧的挥挥手：“没事，我授权让你看，硕果他敢……”突然神色一黯，语气一转，问我：“张扬。这几天你见着硕果没有？”

    我心想终于说到正题了，心中念头飞转，盘算如何帮硕果撒谎。这种问题我一天不知道要被硕果的情人们问多少次，应付起来得心应手。想想这几天的确没有见过硕果，还是先拿句奉承话顶上去，探探高月儿的口风再说。我假装叹了口气，说自从他被你抓到家里作压寨丈夫后，整天和你翻云覆雨的，“亲爹都被他抛于屁股之后了，哪还记得我们这些狐朋狗友啊？”

    硕果这小子年纪岁小，志气却大。仗着从他老娘那遗传下来的几分“姿色”，再加上他老子有几个臭钱。从小就雄心壮志的，立誓要玩遍全市的美女。大学毕业后，在他老子的公司挂名当个经理，成天开着车在大街小巷勾引纯情少女。夜夜笙萧，处处留情，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勤快。据不完全统计，这小子的情人多的可以组成一个加强排。一次，俊杰取笑硕果，把他的那些情人贬的一无是处，说她们全是穿着开裆裤的下作女人。高月儿就是这个情人排兼开裆裤排的排长。而我刚才那句话，先夸高月儿魅力大，能把众美环绕的硕果吸引住。再骂硕果见色忘义。表面上看来是肯定我没有见过硕果，实际上只是发了句牢骚而已，等于什么也没说。这句话说的实在是高明之极，连我都有点佩服自己了。果然高月儿被我奉承的什么受用，高兴的连声骂我讨厌，“你瞎说什么呢？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我心说纯洁个屁，孩子都会走猫步了，还他妈的纯洁？嘴上继续奉承：“听说你们俩去西双版纳了，啧啧！比翼双飞，好不风流快活啊！”高月儿把牙咬的格格作响：“快活个屁！刚到没两天，那小王八蛋就说公司有事，要回去一趟。到现在都一个星期了，连个人影也没见。手机也关着。还不知道他是跟哪个骚狐狸精鸳鸯戏水去了。这小王八蛋！也不怕淹死他！”

    我心想淹死他是不可能呢，如鱼得水还差不多。倒是你，他这一单飞，你还不得活活摔死啊？！这话当然不能说，只是帮硕果圆谎：“对了，我听俊杰说，硕果好象去北京出差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果然高月儿冷笑一声：“你们还真是好哥们啊！俊杰说他去了西安。你又说他去了北京。硕果这小王八蛋什么时候学会孙猴子的分身术了？”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句话把天下男人一网打尽：“你们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西洋镜被当场拆穿，我唯唯否否不敢应声，心中暗骂自己笨蛋。高月儿既然能来问我，当然也去问过俊杰了。又想，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岂不是连你老子也骂上了？真是忘恩负义。不经过你老子的同意，难道你还能直接从你老妈肚子里钻出来不成？高月儿呜咽了半天，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我瞎扯。先是痛骂小布兰妮的放荡不羁，又怒斥克林顿的用情不专。并断言此二人“死后一定会下阿鼻地狱，尝尽轮回之苦。”语气斩钉截铁，好象十殿阎罗全是她高月儿的亲儿子。只要她稍微动动小指头，就能把人打的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我又是递纸巾，又是随口附和，耐着性子陪她扯淡。接着高月儿又大放厥词，牛皮鼓鼓，法锣嘟嘟的吹嘘自己是天上七仙女下凡，西方朱丽叶转生，忠贞直追祝英台，节烈远超杜十娘。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出了一层，忙答应在天安门给她立十道贞洁牌坊，高月儿这才满意的闭上了嘴。

    临走的时候，高月儿声音呜咽，吸着鼻涕，满口悲壮：“张扬，你要是见到那小王八蛋。替我告诉他，就说……就说三天之内，我要是再见不到他，我就去跳河自杀！到时候一尸两命，让他看着办！”我心想，一尸两命？随即明白高月儿这是怀孕了，而硕果又躲着不肯见她。怪不得她火气这么大。

    硕果的手机果然关着机。打到他公司，女秘书的声音甜甜的：“不好意思，我们李经理不在。”我说小妮子就知道骗人，是不是你们李经理让你这么说的？又老气横秋的说：“我是你们李经理他哥，亲哥！你让他接电话！”女秘书的声音仍是甜甜的，但一张小嘴也不饶人：“不好意思。您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给您变不出一个李经理来！”我心想这小妮子怎么说话呢？刚想发作，转念一想，跟个小妮子较什么劲呢？又打硕果家的座机，“致爱丽斯”的歌听了三遍，硕果才接上电话。我吓唬他说，高月刚才找过我了，又是摔杯子，又是拍桌子的，口口声声的要枪毙你！没想到硕果一开口就咒我：“什么？你出车祸啦？还挺严重的？生活都不能自理了？”我听的莫明其妙，不知道他是没听明白，还是故意气我，提高了声音，说你吃错药了吧？你他妈的才出车祸了。硕果咒上了瘾：“啊！你还吃错药了？哎！不是我说你啊，张扬！你说你这么大一人了，没有知识还没常识啊？这药怎么能乱吃呢？我勃然大怒：“你脑壳被门挤了？还是怎么地！？胡言乱语些什么啊？”硕果仍自说自话：“好好，我晚上8点就来飞来看你。听清楚了没？飞来！8点！”见他还在装糊涂，我气的差点就此驾鹤西去，一拍桌子，正要破口大骂，硕果却不给我机会，啪的一声，挂了电话。我刚要再打过去，心中突然一动，不对啊！这小子既然说我住院了，又怎么说要去飞来酒吧看我？再想想他刚才的话，看来硕果八成是被他老子给软禁了。

    看看表已经7点了。本来还想给陈鱼回封e-mail，但被高月儿这么一搅，想了半天，一个字也没写出来。关上电脑，刚出了门。武二郎迎上来，说张哥，老羊倌又来了，就在大厅候着呢。见不见？我心中一阵厌恶，说不见。你告诉他，就说我有事出门去了。

    老羊倌叫张文明，是个羊贩子。这家伙长的奇丑无比，脸上毛多肉少，留着一撇山羊胡子，再加上一个酒糟鼻子，活脱脱就是一只醉了酒的老山羊。这两年，羊肉价格猛长，老羊倌靠此着实发了一笔横财。见网吧这行当来钱容易，他也动了凡心，琢磨着要借我们网吧的招牌来开一家连锁店。上次，我们谈加盟的时候，老羊倌一身羊骚味烘烘，满口羊粪蛋乱喷。他一听我也姓张，就和我套交情，拉着我的手，左一句张老弟，右一句张老哥，亲热的一塌糊涂。听的我心中腻味之极。直叹张门不幸，怎么出了这么一个羞煞人的人间极品啊？后来，一听我说加盟费要15万之多，而且每年还要和他分红。老羊倌大发牢骚，说他们这些只是耗资本主义羊毛的，远不如我们这些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让我把价格再压低一点。我心想再低？再低老子就进地狱了，低个屁啊！于是摇摇头，双手一摊，作个无可奈何的姿势：“没办法啊。我只是一个挂名的经理， 都是老板交代的，我也很为难啊！”老羊倌也跟着大摇其头，指责我做生意太死板，不让人讨价还价，颇不合中庸之道。听的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见我不为所动，他叹了口气，说要回去请示一下老婆，过几天再给我答复。老羊倌走后，房间留下一屋子的羊骚味，害的我在房间喷了一吨香水，也没能除尽异味。留下的后遗症就是以后一闻道羊肉味，我就忍不住的反胃。这些天，老羊倌见我不接他电话，知道我故意躲着他。他就改变方针，由明察改为暗访，不时的来网吧对我围追堵截。对付这种一毛不拔的老山羊。你一软，他就顺势往你头上骑。所以就不能给他好脸色看，就得先把他的胃口吊的足足的。等他憋不住了，他就会自动的上钩。到时候那就是肥猪拱门了，任凭你将他吃肉拔皮，为所欲为。 从后门遛出来后，想起硕果刚才咒我的话。再加上老羊倌在门口守株待兔，我索性不去前门开车。搞不好真出了车祸，那就不好玩了。

    华灯初上， 外面的大雪仍然纷纷扬扬的下着。 远处灯火明灭，空中雪花飞舞。一眼望去，整个城市就像是一座恢宏华丽的城堡。给林晓拨了个电话，问她在干什么。林晓嘴里含含糊糊的：“我在吃椰子呢。”我说这里下雪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咱俩一起堆雪人玩。林晓十分兴奋：“真的？”我说是呀！这么美的雪景，没有你在，让人好生寂寞。林晓嘻嘻一笑：“想我了吧？”我叹了口气：“恩恩，想你都想的睡着了。”林晓呸呸有声：“哪有你这么想人的？”我提高了声音，理直气壮：“我想你却见不到你，只好做梦，盼望能在梦里见到你啊！”林晓大乐：“好吧，姑且念你一片苦想，我催催我妈，早点回来。”

    赶到酒吧，硕果还没到。我找了个人少的位置坐下。台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在哼着一首不知名的鸟情歌。嗓音粗浊沙哑，像是得了哮喘病。又像是一只在叫春的野猫。灯光照在那些酒客脸上，个个神情惨淡，面目狰狞，有若鬼魅。女服务员送酒上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陈鱼也在酒吧上班，不知道会不会是她？心中想着，不由得就看的入了神。那女服务员把酒放在桌子上，突然扑哧一笑。我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拿起酒瓶就往嘴里塞，想掩饰窘态。那女的又是一笑，说先生，酒瓶还没打开呢！我羞的脖子根都红了。放下酒瓶，见那女的满脸鄙夷之色，不由得老羞成怒，拉下脸说：“有什么好笑的，没见过用牙齿开瓶盖的？大惊小怪！叫你们经理过来！”那女的笑容来不及收回，一下子僵在脸上。她眼神复杂，嘴角抽动，估计是在问候我母亲。我摆摆手让她走，她连声道歉，转身匆匆走了。隐隐的见她背影轻轻一颤，似乎又笑了一声。想想自己刚才的举动，我也不由的暗暗好笑，心想自己也真够傻逼的。又想，她刚才一共对我笑了三次，那岂不是在效仿秋香的三笑留情吗？遗憾的是我并非那风流不羁的唐伯虎。

    半瓶酒下肚，远远的望见硕果身披风衣，眼戴墨镜，贼头贼脑的在门口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样子像是电影里的私家侦探。我站起身向他招招手，他摘下墨镜，走到我身前，二话不说，拿起酒瓶就往嘴里灌。愁眉苦脸的样子像是被人痛殴了一顿，要不就是新死了爹娘。本来还想责问他为什么要咒我，但一见他这副德行，气就消了一大半。我心中一乐，打趣他：“你换情人比换衣服还勤快，怎么摔起来就跟摔鼻涕一样窝囊呀？那高月儿就那么难缠？”硕果大大的喝了一口酒，仿佛想将怒气和着酒吞下去，咬牙切齿的说：“高月儿那贱人拿着怀孕的事逼着我结婚，否则她就去自杀。”我点点头，说是呀，她说三天之内见不到你，就去跳河自杀。硕果一拍大腿：“呸！天气这么冷，黄河水都结冰了，她跳见鬼的河啊！”顿了顿，又说：“在西双版纳的时候，她也是又哭又闹的，说我不答应结婚，她就挥刀摸脖子，结果呢？刀刃还没挨到脖子上，眼泪就掉下来了，说她怕疼！我又气又笑，说那你吞药吧，那不疼！她倒也听话，出去买了包药回来，说是安眠药。我也不拦她，就看着她磕药。谁知道她越磕越兴奋。我心想不对呀！不会是在磕摇头丸吧？抢过药一看，气的我鼻子都歪了！哪他妈的是安眠药啊！全是维生素d，补钙的！”我哈哈大笑，说这高月儿真逗，这不是耍赖皮吗？硕果叹口气，说可不是吗？最后我实在赖她不过，只好借口公司有事，先回来了。

    我说那你总不能躲一辈子吧！“我看高月儿那人也不错。她不就是想结婚嘛？结就结呗！没必要躲着她。”硕果说，其实高月儿这小贱人好对付，她大不了是想要钱。再说，我这些天倒不是躲着她，而是被我老爸给软禁了。他帮我找了门亲事，天天逼着我结婚，“张哥，你就帮我想想办法吧。我老子给我找的那女的！不是我吹！就算她脱的一丝不挂，全身再贴满钞票，然后站在最繁华的在大街上。我敢打包票！那也绝对没人敢瞧她第二眼！”我说不至于吧？好歹人家也是一雌性动物！见我不以为然，硕果急了，说我在那女的面前，简直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就她那五大三粗的身材，哥们实在是打她不过。你就忍心看着哥们深陷苦海吗？“张哥，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和高月儿一起跳河自杀！我嘿嘿一笑，说黄河水可都结着冰呢。硕果一脸便秘的表情：“那我他妈的就撒泡尿自己淹死！”我忍住笑，向他竖起大拇指：“牛逼！哥们支持你！去吧！”

    出了门，硕果见我没开车，说要送我回去。我说想一个人走走。硕果坐在车里一再的叮嘱，要我想办法帮他脱离苦海。我点点头，催他快开车。看着硕果的奥迪a6在大雪中渐渐隐没，我摇摇头，心想这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小子向来风流成性，突然让他结婚。那就好像不让狗吃屎一样，的确有点难为他了。手机突然响了，号码有些熟悉。依稀记得是硕果的情人之人，名字早忘了是张三还是李四了。开口就问我：“你把硕果藏哪了？”口气生硬，一点含蓄也不懂。一副警察审讯犯人的口气，好象我绑架了他老公，强奸了她老母。我心中一阵烦躁，对着手机大吼：“滚你妈的蛋！”

    路过音乐广场的时候，想起去年曾和林晓在这里堆过两个雪人。堆完后，林晓非要说那个胖的是我，瘦的是她。又强迫我把围巾解下来，系在代表她的那个雪人脖子上。然后看着两个雪人，她又是欢呼，又是拍手，脸上的笑容层层叠叠的荡漾开来，笑成了一朵花。在白雪的映衬下，分外的美丽。看看时间还早，我信步走进了广场。广场里的灯光明亮，照的周围如同白昼。远处有一团红色的影子在随风飘扬。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个女孩。那女孩穿着红色的风衣，正仰着头，伸开双手，绕着雪地转圈。她嘴里轻哼着朴树的《那些花儿》，歌声清纯，衣袂飘飘的样子仿佛是一个除尘脱俗的仙女。

    我跟着她的节奏轻轻的拍了拍了手，她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我。灯光洒在她脸上，她的容颜憔悴，脸色苍白。白的就像是地上的冰雪一样透明。我说：“仙女？”她轻轻的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碎牙，说不出的好看。我又问：“妖怪？”她大眼睛一闪过一丝狡烩的神色：“狐狸精！”我向她背后望去。她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提起风衣轻巧的转了个身：“千年狐狸精。没尾巴的！”我呵呵一笑，刚要说话，手机响了。武二郎的声音慌慌张张的：“张哥，你快回来吧，市里的文化局查网吧了。说要扣下咱们的营业执照！”我大吃一惊，说你赶紧给王铁锤打电话！“别急，我马上就回来。”我朝红衣女孩挥挥手，刚要走。见她突然双膝一软，然后扑通一声就摔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了。她红色的风衣被风轻轻的扬起，在白雪的映衬下，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二

    这个城市过于败落。没有绿化的街道一年四季肮脏不堪。仰望的时候看不到一片白云。天空是灰色的，覆盖下的所有一切，也仿佛永远没有色彩。偶尔的一次，看见一段用青藤搭起来的小路。于是在下面站了好久。有风吹过的时候，青藤摇曳，地上满是斑驳的碎影。看的时候心里很疼，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突然满目忧伤。这个城市虽然不符合自己的梦想，却仍然在这里留了下来。因为想不到自己究竟需要什么，而又能做什么。只是潜意识的害怕和恐惧。想要逃避却又无处可逃。就这样开始迷失，慢慢的迷失了自己，迷失了一切。

    四年前，我理想远大，雄心万丈。如今，理想终化为泡影，雄心被击成碎片。看不清楚，也拾不起来。曾经的热血沸腾，冷了。曾经的牛气十足，泄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心里开始尘封蛛结。然后越埋越深。终于沉积成一种不敢轻易触碰的隐痛。就像是伤疤一样，固执的在提醒着自己的付出和回报。

    我常常想，如果真的有上帝。如果真的能让时光倒流。我肯定不会来这个城市。而宁愿去匍匐到上帝她老人家的脚下，虔诚的给她添脚趾。然而，这种如果不怎样，便怎样的想法，虽然美好，但毫无意义。因为生活是现实的，而现实是残酷的。即使你把自己的脑袋都想破了。生活依然每天继续，时光并不会倒流。而上帝。那个不长腚眼的家伙， 很明显并不存在。

    中午，去火车站接林晓。大老远就看见她和一个长的还不错的家伙在有说有笑，神态亲密。我看的心中酸水直冒。恨不得飞身过去，一拳打烂那个小白脸的鼻子。我慢慢的靠近了点，想偷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却见那小白脸向林晓挥手告别，然后跳上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林晓在人群中东张西望。我刚想要躲开，她已经看见我了，丢下行李，双手张开，以一个投怀送抱的姿势向我冲刺过来。跑到我跟前，她一个小跳，蹦到我怀里。双腿一盘，手臂一紧，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大喊一声：“小坏蛋，想死我了！”这句小坏蛋直叫得我浑身骨头大酥。刚才的一肚子酸水立刻化为满腔柔情。我拍拍她的屁股，说这么多人，也不怕人笑话？赶紧下来！见她瘦了许多，又心疼的责备她说：“去老家玩，又不是去充军，怎么眼睛熬得跟熊猫似的？”林晓从我身上跳下来，手指在我额头上一戳，眼珠一翻：“白痴！”然后指着我所谓的黑眼圈，努力瞪起她那双细长的小眼睛，满眼的鄙夷之色：“这是眼影！眼影知道不？这样才能衬托我的眼睛大呀！老土！”妈的！好心变老土。我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上了车，林晓兴致勃勃的向我介绍海南的风土人情。从火车站开始一直夸到了新辰大桥。直把她老家夸成了是人间的仙境，世外的桃源。提到天涯海角时，林晓无限向往：“张扬，有时间咱俩一起去海南看天涯海角吧。我还没去看过呢！”我心中有气，故意不搭理她。林晓环住我脖子：“你生气了？”我哼了一声，说我哪敢呀！“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小白脸就挺不错呀，丰神俊朗的。你和他一起去看吧。”林晓格格大笑：“哦！你在吃醋！？”突然她笑声嘎然而止，指着我脖子说：“你脖子上的牙印是怎么回事啊？” 我心中一惊，装傻说什么牙印啊？林晓松开我脖子，一脸笑吟吟的神色：“别告诉我，那是咱家的安安给咬的。”安安是林晓去年买的一只白毛小狮子狗。我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哦了一声，夸她：“你真是天才儿童，这么复杂的事情都能想的通！昨天……”林晓脸上笑容不减，一副抓了犯错小朋友的神情：“恩恩，继续编，我听着呢。”我心中早已转过千百个念头，但每一个念头都无法自圆其说。只会越说越糟。因为谁都看得出来，我脖子上的那个伤疤是人的牙印，狗是咬不出来的。想了半天还是一筹莫展。我把心一横，想去他妈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着。我慢慢的把车减速，熄了火，然后假装惊讶的说：“咦！怎么回事啊？车怎么停了？”又使劲发动了几下，当然动不了。动了才见鬼了呢！下了车，我装模作样的查了半天，然后双手一摊：“车子启动不了啦，你下来推车吧！”林晓半信半疑：“真的？”我用这辈子最真诚的表情点了点头：“骗你干什么？等车启动了，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林晓一下车，我忙钻进车里，发动起车，一溜烟的向前开去。

    反光镜里，林晓在大雪中一蹦七尺高，撒腿就追。地上积雪不少，她追的急了，脚步一滑，险些跌倒。眼看追不上了，她停下来，破口大骂：“臭张扬！你给我回来，听见没有？你混蛋！王八蛋！臭鸭蛋！给我……”隔得远了，她的最后一句话含糊不清。我在肚子里给她补足：“滚蛋！”

    那天晚上，见那红衣女孩倒在雪地里。我忙三两步走到她身边，蹲下来。见她双目紧闭，已经晕过去了。我心想如果真是市里的文化局来了，那即使是王铁锤在也是无济于事的，我回去更是于事无补了。再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可爱又有趣的女孩呢？那不是更要多加上他妈的几级浮屠吗？一打定主意，我立刻将她打横抱起。一阵刺鼻的酒气混合着淡淡的少女体香直往我鼻子里钻。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一只醉酒的狐狸精。我心想，听说狐狸精喝醉后，就回原形毕现，露出狐狸尾巴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又不能伸手去摸，实在是让我心痒难挠。又想，如果她真是狐狸精的话，醒来后会不会一口吞了我？不过电影上拍的这种邂逅好象全是艳遇，没见过有葬身狐腹的。没准还是一场现代版的天仙配呢！想到这里，我心里虽有三分喜欢，倒也有七分害怕。转念一想，去他妈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还不一定做鬼呢！

    在路上拦了辆车，就近随意找了家酒店。开了个房间，然后把她放在床上。我坐在床边看着她。她还在睡着。睡梦中依然是一脸的凄苦神色，不知道她在梦些什么。想起陈鱼的话：“有时候，一睡就是两三天，睡觉的时候，老是做同样一个梦，梦里我赤裸着身子蹲在一个荒无人烟的旷野哭泣。我好害怕！”我心中突然涌出一丝怜悯。想起网吧的事，心说该走了。见她手臂露在外面，又坐下来。提起她手的时候，衣袖落下来。灯光照耀下，见她削瘦的手腕上纵横交错的满是疤痕。刀伤，烫伤，狰狞可怖。我不由的吸了口凉气。那些疤痕虽多不乱，有条不紊的样子仿佛是刻意划上去的。酗酒，伤疤。我心中又是一阵刺痛。不知道这个瘦弱的身体里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愁苦，忧郁和伤痛。我伸出手，轻轻的，犹疑的在她头发上抚摸了一下。她突然翻身坐起来，紧紧的抱住我，梦呓般的说：“不要走。不要走。”我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感觉颈边一阵疼痛，她一口咬在我脖子上。我能感觉到她因为用力而身子微微发抖。我痛的叫了出来。感觉脖子里暖暖的，有东西滑了下来。过了一会，她渐渐的放松下来，又说了几句梦话，才慢慢的松开了口。我忍着痛，轻轻的把她放在床上。她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脸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容。我在脖子上一摸，感觉手上粘糊糊的，流血了。我心想，我为你心疼，你却让我肉疼？天理何在？到大厅问服务生要了纸巾，记下了酒店名字和客服电话，我就匆匆的往网吧赶。

    到了网吧，已经11点多了。一见大厅空落落的，我就知道大事不好。武二郎悄悄的说：“张哥，你可回来了。执照已经被扣了。”我点点头。王铁锤一脸金刚怒目相，正在房间里跳脚大骂。见我进来，他一张马脸立刻拉的有八丈长，两眼圆睁，活像是地府里的勾魂马面。我心头一阵发毛，忙低头摆弄衣角，作无辜少女状。王铁锤一拍桌子，激动的语无伦次：“这么晚你干什么去啦？啊！不知道网吧出事了吗？啊！我一年给你十几万！啊！你他妈的干什么去啦？”我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脸无不悦之容，口无不平之言。最可气的就是我还不得不装出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仿佛王铁锤狗血喷头的大骂全他妈的是美妙绝伦的仙乐。我心想，还不知道你他妈的招惹谁了，才被人家抄了网吧。却来迁怒于老子？直恨不得把王铁锤这猪头生吞了，活剥了，红烧了，清蒸了，毁尸了，灭迹了。

    王铁锤是玉秀分局的副局长，听说下个月就要转正了。这厮长的方面大耳，身高一米九零有余。可惜光他妈的长个子了，就是不长胆子。畏妻如虎，怕老婆那是全市闻名，妇孺皆知。据说，王铁锤每次和他老婆厮打，一逢战败，立刻施展龟缩神功，钻到床底下。任凭他老婆如何辱骂，打死都不出来。

    有一次，我和林晓去他家。一进门，就见王铁锤颈上挂着一道血红的项链，嘴角正汩汩的往外淌血。王铁锤和他老婆林圆圆正在斗眼：一个牛眼圆睁，怒容满面。一个鸡眼斜视，满脸不屑。我不好意思撞破他们，刚想拉了林晓出去，林晓却开口了：“爸，你嘴角怎么流血啦？”王铁锤伸出袖子在嘴上一抹，脸上神色不变：“哦。没事，我嘴里发苦，刚刷了牙，是牙龈出血。没事！”这种解释实在太失败了，简直跟放屁没什么两样。我心中大乐，想苦倒是苦了，不过应该是心里发苦吧！？又想，敢情他王铁锤家的牙刷全是不锈钢做的？刷牙能刷到他这种地步倒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只不知道他以后刷牙时，会不会顿生寂寞之感。然后痛哭流涕的吟上一句“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王铁锤骂够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喘如牛，问我：“那个张文明是怎么回事？”我心想，老羊倌张文明肯定是以为我故意刁难他。就越级向王铁锤打报告去了。我把老羊倌的情况简单向王铁锤说了一下，“最近王叔您不是要高升了嘛？我琢磨着这种事还是搁一搁的好。等您的大事一了，再谈不迟。”心中暗骂，你他妈的自个网吧都被人家端了个底朝天，还他妈的有心情帮人家搭房添瓦？王铁锤点点头：“张文明说你躲着不见他，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难处呢。”我心说，我唯一的难处就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家伙为什么总是老不死？脸上堆满笑容：“没有，我这不是怕在这节骨眼上给您捅篓子嘛？”王铁锤赞许的点点头。我又小心翼翼的问他：“明天还营业吗？”王铁锤把桌子拍的震天价响：“营！不但要营！而且要大营而特营！怕他个锤子！”

    王铁锤走后，房间里乌烟瘴气的。地上满是烟屁股，白色的中南海，全是王铁锤抽的。这厮平时满口的仁义理智，实际上却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他经常大言不惭的夸自己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清廉如水，明察如镜。而白色的中南海烟就是他最好的见证和象征。我一边收拾房间，一边痛骂王铁锤。心中直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抽其筋而拔其皮，杀其人而占其妻。想起林圆圆，我哈哈一笑，琢磨着杀其人也就了。至于占其妻嘛，就没那个必要了。王铁锤的老婆林圆圆简直就是一悍妇。她是带着林晓改嫁给王铁锤的。据说，王铁锤娶林圆圆的时候，把他的前妻和一个5岁的儿子全都扫地出门，拒于千里之外。后来靠着林圆圆娘家的势力，他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因此他才对林圆圆言听计从，不敢违拗。对林晓也是千依百顺，拼了老命去爱。可林晓却对王铁锤时冷时热，若即若离的，让王铁锤十分苦恼，他本来就对我青睐有加，我和林晓的关系确定后，他爱屋及乌，爱女及婿，对我更是信任和倚重。满心期望以我为中介，改善他们的父女关系。王铁锤这几年的官是越做越大，对林圆圆也颇有微词。曾经策划过几次起义，但都被林圆圆以血腥的手段给镇压下去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安安份份的待在林圆圆手下，不敢再起丝毫反心。我命薄如纸，对这样的老婆，那可是无福消受了。还是留给王铁锤，让这厮每天晚上都膝跪搓衣板，头顶臭夜壶，尽享他妈的天伦之乐吧。

    丢下林晓后，我开车直奔网吧。路上想起那个红衣女孩，我掏出手机，找到那天记下的酒店客服电话，拨了过去。这几天净跟着王铁锤往市文化局跑了。在玉秀区王铁锤还跟个人似的。但一到市里面，王八是啥，他王铁锤就是啥，到处求神拜佛的，走到哪都被人数落。最后，王铁锤哭的腮帮子都陷了下去，又落了个罚款5000块的处分，这才把执照拿了回来。要不是林晓提醒我，我几乎都快将红衣女孩给忘了。电话通了，我问服务员，那红衣女孩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留下什么话？那服务生说他记不清楚了，“不好意思，这几天也没有人留言。”挂了电话，我心里一阵惆怅。摸摸脖子上的牙印，又是一阵心烦。两年前，也是因为被一个女孩温柔的咬了一口，结果我和林晓冷战了两个月。这次甩开了林晓，下次呢？书上常说，主人公每逢危难之际，总是“眉头一皱”然后就“计上心来”可一路上，我眉头都皱了几千次，狗屁计策却连半条也想不出来。快到网吧的时候，想起高月儿对硕果耍赖皮的办法就不错。我呸了一口，心想抓贼抓赃，捉奸捉双，我就一口咬定是狗咬的，你能奈我何？大不了再冷战两个月，看谁能赖过谁！

    还没进房间，就听见俊杰杀猪一样的笑声在走廊里乱蹿。推开门，硕果耷拉着脑袋，神情委顿，像是被钉上十字架的耶酥基督。俊杰裂开大嘴，正在捧腹狂笑。我问硕果：“还为结婚的事烦恼？”硕果头也不抬：“那女的一会就来。你们看一看，就知道哥们以后将会处于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俊杰一脸淫笑：“我倒有个主意。这样，你和那女的结婚。然后我委屈一下，舍命去和她做一次深入的交流，然后拍照取证。那样的话，你就能理直气壮的去威胁她离婚了。”我笑了笑：“深入交流？这主意太妈的馊了，亏你能想的出来！”俊杰不理我，看着硕果，用饱含夸张语气的重复：“就是深入交流！硕果你看怎么样？”硕果直起身子：“深入就深入，一顶绿帽子又压不死人。就这么办了！”我和俊杰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巨大的美女像肉山一样堵在门口。只见此美女大眼一双，小嘴一张，鼻挺如山，发长如瀑。正是传说中天使的面孔。目测身高约2米，身上肥肉横生，臃肿无比，站在门口就像一个立方体。正是传说中魔鬼的身材。巨无霸美女双目如电，在房里一扫，眼睛就定格在硕果身上，然后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我和俊杰吓的目瞪口呆，在硕果那句“你来了”说出口之后，我俩同时立扑！

    硕果走的时候，不停的向我和俊杰使眼色，示意我们帮他想办法。我无奈的耸耸肩，示意他自己摆平。硕果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说些什么。俊杰说还能说什么呀，无非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我抚掌大笑，向他竖起大拇指，表示深有同感。我问俊杰还想“深入交流”吗。俊杰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说像刚才那样的女人，见了如果不掉头就跑。肯定会大祸临头，交流个屁！

    我刚要说话，手机响了。高月儿问我：“见着硕果没有？”我这才想起三天的期限到了，叹了口气：“哎，这小子好象人间蒸发了……”我还没说话，高月儿就无声无息的挂了电话。俊杰问我是谁。我摇摇头，说还能是谁呀？高月儿呗！俊杰哦了一声，突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我想到能让硕果脱离苦海的办法了！

    吃了晚饭，想起了林晓，我心中一阵谦仄，给她拨了个电话。电话里声音嘈杂，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问我：“你是谁？”我一楞，一看号没错呀！心里一惊，反问他：“你是谁？林晓呢？”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说你等等，接着听见他大喊：“林晓，你的电话，别跳了。”过了一会，林晓冷冰冰的说：“干嘛？”我问她：“刚才那个男的是谁？”林晓懒洋洋的说你管不着！我心中有愧，口气软了下来：“你在舞厅吗？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啊？你一个单身女人……”林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臭张扬，我妈本来让我多在海南待几天的。你说你想我了，我就独自回来了。你个没良心的，和别的女人鬼混不说，我一回来，你就把我一个人扔在雪地里，你不要我了。呜呜……没良心的……把我一个人丢下……呜呜。”林晓这一哭，我就知道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心中甜甜的，酸酸的，大为感动，柔声安慰她：“林晓，你别哭了。你在哪呢？我接你回家，好不好？”

 三

    和林晓的初次见面颇具戏剧性。大二开学那年，林晓误入男生宿舍。看门大爷问她找谁，她反问大爷说：“大爷，您是新来的吧，我不找谁，我都在这楼上住一年了！”大爷一听这话，以为自己看到了人妖，惊的目瞪口呆，遂扑！林晓则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宿舍。当时我就穿个裤衩，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恰好与迎面来的林晓碰个正着。林晓见了我，大眼珠在我身上肆无忌惮的骨碌骨碌乱转。把我男性的雄风一览无余，确定我是雄性动物之后，她闪电般的把双手捂在自己胸前，仿佛不穿衣服的是她，又大呼一声：“色狼啊！”这才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

    以后不管是和林晓吵架，还是开玩笑，我都拿这个事挤兑她。而每次她对我又是拳打，又是脚踢的，毫不留情。有一次，在她对我拳脚相加之后，我呲牙咧嘴的说：“我终于悟出了一门绝世神功。”林晓好奇的问什么功夫。我委屈的说：“绝不喊疼功！”林晓一听，也知道自己下手太重了，不好意思问我哪里疼。我指指背，说这里。她就轻轻的给我揉了揉。我又指指脸，说这里。她便亲了亲我的脸。我嘿嘿一笑，得寸进尺的指着自己的屁股，说还有这里！林晓杏目圆睁，柳眉倒竖，抬腿照我屁股就是一记无影脚：“臭张扬！你去死吧！”

    林晓不善于骂人，即使是和我吵架，最狠的话无非是你混蛋，臭张扬等无关痛痒的三字经。但她却深有乃母泼辣之风，虽然讷于言却敏于行，不是黄蓉而会武功。我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她是美女动口又动手。什么无影脚啦，九阴白骨爪啦，使的出神入化，大有一代宗师之风范。而这时候我就对王蓉痛恨无比，因为她唱“我不是黄蓉，我不会武功”。才让我误以为所有不是黄蓉的女人都不会武功。

    那天晚上从舞厅接了林晓回来。她一反常态，既不动手打我，也不动口问我牙印的事。乖的像个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的坐着，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她既然不提，我也乐的忘记。也不追究刚才接电话的那个男的是谁了。我们俩各怀鬼胎，一路上，都是沉默不语。到了文元小区，我让林晓上我家坐坐。林晓低着头：“不了，我还没回家呢。我爸会担心的。”我心想，你他妈的在舞厅疯，你爸就不担心啦？叹了口气，说上去看看安安吧。林晓抬起头：“上去可以，但有一条，不许碰我！”

    刚一进门，安安就跑到林晓脚下，摇头摆尾的对她大献殷勤。林晓也是十分兴奋，抱起安安就躺在沙发上。一人一狗聊的非常投机，把我冷在一边。我看得妒火大盛，心想连你这个小畜生都这么见色忘义的，回头老子就阉掉你。 刚进洗手间，手机响了，是老羊倌的短信：“张老弟，咱俩谈谈网吧的事吧。”我心想老羊倌学聪明了啊，知道发短信来联系我了。琢磨着老羊倌的胃口也吊足了，火候应该差不多了。于是随手拨了过去：“张老板，实在对不起啊！这几天确实挺忙的，你瞧我着记性，要不我请你吃饭，咱俩明儿见面谈。算是赔罪？”老羊倌一听这话，立刻受宠若惊，如蒙皇恩：“嘿嘿，没事！哪能让你破费呢？当然是我请！明儿我在网吧等你！”我之所以能吃定老羊倌。是因为一来，敢在玉秀区开连锁店的网吧，除了我们浪淘沙网吧外，别无分号。二来，凭王铁锤的地位，各个部门的的执照都能顺利拿下。还能为加盟商免去不少后顾之忧。不像别的网吧，每逢文化局和公安局来检查，就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只要不是市里的大规模检查，我们的连锁店基本上就没人敢真查。所以一挂上我们浪淘沙的金字招牌，那就是一本万利，一劳永逸，财源滚滚的象征。

    从洗手间放完水回来，林晓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安安乖乖的躺在她怀里。见林晓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的切上切下，我热心的邀请她一起洗个鸳鸯浴。林晓挥挥手，叫我不要挡着电视机，把安安往我跟前一递：“你们哥俩一起洗吧！”我碰了个软钉子，大感无趣。等我洗完澡出来，电影频道正在放映《卡拉是条狗》，安安蹲在沙发上看的津津有味。林晓却已不在了。

    网吧和我租的房子都在文元小区。小区里住着5000多大学生，所以这里实在是开网吧的风水宝地。大学生嘛！不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只知饭来口张，衣开手伸，大手花钱，尽情享乐。想想挺悲哀的。 如果当初我也上了大学，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是像硕果一样游手好闲呢，还是像俊杰一样白手起家，辛勤创业？第二天一大早，我刚到网吧，远远的望见老羊倌雪白的山羊胡须正迎风飘扬，邋遢依旧，气味如故。一见我，老羊倌就给我来了个西式的见面礼，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就差把他那张鸟嘴唇印在我脸上了。客套完了，他倒守信，拉着我非要请我去吃豆腐脑。我心中腻歪之极，忙义正严词的给拒绝了。对这家伙，除了用好气又好笑来形容外，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词了。

    提起网吧的事， 老羊倌一开口就吹牛：“最近忙呀！好多网吧都想拉我入伙，忙的我是焦头烂额的。”我心想你他妈的蒙谁呢？回家请示了一下老婆，就知道玩弄计谋了？你不是喜欢玩吗？那老子就先逗逗你玩！我呵呵一笑，开始拿糖衣炮弹攻击他，恭喜发财之声连连，生意兴隆之言不绝。见老羊倌笑的正欢，我又突然给他扔了一颗烟雾弹：“哎，幸亏张老板找到了合伙人。要不然，现在再和我们谈加盟，可是要吃大亏的哦！”老羊倌愕然不解：“哦？出什么事了吗？”我故意叉开话题：“不说这个了，反正张老板也找到心愿已经达成了。咱们生意不成，仁义在嘛！以后彼此多照应就是了。”老羊倌立刻原形毕露：“其实，我还是挺中意你们浪淘沙的，就是那个……那个价钱方面嘛……”我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抢先哭诉：“不瞒您说呀！现在的网吧的市场频临饱和，，执照不好批，所以老板特意交代，以后加盟的费用提到了20万！每年的红利也加到了5万！”老羊倌吓了一跳，脸都白了，嘴角抽动，口水横流，跟他妈的犯了羊颠风一样，一个劲的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见他被吓住，我心中早就乐翻了天，心想饶你奸似鬼，照喝老子的洗脚水！老羊倌搓搓手，试探性的问我：“张老弟呀！不知道你能不能跟你们老板讲，就说我们是以前讲好了的，咱还按原来的价钱算。怎么样？”我当然作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这个嘛……”又故意在话里面留下空白，好给他留下可以商量的余地。老羊倌见有机可乘，忙说当然了。事成之后，老弟可是头号功臣啊！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我笑了笑，说我尽量吧，“我看重的可是张老板重信誉，一诺千金的性情！”我故意把信誉俩字说的十分大声。老羊倌心照不宣的大笑：“那是，那是！”

    送老羊倌出门的时候，他一脸得意，仿佛吃亏的人是我。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一个劲的夸他：“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当机立断的气魄让人好生敬佩！”夸的老羊倌全身轻飘飘的，直欲丢下汽车，乘风归去。

    给王铁锤打了个电话，把老羊倌的事大致说了下，王铁锤不住口的夸我。这两年他已经很少管网吧的事了。去年升成副局长后，他更是退居网吧第二线，荣升我为网吧经理，把一切事情都交给我打点。他却两眼一迷，双手一伸，乐呵呵的专职数钱。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就是，只恨他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只手。王铁锤要把老羊倌网吧每年的红利分给我，说是奖励我的。我说都是靠王叔的栽培和照应，我哪有半分功劳？“这两年，王叔您对我这么好，这钱我实在不能要。”王铁锤见我不居功自傲，乐呵呵的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问我：“张扬。你是不是和林晓闹别扭了？”我不说话，心想肯定是林晓藏不住心事，给王铁锤瞧了出来。王铁锤又语重心长的说：“林晓这孩子从小就任性顽皮。可她就跟你亲啊。你有时间多陪陪她，凡事多让着她点啊！”

    挂了王铁锤的电话，我心里空落落的。我和林晓能走到现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王铁锤的关系。而王铁锤之所以如此信任我，林晓的因素自然也少不了。因此我对他们父女的感情很复杂，有时候是又爱又恨，有时候却是又敬又怕。几年来，我夹在他们父女的微妙关系中，总觉得自己像是活在一中束缚里。苟延残喘，身不由己。就像是躲在阴影里乞求庇护的吸血鬼一样，卑鄙丑陋，永远见不得阳光。

    下午，收到了陈鱼的e--mail。她说：“白天闲暇的时候，我就在广场上给人画素描，没有生意的时候，我就看着周围的鸽子嬉戏。我想辞掉网吧的工作，天天画画挣钱。十年猛画不富，一朝不画便穷。呵呵。虽然这种日子很苦，但我心里面却很平静。”后面是她画的一幅画：“阴霾的天空，班驳陆离的墙壁，细雨潮湿的小巷。一个神情寂寥的女子，一身黑衣，撑着一顶小红伞。伞尖滴滴答答的渗出冰冷的水珠。她倚着墙壁，就像是一只黑色的精灵。”画的下面有一行字：风起花落，逝日如水。生以死始，聚以散终。繁华落尽，如梦无痕。

    认识陈鱼的是在一个音乐的bbs上。她发了一篇帖子，其中有一句话，让我深有感触：“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鱼，可以自由自在的游弋，但这种没有根的自由，时常会让我感觉无依无靠，这时候心里面是慌乱的。”我留了言，她又回复了我的留言。然后彼此就靠网络做了一对熟悉的陌生人。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陈鱼，却对自己的年龄和容貌一直讳莫如深。从她不断发来的e--mail中，我了解了她一个人的悲喜，倾听过她一个人爱情，知道了她一个人生活孤单但不孤独。她的e--mail常常会让我产生一些不期待的压抑，让我莫名的失落和惆怅。邂逅那个红衣女孩后，我曾不止一次问陈鱼，那个女孩是不是她。但都被她给一口否定了，让我十分的失望。

    我点了根烟，正在看着陈鱼的那幅画，俊杰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我掐了烟，说我在网吧呢。俊杰让我在网吧等着，“一会有好戏让你看。”刚挂了电话，王铁锤带了一个年轻人找我。王铁锤给我介绍：“这是王子颜，是我的……恩，我的侄子。”王子颜笑容朗朗，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我觉得他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王铁锤说王子颜刚刚大学毕业，想让他来网吧历练历练，“张扬，你看怎么样？”我心中暗骂，老子说不怎么样，你就听我的话，不让他来网吧么？操你妈的王铁锤！真的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脸上作出十二分欢迎的神色：“都靠王叔的栽培，有您在，没什么不行的！”这句马屁拍的实在有违天良，鄙视一下自己。王子颜笑的十分恭谦：“那以后请张哥多多关照！”这声音听着怎么也这么熟啊？再仔细一看，不由的恍然大悟。这王子颜长的跟张国荣挺像的，怪不得我总是感觉有点似曾相识。接着王铁锤又着实把我夸奖了一番，让王子颜好好跟我学习。王子颜点头如捣蒜，满口答应。最后王铁锤说：“那就这么定了，子颜啊。你过两天就来上班吧，多听张扬的吩咐，以后浪淘沙就靠你们两个年轻人了啊！”

    送走了王铁锤叔侄，我仔细琢磨着王铁锤的话。听他的意思，似乎不止是让王子颜跟着我历练历练，倒大有想将我取而代之的意思。想到这里，我又想起王子颜刚才温顺的笑颜。心中好象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脑中也没来由的闪过一丝空白。我心中一动，给林晓打电话，说我知道上次接我电话的那个男的是谁了。林晓简单的哦了一声，声音听上去十分的委屈。我心中又是一阵谦然，说他叫王子颜，是你堂兄，对不对？“上次，我去火车站接你的时候，远远的见过他一面。”林晓声音十分凄苦：“你知道我没有背叛你了？你还会不会把我一个人扔在雪地里不要我？”我又羞又愧，喊了句林晓，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林晓见我认输，立刻乘胜追击：“你脖子上牙印到底是怎么会事？是不是苏眉咬的？”我心想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吧，叹了口气，把邂逅红衣女孩的事跟林晓说了，当然我那些猥琐的想法，全变成了济人危难的侠义之心。中间理所当然的会省略若干字，而林晓也理所当然的表示不信。我连忙赌咒发誓，直说的我口干舌燥，两眼金星乱冒，林晓却依然哦来哦去的，不置可否。最后，我又拿我妈的健康来起誓，林晓这才肯相信了。我心中如释重负，叹了口气，说：“下次就算是全世界的美女都倒在我面前，我连小指头也不会动一下，去他妈的英雄救美！”林晓扑哧一笑：“你就知道贫嘴。”

    刚才以我妈的名义起誓，这时候想我妈了，也想家了。对林晓说我过几天要回家去，问她去不去。林晓倒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妈会不会喜欢我，我还是……”一听林晓这种患得患失的语气，我就知道她是真的在乎我，否则她也不会在乎我妈会如何看她了。我忙给她打气：“我常跟我妈提起你，我妈老喜欢你了，念叨你比念叨我的话还要多，再说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吗，有什么好顾虑的！”林晓说去你家也没什么，就怕你把你家搁你肚子里。到时候，你会一口吞了我！”

    林晓的事算是完了。但一想起王子颜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却无论如何想不透彻。心中只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慌乱。给陈鱼发e－mail，说我想要见见她，写到“不论是天涯海角，还是天南地北，只要你一句话，我抬腿就到”时，听见俊杰在背后说：“啧啧，好狂的口气，一抬腿就到？你丫的以为是在跨越地图呢 ？”我转过头一看，见硕果头上光溜溜的，披着一件猩红的斗篷，活像《红楼梦》里出了家的贾宝玉。我吓了一跳，指着硕果的光头，哈哈大笑：“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怎么看破红尘，出家做和尚了？”硕果光头锃亮，额头青筋暴起，双目喷火，指着俊杰破口大骂：“都是这小子干的好事。我操他妈的！你以为我愿意啊？”

 四

    平安夜那天。陈鱼发来e--mail，说她感谢我能一直不厌其烦的聆听她一个小女孩的絮叨。感谢我对她的鼓励和支持。最后是一句祝福的话“天可怜见，愿观世音菩萨垂怜鉴察，保佑张扬一生平安喜乐”。却对见面的事只字未提。而那些感谢云云的话仿佛是在暗示，她以后不会再给我发e--mail了。我料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满心的期望立刻一片冰冷。脑子中空空的，感觉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十分失落。

    看着那句“天可怜见，愿观世音菩萨垂怜鉴察，保佑张扬一生平安喜乐”。突然想起我妈也曾说过相似的话。不过她却是对着庙里的菩萨说的。小时候，我体弱多病，瘦骨嶙峋的样子让别人在我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一口气将我吹走。我家人更是恨不得只用鼻子发音。在我十一岁那年，我妈带我去庙里拜佛。那住持法相庄严，法眼如炬，法口一开，就断定我身有魔障缠扰，所以身子才会这样虚弱。我妈见这老和尚口中佛号洪亮，头上佛圈隐隐，胸前挂的是听诊器，而不是念珠，一副济世救人的打扮，所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忙问有何破解的方法。这老和尚估计是强盗改扮的，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串系着观世音菩萨的项链，就狮子大张口的问我妈要五百块。说这串项链是受过观音菩萨祝福的。一旦系上它，那就百病不侵，群邪辟易。可保一生平安。我妈二话不说，掏出钱就买下了那串项链。然后她带着我走到大殿里，跪在菩萨像面前，虔诚的说出了那句祝福的话。我虽然不信神佛，但见我妈煞费苦心的样子，被她的爱子的天性所感染。也跪下来祷告说，观世音菩萨啊。如果你真能保佑我一生平安喜乐，不再让我妈为我操心。我就回来给你重建寺庙，再塑金身。否则，我就打破那老和尚的鸟光头，再砸烂你的鸟金身！后来那项链我一直带着，倒也真的是很少生病。认识了林晓后，我又把项链送给了她。

    接连下了几天的雪，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雪堆冰块，路滑难行。去我家的那天，我把车开的极慢。虽然如此，林晓还是嫌我开的快：“如果你妈不喜欢我怎么办？哎！你开慢点行不行啊？让我好好想想，到了你家该说些什么话好。”又问我家里还有那些人。我心中暗暗好笑，说我家里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哥哥。林晓哦了一声，掏出化妆盒，往脸上搽粉。我说行了，行了。都一尺厚了，还搽？“你能不能把你脸上的粉分一半给我，让我也美上一美？”林晓抬手给了我一记降龙十八掌：“开你的车吧！废话那么多！”

    到了家，我妈责怪我买那么多东西干什么，“人回来了就行！”见了林晓，又没口子的称赞：“这就是林晓吧！长的真俊！”摘下手腕上的镯子就往林晓手里塞：“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这个是我妈给我的嫁妆，拿着！”我爸虽然不喜欢说话，也是笑容可掬的看着林晓。5岁的小侄子缠着林晓问着问问哪的，嫂子忙拉开了他。一时间，林晓成了我们家的焦点，我楞在一边，倒像是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外人。我猜林晓的脸现在肯定是红的跟火烧一样。不过也幸亏她有先见之明，来的时候往脸上搽了那么多粉，要不她这会肯定会更加窘迫。

    手机响了，硕果说张哥，你要的房子找好了。我拿着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恩。房子怎么样？周围环境呢？”硕果说我也说不太清楚。反正挺大的，就是离市区远了点。要不找个时间，一起去看看。硕果一家三代都是搞房地产经营的。他们家祖孙三代把整个市的土地都给翻了三番。曾经为市里的城市规划和建设有过杰出的贡献，我们市里有一半以上的建筑都是他们李家给建的。连市长都下了道圣旨，亲口送他们家一外号“李半城”以示嘉奖。因此，只要提起李半城。人人都会竖起大拇指，喊声“李半城！牛逼啊“！遗憾的就是硕果一家三代都是一脉单传，否则，只要生上两个以上的儿子。说不定哪天，这个李半城的称号就得改为李全城了。我说，我和林晓在我妈这儿呢。等我回去了再说吧。想起硕果的光头，我哈哈一笑，打趣他说：“阿弥托佛。大和尚就是法力无边，谢谢大和尚了啊！”说完也不容他还嘴，就挂了电话。

    话说那天，硕果跟着巨无霸美女走了后。俊杰在高月儿的启发下，想到了一个绝顶的馊主意。他先让硕果和巨无霸美女在风雅轩开了一个房间。又让硕果在房间里一直等，不许走开半步。嘱咐硕果说，到时候，自然有人来解救他脱离苦海。然后他又没收了硕果的手机，飘然而去。

    硕果虽半信半疑，但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心一狠，冒着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无霸强奸的危险，乖乖的在房间里等待奇迹的出现。而俊杰一出门，就用硕果的手机给那一个排的开裆裤情人群发了一条短信：“我1点钟在风雅轩的302号房间等你，来的时候，务必嚼着口香糖。（要特粘的那种）切记！切记！i love you！”那30多位美女收到了短信后，就像是得到了圣旨一样，嚼着口香糖，准时来到了风雅轩，不约而同的组成了一声势浩大的娘子军团。虽然天气很冷，众娘子军却穿的一个比一个少，好象恨不得只穿树叶来见情郎。一时之间，整个风雅轩到处都是花红柳绿，莺歌燕舞的，像是在竞选亚洲小姐。由此可见，硕果这小子的魅力的确不小。结果，众美女娘子军朝思暮想的情郎是见着了，可情郎却正和另外一个美女共处一室。当下，不知道打翻了多少娘子军的醋坛子，醋罐子，醋盘子。一众糖醋娘子军当然是勃然大怒。其实娘子军们对情郎的花心都是心知肚明的，因此硕果到底有多少情人，对她们来说都是无所谓的。有所谓的是：你找女人也就罢了，干嘛非要找这么一个人妖不分的肉团，却不理会我等？可想而知，众娘子军一怒之下，大骂的，大哭的，大打出手的，房间里立刻乱成了一锅粥。而俊杰恰到好处的在这个时候钻进房里，喊了声：“ 吐！”这下，众娘子军都想起自己嘴里的口香糖是犀利无比的武器，众口一吐，立刻如雨般全粘在俊杰身上。巨无霸被眼前的情形吓的目瞪口呆，不可避免的也遭了鱼池之殃。等众娘子军纷纷离去后，巨无霸挥手给了硕果一个耳光，然后就哭着跑了出去。硕果却欲哭无泪。满身的口香糖，一肚子的苦水，狼狈不堪。衣服上的也就罢了，头上的却怎么也弄不下来。无奈之下，只好换上俊杰早就准备好的猩红斗篷，去剃了个光头。

    听完俊杰的妙计，我肠子都快笑断了，心想若要脱离苦海，那不就得回头是岸嘛？想要回头，可不就得理光头做和尚吗？俊杰却还不满意：“哎，可惜高月儿没来，要不就更加热闹了。”硕果光头一低，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念经还是在骂人。我心想，如果高月儿来了，那就不止是剃光头那么简单了，凭她的那股子泼辣劲，估计得连硕果的光头也一起给削下来。俊杰突然哈哈大笑：“有分教：娘子军醋海兴波闹新房，大情圣阴沟翻船理光头。”硕果勃然大怒，指着俊杰气的说不出话来，仰天长啸数声，袖子一拂，夺门而去。

    吃了午饭，林晓脸上红晕隐隐，要我带她四处逛逛。我说你脖子上是我的玉项链，手腕上我妈的玉镯子，这叫双保险。林晓满脸得意，眯起眼睛，笑成了天上弯弯的新月。

    残雪初晴，清风拂面，微有凉意。

    走到一所废弃的园子里，里面全是湿漉漉的积雪。林晓捡起地上的一段枯枝，蹲下身子，在雪地上写了”就要嫁给你”几个大字。写完了，林晓拍拍手，笑吟吟的看着我。我心中一荡，全身暖洋洋的，说你就嫁给谁呢？林晓叹了口气，说嫁猪随猪，嫁狗随狗，又指着我的额头说：“嫁个猴子满山跑喽！”见她一脸幸福洋溢的样子，我心中又惊又喜，又爱又怜，也捡起那段枯枝，想了半天，也划了一行字“天可怜见，愿观世音菩萨垂怜鉴察，保佑傻林晓一生平安喜乐”。林晓眼眶一红，靠进我怀里轻轻的啜泣，说我好怕。怕你又像那天一样，把我一个人丢在雪地里，不要我了。我真的好怕，“张扬，我们结婚吧！”我心中柔肠百结，把脸挨在她脸上，轻轻的点了点头。

    送林晓回家后，我给老羊倌打电话，说经过我坚持不懈的努力和苦口婆心的劝说，口水喷了一吨，精力耗了大半，王铁锤终于同意不提价了。老羊倌大为兴奋：“张老弟真的神通广大。哎哟……我……张某人绝对……讲信誉，等合同签完了，我给你来点实惠的。”老羊倌兴奋的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舌头，说完“大”字时，舌尖来不及抽回，与牙齿亲密接触。哎哟了半天，最后一句话也说的含糊不清。知道他咬了自己的舌头，我捂着手机笑了半天，心想这龟儿子实在太逗了。

    路过市医院的时候，瞥见王子颜和一个女孩正从医院走出来。王铁锤给我引见完他的第二天，他就拿着王铁锤的鸡毛当令箭使唤，巴巴的赶到网吧，声称现在就要光荣上岗。我猜王铁锤这厮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说不定是把王子颜安在我身边作钉子。不过也是。这么大一个网吧，名下七家连锁店。他王铁锤放心让我经营了两年多，我也捞够了，没什么好说的。转念又想，操他妈的！如果没有我，他王铁锤就算是把自个的脑袋换成是钢锤的，也不会把网吧经营的如此红火。老子没功劳还没苦劳啊！悲哀之念立生，又想飞鸟尽，良弓藏，原也无可厚非。除了骂王铁锤是过河拆桥的王八蛋之外，那也别无他法了。

    王子颜的笑容就像是刻上去的，什么时候都挂在脸上。张哥前张哥后的，温顺的像是一只小绵羊。不过他越是这样，越是让我觉得他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我心想，如果你真的乖觉也就是了。否则，老子非要硬生生的拔下你一层皮不可。把王子颜给网吧员工介绍了一下，然后就让他跟着武二郎观摩学习。可这小子上了没几天班，就哭丧着脸跟我请假。说他老爸住院了，他要去医院照顾几天。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了他。我心中好奇，停下车。见那个女孩低着头，肩头耸动，似乎刚哭过的样子。王子颜扶着她，似乎在着意安慰。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话，那女孩突然抬起头，嫣然一笑。我心想好熟悉的笑容，啊！是了，她不就是上次在飞来酒吧对我三笑留情的那个秋香吗！看样子他们是一对情侣。又想，这一男一女来医院，有九成九倒是为了怀孕打胎的事。可见王子颜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善类。妈的！还骗我说是他老子住院了，没想到不是儿子照顾老子，却是老子谋杀儿子。

    去郊外看完房子回来，硕果问我还满意吗。那栋房子的确不错，规模金碧辉煌的跟皇宫差不多，房间多的跟迷宫一样。在里面才转了一半，我就头晕眼花的。看样子价格也低不到哪去。我摇摇头，说简直好的不像话。我又不是想金屋藏娇，你给我这么好的房子干什么？“你就是把我卖了，我也买不起啊！。”硕果问我：“想和林晓结婚了？”我说现在跟王铁锤提结婚的事，肯定会被他小看，以为我想霸占他的家产。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说，“只是想把我爸妈接过来一起住而已。没打算结婚。”硕果大点其光头：“这就对了！你在网吧被王铁锤画地为牢的圈着，回家再被林晓阴魂不散的缠着。要是真结婚了，等于给他家签了卖身契啦，那你肯定比杨白劳还白劳。”我说用不着你猫哭耗子的假慈悲，“对了，巨无霸的事是完了，高月儿呢？”硕果神色黯然：“不知道！”顿了顿又说：“老实跟你说吧，那栋房子的主人原来也是咱市里的风云人物，叱咤一时，好不威风。后来，迷上了股票，全部家当都投了进去，却在一夜之间都跌成一堆废纸。好几千万呢呐！一时想不开，就把他老婆和孩子杀了，自己了挥刀摸脖子了。再后来，这房子几易其主，就转到了我爸手里。听说里面经常闹鬼，只要你不怕。价钱方面倒不用担心。”我说鬼我倒是不怕，就怕钱不够，买不起。

    硕果问我有多少钱。我心中飞快的算了下，我存折里有三十七万，马上年底了，加上工资和奖金，那也凑不够五十万啊！叹了口气说：“五十万吧！”硕果摸摸光头，大咧咧的说：“你拿一半出来，二十万就行！”我吓了一跳，说你别开玩笑，那能这么便宜？“人家真和尚慈悲为怀那没什么说的，可是你一假和尚发什么鸟善心？”硕果憨态可掬：“本来是想白送给你的，可怕我老爸那不好交代。他说市里面正准备扩建，那栋房子也在规划范围之内，到时候就是奇货可居啊，卖与住都随便你！”我听得砸舌不已。心想，那可是一百多万的东西啊！硕果大方没错，但他也是借花献佛，慷他老爸的慨而已。可他老爸到底怎么想还不知道呢，这家伙真是个败家子。还是等过了年，再另托人找吧。我摇摇头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就随便拱手送给我，我可无福消受。这事算了吧！”

    硕果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忽然问我：“我是不是人？”我哑然失笑：“这不是废话吗？”硕果一拍大腿：“这就对了！马儿还有回缰之义，犬儿尚有湿草之仁，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不如畜生？”叹了口气，又说：“张哥，你对我好，我知道。除了我爸妈，这辈子我他妈就服你。别人是夸我爱我也好，损我恨我也罢，我全当他是放屁！”我说你这么偏激干什么？我看你这句话才是放屁！想起高月儿，又补上一句：“高月儿对你就不错嘛！”硕果光头锃亮，眼睛瞪的却比光头更亮：“她和我睡了一觉就说爱上我了，操他妈的！她以为爱情是梅毒啊？可以通过性交传给对方？还他妈的不是爱我的钱吗？”他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的大有找人拼命之势：“当初我离家出走，穷的差点去当内裤，谁他妈的说过我爱我了？可你张哥不一样啊！初次见面就好吃好喝的招待。四个月啊！操他妈的！整整一百二十天里，你比我亲爹还要亲啊！”

    下午回到网吧，一进门，迎面过来一个人。鲜红的风衣，苍白的脸色，大眼晶晶。那红衣女孩乍见我，先是一楞，然后双手捂住脸，不敢看我。我脱口而出：“是你！？”那女孩说：“不是！”我心中又惊又喜，说大仙近来可好？那女孩分开手指，指缝中就透出一双发亮的眼睛，像是天上的星星，随即放下手，问我：“你喜欢喝酒吗？”我摇摇头说不喜欢，“不过，我喜欢陪人喝酒。”

    在附近找了家酒吧，里面放着朴树的《那些花儿》：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女孩说她叫周阿娣。虽然早从陈鱼那里确定她们不是同一个人，但我心中还是有点失落，周阿娣好象不喜欢说话，开口喝酒比开口说话的次数还要多。这次见面她似乎更瘦了，想起上次她的酗酒和手腕上的伤疤，我心中暗暗叹息，不知道她这么纤弱的身子是靠什么力量撑到现在的。我问她是不是喜欢朴树的歌，她倒贪心，说只要是好歌她都喜欢。接着她又轻轻的哼了一首英文歌，声音娇脆动人，说不出的好听。她说这歌是一部漫画剧的主题曲，叫《a little pain》我说想不到你的英文这么好，周阿娣神色古怪的笑了笑，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英文的发音是查字典的，歌词是拼了小命硬记住的。”

    从酒吧出来后，周阿娣又跟着我去网吧转了一圈。走的时候，她脸上掩不住的失望之色，好象是在找人，又没找到的样子，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临出门时，她犹豫了半天，然后转过身说：“张扬，你能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吗？”

    晚上，林晓打电话，让我去她家吃饭，“我妈说来而不往非礼也，非要让我叫你过来。”我心中大乐，想林圆圆的意思很明显了，这个时候请我吃饭，岂不是大有招我为上门女婿的意思？只要她一句话，王铁锤连个屁都不敢放。这下我可没什么好顾虑的了。看来这个金刀驸马我是马到功成，唾手可得了。我忙满口答应，说一会就过来。林晓又问我房子的事，我把硕果的话跟她说了。林晓也不主张我买，“要不我跟我爸说一下，让他帮你留意一下？”我一口回绝了，说用不着，“你是不是怕到时候，咱俩结了婚，你没地方住？哎。你不是说嫁个猴子满山跑嘛？不过你要是后悔了，那你干脆找个蜗牛嫁了得了，蜗牛那东西牛逼啊！随身都带着房子呢！”我话还没说完，林晓就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看看表快8点了，跟武二郎交代了几句，就开车直奔林晓家。一路上我更是大乐而特乐。林圆圆和王铁锤结婚后，还生了个小女儿，但一直没有儿子。王铁锤还没什么，林圆圆却重男轻女，一脑袋的封建思想。非要让王铁锤给她生个儿子不可。两年前，林圆圆一道懿旨把王铁锤从网吧招回。然后将王铁锤摁到床头，天天行周公之礼。王铁锤哪敢反抗？只好忍气吞声，从此退隐江湖，专生儿子。不料，他们日也行，夜也行。连续行了两年的周公之礼，周公都行烦了。儿子却半个也没行出来。林圆圆绝望之极，只好放过周公。恰好在这两年里，我把网吧的生意经营的十分红火，和林晓的关系也是如火如荼。让林圆圆绝处逢生，从此把我这个未过门的女婿当成半个儿子，十分看重。

    到了林晓家，林圆圆笑脸相迎，理所当然的责怪我不该买那么多礼物，又关心的说：“哎哟，小张啊！好长时间不见，又瘦了啊！”我心中叹了口气，暗说老林啊，为了你那个破网吧，老子整天忙的上吐下泻，能不瘦吗？林晓去我家的时候，脸上搽了一尺厚的粉来掩饰窘态，我来她家的也是早有准备。一进屋就把路上想好的讨好林圆圆的话全倒出来奉承她，舌头像是从蜜里面泡出来的，连唾沫星子都是甜的，直把林圆圆捧的眉开眼笑，听的她如痴如醉，，一个劲的夸我乖觉。

    林圆圆和林晓去做饭，我和王铁锤在客厅逗她小女儿王小默玩。这个小家伙什分好动，问这问那的，童言无忌的话反而逗的我和王铁锤哈哈大笑。听林晓说，她这个小妹妹十分的聪明懂事，一岁就不尿炕了，三岁就会上网和人赛卡丁车了，还老是“完胜”！把她夸的神乎其神，神的简直就是天上少有，地下难寻的神童。

    有人摁门铃，我抢着去开门。王子颜一脸笑容的站在门外，见了我，他脸上立刻满是惊讶之色。王铁锤问我：“张扬。谁来了？”林圆圆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吟吟的说：“开饭了！”一见我身后的王子颜，她笑容立敛，脸色古怪，仿佛看到穷亲戚来投奔自己一样，满眼的鄙视和不屑。王铁锤的脸色也是尴尬之极。林圆圆朝王铁锤使个眼色，两人就进房间密谋去了。王小默喊着要妈妈，也跟着跑了进去。我对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也是莫名其妙的猜不明白。王子颜僵立在客厅，呆若木鸡，我忙充主人，招呼他坐下后，就去厨房帮林晓端菜了。

    林晓去喊她爸妈出来吃饭。王铁锤和林圆圆从房里走出来后，脸上的神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似乎刚吵过架。看样子是谁也没占上风。吃饭的时候，五个半人倒有五个人各怀鬼胎，这顿饭吃的尴尬之极，满桌的山珍海味吃进嘴里跟泥土木屑没什么区别。幸亏有那半个人王小默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话，这才有点生色。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半个人王小默突然问我：“哥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什么意思？”我给她讲了，摸着她的头，夸她：“真聪明，谁教你的啊？”王小默小手指着林圆圆：“妈妈和爸爸刚才吵架时说的！”

 五

    我们网吧原来的名字叫做“都来上网吧”。转让给王铁锤后，才改成“浪淘沙”的。“都来上网吧”这名字实在太妙了，简直就是妙不可言。可是名字虽然很妙，生意却不大妙。因为都来上只是一种愿望，国家并没有付与它任何法律效力，所以不能强制执行，未免美中不足。但更美中不足的就是网吧每天的上座率不到一半。生意是每况愈下，老板的身子也跟着每况愈下。急的他直想去上吊。后来，吊虽没上成，却以上吊的价钱卖给了王铁锤。 网吧转接完那天，王铁锤请我们几个旧员工吃饭，并示意我们去留自便。当时大家肉眼凡胎，看不到浪淘沙以后的发展前途，纷纷辞去。只剩我一个人端坐不动。王铁锤大为兴奋，激动的拍着我肩膀：“张扬，我就知道你有眼光，咱网吧以后一定会飞黄腾达的。”我心中暗笑，想网吧又不是人，如何飞黄腾达？再说，老子是实在没地方可去，你以为老子喜欢留下来啊？但我脸上却作出深信不疑的表情，以示英雄所见略同之意。

    后来，在我的建议下，网吧迁到了文元小区里，生意果然大有起色。王铁锤激动的第二次拍我的肩膀：“除非网吧没有一个顾客了，否则，一切你张扬说了算！”肩头给王铁锤这么一拍，我直觉得自己自打出娘胎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殊荣，不由的感激涕零。当时就表示以后愿意为他抛头颅，洒热血，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听得王铁锤热血沸腾，差点没和我结成忘年之交。从此我就深怀着王铁锤的知遇之恩，提拔之恩，眷顾之恩。在浪淘沙里尽职尽责的挥洒着自己的汗水，泪水和血水。 那时候，王铁锤性情随和，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异常憨厚。网吧刚起步的时候，他基本上天天在网吧，给我递烟打火；食则同桌，睡则同寝；又嘘寒，又问暖；亲热的一塌糊涂。后来，他官做大了，脾气也见长了。对我总是颐指气使，脑满肠肥，不可一世的样子，让我十分讨厌。因此每当想起那段奋斗过的日子，我总是十分的怀念。

    早上八点，我接到了一个骚扰电话。一个嗲声嗲气的女人让我猜猜她是谁，声音骚的出奇。我猜了好几个都不对。那女的耐性也好，依然深藏其芳名而不露，继续让我猜：“你猜嘛！你猜嘛！你使劲猜嘛！”扰得我心中腻味之极，骂了句神经病就挂了电话。刚睡了没一会，那女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这次她却深藏其骚劲，小心翼翼的问我是谁。我啼笑皆非，心想你给我打电话，却来问我是谁？他妈的！上门的豆腐不吃实在有违天良。我嘿嘿一笑，说我是你张扬哥哥！这下她似乎确定自己没打错电话了，理直气壮的说：“好你个张扬，几年不见就变的这么嚣张？我是薛宝宝啊！你连我都不记的啦？”薛宝宝是我高中同学，此同学有着传说中的s型身材，性情开放，加上她还有一门独门绝学：扭屁股。一发起功来，扭的那叫妖娆多姿，引的无数男同胞为此同学纷纷折腰。但此同学却对俊杰情有独钟，整天打俊杰的主意。而俊杰也乐的被她打主意。这样，一个郎情，一个妾意，三搭两勾之下。俊杰从此深随此同学的屁股之后，如影随形，无一日或离。后来，听俊杰说，他们俩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我知道俊杰这家伙的话没一句靠谱。心想从小玩到大？只怕是你在你家玩，她在她家玩而已。至于青梅竹马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一听她说自己是薛宝宝，我吃了一惊，说你不是出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薛宝宝说回来有一段日子了，沉默了一会，又问我：“俊杰……俊杰他还好吗？”我心想，总算你还有点良心，没能忘了俊杰，不枉费他六年来对你的一片相思之苦。叹了口气说：“大学毕业后，他白手起家，折腾了两年，开了一家网维公司。挺牛的！也挺不容易的！不过更不容易的就是，六年里，他对你更是没有一天不念叨的。”薛宝宝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对不起他呀，我对不起他！”

    挂了电话，我犹豫着该不该把薛宝宝回来的消息告诉俊杰。本来薛宝宝回来对俊杰来说是好事，可遗憾的是薛宝宝却说自己要嫁人了，而新郎偏偏又不是俊杰。不说吧，俊杰知道自己苦恋六年的情人要和别人结婚，肯定会和情敌拼命。不说吧，俊杰知道我瞒着他，他又肯定会来找我拼命。真是左右为难啊！转念一想，妈的，别人死总比老子死好，还是哥们儿义气重要，告诉俊杰算了。刚打定主意，听见苏眉在外面把门敲的震天价响：“小坏蛋！快起床！”我把头蒙到被窝里，大吼：“我睡着了，听不见你说话！”苏眉敲的更急了：“你到底起不起来？”我心想，我就不起床，就不去开门，你能奈我何？也不说话，任她把气全洒在门上。苏眉大怒：“好！你不出来，我可就要进去了啊！”一阵钥匙声响过，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了。我暗骂自己糊涂，怎么能忘了苏眉有我家钥匙啊！苏眉一脚踢开门，大踏步走到床边，二话不说，抓住我被子就往怀里拽。我大惊，紧紧抓住被角，说你干嘛呢？我没穿衣服！无奈力气没她大，被子让她三拽两拉抱在怀里。苏眉眼珠肆无忌惮的在我身上乱蹿，口中冷笑连连：“呸！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害羞的！”

    苏眉是网吧的收银员兼出纳。为人泼辣之极，来去如风。连王铁锤都对她忌惮三分，网吧的人给她送了个外号叫“母夜叉孙二娘”。王铁锤接手浪淘沙以后，由于走的人就剩我一个人了，所以首要的大事就是招聘员工。那时候我们贴出去的招聘启事叫做英雄贴，意为招揽天下英雄。苏眉来应聘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是英雄，但我是女侠”。当时，我感觉这女孩挺有趣的。没想到，女侠后来的行为却让我和王铁锤大跌眼镜。上班不到一天，女侠就自称老子320次，骂人操你妈215次。彪悍之极，当者披靡。后来，我才知道女侠的男朋友乃是某一地区的地痞无赖。女侠和男朋友朝夕相处之下，语言和行为被男朋友同化，终成为习惯。总算女侠的敬业心强，收银的工作从没出过差错，才在当时人员短缺的浪淘沙留了下来。后来和女侠熟悉了，我也隐隐约约的暗示过她，说她身为雌性动物，自称老子有乱性别。而操你妈更是男性的专用词语，不符合她的身份。女侠也含羞的表示赞同我的话。后来，她还真没说过老子和操你妈。却改老子为老娘，换操你妈为操你爸，让我和王铁锤再次大跌眼珠子。

    一个月后，女侠接了一个电话。骂了句操你爸的后，就飞奔出门。我追出去，问她干什么去。她说：“老娘的老公正被十几个人追着砍呢，老娘哪还有心情上这鸟班？”说罢，身影一晃，侠踪顿消。几天后，女侠打电话问我借钱。就在我给她送钱的那个晚上，她的男朋友朱猛因为故意伤人罪被警察逮捕，判了5年有期徒刑。无奈之下，女侠只好安心在网吧上班，从此性情大变。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去监狱看望朱猛一次。回来后，总是一个人坐着发呆，目光涣散，神情黯然，自言自语，状若疯子。 而我的童子之身就坏在她的手里的。也因为她的温柔一咬，我和林晓还冷战了两个多月。

    苏眉把被子摔在我身上：“忘了今天要开会吗？电话也打不通！却赖在被窝里，还不赶紧起床！”我知道苏眉刚从监狱看望朱猛回来，现在肯定憋着一肚子的火。稍有不慎就会一触即发。我怕她再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也不敢再去招惹她。乖乖的穿上衣服，洗涮完后，就跟着她去了网吧。快过年了，王铁锤说要开个会。盘点一业绩向他汇报。早上被薛宝宝的事一搅和，我早就忘了开会的事了。到了网吧，王铁锤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让我把王子颜喊过来一起开会。我心想，王子颜才来了不到一个月，他懂个屁！？哎，疏不间亲，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哪敢说半个不字？会上当然由我作主要发言，先回顾一下过去，挺辉煌的，没什么可回顾的。再把今年的业绩说了一下，无非是在王铁锤的英明领导下、大家同甘共苦的努力下，使得网吧的业绩非凡。比上年同期增长了15个白分点，即将突破300万大关。再展望未来，也挺光明的，没啥可张望的。最后总结：发言完毕。会场上顿时响起了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王铁锤似乎十分满意，笑的眼睛深陷进肉里面，身上的肥肉立刻长草般的起了波浪。听说这厮已经转正了，现在是玉秀分局的一把手了。一手遮天，来钱更容易了，不笑才怪了。

    苏眉把一年来的帐单交给王铁锤，也简单的说了几句。当然也少不了掌声。王子颜却只有鼓掌的份。王铁锤给了王子颜说话的权利，问他有什么想法。王子颜倒也有自知之明，推辞说他刚来没几天，不敢冒言。王铁锤给他打气：“没事。但说无妨！”王子颜见有人撑腰，胆气立壮，辞也不推了，大放厥词的说经过他深思熟虑，再加上深入群众调查研究，研究结果如下：“我想让王叔把网吧的规模再扩大一点，明年再加上200台机器。文元小区有5000多学生，客源不愁，机器越多，利润越大！”我吓了一跳，心想你这家伙不鸣则已，一鸣就想惊人。再加200台机器？简直是放屁！网吧现在已经有600台机器了，再加200台！你他妈的拿着刀子到大街上逼人来上网吗？我心中虽不以为然，脸上却不动声色，想看看王铁锤是什么反应。王铁锤却不让我打如意算盘，问我：“张扬，你看怎么样？”我心想，如果王铁锤不同意，直接否决就是了。他问我恐怕只是句客套话，走走形式而已。其实他肯定是赞同的。我如果说不同意，岂不是要碰个钉子？可说同意的话，以后出了事，他又要赖在我身上了。妈的！这个老狐狸！

    我也不置可否，只给他来招顺水推舟：“王叔您老谋深算，高瞻远瞩，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哪里及的上啊！还是先听听您的高见吧！”苏眉是直性子，抢着说：“王子颜的想法是不错的，但是……”她还没说完，王铁锤的脸就拉了下来，吓的她一肚子的高见只好闷在肚子里变成了浅见。王铁锤干咳了两声，这才发表高见：“恩，我看子颜这建议就不错嘛！那什么，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嘛！5000多大学生，才800台机器是远远不够的嘛！”我心想，去你妈的多多益善，你怎么不说全中国有13亿人口，即使有800万台电脑那也是远远不够的！  这厮不知道被王子颜这小白脸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对他这么信任。这下可有好戏瞧了。不过只要老子有钱可赚，我才懒得管他是好主意还是孬主意呢！我顺着王铁锤的意思，也着实把王子颜夸奖了一番，说他聪明大胆，见识非凡，日后必为网吧的栋梁之材。又说，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就想不到呢？！王铁锤直比听我夸奖他自己还要高兴，看着王子颜，满脸的嘉许之色。苏眉听不得我的阿谀奉承，对我大翻白眼，眼睛里全是眼白。奇怪的是王子颜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得意之色，让我十分纳闷。

    散了会，王铁锤喊住我：“张扬，你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王子颜和苏眉知趣的退了出去 。王铁锤问我：“你准备买房子？怎么样？找到合适的了吗？”我心中暗怪林晓多嘴，点点头说已经找好了。过两天就去过户。王铁锤也点点头，说如果不满意的话，就先别买，“我有几个战友都是搞房地产的，我帮你留意点。钱不够的话，尽管开口。我也不推辞，应声说知道了。谢谢王叔。王铁锤嘴唇张了张，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沉默了一会，终于挥挥手，说你去吧。

    那天在王铁锤家吃的那顿饭简直跟他妈的鸿门宴差不多。王小默那句童言无忌的话，听在我们几耳中却是大大的有忌。我心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鹅自然是指林晓了，可谁是癞蛤蟆呢？看林圆圆的态度绝对不是指我而言的。莫非王铁锤有意当王子颜为候补女婿？想到这里，我心里突然豁然开朗。先前见了王子颜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慌乱也有了解释。林晓不是王铁锤的亲生女儿，所以王子颜虽是他侄子，也一样可以作他的金龟婿。看来，我这个金刀驸马非但没有马到功成，反而闹了个马前失蹄。在王铁锤眼里，我这把金刀居然会比不上王子颜那只臭金龟？又想，不过看王铁锤夫妻截然相反的态度，似乎林圆圆在竭力反对。她对王子颜的态度不止是冷淡，简直有点恨之入骨的意味。但对我来说，这样却是大大的有利。并且林晓也不一定会喜欢王子颜这小白脸的。相比之下，我倒是大占上风呢。至于王铁锤为什么会对王子颜如此眷顾，我却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既然脑袋都想破了还想不明白，那就干脆不去想了。只要分清敌我就行了。不要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那就太冤枉了。

    苏眉对我刚才在会上的表现极为不满，一见我出来，就迎上来责怪我刚才为什么不反对王子颜的馊主意，“文元小又不止咱一家网吧，市场早就饱和了，再加上200台机器，那不是浪费资源吗？”我嘘了一声，说你小声点。这话让王铁锤听见，你又少不了一顿好骂。叹了口气，又说：“你看刚才的情形，我反对有用吗？现在王铁锤可当人家王子颜是诸葛孔明转世，你就算是说出100条理由，他照样当你是放屁，再说了，200台机器不就是80多万的事嘛！他王铁锤都不心疼，你一个小太监着什么急呢？”这番话自然又惹来苏眉的无数白眼，但她又找不出话来反驳。我也不理她，掏出手机给电脑城的马经理拨了个电话：“老马啊！生意上门喽，200台21寸液晶的。配置和以前一样。老规矩！越快越好！”

    这正是我不反对王子颜的原因之一，我和电脑城的马经理合作了三年。三年里，网吧机器的淘换和硬件维护，全是我经手找他办理的。不过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 他有个外号叫马贼。心比锅底还要黑，见钱眼开，六亲不认。只要有钱可赚，这家伙能把他自个的亲爹都拔去一层皮。而我的好处就是是靠他虚开的价格单从中取得总价格5%的油水。像这次的200台机器，我至少有4万多的赚头。要不动声色的拿到这比钱，最难过的就是苏眉这一关。苏眉虽然为人泼辣，但却号称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直追当年的包龙图。当初就是为了拿下苏眉，我才牺牲掉了自己的童子之身。提起这事，我就啼笑皆非。因为当初我是被她先迷奸，后强奸，就差毁尸灭迹了。我不反对王子颜的第二个原因就是我敢肯定那200台机器买下来也是闲置资产，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到时候王铁锤就会知道王子颜的建议不但没有给他带来滚滚的财源。相反的却是会让的财源滚滚而去。就算他不排斥王子颜，至少也会对王子颜信心大丧，热情锐减。哼！打击了敌人，自然就抬高了自己。并且有钱可赚，何乐而不为？

    喜宝说，如果没有爱情，那么有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好的。我现在就是这样想的，如果不能和林晓结婚，那么能赚到许多钱也是好的。对于钱的态度我向来是来者不拒。但如果王铁锤拿浪淘沙跟我换林晓，我肯定是不会换的。可这也不能说明我的灵魂有多么的高尚。因为如果王铁锤肯把交换的砝码加到10家浪淘沙，倒会让我有点犹豫不决。想想这实在是一个伤脑筋的问题。好在王铁锤不会傻到会拿自己的网吧换自己的女儿。所以，我现在仍是一个心安理得的君子。在自己建立的畸形道德观念中洋洋自得的不折不扣的一个君子。

    一年级的时候，老师问我们：小朋友们，你们长大想干什么？我们争着举手回答“我长大了要当农民”、“我长大了想当工人”、“我长大了要做一名解放军”、“我长大了要当科学家”……

    稍微长大了一点，发现工人下岗了，农民流浪了，解放军成了都市高楼里的看家狗，而科学家都成了商人。我开始觉得自己小时候的那些理想有些傻逼。高三成人宣誓仪式上，我不哭避免的又做了一回傻逼。那次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当个大导演。当时，感觉如果能扛着摄象机去西藏拍下属于自己的电影，那样该多么牛逼啊！可如今，我居然很没出息在心里盘算：如果我能一辈子抱着浪淘沙这棵摇钱树，一辈子在王铁锤的余荫下工作。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想了想，我心里挺悲哀的。可是能从农村熬到现在，能从乌鸦蜕变成一只蹩脚的凤凰，真的不容易。这几年的生活我就像是掉在一团棉花堆上，又像是掉进一个大大的钱眼里。舒适的让自己忘掉曾经拥有过的一切期望和梦想，庸俗的让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一天天的堕落。遗憾的是，我已经无法失去这种沉沦的快乐了。

    其实，最远的路横亘于你的现实和梦想之间。这话当然不是我说的，是纪伯伦那老头说的。说的多好听啊！凌驾于一切之上的骄傲，或者隐藏于无尽黑暗的堕落。这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我选择了后者。但我依然骄傲。

    因为我相信。每个人的心中都存在着自甘堕落的邪恶。不是嘛？

    硕果这几天老是催着我房子的事，我起初不答应。后来他急了，以绝交来威胁，我这才不敢拒绝。心中盘算，这么好的房子20万是肯定买不下来的，当然不能只给他20万。这两天我也进帐不少。和老羊倌的合同一签完，他就嚷着要请我去吃饭。我怕他又要请我去吃豆腐脑，忙一口拒绝了。没想到这老羊倌还挺多情的，被我卖了不说，还帮着我数钱。昨天，他给了我一张工行的银行卡。但具体有多少钱我还没有时间去看，估计不会少于2万块。王铁锤这厮自从那顿鸿门宴吃完后，对我十分友好。他把老羊倌每年的分红奖励给我，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又额外多给了1万多。刚才还问我房子的事。说实话，真让我有点受宠若惊，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4年以前。再加上王子颜的帮忙，这200台机器的回扣又是4万多。粗略算了算，我现在手上已经超过50万了。所以我才答应了硕果。等钱汇齐后，不管他是绝交还是绝情，我都打算把这50万全给他。好歹是自己的全部家当，也算是心安理得，问心无愧了。

    陈鱼果然不再给我发e-mail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还在酒吧上班吗？还在广场卖画吗？把她以前发给我的e-mail走马观花的看了一边。看到“繁华落尽，如梦无痕”时，心中突然无端失落起来。看看表12点多了，打电话问林晓下班了没有，“一起吃饭去。”林晓匆忙应了声：“我在加班呢。没空！”我哦了声，就挂了电话，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想起老羊倌给的银行卡在口袋装着，不如去看看这老小子能孝敬我多少钱。快过年了，银行里到处都是脑袋，你拥我挤，挥汗如雨。排了半天队，早就不耐烦了。在刷卡机上一查，卡上只有2000块，我心里一惊，刚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定了定神，仔细又看。可眼睛都快瞪破了，那2000块还是没有多加一个零。那3个零在眼睛里越变越大，像是在嘲笑我的愚蠢。我又惊又怒，心知被老羊倌耍了。拔下卡，转身出了银行。

    一出门，我就给老羊倌打手机，问他什么意思。老羊倌和我装傻，反问我：“什么什么意思啊？”我忍住怒气，说张老板是不是搞错了啊，怎么卡上只有2000块？老羊倌说那有什么不对的？当初咱俩谈价钱的时候，你张老弟伶牙俐齿，舌绽莲花的，一副聪明相，“这会可不能和我装糊涂啊！”我心里一惊，想难道老羊倌知道我故意拿价格来压他？不过照他的智商应该是识不破的啊！又怕他是摆空城计来吓唬我，冷笑一声，继续和他装糊涂：“你说明白一点，我不懂你的意思！”老羊倌也冷笑一声：“你们老板并没有提价，是你故意吓唬我的。对不对？哼！你既然当我是傻瓜，我也只好扮猪吃老虎了！哈哈，你老哥我料事如神。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吃的盐……”我老羞成怒，大吼：“你吃屎去吧！我操你妈的张文明。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老羊倌呵呵一笑：“合同已经签完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呢？欺上不瞒下，我看你也未必敢把这事跟你们老板说。老弟呀！奉劝你一句，年轻人嘛！还是少点心计比较好！”

    知道自己反被老羊倌给骗了，我又羞又愧，直恨不得把他从电话里揪出来暴打一顿。心想，不能饶了这傻逼。可又能怎么样呢？总不能跟王铁锤说，王叔呀，我向张文明索要贿赂，这家伙给的太少。咱们不做他的生意了。那样王铁锤还不敲破我的脑袋啊！操他妈的！这只披着羊皮的狼！挂了电话，我气的在大街上空自暴跳如雷，却又是无可奈何。林晓打电话问我在哪呢。我正在气头上，又想起她刚才对我冷冰冰的样子，怒火更炽，没好气的说：“有话说，有屁放！”林晓在电话里大吼：“我刚给您定制了一个特大的花圈，专门来问候您什么时候去死，我好给您送过去！”

    开车漫无目的的逛了半天。外面飘来一阵阵饭香，肚子又咕咕乱叫，我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呢。四处望了望，发现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中兴路的大学门口了。把车停到路边，走到一家拉面馆。要了碗拉面，一盘牛肉，一瓶酒。这家拉面馆是家老字号，外面的招牌已经被烟熏火燎的像是一座墓碑。但这里的拉面却是公认的有口皆碑，汤汁油腻而厚重，牛肉薄脆而鲜美，口味非常的好。以前我和林晓常来，总是叫一碗拉面，我们俩分着吃。我吃面，她喝汤。“十分营养，八分汤”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是越吃越瘦，林晓却是越喝越胖。老板还认得我，亲热的和我打招呼：“好长时间不见了啊！”我呵呵一笑，问他生意怎么样。他摇摇头，指着窗外说：“不行喽！客人全跑到对面去了。”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见对面一家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家崭新的酒店，“渝香辣婆婆”的金字招牌迎着阳光，格外的刺眼。想起林晓喜欢吃辣的，又对刚才无端迁怒于她心中有愧。琢磨着不如叫她一起去尝尝鲜。我掏出手机给林晓打电话，一面透过窗户观察那家酒店，酒店门口人来人往的生意着实不错。想来口味也坏不到哪去，正好讨好林晓。目光绕着酒店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就看见对面橱窗里，王子颜正和林晓坐在一张桌子上，有说有笑，亲密无间的样子像是一对新婚夫妇。

    林晓大学毕业后要去参加工作，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时和我粘在一起。于是我给她定了两条规矩：1。每搁3小时都要跟我打个电话或发短信，向我汇报你的行踪。2。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许去勾引别人，也不许被别人勾引。”还给把那条我妈求来的那条项链送给她，无耻的说要一辈子锁住她。林晓说我对待她像犯人，只能用8个字来形容我。我不好意思的笑笑，问她是哪8个字。她咬牙切齿的说：“多疑！多疑！多疑！多疑！”我假装惊讶的说明明就俩字嘛，干嘛说那么多遍？其实，我知道自己只是害怕失去林晓。后来，林晓为了证明自己的忠诚，也为了报复我。经常在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张扬，我特意给你汇报我的行踪，现在是凌晨4点整，我正躺在床上睡觉呢。报告完毕！”如果只是半夜三更把我吵醒，不让我睡觉也就算了。但可气的是，给我打电话的时，她正和我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长此以往的骚扰下来，导致我严重睡眠不足，外加轻微的精神分裂。心里也早后悔给她定下这个规矩了，哀求她说：“我混帐王八蛋不该去怀疑您，您发发慈悲饶了我吧！”林晓做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说都是你自作自受。我不！偏不！然后看着我痛苦的表情，她得意的哈哈大笑。

    电话通了，我假意问她：“你在哪呢？”林晓的声音异常平静，说我还在公司加班呢。我心里酸痛无比，说都3点了，中午饭吃了吗？林晓淡淡的笑了笑，说没呢。谢谢你的关心。我下班了就和同事一起去吃。

 七

    第六章``可以去我空间里看``http：//user。qzone。qq/261836235

    从我妈那接了林晓回来的路上，她问我：“你知道王子颜到底是我什么人吗？”我说他不是你堂哥吗？突然心中一动：“难道他是你爸的儿子！”林晓缓缓的点点头：“我听王子颜说，我爸和他妈离婚后，他妈又改嫁了。因为难产，生下一个女儿后，就去世了。继父对他也不好，从小到大动不动就打他……”我再也忍耐不住说：“这些话恐怕就是上次你和王子颜在渝香辣婆婆一起吃饭时，他告诉你的吧？”林晓脸一红，小声说：“你……你怎么知道的？”我心想，张扬啊！张扬！人家林晓为了你都和他爸吵翻了。你怎么还对这件小事念念不忘呢？只要林晓能嫁给你，就算她一天和王子颜吃上三顿饭，那又如何？转念又想，呸！一天三顿饭？那不成夫妻了？他王子颜想的美！再说，他又不是我儿子，凭什么让我老婆一天陪他吃三顿饭？一年三顿饭还差不多。我叹了口气说我做梦梦到的。林晓脸更红了，低下头不敢看我。我说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林晓摇摇头，说没有了。我冷笑一声：“就因为这样，所以你爸才觉得对不起王子颜母子。所以才想把你嫁给他，好让他能名正言顺的继承你家的财产？”林晓点点头。我暗骂自己笨蛋，早就应该想到王子颜这小王八蛋也只有王铁锤这老王八蛋才生的出来。怪不得这两个王八蛋彼此越看越顺眼。他妈的！两只老不死的大小乌龟！

    进了门，林晓问我安安在哪。安安这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上次本来想把它给阉掉的。可一看这小畜生居然是只母狗，我不由的大失所望。所以搬家的时候，就把它送给了我原来的房东，免得这小畜生和我在林晓面前争宠。一听我说安安送人了，林晓满脸失望之色，埋怨我不该无情无义，好歹也养那么长时间了。 我说：“我宁愿你骂我无情无义，也不愿意养着安安，让你对我薄情寡义。”林晓不理会我话中有刺，问我：“怎么办？”我知道她是指王子颜的事，想了想，说：“等着吧，你爸妈估计这会正在切磋武艺呢！不过我想你妈毕竟艺高一筹，一定能将你爸说服。”林晓脸上深有忧色：“他们为这事也吵过好几次了，两人针尖对麦芒，都是互不相让，我怕……要不，张扬，咱俩私奔吧！”我吓了一跳，刚想说你烧糊涂了吧，林晓的手机响了。我心想，如果是王铁锤打来的，那就证明林圆圆输了。如果是林圆圆打来的，那就难说了。林晓挂了电话，脸露喜色：“我妈让我回家呢，我爸让我妈说服了！”

    林晓走后，我时喜时忧。喜的是至少还有林圆圆作坚强的后盾，他王铁锤还不敢为所欲为。忧的是林圆圆总是以武服人，恐怕王铁锤是口服心不服，只是暂时屈服于林圆圆的淫威之下，然后在暗地里另谋诡计。万一他豁出去了呢？转念又想，我呸！他豁个屁！林圆圆既然能把他捧到天上去，自然也能一巴掌把他拍到地下。怕他个鸟？！虽然如此，但心里总是隐隐的有些担忧。还有王子颜这小王八蛋，看上去虽然一脸和善，只怕也不是什么好鸟。这小王八蛋能如此忍气吞声的管自己亲爹叫王叔，可算是隐忍到极限了。他明知道林圆圆不喜欢他，他还敢厚着脸皮去林圆圆家蹭饭吃，也算是阴沉到姥姥家了。还不知道这小王八蛋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晚上，硕果打电话，说他和俊杰在飞来喝酒呢，问我来不来。我说等着我，马上就到。房子最后还是以20万的价格买下来的。硕果说这事他爸已经知道了，让我不要为他担心。“我答应我爸，过了年后，我就安安稳稳的子承父业，做个将门虎子。”

    自从娘子军事件后，硕果风流潇洒的习性大为改观。我猜有九成都是因为高月儿失踪的事。硕果说高月儿和他在一起是看中他的钱。但我却不以为然。高月儿也算是我们市红透半边天的人物。和她来往的不是商界大贾，就是政界显要。随便挑份报纸或者杂志，在上面都能找到有关于高月儿的绯闻和照片。单从知名度上讲，高月儿的确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女人。但太出名对一个女人来说并不算是一件好事。就像《女性周刊》有篇文章非常露骨的指责她是靠出卖肉体换来的成功：“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个成功的女人。换句话说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一定有一大群龌龊的男人。所以高月儿成功的背后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猫腻，那是谁也说不清楚了。”表面上看来是“谁也说不清楚了”但实际上却是说的非常清楚了。

    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这我不反对。但我不知道这个周刊的编辑是怎么由“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个成功的女人”推出“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一定有一大群龌龊的男人”这个混帐逻辑的。其实我蛮欣赏高月儿的个性的，泼辣，率直，有野性，不做作。和苏眉有点像。和周阿娣安静的性格泾渭分明。没有林晓的单纯和脆弱。但不同的是给她们几个一人一把刀，苏眉敢拿着刀去杀人，高月儿却只能拿着刀自杀，周阿娣或许会对着刀不知所措，林晓只会拿着刀去做个家庭主妇。

    我对硕果说：“如果想结婚，那高月儿就是首选对象。你从西双版纳回来后，她找过我两次。一次哭的十分的伤心，一次却是十分的绝望。两次她都是真情流露。哎！这些天她还是没有露面吗？”硕果沉默不语，他似乎在刻意回避什么。每次我一提起高月儿，他总是这副如畏蛇蝎的表情。过了一会，他突然问我：“张哥，你说人为什么不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也不等我回答，他光头一低，嗓音低沉，连连发问：“我为什么要生在李半城家里？为什么我必须要做个将门虎子？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本来就是一无所有，所以不害怕失去。所以会无所畏惧。这是我来到这个城市后，写给自己的人生信条。但同样是不害怕失去。硕果就比我要潇洒的多。即使是什么也不干，硕果的家产也能让他肆无忌惮的挥霍三辈子。这种优越感让他在金钱面前永远都保持那种高高在上，超然于世的态度。让我又是羡慕，又是不屑。羡慕的是他有个好爸爸。不屑的是他那种财大气粗的挥霍。财大气粗的意思不是说他有很多人民币。而是说别人都用人民币来标榜自己的不凡的时候，硕果却用人民币来擦自己屁股。而这种财大气粗表现在他的爱情观上就是“我不喜欢和一个女人睡很多次。我只喜欢和许多女人只睡一次。”我还是相信这里面有着硕果不为人知的悲哀。深深的悲哀。

    那天，我看着硕果悲愤的光头，不知道是该告诉他，这是生是帝王家的悲哀与无奈。还是应该告诉他，这是盛名之下，他必须用铁和血来捍卫的尊严。遗憾的却是，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知道，生活，这个比上帝更傻逼的傻逼。永远只负责提出问题，而不会帮你做出任何解答。到底怎样才能做到：可以逃避。但是又不会放弃？这是生活留给我的又一个疑问。

    后来，我们俩都喝高了。硕果的舌头在嘴里打滑，“张哥啊，我给你讲个笑话。”朝四周望了望，又神秘的跟我说：“你知道嘛！高月儿，她是一婊子！ ”说完他哈哈大笑：“高月儿以前是个婊子！哈哈！张哥，你说可笑不？”我头脑也有点不清楚了，说这个笑话简直糟透了，一点都不好笑。硕果嘿嘿一笑：“张哥，高月儿是婊子不好笑的话。我再给你讲个更好笑的。李硕果你认识不？这家伙他居然爱上了一个婊子！他居然喜欢一个婊子！你说好不好笑啊！”他笑着笑着，眼泪却慢慢的掉了下来，大颗大颗的，在他英俊的脸颊悄然滑落。认识硕果三年来，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也是最后一次。

    一进酒吧，就看见硕果的光头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正搂着一个女的聊的不亦乐乎：“就我这长相。潘安见了也得乖乖的躺回棺材里去。”那女的大笑，似鬼哭，如狼嚎。硕果继续吹：“哎！我每天早上起来后，总是忍不住想和我妈吵架。”那女的忙问为什么。我心中暗笑，想又是老一套。硕果这小子骗女人的本事，据他自己宣称，只是程咬金的三板斧：一是吹牛。现在的女的都喜欢逞强的，不喜欢示弱的。能把自己吹的多伟大，就吹的多伟大。当然最伟大的莫过于把天安门上老毛的头像换成自个的。二是拍马。这男人嘛，都喜欢花言巧语。女人嘛自然喜欢穿着打扮，每个女孩子都对自己的容貌很自负。所以，就算一个女孩长的像头猪，你也得把她夸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让她觉得自己即便是一头猪，那也是猪里面最漂亮的那只。三是床上功夫。这个说起来似乎太黄，还是不说为妙。硕果说还能为什么啊？无非是怪我妈为什么要把我生的这么英俊潇洒。那女的笑的身子乱颤。我听的心中腻歪之极，拍拍他肩膀：“俊杰在哪里？”硕果头也不回，往包间一指：“在里面唱《甜蜜蜜》呢。”然后开始跟那个女的摆家谱：“我爷爷，李半城！听说过没有？92年的中兴桥就是我爷爷建的。我爸李半城！听说过没有？黄河大厦就是我爸建的！就连你脚下踩的地板也是我家给铺的……”那女的满脸庄重之色，脖子伸的跟长颈鹿一样，仿佛在瞻仰毛主席的遗像，对硕果敬仰无比。

    我把俊杰从包间里拉了出来，他赖在门口不肯走，嘴里不依不饶的说：“张扬。你别拉我。我给你唱……唱……”这小子自从得知薛宝宝回来的消息后，整天醉生梦死的，只比死人多出了一口气。薛宝宝对他的打击和伤害对他实在太大了。不仅让他对爱情失望，对生活也充满了绝望。

    看着俊杰半死不活的样子，我本来对他的那点同情全变成了失望和鄙视。恨不得把他摁住暴打一顿。使足了劲想把他拽出去，他撅着屁股不肯走，突然两眼圆睁，直勾勾的盯着我背后，像是见到了外星人一样，满脸的惊讶。我心中好奇，问他怎么了。他口中喃喃自语：“宝宝……宝宝……。”我转过头一看，哪来他妈的宝宝啊！我只当他是喝醉了，拉着他就走。俊杰挣脱我的手，跑到一个女的跟前，抓住她大喊：“宝宝……我的宝宝。”那女的大惊，极力挣脱。我忙抢身过去，一把拉开俊杰，向她道歉：“对不起，我朋友喝多了。”仔细一看，不由的一楞。她居然是上次对我三笑留情的秋香，不过现在却是王子颜的老婆了。想起王子颜，心中突然格噔一下。他王子颜既然有对象了，为什么还要打林晓的主意？妈的！看不出来这个小王八蛋还是个花心大萝卜。秋香一脸的惊恐，说你朋友他没事吧。我心想，这女孩心地挺不错的嘛。不提自己，净知道关心别人。我摇摇头，拽着俊杰就走，一边安慰他说：“你看错了。她不是你的宝宝。你的宝宝在那边。”俊杰仔细打量了秋香几眼，也发现自己认错人了。十分失望的说了句真像！真像！然后摇头晃脑的乖乖跟着我走了。

    硕果正在一个人喝闷酒，那女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我说你牛皮吹的太大，把人家给吹走了吧！硕果满脸不屑，甩甩手里的名片，得意的说：“我十步勾一女，千里不留名。何等潇洒！哪会失手？”我对他直翻白眼，心想李白千古传诵 的《侠客行》居然被这小子用来泡女人，倘若李太白同志泉下有知，肯定会从棺材里蹦出来，给这小子几个耳刮子。俊杰经过刚才的那一闹，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一见硕果吹牛，他立刻反驳：“呸！净勾些穿着开裆裤的下作女人，有什么好夸耀的？”俊杰和硕果也是一对天生的冤家对头。认识三年来，俩人一直你讽我刺的，没一天不斗嘴的。但俩人的拌嘴纯属瞎扯淡。比如，一个说：“哎呀！这是一头猪！”那么另一个肯定会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证明这只猪下一秒就会开口说话。其实是个人而已。虽然俊杰帮硕果脱离了巨无霸的掌握。但俊杰八成也没安着什么好心，只是存心想看硕果的笑话而已。他不提开裆裤还好，一提起来倒让硕果想起了自己的光头。一摸之下，立刻勃然大怒，冷笑一声，反唇相讥：“你牛逼啊！你倒是勾一个让我看看！哼！为了一个破薛宝宝就堕落成这样。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的？”这句话就像是鞭子，一下抽的俊杰疼痛无比，身子抖了几下，说不出话来。硕果得理不饶人：“开裆裤怎么着？我看就算是穿开裆裤的……”我见俊杰一脸悲伤欲绝的样子，拉了拉硕果不让他再说下去。硕果也挺识相的，大概深明哀兵必胜，穷寇莫追的兵法。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未必能讨得了好。也就见好就收，冷笑一声后，就不再多嘴了。

    出了网吧，已经凌晨1点多了。街上行人稀少。月亮光秃秃的挂在天上，就跟硕果的光头一样，亮晶晶的。路过文元小区的时候，俊杰说要下去方便一下。我停下车，让他快去快回。俊杰哦了一声，就头也不回的跑进了小区。过了大约10分钟后，俊杰还没有回来。硕果等的不耐烦了，从他车上下来，钻进我车里：“这小子该不会是被人强奸了吧？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他刚说完，就见俊杰拎着裤子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宝宝……宝宝。”硕果大笑：“我没说错吧！这小子肯定是晚节不保啦。被薛宝宝给强奸了！瞧！裤子还没系好呢！”我心中不耐烦，说哪来他妈的宝宝啊！俊杰语无伦次的说：“不是我的宝宝，就是刚才在酒吧里面遇上的那个宝宝啊。我见她正被几个流氓拖着往小区里走。看样子要贞节不保啊！”

    三年前，我们曾组过一个乐队。起初是硕果当主唱，这小子是长的挺帅的。但歌唱的实在挺不帅。他一开唱，那声音如杀猪，似屠狗。让听的人直恨自己为什么要长着一双耳朵。但这小子偏偏不知趣。每逢演出，他总要摆明星架子：“来！来！大家一起唱！”台下的群众百分之九十九都被明星的这句话给荼毒过，早就受够了。一听这个非明星不但歌唱的差，而且也要“大家一起唱”！群众立刻蠢血沸腾，大喝一声：“唱你妈！”然后就不约而同的往台上扔东西。一时之间，台上的砖头瓦片横飞。虽不是鲜花，倒也缤纷美丽。遗憾的是当时硕果并没有理光头，否则一定由假和尚直接升级为释家牟尼。后来，硕果一登台，群众便作鸟兽散。还没开唱，台下的观众就没台上的演员多了。硕果受不了这个刺激，忍痛割爱的把主唱的宝座让给了林晓。林晓人长的漂亮，歌也唱的不错。她一登台，便是无数的鲜花和掌声。虽然群众这样的表现依然是蠢血沸腾，但在美女效应下，效果却截然相反。群众不等她开口，也会“大家一起唱”。而林晓凭朴树的《那些花儿》也红遍了整个大学校园。

    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们在学校演奏时，有两个学生大概是黄汤灌多了，对林晓出言不逊。硕果不想惹事，就对他们好言相加。不料这两个家伙不识好歹，借这酒劲又想对林晓动手动脚。我一看火了，说硕果你跟他们废什么话呢！抡起手中的吉他，骂了句操你妈的。就朝为首的那人扑了过去。结果那俩小子被我们打面目全非，亲爹来了都不敢相认。后来，这俩倒霉蛋又被王铁锤请进局子里面壁思过了半个月，这事才算完。而林晓就是倾倒在我那个抡吉他的动作和那句操你妈的粗话里。不到两个月就被我俘获芳心，温顺的躺在了我的怀里。因为这事俊杰和硕果对我羡慕不已，纷纷表示，以后有机会也要英雄一回，好抱得美人归。

    这次总算有了让俊杰英雄救美的机会了。他裤子都不系就拉着我们要去救秋香。我从车里翻出王铁锤给我的警报器，往车顶上一扣，问他：“在哪呢？用这东西把他们吓跑就是了。“俊杰大喜，说进了小区再说吧。路上，俊杰说救了秋香后，让我和硕果别和她抢功。“她可是我一个人的宝宝！”硕果不忿，把他的宝宝当钱分：“你想的美！路见不平，见者都有份！凭什么你一人独吞啊！”我怕他们又吵起来，一针见血的打断他们说：“人还没救着呢，有什么好争的？要是那女的已经失身了。我看你俩还争不争！”俩人一听这话，也觉得大有可能。立刻沉默不语。我心想，就算秋香没有失身，恐怕你俩也只有看着她流口水的份。人家早就有对象了。一想起王子颜，我心中竟然冒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似乎盼望那个秋香已经失身了。转念一想，你恨王子颜也就是了。干嘛还牵扯别人呢？又暗骂自己卑鄙无耻，还是祝王子颜和秋香白头到老，别再来纠缠我的林晓了。

    到了地方，俊杰说停。他们就在那边的墙角呢。咱们过去看看吧。警报声这么大，估计他们早给吓跑了。下了车，我们小心翼翼的向前挨过去。借着月光，果然见墙角蜷缩着一个人影，见我们过来，立刻惊恐的喊：“你们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我打开手电照过去。见她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撕的不像样子了，头发散乱，满眼的惶恐。正是飞来见过的那个秋香。我心想，那帮流氓也真是的。天气这么冷，他们的性欲还如此的旺盛。不怕冻坏小弟弟吗？不过看样子，秋香倒也没有失身，只是给吓着了。俊杰侠骨柔情，脱下自己的衣服扔给秋香，安慰她说：“你别怕。我们是警察。刚才在飞来见过面的。”

    秋香一穿上衣服，就奔硕果的光头跑了过去。她二话不说，一把抱住硕果就悲悲切切的哭起来。也难怪，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受得了如此的惊吓？俊杰见自己的衣服暖美女，一去却无回，不由的大怒：“我操！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还有没有天理？”我心想，这也难怪，谁让人家硕果的光头那么亮呢？不服气的话，你也理一个去。 硕果突然做起好人来了：“你别哭了。你投错怀抱了。救你的人是那位大哥，你该到他怀里哭去。”秋香依然泪如雨下，痛哭不止。俊杰吓唬她：“你再哭，你再哭。我就把你抓进局子里，让你慢慢哭个够！”秋香被吓的一怔，这才慢慢停了哭。哽咽着跟我们说了全过程。原来她是大四的学生，平时兼职在飞来做啤酒妹。今天回来的路上遇着几个流氓，就被拽到了这里。幸亏我们来的及时，那几个流氓一听警报声逼近，兽欲早就吓到了九霄云外，拎起裤子全都落荒而逃了。硕果问她：“好了。现在没事了。都过去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啊？家住哪里啊？”一见硕果这副委琐的德行，我心想，过去个屁。噩梦才刚刚开始呢。

    秋香抬起头。淡淡的月光从树梢后面射了下来，照在她的挂满泪珠的脸上，说不出的凄楚动人。

    “我叫陈鱼！”

 八

    薛宝宝结婚那天，我和俊杰都去了。婚礼隆重非凡，跟他妈的日本天皇娶老婆一样。薛宝宝的老公长的肥头大耳，满脸油光，连头发也是油腻腻的，仿佛刚刚被牛添过一样。如果不是薛宝宝介绍的清楚，我和俊杰肯定会以为她老公是个杀猪匠。薛宝宝那天的打扮也甚为匪夷所思：头发好像一块西瓜皮硬生生的扣在石柱上，前面齐目，四周齐眉。齐的可怖，齐的可怕，齐的像是用日本刀砍过一样。这个发型恐怕就是薛宝宝跨海征东，从日本带回来的唯一战利品。又或许是她被日本人荼毒后，留下的唯一血证。薛宝宝大言不惭，说她在日本搞死了一个著名的男演员，搞臭了一个日本国防大臣。去年，她又靠出卖自传发了一笔横财，然后才收起搞性，意犹未尽的荣归故里。听得我直想义正言辞的鼓励她继续去日本大搞而特搞。最好能搞跨日本内阁，搞翻日本首相，搞的日本经济萧条，民心浮动。也好为咱中国人出出50年来的那口鸟气。

    婚礼上，俊杰一脸诡异的笑容，两眼异样的光彩。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是在给薛宝宝夫妻祈祷，还是在诅咒他们。我起初以为他是受不了刺激，有点神经错乱了。你想啊，自己苦等了6年的恋人都嫁给了别人，他却好像自己就是给他们牵红线的月下老人一样，洋洋自得的样子比自己做了新郎倌还要高兴。后来，这小子才偷偷的告诉我，说他那天笑是因为他给薛宝宝的红包里面包着一大叠冥币。听得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直骂他缺德，以后他生的孩子肯定会长个臭胳肢窝。

    从薛宝宝的婚宴上出来后，俊杰说要去母校看看，顺便凭吊一下他死去的爱情。那天，我跟着俊杰一起参观了他和薛宝宝的第一次携手处，听他描述了他们第一次接吻时的慌乱心情，还有他们第一次吵架时，第一次说“我爱你”的见证处……而这许许多多的第一次，最让俊杰感到遗憾的，莫过于薛宝宝并没有把她最宝贵的第一次交给俊杰。所以，俊杰到现在仍然是个处男。比大熊猫还要珍惜的处男。让我欣慰的是，俊杰并没有想要给我唱《甜蜜蜜》的意思。只是每一次走过他们的“第一次”时，他都像是在瞻仰墓碑。而那些墓碑上面铭记着俊杰一点点消逝的爱情，让他无限黯然。

    想起一句话，忘记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六年的时间。足够让一种流行彻底毁灭，让一片海洋又推进大陆，让很多人和事都在风云中流散，让一个人失去照片上在他前前后后的所有脸。

    可六年了，时间的齿轮像是出了什么差错，才让薛宝宝一直停留在俊杰的心中。像是一粒发了芽的种子，一天天成长着，一天天的枝繁叶茂，终于根深蒂固，无可忘却。

    认识薛宝宝以前，俊杰是个牛人。那时候只要一提起高8班的刘俊杰，人人都会大拇指向上，赞声：“牛逼！天才！保准上北大清华！”薛宝宝走后，俊杰依然是个牛人。那时候一提起赌神刘俊杰，人人都会大拇指向下，咒他：“牛逼！赌神！保准回家卖红薯！”咒完后，他们无不大摇其头，仿佛俊杰坏到了不可收拾，非把头摇的掉下来，不足以使俊杰起死回生。现在俊杰是一家网维公司的老总。手下有十来个小喽罗，专作网吧的系统维护工作，生意遍布全市。只要他罢工不干，全市的网吧至少有80%都要瘫痪。人送绰号“蜘蛛侠”。

    薛宝宝走后，俊杰的第一次振作是在一天夜里。那天半夜，俊杰一口气点了七根香烟。连嘴巴带鼻子的，只要是脸上有孔的地方全给他插上了烟。弄的整个宿舍乌烟瘴气，像是在火烧圆明园。熏的睡在他下铺的舍长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来。一看上铺火光点点，烟雾重重的样子。吓的他以为是着了火，端起床下的洗脚水一股脑全泼在俊杰身上，大喊一声：“着火了！”打开灯一看，才发现不妙。而更不妙的就是他非但没有救到火，反而燃起了俊杰的怒火。只见俊杰大喝一声，一个千斤坠跳到地上，抓起一把扫帚抱在怀里。吓的舍长以为俊杰要揍他，抱起头就往床底下钻。没想到俊杰却将扫帚当成了吉他弹了起来。边弹边唱：“再也不能这样活，再也不能这样活！”从此他倒也真的再也没有那样活过。整天抱本新华字典躺在被窝里。嘴里哼哼唧唧的，像是在坐月子的孕妇。一个月后，孩子倒是没有生出来，却憋的这家伙文思如尿甭，写出了一篇四不像的文章。后来拿到“新概念”去参赛，居然获得了一个“以资鼓励”奖。让他在学校一夜之间成为最注目的焦点，红极一时。

    凭吊完爱情后，俊杰对我说：“张扬。带我去找只鸡。”我当然明白他口中的鸡是不会下蛋的那种。可我也没有找过鸡，怎么办呢？我们俩合计了一下，一致认为只要是鸡，肯定一脸的媚态，浑身的骚劲。研究完，我们俩雄赳赳，气昂昂的去抓鸡。没想到，到了大街上拿我们的研究结果一看：满大街都是鸡！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打道回府，择日另找了。

    把我爸妈接到城里后，他们老两口整天一起听风赏月。或漫步于田野，或相偎于花间，亲密的跟新婚夫妇一样。看的我十分的羡慕。哥哥成家了，也立业了。二老唯一的心愿就剩下我的婚事了。他们对林晓赞不绝口，整天唠叨着让我和林晓结婚。上个星期，我说要接他们进城时，他们推辞说进城不习惯。后来我抬出林晓，说她会经常来看他们。二老这才答应迁驾。而林晓对二老也是着意奉承，一张小嘴更是甜的发腻，“叔叔阿姨”喊的比“爹爹妈妈”还要亲热。几乎整个年关，林晓都赖在我家里陪二老说话解闷，给他们做饭洗衣，晚上也很少回家。事实证明，在林晓糖衣炮弹的攻击下，二老被林晓顺利拿下，他们也早在私底下把我卖给林晓做老公了。这些天，我家里总是喜气洋溢，欢声笑语的，让我真正感到了什么叫做天伦之乐。唯一不乐的就是我和林晓的婚事。提起这事，我俩大有分歧。我主张静观其变。林晓却劝我放下网吧的工作。然后我们俩私奔，到她老家海南的天涯海角去隐居作神仙。我也知道，林晓肯和我私奔，是作出了极大的牺牲。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抛下面子，抛下父母，肯和我厮守一生，何止是爱我啊！我也不是不了解她的苦心。可就算我们跑了，他王铁锤也不会跟我善罢甘休的。而且，我也不愿意背上一个拐骗良家少女的罪名让人来唾骂。还有，就是我父母，他们为了我操劳一生，我不愿再让二老为我担惊受怕。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林晓并不像高月儿那样，对我以死相逼。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吃了午饭，林晓在厨房里洗碗，我踱了进去。她正在哼着歌：“谁先不爱谁先离开，留下的人满身伤痕。”我从背后抱住她，咬着她耳朵，问她：“一会还回去吗？”林晓格格娇笑，转过身说你快放开我，让你爸妈看见多不好啊。见林晓脸上红晕隐隐，胸口起伏不定，我脐下三寸立马有了反应，撒娇说我就不放。林晓用沾满泡沫的手点了下我的额头，说我不回去了。你先去洗个澡，“浑身臭烘烘的，难闻死啦。”我心中大乐，说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去洗。林晓轻轻一笑，眼波流动，嘴唇浮着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说快去吧。我浑身骨头大酥，拔个军姿，说遵命，我可爱的老婆大人。

    躺在浴盆里，我浑身暖洋洋的，满脑袋都是秀色可餐的林晓。恨不得一口吞了她。正想着，林晓推开门，拿着我的手机，说张扬，你的电话。我接过来一看，是电脑城的马经理马贼。林晓关上门出去了。马贼说：“张哥啊！张文明果然没有从我这里下定单，是从别的柜台进的货。一共150台。”我说知道了，我们的2百台机器怎么样了啊？马贼大咧咧的：“张哥的事我肯定马不停蹄的给您办好了。放心吧。大年初一就给你如数交货。至于货款嘛……”我打断他：“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时候欠过你的钱？”马贼格格一通淫笑，说那是，那是。

    挂了电话，我心中连连冷笑。老羊倌果然没有按合同说的那样，从马贼那里下定单。这样说来，他肯定也没有请俊杰的公司作系统维护了。这个老狐狸，以为我奈何不了他，他就明目张胆的不按合同行事。他妈的！怎么想个办法整整这只老不死的老山羊呢？靠王铁锤是肯定行不通的。硕果家虽然有钱，门路也广，但也指望不上。突然心中一动，想起王子颜的那200台机器，顿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只是时间长了点，还得让老羊倌多得意几天，未免美中不足。转念又想，急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还不到十年呢！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的得意非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正笑着，林晓在外面敲了敲门，说张扬。你慢慢洗啊！我可要走了。我大急，从浴盆里爬出来，跑到门外，说你不是不回家了吗？林晓站在门口，眼珠一溜，嘴一扯，说只要你一天不答应从那破网吧出来，“你就一天别想碰我！”说完得意一笑，踢踏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洗完澡，我哭笑不得，心想林晓也真狠的。先是扮妖媚的狐狸精引的我欲火大盛，然后回归狡猾的本色，给我下了一个长长的诱饵：“想要抱我吗？那就赶紧辞职吧！”没想到，刚走了一个狐狸精，又来了一个狐狸大仙。周阿娣打电话问我：“现在有时间吗？”这是她第一次打电话给我。估计还是像上次一样，想让我陪她喝酒。正好我还有事要问她。我笑了笑，说：“什么都没了。时间倒多的是，一抓一大把的。”周阿娣也笑了笑，说那我在音乐广场等你，“咱俩一起来抓时间玩。”

    那天我们三个救下秋香后，一听她说自己是陈鱼，我吃了一惊，忙问：“你真是陈鱼？”秋香居然还笑的出来：“呵呵。如果你是张扬，我也只好是陈鱼了。”我激动的语无伦次：“我是张扬啊！陈鱼！你……你是给我发e-mail的那个陈鱼吗？”陈鱼扑哧一笑：“我从来没有给你发过e -mail。”我不由的大失所望。看来又认错人了。

    “给你发e-mail的我想是阿娣姐姐。她经常用我的名字上网的。”

    “周阿娣？！”我吃了第二惊。我还是被周阿娣给骗了。“可……可你怎么认识我的呢？她跟你提过我吗？”

    “我哥叫王子颜。他带我去网吧的时候，我见过你。是他告诉我的。”

    “王子颜是你哥！”我吃了第三惊。我已经被惊的没功夫思考了。他妈的！一晚上吃了三惊，撑死我了。陈鱼点点头。硕果和俊杰被我们的对话搞的莫明其妙，七嘴八舌的争着问陈鱼。我定了定神，慢慢的消化那三惊。心里也开始一点点的明朗起来。林晓说王子颜的母亲生下一个女儿后就去世了。看来就是陈鱼了。上次在医院见到他们时，我还以为他们兄妹俩是一对情侣呢。这样说来，王子颜也没有对我撒谎了，恐怕真是他老子生病了。陈鱼叫周阿娣姐姐，她们又是什么关系呢？周阿娣为什么不想和我见面？可我再问有关周阿娣的事，陈鱼总是笑而不答，说是周阿娣交代她的，不许跟别人透露她的事。我心想，他妈的！好希奇吗？我自己去问她。再说了，我还算外人？先是救过周阿娣的命，又刚从淫掌下救了你。居然还当我是外人？天理何在？

    俊杰突然打了个喷嚏，我心中暗笑，想他虽然侠骨柔情的把自己的衣服让给陈鱼穿。无奈他自己并非铁骨铮铮，抵挡不住风寒，不打喷嚏才怪了。不过这个喷嚏终于让陈大美人注意到了他。陈鱼指着俊杰，小声说：“这位大哥，你能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吗？回头我把衣服给你送过去。”刚才由于陈鱼的错投怀抱，俊杰气的在吓唬完她后，就一直闷着头装死。这会见美女终于想起自己了，他终于活了过来，哆嗦着身子，颤抖着声音，开始背自己家谱：“我叫刘俊杰。家住朝霞小区。我的电话是……”

    到了音乐广场，周阿娣依然红衣如旧。脸色苍白的仿佛是大病初愈一样，满是憔悴。我责怪自己来迟了。周阿娣笑了笑，说是我来早了而已，“没事。我经常等人的。习惯了就好。”我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开门见山的说：“我见过真的陈鱼了。”周阿娣异常平静，明亮的眼睛中有着看穿尘世的颓废。她没有否认。不否认的意思就是默认了。

    沉默了一会，周阿娣问我：“有烟吗？”我点点头，掏出烟给了她一根。她抽了两口，就呛的直掉眼泪，掐灭了烟，对我说：“原来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好抽。”我说第一次嘛，都这样。习惯了就好。”说完了，自己也是一楞，想起她刚才也说过同样的话。周阿娣伸了伸舌头，说这样的习惯可不太好，“张扬。你说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习惯的？”我怔了怔，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周阿娣自问自答：“我看是的。就像你一直在等待一个人的带来。一直的等。可是他却一直没有来。等着，等着。你就会慢慢的把这种等待当成习惯。而习惯是没有意义的。有意思的是，当等待成为一种习惯时，你就会发现，原来失望也不过如此。”听着周阿娣的话，我又想起上次在酒店的时候，她就说过“不要走”的梦话。心想为什么她说的话老是这样的无助？以前是，现在也是。我问她：“你在等什么人吗？”周阿娣笑了笑，说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她指指手上的烟，我给她点上了。她抽了两口，吐出一个眼圈，被风一吹，立刻消散不见。周阿娣问我：“张扬。能借我2000块钱吗？”

    从自动刷卡机上取了钱交给周阿娣后，她居然破天荒的跟我道了声谢。我心中十分纳闷，想我曾经救过你命，你不来谢我。现在借你点钱，你却来谢我。是何道理？看着周阿娣娇弱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心中怜惜之情大生，说你等等我。周阿娣疑惑的看着我。我笑了笑，转身快步走到对面的大街，在一家小吃摊上，买了一大块香喷喷的烤红薯。我把红薯掰成两半，递给周阿娣一半，红薯蒸腾的热气氤氲的罩在她的脸庞。周阿娣的眼神闪过一丝感动。我说你去哪？我送你吧。周阿娣摇摇头，轻轻的咬了一口红薯，说真甜。看了我一眼，又说了声再见，就转身走了。她当然没有回头，一步一步，渐行渐远，终于隐没在人群中。

    第二天下午，俊杰打电话说陈鱼要请我们三个吃饭，答谢那天的救命之恩，问我去不去。林晓和我妈在客厅看《女人不哭》但两个女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的比谁都凶。我问林晓：“你一会干什么去？”林晓看电视正在紧要关头，只当没听见我说话。我本来是不想去的，一来是见到陈鱼就想起王子颜，心里烦的慌。二来是陈鱼又不肯对我说周阿娣的事，心里堵的慌。但一见林晓这态度，我对俊杰说了声马上过来，就挂了电话。好不容易等到荧屏内外的女人都不哭了，我忙对我妈使个眼色。我妈笑了笑，转身回房去了。客厅只剩下我和林晓两个人，我突然上前一把抱住她。林晓挣扎着说你干嘛呢。快放我下来。我哪里肯放，对她抛了个秋波，然后抱紧了她进了房间。我用脚关上门，把林晓往床上一摔，就狞笑着扑到她身上。起初林晓还在反抗，我也不理会她，又是亲吻，又是抚摸，终于将她的情绪撩拔起来，抗也不反了，哼哼唧唧的配合起我来了。我见她进入状态，突然停下了动作。林晓眯着眼睛，满面红潮，正准备接受我的进一步侵略，见我突然停下来，她睁开眼睛，不解的望着我。我说你现在肯跟我亲热了？林晓打了我一下，说讨厌。我嘿嘿一笑，说可是我不着急了，你躺在床上慢慢想吧。

 九

    丢下发愣的林晓后，我打电话问俊杰在哪里。俊杰说在网吧呢，“就等你了。赶紧点。”挂了电话，我想起林晓现在肯定把我恨的牙痒痒，一路上偷偷乐了好长时间，心里有一阵报复的快感。

    到了网吧，陈鱼问我们去哪里吃。俊杰替美女心疼钱，主张不要铺张浪费，简单点就行，“陈鱼也就一大学生，没多少钱。咱可得嘴下留情。”看着俊杰美滋滋的样子，我心想他终于跳出薛宝宝的阴影了。看来他现在对陈鱼是志在必得了。我和俊杰认识了八年。高中三年里，他曾经对我有过半个饼子的恩惠。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三年里俊杰只给过我半个饼子。而是说在高中三年里，他每天都要给我半个饼子。那时候，我们学校食堂里有种葱花饼，酥软薄脆，很是好吃。是我和俊杰每天必吃的盘中之餐。而俊杰饭量不大，每次总是撕下一半让给我吃。这一让就整整让了三年。三年啊！1095个日子！547。5个葱花饼啊！合计人民币就是273。75元啊！操他妈的！那三年里，他简直比我亲爹还要亲啊！操他妈的！我上哪找这么多葱花饼还俊杰呢？

    我特意让俊杰和陈鱼坐我的车，我却去坐硕果的车。一路上，我委婉的向硕果表达了我衷心祝愿俊杰和陈鱼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想法，让硕果不要和俊杰争陈鱼。硕果也含蓄的点头表示他和我有着一样的衷心祝愿。一听硕果这话，我心里悬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吃饭的时候，俊杰一是由于美女当前，二是想卖弄才华。他又是子曰诗云，又是殷勤劝菜，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让陈鱼就菜吃下去。后来俊杰怕自己说的深奥，陈鱼不懂。他就化抽象为具体，逐一讲述自己的英雄事迹。说到得意之处，他更是添油加酱的，口沫横飞，声音比卖狗皮膏药的都大。我和硕果知道俊杰的心思，也是一门心思的帮他吹嘘，只把俊杰说成是美貌与智慧并重，英雄与侠义的化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俊杰说给我们讲个笑话：“从前有个和尚……”（这个笑话似乎不适合在这个场景下讲。从前有个和尚，一天夜里他施展五鬼搬运****，搬来一个美女。和尚见那美女貌美如花，娇艳动人，不由的动了凡心。就在准备行凶的时候，和尚转念一想，自己五百年道行修来大是不容易，还是忍一忍算了吧。但一见美女酥胸半掩，蛮腰如蛇，不由的凡心再动，心想去他妈的！再修炼五百年又有何妨？）一说和尚，三双眼睛齐刷刷全盯在硕果的光头上刷来刷去的。硕果立刻满脸通红，可光头虽然长在自己脑袋上，那三双眼睛却由不得自己控制。他只好把自己当成空气，拿起酒，低下头，自斟自饮起来。陈鱼突然扑哧一笑。我心想这小姑娘真是有趣，什么时候都能笑的出来。俊杰一见陈鱼取笑硕果的光头，前也不从，一口气将“娘子军醋海兴波闹洞房，大情圣阴沟翻船理光头”的事说了出来。不料陈鱼这次只是轻轻一笑，说硕果真有那么多情人？俊杰正在假装喝酒，等着陈鱼夸他聪明。然后他再谦虚。但一听这口气似乎陈鱼对硕果的风流大有向往之意，不由醋意大盛，将酒瓶在桌子上重重一顿。陈鱼也乖觉，立刻又夸俊杰料事如神，好比诸葛之亮。用兵如神，赛过孙子之膑。接着陈鱼又给俊杰夹了一块牛肉，俊杰受宠若惊，张开血盆大口就吞，几乎连盘子也一起吞了下去。看样子就算陈鱼夹给他的是泥土黄沙，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吃下去。

    这边，硕果一听俊杰又提光头的事，自觉颜面大失，正准备也揭俊杰的伤疤。我忙拉拉他，硕果叹了口气，住嘴不说。俊杰也不分好歹，又来惹硕果：“硕果是有很多情人，但都是穿开裆裤的胸大无脑，薄情寡义的下作女人。只配扔到垃圾堆里喂蚊子。”我忙给俊杰使眼色，但俊杰正说的高潮，只当没看见。我心想要糟了。果然硕果再也忍耐不住：“是！我的情人全是穿开裆裤的，可全天下的女人只要到了你刘俊杰面前，我敢保证，全他妈的会穿上铁裤衩！”每次俊杰和硕果吵嘴，只要俊杰一提开裆裤向来是无往不利，大占上风。但这次居然会失利，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好输了一个回合。他扭过头看着窗外：“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硕果乘胜追击，咄咄逼人：“哼！这人的脸皮这么厚，真不知道他的胡子是怎么长出来的！”俊杰反唇相讥：“至少我的胡子是长出来了。不比某些人，脸皮厚到了头顶。别说是胡子，就连他妈头发也长不出来！”硕果一手摸头，一手摸下巴，当然全是寸毛不生。无奈之下，也只好认输：“噫！今天的天气好象真的挺不错的嘛！”秋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把他们俩拌嘴当成相声来欣赏，格格的笑个不停。我则暗自摇头不已。

    结帐的时候，俊杰抢着要去，陈鱼不答应，起身就去吧台交钱了。过了一会，她又红着脸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服务生。原来是她的钱没带够。美女有难，俊杰自然义不容辞，就算他有座金山，也会毫不犹豫的掏出来给陈鱼。但不幸的是他在口袋里翻了半天，却连一张纸片也没摸出来。幸运的是我有。我掏出钱包从桌子底下塞给俊杰。出了门，硕果仗着自己有车，说要送陈鱼回去：“有车，舒适又方便。”俊杰虽没有车，但也有理：“刚吃完饭。一起散步，健康又浪漫！”俩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运用春秋笔法，你来我往的互相讽刺。陈鱼这回终于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了，着急的说：“你们俩别争了。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了。谁都别送我。”没想到她的这句话却成了俊杰和硕果的和平使者，让他们俩张在同一战线上。俩人各自拉住陈鱼的一只手，异口同声的说：“那可不行！”这下陈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尴尬的站在旁边，低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鞋尖。

    我心中暗叹，都说红颜祸水真是一点也没错。幸好我有林晓了，不用赶这趟祸水。又想，这陈鱼有什么好了？动不动就笑，一点淑女的样子也没有。突然心念一动，想起一句话，不由得释然。那句话这么说：就算是一头猪，只要两个你那人抢着要。那么这头猪立刻身价百倍，。但如果其中一个人突然放手，另一个人也会恍然大悟：“哎！有啥好争的啊？不过是一头猪而已！”我正要上前劝架，手机突然响了。

    苏眉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压抑：“张扬。朱猛要出狱了！”

    被苏眉稀里糊涂的给强奸后，我终于体会到周瑜被诸葛亮气死时的心情了。真是“张郎妙计安天下，赔了身子又折兵”真是既生眉何生扬啊！又是长叹，穿好衣服正准备下床。苏眉也醒了，拉住我说：“你这就准备走了？”我心中暗骂，妈的！老子的第一次都给了你，你还想怎么样？笑了笑说：“哦。对了！你还没付我钱呢！”苏眉大怒，把被子掀起来，头发一丝不乱，身上一丝不挂，翻身骑在我身上，二话不说，抬手就扒我衣服。我刚要反抗，转念一想，论力气我没她大，论武功我也是略输一筹。万一惹的她性起，揍我一顿。那就不值得了。罢了！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再陪她一次那又何妨？想到这里，我大喝一声：“住手！我自己脱！”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我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眼一闭，心一横，说来吧！没想到，苏眉却抱着枕头大哭起来：“我对不起他啊！我他妈的就是一个下贱的婊子！”

    苏眉口中的他就是她的男朋友朱猛，因为故意伤人罪被判了5年有期徒刑。朱猛这人我见过，确实挺猛的，为人十分的霸道凶狠。身上到处都是纹身，左青龙，右白虎，额头上都纹着一个猛字，随身都带着一把剔骨尖刀。别人看他一眼，他至少还瞪3眼，一副偾世嫉俗的样子，好象跟全世界人民都有仇。苏眉在别人面前是一只母老虎，但到了朱猛面前立马变成了纸老虎。有一次，我亲眼见到朱猛训斥苏眉：“操你妈的！让你别跟别的男人说话！你没听见还是怎么着？”口中说着，顺手就是一个耳光打过去。最奇的就是苏眉居然笑脸相迎，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好象恨不得把另一边脸也让朱猛扇一耳光。她吃耳光的本事虽然登峰造极，但从中也不难看出她对朱猛的爱有多深。

    朱猛落入法网后，苏眉侥幸成了漏网之鱼，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监狱看望朱猛。苏眉告诉我，说她从小父母离异，中学毕业后就认识了朱猛。然后俩人结成了侠侣，一起浪迹江湖，相濡以沫的生活了六、七年。这几年来，苏眉省吃简用的也攒了不少钱，她打算等朱猛出狱后，俩人就找个地方，靠这笔钱做个小本买卖，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我曾经给过她钱，但她却拒绝接受。她也知道我的意思，说让我放心，我的事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而且她也不会向王铁锤告密。

    接完了苏眉的电话，我也没来得及和俊杰他们告别，就匆忙离开了。见到了苏眉后，她告诉我说朱猛这几年在牢里的表现良好，刑期由5年减到4年，又减到3年，再过两个月就要出狱了。我说那不是挺好的嘛。苏眉凄惨的摇了摇头，说朱猛还是没有死心，他打算出狱后，再继续以前的生活。我想起自己和苏眉的事，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他……你……我们……”苏眉见我吓成这样，知道我是怕朱猛，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神色：“你放心。我不会把我们的事告诉他的。再说，那也是我自愿的。”见苏眉看破的心事，我脸刷的一下红了，心中一阵惭愧，暗骂自己胆小。心想苏眉虽然泼辣，但从来说话算话，她说不会说，那就是真的不会说了。想到这里，我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忙掩饰说：“我不是那意思。”苏眉不理我，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命令我：“张扬。陪我喝酒去。”

    去酒吧的路上，我像个小太监一样，小心翼翼的跟在苏眉屁股后面。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生怕她来咬我。到了酒吧， 苏眉白酒，红酒，啤酒的乱叫。看样子，只要是和酒有关的，连壮阳的药酒她都敢喝。瞧着小山一样的瓶瓶罐罐，苏眉，给我下了道圣旨：“今天晚上，谁不喝醉了，谁就是王八！”然后就跟喝白开水一样，酒到杯干，眉头都不皱一下。一瓶酒不到5分钟就见底了。我操！白开水也没她那么喝的！刚开始她的眼睛越喝越大，就跟俩小灯泡一样，贼亮贼亮的。到后来，眼睛越喝越小，灯泡也变成了俩芝麻，但舌头却越喝越大，最后头一斜，身一软，就躺在我怀里一动不动了。她倒是喝醉了，没变王八。但却连头带脚的全藏在我怀里，缩成了一只小乌龟。

    我把苏眉半扶半抱的弄到楼上，苏眉却堵着门死活不让我进去。我心中有气，想老子本来就没打算进去，羊入虎口。你以为很好玩吗？我冷哼了一声，放开她转身就走。苏眉伸手想要拉我，我不耐烦的把手一挥，她就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苏眉声音带着哭腔：“张扬。不要走啊！再陪我说会话吧！”听她说的可怜，我心中一软，转过身扶起她，刚要进屋，没想到，她把门死死的拽住，还是不让我进去。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不进去，难道就站在这里说？苏眉说：“去……去酒店开房间。”我说那有什么不一样的。苏眉突然不含糊了：“朱猛马上就要回来了。他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别进去了，好吗？”我冷笑一声，心中老大不是滋味。苏眉也有点不好意思，拽拽我的衣服，说你生气了？我叹了口气，说酒店就酒店吧。

    下了楼，我把车开到一个小巷口，在一家“单人20元，双人35元”的小旅馆随便开了个双人间。苏眉知道我心中有气，也不说话，低着头跟着我走进房间。我心想，酒店？不让你住猪圈就已经很看得起你了。这35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花呢。进了房间，我心中一乐，35元也不算太冤嘛！居然还有一台黑白的小电视机。我抓起遥控板，摁了半天，却怎么也打不开电视。仔细一看，他妈的！没插座，没电线，看个屁啊！我把遥控板往地上一摔，转身躺在床上，一言不发。苏眉把遥控板捡起来，轻轻放在电视机上。然后背着我坐在床边，也是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她叫我：“张扬。”我哼了一声。苏眉说：“你知道朱猛为什么会被抓吗？”我不说话，心想，罪有应得呗！谁让他这么横的！活该！

    “有一天晚上，我独自一个人去回家，路上遇上了几个仇家。”苏眉凄惨的笑笑，补充说：“我和朱猛经常在外面打架的，结的仇家不少。”我心想怪不得你的身手这么敏捷，原来是这么练出来的。苏眉继续说：“那天晚上，他们四个人。不！是四个王八蛋！四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听见苏眉的声音有异，我转过身看着她，见她的身子正在微微发抖，声音听起来也无比的怨毒：“把四个王八蛋抓住我……把我……把我给侮辱了。”我心里一惊，想不到她还有这么一段悲惨的遭遇，心中对她的厌恶立刻变成了怜悯。苏眉慢慢的转过身：“后来，我找到了其中一个，我给了那王八蛋八刀！”她的脸上肌肉因为兴奋而扭曲，像是地狱里的恶鬼，说不出的狰狞可怖：“八刀！我给了他八刀！”我听的头皮一阵发麻，见她变形的脸，心中又涌现出一阵惧意，手上全是冷汗。我从床上爬起来，说苏眉你冷静点。苏眉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眼神空洞，嘴角抽动：“你让我冷静？那个狗娘养的王八蛋！我本来是想杀死他的。我以为他死了，我以为他死了 ……”

    我看着苏眉，感觉她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野兽，又是可怜又是可怕。我小声问她：“后来怎么样？”苏眉凄惨的笑了笑，说后来？后来就在我向你借钱，准备和朱猛远走高飞的那天夜里，朱猛被警察抓住了。而我却侥幸逃脱了。朱猛帮我把罪名全抗了下来。那个小王八蛋怕我们把他的事捅出去，也没多说什么。“我本来就该陪他一起进监狱的。我恨我自己胆小，不敢去自首。却抛下他一个人，让他在牢里为我受了三年的苦。我他妈的却苟活了三年。我恨我自己啊！我他妈的为什么要侥幸逃脱呢？为什么？我应该陪他一起受苦的啊！”她突然伸手用力打自己耳光：“你这狗娘养的臭婊子！我打死你个胆小鬼！你侥幸活下去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我吓了一跳，连忙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安慰说：“苏眉你别作践自己了。这不是你的错。这件事不怪你。”苏眉嘴角上全是血，抬头向我嫣然一笑：“真的不怪我吗？朱猛你真的不怪我吗？”我心中一痛，知道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想想她的遭遇，心头又是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紧紧的抱住她，轻轻的说：“我不怪你。一点都不怪你了。”

    想起两个月前，周阿娣给我发的e-mail中，有这么一段话：“我不知道是该把这种侥幸的生活继续下去，还是应该对这种侥幸抱以更大的不安。”苏眉在这三年里是不是也是在这种想法的煎熬中度日如年？

    周阿娣的侥幸是什么？我的侥幸呢？是什么？是什么？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警察临检！快开门！”

 十

    回到家，我一身疲惫。我妈问我怎么了。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心，说我没事，外面风大。您关节不好，快回屋去吧。我妈欣慰的笑笑，任我把她往屋子里扶，乖的像个小孩子。刚进屋，手机响了。我不理，继续扶着我妈。她挣脱我：“你手机响了。快忙你的去吧。”我刚想说没事，我妈就径自回自己房间了。掏出手机，一看是周阿娣，我突然有些心烦。犹豫了半天，刚想关机，周阿娣却无声无息的挂了电话。看着手机发了会呆，我转身进了房。关上门，倒头就睡。然后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我和林晓在铁轨上相互追逐着打闹。追着追着，林晓突然就不见了。我慌了，忙到处找她，大声的喊着她的名字。但我听得见自己的脚步踏过碎石哗哗的响声，听得见自己的因焦急而剧烈跳动的心跳声。然而却听不到林晓的任何回应。我想哭，可是喉咙却突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看见林晓正在我前面慢慢的走。我起身又追，却始终追不上她。终于，我无助的跪倒在地上。然后听见背后林晓在喊我的名字，我转过身，背后却空无一人。接着，一辆火车急速的向我开了过来。在灵魂离开身体飘向天空的那一刻，我看见林晓在天空的另一端，向我招手微笑。

    醒来一看表，才睡了一个小时。我努力想回忆刚才的梦，头脑却昏昏沉沉的，疼痛无比。到洗手间用冷水泼脸的时候，突然莫明奇妙的流下泪来。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形容枯槁，双目涣散。两行清冷的泪水混合着冰凉的水滴，正无声无息的悄然滑落。在灯光的照耀下，一滴滴晶莹剔透，分外美丽。一阵阵悲凉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

    我问自己：“张扬！你怎么啦？”

    我妈在外面喊我吃饭，我揉揉面孔，强打起精神应声说就来了。吃完饭，手机又响了，是周阿娣的短信：我是不是很烦人？想起她瘦弱的身子，我叹了口气，随手拨了过去，周阿娣接上了，却不说话。我撒谎说我刚睡醒，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周阿娣恩了一声，说：“张扬。你能陪我去趟医院吗？”

    从周阿娣给我发的那么多e-mail和那天她打的那个关于习惯的比方，我早猜到她肯定在感情上受过挫折。只是她一直不肯当面承认而已。其实不用她说，我也能猜到无非是“痴情女子负心郎”的故事，俗气而毫无新意。但我万万没想到她向我借钱居然是为了打胎。到了市医院，周阿娣才告诉我：“我一个人害怕，不敢来。手术已经约好了，等会你陪我进去好吗？”但我更加想不到的就是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居然一点也不感到难受，或者是惊讶。看着她企求的眼神，我只是非常平静的点了点头，平静的就像是在倾听一场无聊电影的对白。苏眉的事已经把我的同情全给耗尽了，我的心现在就像是一块朽了的木头，一阵阵麻木的感觉充斥着心脏。

    进病房时，周阿娣指着我，哀求旁边的白衣天使：“医生。能让他陪我进去嘛？我害怕。”那白衣天使的态度没一点天使的样子，脸色冷冰冰的，倒像是一个白衣杀手。她白眼一翻说：“这可是妇产科啊，他进去干什么？再说了，这事要让他看见了，他会一辈子都瞧不起你的。”周阿娣着急了：“没事。他是我丈夫。求你了！就让他进去吧！”那白衣天使又是白眼一翻，指着周阿娣问我：“你真是她丈夫？”我本来想说不是的，但见周阿娣一脸恳求的表情，又想，帮人都帮到都这份上了，那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我盯着周阿娣的眼睛说：“恩，我是她丈夫。”周阿娣脸色居然微微一红。这次，那白衣天使居然没有翻白眼：“是夫妻那还打胎干什么？生下来抚养不挺好的吗？真是造孽啊。”说完她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仿佛我和周阿娣是一对杀人的刽子手。

    手术做完后， 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几天，可是周阿娣死活不依，非要回家。我见劝她不住，就带着医生配的药，扶着她出了医院。把她扶到后座，让她慢慢的躺下来。我刚要上车，就看见王子颜正悄然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盯着我这边看。他眼神复杂，面目狰狞，像是一只要择人而噬的洪荒怪兽。

    周阿娣住的地方在新恒路的桃源村，租着一间简陋的民房。房内陈设简单，墙上歪歪斜斜的贴满了素描，有些凌乱不堪。一张单人床，白色的床单一尘不染。一张书柜，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一排书。书桌上摊着一本杜拉斯的《情人》。还有一张没有画完的人物素描，五官轮廓模糊不清。嘴角微微上扬，笑容似曾相似。窗户上面有一丝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照在周阿娣没有血色的脸上。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牙齿紧咬着下唇，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我说你这是何苦呢？周阿娣依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我给她倒了杯水，她也不接。我暗骂，去你妈的！老子又不是你的男朋友，凭什么向你履行无偿照顾的义务？我放下水杯，把药也掏出来一起放在桌子上。然后，丢下一句“有事打电话”，就拂袖而去。

    回到家，我爸说林晓来了。等不着我，就拉着我妈出去办年货了。我这才想起再过两天就是新年了。回房躺在床上，我心里空空的，给林晓打电话，让她早点回家。林晓说话跟放鞭炮一样，十分的兴奋，“小坏蛋！我妈已经答应了，过年的时候，准许我带着你去我老家玩。嘻嘻！你去不去啊？而且我妈已经答应咱俩的婚事了！”我怕扫她的兴，忙答应下来，以求耳根清净。挂了电话，我头脑一片模糊，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身边有人说话。林晓依偎在我怀里，脸贴在我脸上在自言自语：“林晓。嫁给我吧！”突然她扑哧一笑，又说：“臭张扬！谁要嫁给你啦！”她在学的样子向自己求婚。我心中一阵感动，轻轻的扭了扭身子，继续装睡。林晓却以为我醒了。过了一会，她见我不动，又把脸贴在我脸上，轻轻的说：“张扬。你知道嘛？看你睡觉时，一脸疲惫的样子真让人心疼！”我终于忍不住悄悄流下泪来。林晓这才知道我是装睡，羞的她满面通红，翻身坐起来就想打我。这时，手机响了。陈鱼的声音慌慌张张的：“张扬。你快来看看吧。硕果和俊杰打起来了。”

    认识硕果是在三年前，那时浪淘沙刚起步，王铁锤恨不得把我当成孙猴子使唤。上到网吧经营决策，下到网吧厕所的清扫，没事的时候还得修理机器。整天忙的我是上吐下泻，生活惨不忍睹。后来孙猴子的分身术没学成，倒熬成了孙猴子的火眼金睛，满眼的红丝，眼圈乌黑，瘦骨嶙峋，跟他妈抽鸦片的一个德行。最可气的就是我每天还得像孙子一样伺候王铁锤吃饭。一到买饭时，这厮就叮咛我：“那个，张扬啊！别忘了带点大蒜回来。”王铁锤对大蒜情有独钟，恨不得娶大蒜回家当老婆。可惜他打林圆圆不过，只好来个金屋藏蒜。更可气的就是吃蒜之前，王铁锤还算个人。但一吃完蒜，这厮就变身为蒜。喷口气就能把人直接熏倒在地，比烟雾弹的威力更大，而没有副作用。实在是厉害无比。所以每次陪这厮吃饭，我都十分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长个鼻子。

    好了，闲话不说，说正话吧。话说有一天，我正在吧台看一部恐怖片，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给我办张会员卡。”我抬起头，见一个女的正盯着我看。我心里一惊，想我刚才明明听到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怎么就是个女的呢？那女的嘴唇不动，又是一句：“给我办张会员卡！”我心里更惊。这他妈的到底是人妖，还是女鬼啊！见那女的面色不像个善类，我哪敢多问？匆匆将卡办好，放在吧台上面。不料那女的这次不但嘴唇动了，连声音也变了：“给我办张会员卡！”这次十足的是个女人声音，我吓的声音都变了，指着吧台上的会员卡说：“这不是给你办的吗？”就在这时，吧台下面露出半张脸：“不好意思。这张卡给办的，我刚才在系鞋带呢！”这半张脸自然就是硕果了。

    第二次见硕果是在一个月后。那天早上，我清理网吧，见他蜷缩在椅子上，头歪在一边，正在呼呼大睡。我叫醒他，一问，才知道这小子已经在网吧待了一个月了，在这三十多天里，他吃喝拉睡全在网吧里，一步都没出过网吧。这小子人长的顺眼，嘴也甜，一口一句张哥的，说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我把他带到外面大吃了一顿，后来，他却让我大吃了一惊。这小子饭量比马还大，唯一不同的是马吃草，他吃的全是肉。牛肉，羊头，还有我的心头肉。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自己刚才这里的时，也是身无分文。全靠俊杰的救济才活了下来。心里不由的感慨万千，觉得他就像是另外的一个我。所以后来我对他也就格外的照顾。这样两个我便在一起待了四个月。我当时并不知道硕果居然是李半城的儿子，也并不知道他其实是一个王子变成的青蛙。遗憾的是我似乎并不是个美丽的公主，否则这样一定又是一个催人泪下的童话故事。

    俊杰和硕果的第一次翻脸是因为一款游戏。一款让我们三个既对它无比热爱，又无比痛恨的游戏：魔兽世界。（顺便鄙视一下九城。垃圾狗城！暴雪找它作代理，简直就是盲人骑瞎马，王八娶乌龟！）那次，俊杰在游戏里被敌对阵营的人守尸体了。守尸体的意思就是……就是守尸体，没啥好解释的。俊杰打呢，又打不过。跑呢，又气不过。无奈之下只好下线，然后到对方阵营里建了个小号去骂人。这小子嘴毒，专门攻击人家十八代祖宗。还全是女性。后来我也拔唇相助，加入骂团。我们俩是国骂省骂，层出不穷；连骈带韵，琅琅上口。都说诸葛亮舌战群儒，骂死王朗，气死周瑜。依我看来，那也不过如此了。但可气的是对方并不还嘴，只用一句话就将我们噎的半死：“你想操我的妈吗？可以！只要我妈愿意。我绝对不会反对！”更可气的就是那帮人居然守着俊杰的尸体不肯走。似乎大有与尸体同朽的意思。真正的视死如归。这下只有打一途了。于是俊杰喊硕果来帮忙，硕果却正在qq上泡美女，哪里肯理，依旧泡他的美女。无奈之下，我们俩只好并肩齐上。结果，当然被人家十来个人揍的落花流水。而硕果这会泡美女也泡的是口水横流。俊杰那个气啊！胸中积攒的小宇宙一爆发，什么都不管了。抄起屁股下的椅子就往硕果那台电脑上砸去。结果，电脑的显示器被砸坏不说。硕果也被这飞来的横祸撞破了头，逢了八针。这下俩人足足有半年时间没说过话。后来，还是我从中斡旋，俩人才重归于好。

    那年冬天，我缩在俊杰的宿舍里冬眠。硕果拿着一本《恋爱须知》在被窝里研究。据硕果承认，他泡女孩子的本事大都是从这本须知里学到的。那时候这小子走路都抱着这本须知，整天按须知行事，闹过不少笑话。话说那晚，硕果正研究着须知，突然从被窝里钻出来，光着屁股大喊：“如果一个女人爱你，那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给你生个孩子！”语声抑扬顿挫，饱含磁性，像是在朗诵海子的诗。也不知道哪个缺德鬼那天把窗户给打开的。刚好一阵风吹进来，诗人赤裸的身子受不住风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我和俊杰都劝诗人吃药。诗人不依，说吃药有伤元神。话刚说话，只见诗人又是一个喷嚏打出来，然后一个倒栽葱从床上翻下来。结果诗人摔成了一团泥人，粘在地上，八个人都抬不起来。那天半夜里，俊杰起来上厕所，听见硕果床上有声音，以为他还在吟诗。就上前一拍拍了他，说你半夜里不睡觉。在鬼哭狼嚎些什么呢？俊杰一拍之下，发现硕果身上没有被子，而他触手所及之处也是极烫无比。俊杰立刻想起硕果打过两个喷嚏。知道他是感冒发烧了。俊杰穿上衣服，背起硕果就往医院跑。后来，医生说，如果再晚送来一会儿，硕果这条小命可能就没了。

    硕果病好了以后，请我们吃饭，庆贺自己的浴火重生。那天，硕果拍着自己的胸脯对俊杰说：“大恩不言谢！以后你刘俊杰一句话。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气势豪迈的像是江湖上的黑帮老大。这次俊杰居然很谦虚，很认真的说了一句人话，他说：“友情从来就是一种责任。而不是一种机会！”这句话是我认识俊杰八年来，从他口中听到的最有价值的一句话。

    后来，俩人虽然经常吵嘴，但从没动过真格的。那天晚上，听陈鱼说他们打架了。我多少有些不信，但陈鱼又没骗我的必要。所以我还是匆忙的赶到了医院，一见俊杰和硕果并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我心先放下了一半。仔细看了看他们三个的姿势，心中又是一乐：俊杰和硕果各自占住走廊两边的椅子，一个横卧像马，一个斜躺像士。而陈鱼站在中间像是楚河汉界。他们三个人就像是一盘未下完的棋局，就等我来收拾残局了。陈鱼一见我，就拉住我，像遇见救星一样：“张扬。你快劝劝他们吧！”见我一脸询问的神色，她又低下头，小声说，这事都怪我。我心想冲冠一怒为红颜，而红颜都是祸水。不怪你怪谁？陈鱼说今天下午，医院通知我，说快过年了。让我交清我爸欠下的住院费。看了我一眼，有补充说：“我爸得的是心脏病。在医院待了有半年了。欠了一万多住院费。可我身上钱不够，所以我就给俊杰打电话，可他手机没开。我就打给硕果了。硕果拿上钱就帮替我交上了。后来，俊杰给我打电话，问我有什么事。我再把事一说，他也拿着钱赶来了……”我心想这小姑娘挺聪明的嘛！知道这俩臭小子对她有意思，这么快就利用上了。又想起今天下午我送周阿娣回去的时候，在医院门口见过王子颜，于是打断她说：“你哥呢？他也没钱？他为什么不管你爸？”陈鱼小声说我哥说他只有3千多。可那也不够啊。我心想，王子颜这小王八蛋真不是个东西。只要他开口，王铁锤就算是把网吧给卖了，也会给他钱。他会没钱？林晓说王子颜继续对他不好。也难怪他怀恨在心了。可再不好，他继父对他也有养育之恩啊。没有亲情，还没感情啊！他妈的！这小王八蛋六亲不认，心比他妈的马贼还要黑。

    我看着俊杰，见他眼露凶光，咬牙切齿，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不用看，也知道硕果的脸色比俊杰也好不了多少。至少也是个拼命五郎。我问俊杰：“你俩为什么吵架？”俊杰斜视着硕果：“你问他！”硕果说：“张哥。你给评评理。你说我借钱给陈鱼关他妈的俊杰何干？他非要帮着陈鱼还钱给我！”俊杰冷笑一声：“钱多还咬你了？拿上就是了。废话那么干什么？”硕果当然不甘示弱，也是一声冷笑：“我大不了不要了。我白送给陈鱼行不行？”俊杰继续冷笑：“钱多了不起啊！败家子！”硕果反唇相讥：“总比某些人借钱装大善人好！虚伪！”我把俩人各打五十大板：“好了，都少说两句。俊杰你也真是的。你想充好人，直接把钱给陈鱼不就完了吗？给硕果干什么？还有硕果，上次替陈鱼付帐是我主动给俊杰的。你也不许再提了。”硕果不依不饶：“我就看不惯他既想当婊子，又想立贞洁牌坊的虚伪嘴脸！”俊杰大怒：，从椅子上翻身跳起来，跟西班牙斗牛一样，鼻孔直往外冒冷气：“李硕果！你骂谁婊子呢？你他妈的才是婊子呢！”我忙拉住他，说你想干嘛啊！硕果凛然不惧，斜视着俊杰：“怎么了？我就骂你了。怎么了？你敢咬我啊？”俊杰受不了刺激，小宇宙再次爆发，一把推开我，三两步走到硕果面前，推了他一下：“打你怎么着？”硕果大惊，也化身为牛—俩眼瞪的比牛眼一样：“你他妈的再动我一下试试！”我一看拦不住了，索性把他们俩往一块凑：“打吧！打吧！不过咱可说好了，你俩要是爷们！等会打的时候，不死一个就别停！”两头牛爷们一听这话，牛气全泄了。重新变化成人身，各自坐到椅子上，一言不发。我说都跟我回去，钱的事以后谁不许再提了！

    回去的时候，俊杰坐我车。我实在累的不行，就让他开着车。路上，俊杰一直数落硕果的忘恩负义，说到刚才硕果骂他婊子时，他抬手在方向盘上一拍，仿佛是在拍硕果的光头：“刚才我真想给他几个耳光。”我缩起身子，不耐烦的说去去去。刚才让你们打，你不打。这会儿怎么还没完没了呢。俊杰说不是那么回事。想当初，他信誓旦旦的说什么“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我现在也不让他水深火热的受煎熬。只是要他为我和陈鱼让一让路，他都不肯。俊杰说的激动，又想手舞足蹈，我说：“也是你老逼的他，我看他也没有要和你抢的意思……”俊杰冷笑：“他就是狗急跳墙！”我呸了一声：“那可不一定。说不准是你的陈鱼想要红杏出墙呢？”俊杰哼了一声：“他抢的又不是林晓。你事不关己，当然这么说。”我大怒：“刘俊杰！你怎么跟狗一样，逮谁咬谁啊！为了一个破女人，你至于嘛你！？”俊杰闷着头不说话。见前面是一个岔路口，我怕他有拍方向盘出气，忙提醒他：“前面是个岔路，你小心点开。”俊杰好象没有听见，还是把车开的飞快。突然，前面路口有一辆从右边路口呼啸着拐了过来。我大喊：“小心点！”但已经来不及了。在俊杰慌乱的喊声，和刺耳的刹车声后。随着咣铛一声巨响，接着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十一

    我又做梦了。梦里林晓穿着凤冠霞帔，娇柔无限，像是古时候的新娘子一样。她咬着我耳朵说：“张扬。我终于要嫁给你了。”然后我就笑了，然后口水哗啦哗啦的直往外涌，跟黄河决堤一样，挡都挡不住。俊杰突然拿把菜刀冲到我面前，圆睁双眼，倒竖钢髯，大吼：“呔！哥们我正在医院受罪呢！你他妈的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结婚？我一刀劈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说完，挥舞着菜刀就朝我扑了过来。我吓的就跑，俊杰就追。林晓也拿着两把菜刀加入战团。她拦在我身前说：“谁敢阻拦我和张扬结婚！我就劈了睡！老公你快跑。我给你挡着！”然后就一刀劈在俊杰胸前。俊杰妈呀一声，倒在血泊中，不住的哼唧。

    我就是被俊杰的哼唧声给吵醒的。睁开眼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俊杰这是谋杀啊！他嫌我欠他547。5个葱花饼不还。就故意撞的车！为了几百个葱花饼，我就送了性命。冤不冤啊我！但眼睛在四周溜了一圈，感觉传说中的地狱应该不是这样的啊！又见周围的墙壁一片雪白，心想，莫非我已经身在天堂？！林晓声音掩不住的喜悦：“你醒了？”我紧张的抓住她：“林晓。我有没有怎么样啊？有没有怎么样啊？”林晓挣脱我的手：“张扬。你抓疼我了！”然后听见俊杰大吼：“你有个屁事！出事的是我。我他妈的断了一根肋骨！哎哟妈呀！疼死我了！”我扭过头一看，见俊杰躺在另一张床上，全身除了眼睛和嘴巴以外，被绷带裹的严严实实的，活像古埃及的木乃伊。他五官痛的在脸上跳舞，身子弯成个虾米，捂着肚子，骂爹之声不绝，模样分外滑稽。我一听自己没事，又见俊杰这副德行，再想想刚才的梦，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俊杰大吼：“我操！有你这样的哥们吗？我一刀活劈了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原来就在快要撞车的时候，俊杰忙把车往右边转，那辆卡车估计也看到我们的车了急忙刹车，这才没能撞上。可是由于距离太近，车还是撞到了一根柱子上，我在后面没事，俊杰却被方向盘卡到了一根肋骨，然后就被后面赶来的硕果送到了医院。

    俊杰说刚开始见你昏了，我心慌的厉害，以为你伤到头部了。我虽然疼的厉害，但并没有昏迷。后来到了医院，你猜医生怎么说？”我忍住笑，问他：“医生怎么说？”俊杰气愤的说：“医生说你他妈的居然是累的睡着了。当时我一听那个话，气的我真想拿把菜刀把你给劈了！”我一听这话又想笑，幸亏林晓手快，在我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下。我这才没能笑出来。

    我问林晓，硕果干什么去了。林晓说给你修车去了。我这才想起昨晚上撞的那可是我的车。我对着俊杰大吼：“刘俊杰！我的车！我他妈的和你没完！”我的那辆桑塔纳2000是王铁锤送给我的。当然不是新车，他王铁锤才没那么好心呢。据说此车的主人是金华小区一栋房子的业主，但已经失踪两年多了。房子也一直无人居住，欠下6000多物业管理费。物业的人也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一时找不到主人，又知道业主有辆车在车库存着，当时就把车给拖走了。后来他们又以6000块的价格公开拍卖。最后这辆车就落到了王铁锤手里，他又转送给了我。

    新年终于来了。我抬头望着天空一朵朵随生随灭的烟花，在绽放的瞬间充满勇气的灼热和即将的幻灭前的绚烂，感觉很美很眩目。我又想起自己曾经在这个城市度过的第一个春节。那一年冬天我来到这里。整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穿梭。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生活，到底是自由的开始，还是结束。那年的除夕晚上，我看着漫天的烟火心中一片茫然。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三岁的小侄子说，叔叔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好想你。眼泪突然潮水一样翻涌下来。

    记忆中的那天，饥肠辘辘的我默默的告诉自己：这就是生活，公平的命运。

    记忆中的那天，朋友都对自己无能为力。

    记忆中的那天心如刀割。

    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过的很好，以为自己可以坚强到面对现在的一切苦难，潇洒到忘记过去的所有事情。可上帝笑着说，傻孩子，那不是人生。迫不及待的从家里逃了出来，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或许这样可以忘掉高考失力的烦恼，忘掉家里人的斥责和担忧。等不急家人的安排便逃之夭夭。说不上对这个城市的喜欢。只是茫然。一时的不适应总会带来莫名的恐惧和烦恼，我只能这样对自己说。

    想起来的时候，我心里很痛。这种痛非常深彻。让我终生难忘。

    去医院看了几次俊杰，这小子因祸得福的每天都能见到陈鱼。乐的他直恨不得将自己的全身的骨头都挨个撞断。每次见他，只要陈鱼在他身边，这小子总是一副如沐春风，如饮美酒，如痴如醉的样子。真是陈鱼在病就除，什么中药，西药，灵丹妙药全让俊杰这小子悄悄拿去喂了狗。问了他几次为什么这么喜欢陈鱼。俊杰这才红着脸告诉我：“你没发现她和薛宝宝很像吗？”我摇头不已，心想这小子刚跳出了薛宝宝的火坑，又淌入了陈鱼的祸水。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我让他派个人去老羊倌的网吧去捣乱他的系统。俊杰大咧咧的：“小事一桩！我跟武大郎说一声，让他去就行。”我想起武大郎借我钱的事，跟俊杰说了。俊杰也是想不通：“我一个月给他那么多钱。他还不够用？”我提醒俊杰要防着武大郎：“这小子鬼头鬼脑的，可不是个好鸟。薛宝宝回来后，我看你至少有两个月没去公司了。小心武大郎阴你！”俊杰笑着摇摇头，说我的话耸人听闻。武大郎是他的关门大弟子，不会害他的。话说到这份上，要是再继续下去，就有离间的嫌疑了。我也只好摇摇头，不再多嘴了。

    从大年初一到初五，林晓一直在我耳边罗嗦：“张扬。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去海南啊！”又是软磨硬泡，又是恩威并用，让我十分心烦。再过几天，网吧就要正常营业了。我还想着怎么对付老羊倌的事呢。哪有心情陪她去海南？因此只是随口敷衍。气的林晓这几天一直不给我好脸色看。我知道她在耍小性子，也懒的去搭理她。

    晚上，我妈特意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让林晓来我家吃饭。我把我妈的功劳全揽在自己头上，借花献佛的说菜全是我做的，让林晓多吃点。没想到，那天林晓也是故意和我怄气，每尝一口菜，都像是在吃火药，满嘴的不满。指责这个菜不好，那个菜太差。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到了林晓嘴里全成了连狗都不吃的泥土瓦片。这还不算，林晓口中指责，手上的筷子也没闲着。左挑一下，右翻一下。像是在鸡蛋里挑骨头。菜都被她的两根筷子搅的七零八落的，像是被五马分尸过一样，惨不忍睹。我妈看的心疼不已，却又不好说什么。林晓还不依不饶：“张扬。你做的菜不但不中吃，还不中看……”没等她说完，我就不耐烦了：“你大小姐千斤之躯，金口玉舌的。下次我要是请你吃饭，一定把菜拿到美容院美容一下。再来请你法眼鉴定，玉嘴品尝。好不好！？”最后三个字说的大声了。我妈和我爸都吓了一跳。林晓见我真的生气了，也是惊的不知所措。瞪着眼睛看着我。我妈忙打圆场：“张扬！大过年的，你犯什么横啊！林晓。没事。菜不好吃的话，我重新再做一次。”林晓这才知道菜是我妈做的，自己刚才发错了脾气 。急的她直向我妈道歉。

    吃完饭，林晓抢着去洗碗。收拾完了，她又陪我妈说了会话，见我没有留下她的意思。她幽怨的看了我一眼，才恋恋不舍的回家去了。

    第二天下午，意外的收到了周阿娣的e-mail：这些天我一直在谴责自己，甚至怀疑老天在惩罚我。半个月来血流不止，他让我用血洗净自己的罪过。这几天，我常做噩梦，每次醒过来的时候枕巾都湿了一片。每次看到自己的血我都会恐怖，有时候我想，如果一直就这样血流不止可能我会就这样死掉。每次去医院，坐在外面冰凉的长凳上，身边的女孩，比我大的比我小的，都有男友陪伴。看到他们小心翼翼呵护女孩的时候，我的心口常常会有一种麻麻的感觉，不停的向胸腔四周扩散，这种感觉让我坐立不安。

    看完后，我本来在心里面积攒的对她的厌恶感立刻荡然无存，随手给她拨了个电话。周阿娣开口就说她暂时还不了我的钱。又说了几句道歉的话。借她那2000块钱，我本来就打算让她还。也乐的做个顺水人情，让她别着急。我估计那2000块钱她也花的差不多了，干脆好人做到底，再给她送点吧。想到这里，问她：“我现在去看看你。方便吗？”周阿娣沉默了一会，答应了。刚出了门，我心念一动，又回家从冰箱里拿了一大袋我妈包的饺子。这才开着车去周阿娣家。

    周阿娣见我拎着一大袋饺子，先是一楞，然后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我突然明白其实一个人的独立有时候是逼出来的。就像周阿娣一样，因为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所以她不得不独自面对一切。可是这样并不代表她不需要。见她眼眶一红，似乎要哭的样子。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笑了笑，说我估计你没吃饺子呢。“哎！我刚来这里时，第一个春节也没能吃上饺子。别提多遗憾了。呵呵。”又问她水和锅在哪里。周阿娣身子还没恢复好，挣扎着要起身自己动手。我忙摁住她，说我自己动手就行。

    把饺子煮下锅，我又没话说了。随手翻了翻她桌子上那张没完成的素描，心中好奇，问她：“为什么不把它画完呢？”周阿娣说画来画去总画不像，干脆就留着它不画了。我笑了笑，说就像维纳斯的双臂一样。残缺的美？周阿娣不说话，过了一会，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我心想这小姑娘的城府比海底都要深，什么时候都是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知道她在表面波澜不惊的同时，内心是否早已汹涌澎湃。

    手机响了，林晓问我：“你在哪呢？”我看了周阿娣一眼，说我有事要找俊杰，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呢。你有事啊？林晓哦了一声，就无声无息的挂了电话。我听着电话的盲音，心中莫明奇妙。不知道林晓的语气为什么会那么失落。

    锅里的水开了，我笑了笑：“吃饺子了哦！”话刚说完，门突然被打开了。我回头一看，心中一惊，手中的勺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门口有两双眼睛正盯着我看。一双充满无比的怨毒和讥笑。是王子颜的。一双充满无尽的失落和伤心。是林晓的。一时之间，屋子里的四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全都一动不动。

    锅里的水气冲的锅盖咣当直响。饺子熟了。满屋子都弥漫着一阵萝卜和猪肉的气息。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真香啊！

    （上部完）

 十二

    和林晓的感情第一次出现危机是因为苏眉。美女救英雄事件后，我和苏眉断断续续的还有过几次深入交流。每次都跟地下党活动一样，行动十分的隐秘，所以也一直瞒的很好。但每次从苏眉家出来后，我脑海中总会莫名的浮现出林晓无比忧伤的眼神。让我感觉自己很龌龊和无耻。这个时候总是在心里告戒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能再对不起林晓了。可苏眉一开口，我总是没办法拒绝。我从来都没觉得苏眉是下贱或者是淫荡，更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她这样是因为爱我。我只是同情她，就像《东邪西毒》里林青霞说的那样：“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最爱的人却不在我身边。” 苏眉也一样，她可以为朱猛终生不嫁，但她耐不住的是寂寞。

    硕果说，如果有爱，那么性交才叫做爱。如果没有，那么性交只是一项对身心有益的活塞运动而已。所以，同样是性交，在有爱和没有爱之间，性质就大不相同了。情欲是水，流过身体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这样想的时候，心中对林晓的愧疚和犯罪感会轻一点。虽然不免有些自欺欺人。

    终于有一次，我把自己的想法对苏眉说了，说我们不能在这样下去了。我不能对不起林晓。苏眉听完后，先是轻轻一笑，然后突然一把摁住我，在我脖子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咬完了她又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一个劲的问我疼不疼。这他妈的不是屁话吗？我疼的是眼泪与口水齐流，脸色共冰雪一色。可苏眉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刚才是我把自己的牙齿卸下来，然后咬在自己脖子上的。

    就因为苏眉这温柔的一咬，吓的我好几天都躲着林晓，不敢见她。生怕她发现我脖子上偷人的罪证。也是我活该倒霉，那天我正和苏眉在吧台上说笑，林晓突然来到网吧。一见这情景，林晓的瞳孔立刻缩小一半，恨不得用眼神将苏眉大卸八块。把林晓请进办公室后，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脖子上牙印，冷笑连连，说你干的好事啊！其实光凭一个牙印也说明不了什么事情。林晓也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有些不对劲。刚才那句话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但我心中有愧，反而觉得林晓什么事都知道了，吞吞吐吐的不敢分辨。这样一来，更让林晓觉得事有蹊跷，接着她又摆出一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样子，继续吓唬我：“苏眉的牙真好看，印在你脖子上比纹身都漂亮！”我哪里知道林晓是在跟我摆空城计啊，当时一听这话，直吓的我连想都没想，一句“你怎么知道的啊”就脱口而出。刚一出口，就知道要糟。但已经来不及了。林晓怔怔的看着我，眼中先是惊讶，渐渐的又变的很失望，突然挥手打了我一耳光，就哭着跑了出去。幸运的是她当时并没有练成九阴白骨爪之类的阴毒功夫，所以那一巴掌虽然很响亮，但却不疼，一点都不疼。不幸的就是林晓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都没有找过我。

    以前我租的房子平时都是苏眉收拾的，认识林晓后，她就担起家庭主妇的责任了。可和林晓冷战后，家里被我翻腾的乱七八糟的，像个猪圈。都说相思令人瘦，真是一点都没错。那段日子，我虽然住在猪圈里，却并没有像猪一样越来越胖。反而一天天的瘦下去，瘦到许多人都像把我扎在风筝上当纸鸢去放。后来还是苏眉看不下去了，主动去跟林晓解释，再加上王铁锤也从中说合，林晓这才答应来见我。我只记得那天，林晓一边流着泪帮我收拾房间，一边在嘴里不停的念叨：“你怎么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呢？你怎么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呢？”

    那天夜里，我和林晓温存过后，她把头埋在我胸前，突然无声无息的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滑过我的胸膛，暖暖的。哭完了，她又不停的吻着我，然后在我的下唇上非常用力的咬了一口，我没有挣扎，也不觉得疼，只是用力的抱住她颤抖的身子，像是拥抱着整个世界。她的泪水和我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流淌在我的喉咙里，甜甜的。

    我曾经被三个女人咬过。其中，苏眉咬我的感情最复杂，既是恨她自己不能为朱猛守住贞节，又恨我不能一直陪着她。周阿娣咬我完全是昏迷状态下，她想咬的人并不是我，而我只是很不幸的作了一只替罪的羔羊。而只有我的林晓咬我纯粹的是因为爱我。可是我对我的林晓都做了些什么呢？

    我曾为她做过什么呢？我的记忆里一片空白。那你都做了些什么呢？我问自己。答案依然是一片空白。

    从周阿娣家里出来后，外面又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大雪。王子颜表情木然，眼神复杂的从后面跟了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突然想起两个月前，我从火车站接林晓回来时的情景简直和现在一模一样。同样是大雪，同样是因为王子颜和周阿娣的事。不同的是林晓并没有追问我什么。她只是扭头望着车外，一声不吭。而我因为上次从苏眉的事中得到了教训，又不知道林晓到底知道多少事，所以抱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想法也是一言不发。车里一时静的可怕。我似乎能听见林晓慌乱的心跳声。她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会不会又一次把她丢在大雪中。

    回到家，我妈正在客厅看电视。见我和林晓的脸色不善，她看着我，一脸询问的神色。我朝她轻轻的摆摆手，示意没事。躺到床上，我脑子里像是在进行着第二次世界大战，乱的不可开交。隐隐的感觉这件事绝不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可如果是一个圈套的话，其中的关节我又无论如何想不透彻。王子颜和林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周阿娣家里？周阿娣见了他们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而我去周阿娣家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所以这两件事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周阿娣向林晓通风报信的。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样做对她并没有丝毫的好处啊！难道是因为爱我？转念一想，我呸！自作多情！她爱你个屁！

    林晓坐在床边，手在床上画着圆圈，眼睛看着手，神情专注的像是练太极拳的老太太一样。我心中暗暗好笑，想我是敌不动，我不动。在兵法上叫做后发制人。而林晓练的太极拳不也是讲究以慢打快，后发制人吗？要是我俩都想后发制人，而没有人先发第一招。那样我们不活活憋死，也他妈的活活饿死了。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林晓朝我翻翻白眼：“有什么好笑的？”我把刚才的想法跟她说了。她虽然努力的想板起脸，但嘴角抽动了几下，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见她笑，我顿时如释重负。其实这件事我本来就没有如何担心。一来呢，我和周阿娣并没有什么，林晓要怪也只能怪我对她撒谎。二来呢，林晓只要肯跟我回家，那么不管她是大喊大叫也好，不声不响也罢，都说明她已经在心里原谅我了。女人嘛！心眼虽小，嫉妒心却大，不生气才见鬼了呢。

    我叹了口气，向她坦白从宽，说其实我和她没有什么，见她可怜才……林晓冷笑一声：“你什么人不好可怜，偏要去可怜王子颜的女朋友！？”我一楞，脑海中迅速闪过王子颜刚才充满怨毒的眼神和讥笑的眼神。这件事不是周阿娣搞的鬼。全是王子颜这小王八蛋设好的温柔陷阱。我操他妈的！原来王子颜和周阿娣才是情侣。又想，当初我在网吧见到周阿娣时，她就好象是在找人。现在看来她一定是在找王子颜了。怪不得陈鱼管她叫姐姐，又不肯告诉我周阿娣的事。说不定他们早就设好这个圈套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的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转念又想，王子颜这小王八蛋光凭这件事就想让林晓对我死心，只怕是小题大作了。太小看我和林晓的关系了。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我又暗暗庆幸。忙对林晓说了我的想法：“这件事全是王子颜故意害我的。他想离间我们。”林晓差点蹦起来：“呸！你以为谁都跟你张扬一样无耻啊！告诉你，是王子颜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他是不会跟我结婚的。也是我心里好奇，才让他带着我去找他女朋友的。后来到了那里，见了你的车，我才知道你也在那里。又故意打电话问你在哪。可你呢？你……呜呜……你个没良心的小坏蛋。你骗我……呜呜……你骗我……”说到最后，她又一脸委屈的哭了起来。

    我的林晓真傻啊！王子颜这小王八蛋当然不会那么直白的说要带林晓去捉奸的。再说了，这他妈的算是哪门子的奸？可见王子颜也不过是有点小聪明而已，毕竟沉不住气。我轻轻的抓住林晓的肩膀，说我那样不是怕你瞎起疑心吗？林晓摔掉我的手：“你安的什么心啊！你去勾引人家王子颜的女朋友！想逼我嫁给他吗？你安的什么心啊！”我叹了口气，不再分辨，心想王子颜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得到林晓。可周阿娣呢？这小婊……小贱人又为的是什么呢？我对她先是救命，后是借钱，又是买红薯，又是送饺子的。我哪里对她不起了？就算我对她没有寸功，可她这样做对她自己和王子颜的关系又有什么好处了？

    林晓见我不说话，以为我默认了，哭的更凶了。一会儿骂我狼心狗肺，是勾引人家老婆的西门之庆；一会儿又骂我没心没肺，是忘恩负义的陈世之美。听得我摸摸心，摸摸肺，哭笑不得。只是自怨自艾，自伤自叹：他妈的！都怪你太苯，这么明显的事情摆在面前，你为什么就是想不通啊！活该！

    见林晓泪水也快流干了，口水也喷完了，汗水也出了一身。我生怕她脱水，忙倒了杯水，对她大献殷勤：“喝口水吧。有了力气再接着骂！”也不知道林晓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一挥手，一大杯热气腾腾的开水全洒在我的手上。我哎哟一声，手一松，杯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个粉碎。十指连心啊！谁他妈的敢说我没心没肺？痛的我呲牙裂嘴，又是蹦高又是蹿低的，活像一只被活烧了屁股的猴子。可林晓却双手环胸，一脸的笑容，像在欣赏马戏团表演。见她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心中一团无名怒火直往头上冲，心想去他妈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甩着手，大声说：“林晓！你他妈的还有完没完了？我就打周阿娣的主意了！你要怎么着？怎么着？”林晓一听这话，灾也幸了，祸也不乐了，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右脚一顿，转身拉开门就往外冲。没想到，她不但没有冲出去，反而又腾腾的后退了几步。接着听见咕咚一声闷响，好象有人被她撞倒了。我也顾不得手疼了，抢出去一看，见我妈直楞楞的躺在门口。我头脑嗡的一声，手也感觉不到烫了，凉丝丝的全是冷汗。忙上前两步，抱起我妈，见她已经晕了过去，叫也叫不醒。我心中掠过一种不祥的预感，脑中顿时乱成一团。林晓也是惊的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说：“我不知道……不知道阿姨在门外……我不是故意的。”我爸听见响声也跑了过来：“愣什么啊！赶紧送医院！”我如梦初醒，抱起我妈就往外跑。

    把我妈放到后座上，林晓跟着跑了出来，也想上车。我一把推开她：“滚！”林晓估计吓的有点失魂落魄了，加上地上积雪不少，被我一推，她一个没站稳，立刻跌倒在地。我刚想上车，她又挣扎的爬起来，拉着我手：“张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厌恶的甩开她，大吼：“滚！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又瞪了她一眼，这才钻进车里。

    去医院的路上，好几次回过头看着我妈，我都忍不住想大哭一场。头脑中也是一片混乱，心中一直在自责。如果因为这件事我妈真有什么不测的话。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也没办法再面对林晓了。在中兴路等红灯的时候，看着我妈苍白的脸色，我再也抑制不住，爬在方向盘上无声无息的哭了出来。我爸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但还是故作镇静的安慰我：“没事！张扬。你妈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到了医院，医生说我妈血压高，被撞之后，只是暂时性的休克。让我们不要担心。留院观察一天，如果没什么大碍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我如释重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爸也是喜极而泣，抓着我手说：“我就知道你妈不会出什么事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把我妈安顿到病房，我突然想起林晓，心中一疼。我妈是没事了，可林晓呢？我又把她一个人扔在雪地里了。去烧伤科给手上上了点药，出来后，给林晓打了三次手机，但一直都是占线，再拨过去的时候，她手机已经关了。给林圆圆打电话，问她见着林晓没。林圆圆反问我：“林晓上午不是说去找你了吗？”我撒谎说刚分的手，现在她手机没开。挂了电话，我心里猫抓一样难受。林晓能去哪呢？莫非她还在我家里？想到这里，我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跟我爸打了声招呼，就匆忙跑出了医院。

    回到家，整个房子都找遍了，却不见林晓的影子。我跑到门口，刚才林晓在雪地里挣扎的痕迹已经被大雪覆盖的无影无踪了。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林晓被我甩倒在雪地后，她就傻愣愣的坐在雪地里，像个雪人一样，一动不动的。等我的车开走后，她又慢慢的站起来，失魂落魄的，满怀失望的，一步步离开了。她的身影在大雪中渐渐的模糊不清，又渐渐的消失不见。

    回到房里，刚才摔破的杯子仍残留在地板上。我蹲下身子，看着那横流一地的碎片，身上的某个部位突然也被撕的支离破碎。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一片一片，落满整个世界。我把碎片包起来放在桌子上，看着外面白茫茫的大雪，想起林晓刚才失落的眼神，眼泪突然潮水一样翻涌下来。

 十二 下

    下午去医院，路过俊杰的病房时，看见他正和陈鱼粘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样子，看上去好不甜蜜。我悄悄的踱了进去，轻轻的咳嗽了一下。陈鱼回头见是我，立刻闪电般站起来，挤了个笑容，说你……你来了啊。我暗暗好笑，这不是欲盖弥彰吗？再说了，这又有什么好遮掩的？俊杰指着我手上的东西：“哎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就这么一点小伤，你至于买这么东西吗？”我说滚蛋！这些东西不是给你买的。你一边做梦去吧。

    陈鱼说那你们聊吧，我去看看我爸。我忙拉住她，说你先等一下，我有点事想和你说。又对俊杰说：“不介意吧？”俊杰嬉皮笑脸的：“东西留下，人你带走！”我笑着骂他扯淡，见陈鱼的脸居然微微一红，不知不觉的就把对王子颜的愤恨转到她身上，心中暗骂，你他妈的也会害羞？

    一出病房，我就开门见山的问陈鱼：“你哥和周阿娣认识多长时间了？”我真希望陈鱼会说他们俩根本就不认识。可陈鱼连想也没想，就让我的希望化为泡影：“有一年多了。”我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和懊恼，真想狠狠的打自己两巴掌。心想，张扬啊！张扬！你压根就是一事后诸葛亮的命，他妈的贱命！忒贱！给人诸葛亮提鞋都不配！

    我继续问她：“他们俩是暂时的闹别扭呢？还是早就分手了？”陈鱼这才一愣，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我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忙打消她的疑虑：“放心。我可没有夺人所爱的雅兴。”陈鱼脸刷的一下红了，说我不是那意思。过了一会，又说：“阿娣姐姐是我在酒吧打工时认识的。现在想想挺后悔的，我当时真不该把她介绍给我哥。”

    我也不再存什么侥幸心理了，从包里拿出一瓶可乐，递给她，等她继续说下去。陈鱼摆摆手，说我不渴。过了一会，又说：“阿娣姐外表看上去好象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但其实外冷内热；她很有才华，会唱歌，会画画，会写文章，又善解人意。后来，我就把她介绍给我哥哥认识了。本来以为他们俩一定会带给对方安慰的。可看着阿娣姐姐一天天的瘦下来，看着她无缘无故摔东西出气，甚至于有时候会故意摧残自己的身体。我才知道我自己错了。”

    我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神色，心想你以为？你以为自己是月下老人？还是以为自己是那个傻逼上帝？好，就算你是吧。可你那个王八蛋哥哥真不是个东西啊！他妈的不是东西啊！陈鱼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开始为王子颜伸冤：“其实我哥也挺苦的。我母亲去世的早，我爸又不太喜欢他，以至于他的性格乖张，行为偏激……”一听她帮王子颜诉苦，我就胃疼，忙打断她：“不说这些了，那个啥。你和俊杰，还有硕果……”转念一想，我的林晓都给自己弄丢了，哪他妈还有闲心给别人说教？摆摆手，说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陈鱼喊住我：“张扬。你是不是觉得……觉得我配不上俊杰？”我一愣，说没有啊！你听谁说的？陈鱼嫣然一笑：“那就好。谢谢你！”看着她花朵般的笑容，我心想这女孩确实挺美的，怪不得这俩臭小子对她这么倾心。

    回到病房，我妈已经醒了，我爸正在喂她喝汤，一见我进来，她立刻阴沉着脸，汤也不喝了，转身躺下来。我把东西放下来，问了好几句话，我妈都是爱理不理的。我爸看着我，也是长嘘短叹的。我心中一片雪亮，知道他把我对林晓犯横的事跟我妈说了。

    我站了一会，大感无趣，转过身正要走，我妈喊住我：“林晓呢？”我向她献媚一笑，说林晓她公司有事，估计不能来看你了。我妈法眼如炬，立刻拆穿我：“撒谎！大过年的！上什么班？刚才是我自己跌倒的，不关林晓的事。林晓是多好一孩子啊！张扬啊！你可不能对不起人家呀！”接着又掰着手指头细数林晓的好处，直把她夸成了是三好媳妇，五好妻子。我听得心中羞愧难当，也不顾我妈如何喝骂，转身就走出了病房。

    给林晓拨了个电话，依然是关机。想起陈鱼刚才跟我说的话，我心想周阿娣可怜兮兮的和我玩伤感，博取了我的同情心；王子颜又低三下四的给我装孙子，麻痹了我的警戒心，这对狗男女唱的好一出双簧啊！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随手又拨了周阿娣的电话，她接上了。我说我有事要问你。你能出来吗。电话里依稀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周阿娣遮遮掩掩的说她现在不方便，“改天好吗？”

    我大吼：“不行！就是现在！就算王子颜在你旁边！我他妈的也要见你。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