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槃凰》 一朝风雨变(1) 好痛,头好痛,这是阿奴醒来之后的第一个感受,她拼命想睁开眼却怎么也没有力气,耳边似乎有人声,但却没有一个熟悉的。 这么一想着,阿奴蓦地就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竟也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妇人。她这是在哪儿?还未等她开口问出这句话,那妇人就起身向外面跑去,嘴里还喊着什么大娘醒过来了。 她有些贸然无措,挣扎着想起来却疲乏的不行。她隐隐约约的记得,昨天晚上有人偷偷将自己送到了这里,让自己躺在这张床上。 外面呼呼啦啦的涌进来不少人,一个穿着华贵的夫人快步走了进来,握住阿奴的手,轻声问道,“我儿,你总算是醒了。也不知道你阿爷把你带到哪里去诊病,你回来之后就一直昏睡,可吓死我了”还未等阿奴开口,那妇人又转头对仆妇说道,“快去将娘子今天的药端来,也该到喝药的时辰了。” 立在旁边的仆妇面有难色道,“夫人,楚娘子请来的那个人就开了三日的药,娘子病了已有四日了,要是再想服药还得再让楚娘子去请人过来。” 那妇人看着阿奴一直没开口,以为她一直不舒服,连忙对她说道,“我儿,你再歇一会儿,我去找楚娘子,再让她给你请人过来看看。”说罢又一阵风样的走了出去。 等到屋里人都散去,阿奴才发现屋里就剩下自己跟一个小丫头了,想来这个小丫头应该是这屋里的侍女了吧,阿奴抬手招呼她上前。那个侍女倒也还乖巧,依依上前问道,“娘子可有什么吩咐?”见着阿奴躺下不得劲还体贴的将她扶了起来。 “我...在哪儿?”听了阿奴的问话,那个小丫头有些吓着了,连忙上前拉着阿奴的手问道,“娘子身上又发热了吗?怎么都说起胡话来了?这不是咱们秦府嘛,还能是哪里。” 秦府?阿奴身子忽然打了个冷战,她猛然想起,那天自己被阿爷带走,阿爷就把自己带到了上京城,然后告诉自己,从今以后她就是秦府的长女,秦般毓。 这次之所以能够把自己找回来,皆是因为秦般毓已经病重,恐怕不久于人世。阿爷因此想起了远在深山的自己,便说带她出来求医问药,借机好将自己接了回来。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自己和秦般毓除了长相上有*分相似之外,就连声音都无甚差别。 自己隐约记得,前两日自己亲眼看着已经昏迷的秦般毓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阿爷便遣人将自己给送回来了,为了防止自己露出马脚,他们还给自己服用了可以致人昏睡的药物,所以醒来之后才会头痛不已。只是阿爷行事匆匆,府中人事一点都没有跟自己说起过。 如此看来,自己已经在秦府了。不对,还有一件事,脑海中猛然浮现出离开之时桃花村那一场漫天大火,阿娘和阿稚并没有从火中跑出来。她们两个到底怎么样了?! 见阿奴脸色十分难看,那个小丫头被唬住了,连忙拉着阿奴的手唤道,“娘子,娘子,你可别吓今枝呀!” 此时阿奴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语,她所关注的是阿娘和阿稚到底怎么样了?!那场火来势汹汹,眼见就是从自己家的方向过来的。阿娘还病着,阿稚又还小,她们两个到底怎么样了?!阿奴有些颓然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胡乱想着各种事情,外间忽然传来了人声,又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被拥簇的走了进来,刚才管自己叫儿的那个女人也跟着进来了,只是气势却低了许多。阿奴见状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她仔细思索起来,阿爷好像告诉过自己,如今府中理事的是妾室楚娘子,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咱们大娘如今也娇贵起来了,如今这架势倒像是我素日亏待了你一样。”楚娘子虽然有了些年纪,但胜就胜在眉眼精致。 “有没有亏待你自己心里最明白,何必再来问我。”阿奴此刻心绪烦乱,她正弄不清状况偏偏这个楚娘子凑了上来,她想也没想就开口回道。 楚娘子愣了一愣,这丫头今日怎敢出言反驳自己了,以往不都是眉眼一低连个不字都不敢说,今日可真是怪了,自己若是不做些事情以后恐怕这丫头还要爬到自己头上来。 那楚娘子也不含糊,冷笑道,“既然娘子都这样说了,妾身也不敢多说什么。才刚听夫人说娘子还有些发烧,既然是发烧了那么也不宜受凉。”说罢又对着身旁一个家宰模样的人说道,“冬日里剩下的红箩炭都给娘子送过来,可不能冻着娘子。” 那厢今枝听了这话当即就急了,“这可是五月,怎么能用炭火烧着呢,那不是要把人热死了!” 楚娘子斜了今枝一眼,“刚才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娘子不宜受凉!”说罢也不再理人,转身就向外走去。 等到楚娘子走远了,今枝连忙扑到床边,“我的好娘子,你今日是怎么了,楚娘子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嘛。这下可好了,楚娘子又用这么细碎的手段来折磨您了。” 从刚才楚娘子进来就一直没说话的那位夫人此时才开口说话,“阿毓,以后可万万不能这么冒失了。楚娘子是你阿爷心中的红人,可不是咱们能得罪的。” “夫人,要不您去跟楚娘子说说,娘子的身子还未大好,这样的天再用炭火恐怕是要得大病的。”今枝急切道。 “今枝,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夫人只是空有个名头罢了,我的话楚娘子哪能听进去呢。阿毓刚才说了那么冒失的话,楚娘子没开口怪罪就不错了。也罢了,楚娘子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左不过明日就把炭火撤了,你就先忍忍吧。” 虽然阿奴还是没彻底弄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但是也可以看住眼前这位夫人是个胆小怕事之人,于是也不愿意多理她。那妇人见阿奴脸上露出了不耐的神色,也只是稍稍安慰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一朝风雨变(2) “夫人每次都是这样,到底娘子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她才不心疼。”见人都走远了,今枝一边抱怨一边收拾着屋里的东西。 “今枝,你…过来一下,我有些事情想问你。”阿奴思之再三才开口,她总要弄清楚自己现在的所有状况。阿爷也只是模模糊糊的跟自己说了一点,有很多事情她并不清楚。 “今枝,我可能有些烧糊涂了,有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你能不能把咱们家里的事跟我说一说,我真的有些记不得了。”眼前这个小丫头应该是秦般毓的贴身侍女,想来是可以从她嘴里问到一些东西。 今枝听了这话伤心起来,“娘子这次真是发病了,居然连那些重要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她这态度变得迅速让阿奴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安慰今枝道,“你别难受,我虽然现在有些记不得了,但是你一说我肯定就能想起来。” 今枝闻言这才断断续续的说了起来,说着说着就泪眼朦胧起来,连手边的帕子都湿透了。在今枝的描述中,阿奴大概明白,现在自己的身份真的是秦般毓,年方十四的秦般毓。 这个秦般毓也是个苦命的人,生母也只是个不入流的妾侍,只不过和同母弟弟秦岳一起被正室夫人林婉抚养罢了,而这个林婉又是个最没用的,一直以来都是有名无实的正室。 而秦般毓的生父,则是当朝太傅秦渊,虽然年纪才刚过四十,却因着是皇帝少年时的伴读而手握重权,但是在府中的日子屈指可数,所以对这个女儿的关注也是少之又少。加上这府中一向是楚娘子在操持,因而秦般毓也一直被楚娘子摆布着。 除此之外,秦府里两儿三女,秦般毓上面还有楚娘子所生的长子秦岱,她这个庶长女实在也没什么地位。而她的弟弟秦岳却因为常年呆在父亲身边,所以过得还好些。只是秦岳也才不过七岁,府中人心中的继承人一直都是秦岱。 阿奴在桃花村生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并非阿娘所生,村里的孩子也会因为自己没有阿爷而欺负自己,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跟孤儿也没什么区别。 当阿爷出现在自己面前,说要带自己回去的时候,自己满心欢喜,还以为这太傅府的女儿会过的有多好,这样看来也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 小时候阿娘告诉过自己,说是她们曾经也是官宦人家,虽然现在沦落至此,但是规矩一丝一毫也丢不得,现在看起来阿娘好似早就知道阿爷会来接自己回去,早就为自己铺了一条路。 见阿奴表情不对,今枝还以为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些经历,也垂手立在那里不敢再说话。殊不知此时阿奴的心里真是如翻江倒海一般。 “娘子,娘子,您怎么了?”今枝问道。 “没,没什么。今枝,陪我去园子里走走可好?” 今枝愣住了,“可是您的病还未好利索呀?” “傻丫头,楚娘子不说要给我送什么红箩炭嘛,到时候这屋子该有多热,咱们还是先躲出去为妙。”阿奴随口说道,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呆在这个属于秦般毓的屋子里。 今枝拗不过她,只好服侍着她起来略略拢了拢发髻,又换了件家常衣裳。说来这楚娘子虽然有细碎的手段,但是从秦般毓所用的器物来说却是挑不出一丝错处的。 阿奴随意挑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裳,今枝在服侍她更衣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的迟疑,但是却没有开口说什么。主仆二人就这么各怀心事的走了出去。 一朝风雨变(3) 秦府的花园富丽堂皇,满眼全是阿奴从未看过的情景。 主仆二人走过水边的时候,阿奴掌不住往水中看去,平心而论,自己和秦般毓长得真有*分相似。不过,阿奴的嘴角泛起苦笑,若非如此,阿爷怎么会想到让自己来替换她。是秦般毓生了重病,阿爷也记起了自己,私生女不好明目张胆的带回来,便决定让自己偷梁换柱。 望着水中的样貌,阿奴迟迟没有迈开脚步,直到一个任性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秦般毓,你怎么出来了?!”阿奴转头一看,是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女童,穿着嫩粉色衣衫,端的是娇憨无比,脸上却是傲慢之色。想来这个就是今枝口中那个被楚娘子宠坏了的庶妹,秦素芷。 “这是秦府的园子,娘子也姓秦,怎么就不能出来了。”今枝一向不忿秦素芷对秦般毓大呼小叫,一听见秦素芷这么说话就忍不住出言反驳。 秦素芷旁边的侍女闻言上前就甩了今枝一巴掌,“你个小蹄子嘴里胡说八道什么,两位娘子说话和你有什么相干,你是什么身份也配跟三娘说话?!” 原本阿奴并不想和这个并不友善的人发生什么纠葛,只是看到秦素芷旁边的侍女这么嚣张,骨子里那股倔强的脾气也上来了,板着脸道,“今枝是我的侍女,要打要罚也得经过我的同意。你也不过是个侍女罢了,公然动手打人,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教的!” 这边秦素芷也不是个好像与的,一向秦般毓是不敢对自己高声说话的,今日居然开口反驳自己,她自然也不会受了这份气的。当下挺腰道,“秦般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连亲娘都不知道的杂种!” 秦般毓三个字声声入耳,听得阿奴刺痛不已,自己终究是顶着旁人的身份活下去的!她当下就有些按捺不住,也不顾今枝的拉扯,径直就像秦素芷走去。不知是不是阿奴的眼神太过骇人,秦素芷竟也露出了恐惧的神色,想要转身离开却不想踩空了脚,整个人都翻滚进了湖水里。 “哎呀,大娘把三娘给推下水了,快来人呀!”那侍女高声呼唤,当下就来了许多仆从下水救人,不仅如此,才不过片刻,就看见楚娘子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看到女儿被救了上来,楚娘子方才松了一口气,遣人将秦素芷送回房间之后才注意到立在那里的阿奴。 “娘子不说身子没好吗?怎么这时候还出来了?”楚娘子嘲讽道。 “出来透透气,也省得麻烦娘子来送红箩炭,只是不成想遇见了一只不懂事的狗罢了。”虽然阿奴已经猜到秦般毓在府中的地位并不高,但是她这般性子也不是能让这楚娘子轻易给欺侮的。 “既然大娘好了,那妾身也不用去送炭火了,也省得妾身请人来给大娘瞧病了。”楚娘子有些惦念自己的女儿,也顾不上再废话只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阿奴,便赶回去照顾秦素芷了。 阿奴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在园子又转了几圈才让今枝带着她回去。这之后天色晚了也就歇下了。 谁知眼睛一闭,阿娘和阿稚的面容便浮现在脑海中,一会儿是阿娘训着自己学习各种技艺一会儿是阿奴教阿稚读书写字,还有母女三人相依相偎的场景,只是到了最后,这些幸福的景象都会化作那日的漫天火光,村人们呼救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每想起来一次都足以让她万念俱灰,都可以让她生出绝望的情绪。 阿奴猛然惊醒,缓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再是阿奴了。她已经没了睡意,独自一人起身走到案前,将蜡烛点燃后对着铜镜打量自己。 她忽然窥见放在一边的剪刀,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阿娘她们应该已经在火中丧生了,那么是不是自己也死了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跟她们相聚了。 一想到这儿,阿奴不由就伸手拿起了剪子,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就要戳下去。 房门骤然被打开,外面突然闯进来了许多人,惊得阿奴连忙放下了剪刀。来人为首的正是楚娘子,虽然已经夜深仍是衣着端庄,眼中精光毕现。 “你来做什么?”见楚娘子打断了自己的计划,阿奴颇为不快。 “也没什么事,就是白日里三娘的一支金簪找不到了,在园子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所以妾身来找大娘问问。” 阿奴心里冷哼,若是真想问话,怎么早点来,此时前来分明是要审问自己了。“楚娘子说的真是可笑,我今天压根就没碰三娘一下,又怎会注意到她的金簪呢?” “那也未必,妾身既然来了也不想就这么轻易的走了。就委屈委屈大娘子了。”楚娘子一声令下,来的那些仆妇便都上前各处翻找起来,整个过程压根都没有征求一点阿奴的意见。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二人捧了一支金簪走上前来,不用说,这自然就是秦素芷丢的那支簪子了。一侍女还揶揄道,“说来这簪子也不值钱,三娘不知道有多少,只是这簪子是郎君带回来所以才倍加珍惜呢。大娘到底是眼皮子浅些,这样的东西也要。” “大娘,郎君素来最厌恶偷盗之事,严禁府中人做这些偷鸡摸狗之事。按说这事妾身本来应该压下去的,只是这么多人看着呢,妾身也不得不按家规来做了…” 按着楚娘子的意思,是非要将秦般毓关上几日才肯罢休,哪知现在的秦般毓并不知晓她素日的为人与手段,更不会对她有惧意。只见秦般毓站起身来冲着那两个将金簪子搜出来的仆妇说道,“你们两个是从哪儿找出的簪子?” 二人闻言面露难色,这簪子本就是放在一人的袖中,况且她们对秦般毓房内的摆设一无所知,听了这话不由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人鼓起胆子随便指了妆台下的抽屉说道,“我们就是在那里发现的三娘的簪子。” 阿奴冷笑,“你自己去开一下那个抽屉。” 一朝风雨变(4) 那仆妇不知其意,上前就想拉开抽屉,谁知猛一用劲才发现,那抽屉不过是做装饰的样子罢了,压根就拉不开。那人面色大窘,有些茫然无措的看向楚娘子。 阿奴心中暗笑,这抽屉的玄妙也是自己刚刚不意发现的,见那几个人不过是假装翻了几下就拿出了簪子就想着要试试她们,果然让自己试出了蹊跷。 “楚娘子身边的人果然都有大本事,连这打不开的抽屉里都能翻出来金簪。”阿奴也不顾楚娘子的脸色,语气中带着三分的揶揄。 楚娘子银牙紧咬,心中暗恨不已,但是此时她总要留几分她自己的体面,她也不说话转身就向外走去,那些跟来的都是被楚娘子驯服的,见了此种情形都赶忙跟了出去。 刚才来人的时候今枝本想冲进来护主,奈何有男仆直接将她摁住了,楚娘子走了才松开了她。她也顾不得许多,跌跌撞撞的冲进屋子里来将秦般毓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个遍,看见秦般毓无碍方才放下心来。 “我的好娘子,这楚娘子只怕是盯上咱们了,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呀。”今枝见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不由悲从中来,眼眶都红了几分。 看着今枝这般模样,阿奴不由想起了阿稚,阿稚也是这样的娇憨的性子,“没事的,楚娘子不能把我怎么样的,我自有办法应对。”阿奴嘴里这样说,但是心里却又盘算起了刚才自己未完成的那件事。 这厢楚娘子气咻咻的回了自己房间,一进自己所住的听雨阁脸色就阴沉下来。等到她坐下,刚才那两名负责翻东西的仆妇早就跪到了她跟前。 楚娘子横了她们两眼,“刚才那事也不能全怪你们,但是不罚你们也不行。红绡,你把她们带出去,带到园子里跪到天明。” 那名名唤红绡的侍女见状连忙上前将那两名仆妇连拉带拽的弄了出去,过了片刻才进来复命道,“娘子。都妥当了。” 楚娘子微微颔首,“还有,郎君以往都不怎么理会她,怎么这次还想起来带着她去求医问药了。眼看着这小蹄子就要不行了,没想到还活蹦乱跳的回来了。” “恐怕是郎君一时心软罢了,娘子无需放在心上。说到底,咱们郎君还是最疼娘子,且看看这次送回来的衣裳吃食,哪个不是最好的。”红绡是楚娘子纳入府后跟在她身边的,一向对楚娘子巴结不已,自然是挑了最好听的话来说的。 果然楚娘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一切都是托郎君的福。不过这秦般毓是不是真的发病发糊涂了,以往我说句话她都要抖三抖,今日不仅不怕我了,还敢跟我顶嘴了,这事真是奇怪了。” “娘子何必在乎这个。”红绡脸上尽是不屑,“大娘这是又想端起她半个嫡女的架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左不过郎君不在家中,所有事都握在娘子您手里,您想收拾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红绡一壁说着一壁为楚娘子揉着肩。 “你说的也对。罢了,也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对她。”楚娘子嘴角一弯,也不再说话了。 一朝风雨变(5) 之后的几日过得异常平静,阿奴在房里待得倒也安稳。楚娘子没再来找她的麻烦,衣食一类也不曾缺过,若不是今枝曾经的哭诉,阿奴恐怕都会认为这楚娘子是个不错的人了。唯一令她不快的是,今枝生怕楚娘子再来找秦般毓麻烦,所以对她寸步不离,她想做的事情倒是不好下手了。 母亲和妹妹夜夜入梦,声声唤着自己,折磨的阿奴心绪烦躁不已。 她终于有些坐不住,开口让今枝再陪自己出去散散心。园子里有水池,她若是一心求死在那里应该也能成功吧。 谁知一进园子就又看到了秦素芷,这一次她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小姑娘,阿奴略略一想就猜出那是楚娘子的长女,秦府的次女,秦素若。 秦素若只比秦般毓小了一岁,此时亦是女童的打扮,一双眼睛清澈如泉水,嘴角一直都是弯弯上扬,看起来就比旁人多了几分甜美。 而且这秦素若不仅是长相甜美,性子也比胞妹好了不少,见到秦般毓过来还主动上前行了一礼,细细柔柔道,“长姐好。” 阿奴对她的印象顿时好了几分,刚要开口说话,就见秦素芷跑过来拉住了秦素若,“阿姐,你做什么要向她行礼,她是连亲娘都不知道的杂种,你怎么能给她行礼呢!” “三娘,不许胡说。”秦素若轻叱道,“这是咱们的长姐。” 秦素芷眼神一转,压根就不再看阿奴。阿奴也因为上次的事情对她有几分不满,不由开口道,“妹妹的性子也该改一改了,否则让人知道了,可就不好嫁人了。” “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了,你不过是个杂种,怎么配跟我说话!” “咱们到底是大家小姐不是。三妹张口闭口杂种杂种的,也不知道把咱们阿爷放到何处了。” 上次被秦般毓吓得落水这件事一直让秦素芷心有不满,今日见秦般毓仍旧是这般高傲,秦素芷心中火气腾地被点燃了,上前抬手欲打秦般毓,结果不成想被阿奴躲过,她自己倒是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子可就闹出了事情,那园子里布了不少的石子,个个都尖锐的很,平素穿着鞋履走倒还不觉得,这秦素芷可是把脸扑了上去,脸上直接就流血了。 楚娘子闻知此事不由大怒,她正想着要怎么处置秦般毓,结果这丫头自己跑出来就算了,还弄伤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这次非要好好收拾她不可。 不过楚娘子生气归生气,头脑却并没有乱,她没有私自处置秦般毓,而是命人带着秦般毓去了林婉房中。 楚娘子跪在林婉面前声泪俱下,言称自己不过是小小的妾侍,得蒙郎君恩宠才能帮着夫人处理府中事情。秦素芷就是她的命根子,只是不知如何得罪了秦般毓这个姐姐,差一点就被毁容了。口口声声的叫着让林婉给她们母女一个公道。 林婉唬的脸色都变了,连忙起身来扶楚娘子,“妹妹你可别跪,我受不起你这一跪。若是郎君知道了,我该如何自处。” “贱妾不过是个妾侍罢了,您才是正室夫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贱妾不敢擅专,只求夫人能够可怜三娘也是郎君的骨血。”楚娘子说完又嘤嘤泣道。 林婉见状无奈叹口气道,“罢了罢了,这件事你看着处理就好了。”楚娘子闻言大喜,她要的就是林婉这句话。她这次是一定要好好收拾秦般毓那个小贱人的,若是她真的命薄归了西,自己还可以把责任往林婉身上推,到时候以郎君对自己的感情自然会惩罚林婉的。 楚娘子想到这儿不由心中暗喜,但是嘴上却依旧说着不敢不敢,哪里还有素日的样子。只是她一从正房出来就变了模样,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就直接下令将秦般毓关到柴房里去。 秦府的柴房并不是旁人家中存放柴火的地方,而是府里专门惩罚人的地方,里面阴暗潮湿,杂草丛生。而且无论是谁,关进柴房之后一日也只准用一餐。在里面呆多久全凭掌权的一句话,看得出楚娘子这次是真想弄死秦般毓了。 主仆二人就这样被关进了柴房里,外面的人把大门一锁就直接走了,任由今枝再怎么喊也没人理她们。而后只在黄昏时分扔进来几块硬邦邦的干粮。 阿奴虽然跟着张氏有些辛苦,但总归吃饱穿暖没吃过什么大苦。才进了柴房一日,阿奴就昏昏沉沉的发起烧来。 可是无论今枝怎么喊叫都没有人来理会她们,眼见阿奴是烧的越来越糊涂了,连神志都不清晰了。 虽然阿奴浑身都不舒服,可是一想到自己就忍过这么一阵就可以解脱了,就可以去那个世界跟阿娘和妹妹团聚了,她的心情就蓦然开朗了许多,就那么静静地躺在茅草堆上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老天对自己也真是厚待,让自己在这么短时间里体验到了失去至亲的痛苦。 一朝风雨变(6) 不知为何,阿奴脑海里浮现的情景忽然有些不一样了,前两日还是自己以前在乡间的生活,可到了今日脑海里竟然开始浮现一些很陌生却又有一些熟悉的景象。 她看到的是年幼的秦般毓如何在楚娘子的手下小心翼翼的度过这十四年光阴。只要秦太傅不在府中,秦般毓就过得如同一个仆人一样,小时候她还会指望林婉来帮自己,可是她渐渐发现林婉只想自保,压根不会顾及她。 后来,她再也不会寻求他人的帮助,她开始不声不响,对着楚娘子毕恭毕敬,无论秦素芷如何欺凌都绝不反抗。父亲询问自己过得好不好的时候也学会了点头说好,然后继续被楚娘子欺负着。 只是无论在楚娘子面前如何卑躬屈膝,转过头秦般毓却仍旧是一脸的坚定与孤傲,还有通身散发出来的那种不甘与不服,那种气势竟让自己产生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画面渐渐散去,再次清晰就是自己进去秦府的前夜,父亲对自己说话的情景。父亲的话语严苛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可是因为自己这几天心情的烦乱竟统统抛在了脑后。 时至今日,她猛然就想起了父亲当日说过的话。父亲说的是,“阿奴,我当年把你送给张四娘自有我的苦衷,等到他日我自会全部告诉你。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从此以后你就是秦般毓,秦般毓就是你!那场火就是张四娘自己放的,为的就是让你能够顺利的跟着我回来。为了张四娘,你也该好好活下去!” 画面再一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是穿着自己,仔细一打量却又不是,阿奴这才恍然想起,这应该是真正的秦般毓吧,那个人对自己冷冷道,“张四娘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你难道都忘了吗?” “不,不,我没有忘,我只是不想,这个地方太...,我真的不喜欢。” “你真是蠢!你难道没明白,这是阿爷能给你最大的保障了。我活了十四年,阿爷从来没有这么殚精竭虑的为一个人考虑。你已经顶了我的身份,居然还要寻死觅活?!阿爷真是糊涂了,怎么会想起找你回来。” 阿奴失声痛哭,“我也不想的,我不是什么秦般毓,我是阿奴!我是阿奴!” “别傻了,那一个阿奴已经死了。你已经不是阿奴了,你也永远回不去了。你是秦般毓,你是秦般毓,秦般毓!”那个人在自己耳边呢喃着。 所有的景象都渐渐散去,只有那个声音在自己耳边一直回响。阿奴拼命想甩掉这个声音,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这句话都能清晰的传到她的耳朵里。 某一刹那,她忽然想起了秦般毓脸上那不甘的神情,和幼年自己何其相似。在村里的时候,嘴碎的妇人还有不懂事的孩子经常会用这世间最恶毒的言语来侮辱自己,自己每次反抗过也是这种表情。 她们都是从来不肯服输的女子。原来,原来自己和她有过这么相似的地方。 没错,阿奴已经跟着那场大火一起走了,而如今活着的只有秦般毓! 我是秦般毓。她在心里如此默念,耳边的声音渐渐散去,她又看见了那个自己,不对,应该是看见了阿奴。这一次她的身边还站着阿稚。 “我会照顾好阿稚,放心吧。”那人露出笑容,冲自己点了点头。小女孩拉着她的衣摆问道,“阿姐,她是谁?” “你叫她秦家阿姐就好。”那身影渐行渐远,就在快要看不见的时候,她回首冲后面摆了摆手,之后就再不回顾,直到身影彻底的消失了。 是了,阿奴已死,从此活在这世上的就只有秦般毓! 即来则安之(1) 秦般毓猛然睁开双眼,自己仍旧是在昏暗的柴房里面,今枝蜷缩在角落里,似乎也有些昏昏沉沉了。 此时秦般毓身子尚还有些无力,只能勉强用已经嘶哑的嗓音喊道,“今枝,今枝,你还好吗?” 许是听见了秦般毓的声音,今枝也清醒了几分,见秦般毓醒过来急忙连滚带爬的来到秦般毓身边,“娘子你醒了!?娘子你好点了没?我现在就去叫人!” “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而且就算你现在叫人也没用的。今枝,我就是想问你,你想不想过上好日子?” “好日子?只要有楚娘子在,咱们就永远不可能有好日子。” “我会想办法,可能会受些苦,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承受。” “愿意愿意。”今枝忙不迭道,“只要能在娘子身边,今枝什么都愿意!”听了今枝的话,秦般毓也不得不感叹,她何其有幸,在这般困苦的环境下还能有今枝这样一个人陪着自己。 秦般毓刚要开口说话,忽然柴房外面传来一阵人声,接着房门被打开,几个年老的仆妇挤了进来,面无表情道,“楚娘子听说大娘生了风寒,特地请了人来给大娘诊病,奴几个现在就把大娘送回去。” 说罢这几人也未等秦般毓有所反应,上前就将秦般毓半拉半拽的給扶起来向外走,今枝见状也喊不出来了,只好死命挣扎起来紧紧跟在后面。 秦般毓有些头重脚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总之等到醒来之后已是掌灯时分,屋子里依旧只有今枝一个人在伺候。见秦般毓醒了过来,今枝连忙走上前来说道,“娘子可舒服了些?楚娘子已经请宫中的王太医来过了,已经给娘子开好了药,已经熬好了,再热一下就可以了。” 今枝行动迅速,不过片刻就将药碗端了上来。秦般毓接过药碗,药渣子都已经被倒掉,她尝了一口才发现里面还放了些许的蜂蜜,忽然想起以前生病只能随便采些草药熬了喝就是,哪里会弄成如此精心。 不过她也没有沉思太久,仰头将药汁一口喝尽。既然决定要好好活下去,那么首先就一定要养好自己的身子。自己尚还不知道楚娘子为何将自己放出来,但是这次出来了她就绝不会再给楚娘子将自己关进去的机会! “今枝,你可知道楚娘子为何将咱们俩给放出来了?”喝完药,秦般毓斜倚在床边,随口问道。 谁知她这一句话却使得今枝的神情骤变,望向秦般毓的目光也有些不对劲起来。秦般毓被她看得发毛,掌不住问道,“今枝,你怎么了?” 今枝愣了一愣,转头先将房门关上,然后才又走到秦般毓床边,猛地将秦般毓右肩上的寝衣给拽了下来,盯着秦般毓的右肩看了许久。 蓦地,她紧紧抓住秦般毓的肩膀,“你不是娘子,你是谁?!”从这次娘子醒来她就觉得不对劲,先是忘记了许多重要的事情,连楚娘子为何会放人出来都不记得也罢了,但是右肩上的胎记不见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眼前之人是娘子了。 秦般毓心跳骤然慢了一拍,连忙说道,“今枝,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是你家娘子还是谁?” “不可能,不可能。娘子右肩的胎记不见了,你绝对不是娘子,你到底是谁?!”看今枝的样子,如果秦般毓不能给她一个合适的理由,恐怕今枝就会立即喊出来,到时候如果引来了楚娘子……阿爷此时不在府里,压根就没人可以替自己圆谎,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要稳住今枝。 秦般毓伸出手,紧紧握住今枝的双手,“今枝,你告诉我,如果有机会让娘子过上更好地日子,你愿不愿意?” 眼前之人手心的温度让今枝平静了几分,她说道,“如果能让娘子过得更好,就算是让我死我也心甘情愿。”当年她不过是厨房里一个烧火的小丫头,是娘子亲自选中了她,待她如姐妹一般。 “那好,如今我便告诉你。我的确不是秦府的大娘……”秦般毓再三斟酌,终于开了口。 即来则安之(2) 还未等她继续往下说,今枝手上的力道便增加了几分,“你不是娘子,那娘子现在在哪?” “她病生的很重,阿爷给她安排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来休养,日后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就是了。我也是阿爷的女儿,只是一直被养在外面。阿爷觉得我的身份上不得台面,大娘她又不能无故消失,所以才想着要让我替一替大娘。”秦般毓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但却抱着十分的真诚。 若是今枝不能相信自己,那么自己以后在秦府必定是举步维艰,所以必须让今枝相信自己。 许是秦般毓的眼神和话语十分真诚,今枝自己又是个直性子,她不自觉的就开始相信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所说的话,“娘子她以后能够平安终老吗?她为什么不带着我走?” “阿爷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自然会让她衣食无忧。至于为什么留下你,这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阿爷能想办法把我们两个换过来就已经不易了。若是你想,来日我一定恳求阿爷,让阿爷找个由头把你放出去,你就可以和娘子团聚了。”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在骗今枝,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能稳住她了。 听完秦般毓的话,今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久到一指粗的蜡烛快要燃尽,今枝才开口说话,“既然娘子有好的归宿,那我就安心呆在你身边好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娘子。” 秦般毓一愣,“为何?” “你到了秦府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敢顶撞楚娘子,我要是走了谁来告诉你该怎么做,既然你是替代娘子进来的,那就替娘子好好过下去吧。”今枝撇撇嘴,“你在柴房里不也问我愿不愿意过得更好,我当然愿意了。” “今枝,谢谢你。”秦般毓轻声道,而后又好似为了活跃气氛一样问了一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何楚娘子将咱们放出来了吧?” 今枝横了她一眼,“好像是郎君要回来了,所以楚娘子才会放咱们出来。以往都是这样的,楚娘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郎君面前显示她有多贤惠。郎君在家的时候娘子才会过得好一些。不过郎君时常出去,在家的时间少的可怜。” 秦般毓微微颔首,“那也好,既然阿爷要回来了,咱们就先精精神神的迎接阿爷回来就是了。对了,以往娘子都是怎么做的?” “就是跟着夫人去迎接郎君,行个礼就回房来罢了。”今枝随口道,也不知道眼前之人到底可不可靠,看着眼睛转的那么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别到时候弄巧成拙就成了。 其实秦般毓想的很简单,自己并非真正的秦般毓,自然也不用事事按照她的路子走。况且自己已经和楚娘子结了梁子,再低眉顺眼恐怕也无用了。 不过接下来的大半个月过得风平浪静,楚娘子不仅没有上门找麻烦,反而还派了人前来送了各种东西,衣裳吃食均有,还有不少珍奇古玩,秦般毓原本就不大的屋子登时就被塞得满满当当。今枝对此自然是鄙夷不已,每次只要秦太傅一走,送来的所有东西都会尽数收回去的。 这些东西秦般毓都是一一看过的,以前在山里的时候阿娘的妆奁里一直都藏着各色的好东西,读书之余阿娘就会拿出来让自己辨识,记错一个都不可以。那时候的自己总是奇怪家里明明一贫如洗却为何有这么多好东西。现在想来恐怕都是阿爷送去的吧,只是村里人爱嚼舌头,那些东西不宜拿出来而已。 一想起以往的事情,秦般毓的心情就低落不已。阿爷对自己说的话永远都忘不了,阿娘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回秦府才会放火烧死自己,这是何等决绝的做法,让自己永生永世都忘不了。一闭眼就是漫天的火光,还有村人们的求救声。 她有些怨念,阿爷来接自己的时候自己曾经求过阿爷,求他把阿娘和阿稚一并接走,可是阿爷并没有同意。最后自己依依不舍的要从桃花村走的时候,回身看见的就是那个漫天火光。 以前阿娘时不时会对自己提起富贵人家里明争暗斗的事情,自己总觉得阿娘说的这些离自己太远。可是现在看起来,自己就算再不愿意也躲不开了。 不过既然自己回到了秦府,那么就该去适应了,就该去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活法了。 即来则安之(3) 秦府的主人,太傅秦渊是在一个清晨回到府上的。这次他出去的时间并不长,上一次是将真正的秦般毓接了出去,而这一次他回来就是想看看如今的秦般毓是否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楚娘子为显自己的贤良,这种时候她是绝对不会去抢夫人林婉的风头,而是老老实实的带着两个女儿站在林婉后面。左不过郎君也就在这时候看林婉几眼,之后还是自己来服侍他的,这一会的长短,她不争。 远远走来一队人马,为首之人正是秦渊。因着这次出去并非办公差,所以穿的是便服。不得不说,秦渊绝对是个美男子。不说别的,楚娘子样貌不算拔尖,可两个女儿各个都那么漂亮,这其中秦渊的功劳可不小。 秦渊也看见了等在门前的众人,他一眼就望见了立在林婉身边的秦般毓。才不过一月未见,初见她时身上那股子胆怯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那股天成的贵态,让他不禁想起了那张面孔。 他眼圈一热,那个自己已经离开太久了,她留给自己也就只有这个女儿了。 等到秦渊从马上跨下来,林婉走上前去福了一礼,“郎君一路辛苦了。” 秦渊点点头,目光却看向了秦般毓,“阿毓,你的身子可好些了?”听了秦渊说的话,楚娘子惊愕的抬起头来,以往郎君回来连看都不会看这小蹄子一眼,怎么今日还想起问她安好来了,若是这小蹄子冒冒失失的告了自己的状,自己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不过秦般毓并没有这么做,她只是抬头大方一笑,“回阿爷,阿毓好多了,连胃口都大了几分呢。” “那就好,来,陪着阿爷进去吧。”当看见秦般毓的笑容时,秦渊终于放下心来,她能对自己展颜一笑,说明她多少已经适应了秦府的生活,自己也就放心多了。 这一行几人直接去了正房,到了里面几个女孩儿又按序给秦渊行了大礼,之后才在各自母亲的身边站好,之后又是秦府的家宰上前来向秦渊汇报这一段时间府中主要的事情。整个过程一点杂声也无,所有人都默不作声,连走动的侍女都没有。 等到管家退下,楚娘子率先开了口,“郎君远道而归,不如先去房中歇歇,妾已备下各色物什了。” “不必了,一会儿我还得进宫一趟。”秦渊严肃的面容渐渐松懈下来,“圣上已经准我不必时常出去办差了,我得去谢恩。” 听了这话,楚娘子心中咯噔了一下,若是郎君时常在府中,自己倒不好明着收拾秦般毓了,不过也罢,自己的手段多了去。她面上依旧是熟悉的笑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郎君如今年纪渐长,总是在外也不好。” 秦渊颔首,“对了,过两日信阳公主家的小侯爷还有颍川王会来咱们家,备好宴席。到时候阿毓你们三个也都出席吧。” “郎君,阿毓她们三个都是女子,和外男相见恐怕不宜。”一直沉默不言的林婉开口说道,她这个正室夫人唯一的作用就是在这种时候不多不少的劝谏上一句,反正郎君也不会听的。 “夫人这话错了,郎君是希望几位娘子能够见见世面,到时候自然有帘幕隔开的。不过就算不放也没什么的,小侯爷和颍川王自小就出入咱们府上,一直都很熟悉的,更何况又有仆从跟着,自然无甚大碍了。”楚娘子反驳道。 看着林婉的表情,秦般毓便知道这也是常事了。说来这林婉也当真是个软弱的性子,原先在村子也听那些人说过外面的男子都爱娶几个小妾,但都是被正室压得死死,像林婉这样的还是第一个。 “今日我还请了位客人,也该见一见了。”秦渊对底下人吩咐道,“去请郎君上来吧。”应声而动的是多年来一直跟在秦渊身边的随从秦明。 楚娘子眉心微动,秦明是自小就跟着郎君伺候的随从,在这府里就跟半个主子差不多,能劳动他亲自带上来的人只怕不一般。 即来则安之(4) 等到秦明将来人请过来,那人踏入房门的那刻起,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人穿了件鸦青色直裾深衣,戴的是最为普通的冠子。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张及其俊美的脸,目光流转,竟犹如月光一般。 秦般毓看见他不由心中讶然,这人不正是那日陪着阿爷一起去找自己的那个男人嘛?!自己原以为他是阿爷身边的跟班,没想到竟然会是阿爷的座上宾。而且今日换了件衣裳,竟比上次看着还要赏心悦目些。 看秦渊的神态,对眼前这人颇为客气,“郎君既然来了上京城,就在府上安心住着就是了。在下没有旁的本事,唯一的本事就是结识了各色朋友,郎君也可见一见。” “太傅何必客气,无鸾无官无职却能得太傅青眼,实在愧不敢当。” “琴仙无鸾?”立在楚娘子身后的秦素若低声惊呼,也不顾楚娘子责怪的眼神,开口对那名男子问道,“您就是无鸾郎君?国中第一琴手?” “在下确是无鸾,不过琴仙名号倒是谬赞了,无鸾万万不敢当。” 楚娘子一听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尊贵的男子不过是个琴师,眼中立即划过了一丝不屑。她微微偏头,示意秦素若不要再开口说话,以免失了自己的尊贵。 “我和无鸾郎君意外相遇,却是相见恨晚,所以我才请郎君来府上小住一段时日。而且郎君琴技无双,我私心也想请郎君教一教家里的女儿。” 一听秦渊要让这来历不明的男子来教自己的女儿,楚娘子心里千百个不高兴,但是面上却一点不露,语气也十分温软,“郎君不如就让郎君专门去教大娘好了。以往府中也请过琴师,只是一直和大娘不对付,大娘的琴技也一直都是平平。既然这位无鸾郎君琴技厉害,想来教大娘定然是不在话下。” 若是以往她说这话秦渊定然同意,只是今日秦渊语气里却有了些不满,“无鸾郎君是何等人物,怎能由你随意安排。我今日将郎君请到这儿来也是让郎君亲自来挑,看看三个女儿里面他想教谁就教谁。” 楚娘子见状立马噤声不再说话,倒是无鸾已经听出楚娘子的话外之意,于是便顺着话头说道,“娘子说的不错,无鸾也不过是琴技比旁人好上些许,怎敢贸然为人师,不如就依着娘子的意思,专心教一人也好。” “既然如此,那就辛苦郎君教一教我这大女儿了。”秦渊指着秦般毓道,“不过我这女儿大病初愈,且请郎君不要让她太辛苦。” “太傅放心,无鸾明白。” 众人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各自散去,不过令楚娘子意外的是,这次秦渊并没有去她的房里,而是去外书房和无鸾说话。不过楚娘子也不在意,只要不去林婉房里就是了。 而今枝则陪着秦般毓回了房间,刚进院门口,就见一抹水青色的身影径直扑到了秦般毓的怀里。接下来就是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喊着阿姐。 秦般毓一愣,差一点就喊出了阿稚两字,她将这两个字硬生生的憋在了嘴里。她始终在告诉自己,来了这里,以前那些人和事就必须统统忘记。 “阿姐,你怎么了?”许是看见秦般毓一直没说话,穿着水青色锻袍的小男孩握着秦般毓的手摇了起来。 “二郎还是别折腾娘子了,娘子刚生了场大病身子还没好利索呢。”今枝发现了秦般毓的异样,虽然不知为何,但也多少明白,于是赶忙开口劝道。 秦岳嘟起嘴说道,“就是知道阿姐生病了,我才催着阿爷赶快回来的,结果阿姐还不理我!” 秦般毓心蓦地一软,拉起秦岳的小手说道,“不是阿姐不理你,是你这么跑出来吓着我了呢。以后可不许这样了,摔着了怎么办。” “阿姐,我和阿爷不在的时候,楚娘子对你好不好,她有没有又欺负你?”秦岳说着就要往秦般毓的领口看去。 这下子可把今枝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住了秦岳的手,“二郎这是做什么!” 即来则安之(5) “我就想看看姐姐脖子上有没有伤痕,上次楚娘子不就是把茶水甩在姐姐脖子上了吗。”秦岳尚小还不大懂得男女之别,况且今枝怕的是秦岳会发现秦般毓身上的胎记不见了。 “好二郎,这段时间娘子过得很好,你也先别折腾娘子了。听说郎君以后不怎么出去了,你有的是时间来看娘子,现在快回去歇一会吧。”今枝好说歹说的将秦岳哄走,秦般毓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等到二人回了房间,秦般毓见四下无人方才开口问道,“原本秦般毓身上有胎记的事情都谁知道?”这件事她本来没放在心上,今日才发现这件事似乎非常重要。 “说起来这秦府没有几个人关心娘子,也就只有我和二郎才知道娘子右肩上有个胎记。娘子以后还是小心些吧,旁人倒是无碍,二郎年岁还小,若是发现了嚷嚷出来可就不好了。” 秦般毓点点头,“以后咱们诸事都要小心。不过,秦府里许多人事我还不太明白,到时候就辛苦你提点我了。” 自从秦般毓骗过了今枝之后,今枝对秦般毓就总是不冷不热的,秦般毓倒也不怪她,毕竟看得出今枝是个忠心不过的人,只不过脾气还没转过来罢了。 秦般毓正想着,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声喊着里面。 今枝听见声音刚要往外走,就见秦府的家宰福喜领着一个中年的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那妇人衣着不同于一般仆妇,甚至比福喜的衣着还要好上几分,而且看福喜待她也是恭恭敬敬的,想来定然不是一般人。 福喜引着那老妇人走进房来,对秦般毓说道,“这位是谢娘,是府中积年的老人了。郎君说大娘房中一直没几个人伺候,便将谢娘拨过来伺候大娘。”说罢又对老妇人说道,“从今日起,就烦请您伺候大娘了。” “有劳了。”谢娘颇为矜持的点了点头,福喜也就顺势找了个由头退了出去。 既然谢娘是来伺候秦般毓的,初次见面自然是要行礼的,这谢娘也不含糊,先是客客气气的让今枝将秦般毓扶到正座之上,这才恭敬的跪了下去。 谢娘梳着圆髻,穿着一身淡青色衣裳,手上还带着三个珊瑚戒指,一看便知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待到今枝将她扶起来之后就垂手立在旁边。秦般毓颇有些奇怪,阿爷给她安排这样一个人是为了什么。 “奴婢叩见娘子,恭贺娘子平安归来。”谢娘一句话让秦般毓登时变了神色,但是转念却又平静下来。谢娘是阿爷安排来的,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许是瞧见了秦般毓脸上变了又变的神情,谢娘颇有些不屑道,“既然奴婢被安排来伺候大娘,日后定然会事事忠心与大娘,大娘就不必多想了。” 秦般毓不由面色发窘,虽然阿娘这些年一直教导她要处变不惊,不要将情绪轻易显现于脸上,但是村子里人事简单,自己也就一直学不会掩盖自己的情绪。 “娘子和你的生母长得很像。”谢娘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让秦般毓惊呆了。 “你…见过我的生母?”秦般毓拉住谢娘的手,有些失态的问道。从几岁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不是阿娘亲生的,所以她心里一直有个念想,想着有一天能够见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如今阿爷是见到了,可是自己的母亲却仍旧是个谜。 谢娘低下身子,“奴婢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日后时机到了娘子就什么都知道了。娘子现在急躁的样子可不像您的生母。从今往后,奴婢会陪在您身边,会一点一点的教您,让您成为一个真正的名门闺秀。” 说到名门闺秀四个字,秦般毓的心情不由陷入了一阵低落。在桃花村的时候,阿娘带着自己和阿稚本就生活艰难,偏偏阿娘还不准自己和旁的孩子一样帮着去田里干活,说是一定要把自己培养成名门闺秀的样子。为了这个,全家没少被村里人嘲讽。如今再听到这几个字,让自己忍不住就响起了以前的日子。 谢娘的话打断了秦般毓的思绪,“郎君说了,虽然有心照拂娘子,但是也不宜做的太过。所以今后有什么事情都会通过奴婢来转告娘子。”见秦般毓脸上露出了些许不耐的神色,谢娘谆谆说道,“娘子也许会觉得这样太过痛苦,可是娘子也要明白,这里是秦府,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必须学会和别人虚与委蛇,学会踏着别人活下去。” “我明白了,你先下去了,我有些累了。”谢娘说的话她明白,阿娘给她看的那些书里也写过这样的事情,可是让自己这么快就接受实在是太难了。 “娘子身子未愈,就先去歇一歇吧。奴婢去找福喜,娘子这里缺的东西太多了,该好好添置一番了。”秦般毓没有再听谢娘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让今枝扶着自己进去歇下了。她身子本就没好,回了卧房才不过片刻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即来则安之(6) 等到醒来已是日落西山,清醒过来之后才发现这屋里竟换了个模样。不仅是床帐都已经换成新的,屋内的桌椅摆设都换成了新的,这屋子里登时就气派了许多。 谢娘笑吟吟的侍立在床边,“郎君叫娘子过一会儿去正房用晚膳呢,奴婢已经给娘子选好了要穿的衣裳,娘子快起来梳洗更衣吧。” 今枝就站在谢娘身后捧着秦般毓要穿的衣服,秦般毓眼神一瞟,谢娘竟给她选了一身玫瑰紫花上衣,又配了一条雪色长裙。这样鲜艳的颜色是秦般毓从未尝试过的,乍然一看便觉得有些不适应。 今枝也在那边嘟囔道,“娘子一向喜欢素净,这突然穿了件这么鲜亮的衣服不会让人怀疑吗?” 谢娘一壁将秦般毓拉起来预备让她更衣,一壁对今枝软言道,“她是郎君亲自带出去又带回来的,郎君都说她是娘子谁又敢出言反驳。以往娘子就是太过喜欢素净才会被府上人漠视,倒不如穿的鲜艳些才好。” 今枝撇撇嘴道,“娘子以前没经历过咱们府上的规矩,穿的这么鲜亮不怕丢丑吗!” 谢娘横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对秦般毓笑言,“张四娘教出来的女儿,怎么会在礼节上丢丑呢!” 秦般毓身子一震,想要开口问谢娘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不过她终究没说出口,而是任由谢娘和今枝为自己打扮。 等到一切得当,秦般毓看着镜中的自己,若非眼神还是那般熟悉的样子,她几乎不能相信镜中那个人就是自己。 “娘子先别看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去正房了。不过,娘子可记住了,今日咱们就穿一件鲜亮的衣裳,别的咱们什么都不用管了,无论楚娘子说什么做什么您都不声不响就是了。还有,好好看看这顿饭每一个人的反应。”谢娘望着镜中的秦般毓,一字一顿道。 主仆三人来到正房的时候,楚娘子早就拉了两个女儿坐在秦渊旁边絮絮说着近来府中的事情,秦素芷更是早早就依偎在了秦渊的怀中。 见秦般毓进来,只有秦素若起身相迎,从她的眼神中秦般毓看到了一丝讶然,果然就如今枝所说,以前的秦般毓是穿惯了素淡的颜色,所以换了身衣服才会让秦素若如此惊讶。 楚娘子眼风一扫也是止不住的惊异,谢娘在身后轻推了一下秦般毓,示意秦般毓走到秦渊跟前去。 秦般毓深吸一口气,走到秦渊跟前微微福礼,只听秦渊轻声道,“三娘怎么还坐在这儿,不应该给你姐姐见礼吗?” 秦素芷闻言娇嗔道,“三娘跟阿爷说话说入神了,所以才没注意到长姐,阿爷可别怪我了。” “我不在家久了你就这么开始没规矩了。”秦渊虽然语气依旧带着些宠溺,但楚娘子却听出了几分责怪之意,赶忙扯了秦素芷一下,秦素芷这才不情不愿的站起身跟秦般毓福了一礼。 如此一来就耽误了一会儿工夫,等到秦般毓在林婉身边坐下众多仆从便鱼贯而入,呈上各色美味佳肴。楚娘子一直对此颇为得意,她是秦府的家生子,以前父母就是灶上伺候的,她自然对膳食一类熟稔无比。今日这一桌菜肴有一半都是她亲手做的,都是秦渊喜欢的。 秦渊果然对那些菜赞不绝口,连带着就夸奖楚娘子持家有方,两人你来我往的倒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反倒是身为正室的林婉默默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整张桌上只有秦渊和楚娘子时不时的对话,其余的人都是默默用膳不发一言,就连秦素芷也是如此。旁边伺候的侍女大多立在楚娘子身后,随着她的指示为秦渊布菜,楚娘子在府上的地位可见一斑。 不多时,众人用膳已毕,有各自的侍女呈上茶水服侍漱口,这于秦般毓而言是第一次,所幸这些都是张四娘刻意教过的,虽然不熟练但也不至于让人看出她的窘迫。 等到侍女们都退下,楚娘子看似无意的对秦素芷说道,“你先会房里把王太医给你开的药涂上吧。” 秦渊听了这话不由问道,“三娘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三娘上个月摔了一跤,脸上也碰伤了一处,不过王太医已经开药了,只要按时涂好就不会留疤了。”楚娘子这话一出口,秦般毓就大概明白了她的想法,她就是想在秦渊面上说出自己让秦素芷摔伤的事情,凭着秦渊对秦素芷的疼爱,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来惩罚自己。 不过今日楚娘子注定不能遂愿,还未等秦渊开口,秦般毓就先开口说道,“三妹的伤还没好吗?说来那天也怪我,若是我离三妹再近一点就能拉住三妹了,三妹也不至于摔伤了。” 说完这话,秦般毓明显感觉道身后的谢娘轻轻杵了她一下,似乎是在告诉她不要多说话,但是此时若是她不开口,她想不出还有其他能为她自己开脱的方法。好容易自己借着阿爷回来的机会从柴房里出来了,她可不想再回到那个冰冷的地方去。 这样的话,她以前在桃花村说过很多次,每次自己想办法收拾了那些欺负自己的孩子却又不想给阿娘惹来麻烦的时候她都会说类似的话,每次都让那些人铩羽而归。想来这次楚娘子也会是这样的。 如她所料,楚娘子的表情变得极为难看,但转过头面对秦渊的时候却仍旧是如常的笑容,“大娘说的有道理,也是三娘太淘气了些。” “以后我在府中是得多管管她们了。眼见她们也不小了,过两年也许就该嫁人了。”秦渊轻描淡写的揭过了此事,几个人又随便说了几句话这才各自散了。 欲扬必先抑(1) 谢娘服侍着秦般毓回了房中,以往只有今枝一个人从早到晚的伺候,今日谢娘主动说她来伺候秦般毓上夜,今枝倒也没推辞,伺候着秦般毓梳洗之后也就退下了。 等秦般毓换了寝衣做到床上,谢娘方才关好门走了进来。此时谢娘有些严厉的目光让秦般毓不禁有些坐不住。 “我今日不是跟娘子说了嘛,无论楚娘子说什么做什么您都不要开口反驳她。怎么娘子一点也没记住?” “可是如果我再不开口,以阿爷对秦素芷的疼爱来说我岂不又要被关到柴房里去。我为什么得风寒,还不是因为楚娘子!”秦般毓的脾气被谢娘一句话给勾上来了,她颇有些愤愤不平道。 谢娘顾不上许多,直接就坐在了秦般毓的床边,对秦般毓恳切道,“娘子大可不必如此,郎君定然不会允许楚娘子再把娘子关到柴房里去。您是郎君最心爱的女儿。” 秦般毓听了这话不由哂笑,“他最心爱的女儿应该是秦素芷吧,那么刁蛮的样子可不是楚娘子一人能宠出来来的吧。若不是这次真正的大娘病重,他应该也想不起来我吧。”这是她自回府以来最不能释怀的事情。她可以理解阿爷因为各种苦衷而把她安置在桃花村,但却不喜欢自己顶着别人的身份活下去。 谢娘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奴婢现在不能跟您说的太明白,娘子只需要记得,您是郎君最心爱的女儿就是了。您迟早会成为秦府最尊贵的人,现在您需要做的就是暂时的忍耐。” “若我真成了秦府最尊贵的人,那我是不是会成为楚娘子的眼中钉?她是不是会更加关注我?到那时候我该怎么做?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我懂。” 秦般毓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将谢娘问的有些发愣,但她顿了一顿还是对秦般毓回答道,“这个您放心,奴婢会教您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当然,暂时的忍耐也不是让您任由楚娘子欺负。” “伺机而动的道理我明白,可谢娘,我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一定要别人去斗?阿爷不是希望好好补偿我吗?只要我平平安安的过这一辈子不就可以了吗?” “有时候越简单的愿望就越难办到。娘子只想好好活着,但是旁人却未必愿意让您好好活着。这些道理想必张四娘都已经教过您了,您不知道该怎么用这都没关系,奴婢会再教您的。娘子,你要记得,你之所以和生母分离,和楚娘子有莫大的关系。” 一说到那个素未谋面的生母,秦般毓的心口骤然痛了一下。她闭上双眼,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谢娘,你先别说了。我,我有些累了。” 谢娘见状也不再多说,径直将床帏放下,之后她站在帘外,对秦般毓说了一句,“桃花村那场火是张四娘给娘子最后的教导,娘子别忘了。”之后就吹灭蜡烛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楚娘子所住的采香院的灯火也依旧亮着。楚娘子怒气冲冲的坐在椅子上,死死的盯着院门口。院里其他人也不敢歇下,只好陪着楚娘子,就连秦素芷两姐妹也跟着坐在那里。 红绡见不是事,率先开了口,“娘子,郎君不是已经派人传话说今晚不过来了嘛,您还是早点歇下吧。明天早上府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您来处理呢。” “郎君是不是又去杨娘子的房里了?我真是小看了这狐狸精,平常日日呆在房里不出来,怎么郎君一回来她就出来了!”楚娘子口中说的人是秦渊的另一房妾室,比林婉还要沉默寡言些,但胜就胜在杨娘子以前也是个读书人家的女儿,还能跟秦渊说上几句话。 “阿娘……”坐在一旁的秦素若软软道,“那杨娘子一年也看不到阿爷几回,您就别计较这些了,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欲扬必先抑(2) 见自家女儿开口,楚娘子的怒火多多少少有些消减,她拉起秦素若的手说道,“阿若,娘不是气你阿爷去了杨娘子的房里,而是气你阿爷非要挑这么一个时候。以往你阿爷回来的时候第一个就要来咱们这儿,次次都这样才能显出咱们的威势来,才能让那些奴才不敢轻视咱们。” “阿娘说的我都明白,只是…” “没有那么多只是,阿娘就希望你哥哥能顺利成了秦府的继承人,你们姐妹两个能嫁得贵婿,这就够了。若是有人想阻拦咱们,阿娘一定不会手软的!”楚娘子说着眼神中已露出了一丝狠色。 母女三人又说这几句话楚娘子就催着她们回去安歇,明日还要按时起来学习,她们自六岁起就请了先生来教授各项闺中女子该学习的东西,一日都不曾懈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秦般毓就掀了床帐坐了起来,径直走到妆台前坐下,在外间休息的谢娘听见动静赶忙起身走了进来,见秦般毓眼底一片乌青就知道昨晚她一定没睡好。 “一会儿让今枝多给娘子脸上扑一层粉吧,这个样子若是让旁人看去了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有,娘子一会儿去正房见过郎君和夫人之后不要急着走,跟夫人多说两句话吧。夫人因为楚娘子受宠一直郁郁不乐,娘子该开解开解才是。毕竟夫人还可以做娘子的一道屏障。” 秦般毓拿了梳子正准备拢头发,听了谢娘这话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止,她并没有回头,“你昨晚让我仔细看看那些人,我都一一看过了。林夫人她实在是太过软弱的人了,身为正室被楚娘子那般压制,几乎就等于不存在。我虽然不知旁的人家是如何,但是阿娘也告诉过我,咱们大齐最重家世,林夫人既然能嫁给阿爷,想必家世不差,居然也会被楚娘子给压制到如此地步。” 谢娘听了这话不由笑了,“娘子果然聪慧,只是娘子此时看的都是表面。只是娘子可有想过,夫人是否真的是那么软弱。毕竟夫人是续弦,能保持正室之位这么久也不容易。” 秦般毓猛然回头,“夫人是续弦?那阿爷的原配夫人是谁?!”她原以为林婉就是阿爷的原配,可是如今这么一说,那么阿爷的原配就该是…自己的生母了吧。 看着秦般毓惊愕却期待的表情,谢娘有些不忍,但是这是娘子必须知道的真相,“郎君的原配是临淄侯的幼妹江氏,并非娘子的生母。” 秦般毓忍不住冷笑,仔细想想也是,如果自己的生母是阿爷的原配,自己又怎会被送出去?又怎会顶着旁人的名字活下去,连个正式的身份都没有! “娘子不要想这些了,奴婢去叫今枝进来给你梳洗打扮。”谢娘说完也不再啰嗦,直接出去将今枝叫了进来。 昨日秦般毓穿了件玫瑰紫的衣衫,今日谢娘又特意挑了一身鹅黄色的齐胸襦裙,亲自看着今枝为秦般毓打扮妥当之后才放心让她们去正房。 因为秦般毓起来的很早,到正房的时候林婉尚未梳洗完毕,是林婉房中的秀玉迎了出来。见到秦般毓的打扮,秀玉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大娘长得果然好看,以前穿的素淡就觉得清雅,换了件鲜艳就更漂亮了。” 秦般毓微微颔首,迈步向里面走去。一进去就看见林婉正由另外一个侍女秀云伺候着选择头上的发饰。 经谢娘那么一说,秦般毓才发觉其实林婉的年纪也不大,约莫也就三十出头。而且她比楚娘子年轻漂亮的多,只可惜阿爷不关注她。 “给母亲请安。”秦般毓念着那一日她从昏睡中醒来,林婉真真假假的一番关切,这个安请的倒也是真心恭敬。 “阿毓起来吧。”林婉笑道,手上紧着将头饰插入发髻中,“你起得倒是够早,身子可好些了吗?你也别怪阿娘那天不帮你,楚娘子特地跑到我面前来哭诉就是怕我偏袒你,所幸郎君回来的快,不然你就要受苦了。” 她说的十分恳切,秦般毓也不由被打动了几分,低眉顺眼道,“母亲说的是,是阿毓那天莽撞了。以后阿毓也会注意到,不会让母亲再有为难的机会。” “阿毓……”林婉拉住秦般毓的手,细语道,“你今年也十四了,转眼就该及笄出嫁了,可要好好把握才能嫁个好人家呀,可不要像我一样,这一辈子连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 秦般毓听她这话说的十分诚恳,忍不住说道,“母亲放心,您还有我和弟弟,我和弟弟都是您的孩子。” “好,好。”林婉笑着点头,“我也不虚留你了,你去外书房见你阿爷吧。对了,明日小侯爷和颍川王会过来,以前楚娘子给你请的先生都不是很好,我怕你明日会有些窘迫,你若不想去就不用去了。” 若是以前的秦般毓想必会同意林婉的想法,可是如今的秦般毓却并不这样想,她扬起笑容道,“阿娘放心,阿毓不会给秦府丢人的。” “也好,那个小侯爷和颍川王都是你阿爷最得意的学生,你跟他们见一见也有些益处。”听完这话,秦般毓便起身向林婉告辞了。 一出院门,原本跟在秦般毓身后的今枝不声不响的向前走了几步,跟在秦般毓身后轻声道,“往东边走,走到底再往北走就能到外书房了。” 欲扬必先抑(3) 秦般毓抿嘴一笑,这两天一直对自己冷冷的今枝,如今终于有些松动的架势了。她也看得出来,今枝人不坏,只是心直口快了些,这样的人跟着自己倒也轻松些。 按着今枝说的路线,秦般毓顺利找到了外书房,守在门口的小厮见是秦般毓过来也就没有阻拦,直接将秦般毓给请了进去。 此时秦渊穿着便服,正站在窗下挥笔疾书。他一身淡青色便服,乌发浓密,双眸闪亮。秦般毓从隔扇中望去,心里也暗自感叹自己的父亲年轻时一定是个翩翩佳郎君。 秦渊抬头看见秦般毓来了,挥手示意她走上前来,连请安的礼都免了。可是秦般毓此时却无法像在人前那样,顺利的唤出一声阿爷。 她从小就是不肯服输的性子,自然不肯在人前落后,所以昨日见到秦渊,一声声阿爷叫的无比顺畅,可是现在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这个口。 见秦般毓呆立在那里不发一言,秦渊也约莫猜到了她的心事。其实也不怪她,毕竟是自己将她扔在了桃花村,是自己让她顶着别人的身份活下去。 秦般毓半响无话,秦渊叹了口气道,“别站着了,坐吧。”秦般毓依言在书案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却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你们都先退下吧,我和大娘有些话要说。”秦渊眼风一扫,秦明便会意的将今枝给带了下去。此时书房只剩下父女两人,四目相对,二人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这段时间过得好吗?我是指,梵芸,不,楚娘子有没有为难你?”秦渊顿了一顿,“她脾气不怎么好,宠的三娘也过了。你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秦般毓没有应声,她忽然想起了今枝那次哭湿了的手帕,今枝哭诉着楚娘子对秦般毓的刁难和秦渊的漠视,可如今秦渊却跟自己说别放在心上。 许是发觉了秦般毓脸上的不快,秦渊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咳了一声道,“府上的一切可都习惯?今枝和阿岳没发现你有什么不对吧?” “我跟今枝说,她的娘子被父亲送到了另一个地方,过得比在秦府幸福许多,今枝也就信了。阿岳那边我不清楚,从昨天到现在我们也只见了一面,所幸还有今枝替我遮掩了几分。” “那就好那就好。”秦渊松了一口气,“我还担心你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害怕楚娘子会发现些什么。” “父亲尽可以放心了,因为在这里只有今枝和阿岳是真心关心秦般毓的,其余的人一点都不了解她,又何谈被发现呢!”不知道为何,秦般毓说着说着,心里的火气竟也一点一点的升腾起来了,“父亲把我接回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填补一个空白吗?” “我说过,我把你送走是迫不得已,我接你回来也只是为了补偿你这么些年受过的苦楚!”秦渊自觉这话说的也有些没底气,音调都比秦般毓低了几分。 “这话你只对那个女儿说吧。”秦般毓紧咬双唇,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桃花村您还回去过吗?那里怎么样了?” 秦渊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那里只余断壁残垣了,四娘她也真下得了狠手,那村里的人恐怕也都散落的七七八八了。也好,这样你的身份也就彻底没人知道了。阿毓,我知道你心里是怪我的,但是咱们现在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过下去。你生来就不是山间的野蔷薇,你该是盛开的玫瑰。” “是么……那我该怎么才能让自己变成玫瑰?阿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秦般毓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有些说不清的忧伤。 欲扬必先抑(4) “别着急,慢慢来。你只要别把四娘交给你的那些东西忘了就是了。对了,你还没用早膳吧,就在我这儿一起用了吧。”说罢,秦渊也没给秦般毓反对的机会,直接将外面的秦明叫了进来,吩咐他去准备两个人的早膳。 不多时,早膳被呈了上来,此时的秦渊面上露出了和秦素芷在一起时那股神色,含笑示意秦般毓随意就好了。 秦般毓注意到,秦渊的早膳十分简单,不过是最简单的粥品还有一碟做的十分精致的桃花酥,这几日在秦府她也见过桃花酥,不过都不及秦渊这一碟漂亮。 许是感觉到了秦般毓对那碟桃花酥,秦渊轻声道,“你阿娘最喜欢的就是桃花酥,这个做法还是她留下的,你也尝尝吧。”秦般毓一听就明白过来,秦渊说的不是张四娘,而是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生母。 秦般毓拈了一块在手中却一直都没吃下去,父女俩就这样相顾无言的看了对方许久。 等到用膳已毕早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秦般毓出去的时候就看见秦素若姐妹俩等在外面。因着秦渊刚才吩咐任何人不得出入,她们两个也不得不等在外面。 见到秦般毓出来,秦素芷脸上登时就变了颜色,只是奈何父亲就在里面,她倒不好再张口骂秦般毓是杂种了,只好用愤恨的眼神看着秦般毓走了出去。 等到秦般毓回了自己所住的院子,就见谢娘已经等在了门口。见到秦般毓回来,谢娘含笑走上前来,“娘子,无鸾郎君已经来了,在厢房里等着呢。” 秦般毓这才想起自己昨天莫名其妙的多了个老师,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她于琴艺上并不擅长,顶多算是熟悉罢了。看昨日秦素若的口气,这个无鸾郎君是个厉害的人,这样一个人来教导自己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 秦般毓踏进偏房的时候,无鸾已经盘膝坐与榻上,轻声拨弄着琴弦,见秦般毓进来便示意她坐在自己的下首。 今日无鸾换了另外一件衣裳,依旧是素淡的颜色,可不知为何这样的颜色在他身上却最是出彩。虽然他下巴尖尖显得有些阴柔,却那股风姿却仍是世间男子难以企及的。 “娘子久居深山,必然条件艰苦,不知以前可学过琴。”见秦般毓坐下了,无鸾开口说道。不得不说,他此时的声音和昨日在人前不同,听起来极富魅力,一字一句说的很缓,让人有种十分舒适的感觉。 “学过一点,不是很好。”秦般毓低声道。如今秦府里已经有至少三个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总是被人提起也让自己无法真正的变成秦般毓。 无鸾窥见了秦般毓的神情,说道,“放心,我只说一次,再也不会提了,太傅和谢娘也不会再提你以前的身份了。” 秦般毓无法掩盖住自己惊愕的神情,自己也不过是眼神一暗,他竟然就已猜中了自己心中所想。这个人还真是厉害呢。 “既然我说要教娘子学琴,那么必然不会食言,就请娘子抛开别的念头,咱们专心一点吧。”无鸾打断了秦般毓的思绪,“娘子先弹一曲吧。” 秦般毓虽然不解无鸾的意思,但仍是依言弹奏一曲。一曲终了,无鸾似是无意的在拨了一下琴弦,那颤动的声音让秦般毓不禁打了个寒颤。 “娘子现在很迷茫对不对?还未曾习惯这里的一切对不对?”秦般毓并未对无鸾说的话有任何反应,但是在心里她也不得不承认无鸾说的全对。 “这世间所有人无论怎么做都在求得自己的生存,只是方式不同罢了。桃花村里的人可以为了田地为了粮食而争斗不休。到了这里就是为了名分为了地位而战。不过换了种方式罢了,娘子又何须在意。” “那为什么一定要斗?” “因为人总有相似的愿望,可是却不是人人的*都能得到满足的。人们都想满足自己的*而否定旁人的*,这就是争斗不休的原因。看娘子的表情,心里是不在想,你所要的不过是条命,难道这也有人跟你抢?”看着秦般毓惊愕的神情,无鸾便知晓了答案。 “你以为你的愿望很容易满足,一点都不会伤害旁人,可真是如此吗?你想在桃花村生存,就必须有粮食,你有了粮食可以活下去,可别人却未必有粮食,这样一来你的存在就妨碍了旁人。这么浅显的道理,娘子明白吧。” 见秦般毓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无鸾也并没有再对她说什么,而是信手弹起琴来,那曲调缠绵凄婉却又隐隐透着股力量,让秦般毓听着也颇有些感触。 “刚才娘子虽然能够顺利弹奏一曲,但却显得浮躁不堪。等到娘子无论何时都能波澜不惊的弹完一曲,这功夫才算到了。今日是第一日,娘子若是累了可先行回去。” “不。”秦般毓抬起头来,眼中的神采已经和刚才有所不同,“郎君琴技过人,我定要和郎君好好请教一番!” 等到无鸾从秦般毓所住的念竹园出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无鸾的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不过他并没有回自己居住的客房,而是直接去了外书房。 来到外书房之后,无鸾的笑容依旧未有减退。 “太傅尽可以放心,令爱的聪慧定会带着她越走越顺的,太傅且看着吧。” 欲扬必先抑(5) 原本按照秦府的规矩,秦渊在家的日子里晚膳总是要一起用的,只是今日秦渊早早传话过来,说是今夜身子不适所以就在外书房自己用了,其余各房自己用膳就是了。 秦渊素来喜好美食,这些年府中饮食一直十分精致。不过今日送到秦般毓那里的也不过是一碗白粥和一盘素菜。 今枝气的就要将那些东西摔在来人的脸上,却被秦般毓给止住了,秦般毓对着送东西的来个那个人说道,“咱们秦府是高门大户,凡饮食都有定规,你且给我说说咱们府上给三位娘子的定例是多少?难不成三位娘子都是这么些东西?” “每月的定例均是由楚娘子交由奴婢等人,奴婢只是按着吩咐办事,大娘若是不满意大可以去找楚娘子询问,奴婢不过是个下人,实在是不知晓此事。” 秦般毓正要开口,就见外面传来人声,又是福喜领着好几个人走了进来。秦般毓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福喜带进来的是秦渊身边的秦明。 秦明的岁数只比秦渊小了四五岁,人长得也高大,看起来就是一副忠厚能干的样子。他一进门就看见了摆在秦般毓面前的食案,当即脸色就阴沉了下来,“福喜,这是怎么回事?大娘的晚膳就是这些东西?” 福喜上前一看脸色顿时煞白,不过他也是聪明人,脑筋一转就开口对那个仆妇呵斥道,“糊涂东西,给下人的晚膳怎么端到大娘房里来了?!” 那仆妇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道,“是是是,是奴婢糊涂了,原本这是给今枝姑娘的。” 可是秦明却并不买账,“今枝是大娘的侍女,每日的晚膳也不只是这些东西吧!郎君时常不在家,倒惯纵出你们这等刁奴!” 福喜顺势就要下跪,却被秦般毓不冷不热的声音给止住了,“也罢了,想来是厨房里的弄错了,再换了就是了,下次别再犯了就是。” 那仆妇听了秦般毓的话,忙不迭的将那方食案给端了出去。秦般毓也不做理会,径直对秦明说道,“秦总管来有何事?可是阿爷有什么吩咐?” 秦明微微躬身,“郎君说昨日看娘子的衣裳首饰都是旧样式了,明日府中来客不能失了身份,于是今日叫在下找人去给娘子新作了几身衣裳,又新购置了两样首饰,现下来给大娘送过来了。”说罢,秦明示意身后跟着的人将东西都呈上来。 秦般毓冷眼打量,虽然她对衣裳布料不算很了解,但也看的出眼前这些衣服的材质远比她昨日穿的那件要好许多。既然这是秦渊的好意,那秦般毓自然也不欲拒绝,又和秦明客气了两句,秦明这才带着人下去。 秦明刚走不久,那个灶上伺候的仆妇就紧赶慢赶的端了好大一个食盒过来,里面的菜肴细数下来有七八样,让秦般毓不由有些瞠目结舌。 此时谢娘也已经过来伺候,不过既然有今枝在伺候用膳,她便去检查秦明送过来的每件衣裳,过了片刻便捧了一身丁香色的齐腰襦裙走了过来,“娘子明日就穿这一身衣衫吧。府中二娘喜欢穿绿色的衣裳,三娘喜欢粉色。娘子别跟她们重了就好,首饰奴婢明早再帮您选。” “明日谢娘还让我一言不发吗?”秦般毓笑了一下,轻声问道。 “娘子得蒙张四娘的教导,但是腹中才学想来是不少的吧,明日娘子不必压制自己了。只不过别让三娘显得太丢脸罢了。”谢娘迎着秦般毓疑问的目光说道,“楚娘子自己出身卑微,对两位娘子的教导也不甚重视。二娘曾经在老夫人膝下生活过,所以一切倒还好,三娘就差了一些,楚娘子那人又是最要面子的。” 秦般毓点点头,“谢娘,今枝,你们对明日要来的那两位客人了解吗?毕竟我从未见过他们。” “明日我会在身后提醒娘子的。不过就算不认识也无所谓,以前楚娘子总是用各种理由阻止娘子出席各种宴会,偏偏娘子也软弱,任由楚娘子揉搓。”今枝已经看出如今眼前的这个娘子比真正的秦般毓要好许多,至少不是任由旁人欺负的,自己跟着她也许真的会过上更好地日子吧。 入睡之前,今枝又特地预备了洗澡水,等秦般毓沐浴之后这才服侍着她安歇不提。 欲扬必先抑(6) 第二日秦般毓还是如常起来,因着一会儿要去见客人,所以依旧是在房中用的早膳。用膳之后她就被谢娘拉到妆镜前仔细收拾了一番。虽然发上不过是两支海棠花簪,可耳垂上一付红宝石耳坠却又显出了她身为秦府长女的尊贵。不过随手几下,通身的气派就已经变了。 谢娘一边为秦般毓打扮一边心中暗自感叹,那个人的女儿果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等到秦般毓一切收拾完备,踏出念竹园的时候就已经愣住了,秦素若穿着一身浅绿色襦裙笑吟吟的等在那里。见到秦般毓走出来就立马跑上前来,拉住秦般毓的手道,“三妹还没收拾好,我等不及她就来找长姐了,姐姐可别嫌我絮聒。” “妹妹哪里话。”秦般毓不冷不热的应道。秦素若倒是浑然未觉,拉着秦般毓的手就往外面走去。 一路上秦素若说了不少话,声音细细柔柔的让人听着很舒服,想起昨日谢娘说秦素若以前是由秦府的老夫人的抚养,想来也必然是受了一番细致的教导吧。 快到外厅的时候,秦素若的脚步忽然就停住了,脸上也显出了几分羞赧之色。秦般毓有些不解,开口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我有些紧张。虽然和那两位郎君见过多次了,但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进账。毕竟小侯爷和颍川王都很优秀。”秦般毓注意到,提到颍川王那三个字的时候,秦素若的声音颤了一下。她虽然还不明白男女之事,但是凭秦素若的样子也知道她对那个颍川王有几分好感。联想到楚娘子说以前那两位也来过府上,秦般毓心下就更加了然了。 “咱们府上已经有了无鸾郎君一位谪仙,不怕再来两位。妹妹可要站稳了。”秦般毓劝道,“时候不早,咱们早些进去吧。” 这二人是从后门踏入,早有仆从上前引导她们,言称两位贵客早已经等候在那里。这二人进去的时候,坐席已经备好,用于遮挡面容的帘幕也已经放好了 见秦般毓和秦素若在后面落座,坐在外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了,“二娘三娘,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怎么这次还给挡上了?”听这声音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儿郎,语气里有些年少轻狂的味道。 秦素若听了这个声音连话都说不出了,想了半天才开口对帘外说道,“两位郎君说错了,三娘还没来呢,现在来的是我们的长姐。” 话刚说完,一直手就从帘外伸了进来,毫无征兆的将帘子给掀了起来,侍女们反应过来之前,帘后的秦般毓就已经被帘外的人给看清楚了。 因为帘子掀的突然,秦般毓不得已看见了外面的两个人。这一看却让她彻底惊呆了,坐在外面的有两名男子,其中那个穿着天蓝色衣衫的不正是那日自己在桃花村外遇见的那个人吗? 那日阿娘生病,自己忙着出去给阿娘采药,在村外的小路上自己因为躲避一队人马而爬上了树,结果却不慎摔了下来,正好摔到了那个少年郎的怀中。不过她并没有责怪自己,反而还给了自己一些药材。 秦般毓有一瞬间的恍惚,但是下一刻她立即恢复过来了。因着她猛然想起,那名男子应该也记得她的容貌。以前没见过也罢了,现在见到了可就不妙了,自己须得小心些,不能让她发现这其中的关窍。 那男子也看见了秦般毓,眼中又一丝的惊讶流过,不过也很快消逝了。他笑着给了掀帘子的那个男子一拳,“阿琛,你可真是胡闹,两位娘子在帘后坐着你也敢贸然掀帘子!” “咱们从未见过秦府的大娘,今日好容易大娘来了,我怎能不见一见!”那个被换做阿琛的男子身穿浅紫色便服,头戴玉冠,眉眼中有一丝轻佻,还有一丝看不明白的情绪。 “你可真是胡闹,小心一会儿我回禀老师,定然要罚你写上三百篇大楷!”蓝衣男子轻叱道,而后便转向秦般毓说道,“娘子受惊了,我这兄弟一向如此,请别见怪。初次见面,多有冒犯。我是临川侯府的江珉铄,这位是颍川郡王慕容琛。” 看着眼前的女子眉眼如画,微微低首向自己行礼,自己很想开口问她到底是不是那天那个从树上摔下来的女子。可转念一想,这是太傅府里的千金又怎会出现在那个偏僻的小村落呢?想想也是可笑的,可若真是这样,那她们两个长得也太像了些。自己仍然记得那个女子的目光,望着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他的心没来由的震了一下,那女子虽然衣着打扮很破旧,但是星眸熠熠,那光彩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三娘一向磨蹭,所以今日我就拉了长姐过来,可没想到郡王如此冒失,可要吓坏我们了呢。”此时秦素若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态,一如往日那般娴静温柔。 “我是真没想到,失礼失礼。”慕容琛说着就在坐席上给秦般毓行了一个大礼,让秦般毓登时就慌乱了,慕容琛好歹是个郡王,哪有郡王给自己行礼呢?!可是又见江珉铄和秦素若对此习以为常,这才放下心来。 翩翩佳公子(1) 待到行礼之后挺起身来,看见秦般毓面上的惊恐之色依然未消,慕容琛笑言,“大娘可不要怕我,我可不是妖怪!” 秦般毓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郡王真风趣。” “你是除了阿铄之外,第一个说我风趣的人!今后,我可要引娘子为知己了!”慕容琛嬉皮笑脸道。 江珉铄闻言暧了一声,“越发胡说了,你和大娘才见了第一面就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老师真的该好好惩罚你了!” “那有什么的!董永遇见七仙女的时候并不知其底细,却仍是喜欢上了七仙女。我已经见了大娘一面,怎么就不能将大娘当做知己呢?就是不知大娘愿不愿意认我这个知己。” 秦般毓趁着这个机会仔细打量了慕容琛,只见慕容琛穿了件石青色直缀,乌发梳至发顶配上碧绿玉冠,眼神中有些深邃似乎又有些玩世不恭。 还未等秦般毓开口回答,忽然有仆从进来回禀道,“诸位,无鸾郎君至。” 慕容琛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无鸾的给吸引住了,回身看见无鸾走进来,恨不得直接从坐席上跳起来,直接就冲着无鸾喊道,“无鸾兄,你来老师府上再好不过了,咱们就能时常在上京城见面了?!” 秦素若见状忍不住问道,“怎么?郡王和无鸾郎君认识已久?” “去年我跟着阿铄去了一趟岷州,恰好遇见了无鸾兄,相谈甚欢。前两天老师回来给我们传信说是请了无鸾郎君来府中,我真是高兴坏了!” “郡王说笑了,无鸾不过一身白衣,怎堪让郡王如此之重视。”无鸾执一方纸扇,笑容亲切有加。 “你又说那样的话,我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郡王罢了。倒是无鸾兄你,你明明……琴艺无双,又怎能妄自菲薄呢!”虽然慕容琛最后那句话听起来还算流畅,但是秦般毓还是发现,慕容琛想说的话似乎不是那四个字。 此刻无鸾已经跟江珉铄与秦素若彼此见过礼,无鸾也在慕容琛那边坐好。 “听闻圣上即将对匈奴用兵,正在择选统帅人才,可是有此事?”无鸾随口问道,江珉铄闻言正要回答,却听见秦素芷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小侯爷,上次答应送我的东西你可准备好了?”秦素芷一出现就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而且她直接坐到了帘幕的边上,和那一边的江珉铄离得非常近。 江珉铄闻言轻笑了一下,回答的极其认真,“三娘放心,明日我定然派人把东西送到府上来。倒是你今日来晚了,是不是要罚你一下。让我想想,三娘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练字,不如就你就抄篇文章,就现在可好?” 秦素芷一听此事眉头登时就皱到了一块,但好似又碍着江珉铄不好说别的,只好吩咐人端上笔墨纸砚,准备挥毫泼墨。 看着秦素芷下笔的姿态,秦般毓心内不由暗笑,连笔握得都马马虎虎,看起来楚娘子对这个女儿的教导还真是少了几分。 秦素芷还没写几个字就不小心将墨盒打翻,结果一整盒墨水统统洒到了她新作的织锦裙子上,气的她面色通红,恨不得当即将那条裙子撕了。 秦素若见状连忙拉着她的手道,“我陪着你回去换一身衣服吧。”她素来知晓胞妹的脾气,虽然此事全都在她,但是她却不会承认这是她的错误,再过一会就该打骂下人了,自己还是快点陪她回去才是。 “我先陪着三娘回去,失陪了。”说罢,秦素若就赶紧拉着秦素芷走了出去。 待她们二人走远,慕容琛立即就将坐姿换成了盘腿而坐,眼神之中也多了一丝放松,“对了,刚才无鸾兄不是说到对匈奴出兵的事情嘛。我听说这次朝中之人纷纷推荐阿铄的伯父领兵出征。他领兵多年,的确是合适的人选。” “伯父他倒也有此意,只是伯父以前主要是负责南边的军队,于北地军防知之甚少,贸然前去领兵恐怕不易。” “若是当年打天下的武将们都还在,又怎会面临如此困难的局面?!我大齐北有匈奴,南有交趾,西有吐蕃,边境不宁,国中如何安稳?”慕容琛说这话的语气淡淡的,好似完全不在意一样,却让江珉铄顿时变了表情。 无鸾轻拍慕容琛的肩膀,“郡王也别太悲观了,吐蕃和交趾已经和大齐讲和多年,如今设立边境市场,互通有无,倒也算是安稳了。” 翩翩佳公子(2) “他们之所以和咱们讲和是因为以前有那么多的武将为大齐卖命,现在他们死的死,撤职的撤职,这样的和平局面迟早是要被打破的。武将不宜握权,但也不代表国中可以没有武将!” “阿琛,别说了,你已经因为这个被皇上训斥了多回了。”江珉铄出言劝道,“皇上他忌惮武将,你是知道的!” “就算他再忌惮武将也不能因此让国中无将可用!反正我也是他最不喜欢的儿子,他连罚我都不屑的罚我。” 江珉铄不由默然,他和慕容琛自小一起长大,慕容琛的事情他了解的最多,自然知道不能再往下说了,于是也就闭口不言。反倒是无鸾朗声说道,“今上虽然忌惮武将,但至少边防军备一直不曾削减,也一直有大将戍边。这次若非是桓老将军突然病逝也不会出现北境缺人的事了。” 慕容琛鼻子里哼了一声,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秦渊的声音出现在门口。秦渊笑呵呵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无鸾几人要起身给他行礼也摆手示意免了。 江珉铄和慕容琛对秦渊都十分尊敬,虽然秦渊示意不必行礼,但是这二人依旧是恭恭敬敬的起身服侍着秦渊坐下后才又坐下。这次就连慕容琛也认真了许多,规规矩矩的跪坐在了那里。 “你们两个也不是第一次来秦府了,怎么每次都这么拘束。”秦渊说这话的时候一点责怪的意思也无,反而有一丝嗔怪的味道。 “老师出行两月,阿琛在家一直不肯好好读书。现下老师回来了,阿琛生恐老师检查所以才变得这么规矩的。老师可没看见他刚才的模样,第一次见大娘就要视大娘为知己,老师快好好罚他!”原本一直老成持重的江珉铄此时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的顽皮。 “你们两个还是老样子。”秦渊无奈的摇摇头,转而对无鸾说道,“在下多年来教了不少学生,就眼前这两个最是优秀,只是奈何现在依旧是小孩子心性,倒让郎君见笑了。” “太傅客气。在下见郡王与小侯爷都聪明过人,来日若是得到一番历练定然能够闯出一番天下。” “若能如此就最好了。阿铄阿琛,你们两个今日还是老规矩吧,在府上用了晚膳再回去,我已经让厨房预备你们喜欢的东西了。”说到这儿,秦渊好似才想起来一旁的秦般毓,“阿毓,你以后学问上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以问他们,他们两个在这方面也是极擅长的。我如今不大出去了,他们两个只怕来的时间不少,你若有不懂直接问就是了,咱们府上没那么多规矩。” 秦般毓微微颔首,眼神不自觉的飘向了那边的慕容琛和江珉铄,江珉铄对父亲的态度多是恭敬,而慕容琛看父亲的眼神里不仅有恭敬,还有几分关切。 果然几人又说了几句话,慕容琛便开口问道,“如今上京城雨水多,老师可有再犯腿疼的毛病,昨日我碰见了常太医,又为老师讨来了两副方子,犯病时用水化了来敷腿就可以。才刚来的时候我已经给了秦明了。” 秦渊宽慰道,“你有心了。对了,你们刚才说了什么,说与我听听可好?”一说到这件事,慕容琛的眼神就黯淡了下来,反倒是江珉铄自己颇有见解,跟秦渊讨论了一番自己的观点。 秦渊见两个学生说的兴致盎然,将头转向了秦般毓,“阿毓,你可有什么见解,说来听听。” 秦般毓一愣,这样的东西阿娘当初的确教过自己,但是在人前说出来还是第一次。不过看秦渊满含期待的眼神,秦般毓也没有推辞,朗声道,“刚才郡王和小侯爷都在争论武将数量是多还是少,可是二位却都忘了统领武将的帝王。若是帝王果敢刚毅,武将再多也是能够压制住。若是帝王胆小怯懦,这国中任何一个有胆量的人恐怕都能推翻他,更遑论武将了。更何况,武将在精不在多,若是能培养出优秀的士兵,武将少一些也无妨吧。” 慕容琛听了这话不由抚掌大笑,“大娘所言可是解了我长久以来的困惑。我就说大娘可堪为我的知己。” “阿琛,又胡说!”江珉铄开口说道,“不过大娘所说的确很有道理,凡事都是在精不在多,江某受教了。”比起慕容琛的不拘小节,江珉铄显得十分中规中矩。 秦渊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见楚娘子带了两个女儿还有仆从端了食案从外边走了进来。楚娘子一向喜欢在人前显示她的贤惠。刚才秦素芷回去换衣服,她本来想责怪女儿错失了和江珉铄见面的好机会,转念一想不如就让女儿亲自送去膳食,也好显得女儿家教良好。 “郎君先歇一歇吧,听闻小侯爷和郡王过来,贱妾特地下厨做了几道菜。”楚娘子温婉道,指挥着仆从将食案送到每个人跟前,这才退了下去。 翩翩佳公子(3) 秦素芷自然又坐到了江珉铄跟前,用膳的时候她也一直找出各种由头跟江珉铄搭话,江珉铄倒也是好脾气,对她的问题全都耐心的回答了。 最后是秦渊开口,“三娘,有话等一会儿再说吧,你看阿铄也没吃几口东西。”见自家阿爷开口,秦素芷自然是满口答应。她抬眼看见秦般毓正和坐在一旁的慕容琛和无鸾说话,心底忍不住嘲笑秦般毓没见识。 她出生的时候楚娘子就已经掌了这府中大权,她就是被当做嫡女抚养长大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一向自诩眼界过人。这样的她自然是要嫁给像江珉铄这样的世家公子,而非慕容琛这般不入流的郡王。 用过午膳之后,秦渊言称要检查江珉铄和慕容琛的功课,便带着这二人一同去了外书房,而无鸾言称自己身子不适回房歇息,几人便各自回房不提。 秦素芷自然是不屑的跟秦般毓同行的,秦般毓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搭理她,只带了今枝一人慢慢往回走去。 她走过外书房和内院相隔的花园,却没注意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 一进念竹园谢娘便迎了上来,服侍着秦般毓到了内间躺下,听着秦般毓絮絮跟自己说着今日上午的所有见闻。虽然谢娘来念竹园才不过几日,秦般毓就已习惯于跟她说这些事了。 “谢娘,你对那个小侯爷和颍川王了解吗?”秦般毓斜倚在床上问道。 谢娘一愣,她原想着娘子第一次见到这两个人,也许还不会开口询问什么。不过既然问了她也不会避而不答。 她坐在床下的杌子上,轻声说道,“这位小侯爷就是郎君原配江氏的亲侄子。江家当年一力扶持现今的皇上登基,所以一直圣宠优渥。小侯爷的母亲就是皇上的同胞妹妹信阳公主,和皇上兄妹情深,因而小侯爷自小便时常出入宫闱,所以才和颍川王相识的。” 说到颍川王,谢娘不自觉的叹了口气,“颍川王的生母是皇上的刘美人,当年这位刘美人一世盛宠,众人都以为生下皇子之后她便会封妃。可是造化弄人,刘美人不知为何惹怒了皇上被赐死了,颍川王也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偏偏他还不得皇上的喜欢,所以宫里也没有嫔妃敢抚养他。自小他就一个人在宫里生活,到了岁数皇上就随便封了个郡王的名号,就这样出了宫,到现在也没什么正经差事。” “阿爷是太傅,当小侯爷的老师并不奇怪。可你说颍川王不受今上的喜欢,又为何能做了阿爷的学生。” “郎君和今上是自小的朋友,郎君教过太子之后便对皇上进言要自己选择学生,皇上自然是同意的。至于郎君为什么选择颍川王,奴婢就不清楚了。不过这颍川王也算是聪慧,在宫中开蒙最晚但也最用功,若非如此,皇上恐怕连个郡王的名头都不会给她。” 谢娘一壁说着一壁为秦般毓捏着因跪坐而有些肿胀的双腿,“娘子以前没这么坐过,所以可能明天起来会有点不适,不过以后这样的机会必然不会少,娘子习惯就好了。” “这个倒是无碍,在桃花村的时候阿娘就是要求我这么坐着的,我还算习惯。就是他们说的事情我都不甚明白,阿爷还突然要我说自己的见解,可真是有点为难了。不过还好都应付过来了。” “这就好。”谢娘微微颔首,身子悄然往秦般毓那边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娘子闲下来也该好好想想到底该如何在这府中立足才是。” 秦般毓听了这话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今枝从外面走了进来,回禀道,“娘子,刚才福喜过来了,说是现在日光正好,几位郎君和娘子都会去园子里赏花,也请您过去一下。”说罢今枝还抱怨了一句,“这时候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她们怎么想着这时候去赏花。” 谢娘听了这话也不由生疑,“今枝说的有道理,这里面三娘第一个就受不了这日头。若不然我陪着娘子一起过去吧。” 秦般毓摇摇头,“没事,想来是那个小侯爷心血来潮,我去看一看就找个由头回来。你们两个谁都别去了,倒不如给我预备点吃的。” 见秦般毓如此说谢娘倒也不再坚持,取过一把伞递给秦般毓,又将秦般毓送到念竹园门口之后才回去。 翩翩佳公子(4) 去园子的路秦般毓已经走熟了,虽然不远但是在太阳底下行走仍是让秦般毓额头上冒出了汗珠。等她走到园子,四下张望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秦般毓正想那几个人怎么还没来,手上的伞猛然就从身后被打落,紧接着就有人从事身后蹿出,从后面紧紧抓住秦般毓的双手,让她动弹不得。 秦般毓大骇,刚要喊出声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而楚娘子就在此时不声不响的从身后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园子不会有任何人,我奉劝娘子还是不要喊了,免得费了力气。”楚娘子阴笑道,“娘子倒真是守约,一听说两位郎君要来这么快就出来了。真是不顾礼义廉耻!” 秦般毓拼命挣扎,可是抓住她的都是力气大的仆妇,她压根就没有力气反抗。楚娘子见到她一直在挣扎,冷笑一声,“我看娘子最近很不老实,不仅敢从念竹园出来了,连郎君的恩宠你都敢抢了!?” “恬不知耻的小蹄子,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狗杂种!也不知道郎君是跟哪个贱女人生了你这么个贱蹄子!你给我听好了,这个家我说了算,你要是识相就老老实实的,来日我可以求郎君给你找个好人家去做妾。若不然,给你送到烟花之地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还有,听说今日你见了小侯爷,你给我记住了,三娘日后是要嫁给小侯爷的,你这个贱蹄子离小侯爷远一点!” 秦般毓死命挣扎却挣扎不过,楚娘子尖酸刻薄的话一字一顿她都听了进去,她愤怒的想要喊叫却怎么都喊不出来。捆着她的仆妇见她不老实,还狠命在她身后踹了一脚。 楚娘子见此情景,上前扳起秦般毓的脸庞,对着她的脸庞狠狠地扇了下去,直打的秦般毓耳朵嗡嗡直响。 “今日只是个小教训,你若是不听话,我自有招数收拾你!”楚娘子一个眼神过去,那几个妇人立即撒开了手,任由秦般毓站立不稳摔倒了地上,楚娘子却带着人扬长而去。 阳光底下的青石板道有些发烫,秦般毓半跪在地上,发髻也因为挣扎而有些散乱。她拼命的想要站起来,但是被踢到的腿却痛的要命。 “大娘还好吧?”耳边忽然有声音传了过来,秦般毓惶然抬头,是江珉铄与慕容琛站在那里,有些讶然的望着她。 秦般毓神色大窘,她不喜欢让旁人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可是现在自己却没有力气从地上站起来。她到底才不过十四岁,眼泪已经快要从眼中滴落了。 “还不快去叫人。”江珉铄对身边的小厮吩咐道,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转身就往外面跑去。 慕容琛见状连连跺脚,“阿铄,你这是做什么呀!”说罢也顾不得别的,他一步上前将秦般毓扶了起来,见秦般毓站不稳他干脆拦腰直接将秦般毓抱了起来。 “阿琛,阿琛!”江珉铄急的大叫。 “别叫了,难不成你要把秦府的人都叫过来,让他们看着大娘出丑吗?!”慕容琛说完这话又对秦般毓说道,“在下多有冒犯了,只是事发突然,娘子别介意。娘子的闺房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秦般毓面露窘色低声道,“往南走看到那个念竹园就是了。” “阿铄,我送娘子回去,一会儿要是来人了你将他们给打发回去就是了。”说罢慕容琛也顾不上别的,抱着秦般毓就往南边走去。 这两个人都慌慌张张的,一进念竹园秦般毓就挣扎着要从慕容琛身上下来,结果慕容琛因为怕她摔下去又抱得太紧,弄得秦般毓怎么也不是。 谢娘和今枝听见响动都出来,见到此景也是吓了一跳,谢娘反应的快些,连忙拉着今枝上前将秦般毓扶下来,又赶紧扶回了屋子里。 屋子里面主仆一阵忙碌,之后才想起慕容琛还站在外面。谢娘出来福了一礼道,“多谢郡王相救。按礼是该请郡王进去坐一会儿的……” “无碍,既然娘子顺利回来我也就不便在这儿了。”慕容琛说着就要向外走去,谁知就这么一会儿,外面呼啦啦的进来了不少人。 慕容琛定睛一看,竟是阿铄陪着老师过来了,身后还跟着楚娘子和秦素若姐妹,想来是阿铄不仅是叫了人,还把这个家里所有人都给叫了过来,联想到刚才他看到的那些场景,他竟有些想要开口埋怨阿铄,可此时老师已经进来他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翩翩佳公子(5) 秦渊一进门就看见被扶到床上的秦般毓十分憔悴,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他当下就急了,几步便走上前去,更是直接坐在了秦般毓的床边,关切道,“阿毓,你这是怎么了?” 秦般毓不意秦渊也过来了,而且还是这般亲密的姿态,她连忙坐起身回应道,“无阿爷放心,阿毓只是在园子里不慎摔了一跤才会这样的。”这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楚娘子在她耳边说的话她还记得,虽然真实性耐人寻味,但是她仍旧明白,自己贸然开口指证楚娘子是没什么好处的。 一旁的江珉铄闻言就要开口,他分明看见那个楚娘子从秦般毓身边离开,还带着好几个身体强壮的仆妇。可是他刚要张嘴说话就被慕容琛狠狠地扯了一下。 “只是摔了一跤怎么把脸也摔到了。”秦渊显然不相信秦般毓的说辞,阿毓脸上的伤痕分明就是被人打得,这府里能做出这样事情的恐怕也只有那个人了。 楚娘子的脸色阴晴不定,若是秦般毓不知轻重的说出是自己打的她,她自有一千个一百个理由来应付,到时候还能给秦般毓扣上个不敬庶母的帽子。可秦般毓偏偏极其懂事的把责任都揽到了她自己的身上,这下子郎君可就该生疑了。若是让郎君心里埋下自己苛待秦般毓的影子,日后就不好办了。 她心底里无比盼望秦般毓耐不住秦渊的询问能够吐露出几分来,可是无论秦渊如何询问,秦般毓仍旧是一口咬定就是她自己摔得,不干旁人的事情。 最后秦渊也无奈了,只好说道,“罢了,你不说定有你的难处,阿爷不逼你了。”言毕他起身似要向外走去,只是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打量起这屋里的摆设。 秦渊皱眉道,“阿毓这屋子里怎么这么素净?”楚娘子脸色一变,连忙上前说道,“回禀郎君,大娘一向喜欢素净,贱妾也有送过东西来,只是都被大娘退回来了。” “那怎么行!阿毓是秦府的长女,行动更要秦府的风范,而且这院里伺候的人也太少了些,实在不成个体统。她好歹也是夫人养大的,也该有几分嫡女的尊贵!” “郎君教训的是,是贱妾疏忽了。”楚娘子拼了命才让自己的表情能够保持素日的神情,她怕只要有一丝忍耐不住,就会忍不住对秦般毓破口大骂起来。 “二娘三娘房里都有不少仆俾,大娘房里却只有两个,福喜,你的差事当得越发好了!”秦渊又转过身对福喜厉声道。 福喜吓得顺势就跪到了地上,连忙求饶不迭,不过秦渊今日似乎是有心在这里整饬一番,连连斥责他办事不利,竟当场夺去了他家宰的身份,转而由秦明来接替。 楚娘子心中万般愤恨,可又无法说出口。不过秦渊最后到底是给了她几分颜面,对她温言道,“今日我去你房里,想尝尝你做的东西了。” 楚娘子脸色这才好些,也不敢多做停留,连忙示意两个女儿跟上自己的步伐。 刚才呼啦啦进来的人此时大半都离开了,慕容琛这才发觉他们两个还站在秦般毓的闺房里,而且是内间,就在秦般毓的床前。 他有些尴尬的欠身说道,“既然娘子无碍,我和阿铄就先出去了。” “今日多谢郡王相助。”秦般毓低声道,“也请郡王恕我无法相送的罪过。” “不妨,不妨。”慕容琛说罢就连忙拉着江珉铄向外走去。一出院门口,就看见秦素若站在外面。慕容琛一愣,“二娘,你这是来看大娘的吗?” “我…我,是来……”秦素若紧紧攥着手中的荷包,却紧张连话都不利索了。 她垂下头,她也不想在倾慕之人面前如此丢丑,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却都说不出话来。此时耳边忽然传来慕容琛温和的声音,“你是来看大娘的吧,你先进去吧,我和阿铄找老师还有些事情。” 翩翩佳公子(6) 听到慕容琛的声音,她的心情莫名的安定了几分,声音也稳了些许,她福了一福便带着侍女进了念竹园。 江珉铄望着她的背影不仅笑言,“二娘对你倒是有几分意思。她若是林夫人所生倒也好了,我去跟舅舅说,让她嫁与你。” 慕容琛笑着捶了他一拳,“净混说!好好地怎么就谈论起这事来了。” “过了今年你可就十七了,舅舅早早的让你开府出宫,你的郡王府也该添个新主人了,二表哥不也是十七成婚的嘛。” 慕容琛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二哥是储君,和我们自然不同,满朝文武都盼着二哥能早日开花结果呢。罢了,不说这事了,咱们去找无鸾公子吧。” 当夜这二人自然是用过晚膳才离开,秦渊自然是不可能出来相送的,便请了无鸾将这二人送至门口,看着他二人策马而去方才回来。 二人一路奔到了江府门口,慕容琛跟江珉铄告别后就要策马离去,却被江珉铄给叫住了。江珉铄为难半天方才说道,“再过大半个月就是中秋了,到时候阿娘应该会进宫赴宴,不如你来找我,咱们两个去找点乐子。”他说这话是有缘由的,慕容琛素来不被皇帝所喜,连着三年中秋夜宴慕容琛都没有接到入宫赴宴的旨意,这无疑是皇帝的惩罚也是羞辱。他们两个是挚友,江珉铄自然是怕他不开心的。 不过慕容琛却是一笑,“不用了,那日我没准会去望江楼找点乐子,你还是陪着姑母进宫吧。对了,阿铄…”慕容琛话锋一转,“今日咱们在花园看到的情景你就全忘了吧,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老师。” 江珉铄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今日中午他们两个在秦府花园里看到的那一幕,他们看到楚娘子对秦般毓凶神恶煞的样子,也看到了秦般毓屈辱的样子。可他不太明白,这件事不应该告诉老师来为秦般毓做主嘛,为何阿琛却要自己忘记这件事。 “楚娘子是老师宠爱的人,你好歹也顾及一下。”慕容琛没有多说,他知道以阿铄的头脑肯定会想的明白,“我先走了,咱们改日见。”说罢,慕容琛扬鞭而去。 江珉铄也是聪明人,脑子一转也就明白了刚才慕容琛那句话的意思,楚娘子是老师宠爱的妾侍,今日自己帮她叫来了老师,只怕楚娘子会因此心生嫉恨,若是因此迁怒秦般毓可就是自己的罪过了。不过想明白了他也有些懊恼,母亲常说他做事容易头脑发热,果然今日又莽撞行事了。 看着她自己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一日在山间遇见的那双清澈似水的眸子,没来由的,自己看见她摔在地上的时候自己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帮她。 身旁的随从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便也不再想此事,抬腿便往府里走去。 秦府这边秦渊当机立断的夺了福喜的差事后就不见任何旁的反应,楚娘子依旧掌着这府里的各项事务,秦渊依旧是日日宿在她的房中。不过楚娘子的确是被吓到了,连日来办事也办的有气无力的,也就没心思去理会秦般毓了,倒让秦般毓过了一段安静的时光。 这段时间里她日日跟着无鸾学琴倒也自得其乐,更何况无鸾的本事并不止于琴艺,可以算得上是事事皆通。秦素若姐妹俩请了不同的先生来教导她们学识还有六艺,而秦般毓只需要一个无鸾就够了。 不过秦明如今是府中正儿八经的管家,上任伊始第一件事就是给念竹园添置东西和人手,原本冷清的念竹园便又多了两名侍女。不过这二人却是在外面伺候,内里还是由今枝和谢娘伺候。 府里人本就拜高踩低,看秦般毓颇得秦渊的青眼,这下子也纷纷开始巴结起来了,倒是再也没出现缺衣少食的状况。 秦般毓想着此事多少和江珉铄有些关系,若不是他将阿爷请了过来,自己断不可能享受这段时间的平静生活。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府里便热热闹闹的准备过中秋了。宫里一早就发下节礼,楚娘子好容易缓过劲儿来便打起精神来处理一应事务,这也是她处理惯的,倒也得心应手。 中秋当日是秦渊难得和林婉坐在一起的日子,林婉自然是要郑重相待的,她虽然也已年过三十,但是她仍有正室夫人的尊贵,也是楚娘子永远企及不上的。 十五月微凉(1) 秦渊一向有赏月的兴致,特意命人将桌椅板凳都搬到了比较宽敞的外书房院里,一家人坐在院中赏月倒也快意。楚娘子母女三人一早就围着秦渊说起话来,秦岳跑到园中去撒欢了,而秦般毓就默默的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往年大郎在外都会赶回来,今年也不知道被什么事耽搁了。”楚娘子坐在秦渊旁边,一边熟练地为他剥着葡萄,一边提起了自己许久未归的儿子。 楚娘子这么一提,秦般毓才想起府中还有这么一位大公子。自己还未曾见过他,只是在那新来的侍女扶风口中听说过这个人的一些点滴。 秦岱比秦般毓要大上五岁,自幼就聪敏好学,一直为秦渊所钟爱,不仅一身学识均是由秦渊教授,就连骑射一类秦渊都是亲自教导开蒙,之后才延请名师培养。自十二岁起秦岱就时常游历在外,到如今也也有七个年头了。 听得楚娘子提起秦岱,秦渊嘴角不由浮上笑容,“大郎前两日还给我来信了,说是今年走得远实在赶不及回来了,只好等到新岁的时候再回来了。不过他在信中说了,给你还有二娘三娘都带了东西回来。” “大郎这两年也着实出息了呢。”楚娘子脸上掩饰不住对于儿子的骄傲。 “等到这次回来,我就引荐大郎入朝,他也该有些差事了。”秦渊随口说道。不过楚娘子听了这话却心中暗喜,到时候若是儿子得了一官半职,她身边两个女儿就更容易找到乘龙快婿了。 秦般毓坐在一旁默不出声,心里盘算着事情。谢娘说自己要在这府中真正立住跟脚就必须将楚娘子踩下去,可如今看起来,想要将楚娘子踩下去可不容易,而楚娘子最大的依傍就是这个优秀的儿子,可自己现在却没有一点跟这位兄长抗衡的本事。 秦岱的一切可谓完美,唯一的不足便是他的出身。大齐最重家世,官职考课不仅考察能力,自身的家世也有很大的影响。秦岱再优秀他也不过是个庶子,还是个厨娘所生的庶子,只这一点就够为人诟病。虽然父亲声名在外,完全可以为秦岱谋到一份官职,可终究是要为人所鄙夷的。 说到身世,秦般毓不由苦笑,她自己的出身尚还不如秦岱呢,除了养母张四娘之外,她连亲娘是谁都不知道。林婉那日还说让自己好好把握找个好人家,可哪个好人家愿意娶自己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庶女呢。 想到林婉,秦般毓蓦地转头向林婉看去,恰好看到了林婉有些怨念的眼神。秦渊和楚娘子母女谈笑风生,说的好不快意,而作为正室的林婉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就连伺候酒水点心的侍女都先把东西呈给楚娘子之后再呈给林婉。 蓦地,秦般毓的嘴角弯了一弯。秦岱和自己都为出身所累,可秦岱的生母还在,又不甚尊敬林婉,他的出身不可改,而自己和秦岳的出身却未必不能改。 不多时,林婉起身向秦渊说道,“郎君,我身上有些不舒服,就先行回房歇一歇了。”看着秦渊和楚娘子如此亲密,她当然舒服不起来。 秦渊点点头,“那你就先回去吧,这里一切都有楚娘子料理。”林婉福了一礼就要退下,此时也只有秦般毓和秦素若站起来以示恭敬。 林婉只作不觉,转身就要向外走去。却不想秦般毓并没有坐下,反而是对她说道,“母亲既然身子不适,就让阿毓送您回去吧。”林婉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边秦般毓转身对秦渊道,“阿毓风寒初愈,实在不能坚持太久,本就想着先告罪回去,既然母亲要走,那阿毓就理应护送母亲。” “也好,夜深露重的,你也回去吧。”见秦渊开口,秦般毓这才行礼扶着林婉走了出来。 “你何必为了我从那边跑出来。我看你阿爷对你还算不错,你也应该在她们面前多说几句话的。”回正房的路上,林婉看着一脸淡然的秦般毓说道。 秦般毓嘴角一弯,“二娘三娘已经把阿爷团团围住了,阿毓何苦去讨那个没趣,倒不如陪着母亲回来还有几分清静。不过说来,那个楚娘子的确过分,她不过是个妾侍却丝毫不顾及母亲的感受。” 这话说到了林婉心坎上,她不由叹了口气,“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十六岁的时候就跟了你阿爷,如今也有二十多年了,又生育了三个孩子,和郎君自然是有感情了。” “再有感情她也已经是年仅四十的夫人了,而母亲才刚过三十。”秦般毓话刚说到这儿,林婉猛然回头望向她,眼神在黑暗中有些模糊不清。 “阿毓,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说?”在自己的印象中,秦般毓一直沉默寡言,被楚娘子欺负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今日可真是奇怪了。 “女儿只是觉得,与其逆来顺受,倒不如咱们主动做点什么。”此时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正院门口,秦般毓也没再跟林婉再解释什么,行礼之后就带着人下去了。而林婉却在院门口呆立了许久,直到侍女催促才匆忙进去了。 十五月微凉(2) 等到走远了,谢娘在秦般毓身后低声道,“娘子想投靠夫人?想法不错,只是不知道夫人愿不愿意跟娘子联手了,又或者夫人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能在楚娘子身边忍了十多年还活得好好的,也真不容易呢,我也不过是随意说两句,一切在她。我暂时还不想回房,咱们去园子里转转吧。” 因着府中大部分人手都集中到了外书房,所以此时的花园里一片寂静,秦般毓漫无目的的在走着,却碰见了秦岳摆了瓜果梨桃呆坐在那里。 自从秦岳回来,每每他来念竹园找秦般毓,总是被今枝以各种理由给拦了出去,以防被秦岳看出什么破绽,可是秦岳毕竟年纪小,好容易见到秦般毓立马就扑了上来。 秦般毓下意识的想推开他,可是眼前忽然闪过阿稚奶声奶气唤自己阿姐的模样,于是她并没有将秦岳推出去,反而是轻轻搂住了秦岳。 “阿姐,我都很久没见你了,今枝说你要好好跟着先生读书是不是?”秦岳嘴上抱怨道。 秦般毓点点头刚要说话,秦岳就又开口了,“姐姐,我偷偷让秦明帮我摆了东西,我不愿意跟楚娘子他们混在一起,我想和阿娘在一块。” 秦般毓身子一震,今枝对她说过,秦般毓姐弟都是在襁褓之时被秦渊从外边抱回来得,他们都未见过自己的生母,秦岳也算是自小没娘的孩子,此时说这样的话,分明是想念起了从未谋面的娘亲。秦般毓心下一软,说道,“阿娘她一定也想和你在一起,你这份心阿娘一定能感觉到的。不过你可小心,别让楚娘子抓住了把柄。” “我不怕她!”秦岳一脸的满不在乎,“她知道阿爷疼我,所以也不敢说我什么。阿姐,我也想跟大哥一样,能够时常出去见识一番,大齐国土广袤,我想好好地看一看。”说前一句话时秦岳脸上还挂着孩童的稚气,下一句话就变得雄心勃勃起来。 “那你可就要好好努力,大哥诗书骑射皆佳阿爷才放心让他出去,你也要练好这些阿爷才能放心。” 一说到这儿,秦岳脸上的雄心壮志立马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慌,“哎呀,我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完,阿爷明日要检查!阿姐,我先回去了。”说完秦岳就慌慌张张的跑走了。 “二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今枝上前收拾起还摆在地上的东西,“娘子还要在园子再呆一会儿吗?还是回念竹园?” “我想再转一会儿,不如你们先回去吧,一会儿我就自己回去了。” “那可不行,我和谢娘必须有一个留在娘子的身边,上次娘子一人跑出去的样子娘子也见到了,我可不敢再让娘子单独一人了。”现今的今枝已经将秦般毓视作了真正的主子,不再冷冷的了。 “那就让谢娘和扶风回去吧,你陪着我就是了。”秦般毓吩咐道,“咱们在园子走一会儿就回去。” 谢娘和扶风依言离开,而秦般毓则和今枝一起往园子深处走去。 这园子历经秦府几代人的布置,所以各处景致都是精雕细琢,而且为了便于人们晚间在此行走,还特意在一些树枝上挂上了用于照明用的灯笼,不过唯有一棵梧桐树上漆黑一片,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秦般毓不自觉的就被那棵梧桐树吸引,脚步也往那个方向去了。才走到树下,就听见树上窸窸窣窣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上面。 今枝吓得拉住秦般毓,“娘子,咱们还是回去吧,晚上园子里怪吓人的。”说着她就要拉着秦般毓往外走。 忽然树上传来一阵笑声,有人从树上跳了下来,秦般毓定睛一看原来是慕容琛。 “你这小婢子甚是有趣,把我当成园子里的孤魂野鬼不成?!”慕容琛笑言。他今日换了件天青色衣衫,手中执了酒壶,显然是喝了不少。 “郡王一个人在这里就罢了,还非要弄出些声响,也不怪奴婢会将您当做孤魂野鬼了。”今枝嘟囔道。 “今枝,不许胡说。”秦般毓软言道,“今日是中秋,郡王不应该入宫赴宴嘛,怎么跑到秦府来了?” 说到这件事,慕容琛脸上的笑容收起了三分,“你难道不知道,我的父亲并没有召见孤入宫赴宴,他不愿看见我。” 十五月微凉(3) 秦般毓神色大窘,自己问的那句话显而易见是戳到了慕容琛的伤心事,尴尬之余,秦般毓也发觉自己和他有几分相似。自己虽然在秦府,但是却没有一点家的感觉,他身为皇子却不被父亲喜欢,甚至连这样的日子都不愿意见到他。 “喂喂,你不会又被我吓到了吧?”慕容琛的语气已经恢复正常,甚至更多了几分轻佻,“大娘可真是不经吓……” “我……”秦般毓有些气结,“刚刚不高兴的是你,现在嬉皮笑脸的还是你!”她有些恼怒,这个慕容琛怎么这么善变,明明自己还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用内疚。 不过慕容琛下一刻就收回了脸上的轻佻,“此时园中无人,大娘可愿意陪我坐上一坐。”原本秦般毓想说孤男寡女不宜如此,但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就答应了他。 “咱们去树后吧,那里不算很黑但也不容易被人看见。”慕容琛这话说得秦般毓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跟着他转到了树后。 转到后面秦般毓才发现那里别有洞天,平常被梧桐树遮掩没注意过,现下才发现这树后竟摆着青石做的一桌两凳,好像就是给他们两个准备的一样。 慕容琛自己也做了些准备,那青石桌上除了一壶未动的酒之外还摆了酒盏和果盘。 “原本想着请无鸾兄过来一叙,谁知无鸾兄今日有事未在府上,我就只好一人在这里了。大娘别嫌弃。” 秦般毓摇摇头,不知为何,慕容琛刚才随口抱怨了一下他的生活,反而是让秦般毓生了一股愁绪。那一晚的大火,阿娘和阿稚恐怕已经葬身火海,这样一个团圆的日子,自己遇见的却都未必是自己的亲人。 她在青石凳上坐下,执了酒壶就倒了一盏酒,也不等慕容琛开口就直接往自己口中倒去。结果下一刻就因为不适应而呛得咳嗽起来,唬的今枝连忙上前给她拍背。 “你是第一次喝酒吧?这么急做什么?”慕容琛递过一方帕子,“这酒可是老师从外面找来的好酒,要慢慢品才是,你这么喝岂不糟蹋了这酒。” 喝下酒的那一刹那,一股辛辣直冲头顶,那股子味道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烈酒穿过喉咙,有些轻微的痛感,之后如灼烧一般的感觉更是让秦般毓有些不适应。 慕容琛上前夺过酒盏,“算了,你还是别喝了。”说罢,他也在青石凳上坐下,倒酒满饮动作利索, “你刚才不还说我糟蹋了这酒,怎么你自己也这样做了?” “其实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住自己心里最不舒服的事情,对不对?”慕容琛的眼眸垂下了几分,“十二年前的中秋,我阿娘被赐死了。” 秦般毓身子一震,她似乎是被刚才那酒弄得有些醉了,对于慕容琛的话,她似乎没有听见,反而是伸手摆弄起了盘里的果子。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那天我身子不好,中秋夜宴就没参加。阿娘怕我不开心于是就留了下来。我们两个正在宫里打双陆的时候,忽然就来了很多侍卫,然后阿娘就被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才有人告诉我,阿爷在夜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下令赐死阿娘。” “从那一年开始,中秋于我而言就是一场灾难,而阿爷他也因此从来不会在今日召我入宫。”慕容琛说完又是一杯酒下肚,喝的他顿时大汗淋漓。 此时秦般毓抬起头来冲他笑了一下,有些凄苦也有些悲凉,“好歹你脑海里还记得你阿娘的样子,可是我呢,连我的亲娘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她的模样了。” “可你还有老师这个父亲,至少他不讨厌你,不会因为讨厌你就把你从宫里赶出来,任由旁人欺负你!”慕容琛的声调不由高了几分,他也有些醉了。 秦般毓想笑,因为她觉得很讽刺,她真的很想告诉慕容琛,在几个月前,秦渊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谢娘说她是阿爷最喜欢的女儿,她也在努力去证明这一点,可是她看不到。阿爷对秦素芷秦素若的样子才像是一个父亲,对自己有片刻的关心,大部分时间却是疏离的。 之后的事情秦般毓都不记得了,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今枝和和谢娘有些着急的等候在床边。 见秦般毓醒过来,今枝长出一口气,禁不住埋怨道,“娘子好好地喝什么酒,居然还睡着了,幸亏奴婢力气大些,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回来。” 十五月微凉(4) 秦般毓坐了起来,“我睡着了?那我还说了什么没有?”她忽然有些害怕,害怕昨晚自己在烈酒的作用下不小心说出什么去。 “娘子就说了一句您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亲娘就昏睡过去了,可吓死人了。那颍川郡王后来喝了几杯酒就磕磕绊绊的走了,奴婢就只好把娘扶回来了。幸亏昨晚园子里没人,否则这要是让人看见了可真是闹出笑话来了。” 谢娘脸上亦是有几分忧色,“娘子以后万万不可如此,虽说咱们府上规矩没那么多,但若是被楚娘子那边的人看到了,对娘子以后的声名可是大大不利的。娘子现在有没有什么不适的症状?” 秦般毓摇摇头,“我没事,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丑时了,娘子要是累就再睡一会儿,明日咱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说娘子回来之后就睡下了。”谢娘说完这话也不待秦般毓有何反应,直接就扶着她躺下,放下帘幔之后就拉着今枝出去了。 她和今枝之所以等到现在就是怕秦般毓沾了酒身子会不舒服,现在既然无事她们也就放心了。不过谢娘的表情却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刹那阴了下来。 “扶风,今日今枝也累了,这一会儿你去房里服侍娘子。今枝,你跟我过来。”谢娘冷冷吩咐道,而后就拉着今枝去了下人房里。 今枝对谢娘有些恐惧,今日毕竟是她跟着娘子的,娘子喝了酒她也有几分责任,不过谢娘并没打算追究这件事,而是直接问她道,“我让你仔细观察那两个丫头,你看的怎么样了?” 就在扶风和另外一个侍女细柳被送来的第一天,谢娘就暗中嘱咐今枝好好看着这两人,今枝自然没忘,“扶风和细柳都很勤快,细柳腿脚麻利,特别喜欢往外面去。扶风慢条斯理的,做事也很有条理。” 谢娘点点头,“娘子身边只有咱们两个那是远远不够的。娘子已经想着要在这府里立足了,身边没几个亲近人可不行。这两个小丫头暂时还不知道品性,咱们一定要小心,楚娘子毕竟在府里有地位,她若有心拉拢这两人,难保她们不会为了富贵做出什么事来。” “今枝明白。”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今枝已经对谢娘信服了起来,对她的话也是言听计从,“不过,谢娘,楚娘子和咱们一样以前都是下人,书肯定读的不过,她的手段能有多少?咱们这么防备着可有必要?” “楚娘子的手段无所谓,郎君自会想办法护着娘子,我怕的是大郎。如果楚娘子感觉到了娘子的威胁,势必会将大郎请回来。大郎毕竟很有可能是秦府的继承人,到时候郎君选择谁就很难说了。罢了,先不说了,咱们赶快也歇一会儿,等一会天就亮了。”谢娘也没再多说,她们两个也就胡乱睡了一会。 第二日无鸾早早的就候在了偏房,见秦般毓眼底有些乌青,无鸾笑问道,“娘子昨晚没休息好?想来昨夜赏月,娘子兴致颇高吧。” 秦般毓勉强一笑,“其实压根就没看月亮。” “欲将他乡作故乡,的确很难。我和娘子也是一样的人,不过我比娘子幸运一点,我还有个妹妹。” 听得妹妹这两个字,秦般毓抬起了头,“郎君原来还有个妹妹?我怎么不知道。” 无鸾一笑,“娘子从未问过我家世,我怎会告诉娘子这些事。舍妹是青楼中人,自然也不便对娘子提起。” 秦般毓坐在一旁拨弄着琴弦,经过无鸾一段时间的调教,她的琴技已有所增进。听了无鸾的话,她停下手上的动作,道,“郎君难道觉得我会因此瞧不起令妹吗?青楼中人又如何,郎君的妹妹想必一定是那里最风姿绰约的,也会是最让人尊敬的那一位。” 不待无鸾开口,秦般毓又说道,“如果有机会我想见见郎君的妹妹。” “娘子别想那么多了,咱们的正事在这儿。”无鸾指了指秦般毓面前的琴,示意道。 秦般毓静下心准备弹奏无鸾前几日教授的那支曲子,却见今枝匆匆忙忙的从外边跑了进来,神色紧张道,“娘子,楚娘子气势汹汹的带着一群人来了。” 秦般毓一愣,楚娘子终于忍不住了?可是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安安静静的,她又是为何要来找自己的麻烦。她当下也顾不上想太多,起身跟无鸾示意之后就退了出去。 十五月微凉(5) 这次楚娘子特意将秦渊给请了过来,眼见是有了十足的准备。秦般毓也不理会她,径直上前给秦渊行了礼。 “梵芸,到底有什么事情非要到念竹园来说?”看起来秦渊也不知道楚娘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娘子闻言肃然道,“郎君,此事事关我秦府声誉,妾身不得不向您通禀。昨日大娘说自己身子不适就陪着夫人先回去了,后来妾身想着大娘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就让红绡送了些席上的瓜果点心去念竹园。红绡来的时候这念竹园里也只有细柳一个人,说是大娘还未曾回来。红绡也没多想,放下东西就回来了,结果这可不要紧,红绡竟看见有黑影在园子里走过。” “妾身闻知也没干声张,只叫了府中的男丁将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不想却在墙根底下发现了这些。妾身看见后连忙收了起来,所幸未曾被太多人看见。”楚娘子说着递上一方包袱,里面打开后赫然是女子的香袋荷包,下面竟然还有女子贴身的小衣。 “这些都是闺阁女子的贴身物品,若非自己保存就是送予心爱之人。郎君且看看,莫不是府中有人结识了外面的人……” 秦般毓脸色大变,楚娘子今日来的目的昭然若揭,她想指摘自己私会外男,败坏门风。偏偏自己昨日见了慕容琛还喝了酒的事情不好同他们开口,否则都会被指责是私会外男。最重要的是,楚娘子知道自己昨夜并未立即回房,这就是她咬住自己最大的证据。 谢娘立在秦般毓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手掌的温度让秦般毓安定了几分。她看着那些东西冷声道,“楚娘子带着人拿着东西来了念竹园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说我私会外男还暗中传递这些东西?” “妾身可没这么说。只是咱们府上年轻女子不多,昨日二娘三娘一直都在赏月,郎君是知道的。那时候只有夫人和大娘回了这边,夫人自然是不可能的。妾身不敢疑心大娘,倒是担心大娘身边这几个年轻的小丫头,恐怕被外面什么人迷住了,做出这等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楚娘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望着秦渊,她就盼着郎君听了此事雷霆震怒,最好是当即发落了秦般毓才好。自从这个丫头生病好了以来,这府里的一切都不对了,自己绝对容不下她了! 楚娘子身后的红绡见状也开口说道,“娘子就休要遮掩了,这小衣是用上好的布料做的,下人们哪能有这样的东西。这些东西都不值钱,也不会有人想着偷出去卖,只有私下传递的可能。”言外之意就是在表明,这些东西就是秦般毓的,就是秦般毓私会外男结果不慎被人发现。 从刚才就一直没说话的秦渊此时开口说话了,“阿毓,昨日你送你母亲之后又去做了什么?怎么没直接回念竹园来?”他自然是不相信阿毓私会外男,但若是阿毓说不清楚这件事可就不好办了,自己有心偏心阿毓但也不能这么着急。 秦般毓沉吟片刻,“昨夜阿毓送了母亲回去之后……”她刚要随便编出个借口,就听见外面呼呼啦啦的又进了一群人。 “昨夜阿毓在我那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去!”进来的人正是夫人林婉,此时她妆容整齐,姿态也没有往常那么颓然,“才刚看见楚娘子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往念竹园来了,妾身恐怕府中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就来看看。郎君且恕妾身莽撞之罪。” 秦渊素日待林婉不过尔尔,对她的话一向是如耳旁风一般,只是今日不同,林婉一句话就解了他一个麻烦,他自然不会对她那么冷淡的。 “夫人说笑了,你来的正是时候。梵芸,夫人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楚娘子银牙紧咬,心中暗恨林婉此时出来搅局,但面上容色照常,“妾身自然是听见了夫人的话。只是这一包东西又作何解释呢?红绡也说了,这东西的布料十分珍贵,不是下人可有的。况且夫人一向对大娘平平在,怎的昨日就留大娘在房中待了一个多时辰呢?!”她这话说的刁钻,若是林婉有一丝的迟疑她都能找到突破口。 谁知林婉神色如常道,“昨夜是中秋,我随口念了一句有关中秋的诗句,阿毓竟然接上了。我们母女俩便回去一起寻了些诗句吟诵。至于那些东西,倒是该好好问问这念竹园里的丫头了,昨夜谁一直在屋里!” 十五月微凉(6) 林婉话音刚落,今枝就高声说道,“昨日谢娘带着奴婢还有扶风一起出去的,之后娘子留在夫人那里,奴婢就遣扶风回来了。” “那既然如此,楚娘子不如好好问问这两个丫头,昨夜守在念竹园的时候可有什么可疑人等出现。今枝再去查查,大娘贴身的东西可有不见的。” 素日林婉一直沉默寡言,今日这些话说的都有条有理,让人不由对她刮目相看,就连秦渊也有些讶然,不过他并不生气,反而是示意林婉坐到自己身边来。 不过片刻今枝便回来禀报说秦般毓贴身的衣物只少了一件小衣,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少。不过那些东西是今枝亲自放好的,今日一看虽然依旧折叠整齐,但是绝对是被人翻动过了。 今枝这话说完,所有的人目光便投向了立在角落的扶风和细柳。扶风虽然有些胆怯,但是却没有一丝慌乱,而细柳却是身子抖若筛糠。 “细柳!是不是你偷了娘子的衣裳?!”楚娘子一步上前,厉声喝道。她的想法是吓吓这个丫头,让她慌乱中直接认罪,千万不要把自己说出来才是。 谁知细柳这丫头不经吓,楚娘子疾言厉色的一吼,她竟然两眼翻白晕了过去,这下子可就没法问话了。 不过秦渊对这件事也没有别的兴致了,他沉声道,“这件事已经再明白不过,是细柳偷了大娘的衣裳,想要给人偷偷传递出去,不想被红绡看见了,反倒是误会了大娘。秦明,你把细柳带下去吧,再挑好的来服侍大娘。” 秦渊已经开口,楚娘子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期盼细柳这小蹄子嘴里不要胡说什么就是了。说罢,秦渊已经起身向外走去,林婉见状也跟了上去,楚娘子无奈也只好跟在林婉后面走了出去。 细柳自然是被带走了,而扶风还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和细柳一起被送过来的,娘子本来就不甚信任她,这下子细柳出事恐怕自己也要被撵出去了。 谢娘又仔细打量了扶风,回首对秦般毓说道,“秦明只怕还会给娘子再选个人过来,娘子不如就让扶风来管您的衣裳首饰吧,也让今枝清闲几分。” 今日之事让秦般毓有些始料未及,她没想到楚娘子会突然发难也没想到林婉居然回来帮自己,此时她还正在想着这些是,对于谢娘的安排倒也没有异议。 谢娘示意今枝带扶风下去好好清点秦般毓的衣物首饰,她则是轻声对秦般毓道,“娘子,无鸾公子可还等在偏房呢!” 秦般毓这才反应过来,整理整理衣衫往偏房去了。这边一番胡闹倒也没影响到无鸾,秦般毓进去的时候,他捧了一本书在手正看得入神。 “娘子今日可算是逢凶化吉了。”还未等秦般毓开口,无鸾就开口说道。 秦般毓并未回应,而是坐在琴前仔细思索,不自觉道,“昨夜我送母亲回去的时候,暗示我愿意跟她联手对付楚娘子。她未置可否,今日却突然跑来替我遮掩,而且说得有理有据,若不是我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否则都要相信她说的话了。” “林夫人是继室,一进门就有楚娘子这样的宠妾。她能顺利过到今天,就不会是平庸之人。这样也好,娘子和她联手不会太辛苦。” “是么……”秦般毓低语道,“可我真的要像书里那些王侯将相一样嘛。” “是或不是,娘子心中不是已有了答案嘛。”无鸾放下手中的书,开始拨弄起琴弦,这次弹奏的不是往日凄绝哀婉的乐曲,却是有些激昂的广陵散。 秦般毓被琴曲所吸引,心情也随着琴声的变换而起伏不定。一曲终了,无鸾领口微张,瘦削的脖颈下若隐若现是看不清样子的图案。 “林夫人今日能来帮娘子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娘子一定要给她些回报。否则你们的联盟会轻易瓦解。娘子可曾想过林夫人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正室的尊贵还有父亲的关注,最好是能有个嫡子。这些我有想过。不过……”秦般毓收起脸上的凝重,露出了几分俏皮,“无鸾你,为何要帮我?” 破土展新芽(1) 无鸾被秦般毓这句话和突然转变的态度惊得差点将刚捧起来的书扔在地上,他窘迫的将书摆好,对秦般毓正色道,“因为娘子你是天生的皇后命格,所以我是来帮你的。” 秦般毓噗嗤一声笑了,“平常你这么说话都很正经,怎么这次姿态还是那样却一点都没有正经的样子,倒跟颍川王那样子有点像。” 无鸾面露窘色,轻声咳了一下,“我看娘子神色一直郁郁不乐,于是才想出这么个法子逗你笑的。看来我的功夫到家了。”二人这么一说笑让秦般毓心里的抑郁暂时消减了不少,心里也舒服了许多。 等到无鸾离去,秦般毓回到房间的时候,这念竹园又多了一个名唤宁雨的侍女,谢娘依旧是先让她在外面伺候着,观察几日再做打算。 秦般毓先换了便装,又由今枝服侍着预备用晚膳。正准备着,秦岳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阿姐,今天楚娘子来干什么了,她是不是又欺负你了?!”秦岳跑进来拉住秦般毓的手急切道。 秦般毓连忙安抚住他,“没事,她什么都没对我做。阿爷今天也被折腾过来了,在阿爷面前她不敢对我做什么的。”秦岳这才放下心来,他今日一早就进了书房读书,刚出来就听身边的随从说楚娘子跑到念竹园来了,他一着急就跑过来了,此时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 秦般毓取过帕子为他拭去额头上的汗滴,柔声道,“你跑什么呀,这几日这么热小心中了暑气就不好了,到时候又该喝那些苦药了。”秦岳的年纪和阿稚相仿,又和阿稚一样爱缠着人,秦般毓不自觉的就将秦岳当成了阿稚。 不过秦岳却对这样的举动十分敏感,不自觉的就伸手握住了秦般毓为他擦汗的那只手,秦般毓心下微动,看得出素日几乎没人会对秦岳这个样子,虽然阿爷是将他带在身边的,可阿爷到底是男人,不会关注这些的。 秦般毓忽然想起无鸾说的那句话,她要给林婉一些利益,林婉才能真正的跟她联手。林婉没有自己的孩子,而自己和秦岳都没有生母。 “阿弟,你想阿娘吗?”秦般毓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问出了这句话。 秦岳一愣,旋即答道,“想,很想,做梦都想。奶娘跟我说,阿爷的妻子就是我的母亲,可是我总感觉不像,她不会像阿姐这样对我,不会给我擦汗,不会这么轻声细语的对我说话。” “那如果她像阿姐这样对你,你愿不意愿意叫她阿娘?” “我……我……”秦岳有些迟疑,秦般毓知道此事不能着急,只能一步一步缓缓图之,开口安慰道,“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不过阿姐可要告诉你,想要让楚娘子不欺负咱们,你就得好好读书,好好练习骑射,争取日后比大哥要厉害,这样的话,楚娘子就不敢欺负咱们了,母亲她也会对阿弟好的。” “真的吗?可是我的先生很严厉,不肯好好教我,没事就打板子。”说起读书,秦岳脸上显出了不情不愿的神色。 秦般毓微微一笑,“以后你有什么不懂得都可以过来问我,阿姐帮你好不好?等你把书读好了,咱们就让阿爷再给你换一个先生好不好。” 见秦岳头点的跟拨浪鼓一样,秦般毓的心情又明朗了许多,眼前这个小男孩虽然不是那个熟悉的阿稚,但是秦般毓已经决定像对待阿稚那样对待秦岳,做一个好姐姐。 今枝早就端来了几盘点心,秦岳见着也大呼自己饿了,毫不客气的捧起点心吃了起来,那狼吞虎咽的样子让谢娘看了都不禁发笑。 用过点心之后秦岳又跟着秦般毓一起用了晚膳,之后又拉着秦般毓说了半天自己的见闻后才肯跟着随从回房,走之前还特意跟秦般毓商量好,说是明日从书房回来之后要秦般毓帮他温书,秦般毓答应了之后才蹦蹦跳跳的回去了。 “以前娘子虽然心里疼爱二郎,但是自己尚且顾不了又哪有那么多经历来顾及二郎。现下就好了,二郎也也能有个人真心疼他了。”今枝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边感叹道。 “我还没回来的时候也有个妹妹,和阿岳差不多年纪,一样的爱玩爱闹。”秦般毓掌不住叹道,“明日早些叫我起来,我好去正房给母亲请安。既然母亲有心帮我,那我就得做出点反应来。” “娘子这么想很好,不过夫人也不是糊涂人。娘子别太着急了就是了。”谢娘应和道。 主仆三人正絮絮说着话,忽然外面通报秦素若来了。她这番来得突然,秦般毓也不知道所为何事,故而三人都收起了刚才的神色,而谢娘早已经迎了出去。 破土展新芽(2) 秦素若穿了一件青绿色齐腰襦裙,发上也不过随便点缀了些东西,打扮的十分清爽,身后的侍女看起来年纪也不小,倒是一脸的和善。 秦般毓对秦素若一直有几分好感,姐妹俩互相见过礼,她上前携了秦素若的手柔声道,“妹妹怎么来了?” 秦素若的声音依旧是细细柔柔的,“阿娘忙着给三娘裁制衣裳去了,我在房中也是无聊,想着不如到长姐房中说会话也好。只要长姐不嫌我絮聒就好。” “妹妹哪里话,倒是妹妹别嫌弃我这里才是。不过妹妹来了,楚娘子那边会不会……”秦般毓客气道。秦素若对她的友善自己是知道的,但她终究是楚娘子的女儿。 “阿娘眼里只有三娘,只要别危害了三娘,我做什么她都不会在意的。”秦素若这话虽然说得轻巧,但是言语之中的怨怼之意十分明显,倒让秦般毓有些不知所措了。 见秦般毓发愣,谢娘连忙呈上一碟莲子糕,“二娘何必如此说,三娘年纪还小,楚娘子多关心一些也是正常的。这碟莲子糕是灶上新做的,才送过来没多久,二娘快尝尝吧。”她贸然开口有些僭越,但她是府里的老人了,偶尔一两次也不会有人计较。 况且她转移话题的意思甚是明显,秦素若如何听不出来,于是也就搁下话头不提,拈起一块莲子糕随意尝了一口。 不过她刚才那一席话却让秦般毓对她的好感增了不少,原本她还觉得秦素若毕竟是楚娘子的女儿,也是这府里金尊玉贵的人,恐怕也是个骄傲的人。可听她这么一说,尊贵是尊贵,但是她过得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好。 “我听说阿娘今日带了人闯到姐姐这儿来,听说还差点冤枉了姐姐。我替阿娘给长姐赔不是了。”秦素若说着就起身给秦般毓行了一礼。 秦般毓大惊,连忙上前扶起了秦素若,心中不由感叹这楚娘子那般拔尖的性子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女儿来。 “妹妹何须如此,楚娘子也是为了府上的名声才如此的,更何况是罪魁祸首已经被抓去责问了,这件事就已经过去了。” 秦素若脸色涨红,“阿娘对长姐什么样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也曾经劝过她,可是阿娘那个性子又有三娘在旁边煽风点火,我能做的实在微乎其微。” 这话说的秦般毓感动不已,“我不过是连生母都未曾见过的卑微庶女罢了,妹妹何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长姐这话错了!”秦素若正色道,“父亲并无嫡子,咱们都是一样的身份,哪里有谁尊贵谁卑微一说。况且我自小就觉得长姐很好,不论阿娘如何待你,阿姐你每次见我都会笑。不像阿娘,有时候生气了就几天不理我,三娘发火了也总要我去哄。” 秦素若说着说着眼泪都掉下来了,“咱们其实都是一样的。我自小是在老夫人身边养大的,九岁的时候才回到阿娘身边。那时候阿娘都把三娘宠上天了,对我也就是那样罢了。” 秦般毓见状连忙执了帕子为她擦泪,今天刚哄过秦岳,这时候又要红秦素若,秦般毓着实有些吃不消。 所幸秦素若很快缓了过来,看见秦般毓关切的眼神不由赧然道,“让长姐看笑话了。我只是,我只是觉得长姐很亲切,所以就……” “我明白。日后若是没什么事情,你大可以到念竹园来。你不是很喜欢弹琴嘛,无鸾公子日日都在这里教我琴艺,你也一起过来吧。”秦般毓不由笑容也绽开了几分。 秦素若闻言欢欢喜喜的答应了,姐妹二人有了好些闺阁女儿谈论的事情,说的好不开心。秦素若也难得有人能跟她这么说话,不由就敞开了心扉,等到走的时候就差点没拉着秦般毓手不肯离开了。 秦般毓将她送到了院门口方才回来,脸上的笑容依旧未曾褪去。就连今枝也不由感叹,“娘子前一段时间生病以来,就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二娘子心思单纯,而且的确如她所说,楚娘子将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三娘身上了,对她不过尔尔。娘子也不必担心她来是有什么目的,且跟她好好交往着就是了。”谢娘说道。 “说来她若是从小和三娘一起在楚娘子身边,恐怕也跟三娘一样的性子了。”秦般毓感叹道,“同母的姐妹性子也如此不同,可见这言传身教是多么重要了。” 几人回去之后沐浴安歇不提,第二日,秦般毓自然是早早起身梳妆打扮,依旧是亮眼的衣衫和简单的首饰,打扮妥当之后就往正房去了。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今日的林婉起的比她还要早,秦般毓进去的时候林婉早就已经梳妆整齐的坐在那里了。 破土展新芽(3) 无鸾说的不错,林婉果然是个聪明人,她猜到今日自己会上门来跟她说重要的事情,所以才会是如此模样。 秦般毓倒也不含糊,上前行了大礼,而且未有起身就直接说道,“昨日多谢母亲相助,阿毓感激不尽。” “咱们母女之间说那么多见外的话做什么,昨日多亏秀玉看见楚娘子带了一众人往你那儿去了,我想着楚娘子定然是要找你麻烦的,所幸你阿爷也未曾生疑,不然楚娘子定然不会轻易罢休的。”林婉口气虽然温温柔柔的,却并没有让秦般毓起身的意思。 “母亲说的是。不过阿毓倒是认为,母亲才是父亲堂堂正正娶进门来的正妻,断断不能为楚娘子一介妾侍所欺侮。阿毓是养在母亲身边的,自然事事为母亲考虑了。” 坐在上首的林婉久久未曾出生,秦般毓就这样挺着身子跪在地上。打量着眼前才不过十四的秦般毓,林婉的心里也没有底。虽说郎君这次回来之后对她的关注明显增加了几分,可是自己还无法确定这关注到底会持续多久,和这个丫头联手自己到底有几分胜算。 不过,就算输了又能如何,自己自然会让这丫头冲在前面,到时候自己依旧是正室夫人,来日就算秦岱继承秦府,他也不敢对自己这个嫡母有任何不敬的。 “秀玉,快把阿毓扶起来,跪久了对身子不好。”秦般毓抬首一看,林婉脸上依旧是往常的和煦笑意,“来,坐到我身边来吧。” 秦般毓顺从的在林婉身边坐下,听林婉说道,“我嫁与你阿爷已有十多年了,一直未曾得到郎君的青睐,这府中的事情一应也都是楚娘子在打理,若不是家族门楣支撑,恐怕我也坚持不到今日。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要帮我我自然高兴,但你也要事事小心才是。你在我房中也带了有一会儿了,不如先去给你阿爷问安吧,咱们母女这样说话的日子还多了是呢。” 林婉不软不硬了下了逐客令,秦般毓也没说别的,行礼之后就由今枝和谢娘陪着往秦渊那边去了。 “娘子一进去就跪着,好容易起来了才说了几句话就被赶出来了,夫人她到底有没有诚心呀。”从正房走远了,今枝在秦般毓身后悄声抱怨道。 “她恐怕还想看看我到底有几分本事才肯真正跟我联手呢。”秦般毓微微转头说道。 到外书房的时候,秦渊依旧是在窗下临字,秦般毓轻车熟路的走进去,在桌案旁边站定,取过墨块为秦渊磨起墨来。 这些都是以前在桃花村练熟了的,原本也没人知道她会这些。半个月前她来给秦渊问安,秦渊随口问她会不会磨墨,结果之后每日早上秦般毓都会来给秦渊磨墨。 “中秋那晚你做什么去了?”秦渊手上的笔并没有随着问话而停下,反而是有了越写越快的架势。 秦般毓沉吟片刻,最终开口对秦渊说道,“我在园子里遇见了颍川王,他心情不好,我陪他喝了一盏酒。”她相信无论她用什么借口阿爷都会深信,但是她不想骗阿爷。 秦渊的笔锋停了一停,旋即就恢复了正常,“阿琛他是个好孩子,你跟他在一块我倒是放心。不过也幸亏林氏出来替你解围,否则以梵芸的性子,不闹到人仰马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秦渊这话说的十分轻巧,可对林婉和楚娘子的区别对待还是让秦般毓有些心惊。 “阿爷很喜欢楚娘子?”秦般毓轻声问道。 “她年轻时很漂亮,又有掌家才能,所以我对她才会多了几分关注。若不是林氏一直未曾生育嫡子,我也不会把她捧得那么高。二郎还小,咱们府上恐怕日后也只能靠着大郎了。” 秦般毓轻哼了一声,“二郎还小,阿爷怎知他日后无法撑起门楣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更期待看到的是,你能成为这上京城里最娇艳的一朵鲜花。”如果你真的可以做到,那梵芸他们就都不重要了。这半句话被秦渊憋在嘴里,自始至终也没有说出来。 “阿毓会为此努力的。”秦般毓说完这话就继续低头磨墨了。 “对了,这两日让秦明再去给你做两身衣裳。过不了几日,信阳公主会来咱们府上赴宴,到时候你们姐妹三人自然是要出席的。这信阳公主自小被太后宠坏了,性子倨傲。她难得来咱们府上一次,可不能有什么错处。” 之后秦渊有意无意的跟秦般毓讲着信阳公主的事情,父女俩说了好半天话秦渊方才让秦般毓回去。 回房的路上,秦般毓突然转头对谢娘说道,“刚才阿爷说信阳公主性子倨傲,那她是不是也很瞧不起出身卑微的人?” 破土展新芽(4) “咱们大齐一向是以家世为重,皇室之人更是如此,信阳公主自然也不例外了。不过娘子不必担心此事,您好歹算是在夫人身边长大的,算是半个嫡女,又有郎君的面子在,所以信阳公主不会瞧不起您的。” 秦般毓嘴角一弯,“我并不在意她对我的态度,我只是很好奇,若是她知道这府中事务是由楚娘子这样一个妾侍来打理会有什么反应?” “自然是嗤之以鼻了……”谢娘脸上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娘子是想用楚娘子的出身?” 秦般毓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是快步向前走去。这个想法刚刚在她的脑海里蹦了出来,她有些惶恐,自己真的要开始在这府里的争斗了吗?她心里有些没底。 而且最重要的是,通过争斗,她到底想要什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一日在柴房中昏昏沉沉的自己还有花园里有些狰狞的楚娘子。秦般毓的脚步猛然就停住了,她知道她要什么了,她要好好活下去! 今枝见秦般毓举止有些奇怪,忍不住想要上前叫一声,结果却被谢娘一把抓住,谢娘虽然不能完全猜中秦般毓的想法,但也能想到她的内心此时正在猛烈的挣扎着。 “让娘子一个人静静吧。”她低声对今枝说道。 偏房里无鸾依旧等在那里,见秦般毓神色不同以往便没有开口说话,反而是自顾自的弹起琴来。每次秦般毓心情有所变化的时候无鸾都会挑出不同的乐曲来弹奏,无论这曲子节奏快慢与否,秦般毓的心情都会在曲终之后发生变化。 “每年上巳节皇上都会带着重臣及其眷属去城外的昆仑池沐浴祓禊,以往秦府都是郎君带着夫人前去,来年的上巳节,娘子愿不愿意去?”无鸾并没有询问秦般毓脸色不好的原因,反而提起了尚还遥远的上巳节。 “所谓眷属应该都是正室和嫡子嫡女吧,像我这样的庶女怎会有几个参加?”秦般毓随口道。 “非也,参加上巳节的贵族青年并非全部都是嫡出,只看他们父辈的官位和自己在府中的地位罢了。娘子不是已经打算在这府里谋夺地位了吗?若是成了,来年上巳节自然有娘子的一份。” “若是不成呢?楚娘子在府里的地位根深蒂固,想撼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无鸾笑了一笑,“这府里的人都是拜高踩低的,谁能给他们好处谁就是主子,若是楚娘子再无掌家的权利,他们的好处不在了又怎么会再去奉承楚娘子。况且,娘子心中不是已有了主意吗?” 秦般毓惊讶于无鸾能够看透她的心事,于是也不再打算瞒他,一字一顿道,“信阳公主要来赴宴,以阿爷对楚娘子的宠爱来说,楚娘子必定会出席,而信阳公主未必会看的上她。我想的是通过公主的话让阿爷发觉,他身边需要的是母亲那样一个出身高贵的妻子,而非楚娘子。可是我也是庶女,信阳公主也未必能把我看在眼里。” “上次小侯爷帮了娘子一次,这次不如娘子也找找小侯爷。”无鸾摇一摇手中折扇,“在我看来,娘子攀上公主比攀上林夫人更好些。” 见秦般毓一时没反应过来,无鸾解释道,“郎君原配江氏是公主的大姑子,江夫人自由就是公主的伴读,二人是金兰之交。前几日我还听小侯爷提起,公主念及夫人早逝未有子嗣,年节无人祭拜,一直心有戚戚。” “你是说将秦岳和我过继到那位江夫人的名下?一来我们的地位会有所变化,二来江夫人也算是留有子嗣了。” 无鸾微微颔首,“我正是此意。林夫人虽然出身也不低,但总归不及江夫人,况且江夫人已经去世了,你认过去总还不至于那么显眼。” “你说的我明白。只是这么做,林夫人还能和我坦诚相待吗?” “难不成娘子认为,林夫人是真心要和娘子结交的?”无鸾轻哂,“我想她之所以愿意和娘子联手,也只是因为娘子最近突然得了郎君的瞩目。娘子就算和她联手也绝不能付诸真心,一定要有所牵制。不然若是来日她怀了身孕,你和二郎就是最大的眼中钉。” 秦般毓沉默了片刻,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还答应阿岳说,只要他好好读书,林夫人就会对他好,就会像一个母亲一样的对他好。看起来,我恐怕要食言了。” “如果娘子能让林夫人以为这一切都不由你做主的话,你答应二郎的事情也许是可以完成的。如果做不到的话,那娘子就必须让林夫人看到你的能力,让她感觉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她什么也得不到。” 破土展新芽(5) 无鸾话说的很轻巧,但做起来的难度也是可想而知的,秦般毓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之中,无鸾也知趣的没有去打扰她。 眼前的女子很聪慧,张四娘才绝天下,对秦般毓必然是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可是桃花村毕竟和这里不同,那里的人们虽然嘴碎可本性都是善良的,而这里的人却是明面亲亲热热暗地里捅刀子的,他实在很担心到后面秦般毓下不下得了这个手。 不过转念一想,秦太傅和自己的眼光总不会错,眼前的女子现在需要自己的帮助,来日恐怕就会光芒万丈势不可挡了吧。 “无鸾,公主来之前你应该可以见到小侯爷吧,能帮我在他面前说几句话吗?”秦般毓这话说的很诚恳。 无鸾颔首,“你不必嘱咐我,我已经想好该如何对小侯爷说这件事,你只要那一日让公主对你产生好感了就是。” 秦般毓点头,忽然又对无鸾说道,“对了,昨日二娘来看我,说是希望以后可以偶尔跟着我学琴,不知道你是否介意?” “只要楚娘子别因此找我麻烦就是了。今日娘子心绪不宁,就先回去歇着吧。听闻郎君今日又从外面找来了几册孤本,我打算去看看。” 秦般毓也不多言,径直就要起身往外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无鸾朗声说了句,“公主来的时候别选带粉色或者橘色的衣服,公主最是嫌恶这两种颜色了。”秦般毓听了这话不由回首一笑,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信阳公主不比旁人,秦渊特意嘱咐楚娘子要好生准备,楚娘子自然不敢懈怠,自然是事事精心。这信阳公主可是小侯爷的母亲,这次她两个女儿都要列席,若是三娘能被公主看中选去做了儿媳妇,她这个妾侍可就做到头了,等到来日儿子再博了功名,她就出头了。 除了宴席之外,三娘的衣裳首饰她也件件都仔细看过,务必要保证每一件拿出手都是最出挑的。相比对于秦素芷的重视,秦素芷就显得分外不起眼了些。 不过秦素芷对此似乎习以为常,仍旧是照常跟着请来的老师学习诗书礼仪,把母亲对妹妹的关注统统都抛在了脑后。 信阳公主来的那一日,楚娘子一早就跑到了她姐妹二人居住的司玉斋,督率着侍女们为她二人梳洗打扮。秦素芷自然选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嫩粉色,今日一袭嫩粉色齐腰襦裙上绣的是最娇艳的樱花,发上一应都是赤金打制的首饰。 与她相比,秦素若穿的白底靛蓝色的衣裙就显得太过简单,她发上也不过是带了几支花簪,和秦素芷的满头珠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楚娘子也无暇关注这些,见秦素芷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催促她们赶紧往外书房去给秦渊请安顺便迎接公主。不成想,二人一出司玉斋的大门,就正好遇见了秦般毓。 一看到秦般毓,楚娘子的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今日秦般毓眼见也是可以打扮过的,上身白底衣衫上参差有致的绣着玫瑰花纹,下身配了条玫瑰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虽然梳的和秦素若她们一样,都是闺中少女的发饰,可是发上红的透亮的宝石也让楚娘子看红了眼。 平心而论,三姐妹之中,秦般毓的样貌是当之无愧的翘楚,秦素若次之,秦素芷则落于下风,不过有那些首饰做掩盖倒也不这样觉得。 秦素若碍着母亲在场不好上前跟秦般毓说话,只好微笑着冲秦般毓点了点头。秦般毓也颔首示意。不待楚娘子开口说什么,秦般毓就已走上前来含笑道,“两位妹妹起来的倒是很早,不过阿爷才刚派秦明过去传话了,说是待会儿公主来了就直接去母亲的正房了,所以就不必去外书房了,阿爷正忙着练字,顾不上咱们这边。” “谁要你个贱蹄子……”秦素芷刚要开口嘲讽就被秦素若给扯住了,秦素若用眼神示意她不可多嘴,她也只好悻悻的闭了嘴。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不去外书房打扰阿爷了,不知长姐此时要去何处?”秦素若客气道。 “才刚从母亲那里出来,公主还未到,所以想着要去园子里转转。”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陪着长姐了,长姐还是自己去园子里转转吧。”秦素芷不耐烦再跟秦般毓说话,拉着秦素若转身就往回走。 秦般毓轻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园子去了。她的确不希望秦素若姐妹俩跟着过来,无鸾昨日说他请了颍川王过来好将信阳公主的喜好细细告诉秦般毓。 破土展新芽(6) 约定的地点依旧是中秋夜的那棵梧桐树下,秦般毓到的时候他早已经侯在那里。那一夜的伤感已经烟消云散,他脸上依旧是有些轻佻的笑意。 “大娘可让我好等,你让我帮了你这样一个忙,你说说该如何感谢我?”见秦般毓走过来,慕容琛几步上前,那距离近的秦般毓都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呼吸。 秦般毓的身子有些僵硬,还是今枝反应的快,赶紧上前拦住了慕容琛,“郡王留步,这可是白天,园子里人可不少。” “哦…….”慕容琛拉长了声音,“那大娘的意思是还要选个晚上来感谢我喽!” 秦般毓脸色涨红,有些气恼的看向他,“郡王说话当心些,我虽然出身卑微,但好歹也是太傅府的娘子,请郡王自重身份。” 慕容琛见她生气了,连忙收起脸上的轻佻,又见秦般毓不说话,连忙劝道,“娘子莫要生气,我…我是乱说的,你别生气别生气。”他说着又要俯身给秦般毓行礼。 秦般毓连忙拦住了他,“我上次就说了,你是郡王,怎可给我这样一个庶女行礼!” “恐怕这府里你是唯一一个还当我是个郡王的人。”慕容琛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不过下一刻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对了,咱们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无鸾兄让我跟你说说信阳姑母,咱们还是赶快说了吧。你这丫头说得对,白日里园子里人多。” “我叫今枝,不叫什么丫头!”今枝恼道,不过现下娘子和慕容琛要说正事,她也不好再多说了。 “信阳姑母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那么多公主偏偏就她的名字莲翩是先帝亲自取得,早早的就指婚给了临川侯的独子。不过可惜那位姑父是个病秧子,和姑母感情也一直不好,听闻姑母生下阿琛后二人就已经分开住了。姑母性子急躁,临川侯府虽然只有阿铄一个也照样不许姑父纳妾。结果姑父就养了个外室,最后死在了这外室的房里。”慕容琛将秦般毓拉至梧桐树后,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无鸾兄应该告诉过你,姑母不喜欢粉色和橘色衣衫吧?就因为姑父养的那个外室最喜欢穿的就是这两种颜色。这算是皇室的丑闻,所以知道的人也甚少。不过那年阿铄和我也才几岁罢了。阿爷怜惜姑母早年丧父,对她更是圣宠优渥。至于这优渥到了何种程度,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听说公主性子倨傲,我这样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是否会让她不舒服?”秦般毓依旧是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份。 “不碍事。阿铄已经在姑母面前给你说了好话了,这你都不必担心。不过这次姑母能来秦府也是阿铄的功劳。他上次在园子里看见你…你被楚娘子欺负,一直想要帮你。我们正好想到你算是林夫人的半个养女。” 秦般毓脸色微变,那日的屈辱她当然没有忘记,自然也不希望旁人提起,不过看在慕容琛算是帮她的份上,她也就忍下了。 “那好,话已经说完了,我先回去了。”秦般毓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了慕容琛一个人在原地懊恼。 该死,明明想好不能在她面前再提起那件事的!可是他总觉得不能抹杀朋友的功劳,他总要让秦般毓知道呀。 不过,望着秦般毓远去的身影,慕容琛在心里感叹她今日的一身衣衫穿的真是漂亮,比阿爷宫中那些妃子还要漂亮几分。 秦般毓回房没多久,正房的秀玉就过来说信阳公主已经到了。秦般毓自然不会拖沓,立即起身赶往正房。 一进正房就看见林婉正和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坐在一起说着话。秦般毓依礼上前问安才得以看清那女子的样貌,那女子穿了一袭金丝孔雀翎大袖衫,双刀髻上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烨烨生光。只见她斜眉入鬓,妆容精致,肤白似雪,一双眸子和江珉铄一样闪亮,显而易见是经过了多年的保养,一点也看不出她已过了三十岁。 “贵主万福!”秦般毓行礼如仪,礼节一丝不苟毫无错处。 坐与上首的信阳公主也在打量秦般毓,她的儿子甚少对他提起外边的女子,能让儿子记住的女子恐怕也不一般,所以她对秦般毓就更多了三分关注。 眼前之人确是有沉鱼落雁之容,况且她这份美貌艳而不妖,雪色肌肤配上细长的眼眸让人一见难忘。不过是对自己福了一福,那举手投足之间已是无比的风情翩跹。 初战首告捷(1) 信阳公主眼神一转,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那个人身上,眼前的秦般毓和那人有几成的相似,不过那人早早的走了,也真是可惜了。 她收回思绪,说道“娘子请起。”莲翩并没有秦般毓想象的那般傲慢,反而是言语温柔。见秦般毓站起,便对旁边的侍从说道,“瑞午,把见面礼呈上来。”旁边之人应声呈上一方锦盒,恭恭敬敬的递到秦般毓手上,并亲自给秦般毓打开了。 锦盒里面装着的是一套上好的首饰,件件不俗,刚被今枝扶着坐下的秦般毓见状连忙再次起身称谢。 “好好地总行什么礼呀。这太傅府我以前也是来熟的了,以前向蓉姐姐还在的时候,我时常来的。说起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信阳公主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不顾旁边林婉的感受,不过她说见过秦般毓倒不是假话,江向蓉性子好,对这个无母的庶女也不错。 秦般毓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旋即就笑言,“那真是臣女的福气了,只可惜那时候臣女年幼,不记得贵主的天人之貌了。”她隐约听谢娘说过,那位江氏夫人在世的时候是最温柔和蔼的,对谁都好的不行,自己刚被抱回来那两年也托了这位江夫人的福才得以顺利长大。 “你倒是个嘴甜的。虽然向蓉姐姐去得早,但你养在林夫人身边也算是有福了。林夫人是平城林氏家的女儿,听闻林家世代书香,林夫人定然是不会差了,大娘在林夫人身边长大,向来也是个才女。” “贵主谬赞,臣女不过是和两个妹妹将父亲所选书籍学了一遍,谈不上才女。” 谁知信阳公主冷哼了一声,“太傅竟让你跟两个庶女一起读书?想来太傅也是糊涂了吧!” 秦般毓和林婉都没敢搭话,反而是公主身边的那个侍从说道,“贵主,今日您来太傅府可是为了开心的,就别提什么庶女不庶女了。您这样这林夫人和大娘都不敢说话了。”秦般毓随着声音打量那名侍从,一下就能看出这侍从和旁人的不同。 且不说他通身的气派不是一名侍从该有的,他的长相就足以让人侧目。剑眉鹰目,眼神深邃,精致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瑕疵。他的样貌,足可以跟无鸾媲美。可这样一个英气逼人的男子,居然就站在信阳公主身后听从调遣! “你说的也对,咱们就不说那些事了。我这次来呢,一是来感谢太傅对我家阿铄的悉心教导;二来我也多年未曾祭拜过向蓉姐姐了,所以想来看看。”看着林婉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信阳公主脸上扶起了不满的神色,“怎么?林夫人似乎不太喜欢我去那里,难不成向蓉姐姐去世之后,你们连她的牌位都不肯给她打扫了,所以才怕我去看?!”最后一句话,她已经含了恼怒的意味。 林婉一愣神不知该如何回答,反倒是秦般毓笑言,“贵主哪里话,江夫人是父亲的结发原配,她的牌位自然是日日有人打扫。母亲为难倒也不是不想让贵主前去,而是府中事务皆由楚娘子打理,贵主若想去祭拜,臣女这就去告知楚娘子。” “楚娘子?就是你父亲最宠爱的那些妾侍?我倒是奇怪了,放着这么个知书达理的夫人不用,倒去重用什么妾侍!” 信阳公主正要在再说什么,秀玉上前禀道,“禀贵主,夫人,小侯爷、颍川郡王至。”话音刚落,就见江珉铄和慕容琛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莲翩一见儿子,脸上的倨傲神色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疼惜,那眼神让秦般毓不禁羡慕,这样的目光是母亲才会有的吧。 “阿娘,你怎么才来呀!”江珉铄几步上前给信阳公主行了礼,起身之后才看见站在公主身边的人。 江珉铄的脸色由轻松变得有些不满,但仍是对着那人客气道,“阿叔不是说身子不好嘛,怎么还陪着阿娘出来了?”江珉铄对那人的称呼令秦般毓有些瞠目结舌。那人显而易见是公主身边的下人,江珉铄身为小侯爷却直呼他为阿叔,这到底是何种情况! 秦般毓不由向慕容琛看去,慕容琛恰好也在看她,那眼神似乎是在告诉秦般毓,这就是信阳公主特殊的宠爱。 不过莲翩似乎对儿子的尴尬视而不见,如常对江珉铄道,“只要是为娘出门,你阿叔都会跟着我的。” 初战首告捷(2) 江珉铄低低应了一声,似乎不想再提起跟瑞午有关的话题。倒是慕容琛一步上前,冲着信阳公主嬉皮笑脸道,“姑母,老师府上的菜肴可是一绝,姑姑早就该来尝尝了。园子里宴席都摆下了,我兄弟二人就是来请姑母入席的。姑母快别啰嗦了,去晚了那些好东西就该没了!” “老七,你个臭小子,就你最会说!”信阳公主被慕容琛这么一逗显然心情不坏,林婉见状赶忙上前想要搀扶信阳公主。 谁知信阳公主轻巧的躲过了林婉的搀扶,也不顾林婉尴尬的面容,转身对身后的瑞午说道,“瑞午,来。”说罢也不顾旁人的眼光,径直拉着瑞午就向外走去。 秦般毓见林婉愣在那里,赶忙上前对她低声道,“母亲快跟上公主。”林婉这才反应过来紧跟了上去。 宴席自然是在园子里最漂亮的地方摆好了,楚娘子带了两个女儿早早的就候在了那里,就连主人翁秦渊也早就到了。 “太傅,你这花园比十年前更漂亮了!若你不是这园子的主人,孤定要把这园子据为己有的!”信阳公主对秦渊笑言。 “能让贵主看中也是这园子的福气,贵主且请上座。”秦渊对信阳公主也是十分客气。 “太傅客气了。”虽然信阳公主口气傲慢,不过秦般毓也能看出,她行为举止中对父亲十分的尊重,就算父亲再三请她上座,她也未曾真正就座,直到秦渊携了林婉坐下,她方才拉着瑞午在客位坐下了。而瑞午依旧站在她的身后。 她坐下之后就看见秦般毓依旧垂手立在旁边,她如今对这个丫头有了三分好感,便招手对她说,“大娘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坐到我身边来。” 秦般毓轻声应了,依依走上前去,一把就被信阳公主摁在了椅子上,“让你坐你就坐吧。对了,孤听说你还有个胞弟,怎么不见他呢?” “幼子顽劣,恐怕会惊扰了贵主。”秦渊说道。说起来他对秦岳这个小儿子的关注不过限于常常让他陪着自己出游,秦岳爱玩闹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所以有公主这样的客人他是不会叫秦岳来的。 谁知信阳公主好似今日偏偏就是要给足林婉的面子,朗声道,“听闻这位郎君也是由林夫人抚养长大的,也算是半个嫡子,怎可以不出现呢。”见信阳公主如此说,秦渊无奈,只好命人去将秦岳带了过来。 不过秦岳虽然性子顽劣,但是在人前却是个人小鬼大的,不仅行礼如仪还口若莲花,哄得信阳公主十分高兴。 等到秦岳也在椅子上坐下了,信阳公主方才注意到一直站在那边的楚娘子三人。她冷冷开口道,“那三位是?” “贱妾是郎君妾侍,这两位是府中的两位娘子,这是二娘,这是三娘。”楚娘子等了半日腿都酸了,见公主好容易注意到了她们母女,忙不迭道。 不成想她话音刚落,信阳公主就开口斥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在孤面前说话?孤是在问太傅,和你有什么相干。”她眼睛一转,“听说今日这宴会上一应事务都是你来办的?” “禀公主,正是贱妾!”楚娘子被信阳公主骂的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回了这句话。 “看起来也不怎么机灵呀。”信阳公主的目光转向太傅,“原本太傅的家事我是不宜管的,但好歹向蓉姐姐也是太傅的发妻不是。那时候向蓉姐姐身子也不是很好,但是府中事务也是处理的过来的,断断没有交予旁人的道理。” 秦渊脸色有点差,刚才楚娘子贸然开口的行为的确让他十分不满,说来也怪他自己,从来都是把楚娘子关在这府里处理事情,其余出外的场合一向都是林婉在操持,这楚娘子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规矩也就正常了。 “公主,时候差不多了,您也别让两位娘子就这么干站着呀。”瑞午在莲翩身后提醒道。瑞午这一句话让公主登时就眉开眼笑,这才让秦素若和秦素芷入席。 既然公主是来赴宴的,那宴席间的美味佳肴自然不会少。楚娘子才刚吃了瘪不敢再多言,只要立在旁侧像个侍女一般端菜递水,弄得她好生疲倦。 偏偏公主盯上了她一般,什么事情都知名要她来做,她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做小伏低了。 席间,秦般毓看向慕容琛,这人的消息果然不错,公主不愿意让驸马纳妾,恐怕也厌恶旁人的妾侍,这楚娘子今天可要遭罪了。 为了恭迎公主,秦渊特地拿出了府中珍藏多年的好酒,信阳公主也是个好酒的,一点也不含糊,连饮几杯不在话下。 只是再喝几杯公主似乎有些醉了,取过酒盏就往瑞午手中递,“瑞午,我累了,你来帮我好不好?” 那瑞午听了公主的话,也不顾旁人的眼神,取过酒盏温柔的往公主口中送去,那眼神分明是含着炽热的爱恋。 初战首告捷(3) 秦般毓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她连忙取过旁边的帕子,以掩盖住自己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双唇。这信阳公主也忒大胆了些,竟是在外人面前做这样的事情。 再看慕容琛好似一付见怪不怪的样子,而江珉铄脸上则是有些愤恨却无可奈何的神情。秦般毓无法,只好当做没看见一般低头用膳不提。 那信阳公主好似真的不在意旁人眼光一样,在瑞午面前娇笑连连,二人打情骂俏的直将秦渊备的酒喝了一多半。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信阳公主喝的已经眼皮泛红,但是眼神却还十分清亮,她见席上所有人都在等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太傅,这些年多亏你教导我家阿铄,昨儿皇上还在孤面前夸奖阿铄诗书礼仪学的好,都是太傅的功劳了。”信阳公主恢复了一贯的神奇,对秦渊客气道。 “贵主哪里话,是小侯爷天生聪慧才有了今日的成绩。在下万万不敢居功。” “这样的客气话咱们就不说了。太傅,孤想去祭拜向蓉姐姐。”一说到江向蓉,信阳公主脸上的倨傲与轻浮全都消失不见了。 秦渊自然不会阻拦她,起身示意信阳公主跟着自己往府上的西南角去了。秦氏族人的尸身自然都在城外的祖坟中,年节祭祖自然是去那里,而为了便于子孙平常祭拜,府里又专门建了房子,专门摆放灵位。江向蓉虽然未能为秦府留下子嗣,但因着身份高贵依旧是在这里享受香火。 那里自然是日日有人打扫,但却不是时时都有人前来祭拜。信阳公主眼神一扫就知道林婉与楚娘子很少来这里,连路都走不顺。倒是秦般毓驾轻就熟,走的无比熟稔。 到了江向蓉灵位之前,信阳公主看似随意的对楚娘子说了一句,“拿香来,孤要给姐姐上一炷香。”楚娘子闻言一愣,她压根就不知道这祭拜江向蓉的线香放在何处,更遑论要呈送给公主了。 就在此时,秦般毓走上前去,轻车熟路的取出了放在暗处的线香,恭恭敬敬的将它递给了信阳公主。信阳公主对秦般毓的行为似乎很满意,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了些许。 她今天喝的的确有点多了,此时酒劲一阵一阵发作,她脑海里开始浮现她和江向蓉的过往,江向蓉陪着她读书习字,陪着她去承天门前选婿。 如此种种,让她禁不住鼻酸。 过了半响,信阳公主才缓过来,娇柔的对着身边的瑞午说道,“瑞午,我累了。” 瑞午听闻直接上前扶住信阳公主,“那咱们回家去歇息好不好?” “阿铄,你陪着阿娘和阿叔回去吧。”信阳公主当然没忘了自己的儿子,可江珉铄此时却宁愿母亲忘记自己的存在。 不过这也由不得他多想,信阳公主酒劲上来已是醉醺醺的状态,他总不能放心母亲就这样回去,只好跟着母亲一同回江府。 秦渊一家自然是将公主送至仪门,看着瑞午亲自扶着公主上了马车。临行前信阳公主还特意拉着秦般毓的手说道,“过两日宫中还有重阳节的宴会,到时候让林夫人带着你去吧。” 秦般毓含笑应了,蓦然就感觉到来自身后的一阵寒意,她理也不理,只恭敬的给信阳公主行了礼。信阳公主放下帘子,马车便从仪门驶出,而江珉铄则骑着马跟随在身旁。 等到车驾走远了,楚娘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个瘟神终于走了,自己原本还想着让三娘好好巴结她,结果她都没正眼看过一次三娘!而且她居然当着外人的面公然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当真是不知羞耻。 秦渊此时也要转身往回走,楚娘子见状赶忙上前要搀扶秦渊,谁知秦渊却轻轻的推开了她,轻声道,“今日你忙了一日也累了吧,回去歇着吧。” “没事,妾身不累。郎君,妾身还备了郎君最喜欢的蜜枣茶,郎君不如去妾身哪儿歇着吧。”楚娘子娇声道。 “不了,刚才你没听公主说嘛,重阳节宴会就要来了,到时候夫人会带着府中三位娘子参加。这是她们几个初次参加宫中宴饮,我要和夫人商量点事情。”楚娘子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秦渊对自己说的话,自从自己成为秦渊的妾侍,为了旁人而冷落自己还是第一次! 站在旁边的林婉也有些惊喜,连忙看向身旁的秦般毓,秦般毓见状低声道,“母亲快去陪着阿爷吧。”林婉听了这话心神才稍稍安定下来,长出一口气向秦渊走去。 秦般毓知道此事楚娘子的脸色定然不会好到哪里去,故而也未曾理她,径直跟在秦渊和林婉身后往府里面走去。 秦般毓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此时慕容琛尚未离开秦府,于是边回头望向慕容琛。不成想慕容琛也在往她这边看着。秦般毓忽然面上扶起了笑容,对着慕容琛用口型说道,“梧桐树。”之后就转身里去了,慕容琛听不听得懂就是他的事情了。 初战首告捷(4) 将秦渊夫妇送回正房之后,秦般毓由今枝陪着直接就去了花园里,她轻车熟路的往那个梧桐树下走去,果然看见慕容琛斜倚在树边等着自己。 “你今日怎么不上树了?难道就不怕白日里被人看见?”秦般毓走过去戏谑道。 “老师跟林夫人回正房谈事情,楚娘子估计忙着回去生气了,这府里还有谁会注意咱们这里。倒是大娘你今日表现不错,看得出姑母对你很喜欢。” 他直起身子走到秦般毓身边,二人的距离分外接近,他贴近秦般毓的耳朵低声道,“你是想把楚娘子的管家之权夺过来吧?” 秦般毓眉心一动,这是她的想法,也是谢娘她们的想法,但是慕容琛却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心事呢? 慕容琛并未在意秦般毓的缄默,而是继续对她说道,“说实话,我也觉得楚娘子将老师的家弄得乌烟瘴气,我也觉得这个家该交由林夫人来管。可我也要提醒娘子一句,楚娘子能打理好秦府的一应事务,怎么说都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要知道这么大一个家可不好管呐。娘子若是不确定你或者林夫人有这个能力的话就别贸然行事,否则会坏了大事的。” 他的话真真切切的传到了秦般毓的耳朵里,也传到了秦般毓的心里。她猛然发觉慕容琛的确提醒了自己,打理秦府之事绝不简单,绝不是手中有权就可以的。 “你说我明白,多谢你的提醒,否则我可能真的要急功冒进了。”秦般毓轻声道,“也拜托你帮我谢谢小侯爷,谢谢他事先将公主来秦府的打算告诉我。” 其实就在信阳公主来秦府的前一天,秦般毓都不知道府里居然还有那么个祭拜江夫人的地方,就在江珉铄告知自己信阳公主打算来祭拜江夫人的时候,今枝才想起,以前的秦般毓还在的时候,时不时就会去那里祭拜江夫人,毕竟她幼年的时候,江夫人对她还算不错。 秦般毓为此专门去那里看了一遍,将东西的摆放熟记于心,这才有了刚才的轻车熟路。 “我知道,我会告诉他的。不过说来,你一点也不好奇姑母身边的那个随从吗?”慕容琛脸上的严肃消失了,脸上又浮现出了一贯的神色。 不知为何,秦般毓顽皮的心思又起来了,她假装不在意道,“你要是想告诉我就说呗,不说的话我可就回去了。” 谁知慕容琛压根就没被她这招吓住,反而说道,“那好,那我就回王府了,咱们改日再见!”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这下子秦般毓可没办法了,她只好叫住慕容琛,“你回来!你快把那事给我说明白了,不然我今晚可睡不好了。” 慕容琛嘿嘿一笑,才跟秦般毓说起了信阳公主身边的这位红人。 “你也应该看出来了,那是姑姑身边的面首。姑父去世之后姑母一直郁郁不快,连身子都垮了几分,阿婆和阿爷都心疼姑姑年少丧父,想要让她再嫁他人,可姑姑说什么都不同意。恰在此时,那位好男风出名的苏侯爷正好寻了位戏子准备送进宫里的百戏坊,谁知被姑母一样看中了,就留在了身边,之后身子也就渐渐好起来了。阿爷心疼妹妹也就不在意这样的事情了,不仅如此,阿爷还寻了好几个漂亮的男子送到公主府上呢。不过最受宠的还是这这个叫瑞午的人。姑母对他是万分宠爱,怕他在府中被人瞧不起,还想办法让他跟姑父的表亲庞氏连了宗,然后这瑞午就变成了姑父的表弟。所以阿铄才得叫他阿叔。” “那江府的人也不理会吧,公主既然嫁进去也总要顾忌江家人的脸面吧。” 慕容琛轻嗤了一声,“姑父死在外室身边让江家在阿爷面前丢尽了脸面,他的老父亲差不多就是被他活活气死的。而后江家也无人入朝为官,一应名声全靠着姑母来支撑,姑母要做什么他们哪敢多说一个字。阿铄自小要强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就想着阿爷对他一直宠爱,哪一日他也可以博取功名重振家声。” 秦般毓点点头,“这样说来小侯爷也很辛苦。” 二人正欲再说些别的,忽见谢娘快步向梧桐树这边走来,走到秦般毓身边低声道,“三娘跑到念竹园大闹去了,娘子快去看看。” 一听说是秦素芷,慕容琛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厌恶,“这个三娘真是被宠坏了,以前我就看过她在园子里随意虐打下人,对着阿铄就是百般纠缠,真是龙生九子。” 秦般毓也无心再跟他抱怨什么,跟他道了别就赶紧往念竹园去了。 一进门就听见里面噼噼啪啪的声音,还有侍女的哭声。秦般毓往里一看,秦素芷执了一支犀角,正一下一下狠狠的打在扶风身上。 初战首告捷(5) 秦般毓见到此景心中不禁火气升腾,可她刚要踏进门去呵斥就被谢娘给拉了回来。谢娘眼神复杂的看向今枝,“你快去将郎君和夫人请来。”待今枝一路小跑之后又过了一会儿,谢娘才示意秦般毓走进去。 秦素芷一下一下打得起劲,压根就没注意到秦般毓早就已经到了外面。她忽然听得耳边一声,“住手!”,吓得登时将犀角摔到了地上。 秦般毓脸上已含了怒意,“三娘,你这是做什么?!扶风是我院里的侍女,要打要罚自由我来做主,轮不到你来替我!”虽说着扶风算不上自己的近身侍女,但也容不得秦素芷再他房里这般胡作非为。 “不过就是个丫头罢了,我看她不舒服想打就打!用得着你在这里多嘴多舌!你以为今日信阳公主多夸了你两句你就端起嫡女的架子来了?我跟你说,你跟我都一样,都是庶出!林夫人是个下不出蛋的母鸡,你永远也成不了她的女儿!” 这边秦素芷唾沫横飞说的起劲,那边今枝一溜小跑已经将秦渊和林婉请了过来,加上谢娘拉上秦般毓刻意拖延的时间,此时秦渊也差不多到了。 夫妇二人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秦素芷嘴里那句下不出蛋的母鸡,林婉听罢眼圈不由就红了几分。秦渊闻言脚步亦是停了下来,他就站在门外听着秦素芷说的话。 此时得了消息的楚娘子也匆匆忙忙带着秦素若赶了过来,看见秦渊铁青着脸站在那里,楚娘子当即就走不动了。 院子里女儿的骂声还在滔滔不绝,秦渊的脸色也越发的不好起来,楚娘子实在耐不住,上前扶着秦渊的肩头轻声道,“郎君…….” 迎接她的是秦渊劈面的一巴掌,直打的楚娘子两眼发懵,秦素若见状赶忙上前扶住母亲,这才让楚娘子不至于跌倒。 “看看你教的好女儿!”秦渊怒喝,他今日对楚娘子本就有些不满,此刻听了秦素芷的话更加火上浇油。 秦素芷听见父亲在外的怒喝已经吓得不行,身子不自觉的就抖了起来,见到秦渊进来连话都不会说了。 秦渊走至她们面前一看,扶风脸上已经被打出了血,衣服上也隐约渗透有血迹,显而易见秦素芷是下了狠手的。 “这丫头犯了什么你这么打她?更何况她还是你姐姐的侍女!”秦渊喝道。 “阿爷,我……我只是。”秦素芷心下一横,阿爷对她一向疼爱,总不会为了一个侍女来惩罚自己,于是便拿出自己素日的刁蛮劲来,“阿爷,她只是个下人罢了,是咱们府上的奴才,怎么就打不得骂不得了!难不成您要为了这么个丫头来责罚女儿不成!” “三娘!”秦素若见状赶忙上前拉住了秦素芷,“咱们府上向来宽待下人,断断没有这样随便打人的道理,快向阿爷认错!” “她的错何止这一件呢?苛待下人,有辱我秦家声名,这是其一!其二,你听听刚才她嘴里说的话,是咱们家的女儿该说的吗?是该对自己姐姐说的吗!”秦渊怒喝,“我心疼你姐姐自小养在老夫人名下才把你留到身边,现在看起来倒养出个什么东西来!” “郎君……郎君。”楚娘子见秦渊生了真气,连忙膝行上前,“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有教导好三娘,郎君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是我以往太纵容你了,你现在就给我回你的司玉斋好好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踏出一步来!还有你,你这个样子如何能管理着秦府的事务呢!” 秦般毓眼见秦渊就要夺去楚娘子的治家之权,可是如今她尚还不能确定林婉或者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接管这个家,所以楚娘子暂时不能被夺了这个权利。 “阿爷,三娘有错是三娘的,您何必将火气发到楚娘子身上呢!您看今天楚娘子为准备宴席耗费了多少心力,阿爷就莫要责怪楚娘子了。”秦般毓连忙上前劝道。 林婉闻言,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秦般毓一眼,也上前劝道,“郎君,大娘说的不错,楚娘子掌管府中事务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郎君也别牵连了旁人。” 秦渊的火气此时已经逐渐消减,他也知道自己刚才是着急了,可听见三娘那么恶毒的辱骂秦般毓,他心里的火就压制不住。 过了半响,他才开口对楚娘子道,“刚才是我着急了,说了太重的话。你现在带着三娘回去吧。不过…….今后府中大小事务,你办完之后都要事无巨细的告知夫人,夫人同意之后你才可实施。” 初战首告捷(6) 秦渊这句话让在场众人全愣住了,他虽然没有明面上褫夺楚娘子治家的权利,但却在她头上压了一个人,还是她一向不甚尊敬的林婉。 趁众人还在发愣的间歇,秦素若已经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拽起楚娘子,又拉上妹妹,母女三人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 秦渊见她们出去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对秦明吩咐给扶风找个好大夫来看看,别落下什么毛病。之后便对林婉说道,“楚娘子在府中理事多年,人心上你要多费点心了。不过好歹阿毓还可以帮你,你们母女就好好商量着来吧。” 林婉嫁与秦渊十载,这是秦渊第一次温柔以待,林婉整颗心都飘起来了,可旋即又落了下来。郎君并没有完全相信她,她虽然可以触到府中的事情,但却要和那个站在秦渊身后,才不过十四岁的秦般毓商量,她很不甘心。 可是无论她如何不甘心,她也不能有任何表示,只能恬然笑着接受秦渊的所有安排。不过今日秦渊对她的感觉还不错,安慰了秦般毓两句之后便直接跟她回了正房。 扶风已被扶回了自己的房里接受治疗,秦般毓又吩咐今枝去外面买些好吃的回来给扶风补一补身子,怎么说扶风也是因为自己才被秦素芷虐打的。 处理完这一切,秦般毓方觉得有些累了,便回了房间歇下所有妆饰,准备靠在榻上歇一会儿。谢娘见状,便摒退了旁人,只留自己和今枝在房内伺候。 谢娘蹲在榻边为秦般毓捶着腿,忽然听得秦般毓问道,“谢娘,你以前是伺候谁的?” “奴婢是府上的家生子,后来被安排来伺候郎君的妹妹,后来那位娘子远嫁,奴婢就去伺候老夫人。陪着老夫人清修了几年,后来娘子回来了,郎君就把奴婢给召回来了。” “这么说,你对府上的事情很了解了?有几件事我想问问你。”秦般毓闭着眼睛,可是话却没停下,“以你看人的眼光来说,夫人她到底有没有能力掌管秦府的事务。我不想让秦府弄得乌烟瘴气。” 捶腿的手顿了一顿,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节奏,“奴婢觉得,夫人这点本事还是有的。郎君打算续弦的时候,老夫人考虑的就是想找一个年岁稍大,性格稳妥的继室。挑来挑去才挑到了林夫人身上。因着林夫人生母早逝,父亲一直未曾续弦,她又是长姐,所以很早就替父亲照顾弟妹,处理事务。所以才会年过二十还尚未出阁。老夫人正式看中了这一点才将她娶进门的。只可惜郎君一直不喜欢她,所以也从未将治家之权交给夫人。” “也就是说,夫人有这个本事,这样我倒是放心了。说来在桃花村的时候,阿娘把所有世家女子该学的都交给我了,唯独没教过我管家,我还真的是从头学起呢。” “娘子聪慧,定然能够一点就透。奴婢一点也不担心这个,只是觉得娘子今后和夫人交往的时候一定要夹着几分提防。眼见着娘子得了公主的青眼,林夫人未必不记恨。” “你说的我明白。”秦般毓说完这话就疲倦的不再开口,任由谢娘给她捶着腿,而她则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楚娘子在她的房间大发雷霆,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跟了秦渊这么些年,头一次受这么大的屈辱,都是因为秦般毓那个小贱人!对,都是因为她! “红绡,叫二娘过来,给大郎写信,我必须叫大郎回来了,否则,我们母子几个谁都活不了了!” “娘子,娘子,您淡定些。”红绡在一旁劝阻着楚娘子,“您冷静几分,大郎不是说要等到新岁的时候才回来嘛,这次大郎不是和吏部尚书家的郎君同游嘛,大郎不是说想进吏部嘛,不是还指望着回来吏部尚书能好好提拔郎君一番嘛。” 红绡的话让楚娘子渐渐的冷静下来了,的确,他忘记了儿子还在为他的前途忙碌。秦渊虽然能够安置大郎,但是事后的提拔还需要旁人,楚娘子想到这儿就安静多了。 红绡见楚娘子已经不如刚才那么疯狂,连忙乘胜追击道,“您想想,就算大娘再怎么被重视,她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来日嫁出去了秦府的事情就什么都管不着了。只要大郎顺利的得了差事,顺利继承了秦府,到时候您还不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且让夫人和大娘得意两天吧。” 楚娘子脸上随之露出了笑容,“你说得对,就让她们先得意着吧。” 浓淡总相宜(1) 这之后秦府的日子过得异常平静,楚娘子开始变得循规蹈矩起来,府中事务无论大小都一一向林婉禀报,之后便一丝不苟的执行。若非秦般毓以前见过她凌厉的样子,恐怕都要被她这般模样给蒙骗了。 楚娘子自然不是甘心将让大权旁落,虽然决定出自林婉,但是实际操作还是由她来负责的,底下人大多是她的心腹,自然是听从她的意思,对林婉也不过是阴奉阳违罢了。 林婉也是个聪明人,自然能看出来自己不过是个光杆司令罢了,可是她总算向前迈出了一步,至少她摸到一个边儿了。可这一切并非她自己争取来的,而是由那个压根没被自己放在眼里的庶女交给自己的。可自己不也是看中了郎君对她的关心吗! 让她高兴地不仅是能接触到府中事务,还有就是秦渊对她的关注。以往秦渊甚少到她房中来歇息,这一段时间却是时不时来坐一坐,有什么事情也会跟她商量。仅仅是这样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转眼间就是信阳公主所说的重阳节宴会,宫里自然是早早颁下了旨意,这也是林婉难得能有正室风范的机会,自然是不肯懈怠了。 而三位娘子这边是第一次入宫赴宴,自然也是大事一桩,楚娘子为了女儿也得打起精神好好安排。秦般毓这边如今也是无人敢苛待的,衣裳首饰自然是早早的就准备好了。 为了防止楚娘子使坏,谢娘带着今枝将挑出来的东西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就锁进了箱子了,钥匙由谢娘亲手保存,只等那日早晨再拿出来。 九月初九一早,秦般毓就被拉起来梳洗打扮。谢娘手巧,梳出来的垂鬟分肖髻十分精巧。为了显示出太傅之女的尊贵,她的发上插着一支翡翠珠子缠丝赤金簪子,耳上是新送来的珍珠坠子,配上新制的淡紫色透纱闪银菊纹束衣和月白色曳地长裙,愈发让秦般毓觉得镜中人有些陌生。 这是她以前从未想象过的模样,仔细看去,在妆粉的修饰下,镜中的自己眼神之间竟多了几分凌厉。 “这是娘子第一次出席正式的场合,完事小心。”一切收拾妥当后,谢娘轻声嘱咐道。 秦般毓颔首,起身在谢娘和今枝的陪伴下往正房去。她自己打扮好了还不算,林婉那边她是要去服侍的。 果然,她去的时候,林婉正忙着从首饰盒里择选发上的首饰,几番选择都做不了决定。最后还是秦般毓走上前去,挑了一支八宝簇珠白玉钗亲自插在林婉的云朵髻上,又挑了一对红宝石耳坠为林婉戴上。 林婉满意的拍拍秦般毓的手,“果然是你有眼光,我挑了许久也没定下来主意。”她从镜中恰好看见秦般毓今日的装束,端的是青春靓丽,她压下心中不快,和蔼道。 “母亲谬赞。”秦般毓轻声道,“母亲若是收拾停当咱们也该准备出发了,若是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林婉点点头,“秀玉,去看看二娘三娘准备好了没有,若是准备好了咱们就该出发了。” 秀玉闻言脸上有些尴尬,“夫人,二娘三娘早就等在外面了,不是您说让她们在外面等一会儿嘛。” “瞧我这记性,忙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阿毓,咱们走吧。”秦般毓冷眼打量林婉的骄矜神色,心中不禁感叹她才得了阿爷的瞩目几日就开始翘起尾巴来了,可见也不算是个太稳重的人。不过此时也不用在意这个,秦般毓便安心扶着林婉向外面走去了。 秦府的马车自然都是上好的,坐下四个人也不成问题。一路上林婉自矜身份不肯开口说话,秦素芷又不屑的跟秦般毓说话,于是也只有秦般毓和秦素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马车里的气氛显得十分微妙。 马车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才终于来到了皇宫。宫门外自有内监宫女在等候着各家贵妇的到来,专门负责引导伺候。 负责秦家的是一个穿着粉蓝色的衣衫的宫女,看装束是经验丰富的大宫女。扶着几人下马车后,她略略往四人身上打量了一眼,便恭敬道,“请夫人和三位娘子先随奴婢去漱玉殿偏殿稍事休息。” 林婉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了,自然是知道规矩的,眼风一扫便由秀玉上前将碎银子塞在那宫女的手上。银子的分量自然不低,那宫女的神色愈发恭敬,引着四人往里面走去。 才走到一半,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呼唤,“大娘来的好早。” 几人回身一看,是信阳公主和江珉铄。信阳公主见到秦般毓脸上的笑容便多了几分,她笑吟吟的走上前来,“大娘今日打扮的真漂亮。阿铄,一会儿你陪着大娘在这宫里转转,想来大娘是第一来,该好好看看。” 浓淡总相宜(2) “孩儿知道了。”江珉铄恭敬应了。 秦素芷脸色变了几变,这个该死的信阳公主,做什么这么抬举秦般毓那贱蹄子,不过此时更重要的是跟江珉铄在一块。 于是她一步上前,对着秦般毓娇笑道,“长姐,一会儿小侯爷带你去逛的时候也带上我吧。”她嘴巴随之嘟了起来,好似秦般毓真的是宠溺她的长姐一般。 秦般毓心里涌起了一股腻烦,可是脸上却仍是最和煦的神色,“这样也好。只是那样的话母亲就没人侍奉了。倒不如你和二娘跟着小侯爷去逛逛,我先服侍着母亲去漱玉殿。若是一会儿得空我再请小侯爷带我去看吧。” 她这么一说倒是遂了秦素芷的意,信阳公主脸上也不由露出了几分欣赏的神色。这丫头颇知进退,显而易见不是那种轻浮的女子。她在秦府的生活自己听说了几分,没想到那种环境下竟也能养出这样好的女子。 “既然大娘都这么说了,那阿铄你就带着这两位去吧,不过别耽误了时辰。”信阳公主吩咐道,“我就先去拜见皇兄了,咱们一会见!”说罢信阳公主便扶着侍女的手往内宫走去了。 既然得了母亲的吩咐,江珉铄便带着秦素若姐妹俩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而秦般毓和林婉则是由那名宫女引着往漱玉殿去了。 偏殿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前来赴宴的人,走到偏殿门口的时候,秦般毓有一瞬间的犹疑。再走一步进入到的世界是自己从未接触过得,甚至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她不由有些胆怯,担心她能否做好这一切。 可是一切容不得她犹豫,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迈开步伐,向殿内走去。 一进殿内便是一片莺歌燕语,命妇们在彼此叙话,她们的女儿则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论着什么。林婉对此倒是熟稔,很快就有相熟的命妇上前来跟她说话。 “这位,是太傅的女儿吗?”因为身着深绿色大袖衫的贵妇款款走来,她显而易见是认识林婉的,看神色她们两个的关系还不错。 林婉一笑,“这是我家夫君的长女,年方十四。这是第一次进宫。阿毓,这位是桓尚书的夫人,你该唤一声伯母的。桓家与咱们家是世交。” 秦般毓依言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那桓夫人倒也和蔼,连忙拉起秦般毓的手说道,“这大娘长得真讨人喜欢。”言毕,桓夫人转首对身旁的小丫头道,“去把五娘叫过来。” 那小丫头闻言便走了,过不一会儿便带来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桓夫人将那女子拉上前说道,“这是我的小女儿,名唤尔芙,今年十三了,也是第一次来宫里赴宴。我这女儿自小朋友不多,若是能和大娘投缘就再好不过了。” 闻言秦般毓向桓尔芙投去好奇的一瞥,这位桓家娘子看起来身子文文弱弱的,明明天气不冷却仍旧披着褙子,杨柳细腰显得她格外瘦弱些。 见秦般毓看她,那桓尔芙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阿娘,这姐姐好生亲切。” 难得听女儿说这样一句话,桓夫人十分高兴,连忙拉着秦般毓的手说道,“好孩子,我一看你也好生喜欢,我和你母亲在这儿说两句话,你和尔芙去逛逛吧。” 秦般毓虽然有些不适应,但也只能从命。那桓尔芙见她答应,连忙上前携了她往外走去。那桓尔芙好像许久不曾跟同龄人说过话,拉着秦般毓就说起了各种话题。 桓尔芙才思敏捷,秦般毓也饱读诗书,二人说的不亦乐乎。话题几番转变下来,秦般毓和桓尔芙已成无话不说的朋友。 “母亲常说和秦家夫人关系好,但出门赴宴却总不带我。这次认识了姐姐就好了,我就有理由跟着母亲出门了。姐姐到时候可别不欢迎我。”二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外边,随便找了处无人的地方说话。 秦般毓脸上也尽是笑容,“这当然不会了。妹妹若是喜欢日日来都可以。我在府中也不过是跟着先生学琴,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妹妹要来我可高兴呢!” 二人说的正高兴,忽然听得那边传来吵嚷声。二人想要忽略不理,可那边的声音却一直不绝于耳,二人无法只好起身往声音那边走去。 走过去两人才看见,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女摔倒在地,身上还沾了茶水印子,身上发髻什么的也都散乱了。 “王爷,臣女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那女子哭哭啼啼的显得十分可怜。冲她求饶的方向看去,是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小男孩。 浓淡总相宜(3) 秦般毓眉头微皱,眼前的男孩她并不认识,听得那女子称呼,恐怕是慕容琛的兄弟。此时谢娘忽然在身后拉了秦般毓一把,示意她们二人赶紧离开。 桓尔芙看的也眉头紧皱,连忙拉着秦般毓离开此处。等到走远了谢娘方才开口对二人说道,“刚才看到的那位王爷恐怕不是两位娘子惹得起的。试想这皇室之内,除了皇上还有太子,还有谁能够穿九龙纹的衣裳。” “你说那个是承天王?”桓尔芙惊讶道,“申贵妃的独子承天王?”说起这承天王,上京城内可谓人人皆知。秦般毓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申贵妃申惠昭自入宫以来便独得圣宠,风头无两,其独子慕容承祚亦子凭母贵成为皇帝慕容逍最宠爱的儿子。从名字到封号都可以看出慕容逍对这个小儿子是何等的宠爱,若非太子多年来勤恳本分的让人挑不出错处,恐怕这东宫之位早就该给承天王了。 “奴婢以前就听闻承天王性子骄纵,宫里无人敢惹。刚才奴婢一看见他身上的九龙纹就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这样的人咱们还是离远点好。” “可是……那位娘子。”身边的侍女听了谢娘的话,连忙想要拉桓尔芙离开,可是桓尔芙却对那边跌倒在地的女子有些不忍。 “我的好娘子,那承天王可是咱们惹得起的?若是惹怒了他,咱们府上都要遭罪的。”侍女劝道,桓尔芙无法,这才转了头和秦般毓离开。 二人刚走出不远就碰见了江珉铄,他已经将秦素若姐妹俩带了回来。秦般毓冷眼打量秦素芷的神色,自然是志得意满的,江珉铄是个和软的性子,恐怕言语也是极温柔的,她怎能不高兴。 不过这边桓尔芙和江珉铄是初次相见,二人彼此厮认过后就不再多说话,而江珉铄便随口问秦般毓她们二人从何处而来。 “我和桓妹妹在那边说话,不巧看见承天王,不好上前冒犯就走到这边了。” “你说承天王在这儿?”江珉铄闻言皱了皱眉,“他又来这儿胡闹什么?他在哪边?我去看看。”秦般毓闻言为他指了方向,江珉铄便顺着她指的往那边走去。 秦般毓本不欲跟着过去,但是桓尔芙实在担忧那位官家娘子的下场,就拉着秦般毓一起跟过去了。不过倒也没上前,只远远的看着。 也不知道江珉铄到底有何魔力,那承天王一见到他就乖乖的不敢的再对那名女子再做什么,反而是对她客气起来,之后便让那女子离开了,而慕容承祚自己也老老实实的走了。 这之后江珉铄再回来就发现秦般毓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不由笑言,“皇贵妃一向对阿娘很尊敬,连带着承天王也有些怕我。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该去找林夫人他们了,一会儿就该入席了。” 秦般毓她们闻言便都回了偏殿寻了林夫人她们,果然没一会儿引导她们进来的那名宫女就来请她们入席了。 按照规矩,她们这些官员眷属均和皇亲国戚一同安置,和嫔妃离得也不算很远。秦渊是太傅,地位自然不同旁人,林婉她们几人的位置便被安置在了信阳公主的旁边。秦般毓倒是无碍,信阳公主对她十分喜爱,她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自有公主提点。可秦素芷就没这么好运气了,信阳公主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当今的皇帝慕容逍登基已有二十年了,发妻宋皇后已经去世了十年,而如今掌管宫闱的自然是他最宠爱的贵妃申氏,因而今日便是他们二人坐与上首,接受众人礼拜。那申贵妃的确是个美人,一身绯红色金线绣云纹蜀锦凤袍,乌发蝉鬓,翠眉红唇,素雅端庄。 那信阳公主眼见是当真喜欢秦般毓,唯恐她初次参加宴会不熟悉,便趁着二人席位接近的机会,细细将席上诸人都介绍给她。 因着慕容逍登基以来内忧外患颇多,故而他身边的嫔妃寥寥,早逝的也不在少数。如今宫里有名分的只有申贵妃申氏,和妃郭氏,宁妃杨氏以及敏贵嫔姚氏,其余皆是低位的答应常在一类。 而这四位妃子年纪也都不小了,和妃面相和善,身上书卷气颇浓;宁妃细眉长脸,偏爱娇俏的打扮;而敏贵嫔则是神态稳重,比之旁人更多了几分安静。 随着慕容逍一声令下,宫女们鱼贯而入,在每个人跟前奉上佳肴,宴席正式开始。与此同时,百戏坊的表演也开始了。 这样的宴会本就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来,每个人的动作都是矜持而有礼的,除了丝竹音乐外,殿内听不见任何声音。 一曲终了,那些戏子行礼退下。而申贵妃却开口说话了,“听闻今年重阳节宴,各位夫人都将自己的女儿带来了。想来这些娘子都是色艺俱佳,不如就来给咱们展示一番可好。” 浓淡总相宜(4) 在场众人听了这话脸上都露出了不悦的神色。要知道,她们的女儿大多是自小就开始刻苦用功,但却不是为了在这样的场合展示的。在这样的场合公然表演和那些百戏坊的戏子又有何区别!她们最珍重的就是自己的身份,听了申惠昭的话自然是不高兴了。只是申惠昭的父亲是当朝丞相,是她们谁也不能惹的。 不过这对信阳公主来说无所忌惮,她便就直接开口了,“嫂子就别开玩笑了,底下这些娘子哪个不是金贵之身,脸皮薄的很,让她们当众展示岂不是为难。再说了,百戏坊预备了那么多节目,难道嫂子还怕没有看头吗?” “莲翩,你这是哪里话,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哪里就真能让这些如花似玉的娘子表演呢。”申惠昭知道信阳公主说话刻薄,加上又是慕容逍宠爱的妹妹,她自然是不想跟信阳公主过不去了。 慕容逍在上面轻咳了一声,“听闻今日有几位卿家的女儿是第一次进宫,想来咱们还都不认识,倒不如让她们上来行个礼,也好让大家看看。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有过,莲翩,你说好不好?” “皇兄都这样说了,妹妹我还能说什么。既然这样,那不如我来介绍一个人给皇兄和皇嫂认识。”信阳公主说罢,便拉住了秦般毓的手,“大娘跟我来。” 秦般毓脸上微露窘色,来参加宴会并非她所想,这样张扬的露面更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信阳公主如此主动,她也只好顺势而为了。 信阳公主拉着她走出席位,走至殿中央行了一礼。信阳公主拉着她的手向慕容逍说道,“这位是秦太傅的长女,十分聪慧可人。皇兄看看可还好吗?” “莲翩,这又不是选秀女。罢了,既然是子深的女儿,抬起头来让朕看看。”秦般毓闻言微微昂首,让上首二人正好能看清她的容貌。 申惠昭忽然有些紧张,眼前的女子绝对是一等一的美人,但最让人惊奇的却是她那一双若深井一般清冷的眸子,让人没来由的印象深刻。这样的女子连她都要动心,若是皇上动了心…… 不过慕容逍一开口就打消了她的担忧,慕容逍看着秦般毓笑言,“子深年轻时风流倜傥,迷倒上京城无数女子,如今他的女儿也是毫不逊色。子深和朕自幼情同兄弟,他的女儿便和朕的女儿一般。”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申惠昭喜的是慕容逍并没有将秦般毓纳为妃子的想法,惊的是慕容逍竟给了秦般毓好大一个脸面。 秦般毓听得慕容逍直呼父亲的字,约莫猜到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只是就算慕容逍给她这个脸面,她也不能就这样接受了。 “臣女惶恐,臣女不过是庶出,得蒙父亲宠爱长在母亲身边。皇上重视臣女,臣女自然感激不尽,但万万不敢承受。请皇上恕臣女不敬之罪。” 慕容逍闻言哈哈一笑,“庶出又有何妨,朕亦是庶出,一样稳坐帝位。你既然是子深的女儿,自然就是这上京城中最尊贵的世家女子,这无可辩驳。莲翩难得在朕面前夸人,可见你有你的好处。” “可不是……皇兄说的不错。今日我将大娘引荐给皇兄还有另一层目的。皇兄是知道的,臣妹自幼的伴读江氏是太傅的原配发妻,早逝却未留子嗣。大娘及其胞弟自幼生母早逝,臣妹便想着将她姐弟二人过继到江夫人名下,也省得来日江夫人没有人祭拜。皇兄觉得如何?” 信阳公主说的不亦乐乎,却没注意到底下人的脸色纷纷都变了。庶出子女过继到已逝的正室名下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上京城里这样做的人多了去了。只是像信阳公主这般堂而皇之说出来的却少之又少。这秦般毓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让这骄傲的信阳公主为她说起话来。 慕容逍微眯双眼,脸上露出毫不在意的神色,“你都开口,朕当然不会反对,就这么做吧。”看似平常的一句话让秦般毓彻底呆住了,好容易才反应过来谢恩,之后便被信阳公主给拉了回去。 坐回到座位上,秦般毓的心仍旧跳的很快。她不敢去看林婉还有秦素芷的脸色,想想都知道该是何等的难看。信阳公主不过一句话的事,却让自己和秦岳一下子变成了众矢之的。她原本也打算过继到江夫人名下,可也只打算偷偷的做了就是了。谁知道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信阳公主自然是好心,可她不知道,这样的好心却真是做了坏事。 浓淡总相宜(5) 大齐一向重出身重家世,秦般毓身上唯一的软肋就是她的庶出身份,过继到江氏名下她便会成为真正的嫡出,加上秦渊的身份,说她是上京城里最尊贵的世家女子都不为过!更何况,还是帝王亲口允诺的。 可是帝王随口一言,自己和林婉好容易结成的同盟未必能够延续,加之秦岳也成为嫡子,秦岱继承人的身份便会动摇,他们母子更不会善罢甘休的,秦般毓想要的安稳生活恐怕短期内是不会有了。 可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未有减退,她当然不能让旁人从她脸上看出不快也不能让人觉得她骄纵。原本这装模作样的事情她是不会的,可回了秦府才不过四个月,她就已经学会了,而且学的无比熟稔。 “咱们莲翩一向不太愿意理人,怎么今日还主动帮起别人了。”皇贵妃似乎不愿意让信阳公主过得痛快,非要当着众人向她问话。 “这不过是件小事,也算不上什么帮忙不帮忙的。咱们上京城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只不过我是拿到台面上来说罢了。”信阳公主摇着手中的团扇,不屑道。 皇贵妃被她弄得神色不太好看,而慕容逍显然不愿看见爱妃和妹妹不睦的场景,于是便朗声对着下面说道,“慕言,今日你可准备了什么新鲜玩意?” 应声而出的是一位打扮华贵的男子,他摇着折扇,风姿蹁跹的走到了慕容逍跟前。只见他微微行了一礼,用好听的声音回答道,“伯父见识过慕言的本事,慕言又怎会让伯父失望呢!早已经跟殿内省商量好了,只等伯父一声令下了。” 说罢,那男子转身对殿内监说了一句话,那人便快步向外走去。不多时,便听见一阵悠扬的乐音自殿外传来,吸引的人们纷纷往外看去。 有穿着各色纱衣的舞姬翩翩而入,总共进了六对之后,最后一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方才踏着鼓点走了进来。 旁的舞姬穿的均是翠绿色的衣裙,唯独这最后一人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衣衫,显得格外出众些。就算秦般毓对舞艺一知半解也可以看出,眼前的女子绝非一般的舞姬。 乐声渐渐变换了调子,她的动作也随之发生变化,脸上表情也随着音乐的变法而变得愈发凄婉缠绵。眼神流转,有说不尽的勾魂夺魄。殿内众人均被她的舞姿给吸引住了。 一曲终了,她俯身拜谢,再起身眼神中已不复刚才的缠绵,取而代之的是冷冽潋滟,可就算她冷着面孔,也遮挡不住她那绝世容颜。 “此女名唤猗傩,是上京城烟雨楼的头牌。慕言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猗傩请进宫来的。”那名唤慕言的男子对慕容逍邀功道。 烟雨楼的名号秦般毓是听过的,听闻那里的女子各个才色双绝,且心高气傲,等闲纨绔子弟压根不能得其青眼。和旁的勾栏女子不同,她们不必出卖色相,靠的全是自己一身才华。以前就有高门大户的郎君不顾世俗之见毅然娶这里的女子为妻,故而这烟雨楼的名气可不是旁的勾栏之地可比的。 “既然如此,朕就赏你夜明珠十颗,也算是辛苦你为朕安排的这一出舞蹈。烟雨楼果然不负盛名,这样的舞姿,百戏坊连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慕容逍夸赞道,“还有,再赏跳舞的这位娘子黄金百两。” 因着猗傩不能在御前开口,于是便由殿内监替她谢了恩,又将她带下去不提。不过在此之后,所有的歌舞表演都显得枯燥乏味,没谁能看下去了。 “你初次进宫赴宴,想来还不习惯,不如让阿铄陪你出去遛一遛吧,别走远了就是了。”信阳公主见秦般毓脸色有些不对,体贴道。 秦般毓正想找个由头出去,信阳公主就给了她这个机会,她也没有推辞,不声不响的就从殿内退了出来。 “第一次入宫赴宴,你可还习惯?宫里规矩大,恐怕比你们府上麻烦多了。”江珉铄的声音和慕容琛不同,显得温厚许多,没来由的就让人暖了三分。 秦般毓展颜一笑,“的确是有些不适应,不过也还好。对了,我还要谢你,谢谢你将公主请到秦府,自公主来了之后,楚娘子便不敢再找我的麻烦了。”她说了还福身行了一礼,慌得江珉铄连忙扶住了她。 “你这是做什么?!我…我只是不想看见有人再欺负你罢了。”江珉铄对她温言道,秦般毓抬眼看他的目光让他再次慌了手脚,他有些不知所措,忙不迭道,“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浓淡总相宜(6) 江珉铄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将秦般毓弄愣了,她隐约感觉到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可是她无法去相信这个含义的存在。 “小侯爷放心,信阳公主今日帮了我大忙,以后在秦府没人会欺负我了。”秦般毓眉眼低垂,好似对刚才那句话没有任何反应,这也让江珉铄有些挫败。 从他见到秦般毓的那天起,他就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一日自己在山间遇见的那名女子,那名灵动的少女。秦般毓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偶尔眼神也会和她有相似的地方。可是自己知道,秦般毓并不是她。 秦般毓不好总看着江珉铄,便转身将目光投向殿外的花草,那背影和那日少女奔跑而去的背影分外相似,他到底忍不住,向秦般毓问了一句,“你可曾听过桃花村?” 所幸此时秦般毓是背对江珉铄的,脸上的惊讶在一瞬间被收拢回去,江珉铄看到的只是秦般毓茫然的眼神,“桃花村?你说的是什么?” 江珉铄脸上划过一丝失望,语气也显得颓然起来,“没什么,只是我见过的一个地名罢了。我以为娘子也许会在书上看过这个名字。” 秦般毓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那恐怕真的要让小侯爷失望了,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不,不要紧,那个,以后别叫我什么小侯爷了,你就跟阿琛一样,叫我阿铄就是了。今日阿琛告病不能前来参加宴会也真是可惜了。那个叫猗傩的舞姬他一直想见上一见,好容易今日猗傩来了,他又不在。对了,你可知道,那个猗傩,是无鸾公子的妹妹。” “真的?”秦般毓惊讶道,“我知道先生有个妹妹,但却不知道他的妹妹就是这位猗傩姑娘。” “我也是听苏侯偶然提起的。就是刚才那个向舅舅引荐猗傩的那个人。他父亲是舅舅和我阿娘的表弟,他自幼又出入宫廷,是上京城最有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不务正业,却在旁门邪道上最在行!”说到这个苏侯,江珉铄脸上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这位苏侯秦般毓也听说过,而且印象颇深,只因他们家直接就已本姓苏为封号,乃是本朝第一例。不过也正因此,他们家空有侯爵之名却没有相应的封地俸禄。 “那今日这位是现任的苏侯吗?” “自然是了,只因为这苏侯太过顽劣,活生生的气死了老侯爷,所以他才这么年轻就袭了爵位。” 秦般毓嘴角一弯也不再说话,她很像跟江珉铄说一句,苏侯是因为父亲早逝承袭了爵位,他又何尝不是父亲早逝,也被人称作小侯爷。不过她和江珉铄并不熟悉,这样的玩笑她还是不想开的。 “那个,以后你可以常去外书房找我和阿琛。老师说要多和人交流学识,学识才能够真正的增长,我和阿琛人太少了,所以……” “那你为何不找二娘三娘?楚娘子从她们小时候开始就延请名师教导她们,想来论学识我是比不上她们的。” “怎会?上次咱们在外书房相见,娘子所说的一番话可不是二娘三娘可比的。也请大娘别谦虚了,你若真觉得学识不够,就更应该来外书房了,听一听老师的教导也是好的。”江珉铄心中的慌乱渐渐消减,对着秦般毓说话也说得利索多了。 “也好,我哪一日不学琴的时候我会去外书房找你们的。”秦般毓应道。 可江珉铄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女子会琴艺是好事,可也只是修身养性的一种手段罢了。娘子又不像猗傩姑娘一样要抛头露面,琴艺这东西学学就好了。” 秦般毓并没有回应江珉铄这句话,她也不打算告诉江珉铄,其实无鸾教她学琴的时间少之又少,大部分时间里,无鸾都在教她别的事情。无鸾的本事并不仅仅是琴仙,他的学识也不是旁人可比的。秦般毓有张四娘打下的底子,再有无鸾的教导,她学的东西并不比名师教的少。 “小……阿铄,你不喜欢苏侯是不是?”秦般毓不知道该跟江珉铄说什么,只好随口扯出了这么个话题。 谁知江珉铄的脸色随之阴沉下来,但却仍旧回答了秦般毓的问题,“我很讨厌他,因为,瑞午就是他介绍给阿娘的。他自己好男风,也好给别人介绍,上京城那些有面首的人,几乎都是他介绍的。” 深藏春心萌(1) 江珉铄的声音愈来愈低,说到最后几乎是细不可闻。秦般毓有些不忍,软言道,“公主她很疼你,你也稍微理解一下公主。”她知道自己的劝解毫无作用,但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眼前的男子。 “没事,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阿娘她这些年也不容易。”江珉铄的变脸速度之快,让人难以相信刚才他脸上存在过一丝悲伤,“对了,你会不会骑马?现在天气还未转冷,哪日我跟老师说一声,带你去围场骑马怎么样。” 秦般毓见他不愿再提刚才的话题,便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自然是愿意去,可是恐怕你得带上二娘三娘,我一个人恐怕不方便。” 江珉铄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旋即脸上就绽放出笑容,“也好,到时候我就让阿琛去教她们,我单独教你好了。”他本就生的俊俏,那一笑,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那一日在桃花村,他也是这么冲自己笑的呀。秦般毓眼神迷离,她忽然就想起了遇见江珉铄的那一天。 那次阿娘得了很重的风寒,阿奴想着要上山给阿娘采药。这次上山倒是收获颇丰,不一会阿娘需要的药材就备齐了,她也没有多待,而是径直往山下走去。才走到山下,就听见远方传来人声,眼见是有人经过,而且声势还不小。 阿奴有些慌张,在村里长了这些年,外人见得极少,而且来者也不知是何人,她便有些慌乱。忽然她看见旁边五六人粗的大柳树,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挎着箱子就往树上爬去。 幸亏往日跟村里的男孩子学过爬树,不然这突然过来人了自己该往哪儿躲呀!阿奴这么想着,却又忍不住从树叶中往外看去,想要看看来人是什么模样。听声音那帮人走的越来越近了,阿奴踮脚看去,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就从树上滚了下去。 她以为自己这一下子要摔个半死,谁知却摔到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里。她抬眼一看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穿着蓝色衣衫,被她撞得也有些糊里糊涂,旁边跟着的随从见状连忙上前要将阿奴从马上扯下来。 “你们慢点,别伤了她!”那少年见随从动作粗鲁,忍不住说道。 阿奴这时也清醒了几分,也不待那几个随从上前就自己赶紧从那少年的怀里挣脱出来,结果冒冒失失的就从马上跳了下来,脚踝当即就扭到了。 “喂,你没事吧?”那少年见阿奴面色有些不对,又开口问道。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阿奴并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自顾自低头四下找着什么。 “我家郎君跟你说话呢!”有随从出言训斥却又被少年给制止住了。那少年翻身从马上下来,走到阿奴跟前柔声道,“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阿奴听了这话才抬起头,脸上已经布满了泪花,“给我阿娘采的药材找不到了。” 望着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少年的心没来由的震了一下,眼前的女子虽然衣着打扮很破旧,但是星眸熠熠,那光彩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你阿娘得了什么病?” 阿奴此时才想起自己还站在一群陌生人跟前,不由神色大窘,连说话声音都小了几分,“我阿娘得的是风寒。” 少年点点头,向旁边的随从吩咐道,“从咱们随行带着的药箱里取出两副治风寒的药,再取个活血化瘀丸来。”随从领命而去,不过片刻便将东西取来了。 少年将那些东西塞到阿奴的手里,“这些都是上好的药材制成的,你拿去给你阿娘用吧。还有这个活血化瘀的给你用,总归你摔到我面前了。你快回去吧,我们也要赶路了。” “谢…谢谢。”阿奴咬着嘴唇,低声说道。说完也顾不上脚腕的疼痛,连忙一瘸一拐的往村子里跑去。 秦般毓的思绪是被江珉铄的声音给打断的,江珉铄笑着看她,“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脑子里突然有点乱,所以就发呆了。咱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回去吧。”秦般毓说完这话就转身往回走。江珉铄有些愣忡,不自觉的就望着秦般毓的背影入神了。 秦般毓的背影,和那个明明扭伤脚还倔强的想要跑回去的小姑娘真像呀。自己分明就觉得,她们是同一个人,可是理智又在叫嚣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江珉铄无奈的笑笑,之后也回了殿里。 深藏春心萌(2) 江珉铄回到席上的时候,信阳公主正拉着林婉的手絮絮说着话。林婉眉眼之中都带着笑意,显而易见是心情不错。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位平常貌不惊人的林夫人得了信阳公主的青眼,信阳公主是何等贵重的身份,能跟她这么说上话可是不容易。不过也有那等嘴碎的人语带嫉妒的说林婉之所以能得信阳公主的青眼,还不是因为秦太傅是皇上的肱骨之臣又是小侯爷的老师。 不管如何,等宴席散了回府的时候,林婉脸上的笑容仍旧未有褪去,就连回府看到楚娘子,那身上都多了几分傲气。 而今日信阳公主难得没带瑞午出来,江珉铄也难得和有一次机会和母亲同坐一辆车回府,只是母子俩已经有许久没有这样紧密的独处了,江珉铄反而有种不适应的感觉。 “阿铄,你也快要及冠了,心里可有什么中意的女子?你舅舅今日还问我你的婚事呢?”许是发觉了儿子的疏离,莲翩主动挑起了话题。 江珉铄的回答不温不火,“阿娘,我暂时还不想成家,我想得一份差事,能闯出一番天地来。不是让您去舅舅说一声,随便赐给我的那种差事。我仔细想了一下,除了参军或者科举,没有别的办法了。” 莲翩闻言笑了一下,“我还当什么事,原来就这么点小事。阿铄,你和旁人不同,你是我的儿子,是未来的临淄侯,你怎能跟那些穷苦人家出身的人一样去参加科举或者入伍为兵?你的路从你出生那天就已经定下来了,你是天潢贵胄,就该好好享受上天给你的这个福分。你也不小了,过两日我就跟你舅舅说,让他把你安排到哪个地方去历练历练。你说说,你想去哪?吏部?还是大理寺?” “阿娘,我不想这样。你如果非要给我安排些什么的话,我还不如跟阿琛,做个富贵闲人算了!”江珉铄闹起了小孩子脾气。 谁知莲翩听了他的话脸上登时就黑了下来,“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不能拿你和老七比!老七他什么都没有,能保留住这郡王的名号都是你舅舅可怜他!可你是谁呀?是我慕容莲翩的儿子,是临淄侯的儿子!功名利禄对你来说不过是手到拈来的东西,你何须那么辛苦的去争?” 江珉铄气的转过头去不说话,莲翩连喘了几口粗气也觉得自己似乎说的有些着急了,抚上儿子的肩头软言道,“阿铄,为娘身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阿娘做的一切也是为你好。” “那你跟瑞午的事情也算是为了我好?”江珉铄仍旧很生气,说话也就不顾及分寸了。 莲翩脸色发白,别人怎么议论她和瑞午的事情她都不在意,唯独江珉铄提起她就不高兴。可偏偏旁人从来不敢在她面前议论瑞午,就连皇兄对瑞午也很客气。可自己的儿子却最喜欢拿这件事来诘问自己。 难不成自己还真要告诉他,瑞午跟他的父亲,也就是自己已逝的夫君长得一模一样! 可是莲翩终究是压下了火气,继续软言道,“好,咱们不说差事了。阿铄,你的婚事……” “不要你管!”江珉铄话一吼出来,就连马车好像也为之震了一震。 “阿铄,我知道你不喜欢为娘多管你的事情,可阿娘也得告诉你,你的妻子家世门楣都不能次于你,更不能是庶出,这样才能成成为你的助力。”莲翩兀自说的喋喋不休,可江珉铄却不肯回首回应她一个字。 秦府这边林婉正坐在榻上,认真检查着楚娘子呈上来的账簿,她今日心情大好,处理起事情来也格外舒心些。 可底下站着的楚娘子就不舒心了,两个女儿已经将今日宴席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一场宴会下来,秦般毓和秦岳那两个小杂种居然就成了嫡出!居然还是在江夫人的名下!这也就意味着,论礼法来讲,秦岳才该是秦府的继承人!可那样的话,自己的儿子又该如何是好!不行,自己绝对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楚娘子脑海里正想着这些事,忽然红绡在后面戳了她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林婉在跟她说话,可她完全没听到,她连忙跪下道,“贱妾刚才走神了,夫人恕罪!” “红绡,扶楚娘子起来。”林婉的气度如今越来越像一位正室了,“我刚才只是说快到二娘生辰了,你好好给二娘操办一下吧。” 楚娘子连忙应了,就在此时,秦明快步走进来禀道,“夫人,皇上身边的春公公来了!” 深藏春心萌(3) 林婉一听也顾不得旁的,连忙敛衣起身往外走。那位春公公是连皇贵妃都要高看一眼的内监,他们秦府的人自然也不敢得罪了。 不过那春公公见了秦府诸人倒也客气,手里也并未捧着圣旨一类的东西。只在见到秦渊的时候弯了弯腰道,“皇上口谕,令太傅长女与其胞弟入嗣江氏夫人名下。” “请公公代我向陛下谢恩。只是这也不过是件小事,何须劳烦公公出宫一趟呢!”秦渊对春公公也颇为客气。 “太傅哪里话,您是陛下的股肱之臣,您的事情陛下一向都是上心的。更何况信阳公主对府上的大娘子颇为喜欢,皇上自然更关注了。”春公公也不多废话,之后便向秦渊告辞回宫复命去了。 楚娘子的脸色青红交加,这对她而言是莫大的威胁与耻辱,眼见秦般毓这个小蹄子就要凌驾于自己之上,她这颗心就无论如何平静不下来。 “郎君,信阳公主对咱们大娘这么好,莫不是有为小侯爷求亲的意思?”林婉此时敛去正室的风范,有些娇媚的对秦渊说道。 秦渊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公主的打算咱们不能瞎猜,你如今只要处理好府上的事情就够了。府上事情多,你辛苦些吧。”秦渊的话看似随意,实际上他已经显露出了将楚娘子手中权力收回交由林婉的打算,可是他并打算一蹴而就,因为他不确定,林婉这个人到底能不能撑起一个秦家。 秦般毓从宫里回来之后就被秦岳缠着要陪他写字,此时姐弟俩正坐在窗下临字,秦岳的童声让秦般毓从回宫以来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情得到了些许安定。 秦岳撒娇的样子和阿稚一模一样,近来她梦见阿娘和阿稚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反而是秦岳时常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阿姐,阿娘长什么模样?”秦岳执笔写着写着,忽然就开口问道。 秦般毓怜爱的抚了抚他的脑袋,“阿姐也没见过阿娘。不过听阿爷说,咱们的阿娘是北地的女子,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比起都城中女子更多了几分英气。”这是她白日里去向秦渊请安时,秦渊随口说出来的话。她自然知道秦渊说的是她的亲娘,至于秦岳的生母,他从未提起过,此时为了哄秦岳就随口说了出来。 “阿爷总是说他疼我,可是却从来不肯告诉我阿娘的模样。对了阿姐,我听人说,咱们要认阿爷去世的江夫人为母,是不是?”秦岳脸上显出了不解的神色,“可是江夫人已经去世了,咱们为什么还要认她做母亲呢?” “你刚才不还说阿爷疼你嘛,阿爷这么做也是疼咱们的表现。楚娘子为何能欺负咱们,不就是因为咱们姐弟俩自小没有生母照顾嘛。江夫人是阿爷的结发妻子,地位比现在的母亲还要高,咱们认她做了母亲,以后就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可认她又有什么用,她已经不在了,还是没有人会心疼我。” “阿岳不是还有姐姐嘛。”秦岳稚嫩却带着委屈的话让秦般毓心疼不已,“姐姐不是说了嘛,以后不会让人再欺负你,让你和大哥有一样甚至比他还高的地位。” 秦岳闻言放下笔,靠进了秦般毓的怀里,“我也想跟大哥一样,让阿爷提起我的时候充满骄傲。可是我听说大哥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会写很多文章了,可我现在背书还好,写文章是一点都不会。” “你何必跟大哥比这个,大哥是对写文章感兴趣,我看你是对骑射更有兴趣,就连读书都是更喜欢看兵书,对不对?” 秦岳听得这个话,猛点头到,“对,我喜欢骑马射箭,我觉得总是坐在屋子里读书实在是太憋闷了,若是能骑射多一些才好呢!阿姐,我很羡慕史书里说的那些武将,横刀立马,浴血奋战,那才是男子该有的生活!” 秦般毓被秦岳一番壮志雄心逗笑了,“你想要沙场征战当然很好,可是做不认字的将军可没什么意思。战场上拼的可不只是勇气,还有智谋,而智谋就藏在书里。你想上战场也得先好好读书,读透了好去实践,这样才能做个合格的军人。” “那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阿姐,有一天我一定要做大齐最勇猛的军人!”秦岳昂着头骄傲道。 秦般毓含笑说好,姐弟俩笑在一起的场景让立在外面的今枝格外感动,这样的场景在以前是压根无法想象的。 此时扶风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个盒子。 “今枝姐姐,信阳公主府的小侯爷派人给三位娘子送礼,这是给咱们娘子的。” 深藏春心萌(4) 屋里秦般毓闻言转过头来,示意扶风将那个盒子给打开来,那盒子不大,里面赫然是一支金钗,上面还用宝石雕琢成了桃花的形状,做的十分精致。 秦般毓心下微动,口中却问道,“二娘三娘的礼你可看过了?和我的一样吗?” 扶风闻言低眉顺眼道,“小侯爷给那两位娘子送的都是今年新贡进来的蜀锦,唯有娘子是这个。不过娘子放心,奴婢是不小心才看见了那两位娘子的礼,她们不知道小侯爷送给娘子什么东西!” 看起来扶风上次是真被秦素芷给打怕了,说话的时候身子还在止不住的发抖。秦般毓温言道,“你做的很好,你放心这次秦素芷定然不敢再来找你麻烦了,你不用怕的。” 扶风点点头退了出去。秦般毓则将那支金钗放在手上仔细看着,那金钗上的桃花做的栩栩如生,跟三月里刚盛开的桃花一模一样,更难得是那花心中的花蕊亦是用金丝制成,迎风颤动,显得格外漂亮。 “阿姐,江哥哥莫不是喜欢你才会送你这东西?!”秦岳在旁边调皮道,“我看书上说,男女之间若是有情,有时候就会送对方簪钗首饰!江哥哥送你这个,定然也是喜欢你了!” “胡说什么呢!”秦般毓嗔道,“你不是说不喜欢看书吗,怎么这样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快点把你那几篇大字写完,否则明后两天都别来找我玩了。” 她这一番连训带吓的让秦岳乖乖的转头去写字,不过秦岳一边写字嘴里还一边嘟囔着,“江哥哥没有琛哥哥好,他不爱搭理我。” “别多话了,好好写字。”秦般毓说完这句话自己也陷入到了沉默中。她愣愣的看着那支金钗,上面的桃花烨烨生光。 桃花,桃花村,他是在向自己表达些什么吗?就像上午在宫里他问自己是否知道桃花村一样。这发钗想来是他定做的,可见桃花村在他心里有很重要的地位。 那一日,他是路过桃花村的,遇见自己后他和他的大队人马就离开了。那是不是说,他之所以对桃花村念念不忘,是因为自己? 在秦府初遇他的时候,自己的心的确是跳的厉害。除了害怕他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外,她还有些高兴。那一日他看自己的目光是何等的温柔,自己一直都未曾忘记。 只是后来自己和他见面的次数不多,又发生了许多尴尬的事情,自己反而把桃花村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只不过,无论他如何怀念这件事,自己也不能告诉他,眼前的秦般毓,就是那日你在桃花村外遇到的阿奴。 秦般毓努力将自己的思绪从这件事上拉出来,她陪着秦岳练完字后也没再出屋。白日里去宫中赴宴她也有些累了,直接让谢娘和今枝服侍着她歇下了。 之后数日,府中为了秦般毓姐弟二人过继之事忙碌了起来,其实整个流程并不麻烦,但确却是林婉作为正室夫人办的第一件大事,所以她就格外经心些,务必让这件事做的尽善尽美。 吉日当天,秦渊带着林婉还有秦般毓姐弟到了家庙,向祖宗禀报此事,同时家谱也一并更改,江向蓉的名下再不是无所出,而是有了一子一女。这件事了结之后,秦渊又嘱咐林婉务必好好教导秦岳,毕竟如今秦岳是府中唯一的嫡子。这话自然会被好事之人传出去,传到楚娘子耳朵里,又让她摔了房中许多东西。 经此一事,秦般毓对林婉的认识又加深了几分。上次赴宴归来,秦渊有心为林婉收权,楚娘子又因为生气染了风寒,所以府中事务全部都交到了林婉的手中。秦般毓原本还害怕林婉处理不好事情会引得父亲不满,谁知道林婉却着实让她惊讶了一下。 底下人因为不服林婉而偷懒懈怠,林婉当机立断的将几个领头的给赶出府去,又下狠手责罚了几个不认真办事的人,这下子府里就没人敢轻视这位夫人了。之后林婉正式处理事务,做的也是相当好,凡事都是不仅体面也不会过度靡费。现在,府中人人都在夸奖夫人有本事呢! 林婉有本事自然是好事,秦般毓对此并不擅长,也无法帮助林婉。可是在此时,秦般毓却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如果说,中秋节那时候林婉是一心一意的想靠着秦般毓夺回属于自己的尊贵。那么现在,林婉已经开始想着靠着她自己来完成这一切了。 虽然这打击了楚娘子,可就像谢娘和无鸾说过的,一旦林婉真正得势,那么成为前房嫡出的自己和秦岳,就会是林婉最大的眼中钉! 深藏春心萌(5) 十月初八是秦素若的生辰,因着林婉的刻意吩咐,这场生辰宴准备的花团锦簇。除了举行家宴之外,秦府还特意去烟雨楼请了一班姑娘来表演助兴。江珉铄和慕容琛作为秦渊的学生自然是座上宾。若非秦渊觉得秦素若只是庶女,不便邀请旁人来赴宴,恐怕林婉还要再请许多人过来。 林婉自己的想法也非常简单,眼见秦般毓是得了信阳公主的青眼,这丫头别到时候爬到自己的头上来。她既然跟自己示好,那自己也要让她明白,这府里活着的正夫人是她,不是江向蓉。 秦般毓的反应无疑是令她满意的,秦般毓对她愈发恭敬,似乎一点都不在乎那个嫡女的身份,反而是在她面前卑躬屈膝。 十月初八一早,秦素若便换了新制的衣裳来正房向林婉请安,一向偏好绿色的她今日穿了件杏黄色的衣衫,比旁日看着更多了几分娇媚。 “二娘这样穿衣服甚少,比大娘穿玫瑰紫还好看了几分,以后就别老穿绿色的了。你还小,应该穿些鲜艳的衣裳。”林婉正襟危坐在那里,也比旁日多了几分尊贵,而且秦素若行礼之后一直没让秦素若起来。 秦素若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林婉身侧的秦般毓,见秦般毓依旧是往常的笑容,这才开口说道,“母亲谬赞了,女儿蒲柳之姿,怎比得上长姐的美貌。说起来还要感谢长姐昨日送来的礼,我很喜欢。”秦般毓给秦素若准备贺礼是求无鸾亲手写的一曲琴谱,秦素若爱琴如痴,自然是对这份礼物喜欢的不行。 “你们都一样是我的女儿,在我眼里没什么美丑之分。二娘,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你也该拿出些尊贵来。楚娘子对三娘伤心,对你倒是平平了。” “女儿不如三娘讨人喜欢,娘子她自然更疼三娘。女儿所幸有母亲疼爱,也就不在意这些事了。”秦素若这话说的小心翼翼,林婉表功的意思十分明显,她必须顺着坡往下走。 “母亲,今日外面送来了不少生辰礼,女儿想着陪二娘去看看。”秦般毓见秦素若蹲了许久,忍不住出言道。 而林婉自觉时候也差不多了,便颔首同意了秦般毓的提议,而她则让秀玉扶着回了后面写着。见林婉走了,秦般毓连忙上前扶起了秦素若,以往秦素若甚少这样被对待过,腿已经酸的不行,差一点就要跌倒在地了。 秦般毓见状赶紧拉着秦素若往外走,等走到了外面才对她的侍女说道,“快给二娘捏捏腿,不然一会腿就该酸的抬不起来了。” “长姐,不碍事的,过一会儿就好了。”秦素若轻声道。 “夫人才理事几天就这么大谱,这要是天长日久还不要生吃活人呐!”秦素若身边的侍女忍不住抱怨道,“以前她哪敢这么对待娘子!” “晶玉,别胡说!”秦素若斥道,“母亲也是你能随便说的!” “娘子就是好性子,这要是老夫人还在府里的时候,谁敢对娘子这样,就是楚娘子也不敢对娘子高声说句话呀。”那名唤晶玉的侍女显得十分不快,。 “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直接回禀父亲,让他遣人把你送到金陵去伺候老夫人吧!”晶玉见秦素若有些生气,这才不敢抱怨了。 秦般毓只作不觉,笑吟吟的牵起秦素若的手道,“那琴谱你可有弹过,感觉如何?” “无鸾公子是世上称道的琴仙,所做琴曲果然与旁人有所不同,只是我手脚笨些,恐怕还要练习一段时间才能掌握。” “你喜欢就好。”姐妹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了存放礼物的库房,让那里的小厮将礼品一件一件展示出来,有好的自然是留下,又不太喜欢的就直接赏人了。 秦渊是当朝太傅,素日巴结的人自然不在少数,想通过女儿这边巴结的自然也有,那礼物便更是让人眼花缭乱了。 礼品一件一件呈上来,很快一支由红木制成的笛子吸引住了秦素若的目光。那笛子通身光滑,通体温润,显而易见是好东西。 秦素若掌不住问道,“那只笛子是谁送来的?” “回禀二娘子,这是颍川郡王送来的贺礼!” 深藏春心萌(6) 秦素若闻言立即让小厮将那支笛子递过来,捧在手心中细细摩挲着,说道,“果然是好东西。颍川郡王一向体贴人,果然是如此。” 这秦素若果然是对慕容琛情根深种,只是秦般毓却看不出这慕容琛到底有什么让人着迷的地方。与她自己而言,慕容琛是个做事稳妥的朋友,是可以帮她忙的朋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秦般毓见秦素若眼神都有些发痴了,掌不住道,“妹妹把这笛子好好收起来吧,莫要让人看见,否则恐怕就要有人传闲话了。”这一句话就提醒了秦素若,她连忙将笛子放进准备的好的套子中交给晶玉,准备一会儿就拿回房中。 不过这么一来,秦素若也没心情再看旁的贺礼了,拉着秦般毓就要往回走。她邀请秦般毓去她那里坐一会,却没想到秦般毓会拒绝。不过她转念一想倒也明白过,自己和三娘住在一起。而三娘和长姐一直不对付。她转念一想便也不再坚持,二人便各自回房不提。 主仆三人刚回了念竹园坐下,林婉身边的另一个侍女秀春就过来说林婉想着给秦渊亲做一条腰带,奈何今日身子不爽,让秦般毓帮着把剩下的花样给绣出来,说着便扔下还有大半的腰带里去了。 她刚出远门,今枝就掌不住抱怨道,“夫人这谱摆的月忒大了些。娘子又不是她手下的绣娘,怎么就能这么开口指使。说来要不是娘子得了公主的青眼,郎君还未必能看到她的好呢!结果看娘子现在好了,她倒拿起正室夫人的做派来了。谁不知道以前她在楚娘子面前高声说个话都不敢!” “今枝,罢了。”谢娘在一旁劝道,“她若是真的是这样的性子就算是娘子看错了她。可我就怕这并非夫人的本性。且看她这两日处理府中事务的情况来说,绝对不是这么轻薄之人。可她非要拿出这样的做派来,只有一种可能,她是在威胁娘子!” 听了谢娘的话,秦般毓眉心一动,“我也想着她是在警告我到底谁才是秦府的女主人,可这样的事情也威胁不到我。谢娘可有些别的想法?” “娘子细想想,夫人这样摆谱恐怕郎君对她现有的好感很快就会消失殆尽,到时候还是楚娘子掌权。楚娘子掌权对娘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楚娘子每天想的恐怕就是如何除掉娘子。夫人此举不仅是在彰显自己的正室地位,也是在告诉娘子,她的存在等于娘子的一道平安符,不是轻易可以丢弃的,娘子想要在府里立足,没她不行。” 秦般毓听了这番话沉默良久才开口说话,“我原本想着先跟夫人搞好关系,最好是能让我和阿岳入嗣她的名下,这样即使她有了孩子也得估顾忌我们。后来都说认到江夫人名下更为有利,我也想着缓缓图之,最好能够安抚住她再图谋其他。我也没想到信阳公主会让这一切来得这么快,不仅楚娘子恨上了我,连夫人跟我都疏远了。” 谢娘听得此言也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说道,“其实娘子也不必纠结于和夫人的关系上。夫人和娘子联手不过是觉得现在郎君对娘子疼爱有加,有利用价值才帮咱们的。娘子莫不如跟郎君好好相处,让人都知道娘子是郎君最疼爱的孩子,到时候夫人就该上赶着来找娘子了。” “无鸾告诉我说,和夫人联手必然要有所牵制。可我现在除了阿爷的宠爱外,看不到任何能够牵制夫人的地方。”秦般毓显得有些颓丧,“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告诉她无论我到底是庶出嫡出都是将她视作母亲的。” “娘子,您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就请您现在委屈一下,我想很快夫人就能发现您的重要性了。”谢娘眼底划过一丝看不见的精光。 秦般毓闻言也不多说,看时辰宴会的时辰也该到了,便起身准备往园子里去。因着最近天气转冷,所以这次宴会安置在了园子的东南角,一处名唤碧荷堂的地方。而这碧荷堂是整个秦府最特殊的屋子,因着它本来就是为了宴会用,所以只建了三面围墙,空着的一面平常是由帷幔遮住,举行宴会的时候就会撤去,便于观看在屋外的歌舞。 今日既然请了烟雨楼的人,自然是会有歌舞的。不过当领舞的人走出来的时候,秦般毓着实惊了一下。 领舞的竟然是烟雨楼的头牌,无鸾的妹妹,猗傩。 但使愿无违(1) 上次在宫中的时候,秦般毓并没能好好看猗傩的舞姿,这次得以近距离的观看,在一众舞姬中果然是不同寻常。她身穿一身白衣,跳的是以甩袖为特色的白纻舞。只见舞衣蹁跹,猗傩的长袖上下翻飞,掩袖、拂袖,每个动作下都是无尽的风情万种。 猗傩微微转头,正好对上了秦般毓望向她的目光,她冲着秦般毓笑了一下,那笑容连秦般毓都有些被打动了。这下子秦般毓终于看清了她的样貌,猗傩身姿轻盈,眉眼细长,有说不尽的光辉,眼下一颗泪痣更是添了几分娇艳之色。 这样看去,在猗傩脸上也能看出和无鸾样貌相似的地方。兄妹二人都如此天成国色,让人不得不得感叹老天何其厚待这对兄妹。 秦般毓将目光投向无鸾,只见无鸾双眼微眯,手指随着乐声在打着拍子,似乎对猗傩的舞蹈非常投入。一曲终了,猗傩长袖凌空,那姿态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秦渊率先鼓起掌来,之后又对无鸾客气道,“郎君特意请猗傩姑娘来为小女献舞,实在是委屈猗傩姑娘了。若是姑娘不嫌弃,府上已备下客房,请姑娘在府上暂留几日,也好让郎君和姑娘相聚几日。” “既然如此,那无鸾便代妹妹谢过太傅了。”无鸾并没有推辞秦渊的邀请,他转而又对秦素若说道,“某不才,只好请妹妹前来一舞,以贺娘子生辰!” 秦素若平常和无鸾不熟,况且在她心里无鸾是谪仙一般的存在,被无鸾这么一说,当即就有些语塞,勉强感谢了一番也就不再说话了。 歌舞结束之后,自有人去安置猗傩她们,而秦渊则指着房内所有的布置对林婉说道,“二娘是我的女儿,尊贵是不假,但她到底年纪还小,生辰就弄得这么隆重,若是传到外人耳朵里岂非要说我奢靡无度?你这也过了点。” 林婉闻言不慌不忙道,“郎君说的是,是妾身考虑不周全。只是妾身想着府中几位娘子年纪也渐渐大了,也快要有人上门提亲了。若是让人觉得几位娘子在府中不受重视,恐怕对几位娘子的婚事也不利,所以妾身才想着隆重几分。”她料想秦渊会对此有看法,早就想好了说辞。 “有太傅府的名头在,她们哪个也嫁不错!”秦渊对林婉的想法嗤之以鼻,“你若是有心就好好料理她们几个的及笄礼。新岁之后三月里就是大娘的及笄礼,到时候我打算请信阳公主来做正宾,为大娘上头。” 林婉眼眸一转,郎君对这丫头果然是重视,当下也不多言,笑道,“既然郎君有令,那妾身定然用心操办了。” “罢了罢了,我也累了,都散了吧。”秦渊脸上已见疲态,便想要起身回去。林婉见状要上前扶起秦渊,不想秦渊却直接越过了她,示意楚娘子上来搀扶自己。 “扶我回你那儿去歇一会吧。”秦渊低声道,又对林婉说道,“你今天操持一切累了,也会去歇着吧,这边自有秦明来收拾。” 楚娘子闻言面都得色,而林婉脸色却好不到哪儿去,这分明就是郎君生气的征兆,她也有些生气,转身就带着秀玉回去了。 秦般毓本欲跟着林婉回去劝慰一番,谁知脚步刚迈出去就被谢娘给拉住了。只听谢娘在耳边轻声道,“娘子且晾着夫人几天。”她便也没再坚持。 既然宴会散了,秦般毓便想着回念竹园,没想到无鸾走过来对她说道,“娘子,猗傩姑娘,也就是我妹妹,她想要见见你。” “见我?”秦般毓虽然奇怪但也依言跟着无鸾去了,刚走出去慕容琛就拉着江珉铄跟了上来,一行四人便一起往客房去了。 秦明给猗傩准备的是最好的客房,他们进去的时候猗傩的妆容尚未卸去,见到无鸾进来她立马放下东西扑到无鸾身上,“哥哥,你过来了!” “别胡闹,你不是说想见见秦府的大娘子嘛,我把人都给你带来了。”无鸾嗔道。 猗傩这才发现了站在无鸾身后,正含笑看着她的秦般毓,有些颇不好意思道,“我听哥哥说他有了个聪明的女学生,就一直想见见。” 秦般毓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慕容琛在后面高声道,“猗傩,你上次说攒够一千两银子就能给你赎身,银子我攒够了,你嫁不嫁给我!?”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猗傩率先反应过来,脸色绯红道,“慕容琛,我说了,我不求你的正妃之位,你好歹给我一个侧妃的位置我才肯嫁呢,否则你就算有一万两银子也不够的!” 但使愿无违(2) 无鸾与江珉铄闻言都笑了出来,江珉铄乐不可支,捶了慕容琛一下子,“好小子,原来你背着我和猗傩连这事都定下了,那我明日就去跟舅舅说,让猗傩做你的侧妃好了,反正你府中可一直缺个女主人!” “好呀,你赶快去说,若是成了我再送你一百两银子做谢礼!能让烟雨楼的头牌做我的侧妃可是万分光荣的事情。”此时的慕容琛又是素日最轻佻的样子。 “猗傩,你把人叫过来难不成就是为了看一眼?”无鸾说道。 猗傩白了自家兄长一眼,“不是哥哥你说大娘在府中没意思,说我和大娘定能脾气相投,彼此做个伴,不然秦府才请不来我呢!” 无鸾闻言不由语塞,半响才吞吞吐吐道,“那也好,你跟大娘在这儿说会话。郡王,小侯爷,咱们还是另找地方叙话吧。” 等到这三人离开之后,屋内也只剩下猗傩和秦般毓两人。秦般毓也有些局促,毕竟她和猗傩也不是很熟悉,骤然呆在一个房间里让她有些不适应。 不过猗傩倒是不见外,携了秦般毓的手拉她在椅子上坐下,这才开口道,“听说大娘六岁便开蒙读书,胸中才学想必是不错的吧。” 秦般毓闻言一愣,她明明记得今枝说以前的秦般毓因为被人忽视,九岁才随便请了位先生开蒙读书,而六岁开蒙的分明就是自己呀。 “大娘别担心,太傅找上我们兄妹的时候就已经将大娘的身世明言了,故而我才知道的,更何况我明白的这里面的干系,我不会乱说的。只是哥哥跟我说,你在这府里过得实在不快乐,凡事都思虑过多,长此以往,恐怕你会因此落入心魔。”猗傩的声音轻柔无比,让秦般毓听着有了几分暖意,对猗傩也多了几分好感。 “猗傩姑娘有心了。”秦般毓低声道。 “你叫我猗傩就行了,以后我也直接叫你阿毓。”猗傩对秦般毓的称呼并不习惯,“秦府人口不多,看起来矛盾也就那么几个,但细究起来哪个都不好解决。若你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不是被彻底处理就是要绝地反击。我以前也是一样的。”猗傩好看的脸庞上扶起了一抹哀伤的色彩,“我的父亲以前是宫廷乐师,琴艺无双,哥哥就是得尽父亲真传。可惜,阿爷他好赌,从宫里带出来的银子很快就花光了,他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通过以前的关系把我送进了烟雨楼。” “烟雨楼的日子可比这里苦多了。那些教我舞艺的都是烟雨楼退下来的老舞姬,要求严苛,脾气暴躁,有一点不好就会被责打。这也罢了,等到年纪渐长,原本相依为命的姐妹就要开始互相看不顺眼,因为花魁只能有一个,而失败的就只能做低等的舞姬,可能还要沦为男人的玩物。所以我们都是竭尽所能的斗,我的手也不干净,可只有这样我才能好好活下去。只有才能有期盼,盼着来日自己可以摆脱贱籍。” 秦般毓听得这话心下恻然,不用经历她也可以想象猗傩的生活比她要难过的多。可是猗傩她还能这么轻松的过着,自己又为何不能这样。 猗傩看秦般毓的表情几经变化,知道她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又说道,“我知道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可是咱们终究是要做下去是不是。你那两个妹妹我已有所耳闻,想对付她们并不难,那个楚娘子也只是徒有其表,最难的路还在后面。以秦太傅的身份来说,你未来的夫君至少是个侯爵,到时候你嫁过去那府里的事情必然更多,你还要做更多的事情。而且楚娘子她们必然会在这条路上给你下绊子。” 秦般毓沉默半响方才开口,“猗傩,谢谢你。回到秦府之后,我这颗心始终未曾安定下来,无鸾告诉我要跟别人斗才能活下去,我下定决心去争,去斗,我也努力了。可是这一切我想要的好像都来得太容易了些,让我觉得来着容易去的也容易。” “也许这也在预示你以后的路会顺顺当当的。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总要小心些才是。你现在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娘子了,你恐怕已经是上京城里最令人瞩目的娘子了。既然有了这份尊荣,咱们就好好保留着就是。” 听了这话,秦般毓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她忽然想起刚才一件事,有些促狭的对猗傩说道,“猗傩,我很想问你,你是真的想嫁给颍川王吗?” 没想到一直活泼的猗傩听了这话竟然红了脸庞,她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太过扭捏,她咬着嘴唇低声道,“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嫁给他,做个侍妾也可以。” 但使愿无违(3) 秦般毓有些惊讶,秦素若爱慕慕容琛她尚不能完全理解,如今猗傩这样的女子也喜欢他,她一时半会真的无法接受。 许是看出了秦般毓的惊讶,猗傩脸上浮起了一抹绯红,“你跟他接触的时间不长,想来还不够了解他。他其实是个很优秀的人,并不如看上去那么轻佻。阿毓,你要明白,他这样无依无靠的人,若是显露出自己的聪慧,估计早就活不下去了吧。” 秦般毓的手抚上猗傩的手,有种不言自明的温暖,“我明白,我明白。” “我身在贱籍,想要嫁他不过是痴心妄想,可我有时候也想,就这样一直胡闹下去也好,至少我能看见他。”猗傩拼命将脸上的失落掩去,换上如常的笑容,好似刚才的悲伤从未存在过一样,“我听说秦府的花园最漂亮,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秦般毓知道她不想再提有关于慕容琛的事情,便也不再说别的,引着她就往花园里来。明明秦府的花园面积广大,可秦般毓却不自觉的将猗傩引到了慕容琛时常呆着的梧桐树下。 “人都说凤凰择梧桐而居,秦府这棵梧桐长得如此高大,莫不是来日要引凤凰过来呢。”猗傩调笑道,“你父亲有三个女儿,又位列高位,你们家里未必不会出一只凤凰。” “这种事我想都没想过,我现在想的只是好好活下去,不过这愿望越简单就越难做到。”秦般毓望着这棵梧桐树有些出神。 “阿毓,我新排了一支舞,跳给你看怎么样?”不待秦般毓有何反应,猗傩便已走到了园中开阔的地方,一边唱歌一边迈开了舞步。 秦般毓对舞蹈不是很了解,但也能看出猗傩舞艺的精湛,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精致,一曲终了,猗傩那神态,分明是连女人都要着迷了。 “这是我自己练得,想着有一日能够跳给慕容琛看,不过不知道这个机会什么时候才会来到,所以就先跳给你看看。”猗傩正兴致勃勃的说着话,忽然秦般毓的目光直直射向她身后,眼神变得也严肃起来。 猗傩仓皇回身,才发现身后站着的是脸色铁青的楚娘子。她有些不知所措,却听见秦般毓在她耳边低声道,“往南边走就能看见外书房,我阿爷和你兄长应该都在那里。” 说完这话,秦般毓便朗声对楚娘子道,“娘子可是有话要对我说,既然如此,那猗傩姑娘就请先回去吧,一会儿我再去找你。” 猗傩闻言连忙走开,按着秦般毓说的方向走去。而楚娘子此次的目标是秦般毓,自然也没有在意猗傩的离去。 楚娘子脸色非常不好,她已经无法忍耐了,刚才她遣红绡去要东西才发现,原本她安置在府中的人手竟然有不少都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发出去,都换上了新人,这显而易见是林婉的手笔,而林婉之所以能有现在的地位,完全都是靠了秦般毓这小蹄子。 此时见秦般毓身边只有谢娘一个人伺候,她也顾不得许多,气势汹汹的就往秦般毓跟前走。谢娘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了楚娘子。 “我跟大娘说两句话,你不过是个下人,还不快快闪开。”楚娘子冷冷道。 “请娘子恕奴婢不敬,只是我家娘子身份尊贵,奴婢必须保证娘子的安全。”谢娘今日似乎对楚娘子也没有往日恭敬,这让楚娘子的火气更是冒了上来。 她一把推开谢娘,走到秦般毓跟前就是一巴掌,“你以为个小蹄子成了嫡女就了不起了?!不过是信阳公主可怜你罢了!小心我真给你送到勾栏院去!” 楚娘子那一巴掌很是用力,秦般毓口中都出现了些血腥的味道。不过这次秦般毓并没有任何要退让的意味,反而是有些冷峻的看向楚娘子。 “娘子莫不是以为你现在还掌着府中大权?夫人才是正儿八经的女主人,娘子充其量是个妾侍罢了。”未等秦般毓开口说话,谢娘就已经忍耐不住了,“上次娘子刻意辱骂的大娘的事情我们还没跟郎君提起,娘子不要欺人太甚!” 说起上次威胁秦般毓的事情,楚娘子面上一滞,旋即理直气壮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再不好也是这府里的主子,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来指责我!” “大娘是嫡女,也更轮不到娘子您来威胁大娘!”谢娘的目光飘到楚娘子的身后,好似是有人影过来,她也顾不得许多,继续高声道,“奴婢也请您自重身份!” 楚娘子气极,一个箭步上前,却不想谢娘微微侧身躲开了,而谢娘的身后就是秦般毓。楚娘子用力太猛,竟直接扑到了秦般毓的身上,而秦般毓一个没站稳,直接被楚娘子扑着滚进了旁边的水池里。 “来人呐!楚娘子把大娘推落水了!” 但使愿无违(4) 谢娘的喊声很快引来了许多府中的下人,也将刚把无鸾找过来的猗傩他们给吸引过来了。楚娘子面色惊恐的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落入水中的秦般毓。 有那一瞬间,她希望那个小贱人就这样死了最好,可下一刻她就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总归碰到了秦般毓,那么谢娘大可以咬定就是自己推得秦般毓!可是自己刚才明明有止住脚步,可为什么还是把秦般毓推下去了呢! 容不得旁人多想,慕容琛已经跳下水将秦般毓给抱了起来,而秦般毓也因为呛水而晕了过去。慕容琛依旧是顾不得自己浑身湿透,抱着秦般毓就往念竹园去了。 猗傩跑到外书房的时候,秦渊并不在那里,而是在林婉的正房,秦般毓落水之后,有仆从赶紧过去通风报信。秦渊一听,立即就从榻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外走。 林婉见状自然也不能落后,匆匆忙忙的套了件衣服就往念竹园去。秦渊走路的速度极快,她根本追赶不上,望着秦渊快步离去的身影,她忍不住有些失落。 秦渊赶到念竹园的时候,秦般毓已经被安置到了床上躺下。去外面请医者的人还未回来,而秦般毓依旧昏迷。慕容琛知道如何处理落水的人,但却不好自己上手,只好在隔断外指挥今枝去做这一切。所幸过不了一会,秦般毓就将呛进去的水给吐了出来。 “怎么回事?大娘怎么会落水!”秦渊一步迈进来,厉声喝道。 谢娘见秦渊来了,顺势就跪在地上道,“回禀郎君,刚才大娘带着猗傩姑娘去园子里转转,楚娘子就过来要跟男主说话,于是猗傩姑娘就先行离开了。谁知楚娘子出言不逊,说什么要将娘子送到勾栏院去,还打了娘子一巴掌,奴婢气不过就回了两句嘴,结果楚娘子也要来打奴婢,结果并没有打到,反而是把大娘给推了下去!” “老师,我们当时正好过来,我们也看见了,就是楚娘子把大娘给推下去的!”站在旁边的江珉铄忍不住说道,“我们都看见了!而且这也不是楚娘子第一次这么对待大娘,上次大娘在园子里摔伤也是楚娘子指使人弄得!”江珉铄连珠炮一般说了一堆,秦渊也随着他的话神色铁青。 “梵芸,小侯爷说的可是真的?”秦渊这话几乎是掐着嗓子说出来的。 楚娘子身子颤了一下,顺势就跪到了地上。她若是死撑着不承认,也许秦渊还会有些犹疑,可看她现在的反应,自然就明白了江珉铄的话里有几分真假。 秦素若秦素芷听了消息也匆匆忙忙赶了过来,秦素芷不知屋里发生了什么,一进来只看见母亲跪在地上,却没注意到站在旁边的秦渊和林婉。 “阿娘,我听说秦般毓落水了,那个小贱人死没死?”这话刚出口,秦素芷就感觉到腰腹那里骤痛,原来是秦渊听了她这话气极一脚提了上去。 “混账!里面躺着的是你亲姐姐?!你居然问她死还是没死?你的心都让狗吃了!”秦渊的脸色涨的通红,那眼神也好似要吃人一般。 此时,时常给秦府人诊病的王太医已经赶了过来,被人引进去为秦般毓诊脉。而秦渊冷着一张脸对楚娘子和秦素芷说道,“给我去外面跪着,大娘什么时候醒你们就什么时候起来!” 楚娘子无法,只好领着秦素芷去外面屈辱的跪着,秦素若见不是事,连忙求请道,“阿爷,她们既然有错,就让她们在屋子里跪着吧。如今已是十月份了,这天气越来越凉,三娘她们跪在外面恐怕会伤了身子,传到外边去该说阿爷苛待家人了。” “郎君,二娘说的有理。今日又是二娘的好日子,郎君就别太生气了。”林婉也跟着劝道。 “罢了,那就让她们进来在这儿跪着!”秦渊到底是同意了。 秦素若闻言连忙出去将楚娘子和秦素芷拉着进来,屋里面一时无声。过了片刻,王太医从内室走去,对着秦渊行了一礼道,“太傅,令千金已无大碍。只是现在天气转凉,那池水温度定然不高,且喝上几付驱寒的药看看。” 紧跟着太医出来的今枝眼睛都已经哭红了,听得太医如此说更是悲从中来,“我家娘子也真是命苦,夏日里刚得了一场风寒,这好容易才养好了又受了寒,这可如何是好!” “那在下会将药量加上几分,令千金须得好好调养一阵子才能好,总之万万不可再受寒了。否则娘子的身体便要毁了。” 秦渊木着脸点点头,“有劳太医了,这个女儿是我最疼爱的孩子,也请太医用心。”待王太医跟着秦明出去写药方了,秦渊这才看向跪在那里的楚娘子母女。 这二人平素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腿早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了。 但使愿无违(5) 楚娘子倒还好,一直咬牙在那里听着,而秦素芷早已经跪的摇摇晃晃,身子马上就要垮下来,却听见秦渊冷冷道,“怎么,跪这么一会儿就不行了?你刚才骂你姐姐的本事都去哪儿了?”听了这话,秦素芷的眼泪当即就出来了,从小到现在阿爷从未跟自己说过一句重话,今日怎么会对自己如此苛刻。 “郎君,千错万错都是贱妾的错,三娘还小,求您千万别跟她计较,若是要罚跪就让贱妾跪着好了,郎君,求您了。”楚娘子膝行上前,苦苦恳求道。 秦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他和楚娘子并非没有感情,他对楚娘子所生子女的疼爱也都不是假的。可是一转头看见秦般毓还昏迷在床上,他心头的火气便再次升腾了起来。 但是他终究没有下狠心处置楚娘子,只对秦明吩咐道,“把三娘送回司玉斋,好好地闭门思过。楚娘子,在柴房中关上三日,再禁足。府上一切事务都交由夫人处理就是了。”听了秦渊的处置,林婉的心猛地一沉,原本她看着秦渊发了雷霆之怒,以为从此之后楚娘子就再无翻身余地了,如今看起来秦渊对她果然是有几分感情的。 她的心情因此跌到谷底,这段时间秦渊对她百般怜爱,让她以为秦渊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好。可她在秦渊面前永远都是笑的,永远都是端方有度,永远不敢对秦渊露出那么可怜的神色。 “郎君,今日之事奴婢也有错处,若不是奴婢躲开了楚娘子,大娘就不会落水了,请郎君责罚奴婢。”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的谢娘突然开口说道。 她这一句话听着是在谢罪,实际上却在再次提醒秦渊,今日之事全是由楚娘子挑拨而起,她不指望秦渊再怎么惩罚楚娘子,而是希望秦渊记住这件事。 果然,秦渊的脸色变了几变,刚才对楚娘子的怜爱也消失了。他冷声对秦明道,“还不快送楚娘子过去!” “不劳秦总管费心了,贱妾自己去。”楚娘子拼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向秦渊深深福了一礼,一抬首,脸上惹人怜爱的神情丝毫不差的落入到秦渊的眼中。之后楚娘子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待楚娘子离去之后,秦渊又在念竹园陪了许久,直到秦般毓从昏迷中醒过来。 秦般毓醒转的时候已是午夜,林婉已经被谢娘和今枝劝了回去,而秦渊因为身子撑不住早已经倚着桌子打着瞌睡。 听见今枝说秦般毓醒过来了,秦渊立马就坐了起来,还未等缓过来就急急地站了起来,却差点因为头晕眼花而跌倒,唬的今枝连忙上前扶住秦渊。 秦般毓看着眼前的父亲差点跌倒的身影,不由眼睛发热,眼前之人说到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对自己的关心都是真真切切的,他也在竭尽所能为她创造安稳的生活。 “阿爷,你慢点。”秦般毓开口道 “没事,没事。阿毓,你现在有没有不舒服?饿不饿?” “阿爷,我没事了。”秦般毓虽然声音还发虚,但是底气还算足,秦渊这才放下心来。他纵横官场十余年,手里自然是不干净,不过他从来也不在意这些,心里唯一的歉疚便是对这秦般毓母女二人。自己好容易想办法将秦般毓接了回来,却没想到她会遭此大罪。 今枝端了一碗刚熬好的药过来,谢娘又将秦般毓扶了起来,秦渊更是端过碗亲自喂秦般毓吃药。今枝立在床边,掌不住说了一句,“这药汁子极苦,娘子六月里已经喝了不少了,不成想现在还要喝。” 秦渊的手闻言顿了一顿,他似是无意问道,“六月里?那时候娘子不是大病初愈嘛,怎么还在喝治风寒的苦药?” 今枝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可是秦渊回首一个严厉的眼神让她又不得不说了实话,“原是六月里大娘和三娘在园子里说话,三娘不慎摔倒了,楚娘子就向夫人通禀此事。这事本来大娘也有错,夫人就说暂时将娘子关到柴房几日,虽然没有几天,但那时候娘子大病初愈,所以就染了风寒,喝了好几天的药。郎君刚回来的时候也是娘子才好的时候。” “就这么一点小事,她就敢让阿毓去柴房里?那她今日岂不该死?!”秦渊冷声说道,“阿毓,从前是阿爷太过纵容她,才会让你受了今日的委屈。” “阿爷,您为阿毓做的已经够多了。如果可以,我想请您好好关心一下阿岳。我以前在桃花村的时候好歹还有阿娘疼爱,回来了还有您偏疼,可是阿岳他却什么都没有。” 但使愿无违(6) 秦渊闻言一愣,秦般毓说的都是实话。十多年前他风流过一阵子,所以才会在外面有了孩子,是他的孩子他自然会承认,可是带回府后他也不会过多在意。 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让秦渊不由放下药碗,低声对秦般毓说道,“阿毓,二郎他,和你其实才是同母姐弟。” 这话如同惊雷一般让秦般毓惊愕不已,秦岳比她小了七岁,也就是说,在自己因为阿娘并非自己生母而被村里人嘲笑的时候,自己的生母其实还活在世上! “我和你母亲的感情不能为世俗所容,她生下你之后你们母女两个性命堪忧,我无奈只好将你们两个分开送走,而后…….”秦渊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悔色,“是我不好,我早该把你从张四娘身边接出来,也好过你从未见过你的生母。” 秦般毓很想开口责问他为何让自己和生母分离,可是看着老父垂暮之态,她终究不忍心,只淡淡说了一句,“没关系,都过去了。” 秦渊听了这话好似得到赦免一般,连身子都放松了下来。秦般毓喝过药之后,他到底是被劝回了自己的房间。 秦般毓因为疲倦而很快睡了过去,谢娘和今枝打理好房间内的一切便吹熄蜡烛走了出去。等到一出了房门,今枝就拉住谢娘说道,“谢娘,我刚才的表现如何?” “很好,我本来想着这两日撺掇娘子去惹怒楚娘子,然后再择机让郎君发现楚娘子的劣迹。谁知道楚娘子自己耐不住跑上来了,差点弄得我措手不及。”谢娘低声道。 “说起来真的是楚娘子推了娘子?”今枝仍旧不太相信。 “不是楚娘子还能有谁,小侯爷他们看得真真切切的。今日咱们做了这么多也够了,楚娘子受了惩罚,夫人也知道了娘子在郎君心目中地位,娘子的地位可保了。行了,咱们也别多说,先各自歇着去吧。”谢娘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今枝,自己则默默回了房间。 其实哪里就如楚娘子所想,她明明在碰到秦般毓之前停住了脚步,可是谢娘却在那时神不知鬼不觉的绊了她一脚,这才让楚娘子误打误撞的将秦般毓给推下了水。而江珉铄他们站的远,自然看不到裙摆底下,自己微微伸出的脚。 与其让娘子头疼如何拉拢夫人,倒不如自己主动做点什么,也好让夫人自己仔细想想。 正房里依旧灯火通明,秀玉连跑带颠的从外面冲进来,对尚未入睡的林婉说道,“夫人,郎君刚刚从念竹园出来,听闻大娘已经醒过来了。” 林婉揉一揉头,“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丑时了。” “郎君对这个丫头还真是看重。我记得那年三娘发了急病,郎君都没守到现在。”林婉叹道,“看起来我倒低估了这个丫头。” 秀玉半跪在林婉身边,低声道,“夫人又打算拉拢大娘了吗?可是她现在是前房江夫人的女儿,她还能跟夫人联手吗?” “江向蓉再怎么尊贵也是个死人了,她以后想要嫁个好人家指望还全在我身上,更何况她弟弟还那么小,没有我的照拂以后如何能顺利入仕。”林婉看起来十分有信心,“你没看她对我一直十分巴结,显而易见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有主动权都在我手上,日后她还不得任由我摆布。” “夫人说的有理,只可惜夫人至今未有子嗣,若是有个孩子,大娘再怎么蹦跶也翻不出大浪来。”秀玉叹息道。 林婉却似乎并不在意此事,安慰秀玉道,“只要我对大娘好,郎君便会对我有所青睐,到时候我稍加注意,怀上身孕并非难事。等到我生下自己的儿子,又怎会再让秦般毓和秦岳占据嫡子的名分呢!” 就在林婉和秀玉谋划来日的生活的时候,被关在柴房的楚娘子也没闲着,红绡靠着楚娘子多年来在府上打下的人脉买通了看管柴房的人,顺利进去看望楚娘子。 不过楚娘子到底是秦渊宠爱的人,底下人也不敢过于苛待,至少还准备了御寒之物,楚娘子的日子也不算太难过。 楚娘子见到红绡也没有废话,附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为了确保红绡记住,她还专门重复了几遍。 “明日一早你立马去找二娘,让她把这件事给我做利索了,然后你就立马把信给我送出去,不能有一点问题!明白吗?” “娘子放心,奴婢定然会好好完成这件事的。”红绡捧着烛台,在火光的映衬下她的神色显得分外诡秘,而她的笑容似乎也在印证这一切。 南风知我意(1) 楚娘子和秦素芷被禁足的消息不知何时就传出了秦府,弄得上京城的高门贵族人尽皆知。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奇事,毕竟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贵妇们最喜欢的就是打听别人家的事情,若是有一点风吹草动,她们都是最先知道的。 秦渊身为朝中重臣,能力与人品自然无可挑剔,但他多年来一直为人诟病的就是他对妾侍的宠爱,甚至到了宠妾灭妻的地步。朝中和他不对付的御史早就想对此弹劾他,奈何皇帝对他的信任无以复加,旁人不得有一丝僭越,故而才保得他多年顺风顺水。 这次楚娘子失宠,人们皆传闻是因为她得罪了那位被信阳公主看重的娘子。一介庶女能够让公主瞩目,让宠妾失宠,这本事恐怕不小,人们对秦般毓的关注突然变多了起来。更有好事的人想出各种由头去上门拜访。可是自那日之后,秦般毓的风寒就一直断断续续的,所以几乎没有见客,只在桓夫人带着桓尔芙上门的时候见了一见。 除了秦般毓的事情,朝中还有一件事让人们津津乐道,那就是颍川郡王的婚事。众人皆知颍川郡王是今上最不喜欢的儿子,可是那日慕容逍突发奇想准备给慕容琛赐婚,而且赐婚的女子并非什么高门大户,而是远在西南的一个小县令的女儿!大齐想来重视家世,更以联姻作为提高门楣的方式,今上此番做法可谓是有些过分。所幸那女子只是被指为一个小小的庶妃,否则这颍川郡王可真是要被人嘲笑到底了。 因着这件事,慕容琛许久没能来秦府。这到底是他娶得第一个女人,他总要做些准备。他不来的时候,江珉铄却是日日不落的来秦府,不仅跟着秦渊学习,他还时常出入秦府的后宅。 之后很快便有消息传出,说是小侯爷恋上了秦太傅的某一个女儿,所以才日日出入后宅。不过也有人说起,秦渊位置显赫,他的女儿嫁给江珉铄正是门当户对,只是不知道这小侯爷到底看上的是哪一位。 彼时,外面的人都在忙着嚼舌头的时候,秦府内却是一片喜庆。临近新岁,已经顺利掌握府中大权的林婉正忙着四处布置。 这一个多月来她过得十分顺心如意,楚娘子被禁足无法来压制她,府中人对她也是毕恭毕敬,最重要的是夫君秦渊对她的瞩目多了起来。虽然府上还有几房妾侍,但大部分时间,秦渊都是呆在她那里的,林婉也趁此机会服用了不少立于坐胎的药物,以求早日怀上一儿半女。 而江珉铄的确是日日来秦府,他来秦府所要见的人,自然是秦般毓。 原本秦般毓对他也不过尔尔,但到底也只是十四岁的少女,架不住江珉铄的日日相伴。况且江珉铄风趣幽默,对她也的确是深情款款。她不自觉的就深陷其中了。 如今这秦府里,能自由行走的秦般毓和秦素若都陷入到了相思之中。秦素若因为慕容琛的婚事而郁郁不乐,而秦般毓则是期盼着日日能多看江珉铄一眼。那支江珉铄送她的桃花簪她日日都戴在头上,轻易不肯摘下来。 除了和江珉铄之外,秦般毓依旧是每日跟着无鸾学琴,时不时猗傩也会抽空来看她,唯有慕容琛一直未曾来过。 一进腊月,上京城里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秦般毓无事便不会踏出念竹园,只在园内和无鸾学琴。那日秦般毓随口说想要尝尝厨房的点心,今枝便自告奋勇的去厨房拿点心。 结果一出园门,就看见秦岳一个人正在外面玩雪,他专门将雪踢得高高的,自己的衣服进了雪也不以为意。 今枝见状连忙上前劝道,“二郎怎么还在外面玩雪,赶快进去找娘子吧。” “姐姐不是正忙着跟无鸾公子学琴嘛,我还是别进去了。”秦岳脸上有些不快,他忽然抬起头对今枝问道,“今枝,你有没有觉得姐姐变了一个人?” 今枝一愣,“二郎你在说什么?奴婢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秦岳脸上依旧是稚嫩的表情,但是说出的话却让今枝心惊,“以前阿姐疼我,但是只敢偷偷摸摸的,每次被欺负了也不敢说。可是现在的阿姐却变得那么厉害,连说话都比以前厉害了几分。她虽然对我比以前更好了,但总觉的不太一样。” “二郎说什么傻话,娘子对你好点还不行呀,难不成要我去跟娘子说,以后对你狠一点就好了,天天拘着你读书写字,不让你到处瞎玩。看你到时候还抱怨不抱怨。”今枝心知此秦般毓非彼秦般毓,但她自然不可能告诉秦岳了。 南风知我意(2) “你们总当我是小孩子。我虽然小,但是很多事情我看的明白!我和阿爷刚回来的时候,阿姐总是不让我去看她,我只当阿姐身子不好。结果后来阿姐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变得我差点都不认识了。”说到最后,秦岳的脸上也是一片的难过,原本握在手上想要抛出去的雪也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 “二郎…….”今枝自觉笨嘴拙舌,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的小男孩。 “不过没关系,只要阿姐还疼我就够了。你要做什么就快去吧,我进去找阿姐。”秦岳说完就跑开了,好似刚才说的那一番话都不曾说过一样。 今枝默然了片刻,只好走开了。 等她取了点心回来的时候,秦岳已经在房间里乖乖写起了大字,而秦般毓则是披衣斜倚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着。 “娘子,奴婢把点心拿来了,您用一点吧。”今枝走上前轻声道。 “阿岳,先把笔放下吧。我让今枝端了些点心过来,有你喜欢吃的眉毛酥。”秦般毓放下手中的书,向秦岳招呼道。 秦岳听闻有点心,当即雀跃着跑到今枝面前,拿起点心就往嘴里塞,吃的不亦乐乎。 谢娘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走进来,在秦般毓耳边低语道,“二娘去了外书房,此时三娘已经解了禁足了。” 今枝闻言哎呀了一声,“三娘脾气那么不好,会不会再来找咱们娘子的麻烦!” 秦岳嘴里塞满了点心,嘟嘟囔囔道,“没关系,她来找阿姐麻烦,我就把他也推到水里去!” “咽下去再说话!”秦般毓嗔道,“你要是真把三娘推下去了,到时候阿爷把你关起来你就高兴了。” 秦岳连忙将口中食物咽了下去,“谁说我一定要让她知道是我推得她呀!我趁她不注意推一下,她没准以为是自己脚滑呢!” “好阿岳,别胡闹。”秦般毓招手示意秦岳走上前来,“你好好读书就是了,楚娘子她们的事情自有谢娘帮衬着我去做。来日你成了阿爷的骄傲,就是对阿姐最大的帮衬了。”自从秦渊将秦岳的身世告知秦般毓之后,秦般毓对秦岳更是疼爱起来,“府里除了阿爷之外,咱们姐弟俩就是最亲的亲人了,咱们两个的好坏都是息息相关的。” “阿姐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我以后一定比大哥强。阿姐,我现在就回去读书写字,阿爷还说明天要考我呢!” 秦般毓闻言不由笑了,又吩咐让今枝亲自送秦岳回去,秦岳这才依依不舍的从念竹园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今枝为秦岳打着伞,快走到地方的时候忍不住问道,“娘子还是那么疼二郎,二郎还觉得娘子变了吗?” “阿姐是变了,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阿姐。”秦岳小声说道,之后便丢下今枝一人跑回了自己所住的院落。 而今枝一个人则愣愣的站在那里,仔细思索着秦岳对她说的话。气十足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她,不管念竹园那个娘子到底是谁,她现在都是自己服侍的主子。 司玉斋 因着秦渊下了狠心,想着秦素芷在司玉斋禁足的话定然会求着秦素若放她出去,而秦素若的性子和软必然也禁不住她的祈求,于是就在楚娘子从柴房里出来之后,秦素芷也被送到了楚娘子的采芳园。母女两个一起被软禁了起来。 今日秦素若去求了秦渊,总算是将秦素若解救了出来。此时秦素芷正坐在房间里,狼吞虎咽的吃着端上来的精细饮食。这一个多月来被关起来,虽然衣食不缺,但是水平却整体下降了许多,她已经吃腻了清水白菜,再也不要吃一口了。 “三娘,你慢点你慢点。”秦素若的劝告苍白无力,她也知道这个跟自己只差了一岁的妹妹压根不会听自己说的话。以前听奶娘说过,自己满月之后就被送到祖母身边抚养,自己满周岁的时候,阿娘都已经怀了妹妹七个月。 实际上母亲所要承受的母女离别之痛很快就被三娘的到来和父亲的宠爱所冲淡了,况且当时大哥也养在母亲身边。既然离别没有那么痛苦,自己回来之后也就不会显得那么重要了。母亲对妹妹的偏爱,对阿爷的独占欲她统统都看在眼里。明明知道母亲做的很多事情都不对,她也从来不去劝不去管。似乎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想办法跟母亲撇开关系,日后才不会被连累。 “二姐,这段时间小侯爷来没来咱们这儿?可有问到我?”秦素芷嘴里塞着东西,可仍是没有忘记她心心念念的小侯爷。 南风知我意(3) 秦素芷闻言一愣,秦般毓和小侯爷这段时间关系亲密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她也明白这件事秦素芷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她刚要开口说小侯爷没来过,她身边的晶玉就噼里啪啦道,“三娘不知道,这段时间小侯爷可是天天来咱们府上找大娘。外面人都传言小侯爷看上咱们府里的娘子了,只是不知道是谁。可咱们府里谁都知道,小侯爷只来找大娘!” 正在吃东西的秦素芷听罢,手上的东西立马就摔在了地上。她脸上也显出了恼怒的神色,“秦般毓这个小贱人!趁着我被禁足的时候勾引小侯爷,当真是恬不知耻!龌龊下流!” “三娘!”听了秦素芷的话,秦素若也忍不住怒道,“你看看你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那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再不济那个也是咱们的长姐!” 秦素芷冷哼,“那样来路不明的长姐我可不想要。你难道没听阿娘说过,她是阿爷从外面抱回来的,连她亲娘是谁都不知道,没准就是个下三滥的娼妓所生,也亏得阿爷能认她和秦岳!” “你少混说,这样的事情轮不到你我插嘴!长姐现在可是嫡女的身份,比咱们还高贵了几分,你这么说她让阿爷听见了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阿爷听就听去吧。到时候就让阿爷好好想想,咱们两个自幼请了名师教导,琴琴书画自然是不在话下,而秦般毓几岁才开蒙?到底是她有本事能振兴门楣,还是咱们两个有本事。阿爷定然想的明白的。” 看着秦素芷的样子,秦素若选择了闭口不言,她知道秦素芷的性子,本就拔尖的性格加上母亲的纵容,她实际上已经养成了说一不二的臭毛病,而这个毛病自己是没办法给她改了。她也不屑的跟秦素芷说,念竹园里藏了多少孤本好书,秦般毓的言谈举止不知比秦素芷抢了多少。自己虽然对不明白她到底靠什么才能积累下这些,也不明白阿爷对她为何突然宠爱了起来。但是自己知道,她对自己还算不错。某些程度来说,比秦素芷这个亲妹妹还要好上几分。 等到秦素芷吃完东西,抹抹嘴对秦素若说道,“阿娘让我跟你说,这段时间她虽然出不来,但是也不代表她就甘心带下去,让咱们跟她通着消息,到时候她自会想办法出来。而且阿娘已经给大哥写信了,想来大哥不日就将回府,到时候秦般毓可就惨了。” 一提到自己的大哥,秦素若忽然对秦般毓的命运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大哥……可不是那么好惹的。阿娘靠着自己带的本事独得阿爷宠爱这么多年,而这些本事也差不多都被大哥尽数学了去。以前阿爷有几个娘子失宠,这里面不仅有阿娘的手笔,也有大哥的手笔,而且大哥动起手来更狠一些。 在秦素若看来,秦岱身为男子,当将志向投向外面而非拘泥于府中这些事情,可是大哥又怎么会听自己的呢。 见秦素若半天没说话,秦素芷以为她在担心什么,出言劝道,“二姐,你不用担心太多,等到大哥回来了就有人给咱们做主了。虽然秦岳现在是嫡子,可是却比大哥小了那么多。大哥可是就要有功名的人了,到时候为了大哥考虑,阿爷也得把母亲给放出来。而且这家迟早都是大哥的,秦般毓的苦日子还在后头。等我嫁给了小侯爷,一定也会让姐姐嫁个好人家的。” 秦素若听了这话十分不舒服,但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随便点了点头罢了。 这之后秦素芷暂时老老实实的躲在司玉斋里,好给秦渊一付真心悔过的姿态,而每日里小侯爷来找秦般毓的消息也丝毫不落的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气得她七窍生烟。只不过她不想再被阿爷关起来,于是也只好忍耐不发。 此时,外面又传来了关于慕容琛的消息,他那位才入府不过一个多月的庶妃居然有了身孕,而宫里的慕容逍听得此事,送出的贺礼竟然是另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并非别人,而是对慕容琛一直心心念念的猗傩。慕容逍不知道从何处听闻烟雨楼的花魁对自己的这个儿子情根深种,突然发了好心将猗傩从贱籍上脱离出来,直接赐给慕容琛做侧妃。 猗傩的身份本就不适合嫁入皇室,更别说做侧妃了,慕容逍这道命令一下,满朝文武都在讨论这个颍川王是有多么不受慕容逍待见,几次三番的被这样羞辱。 而猗傩嫁给慕容琛,无鸾也不怎么高兴。那日秦般毓在偏房等他的时候,便看见无鸾正蹙眉坐在琴边,一言不发。 “无鸾,你怎么了?”秦般毓走到他身边问道。 “还有十日就是猗傩嫁人的日子,以前猗傩的婚事是我最发愁的事情,可她终于嫁出去了我却又高兴不起来。” 秦般毓像往常一样在他右手边坐下,轻声道,“你是因为不舍而难过还是因为觉得慕容琛不够好?” “郡王他很好,我相信他能给猗傩幸福,但是……..”无鸾的声音变低了几分,“不知道为何,我总有些不安心。” 秦般毓闻言,向无鸾那边靠近了几分,曼声安慰道,“也许是你们兄妹相依为命久了,所以你才有会些不适应吧。既然你也说慕容琛会给猗傩幸福,那就好好看着吧。”她看无鸾的脸色依旧不好,忍不住伸出手抚住了无鸾的脸庞,“无鸾你长得这么漂亮,板着脸的样子却这么丑,快笑出来吧!” 无鸾被她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反问她道,“你劝我对猗傩放心些这也罢了,毕竟猗傩喜欢颍川郡王,郡王他也并不讨厌猗傩。可我现在想问你,你是真的喜欢小侯爷。” 秦般毓的脸色霎时涨红起来,“我也不知道,只是他那么好,任谁都会动心的吧。” “说的也对,小侯爷长相不赖,家世也好,这上京城里的女子都想嫁给他呢。就看看你们府里三娘的那个样子,就知道小侯爷是有多受欢迎。你也要想明白,若不是真的喜欢他,也许你未必能抵挡住那些人的敌意。” 无鸾说的话不无道理,江珉铄因着风姿与家世成为这上京城当仁不让的贵公子,想要嫁给他的名门贵女不在少数,若是自己真的嫁给他,很容易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在家里跟楚娘子她们斗她尚还不能适应,再出现别人恐怕她真的会应接不暇。 秦般毓沉默片刻开口道,“阿铄他对我真的很好,如果说我没心动那绝对是假话。可我也真的不敢说我喜欢阿铄,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在桃花村的时候,和阿娘阿稚她们有亲情,回来跟阿爷也是亲情。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何时,无鸾的手也搭在了秦般毓的肩上,无鸾用他那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别着急,有一天你会感觉到的。” “娘子,这是小厨房里新做的点心。”扶风端了一盘点心突然走了进来,无鸾惊得立马将手收了回去。 秦般毓也被扶风吓了一跳,表情也显得僵硬了一些,“怎么今日是你进来送的点心?谢娘和今枝呢?” “夫人叫谢娘和今枝姐姐去正房给大娘选新岁做衣服的布料去了,正好灶上送点心过来,奴婢就贸然进来了。” 秦般毓若是就这么打发扶风出去,她和无鸾没事也变成有事了,于是也没着急叫扶风出去,反而是和颜悦色道,“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那些活血化瘀的药还有没有?” “回娘子,奴婢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已经不碍事了。”扶风说话依旧还是那么小心翼翼,一点不敢僭越。因着她被安排到念竹园之后,谢娘从来都不曾让她入内伺候,故而她行事作风都是小心不已。 “那就好,以后你离三娘远一些就是了。”秦般毓也不知道该跟她再说什么,三言两语就将她打发出去了。 “大娘…….”无鸾这话刚一开口,秦般毓就尤为玩味的道,“你让我管你叫无鸾,那你怎么还大娘大娘的叫着,我听着不舒服。要不你也跟猗傩一样,叫我阿毓。” “好,好,阿毓。”无鸾脸上再次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你身边统共只有谢娘和今枝两个人可以信任,这也太少了一点。来日楚娘子若是解了禁足,随便利用上一点她的人脉,你都是防不胜防。别说楚娘子了,林夫人现在掌管府中大事,也在暗中布置人手,来日想对付你也不难。” “可我该怎么做?对付楚娘子还好说,毕竟我现在成了嫡女。可是林夫人毕竟是正室夫人,她掌管府中事务是再成长不过的事情,趁此机会布下人脉也顺理成章。我该怎么牵制她?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方法来。谢娘当时跟我说晾她几天,之后她对我的确是热切了几分,没几天也就罢了。” “那是因为你始终没让她看见,你对她的价值。我不是也跟你说过嘛,她最想要的是太傅的宠爱。”无鸾的心情终于好了几分,手下也开始随意拨弄起琴弦来,“太傅也是有几房妾室的,你就让林夫人看看,只要你多提几次某个人,太傅就会对那人有所关注,到时候她就该主动来找你了。” 南风知我意(4) 秦般毓正在思索无鸾话语里的含义,扶风就站在隔断外高声道,“娘子,小侯爷来了。”秦般毓听罢,连忙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无鸾还坐在哪里,歉然回首向无鸾辞行,无鸾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之后秦般毓便敛衣快步走了出去,发上桃花钗上垂下来的红宝石也跟着她的步伐微微震动了起来。 刚才还跟自己说着道理的少女,下一刻就迫不期待的想要出去见一见自己喜欢的人。虽然秦般毓说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可其实她的表现就已经证明她是真的开始喜欢江珉铄了。 若没有那件事的话,她嫁给江珉铄也不错。 秦般毓踏进房门的时候,江珉铄正在她的书房里踱步,顺便还将秦般毓素日誊抄的诗看了一遍。秦般毓见到此景,连忙上前想要抢回那张纸,要知道那张纸上写的可是日日思君不见君这样的话。 “怎么?我就三天没来找你,你就这般想我了?”江珉铄见他进来,脸上的笑容止不住的溢出来。 “谁说那是写给你的,我自己随意练字不可以吗。”秦般毓犹自嘴硬着,手却不自觉从书案的另一边取过一个新制的荷包递到江珉铄手中,“我新绣的,不过我女红不好,你要是不喜欢就别挂了。” 那荷包上面绣的是并蒂花开,其中的意味显而易见,江珉铄也并没有推拒,反而直接就将那荷包佩在了他的腰间。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他俯身低声在秦般毓耳边呢喃道。 秦般毓羞得将他推开了,“你总是来我这儿不怕有闲话吗?虽然说大齐男女大防不严,可那也是见客的时候,不是说私下里见面的样子。” “你怕什么,若有人问起我自有话说。等你明年及笄之后我就去求舅舅给咱们赐婚,到时候看谁还敢再说什么。” 秦般毓听得她说赐婚二字,心里不由涌上几分期盼,虽然她现在在秦府里可以立足了,但她总觉得太累,若是嫁给江珉铄,想必就能轻松许多吧,“你说的那么轻巧,到时候陛下不同意怎么办。” “舅舅最疼我,我的要求他从来都会答应的。不过今日我来找你的确有事要跟你说,这段时间恐怕我没法来找你,母亲说想带着我去相国寺斋戒一段时间,也算是给我父亲修冥福。你好好等着我,等到新岁之后天气暖和了我就带你去骑马,到时候阿琛咱们几个一起去。” 秦般毓点点头,“那好,那我就等你。”两人到底顾忌未婚男女不宜同处一室太久,江珉铄又说了几句话后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江珉铄离开念竹园之后就去向秦渊辞行,之后便跟慕容琛一起策马回府。这段时间慕容琛因为忙着府里的事情,甚少来秦府,二人也是许久未见了,于是便商量着去慕容琛的府上小酌三杯。 到了郡王府,慕容琛便派人去告知不用庶妃前来伺候了,二人便一同去了外书房,仆从很快端上几碟小菜和一壶酒来,二人你来我往的便喝上了。 “阿琛,你可真有福气,这边庶妃有孕正愁你没人陪,舅舅居然就将猗傩赐给你了,你可享受齐人之福了。”酒过三巡,江珉铄便有些醉了。 慕容琛眼皮泛红,不过他精神倒还好,脸上也随着江珉铄的话露出了一丝苦笑,“这样的齐人之福你想要?这不过就是阿爷对我的羞辱罢了,大哥是太子,他的太子妃自然是门当户对。二哥的妃子也是高门大户,同样都是阿爷的儿子,凭什么就给我一个那样的庶妃!对了,阿铄,你是真的要娶秦般毓吗?” 江珉铄醉眼朦胧中听得秦般毓三个字,嘴角不自觉就上扬起来,只听他嘟嘟囔囔道,“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什么村里的小姑娘嘛,阿毓长得跟她一样,一样!所以,我会娶她,我会娶她!” 听了江珉铄的话,原本有些醉意的慕容琛骤然清醒过来,看着眼前已经昏昏沉沉的好友,他第一次产生了种陌生的感觉。 因为秦般毓和另外一个人相像,所以才会想要娶她,所以才会跟她深情款款,这样的理由何尝不是对秦般毓的羞辱,慕容琛忽然觉得,眼前的挚友非常陌生。 之后江珉铄醉着被送回的公主府,第二日醒来也不记得他对慕容琛说过什么,左不过是些乱七八糟的醉话,反正他和慕容琛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什么混话都说话,也不在乎那一两句了。 之后秦府得到消息,秦岱已经踏上归途,最多再过五日就会到家。给秦渊的信里,秦岱有意无意的透露出对于母亲和妹妹的关注,似乎是在催促父亲为了他尽早将母亲给放出去。秦渊自然看出了儿子的目的,但他也不想让楚娘子就这样轻易的被放过。 于是,他将秦岱的这层意思有意无意的透露给林婉,之后也不再多说别的。 林婉听了秦渊的话不由惶恐,她做了这两个月名副其实的夫人,自然不想再将权利交出,可是她明白秦岱在秦府的地位,虽然现在秦岳是嫡子,可充其量不过是个才快八岁的孩子!而秦岱五岁开蒙读书,如今已是饱读诗书,即将入朝为官的身份。秦岱就是楚娘子身上最大的保护符。 林婉无奈,最终是让人将秦般毓给请了过来,想要商讨对策。 “母亲何必着急,父亲既然跟母亲透露了这件事,就表明父亲不想放楚娘子出来,既然父亲的态度摆在这里,那大哥再怎么折腾也没办法。”秦般毓倒也没推辞林婉的邀请,她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让林婉重视自己的机会。 “楚娘子这件事倒是不算什么,可秦岱多年来一直被当做继承人来对待,郎君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让他的生母关在房子里吧。若是来日秦岱继承了秦府,你我二人都没有好日子过!” “母亲可曾想过,秦岱之所以能够成为继承人的前提,那便是母亲多年并无所出,府中没有嫡子来做继承人。可如今已经有了阿岳这个嫡子,那秦岱的地位也就名不正言不顺了。阿爷并不糊涂,能跟母亲提及此事,想必也是对此有所考量。若是秦岱也出了点错处,恐怕阿爷便不会再将希望投在他的身上。” 秦般毓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打量着林婉的反应。此时林婉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在考虑许多事情。秦般毓也不多问,只静静等着林婉的回答。 过了半响,林婉开口道,“按说你们两个现在和我亲生儿女无异,咱们娘几个自然该是同心同德才是。细究起来,楚娘子只不过是府里的家生子,家世不够雄厚,最大的优势便是郎君的宠爱,可现在你才是郎君最疼爱的人。楚娘子想要拔尖也未必可能。” “现在讨论这些作用不大。且请母亲这两天好好看着府里各色人等,免得被有心人利用钻了空子,凭白连累咱们。等到大哥回来之后,咱们再做定夺。” 林婉听了不由颔首,秦般毓对她说的这番话多少让她的心绪安稳了些,自然也就按照秦般毓的话,对底下人注意起来。 腊月二十四,在外游历了近一年的秦岱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家。一下马他就感觉到了跟往日不同的意味。前两年自己回来的时候,秦府的管事人等都会侯在门口迎接他归来,自己下马之后也会有各色人等上来奉承巴结。这一年虽然也有人恭候迎接,但是那态度分明就与以前不同了。 而且自己举目望去,府里的仆从面孔都生分了许多,看起来母亲安插进来的人被拔出去不少,那个小丫头还有那个林夫人也当真是好本事! 秦岱由人引着直接往正房去,刚走到正房门口,就听见秦素芷喊他的声音。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可要被欺负死了。”秦素芷扑到兄长的怀里,声音也娇了三分。 “大哥都明白,你放心吧。”秦岱一句话让秦素芷心情大好,连忙拉着她就往屋里走。 一进门,秦岱就惊讶的发现,一年前自己离开时还神情颓唐的林夫人现在变得神采奕奕,而她旁边立着的秦般毓更是让他惊讶万分。 记忆里秦般毓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穿着再素淡不过的衣服,在家人里压根就不显眼。可是现在的秦般毓站在那里,平白无故就有了一股夺人心魄的魅力。 “大哥远道回来,辛苦了!”秦般毓发觉秦岱在盯着她,曼声说道。 秦岱的嘴有些微张,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可以让秦般毓变成这个样子。他看的有些呆了,直到旁边的秦渊有些不满的咳嗽了一声。 “大郎,你回来之后不向父母尊亲行礼,你在看些什么?” 相看两生厌(1) 秦岱闻言方才反应过来,连忙双膝跪下向秦渊和林婉恭敬道,“孩儿给父亲母亲请安,孩儿远游一年回来了。” 秦渊到底是宠爱这个儿子的,脸上的表情也不禁露出了几分慈爱,连连道,“起来吧,你一路赶回来也辛苦了。” “孩儿不辛苦,孩儿想着马上就是新岁了,父亲母亲还在惦念着孩儿,所以紧赶慢赶的就回来了。”秦岱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公子的风采,秦般毓冷眼打量,一切都是无可挑剔。 之后秦般毓她们几个又上前向秦岱行礼,各自行礼之后便絮絮说着秦岱在外游历的经历。 “阿爷,大哥远道归来十分辛苦,阿爷怎么还让大哥站着说话呢。”秦般毓嘴角一弯,头微微一偏,显得十分娇俏。 秦渊闻言深以为然,示意秦岱可以在下首坐下了,之后又开口问道,“大郎,这一年你走了多少地方?可曾学到些什么?” “孩儿地方走的不多,只在青州和扬州待的时间略长些。所见所闻均是民间疾苦,虽然今上励精图治多年,但是在民间仍旧有百姓流离失所。孩儿想着若是能出仕,想先去地方历练一番。” “大郎果然是有志之人,不负郎君对你多年教导。”林婉率先开口道,“只是地方恐怕辛苦些,不过若你真心想历练倒也不碍事。郎君说是不是?” 秦岱有些惊愕的看向林婉,以往都是阿娘和阿爷言笑晏晏,林婉连句话都插不上,今日这林婉竟然主动开口说话了。 “母亲见教的是。只是孩儿还有些矛盾之处,书上有言,父母在不远游,孩儿理应在父母身边尽孝。” “这是哪里话,你能有个好前途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大娘她们几个还有些年头才出嫁,我和你阿爷也不至于膝下寂寞。只是不知道何时能够做上祖父母了。”林婉嘴角是最合适不过的笑意,看起来就是个和蔼的嫡母。就连秦渊都有些惊讶,以前竟没发现自己这位继室是这样开朗的人呢。 秦般毓听了这话不由掩口而笑,“阿娘这样说,是在催促大哥赶紧成亲吗?刚才阿娘还让大哥以前途为重呢!到底是先成亲还是先立业?” “你这丫头惯会挑为娘的毛病。你大哥想要先立业自然不要紧,你年岁也不小了,我看小侯爷对你就很亲厚。现在你和小侯爷也算是姑表兄妹,你和他倒也般配。”林婉又转首对秦渊说道,“郎君觉得如何?妾身看小侯爷和阿毓倒是很好呢。” 秦渊面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嘴上说道,“这件事我没什么意见,一切都能阿毓及笄之后再说吧。”这话虽然未置可否,但是在秦素芷她们看来就是默认了秦般毓和江珉铄的关系。 秦素芷的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若不是站在父亲面前,她几乎就要发火了。秦岱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但是碍着父亲也不能多说,居然贸然开口说道,“父亲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孩儿就告退了,孩儿回来之后还未曾见过楚娘子,所以想去拜见楚娘子。” 秦素若闻言恨不得上前捂住秦岱的嘴巴,父母没让大哥推下他自己居然就要走,而且他明明知道阿娘做了让阿爷不高兴的事情,居然还把阿娘挂在嘴边。 所幸秦渊并没有怪罪的意味,只是不冷不热的吩咐秦岱不必在楚娘子那里呆太久,他远道而归正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如此嘱咐了一番之后才让秦岱下去。 秦岱一出正房门脸色就黑了下来,甩着手就往前走去,压根不顾及两个妹妹在后面都跟不上了。秦素若她们摸不清秦岱的意思,只要一路小跑紧跟在后面。 等到走远了,秦岱猛然回头,他对着秦素若厉声道,“秦般毓和林婉到底怎么回事?我将近一年不在家,她们两个在阿爷面前怎么这么吃得开了?!” 秦素芷身子一震,脸上立马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我怎么知道?就是五月里秦般毓生了场大病,然后阿爷突然就把她带出去治病,回来之后她病好了之后就不对劲了。开始是敢反驳阿娘说的话,后来莫名其妙的阿爷就开始看不惯阿娘和我,每每都因为秦般毓那个小蹄子二训斥我们。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小侯爷就跟她好起来了。你听听阿爷刚才那个意思,分明有意撮合他们。大哥。我该怎么办呀!?” “你们几个也真没用。”秦岱低声抱怨道,“别的事情都不要紧,只要我以后能继承秦府的家业,咱们就都有好日子过。现在秦岳认了以前的江夫人为母,他成了嫡子,我这个位置恐怕就要保不住了!到时候咱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秦素芷听了这话不由更加害怕,扯了秦素若的衣袖惊恐道,“二姐,那可怎么是好。我可不想看着秦岳去继承秦府的家业!” “你急什么?我也没说我的位子真的保不住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急性子,还想嫁给小侯爷,我看你嫁出去都难!秦岱那小子有命做嫡子,可未必有命继承家业!”秦岱开口斥道,“阿娘被禁足了是不是?院子是谁看着,想想办法我能不能进去偷偷见阿娘一面。” “等到晚上的时候也许可以,晚上守夜的人以前也是阿娘的人,咱们就等府里人都睡下了咱们就去。” “那就这样吧。”秦岱说完话就又转身甩手向前走去,压根就不理会身后的两个妹妹。秦素若望着兄长的背影,心底不禁漾起一股悲哀。自己兄妹三人从来不曾有过亲密无间的时刻,那时候自己在祖母身边养着,和兄妹不能经常玩耍,但是却时常能听说大哥把三娘欺负哭的事情。等到自己回到阿娘身边,大哥天天忙得都是读书,压根也不会理自己和三娘,而三娘对自己也没什么感情。 有时候看见秦岳和长姐亲亲热热的在一起她就十分羡慕,她也希望他们兄妹三人能够如这般相处。可是每每想完都觉得这只是笑话而已。 “二姐,你说咱们该怎么办?”秦素芷又拉住秦素若的手说道。 “还能怎么样,等大哥见过阿娘再说吧。” 念竹园 秦般毓也已经从正房回来了,此时正和谢娘一起商量着新岁要往念竹园里添置的东西。此时今枝就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来。 “娘子,奴婢刚才远远跟着大郎她们几个,看见他们停下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大郎就怒气冲冲得走了。” “还能说什么,肯定是在说我和夫人喽。谢娘,我对那个大哥并不了解,除了想到他肯定会对付我之外,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事情。” 谢娘一边整理着秦般毓过冬的衣衫,一边说道,“大郎他自幼被寄予厚望,想来肯定不会容忍二郎威胁他的地位,奴婢以为,他最先可能对付的是二郎。娘子让二郎小心些就是了。”主仆刚说了没几句话,宁雨就来禀报说秦岱来了。 秦般毓有些惊讶,但也只好亲自去门前迎了秦岱进来。 秦岱一进园子便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园子里的摆设,看起来三娘所言阿爷重视秦般毓并非虚言,这园子里东西看起来都平淡无奇,但是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的东西个个都价值不菲。 秦般毓引着秦岱落座之后便奉上了秦明新送来的茶叶,二人并不熟悉,坐下之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哥突然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若有事情叫个丫头来就是了。” “我这一年不在家,好容易回来一趟总要来看看弟弟妹妹。听闻五月里妹妹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可好了?” “劳烦大哥烦心了,我已经大好了。”此时秦般毓收起刚才在正房里神采奕奕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脸上色微红的羞赧。 秦岱颔首,“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今日来也是想给妹妹送点东西,这些都是我在扬州添置的,都是闺阁女子喜欢用的东西。”言毕,立即有小厮捧上两个锦盒,打开之后满满的都是胭脂水粉和首饰。 “这是扬州金玉坊的东西,金玉坊做的东西可堪为国中第一,这是今年秋天新送的花瓣做的胭脂,妹妹试试好不好,若是喜欢下次我再来给你带。” 秦般毓脸上露出一副惊愕的模样,有些欢喜的将那些东西摸了又摸,“早就听说金玉坊的东西好,却没想到大哥还能带些回来,真是多谢大哥了。今枝,还不快将这些东西收到我床头那个带锁的盒子,快去快去。”秦般毓难得这样催促今枝,倒让今枝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打紧,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喜欢就好。那我也不久留了,妹妹歇着吧。”秦岱又说了几句话才起身告辞。 秦般毓得了那些东西,脸上都是兴奋的神情,她还特地起身将秦岱送到了门口,二人又说了几句话之后秦岱方才转身离去。 等到秦岱一转身,他脸上的平和立即变成了得意,而秦般毓的脸色也由惊喜变成了凝重。 相看两生厌(2) 待到秦岱走远了,秦般毓方才转身回房,吩咐将秦岱送来的两大盒东西拿出来。之后秦般毓在盒子里挑挑拣拣出两副耳环和三盒胭脂,之后便对今枝说道,“把拿出来的这些摆到妆台上,剩下的放到抽屉里去吧。” 今枝被秦般毓弄糊涂了,连忙问道,“娘子,您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东西?一会儿放到床头,一会儿有放到抽屉里。奴婢可真是糊涂吗?” 秦般毓扑哧一乐,“你不觉得刚才的我很奇怪吗?” 今枝想了想说道,“是有些奇怪。娘子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这两个月郎君明里暗里就往念竹园送了好些好东西,娘子犯得着为那些胭脂水粉高兴成那个样子嘛,倒浅薄的像个小门小户的人。” “我就是想让秦岱这个看我,越看不起我越好,只有这样他对我的防备就会越小。如果刚才他真的相信了我,那么他就会觉得我徒有其表,现在被阿爷看重只是一时的。另一方面,他的目光也许就会投向母亲。” “娘子是在转移注意力吗?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现在楚娘子因为您被禁足,您和二郎又成了嫡子嫡女,大郎未必会掉以轻心,您一方面要这么做戏给他看,另一方面您也该更加小心才是。刚才咱们也说他的重心可能会在二郎身上,二郎年纪还小戒备心也不重,这才是咱们要注意的。” 秦般毓闻言扶了扶头,“总不能跟阿岳直言不讳的说秦岱要害他,不要理他。我想的是去让母亲派一两个可靠人跟着阿岳,毕竟她现在掌着府上的权利。不过这还得看阿岳肯不肯跟她亲近。” “二郎年纪还小,这件事不算太难。” 秦岱出了念竹园之后便直接去了司玉斋,跟父母准备的礼物他自然会亲自送去,不过他这会并不着急,他急着想要回去跟两个妹妹说事情。 秦素芷正在房里发着脾气,而秦素若劝说不成只好站在一边无奈的看着,正在这档口就看见秦岱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秦素若见秦岱气定神闲,掌不住问道,“大哥这是从哪儿来?怎么还挺高兴的?” “我刚才去了一趟念竹园,给秦般毓送了两盒金玉坊的东西,你猜怎么着?那个秦般毓眼睛都要笑没了,这样的东西她都没见过,也真亏的她是咱们秦家的女儿!我就说嘛,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本事,要有本事也是林婉有本事!” “你若说母亲有本事,那前些年她怎么一直都默默无闻的?怎么就突然厉害起来了?!”秦素芷显而易见是不相信秦岱的判断。 而秦岱因为被妹妹驳斥而显得有些不快,“她到底是阿爷的正室不是?谁甘心一直被咱们阿娘压着一头?其实要按照阿娘给我的信里所说,你和阿娘被罚的这两次都是出于巧合,巧合懂吗?只是不小心被她们利用而已。等我入仕为官了,阿爷为了我的名声自然会把阿娘放出来,到时候收拾林婉还不容易。” 秦素芷闻言冷哼一声,“你说的轻巧!别忘了还有秦岳那么个嫡子呢!人家的身份可比你高多了!” 秦岱平生最恨别人拿自己的庶出身份跟自己开玩笑,听了这话立马跳起来骂道,“我不如秦岳是个嫡子,你自己又好到哪儿去了?我虽然是庶子照旧不耽误入仕为官,你这个庶女恐怕只能嫁与别人做妾侍!看看谁更倒霉!” “你!”秦素芷听得这话,气的就要上前挠秦岱,唬的秦素若连忙拉住了她。她深知,若是自己拉不住,秦素芷绝对敢在大哥脸上挠出几道印子来。 “行了!你们和阿娘的身家性命全都挂在我身上,我好咱们才都能好,你们两个都给我省点心吧!三娘,尤其是你,你那个性子若是再不收敛,我也要打你一顿了!你学学二娘,安安静静的多好!” “是,二姐自小就比我安静,可你看看,阿爷到底是疼我还是疼二姐。”说到这儿,秦素芷有些傲然的抬起头来。 秦岱白了秦素芷一眼,对这个妹妹他真心不想再多说什么,一年一年的长下来,她的气度分毫没有变化,一直都是那么骄纵。虽然在人前显得娇俏可爱,但是人后却是任性不已。 “今晚我来找你们带我去见阿娘,一切都等我见过阿娘之后再做定夺。”秦岱不想再多说什么,起身就往外走去。 秦岱怒气冲冲的走掉之后方才想起自己准备送给父亲的礼物还没送出去,若是让人知道自己先给秦般毓送了东西就该指责自己不明礼法了,他自然不喜欢旁人这么指摘他,于是便让人拿了东西跟着自己去了外书房。 谁知一过去却被告知秦渊正在里面商量要事,秦岱无奈,只好放下东西便离去了。 他并不知道,此时书房里的气氛已经并不乐观。 秦渊坐在书案前,下首站的是慕容琛。秦渊的声音低沉的让人说不出话,他指着面前一方竹简道,“陛下今日召我进宫议事,将这个东西交给了我。你跟陛下说你想要早日去封地就国?你可知大齐历经四帝到底有几个王爷真的去封地就国的?” 慕容琛脸色深沉,“总共有四个,只有一个寿终正寝,其余三个均是因为被猜忌而尸骨无存。老师,我知道前路渺茫,可我不想再在上京城待下去了,阿爷对我的厌恶一日比一日加深,我在这里待下去也是一点前途都没有的。阿爷身边有五个儿子,太子和承天王就不说了,就连二哥他们都比我要过得好!若是阿爷在衣食上苛待也就罢了,他偏偏喜欢羞辱我!” 秦渊长叹一声,“你说的我都明白。陛下他对你也的确是过了。只是,阿琛,当年我带你在你阿娘灵位面前发过的誓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可是老师,我真的看不到一点光,我在上京城里只能做一个闲散的郡王,而非一个能做大事的人。” 秦渊取过茶盏抿了一口,“那也未必,我这两日就给你寻了个好差事。陛下身边的血蝠卫你知道吧?最近统领要换人,我准备向陛下推荐你去做血蝠卫的统领。” 慕容琛闻言一愣,“老师,那血蝠卫是负责保护阿爷安全和彻查臣子的暗卫,我一向不受阿爷待见,他怎么会同意?!” 秦渊扶额道,“我知道陛下有个习惯的,当他打压一个人却又不愿意让他死的时候,就会在那人落到谷底时拉他一把,然后再给他尊崇的地位,等到那人彻底没用的时候再毫不犹豫的将这一切夺去。他很喜欢这种折磨人的方法。而我们就要利用他这个习惯来给我们创造机会。阿琛,你要记得,万万不可陷进去,否则就全都输了。” “他杀了我阿娘,这么多年又是这样待我的。不管他对我多好,我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感动。老师,当年他把我扔在后宫里,任由我自生自灭,任由我活的像个奴隶一般,从那时候起我就不会再被他的任何事情所感动。” “这也罢了,我只是头疼现在陛下给你指了个舞姬出身的侧妃,这样一来高门大户会觉得你的侧妃都是这样的身份,他们的女儿嫁过来岂不是丢了身份。这件事,真的不好处理。不过这件事暂时不是最重要的,你现在就回去安心准备做血蝠卫的统领吧。”秦渊说道。 慕容琛想要行礼离开,却在出屋之前突然对秦渊说道,“老师,大娘会和阿铄成亲吗?” 秦渊闻言不置可否,只说了几句话将慕容琛打发走了不提。 入夜 秦素若先给看着楚娘子的人塞了银子,之后秦岱便趁着半夜府上人都睡了去了楚娘子所住的院子。楚娘子得了消息,自然也留了一盏蜡烛在房里。 一见到秦岱,楚娘子差点就泪流满面,一方面是她真心思念儿子,另一方面就是她在屋子里憋得实在难受,想起那些事也难受,想着要跟儿子好好说上一番。 不过秦岱却没有跟她长篇大论的想法,一见到她就劈头盖脸道,“阿娘怎么这么糊涂,好好地居然就被关起来了!” “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先是秦般毓莫名其妙变了个人一样,后来林婉也开始这样了,这两个人都不对劲了。我是不小心才着了她们的道!” “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阿娘你就先安心住两天吧,等我安排一下,到时候林婉必定会亲自来接您出去!不仅如此,恐怕到时候她们也就没有反击之地了。阿娘你要记住,你和阿爷有多年的感情,若是形势对林婉不利,阿爷一定会向着您的。我也不能在这里呆太久,就先回去了。”说罢秦岱也不待楚娘子再多说什么,直接就向外走去。 谁知就在秦岱刚从那里走出来的时候,斜刺里忽然就冲出一道身影,准确无误的扑进了秦岱的怀里。秦岱刚要开口斥责,就听见那道身影在他耳边呢喃道,“大郎,我知道大娘的秘密,她和自己的琴师有染。” 相看两生厌(3) 秦岱回来是已是腊月二十四,马上就是新岁了,秦府过年的物什自然已经准备妥当,而林婉现在忙着的是祭祖的事情。前十年里,她只能在除夕当夜跟着秦渊进祖庙进香,其余的事情她一概都插不上手,而今年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由她来决定,她身上的动力和压力都不小。 秦岱回府这几天看起来及其安分,每日都是按时去父母房中问安,剩下的时间不是在房内读书就是出去拜访朋友,在府里溜达的时间都极少。只是这依旧不能让林婉放下心来,所幸她现在在府里也有几个可靠人,她吩咐他们盯紧了秦岱,若有异动立马过来汇报。 只是那几个人一直紧盯也未曾发现什么问题,林婉就在忐忑中迎来了这一年的新岁。 秦渊是重臣,一早就要起身先去皇宫陪着皇帝赴宴,到了晚上才能回来参加祭祖。白日里仆从们忙忙碌碌的往各屋送着年节的节礼。为表贤惠,林婉给楚娘子预备了不少东西,而且个个都是好东西。 秀玉如今也靠着自家主子的得宠而一跃成为内宅的管事,被压制多年的她心内的郁气尽数被排解,连眼界都高了几分,故而林婉亲自为楚娘子准备东西的时候,她心里是二十分的不满。 “夫人何必还对楚娘子这么客气,都这么久了郎君还没放她出来,想来郎君已经不在乎她了,夫人对她还这么上心做什么,倒不如好好想想办法好早日怀上身孕才是。” 林婉抚过她预备的那些东西,轻声道,“楚梵芸在府里纵横了这么多年,你以为郎君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小妾吗?她可是郎君第一个女人,在郎君心中必定是有些地位的。我给她送东西既可以显得我贤惠也可以不露声色的提醒着郎君昔日楚梵芸的骄纵。这样的次数多了,郎君才能对她失了兴趣。万一郎君觉得我苛待了她,看她样子可怜让她出来不就前功尽弃了?” “夫人说的有道理。那也不必逐个检查这些东西呀。” 林婉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送给楚梵芸的东西我必须挨个检查过。若是楚梵芸有意陷害,往里面加点东西,她大可以把所有罪责推到我身上。就算郎君半信半疑恐怕也要把她放出来了。所以我准备的东西一点吃食也没有,就是怕她往里面加东西。” 秀玉正点头称是,忽然今枝带着扶风提着两个食盒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林婉恭敬道,“夫人,娘子派我来跟您送些吃的,这些都是娘子特意命厨房里做的。”说罢便将自己的食盒放下打开,这食盒很大,分为上下两层,今枝又说道,“这盒是给夫人的。那一盒娘子就放在楚娘子的节礼中一并送过去吧。” 林婉不由发急,她不信秦般毓会这么莽撞的送吃的给楚娘子,可是却又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宣之于口,正着急时又听见今枝说道,“夫人,这是这食盒里的菜单,您请过目。”林婉奇怪的接过竹简,打开之后却发现上面只写了四个大字:引蛇出洞。 她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个丫头还算聪明。她若无其事的打量了竹简一遍,之后便从容的将竹简收了起来,又向今枝说道,“你家娘子有心了,你把东西放下,我这就遣人把食盒送过去。对了,有件事你回去通知大娘一声,说是新岁之后老夫人要从金陵回来了,以前老夫人所住的亭台院阁自然是要重新布置打扫的,我手头事情多忙不过来,正好谢娘以前也伺候过老夫人,知道老夫人的喜好,所以就辛苦大娘帮帮我了。” “奴婢明白了。”今枝恭敬行了一礼,这才带着扶风回去了。 “把这些东西都送到楚梵芸哪儿去吧。”待今枝走了之后,林婉沉声吩咐道。 因着秦渊是这一代秦家的家主,主祭之事自然是由秦渊负责的,除此之外也会有一部分秦氏族人从金陵过来参加除夕夜的祭祖,所以这一下午林婉并不清闲,她要忙着招待那些远道而来的亲朋。 秦岱作为长子也去见了几位族人,不过片刻也就回来了,此时府中所有的孩子都被召到了正房,等候从宫中归来的秦渊。虽然和秦般毓并不相熟,但秦岱依旧是找了话题和秦般毓攀谈起来,一点也不顾及一旁秦素芷的目光。 “大哥远游在外,见过的美景定然不少,不如跟我们讲讲吧。”和秦岱聊了一阵,秦般毓发现他确有才能,若是二人没有异母兄妹这一层关系,恐怕二人的关系会很好。 秦岱闻言仔细思索了一下,“我去的地方不少,印象最深的都是那些村落,因为村民淳朴,每次我都喜欢在那里待一段时间。只有一个地方,我初次到的时候因为有事不便久留,本想之后再回来的,结果等我回来的时候,那村子已经毁了。” “毁了?这话怎么说?”秦般毓奇道。 “那村子名叫桃花村,最是山清水秀,因着村落周围种满了上千棵桃树而得名。我路过的时候是春天,等到夏日里我赶回来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只有少数的村民还活着。我询问过他们,说是村中一户人家夜间失火,不知怎的火势连绵不绝,竟将大半村子都烧毁了。最先起火的那一家母女三人都被烧死了,村里人也死了大半,其余活下来都跑出去讨生活了。想起来还真是可惜呢。” 秦岱说的滔滔不绝,而秦般毓却听得心口发紧、。她不曾想到秦岱曾经到过桃花村,更不曾想过秦岱还会看过被烧毁的桃花村。当她听到秦岱说,起火那家母女三人都被烧死的时候,心就像是被什么攥住了,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当然知道那火为何延绵不绝,是阿爷听从了张四娘的话,派了侍从在村内各处点火,才让火势愈演愈烈,一切只为了把桃花村的阿奴合法合理的从官府的名册上去掉。桃花村百来人的死,是因她而起。 “大哥可别说这个,好好地新岁你提什么大火呀!”所幸秦素若不适应秦岱说的事情,将话题给岔开了。否则,若是秦岱再多说两句,她定然是要失态的。 日暮西垂之时秦渊方才从宫中赶回来,脱去官服之后便赶紧换上祭祖要穿的衣裳,秦岱此时也顾不上和妹妹们吹牛了,赶紧也跟着父亲进去了。 往年一直是由秦岱负责将香火递到秦渊手上,而今年由于有了嫡子秦岳,这项任务就由秦岳来完成。原本秦渊还担心秦岳年纪小会不会出问题,谁知道秦岳一点不害怕,整个过程都进行的完美无缺,那样子成熟的不像个小孩子,倒让秦渊好生惊奇。 秦岱在一旁看的有些不快,但是碍着人前只好忍耐下来,心里却在谋算该如何处理掉这小东西。 祭祖进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完事之后亲属们都去了各自的房间中守岁。而秦渊夫妇二人便回转正房,秦般毓她们几个便过来行礼拜年,之后秦渊又发下压岁钱,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几人正说着话,忽见一个仆从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高声喊道,“郎君,郎君,郎君不好啦!楚娘子中毒昏迷了!” 秦岱见此情景不由十分满意,这人嗓门果然够大,不怕家里那些亲戚听不见,到时候把人都引去了,阿爷就不好不秉公处理了。嘴上却仍是急切道:“怎么回事?阿娘怎么了?” 秦渊也被唬了一跳,开口斥道,“有话就好好说话,乱喊什么!” “郎君,郎君,楚娘子晚上吃了东西之后,现下咳血不止!”听了眼前之人的话,林婉和秦般毓相视一眼,不由心下了然。 林婉当机立断道,“那还不快去请大夫,还杵在哪儿做什么!”那人被喝退之后,林婉又对秦渊说道,“郎君,此事兹体事大,咱们还是赶快去看看,楚娘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就不好了。” 秦渊闻言点头称是,几人连忙起身赶往楚娘子住处。一进屋就看见楚娘子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床边的盆里满是鲜红的液体,而楚娘子正虚弱的靠在红绡身上。 若是以往,秦渊恐怕早已经冲上去询问楚娘子的状况,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秦渊竟然动也没动一下,站在那里淡淡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吐血了?” 红绡眼中含泪道,“我家娘子自从被禁足之后就日日苦闷,加上府里人总是不按时给娘子送东西过来,所以娘子身子是一落千丈。今日新岁夫人送了个食盒过来,里面好东西不少,娘子一高兴就多吃了些,谁知就吐起血来。” “听你的意思是,楚娘子这段时间受了苛待,并且夫人还在那食盒里下了毒,想要毒死楚娘子?”秦渊脸色并未发生任何变化。 楚娘子闻言虚弱的挣开眼睛,强撑着道,“郎君,郎君,夫人一向仁厚。断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得。” 烟火似无情(1) 楚娘子眼中含泪,那神情分外可怜。秦渊望见那双眼睛,不知为何竟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楚梵芸刚刚被安排到自己房中伺候的时光。那时候她不懂规矩,有时候犯了错便是这般惊恐的表情。 他的口气到底软了几分,“好了,既然身子不好了就先别说话了。红绡,我问你,你刚才说娘子是吃了夫人送来的东西才咳血的?” “是的。郎君,我家娘子她过得好苦!您看看她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都破了,这两个月连件衣服都没人送来。”听了这话,秦般毓不由心里发笑,且不说林婉这段时间未曾有一点苛待楚娘子,就说不过是没了几件衣服红绡就哭天抢地的,那时候自己被关在柴房里差点丢了性命又怎么说! “阿爷,请您彻查此事,也好还娘子一个公道!这食盒是母亲送来的,恐怕是被人算计了才会在里面下毒呢!” 秦素芷此时已经扑到了楚娘子身上,“阿娘,阿娘!你这是怎么了!”说罢秦素芷起身指着林婉怒道,“一定是你容不下我阿娘所以才下毒害她,你这个毒妇!阿爷就该休了你才是!” 秦素若见状连忙拉住秦素芷,“三娘!胡说什么呢!” “不是她还能是谁,她一定是嫉妒阿娘比她得宠,所以才几次三番陷害阿娘,然后还想趁此机会害死阿娘!”秦岱眼见胞妹闹得过分,但却一点没有阻拦的意思,他可是想着要在父亲面前保持一个孝子的形象,有些话不好说,但是三娘却都替自己说出来了。 林婉的脸色登时黑了下来,“三娘,我念你年幼不想跟你计较,但是你也别太过分了。这件事尚无定论你就指责是我,是不是太急了些!而且,这府上谁才是你的母亲,你应该明白吧?” 秦素芷浑身发颤,几欲要扑到林婉身上,这一行为到底是让秦渊翻了脸,秦素芷这才不敢胡闹了。此时仆从去请的大夫已经过来了,诊脉之后便向秦渊说楚娘子中的是砒霜,所幸楚娘子胃口不好没吃多少,否则早就没命了。之后又验过食盒里的菜,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分量不轻的砒霜。 这下秦渊也只好对林婉问道,“这食盒是你送过来的?” 林婉心知秦般毓应有方法解决此事,故而不卑不亢道,“这的确是妾身派人送来的食盒,而且妾身并没有往食盒里下毒。若妾身真想毒死楚娘子,日积月累岂不更好,下这么重的手岂不是太明显?郎君且看看今日妾身送来的旁的东西,个个都是上好的,都是妾身精心挑出来的。妾身想着楚娘子虽然犯错禁足,但怎么说也是府里正儿八经的娘子,所以一定不能苛待着。红绡说楚娘子连衣服都没人送,那妾身倒要问一句了,那次郎君派人送过来的红罗裙难道不是新衣裳吗?” 这一番话问的秦岱他们哑口无言,秦岱更是在心里感叹这林婉的确不能小觑。今日事发突然,她却能在短时间内把思路整理明白,说的这么清楚,可见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此时,一直在林婉身后不发一言的秦般毓走上前去,朗声道,“阿爷,您仔细看看,这食盒不是您今日命厨下特意做给母亲和各位娘子的?” 秦渊打量了那食盒一眼,果然那盒子的花纹十分特殊,是自己素来常用的。今日是除夕,他吩咐厨下给自己各位妻妾子女各做了一桌菜,用食盒都送了过去。而且这些东西在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摆放好,为了保温还特意用蜡和绸缎糊上了。 秦般毓微微偏头,示意今枝走上前去说话,今枝也不慌不忙道,“郎君,今日送食盒的人忙着预备年夜饭,便直接将夫人还有楚娘子的食盒一起送到了念竹园。于是奴婢便带着扶风将食盒送到了正房。夫人那一份奴婢当着夫人的面打开过。但是楚娘子那一份,奴婢从来就没动过。厨下将食盒封的那么严实,又有绸缎在外面糊着,总不可能是夫人先下了毒再封上的盒子吧!”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她随便再找张纸封上盒子不就结了。”秦素芷哪容得今枝再多说话,上前就厉声道。 秦渊冷哼了一声,眼前幼女的姿态他是看在眼里的,原以为他们兄妹不过是不尊敬林婉,如今看起来却是急欲除之而后快了。 今枝并没有因为秦素芷的疾言厉色而有所恐惧,反而是理直气壮道,“三娘请看,这包裹食盒的绸缎是浮光锦,这浮光锦一向是送到宫里的贡品,只有皇上赏赐才能到咱们府上。而咱们府上有资格用浮光锦的,只有郎君一人呀。更何况这浮光锦是一整块直接用针线缝好的,郎君可以让厨下的人来看看,这针脚是不是厨娘的。” 秦素芷被她的话堵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怒而就要抬手挥向今枝,没成想却被秦素若紧紧抓住了。 “秦明,去厨房里把今日负责包裹食盒的人叫来,仔细辨认下针脚。”秦渊冷冷道。 秦明领命而去,不过是便将一个年纪不小的厨娘给请了过来。一起虚弱的靠在红绡身上的楚娘子见状愣住了。 秦渊看了那老妇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径直道,“你仔细看看,这浮光锦上可有别人的针脚痕迹?” 那老妇颤颤巍巍的将浮光锦举起来看了一看,片刻才说道,“回禀郎君,这浮光锦上面只有奴婢一人的针脚。” 话音刚落,秦素芷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那个老妇的手,厉声道,“说,你是不是有所隐瞒?!是不是林婉给了你钱所以你才这么说的!” 那老妇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秦渊见状脸色黑了下来,“三娘,不要胡闹!夫人不会收买她,她也不会被夫人收买的!” “阿爷为什么就相信她?她不过就是我去秦府的奴才罢了。” “她是梵芸的亲娘,你觉得她会被夫人收买来害自己的女儿吗?”秦渊的脸色愈发阴沉,除了秦素芷的大呼小叫之外,他不快的原因也和面前的老妇有关。 早在自己将梵芸纳入房中之后,她的父母就卸去了厨房的差事,自己特地给了他们不少钱财让他们可以回金陵老宅一边看家一边享福,这些年他也没再关注这件事。如今这妇人居然还回了厨下伺候,可当真是奇怪了。 秦素芷有些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眼前之人竟是她的外祖母?!这个满手老茧,满面憔悴的老夫人居然是自己的外祖母! 秦渊软言让那名老妇下去了,之后便转身对秦岱冷冷道,“如今事情也明了了,这食盒到这里的时候一切完好,不存在有人下毒的机会。也就是说,夫人不可能会下毒了。” 话音刚落,秦岱已经在林婉面前单膝跪了下去,“母亲,儿子刚才是急躁了,所以才会冒犯了母亲,请母亲责罚。” 他自小就明白能屈能伸的道理,况且阿爷现在并没有质疑这毒到底是谁下的,自己还是趁早做一个明理的儿子才是正道理。 林婉明白此时并非争长短的地方,而是显示自己贤惠的时候,于是便上前依依扶起秦岱柔声道,“此事不怪你,楚娘子毕竟是你生母,你着急也是应该的,母亲不怪你。” “夫人今日本就辛苦,无端还要被人怀疑,真是受苦了。”秦渊出言安慰,“这件事我会派人细查,咱们依旧是家人,就不必过多为此事烦扰了。” 林婉正恼恨秦渊轻轻带过,却在下一刻听得秦渊对楚娘子说道,“你身子不好一直病着,现在又遇了这样的事,看起来更要好好休息才是,我明日就请宫里王太医来给你好好看看,若有不适也好尽早处理。”言下之意,楚娘子是绝无出来的可能了。 秦渊眼神一扫,又看见了坐在床边一脸愤恨的秦素芷,说道,“三娘,刚才你怎可对母亲大呼小叫?凭白失了气度,还不快向你母亲赔礼认错!” 秦素芷虽然不忿,但是秦渊已经开口她也无可奈何,只好走到林婉跟前行礼道,“母亲莫要生气,是女儿错了。” 林婉也没有为难秦素芷,却是让秀玉上前扶起了秦素芷,而她则淡淡道,“三娘,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就快要择婆家嫁人了,你这样的脾气可不行呀。” 秦素芷倒还好,秦素若听得这话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林婉这话中的警告她是听出来了。她到底是秦府的女主人,她们这两个庶女想要嫁到一个好人家全凭林婉的心意,若是她有意刁难,那旁人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她当下也顾不得别的,连忙上前拉住秦素芷的手说道,“母亲放心,以后我定然回好好看着三娘,不让她再这么冒失了。” “罢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今日是新岁,府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走吧。”秦渊说完这话就头也不回的离去了,而其他人等则紧紧的跟了上去。 就在众人就要踏出房门的时候,走在最后面的秦般毓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楚娘子,那眼神竟直直将楚娘子逼出了一身汗来。 烟火似无情(2) 看见楚娘子脸上有些惊恐的表情,秦般毓一回头就走了出去,这是无鸾特意让她练习很久的眼神,准保让楚娘子不寒而栗。 众人回了正房之后脸色如常的喝茶叙话,期间有不少族人过来行礼问安,这几个人也都没闲着。临近午夜的时候,秦明上来回禀说燃放的烟花都已经准备好了,请秦渊带领族人去园子里放烟花。 秦岱听了这话不由神色有些黯然,小时候开始每年除夕放烟花都是阿爷和阿娘携手去放最绚丽的那一个,而今年阿娘却困在那个地方,阿爷连问一句都觉得吝啬。而且,刚才阿爷转身离去的绝情,由不得她不寒心。 不过他的神色转瞬就变了,依旧端着如常的笑容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秦府燃放的烟火都是宫中赐下的好东西,不仅名头好听,效果也好的很。众人到园子的时候,仆从正在池子对面忙着将烟花摆放好,以备秦渊一声令下,便将那些烟花放出去。 秦府向来都有个规矩,烟花里面最大的两支是要由家主和嫡长子分别点燃的,以往没有嫡长子的时候都是由秦岱来点燃其中一支,而今年自然换成了秦岳。 秦岳先将天官赐福的烟花点燃之后,待到天空绚烂散去的时候,他招手示意秦岳上前去点燃另外一支烟花。秦岳见状兴奋的就往那一边跑,从仆从手中接过燃香就往引线上点去。别看秦岳年纪小,可是却一点不怯,点上之后还专门看了看引线有没有点着。 “二郎年纪还小就有如此胆量,来日不可限量呢!”林婉刚跟秦般毓感叹了一句,就听见对岸传来仆人们惊恐的喊声。 秦般毓惶然看去,原来还未等秦岳跑远,那引线就已经被烧完,而且居然没能成功冲天,而是在那边直接爆开了,火光瞬间爆出,充斥进人们的眼睛里。 “阿岳!”秦般毓大惊,立即敛衣往秦岳那边跑去,秀玉见状赶紧推了推已经被惊呆的林婉,林婉反应过来之后也紧跟着秦般毓跑了过去。 看着秦般毓惊慌失措的样子,秦岱的心里无比畅快。谁也不会知道那烟花的引线被他换成了更短更细的线,而且里面的火药里也添了别的东西,自然不会飞天,只会爆炸。这府上上上下下的人他都认识,威逼利诱之下自然有人肯给他做事。 那边否则点火的仆从刚才离得很远,就算有心想救秦岳也赶不及,更何况他们都是收了秦岱的银子的。等到秦般毓赶到的时候,就看见秦岳浑身是血的扑在地上。 “阿岳!阿岳!”秦般毓上前将秦岳扶了起来,急切道。刚才火光冲天的场景让她猛然想起了那一日桃花村的大火。她已经失去了阿娘和阿稚,决不能再失去这个弟弟了。 “快将二郎抬起来送回房间去!秦明,赶快去陈奉御府上请陈太医过来!”随后而来的秦渊当机立断的下了命令。 听了秦渊的话,秦岱不由讶然,秦般毓平白无故被秦渊喜爱已是件怪事,秦岳这小子什么时候也成了父亲的宠儿了?!这陈奉御是太医署的长官,医术最佳,性格也最是耿直。除了皇帝之外等闲人家是请不来他的,父亲虽然可以请他到府,但从来都是来赴宴的,从来不敢贸然请人家上门来治病。能请陈奉御来,可见秦岳现在的重要性了。 听得秦渊下令,众人七手八脚的将秦岳送回了房间。秦般毓顾不上别的,率先动手给秦岳擦起身来。林婉想着此时自己无子,秦岳就是自己最大的保障,也不顾秀玉的劝告守在秦岳床边,跟着秦般毓一起为秦岳擦身子。 约莫过了一刻钟,陈太医被秦明给清了过来,跟秦渊也没多话,直接就进屋去检查秦岳的伤势,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陈太医方才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脸上的神色,秦岳应该无碍。 “新岁还将奉御请来,是秦某冒失,只是犬子受了重伤,非陈奉御的医术不能解决,所以才贸然行事。”秦渊自然知道这陈奉御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因而对他说话也十分客气。 “太傅何出此言,所谓医者父母心,有病人下官自然是义不容辞。”这陈奉御年纪不过五十,精神还算不错,一点也没有因为秦渊将他从家里请出来而不快。 “奉御请这边走一步,秦某还有些事要请教。”秦渊示意道。陈奉御自然明白规矩,便也不推辞,直接跟着秦渊往外书房走。 走到门外,秦岱和族人仍旧等在那里,秦渊一出来就吩咐道,“二郎无事了,都各回房里守岁吧。”秦渊看似无意往底下扫了一眼,秦岱脸上的失望之色便被他收入眼底。 等到了外书房,秦渊请了陈奉御坐下,直言道,“陈奉御,不知犬子伤势如何?可碍事吗?” “太傅放心,郎君只受了些皮外伤,内里脏器都无碍,只要伤口不发炎就没事,下官自然会开药,分口服和外敷两种,外敷的药恐怕涂起来会有些疼,请郎君忍上几日就是了。不过下官也多嘴几句,听闻郎君是因为烟花爆炸而受伤的,可宫中烟火这些年也从来没出过事。也亏得郎君运气好,若是再离烟花近一点的话,恐怕人就废了。”陈奉御在宫中一向以说话耿直闻名,慕容逍也最喜欢他这一点。 秦渊听了这话,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秦岱脸上的失望之色,他心中已有了决断,只是面上都忍了下去,只对陈奉御说道,“今日辛苦陈奉御了,但会烦请您在跟伺候二郎的人说说二郎养伤期间要注意些什么。”陈奉御点到为止,接下来二人随口说了几句话陈奉御就忙着去嘱咐那些仆从了,之后秦渊又特意让秦明好生送陈奉御回去。 秦岳房内,秦岳仍旧昏昏沉沉的睡着,不过面容已经缓和了许多。秦般毓和林婉依旧等在房内,而秀玉和今枝被打发出去拿些吃的东西回来。 “阿毓,陈奉御说了,阿岳只是皮外伤,你可以放心了。”见秦般毓仍旧一脸忧心忡忡,林婉开口安慰道,“我让秀玉去园子里看了,看看有没有什么马脚。” “烟花已经炸了,引线也烧没了,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真是一点痕迹不留!先是楚娘子中毒,而后阿岳出事,他们好打算,想着一天就把我们一网打尽。”秦般毓脸色阴沉,她如今在府里对楚娘子那一边万分小心,出了事她自然就会往多了想。 林婉面色一变,“你是说烟花的事情并非意外,而是秦岱他们刻意为之?” “秦府的烟花都是陛下赏赐的御用之物,工匠在打造是自然会样样精心的,怎会让烟花无端爆炸,这里面必然有别人的手脚。母亲虽然接管府上有一段时间了,但毕竟比不上楚娘子操持多年,这府里还不知有多少人是楚娘子的人呢!楚娘子被关起来干不了什么,可是秦岱回来了,秦岱可未必就做不了什么!” 林婉听得此话眼神一凛,旋即又暗淡下来,“你说的我也知道,只是我虽有心整饬,奈何府中仆从众多,我也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 “那母亲就不如好好想想素日楚娘子做的事情里有什么缺陷,母亲就做好这方面就是了。只要要府中仆从觉得母亲当家比楚娘子当家好,那底下人还不都跟着母亲走?”秦般毓见秦岳无事,心里也渐渐也安定下来,不自觉的就跟林婉说起府中的事情来了。 “阿毓,你马上就要十五了,你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我总觉得有点急了。”林婉现在处于一个非常矛盾的阶段,一方面她觉得秦般毓没出阁,她始终不能真真正正的做一回正夫人;而另一方面,她深知若是秦般毓真的嫁出去了,她如今的地位恐怕也就消失了。这样一来,她说话都显得前后矛盾。 秦般毓微微一笑,“女儿年纪尚小,暂时还没想过出嫁的事情。更何况前面还有个大哥未曾定亲,我更是不着急了。” “那你可别被三娘抢了先。”听秦般毓这么一说,林婉又怕她嫁不出去,没得便宜了秦素芷。 “三娘才十二岁,阿铄他也只是把她当成是妹妹来看待。”秦般毓对此并不在意。 林婉听了这话似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信阳公主性子傲,未必能看得上咱们家。” 提到江珉铄,秦般毓心里也有些郁郁,她也有一段时间未曾见过江珉铄了。江珉铄自从跟着公主去给已逝的驸马祈求冥福之后就断了消息,连个口信都不曾捎过来,秦般毓一直不知道他情况如何。 秦渊此时也处理完那边的事情,让秦明带了一桌菜肴到了秦岳房中,见秦岳已经睡过去,他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秦般毓和林婉到外间来歇息片刻。 “既然二郎出了这样的事,咱们今儿就在二郎房里守岁吧。一会儿把他们几个也都叫来,咱们就都在这儿吧。原本我还打算让二郎陪我去访亲会友,如今看起来只能我一个人去了。” 烟火似无情(3) 听了这话,林婉多少有些高兴。往年新岁秦岱会跟着秦渊一起出去,今年秦渊宁愿自己一个人去也不带秦岱,可见如今对秦岱也不过尔尔了。 既然秦渊吩咐起来,底下人连忙去请人的请人,摆桌的摆桌,不多时一家人就在外间坐下了。秦岱和秦素若一进门都问了一声秦岳的安好,唯有秦素芷连一个字都没说。 秦渊见状也不有后悔,早知道在楚娘子身边会教育出这样的孩子,倒不如当年让梵芸忍着母子分离之痛,把孩子都送去给自己的母亲抚养才对。如今看看秦素若,虽然容貌不及阿毓,才学也不及她,但至少性子娴静,不急不躁。 这么一想,看着秦素若就显得格外顺眼,秦渊也额外多跟她说了几句话。秦素若一向默默,父亲这么做反而是让她有了些许不适。 不过这一切很快就被冲淡了,在所有人的刻意下,屋子里显得父慈子孝,夫妻相得。 正月初一一早,秦渊早早进宫朝拜皇帝,待皇帝赐宴之后才回转府上,秦府的门房里早就候了不少来拜年的人。秦渊早已官居一品,朝中和他平级的人不多,他们之间不过互相贺喜就是了。而底下的官僚们都忙着去巴结他们这样的人。 一批一批客人走下来已是黄昏时分,仆从来报颍川王和小侯爷已经等候在外书房了。秦渊闻言便吩咐暂时不见客,起身就往外书房来。 到了外书房秦渊也没忙着进去,只向站在外面的仆从打听江珉铄和慕容琛在做什么。那仆从说道,“颍川王爷来得早,好像有点累,刚才好像有些昏昏欲睡。小侯爷是刚来不久,一直在书房里坐着。” 秦渊点点头便迈步向里面走去,江珉铄一见他进来了,连忙将已经打了瞌睡的慕容琛拉起来,二人一起给秦渊行了大礼。 秦渊看着自己这两个得意门生十分高兴,还特意拿出两个用荷包装的金锞子地给他俩道,“这也不过是个小东西,终究是老师的一份心意,你们两个好歹收下吧。” “老师说的哪里话。”江珉铄谦虚道,而慕容琛却一直叫着一个金锞子不够,要秦渊再给一个,大有秦渊不给今天就要闹到底的架势。 “阿琛你个胡闹的!”秦渊不以为杵,反而依旧是对慕容琛和颜悦色。慕容琛之所以能成为他最心爱的学生,不光是因为他聪明好学,他这个性格也是重要的一方面。至少在他看来,慕容琛虽然有时候会颓废,但是很快就能振作起来。 如今临淄侯府只剩江珉铄一人可以撑起门户,故而江珉铄顾不上跟秦渊多说话就得告辞回府,毕竟那边还有很多人要上门拜年。 很快,书房里就剩下秦渊与慕容琛相对而坐。等身边人都退下了,慕容琛上前对秦渊说道,“老师,腊月二十九的时候阿爷留我在宫里长谈,已经将血蝠卫的令牌交给了我。老师,果然如您所说,阿爷对我的态度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秦渊闻言轻笑,“我们二人十二岁那年就认识了,自然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对了,我要给你些东西。”秦渊轻轻击掌,秦明便应声端上来一个不小的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满满的都是五铢钱,除此之外还放了几锭金子。 “你府上的庶妃有孕,又娶了一位侧妃,你府上的花销也增了不少。你又没有官职在身上,手头恐怕也紧了几分吧?这是老师的一点心意,多少帮你几分。” “老师……”慕容琛喉头发涩,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因为父亲的厌恶,原本该享受的俸禄只能拿到一半,,郡王府一直过得紧巴巴的,能维持基本的体面已是不易,这一下子身边多了两个女人,的确是让他更为难了。 “若是不够,你直接来我这儿要就是了。不过这次接管血蝠卫,你手头也能宽松些了。”说起来,秦渊是真心疼自己这个学生,除开年节赏赐之外,他身上很少看见什么新的衣服,身上连点应有的配饰都没有,好好地一个皇子,竟然被苛待到如此地步。他掌不住又说道,“你放心,就算那件事做不了,我也不会让你一辈子这么窝囊的。” 慕容琛眼圈微红,低声道,“只有老师真正关心我。” “罢了,咱们师徒别说那么生分的话。眼见天色也晚了,我也不虚留你了。”秦渊刚说完这话,外间就通禀秦般毓来了。 秦般毓是带着食盒过来的,一见到慕容琛,秦般毓就笑着说道,“郡王来的可不巧,这羊肉汤我只做了一碗。郡王若是想喝,下次来了我再给你做。” 慕容琛听了这话不由称奇,“这羊肉汤是你做的?” “我让今枝去厨房拿了东西,在念竹园自己熬得,足足熬了三个时辰。”秦般毓说这话的时候不由有些骄傲,“阿爷,这汤我可一直看着呢,绝对不会乱加东西进去。” 秦渊手上一滞,大概猜到秦般毓送汤过来的目的了,于是苦笑道,“想喝阿毓一碗汤可是不容易呀。” 秦般毓将食盒打开,里面赫然摆着两碗羊肉汤,在慕容琛有些惊愕的目光中,秦般毓将汤端给了他们两人。 “早就听说你来了,这汤当然也得有你一份,要不是阿铄走得早,还得再多带一碗过来呢。”秦般毓嘟囔道。 “阿毓,废话就别说了,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吧。”见着慕容琛起身要走,秦渊挥挥手道,“阿琛不是外人,不用避讳。” 秦般毓见父亲如此说倒也没在意,告罪坐下之后便娓娓道来,“昨日楚娘子中毒之事大概已经明了,定然是有人自作聪明,想利用苦肉计来行事,既可以让楚娘子解了禁足,也可让母亲被阿爷猜忌。晚上阿岳被烟花所伤之事,阿毓想的是有人在引线和烟花上做了手脚,否则宫中御用的烟花怎会无端爆炸。只是引线已经烧掉,烟花也已经爆炸,这件事无从下手了。” “那你觉得这两件事是由谁做的?”秦渊端起温度刚好的羊肉汤,轻轻抿了一口。 “府中过了几个月的消停日子,这两件事却都是新岁才发生的。”秦般毓这话让慕容琛听得有些糊涂,但是秦渊却明白过来。其实他心里也早有决断,只是想试探试探秦般毓到底能不能想到这件事。 “这件事除了三娘不动脑子想不出来之外,恐怕好多人都能想明白,阿爷拿这个考我做什么?!”秦般毓一句话让秦渊差点将羊肉汤喷了出来,他有些汗颜,这两件事明摆着冲正房去的,这府里除了楚娘子和她的儿女们,还有谁恨正房。 “阿爷好歹也有几房妾侍的,平衡的道理您还不懂吗?太过宠爱一个人迟早会出事的。不过这是阿爷的事情,我不好多说。” 慕容琛有些欣赏的看着秦般毓,初次见面他就觉得秦般毓与众不同,她比一般闺阁女子更有想法,虽然现在的想法有的地方还显得浅薄,但自己觉得假以时日,这个女子必定不一般。 “日后让阿琛他们多给你讲讲外边的事情,总是将自己局限于府里也不好。”秦渊没有回应秦般毓的话,反而这样说道。 三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慕容琛这才告辞离开,秦般毓此时也要拿着食盒回去了,二人便结伴而行。 “听说你弟弟受伤了,我今日来不及去看他,明日我再过来。那天说要给他找弹弓还没拿过来呢!” 秦般毓忍不住笑言,“这东西你还是别拿过来了,阿岳本来就爱胡闹,你要是给了他弹弓,他还不得上房揭瓦呀。” “男孩子嘛,就该好动一点,天天死气沉沉的可不好。你是没看过我四弟,自小被他母妃关在宫里读书写字,现在整个人都木木的。” 二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岔路口,二人是要分开走的。就在秦般毓跟他告别即将转身的时候,慕容琛忽然拉住他,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二郎还小,你小心一点。” 秦般毓身子一愣,慕容琛却放开了她,转身向外大步走去。 慕容琛骑马赶回郡王府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一进府门就看见猗傩带人等候在那里。慕容琛从秦府出来的时候,就有小厮快马赶回通禀消息,猗傩闻知就出来等候了。 “不是说了不用来迎我吗?天这么冷,你鼻子又冻红了。”慕容琛走上前去,对猗傩柔声道。 猗傩只是笑笑没说话,二人便相携往内里走去。谁知一个拐弯,就碰见了怀孕的庶妃闵沛玉。这闵沛玉虽然是官僚女子,但其父外放多年,她实际上和乡野出身的女子查不到哪里去。虽然长得讨喜,但是性格却不怎么让人喜欢。 “呦,猗妃可真是心疼咱们郡王,这天这么冷还跑出来等郡王,生怕郡王今日不去你房里是吧。你放心,我现在有身孕,郡王就是你一个人的!” 各掩真心意(1) 40.各掩真心意(上) 在看到闵沛玉出现的时候,猗傩的脸色就已经黑了下来。自从自己入府,这个闵沛玉就日日来挑刺,每天不挖苦自己几句仿佛她就不舒服一般。偏偏她肚子里现在还怀着阿琛的孩子,自己看在阿琛面上也不能跟她计较。 慕容琛对她也不过尔尔,看她这个样子也不想多说什么,只对猗傩说道,“明天是初二,按理说你是要回娘家的,只是现在只剩下无鸾兄一个,不如咱们去秦府找无鸾兄如何?” “那当然好了,不过不知道明日阿毓会不会跟着林夫人回娘家,若是她不在家可就没意思了。”猗傩一听说可以见到哥哥,刚才被闵沛玉弄坏的心情立马就好了起来。 “她弟弟受伤了,她应该不会出去的。你一会儿回去好好收拾,咱们明天一早就去。”这二人说的热火朝天,刻意忽略了闵沛玉,弄得闵沛玉十分不快,走到慕容琛跟前仰着脸道。 “郡王,妾身和猗妃一样都是妾侍,您能陪她回娘家为何却不提提陪妾身回娘家的事儿?” 慕容琛并没有生气,脸上还露出了些许玩味的笑容,“你的娘家远在越州,来回就要折腾一个月,你让我陪你回娘家?况且猗妃的兄长就在上京城,你若想让我陪你,就让你的父兄争气,早日来上京城做官。” 他并不喜欢闵沛玉,一点也没有给她面子的意思,“你好好在府里养胎就是了,以后有机会你父母自然会来看你。你再这么胡闹下去,你的孩子也不必你来养了,送到猗妃房里抚养吧。” “她一个青楼女子,出身卑贱,配的上教我的孩子?!”闵沛玉气的身子抖起来,“我清白人家的女儿在她之下已是委屈,我的孩子又怎能让她抚养?!”她不知道,她这句话已经触了慕容琛的逆鳞。他的生母刘美人,就是出身卑微的女子。 慕容琛脸色已然阴沉下来,周身的气势让闵沛玉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只听慕容琛沉声道,“你和猗妃的地位是陛下定下来,你好大胆子!连陛下的意思都敢忤逆了?你不过是个庶妃,来日你连宗谱都上不了,我让猗妃抚养你的孩子还是为了你好!你却如此不知好歹…….” 慕容琛欲继续训斥,却被猗傩给拦住了,“阿琛,你好歹顾忌着闵庶妃还怀着孩子呢。有什么话非现在说不可嘛。既然闵庶妃不高兴,那明日我也不去看哥哥,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说罢,猗傩连忙吩咐闵沛玉的侍女把闵沛玉扶回去,又拉着慕容琛走了。 回了房间之后,猗傩一边服侍着慕容琛更衣一边对他说道,“你说你何苦,不喜欢闵沛玉也就罢了,她肚子里的难道不是你的孩子?你不是跟我说,你自小不被陛下喜欢,很小体会过父爱,所以要把这些缺失的父爱都补偿到自己的孩子身上。孩子还没出生你就这样不在意了?你说一会儿把闵沛玉气的动了胎气怎么办?” “我知道了,在她生产之前我都躲着她就是了。不过刚才我说把孩子交给你抚养也不是假话。”猗傩在烟雨楼的时候鸨母为了防备她们,或多或少的都会在饮食中下凉药,猗傩很难再有孩子了,那自己也该想办法补偿她。 猗傩一边为他理好便服的衣领,一边说道,“这个也无所谓,我倒是觉得,你真该早日将正儿八经的郡王妃娶进家来。有个正室压着总比我这个侧妃强,闵沛玉也不会多胡闹了。”说到这儿,猗傩有些顽皮的扑在慕容琛身上,戏谑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看上哪家娘子?” “瞎说什么,那些小娘子哪个有你漂亮。”慕容琛也搂住她,低声道。 “我看阿毓就很好呀,她嫁给你得了!”猗傩脸上露出了俏皮的笑容。 慕容琛唬的立马放开了她,“你胡说什么,阿毓和阿铄两个人感情好的很,我看过不了多久阿铄就该让姑母去提亲了。” “我看未必。”猗傩悻悻的放开了手,“我倒看着小侯爷不是真心喜欢阿毓的。” “这话怎么说?”慕容琛奇道。 猗傩走到床边坐下说道,“别忘了我和阿毓见不了面但却会通信,阿毓跟我说小侯爷上山为临淄侯祈求冥福,这一多月竟然连个口信都没有。若是真心喜欢,怎会吝惜一个口信呢?再说,你看着阿毓温温柔柔的,实际上绝对是个烈脾气,若是信阳公主看不上她,她也绝对不会硬撑着嫁过去的。” “你就见了阿毓一次,怎么就了解的这么清楚?” “我在烟雨楼那么多年见了多少人,看人的本事也学了几分,这点事情我还是能看出来的。”猗傩有些骄傲,“怎么,你还不信?” “相信相信,我当然信你。”慕容琛不经意的将这个话题止住不再提起,猗傩说的事情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自问对猗傩有感情,那时候就算不是天天往烟雨楼跑也得时常送信或者送东西过去。而阿铄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且他那天的醉话一直都萦绕在自己耳边。 之后慕容琛便用过晚膳之后去外书房呆了一会儿,之后便径直来了猗傩的房间。此时猗傩已经沐浴完毕,此时散了头发躺在床上正含情脉脉的等着他。 慕容琛见状一笑,褪了衣衫便躺在了猗傩身边,“我今天去给人拜年,有点累了,你今天还是饶了我吧。” “我也没打算怎么样呀。”猗傩坏笑着躺在了他的肩膀上,跟他轻轻的咬着耳朵,“夫君,你想不想做皇帝?” 慕容琛的反应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讶,也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是他平静的搂住猗傩说道,“怎么想起来跟我说这事了?” “除夕跟你进宫赴宴的时候我遇见了你那几个兄弟,比较来比较去,没有谁有你的风姿和你的本事。若你没有点本事,我哥哥也不会理你吧。你看他对小侯爷的态度就知道了。” “我明白,可是这件事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我会想办法的。好了,不早了,睡吧,明日咱们去秦府。” 第二日,在闵沛玉愤恨的眼神中,慕容琛到底带着猗傩登上了前往秦府的马车。很快,猗傩就出现在念竹园里。 秦般毓十分惊喜,阿岳伤势减轻,已经可以起身活动一番了,她这才放心回念竹园休息一会儿,又赶上今日林婉回了娘家,她正是无聊的时候。 “阿毓,开春咱们去外面骑马好不好?我一直想要学,赖着阿琛磨了好久他才同意的。” “你们小两口出去你侬我侬的,我跟着凑合什么劲呀。”秦般毓撇撇嘴道,“夫人还跟我说,过了新岁想着让我帮她管管家事呢。她现在可是知道这府里的人事有多难管了,一开始还防备着我呢。” 猗傩揽住她的胳膊,“总归你是闺阁小姐,这事你也管不了多少,还不如在嫁人之前好好玩上一玩。你若觉得不得劲,让小侯爷陪着你就是了。” 秦般毓的脸上有些黯然,“他昨日好容易来了一趟,连一句话都没跟我说,后来就让小厮来传了句话,说是公主已经安排他进吏部历练了,估计以后更难来这里了,别说陪我去骑马了。” 猗傩面上神色微变,嘴上却仍是安慰人的语气,“那有什么的,丞相还五日一休呢,他总有休息的时候。不过阿毓,你真的想要嫁给他?” 秦般毓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总是要嫁人的,与其嫁一个不熟悉的连脾性都不知道的男子,倒不如嫁给他。他对我也算不错。” “阿毓,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我总觉得小侯爷他配不上你,你该嫁的人应该比他更厉害。不过你要是真嫁了,我看你那个妹妹嘴都得气歪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就听见外面人声鼎沸,今枝去外面看了一眼之后回来禀道,“楚娘子的院子走水了。” “人救出来了吗?”秦般毓闻言起身,“猗傩,陪我去看看吧,阿爷和夫人不在家,大哥出去了,总要有个人去看看。” 猗傩闻言也起身跟了上来,二人一起去了楚娘子的园子。 火势并不严重,只是正房旁边的那一间房被烧了一大半,正房也冒出了一个窟窿,房间里变得像冰窖一般。 楚娘子窝在床上使劲咳嗽着,秦素若姐妹俩正站在床边不知所措。 忽然秦般毓带着人走了进来,见到此情此景便说道,“既然房子被烧了,楚娘子就被呆在这地方了,先找人把楚娘子送到司玉斋住上两日吧。这里这么冷,也不利于楚娘子养病。”说罢,见底下人都愣着,秦般毓吼了一声,“还愣着做什么?都想被关到柴房去吗?红绡,你把大氅给娘子披上,找个藤条凳子来,让力气大的婆子把楚娘子抬过去!” 红绡不敢再磨蹭,只好出去将一切安排妥当,不过一会就已安置好了,屋子里只剩下秦般毓和旁的仆从。 “把园子的人也都安置到司玉斋去,把这里锁上,等父亲回来再做处理。”秦般毓向旁边一看,那边站着的弓着腰的男人叫姜瑞德,是府里仅次于秦明的二总管,在楚娘子失势之后他很快投靠了林婉。 各掩真心意(2) “姜瑞德,刚才我说的话你明白了吗?”秦般毓冲他冷声道。 姜瑞德抬眼一看,秦般毓正肃然看着她,他眼睛转了一转,上前恭敬道,“小的明白了,只是走水这事只大不小,不知道是否应通报刑部来查一查?” “这事用不着你我来管,你现在立马派人去通知郎君,郎君自会决定是否要上报刑部。然后你的任务就是派人把这里守好了!”秦般毓脸上忽然冒出了笑容,“楚娘子禁足之后一直是你负责看管,若是有人故意往里面扔点什么,你可脱不了干系。” 姜瑞德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他连忙说道,“娘子,这件事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只是你若是看管不好这里,被人钻了空子,咱们可是要一起倒霉的!”听了秦般毓这话,姜瑞德连连低头称是,转身就上外面去安排人手去了。 秦般毓又专门去了一趟起火的房间,那里已经被烧焦了,只剩外边一层木架子,内里是什么也没有了。出来之后秦般毓便直接赶往司玉斋,总归她要看一眼楚娘子的。 刚踏进司玉斋的门,就听见秦素芷高声说道,“阿爷还没给她管家的权利呢,就这么作威作福的,以后要是嫁人做了当家主母还不得吃人呀!” 秦般毓轻嗤,直接就迈进了房门,秦素若见状赶紧迎了上来,“长姐…….” “我已经让人去请阿爷回来了,到时候阿爷回来自会处置这件事的,我就来看看楚娘子安置的可好。母亲不在家,我身为长女理应帮母亲分忧,这才是正理。”说罢,她看也没看秦素芷,走到楚娘子床边轻声说道,“娘子先在这里委屈一阵,等到阿爷回来了,没准会给娘子重新安置地方。” 楚娘子仍旧咳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秦般毓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又问了红绡几句话之后就离开了。 楚娘子望着秦般毓离开的背影,原本因为咳嗽而涣散的眼神逐渐的集中起来,散发出一股亮光。她猛然抓住身边坐着的秦素芷,低声道,“三娘,以后你别缠着小侯爷了,咱们不嫁小侯爷,咱们找个更尊贵的人去!” 秦素芷惊讶道,“这上京城里比小侯爷还尊贵的只有……”那两个字她并没有敢说出来,硬生生的给逼了回去。 楚娘子眼中有无尽的光芒,“对,嫁给他要更好。而且,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秦般毓如愿的,我要让她在所有人面前声名尽毁,从此再也不能在这里立足!” 秦渊和林婉是在一个时辰之后赶回来的,秦渊看着烧毁的房子眉头紧皱,只在听了秦般毓的处置之后连说了两声妥当,之后便说大娘安排的很好,楚娘子就先在司玉斋里住上一段时间,等到这边修好了再搬回来不迟。 这之后没过多久,偌大的秦府便传言,秦府的大娘有治家之能,比夫人还厉害几分,连甚少夸奖旁人的郎君都发话了。 今枝去厨房给猗傩和秦般毓准备吃食的时候,厨下那些人也比往常更加奉承,喜得今枝回来之后连连对秦般毓道,“娘子今日好威风,现在这府里的人都对娘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谢娘听罢也难得的笑了,一边帮着今枝将膳食从食盒中拿出来,一边说道,“要我说,娘子有福气,也的确是有本事,换了三娘遇到这情景还不吓傻了。” “谢娘你不知道,我和娘子过去的时候,三娘就那么傻愣愣的站在一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呢!”今枝喜滋滋道,“这下可没人看轻我们娘子了。” 猗傩闻言也拉着秦般毓的手笑道,“我们阿毓可是好本事,你快教教我,我现在帮着阿琛管理府上的事情,件件事都让我头疼,那个闵庶妃再时不时过来絮聒,我快要烦死了。” “那你就赶紧催着阿琛娶个正妃回来,到时候你就轻松了,安心伺候阿琛就是了。不过阿琛要是找个性子不好的正妃,人家看到你这么个漂亮的侧妃,心里回不痛快吧。”秦般毓打趣道。 两个人笑呵呵的说着话,猗傩却在心里想起了昨日对慕容琛说过的那些话,她是真心觉得秦般毓和江珉铄不合适,而秦般毓就该嫁给慕容琛这样的人。不过这样的话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 夜幕低垂的时候,猗傩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秦府,以前还在烟雨楼的时候,哥哥时不时就能去看自己,现在自己成了猗妃,哥哥倒是不好登门了。 秦般毓和无鸾将慕容琛二人送到门口,看着马车离去后二人才回去,二人一起结伴往回走。走在路上的时候,无鸾突然说道,“你回来也有大半年了。原来生活在你身上留下的印迹已经消失不见了,你的气势越发强了。” 秦般毓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只是说道,“这地方逼着我在改变,而最重要的是,我自己不想永远都一个样子。”说罢,她头也没回的向前走去。 无鸾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想起了自己跟着秦渊去桃花村,第一次看见秦般毓的情景。不对,那时候她还叫阿奴。看到她的时候,她正轻盈的迈着步伐往山上走,那姿态分明就透着一股俏丽。如今的她容貌未改,但是通身的气势却都不一样了。 可是,这样的改变原本不就是自己决定的吗?无鸾没有再想其他,也快步走回了自己所住的客房。 秦府无缘无故走水的事情到底惊动了刑部,刑部尚书是秦渊老友的门生,自然对此十分伤心,特意派人来府上查看,可是左查右查结果却说是红绡把给楚娘子熬药的火炉安置在了隔壁,结果火炉里有火星溅出来着了火。 虽然楚娘子的房子是烧毁了,但她终究是因为这件事被解了禁足,秦渊还特意去看了她。只是那一日相见之后,秦渊以楚娘子现在和女儿同住不便为名再也未曾见过楚娘子。而秦岱的差事也变得杳无踪迹了。 新岁之后,秦岳的伤势渐渐好转,恰逢慕容逍下旨在朝中勋戚子弟中征选天策卫人选,秦岳的年龄刚好够格,于是便被送到了天策卫训练。这件事一出,楚娘子的脸都要绿了。着天策卫不同于旁的禁卫军,它是能够近身接触帝王的侍卫。况且天策卫征选的是九到十一岁的男童,训练六年之后考核过关才将其充为正式的天策卫,可就算是不过关的人亦是训练出了一身本领,入军历练也比旁人强些。 自开国高祖以来,各处手握军权的大将均出自天策卫,这天策卫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秦渊如此一来,分明就是在给秦岳来日继承家业做准备了。 不过秦渊也并没有忘记秦岱,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自己多年精心培养的长子,在秦渊的一手安排之下,秦岱也和江珉铄一样进了吏部。 新岁之后最隆重的日子便是三月初三上巳节,慕容逍每年都会带着皇室子弟以及重臣家眷前往城外昆明池游玩,今年亦是不例外。而且这上巳节除了游玩之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平时这些臣子的儿女甚少相见,而上巳节却不用太过避讳,正是择选伴侣的最好时机。朝中有不少美满姻缘都是在上巳节发生的。 原本林婉的意思是只带着秦般毓姐弟前往昆仑池,但是秦渊想着秦素若也该找个好人家了,于是便让林婉将自己的五个子女统统带去了。 因着江珉铄也会去,所以秦般毓并不在意即将遇到的青年才俊,不过是随便穿了件玫瑰紫的齐腰襦裙罢了。倒是今日秦秦素若好生奇怪,她并没有选择素日常穿的浅绿色,反而是穿了件藕荷色的襦裙,显得比往日多了几分千娇百媚。而秦素芷依旧是一身嫩粉色,愈发衬得她小巧玲珑。 母女四人坐在马车内,而秦渊父子三人则骑马跟在车外面。一路上,秦渊都有意将秦岳呆在身边,秦岱便只好跟在后面。放在以前父亲身边的位置永远都是他的,秦岱心里的愤恨是可想而知的。 不过到了昆仑池之后,秦岱脸上的愤恨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对女子而言,昆仑池之宴是寻觅良人的好时机,对他来说,也是一亲芳泽的好机会。他本就长得高大俊朗,一路上已有不少娘子偷偷掀帘子看他了。 昆仑池早由宫人们安置妥当,举行宴会的地方已经用帘幔给围上了,安排在昆仑池周围。而这座皇家御苑内还分布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小的池子,一会儿宴会结束了,众人便会来到这里。 这次的位置安排并没有刻意按照官位高低来安排,故而信阳公主母子就和秦家挨着。今日信阳公主换了一身极薄的衣衫,光滑而细腻的颈子上佩着一串红宝石链子,身旁站着的仍是瑞午,作为儿子的江珉铄反而是退居一旁。 各掩真心意(3) 见到秦般毓一家走过来,信阳公主含笑迎了上来,拉着秦般毓的手说道,“孤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你倒是出落了愈发漂亮了。今日咱们上京城所有的好男儿都出来,你若是有看中的孤去替你说一声。” 信阳公主的话让秦般毓有些尴尬,江珉铄前几个月日日往这里跑的事情信阳公主不可能不知道,如今这么说分明是有反对自己和江珉铄的意思了。 她心中不由黯然,但面上却仍是噙着笑容和信阳公主说着话。不多时,有宫人前来回禀,慕容逍与申贵妃到了,宴会即将开始。 众人闻言便各自坐下。此时昆仑池中已经搭好舞台准备让伶人上来献舞了,今年这昆仑池宴会的重头戏依然是申贵妃的献舞。 因着申贵妃年年都让人惊奇,所以开头的表演显得索然无味,众人看的心急但又不能开口催促,酒过三巡之后,一名红衣美人的出场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是申贵妃吗?”信阳公主也惊呆了,“我的老天,她居然敢穿着红衣上来了!”这红色衣衫历来是正室夫人才可穿上身的,这是最严格的礼法要求,任何人都不得违背。申贵妃虽然宠冠六宫,但是多年来最僭越的颜色也不过是绯红。可今日她居然穿了一身正红色裙子出现,这其中的意味可想而知。 “难不成皇兄真的要册立她为皇后了。”信阳公主忍不住捂嘴道,“难道皇兄连宋家嫂嫂的面子都不顾了吗!”她口中所说的宋家嫂嫂便是慕容逍的原配发妻宋氏,当年宋氏以柱国之女的身份已然下嫁身为庶出皇子的慕容逍,之后又以全族之力支持慕容逍登基为帝。可以说,慕容逍有现在的地位,有一半的功劳得归功于宋氏。 只可惜宋氏身体不好,七年前便一命呜呼了,临终之前,慕容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起誓,有生之年不再立后,也绝不会废掉宋氏所生的太子。 可如今,形势似乎变了。 坐在另外一边的宋氏族人面有不忿之色,他们能在朝中立足的根本就是宋氏在慕容逍心中的地位,若是申贵妃被立为皇后,那么他们的优势也就不复存在了,而太子的地位也就会随之岌岌可危。 不论旁人怎么想,丝竹之声仍旧是不绝于耳。申贵妃随着乐声起舞翩跹,手中缎带上下翻飞,好似一朵艳丽的玫瑰在园中绽放一般。 一曲终了,申贵妃依依拜倒在湖中水榭,风姿绰约无人可比,似乎在等待慕容逍的垂青。只是远远看去,慕容逍似乎无动于衷,最后还是宫人们驾着船去将申贵妃从水榭上接了回来。 此时江珉铄坐在秦般毓身边,轻声对她说道,“以前申贵妃年年上巳节都会献舞,舅舅为显殊宠,每次都亲自驾船迎接。看起来今年申贵妃演砸了,居然是宫人驾船前往了。舅母和表哥的地位可不是申贵妃轻易就可企及的,大表哥该放心了。”江珉铄说着举起面前酒盏,遥遥向东方那边示意了一下,隐隐约约有个穿着玄色衣衫的人同他回应起来。 申贵妃的舞蹈一向是压轴,她的表演结束也就代表着众人可以自行活动了。江珉铄他们也不例外。 秦渊和林婉他们这样年高的官吏和夫人自有他们的去处,而年轻的男女纷纷起身往林中走去。而信阳公主也早拉着瑞午不知所踪,就连秦素芷也拉着秦素若出去了,一时间帐子那里就只剩下秦般毓和江珉铄。 “你第一次来昆仑池,要不要我带你去走走?”江珉铄沉默半响,开口说道。 “那个…….”秦般毓声音已经低了下来,面上也有些潮红之色,“听说这昆仑池里遍种兰花香草,我们找一处池水,我帮你祓禊好不好?” 江珉铄愣了片刻,轻声道,“算了吧,让人看到就不好了。我们就在这儿走走好了。” 站在秦般毓身后的今枝掌不住出言道,“小侯爷怕什么呀,现在上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您看上了我们秦府一位娘子,今日不正好堵堵他们的嘴嘛!小侯爷怎么还拒绝我家娘子的好意呢!” 江珉铄语滞,秦般毓却暗暗抓住了今枝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秦般毓抬首迎上江珉铄有些躲闪的目光,柔声道,“就按你说的,我们去走走吧。” 江珉铄长出一口气,于是便带着秦般毓往外边走去了。不是他有心想拒绝秦般毓,而是在秦般毓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脑海里总是浮现桃花村那抹身影,挥之不去。原本他以为时间久了那么身影会逐渐淡去,阿毓的身影会越来与明显,可是他发现,事实正好想法。 与此同时,跑到林子里秦素若和秦素芷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分开,往两个不同的方向去了。姐妹二人从未彼此商量却又显得心照不宣。 来昆仑池之前,楚娘子对秦素芷千叮咛万嘱咐,就希望秦素芷能够一举成功。所幸秦素芷虽然任性,但是动起脑子来也不糊涂。刚才到达昆仑池的时候,她趁着秦渊和林婉不注意,找到个小宫女塞了银子,特地打听了几句话,因而她便知道,往西南边来会遇到自己想遇到的人。 再往前走了几步,秦素芷果然看见了那个玄色的身影,她蹑手蹑脚的躲到一棵树后仔细看着,确认那人身上戴着的的确是九龙佩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开始盘算起该如何出现在那人的面前。 今日太子慕容博的心情经历了一阵大起大落,当申贵妃穿着红衣出现的时候,他几乎以为父亲已经放弃了对阿娘的承诺,转而要支持申氏。可后来阿爷的反应又在向众人昭示,他慕容博的地位是不容人觊觎的!不过这片刻之间大起大落让他也颇有些不快,故而甩下了太子妃和一众姬妾,自己一人独自行走着。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抽泣声,慕容博循声望去,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女孩正倚在树下抽噎着,似乎并没有看到慕容博的到来。 慕容博四下张望,那女孩身边一个丫鬟也没有,恐怕是跟人走丢了。于是他便上前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哭呀?” 秦素芷闻言惶然抬头,那眼中含泪的样子让慕容博登时看呆了,秦素芷抽抽噎噎道,“我是秦太傅家的,我和我姐姐走丢了。” 慕容博笑言,“原来你是太傅的女儿呀。没关系,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秦素芷点点头,忽然又抬头怯怯道,“那你是谁呀?” 慕容博哑然失笑,他原以为这小丫头应该认识自己的腰间玉佩,不过这也罢了,若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恐怕她该更害怕了吧。 此时秦素芷已然停止了抽噎,反而是眉眼间露出了点点笑意,她跑上前拉住慕容博的手道,“大哥哥,你现在就陪我回去好不好,不然我的侍女找不到我就该受罚了。” 慕容博被她一句大哥哥叫的骨头都酥了,当下是无可不可,依着她的话带着她往外走。一路上秦素芷显得对这里的事物非常好奇,拉着慕容博问东问西的,慕容博每每给她解释她都显得非常兴奋。 “大哥哥,你见过太子吗?”秦素芷突然问道。 慕容博一愣,旋即回答道,“自然见过了,怎么了?” “那真好。我听我阿爷说,太子自小就很厉害,读书和骑射都好,比我家大哥还厉害呢!以后一定是个好皇帝!我真想见见她呢。” 奉承话慕容博自然是没少听过,可不知为何秦素芷的话却让他听着格外受用,觉得听起来格外舒服些。 二人又随便说了几句话,便走到了外边臣僚们休息的地方,慕容博眼睛一扫便看见了秦渊,于是便牵着秦素芷向那边走去。 秦渊原本正和林婉随便坐着说话,忽然慕容博牵了秦素芷走过来,慌忙起身上前行礼道,“太子殿下万福!” 秦素芷听得此言,面上的表情立马成了惊喜的神色,“你就是太子?!” “三娘,别胡闹,还不快给殿下行礼!”秦渊低声斥道。 “老师,不必多礼。”慕容博轻声说道,“三娘和她的侍女走失了,正好碰上孤,于是孤就送她回来了。三娘玉雪可爱,不知可有了人家没有?” 林婉微张双唇,太子问这话的意思显而易见,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让秦素芷嫁给太子,只听耳边秦渊说道,“回禀殿下,小女今年年方十三,尚未许字人家,不过也尚未有此打算。” “既然如此,老师可要用心择选佳婿呀,到时候孤也会帮三娘一把的。”慕容博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再明确不过,没有他的准许,秦素芷决不许另嫁他人,自然等她到了年岁,自己就可以上报阿爷,纳她为自己的妾侍。她长得好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看中了秦太傅在朝中的威势。若是能拉拢了秦太傅,来日自己登基便能多一分助力。 秦渊脸色不好,但仍是应了一声是。正在众人东拉西扯的说着话的时候,召唤所有人集结的号声传来了。 阵势难分明(1) 众人听到号角都纷纷回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慕容逍颁下节礼之后众人便都行礼告退。一路上众人都在议论为何今年的昆仑池之宴结束的这么快,往年慕容逍都是要玩到第二日一早才会起驾回宫的。 等到折腾回了城内,才有消息稀稀落落的传出来,原来是承天王慕容承祚不慎落水受伤,慕容逍顾念小儿子才匆匆忙忙的结束了宴会。这个消息传出来,众人都感叹申贵妃到底是受宠,就算今日公然穿红衣冒犯了宋皇后,陛下对她们母子依旧还是在意的。 秦府的马车行驶到秦府的时候,楚娘子早就带了一众妾室等候在府门口,脸上一点也不见这段时间的病态,反而是红光满面,志得意满。 秦渊下车之后看到楚娘子那个样子,联想到素日自己曾跟楚娘子说过的话,心中大概明白今日为何秦素芷会和太子意外相遇,心中不免更加不快,脸色也黑了三分。 等到进了正房,众人各自做下,秦渊沉声对秦明说道,“再去收拾一个园子,单独给三娘住,然后将府里积年的仆妇再找一个过来伺候三娘。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三娘你不许踏出自己的房门一步!” “阿爷,这是为何?!”秦素芷又惊又怒,不顾规矩的站起来问道。 秦渊扫了她一眼,生生逼的她压着火气坐下了,只听秦渊冷声道,“太子既然对你表示了好感,那咱们秦府就不能愧对太子的厚爱!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嫁入太子府?太子妃一句礼节有失就可以将你处置了。既然我们秦府的名声不能堕了,所以为了秦府的声名着想,你还是好好学一学规矩再出来不迟!” 秦渊这个决定让人挑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毕竟他是为了整个秦府好,楚娘子只好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可秦渊随之而来的一句话又将她打到了谷底。 “若是三娘成了太子的妾侍,这庶出的身份太不好看,到时候备办嫁妆的事情就一手交由夫人处理。到时候送嫁的时候自然也是以夫人为重!”楚娘子当即就呆住了,秦渊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了,连送自己女儿出嫁的机会都没有了。 楚娘子颤抖着身子,起身对秦渊说道,“劳烦郎君为三娘费心了。” “三娘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会费心了。对了,你的院子修整的差不多了,你可以搬回去了,我明日去你那里。”秦渊刚灭了楚娘子的希望却又为她点了一把火,让楚娘子再次燃起了希望。 “行了,今日忙了一日,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我也累了。”秦渊摆摆手道,“秦明,去把老夫人的院落收拾出来,老夫人昨日给我来信,说是要回来了。” 这句话没有给在场除了秦素若之外的任何一人造成什么影响。对林婉而言,这个婆婆十分威严,对自己十分严厉。而对楚娘子来说,老夫人也是万般看不上她的。而秦般毓压根就没见过这位老夫人。阖府上下只有秦素若因为祖母的归来而高兴。 众人散去之后,林婉刚要服侍着秦渊换上便服,就见姜瑞德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郎君,宫里的春公公来了。” 秦渊闻言,便示意林婉暂时不用管自己,而他则是大步向外走去。春公公就站在外边候着,见到秦渊便恭敬道,“太傅,皇上请您立即进宫一趟,说有要事相商。”秦渊点了点头,回身对跟出来的林婉说道,“我现在进宫一趟,给楚娘子和三娘换地方的时候你就多费心了,晚上不必等我,若是晚了我直接去官府歇宿。”说罢便跟着春公公走了出去。 刚走出去没几步,秦渊就瞥到一抹浅蓝色衣衫从侧边快速走过,等他仔细看去只看到了一片衣角。从那衣饰上来看,应该是江珉铄无疑了。 这段时间谢娘对自己说过,说是原本日日来找秦般毓的江珉铄不知为何对秦般毓变得十分冷淡,让秦般毓有些不开心。看起来这小子今日是来哄秦般毓开心的。 “太傅,您想什么呢?”春公公春江见秦渊走着走着脸上露出了些玩味的笑容,掌不住问道。 “没什么,咱们快点进宫吧。”秦渊随口就把话题给岔过去了。 这边江珉铄匆匆忙忙的到了念竹园,今日原本他想带着秦般毓在昆仑池随便走走来着,谁知刚走了没几步就碰到了宫里敏贵嫔的女儿山阴公主慕容楚玉,这慕容楚玉和秦般毓年纪差不过,也是跟他自己玩在一起的。结果慕容楚玉就非要拉着自己去另外一边看春日新飞来的燕子,自己拗不过就跟她去了。而且那慕容楚玉似乎对阿毓不甚友好,连话都没说就拉着自己走了。 想想也知道阿毓不会高兴,所以自己才会把母亲送回去之后匆忙赶来这里想要安慰一下阿毓,准确的说,是安慰那个自己梦中的那个女子。他还记得,那方倩影跑进村子的时候,听得旁人叫了她一声,阿奴。 阿奴,就该是她的名字吧。江珉铄的脚步渐渐走慢了,那双亮闪闪的眸子再次浮现在脑海中,直到他走到念竹园也未曾缓过劲来。 秦般毓见他突然来了,有些惊喜也有些嗔怒,刚才江珉铄就那么把自己扔下,说不生气是假的。只是那个拉他走的人是公主,自己总不能跟公主计较吧。再加上现在江珉铄眼神看起来有些愣忡,秦般毓一生气就想往内间走。 江珉铄一下子反应过来,赶忙伸出手拉住秦般毓,语气先软了三分,“阿毓,你别生气。楚玉她就是那样没心没肺的性子,她也是无心的。” 秦般毓听了这话,原本并未生气得她心头忽然就冒出火来,但却努力按捺道,“她没心没肺你也跟着那么做?把我一个人扔下,差点就找不回去!” “好好好,我错了行了吧,以后不这样了,你别生气了。”江珉铄见秦般毓有松动的架势,一个顺势就将秦般毓揽了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别闹,等我过两个月回来就让阿娘上门来提亲。” “你怎么又要出去呀?这次又要去哪?”秦般毓被他这么一抱心就软了下来,可是一听他说要走却又有些不快。 “可能有些差事,不过也没准,也许不会走。不过你放心,最迟不过五月,我一定让阿娘来提亲,然后咱们年底就成亲。阿毓,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秦般毓被他这话说的面红耳赤,羞赧道,“别的我不要求,你别再没事就消失个十天半月,总要给我个消息,不然我就要担心了。” “好,我知道…….” 这厢秦般毓和江珉铄低声说着悄悄话,那边秦渊出府后骑上马一路狂奔向皇城的西北边。若是有人对皇城内部非常熟悉的话,会发现秦渊并没有往平常议事的太极殿去,反而是去了帝王沐浴的逍遥池。 那逍遥池建在皇城外侧,是自城外引进来的温泉水,常年不绝。慕容逍年轻时征战伤了腿,故而最喜欢来泡温泉,而且他也很喜欢一边沐浴一边同近臣商讨国事。 到了逍遥池之后,秦渊先下马验明正身,之后便轻车熟路的往慕容逍常去的天龙泉走去。一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热气,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用来注水的九尊龙头。 慕容逍的声音若有似无的传来,“别站着了,老规矩都忘了。” “你最心爱的儿子不是刚受伤了,还有心情叫我过来?”秦渊轻嗤了一声,依言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早有面容清秀的小内监走上前服侍秦渊,不过片刻,秦渊也在旁边的池子里斜倚着躺下了,此时他和慕容逍的距离也不过一尺而已。 “惠昭一向都是咋咋呼呼的性子,承祚有一点事情她都受不了。”慕容逍抬起头打量起那一边的秦渊,说道,“怎么感觉你倒胖了?”其实他和秦渊也都不过是四十多一点,正是男子最好的年岁。秦渊身上是阳刚之气,而慕容逍则多了几分阴柔。 “托你的福,好容易没出去跑,所以胖了点。说吧,这么着急叫我来有什么事?” “大郎刚一回宫就急忙来找我,说是要纳一个女子为妃,那个女子是你女儿。这对大郎来说可是头一遭,你那个女儿还真是好本事!,我狠狠的斥责了他,毕竟承天王刚受伤他居然都不问候一句,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事情,一点都不顾念兄弟之情。” 秦渊轻哂,“帝王是没有兄弟姐妹的,这话是当初谁对我说的?你自己把这样的道理教给了太子,就别指望他还能再顾念兄弟。况且太子已经比你好了太多,至少比你忠厚。”秦渊这几句话都说的极放肆,可是慕容逍却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反而是静静听着他说的话。 “太子不过是一时被我女儿迷住了,也许过两天就忘了。更何况那个孩子是庶出,你同意她嫁给太子?” “庶出又如何?你还不是把庶出的女儿变成了嫡女。对了,子深,那个秦般毓是不是她的女儿?”慕容逍的脸上露出了狠厉之色。 阵势难分明(2) 秦渊的回答没有片刻的犹豫,“她的孩子不是被你亲手杀死了吗?怎么还会跑出来一个她的孩子?芜遥,你的疑心病太重了。” 头上忽然滴到水,秦渊猛然睁开双眼,发现时慕容逍披着衣服站起来走到了他旁边,脸上的神色也变了,“朕是疑心病重,当年你和她的感情那么深,朕无法相信你会忍下心来。” “不过是一女子罢了,我有什么好在意的。你要是找我进来就这么点事儿的话,我就走了。”秦渊说着就要起身。 慕容逍见状这才又坐回了水中,“你哪次来逍遥池能这么快回去了?我今日特地备了不少好东西,你难道不想尝尝?” “那可说好了,我要是不满意,你得赔给我一百两金子。”秦渊玩味道。 “好说。子深,我叫你来自然是有事情要跟你说的,进来北边的魏国频频扰我边境,我有心讨伐但是却苦于无人可派,你说该如何是好?” 秦渊将身子深深浸到水中,片刻之后才出水回答道,“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你的儿子们?除了承天王年纪还小之外,其余的皇子都可以独当一面了,其中不乏有些厉害的。” “我总共才有几个活着的儿子,大郎是太子不能出征,二郎文采不错但却不是做武将的料子,四郎是个书呆子,五郎性子不够稳重,六郎还有承祚年纪都还小。你终究是想推荐你的得意门生吧。” “我真是不知道阿琛是哪里得罪了你,同样都是生母卑微的皇子,你对五郎六郎就能和颜悦色却偏偏要对他那么坏,连我都看不过去。要不是你让他接掌了血蝠卫,我都要以为你放弃他了。” 慕容逍命内监取过酒盏,为自己和秦渊都满上一杯,他端着酒盏低声道,“在他身上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可是他又做不了储君,唯有打压和收服双管齐下才能制住他。否则无论来日谁即位都掌控不住他。” 秦渊也端起酒盏,微微抿了一口,“这种事那你也看不到了,何必管呢!” “这件事我可以不理会。但是魏国那边我可不能坐视不理。三郎虽好但毕竟没有威名,军中兵士恐怕不服,若是实在挑不出人来,我便亲征!” “芜遥!”秦渊蓦地从池子里直起身来,“打仗不是小事,若是你在外边……朝中必定大乱!” “我知道呀,所以,我是逗你玩的。”慕容逍脸上的严肃之色尽数褪去,换成了戏谑的样子,“我就想看看你还关不关心我。” 秦渊气的躺下不再理他,直到慕容逍取过一封奏折递到他面前,他才冷着一张脸将奏折接了过来。慕容逍递过来的并非普通的奏折,上面印着一只血红色的蝙蝠,显而易见是血蝠卫的人呈上来的。 奏折里的内容不多,可是句句都让秦渊惊心,过了片刻他放下奏折道,“申相一向和我不和,这次主动居然私下里和秦岱有所联系?”他嘴里的申相就是申贵妃的亲叔叔,当朝丞相。 “你自己的儿子你不晓得?你现在有了嫡子,虽然只是过继的,但到底名分占在那里,比你那个大儿子不知道要高出多少,你小心别把你儿子逼急了。儿子害老子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秦渊并没有回应这件事,反而是对慕容逍让血蝠卫去查申丞相的事情产生了兴趣,“你说若是申贵妃知道你去查她叔叔,会不会跟你大闹一场?” “我有本事让人去查,就有本事让她不知道。国事与家事,我分的很清楚。对了,跟你说一句,我虽然斥责了大郎,但是他的想法我会考虑。咱们做个儿女亲家也不错。”慕容逍说的很兴奋,扬起酒盏示意旁边的小内监给自己倒酒。 那个小内监身着青衣,面容清秀,那皮肤看起来比女子的还要细腻几分,再看看慕容逍迷离的眼神,秦渊嘟囔道,“难怪信阳公主能被瑞午迷得神魂颠倒,有你这么个兄长在,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话放在嘴里说出就是极放肆的事情,偏偏慕容逍怎么也不会跟秦渊生气,反而是继续跟秦渊说道,“说到莲翩我还想起来一件事,前两日苏侯新得了几个漂亮的戏子,想往逍遥池送几个,再送给莲翩一个。也不知道阿铄那小子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居然上门把人家苏侯给打了,打的还不轻。气的苏老夫人连夜进宫求见,要求我言称阿铄。” “阿铄今日还能去昆仑池,看起来是你驳了苏老夫人的面子喽?苏老夫人都六十多岁了吧,好容易才有了苏侯那么个儿子,小心气出人命来。”秦渊也抿了一口酒,“你好歹也想想人家苏侯替你寻觅来了多少戏子。” 慕容逍冷笑数声,“他们苏家也就这么点伺候人的本事,又想要爵位又想要名声,我可不想便宜了他们。” 二人你来我往的说的不亦乐乎,不觉间已是夜半三更了。秦渊也不会回秦府,也不会去官府,而是和慕容逍一样在逍遥池住下了。逍遥池伺候的人都是见惯了的,也都是经过训练的,自然不会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去。 等到第二日秦渊回府之后,林婉已经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楚娘子搬回了原来的院落,秦素芷单独住进了秦府西南角的瑾芳斋,而教导规矩的仆妇也已经安排进去了。秦渊对林婉的安排赞不绝口,让林婉难得了红了脸,这还是成亲多年来秦渊第一次开口夸奖她。 不过她自然也有担心的事情,一是秦素芷有可能成为太子嫔妃,到时候楚娘子恐怕就会以生母身份跃居自己智商,二是楚娘子现下身子好了,她很怕秦渊一心软再将家里的事情交给楚娘子。所幸秦渊并没有提出此事,反而是让楚娘子好生休息。 而楚娘子也因为女儿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对秦府的大权也不甚在意,反正只要女儿跟着太子,日后成了娘娘,自己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之后林婉也顾不上再想这些事,因为秦老夫人马上就要回来了,她整日都带着秦般毓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转悠,生恐有哪一处陈设摆放不对惹了老夫人不高兴。 说起来这位秦老夫人柳氏也是个厉害角色。早年秦渊的祖父还活着的时候妾侍众多,子嗣自然也不少,为了继承权几个儿子也是闹得头破血流,而这位柳夫人就一直陪着丈夫左冲右突,最终将继承权牢牢护在手中,并且还把那些跟自己过不去的兄弟妯娌统统都打发了出去。 老夫人的事情秦般毓也挺谢娘提起过,因而秦般毓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祖母也有些惧怕,自己那些小伎俩在这位久经风霜的老夫人面前恐怕不值得一提,所以她也只好收敛光芒,安静一段时日。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老夫人的威名太盛,就连一直想要找茬的楚娘子那边都安静了下来,秦府竟难得过了一阵安静的时光。 三月底,老夫人终于回来了。一大早秦渊就带领府上人等侯在门口,等到老夫人一从车上下来,就赶紧上去扶着。 “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这一路辛苦了。” “一路上有人细心伺候,倒也不辛苦,反倒是子深你年岁也不小了,站在这里久了也不好,毕竟天气还没热起来,咱们院里也有些寒气。” “母亲说的儿子都记得了。”秦渊转身示意林婉走上前,从另一边扶着老夫人。 老夫人打量了一下林婉,如今林婉穿着大红色齐胸襦裙,发上簪钗也多了几支,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了几分,这可和她记忆里的林婉大为不同了呢。 楚娘子见林婉上前,连忙推了推身边的秦素若,秦素若赶忙上前叫了一声,“阿婆!” 老夫人对秦素若是真心疼爱,见到秦素若脸上都笑开了,“快让我好好看看,我们二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阿婆记得你喜欢吃金陵的点心,特意给你带了不少回来呢。” “阿婆最疼我了。”这是秦般毓第一次看见秦素若在人前撒娇,以往秦素若永远都是人堆里最不声不响的一个,连阿爷有时候都会不小心忽视她,原来她也是有人疼爱的。 老夫人虽然不在上京,但是府里的事情她也知道个几分,自然也知道这府里的人事发生了些许变化。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那边穿着紫色衣衫的秦般毓,平心而论,以前她从未刻意关注过这个孙女,毕竟她最疼爱的是秦素若。可是这丫头如今居然成了自己的嫡孙女,可由不得自己不关注了。 “大娘,你过来。”听得老夫人招呼自己,秦般毓虽然有些意外,但仍是依言走上前去。老夫人抓起她的手,仔细打量起她来,那目光似乎要将秦般毓给看穿一般。 过了也不知多久,老夫人摘下腕上一支金丝缠红宝石的镯子套到秦般毓腕上,笑言,“咱们府里真是出了个美人,这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留着赏人也好。” 阵势难分明(3) 秦般毓见状连忙行礼谢过老夫人的赏赐,老夫人颔首之后众人这才簇拥着老夫人往院子去了。 等到老夫人在正座上坐下,府里所有人都按着等级给老夫人行了礼。之后又分别坐下,絮絮说着这两年来彼此的生活。而整个过程中,老夫人都在暗暗的观察着秦般毓。 也许是以前对这个孙女关注的不多,老夫人总觉得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显得有些陌生和突兀,虽然她的礼节毫无错处,举手投足也是大家风范,可是老夫人总觉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而且原本在这个家里忙来忙去的楚娘子却安静了下来,她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咱们家里如今有三个女孩,也都到了找婆家的年纪,你们做父母的得好好留心才是。”老夫人沉默半响方才开口说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楚娘子闻言忍不住说道,“老夫人,三娘她,已经被太子殿下看中了。” 老夫人闻言挑眉,“陛下已经下了册封的旨意吗?” “这个…….尚还没有。”楚娘子有些舌头打结。 “既然陛下还未正式下旨,这件事就总还没有板上钉钉,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你好歹也跟了子深这么多年,沉稳的本事还是未学到家。” 楚娘子连忙低头称是,再抬头依旧是恭谨的表情,她含笑对老夫人道,“论起沉稳来,贱妾到底是不如夫人的。夫人如今打理府上的事情,比贱妾可有条理多了,名目多了不少。人人做事都有个名目,到账房支取钱物也都得有个名目。”她明面上称赞林婉,实际上内里却在暗暗指出林婉比自己能花钱。 谁知林婉听了这话一点也没有难堪的意思,反而是落落大方道,“我哪里比得上母亲呢,我能有这些本事也都是跟母亲学的。母亲去金陵之前又将谢娘留了下来,我有许多事情也请教了谢娘呢。”楚娘子没想到林婉会这样说,自己要是再多说两句就成了指摘老夫人了,她也只好赶紧闭嘴不严。林婉这话一大半都是假的,但却让老夫人听得十分受用,连连颔首。 自己不在家这两年,这林婉着实长进了不少。虽然自己做主让子深娶她仅仅是看中了她在家的贤惠,但是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做得是个傀儡夫人,让自己一度怀疑是否看走了眼,如今看起来她也有几分本事。 “母亲,您一路舟车劳顿恐怕也累了,您不如歇一会儿吧,若是有什么话等您歇息过了再说不迟,儿子听着就是了。”秦渊说道。 “也好,马车颠了一路,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了。”老夫人说着向秦素若伸出手,“过来陪一陪阿婆。”秦素若见状赶忙上前扶着老夫人起身往内间走,其余人也都各自散了。 这边秦般毓回了念竹园后,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谢娘,你说老夫人对我的态度如何?” “依奴婢来看,老夫人现在对娘子有几分戒备。其实这也并不奇怪,因为这府里所有人以前都当娘子是不存在的,可娘子这大半年的动静不小,楚娘子失宠,三娘被禁足,这些事和娘子都能扯上几分关系。别看老夫人远在金陵城,但是家里的事情她也绝对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这么急匆匆的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老夫人是因为我才回来的?难不成她对我已经有了敌意?”秦般毓并没有惊讶,从刚才老夫人对她的瞩目里她已经嗅到了不好的味道。 谢娘沉吟片刻说道,“这也不是不可能。娘子应该也发现了,老夫人对二娘十分疼爱,在这些孙子孙女里只有二娘能得她老人家的青睐。以前老夫人就明里暗里想着想让二娘过继到夫人名下,日后嫁人也有个嫡女的名分,但是郎君一直没松口。但是娘子和二郎现在乍然成了嫡出,俨然比二娘高了一头,老夫人想必不会很高兴。” 秦般毓的眼神随着谢娘的话语渐渐冷却下来,“罢了,我尽我所能跟老夫人搞好关系,若是她真有心难为我,我也不会任由她欺负。毕竟以前的那个我受尽冷落之时,她也没有多么关注我。若是因为我占了嫡出的名分而厌恶我,那我也真的没有必要奉承她了。” 秦般毓话音刚落,隔断外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今枝倏然警觉起来,立即往外面走去,到了外面才发现是扶风和宁雨立在隔断外面。 “你们两个做什么呢!怎么进来连个声都没有?”秦般毓刚才说的那一番话若是让别有用心的听去就是大逆不道,因而今枝十分在意她们两个到底听到了什么。 扶风被今枝吓得说不出来话,只有宁雨不慌不忙道,“刚才老夫人那边派人过来,说是请大娘过去用午膳。” 宁雨说完话,扶风又磕磕巴巴道,“娘…..娘子,无鸾公子还派小厮来告知一声,说是今日身子不舒服,今日的课先不上了。” “无鸾不舒服?”秦般毓略一沉吟,“今枝,去将我床头的那个紫檀木捧盒拿来,里面有阿爷送来的养身的药,让扶风送去给无鸾吧。昨日我见他咳嗽就想着送给他来着,结果后来也忘了。” 今枝应声拿了盒子出来,亲手递到扶风手中后,秦般毓便稍稍修饰一下,便往老夫人那边去了。 原本秦般毓以为老夫人是将所有的孙辈都叫了过来,结果过去了才发现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招呼过去,连秦素若都不在房内。 老夫人已经换上了居家的便服,神色比刚才也和蔼了几分,她见秦般毓来了,便示意她坐在紧邻自己下首的位置。 “我听二娘说你饱读诗书,比她和三娘强了不少。可你自幼不被你阿爷重视,连教书先生也只随便请过一个,你的诗书是如何学的?”老夫人随口抛出一个问题,就让秦般毓生了冷汗。 “回老夫人,阿毓虽然没什么老师,但是念竹园里书册总还有一些,阿毓平常就喜欢多看看,只算是熟读罢了,算不上饱读诗书。”秦般毓垂下眼帘,显得更为恭敬一些。 “大娘,你把头抬起来。”老夫人忽然冒出来一句。秦般毓不知何意,只好将头稍稍抬起来几分。 老夫人眼中划过一丝讶然,但是转瞬便消失了,不过她的神情再次放松了几分,连语气都柔和多了,“楚娘子在府里作威作福了一段时间,你也受了不少苦吧。” “回老夫人……”秦般毓刚一出口,就被老夫人一把拉住,“你也跟二娘一样,叫我一声阿婆。” 秦般毓不解其意,但也依言喊了一声,再看老夫人那神情,竟有些许的激动。秦般毓不由向站在身后的谢娘看去,谢娘见状便上前伏在秦般毓身侧轻声道,“看起来,老夫人认出娘子了。” 秦般毓惊愕的抬头,她不知道这府里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如今看起来的确有好几个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可从来都没有一个人会开口告诉自己属于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生母到底是谁。 “我说你怎么突然厉害了几分,而二娘都说你像变了个人一样。也难怪子深会让你过继到江氏的名下。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你母亲知道也会高兴的吧。” 听她骤然提到生母,秦般毓的脸色僵住了,她忍不住问了一句,“阿婆,我阿娘她到底是谁?” 回答她的是老夫人长长的叹息声,“这件事还没到告诉你的时候。你现在就好好在府里过下去吧,我知道楚娘子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也知道你也不会怕他们。” 听到老夫人的回答,秦般毓的心凉了几分,可是她也并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毕竟老夫人能对她有好感不容易,自己还是不要将老夫人逼急了才是。 此时厨房的人已经备好膳食送了过来,不多时秦素若也过来服侍老夫人用膳,见到秦般毓她也没意外,反而是笑吟吟对老夫人道,“阿婆偏心,这才回来眼里就只有长姐了,我不来就要拉着长姐偷吃好东西了,我不依呢!” “你这丫头可真是胡闹。明明是你跟我说大娘一个人过得苦,总是被人欺负,让我对人家好点才不至于被轻视。我按你的意思做了,你倒还来倒打一耙!”老夫人嗔道。 “阿婆,人家跟你开玩笑的嘛。”秦素若见状做到老夫人身边,拉着衣袖柔声道,“我听您身边的彩明姐姐说阿婆你现在都不好好用膳,那可不行。” 见着这祖孙俩你来我往说的不亦乐乎,秦般毓含着笑容看着他们两个,心里却有几分苦涩。老夫人看起来对自己有好感,可到底秦素若才跟她比较亲。 不过老夫人对她没有恶感已是意外之中的事情了,她暂时可以放下心来,再过几日就是她的及笄礼了。对于贵族女子来说,及笄礼是成人的仪式,也是展露风姿的最佳机会,她要认真准备,不会让这件事出现任何纰漏。 及笄发将成(1) 老夫人回来没有多久就是秦般毓的及笄礼,作为秦府的嫡长女,秦渊自然会隆重以待,除了广邀宾客上门观礼之外,他还特意请了信阳公主来做为为秦般毓簪发的正宾。如今上京城里都知道秦家大娘的尊贵,那贺礼更是延绵不绝的送入念竹园。 江珉铄送的是亲自去扬州买回来的一套珍珠首饰,从款式到件数都是江珉铄亲自挑选的,总能保证是独一无二的。而慕容琛送的则是一套好容易寻觅来的孤本经史。秦般毓觉得这份礼尚好,可是却仍是免不了今枝的一番抱怨,埋怨慕容琛不会讨女孩子的欢心。 “他和我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罢了。他为什么要讨我的欢心,他有心思也该是往猗傩身上用。”彼时,秦般毓正坐在妆镜前梳洗打扮,听了今枝的埋怨打趣道。 “颍川王也罢了,依奴婢来看,小侯爷也不会讨娘子的欢心。娘子哪儿缺什么簪钗首饰呀,娘子只是希望小侯爷多陪陪自己就是了。” “就你话多!”秦般毓嗔道。此时她从镜中看到,无鸾一身白衣立在隔断外。 “无鸾,你身子大好了?”秦般毓转过身来,俏皮道,“看起来你恢复的还不错,至少没看出来你瘦了。” “不过风寒而已,歇两日就好了,更何况还有你送的药。”无鸾走上前递过一方锦盒,“这是我的贺礼,你打开看看。” 秦般毓一眼将盒子打开,里面盛放着一把精致的檀香扇,扇面是由上好的蚕丝织成,绣了满园春色的景致。秦般毓将檀香扇放在妆台上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今枝训斥道,“扶风,你这两天怎么回事,进屋来都不声不响的!” 扶风怯怯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今枝姐姐,我…我只是来看看娘子有什么吩咐没有,没有的话我现在就出去。” 秦般毓见状心生奇怪,掌不住低声道,“扶风这两日的确奇怪,怎么总是无声无息的进来。” 无鸾闻言向外看了一眼,见扶风已经在今枝的训斥之下出去了。这才不声不响的从袖中去过一个东西丢到了秦般毓面前。秦般毓面上一惊,想要开口说话却先是忍耐住了,转头对谢娘说到,“你们几个先出去,我和无鸾有事情要商量。” 等到谢娘带着所有人下去,秦般毓才带着一丝惊讶开口,“这东西怎么会到你手里?” ---------------------我是分割线--------------- 秦般毓的及笄礼是四月十八,一大早秦府里就聚集了不少前来观礼的夫人娘子,上京城里的权贵尽数都被请来了。就连慕容逍亦是在宫中赏下了不少东西。 行礼的地点被安排在后花园里,那里早已搭好了行礼的帷帐。因着及笄礼十分复杂,除了三拜之外还有三加的环节,秦般毓前前后后要换三套衣服,因而又有宫中太子胞姐新节长公主前来做副宾,专门来帮秦般毓更换衣衫。主副两位宾客都是皇室中数一数二的尊贵,秦渊对秦般毓的重视可见一斑。 吉时一到,秦般毓穿着孩童时的彩衣,梳着最简单的发髻,在礼乐声中缓步出现,在宾客们的目光中缓步走至中央,跪坐于此。 随着主宾一声声的祝词,少女的头发被散开,满头青丝被梳拢起来。更衣三次之后彩衣已变成了浅紫色大袖礼服,而头发已梳成了高髻。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姒卿。”随着主宾这句话的落下,秦般毓同信阳公主互相拜礼,之后主宾便退回原位,而秦般毓则要走到秦渊和林婉跟前,接受聆训。 夫妇二人不过说些场面话,待到秦般毓拜谢之后,秦般毓又起身向周围宾客行礼。待到秦渊一声礼成,这场及笄礼才算告终。 之后秦般毓便由谢娘和今枝陪着回念竹园稍事休息,到了晚间府里还有一场宴会。这既是秦渊给秦般毓的荣耀,也是秦府三位千金第一次在权贵面上正式露面。 宾客这边自有秦渊和林婉两人来招待,再不济还有秦岱。秦岱自小也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的,自然知道该如何跟那些公子哥们打交道。 只是过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原本该回来的秦般毓却迟迟未曾归来,林婉不由心中着急,按说秦般毓此时也该出来见一见人了,她也不是那种不知规矩的人,怎会拖沓到现在。 坐在林婉身边的是申相的夫人,她窥见林婉脸上神色,约莫也能猜到林婉在着急什么。她的夫君和秦渊不和,她也乐得让林婉不痛快,于是便说道,“听说府上三位娘子的院落皆是太傅亲自设计的,白日里忙着观礼顾不上细看,夫人可否带着我们几个去那边看看。” 此话一出,立即得到了旁边几位夫人的赞同,林婉虽然有些无奈却也只好同意,心里却在暗暗祈祷秦般毓不要面容不整的出现在人前。 此时在林婉身边做小伏低了一天的楚娘子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不禁开始得意,秦般毓的好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众位夫人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念竹园的门口,楚娘子眼尖,一眼就看到宁雨在园门口站着,便上前大声问道,“你不在里面伺候娘子,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做什么!” 宁雨不过是才十二三岁的孩子,见楚娘子问话有些慌神,忙不迭道,“扶风姐姐说娘子让我守在这里,谁都不能进去!说是娘子在里面有客人。” “呦,这什么客人能让大娘关门闭户的在里面呆上那么久,恐怕是什么的客人吧,可别是什么男人!”说话的是一位将军夫人,这位夫人是乡野出身,自小没读过几本书,说话也显得粗俗不堪,可是此时却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信阳公主摇一摇手中团扇,“嘴里胡说什么呢!大娘也是你们可以随便指摘的?!” “宁雨,娘子到底在里面见谁,你老实后说!!”林婉按捺住心中不快,耐着性子问道。她脸上有些焦急,此时秦渊也带着几个人从园子那边走过来,这其中还有江珉铄。 “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就知道有位穿着白衣的郎君进去了,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宁雨吓得浑身发抖,下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走到旁边的江珉铄已经听清了宁雨所说的话,气的上前扯住宁雨的衣领道,“你说无鸾兄在里面?”这府里会穿白衣的人恐怕只有无鸾了,他们两个关门闭户的会干什么事情他还是明白的,江珉铄当下就气得浑身发抖。 他也顾不上母亲和老师都在场,上前一脚就将园门踹开,而后径直往里面冲去。原本林婉还想将所有人都拦在外面,这下可好,有事没事也都拦不住了。 这起子夫人都爱看热闹,一股脑的都跟了进去。进去之后就发现,江珉铄被今枝和谢娘死死的挡在了外面。 “娘子正在里面更衣,小侯爷不宜在此时贸然闯进去!” “是更衣还是藏着男人,让我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申夫人刻薄到。江珉铄听了这话更为吩咐,立马就要冲进去了。 就在此时,房门应声打开,秦般毓依旧穿着浅紫色的礼服,从门内走了出来。她脸色不好,显而易见是听见了刚才门外面申夫人说的话。 她抬头看向江珉铄,并没有看到她自己期盼的信任的眼神,反而是江珉铄眼中的怀疑不比任何一个人要少。她便不再看江珉铄,径直走到秦渊跟前,行礼道,“父亲,今日行礼之后女儿有些疲倦,躺了一会儿就不慎睡着了,故而刚刚新过来。刚才听外面有人说女儿私藏了男人,那就请母亲带着几位夫人进去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藏什么男人。” 申夫人见她说的坦坦荡荡,只能讪讪道,“既然大娘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不必进去了,想来是那小丫头看错了人听错了话吧。” 申夫人的意思是在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偏偏江珉铄犹自问道,“我分明听见宁雨说,无鸾兄在里面。” 话音刚落,就听见秦渊在身后幽幽道,“刚才阿琛才派人过来跟我说,他和无鸾郎君一下午都在外书房聊天,正准备过来找我。” 楚娘子脸上的神色从刚才的得意变成了犹疑,等到秦渊说出那句话她心中不禁咯噔一下,看起来整个计划绝对出了什么纰漏,否则这好好地无鸾怎么还跟颍川王呆着去了呢。儿子不是跟自己说好,会想办法吧无鸾引到念竹园去的吗!等等,大郎在哪儿!自己已经有一会儿没看见他了! 秦渊看到此情此景,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念竹园查验阿毓的清白,自己若不做点什么,阿毓的脸面就要丢光了。于是他便让秦明去将慕容琛和无鸾请了过来。 他们二人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慕容琛听了这件事之后不由笑道,“阿铄,你也太能想了些,大娘对你一直那么好,怎会在这个时候和无鸾兄不清不白。” 及笄发将成(2) 闹了一场之后,众人便都回了正房,过了片刻便有人来请她们入席。这一场宴会,秦般毓到底是以最风光的姿态出场,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除了她的容貌之外,人们关注更多的是她的一举一动。她突然从一介庶女变成了嫡女不说,还得了信阳公主的青眼,恐怕身上的本事肯定不小。 席间信阳公主一直拉着秦般毓说东说西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到申夫人耳中,“那起子人的嘴都坏得很,你没事都要给你编排出三分故事了,所以你听见什么都不要在意,左不过有孤在,皇兄在宫中听了什么不好的话孤也会替你和太傅辩白的。” 秦般毓低眉顺眼的应了,可申夫人的脸色却好不到哪儿去,信阳公主的话她当然明白,公主就是暗自警告她不要出去乱说毁了秦般毓的名声。连信阳公主都能为她说话,可见这秦般毓是有多得信阳公主的喜欢。 宴席结束之后已近午夜,将宾客送走之后林婉安排好洒扫清理的人手之后便忙着要服侍秦渊回房歇息。 “郎君明日不用上朝,不如妾身让人热一碗牛乳过来,郎君喝了好好睡一觉。”林婉柔媚道。 “也好,一切听你吩咐吧。不过,大郎呢,怎么整晚我都没看到他?” 林婉将目光投向楚娘子,“妾身也不清楚,不知楚娘子可知道大郎去了哪儿?”楚娘子听了林婉的话,心里不由颤了一下。秦般毓的及笄礼结束之后,秦岱对自己说要去看看那边情况如何,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也没当一回事。 “回禀郎君,妾身,妾身也不知道…….”楚娘子心里正想着要如何作答,忽见姜瑞德慌慌张张的从门外跑过来,附耳在秦渊耳边说了什么,秦渊的神色登时就变了,抬腿就往外走去。 林婉等人不知秦渊何意,便也都纷纷跟了上去。秦渊大步向前走着,楚娘子从身后看去,以她这么些年对秦渊的了解来说,此时秦渊心中必定是怒火旺盛。 秦渊一路疾走到白日里行及笄礼的地方,那里的帷帐正在一片一片的被清理掉,而不少仆妇正围着东南一处房屋窃窃私语。 那是花园中常年无人居住的地方,因着秦般毓行笄礼故而被辟出来做她更衣之地,笄礼完事之后那里就不会有人过去了,此时众多仆妇在往里面看着,楚娘子心下感觉不好,连忙往那边走去。 一进屋门,楚娘子的眼睛登时便瞪大了,因为她分明看见,那屋里的长榻之上有两人衣冠不整的睡在那里,男子只穿一身内衣,而女子鲜红的肚兜还露在外面。最要命的是,那个男子分明就是自己的儿子,秦岱!而那个女子,则是秦般毓的侍女扶风! 秦渊脸色气的涨红,刚要开口说什么,眼前就是一阵发黑,唬的林婉连忙上前扶住了秦渊,口中说道,“郎君珍重,万万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秦明,拿水泼,看看这个孽畜要睡到什么时候?!”秦明闻言立即行动起来,不过一会儿一盆水就结结实实的浇到了两人的身上,当即就把两人给弄醒了。 楚娘子见两人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当下也顾不得别的,上前冲着扶风就是一巴掌,厉声叱道,“小蹄子你胆子大得很,居然敢勾引大郎,也不看看大郎是不是你高攀的?!” 扶风原本就被水浇得吓了一跳,又骤然挨了一巴掌,当时就懵了,不过很快也就反应了过来,从床上扑下来哭哭啼啼道,“奴婢冤枉,不是奴婢勾引大郎,而是大郎自己找上的奴婢呀!” 楚娘子一听心中火气更旺,恨不得一脚就踹上去,只是还未等她抬脚,就听见秦渊在身后沉声道,“听那丫头说完再打她不迟!”楚娘子没奈何也只好忍耐了下来。 扶风跪在地上哭道,“今日大娘行完笄礼之后回了念竹园,发现有支发簪落在这里,大娘就让奴婢回来拿,结果一出来就碰见了大郎,大郎说是要跟我一起去,奴婢也就没多心,谁知大郎跟过来之后就动手动脚的,奴婢强不过大郎,才…….” “一派胡言!好好地大郎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贱婢?!定是你刻意勾引大郎!”楚娘子又按捺不住,厉声喝道。 “奴婢何苦……..奴婢是家生子,伺候久了来日自能出去嫁个人家便了,何苦去勾引大郎做个不入流的小妾。娘子自己是侍妾,就别把人都看扁了!” 楚娘子闻言气的打颤,又想上前对扶风动手,却被红绡紧紧的给拉住了。秦渊没有再理会楚娘子,而是冷声对秦岱说道,“大郎,你怎么说?” “阿爷,阿爷,我是被这小蹄子勾引的,是她勾引我的!我是实在忍不住了才…….阿爷,你要相信我,真的是她勾引我的!”秦岱也看清楚此时状况不对,于是赶紧跪下求饶。 “大郎,你怎么说话不算话?明明是您跟奴婢说,跟了您荣华富贵任奴婢挑,还让奴婢去跟宁雨说有个白衣公子去找了娘子。奴婢都做到了您怎么就不承认了呢!”扶风说着说着哭的愈发伤心起来。 听见扶风提起这件事,林婉恍然大悟道,“也难怪宁雨说有人在阿毓房内,原来是扶风这丫头胡说八道呀,幸亏没冤枉了阿毓。” 秦岱见扶风已经说出这句话,唯恐她再说出自己旁的计划,连忙拉着她说道,“你胡说些什么,我是说喜欢你要扶你做侍妾,我也打算过两天就向阿爷禀报此事,这事不会有变动,你着急归着急,话可不能乱说!” 楚娘子在旁边急的脸都白了,自己这傻儿子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怎么能尚未娶亲就先急吼吼的把侍妾安插进来,而且若是让人知道他公然和侍女在这屋子里坐下这等事,他的名声可都毁了!而且大齐一向重家世,若是可以连妾侍的家世都有所要求,娶个家生子实在也不是什么好事。楚娘子这么一想,连自己和扶风出身一样的事情都忘了。 秦渊冷眼打量秦岱在自己面前说的这一番话,心中大概也有了一番计较,今日之事必有蹊跷,秦岱未必不是让人摆了一道,但是他手上肯定也不会干净。自己总要做点什么来惩戒他一番,他看见扶风仍旧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便冷声对秦岱说,“咱们府上向来没有苛待下人的先例,扶风也没做什么错事。不如就这么开了脸,明着放在你房里得了,先伺候着你,来日你娶妻了,她自然就到你母亲现在的位置了。” “郎君说的有理,这扶风好歹也是家生子,家世自然是清白,做个妾侍是绰绰有余了。妾身明日就去回禀老夫人,然后就通知家人,以后就该称呼扶风为小娘子了。” 秦岱不意父亲会如此轻易同意这件事,他虽然不愿意但也只好应承下来此事,还拉着扶风给秦渊和林婉行了礼,这才站了起来。 “姜瑞德,带人把这里收拾利索,然后带着扶风回去通知大娘一声,让她收拾东西就去大郎那边去吧。”秦渊又对林婉说道,“夫人你今日辛苦了,咱们早点回去歇着吧。”说罢这二人就带着仆妇走了,只剩下秦岱他们几人。 姜瑞德见状也将扶风带走,只剩下楚娘子母子二人在那房间里面面相觑。楚娘子见人都走远了,上前低声问道,“好好地你怎么跟扶风搅到一块去了?下午我带着人去念竹园捉人居然一无所获,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 “我明明记得我把无鸾骗到了念竹园,然后我就出来让扶风去骗宁雨,然后我们两个,我们就…….后面的事情我也说不清了,反正就是那样了,谁知道就睡到了现在。要是我早点醒过来也就没这多事情了。”秦岱向楚娘子隐瞒了他不小心看到了扶风凹凸有致的身材和丰满的胸部,不知为何就情难自禁了。 “也幸亏你反应快,把扶风的嘴给堵住了,否则她要是再胡说八道点什么,你阿爷就该疑心了。让她去你房里也好,至少在你手心里不担心她乱说。不过你可要知道,你不能让扶风生下你的孩子,否则来日议亲的时候,高门大户未必愿意呢。” “这我当然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就是别让扶风乱说。”秦岱说着就要往外走去。 “你急吼吼的干什么去呀!”楚娘子见状问道。 “去念竹园。你不是说今日去捉人未成嘛,秦般毓未必不会心里生疑,扶风也未必不会吐口。既然都跟扶风好上了,那我就做出一副喜欢的姿态来,好把扶风给抢回来!”秦岱转身就向外走去了。 此时念竹园里,姜瑞德已经将所有事情给秦般毓汇报明白,就等秦般毓发话让扶风离开了。谁知秦般毓一开口就说到,“姜瑞德,你先出去一下,我和扶风主仆一场,我有几句话要跟她说。” 姜瑞德心生奇怪,但想起那日秦般毓看向自己冰冷的目光,他就只好退了出去。 见姜瑞德走了,秦般毓方才笑着对扶风说了一句,“你今日做的很好。” 及笄发将成(3) 扶风闻言小心翼翼道,“是娘子的主意好,奴婢才能得偿所愿。”那天娘子将自己偷偷放进无鸾枕边的荷包扔在自己的面前时,自己就一定打定了主意,要不就干脆硬咬牙抵死不承认,要不就干脆一股脑的都跟大娘承认了。几番抉择之下,她选择了后者。 秦般毓和秦岱抛出的条件是一样的,都是让扶风脱离奴籍,做秦岱的一房妾室。可就算扶风再傻她也看得出来,大娘的可信度更高一些。况且当时若是自己反抗大娘,恐怕现在和父母一起被驱逐出去了。 “我已经帮你到这一步了,后面的路该你自己走了。只是我一直没想明白,大哥他只来过我这儿一次,怎么就知道我和无鸾的关系不错呢?”原本还笑容和煦的秦般毓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 扶风不由舌头打结,她只跟娘子说是大郎主动找上了自己,让自己偷着给娘子和无鸾公子下药,到时候被发现之后再一口咬定他们早有私情就是,她秦般毓坦白的时候刻意隐瞒了这一段,她也万万没想到娘子还会拿这件事来问自己。 秦般毓起身走到扶风身边,仔细打量的目光让扶风受不住而低下了眼帘。秦般毓的声音又若有似无的传进了她的耳朵,“你可想好了,这事你跟我说了我只当什么也没发生,你照旧去做你的小娘子。你若是就这么憋着,咱们大可以去郎君面前说说,大郎给你的暖情药我还留着呢,到时候一交出去,恐怕你和你爷娘就得被赶出去了吧。” 扶风咕咚一声跪下,颤声道,“娘子恕罪,是,是奴婢一直喜欢大郎,所以才想着要讨好大郎,恰好看着娘子和无鸾公子关系好,就…就和大郎说起来了,然后大郎就来找我了,之后的事情奴婢已经全部都跟娘子说了,再无保留了。” “但愿你再无保留……我已经让今枝给你备了一份妆奁,你跟着大哥过去手里也得有点东西,否则这秦府的人也未必瞧得起你。你要记住,楚娘子虽然是大哥的生母,但她到底还是个妾,你正经的主子和婆婆就该是夫人,别想着一味讨好大郎和楚娘子,再错了主意可就没人救你了。” “奴婢明白,以后大郎和楚娘子若有什么动静奴婢定然会第一时间告知大娘的。”扶风连连叩谢秦般毓。 秦般毓让今枝去把姜瑞德叫进来,又将自己准备的妆奁给了扶风,之后便让姜瑞德带着扶风走了,秦岱那边自有人接应。 等到姜瑞德他们走远了,秦般毓长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脸也松了下来,她坐在椅子上抚着胸口道,“这板着脸说话可真累,我的脸都酸了,差一点就绷不住了。” 今枝笑嘻嘻的取了玉轮来给秦般毓揉脸,说道,“奴婢可没看出来娘子要绷不住了,反而是觉得娘子好有威势,把扶风唬的一愣一愣的。” 谢娘也忍不住笑言,“可不是,旁人若见了一定以为娘子是咱们府上的当家呢,不然谁有这样的架势呢。不过奴婢还得问一句,宁雨怎么处理?” 秦般毓闻言收敛了笑容,沉吟片刻道,“留着吧,这件事她也是被扶风给糊弄了,就让她在念竹园伺候吧。不过咱们念竹园不要再添人了。上次一个细柳,这次一个扶风,他们总有办法往我这里安插人,人少还是放心一点。这次如果不是无鸾细心发现,恐怕我还真要着了道了。” 谢娘点头称是,之后便服侍着秦般毓去安歇不提。 第二日一早林婉就向老夫人回禀了秦岱的事情,林婉倒也没说的太直接,只说秦岱看上了念竹园的一个丫头,两人昨日在园子里幽会被人撞见,于是秦渊便顺水推舟的同意了二人的事情。老夫人虽然对此也不甚高兴,但不过是个妾侍倒也罢了。 只是昨日那场闹剧也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老夫人心中未免不快,况且扶风当时跪在那里说的话不少人都听见了,自然也会有人去告诉老夫人,她心中也一直盘算,那一场误会到底是不是有人刻意指使。 而秦般毓却好似忘记了这件事,每日照常做着自己该做的各种事情。而江珉铄再三上门致歉之后,当日那件事也就算了了。之后江珉铄为了逗秦般毓开心,特意找了个清闲的日子,带着秦般毓,叫上慕容琛和猗傩,又请上无鸾,四人一同去了郊外的围场。 那围场原本是皇室年年举行秋祢的场所,不过平日里也会有皇室子弟前去操练骑射,江珉铄是慕容逍宠爱的外甥,去那里自然是方便的很。 他和慕容琛来这里的次数不少,都有各自固定的马匹,无鸾也会骑马,很快就选好了马匹。而秦般毓和猗傩是初次前来而且还不会骑马,所以便由江珉铄选了两头年纪较小的马匹给了她们。 今日秦般毓换了胡服,比往日更多了几分英姿,及笄之后梳的发型更增添了她几分成熟之美。许是那匹马对秦般毓有些好感,她骑上之后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很快就可以慢悠悠的骑着马溜达起来。 而那厢猗傩的状况就好不到哪里去了,她好半天都不能驯服那匹马,最后没奈何慕容琛将她拉上了自己的马,带着她在草场上驰骋起来。 秦般毓见状有些羡慕,忍不住对江珉铄说道,“此时草场上就咱们几个,你也带我跑两圈好不好?” 这次江珉铄没有拒绝秦般毓,他将秦般毓扶上马之后也一跃而上,二人骑马追着慕容琛那边就过去了。 慕容琛见状好不想让,四人在草场里追逐起来。跑着跑着,江珉铄兴致大起,对慕容琛说道,“阿琛,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俩学骑马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大丈夫在世,当横刀立马,建不世之功业!”慕容琛跃马扬鞭,一路向前冲去。 “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这句话?!” “刻未敢忘!阿铄,我们往那片树林跑,看谁先冲出来!”那边的无鸾见他们要跑远,便也策马跟了上来。 几个人一路呼啸着冲进了树林了,惊起飞鸟阵阵。刚到树林中央,耳边风声直响,猛然一只铁箭自斜刺里冲出,贴着秦般毓的耳边划了过去,直直钉进了身后的树上。 猗傩惊叫出声,众人连忙将马停下,见秦般毓确实无碍后才放下心来。秦般毓也着实吓了一跳,不过一会儿就缓了过来。而此时有一阵少年的笑声从铁箭射来的方向传了过来。 不多时,两名少年也骑着马飞奔而来。而慕容琛在见到那两个少年的之后,脸色登时阴了下来,“五郎六郎,那箭是不是你们两个谁射的?!你们两个好端端的跑到围场来做什么?你们差点伤到人知不知道。”一听慕容琛的称呼,秦般毓也能猜出这两人应该是慕容琛的弟弟。 便唤作五郎六郎的少年见到慕容琛之后赶忙下马,其中一个穿着天青色衣衫的少年走上前去,跟慕容琛嬉皮笑脸道,“三哥,原来你带着小嫂子跑出来快活了,是弟弟冒犯了,三哥你别生气!” 另一个穿着石青色衣衫的少年就显得沉闷许多,下马之后便垂手立在那边不说话。江珉铄见状连忙打圆场道,“阿琛,你别吓着他们了,阿毓现在不是没事嘛!” “还是表哥疼我们!不像三哥,每次都那么凶!”天青色衣衫的少年找到了救星一般,连忙跑向江珉铄,“表哥快救救我,不然三哥一会儿又要打我们俩了!” “六郎,胡说什么呢!”江珉铄把秦般毓从马上扶了下来,“阿毓,这两个都是阿琛的弟弟,这个皮猴是六郎,那个老实的是五郎。”秦般毓顺着江珉铄的介绍往那边看去,果然在这二人脸上看出了慕容琛相似的模样。 “表哥,这个是不是表嫂呀,长得真漂亮,跟小嫂子一样漂亮!”六郎慕容尚不过才十一岁,正是爱胡闹的年纪,见着秦般毓在旁边不说话,忍不住就开口说话了。 “再浑说回去扒了你的皮!”慕容琛板起脸训斥道。 秦般毓回首向慕容琛笑了一下,“没关系的。” “你们两个好端端的怎么跑这儿来了?此时不应该在宫里念书吗?”江珉铄问道。 五郎慕容礼虽然沉闷,但终究是开口说话,“三哥说我们两个手上没力气,到时候秋祢的时候又要被阿爷骂,不如趁着没事出来练练。要不是看三哥年年骑射得头名,我才不听他的呢!” 慕容琛此时没再责骂他们,而是走上无鸾身边说道,“这位就是你们一直想见的无鸾公子。你说说你们两个,出来练习是好事,可没让你们这么没目标的乱射箭吧……” “阿琛,你就别说了!”猗傩见慕容琛又要板着脸训人,连忙拉住她的手不让他再说了。 无鸾含笑上前见过这两位皇子,他们两个是听慕容琛说过无鸾的,对无鸾也是非常崇拜,忍不住就围着无鸾问东问西。 直到无鸾突然问道,“听说颍川郡王每年骑射都会得头名,真有此事?” 未知已先别(1) 慕容尚听了这话使劲点着头,“三哥特别厉害,年年阿爷叫我们这些皇子进宫考校都是三哥得头名,大哥二哥都不如他,更别说我们那个没用的四哥了。” 无鸾听了这话往慕容琛的方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旋即说道,“郡王他是太傅的得意门生,自然不会差了。可是四皇子自幼也是名儒教导,哪里会差呢!” “申贵妃最疼爱四哥了,从来都不舍得让四哥读书太多,他每天读书的时辰怕还赶不上我们的一半呢。”慕容尚说完这话就跑到慕容琛面前道,“三哥,你带我们两个跑一圈吧,看看我们两个这段时间练得怎么样了。”慕容琛实在拗不过他,只好让猗傩先坐上无鸾的马,让他们几个去外面等候自己。 无鸾他们几个人出来之后就有侯府的人过来说宫里慕容逍突然召见江珉铄,故而江珉铄也只好先行离开。他刚骑上马往外走了几步,没来由的就往回看了一眼,正好看见秦般毓和猗傩在嬉笑着往对方头上扔着随手摘下来的野花。 秦般毓的神态没来由的就让他心颤了一下,那就是自己在桃花村看到的倩影。他猛然掉头往回驶去,倒把秦般毓给唬住了。 “你不是说宫里有事吗?”秦般毓开口问道。而江珉铄下马只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就转头骑马走了。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好好回来也不说干什么,然后就这么走了。”猗傩嘲讽道,从见到江珉铄的那刻起,她对江珉铄就没有什么好感。只因江珉铄身上总带着那股凌驾于旁人之上的傲气。 “阿毓,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猗傩转头看向秦般毓,却发现秦般毓的脸都红了起来,“阿毓,你怎么了?” 秦般毓嘴角漾起一抹羞涩的微笑,在猗傩耳边低声道,“阿铄跟我说,他明天就让信阳公主上门提亲,让我在府上等着他。” “是么……”猗傩脸上也露出了惊喜,嘴上跟秦般毓打趣着,可是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哥哥不止一次的跟自己提过,秦般毓和江珉铄的事情,悬得很,只因信阳公主那个人一心想给江珉铄找个家世高贵的妻子。 不过这样的话她自然是会憋在心里,只求信阳公主突然改变了主意,也好让阿毓能顺利一点。那日阿毓及笄礼闹出的事情,让上京城几乎人人皆知她和江珉铄的事情,若是来日江珉铄另娶她人,阿毓可就成了最大的笑话了。 只是猗傩的担心终于成为了现实,当江珉铄进宫的时候,见到的不仅有慕容逍,还有他的母亲莲翩。 “阿铄,你年纪也不小了,你阿娘一直说这要给你寻一门合适的亲事。朕也想了很久了,思来想去,也只有楚玉和你最合适了。”慕容逍一开口就是要为他赐婚的事情。 “舅舅…阿娘,怎么突然提这件事了?”江珉铄呆立在那里,脑海中还盘旋着他今日跟秦般毓的承诺。 “你也不小了,这亲事也该定下来了。楚玉是公主,又是我的亲侄女,和你再相配不过了。”莲翩的算盘打得相当好,慕容楚玉的外家是镇守一方的大员,在朝中颇有名望,娶了慕容楚玉对阿铄的仕途来说有利无害。况且这天下再没有比公主更尊贵的身份了,也正合了她的心愿。 见江珉铄呆愣愣的站在下面不说话,慕容逍笑眯眯道,“怎么?你不愿意娶楚玉?楚玉对你可一直是情有独钟。你若是娶了她也能早日振兴江家的门楣,也可圆了你祖父的心愿。还是,你现在已经有喜欢的女子了?” 江珉铄犹疑片刻,抬手望向母亲,看着母亲眼中期盼的目光,他最终是低声道,“就依着舅舅和母亲吧。只是阿铄不想太早娶亲,想再历练几年再谈成家立业。”看起来自己只能对不起秦般毓了,不过先把这事脱下来,来日再说吧。 “这个当然好说,只要你愿意就好。说起来青州那边似乎不太平,青州知府风评不佳,你回去就准备准备,替朕走一趟,好好看看这青州知府是什么样的人。” “遵旨。”江珉铄俯身领命,他现在脑中对秦般毓的愧疚已经消失了大半,只因听到了青州两字。如果去青州,他就可以顺道再拐去桃花村找一找那个叫阿奴的女子,若是找到了自己就会把她带回来,做个侍妾也可以。 莲翩得偿所愿,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和江珉铄一起回府。不过她也并没有忘记秦般毓和江珉铄的事情,主动对江珉铄说道,“你和秦府大娘的事情我也知道,她长得漂亮人也聪明,本可以作咱们家的媳妇。只可惜她要真是向蓉姐姐所生的就好了,那样她这个嫡出才名正言顺,才不辱没了咱们的名声。况且上个月她还和琴师闹出了不明不白的事情。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件事总还有点影子才会跑出来非议。这样的女子绝对不能娶进门来。” “可是,我和阿毓的事情知道的人也多了,我贸然娶了楚玉,阿毓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我自然会帮她安排一个好人家。我心中已有了盘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知为何,原本还带着劝解意味的信阳公主,一说到这件事情绪就不对了,江珉铄见状也就不敢再问下去了。 第二日,秦般毓早早起来,梳洗打扮之后就等在房里,等着前面有人过来想来告诉她,江府上门来提亲了,不管怎么说这将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她心里是很期待的。可是等了一整日都没有人来过念竹园,没有一个人跟自己提起此事。 等到日头西斜,她终究有些忍不住,准备去外书房看一看。她从来没感觉自己这样着急过,感觉没几步就走到了外书房。 门口并无小厮把守,秦般毓走到门口刚想开口向里面通禀一声,却听见里面若有似无的传来了阿爷和无鸾的声音。 “今日陛下召见我,居然跟我提起,他已决定让山阴公主下嫁临淄侯府,做阿铄的正妻。”素日秦渊的声音很少能听出情绪,可今日却有了几分恼怒的意思,“陛下跟我说,阿铄亲口允诺此事,我说今早他来跟我说要去青州办差的时候连看都不敢抬头看我呢!原来有这么档子事!” 跟在秦般毓身后的谢娘听了这话,差一点就要叫出来,而她身前的秦般毓已经开始身子发起抖来。秦般毓死命的捂住嘴,这样才使得她自己没有哭出来。 里面秦渊和无鸾的对话依旧在继续着,“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对阿毓提起这件事,现在倒好,阿铄他自己跑出去办差了,他倒是清闲了。” 之后的话秦般毓也没再听,她跌跌撞撞的从外书房回了念竹园。一进内间,她就已经忍不住痛哭失声。 其实自己明明就知道信阳公主对江珉铄和自己的事情并不赞成,也感觉到江珉铄对自己的感情似乎没有看起来那么深。可是她永远都忘不了桃花村外那个帮了自己的少年,那个温柔相待的温厚之人。她总还有一份妄想,觉得他对自己是真心,是真心要来娶自己。 原来,自己想的这一切都是笑话。 入夜,秦般毓就发起高烧来,秦渊来看视的时候自然是从谢娘口中得知了秦般毓发病的缘由。秦渊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坐在秦般毓身边一声接一声的叹着气。 朦朦胧胧间,秦般毓听见耳边传来秦渊低低的声音,“鹤卿,鹤卿,你我当年就已经吃尽了苦头,为何我们的孩子也过得这么不顺。鹤卿,若你还在该有多好。” 阿爷叫的是自己的生母吗?鹤卿,原来这就是母亲的名字呀,恍惚间秦般毓的嘴角竟泛上了一抹笑容,能知道母亲的名字也好呀。姒卿,阿爷之所以给自己起这个字,也许真的是对母亲一往情深吧。 此时江珉铄已经和秦岱踏上了前往青州的路,秦岱一向在南边转悠,甚少往北边走,所以这一路上都是按着江珉铄的方向在走,江珉铄自然是刻意往桃花村的方向在走。 秦岱一直有意和江珉铄结交,他腹中也有些才学,一路上说了不少在外的见闻,倒让江珉铄对他刮目相看,不过几日,两人已如多年的老友一般了,就连江珉铄一直收藏着一幅画也拿出来给秦岱看过。 那幅画是江珉铄离开桃花村后凭着记忆画出来的,画的也七八分相似。秦岱开始以为这画上之人是秦般毓,可听江珉铄说却是另外一名普通的姑娘,他心里也不由感叹这世界上竟有两人如此相似。 既然两人关系紧密,走过桃花村的时候江珉铄倒也没避讳,明明白白告诉秦岱,这就是他遇见阿奴的地方。此时桃花村的废墟已经渐渐没了,那场大火之后总还有活下来的人,他们零零散散的开始清理废墟,准备重建自己的家园。 他们一行人看着有些唏嘘,但是也没做理会,在桃花村稍事休息之后就准备上路出发,这个档口秦岱一人闲极无聊的去村里转悠,没想到竟然碰上了一个半疯的小女孩。他本不欲理会,却在转身的刹那听见那个小女孩说了一句,“阿奴姐姐你在哪?” 未知已先别(2) 原本秦渊以为秦般毓会缠绵病榻一段时日,却没想到才不过几日,秦般毓就已经好了起来,而且看起来精神不错,一点也没受影响。可越是这样秦渊就越是担心,担心秦般毓是不是难受过头才会有了现在的反应。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是秦般毓却的的确确缓过来了。因为她忽然想起一年前自己刚回到秦府时的遭遇,那时候自己也是这个样子,结果却受尽楚娘子的欺负。自己曾在柴房里发誓决不再受此屈辱,也就是说,自己再不能有一点颓然,不能让别人有一点机会来欺负自己。 江珉铄的婚事还未过了明面,因而秦府上下都暂时不知道这件事,秦般毓便依旧过着自己平静的生活。除了偶尔和无鸾还有慕容琛他们几个闲话之外,生活过的异常平静。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扶风和秦岱那一次欢好之后竟有了身孕。她倒也极小心,若非秀玉去送东西时不慎看到了她的孕吐,否则近三个月的身孕还一直被瞒着呢。 楚娘子得知此事又惊又恼,她本就不喜欢扶风,更不喜欢扶风给秦岱生下子嗣。虽然男子纳妾是正常,可是高门大户的女儿哪个愿意一进门就有个庶子在哪儿摆着。连自己都是江向蓉入门之后才怀上的秦岱。无论怎么说,让扶风生下这个孩子有害无利。 只是这会儿秦岱不在家,秦素若也是和软性子,秦素芷被关起来不许贱人,楚娘子身边一时半会竟没人能跟她商量一句半句的,她也始终不敢贸然出手。下药弄掉扶风的孩子并非不可以,只是这太容易被发现,自己现在在府中的地位江河日下,要是再闹出什么事恐怕就要连累秦岱了。 而林婉那边似乎也没打算给楚娘子什么机会,扶风有身孕的事一传出来,她直接就从厨房拨了一个厨娘专门负责扶风的饮食,其余日常生活也由秀玉专门过问,旁人根本插不上手。楚娘子无奈,只好祈祷儿子赶快回来最好。 念竹园 秦般毓沉浸在无鸾的秦胜利如痴如醉,这段时间她身子虽然好了,但是心情却一直都是郁郁不佳,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无鸾用琴声在安慰着她。 一曲终了,秦般毓一抬头才发觉不知何时,扶风已经被今枝带进了屋,正立在隔断外等着自己。如今扶风身上衣饰已不是往日可比,但脸上还带着惊恐的神色。 “怎么了?”秦般毓见状开口问道。 扶风神色凄然,一开口就跪到了地上,“娘子救我!楚娘子要害我的孩子!” 秦般毓神情恹恹的,“怎么了?我特意让母亲给你拨了厨娘,又让秀玉帮着你去看着,她还如何能害你的孩子?今枝,把她扶起来。” “奴婢自知身份卑微,所以大郎出门之后也不敢多做什么,每日只是在园子里呆着罢了。有孕之后更是日日小心,结果这两日楚娘子每天都会去奴婢房里,跟奴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总之就是想让奴婢自己把孩子打掉。奴婢自然不同意,然后楚娘子就斥责奴婢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蹄子,不过是个家生子还想着给大郎生孩子。” 秦般毓听了这话不由发笑,“楚娘子和你不也是一样的,都是秦府的家生子,她不还生了三个孩子嘛!当真是可笑。这样的话你也不必听了,她要是再说你就直接去回了夫人就是了。” “可是……可是奴婢昨日让小丫头去厨房拿吃的,竟然看见负责奴婢饮食的厨娘收了红绡的银子。这….这恐怕就是楚娘子指使的,想要买通厨娘来害我的孩子。” 听了这话,秦般毓不由立起了身子,“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那厨娘之后送来的东西你可有详细检查过了?” “奴婢都翻过了,只是那厨娘爱做有馅的点心,有的东西奴婢看不出原料来。娘子,奴婢有个想法,想要告知娘子。”此时,扶风脸上的凄然神色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她走上前来,伏在秦般毓耳边轻声说着话。 秦般毓听了她的话之后不由面露惊愕之色,“你……竟有这样的想法?你可想好了,这事若是没做利索,你可就全完了。而且秦岱回来之后恐怕就会彻底对你失望。” “娘子放心,奴婢已经想好了,若是不能做成此事,恐怕来日还有诸多麻烦,倒不如就这一次解决了就好,这样奴婢也能彻底放下心来。至于大郎,奴婢也知道他不过是随意哄骗奴婢罢了,也没必要对他有多少真心实意。” 秦般毓略一沉吟,“你先回去歇着吧,这件事我自会想办法做成。”扶风得了秦般毓的允诺,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就走了。 等到扶风走了,秦般毓便对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无鸾说道,“无鸾,有件事,你得帮帮我。” 三日之后的早上,扶风身边的小侍女惊恐万分的跑到正房,说是扶风突然肚腹疼痛,恐怕腹中的孩子不大好。林婉听了这话连忙派人出去请了大夫,又让人分别去请了秦渊还有老夫人,几个人共同到了扶风那边。不多时,就连秦般毓和秦素若都来了。 一进门就听见扶风喊痛的声音,丫头们也端出了几盆泛红的水,看起来情况并不乐观。老夫人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叹道,“但愿能留下这孩子,好歹也算是子深你第一个孙子。” 立在一旁伺候的楚娘子上前劝道,“老夫人也别太往心里去了,若是孩子保不住就是扶风这丫头没福气,说到底扶风出身也卑微,这孙儿的地位也上不来。” 老夫人斜了楚娘子一眼,揶揄道,“你说扶风的身份卑微?那你不也和扶风一个身份?你生下大郎之后我难道没把他当孙儿看待?” 楚娘子顿时语塞,老夫人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楚娘子,反而是继续道,“你这个婆婆当得也不尽责,刚才那话是你该说的吗?” 秦素若见状连忙上前拉住老夫人的衣袖,轻声道,“阿婆,你站着累不累?我新作了莲子糕,端来给阿婆尝尝好不好?” “你这丫头倒是想着我这个老婆子,那就把你做的莲子糕都端到我哪儿去吧。”秦素若含笑应了声是,然后又让丫头端过几把椅子,让老夫人还有秦渊夫妻先坐下。 “大娘二娘,你们两个也别站着了,也拿把椅子来坐下吧。”老夫人好似是刻意忽略了楚娘子一般。楚娘子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好站在旁边伺候着。 林婉这厢犹自笑话楚娘子自取其辱,没想到老夫人也没打算让她得意,一坐下就对她说道,“虽说扶风不过是个通房丫头,但到底是怀了咱们秦家的孩子,你也该多多看视才是。我听说要不是大娘开口,连那个厨娘你都没拨过去?” “母亲教训的有理,是我疏忽了。” “光低头认错没用的,要记在心里才是。”老夫人又说一句话也不再言语了,直到里面的小丫头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对在场诸人道,“郎君,老夫人,小娘子的孩子保住了。” 老夫人闻言长出一口气,“保住就好保住就好。” 此时为扶风诊病的郎中也已经从屋里出来了,林婉连忙起身上前问道,“敢问先生,这孩子妥当?” 那郎中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这位娘子也是好福气,吃了那么多寒凉之物还能保住孩子。” “寒凉之物?敢问先生可否细细说明?” “这寒凉之物甚多,家里常吃的恐怕就是茭白、荸荠、菱肉之类,在下如今写个方子出来,夫人可拿着去比对一番。” 一番折腾下来,众人终于发现是昨日厨房送来的一盘白菜馅的饺子里混入了不少茭白,而早上喝的粥里混入了蟹肉。 若是只有些茭白也罢了,只当是厨娘不小心,可是连着两顿都送了寒凉之物,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林婉当即就让人押了那厨娘前来,在秦渊和老夫人面前严厉喝问。 那厨娘吓得浑身打颤,连连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是红绡过来跟自己说,楚娘子想着给扶风私下里弄点好吃的,可是她怕楚娘子送来什么不合适的东西,就一直没要。她自己都不知道茭白和蟹肉怎么混进去的。 “分明就是你自己不细心才混了这些东西,你还想着要攀诬我!”楚娘子见厨娘这个样子,出言训斥道。 “奴婢真是一点胡话都没说,娘子难道没让红绡来找我?说是外面新送来了茭白还有螃蟹,让奴婢给小娘子改善改善伙食!对了,奴婢想起来了,奴婢这两天给小娘子做东西的时候中途都出去了一趟,那时候屋子里只有楚婆子一个人!” 一听到这个名字,楚娘子的脸色登时惨白,楚婆子正是她的母亲,这下子可真要说不清了。老夫人闻得此言,掌不住问道,“我记得楚婆子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在厨房里伺候?” “儿子也曾给过她几百两银子,让她回乡下置地买田,可不知为何她又回来伺候了,儿子也没在意。厨下那边的人也都知道,也不会给她什么重活。”秦渊回答道。 楚娘子连忙跪在地上道,“老夫人,郎君,此事定然是有人诬陷贱妾!” 未知已先别(3) “楚娘子虽未亲自动手,只是也不完全无辜。”秦般毓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诚惶诚恐的楚婆子。 林婉见状神色微变,她摸不清秦般毓的意思,更不知道秦般毓到底是想帮着楚娘子还是想诬陷楚娘子,半响才问出一句,“阿毓,你…刚才说什么?” 秦般毓走至秦渊跟前,微微屈膝,之后便开口对秦渊说道,“刚才今枝去厨下的时候恰好碰到了楚婆子,见她神色惊慌,似乎坐立不安,恰好府上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今枝就问了她几句,没想到这楚婆子倒说了不少事情。”说罢,秦般毓示意楚婆子走上前来。 那楚婆子年事已高,见到秦渊和老夫人之后不由两股打颤,嘴里还嘟囔着,“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以为那是好东西……” “楚婆子,那茭白和螃蟹当真是你放的?”林婉奇道。 楚婆子闻言胆怯了看了自家女儿一眼,颤声道,“那天红绡跑来小厨房找人,手里还拿了一包东西,结果厨娘说那东西不知从哪里来的不能收,怕小娘子吃了不好,结果红绡就出来了,她一出来就看见了我,就说这里面都是好东西,留给我自己吃吧。后来,后来我想着既然楚娘子有心照顾小娘子,不如我就帮她一下,所以……” 楚娘子闻言恼怒的向红绡看了一眼,自己明明嘱咐她如果厨娘不接受那些东西,她一定要要妥善处理那包东西,她竟然随手塞给了自己的母亲,居然还被秦般毓发现了! 秦般毓面上含着得体的笑容,“不知楚娘子要如何解释那包东西呢?”她知道此事疑点不少,楚娘子也未必就会认下这件事,可她就是要在阿爷的心里布下一个疑影,让他时时想着楚娘子的嫌疑。 许是看着那老婆子颤颤巍巍的十分可怜,老夫人有些不忍,开口说道,“罢了,说到底扶风也只是个妾侍,她的孩子也保住了不是,这件事我看就翻过去吧。” “老夫人,这……”林婉有些不情愿,她当然想着借此机会一举除掉楚娘子,这样的心头大患她不想再留着了。 “子深呐,这大娘和三娘眼前着算是有了人家,二娘的事情你可不能忘了,也该操持起来了,虽然她是庶出,但到底也是你的女儿。”听了老夫人这段话,秦般毓猛然惊觉,老夫人之所以放过楚娘子,只是因为想给秦素若留一份脸面。 秦渊长叹一口气,“既然母亲这样说了,儿子不敢有违。梵芸,你带着你母亲下去吧,好好地别在厨房里帮忙了,出去给她置个宅子安养吧。还有,夫人手头事多,扶风的身孕就交给你了。” 楚娘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行了一礼后赶紧和红绡拉着楚婆子退出去了。 待她们几人出去,老夫人脸上也显出了疲态,“子深,你年纪也不小了,陛下对你仍旧起重,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呀,所以府上要更加安稳才是。你祖父有六个儿子,你父亲却只有你一个,而你也只有两个儿子,咱们这一支子嗣不旺呀。” “让母亲担忧了,儿子一定会注意的。”秦渊连忙应和道。老夫人言尽于此也不再多说,扶着侍女的手便出去了。 “郎君,您这一早上也折腾了,不如妾身让厨下给您做点吃的过来,您也歇一会儿。”等到把老夫人送出去,林婉便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丈夫。 秦渊点点头,“夫人,这段时间恐怕又要辛苦你了,三娘的妆奁该给她备办起来了。”听了这话,正在为秦渊斟茶的林婉手抖了一下,旋即镇静下来,她抬头冲着依旧侍立在那里的秦般毓看了一眼,才开口道。 “怎么这么快就备办起来了?陛下就要下旨了不成?” “昨日我入宫觐见陛下,说起此事,陛下说太子已经几次三番上书求娶三娘,陛下不欲再驳斥太子,打算这两日就正式下旨,择日迎三娘入太子府为良娣。” 此事林婉心头已然拧成了一团,但是脸上仍旧是笑意满满,“到底是陛下看重郎君,否则三娘怎能一下子就成了良娣呢。既然郎君嘱咐了,那妾身定然会用心操办的。” “说到底你是秦府的女主人,是三娘的嫡母,所以到时候一切都还要你出面,楚娘子的身份上不得台盘,就辛苦你了。”秦渊说完就起身出去了。 等到秦渊走远了,林婉的脸色登时就阴沉了下来,坐在椅子上亦是一言不发。这若是以前的秦般毓定然是小心翼翼陪在身边伺候着的。可如今秦般毓并不会这样做,她只是坐在椅子上轻轻酌着上好的碧螺春。 见林婉半响未说话,秦般毓方才悠悠开口,“母亲何苦生气,父亲不是说了嘛,无论怎样母亲才是这府上的女主人。现在眼见大哥已经没了继承秦府的权利,来日阿岳继承了秦府,难道母亲还怕他不孝敬您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太子是储君,三娘嫁了她恐怕来日就是宫中的嫔妃,如今太子对她如此瞩目,难保以后不会听她的话,到时候她若是指摘我们,我们可不就倒霉了。” “太子如今能瞩目与三娘,来日未必不会喜欢上别人,三娘那个性子母亲还不知道嘛,未必能在太子府长久。” 林婉听了这话稍稍安定了几分,脸上神色也有所和缓,她忽然想起什么,对秦般毓玩味道,“大娘,这段时间我娘家送来了不少有利于坐胎的药物,你说我要不要吃呢?” 秦般毓闻言不过一笑,“既然是外祖家的好意,母亲就别反对了,要是有了身孕自然是好事。阿毓还希望能有个妹妹呢,现在这两个毕竟是楚娘子所生,隔得远着呢。” 林婉表情有些僵硬,她当然明白秦般毓的意思,可她自然是希望能有个儿子来傍身的。可如今看起来,这丫头已然难以撼动,若是自己真的生了儿子,恐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这二人又说了几句话,秦般毓这才起身回了念竹园。 没想到这日慕容琛来了秦府,早早的就在念竹园等她。这段时间江珉铄不在,慕容琛倒是经常来见秦般毓,每每这二人都有不少话题可以谈论。 今日慕容琛神色不同以往,有些眉飞色舞的意思,见到秦般毓她就兴奋道,“阿毓,猗傩有身孕了。” 秦般毓睁大了眼睛,不由笑道,“真的吗?猗傩有身孕了?” “她这两天就说不舒服,昨天我请了太医来看看,就说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我寻思着她在上京城也没个什么亲近的人,只有你和无鸾兄和她关系亲密,所以就先通知你们两个来了。说起来,我听无鸾兄说,你又拿楚娘子开刀去了?” “什么叫又?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楚娘子若是自己悄没声息的,我还能多做什么呢?以前是为了在府里站稳跟脚,过上好日子。现在我就更得为自己谋算了,等到来日三娘真得了势,我恐怕没好果子吃。对了,说起来我一直想问你,太子这人如何?” 慕容琛微一思索,说道,“大哥他性子仁厚,自小得尽名师教导,饱读诗书。只是母后早逝,这两年申贵妃得势,他唯恐有朝一日被废,所以过得十分压抑,整个人也变得敏感了许多。” “你对太子很了解?”秦般毓微微偏头,继续问道。 “以前母后还在的时候对我多有照拂,否则我在宫里也难活下去。最难熬的日子其实是母后去世,申贵妃得势之后的事情了。你怎么有兴趣问起太子了?” 秦般毓苦笑,“我了解太子之事为了盘算盘算,来日三娘嫁过去了能不能长久。” “这你可不用担心,三娘她在太子府难以成事。要知道大嫂是母后去世之前钦点的太子妃人选,自幼是按照母仪天下的标准来教导的,如今太子府姬妾众多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三娘想出头,我看未必容易。”慕容琛安慰道,“况且阿铄回来之后恐怕就会上门来提亲,到时候有姑母罩着,她也奈何不了你了。” 秦般毓心口骤痛,但仍是如常和慕容琛说着话,直到慕容琛走了她才露出悲伤地神色。 慕容琛回府之前又去了无鸾哪儿一趟,无鸾依旧是在拨弄琴弦,听到慕容琛进来的脚步声,连头都没抬,“你跟大娘谈了快两个时辰,都说了什么呀?” “天南海北杂七杂八的事情都会说。就连朝中的事情她都有所见解,和等闲女子不同。” “郡王对她动心了?”无鸾抬头看着慕容琛想要掩饰却又掩饰不住的神情,“既然如此,何不开口求娶。” “无鸾兄别说笑了,朋友妻不可欺!”慕容琛有些恼了。 无鸾冷哼一声,“小侯爷难道没跟郡王说过,陛下要将山阴公主指给他,而且他也已经同意了?既然如此,大娘可算不上什么朋友妻了。” “此话当真?阿铄居然会同意阿爷指派的婚事?” 辗转零落身(1) “小侯爷心中一直存了念想,想要让江家的荣光在自己的手里恢复。所以他必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人,信阳公主性子又高傲,必然看不上大娘先庶出后嫡出的身份,所以小侯爷必定不会娶她!”无鸾看似无意的拨弄着琴弦,将慕容琛的心都拨乱了。 “那为何姑母还要那么抬举阿毓?我还以为她当时就已经看中阿毓这个媳妇了呢!”慕容琛有些想不明白。 “她看中的也许是大娘的聪明,也许是她不喜欢楚娘子所以才刻意抬举大娘。可是郡王你要明白,若是你娶了大娘,太傅的人脉尽可为你所用。” “可我该怎么对阿爷开口,一个被冷落至今的皇子,突然开口要娶重臣的女儿,这不是意图不轨是什么!阿爷会同意吗?就算阿爷不说什么,那老师对阿毓十分看重,他又是否舍得将这个女儿嫁给我?” 无鸾闻言笑了出来,“郡王,你何时变得这么不自信了?太傅对你看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会因为你是被冷落的皇子而拒绝能将女儿嫁给你。郡王,你要相信,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好你,太傅都会对你如初。” 慕容琛长出一口气,开始在屋子里踱步。他当然知道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梦想是什么,也知道想要做成这件事需要多少努力,自己要为此付出多少。 “无鸾兄,如果那件事真的做起来了,你是否会帮我?”慕容琛走到无鸾跟前,蹲下坐在琴边说道。 “郡王尽可放心,无鸾说过的话永远都不会改变的。更何况,猗傩是你的侧妃,我总不能去祸害我自己的妹妹吧。” “说到这儿,我有一事要请教无鸾兄。”慕容琛正色道,“我府中已有了两位妾侍,闵氏对我来说不过是阿爷随手赐下的女人,猗傩对我而言是陪伴我的人。我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阿毓。我对她虽有动心,但更多的是知己之感,并无其他。” “感情是慢慢培养的,郡王就只当找了个谋士罢了。”无鸾这话说得轻巧而且冷漠,似乎秦般毓未来的命运就这样定下了。 慕容琛沉默良久,“我会尽我所能的。” “我再跟郡王多嘴一句,信阳公主现在必然对大娘抱有几分愧疚,郡王不如利用一下。”无鸾说完话便低头弹起琴来。 入夜,秦渊又歇在了林婉的正房,如今对他而言,去正房已成为成为了一种习惯,林婉身上自有她的好处。谈不上喜爱,但总还不至于讨厌,这就是秦渊对林婉的态度。 秦般毓仍旧在灯下写字,是在给秦岳写信。秦岳自从入了羽林卫之后就随军到了外面的州县训练,他们姐弟二人只能通过书信来交流。在羽林卫的日子过得虽然辛苦,但是秦岳却说过得很快乐,而且还交上了几个朋友。 谢娘端了一盏牛乳走进来,轻轻放在秦般毓的桌角,低声道,“娘子,宁雨看见红绡带着楚婆子出去了,之后就红绡一个人回来了。恐怕楚婆子凶多吉少了。” “我要是楚娘子,这会儿就肯定什么都不做,继续堂堂正正的在这府里过日子,这样阿爷才会觉得她真正无辜。若是这会儿楚婆子出了事情,阿爷第一个就会怀疑她,而且……”秦般毓轻嗤,“逼死自己的生母,就不怕阿爷寒心吗?恐怕她做了这件事,就会彻底失掉阿爷的心。” “那娘子何不去将那楚婆子救回来,到时候也可出首指证楚娘子呀。”今枝不忍一条人命就这样消失,掌不住说道。 “楚梵芸是她的亲生女儿,不管怎样她都不会做对女儿不利的事情吧。还容易让老夫人认为我是个心思深沉的人,没有必要了。眼见楚娘子是越来越弱,可我却越发担心,毕竟秦岱还在,他比阿岳还大了将近十岁,这其中的差距阿岳是追不上的。” “娘子别着急,咱们先击中目标对付楚娘子,等到楚娘子差不多完了再对大郎下手不迟。只是娘子的婚事…….” 说到此事,秦般毓不由叹了一口气,她自回到秦府以来,接触的男子有限,左不过就是无鸾、慕容琛还有江珉铄三个,她又不想随随便便嫁个陌生男子,这件事着实难办了。 “其实颍川郡王也不错,至少在奴婢看来他天资聪慧,不是那等纨绔子弟,娘子若是不讨厌他,嫁给他也不错。”谢娘走到秦般毓身后,开始为她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 “阿琛?我只当他是个普通朋友。罢了,不说这些事了,我累了,咱们歇息去吧。”秦般毓避重就轻的将这个话题推了出去。 过了没两日,果然传来楚婆子不甚在外落水身亡的消息,秦渊闻知此事有些唏嘘,特意让秦明拿了钱去给楚婆子置了一付棺木好生安葬了。而且如秦般毓所说,他对楚娘子彻底失望了。他浸润官场多年,那些手段他看的太多,自然也明白这件事里到底有谁动过手脚。 之后慕容逍正式下旨,册封秦素芷为太子慕容博的良娣。一时间上京城内议论纷纷,这太子一众姬妾都是官宦人家出身这自然不容置疑,但人家都是嫡出女子,唯独秦素芷是庶出。而且皇帝放着那么多好好地嫡女不要,居然选了一个庶女,真是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七月初,出外办差的江珉铄和秦岱赶回了上京城,正好没有耽误秦素芷的出阁。对太子而言不过是纳了一位良娣罢了,但是秦府这边依旧是要大宴宾客一番。 原本信阳公主母子并不在邀请之列,谁知信阳公主竟是主动带着江珉铄上门来了,秦渊虽然不快但也只好如常招待了。 莲翩显得十分坦然,但江珉铄却是如坐针毡。老师是舅舅的近臣,恐怕舅舅早已经将自己的事情跟老师说过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老师。 “阿铄,你若是没事就去后面看看阿毓吧,她听说你回来了挺高兴的。”冷不防,秦渊突然对江珉铄说了句话。 江珉铄身子震了一下,母亲回首用眼神示意他赶紧照办,他也只好退了出来。他本想虽然找个地方躲躲算了,谁知道一出房门,就看见今枝早已等在外面了。 若是换做以前,今枝还会对江珉铄笑脸相迎,此时今枝却是面无表情的上前说道,“娘子说有话要对小侯爷说,请小侯爷移步念竹园,不会耽误您多长时间的。” 江珉铄无法,只好跟着今枝去了念竹园。而秦般毓早已经打扮妥当,坐在那里等着她。 无可否认,秦般毓打扮起来很漂亮,也许比江珉铄见过的所有少女都漂亮,但是在他眼中却少了那个山间少女的灵气。若非那日在围场她那般模样,自己也不会贸然开口说要提亲。 没有想象中的乞求,秦般毓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听说你是亲口同意陛下给你赐婚的。我就是想知道,在你眼里我算是什么?能让你轻易放弃?” “因为你不是阿奴!”江珉铄脱口而出,他将秦般毓瞪大的眼睛视作不甘,索性就将自己的感受全部吐出,“我曾经在一个叫桃花村的地方遇见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女孩子,她身上有你从未有过的灵气和活泼。我曾经以为跟你呆久了会发现这股灵气,所以才会跟你有那番国王,可是到现在我始终没有发现你身上的灵气。” “最近我终于明白,你是在秦府里的豪门闺秀,又如何能有阿奴的灵透,终究是我痴心妄想。况且我忍受不了身边有一个人空有阿奴的长相却没有阿奴的灵魂,我宁愿选择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秦般毓没有想象中的伤心欲绝,他却是出乎想象的轻松,原以为自己会觉得对不起她,可是自己最终发现,对喜欢不起来的人也不会有愧疚。 “这支桃花簪恐怕也是小侯爷因为阿奴的缘故才送给我的吧。既然小侯爷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那我也没有必要留着这个了。”秦般毓取出锦盒,里面安放着那支桃花簪。 “既然东西物归原主,我也不便再留小侯爷了,毕竟过不了多久,陛下就该下旨赐婚了吧。我也祝小侯爷和公主百年好合。今枝,送客!”秦般毓说完这话就起身往内间走,片刻都不曾回顾。 而江珉铄似乎也定下了心神,转头就向外走去。一路上他心情郁郁,那枝桃花簪就被他随意揣在袖中了。 才走了没几步,远远他就看见母亲正和苏侯在说着什么。他对苏侯一向没有好感,因而也不想出去和他打照面,于是便想着从树丛后偷偷过去。 谁知一走过去,他就听见了苏侯和母亲的对话内容。苏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腻妖娆,让人想象不出这是个男子。 “公主,上次带到你府上那两个小戏子怎么样?你可还满意?” “你介绍的当然都好。只不过怎么比较都没有我的瑞午好。” 苏侯轻笑一声,“我的好公主,这世间男子千千万,瑞午可只有一个。当初是公主喜欢我才肯割爱的,公主可好好好爱护瑞午,别让他英年早逝了。” 江珉铄本就心情不好,听见这话更是怒火冲天,二话不说便从树丛后冲了出来,拳头直冲着苏侯就去了。 辗转零落身(2) 苏侯不意江珉铄突然出现,况且他自幼体弱,着实挨了江珉铄好几个拳头,连玉冠都打歪了。可是江珉铄一点也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是愈演愈烈。 “阿铄!阿铄!停手,停手呀!”信阳公主的喊声并没有止住江珉铄的拳头,直到慕容琛的突然出现,才让苏侯有了喘息的空间。 慕容琛是硬生生的用自己的双手挡住了江珉铄暴烈的拳头,他用尽全力才勉勉强强的顶住了江珉铄的拳头。 “阿铄,你疯了吗?你难道非要打死他不成?!”慕容琛脸色涨红,拼了命的吼道。 江珉铄终于将拳头放了下来,拼命喘着粗气,双目通红,盯着苏侯的样子好似要吃掉他一样,“以后,不准你再接近我母亲一步,否则我一定打死你!”说罢,他转身就离开了,信阳公主无奈只好对慕容琛说道,“老三,你帮姑母看看慕言,我去看看阿铄。”说罢就敛衣去找江珉铄了。 慕容琛回身将苏侯从地上扶了起来,此时的苏侯十分狼狈,好看的脸庞挂了彩,发髻也有些散乱,而他新制的衣衫也已经沾满了尘土。 “侯爷,再往那边走几步路就是无鸾公子的房间,侯爷不如先去那里稍事休息吧。”慕容琛的话客气而有礼,“无鸾兄那里应该有药膏,只是这衣裳恐怕就没办法了。” “无碍。如果不是为了我苏家的名声,我还真想就这个德行去见陛下呢,也让他看看他这个好外甥做的事情。”苏侯弹了弹身上的土,跟着慕容琛往无鸾的房间走去。 路过念竹园的时候,苏侯突然说道,“上京城一直在传言秦府大娘的事情,可我却从来没见过她,不如趁此机会见上一见吧。” 慕容琛无奈,只好上前叫门,今枝迎出来的时候愣了一下,旋即就闪身请他们二位进去。此时秦般毓心情不好,一个人坐在里间一言不发,今枝倒巴不得来个人跟她们娘子说几句话。 秦般毓在里间听见人声,只好起身往外走去,见到慕容琛和苏侯的时候,她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只是这番笑容在慕容琛看来,却有几分勉强的味道。 “大娘,你可否让你的丫头帮小侯爷收拾一下,刚才阿铄把人家给打了。”慕容琛有些为难的开了口。 秦般毓微微颔首,“今枝,带侯爷去偏房吧。侯爷也请恕我不敬了。” 苏侯颇为欣赏的看了秦般毓一眼,之后就跟着今枝下去了。等到苏侯出去了,慕容琛方才为难的对秦般毓道,“不知道阿铄发什么疯,好端端的把苏侯给打了!上次他就已经跟苏侯闹过事了,阿爷未曾理会,这次可就说不过去了。” “他是陛下最心爱的外甥,陛下能为他委屈一次苏侯,就能委屈第二次。否则又怎么会让他养成这样的性子。阿琛,以后别再跟我提他了,好不好?”秦般毓脸上已有些悲伤之意,“我竟不知原来他一直把我当成了别人。”在别人眼里自己和阿奴是两个人,可只有自己知道,江珉铄他一直面对的都只有一个人,都只有一个自己而已! 慕容琛见她伤心,连忙开口劝道,“你别伤心,阿铄不珍惜你是他没福气,你总会遇到一个人真正懂你,疼你。” “但愿…..”没来由的,秦般毓竟在慕容琛面前落了泪,“我以为他对我是真心,就算他不告而别,就算他对我时冷时热,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 “阿毓……”慕容琛走上前来,试探性的伸出了自己的手,为秦般毓拭去了眼泪,“咱们两个其实都一样,都想要一个人的肯定可怎么也得不到。我想要阿爷的目光哪怕往我身上投靠一点也好,你想要阿铄给你的一个承诺。可是他们那么狠心,连这么一点都不肯给我们。可那又怎样,我们终究是要好好地活下去,对不对?” 秦般毓心情稍解,“上次是我开解你,这次又换做你来开解我,咱们两个也真是同病相怜。” “好了,别再难受了,一会儿苏侯过来,别让她看见你这个样子。”慕容琛低声道。秦般毓点点头,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过不多时,苏侯打理利索回来了。虽然身上衣服无法更换,但总比刚才狼狈的样子好上几分,只是脸上还留有几分肿胀。秦般毓房里也备着消肿的药丸,也拿出来给他敷上了。 “这江珉铄真可恨,真是下了狠手呀!”在给苏侯上药的时候,他连连吸着冷气,嘴上却仍旧不饶人,“只可惜陛下向着他,否则我一定要狠狠告上他一状!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只当我们苏家就是这么好欺负的。” “侯爷莫要生气了,其实也是阿铄不懂事,侯爷毕竟也是为了排解姑母的寂寞才会进献那些戏子的。阿铄整日里不在府上,姑母一个人也是孤苦。”慕容琛开口劝道,他微微抬首向秦般毓那边看去,不经意的使了个眼色。 秦般毓竟也明白了慕容琛的意思,轻声道,“上次公主还跟我说,阿铄经常不在家,她一个人在公主府实在寂寞,只有瑞午能陪着公主,只可惜阿铄还不喜欢人家。” 苏侯本也是聪明的人,听到他们两人说了这话,言下之意就是让自己在信阳公主身上下手了,不过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倒有意思,他只作不觉,几个人说了几句话就把话头才岔过去了。 之后秦般毓在房内稍作休息,而慕容琛则陪着苏侯出去了。一出念竹园,苏侯就找了由头去了旁的地方,而慕容琛刚一走就碰见了信阳公主。 信阳公主依旧是面容高傲,但是话里话外却有些担心,“老三,苏侯怎么样了?” “已经收拾妥当了,就是脸上挂了彩,有点肿。姑母,阿铄今日是怎么了?上次他就上门把苏侯给打了,这次又是这样。” “还不是因为他听见慕言说要再给我送几个人过来。我真也是拿他没办法了,他毕竟是我儿子,我也不怕苏侯去皇兄面前告状,就算去告了,我自然有话说。倒是你老三,跟这秦府的大娘还挺熟的嘛。” “不过是一普通朋友罢了。对了,姑母,上次在侯府碰见瑞午阿叔,他说想吃城外一家点心铺的东西,我这两天去外面给他寻觅来了,一会儿您帮我带回去给阿叔吧。”比起江珉铄的不情不愿,慕容琛这个阿叔叫的十分顺耳,让信阳公主不由喜上眉梢。 “老三,姑母没白疼你!” 之后秦素芷便正式成了太子的良娣,而且出乎旁人意料的是,太子对她十分宠爱,虽然她才十三岁还不能正式侍寝,但是太子却是时常会去她的房间,慕容逍赐下来的东西也统统进了她的房间,就连一直和太子琴瑟相谐的太子妃都被冷落了。一时间人们都对这位秦良娣侧目纷纷。 楚娘子对于女儿的受宠自然是非常骄傲,但是秦素芷名义上的母亲是林婉,加之秦渊的刻意,府上的人压根就没当她是秦良娣的母亲,奉承的话反而都说给了林婉。 加上信阳公主心里到底对秦般毓有所愧疚,时常上门做客,对楚娘子也颇多压制,让她过得苦闷无比。最要命的是,林婉竟然怀孕了。 原本林婉对生育之事已经不抱太大指望,对于家里人送来的坐胎药也是有一碗没一碗的喝着,谁知竟然真的有了身孕。这下子可非同小可,毕竟她肚子里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子,而秦般毓她们的嫡出身份却是后来才有的。而对于秦岱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秦岳已经比他多了名分上的高度,这下子来了个正经嫡子,以后这府里更是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林婉对这一胎的重视非比寻常,有孕的消息一传出来,她年过六十的继母立即搬到了秦府,言称自己的女儿是初次有孕,实在需要自己的照顾,秦渊无法也只能同意了。不仅如此,秦府还特意列了小厨房专门扶着林婉素日的饮食。 还未等秦般毓有所准备,意料之中的疏离就已经来了。先是秦般毓送过去的小儿衣裳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言称夫人给孩子预备了不少,就不劳秦般毓费心了。之后便是林婉将府上所有事情都给推了,安心养胎。 甚至秦般毓前去请安的时候,林婉都是避开不见,反而是下一刻就将秦素若迎了进去,这其中的防备意味昭然若揭。如此明显的态度让秦渊都有所察觉,他到底是不高兴的,特意摆了一桌菜,将府上所有人都请到了正房,说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 林婉虽然不情不愿,却也只好出席,就连这么一顿饭也是旁人也尝了之后她再动筷子。一顿饭下来让秦渊脸色都沉了三分。他知道林家人想用这个孩子彻底巩固和秦家的联姻,也能理解他们的重视,可是却从来没想到已经戒备到这个地步。 “夫人,你既然身子不适,府上的事情也处理不过来,不如就全部交给大娘来做吧。”用膳之后,秦渊轻描淡写的对林婉说道。 辗转零落身(3) 林婉面上未滞,她并不想让秦般毓有掌权的机会,可是阖府上下了除了秦般毓就是楚娘子,她当然不可能再把权利还给楚娘子。 她突然注意到一直不声不响的秦素若,掌不住开口道,“二娘和大娘年岁差不多,不如就让她们两个搭把手一起来处理吧。” 秦素若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刚要开口拒绝,却听见秦般毓说道,“母亲说的甚是,阿毓虽然有心帮助母亲,但到底经验不足,有二娘在身边就好了。” 林婉对秦般毓的反应有些奇怪,她哪里想到秦般毓已经对她动了心思,正想着该用什么方法和她对抗,而且若是她一人掌权,恐怕秦岱会从中作梗,到时候自己防不胜防倒不好办了,不如拉上一个秦素若,还能让秦岱有所顾忌。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秦明,你可要好好听大娘的吩咐,不可有意思懈怠。”秦渊对侍立在侧的秦明吩咐道。 林婉身子一震,秦明的地位非比寻常,连自己等闲都不敢指使他,这郎君也忒偏心了些,一开口就让秦般毓高了几分。不过这都不要紧,只要她顺利生下嫡子,就什么都好说了。 坐在林婉身边的林老夫人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她显然不喜欢林婉将权利这么容易的交由旁人,掌不住咳了一声道,“这二娘是庶出就不说了,这大娘说得好听点是嫡出,说白了也一样是庶出。堂堂太傅府竟让两个庶女管家,传出去叫什么事呢!” 此时整顿饭都没开口的秦老夫人说话了,“亲家母,正所谓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咱们都上年纪了,只要儿女俱在,家里平静喜乐不就够了吗?只要不缺咱们一口吃的,咱们还操那一份心做什么!” “本也没什么的,只是……”林老夫人刚想再说什么,就在底下被林婉拉了一下,只好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之后,秦般毓起身告辞,言称既然掌管府中事务,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要将账本搬过去看一看,见状秦素若也坐不住了,便说要跟秦般毓一起对账,姐妹俩一起从正房退了出来。 一出正房,秦素若长出一口气,对秦般毓笑道,“可算是从正房出来了。长姐不知道,那位林老夫人规矩大得很,这个不能给母亲端上去,那个又应该这个时候呈上去,杂七杂八弄得我也糊涂了。以前阿婆在家里也没有这么大的规矩。母亲如今也娇贵起来了。” 不过旋即,秦素若又有些嘲讽的说道“母亲肚里怀着的,可是咱们秦府第一个嫡子,他们当然要重视了。不过母亲也没想过,咱们这些儿女也都要成家立业了,哪个不比她那个未知男女的孩子强。虽说有名分在,可是阿岳这个嫡子也是陛下钦封的,又算作以前江氏母亲的名下,母亲这个嫡子也占不了多大便宜。” 秦般毓抿嘴一笑,“就让母亲高兴高兴吧,她嫁进来也有十来年了,好容易有这么两年的顺畅日子。”她悄悄打量着秦素若的神色,秦素若神色照常,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说这些话。这样的话若是换做秦岱或者秦素芷听见,他们必然是要跳脚的,因为林婉的顺畅是的楚娘子过得不顺了。可是这么看起来,秦素若一点也没有因为母亲的事而有所不快。 姐妹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回了念竹园,之后秦明姜瑞德果然拿了所有的账本过来了。二人从第一本看起,初时看的眼花缭乱,看过几本几本便多少看出了些门道,等到全部看过,他们二人心中心有了大略,总算不至于手忙脚乱。 等到全部理完已是黄昏时分,秦素若还打算赶回正房服侍林婉用膳,却被秦般毓一把按住了,轻声道,“母亲身边自有外祖母来照顾,妹妹就别火急火燎的回去了,越是这样她们越觉得妹妹好欺负。你可还没嫁人呢,难不成就这么任由他们拿捏,日后还怎么让他们上心给你找婆家。” 说到婆家,秦素若脸一红,“不用他们去找,等我及笄了我就跟阿爷说,把我嫁给颍川郡王就好了。” “二娘,你喜欢他什么?”眼见着猗傩和秦素若都对慕容琛情根深种,秦般毓也是心生好奇。 秦素若仔细想了一下,红着脸低声说道,“以前有一次偷偷跑去外书房,正好看见阿爷带着他还有小侯爷,还有几个其他府的郎君一起考校,他答得最好也最快,谁都比不上他。那时候他背着手背书的模样一下子就印在我心里了。后来我也听阿爷说过,他虽然不被陛下喜爱,但优秀的无可否认。” 秦般毓笑着点点头,这样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她在猗傩脸上看到过,可她却从未享受过。脑子正胡乱想着,谢娘忽然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两位娘子,宫里的春公公来宣旨了,请两位娘子速速去前面。”谢娘沉声道。她们二人不知春公公突然到来到底有何意,只好整理衣饰前往正房。 等到人都到齐,春江方才展开圣旨,高声对底下的人宣道,“奉圣谕,秦氏般毓,素有贤名,赐为颍川郡王妃,择吉日成婚。秦太傅,恭喜了,陛下一直说要跟您做个正儿八经的亲家,这下子可满意了。” 秦般毓惊愕无比,若非谢娘在身后捅了她一下,她几乎已经忘记要谢恩这回事了。她已经知道自己和江珉铄不可能,但也从未想过会和慕容琛在一起。圣旨一下,断无转圜余地,自己已经注定会成为慕容琛的正妻。 秦渊似乎并没有多么惊讶,反而是如常和春江寒暄着,在春江的话语中,秦般毓得知上午赐婚与江珉铄和山阴公主的圣旨已经发了下去,而下午给自己的赐婚的旨意就来了。说起来秦般毓还应该慕容逍,至少他让这两道圣旨在同一天发下,否则自己可真要成上京城的笑话了。 “太傅,皇上还说颍川郡王和小侯爷自小一起长大,兄弟情深,所以要将这二位的婚礼安排在同一日举行。”春江满面含笑道。 说起来她并不讨厌慕容琛,只是还需要时间适应。可是她分明已经感觉到身侧的秦素若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所幸春江也没再废话,很快就走了。 之后秦素若强撑着不愿在人前失礼,到底是坚持到了外面。一出了正房,待到走到没人的地方,秦素若再也忍不住,饶是这样她也不敢哭出声来,只能抽噎着。 晶玉站在那里也不敢深劝,只怕劝来劝去秦素若会更伤心。而秦般毓此时就站在她身后,却也不敢上前。虽然赐婚之事事出突然,但是恐怕现在在秦素若眼里,自己就是让她希望破灭的罪魁祸首。 刚才秦素若还一脸憧憬的幻想着要嫁给慕容琛,可如今心爱的男人即将成为自己的姐夫,换做谁都不会好受吧。 最终,秦般毓低低叹了口气,转头离开了。其实她自己又何尝好受呢!江珉铄对自己的冷言冷语仍在耳边回响,而此刻她已经被指定为他人的妻子。而那个人偏偏自己一直都当他是个朋友而已。 “娘子……郡王他来了,现在就在念竹园。”宁雨急匆匆的跑过来报信,而今枝也只好在秦般毓身后低声说道。 回到念竹园的时候,慕容琛已经在房内坐下了,见到秦般毓,他脸上也划过一丝局促,不过下一刻就缓了过来。 他神色轻松道,“猗傩一直跟我念叨着不能和你经常见面,这下可好了,你们两个可以经常见面了。” “而且我们可以时常讨论那些事了,不用再顾忌府上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了。”秦般毓也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两个人努力在设想着成婚之后的好处,可越是这样他们越觉得别扭。说完话之后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慕容琛才开口说道,“我不被阿爷喜欢,所以王府的日子可能过得有点苦,不过我会努力不会让你受委屈的。那个…….我先去见一下老师。”说罢,慕容琛就跟脚底抹油一般的溜了。 望着慕容琛远去的背影,秦般毓竟然笑出声来,总算自己嫁的人是个跟自己很熟悉的人,也就这样罢了。 外书房里,慕容琛也没了往日里和秦渊嬉皮笑脸的模样,反而是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接受秦渊的打量。 看见慕容琛这个样子,秦渊忍不住笑了出来,指着旁边的椅子道,“还站在那儿做什么?听到旨意傻了?” “老师…….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什么会这样。阿毓能嫁给你我很高兴,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阿毓是我最喜欢的女儿,这不是很好嘛。芜遥也总算是做了件好事。” 听到秦渊这么说,慕容琛的心才总算放下来。他不过是去信阳公主面前略略提了提自己对秦般毓动心的事情,姑母居然真的去跟阿爷商讨这件事,而且居然这么容易就成功了。可自己总觉得有些对不起秦般毓,毕竟自己一直是不得志的皇子,她跟着自己会不会受委屈。 “老师,我自幼就不被阿爷喜欢。阿毓是您的长女,就这么嫁给我,恐怕会被朝野上下笑话的吧。” 秦渊哼了一声,“你不是跟我说阿毓是你的知己嘛,她既然是你的知己又怎会在意这些嘲笑?!你放心,阿毓不是那样的人。”后面的话秦渊硬生生的拦在了肚子里,既然慕容琛就要成婚了,那么也表示着那件事可以动起来了。 暗斗了无痕(1) 两道赐婚圣旨一出,让上京城内的权贵们着实震惊。一是原本人人都以为会在一起的江珉铄和秦般毓竟然是各自婚嫁,二来就是一向不为人所重视的颍川郡王居然能娶到太傅秦渊的女儿。大齐上下谁人不知秦渊和慕容逍自小便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之后秦渊更是以全部身家支持慕容逍登顶帝位,其地位可想而知。 而慕容琛,不过是宫里最貌不惊人的皇子,母亲争宠落败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居然还捡了这么一个便宜。不过无论外人如何议论,慕容琛和秦般毓的婚事到底开始操办了。 难得慕容逍心情不错,下旨令殿中省操办这场婚事,不得有误。眼见是有抬举慕容琛的意思,不过慕容琛依旧是那么不声不响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而纷至沓来的贺礼已经将送到秦府,秦般毓是新娘不好迎来送往,这个任务就落在了秦素若身上,秦般毓开始还担心秦素若不舒服,可是仔细看下来秦素若竟也没什么大反应,秦般毓这才放下心来,专心管理府内的事情。 而她的嫁妆自然不用操心,赐婚的旨意下来之后秦渊就将秦明派出去专门负责置办秦般毓的嫁妆,务求尽善尽美,比之秦素芷出嫁不知用心了多少。楚娘子为此也是银牙紧咬,但却也无可奈何。 可这段时间里秦岱却显得非常淡定,似乎对家里发生的一切变化都毫不在意,每日除了去吏部报到之外就是将自己关在房内读书,再不就是去外书房和秦渊讨论一些事情。就连对扶风也比旁日里好了许多。如今扶风月份渐渐大了,林婉对这个孩子也颇多关注,送进来的不少小儿衣物她都让人送到了扶风房中。 待到九月里重阳节之后,慕容逍特下恩旨,准许太子妻妾各回娘家看望自己的父母,除了太子妃之外,若是太子高兴,陪着哪位良娣孺人回去也是可以的。如今秦素芷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太子自然是会陪着她回秦府的,不仅如此,就连太子妃郑氏亦是会跟着一起过来。 而太子驾临不是小事,秦般毓和秦素若也只好打起精神来筹办宴会的事情。况且林婉当日要出席,她又有孕在身,有许多膳食是不能端上来的,这也需要秦般毓一一核对过才敢确定下来。 秦素芷回来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十六,那日天朗气清,让人看着心情就颇为愉快。而入羽林卫的秦岳也在这日回来了。 早上秦般毓还未梳洗妥当的时候秦岳就一路跑进了念竹园,唬的今枝差点摔了手中的胭脂盒。几个月不见,秦岳个子长高了不少,人也有些黑了,但是却健壮了许多。 “阿姐,听说你和琛哥哥定亲了是不是?”秦岳毫无顾忌的话让秦般毓不由脸色微红,嗔道,“阿姐几个月都没见到你了,居然还是这么顽皮的性子,小心我一会儿告诉阿爷,让阿爷打你几十大板!” “阿姐……”秦岳听罢扭糖似得缠了上来,“阿姐千万别告诉阿爷,到时候耽误了训练就不好了。阿姐,你不知道,听说明年或者后年,陛下就会在我们这群人里选拔一批人去京畿的军队历练,之后有可能会被派到北边前线去。我一定要好好努力,到时候能被选上才好呢!” 秦般毓见他说的豪言壮志,掌不住嘴角漾起笑容,“也好…….那你可要好好努力呀。姐姐的女红不好,只能让谢娘给你做了个护甲,你回去的时候带着。” 秦岳点点头,又道,“我刚才去正房给母亲请安,那个架势可真吓了我一跳。我刚想上近前给母亲请安,秀玉就跑出来拦着我,好像怕我去把母亲撞倒一样!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想要害母亲也不会用这么笨的法子。” 秦般毓听了这话不由语滞,她一直当秦岳还小,自然不会料到秦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反而是秦岳看到她的样子安慰道,“阿姐别一直把我当小孩子,我到羽林卫历练了这么久,若是还那么傻恐怕早就被人吃干净了。我那几个朋友也时常跟我讲他们家里妻妾相争的事情,我也看明白一些事情,阿姐放心吧。” “阿岳……你真的长大了。”秦般毓喃喃道,“这样也好,姐姐也不用那么担心你了。” “可我反而担心阿姐。”秦岳的面色暗了下来,“琛哥哥虽然人好,但毕竟是皇子,书上写的皇子之争那么多,我害怕阿姐也会被卷入其中。” “怎么会?你想的多了点,安心训练你的就是了。”虽然秦般毓嘴上劝慰秦岳,可秦岳的话也着实提醒了她。别看慕容琛现在不争不抢,可他到底是慕容逍的儿子,名正言顺的皇子,加上申贵妃多年搅和让储君之位不稳,慕容琛未必来日就没有争皇位的心。自己作为他的妻子,自然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秦般毓想的有些入神,此时秦素若身边的晶清过来请秦般毓去正房,说是太子府那边已经来人传话了,说是太子一行人已经出发,过不了多久就要到了,请大娘和二郎赶紧过去候着。 姐弟二人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这边收拾利索了就往正房去了。 一进正房,就见秦素若正忙着服侍林婉更衣,林婉的肚腹已然微微隆起,见到秦般毓也不再是往日的和煦,反而是有些高高在上。 秦般毓不想和她有所争持,见秦素若正要给她穿上鞋子,赶忙上前帮着秦素若一起为林婉套上了新做的牡丹花绣的鞋子。 “这是我前两日送来的那双鞋吧,母亲先走两步,试试可还舒服。”秦般毓起身后又看了那双鞋几眼,低声问道。 林婉扶着秀玉的手慢悠悠的走了两步,笑道,“到底是你有心,这鞋子垫了不少软布,走起来挺好的。” “母亲喜欢就好。”秦般毓低眉敛目,恭敬道。 就在此时,外边有人来回报说太子及太子妃已经到了。众人闻言连忙都出去迎接这一行人。盛装打扮的楚娘子自然是十分兴奋,她可是很想看看女儿如今的声势,也好让这些人对自己好一点。 “臣妇秦门林氏恭迎太子殿下,恭迎太子妃,恭迎秦良娣。”林婉带着众人向太子夫妇行礼,就连秦素芷也一并要行礼。 慕容博并未开口说话,反而是太子妃上前扶起了林婉,温和道,“林夫人有孕在身,就不必行大礼了。众位也都起来吧,今日孤和太子来这里也不是什么大阵仗,不用多礼了。” 言毕,太子妃的目光又投向了秦般毓,“这就是秦府的大娘吧,过不了多久该叫三弟妹了。难怪信阳姑母在陛下面前一力夸你,果然名不虚传。” “臣女惶恐。”秦般毓恭谨道。 太子妃拉起秦般毓的手,顺势就将腕上的七宝手链套到了秦般毓的手上,“这是我嫁入太子府那日陛下赏下的首饰之一,也送与你添个喜气。” 太子妃的拉拢显而易见,让秦般毓有些不适应。不过转念一想也明白过来,听说秦素芷在太子府十分受宠,恐怕已经让这位太子妃感受到了威胁,想来她能猜到这府里自己和秦素芷不和,况且又即将嫁入皇室,拉拢自己也等于拉拢一个盟友。 于是秦般毓也不推辞,只含笑谢恩不提。 慕容博今日一身衣服都是挑的最轻便的,只有头上绣着金龙的发冠在昭示着身份。他说起话来也是如春风化雨一般,“听说老师今日还将三郎他们几个都请来了,可见芷儿你这面子也够大了。” 听得慕容博对秦素芷的亲昵,太子妃脸上划过一丝不快,但仍是拉着秦般毓的手柔声道,“早就听说太傅府上的膳食是一绝,弟妹快带我们去吧。” 秦般毓依言而行,一行人走到园子的时候,那里早已布置妥当,不多时秦渊也带着江珉铄和慕容琛过来了。今日不仅有他们两个,慕容琛还将慕容尚和慕容礼也带了过来。秦岳和他们两个年岁相仿,倒是可以玩到一起了。 慕容博身为太子,但是对秦渊仍旧是恭敬有加,待秦渊坐在上座之后方才敢坐下。席间众人言笑晏晏的倒也快意。扶风有孕没有出屋,慕容博虽然宠爱秦素芷,但总不会因为这个坏了规矩,楚娘子怎么样都是妾侍。而楚娘子身为妾侍自然是没有坐下的机会的,只好是服侍着众人用膳。 “大哥,你在吏部历练的如何?殿下听闻你以前在外游历过,十分感兴趣,想着请你上门好讨教一番呢。”用膳已毕,仆从们端上茶来,众人聊天的时候秦素芷突然说道。 “讨教秦某万万不敢,太子有心抬举,秦某自然是登门求教了。”秦岱隐藏起脸上的喜色,心里不禁夸赞秦素芷有点本事,攀附太子也不失为一条好计策。 楚娘子闻言也不由喜上眉梢,果然三娘能耐几分,比二娘强了太多。 太子听得秦岱这么说也来了兴致,说着这二人就准备私下去讨论了。众人见状也都打算退下,林婉早已经坐不住了,跟太子妃告了罪之后就打算回房休息了。 结果还没走几步路,众人就听见了林婉的喊声。转头一看,林婉竟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暗斗了无痕(2) 众人见状都惊慌起来,一番忙乱之后,林婉终于被抬回了正房,而因着秦素芷的要求,慕容博还特意去请了日常给自己诊脉的太医过来。 秦般毓无暇去估计今日秦素芷怎么如此好心,她只是在想,若林婉这一胎真的保不住,恐怕自己就是首当其冲被怀疑的,这背后到底是谁在动手脚。 等太医从房内出来之后,对秦渊可惜道,“夫人原本胎像稳固,只可惜摔得太重了些,好好地一个男胎就没了,而且恐怕伤了根本,日后想要怀孕也难了。” 话音刚落,房内传出了林婉悲痛欲绝的哭声,这是她十年来最大的希望,没想到就这样失去了,她当然不甘心。 秦渊想要进去安慰林婉一番,忽然耳边就传来林老夫人震天响的哭声。此时林老夫人扶着秀玉的手哭着喊着从房内走了出来,而秀玉手中还捧着一双鞋,一双绣着牡丹花的鞋。 “郎君,有人在夫人鞋上做了手脚,这鞋面和鞋帮之间没有缝合好,开线之后夫人才从台阶上摔下去的!是有人要害夫人!” 话音刚落,楚娘子的目光若有似无的就飘向秦般毓,低声道,“那双鞋不是大娘送给夫人的吗?” 林老夫人闻言,立即扑向秦般毓,若非今枝拦的及时,秦般毓几乎就要被扑到了。而林老夫人眼见抓不住秦般毓,便跌坐地上哭号起来,“总是你这嫉妒心重的死丫头,害死我好好地外孙。你的心肠好歹毒呀,想着要保全你和你弟弟的位置,所以才下狠手害死了我的外孙!你要给我外孙赔命!” 此时太子夫妇也在房内,林老夫人毫不顾忌的大哭大闹让秦渊脸色黑了下来,沉声道,“此事还未分明,岳母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可那鞋就是大娘送来的,也是她亲自给夫人穿上的,她还问夫人这双鞋是不是她送的,分明就是有要害死夫人的意思。”秀玉也跪在旁边痛哭流涕道。 秦般毓不怒反笑,说道“母亲有孕之后不是事事精心吗?怎么我送来的一双没缝好的的绣鞋你们都没发现?你们是不是也太懈怠了?” 秀玉微微语塞,旋即反应过来道,“夫人一向信任大娘您,所以才会不加检查就穿上大娘送的绣鞋呀!”说罢就低头嘤嘤哭泣起来。 慕容博见到此情此景,似乎也有些为难起来,“老师,此事说小不小,是否要让人来查一查,也好早日还大娘的清白。” 秦岳见状急的开口就要替姐姐辩白,却被秦般毓紧紧的抓住了,秦般毓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他也就安静下来了。 待到秦岳跑出去之后,秦般毓方才对秦渊说道,“阿爷,此事固然与女儿有关,女儿为证清白不得不问秀玉几句话。” 秦渊点点头,秦般毓便转身上前将秀玉怀中的绣鞋给抽了出来,仔细打量了一下。那绣鞋的鞋头那里的确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刚才林婉就是因为脚尖突然冒出才导致她没站住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秦般毓看到鞋上的牡丹花旁还有只蝴蝶,突然就笑出声来。林老夫人听到这个笑声当即就怒了,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抓打秦般毓。不过这一次秦般毓没躲过去,脸上结结实实的被老夫人拉了一把掌,那一掌打的不轻,秦般毓嘴角都流血了。 秦渊脸色铁青,几乎就要发怒。可秦般毓嘴角仍旧挂着笑容,对秀玉冷声道,“你好好看看,这双鞋真的是我送给夫人那双吗?” “这双鞋不是娘子送的还能是谁送的。”秀玉哭哭啼啼的趴在地上,却听见秦般毓再次问道,“你可仔细看好了!” 说罢秦般毓转首对今枝说道,“今枝,回念竹园把鞋样子拿过来,好好比对比对到底是不是一双鞋!”她又转向秦渊和太子等人,“殿下,阿爷,我送给母亲的那双鞋是特地去外边的店铺定做的,是照着鞋样一丝不苟的做出来的,一会儿殿下可让人好生比对一下,看看鞋子和鞋样是否对的上。” 听秦般毓这么一说,秦渊脸色登时就轻松了几分,秦般毓能这么说就已是有万全的把握了。就在此时,闭门休息的扶风竟由侍女扶着进来了。 秦岱上前扯住扶风,低声道,“你身子沉,怎么还跑出来了?” 扶风摇摇头,上前给众人行了礼,这才低声对秦渊道,“贱妾听闻大娘因为送了夫人一双鞋而出了事情,就想着过来看看,恰好前两日夫人送了一双鞋去贱妾房中,贱妾就想着……”扶风的声音越说越低,可手上却仍是递上了一双鞋子。 众人的眼神顿时都被那双鞋给吸引过去,因为众人发现,那双鞋,跟林婉穿着的十分相似。恰在此时,今枝取了鞋样回来,将鞋样递到太子妃身边的侍女手中。经过一番对比,众人都发现,扶风拿过来的绣鞋才是秦般毓送给林婉的那一双。 “刚才秀玉口口声声说夫人穿的鞋就是我送的,可见你们压根就没好好看过我拿来的东西。自然了,母亲有孕之后对我万分防备,我连上门请安都不被允许。母亲又怎会在意我送的东西。” 太子妃闻言不由唏嘘道,“殿下看看这鞋,不比宫中做的差,可见这弟妹对林夫人一片孝敬之心。只可惜这东西林夫人竟连看都不看一眼。” 秦素芷见状连忙附和道,“娘娘不知道,我这长姐十分孝顺,日日晨昏定省从不耽误,而且对母亲事事精心。今天差一点就冤枉长姐了。”此时秦般毓的困境已解,此时不同以往,自己绝不能让太子觉得自己对秦般毓太过穷追不舍。 林老夫人仍旧在地上哭哭啼啼,而慕容博见到此情此景脸上已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既然事情是这个样子,也只能算是林夫人不小心了,老夫人何必还在那里苦苦纠缠。林家好歹也是书香世家,怎的这么胡搅蛮缠!” 秀玉听得慕容博这么说,赶忙上前将老夫人给搀扶了起来,好说歹说的扶进了房里。秦渊脸上这才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神色,又对慕容博歉然道,“殿下难道来臣府上一会,还让太子碰到这么不吉利的事情,实在是臣的错,也请太子不要往心里去了。” 慕容博连忙说道,“老师哪里话,这不过是老师的家事,自然是由老师来处理了。芷儿,你回府一次不容易,先下去和二娘她们说几句话吧,我去外书房和三郎他们说点事情。等到日头偏西的时候,咱们再回去。” “妾身多谢殿下。”秦素芷冲慕容博娇笑了一下,转身就和秦素若离开了。秦般毓见此时自己也不宜在这里待下去了,上前对太子妃说道,“此时天气正好,不如臣女陪娘娘在园子逛逛。” 太子妃乐得出去走走,便亲昵了挽了秦般毓的胳膊向外走去。 “弟妹果然聪慧,换了旁人有嘴都说不清了。”太子妃和秦般毓并肩走在园子里,可二人都无心赏景,各自都怀着心事,“想来秦良娣在弟妹这里讨不到任何便宜吧?” “娘娘这是何意?”秦般毓有些玩味的看向太子妃,“娘娘既然连弟妹都叫了,说明是很信任臣女的,有些话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弟妹好爽快,既然如此那孤也不说别的事情了。孤希望能通过你将三弟收至太子麾下。”太子妃和秦般毓的距离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低,“申贵妃这么多年在宫里乱搅和,弄得殿下储位不稳,孤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陛下对太子结交朝臣之事管的太严,太子想建立自己的党羽都难,孤思来想去,唯有血脉相连的兄弟才是最好的支持者!” 秦般毓闻言笑了,“太子妃所言自是不错,阿琛总归是太子殿下的亲兄弟。可就算是亲兄弟也都是逐利之人。若是紧跟太子,不知前方路途如何呀。” “若是殿下能顺利登基,三弟他自然是一生荣华富贵,这绝对不会有假的。弟妹,你相信我!”太子妃一把抓住秦般毓,恳切道,“二弟也对储位虎视眈眈,其余几个弟弟都不可靠,太子所能靠的也就只有三弟了。” “皇嫂所说的事情我都记下了,自然也会好好跟阿琛说的。”秦般毓刻意改变了称呼,太子妃的脸上也终于显露出了轻松之色,和秦般毓也有说有笑起来。 而此时司玉斋里的气氛却十分沉闷。楚娘子还有秦素若秦素芷都闷着坐在那里,而秦岱则是在房里不停的踱步。 “阿娘,我跟你说了几遍了,这段时间你就再忍忍,再忍忍。我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不日就能将秦般毓拉下马来,而且会让她万劫不复。你为何要贸然对林婉下手?!” 楚娘子也显得十分懊恼,“我就想着已经有了秦岳这个假嫡子了,不能再有一个真的了吧!难道你还真想让林婉生个儿子出来?” “当然不希望。但是林婉要是生了儿子,最先跟她斗的一定是秦般毓,到时候咱们推波助澜让她们斗得两败俱伤,咱们正好坐收渔利。现在可好了,林婉闹了这么一处,秦般毓可要在这秦府称王称霸了!你这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秦岱怒吼道。 楚娘子被儿子吼得没了脾气,也只能闭嘴不言了。 而一直没开口的秦素芷忽然说了一句,“大哥,过不了多久就是秋祢,那件事动起来吧。” 暗斗了无痕(3) 秦岱的脚步应声而止,他用犹疑的眼神看向秦素芷,“你从太子哪儿得到准确消息了?” 秦素芷点点头,“大概明日早上陛下会颁下旨意,出不了半个月陛下就会带着重臣眷属前往燕州举行秋祢。能否扳倒秦般毓就在此一举,大哥可有万全的把握?” “这你自然就放心,那个小丫头我已经安置到围场做了个杂役,该怎么说我也都教好了。到时候保管让她见到秦般毓就扑上去。到时候秦般毓就有几张嘴都说不清了。冒充太傅之女,这样的罪名任谁都承受不住吧!” 秦素若坐在那边不声不响的,虽然三娘和大哥说的模棱两可,但是她也能听出个大概来,总之是不让长姐好过。她心里暗自盘算着这件事,到底自己该站在哪儿一边。 按理来说,面前三个人是跟自己最亲的三个人,自己怎么样都应该先帮他们才是,可是他们似乎有意对自己隐瞒了一些事。 “大哥,你在说什么?你们要做些什么吗?”秦素若思索再三,开口问道。 楚娘子有些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三娘是太子良娣可以打探消息,你大哥可以出主意。你能干点什么?除了整日里讨好林婉和那个死老太太之外,你什么都做不了。那我们还告诉你做什么!” “二姐的确什么也做不了,现在就连你喜欢的人都被秦般毓抢走了。”秦素芷毫不在意的说道,“二姐,说起来你就不想让秦般毓消失?这样你嫁给慕容琛也容易多了吧。” 楚娘子听了这话,脸上的鄙夷神色更是重了三分,“你喜欢慕容琛?我费尽心力培养你和三娘是为了什么,是让你们嫁给那些有前途的人,不是嫁给慕容琛这样的!” 秦岱有些听不下去,出言道,“行了,阿娘你也别说了,二娘在老夫人面前立得住跟脚也有好处,老夫人本来就不喜欢你,有二娘在也好为你多说两句好话。三娘,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你可要记得推波助澜才是。” “那你就放心吧。”兄妹二人你来我往商量的不亦乐乎,压根就没注意到一旁的秦素若神色已经发生了微微的变化。 等到太子一行人该走的时候,秦素芷颇有些不舍,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能再回娘家一次,楚娘子也撒了几滴眼泪,将女儿送上车之后才依依不舍的回来。 “长姐,不知道母亲此时如何,要不然我们去看一看?”原本秦般毓送走了太子妃直接就要走的,听见秦素若的呼唤方才回过头来。 “也好,看看母亲那边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听得秦般毓如此说,秦素若赶紧往前快走了几步,好像不愿再跟楚娘子有过多交集一样。楚娘子倒也浑然未觉,直接扶了红绡的手回房去了。 等到了正房,林婉已经服了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秀玉见到秦般毓,脸上的尴尬神色怎么都掩盖不住。白日里林老夫人打在秦般毓脸上的痕迹仍旧还在,而秦般毓脸上的笑容在秀玉看来犹如冬雪一般寒冷。 “母亲情况如何?”秦般毓也不理会她的神色,更没有要踏进房间的意思。 “夫人已经睡下了,老夫人陪在里面呢。整个一下午夫人情绪都不稳定,一直大哭大闹的,好容易才睡了下来。郎君只派秦明来问候了几句。” 秦般毓点点头,“母亲要用什么要吃什么你直接来跟我和二娘说就是了,能办到的我们自然会办到。母亲如今失了孩子恐怕要好生调养才是,你安心服侍着夫人吧。郎君恐怕此时有事,闲下来了自然会来看母亲的。”说完话,秦般毓扫了秀玉一眼,秀玉没来由的便生了一身冷汗。 “母亲生怕我害到她的孩子,所以今日才会让人钻了空子,说白了,都是你们咎由自取。”秦般毓冷冷的丢下这句话,拉着秦素若就向外走去。 等出了正房,秦素若不由扯住秦般毓的衣角道,“长姐,你刚才为何要对秀玉说出那番话来?若是让有心人听去告诉了阿爷,不是对长姐声名不利嘛。” 秦般毓微微一笑,“我就是想让人把这话传出去。毕竟我和和母亲一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此事一出恐怕也没有再做母女的情分了,不如这关系就再破烈一点,到时候我在府上出什么事情和她都脱不了关系。这样也省得她再想办法来整治我。”原本秦般毓因为秦素若的身份,对她凡事总还防备了三分,可是不知为何,这段话就毫无戒备的说了出来。 “长姐说的有道理,母亲她对咱们也并没有多少真心。对了……”秦素若压低音量,在秦般毓耳边轻声道,“晚上长姐别急着关园门,我有事要跟长姐说。” 慕容逍要带领众人去燕州举行秋祢的消息果然在第二天传了出来。大齐历来尚武,这秋祢更是年年不落的举行着。而且这秋祢并不是简单的将猎物聚集到一处射击,反而真的是让众人策马奔腾去猎捕动物。这也是上京城中的贵族子弟展示风采的最好机会。 而且慕容逍最喜欢的就是这项活动,每年他都会带着大批人马前往燕州围场,今年更是不例外,就连嫔妃也尽数带上了。 去年秦渊回来的时候忙于休养,秦岱也远游在外,故而秦府并没有参加上一年的秋祢。而今年林婉因为流产而在府中休养,楚娘子是妾侍上不得台面,秦渊便将秦岱和秦岳都带了过去,而秦般毓和秦素若也在同行之列。 燕州是慕容氏发源之地,立国之后便将这里的大片土地辟为围场。一到秋天这里面是水草丰美之地,各种飞禽走兽都聚集与这里,尽由这些人捕猎。 既然是为了展示自己的风光,秦岱早已托人从外面买了上好的马匹,就准备靠着这一次秋祢吸引住哪位高门千金的注意,到时候夺得芳心,也好为自己的仕途铺路。 来到燕州之后,慕容逍先大张旗鼓了举行了祭天仪式,之后第一项活动就是各家子弟在皇帝面前展示自己的箭术,若是有人不堪一击,压根就没有资格参加之后的活动,直接就会被打发回去。因而这项活动,对于这些贵族子弟而言,是面子的象征,比后面的任何一项活动都重要得多。 展示当日,所有人都打扮的光鲜亮丽,侯在靶场上。百步之外一字排开的靶子上红心灼灼,每个人都有十次站立射箭和十次骑马射箭的机会,到时候以命中率论结果。 太子一马当先,一番折腾下来便是前十箭无一遗漏,而后者骑马的那个环节只命中了一半。不过慕容逍并不生气,反而是开口夸奖道,“大郎从小身子骨不好,能有如此成绩已是不易,你日后更要勤勉才是。” 慕容博难得被父亲夸奖,听闻此话连忙谢恩不提,之后便是二皇子,再然后便是慕容琛。正如他两个弟弟所说,慕容琛的骑射无人能比,二十箭均是命中靶心,无一遗漏。 慕容琛从马上下来之后上前行礼,以往每次他这样表现之后慕容逍都会刻意的忽略,今年竟然难得说了一句,“三郎表现不错,日后要更加努力才是。” 他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慕容琛。众人都在玩味慕容逍这话的含义,难不成因为慕容琛要娶太傅的女儿,连带着连陛下对他的看法都有所改观? 之后几个皇子表现平平,很快就轮到了官宦子弟。作为太傅的长子,秦岱自然是很快就上场了,不过虽然他竭尽全力,但也未能达到全中的目标,不过至少不至于被遣送回去,只要后面好好准备,有他风光的日子。 一番比试下来,的确有人因为命中率太低而失去了继续围猎的机会,有不少还是朝中重臣的儿子。不过承天王慕容承祚却不在此列,他连弓都端不起来,连马都骑不稳当,更别提射箭了。可是碍着他的身份,没人敢多说什么。 之后慕容逍在围场内的行宫大开筵席,无论男女皆有资格参与。 围场的宴会历来有个规矩,就是在开席之前在围场里的各色人等会上殿谢恩。这些人祖上原来都是流浪之人,承蒙皇室恩宠才在这围场有了活路,所以他们的后人年年都要来向着大齐的皇帝谢恩的。 这些上殿谢恩的人虽然穿的普通,但都干干净净的,在一个领头男子的带领下恭恭敬敬的跟慕容逍行了礼。之后那男子又将一个小女孩从身后给拉了出来。 “回禀陛下,这个小姑娘是逃难到这里的,实在可怜,于是草民就将这小姑娘收留做了杂役。这次是她第一次觐见陛下,所以想给陛下多磕两个头。” “你们家三代在这里,替慕容家安置了许多流民,倒也不错。罢了,让她上前几步吧。”听了慕容逍的话,那男子带了小女孩往前走了几步。 就在那小女孩抬起的头的一刹那,秦般毓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及此成永诀(1) 只是现在的情景,她的脸上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秦般毓静下心神,端起面前酒盏,跟坐在另一边的慕容琛遥遥举了一下。 而下一刻,她就感觉到一个人影扑到了自己的身上,嘴里还一声一声的叫着阿姐。眼前之人分明就是阿稚,和自己朝夕相处了八年的阿稚! 秦般毓心口骤痛,可是面上却是一付惊恐的神色,好似被吓到了一番。不仅是她,在场所有宾客都被吓了一跳,这小丫头看着好好的怎么就冲着秦府大娘扑过去了呢! 站在秦般毓身后的谢娘和今枝见状连忙上前掰开了阿稚的双手,又有殿内的侍卫上前将阿稚死死摁住,连嘴巴都捂住了。 “这小丫头难不成是个疯子,怎么能让她上殿来呢,伤到陛下怎么办!”申贵妃见状连忙叱道。 领头的男子上前告罪道,“娘娘恕罪,这小姑娘名唤阿稚,是青州桃花村人氏,村里去年起了大火,她的母亲和姐姐都命丧火中了,所以可能是这位娘子身上有什么东西刺激了她才会如此。” “哦?那你们松开她,本宫和陛下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她。”申贵妃想来跟着厌恶秦渊,一是因为母家和秦家一直不对付,二来就是这秦渊和慕容逍的关系太好,直接影响到了自己母子的地位,让她更加不快。见到秦渊的女儿可能有麻烦,她自然是唯恐天下不乱了。 慕容逍对侍卫点点头,那些侍卫便将阿稚松开,只钳制住她不让她随便乱跑。结果阿稚嘴巴一松,就又冲着秦般毓那个方向喊道,“阿姐,我是阿稚呀,阿姐,你不认识我了吗?!阿姐,阿姐!” 一旁的秦岱一付不可置信的模样,“你胡说些什么,这是堂堂太傅府的长女,怎么会是你的姐姐?话可不能乱说!” 阿稚听了这话挣扎的更厉害了,她的眼神突然扫到了秦渊,冲着那个方向大吼道,“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把我阿姐带走的!” 这下子满堂哗然,在场有不少人知道去年秦府大娘生病,秦渊特意带着大娘出去治病。若是这个小丫头说的是真的,那也就是说太傅带回了另外一个人来冒充原本的秦般毓。当下就有不少人露出了看好戏的眼神。而江珉铄也也是一脸不可置信,他绝对不相信那个笑不露齿的秦般毓会是心中的那个阿奴! 秦渊哑然失笑,“你这小丫头说话当真可笑,你可知道我是谁?为何要带走你阿姐?难不成我放着我自己的女儿不要,非要捡回来一个野种不成?”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心里暗自盘算,这件事绝非偶然发生,阿稚能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有人相助,而那人不是冲着阿毓就是冲着整个秦家。 “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你来了我们家,说要带阿姐走,结果当晚村子就着火了。阿娘被烧死了,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结果阿姐不在了,阿娘也不在了。”阿稚说着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着。底下有心软的妇人眼圈都已经红了,眼见就是把这话当真了。 “这件事可奇怪了。若大娘真是什么桃花村出身的,恐怕行为举止早就被人看出纰漏来了。所谓气质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出来的。”信阳公主到底是对秦般毓有好感,自然会开口为她说话了。 “她就是我阿姐,我永远都记得阿姐的模样。而且我还记得,就是找个人带走了阿姐!”秦渊从阿稚的话里已经听出了些门道,阿稚一直在强调她见过自己,这就是自己到过桃花村最有利的证据,自己必须要办法把这件事推翻。 慕容逍在上面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他并不关心这件事的真假,他只想看看这些人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拜托各自的困境。 “子深,你有何话说?”慕容逍开口问道。 秦渊不慌不忙的站起来,走到大殿中央道,“陛下,这小丫头才不过六岁,可事情却说得挺利索,想想就觉得奇怪吧。更何况青州人说话普遍口音重,可这小丫头说话却一点都不带青州口音,陛下细想想,这事正常吗?再说,臣去年带着大娘出去治病去的是和青州正好相反的方向,为何还要专门去一趟青州?还让这小丫头看见了臣。只怕是这丫头被大火吓到了,被人一挑拨才会胡说八道吧。” 底下申相闻言不由开口道,“可这丫头谁也不找,直接就冲着大娘去了,这事太傅又作何解释?” “这小丫头行为反常,谁知是不是有人刻意指使陷害!”秦渊冷哼一声,“我这女儿自及笄以来就风波不断,焉知是不是有人兴风作浪!” 信阳公主见二人有要吵起来的架势,连忙劝道,“罢了罢了,那小丫头不是说大娘是她姐姐吗,就让她说说大娘身上有什么特征没有,若是说不出自然就是假的了。” 阿稚闻言连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阿姐的左臂上有一个圆圈形状的胎记,紫红色的!”她这话说出口,秦岱心头咯噔了一下,这句话可不是自己教的,秦般毓身上有什么痕迹他可不知道。 此时秦般毓的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只要自己掀开衣袖,这一切就都迎刃而解,可那样的话,阿稚恐怕难逃一死,除非自己现在承认这件事。可是自己若是认了此事,秦府上上下下恐怕都要遭受灭顶之灾,旁人不重要,可是阿爷和阿岳是她绝对不能割舍的。而且就算自己认了,恐怕最后阿稚也难逃一死。 于是她终究是将左臂上的衣衫掀开,对着阿稚理直气壮道,“你可看好了,我这左臂上什么都没有!”她这动作十分大胆,有不少轻薄少年都趁此机会仔细看了一把,也都看清楚秦般毓光洁的手臂上什么都没有。 秦岱见状脸色不由白了三分,可是嘴上却仍是为秦般毓说话,“你看,这是我们秦府的大娘,不是你的姐姐!” 可阿稚下一句话,却让秦岱陷入了危险境地。阿稚眼见这般,不由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一边哭还一边说道,“不是你叫我来认姐姐的嘛,你说我阿姐在这里我才跟着你过来的!是你跟我说阿姐在这里的!” 秦渊的目光如炬,看向秦岱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寒意。自己还当是谁,原来是自己这个不孝子在坑害自己的家。他有没有想过,如果慕容逍真的相信了阿稚的话,那么秦府的人一个都活不下来! 阿稚这话一出口,满座哗然。众人都在下面议论纷纷。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是他们从未听过也从未见过的,这样的事情可不多见,众人更加起了好奇之心。 “一派胡言!你刚才来攀诬我妹妹,现在又来攀诬我!到底是谁指使你来攀诬我们秦家的!”秦岱鼓起勇气怒斥道。 “就是你就是你!”阿稚到底是小孩子,今日的场景已经吓破了她的胆子,秦岱再一吼,她便也破罐子破摔,在殿中一五一十的说起来,“不是你跑到桃花村去跟我说有办法见到阿姐嘛,你还跟我说,要是来了就能跟阿姐一起过好日子,只要我按着你说的做!你还说一定要咬死了那个人就是我阿姐,可她分明就不是,你骗人!” “这件事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兄长居然要找人来攀诬自己的妹妹了。说起来这大郎也真是费尽心机了。”信阳公主在一边嘲讽道,“皇兄,不论如何,这个小丫头可不能轻易放过了,必然要好好审问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一会儿事!” “不可!”这个声音是从江珉铄那边传来的,信阳公主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当众忤逆的自己的意思,当下不快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和大娘也算相熟,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大娘受这等委屈?” 江珉铄昂然出列,对慕容逍沉声道,“舅舅请恕阿铄冒昧之罪,只因此事皆是从我身上而起,我也不得不多说两句。去年我曾有一次路过桃花村,遇见了一名女子,阿铄对她一见倾心,那女子便是这个阿稚口中的姐姐阿奴。之后阿铄对她念念不忘,再回去找的时候却发现桃花村已经因失火成了一片废墟。这个阿奴和大娘长得有*分的相似,我又对阿奴念念不忘,所以才有了和秦府大娘的那些事情,可是最后我发现大娘终究不是阿奴。” “阿铄,你够了,你在说些什么呀!”信阳公主有些恼怒,阿铄这些话对于一个女子来格外伤人,他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了,这下子恐怕连太傅都得罪了。 江珉铄并不理会母亲的阻拦,反而是继续道,“前两个月我和秦岱一直出去办差,我再次去了桃花村,随口就跟秦岱说起了阿奴和秦府大娘相似的事情,想来秦岱就是这样留心了。之后又不知为何找到了阿稚,所以才会哄骗她过来。所以阿稚只是被哄骗来了,舅舅要惩罚也只该惩罚秦岱一个人,而非惩罚阿稚!” 及此成永诀(2) 江珉铄绕来绕去只为了给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求情,可见他对那个叫什么阿奴的女子用情至深了。众人这么一想又不由将目光投向了秦般毓,江珉铄这一席话恐怕她心里绝对不好受,他们想看的就是秦般毓的反应。 “子深,事已至此,你有何打算。”慕容逍见底下议论纷纷,再次将所有的问题都甩给了秦渊。 “原本臣不大相信这个阿稚所说的话,可是听了小侯爷的说法,臣倒不得不相信了。不怕陛下笑话,自阿毓过继到臣的原配名下之后,这府里就几次三番的生事,论下来和秦岱都脱不了干系。如今他又公然诬陷自己的妹妹,臣以为这已经不是臣能解决得了。臣恳求陛下替臣断一回家事!” 秦岱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膝行上上前拉住秦渊的衣摆说道,“阿爷,阿爷,我错了,阿爷你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了!”他设想这件事会水到渠成,让秦般毓立即万劫不复,到时候三娘在那里随口说几句,太子再一开口就什么都妥了。可没成想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秦渊将头转过去,不想再看他这个样子。他已经彻底对这个儿子失望了。也许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是因为自己对阿毓太好,可是只要他们母子安分守己,来日的荣华富贵也一点都少不了他们的。可是他们总是期望太多,总是不满足,所以才会几次三番兴风作浪。今日若是 慕容逍看见秦岱这个样子,轻蔑道,“既然子深开口,那朕就多管闲事一回。秦岱身为庶子,攀诬嫡女,不如就流放三千里好了。至于那个小丫头,阿铄,既然你为她开口求情了,那样的话就让她给你做个侍女把。” 江珉铄闻言上前刚要上前谢恩,慕容琛却在此时开口了,“阿爷,儿臣认为此事不妥。今日这件事对大娘声誉到底不好。再说让这个小姑娘跟着阿铄回了上京城做侍女的话,必然是要抛头露面的,到时候不就是在提醒人们今日这件事嘛,这让大娘的脸面往哪儿放。倒不如就把她留在这围场里得了。” 信阳公主也附和道,“皇兄,老三说的有点道理。这小丫头是山野出身,去了上京城恐怕还不习惯呢!” “也好,这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来人,把秦岱押下去,等到秋祢结束就立即发配。”慕容逍一边说话一边看着秦渊的表情,可是秦渊脸上没有一点不舍的样子,任由秦岱被侍卫拉了出去。 秦岱被拉下去之后,阿稚也被围场上的人给带了下去。众人就好似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的将宴会进行了下去,而秦般毓也在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今日之事多亏有秦素若的直言相告,否则自己怎么能够提前做好准备呢。可是无论怎么说,秦岱都是秦素若的亲哥哥,秦岱落得这个结局对她来说是否太过残忍。 坐在太子身后的秦素芷脸色不是很好,就在阿稚开口指证秦般毓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秦岱居然把这事跟阿爷扯上了,到时候就算秦般毓被拉下马,连带着阿爷还有整个秦府都会被拉下马,到时候自己这个太子良娣恐怕也做到头了。所以刚才她一句话都没说,所幸陛下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件事翻过去就好了。 为了秋祢盛宴,宫中备了不少好酒,那些臣子们都端起酒盏,满场都是觥筹交错的声音。坐在一旁的秦素若见殿中无事,便敛衣起身向外走,身后的秦般毓见状也起身跟了上来。 走到殿外,秦素若似乎有意无意的找一处没人的地方,等找到之后才转回身对秦般毓说道,“我就知道长姐会跟上来。我也不跟长姐绕圈子了,今日之事我一点不后悔帮了长姐,大哥他们在做这事的时候只顾着一己私欲,从没想过会波及到我或者整个秦府。这样的大哥我也不再想要了。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秦素若虽然嘴上说着狠话,可是眼里却止不住泪花。 可是她猛然想起大哥他们对自己的忽视,对自己的嘲笑,她的心却又渐渐冰冷起来,“以前我这个人,这条命都是跟着他们在走,以后我想按着自己的心好好走。” 秦般毓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上前用力握住了秦素若的手。秋日里围场上的风很冷,吹过秦素若的脸庞,渐渐也吹干了她的眼泪。 过了大半个时辰,宴会结束了,各位臣僚都喝了不少酒,都被自家亲眷扶着回了下榻之处。秦渊自然也喝了不少,连眼皮都泛红了,若非秦明扶着感觉就要摔倒了一样。 秦素若心绪不佳早早回房了,而秦般毓放心不下只好跟着秦渊回了房里,等到秦渊躺下了她才准备回来。 此时房间里的仆妇都已经推了出去,只有秦渊父女二人在房间里,秦渊猛然睁开朦胧的眼睛,拉住即将要离开的秦般毓,低声道,“阿毓,那个阿稚留不得!” 秦般毓身子一震,旋即镇静下来道,“处理之前,让我见她一面。” 秦渊挥挥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秦般毓见父亲无碍,便起身离开了。接过刚一踏出房门,就见今枝匆匆忙忙的赶过来道,“娘子,颍川郡王来了,说是有事情要跟娘子说。” 一进房间,秦般毓见到慕容琛就忍不住抱怨道,“都这个时辰了你还跑到我这儿来,也不怕别人看见说闲话。” “你我二人婚事都定下来了,他们还能乱说什么。不过我也真没想到,大郎他们竟然记恨你到如此的地步,若是今日阿爷相信了那个阿稚,现在恐怕秦府也都不在了。” “为了一个我而放弃一位重臣,陛下不会做这个亏本的买卖,所以这一切才会那么顺利。秦岱被流放,楚娘子等于失去了所有,从今以后我在府里也不用担心了。” “这是好事,总好过你整日提心吊胆。对了,过两日正式围猎,你想不想要什么猎物,我统统都能给你弄回来。我的箭术你今日也见识到了。”慕容琛一夸奖起自己来就不由满面红光。 秦般毓也笑了出来,“猗傩上次跟我说她冬日里怕冷,有了身孕恐怕更是如此,不如你给她……”话还未说完,慕容琛就伸出手指,覆住了她的唇。 “我只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个轻便的斗篷。”秦般毓轻声道。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慕容琛便离开了,等到秦般毓收拾妥当躺在床上,她忽然抬起左臂,在左臂上狠狠一撕,一张薄薄的皮便被撕了下来,那个自幼便伴随着她的胎记显露出来,明显无比。 无鸾好容易才给她这个东西,从今之后她要一辈子都带着这个东西,决不能再让人看到自己的胎记。如果必要,连来日将要同床共枕的慕容琛都不能看到这个胎记。 挡住这个胎记,再处理掉阿稚,自己作为阿奴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被一点一点抹去,剩下的只有属于秦般毓的生活。秦般毓在脑海里想来太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那一夜的宴会让众人都有些疲倦,所以正式的围猎在宴会之后的第三天举行。一大早,所有男子便都起身准备,太阳刚刚升起,他们就已踏上马匹冲往猎物所在的森林。 秦岳自然也是要参加的,不过他年纪还小,自有另外一片区域给他们这个岁数的孩子。秦般毓将他送上马,嘱咐了几句之后就看着他策马远去了。 而女眷都会聚集到另外一处,等候着自己的父兄或者夫婿得胜归来。 许是因为昨日的事情,信阳公主觉得有些对不起秦般毓,一见秦般毓来了便拉着她要带她去见见皇室的嫔妃。 秦般毓有些羞赧,毕竟她还未正式加入皇室,这样急吼吼的跟他们那些人相见是否有些不好。可信阳公主却没有让她多想,直接拉着她就去了。 慕容逍也上马跟着去凑热闹了,申贵妃一个人坐在那里有些无聊,见到秦般毓过来她倒也觉得有点意思,说话都比平常少了三分傲气。 申贵妃很给秦般毓面子,亲自为她介绍慕容逍的那些嫔妃,能在秦般毓面前露脸的也只有那几位皇子公主的母亲了,细细算下来也就只有三位。 宁妃杨氏是二皇子的生母,长得柳眉细眼,虽然上了年纪,但是顾盼之间仍有一股子妩媚之态。和妃郭氏则是皇二女义阳公主的母亲,一张鹅蛋脸显得她尤为可亲。敏贵嫔姚氏和女儿面容相似,就连眉梢的那股子精明也是一样的。 “本宫前两日还跟陛下提起三郎的婚事,今年年末三郎及冠,陛下的意思是过了新岁的日子就很好,又赶上春暖花开,不如就那个时候为你们举办婚礼。三郎自幼失母,着实可怜,本宫已经下令让殿内省好好操办这一切,断不能让你和三郎受委屈。”申贵妃介绍完诸人之后,端出一付后宫之主的姿态来和秦般毓说话。 秦般毓低眉顺眼道,“一切都仰仗娘娘了。” “你说的哪里话。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你,也不怪公主几次三番帮你,你身上到底有招人喜欢的地方。” 申贵妃说完这话,就听见底下酸溜溜的一声,“申贵妃说的真好听,若是真喜欢大娘怎么不把大娘召进宫来,何必推给皇子呢!” 及此成永诀(3) 申贵妃听了这话脸都黑了,但是碍着秦般毓在场倒不好开口责怪口不择言的敏贵嫔了。敏贵嫔以前也是慕容逍的宠妃,这些年她年岁渐长,容貌老去不说,她还添了瞎三话四的毛病,因而慕容逍对她不过尔尔,可她偏偏不知足,次次都要跟申贵妃对着干。 “敏妹妹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会说话?陛下上次不还说年轻的小娘子合该留在宫外,也好为我大齐多多繁衍人口,妹妹难道不记得了?也难怪你在贵嫔的位置上呆了这么些年都没往上升过。我记得这个贵嫔之位还是你生楚玉那年陛下给你晋的,如今怕不也有十五六年了吧。”宁妃最看不得敏贵嫔妖妖道道的胡说八道,不论她是冲谁说的,只要听见敏贵嫔开口,她必然要上前嘲讽一番的。 申贵妃脸色稍霁,不过口气却严肃了起来,“你们两个都消停点吧。一个已经做了婆婆,一个就要做岳母,都是有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知尊重!也不怕让小辈看了笑话。” 秦般毓处在这其中有些尴尬,不过信阳公主却好似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一样,脸色如常的对申贵妃道,“老三是我看着长大的,也算是我半个儿子,咱们可说好了,老三的婚礼可不能太差,若是弄不好我可不依。”说完这话,信阳公主也不顾申贵妃的反应,拉着秦般毓就离开了。 等到走到一处空旷地带,信阳公主才松开秦般毓的手,柔声道,“你别觉得尴尬,我这么带你去走一圈,她们就该知道有我在上面帮着你,日后你嫁进来也不会被她们轻视。” 她这番话说的十分恳切,让秦般毓也不由动容,可感动之下秦般毓也越发奇怪,奇怪信阳公主为何对自己这样好。她思索再三,终究开口问道,“公主为何待我这样好?” 信阳公主不意她会问出这句话,初时有一些愣忡,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拉着秦般毓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轻声说道,“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你身上的那股灵透劲,这绝对不是假的。阿铄跟你的事情,我之所以反对,并非全因你的出身,而是因为江家需要再娶一个公主来重振家声,这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的。阿铄那个孩子容易犹豫不决,我若是不替他做决定,恐怕之后他还要伤你更深。” 信阳公主的话好似在为江珉铄开脱,但是仔细想一想,却又有些道理。“虽然我并不知道他和阿奴的事情,可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当众说出这件事来。他和楚玉的事情已经伤到你,他再弄这么一出无异于再一次伤害你,他到底被我惯坏了。老三他虽然出身不好,皇兄也不喜欢他,可越是这样的他越没有因此而沉沦,也许这样的他和你才相配。阿铄他不够好,配不上你。” “公主能说这样的话,阿毓感激不尽。和小侯爷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也就这样了。只是偶尔想起,有些胸口发闷罢了。”秦般毓沉声道。信阳公主素来高傲,能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就已算是肺腑之言了。 “我一直想着江家就只有阿铄一个男孩,只要他在正事上用心,别的也就无所谓了。到底是将他给惯坏了。以前只顾着看着他勤奋好学,却没想到他却成为了一个自私的人。”信阳公主的声音越来越冷,好似谈论的那个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并非她的儿子。 此时的公主脸上再也没有往日里说起儿子的那股骄傲,取而代之的是痛心,“他太以自我为中心,连我这个母亲都不在意了。他为了自己的名声,三番五次的为难苏侯,一点都没有为他人考虑的意思。” “公主…….小侯爷他很快就要入仕途了,到时候他忙起来就顾不上公主了。到时候公主也就能自由几分了。”秦般毓安慰道。 耳边突然想起鼓声和号角声,这是众人回来的号角声,这二人也顾不上再说别的,转身就往回走。 等到了聚集地,所有男子都已经回来了,脚下便是自己奋斗了一日的成果。此时正有宫中内监挨个记录下来,三天之后再统一计算。 慕容琛今日状况不错,除了狐狸或者兔子之外,他还和两个弟弟合着打了一只狼,准备用这只狼的皮来为秦般毓制作斗篷。不过在与狼搏斗的过程中,他多多少少也受了点伤。而江珉铄今日亦是挂了彩,但是却换来了今日的头名。 当慕容逍看过今日众人的成果之后,对江珉铄自然是大加赞赏。难得的还对同样受伤的慕容琛关切了一番。 慕容逍离开之后,慕容楚玉第一个冲了出去,径直就冲着江珉铄跑了过去,跑到他面前就忙不迭的开始检查他身上的伤势,又叫着让侍女赶紧去请奉御们过来检查。 “我没事,这些伤都不碍事。”江珉铄似乎理所应当的接受了慕容楚玉的关心,和她说话的时候也是难得一见的柔声细气。其实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住慕容楚玉这样一个又温柔又体贴的女子,秦般毓和她一比,顿时就失了风采。 此时秦般毓也走到了慕容琛跟前,刚要开口说话,就见慕容琛从怀里掏出一根五彩斑斓的羽毛,递到秦般毓手中,“我抓住一只山鸡,毛色艳丽,我挑出最漂亮的羽毛留给你。” 秦般毓抿嘴而笑,“第一次见有人拿着羽毛来糊弄人的。” 慕容琛低下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在秦般毓耳边说道,“明日一早,秦岱就会被差人带走,你可要去看看他?那里都是血蝠卫的人。” “我当然要去送送他了。”秦般毓嘴角划过一丝笑容。他们两个的动作在旁人看来暧昧无比,可如今他俩已经是被赐婚的身份了,就算再有别的过火的举动也不为过了。只是站在那边的江珉铄看到此情此景,心中蓦地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说完这话后,秦般毓低头看了一眼慕容琛胳膊上的伤口,发现那伤口十分平滑,不像是野兽撕裂留下的。她心中奇怪,却暂时按捺下心中疑问,对慕容琛说道,“回房间的路太远,你骑马送我回去吧。” “也好。五郎六郎,你们两个把这些猎物都带回去吧,这些都算你们的,明日三哥再带着你们去!”慕容琛说完将自己的马拉了过来,将秦般毓扶上了马,二人很快绝尘而去。 等到走远了,秦般毓方才向慕容琛问道,“你胳膊上的伤不是被野兽划伤的吧,是被什么武器划到的?” 慕容琛浑不在意道,“我捕那只狼的时候碰到了阿铄,我们两个为了那只狼动了手。不过他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比我还惨一点,差一点脸上就破相了。” “你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你跟我说为了一只狼打起来了,当我好糊弄呢?”不知为何,秦般毓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些许小女儿的神态,“只怕是你又为了哪些事情不痛快,才故意跟他找茬的吧。” “他自己做的事情难道他自己不明白?”慕容琛夹紧马腹,径直向前冲去。 等下马之后,秦般毓又拉着他进去给他上了药,慕容琛便在秦家的下榻之处一直带到了晚上。等到时辰到了,才带着秦般毓偷偷出去了。 原本流放之事轮不到血蝠卫来管,但是昨日秦岱被押下去之后,慕容逍却将慕容琛找了去,命令血蝠卫接管此事,在将秦岱送到西北苦寒之地以前,一应事宜全由血蝠卫来管。慕容琛虽不解慕容逍到底是何意,但也只能依言行事。 秦岱是要从围场的北门出去的,慕容琛二人快到营门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那边有灯火人声。慕容琛见状便拉着秦般毓躲到了一处草垛之后,又将灯火吹灭了。 过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辰,那边的灯火渐渐走远了,慕容琛这才拉着秦般毓走出来。走到营门口,有血蝠卫的上前回禀道,“王爷,刚才太子和秦良娣来过了,给那个人带了不少东西。我们的人并没有在太子面前露脸,只让这里的侍卫出来应对的。” “很好,陛下嘱咐过,血蝠卫的行动不能轻易被他人知道,太子也是一样。你们赶紧准备一下,我们这边跟那个人再说几句话就走。” “属下明白!”那人应了一声之后便闪身离开了。慕容琛又拉着秦般毓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了狼狈颓然的秦岱。 不过才一天,秦岱身上那股子贵气便消失殆尽,制作精良的衣衫上沾满了灰尘,他头上的玉冠也不见了,脸上似乎还有肿胀的痕迹。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在看出来人是秦般毓的那一刹那,他眼中冒出凶光,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只是他已经被铁链锁住,压根挣扎不得。他又想开口大骂,可是嘴里却又被塞了破布。 “大哥,你在想办法害我的时候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个下场吧。你应该还在做着继承家业的美梦吧。”秦般毓走到秦岱跟前,蹲下身子,低沉道,“从此之后,这些事都和你无关了。整个秦家都和你无关了。” 问卿何所来(1) “知道阿爷为何不为你求情吗?因为你差点害死整个秦家,如果陛下相信了你的话,那么阿爷可就成了欺君,到时候申相再落井下石,你觉得你还能活吗?” 秦般毓的话一字一顿刻进了秦岱的心里,他渐渐的不再挣扎,他忽然有些后怕,如果当时陛下真的相信了阿稚所说的话,那自己的命运会不会比现在还惨? “此去路远山高,楚娘子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秦岱听出了秦般毓的威胁,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祈求的味道。 可秦般毓却没有理会他,而是将自己左袖掀了起来,让秦岱在灯火中也能看清楚,她手臂上那个清晰的胎记。 被铁链捆住的人猛烈的挣扎起来,却是越挣扎越紧,最后秦岱只能是无力的发现,无论他怎样也挣脱不起来。 “我不是最初的秦般毓,可从今以后,秦般毓只能是我。”秦般毓在他耳边低声道。之后便起身对慕容琛说道,“我怕他路上胡说八道,怎么办?” “这你放心,血蝠卫有的办法让他说不出话,写不了字。”慕容琛的脸色在灯光下也显得恐怖起来,“折磨人的手段可多了去了。” 之后二人便一起离开了,那边血蝠卫自然是准备妥当带着秦岱出发了。在回去的路上,秦般毓一直沉默不言,刚才她没来由的就让秦岱看了自己的胳膊,恐怕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慕容琛也看到了那一切,自己到底该如何跟他解释。 二人就这样沉默着回到了秦府下榻的地方。就在二人即将分别之前,秦般毓回首对慕容琛正色道,“刚才我对秦岱说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我承认有些事情瞒着你,但你放心,这些事情等我们成婚了,我都会统统告诉你的。你现在别问好不好?” 慕容琛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不在意那些事情的真相,我只在意之后我们两个坦荡相对就是了。” 之后秦般毓便目送慕容琛离开,然后便也转身进了屋,却不想秦渊竟在屋里等着她。 “阿爷?您怎么来了?”秦般毓有些吃惊。 “明天我会以身子不舒服为名不出席明天所有的活动,你就以侍疾为名留下来吧,我要带着你去见一个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秦渊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直接就把秦般毓说愣了。 见秦般毓愣在那里,秦渊清了清喉咙,低声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你亲娘是谁吗?” 秦般毓的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她当然想知道自己的亲娘究竟是谁,她想知道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能驻进阿爷的心里,让阿爷这么多年念念不忘。这是她多少年的执念了,终于是要揭开谜底了,可她从没想过会这么突然。 “不过这件事谁都不能知道,明日今枝和谢娘都留下,用秦明跟着咱们两个就够了。此事不能出一点纰漏。”秦渊说完这句话便直接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头对秦般毓说道,“对了,恐怕今年秋祢不能进行太久,过不了两日可能就要动身回上京,在此之前我会安排你见一次阿稚,之后的事情你也明白了。” “阿爷,阿稚这件事,就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吗?”秦般毓心中不忍,“毕竟阿稚还小。” “四娘当初为何放火烧了桃花村,就是为了斩断和你的联系,让别人不会再用这件事来伤害你,所以阿稚说什么都不能留!”秦渊的口气十分轻松,好似在讨论很简单的事情一样。 秦般毓沉默片刻,到底是开口说道,“那么就请阿爷安排,让我能见阿稚最后一眼。” 秦渊颔首,便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第二日,秦渊早早向慕容逍禀报说今日身子不舒服,就不出席任何活动了,而秦般毓作为长女自然是要留下来侍候父亲的。所幸慕容逍对秦渊十二分的信任,只让春江送来了几味药材。秦素若原本也想着要留下来侍候秦渊,奈何秦素芷那边早就说好今日要和她见一面,她也只好带着侍女出去了。 等到差不多所有人都浩浩荡荡的往围场中心那边去了之后,秦渊便让秦般毓换上一件普通的衣裙,为了不让人注意就连头上的各色发饰都摘下去了,只剩下一支玉簪缚住头发就是。之后秦渊便让谢娘和今枝守好了这里,他和秦般毓在秦明的带领下不声不响的往围场外走去。 围场西门的侍卫他们早已打点妥当,父女二人出行的通畅无阻。而外面也早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二人毫无阻拦的出了围场。 因着怕被人注意,所以马车的帘幔都已经放下,秦般毓也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只好任由马车将自己往未知的方向带。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差不过已经走了一个时辰,等到马车彻底停下来,秦般毓这才敢掀开帘幔瞅了一眼。 他们直接进了青州城,停驻在一处偏僻的院落,周围人烟稀少,看起来甚少有人经过。 父女二人下了马车,秦渊带着秦般毓进了那个院子,轻车熟路的往里走这。秦般毓跟在他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由就开始打量这个院子的摆设。 这座院落布置的很简单,但却处处显出尊贵,看起来已经空置许久,但是却没有任何破落的痕迹,可见虽是无人居住,但却是一直有人打理的。 秦渊将秦般毓带到了正房,他率先向那边走,但是却在要进去的时候止住了脚步。秦般毓感觉到了父亲的犹豫,不由抬头看向秦渊。 秦渊深吸一口气,随后坚定的迈了进去。秦般毓跟着他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悬于墙上的一幅画。那幅画里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穿着胡服骑在马上,顾盼之间风姿蹁跹。 “阿毓,这便是你的生母。拜一拜吧!”秦渊轻声说道。这正房里已经作了一番布置,画像下面就是可供人祭拜的烛火香炉。 秦般毓似是不信,可是那女子和自己相似的眉眼已经证明了阿爷说的话都是真的。她和真正的秦般毓都是像极了秦渊,唯有眼睛和嘴巴有所不同,自己的嘴巴和画中女子一模一样。秦般毓腿一软,跪在了案子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阿爷,我阿娘她……到底是谁?” 身后蓦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那声音粗重而低沉,“她是鲜卑族的公主!” 秦般毓惶然转头,自门外走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看服饰就已知不是中原人。那人头发和胡子都和中原人不同,呈现的是黄色。皮肤也和中原人的不同,显得有些发白。 “阿毓,这是你舅舅。鲜卑族的首领,如今魏国的国主!” 秦般毓的呼吸几乎停滞,这么一会儿她听到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意外到让她的头脑有些混乱。自己的生母突然冒了出来,居然还是鲜卑族的公主,自己居然有个异国的舅舅。 那个男子打量了秦般毓一眼,似有不满道,“这丫头像鹤卿姐姐的地方不多,跟你倒真是很像。若是像了姐姐,不知道还要好看多少。” 秦渊听了这话露出一丝苦笑,“如果她像鹤卿的话,恐怕我就不能将她接回来了。” “那又如何,我正好想着把她接到我们大魏去!既然你都把她带来了,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说了吧。” 秦渊点点头,对秦般毓说道,“阿毓,你起来吧,这是事情让我一点一点跟你说。” 三人转到内间各自坐下,秦般毓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秦渊叹了口气,也不管秦般毓到底有没有在听,径自开口说了起来。 “十八年前芜遥刚刚登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带着我出来各处游历,也好让他知晓各地的情况。到了青州城之后我们就碰到了你母亲,尔朱鹤卿。我和她认识久了也就真的动心了。后来我便决定,带鹤卿回去。” “不仅是我动心了,就连芜遥也被一个女子迷住了,于是我们两个便带着鹤卿她们回了上京城。那时候我们两个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一个是鲜卑族的公主,一个是鲜卑重臣的女儿。那时候我已娶妻,鹤卿却也安心的做了个房内的妾侍,在府里一切安好。” “而后芜遥将那个女子封为美人,还生了一个儿子。”秦渊有些玩味的望向秦般毓,“那个孩子就是现在的阿琛。后来鹤卿怀上了你,才终于向我坦白了她们的身世。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件事瞒下了,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可是这件事却不慎被楚梵芸听去,她将这件事告诉了江氏,而这件事就这样传到了芜遥的耳朵里。” “芜遥知道这件事情大怒,当即赐死了刘美人。而后他用秦氏全族的性命威胁我,要我必须处理掉鹤卿。万般无奈,我只好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我先是从外面抱来了一个孩子,假称那是我和鹤卿的孩子,而后又将鹤卿和你送到了这里。所幸那时候我风流的很,在鹤卿生你之前就已经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女孩,就是那个阿毓,这也为后来你可以顺利回来埋下了伏笔。” 问卿何所来(2) “那个抱来的孩子被芜遥亲手杀死,我便开始年年找机会出去办差,这样也可以见到你阿娘一面。可是却没想到楚娘子那时候偷偷翻了我的东西,知道了鹤卿活着的事情,再次告知了江氏,芜遥派出了血蝠卫去追杀你阿娘,我无奈只好将你交给了张四娘,让她带你走。之后鹤卿怀着阿岳回了魏国,等到生下阿岳后就郁郁而终了。我差一点就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秦渊说完这一堆话,眼圈已经泛红,眼见是触动了心里隐藏最深的事情,秦般毓有些不忍,开口劝道,“阿爷,别难过,至少阿娘还跟你留下了我和阿岳,不是吗?我很想知道,为何那个阿毓跟我长得那么相像,相像到连今枝都无法发现?” “张四娘带你到桃花村之后,我年年都会去看你们,从你三岁那年开始,我就年年让人按照你的模样做成人皮面具。从那时候开始,那个阿毓实际上就已经在按着你的长相在生活。那时候她并不被人关注,所以从来没人发现过。每年我都会亲自去更换那张人皮面具,连今枝都不曾看见过。” “那么,那场大病?”秦般毓看着秦渊有些冷漠的眼神,忽然猜到了什么。 秦渊收起了刚才的悲伤,面容恢复了素日的神情,“我和芜遥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他曾说连江山都可以和我共享,可是他连我心爱的女人都不愿放过!”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秦渊双手紧紧攥住,心中似在翻江倒海一般。 “就算这些年他对我再信任,再好,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感动了。”秦渊猛然身子放松了下来,“鹤卿去世之前跟我说一定要照顾好刘美人的儿子,毕竟刘美人和她是好姐妹。我在鹤卿面前发过誓,我既然可以扶持芜遥登基,那我也一样可以把阿琛扶上去!” 秦般毓脸上的惊讶无可遮挡,“阿爷你…要支持阿琛?” “阿琛自幼受尽屈辱,心性早已坚韧,又加上这么多年我刻意教导,他绝对要比朝中任何一个皇子都要优秀!我请无鸾就是为了襄助阿琛,而之后,阿毓,该靠你了。” “我?”秦般毓讶然道。 “对,我要你帮着阿琛走到那个位置,不管用什么方法,总之一定要让阿琛坐上那个位置!芜遥不是最讨厌这个异邦的儿子吗,那我就让他这个儿子踏上皇位,将他别的儿子屠戮殆尽!”说到这儿,秦渊脸色涨红,似乎已经激动了起来。 那个被称为国主的男人在此时开口了,“那个慕容逍害死了我们鲜卑的女儿,我就要让他付出代价!我会尽力帮助那个带着鲜卑血统的皇子登上皇位的。若有需要,大魏的军队任你们所用。” 秦般毓有些接受不了,她猜到自己嫁给慕容琛之后很有可能被卷进皇储之争,却没想到阿爷会将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一定要去争,而且要成功。 “那…三娘怎么办?”她无意识的问了一句。 “从她刻意勾引太子的那天起,我就再没把她当做我的女儿,她的生死和秦家无关。”秦渊冷冰冰的抛出这句话,“这么多年我刻意宠爱他们母子只是为了让芜遥以为我已经忘记了鹤卿。可是他从来没想过,我怎么可能忘得掉鹤卿!” 说完这些话,秦渊身上终于感到了一丝轻松,这是他压在心头十几载的痛苦,终于有一天能一吐为快了。 “当年是老夫人出主意让我送你们母女走,所以她和谢娘才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世,然后我曾经跟无鸾说过的你的事情。阿毓,知道你身份的人也不算少了,所以日后就算是阿琛,你也不能让他知道这些事了。”秦渊嘱咐道。 秦般毓艰难的点点头,她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曾经想也没想过的事情。 不过他们父女两人也不能在这里再待太久,不能让围场那边的人发现他们两个出来了。过了没多久,秦渊就起身要往外走。 而那个男子起身拦住了秦般毓,从自己身上摘下一个骨牌递到秦般毓手中,“这是鲜卑族的信物,每个鲜卑族的人都该有一个,这个送给你。”之后又令随从呈上来一个竹笼,里面赫然是一只隼。 “这是我这个做舅舅的送给外甥女的见面礼,以后若有什么事叫舅舅帮你,只管用这只隼来传递消息就是了。”那男子对秦渊冷言冷语,对秦般毓却是春风化雨一般,“忘了告诉你,舅舅我叫尔朱鹤荣!” 秦般毓接过那只笼子,低低的说了一句,“谢谢你,舅舅。” 父女俩赶回围场的时候走的更加迅速,众人还未曾归来,也不曾有人前来找过秦渊。二人此时心情都不好,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秦般毓的心情十分烦乱,她仔细回忆今日阿爷对她说的每一句话,跟她提起的每一件事。在脑海里最深刻的话就一直在萦绕着,是慕容逍害死了自己和慕容琛的母亲,自己要为母亲报仇,要扶持着阿琛踏上那条路。 那夜秦素若说她要按着自己的心好好走,自己还曾想着自己也该有这样一个机会。可如今看起来,是不会有了。未见的生母是横梗于她心底多年的刺,她宁愿阿爷是有别的苦衷才将自己和阿娘分开,却接受不了原来是有人硬生生分开了她们。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唯有这么走下去了。 黄昏时分,众人狩猎归来,慕容琛和江珉铄得知秦渊今日不舒服,便都过来看视。秦般毓为了不让人发觉,只好起身前去陪着秦渊。 今日江珉铄依旧是头名,他特意让人将打下来的野鸡送过来,说是要给秦渊补身子的。秦渊穿着便服坐在那里,还真有几分虚弱的意思。 “阿铄,秋祢本是给那些尚未定亲的子弟展示风采的机会,你已经定下了婚事,就别那么争强好胜了,也给别人点机会。”秦渊听闻江珉铄再次得了头名之后忍不住说道。 “老师,我也想让着他们一点,可是他们都太笨了点!”江珉铄骄傲道。 “阿铄你呀,永远都是这样。”秦渊只是随口一笑,也不再说话了,他抬眼看见慕容琛静静垂手立在那里,淡然道,“阿琛,青州城里的有一家药铺的膏药最好用,你帮我去带点回来。” “老师不用说,我已经遣人去买了。上次我就听阿毓说起老师总是用青州一家药铺的膏药,这样的事我记下了。” 秦渊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罢了,总来陪我做什么,你们几个出去溜溜吧,阿毓陪了我一天了,也出去散散心吧。” 几个人依言退了出来,此时江珉铄面对秦般毓总有些尴尬,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而秦般毓不想出去,就拉着慕容琛去了自己的房间。 “阿琛,和我讲讲你阿娘好不好?”二人相对而坐,秦般毓忽然轻声道,“我没见过我阿娘,所以也不知道有母亲是什么样的感觉。” 慕容琛一愣,旋即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似乎陷入回忆,久久才开口,“我阿娘她不算是后宫最漂亮的人,但却是最活泼的人。她最受宠的时候,阿爷曾经让人扩大了她的宫室,让她在宫里养了两匹上好的良驹,只为她能够在宫里能够随心所欲的骑马。我三岁的时候我阿娘就带着我骑马在宫里来回跑了。她还跟我说起过她的家乡,说那里的男子各个善骑射,说那样的男子才是真正的男人!” 一说起自己的母亲,慕容琛脸上的笑容再不是轻佻,反而是有些温馨,“那时候阿爷在我心中还算是个好父亲,他会时常来看我们母子,会关心我学了什么,看了什么。只是到了后来,这些都不见了。” “那……等猗傩生下孩子,等我们再有了孩子,你可千万要做个好父亲。”秦般毓低声说道。 慕容琛惊愕的看向秦般毓,刚想开口说话,外面就传来人群叫喊的声音。慕容琛的近侍项津冲进来回禀道,“郡王,不好了,北魏大军忽然攻打我边境,军情紧急,陛下下令所有人等立即收拾东西回转上京!” 除了这件事慕容琛也顾不上再和秦般毓说什么了,两人匆匆话别之后便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回京。一个时辰之后,大队人马便已踏上了规程。 慕容逍下令昼夜兼程,不过两日便回到了上京城,之后慕容逍当即派遣将领赶赴西北作战,之后又令太子亲自押运粮草,同时也到前线鼓舞一下将士的士气。 此事非同小可,慕容逍再不信任皇子也只好用上了自己成年的儿子。二皇子慕容禹负责粮草备办,而慕容琛负责的血蝠卫则开始在上京城周围排查起来,以防北魏派遣奸细潜入。 守卫皇城非同小可,慕容琛忙得脚不沾地,郡王府压根都没时间回去,偏偏此时闵庶妃临近生产,猗傩有了身孕也不好处理。最后没奈何,慕容琛只好上秦府请了秦般毓来帮他照顾一下,反正过不了多久秦般毓就会正式成为郡王府的女主人,此时早点过来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一时间,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问卿何所来(3) 十一月初,闵沛玉在郡王府生下了一个儿子,算起来是慕容逍的第二个孙子。不过此时满朝上下都忙着抵御外侮的事情,实在没人有空关心这里,就连慕容琛也是忙到晚上才回府看了一眼,之后也就罢了。 过了大半个月,这个小皇孙的名字才被定了下来,因着皇室有规矩,小孩子的名字一向极为简单,只为了好养活,所以小皇孙的名字便是福宝。太子和二皇子已经成婚多年,但是只有二皇子膝下有个一个儿子,所以为小皇孙起名叫福宝也有保佑皇室子嗣的意思。 只是闵沛玉一心想生个儿子,到时候就可以借着儿子一跃成为侧妃,只是这儿子也生了,可是立侧妃的事情却是遥遥无期。而且慕容琛的婚期已经定下,就在二月初四,这侧妃之位她还没到呢,这正妃都已经要来了。最要命的是,未来的正妃和猗傩关系不错,日后自己更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闵沛玉还未出月子就乱七八糟的想着,这边秦般毓忙完了又赶紧回秦府预备新岁的事情。现下秦明专门去准备秦般毓的嫁妆,而秦般毓和秦素若就管起了府里所有的事情。 林婉虽然已经调养好了身子,但是她却一直闭门不出。而楚娘子因为儿子的事情而彻底被冷落,若非秦渊碍着秦素芷这个太子良娣的存在,恐怕她早已经没命了。 他们一行人匆匆忙忙的从青州赶回,又匆匆忙忙的干了许多事情,闲下来的时候秦般毓才想起父亲没有去处理阿稚,自己也没能再见上阿稚一面。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父亲赶回上京城,阿稚暂时还能保住一条命。 自己的身世已然被人怀疑过,自己也当中澄清过,日后便不会再有人拿这件事来指摘自己,这样也很好。 这边厢秦般毓忙着在府里预备新岁,那边慕容琛在百忙之中传来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说是江珉铄到底是将阿稚从青州带了回来,安置在江府做了一个小小的婢女。秦般毓闻言不由发笑,到底江珉铄是个再自私不过的男人,压根不会为别人多想哪怕一点。 听闻他再次被派出去办差,这次不是慕容逍的意思,而是信阳公主的意思。因为江珉铄若再不走,恐怕瑞午就要被赶出江府了。信阳公主守寡多年,唯一的安慰就是能有瑞午的陪伴,如果连瑞午都失去了,信阳公主的生活该变得有多无趣。 秦明从青州回来之后就开始专心为秦般毓置办嫁妆,总算赶在小年夜之前带了所有的嫁妆赶了回来。秦渊特意吩咐过他,秦般毓的嫁妆务必要够精致够盛大,但却不能被人看出端倪。 之后秦渊又亲自请林婉帮着查验一番嫁妆,林婉无奈也只好出屋一一检视。她自幼也是浸润富贵,自然能看出那些嫁妆的价值,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除此之外秦渊还为秦般毓准备的大笔的嫁资,比之秦素芷嫁入太子府的嫁妆,多了将近数倍。 就连太子妃当年和太子大婚的十里红妆,和秦般毓的嫁妆相比也是堪堪打成平手。林婉在看这些东西的时候,不由在心里感叹,秦般毓何德何能,能得秦渊如此重视。自己当初贸然挑衅秦般毓,是不是自己最大的错误? 自此之后林婉更是深居简出,就连新岁也只跟着秦渊去祭祖,除此之外,一应的应酬她都没有参加,只以身子不好为名婉拒了。只是这么一来,不少跟她相熟的夫人还要登门看望,她也只能打起精神来应对了。 过了新岁,秦府和颍川郡王府两遍都开始忙起来,开始忙着为这场婚事而忙碌。秦般毓也推却了所有事务,安心等候出嫁。就连新岁的各项事务,她也不过多理会。 正月里秦素芷碍着良娣的身份不能回娘家探视,但是太子却派人上门将秦素若接了过去,只说是秦良娣思念自己的姐姐,想着接姐姐过去说上几句话。 太子府今日随太子出府赴宴,故而秦素若到了太子府之后直接就被送到了秦素芷的房中,而秦素芷已经等得急不可耐,见到秦素若过来,立马将身边所有的仆从都摒退下去,只留她们姐妹还有贴身侍女在房里。 “三娘,你急吼吼的过来叫我做什么?”秦素若脸上有尽是不解。 秦素芷拉她在椅子上坐下,似乎有话要对她说,但是却又不好说出口,顿了一顿才说道,“二姐,你还想不想嫁给慕容琛?!” 秦素若原本捧了茶盏在手中,听了秦素芷这句话,手一抖将茶水尽数都撒了出来,她含了震惊的神色,“三娘,你什么意思?” “马上就要二月了,秦般毓就要嫁给慕容琛了,难道你心里不难过吗?你难道就希望看着她事事如意的嫁过去吗?阿娘已经不行了,大哥也被流放了,那个扶风又是秦般毓以前的侍女,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姐姐你再这么沉默下去,我们迟早要被人害死的!”秦素芷紧紧攥住秦素若的手,沉痛道。 “只要,只要二姐你嫁给慕容琛,不用做什么正妃,哪怕是媵侍也好,只要你跟着秦般毓一起嫁过去膈应着她。来日太子登基我就一定能让你坐上正妃之位!” 秦素若蓦地甩开她的手,“你在说些什么?你难道让我去做长姐的媵侍?!那你置咱们秦家的名声于何地?置阿爷的声名于何地?我就算是喜欢慕容琛也不可能为此堕了秦家的声名!” “秦家?秦家?”秦素芷冷笑出声,“阿爷放弃大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还是秦家的儿女呢?我嫁到太子府本就是做妾侍的,唯一的依仗就是大哥,就算大哥诬陷秦般毓有错,他也没有理由让大哥被流放三千里!二姐,他现在心里的只有秦般毓姐弟,只有他们才是秦家的孩子。”秦素芷气的猛然站起,将一个小纸包甩到了秦素若眼前。 “这是我好容易才找到的东西,你可别浪费了。太子府不宜久待,二姐你现在就回去吧。”秦素芷冷冷的下了逐客令,“我累了,晚上太子还会来我这儿。” 秦素若在太子府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莫名其妙的送回了秦府,只是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纸包。不用秦素芷解释她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样的东西只消一星半点就能让自己的心愿达成,可是她从来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娘子,咱们得去老夫人哪儿一趟,老夫人早上就说要见您了。”晶玉在秦素若耳边提醒道。秦素若点点头,有些浑浑噩噩的去了老夫人那边,却见老夫人正和丫鬟一起整理者她当年的陪嫁首饰。 “二娘,你过来帮我挑几支镯子和项链,我打算给大娘添进嫁妆里。簪钗的样式都过时了,可这项链什么的却不会过时。这些分大娘一半,等你出嫁的时候那一半再给你。”老夫人慈爱的的看向秦素若,“二娘,你也该找个人家了。” “阿婆……我还不想嫁人。”秦素若声如蚊蚋,“长姐马上就嫁人了,家里没人主事不行,我再等等吧。” “傻丫头,林夫人身体不好可还有旁的妾侍,我看有几个也很不错,这府里不缺主事的人,你也该好好为自己想想了。”老夫人叹了口气,“我也看出你对颍川郡王有些心思,可是他到底是要娶你姐姐,我也不想委屈你去做侧妃。罢了罢了,再等两年也罢,让你阿爷给你好好选一个人家才是。” 秦素若听了这话也低头不语,认真从那一堆首饰里选出合适的东西来。 等到秦素若从老夫人房中出来已是黄昏时分,她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慕容琛从外面急急忙忙的走过,差一点就撞到她。 秦素若的心跳骤然加快,忙碌了几个月的慕容琛瘦了一点,但却让他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秦素若不禁有些呆了,半响才开口说道,“郡王这是刚从长姐哪儿回来吗?” 慕容琛脸上有些懊恼,“是,我想着这段时间忙着没来看一眼阿毓,可是今枝和谢娘都拦着我,说是成婚之前不能相见,我也只能回来了。” “过不了多久就是你和长姐的婚礼,你也别着急了,到时候就能见到了。这两日长姐也没闲着,嫁衣做回来了要赶紧试穿,此外宫里还派了些宫女出来教导长姐宫廷礼仪,她也忙得很呢。” “说起来你帮我跟她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让她别太累着,我先去外书房面见老师了,告辞。”慕容琛冲秦素若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秦素若望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不由有些痴了,直到晶玉再三呼唤之后才反应过来,准备会司玉斋。路过园子的水池时,秦素若握紧了手中的纸包,思之再三,终于将那纸包扔在了水池里。 “娘子就这么放弃了吗?”晶玉在她耳边讶然道。 “我都已经背叛了大哥他们,也不在乎多这么一回了,我何必做这样的事情去给长姐添堵,何苦要去为难别人。”秦素若沉声道,“走吧,咱们回去吧。” 红衣喜嫁时(1) 二月初四一早,皇城、颍川郡王府还有江家秦家一早就开始忙碌起来。今日宫内是一娶一嫁,更是让宫人们忙得脚底朝天。虽然正式的婚礼是要在晚间举行,但宫里仍旧是人流穿梭不息。因着皇子的婚礼要在宫中举行,于是慕容逍特意下旨意先将咸福宫辟出来给他们做更衣之地。 秦府那边也不安静,一大早就有人上门贺喜,秦渊便忙着迎来送往的。等到了黄昏日斜,慕容琛先穿着吉服前往太极殿拜见慕容逍,待慕容逍一句“往迎汝妻,奉承宗庙。”之后,他才起身由早已经请好的傧相陪着,跨上高头大马往秦府而去。待慕容琛走了之后才是山阴公主慕容楚玉去拜别父亲,同时等候江珉铄的迎接。 秦般毓的嫁衣是秦渊特意请人去江南做的,用的秦府收藏多年的上好绸缎,自然是流光溢彩。而且衣摆上绣的一对鸳鸯戏水,是秦渊拿着已经绣好的东西让人直接缝上去的,据说那是尔朱鹤卿一针一线亲自绣的,这其中意味更是不同。 因着秦渊是太傅,所以他的女儿成婚那服侍自然可以出挑一些,除了婚服精致之外,就连首饰都是最好的。 酉时三刻,迎亲的花车到了门外,慕容琛由傧相们陪着下马上前敲门,自有早已经准备好的亲眷在里面候着,一番刁难下来,才放慕容琛和傧相们到里面去。 慕容琛轻车熟路的往念竹园走,一路上再没有旁人跑出来刁难他,他直接就到了念竹园的门口。那里已经用纱帘一层一层的挡住,院中央放了一具马鞍,而纱帘里面,隐隐绰绰的有人走了过来。 秦般毓被扶着在马鞍上坐下,等到慕容琛将备好的大雁扔过来,奠雁礼礼成,之后由专人将纱帘撤掉,慕容琛这才看清了秦般毓的打扮。 只见她笑语盈盈,玄色衣衫上是她娇媚的容颜,乌发蝉鬓,媚眼如丝,眼前之人就这样走到了自己的跟前。 接下来二人同去向秦渊夫妇辞行,待得秦渊嘱咐几句后便踏上花车,往皇宫出发。 等到了皇宫,秦般毓举着却扇挡在眼前,踏着脚下不停向前铺的毡席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道路的尽头是宫中早已建好的青庐。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候在那里,等着这一对新人前来行礼。 待得行礼已毕,二人又踏上花车回转王府。等到了王府预备的新房之中,又在仆从的服侍下行合卺大礼,等到喜娘将二人头发各剪一缕放入荷包之后,整场婚礼才算告终。 慕容琛先去房外见了宾客,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秦般毓已经将所有侍女都遣了下去,让人端了一壶酒上来,坐在矮榻等着他。 榻上圆桌摆满了寓意喜庆的点心,烛火摇曳,秦般毓见慕容琛进来了,低声道,“咱们喝杯酒好不好?” 慕容琛走到跟前,在榻上坐下,随口说道,“难不成你还想跟那天一样,喝醉了最后被抬回去?” “这次就算我醉了,我还能到哪儿去?这里不就是我以后的家了吗?”秦般毓以手支颐靠在桌上,“我还能去哪儿呀?”话一出口,酒气便扑面而来。 慕容琛一惊,连忙端起酒壶查看,原来秦般毓趁她不在房里的时候已经将壶中烈酒喝下了一半,也难怪脸上已经显出了醉态。 “好好地你喝这么多酒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值得让你借酒浇愁?”慕容琛伸手想要将酒壶拿开,却不想被秦般毓轻轻按住了手。 秦般毓微眯双眼,伸手抚过慕容琛好看的脸庞,“从赐婚那天开始我就告诉我自己,要开始学着接受你做我的丈夫,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成功。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可有把我当做你的妻子看待?” 慕容琛也喝了几杯酒,脸庞也有些滚烫,他伸手握住秦般毓那只手,轻声道,“我们两个彼此彼此,我也没能完全将你视作我的妻子。我娶你,很大一部分是看上了你谋划的本事。楚娘子把持了秦府多少年,你只用了一年就把她给解决掉了,你这份聪明我可真喜欢。不过,我也在努力,终有一天我们会接纳对方作为自己的伴侣。” 秦般毓并没有因此而伤心难过,反而是露出了释然的脸色,“那你愿不愿意用我这份聪明,帮你登上那个位置?” 慕容琛身子一紧,登时就从榻上站了起来,“你喝醉了,我让今枝她们来服侍你睡下吧。” “你何必骗我,又何必骗你自己。你想登上那个位置,因为登上那个位置,你才能光明正大的将刘美人迁入皇陵,让你堂堂正正的在这世上活一回。我说的对不对?” 慕容琛并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是缓缓的坐回了刚才那个位置,许久他轻声道,“你怎么会提起我阿娘?” “从小被人叫没娘的野孩子,心里不好受吧?我说过,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的生母,我更是从来都不知道她是谁。我一直都被人嘲笑成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我不是没怨恨过我阿娘抛弃了我。可是如今我才知道,我们两个的娘亲,都是鲜卑人,都是被慕容逍害死的!”随着秦般毓的声嘶力竭,慕容琛眼中的震惊无处掩藏,可他仍是按捺着心绪听着秦般毓有些忤逆的话。 “她们远离故国来到上京,只想陪着心爱之人。她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就因为她们鲜卑人的身份,慕容逍就容不下她们活在世上!若不是阿爷多年刻意经营,就连我也无法活在这个世上。慕容琛,这么多年在宫里被轻视的日子不好受吧?你难道就想一直这么过下去?让你娘亲只能做荒坟里的一处孤坟野鬼?!” “我当然不甘心!我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努力,都要优秀!可阿爷他偏偏就看不到我的努力,看不到我的优秀!如果不是老师的照顾,恐怕我早已经去陪我阿娘了!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那你愿不愿意暗暗蛰伏下来,我们好好的谋划,无论要耗费多久,你总要有登顶帝位的那一天!”秦般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唬的慕容琛也赶忙拉住了她。 秦般毓拉着慕容琛的手,低沉却坚定的说道,“我愿意用我这一辈子去努力帮你坐上那个位置,也愿意从心底里接纳你成为我的丈夫。只求不论世事如何变化,我们两个都能如今日这般坦诚相待,可好?” 慕容琛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到红烛之前,举起左手,郑重道,“皇天后土为证,我慕容琛今生今世不与秦般毓分离,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的妻,也是我唯一爱着的人。无论荣辱,无论贫富!” 秦般毓见状也敛起醉态,也以同样的姿势说道,“皇天后土为证,我秦般毓此生此世都是慕容琛的人,无论生死!” 眼前之人穿着嫁衣,一脸严肃的对自己说出那句话,慕容琛没来由的一阵心安,好似漂泊多年的心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从此之后,自己终于有个家了。 他伸出手将秦般毓搂进怀里,轻轻叹道,“忙了一天了,歇下吧。”怀中人低低一声呢喃,勾起了他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 那一夜,红烛高照,待到烛火燃尽,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谢娘和今枝是秦般毓带过来的侍女,自然也就成为了郡王府掌事的侍女。她们两个一早上带着侍女进来伺候的时候着实被慕容琛和秦般毓给吓到了。二人的衣衫随意的仍在了地上,床帏只拉下了一半,慕容琛裸着上半身就睡在床边。 今枝见状已是脸色大窘,谢娘无奈只好走上前去轻声道,“郡王,王妃,该起床了。” 慕容琛迷迷糊糊的醒来,挥手示意谢娘她们先到隔断外等候,等他起身之后才将秦般毓给招呼了起来,又吩咐众人赶紧备一碗醒酒汤来。昨夜秦般毓喝了不少酒,起来之后不出意外会头痛,一会儿他们二人还要进宫行礼,头疼就不好了。 秦般毓坐起来之后还有些迷迷糊糊,待稍稍清醒之后便伏在慕容琛肩头说道,“昨晚咱们说的话,你可别忘了。” 这话在旁人听来就是夫妻之间私密的话,让人不仅脸红,可只有慕容琛知道,秦般毓说的事情远比那件事要严肃的的多。不过他也是拉住了秦般毓的手,柔声道,“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接下来各个侍女鱼贯而入,服侍着夫妇二人更衣,又服侍着二人用了早膳,之后慕容琛便准备带着秦般毓入宫行礼。这是秦般毓嫁人之后在慕容逍面前第一次正式的亮相,若有一丝错处便会成为来日的把柄,所以她也是步步小心,唯恐行差踏错。 此时慕容逍还未起身上朝,就在寝殿太极殿里直接受了慕容琛夫妇的大礼。 “三郎,如今你已娶妻,便不再是孩子,日后更是要为你后面的弟弟做出表率。你是众位皇子中最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慕容逍坐在上首,有些慵懒的对慕容琛说道。 近来慕容逍一改对慕容琛冷冷的态度,还有了几分热络的意思,不过慕容琛不敢有一丝得意忘形,仍旧是恭敬道,“阿爷说的话,儿臣都记得。” 红衣喜嫁时(2) 62.红衣喜嫁时(中) “朕年岁已经不小,看着你就忍不住想想年轻时的事情,倒也颇生唏嘘之感。你可要好好珍惜现下的时光,莫要荒废光阴才是。你的王妃是名门出身,想来自然能做了你的贤内助。你们夫妇二人定要同心同德才是。”慕容逍说着说着,头便歪了过去,用手支着头,微闭着双眼,似乎有些不舒服。 秦般毓在身后轻轻碰了慕容琛一下,慕容琛会意,轻声问道,“阿爷,您可是身子不舒服?那,儿臣便先告退了。” 慕容逍并未睁眼,却开口说道,“和妃她一向疼你,你带着你的王妃去看看她吧。”说罢也不等慕容琛行礼告退,就起身向内间走去了。 慕容琛对此习以为常,便带着秦般毓往内宫走。上次秦般毓跟着林婉入宫赴宴的时候,只是在御苑里走了一走,而这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进宫了。 大齐的宫城原本就是在前朝的基础之上修建的,有历经几位帝王的修缮,如今已是富贵繁复之地了。除了帝王的建章宫与皇后的未央宫之外,这内宫里就以申贵妃所住的长乐宫为尊,而和妃郭氏则住在靠后的馆娃宫。 在内廷他们不便乘轿,于是慕容琛便带着秦般毓走过去,正好让秦般毓也看看这宫里的景致。宫里除了有名分有皇嗣的那几位住在这里之外,那些低微的常在答应都住在永巷。途径长秋宫的时候,慕容琛的脚步明显慢了几分,可也只是须臾,之后他便拉着秦般毓继续向前走。 秦般毓约莫也听说过,那长秋宫就是刘美人曾经住过的地方,当年她一个小小的美人就能独居一宫,着实羡煞了这后宫所有人。 长秋宫之后不远,便是馆娃宫了。馆娃宫的掌事内监肃喜早就侯在宫门口,一见到慕容琛他们过来忙不迭的就迎上前来。 “郡王可是来了,陛下昨日就来传话说今日会让郡王来给那你请安,娘娘一大早就等着呢!”肃喜满面含笑,“连义阳公主都早早起来等着呢。” “这丫头今日起的倒是早。”慕容琛露出一丝笑容,对秦般毓道,“你会喜欢这丫头的,比起楚玉的任性刁蛮,阿琉的古灵精怪更讨喜。” 肃喜在前面引着,直接就将他们引到了正殿。和妃郭筱柔早已经等候在那里,见到慕容琛进来更是笑容满面。 “母妃,儿臣带了媳妇给您请安!”慕容琛带着秦般毓走到跟前,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秦般毓听得他对和妃的称呼不同于旁人,对和妃便更加尊敬起来。 “好了好了,行那么多礼做什么!”和妃笑语盈盈道,“快让我好好看看新妇子。”秦般毓依言上前在和妃身旁跪坐下,学着慕容琛叫了一声母妃。 “好孩子,好孩子。”和妃拉起秦般毓的手,仔细打量着秦般毓通身的气派,不由笑道,“陛下总算做了件好事,我之前一直怕他会随便给三郎指一门婚事,如今看来他倒还在意你几分。” 慕容琛轻嗤一声,刚要开口说话,从后殿就跑来一个少女,口里还叫着,“三哥,我要看看三嫂!” “阿琉,别胡闹,别吓着你三嫂!”和妃嗔了一声,那少女穿着杏黄色衣衫,听到和妃的呼唤站在了那里,看见母妃身边坐着一个陌生的面孔,不由抿了嘴羞赧道,“原来三嫂都到了,我失礼了。” “我刚才还听肃喜说,你今日很早就起来了,怎么到现在才过来,连发髻都没梳利索。”慕容琛一见到那个少女就从刚才稳重恢复到素日的轻佻。 “还不是你说见三嫂是大事,所以一定要好好打扮一番,我早上可换了好几身衣服呢。”慕容琉走到秦般毓跟前,微微福身行礼,“三嫂好,我是阿琉!” 秦般毓心里欣羡他们兄妹之间可以嬉笑打闹,见到慕容琉这个样子,没来由的就笑了出来,“妹妹快请起来。” 慕容琉上前在秦般毓身边坐下,不由拉着秦般毓的手说道,“三嫂长得真漂亮,比前两个嫂嫂都漂亮,比申贵妃还漂亮!” “阿琉,不要胡说,免得给你三嫂找上不必要的麻烦。”和妃肃容道,她又拉起秦般毓的手说道,“这宫里事情多,日后步步都得小心,莫要惹上不该惹的人。” 秦般毓点头应了,和妃又拉着他们说了几句话。慕容琛他们不能在后宫多待,呆了一个时辰就得准备出宫,慕容琉还想拉着秦般毓好好说会话,见他们要走登时脸就暗了下来。 慕容琛见她不高兴,哄她道,“你别着急,现下我娶了你三嫂,改日我就向阿爷请旨,带你去我府上玩,怎么样?你好好表现不要惹阿爷生气。”慕容琉听了这话才高兴起来,亲自将慕容琛夫妇送到了宫门口才回来。 回府的花车上,慕容琛轻声向秦般毓道,“当年我阿娘还在世的时候就一直跟和母妃交好,后来阿娘被赐死,崇德皇后又去世,这宫里申贵妃独大,阖宫嫔妃就她一个人敢偷着照顾我。如果没有和母妃,我恐怕也不能这样过到今日。” “刚才看你同和妃娘娘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亲生母子呢。”秦般毓说道,“我好像听阿爷说起过,和妃的父亲是先帝身边的骠骑大将军?” 慕容琛颔首,“没错,母妃她是将门出身,可惜阿爷他一向忌惮武将,就连宫里武将家出身的嫔妃都颇为忌惮,所以母妃她只有阿琉一个女儿。” “陛下的猜忌之心可真重,就连我父亲他都一样要猜忌。”秦般毓压低了声音说道。许是感觉这气氛有些压抑,她不再提起这个话题,脸上反而是漾起了笑容。 她伏在慕容琛耳边,低声道,“昨夜你累不累?” 慕容琛玩味一笑,抬手搂住了秦般毓,“这算什么,你信不信今夜我会更勇猛?” “只要你能,我有什么好不相信的。”秦般毓低低笑道,“不过明日回门,你可别起不来。” 慕容琛笑容更浓,二人相视一笑后便不再说话了。 一回郡王府就有人迎了上来,言称猗妃和闵庶妃已经在正房等候许久了,只等着跟郡王和王妃行礼。慕容琛闻言就跟着秦般毓一起去了正房。 虽说猗傩已经有了近五个月的身孕,但还是挺着肚子给秦般毓行了礼。等到猗傩这边行了礼,闵沛玉才抱了福宝上前行礼。 看着闵沛玉怀中抱着的孩子,慕容琛从心底里漾起一股不一样的感觉,他待闵沛玉平平,可是福宝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把福宝抱过来让我看看。”慕容琛突然开口道,闵沛玉闻言心中暗喜,连忙抱了儿子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孩子递到慕容琛手中。 小孩子软软的到了慕容琛的怀里,让他有一瞬间的愣忡,而怀里的福宝也因为他抱得不舒服而哼唧了起来。慕容琛抱着他哄了两下便将他递给了闵沛玉怀中。 闵沛玉美滋滋的等着慕容琛来夸奖自己,不想却听见慕容琛对秦般毓笑言,“你是王妃,要不福宝就抱到你那儿去养着?” 她心口一紧,张口就想拒绝,却听见秦般毓软软道,“我刚嫁来王府,恐怕府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等把这些处理利索了再说吧。况且我要是把福宝带过来,日后猗傩生了孩子不也要交给我,一下子就交给我两个,我可看不过来。” “可不是,王妃若是养了闵庶妃的孩子,我的孩子也得一视同仁。”猗傩连忙打圆场道。 “罢了罢了,这事就不提了。你们两个也看见了,如今王妃入府了,日后做事就该有些体统,断不可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慕容琛说着指着身边站着的一个年纪不小的内监道,“阿毓,这是王忠,他是从宫里就一直跟着我的内监,也是这府里的管家,日后你有什么事尽可以吩咐他。” 王忠闻言连忙上前给秦般毓行礼,秦般毓也刻意打量了他,这王忠约莫四十多岁,看起来十分忠厚,但又不像那种迂腐之人。想来他伺候了慕容琛这么多年,不必担忧忠心与否了。 郡王府人口不多,不过片刻就将其余的下人都见完了,慕容琛这才感觉到有些疲倦,便摒退了众人,和秦般毓回了内间歇着。 二人一起靠在榻上,许久慕容琛才开口问道,“那件事,咱们该怎么做?” 秦般毓斜靠在他胸口,随手拨弄着他衣摆上的流苏,认真道,“直接争不容易,咱们不如走迂回之路。那天太子妃驾临秦府,私下里跟我说希望咱们能够支持太子,到时候太子登基,保咱们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你说,咱们接着这件事如何?” “大哥仁厚,未必真能坐上皇位。申贵妃盛宠多年,还有几分本事的。” “你也说储君地位不稳,那若是有人能帮着太子顺利登基,太子会不会感激他,会不会给他权利名位?雪中送炭最易让人感动,咱们不如就这么试试?”夫妇二人低声谈论着此事,直说到日暮西垂还未曾停下来。 那边闵沛玉抱了福宝闲逛到猗傩住的西苑,听侍女打听回来说慕容琛一直和秦般毓在房里说话,不由感叹道,“咱们郡王还真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这王妃刚娶进来就忘了咱们的猗妃了。” 红衣喜嫁时(3) 猗傩本就不喜欢闵沛玉,自然不会将她挑拨离间的话放在心上,但是听她说的不堪,忍不住说道,“郡王昨日大婚,今天陪伴王妃理所应当,这你也要挑毛病不成?还不如把心思放在福宝身上。昨儿和妃娘娘派来的姑姑不还说孩子还小不能抱着到处走,你倒可好,半点不听。” “我若是不抱着福宝出来,你们谁还能记得我们娘俩。我看郡王和王妃感情不错,没准哪天王妃就该生下个小郡王,到时候更没咱们什么事儿了。如今你肚子里这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我看呀,福宝多个妹妹倒也不错。” 猗傩懒懒道,“弟弟妹妹都无所谓,不过这话你可别让郡王听了去,到时候迁怒到福宝身上可就不好了。” 闵沛玉哼了一声,抱着孩子转身就向外走去,临走的时候还转头对猗傩说道,“我不过是个庶妃,生的孩子也碍不着旁人什么事。但你可不同,你是上了宗谱的侧妃,来日王妃没儿子的话,你的孩子可是有袭爵的资本,小心王妃的忌惮。”说罢就从西苑走了出去。 伺候猗傩的墨雪是从烟雨楼就一直跟着猗傩的侍女,等闵沛玉从西苑出去,她就掌不住啐了一口道,“那闵庶妃也太过了些,她算是什么也配来跟咱们说这样的话。听着还以为她多好心的,其实还不及时来挑拨离间。” “既然是挑拨离间你又何须在意?”猗傩神色慵懒,“咱们心里明白就好。阿毓和我自然是不用多说什么的,就闵沛玉一个掀不起大浪来。” “娘子说的有理。对了,今日的安胎药我已经让人熬好了,娘子还是趁热喝了才好。”墨雪转身对年纪小的侍女说道,“去小厨房把娘子的安胎药端来。” 自从闵沛玉和猗傩有了身孕以来,太医院的奉御们每隔十日都会来给她们检查一番,然后也会从太医院送出安胎药来。这是宫里对她们的体恤,也是对皇嗣的重视。 不多时,乌黑的药汁端了上来,猗傩三口两口就喝完了,对墨雪说道,“你去打听打听王爷此时可还在王妃哪儿,若是不在我就过去看看。” 此时慕容琛仍旧在正房里,下午说了那么多还不够,用了晚膳之后他们两个人又屏退了所有人,在房里讨论起了昨晚的事情。慕容琛拿出纸笔,和秦般毓在上面写写画画。 “要做成那件事,咱们现在就必须得把对手都先看清楚。”慕容琛轻声说道,“先是申氏,再是二哥他们背后的弘农杨氏,最后就是大哥以及宋家和郑家。” “你忘了一个人,其实就整件事来说,咱们最大的敌人是陛下。如果你不能取得他的信任,咱们在朝中就无立足之地,就算要扶持太子都没有资本。这资本就是你手中的实权,还有朝中文武的支持。如今看起来,秦家可为你所用,只要你善加结交,再拉拢些旁的世族也不是不可能。现在就可惜阿岳年纪还小,还不能从军作战,否则也可以为你添一份助力了。” 慕容琛摆摆手,“这个不可,若是可以我宁愿阿岳不要从军。现在老师身边只有阿岳一个儿子,若是他再出了三长两短让老师怎么办。” “那这个咱们先不说,就说说朝中世族的事情。我对这个不是很了解,你看看朝中有哪家一直被打压还一直郁郁不得志。” 慕容琛嘴角挂上一抹玩味的笑容,“你觉得苏侯如何?外人都说苏侯不学无术,但我却觉得他有些本事。自从老侯爷去世之后,苏家再无人入朝为官,可以算是败落了下来,可是你看苏家如今仍是一派繁荣的景象,内内外外都不见一点萧瑟的景象。你说这难道不是苏慕言的本事?” “我和他没什么接触倒也不清楚。不过我可像跟你说,信阳公主你要好好维护。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不同旁人,咱们跟她搞好了关系没有坏处。只是你和阿铄的关系,恐怕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吧。” “若换到以前,我们打一架也就罢了。可他真正对不起的,是你。而你现在是我的妻子,兄弟和妻子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再说了,我要讨好的是姑母,又不是他。” 秦般毓点点头,“下午跟你说的太子的那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这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大嫂的意思未必就是大哥的想法。”慕容琛和秦般毓靠的很近,声音也几乎低不可闻,“大嫂自然是一心为了大哥考虑,但是她有时候关心太过就会越俎代庖。在她看来这件事对大哥有好处,她可能就会在不跟大哥商量的情况下去做这件事。大哥已经因为这个原因和她呕了好几回气了。” “那我不如去摸摸太子妃的底,若是太子知道这件事你就省了许多事。若是太子还不知道,咱们就再想想别的办法。对了,有件事要问你,白日里我说把福宝带到你这儿来养着,你为何不同意?说是处理府上事务是假话吧?” 秦般毓撇撇嘴道,“我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你那个闵庶妃是个不省事的性子,她的孩子在我这儿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她还不知道怎么兴风作浪呢,我好容易把楚娘子压下去,到了这里还要压她?我还想清净几天呢” “也好,那就听你的。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呢,闵沛玉不重要。”慕容琛眼眸垂了下来,“白日你咱们还说什么事来着?” 秦般毓脸色通红,“我说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 “那我就让你记起来好不好?”慕容琛起身就要走过去把秦般毓抱起来,外间却传来一阵急促的女声,“启禀王爷,小王子那边不好了,请王爷过去看看!” 慕容琛的好兴致被打破,脸色也不好了起来,刚要转身出去就被秦般毓给拉住了,“别着急,我跟你一起去。” 到了闵沛玉住的东苑,一进门就听见福宝的声声啼哭还有闵沛玉的斥骂声。慕容琛脸色皱到一起,踏进门去叱道,“没事你吵什么?孩子没事也让你给吓着了!” 秦般毓先过去看了一眼福宝,福宝在奶娘怀中啼哭不止,但是声音洪亮,面色看起来也不错。秦般毓先是按捺不言,拉着慕容琛在一旁坐下等候太医院奉御的到来。 宫中自有擅长妇婴之科的人专门来料理这些皇室子弟的安康,今日请来的便是那日给秦岳诊病的陈奉御的儿子,另外一位奉御陈同全。 这陈同全自幼跟着父亲学习医术,虽然未有父亲的医名,但也仍是医术精湛。他来了之后先给慕容琛和秦般毓行了一礼,之后便上前为福宝诊视。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转身对慕容琛躬身道,“回禀郡王,小王子身子一切安好,并不大碍,只是今日天气忽冷忽热,所以小儿有些不适应,是以才会多哭闹。微臣开出一付小儿安神的药来,兑上蜜糖喝下就是了。” “原是这样,辛苦陈奉御跑来一趟了。”慕容琛客气道。 “郡王客气。微臣还要多嘴一句,这小王子所住的东苑空气有些不流通,天长日久恐怕生病,应将小王子挪到空气较为流通的地方去。” 慕容琛颔首,“孤明白了,王忠,好生送陈奉御出去吧。” 等到陈奉御走了之后他便对闵沛玉说道,“你刚才也听陈奉御说了,福宝没什么事,你也别乱想了。不过既然陈奉御说东苑空气不流通,那就把福宝挪到正院那边去吧,让王妃照顾就是了。” 说罢慕容琛起身就拉着秦般毓走了出去。而屋里的人听了慕容琛的话纷纷行动起来,片刻之后就把福宝的东西和人挪走了。 西苑那边很快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墨雪听闻笑的打跌,“什么叫自作孽,闵庶妃就是个实例。想着让王爷多看他几眼,没想到连儿子都丢了。” 猗傩的脸色却好不到哪儿去,“闵沛玉事多,福宝到了正院未必是什么好事。不过好歹阿毓厉害,闵沛玉未必能占到便宜。” 那边慕容琛也在给秦般毓解释这么做的原因,“闵沛玉拔尖的性子你也看见了,我觉得这样下去福宝也会被影响,日后只怕也会想着争来争去。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就注意点。” 慕容琛一席话让秦般毓不由颔首,这其中最好的例子就是秦岱和秦素芷。慕容琛若是想安心忙外面的事情,府里就不能出事。 “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反对了。可是我自己还没孩子,我也怕照顾不好福宝。” “咱们都是第一次,慢慢来就好。这府里也有奶娘,你多问着点不就好了。”慕容琛柔声道,“今日也晚了,咱们回去歇着吧。” 第二日是秦般毓回门的日子,一早上慕容琛就已让人将礼物备好,时辰一到二人就出发了。今日秦般毓回秦府一是回门,二来她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初显试探意(1) 到了秦府的时候,秦素若早早的侯在门外等着,之后又一路引着秦般毓往里面走,除了秦般毓偶尔和秦素若说上两句话之外,一路上竟是一点旁的声音都没有。 秦般毓和秦素芷接连出阁,秦岳又时常不在家里,秦府的孙辈现在只剩下秦素若一人。就连一向好静的老夫人都抱怨这府里实在是太过安静了些。所幸扶风快要生产,府里好歹也有个孩子了。 秦渊和林婉早就等在正房里,等慕容琛夫妇二人行过礼,几人分了宾主坐下,随意说着话。实际上也只有秦渊和慕容琛在说话,林婉和秦般毓则都沉默不言。 秦般毓冷眼打量着林婉,如今的林婉面色苍白,脸已经瘦脱了形,原本为了庆贺有孕而做的红色襦裙衬得她愈发虚弱。自从她流产以来,秦渊对她的态度也渐渐淡了下来。 许是感觉到了秦般毓的目光,林婉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秦般毓,随后就将头低了下去。虽然府里已经没有了可以威胁她地位的妾侍,可是她也彻底失了秦渊的心。她不慎跌倒流产那一回,自己在疼痛之中还不忘拉住母亲,告诉她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推到秦般毓身上去。现在看起来这就是最大的错误。 这边秦渊和慕容琛说的兴起,这翁婿二人准备去外书房接着说,而秦般毓也不愿再在正房多呆,借口要回念竹园一趟,便从正房出来了。 出了正院之后,秦渊转头将一个小包递到了秦般毓的手里,“你小心点。”他低声嘱咐道。之后就跟慕容琛一起去了外书房。 秦般毓带着谢娘和今枝往外走,却不是往念竹园的方向走,而是去了楚娘子的院子。离院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秦般毓停下了脚步,等候在那里,等着红绡被另外的人匆匆忙忙的给叫了出去之后,秦般毓方才往院子里走。 如今楚娘子彻底失势,房里除了红绡之外没有旁的侍女,只有她自己一个人靠着枕头倚在那里拼了命的咳嗽着。 “红绡,红绡,给我端碗水来。”她咳得厉害,见没人反应,她的声音高了几分,“红绡,红绡,你死哪儿去了?!” 秦般毓将纸包里的东西撒到杯盏里,不声不响的将水递了过去。楚娘子也许是渴急了,压根就没看来人,一把端过杯盏就将水喝了个干净。 “娘子对我可真是放心,就不怕我下毒毒死你吗?”秦般毓幽幽开了口。 楚娘子一惊,手中杯盏摔到地上碎成几片,她看清楚眼前之人是秦般毓,张牙舞爪的就要往抓打秦般毓,可惜秦般毓向后一退,她便从床上滚了下来。 “三娘已经出嫁,二娘去陪老夫人了,红绡被人指使走。你能依靠的人,如今都不在你身边。你可以尽情的喊,但是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秦般毓,你个贱人!你夺走了我所有的东西!”楚娘子咬牙切齿道,“我的苦三娘都会替我报的!” 秦般毓轻嗤一声,未置可否,但她走到楚娘子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猛然抬脚狠狠的踩在了楚娘子的嘴上。 楚娘子高声痛呼,拼命想将手挣扎出来,可却是徒劳。秦般毓死死的踩着她,几乎将所有的力气都用了上去。 半响,秦般毓将脚拿了下来,而楚娘子已经痛得快要晕过去了,秦般毓蹲下低声道,“用你的命还有你儿子的命换我娘的一条命,便宜你们了。” 楚娘子睁大双眼,在秦般毓脸上狠命打量,突然看见了秦般毓眸子中不易发觉的琥珀色。她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你…你!” “我是尔朱鹤卿的女儿,是你毁掉了我本应顺畅的生活,是你害我阿娘郁郁而终。既然这样,那我也绝对不会让你的儿女好过!” 楚娘子脸上划过一丝求饶的神色,可是腹中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已经说不出话,她勉强想忍住疼痛,可最终也没能抵挡过那药的猛烈,最终她瞪大着双眼不甘心的离去了。 秦渊给秦般毓准备的是最好的毒药,服下不过片刻就会发作,而且不易让人察觉毒性。秦般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兴奋,反而是默然的起身,走了出去。 她们不声不响的回了念竹园,不过片刻,楚娘子不慎从床上跌下,不幸身亡的事情就已经传了开来。那边已经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哭声,而秦般毓转身将院门关上,久久无言。 自从知道生母的身份与死因,秦般毓胸中就一直憋着一口气,她总是想着要把那些人统统都杀死,这样才是为自己和生母报了仇。 可是当楚娘子死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忽然就有些惶恐,这是死在她手上的一条人命。之后无论外面如何吵闹,念竹园的大门始终都是紧闭着的。 直到慕容琛来了,才将秦般毓从念竹园里带了出来。彼时楚娘子的尸身已经被收敛起来,因着妾侍的身份不能入祖坟正地,不能列牌位,所以秦渊只是派人去给她置了一个好的棺木,先安放到家庙里,等到选好了地方再破土下葬。不仅如此,就连秦素若作为亲生女儿都不能多哭一声,毕竟她名义的母亲该是林婉。 秦般毓此时心绪不宁,但为了不让旁人看出端倪,只好硬撑起来去司玉斋安慰了秦素若一同,这才跟着慕容琛动身回府。 一路上秦般毓都未曾开口说话,手指无意识的卷着帕子,好似心事重重一般。 慕容琛将她揽进怀里,“别想那么多了,楚娘子他们几次三番差点将你置于死地,你们之间早就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你做了这一步没有错。”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心狠手辣的女人,你会嫌弃我吗?” “如果有那么一天,那你一定是因为我才变成的这个样子,那我又怎会嫌弃你?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后福宝那边还有的让你忙活呢。” 秦般毓点点头不再说话,回府之后便也不再提起此事。 到了夜里,秦般毓一躺在床上,眼前就开始浮现楚娘子那双不甘的眼睛和因绝望而伸出的双手,都那么惨白,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让她不敢闭上眼睛。 睡在旁边的慕容琛好似感觉到了秦般毓的惶恐,一翻身将秦般毓搂进了怀中,秦般毓有些不适应,但也未曾挣扎出来。慕容琛怀抱十分温暖,到底让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过了没几日,楚娘子去世的消息也传到了太子府,秦素芷自然是伤心不已,但是碍着规矩她亦是不能为母亲服丧,只能换上两件颜色素淡的衣服聊表心意。不过太子还算顾忌着她的面子,特意去转告秦渊,希望能让楚娘子葬入祖坟,也好让秦素芷心有安慰。 只是这件事不知怎的传了出去,当即就被严苛的御史写了奏折呈给了慕容逍,言称太子宠幸妾侍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居然还为楚娘子这样身份的人去说情。 慕容逍对此也不太高兴,特意召太子进宫前去训斥了一通,太子为此难免郁郁不乐。这么一来,太子妃对秦素芷更是好感全无了。她本就看不得太子难受,这下子更是将秦素芷视为了眼中钉。 上次跟秦般毓提过那件事之后她们也未曾见过,如今秦般毓已经正式嫁入皇室,无论她同意与否,自己总要跟她说明白这件死。 恰好时值太子妃所生的小郡主五岁生日,太子妃便借着生辰的理由将平辈的皇子皇妃统统请到了府上一聚,细算下来,也就只有二皇子慕容禹夫妇,慕容琛夫妇还有慕容尚和慕容礼。至于慕容承祚,她不愿请也是不敢请的。 虽然慕容逍待太子严厉,但这样的事情他总还不会制止,所以这场生辰宴很快就操办起来。 这也算是秦般毓第一次正式跟平辈的皇子相见,所以也算是刻意打扮了几分,既不出挑也不会让人轻视。 那日秦般毓早早就到了太子府,其余皇子还未曾前来,于是慕容琛便去了太子书房和太子说话,而太子妃自然是拉了秦般毓到自己的房中。 “那日跟你说的事情你想的怎么样了?三弟是什么意思?”秦般毓刚一坐下,太子妃就急不可耐道。 “大嫂的好意,我们夫妇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咱们女人家不好多插嘴,还是让我家王爷和太子再商量一下吧。” 太子妃一听这话,脸上果然显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这事儿咱们两个先商量着吧,妥了再跟太子说不迟。太子姬妾众多,如今,甚少来我这里。” 秦般毓身子微微前倾,对太子妃推心置腹道,“嫂子为了太子大位一片热忱,想来太子定然是知道的。只是这事事关重大,嫂子还是和太子提一提为好。否则来日若是被有心人得知,定然会说嫂子越俎代庖。嫂子若是怕太子怪罪,那就不如迂回进行,先让我家王爷跟太子示好,等到太子动心了,嫂子再穿针引线,如何?” 初显试探意(2) 太子妃脸上显出了沉思的神色过了半响,方才开口道,“这主意不错,但是我怕太子又怪我多事,如今府里除了你那个妹妹之外,还有郭良娣、文奉仪被太子宠爱。这几个人在前,恐怕太子不愿意听我多说。” “嫂子要永远记得,您和那些妾侍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您才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妻子。您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事是为了自己的私利,都是为了太子。您只要想办法让太子发现,唯有您的存在才是对他地位最好的保障,这样太子必然会在意您的。” 秦般毓一席话说到了太子妃的心坎上,从来没有妯娌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不由握住秦般毓的手,感慨道,“弟妹果是聪慧,以往多少人开解我都没用,可是听弟妹一席话却胜过旁人百倍。这太子府和旁的地方不同,如今各人的名位决定着来日太子入主皇宫之后的位份,这争斗不吝于后宫,我实在也有些难办。” 秦般毓含笑不语,却在心里盘算太子妃这话有几分可信度。慕容琛曾说过太子妃是太子生母宋皇后生前亲自择定的媳妇,而那位宋皇后屹立于皇后之位多年无人可动摇,绝非一般的角色,她挑选出来的儿媳妇,会是这样容易打动的人吗? “娘娘,外面客人来的都差不多了。”这时,有侍女上前回禀道。太子妃便不再提起这个话题,携了秦般毓的手便往外面走。 太子府面积广大,素日府上宴饮都是有专门一处院落,今日自然也是将宴席摆在了那里。因着只是郡主生辰,故而一切布置的很简洁。 太子妃带着秦般毓踏进去的时候,就有一个穿着丁香色衣衫的女子上前笑道,“嫂子可偏心了,有了三弟妹便不再理我了。” “三弟妹刚嫁过来自然得多多照顾了,来日有了四弟妹五弟妹也是一样的。”太子妃也同样报以笑容,同时将那人介绍给秦般毓,“这是你二嫂。”二皇子慕容禹成年之初就被封为卫王,他的妻子自然就是卫王妃了。 秦般毓上前与那名女子互相见了礼,秦般毓抬头打量了卫王妃,比起太子妃的端庄有度,卫王妃的样貌更显得美丽一些,虽然身上并无什么华服珠宝,但是那份丽而不妖的气质仍旧显得她卓尔不群。 “三弟可真有艳福了,府中两位妾侍听闻已是天人之姿,这正妃也是这般漂亮,连我都嫉妒了呢。”卫王妃伍昭兰上前拉着秦般毓的手柔声道。她是鲁国公伍家的女儿,而鲁国公和秦家一样,都是当年支持秦渊的人,是而卫王妃的家世自然也算不错。 “二嫂谬赞,我愧不敢当。”秦般毓软软的回应了卫王妃的夸奖,她现在并不像和这位卫王妃有多少接触。太子同卫王不和已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情,自己既然要跟着太子妃走,那就必然不能和卫王妃太过亲近。 只是卫王妃似乎有意和秦般毓亲近,拉着她的手絮絮说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秦般毓正想着如何脱身,恰好秦素芷的到来为她解决了困境。 不论秦般毓和秦素芷到底关系如何,面上的关系也要说的过去,见到秦般毓她便主动走上前对秦般毓笑道,“长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上我哪儿去坐坐呀!” 秦般毓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我也是刚来,等一会宴会结束了我就去你那儿。”说罢又拉着秦素芷的手对太子妃说道,“我这三妹年纪还小,素日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大嫂只管说就是了。” 太子妃心中不快,但嘴里却说的是,“她是殿下心尖上的人,我可不敢轻易管秦良娣呢。”虽然口气是开玩笑的意思,但是话里话外的厌恶显露无疑。 秦素芷面上微露尴尬,又说了几句话便找借口离了这边,卫王妃也找了个由头去了旁边。秦般毓正想着和太子妃去里面看一眼,蓦地就看见了秦素芷身后紧紧跟着的一个人。 那人约莫有四十多岁的年纪,是个身子健壮的妇人,头上一丝不苟的梳着发髻,从背影来看显得十分精明能干。 许是发现了秦般毓的目光,太子妃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忍不住对秦般毓道,“太傅府里能人也忒多了些,秦良娣不过是个庶女,竟然给她配了个这么个精明的侍女。” 秦般毓并未回应,心里却暗暗起了怀疑,自己在秦府也有一年多了,这府上的人总还能有些印象,而秦素芷身边那个仆妇她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可以说从来都没见过。她暂时按捺下心中怀疑,跟着太子妃进了内间不提。 等到宴会开始,太子妃又正式将秦般毓介绍给皇室诸人,其郑重的态度让人不禁侧目。底下几个尚未成婚的皇子只当是太子妃和秦般毓投缘,而卫王妃的脸色却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不过秦般毓只是低眉顺眼的站在太子妃身边,似乎对一切都不是很在行的样子,让卫王妃又有些放下心来。 宴会结束之后,秦素芷早早的就拉了秦般毓到自己的房里,说是姐妹之间要说几句悄悄话。可是以她们两个的关系,坐到一起也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过了半响之后,秦素芷抬头冲着那个让秦般毓生疑的仆妇看了一眼,那人又回冲着她点了点头之后,秦素芷才下定决心开口对秦般毓说道,“长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以后秦府的兴衰定然是跟我挂钩的,若我能让太子一直对我念念不忘,这才是咱们秦家能继续荣华富贵下去的根本。所以,我想着能为太子做点事情,而太子最想要的就是皇位,不如你就让慕容琛投靠太子,来日太子登基总还能分你们点好处。” 秦般毓听了秦素芷的话不由哑然失笑,太子妃想要拉拢她也得好声好气的商量,而秦素芷却上来就那么颐气指使,好似她还是秦府里那个受宠的三娘一样。 “你这样子太子可不会喜欢你的,他喜欢的想来会是温柔似水的你。”秦般毓冷声道,“况且太子是储君,阿琛他自然会依附于太子,这是必然的。不过我也奉劝你一句,掌握太子宠爱固然重要,可你也别惹怒了太子妃。否则来日太子妃若是顺利成为太后,你的命运该是如何?你仔细想想,你可有资格和太子妃相争?” 秦般毓一席话让秦素芷不由气结,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秦般毓这话说的没错。她再怎么受宠也只是个庶出,还是个生母卑微的庶出之女,太子再傻再糊涂都不可能将自己立为正室。更何况自己这话说的也没有底气,母亲已经去世,母家对自己而言等于不存在,这样的事情若是让太子发觉,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而秦般毓也没心情和秦素芷再多废话,直接起身告别,出门之前她还突然转头对秦素芷道,“这房里的人都是你从秦府带过来的?” 秦素芷一愣,想当然的说道,“除了我的贴身侍女之外,连这位姑姑都是太子妃指派过来的。” “既然如此,那你小心点。”秦般毓丢下这话就转身离开了。秦素芷当然不会知道秦般毓已经对那个女人的身份产生怀疑,因为她断然不可能跟太子妃提起此事。 等到秦般毓走远了,秦素芷对身边那个仆妇说道,“莫娘,我今日表现的如何?” 那个名叫莫娘的仆妇躬身道,“良娣表达的意思都对,就是再把您的脾气压住些就好了。大娘一向都是高傲的性子,您这么说她恐怕不高兴。” 秦素芷轻嗤,“她不高兴又能怎样,难不成她还指望着她那个没用的丈夫能当皇帝嘛?笑话!”秦素芷微微向上昂头,“我也只是随口跟她说说,她根本就配不上跟我结盟!” 一回到郡王府,秦般毓就将慕容琛拉进屋来,低低将今日的事情统统跟慕容琛说了个遍,到了最后她压低音量道,“太子还不知道咱们的依附之意,那这件事倒也好办多了,只要你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太子必然会相信咱们的。否则,他便会怀疑咱们是不是跟太子妃勾结,好日后外戚独大呢!” “这件事咱们慢慢来就是。我今日隐约听四郎说起,户部新收上来一部分粮草,阿爷打算派一位皇子将粮草押送至边境,我想谋这个差事。血蝠卫的差事不能摆到明面上,要想让太子觉得我有价值,我必须拿到些明面上的差事。” “上次征收粮草是卫王出力,这次押送之事恐怕他也会势在必得,你小心一点,如今我们还没跟太子结盟,不要过多树敌。”秦般毓说完这话,猛然想起了秦素芷身边的那个女人,忍不住对慕容琛道,“你掌管血蝠卫,可否帮我去查一个人?” “只要不涉及皇室,别的倒也都不碍事。” “那你帮我查查,秦素芷身边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秦素芷说那人是太子妃指派,而太子妃却说那人是秦府来的,可我从来没在秦府见过那人。我不确定到底是谁在骗我。而且我隐约有种感觉,楚娘子他们做的很多事,都和这个人有关。” 初显试探意(3) 慕容琛面色微变,“你的意思是,她是楚娘子背后的指使者?” 秦般毓点点头,“楚娘子开始给我的感觉是深不可测,可是后来却连出昏招。秦素芷一开始蛮横无理,后来却知道有进有退。他们母女的行为反复不定,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如果让秦素芷知道楚娘子是被我害死的。恐怕我和她定然会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暂时别想那么多了,连奉御们都说楚娘子是因为身体衰竭而死,不会有人怀疑的。旁人成婚都是高兴的事情,可你自嫁给我以来,却没有一日能露出笑容,难道是我待你不好,所以你才这样不快乐?” 慕容琛脸上的笑容让秦般毓的心稍微有些安定,“阿琛,我…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好了好了,我只是说句话让你开心而已。你看我这么多年也过来了,虽然被人轻视,但我总能找到让我笑出来的法子,否则我早已经疯掉了。阿毓,登上那个位置是我们的目标,可是不要因此而禁锢了自己,否则你迟早会堕入心魔。” 秦般毓自然而然的靠进慕容琛的怀里,“原谅我着急了,我只是想着,我的脑海里永远都没有我阿娘的样子,没有我和她一起生活的记忆。而就是那些人,断送了我娘一辈子的幸福。” “没关系,没关系,这些咱们都不会忘,日后定然会一件一件的讨回来的。”慕容琛低声安慰着秦般毓。 之后数日,卫王慕容禹将所征粮草押送至京城,慕容逍因此而在朝堂之上大肆夸奖卫王,不仅如此还封赏其母族亲人,让卫王一时间风光无两。 而朝堂上,卫王的风光恰好映衬着太子的失落。自从慕容承祚出生,申氏便一步一步的将慕容承祚往太子之位上推,将他一步一步的往下拉,如今还蹦出来一个卫王来搅局,他实在是有些心力交瘁。 他从记事时起就是太子,他想象不到如果有一天被人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会是怎样一种生活。这一次,父亲不仅当众夸奖卫王能干,还委婉的指责自己身为东宫却对贬官之事无能为力。 朝会散了之后,太子只带了一名仆从,郁郁不乐的从建章宫出来,骑着马慢慢吞吞往太子府走。他今日心情不快,正纠结于到底要不要回府的时候,撞见从城南策马回来的慕容琛。 慕容琛远远的就已看见太子,待马匹走到太子跟前时,他连忙下马俯身向太子请安。慕容博待他还算可以,便也下马亲自扶他起来。 “三弟这是从哪儿回来,这马跑的可真快,连尘土都飞起来了。”太子待慕容琛尚算亲厚,正好赶上他又无聊,所以就想着跟慕容琛多说几句。 “快到阿毓生辰了,上次她说上用内造的胭脂味道太浓重了些,臣弟就去城里给她挑了几盒味道淡一点的。”慕容琛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方精致的檀香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是几盒上号的胭脂。 “你和弟妹成婚才不过一个多月,感情就这么好,也是你们的缘分,也难为你肯用心了。”太子不由感叹道。 “臣弟身上没有差事,自然只能给自己的妻子花点心思了。不像大哥,身为太子自然比我忙了许多。”慕容琛这话说的十分真诚,让太子无法怀疑他说这话的真心。 太子摆摆手道,“这话如今可说不得了,现在老二可比我忙多了,我听阿爷的意思,这粮草押运的事情十有*是要交给他的,到时候他去军中历练一圈,回来可比我强多了。” “大哥,话可不能这样说。二哥再怎么得意也只是一介亲王罢了,怎么可能跟太子相比。阿爷不让大哥去劳军也是为了大哥的安全考虑,储君怎能轻易前去军中呢?大哥多虑了。”慕容琛这一席话旁人也经常说,可是慕容琛眼中的崇敬让太子没来由的相信了他几分。见他二人一直站在外面不是事,太子便拉着他的手说道,“此时天色尚早,三弟去我府里坐一会吧。昨日舅舅那边送来了几斤上好的茶叶,咱们一起尝尝。” 慕容琛不欲拒绝,便跟着太子一起进了太子府。不仅如此,太子还把他带到了甚少有人能去的书房,丫鬟端上茶盏之后就依次退下,只留他二人在房内。 “三弟,你常在城里混着,不如跟我讲讲这城里有趣的事情。”太子虽然将慕容琛带到了较为隐秘的地方,但似乎并不打算和慕容琛讨论什么重要的事情。 慕容琛也不着急,果然杂七杂八的跟太子说着自己在上京城中遇到的趣事。这些都是太子未曾经历过的,听得他哈哈大笑,刚才从建章宫的一身怨气也渐渐散去了。 二人聊着聊着不觉已经日暮西垂,可太子却没有放慕容琛回去的意思,尤其当他听说今日秦般毓回了娘家之后,更是极力怂恿慕容琛和他在太子府里喝上几杯。慕容琛实在按捺不住,只好同意了。 这边秦般毓倒是早早回了王府,而秦渊却难得的将秦素若叫到了外书房和他一起用膳。秦素若有些不适应,她和秦渊并不亲近,父女俩单独的时间几乎是从来没有过。 一顿饭她吃的及其别扭,可秦渊却恍然未觉,一直未有开口。等到用膳已毕,秦渊才开口对她说道,“二娘,现在府里就剩下你一个女孩了,你也该找个好人家了。” 秦素若身子一颤,“阿爷,我还没有嫁人的想法,更何况阿婆的身子一直不好,我还想多照顾阿婆几年。” “你也马上就要及笄了,不可能在府里待上一辈子。你对阿琛的感情我也知道,可是秦家不能将两个女儿嫁给他,所以他这一辈子只能是你的姐夫。所以,你恐怕只能另嫁他人。除了阿琛之外,这满朝未婚的郎君你都随便去挑。” “阿爷……”秦素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一刻她对秦渊是有几分怨恨的,怨恨他心里从来都没在意过自己,原本心里满满堆积着的抱怨的话,一开口却变成了,“如果阿爷觉得我该嫁人了,就请阿爷为我择选一门良配吧。” “二娘,这一年多来都是你在操持府上的事情,你也辛苦了,以后就多歇着点吧。”秦渊察觉到了秦素若身上的不快,可口气仍旧是淡淡的,“你先回去歇着吧。” “那女儿告退了。”秦素若起身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走出外书房,秦素若回首看了一眼外书房里的灯火,低低叹了口气。晶玉在她身边有些不平道,“以前郎君惯着三娘,后来又在乎大娘,却一直都不理会娘子你。都是郎君的女儿,怎的郎君就这么偏心。郎君既然知道娘子的心在谁身上,何必再来跟娘子说一句,这不是往娘子心上戳嘛!” 秦素若没有回应晶玉的话,只是默默的往司玉斋走,不知何时起,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花。她忽然觉得过往的十五年自己过得太失败,如今母亲、哥哥还有妹妹都不在自己的身边了,自己好像真的是孤单一人了。 秦素若不知道的是,等她走远了,早已经回了王府的秦般毓竟然从外书房的内间走了出来,静静在秦渊身边坐下,开口道,“阿爷刚才说的那句话会不会伤到二娘?毕竟她从来没做错过什么。楚娘子的事情从来都和她无关。” “我得想办法断了她对阿琛的念想,否则来日她相思成疾,难免不会被人挑拨着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来,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今年秋天是大考之年,我准备从新一批进士中挑一位给二娘,这样也不算辜负了她。” 秦般毓低低叹道,“其实我曾经想过可以让她作为媵侍跟我一起嫁过去。可是转念一想,那对她来说绝对是最大的侮辱,所以我连提也没敢提。阿爷,我这段时间时常想,那时候被你送去桃花村对我来说应该是很幸福的,至少我能过上一段被人全心全意疼爱的日子。可二娘比我更惨一些,她虽然没有被虐待过,可是却…….”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对了,你往郡王府那边传信了没有?”秦渊似乎不愿再谈起秦素若,将话题给转移开了。 “他侯在太子府外有半个月了,终于碰上了失意的太子,这时候恐怕还在太子府和太子饮酒吧。” “你回去记得嘱咐他,切忌操之过急。太子虽然性子仁厚,但可不傻,太急切只会让他心生忌惮。” “阿爷,阿琛想要这次押送粮草的任务,您可否在陛下面前提上几句?” 秦渊摇摇头,“我现在已经不仅是阿琛的老师,同时也是阿琛的岳父,说这样的话目的性太强,会引得旁人猜忌。阿琛想要就自己去争吧。你回去告诉他,卫王势头越盛,对他就越有利。”秦渊丢下这句话就不再开口谈论此事,反而是催促秦般毓回府,秦般毓也只好悄悄的从外书房出来,踏上马车准备回府。 剑鞘暗光芒(1) 因着已是晚上,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宵禁的时辰,故而秦般毓的马车行的十分迅速,以便赶在宵禁之前回到郡王府。 秦般毓坐的好好地,忽然车子顿了一下,晃得她差点从车上掉下来。今枝有些恼怒,掀帘就走出去查看。秦般毓也有些恼怒,便直接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她不曾想到外面的人会是江珉铄。这次江珉铄阵仗颇大,前呼后拥的带了不少仆从,连手中的火把都是人手一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遇上劫道的了。 因着明面上秦般毓的马车已经回了郡王府,所以她坐的是一辆普通的马车。江珉铄也没想到秦般毓会在这辆车上,他有些尴尬,连话也没说,就策马向前奔去,后面的人也呼啸着跟了过去。 “别在这儿停着了,快走!”今枝恐怕秦般毓不高兴,连忙对车夫说道。秦般毓坐回车内,这才猛然发觉,今日自己从郡王府出来的时候忘了在胳膊上贴那个用以伪装的东西,刚才自己偏偏还是用左手的掀的帘子,那刚才江珉铄有没有看见自己胳膊上的胎记! 今枝发现秦般毓的脸色突然黑了下来,以为秦般毓是因为碰到江珉铄而不高兴,开口安慰道,“娘子就别想小侯爷,刚才也怪奴婢多事,不出去就是了,直接在车里说话就是了。不然这天已经黑了,小侯爷未必能看清楚人,更不知道是咱们了。” 今枝的话多少让秦般毓有了几分安心,虽然跟着江珉铄的人都拿着火把,但到底已经天黑了,江珉铄也未必能看清自己的胎记。 那边江珉铄一路策马回了临淄侯府,慕容楚玉进宫留宿,房间里只有阿稚一个侍女在伺候着。依照信阳公主的意思,阿稚身份尴尬,非要带她回上京的话也只能把她安排到郊外的庄子那边,总之不能出现在临淄侯府。但是在江珉铄的一再坚持下,阿稚不仅到了临淄侯府,还被安排成了江珉铄的近身侍女。偏偏江珉铄什么都不要她做,好似这府里就养了一个吃白食的。 江珉铄回屋的时候,阿铄正呆呆的坐在床边发愣,听见江珉铄的脚步声就欢快的从屋里跑出来迎接江珉铄。她在临淄侯府过得十分快活,亲人火中丧命的苦痛已经渐渐不再那么影响她了,她的眼中也显出了属于她那个年纪的天真。如今在她的心目中,江珉铄是如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铄哥哥,你回来了。”阿稚一见到江珉铄就扑了上去,“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阿稚等了你一天呢!” “今天宫里有点事情,所以就回来了晚了,让你久等了。”以往江珉铄都是说一不二的脾气,偏偏到了阿稚这里什么脾气都没了,他倒还真的将阿稚当做妹妹了。 “阿稚,我问你,那天你说你阿姐左臂上有胎记,是秦岱让你这么说的吗?” “才不是呢,我阿姐本来就有那么个胎记。那个人骗我说阿姐在哪儿,所以我才那么说的。” 听了阿稚的话,江珉铄不由陷入了沉思,他刚才好像真的在秦般毓的左臂上看到了胎记。 他沉思的表情在阿稚看来就是不开心,于是阿稚上前搂住他,轻声道,“铄哥哥,我给你唱首歌吧,你别不开心了。”说完,她就自顾自的唱了起来。 她刚唱了两句,江珉铄猛的抓住她的手,“阿稚,这首歌是谁教你的?!” “我阿娘呀?这是我们那里人都会唱的。”阿稚回答道。 江珉铄心跳骤然加快,那个调子,秦般毓曾经很意外的哼起过!那时候自己还说她这样身份的人怎么能唱这样的调子。可是如今看来,这是否代表着秦般毓就是阿奴! 自己居然将阿奴放跑了?!不可能,这不可能!江珉铄心底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他一定要找个机会亲身验证一下!一定要亲自看一次才能放下心来! 他还未来得及再往下想,外边就有人来通禀说信阳公主叫他过去,他安顿下阿稚,便往信阳公主房间来了。 彼时信阳公主已经沐浴完毕,换上了薄如蝉翼的睡衣,靠在榻上,正让瑞午给自己捏着脚。 江珉铄进去看也不看瑞午,径直对信阳公主道,“母亲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阿铄,我就想跟你说说,你能不能把那个叫阿稚的丫头送到外面的庄子去?到了那儿她照样是主子一样的,你何必把她留在你身边。你现在也是娶妻的人了,也要注意避讳。” “阿稚不过是几岁的小丫头罢了,能有什么好避讳的。再说,我也只把她当妹妹看待!” 信阳公主腾地从榻上立了起来,“你把她当妹妹看?她是什么身份配得上当你的妹妹?!阿铄,就算她的身份特殊,你也该注意你自己的言行举止!” “我能管一个戏子出身的人叫阿叔,认个这样的妹妹又能如何?”江珉铄白了一眼半蹲在那里的瑞午,轻蔑道。 信阳公主一时气结,“好,好。总算你不考虑声名,总要考虑考虑楚玉,你把阿稚放在房里不就是在告诉她,你忘不了那个什么阿奴吗?!你让她一个公主情何以堪!” “她若接受不了阿稚,就去跟舅舅谈和离的事情,我不在乎。”江珉铄甩下这句话就转头从门外走了出去。 等到他走出门去,信阳公主身体突然软了下来,瑞午见状连忙坐在她的身后,撑着她让她坐起来。 “瑞午,跟着我,你受委屈了。”信阳公主抬手抚上瑞午的脸庞,“你要是忍不了阿铄,我就在外面给你置个宅子,让你好好去过日子。” “我走了公主怎么办?而且,没有了公主,我瑞午又算是什么。”瑞午的声音既软又柔,“我在佛前发过誓,生死都不会离开你,无论如何都不会的。” “如今这世上只有你真心疼我了,只可惜,我不能给你生个孩子。”信阳公主依偎在他怀里,她如今也不过三十六岁,也正是好年纪。 瑞午低头吻了吻她,“能跟你在一起就够了,别的我都不会多想。” 颍川郡王府 慕容琛也赶在宵禁之前回到了郡王府,也是喝的一身酒气,好歹神智还算清醒,总算是让人服侍着沐浴了,而后便直接到了正房。 “太子府的酒可还好喝?”秦般毓一边帮他弄干头发,一边问道。 “好喝是好喝,可是我一点都没喝尽兴。要让大哥对我说的话有兴趣,又要让大哥觉得我心思纯良,不是刻意奉承他,可真是累死我了。” 秦般毓听了这话不由笑道,“我从秦府带回了两坛子好酒,哪天你没事拿出来你好好尽兴?对了,还有正经事要跟你说,我阿爷说,押运粮草的事情他不便开口,只让我跟你说,卫王的风头越大对他越不利。” 慕容琛点点头,猛地将秦般毓搂在了怀里,在她耳边低声呢喃道,“如果我真的揽到了这个差事,恐怕到时候要出去个大半年,你在府里应该会寂寞的吧,不如我给你留下个孩子,也好让你有点事情做。” “讨厌你,别胡闹!”秦般毓脸色绯红,身子却软软的腻在慕容琛怀里。上夜的侍女见状便吹熄了蜡烛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还未等慕容琛他们二人起床,郡王府就已来了人,说是要拜见慕容琛。拜见门下的帖子被递进来后,慕容琛连忙起身,吩咐将那人带到正房来见。 等慕容琛见完那人回转内间的时候,秦般毓也刚刚坐起来,一头青丝仍旧垂在肩膀上,不过慕容琛此时顾不上这些,上前对秦般毓说道,“外面的血蝠卫传来消息说,秦岱在流放地染上了瘟疫,已经病亡了,连尸身都烧了。” 秦般毓听了这话,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转瞬又变成了严肃,“这件事能不能压下去?楚娘子死了没多久,如果秦岱死了的消息再传出来,我怕秦素芷狗急跳墙。” “你不说我也明白。对了,阿毓,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无鸾兄曾经答应,如果我为了那个位置努力,他愿意来帮助我。可我此时也没有官职在身,不便吸纳他做我的幕僚,否则一定会被怀疑的。你说说,该如何是好?” 秦般毓思索了一下,不由笑道,“你把猗傩忘了不成?无鸾是猗傩的亲哥哥,你请你的大舅子来王府住又能怎样?再说了,能有几个人知道无鸾在政事上也有见解。你要是把无鸾请来,旁人没准还以为你胸无大志呢,这不是更好。” 慕容琛恍然大悟,“对呀,我还为此胡闹了好长一段时间,看起来我娶一个聪明的妻子还是有些好处的!” 秦般毓媚眼一飞,“好了,别闹了,我赶快起来去西苑看看猗傩,这两天陪着你出去都没顾得上去那边。你要是确定请无鸾过来,我就再收拾出一间客房来。” 用完早膳之后,慕容琛便出府去办事,秦般毓收拾一番刚要去西苑看猗傩,外面就传来消息说,慕容琛受伤了! 剑鞘暗光芒(2) 来人说慕容琛是在街上策马的时候被突然冒出来的马车给撞了一下,慕容琛为了不伤人而被迫迎了上去,所幸他骑术精良,及时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只是受了一点擦伤而已。 当时正好卫王的车驾从旁经过,见到此情此景连忙将慕容琛拉上了自己的车送回了郡王府,遣人回去通禀。又请了奉御过来诊治。 秦般毓去门口等着的时候,却见闵沛玉带着侍女也走了过来,似乎也有观望之意。 “今枝,把闵庶妃送回去,待会儿有人送王爷回来,她不宜面见外人。”秦般毓看了闵沛玉一眼,压根就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 可闵沛玉却腆着脸走上前来,低声道,“娘娘,王爷若是受伤了,恐怕您一定是要忙于照顾的,福宝那边…..” 秦般毓斜了她一眼,原本想开口拒绝她的话,可是一想到福宝养在自己这儿的时间里,闵沛玉总是用各种理由来正房乱晃。过不了几日无鸾可能就会搬到这边来,到时候几个人要讨论事情也不方便,于是便开口道,“东苑的正房让人去收拾了吧,让福宝住进去,你依旧在偏房,那样也方便照顾他。” 闵沛玉闻言不由喜上眉梢,连连向秦般毓行礼,也未等秦般毓再说什么,就赶紧带着人去正房接福宝。 闵沛玉走后不久,慕容琛就被送了回来,秦般毓原以为卫王随便派个人就够了,谁知竟是卫王亲自将慕容琛送了回来。 她和慕容琛成婚当日,卫王在郡王府帮着迎了一天的客人,但这次却是秦般毓和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相见。这位卫王比慕容琛大了三岁,比秦般毓看过的诸位皇子都多了几分坚毅之色,就连太子也不及他的风貌。 待众人将慕容琛送回房中,只留奉御在房中伺候,秦般毓走出来对卫王福了一福道,“多谢皇兄襄助,请皇兄移步去喝杯茶吧。” 卫王趁机打量了秦般毓几眼,果然如伍昭兰所说是个美人,他也不欲拒绝美人的意思,便在秦般毓的指引下去了外间。 秦般毓让人呈上茶盏,亲自捧了递到卫王手中,低声道,“茶水不周,皇兄见笑了。” “不,不。这便很好,弟妹客气了。”眼前的美人美则美矣,但是怎么看怎么像个扶不起来的傻丫头,可是这样的傻丫头如何会得了姑母和太子妃的青眼?看起来自己还要好好观察就是。 秦般毓感觉到了卫王对自己的审视的目光,头低得越发厉害了,声音也越来越低,“今日辛苦皇兄送阿琛回来了。” “不碍事不碍事,三郎也真是的,骑着马往旁边一闪就是了,他就是怕碰翻人家的摊子。罢了罢了,也多亏他骑术好,不然可是要遭罪了。弟妹,既然三弟没事,我也不便多呆,就先回去了,改日三弟好了我再带着你嫂子上门来做客。” “那我也不虚留皇兄了。”秦般毓客气道,之后她还亲自将卫王送到门口之后方才回去。此时恰好为慕容琛诊视的奉御也已经出来,对秦般毓说道,“郡王只是身上受了些擦伤,骨头上没有事情,每天按时换药就是了。现在郡王喝了些安神的药物已经睡过去了。” 秦般毓听得奉御这么说才放下心来,这边前脚让王忠送奉御出去,后脚猗傩就挺着大肚子赶了过来。 “阿琛没事吧?好端端的怎么从马上摔下来了呢!”猗傩一脸焦急,直到看见慕容琛安然无恙的躺在床上。 秦般毓扶住了她,“听说是为了躲避马车,现在都没事了,让他在屋里好好歇一会吧。”猗傩闻言,又冲里面看了一眼,这才跟着秦般毓出来了。 “刚才我听东苑的人说阿琛出事了,我这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墨雪还非要拦着我不让我出来,我说了半天才能出来,所幸阿琛没事。”到了外间,猗傩抚着胸口说道。 “我一着急顾不上你那边了,早知道就应该瞒着你,你看看你身子现在越来越重了,你要再给我弄点事出来,你想累死我呀?!”秦般毓含着嗔怪的语气说道。 猗傩也笑了起来,“反正你是郡王府正儿八经的王妃,你不管谁管。对了,我怎么看着闵沛玉把福宝抱回去了?” 秦般毓浑不在意,“阿琛昨晚还跟我说,想把无鸾请过来住。那样的话,恐怕咱们会经常在这儿说话,闵沛玉总是找理由来看福宝,我怕她来了之后乱传话。” “哥哥也要住过来吗?这样也好,只是阿琛作为郡王俸禄不多,再多养一个人,这府里的日子恐怕要过的艰难点了。” 秦般毓温热的手抚上她的手,“你怕什么,我带过来了多少东西你还不知道?这些不都是郡王府的私蓄?总还不至于饿着你们母子。” “阿毓,你嫁过来我当然高兴,只是江珉铄那边,我总觉得……” 秦般毓软软道,“江珉铄和我从未有过什么真的感情。能够嫁给阿琛,而非什么陌生人,在我看来已是幸事。”更何况她和慕容琛的身世还有相关之处,让她更生了姻缘天定之感。 “说来也对,以前我就看你和阿琛比较合得来。对了,我刚才听说是卫王送阿琛回来的?他竟然会这么做?” 提到卫王,秦般毓脸色严肃起来,“我也觉得有些奇怪。阿琛可以在太子府外等半个月就为偶遇太子,卫王若是有心,也未必不可以让一辆马车等在那里。可是阿琛明面上一直没有官职,论理不会让卫王忌惮的。” “也许卫王意在皇位,只要成年的皇子他都会忌惮。”猗傩面带忧色,“阿琛现在什么都还没做就已被人忌惮,来日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呢。” “阿琛苦就苦在没有母族支持,不然好歹还有个依靠。现下宫里只有阿琛还有五郎六郎身后没有母族,其余的那几位哪个背后不是树大根深的母族。” 猗傩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秦般毓说的她都明白,慕容琛身后虽然有秦家的支持,但这份支持只能是暗地里的,不如母族可以明着来支持他。 秦般毓忽然将头靠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觉得和妃如何?” 猗傩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让阿琛正式认和妃为母?郭家倒是好,但是陛下会同意?” “这就得看咱们的谋划了。这话不能从咱们嘴里说出来,要么是太子要么是信阳公主,只有这两位说出来之后才不会显出咱们的刻意。对了,我问你,你在烟雨楼的时候,鸨母可有教过你那方面的事情?” 猗傩闻言脸色微红,有些羞赧的点了点头,秦般毓脸上不由也含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教我两招,我去教给太子妃。” 猗傩拉着她的手羞道,“你这是做什么?让人知道还不笑话死我。” “太子妃之所以拉拢我,除了真心在意太子之外,她还想着求太子的宠爱和眷顾。她是世家出身,这方面能好到哪儿去。”秦般毓说着说着,自己的脸也红了起来。 猗傩噗嗤一笑,“我哪儿有卷布帛,我回去就找出来让墨雪给你送过来,给太子妃之前,你也自己学着点吧。” “阿琛他一点都不弱……我就用不着学了。行了,你快回去歇着吧,然后把东西给我拿来,我好去见太子妃。” 猗傩含笑点点头,起身扶着墨雪的手就回去了。过不多时就遣墨雪拿着一方锦盒过来了,那锦盒里面自然是猗傩所说的布帛,里面的内容让秦般毓看着都不禁面红耳赤。 “咱们晚上也试试怎么样?”不知何时,慕容琛已经醒了还偷偷走到了秦般毓的身后,将那方布帛上的内容也看了个遍。 “你昨晚说的话我可还记得呢!”秦般毓调笑道,“不过今天你就先忍忍吧,你身上有伤,不宜有大动作。再说,我一会儿就去见太子妃。” “昨天听大哥说今日太子妃出府去赏花了,你可以去城东的牡丹苑看看,秦素芷毕竟在太子府里,你过去难免让人注意。” 秦般毓颔首应了,起身叫今枝再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装饰,这才收拾收拾出去了。 那牡丹苑是上京城里一道景致,今日太子妃是陪着小郡主出来赏花,闲人自然都打发了,听闻秦般毓来的时候太子妃都愣住了,她自然不好将秦般毓挡出去,只好让人请秦般毓进来了。 “嫂子可让我好找。”不多时秦般毓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行礼之后便对太子妃道,“我有些东西要给嫂子看看呢。” 太子妃冲左右一使眼色,奶娘就上前将小郡主带了下去,秦般毓走上前去,从袖中的东西递给太子妃。 太子妃接过之后只看了一眼,连忙就将那东西给掩了起来,她的脸色登时就涨红了,语气里已含了怒意,“你怎么拿这样的东西来给我?” “嫂子一直忧心太子对您太过冷落,所以我便想了些办法来帮帮嫂子。”秦般毓轻声道。 剑鞘暗光芒(3) 太子妃原本还有些怒气,听得秦般毓说的话脸色稍稍好了一点,她不由向前走了一步,在秦般毓耳边低声道,“这东西真的好用?”太子妃的母家郑氏一向以门风森严著称,她出嫁之前只是由母亲身边的侍女略微教过一点,其余的也全都不知道了。 “那是自然了,不然您想办法去府里各位姬妾房中看一看,只怕都会有这样的东西。这原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只是不好露与人前罢了。” “这东西你房中也有吗?”太子妃似是不信,又问道。 “出嫁之前,祖母派人送过来一份。”秦般毓倒是没说假话,只不过她的那份比这个要含蓄的多。 太子妃沉吟片刻,到底是将那布帛塞到了袖子中,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弟妹果然是有心了。不过你怎的想着跑到这儿来找我了?” “那日嫂子跟我说府中妾侍受宠,我回去便想办法了,恰好想起了此事。又想着府里人多嘴杂,我跑过去难免让人生疑。更何况昨日夫君去过太子府了,今日我就不便去了。” 太子妃闻言不免有些感动与秦般毓的妥帖,掌不住道,“弟妹真是有心了,三弟娶了你真是天大的福气。你放心,太子也是知感的人,最近正好朝廷里有押运粮草的任务,我让太子去说,把这个差事给三弟吧。” “嫂子的好意我心领,但是也请嫂子千万别去跟太子说这事,就算太子有心促成此事也请嫂子千万挡住了。”秦般毓看着太子妃脸上犹疑的神色,说道,“您仔细想想,太子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夫君这么多年也不得陛下欢心,太子贸然为夫君谋差,难免会让有心人指摘太子。太子走到今日这步太不容易,万不能因小失大。” 秦般毓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纵然太子妃有猜忌之心也被消弭了大半,这么些年太子妃一直端着储君的架子,甚少有人能跟她推心置腹的说话。这两次和秦般毓在一块,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可是三弟也不能一直这样,总要想办法谋些差事。眼看着卫王气势日盛,我这个心也真是七上八下的。” “我倒觉得,不如让太子在朝堂之上多多推崇卫王。只要让陛下起了疑心,那么这差事自然就不会落到卫王头上。这押运粮草的事情一向都是由皇子来负责,除了太子和卫王之外,也就只剩下我夫君了。” 太子妃不由颔首,“这倒是个好主意。陛下的性子那是相当多疑,往日殿下御前答对的时候,少说话陛下觉得太子没用,多说了陛下又怀疑太子有不臣之心。殿下过得相当不容易了。我有心替他分担,他偏偏不来我这儿。他那些良娣奉仪不少连书都没好好读过,哪能给他出主意呀!” “那今日回去之后,嫂子不如就请太子用晚膳,这样的面子太子总还会给的。嫂子就试试我的办法,然后太子若是高兴,再提提这个主意。若是一切顺利,太子殿下便会觉得还是您这个正妻对他最好。” 秦般毓一字一句,连做的步骤都替太子妃想好了。太子妃脸上浮上了连她自己都没感觉道的感激之色,“能跟弟妹交好真是再幸运不过的一件事了。” 二人闲话几句,见时候差不多便一前一后的离开了牡丹苑,太子妃因为心情颇好,连带着马车就快走了几步,比平常的时间少用了三分之一。 之后数日慕容琛都老老实实呆在王府内休养,无鸾也已经从秦府搬了出来,住到了他的王府里。不过无鸾到底是不愿意这么引人注意的住下,便做了王府的半个管家。恰好王忠年岁也不小了,一直想找个人来替换自己,无鸾来的正是时候。 慕容琛到底敬他有琴仙之名,传令下去阖府上下必须尊敬无鸾,他自己更是继续将他视作知己与兄长。此外,慕容琛虽然没有正经差事,可是通过血蝠卫,他依旧能够知道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 比如说,太子破天荒的主动举荐卫王承担押运粮草之职,言称卫王是押运粮草的不二人选。不仅太子出声,就连他背后的宋氏都赞成这件事。这样一来,朝堂之上支持卫王押运粮草的人就有十之*了。 可是就算群臣如此保荐,慕容逍还是坚决将此事压了下来,说是马上就要到端午节了,到了那日众位皇子各带一队龙舟队去赛龙舟,谁赢了就让谁前去。言下之意就是卫王必然不会接下这个差事。可是剩下的皇子里只有颍川郡王成年,旁的皇子还未成年,那颍川郡王又不得慕容逍的欢心,众人可真是猜不出慕容逍的意思了。 太子因此颇为兴奋,至少卫王如今能接管此事的可能性小了几分,喜得他一下朝就将慕容琛请到了太子府,说是要喝上几杯。 “三郎,你是没看到今日老二那张脸,都快成绿的了!这两年这小子不老实,我可真是痛快。”几杯酒下肚,太子脸色涨红,话也多了起来。原本他对慕容琛还抱着几分戒备,可是仔细一想,慕容琛无依无靠,来日的荣华富贵还要指着登上皇位的自己,他当然不敢害自己,那自己又暂时不必那么防着他。 “大哥的主意真好!让人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反而显得大哥大度。小弟真心佩服!”慕容琛一抬头,一杯酒也喝下去了。 太子斜靠在凭几上,“这主意还真不是我出的,是你大…大嫂跟我说的。她到底是聪明,旁的人还未必能想起来这个。” “那是自然,大嫂是母后当年亲自给大哥挑的,当然不会差了。别说大嫂了,连我都觉得阿毓比府里那两个都好些。到底是大家出身,持家有道之外,至少能够帮上咱们,大哥你说是不是?” 太子迷迷糊糊点了点头,眼见是有些醉意。此时旁边站着的侍女上前回禀道,“殿下,太子妃另外备了酒,说是口感和这酒一样,但是却不那么容易醉,您不如喝点太子妃准备的酒吧。” “也好,也好。”太子连连道,他撑起身子,跟慕容琛靠近了几分道,“最近你嫂子转性了一样,温柔多了,也不那么管着我了。说起来弟妹在府中带着也无趣,没事就让她来陪陪你嫂子。” 太子说完这话就倒在了一边,眼见是喝多了酒,慕容琛连忙叫人进来将太子送到了太子妃房中。太子妃那边早就备了醒酒汤,见状赶紧给太子灌了下去,之后就扶着太子去歇息。 之后慕容琛向太子妃辞行,太子妃将他送到正院门口,还谆谆嘱道,“回去路上一切小心,叫弟妹没事来府上坐坐。”之后便目送慕容琛离去。 太子妃回转房内,却见太子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虽然不好,但是眼神仍旧闪闪发亮,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殿下怎么不睡了?” “千柳,您说老三这个人可信吗?我若是拉拢他值得吗?”太子沉着脸问道。刚才席间他看起来对慕容琛知无不言,可是他对慕容琛并未完全信任,但是却从心里认同他那句正妻比旁人有用的话。这件事现在他只能和太子妃商量。 太子已经许久没有叫过太子妃的闺名了,太子妃不由喜上眉梢,可仍是坐在太子身边,一字一顿开口说道,“若论待殿下的真心,恐怕谁也没有妾身和府中一应姐妹对殿下那么真心了。可三弟这人一没母族支持,二不得阿爷欢心,他想从我们身上得到的不过是来日殿下登基后的荣华富贵,这样的东西咱们还给不了吗。只要给了,还怕他对咱们不忠心?” “你刚才也说了,他没有母族也没有正经差事,这样的他我们拉拢了何用?” 太子妃轻轻将太子肩上的落发拂去,“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殿下要坐稳皇位总要有个兄弟来扶持,三弟没有母族支持咱们就想办法让他有,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宫里和妃娘娘就没有皇子,不是正好?况且押运粮草这件事没准就真会落到他头上。殿下想想,咱们要是帮他做成了这两件事,他还不得感激咱们入骨?” “况且,颍川郡王妃是秦太傅的嫡出女儿。容妾身说句不好听的话,秦良娣虽然也姓秦,但到底是庶出不是,自然是嫡女更有地位了。若是咱们拉拢了三弟,不也等于拉拢了太傅,殿下身上的依靠不更多了几分?” 太子微眯双眼,在脑海里思考着太子妃刚才说的那一席话,仔细想想太子妃说的也有些道理,慕容琛所求的东西不过,是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只要能保住他储君的位置,不论什么样的盟友,他都得拉拢。 过了片刻,太子脸上露出了笑容,对太子妃道,“千柳你说的不错,咱们是该好好把握三弟他们两口子。三弟那边自然有我,三弟妹就全托付给你了。” “殿下放心,妾身明白。”太子妃也报以了然的笑容。 龙舟悲长歌(1) 那夜太子夫妇长谈之后,都私下里见了慕容琛夫妇,他们几人虽然从未明说过,但是一个看不见的同盟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之后朝内朝外都十分平静,卫王告病不再上朝,但是分配给他的龙舟船队却在日日加紧操练,旁人一眼就能看出卫王对这次龙舟比赛的头名势在必得。 可有些人却说卫王未必能心想事成,因着卫王的船队虽然日日努力,但总比不过旁的皇子日日亲自督战来的效果好些。不过这一个多月慕容琛都显得十分淡定,四月里猗傩顺利生产,平安生下一个健康的儿子。旁人都说,一年中得了两个儿子,也难怪慕容琛对于押运粮草之事显得不甚在意。 端午节,龙舟比赛依旧是在昆仑池,因着今年比赛的胜负将会决定押运粮草的人选,所以这一年的比赛显得更为吸引人,能到的权贵尽数到齐了。 参赛的共有六支船队,除了卫王和慕容琛的之外,下面的四位皇子都各自带领一支船队出战。除了前四位皇子之外,其他几个人都年纪尚小,参加这次比赛不过是走个过场,重头戏都在卫王身上呢。 为显喜气,后宫女眷都在发髻上别了鲜花,就连年岁最大的宁妃也在抛家髻上别了一朵鲜艳欲滴的芍药花,她身后站着卫王妃,随云髻梳的一丝不苟,发上也和婆婆一道带了芍药花,比太子妃的都要好上几分。 秦般毓不欲出风头,便随意选了一朵月季簪在鬓上,走到昆仑池边也是不声不响的站到角落里。最后还是慕容琉发现了她,拉着她去跟和妃坐到了一块儿。 和妃仔细打量了秦般毓两眼,轻声道,“你打扮的也太简单了点,让人看着还以为你这个郡王妃过得不好呢!” 秦般毓抿嘴一笑,“外边都说今日比赛只看卫王和阿琛谁赢,我也没必要打扮太出挑,反而让旁人忌惮。” “平心而论,你在这些官家娘子里面算得上是最漂亮的,幸好你还不敢打扮,不然她们就该不敢出来了。”和妃正说着,刚才跑出去玩的慕容琉气鼓鼓的就回来了。 和妃见状揶揄道,“你怎么了,好端端的就噘着嘴了?” “还不是因为申若怀!整日吆五喝六的,好像这天底下没有人能比得过她一样,阿爷还没下旨册封她为承天王妃呢!” 和妃叹了口气,对秦般毓道,“阿琉说的是申贵妃的亲侄女,申家大娘子申若怀。这申娘子自小就得申贵妃喜欢,又和承天王年纪相仿,差不多早就定下来做承天王妃了,脾气是骄纵了几分。” “阿娘,她那是普通的骄纵吗?连我这个公主她都不放在眼里,只怕她嫁进来谁也看不上!”慕容琉愤愤道,“她还觉得自己是大齐第一美女,依我看还不如三嫂好看呢。” “阿琉,别胡说了,你三哥知道你爱吃宫外的点心,今日特意备了点,你快过来尝尝。”和妃哄道,又对秦般毓笑道,“这孩子真是被我宠坏了。” 见慕容琉开开心心的吃上了点心,秦般毓不由说道,“妹妹能这样真好,刚才还生气呢,这会儿就高兴了。” “我偶尔还会担心,阿琉这样的性子日后到了婆家会不会被人欺负,不过后来想想,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操那么多心做什么。”和妃话音刚落,肃喜就从帐子外跑了进来,对和妃禀道。 “娘娘,郡王妃,公主,龙舟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几人闻言都走到帐子外,恰好可以清楚的看到池上景色,众位亲王都站在池边对着船队嘱咐着什么。不过片刻,所有船队便都准备就绪。 一声令响,六支龙舟动了起来,很快就显出了差距。卫王的船队遥遥领先,却在即将到半途的时候不甚翻了船,还将旁边四皇子的龙舟也给掀翻了,后面慕容礼慕容尚的船也扭在了一起。 这场比赛最后就变成了慕容琛和慕容承祚的比赛,而最终是慕容琛的船队先行到达了终点。和妃见状有些担心的往慕容逍那边看去,不过看起来慕容逍并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 申贵妃站在慕容逍身边,低声道,“没想到是三郎得了头名。”言下之意,是对慕容琛的夺冠有些不满。 慕容逍拦了她的腰柔声道,“朕在朝臣面前说了,谁得了龙舟赛的头名就得去押送粮草,难不成你还想要承祚去?前线可不是好玩的,他这一去恐怕就得将近大半年。” 申贵妃心疼儿子,连忙说道,“那还是算了吧,承祚还小呢。” “所以说嘛,别不高兴。”慕容琛在她耳边呢喃道,“承祚的船队可是最好的,若不是中途出了意外,恐怕就得是承祚赢。” 申贵妃闻言高兴了几分,这押送粮草的任务并不简单,粮草不仅仅是要送到边境,甚至是要送到最前线去,很有可能就是冒着战火去的,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儿子去那样的地方。现在看来慕容琛赢了还真有好处。 这边慕容逍已经放开了申贵妃,迈步向台下走去,身后紧跟着捧着玉盘的春江。此时慕容琛已经带了船队的将士上前,单膝跪在慕容逍面前。 “三郎,你做的很好,很好。”这样的话慕容琛已经不记得慕容逍上次跟自己说是什么时候了,不由有些感动,可是转瞬想起所有的事情,又将心中那份感动压了下去。 于是他沉稳道,“儿臣不才,向父皇献丑了。” 慕容逍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从玉盘中将象征胜利的玉佩和缎带交到他手中,之后又拍着慕容琛的肩膀对他谆谆嘱咐着什么。在旁人看来,这对父子好似从来都是这么亲密无间一样。 慕容逍说完话,转头示意后面的小内监将另一方玉盘端上来,那里面赫然是一道黄绫。掀开黄绫之后那便是让慕容琛前去押运粮草的圣旨,上面墨迹未干,显而易见是翰林院的人刚刚才写就的。 “三郎,粮草辎重非比寻常,朕希望你能不负朕对你的期望,将这批粮草平安运达前线,待你归来,朕将赐你五珠冠。” 慕容逍的声音不小,在场众人都能够听得清楚,下面的卫王听了这话当即就震住了,五珠冠一向是一字王才能佩戴的头冠,老三现在只是个郡王,父亲却公然说要给他五珠冠,是否代表着之后这小子也会成为一字王?! 可是慕容琛脸上却未见一丝骄矜之色,反而是谢恩之后就不声不响的下去,之后的宴会无论旁人如何旁敲侧击,他的脸上都看不出任何的得意或窃喜。 那日慕容逍兴致颇高,意欲在昆仑池多住上两日,便令太子先行回宫替他处理些事情,他带着申贵妃和慕容承祚在昆仑池留下了。太子见到卫王吃瘪,心里不禁畅快,等到回了城里就请慕容琛夫妇到太子府一聚。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慕容琛他们二人也是等到天色都暗下来才到的太子府,连正门都没敢走,直接从角门进了过去。 太子将东西摆在了他的外书房,只让太子妃作陪。看见慕容琛他们两个都穿的十分简单忍不住问道,“三弟,好端端的你和弟妹怎么换了件比白天还素淡的衣服?” “大哥邀我们夫妇过来,我们可不敢给大哥惹上什么麻烦。”秦般毓低声道,“今日夫君不小心夺冠,只怕卫王会盯着我们呢,若是因为我们让卫王盯上大哥,那就得不偿失了。” 太子不想他们夫妇会为了他如此小心,不禁大为感动,可见他二人是真心依附与自己。母后在世时常说自己应该宽待和善的兄弟,想来说的就是三郎这样的兄弟。 “你们有心了。三弟,阿爷已经让我去钦天监选日子了,我定然给你选一个大吉的日子送你风风光光的出发!这个你不用担心卫王忌惮,押送粮草本就是大事,他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现在阿爷成年的儿子只有咱们三个,后面那几个不成事,只要咱们兄弟同心,不怕干不成大事。” “大哥说的有道理,只是申贵妃那边也不好处理。他们申家也不是好相与的,这么些年卫王还好,他们家可是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的。”慕容琛说道。 太子闻言眉头一蹙,“老七那小子,从小就被申贵妃惯坏了,跟个纨绔子弟没什么区别。阿爷就算偏疼他也不会拿大齐的江山来开玩笑吧……不过申家的确是我的心头大患。对了三弟,那天我还和你嫂子商量,你幼年失母,小时候也就罢了,现在倒该认个母亲了。我想过了,宫里有名分却没有儿子的只有和妃了,况且她对你也不错。” 慕容琛沉默了片刻,低沉道,“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和母妃是名门之后,而我出身卑微,这样大喇喇的去认母,恐怕会让有心人觉得我图谋不轨。” “这件事也不难办,不如去找信阳姑母,让她帮着你说两句话。”太子妃开口道。 龙舟悲长歌(2) “对呀,你和信阳姑母家的那个臭小子关系也算不错,姑母应该不会不帮你的。”太子一拍大腿,“不过这件事也不着急,等你回来再说。弟妹,这段时间三弟不在家,若是有人找你的麻烦,你大可以来找你嫂子。虽然阿爷总是苛责我,但是这储君地位还是没人敢说话的。” “那就多谢大哥的好意了。”秦般毓抿嘴道,“阿琛不在这段时间我也不会经常出去的,以免惹上些不必要的闲话。” 太子妃闻言不由颔首,“弟妹小心点是对的,这次三弟夺了头名,只怕卫王心中不快呢。不过你也放心,这押运粮草的队伍里也有几个殿下的人,他们自会保护三弟的安危。” 太子喝的舌头打卷,“你跟三弟他们说这些混话做什么,老二再胆大也不敢拿粮草开玩笑,那样的话,阿爷还不得灭了他。别说那些话了。来来来,三弟,喝酒喝酒!”太子举起了手中酒杯,这几年自己也让卫王压得够呛,这次终于能够看他吃瘪了,所以太子心情舒畅,不等旁人劝酒自己就连喝了好几杯。 之后太子大醉,跌跌撞撞的被侍女扶回了太子妃的房间,而慕容琛他们两个便在外书房将就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悄无声息回了王府,除了太子夫妇近身的仆妇之外,太子府里压根就不知道他们二人曾经来过。 端午节之后不过两日,钦天监就将慕容琛出发的日子给定了出来,就在十日之后,说那一日是再好不过的日子。日子一定,郡王府就忙碌了起来,这是慕容琛第一次出远门,一应事务都是初次准备,让秦般毓不由有些手忙脚乱。她回到秦府的时候秦渊已经不再出远门,所以她也无法得知当初楚娘子是如何帮阿爷打理的。所以她也只好摸索着准备。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也就到了慕容琛出发的日子,秦般毓带着猗傩特地坐车到了城外送慕容琛远去,猗傩更是早已经哭红了眼睛,而秦般毓心里也有些酸酸的。可以想起昨夜夫妇同眠,一番折腾之后,慕容琛涨红的着脸对她说,“但愿我回来之后就能看着我们的孩子快要出生了。”这句话又让她有些脸红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一切小心,我会尽快回来的。”到了时辰慕容琛对秦般毓和猗傩嘱咐道,之后就跨上马去,带着马队扬尘而去,很快他和马队的身影都消失在尘土飞扬之中。 马车调转,带着秦般毓和猗傩往回走。走出不远,猗傩忽然对秦般毓说道,“我这两天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总觉得阿琛这么一去不会太顺利。要不咱们去相国寺拜一拜吧。”这相国寺是前朝皇族的留下的名寺,一直香火鼎盛,平常亦是皇亲贵族最喜欢去上香的地方。 秦般毓有些为难道,“咱们去了自然也方便,实在不行住上两日也可惜,可是福佑怎么办?才满月的孩子总不能抱着跑,咱们两个不在你难道还放心闵沛玉?”福佑就是猗傩给慕容琛生下的次子,慕容琛对这个次子十分喜爱,比起闵沛玉的福宝来说多了几分关注,也使得闵沛玉有些愤愤不平。 猗傩闻言不由眉头一蹙,显而易见有些难办,可她若不能亲自去给慕容琛上香,她心里又不安,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罢了,我把墨雪留下,到时候让墨雪好好看着就是。闵沛玉还能翻到哪儿去。” 两人商定了此时,回府就开始准备。因着二人是郡王家眷,上香自然是不能和平民一道,故而要让人先去那边通知一声,也好让他们预备休憩的房舍。除此之外,秦般毓还特意将府中人事布置了一番,她嫁进来三个月,手里总还有几个可靠的人,这些人统统都被安排到了猗傩的房中。当然这一切闵沛玉都是不知道的,秦般毓只对她说她要带着猗傩出去一趟,让她好好在家里待着。闵沛玉自知不被秦般毓喜欢,此时慕容琛也不在府中,也只能应了下来。 如此不过三日,秦般毓已经带了人轻车简从的往相国寺去了,不过半日便到了相国寺。马车直接到了寺庙的后院,那里面尽是权贵前来上香时停放马车的地方。 这两日寺庙的人也并不多,只稀稀疏疏放了几辆车,秦般毓一下车就一眼认出,其中一辆是秦府的马车,而另外两辆则是她从未见过的。 “敢问师傅,这两日哪位贵人来寺中上香了?”秦般毓对前来引领的小和尚客气道,她这次出行十分隐秘,并不想被旁人看到了。 那和尚双手合十道,“只有秦府的二娘来了,此外也没别的什么人了。王妃下榻的屋子在西边,请随我这边走。”说罢就迈步向前走去。秦般毓想着也许无碍,便也跟了上去。 秦般毓一行人很快来到了相国寺安排好的地方,虽然有些简陋,但却也干净。因着住到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所以均是独门独院,谢娘几人先忙着将这里收拾出来,而秦般毓则和猗傩先去正殿进香。 她们二人都未发觉,就在她们两个走过转角之后,有一双眼睛已经盯上了她们。等到二人走远了,那个在暗处盯着他们的人快步走回了另外一个院子,对坐在里面的人说道,“主子,属下已经看好了,她们被安排在西边第一个院子里,而且跟的人不多,只有身边的侍女还有那个叫无鸾的人。” “很好,这次消息打探的不错。” “主子谬奖,也幸亏郡王府的马夫和我是旧相识,所以属下才能知道郡王妃她们今日会来上香。” “得了,别废话了,下去吧。”等到那人消失之后,被他称为主子的那个人才从椅子上站起,外面的阳光打在他脸上有些灼热,他微眯双眼,露出了迷倒无数少女的笑容。 自己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这个日子,只要晚上事成,自己就能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这厢秦般毓和猗傩在佛寺正殿遇见了秦素若,秦素若也没想到她们两人会来,不由脸色有些发窘。秦般毓并未想太多,上前亲切道,“我刚才在外面还看到了咱们秦府的马车了呢,还想着妹妹怎么一个人就跑过来了?” “明日下午阿爷和阿婆就会过来上香,我是先来打点打点。明日听说小侯爷和公主也过来呢。长姐这是为了姐夫而来?”秦素若勉强撑住自己道,见秦般毓点了点头,她心里也不由笑她自己乱想,慕容琛前脚刚走,长姐来也只能是为了他吧。 自己也是为了他才提前过来的,秦素若想到这儿不由说道,“姐夫这一去恐怕要不少日子,倒也苦了他。”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话说多了。 秦般毓却恍然未觉一般,上前拉了秦素若的手道,“我们就住在西边的院子里,妹妹若是晚上无聊可来我哪儿坐坐。既然阿爷和祖母要过来,那我也多住两日吧。” “也好。长姐,我得先回去收拾一下了,祖母年纪大了,要好好打理一番呢。”秦素若说完这话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望着她远走的身影,猗傩叹道,“苦了她对阿琛的那一份心,偏偏阿琛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爱而不得,恐怕是这世间女子最难过的一件事吧。” 秦般毓低低叹了一口气,携了猗傩进正殿去上香不提。 等到了晚上,寺里遣人送来素斋,虽然尽是素菜,但是味道却做得很好,吃的猗傩连连夸奖道,“咱们府里日后也该请个做这素斋的厨子,吃些清淡的东西总有好处。” “你是吃惯了油腻的才觉得这个好,让你天天吃恐怕也该吃絮了。你看看闵沛玉,哪一日往她房内送的吃的能没有肉?”秦般毓打趣道。 猗傩轻哼一声,“她如今可是胖了不少,比我刚进府的时候足足圆了两圈,也幸亏她不用抛头露面,否则咱们府里的脸面可都丢尽了。” 二人又絮絮说了几句话,用过晚膳之后就各自预备着卸妆歇下了。秦般毓自然是住在正房,猗傩在西厢房,而无鸾则住在东厢房。 掌灯才过不久,烛台上的蜡烛便用完了,今枝见状连忙将寺里早就备好的蜡烛换上,之后又拿起小剪子剪了几下,让烛花烧的更大些。 谢娘立在秦般毓身后,为秦般毓卸去头上妆饰,正要开口说话,忽然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有些站立不住。 秦般毓在镜中也发现了谢娘的状况,连忙回头问道,“谢娘,你……”话还未等出口,她也有了一股头晕眼花的感觉,离蜡烛最近的今枝已经倒在了地上,而谢娘也撑不住倒下了,秦般毓用最后一点力气想要站起来,结果刚一站起来,她就直接摔在了地上。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想睡,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窗户突然打开了,一道黑影走了进来。 龙舟悲长歌(3) 无鸾和妹妹猗傩自幼失去了父母,之后他们二人便被贪财的叔婶卖给了人牙子,之后又经几番转卖被卖到了上京城,开始了学艺的生活。妹妹被迫去跳舞,而自己则必须学琴,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活下去。而无鸾不仅会琴,此外也有些功夫在身上。 这些年的苦日子下来造成了他晚上不易入睡的习惯,躺下之后总要辗转反侧许久才能入睡,在相国寺的这一夜亦是不例外。于是他便批了衣服,准备去院子里转转。 没想到猗傩也没睡着,披衣站在门口,兄妹俩都拿着烛台站在了一起。猗傩向正房看去不由说道,“阿毓屋里怎么还亮着灯,她怎么还不睡呀?” “估计在想事情吧,要不要去看看?”无鸾他一转头也看到正房的窗户竟然开了,他有些担心,掌不住问道。 猗傩点点头,捧了烛台就往那边走。刚走到门口,无鸾鼻子一动,他闻到了些不好的味道。他猛然上前一步将房门打开,扑面而来的一股浓烈的香味让他皱紧了眉头。 “这怎么回事?”猗傩往里一看,骤然张大了嘴,想要喊叫却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哥,别往里看!你先出去,你先出去!” 猗傩将无鸾给推了出去,之后她连忙向里面走去。她分明看见,今枝和谢娘都倒在了地上,秦般毓裹着被子,浑身颤抖的坐在床上,而她的身边,赫然睡着一个男人! “阿毓,阿毓!你怎么了?你还好吧?”猗傩急切道,走到跟前她才发现躺在秦般毓身边的竟然是江珉铄! “他怎么会在这儿?阿毓,发生了什么,你说话呀?” 秦般毓身子颤抖着,最终哭了出来,“刚才谢娘她们突然晕倒了,之后我快晕倒的时候他进来了,把我抱到了床上,他….他…”之后的事情不用秦般毓说,猗傩也已经明白了。 “没关系,没关系,不会有事的,阿毓,没事的,忘掉他忘掉他。”猗傩连忙上前搂住了秦般毓,“你先把衣服披上,我叫我哥进来,咱们一定有处理的方法的。”猗傩又跑出去将无鸾叫了进来。 无鸾见到此情此景也是呆住,不过须臾他已反应过来,上前将江珉铄给抱了起来,毫无压力的跳上了墙。 “你好好陪着阿毓,我去去就回。”无鸾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秦般毓原本吸入的气体不多,江珉铄又是从窗子进来的,所以她是最快醒过来的。而这边房门大开之后,那股浓郁的香气也随之散去,躺在地上的今枝和谢娘这才醒了过来。她们两人醒来之后也是迷迷糊糊,被猗傩一番哭骂之后才发觉这一会儿发生了多大的事情。 “阿毓好端端的遭了这个罪,要你们两个还有什么用!”比起秦般毓哭过之后的浑浑噩噩,猗傩哭的更压抑,“阿毓,忘掉今天的事情,就当它没发生过。” “他…他竟然是这样的人!猗傩,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事!”秦般毓吐出一句话来,“他在我耳边一直叫着阿奴,他还是把我当做了那个桃花村的阿奴,他居然要这样羞辱我。” 猗傩紧紧搂住秦般毓,“没错,他既然这样羞辱你,那你就绝对不能让他好过。秦太傅应该没告诉过你,当年提议处死你母亲的,就是江向蓉的兄长,江珉铄的父亲。断送你父母姻缘的,不仅仅有皇帝还有他们江家!既然这样,你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秦般毓眼中的光芒渐渐凝聚到了一起,“没错,我一定要让他后悔!后悔他今日做过的这一件事!” 此时无鸾也回来了,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猗傩见状连忙问道,“那个混蛋呢?” “我把他扔到另外一个院去了,明天早上太傅一来,他定然会身败名裂!”无鸾有些狠毒的说道,“你房里的蜡烛不知怎么掺入了让人昏睡的东西,而且刚才我在江珉铄的身上还发现了一个小瓶,也幸亏他没给你吃下去,否则你就该主动迎上去了!” “你,你把他扔到二娘的院里去了?!”秦般毓反应过来,犹疑道,“二娘她并没有做什么错事呀。” 无鸾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反而是对秦般毓说道,“看看你左臂上的东西动没动?”秦般毓闻言往左臂上看去,果然贴着东西的那里有被手指挠过的痕迹。 “江珉铄身上一股酒气,我刚才抱着他过去的时候听着他嘴里还在叫什么阿奴阿奴,只怕他又把你当做了阿奴,怀疑你就是阿奴,所以才会做这样的事情。若是我直接就把他扔回那个院,明早想起此事我怕他会吵嚷出来,闹到陛下面前就不好了。我把他扔到二娘院里去,明早他酒醒起来也就就会怀疑是自己晚上跑错了地方。” “二娘一直喜欢郡王,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我只怕秦良娣拿这件事来引诱她做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情。让二娘就这样嫁给江珉铄也不是什么坏事。” 秦般毓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她突然感觉到好累好累,就想好好的睡一觉。其余什么的她都不想理会了。她知道自己陪着慕容琛往帝位上走会牺牲很多人,却从来没想到牺牲的第一个人竟会是秦素若,竟会是以这种方式。 见秦般毓脸上有了倦意,猗傩连忙扶着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看她睡下之后才和无鸾出来了。 无鸾并没有先回自己的房间,反而是走到了猗傩那里,对猗傩正色道,“以前在烟雨楼,那种最简便的避孕的药方你还记得吗?明日写下来我去弄一份来。” 猗傩惊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无鸾低声对猗傩说道,“江珉铄对阿毓做了这样的事,万一留下个什么东西怎么办?阿毓会接受这个孩子吗?而且那孩子要是长大了像江珉铄怎么办?” “不可能,哪儿就有那么多事了?那个药是不能随便吃的,稍有不慎就会让女子失去生育能力,你总不能害阿毓吧!阿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要是阿毓真的有了孩子,咱们就说孩子夭折了,把孩子送走就是了。”猗傩有些生气,但是却又不敢太高音量。 无鸾沉思了一下,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道,“罢了,就算真有了又能怎样,谁又知道这件事。行了,你歇着吧。”说着无鸾就向外走去。 第二日秦般毓醒的很早,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照常让今枝她们给自己梳洗打扮。猗傩看到秦般毓这个样子是既放心又担心。放心的是秦般毓看起来已经从昨夜的事情走了出来,担心的是秦般毓这么快的反应过来,是否是将所有的痛苦压在了心中,若是这样,那么才迟早有一天,这份痛苦是回爆发出来的。 梳洗之后,秦般毓就带着人去外面迎着秦渊。不多时,秦渊就跟着老夫人过来了,而信阳公主的马车也随后到了。因着秦素若一直没有出来,所以便是由秦般毓带着他们二人往那边的院子走。 走进去的时候,秦般毓心里猛然一颤,但是下一刻,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正常。她原本想着无鸾只是随便把江珉铄扔了过去,但是没想到的是,无鸾竟然下了好大的力度,将秦素若带过来的人尽数打晕了去,此时横七竖八的躺在院子里。 秦渊见状大惊,连忙迈步向里走去,老夫人在秦般毓的搀扶之下也颤颤巍巍的向里走去。结果一进门的情景让秦渊更是差点晕过去。 女子的衣裳被扔的到处都是,还若隐若现夹杂着男人的衣衫,而床上的两人连帷帐都没放下,满园春色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无鸾做戏做了全套,先是将院里所有人给弄晕了,之后又将江珉铄身上带着的药喂给了这两人。 看着仍旧昏睡的秦素若和江珉铄,秦渊颤抖着身子对秦明道,“去,快去把公主给我请过来,看看她这个好儿子做了什么!”秦明见状不敢有失,一溜小跑的出去了。 信阳公主正在那边找江珉铄,忽然听见太傅有请,她有些奇怪,但仍是过来了,结果看到那情景登时就愣住了。 秦渊已经让人用水泼醒了那些下人,晶玉清醒过来之后连忙上前将秦素若给叫了起来。秦素若睁开眼后也是震惊无比,勉强才穿上衣服,跪在秦渊脚下,哀戚道,“阿爷给女儿做主呀!昨日晚上女儿正要就寝,结果烛火突然灭了,小侯爷突然冲进把所有人都打晕了,然后女儿也被打晕了…….”她虽然能够回忆起昨晚的一切,也能够顺利的说出来,可是女儿家名节重于一切,此情此景不由有些绝望。 她本想拖着阿爷为自己安排婚事,这样时间久了也许就能嫁给慕容琛,可是老天连这样这样一个机会都不给自己! 秦般毓使劲按捺下自己心中的忐忑,轻声对秦渊说道,“阿爷,事已至此,该如何是好?” 万事必有失(1) “太傅放心,我们江家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家,既然出了这样的事,那我们一定会负责的。我就在这儿替阿铄做决定了,不出一个月,我们家定然会上门迎娶二娘。”信阳公主满脑子都是该如何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张口便说道。 此时江珉铄也在床上醒来了,见到面前那么多人,他忽然记起昨夜自己似乎干了一件非常大的事,可是四下一看却是在秦素若房内。 他差点张口就问自己为何不在秦般毓的院内,骤然看见了母亲怒气冲冲的脸庞,他猛然想起昨夜自己在秦般毓房里睡着了,之后好像又做了些旁的事情,所以自己才会在秦素若房里。 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只认下秦素若这一件事,不然要是让人知道自己还对秦般毓心怀不轨,那样只怕老师会更生气,闹到舅舅面前自己也占不了多少便宜。跟秦素若还能说两个人两情相悦,这么一比较,江珉铄连忙下床跪在母亲身上道,“母亲,孩儿愚钝,昨日喝酒之后就胡乱闯进了二娘的院子,孩儿愿意承担责任!” “佛门境地你竟然喝酒不说,还行此龌龊之事!”老夫人见到自己最心爱的孙女成了这个模样,柱了拐杖悲愤道,“我们秦家的女儿难道就这么好欺负。开始你辜负了大娘,现在又开始欺负二娘了!真当我们秦家好欺负吗?” “老夫人,您消消气,这件事都这样了,不如就让两个孩子在一块吧。我定然不会让二娘受任何委屈的。”信阳公主知道自己占不了便宜,收起了素日的高傲,低声下气道。 老夫人叹了口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如何,要是还想要秦素若的名声也就只能这样了,刚要开口说话,就看见秦素若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秦渊跟前朗声道,“阿爷,女儿自知丢了秦家的脸面,自然要想办法来弥补。女儿出身卑微,配不上小侯爷,阿爷就让女儿在此出家,青灯古佛了断残生就是了。” 秦般毓一惊,忍不住上前拉住秦素若的手道,“二妹,你可想好了?”她承认,昨夜无鸾说让秦素若就势嫁给江珉铄的时候,她心里也是赞成的,可是却没想到秦素若竟然会想要出家。 秦素若轻轻的将手从秦般毓的手中抽了出来,轻声却坚定道,“左不过我无法嫁给自己的心爱之人,这日子本就无趣,倒不如在这寺里修行,也好让我好好静静心。” 之后无论旁人如何劝,秦素若立定主意不再改变,秦渊无法,最后只能同意秦素若直接在寺里住下带发修行。 这么一闹,众人也都没有心情礼佛了,都各自找了理由离开了相国寺。回来之后,秦素芷很快得知了这件事的缘由,她听了这事太过愤怒,忍不住将怒火迁怒到了慕容楚玉身上,趁着她陪着太子进宫的时候将进宫给母亲请安的慕容楚玉推到了水里,结果害得慕容楚玉两个月的孩子掉了,引得敏贵嫔大为光火,在慕容逍面前狠狠哭诉了一番。 慕容逍也有些恼怒,直接下旨斥责太子对妾侍管教不力。秦素芷没想到自己一时任性的举动使得太子对她也不如以前那么好了,她为此后悔不跌,但也无计可施。原本太子宠爱她就是看中她的可爱娇俏,结果这次秦素芷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而且最重要的是让太子的地位有所动摇。太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太子妃最好,因而往太子妃房里去的次数便多了许多。 秦般毓她们好似无事的回了郡王府,秦般毓也和素日一样处理着这府里的各种事情,可是猗傩和无鸾却能感觉到,秦般毓通身的气势都有些变了。 令无鸾担心的事情到底是发生了,约莫一个月后的早晨,秦般毓晨起的一阵呕吐让他们的心都吊起来了。秦般毓无奈只好偷偷摸摸的由无鸾陪着去了外面的医馆,让那里的人来给自己诊脉。 “恭喜小娘子,您已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听了那人的话,秦般毓身子一震,之后整个人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连怎样回的郡王府都不知道。 闻讯赶来的猗傩看见秦般毓灰白的脸色便明白了结果,摒退众人后她的脸色也为难起来,坐在秦般毓身边,半响才开口道,“这也没有那么准吧,阿琛走了也不过一个多月,这孩子没准就是阿琛的。” 无鸾立在一边,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现在你月份还小,现在动手还来得及,只要你告病不出,不会有人发觉这个孩子曾经来过。”随后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打开后里面是褐红色的药粉,“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个,喝下去就没事了。” 猗傩闻言脸上浮上一抹惊恐的神色,“不行!这会伤到阿毓的。” 可坐在她身边的秦般毓却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方纸包,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药粉往嘴边送去。猗傩想要阻拦却被无鸾从身后死死的拉住了。 可是就在那药粉已经送入口中的时候,秦般毓的手蓦然停住了,她闭上双眼,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角滚落。捧着纸包的那只手颤抖的更加厉害了,最终秦般毓手一松,纸包从她手中滑落,药粉散落一地。 “但愿这孩子是个女孩,但愿这孩子是阿琛的。”秦般毓低沉而痛苦的说道,“我下不了这个手,它来到这世上了,我不能……” 无鸾叹了口气,“我现在就会从外面开始寻觅合适的孕妇,若是你生下的是男孩,我会找一个女孩子来替换的。阿琛日后是要做皇帝的人,咱们不能平白无故坏了他的血脉。” 秦般毓身子软软的摊在了猗傩身上,猗傩扶着她躺下,柔声道,“既然你决定了,那咱们就该去请太医院的奉御来了,也好让这件事公布于众。有了身孕是好事,你别害怕。若是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秦般毓点点头,转过头便真的陷入到了昏睡中。猗傩又把今枝和谢娘叫了进来,吩咐她们定然要照顾好秦般毓之后,这才拉着无鸾回了她住的西苑。 “这件事给阿毓的打击太大,让她抛弃这个孩子她于心不忍,可若是日后生下来了我又怕她迁怒与这个孩子。”进了房间,猗傩才开口将自己的担忧说出。 “猗傩,你说若是福佑不是你和阿琛的孩子,你还会这么疼爱他吗?”无鸾似是无意的问道。 “当然,他怎么也是我生的……”猗傩说完这话不由舌头打结,“也对,哪有母亲会憎恶自己孩子的呢。但愿这个孩子真的是阿琛的。”说完这话,猗傩脸上的忧愁更深了。兄妹二人相视而叹,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等到秦般毓醒来,她有孕的消息已经上报到了宫里,和妃也已经遣了身边大宫女送了东西过来,各家各户的贺礼也在陆续不断的送来。秦般毓不想见人,便打发了猗傩去负责人来客往,左不过宫中奉御也说秦般毓胎气较弱,应当卧床休息。 这边猗傩一连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偏偏闵沛玉又抱着福宝上来凑热闹,看着满屋子的贺礼啧啧道,“咱们怀孕时可没有这样的待遇吧。我就算了,你可是王爷跟前的红人,也没收到过这么像样的贺礼吧。” “王妃是嫡妻,地位和咱们当然不同了。更何况现在王爷领了差事,他们自然是要重视的。你有这个功夫在这儿挑三拣四,倒不如帮我写一下这礼单,等到来日王爷回来都是要交给王爷的。” 闵沛玉撇嘴道,“府里也不是没有下人了,这种事还要我动手来做?” “你要不愿意就赶紧回房里呆着去。”猗傩冷冷的打发了她。等到闵沛玉一扭三拐的出去了,墨雪不忿道,“陛下怎么指给王爷这样一个人,也不怕丢了咱们王府的人!就她这个样子,以后郡王要是再娶一个尖酸的进来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 原本正在忙着写礼单的猗傩闻言手中的笔停了一下,旋即又继续写了起来,“以后王爷若是继续被重用,娶进来的定然不会是她这样小门小户的女子,必然是识书达理的女子,不会有什么尖酸之人的。” 墨雪闻言不由低低叹了口气,“要是依着奴婢的想法,王爷定好再也没有旁的侧妃就好了。娘子现在这样多好,王爷和王妃对您都那么好。” 猗傩嘴角一弯刚要说话,就有房中伺候的小丫头过来回禀道,“侧妃,小王子在房中哭闹不止,您回去看看吧。” 猗傩听得此话,连忙敛衣往西苑走,一进房门她就愣住了。秦般毓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正坐在摇篮边,轻轻的摇晃着摇篮,而福佑躺在摇篮中,一点也没有哭闹的意思。 许是听见了猗傩进来的动静,秦般毓回首,冲她笑了一笑,这是这一个多月来秦般毓第一次对她露出笑容,猗傩不禁有些惊喜,期盼着秦般毓再能跟她说上两句话。 “昨晚我梦见了一个小女孩管我叫阿娘,我想就是我肚子里这个吧。福佑日后定会有个小妹妹的。” 猗傩的心终于放下了,这一个多月她日日担心秦般毓会想不开,可是如今只要秦般毓在意肚子里的孩子,她就不会有别的事情。 “孩子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她,懿之。” 万事必有失(2) “懿之,懿之。”猗傩听了这个名字,喃喃念道,“疑…之…阿毓,你起这个名字是为让那个人有所察觉吗?”江珉铄如果有心的话,自然会 秦般毓冷哼一声,“他配吗?就算他察觉出来又如何?他那么好面子的人,难道他会承认他曾经干的那么肮脏龌龊的事情?罢了,咱们别在孩子面前说这样的话,咱们出去吧,我有事跟你说。”说罢,秦般毓起身向外走去。 猗傩见状也跟了上来,陪着秦般毓走到了院子里。秦般毓转过头对她说道,“让无鸾帮我准备一付催产药。必要的时候这个孩子恐怕得早出生一点。” “这是为何?这孩子没到日子就出声,恐怕对你和孩子都不好。”猗傩急切道。 “你刚才也说了,若是江珉铄有心算一算的话,恐怕就会察觉这孩子可能是他的骨肉。这样一来,就算这孩子真是阿琛的,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猗傩脸上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难不成还要向所有人宣布他对你做过得事情?!” 秦般毓脸上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这两日我仔细想了,为何江珉铄会突然下黑手来检验我到底是不是阿奴?恐怕是因为那日晚上我们在街上相遇,他看见了我的胳膊,其实当时我都不确定他到底看没看到,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想来那一次他应该是看到了。为了这么一件事他就能设套来羞辱我,若是再让他知道这个孩子的事情,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猗傩听了她的话也有些赞同,“你说的也对,阿琛好不容易跟太子有了联系,日后一步一步走就是了,决不能在这样的事儿上给他添麻烦。不过阿琛和江珉铄说是自幼的朋友,可现在我看着也不过尔尔。” “在青州的时候,他们两个在围场上还打了一次,自此之后这关系也就淡下去了。”她们二人正说着话,忽然无鸾从外面走进来回禀道,“王妃,苏侯那边派人送了东西过来,来人说这贺礼一定要亲自交到王妃手中。” 秦般毓好生奇怪,但却也依言去了正房。那替苏侯送礼的人看见秦般毓来了,连忙上前笑道,“这是我们侯爷特地从外面寻来的,请王妃笑纳。” 说罢那人就将锦盒递到秦般毓跟前,秦般毓伸手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尊玉观音。面前那人笑言,“这是当地极为灵验的菩萨像,听闻日常握着有保胎的功效。但若是有人握过了,旁人再握就没有这样的效果了。侯爷怕王妃不知道此事,所以特遣拂樱过来。” 秦般毓闻言朝那个名叫拂樱的人多看了几眼,从他一身华贵且花俏的衣衫上来说,秦般毓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应该和信阳公主身边的瑞午差不多,但是比起瑞午来说,拂樱长得就太像一个女人了,甚至可以说他比许多女子长得都要娇艳迷人些。 “侯爷真是有心了,劳烦你回去替我好好谢谢侯爷。”秦般毓客气道。 “王妃不用客气。侯爷送来这个也是为了感谢颍川郡王的,上次小人被侯爷带着去外面赴宴,不慎碰到了江小侯爷,那位小侯爷好生凶恶,见到小人差点就把小人打死了。还是郡王求得情呢。” 江珉铄对男宠的恶感已不是一天两天,秦般毓只是没想到他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只好说道,“日后你见了他还是躲起来就是了,免得再遭无妄之灾。” “小人记下了。”拂樱柔媚一笑,“时候不早了,小人先行告退了。” 外面自有人引了拂樱离开,猗傩望着拂樱一扭三翘的背影,不由说道,“这人竟比烟雨楼最娇艳的姑娘还嫩上几分,看看这走路姿势,要是穿着男人的衣服,我几乎就要怀疑他本来就是女子了。听说这苏侯对拂樱宠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至今未娶不说,就连老夫人强硬塞给他的妾侍也都不碰一下的。后来老夫人逼得紧了,才跟妾侍生了个儿子传香火,之后就一点不碰旁人了,日日都跟这拂樱腻在一块。” “阿琛跟我说这苏侯爷不一般,我虽然还没发现这点,但倒是觉得他是个知感的人。这样的人我们不要得罪就是了。对了,阿琛的信刚才送到了,说是他们已经走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现在正在抓紧速度,争取早日到达。” “阿琛可还好?”猗傩连忙问道,话一出口自己先红了脸,“我糊涂了,你既然都那么说了,想来阿琛没有什么事儿。” “他的确没事,我已经把你写好的回信交给信使了,他休整一下就会带着我们的信出发。” “那就好,那就好。”猗傩说道,接下来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走到秦般毓耳边低声道,“江珉铄对你做的那件事动作不小,看起来是花费了不少努力的。关键是,他怎么知道你要去相国寺的,咱们明明谁都没往外说呀!这样看起来,他在咱们府里没少下功夫。这可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府里有人敢往外传消息,那么你和阿琛彻夜不在府里的事情就很有可能被传出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难免会让人忌惮的。” 秦般毓的表情也随之严肃起来,猗傩说的的确在理,他们几个人以后还不知道要私下里干多少不能见人的事情,这要是传出去,别说帝位了,连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我现在没有精力去处理府上的人事,恐怕就要交给无鸾来处理了,就让他全权处理此事吧,反正咱们都相信他,让他该罚的罚,该打发的打发。” “我明白,你现在就是养好你的身子,这样才有精力处理后面的事情。府里的事情我和我哥都会给你处理妥当的。” 秦般毓点点头,不知为何突然感慨道,“猗傩,有时候我觉得我很幸运,会遇见阿琛还有你们兄妹,不管世事如何,我们几个总归是真心扶持对方的。” 猗傩听了这话,便陷入了沉默中,久久未曾开口说话, 深宫之中的和妃闻知秦般毓有了身孕,一直不太放心,想着要嘱咐秦般毓几句,所幸出宫开府的皇子每月都有一次机会入宫拜见自己的母亲,慕容琛生母早逝,他每次进宫拜见的都是和妃,这次便是秦般毓替他进宫去向和妃请安。 秦般毓一进殿门,就被和妃赶紧叫到身前,前后左右的看了一遍,直看得秦般毓有些不好意思,“母妃怎么了,儿臣脸上有东西吗?” “哪儿呀,我是高兴。阿琛这两年运气真好,不仅成家了,子嗣上也比那几个皇子强,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几分。”和妃看着秦般毓,心中安慰道。 秦般毓低下眉眼,心中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早前太子提及让阿琛正式认和妃为母的事情已经在她心里转了千百回,这件事总还要跟和妃通个气才是。自己不如就趁今天试试和妃的态度。 “母妃,我看阿琛自小还有您照顾,可是五弟六弟却一直没有母亲照顾,岂不是过得辛苦?”秦般毓似是无意道。 和妃本也是聪慧之人,她虽然没猜到秦般毓真实意图,但也摸到了边。她向身后的侍女示意了一下,那名侍女便将殿内所有的人都带了出去,只剩她们婆媳在殿里。 “孩子,有话就直说吧。我一直当阿琛是我亲生的,若是要为他做什么事,我定然不会退缩。”和妃说的极诚恳,让秦般毓也不由感动。 “若是要母妃支持阿琛问鼎帝位呢?”秦般毓近前了几分,在和妃耳边低声道。 和妃身子一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声音依旧是波澜不惊,“那又如何,我和我身后的郭家必然会全力支持阿琛的。我想我猜到你想说的话了,你想让阿琛正式认我这个母亲是不是?” “母妃说的没错。”秦般毓并没有否认的意思。 “这件事我当然同意,只是需要再三小心。你看五郎六郎身世卑微,陛下压根不会关注他们。可就是这样不被关注的他们,曾经有嫔妃想要收养他们,却被陛下以图谋不轨为名给赐死了。陛下很忌讳嫔妃主动开口收养皇子的,因为那就代表着嫔妃对自己所处地位的不满,想要寻求改变,除非陛下自己决定,否则没人有敢提出这件事。” “陛下的决定?”秦般毓有些疑问。 和妃叹了口气,“陛下的性子你应该也有所发现,多疑到了无可附加的地步,朝政上尚能听进去别人的话。可是对待后宫嫔妃皇子,他基本就是一手遮天,凡事只有他自己决定的才是绝对正确的,旁人多说一句都是僭越。前两年信阳公主还能说上两句话,这两年也难了。不过你放心,就算阿琛不能认我为母,但我依旧会全力支持阿琛的。” 秦般毓听了不由感念,刚要开口说话,就见和妃的贴身侍女采青跑进来道,“娘娘,王妃,陛下传旨,将要驾临长秋宫!” 万事必有失(3) 长秋宫上下人等皆有些惊慌,只因慕容逍多年来独宠申贵妃,甚少踏足别的嫔妃宫室,更何况和妃多年前因为一桩旧事惹怒了慕容逍,慕容逍更是再也没来过长秋宫了。不过和妃听闻这件事并未有何大反应,只是让采青下去按照老方法煮茶。 过了不多时,慕容逍就已经到了正殿,和妃敛衣上前向慕容逍问安。慕容逍看起来心情不错,见到秦般毓在哪儿就随口问了一句,“老三家的也在这儿?” “启禀陛下,三郎远行在外,阿毓又是初次有孕,臣妾怕她有不懂的地方,恰好今日是皇子入宫的日子,所以就让阿毓来了,也好跟她说说。” “你怀着三娘的时候亦是宫中奉御伺候呢,你能告诉她多少?还不如派个奉御过去呢!”慕容逍显得不屑一顾,不过话一出口便带着威势,秦般毓没来由的竟出了一身冷汗。 和妃恭谨道,“是臣妾着急了。”此时采青带着人捧了茶盘上来,和妃接过茶盘恭恭敬敬道,“陛下,请喝茶。” 慕容逍接过茶盏品了一口,似乎还颇为满意,“雨前龙井,一向只有你宫中的最好喝,朕时常念着。” “陛下若是喜欢,臣妾不如就将煮茶的方法教予申贵妃的宫女,到时候陛下就能时时喝到这雨前龙井了。”听了和妃这话,秦般毓有些犹疑的看向和妃,她虽然不是后宫嫔妃,但是在书中也看过嫔妃争奇斗艳的故事。若是某一嫔妃有了吸引皇帝的独门绝技,是万万不会告知旁人的,只怕别人分去了君心,可是和妃竟然主动要煮茶的方法教给旁人。 慕容逍脸上闪过一抹惊诧神色,嘴角浮上一抹玩味的笑容,“阿柔,你还是这样的性子。可是这雨前龙井也只有你这样性子的人才能出来这样的味道。朕若是想喝,还会来长秋宫。朕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跟北魏的仗打了很久了,朕想着要边境安定,于是便决定让三娘和亲北魏,同北魏的太子成婚。” 和妃闻知此事,一直挺直的身子登时软了下来,若非秦般毓和慕容逍在旁,她几乎就要瘫在地上了。慕容逍似乎对和妃的反应非常满意,继续说道,“这件事基本已成定局,朕活着的女儿只有三个,前两个已经嫁了,就只剩下阿琉要为国远嫁了,朕会好好准备她的婚事。阿柔,你可有意见?” 表面上慕容逍最后一句话是在征询和妃的意见,可是他已经明明白白说清楚,此事几成定局,而慕容逍能用的女儿也只有慕容琉一个,和妃没有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和妃呆愣在那里,不过下一刻她就缓了过来,逼着自己俯下身去谢恩道,“和亲乃家国大事,阿琉能有这个机会是她的荣幸,臣妾定然会好生教导她的,让她不致丢了大齐的脸面。” “朕就知道你这样深明大义。只是那北魏太子已有妻室,若是他不肯为和亲之事休妻,那恐怕就要委屈阿琉了。” 堂堂金枝玉叶烽烟去国竟然有可能去做妾,这样的屈辱恐怕甚少有人受得了,可是和妃脸上依旧没有出现慕容逍想象中的难过,她依旧是一脸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似乎慕容逍说的事情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似乎那个要远嫁的并不是她的女儿。 慕容逍终究有些无趣,只好讪讪的起身离开了。可等到慕容逍一走,和妃的身子便颤抖了起来。 秦般毓见状赶忙上前安抚她道,“母妃,若是撑不住您就哭出来,哭出来就会好一点。” “不…不行,我不能哭,我绝对不能哭。”和妃死命的按捺住自己的心绪,咬牙道,“你信不信,陛下他现在还在我宫外,就等着听我哭出来一声,他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我偏偏不会哭,我绝对不会哭!” 和妃就那么咬着下嘴唇,生生的将下嘴唇咬出了血,可她就算再怎么样,也始终没有哭出来。等到之后慕容琉学琴回来,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也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回了寝殿之后那一声又一声带着幽怨的琴声在表明着她的心绪。 秦般毓在长秋宫待到了黄昏才离开,和妃亲自将她送到了宫门口,在她耳边低声道,“那件事你就放心吧。”言语之中再没提过和亲的事情。 秦般毓深深福了一礼,之后才起身坐上马车往外走。 走到一半的路程,忽然那马车剧烈的晃动了起来,唬的今枝连忙挡住了秦般毓,生怕她被撞到。过了片刻消停下来秦般毓才掀帘子一看,原是有一块石头打中了拉车的马匹,使得马匹受惊所以才暴躁起来。 车夫并不敢走,因为马车前立着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袍的小男孩。这孩子秦般毓见过,就是申贵妃的儿子,慕容承祚。 虽然慕容承祚比慕容琛小上不少,但是他的王爵却被任何一位皇子都要高,秦般毓见状扶着今枝的手走了下来,走到慕容承祚跟前行了一礼。 “你是三哥的新媳妇?”慕容承祚昂起头,仔细打量起秦般毓。 “王爷说的正是。”论个头来说,慕容承祚不比秦般毓矮到哪里去,但秦般毓仍旧是把头低了下来。 “人都说三哥找了个漂亮的媳妇,果然是这样,比申若怀好看多了。”慕容承祚看起来心情不错,对秦般毓也没有什么戒备,居然举起手中的弹弓递到秦般毓手中,“孤看着你还算亲切,这个送给你,只当见面礼了。”说罢,慕容承祚居然躬身跟秦般毓行了一礼,之后就跑开了。 回府的马车上,秦般毓看着手中的弹弓不由哑然失笑,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慕容承祚了,初次见面他那么骄纵乖张,而这一次却显得有些可爱。 “这承天王送咱们个弹弓做什么?难不成是觉得娘子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今枝随口说道,可是话一出口才发现了自己说错了话。 秦般毓脸色微变,低声道,“如果是个男孩,我不会让他活下来的。来日阿琛是要做皇帝的,我不能乱了他的血脉。” 今枝不由默默无言,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来劝慰娘子,虽然她觉得娘子的话有些狠了,可是又能怎样,这个孩子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的。 过了也不知多久,马车在郡王府门口停下了,秦般毓刚从车上下来,就见谢娘匆匆忙忙从里面跑了出来,到了秦般毓跟前低声道,“娘子,信阳公主来了,已经候了好几个时辰了。” 秦般毓眉头一皱,脚下却往里面走去了。一进正屋信阳公主就走了过来,可此时的信阳公主样子却变了许多,秦般毓差一点就没认出来她。现在的信阳公主发间已明显有了白色,就连神色也憔悴了几分。 “贵主驾临郡王府,不知有何事指教?”自相国寺出事,秦般毓再未和江家发生过任何联系,不仅仅是因为江珉铄的缘故,更因为猗傩对她说起的,当年提议处死阿娘的人,是江珉铄的父亲,信阳公主的丈夫,这未必不是江家为了巩固和秦家的姻亲关系的做法。如今江家已经做不了自己的盟友,那不如就想办法解决掉,也好报当年母亲的仇, 秦般毓在想这些的时候,表情一变再变,可是信阳公主却未曾发现,拉着秦般毓的手絮絮说这些家常,只字不提自己的来意,最后还是秦般毓有些不耐烦了,沉声道,“贵主若是有事就直说吧,不用在这儿遮遮掩掩的了。” 信阳公主闻言不由愁上眉梢,“孤来找你,就想让你劝劝你那妹妹,她还那么年轻,总不能真的青灯古佛一辈子吧。反正她是带发修行,只要她从相国寺出来了,孤保证她是江府的一位贵妾。” 秦般毓低低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信阳公主的幼稚,“贵主说的很轻松。可是却不知二娘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有的这个决定。这件事多多少少已经在上京城传开了,要是二娘再还俗嫁给小侯爷,那岂不是人人要嘲笑我们秦家软骨头!” “可是…你忍心看着你妹妹这么孤独终老?”信阳公主的算盘很简单,江珉铄干的这件事已经惹怒了慕容逍,自己这几次入宫求见慕容逍都没能成功,让她不由有些惶恐。江家最大的保障是自己,而自己唯一的保障就是慕容逍,若是连慕容逍都放弃了自己,那自己这个公主就不会存在任何威势,所以自己必须想出些办法来补救。 “等风头过了,阿爷自然会将二娘接回府上,自然会想办法解决二娘的终身大事,这个就不劳贵主费心了。我倒是觉得,贵主若是真的为小侯爷好,就该好好辖制下他的性子。” 一说到江珉铄的性子,信阳公主更是头疼了,“孤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然养出阿铄这么一个不管不顾的性子。” “贵主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就请恕我不能相陪了,我有着身孕,实在挺不住。”秦般毓淡淡了下了逐客令。 信阳公主见状,也只好做了自家马车离开了。 良人自远归(1) 远在北边的慕容琛听闻秦般毓有孕的消息之后十分高兴,将粮草押运到地方之后就想赶紧回去,可偏偏慕容逍就不让他这么做,言称慕容琉即将和北魏和亲,不如就让慕容琛在那里多呆一段时日,跟着迎亲使节一同回来。这么算下来,秦般毓生产的时候他赶回来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虽然慕容琛心中不快,但是皇命难违他也只好在那里安心等了起来。此时正好太子偷偷传信与他,希望他能同北地的武将联络一番,来日太子若是想做什么也好有个照应。慕容琛便打起精神来处理这件事,一时间也就忘了秦般毓的身孕了。 于秦般毓而言,,慕容琛若是等自己生产完了再回来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至少给了自己默默接受那个孩子的时间。慕容琛暂时回不来也是好事,她尚未缓过来,如果过早面对慕容琛恐怕情绪会不对劲,难免让慕容琛察觉,倒不如这段时间她让她自己好好地排解一番。 宫里那边已经开始准备慕容琉出嫁的妆奁,和妃亲自打理女儿的嫁妆,自然是事事精心,而且没有让任何一个嫔妃察觉自己的真实情绪。旁人都以为她并不在意独女的命运,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慕容琉一走,她的精神支柱便没了。 随着月份渐长,秦般毓的情绪也有些多变,一会儿期盼这个孩子一会儿又恨不得这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才好,一时间弄得她自己疲惫不堪。所幸谢娘想出了个主意,说是慕容琉走了之后和妃恐怕孤独,不如让和妃照顾秦般毓的这个孩子,一来免得秦般毓迁怒孩子,一方面也可以缓解和妃的孤寂。 秦般毓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和妃那边怜惜这是秦般毓的头生子,怕到时候秦般毓会舍不得,便说此事不着急,等孩子满了周岁再说。秦般毓不好拂逆和妃的意思,也只好就这么应下了。 进了十一月里天气转冷,上京城稀稀落落的下起了雪,开始只是零散雪花,到了后来却有愈演愈烈之势。这场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还没有停下的架势,直将上京城装点成了素白色的城池。 街上商铺纷纷关门闭户,路上也甚少有人行走。可此时却有一顶轿子急匆匆的在路上走着,目的地是颍川郡王府。等到了王府门口,为了防止旁人主意,那轿子直接是从后门进去的,直接就抬到了正房。 秦般毓得了消息早已等在门口,一见到来人下来就赶紧迎了上去。 “行了行了,弟妹你别再往前走了,小心你的身子!”从轿子从下来的人自己走了过来,走到屋檐下摘下雪帽,赫然是太子妃郑千柳。 “这么大的雪,嫂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秦般毓扶住太子妃的手,低声道。 “咱们进屋再说这事。”太子妃对秦般毓说完,连忙回头嘱咐郡王府的人,“带我的轿夫去别的屋子暖暖。把门户都关好了,谁人来了都不能随便放进来。” 说完这哈,太子妃才往屋里走。皇子出宫开府后一应物品份例供给都是出自宫中,虽然不少,但是比起王府的用度来说也才勉强够了。和妃多多少少贴补几分,剩下的便由秦般毓拿了自己的嫁妆往里添又或者是秦府会送过来一些,如今这府里烧的炭火便是秦渊特意拿来给女儿用的。 等到太子妃一进门,所有仆从全部都退到了屋外,只剩他们两个在屋里说话。 太子妃先烤了烤手,之后又喝了一碗姜汤后才开口,“弟妹,太子今日上朝时主动请缨护送三皇妹和亲,可是卫王却在这时主动提出要代替太子。可和亲使乃大事,决不能让卫王成行,否则若是让他跟北魏搞好了关系,对太子的地位大大不利。你想想可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秦般毓捧了花露在手,沉吟片刻说道,“卫王的理由恐怕是太子乃储君,不应参与此事,以免丢了我大齐的地位是不是?” “和你说的意思差不多,太子没和他当庭争辩,后来又有旁的事情提起,也就把这件事岔过去了。” “嫂子,请你回去劝告殿下,让他明日主动对陛下说,送亲一事人选到底是谁全由皇上决定,自己身为储君当然应该护送幼妹,以显我大齐天威。可卫王比他能干,选择卫王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太子妃脸上有些不解,“这是为何?这不等于将机会拱手让给卫王了吗?” 秦般毓笑着摇摇头,“并非如此,我并非让太子坚持辞掉这项差事,而是想通过这件事让陛下感受到长子的宽和谦虚和次子的急功近利。这样他才能觉得卫王似乎图谋不轨,这样他才会选择太子。” 太子妃想了一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嘴上却不免抱怨,“陛下的性子也真是没办法。太子少说话是无能,多说话就是图谋不轨。” “嫂子慎言。”秦般毓沉声道,“此时这里只有咱们两人倒还罢了,嫂子万一说惯了不慎让别人听去这就不好二郎。” “你说的我明白。弟妹,也只有你会跟我这样劝我。我的母家每每来人看我,只会让我牢牢抓住太子的心,然后再给他们谋求些利益。弟妹,其实我和你一样的,现在郑家的夫人也并非我的生母。当年崇德皇后择定我为太子妃之后母亲日夜忙于教导我,所以积劳成疾了。现在的郑夫人是我的姨母,只是一味宠爱她那个儿子。”原本这样隐秘的话太子妃轻易不肯对旁人说,只是她身在这个位置太久,已经很久没有人像秦般毓这样跟她推心置腹。 秦般毓的脸上也抚上了些哀戚之色,“嫂子何必妄自菲薄,郑家好歹还想着来看看您,自我出嫁除了父亲偶尔和我有所联系之外,秦府就像是跟我断绝了关系一样。上个月我回了一趟娘家,想着去母亲房中拜见一番都被她的丫鬟给挡在门外了。祖母那边也是只疼爱二娘,因着二娘在相国寺出事而觉得我没有尽到长姐之职,如今也是不肯见我呢。” 太子妃听她如此说,连忙牵起她的手道,“弟妹不必伤心,只要太傅还认你这个女儿,她们一群妇道人家又能如何呢!这老夫人也是,二娘和你并没有住在同一个院,你哪能知道会发生什么,怎么能怪到你头上。说句不好听的话,太傅就是可惜没有一位好夫人。否则前些年也不至于闹出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见秦般毓有些不解,太子妃身子前倾轻声道,“恐怕那时候你还小,应该不记得这件事。其实知道这事的也不多,是崇德皇后当年跟我母亲说的,我母亲又提过一嘴。说是太傅的原配妒忌太傅宠爱一个小妾,故意跟自家兄长说那个小妾其实是鲜卑人,然后江侯爷就上报到了陛下哪儿,结果陛下就把那个小妾和小妾的孩子杀了。听说太傅极为喜欢那个小妾,所以和江家多年来一直是面和心不合的状态。” 太子妃说的不就是母亲的过往吗?!秦般毓在心里默念,这件事猗傩已经跟自己说过,可是再从太子妃嘴里听见,就更添了她对江家的怨恨。原本今枝说那个江夫人对以前的秦般毓还算不错,自己对江家尚还有一丝好感。可是经众人这么一说,她对江家的唯一一点好感也消失殆尽了,剩下的只有恨意。 不过她情绪控制的尚好,并没有让太子妃发现异样,她只是低声对太子妃说道,“果然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们几个年纪轻的,都不知道阿爷曾经有这么个小妾呢!”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能让更多地人知道。我也只是想说,太傅接连两任夫人都不是贤良淑德之辈,这才使得你过得不好,而秦良娣却养的如此骄纵。听闻林夫人身子骨已是彻底弱下来了,这样也好,省得她生出来个嫡子,你和你弟弟就不值钱了。” “其实只要父亲心里有我们姐弟也就是了。”秦般毓淡淡道,“对了,太子最近对您的态度如何?” “比以前好一点了,也愿意听我说两句话了。只是弟妹,我有些担忧,太子府自从前年李良娣生下一个夭折的小王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有身孕。太子至今没有儿子,子嗣不旺,来日就是旁人的把柄。”太子妃说到这件事,脸上又显出了忧色。 “太子年轻,您也年轻,以后还怕没有儿子吗?下面的皇子子嗣再旺也赶不上太子嫡出的身份。还有一句话要告诫嫂子,崇德皇后是陛下发妻,在陛下心中地位恐怕不同于旁人,太子定然要好好利用这个条件。” 太子妃点点头,脸上忧色稍稍褪了几分。看着眼前秦般毓低眉顺眼的坐在那里,她不仅庆幸自己早早将秦般毓拉拢过来,否则这样一个人要是被卫王拉拢了,太子可就危险了。 这样的人现在自己更要抓紧了,于是她拉起秦般毓的手,亲切道,“弟妹,等你平安生下这一胎,我一定让殿下出头,好好给这个小侄子办上一场满月宴。” 良人自远归(2) “嫂子有心了。”秦般毓低声道,“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障太子的地位不被申家所影响。嫂子,容我说句僭越的话,太子身后虽有宋氏和郑氏的鼎力支持,但是这两家自身的势力却不及申相一个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来日太子顺利登机,有申相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在,太子的地位依旧不能稳固。” 太子妃沉吟片刻,刚要开口说话,就见外面有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道,“启禀王妃,卫王妃求见。” 秦般毓闻言不由和太子妃面面相觑,她和卫王妃只在太子府见过一面,之后便没有任何交集,这卫王妃冒着大雪过来做什么?最重要的是太子妃现在还在这里。 “嫂子先去内间避一避。你们几个可把太子妃的马车和人都藏好了,可别让卫王妃看见了。”秦般毓吩咐完外面的人之后,又指挥着今枝她们赶紧把桌上的茶点撤下去,换上新的再过来。 一番忙乱之后秦般毓才敢请了卫王妃进来,不过卫王妃倒也没觉得自己等久了,带着丫鬟就往里面走。秦般毓被扶着站在廊下后者卫王妃走进来,今日卫王妃披了件浅红色的斗篷,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就连她身后的小丫头都显得十分机灵,一双大眼睛四下里好奇的打量着。 秦般毓见状不由皱眉,这丫头似乎有点机灵过头了。她只作不觉,上前和卫王妃见过礼后就携了卫王妃的手去了里屋坐下。 “今日下了这么大的雪,嫂子怎么过来了。”秦般毓命人奉上茶后,柔声问道。 卫王妃脸上显出笑容,“这不是昨儿我娘家往王府送了些上等茯苓霜,我家王爷就说这茯苓霜补身子最好,让我给各家各户都送点。我想着太子那边遣人送过去就是了,弟妹你有了身孕以来我也从未登门看过你,就想着自己给你送过来吧。”说罢,她便示意丫头呈上来一个小小的包裹,低声道,“别看这东西不多,但是细算起来能吃上好几个月呢,东西不多弟妹你可别嫌弃。” 秦般毓低低笑了一声,“二嫂的好意我怎会嫌弃呢?” 卫王妃又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里的陈设,叹了一声道,“你二哥时常同我说,三弟自小命苦,开府后日子过得也清苦,如今一看我这心也不好受。”说罢她褪下手上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作势就要塞到秦般毓手里,“这东西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总还能换些钱来。” 秦般毓抬起头挡住了卫王妃,“二嫂这是做什么,府里还不至于艰难到如此地步。宫里每逢年节陛下都有赏赐下来,一切都尚能支撑,等来日真过不下去了,我再去求二嫂就是了。” 站在内间的太子妃将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听了卫王妃或真或假的关怀,她自己心里也不免有些汗颜,她一向端着架子,不肯跟人说这样的话。这可就让卫王妃钻了空子,不知道她靠着这个拉拢了多少忍心呢! 卫王妃执意要给,而秦般毓执意不要。最后卫王妃讪讪的将镯子收了回来,“也罢了,咱们都是一样的身份,你若是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呀。其实,咱们妯娌和太子妃不同,人家是未来的皇后,咱们日后的荣华富贵还都指望着人家。想想以后要仰人鼻息,也真是难过。” “我家王爷出身卑微,自然不敢多想别的,唯有和兄弟们和睦相处,日后大家相互照顾就是了。” “那也要看是谁来照顾咱们。我家王爷如今在户部,想着要让三弟也跟着他一起呢。日后兄弟同心,才能有更好的日子!”卫王妃此语一出,太子妃在内间唬的差点将花瓶给推倒在地。卫王妃这话说的也够明显了,不知秦般毓会如何应对。 “我家王爷没什么本事,只爱去外面随便交些乱七八糟的朋友,让他去户部,恐怕要把咱们慕容氏的脸面都丢了。”秦般毓好似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一般,言语中透露着对丈夫的些许“不满” “再不济三弟也是正儿八经的王爷,户部那些人还能把咱们怎样?弟妹,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二嫂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家王爷恐怕真的没这个本事。”秦般毓不软不硬的回绝了卫王妃。 “那也罢了,三弟这次去的远了,回来还不知道怎样呢,听闻那北魏民风剽悍,若是一言不合就敢拔刀相向,三弟去那种地方也真是苦了他了,没个贴心的侍卫跟着只怕不安全呢。”卫王妃这一番话说的莫名其妙,但是秦般毓和太子妃都从其中听出了威胁的意思。不过秦般毓也不怕她的威胁,就算卫王真的动手,慕容琛身边的血蝠卫也够他喝一壶了。 秦般毓微微一笑,“那好歹也是朝廷派去的人,不论是北魏军民还是流寇土匪,应该都不敢对他们下手吧。” 卫王妃见秦般毓油盐不进,不由气结,但是面上却仍旧维持着应有的笑容,和秦般毓说了几句话后就告辞离开了。 秦般毓将她送走之后,太子妃才从内间出来,面上的表情并不是很好,一出来就说道,“这卫王家也太大胆了,我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笼络人心,她倒好,就这么冲上来了。” “您是太子妃,若是一拉拢人心就容易让人怀疑是图谋不轨预谋夺位,而卫王却可以说成是礼贤下士,高风亮节,毕竟卫王妃说的也很婉转,而且主要目的是来表达她的关心,谁能往多了想呢。” “你嫁进来还不到一年,她都已经上门来拉拢了,我还不知道她用这个手段拉拢了多少人呢!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嫂子,与其怨天尤人,您倒不如想想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今日在我这儿发现的这个问题您正好回去太子商量商量,太子肯定很高兴您能给他带回来这样一个消息。” 太子妃闻言也顾不上再想别的,匆匆忙忙的命人备车,忙不迭的就回了太子府。等到她走了,无鸾方才走了进来,将一封慕容琛的信递到了秦般毓手中。 秦般毓拆开火漆,取出信纸看了起来。外人看起来她和慕容琛感情很好,是一对恩爱夫妻。可实际上信里有关于相思的部分少之又少,大多数是慕容琛在讲述近来的见闻。只在结尾的时候会嘱咐秦般毓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光是对自己,就连猗傩和闵沛玉他也甚少问起。不知道是信里不在乎还是真的忘了问了。 今日这封信里,慕容琛说他接触到了一些鲜卑人,不知是不是骨子里带着一半鲜卑血统的原因,他总觉得遇见的那些人十分亲切。 秦般毓想了许久也没有告诉他二人生母的真实身份,其实对于慕容琛而言,这无异于最大的支持,可是这份支持还没到用上的时候,自己暂且不想动。 不仅如此,慕容琛还说,有关于秦素芷身边那个侍女的事情,血蝠卫已经马不停蹄的在查了,只是那个莫娘身份太过隐秘,一时半会还查不出来,让秦般毓稍安勿躁。 这时,无鸾上前道,“王妃,秦明来了。”语毕,长得人高马大的秦明就走了进来,向秦般毓行了一礼道,“大娘,二郎自军营回来了,现下已经到了秦府,郎君命我来跟大娘报个信。” 秦般毓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阿岳回来?那你赶快回去禀报父亲,就说我让阿岳来我这儿玩一天。” “大娘放心,郎君让我来也有此意,明日二郎就会过来,也请大娘准备一番。另外,郎君也让我带了封信过来,说是大娘自己看了就是了。”说罢又从袖中取出信封,递到秦般毓手中。 秦般毓并未打开那封信,反而是从书案上取过纸笔,在上面迅速写了几个字后递到了秦明手中,“这个务必亲手交给阿爷。” 秦明行了一礼后,就在无鸾的带领下退了出去。过了片刻,无鸾回来了,如今的他虽然是郡王府的管事,但依旧穿着昔日的白色衣袍,风华无双。 “无鸾,听闻你去替我送回礼的时候,不慎碰到了其中一户的小娘子,那位小娘子现在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呀?”秦般毓看着无鸾坐在书案对面,掌不住打趣道。 无鸾一脸无可奈何,“我已经跟她说过无意娶妻这件事,也申明过我们两个的身份,她非要贴上来我也没办法。难不成她还有信阳公主的本事,把我拉过去当面首?” 说到身份的问题,秦般毓脸上拂过一丝可惜的神情,“你若是能参加科举,定然不比那些世家子弟逊色。” “罢了,我天生不喜欢跟人打交道,若是让我去做官,恐怕我会疯。就这样在郡王府混日子,我觉得很好。小时候和猗傩在外面流浪的时候我曾经向她保证过,以后一定让她吃饱穿暖,如今也算兑现承诺了。”无鸾轻巧道,“对了,能跟我说说,那封给太傅的心里说了什么?” “我说,江家害了我阿娘,江珉铄又负我,所以我要他们一点一点的都还回来!”秦般毓一字一顿道。 良人自远归(3) 秦般毓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显得有些狰狞,一点不似往日的模样。无鸾眉毛一挑,说道,“先拿江家开刀是不是有点早?会不会让旁人忌惮咱们?” “这件事当然不能让咱们出头。我想过了,陛下既然疑心重,那我们就利用他这个疑心重的毛病,让他感觉到这个一直圣宠优渥的妹妹和外甥并不满足于如今的地位,还想要更好地权势和地位!”秦般毓情绪有些激动,可旋即就淡了下来,“就算江珉铄不死,我也要逼走他,否则来日我这个孩子要是跟他有一点相像都是致命的!只有让人渐渐忘记江珉铄的模样,我的孩子才能平安长大。” 无鸾没有回应,只是看了看秦般毓已然隆起的肚子。旁人皆知他以琴技名闻天下,只有亲近之人知道他对政事熟稔,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会断人生死与命运。阿毓这一胎他已经算过,能平安长大,长大后却会给秦般毓带来很大的麻烦。 “无鸾,帮我培养一个女子吧,我要让她入宫成为一个有用的武器。”秦般毓静静道。 无鸾颔首,“我明白,必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原本众人都想着慕容琛赶不上秦般毓生产的日子了,谁知北地那边一切顺利,进了十一月慕容琛就跟着北魏的迎亲使团回上京城了,到底是赶在新岁前回了上京城。虽然路上偶遇山匪,但是慕容琛准备充分,反而是将那伙山匪一网打尽。慕容逍听闻此事还特意夸奖了慕容琛一番,赏赐慕容琛五珠冠的事情也已经提上了日程。这也使得朝中纷纷传言,慕容逍身子不济,不得已开始任用自己已经成年的儿子。 使团被安排在驿馆,自然是用最高规格的待客礼仪。宫中运来许多礼品,均是使团回去之后奉给北魏皇室的。除此之外,朝中权贵也或多或少的往驿馆送了些东西,不过为了避嫌,没有人敢登门拜访。除了慕容逍和太子曾经召见过他们之外,其余没有人见过他们。 慕容琛回来之后顾不上先回王府,直接去了建章宫向慕容逍汇报一路状况。他身上的任务不仅仅是押运粮草,同时也要关注一番军中的状况,这才是慕容逍最关心的事情。 而且慕容逍问完他所有事情并没有让他出宫,反而向他询问起到底该由谁来护送慕容琉远嫁北魏。 慕容逍斜倚在椅子上,慵懒到“向来送亲使节均是由公主兄长担任,三娘她的兄长也只有大郎二郎,你还有四郎,你说说该让谁去?” “大哥是储君,由他护送自然是彰显父皇对三娘的厚爱,可送亲使要和北魏有诸多接触,难免有损储君风范。故而,儿臣以为,让二哥去比较合适。一来二哥身份尊贵,不致失了我大齐的风范,二来也可显得北魏低于我大齐。” 慕容逍嘴角一弯,“大郎,二郎,你们两个都出来吧。”话音刚落,太子和卫王便从龙椅后的屏风那里走了出来。原来他们二人一直站在那里,慕容琛的每一句话都落在他们的耳朵里。 兄弟三人在慕容逍下首垂手站好,等待慕容逍开口说话。 慕容逍打量着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年,自然都是英姿勃发,赫然是将要为国家建功立业的好儿郎。太子仁厚,卫王机敏,而自己这个三儿子,却让他有了看不透的感觉。 “大郎和三郎都觉得二郎适合去当送亲使,是这样吗?”慕容逍问道。 “启禀父皇,二弟自幼聪慧,如今在户部历练,那些老臣对二弟亦是赞许有加。所以儿臣认为,二弟前往最是合适。” “二郎,你以为如何呢?”慕容逍又将这个包袱抛给了卫王。 上次卫王失了押运粮草的机会就一直憋气,这次他自然是想将送亲使的名头弄到自己手中,这样自己便可以借机跟北魏有所联系,若是关系好了来日北魏就是自己的一个支持者。但是今日太子和慕容琛一起推荐他,他反而心中有些没底,便谦虚道,“父皇,我大齐乃大国,三娘嫁过去便是下嫁,朝中随便挑出一人前去送亲都是抬举了他北魏。依儿臣来看,大哥是储君,不宜做送亲使。父皇不如考虑考虑四郎。”他随意抛出了所有人都未曾想过的四皇子,就是想让慕容逍觉得,还是自己比较合适。 慕容逍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随后他说道,“四郎是个书呆子,他去了才是给咱们大齐丢人呢。罢了罢了,这件事我看还是让大郎去吧。他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也应该去外面走走,看看民情,日后也好做个合格的帝王。” 慕容逍此言一出,卫王身子不由晃了一晃,慕容逍此语分明在说,他心里早就定下了送亲的人选,自己在这里上蹿下跳了半天,慕容逍只当是看了场好戏。 可是他却不愿就此罢休,未等太子反应过来便说道,“父皇说的有理,不过既然父皇是想让大哥有所历练,不如再派一位老臣相随,一路上也好指导着大哥。吏部曹尚书人品贵重,性子耿直,不如就让他也跟着就是了。” 太子有些怨恨的看了卫王一眼,这小子也真能耐,居然还想了这么一招来整治自己。上京城谁不知道曹尚书性子耿直的刻板,连细枝末节都不放过。自己这一路就算再小心也总会被曹尚书揪出点错处来,而且自己就不能随意跟北魏的那些人接触了。 这时慕容琛开口说道,“二哥此言有理,只是这样一来儿臣觉得一位老臣不够,理应再派上几位,沛国公以前曾代表先帝和北魏签订盟约,想来出使的经验不少,也好为大哥添加点辅助。” 慕容逍玩味道,“三郎你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三郎你这一路辛苦了,朕已吩咐殿内省去给你做五珠冠了,想来不日就能妥当。罢了,你们三个都下去吧。” 兄弟三人闻言便纷纷行礼退了出去。卫王再次吃瘪,心中郁闷可想而知,也不顾太子在身边,闷着头一个人走在前面。而太子脸上却露出了笑容,那沛国公是他的亲舅舅,他要是跟着自己去,便能帮自己牵制着曹尚书那个老家伙,老三这小子,脑子转的还真快。 他们三人走远之后,负责送他们出去的春江回到了殿中,对慕容逍说道,“启禀陛下,刚才奴才看了三位郎君的背影,形态各异。太子步履轻快,感觉都要飞了;卫王走的一步比一步沉,而颍川郡王,却是一步一步走的稳当。” 慕容逍长出一口气,“朕不反对太子登基,亦不反对废了太子让旁人即位,可是朕却想找个最合适的。对了,承祚近两日在干什么?” “原本是在练习骑射,只是申贵妃说天气寒冷,就让承天王整日在书房里读书。《尚书》已经学完一半了,听闻新岁之后就要开始学春秋了。” 慕容逍点点头,随手从书案上取过一本奏折,打开一看不由跟春江笑言,“二郎又要送亲又要上书,也不嫌累得慌,这件事我就遂了他的意吧。” 慕容琛赶回郡王府,秦般毓早带着人侯在那里,慕容琛眼见秦般毓已经大腹便便,下马之后便上前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道,“我就说能给你留下个孩子吧。” 秦般毓面上一滞,拼命按捺下自己的情绪,柔声道,“人前少说这样的话。”那边猗傩见状连忙上前道,“王爷好偏心呢,一回来也不搭理我们,眼里就只有王妃呢。” 慕容琛不过一笑,“好了好了,天气冷,咱们进屋去说话。”当下就携了秦般毓的手往里走去。到了正房众人各自坐下,他才发现闵沛玉居然将福宝给抱出来了。 福宝如今已经快要满周岁了,虽然被闵沛玉裹得严严实实,但仍是冻得小脸通红。闵沛玉的想法很简单,慕容琛从刚才到现在都没看过自己一眼,可他总要多看他儿子几眼吧,还未等旁人说话就抱了孩子上前道,“福宝,这是阿爷,快叫声阿爷呀!” “天这么冷你抱他出来做什么?我要是想看他自然会让人再抱他过来,马上就要到年根底下了,小心别让孩子感冒了。”慕容琛似乎并不愿意再跟闵沛玉多说一句话,“行了,这也见过了,你先带着福宝回去吧,我跟王妃还有些事情要说。” 闵沛玉有些怨念,但也只好抱着福宝一扭三拐的下去了。猗傩又说了几句话也退了下去,慕容琛这才摒退众人,刚要开口跟秦般毓说话,就见王忠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进来说,“王爷,任命太子为送亲使的旨意已经下来了!” “这么快?!”慕容琛脸上划过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按说每一道政令皇帝都是要跟臣子们再商量一番再行发布的,没想到他刚从建章宫出来,这旨意便发下来了。 “陛下又另下一道旨意,命上京城所有羽林卫不论年纪,均加紧操练,年后便会赶赴边境,王妃的弟弟,也在此列。” 闻君欲搏名(1) 秦般毓闻言不由惊诧,“他们那些孩子才不过十一二岁,怎么可以就这样上战场?这不是去送命吗?” “老奴也不知,只是宫中相熟的人说陛下看了卫王的折子之后才决定此事的。现下兵部好几位官员已经准备入宫求见了。” 卫王?秦般毓在心中默念,他好端端的为何要上这么一道很有可能被反对的折子?她猛然想起那日卫王妃在自己面前带着威胁的拉拢,心中已有了些看法。 “阿毓,我这也进宫面见父皇,千万不能让阿岳上前线,否则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师他……”慕容琛说着就要起身,却被秦般毓紧紧的抓住了。 “不,你不要去说,而且如果陛下问你此时,你应该全力支持这件事。”秦般毓拉着慕容琛坐下,细细跟他们几人说道。 “陛下疑心重,太子虽然得了迎亲的差事,但是陛下却不打算让他这么顺利,也不打算让卫王就此沉沦,所以才会准了卫王的奏折。再者说,阿岳上战场是迟早的事情,从他入羽林卫那天起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更何况我父亲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肯定会暗中布置人来保护他,这点咱们就不用担心了。最重要的一点事,阿琛,咱们手里什么都没有,阿岳去前线,是目前咱们能跟军队挂钩的唯一条件了。” “只要阿岳能安心在那里待下去,安心建立军功,他就能在军中有威望。他是我的亲弟弟,也就是你的弟弟,他能掌控的军队不也就是咱们能掌握的嘛。阿琛,你千万不能反对这件事,陛下的忌讳你肯定比我清楚,所以,别因小失大。” “可你明明知道,北魏对咱们来说,是母亲的母国,你忍心看着母国被……”慕容琛有些说不下去了。 北魏的国主可是自己的亲舅舅!秦般毓在心里吼道,可是她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北魏和大齐交战数十年,哪一次真正打起来过?北魏与咱们国力相当,陛下不会冒险去大幅进攻北魏的!阿岳只要小打小闹的建立些军功就够了。” 慕容琛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下道,“要是咱们的母亲是北魏的皇族就好了,至少咱们能互相通通气,这样阿岳建立军功也容易些。” 秦般毓心里盘桓再三,终于贴着慕容琛的耳边将两个人生母的身世或多或少的告诉了慕容琛,慕容琛脸上的惊讶之色久久未曾退却。 “虽然这对咱们是有利的,但是咱们现在都是大齐子民,这件事稍有不慎就是里通外国的罪名。更何况,我舅舅也会有自己的打算,并不可能为了我们而放弃北魏应得的利益。” 慕容琛并未回应这句话,却笑着对秦般毓道,“阿毓,小时候阿爷将我还有大哥二哥交到一起,让我们写一篇治国之论,我写着愿有生之年,能看到中原大地上飘着大齐的旗帜,却再也不分什么齐人和魏人。后来我写的东西被阿爷撕了,但这句话,我从未忘记过。” “你儿时的梦,终有一天会达成,而我会陪你走到那一天。”秦般毓在慕容琛耳边低声道。 慕容琛归来,和他要好的慕容尚慕容礼纷纷请旨出宫,带了东西到郡王府上为慕容琛接风洗尘。秦般毓身子沉不便陪伴,备好东西之后便早早的回了正房歇息,只留他们兄弟几个自己喝酒取乐。 慕容尚他们两个虽未成年,但也已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郎,酒过三巡有些醉了,话里话外也开始没节制了。 “前两天我在宫里碰到了老七,老七那鼻孔都要朝天了,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你说都是阿爷的儿子,凭什么咱们就过得这么不好,凭什么他慕容承祚就能过得那么逍遥?!日后他就算不是太子,也能一辈子无忧,而我们却要仰人鼻息的活着!”慕容礼通红着脸说道。 “那有什么的,总比三姐好吧,你看看新岁之后三姐就要去什么北魏了,而你还能留在上京城里混日子,你就知足吧!”慕容尚舌头打结的说这话,“我现在就指望着阿爷别把我们忘了,好好给咱们指个封地,来日我直接去了封地养老就是了。” 慕容琛一直没有说话,看着两个正是年少的弟弟却在讨论着尚还遥远的未来,心里不禁漾起一抹悲哀,他仰起头,一口饮尽杯中酒,那份心便又坚定了几分。 他们三人当夜喝得大醉,直接就在外书房睡了一日,等到第二日才起身回宫。 殿内省办事效率不低,慕容琛的五珠冠很快便准备妥当,而且慕容逍似乎有意给慕容琛一份颜面,特地在除夕家宴上将五珠冠赐下,也让皇室诸人纷纷侧目。不过也有那尖酸之人提起,五珠冠到底只是个东西罢了,真正重要的是一字王的名位,不说慕容承祚早早的成了亲王,就连卫王也是亲王的名号,而慕容琛多年来却一直是个郡王。 不过也有不少人得了亲王的名号,但却仍然没有佩戴五珠冠的资格,所以得了五珠冠,怎么让都算得上是件喜事。 恰好也快赶上秦般毓的产期,所以上上下下有不少人备了礼物送到郡王府。秦般毓早已经让无鸾准备好了催产药,等过了正月就开始预备这件事。 哪知这孩子够体贴秦般毓,还未等秦般毓自己着手准备,她就已经在秦般毓的肚子里呆不住了,十万火急的想要出来。 所幸一切顺利,才不过两个时辰,孩子就已平安降生。 彼时慕容琛正在建章宫应策答对,等到消息传到他耳边的时候已经过了有一会儿,等他再赶回去,一应事务都已经完事了,就连昏睡过去的秦般毓也已经醒过来了。 猗傩站在正房门口,眼看着慕容琛急吼吼的跑进来,不禁调笑道,“你可赶了个晚集,第一个抱小县主的就成了我了。” “阿毓还好吗?”慕容琛没顾上猗傩的调笑,说完这句话就往屋内跑了。猗傩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心里却浮起了一抹苦涩。 内室里已经被收拾妥当,秦般毓有些疲倦的斜靠着,看着眼前已经熟睡的孩子。 慕容琛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轻轻在孩子的脸上拂过,他柔声对秦般毓道,“上次你来信跟我说,这孩子的名字就定为懿之,我觉得很好。” “还不知道宗正那边能不能同意呢。对了,我跟和母妃商量过了,等这孩子大一点就把她送到宫里去让母妃抚养,也省得母妃一个人孤单。” “这是好事,我只怕你舍不得。咱们先别说这事了,你现在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月子里什么事情都要好好注意,否则就要落下病根的。” 秦般毓笑了出来,“你怎么比宫里的嬷嬷还啰嗦?一应注意事项嬷嬷都跟谢娘她们说明白了,就不劳王爷您操心了。” “好好,我不操心,我只看着我这个宝贝女儿就够了。”眼看着慕容琛对这个孩子无比疼爱,秦般毓有些不忍的闭上了双眼,但愿这个秘密就这样一直一直的保留下去,但愿这孩子真的是慕容琛的孩子。 过了几日,小县主的名字定了下来,慕容琛特意同宗正打过招呼,小县主的名字就定为慕容懿之。按照规矩,郡王之女封县主,有名号却无实际的封邑,而慕容懿之的名号便是江陵县主。 月子里一切过得风平浪静,慕容琛整日在家里陪着一家老小也过得十分快意,五珠冠赐下之后,他的月例也跟着涨了不少,至少能容他往家里再添置些东西。 懿之满月后不久就是慕容琉和亲的日子,一应事宜都已备办妥当,而太子府那边也在忙着为太子收拾行李。太子远行不可能不带姬妾,而到底谁该陪着太子远行又成了太子府里争斗的目标。这样和太子朝夕相处的机会不多,那些人都为此争破了头。 最后还是太子府定下了这件事,令秦素芷和文奉仪一同前往陪伴太子,才令这场纷争落下帷幕。 慕容逍为表郑重,慕容琉出嫁的贺仪举办的无比盛大,他还特意让和妃跟着自己一起去城门送女儿踏上了远去了马车。 那一日秦般毓一直跟在和妃身后,看着和妃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贵气,言行举止毫无错处,谁不都不知道,那举手投足之下是和涂了好几层粉才掩盖住的通红的双眼。 而太子骑着马站在队首,身着玄色衣袍,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得意与期待。他自出生起便是太子,可太子的名号却束缚了他太久,让他生活的地方局限于那一亩三分地,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出去走一走了。 他旁边站着众位兄弟,此时都是垂手立在那里,太子忽然有些恍惚,此时自己已有了君临天下的感觉。 时辰一到,车队便缓缓的动了起来,不多时便渐渐的走远,也渐渐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慕容琛望着远去的马队,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出行之前,太子对他说,送亲归来,他便会着手编书,这样才能成全他这个储君的贤名。 闻君欲搏名(2) 等到送亲团队走远了,众人便找到各自的马匹,准备打道回府。结果刚一动起来,就听见前面吵得乱哄哄的,说是卫王妃不知为何体力不支晕倒了,再过了一会儿,卫王妃有孕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太子妃闻言不由恼怒,这皇室的皇长孙便是卫王府的一位孺人所出,虽然身份不高但到底也站着名分,之后慕容琛连着生了两个儿子也罢了,也都是庶出。可是若是卫王妃这一胎生个儿子,那她可就是这一辈中第一个生育嫡子的人了,太子本就子嗣不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眼见着卫王妃如众星捧月一般被护送回去,太子妃这颗心恨得已经快要滴血。她顾不上许多,现下太子不在家她也没有主心骨,于是回了太子府安排好事情之后就匆匆忙忙的坐上车往秦般毓这边来了。 秦般毓似乎已经料到了太子妃的到来,连茶水点心都已经预备好了,可是太子妃此时却没有心情吃喝,她坐在秦般毓跟前,黑着一张脸,半天都不说话。 “嫂子,别着急,咱们一点一点慢慢想办法。”秦般毓拉着太子妃在坐席上坐下,轻声道,“卫王妃有了身孕,嫂子可千万避嫌。” 这话说的不错,朝堂内外皆知太子和卫王不和多年,卫王素有才名,而太子却十分平平,就连子嗣上卫王都比太子强了不少,若说卫王没有夺位之心那简直就是个笑话。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卫王妃出什么事情,恐怕所有人都会联想到太子身上。 太子妃自小也是被家人按着皇后的标准来教养的,手段并不会多少但是脑子却不笨,秦般毓这样一说她就明白了,当下脸色变了三变,最终按捺下来道,“这个道理我明白,我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凑上去,可难道就看着她把儿子生下来吗?” “这距离卫王妃生产还有几个月,生男生女还都是个未知数,况且就算是个男孩也未必能如何。小儿夭折也是很容易的事情。也许到时候不用嫂子动手,就有人替咱们动手了。”秦般毓伸出食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出一个申字。 太子妃看了一眼便已了然,不由抚掌笑道,“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她应该比谁都忌惮这些成年的皇子吧。” “太子这一去总要有段时间,这段时间嫂子务必小心。”秦般毓嘱咐道。 “说起来有件事我一想起来就心里打怵,明年是崇德皇后去世的十五年祭祀,宫中恐怕要大办,申贵妃不想揽这个差事,早早就回禀了陛下,说我是崇德皇后亲自选出来的太子妃,所以应有我来操办祭祀,陛下自然应允了,可我这心里总是没底。” 秦般毓握住太子妃的手,说道,“嫂子一定要和殿内省的人搞好关系,这样才能省事许多,而且别怕麻烦。陛下虽然宠爱申贵妃,但是崇德皇后的地位我还是有所了解的。” 听到这儿,太子妃掌不住叹了口气道,“弟妹,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跟你说假话,太子的地位之所以能到今日安然无恙,有一大半原因都是因为他是崇德皇后的儿子。母后她当年慧眼识珠,毅然决然嫁给了默默无名的陛下,之后为了陛下的地位吃尽了苦头。母后未去世之前申贵妃就已进宫,但是却一点都不敢在母后面前造次。上次申贵妃贸然穿红衣不也惹恼了陛下嘛。” “那如果说,陛下的儿媳做了什么对崇德皇后不敬的事情,陛下会不会生气?” 太子妃自然猜到了秦般毓的意思,不过她尚有些不确定,“自我嫁给太子以来,还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敢确定这件事的后果有多大。”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而后太子妃便因为疲倦而回了太子府。太子妃走了之后,王忠边上来便呈上一本画册,里面赫然是众多女子的画像。 “启禀王妃,这是刚才殿内省送来的,说是宫里已经下了选秀的旨意,不仅宫里要充实嫔妃,几位皇子府上也要选进来几个人。这画册里均是过了初选,已经确定要同皇子婚配的小娘子。王爷的意思是,让娘子先选着,之后他再选不迟。”王忠回禀道。 “他到会躲清闲。”秦般毓说道,“这些小娘子也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就这么被人挑选是不是太过了些?” “以往都是陛下指的,今年陛下懒怠了这份心思,就让画舫的人给直接画了像送过来了。其实能看这本画册的也只有四位皇子,而且这些秀女出身不高,选进来最高也只有侧妃的位份,所以陛下也就让人直接看了。” 秦般毓点点头不再说话,忽然她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就是她第一次进宫赴宴时遇见的桓家女儿桓尔芙。她奇道,“王忠,这桓家历代都是大族,现在还有着桓尚书,这桓娘子怎么也不可能来做哪位皇子的妾侍吧?” 王忠微微躬身道,“王妃自有孕以来一直深居简出,所以朝中的事情可能不甚了解,桓尚书因为在廷议上出言不逊惹怒了陛下,陛下大怒之下当庭选了廷杖,这桓尚书直接给打成了重伤,直接回去养老了。陛下也因此迁怒桓氏,一连降了许多桓氏子弟的官职。原本这次这次选秀桓家铁定没资格参加,可陛下又想着要缓和同桓氏的关系,便将桓家的女儿放到了低一等的名单中应选。” 自己怀孕近一年,开始因为那件事烦躁而后又一直呆在府中不出去,加上桓家和自己的利益并不挂钩,所以没注意到也算正常。不过秦般毓有些唏嘘,桓尔芙是个好姑娘,没想到却只能为人妾侍,她那样羸弱的身子是否会撑得住? 她心中一动,张口问道,“这上面的女子是任由咱们来选的吗?” “上面被朱笔画过的人都是挑好的,不过现在太子殿下不在,所以只有卫王一人挑了。按照规矩,咱们府上可以选上俩人。不过也会有人没有被看中,这样的女子自然是落选了。” 名册上桓尔芙的名字那里尚未被画过,于是秦般毓毫不犹豫的在她的名字之后打了勾,正在此时,慕容琛和无鸾从外面走了进来。 秦般毓一见他来了,赶紧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拉着他指着名册道,“你看,我给你选的这个人好不好?”王忠和无鸾见夫妻两人如此,便都退到了屋外等候。 “你满意就行。”慕容琛随便在名册上打量了一下,身子震了一下道,“桓家的女儿?桓家人会来做我的妾侍?阿毓,你没在开玩笑吧?” 秦般毓嘴巴一撅,“你看我像开玩笑的吗?既然陛下贬斥桓家之后有心和他们缓和关系,一件事当然不够,这时让他们家的女儿嫁入皇室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吗?你没什么权势,不会给桓家增加什么威势但却能拉拢桓家,陛下一定会高兴的。更何况,这位桓娘子我见过,性子和软温柔,嫁进来也一定不惹是生非。” “你说是谁就是谁吧,我有你这么一位贤妻就够了。”慕容琛揽住秦般毓的腰,“身份恢复的不错嘛,怎么感觉比以前还细了几分?” “别胡闹,有能耐晚上再跟我理论这些事。”秦般毓低着头羞赧道,“身上沾了这么多尘土,你又跑到哪儿去了?” 此事不提还好,一提慕容琛也是满腹牢骚,“太子不知怎么想的,突然想着大齐自立国以来,前朝国史与本朝国史一直未有相连,更有许多错漏之处,所以就想着编书以博取贤名。这也罢了,可是那些史官不少已赋闲在家,等闲不愿出山襄助,我下午就去求了一位,好说歹说的也没说动,明日还得继续上门去求。我也知道这是好事,就是这事实在太啰嗦了些。” “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尽管对我说就是了。”秦般毓柔声道,“我也没别的什么本事,劝人消气的本事还是有的。” “罢了,连这点事我都忍不了还要做什么大事呀。对了,我要跟你商量件事情。现在为阿爷选秀的事情已经开始动起来了,最后的殿选大概是年底或者年初,我打算将无鸾给我培养的人送进宫去,你觉得如何?” “这么快,培养的出来吗?”秦般毓明明记得,自己和无鸾说过这件事也并没有多久,“能入宫为嫔妃的女子身份都高贵,你培养的女子要以什么身份入宫?” 慕容琛嘴角划过一丝笑容,“越国公嫡孙女贺氏,这个身份当然绝对可以入宫。说起来这件事还要感谢老师,自从老师打算培养我开始就已经选择适龄女子了。越国公是老师多年挚友,他的孙女自然可信。” 秦般毓低低叹了口气,看得出阿爷已经谋划了多年,只因为慕容逍他杀了自己的母亲。 “既然这样,那么我也放心了。不过申贵妃得宠多年,未必能轻易撼动。” “撼动她并非重点,只是想给她添点堵罢了,这样才会有错处让我们抓。” “那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秦般毓靠在慕容琛身上,低声道,“我想让江家所有人死。” 闻君欲搏名(3) 慕容琛眉心一皱,“江家似乎跟咱们的大业没什么直接关系?除掉他们也要费些手段,是否有些得不偿失。” “阿琛,知道陛下为何会突然赐死你阿娘吗?因为有人向他告密,说你阿娘和我阿娘是鲜卑人,还是鲜卑的贵族,所以她们才会被赐死,被追杀。而向陛下告密的人还有主张赐死你阿娘的人,正是江珉铄的父亲。”秦般毓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她依靠的人明显身子僵硬了起来,心口跳动的愈发激烈,片刻慕容琛用极冷的口气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秦般毓坚定的点头,“阿爷跟我说过,是楚娘子偷听到了阿娘他们的谈话,然后告诉了江向蓉,再然后江向蓉又去告诉了自己的哥哥。”之后发生的事情不用秦般毓再说,慕容琛就已经明白。 “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信阳姑母从来都知道我阿娘的死因,可她却能那么坦然的面对我,甚至小时候我问起我阿娘的时候,她还会跟我说,阿娘是宫里最美的女人。”慕容琛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还有阿铄,自小的兄弟……” 自小的兄弟只怕干出来的事情更绝情,秦般毓闭上眼就是那一夜的情景,她心口骤痛,再睁开眼,眼中一片情冷,“所以我说,我想让江家人死。” 慕容琛抚上她的肩头,一下一下的安抚着她,“我明白了,那咱们就开始准备吧。” 耳边骤然有婴儿的啼哭声想起,秦般毓猛然从慕容琛的怀抱里探出来,起身就往外面走去。侯在门外的无鸾心底低叹,到底是母子连心,就算阿毓再憎恨江珉铄,她也不可能厌恶自己生下的孩子,怀着的时候还好说,生下后果然就是这样。 等到秦般毓回来时,看见慕容琛正端着那本名册发呆。她走过去揶揄道,“看中哪家的小娘子了?说出来让我瞅瞅,比我好看的我可不同意!” “上京城里谁能有你漂亮?阿毓,你来看这个人。”慕容琛示意秦般毓看他指的一名女子。 秦般毓很快扫完名册上的心思,说道,“杨氏?宁妃的亲侄女,卫王的表妹?” “对,你看二哥并没有选她做侧妃,一来二嫂一直不让二哥纳杨家的女儿,生恐自己地位受影响,二来选了杨氏女他也怕阿爷认为有拉拢外戚之嫌。不过这样一来,反倒给了大哥机会。你想想,大哥二哥不和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可如果大哥主动纳了杨氏,不是显得大哥胸怀宽广,更有储君风范吗?而且这个杨氏虽非嫡女,但却是杨家家主的女儿,当了太子妃嫔,这杨家就要思量了,到底是支持刚成气候的卫王,还是支持根深蒂固的太子。只要这边一动摇,对大哥就有利了。”慕容琛小声道。 秦般毓想了一想,嘴角也弯了起来,道,“这主意不错。现下太子不在上京,这件事就得由太子妃决定,我这就给她传个信。太子府中姬妾那么多,太子肯定知道该如何虚情假意的宠爱一个人。” 秦般毓说做就做,不过片刻已经将口信传了出去,而秦般毓夫妇二人便又开始商量如何对付江家的事情。 过了两日,太子妃那边也择定了嫁入太子府的人选,将宁妃杨氏的庶出侄女选入太子府,择日册封为良媛。消息一传出来,卫王那边就坐不住了,他无奈将原本要报上去的名单撤了下来,另换了一人上去,而那人则是太子母家宋氏旁支的一名女子,论起辈分,亦是太子的表妹。 这一下子,众人的目光便被这两个选择所吸引,一时间都忽略了原本貌不惊人的颍川郡王竟然选了桓家的女儿。之后名册呈上去,慕容逍并没有反对的意思,直接就定了下来,到了六月里,这几个人便会被送到各个王府去 对于桓家,慕容逍那一番连消带打弄得他们元气大伤,现在好容易看到了缓和的架势,他们迫切需要一个向慕容逍表明忠心的机会,否则又怎会同意让嫡出的女儿去做皇子的妾侍。 而慕容琉那边也是一切顺利,和亲使团走的速度不慢,五月初就到了边境,而秦般毓已经用尔朱鹤荣送她的那只隼传过了消息,希望尔朱氏能够善待慕容琉。 选妃一事尘埃落定之后,慕容琛便整日早出晚归,为太子寻访史官之事不宜外传,他也只能偷偷摸摸的一次次上门去请那些人。 每次他回来之后都是直接累倒在床上直接睡过去,等到第二日早上再爬起来直接走,不是歇在秦般毓的正院就是外书房,甚少去西苑和东苑。 猗傩知道实情自然能理解,而闵沛玉却未必能理解。她只知道慕容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这里,她的儿子甚至都不怎么认识他的父亲。而且桓尔芙即将入门,已经定下是侧妃的身份,于是东苑的正房也被打扫出来,准备迎接新人到来,而闵沛玉母子,只好搬到了东苑的偏院居住。这也让闵沛玉的心里更加不舒服。 这一日她抱着福宝倚在院门口,看着府里仆从进进出出的忙着往正房里添置东西,她这颗心就不舒服。 偏生她的侍女水秋也不是省心的,知道主子心里不舒服却偏偏还要跟着一起抱怨,“王妃现在可真是好心,府里有什么好东西都往这儿送,也不怕来了位厉害的侧妃,把她的位置给谋夺了。” “那还真没准,你没听说嘛,这新侧妃是几朝几代的世家,比王妃的娘家不知道高贵出多少,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嫡女,比王妃这个半道的嫡女不知道要好多少。更何况王妃现在也没有儿子,我就想看看,她到底怎么保住她这个位置。” 六月初四,这次被选中的侧妃纷纷从自己母家离开,被一顶小轿子抬到了各自的夫家。因为是妾侍,除了内监到家中宣读一下册封圣旨之外,不会再有任何的仪式,所有人都是默默的被送到了三座府邸之中。 坐上那顶貌不惊人的轿子,桓尔芙心中的感觉难以言喻,这是父亲被贬斥之前她从未想过的事情。以她的家世,无论嫁与谁都该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可现在,她却真正要去做旁人的小妾了。 家中妾侍的地位还有自己和那些庶出姐妹的待遇差别她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从没想过,这样的命运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轿子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她自己的侍女松蕊将帘幔掀起,扶着她慢慢走了下来。轿子自然不能进正院,她要从仪门那里一步一步的走到正院去。所幸郡王府面积不大,她没走几步便到了正房。 王忠侯在那里,见到桓尔芙过来连忙上前说道,“侧妃请随老奴这边走,郡王和王妃已等候多时了。” 桓尔芙矜持的点点头,迈步向前走去,等走到房中,看见前方两个跪坐在席上的二人,桓尔芙盈盈拜了下去,“妾身桓氏拜见郡王,王妃!” “侧妃请起。”慕容琛客气道,“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听阿毓说起过你,说你性子温柔,定然能和府上的人和睦相处的。若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尽管跟阿毓说就是了。”说罢,他又冲着坐在西席上的人道,“这是侧妃猗傩。”二人闻言便起身互相见礼。 桓尔芙冷眼打量猗傩,一看就能看出她并非高门出身,桓尔芙只是客气的跟她点点了头,之后便依依跪坐下了。 秦般毓见桓尔芙不复以往自己遇见她的模样,脸上不仅带了忧愁,隐隐的还萦绕着一点点的骄傲与矜持。这与她曾经遇到的桓尔芙是不一样的,这样一来,秦般毓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几人相顾无言有些冷场,最后还是猗傩先开了腔,“王爷也别忘桓侧妃这么干坐着了,这桓侧妃入府之后怎么称呼咱们还没定下来呢,总不能桓侧妃桓侧妃的叫着吧。” 慕容琛对此显得并不在意,随口道,“侧妃闺名中带着个芙字,不如就叫芙妃吧。老是坐在这儿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桓尔芙闻言静静起身,请了一礼之后便退了下去。等她走远了,慕容琛才开口对秦般毓道,“我看她的确是温柔娴静的样子,可是怎么脸上的神色却不对劲呢。” 秦般毓摇了摇头,“只怕嫁到咱们这儿,她不高兴吧。她们这样的世族心高气傲,难免的。” “她这样的人去东苑和闵沛玉住到一块,闵沛玉那个性子会不会生出什么事来?”猗傩担忧道,“刚才她连正眼都没看过我一眼,闵沛玉那边只怕她也看不上。” “她这样的眼光能看上谁,只怕连我这个夫君都看不上吧!”慕容琛声音拔高了几分,“桓家虽然子弟多有为官者,但是大部分还不是靠着祖荫撑着名声尸位素餐之人,这样的世族要来有什么用!” 秦般毓柔声劝道,“你就别想这些了,又没人逼着你和她举案齐眉。这件事你要哄的不是桓家,而是陛下。” 稚子何其辜(1) 当夜,慕容琛自然是要去东苑桓尔芙的房间,夫妻之事桓尔芙的母亲也是教过的,不过慕容琛显得兴致不高,还没多久就已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结果到了半夜,房门就被水秋敲响了,言称福宝在那边哭闹不止,请慕容琛过去看一看。慕容琛有些不耐烦道,“你们连孩子都不会哄了?不舒服就去找奉御!” 水秋无奈,只好回了偏院不提,而慕容琛转头看了一眼桓尔芙,只见她紧闭着双眼,显而易见是在装睡,慕容琛忽然披衣下床,随便穿了外衣就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才说了一句,“我明天早上还有事,先回外书房歇着了。”说罢就直接迈步走了出去。 等到早上桓尔芙特意起早去正院向秦般毓请安,结果刚快走到正院的时候,桓尔芙蓦地停住了,因为她看见不远处的正院门口,慕容琛穿戴整齐的从正院出来,身后还跟着怀抱小县主的秦般毓。 慕容琛回身逗弄了一下秦般毓怀中的孩子,又和秦般毓说了两句话,这才由侍从陪着往外走。见慕容琛走远了,桓尔芙深吸一口气,这才从暗处往正院走过去。 秦般毓正要转身回屋,忽然看见桓尔芙过来了,便站住了脚笑道,“妹妹起的好早,怕是昨夜没睡惯吧。” “不碍事,再不习惯的地方久了也习惯了。”桓尔芙淡淡道,“现在天热,一会儿太阳就上来了,别热着小县主。” 秦般毓见她对自己也不是以前那般亲热,便也收起了对她的笑容,抱着懿之便走到了正房,含笑受了桓尔芙的礼。 “妹妹昨日也在东苑住了,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管提出来,我能办的自然给你办到。”秦般毓这话说的很客气,她想的是桓尔芙自幼浸润富贵,郡王府条件有限她恐怕受不了,还不如自己这时候问出来,日后也省得憋多了憋出大事来。 “有道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妾身既然已经嫁进来了,就不想挑剔了,更何况挑剔起来就太多了。”松蕊听她这么说,急的在她身后轻轻扯她的衣服。 秦般毓直觉不觉,示意奶娘将懿之抱下去,谁知懿之哼哼唧唧的不肯离开,秦般毓无奈也好继续搂着她。 桓尔芙抬头看了懿之一眼,随口道,“小县主这眼睛长得真漂亮,跟黑宝石一样通透。”这话一出口,她便感觉到秦般毓看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狠厉,但是那种感觉须臾便消失了。 如今懿之的眼睛已经可以睁开,眼眸的形状跟秦般毓一模一样,可是那眼瞳的颜色却是不带一丝杂色的黑,虽说他们夫妻二人只有一半鲜卑的血统,可是两人的眼瞳里都些微有些琥珀色的痕迹。如今懿之的眼瞳是黑色,就已经证明了她的父亲到底是谁。 不过秦般毓很快反应过来,犹自对桓尔芙笑道,“妹妹谬赞了,这孩子通身上下也就这眼睛好看。对了,我还要嘱咐妹妹几句,跟你住在一起的那位闵庶妃性子不是太好,平时嘴里也没什么好话,你要是听见什么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她要是说你什么了,你只管来回我就是了。” “不过是一蓬门小户的女子,料想也说不出来别的什么话。郡王好歹也是正经的皇子,娶一个蓬门小户做庶妃也罢了,怎的会娶个舞姬做侧妃,实在不成体统。”桓尔芙说这话并没有太多的意思,只是门第观念在他们这样的家族眼里已是根深蒂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错,也不觉得有任何的不妥。 她说这话的时候,猗傩正好走到了门外。因着和秦般毓相熟,所以也无人通报,她恰好完完整整的讲那些话给听进了耳边,她眼神一凛,连忙站到了门边。 里面秦般毓的话也传了出来,“猗傩她和咱们夫君相识的早,又不是那种勾栏卖笑的女子,况且还是陛下亲自下旨立为侧妃的,想来这陛下做的事情就是体统吧。” “陛下宠幸妾侍,自己本就做的不好,还要来影响皇子们。”猗傩在外面听着桓尔芙的话越说越不对劲,连忙从外面走进去,高声道,“没想到今儿桓妹妹比我来的早呢!” 听得猗傩如此称呼自己,桓尔芙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只矜持的点了点头。猗傩走进去也没坐下,直直冲着秦般毓笑。 秦般毓略扫一扫便明白了猗傩的意思,对桓尔芙道,“桓妹妹,你占了猗妃的地方,让一让吧。”按着规矩,猗傩她们俩虽然同为侧妃,但是猗傩先进门,又有了儿子,所以无论如何她的地位也比桓尔芙高上一点,这西席自然是该她坐的。 桓尔芙闻言直接从席上站了起来,“妾身已经来问过安了,时候也差不多了,就此告退了。”说罢就起身向外走去了。 等她走了,猗傩方才在秦般毓身边坐下,低声道,“听说昨儿阿琛半夜从东苑跑回来了?就这么不给芙妃面子?” “他说芙妃给他的感觉是总端着架子,比在陛下面前答对还要累,连睡觉都要考虑自己做的是否合乎礼仪。”秦般毓抿着嘴笑道,“我以前见桓尔芙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种感觉。” “你以前认识她是在满是皇亲贵胄的场合,你们所有人都端着架子,自然不会感觉到对方有什么不对的。而现在咱们府里过得轻松,你我自小长于山野,虽然知道规矩但却不愿意时时遵守。而芙妃不一样,那些行为举止已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她掩盖不了也不会掩盖,所以才会让人不舒服。” “罢了罢了,娶她的目的本就简单,也只是为了让陛下宽心罢了。只是我怕她要求太高,阿琛那点月例银子还不够伺候她的。” “说起来这个,我有个事跟你商量。”猗傩神色严肃了起来,秦般毓见状将孩子递到了奶娘手中,又摒退众人,仔细听起猗傩说的话。 “咱们府上的日子现在并不好过,你陪嫁带来那些钱是用一点少一点,用完了不可能再去跟太傅开口要吧。现在阿琛在外面人来客往的需要钱打点,加上日后这府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钱也花的越来越多。我这两天想了,咱们得想办法让这钱生钱。我想了,咱们现在得利用手头这点钱买房置地,最好再开上几家店铺,只要经营有方,不怕咱们没钱了。” 秦般毓听了之后连连颔首,“这个主意不错,我手里还有不少积年的首饰,式样是旧了,但是分量足,拿这些东西足够去凑不少钱了。况且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隐约听太子妃提起过,说太子在上京城也有不少产业。就是这件事得找个可靠人去外面操持,替咱们打理着。” “等晚上阿琛回来,再叫上我哥,咱们一起商量这件事。” 等到慕容琛回来,四人凑在一起商量这件事,当夜便拍板定了下来,秦般毓和猗傩拿出自己的首饰来凑钱,而无鸾负责去探看地方,等到一切操办起来了,暂时由无鸾打理,等找到了合适人选再行择定。 展眼十月末,护送慕容琉和亲的太子回来了,除了带回了北魏国主意欲同大齐交好的国书之外,还带进了大批物资,有不少都是大齐罕见的东西。而且听闻太子在边境礼贤下士,亲自慰问士兵,就连一向苛刻的曹尚书也对太子赞不绝口。 只是慕容逍的态度不慎明了,他没有夸奖太子也没有责怪他什么,只让太子回去好生歇着就是,一时间众人尚未摸清他的态度。 不过太子既然远行归来,宫里总要有些表示,慕容逍便下旨让殿内省操办一场宴会,但是这宴会却不是为太子接风洗尘,而是慕容逍说自己思念那几个孙子孙女而举办的,实际上和太子什么关系也没有。 太子对此虽然愤愤不平,但是在太子妃的安慰之下也能稍作忍耐。况且他虽然还没有儿子,但是女儿也是冰雪可爱,如果能够让慕容逍开心,对自己也未必不是好事。 如今太子这一辈里子女也不多,太子已有两个女儿,卫王府为了王妃肚子里那个之外也只有一个儿子,比较之下,倒是慕容琛两子一女显得格外多些。因着孩子多不好带,秦般毓不仅准备带猗傩进宫,就连闵沛玉也有了进宫的机会。 这样一来,当日桓尔芙就要一个人呆在府里,秦般毓怕她寂寞,还请了桓夫人过来陪她一日。 闵沛玉听闻要进宫兴奋不已,正院新送来的衣裳都试了又试,生恐自己有哪一点不合适。秦般毓也怕她这样的性子在宫里闹出笑话,进宫之前还特意将她叫过去训诫了一番。 “进到宫里所有人都会盯着你,走一步路说一句话都小心着点,不然就是在丢王爷的脸。你若是真在宫里给王爷丢了脸,也不必回咱们王府来了!”秦般毓一番连唬带吓让闵沛玉吓破了胆子,连连点头称是。 稚子何其辜(2) 秦般毓说这话的时候也正在梳妆打扮,闵沛玉觑着眼看秦般毓将一支翠绿的玉镯套在手腕上,心里感叹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个首饰。 “准备妥当了吗?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不知何时,慕容琛走了进来,轻声问道。 “都好了,咱们可以走了。”秦般毓见状起身说道,“等会进了宫,咱们是先去给陛下请安,还是先去见母妃?” “先去建章宫见阿爷,这几个孩子阿爷都还没见过呢,然后咱们再去母妃哪儿。”慕容琛说着上前将奶娘怀里的懿之抱了过来,迈步向外走去。 闵沛玉看见这景象眼睛都直了,福宝自出生恐怕就没得过慕容琛抱机会,看现在慕容琛抱懿之这个架势,眼见都是习惯了。 等到众人到了宫门口,早就有内监侯在那里,今日后者的居然是春江。春江一见慕容琛一家来了,连忙迎上来道,“郡王来的好早,那几位殿下还没来呢。” 慕容琛冲他客气道,“今日怎么是春公公亲自出来迎接了?” “郡王说的哪儿里话,小的不过是个奴才,自然该迎着各位主子。郡王,王妃,这边请。”春江躬身示意道。 闵沛玉虽然不知眼前这个声音不男不女的人到底是何身份,但是见慕容琛夫妇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也就不敢多说话了。 紫宸殿里,慕容逍穿了一身便装坐在书案前随意写着字,有内监禀报说慕容琛一家来了,他一抬头,慕容琛就带着几个孩子进来了。 这三个孩子里最大的福宝也不过将近三岁,懿之更是才几个月的孩子,慕容逍一个一个抱过,更是随手就将自己手上的扳指递给几个孩子玩耍。 几个孩子也都乖巧,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慕容逍,但依旧是不哭不闹的,让慕容逍不由心生喜意,对春江道,“去库房里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没有,挑出来给这几个孩子玩。”那份慈爱的神情让慕容琛不由一阵恍惚,这样的神情许多年前他也曾在阿爷脸上见过。 这边懿之被慕容逍抱在怀里,慕容逍故意将她手里的拨浪鼓拿走,这丫头直接就伸出胳膊要抢,逗得慕容逍一阵大笑,“老三,你这个女儿,日后恐怕是个烈性子。” “回禀阿爷,咱们大齐女子一向不熟男儿,儿臣觉得懿之这个性子很好。” “很好很好,这孩子我喜欢,以后常带进来吧。得了,你们去看和妃吧,一会儿宴会我再逗他们玩。”慕容逍眼见着心情不错,眼睛笑的都眯了起来。 在往长秋宫走的路上,秦般毓低声对慕容琛道,“我看你刚才神情不对,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慕容琛回应道,“以前阿爷也是这样对我的,一晃都十几年了。”语气里颇有唏嘘之意。 “你行了,我小时候都没见过我阿爷。”秦般毓说道。他们所说的事情细究起来都有些悲伤,可是在后面的猗傩和闵沛玉看来,他们两个却是一直在卿卿我我。 到了馆娃宫之后,和妃见到那几个孩子更是笑的合不拢嘴,恨不得将馆娃宫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他们玩,是抱了这个又放不下那个。自慕容琉走后,她的馆娃宫更显寂寥,有了这几个孩子的欢声笑语才显得好一点。 慕容琛冷眼打量着长秋宫里的一切,和妃如今所有物什都是有了年头的东西,殿内省素来拜高踩低,虽然不至于苛待和妃,但是好东西断断进不了这长秋宫里,尽数都进了申贵妃的永乐宫。 等逗弄了一会孩子,和妃好似才想起底下还有慕容琛的两个妾侍在站着,这才说道,“你们两个走上前来让我看看。” 眼前两人一个风姿绰约,一个虽然容貌不差但是气质登时差了一截,和妃眼睛一扫便已有了定论,加上秦般毓素日也会在她面前说上几句,于是她笑着对猗傩道,“猗妃,你上前来让我好好看看。” 猗傩走到跟前之后她又细端详了一番,“果然是个好容貌,难怪阿毓每次进宫都要夸你。你是阿琛身边第一个侧妃,自然是所有妾侍中地位最高的,你可要明白自己的地位呀。”她说的已经很明确,她这是在确定猗傩的地位,即使之后有出身再高贵的侧妃也抵不过猗傩一人了。 “贱妾明白自己的身份,谢娘娘提点。” 几人正说着话,肃喜进来回禀说御苑那边已经摆好了席位,众位皇子公主也到的差不多了,请和妃带着慕容琛他们入席。众人闻言便纷纷往御苑去了,到哪儿一看果然是人都到的差不多了。 申贵妃一早说了身子不适没有前来,皇子之母中便以和妃和宁妃为尊,分别坐与慕容逍两侧,其下便是敏贵嫔等人。 在场除了嫔妃之外就是皇子及其家眷,聚到一块说说笑笑倒也快乐。秦般毓还注意到,太子今日除了太子妃之外,还带进来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子。太子府的嫔妃她基本都已经见过,联想起那本画册上的人物,她猛然想起,那个人应该就是太子府新立的杨良媛。看太子妃和她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关系还不错。 正常宴会因着是为小孩子办的,所以尽是能逗小孩子开心的把戏,底下几个皇子很快就看腻了,三三两两的找借口离开了。 卫王妃因着身子沉坐不住,也离席由丫鬟陪着在御苑随便走着。等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却见宁妃宫里的大太监也悄悄走了过来。 卫王妃四下打量了一番,之后才走到一处假山后对那太监道,“母妃是有话要对我说嘛?” “回禀王妃,娘娘说今日恐怕见不上面了,但是有一事务必要告知王妃。娘娘说,卫王既然纳了宋家的女儿,就该对人家好一点。娘娘听闻,自从宋氏入府,王爷就从来没去过人家房中一次,这不是什么好事,让王妃劝诫着王爷一点。” 卫王妃闻言不由蹙眉,“这宋氏并非太子母家的嫡支,只怕连太子以前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在,对她好有用吗?更何况太子和王爷已经势同水火,这么做戏有意思吗?” 那太监不急不躁道,“王妃且看太子对那位杨良媛的态度,虽然不是独宠,但也有个宠爱的态度在那里。王妃别忘,这虽然是府中私事,但也会传到前朝后宫来的。现在宫里都说太子比卫王要大度的多,长此以往,这可对王爷的声名不利。” “那我明白了,你回去转告母妃,我定然回劝诫王爷的。” 那太监又说道,“不过还请王妃一定小心这宋氏,她毕竟是宋家的人,身上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任务,千万不可让她发现卫王府的秘密,不然就直接……”她眼神一凛,卫王妃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假山后突然传出孩子的声音,卫王妃大惊,连忙转到了假山后面查看,这一看不要紧,竟是颍川郡王府的人,是福宝的奶娘抱着福宝惊恐的站在那里。 原本福宝是在席上看着那些把戏的,可是看到一半福宝就坐不住了,没奈何闵沛玉便让奶娘抱他到处转一转。这奶娘是初次进宫不认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边,谁知就听见了卫王妃的话,她刚想走,结果福宝就出声了。 卫王妃她回首看了那太监一眼,眼神中已经露出了几分凶光,她的意思很明显,这两个人恐怕是不能留了。那太监会意,装作无意的走了下去。卫王妃又转过头来挤出一丝笑容,“这是三弟的儿子是不是,来,让我抱抱。”说着便上前强行将福宝抱到了怀里。 “我是你二伯母,别怕别怕。”那奶娘唬的连话都不会说了,想要上前将福宝抱过来可是腿都软了,只好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脑后忽然剧痛,奶娘未能反应过来就已经倒了下去,恰好假山后面就是湖水,奶娘直接就被丢到了水里。卫王妃怀里的福宝见状不由大哭起来,这时卫王妃脸上的笑容取而代之成为了狠厉。 “乖孩子,你也是命苦,谁让你这个奶娘不长眼非走到这儿来了呢!”她狞笑着将自己的手慢慢捂在了福宝的脸上。 不过片刻,福宝的脸色就开始变得青紫,一开始的挣扎也变得无力起来,卫王妃若无其事的走到水边,抬手将福宝扔了下去。等到福宝渐渐沉了下去,卫王妃转身冷声对那太监道,“把这里收拾妥当了,我也该回去了。”之后便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这并不是伍昭兰第一次杀人,她嫁进卫王府后为了眼人眼目曾经亲手杀过意图刺探消息的侍妾。开始她很惶恐,后来渐渐的心情平静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到现在杀了这两个人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卫王妃回到席上,依旧是谈笑风生,谁都看不出一丝问题。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有宫女匆匆忙忙的跑过来,跪倒地上向慕容逍道,“皇上,那边水池里,死...死人了!颍川郡王家的小王子,淹死了!” 稚子何其辜(3) 闵沛玉一听这话当即就晕了过去,众人皆是惊诧不已,就连慕容逍都有些发怒了,一想到刚才那个孩子还在自己怀里管自己叫阿翁,这才过了多久居然就淹死了?! “春江,传慎刑司来,给朕好好查,朕好端端的皇孙居然就这么死了,绝对不能这么善罢甘休!再叫血蝠卫去查,狠狠的给我查!”后一句话,他是特意说给慕容琛听得,这件事保不准就是席上哪一个人干的,慎刑司恐怕会畏首畏尾,只有血蝠卫才能心无旁骛的去查。 慕容琛虽然听见了慕容逍的话,可是他自己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这个消息,虽然自己不常见福宝,可那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不可能不在乎的! 申贵妃在宫里听说了消息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见慕容逍生了气,连忙上前劝道,“陛下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这样宫里才有精力好好去查小皇孙的事情。既然陛下都发话了,那还有谁敢不好好查,不管是谁害了小皇孙,咱们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卫王妃一直很淡定,直到听见慕容逍说,要血蝠卫都出动查这件事的时候她心里才起了一丝慌张。血蝠卫是什么地方她是知道的,手段一向了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查不出来来的。陛下这么做恐怕是不查出凶手誓不罢休。可是她转念一想,自己什么东西都没丢下,那里也没有旁人,血蝠卫能查到什么呢。 卫王在一片混乱中窥见妻子变了又变的神情,联想到刚才妻子出去了很久,他心里也有了三分猜测,不过此时他又怎能自乱阵脚,便按捺住心中疑问,看着御苑内闹得乱七八糟。 这边已经有人跳下水将奶娘和福宝的尸身捞了出来,用白布裹好,前来请示慕容逍该如何处置。奶娘的尸体倒还好解决,赐下一付好棺木发还本家就是,可是这福宝是皇孙,却是年幼夭折的皇孙,这处置起来可就难了。 慕容逍顿了一顿道,“按老规矩,朕的陵寝里找一处地方安葬了吧。”慕容逍的陵寝自然是已经修好了,除了他和后妃的地方之外,还会有许多给子嗣留下的地方,福宝便成为第一个入住他的修陵的皇孙。 秦般毓也呆住了,福宝虽然不是她亲生,但是日日也是在自己身前叫着母亲的孩子,突然没了,她也有些不能接受。身后忽然有人碰她,一转头竟是慕容承祚。此时慕容承祚坏笑着将一个东西塞到了她手中,之后就转头跑开了。秦般毓还没顾得上开口询问就忙着去看闵沛玉的情况下。 “三郎,人死不能复生,节哀,朕会给你一个交代,你放心。现在都散了吧,日后把自己的孩子都看好了,好好的皇孙不能再出事了!”慕容逍一声令下,众人赶忙都行礼退了出来。那边闵沛玉尚未醒来,郡王府的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带了回去。 等到奉御开出的药灌下去,闵沛玉很快醒来了,但是一醒来闵沛玉便嚎啕大哭,拉着慕容琛的手哭求道,“王爷,让我再看一眼福宝,他没死,他只是睡着了,王爷,求求你了,让我再看一眼福宝。” 慕容琛心中大为不忍,虽然对闵沛玉并不喜欢,但到底是给自己生了儿子的女人,他坐在闵沛玉身边劝道,“你别太伤心,福宝他是佛祖跟前的童子,来世间历劫完了就该回去了,孩子咱们还会再有的。” “可是臣妾只想要福宝,我的福宝……”闵沛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起来又有要晕过去的架势。慕容琛叹了口气,起身对水秋道,“这两日看好了闵庶妃,有什么事情立即去回禀我和王妃。” 水秋连忙应了,见闵沛玉哭的几乎要晕过去,赶忙上前扶着闵沛玉躺下了,又端过安神药来喂给闵沛玉。 见闵沛玉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众人这才走了出来。回到正院秦般毓才想起慕容承祚刚才塞给自己的东西,手一张开才看清楚,原来只是一张卷起来的纸条,可是当她打开之后u,才发现里面写的内容让她惊诧不已,上面写着“二嫂杀人。” 秦般毓身子震住了,慕容承祚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杀害福宝的凶手应该就是卫王妃,许是当时早就离席的慕容承祚看到了这一切。她转身就想去告诉慕容琛,可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对慕容琛解释,为何慕容承祚会告诉自己这件事。其实就连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为何慕容承祚会对自己这样。 传言他骄纵成性,秦般毓第一次见他就看见他在欺负人,可是这两日碰面,他的性格似乎又和传言不同。秦般毓只好先将那张纸条收起来不提。 晚间有宫中慎刑司的人专门来了一趟郡王府,告知奶娘和福宝的死因已经查探清楚,那个奶娘因为初次进宫不太熟悉路,误打误撞的到了那个水池边,结果不慎落水,奶娘头向下摔到了石头上当场毙命,福宝则是因为年纪小才溺水而亡。 慕容琛客气的打发走了这些人,等到他们走远了才关上门露出一脸冷色,对秦般毓道,“慎刑司的人也真好糊弄,奶娘又不是投水自杀,怎么可能头向下摔到石头上,只怕是有人先打晕了奶娘又把她和福宝扔下去的吧。” 秦般毓听了这话不由心惊,如果真如慕容琛所说,那么至少奶娘被投下水的时候是晕过去的,而福宝很有可能就是生生被人扔到水里的。她身上不禁生出一股寒意,如果慕容承祚说的是真的,那卫王妃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阿琛,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秦般毓觉得慕容承祚告诉自己的事情不能再瞒着慕容琛,便将今日慕容承祚塞给她的纸条拿了出来,跟慕容琛一五一十的说了。至于她和慕容承祚的关系,她也坦言并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慕容琛对此并不在意,而是说道,“七郎五岁之前皇祖母尚未去世,申贵妃为了当皇后百般奉承皇祖母,所以经常将七郎送到祖母哪里去,而那时候皇祖母给了我一些庇护,所以我和七郎关系还算不错,也许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你有好感吧。我现在只是很想知道,七郎说的这个事情是不是真的。” “我也不能确定,除非我们能亲口问一问他。可是他毕竟是申贵妃的儿子,等于是太子的死敌,如果我们跟他见面的事情被太子得知,恐怕咱们好不容易和太子建立起来的关系就完了。” 慕容琛叹了一口气,“想见七郎只能找机会,可是这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在此之前,恐怕我的儿子只能枉死了。” 秦般毓抚上他的肩头,“只要别忘了这件事,别忘了给福宝报仇,福宝就算不上枉死。” 与此同时,卫王府里,卫王正皱着眉听卫王妃说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等卫王妃说完,卫王顿了一顿道,“你倒也胆大,怀着孩子也敢做这样的事。” 卫王妃语带鄙夷,“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有什么敢不敢的。再说了,我不也是为了你嘛。陛下一向反感这些儿媳妇和后宫嫔妃太过亲密,除了日常的问安之外不能有太过额外的接触。那个孩子是老三家的,那个奶娘要是最快把我和母妃的侍女私下里接触的事情说出去,本来不是大事也成了大事了。你好容易才有了今日,我不能给你拖后腿吧。你尽管放心就是,假山那边什么人都没有,我也没掉什么东西,血蝠卫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对对,你说得对。”卫王言语十分温柔,“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这些事我自然都是放在心里的。对了,母妃今日跟你说什么事了?” “母妃让我告诉你,太子对杨良媛不错,你也该对那个宋氏好一点,否则朝臣们一对比,就该显得你小气了。” 卫王轻嗤,“我那个表妹虽然是庶出,但也是被舅父舅母疼着长大的,通身气度一点不比嫡出的娘子差。你看看那个宋氏算是什么东西,书没读过几本,话说的都粗俗,你让我怎么对她好?” “你就多去去她房里就是了,没人逼着你对她多好,再说了,她又不会怀孕。”卫王妃说道。 卫王回之以了然的眼神,夫妻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卫王便去那个宋氏房中歇息了。 福宝之死最终不了了之,就如卫王妃所说,血蝠卫一番查探下来也是毫无发现,卫王妃这件事做的太利索,若不是慕容承祚当时看见了这一切,只怕连秦般毓她们也蒙在鼓里。 最后,慕容逍只好下旨,责令殿内省亲自操办福宝的丧仪,要按着规矩里最大的规格来办,这也算是给了郡王府一个交代。 对于闵沛玉来说,无论多大的安慰也弥补不了她丧子的悲痛,她整日伤心,精神都有些不好了。 相思意难忘(1) 85.相思意难忘(上)2.26 慕容琛开始还念着她失了孩子心情悲痛,有时间便去她那里陪伴,可是任谁也受不住闵沛玉整日不是到处找儿子就是哭哭啼啼的,最后慕容琛只能让人好生照顾着她,自己却甚少再去她那边了。 慕容琛不愿意去看闵沛玉,连带着也不太愿意去桓尔芙哪儿,桓尔芙倒也浑不在意,整日在房里抚琴吟诗,自己过得倒也快意。 到十一月卫王妃顺利生下一子,理所应当是这一辈第一个生下嫡子的王妃,宫里的宁妃脸上赫然有了光彩,跟旁人说话的时候也多了几分底气。 新岁时卫王妃刚好出了月子,原本应当再多休息几日的她当然不甘心呆在府里,不仅把自己打扮的光彩照人,连带着新生的小王子都抱进宫来了。 皇亲贵胄最善于拜高踩低,见卫王妃得以如此,纷纷上前奉承,更衬得那边的太子夫妇无人搭理,一国储君竟至如此地步,也让人颇为唏嘘。 不过太子如今再三忍耐,装作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他在等待着有一日君临天下,这些墙头草一样的人定然会为自己今日的作为后悔。 过不多时慕容逍携了申贵妃前来,除夕晚宴正式开始。 酒过三巡,由申丞相带领百官上前向慕容逍贺喜,言称大齐国力必将蒸蒸日上。 “几位皇子都是人中龙凤,,太子仁厚,卫王贤良,其后诸位皇子日后都是国之栋梁!此乃陛下之福,我大齐之福!”申相的意思很明确,是想引着慕容逍夸奖一番慕容承祚,也好显示慕容承祚的不同凡响。 “申相这话说的不错,朕这几个成年的儿子都甚好。大郎护送幼妹和亲,彰显我大齐天威;二郎为征收粮草殚精竭虑,三郎押运粮草来回亦是十分辛苦。这一切都是大齐越来越好的象征。二郎三郎,你们两个日后一定要好生扶持你大哥,这样才能让我大齐江山万代,代代相传!” 慕容逍这一席话分明是在肯定太子的地位,太子听闻喜得无可不可,举杯上前道,“儿臣能有二弟三弟扶持,定然能让我大齐日益强盛!” “很好,你说的很好。来,咱们父子二人共饮一杯!”慕容逍眼见是心情不错,招手示意太子上前来。而申相则是白白为人做了嫁衣裳,只好讪讪的下去了。 慕容逍的态度再明白不过,太子的地位暂时无人能够撼动,这一方面是在安宋氏的心,另一方面也是在震慑旁人,一时间百官在下面又开始盘算起来了。 待百官朝贺完毕,又有周围各藩属国和封疆大吏送来的贺礼被端上来,这头一件便是南边博阳侯送来的慕容逍的等身金像。且不说这等身金像价值几何,这份贺礼受关注的原因则是送礼之人乃是慕容逍的大女婿,也就是太子同母亲姐新节长公主的夫婿。 这位长公主可是比大齐皇室里比信阳公主还要风光的公主,她是慕容逍和宋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实打实是夫妇俩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当年长公主出嫁,慕容逍特意为她举办了一场比武招亲,最后就是出身于武将世家的博阳侯胜出。长公主于是远嫁,这些年和夫君共同驻守边境,可以说是巾帼不让须眉。 慕容逍看见这份贺礼似乎也想起了大女儿,对太子说道,“如今南边无事,又快到你母后的祭日了,过两个月就让你姐姐回来待一段时间吧。” 太子闻言心中暗喜,大姐比自己更得父亲喜爱,若是能让姐姐姐夫进京,自己的地位便会更加稳固,不由喜上眉梢。但是转念一想父亲提起了母后,生生的将笑容给憋了回去。 “长公主上次回上京的时候正是太子妃生了小郡主那会儿,长公主还说希望下一次回来能看着太子妃凑成一个好字,看起来长公主这回愿望要落空了。”坐在慕容逍右手边的敏贵嫔开口道。 “如今凑成一个好字的也只有颍川郡王家了,不过生了嫡子的也只有老二家的了。”信阳公主也凑趣道。 慕容逍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这几个都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倒是不必着急。今天是除夕,咱们不说这些事情了,百戏坊备了几个好节目,咱们看看才是。”众人闻言连忙收起话头,不再讨论此事了。 除夕向来是要守夜的,歌舞一直在进行,皇子们自然能挺得住,小孩子们都纷纷被抱去偏殿安排睡下了。歌舞进行到一半,秦般毓不放心懿之,便起身去偏殿看视。 因着太子妃之前跟殿内省吩咐过,所以懿之和小郡主睡觉的殿阁挨得很近,见秦般毓从席上退了下来,太子妃也紧跟着出来了。 太子妃抱着小郡主到了秦般毓那边,让人将殿阁前前后后都看好了,生怕有人来偷听,等到安排妥当,太子妃便悄声对秦般毓说道,“今儿你看到卫王妃身后那个奶娘了吗?那个就是我安排的人。” “这人妥当吗?到时候小王子要是真出什么事不会咬出咱们来吧。”秦般毓问道。 “不妨事,这个奶娘家里除了一个三岁的儿子之外什么人都没有了,夫婿还有才半岁的小儿子都死了。我已经给她儿子找好了人家,保证他能平平安安长大。而且我特意让她往殿内省报的是没有家人,这样卫王他们想查也查不出了。” “户部掌管天下户籍,卫王又一直在户部历练,嫂子可有把握?” 太子妃嘴角一弯,“这个也都安排好了,弟妹你就放心给我出主意吧,只要能让卫王妃不痛快,我什么事做不到呀!” 秦般毓贴着太子妃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太子妃脸色一变,“这样真的可以?” “嫂子难道没听说过这病的厉害?只要染上甚少有治愈的机会,更何况那个还是个未满周岁的孩子。”秦般毓说完这话在心底低低叹了口气,自己已经可以毫无压力的讨论一个人的生死,甚至会想出办法来解决一个人的性命了。 可是如果要替阿娘报仇,如果想让阿琛登上皇位,这些都是自己要经历的,必须要踏过去的路。 太子妃见她陷入沉思,以为她还在忧虑此事,劝道,“弟妹不用太担心,我自然都能给你安排好的。” “那就好。嫂子今日表现的很好,没有丢一点气度,日后一定也要这样。”秦般毓她们二人又说了两句话,太子妃这才离开。 太子妃并没有注意到,她从那个殿阁出来之后,有一抹黑影悄悄的也离开了那里,直接去了卫王妃所在的殿阁。 “回禀王妃,太子妃刚才果然是从颍川郡王妃那里出来了,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分开。”走到屋里,显出了她的本来面目,是卫王妃的侍女碧水。 卫王妃眉心一皱,“老三家果然投奔了太子,我说那日我去拉拢她,她说什么都不肯投奔我呢!也好,正好拿他们开刀,也让人看看跟着太子走是个什么下场!” 等到众人纷纷回到正殿的时候几近午夜,等到子时之后众人便分品级给慕容逍行礼,之后便都各自回府休息。 之后整个正月里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不是在赴宴就是家中举行宴会招待旁人。慕容琛如今成了亲自然也是如此,不过更多地时间里他都是在太子府帮忙。正好借此机会,他将为太子编书找到的那些史官都请到了太子府,太子见了这些人不由喜上眉梢,自然是好吃好喝的安排着,只求年后能帮着自己一把。 而后慕容琛自然得抽出空陪着秦般毓回了一趟秦府。如今秦府人丁凋零,难得秦岳过年回了一趟家,加上懿之惹人喜爱,这才让秦府有了一丝生气。 “夫人这段时间身子大不好了,娘子可要去看看?”今枝跟府里相好的小姐妹说完悄悄话后便过来回禀秦般毓。 秦般毓想了想,便抱着懿之去了正房。如今秦渊整日住在外书房里,压根就不再踏进正院一步,正院里已经荒凉的可以,就连秀云脸上亦是一股子颓丧之气。 她引着秦般毓进了屋子,虽然心里有所准备,可是林婉瘦弱的样子还是惊了秦般毓一下。林婉脸上已是灰白之色,手上瘦的只剩下皮包着骨头。 许是听见有人进来了,林婉面前睁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看出面前之人是秦般毓,许久,她沙哑着嗓子问道,“我是快死了吗,所以你才来看我。” “只是新岁归省,想着应该带着孩子来看看母亲。”秦般毓轻声道。 林婉浑浊的眼睛看到了秦般毓怀中的懿之,她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摸一摸懿之,可是懿之却被她的样子吓得大哭起来。 看着秦般毓细声呵哄懿之的样子,林婉凄然道,“我这辈子最可惜的就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前半辈子是郎君不肯理我,而后好容易有了一个,却不能好好地把他生下来。大娘,你老实告诉我,即使我没有被那双鞋害得失去孩子,你也一定不会让我生下那个孩子的?” 相思意难忘(2) 秦般毓直截了当道,“没错,因为如果让你生下孩子会威胁到我和我弟弟的地位。这个嫡出的地位本来就不名正言顺,我当然不可能让旁人再有名正言顺的机会。那双鞋子我没动手脚,可是你给孩子准备的衣服玩具都已经被我染指,你就不落胎,那个孩子也不会活的太久。” “你终于跟我说了句实话。自从你跟我说想要跟我联手开始,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说实话。不论是奉承还是劝诫,你嘴里可是一句实话都没有呀。不过秦般毓,我不恨你,换了我只怕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活在富贵人家就是这样,永远都只能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否则威胁到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林婉眼眶凹陷,说了这么多话之后眼见是要没力气了,可她仍旧是撑着说道,“我死了之后想办法别让郎君续弦了,否则你手上的罪孽还会多加一分。”林婉说完这句话就疲倦的将头转到了另一边,“我这里病气太重,你还是带着孩子走吧。” 秦般毓并没有说话,深深行了个屈膝礼之后就退了出去。林婉说的没错,除了刚才那一席话之外,自己从来没跟林婉说过一句实话,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拉拢她才说的。 今枝在她后面说道,“其实夫人她们都很可怜,郎君从来没喜欢过她们。” “有我阿娘的事情在,阿爷永远都不会喜欢上她们。”秦般毓低声回答道。 林婉是在出了正月之后殁的,秦渊将她的葬礼办的有条有理,也算是对得起林婉了。等到林婉七七一过,就已经有人上门为秦渊提亲了。 虽然秦渊已经年届四十,而且又已经殁了两人妻子,可是当朝太傅的名号到底是吸引人的,无数未出阁的女子都愿意嫁给他。可是秦渊却推拒了所有的求亲,言称自己再无意续弦,自己这样过下去也不是什么问题。 他前脚放出这句话,后脚就被慕容逍召进宫来。慕容逍召见他的原因也很简单,慕容逍向给他赐婚。 秦渊当然是一口拒绝,毫不犹豫道,“芜遥,我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宫里马上就要选秀了,你还是想想你该选谁进来吧。” “子深,你不用给我打马虎眼。我认识你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你的想法?你还是没忘了尔朱鹤卿!” “我是忘不了鹤卿,至少我敢承认这一点,而你从来不敢承认没忘记独孤斐音!” “胡说!”慕容逍倏然暴起,“谁还要记得那个鲜卑族的贱女人!她不过是鲜卑族派来的奸细,和你的尔朱鹤卿一样,都是为了覆灭大齐才来的,我为什么要记得她!” 秦渊冷冷一笑,“如果忘记了,为何她住的长秋宫你封存至今?为何要把她的姓氏改成刘氏来掩人耳目?芜遥,咱们之间犯不上为了我续弦的事情说那么多狠话,这件事你就由着我这么做吧。” 慕容逍哑然失笑,“咱们是三十年的朋友了,我想给你赐婚也是为你好。现在秦府就剩下你和老夫人了,想想都知道该有多凄清。还有,你现在只有秦岳一个儿子了,你难道就不怕秦岳日后上战场出事,你连个后人都没有吗!” 秦渊的语气有所软化,“也许之后我会再纳妾,但是绝不会再娶妻,这点你明白就是了。” 慕容逍摇摇头,“罢了,就这样吧。对了,苏侯昨儿来见我的时候说是想跟你女儿结一门娃娃亲,他看中了你的外孙女。我同意了这件事,你觉得如何?” “这件事我又不做不了主,你还不如直接去问阿琛和阿毓呢!再说了你都答应了赶忙还来问我?如果没事我就回去了。”秦渊说着就要往外走。 “等等,反正现在秦府也没人,不如咱们去一趟逍遥池吧。”慕容逍嘴角上扬,“咱们也有许久没有去过了……” 颍川郡王府 苏侯今日特地带了儿子上门求亲,倒把慕容琛他们两个吓了一跳。慕容琛一口同意了苏侯的求亲,他本来就想着要拉拢苏侯,既然苏侯主动送上门来,这当然是件好事了。 俩人在外书房谈着话,而小侯爷苏槿就被拂樱抱着去了秦般毓的正院。苏槿是苏侯随便跟一房妾室生的儿子,他的生母已经被苏侯打发出去,平常也只有拂樱和奶娘侍女跟着他,所以一见着胖乎乎的懿之,忍不住就上手想要捏一捏懿之。 “我的小侯爷,这可是你未来的媳妇,你可不能欺负人家。”拂樱拦住了苏槿的小手柔声道,“您可是要对人家好的。” 苏槿闻言奶声奶气道,“阿叔,什么是媳妇?”还未等拂樱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说道,“阿叔就是阿爷的媳妇对不对!” 拂樱不由脸色绯红,像个扭捏的小娘子般对秦般毓道,“王妃见笑了。” 秦般毓面上仍是得体的笑容,“小侯爷和你很亲近呀。” 拂樱脸上划过一丝满足,“小侯爷自小就是跟着小人长大的,所以才跟着小人好,连带着老夫人对小人都不错,也算是小人的福气了。”拂樱穿了一袭嫩粉色长衣,比之秦素芷还多了几分娇嫩。京中男子甚少有穿这个颜色,偏偏他就能穿出比女人还漂亮的姿态。 他也的确是有福气的,比起瑞午在信阳公主身边的小心翼翼,拂樱却可以活的如此恣意。无人阻拦他和苏侯的感情,他自己也浑不在意旁人的议论。 秦般毓如此想着,开口逗苏槿道,“既然我们家懿之做了你的媳妇,你有没有什么定情信物呀?” 苏槿听秦般毓这么说,歪着小脑袋想了片刻,将腰上的玉佩摘了下来,递到了秦般毓手中,唬的拂樱连忙说道,“我的小祖宗,这块玉是侯爷给您保平安才求来的,您可留着这个,改日再送一块更好的吧。” 秦般毓不以为杵,对苏槿笑眯眯道,“既然拂樱都这么说了,那这块玉我们就不收了,但你可别忘了还欠着懿之一块玉呢。” 苏槿点点头,“我肯定不会忘的,到时候我会找一块大大的玉送给懿之妹妹。” 小孩子稚嫩的话语逗笑了在场诸人,就在此时,外面急匆匆跑来一个仆妇,对秦般毓道,“启禀王妃,临淄侯府的小侯爷和山阴公主来了,郡王请王妃过去陪一下。” 拂樱听闻江珉铄来了,脸色倏然就变了,秦般毓知晓他对江珉铄心中有阴影,便对他道,“你不如跟着小侯爷在后面玩吧,郡王府的花苑虽然不大,但是王爷给几个孩子修了秋千什么的,你就跟着去吧。”而后又转头对今枝道,“我让谢娘陪我去前面,你带着懿之也出去转转吧。” 众人各自应了,秦般毓这才理了理衣衫往前厅来了。 一进前厅,秦般毓就已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虽然苏侯和江珉铄脸上都挂着笑容,但是那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是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只有慕容楚玉和慕容琛两个人絮絮的说着话。 “三嫂来了。”慕容楚玉一见到秦般毓就站了起来,秦般毓这才发现慕容楚玉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看起来不就就要生产了。 秦般毓不由惊奇道,“我说你这两个月怎么没动静,连除夕夜宴都没进宫,原来是躲起来安胎了,你也真是小心呢。” “上次闹出了那件事也只怪我命苦,这一次我可不能再不小心了。这次我也只告诉了阿爷和阿娘,连宗正那边我都没说呢。今儿我之所以过来,一是想着我那个小侄女快要满周岁了,我这个做姑姑的总得有点表示;二来…..这事不好当着人说,三嫂不介意跟我去内室说吧。” 秦般毓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便带了慕容楚玉来了正院,摒退了众人之后,慕容楚玉才低声对秦般毓道,“三嫂是聪明人,我也不想跟三嫂藏着掖着,我就是想问问三嫂,昔日你如何让姑母那么喜欢你?” 见秦般毓有些发愣,慕容楚玉又说道,“我也不怕三嫂笑话,自我进门,姑母她就百般看我不顺眼,平常也总是挑我的毛病。阿铄他现在又对那个叫阿稚的小丫头很好,我是两边都讨好不了。想着以前姑母对嫂嫂你甚好,甚至会为你说话,我就想来问问,你是如何讨得姑母欢心呢。” 秦般毓仔细一想也大概猜到了这对婆媳不和的原因,信阳公主本就是金枝玉叶,这么些年呼风唤雨好不得意,而慕容楚玉也同样是公主,自小娇生惯养,两个性子差不多的人凑成了婆媳如何能关系好呢。 只是这话她不能说的太明显,只能说得婉转几分,“公主她也是个强势的性子,凡事只能迂回着来,绝对不能跟她对着干。依我的想法了来说,你不如跟瑞午搞好关系,瑞午若是再公主面前给你说两句好话,比什么都管用。” 谁知慕容楚玉听了这话连连摆手,“这事万万不行,上次我和瑞午偶遇,我想着他是婆婆跟前的红人就多说了几句话,结果让阿铄看着了,整整半个月都没进我的房间,一个字都没跟我说过。从此之后我可是不敢再跟瑞午说一个字了。” 相思意难忘(3) 秦般毓听了这话心里也不由冷笑,江珉铄的这个性子不仅没有改观,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照这个情况下去,他们母子二人迟早都会闹掰。 转念一想如果信阳公主和江珉铄闹掰,这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秦般毓嘴角上扬,对慕容楚玉道,“公主,容我多嘴,如今的形势就是你讨好了夫君就定然没办法讨好你的婆婆,若是讨好了婆婆就一定会失了夫君的欢心。想要平衡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你势必要选择一个。” 她这么一说慕容楚玉反而更纠结了,如果讨好信阳公主,来日公主一死自己在府里恐怕就没了立足之地,可若是去讨好江珉铄的话,信阳公主一时半会死不了自己就一直出不了头,而且还有那个阿稚在那里碍着自己的眼。 一想到阿稚,慕容楚玉心里不由又是一阵恼怒,掌不住说道,“也不知夫君是从哪个山沟里把阿稚找出来的,没家没业的小杂种,要不是夫君脑子里还想着那个什么阿奴,她能在侯府留下!?” 秦般毓脸色微变,不由也沉默了下来。慕容楚玉见她如此,猛然想起江珉铄当初差点就和秦般毓成婚,而且就是因为秦般毓和阿奴相似才和她有了那番经历,而且近日自己是来找秦般毓帮忙的,她赶忙歉然道,“真是对不住了三嫂,你看我这张嘴,我没别的意思…..” “你放心,我都明白。”秦般毓不以为意,反而是继续对慕容楚玉道,“依我说,你倒不如多放几分心思在信阳公主身上。公主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你也是知道的,有她跟你撑腰,再加上你本身就是公主,就算来日小侯爷再有别的女人也动摇不了你的地位。你也说了,现在小侯爷总是对那个叫阿稚的女孩子好,想来你想让他再来关注你也难了,真的不如将重心放在信阳公主身上。” 慕容楚玉禁不住长吁短叹,“仔细想想咱们女子也真是命苦,谁出嫁之前在家里不是爷娘宠爱着的,偏偏嫁了人就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 那也要看你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秦般毓暗自腹诽,她就从来没觉得嫁给慕容琛是什么坏事,虽然他们两人还算不上两心相许,但是夫妻之间却能坦诚相待。 这边慕容楚玉拉着秦般毓说的来劲,那边江珉铄却坐不住了,苏侯和慕容琛两个人说的兴致勃勃,而他却插不上嘴,并非慕容琛他们有意疏远,而是自他入吏部历练以来便整日忙碌,有很多事情他已经不知道了。于是过了没多久他便起身告辞,慕容琛也没有苦留他,只让人去后面将慕容楚玉请过来。 偏生慕容楚玉过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懿之,于是便抱着懿之过来了,还让江珉铄看了个正着。这一看不要紧,江珉铄一下就觉得他对懿之有种莫名的亲近感,联想到那件事发生之后不久秦般毓就传出了有身孕的消息,由不得他不多想。 为了不让江珉铄生疑,秦般毓只好硬撑着将他们夫妇二人送了出去,之后才抱着懿之匆匆忙忙的回了正院。 这边苏侯和慕容琛回了外书房继续江珉铄没来之前的话题,苏侯双手修长,敲着桌角对慕容琛道,“你说太子意欲拉拢我们,可是真的?” “当然是了,看看现在大哥的状况就知道了,外面有个卫王在跟他争持,宫里还有申贵妃虎视眈眈,他就靠着宋家能成什么事。” “那你为何会选中我?朝中谁人不知我好男色,好斗鸡走狗,却偏偏不愿意在仕途上多费心。”苏侯有些玩味的看向慕容琛。 慕容琛嘴唇一抿,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据我所知,苏家手上握着的财产可比老侯爷在的时候翻了一番,而且你那些好占小便宜的亲戚现在一个都不敢登门了,这不是你的本事是什么?” 苏侯笑了两声,“能知道这些,你这个颍川郡王也不简单。罢了,我也不跟你说废话,支持太子我愿意,但是比起太子,我更愿意相信你的眼光。” “那就多谢侯爷的赏识。其实我不光是想替太子拉拢苏家,我还想让侯爷帮我一个忙。”慕容琛声音压低了道,“我在外面置了些产业,只是苦于无人帮忙打理,想请侯爷帮我一下。” “我当什么事,这件事也好说,只是我这个忙不是白帮的,我一年要你两成的利润,不多吧?” 慕容琛的回答十分干脆,“侯爷既然这么看得起我,那我怎么可能让侯爷吃亏,我再给你加一成,就这么说定了吧。” 二人相谈甚欢,苏侯还在王府了用了晚膳,直到夜禁快要到了才喝的醉醺醺的离去。 慕容琛想也没想就去了秦般毓的正院,秦般毓这边正哄着懿之入睡,手边还放着秦岳送来的信。 “阿岳又给你来信了?看起来这段时间他没什么大事。”慕容琛进去后轻声道。 “他先是被安排进羽林卫,后来又回了天策卫,现在就是跟着天策卫巡边呢,如果碰上小股敌人就打一仗,说是他也立了些军功,已经从小兵升到校尉了。” “阿岳今年才十五吧,这样已是相当不错了。”慕容琛说着低下头,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一下,“阿毓,懿之已经满周岁了,你当初可是说要把她送进宫让母妃抚养的。” 秦般毓的声音有些郁郁,“阿琛,我舍不得了,怎么办?” “那就不送了,我总不能看着你们母子分离,这滋味我知道,母妃应该会理解的。”慕容琛在秦般毓身边坐下,轻声说道。 “可是想要拉拢郭氏,总要做出点表示吧。”秦般毓靠在慕容琛肩膀上,有些赌气道“早知道我就想别的办法了。罢了罢了,把这个小东西送进宫也好,也省了我好多事呢!” 慕容琛轻轻笑了一下,扶着她乌黑如墨的发髻道,“别逞强,舍不得就再拖一段时间,等到懿之再大点送进宫也不迟。再说了每个月你都能进宫看她的,母妃又不会不告诉她谁才是她的娘亲。” 秦般毓见懿之睡熟了,便让人把孩子抱了下去,之后才伺候着慕容琛更衣,等到二人都躺下了,她伏在他耳边说道,“苏侯同意了吗?” “三成的利润苏侯能不同意?”慕容琛假装肉痛,“换了你你能不答应?” “要是我的话,我就要五成,不,至少七成。”秦般毓搂住慕容琛,“昨儿晚上在外书房看书看过头了没回来,你答应我什么来着?” 慕容琛的手早已经不老实起来,“我答应你什么来着,不如你再跟我说一遍?” 过了两日,苏侯果然派人去将慕容琛在外置的铺子全线接管过来,无鸾本不擅于此事,正好乐得回来继续管着郡王府的事情。 还未等消停两日,卫王府便出了事情,府里新出生的小王子及其奶娘竟然出了天花,这可是了不得的大病,是生是死皆是听天由命。按着规矩,小王子的出天花之后就直接被隔离了,左不过奶娘他们两个都是一个病。就连卫王妃作为生母也不可以去看一眼。 就算卫王妃想去也去不得了,小王子的病一出来,她又惊又惧直接病倒在床,病的压根下不来地。卫王也是急的焦头烂额,想起卫王妃怀着孩子时做的那件事情,不禁心中想着是不是卫王妃遭了报应。 不知卫王妃真的遭了报应,小王子发病的时候她正来了月事,大惊之下有了血崩之势,之后虽有奉御精心调养,但是却添了个下红的毛病,奉御更是私下里对卫王直言,卫王妃以后想要再生育恐怕是难了。 卫王妃对此事尚还不知,但是小王子那边的境况却好不到哪儿去,初时府中下人还能听见几声小王子的啼哭,等过了十日之后那屋子里是一点声都没有了。又过了几日,有几个得过天花痊愈的下人鼓足勇气走进去查看,才发现奶娘和小王子早已经没了气息,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了,连尸体都有味道了。 卫王闻知此事,直接下令将那间房子全部烧掉,所有东西一概不留,生恐那天花再染到别的人身上。至于小王子为何突然得了天花他也无心去查了,因为不会有哪个人愿意冒着被感染的风险去查验小王子的东西。这个小王子的死就跟福宝的死一样不了了之。 可是福宝至少还留下了名字,至少能够得葬皇陵。而这个小王子因为卫王妃的疼爱迟迟没有定下名字,也没在这世上留下任何痕迹,因为他所有的东西都被大火烧的一干二净。 彼时卫王府火光漫天的时候,秦般毓正坐在太子府里陪着太子府下着一盘棋。听着侍女对自己说,卫王府的火就快灭了的时候,太子妃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吧?” 烽烟似初起(1) “卫王那么惜命,一个儿子已经赔进去,他焉会再赔上自己?小王子所有的东西都烧了,嫂子就放心吧。”秦般毓抬眼打量太子妃,今日太子妃压根就没把心思放在下棋上,今天已经出了好几步的昏招,到现在手上也是一直在冒汗。 其实秦般毓也曾有过这样的情景,楚娘子死之后她有一段时间也是这个样子,整日眼前都浮现着楚娘子那双不甘心的眼睛。可是最后她告诉自己,楚娘子必须死,因为当年是她的告密断送了父母的幸福,是她给了秦般毓那么多屈辱。 “嫂子若是心里不舒服,就想一想如果那个小王子顺利活下来或者长大对您是有多么的不利,也许这样心里就会舒服一点吧。” “你说的没错,如果那个孩子活下来就是卫王他们来攻击殿下的有力武器,所以他必须死他必须死!”太子妃的表情因为纠结而显得有些狰狞,过了很久才缓了过来。 “现在,您和太子应该适时对卫王表示一下关心,之后就该安心准备崇德皇后的祭祀了,这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至于小王子的事情,时间长了人们自然会忘了的。没有人会知道是您想办法将带着天花痘印的衣服交给了奶娘的。” 秦般毓如此这般的劝了一番,太子妃的心里这才舒服些,之后便开始安心准备祭祀崇德皇后的事情。太子同她一起准备,连着跑了大半个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慕容逍看到这个情景掌不住还多夸了他两句。 五月里秦般毓到底准备把懿之送进宫交给了和妃抚养,一是拉拢郭家,而来和妃一个人也当真是很寂寞。 往馆娃宫去的马车上,秦般毓竟是再次碰见了慕容承祚,就好似慕容承祚在那里等着她一样。而且秦般毓想问他上次那张纸条的事情,于是便抱着懿之下了马车。 原本对这个环境有些陌生的懿之见到慕容承祚之后竟冲着慕容承祚甜甜的笑了一下,笑的慕容承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王爷….有些事情我想问你。” “三嫂也跟三哥一样叫我七郎好了,我还是觉得七郎这个称呼比较舒服。不过如果你想问事情的话,咱们不如再往前走走,那边没什么人经过,不会有人发现的。”慕容承祚抬手指了个地方,秦般毓便跟着他到了那边。 “上次你给我那张纸条,你真的看见那个场景了?”等走到那个没人的地方,秦般毓问道。 慕容承祚十分肯定的点点头,“我当时正在爬树,所以看得一清二楚。二嫂让人打晕了奶娘然后又把福宝给捂晕了,之后就都扔到水里了。” 秦般毓听了这话不由暗暗心惊,这卫王妃下手比自己还要狠,自己今后可真是要小心了。 “二哥昨天进宫,送了我这么个东西,我虽然带着它,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慕容承祚开口打断了秦般毓的思绪,她抬眼一看,是一个用羽毛做成的羽扇,制作精巧,眼见是个好东西。 还未等秦般毓开口说话,慕容承祚又开口道,“过两日阿爷要开石榴宴,让三哥小心点吧,我看二哥的样子,恐怕没什么好事呢。”秦般毓听了这番话正糊涂着,慕容承祚就已经跑开了,只留秦般毓愣在原地。 秦般毓没奈何只好往馆娃宫去了,和妃一见了懿之笑的合不拢嘴,说是连懿之的房间都准备好了,小孩子的玩物也准备了一大堆,只等懿之住过来了。 “懿之这孩子晚上容易闹夜,一闹就一定要人抱着睡,母妃恐怕就要辛苦了。”秦般毓满心满眼都是舍不得,可是这事既然已经做成了一半,断断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她也只好狠下心去了。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这孩子的,你要是想她只管跟我说,虽然陛下并不待见我,但是该有的本事我还是有的,你想懿之了我就把她送出去两天也可以。而且你每个月都得进宫的。”和妃窥见秦般毓神色,知道她此时心情不舒服,开口劝道。 秦般毓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母妃说的我都明白,交给母妃我自然也是放心的。” “傻孩子,别说那样的话了。我以前也体会过这样的苦。”和妃叹了口气,一字一顿道,“当年阿琛的亲娘被赐死丢在了乱葬岗,我想着去给她求一个名分,结果惹得陛下大怒,他直接就让人到我宫里把还不满周岁的阿琉抱走了,还把我圈在宫里不让我出来,生生把我们母子分离开了半年。后来还是病中的崇德皇后开口才把阿琉还给了我。那个感受我至今都忘不了,所以我才会说明白你的感觉。自此之后我便再也不对陛下抱什么希望,他也不再宠幸我,甚至会羞辱我,所以这些年我硬挺着也要跟他争一口气。” 和妃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显得异常平静,似乎在说旁人的事情一样,但是秦般毓却有些唏嘘,阿琛的母亲为了慕容逍可以远离故土来到这里最后却落得个被赐死的命运,和妃也被慕容逍羞辱过,这个男人如此凉薄却又能对申贵妃宠爱万分,自己还真的有些看不透他。 “陛下这个人,他喜欢的便怎么样都会喜欢,他不喜欢的便会毫不犹豫的抛弃。想要打垮申氏,这个道理同样有用。”和妃好似看穿了秦般毓的身世一般轻声道。 秦般毓不能在宫里呆太久,哄睡了懿之后就悄悄的出宫了,免得懿之醒了之后哭闹。回府的马车她忍不住眼眶发红,也一直憋着不说话。 谢娘见状劝道,“娘子把小县主送进宫也是对的,这江家一时半会除不去,小县主虽说像娘子比较多,但是总是在宫外,迟早会有人看出小县主和小侯爷的相似之处,倒不如养在深宫里谁也不会注意到的。” 秦般毓把眼泪忍了回去,等回了王府一看见慕容琛等候在那里,就有些忍不住了,后来着实难受了几天才缓过来。 那日慕容承祚跟秦般毓提起的石榴宴是宫中难得一见的场景,因着当年崇德皇后在宫里遍种石榴,祈望慕容氏能够子嗣繁盛,每年五六月份宫中开遍石榴花,景象美极。可惜崇德皇后去世之后这石榴花竟也难得开一次花,所以每开一次花慕容逍都会在宫中举行大宴。今年正好赶上崇德皇后十五年祭,那满园的石榴树竟是早早的就结了苞,一进五月就稀稀落落的开起了花,等到六月石榴宴的时候,那满园的鲜红仍旧未有褪去。 这也是宫中难得有一次申贵妃不能和慕容逍并肩而坐的时候,这一日申贵妃必须把自己的席位降下来,将慕容逍身旁的位置留给那个已经死了许久的女人。她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是无可奈何。 恰好太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只金雕,正打算趁此机会在慕容逍面前展示一番,好让慕容逍再夸奖自己几句。 慕容逍今日心情不错,也有意让太子在朝臣面前露露脸,所以还未等开宴就让太子将金雕带出来。那只金雕毛色纯正油亮,一看就是太子精心挑出来的好东西。 太子志得意满的命人将金雕脚上的链子打开,准备让金雕飞上一圈,却没看见那边卫王阴冷的笑意。 结果链子刚打开,那金雕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速度与姿态都让人啧啧称赞,可是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金雕俯冲向下,竟然直接就向慕容承祚冲了过来。 慕容承祚倒也没含糊,弯腰将金雕的攻击给躲了过去,可是那金雕不依不饶,一击不中还有再来的架势。慕容承祚连着躲了好几次,可是到底是衣服都被划破了。 太子一见此情景脸色都白了,众人在旁边也是无计可施,那金雕身子灵敏,侍卫也不敢贸然出击,唯恐伤了慕容承祚。最后还是慕容琛看出了门道,对慕容承祚吼道,“老七,把羽毛扇扔掉!” 慕容承祚从早上就一直拿着那把羽毛扇,听得慕容琛这么说,他甩手就将那羽毛扇甩出了老远,果然那金雕不再缠着慕容承祚,而是冲着那把羽毛扇去了。这下子侍卫们才都冲上来将金雕乱建射死了。 见自己好容易找到的金雕就这么死了,太子不仅心中大为可惜,可是这会儿不是可惜金雕的时候,他赶忙上前在慕容逍跟前跪下道,“儿臣有罪,惊扰了父皇和七弟,恳请父皇责罚。” 申贵妃赶忙上前去看慕容承祚,见慕容承祚只是衣服划破了点,人是没事的,她也不想在人前让太子太难堪,便对慕容逍道,“陛下,承祚没事,太子也是无心的,这事就算了吧。” “大郎,你起来吧。”慕容逍开口道,“不过是只畜生,不用放在心上。” 一旁的卫王见太子就要没事了,见着自己的一番苦心就要化为泡影,连忙上前看了一眼那只金雕,似是无意道,“幸亏七弟反应快,否则这么大个的金雕定然是要当场将七弟的眼睛给啄坏了。” 烽烟似初起(2) 申贵妃一听这话心又吊起来了,卫王并不满足,继续添油加醋道,“大哥莫不是找了只还未被驯服的金雕就回来了?听闻这金雕性子很野,等闲没人能够驯服它,只要寻着机会他们都会报复驯化的人的。没成想今日七弟倒霉了。” 就连慕容逍也开口问道,“大郎,这只金雕真的没驯化?你这事办的也莽撞了些。” “父皇这话错了,大哥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母后的祭祀,哪里有空去找什么金雕,想来定然是三弟去帮大哥找的,三弟,我说的对不对呀?”卫王话说到这儿,慕容琛和秦般毓总算是听明白了,感情卫王是在这儿设套等着他们呢!刚才要是慕容承祚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一番话再说出来,申贵妃还不要生吃了他们。就算现在慕容承祚没事,被他这么一挑拨也是要出事的。 慕容琛毫不犹豫的走上前来道,“父皇,这只雕的确是儿臣帮大哥寻来的,若是要罚就请父皇责罚儿臣。大哥是储君,今日又是为母后而举办的宴会,所以大哥千错万错是不能受罚的。”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慕容逍对此事似乎就想借机放过,可是慕容琛仍旧坚持,最后慕容逍无奈,只好传上侍卫,命侍卫杖责慕容琛二十下。 卫王见状不由心中暗喜,自己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慕容琛不是讨好太子嘛,他肯定会替太子受罚,今日的侍卫已经被自己买通,二十棍子下去,慕容琛恐怕大半条命就要下去了。 “停!给朕停下!”谁知那些侍卫刚打了三棍,慕容逍一声断喝让他们生生的停下了动作,“朕忽然想起,这金雕为何会冲着老七去?三郎,你又为何让老七把手中的羽扇扔掉?”慕容逍这话一方面是在为慕容琛开脱,而另一方面却又提出了新的怀疑。 慕容琛被打了三棍,身上多多少少已经有了伤,但是他仍然撑着说道,“儿臣发现那只金雕并不是完全冲着七弟去的,而目标却是冲着七弟手中的羽扇,儿臣也是贸然一试,不想竟真的有用。” 太子见慕容逍情绪稍好,连忙上前扶起慕容琛,又对慕容逍说道,“父皇,这只金雕绝对是已经驯化的,儿臣在带它进宫之前已经再三检查过,绝无问题,想来这金雕突然扑人,跟七弟手上的羽扇有关系吧。” 父子几人在上面你来我往说个不停,而地下这几位皇子的妻子亦是冷着脸一刻不停的盯着这里,她们没敢多说一个字,但是却心却一直拴在那上面。 当卫王妃听见太子说羽扇有问题的时候,整颗心都悬了起来,若是慕容逍真的去查那把扇子,或者慕容承祚直接说出那扇子就是卫王送的,自家夫君未必能从中全身而退。而且太子和慕容琛今日表现太过伶俐,太子开始并未急着为自己开脱,反而是先行请罪,而且慕容琛执意要让慕容逍惩罚自己,这一切显得都太怪异,似乎他们已经这件事一样。 卫王有些担忧的冲底下看了一眼,眼珠一转,心中也有了主意,于是便对慕容逍道,“大哥有的有道理,这扇子其实是儿臣送给七弟玩耍的,儿臣也没想到会有此事发生,父皇不如就让人来查查这把扇子,也好为儿臣证一个清白。” 听了卫王的话,秦般毓不由冷笑,卫王先表白自己,分明就是在告诉诸人,如果这扇子真的有问题,那么他绝对不会这么痛快的承认扇子的出处,而且慕容逍分明已经存了此事不予追究的意思,卫王的这个建议他未必会同意。 果然慕容逍的脸上已经显出了不耐之意,“罢了罢了,七郎又没有什么事,今日是好日子朕不想再折腾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惠昭,你先带着承祚去换一身衣服。春江,你去请一位奉御过来看看老三有没有什么事。” 太子面上已有不甘之色,刚要开口说话就听慕容琛说道,“儿臣多谢父皇恩典,此事事关儿臣兄弟三人,多谢父皇保全了我们兄弟三人。” 太子已经听出慕容琛的言下之意,父亲此举大有深意,自己不可再贸然开口,于是便默默退了下去。 因着侍卫是被卫王买通过得,所以那三棍是实打实的下去的,若不是慕容逍开口阻拦,再多打上几棍,慕容琛恐怕就要吐血了。就算是这三棍也打的他背上青紫一片,奉御开出了活血化瘀的药,说是务必要好好调养。 待奉御为慕容琛上好药,慕容琛依旧撑着来了宴席,难得慕容逍脸上都带了一丝关切之色,对慕容琛道,“你这段时间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朕打算让你替朕去操练京畿新军。上次你带着人巡守上京城做的不错,朕想再看看你有没有别的本事。想要扶持你大哥,没有别的本事可不行呀。” 慕容逍此话一出,底下诸人神色各异。太子脸上已有了喜色,慕容琛去训练新军,来日就能想办法跟军队挂上钩,这对自己是大大的有利。而卫王眉头紧皱,显而易见是有些意外的,他本想着那只金雕今天不啄死慕容承祚好歹也能啄瞎他一只眼睛,到时候自己一推波助澜,不怕申贵妃不恼,不怕父皇不惩罚太子他们两个。 自己还想着到时候一说这金雕是慕容琛找来的,申贵妃和申家必然不会放过慕容琛的,就算太子因为储君的身份而逃过一劫,但父皇心中也会留下阴影。原本一箭双雕的想法今日竟然半点都没成,慕容琛居然还因祸得福了! 这会儿申贵妃已经带了慕容承祚回来,慕容承祚直接上前对慕容琛微微躬身道,“刚才多谢三哥提醒,否则今天我一定要倒霉了。” 申贵妃见儿子如此说,也端着笑对慕容琛道,“今日真是多亏了三郎了。” “儿臣只是侥幸。”慕容琛谦逊道。底下人一看便已明白,今日慕容琛算是得了慕容逍和申贵妃的青眼,虽然被打了三棍,可是却打来了一个人人羡慕的差事,这样的幸运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是而宴会进行的时候,时不时就有人上前跟慕容琛碰杯,虽然慕容琛因为身上有伤而将酒换成了茶水,可是那些人却仍是一个接一个的前来。以至于整场宴会慕容琛慕容琛并没有吃什么东西,反而是灌了一个水饱。 宴会结束之后,仍旧有人想着再跟慕容琛多说几句,慕容琛全部以身上有伤为名给躲开了,趁着机会赶紧登上马车回府。 等到回了郡王府,秦般毓和猗傩赶紧帮他换了衣服,又仔细检查了他身上的伤痕,确认他真的没事之后才放下心来。 “也不知道阿琛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也没有要惩罚太子的意思,他非得一个劲的认错,好像不打他两棍今日就不起来了一样。”秦般毓抱怨道。 慕容琛好似对身上的伤毫不在意,他若无其事的换上衣服,对秦般毓和猗傩说道,“今日不让父皇打我这两棍,来日他心里就总是有个疑影,对我和大哥就有产生怀疑,而这就是卫王的目的。也幸亏七郎跟阿毓说了那番话,不然今日我恐怕还真要措手不及呢。” “说起这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七郎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次可算是七郎帮了咱们。”秦般毓说道。 “七郎自幼被申贵妃寄予厚望,期盼他能优秀,成为阿爷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可是这两年七郎却有越来越顽皮的架势,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小子是故意的。” 秦般毓不由语滞,她对慕容承祚的了解实在太少,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评判慕容琛说的是谁是错。 石榴宴之后,宫里宫外纷纷收起了艳丽的衣裳与首饰,就连申贵妃也不例外。慕容逍对崇德皇后的重视是有目共睹的,谁也不能也不敢在这时候造次。 建初二十三年七月,新节长公主归来,太子带了一众人马前去迎接,长公主的夫婿带了三千精兵入京,长公主也陪着夫婿一同策马归来,那股风姿是等闲女子无法比拟的。 一见到胞姐归来,太子赶紧迎了上去,一见到长公主便亲亲热热的叫了声长姐。长公主下马之后也含笑拉住太子的手道,“咱们姐弟一别也快十年了,如今你可长大了不少了,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长姐总还把我当小孩子看待,现在不光是我,连三弟都可堪大用了呢。”听太子这么一说,长公主慕容瑶雪才注意到一直跟在太子身后的慕容琛,未出嫁之前长公主对这个弟弟印象并不深,只记得他不爱说话,也不爱出席宫中的任何宴会。 故而长公主只是跟慕容琛点了点头,就直接登上早已备好的车轿往城里去了。早在长公主出嫁之时,慕容逍里就给她备下一处极大的宅邸,这些年也一直是有人打扫的。 烽烟似初起(3)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公主府,太子早已命人在那里准备,想要给长姐预备一场盛大的接风宴。可是长公主并不糊涂,知道自己能够回来的原因,宴会之事给坚决的否决了,只让太子叫上几个兄弟姐妹来府中一聚就是了。 慕容琉远嫁,慕容楚玉在府中安胎,卫王碍着和太子的关系不肯来,慕容承祚被申贵妃管着不能出宫,最后来了的也只有秦般毓夫妇,还有四皇子慕容炯,慕容礼还有慕容尚。 慕容礼和慕容尚秦般毓是已经熟悉得了,而四皇子她的的确确是第一次面对面的接触,这位四皇子的生母一直多病,连带着四皇子也甚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今日他一袭素白色的长衣,衬得他肤色极白,可却是有些病态的白,就算席上众人闹得有多欢腾,他也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博阳侯是武将,自然性子豪迈,他并不善于言辞,唯一擅长的便是一杯一杯的饮酒,太子他们自然也是要相陪的,长公主见到此情此景颇生唏嘘之感,“那年我出嫁的时候,最大的大郎也不过才十六岁,那时候还都是小孩子模样呢,如今三郎都当阿爷了。” 慕容琛酒量不小,此时正和博阳侯推杯换盏,听了长公主的话不禁笑道,“我还记得长姐那时候还未梳发髻,整日里就爱去围场骑马射猎,谁都管不住长姐的腿脚,好几个御前侍卫骑马都追不上长姐呢!” 慕容琛说的是昔日久违的场景,长公主掌不住有些羞赧,“可别说以前的事情,凭白让你姐夫笑话。”话音未落,那边几个男人已经又开始了新银轮的推杯换盏,言笑声几乎要将房顶掀翻了。 长公主沉默不语,抬眼仔细打量起这屋里的人来。大郎他依旧还是十年前的性子,这也不怪他,太子的烙印自出生就刻在他的身上,他想改都改不了。四郎五郎他们还小,看不出和当年有什么变化。倒是三郎他,记忆里那个黑黑瘦瘦的小子居然也长成了这样一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 她虽然不在上京城,可是上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她也知道几分。原本不声不响无人关注的颍川郡王这两年好似走了运一样,先是娶了重臣家的女儿,之后又是押运粮草又是替太子受罚的。现在他的风评可是一路向上,无人说他不好的。 她又向女宾席那边看去,太子妃和秦般毓二人正说着什么话,太子妃时不时露出的笑容证明秦般毓的话很得她的欢心。看起来三郎不简单,三郎的这个妻子也不简单。 宴席进行到一半,有太子府的仆从赶来,在太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太子听闻不由满面含笑,对着太子妃道,“千柳,府里刚才来报,杨良媛有身孕了。” 太子妃面上一滞,正有些茫然无措就感觉到秦般毓在身后轻轻捅了一下,她反应过来脸上亦是浮起了笑容,“那妾身现在就回府去,杨良媛是初次有孕恐怕会害怕,妾身得回去看看。” “不如我陪嫂子一起回去吧。”太子妃话音刚落,秦般毓便开口说道。 太子一听这话不由更是高兴,“那样也好,就辛苦弟妹你陪千柳跑一趟了,你放心,三郎这边我一定替你照顾好了。” 秦般毓不过一笑,上前行了一礼就和太子妃一道退了出去,只剩下长公主在这边陷入了沉思。 回太子府的马车上,太子妃一脸忧色道,“上次你给我找过来的那些坐胎药我是一碗不落的都喝了,怎么如今还是没有身孕,反倒是杨良媛先有了身孕?” “上次我不是请外面的郎中给嫂子看过了嘛,嫂子体内有寒气,所以不容易受孕,要一点点调养才是。不仅如此,嫂子也该忌口了,这两月来我看嫂子房里的水果可都没断过,那西瓜性凉,嫂子却每天都要吃,那身子能调养过来吗?” 太子妃听得有理也就不再纠结于此事,反而是讨论起了杨良媛的身孕,“自杨良媛入府,我看太子对她也算不错,府里那起子人眼睛都要瞪红了,你说杨良媛这一胎我要不要保全她?” “嫂子在饮食上多用心就是了,其余的也不必多操心,若有旁人有心害她,咱们怎样防备都会有可乘之机。” 太子妃一听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太子妃回府之后又是一阵忙乱,府里旁的姬妾听闻更是怒火中烧,秦素芷更是憋了一肚子火,好容易那次她陪着太子去了一趟西北,她正好也到了可以侍寝的年纪,正想着办法好让太子独宠自己,可偏偏文奉仪那个老东西还跟着去了,一路上没少给自己添堵。回来之后不知道又从哪儿蹦出来一个杨良媛,这下子可好,太子看到她的时候就更少了。 现在杨良媛又有了身孕,秦素芷未免更加着急,在房里连连摔了三个茶盏。莫娘见状摒退了所有人,端了一盏茶走到秦素芷身边,劝道,“娘子,此事急不得,您喝口茶消消气。” 秦素芷现在压根没心情喝茶,她在哪儿喘了半天粗气道,“莫娘,帮我想想办法,我要弄掉杨良媛的孩子!” 莫娘手上抖了一下,将茶盏放下后对秦素芷道,“现在杨良媛是太子和太子妃身边的红人,娘子万万不可冒失做出此事,否则后患无穷。” 秦素芷愤恨道,“难不成我要看着她生下个孩子来?!现在殿下本来就喜欢她,她要是生完孩子怕不就是要和比肩?来日殿下登基她的位份还不要比我的高?!我如何能忍这口气?” “娘子不能着急,万事不忘忍字方能苦尽甘来。” 秦素芷连连冷笑,“忍?我阿娘开始一点不忍照样被我阿爷宠上了天,在秦府里也是呼风唤雨,等到你来帮着我阿娘,非要劝她一忍再忍,这下好了,我阿娘死的不明不白,连一副好棺材都没有!这件事你要是不帮我也就算了,我只记想办法去。” 莫娘还要再劝,却被秦素芷一句话就给憋了回去,“我累了,服侍我歇息吧!”莫娘无奈,只好服侍着秦素芷睡下了。 太子他们当日在公主府大醉,等到第二日日上杆头了才酒醒过来,人是已经在太子府了。昨夜太子难得恣意了一把,第二日却照常要起来为先皇后的忌辰做准备。而长公主则是带了夫婿进宫去面见慕容逍不提。 这边太子风光无限,而卫王府里却一片乌烟瘴气,自从小王子夭折,卫王妃的脾气一日差过一日,府里的小丫鬟都已经打出去一批了。 最倒霉的还是那个太子母家出身的宋氏,卫王妃认定定然是她在背后诅咒了小王子才让小王子染上天花的,对那个宋氏是百般苛待。宋氏虽然心中不满,奈何自己的妾侍,家中也甚少有人来看望自己,自己是满肚子的苦水说不出。 那一日卫王妃又叫她去房中打骂了一日,身上刚好的伤口再次出了血,宋氏这回再也忍不住了,回房之后撕了一条绸缎,直接就吊在梁上自尽了。 消息传到卫王耳朵里的时候,卫王正和卫王妃用着晚膳,卫王惊得筷子都掉到了地上,而卫王妃却是淡定的吃了一口菜后才说道,“死就死了吧,去告诉宗正一声,就说宋氏暴病而亡,按着她这样的身份,买副好棺材葬了就是。” “你疯了不成?!”卫王连忙阻止了要出去报信的人,对卫王妃低声道,“暴病而亡的话宫里是要派奉御过来查验的,难不成你让人家看见她满头满脸的伤,传出去算是什么事呀!上次金雕那件事阿爷只怕就对我存下了疑影,我现在再闹出这样的事,你还要不要命了?!” 卫王妃气的当即摔了筷子,“你有本事你来说,要怎么把宋氏这个死掩过去?难不成就这么瞒下去。” 这一句话却给了卫王一个提醒,“不如咱们真就把这件事掩过去,反正宋氏只是个妾室,逢年过节也没有归省的权利,而且她那个母家压根也没人来看她,只要咱们把府里的嘴都管好了,谁还能知道这件事。”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那你现在快叫几个可靠的人把宋氏的尸体搬出去,搬到乱葬岗去,然后府里这边的嘴嘴舌舌我来负责。” 夫妇俩又商量了几句,当下就决定了这件事,之后便各自安排人去处理这件事情。之后两个人便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的继续过了下去。 长公主一行人回来之后不久便到了崇德皇后的忌辰,那一日慕容逍率着皇亲贵胄和文武百官,浩浩荡荡的从皇宫出发,一路直奔修陵。 那修陵早在七八年前就已修葺完毕,崇德皇后的梓宫率先搬了进去。而祭祀只在地宫里进行,而且只准慕容逍和太子还有长公主三人进入,其余人等只能呆在外面。 七月里日头正强,慕容逍他们三人进去久久不曾出来,外面的人早也已经热的不行了。 粉裳如风去(1) 慕容逍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有几位年高的老臣因为挺不住而晕倒在地,年幼的皇子们也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慕容承祚就是其中一个,他此时已经被烈日晒得有些打晃了。 “平日你也是日日联系骑射,怎么今日就这么弱了?平时练得本事都跑哪儿去了?”慕容逍脸上已经有了些不耐烦的神色。 申贵妃虽然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快的神色,可是碍着今日的场合她也只好按捺下去,之后所有的仪式里慕容承祚都是摇摇欲坠的架势,等到黄昏时分所有仪式结束,众人可以离开的时候,慕容承祚几乎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大队人马不便在修陵久留,于是便再次浩荡返回,等到了上京城之后已是午夜,一番折腾后赶回王府之后天都快亮了。所幸慕容琛现在还算是在养伤,所以自己还没差事,否则过一会儿还要起来当差。 他和秦般毓忙乱了一番便睡下歇息,两人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被外面一阵闹哄哄的声音给吵醒了。慕容琛有些恼怒,掀开帘子叱道,“外面闹什么呢!” 今枝和谢娘有些惶恐的走了进来,对慕容琛禀道,“太子府让人过来传话,说是府里杨良媛的孩子掉了,事涉秦良娣,所以太子府请王爷和王妃过去一趟。” 秦般毓此时也已经坐了起来,听今枝这么说登时就清醒过来,赶忙对今枝说道,“赶快叫人进来服侍我和王爷更衣。” 夫妻两个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太子府,被人一路引着去了杨良媛的房间,一进门就闻见了尚未散去的血腥味。太子妃一见秦般毓来了赶忙过来拉着她的手道,“弟妹,你看杨良媛的孩子掉了,这可怎么办?” 秦般毓赶忙安抚太子妃,她的忧虑秦般毓也明白,杨氏的受宠一直是太子彰显自己度量的挡箭牌,她能平安生下一个孩子就代表着太子对杨家毫无芥蒂,可是杨良媛的孩子突然掉了,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太子之事表面宠爱她,内里对杨家还是忌惮的。这个孩子关系到太子的声名,所以太子妃才这么着急。 “宫中奉御可来了?杨良媛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掉的?”秦般毓理了理思路,开口问道。 “杨良媛去园子里散步,不知为何打滑了,结果不慎跌倒,孩子就没保住,这可是宫里陈奉御的原话。”太子妃急的脸都红了,在秦般毓耳边低声道,“我去让人查过了,杨良媛摔倒的那里被人撒了玫瑰花油,所以杨良媛才会打滑。” 秦般毓闻言身子一震,连忙拉过太子妃压低了声音道,“嫂子快让人把那里处理干净了,等一会儿宫里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你就咬死了是杨良媛自己不小心,再让太子好好去安慰杨良媛一番就是了,务必把这件事给压下去!” 太子妃虽然不解其意,但仍是按着秦般毓说的话做了,果然她这边刚收拾玩,宫里慕容逍就听说这件事派了慎刑司出来检查。也幸亏太子妃布置得人手脚够利索,慎刑司毫无收获,最后也只能相信太子妃的话,就是杨良媛自己不小心摔倒的才丢了孩子。 等到忙完这一切,秦般毓才发现长公主竟一直就呆在太子府,自己忙着跟太子妃处理这件事情,压根就没注意道长公主。 长公主倒是没在意秦般毓对自己的忽视,可是从刚才太子妃和秦般毓的行动里她也看到了太子夫妇对秦般毓的依赖。除了这件事夫妇俩全部都不知所措了,想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将慕容琛他们夫妇二人给叫了过来。老三夫妻俩的本事可不简单。 等到晚间杨家派人来照顾杨良媛,太子那边也是竭尽所能的安排了他们,杨家自然是挑不出什么错处来,而且杨良媛摔倒之后就昏了过去,压根不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而跌倒的,杨家无奈也只好就这样了。 卫王本欲拿这件事做些文章,可是又怕自己一闹,宋氏已死的消息会被传出去,思来想去也就只能先看着太子再次被朝臣们推崇。而太子也暂时将这件事放下,准备来日再处理。 崇德皇后忌辰之后就是一年一次的秋祢,建初二十一年的秋祢因为北魏的突然袭击而中途作罢,去年的秋祢人又不全,今年正好长公主也在京中,慕容逍便照常安排了秋祢一事。 原本和妃想着要照顾懿之,便不跟着大部队去秋祢了,可是慕容逍今年兴致颇高,要求后宫嫔妃尽数到齐,和妃无奈也只好带着懿之上路了,不过大多时候懿之都是被放在秦般毓的马车上的,秦般毓正好思念女儿,反而是更加高兴了。 前年秋祢慕容琛还和江珉铄一道是在众人跟前展现风姿的人,这一年他们两个便已经退居幕后,由更年轻的子弟来充当这个角色。这次为保众人安全,天策卫赶到了青州,而天策卫那些正值年少的子弟们就是这次秋祢的重头戏。 这次慕容逍突发奇想,将第一天的比试改为一对一的形式,最后决出一个最大的赢家。那些留在家里的少年如何能比得过已经上过战场的天策卫,很快就输的一败涂地。最后场上就变成了天策卫之间的比试。 苏侯对此看的兴致勃勃,而拂樱却一点都不感兴趣,找了个由头便离了人群,恰好碰到了瑞午。拂樱和瑞午早年相识,拂樱先到了苏侯身边,之后又将瑞午引荐给了苏侯,之后苏侯又将瑞午送给了信阳公主。在某些程度上来说,拂樱是瑞午和信阳公主的媒人。二人见到知道便在树林里找了一个无人处说起话来。 “好端端的你怎么不陪着公主,还跑出来了?”拂樱媚眼一飞,那话语腻的不行。 “你不也没陪着侯爷,那样打打杀杀的场景可不是咱们能看得下去的,所以就出来遛遛呗。”瑞午虽然脸上有阳刚之气,可内里却和拂樱一样带着女子的心性,比武这样的活动他们是绝对不感兴趣的。 “可不是,看到那几个人打在一起,我这颗心就发颤。对了,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瑞午有些无奈的笑笑,“老样子,小侯爷来了我就离公主远远儿的,不然小侯爷就要跟公主发脾气,我可不想让公主生气。还是你好,苏侯爷对你那么好,府里也没有人能管你,你可比我过的好多了。” 拂樱嘴角一撇,“好什么呀,你想想看,我和侯爷到底都是男人,别看小侯爷对我还算亲热,等到他长大了说不定怎么讨厌我呢,等侯爷一没了我又该怎么办。可你和我不一样……”拂樱一边说一边拉低了音量,“你何不让公主怀上你的孩子?” 瑞午一脸惊愕,“公主那么贵重的身份怎么可能给我生孩子?” “那有什么不可能,你跟了公主这么多年,公主恐怕早就对你有感情了,到时候要是有了孩子公主未必不想着生下来,只要这孩子生下来她就得想着来日你们两个要如何安排。不怕公主不对你们尽心,到时候你后半辈子也就有个靠头了。否则江家小侯爷那个样子能容了你?” 拂樱一番话说到了瑞午心坎上,他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事容我想想,咱们也别在这儿久待了,都回去吧。”说罢二人便相携离开了。等他们两人离开之后,有人从一棵合抱之树后面黑着脸走了出来,那人赫然就是江珉铄。 刚才瑞午和拂樱的对话他全都听了去,此时他心中是怒火滔天,拂樱那个贱人居然还撺掇瑞午做出那等龌龊的事情!母亲是何等身份,而瑞午不过是下九流,就这样的身份也配让母亲怀上他的孩子?! 江珉铄越想越生气,回到席位上的时候脸色依旧沉着,慕容楚玉见状连个字都没敢说。她五月里生下了一个儿子,本想着有了孩子江珉铄能对自己好点,谁知道江珉铄还是不怎么理会自己。现在他这个模样,自己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这会儿天策卫之间的比试已经结束,一番争斗下来,秦岳获得了头名,被奖励了不少东西,此时带着奖励去底下和那些天策卫的兄弟去分了。 接下来的一个活动也是今年新增的,围场早已准备好了许多体型较小的活物,让参加比试的人选出来一个作为目标,绑上属于自己的一块布之后有专人将这些动物赶开,之后再赶回来,到时候一片混乱之中众人一起射箭,看谁能够在混乱中准确射中自己的猎物。 慕容琛选了一只狐狸,而江珉铄选了一只斑点梅花鹿,并将一块嫩粉色的布绑在了鹿角上。一阵鼓声过后,所有动物都被赶走了。 过了约莫一炷香,鼓声再次响起,而且这些响的愈发激烈,那些惊慌失措的动物纷纷被赶回了底下的场子,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随时准备拉弓射箭。 江珉铄瞄准了自己的目标,扬起了自己手中的弓箭,一松手,离弦之箭便冲了出去。 粉裳如风去(2) 箭簇穿过围场,并没有射中那头梅花鹿,可是江珉铄的嘴角却扬起了一抹笑容。场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众人都顺着声音看去,竟看见穿着一袭粉衣的拂樱张大着嘴摔倒在地上,胸口正中一箭。 “拂樱!”原本还准备搭弓射箭的苏侯一声凄厉的呼唤吼了出来,他跌跌撞撞的下马,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拂樱的跟前。 他跪在地上抱起拂樱,手指颤抖着往拂樱的鼻翼伸去,拂樱显而易见已经没了呼吸。苏侯整个人身子都剧烈的抖了起来,他紧紧搂住拂樱,也不管溅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自己的衣衫。 众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弓箭,都看着慕容逍的脸色。慕容逍的脸色并不是很好,这段时间以来皇室每次聚会都会闹出一两件事来,没有一次让自己顺心顺意的过过,一想到这儿他心中也升腾起了无名火焰。 “春江,让人去看看那箭是谁射的。”他低沉着声音说道,“今日就先到这儿吧,都各自散了吧!”原本还兴致勃勃的众人只好各自回了下榻的地方,而慕容琛却在此时走到了苏侯的身边。 苏侯依旧抱着拂樱不肯松手,素日里勾人心魄的苏侯爷此时却失魂落魄的抱着一具已经失了温度的尸体在低声哭泣。慎刑司的人不敢用强,只好勉强看了看那支箭,躬身对苏侯道,“侯爷,请让小的检查一下。” 慕容琛蹲下对苏侯轻声道,“侯爷,你先放下拂樱,让他们查查那支箭到底是谁的,这样拂樱才能瞑目。”苏侯许是听进去了慕容琛的话,果然是将拂樱的尸身给松开了。 慎刑司的人见状连忙上前检查拂樱的尸身,还想办法将那支箭给拔了出来,去下面查验这支箭的出处。而苏侯上前再次将拂樱抱了起来,柔声道,“你看你衣服都红了,咱们回去换件衣服吧。”说罢便抱着拂樱的尸身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 慕容琛怕苏侯出意外,赶忙跟了上去,正好碰上了春江。春江见到这二人连忙道,“皇上请二位去一趟聚寒殿,说是今日这事必然要有个结果。” “春公公稍等,我先送拂樱回去。”苏侯说罢,看也不看春江,径直向前走去。 “公公先去回禀了父皇,就说我们马上就到。”慕容琛跟春江说了一句便赶忙追着苏侯去了。 聚寒殿是木兰围场里单独的一座宫殿,一般是用作举行小型宴会用的,可今日这里却是慕容逍处理事务的场所。慕容琛和苏侯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后宫数得上的嫔妃和已经成年的皇子皇妃也都在那里。 苏侯身上斑斑点点的尽是拂樱的血迹,他好看的脸庞上已经布满了颓唐之色,他像是被抽了魂的木偶一样,浑浑噩噩的走到了殿里。 “慕言,这件事无论是谁做的,朕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会给你们苏家一个交代。”慕容逍当着众人的面说道。 恰在此时慎刑司的人进来回禀道,“启禀陛下,那支箭臣等已经查验完毕,确定是临淄侯府的箭。”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众人皆知江珉铄对男宠这样的人恨之入骨,却没想到已经恨到了这个地步。可就算他要害人也应该去射杀瑞午,为何变成了苏侯身边的拂樱? 苏侯听了慎刑司的话,不禁笑出声来,那声音冷的让人掌不住心生寒意,“又是江珉铄是不是?又要不了了之是不是?陛下最后会不会告诉我,是拂樱惹怒了小侯爷才有了这个结果。” 慕容逍面上青红交加,苏侯的确说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可是今时今日,自己的确不能这么做了。 这一会儿已经有人将信阳公主和江珉铄请了过来,江珉铄一看见这个情景就已明白了事情的因果,但他却毫不犹豫的承认了自己射杀拂樱的事情。 “拂樱不过是下九流的戏子,居然敢私下里撺掇瑞午,怂恿瑞午让我母亲怀上孩子好图谋之后的地位。这样心肠歹毒的人何必还留在世上呢?”江珉铄此语一出,信阳公主差一点就晕倒在地上。 眼前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儿子吗?信阳公主微张着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江珉铄。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儿子变得如此阴狠了? 慕容逍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若是阿铄咬死了他是错手才杀了拂樱,那就自然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可是阿铄居然毫不犹豫的承认了这件事,反而是让他难办了。 不承想,苏侯突然开口说道,“既然拂樱做过这样的事,那也不怪小侯爷出手了。伯父,慕言不打算追究此事了。” 慕容琛有些意外的看向苏侯,而苏侯一步上前坚定道,“诚如小侯爷所说,拂樱不过是个下九流的戏子,死就死了吧,没必要为了他再惹到了小侯爷。” 慕容逍半响没有说话,死死的盯着站在底下的苏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情绪来,可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最后慕容逍只好说道,“既然你不打算追究,这件事就这样了。阿铄……”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严厉,“朕想着你是江家的独苗,所以一直纵容你,但是你这个性子也该好好收敛了!别再行动丢了江家的脸面!” 这对江珉铄来说已是极严厉的斥责,可江珉铄却浑不在乎,垂手站在那里不说话了。慕容逍此时还能再说什么,只好命令众人散去了。 众人都以为苏侯也许会先行回上京城安排拂樱的葬礼,没想到苏侯压根就没打算这么做,只是让随行的仆从将拂樱的尸身带回上京不提,他自己依旧是在围场参加所有的活动。 众人说起来也都觉得拂樱的确是个下九流的戏子,苏侯再怎么说也是堂堂正正的侯爷,活的时候也不过是玩玩他而已,死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只有慕容琛不这么认为,那一日苏侯身上的鲜血和他怀抱着拂樱尸体的样子始终刻在他的脑海里,虽然苏侯和拂樱都是男子,可是拂樱绝对是苏侯的挚爱。 慕容琛有些担心苏侯受刺激过度,于是便时常跟在他身边,苏侯倒也没推拒慕容琛的好意,只是在无人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我不着急但是我却不会忘了这件事。” 慕容琛沉默不语,他多少理解苏侯的感情,如果说有人这样伤了他的女人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江珉铄做了这件事对他而言也是好事,至少现在阿爷心中已经埋下了对江家的不满,只要再出几件事,江家恐怕就该失去素日的威风了。他当然不会闲着,血蝠卫的人手如今全都为他所用,想要查出江家的一点错处也并不难。 这日围猎结束,慕容琛将一支活捉回来的小兔子带回了房中,说是要给懿之玩耍,那只兔子在野外跑惯了还不太习惯被人关起来,在笼子也一直扑腾着好似要咬人一般。可懿之却一点都不害怕,还时不时的伸出小手要逗弄那只兔子。 “看起来懿之长大之后也不会是个扭扭捏捏的姑娘,没准以后能像长姐一样呢。”慕容琛坐在旁边看着懿之说道。 “那也未必呢,懿之要是真的在宫里长大,只怕会被教成一个温良恭俭的小娘子。对了,今天阿岳那边怎么样?” “阿岳现在可不是小孩子了,他去了外面可真是练了一身的本事,今天我看有不少小娘子给阿岳暗送秋波呢!可惜了,林夫人去世还未满一年,他暂时没办法娶亲,可要让那些小娘子都得上相思病了。” “你说起这个我还想起来一件事,阿爷身边还没个人照顾呢,现在阿爷是铁了心不再娶,可是我又觉得阿爷没人照顾。” “秦明是个可靠人,有他在身边你暂时可以放心。以后老师未必不会找个人在身边陪着,这你也别担心了。”慕容琛劝道,“对了,血蝠卫的人昨日来跟我说,留在京中的秦素芷并不老实,这两天还跑到相国寺去看二娘了。” 秦般毓眉头一挑,“二娘现在不是潜心礼佛吗?三娘跑过去有什么用呢?” “二娘算起来才十六,她又不是自幼就向往佛道,韶华芳龄谁能甘心在相国寺待上一辈子?再说经历过那件事之后,二娘的性子是否还会是之前那个样子?你看看芙妃现在的性子就知道了,这经历对一个人的性格又有多重要。现在如果二娘亲手去杀一个人我都不觉得奇怪。” 一旁的今枝听了掌不住插嘴道。“王爷说的是不是太夸张了点,二娘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会去杀人?” 秦般毓并不觉得慕容琛说的多夸张,她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养母为了逼自己走甘愿放火烧了整个村子,楚娘子虐待自己差点让自己命丧黄泉,之后还有江珉铄的连番羞辱,这一件一件事累积下来,秦般毓自己的性格也变了许多。 “你是说她们姐妹俩要做点什么?”秦般毓问道。 粉裳如风去(3) “三娘不会甘心就这么被大哥晾着的,二娘也正值青春年少,她们身边还有那个叫莫娘的人,如果那个莫娘真的撺掇她们做点什么她们未必做不出来。你当杨良媛掉的那个孩子和她没关系?” 一说到这个,秦般毓登时来了精神,“太子妃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却无从下手,你难不成知道点什么。” “太子再不济在府里也有几个眼线,都说秦良娣那两天没事就往花园里跑,还跟管事的要了不少玫瑰花油,说是要沐浴用。太子最近一直干晾着她也是因为心里存了疑影,只是这件事不能让人知道,不然你觉得秦良娣还能这么平安的活着?” “说起来三娘也该惜福了,能为天子良娣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她走的那么顺利却偏偏还要折腾,难不成她还真以为太子喜欢她喜欢到了可以让她做太子妃的地步?”秦般毓轻嗤。 “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偏偏不想着安定,这样的人迟早会害死自己。”慕容琛搂上秦般毓的肩膀,有些玩味的说道,“刚才你说嫁给太子是天下多少女子的梦想,你老实告诉我,你当初有没有想过要嫁给太子?” 秦般毓愣了一下,旋即嗔道,“孩子面前你也胡说。我之前可从来没见过太子,可也从来没想过要嫁给太子,我只想着找个不要太陌生的,跟我有点了解的,没成想陛下会给咱们两个赐婚,恰好符合了我的条件。” “这么说咱们两个还是歪打正着?”慕容琛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觉得懿之一个人太寂寞,咱们也得给她再生个弟弟妹妹了。” 秦般毓斜睨了他一眼,“你着急也不是这两日的事呀,这一个月在围场每天都有事,晚上太激动不利于你休息,等到回去了再说吧。” 夫妻两个调笑了几句,用了晚膳之后便歇下不提。 拂樱之死并没有给这次秋祢造成什么影响,众人照旧进行各项活动,就如同那日苏侯所说,拂樱不过是个下九流的戏子,谁又能在乎呢。 不过信阳公主却是对瑞午愈发关心了起来,瑞午等闲不能离开她的是视线,如果非要离开不可也必须先给公主报备,之后公主还会专门派人跟着。倒不是信阳公主不信任他,反而是因为江珉铄对拂樱的所作所为着实吓到了信阳公主,她生怕有一天江珉铄动怒把瑞午也给杀了,瑞午可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精神支柱,她已经无法想象如果没了瑞午自己要怎么办。 可是整件事罪魁祸首江珉铄却一点都不在意这件事,白日里他照常围猎,甚至有的时候比那些年轻的天策卫还要厉害上几分,只是出了那件事之后,有不少想着将女儿嫁过去做妾的人家都打消了这个想法。 等到围猎结束的时候,江珉铄收获的猎物数量自然占了大头,不过慕容逍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颁下赏赐,而是直接宣布出发返回上京城,这下子人们也看出了几分慕容逍的态度,显而易见是对江珉铄有不满的。 等到回了上京城之后,太子继续跟着慕容逍日日上朝听政,卫王在户部任职,而慕容琛开始接手训练新军的事情,之后四、五、六三位皇子接连定下了婚事,慕容逍也有给他们三人安排婚事的意思,一时间众位皇子在慕容逍心中的地位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之后上京城还发生了一件让人啧啧称奇的事情,那就是拂樱的安葬之地。原本众人都以为苏侯当着慕容逍的面都说出了那样绝情的话,可是回了上京城之后苏侯并没有将拂樱随意安葬,而是迁入了苏家的祖坟中,而且拜访拂樱尸骨的位置便是来日苏侯过世之后他的妻子该安葬的地方。也就是说,苏侯已经将拂樱视作他的妻子。 且不说拂樱身份卑微能不能入苏家祖坟,就说苏侯将拂樱视作妻子的这一行为就足够惊世骇俗。可是连苏家的老夫人都没有反对,众人除了看笑话之外也什么都不能做,而慕容逍赐下的三千两给拂樱置办葬礼的银子似乎也在表明慕容琛的态度,这下子就更没人敢多说什么了。 秋祢之后长公主便要踏上归程,她这一去便不知道又是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太子便专门在府里摆了一桌宴席,只请了长公主一个人,姐弟两个单独的说上几句话。 “大郎,你是太子,有无数人在盯着你这个位置,所以说凡事不可全信别人,总要留几分才是。我回来这半年里留心看了,你和太子妃对老三他们夫妻是不是太信任了点?”喝了几杯酒,长公主收起脸上的喜色,变得严肃起来。 太子听了这话顿了一顿,“长姐,我虽然不聪明,但是这个人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还是看的出来的,老三两口子依附我自然是为了来日的荣华富贵,这是我能给的,而且他们还能帮上我,这样的帮手我没理由不要。更何况用人不疑,我不相信他们也就不能指望他们来忠诚与我了。长姐就放心吧,老三的身份是他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坎儿,这道坎儿就是他永远都越不过我的保障。” “我不是叫你怀疑他,我是叫你保留着点,不要什么事情都跟他说。你要是有什么事,找舅舅他们商量也好呀。” 说起母族宋氏,太子多了许多牢骚,“长姐可别再说咱们那个舅舅了,这么多年他们帮上我什么了?没给我帮倒忙就不错了,要是他们有能耐能让申贵妃和老二混到现在这个地步?他们还得靠着我的面子才能留着些许官职。”好容易有老三这么个人能真心对我,我可不能对不起他这份信任。 长公主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太子对慕容琛已是深信不疑,自己只有好好为弟弟守好西南那一片领土了,其余的自己也真是管不了了。 等到第二日长公主开拔出发的时候,慕容琛忙着训练新军未能前来相送,只有秦般毓一个人到了城外送长公主。 “你们夫妇扶持太子不容易,万事务必考虑些太子。”长公主上马之前特意拉着秦般毓说了这么一句话。 秦般毓眉眼一低,“长主请放心,妾身和夫君都明白长主的意思,必然不会辜负殿下的。”这句话就如同一个保证一样,听了秦般毓的这番话,长公主这才骑上马去,又跟太子道了别之后便带着大队人马策马而去。 之后秦般毓乘车回府,马车上今枝向秦般毓问道,“娘子,长公主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有点不相信娘子的意思?” “长公主恐怕就是在警告咱们娘子呢!”谢娘替秦般毓回答了今枝,“长公主就是想让咱们好好扶持太子,不要有额外的想法。这长公主到底是太子殿下的亲姐姐,明明已经远嫁难得回京,还要为弟弟考虑这些事情。” “来日就算太子众叛亲离,长公主也永远都会是太子最坚强的后盾。”正闭目养神的秦般毓说道,“看起来,阿琛要成大事,长公主这边也不能马虎,要是有一点不对就该出事了。” “咱们王爷今年运气也真是不错,押运粮草回来之后陛下对王爷也重视起来了,如今还得了差事,咱们郡王府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的。” “训练新军这件事说好也不好,说不好也好。王爷因为他能联络人脉能扩充自己的势力,可也容易让旁人忌惮。这个度只能咱们自己把握了。” “娘子也别太担心了,咱们王爷何等聪明,怎会不明白这件事。”今枝说道。 长公主走后几日,申贵妃在宫中设了一场宴席,邀请了后宫嫔妃还有几位王爷还有皇妃参加,一是显示一下自己如今统领六宫的威风,二是她又动了做皇后的念头,想着收买些人心才好。 这次宴会不仅和妃她们这样正经有身份的嫔妃参加了,就连春天里新进宫的那几个答应常在就被请了过来,熙熙攘攘的也有不少人。 秦般毓还专门打听清楚了哪一位是宫里新封的贺美人,这位贺美人就是慕容琛特意挑了送进宫的女子,长得并不算太出众,但却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英气。这批新嫔妃入宫之后均未侍寝,如今也只是混着住在咸福宫里。 申贵妃如今也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女人,却依旧能霸着慕容逍的宠爱,这份本事想来也是不一般的。尤其是今日申贵妃坐在上首,那股子气势和正宫皇后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 原本正常宴会都办的好好儿的,众人用膳完毕之后便去了御苑散步,结果突然有人跑了过来,不由分说扑到敏贵嫔的怀里放声大哭。 众人都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看出是慕容楚玉。而慕容楚玉此时已没了素日的神采,而是显得有些颓丧。 敏贵嫔只有慕容楚玉一个女儿,见她哭的伤心,连忙问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成?” “阿娘,阿铄他……他打了我,还要将我休离!”慕容楚玉哭喊着说出了这句话。 割袍断恩义(1) 慕容楚玉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呆立在当地,敏贵嫔更是吓傻了,连忙扶起女儿的肩头道,“你说什么?江珉铄他打你还要休了你!” 慕容楚玉眼见是伤心至极,见母亲脸上带了忧色,不由悲从中来,再次抱着敏贵嫔嚎啕大哭起来,怎么都劝不住。卫王妃扫了一眼,上前抚着慕容楚玉的肩头道,“贵主先别哭了,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才好让贵妃娘娘为您做主不是。” “就是呀楚玉,你有什么委屈说出来就是了。这天这么冷快别哭了,一会儿脸上就该疼了。”敏贵嫔哄道。 申贵妃见状也只好吩咐身边人道,“请大家都去我的宫殿吧,再把陛下请过来。公主哭的这么伤心恐怕已经不是简单的家事了。” 不过一会儿诸人便在申贵妃的永乐宫里各自坐下,不多时慕容逍也赶了过来,见慕容楚玉哭的眼睛都肿了,眉头紧皱,有些不耐烦道,“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你一直这么哭下去也不是事儿!” 慕容楚玉走到慕容逍面前行了一礼道,“父皇,女儿今日请父皇给女儿主持个公道,否则女儿真的没脸再做这个公主了。”说罢便将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父皇也知道,前年秋祢夫君从青州带了个名叫阿稚的小丫头,一直安排在他身边伺候,女儿虽然有些不快但也忍下了,想着这个阿稚要能伺候好夫君也行。” “可是自从这个阿稚进了府,夫君就甚少再去女儿的房中,对那个阿稚是百般宠爱,婆母连番劝阻也是一点效果都没有的,夫君依旧是我行我素。女儿忍耐至今,想着之后安心抚养儿子也就不理会这些了,谁知夫君昨日来了房中,竟说要纳那个阿稚为妾。女儿不过说那个阿稚来路不明,恐怕不合适,夫君他竟然就打了女儿。” 说罢,慕容楚玉掀开胳膊上的衣服,上面赫然是未愈的新伤,有的地方还留着血迹。慕容逍看了之后眉头皱的更紧,吩咐春江去请奉御过来。奉御来之前慕容楚玉被带下去检查伤口,不一会儿宫女过来回禀说,慕容楚玉除了脸上没有伤口之外,双臂双腿都被打伤了,不过好歹是没触及筋骨。 慕容尚一向是个暴躁的性子,听得宫女这么说一下子就蹦了起来,“阿爷,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忍!三姐再不济也是公主,他们江家再厉害也是慕容家的臣子,他居然敢打三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老六,你先坐下,你这样也不是什么好样子!”慕容逍沉声道,申贵妃有些担忧的看了慕容逍一眼,凭她对慕容逍的了解,慕容逍此时已经生气了,而且这气生的还不小,今日江珉铄要是还跟往常一个德行的话,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就在此时,外面有内监托了一个木盘匆匆忙忙跑进来道,“陛下,这是京兆尹送来的加急奏折。”京兆尹掌管上京城内外安危,除了极其重要的大事之外是不是上加急奏折来的。慕容逍结果奏折看了一眼,脸色登时就黑了。 “去请信阳公主和小侯爷来宫里,就说朕有话要问他们。”慕容逍话音刚落,就见信阳公主匆匆忙忙的从殿外走了进来,而且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发上首饰也减少了许多,配上素净的发髻,一看就来请罪的。 结果信阳公主走到慕容逍跟前刚要行礼,就听见慕容逍冷冷道,“朕还活着你就素服上身,是巴望着朕早点死吗?!” 信阳公主有些惊愕的抬起头来,从小时候到现在,这是慕容逍第一次对她如此严厉的的说话。别说这么严厉的语气了,以前皇兄在她面前连不快的神色都很少露出来。 她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连忙跪下道,“臣妹并非有意,今日阿铄冲撞了公主,臣妹自治教子无方,所以才穿了素服入宫请罪。” 此时慕容逍的火气稍稍弱了几分,对旁边的申贵妃道,“把莲翩扶起来,此事跟她没关系,朕要问的是江珉铄那个混小子!” 宫里人见慕容逍火气不同以往,传消息的速度都比平日快了几分,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江珉铄就被带了进来。他的状况也不是很好,脖子上还有几道伤痕,想来是慕容楚玉也没让着她,这伤痕只怕就是她挠的。 “我看今儿陛下气息不顺,小侯爷恐怕是要倒霉了。”太子妃和秦般毓毗邻而坐,太子妃见状轻声在秦般毓耳边说道。 “一会儿不论皇上有任何举动,咱们都只管看着,这事儿说白了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珉铄一脸无所谓的上前行礼,之后就垂手站来哪里一言不发。慕容逍看到他这个样子怒极反笑,“阿铄,听说你要纳妾,要把那个从青州带来的小丫头收到你房里?” “回舅父的话,我的确打算这么做。” “那你是否知道,历来娶了公主的人没有谁能公然纳妾的?”慕容逍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厚,却平白让申贵妃开始冒冷汗。 “舅父刚才也说了,没有人公然纳妾,我要纳阿稚为妾的事情本来就是小事,自然也不会公开,又有谁能知道呢。况且男子有妾侍再正常不过,皇室公主又有何了不起!”江珉铄仰着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 可是他这一句话却让底下炸了锅一样,底下诸人都是皇室之人,当然忍受不了江珉铄对皇室这公开的羞辱,就连一向沉默的慕容炯都忍不住说道,“表哥既然说皇室公主没什么了不起,那表哥不也是靠着姑母这个公主的身份才得到了皇室的庇佑,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嘛?!” 慕容炯这句话说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众人都对江珉铄怒目而视。慕容逍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走到了江珉铄的跟前,面上的笑容已经变得阴冷。 “你说,皇室公主没什么了不起……”慕容逍轻声说了一句,旋即一巴掌狠狠扇了下去,直接就将江珉铄给打到了地上。 慕容逍力道不小,江珉铄又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的那一刹那,众人已经看见了江珉铄脸上冒出了血。 “你说皇室公主没什么了不起!如果没有朕对莲翩的宠爱,你以为你们江家是什么东西?朕一直看在你父亲早逝的份上对你优容有加,对你们江家再三放纵,如今看来,倒是惯出了一个居心叵测的外甥和一个狼心狗肺的江家!”慕容逍又不解气,抬起脚就揣在江珉铄身上,踹的他毫无招架之力。 信阳公主手脚并用的爬到了江珉铄那里,紧紧抱住江珉铄,跪在慕容逍跟前哭道,“皇兄,我只有阿铄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把他踢死了我该怎么办呀,皇兄!” 原本要再次抬起的脚因为信阳公主的话而落了下来,但是慕容逍却没有放过江珉铄的意思,他背过手去,阴沉道,“来人,把江珉铄押下去,关到血蝠卫的黑牢里去!”信阳公主听了这话登时就傻了,血蝠卫的黑牢名声在外,不仅防备的铜墙铁壁,里面的流水的刑具也是让人心惊胆战的,慕容逍把江珉铄关到黑牢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刚要开口求情,可慕容逍压根就没给她求情的机会,“春江,把莲翩送回公主府去,没事就不要出来了。至于楚玉,朕会把你的孩子接出来,你暂时就在宫里住着吧。”慕容逍的命令让春江立即行动了起来,不过片刻,江珉铄和信阳公主就都被带走了。 “朕之所以惩罚江家,不是因为他们羞辱了公主,羞辱了皇室,而是因为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想了不该想的东西!”慕容逍似乎是在警告底下的人,“有的朕给你们,你们才可以要。如果朕不给,你们永远都别想往上伸手!”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太子连忙起身应道。见太子起身,其余所有人也都起身说了同样的话。 这么一闹申贵妃自然也没心情再将宴会进行下去了,随便找了点借口就把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而回府之后,秦般毓脸上的笑意终于若有似无的浮现出来了。从母亲的事上她恨透了江家,从相国寺那件事上她恨透了江珉铄。今日这一场闹剧,她想灭掉江家的愿望终于往前走了一步! 慕容琛脸上也有了些喜色,他拉过秦般毓,两人在榻上依偎着躺下,他低声在秦般毓耳边道,“你知道今日为什么阿爷那么生气吗?是那封奏折起的作用。” “难不成是你搞的鬼?怎么能这么巧?”秦般毓奇道。 “那封折子里写的是江家为修建自家的祖坟而强占民田,有百姓已经告到了京兆尹那里。前年我负责上京城守卫的时候和京兆尹熟识了,如今我们两个算是很好的朋友。这件事让苏侯挖出来之后我就把折子写好压在京兆尹哪儿了,楚玉一准备入宫我就让人把消息传出去了,京兆尹才会在这个时候把奏折呈上去。” 割袍断恩义(2) “强占民田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陛下对江家的恩宠来说也能让陛下这么生气?” 慕容琛不由有些得意,“多亏苏侯心细,开始发现这事他也只当是江家强占民田,可是他派人去那片祖坟里看过了,竟发现祖坟里面不少石碑下都刻着龙纹,所以阿爷才会生气。” 秦般毓惊得直接坐了起来,除了帝后和姓慕容的人可以在衣饰上带着龙纹之外,其余人等不论是什么身份都不准用龙纹。江家居然敢用龙纹,这不是谋反这是什么! 慕容琛见秦般毓有些惊讶,拉她躺下继续说道,“我在公主府安了几个眼线,所以他们昨日两个吵架的事情我也知道,我想着楚玉今日定然会入宫哭诉,所以就稍稍准备了一下。” 秦般毓听了这话,忽然撅了嘴道“不是说夫妻两个要坦诚相待吗?这事你都不告诉我,害得我今日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说错了话!”说完之后秦般毓就背过身去不理他。 慕容琛连忙哄道,“这事是我不对,下次我绝对不敢了,阿毓,你可别生气呀。”他声音温柔了许多,好似在哄一个小孩子一样。 秦般毓噗嗤一笑,转过身道,“你还真以为我生气了?” “我可怕极了,生怕你生气了就不理我了。”慕容琛见秦般毓如此,脸上显出了几分委屈的神色,“可你居然骗我…….” “好了好了,以后不骗你了。咱们说点正经事,强占民田致使百姓上京告御状这不奇怪,可陛下没看过那石碑上的龙纹,口说无凭陛下也会信?” “我猜过不了多久阿爷就会让血蝠卫去查了,可是当时他正处在气头上,一看见这封奏折自然是怒火中烧,但是却又无法确定此事真假,所以才会把阿铄关起来。等到人都散了他想明白了就该去查了,这件事要是子虚乌有他自然就罢了,可若是真有龙纹,你想想该是什么后果。” “江家难逃惩戒,甚至公主都未必能幸免。”门外忽然传来王忠的声音,“郡王,陛下召您入宫,说是有事商量。” 慕容琛了然的从榻上坐了起来,对秦般毓颇为得意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让我说中了吧。” “行了,知道你厉害,快进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秦般毓嘱咐道。她起身给慕容琛整理了一下衣衫,之后又把慕容琛送到了门口,这才转身回房了。 慕容琛骑着马一路狂奔,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建章宫。春江将他带去了太极殿,而慕容逍此时正捧着京兆尹送过来的那道折子仔细看着。 “儿臣拜见父皇,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有何事吩咐?”慕容琛行礼道。 “京兆尹今天送上来的折子说江家重修祖坟的时候强占民田,被抢了土地的百姓都告状告到上京城了,还说那祖坟的石碑下刻着龙纹。朕要你马上派血蝠卫的人去江家的故里查一查,看看江家到底有没有在做这样的事情。” 江珉铄心中暗喜,但是面上却是一付惊诧的神色,“龙纹?江家虽是国戚但却不是慕容氏的后裔,他们难道不知这龙纹不可乱用?这可别是那告状的人胡诌的!” “是真是假,血蝠卫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江家族人世代居于弋阳郡,离上京城并不算远,朕给你五天时间,务必把这件事给朕查清楚了。” “儿臣遵旨。儿臣斗胆问父皇一句,若是此事为假,京兆尹该如何处置那刁民?” 慕容逍冷哼一声,“朕倒觉得,那个来告状的未必是刁民。江家这几年私下里做的事情不少,强占民田的事情也绝对干的出来,朕有心整饬但却没有由头。再说了,阿铄这两年的做的糊涂事是一件接一件,朕不惩罚他一番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阿铄他自小被姑母宠坏了,人品上倒是还好,不是什么有坏心眼的人。”慕容琛故意说道,只要他越这么说慕容逍就会越生气。 “没有坏心眼?三郎,你看事情还是有些简单了。你看看他这两年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大大的错了。头一件就是那个叫阿稚的事,你的郡王妃当时被公然诬陷为冒牌,阿铄不仅不替太傅说话,反而公然承认是将秦般毓视作替身,之后又把那个女子带回到上京,这分明就是对太傅不尊,对秦家不尊。你老师在朝中的地位你也是知道的,他可有一点尊师的意思?” “这第二件就是他在相国寺做的那件龌龊事,这是他第二次惹到秦家,而且这份羞辱可是人人都受不了的!太傅没出言弹劾江家就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第三件就是公然杀人,虽然拂樱身份卑微,但是阿铄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杀了他,这是他对莲翩那个面首的不满,可是却不能成为他杀人的借口!这第四件就是他要阿稚为妾还打了楚玉这件事。他这已经是从藐视重臣上升到了藐视皇室,你说朕还能坐视不理吗?” 慕容琛顿了一顿,“父皇说的有理,的确是儿臣思虑不周,儿臣现在就下去安排血蝠卫的人出去查探此事。” 慕容逍点点头,示意慕容琛可以退出去了,就在慕容琛即将踏出殿门的时候,慕容逍又叫住了他,对他说道,“有些事情旁人跟你说了别全信,朕跟你说的话你也别全信。”说完这话慕容逍就背着手向内间走去了。 慕容琛愣了一下,见慕容逍已经走了只好将这句话放在心里仔细思量了。 他赶回府上的时候远远就听见正院里传出了秦般毓和猗傩的笑声,这两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笑的十分开心。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慕容琛走进去问道。 猗傩见慕容琛进来了,笑着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行了一个大礼道,“妾身恭喜王爷,咱们的阿毓又有身孕了!” “真的?”慕容琛大喜,赶忙上前做到秦般毓身边,“真的有身孕了?” “你走了之后我就感觉胃里不舒服,猗傩正好来看我,就非要请奉御来看看,然后就说我有了身孕,快两个月了…….算起来是在围场时有的,你回来之前奉御刚走。” “今天真是喜事连连呀。”慕容琛不由抚掌大笑,“那你还不快进屋歇着去!” 秦般毓推了他一把,“你猴急什么呀!奉御说我这胎比怀着懿之那会儿好多了,不用那么大惊小怪的。” “我看呀阿琛是欢喜疯了,我怀着福佑时可没这个待遇。”猗傩假装生气道,“阿毓有孕是喜事,可就要苦了我了,到时候府里这一大摊子事不都要扔到我身上了?” “那就辛苦你几个月了。”秦般毓拉着猗傩坐下,笑吟吟道。几个人说说笑笑好不快意,那笑声和王妃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的郡王府。 东苑的桓尔芙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她对此毫不在意,依旧是拨弄着手上的琴弦。松蕊端过茶盏来说道,“娘子,郡王妃有了身孕,咱们送什么过去合适?” “你随便在我的嫁妆里挑上一件送过去就是了。”桓尔芙显得非常淡漠。 “郡王妃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娘子多少得重视几分,更何况一开始娘子和郡王妃不也很谈得来嘛。” “现在已经和那会儿不同了,她是妻我是妾,地位有云泥之别,何必再上赶着去巴结,你快去挑了东西就是。” 松蕊无奈,只好去挑了些东西准备送到正院去。刚踏出房门就遇见了去灶房端东西回来的水秋。水秋见松蕊手里拿了东西连忙上前问道,“松蕊姐姐这是做什么去呀?” 松蕊不想跟她多说话,便简单说了一句,“王妃有身孕了,我去替我家娘子送贺礼。”说罢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水秋捧着东西回了自家主子的偏院,如今的偏院可谓是荒凉无比,原本福宝的东西被撒的一地都是,闵沛玉呆愣愣的坐在床边,怀里还抱着一个布娃娃。 水秋见到此景,又联想到秦般毓有身孕的事情,掌不住叹道,“郡王妃这次要是生了个儿子,恐怕以后就更没娘子呆的地方了。” 闵沛玉闻言抬头问道,“王妃又有身孕了?” “可不是,听说王爷高兴地了不得呢。王爷当初还说要再给娘子您一个孩子,现在您的孩子没来,王妃倒是又有身孕了。”水秋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闵沛玉的神色,果然闵沛玉的眼神已经不对了,她只作不觉,仍旧絮絮叨叨的说着秦般毓怀孕的事情。 血蝠卫效率果然了得,慕容逍给了他们五天时间,实际上三天后血蝠卫就已经将所有的结果带回来了。慕容逍看过折子之后脸色黑到了极点,江家私刻龙纹的事情的确不是假的,血蝠卫偷偷将一块石碑下的龙纹给扒了下来呈到了他跟前,由不得他不信。不仅如此,血蝠卫还查到许多别的事情。 割袍断恩义(3) 江家不仅在石碑下刻了龙纹,江氏族人还假借着公主的名义在弋阳郡里鱼肉百姓,包揽词讼,甚至于弋阳郡里人们只知有江氏,不知有皇帝就连弋阳郡和驻军统领也和江家称兄道弟。 慕容逍看完这些大怒,他当然知道这几年江家私底下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却没想到会做的这么过火,这这次一定要好好处理这件事了。 用不上多说别的,私刻龙纹就已是谋反大罪,慕容逍当即下旨抄了江家老宅,江家族长和一系列帮凶处斩,之后无论老少皆投到了牢里,等候慕容逍的发落。 信阳公主虽然未被牵连,但是独子依旧被关在黑牢之中,她只好换了素服,褪去发上簪钗首饰,跪在慕容逍跟前,恳求慕容逍留独子一条性命。 慕容逍桌前摆满了奏折,里面的内容均是臣僚上表请求言称江氏。慕容逍的一系列行动让人们看出了江家和信阳公主的衰败,所以他们不介意落井下石,不介意再踩上一脚,纷纷上书指责江珉铄所作所为,请求慕容逍不要姑息纵容。 “莲翩,你看看这些奏折,也替朕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免了阿铄的罪孽。慕容逍指着那如山高的奏折说道,“你看看能有什么反驳的话吗?” 信阳公主悲愤道,“皇兄,他们这是落井下石,难道这样的这样的折子你也相信吗?!” “他们的确是落井下石,可是莲翩,这些事情是不是江家做的,是不是阿铄做的?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朕不能坐视不理!说到底是朕做错了,朕不应该太纵容你们母子,否则也不会让阿铄变成这个样子。” 信阳公主匍匐在地上哀哀哭泣,“臣妹知道江家做了许多错事,皇兄要惩罚他们我绝无怨言,只是我已年过四十,膝下只有阿琛一个儿子,皇兄不能看着我老来无依吧!只求皇兄能保住阿铄一条性命,莲翩也就只有这一个要求了呀,皇兄!” “莲翩,你到底要朕怎么办呢?”慕容逍叹了口气,“朕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也该明白朕这些年对你有多纵容。朕总是觉得你早年丧夫过得太不容易,却不想会落得今天这个结果。回去吧,朕自有处理的方式。” “皇兄,能不能保住阿铄一条命,你给我个准话好不好。”信阳公主拉住慕容逍的衣角,苦苦哀求道。 慕容逍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却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还记得十七年前你丈夫的一道奏折吗?”语毕,也不待信阳公主反应过来,他直接就让春江把信阳公主请出去。 建章宫里力气大的宫女已经将信阳公主半推半拉的请出了殿门,又有专人送了公主回府,之后公主的一言一行都被控制住了,压根就出不了公主府。 而信阳公主在想明白了那句话之后也不再挣扎着去求慕容逍了,反而提出要让瑞午离开公主府,说是自己已经厌弃了瑞午,所以不想再看到他了。三天之内,公主将府里能打发走的人全都打发走了,曾经煊赫一时的公主府很快就沉寂了下来。 而慕容逍对江府的处置终于下达了,弋阳郡的江家人满门抄斩,无论男女,少长不留,家产全部充公。一直关在黑牢里的江珉铄被判流放到西北苦寒之地终生为苦役,而信阳公主也被囚禁在公主府里永不得出。 旨意传出来的时候,慕容琛正在府里和苏侯下着一盘棋,秦般毓和无鸾分别坐在两人身后,看着棋盘上变化莫测的局势。 “陛下到底还是对江珉铄手下留情了,不过既然流放了我就好下手了。”苏侯执白子,落下之后轻声说道。 “侯爷慎重,江珉铄流放归流放,如果他死的不明不白阿爷他不会放过凶手的。不过侯爷也不必忧心于此,阿爷他未必肯让江珉铄再活着了。” 苏侯眉毛一挑,“此话怎讲?” “陛下多年对公主和江家圣宠优渥,此次因江家私刻龙纹而灭了江家并不为过,是江家有错在先。可是细究起来谋反一事跟临淄侯府关系不大,陛下也不想背上逼死亲妹的名声。所以他会留下信阳公主的性命,他也不会要了江珉铄的命。可是之后江珉铄是死是活没人关心,陛下反倒好下手了。”无鸾在后面说道。 “你是说陛下会亲自派人杀了江珉铄?如果真是那样,我倒巴不得呢!” “侯爷,江家已经完了,您心中的怨气也该舒展几分了吧?”秦般毓坐在慕容琛身边问道。 苏侯抬眼看了秦般毓一眼,她正帮着慕容琛将落在身后的碎发一一摘去,随后他垂下眼帘低沉道,“拂樱没了,我这颗心就散了大半,江珉铄还活着,我这颗心就始终齐全不了。如果是郡王就这样被人杀了,你会如何?” 秦般毓眉心一动,旋即回答道,“我定然会穷尽一生之力报复那个人,不死不休。”坐在她对面的无鸾明显感觉到慕容琛明明很震惊却做出了一付毫不在意的神情。 “你都这样回答了,想来也明白我心里的感受了吧。江珉铄什么时候走,我要去送送他!” “新岁之前,由血蝠卫的人亲自押送,在半路就会解决掉。”慕容琛声音冷淡,“多年来的兄弟,我自然也要去送的。”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然外面传来一阵人声,有府中的侍卫押着一个人走上来回禀道,“王爷,这个人一直在府外探头探脑的,不像什么好人!” 慕容琛闻言看去,这一看却吓了一跳,眼前那个脸上黑一块红一块的人竟是剑眉星目的瑞午!他顿了一顿,说道,“把此人留下,你们几个先下去,孤有话要问这个人!” 侍卫们扔下那个人便都退了出去,瑞午则是连爬带滚的到了慕容琛跟前,他看清眼前之人后赶忙跪下磕起了头,“王爷,求求您帮帮公主吧!” 瑞午叫着还要往慕容琛跟前走,无鸾见状腾地站了起来,一把就摁住了瑞午,“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在这么动手动脚的就直接把你扔出去!” “是,是。王爷,求您让公主和小侯爷再见一面吧,否则公主定然要含恨而亡的!” “你胡说什么呢!姑母在公主府活的好好的,怎会含恨而亡!”慕容琛叱道。 “小人跟随公主多年,公主要做什么小人再清楚不过了,公主之所以遣散公主府的人,就是因为江家已亡,小侯爷被流放之后也是生死难料,所以公主已经报了必死的想法。小人不敢拦阻公主,只希望公主能够不留遗憾。” 慕容琛死死盯着瑞午,忽然低笑出声,“侯爷,你说这事我该怎么办?” “没想到信阳公主身边也能有个这样痴心的人儿。”苏侯站起身来,走到瑞午跟前,“如果没有拂樱,你压根都成不了信阳公主的人。可是现在信阳公主还有一个痴心的你,而我的拂樱却不在了。” 瑞午身子颤抖着却硬咬着牙不说一个字,只是不停地在磕头,直到额头磕出血也不停止。 最后慕容琛叹了一句,“你回去吧,公主是我的亲姑母,我不可能坐视不理的。”瑞午听了这话才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无鸾上前查看了一眼,说道,“恐怕是在外面游荡了好几天没吃饭饿晕了。” “把他交给我带回去吧,侯府不多他一个人吃饭。更何况他也是个可怜人。”苏侯说道。 慕容琛自然不反对,等到瑞午被待下去之后便对秦般毓说道,“阿铄走之前我安排姑母到黑牢走一趟,你陪着姑母去吧,到时候你离得远远的,别让阿铄伤了你。” 秦般毓点点头,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中,再不说话。 过了几日,慕容琛果然找了个机会将信阳公主带到了黑牢里,他守在门口负责望风,而秦般毓则陪着信阳公主进到了里面。 许久不见,信阳公主已经憔悴了许多,脸上一点也不见以往的神色,她如今已经老了,如一个垂暮老人般老态龙钟。多年的骄纵一朝散去,秦般毓忍不住在心里哀叹。 江珉铄在黑牢里虽然没有受刑,但是黑牢里恶劣的环境仍旧折磨着他,原来的翩翩佳公子已经瘦得大半,当日被押解进来时穿的那件衣服已经脏的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信阳公主看见了江珉铄,跌跌撞撞的扑上前去,开口已是哽咽之声,“阿铄,阿娘来看你了,阿铄!” “阿娘?阿娘!阿娘你是来接我出去的是不是?快接我回家吧,我再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阿娘,带我回家吧,我回家之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我的儿呀!”信阳公主听了江珉铄的话不由悲从中来,抱着秦般毓嚎啕大哭起来,“阿娘对不起你,阿娘没法救你出去!不过阿娘已经给押送你的人塞好了银子,他们会善待你的,到了西北之后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 故里就此别(1) 江珉铄听了信阳公主的话呆住了,缓过来之后就是无比的暴躁,“不可能!这不可能!舅舅那么喜欢我怎么可能让我流放去那么远的地方。阿娘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剧烈的摇晃起信阳公主,可是信阳公主这段时间极度虚弱哪里禁得住他这么摇晃,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黑牢的侍卫见状赶忙上前把信阳公主给抬了出去,而秦般毓这才幽幽的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刚才信阳公主抱着江珉铄又哭又叫的时候,秦般毓站的有些远,加上黑牢里光线不好,等她走到近前,江珉铄才发现了她的存在。 “阿奴……”江珉铄低声呢喃,转瞬眼神里就带上了厌弃,“你不是阿奴,你是秦般毓!” 秦般毓笑笑刚要开口说话,就有黑牢的侍卫上前,“王妃恕罪,这人明日就要被流放了,按例嘴里是要塞上东西的,以防明日他咬舌自尽或者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秦般毓一抬手,那两名侍卫上前就把一个东西塞到了江珉铄的嘴里,登时他便只能发出啊啊叫的声音了,除此之外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而且那两名侍卫恐怕江珉铄伤人,还特地把他给捆了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牢里又只剩下秦般毓他们两人。秦般毓居高临下的站在江珉铄跟前,低声道,“我是秦家的秦般毓,可我又是阿奴。你那日来桃花村的时候穿的是蓝色衣衫,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我说的对吗,小侯爷。” 江珉铄瞪大了双眼,似是不相信秦般毓说的话,他挣扎着想从绳索里逃脱出来,可是无论他怎样使劲却都是无济于事。 “你那日帮了我,我以为你是个好人。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你心里从来没有过别人,从来就只有你自己。你父亲断送了我爷娘的幸福,你差点了断送了我的幸福和声名。你有了今日,全都是你的咎由自取。”说罢,秦般毓不再理会江珉铄的挣扎,起身向外走去。 慕容琛就在门口等着她,见她出来连忙说上前道,“那里面空气不好,你怎么呆了那么久,小心伤了身子。” “不碍事。”秦般毓温柔一笑,“那个人做了许多对不起我的事情,趁这个机会我也好发泄一番,否则来日我会疯的。” 慕容琛闻言颔首,亦不再多问什么,夫妇二人之后又将信阳公主送了回去。其实秦般毓说是发泄,不如说是让江珉铄生不如死。她就是想让他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阿奴其实一直就在他身边,而且是他亲手放弃了她。 当天晚上,上京城就稀稀落落的飘起了雪花,等到早上的时候仍旧是稀稀落落的在飘着。城门刚开,血蝠卫的就带着江珉铄出了黑牢,准备踏上流放之路。 此时的城门口没什么人,只有江珉铄和押送他的侍卫在走着。走出城门的时候,江珉铄看见,颍川郡王府的马车就等在那里。见他们来了,慕容琛也从车里走了下来。 慕容琛走到他跟前,对那两个人说道,“把绳子松开,把他嘴里的东西也拿出来!”慕容琛一声令下,那两名侍卫不敢违抗,手脚麻利的行动起来。 此时秦般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将一壶酒递到了慕容琛手中,然后就转身走远了。之后慕容琛倒了一杯酒递到江珉铄手中,又递了一杯酒给自己,之后仰面将酒一饮而尽。 江珉铄也喝干了酒,“没想到你会来送我。” “这是作为兄弟的最后一盏酒。”慕容琛拔出腰中佩剑,将自己的衣衫割下一角,“从此之后你我二人再不是兄弟,再也不是朋友!” 江珉铄凄凉一笑,抬手拿过侍卫手中的刀,在自己那身脏的不能再脏的衣服上也割下了一个角,“从此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慕容琛,我不会就这么容易的死掉,更不会这么容易的放过你,迟早有一天,我要把她抢回来!”他的目光投向了秦般毓,那人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阿奴,他当然不会放过。身旁的侍卫见状连忙又将他捆了起来。 “那是我的女人,是你一辈子也休想得到的人!”慕容琛转过头想走,却看见一抹黑影直冲着那边的秦般毓冲去,他抬腿就向哪里冲去,在那抹黑影撞到秦般毓之前将秦般毓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秦般毓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才看清那个想要冲过来的黑影竟然是阿稚!信阳公主打发走了公主府的所有人,想来阿稚定然也是被赶了出来,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出现。 “你个混蛋,是你害了我阿铄哥哥!”阿稚被人摁着,犹自喊叫着。秦般毓心里骤痛却不能替阿稚多说一个字,可她面上痛苦的表情让慕容琛以为是动了胎气,连忙将她打横抱到了车上,立马吩咐车夫赶回王府。 “阿琛,我没事。”话虽这么说,可秦般毓到底感觉肚子里有些不舒服,面上的痛苦之色更甚,惊得慕容琛当即出了一身的冷汗。 “阿毓你坚持一下,马上咱们就回家了,奉御马上就来了,没事的没事的。” 等到了王府,秦般毓已经有些昏昏沉沉的了,所幸宫中奉御赶来一看并无大碍,她只是些微的动了些胎气,只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慕容琛这才放下心来,这时才想起江珉铄那边来,据血蝠卫的回报说,那个阿稚哭着喊着要跟江珉铄一起走,他们无奈也就带上她了,到时候恐怕就和江珉铄一个命运了。虽然听起来有些残忍,可谁让阿稚死心眼呢。 就在江珉铄离开上京城当日,信阳公主在府中从容自尽,她一生煊赫无比,到了四十几岁却横遭劫难,恐怕任谁也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江珉铄远走,江家已找不到一个人来处理她的后事,殿内省处理起来也犯难。公主已经出嫁,理应葬于夫家祖坟中,可是江家因为谋反而灭族,祖坟也被清理,而出嫁的公主又断断没有葬入皇陵的道理。最后殿内省万般无奈,只好将此事上报给了慕容逍,慕容逍斟酌再三,着人在上京城周边寻一处好地方,最终将公主安葬在了那里。 因着公主是自尽,她的身后事是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的。她下葬当日,瑞午跑到灵前撞棺而亡,慕容逍感其情意,准许他就安葬在信阳公主的身边。一时间瑞午的痴情又给上京城的说书人添了无数灵感。 按着大齐历来的规矩,空出来的公主府理应有皇室收回,来日再赐予旁人,可是信阳公主是在里面上吊自尽的,一来没有谁会愿意住在哪里,二来慕容逍难免思念妹妹,便决定将那里封存。 因着信阳公主的死,这一年的新岁过得十分平淡,慕容逍取消了许多活动,只在除夕的时候举办了年年皆有的家宴,除此之外,宫里都没有一点旁的活动。 一直忙着训练新军的慕容琛得了歇息的机会,和妃又从宫里把懿之送了出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在正院里说笑倒也快意。 不过这所谓的一家人也只有秦般毓带着懿之,猗傩带着福佑罢了。桓尔芙不屑于跟他们混在一起,早说了身子不舒服不出来,而闵沛玉一直神神叨叨的,自然也没人想起她了。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东苑的水秋却还点着蜡烛,数着桌子上的铜钱。这里面有慕容琛除夕赏下来的还有她素日攒的,大多数是那个人给自己的。 自己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只知道那天闵沛玉房里的头油没了,她又使不惯府里的那个味道,水秋只好上街去给闵沛玉买,结果就碰到了那个人。那人给了自己很多钱,说是只要自己帮他做事,就能再给她更多。 说不动心是假的,而且那人让自己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让自己在闵庶妃面上不停渲染她的可怜和那边秦般毓他们的幸福。那人还和自己约定,每隔十天,指使她下一步行动的纸条会出现在王府的东南角,她只要趁着没人的时候去取回来就是了。 今天正好来了纸条,这次的任务就是趁着中午没人的时候把闵沛玉放出去,之后再悄悄得带回来,不要让人发现了,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水秋数完了钱,打算去闵沛玉的屋子里看一眼,闵沛玉此时还没睡着,呆呆愣愣的坐在床边,嘴里又念叨着福宝的名字。水秋见状连忙上前劝她躺下歇着,“娘子快睡吧,梦里就能见到小王子了。” “福宝,我要见福宝。”闵沛玉喃喃道。 “娘子快睡吧,明儿咱们想办法就能见到小王子了。”水秋随口胡诌道,她这话倒也管用,闵沛玉果然睡下了。 等到第二日中午,水秋偷偷打开了锁着的院门,将闵沛玉放了出去。自闵沛玉精神不好以来,偏院的门一直上锁,钥匙就水秋和王忠才有,有人送饭的话水秋才会打开房门。此时府里的人大多都已经在午睡了,所以压根没人知道闵沛玉跑出来的事情。 故里就此别(2) 闵沛玉糊里糊涂的就跑到了花苑里,此时花苑里什么人都没有,上次秦般毓在相国寺出事之后,无鸾就将郡王府上的人一个一个的查了一遍,不老实的和手脚不干净的统统都被打发了出去,之后也一直没再添人,故而郡王府里的人并不多。 闵沛玉只是凭着脑海里仅存的一点清醒走到福宝以前常玩的那个秋千那里去,没想到那里正坐着一个小孩子,穿着深蓝色的衣衫,正一下一下的摇晃着秋千。 “福宝,福宝。”闵沛玉喃喃道,忍不住就向前走去,眼前的孩子赫然就是福宝,她一下子就把那个孩子搂到了怀里,怀里还一直念叨着福宝的名字。 怀里的孩子爆发出猛烈的哭声,闵沛玉有些惊愕的放开那个孩子,这才看清眼前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的福宝,而是福佑。 一想到福宝已经在皇陵里孤单的躺了那么久,而猗傩生的福佑却还好好的活着,凭什么!凭什么!闵沛玉的眼神里渐渐浮上了一抹狠色,眼前的孩子还不满三岁,他的脖颈是那样的细,好像只要她一用力就会断了一样。 想到这儿闵沛玉颤颤巍巍的将手伸了出去,攥住了福宝稚嫩的脖颈……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奶娘惊慌失措的叫声将府里所有的人都吵醒了,秦般毓和慕容琛最先到了花苑,两个人呆立在当场。 “福佑,福佑!”在睡梦被人叫醒的猗傩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秦般毓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推着慕容琛道,“别让猗傩看见!” 可是就算慕容琛反应过来想要上前挡住猗傩,可是已经晚了,猗傩已经看见福佑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脖子上还有一圈青紫的痕迹。 她一步一步的迈上前去,伸出手将福佑抱进了怀里,她跪在地上低声哭着,连秦般毓也红了眼圈,福佑自小就是在她眼前长大的,突然就这样没了任谁也接受不了。 一年之内接连失了两个儿子,慕容琛的眼睛都已经红肿了,他用低沉的不能再低沉的声音对秦般毓道,“你照顾好猗傩,我进宫一趟。”说罢就直接向外走去。 秦般毓并没有问他去做什么,而是上前扶住了猗傩了肩膀,低声道,“要哭就哭出来吧,这样咱们才能记住福佑。” 猗傩紧紧搂着福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直到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了,她向墨雪问起秦般毓那边在做什么,墨雪告诉她说,王爷从宫里回来之后就将几个府里的仆人都叫到了正房,听说是在一个一个审问。 猗傩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非要墨雪带着她去正房,她要看一看,到底是谁害了她的儿子。 正房里福佑的奶娘还有东苑的水秋还有桓尔芙身边的松蕊都跪在地上,而慕容琛和秦般毓坐在上面冷冷的看着他们。 奶娘额头上已经肿起了大包,显然是磕头导致的,可是慕容琛却没有一点饶恕她的意思,冷冷道,“福佑还不满三岁,你为何要把他独自一人丢在秋千那儿!这府里你唯一的差事应该就是照顾福佑吧!” “王爷明鉴,小王子哭着闹着要他的那只布老虎,奴婢无奈才只能回去拿的!” “那你不会抱着福佑回去吗?非要把他一个人扔在园子里?”慕容琛黑着脸问道,他中午急匆匆的入宫去见慕容逍,是想求一个恩典,是想求慕容逍能够不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上次福宝的死他虽然知道真相,也让卫王妃付出了代价,可是最终也没人知道他这个儿子死的有多冤枉,到了福佑这儿他不想就这样放过了。慕容逍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而是让他自己去抉择。 眼前跪着的三个人都是有嫌疑的,奶娘将福佑丢在园子里,而那个秋千又是离东苑最近,所以他才会将这三个人叫进来审问。可是奶娘应该知道如果福佑死了,不论与她有没有关系她都不会好过,芙妃那么清冷的人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而东苑偏院的门一直是锁着的,水秋未曾出来。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扑朔迷离。 慕容琛不愿再理会那个除了推卸责任就什么都不会说的奶娘,又将目光转到了水秋和松蕊身上,“中午的时候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松蕊有些茫然,“奴婢只是服侍着我家娘子用了午膳,然后就歇午觉了,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水秋的声音更是带着颤音,“娘子中午又闹了一会儿,奴婢好容易伺候着才让娘子睡下了,之后就听见外面吵嚷起来了。”实际上的状况是,她把闵沛玉放出去后又出去将闵沛玉给带了回来,自己走的很小心,芙妃那边的人一个都没有发现。她当然没想到闵沛玉居然会把小王子给掐死,她现在只能咬死了闵沛玉和自己从来没出去过,这样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正在此时,一向在东苑不爱出来的桓尔芙突然来了正院,说是自己的侍女是清白的,要带她回东苑。 慕容琛按捺住心中怒火说道,“孤也没说松蕊不是清白的,可是福佑不明不白的死了,孤总要问问清楚,也好弄清福佑的死因。” “就算弄清楚了,小王子还能活过来吗?”桓尔芙冷漠的话语让人震惊,慕容琛气的更是直接拍了桌子! “福佑再不济也是堂堂正正的皇孙,是孤的儿子!你身为他的庶母不伤心难过也就算了,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孤真想知道你这颗心是什么做的!” “人心自然是肉做的。王爷心疼小王爷妾身理解,可是我的丫头清清白白,却不能受王爷这样的委屈。松蕊,你别跪着了,起来跟我回去!”桓尔芙的行动彻底惹怒了慕容琛,他站起身就想一巴掌扇在桓尔芙的脸上。 不过他这一巴掌并没有挥下去,脑海中突然划过了秦般毓跟他说的,纳桓尔芙为侧妃的目的,他有些讪讪,但嘴上的语气仍旧不好,“你可以把松蕊带回去,但是你们两个也别想出屋了,好好的在屋里给我等着!如果真的跟松蕊没关系就罢了,若是有半点干系我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慕容琛的狠话并没有给桓尔芙造成什么别的影响,她拉起了松蕊,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无鸾站在慕容琛身边,眼神也是从来未有过的犀利,福佑是他的亲外甥,是他妹妹唯一的儿子,他不可能不心痛。他抬眼打量着底下三个人,奶娘一直在磕头,好像有话说但是却不敢说出来;松蕊显然惶然无措,看起来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而水秋虽然也在求饶,但是求饶之中好似又多了些别的情绪。 “王爷,小王子的事情已经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想来慎刑司明日就会派人来彻查此事,咱们现在只能看好这几个人就是了。”无鸾按捺住心中悲愤,反而开口来劝慰慕容琛他们几个。 见底下几个人也说不出来什么,慕容琛只好大手一挥让人把她们押到了柴房里,之后便陪着猗傩回西苑了。 等到府上众人纷纷歇下之后,无鸾无声无息的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今天这件事发生的太奇怪,他不出来看看就总觉得心里不安。 那个奶娘定然是有问题的,可是一个奶娘做成这件事风险太大,总要有个人来配合她,在这府里会是谁呢。无鸾脑海牢里突然浮现出来一个人,已经被关起来太久的闵沛玉。 虽然她现在住的偏院还锁着,可是她的丫鬟水秋手里却有钥匙,如果水秋刻意,她还是能够被放出来的。一个失了孩子还近乎于疯癫的女人对别人的孩子做出那样的事情并不奇怪。 于是他把重点放到了偏院,他就想看看这个叫水秋的丫头到底有没有什么猫腻。果不其然他等到了这一幕,夜深人静的时候,水秋偷偷从院子里出去,往王府东南角去了。他并没有跟着水秋往那边去,反而是趁这个时候去了闵沛玉的房间。 他从窗外点开了窗纸,向里面看去,里面的闵沛玉怀里抱着一个有些破烂的布娃娃在满屋转悠,她好像将这个布娃娃当做了孩子,眼神温柔,语气和蔼的念着歌谣,好像在哄怀中的孩子睡觉。 可她说出来的话却让无鸾掌不住的心惊,闵沛玉说道,“福宝,阿娘让福佑来陪你了。” 无鸾忍不住开始颤抖,半疯半傻的闵沛玉说出来的话不可谓不惊心,也由不得他不相信,可是他要怎么做?难不成将这个半疯的人拉到慕容琛跟前,说她就是谋害福佑的凶手,现在福佑之死已经惊动了宫里,如果再传出是闵沛玉动的手的话,那慕容琛就会被满朝文武嘲笑,他苦心建立起来的名声恐怕就要毁于一旦,自己是来帮他的,所以绝对不能这么做。 无鸾正思量着,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是水秋回来了。 故里就此别(3) 无鸾急忙躲到阴暗处,看着水秋若无其事的走了进来,大喇喇的将院门锁上,然后就要往自己的房间走。 水秋原本还在盘算着加上今天的这点钱,已经足够拿出去花上一阵子了,她正想着该如何花这些钱的时候,突然被人摁到了墙上。 “想要活命就别再挣扎,否则我一下子就可以送你上西天!”无鸾恶狠狠道。 水秋惊慌失措,忙不迭的点头,无鸾阴沉着脸,低声道,“我现在问你的问题,你是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是了,明白了吗?” 水秋死命的点着头,生怕下一刻无鸾就把她掐死了。 当夜,慕容琛在睡梦中被无鸾惊醒,无鸾并非是敲院门才进来的,而是直接飞檐走壁到了屋里,将慕容琛给叫了起来。所幸猗傩因为伤心过度,好容易才睡下,慕容琛怕自己第二日起早将她吵醒,故而就睡在了外间。 他骤然被无鸾惊醒,凭着外面依稀的月光,他能看到无鸾脸色的不对劲,知道无鸾半夜过来定然是有事情要说,连忙翻身下床,悄无声息的跟着无鸾出去了。 无鸾将他带到的自己的房间,在书柜上随意按动了一下,书柜旋即移动起来,眨眼功夫一个暗室便出现了。这是上一个住在这里的郡王留下的暗室,直通慕容琛的外书房。原本无人知道这个暗室,可是无鸾却在第一次来王府的时候就找到了这个地方,之后这儿也成了慕容琛和他私下里商量事情的地方。 此时水秋被捆在地上兀自挣扎着,见慕容琛来了脸上的惊恐之色更加明显,挣扎的越发厉害起来。无鸾上前将她嘴里塞着的东西拔了出来,冷冷道,“把刚才告诉我的那些事情再原原本本的告诉郡王!” 水秋为求活命已是顾不上其他,便将自己如何被人收买,如何传递消息又如何将闵沛玉放出去又找回来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连那人的长相都描述了出来。 等到她说完,无鸾一个手刀下去,她再次陷入昏迷。而后无鸾将今日自己在闵沛玉窗外听见的话告诉了慕容琛,又对他说道,“水秋描述的人,和卫王府的总管很像,我想现在能往郡王府安排人的也只有威望了。而且这件事多有蹊跷,奶娘为何会无故离开福佑身边?那个总管又如何知道水秋什么时候会出去,怎么那么偶然就会碰到她?而且闵庶妃疯了的消息我们掩盖的很好,又是谁把这件事传了出去让人盯上了呢?这事不是买通一个人就能做出来的,府里的人又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慕容琛沉默不言,他明白无鸾的意思,福佑之死太过扑朔迷离,里面似乎牵扯了一些东西,他在劝自己放过这件事,可是他仍旧开口说道,“可我去求过父皇,这一次福佑的死不能不了了之。” “郡王可别忘了,陛下并未答应你,而是让你自己抉择。陛下也许早就料到,福佑的死并不简单,你到时候可能面临两难的局面,所以才会这样哥你说。” “有水秋这个人证,我不信不能指证二哥!再让血蝠卫去查,肯定还能查出别的东西来!”慕容琛怒道,“我两个儿子都折在卫王的手上,这口气我如何能忍的了!” “为了你的大业你必须忍得!”无鸾的声音高了起来,“水秋的证言只能证明卫王意图在郡王府安插眼线,可是有谁看见了闵沛玉掐死了福佑,凭她的疯话吗?而且除了亲近之人外,无人知道你掌管血蝠卫,你难道非要为了福佑而暴露你自己的力量?就算你不怕卫王的忌惮,那太子呢?太子难道会不在意你掌管血蝠卫的事情?!” 慕容琛眼睛通红,“可福宝福佑都是我的儿子!我身为父亲看着儿子被人害死却只能忍气吞声,这样还算是一个父亲吗!” “那你想看着太傅和你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因为你的一时冲动而毁于一旦吗!福佑是我的亲外甥,他死了我一样心痛,可是为了你的大业,这些牺牲在所难免,你死了儿子伤心,那卫王府小王子的死怎么说,不也是阿毓和太子妃联手做下的吗!只要你想做皇帝,这样的事情就无可避免!想要踏上那个位置,一定要会忍,忍得住才会有来日!” 无鸾的口气从刚才的强硬渐渐软和下来,“卫王的母族是多年的士族,他在朝中也是有一批势力的,你这么贸然出头不但不会把他拉下马,反而会将你的布置毁于一旦。你一再指责卫王,是容不得兄长,这会毁了你的贤名;你贸然暴露对血蝠卫的执掌之权,会丧失陛下对你的信任。更何况,一旦你要出头,闵沛玉疯了还有杀人的消息就掩盖不住了,人们会当成是妻妾之争,你连妻妾关系都处理不好,还有谁能相信你的能力?你自己想想,难道真的要这样做吗?” 无鸾的话让慕容琛陷入了思考之中,许久之后他有些痛苦的抬起头来,“无鸾兄,你说的有道理,猗傩那边你去多多开解她吧,我会把这件事压下去的。可是芙妃那边怎么办?” “福佑的死肯定会引起些议论,就让芙妃这么被关着吧,你不要过分冷落她就是了。桓家现在还抱着那个高傲的性子,始终不能为你所用,必须做出些事情让他们明白我们的态度。至于水秋,交给我处理吧。” 慕容琛点了点头,也就不再说话了。 之后不久,福佑夭折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原本慕容琛是皇子中子嗣最多的,现在两个儿子都么了,尖酸刻薄的人边说慕容琛到底是没有福气的。而且这位小王子的死和上一位王子的死不同,他的死因扑朔迷离,郡王府的人守口如瓶,只有那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才隐约听说,福佑是被人害死的,而且很有可能是桓家的女儿下的手。 虽然是小道消息,可是传播的速度却很快,桓家那边听了这个消息非常惶恐,桓夫人想着上门看望女儿顺便打探消息,可是却被人不软不硬的拦在了外面,这下子更落实了众人的猜测,看来这位侧妃手上的确是不干净,不然怎么连家人都不让见了呢。 只是没人知道,闵沛玉身边的贴身侍女被换了,福佑的奶娘被打发走了,而原本服侍了慕容琛近二十年的王忠也病倒了,似乎不久于人世,府上的所有事情都被无鸾一手接管。 猗傩那边自有无鸾去开解,不知道无鸾用了什么办法来劝她,至少猗傩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几分。秦般毓心中自有怀疑,可是在慕容琛给她解释了一番后那些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新岁伊始郡王府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加上慕容琛操练新军有方,慕容逍颇有赞赏之意,朝议时便提出要擢升慕容琛为一字王。对于这个决定,太子当然是一力支持,可是那起子老臣却全力反对此事。 为首的申相理由充分,慕容琛出身卑微,生母刘美人不过是个平民之女,这样出身的皇子实在不配成为一字王。老臣们反对的太激烈,最终这件事不了了之,而慕容逍之后的做法也让朝臣们看不懂,他的确没有加封慕容琛,但是却允他享一字王的依仗。慕容琛如今差的就是一个名头而已。 这似乎在向人们证明,慕容逍对这个一向不喜欢的儿子在改观,是真的想让他成为一介扶持太子的重臣。这下子桓家更为紧张,原本女儿被迫成为亲王的侧妃人选是万般无奈之举,被慕容琛选上更是意外,他们这些历经两朝的大族是从心底看不上慕容琛这样出身的,所以身为桓家嫡女的桓尔芙嫁过去之后,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示好之意,反而是一直抱着高高在上的态度。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对于桓家似乎一点也没有起复的意思,反而桓家以前的位置被一个个新人所代替,而且近两年各房子弟的仕途都不顺,如果再任由这种势头发展下去,桓家很快就会成为一个空有名头的士族,再也掌握不了实权。而慕容琛却不同,上次石榴宴他已经表明自己依附太子的身份,而陛下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忌惮他,反而有重用他的架势。虽然加封一字王不成,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日太子登基慕容琛前途无量,所以他们急切的想要跟慕容琛搞好关系。 而桓尔芙此时就成了联系郡王府和桓家之间的纽带。为此桓夫人更是几次三番的来到郡王府,言称想要见见女儿,可实际上她想见的是郡王府的女主人秦般毓。 可是秦般毓一直以养胎为名推拒了桓夫人的要求,直到后来实在磨不过,才同意和桓夫人见上一面。桓夫人听闻,连忙备上厚礼,准备来见秦般毓。 桓夫人和秦般毓初次相遇的时候,秦般毓还是个娴静的小娘子,可如今却已经是端庄万方的郡王妃。 恍然如昨日(1) 桓夫人虽然是来讨好秦般毓的,但是行事作风间依旧端着架子,秦般毓只作不觉,只和桓夫人絮絮说着些家常,也不提桓尔芙,就这么和桓夫人绕圈子。 “王妃,您看我家芙儿性子自幼古怪,夫君一直怕她嫁人之后会被人欺负,恐怕要王妃多费心了。”桓夫人七拐八拐的,终于把话题绕到了桓尔芙身上。 古怪?秦般毓听了桓夫人的话不由发笑,她和桓尔芙第一次相见是桓尔芙是多么活泼的人秦般毓难道会不记得,如今又拿出古怪这句话来搪塞人,桓家也真是有意思。 “郡王府里人不多,闵庶妃一直生着病不大出来,猗妃又是和好性子,王府里面如何会有人欺负芙妃,夫人多虑了。”秦般毓回应道。 桓夫人眼中划过一丝不屑,“一个县丞之女,一个青楼女子,想来也没什么大本事能兴风作浪的。妾身也只是好心劝劝王妃,这人也该往高了交往,往低了凭白浪费了自己的身份。” 秦般毓听了这话不过一笑,并没有直接回应桓夫人的话,反而是问道,“冒昧问夫人一句,桓尚书可有妾侍?” 一说起这个桓夫人心中便有气,掌不住说道,“老爷子有五六房妾侍,孩子都生了十个了,都是上不得台盘的庶出罢了。”她说完这句话,突然发现秦般毓正笑吟吟的看着她,她猛然想起,秦般毓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嫡出,而且连个妾生的都算不上,自己这么说不是往人家心尖上戳嘛。 桓夫人刚想再说两句话,就被秦般毓一句身子不适给轻飘飘的打发了,她想说的事情一个字都没说成,自己反而还有可能得罪了秦般毓。可是秦般毓已经没有再跟她的意思,她也只好去了女儿的房间。 桓尔芙虽然被禁足,但是日常用度不缺,她每日打发时间的方法就是一张一张的写字,那写满字的纸张已经很厚了。 桓夫人有些心酸,女儿在这里显而易见是不受宠的,可是她仍旧要将夫君嘱咐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女儿,她拉着桓尔芙的手说道,“芙儿,你现在已经嫁人了,得把你的小脾气收起来几分了,否则日后一定要吃亏的。看看现在的架势,保不齐太子就能顺利登机,颍川王跟着太子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到时候你的地位也能水涨船高,你现在可不能小性子,把以后的路都给断了。” “太子要是登基,承天王怎么办?”桓尔芙不经意的一句话,竟透露出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桓夫人大惊,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又看了看周围没有旁人这才放下心来。 “傻孩子,这话以后可不能说了,你现在不论生死都是颍川王的女人了。”桓夫人不停地抚着胸口,女儿刚才那句话如果让有心人听去而加以指摘的话,恐怕女儿就会变成上京城里笑柄,到时候连带这桓家都会成为一个笑话。 桓尔芙虽然和秦般毓年龄差不多,但是心智却还和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差不多,她第一次见到慕容承祚觉得他是纨绔子弟,可后来意外遇到了几次,她竟是对慕容承祚动心了,可是还未等她向父母说明白这件事,她就已经成为了慕容琛的侧妃了。不过她也明白,她和慕容承祚压根就不可能的。 见桓尔芙有些不开心,桓夫人连忙劝道,“傻孩子,承天王妃的人选早就定了,除了申贵妃的侄女之外不会有别人,你嫁给承天王也只是做个妾。” “那我现在不也是个妾吗!”桓尔芙生气道,“母亲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气我的!” “好好好,咱们不说这件事了。芙儿,你怎么越大越像个小孩子了呢。阿娘跟你说,你现在已经是这个王府的侧妃了,来日颍川王无论是好是歹都和你有关联,所以你可一定要把住了王爷,最好能早日生下一个孩子。” 桓尔芙脸上尽是不忿,“还把住他,他现在都怀疑我和松蕊杀了他的儿子,我以后都不想看见他了!” “别闹,说什么孩子话!”桓夫人嗔道,“我能说的就这么做,我不能在这儿久坐就先回去了,改日再过来看你。”桓夫人见女儿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只好说完这话就离开了,剩下桓尔芙一个人在屋子里生闷气。 这边桓夫人刚坐上马车准备走,却发现那边多了一辆车,应该是府上又来人了,她虽然知道开口询问有点失礼,可她掌不住还是问出口了。 可是那负责引导的人板着脸道,“小的们也不知是哪位贵客,这也不是小的们能打听的。”不咸不淡的就把桓夫人给打发了。 后来桓夫人仔细一想,看那马车十分普通,料想不是什么贵客,于是也便罢了。 而此时,太子妃就坐在正院里,和秦般毓一起绣着小儿衣物上的图案。等到下人来报说桓夫人走了,太子妃这才放下衣物,开口说道,“人终于走了,咱们可以放心说话了。” 太子妃历来小心,她来郡王府的这几次都极为低调,甚少会有人注意。她和秦般毓原本约好今日要商量些事情,秦般毓也没想到桓夫人会在府里呆这么久,害得太子妃刚来的时候还在偏房里等了一会儿。 “嫂子今日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事让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也幸亏嫂子小心,用的是最普通的马车,否则让桓夫人看见太子府的车驾恐怕不好。” “这件事我必须当面跟你商量,你现在身子重了不便行动我多跑两趟又怕什么的。”太子妃贴近秦般毓,附耳说了几句话,“这个主意是太子编书时看到的,正好申家人这两天也不老实,就想拿这招来用用,我总觉得不太稳妥。” “这招如果做好了效果自然不用说,可最大的问题就是,陛下肯不肯相信这件事,万一陛下不相信不就成了弄巧成拙。” “依着殿下的想法,是不让陛下亲眼看到这些情景,只让宫女内监看见,然后口耳相传的传到陛下耳朵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好。不过嫂子也会去劝劝,有时间想这个主意不如把心都放在编书上,陛下要看的是太子实际的能力,不是装神弄鬼!” 太子妃叹了口气,“这我也明白,可殿下这个人有时候上来脾气还真倔,八匹马都拉不回的那种,我也是没办法。而且我说有的事情得他亲力亲为,可他偏偏就不肯听。就像三弟上次跟他说,不如想办法提拔一批寒门官员,可以借机拉拢自己的势力。依我说这是好事,可是殿下却偏偏不肯。” 秦般毓并未对此事进行任何评论,因为太子已经授意让慕容琛去干这些事情,将拉拢人心的事情全部都交给了慕容琛。听太子妃这么一说,秦般毓不由庆幸太子没有回去多嘴过,否则就凭太子妃这份多心,慕容琛就不能太顺畅的做这件事。 太子妃跟秦般毓商量完这件事,没来由的就盯着秦般毓的肚子看了两眼,不经意道,“奉御有没有跟你断过这一胎的男女?” 秦般毓抚着肚子笑道,“断过了,只怕懿之又要有个妹妹了。”她面上虽然笑着,但心里却有些不快,郡王府连着没了两个孩子,她和阿琛也希望腹中这个能是个男孩子,可陈奉御断男女的本事乃是一绝,他亲口说的应该不会有错。 太子妃闻言不由舒心一笑,“是妹妹也好,所谓先开花后结果,你现在有了两个女儿,到时候就该生儿子了。” “那就多谢嫂子美言了。”秦般毓说道。 等到太子妃走了,秦般毓便由谢娘陪着出去溜溜,不经意就走到了无鸾的房门外。自从无鸾到郡王府做了个管事以来,秦般毓就再没听过他的琴声,可今日房间里却若有似无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琴声。 秦般毓迈步走进去,在无鸾身边坐下,仔细听着他随手拨弄的琴声。一曲终了,无鸾才发现秦般毓的到来,他低声道,“太子妃走了,她今日跑过了做什么?” “太子想出来一个乱七八糟的主意,她让我来说说这件事稳妥不稳妥。另外她还问了我腹中孩子的性别。” “只要陛下在位,皇子里谁先生儿子谁就是众矢之的,所幸你这一胎还是女儿,否则这郡王府还不知道会再闹出多少事来。现在正是王爷的好时候,不能闹出事让王爷烦心。” “我也想有个女儿,至少懿之有个伴儿,你看看现在府里连个孩子的笑声都没有,我肚子里这个无论是男是女,应该都会被她阿爷宠坏的吧。” “如果是个县主,骄纵些又何妨。” 秦般毓笑了一笑,忽然说道,“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个贺美人入宫也由一年多了,一直默默无闻的,一点也起不到作用呀。” “不着急,就快了,四月的皇子考校,你就该看到贺美人的魅力了。” 恍然如昨日(2) 秦般毓听了这话颇为好奇,“这么说,你有把握她一定会被陛下宠爱,甚至于动摇到申贵妃的地位?” “没错,贺氏一旦受宠,申氏恐怕就无招架之力了。不过有件事我想过了,你也应该去跟太子妃提一提。太子和申家多年来一直不对付,太子想要直接和申家搞好关系那是不可能了,贺氏未必不是一个工具,而太子妃甚至也可以。” 秦般毓有些惊讶,“此话怎讲?贺氏以后是要跟申贵妃争宠的,而太子妃是太子的人,怎能跟她搞好关系?” “这就要看咱们的本事了,得让申贵妃身为当前最大的敌人不是太子,而是卫王,这样为了除掉卫王他们就必须联手。在除掉的卫王的过程里,太子就可以趁机积蓄自己的力量了。当然我不是指望太子和申氏关系能多好,我只是希望把矛头全部都指向卫王,咱们全力对付一个就够了,暂时不要过多树敌。” 秦般毓闻言思索了片刻方才说道,“你想的也对,否则宫里面一个申贵妃,宫外面一个卫王也够阿琛闹心得了。太子虽然自幼按着储君该有的来教导,学识是有了,但是处理人事上还不如太子妃,阿琛投靠了他也真是辛苦了。这段时间不仅要忙着训练新军,还要帮着太子做编书的事情,人都累瘦了几分。” “他想做皇帝就得付出更多努力,至少他也为自己铺开了人脉,现在朝中夸奖颍川郡王有才有德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过阿琛他想要真正握住实权恐怕还需要费点劲。他想要通过曲线救国的方式做皇帝,那么就必须保证太子登基之后他能成为手握大权的人,可是到那时候,太子的母族宋氏,太子妃母族郑氏都必将对权位虎视眈眈。别看他们现在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他们到底跟太子夫妇更亲近。” “无鸾,我时常想,如果没有你帮我们,也许我和阿琛会走许多弯路的。”秦般毓感慨道。 无鸾笑着划过琴弦,“何必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你是命中注定要做皇后的,我是命中注定要来帮你的。” 秦般毓闻言不由低低笑了一声,正欲开口说话,就见今枝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将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递到了秦般毓手中,“王爷派人往府里东西,这是夹在东西里的。” 闻言,秦般毓连忙将纸条打开,里面的内容让她无比震惊,她忍不住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无鸾,怎么办?江珉铄跑了!” 无鸾手下的琴弦应声而断,无鸾的手指顿时鲜血淋漓,他强忍着心中震惊,努力用平和的语气问道,“有血蝠卫的人看着,他怎么会跑得了!” “我也不知道,这上面写的很简单,只说江珉铄杀了一个伤了一个,带着阿稚逃进茫茫林海,生死未卜。” 林海?无鸾猛然想起许久之前自己私下里为江珉铄算过的命格,遇林则生,有大富贵。沉默半响,他长叹一声,这都是命数,该来的终究会来。 可是他却不想让秦般毓担心,反而是开口安慰道,“你不必担心江珉铄还会回来,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临淄侯府的小侯爷,而是一名犯人,他逃还有条活路,回来绝对是死路一条。而且他自幼浸润富贵,苦日子未必能挺得下去。你就把心放下吧。” “可我是让他死。”秦般毓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当天慕容琛回来也是黑着脸,幸亏江珉铄只顾着逃跑,那个伤了的血蝠卫只是被砸晕了而已,醒来之后撑着去了最近的县城,靠着手上的令牌得以顺利返京,慕容琛这才得知了这个消息,心中的恼怒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消息上报到慕容逍哪儿,慕容逍也是震怒无比,他对江珉铄已经彻底失望,原本打算在路上就解决掉他,谁知道竟然让他给跑了!不过他跑就跑了,能不能在林海中活下来还是个问题,慕容逍于是也就释然了。 江珉铄逃跑的消息如一阵清风,直在上京城划过了一阵微风。就连江珉铄曾经的妻子慕容楚玉都显得毫不在意,她现在和母亲住在一起,日子反而过得比以前更潇洒了几分,她更加不会在意江珉铄的死活了。 彼时大齐上上下下,皆在为北魏国主的到来做准备。慕容琉嫁过去之后深得北魏皇室喜欢,北魏国主大喜,准备同大齐正式结为兄弟之国,又因着北魏曾经向大齐成人,所以这次两国修好,北魏国主便带着一众皇室成员来了上京城。 北魏同大齐交战多年,此次能交好尤为不易,慕容逍自然也是要郑重相待的,不仅重新修缮了驿馆,另外还备了大量的礼物准备赠与北魏皇室诸人。 和妃能见到女儿自然是高兴,虽说北魏皇室从准备到出发也要将近一年的时间,但是女儿这次回来怎么也要住上几个月,她已经很满足了。 宫里宫外都忙碌了起来,而皇子们自然也不能闲着,有差事忙着办差,而没差事的那些则要开始准备每年的考校了,原本这也不过是个小事,往年的考校中,历来都是慕容琛拿头名,今年慕容琛有了差事本应不参加这个考校,但是北魏皇室亦是尚武,比起大齐来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慕容逍也怕自己的儿子在北魏人面前丢丑,于是就想着今年好好看看他们的底子,要是真的不行到时候就不必出场了。 不光是慕容琛,就连太子和卫王亦是要在慕容逍面前展示一番的,而且慕容逍不要看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要求一定要看到他们的真本事。 于女眷们而言,这又多了一项有趣的活动,而且皇室子弟各个长得都漂亮,看他们骑马射箭的确是件乐事。 考校的地点选在了上京城外的围场,那里面积广阔,十分有利于骑马射箭。殿内省早就在里面选了又粗又高的柳树,在最高的柳枝儿上悬挂了鲜艳的缎带,又在以开阔地带布置了多处箭靶,同时也带进来不少活物作为设计目标。总之,慕容逍要求考验众位皇子的真实力,殿内省也必须打起精神来好好准备,因而和历次秋祢那种玩闹的性质不同,这次围场里准备的都是真东西。 等到考校那一日,大清早众人就都到了围场,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皇子都换上了胡服,英姿飒爽的骑马立在那里,有不少跟着前来的闺阁女子不由春心萌动。只可惜诸位皇子中只剩下七皇子慕容承祚没有定亲,可是他的王妃之位又早早的定下了,所以这些人也只能哀叹了。 时辰一到,慕容逍也从高台上走下来,骑上一匹高头大马,挥鞭冲向众位皇子。众人见状纷纷躲闪,太子他们尚好,慕容尚和慕容承祚躲闪不及差一点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申贵妃有些后怕,可是又想让儿子在众人面前风光一把,在椅子上坐着也是坐立不安。那边几位皇子妃坐在一起,太子妃拉着秦般毓看热闹,卫王妃只顾着跟自己的侍女说话,而新晋成为皇室之人的四皇子妃桑氏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显得尤为孤单。她的丈夫在成婚之时被封为广陵郡王,虽然如此但她在众人面前仍旧显得怯怯的。 太子妃见状,同秦般毓低声道,“这位广陵王妃和四皇子也算是般配,老四不爱说话,她也闷闷的,倒不会有人嫌对方无趣或者聒噪。” “她才十四岁,未必不是活泼的性子,嫂子何不跟她多说两句话,不指望四弟能帮上太子什么,笼络笼络人心也是好的。”秦般毓建议道,“不过为了不让别人注意,嫂子还得跟卫王妃说几句话。” 太子妃颔首表示明白,她清了清嗓子对旁边那两个人说道,“你们说今日谁能拿这个头名?” 卫王妃眉毛一扬,“谁知道呢,保不齐就是老四,没准会是老七,就看看陛下想让谁赢了。” “二嫂这话说的奇怪,我却有些听不明白。”秦般毓客气道。 “陛下都亲自下场了,想来会亲自检验众位皇子的本事。这各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不同,陛下在考验的时候只怕也会不同对待,谁能赢可不就是看陛下的意思了。” “二嫂这话说的不全对。”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广陵王妃开口了,“要是真有本事,不论陛下的考验多难想来也有办法应对,没有本事的考验即使再简单也不好通过。所谓内行看门道,不论那个人能否通过陛下的考验,陛下都能看出这人的本事的。” 她这一席话让秦般毓没来由的多看了她几眼,这个广陵王妃说话不遮不掩的,可见是个直爽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份直爽是到了什么程度,要是口无遮拦,那恐怕就不好了。 不过看起来广陵王妃并不是这样的人,说完这话之后,无论卫王妃再说什么,她都是笑吟吟的应了,并没有和卫王妃起冲突的意思。这样一来,倒显得卫王妃上蹿下跳了。 耳边鼓声隆隆,正式的考校开始了。 恍然如昨日(3) 众位皇子通过抽签来决定出场顺序,头一个上场的是四皇子,考校内容是先绕着这一片区域跑上一圈,跑过一圈后走到最远的距离骑马连射十箭,之后还会有专人放出准备好的小动物让人来射击,而最后一项就是在慕容逍的干扰下,将柳枝上的彩条射下来。 整个考校不可谓不繁琐,众人听了比赛内容都不由眉头紧皱,可这是慕容逍定下来的内容,谁也反对不得,四皇子没奈何,只好硬着头皮上场了。 所幸慕容逍并没有难为他的意思,干扰时只是随便的跑了跑,四皇子得以顺利完成整个过程,成绩也算是中等水平,慕容逍嘱咐了他几句之后便让他下去了。 之后分别是太子和卫王,二人的成绩也算中上,慕容逍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让他们两个下去。而之后慕容礼、慕容尚还有慕容承祚三个人的成绩却都让他黑了脸。慕容礼射箭射的乱七八糟,被自己干扰的柳条的边儿都没沾到,慕容尚不仅如此,连一个活物都没射中,而慕容承祚在骑马时差一点就掉下来,更别提再射箭了。 “你们三个一起上!这次再射不中柳条,一定要好好责罚你们三个!”慕容逍黑着脸说道。 三人闻言只好策马上前,这次结果好一些,三个人颇有默契的开始配合,想办法缠着慕容逍,趁着他分神的时候准备冲过去。 太子站在旁边看见此情此景,不由低声对慕容琛道,“这三个小子今日要出丑,你可要给大哥我挣点脸。” 慕容琛点点头,眼睛直盯着慕容逍那边的状况。这次结果虽有所改观,但是也不尽如人意,最后他们三个只能恹恹的骑着马下去了。 慕容逍骑着马从他们几人跟前走过,板着脸道,“你们都是有师傅教骑射的,不知道都学到哪儿去了!这段时间给我好好地练着,北魏人来之前我会再让你们给朕展示一边,要是再不好就真的别处去丢人了!”慕容承祚大感委屈,回首看了一眼母亲,之间申贵妃冲他摇了摇头,慕容承祚也只好将自己心中的委屈给压了下来。 慕容逍随后说道,“三郎,该你了!”慕容琛闻言策马奔出,达达马蹄向远处奔去,而等候在原地的众人已经开始用期待的眼光看着这一切。 之间慕容琛策马绕着围场开始跑,之后过了一会儿,一路狂飙猛进而来,停下后毫不犹豫的拉弓射箭,十箭之后殿内省的立马放出了一群奔跑速度极快的活物,慕容琛毫不慌张,嗖嗖连射了三箭。然后便策马冲着慕容逍而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慕容逍对慕容琛的考验是最难的,慕容逍没有一点放水的意思,可是慕容琛仍旧是成功避开慕容逍,直接骑马就冲到了柳树底下,抬手将最高处的柳条射了下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慕容琛这一趟跑下来干脆利落,丝毫不见怯态,让人不禁对这个颍川郡王刮目相看。这边殿内省的人已经去查看过箭靶还有放出来的动物,慕容琛十箭有六箭中了靶心,其余四箭也相隔不远。而对着猎物射出的那三箭则无一箭射偏,每一箭都射中了一只猎物。 慕容逍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冲着慕容礼他们三人道,“看见你三哥的样子没有?朕不指望你们能到这个程度,有他一半的本事就够了!” 此时慕容琛已经下马走到慕容逍跟前行了一礼,“儿臣献丑了。” “春江,回宫之后把朕书房里那把卿龙剑送到郡王府上,算是这次比试的奖励。三郎,好好把这个样子保持住,你就是后面几个弟弟的榜样。” 慕容琛心中不禁狂喜,那把卿龙剑是在慕容逍身边多少年的佩剑了,对慕容逍的意义不言而喻,如今给了慕容琛更显得慕容逍现在对慕容琛的重视。 “到时候好好拿着这把剑扶持着你大哥。”慕容逍拍着他的肩说道。慕容琛闻言又有些黯然,在慕容逍眼里,自己就算再优秀也只能做一个扶持君主的亲王,不过他面上依旧挂着感激的神采,“儿臣谢父皇赏赐,儿臣定然不会辜负父皇的期许。” 原本众人以为考校到了这里就结束了,可是慕容逍似乎还有兴致,便说要让跟着去的人们都跑一炮,否则岂非白来一趟,他也正想借此机会好好看看那些宗室子弟的本事。 底下人闻言各自去选了马跑起来,一时间慕容逍坐在上面往下看,看的是眼花缭乱。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马蹄声,坐在高处的众人就都往声源方向看去,只见一名女子骑着白色骏马自远处而来,一箭就射下了一支柳条。 慕容逍眯眼看去,过了半响才认出那个女子是贺美人。刚才她策马而来的样子让慕容逍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差点就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高台便,居高临下的看着取了柳条归来的贺美人,那份属于女子的英姿,他已有多年未曾看过了。 申贵妃已然发觉慕容逍的失态,看着马上就要到前面来的贺美人,掌不住抱怨道,“好好地女子骑什么马,今儿皇亲宗室都还在呢,真是不懂规矩。” 慕容逍却不在意贺美人的失礼,反而是对她的骑术颇有兴趣,待贺美人从马上下来之后朗声问道,“是谁教你骑术的?” “回禀皇上,是臣妾的兄长。皇上,臣妾的骑术怎么样?”贺美人抿嘴一笑,自有一股女儿家的娇憨。 “朕觉得朕那个几个儿子连你都比不过。”慕容逍眼神里已有了笑意,“你这个骑术不错,朕很喜欢,你练射箭都会,可见你兄长教的不少呀。” “臣妾自幼顽劣,臣妾兄长为了能管住臣妾也只好教臣妾这些东西。”秦般毓坐在那里觑着慕容逍的神色,她已经看出了慕容逍对贺美人的沉迷,如此看来,无鸾果然没有说错,贺美人的确有能力撼动申贵妃的地位。 慕容逍已经向贺美人伸出了手,“来,你过来,到朕的身边来。”慕容逍含笑看着贺美人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一点没注意到身后的申贵妃脸已经黑了下来。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慕容逍决定结束此次考校,而且即刻回宫,众人无奈只好又风尘仆仆的往回赶。旁人还好,就秦般毓挺着肚子有些令人担心。 和妃生怕秦般毓出事,特意命人在车里垫了许多东西,以防路上颠簸颠到秦般毓,弄得随从的人也是心力交瘁,回去的时候,今枝嘴里不住的埋怨着秦般毓。 “现在都快六月份了,娘子的产期就在七月,好好地非跑来围场做什么,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谁担待的起呢。” “猗傩现在病恹恹的,闵沛玉疯了,芙妃又被关着,阿琛身边又不能没人跟着,你看看我不来谁来呀。再说了,这个孩子乖得很,不会出什么事的。” 今枝扁着嘴道,“今日咱家王爷出了好大的风头,我看有不少小娘子的眼睛都直了,只怕咱们王府又要添人进来了。好不容易王爷得了差事拿了俸禄,不用全靠着娘子的嫁妆了,这下子添人了又是一笔花销。” “再添人也饿不到你。现在外面的铺子不也挣了些钱嘛,养活几个人还是养得起的,怎么娘子没着急你倒着急了。”坐在旁边的谢娘也忍不住打趣道。 “我还不是替娘子着急呀,府里人越多事情就越多,陛下给王爷的府邸又那么小,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掐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就不是咱们着急的事情了。”秦般毓正说着话,正在行驶的马车猛地就停住了,秦般毓差一点就往前摔了一下。 “怎么回事?”今枝怒而掀帘子出去查看,回来之后依旧一脸愤怒,“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车,横冲直撞的,冲撞了咱们连句话都没有,直接就走了。” “车上没有别的什么标志吗?”秦般毓问道。 “看了,就记得有个紫色的东西,我还从来没在看过这样的标志。”今枝奇道。 “紫色的标志…….”谢娘喃喃道,她对上京城各家各户比较了解,她想了一想,又向今枝问道,“那标志是不是一头狼?” 今枝想了一想,“好像的确是一头狼。” 谢娘闻言神色一变,“广宁王萧溟松!他怎么进京了?” 一听这个名字,秦般毓也瞪大了眼睛,她也压根没想过会碰到这家人的车驾。这广宁王是大齐立国以来唯一一个异姓王,老广宁王是跟着开国皇帝打天下的,后来有歹人意图篡位,老王爷直接就带了三千兵马进京勤王,将皇帝救出来之后他一不要官爵二不要田地,只向皇帝求了一份恩典,那就是萧家时代为大齐守护东北边境,轻易不会入京,可若是有人要反叛,他就有进京勤王的资本 如今,广宁王可以算是唯一一个不被慕容逍忌惮的武将,是而他们萧家的地位可想而知。现在的广宁王已是第四代了,这位广宁王比之前几代更是勇武,而且对皇室一直忠心耿耿。 开宫迎新宠(1) “听说萧家世世代代只忠心与皇上,那有朝一日王爷若是要争夺那个位置,广宁王岂不是要跟咱们作对?”今枝听了谢娘提起的名字,忍不住说道,“人人都说这广宁王厉害,可不就算是咱们王爷的劲敌。” “这个人不能做咱们的敌人,否则后患无穷,他多年未曾进京,阿琛也就把他给忘了。也幸亏今日咱们看见了他的车驾想起了这件事,我回去得跟阿琛他们商量商量了。”秦般毓说完这话就陷入到了沉思中,直到回府也没有开口说话。 慕容琛护送慕容逍一行人回宫后才打道回府,等他一回来就被请到了正院,闲杂人等都被赶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听了秦般毓说的广宁王的车驾,慕容琛眉头一动,“今日我护送阿爷回宫之后,原以为阿爷还会跟往常一样去永乐宫,谁知道阿爷竟然直接回了建章宫,我当时候还觉得奇怪,你这么一说,我想应该就是阿爷忙着去见广宁王了。” “好端端的广宁王回来做什么?京中也没有反叛,并不需要他回来勤王。”秦般毓不解道。 “广宁王无缘无故回京,而且这么隐秘……血蝠卫那边并没有传什么消息过来。我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不过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 无鸾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阿琛,听说现在这位广宁王性子诡谲不定,是个难相与的角色?” 慕容琛修长的手指敲在桌子上,“至少血蝠卫给我传回来的消息就是这样。因为他们萧家向来不以嫡庶为杵,都是谁有本事谁继承王位,上一位广宁王子嗣众多,而且个个能文能武,现在这位能越众而出,这本事就可想而知了。不过萧溟松即位以来,说是怕之后诸子夺位,所以娶了正妃之后便不再纳妾,如今四子两女皆为嫡出。” “陛下召他进京,莫不是要给他的儿子或者女儿赐婚?这可是拉拢萧家最好的办法了。现在朝中武将越来越少,陛下对他不免会更加倚重。”猗傩轻声道,“可是长公主早就嫁出去了,义阳公主和亲北魏,而山阴公主已经有了孩子,哪个公主都不合适呀。既然是要拉拢,哪有用再嫁的公主凑数的呀。” “你们有没有想过,陛下对广宁王起了疑心?”秦般毓轻声道,“东北久无战事,陛下难免会考虑萧家还有没有用。而且广宁王世子至今未定,如果陛下给其中任何一个人赐婚那就代表着那人的势力会增加,那几位王子的争斗只怕会更加激烈,这样一来萧家的势力就会被削弱,陛下也可安心了。” 慕容逍冷笑道,“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想着挑拨离间来削弱武将的势力。大齐自立国以来就是四面树敌,外患尚未平定阿爷就想办法削弱武将,也不怕以后会出大乱子。” “想来广宁王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来,阿琛你不如借着太子的名头跟广宁王打一下交道。如果能跟着他去前线磨练一番就更好了。”无鸾建议道。 秦般毓听了这话,不由抚着胸口道,“难不成阿琛还要上场打仗?” “未必不可,其实阿琛胸中才学已是够了,只是缺少实践的机会。况且只有自己深入到军队里,才能真正的笼络军心,靠着别人终究不成事。想来北魏阿琛是下不去手的,西南没什么要紧的敌人。这么一看就只有东北的扶余,虽然不及北魏人骁勇善战,但是也不老实。阿琛要是能把广宁王拿下,就代表着东北四十万军队尽数归到你麾下,那会是多大的势力,你应该明白。” 慕容琛颔首,“我明白,只是现在广宁王回来的事情还没明着说出来,我倒不好先去问候了。”几人正说着话,随从从外面高声喊道,“王爷,太子府来人,说是太子请您过去一趟呢。” 慕容琛闻言站起身来,“知道了,就说我这就过去。”秦般毓他们几个见状也站了起来,秦般毓赶忙上前陪着慕容琛回内室换了衣服,又亲自将他送出门去。 整个过程猗傩只垂手站在那里,大病初愈的她脸色仍旧有些苍白,显得十分羸弱,虽然五月末的天气十分炎热,可她身上仍旧穿着薄薄的夹袄,原本娇艳的容颜失了几分光彩。 “你现在身子不好,就别想着伺候阿琛的事情了,等着你身子好了再说。”无鸾已经发现猗傩直勾勾的眼神。他也知道猗傩失了孩子,原本更需要慕容琛的陪伴,可是慕容琛却不能将重心放在她身上。甚至可以这么说,从慕容琛决定争夺帝位那天开始,他就注定不能再为一个女子分心,就连秦般毓也不行。 “哥,你有没有发现,阿毓她对阿琛的感觉变了,和我越来越像了。阿毓她,到底是对阿琛动心了吧。” 脑中忽然浮现出慕容琛身上挂着的一个鸳鸯荷包,那显而易见是秦般毓的手笔,一针一线都极其细致,猗傩没说错,秦般毓的确是对慕容琛动心了。可是这动心必然会带着伤心,不知道秦般毓有没有做好准备。 “阿琛是她的丈夫,动心也是正常的。好了,你回去歇着吧。”无鸾到底将猗傩给劝了回去。 这厢慕容琛匆匆忙忙的赶到太子府,正好碰上太子的亲舅舅沛国公宋清明,慕容琛客客气气的同他行了礼,可是宋清明只是眼皮抬了一下就算打了招呼,之后就迈着步子走了。慕容琛对他这样的举动不过付之一笑,宋家也就是这一点威风了,说起来还不如太子妃的母家有本事。宋家整天想着太子登基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利益,却从没想到在得到这个利益之前他们该为太子做点什么。 慕容琛被小厮引到了外书房,一进去就看见太子紧皱着眉头,看见慕容琛进来连忙说道,“三弟你快过来,帮我想想办法该如何拒绝舅舅,我都快烦死了。” “沛国公做什么让大哥这么烦躁?”慕容琛走上前,熟稔的在椅子上坐下。 “他总是想着让他那个小女儿嫁进太子府来,已经催了我好几次了。可是你也知道咱们阿爷的那个性子,我要是敢娶宋家的女儿,那就就是明着跟外戚勾结嘛,阿爷还不得废了我!我已经跟他痛陈厉害了,可他偏偏就是不明白。隔三差五的就上门来絮聒,烦都烦死了了。” 慕容琛把这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道“大哥不如把这事写成个奏折交给,就说大哥实在不知此事如何处理,请求阿爷帮忙处置。阿爷必然不会同意,那样的话就算是圣意,沛国公总不能忤逆圣意吧。” 太子一拍大腿,“好主意!”可是旋即就又愁眉苦脸起来,“可是那到底是我舅舅,我又怕他不高兴,宋家毕竟是我的外家。” “宋家的荣华富贵全在大哥身上,他们怎敢不高兴?不然来日大哥登基他们还想不想活了。”慕容琛似是替太子打抱不平,“说起来大哥能有今天也是因为崇德皇后和大哥自身的勤奋,宋家能给大哥的帮助实在是有限,他们这邀功请赏的也太没有底气了。” “那我就按着你说的办。对了,还有一件事,阿爷昨儿跟我说,老七的王妃人选他想换一个,换成广宁王萧家的女儿,只是不知他的女儿有没有人家。” 慕容琛脸色一变,“大哥,就算阿爷真有此意,咱们也得把这件事搅黄了。老七不娶申若怀也不影响申相是他叔姥爷这层关系,申家依旧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他,而且如果成了,申贵妃母子就和广宁王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广宁王的势力有目共睹。来日阿爷要真的留个遗诏,咱们可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太子仔细想了一想,“没错,咱们的确得把这是搅黄了。对了三弟,广宁王不日就将回京,你想办法和他接触接触,看看能不能拉拢他一下,要是你能跟他混熟了,再到军队里历练上一两年,咱们以后的地位就能稳妥的保住了。” 这边太子和慕容琛聊得热火朝天,可是宫里面慕容承祚却不开心,今日他的表现有目共睹,阿爷脸上失望的表情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让他感觉到有些沉重。回宫之后母妃的话也在耳边响着,“承祚,你来日可要是继承皇位的人,所以你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绝对不能让人超过你!” 努力,再努力!自己何尝不努力,可也许真是自己天资有限,自己不管多么努力也做不到像三哥那样文武双全!今日三哥骑着马在草场上跑着,那份架势比阿爷还要强一点,自己不是不向往的,可是自己做不到又能怎么办! 他赶走了随从,一个人郁郁的在御苑散着步,时不时将脚边的石子踢开。走着走着,身侧的树丛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小孩子的笑声。他实在好奇就走了过去。 开宫迎新宠(2) 慕容承祚转过树丛一看,是懿之的奶娘带着她在御苑玩耍。此时正是黄昏,御苑里热气散去,奶娘才敢带懿之出来玩。刚过了两岁生日不久的懿之传了一件浅橘色小衫,显得憨稚可爱。她现在正努力追赶着一只蝴蝶,跑着跑着就到了慕容承祚的身前。 那奶娘是认识慕容承祚的,乍然看见他连忙要跪下行礼问安,慕容承祚却挥挥手示意不必了。他的目光落在懿之身上,走上前去伸出了双手。 懿之见状跌跌撞撞的跑上前去,将小手放在了慕容承祚的手里,她抬头望向慕容承祚,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王爷,小县主这是喜欢您呢。平常除了娘娘还有王爷王妃之外,县主很少笑呢。”奶娘掌不住打趣道。 慕容承祚将懿之抱了起来,“懿之,我是你七叔。” “七……叔?”懿之说话说得还不算利索,不过总算是将这两个字叫了出来,慕容承祚心口的阴郁被她软软糯糯的声音给打散了,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恰在此时,和妃也带了人过来了,见到此情此景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反而是上前说道,“七郎可小心些,这小丫头现在新长了几颗牙,添了爱咬人的毛病。” 慕容承祚将懿之递到了奶娘的怀中,冲和妃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说道,“和母妃不必担心,懿之长得这么可爱,就算被咬上几口也不碍事。今日和母妃带着懿之去围场也辛苦了,怎么不回去歇一会儿。” 和妃笑吟吟道,“我也不能骑马射箭,不过是坐车来回罢了,倒也不累。倒是七郎你今天晚上早点睡,白日里没少骑着马跑了。你阿爷也真是的,那么折腾你们做什么,三郎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未必有你的一半样子。你毕竟年纪还小,陛下何必那么着急。” 和妃的安慰和母妃的安慰并不相同,显得十分轻巧,可也让慕容承祚听得很舒服,他不由对和妃有了三分好感。和妃上前拂去他肩上的一片花瓣,“陛下和你母妃对你严格自然是为你好,可你除了用功读书之外也要自己调节,别把自己弄得太累。那样反而适得其反,若是能调节好这其中的平衡,读书就显得容易多了。” “谢和母妃教导。儿臣不便在此久留,就先告退了。”慕容承祚说着就要走。结果呆在奶娘怀里的懿之见状立即扁嘴大哭,伸出小手不让慕容承祚走。 “好孩子别闹了,等哪天七叔有空了再来找你玩。”和妃上前哄道。而慕容承祚并没有急着走,反而是上前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了个一颗不小的珠子。 “把这个留好了,下次七叔找你的时候咱们一起玩。”慕容承祚将那颗珠子递到了懿之怀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懿之拿到那颗珠子果然不哭了,而和妃之后仔细看了一下那颗珠子,是一颗浑圆饱满的粉珍珠。 建章宫里,慕容逍面对着的奏折有些烦躁,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春江见状上前说道,“陛下若是心里烦躁,奴才去将申贵妃给您请来解解闷?” 慕容逍刚要开口应允,忽然心中又改了主意,“别请申贵妃了,去叫贺美人来吧。”春江听了不由瞪大了双眼,这可奇了,这建章宫可被申贵妃独占了十多年了,今日陛下莫不是转性子了。春江带着满心的犹疑去将贺美人请过来了。 贺美人来的时候依旧穿着那件胡服,发髻也未换过来,慕容逍看了她一眼,没来由的震了一下,掌不住问道,“你怎么没把衣服换过来?” “回陛下,臣妾觉得这胡服比宫里的衣服穿着更有味道,况且臣妾自小就喜欢穿着胡服骑马,进宫之后难得有了个机会自然就不想脱了。” “你穿这件衣服倒也好看。过来,朕批阅奏折批得烦了,不如你给朕唱首曲子让朕舒舒心。”慕容逍的脸上显出了一抹玩味的神色。 可贺美人却浑然未觉,站在下面就开口唱了起来,不过唱的却不是慕容逍以为的吴语小调,她反而是唱起了敕勒歌。她的声音十分清亮,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一曲终了,慕容逍久久未曾说话,过了半响道,“你怎么会唱这首歌?” “家父年轻时在西北带过,所以会唱,之后又教给了我们兄弟姐妹。更何况臣妾觉得这样的歌听起来更有味道些。” 慕容逍的笑容不知何时挂在了嘴边,“那你过来,做到朕身边来,好好再把那一首歌唱一遍。”当夜,贺美人并未离开建章宫,而且之后数日都未曾离开。 再之后两三日,慕容逍方才公布了广宁王一家回京的消息,自然慕容逍要为广宁王的子嗣赐婚的消息也似有似无的传了出去。一时间不少人家都蠢蠢欲动,想着要把女儿嫁到广宁王府去。 广宁王回京的事情刚刚尘埃落定,宫里面却又不平静的起来。先是有值夜的小内监发现自崇德皇后去世之后就一直封存的未央宫外面时不时有白影飘过。之后就在未央宫周围当差的宫女听见宫里有响动,窸窸窣窣的好像有人说话。宫里不由人心惶惶,都猜测是不是崇德皇后显灵了。 后来实在闹得厉害就有人回禀了太子妃,太子妃又只好请示慕容逍开了未央宫进去查看。这一看不要紧,太子妃竟发现崇德皇后牌位下多了一方帕子,上前捡起来查看后,太子妃唬了一跳,连忙去建章宫将帕子呈给了慕容逍。 那是一方用素锦做成的帕子,边角上还绣着一个隽字。除此之外那方锦帕上并无别的装饰,只有八个大字:中宫久缺,申氏当立。 太子妃呈上这方帕子后就退了出去,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慕容逍看了那方锦帕会是什么反应,保佑慕容逍可千万别往自己身上联想。 而后朝内朝外都传开了,说是崇德皇后贤良,见中宫缺位多年就显灵来告诫慕容逍早日立后,而且立得还是申贵妃,果然是一代贤后。不仅如此,就连太子已是上表奏请慕容逍考虑立后一事,言称自己东宫地位事小,父亲缺人伺候事大。 为此,申相匆匆忙忙的进宫了。一见到申贵妃,申相便怒斥道,“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疯,难不成你以为弄出这么一件事你就能当皇后了?” 申贵妃被骂的也晕头转向,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说道,“二叔,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压根一点都不知情!” “可是除了你谁还对后位那么虎视眈眈的,这宫里除了你还有谁能做皇后!”申相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的,“现在不管这事是不是你做的,我只怕陛下以为是你做的。崇德皇后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你也看到了,除非陛下自己想通否则他绝对不会立后的。这事一闹出来,陛下要是认为是你做的,恐怕就要迁怒咱们了。” 申贵妃亦是一脸忧色,“我也想过这件事了,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是谁做的,六宫上下皆是我的人手,怎么会没有人发现有人进过未央宫?!那方锦帕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二叔,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太子做的?你看他现在还上表请求立后,分明是在推波助澜。” 申相沉吟,“我觉得不可能。太子绝对不会冒这样的风险,万一陛下真的立你为后,那太子不是得不偿失?而且太子的奏折里并没有明确说要立你为后,而是说请陛下择贤良女子为后,也就是说,如果陛下愿意你可以做皇后,旁的嫔妃也可以做皇后!太子这样的行为只属于顺势而为,而非推波助澜。他那个脑子想不出那种主意。” “那他身边不还有慕容琛吗?慕容琛可不笨呐!” 申相冷哼,“慕容琛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皇子,当年他母妃被赐死他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他能有多聪明?!现在的重点是怎么消除陛下的疑心,让他相信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也不是申家做的。” “要不我主动提出我才疏学浅,不堪为皇后?”申贵妃试探性的问道。 申相气的差点跳起来,“你是不是被皇上宠爱傻了?你现在主动谦让,不就是在告诉全天下的人,你申惠昭想做皇后吗?你现在该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做你的贵妃,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有一点僭越的想法。能过了这阵风头就好了。” 申贵妃连忙应了,这时侍女进来回禀说春江来了,申贵妃连忙命人请进来,而春江进来之后满面含笑道,“娘娘,陛下让奴才来这儿借个丫头过去一用,等用完了就再给娘娘还回来。” “春公公说的这是哪里话,这永乐宫上上下下的人你要借谁都随意。不过陛下突然要借我的侍女做什么?”申贵妃客气道。 春江执了拂尘,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神秘起来,“皇上说要将长秋宫打开,请娘娘找个稳妥的侍女跟着奴才过去收拾收拾长秋宫。” 开宫迎新宠(3) 申贵妃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天都没开口,直到申相咳了一声申贵妃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那就让彩春跟着公公过去吧,她一向是个稳妥的。不过这长秋宫封了多少年了,这会儿突然开宫,陛下打算让哪位妹妹搬进去。” “回娘娘的话,是贺美人要搬进去了。不对,如今该叫贺婕妤了。”春江恭谨道。 申贵妃微张的双唇表达着她的惊讶,就连申相也瞪大了双眼,“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就从美人到婕妤了?”申贵妃问道。婕妤虽然并非一宫主位,但是离贵嫔也只有一步之遥,而美人不过是最小的位份罢了,这跨度之大如此罕见,没法不让人侧目。 “陛下说了,贺婕妤出身高贵,本应进宫的时候就封为婕妤的,只是皇上不小心疏忽了,所以现在就得补回来。”春江依旧端着他那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笑容,“就请彩春姑娘速速跟咱们去吧,陛下催的急呢。” 申贵妃回头向一个宫女使了眼色,那名被唤作彩春的宫女会意,上前跟着春江走出了永乐宫。等他们二人走出去,申贵妃的脸色有些阴沉,转头对申相说道,“贺家对叔父可有什么威胁,若有的话,贺婕妤也不必在宫里留下去了。” “威胁谈不上,贺家现在就靠着爵位活着呢,他们家不足为惧,这个贺婕妤我不了解,也不好说到底要不要留下她。你先试探着,若是有狼子野心就直接处理掉。”申相说的轻巧,“惠昭,贺婕妤如今受宠也没用了,就算她生下皇子,和承祚都差了十几岁,是成不了太子的。你现在的重点就是好好培养承祚,让承祚成为最优秀的皇子。今天承祚的表现实在太差了,连我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这个我明白。对了,这段时间太子妃似乎对我态度变了些,前两日竟然上门来请安,叔父帮我想想,她这是什么意思?” 申相眉头一皱,低声和申贵妃谈论起此事。而跟着春江出去的彩春,此时正忙着跟春江套近乎,想从他嘴里掏出些有用的信息。 --------------------我是分割线----------------- 看着眼前不停有宫女内监往正殿里送东西,彩春似是无意的问道,“公公,这长秋宫既然封了这么多年又开了,怎么不把偏殿也一并开了,也好让别的娘娘小主住进来呀?” 春江一甩拂尘,“陛下以前的刘美人就住在偏殿里的,陛下说哪儿不吉利,所以就叫一直封着。主要是因为现在山阴公主还带着孩子住在宫里,敏贵嫔那边也是多有不便。加上旁的殿阁主位上大多都住了人,陛下这才想着开长秋宫的。” “能让陛下费这些心思,贺婕妤也是有福气的。” 春江微微一笑,“哪儿来的福气呀!刘美人住在这儿后来被赐死了,以前先帝在的时候,住在长秋宫的嫔妃竟没有一个善终的,宫里人都说长秋宫里阴气重,不知贺婕妤来了这儿能不能压得住。” 彩春会心一笑,她手里捧着刚才从库房里翻出来的陈设单子,也都不过普普通通的玩意,心里已有了三分计较,也就不再跟春江多废话了。等到东西搬完,她直接就拿着单子回了永乐宫向申贵妃复命。 “奴婢问过春公公了,说是陛下不过是因为敏贵嫔那边住着山阴公主实在人多,所以才把贺婕妤迁到长秋宫的,而且在长秋宫住过的嫔妃大多不得善终,那里并非什么好地方。娘娘尽管放心吧,贺婕妤翻不到天上去。”彩春垂手立在申贵妃跟前低声道。 “以前刘美人住在那里的时候,长秋宫可是六宫趋奉之地。一眨眼,她刘斐音也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不知道她的一缕幽魂还在不在那宫里飘荡,可别让贺婕妤看到了!”申贵妃随口说道,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慕容承祚站在隔断外。 “承祚,你怎么来了?!”申贵妃不知道儿子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她一向不愿让慕容承祚听见这些事。慕容逍不喜欢旁人尤其是自己的儿子心机太过深沉,所以她一直想让儿子在慕容逍心中就永远都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幼子, 慕容承祚走到申贵妃跟前,“母妃,我马上就要十五岁了,您去跟阿爷说一声,让我也开府出宫吧。” “这是为何?你在宫里不是住的好好地吗?”申贵妃奇道。 “我年纪渐长,阿爷新进的嫔妃和我年纪越来越接近,我住在宫里多有不便。更何况我想着要出去多见识见识,不想一直拘在宫里。”慕容承祚的确听见了申贵妃刚才说的话,而且也并不是第一次听见了。他心里一直对这样的母妃有抵触,因为这个时候母妃不再是那个和蔼可亲的母妃,而是和后宫那些女人一样变得心机深沉。 许是发觉了慕容承祚的不快,申贵妃收起脸上的阴沉,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对慕容承祚说道,“你要是出宫了也好,那样你和若怀的婚事就能操办起来,你也能揽到点差事了。不过修建你的王府还要上一年半载,你别着急,一件一件事慢慢来。今日跑去围场也累了吧,快去歇一会儿吧。”申贵妃柔声哄道。 慕容承祚到底心思简单,被申贵妃三言两语的哄好了之后就走了。等确认他回了自己的寝殿,申贵妃才敢再跟彩春继续刚才的话题。 广宁王回京是件大事,自从萧家人回了上京城,邀请他们赴宴的帖子就络绎不绝。可是这些帖子大多都被婉转的拒绝了,萧家总管亲自带了礼物上门去致歉,说是王妃一路颠簸回来,到了上京城就病倒了,实在体力不济不能赴宴。 众人虽然明白这多半是托词,但是萧家已经如此客气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是让王妃好好养着身子。 不过太子府的帖子广宁王并未拒绝,萧家一向是忠于帝王的,而储君就是未来的帝王,广宁王自然是要郑重相待的。 这种宴会太子理应请人来作陪,太子妃原本想着是请沛国公过来,但是太子却极力反对,只让慕容琛夫妇两个来陪着就是了。 秦般毓此时已经接近产期,宫里的产婆都已经预备前往郡王府了,可是秦般毓仍就是要挺着大肚子去太子府,慕容琛见了未免心疼,而秦般毓却跟他说不必在意,这场宴会任务艰巨,务必要让广宁王对太子一系产生些好感。 等慕容琛夫妇到了太子府的时候,广宁王夫妇已经到了。广宁王萧溟松年过四十,身材高大健壮,一看便是多年戍边的模样,眉眼之间都有一股英气。而传闻中病倒的王妃此时却好好地坐在那里,穿着一件湖绿色齐胸襦裙,发上八宝挂珠钗点缀着脂玉般的肌肤。 太子妃见秦般毓挺着肚子走的不方便,竟直接离了坐席,上前扶了秦般毓在座位上坐下之后才回了自己的位置。秦般毓有些不好意思,奈何太子妃执意如此也就只好遵从了。 “太子妃果然有母仪之风,待妯娌如此亲热,连妾身看着都有些感动呢。”广宁王妃坐在那儿轻声道。 “王妃有所不知,我和三弟妹刚见面的时候就颇觉投缘,后来成了妯娌之后就时常聚在一起说话。我们名分虽是妯娌,但实际上犹如姐妹,做姐姐的跟妹妹哪有不亲热的。”太子妃笑容满面道。 “妾身的四个儿子都定了亲,要是以后妯娌之间都能像太子妃和颍川王妃这样要好,妾身就放心了。而且妾身的两个女儿性子骄纵,可不知以后去了婆家能不能和妯娌和睦相处呢”广宁王妃脸上的笑容淡淡的,顺着太子妃的话头就将自己几个孩子的情况说了出来。似乎并没有跟皇室联姻的意思。 只要没有这层意思就好,太子妃暗自腹诽,但是嘴上却说,“两位小郡主都有人家了?我还想着要给小郡主介绍亲事。” “多谢您费心了。这两个孩子虽然还没定亲,但是夫君早已经看中了人选,这次从上京回去之后就要开始操办两个女儿的事情了。虽说在那边也算是过了明路的,但是该有的礼节也不能少。” 听了广宁王妃的话,太子妃稍稍放下心来,萧家的孩子都已有了婚约,不能跟慕容承祚结亲,而慕容逍总不能逼着人家做出毁了婚约的事情,看起来这件事估计真要黄了。一想到这儿,太子妃不由喜上眉梢。 秦般毓觑着太子妃的神色,约莫猜到太子妃心中所想,她便开口对广宁王妃道,“王爷多年戍边,王妃一直陪在身边,这份胆色让人心生敬佩,不是我们这些人能羡慕的来的。” “王妃见笑了,萧家的职责就是世世代代的忠于帝王,所以妾身和夫君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在履行职责罢了。” 太子妃她们三人在这边说着话,而慕容琛那边,他们已经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风波犹未平(1) 广宁王酒量极大,太子和慕容琛两个人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他的酒量。才不过两柱香的时辰,太子备下了几坛子佳酿就已见底,太子只好命人赶紧再取出几坛子来。广宁王兴致勃勃,而这会儿太子说话已经打结。慕容琛酒量虽然不小,但是也架不住广宁王这个劲头,他约莫觉着广宁王是在想法设法的把自己和太子灌醉,这样一来,自己和太子原本商量好的那些话应该就说不出口了,这个广宁王心思也够深的了。 他一抬头又喝干了一杯酒,只是没人发觉他趁着这个当口将一小块醒酒石送到嘴里压在了舌下。那是太子特意命人去外面找来的,醒酒效果奇佳,太子费了不少劲才得了三块,一块呈给了慕容逍,另外两块就他们两个人分了。 太子已经体力不支,举酒杯的手都已经有些发抖,他撑着看了慕容琛一眼,见慕容琛眼神依旧清明,知道慕容琛已经做好准备,他也就可以放心了。 “和王爷喝酒当真是痛快,痛快!在宫里,在这上京城,跟别人都没有这个感觉,真是痛快!”太子硬撑着说了这么句话后就不胜酒力,软软的倚在了旁边的软垫上。 “大哥喝不动了,我陪着王爷继续喝。”慕容琛说着就举起了酒杯。 “罢了罢了,郡王也喝了不少了,咱们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广宁王摆摆手,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郡王好酒量,我年岁大了,实在赶不上郡王了,咱们缓一缓,缓一缓。”广宁王虽然这么说,但是眼神依旧清明,只是舌头上已经打结。 太子已然醉了,太子妃连忙上前将太子扶回房去歇着,而秦般毓也说带着广宁王妃去园子去转一转。一时间,这屋里就只剩下慕容琛和广宁王。 “太子殿下今日一直在闷头喝酒,似乎并不开心。”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广宁王端着酒杯,似是无意道。 慕容琛眼睛一动,血蝠卫给他的消息称现在的这位广宁王虽然没有二心,但是对阿爷的忠心也不像以前的那几位,这样的他似乎有被拉拢的可能性。自他归来,无论谁的宴会他都婉拒,今日太子的宴会他来了,是否是在表达什么情绪。 “大哥身为储君,日日还要陪着父皇一同处理政事,压力自然比旁人要大。更何况还有别的事情来絮聒,自然烦躁了。” “郡王说的可是卫王和承天王两位殿下?其实在我看来,这两位威胁并不大,太子殿下再不济也占着嫡长子的名分,就算申贵妃封后,承天王的地位也不能同太子相比。无论的京中还是外面,支持太子的人并不在少数。” “大哥也明白这一点,只是偶尔会有些担心罢了。” “太子何须担心,不说别人,就那我自己来说,我也是必然是支持太子殿下的。殿下天性仁厚,又有郡王这样的兄弟相陪,以后定然会是一代明君。” 听得广宁王如此说,慕容琛的心放下一半,有他这句话至少可能保证他不会去支持卫王和慕容承祚。可是慕容琛的目的缺不仅限于此,他所希望的是广宁王能和他达成某种关系。 “王爷多年带兵在外,想来对训练军队一事颇有心得。我现在领了父皇的差事,在京中训练新军,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想跟王爷请教一番。” “萧某没有别的本事,带兵也算说得过去,郡王若不嫌弃,可带着萧某去看一看。” “如此自然是好了。”慕容琛心里暗喜,忽然外面有人匆匆忙忙跑进来禀报道,“郡王,不好了,京中军营里的将士突然都发起热来,有几个已经昏迷过去了!” 慕容琛登时站了起来,脸色大变,“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就在今日早上,有几个兵士突发高烧,营里的奉御只当是着凉就开了几服药,谁知发热的人却越来越多,最一开始的那几个就已经昏迷了!” 慕容琛暗道不好,只怕是军营里的人都得了什么病,若是自己处理不当导致将士死亡,那可就是重罪了。他向广宁王抱一抱拳道,“王爷恕罪,军中有要事,恐怕我得先回去处置了。” “刚才萧某说要去军营里看看,不若郡王现在就带着萧某去吧。萧某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军中的病了,没准可以帮上郡王。” “那多谢王爷了!”慕容琛顾不上其他,赶忙向外走去。 这边秦般毓也听说了慕容琛急急忙忙走了的事情,她心中也有些忐忑,老天可千万别让慕容琛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威信毁于一旦。可是过了没小半个时辰,就有人来回禀说,军中爆发时疫,而新军驻扎的京畿营已经被封了起来。 秦般毓脸色变了几变,瘟疫历来杀伤力巨大,如果新军因为这个而死伤惨重的话,作为训练新军主将的慕容琛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到时候就算太子再想保住慕容琛都难了。 她眉头紧皱,半响都没说出话来。广宁王妃见状连忙道,“郡王妃不必担心,夫君身上一直带着治疗时疫的方子和药物,郡王不会有事的。” 可是秦般毓的表情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安慰有所好转,反而更加扭曲了起来,谢娘不经意往地下看了一眼,惊道,“娘子见红了!”话音刚落,秦般毓就因为体力不支而跌坐在地上,唬的今枝连忙上前搀扶。 谢娘一把拉住今枝,“还不叫人抬个轿子过来,咱们赶紧回王府!”这边太子妃也看见了秦般毓的样子,当即就愣在那里了。倒是广宁王妃颇有见识,在秦般毓身边一直安抚着她,等到轿子抬过来了,广宁王妃也跟着去了郡王府。 谢娘早派了人回王府传消息,秦般毓一回来就直接被抬进了房里,而产婆也已经候在那里了。猗傩匆忙动西苑跑了出来,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才看见陪伴着秦般毓回来的广宁王妃。 猗傩早就知道今日秦般毓他们去太子妃的目的,于是也猜到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夫人应该就是广宁王妃,于是上前客气道,“王妃请移步去前面歇一会儿吧。” “不妨,郡王妃现在情况紧急,你安心看着那边就是,不必在意我。”广宁王妃温言道。她约莫猜到猗傩是这府里受宠的侧妃,是而也端着架子,不多说一个字的。 猗傩再三请了之后也就不再多理会,直接向站在一边的无鸾问道,“王爷那边有消息没有?现在能不能回来?” 无鸾无奈的摇摇头,“恐怕王爷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了,太医院的奉御们尽数赶往京畿营,要将时疫压下去之后才能放王爷回来。” “阿毓现在这个样子,府上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猗傩脸上已显出了忧色,就在此时产婆从里面急匆匆的抛出来道,“王妃现在使不上力气,人又昏昏沉沉的,快让人弄些参汤过来。” 猗傩闻言连忙吩咐府里人去按着产婆的要求寻了东西过来。颍川郡王府多年来一直都过得十分节俭,就这一支人参还是从秦般毓的嫁妆里带过来的。猗傩也再顾不上坐在门外的广宁王妃,直接端着参汤就进了内室。 产婆将参汤喂下去后不久,秦般毓方才有了醒转的架势,昏昏沉沉间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猗傩听得很清楚,秦般毓嘴里喊得是阿琛两个字。猗傩赶紧握住秦般毓的手,低声道,“阿毓,阿琛那边什么事都没有,你赶紧打起精神来,否则一会儿孩子就该有危险了。” 秦般毓的眼神依旧浑浊不清,但是好歹从面目表情上来说看的出她在用力了,可是过了许久孩子也没有生下来的意思。 猗傩有些恼怒的对产婆说道,“王妃这都第二胎了,怎么比头胎生的还困难?!你们到底有没有好好当差!” 那产婆唬的一跳,连忙说道,“王妃还没到生产的日子结果就动了胎气,不是生产的最佳时机,所以就费力些。您还是别纠结与这个了,好好看着王妃,千万别让王妃睡着了就是了。” 猗傩无奈,只好尽力陪着秦般毓。宫里面和妃听说了这件事,立马就让人出宫送来了上好的催产药,秦般毓喝下之后总算是能看到孩子的头发了。 猗傩松了一口气,又握着秦般毓的手鼓励了几句,听得产婆喊着生了生了,她这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恭喜王妃,是个小县主。”产婆将孩子抱了出来,擦去身上血污后将孩子递到了猗傩的怀里。虽然这个孩子并非王府众人期盼的男孩,但却十分健康,哭声也十分洪亮。产婆看秦般毓无碍,也就行礼退了出去。 猗傩将孩子递到了秦般毓怀里,准备出去再跟广宁王妃客气一番。毕竟人家陪着秦般毓回来又等候到了现在已是给了慕容琛好大的面子,她这边不能再失礼了。 她出去和广宁王妃正寒暄着,谢娘却突然沉着脸过来回禀道,“京中戒严了,所有人一律不准踏出家门一步,等候时疫结束才准出去。” 风波犹未平(2) 猗傩脸色一变,旋即反应过来,说道“看来王妃只能在郡王府委屈一段时间了,只是我家主母现在多有不便,若有有什么理解不周之处,还望王妃不要怪罪。” 广宁王妃闻言也有些惊讶,她也没想到这都城的反应速度如此之快,那时疫还未从军营里传出来,上京城就已经戒严了,自己也只好现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了。 猗傩此时已经去吩咐人给广宁王妃准备房间,又让人去东苑传话,告知秦般毓安产,之后准备带着人把府里的所有屋子都打扫一遍,每一件事都做得十分有条理,倒让广宁王妃对她刮目相看。 给广宁王妃准备的房间很快收拾妥当,猗傩更是亲自将广宁王妃送到了房间,之后才返回正院。此时秦般毓已经缓过劲儿来,靠着软枕坐在床边。 “好好的你起来做什么,还不快歇一会儿。”猗傩见状连忙走过来在床边坐下,“你这次可算是早产,可不能有一点马虎。” “我没事,外面情况怎么样?我这颗心始终都安定不下来。” “现在上京城戒严了,所有人都被勒令不准踏出自己的家门,广宁王妃因为陪着你回来也被留在咱们这儿了。阿琛那边还没什么消息,不过我已经又让哥哥出去查了。” 秦般毓一脸忧色,“时疫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吗?连上京城都要戒严了。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因此迁怒阿琛。”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就算陛下迁怒阿琛,太傅也一定会保你周全的。”猗傩嘴上虽然劝着秦般毓,可是她自己脸上却难免挂上了担忧的神色。 所幸慕容琛并没有让她们担心太久,夜幕降临之后就派人送了信过来,信上面说多亏有广宁王的药物在,所以时疫并没有扩散开来,之所以戒严只是多一分保障罢了。而且他和广宁王留在京畿营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广宁王提出,时疫一般都是在天灾或者大型战争之后才会发生,此时京畿营突然爆发时疫,恐怕是有人从中作祟,他留在那里也好查一下这件事。 猗傩看过信之后不由抱怨道,“就知道说他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问问你和孩子是不是好。恐怕他现在连你生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这些都是小事,等他回来了再知道不迟。” “你呀,倒是真会为他着想。行了行了,不说这样的事絮聒你了,我只问你一件事,广宁王妃那边怎么处理?这人还住在咱们这儿呢。” 秦般毓略一沉吟,道,“看好了东苑,尤其是闵沛玉!芙妃的话就随她吧,现在阿琛不在府上,她愿意出来就出来,不出来就在东苑呆着。然后广宁王妃那边你多陪着点,我和她初次交往,还没摸清她的脾气。” “那好,我自己斟酌着办吧。你也别坐在这儿了,快躺下睡一会儿吧。正好现在京中戒严,没人上门来送贺礼,你还能安心休养一个月。”猗傩说道。 秦般毓依言躺下,很快就睡了过去。 之后果然如猗傩所说,不仅没人上门来看望秦般毓,就连贺礼都没有,所有人都惜命,既然有了堂而皇之的借口,自然是不会出门了。 戒严解除是在一个月之后,京畿营里的时疫被控制住,慕容琛和广宁王也过了观察期并无大碍。而且通过他们近一个月的查探,大概也知道时疫是从什么地方传进来的。 慕容逍恢复了朝议,不少臣子第一日上朝就奏请慕容逍责罚慕容琛,不想却被慕容逍当庭斥责,言称慕容琛自接管新军以来兢兢业业,此次时疫爆发乃是有歹人作祟,慕容琛不顾危险深入军营与将士同进退,最后又妥善解决此事,这样的行为怎可被惩罚。 慕容逍一番话下来,明眼人已经看出了慕容逍的态度,显而易见是没有惩罚慕容琛的意思,反而有奖励他的想法,于是又顺嘴提起了晋封慕容琛为亲王的事情,却又被慕容逍给拒绝了,而之后慕容逍又主动下旨封慕容琛这第二个女儿为县主。这么折腾下来,把所有人都弄糊涂了,没有人能摸清慕容逍到底是什么态度。 慕容琛还没顾得上这边,他从京畿营出来,急吼吼的就带着广宁王回了自己的王府,广宁王是去接妻子,而他却是要忙着去看秦般毓还有新生的小女儿。 秦般毓已经出了月子,身子恢复的还算好,见到慕容琛的那一刹那,她没来由的就红了眼圈。慕容琛见状上前搂住她,“傻子,别哭,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你可吓死我了,明知道情况不好你还往前冲,要是你真染上时疫,让我和这一家子人怎么办呀。”秦般毓掌不住到底是掉了眼泪。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别哭了,你刚出了月子哭的话对眼睛不好。”慕容琛柔声道,“你这次生产我不能陪在你身边,是我的错。” 秦般毓拭去了眼泪,“不过你回来了就好,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 慕容琛刚要开口安慰秦般毓,外间就通禀说广宁王接了王妃准备回去了。于是慕容琛便带了秦般毓出去相送。 广宁王妃在郡王府呆了一个月,和秦般毓已经熟稔起来,而广宁王陪着慕容琛在军营里折腾了一个月,二人的关系亦是增进了不少。某些程度来说,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时疫让慕容琛措手不及,却也帮着慕容琛间接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广宁王亦是对慕容琛刮目相看,这位颍川郡王以前无人知晓,可是自己和他接触这一个月来却觉得他稳重成熟,而且有想法,比起只有仁厚的太子来说,已经好上了许多。 “委屈王妃在郡王府住一个月了,招待多有不周,王妃别见怪。”慕容琛夫妇将广宁王夫妇送到仪门,慕容琛对广宁王妃的手客气道,“此次内子生产也多谢王妃襄助。” “郡王客气了,郡王妃当时情况危急,任谁都不会坐视不理的。现在郡王回来了就好了。”广宁王妃笑道。几个人又客气了几句,广宁王夫妇这才坐上马车离开。 等到慕容琛他们两个回了正房,慕容琛的脸色阴了几分,拉着秦般毓坐下之后低声道,“这次时疫是有人故意为之。我特地将所有人的东西全部都检查过了,结果发现有一批送进来的冬衣里面混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军营物资征集起来一向严格,怎会混了东西进来?”秦般毓奇道。 “若是有人刻意,也未必不可能,况且那个将时疫传染给众人的将士已经死了,谁也不知道那件衣服是怎么到了他的身上。阿毓,我只是想起卫王家的那个孩子。” 秦般毓略一思索便已缓过神来,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对卫王府做的事情被卫王察觉,所以这是也是他来报复我们的?” “我无法确定,但是除了二哥之外,我想不到别人会用这种方法来给我我添堵。如果不是广宁王帮了我这个忙,我一定会被那起子老臣指责办事不利,褫夺王爵都是小事,能不能保住命都不好说。” “这样一来,太子就失去了一个臂膀,再次陷入了不利的境况。”秦般毓一字一顿道,“这一次恐怕我们是真的着了道了。所幸没有造成什么太严重的后果。” 慕容琛长出一口气,“罢了,也怪我太不小心,这段时间在京畿营混的如鱼得水就有些得意忘形了,这件事也是在提醒我,务必事事都要再三小心!上次卫王能买通闵沛玉的丫鬟来害人,这次又往京畿营做手脚,我们两个的梁子算是结大了。” “这不都是迟早的事嘛。不过要不是有人动手脚,我也不至于一个人孤苦伶仃做了这么个月子。”秦般毓说着说着就嘟起了嘴。 慕容琛搂住她,低声道,“不是还有猗傩嘛,你怎会孤苦伶仃?” “那不一样,猗傩是猗傩,而你是我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不过这次,还是没能给你生个儿子。”秦般毓有些歉疚。 “先开花后结果,我们的孩子还会多得很,不急在这一时。我倒觉得女儿好,至少贴心。我被困在京畿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个女儿就叫莘娆,可好?” 当夜慕容琛自然是宿在了正房,二人久别胜新婚自然别有一番情趣。东苑里桓尔芙对此无所谓,闵沛玉痴痴傻傻的人事不知,只有西苑的猗傩有些郁郁不乐。 秦般毓对慕容琛感情的变化她一直都看在心里。一开始不过是碍着圣旨和寻求归宿之意,可是这几年来他们两个越来越有默契,秦般毓对慕容琛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她昏迷之时都不忘呼唤他。 可是自己却不能嫉妒,因为她知道,秦般毓能陪着慕容琛一步一步的走下去,直到问鼎帝位的那一天,而秦般毓这样一个出身高贵的女子也是母仪天下的最好选择。 猗傩由一开始的郁郁又渐渐想开,这么一折腾就已经快要天亮了,她长出一口气,转身回屋准备躺一会儿。一躺下身体的疲倦随之袭来,她很快睡着了,而梦里,她似乎见到了福佑。 风波犹未平(3) 慕容琛这一个月在京畿营也折腾的够呛,回了府上才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秦般毓也难得的没有早起处理家事,而是一直陪着他。 二人起床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慕容琛也没打算出去,二人随便挽了头发,就穿着寝衣在房里用膳。用到一半,外面就说苏侯来了。趁着二人急吼吼的换衣服时,苏侯已经走进来了。 他进来就看见二人脸上的窘色,仔细一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日是我失礼了,但是城里发生一件大事,我实在忍不住想要告诉你们。” “有什么事你先说着,我们两个进隔断里去整理一下。”慕容琛说着拉了秦般毓进了隔断,让今枝和谢娘赶紧为他们两个收拾一下。 “昨天晚上守城的士卒在巡夜的时候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就给带回了京兆府交由京兆尹审问。结果京兆尹一吓唬,那俩人就说了实话,说是从城外乱葬岗盗了一处坟墓回来,还偷了几个小首饰。京兆尹觉得十分奇怪,就带着人马去了那两个人说的坟地,一查看不要紧,你猜那坟墓里埋着谁?” “我上哪儿知道去,你快说!” “根据衣服上的图案来说,是卫王府的姬妾!现在京兆尹已经上卫王府去查人了!” “真的?”慕容琛蹭的就从里间跑了出来,“卫王府的姬妾怎么会被埋到乱葬岗去?这里面可有大文章了。再说了,乱葬岗里一般埋得都是孤苦无依之人,那两个盗墓的怎么会跑到哪儿去。” 苏侯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听说就是意外看见有几个人偷偷摸摸的去哪儿安葬一个人,看样子埋下去的那个人还算富贵,就动了心,正好赶上这两日输了赌账,就鼓起勇气去盗墓了。谁知道被巡夜的人抓了个正着。好好地亲王姬妾怎么样也不可能被埋到那种地方去,这里面的事情恐怕不小。我现在来告诉你,就是怕你措手不及,平白无故让卫王跑了。” “卫王和你又有什么仇怨?你这么落井下石?”慕容琛玩笑道。 苏侯好看的笑容收了起来,换上戏谑的表情叹了口气道,“这不是被某个人给拉上了,让我帮着打理店铺,还给我那么高的分成,我不帮人家做点事能成嘛。打量你的想法我猜不出来呢?” 慕容琛眼神一凛,刚要开口说话就被苏侯给挡了回去,“不必害怕,我自小跟着父亲在达官贵人间混着,我看人想来比旁人准一些,我看出来的事情别人未必知道,所以你不必担心。更何况你看得起我,我也自然不会辜负你这番信任的。” 慕容琛拍了拍苏侯的肩膀,感慨道,“我何德何能让这么多人帮着我。” “因为太子太顺太高傲,跟着他我们永远只是臣子和仆人,而跟着你我们却能做朋友。”苏侯脸上戏谑已经变成了严肃,“不过咱们也别在这儿多愁善感了。咱们合该想想,这次如果京兆尹真的找出那具尸骨的主人,咱们该怎么样让卫王倒霉些。” “阿琛,你现在换上衣服去一趟太子府,想来太子也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不管你用什么理由,一定要让太子静下心,千万不要贸然向陛下汇报此事!”秦般毓在隔断内说道,“不管那个尸体到底是卫王府的谁,太子着急就会让人觉得这件事和太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千万不能跟太子扯上关系!就算这具尸体是那个宋氏,也让太子不要为宋氏争辩,最好是为卫王说上两句话才是。” 慕容琛刚轻松下来的脸色又严肃了起来,“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太子府。对了,如果真的是宋氏,宋家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些都是太子要做的事情了。总之太子不能太为自己的外家说话,否则定然会遭到陛下的忌惮,你就这么跟太子说,太子自然之道怎么做!” 慕容琛顾不上其他,拉着苏侯就往外走,他不便说自己和京兆尹关系好,只好借着苏侯的嘴巴了。等到他们二人急匆匆的就走了,而秦般毓收拾了一番之后才出来。 “莘娆也忒乖了些,一点都不像她姐姐一样爱哭闹。”秦般毓去了偏房看了一眼新生的女儿,虽然莘娆现在眉眼未开,但是已能看出和慕容琛的相似之处。 今枝跟在她身后道,“娘子说的没错,咱们大娘在的时候这府里整天都是哭声,这二娘却是不声不响的。” “刚才你一叫大娘,我一恍惚还以为你在叫我呢。”秦般毓坐在摇篮边逗弄着女儿,“一眨眼我都有两个女儿了。我也差不多有两个月没进宫了,不知道懿之怎么样了。” “和妃娘娘让人过来传话说,大娘她说话已经很利索了,阿爷阿娘什么的叫的也可清楚了。等着过两日娘子带着二娘进宫请安的时候就能见到大娘了。” “不知道懿之还认不认识我这个做娘的。”秦般毓叹了口气,“我当初何必把她送到宫里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她接回来。” “娘子今日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多愁善感起来了?”今枝打趣道,“娘子现在的日子过得也算好了,怎么还这么容易难受。” “就是觉得这几年来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秦般毓喃喃道。 无鸾的到来打破了秦般毓的沉思,无鸾进来后轻声道,“申贵妃在宫里中毒了?不过已经救过来了,按制,你得进宫看一看。” 秦般毓点点头,示意今枝上前又给她拢了拢头发,整理好之后就赶往皇宫。 彼时永乐宫里已聚了不少人,太子妃更是早早的就来了,等到秦般毓过来之后太子妃便拉着她走到角落那边,对她低声道,“陛下在里面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是申贵妃中毒定然是有人暗害,定然要好好查一番。依我说,估摸着就是申贵妃吃什么东西吃坏了,是陛下小题大做了。” “嫂子慎言,申贵妃地位不同一般,咱们还是小心为妙。”秦般毓嘴上说着话,眼神却在往别的地方飘。 太子妃看了她的表情,也大概猜到她心中所想,于是说道,“懿之原本在这里来着,但是后来闹着说困了,和母妃就先带她回去睡觉了,一会儿就过来。说起来懿之和你长得还真像,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秦般毓随口应付了几句,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趁机会去馆娃宫看一眼懿之,却不想这一会儿慕容逍竟然出来了。 站在外面候着的除了后宫嫔妃之外就是这这几位王妃,慕容逍冷眼打量底下诸人,众人面色各异,显得各怀心事一般。 和妃此时已经送了懿之回来,她又是殿中嫔妃年纪最大的,见慕容逍出来便走上前问道,“陛下,不知贵妃娘娘现在可好?” “一切都好,有人在她用的点心里面下了点东西,虽无大碍但着实吓到了她。好端端的你让她们进宫做什么?”他指着底下自己四位儿媳,言语中似乎有些不满。 “她们也只是关心贵妃娘娘。” 慕容逍冷哼一声,“让惠昭中毒的点心,就是她们中间的一个送来的。”指着一句话,让四位王妃登时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秦般毓只做未觉,仍是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心里却在盘算着慕容逍说这话的含义。太子妃向来谨慎,绝对不会用自己或者太子府的名义给申贵妃送任何吃的。而那两位里面卫王妃也不糊涂,广陵王妃看起来亦是明白事的,这里面谁会如此贸然的动手呢。 恰在此时,春江呈上来一封奏折,看上面的图案,应该是一封加急奏折。慕容逍打开之后随便翻了一下便对和妃道,“你带着宫里人去看看惠昭,而你们几个,跟朕来一趟太极殿。”说罢,他又对春江道,“速召太子好、卫王、颍川郡王还有广陵郡王到太极殿来,就说朕有事要说。”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慕容逍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匆匆忙忙的来了太极殿,所有人都到齐了之后,慕容逍板着脸对卫王道,“二郎,你府上那位宋侧妃是不是没了?” 卫王身子抖了一抖,宋氏已经死了好几个月,自己也让人偷偷把她埋了起来,这件事怎会让父皇知道。 他正磕磕巴巴的不知该如何开口,慕容逍就已替他说道,“京兆尹抓到两个在乱坟岗盗墓的人,搜出了些许属于你们卫王府的东西,而且京兆尹已经上卫王府查过了,宋氏下落不明。” 卫王听闻,暗恨底下人办事不利,自己已说了宋氏的尸体不能留在上京城,最好丢的越远越好。谁知这帮人居然阴奉阳违,白白坏了自己的事。 他正想开口告罪,却被慕容逍给打断了,“这件事还有申贵妃中毒的事情尚无定论,京兆尹那边也没查出来什么,朕叫你们过来只是跟你们说说这件事,让你们心里知道就是了。都散了吧。” 深藏来日缘(1) 慕容逍将所有人折腾来之后都不过一柱香的时辰就又把众人给打发走了,弄得众人都茫然无措,只有卫王一人铁青着脸,拉着卫王妃,也顾不上跟别人告别就匆匆出宫离开了。 秦般毓暂时也不想理会这些,跟着慕容琛就去了馆娃宫,和妃还未回来,而懿之正由奶娘陪着在偏殿午睡。秦般毓已经好几个月没能看见女儿,连忙走到摇篮身边,轻轻俯身吻了下去。 “懿之,阿娘来了。”秦般毓轻声道。谁知懿之并没有睡熟,秦般毓一说话她就睁开了眼睛,可是下一刻就哇的一声哭开了。 秦般毓连忙把她从摇篮里抱了出来,轻声哄道,“懿之乖,我是阿娘呀,看看阿娘来了。”懿之哭了一会儿方才看清眼前之人,哭声也随之小了下去。自从她被送进宫来,秦般毓隔三差五就会进宫看望,所以她们母女不至于不认识,但是秦般毓自怀了莘娆以来,为了保胎也只好减少进宫的次数,懿之久未看见母亲,所以也有些陌生。 秦般毓又哄了她一会儿,又抱着她转向慕容琛,“看看,这是阿爷。阿琛,你抱抱她。”慕容琛闻言走上前来,含笑将女儿抱进了怀里。 奶娘见状打趣道,“小县主现在可乖了,那会儿王爷和王妃不能时常进宫,她就拉着娘娘的衣角问阿爷阿娘什么时候能来,娘娘说王爷王妃有事,县主也就不再问了。乖得让娘娘心疼坏了。” 现下懿之在慕容琛怀里乖乖的,时不时就冲着秦般毓笑一下,把秦般毓的心都笑化了。恰在此时和妃也从永乐宫回来了,见一家三口如此,便说道,“你们今儿把懿之接回去吧,申贵妃现下身子不好,陛下把宫里的事情丢给我们几个了,我这两天恐怕顾不上照顾懿之。” 秦般毓听见和妃如此说,不由心花怒放,连忙让今枝跟着和妃身边的宫女去给懿之收拾东西。而后秦般毓同和妃相对而坐,秦般毓问道,“申贵妃那边怎么样了?” “听说是上吐下泻,现在连床都起不了了,否则陛下也不会那么生气了。不过你说这事奇不奇怪,宫里害人哪个不是恨不得当即让那人死的,哪有只害得拉肚子的?!” 秦般毓略一沉吟,“母妃,这段时间您处理宫中事务,是否还要向申贵妃汇报。” “小事自然是不用,不过大事就必须得过问申贵妃的。”和妃回答道。 “那您就可以若有似无的提提这事,想办法往卫王身上引,不用说多了,只说个几句就好了。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我得跟您说一下,现下卫王的宋侧妃莫名其妙的的死了,只怕宋家和卫王要撕破脸皮,太子和卫王的不和只怕也要放到台面上了,您在宫里只怕也不能明哲保身了。”秦般毓一字一顿道。 和妃并未有一丝迟疑,“这你放心,我好歹也在这宫里呆了二十年,怎么保护自己,怎么去对付别人,这些我还是会的。不过我在宫里一切都好说,你和阿琛在宫外才是最要小心的,宫外的事情千变万化,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时疫那件事可真是吓死我了,幸亏阿琛没事。” “咱们都小心就是,时疫那件事也是阿琛大意了。”婆媳俩正说着话,忽然肃喜来报,说慕容承祚来了。和妃忙命快请进来,一边又对秦般毓解释道,“这承天王和懿之很亲近,每天都要来陪懿之玩一会儿,申贵妃也不管。” 正说着话,慕容承祚已经走了进来,见到慕容琛夫妇便行了一礼道,“三哥三嫂也在这里,我只当还在太极殿呢。” “阿爷叫我们也没什么事。倒是你,不用陪着贵妃娘娘吗?”慕容琛问道。 “阿娘已经无碍,阿爷在陪她,我又何必在那里讨嫌,就想着来看看懿之。”慕容承祚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竹子变成的小笼子,递到了懿之手中,“这是我答应送给懿之的。三哥,我最近得了阿爷的允许,可以时不时出宫,你可不可以教我骑射之事?” 慕容琛点点头,“你只管来王府找我,没准我还能带着你去京畿营转一圈,那里你学到的东西更多。”秦般毓冷眼打量,言语之间慕容琛对慕容承祚没有一点戒备,和对五郎六郎一个样,甚至比对五郎六郎还多了几分亲近。 慕容承祚把东西给了懿之,懿之高兴的不行。伸出手来就要慕容承祚抱,慕容承祚顺势将她抱到了怀中,别看慕容承祚才不过十五岁,但是抱孩子的姿势已经很熟练了。几人又说了几句话,慕容承祚就准备回永乐宫,结果懿之见状又是一撇嘴哭了出来,而且这次还有不大哭一场不罢休的架势,弄得慕容承祚一时半会走不了。 和妃上前哄道,“懿之乖。七叔再去给你找好玩的东西去了,你乖乖的不要哭,不然七叔就不给你找东西了。”哄了半响懿之才稍稍止住了哭声,慕容承祚这才得以离开。 “阿琛,我看陛下这段时间心气不顺,你当差的时候也小心些,别惹着了他。”和妃叮嘱道,“你们一家三口也别在我这儿杵着了,快回去吧。” 这边慕容琛三人坐上马车准备回王府,却不想刚一出宫就被人给拦住了,是太子身边的随从,说是太子有请,慕容琛无奈,只好让人调转车头,往太子府去了。 “太子这么着急的找咱们过去,只怕要商量怎么对付卫王吧。你今儿可跟太子说了,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秦般毓问道。 “劝是劝了,可大哥现在怕的是宋家人,怕沛国公上门来絮聒。宋氏死的不明不白,宋家人定然会抓着这个机会死咬着不放,他现在叫我去只怕就是让我帮着想想怎么打发宋家。而且广宁王那边他也有许多事情要商量。” 秦般毓沉思了片刻,“阿琛,你说这件事如果申贵妃插一脚会不会效果更好一些?毕竟申贵妃中毒的事情还没有个结果,咱们大可以往卫王身上推。” “我也有此意,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引导申贵妃。” “你把贺婕妤送进宫是白送的?虽说最终目的是取代申贵妃的地位,可是在取代之前未必不可以先讨好申贵妃,这样贺婕妤的路岂不是好走一点?” 慕容琛心里合计了一下,颔首道,“这样也好。不知这次申贵妃要病多久,贺婕妤只怕要被阿爷冷落一阵子了。” 夫妇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太子府,慕容琛自然是去了外书房,而秦般毓就带着懿之去了太子妃的正院。太子妃特意将小郡主叫过来陪着懿之一起玩,姐妹俩玩的倒也开心。 太子妃携了秦般毓到内室,神神秘秘的取了一个檀木箱出来,打开之后里面赫然是满满的珍宝首饰,满到连手指都塞不进去。太子妃低声对秦般毓说道,“这些都是北魏国主偷偷送来的,你说我该如何处置?” 秦般毓冷眼打量了一下那里面的首饰,个个都价值不菲,眼见自己的那个舅舅是下了血本的。她轻声对太子妃道,“北魏国主好端端的送这些首饰来做什么?” “说是明年他们一行人来咱们大齐是为了商讨开放边境互通有无的事情的,他希望太子能一力促成此事。这东西并非直接送到我这儿的,而是通过我娘家,我那个继母一向糊涂,只认钱财,这北魏国主给了银子他们就乖乖的把东西收下了。现在我想送回去都送不回去了。” 秦般毓伸手在檀木箱里拨弄了几下,翻出来一个由红宝石制成的扳指递到太子妃手中,“这扳指价值不菲,但是又不引人注意,等到北魏人来的时候嫂子就带着这个出场吧,想来北魏国主是能注意到的。这样旁人很难发觉此事,北魏国主又会觉得嫂子接受了她们的好意。” “弟妹,到底还是你有主意。听说陛下已经派了仵作前去查看宋氏的尸体,依你说,这次宋氏尸骨被扒了出来,卫王府会不会倒霉?毕竟宋氏是卫王府正儿八经的侧妃,莫名其妙被扔到了乱坟岗,任谁都会乱想吧。” “卫王可能会有所牵连,可我总是害怕,卫王这个人我虽然不太了解,但是也感觉他是个极其懂得自保的人,次次咱们想拖他下水都没成功,这次也未必能成功。不过上次金雕的事情一直说不清道不明,再加上这样的事情,陛下虽然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但是对他的希望应该会大大减弱吧。” 太子妃听见秦般毓这么说,不由抚掌而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只要陛下对卫王失了希望,咱们就有机会灭掉杨家他们了,殿下也可以松口气了。” “嫂子这样想就错了。”秦般毓笑着说道,“咱们可以尽全力打压卫王,但是却不能彻底消灭他们。” 深藏来日缘(2) “这话你和殿下都同我说过多次了,可我心里总还介意着,感觉卫王放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蹦出来折腾一下。”太子妃叹了口气,说道,“我自然也希望他能一直做咱们的挡箭牌,好让申家对咱们放松一点。” “嫂子暂时先不必管这个了。这段时间陛下对太子殿下态度似乎变了许多,对殿下似乎多了许多信心,这就是一个好的征兆。不管怎么说,太子殿下是嫡子,是崇德皇后的儿子,只要不出大问题,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废掉殿下。反倒是申家和杨家再上蹿下跳的话就是谋反叛逆,太子可一直占着理呢。” 秦般毓一番话说得太子妃眉开眼笑,她自从被择定为太子妃以来,学的都是母仪天下的本事,只会端着架子用怀柔的手段来管教他人,可是太子式微,她这份尊贵也没人理会。可自秦般毓出现以来,终于有人肯如此对待自己,她自然是高兴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小孩子的哭声。秦般毓心里一紧,可是仔细一听却又不是懿之的哭声。就在此时,跟着小郡主的侍女莳云急匆匆的走进来,脸上是想笑有笑不出来的样子,行了一礼后道,“娘娘,郡王府的小县主把咱们府上的大郡主给挠了。” 太子妃听闻并没有恼怒的意思,反而也笑了出来,“怎么回事,你快说说。” “奴婢带着小郡主和小县主在园子里玩,结果文奉仪带了大郡主过来,看着县主手里的拨浪鼓好玩就要抢,结果县主不让,直接就把大郡主胳膊给挠了。现在文奉仪就带着孩子等在外面呢。” “懿之可真有本事,文奉仪那个女儿可是被惯坏了,在这府里霸道极了,连我的小郡主都怕她。”太子妃对秦般毓说完,又冲着自己的贴身侍女莳雪道,“去外书房跟殿下通禀一声,问问殿下的意思,省得一会儿我处理完了文奉仪还要跑去告状。” “嫂子也不怕殿下嫌絮聒。”秦般毓笑言。 “为了不落埋怨我还是去絮烦殿下吧。”太子妃不以为意道,“莳云,把她们几个带进来吧。” 莳云应了一声,出去不多时就见文奉仪怒气冲冲的扯着大郡主走了进来。大郡主胳膊上一道通红的印子证明懿之刚才也真是下了狠手。 文奉仪自持是太子嫔妃,是日后的天子嫔妃,见到秦般毓也丝毫不客气,怒道,“郡王妃也该好好管管江宁县主了,才这么大点就会挠人了,这日后长大了还不得上房揭瓦?!” 还未等秦般毓开口说话,太子妃却率先开口道,“文奉仪说话也该注意点,郡王妃和你身份有别,你不行礼也就罢了,还这么大呼小叫的,府里头可没这样的规矩。况且这郡王妃还是秦良娣的姐姐,秦良娣地位比你高了多少?” 文奉仪脸色涨红,拉过大郡主道,“娘娘看看,这县主给我们都挠成什么样了,这幸亏是在胳膊上,这要是到了脸上还不得毁容呀!我们郡主日后可是长公主,毁容了可怎么是好!” 太子妃冷笑数声,“怎的文奉仪现在就这么肯定大郡主日后就是长公主了?”这历来太子登基是要加封妻女的,可是有时候若是有人加以阻拦,一些太子妾侍及其子女便不能获得相应的地位和封号。太子妃地位稳固,说话自然也是有地位的,文奉仪若真是惹恼了她,恐怕来日就是这样的下场。 文奉仪显然是明白了太子妃话语里的威胁,但是仗着她素来为太子所喜爱,仍旧是顶嘴道,“贱妾不敢置喙娘娘的决定,只是此事分明就是县主的错,就算闹到殿下跟前贱妾也是有理的,娘娘何苦说那样的话。” “嚷什么呢!”太子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慕容琛以及久未露面的秦素芷。原来莳云跑过去禀告太子的时候,秦素芷正好带了东西去给太子请安,偶然碰到了莳云。秦素芷历来和文奉仪不和,自然挑拨了几句,引得太子特意跑了过来。 文奉仪一见秦素芷跟着进来,心里便咯噔了一下,果然等太子坐下后,有些不耐烦的对她说道,“你也该好好管管孩子了,都七岁了还跟个两岁的孩子抢东西,说出去也不怕丢了孤的脸面!” “可是……”文奉仪有些不服气,却不想秦素芷走上前来,软软的挽住她的胳膊,亲亲热热道,“文姐姐就别跟殿下再顶嘴了,咱们殿下整日里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您还是别给他添乱了。咱们做妾侍的本分就是伺候好殿下,不让他有烦心的事情。” 文奉仪不由话头打结,太子倒是颇为赞赏的看了秦素芷一眼,“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懂事了许多。” 秦素芷笑吟吟道,“殿下这是夸我呢还是笑话我呢!妾身不过是说了句大实话而已,殿下也别怪文姐姐了,她也是心疼大郡主,殿下倒不如找人来给大郡主看看,胳膊上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太子心情不坏,听秦素芷这么说也就没再多责怪文奉仪,而是让她们母女二人下去了。今日他本来想着和慕容琛商量一下,该如何应对来自母家的责难,刚商量出来个眉目,莳云就跑过来说文奉仪吵起来了。其实这事放在别人身上他也没准就偏向文奉仪了,可是现在慕容琛是他的左膀右臂,懿之又是慕容琛的宝贝女儿,他自然要向着慕容琛那一边了。 文奉仪无奈只好讪讪的带着女儿下去了,秦素芷见好就收也告退离开,等到奶娘和仆妇把几个孩子带下之后,太子扶额对秦般毓道,“弟妹,一直听说你是个才女,这次卫王府的事情你怎么看?” 秦般毓不意太子会突然跟她说话,反应了一下方才说道,“刚才妾身和嫂子还说到卫王善于自保,我有些担心,卫王会找出一个人来当替罪羊。” 太子奇道,“你们夫妻两个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说的竟然都一样!” “商量自然是没商量。不过既然我和阿毓都这么想了,是否也代表着卫王真的有可能这么做?宋氏不声不响被埋到乱葬岗去,死因定然不能为外人所知。虽然不一定是卫王动手的,但是和卫王定然也脱不了干系。殿下现在不便指摘卫王,恐怕就要让他钻空子了。” 太子闻言恨恨道,“这个孤明白,孤也知道这其中厉害,可是孤就是觉得心有不甘。” “卫王是挡在申贵妃咱们中间的一道挡箭牌,轻易不能丢弃。大哥现在莫不如把精力都放在编订史书这事上,若是这一二年能成了,也算是大功一件,阿爷必定对大哥赞不绝口。” “说句实在话,我也不怕申家能闹出什么大的幺蛾子来!看看老七那个熊样,阿爷再糊涂也不可能把皇位传给他!我现在怕的就是老二这样的成年的皇子,老四现在也成婚了,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太子妃脸色微变,在桌下轻轻的扯了扯太子的衣角,太子只顾自己说的开心,却忽略了慕容琛亦是他口中的成年皇子,他这么说话也不怕慕容琛多心。 不过慕容琛面前并无殊色,仍旧听着太子说话,等到太子说完方才开口,“大哥也别太把卫王的事情放在心上了,现在重要的是沛国公上门来讨说法的话,大哥该如何应对。” “还能如何应对!我就一句话,要是他能保证我顺顺当当的登基不再有人来找麻烦,我就立即上书请求严惩老二。料想舅舅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既然大哥心里有了主意,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今日大哥是从宫里把我叫走的,我和阿毓也不能多呆,就先回王府了,大哥有事吩咐只管去找我们就是了。”慕容琛不软不硬的提出告辞。 太子倒也没多留他,起身将他夫妻二人送到了正院门口,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开口说道,“广宁王这次进京有述职之意,他的一位幕僚不日即将进京,听说也是个人物,你帮我联络一下。” 说完这话之后,慕容琛他们二人就被引着往外面走,不想一转过正院,秦素芷早就侯在哪儿了。见到他们夫妇过来,走上前来道,“长姐先别走,我有事要跟长姐说。” 慕容琛见状直接躲到了一边,秦般毓眉头微皱,在她印象里,秦素芷就没好模好样的跟她说过一句话,怎么今日还转了性子?她倒也不想和秦素芷产生冲突,说道,“妹妹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二姐她正值韶华,实在不该在相国寺里埋没一生,我想请长姐去劝劝她,让她能转变心意还俗回家,之后的事情就自有我来安排了。”说完这话,秦素芷向前探了探身子,用自有秦般毓和她能听清楚的声音说道,“只要做成这件事,我便告诉你一个太子妃的秘密。” 深藏来日缘(3) 秦般毓眉眼一低,“近来上京城不太平,时疫刚消,要去相国寺恐怕不能着急。”秦素若从来没害过人,她也不忍心让她绮年玉貌在相国寺呆上一辈子,不过既然要让秦素芷欠自己一个人情,她也得端着点。 “只要长姐心里有这回事儿就够了。”秦素芷说完这话之后就转身走了,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莫娘回首深深看了秦般毓一眼,那眼神让秦般毓没来由的心惊了一下。 莫娘身份不明,秦般毓也不想和她多纠缠,转头便跟着慕容琛离开了太子府。回府的马车上,慕容琛开口问她秦素芷是不是让她去劝秦素若回来。 秦般毓微微颔首,“你怎么猜到秦素芷和我说什么了?” “现在老师不再理她这个女儿,楚娘子也已经没了,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也就只剩下二娘了,也只有二娘能让她开口去求人了。而且我听你的意思,是答应她了?” “现在你我的地位有所保障,太子对秦素芷也不过尔尔,二娘还俗对咱们构不成任何威胁。若是你觉得不妥,这个忙我不帮也可以。” “我倒是没觉得不妥,只是你千万别养虎为患。”慕容琛随口道。 此时卫王府里气氛十分压抑,卫王妃躲在床脚,瑟瑟缩缩的看着在屋里不停踱步的卫王。她现在心里是无比的惶恐,是从未有过的惶恐,就连她亲手掐死福宝时都没有这样惶恐过。因为以前她杀过人都有万全的把握,不会有人知道是她动的手。可是现在宋氏的尸体被扒了出来在,只要仵作查验过就能发现宋氏身上的伤痕。卫王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宋氏尸体虽然已经腐烂,但是骨头上却留了许多的伤痕。 只要这个消息传出来,这上京城里的人便都会知道宋氏在府里的日子过得如何,而且她居然是在乱葬岗被发现的。卫王妃已经可以想象出来,这上京城里的流言会有多少。 “王爷,我该怎么办?!”卫王妃实在忍不住,带着哭腔开口了。 “怎么办?你居然有脸问我怎么办?!”卫王听了她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凶悍嫉妒,能有现在的事吗?你看看太子妃是怎么对待杨氏的?虽然不至于宠到天上去,但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现在杨氏的日子过得可好着呢!而你的,宋氏就是活活让你给逼死的!到时候父皇问我这件事我也不会有一点隐瞒,就是你这个凶悍的女人害死了宋氏!” 卫王妃听了这话脸色涨红,表情变得有些狰狞,“好,有本事你就去跟陛下说呀!反正把我拉到陛下跟前,我也有话说。我会告诉陛下,你知道我杀了福宝,眼看着我虐待宋氏,你不仅没有阻拦我反而还在支持我,我要是活不了,你和你们杨家都没有好下场!” 卫王闻言眼色一凛,已微微露出了些狠意,他咬牙对卫王妃道,“我和杨家没有好下场,那你们卫家就能过好吗?你能攀诬乱咬,我也能胡说八道!只要咱们闹到父皇跟前,我就说你们伍家图谋不轨,指使你来撺掇我构陷太子,谋害兄弟!” “有本事你就去说呀,你说呀!只怕到时候你见到陛下腿都要吓软了!”这夫妻两个一个赛一个的说着狠话,马上就要有打起来的架势。 最终,卫王怒气冲冲的摔门出去了,只剩下卫王妃一个人在里面烦躁。过不多时,小厨房那边送来一碗汤,说是王爷让人给熬得,让王妃趁热喝了,别再生气了。 碧水喜滋滋的将汤碗端了出来递到卫王妃手上,说道,“王爷虽然刚才跟王妃说了那么多狠话,但是心里还是有王妃的,否则怎么会让人做了这碗汤来。” 卫王妃刚才嚷了那么几句话,嘴里倒也干了,端过那碗汤就喝了下去,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腹中一阵绞痛让她不由蜷缩了起来。 “碧水,快去请人来,我…我肚子好疼!”卫王妃蜷缩在床脚,汗珠已经从额头上滚了下来,嘴边划过什么东西,有些温热的感觉。 卫王妃瞪大了双眼,她反应过来,向那碗汤看去,可是她已经一口气将汤水喝完了,碗里什么都没有。可是她的嘴角已经流出了鲜血,不仅是嘴,眼睛,鼻子里面都已经开始流血。 碧水大惊,连忙高喊着要出去找人,可是她悚然发现,房门打不开了,似乎是从外面锁上了,无论碧水如何使劲,那个门就是开不开。 卫王妃瞪大了眼睛,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嘴角忽然漾起了笑容。她眼前浮现过过往的一些事情,最多的就是当年卫王如何努力赢得她的芳心的事情。她笑出声来,用最后一丝力气吼了出来,“慕容禹,你听好了,你一辈子都当不了皇帝!” 彼时,卫王就站在房门外,听着伍昭兰一字一顿的诅咒,他忽然苦笑出来,走上前站在窗外,低低了说了一句,“对不住,来世再补偿你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面再也没有伍昭兰的声音,而碧水的哭声已经传了出来。卫王长出一口气,对身旁的侍卫说,“处理好碧水的事情。”说完之后,他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第二日,卫王就上书慕容逍,言称自己管家无方,致使王妃悍妒,宋氏蒙冤而死,自己愿意承担责任。只是王妃伍昭兰由于惊惧过度,已经在府上自尽了,卫王请求不要牵连王妃的娘家人。 此时仵作的验尸结果尚未出来,但是卫王急吼吼的请罪似乎也在印证宋氏死因的奇怪之处。宋氏族人见状便要急着上书请求慕容逍治卫王的罪,可是却被太子硬生生的给压了下去。 之后慕容逍的旨意愈发让人觉得奇怪,慕容逍竟真的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了,言称既然卫王妃已然畏罪自裁,那其余人也不必被牵连了。这看起来似乎是对宋家的漠视,可是太子却很高兴。因为这件事闹出来之后,卫王被迫从户部退出,手上是一件正经差事都没有了,这可就让他失了笼络人心的机会,这对太子来说,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之后申贵妃曾经中毒的事情竟也不声不响的揭了过去,申贵妃身子一直未曾大好,所以就一直在永乐宫里养着身子。原本申贵妃还担忧她现在不便服侍慕容逍会让贺婕妤钻了空子,谁知这贺婕妤却是个再乖觉不过的人,自从申贵妃称病,她就自请去了永乐宫侍疾。慕容逍原本不欲答应,但也耐不住贺婕妤坚持,只好随她去了。 对于贺婕妤的好意,申贵妃原本还抱着戒备的态度,可是十天半个月下来,她对贺婕妤的印象大为改观,贺婕妤做小伏低让她十分受用。申贵妃自入宫就是盛宠,后宫嫔妃无不嫉恨,加上申贵妃高傲所以旁的嫔妃除了必要的巴结之外也不愿意多理她。她仗着慕容日日陪伴倒也不在乎这个,可是她这一病,慕容逍不便时时前来,加上最近政事繁忙,除了和妃来汇报宫中事务之外也没有别人来看她。贺婕妤的存在,倒让她不至于那么无趣。 申贵妃对贺婕妤的态度在渐渐改变,有时候听闻慕容逍无人相陪,申贵妃甚至还会让贺婕妤过去伺候一下,慕容逍倒也领了申贵妃的好意,对贺婕妤也越发好了起来。 申贵妃生病,和妃就愈发忙碌,而懿之也就一直在郡王府过着。秦般毓自然高兴,只是懿之满了周岁就在馆娃宫生活,回了郡王府反而有些不习惯,开始还有些新奇,到后来就时常哭闹,最后也只有秦般毓能稍稍哄住她,这也使得懿之一刻也不能离开秦般毓,反倒弄得秦般毓无暇顾及莘娆,只能将莘娆托付给猗傩照顾。 慕容琛为此笑言,府里就秦般毓和猗傩能陪着他,这下子两个人都被孩子给拖累了,他自己倒成了孤家寡人。秦般毓也就只好劝他去东苑看看桓尔芙,只当是解闷了,慕容琛无奈也就去了东苑几次。不知道是不是桓夫人对桓尔芙说了些什么,桓尔芙对慕容琛的态度也好了几分。 一进十月,上京城里稀稀落落的开始下雪,懿之看见就要出去玩雪,结果秦般毓一个没照应到,懿之就弄了满头满脸的雪花,到了晚间就直接发起烧来。宫中奉御来看过之后自然是没什么大事,喝上几服药就能好了。可偏偏那药汁子添了黄连,苦的难以入口,无论他们放了多少蜜糖,懿之也不肯喝下去。 那日慕容琛在京畿营忙了一天,等到回府的时候,就听见懿之哭闹和秦般毓哄着她的声音。 他并没有着急进去,反而是在门口站住往里面看。秦般毓正抱着懿之哄着,而今枝就端着药盏,那药汁子是怎么也喂不进去。 他不由低低笑了,在他的记忆里,秦般毓要么就是他身边的小女人,要么就是府里说一不二的女主人,这样无奈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魇重魂难定(1) 不光是这情景难见,慕容琛还掌不住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记忆里的母亲已经有些模糊了,唯一清晰的记忆就是母亲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漂亮的如同宝石一样。 “怎么站在门外了,也不怕着了凉。”秦般毓好容易忙完了这边,这才看见站在外面的慕容琛,“怎么你也想学懿之,发烧了让我哄着喝药是不是?” 慕容琛咧嘴一笑,“我看你忙得脚不沾地,实在不好意思进来烦你,你要是再不看见我我就打算去东苑了。” “那你就去呗,干嘛还来这儿说这么不咸不淡的话。”秦般毓走上前来,抬手为慕容琛理好了有些凌乱的头发,“今儿还真得辛苦你去东苑委屈了,懿之这个样子我恐怕也脱不开手伺候你。” 慕容琛柔声道,“没事,我去外书房凑合一夜就行了,你也别太累着自己了。” 秦般毓低声呢喃了一句,慢慢靠进慕容琛怀里,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今天母妃偷偷派人出宫传消息说,卫王这两日跟郭家的人似乎来往过密,意图不明,让你小心些。” 慕容琛低低的应了一声,之后就转身去了外书房,一夜无话。 入夜,永乐宫 申贵妃服药之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贺婕妤见状便从内殿退了出来,准备回自己的长秋宫。不想申贵妃身边的白芍却坚持要送贺婕妤回去。 “娘娘之前吩咐过奴婢,说是婕妤日日辛苦,所以务必要奴婢服侍着婕妤回去才放心,婕妤就莫要再推却了。”贺婕妤坚持推拒,可白芍却一点不让。 贺婕妤无法,只得道,“如此就辛苦姑姑了。” 当下贺婕妤带着白芍和她自己的侍女绯椿动身回了长秋宫,一路上白芍毕恭毕敬,好似贺婕妤才是她的主子一样,倒让贺婕妤有些不习惯。等回了长秋宫,贺婕妤特意从妆台里取出一小把金锞子塞进白芍手里,客气道,“这些就请姑姑拿回去喝茶吧。” “婕妤客气了。”白芍并未推却,而是直接就将金锞子收了起来,双眼又在殿里了打量了一番,她跟了申贵妃多年,眼光颇高,一看贺婕妤殿里陈设就知道并没有什么上好的东西,这样印证了慕容逍对申贵妃的说法,他不过是在为了敏贵嫔腾地方罢了。 “婕妤住在这里可还习惯?我家娘娘说了,她虽然现在病着,但是这宫里的事她还是能管的,婕妤住的若是不得劲只管开口,娘娘自会去跟陛下说,把婕妤挪到旁的宫里就是了。” “这里一切都好,请贵妃娘娘放心吧。”胡婕妤客气道。 “小主怎的不让娘娘把您挪出去?这长秋宫阴森森的,总是让人觉得不舒服。”绯椿忍不住道,“这里到底是封存了十几年的,以前还死过人,小主住了这么些天了,一点人气都没有。” “莫要胡说,咱们住在这里是陛下的意思,哪有随便就能更改的。”贺婕妤脸上已显出了不悦,白芍见状也上前准备告退离开,贺婕妤便让绯椿将白芍送出去。 正殿到宫门还有一段距离,殿前是一片水池,曾经每到夏日这里都会开出荷花,如今里面已是荒芜了许久了。白芍走过那里还掌不住叹了一句,“以前这里的景致可是宫里的一绝呢。” “可现在里面不过是一堆烂泥,下雨的话味道还不好,所以进了冬天就让人把水给清了。”绯椿说着往池子里面打量了一眼,可是这一眼却把她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姑姑快来看一下,那水底有什么东西?”绯椿的喊声将白芍引了过去,白芍举起手中的灯笼向下看去,隐约可以看见池底有个什么白色的东西。她的眼睛眯到一块,她似乎看清了池底的东西,她的心也悬了起来。 她猛然转过身,拉着绯椿的手说道,“你快叫长秋宫的小内监下去把东西捞上来,然后再去馆娃宫把和妃娘娘请过来,就说这里有要事。” 白芍是陪着申贵妃入宫的侍女,多年来跟着申贵妃也打理了不少事情,能让她这么紧张十分少见,白芍见状连忙一路小跑的去叫人了。 和妃原本正在和尚宫局的人整理着近来的账簿,匆匆忙忙的就赶到了长秋宫,等到了那里池子里的东西也被捞了出来。和妃上前一看,脸色登时就黑了。 小内监里从池子里捞上来的东西已经被池底的污泥给染了,但是和妃仍然能够看出,这分明是个用缎子做的布娃娃,而且上面隐约有字迹,只怕就是宫里人人谈之色变的巫蛊。和妃让人将上面的污泥扒了下去,隐约可以看出,上面写的是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贺婕妤此时就站在和妃身后,听见和妃嘴里念着什么,她忽然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和妃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奇道,“婕妤这是怎么了?” “这…这是我的生辰八字!”贺婕妤说完这话,身子就开始止不住的打颤,“和妃娘娘,是不是有人要害我!是不是有人要害我!” “妹妹,妹妹你镇定些,这些东西都是用来蛊惑人心的,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作用,玥苏,快去建章宫把陛下请过来。”和妃赶忙吩咐自己的侍女,又对白芍说道,“你也先回去禀告贵妃娘娘一声,我不过是替娘娘管事的,这样的事情还是要贵妃娘娘来做主的。” 白芍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转身就跑开了。 等她气喘吁吁的回了永乐宫告知申贵妃这件事的时候,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申贵妃登时就清醒了过来,“你说有人做了巫蛊一类的东西去害贺婕妤?” “应该就是这样,娘娘快想想办法。这贺婕妤算是陛下的新宠,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有嘴碎的人会怀疑娘娘。巫蛊又是大事,陛下若是真听进去了就不好了。”白芍焦急道。她当然不关心贺婕妤的死活,她巴不得这些影响主子地位的人都死掉,可是这件事要是真牵扯到自家主子身上可就不好处理了。 申贵妃大口喘着气,心中却在不停地盘算这件事。贺婕妤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在她心里还算不上什么厉害对手,她当然没有心情去处理贺婕妤,只是这件事当然不能跟她扯上什么关系。 她顿了一顿,拉过白芍吩咐道,“一会儿你去长秋宫,陛下若是去了你就说巫蛊之事只大不小,只怕后宫都不干净,不如好好搜一搜宫,总之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奴婢明白。”白芍福了一福,转身就又向外面跑去了。申贵妃长出一口气,自己病了这么久,宫里果然就有人坐不住了。她有些嘲讽般的笑了一下,不过是个才过及笄之年的小丫头罢了,那些人不过是嫉妒人家青春年少才会想出这样愚蠢的招数。其实不论她们杀掉多少个慕容逍身边的新宠,慕容逍都不会去喜欢她们的。 申贵妃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又躺下睡了过去,一觉睡到第二日一早,起来之后才知道这一夜发生了许多事情。慕容逍知道宫里有巫蛊的事情之后大怒,先是将长秋宫犯了个底朝上,果然又在角落里发现了许多个写着贺婕妤生辰八字的布娃娃。之后慎刑司又带着人把住着嫔妃的各宫各院都查了一遍,大部分人的宫室都是干干净净,可没想到的是宫里高位的那几位嫔妃宫里都发现了写着她们生辰八日的布娃娃,而且数量还不小,就连最后查的永乐宫也是有这样的东西。 这下子事情立马就闹大了,恐怕不仅是某个嫔妃嫉妒贺婕妤,而是有人意图靠巫蛊横行后宫,慕容逍闻知此事大怒,直接将慎刑司的人给打发了回去,直接召慕容琛入宫,令血蝠卫详查此事。 而最先发现被诅咒的贺婕妤,开始整日整日的做恶梦,整个人很快就消瘦了一圈,而血蝠卫也一直对此事束手无策。 宫里一番清理,慕容逍又下令宫外的皇子府邸也要好好查上一番,万万不可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一番折腾下来,众多皇亲贵胄家中皆是闹得人仰马翻。就连猗傩也连连抱怨慎刑司的人太罗嗦,弄得府里乱七八糟。 “我不担心他们把府里弄乱,我就担心他们发现闵沛玉现在这个样子。”正院里,秦般毓和猗傩相对而坐,面前棋盘形势未定,秦般毓一边说着话一边落了黑子。 “太子府里有个不明不白的莫娘,卫王府里不清不楚死了个侧妃,咱们府里还有个半疯的庶妃。就算让人知道又如何,哪家没有点自己的秘密。”猗傩不以为意,“我倒希望陛下能知道这件事,到时候一说这样的人已经不适合做庶妃,直接打发回去了就是。只可惜了我的福佑。”一说到闵沛玉,猗傩心里就恨恨的。 “正因为不能让福佑白死,所以才得留着闵沛玉,让她回娘家不是让她享福去了?” 魇重魂难定(2) “可她现在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咱们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猗傩脸色稍解,看起来不那么愤怒了。 “她是直接害死福佑的凶手,她现在疯了我们暂时可以不计较。可背后的主使者卫王还过得好好地。听阿琛提起说,卫王现在正着急着续弦的事情呢。” 猗傩刚要落子的手蓦然停了,“卫王妃死了这才一个多月吧,而且又是畏罪自尽。他这么急吼吼的想要续弦,有人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吗?” “正因为卫王妃是自尽,是不祥之人,所以卫王才有理由这么快续弦。不管怎么说他也是陛下的儿子,这一辈里也只有他和七郎是亲王的爵位,况且又是王妃之位,肯定有人愿意嫁的。母妃还说,卫王和郭氏族人近来走得近,未必没存着求娶郭氏女的想法。” “郭氏?”猗傩不由哑然,“和妃虽然没有正式收养阿琛,可是谁都知道,郭家就等于是阿琛的外家,卫王这一出是要做什么?” “阿琛和和妃的母子关系不用别人说,自然是好的,可他和郭氏的关系却总是差那么一个正经的理由。虽然有母妃的联络,但若是卫王娶了郭氏女,那这份联络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那样的话,卫王和郭氏的关系才是正儿八经的。” 猗傩有些紧张,“那郭氏族人也有要和卫王联姻的意思?” “有母妃压着,掌权的人也都还好。只怕卫王曲线救国,娶个旁支的女子,那样的话,时间久了掌权的人也会跟着动摇的。” “那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让阿琛明面上反对吧。不过昨日我去了趟太子府,让太子妃去给卫王做一次媒人,趁早把卫王妃的事情定下来,卫王就蹦不起来了。” 二人正说着话,无鸾从外面走了进来,将手里的纸卷递给秦般毓。秦般毓打开一看,脸色不由变了,这纸条是慕容琛派人送回来的,上面写着:杨氏复提一字王之事,欲册某为楚王,意在赶某出京。 “怎么了?阿琛说什么了?”猗傩见秦般毓变了神色,开口问道。 秦般毓顿了一顿,道,“阿琛说卫王的外家杨氏重提晋封阿琛为一字王的事情,而且还想借着这个机会,把阿琛从上京城赶出去。” 无鸾神色亦是不太好,“卫王当年册封为一字王的时候是有名号无封邑,为的就是不用出京。而杨氏却要让陛下册封阿琛为一字王的时候同时赐以封地,理由就是阿琛自小吃遍了苦头。可是只要是有封地,那就必须离开上京城。而且这次杨氏族人重提这件事,陛下不置可否,这态度让人不得不多想。” “卫王可算是釜底抽薪呀,若是阿琛真的离开上京城,他就彻底失了争夺皇位的机会。”秦般毓神色紧张,“无鸾,你说如果我们让贺婕妤在陛下面前进言如何?” 无鸾摇摇头,“贺婕妤虽然现在得了陛下几分青眼,但是距离置喙政事还差的很远。” 秦般毓闻言不由沉默了下来,忽的将头抬了起来,“听说贺婕妤现在和申贵妃关系不错,咱们曲线救国,让贺婕妤去劝申贵妃,再让申贵妃去劝陛下如何?” “可是申贵妃一直想让承天王做太子,而现在的太子是他们申家的眼中钉。阿琛作为太子的拥趸,申贵妃回来帮我们吗?”猗傩有些疑问。 “这就要看贺婕妤的嘴皮子了。只要让申贵妃觉得,阿琛一旦离开上京城卫王就有可能对申家不利,她自然就不会让这件事成行了。” 无鸾长出一口气,“事到如今什么方法都得试试了,那就我就给阿琛去信。但愿贺婕妤不要让我们太失望。” 如今申贵妃的身子日渐好了起来,但是贺婕妤那边却不算太好,整个人精神都萎顿了不少,慕容逍对她倒是淡了几分,而申贵妃却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这日贺婕妤硬撑着去跟申贵妃请安,之后申贵妃便没有让她离开,直接拉她到内殿去说话。见贺婕妤一直低眉顺眼的,申贵妃不由劝道,“本宫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何必这么害怕我。” “臣妾不是怕娘娘,臣妾是觉得有些惶恐,那些巫蛊之物至今不知是谁埋下的,臣妾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为何有人会这样对我。”贺婕妤一说起这件事,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 “这有什么的,以前本宫刚进宫的时候比这恶毒的事情也有呢,以前陛下有位金昭仪,性子暴躁,不知为何不喜欢本宫,还往永乐宫里扔过死老鼠呢!”不知为何,申贵妃看着贺婕妤谨小慎微的样子,没来由的竟是有了三分心疼,“你要是真怕,不如就想办法给陛下生个孩子吧,那样你的地位就有保障了。” 谁知贺婕妤听了这话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臣妾不敢奢望此事。昨儿母亲入宫看我,还说父亲和卫王相遇,卫王无缘无故问起臣妾来。还说什么臣妾年纪小恐怕不好生养。” 申贵妃眉头一皱,“你是陛下的嫔妃,生不生养跟卫王有什么关系?这卫王刚没了妻子,怎么还关心自己的庶母了?!” 贺婕妤脸上挂上一股似有似无的惶恐,“卫王这么多年颇受陛下重视,当年臣妾未出阁的时候就听说卫王气势堪比太子,他说这样的话只怕是在警告臣妾,不让臣妾……” 后半句话贺婕妤并没有说下去,但是申贵妃也已经猜到了她这话的含义,不由安慰道,“卫王他没那么大的胆子。” “娘娘难道忘了上次金雕的那件事情?虽说那只金雕是太子殿下送进来的,可是握在承天王手里的羽毛扇可就是卫王送的。虽然他说的冠冕堂皇,可臣妾就不信他是清白的。” 只要一提到和慕容承祚有关的事情,申贵妃便上心了起来,她不得不承认那件事卫王也有脱不开的嫌疑,只是当时他应对如流,看不出任何纰漏,之后承祚没事,慕容逍又不想再生波澜,她也就把这事放下了。可是今日骤然被贺婕妤这么一说,她掌不住就怀疑了起来。 贺婕妤觑着申贵妃表情,心里估摸着她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又开口道,“卫王野心人所共知。这次宫里的事情不知道和他有没有关系,若是他连宫里人都能买通的话,那臣妾也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你别想那么多了,他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伸不到宫里来。”申贵妃嘴上安慰着贺婕妤,心里却在盘算另外一件事。前两日叔父送信进来说,卫王母族杨氏想让慕容逍册封慕容琛为一字王。叔父为此事征询自己的意见,自己开始还觉得这不过是件小事,可是今日贺婕妤这么随口提起,她便又觉得此事不简单。 打发走了贺婕妤,她就一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想着到底要如何抉择。她走着走着,突然转头对白芍道,“你这两日看着贺婕妤,觉得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贺婕妤很聪明,也不张扬,看得出是个有教养的。不过再怎么说她也不过才十六岁,再聪明也比不上这宫里人的聪明,她的话娘娘不必都听进去。” “不,正因为她年纪小,她说出来的话才更有可能是真话。白芍,明日请叔父进宫,我有事情要跟叔父商量一下。”申贵妃嘴角漾起一抹笑容,“卫王的算盘打得很精,打发走了慕容琛恐怕就要对申家下手了吧,可我偏偏就不让他这么做。” 卫王怎么也没想到申相居然会公然开口反对自家舅父的提议,原本父皇已经有所动摇,只要底下人再一鼓动,自己把老三赶出去的事情就能成了,到时候看太子那个怂货还能蹦跶出什么花样来,到时候还不就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申相的号召力不容小觑,他一开口就已有了气势,况且他说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现在慕容琛管理京畿新军管的好好地,骤然远赴封地这么快上哪儿再找一个合格的人选去?就算慕容逍要册封慕容琛为一字王,大不了就和卫王一样不设封邑,继续在上京城里任职就是了。 “太傅,你如何看待此事?”慕容逍眼睛一胎,目光扫向了秦渊。 秦渊微微一笑,“颍川郡王还年轻,爵位上的事情还不着急,陛下何苦把好人都做尽了,也留点余地给太子殿下呀。就算不留余地,也该等颍川郡王有了些大功劳才是,否则就算郡王去了封地也不会服众,到时候反为不美。” 慕容逍闻言轻哼了一声,眼光一扫就看见了慕容琛。自从慕容琛得了差事,他便和卫王一样也有了参加的朝议的资格,只是按着规矩来说他和卫王只能十日参加一次朝议,而今日他们两个恰好就在。 “三郎,此事事关你,你怎么想的?”慕容逍将这个问题轻松的甩给了慕容琛。 魇重魂难定(3) “启禀父皇,儿臣才疏学浅,于国家社稷无功,亲王爵位身份尊贵,儿臣万万不敢当。”慕容琛说的堂堂正正,似乎他真的对那个地位不在乎一样。 慕容逍呵呵一笑,“朕知道你谦虚,不过朕也的确不想放你走,北魏使团来了朕还指望着你能给朕长脸呢!你岳父说得对,朕可不能把好人都做尽了。以后这事就不要再提了。” 卫王听慕容逍如此说,心中不禁要吐血,慕容逍分明就没打算同意舅父的想法,这两天的动摇只不过是他想看着底下人为此事争吵不休,等到人仰马翻之后,他才会淡淡的说出自己的决定! 他忽然想起以前小时候他和太子争论到底谁才应该得到那个最好的老师。两个人争论到打起来的地步,甚至闹到了父皇跟前,可是父皇就是任由自己和太子打的鼻青脸肿,之后才会说出自己的决定。她后背忽然冒出了冷汗,自己这个父亲,真的会让自己产生恐惧的感觉。恐怕除了老七之外,自己这几个兄弟对他都是害怕的吧。 此时慕容逍脸上已经显出了疲态,见众臣不再有上奏的事情,便下令退朝,不过却将三位皇子给留了下来,带到了太极殿问话。 卫王觑着太子的脸色,刚才舅父一提要让慕容琛出京的时候,这个怂货的脸色就变了,额头上很快就冒了汗珠,现在见慕容琛不用离开了,脸上的表情立马就轻松了。 慕容逍看着底下三个儿子,说道,“朕已经给五郎六郎定下了婚事,这段时间风平浪静的没什么大事,他们两个的婚事也得操办起来了。你们三个已经成家,况且又是五郎六郎的兄长,你们办事想来比殿内省让人放心,所以朕就想着把他们两个的婚事交给你们打理。两个负责去布置他们的王府,一个管婚礼,你们觉得如何?” “父皇既然已经决定,那儿臣定然带着两个弟弟把此事办好。不过殿内省有经验,自然也是要他们帮衬的。不过儿臣以为,五郎六郎自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他们两个的婚礼不如便在一天举行。两项的钱凑到一处,还可办的更盛大一些。” 慕容逍颔首,“”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你们看着办吧,朕很相信你们。大郎你近来办事愈发稳妥,越来越有储君风范了。 太子心中暗喜,可是想起慕容琛素来告诫他的事情,便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对慕容逍道,“父皇谬赞,儿臣尚有许多不足之处。” “二郎,你这段时间表现的也不错,继续回户部去当差吧。”慕容逍随口一句话让太子和慕容琛变了脸色,而卫王却高兴起来。 不过慕容逍似乎并没有再给卫王高兴的机会,他又冲着慕容琛说了一句,“三郎,你新军训练的不错,朕有心赏你,但是金银一类都不够好,不如你来做朕身边的中书侍郎好了。” 卫王忍不住脸上的惊愕,中书侍郎虽然官品不高,但却等同于帝王身边的顾问,可执掌诏令。慕容琛若是得了这个官职可就一跃成了父亲身边的近人了,现在这么多皇子可没有一个有他这个福气。 慕容琛也知道这是个好差事,可是所谓伴君如伴虎,他离慕容逍越近就越危险,他刚要开口拒绝,慕容逍却大手一挥,“朕旨意都拟好了,即刻就会下发。你也不必推辞,朕近来也想明白了,这个世道迟早是你们的,你们几个成年的朕都会安排差事,只有现在历练历练你们,来日你们才能更好的辅佐大郎。行了,下去吧。”慕容逍挥一挥手就把他们三个人给打发出去了。 慕容琛并没有急着回府,反倒是转到了馆娃宫。因着申贵妃身子好转,所以和妃便将宫里的事务交还给申贵妃,秦般毓便也将懿之送进宫来。 慕容琛到馆娃宫的时候,秦般毓正准备离开。上次懿之因为出宫哭闹了一番,这次又因为要离开秦般毓而不开心。 “你乖乖在阿婆身边陪着阿婆,阿娘有空就来接你。”秦般毓站在宫门口哄着懿之,眼睛一瞟看见了慕容琛,“你看阿爷都来接阿娘了。” 慕容琛走上前去,对和妃行了一礼,“母妃,我们把这个小东西送回来,母妃又要辛苦了。” “比起宫里那些事,我还是愿意看着我们懿之。对了,晋封你的事情怎么样了?”和妃问道。 “这件事就算到此为止了,而且阿爷说要让我做中书侍郎。”慕容琛脸上有掩不住的喜色。 和妃闻言也是浮上了笑容,“这是好事,说明陛下他终于开始正视你的本事了。阿琛,好好干,母妃相信你定然是所有皇子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慕容琛和秦般毓便坐上马车往回走。一路上,秦般毓脸上的笑容一直就浮在脸上,慕容琛忍不住打趣道,“怎么?把懿之这个小东西送进宫来你很高兴?!” “什么呀,我是替你高兴。我就知道,我的夫君一身才学一定会让人瞩目的。”秦般毓笑言,“我果然没嫁错人!” “难道你觉得嫁错还要重新嫁一次不成?”慕容琛憋不住笑意,“是谁第一次跟我见面就让我认错的!” 一说起初见面的事情,秦般毓也有些不忿,“是谁一听说我来了立马就把帘子掀开的?我还以为遇到什么登徒子了呢!再说了,是你自己主动的。” “是是,还是我的错。不过,阿毓,我还有些担忧,阿爷这么明目张胆对我瞩目,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一来申家容易注意我,二来若是有人挑拨,我怕大哥会多心。” 秦般毓一听这话也敛去了笑容。思索片刻道,“你在陛下身边只能更加小心,申家那边让贺婕妤想想办法。太子这边我就多去找找太子妃,也好表表忠心。不过经历过这么几次事情,太子对你应当是十分信任了吧。” “看起来是这样,可是有宋家在那里蹦跶,没准哪天大哥就会怀疑我。” 马车猛然一晃,差点让他们两人撞到一块,还未等慕容琛开口发问,外面马车夫就已经骂开了,“你没长眼睛还是不想活了!没事往马车上撞什么!” 慕容琛一掀帘子走了出来,之间马车前趴着一个女子,披头散发的样子十分可怖,见有人从马车里出来了,那女子抬起头凄然道,“救命呀,有人强抢民女!” 她这么一喊,连秦般毓也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怀疑道,“青天白日怎会有人强抢民女。”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彪形大汉奔了上来,就要拉着那名女子走。 “等等!”秦般毓止住了那个大汉,“这小娘子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新娶的娘子,结果现在想卷了我家东西就要跑,你是什么人,不要管我们家的私事!”大汉说着就要拉起那名女子走。 “德福,前面就是京兆府,去叫人过来。”慕容琛不欲和那个大汉争持,直接向另一个随从吩咐道。 “是,王爷。”那随从一听就小跑着走了,那名大汉听见了德福对慕容琛的称呼,眉毛一挑,趁人不注意竟然丢下那个女子跑了。 慕容琛自然不会让人去追他,任由他就这样走了。而这边见大汉走了,秦般毓走上前将那名女子扶起来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我叫人送你回去。” 那女子听了这话,身子竟然抖了起来,“不,不,我不回家!他们会再把我卖了!再卖到那个地方去,我一定会死的!” “那你莫不如就跟着我们,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让你吃饱穿暖,还不会有人来欺负你。只是可能有些辛苦。”慕容琛眼珠一转,对那名女子说道。 “只要别再让我回到那个地方,让我去哪儿都行!”那女子见慕容琛他们有机会要将自己带走,连爬带滚的就扑了上来。 慕容琛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恰好此时京兆府的人来了,有认识慕容琛的人上前跟慕容琛行了一礼,道,“郡王府上的人来报说,有人强抢民女,不知那歹人现在何处。” “那名歹人已经跑了,至于模样孤也只记得长得十分健壮,烦请你们回去转告京兆尹一声,请他派人查看一番。这名女子孤苦伶仃,孤已经有了安置之策,人我们就先带回去了。” “那郡王自便。”那几人见状也不多纠缠,直接就离开了。 慕容琛吩咐将那名女子带回郡王府。之后夫妇二人继续坐上马车往回走,路上慕容琛怕秦般毓不高兴,还特地跟她说道,“我不会留她太久的,我看她长得漂亮,想把她送进太子身边,留作来日之用。” “人家连头都没抬起来几次,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漂亮呢!”秦般毓身子扭了过去,背对着慕容琛,“幸亏闵沛玉现在神志不清,否则定然要给你闹上一场呢。” 翩跹谁家姝(1) 建章宫,紫宸殿 慕容逍穿着寝衣坐在龙椅之上,眼睛微眯,似是有些沉醉于眼前的场景。面前的贺婕妤穿了一身大红色窄袖胡服,正和着乐声翩翩起舞。那鲜艳的衣衫配上她娇容玉貌,让整座殿阁都烨烨生光。 “斐音……”慕容逍低低出声,可是转瞬就清醒过来,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生生的憋在了嘴里。 一曲终了,贺婕妤盈盈站在慕容逍跟前,娇媚道,“陛下,臣妾这支舞跳的好不好!” “甚好,朕今日算是开了眼了。”慕容逍眼中浮起一片柔情,“你入宫之后朕怎么没早日发现你这个本事!” “只要陛下现在看到臣妾了,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慕容逍示意贺婕妤走上前来,将她一把揽进怀里,低声呢喃道,“小妖精,你可知道你把朕迷住了。” “臣妾不敢,臣妾一个小妖精怎敢冒犯真龙天子呢!”贺婕妤娇笑连连。慕容逍抱着她站了起来,直接就向内殿走去。 而此时永乐宫里申贵妃还未睡下,她拨弄着眼前的算盘,心里头有些烦躁,她扬声对白芍道,“去建章宫打听打听,陛下跟贺婕妤歇下了没有?” “娘娘,陛下跟贺婕妤一个时辰前已经歇下了,现在时辰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吧。”白芍觑着主子脸色,知道她现在心气不顺,可也是主子她自己害怕别的嫔妃去伺候才让贺婕妤去建章宫的,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自家主子。 “这都第三天了,他连着宠幸贺婕妤三天了,我知道这是我让的,可是我就不开心。” “娘娘何必如此,陛下最宠爱的一直都是您呀。况且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陛下的宠爱,而是咱们承天王的皇位。您想想,王爷已经十五岁了,他的婚事是不是该操办起来了?” 说到这事,申贵妃脸上泛起了光彩,“对呀,若怀也十四了,是该准备准备了。现在他们这一辈还没有生男丁,要是若怀能生下皇长孙就更好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像是申若怀马上就要生产了一样。 白芍知道自家主子只要一提起承天王就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好容易连哄带劝的让申贵妃歇下了。放下帘幔之后,白芍从殿内退了出来,见着彩春早就等在外面,似乎是有话要对她说。 白芍回头看了看殿内,确认申贵妃不会被惊扰,这才走到彩春跟前问道,“有什么事要说吗?” “白芍姐姐,永巷的李美人有身孕了。你看,这件事要怎么跟咱家娘娘说。” 白芍一听这话眉头都皱了起来,“李美人怎么可能会怀孕?这事是真的?” “这话怎么可能是假的,咱们的奉御都过去确认了。按说娘娘的措施已经够严密了,怎还会有李美人这么个漏网之鱼!”彩春压低了声音,“不过李美人现在胎气并不稳固,要不要……” “现在正是娘娘给咱们王爷争夺皇位的关键时期,绝对不能再出别的事情让娘娘烦心,你也是知道规矩的,该怎么做你明白。”白芍沉声道,“总之这件事不让娘娘知道就是了,你我二人处理妥当了就可以了。” 彩春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去,而白芍自去歇息不提。 十一月,五皇子慕容礼六皇子慕容尚的婚礼如期举行。慕容逍按着规矩也为他二人赐下王爵,慕容礼为安阳郡王,慕容尚为建康郡王。婚礼之后,慕容逍这才正式公布对几个儿子的认命,卫王为户部侍郎,慕容琛为中书侍郎,慕容炯为廷尉右监,慕容尚和慕容礼则都成了尚书左丞。这下子,他们不再是领着虚衔的亲王,而是有了实权的当朝臣子。 而且慕容逍这番安排竟也耐人寻味,户部掌天下财经,全国土地赋税均由户部掌管,这可谓是一个油水颇多的地方。而中书侍郎是皇帝身边的近人,有机会执掌诏令。而廷尉右监又间接掌管天下刑狱,尚书左丞则是尚书令的属官,尚书令地位仅次于太傅,权力不小。 这五位皇子的官职均有实权,而且尚书左丞亦是管理钱谷之事,和户部有所牵扯。中书侍郎执掌诏令又必须受尚书省一部分节制,而廷尉又有权利对天下百官进行监督。实际上他们五个人官位参差不齐,但是却都是比此牵制的关系。慕容逍既安抚又打压的目的昭然若揭。 可文武百官关心的并非慕容逍这种策略,他们都在猜测,慕容逍这么做分明是想要让这几位皇子安安心心的做亲王,来日好辅佐未来的皇帝。可是慕容逍心中属意的继承人到底是占了太子之位多年的慕容博还是受尽宠爱的慕容承祚? 这里面自然又觉得太子已经成年,况且自幼按着储君的标准教导,就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可又有人觉得谁能继承皇位还要看慕容逍的意思,承天王自幼聪慧又是慕容逍最宠爱的儿子,再加上申相襄助,未必不能坐稳地位。 年近半百的慕容逍似乎一点也不像前代帝王,众位前代帝王到了这个岁数都是想法设法让储君之争平静下来,而慕容逍却似乎是想要把这件事闹得再大一点。 这五位皇子的生活逐渐忙碌了起来,而他们的亲眷却过得十分轻松。慕容逍亲自为卫王择定了他母家的表妹为继室,新岁之前就会入门。而新近成为皇子妃的那两位也成了颍川郡王府的常客。 这日秦般毓请了她们两位过来,又拉上猗傩,几人在房里玩上了赌棋,正玩得兴致勃勃,忽然外面通传说殷参军家的夫人来了。 “哪位殷夫人?我记得上京城所有的官员没有一个姓殷的呀。”秦般毓奇怪道。 “莫不是广宁王身边的那位参军?我听夫君说起这位殷参军可是赞不绝口呢!”慕容礼的妻子贺氏是宫里贺婕妤的远房堂妹,性子甚是活泼,成亲虽然不过月余,和慕容礼却是恩爱的很。 秦般毓向今枝吩咐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去前面迎一下,直接将人请到正院来就是了。” “那三嫂,我们两个先去内间避一避吧。”建康王妃徐云佩说着就要拉贺氏往后面走。 “你胡闹什么,那位殷夫人一进来就能看到咱们两个的马车,必然也知道咱们来了,你这会躲出去算什么事呀。”贺氏一把拉住了徐氏,“咱们就在这儿坐着。” 秦般毓见状也劝道,“我和那位殷夫人素不相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说,你就老实坐在这里就是了。” 徐氏无奈,只好在椅子上坐下了。过不多时,今枝就引着殷夫人过来了。出人意料的是,殷夫人还带着自己的小女儿一起过来了。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让人看着就想捏一把。 殷夫人上前行礼如仪,坐下之后才开口道,“妾身今日来其实是受了广宁王妃之托过来的。王妃说上次在郡王府叨扰了一个月,实在是不好意思,所以就让妾身上门送些东西过来。”这位殷夫人年纪看起来比秦般毓大不了几岁,体态风流,不比这京中的女子差多少。 殷夫人从身后的侍女手中取过一个捧盒,打开之后里面赫然是满满的珍珠,颗颗饱满圆润,一看就知是上等的东西。 “广宁靠海,只出产这东西,还望王妃不要嫌弃。妾身不知还有两位郡王妃在这儿,回去之后定然会补上见面礼的。” 那一盒珍珠价值万金亦不为过,秦般毓也不由对广宁王妃的阔绰而惊叹,这东西她自然是要收下,但是要回的礼却是费脑筋。 “谢娘,去将那套迦南木做的手钏拿来,还有那套老坑翡翠的头面,对了,再取两对金镶翡翠如意过来。”所幸秦般毓出嫁之时,秦渊搜罗了无数珍宝首饰给她做陪嫁,否则今日秦般毓还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那迦南木手钏自然是回送广宁王妃的,头面是给殷夫人的,而如意秦般毓则是准备给殷夫人带来的那个小女儿的。小女孩乖乖站在母亲身边,不吵不闹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这是夫人的女儿吗?长得和夫人很像呢。”秦般毓客气道。 “王妃谬赞,这是妾身的第二个女儿,这次出来就想着带她出来见见世面。别看她现在安安静静的,实际上也是爱闹的性子。” 秦般毓打量着那个小女孩,不想小女孩却突然开口道,“你长得真漂亮,跟画上的狐狸精长得一样。” 殷夫人吓得连忙去捂她的嘴,“胡说什么呢!合该让你阿爷打你一顿了。”说完又连忙对秦般毓道,“王妃见谅,这孩子自小被她阿爷惯坏了,时常抱到书房去玩,结果夫君收藏的画里有个画狐精的,她就开始胡说起来了。” “夫人别太紧张,小孩子嘛。”秦般毓不以为意,反而是对那个小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殷雁萝。”不知是不是秦般毓的错觉,她分明感觉到这个孩子脸上划过了一丝嘲讽的神色。她不由暗笑自己最近乱想的事情太多,连个小孩子都不放心了。 翩跹谁家姝(2) “阿萝,你阿爷在家里教你的规矩都忘了吗!”殷夫人语气也变得有些严厉,“再这样下去,一会儿我就让阿爷送你回去,以后再不带你出来了。” 殷雁萝见母亲有些生气,连忙上前扯住殷夫人的衣角道,“阿娘不要生气,阿萝知道错了。” “若是知道错了,那你改怎么做。”殷夫人仍旧是板着脸说道。 殷雁萝撇撇嘴,站到秦般毓跟前福了一福道,“阿萝知道错了,还望王妃念着阿萝年纪小不要跟阿萝计较了。” 一旁的贺氏已经笑了出来,“这才几岁的小姑娘就这么知道规矩了,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本事,夫人可别太拘束了她,女孩子活泼点好。” “只怕这孩子太活泼了,王妃可没看见她在家里那边上房揭瓦的模样。”殷夫人嗔道,“时候也不早了,妾身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秦般毓也没有多留她,亲自将母女二人送到门口才回来。一进屋就对无鸾道,“去打听打听这位殷夫人今日都去了哪几家,若是能打听出来都送了什么就更好了。” 回了正院之后,贺氏正看着那一箱珍珠,见秦般毓进来忍不住啧啧称奇,“这广宁王好大的手笔。嫂子这要是独一份,传到旁人耳朵里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他们萧家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这珍珠散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我让人去做了首饰好了,你们两个想要什么样式的只管跟我说。” “那嫂子就给我做一对耳坠吧。五郎说了,我带着耳坠的时候最漂亮。”说这话的时候,贺氏一脸的幸福,同时也映衬除了旁边徐氏的落寞。 秦般毓看到了徐氏的脸色,问道,“六郎这两天还是没回府?” 徐氏紧咬着下嘴唇,半响才说道,“回了,但是他直接搬到了外书房!” 秦般毓不由叹息,这对小夫妻自成婚以来就矛盾连连,谁也想不到原本慕容尚那么活泼好动的人对自己的妻子态度那么恶劣。这才成婚一个多月就已经跑出去好一次了,有一次还到慕容琛这儿住了两日。这徐氏没事就哭天抹泪的,对于如何挽回丈夫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你老实告诉我们,你和六郎到底是怎么闹掰的?总要有个缘由吧,总不能是你们两个天生犯冲吧。”贺氏说道。 “夫君他…他有龙阳之癖……原本也算不得什么事,但是他居然在新婚当夜就跑去陪别人了,还是个…男人,所以我们两个就……”徐氏忍不住站起来抱怨道,“都怪我父亲说他什么少年英才,才去求陛下赐婚的,谁知道会这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总不能对陛下说六郎喜欢男人,所以你就要跟他和离吧。你慢慢来,总有一天六郎会注意你的。”贺氏安慰道,“你看我和五郎以前也素不相识,但是我们两个不也挺好的。你呀,也想办法多和他说上几句话,时间长了就好了。” 秦般毓也站在旁边说道,“要不我让你三哥请五郎六郎今晚来这儿一下,咱们好好说上几句,没准还能好点?”可之后无论她们再怎么说,徐氏就只知道哭哭啼啼的,连话都不说了。 永乐宫里,申贵妃有些着急的在殿里走来走去,桌案上放着一封申相刚从宫外递进来的信,她看过信中内容之后就急的不行。 “这帮混小子可真能干呀,我和叔父在这里要死要活的帮他们挣下家业,他们倒好,居然还跑出去花天酒地!”从申贵妃又气又急的话语中,白芍总算明白了申贵妃的忧虑。 原来这一二年来上京城开起了数家规模不小的酒肆,而且个个旁边都挨着上京城的烟花之地。这几家酒肆生意十分兴旺,连带着隔壁的地方生意都上了几层台阶。谁承想申相的几个孙子无意之中也去了那边,结果就被那里的姑娘给迷上了,现在是连家都甚少回去了。 申家富贵多年,几个孙辈自然是从小在富贵堆里长大,花起钱来自然也是不在乎的,这段时间已经赔进去了好几家铺子,再这样下去申家的家财迟早要被败光的。 “最严重的还不在此,银子花没了自然可以再挣。但是他们居然把四郎拖下水了!”申贵妃不满道,申相第四个孙子申青自幼聪明好学,小小年纪便已是上京城里有名的才子。申家上下都指望着他能出人头地,保住申家的地位。 “别人再怎么闹我也不怕,只要四郎好好地申家就不会垮。谁知道现在四郎也跟着他们去胡闹,现在非要娶什么半蕊姑娘!” 白芍抚着申贵妃坐下,抚着她的后背让她能够把气顺下来,“娘娘不要太着急,四公子自小被拘束惯了,乍一放松才会这个样子,只要有人好好劝劝他就是了。再说了,他要娶什么姑娘尽管让他娶就是了,四公子应该也明白这样身份的女人是做不了正妻的,娶进来做个妾侍也就够了。等到时候四公子回到正途,就该嫌弃她了。娘娘不必为此动气。” “你说没错,可是问题是四郎自小就比别人倔,谁才能去劝他?!要不是实在想不出人选叔父也不会为此给我写信了。”白芍听得申贵妃这么说也只能沉默下来了,别人不了解这位四公子,可她身为申氏的家生子却是了解的比谁都清楚。 申青的父母早逝,原本也无人关注申青,后来是申相无意中看见了五岁的他刻苦读书的模样,这才得了申相青眼从此着意培养。可是他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人自然会受尽族人的欺负,也就造就了他自小倔强的性子,这样的申青要是打定主意了做一件事,恐怕谁都劝不了。 “马上就是大考之年,这是申青能够跻身仕途的最好的机会了。陛下一直忌讳后宫嫔妃参与政事,我又不能替申青求一份功名过来。” “娘娘何不让贺婕妤替您做了这点事?”白芍低下了声音,在申贵妃身边耳语了几句,申贵妃脸上不由显出些喜色,“这样也可以?” “娘娘正好借这个机会考验一下贺婕妤的真心。退一万步说,申家再不济也有那么多子嗣,难不成就真的非四公子不可?他不行了娘娘就快让丞相大人另择人选才是呀。” 申贵妃叹了口气,“看起来也只能按着你说的做了,去把贺婕妤给我请过来。” 辗转到了新岁,北魏使团已经出发,二月初就可以到达上京城,宫里愈发忙碌了起来,连年也不曾好过。有些人家偶尔会看到一只不知名的鸟类飞过天空,没有人知道那是秦般毓和尔朱鹤荣传递消息的鹰隼。 尔朱鹤荣这次前来的目的十分简单,一是探听当年尔朱鹤卿和独孤斐音在上京城中的具体经历,二来他也想见见独孤斐音的儿子。当年独孤斐音是重臣之女,自小和他还有尔朱鹤卿一起在长大,同兄妹无疑,慕容琛也算是他的外甥了。而秦般毓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要再打击卫王一次。 上元节的时候,宫外的皇子们都被召进宫参加上元家宴,除了丧妻的卫王和尚未成婚的慕容承祚是孤身一人之外,其余的诸位皇子都是携妻出席。虽然慕容礼和徐氏关系依旧不好,但是今日这个场合,自然是徐氏出场最好了。 酒过三巡,百戏坊准备好的节目一个接一个的出场,而秦般毓却接到了一张纸条,里面写着约她到殿后的小树林里见面,落款是一个贺字。 秦般毓不由心中生疑,这一向都是贺婕妤跟慕容琛或者无鸾直接联系,这次怎么说是要见自己了?不过她跟慕容琛说了一声之后还是找了个机会偷偷退了出去。 到了殿后的树林里,果然见贺婕妤等在那里。以前秦般毓只是远远的见过,这一次才算是见了真人。 虽说贺婕妤比秦般毓还要小上几岁,但有着嫔妃的身份,秦般毓仍旧是福下身行了礼。贺婕妤倒也没伸手拦着,只笑吟吟道,“王爷说近来当差忙,所以不便和我传消息,让我以后有什么事都跟王妃联系。” “那婕妤今日找我来有什么事商量?”秦般毓问道。 “新岁之前申贵妃把我找过去,说是让我帮她一个忙,说是她娘家的侄子原本勤奋好学但是近来却流连烟花之地,恐怕科考取不了功名,所以就想让我去跟陛下说一说,到时候让她这个侄子能够顺利考中进士。” 秦般毓眉心一挑,“申贵妃说的是申青吧?这个申青虽然流连烟花之地但是人却不糊涂,一心都指望着今天大考能出人头地呢,申贵妃恐怕关心过头了吧。” “那为何宫里人都在传说申家嫡系子孙都不成器,而且说那个申青要死要活的要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贺婕妤说到这儿骤然看见秦般毓脸上的神色,心中忽然有了计较。 “难不成这一切是王爷做的?” 翩跹谁家姝(3) 秦般毓抿嘴笑了,“王爷算是在其中推波助澜,这几家酒肆还有妓馆都是王爷的产业。所以申青还有那些申家子弟做了什么,王爷知道的一清二楚。况且那个半蕊姑娘并非一般的庸脂俗粉,反而是个才女,申青在她那里一样是读书习字,反而是少了许多申家的烦扰。” “那我去给申青求情岂非多此一举?这件事我本就为难,不答应就会让申贵妃觉得我不是真心归附她。答应了我就真得去跟陛下说这件事,陛下那边若是不高兴我和家族恐怕都要遭殃,就算陛下高兴了答应了这件事,申贵妃又会觉得我是个威胁,定然会想着要除掉我。” 秦般毓暗自叹贺婕妤思路清晰,慕容琛真是找了个好帮手,于是说道,“你不必着急,过不了两日申青自己就会回家的,王爷已经想办法让半蕊姑娘劝过了。只是申家别的子弟,王爷可打算让他们大出血一回。” “申家的希望是申青,旁的子弟如何他们会在乎吗?” “申家几百号人,日后总不能全都指望着申青。申相对申青是寄予厚望,是希望他做撑起申家的脊梁,可他也希望别的子弟也能如此。况且流连烟花之地并非什么好事,久了对他们申家的脸面也不好。” 贺婕妤顿了一顿,低声道,“下一步我该做什么。” “让申贵妃由沉着便急躁,让她在陛下面前越来越没有分寸。”秦般毓沉声道,“今日算是初次见到婕妤,有句话憋在我心中很久了。婕妤为何会这样帮助我们?” “太傅曾经救过我们家,所以贺家是要报恩,太傅唯一的愿望就是让王爷登基为帝,那我们自然也要帮着王爷做到这一点了。” 贺婕妤说的顺畅而流利,似乎这真的是她内心的想法,可是秦般毓知道这绝不是她真实的想法,可是她并不能多问,只好跟贺婕妤告辞离开。 等到她走了,绯椿走到贺婕妤身后低声道,“娘子,咱们也回席上去吧。” “等一会儿,等她走远了咱们再回去。绯椿,我终于明白他们两个为何能举案齐眉了。” 绯椿听得有些糊涂,“娘子,您在说些什么?” “那会儿人人都说秦府的大娘和江府小侯爷情投意合却被陛下一道赐婚圣旨硬生生分开,她和颍川郡王只怕会成一对怨侣。谁会想过他们两个能过的那么默契。”绯椿听了这话也不由默然,如今颍川郡王夫妇恩爱的事情可是人人皆知的。 “今日我算是弄明白了,这样的女人和他是天生一对。”贺婕妤说完这话之后也转身回了内殿不提。 之后果如秦般毓所说,过了没几天申青就老老实实的回了申府请罪,言称自己再不踏入烟花之地。到底他是申相最重视的孙子,申相不过随意说了几句就打发他回去了。之后申青便安心在房里复习起来,预备秋天的大考。 原本还有人指望着申青就此沉沦他们好借机出现谋夺一下申家的财产,可是这一下子申青回来了就等于什么都没有了。有不少人私下里都对申青颇有微词,言下之意就是申青是故意为之。而且有的子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争一争申家的大权,申青归来之后便都各个都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申贵妃为此不免更加忧虑,已经有御史上书参奏申相家风不正,教子不严。御史铁口铄金,让申相都为此难熬。而且宫里宫外都已经传开了这些消息,虽然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但是她已经能够不经意间的听见了。 没奈何,申贵妃又将贺婕妤给请了过来,上次她托付给贺婕妤的事情如今也没法确定是真是假,她也没能弄清楚贺婕妤到底是不是真心归附,可她偏偏现在就是离不开贺婕妤。 贺婕妤听了她的事情之后也不着急回答,取过桌案上申贵妃随意把玩的一块羊脂玉道,“娘娘说,用这块玉去碰鸡蛋,谁会先碎了?” 申贵妃不解其意,“自然是鸡蛋先碎了,它哪能跟玉石比呢!” “在这宫里,娘娘就好比这块羊脂玉,有陛下的宠爱,有皇子傍身,自然地位稳固。这些在宫里乱嚼舌头的嫔妃不过就是个鸡蛋,只能靠着嚼舌头才能把这日子过下去,娘娘何必在意?” “可本宫总还能听着那些话,心里头就是有些不舒服。” 贺婕妤想了一想,偏着头道,“臣妾倒是有一主意,只是这主意恐怕不太好。” 她吞吞吐吐的模样激起了申贵妃的好奇心,非要她说出这么个理由来,贺婕妤想了又想这才说道,“您如今是后宫之首,后宫嫔妃乱嚼舌头您就应该出手管教,以免传出去让人觉得后宫嫔妃爱搬弄是非丢了皇室的脸面。” 申贵妃想了一下,“这个主意确是不错,你直接说出来就是,怎么这么吞吞吐吐的。” “臣妾想着娘娘若是听了臣妾的话而管教她们,那起子人必然是怨声载道,她们并不敢对娘娘如何,只是恐怕着怨气就该冲着臣妾来了,之后也会影响娘娘声誉。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若因为臣妾坏了娘娘名声,臣妾不就成了罪人了。” 申贵妃听了这话不由笑了出来,“你担心这个做什么,惩戒她们自然是本宫自己的决定,和你没有关系。这些年她们私下里的抱怨还少吗?事关本宫,本宫也就不在乎了。可是本宫是申家的女儿,偏偏就听不得她们念叨申家的不是。申家是什么人家,她们也配!” “娘娘说的是。其实咱们做嫔妃的哪里知道这么些事情,都是母家进宫的时候说了咱们才知道的。其实这些事本就不应该传到后宫来,凭白失了后宫的和气。” 贺婕妤这番话深得申贵妃之心,她不由拉起贺婕妤的手感叹道,“妹妹真是明事理,那些比妹妹大了那么多的嫔妃竟不明白这些道理,真是虚长了年岁。” “娘娘折煞臣妾了。臣妾私心看着,宁妃和妃两位娘娘性子娴静,倒不是那种爱乱嚼舌头的人。” 申贵妃不屑道,“和妃倒是个好性子,宁妃可未必。你别看她的封号是宁,那是陛下为了警戒她才给她的封号。她以前可没少在宫里掀风波,连崇德皇后那么好性子的人都不愿意给她好脸色。这两年卫王得了陛下青眼,她才看着好一点。” 贺婕妤顺着申贵妃话头又说了几句,这才从永乐宫出来,不想出来正好碰见了进宫给和妃请安的秦般毓。上元节的相见不能为外人所知,旁人眼里这位贺婕妤和颍川郡王府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二人狭路相逢到底是要打个招呼的,秦般毓从轿子上下来行了礼,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后面酸溜溜一句,“这不是颍川郡王妃嘛。” 秦般毓一转头是慕容楚玉带着儿子,皮笑肉不笑的站在那里。自从江家落败,慕容楚玉就一直带着孩子住在敏贵嫔宫里,宫人们嘴刁,都说这位公主嫁出去之后居然还有脸跑回来住,这样的闲话她自然是听了不少。因而在对江珉铄的怨恨渐渐消下去之后,她开始怨恨旁人,这其中就有在她看来见死不救的慕容琛。 秦般毓看着慕容楚玉也没什么好脸色,江珉铄带给她的伤害是永生难忘的,江家虽然已经落败,可慕容楚玉到底用自己公主的身份给江珉铄保住了一份血脉。 她这么想着,看人的眼神都变了,站在慕容楚玉后面的孩子似是感觉到了这目光中的敌意,有些怯怯的往母亲身后躲了一下。秦般毓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对慕容楚玉道,“这孩子叫什么?” “他叫江慎,我希望我的儿子以后能聪明一些,慎交朋友,不要结交些酒肉朋友。不要像他阿爷一样,出了事都没有肯为他出头。”慕容楚玉咬牙恨恨道。江珉铄是她自小就喜欢的人,虽然现在江珉铄生死不知,曾经对自己也不算好,可那也是自己的丈夫,原本他和秦般毓有过那么一段往事她心里就不舒服,如今看着秦般毓过得越来越滋润,她心里就更难受了。 “公主说的有道理,交朋友定然要交些真心,不要去结交那些自私自利的朋友。”秦般毓说的话也夹枪带刺,但是没等慕容楚玉反驳她就行礼跟贺婕妤告辞了,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秦般毓远去的背影,慕容楚玉也顾不上贺婕妤还没走,对着秦般毓的背影恶狠狠道,“不过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罢了,有什么好跟我炫耀的。颍川郡王府夭折的两个王子可没一个是她生的,谁知这两个孩子的死跟她有没有关系!” 说完这话,慕容楚玉也不理贺婕妤,径直拉着江慎走了。绯椿见了此情此景掌不住道,“山阴公主好歹也是金枝玉叶,怎么现在也能说这么粗鄙的话。” “不过是个失了丈夫的可怜人罢了,不必理会她。”贺婕妤淡淡道。 饮鸩难止渴(1) 建初二十七年二月十四,北魏使团抵达上京城。慕容逍携后宫嫔妃与皇亲贵胄亲至城门迎接,仪式不可谓不盛大,光是烟火上京城就连放了三天。 这次来的不仅有北魏国主,还有北魏的太子夫妇以及一种北魏皇室之人,这批人来的目的似乎就是来上京城吃喝玩乐的,慕容逍提供所有的东西他们一概接受。 慕容琉自然是一回来就住进了馆娃宫,母女两人几年未见自然有许多贴心话要说,慕容逍自然也没有反对。他也乐得看见北魏人沉浸在大齐的安乐窝里,这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只是他所不知的是,就在驿馆一片莺歌燕舞的时候,尔朱鹤荣和世子尔朱重元不声不响的离开了驿馆,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颍川郡王府的密室里,慕容琛夫妇还有无鸾早就等候在那里了。 秦渊自然也在那里,等到尔朱鹤荣进来之后,二人先是低声说了一阵,之后秦渊转过身来,将慕容琛叫到尔朱鹤荣跟前道,“阿琛,这是阿毓的舅舅,如今北魏的国主。你的母亲和他情同兄妹,他也算是你的舅舅。” 尔朱鹤荣盯着慕容琛看了半响,低声道,“他的眉眼和阿音很像,就连气度都有我北魏子弟的风范!” 慕容琛上前行了一礼,叫了一声舅舅。尔朱鹤荣随后就将一个形状奇异的东西塞到了慕容琛手里,“这是舅舅给你的一份见面礼,只要你带着这个,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鲜卑人看到,都不会伤害你。” 此时尔朱重元走上前来,一脸豪气道,“我既是你的表哥也是你的妹夫,日后等咱们两个都坐上地位,北魏和你们大齐就能彻底平静下来了。到时候你就带着我表妹去一趟,也见见故土。” 说起故土,秦般毓又不由想起了素未谋面的生母,心中不禁黯然,可如今的自己也算是幸福了,至少还有舅舅,这样想着她的心情又能好上几分了。 “阿毓,你那天给我传信说,希望我整治那个什么卫王?”舅甥叙旧之后就该说正事,几人分宾主坐下后,尔朱鹤荣先开了口。 “其实也不用舅舅亲自动手,随便使团里一个人多跟卫王说一个字,就足以引起陛下的怀疑,这就够了。不用赶尽杀绝,毕竟卫王还是我们身前的一道靶子。” 尔朱鹤荣闻言颔首,又说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你们那个什么申相,派人到过北魏,似乎有跟王室联络的想法,不过没人搭理也就罢了。不知道这个人想要做什么,总之你们是要小心。” “这个我们都会注意,不过舅舅在上京城也一定要小心点。现在阿琛明面上支持了太子,所以有不少人都在盯着我们。目前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咱们的关系。” 说到这儿尔朱重元笑道,“难道从来没人注意过你们俩人眼珠的殊色吗?父亲在那边就一直担忧此事,毕竟琥珀色的眼眸只有鲜卑人才会有。” “我们俩眼眸的颜色还不算太明显,是而无人注意。” “那就好,我只怕有人拿阿琛的身世做手脚。” 一直一言不发的秦渊忽然说道,“这你不用担心,当年阿音入宫的时候,芜遥已经做好了手脚,没人知道阿音是鲜卑人,也没人知道鹤卿是鲜卑人。” “他慕容芜遥这些年也就做了这么一件好事。听说那个害死鹤卿和阿音的江家已经完了?我听说这个消息可是高兴的了不得!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秦渊见尔朱鹤荣说的兴致勃勃,一把按住他的肩头道,“阿琛离帝位还有不断地距离,现在别太激动,你这次进京也不是白来的,你还得跟芜遥商量开放互市的事情。芜遥这个人不占尽了你的便宜是不会松手的。” “他会占便宜,我自然也会,互市这个东西本就是双方的事情,况且我北魏的战马和铁刀是你们无论如何都媲美不了的,所以我这边还是很有利的。”尔朱鹤荣拍了一拍慕容琛的肩头,“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就先回去,等到以后有时间咱们再说话。” 说罢,尔朱鹤荣父子就从密室离开,自有妥当人送他们回驿馆,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这个事情。 等到尔朱鹤荣走了,秦渊方才对慕容琛夫妇道,“听说广宁王的手下给你们在外的皇子每个人都送了厚礼?” “是这样,我私下里打听,那位殷参军给二哥还有五郎六郎府上送的都是绫罗绸缎之类,只有太子府还有我这儿是珍珠。” “广宁王的拉拢显而易见,但却不是对你,而是对太子。芜遥对武将的忌惮人所共知,所以广宁王要保命就必须得跟下一任君王搞好关系。可是连你都知道他各家礼物的厚薄,芜遥会不知道,会看不出广宁王的目的?” 慕容琛嘴角一弯,“老师多虑了,我在那几家府中都安插了人手,是而才能知道广宁王都送了什么东西。至于那府里还有没有阿爷的人,那我就不知道了。” 秦渊点点头,“你这样做也是对的。五郎六郎罢了,太子和卫王那边你一点都不能轻松,卫王就不用说了。太子他,日后未必不会忌惮你。” “阿琛明白。文官那边,也请老师多费心了。”慕容琛恭敬道。 秦渊又和夫妇两人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了秦府。慕容琛也没闲着,拉着秦般毓也登上马车,悄没声息去了他们开在上京城的店铺。 猗傩离开烟雨楼后,烟雨楼便在苏侯的整治下被慕容琛买了下来,如今开在酒肆旁边,生意愈发兴隆。而慕容琛他们要见的,就是那一日在街边救下的女子。 那名女子名唤云稚,原本是被父母买到了最低等的勾栏院那里,慕容琛将她救出之后也没有把她安排到府里,反而是放到了烟雨楼由专人调教,而目的自然也不是让云稚做什么摇钱树。 慕容琛和秦般毓是从后门进去的,一进去就看见了苏侯坐在里间,正优哉游哉的品着茶,见他们夫妇二人来了,笑道,“你可算来了,人我都调理的差不多了,就等你看看成果了。” “你的本事我自然相信,我就是想知道她可不可靠。”慕容琛说道。 苏侯闻言甩了甩头发,道,“你把她送来也没几个月,你指望着她能跟血蝠卫一样是不可能的,先别让她干那么多麻烦的事情,一点一点来吧,也便于咱们控制。你说万一她真对太子动心了怎么办?那咱们可就被动了。” “所以一定要让她觉得,她后半辈子的好日子全都得益于咱们。行了,让我看看她吧。”慕容琛沉声道。 不多时,云稚就被带了过来。此时她的脸上已不见那一日惊慌失措,只不过青楼名妓的打扮放在她身上仍就显得有些突兀。 “她的资质不错,就是学的时间略短,气质还没培养出来。阿琛,你打算怎么办?” “送她到太子府去,先送到太子妃身边再说吧。”慕容琛轻松道。 云稚听了慕容琛的话,身子不由颤了起来。太子府的名号如雷贯耳,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踏进去。原本被送到烟雨楼来她以为自己仍旧摆脱不了勾栏卖笑的命运,不过这里的人对自己还算不错,自己也就打算认命。可是刚才那人的话里,竟然说自己能进太子府?! 秦般毓窥见了云稚有些发光的脸庞,掌不住道,“你身份不够,恐怕只能先做太子妃身边的侍女,等到来日机会合适,你自然成为太子妾侍,来日就是宫里的娘娘。” 这样的诱惑云稚如何可以抵挡,张开嘴就要答应秦般毓,却又被秦般毓一句话给冷冷的打断了,“太子妃可不好伺候,你可不能一进府就急急忙忙的要勾引太子。在烟雨楼教你的这些是让你正式成了太子的人之后才能用的,在此之前,你必须老老实实的。对了,伺候人的活你会不会?” 云稚咬紧了嘴唇道,“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我们一家都是城里员外的家生子,我自小就是伺候夫人的,后来员外家破落了我们才逃出来。伺候人的活,我都会。” 原本苏侯他们从来都没问过云稚的家世,云稚这么一说他们才猛然想起,云稚背后的一切他们一无所知,这样一个人是不能轻易托付大事。 慕容琛的语气软和下来,“你家乡是哪里的?要不然我找人把你的父母接出来吧。来日你做了太子的人,母家还是要有的。” 云稚听了这话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般,“不要不要,我打死都不想让人知道我是燕州人!”她猛然止住话头,发觉了自己话里话外的不对劲。 秦般毓眉头皱了一皱,她总觉得云稚显得不是那么可信,这么贸然送她进太子府会不会养虎为患。不过此时这样的话她是不会说的,她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另一个计划。 饮鸩难止渴(2) 三日之后,秦渊派人至太子府,言称自己的母亲病了,所以想让秦素芷回娘家看一看。这样的事情太子夫妇自然不会反对,反倒是派出了上好的马车护送秦素芷回去。秦素芷回到家一看,祖母好好地,反倒是自己的司玉斋来了个不速之客。 “你也是被阿爷骗回来的?那你不去你的念竹园,来我这儿干嘛?”秦素芷看着面前的秦般毓,脸上的神色不是太好。 “听说最近太子时常留宿太子妃哪儿,再不就是杨良娣哪儿,已经甚少去妹妹你哪儿了吧。上次你说让我去劝二娘,我自己去过了,也让谢娘帮着我劝了。现在我打算再帮帮你。” “帮我?”秦素芷哑然失笑,“你为何突然要帮我?你不是太子妃的心腹嘛,不是应该跟她一起想着来对付我的嘛!” 秦般毓不理会秦素芷的冷嘲热讽,淡然道,“我和太子妃不过为了利益而聚在一起,一拍而散罢了。你说过,咱们两个都姓秦,帮你自然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吧。” 秦素芷冷笑,“你是想两头讨好,你这个算盘打的也真好。”秦素芷一昂头,不理会身后偷偷扯自己的衣襟的莫娘,“不过你既然开口,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秦般毓嘴角一弯,示意今枝将云稚给带了上来,“太子府最近在征选良家子,她会被选进去,到时候你就把她选回去做侍女吧。” 秦素芷一打量云稚就已明白了秦般毓的想法,她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你让我往殿下身边送女人?我自己现在本就不受宠,我要是还这么做,无异于饮鸩止渴吧?” “太子妃都已经去找合适的良家女子选进太子府,你要是不想要这个,我就把她送到太子妃身边了?”秦般毓眼眉一挑,“我已经让人去查过她的家世了,是再清白不过的人了。你若是能把她送到太子身边去,她受宠了太子就必然会想起你。三娘,你已经不是十三四岁娇嫩的年纪了,也该想想之后的路了。” “若非你和太子妃联手,我能成了今日的样子?”秦素芷有些不快,她嫁进太子府已经有四年了,虽然现在也不过才十七,可是比起太子府新进的那些人来说的,自己也算是老人了。可是现在太子对她的宠爱似有似无,她连个女儿都没有,还不上有两个女儿的秦般毓。 她抬头看向云稚,在心底里暗自盘算这个女子的本事。云稚长得不算很美,但是看着却让人觉得舒服,看起来就是个性子和软的。 “太子妃是太子的贤内助,你是解语花再配上这么个温柔乡,太子会不宠爱你。”秦般毓见秦素芷已有了松动之意,“云稚,从此之后,这位秦良娣才是你的主子,你一应行事都要听她的,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云稚轻声道。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谢谢长姐的好意了,但愿这丫头不要给我丢脸。”秦素芷狠狠的剜了一眼云稚,同意了秦般毓的决定。 等到秦般毓离开司玉斋,莫娘立即关上房门对秦素芷说道,“娘子为何要接受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难道就不怕这是大娘设下的诡计吗?!” 秦素芷哑然失笑,“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女人罢了,太子府等级森严,她能坐上奉仪之位就不容易了,你难道怕她越过我去吗?秦般毓不是说了嘛,我才不在乎那个什么云稚,我只在乎她能不能把殿下的目光给我拉回来。” “只怕放虎容易捉虎难。”莫娘冷声道。 秦素芷冷哼,“莫娘你就别管这些了,上次我让你帮我去找坐胎药,你到现在也没给我找回来,我还想着赶在太子妃之前呢!” “奴婢一直在找,娘子不要太过心急。不过娘子也别忘了,楚娘子的死和大娘脱不开关系,您难道就不想着给楚娘子报仇!” “报仇?!我现在没有太子的宠爱,没有阿爷的襄助,你让我怎么报仇?要想报仇至少就得稳固住自己的地位。莫娘,你信不信如果现在太子妃想把我拉下马,阿爷还有秦般毓不会有一个人来给我求情,所以这一切都得我自己争取!” 莫娘长叹一口气,最终是不说话了。 入夜,颍川郡王府 如今成年的几位皇子日日都在宫里忙碌,每个人身上都有不轻的差事。慕容琛回到郡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秦般毓依旧等着他,等他回来才张罗着更衣沐浴。 “今日不用沐浴了,我实在没力气了,早点睡吧。对了,阿毓,有件事先跟你说一下,阿岳有可能要正儿八经的上战场了。”慕容琛轻声道。 秦般毓刚将慕容琛的外衣接过,手抖了一下,背对着慕容琛将衣服挂了起来,“要打仗了吗?” “今天阿爷把广宁王还有舅舅都请到了建章宫议事,虽然我没在殿里,但是就侯在外面,隐约可以听到大军,交趾这样的字眼。我想了一下,阿爷这两年虽然明面上没什么动静,但是征兵训练一个不少,恐怕早就有了征讨交趾的想法。” “可广宁王世代驻守的是东北,对于西南的状况他并不了解呀!难不成父皇打算让广宁王带兵?” 慕容琛摇摇头,“这个应该不可能,广宁王要是一走,扶余那边就该乱套了。所以我一直在想,阿爷会派谁做主将。” “没准是你呢!别想了,你不还说要早点睡嘛。”夫妻两人又说了两句话正准备歇下,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无鸾的声音。 “阿琛,申家那边出事儿了。”无鸾的声音有些沉重,“见血了。京兆尹已经进宫呈报此事了,你打算怎么办?” “装作不知道就是了,一切等到明日早上再说。”此事若非京兆尹和慕容琛私交不错,消息断不会传到这边来,所以慕容琛只要心中有数就是了。 等到第二日众人上朝的时候才纷纷知道了昨夜发生在丞相府的事情,说起来让人不敢相信,堂堂丞相府居然闯进了刺客,死了两位女眷不说,就连挑灯苦读的申青也受了伤。最要命的是,申府所有家丁出动也没有抓到那个刺客。 朝臣们对此议论纷纷,有人说这定然是边境的虎狼之国派出的刺客。可也有人奇怪,偌大个丞相府,刺客在里面怎么就偏偏刺伤了申青,这分明就是有人想要暗害申青。联想一下申府各房内斗,恐怕就是有内鬼引人去伤了申青,好让他参加不了今年的大考。 慕容逍闻知此事自然是要过问的,可是看着申相一付垂垂老矣,被吓破了胆子的模样,什么话都问不出口,除了派奉御去申府亲自给申青检查之外,他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这件事在前朝倒是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浪,反倒是申贵妃在宫里十分不安。她好容易盼着申青回了申家能够专心准备科考,可是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白芍见主子不高兴,只好将贺婕妤请来劝慰,也不知道贺婕妤跟申贵妃说了什么,总之等到贺婕妤离开永乐宫后,申贵妃就兴致勃勃的往建章宫去了。 慕容逍正在殿内披着奏折,听闻申贵妃来了也没有反应,这宫里能自由出入建章宫的也就只有她了。而且不用申贵妃开口,慕容逍就已大概猜到了申贵妃要说什么。 因着奏折批阅完毕之后,是要由专人下发出去的,而慕容琛现在就是在做这项工作,因而申贵妃进来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就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父皇今日已经批了许多奏折,儿臣先去将这一部分送到门下省去。”慕容琛知道申贵妃定然是有事要说的,随意找了个由头就退了出去。 等到慕容琛一走,申贵妃就走上前去,站在慕容逍身后为他揉着肩膀,“多日不见,陛下肩膀上的肉又紧了几分,是不是又长久伏案了?臣妾说过多少次了,您好歹披上一个时辰奏折就活动活动。” “这两日事情有点多,所以朕也没注意,不过最重要的是没有你来给朕揉肩了。”慕容逍柔声道。 “陛下日理万机,臣妾怎敢贸然上门打扰。害怕陛下责怪臣妾呢。”申贵妃说着说着俯下身子靠在慕容逍身上,用甜腻腻的声音说道,“臣妾想求陛下两件事,陛下可一定要答应我呀。” 慕容逍放下手中的笔,拉住申贵妃的手道,“朕什么时候不答应你的请求了,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 “臣妾就知道陛下最好了。”申贵妃脸上浮现起犹如二八少女般的红晕,低声在慕容逍耳边呢喃道,“承祚也不小了,臣妾想着把若怀接进宫来,让他们两个培养培养感情。” “这件事可以,朕准了,还有另外一件事呢?” “这第二件事,臣妾想给申青求一份恩典。他如今受了伤,恐怕秋天的大考参加不了,所以…….臣妾就想…….” 饮鸩难止渴(3) 说完这话,她分明感觉到怀里的慕容逍身子震了一震。说起话,她心里也是有些胆怯的,她当然知道慕容逍的脾气,后宫嫔妃几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为母家谋求利益的。可是叔父年纪大了,迟早是要致仕的,申青若是再不入仕,申家在朝中的势力恐怕就要被没了,自己也是没办法的。 所幸,慕容逍到底说了一句,“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朕自然不会反对的。先让申青去翰林院历练吧,等到过两年朕再安排他做别的。” “那臣妾就谢谢陛下了。” “好了,朕手里还有许多折子要批,你先回去吧,等到朕批完折子了,就去找你好不好。” 申贵妃见慕容逍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便也不再纠缠,痛痛快快的就离开了,却不知道她前脚刚踏出殿门,后脚慕容逍的脸色就阴了下来。 “她恪守了规矩这么多年,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慕容琛回到殿里的时候,慕容逍嘴里正好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慕容琛不解其意,也不能开口询问,只能垂手立在慕容逍身边。不想慕容逍突然开口问道,“三郎,你如何看待嫔妃为母家人求取官职这件事?” 他这话问的突兀,慕容琛一时半会都有些愣了,但缓了一下便开口道,“所谓举贤不避亲,若举荐之人真有才气,那当然不必过多介怀。可若是无能之人却频频被人举荐,那动机就耐人寻味了。” “那你觉得,申家的神情是有才还是无能呢?” “儿臣和申家的人来往不多,所以也不算了解申青。” 慕容逍抬起头来,嘴角向上弯,“申青在你开的青楼里住了好几个月,你说你跟他的来往不多?” 慕容琛大骇,自己那一片产业对外都是挂着旁人的名字,没人知道那些店铺的幕后老板是自己,可是父亲却这样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 他有些惊恐,刚想要跪下请罪,却被慕容逍的话给拦住了,“行了,谁还没有点产业。朕现在就想问问你,申青到底是不是个有本事的人?” 慕容琛不敢再隐瞒,说道,“论才气,申青绝对是个有本事的人,对于政事的理解十分独道。可论为人处世的话,申青又是个愣头青。许是自幼在申家被人欺压惯了,他遇事容易往极端上走。儿臣觉得,他若是入朝做了御史,定然会名留青史,可若是去了旁的地方,只怕就只能默默一生了。” “御史地位尊崇,朕不想让申家出一个御史。既然申青有才气,朕决定让他去翰林院跟着旁人一起编书,什么时候他把性子处置圆滑了,朕再给他别的官职。” 慕容逍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慕容琛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自己的职责里似乎并没有陪着慕容逍讨论政事的任务,可是既然慕容逍说了他也不能不搭话。 慕容逍说完那句话又低头开始批阅奏折,忽然他又冒出来一句话,“三郎,朕打算远征交趾,沛国公监军,你负责领军。” 慕容琛闻言一惊,刚要开口推辞,慕容逍就又说道,“这是朕已经决定好的主意,不论是谁都不能更改了。三郎,朕老了,这些事以后都要靠你们了。交趾不难打,但是一路上很艰苦,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儿臣领命。”慕容琛行了一礼,心里就开始盘算太子如果因为这件事猜忌自己,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慕容逍批完所有奏折已是黄昏时分,春江见他脸上有疲态,便开口问道,“陛下今日还是宿在建章宫?还是要去申贵妃的永乐宫?” “朕还没想好,随便去转转吧。”慕容逍说道。 慕容逍不过是随便去御苑转了转,却没想着碰到了带懿之出来玩的和妃。和妃并没有注意到慕容逍的到来,反而是一心看着懿之,脸上还挂着熟悉的笑容。说实话,他已有许多年没有看过和妃的笑容了。当年和妃一抹浅浅的笑是这宫里的一道风景,可是如今这道风景也显得有些迟暮了。 和妃一转头看到了慕容逍,刚要屈膝行礼就被走上前的慕容逍给拦住了,这边懿之看见了祖父,也一边叫着阿翁一边往慕容逍身边跑。 慕容逍弯下腰抱起懿之,窥见她脸上的泪痕,问道,“懿之哭过了?” 说起懿之,和妃脸上浮起了一丝疼爱,“中午那会阿毓进宫了,原本说着等她午睡醒了就接她回郡王府住两天,结果府里那边突然有事,阿毓急匆匆的就走了。懿之醒了之后不见阿毓就哭闹了一会。” “那朕就派人把懿之送回去吧,你整日照顾她也累了。对了,二娘呢?” “这两日回驿馆去了,臣妾总不能让他们小两口总是分开吧。” “说的也对。既然懿之要被送回去,阿琉也不在宫里,今日朕就去陪你吧。”慕容逍话音一落,和妃的脸上就显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自从当年自己给刘斐音求情之后,这些年慕容琛踏入馆娃宫的次数两只手的都数的过来,而且不过是随便坐一坐,遑论在馆娃宫留宿之事。 “阿柔,朕很想念你宫里的鸭肉。”慕容逍脸上也浮起了笑容,“朕还要和当年一样的口味。” “臣妾明白了。”和妃努力掩盖着自己的情绪,说不欣喜是假的,她自十五岁到了慕容逍的身边,眼前这人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夫君。虽然这么多年自己备受冷落,可是被他这么温柔的一称呼,她又不禁想起了许多年前的缱绻时光。 最后懿之是由春江亲自护送着回了郡王府。慕容琛一听慕容逍去了馆娃宫,眼睛都瞪大了,“春公公,阿爷真的去了母妃的馆娃宫?” “奴才哪能说假话呢。陛下不仅去了馆娃宫,还说很想念和妃娘娘宫里的鸭肉,说是要好好吃上一番呢。看起来皇上还是顾念旧人,和妃娘娘在宫里的日子就该好过多了。” 慕容琛也十分高兴,他当然盼望和妃能够高兴一点,而且和妃如果能够复宠,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起来和妃娘娘也是托了小县主的福,娘娘陪着小县主的样子和十几年前一样,陛下只怕就是因为这个才触景生情的。”春江跟了慕容逍许多年,慕容逍的心思他早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他也的确猜中了慕容逍心中所想。 “多谢公公告知此事,也辛苦公公送懿之回来了。”慕容琛又跟春江客套了几句,春江这才告辞回宫。 春江走了之后,秦般毓抱着懿之跟着慕容琛一起用膳,秦般毓先夹了一块鸡肉递到慕容琛盘子里,才开口说道,“东苑的桓尔芙有身孕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就让她好好养着身子呗,还能怎么样?没准过不了多久我就得带着大军出发,哪儿还顾得上她!”慕容琛对此不以为意。他刚从宫里回来就跟秦般毓说了自己将要领军的事情,秦般毓担忧之余也只能是全力支持他了。 “她说在自己是初次有孕,想要让桓夫人过来照顾她一段时间,我还没决定,所以想来问问你的意见。依着我来说,倒还真不如把桓夫人接过来,懿之现在回来住,两个孩子就够我忙了。今日母妃又跟我说,太子府征选良家子之后,咱们各个府又要各添一个人。我又想着要拉拢几家夫人,这段时间我的事情还真不少呢。” 慕容琛听罢,沉吟片刻道,“既然这样那就把桓夫人接过来吧。不过我也要嘱咐你一句,桓夫人性子高傲,又是自己女儿有身孕,在府里未免为颐指气使,你可要拿出郡王妃的架势来,别让桓夫人压过你去。” “我知道。”秦般毓点点头,又对怀中的懿之说道,“懿之,你说阿爷出征能不能旗开得胜呀?” “阿爷是真龙天子,肯定赢。”懿之稚嫩的话语让夫妇俩惊诧不已,慕容琛抱过懿之轻声道,“懿之,你这话是跟谁学的?” 懿之摇头晃脑的就是不肯说出这话是谁说的,最后秦般毓无奈只好对她说道,“这样的话只能跟阿爷阿娘说,不准跟别人说知不知道!”她这一番连唬带吓差点把懿之吓哭,也就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 过了没两日,慕容逍正式下发旨意,公布自己打算出兵交趾的事情,同时也公布了主将人选。慕容琛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惊诧不已,也让众人的反对纷至沓来。其实他们反对的理由也很充分,慕容琛毕竟不是军旅出身,骤然领兵恐怕人心不服。可是无论众人如何反对,慕容逍仍旧力排众议,将此事给定了下来。 而且这场战争并不简单,这出征西南的军队里还有一股将士是北魏人,他们善于马上作战,是尔朱鹤荣给慕容逍的一份助力。 既然两国有合作之事,宫里宫外自然就少不了宴会。申贵妃作为后宫之首自然是要做一个合格的女主人,不仅将御苑布置的富丽堂皇,饮食上更是无比精细。 事与愿相违(1) 席上的所有菜肴都是国中最好的,派人特地快马加鞭的送来,之后申贵妃又召集了最好的厨师,定要让这场宴会一鸣惊人。 令她没想到的是,宴会一大早,秦般毓和太子妃就早早赶到了永乐宫,说是要服侍着她去参加这场宴会。原本按着规矩,申贵妃是后宫之首,出席这种正式的宴会的时候是得有个子熄一辈的人在身后跟着。只是慕容承祚至今未有娶妻,她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儿媳妇。故而太子妃出动提出此事的时候她还惊了一下。 “你是储君之妻,未来的皇后,本宫再尊崇也只是个贵妃而已。”申贵妃嘴里故意说着样的话。 “申母妃说笑了,您是后宫之首,位同副后,这是父皇金口玉言,臣妾作为储君之妻更应尊重父皇的决定。更何况今日宴会与往日不同,我和弟妹陪着您才能显出咱们大齐的风采。” “你说的倒有些道理。对了,给各位皇子征选良家子的事情怎么样了,我这段时间身子不舒服,倒也没耐烦管这些事。”申贵妃听了太子妃的话不禁脸上也有了一丝得色。太子妃此举分明是在承认她位同副后的地位,太子妃都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地位,那旁人也就不敢再多置喙了。 “回禀母妃,太子府这次只选了几人充作侍女进府。其余二郎三郎府上各选一人,其余四郎五郎他们都是各选两人。”太子府笑吟吟道,“原本殿内省也要给七弟选来着,臣妾说七弟正妻尚未进门不好先纳妾的,就把此事给拦下了。” 申贵妃满意的点点头,她自然不希望申若怀嫁给慕容承祚的时候府里已经有了旁的女人,太子妃此举深得她心,“你这两年愈发稳重了,这宫里宫外的事情也该交给你一些了。左不过你有颍川王妃这样的好帮手。”申贵妃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秦般毓一眼,“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出去吧。” 等到了外殿,后宫嫔妃已经来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和妃一人没来。申贵妃倒也没多说什么,只对彩春道,“你去馆娃宫看看,让和妃姐姐别耽误了时辰就是了。” 彩春领命而去,而彩春刚一踏出宫门,就有人在旁边抱怨道,“近来和妃娘娘的架子也大得很了,不就是陛下又去馆娃宫了嘛。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年纪了,难不成想再生个小皇子出来?”秦般毓闻言抬头一看,是宫里的苏贵人。这位苏贵人进宫年头也不短了,地位也算尊崇了。 申贵妃没开口说话,只是看了苏贵人一眼,不想苏贵人却一点不在乎,仍旧道,“不就是女儿嫁出去做了个什么世子妃,养子要领兵出征了嘛,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有什么好高兴的。” 说完这话,她立马就感到了一股锐利的目光,她抬首一看,那道目光并非来自申贵妃,而是来自站在申贵妃身后的秦般毓。此时她那道目光直直射向苏贵人,似乎能将苏贵人看个通透。 “本宫听说苏贵人的娘家侄女被选中做了颍川郡王府的庶妃,阿毓,可有此事?”申贵妃也有些恼怒苏贵人的口无遮拦,似是随口说道。 秦般毓和太子妃对视一眼,随后说道,“回禀母妃,确有此事。臣妾还想着这两日就整理房舍好迎接苏庶妃,只是这两日芙妃有了身孕不好吵闹,所以就先耽搁下来了。” “不过是个庶妃,用不着太过在意。”申贵妃扫了苏贵人一眼,便不说话了。此时和妃已经从殿外走了进来,上前屈膝跟申贵妃行了一礼。 申贵妃脸上并无殊色,站起来说道,“既然人都来齐了,咱们就往园子里去吧。” 等到了园子里,尔朱鹤荣的妻子独孤氏早就带了一众北魏命妇侯在那里,彼此厮认过之后,申贵妃才赫然看见,独孤氏身后还跟着一头硕大的猞猁,毛色纯正,显而易见是上好的品种。只是那头猞猁就这么站在申贵妃跟前,由不得她不害怕。 独孤氏似乎看出了申贵妃的窘色,轻声道,“这是我养了多年的猞猁,不伤人的,贵妃娘娘不必害怕。” “这东西平常只在围场见过,这么近距离的看过还是第一次。”申贵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入席才是。” 等到众人落座宴席开始的时候,太子妃和秦般毓仍旧没有坐下,而是做小伏低站在申贵妃身后侍奉羹汤。就连桑氏她们几个都坐下用了膳,之后宴会结束,她们两人才找到了机会去了和妃的殿里休憩一番。 太子妃的腿已经肿了起来,侍女赶紧跪下为她揉着腿。太子妃掌不住抱怨道,“申贵妃的规矩也忒大了些。我以前在家里侍奉父母双亲也没有这么累过。” 秦般毓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谢娘也蹲下身为她揉着双腿,“嫂子难得这么重视她,她自然也得摆足了架子。更何况她刚才被那头猞猁吓到了,肯定觉得自己丢了身份,肯定要趁着宴会找回来这个面子。” “要不是你劝我,我才不受她这个气呢。我连我自己正经的婆婆都没伺候过,还要这么伺候一个有可能威胁到殿下地位的贵妃!”太子妃说道。 “能屈能伸方为出事之道。宴会之后,嫂子尊重庶母的言行就会传遍上京城。到时候人们就该夸赞嫂子的贤德了。用这份辛苦换一个贤德的名声,也不算亏了。” 太子妃闻言也不再纠缠此事,却和秦般毓说起了府里良家子的事情,“送进来的做侍女的人都安排到各人房里了,我看你妹妹挑了个叫云稚的做侍女。那个云稚长得不俗,我怎么有点担心她会勾引殿下。” 秦般毓略一沉吟,似是在想什么事情,过了片刻低声对太子妃说了几句话。太子妃闻言露出了一抹奇异的微笑,“这样真的可以?” “可以不可以,嫂子试试不就知道了。”秦般毓脸上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时和妃的贴身侍女玥苏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行礼之后说道,“启禀太子妃,王妃,命妇夫人们已经尽数离宫,申贵妃身子疲倦已经回宫休息了,我家娘娘被陛下接到建章宫去了。” 太子妃闻言不由称奇,“这和母妃真让人刮目相看,她在宫里也沉寂了多年了,这一朝复宠,颇有势不可挡之势呀。” 秦般毓闻言正要开口说话,太子妃却一把按住了她,“弟妹你别多心,和母妃受宠对咱们来说是好事。只要申贵妃一点点失宠,哪怕让贺婕妤受宠我都不怕。前儿殿下还跟我说,来日若是父皇突然驾崩,他定然要尊崇和母妃的地位,就算申贵妃活着也定要压制住了。” “这样的话,嫂子还是暂时憋在心里吧,我心领就是。”秦般毓谦虚道。 等秦般毓回府的时候,慕容琛尚未回来,懿之在院子里和猗傩玩的高兴。见到秦般毓进来,就一路跑过来冲到她的怀里。 “阿娘看,七叔送我的。”懿之拿起一个小木头人递给秦般毓,旁边的猗傩见状说道,“白日里你们都不在,承天王自己跑过来给懿之送了这个,之后就走了。这个小木人做的倒是精致,承天王真是有心了。” “懿之,你还想不想进宫陪着阿婆?”秦般毓抱着懿之随口问道。 懿之听了这话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我想要阿娘,我喜欢阿娘陪我。” “看看,这到底是亲娘不是。”猗傩笑道,“你这个亲娘回来了,我也该回去歇一会儿了,懿之这个小东西,折腾了我一天。” 秦般毓正要开口感谢,忽然听得外面一片吵嚷之声,谢娘出去查看后回来禀道,“是桓夫人带过来的侍女和咱们府上的人起了争执,说是芙妃想要吃的点心迟迟没有送过去。” “这桓夫人来了几日,她的侍女就在府里跟人吵了几日。阿琛如今在府里还好,等到领兵出去了,桓夫人还不得爬到房梁上去。” “就让她们先得意几日吧。等到阿琛走了,我再整饬不迟。说起来那位苏庶妃也快入府了,今日在宫里看她的姑母是尖酸刻薄的性子,所谓养女随姑,不知道这位苏庶妃是否也是一样的性子。那样的话,这府里可有乐子看了。”秦般毓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 “那闵沛玉怎么办?芙妃不声不响也罢了,我自然不可能往外说这件事,可苏庶妃就未必了。”猗傩说道。 “闵沛玉住在东苑的,我把苏庶妃分的远远的,再着人看好了就是。你说,来日阿琛真的坐上那个位置,总不能真封一个疯子为嫔妃吧!” “闵沛玉可得活到那个时候才行呀。”猗傩嘴角一弯说道。 宴会之后,慕容琛出征之事被提上日程,尔朱鹤荣的归期也已确定,趁着这个档口,申贵妃将侄女申若怀接进宫来,想着让她和慕容承祚培养一下感情。 谁承想,慕容承祚和申若怀却像是天生相斥一般,每每相见二人都不会给对方任何好脸色。 事与愿相违(2) 申贵妃原本以为,这两人好歹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吵闹着没准就能成一对欢喜冤家,可是没成想,这俩人连吵都不肯吵,每次见面压根就像是看不见对方一样。申贵妃实在无奈,只好先将申若怀留在宫里住下,期盼着慕容承祚能和她能够日久生情。 这边她盼着儿子的婚事能一帆风顺,而她自己也过得不舒服,和妃竟真的是复宠了一般,慕容逍除了处理政事之外,其余时间不是驾临馆娃宫就是召和妃去建章宫。她也曾试过让贺婕妤去求见慕容逍,慕容逍也见了她,对贺婕妤的恩宠也没有减弱,可是他却甚少再踏足永乐宫。 等到五月初北魏使团走的时候,慕容逍踏足永乐宫的时候不足三次。申贵妃原本想着送使团出城的时候自己能够跟慕容逍并肩而立,可是春江却早早的来告诉她,因为和妃要送慕容琉,所以那一日会有和妃替她出场,申贵妃就不必去了。 申贵妃气的倒仰,却无计可施,她再位同副后名分上也只是贵妃,她不是慕容逍名正言顺的妻子,慕容逍想让谁陪着就让谁陪着。 那一日和妃陪着慕容逍出现的时候,把申相也着实惊了一下,自崇德皇后过世这么些年慕容逍身边就一直是申贵妃,怎么越到了后面的关键时刻,和妃又蹦出来了呢?! 北魏使团离开之后,申相急急忙忙的跑到了永乐宫,想要询问申贵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不想到永乐宫的时候,正好赶上太子妃带了一众皇子妃进宫问安,申相无法,只能从角门而入,偷偷的先进了后殿。 此时申贵妃正将自己的侄女拉了出来,引导着向底下诸位皇子妃行礼问安。申相就站在屏风之后,恰好可以看见外面的情景。 申若怀的礼仪可堪为完美,一放一收毫无错处。可是申相到底还是看出了些许的不同,申若怀居然大胆的抬头看了那几个人,而且眼神中还透着一丝丝的不屑。她似乎是想掩盖自己真实的情绪,可她又如何能跟太子妃这样一个嫁入宫里多年的人相比。太子妃脸上已经显出了些微的不快。 等到申若怀行礼之后,太子妃对申贵妃道,“母妃是准备给七郎办婚事了吧,这也是好事,到时候七弟就能在父皇跟前领差事了。” “七郎还小,差事不急。本宫就是觉得承祚这孩子太皮了,该找个人管管他了。”申贵妃淡淡道,“卫王尚未续弦,承祚和若怀的婚事就得推后了。你们几个素日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世家女子,若是有堪为卫王续弦的就跟本宫说说,本宫也好跟陛下提一声。” “二哥近来跟和妃娘娘的郭家联络颇多,莫不是看上哪位郭家的小娘子了。”建康郡王妃徐云佩说道。 一旁的安阳郡王妃贺月之闻言不由给徐云佩使了半天眼色。卫王和颍川郡王的关系人尽皆知,卫王讨好郭家分明是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徐云佩这么一说岂不是让秦般毓难堪。 不过秦般毓并没有在意这些,反而是对申贵妃道,“卫王排行第二,他的妻子就该是臣妾的嫂子,这些人里也就申母妃和嫂子有资格置喙此时,哪有我们这些做弟妇的帮着兄长选妻子的。更何况,二哥还是亲王的位份,他的妻子比我们还高上一截呢。” 申贵妃懒懒的拨弄着手上的护甲,说道,“再是嫂子也不过是个续弦,比起你们这些结发嫡妻来说差了不少,你们帮着选一下也是正常的。” “听说母妃的娘家尚有一位未出阁的小娘子,何不就跟父皇说一声,做了卫王的续弦?”秦般毓说道。 她这话让屏风后的申相震了一下,任谁也不会想到她会建议让卫王娶申家的女子。而且她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卫王当年求取伍昭兰就是为了获得伍家在军中的势力,如今伍昭兰死了也就罢了。卫王自然会想着再找一个有实力的妻子,自己的家族的确有实力,可是却无论如何不可能支持卫王。这件事若是成了,卫王就等于白白失了一个拉拢朝臣的机会。 “你说的是那个是若怀的庶出姐姐,庶出的身份能做卫王妃?”经秦般毓这么一说,申贵妃的确想起了母家里还有一个没有人家的侄女。 “母妃不也说了嘛,续弦地位不比结发。卫王身份高贵,自然不能娶蓬门小户的女子。可是放眼上京城,又有哪家的嫡出小娘子愿意做人续弦?娘娘这位侄女身份地位正好跟卫王相配。陛下事务繁多,娘娘何不替陛下解了这烦忧。” 申贵妃未置可否,只淡淡的将这个话题给转移了。等到众人都散去之后,申贵妃才带着申若怀到后殿见到了申相。 申相看见申贵妃第一句话便是,“你白白丢了一个好盟友!” 他这番话说的申贵妃云里雾里,刚要开口询问,申相就已经将矛头指向了申若怀。只见他对申若怀厉声叱道,“你还没进宫做王妃呢,太子还好好在太子府呢,谁教你在太子妃面前那个不屑一顾的?!你到底还想不想嫁给承祚!” 申若怀见祖父发怒并不敢反驳,只能垂手立在那里,申相却仍嫌不足,继续道,“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这么不知好歹,我就把你嫁给卫王,让你姐姐嫁给承祚!” “阿翁,凭什么!”饶是申若怀和慕容承祚不对付,但是自幼就被教导会做承天王妃的她心里还是很在意这个位置的,“姐姐她不过是庶出!” “好了好了,若怀,你先出去一趟,我跟你阿翁有事情要说。”申贵妃见申相要发怒,连忙把申若怀给打发了出去。 等到申若怀出去之后申贵妃才对申相道,“若怀年纪还小,叔父对她别那么严格。” “她要是想做皇后就该付出比旁人多的努力才是,刚才我在屏风后面看她,她竟然对太子妃都面露不屑之色,这要是被人知道了,还让人以为我的孙女是有多么不知礼仪呢!” “这个侄女会教导她的。只是刚才叔父说我丢了一个盟友,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那个秦般毓……不简单,秦子深的女儿应该跟他一样,阴险狡诈。可这样的人若是为咱们所用,必将是承祚登基的一分助力。只可惜你自己没眼光,居然把她放到了太子那边!”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申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是她太聪明了,就没必要留在这个世上了。” 这边申若怀一人闷闷不乐的从永乐宫跑了出来,由侍女陪着在御苑里乱转。只是她现在心绪烦乱,自然没心情仔细观赏满园景色,只是一个人闷着头在路上走着。 “娘子!”她的侍女似是看见了什么,刚要开口叫她,申若怀就感觉自己撞到了人。耳边骤然响起了小孩子的哭声,申若怀这才看清楚,自己一拐弯不小心把跑过来的懿之给撞倒了。 她现在本就心绪烦躁,加上自己不喜欢这孩子,转身就想走,不想身后忽然传来慕容承祚冷冷的声音,“你撞了人就这么走了?” 申若怀心里不禁恼怒,转过来扬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她摔倒了自然有奶娘扶起来,难不成我还要做她的奶娘哄她不成。” “七叔,没关系,我不疼!”懿之一见了慕容承祚,脸上的泪花霎时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笑容,“七叔,陪我玩!” “今天恐怕不行,七叔还有别的事情。我先把你送回馆娃宫好不好?” “好。”懿之奶声奶气的说道,“七叔,我阿娘说以后我就要经常住在宫外了,七叔你要记得去找我。” 慕容承祚连忙应承了下来,拉着懿之头也不回的往馆娃宫那边走了。而申若怀却在这边气的倒仰,慕容承祚对自己冷言冷语也就罢了,居然还对那么个小丫头好言好语的,自己如何不生气! 令她没想到的是,当夜慕容逍居然驾临永乐宫,申贵妃还没来得及高兴,慕容逍就问起了今日申若怀把懿之撞倒的事情。 申贵妃猜测着慕容逍的心情,小心翼翼道,“这事的确是若怀不对,而且她一个大人自然不能跟懿之计较了。说起来这件事全怪承祚,他好端端的说若怀做什么。若怀回来还哭了一会儿呢!” 她见慕容逍半天没说话,想来应该是不责怪自家侄女的,心也就放下了,“其实和妃姐姐对懿之也宠的太过了些,这两年宫里就懿之一个孩子,都快宠上天去了,这以后长大了还不是要上房揭瓦呀。听说懿之素日手边玩的都是一把一把的珍珠宝石,这样天长日久的也不好。” 慕容逍眼皮一抬,说道,“那些珍珠宝石都是朕送去的,朕的孙女性子骄纵怎么了?难不成还有人敢欺负朕的孙女!” 申贵妃唬了一跳,因为慕容逍的语气骤然严厉了起来。 事与愿相违(3) 她差点就想跪下请罪,可是慕容逍却将她搂进了怀里,轻声道,“这两个月朕没空来看你,你可有想我?” 申贵妃听慕容逍这么一说,心里万般委屈涌上心头,“陛下还知道呢!惠昭等您等的都望眼欲穿了。你现在就知道陪着和妃姐姐,都把惠昭给忘了吧。” “怎么可能。朕只是因为阿琛要出征了,朕好歹要安慰安慰和妃吧。可朕一直都很想你呀。别着急,我之所以要派人出征,就是希望以后承祚即位的时候能给他一个稳定的局面。” 申贵妃心里听得高兴,嘴上却仍是抱怨,“别说承祚即位这件事了。从承祚生下来那天起陛下就跟我说这句话了,可是到现在也没兑现承诺,惠昭都不相信了呢。” “别胡闹,朕在等那些老臣死光了,到时候就能顺理成章的扶持承祚了。”那一夜慕容逍说了许多的情话,直哄得申贵妃娇笑连连。 这边颍川郡王府却不是这样的情绪,大军出征日期已定在十日之后。此时慕容琛正在正院里试穿秦般毓和猗傩亲手为他做的战袍。战袍做的十分精致,一针一线都是这俩人的牵挂。 “你以前没上过战场,凡事都要小心一些。”秦般毓一边为慕容琛整理着领子,一边嘱咐道,“要不然你就带着无鸾去吧,至少还能给你出个主意。” “我不在上京城的时候,无鸾得帮我镇着府里的事情。到时候就剩下你和猗傩两个弱女子,若有人欺负你们怎么办。我怎么样都好说,就怕你们在上京城过得不好。” 在旁边端着东西的猗傩眼中是无尽的不舍,话却是对着秦般毓说的,“阿毓,你说咱们两个多命苦,阿琛去建功立业了,咱们两个还得在家里为他操持家业,还得帮他照顾着他的女人。”这话的意思虽是戏谑,但是语气里已带了哽咽之意。 秦般毓听了这话也不由心酸,眼睛里已含了泪意,“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这个臭男人肯不肯领咱们两个的情。” 慕容琛示意猗傩走过来,将她们揽在怀里,语气低沉却安稳,“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你们两个这份情意我当然不会忘。就算让我辜负所有人,也不会辜负你们两个。” “好了好了,大晚上的左拥右抱你还真舒服。”秦般毓挣开慕容琛的怀抱,拭去了眼角的泪意,“等你凯旋归来,我和猗傩就在这里等着你!你是我们两个的夫君,也是这个家的男主人,所以千万要好好的回来!” 十日之后,慕容逍再次登上城楼,目送慕容琛身穿戎装,英姿飒爽的带着大军远去,直到消失在目光所及。 他转身准备离开城楼的时候,忽然莫名其妙对秦般毓说了一句,“好好看着你府里的那个芙妃。”这可以算是秦般毓嫁入皇室以来慕容逍跟秦般毓说的第一句话,可是就这一句话却给秦般毓说蒙了。 秦般毓还顾不上想太多就被太子妃拉上了马车,太子妃说是要送她回郡王府,外人都知道是太子妃有什么不把握的事情要跟秦般毓商量了。 果然一上马车,太子妃就伏在秦般毓耳边道,“昨天下午殿下把云稚给收用了,昨夜就去了秦良娣的房里。看今早秦良娣出来时候的反应,昨夜殿下恐怕把她哄得挺高兴。” “那咱们就按着商量的来做,嫂子可千万把持住了,别让旁人看出什么纰漏。”秦般毓低低笑了,心里却有些苦涩。慕容琛就要上战场拼杀了,而自己在后方也要竭尽所能为他创造一个更有利的环境,让他回来之后每一步都走的更顺利。而云稚这一步,就算是这其中的一步。况且自己这次帮了秦素芷一把,还能得到太子妃一个秘密,这件事做得不算亏。 “你放心,你都嘱咐我这么多次了,我能不记在心里嘛。”太子妃一直在想着如何利用这个机会将秦素芷一下子打倒,日后再也不能威胁自己,压根都没注意秦般毓也已经魂游天外了。 一回了郡王府,就见桓夫人带来的那几个侍女房前房后的跑着,这样的场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秦般毓忽然想起了慕容逍对自己说了那句话,心里也暗暗有了主意。 东苑里桓尔芙靠在软枕上,正享受着好几个侍女拿捏有度的按摩,床边坐着的桓夫人手里胖着安胎药,正嘱咐着侍女们再去吩咐厨房晚上该给桓尔芙做些什么好吃的。 外间忽报秦般毓和猗傩来了,桓夫人连眼皮抬也不抬,任由秦般毓和猗傩走了进来。她心里的算盘打得很精,如果慕容琛这次回不来,而桓尔芙肚子里怀的再是个男孩的话,那以后着郡王府的家业还不都是自己女儿的,秦般毓是正室又管什么用。 “芙妃的身孕也有四个月了吧,到了现在也该安稳了。”秦般毓的意思很明确,桓夫人若是有眼力就该自己回家去了。 “我家女儿自小身子弱,现在正好又是身子金贵的时候,我也只好腆着脸在这王府住下了,不然松蕊照顾芙儿,妾身可不放心。”自从桓尔芙有了身孕,桓夫人说话都有了底气。 她这话刚落,站在猗傩身后的墨雪张口就反驳道,“这府里谁没怀过个孩子,王妃怀着嫡女的时候也没这么金贵。难不成夫人已经确定芙妃肚子的就是个男孩?可男孩又如何,到时候还不是要养在王妃身边,而且王妃还没生小王子呢!夫人莫不是笃定我家王爷回不来了吧。” 墨雪这话夹枪带棒,桓夫人不禁面红耳赤,有些恼羞成怒的站了起来。她忽然看见秦般毓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顿时明白墨雪这番话定然是得到了某种默许。 “妾身也知道住在这里不太合适,可是若是我离了这里芙儿除了三长两短谁又能负责?她怀的也是你们家王爷的孩子吧。” 秦般毓轻声一笑,凭白将桓夫人笑出了一身冷汗,“夫人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夫人还记得我那位嫡母掉的那个孩子吧?那时候外祖母也怕有人害母亲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搬到她身边日夜照顾,最后那孩子到底还是掉了,起因就是外祖母太过小心翼翼,将别人的好意弃之如履,最后只能自吞苦果。” “夫人可不就是那么个意思,生怕她一走,咱们就有人要害芙妃呢。要是真有人想这么做,咱们府里就不会有人能怀上孩子!”墨雪撇撇嘴说道。 “其实夫人爱护芙妃的心咱们自然也理解,只不过劝夫人一句,别弄得太过了。”秦般毓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只剩下芙妃母女呆愣愣的坐在那里。 “母亲,母亲。”桓尔芙见桓夫人呆呆的,拉住她的衣角低低唤道。 桓夫人猛然缓了过来,抓住桓尔芙的胳膊,神色紧张道,“芙儿,记住为娘一句话,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千万别去招惹秦般毓,记住了吗!” 桓尔芙被抓的有些疼,连忙说道,“母亲,我记住了,我记住了!”桓夫人听了这句话才长出一口气,“幸亏你的丈夫不是要做皇帝的,否则要是有秦般毓这样一个皇后,可真是要把人吓死了。” 这边秦般毓一行人一回了正院,猗傩绷着的脸就挂满了笑容,“你看没看见刚才桓夫人那个样子,好像吞了苍蝇一样!我可没想到,阿毓你也有这么小气的时候。” 秦般毓也忍不住笑了,“对待桓夫人这样的贵妇人,就得用点强硬的手段,不然她才不会收敛。不过墨雪这嘴也忒好使了些,我还没等说什么她就上去霹雳巴拉的一顿,要不是之后我把话接上了,我看你今天肯定会被桓夫人打上一顿。” “被打一顿也总比被桓夫人这么折腾好。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肯定就成了咱们不喜欢阿琛对芙妃太好,所以阿琛一走就忍不住要欺负人家呢!”猗傩挂着笑容道。 两人正说笑着,无鸾忽然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对秦般毓道,“宫里面出事了,山阴公主不知何故投河自尽了!” 秦般毓面上一悚,“那人现在怎样了?” “还不清楚,只知道山阴公主昏迷过去了。和妃娘娘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让你带着猗傩赶紧进宫看看。” 秦般毓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连忙让人备了马车往宫里赶。到了敏贵嫔的宫室的时候,奉御们还正在忙碌着,内内外外都是人。 敏贵嫔的哭声从殿内传了出来,哭的内容也让人有些唏嘘,“我大半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出了点事情我该怎么活!”如此这般的话语听得人难受。尤其是那些没有生育过子嗣的人听着更加受不了。 偏偏这时候能主事的人一个未到,就连宁妃和妃也都未到。秦般毓看到此情此景,不禁心中疑惑,这慕容楚玉到底是为何才投河自尽的?! 旧事莫重提(1) 过了许久,慕容逍才偏偏来迟,有宫里奉御上前回禀说山阴公主已经脱离了危险。慕容逍哼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此时内殿的敏贵嫔也听说慕容逍来了,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脸上的妆容已被泪水冲去,头上的妆饰也去了大半,故而此时的敏贵嫔显得十分颓丧。 “三娘不还活着呢嘛?你给朕做出这一付颓丧的样子做什么?”慕容逍声音冰冷,似乎压根就不在意慕容楚玉的死活。 “臣妾…臣妾并没有。只是刚才三娘情况危急,请陛下恕罪。” “朕不过要她再嫁良人,她居然能够给朕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可真是朕的好女儿!”慕容逍脸色阴沉,似乎对慕容楚玉投水自尽的行为非常不满。 太子妃和秦般毓对视一眼,慕容逍刚才的话已经挑明了慕容楚玉投水的原因,可这原因实在让人难以启齿,太子妃连忙上前对慕容逍道,“既然三妹已经没事了,那臣妾便带着众位弟妹退下了,父皇若有吩咐,只管说便了。” “行了,你先带着人下去吧。谁还把你们几个给折腾进来了?” 太子妃刚要开口照实禀报,却被秦般毓在身后扯了一下,太子妃眼睛一转,便说道,“臣妾只是进宫为崇德皇后敬香,恰好遇见此事,便将众位弟妹给请进来了。” 慕容逍嗯了一声,“你也是好心,下去吧。” 众人匆忙进宫折腾了一回,心里早有了些不满,只是碍着太子妃在跟前,倒不好开口抱怨了,反倒是太子妃拉着秦般毓道,“我要是知道三娘因为这个事情投水,我才不嫌这份积极呢,过后让敏贵嫔想起来,还不以为我带人去看她的笑话呢!” “不碍事,嫂子别想太多了。” “三弟出征不知何日才能归来,你若是寂寞只管来我府上找我。”太子妃说着又对徐云佩同贺月之说道,“咱们几个的夫君都有差事在身上,你们只管来太子府,咱们聚在一起才有意思呢。” 几人说说笑笑的离了宫,那边慕容逍看慕容楚玉无甚大碍,便对敏贵嫔丢下一句,“等三娘醒来了告诉他,朕意已决,她再要寻死觅活也随她去!” 敏贵嫔闻言有些愣忡,而慕容逍已经登上肩舆离开了。 太极殿里,秦渊早早的侯在了那里,等着慕容逍回来之后,二人也没有着急谈论什么政事,只是对坐饮茶,天南海北的聊着。其实秦渊这个太傅手中权力并不够大,太傅之位不过是闲职,可是到了慕容逍这里,太傅就成了仅次于丞相的存在,这也是为何秦渊同申相多年来一直水深火热的原因。 “你当年靠着在军中的威望最后夺取的帝位,所以一直对皇子掌握兵权之事忌惮颇深,怎么这次破例了?” “交趾不算什么难打的地方,也建立不起来什么威望,再说外边不还有别的武将嘛,哪儿就那么容易了。” “芜遥,你老实跟我说,二十年前你那句话到底还做不做的数?” 慕容逍眉心一挑,“二十年前?我跟你说的话实在太多了,我都记不住我说过什么了。” “别给我打马虎眼,你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这么多年都按着你说的做了,你还不给我一个准话吗?” 慕容逍笑了出来,“子深啊子深,咱们两个认识都有四十年了,你难道真的不了解我吗?初心未变,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实话,只是这步棋现在还不能那么走,否则我这么多年的苦心不就全白费了。你今日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当然还有别的事情。芜遥,你虽然把血蝠卫交给了阿琛,可你自己却仍旧在暗中控制着血蝠卫,这样做真的有意思吗?” 慕容逍手中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红宝石扳指,他把玩着那枚扳指说道,“血蝠卫历来可是帝王亲手掌握的,能交给他就不错了,这件事可至今都没过了明路呢。大郎他们几个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还不闹上个沸反盈天?!” “有你这么个阴狠毒辣的父亲在,他们谁敢闹腾呀!” “子深,朝内朝外也就只有你敢这么说我了!没错,朕的确阴狠,可那也没办法,若是不狠,我如今恐怕就是史官笔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亲王罢了。若是不狠,你女儿如何能嫁给我儿子呢!” “要我说,你迟早死在你这张嘴上,也太不饶人了些。你仔细想想,前朝后宫哪个人你没冷嘲热讽过!”秦渊白了慕容逍一眼,又说道,“说点正事吧,申家人在上京城的风评越来越不好了,这件事你想闹到什么程度?” “越大越好。朕这些年给申家太多好处了,如今也是该往回收利息的时候了。子深,你过来,朕跟你细说。” 此时太子妃已经回到了太子府,一进门就见秦素芷带着一众姬妾侯在大门口。这是历来的规矩,而秦素芷作为仅次于太子妃的人,自然是要将这个规矩贯彻到底了。 不过今日秦素芷的目的并非来迎接太子妃,而是要跟太子妃示威。太子妃一下车,她就笑眯眯的迎了上来,扶了太子妃道,“殿下刚刚下令,擢升云奉仪为昭训。” 太子妾侍有四等,分为良娣、良媛、昭训以及奉仪。太子府里的晋封比后宫更为艰难,文奉仪生了大郡主仍旧是最低的位份,可这云稚才被太子收用了没多久,居然就越过了文奉仪,可见太子对她的喜欢了。 太子妃淡淡淡淡道,“殿下喜欢就得了,莳雨,去库房里挑上些首饰送到云昭训哪儿去。” 见太子妃并没有意想之中的恼怒,秦素芷有些讪讪的,只好按捺住心中情绪,扶着太子妃进了内院。 等到了正房各自坐下,太子妃将云稚叫到跟前,将腕上一支镯子戴到她手上说道,“好好伺候着殿下,早日能给殿下生个一儿半女才是最重要的。” 云稚见状连忙伏地谢恩,那支镯子显而易见价值不菲,太子妃连眼睛都不眨的送给了自己,果然如颍川郡王妃所说,只要跟了太子好日子还在后头。 看着云稚喜滋滋的模样,秦素芷心中有些不舒服,她本来是想让太子妃添堵,到头来自己心中却烦闷不已。不过云稚既然是她带来的侍女,也不会这么轻易被太子妃收买,她想了一想,又把不快给压下去了。 之后数日,太子便都歇在秦素芷的院里,日常伺候也由她和云稚轮流,太子妃似乎是刻意忽略了这里,整日过得也十分快意。 转眼慕容琛离开已经一月有余,保平安的信件每隔十日都会送来一封,信的内容十分简单,无非是说自己走到了哪里,有什么光景让人难忘罢了。虽然每封信的内容差不多,可秦般毓却依旧心慌,因为家信来的越多,也就表明慕容琛离上战场越来越近了。 秦般毓还在盘算着这件事,岷州大坝被冲垮的消息就已经传进了上京城。原本岷州年年大水,慕容逍举全国之力修筑了一道堤坝,如此一来的确是起到了防洪了作用。可是这道保护了数十万黎民百姓的大坝却在今年夏天一场暴雨中垮了。 所幸暴雨并没有持续太久,所造成的伤亡也不算太多,但是这个消息一传到上京城,慕容逍便暴怒不已。这道大坝修筑起来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想要修补上也要花费不少心力,这又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他当即责令查下去,可是查下来的结果由不得他不心惊。大坝偷工减料了,这就使得大坝只能撑住最初的几年,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而当年督造大坝,负责一应材料调度的人,正是申氏族人! 深宫中的申贵妃听得这个消息惊诧不已,这样的事情她宁死也不能开口求情,可是这件事能闹到多大的程度全看慕容逍的心情。若是慕容逍依旧顾念自己,只处死主犯一人就够了。可若是慕容逍不高兴,那么牵连的范围可就光了。 没奈何,她只能去找贺婕妤,让贺婕妤帮着她求情。 贺婕妤到也没含糊,趁着去建章宫侍寝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就问起了慕容逍的打算。慕容逍也没有怪她干政的意思,反而是问起了她的意见。 “臣妾没读过几本书,不知道太多大道理,说错了陛下可别怪我。臣妾觉得,谁导致大坝垮了就该责罚谁,不管这个人是丞相还是黎民百姓,否则陛下怎么能让天下百姓心服口服呢。不过这件事事关申相的颜面,陛下自然是要惩罚那个罪魁祸首,可也该给申相一个颜面。申相不是有个孙子是上京城里的大才子嘛,陛下上次跟我说要赏他闲职,可到现在也没动静,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得了。” 贺婕妤一边说着话,一边拨弄着自己散下来的头发,烛光打在侧脸上显得她格外柔美。慕容逍沉默了半响,才说道,“其实你不用怕申贵妃,朕会保护你。” 旧事莫重提(2) 贺婕妤一惊,差点就顺势在慕容逍脚边跪下,“陛下何出此言?” “你今日跟朕来说这件事不就是申贵妃让你来的嘛,朕不糊涂。惠昭之所以让你来是因为觉得你说的事情朕都会同意,她并没有错。可朕同意你说的事情却并非那么简单,而是因为你虽然置喙政事,但是却不是谋私,而且说得对策也都中肯,是而朕才会那么做。” 贺婕妤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臣妾也知道不应过多置喙政事。可是自入宫以来,贵妃娘娘对臣妾照顾颇多,她跟臣妾提要求,臣妾没办法拒绝。臣妾身份卑微,实在不敢恣意妄为。” 慕容逍忽然愣住了,刚才贺婕妤这句话似乎在他耳边萦绕了许多年,他终于又再次听见旁人说了出来,于是他脸上的表情愈发缓和,“朕说了,朕会保护你。申相再只手遮天也不过是朕的臣子,你和你的家族尽可以放心,朕绝不会让人害到你们。” “陛下,臣妾惶恐。”贺婕妤靠进慕容逍的怀里,“能让陛下如此,臣妾就是死也心甘情愿了。” 第二日早朝,慕容逍便将自己对于岷州大坝之事的处置宣布了下去。负责修建大坝的官员统统处斩,除此之外再不牵连旁人。而且慕容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旨让申青入翰林院李历练,又算是给申相补回了面子。 申相的心刚刚放下,谁知早朝一散,晋封贺婕妤为妃的旨意就传遍了前朝后宫。不仅如此,贺婕妤的父兄一并得到了封赏。贺家原本是驻扎在外的武将,后来慕容逍忌惮武将便将他们家召进上京赐以爵位。这次慕容逍特下恩旨,准贺婕妤的兄长入广宁王麾下历练。 同时晋封的还有和妃,她从妃位一跃到了贵妃之位,竟和申贵妃并驾齐驱了。而敏贵嫔因为女儿折腾了一番,居然也晋封到了妃位。 这看起来是慕容逍体恤后宫嫔妃而进行的一次晋封,可是申相却从这里面嗅到了不同以往的味道。自从申惠昭册封为贵妃以来,宫里的嫔妃再晋封也没有到妃位的,就是怕来日有人影响到申贵妃的地位。而且贵妃之位若只有申氏一人也罢了,至少中宫暂缺,贵妃就是这宫里的主人。可是这和妃变成了和贵妃,皇后之下可就变成了两人了。 虽然申贵妃还有位同副后这个名声在,可是和妃能骤然晋封,来日也没准会一样得了这个荣耀。看起来慕容逍到底是对申家生气了,惠昭的地位也开始受到影响了。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自己既然想把慕容承祚扶上帝位,那自己就必然做了万全的安排,一旦把自己逼急了,自己照样有办法扶持慕容承祚! 这日秦般毓被太子妃请去了太子府,郡王府则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承天王慕容承祚。此时府中只有无鸾和猗傩能主事,闻知慕容承祚来了,无鸾率先出来迎接。 “王爷王妃都不在府中,在下冒昧出来了,还望王爷恕罪。”无鸾走至仪门前,微微躬身道。 慕容承祚也回了一礼,“先生不必多礼,我在宫里也听过先生的名声,一直想见见先生,今日才算得了机会。”他这话说的真心实意,“三哥自小就比我聪明,所以先生这样的能人才肯跟在三哥身边。” 无鸾没回应他这句话,反而是问道,“王爷是来找江陵县主的吗?县主现在就在正院和小县主玩呢,王爷直接过去就好。” “那烦请先生陪我一起过去,这到底是三哥的内宅,我不好一人乱走的。” 无鸾含笑引着慕容承祚往正院走,一进正院就看见懿之和莘娆在园子里嘻嘻哈哈,原本慕容琛特意铺设的地面上已经摆满了小孩子的玩物。懿之和莘娆在猗傩的陪伴下玩的正高兴,一转头看见了慕容承祚,一下子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扑到了慕容承祚怀里。 “七叔,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我,我好想你呢!” 慕容承祚先是跟猗傩问了安,然后才对懿之笑道,“七叔也想你,这不今日就跑过来看你了。看看你乖不乖,有没有胡闹。另外,又给你带来了这个。”他一转头示意仆从将早已备好的东西端了上来。 “小兔子!”懿之的眼睛随着东西的呈上来而显出了光芒,“七叔怎么知道我想养只小兔子?我可从来没跟七叔说过呢。” “那天听你阿爷提起的,昨日出宫没想到就遇上了,于是就给你买了两只,你和莘娆一人一只,可不准抢!” 懿之连连点头,“我知道,我是姐姐所以要让着妹妹。七叔,听说你要娶七婶了对不对,那是不是以后你不就能过来陪懿之玩了?” 懿之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开心的神色,慕容承祚见状哄道,“怎么会,七叔以后还会来找你玩的。”正说着话,身后忽然传来有些惊喜的人声。 “承…王爷怎么来了?”慕容承祚抱着懿之转头一看,是桓尔芙过来了。无鸾见状不由眉头紧皱,桓尔芙自从那日她的侍女差点被冤枉之后就甚少再踏出东苑一步,这番跑出来还遇见了慕容承祚,这其中的某些关节不得不令人多想。 猗傩见状一步上前道,“你今日怎么出来了,松蕊怎么没跟着你?你的身子好容易稳下来,可不要再胡闹了。” 见着猗傩,桓尔芙脸上的表情立马又恢复了冷冽,“我就是随便走走罢了,不碍事。” 慕容承祚见到此景也回过味来,开口道,“听闻你有了身孕,一直没跟你说一声恭喜。” “没关系的,王爷近来都在忙些什么。”桓尔芙一会儿冷冽,一会儿温柔的样子让无鸾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的眼神也发生了些变化。 慕容承祚好似知道什么一般,轻巧道,“母妃已经开始操办我的婚事了,过不了多久我就得为婚礼忙碌了。” “原来…王爷要娶亲了,想来王妃一定是申家娘子吧。”桓尔芙脸上又显出了几分忧郁的神采。 无鸾到底忍不住咳了一声,慕容承祚面上亦是十分尴尬,连忙对无鸾道,“我今日来只是顺路给懿之送东西,东西送到了我也该走了。”之后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郡王府。 慕容承祚前脚刚走,后脚桓尔芙扭头及回了东苑。倒让猗傩和无鸾颇为无奈,无鸾更是直接对猗傩道,“阿毓必须好好管管这个芙妃了,不然来日她定然会给咱们添麻烦。” 果然晚间秦般毓回来听说了这件事之后,脸色登时就黑了,“她已经嫁给阿琛两年了,居然心里还是别人?!” “你就不要计较这样的事情了,你当谁都跟你和阿琛一样日久生情?这样看来,只怕芙妃嫁过来之前就已经对慕容承祚动心了。这两年阿琛待她也不算好,她当然就忘不掉了。”猗傩从旁说道,“现在的重点是,她这份心若是让旁人知道,颍川郡王府就会成为一个大笑话!” 无鸾在一旁闷闷道,“恐怕还不止于此。日后阿琛迟早是要冲击帝位的,就算咱们刻意隐瞒着府里的人,可芙妃不傻,她总能感觉到些不对劲。到时候她要是觉得会波及慕容承祚,难保她不会泄露咱们府里的事情。这样的话可就是大事了。” “她现在肚子里怀着孩子,倒是不好下手了!”秦般毓说着脸上已经显出了三分狠色,“只能等着她把孩子生完了再作处置了。” “你的意思是,要杀了她?这样对桓家不好交代吧?”猗傩犹疑道。 “杀了她太过明显,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这么做,但是咱们却要想办法,让她再也不可能和慕容承祚有任何联系!今日是咱们都疏忽了,连慕容承祚都有所感觉了吧。她可真行,明明已经是宗谱上的颍川郡王的侧妃,居然还明目张胆的想着别人,想想我都觉得是个笑话!” “好了好了,你也别气着自己。七郎也是要成亲的人了,而且这次他也感觉到了芙妃的意思,以后他会避嫌的。” “但愿如此。对了,阿琛今日又来信了,说是已经到了边境。”秦般毓长出一口气,“交趾那边已经开始攻城了,他和阿岳都快要上战场了。” 此时秦般毓比谁都要难受,那边战场上不仅有她的丈夫还有她的弟弟,可以算是这世上和她最亲近的男子。而且秦岳尚未娶亲,若是不幸遭难,这会儿连个骨血都留不下。 想到这儿,秦般毓不由眉头紧蹙,猗傩和无鸾见状也知道她心情不好,也都不再烦她,几人各自去歇下不提。 这边秦般毓他们几个为了慕容琛的事情而焦虑,那边申相也没好过到哪里去。和妃成为贵妃,贺婕妤一举封妃还有慕容逍对申家的处置,他已经从近来慕容逍的反应里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可是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则准备伺机反扑。 旧事莫重提(3) “陛下,西南大捷!”斥候惊喜的声音让原本沸沸嚷嚷的朝堂霎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都向外看去,因为长途跋涉而疲惫不堪的斥候带着战报跪在地上,激动的看着慕容逍。 慕容逍腾地从龙椅上站起,“把气喘匀了慢慢说!”这可是慕容琛出征大半年的第一封战报,自然是引人关注。 “颍川郡王带领大军全歼交趾军队,俘获人口珠宝无数,交趾王已经战亡,交趾亡国了!”斥候几步上前,禀报道。 “好,好,好。”慕容逍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也溢出了惊喜的神色,“三郎什么时候回来?” “启禀陛下,臣赶回之时郡王已经开始整理军队,恐怕不日即将还朝。” 太子一步上前,“父皇,三弟旗开得胜是大喜事。儿臣斗胆为三弟讨个恩典,三弟这次有了这么大的功劳,理应封为亲王,而这份荣耀理应由父皇赐予三弟!” “可颍川郡王到底是身份卑微……”申相刚想开口反对就被其他臣子附议声给压过了。最重要的是,慕容逍一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似乎真的在考虑加封慕容琛的事情。 不过加封为亲王是大事,慕容逍虽然没反对但也没当堂就同意此事,好歹这件事就算是这么揭过去了。 慕容琛归来之时已是建初二十七年的夏天,他在外征战有将近的一年的时光。桓尔芙已经生下了一名女儿,那名苏庶妃也已经进府,而卫王新娶的王妃也已经怀上了身孕。可以说慕容琛回来的境况也并不乐观。 他回城当日,慕容逍带了文武百官亲去迎接,又当着百官的面加封慕容琛为雍王,和卫王一样,都是不用就国的亲王。同时慕容逍又任命秦岳为从四品宣威将军。秦渊在在那一日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今日他的女婿还有儿子同时加封,秦家本就显贵,这样一来便更加惹人注意了。 盛大的册封仪式之后,慕容琛终于得了空闲回了自己的王府。秦般毓早就让人备好了洗漱的东西,等他一回来就服侍着他沐浴更衣,等到一切打理利索了,才让桓尔芙带着新生的小县主和新入府的苏庶妃过来请安。 苏氏是宜州郡守之女,其父曾是一朝进士,算不上显赫的人家,故而才得了庶妃的位份。不过这苏氏长得很美,白皙的脸孔配上一双有灵气的眼睛,看起来颇招人喜欢。 不过慕容琛此时没心情观察苏氏的美貌,长途跋涉归来的他只想着歇一会儿。不过跟苏氏她们随便说了几句话,就将她们给打发下去了。 “阿岳晚上没准会来府上坐一会儿,到时候你们姐弟就能好好说会话了。”慕容琛脸上显出了丝丝疲态,“我想先回去睡一会儿。” 秦般毓闻言起身准备陪他去内间睡一会儿,这时府里的仆从却来禀报说,太子遣人送了东西过来。 慕容琛无法只好走到外面去看,果然见来人带着五六个大箱子,此时正指使着人从车上往下搬,看样子里面的东西还不少。 见慕容琛出来,那人弓着腰走上前来,恭敬道,“太子殿下说王爷您一路辛苦了,又立了大功,所以便让小的带着这些东西送过来,请王爷笑纳。” “你是大哥府里的人?孤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这么些东西一路上有不少人看见吧?”他自依附太子以来,太子就算送东西也是打着太子妃的名义,要不然就是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的送来,像今日这样大张旗鼓的带着箱子送来还是第一次。 那人脸色微变,“殿下说了,王爷如今身份贵重,自然也不用偷偷摸摸的把东西送来了。王爷是否要检视一下里面的东西?” 慕容琛眉头微皱,“不必了,孤现在身子疲倦,先把东西抬到库房去放下吧,等到孤休息过来了,再行查看就是了。”说罢,他便向身侧的无鸾使了个眼色,无鸾会意,上前就要引着那人离开,谁知那人竟是一掌劈向了无鸾。 无鸾闪身躲过,正欲还击,放置在地上的箱子忽然打开,里面登时蹦出七八个黑衣人,手上都握着武器,面色不善,直接就挥刀冲向慕容琛。慕容琛见状不对,立即抽出腰上卿龙剑,对身后的秦般毓吼道,“快走!” 站在身后的秦般毓连忙向后跑去,黑衣人见状一刀就要劈向秦般毓,却被慕容琛一剑给挡住了,此时王府的侍卫已经听见了声音冲了进来,和黑衣人混战到了一起。 可这群黑衣人本事极高,王府的侍卫压根就顶不住多少,无鸾刚将院子里的黑衣人处置的差不多,就看见一个侍卫浑身是血的跑进来道,“王爷,有人闯进来了!”话音刚落,更多地黑衣人便从外面冲了进来。 “无鸾兄,你去带着阿毓和孩子们走,这里我来顶住!”慕容琛毫不迟疑道,无鸾闻言也没多迟疑,当即就在慕容琛的掩护下往屋里冲去。 秦般毓和猗傩带着两个孩子等在里面,忽然见无鸾冲了进来,先是把大门严严实实的关上,随后就对她们几人道,“别磨蹭了,带着孩子跟我走!” “你带着孩子们进密道!”秦般毓扑到床边,也不知摆弄了什么机关,雕花大床竟然转移开来,露出了一个不大的空间来。 “猗傩,你带着两个孩子进去,看好了她们!”秦般毓说这话的时候无比坚定,而门外的黑衣人已经将刀插在了门上,过不了多久就能冲进来了。 “快点,这个密道必须有人在外面关上才行,你快进去吧!”秦般毓吼道,“我是阿琛的妻子,我必须陪着他!” 猗傩只好拉着两个被吓坏的孩子就往密道躲,谁知这时候一个窗户突然被打破,一个黑影冲了进来,无鸾见状提了剑就要冲上去,仔细一看却是黑衣人浑身带血的尸体。 猗傩惊叫一声,连忙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不让她们看见此时的景象。秦般毓的心已经吊了起来,这分明是慕容琛已经受不住了。 “阿姐,我来了!”秦岳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门外,秦般毓身子一震,软软的就倒了下去。秦岳一身戎装的冲了进来,身上也染了不少鲜血。 “阿岳,你…你怎么来了。”秦般毓连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 秦岳见状连忙上前道,“我回府收拾一下就赶了过来,谁知就遇到了这番景象,多亏天策卫的兄弟跟着我过来了几个,这才没酿成大祸,姐夫现在受伤了,姐姐快让人去请奉御来吧。” 秦般毓听秦岳这么说心才放了下来,勉强支撑着起来,先让猗傩将两个孩子带到西苑去待着,她则和无鸾一起去查看这府里的境况。 府中侍卫死了大半,活着的也大多伤情严重,有几个伤的还不算严重的被派出去报信。正院里稀稀落落的尽是黑衣人的尸体,而慕容琛正捂着胳膊跌坐在地上。 “阿琛,你有没有事!?”秦般毓扑上前去想要检查他的伤口,“已经有人去请奉御的,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阿毓,我没事。”慕容琛虽然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听着还算有底气,“这点伤不算什么,我在战场上受的伤可比这严重多了,不也好好的回来了吗。” 秦般毓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未免更加心酸,低声道,“你先好好的歇一会儿吧。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是新封的雍王,决不能被人欺负着!” 说话的当口,无鸾已经将府里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苏庶妃住的偏僻,黑衣人压根就没到那边去,她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东苑那边境况并不乐观,芙妃身边的松蕊被刺伤了,而且黑衣人居然还冲进了偏院,疯疯癫癫的闵沛玉被一剑毙命。秦岳抓了几个活口,为了防止他们自杀,一抓住就往嘴里塞了东西,准备等到一切处理干净再理会他们几个。 过了没有多久,宫里太医署的史奉御赶了过来。慕容琛在宫里已经听闻此事,所以才特意派出了医术最好的史奉御前来为慕容琛诊治。史奉御赶来不久,太子夫妇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院内已被收拾利索,慕容琛被扶到了床上,所幸只是皮外伤,服药之后安心休养就是了。史奉御嘱咐了之后便告退出去,太子这才上前跟慕容琛说上话。 “三弟受苦了,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大事化小。今日父皇当众加封你为亲王,这会儿就有人来害你,这分明是在挑战父皇的权威!”太子义愤填膺道。 “皇兄别太着急,此事已经传到宫里去了,想必不会就这么轻松揭过去。我家王爷身子受伤不能起身,妾身待夫君谢过殿下了。”秦般毓立在床边依依福下身去。 太子妃上前扶住秦般毓,“弟妹也别太担心,史奉御的医术人尽皆知,定然能医好三弟的。” 太子夫妇又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之后那几家皇子听说此事也都纷纷遣人上门来询问,只是慕容琛实在精力不济,回应了几句后便将人都打发了出去。 佛门难久留(1) 慕容琛服下史奉御开出的药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秦般毓这才有心情去西苑看看孩子,一进西苑就听见了秦岳和两个女儿打闹的声音。 听见女儿的笑声,秦般毓这颗心才算是安定了下来。慕容琛出征这一年多来她日夜担忧,终于盼着他回来了,谁知竟然还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见秦般毓进来,猗傩连忙走上来问道,“阿琛可还好?” “无碍。猗傩,让人带着懿之和莘娆去睡吧。我有些事情要跟你们说。”秦般毓脸上疲态尽显,显得随时都能倒下一样。 “阿娘,你要经常笑,这样才好看。”懿之走到秦般毓跟前,拉着秦般毓的衣角轻声道,“我最喜欢看阿娘笑的样子了。” 秦般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阿娘今天有点累,明天就好了,你先跟着妹妹去睡吧,明天咱们去大伯父府上跟姐姐一起玩。” 哄着两个孩子下去之后,秦般毓又将无鸾给请了过来,摒退众人之后,她面容严肃道,“今日之事你们怎么看?” 秦岳率先道,“这恐怕就是有人嫉恨姐夫风光无限而做下的龌龊事,而且这帮黑衣人准备充分,看起来不像是临时起意,恐怕是有心人早就开始准备了。” “阿岳说的不错,这绝对是有人早就布置好的,只等阿琛回来就对咱们下手。”猗傩激动道,“一想到那个情景,我这颗心就不能安定下来。” “猗傩,这样的事情急不得,你以为这么查下去就真的能查出什么吗?!”无鸾的语气是少有的严厉,“现在咱们得把这件事情捋顺了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秦般毓长出一口气,“现在觉得咱们有威胁的除了卫王就是申家,卫王能不能做成这件事我不敢保证,但是申家绝对有这样的本事。如果这件事是卫王做的,我只当他是妒火攻心,可若是申家做的,恐怕就在告诉我们,申家已经开始不行了。” 无鸾神色一凛,“你继续说下去。” “我自小虽然算不上了解上京城的人事,但是上京城里的事情还是有人会跟我说。这么多年被重视的臣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是人人都动摇不了申相的位置。因为还没等他们能威胁到申相,就已经被自己的同僚除去了。可是现在阿琛的架势,恐怕除了陛下谁也动不得他,而陛下一点动他的意思都没有,也难怪申相着急了。” “申相掌权已有十来年了,陛下对其建议无不遵从。可这两年却有松动的架势,也难怪申相会着急了。不过他既然着急了,就证明其实他的把握并不大,咱们就有机会来扳倒他。”无鸾说道。 “姒妃从宫里传出消息说,自从申贵妃为申青求情之后,陛下对申贵妃就淡淡的,对申相也淡淡的。”秦般毓口中的姒妃就是贺婕妤,她一举封妃之后便成了这宫里数一数二的宠妃,虽然慕容逍现在内宠多了起来,但是对她亦是不错。 “陛下对嫔妃置喙政事的事情比较敏感,况且最重要的是,申贵妃身后还有个申相。陛下就更加敏感了。这么一比姒妃就聪明多了,以前贺家不声不响的时候她也只敢稍稍提一点,现在封了妃,贺家又有了权势,她就一句话都不说了。申贵妃受宠这些年,难道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想的明白?”猗傩又说道。 “其实这些道理申贵妃未必不明白,但是她一心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做皇帝,她日后能做太后。而这一切的基础除了陛下的宠爱之外就是申家的势力。她年纪大了难免有年老色衰的一天,自然就把母家的权势看的更重了。”无鸾拨弄着手上扳指,低声道。 秦岳在一边听了半天,终于插上一句话,“姐姐,我不太懂你们说的那些弯弯绕的东西,我只知道,我能帮姐夫做的就是多立军功,掌管的军队越多越好,这样姐夫才有资本。” “阿岳,说起这个,姐姐还要嘱咐你一句,建功立业固然重要,可你也要知道保护你自己。这次回来你好好在上京城呆上一段时间,你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阿爷可是很着急呀。”许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重,秦般毓便将话题转移开来。 “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听凭姐姐和阿爷安排吧。原本今日我是来找姐姐叙旧的,谁知道竟然闹出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陛下会怎么查下去。” “把那几个活口看好了,别让他们死了就是了。对了,阿岳,回去跟阿爷说一句,把这件事往藐视皇威上引,一定要让陛下相信是有人不服他的决定,所以才出了这么件事。” 秦般毓嘱咐过之后,几人又各自说了几句话这才散了。 第二日朝议只讨论了一件事,便是慕容琛被刺之事。无人敢说这件事是误伤,心里都想着定然是慕容琛这位新封的雍王得罪了谁才遭致此事,而他能得罪的也就那么有数的几位,说起来都不是好惹的主儿。故而许多人都保持缄默的态度,唯有太子一力坚持要彻查此事,言称慕容琛是钦封的亲王,刺杀慕容琛就是藐视慕容逍,这样的事情决不能容忍。 卫王立在太子身后,看着太子为了慕容琛在坚持的时候,心中却在盘算着,这件事自然不是他做的,他有心整治慕容琛但是却不敢贸然出手,只恨那些黑衣人不够厉害。只是这件事他若是掺和上一脚,必然更加混乱,到时候自己浑水摸鱼也许也能得点利益。 最后,慕容逍只是令太子安心,保证这件事不会简简单单的解决,太子这才放下心来。 而此时太子府的后门偷偷开了,秦素芷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衣服从后门走了出来,那里早有一辆貌不惊人的马车等在那里。这是秦素芷费了好大劲才买通府里人给她行的方便。她已经通过这个方法偷偷去了相国寺好几次,幸而太子妃都没有发现过。今日太子妃带了小郡主回了郑家,她也就能更放心的出去了。 等到了相国寺,秦素若刚刚念经归来,见到秦素芷的第一句话便是,“三娘,我已决意修行,你不要再来劝我了,也不要让旁人来劝我了。” 秦素芷也不似往常一样开口就劝秦素若还俗,只是由莫娘服侍着将掩人耳目的衣帽给摘下,坐在一边轻声道,“姐姐,我给你看个东西。” 话音一落,莫娘便递上了一个杨木制成的小盒子。秦素芷接过之后又递到秦素若手中,“二姐,你打开看看。” 秦素若不解其意,但是仍旧打开了那个盒子,盒子里面是一些灰黑色的粉末。秦素若愣愣的看向秦素芷,“三娘,这个是?” “这是咱们大哥的骨灰。”秦素芷沉下脸,声音低沉而悲痛,“我好不容易才让人在关外找到了大哥的坟墓,尸体不好带回来只能带了骨灰回来。” “这是大哥?!”秦素若的身子抖了起来,差点就将骨灰盒打翻在地,她颤抖着双手将箱子放在桌子上,身子因为惊讶而剧烈的颤抖起来。 “大哥他只是被流放,怎么就死在了关外呢?”她跌坐在地,用悲痛不已的声音问道。 秦素芷脸上亦是哀伤的神色,“二姐,你知道嘛,那些人找到大哥的时候,他已经化为枯骨,骨头上全是伤痕,他们说,大哥是被人活活打死的。押送大哥的人是血蝠卫,而你可知道,血蝠卫如今是由谁来掌管?是慕容琛,你心爱的男人!” 秦素若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你…你怎么知道?” “莫娘她自有办法为我收集这些消息,连太子都不知道血蝠卫控制在慕容琛手里。父亲现在心里只有秦般毓姐弟,大哥被判流放的时候父亲一句话都没有说,而且这件事恐怕父亲也是知道的。而血蝠卫为何要杀掉大哥,二姐你想想也能明白是谁下的命令吧!是慕容琛!”秦素芷走到秦素若跟前蹲下,狠狠地扯住秦素若的衣领。 “你以为你对他一往情深他就能感激你的情意吗?他还不是毫不犹豫的让人杀了咱们的大哥!他为了谁,为了秦般毓!咱们兄妹三人始终都是秦般毓的眼中钉!不仅仅是大哥,还有阿娘,咱们的阿娘也死的不明不白,这些跟秦般毓都脱不开关系!” “长姐…长姐她……为何要这么做!”秦素若仍旧有些不相信。 “你还认她做姐姐?!”秦素芷的声音徒然提高了八度,“她害死了我们的母亲和兄长,害得你我失去了父亲的宠爱,还霸占了你心爱之人的心!你还管她叫姐姐!她是咱们生死不休的仇人!” 莫娘见状上前扶起秦素芷,“娘子,您不要着急,二娘只是一时半会想不明白罢了,您给她一点时间,二娘肯定能想明白的。” 秦素若脸色煞白,忽然抬头看向莫娘,“莫娘,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佛门难久留(2) 莫娘垂着手,脸色无改道,“不瞒二娘,奴婢以前是宫里的人,楚娘子曾经立了大功,所以宫里有人派奴婢出来扶持楚娘子。楚娘子殁了之后,奴婢就理应来扶持二位娘子。是而奴婢有些获取消息的手段。” “那你为何要看着我阿娘和大哥越走越远,看着他们一日一日被父亲厌弃,最终落得个那个结果呢?!”一想到这世上只剩下自己和秦素芷相依为命,秦素若的心绪就无法平静下来。 “奴婢再有手段也终究只是个伺候人的,楚娘子和大郎是主子,奴婢不能也不敢指教主子的事情。是楚娘子和大郎最后太着急才有了今日的结果。” “那我阿娘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让你出来帮她?” “郎君曾有一妾是鲜卑奸细,郎君失察,是楚娘子向外禀报了此时才为人所知。”莫娘垂下头,“请二娘相信奴婢,奴婢对您和三娘绝对是忠心耿耿。” 秦素若低笑出声,眼角的泪花止不住的涌了出来,她站起身,将秦素芷搂进怀里,“三娘,我帮你,我会帮你!这世上从此之后只剩下咱们两个了。” 秦素芷脸上划过一丝喜色,但是下一刻也是泪如泉涌,“姐姐,真的只剩我们两个了。” 姐妹俩抱头痛哭,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秦素芷拉着秦素若坐下,说道,“姐姐既然想明白了那就好办了。不过你还俗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连阿爷都不可以,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去,你先忍耐一段时间,我自有办法。” 秦素若点点头,姐妹俩又待了一会儿,秦素芷不敢在相国寺呆太久,便匆匆忙忙的离去了。 慕容琛虽然受伤,可是依旧接到了慕容逍的密旨,要求他利用血蝠卫查清此事,也算是为自己讨还一个公道。可这无形中也给慕容琛出了一道难题,不管他最后查出这个凶手是谁,慕容逍都有理由怀疑慕容琛从中做了什么。 不过慕容逍到底是体恤他受了伤,府里也见了血不太干净,便将另外一处闲置多年的王府赐予他们一家人居住。这座府邸可比颍川郡王府要气派许多,着人打扫又浩浩荡荡的搬到那里去,已是九月初了。秦般毓自然是住在正院的,而猗傩和芙妃依旧是一个西苑,一个东苑。 这边血蝠卫查的如火如荼,申相和申贵妃在永乐宫里却有些着急。申相在殿内走来走去,最终对申贵妃道,“你有没有跟陛下提过承祚和若怀的婚事?” “提过了,殿内省已经开始准备了,说是府邸不日就能备办妥当,只是现在出了老三这么档子事,一时半会不好提上日程。” 申相长出一口气,咬牙道,“尽早给他们两个举办婚事吧。惠昭,那件事恐怕咱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太子势力稳固,咱们就被动了。” 申贵妃身子一震,“叔父,就真的到了这一步了?难不成就因为老三封了个亲王,咱们就要造反!” 话音刚落,帘幔外忽然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白芍闻言立即出去查看,原来竟是慕容承祚站在那里。申贵妃一看刚要开口将慕容承祚斥退,就听见申相沉着声音道,“让承祚留下吧,有些事该让他知道了。” 申贵妃闻言只好拉着慕容承祚走到内殿,又嘱咐绝对不许任何一人再进来。慕容承祚刚才分明是听见了叔姥爷说的大逆不道的话,脸色变幻不定。 “承祚,刚才叔姥爷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申相板起面孔冷声道。 慕容承祚低下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听见了。” “听见了就好。承祚,也许你现在感觉接受不了。但是叔姥爷告诉你,如果咱们不这么做了,你阿娘还有叔姥爷还有你的外家包括你自己都会死在太子手里!不想死就只有这么一条路!” “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三哥也不会让他伤害我的!”慕容承祚抬起头说道。 申相轻嗤一声,“就算他们不想杀你,到时候他们的身边人也不会留下你的性命!就这么跟你说吧,现在不是咱们死就是他们亡!既然这样咱们就得费尽心机拼一把!”他用手指着慕容承祚道,“惠昭,你看好了这个小子,我看他跟慕容琛倒是走得近,别让他透露了什么消息!” 慕容承祚刚想开口反驳,就被母亲狠狠的抓住了,他没奈何,只好将满心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慕容琛受的伤不算重,但到底是流了不少血,一时半会休养不好,他便安心在府内歇着,外面的消息自有人帮他打探回来,他也不必着急。 只是苏庶妃进府的时候慕容琛征战在外,好容易盼着慕容琛回来了结果慕容琛还受了伤,只能在正院里休养,压根不可能去旁的妾侍房中。这苏庶妃进府也有大半年了,可至今还是黄花闺女,让她心里难免烦闷。 更何况,她入府之前父母双亲特意嘱咐过她,说慕容琛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等到太子登基只怕前途不可限量,他的妾侍自然地位也非比寻常,所以要她一定要想办法博取慕容琛的宠爱。 可是现在慕容琛压根都宠幸不了她,又谈何宠爱!每每去正房给王妃请安,她有心找借口去给慕容琛请安,可是她却没有胆量在秦般毓面前提起此事。入府虽然才大半年,但是王妃雷厉风行的手段她见识过了,她可不想惹怒了王妃。 她又想着和旁的妾侍结盟,可是猗妃显而易见是王妃的人,自己没办法拉拢,芙妃又是那么清冷,她到底是无计可施。 这日她闲极无聊,便带着侍女去园子里闲逛。这座新的王府的花园可是大得多了,而且现在慕容琛手里店铺进账不小,于是也刻意打理了这园子,虽然已是九月末,但是园子里依旧开着不少菊花。 苏庶妃随手摘下一朵花看着,心中烦闷不已,掌不住对侍女曲薰道,“这才嫁进来没多久就过得这样没趣,这一辈子可怎么过呀。” “娘子别着急,王爷现在是在养伤,就算住在正院也没法和王妃欢好。等到王爷伤愈了自然就能想起娘子您了。”曲薰安慰道。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小孩子的笑声,苏庶妃循声看去,是懿之一个人在爬水池旁边的假山。 苏庶妃不由走上前去,想要把懿之哄下来,这假山虽然不高,可摔下来也够让懿之倒霉的了。“小郡主,别爬了,快下来吧。”她轻声说道。随着慕容琛加封为亲王,两个女儿也从县主升为郡主,故而苏庶妃才会如此称呼。 懿之回头看了一眼苏庶妃,不在意道,“没关系的,我都爬过好几次了,一会儿就下来了!”结果就在这说话的档口,她脚下一空,竟直接跌了下来。 苏庶妃见势不妙,一步上前接住了懿之,而这一幕正好被前来寻找懿之的奶娘给看见了。之后带着懿之回正院之后,奶娘便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了秦般毓。 因着奶娘是带着懿之和苏庶妃直接进了内间,于是慕容琛也听见了奶娘说的话,他不由就冲着苏庶妃多看了两眼,夸奖道,“你不仅相貌长得好,心地也很好,今日多亏你了。” 这还是入府以来慕容琛跟她说的第一句话,苏庶妃的心都要飞起来了,连忙道“王爷谬赞,妾身不敢居功。” 慕容琛点点头,“很好,很好。”慕容琛对身旁的随从说道,“去库房里给苏庶妃选几件上好的首饰送过去。” 苏庶妃闻言连忙屈膝谢恩,心里不禁感叹自己今日真够幸运,王爷凭白就对自己多了三分好感。 等到苏庶妃喜滋滋的下去了,秦般毓才把懿之拉到慕容琛跟前说道,“你这个做阿爷的快来管管你女儿。你看看她都已经知道爬假山了,来日还不要上房揭瓦?” “阿娘……”懿之撇嘴道,“我一个人在府里没意思嘛,妹妹总是被奶娘拘在屋里不让出来,我一个人闷得慌。” 秦般毓被懿之委屈的话语弄得心里酸酸的,她蹲下身子轻抚着女儿柔软的头发道,“要是福佑还在,你也能有个伴儿了。” 慕容琛闻言也愣了一下,见秦般毓语调里已经带了一点感伤之意,便赶忙说道,“好端端的提那些做什么,懿之,你到阿爷身边来。” 秦般毓收起自己的情绪,将懿之抱到了床上,慕容琛将懿之搂在怀里,轻声道,“以后让莘娆天天陪着你玩,可是你答应阿爷,再不能去登高爬下了,那样的话阿爷阿娘会担心的,好不好?再过两天,阿爷叫人在园子里给你建一座秋千,你和妹妹一起玩。你还想要什么东西,只管跟阿爷说。” “阿琛,你太宠着她了,小心把她都宠坏了。”秦般毓在一旁嗔道。 懿之听了秦般毓的话,对秦般毓伸开了双臂,“阿娘,抱。” 看着眼前女儿的笑靥,秦般毓眼前突然闪过了江珉铄的身影。 佛门难久留(3) “阿娘,抱抱。”懿之的声音打断了秦般毓的思绪,她上前抱过懿之,懿之在她怀里撒娇道,“阿娘,我要秋千,我还要风筝,还要好多好多东西。” 秦般毓到底没挨住女儿的声音,只能全部都答应了下来,倒让慕容琛也笑话了她一番。 展眼便是中秋,这是慕容琛归来之后参加的头场宴会,加上西南大捷的事情,让慕容逍心情大好,下令让殿内省好生操办这次宴会,定要好好热闹上一番。 况且慕容琛归来不久,太子妃还有徐云佩诊出有了身孕,加上卫王妃也有了身孕,皇室子嗣显出一片勃勃向上的姿态。不过也有那等的嘴损的嘲笑秦般毓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偏偏就没有生儿子的命。 慕容琛对此自然是不在乎的,他才不过二十几岁,而秦般毓也才刚刚二十岁,他们两个的时间还久着,在子嗣上也并不着急。 可秦般毓到底是有些在意的,尤其是太子妃时隔多年再次有了身孕,对这一胎无比重视,这次宴会不敢让旁人呆在她旁边,只让秦般毓一人相陪。看着席上太子妃被众人奉承,她心里到底也不是滋味。 太子妃倒也知感,得了空闲便拉着秦般毓道,“我就是按着你给的方子抓药来吃的,到底有了身孕,你何不也按着这个方子来吃?” “这方子不能乱吃,是按着嫂子你的体质抓们给你抓的,我也不好就按着这个吃呀。”秦般毓低声跟太子妃说道,“我这边还不要紧,嫂子可要注意些,您是储君之妃,这件事务必要小心。” “殿下最近雨露均沾,那几个在底下斗得你死我活,我现在也懒怠管这样的事情了,只要她们自己别闹出什么大事来,我就不管了。安心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才是。倒是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你们府里那个芙妃生了孩子也有五六个月了吧,一直就小郡主小郡主的叫着,似乎也不是事儿呀。开始还能说三弟征战在外不便给孩子起名,现在三弟都回来两个月了,怎的还不给孩子定个名字,让人知道了岂不笑话你们。” 说到这件事,秦般毓脸上也不由露出了无奈之色,“哪里没给孩子起名字呢,我家王爷想着芙妃生产之时他不在身边,觉得有所亏欠,所以就选了名字送到芙妃房里,想让芙妃定下来。谁知芙妃竟一个都没看中,不是说俗气就是难听,把人统统都给赶回来了。王爷有心让她自己给孩子起名字,她又懒怠起。王爷实在不高兴,就把这事给搁下了。” “我说呢,你们夫妇最是知礼,怎会在这种小事上疏忽。这个芙妃也真是的,自己也不过是个妾侍,居然还拿出这幅做派来。弟妹你也别着急,等到哪天我见着桓夫人,非好好问问她,怎么教出来个这样的女儿。” 两人说说笑笑也就把时间给打发过去,申贵妃在上面看见此情此景,心中各种想法一直在盘旋着。眼看着太子妃和秦般毓越来越亲厚,太子的势力在一日一日的增强,她这颗心就无法安定下来,虽然叔父说已经有了完全之策,可是她还是惶恐不已。 如今慕容逍身边的人再不是申贵妃,而是姒妃贺氏。贺氏年轻貌美,又妙语如珠,便使得慕容逍对她更为宠爱。 席上几个小孩子坐不住,早早的就被奶娘仆妇带着去外面玩耍。懿之素来和太子妃的二郡主珑笙玩的好,出去之后自然也是两个人玩在一起。 许是没有秦般毓在身侧,懿之登高爬下的兴致又来了,又一个人自顾自的甩开奶娘仆妇跑到了假山想要爬上去。 结果她刚要上去就被一个人从后面直接给抱了下来,她回头刚要吵嚷,却看见抱着自己的人是慕容承祚。 “七……”懿之刚要开口,嘴巴就被慕容承祚紧紧地捂住了。 “懿之,七叔有事要托付给你,你能不能帮七叔办成这件事?”慕容承祚神色严肃,话语中也有说不尽的紧张。 懿之被吓住了,不自觉的就点了点头。慕容承祚赶忙将她放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纸卷,用绳子将纸卷挂在了懿之的脖子上,慕容承祚又低声嘱咐道,“这个东西除了你阿爷阿娘之外谁也不能给,谁也不能跟谁说,明白了吗?如果你做不成这件事,七叔就再也不理你了。” 懿之拼命点头,慕容承祚又嘱咐了一边,听着那边有人在呼唤懿之,他便放开懿之,趁着夜色离开了。他前脚刚走,后脚奶娘就带着二郡主过来了。 “妹妹,你跑到哪儿去了?”珑笙看见懿之,连忙跑上前来,“我阿娘告诉我说,这边不能随便来的,说这儿不干净的。” 身后的奶娘脸色也不是太好,这座假山正是当初福宝被杀害的地方,说起来的确是不干净。可是懿之并不知道此事,对珑笙说道,“我就是觉得这边没来过,就跑来看看。姐姐咱们让那些小内监捉鱼好不好!我看这水池里好多鱼呢!” “我的好郡主,这边的鱼都不好看,咱们往那边去,那边的鱼颜色鲜艳的多。”奶娘想办法将两个小女孩哄走了。 等她们一众人走了,慕容承祚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到底不放心懿之,便没走远想听听懿之到底会怎么说。懿之的反应让他很意外,懿之成熟的不像一个才五岁的孩子,可是自己不正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把那个纸卷交给懿之的吗! 他不由苦笑,只要那个纸卷交到三哥手中,他就是背叛了申家背叛了母妃的叛徒。可是于情于理他都不忍心让叔姥爷说的事情发生。 从小读的书都在告诫他要忠君,弑杀君王是天底下最反叛的事情。可叔姥爷却要把这样叛逆的事情进行到底,自己终究是不能坐视不理。毕竟叔姥爷要杀的人是自己的父亲,是疼爱了自己多年的父亲。 母妃虽然疼自己,但是很多时候也是很严厉的,而父亲不同,对自己一直都是和颜悦色。还有三哥,自己心里总还念着一点兄弟之情,不想让叔姥爷伤害到他。慕容承祚的心里有个傻傻的想法,也许自己把这一切告诉三哥,就能保住母妃还有申家人的性命。 宴席散了之后已是午夜,各府的马车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皇宫。懿之和莘娆早已困得不行,一上马车就歪歪斜斜的靠着秦般毓和慕容琛睡着了。 秦般毓轻轻拍着两个女儿,低声和慕容琛说着话,“广宁王回京的时候莘娆刚出生,现在莘娆都两岁了,怎么广宁王还迟迟不走?” “广宁王请求回封地的折子都已经不知道上了多少了,我手里就有四道。可是阿爷他每次都是给压下去了。我觉得阿爷是在等什么,所以才不放他回去。” “广宁王此番进京带了五万兵马,一直驻扎在京畿营里,和天策卫混在一起。陛下是要拿谁开刀吗?” “说不准会对谁开刀。现在血蝠卫各个都忙得要命,几乎所有重臣都被监视,而所有被监视的人手上都不干净,我压根猜不出阿爷到底要做什么!” 秦般毓轻声道,“猜不出就猜不出吧,好歹你现在跟军中也有联系,朝堂上也有了你一席之地,咱们不像过去那么被动了。” 马车很快到了雍王府,秦般毓跟着奶娘先带着两个孩子回屋里,两姐妹早已经睡得昏天黑地。慕容承祚为懿之挂在脖颈上的纸卷很快就到了秦般毓的手里,秦般毓打开纸卷看了下内容,神色顿时一惊,也顾不上许多,敛起衣裙转身就往外面走。 等到了正房,无鸾也站在那里,慕容琛手里也握着一个小纸卷。秦般毓几步上前,低声道,“七郎让懿之传了消息过来,说是申相准备联合北魏,趁明年新岁陛下出宫上香的机会逼宫造反!” 慕容琛顿了一顿,将自己手中的纸卷递了过去,“这是舅舅让人送来的消息,和你说的一样。舅舅说,申相已经多番联系他们,抛出的条件亦是非常诱人,舅父说看咱们的想法。只是这会儿失了便宜,来日可得还回去。” “申相是真着急了,那他准备怎么做?北魏大军想要突破边境直达上京城也非易事。” “北魏与大齐已开放互市,到时候申相打算上北魏军士化妆成商人,到时候申相再从中协助,好让他们潜进上京城。而且申相要的人不多,只要了一百精锐士兵。只要这一百人能够控制住陛下,就能扶持承天王即位!广宁王一向唯君令是从,只看圣旨不看人,到时候圣旨一下,广宁王必定会跟着圣旨走。”无鸾执了扇子,神色严肃道。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那咱们也不可能坐视不理了。现在的问题是,怎样让太子在不怀疑我的情况下做好准备。申相要弑君,那咱们就勤王!” 暗流已泛波(1) 一说到太子,他们三个人脸上都有些黯然。慕容琛的确瞒了太子许多事,比如说和北魏的关系还有慕容琛掌管血蝠卫的事情。北魏那边自然可以瞒下来,可血蝠卫的事情,太子迟早都得知道。如果在此时让太子知道,很容易就让太子对慕容琛的忠心产生怀疑。 无鸾沉思片刻说道,“不如你挑个时候去跟太子说,陛下近来将血蝠卫交给了你,吩咐你好好扶持太子。现在太子对你万分信任,只要你言语的当,太子不会起疑心,只要沛国公那边不知道就好了。然后你就可以说血蝠卫查探出来申相和北魏有所勾结,再把咱们得到的情报交给太子,这样应该就能让太子放心了吧。” “大哥那边我倒是放心,他现在对我已经没有疑心了。只是我刚才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勤王之后,坐在龙座之上的该是父皇还是大哥呢?”慕容琛眼睛微眯,心中的选择显然是后者。 “其实扶太子也对,毕竟你们带兵勤王很容易让陛下忌惮,与其毁了这几年的布置,倒不如孤注一掷,直接把陛下拉下马就是了。”无鸾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陛下当年也是从亲王一路成为帝王,他不好对付,而太子和宋家却很好对付。” 慕容琛略一沉吟,“若是真的这么做,那该如何安置阿爷?虽然阿爷这些年待我不好,但他总归是我父亲,我不想让自己的父亲……” “没关系,大齐驻外行宫甚多,只要陛下能将位置传给太子,一切就都好说。不过既然不能弑父,那你的兄弟们也不能动。为了让太子登基显得顺理成章,青史留名,咱们只能说陛下身子不适,提前传位。” 慕容琛顿了一顿,点头道,“那咱们就按着这个想法布置起来吧。我去劝太子,阿毓去陪着太子府,无鸾兄你帮我联络着人,咱们如今,只能这么做了。” 这边雍王府的人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勤王的事情,那边申贵妃也开始为慕容承祚和申若怀举办婚事。她特地拿出了自己的私房为儿子添置东西,手里的钱水一样的流了出去。 为慕容承祚挑选的王府是申家人专门找人看过的,风水绝佳,规模堪比太子府。申贵妃除了掏钱之外,还将自己许多私藏的珍奇陈设拿了出来尽数添到了承天王府里面。安排在王府的人也全都是一个一个查过的,确保家世清白才能安置进王府里。 按理说,申若怀的嫁衣理应是由殿内省着尚服局做好之后送过来,可是申贵妃又嫌现在尚服局手艺不好,特意请了个出宫多年的老宫女归来为申若怀制作嫁衣,首饰也不用尚服局的人准备,全是去扬州金玉坊专门定制的。总之申贵妃是诚心让让慕容承祚的婚礼成为上京城的一个传奇。 慕容逍对此显得并不在意,除了姒妃独领风骚之外,他对后宫依旧是雨露均沾,只是他这次彻底不再迈入永乐宫了。他的理由也很简单,申若怀现在就住在永乐宫,他这个未来的公公总是过去显得不太合适。 而太子府里,气氛却显得有些紧张,慕容琛夫妇正坐在太子夫妇对面,和太子陈述着这件事的利弊。血蝠卫的事情太子并没有起疑心,但是却在逼慕容逍逊位这件事上犹豫了起来。 “申相这件事不是明面上查出来的,是臣弟私下让血蝠卫去查的,不可能明显的摆在阿爷面前。况且咱们手里也没有他们来往的书信,难以让阿爷相信这件事。唯一的方法就是咱们做好准备,那一天打申相一个措手不及。但这个方法有个缺点,就是以咱们阿爷那个多疑的性子,会怀疑咱们为何知道这些事,为何会有那样的举动。”慕容琛压低了声音,“到时候申家倒是除掉了,万一阿爷再转向二哥该如何是好!” 太子面容紧张,似乎正在思考此事,他已经期盼帝位多少年了,也为了储君之位担惊受怕了许多年。如今慕容琛提出的主意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但是他没来由的有些胆怯。这件事成了,他就是天子!可若是不成,就连储君之位都保不住了。 “三弟,这件事你究竟有多少把握?”过了许久,太子才开口问道。 “太傅门生无数,文官那边不必担心。武官这边,阿毓的弟弟如今掌了京中的大部分军队,不至于出乱子。只要咱们控制住了阿爷,让阿爷将退位诏书颁布出去就不怕有人敢反对。谁敢反对就是谋反叛逆!阿爷这么多年极力压制武将,正好给了咱们机会。大哥,时不我待,若真是让申家得了意,你我二人一点好下场都没有。” 太子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他的心里正纠结着。他自小被太傅教导的都是自己是帝位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他从未想过要用这种办法来获得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秦般毓见太子犹豫不决,便冲太子妃说道,“嫂子,你可知道申贵妃为申若怀准备的嫁衣是什么样式?” 太子妃一愣,“这件事自由申贵妃来负责,我哪里能知道她的嫁衣是什么样子。” “宫里母妃遣人偷偷去看了,说是那件嫁衣极其华贵,堪比嫂子当年和大哥大婚时的婚服。听说那衣袖内衬还绣了百鸟朝凤的图案,栩栩如生的。” 太子妃手里端着的茶盏差点就扣在了桌子上,“她的衣服里面有凤凰?” 秦般毓颔首,“不仅是嫁衣,就连花冠也和皇后的凤冠类似。嫂子,申家不轨之心昭然若揭,难不成真的就要看着他们两个顺利成婚,然后夺了大哥和你的位置?” 太子的脸色愈发阴沉,慕容琛他们两个的话无一不在沉重敲击他本就脆弱的心。过了半响,他终于咬牙道,“老三,就按你说的办吧。只要能让我登上帝位,什么都好说。我一切都听你安排!” “臣弟定不辜负大哥的期望。臣弟只有一事,希望大哥先将此事保密,万万不可让旁人知道,待臣弟将相关人等联系妥当之后再行安置。” 太子大手一挥,“你是说舅舅他们吧,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知道什么的。就我舅舅那张嘴,我实在不指望他们能帮我办成什么事!” 慕容琛同秦般毓相视一笑,秦般毓又开口道,“大哥,对于相关人等的处置咱们得事先想好了。申相自然是不能留着的,但是申贵妃母子我和阿琛觉得不宜一并除掉,否则大哥你便会被指摘为残害兄弟。申家的人也不能赶尽杀绝,这样才能显示大哥的宅心仁厚。” “既然你们两个都想好了,那就这么做吧。我和你嫂子就听你们的安排就是了。”太子伸手拍了拍慕容琛,“三弟,大哥的身家性命全部都托付于你身上了。等到大哥坐上那个位置,定然不会委屈着你的。” “我明白,大哥就放心吧。”见太子面上神情越来越坚定,慕容琛的心也放下了几分。 等到他们二人离开太子府,慕容琛才发现背后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此时已经是九月初,上京城里已经有了些微的凉意,可是慕容琛额头上依旧冒出了汗珠。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太子夫妇也没有那么难劝,你看你出的这一身汗。”秦般毓取出帕子为慕容琛拭去额头上的汗珠,“你看这天恐怕是要下雨,你这一身汗小心着了风寒。” “阿毓…….”慕容琛一把抓住秦般毓,“如果大哥真的登基,那咱们恐怕就要被推到台前了,再想从大哥手里夺过皇位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没关系,咱们一步一步来,只要能握住太子对咱们的信任,咱们就一定能得到那个位置。”秦般毓手心的温度给了慕容琛一些安慰,“阿琛,不管以后的路多远多难,我都会陪着你走下去!” “为何你会对我这样好?”慕容琛低声问道。 秦般毓靠在他的胸口,用同样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因为只有你才配的上做我的夫君,配得上做大齐的皇帝。” 慕容琛低笑数声,下巴轻轻蹭着秦般毓的额头,“我时常想,当时如果阿爷有一点不同想法,那我就不能娶到你,那该是多大的损失。我们身体里都流着鲜卑的血液,我们的母亲都是被人所害,也许我们能成为夫妻是上天注定的事情。” “那不是更好了,至少我们不会成为一对怨侣。” “虽然大哥答应保住阿爷和七弟的性命,但他身边的人未必不撺掇,但是阿爷到底是我的父亲,七郎也是我的弟弟,我不可能做出弑父杀弟的事情来,所以他们两个的性命我会想办法留住的。” “只要不引起太子的怀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马车很快到了王府,猗傩带着人在门口迎接他们二人归来,一挨着秦般毓,她便低声在秦般毓耳边道,“芙妃又抱着小郡主回娘家了。” 暗流已泛波(2) 秦般毓眉头一皱,“这一个多月来,芙妃都回娘家好几次了吧,她做的也过了些。” “可不是,看看旁的王爷府里哪个妾侍敢这么频繁的回娘家。不过今儿我发现些东西,等一会我去给你看一眼。”猗傩在秦般毓耳边低声说道。原本芙妃回娘家是小事,但见猗傩如此小心的说话,秦般毓便知道定是猗傩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事情。 夫妇俩先回了正院换了便服,之后慕容琛便跟着无鸾去正房讨论事情,而秦般毓就摒退了旁人,只留了近侍和猗傩在屋内。 “东苑负责洒扫的小丫鬟是我的人,这两天芙妃和松蕊时常不在府里,那个小丫头就会进屋去看看,结果发现了这个。”猗傩说罢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荷包递到了秦般毓的手里。 秦般毓接过荷包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就让她冒了一身冷汗,“这是芙妃亲手绣的?” “是从芙妃床头的箱子里拿到的。那箱子还上了锁,幸亏那个小丫鬟用发钗给捅开了。你赶快看完了,我还得让人给她放回去,别让芙妃发现了才是。” 秦般毓咬牙道,“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心思!”那个荷包绣的精巧,显而易见就是用心来绣的。那荷包上绣的是鸳鸯交颈的图案,上面还绣了两个字,承祚。这里面的含义昭然若揭,芙妃心里一直有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慕容承祚。 看着秦般毓表情不善,猗傩劝道,“你别怪我多说,这世上像你一样,嫁人之后真正喜欢上自己的夫君的人不少。可也有许多人,终其一生对自己的夫君都是淡淡的。你看看宫里那些嫔妃就知道了,申贵妃难道真的爱陛下吗?只怕是芙妃嫁人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了七郎,只是七郎的王妃人选早已确定,而芙妃又阴差阳错进了咱们王府。” “她入府之前心里有谁我可以不管,可是我却不能看着她入府之后心里还有别人。你的担忧我明白,跟无鸾上次想的一样,是怕芙妃听到些咱们的事情,担心七郎然后把消息走漏了是不是?”秦般毓立着眉毛看向猗傩。 猗傩点点头,她虽然劝秦般毓太生气,可是她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在她们的心里慕容琛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当然不能接受慕容琛旁的女人不喜欢慕容琛这个事实了。 “谢娘,去东苑跟那边的小厮说一声,以后芙妃再要出门都给我拦住,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她回娘家!她要是不服只管来找我!”秦般毓冷声道。 谢娘领命而去,猗傩看着此情此景不由笑道,“你现在对芙妃也越来越严苛了些,开始还对她诸多容忍,怎么现在倒还忍不住了。” “开始是觉得原本认识总还顾念着些,可是越到后来越发现这芙妃总是端着一副架子,不想也不愿把自己当做雍王府的妾侍。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对她客气了。” “你现在就这么厉害,等到来日你真做了中宫皇后,底下嫔妃还不知如何惧怕你呢!”猗傩打趣道。 秦般毓眉眼一挑,“那有什么,总归都有你陪我在身边。” 建章宫,紫宸殿 慕容逍靠在长榻上,眼睛微眯,神情怡然的享受着姒妃的按摩。姒妃的手很小,敲在慕容逍腿上有种别样的力度,让慕容逍享受不已。 “爱妃,你进宫也有四年了吧。”慕容逍突然开口问道。 “陛下这可说错了,臣妾进宫已经快五年了。”姒妃轻声道,“听说又要到大选之年了,臣妾还想呢,陛下是不是就要有新人了,然后再也不理臣妾了。” “怎会?”慕容逍轻抚着她柔软的小手,“朕不会离开你,朕会永远陪你。可朕也想问你一句,如果有一天朕不再是这个龙椅之上的皇帝,而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失去了自由的普通人,你还会陪着朕嘛。” 姒妃手上的动作听了下来,她俯下身靠在慕容逍身边,“陛下,这样的话臣妾只说一次,希望陛下能够记住。臣妾视陛下为夫君,哪有做妻子的离开自己的夫君的?所以说无论陛下变成谁,你都是我贺蓉蓉的夫君,我贺蓉蓉也一定会对你不离不弃的。” “这样的话也只有你敢说。”慕容逍的眼睛已经没有睁开,“朕把你安置在长秋宫,你不恨朕?” “我为何要恨陛下?历朝历代哪座宫室里没有一两个屈死的嫔妃,难不成没死一个人这宫里就得重新盖一座宫殿?长秋宫景致甚好,臣妾从来都是这么认为的。陛下这两年劳累过度了,闲暇时也该注意保养了。” 慕容逍长叹一口气,“朕何尝不想保养,可是大郎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当年他是嫡子,又是朕发妻的儿子,成为太子理所应当,朕也觉得只要好生培养也能让他做一个守成之君。可现在看来,大郎他仁爱之心过盛,做事感情作风太重。” “那陛下觉得谁好,难不成觉得卫王好?还是觉得承天王好?” 慕容逍轻嗤,“卫王被他母亲教的太小家子气了,底下那些个举动打量朕不知道呢,偏偏他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有时候朕看着他那张脸都想笑。至于七郎,他比大郎更加仁厚,更不适合继承这个位置。” 姒妃点到为止,便也不再提起这件事,可是慕容逍却自顾自道,“其实三郎是最适合继承帝位的。他自小失母,被宫里人欺负着长大,虽然有人照拂但到底过得不好,他的心性便比旁人更坚韧了几分。况且他的才气和能力你是看到的,文武双全。” “可是雍王殿下输就输在他身份卑微。”姒妃只低声说了一句。 慕容逍骤然睁开眼,“是呀,他的身世太卑微,卑微…….”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之后便没了声息,过了一会儿慕容逍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姒妃见状命人取过毯子来为慕容逍盖上,又对春江道,“我去后面给陛下熬东西,一会儿陛下醒了你就遣人去后面找我就是了。” 春江低声应了,姒妃便带着绯椿到了后面的小厨房。那里早有仆从将各色食材准备好,只等过来姒妃过来调配,这已不是姒妃第一次来为慕容逍做东西,所以也没人会过多注意这里,等到热水煮开,姒妃利索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粉末撒了进去,动作快捷而熟练,显然已经做过许多次了。 酸笋鸡皮汤煮好之后,慕容逍还未醒来,姒妃便将汤煨在火上,吩咐人看好了,便带着绯椿回长秋宫更衣。 不想一出建章宫就遇见了遛弯归来的申贵妃。如今姒妃气势不同以往,兼之青春貌美,站在那里平白无故就让申贵妃觉得自己低了一头。可是她又不肯这样示弱,便端起素日的笑容对姒妃道,“这段时间本宫忙着七郎的婚事,辛苦姒妃妹妹替本宫照顾陛下了。” “娘娘客气。伺候君上本就是咱们嫔妃的本分,哪里有辛苦不辛苦的。倒是娘娘只顾着承天王的婚事了,自己都累瘦了呢。”姒妃含了得体的笑容,不卑不亢道。 “可不是,为人母亲就是这样,等到来日妹妹有了孩子也是一样的。”申贵妃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重,“陛下已经年过五十,若是老来得子不知道要疼成什么样呢!妹妹可要努力呢!” 姒妃当然知道申贵妃是在嘲笑她至今没孩子,却镇定道,“多谢娘娘关心,臣妾倒是以为只要伺候好了陛下就是最重要的。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就算臣妾与子嗣上无福,日后太子殿下也会善待众位庶母的。臣妾为陛下熬得酸笋鸡皮汤还在火上,臣妾先行回宫更衣了,就此告退。”说罢就匆匆离去。 申贵妃看着姒妃远去的背影,心中无比愤恨,转身对白芍道,“你去建章宫看看姒妃到底给陛下熬了什么东西,给我认真检查一番,别出来了什么脏东西伤了陛下。” “奴婢明白。”白芍应了一声便往建章宫的方向去了。 等到姒妃从长秋宫回来,春江一脸为难的告诉她,她为慕容逍熬得汤被白芍强硬着拿去尝了一口,言称是奉了贵妃的命令来查看。 姒妃不以为意,仍旧是按着往常的规矩将汤滤去浮渣,只留了一碗精华,之后便端着碗去了慕容逍那里。慕容逍此时已经醒了过来,见她端了汤进来,笑道,“朕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汤这个东西费时费力,你就别弄了。朕快点喝完了,前面几个混小子带着妻子进宫来请安,朕得去见他们。” “这是臣妾给陛下的心意,臣妾心甘情愿,陛下赶紧喝了再出去就是了。”她按着老规矩,从春江手中接过汤匙,舀出一小勺汤尝了一口。 “陛下,可以喝了。”姒妃端过汤碗,刚想递给慕容逍,不想却突然跌倒在地,汤碗摔了个粉碎,而姒妃嘴角已经沁出了血丝。 慕容逍大惊,直接从榻上翻身站了起来,将姒妃抱进怀里,“快去请奉御过来!” 暗流已泛波(3) 绯椿的尖叫更是乱了慕容逍的心神,绯椿高声喊道,“我们娘娘流血了!”慕容逍这才发现,有鲜血从姒妃的腿间流了下来。他心底一沉,心里已有了几分计较。 今日本是慕容逍召几个成年皇子入宫,说是要商量一下新岁去相国寺上香的事情。这会儿一众人都已经聚到了前殿等候慕容逍的召见,结果却听见里面人声鼎沸了起来,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 就在这会儿,春江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对太子妃行了一礼道,“启禀太子妃,里面姒妃娘娘流产了,陛下说请雍王妃和安阳王妃进里面一趟。” 太子妃知道这是慕容逍顾忌她们几个人都有身孕不好进血房,连忙点头道,“孤明白了,春公公赶快带着两位弟妹进去吧。” 秦般毓和贺月之依言进了内殿,果然见姒妃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旁边盆里的血水似乎在说明着什么。而慕容逍站在一边,脸色阴沉。 秦般毓连忙上前行过礼,“启禀父皇,姒妃娘娘若真是流产,应当好好休息才是,儿臣等就不便在这儿打扰了。” “朕叫你们进来是让你们看看姒妃的样子,之后还有事要跟你们说呢。行了出去吧,在殿里等着朕。”慕容逍冷声吩咐道。 秦般毓和贺月之不明就里,只好按着慕容逍的话又出来了,又将自己在内殿看到的情景告知众人。卫王闻言,忽然说了一句,“姒妃有身孕的事情怎么没人知道?” “想来姒妃娘娘是初次有孕,还未发现自己有孕的事情吧。倒是姒妃娘娘为何会小产,这件事颇耐人寻味。”太子妃淡淡道。 就在这个档口,和贵妃还有申贵妃以及宁妃等人已经被请到了建章宫,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都明白发生了些了不得的事情。 过了片刻,慕容逍从内殿转了出来,扫了一眼底下人,沉声道,“姒妃两个月的身孕没了,宫里奉御查过了,是姒妃亲手熬得酸笋鸡皮汤里被人放了砒霜。姒妃只喝了一小口,但仍旧是没保住龙胎。” 申贵妃先惊了一声,“姒妃妹妹有身孕了怎么还能尝膳呢,难道她自己也不知道怀孕了?” “这个朕不想管,朕只想知道,汤里的砒霜是从哪里来的?惠昭,听说你让白芍来建章宫检查过那汤,白芍还尝了一口?” 申贵妃一下子就听出了慕容逍的怀疑之意,连忙解释道,“皇上明鉴,臣妾只是关心陛下,所以才让白芍过来看看。而且白芍先尝了汤而平安无事,就证明那汤那时候没事。恐怕就是白芍走了之后有人过去下了毒。” “是嘛?可从白芍离去到姒妃归来,再没有旁人去过那里。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是姒妃自己给自己的下的毒?”慕容逍不满道。 申贵妃连忙上前福了一福道,“臣妾并无此意,只是此事跟白芍肯定无关。臣妾再怎么愚蠢,也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让人去下毒吧?更何况陛下是臣妾依靠,臣妾缘何要谋害陛下呢?” “没准贵妃娘娘的目标本就不是陛下呢?”贺月之和姒妃有亲戚关系,掌不住替姒妃说道,“娘娘统领六宫,自然知道各位嫔妃的身体状况,想来应该也可以发现姒妃怀孕的事情。最近姒妃日日都为陛下熬汤,每次都会自己亲自尝膳,这样的事情咱们都知道更别说贵妃娘娘了。贵妃娘娘大可以让白芍来下了毒,让姒妃先中毒落胎。这样也不至于伤到了陛下!” 申贵妃一声断喝,“放肆!你既然也说本宫是六宫之首,人人都知道本宫能查到许多事情,那本宫为何要干出如此愚蠢的事情呢!”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贵妃娘娘也许就抱定了陛下不会对您怎样呢!毕竟您受宠也有十来年了。”宁妃趁机落井下石,“臣妾劝娘娘一句,您盛宠十余年了也该给后面的妹妹让让位了,现在不过是姒妃妹妹得了一点陛下的欢心,娘娘可别这么小心眼,不然我们这些人又该怎么活呀!” 此时和贵妃坐在旁边朗声道,“陛下,此事须从长计议,既不可冤枉了贵妃娘娘也得给姒妃妹妹一个交代。不如就让人审问一下白芍,那不就真相大白了。” “不行!”申贵妃大骇,让人审问白芍?!只怕这就是随口说说,逼着白芍承认此事才是真的,到时候自己就真的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娘娘这是怎么了?咱们不过说问问白芍,又没说白芍一定就做了这件事,娘娘着什么急呢!”宫里这些人这些年无不是在申贵妃的盛宠之下过来的,这十来年都过得十分寂寞,如今见申贵妃有可能倒霉,她们当然要狠狠踩上一脚了。 申贵妃有些悲愤,似乎要再开口为自己辩驳,却听见慕容逍说道,“春江,着人急审白芍,无比给朕问出实话来!”言下之意似乎已经认定白芍有罪。 白芍很快就被人拖了下去,直接就在外面审问。审问的内容殿内的人听不见,但是白芍的惨叫却时不时的传了进来,众人坐在殿内听得都是心有戚戚。 过了许久,春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赫然放着一个带血的供状。春江上前对慕容逍回禀道,“启禀陛下,白芍承认是她在汤里下了砒霜。不过此事与旁人无关,只是她发现了姒妃娘娘有身孕的事情,为了不让贵妃娘娘烦心,所以自己才出此下策。” “咱们贵妃娘娘好大面子,怕她烦心就得弄掉个龙胎!”敏贵嫔抱怨道,“那咱们这些生了孩子的人还不都得以死谢罪呀!” “惠昭,此事明白无疑,朕不可能包庇你,白芍杖毙,诛其三族!申贵妃管教不当,着禁足,非朕旨意不得出!这件事就这样了,你们都先回去吧!”慕容逍大手一挥,将众人都给遣散了。 一出了建章宫,一直默默无语的徐云佩就忍不住拉着贺月之道,“这陛下对申贵妃的惩罚也够重了,申贵妃那么骄傲的人能受得了嘛!” 贺月之拉了拉徐云佩的衣角,示意她先别说话,徐云佩这才发现她身边走着的就是卫王妃。如今这位卫王妃可是申贵妃的侄女,徐云佩这么旁若无人的讨论起她的姑姑,她心里肯定会不舒服的。 倒是太子妃对这位弟妹十分关注,各自上车之前还特意嘱咐卫王妃道,“咱们现在都有了身孕,自然是以肚子里的孩子为重。宫里的事情咱们都不要多管,免得伤了孩子。” 卫王妃低声应了,怯怯的看了卫王一眼也不再说话了。 等回了雍王府之后,慕容琛立马拉着秦般毓问道,“是你让姒妃这么做的?” 秦般毓被问愣了,“我没有呀,我还以为是你让姒妃做的,好让陛下对申贵妃心里起点疑影。我还在想姒妃心思得有多深才能甘愿失去一个孩子!” “不是你吩咐的,也不是我吩咐的,无鸾更不可能!难不成这件事是姒妃自己想这么做?!”慕容琛掌不住喊了出来,“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她不想要这个孩子!”秦般毓猛然反应过来,“她肯定知道自己怀孕你了,但是却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可是她要怎么确定今天申贵妃一定会让白芍去尝那个汤呢?” 慕容琛也在想着这件事,他一直希望姒妃能早日生下一个皇子来扰乱申贵妃的心,可是姒妃却自己将这个孩子弄掉了,这份狠心与心机就不能不让自己小心! “她这么流产,我就怕会有旁的嫔妃趁虚而入。那服药必须长期服用,有一日停下都会失去效果,姒妃难道就不怕前功尽弃嘛!” “阿琛,你别着急!姒妃既然是咱们的人,她就不可能看出什么对不起咱们的事情。她这么做定然有她的目的,你不要着急,这两日内外命妇肯定都要进宫看望姒妃,我抽个空去看看她,一定给你个答复。”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但愿不要让咱们的事情发生什么变化。” 姒妃的事情一出来,申贵妃被禁足,这一下子慕容承祚的婚事便被搁置了下来,而且变得遥遥无期。申相虽然深有不满,但是姒妃的事情申贵妃的确难以摆脱干系,他也不好开口为申贵妃求情,只能将希望全托付在北魏身上。 这边申相在忙碌,那边慕容琛也没停下。他私下里拜会了不少已经致仕但却在朝中极有地位的老臣,恳请他们来支持太子,这些都还不难。最难的是广宁王那边,慕容琛费了好大得劲,拐了好几个弯才跟广宁王说明白自己的意思。谁承想广宁王竟是一口答应了此事,言称自己必将全力支持太子。 而秦般毓也没闲着,趁着没人的时候去了趟长秋宫。而姒妃一见她就说道,“你回去告诉王爷,我要不做这件事他的事情也做不成!” 兵矢为谁开(1) 见秦般毓没反应过来,姒妃有些不耐道,“王爷不是想除掉申家嘛,但是这事又不能一蹴而就,只能一点点攒着,在陛下心中一点一点埋下疑影,这样日后才好发作出来。这个孩子没了,陛下心里总怀疑是申家干的,就算现在不计较,来日也一定会计较的。合抱之木生于毫末这样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道理我都明白,我只是想不到你会用自己的孩子来做赌注。”秦般毓低声道,她怀懿之的时候那么愤怒都没舍得把懿之打掉,她实在无法想象姒妃该用何种心境拿自己的孩子来下手。 姒妃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是她自己将轻微的砒霜洒在了汤里,然后又亲口喝下,亲手葬送了第一个孩子的性命。但是她为了做这件事已经筹划了一段时间,甚至买通了永乐宫的宫人,摸到了申贵妃出宫的规律,这才有了那一日的结果。 “宫里奉御给我好生调养着呢,来日我还能再给陛下生个孩子。现在不是我生育子嗣的好时机,我现在生了孩子,不管是太子还是申贵妃都不能放过我。更何况,你父亲救过我们贺家,我这么做也算是为了报恩。” 秦般毓到底有些不忍,“娘娘何不跟我和王爷商量一下再动手呢,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可以既让陛下怀疑申贵妃又不至于伤到你。” “有什么方法比得上我晕倒在陛下面前,在他面前失去那个孩子起的作用大呢?!”姒妃冷冷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劝我,我也不伤心。你今日来肯定不止这一件事,你快把事情说了吧,不然让别人发觉你来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秦般毓定了定心神,走到姒妃床边,蹲下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姒妃脸色飘忽不定,过了半响才开口道,“你们已经有把握了?” “已有了七成的把握,只要娘娘这边没问题,把握就更大了。” “成事之后你们打算如何处置陛下?”姒妃问道。 秦般毓未有迟疑,干脆道,“自然是别宫安置,颐养天年。太子不愿背上弑父的罪名,他只想做个带兵勤王的帝王。” 姒妃冷笑,“已经做出这样的事情却还要给自己立牌坊,太子这个人,也真是成不了大事。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自会按着王爷的吩咐做的。” 秦般毓见姒妃如此说便也不欲久留,行了礼转身便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姒妃在身后幽幽道,“这件事你们应该没跟和贵妃说吧?毕竟和贵妃心里是有陛下的。可是你们就不怕我也喜欢上陛下,会把这一切都告诉陛下吗?” 秦般毓身子一紧,姒妃说的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不过她转过身来,对姒妃冷冷道,“如果娘娘真的喜欢上了陛下,那么妾身就更加放心了。因为娘娘是聪明人,肯定明白如果自己把这一切都告诉陛下,就算陛下此时对您更加宠爱,但是很快就会怀疑您和皇子勾结,想必来日娘娘的下场不会好到哪儿去。所以,妾身笃信,无论娘娘是否真的喜欢上了陛下,您都不会跟陛下提起这一切的。” 姒妃脸上浮起笑容,“人都说雍王如今之所以能平步青云是靠了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依我看,不光是他的努力,你这个妻子也起了太多的作用。” “娘娘谬赞了。”秦般毓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长秋宫,再也没有回顾。等到她坐上了马车,脸色也变得轻松了几分。 “娘子这两天一直板着脸,今儿才算露出些笑模样来。”谢娘坐在秦般毓下首说道,“娘子就不担心姒妃真的喜欢上陛下了?” 秦般毓顿了顿说道,“她再喜欢陛下也不会去说这件事,因为她不想让陛下疏远她。这次事成之后,她必然是要陪着陛下走的,到时候她还得感谢咱们呢,至少那时候她就能更加长久的陪在陛下身边了。” “云稚那边也送来消息说,这段时间三娘往相国寺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而且次次都没有过了明路,都是偷偷跑出去了。” “看起来二娘是真的要还俗了。看起来三娘是真的找到秦岱的尸骨了。”一说到秦素芷,秦般毓的脸色又严肃了起来,“她身边那个莫娘果然不简单,手底下着实有几个人,居然能跑到关外去找到秦岱的尸骨。” “她能进入秦府,这么多年不被人主意,还有人手,可见真的不简单。娘子顺着她这条线可查到了什么?” 秦般毓摇摇头,“最近血蝠卫的人都忙着去监视申家及其党羽了,暂时抽不出空来。咱们现在的重心不在于此,暂时不理她。” “娘子,等到太子殿下登基了,咱们要怎么办才能让王爷登上那个位置?”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今枝问道。 “那就看咱们的本事了,只要能让太子一直信任阿琛,一直能给他权力。再加上云稚的努力,用不了几年咱们就能得手。” 时光过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新岁。慕容逍前往相国寺上香的事情也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现在申贵妃被禁足,这一切就全由和贵妃来完成。谁也不曾注意到,一向活泼的慕容承祚变得越来越沉默,无论是谁他都不愿意再搭理了。 这次上香规模算不上太大,只有少部分重臣和皇族会陪同前往,这也是为何申相会选择这样一个时机逼宫造反。到时候这些人里谁敢不同意慕容承祚即位,那些北魏的杀手就可以当场将他们杀掉。他们这些说的上话的人一死,还有谁再敢反对自己,这样一来,承祚即位的威望就有了。 等到了那日,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奔赴相国寺,压根想不到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也许有心人会发现,一向陪在慕容逍的身侧的太子居然和慕容琛一道负责起了相国寺周围的巡查,而且太子妃也告病未出,懿之和莘娆更是都没来,虽然有人觉得奇怪,但是任谁都想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相国寺那边早已经安排妥当,闲人自然是都打发离开,大雄宝殿之前已摆好香案,只能慕容逍过来举行仪式。 时辰一到,慕容逍从主持手中接过香火,恭恭敬敬的插在香炉之中,之后慕容逍又向天祝祷,祈祷大齐国运昌隆。他在香火前再三叩首,神情虔诚。就在他最后一次跪拜的时候,天空中忽然传出一声莫名其妙的哨声。 下一刻人群中立即骚动了起来,有好几个官员突然倒地不起,百官中一下子空出了好大一块。不仅如此,一些负责守卫的士兵竟也扔下厚重的兵刃,从怀中掏出匕首,直接冲向慕容逍! “陛下快走!”姒妃第一个挡在慕容逍的身前,可是第一个刺客还未等接近慕容逍就被一箭射死。有女眷见死了人,当即尖叫起来,整个场面都乱了起来。有人想逃出去却发现通往外面的院门被锁死了,压根就打不开。 有士兵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护驾,可是那些刺客各个身手了得,那些侍卫压根都不是刺客的对手。而且那些刺客目标明显,直冲着慕容逍及其身边人冲过去。 这边正混乱着,忽然被锁死的大门被人撞开,太子和慕容琛策马带着一群将士冲了起来。太子身着戎装,第一个冲在前面,冲着人群高声喊道,“申相谋反,行刺君上,实乃罪大恶极,将申家人统统都抓起来!” 太子一声令下,底下将士纷纷都冲了出去。他带的这一堆人大多是天策卫出身,都是上过战场的将士,很快就将那些刺客给冲散了。 此时那些刺客顾不上刺杀慕容逍,只能想办法突出重围,可是他们一百个人到底抵不过太子带来的两千兵马,还没等在场诸人反应过来如何,那些刺客就已经被控制住了。 太子和慕容琛眼神交流了一下,不约而同策马上前,在慕容逍身前跳下马,太子上前单膝跪下说道,“申相谋反,儿臣救驾来迟,望父皇恕罪。” 慕容逍脸上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还未等他开口,太子已鼓足勇气道,“外面太过混乱,请父皇带着众位母妃和亲眷进内殿暂时避一下。” 太子说罢,这边姒妃不由分说就上前扶住慕容逍,半拉半劝的将慕容逍请到了偏殿里,所有皇亲贵族也纷纷跟着进了内殿。慕容逍自是和姒妃还有和贵妃进了内室,其余人等都坐在外面。 此刻太子的心情无比激动,他如今离帝位只差那么一点,只要一想到这个,什么忤逆不忤逆的,他都统统不在乎了。 到了偏殿之后,和贵妃和姒妃扶着慕容逍在椅子上坐下,听得外面人声鼎沸,不时传来惨叫声,殿内卫王妃已经颤抖了起来。此时卫王却顾不上照顾她,他隐隐约约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可这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 过了片刻,秦渊和广宁王匆匆忙忙赶了过来,直接冲进内殿对慕容逍回禀道,“启禀陛下,叛党已经全部伏诛。”广宁王声音不低,外殿的慕容承祚的面部表情猛烈抽动了起来。 兵矢为谁开(2) 听秦太傅这么一说,慕容承祚心知自己的叔姥爷恐怕已经没命了。虽然这是自己早就知道的结果,可是如今这件事真的发生了,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惶恐。这时候,慕容琛也冲进了殿里,盔甲上的血腥气引得殿内女眷频频作呕。 慕容逍挥挥手,“伏诛就好,朕不想理会了,你们先下去吧。”言下之意就是要将秦渊他们打发出去。 “陛下,臣有一事要奏!”秦渊并没有走的意思,而是继续说道,“陛下现在年纪渐长,精力不济,是该歇一歇了。”他声音不低,外面的皇亲也听得清清楚楚。卫王脸色阴沉,他大概已经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只是现在太子他们带着人站在这里,他什么都不能做。 秦渊这话当然不是单纯的关心,言外之意这殿里谁都能听得明白。所有人都紧盯着秦渊,一个字也不敢说。秦般毓的心也吊了起来,若是慕容逍死撑着不同意,到时候他们就该采取最坏的也最直接的方法了。 秦渊昂首同慕容逍四目相对,二人的目光中各自都含了太多的意思,没有人能猜到他们两个到底在表达什么。只是到了最后,慕容逍先软了下来,“既然这样说,那朕也该把这个位置传给大郎了!” “儿臣谢父皇!”慕容逍话刚说完,太子就迫不及待的跪下谢恩。慕容琛在他身后微微皱眉,都到这会了太子居然也忍不了。 “子深,你是太傅,替朕来拟旨吧。”慕容逍的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疲倦,“大郎,朕传位与你自然不是问题。但朕,要你当着佛祖的面给朕发誓,永远不做那弑兄杀弟的事情!” “儿臣可以对天发誓,即位之后必将友爱兄弟,绝不伤害任何一位兄弟!”只要能让他快点坐上那个位置,现在让太子做什么都可以。 秦渊思维敏捷,不过一会儿就将逊位的旨意写好递到了慕容逍手中,慕容逍只扫了一眼,就说道,“你拿好了这个,等着外面静下来了,就把旨意发出去吧。” 看着父亲脸上的老态,慕容琛忽然有些不忍,可是事已至此他必须要走下去,不能有一点迟疑。此时外面的声音已经越来越低,看起来刺客已经被解决掉了。 “走吧,咱们先回宫吧。”慕容逍站了起来,他好像突然老了十岁,连步伐都显得老态龙钟。 这边宫里申贵妃和申若怀还等着申相得胜的消息,可是却等来了凶神恶煞的侍卫,未等她们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已经香消玉殒了。慕容承祚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母亲的尸体。 他惨叫一声扑上前去,他是希望能保住母妃的性命的,可是到底,到底还是自己痴心妄想! 为防止出现意外,当夜所有人都没有离开皇宫,均是找了地方随便睡下。只是这一夜压根也没有人睡得着。卫王在痛惜自己失去了争夺帝位的好时机,而和贵妃却在责问慕容琛他们,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慕容琛和秦般毓直挺挺跪在地上,慕容琛脸上还留有巴掌印,可是他仍是昂首道,“儿臣已经知道申相要刺杀父皇的事情,儿臣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可是儿臣若只做了保驾这件事,日后难免会让父皇怀疑我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为了以后不伤父子和气,倒不如现在就让大哥登基。更何况大哥仁厚,也做不出那等弑父的事情来!” “可他到底还是你的父皇不是!你居然就忍心逼着他退位,你们就等不到他寿终正寝的那一天!”和贵妃痛心疾首道。 “母妃是知道儿臣的志向的,父皇退位只是通往这条路上的一件小事罢了,请母妃不要责怪儿臣!” 和贵妃哑然失笑,“好,好,我不在乎这些。那你告诉我,陛下退位,我们这些嫔妃该如何处置?” “一切尽由大哥来处置,儿臣不能过多置喙。”慕容琛冷冷的就把这事给揭过去了。和贵妃气极,转身就离开了外殿。 折腾了一天,秦般毓身子软了下来,靠在慕容琛身上她低声道,“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都好像是梦一样。” 手心传来慕容琛熟悉的温度,慕容琛柔声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也一直都在。” 第二日一早,慕容逍逊位并传位于太子的旨意就已经广发出去,申相伏诛,党羽四散,加上广宁王在京中坐镇,没有人敢对这件事表达反对意见。 太子当天便登基为帝,改元为征元。尊封慕容逍为太上皇,后宫之首和贵妃为太后,其余嫔妃均加封为太妃,随太上皇移驾上京城外的上阳宫颐养天年。申氏罪大恶极,自然是满门抄斩,而慕容承祚虽然流着申氏的血液,但到底是皇室血脉,便改封为梁王,留在上京城。 之后太子又加封众位兄弟,先是慕容琛雍王的名头上被加了安国两字,封邑双倍,其余身为的郡王的兄弟统统升为亲王,而且均不必远赴封地。之后正式加封六宫,嫡妻郑氏为皇后,良娣秦氏为德妃,良娣杨氏为瑨妃,昭训云氏为昭仪,奉仪文氏为贵嫔。 这位自小就被立为太子,在储君之位上战战兢兢十余年的太子慕容博,终于在他接近而立之年的时候,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帝位。 作为扶持慕容博上位的不二功臣,慕容琛却显得尤为低调,只接受了慕容博给他的爵位,除此之外便将所有的官职都卸去,安心回家做他的雍王去了,就连血蝠卫他也不在掌管,一并都交了出去。 明白人自然知道这是慕容琛的聪明所在,他身为功臣官位名声手到拈来,可越是这样就越容易被人忌惮,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先退下来。 不知是不是慕容博真的开始忌惮慕容琛,他一点都没有阻拦慕容琛的意思,反倒是放任着着慕容琛卸去官职,就连太子妃都甚少再见秦般毓了。雍王府也难得有了段安静的时光。 雍王府 花苑里慕容琛带着两个人在玩秋千,父女三人玩的好不快乐,慕容琛和女儿混闹在一起,一点也看不出赋闲在家的颓废。 秦般毓和猗傩坐的远远的,手里绣着扇面。猗傩掌不住低声对秦般毓道,“阿琛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不再干点别的了?” “不着急,无鸾说了,用不上半年,陛下就得召阿琛入职,太子妃那边呢也是一样的。”秦般毓显得也很悠闲,“自从跟了太子妃他们,我就没几天安生日子,趁着这段时间没什么事,我可得在府里好好歇歇了。” “也就只有你们两个那么相信我哥哥的话,他的话也不是次次都准的。”猗傩嗔道,“反正这府里也没人听我的话,我也不过是妇道人家,比不上王妃饱读诗书,可堪为咱们王爷的贤内助。” 秦般毓闻言放下手上的扇面,打趣道,“咱们府上厨房的下人是不是把醋缸给打翻了,怎么这么重的醋味呢,你好好闻闻,酸不酸?” “这当然是算了,我可听说昨夜阿琛去了苏庶妃哪儿,有人半夜还没睡着呢!”猗傩挑眉道。 二人说说笑笑的正开心,忽然听得那边传来孩子的尖叫声。秦般毓连忙看去,原来是懿之一个人爬上秋千,使劲摇起了秋千,竟比慕容琛刚才推着她们的高度还要高。 秦般毓看的胆战心惊,连忙放下扇面快步走到秋千旁边。懿之玩的正开心,压根不知道秦般毓来了。秦般毓生怕懿之摔下来,可是又不敢开口怕吓着了懿之。等过了一会儿,秋千慢慢的停了下来,懿之这才发现站在旁边的秦般毓。 懿之看着秦般毓脸色不对,连忙从秋千上跳下来跑到慕容琛身后,娇声道,“阿爷快救我,阿娘又要训我了!” “这次不仅要训你,还要打你了!”秦般毓板起了脸,“阿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这么玩秋千,你怎么还记不住!” “不然不好玩嘛,不信你问妹妹!”懿之一把拉过莘娆,“妹妹你说,是阿爷推着咱们好玩,还是自己玩好玩!” 莘娆撅着小嘴道,“都好玩!”一句话把秦般毓他们几个逗笑了,倒把懿之给弄生气了,连连跺脚道,“上次咱们都商量好了,就说自己玩才好,你说话不算数!” 懿之凶巴巴的样子看着有点吓人,莘娆见状一撇嘴就要哭,慕容琛见状连忙蹲下柔声道,“别哭别哭,阿爷带你去外面买小狗好不好?” 慕容琛说这话的时候,猗傩轻轻推了秦般毓一下,示意她看懿之。秦般毓一转头,刚才懿之脸上的气愤已经消失了,换成了有些委屈的样子。 秦般毓也蹲下身子,说道,“咱们让阿爷给莘娆买小狗,给懿之买小鸭子好不好?” 慕容琛听了这话不由道,“买了小鸭子放哪儿养?” “王府里也不是没有水池,就养在哪儿呗!懿之,这样好不好?”懿之一听见这事,脸上立马就高兴起来,连胜拍手叫好。 “真拿你们几个没办法,那我现在就带人出去看看,你们两个在家里好好等着阿爷!”懿之和莘娆都答应了慕容琛的话,乖乖的看着慕容琛出去了。 姐妹两人又玩了一会儿都觉得累了,一人倒在一个怀抱里睡着了。秦般毓抱着懿之低声道,“这丫头都被你们几个给惯坏了,现在我一板着脸就知道往你们身后跑。” 兵矢为谁开(3) 猗傩闻言揶揄道,“别光说我们惯坏了懿之,你还不是一样,懿之小脸一皱你就舍不得骂她了。你看看这两年哪次不是这样,你哪次真的骂过懿之了,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秦般毓长出一口气,“我越是这样就越不能理解姒太妃,她能为了让太上皇怀疑申家,竟然能用自己的孩子做赌注。可最后咱们一逼宫,她这份付出就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自己都说了,那会儿她若是有孕,现在的皇上和申贵妃都未必能放过她。你看她现在过得可潇洒了,太后留在上京城,宁太妃不受宠,她在上阳宫里就是一枝独秀。你放宽心,阿琛这两个月不也没闲着嘛,上阳宫那边也布置了人手,咱们就暂时不用理会那边了。倒是皇后这边,她以前那么倚重你,现在就把你丢开,未免不是雁过拔毛的想法。” 秦般毓拍着怀里的懿之,调侃道,“现在陛下专心处理政事,暂时顾不上后宫这边。等到这一切平定了,陛下想着选秀女了,皇后恐怕就该想起我了。” “也对,那两年太子府里的妻妾相争,都是你在背后给太子妃出主意,恐怕她没了你就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妾侍了。崇德皇后亲自选择的儿媳妇也不过如此。” “崇德皇后择定她为来日的太子妃,郑家肯定是按着母仪天下的规矩来教的,却只会教她如何以德服人,如何襄助夫君,却不会教她如何压制妾侍。我当时之所以能得到她的信任,不就是因为我弥补她没有的本事嘛。” 二人正说着话,忽见苏庶妃从园子那边走过来,见到秦般毓连忙上前行礼问安。慕容琛待她尚算不错,她倒也知道规矩,每次见到秦般毓和猗傩都是恭恭敬敬的。 秦般毓见她穿了一身苍青色襦裙,掌不住说道,“这个时节天气都热起来了,怎么还不换件浅颜色的衣裳,别中了暑气。” 苏庶妃含了浅浅的笑,“妾身无碍,只是芙妃姐姐素来喜欢穿素淡衣裳,又不喜欢旁人跟她穿相似的颜色,所以妾身就换了这么件衣服。” 一说到芙妃,秦般毓眉头微皱,“她最近还是天天拉着小郡主读书习字吗?”自从搬到这座王府,苏庶妃就搬到了东苑,成了芙妃的房内人。芙妃性子孤拐不常和人碰面,秦般毓想要知道什么都得通过苏庶妃。 “依旧是如此。小郡主才两岁多,正是爱玩闹的时候,结果芙妃就天天把小郡主关在房里,给小郡主读诗什么的。” 听了苏庶妃的话,猗傩皱眉道,“这芙妃做的事情愈发奇怪了,现在阿琛不愿意去她哪儿了,她倒折磨上孩子了。” 秦般毓冲猗傩微微摇头,对底下的苏庶妃道,“芙妃这样的性子想来是伺候不好王爷的,日后王爷去东苑也都会去你那儿,切记言语温柔,别惹到了王爷。” 苏庶妃恭谨应了,又说了几句话方才告退离开。秦般毓她们也抱着懿之和莘娆回了正院。等到走远了猗傩方才对秦般毓道,“这个苏庶妃进府一年多了,看起来倒是很老实,不像是会惹是生非的人。” “今枝说曾经看见她的侍女晚上鬼鬼祟祟的在府里游走,虽然之后府里没发生什么事情,但我总觉得真实的苏庶妃可不是这个样子。现在阿琛对她尚算可以,她是这个样子,谁知道来日失宠或者盛宠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她就是个庶妃,来日就算阿琛登基也到不了什么高位,也不必太过担心她了。倒是芙妃我觉得不可小觑,现在生个郡主就这么教导,来日要是真生了王子,还不得周岁开口,五岁成文,十岁才冠上京城呀。” “那她也得先生下小王子再说了。” 就在此时,今枝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说道,“娘子,宫里派人送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平安生产,生下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秦般毓点点头,“那把我那份贺礼送进宫吧,让谢娘亲自去,亲自送到皇后娘娘手里,不得有误。” 今枝出去之后,秦般毓转头对猗傩道,“你信不信,我和阿琛很快就要不得闲了。” 其后没超过一个月,北魏忽然遣人来朝,言称慕容博这位置继承的莫名其妙,难免有篡位之嫌。若是慕容博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北魏不介意再同大齐打上一场。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对如何处置此事意见不一,最后讨论出来的结果就是让一个人前去同北魏谈判,能把这件事压下去最好,可是这个人该是谁又是一阵议论。 这边慕容博焦头烂额,秦般毓却被皇后召进宫来。皇后此时尚未出月子,神采也不似以往。听闻皇后生育皇长子的时候折腾了将近一天,失血过多,所以月子里一直都恹恹的。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秦般毓行礼如仪,“娘娘先别开口,让妾身猜猜娘娘召妾身进宫是为了什么。” 皇后身子一震,也没开口,只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皇长子出生至今,陛下始终未提册封太子之事,这是其一;沛国公将自己的小女儿送到皇上身边,恐怕不日就要封妃,皇后娘娘心中焦急,这是其二;其三就是娘娘想要为陛下排忧解难,好再次树立自己嫡妻的风范是不是?” 皇后面色涨红,半响未曾开口,因为秦般毓的确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可她又不想这么简单的承认,她不想让秦般毓觉得她是个过河拆桥的人。 “本宫只是许久没见弟妹了,所以才想着叫弟妹进宫来说说话的。”皇后一开口,连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秦般毓掩口笑道,“娘娘何必跟妾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妾身总还跟过娘娘几年,娘娘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了。” “真的?”皇后一把攥住秦般毓的手腕,“弟妹真的还愿意帮我吗?” “妾身和夫君一直都愿意为陛下和娘娘做事,恐怕是您和陛下觉得妾身夫妇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 皇后有些发急,“弟妹,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我生皇长子之前,陛下还跟我说过,觉得没了三郎在身边处理政事都觉得吃力了,陛下还想着要召三郎入职呢!” “嫂子慎言。”听秦般毓终于用上了旧时的称呼,皇后心中的石头放下了几分,“嫂子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去了,还不得以为妾身的夫君卖弄功劳呢。” 皇后长出一口气,“弟妹能这么想真就太好了,说实话本宫这几个月过得也相当不快活,这宫里不比以前在太子府,那起子人盯本宫盯得更厉害了,好容易生下皇儿可以松口气了,可这太子的名分始终定不下来。本宫的娘家都来过问好几次了,皇儿若是成不了太子,本宫这个皇后当得也不心安呐,况且还有宋家小娘子对后位虎视眈眈的,我这颗心就一直没安定过。后宫如此也就罢了,陛下那边也不好过。弟妹,要不你去跟三弟说说,让他给陛下出个主意?” “夫君现在只是赋闲在家的亲王,在朝中并无官职,对政事更是一点置喙的权力都没有。若是贸然提出这件事,只怕有人会指摘夫君的。娘娘别忘了,沛国公可是对我家夫君很是不满呢!” “一说沛国公我就一肚子的火,他那个小女儿才十四岁,进宫能压得住人吗!而且他们宋家对陛下又有什么扶持之功,不过是仗着崇德皇后的名头苟延残喘罢了!” 秦般毓笑吟吟的按住皇后的手腕,“嫂子别生气了,在月子小心落下病根。妾身想,不光是娘娘对宋家不满,陛下对宋家恐怕也是怨言不少,只要咱们好好利用就是了。”说罢,秦般毓俯下身,在皇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皇后开始脸色尚带犹疑之色,而后就眉头舒展了。 这日慕容博下朝之后直接去了皇后宫里,一见到皇后就问道,“听说你召三弟妹进宫了,都说了些什么。” “我和弟妹许久没见了,就问问近来的情况。三弟妹现在一直没有生子,心中难免烦闷。” “你没问问三郎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皇后微微颔首,“自然是问了,弟妹说三郎最近就是日日在府中找各种事情做,听说最近还给两个女儿弄来了不少小玩意。” “他倒是闲适。”慕容博在皇后身边坐下,“你说老三他们夫妻俩到底可不可靠?” “这话陛下早就问过一遍了。臣妾不得不说一句,要是三郎他们夫妇俩不可靠,那陛下现在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当时三郎可是主动提出扶持陛下即位的,而且当日在相国寺,三郎也是勇往直前毫不犹豫的。这些陛下都是看在眼里的,何故还要来问臣妾。” 慕容博挠了挠头,“朕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舅父跟朕说了多次,让朕别太过宠信三弟,小心三弟恃宠生娇。” 风光自无限(1) 皇后听了这话掌不住冷笑,“陛下也别怪臣妾多嘴,三郎为陛下做的那些事宋家可是一件都没做过。三郎替陛下挨过打,替陛下浴血奋战过,宋家替陛下做什么了?” “朕何尝不知道这些,母后省钱最不放心的就是舅舅他们,这些年父皇和朕都对他们太好,把他们惯得不行了!” “罢了罢了,好歹他们也是你的母家,你那位小表妹不也进宫了嘛,你也考虑考虑是封妃还是封为夫人。我这也快要出月子,到时候好为她操持!” 慕容博此时正对宋家有怨言,一听太子妃这么说,登时脸色就黑了,“封什么妃!朕还没打算选秀他们就急吼吼的往宫里塞人,打量朕想不明白呢!千柳你也是太好心了,他们以前就对朕娶你的事情不满,现在你还这么迁就他们!” “臣妾是皇后,自然是要为陛下分忧了。陛下若是现在不想也就算了,等到过段时间闲下来了再说吧。” “朕明天就把她送出宫去,然后就给她赐婚!朕可不想在宫里看到一个宋家的人!得了得了,咱们不说宋家的事情了,咱们还是说说三弟。千柳,依你看,如果朕召三弟入朝,他会同意吗?” 皇后曼声道,“当初三郎能陪着陛下打天下,现在又如何不能帮陛下做些事情呢!”夫妇俩相视一笑,也再无话。 召慕容琛入宫的圣旨第二日就送到了雍王府,不过慕容博并没有提到给慕容琛授予官职的事情,只是说召他入宫一叙。猗傩闻知此事不由称奇,慕容琛和秦般毓果然都没闲着超过半年,这一前一后的被召见,代表着雍王夫妇的复起。 其实他们何曾失落过,就算是这半年寂寂无闻,雍王府的名声也传了出去,慕容琛毕竟是扶持当今圣上即位的功臣之一,这是人人都无法忘记的。 慕容琛到建章宫的时候,慕容博早已等候多时,不待慕容琛行礼就将他拉到内间坐下,低声说道,“三弟,这半年来是朕疏忽了你,可朕不是昏庸之君,自然不会埋没人才的。” “皇兄说的哪里话,臣弟是您的臣子,有臣弟能效劳的地方皇兄尽管吩咐。”慕容琛毕恭毕敬道。 “不不,你和那些臣子不一样。朕只有你这么一个可靠的兄弟了,朕日后还要靠着你做许多事情呢。”慕容博说的十分恳切,“咱们不说这么多客套话了,朕想问你,对北魏遣人来朝这件事你怎么看?” 慕容琛身子微微前倾,声音也放低了几分,“其实北魏不过是想皆皇兄即位这么个事来谋求点利益罢了。上次北魏过来跟父皇商量的是开放互市,互通有无,这次皇兄就让互市开的再大一点就是了,北魏人得了甜头自然就会回去了。不过臣弟还有一事要,皇嫂已经生下了长子,皇兄缘何迟迟未立太子?” “朕何尝不知道该立皇长子为太子。可是舅舅那边总是找出各种理由来阻拦。朕也知道他们的想法,是想让我那个表妹入宫为妃,然后生下皇子之后再做定夺。” 慕容琛脸上显出了鄙夷的神色,“皇兄,恕我多嘴一句,如今坐在龙椅之上的是皇兄您呀。若说以前您的家事沛国公过问两句也就罢了,现在您已经问鼎帝位,他们还管的这么多,实在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呀!” 经过昨日皇后还有今日慕容琛的连番挑拨,慕容博就算是木头人也该有所反应了,他沉思片刻道,“三弟,北魏那件事就托付给你了,等这件事解决了,你就回来帮着朕吧。” “臣弟……谢皇兄信任。” 永乐宫 秦素芷自从被封为德妃之后就住进了以前申贵妃的永乐宫,原本她觉得申贵妃横死,这里算不上什么好地方。可是来了之后见这里陈设华丽,布置也精巧,也就觉得这里不错了。其实慕容博乍然登基对她来说不是坏事,好歹府里当时只有她和杨氏两个良娣,自己入府又早,果然进宫之后就是仅次于皇后的地位。若是慕容博在储君之位上蹉跎的太久,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本想着偷偷将秦素若从相国寺接出来,然后秘密引荐给慕容博。结果慕容博一登基她就跟着进了宫,压根没机会出去把秦素若接出来。所幸莫娘本事不小,已经将秦素若给接了出来,将她安置在了外面的地方,等来日有机会再引荐。 此刻,秦素芷正享受着侍女们的按摩,合适的力道让她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她微微正眼,看见莫娘走了进来,似乎是有话要对她说。她一挥手把侍女打发了下去,这才对莫娘说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陛下已经召雍王回朝了,皇后也已经开始召见大娘了。娘娘难道不打算做些什么?” 秦素芷一笑,“我还用得着做什么吗?我现在已是皇妃,生下皇子之后荣华无限,她秦般毓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越不过我去。做掉她的事情咱们就别想了,没得失了咱们的气度。” “可是娘娘当时答应奴婢的,只要您成为皇妃,就帮着奴婢杀死秦般毓的!” 秦素芷翻身从榻上坐了起来,冷着脸道,“莫娘,我念你帮了我几回所以也不介意你刚才说的这样的话。但我也要提醒你,这座永乐宫里我才是主人!你不过是个下人罢了!一应行事就该听从我的命令。现在眼见慕容琛又得了陛下的青眼,若是我贸然去杀了秦般毓,陛下岂不忌惮我?!况且秦般毓对我暂时无害,我就暂且留她一命!” “可是娘娘难道忘了楚娘子和大郎的死了吗?是秦般毓害死的他们!娘娘难道就不想着给这二位报仇了?!”莫娘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秦素芷横了莫娘一样,“我阿娘和我大哥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忘记,但是我也知道适时而动。我刚才已经说了,慕容琛现在被陛下重用,而秦般毓和慕容琛的感情那么好,我这会儿去害秦般毓不是引火烧身嘛!陛下为了拉拢慕容琛也会毫不犹豫的杀掉我的,我可不想为了一时的仇恨毁了我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那若是慕容琛一辈子都被陛下重用,娘娘难不成就这么算了,任由楚娘子和大郎枉死不成?” 莫娘一句话呛得秦素芷有些语滞,可是转瞬秦素芷就说道,“那我也不能现在动手,我现在根基不稳,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皇后加以利用!你就别管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你只需要按着我说的做就是了!” 莫娘无奈,只好退了下去,心中却暗自盘算起了旁的事情。 慕容琛与北魏的谈判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不过半个月他就得胜归来,北魏同意大齐提出的要求,也正式承认了慕容博的帝位合法性,镇受在边境的大军已经开始撤退,慕容博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从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慕容琛果然是有本事的。 就在慕容琛归来之后,授予官职的圣旨也到来了,慕容琛成为黄门侍郎,比一开始的中书侍郎还高上了几分。黄门侍郎已经算是帝王的近臣了,负责传达帝王在诏令,而且可以自由出入宫禁且能接触到许多朝廷机要,比中书侍郎还高了几分。 这下子,所有人都看出慕容琛前途无量。这才是慕容博登基的第一年,慕容琛的荣华富贵只怕还在后头。有不少朝中的官员见雍王府妾侍不多,便都想着法的往雍王府塞人,可是无论他们如何努力,慕容琛都装聋作哑般不予理会。一时间,雍王妃悍妒的名声就传了出来。 人人都说这位出身显贵的雍王妃不容慕容琛纳妾,要不然怎么雍王府现在只有秦般毓生了和芙妃生了女儿,其余人是一点好消息都没有呢! 许是为了平息人们的言论,加上慕容博的再三询问,而后慕容琛终于选了朝中一位吕姓官员的女儿,不过位份依旧是最低的庶妃。 之后,慕容博终于宣布旨意,册封自己的长子为太子,赐名昭文。这道旨意一出,皇后才算是终于放下心来,而沛国公气的倒仰却无可奈何。毕竟现在慕容博是九五之尊,沛国公地位再尊崇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教训慕容博了。 一时间朝内朝外都显得非常平静,年末卫王妃和徐云佩一前一后接连生下儿子的事情也没有引起旁人的些许注意。 新岁一过,也不知道是谁脑筋一热,向慕容博进言称,言称雍王至今未有子嗣,理应从旁支中过继一子以承宗祧。如今的襄王慕容尚刚刚有了一子,他们夫妇又都年轻,理应将此子过继到雍王名下。 这个主意一出满座哗然,慕容琛听闻亦是脸色不善。他不过才二十几岁罢了,日子还长着,此时过继儿子岂不是向全天下的人宣布自己身体不行嘛! 慕容博未置可否,那边徐云佩听说了此事信以为真,便哭哭啼啼的去找秦般毓了。 风光自无限(2) 彼时秦般毓被皇后召进宫,正和几位妯娌说着话,宫里新进了一个苏州的厨子,做的船点精致无比,众人尝了之后都是交口称赞。 “皇后娘娘果然是找来了好厨子,这样好的点心以前只在苏州尝到过,到了上京城就再未吃到过。”已经成为英王妃的贺月之对呈上来的点心赞不绝口,还说着要往府里带回点去。 “弟妹若是喜欢,本宫把这厨子派到你府上伺候两日也是可以的。”皇后说着说着把目光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卫王妃,“弟妹不喜欢这个点心吗?” 原本暗自出神的卫王妃骤然反应过来,连忙道,“妾身刚才尝过了,的确味道不错,就是味道有些重了。” 听了这话秦般毓不由多看了卫王妃一眼,申氏灭门之时卫王妃因为嫁给卫王而逃过一劫,但是她也彻底失去了最好的保障,整个人都变颓废了。皇后命人做的这些点心口味清淡,看起来她压根是一口都没尝过。 秦般毓正想着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就见已经成为掌事宫女的莳雨走上前道,“启禀娘娘,襄王妃现在宫外求见娘娘。” 皇后不由奇道,“襄王妃?她月子还没出吧,你快请她进来,别冻着了她。”皇后吩咐之后又对秦般毓说道,“好端端的她进宫来做什么,本宫还想着她现在正在休养暂时不打扰他了呢。” 还未等秦般毓再说什么,徐云佩已经被莳雨领了进来,眼圈通红,显而易见是哭过了。见到皇后行了礼之后,竟直接冲着秦般毓跪了下去。 秦般毓大骇,连忙上前扶住徐云佩,“弟妹这是做什么?!” “我是想求嫂嫂,千万不要让人把福正从我身边带走,我这辈子恐怕只有他一个孩子了!”徐云佩说完这话便嘤嘤哭了起来,怎么劝都劝不住。秦般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徐云佩在说什么事,过继这件事她不过是当个笑话看待,谁知道徐云佩竟然当真了。 皇后脸上已有了不耐烦的神色,“弟妹这是在说什么,福正肯定是你的儿子,好端端怎会有人把他从你身边带走?” 徐云佩哭哭啼啼道,“有人说要把福正过继给三哥,妾身本就不被夫君喜欢,能生下福正已是万幸。妾身决不能失去福正呀!” 一旁的代王妃桑氏见状连忙上前跟秦般毓一道把徐云佩给搀扶了起来,劝道,“弟妹千万别多说,这件事不过就是有人随口说了一句,陛下压根考虑都没考虑过,你实在是多心了。” “可不是,三嫂还未到双十年华,又不是不能生育,陛下怎会想着给三哥过继孩子。”贺月之也上前劝慰。 这边秦般毓也有些尴尬,连声道,“这是没有的事,弟妹千万别多心了。” 几个人如此这般的劝了许久,襄王妃这才勉强止住自己的眼泪。秦般毓这才发现她出来的匆忙,身上的衣服十分单薄,此时正月未过,天气依旧寒冷,秦般毓连忙让人在她的轿子添了手炉,这才抬了轿子将她送回府上。 等到襄王妃走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英王妃掌不住说道,“到底是谁提出给三哥过继孩子这么档子事?这不是诚心给三哥找不痛快嘛!” “听陛下说,是个大理寺的小官,不知道是不是想巴结三弟没巴结到点儿上。不过这事陛下之后就驳回了,襄王妃怎么还跑进宫来了。你看看她刚才那个样子,哪儿有一点王妃的尊贵!”皇后不满道,“本来陛下想着太上皇与太后在上阳宫怪寂寞的,想着把你们几个谁的儿子接过去陪伴。她这么一闹,本宫是不敢推荐福正了。” “这件事娘娘还是缓一缓吧,现在合适的王子也只有二嫂和六弟妹新生的这个儿子。两个孩子都还小,母子分离怎么说都是难受的。那会儿懿之满周岁送进宫来,妾身也是舍不得的。更何况上阳宫离这边还有段距离,想要见一面也不容易。”秦般毓说道。 皇后幽幽叹了口气,“本宫也是做母亲的,你说的状况本宫也明白,可是咱们陛下未必明白。这种事也只有做娘的透彻心扉,男子可是感觉不到的。” 话音刚落,外间又来禀报说德妃过来请安了,皇后虽然有些不快,但仍是让人把秦素芷给带进来了。 秦素芷穿了一身深粉色齐胸襦裙,神情打扮依旧和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样。旁人这么打扮就是装嫩,偏偏她穿着就十分娇艳。 “这不早不晚的,德妃这会儿来请安做什么?”皇后淡淡道。 “这不是听说皇后娘娘这儿做了上好的点心,正好姐姐也在,所以臣妾就想着过来蹭一顿点心,娘娘可别赶臣妾走呀。”秦素芷笑吟吟道。 此时皇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既然你来了,那就把那几位也都请过来吧。” 不多时,后宫数位嫔妃都被请了过来,殿内的人手顿时就多了起来。皇后又命给每个人摆上点心,过了半响才消停下来。 皇后正打算说着什么,忽然眼前银光一闪,旁边瑨妃的尖叫就已划破了这一刻的安宁。莳雨一个箭步挡在皇后跟前,皇后这才略略放心,静下来一看才发现原本站在秦素芷身后的莫娘不知从哪里拿到了一把匕首,突然发难冲向秦般毓。 谢娘和今枝就站在秦般毓身便,莫娘握着匕首冲过来的时候谢娘也顾不得许多,上前就紧紧搂住莫娘,不让她再往前走一步,今枝虽然也害怕,但也鼓起勇气冲上前想要夺下莫娘手中的匕首。 秦般毓脸色苍白,似乎是被莫娘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给吓到了。直到莫娘手中的匕首被赶来的侍卫夺下之后,她才有些缓过神来。 “莳雨,去把陛下请过来!”皇后铁青着脸看着被压倒在地的莫娘,她的心里此刻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宫里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慕容博难免会说她执掌不利,可从另一方面来说,莫娘是秦素芷的侍女这么做未必不是秦素芷授意。秦素芷自成为德妃以来一直比她这个皇后受宠,她当然不介意此时扳倒秦素芷。 莳雨腿脚很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慕容博就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陪他处理政事的慕容琛。慕容琛一进来就快步走到秦般毓跟前,低声道,“没事吧?” 秦般毓摇摇头,示意慕容琛不用管自己。夫妇俩这个举动让旁边卫王妃还有皇后看的好生嫉妒,她们两个可从来没有被丈夫如此记挂过。 不过她们的注意力很快转到了另一边,慕容博看着被押解着的莫娘,冷声问道,“你为何要做这大逆不道的事情?!” 莫娘咬牙切齿道,“是德妃娘娘指使奴婢这么做的,她一直憎恨雍王妃,觉得是雍王妃杀了她的母亲和兄长,所以想要报仇,奴婢身为德妃娘娘的侍女,自然要以主子的利益为重!”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原本就神情不安的秦素芷闻言连忙反驳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本宫什么时候让你去行刺长姐了!?” “娘娘跟奴婢说的那些话难道都忘了吗?不是娘娘说雍王妃诡计多端,害得楚娘子失宠,害得您的兄长被流放结果客死异乡,您不是有朝一日一定要让雍王妃死无葬身之地吗?奴婢无能,不能帮娘娘完成这个愿望了。” 秦素芷气的跳脚,“你闭嘴你闭嘴!”而后她连忙蹲下身对慕容博行了个大礼,道,“陛下可千万别相信这个贱婢说的话。臣妾和长姐是亲姐妹,臣妾怎会让莫娘来害自己的亲姐姐。” 那边文贵嫔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秦素芷的机会,听了秦素芷的反驳之后她立马说道,“那也未必,臣妾原先就听说太傅府里妻妾不和,雍王妃一直是跟在太傅夫人身边的,想必跟庶出的德妃关系好不到哪里去。这莫娘说的话就算不是全真的,至少也假不到哪里去!陛下真应该好好审问德妃和这个莫娘,免得委屈了雍王妃。” 慕容博脸上亦是纠结不已,他当然不相信秦素芷会干出这样的蠢事,就算她恨极了秦般毓也绝不会做这么冒险的事情,成功的几率小不说,暴露的可能也那么大。 “可莫娘到底是你的侍女……”慕容博犹疑道。 “陛下,容妾身说两句。”秦般毓突然开口说道,“妾身相信德妃说的话,此事与她并无干系。” 皇后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秦般毓,秦般毓往前走上几步,对慕容博夫妇道,“若是德妃娘娘真的让莫娘来加害妾身,也断断不会选择这种愚蠢的方式。且不说能不能成功,就算是莫娘成功行刺了妾身,那德妃也依旧不能全身而退。当面行刺可以说是一个再愚蠢不过的方法。更何况刚才陛下只问了一句话,莫娘就痛痛快快说出是由德妃指使的,这样的行为也是一个忠仆做出来的事情?” 风光自无限(3) 皇后听了这话背后不由冒上一层冷汗,秦般毓想的的确不错,这件事疑点太多,就算慕容博此时责罚了秦素芷,来日查清楚了依旧会对她圣宠优渥,没准还会对她更加怜惜。幸亏自己刚才没有附和文贵嫔的话,否则来日慕容博想起来了岂不还要责怪自己。 “也许莫娘是被威逼利诱的呢?为了保命出卖主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更何况你们姐妹不和也是明摆着的事。”文贵嫔反驳道。 秦般毓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反而是冲文贵嫔道,“贵嫔什么看见我和德妃娘娘姐妹不和了?难不成贵嫔以前也住在秦府,整日看着我们姐妹两个吗?况且就算我们姐妹稍有龌龊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哪至于就到了行刺的地步。若真是这样的话,我刚才反驳了贵嫔,贵嫔岂不是也想取了我的性命?” “你!”文贵嫔气结,忍不住冷笑道,“我自然不会想要你的命,可是她德妃就未必。你没听莫娘说嘛,她恨你杀了她的母亲还有兄长。这样的仇恨可是深入骨髓的,想要杀掉王妃也不奇怪吧。” 秦般毓忍不住掩口而笑,“我出阁之前不过是普通闺阁女子,出嫁之后也只是个妇道人家,贵嫔说我能杀了庶母和兄长,也忒抬举我了。” “可不是,三嫂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哪有本事去害人!文贵嫔这话也太强词夺理了!再说,我也听人提起过,德妃兄长的事情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和三嫂又有什么关系。”贺月之也说道。 秦素芷窥见此时光景,心中明白只要这会儿秦般毓不再追究自己,此事也就算过去了。于是她连忙将身子转向秦般毓,苦苦道,“姐姐切莫为了这个贱婢气到了自己,更别伤了咱们姐妹的和气。我怎么可能怀疑姐姐杀了我母亲和兄长呢!” “莳雨,把德妃扶起来吧。”皇后在此刻终于插上了话,“陛下,此事疑点多多,莫娘的话的确不可信,陛下不可因此冤枉了德妃。” “朕知道。”慕容博冷声道,“老三,这个莫娘就交给你来审问了,后日,朕要审问结果。”自从慕容琛再次入职,慕容博乐得让他来帮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血蝠卫又回到了慕容琛的手里。慕容博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让慕容琛在黑牢里解决掉莫娘。 这会儿莫娘已被侍卫押了下去,秦素芷被扶起来之后依依站到了一边,那神情让慕容博不由有些心动。 “你先回去歇着吧,莫娘不中用,朕再叫殿内省给你选人过去伺候。”慕容博柔声道。听着慕容博对秦素芷的语气,皇后心里不免有些郁郁,只是此事她只能愈发大度,对秦素芷道,“今日你受委屈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等到秦素芷被送回去之后,众人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纷纷告退出去了,皇后有心想跟秦般毓再说两句话,可是见慕容博有在未央宫留宿的意思,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秦般毓和慕容琛一踏上马车,秦般毓脸上就显出了有些疲累的神色,慕容琛示意她靠在自己的肩头,柔声道,“今天的确吓着你了吧,也幸亏你没事。” “谢娘和今枝保护了我,一会回去你请个郎中过来给她们看看,谢娘的腰好像扭到了。我刚才竟然就那么傻愣愣的坐在那里,莫娘再快一点我恐怕也就没命了。” 慕容琛抬手轻轻摩挲了一下秦般毓的脸庞,“那就说明你要陪着我一起走到那个位置。今日你的反应也对,这件事对三娘落井下石没有什么好处。” “皇后和文贵嫔都犯了一个错误,她们总是想抓着机会就害三娘,可却从来没仔细思量过三娘在陛下心中的位置。你看这几年陛下对三娘的态度,无论是受宠还是不受宠,可总是和旁人不同。到底三娘是陛下在昆仑池亲自看上的,那个地位自然是不同的。在无法彻底触动她的地位之前,咱们不能贸然行事,否则惹怒了陛下不是好事。” “这也算是当局者迷吧。她们都是大哥的女人,自然都觉得大哥应该喜欢的是她们而非三娘,所以才一直都看不清吧。” “如果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地位,那她们迟早会后悔的。” 入夜,慕容琛和秦般毓悄悄的乘车离开了雍王府,驶往血蝠卫的黑牢。对于莫娘的身世,他们两个都好奇许久了,这一次应该就能得到一个答案了。 这还是秦般毓第一次见到黑牢的刑具,每件刑具上面都粘着已经干涸的血液,有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黑色,没来由的就让人心生恐惧。 莫娘身上血痕遍布,有的地方肉已经往外翻了,整个人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了。有人端了盆水把她浇醒,而她清醒过来一看到秦般毓就又露出了那付恨不得杀了她的表情。只不过慕容琛看出了些许不对,上前用手一揭,一张面具落了下来,面前的莫娘看起来有些陌生。 “你是谁?”秦般毓走上前,沉声问道。 莫娘听了这话,脸上居然露出了些许神秘的表情,“你问我是谁,那你又是谁?” “我是秦般毓。” 莫娘发出桀桀的笑声,“你是秦般毓,你是秦般毓!没错,你是秦般毓,你是秦渊和那个鲜卑野女人生的秦般毓!可你也是桃花村的阿奴,江府小侯爷心心念念的阿奴!” 那一瞬间,秦般毓有些惶然无措,她转头看向慕容琛,有关于她的身世她并没有完全告知慕容琛,这一刻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慕容琛了。 可慕容琛的举动到底是让她安下心来,慕容琛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是我的妻子,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你想说我就听着,你不说我也绝不会问起。” 听了慕容琛的话,秦般毓莫名的有些安心,她看向莫娘,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关于我的身份,知道的有不少,可是绝不会有你这一号人,你到底是谁,又听命与谁!” “我?我是阿毓的亲娘!”莫娘再也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悲愤,大声嘶吼出来,“我的女儿自从一出生就离开了我,秦渊还想着要害死我,是崇德皇后救了我,让我有了一张新的脸庞,让我能进府去陪着我的女儿!” “当然我也没让秦渊好过,他不是偷偷的安置了尔朱鹤卿那个贱人嘛,那我就去告诉先皇后,让先皇后派人去杀了尔朱鹤卿,之后先皇后给了我一批人马,让我看好了秦渊,有一点不对就立即告知她。可惜崇德皇后死的太早,这批人马那会儿并没有派上用场,于是我就安心在秦府住下来,偶尔帮着楚娘子做些事情。她也算知感,帮我藏住了不少行踪,所以府里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存在。” “原本我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可是我发现秦渊他压根就没遵守过对我的承诺!他对我说,他会很疼爱我的女儿,会让她过上好的生活。可是秦渊压根就没那么做,他把阿毓扔在府里不闻不问,任由楚娘子欺负她。甚至他为了把你接回来,让阿毓带着人皮面具示人,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的阿毓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莫娘泪流满面,似乎有无尽的冤屈要诉说。 “这样也就罢了,我以为他会找个机会把你们两个调换回来,那样的话我就可以离开秦府,陪着阿毓一起生活。可我没想到,秦渊为了把你接回来,竟然会对阿毓下药,让她身染重病!因为只有这样,秦渊才有机会把阿毓带走,把你还回来!” “我好恨呀!所以我就怂恿楚娘子把你关到柴房里,怂恿楚娘子跟你过不去,只要不让你好过我就高兴了。可没想到你这个贱蹄子居然还能活了这么久!我这次也忍不住了,想着和你同归于尽好了,可你竟然还是躲过去了!” 莫娘说了许多话,说完之后整个人便彻底的软了下来,看起来命不久矣。秦般毓久久未有开口说话。她心里也是烦乱如麻,她也不曾想过阿爷居然会对那个阿毓做下那样的事情。 “阿琛,莫娘已经说完了,该我跟你说说我的身世了。”秦般毓并没有回应莫娘的话,反倒是对慕容琛开了口,“有一年咱们的两个父亲去了青州,意外遇见了咱们两个的母亲。当时没人知道母亲她们是鲜卑的贵族,母亲她们也心甘情愿的跟着父亲回到了上京城。后来楚娘子意外听说了母亲的身世,告知了江夫人,江夫人又让自己的哥哥上书向太上皇告密。太上皇震怒,赐死了你的母亲,要追杀我的母亲还有尚未出生的我。” “阿爷为了保护我们娘俩,就偷偷把母亲送走,之后抱回了以前的那个秦般毓。再后来我阿娘死了,我就被送到了桃花村,以阿奴的名字长大。就在你遇见我之前,江珉铄到过一次桃花村,我扭伤了脚恰好碰到了她。而后阿爷就把我带回了秦府,我正式以秦般毓的名字开始生活,一直到现在。” 慕容琛许久未曾说话,一开口便问道,“那个秦般毓已经死了是不是?” 终陷泥淖中(1) 见秦般毓颔首,慕容琛长出一口气,“既然她死了,就不怕有人再跑出来拿你的身份做文章了。和我相识的是你,陪我走过这么长一段路的也是你,那个秦般毓如何我并不在意。” 秦般毓听了这话不由眼眶发热,可在莫娘看来确实天大的羞辱,她拼命挣扎着想从锁链中挣脱出来,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不能撼动铁链分毫。 “夜深了,咱们回去吧,血蝠卫的人会把这里处理干净的,她手下的那些人也都会尽数处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慕容琛拦住秦般毓的肩头,低声道。 秦般毓转身向外走去,走出黑牢的拿以刹那,她的腿有些发软,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她死了,我终于可以做真真正正的秦般毓了。” “在我心里,你本就是真正的秦般毓。” 不出皇后所料,当夜慕容博果然是去了秦素芷的永乐宫,听人说那夜秦素芷委屈的不行,慕容博反而曲意安慰了她很久,甚至承诺了点什么。不仅如此,慕容博还派人去相国寺将秦素若给接了出来,说是要进宫陪伴秦素芷。 秦素若不过是带发修行,又是迫于形势才被迫如此,如今慕容博为显示恩宠把她接出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秦素若出了相国寺,自然是要先回秦府。她的司玉斋自然还在,可是却没了往日楚娘子还在时的那么尊贵。如今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着为秦岳的婚事做准备,秦渊为他挑的是大理寺卿的女儿,秦家已经纳聘,如今就等着定下日子好迎娶新妇了。 听闻秦素若回来,秦明早就带人将司玉斋打扫干净,帘幔床铺皆换了新的,秦素若一进去竟有种陌生的感觉。 如今府里除了秦岳之外,和秦素若平辈的只有扶风一个人,秦素若刚收拾利索,扶风就带着自己的儿子过来了。秦岱被流放之后,扶风在府里就这样住了下来,生育了儿子之后府里人也都把她当少夫人看待。老夫人这两年身体不大好,一向不太见人,她既不用管理府上繁琐的事务,也没有正室夫人和婆婆压着,着实过得快活,连身形都胖了几圈。 秦素若盯着已经快要六岁的小公子出神,过了半响才低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父亲定下的是秦逸,不过现在府上没什么人叫,都称呼小公子。”扶风看着儿子的目光十分温柔,“父亲很喜欢他,说是已经请了位先生回来教他读书。” “他长得和大哥很像。”秦素若喃喃道,“看起来你在府里这两年过得不错。” “都是托父亲和娘子的福气,这可惜这孩子见不到父亲了。”扶风说起秦岱似乎也并没有多么的伤心,反倒是秦素若听了这话有些伤感。 过了半响,秦素若才把泪意给压了下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二弟的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听说你也跟着帮忙了?” “也算不上帮忙,就是过去看看而已。二弟如今是父亲唯一的儿子,自然是事事精心。父亲已经决定把后面三个小院子合并,统统给二弟夫妇住,这两天又送了不少好东西进去,想来是准备大办一场的吧。” 秦素若点了点头,想起自己的兄长到死都没能娶妻,不免更加难过。扶风见秦素若脸色忽冷忽热,猜到她心中不快,又说了两句话就要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这边扶风刚走,外面人就说秦般毓来了,秦素若刚想让晶玉找个借口拦住秦般毓,谁知秦般毓自己就已经带着人走进来了。 “妹妹这几年在相国寺辛苦了。”秦般毓一进门就朗声说道,秦素若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已是和以前的她不同了。 秦般毓只作不觉,示意今枝将一个包袱递到了秦素若眼前,“妹妹在相国寺也带了几年,想必衣服首饰的什么不多,我就让人新作了一些,合着妹妹的尺寸做的。” “长姐有心了。”秦素若声音低到连自己都觉得听不清,她咬咬牙,对秦般毓说道,“长姐,我想问你一件事?” 秦般毓挑眉,“你想问大哥的事儿?” 秦素若身子一震,“你怎么知道?” “大哥去世的消息早就已经送到了秦府,只不过父亲觉得羞于开口,所以一直压了下来。况且大哥到底是被判流放的,就算丢了命一时半会也不能明着把尸骨带回来,父亲还想着等这件事过去了再把大哥接回来呢!”秦般毓说的话半真半假,至少秦渊从来没打算把秦岱的尸骨找回来,可是这会儿她摸不清秦素芷到底要做些什么,她自己必须说些话来稳住秦素若。 秦素若到底忍不住,“那为何三娘说,大哥的尸骨被找到的时候尽是伤痕?” “这些话都是莫娘说的吧,那个莫娘要行刺我还要诬陷三娘,这样一个人的话你也会信?更何况谁亲眼看见了大哥的尸骨,你们怎么就知道莫娘让人找回来的真是大哥的尸骨。退一万步说,莫娘不过是咱们秦府一个小小的仆妇罢了,她有那么大的本事派人去关外?” “莫娘她是……”秦素若她并不知道秦般毓已经知晓了莫娘的身份,只好把这句话生生憋在了嗓子里。 “三娘走到今日这个位置也不容易,别让她走错了路,到时候万劫不复。”秦般毓轻飘飘的丢下这句话,转身就离开了司玉斋。慕容琛在相国寺并没有多少人手,只能略微探听到不多的消息,自己如今只知道秦素芷成功劝服秦素若还俗,却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今日过来也只是给她们一个警告。 秦素若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晶玉再三呼唤后才反应过来。她示意晶玉将秦般毓带来的包袱打开,里面除了好几身新裁的衣裳之外就是时新的首饰,各个都闪烁着光彩,看得出价值不菲。 秦素若有些恍惚,将近七年的佛门生活似乎已经磨掉了她作为女子的所有心性,可是当这些金光闪闪的东西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竟然又心动了。她伸手抚过那些衣裳,温软的触感让她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在相国寺里,没有人会在意你是谁的女儿,所有人都穿着由麻布裁成的僧袍,那有些粗糙的质感在刚开始的时候还让人有些不习惯。可时间久了,面对粗茶淡饭还有麻衣草鞋,她也就看开了。 她真的以为自己看开了,以为经历了那般不堪的事情之后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人声。秦素若向外一看,竟是慕容琛和秦岳说说笑笑的走过司玉斋的门口。 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等到慕容琛走远了她才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门口,痴痴的看着慕容琛远去了背影。七年不见,慕容琛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她记忆中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沉稳。 “郡王……”她低声念道。 “娘子,如今已是雍王殿下了。”晶玉在她身后小声道。 秦素若凄然一笑,“他都已经是雍王了,看看长姐春风得意的样子,他过得应该很幸福吧。他也从来没有在意过我吧。” “娘子,别说了。”晶玉在秦素若身后不禁红了眼眶。若不是当年出了那件事,娘子这会儿恐怕也是子女成双了,哪里会沦落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呢!虽然江家已经没了,可是给娘子留下的伤痛可是无人能弥补的。 秦素若回家休息了几日之后秦渊似乎才想起她来,而且是趁着夜色浓重的时候才来司玉斋看她。其实从小到大,秦渊对秦素若的关注算不上多,他对这个女儿最多的印象便是十分安静,不像秦素芷那么闹腾。 等到秦渊在司玉斋坐下,这才平生第一次好好打量这个女儿,秦素若如今是皇妃,自然是珠翠满头华贵无比,身为雍王妃的秦般毓亦是端庄万方。唯独秦素若,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衫,发上不过是两支再普通不过的簪子,整个人都显得清冷。 秦渊咳了两声,说道,“三娘说让你进宫去陪她两日,这也是好事。等到你从宫里出来了,也该为你安排一场婚事了。” “女儿已是年过二十的老女,更何况并非完封之身,还有哪家愿意娶我?阿爷还是不必为我费心了。”一想到三娘说的那些话,一想到父亲在这些事情里的袖手旁观,她心中的怨气就会忍不住的发出来。 秦渊并没有因为秦素若的话而生气,语气反而更加柔和,“你若不想嫁人也罢了,二郎定然会照顾好你,我也就放心了。我今日来还有件事要嘱咐你,宫里人多嘴杂,你进宫陪三娘的时候要时刻注意这件事,别行动让人抓住了话柄。” 联想到妹妹说要接自己进宫时的神秘表情,秦素若一下子就明白了父亲话中所指,她心里有些屈辱,难不成自己真的要利用自己来为母亲和兄长报仇? 终陷泥淖中(2) 最终她开口对秦渊说道,“父亲所言,女儿记下了,定然不会做出什么让秦家丢人的事情来。” 秦渊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在相国寺这几年也苦了你了。”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夜深了,父亲也该歇下了。”秦素若不软不硬的将秦渊给请了出去。等到秦渊一走,秦素若便把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只剩她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里。 开始还能听见秦素若低低的哭声,而后是撕扯东西的声音,再过了一会儿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晶玉见里面久久没有声音,实在是不放心,最后实在无奈,只好从窗户爬了进去。她刚爬进去,眼前的景象就已令她惊呆了。 白日里秦般毓送来的所有衣服已经被撕成了布条,那些首饰能扯的也已经被扯断,各色珠子散碎一地,最要命的是秦素若手里握着剪刀,胳膊上已划出了几道血痕。 晶玉连忙扑上前夺下了剪刀,此刻秦素若跌坐在地,似乎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娘子,你这是何苦,我现在就去找人来,你稍等一下。”晶玉说着就要往外跑。 “晶玉!你给我回来!”秦素若尖叫一声,“你要是赶出去,我立马就撞死在这里!你不要出去,不要出去!” 晶玉吓得抖若筛糠,“好好好,娘子,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主仆两个人就这样在房里折腾了许久,最后等到秦素若累了,司玉斋里才安静下里。之后数日,秦素若都闭门不出,众人也都体恤她刚刚回来,便也放任她在司玉斋里自己呆着。 过了几日,召秦素若进宫的旨意传到了秦府,宣召秦素若立即进宫。秦素若装扮了一番之后再出现的时候着实把秦渊惊了一下。素来喜欢淡色衣服的秦素若居然换上了一件深紫色的衣裙,妆容也比以前浓重了许多。以前那个娇娇怯怯的秦素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们从未见过的她。 等到秦素若进宫见到德妃之后,德妃的眼睛都要掉下来了,嘴里忍不住道,“二姐,原来你打扮一下竟这么漂亮,以前你在府里的时候怎么不这么打扮?” 秦素若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以前觉得那么淡淡就很好,现在若是再不打扮一下,岂不是更没了机会。况且我进宫是为了帮你,我那番清水的样子恐怕陛下不会喜欢吧。” 德妃一脸的喜色,“陛下定然会喜欢现在的姐姐。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今天晚上陛下会过来用晚膳,我想办法把陛下留下,之后就看你的了。” 秦素若心里还有些忐忑,不过面上却没有显出来。只跟着新分来的侍女去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不提。 这边秦般毓也被皇后请进宫,听着莳雨汇报秦素若入宫的一切事宜。当莳雨描述出秦素若的打扮时,秦般毓也掌不住惊讶道,“二娘居然还会浓妆艳抹?这我可是头一遭听说。” “看起来德妃这招蓄谋已久了,算上这个她都往陛下身边送上两个女人了,也不怕养虎为患?”皇后奇道。 “云稚身份低微,昭仪之位已是封顶,来日若有不慎也有可能被人拉下马。二娘虽然漂亮身份也高贵,可七年前发生的事情让她注定做不成陛下的嫔妃。只有这样的人,德妃才会利用她们,因为这样的人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秦般毓心里暗自感叹秦素芷的变化。她还记得刚回秦府时,那个刁蛮任性的秦素芷,显得那么幼稚。可转眼间,她成功攀上太子而后成为皇妃,也知道如何去利用一个人,不得不说这里面莫娘起了很大的作用,但秦素芷自身的能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如今秦素若到底是要踏入这是非泥潭中,不知道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弟妹,朝臣们已经开始上奏选秀的事情,陛下犹疑不决,依你说这事我该怎么劝陛下?”皇后的问话打断了秦般毓的思绪,秦般毓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 “娘娘自然是要劝陛下尽早开始选秀,一来彰显娘娘的贤德,二来妾身觉得陛下只是在等着旁人来劝,娘娘何不就推波助澜一下。此事耽误不得,否则那些腐儒们嘴里又不知要吐出什么话来了。且看看他们说妾身那些话,什么有吕霍之风,不能容人什么的。” 皇后听着这话不由冷笑,“我真不知道陛下养着他们还有什么用,整天就知道罗里吧嗦的说这些酸话!” 妯娌两个又抱怨了一会儿,秦般毓便起身告退出宫。而这边永乐宫已经忙开了,除了收拾殿阁之外,秦素芷还按着慕容博素日的喜好备下了一桌菜肴,还叮嘱小厨房务必要认真的做出来。 等到慕容博晚上到的时候,德妃姐妹俩已经装扮齐整的等在那里。当看到姐妹二人的时候,慕容博着实惊了一下,口中喃喃道,“真漂亮。” 德妃娇媚一笑,“陛下是夸臣妾还是夸臣妾的姐姐呢!?” “你们姐妹俩都漂亮,都漂亮!”虽然这么说,但是慕容博的眼神分明就是落在了秦素若的身上,德妃忍住心中醋意,拉着慕容博进了内殿。 这一晚的菜肴做的十分成功,加上姐妹俩不停地劝酒劝菜,慕容博吃的兴致勃勃,除了菜肴之外,肚子里还灌了不少酒。 等到太子醉眼朦胧的时候,德妃冲秦素若使了个颜色。秦素若会意,上前扶起慕容博,低声道,“陛下,您喝多,妾身服侍您休息吧。” 慕容博身边的小内监见状要上去扶住慕容博,却被德妃一个眼神给逼了回去,等到秦素若把慕容博扶下去之后,德妃才恶狠狠的对小内监道,“你没看见陛下喝多了吗?陛下今夜自然就得歇在永乐宫里,你们几个该上哪儿去上哪儿去,别在这儿给本宫碍眼!” 小内监无法,只好各自散去,不在话下。 慕容博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早晨,他感觉有些头痛,刚想开口跟身边人说句话,结果才惊讶的发现竟是秦素若坐在床边。 “怎么,怎么是你?”慕容博犹疑道,其实仔细想一下他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那边秦素若已经发出了低低的抽泣声。 慕容博有些不悦,“侍奉朕让你如此不快吗?这宫里有多少女人都梦想着侍奉朕?” “妾…妾身蒙陛下宠幸,自然是感恩戴德,只是妾身并非完封之身,鄙薄之身侍奉陛下,实在有辱陛下天威。”秦素若说完又嘤嘤哭道。 慕容博听了这话心中不悦一散而尽,原本他想起当时秦素若和江珉铄的事情之后心里还有些膈应,但是秦素若这么哭了一场,他反倒是不在意了。 他坐起身搂住秦素若,低声道,“朕不在意这些,只是现在暂时不能封你为妃,你稍稍忍耐一段时间,等到你有了龙子,朕自会安置你。” “陛下…陛下不厌弃妾身吗?” “不会的,你那么漂亮,朕怎会厌弃你?”慕容博柔声道。 而后慕容博穿戴整齐去上朝之后,德妃才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看见秦素若脸上了然的表情之后,心中一块石头便落了地。慕容博不会给秦素若名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也是她心中所想,原本云稚被送到太子跟前,现在也是一宫主位的事情让她一直不痛快,觉得自己是养虎为患,所以现在就算是自己的亲姐姐,她也不想让她有和自己并驾齐驱的机会。 不过此时安抚秦素若是重要的,德妃连忙走上前拉住秦素若的手,“姐姐昨晚辛苦了。” 秦素若摇摇头,“我有点累,我想睡一会儿。” “姐姐也先忍耐一下,你此番进宫是人人皆知的,按理说各宫各院你都得去拜访一下的。不过现在宫里我仅次于皇后之下,你只要去皇后那里坐坐就是了。等一会儿回来了你再歇下不迟。” 秦素若无奈,只好按着德妃所说的换了衣服往未央宫去拜见皇后。 哪知这会儿不仅后宫嫔妃都在,就连几位亲王妃也进宫拜见皇后。德妃带着秦素若一进殿,所有目光都冲着她们去了。 秦素若到底有些心虚,行礼之后皇后词作,她就不言不语的坐在了德妃的身边。不必她开口说什么,皇后也能猜到昨夜在永乐宫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秦般毓的意思是按兵不动,她便按捺不发,只和底下人随口说着话。偏偏文贵嫔不打算就这么放过秦素若,找了个机会就说道,“秦家二娘子也过了双十年华了,又长的这般漂亮,也该找个人家好生嫁了。” 她说完这话才好似突然想起来一般,连忙掩口笑道,“我竟是忘了,咱们二娘不好嫁人了,堂堂太傅的女儿竟也有嫁不出去的时候。” 听了这话,德妃的脸色早已经黑了下来,就连秦般毓的脸色亦是不太好,这文贵嫔说话太不经脑子,她嘲讽了一个秦素若不够,还将整个太傅府都给嘲笑起来了。 “文贵嫔说我们秦家的女儿嫁不出去?这可奇了,那本宫和本宫的长姐现在算是什么?”德妃恶狠狠道。 终陷泥淖中(3) “文贵嫔这话说的本就不对,二娘是为家中祖母祈福才入相国寺清修了这些年,哪里就是嫁不出去呢!”云昭仪见气氛不对,连忙开口说道。 德妃颇为满意的看了她一眼,这个云昭仪到底是从她房中出去的人,还算不忘旧主,知道为自己开口说话,原本阴沉的脸色也稍稍缓解了几分。 “临淄侯府缘何落败,咱们心里不都很明白嘛,何必自欺欺人!”当初江珉铄闯进秦素若院落的事情知之者甚少,但一番折腾下来,众人都多多少少听到些风声,这文贵嫔也是其中之一。 “江家败落,皆因他们在弋阳郡鱼肉百姓图谋不轨,和我们秦家又有什么关系?贵嫔这话的意思是我们秦家害得江家不成?”德妃眼眉一挑,将目光转向皇后,“娘娘,恕臣妾多嘴一句,咱们姐妹亲亲热热说两句话,文贵嫔非要说些让人不高兴的话,咱们坐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呀。” 皇后听了这话也不得不说上两句,“文贵嫔可是昨夜睡得不好,今日来了本宫这儿还糊里糊涂的呢?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 见皇后如此,文贵嫔只好把闭口不言,可皇后脸上已经显出了几分疲态,三言两句就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了,连秦般毓都没有留下。 众人退出未央宫的时候,德妃特意叫了秦般毓一声,趁着文贵嫔也没走远,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文贵嫔今日说的话不好听,我和二姐在宫里不便往外传话,姐姐得空跟阿爷把文贵嫔的话学上一学。”说完这话就转头离开了。 文贵嫔当然是将这话听了进去,她这才猛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上京城的一个小文官,而秦般毓她们三个的父亲却是太傅,如今虽然是慕容博登基,但依旧是圣宠优渥的老臣,若是想整治自己的父亲还不是简单的很。 她这么一想就觉得得给秦般毓说上两句好话,谁知她刚要走近秦般毓,就被谢娘不软不硬的给拦住了,谢娘低声道,“贵嫔留步,再往前走就坏了规矩了。”这边秦般毓已经登上了侯在那里的马车,谢娘也转身就走,空留文贵嫔愣在当地。 马车回到雍王府,今枝先跳下车再回身扶秦般毓下来,今枝往马厩那边看了一眼,随口道,“这梁王又跑来咱们王府了。” 秦般毓一抬眼就看见属于慕容承祚那匹栗棕色的马被拴在马厩里,知道慕容承祚定然又来找懿之玩了。虽然慕容承祚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了,但是碍着他是申贵妃的儿子,慕容博留下他的姓名已是格外开恩,哪儿可能再给他官职了。 等到回了正院,懿之正和慕容承祚玩的高兴,连秦般毓回来都没发现。倒是懿之的奶娘万氏看见了秦般毓,刚要开口叫懿之停下来,就被秦般毓摆手阻止了。而后秦般毓便示意奶娘出来回话。 “梁王来了多久了?莘娆怎么不跟着一起玩呀?” “启禀王妃,王妃进宫不久殿下就来了,一直和大郡主玩着,二郡主说是累了就让猗妃抱回去睡了。只有大郡主一个人玩的兴致勃勃的。” “懿之活泼,莘娆安静,有梁王来,懿之倒是不寂寞了呢。罢了,咱们几个先去西苑看看猗傩,让他们两个先玩着吧。” 秦般毓转身刚要走,懿之就从院里追着慕容承祚跑了出来,正好撞见了秦般毓。懿之倒是没什么的,见到秦般毓就扑了上去。可是秦般毓和慕容承祚却都有些尴尬,毕竟申贵妃和申家的倒台和慕容琛就牵扯不断的关系,虽然说成王败寇,但是慕容承祚仍旧是介怀的。 二人四目相对,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么口,最后到底还是秦般毓先开口道,“懿之时常叫着没人陪她玩,你能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三嫂客气了,我现在这样的身份,也只能陪着懿之玩闹了。就算我想做点正事也是摸不到边的。”从去年以来,慕容承祚瘦了许多,原本合身的长袍现在看起来空荡荡的,随时都要飘起来一样。 “七叔,我们家的杏树开花了,我带你去好不好?你折一支下来给我当花冠怎么样?”懿之拉着慕容承祚的手撒娇道。 慕容承祚拧不过懿之,他又不想在秦般毓面前多呆,就被懿之半拽半拉的带去了花园。而秦般毓也去了猗傩的西苑。 比起正院刚才的闹腾,猗傩的西苑就显得格外安静,莘娆躺在床上安稳睡着,猗傩则坐在旁边轻轻拍着她。 见秦般毓回来了,猗傩便起身走出隔断外,轻声跟秦般毓道,“今日进宫怎么样?二娘真的跟了陛下了?” “陛下昨夜宿在永乐宫,听闻喝了不少酒,肯定是收用了二娘。也不知道三娘用的什么手段,竟让陛下不介意二娘的过往。” “那件事除了咱们几个亲眼看过之外,其余人有几个知道全部的事情的?再者说,陛下喝醉了哪顾得上这些,醒了之后二娘三娘再软言哄上几句,陛下那个耳根子软的人也就把这事给算了。” “说起耳根子软,陛下还真是如此。那会儿阿琛辞官回家,陛下缘何迟迟不召见,就是沛国公在他身边说了点什么。这会儿阿琛入朝了,三言两语就从陛下嘴里套出了这些事。” 猗傩不由哑然失笑,“咱们不说陛下了,说说那个新进府的吕庶妃。你和阿琛准备怎么安置她?我可事先说好了,我这个西苑不让旁人住!” “本来也没想安排到西苑。东苑旁边不还有个小院子嘛,把那个吕庶妃安置过去,让苏庶妃她们几个闹去,咱们几个清清静静过日子。” 猗傩颔首,“那二娘那边,你就打算这么放任着?她们姐妹俩恐怕已经知道你对秦岱做的那些事了,她们要是一直被陛下这么宠爱着,迟早要报复咱们的。” “她们等不到这个迟早了,阿琛不会等太久的。趁着现在陛下根基未稳,阿琛正想办法建立自己的势力,用不了几年,陛下也该退位让贤了。” “既然他有安排,那我也就不担心了。” 之后一连数日,慕容博日日都会驾临永乐宫,外人看来是德妃受宠,实际上这里面三分之二的日子是由秦素若来侍奉慕容博的,慕容博也十分享受这种齐人之福。难得的是,皇后居然也没有对此提出任何不满,反倒是赏赐流水一样的送进了永乐宫。 这样一来,朝臣们便觉得皇后贤德,德妃有专宠之嫌,连秦渊都上书请求慕容博对德妃不要太过宠爱。慕容博对此不过一笑置之,倒是宋家对此有所不满。上次给慕容博送进来的女子被送出来而且还赐了婚,宋家并不高兴也不打算放弃将自己家的女儿送进宫的想法。但是直接送的方法已经不再好用,沛国公便上书奏请慕容博早日选秀。 慕容博倒是同意了他的请求,已经让殿内省开始准备选秀的事情,而且还把这件差事交给了卫王。自慕容博登基这一年多来,卫王在户部始终小心翼翼的,生恐被慕容博挑出什么毛病来,这次慕容博突然交给他差事,他反倒不知这是好还是坏了。 如今能猜到慕容博心意的恐怕只有慕容琛,卫王万般无奈,只好找了个机会偷偷摸摸带着妻子跑到了雍王府,想着打听一下这件事。 如今的雍王府气派不同以往,比一开始就刻意布置的卫王府也差不到哪儿去,卫王看着心里有点发酸,但是仍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想法,跟出来的迎接的慕容琛夫妇寒暄起来。 “二哥难得来我这府上,今日定要好生喝上几杯再走。”慕容琛显得十分热情,连忙把卫王夫妇给迎进了正院。 猗傩和桓尔芙是妾侍,这种场合自然是要出来伺候的,猗傩倒是还好,桓尔芙就是只板着一张清水脸立在那里,也不知开口说话。 “别站着了,坐吧。”秦般毓见状,只对猗傩说了这句话,压根就没有让桓尔芙坐下的意思。猗傩倒也不含糊,直接就在秦般毓身后跪坐下了。 “自从弟妹嫁过来之后,三弟府上就越发兴旺了,且看这园子里花团锦簇,外面也很气派,三弟有福了。”卫王客气道。 慕容琛约莫猜到卫王上门的目的,但是又见卫王绕着圈子说话,他便也故意往别的事情上,饶了好大一个圈子,卫王几次想往选秀的事情上引都被他不着声色的打断了。 最后卫王无奈,只好直言道,“我这次来,是想问问,陛下这次把选秀的人物交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容琛若无其事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后才说道,“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任务,二哥只管去做,不用想那么多。” 可卫王到底不放心,拉着慕容琛的手再三询问,慕容琛有些拗不过,只好示意秦般毓带着卫王妃还有猗傩桓尔芙都下去,这才低声跟卫王道,“陛下是想看看二哥还有没有野心。” 鸿鹄有盛志(1) 卫王听了这话不由大惊失色,连忙拉住慕容琛的手低声道,“如今我什么情况你也是看到的,我如何还敢再有野心挑战陛下天威呢!” “这二哥不用说,咱们心里都明白,现在大哥自然是坐稳了皇位,咱们都没有指望了。可是你也知道的,沛国公那张碎嘴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无论是谁在陛下那里议事,沛国公总有理由要把陛下请过去,说上一堆有的没的。当时就连我避居家中也是沛国公嘴碎的结果。”慕容琛说的十分神秘,让原本不太相信的卫王心里稍稍有些动摇。 卫王一只手轻抚着自己的扳指,心中暗自盘算着慕容琛这话的可信度,过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三弟,不是二哥信不过你,而是我心里实在是没底。大哥一向仁厚,断不能做出弑兄杀弟的事情吧?” “前朝高宗何等仁厚不也一样被舅父逼着将异母兄弟以谋反罪名处死。咱们这些做弟弟的都要小心了。”慕容琛饮尽杯中酒,“我一直上书请求辞去官职,安心在家做个亲王算了。” 卫王的神色变了几变,慕容琛现在说的什么想要卸去官职的话他一句都不信,可是慕容博有可能对自己的下手的话,他多多少少都听了几句进去。慕容琛现在是慕容博身边的红人,这未必不是慕容博的意思。 这边兄弟两个看起来推杯换盏好不快意,可内里却都在猜测着对方的想法。这边秦般毓带着卫王妃进内室,妯娌两个却没有外边这么热络。卫王妃面对摆在面前的点心,似乎并没有胃口。 “嫂子是觉得这点心不顺口吗?”秦般毓低声问道。 “没有没有,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如今这雍王府愈发气派了,陛下果然是对雍王恩宠备至。到底雍王是陛下心中的功臣,不是我们这种落败的人。”卫王妃这话说的有些刻薄,可她到底姓申,自己的娘家人到底是死在雍王和现在这位皇帝手里,她难免有些怨愤。 秦般毓面色无改,捧起茶盏道,“陛下如何坐上这帝位,咱们都心知肚明的很,左不过是有人谋反叛逆才有了今日的结果。陛下仁厚,曾在太上皇面前说过不会做出弑兄杀弟的事情,咱们就该念着陛下这份恩德才是。” 卫王妃到底比秦般毓还年轻几岁,刚才一番气话说完竟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幸亏此时前院有人禀报说卫王有些喝醉了,卫王妃也正好借着这个由头离开。 谁知卫王一上了马车,脸上的醉态便消失殆尽,他压低了声音对卫王妃道,“你在后面可打探出什么来了?” “那个秦般毓精明的跟什么一样,我什么有用的都没套出来。倒是你,从雍王嘴里听到什么了?”自从申家覆灭,慕容博登基,卫王再不复以往的架势。可这样的情况下,原本冷冷淡淡的夫妻两人关系竟紧密起来了。 “老三跟我说要小心沛国公在大哥面前胡说八道,不然大哥真没准会对咱们下手。这句话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沛国公到底是大哥的亲舅舅不是,他能在大哥面前挑拨我,也能挑拨老三。” 卫王妃眼风一扫,鄙夷道,“我看你真是糊涂了,现在陛下还能听进去沛国公的话吗?要是能听进去,老三现在还在家闲着呢。要我说,你还不如从那位身上下手。”卫王妃的手似是无意的往北边指了指。 “你说父皇?”卫王沉思了一下,骤然反应过来,这上京城北边正是慕容逍逊位之后所住的上阳宫。 “被赶下皇位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如果这时候他的一个儿子跟他说愿意扶持着他复位,那你说他会不会同意?如果这件事做成了,他会不会立那个儿子做太子?”卫王妃说着说着脸上已经浮现出了光芒。 “可是咱们有什么资本让父皇相信咱们有这个实力?” “论实力咱们当然没有多少,可是太上皇的威望不容小觑,他若是有心自然会有人支持,咱们要做的就是让太上皇看到咱们的诚意。” 卫王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妻子这句话的可能性。卫王妃压低了声音,再三劝道,“我是你的妻子,如今咱们两个荣辱与共,我难道还要出什么主意来害你吗?” “不,不。我只是摸不清父皇的想法,他以前对我也不过是一般的态度罢了。” “那是以前,现在你要去扶持他,他怎么说也会对你改观吧。还有,自从现在这个陛下登基,除了你之外的所有皇子都算是春风得意,这样的你去找太上皇肯定不会有错。”卫王妃越说心里越纠结烦躁,若是申家还在,自然可以给自己一份底气。可是那样的申家又怎么可能会支持自己的丈夫,自己不过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女罢了,可如今申家好好活在这世上的也只有自己一个了吧,自己总要活出点样子来才好去告慰自己的父亲母亲。 “也好,过两天我正好去忙选秀的事情,顺便往上阳宫去一下。”说完这句话,卫王夫妇也陷入了沉默。 这边卫王夫妇气氛低沉,那边雍王府的情况也差不多。送走了卫王夫妇,慕容琛便摒退众人,依旧是无鸾兄妹还有他和秦般毓在屋子里,商量着他们自己的事情。 “大哥地位日益稳固,咱们看起来威风八面,但是绝不能掉以轻心。”慕容琛脸色一沉,“如今看起来卫王贼心不死,况且大哥那边不知道哪一天就该对我起疑心了,那件事也得抓紧了。” 秦般毓略一沉吟,轻声道,“想要做成那件事,先要在朝中有人脉,在军队里有人手。天策卫还好说,广宁王那边也可以试试。但是长公主的夫婿博阳侯还握着一支军队呢,她是陛下的亲姐姐,是怎么都不可能来帮咱们的,咱们反而是要防备他们。” “军队那边可缓缓图之。但咱们现在得在后宫下手了。皇长子已经做了太子,我不想让大哥还有别的子嗣了。”慕容琛脸上已露出了一丝狠色,“只有这一个孩子来日才好动手。否则他只要多出一个儿子,咱们登基就名不正言不顺。只是这件事必须往后宫安插人,而且怎样保证后宫嫔妃都没有孩子。”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主意。前两日在府里没事翻那些话本,那里面说有的府里妻妾为了争宠就把簪钗首饰中心掏空,然后往里面灌入寒毒,说是可以一点一滴渗透到人,用上一年半载就能让女子难以怀孕。”秦般毓说道。 猗傩听了这话也不禁道,“你说这主意我知道,以前还在那地方的时候,鸨母为了防止那些卖笑的姑娘有身孕坏了生意,就会让匠人专门打制这样的首饰,有时候东西会在钗尾,有时候在图案里面。而且这样的首饰比往常的轻巧的很,戴起来也不累,所以很是流行。而且这几年我冷眼看着,还真没有哪个带了这东西的姑娘有身孕。不过这主意虽好,但却是需要个好工匠的,而且还要口风严的才行。” “而且如何把这样的首饰送进宫也是问题,宫里对此事一向十分谨慎。”无鸾指头敲击着桌面,“而且陛下马上就要选秀了,宫里的嫔妃只会更多,想要人人都怀不上身孕,这做首饰的宫城可不小。” 慕容琛沉吟片刻,“苏侯一向有本事,我让他想办法找个可靠的工匠来,然后咱们找机会人,让阿毓把这个人举荐进宫里,得赶在新秀女入宫之前完成这件事。对了,云稚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秦般毓一挑眉,“她说近来陛下频频驾临永乐宫,德妃志得意满,皇后敢怒不敢言。所幸德妃还算识相,对皇后还很尊敬。” “阿琛,还有件事,刚才你也说卫王贼心不死,卫王府你看是不是也得……”无鸾话说了一半,慕容琛会明白他的意思,“而且咱们府上的人也必须好好查验,不能再混进什么人来了。”一想起福佑就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无鸾的心揪在了一起。 “我和阿毓房里倒是无碍,就是芙妃那边,她能让你去好好查验嘛。”猗傩冷笑道,“现在旁人多说一个字对她来说都是羞辱。” 慕容琛听猗傩提起桓尔芙,脸上也不禁显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她到底也是世家女子,怎的会是这个样子。前段时间我去东苑看她,她好似不想跟我说话一样,那样子我倒不是她夫君,反而是她敌人了。” 秦般毓想起桓尔芙对慕容承祚的感情,掌不住道,“她一向和咱们不是一条心,咱们做什么事都背着她,别让她看出咱们做什么事!还有,你想在朝中有人脉,宋家和郑家就必须除掉。你可想好了方法?” “郑家一向老实,我暂时没想到什么好主意。宋家那边,只要他们一直摆不脱帝王母家的架子,不用我动手,大哥就该自己动手了。” 几人正说着话,谢娘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从外间传了进来,“王爷,王妃,咱们大郡主跟小郡主打起来了。” 鸿鹄有盛志(2) 秦般毓听了谢娘的话不由眉头紧皱,“让人把她们几个孩子带过来吧。懿之也真是的,做姐姐的怎么还跟妹妹打起来了。” 他们几个原本还想着只是小孩子胡乱打闹罢了,谁知三个孩子被带过来的时候才知道打的有多严重,小郡主脖子上都出了好几个血口子,莘娆额头上磕了一个包,三个孩子里只有懿之什么事都没有。 这下子也顾不上询问怎么了,秦般毓赶忙让人去请奉御来给小郡主查看伤势,又让人把芙妃从东苑请过来。和懿之跟莘娆的前呼后拥不同,芙妃只让个奶娘和两个小丫头跟着小郡主,她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垂手站在那里。 等着奉御给小郡主上过药之后,秦般毓才板起面孔,当着芙妃的面把懿之拉到跟前,厉声道,“妹妹脸上的伤口是不是你抓的?!怎么能那么对妹妹?!” 懿之一脸的不服气,“谁让她说阿爷阿娘的坏话来着!”说罢便不管不顾的说道,“她说阿爷阿娘是乱臣贼子,是谋反叛逆,还说什么大伯父的位置来的不明不白,做事不如七叔光明磊落!”她已经快要六岁了,又比旁人伶俐几分,原本小郡主口齿不清的几句话也让她说的明明白白。 原本脸色如常的慕容琛在听了懿之的话之后脸色登时黑了下来。小郡主如何知道这些话,懿之也不可能编出这样的话来,那么也就表明,这些话芙妃可能说过。 不过他也没发作,起身走到小郡主跟前,柔声道,“三娘,刚才你是跟姐姐说过那样的话嘛?父王不骂你,你乖乖跟父王说实话。” 已经快要四岁的小郡主对父亲并不亲近,对他也是有些惧怕的,故而慕容琛一问话她也就点了点头。那些话芙妃的确说过不假,也没想过女儿会记住,更没想到女儿会在跟懿之吵架的时候喊出这些话来。 慕容琛笑着抚了抚小郡主的头发,对她的奶娘说道,“把小郡主送到苏庶妃哪儿住上两天。”奶娘脸上虽然惊诧不已,但是仍旧领命而去。 芙妃听了慕容琛的话当即愣住了,等到小郡主被带走了她才反应过来。不过她仍旧是端着以往的那股做派,对慕容琛冷言道,“妾身做错了什么事,王爷要把孩子从妾身身边带走?!” “三娘是小孩子,当然不知道那些混话,她又不爱出来玩,这样的话想来只有你会跟她说吧。这样的混话也只有你会说吧!”最后几个字,慕容琛的语气里已带了一股寒气。 开始芙妃好似从来没感觉到一样,仍旧挺直了身板道,“妾身不过教女儿一些做人的道理罢了,难道王爷觉得妾身说的不对?” 迎接芙妃的是劈面而来的一巴掌,慕容琛看着她怒不可遏道,“孤平常只当你性子古怪,也不想多怪你,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人,陛下登基是父皇亲口同意的事情,岂容你胡说八道!” “那妾身的胡说八道为何会引来王爷如此的怒火呢?” “你刚才教三娘那句话要是有半个字漏到外面去,咱们雍王府上上下下就都得死!包括你!而且……”慕容琛按捺住怒火,嘴角挂上冷笑,“孤看你似乎不愿意在雍王府待下去,那孤就把你送回桓家去,然后请旨让你嫁给七弟如何!” 秦般毓连忙拉住慕容琛的衣袖,若是慕容琛真的做出此事来,恐怕桓家就要和慕容琛成死敌了,这对慕容琛的大业不利,她低声道,“别为了这么个女人,毁了你自己的声誉。” “孤要请桓尚书和桓夫人过府一叙,阿毓,帮孤准备一下吧。松蕊,送你主子回房吧,等闲就别出来了。”慕容琛脸上似乎又多了几丝玩味,“无鸾,从现在开始,东苑侍卫加倍,务必给朕看好了芙妃!” 松蕊见状知道自家主子已经触怒了慕容琛,连忙紧赶慢拽的将芙妃给拉了出去。慕容琛看着她们主仆走了才看见秦般毓他们三个脸上有些尴尬却又了然的表情,他有些负气道,“你们都知道这件事?怎么从来没跟人跟我说过!” 秦般毓不由哑然,芙妃虽然没有给慕容琛戴绿帽子,可是要是让一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妾侍心里想着旁人,不论是谁都无法接受吧。他们几个要怎么跟慕容琛说这件事呢! 慕容琛连声冷笑,“这样的事我还真是没想到呢!不过既然她有这样的把柄在我手里,那就别怪我要利用他们家了!”他一开始的确是有些愤怒,但是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掌控桓家的方法,对于一个自己并不在意的女人,他没有必要气坏了自己。 “咱们几个说到哪儿了,咱们继续商量吧。”慕容琛脸上恢复了刚才的表情,似乎刚才那一番话都不存在一番。 入夜,永乐宫 秦素若沐浴之后由晶清服侍着梳理一头秀发,那边秦素芷早就遣人过来说了,说是陛下今夜宿在正殿了,让她早日歇下就是了,别等着了。她一想到这个就不由发笑,三娘是怕自己真的喜欢上陛下嘛!那个有些软弱,自以为是的男人,自己怎么可能会对他动心呢。 许是从小就过得顺风顺水,对于他得到的东西他总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这让他有些禁不住的不舒服。在相国寺的那些年,自己一时一刻都没忘了慕容琛,那种入骨的思念反倒日益浓烈起来。纵然三娘跟她说,慕容琛帮着长姐害死了母亲和兄长,可是自己还是止不住心里的感情。每每慕容博宿在自己这里的时候,自己总是会把他想象成慕容琛,这样自己才会更快乐一些。 晶清给她梳完头发之后便开始整理妆台上的首饰,里面有不少都是秦素若进宫之后慕容博赏下的,可是秦素若一次都没带过,晶清取过一支精巧的金簪在秦素若头上比了一比,“娘子若是戴着这个一定漂亮极了。” “别胡闹,现在我的事情没过明路,我不想给那些人留下话柄。” “娘子跟了陛下也有段时间了,怎的陛下还不能给娘子一个名分,若是娘子来日有了孩子可怎么是好。” 秦素若叹了口气,“若是有了孩子陛下也许就该给我一个名分了吧。否则,我这样一个残花败柳如何能堂堂正正的被封妃呢。我倒宁愿永远都是这个样子,至少我见到雍王还能抬起头来。若是真的做了陛下的妃子,恐怕再见就难了。” “娘子……”晶清心疼道,“娘子就别再想雍王殿下了,他如今和大娘琴瑟相谐过得那么好,而娘子却过得这么苦,娘子何苦还要想他!” “晶清,你不懂的。”秦素若喃喃道,“自从喜欢上就再也忘不掉了。” 过了十日,卫王出京城备办选秀之事,而沛国公再一次趁着入宫的机会向慕容博提起要送自己的女儿入宫的事情。不过他这次倒是学乖了几分,趁着慕容琛就在那边给慕容博汇报事情的时候进宫,想着慕容琛碍着他的面子总要给他说两句话,到时候慕容博也就不好反驳了。 如今慕容博一见舅父就头大,原本他现在处理政事就处理的手忙脚乱,可偏偏舅父帮不上自己算了,还一个劲的给自己添堵。 而且这次沛国公颇有慕容博不同意就不离开的架势,慕容博只好将目光投向了慕容琛,期待着慕容琛能帮自己说两句话。 只见慕容琛垂手立在那里,不紧不慢道,“沛国公身为陛下的舅父,其女入宫为妃也有这么个道理。” 沛国公心里大喜,可是慕容琛下一句话锋一转,“可是沛国公刚才说要直接送人入宫,这恐怕于理不合吧。但凡皇室之人的妻妾都是要有个选拔的过程了,断断没有就这样把人就送进宫的先例,且请沛国公为陛下考虑。”说罢他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慕容博一眼。 慕容博差不多摸清了慕容琛的想法,连忙对沛国公说道,“阿琛说的有理,舅父就让表妹参加选秀吧,表妹冰雪聪明,一定能能通过的。”只要不是直接送进来,他自然有办法让人让这个小表妹落选。而且大齐一向有个规矩,选秀落选的世家女子一般都会由帝王亲自赐婚,以示恩宠,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给表妹赐婚了。 沛国公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脸上灰白不定,但是慕容博这话已经是给了他好大的脸面,他也只好一躬到底,同意了慕容博的打算。等到出去的时候,他还回头颇为不快了看了慕容琛一眼。 等到沛国公移出去,慕容博便抚掌大笑道,“还是老三你有法子,这个法子一劳永逸的解决了朕的问题。” 可是慕容琛却显得不那么快乐,他低声对慕容博说道,“臣弟为皇兄分忧自是应该的,只是沛国公到底是皇兄的舅父,臣弟替皇兄这么驳沛国公的面子,沛国公对臣弟应该是有些误会的,以后有机会请皇兄替臣弟辩白一番。” 鸿鹄有盛志(3) 慕容博眉毛一挑,“舅父他又为难你了?” “并没有,只是臣弟有些担忧,沛国公到底是皇兄的舅父……”慕容琛的声音不高,可每一个字都刻进了慕容博的耳朵里,慕容博有些不耐烦的将手上的狼毫甩下,不耐烦道,“朕一听这样的话就烦透了,他是朕的舅父!可是那又怎样,朕登基的时候他什么忙都没帮上!” 慕容博絮絮的说了许多抱怨的话,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慕容博才想起慕容琛还站在下面,他也不想再多说,直接示意慕容琛可以下去了,他也准备起身出去。 “皇兄,这边还有几道折子没批呢。”慕容琛提醒道。 “你带回去替朕批了吧,明日跟朕说一声就直接交到中书省拟旨发下去就是了,朕这两天身子也倦了,不耐烦做这些事。” 慕容琛大惊,连忙跪在地上道,“皇兄,臣弟万万不敢做此事,这是大不敬之罪!” 慕容博挥挥手,“你不说,朕不说,谁会知道这件事,你就当替朕分忧了!”说罢,慕容博抬腿便离开了,慕容琛无奈也只好依着慕容博的话将那几道折子给带了下去,为了不引起旁人主意,他只捡了几本重要的拢在袖中,这才出去了。 慕容琛一出宫就看见雍王府的马车侯在那里,他便知道秦般毓又进宫给皇后请安,于是便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果然没一会儿,秦般毓便带着人从内宫出来了。一见到慕容琛,秦般毓掌不住抿嘴笑道,“我在皇后宫里一听说陛下去后面了,我就知道差不多该走了。” 不过慕容琛的脸色有些复杂,他拉着秦般毓上了马车,从袖中取出奏折递到秦般毓手里,“陛下今日让我替他批折子,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秦般毓也变了脸色,这奏折的重要性不言可喻,也许在慕容博看来这是对慕容琛的信任,可是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道考验。如果慕容琛折子批得太好,日后慕容博要是想起来便会觉得慕容琛居心不良,可是这会儿慕容琛不批这个折子也是抗旨不尊的罪名。 “你看陛下今天这个样子是真的不耐烦批折子了,还是有随口一说的意思?”秦般毓示意车夫可以走了,等到出了宫城,她方才开口说道。 “今天沛国公又进宫絮聒,我想办法打发走了他,然后就随便挑拨了两句,陛下就不耐烦听了,然后就说让我替他批折子去了。” 秦般毓略一沉吟,“那你就把折子看看,也别真批折子,明天把你的意见跟陛下一说就是了,你千万别在折子上留自己的字,中书省那帮人的嘴也不严,要是看着字迹跟陛下不一样保不准会传出什么来。咱们现在得想想,怎么跟朝中这些大臣联络起来。我想过很多种方法,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的就是让朝臣们觉得,现在的陛下不适合再做皇帝了,而你却是最合适的。可是这个办法还有一个弊端,就是陛下的兄弟现在不少,而且差不多都成年了。七郎姑且不说,卫王那边可未必歇下了这份心。陛下若是昏庸无道,你们两个可就站在同一个位置上了。” “我带着人把父皇从皇位上拉了下来,来日也未必不可以再扶持自己的侄子。”慕容琛调笑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你扶持现在这个还可以说是兄弟情深,扶持之后的就是居心叵测。说起来,你现在虽然入朝为官,但是跟那些朝臣们的接触也不算很多,我倒觉得你得适当跟他们有所接触,不求别的,只求让他们觉得雍王殿下礼贤下士,学识渊博。” 慕容琛点点头,“对了,桓家那边怎么样?” “自然是老老实实的不敢多说什么了。今天早上桓夫人还让人给我送来了不少东西。”那日慕容琛对桓尔芙发火之后,秦般毓第二日就把桓氏夫妇给请了过来,慕容琛半真半假的说了一番话之后,桓尚书吓得不行,差点就没给慕容琛跪下了,之后桓夫人又跑去跟女儿说了不知道什么,总之是黑着脸离开的雍王府,自此之后便时常送东西过来,讨好之意显露无疑。 桓家虽然不算有多大的势力,但到底是世族,慕容琛想要的就是通过桓家联络其他的世族,他自然不会处理芙妃,来日若是自己真的有幸登基,芙妃自然也不会被亏待,只是自己对她永远也不会关注了。 马车猛然停了下来,外面车夫低声道,“王爷,是无鸾郎君来了。” “无鸾来了?”慕容琛有些惊讶的掀开帘子,果然是无鸾站在外面,面上有些焦躁的神色。 “阿琛,你们两个先别走这条道,从那边绕到后门去,前面别从正门走!至于有什么事,回去再跟你们说!” 慕容琛见无鸾神情严肃,毫不犹豫吩咐车夫掉头往远走,一路倒是顺顺当当的从后门进了王府。一下马车就见猗傩急吼吼的跑过来,对慕容琛劈头盖脸道,“你那会儿往前线送粮食的时候做下什么风流事了,现在人家都带着孩子找上门了!” 秦般毓闻言愣住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拉着猗傩的手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今儿王府突然来了对母子说是要认亲,我哥跑过去一问就说是阿琛那会去前线的时候遇见了那个女人,一夜欢好之后就跑了,谁知道就留下了这个孩子。现在说是娘家都没人了,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才千辛万苦的跑到上京城来寻亲了!” “胡说八道!”慕容琛脸色大变,“我出去那大半年根本一个女人都没碰过,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个女人,还有了我的孩子!” 猗傩脸色涨红,“我怎么知道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我哥没敢让那母子两个进来,现在就在王府门口闹着呢!” 秦般毓定了定心神,转头对无鸾道,“无鸾,你现在去请京兆尹过来,就说咱们府上来了两个逃难的母子。谢娘,你去前面把那母子两人先叫进来,安顿在前厅,好好打听一下他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然后等无鸾回来把这一切跟无鸾说清楚,直接去户部查一查,到底有没有这两个人!”说完这话,她又把目光转向慕容琛,“阿琛,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吗!” “阿毓,你信我,我说过我没有,那我就是真没有这件事!” “那好,那从现在开始,不论这件事闹得多大,闹得多风风雨雨,你一定要咬死了这件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陷害!”秦般毓说完这话,敛了衣裙转身就往前面走。那走路的姿态竟然让慕容琛有些看呆了。 “以前崇德皇后还活着的时候,她的背影也是这个样子。”慕容琛喃喃道。 虽然慕容琛很确定自己没有过这样的事,但是秦般毓仍旧是郁郁不快,这府里的猗傩还有芙妃苏庶妃也就罢了,这是被赐下来的女人,而且还是名正言顺的,可是如今出现的这个可真真是让她接受不了,她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就进了内间。 谢娘和无鸾办事效率不低,很快就将两边的事情办妥,而京兆尹也被请了过来。秦般毓便让今枝把慕容琛还有无鸾猗傩都请到了前厅。 等到秦般毓一出现,那付厚重妆容将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秦般毓显而易见是让今枝又重新给打扮过了,平日她时常是淡妆,而如今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凭白就让她多了几分凌厉。 直到这会儿,秦般毓才看清楚那对母子的模样,看起来面黄肌瘦的,穿的也十分破烂。秦般毓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小男孩,果然看出了几分慕容琛的模样。 “你说,你是来认亲的?”秦般毓冷冷开口,吓得那对母子紧紧缩在了一起,过了片刻那个妇人才瑟瑟缩缩的开口道,“是,是的。” “那你跑到我们雍王府来做什么?” “我……我孩子的父亲是….雍王殿下。”那妇人好似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声音突然变的响亮了许多,口齿也清楚了不少,“雍王殿下曾经召妾身伺候了一夜,妾身也不敢攀龙附凤,虽然有了孩子,想着也就算了。可是如今我父母双亡,家里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我死了不要紧,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呀!所以我才想着让他认回自己的亲生父亲!王妃对我如何处置都不要紧,只求给孩子一个名分。” 秦般毓冷笑一声,“这个名分可不是我想给就能给的,但凡皇室的孩子都是由宗正亲自录入谱牒的,可不是你这么红口白牙就能决定的。你说这个孩子是我们王爷的,可是我家王爷却说了,他压根就没见过你这个人。” 那妇人面上露出惊骇神色,“王爷,您可不能做那负心薄幸之人,妾身不求名分,只求能让孩子认祖归宗呀!” 慕容琛面色紫涨,掌不住低声吼道,“孤没见过你,你到底是谁!你说孤让你伺候了一夜,那你说说,孤身上有什么特征!” 巫山有神女(1) 那妇人闻言掌不住哭哭啼啼,“妾身是被人骗过去的,哪儿还能记得王爷身上的特征呀!妾身能记住的也就王爷这个人了。”这妇人一哭,引得那孩子也跟着哭闹不止,一时间这前厅乱成了一团。之后无鸾也从户部赶了回来,这母子二人都是户部登记在册的人,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的。 京兆尹见到此景,对慕容琛微微躬身道,“王爷,此事非同以往,若是这母子俩是诬陷王爷的,下官自然可以将他们抓进大牢里细细审问,可这若这真是王爷血脉,下官倒不好处置了。下官记得凡是亲王出京,身边都有人跟着记录日常行程,这样的事情也自然会有人记录的吧,王爷只要找人去查一查就是了。” “王爷是跟人偷偷出去才遇到妾身的,身旁就只有一个侍从,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记录呢!”那妇人连忙喊道。 秦般毓连连冷笑,“你刚才说是我家王爷召你伺候了一夜,既然是传召,又为何会有偷偷出去一说?况且王爷真是偷着出去的话,怎会告诉你真实身份,如此前言不搭后语,可见居心叵测!”她又把目光投向了京兆尹,“这件事就请您多多费心了,事关雍王府的声名,可不是什么小事!” 京兆尹微微躬身,“王妃放心,下官自然会将此事调查清楚。只是下官到底是陛下的臣子,此事恐怕要上奏陛下才好做最终的定夺。” “大人尽管按着规矩去做,王爷自然也会跟陛下奏明此事。”秦般毓跟京兆尹客客气气的说完这话之后,转向那妇人的目光又凌厉了许多,“你可要想明白,京兆府的大牢可不是人人都能活着出来的,你若是现在就表明到底是谁指派你来的,也许还有条活路。” “妾身真的没有说一句假话呀!”那妇人仍然是咬着牙不肯吐口,最后京兆尹只能让自己的人把他们给带下去。 就在这对母子刚要被带出去的时候,秦般毓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示意京兆尹先不必动手。她将慕容琛给拉了过来,对那妇人道,“你当时是在什么情境下看到那个人的?” 那妇人显然是被秦般毓吓着了,愣了半天才说道,“是,是在一个小草屋里,就点了一盏油灯,我记得王爷的眼睛,而且王爷亲口说过他是颍川郡王慕容琛。” 秦般毓闻言伸出手来,挡住了慕容琛的下半边脸,“猗傩,你过来看看,阿琛这个样子像不像卫王?” 猗傩虽然奇怪,但仍是依言上前看了一下,这一看不要紧,她当即愣住了,“太像了。” 秦般毓点了点头便止住不言,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只是她的猜测,她暂时还不想这么快的说出来。 慕容琛似乎也猜到了秦般毓的想法,转头对京兆尹道,“平之,这对母子就先在雍王府住下吧,虽然他不是我的孩子,但未必不是我慕容家的血脉,这件事我自有处理的方式。”他叫的是京兆尹的字,京兆尹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自然也就离开了。 这时秦般毓口气软了下来,对那对母子道,“你遇到的可能真的不是我们家王爷,你们暂时先在王府住下来吧,我和王爷会帮你找到这孩子的父亲。” 一番折腾之后,王府总算是消停了下来,秦般毓有些疲倦的斜倚在榻上,轻声道,“我记得那一年,卫王曾经出京过一次,说是前卫王妃曾经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特地出去给自己的妻子寻一味药材,寻药材的方向似乎也是往北边去的。况且他们是亲兄弟,长得像也是正常的。” “你是说,她见到的其实是卫王,然后卫王没本事承认自己干过的事情,就用了阿琛的名号?”猗傩一脸惊愕,“这卫王也太没担当了点!” “出去替妻子寻药材还拈花惹草,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当时他风头正盛,自然不想让这样的小事来破坏他在太上皇心中的好印象。只是他也没想到会珠胎暗结吧,可是这只是咱们的猜测,一点证据都没有,卫王定然不会承认这件事的。” 无鸾也开口说话了,“而且这事太蹊跷了,那母子二人从家乡到上京城光凭走路至少要两个月,她不是说家中父母双亡衣食无措才被迫上京的嘛,这两个多月他们是怎么过来的,而且怎么就能直接找到咱们王府。这上京城可未必人人都知道新的雍王府坐落何方吧!” “我觉得那个妇人是真想给孩子一个名分,但是凭她一己之力肯定难以找到咱们,这背后未必没有人在作弄我们。”慕容琛脸色阴晴不定,“是卫王还是沛国公?我怎么觉得他们单独都没有这样的本事,难不成他们还凑合到一块去了?” “你总是帮着陛下打发沛国公,现在又是陛下身边的宠臣,他们两个联手作弄你也不奇怪,不过这件事要是真的跟卫王有关系,那我也真是佩服他了。这好歹也是他的骨血,他竟然也舍得?”猗傩挑眉道。 “只怕人家心里从来就没承认过这个孩子。既然这样,那我不如就让二哥好好丢丑一次吧。阿毓,辛苦你照顾那对母子一段时间,我让血蝠卫去查查这件事。若真是二哥他们做的,等到了中秋家宴,咱们就让沛国公还有二哥好好的丢一次人。”慕容琛硬邦邦的说道。 等到了第二日,慕容琛带着已经看过的折子进宫面见慕容博,当他跟慕容博说起对于奏折的处置时,慕容博显得有些恹恹的,等到慕容琛说完了,他大手一挥道,“三弟你做的不错,以后朕批不完的折子你都帮朕处置了就是。朕现在一想到折子头都大了。” “皇兄,臣弟再怎么说也是您的臣子,这样的事情做了一次就已经是大逆不道了,若是让旁人知道,臣弟一家的性命可就保不住了。” “这是朕给你的权力,你好好用着就是了。你要是怕中书省那帮人胡说八道,朕就下一道旨意,让朝臣们都知道你可以帮朕誊抄奏折的批复,这不就够了吗,他们还能再说出点什么来!这皇帝当得可比当太子的时候累多了。” “皇兄若是累了,不如中秋之后去围场狩猎,既不算荒淫无度,也能让皇兄放松几分。”慕容琛建议道。 慕容博略一沉吟,“这主意不错,朕也真想去放松放松了,就让殿内省去办这件事吧,到时候朕还想看看三弟的骑术呢。当年你在父皇面前一骑绝尘朕还记得,绝对是所有兄弟里最好的。对了,老七最近还常去你们府上吗?” “听府上人说去的次数不算很多,不过倒是经常给懿之送些小玩意过去。” “他对懿之倒是不错。不过三弟,朕也得嘱咐你一句,老七现在可算是一辈子翻不了身了,若不是朕在父皇面前发誓不尚还兄弟,他恐怕早就没命了。虽然他对朕构不成什么威胁,你到底也是朕身边的近臣,给朕好好盯着他!” 慕容琛身子一震,若是他跟慕容博说当时申相要谋反的消息就是慕容承祚传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慕容博会作何感想。不过他这一番想法最终都变成了淡淡的一句,“臣遵旨。” 未央宫 秦般毓坐在皇后对面,皇后手里还捧着秦般毓新作的一直金簪。那金簪上面镶嵌着一只硕大的蝴蝶,做的栩栩如生,但是最让人惊奇的是,这金簪竟比平常的要轻巧不少,戴在头上一点也不像平常的那么沉。 “我上次跟阿琛抱怨说首饰太沉了,阿琛就让苏侯去扬州找了个工匠,这工匠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能做出这样轻巧的首饰,听说是往里面掺了些铜,但是却不会显得寒碜。”秦般毓轻声道。 皇后不由多看了那簪子两眼,有些欣羡道,“三弟是真疼你,还能在这样的小事上给你用心。我可就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阿琛到底是皇兄的臣子,除了做些职责之内的事情外,也就只能用这些是来逗我开心了。陛下日理万机,自然和阿琛不同了。” 皇后轻哂,“说什么日理万机,还不是又大把的时间去永乐宫闹腾。对了,弟妹,你能不能让那个工匠进宫来做一批首饰,陛下总是念叨后宫用度太多,你刚说那个工匠能往里面掺东西,应该是能省下不少银子,这明年开春新秀女要入宫,要做的衣服首饰可多了,我得想办法俭省点。” “不过是个工匠,嫂子能看上他也是他的福分,我明日就送他进宫来。对了,嫂子,昨日阿琛回去跟我说,沛国公又进宫去絮聒陛下了,陛下实在无奈,只好决定让陛下那位表妹参加选秀!” 皇后听了这话登时就急了,“他沛国公这是欺人太甚!我父亲几次三番上门理论此事,他们都是当面答应的好好,背后就干出这样的事情!也不看看他们宋家到底有什么本事!” 巫山有神女(2) 秦般毓的手轻轻按住皇后,“嫂子别急,秀女入宫之前至少要甄选三次,咱们有的是机会把这位宋娘子给打发出去,到时候再让陛下为宋娘子赐婚,这样不就全都结了。” 皇后闻言松了口气,可是仍旧有些担心,“这个女儿不行,沛国公难道不会再想着送别的人进来嘛。要不然咱们就把那宋娘子召进宫来低低封个位份得了,也省得沛国公总是动这点心思了。” “嫂子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若是宋娘子进宫,陛下顾忌着母家人的身份总会对她有所宠爱,到时候若是影响到嫂子和太子的地位可如何是好。嫂子难道没听家里人提过,他们宋家在外面的流言?”秦般毓的神色变得神秘起来,“说宋家四世三公,连着皇后也出了两位,有明眼人观过宋家的运势,说是这一世还会出第三位皇后。” 皇后闻言不由大怒,“此话当真!”说起来宋家的确是名门,重臣也出来不少,自己的婆婆也的确是宋家人,可是现在坐在皇后位置上的是她郑千柳! “嫂子要是不信就让人出去打听打听,这话差不多上京城的命妇都听说过,只是碍着宋家是陛下母家的身份,没人敢在嫂子面前多嘴多舌罢了。” 皇后气的浑身发颤,连捧着茶盏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秦般毓冷眼看过去,知道皇后已经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也就不再纠缠于这件事,随便找了个话题就把这件事给岔过去了。 等到秦般毓离开之后,皇后阴沉着脸对莳雪道,“你抽空给家里那边送个消息过去,让他们去打听打听雍王妃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莳雪站在皇后身后,为皇后一下一下的揉着肩膀,“娘娘也不用对雍王妃的话那么相信吧,宋家也不是没脑子,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吧。” “正是因为本宫没全相信才让家里人去打听打听这件事的真假。不过本宫也听母亲说过,当年我被崇德皇后选为太子妃的时候,宋家就横拦竖挡的不让,想着让当时的宋家大娘子来做太子妃。后来崇德皇后力排众议选了本宫,宋家一直就看着郑家不顺眼。雍王妃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日后我的儿子登基,我自然也希望选自己的母家的侄女做太子妃,这样郑家的才能世代风光,宋家想扳倒本宫一点都不奇怪。” “那咱们就更要小心了,现在娘娘的母家大多低调,恐怕来日宋家要是真得了意,咱们真是处理不了。” 皇后叹了口气,“要不是看宋家欺人太甚,父亲那么和气的性子怎么会跑到宋家去理论。父亲就是太小心了些,看看宋家都嚣张成了什么样,郑家却跟没有这门皇亲一样,要不然我也不用这么依靠雍王府了。” 这边秦般毓回王府的马车上,今枝坐在旁边说道,“娘子,刚才在未央宫里,皇后虽然挺生气的,但是奴婢偷偷看了她的神色,也没怎么生气呀。” “今枝现在越来越伶俐了,还知道偷看别人的神色了。”秦般毓夸道,“我知道她不信,这种事情只有让她派人出去查一查她才会彻底相信。” “王爷和娘子都想好了,这么急吼吼的就要对宋家下手,郑家素来谨慎,是否会因此忌惮咱们王府?”谢娘说道。 “宋家之后,咱们也就该准备着对郑家下手了,毕竟这两家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人。不能等到太子长大,扶植一个懂事的帝王上位是下策。”秦般毓长出一口气,“如果一切顺利,阿琛很快就要开始准备了,最辛苦最累的日子恐怕就要来了。”她的手随手放在小腹上,不经意的抚了一下。 这个小动作被谢娘看在眼里,拉住秦般毓的手低声道,“娘子这个月的癸水还没来吧?已经晚了有三四天了。” 秦般毓仔细想了一下,“的确是晚了,难不成…..”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生莘娆的时候是难产,事后奉御曾特意嘱咐过自己务必好好调养身子,调养好身子之前有孕对自己和孩子都不好。如今已经过了三年多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子究竟能不能再承受一个孩子的到来。 今枝听了这话脸上已露出了喜色,“咱们赶快回去请奉御来看看,娘子要真是有孕了可就是大喜事。” 等回了王府,今枝迫不及待的就让人去请了奉御过来,秦般毓果然是有了身孕,虽然脉相还不明显,但的的确确是有身孕了。听了奉御的恭维之声,秦般毓忽然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了,高兴的是自己再次有孕,可她又不确定自己的身体到底能不能留住这个孩子。 早有人向慕容琛通禀消息,慕容琛得知此事已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一进门脸上的笑容是怎样也挡不住的,他冒冒失失的差点撞到了秦般毓的身上。 “也不是第一次当阿爷了怎么还这么冒失。”猗傩一把拉住慕容琛,嗔怪道,“奉御可都说了,阿毓头三个月可是要小心再小心的,你可看好了那两个调皮鬼,别跟你这个阿爷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慕容琛坐在秦般毓身边,“阿毓,这一胎一定会是个儿子的。” 秦般毓抿嘴笑道,“我也希望是个儿子。”千万保证这一胎是个儿子,至少这样外面那些嘲讽雍王府没有子嗣的人就能够闭嘴了。 秦般毓有身孕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宫里宫外自然是送来了各色东西,不过消息传到卫王府的时候,卫王夫妇却不怎么高兴。原本卫王妃比其他的王妃都早生下嫡子,这股气势自然就高了几分,可是如今秦般毓突然有了身孕,而且秦般毓还是发妻,加上慕容博对慕容琛的眷顾,日后秦般毓要真生了儿子,不知道要比自己的儿子高上几分呢! “你派出去的人到底有没有办事,怎么你说的那件事还没闹出来,我还等着让雍王府出丑呢!”这日晚间,夫妇俩准备歇息之前,卫王妃有些不快的问道。 “我都让人把他们送到上京城了,也吩咐过若是雍王抵死不承认这个消息就立马跑到京兆府去闹,那边人多,谁知道现在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那娘俩在哪儿我现在都不知道!宋家说是帮我去找了,也什么都没找到!”卫王一说起这事也是满心的烦躁。他被派出去帮自己大哥选秀女也就罢了,好容易折腾回来也不省心 “你还真当宋家可靠呀,凡事还得自己去动手。”卫王妃掌不住抱怨道。 “自己去动手,你说的轻巧!你看我现在有什么本事自己动手,我现在就等于一个被架空的亲王,不像老三,现在是宠臣,是近臣,你是不知道现在那些朝臣们对他有多巴结。”卫王有些酸酸的说道,原本慕容逍在位时他在户部还多少有些人脉,结果慕容博一登基,那些人都统统不再搭理自己了。然后自己好不容易想起自己原本还有一段露水情缘,想着当时灯光灰暗,自己又用的是慕容琛的名号,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来给慕容琛添堵,谁知道就连这件事也完成不了! 卫王想着这件事便长吁短叹的躺在了床上,夫妻两个都各怀心事的睡下了。 等到中秋家宴的时候,秦般毓的身孕已经差不多快要三个月了,只是奉御一直说她胎气弱,所以整场宴会谢娘和今枝都是寸步不离,生怕秦般毓有什么闪失。这自然是她们对秦般毓的关心,可在旁人看来,就是雍王府多年无子,如今雍王妃终于再次怀孕就金贵的不得了。 不过还有件令人惊奇的事情,秦素若居然就坐在秦素芷的身边。秦素若虽然是秦素芷的姐姐,可到底没有封号没有品级,宫里又是那么讲究尊卑的地方。秦素若能这么做可见德妃如今在慕容博心中的地位之深了。 不过引起秦般毓注意的还是一众嫔妃头上的首饰,她们头上不约而同的都戴上了那个工匠做的饰品。这种场合本来就是她们争奇斗艳的时候,自然想着要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戴出来,平常的饰品都太沉了,这名工匠做的既精致又轻巧的首饰自然是符合她们的心意了。 按着慕容琛的吩咐,那些首饰里面下的东西分量都不小,用不了多久这些嫔妃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染上寒毒,从此之后再难有身孕,这里面自然也包括皇后。 “听说那寒毒毒性不小,你这段时间要是看皇后戴着那样的东西就离得远一点,别伤了你自己,也容易让别人发现。”慕容琛见秦般毓盯着那些首饰入神,连忙在她耳边低声道。 “我明白,我最近身子不好,自然不会时时跑到皇后跟前的,皇后这边最好还得派个人来看着。”秦般毓微微偏头,跟慕容琛咬起耳朵来。 秦素若在那边看着秦般毓和慕容琛如此亲密,心头早已滴血,她的心好像被什么扭住了,痛的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姐姐怎么了,今天酸梅汤你都喝了许多了。”秦素芷突然说道。 巫山有神女(3) 秦素若骤然清醒,才发现自己桌上放的一壶酸梅汤已经被自己喝下了大半,秦素芷见状关切道,“这酸梅汤是放在井水里冰过得,姐姐还是别喝得太多了,小心伤了身子。” “没关系,我就是心口有点发热,想着喝点凉东西才能压下去。”秦素若随口说道,可是眼神还是没有离开慕容琛,不知是她多心还是事实如此,底下慕容琛和秦般毓靠的越来越近,已经变成了耳语一般,看起来好不亲密,让秦素芷心头那把火烧的愈发旺盛。 她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便找了个由头从殿里退了出来。宫里的路她陪着秦素芷已经走熟了,自然知道哪里人少,哪里人多,她并不像碰见别人,于是便往殿后的林子里走去。 刚走出去没几步,秦素若忽然感觉胃里冲上一股酸水,她忍不住呕了出来,晶清见状连忙上前扶住秦素若,“娘子这是怎么了?”她说完这话忽然反应过来,上前惊喜道,“娘子莫不是有了?” 秦素若脸上犹疑不定,她自己也摸不清到底晶清说的对不对,可是今天她一杯接一杯喝下去的酸梅汤和突如其来的恶心似乎又在证明晶清说这话的正确性,仔细算一算,自己那个日子也的确推迟了。 晶清抬腿就要去告诉秦素芷,不想却被秦素若给拉了回来,“这件事先瞒下来吧,等着瞒不住了再说。”就在刚才,她突然记起早晨慕容博从她那里离开时,突然询问她癸水是否推迟这件事,当她说的确推迟的时候,慕容博脸上有些意味深长的表情。从那个表情里,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不待晶清开口,秦素若径自道,“咱们回去吧。”说罢抬腿便往外走,不想刚走了没几步,竟碰见了慕容琛和无鸾。 秦素若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她连忙按捺住心绪,努力做出平常的样子,上前跟慕容琛互相见过礼,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姐夫怎么不在殿里陪长姐了?” “她去偏殿更衣了,我就出来走一走。你这半年来在宫里住的可还习惯?”慕容琛的声音柔柔的飘进了秦素若的耳朵里,弄得她整颗心都跟着飘了起来。 “一切…一切都好。”她的声音细如蚊蚋。 慕容琛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褪去,“前两日去秦府我还跟老师提起了你,说你这样的好姑娘不该这样蹉跎自己的青春,不如趁早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秦素若的心一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慕容琛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不如做我府上的侧妃可好?”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慕容琛那句话说的太轻,以至于她觉得那句话只是自己的幻觉。可是慕容琛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确信这的确是慕容琛说出来的。 “你是阿毓的妹妹,阿毓时常在我面前说起你的好。你若是愿意,我过两日就跟陛下求亲,若是你不愿意,只当我没说过就是了。” 秦素若的身子颤抖起来,这是以前她那么渴求的一件事,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真的能嫁给慕容琛吗!她刚想开口拒绝,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的干呕还有慕容博意味深长的笑容,她的心思转了几转。 “既然姐夫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秦素若福了一福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等到她的身影远走,无鸾才开口跟慕容琛说话。 “刚才二娘的反应你也看到了,然后你就说要娶她,连我都有点看不懂你的想法了。”无鸾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阿毓现在身子不好,你可想好该怎么跟她开口说这件事。” “我会跟阿毓说明白的,我相信阿毓也会明白的。咱们先不管这事,眼前可就有一场好戏要开场了,咱们回去吧。”慕容琛说完就转身往殿内走了。 殿内一片歌舞升平,慕容博难得放松一回,这回看着底下舞姬的翩翩舞姿,正兴致勃勃的喝着慕容琛特地为他寻来的西凤酒,连眼皮都有些泛红了。皇后坐在他身边想着要劝慕容博少喝两杯,却又不敢多说,生怕慕容博生气。 见慕容琛回来了,秦般毓连忙拉着他坐下,在他耳边说道,“都这个时候了,陛下都要喝醉了,怎么京兆尹还不过来?” “快了,别着急。”慕容琛低声说道。话音刚落,就见慕容博身边有个小内监匆匆忙忙的捧着一个竹简跑了进来递到慕容博手里。那竹简上赫然是京兆府的印痕,虽然今日宫里有宴会,但是一旦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京兆尹还是可以直接呈报给慕容博。 慕容博随手接过竹简,打开一看,脸色登时就变了,眼神也清亮了许多。他挥一挥手,将歌舞给停了下来,乐声一停,殿里所有皇亲全都把目光投向了慕容博,眼里都是说不尽的奇怪。 慕容博举着竹简晃了晃,“刚才京兆尹向朕汇报说,有人跑到雍王府门口去触柱了!”言语之中已有了几分恼怒,家门口有人寻死觅活最是不吉利,而慕容琛是慕容博如今最倚重的兄弟,得知雍王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慕容博自然不高兴。 卫王脸上划过一丝不经意的惊喜,可是嘴上仍旧说道,“陛下,不知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跑到雍王府门口去寻死觅活,陛下理应将这个人押上殿来好好审问!” 慕容博用眼神示意小内监出去传旨,过不多时京兆尹便带着人走上了大殿,被押上来的正是那日跑到雍王府去哭闹的母子。 卫王心下暗喜,只要这妇人将教好的话说出来,保证让慕容琛百口莫辩,到时候就算慕容博有心庇护他,那他始乱终弃的名声也会做下了。 可是当那妇人看向慕容琛的时候,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里念叨着“不是你,不是你。”她这一番表现勾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好奇心,把目光都投向了慕容琛。 慕容琛面色无改道,“兄长,臣弟并不认识这个妇人,想来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皇兄不如给她个机会,让她说说自己的冤屈,也好让臣弟的名声不至于受损。” “你说的有点道理,罢了,就让她说说吧。”慕容博示意押着那妇人的侍卫暂时将人放开,让那妇人自己把事情说出来。 卫王满心等着慕容琛身败名裂,那妇人前半段说的话也的确是按着他教的所说,可是最后那妇人一句,慕容琛虽然和那人相似,但并非那日之人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震住了,若非卫王妃提醒,他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的嘴已经张得老大。 听了那妇人的哭诉,慕容博的眼神已经清醒了许多,话语之中也多了几分严肃,“你是说有人冒充雍王召幸了你,然后又对你始乱终弃?” “陛下,这妇人在京兆府已经将此事说过一遍,和刚才所说的无甚区别,臣认为她说的还算可信。”京兆尹站在一边说道。 这下子底下的皇亲们纷纷挺直了身板,都想看看这件事会如何发展,开始以为是雍王始乱终弃,结果母子找上门来了,谁知到现在居然不是雍王。那么跟雍王相似的人,恐怕就是在座的这几位亲王,没准就是慕容博。 皇后的脸色也不是太好,万一这孩子真是慕容博的骨肉,那么自己的儿子上面可就多了位异母兄长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底下苏侯幽幽说道,“陛下,就让人去查查那两年有谁去过这妇人的家乡不就得了。但凡亲王出京都是有人跟着的,日常活动也都是有人记录的。” “可是,那妇人说自己是被骗过去的,而且这人居然没胆子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怕是偷偷摸摸的做的此事呢,明面的记录恐怕查不到什么。”慕容礼调笑道,“反正臣弟和四哥六弟是不可能,除了陪父皇去秋祢之外,我们可是甚少出入上京城的。皇兄不如就让这妇人认一认得了。” “这底下都是皇亲,若是冲撞了可怎么是好。”皇后犹疑道。 而慕容博却显得有几分兴致,“不用担心,有侍卫在这里能出什么事。就让她好好看看,到底那夜她见得是谁。” 听了慕容博这话,卫王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般,从头到脚都是一阵冰凉。当初自己就是怕这妇人纠缠才随口报了慕容琛的名号,就想着就算妇人来找也只能找慕容琛,况且他们兄弟之间长得相像,昏黄的灯光下那妇人未必看得清楚。可是如今让这妇人挨个挨个的看,恐怕他一定会认出自己。若不是想要扳倒慕容琛,他如何会想起这段露水情缘,又怎会想到这妇人还给自己的生了个儿子! 卫王咬咬牙,左不过宋家也掺和进来的,到时候自己拉上宋家就是了,到时候慕容博念着宋家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侍卫押着那妇人挨个看过,等到了卫王跟前的时候,那妇人的身子忽然颤抖了起来,她猛然回头想要说话,却又看见了坐在另外一边的沛国公,这下子她抖得就更厉害了。 新事连旧恨(1)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妇人对卫王和沛国公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加上刚才发生的事情,人们在心里已经勾勒出了所有的场景。 苏侯见此情景,似乎是无意的对慕容博说道,“有一天臣在街上走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卫王殿下,当时看背影还以为是雍王殿下,到底这二位是亲兄弟。” 这话看似轻巧,却让众人凭白觉得对那个妇人始乱终弃的人就应该是卫王。况且始乱终弃不算是大事,可是居然连个担当的勇气都没有,众人看向卫王的眼神都变了三分。 就连卫王妃看卫王的眼神都变了,说来也怪卫王自己,怕被家里妻子责怪所以这件事的安排只跟卫王妃说了一半,把自己在这件事中给摘了出去,这么闹出来让他脸上好没面子。 京兆尹见那妇人半响不动弹,上前问道,“你可是找到了你要找的人?”随着他的问话,那妇人的身子抖得也愈发厉害了起来,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哥,这个人说的话里漏洞百出,现在又故弄玄虚,想来定然是居心叵测之人,大哥千万不要相信他说的话!”话一出口,卫王就后悔了,可是那妇人看向自己的绝望与颤抖,还有周围人投过来的目光让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惶恐,忍不住就说出了那句话。 “卫王殿下,陛下可什么都还没说呢,难不成你这是做贼心虚?”苏侯听了卫王的话,脸上笑容愈发明显,“其实这也没什么的,不过就是收个侍妾和孩子嘛。” “把这妇人和孩子带下去吧,给朕好好的审问一番。”慕容博见底下有越来越乱的趋势,便示意京兆尹把这对母子给带了下去,不过在京兆尹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慕容博幽幽的补上了一句,“就在偏殿审吧,之后把结果呈给朕。” 众人闻言都往卫王那边看去,谁都看的出今日的事情慕容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其实这一对母子的命运没几个人会关心,他们关心的是慕容博会如何处置卫王,这可是事关皇室名声的事情,谁都不会轻轻揭过。 那对母子被带下去之后,慕容博示意歌舞继续,可他的脸色却再也没有刚才那么高兴了。那妇人生的是谁的孩子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那个妇人居然看到舅父会害怕。这是否代表着舅父是事先知道这件事的,甚至亲自参与了这件事。 他忽然有些发冷,舅父他是母后的亲兄弟,难道也会跟卫王混到一起吗?当初卫王可是跟他争夺皇位最有利的对手呀。他微眯双眼,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他不经意的把目光投向慕容琛,竟发现慕容琛也在看着他。慕容琛的眼神似乎是在往卫王那里飘着,慕容博心下了然,便也不再纠结于此。 过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审问那妇人的记录被呈了上来,慕容博看了一眼,直接就让人送到了卫王的跟前,“二郎,你怎么说?” 卫王脸色煞白,“大哥,我不认识这个女人,她这是在诬陷我!”他下意识道。 “可是她说你背上有个黑痣,这个特征咱们兄弟都知道。”慕容博挑着眉,“你若是怕弟妹怪罪,朕就替你做这个主,把她赐予你做侧妃就是了。” “陛下,此事不妥。”一直没开口的慕容琛突然说话了,“就算那女子是二哥路上召幸过得,可是就这样登堂入室未免唐突,那孩子也没法确定真是二哥的子嗣。” 卫王刚庆幸慕容琛居然还能替自己说话,可慕容琛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再次陷入了绝望,“不如让那妇人跟二哥当庭对质,这样也好还二哥一个清白。 “人证俱在,还对质什么!”慕容博有些不耐烦,“二郎,朕现在只问你一句话,这个孩子你认还是不认!” 卫王刚想开口拒绝,卫王妃就在下面轻轻扯了他衣服一下,卫王无奈只好说道,“臣,认下这个孩子。” “那好,朕这就下旨给宗正,让他把孩子录入宗谱,那个妇人就到你们府上做个庶妃吧。弟妹不介意吧?” 事已至此卫王妃哪还敢再说介意,只好借坡下驴将此事给掩了过去。之后宴会依旧歌舞升平,可慕容博却一直都是郁郁不快的样子,底下的秦般毓看到此情此景掌不住捅了捅慕容琛,低声对他道,“看起来那个女人的话起作用了。” “突然体会这么一遭被人背叛的滋味,他心里肯定不好受。”眼见着卫王吃瘪,慕容博也按着自己的计划对沛国公起了疑心,按说慕容琛应该心里放松了几分,可是他突然想起自己今天还要跟秦般毓商量的一件事情。 身边的秦般毓正跟旁边的代王妃絮絮说着什么,丝毫没发觉慕容琛眼神里的纠结。她的背影比以前瘦削了几分,知道怀孕的前两个月,她几乎就是躺在床上的,吃下去的东西也经常会吐掉,整个人都瘦了。 可就算是这样,她一点也没闲着,每每自己有事情回来商量,她总是会撑着跟自己一点一点的分析。慕容琛低低叹了口气,自己这一次恐怕真的要自私一次了,不论她到底伤心还是难过,自己都要把秦素若从宫里弄出去。 宴会散场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众人都已经疲倦到了极点,而秦般毓更是已经有些虚脱了。谢娘和今枝小心翼翼的将秦般毓扶上了马车,一路上担惊受怕的回了王府。等到一切收拾利索了,慕容琛却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我现在不能伺候你,你先去猗傩哪儿吧,要不去苏庶妃哪儿也行。”秦般毓伸手推了推慕容琛。 “今枝,谢娘,你们两个下去吧,不用伺候了,孤有些事情要和王妃说。”慕容琛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谢娘感觉到了些什么,连忙拉着今枝退了下去。 秦般毓见状不由奇道,“有什么事必须今晚说,我有点累了。” “阿毓,也许我说的这件事你会不开心,但是你作为我的妻子,我必须对你坦诚相待,像我们新婚之夜说的那样。”慕容琛顿了一顿,仍旧继续说道,“我发现二娘怀孕了,我打算跟陛下求娶二娘,而且二娘已经同意了。” 秦般毓身子一震,脸上表情露出了些微痛苦的神情,有那么一刹那,慕容琛就想开口说他是开玩笑的。可是秦般毓的反应却让他震住了,“你去跟陛下说不合适,不如让我去找皇后吧,这样事成的可能性大一点。” “阿毓,你不问为什么吗?”慕容琛惊愕道 秦般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你不会做无用的事情,二娘怀的是陛下的孩子,你连这个都能忍下,想来一定有必须要做的理由。我说过,我会无条件的支持你的。”她斜倚在床边,大口喘着气,过了片刻才觉得自己好一点。 慕容琛按捺下心绪,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对秦般毓道,“咱们日后想从大哥这一支夺位就必须保证大哥的子嗣尽可能少,首饰已经送进去,旁的嫔妃怕是不容易有孕了,二娘有孕实属意外,所以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用身孕一跃成为嫔妃。她自己应该自己怀孕却还能答应我,恐怕也想着通过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样一来,大哥名正言顺的子嗣还是只有太子一个,来日二娘的这个孩子就算是男孩也不会对我们构成什么威胁。” “是呀,只要你纳了二娘,只要那个孩子生在雍王府,来日就算他真是个男孩,也再没有成为陛下子嗣的可能,阿琛,你想的对,就这么做吧。”秦般毓脸色苍白,面上一点血色也无,“只是二娘已经受了三娘的挑拨,她进府未必肯安安静静的过下去。” “这个我自然会设法弹压,必然不让你受委屈。更何况我算是帮了她一把,她只有在这府里安分点才能活下去。”慕容琛安慰道,“阿毓,若是你不肯,就当我没说过这话。”不过他到底没告诉秦般毓,这也是慕容博的意思。 秦般毓摇摇头,“我说过只要对你的事情有帮助,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去做的。”秦般毓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只是苦了这个孩子,明日还要陪阿娘跑一趟。” 夫妇两个又说了几句话,最后秦般毓说着说着话就因为疲倦而沉沉睡去,慕容琛轻轻扶着她躺了之后,之后自己又小心翼翼的吹熄了烛火。 第二日秦般毓就进宫向皇后提出了此事,皇后自然是惊愕不已,但是秦般毓却劝她尽早把秦素若弄出宫来,否则她和秦素芷姐妹两个越来越受宠,对皇后必然不利,等到新嫔妃进宫,皇后肯定是要腹背受敌。皇后见她说得有理,最后也答应了下来。 慕容博那边原本有些舍不得秦素若,但是秦素若很有可能怀孕了,他也没有充分的理由留下秦素若,更何况他从来就没打算给秦素若名分,既然有人愿意替他带走这个包袱,他当然愿意了。于是便下旨将秦素若赐给慕容琛做侧妃,还特意以秦素芷的名义备办了不少嫁妆。 且不管上京城里人们如何议论这件事,秦素若果真就被一顶小轿送到了雍王府。晶清扶着她从轿子上下来的时候,谢娘直接就把她们引到了正院,秦般毓他们就在等着她。 新事连旧恨(2) 秦素若是新进府的侧妃,苏庶妃自然没资格来等候她的拜见,而芙妃一直被关在东苑里不能出来,故而女眷里只有秦般毓还有猗傩。 晶清扶着秦素若踏进正院,依次向在座诸人行礼。原本行过礼后,剩下的苏庶妃还有府上主要的仆从是要来拜见秦素若的,可是秦素若一行完礼,无鸾便走上前来,直接抬起了秦素若的手腕,将指头搭了上去。 秦素若一惊,拼命想把手抽出来,可是无鸾的力气极大,秦素若根本挣扎不开。无鸾粗通医术,虽然看不了病,但是基本的脉相还是摸得出来的,秦素若的脉相已经明明白白的显示,面前之人是个孕妇。 无鸾冲慕容琛和秦般毓点点头,慕容琛微微颔首,示意无鸾可以放下秦素若了。秦素若见到此景,心中不禁有些惶恐。 “从今往后你就是雍王府的侧妃了,雍王府自然不会亏待你,还有孩子。”秦般毓冷冷开口说道。 秦素若抬起头来,眼中有无尽的惶恐,低声道,“长姐……” “我不管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不过你进了雍王府,这个孩子就是雍王的子嗣,这是任谁都改变不了的事情,所以不要指望用这个孩子来做什么。”这样的秦般毓是秦素若从来都没见过的,冰冷的不带一点人情。 “王府东边给你收拾出来了一个小院,人手我也配备齐整了,你有了身孕该好好养着才是。晶清,扶着二娘下去歇着,今枝,你陪着过去。”秦般毓还用着素日闺阁里的称呼,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的羞辱的意味,这也变相的向秦素若传达着一个讯息,这雍王府的主人是不会将她视为雍王的女人的。最让她接受不了的是,那日对她和气温柔的慕容琛就那么坐在旁边,一个字都没说。 这边今枝引着主仆二人到了早就布置妥当的小院里,说是小院其实也比秦府的司玉斋大了几分,更何况是秦素若一个人独居。可以看出秦般毓是精心布置过这里的,陈设精致也合乎规矩。 “秀水,你过来。”今枝向屋里喊道,话音刚落,就有一个打扮利落的侍女从内间走了出来,上前冲秦素若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这是咱们府上的新侧妃,你日后定然要万事用心,伺候好了主子才是。”今枝先是训诫了秀水两句,然后才转头对秦素若道,“秀水是王爷特意挑出来伺候侧妃的,最是利索不过的,日后侧妃若有什么吩咐只管让她去做就是了。秀水,你先服侍着侧妃歇息,奴婢告退了。” 今枝走了之后,秦素若长叹一声,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让秀水先带着自己进去歇下。也不知是不是初次有孕的缘故,她这段时间总是感觉到疲倦不堪,她也不敢跟秦素芷提起此事,每每都是自己强撑着捱过去,如今至少可以依着自己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可是慕容琛和秦般毓似乎没有让秦素若好好休息的想法,前面的赏赐是流水一样的送过来,虽然秦素若不必亲自出来查看,但是那些仆从却要高声把送过来的东西给报上一边,那声音一直萦绕在秦素若耳边,搅合的她一直都睡不着。 等到这一批人终于都走了差不多已是中午,秦素若实在困倦的不行,也没用午膳就直接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到醒来之后已是日暮西垂。晶清并没有在身边伺候,反而是秀水立在旁边。 秦素若猛地坐了起来,“晶清呢!” “王妃将晶清姐姐给叫走了,说是要问问主子平日里的习惯,也好往院子里添东西。”秀水恭恭敬敬道,“王妃那边还让人送了碗安胎药过来,说是跟王妃素日服用的是一样的,奴婢现在就给您端来。” 说罢,秀水也不管秦素若是否同意,直接就去将那碗安胎药端了过来,端过来之后还说道,“王妃特意让人拿了食盒装过来的,这药现在还温着,主子赶快喝了吧。” 望着眼前黑漆漆的药汁,秦素若心里忽然有些没底,不敢将安胎药喝下去。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进了雍王府,生死都握在秦般毓手里,就算这是一碗堕胎药,自己也只能一滴不剩的喝下去。想到这儿她也不再犹豫,直接就将那碗安胎药给喝了下去。 她当然不会有事,秦般毓派人送来的的确是上好的安胎药。等到秦素若喝完安胎药,秀水又服侍着她用了晚膳,直到晚膳用完,晶清才从正院回来。 见晶清回来,秦素若连忙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想要问她很多事情,可是又碍着秀水在这里。不过秀水倒也知感,见秦素若这个样子便找了个由头退了出去,主仆二人这才有了独处的时间。 “他们都问你什么,为难你了没有?” 晶清摇摇头,“大娘倒是不像上午那么凶神恶煞了,问了奴婢许多娘子素日生活的习惯,还让人把娘子的口味都记下来,说是要按着娘子的口味添置东西。除此之外就是吩咐奴婢,说是娘子想要什么只管去说。娘子,我倒是看不明白了,大娘上午对你是百般羞辱,但私下里却又做这做那的,她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秦素若冷笑道,“还不是再给我一个下马威,告诉我,我和这个孩子的命都握在她的手里,让我不要有什么痴心妄想。” “娘子怀着的可是龙嗣,难不成大娘还敢对龙嗣下手。” “你没听她说嘛,我进了雍王府,这个孩子就注定是雍王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只能是雍王府的孩子。再说,陛下能把我放出来,就说明他压根就没打算过给我名分,如果我敢拿孩子来要挟陛下,恐怕他也会直接处理掉我。” 晶清闻言不由颓丧,“那咱们就这样在雍王府过下去?让大娘这么压着一辈子?娘子,您原本有机会成为嫔妃的。” 秦素若紧咬双唇,直到嘴里充斥着血腥味才松开了嘴,“我还能怎么样,能待在他身边已是我以前不敢想的事情,就这样吧。” 此时,秀水的声音里不高不低的从外面传了进来,“娘娘,王爷来了。” 秦素若猛然回头,慕容琛已经迈步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示意她不必起身行礼了。慕容琛神色匆匆,像是从外面刚回来一样。秦素若有一瞬间的愣神,这是她这辈子和慕容琛最接近的时刻,她的呼吸有些不畅,连头脑都有些迷糊了起来,就这样在他身边过一辈子也好。 “今后,你就安安分分的在雍王府住下吧,不要跟德妃说你的事情,否则你和德妃,陛下一个都不会留的。”可是慕容琛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秦素若所有的希冀给打破了。 秦素若低下头,低声道,“王爷放心,妾身都知道了。” “你明白就好。”慕容琛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二人就这样相顾无言,半响无话。 过了一会儿,秦素若似是下定决心,突然开口道,“王爷,妾身想问您一件事,希望您看在素日的情分上坦诚告诉妾身。妾身的哥哥,到底为何会客死异乡?” 慕容琛脸上浮上了一抹看不懂的笑容,开口说话的声音依旧是秦素若一直喜欢的那种,可是说出来的内容却让秦素若心凉了半截,“他惹到了我的妻子,所以在流放途中得了急病才没了的。”这话看似前后不相干,却让秦素若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大哥之死跟慕容琛还有秦般毓脱不开关系。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歇着吧。”慕容琛似乎不愿再跟秦素若说话,直接就让人服侍着换上寝衣,直接就在秦素若身边躺下了,不多时就已经睡去。而秦素若却抱着膀坐在床脚,整个人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六岁之前,这一幕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场景,那时候自己还想过就算做个侧妃甚至淑妃,只要能陪在他身边也就够了。如今他真的陪在他身边了,却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场景。 相国寺那夜的屈辱她永生永世都忘不掉,若不是秦素芷拿阿娘和大哥来逼她,她恐怕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相国寺了。 如今她出来了,一切却都不同了,就算自己能够进入雍王府,却永远也做不成雍王的女人。他能容忍下自己的孩子已是不易,断不可能再把自己当做他的女人。秦素若苦笑着,笑着笑着,脸上就已经布满了泪滴。 高兴吗?自己的确该高兴,毕竟眼前之人是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他。可是她又觉得自己应该伤心,被人夺去清白,委身慕容博,再被当做一个赏赐送到了雍王府,这样凄惨的命运又有谁会经历。 自己如何能够安心就这样度过这这一生!秦素若长出了一口气,自己总要做点什么,才对得住这么多年命途坎坷的自己。 新事连旧恨(3) 秦素若在雍王府住下之后倒也安分守己,加上秦般毓为了安胎一直闭门谢客,整个雍王府都显得十分安静。可实际上慕容琛还有秦般毓都没闲着,慕容博已经对宋家起了疑心,慕容琛正在想办法让慕容博这份疑心加重,秦般毓则是在背后帮着慕容琛出谋划策。这段时间她没办法不能进宫,又怕疏远了皇后,秦般毓没奈何,只好借口皇后喜欢尝他们府上的点心,每日都遣人进宫送东西,顺便还会呈上一封信送过去。皇后对此到此颇为满意,加上自从秦素若出宫,慕容博去永乐宫的次数也少了,皇后自然乐于看到此情此景,便认为这都是秦般毓的功劳,所以也时常从宫里往外送东西。 这日英王妃进宫请安,皇后便让英王妃带些东西送到雍王府,英王妃和秦般毓一向交好,去了雍王府自然没有放下东西就走的道理,自然是要和秦般毓说上一会儿话再离开的。 如今慕容博这一辈的皇子中,除了雍王和英王至今没有儿子,慕容承祚未婚之外,其余的皇子早都已经有了儿子。雍王好歹还有两个女儿,英王却是连个女儿都没有,不过这夫妇俩并不着急,整日都过得笑呵呵的。 秦般毓已经显怀,不过却没有怀着前两个孩子的时候明显,如今孕期已经过了四个月,秦般毓已经时不时能感觉到孩子的动作了。 “别光看着我的肚子了,你什么时候也生个孩子?”见英王妃时不时就盯着自己的肚子,秦般毓掌不住打趣道。 “我可不想那么早就让孩子给拴住了。”英王妃笑吟吟道,“我也不是不喜欢孩子,但是想着我和五郎还年轻就不那么着急,他现在帮着陛下做事,每天都很累,如果我现在有了孩子,重心必然会落到孩子身上,那样的话就没办法好好伺候五郎了。” “知道你们夫妇两个感情好,听说每次你进宫五郎都得亲自送到宫门口,府中侧妃侍妾只当是摆设,不知道这上京城里有多少女子要羡慕你呢!趁着年轻还是早点要个孩子吧,前两天宫里奉御出来给我诊脉还说,年纪越大越不好生养。” “我也知道,这不是一直都没怀上嘛,哪像三嫂你,嫁给三哥快八年了吧,如今这都是第三个孩子了。”英王妃一点也不生气,“要不然把莘娆抱回去给我当女儿养。” 秦般毓噗嗤一声笑了,“你且问问阿琛舍不舍得。” “好了好了,我说着玩的,我跟你说件好玩的事。”英王妃脸上显出一丝俏皮,“听说卫王夫妇私下里打起来了,卫王脸上都挂彩了。” 秦般毓听了这话也不由捂嘴笑道,“真的?卫王再不济也长得人高马大,还能脸上挂彩?” “我也是听五郎说的,说是卫王上朝的时候那脸上刮破的痕迹还在呢,脖子上也有不少挠过的痕迹,遮都遮不住。五郎还专门找了个由头去了次卫王府,听说卫王现在每天都歇在外书房,而卫王妃带着小世子回了娘家。其实也不怪卫王妃生气,那对新进府的母子横在她眼前也够烦心的。要是现在有人跟我说,五郎早在外面有了女人和孩子,我可是不依的。不过这卫王妃好歹也是申家的人,居然还能跟人动手!”英王妃边说边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好了好了别笑了。”秦般毓虽然想要制止,但自己也掌不住笑了出来。 笑过一阵,英王妃脸上的神色也有些严肃了起来,“不说说起来也是卫王自己做的孽,他居然还不敢承认此事,居然还假冒三哥的名号,要不是那个女人好好记住了他的样貌,三哥可就受冤了。不过,三嫂,那位可是在宫里面出来的,三哥怎么就想着要纳她为妾了?” 秦般毓知道她说的是秦素若,个中缘由当然不能对英王妃明说,她也只好笑着解释道,“她也不过是进宫陪着德妃住了段时间,加上她一直对阿琛情有独钟,我作为她姐姐总要想着她这份痴心吧。” “可是我怎么听说,那位当初之所以带发修行跟江家小侯爷还有关系,而且入宫之后恐怕还被陛下给……”英王妃不敢再多说什么,再多说就是损了雍王府的面子。 秦般毓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是淡淡的给英王妃解释,“当年二娘带发修行是替祖母祈福,她一向是有孝心的人。说她被陛下收用就更不可能了,那可就是嫔妃的身份,陛下哪儿可能再把她放出来。”左不过当年那件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当时英王妃还没嫁进来,所以还好糊弄。 “再怎么说她也是二十岁的老女了,能嫁进如日中天的雍王府也是她的福气。别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可听说她的亲哥哥当初买通了旁人来陷害三嫂,我要是她,就冲着这一件事,我觉得她也没脸见三嫂你。也不知道三哥怎么想的,怎么就同意这件事了。” 秦般毓微微一笑,心里却在盘算起了另一件事,她想着秦素若的身孕也有三个月了,自己也得适当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了,也好平了宫里那些人的异心。 “那我要是跟你说,昨儿宫里奉御来诊脉,说是她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你怎么看?” 英王妃不由长大了嘴巴,“她运气也太好了,这么快就有了子嗣。这要是你们两个一前一后都生了儿子,这不是要打起来了。” “那有什么的,嫡庶之分在哪儿摆着呢,你就别担心这个了。”两个人正说着话,今枝就捧着一个食盒送外面走了进来。 “娘子,后面苏庶妃又送点心过来了,说是知道英王妃在这里坐着就不进来打扰了。”今枝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赫然又是满满的,制作精良的点心。 “你们府上的庶妃手艺不错,这点心做的真精致,也不知道好不好吃。”英王妃看了那食盒的点心,掌不住叹道。 秦般毓笑了笑,“好看是好看,但是她连着几天送过来的点心,我一口都没吃过,除了我正院里小厨房送过来的东西,其余的东西我一口都不会吃的。” 英王妃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道,“三嫂说的也对,你看皇后娘娘就有分寸,让我送的东西全都是衣服料子或者首饰。这吃的东西就麻烦,也不知道哪个东西就不合人的胃口,闹出事来对谁都不好。只是可惜苏庶妃的手艺了。” “今枝,去库房寻两幅头面送到苏庶妃哪儿去,再跟她说我知道她这份心了,让她不用日日麻烦做了送过来。” “你倒还真大方,一出手就是两幅头面。我府里那几个侍妾,恐怕连一套完整的头面都没有,做雍王府的侍妾还真是幸运。” “你怎么不说你这个王妃太悍妒了呢。”秦般毓打趣道,“咱们的丈夫现在都给陛下做事,咱们就得想办法把后院给他打理妥当了,把麻烦降低到最小。阿琛也是性子古怪,我有孕不能伺候,他就天天去猗傩的西苑,我好说歹说他才有去了那几个的院里,感觉到像是我逼着他去找别的人一样!”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好不快了,不知不觉就是日暮西垂,慕容琛一早就派人传话过来说他晚上不回府用晚膳了,秦般毓便留着英王妃在府里用了晚膳才回的王府。 而建章宫里的气氛就不是如此的活络,慕容博对自家舅父起了疑心之后就让血蝠卫的去查一查宋家这两年的行动。这一查不要紧,宋家杂七杂八各种事情都被扒了出来,虽然没什么谋反叛逆的大事,也没什么假公济私的事情,但是最让慕容博恼火的就是宋家一直在为那个即将参加选秀的小表妹造势,什么四世三公,也会有第三位皇后这样的话。 废后一向是大事,更何况千柳这些年一直恪尽职守,什么错也没犯过,自己怎么可能为了那个小表妹来废后?!难不成宋家还打算用外家的身份的来压制自己,来逼着自己废后? 慕容琛见慕容博眉头紧皱,赶忙上前一步道,“大哥,沛国公虽然嘴不太好,但总还没有什么大错,大哥别气着了自己。” “没大错?在外面给自己女儿造势还不算大错?这是在给朕一个提示,告诉朕只有宋家的人才配做皇后。母后是宋氏人,她配做皇后,可是朕那个表妹可就未必有这个资格!”近来皇后的耳边风也吹了不少,慕容博对宋家的怨言是一天高过一天。 “沛国公没有权势,也就嘴皮子好使,大哥不用往心里去。”慕容琛继续劝道。 “不行!这血蝠卫的人肯定因为朕是我舅父而手下留情了,阿琛你让他们给朕彻彻底底查一遍,把沛国公府上都有什么都给朕查出来。”慕容博气咻咻道,舅父让自己生气的不光这一件事,还有就是私下里和卫王有接触的事情,他这次是诚心要给宋家一个教训! 亲离不自知(1) 慕容琛应了一声,嘴角不由露出了笑容,其实血蝠卫查到的已是最详尽的事实,奈何慕容博现在不相信,慕容博那么之后自己就算送上来的都是假话慕容博也会相信吧。 “既然大哥吩咐,那臣弟自然会让人尽心去查。只是臣弟不得不多嘴问一句,若是沛国公府上真的有什么不对,那又该如何处理。虽说不能轻纵了宋家,但是若是让人知道大哥连自己亲舅舅都信不过,还要派人去查,恐怕对大哥的声名不好。” 慕容博黑了黑脸,沉吟片刻道,“如果不算什么大事也就罢了,如果真的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就把主要的人处理掉就是了。” “臣遵旨。”慕容琛的表情也认真起来。 “对了,这两个月你府上一切可好?弟妹的身子怎么样了?”慕容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切都好,阿毓身子也十分妥当,臣弟替内子叩谢皇兄关心。” 慕容博点点头,一切都好就证明秦素若一切也都好。说起来自己真的要感谢这个弟弟,他可是替自己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虽然德妃那边有些不满,但是自己哄上两次就没关系了,选秀马上就要开始了,自己又会添上不少嫔妃,缺一个并不算什么大事。 想起选秀,慕容博又想到些什么,“朕让卫王为负责选秀的事情,他办得倒还妥当,你觉得卫王办得如何?” “二哥以前到底在父皇手底下办过差,臣弟也没发现什么错漏之处,选秀之事过了之后大哥合该好好奖励二哥一番。” 慕容博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朕是该好好奖励一下老二,呈上来的画册里他把朕那个表妹夸得跟天仙一样,说他和舅父一点联系都没有,朕真是不信。” “大哥难道忘了原来卫王府的宋侧妃,被原卫王妃凌辱致死的那个?有这件事在,宋家怎么可能会跟二哥有联系呢?”慕容琛知道,如今自己越给宋家说话,慕容博对宋家的怨气就越深。 果不其然,慕容博听了这话冷哼一声,“那个宋侧妃是宋家旁支的女子,要不是她做了卫王的侧妃,朕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表妹。舅父一直想着要把自家女儿送进宫来,朕又委派卫王负责此事,他为了荣华富贵和卫王勾搭到一起也不奇怪。” 慕容博又抱怨了几句,才把慕容琛给打发了下去,此时已是日暮西垂,慕容琛不敢再耽误,赶紧骑上马往回走。 回雍王府的路上是要经过卫王府的侧面,今日亦是不例外,慕容琛从侧墙走过,刚要走到大道上,就听见有马车经过的声音,慕容琛不像碰见人,便勒住了马站住不前,仔细听着那马车的走向。 随着车轱辘的停止,慕容琛约莫能听出来那马车是在卫王府的正门停下的。慕容琛在这边走了许多次,这还是第一次遇见晚上来卫王府的人,,他眼睛一转,似乎已经嗅到了些许不同的味道,他示意身后的随从走上前来,跟他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人点点头,转身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 过了有一会儿,慕容琛顾忌着马车里的人已经进了卫王府,这才打马向前冲去,一路狂奔的回了雍王府。 英王妃已经离开,而秦般毓就斜倚在榻上绣着小孩的衣服。慕容琛回来的时候,她刚绣完了小老虎的一只眼睛。 “我们阿毓绣工渐长呀,这小老虎绣的越来越有样子了。比以前给懿之绣的小猫强多了。”慕容琛坐在她身边,拿起那件小衣服品头论足了一番。 “这哪儿是我的手艺,差不多都是猗傩绣的,我就随便添上两针。你都说了我绣的老虎像花猫,我哪还敢献丑呀。对了,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慕容琛轻哼了一声,“又听了一天大哥的埋怨,抱怨臣子们太不体恤他,事无巨细都要他来处理。真不知道他做这个皇帝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就是为了再也不被夫子念叨,能天天在后宫瞎折腾?你说他要是明面上这样也好,至少我能借机拉拢人心。可他偏偏不,非在臣子面前表现出一副勤政的样子,让人觉得他是个好皇帝,其实大半主意都是我替他出的,这功劳也全是他的,我还不能自夸吧!” 秦般毓轻抚着慕容琛的后背,“别着急嘛,就大哥这个样子迟早是要露出马脚的。他登基也就刚刚两年,他这股当皇帝的新鲜劲还没过去呢,等着新鲜劲他就该露馅了,到时候自然就是体现你的时候。所以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巩固自己的地位,等到地位稳固,人心自然就来了。对了,今天英王妃过来,跟我说了点有趣的事情。”秦般毓贴着慕容琛的耳边把今日英王妃说的事情简单的给慕容琛说了一遍。 “英王妃说的要是真的,卫王现在也算是过得不舒服,咱们也得适当给他添添堵,这样才好揪住他的错处不是?”秦般毓戏谑道。 “我想过给二哥哪儿送两个女子过去,不过他一向是个多疑的性子,弄个女子进去恐怕不容易获得他的信任,你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秦般毓嘴角一抿,“我想让皇后下旨抚慰卫王妃,这样他们夫妇吵架的事情不就弄到明面上来了?卫王那么好面子的人,心里肯定不舒服吧。不过有件事我很奇怪,申家的人都没了,英王妃说卫王妃回了娘家,她回了哪个娘家?” “应该就是卫王妃的外祖曾家。曾家也是京中一个小官,卫王妃自小在哪儿长大的,和外祖家人的关系不错。”慕容琛对卫王府的事情也算是很了解,“如今她和卫王吵架,也只能回曾家了。” 秦般毓的目光突然有些黯淡,“福宝还有福佑走了也走了几年了吧。” 慕容琛一愣,“是的,他们兄弟俩若是还在也该七八岁了,也该开蒙读书了。这两个哥哥要是还在,恐怕懿之更是要无法无天了。” “这两个孩子的死和卫王府都有关系吧,阿琛,趁着这个机会,给两个孩子报个仇吧,也算是九泉之下的闵沛玉和活着的猗傩一个交代。”按说秦般毓自己现在还有着身孕,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一想起那两个孩子没了之后这府上的冷清,她心里就不舒服,“他们害了咱们府上的两个孩子,也该付出点代价了。” 慕容琛将秦般毓搂进怀里,“我明白,我明白。正好这阵子大哥对卫王和宋家不满,我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收拾一下卫王。” 夫妇俩相依相偎的坐在那里,耳边却传来一阵又一阵若有似无的琴声。慕容琛不由奇道,“这哪儿来的琴声?” 今枝闻言出去查看了一下,回来之后禀道,“是后院的若妃在花苑里弹琴。” “这都已经是秋天了,让她赶快回去歇着吧,在花苑里小心着凉。”秦般毓吩咐道,“对了,我今日已经遣人去跟宗正禀报说二娘有身孕的事情了,不过她现在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到时候生了孩子,难不成要说是早产?” “说是早产也可以,实在不行就先捂着消息不让人知道,等到了宗正那边算出来的日子再通报不迟。”慕容琛显得毫不在意。 秦般毓轻轻握住慕容琛的手,“阿琛。若是这次我还是生了女儿,二娘生了男孩怎么办?”这是她心里一直的隐忧,因为自己连着两胎都是女孩,耳边的风言风语听过不少,加上现在又有个秦素若在哪儿碍着,她这份心就越来越重了。 “王府是有嫡庶的。别说二娘这个孩子不是我的,就算是我的也只是庶长子,只有你生的长子才是咱们正儿八经的嫡子。”慕容琛说的话和白日里秦般毓随口安慰英王妃说的话一模一样,可从他嘴里说出来那感觉就不一样,秦般毓的心情稍稍缓解了几分。 慕容琛见她脸上仍是有些不快,连忙又讲了几个笑话给她听,秦般毓这才好了一点。这时今枝从外面走进来,嘴里还说着,“这可奇怪了,她们两个怎么掺和到一块去了。” “今枝,嘴里努努囔囔的说什么的,要是有事就赶紧跟王爷和娘子说!”谢娘轻声叱道。 今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前来对慕容琛和秦般毓说道,“奴婢过去劝若妃早点回去歇着,可是若妃说是今夜月光正好,最适合弹琴,奴婢劝了半天也没用,最后倒是苏庶妃出来,跟若妃说了几句话,结果若妃还真就被劝回去了,奴婢实在有些奇怪。” “那有什么的,他们两个在府里都不怎么被人关注,自然就凑到一块去了,只要别闹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就得了。” 窗外忽然传来两声像是鸟叫却又不是鸟叫的声音,慕容琛身子一凛,知道这是刚才自己在卫王府派出去的随从查探回来的信号,他站起身走到门外,果然有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小黑袋子被扔在了地上。 亲离不自知(2) 慕容琛上前拿过那个袋子,取出里面的小纸条,看了一眼之后直接就将纸条撕得粉碎,转身对秦般毓笑言,“我正愁找不到卫王和宋家勾结的证据,没想到他们自己就送上门了。今天我在卫王府门口看见的马车里面坐的就是沛国公。而且据说沛国公到了卫王府之后和卫王到了外书房,二人密谈了许久。” 秦般毓闻言也不由露出了笑容,“就算沛国公只是意外路过卫王府,在陛下眼里都是勾结在一起的证据,更别说他们还密谈了许久了。只是你跟我说过,陛下曾在太上皇面前发过誓,绝不做出弑兄杀弟的事情来,他能对卫王下了手?” “不能杀卫王,自然还有别的办法来收拾他。我们现在要保证的就是要让卫王这个威胁彻底被除掉。” 夫妇俩又絮絮说了两句话,慕容琛之后就去了西苑那边,各自安歇不提。 数日之后,血蝠卫的调查结果呈到慕容博面前,里面自然细细描述了沛国公偷偷坐马车跑到卫王府和卫王密谈的事情,至于密谈的内容血蝠卫语焉不详,但慕容博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三弟,昨夜朕仔细想过了,宋家是朕外家,卫王是朕亲弟弟,朕不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能解决他们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他们两家失去权势,而让他们失去权势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合情合理的方式把他们从现在的官位上替下来。朕想过了,明年是大考之年,必然有许多读书人来赶考,朕要你私下里好好了解这批读书人,挑出合适的人选来,朕会想办法让他们把宋家和卫王的人给替下来。” 只是架空这两家,到底不是慕容琛想要的解决方式,可是他却因此获得了一个招揽人才的机会,慕容琛心中不禁暗喜,自己正愁怎么拉拢人才,慕容博居然就把方法给送上了门。 慕容博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对了,前几年朕让你找史官编的书如何了?” 慕容琛反应过来,赶忙应了一声,“启禀皇兄,那本书已经编的差不多了,想来到了年底就可以完成了。” 慕容博不由抚掌而笑,“好,好,好。老三,你办事总是能让朕放心。朕都不知道如果没有你,朕这个皇位该跑到哪儿去了!” “皇兄谬赞,臣弟万万不敢当。”慕容琛闻言连忙跪在地上,“大哥是真命天子,自然事事有人襄助,就算没有臣弟皇兄也能稳坐皇位。” “不用给朕戴高帽了,朕自己心里都明白。当时卫王还有梁王气势都大到什么程度了,也就只有你敢来跟朕一起走,你对朕的这些好,朕心里都记得呢。”慕容博说的有些动情,“朕有六个弟弟,唯有你对朕最真心。” 慕容琛连忙俯首称是,心里却不由替慕容博悲哀,在他心里自己是最真心的兄弟,可是自己的真实目标就是慕容博的位置。 就在这时,慕容博的贴身内监走到慕容博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慕容博听了那话顿了一顿,对底下慕容琛道,“三弟,你先起来,朕还有任务要交给弟妹。” 慕容琛起来之后,慕容博继续道,“下边来说卫王亲自去曾家道歉,终于把卫王妃和孩子给接回来了,朕想着千柳肯定是要送点东西过去的,朕又打算把卫王替换下来,这会儿总要有些恩典,干脆就让弟妹往卫王府跑一趟得了。” “臣弟遵旨。”慕容琛应道。 他们二人计议已定,当下就做了准备。卫王妃回府刚把房间收拾利索,外间就通禀说雍王妃来了。卫王妃虽然心中奇怪,但仍是命人将秦般毓给请了进来。 如今秦般毓的小腹已然隆起,看着比平常丰腴了几分,身边跟着的懿之梳着双丫髻,穿着浅橙色衣衫,乖巧的站在秦般毓身边,见到卫王妃就先上前行了一礼,朗声道,“二伯母好,大伯母让阿娘和懿之给二伯母送东西过来了。” 饶是卫王府和雍王府不对付,面对这样可爱的懿之,卫王妃仍是满面的笑容,“懿之越来越懂事了,可见是你阿娘教的好。”她转身对身后的侍女道,“去后面把咱们府里大郡主叫过来陪着懿之玩一会吧。”这卫王府的大郡主朱钰和莘娆年纪差不多,是卫王一个不受宠的侍妾所生,侍妾生产之后很快郁郁而亡,大郡主虽然是卫王府唯一的女儿,但是却一直是被人遗忘的。申氏嫁过来之后见她可怜便养在身边,故而这大郡主和申氏还算亲近。 懿之被哄着去找了大郡主,而卫王妃上前拉起秦般毓的手,笑吟吟道,“弟妹快别站着,咱们去里面坐着说会话。” 秦般毓依言跟着卫王妃到了内间,又将皇后赏下来的东西呈给卫王妃过目。秦般毓还打趣道,“这是皇后娘娘送过来的东西,嫂子若是嫌弃不好可别来找我,直接去宫里找皇后娘娘才是。” 卫王妃抿嘴而笑,一点也看不出被气回了娘家的模样,“我哪有弟妹的福气呀。谁不知道皇后娘娘这些妯娌里,只有弟妹你能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上几句话。咱们这些笨嘴拙舌的就只能没事去请安了。” “二嫂哪里话,皇后娘娘对咱们这些妯娌一向都是极好的。就是以前的那位二嫂嘴上太不饶人,每次一见着皇后娘娘嘴里都没好话,弄得娘娘倒不好再多说话了。”秦般毓好似猛然发觉了不对,“二嫂,我,我不是有意的。” 卫王妃挥挥手,示意秦般毓不必在意,可是听得秦般毓提起了以前的那位卫王妃,掌不住问道,“弟妹,你也是知道的,我只是个继妃,到底比不上前王妃和王爷是结发夫妻。我和王爷结缡这两年总是摸不清王爷的喜好,不如你跟我说说前王妃和王爷是如何相处的,我也好学一学。” “二嫂,这不好说吧。”秦般毓为难道。 “咱们就只当说个笑话,弟妹就别遮遮掩掩的了。”卫王妃坚持道。 秦般毓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勉勉强强道,“其实前王妃也没什么值得人称道的地方,就是为人泼辣爽快了点,脾气也不算很好,听说对府上姬妾经常是非打即骂。不过二哥对她一直不错,而且那会儿她怀着孩子的时候身体不好,王爷为了给她补身子,还专门跑出去寻医问药,最后可惜那个小王子还是没保住。之后这前王妃的精神就不太好了,原来卫王府的宋侧妃就是被前王妃给活活打死的。”说到这儿,秦般毓不禁摇了摇头,“好歹二哥还算有良心,前王妃畏罪自尽之后二哥还厚葬了她。不过听说一直有人劝二哥把正房拆了重建,说是前王妃的魂魄很可能还在,可是二哥说什么也不愿意。” 卫王妃听了这些话,身子在不自觉的发抖,并不是因为秦般毓描述的前王妃如母夜叉一般可怕,而是因为秦般毓说的卫王对发妻的态度。就算前王妃那么凶悍,可是卫王对她还是很好,不仅为她求医问药,甚至在她影响了自己的声名之后还能厚葬她。反观自己嫁进来这几年,他对自己不过最普通的相敬如宾,即使自己给他生下了嫡长子。自己如今帮他做了那么大一件事,现在回来他也没多大的表示,卫王妃不禁怀疑自己做的这一切值不值得。 秦般毓冷眼看着卫王妃脸上表情的变化,知道她把自己的话给听了进去,也就不再多说,只絮絮说了点懿之和莘娆平日里有趣的事情。一说到孩子,卫王妃脸上这才露出了些许快乐的神采。 “弟妹这身孕,如今也有四个月了吧。” “马上就要五个月了。这孩子不老实,晚上总是动弹。”秦般毓含笑道。 卫王妃脸上阴晴不定,“只怕就是个小王子呢,三弟一直没有儿子,弟妹若是生下了小世子那可就是雍王府的大喜事了。对了,我听说雍王府里那位芙妃病了,不知现在好了没有?” 桓尔芙被关起来之后对外一直说是病了,就连桓夫人都假装探病上门看了两次,所以卫王妃才会有此一问,秦般毓面不改色道,“芙妃生府上三郡主的时候月子做的不好,落了病根,现在一直都病恹恹的。” 卫王妃长长的哦了一声,“说起来你们府上的三郡主也有三四岁了吧,一直也没名字,就这么三郡主三郡主的叫着?” “芙妃给起了个小名,叫灌音,王爷觉得这名字不好,一直也没上报宗正,所以外面人只当她没名字呢。” 卫王妃微微皱眉,“灌音?谐音不就是观音?也难怪三弟觉得不好,这菩萨的名字哪是能乱给凡人用的。辛亏这个名字没叫出去,不然可要贻笑大方了。” “芙妃性子孤拐,她做的事情总和别人不大一样,王爷也不太愿意理她。就想着先叫着灌音,等日后寻到好名字再改不迟。” 亲离不自知(3) 卫王妃拨弄着腕上手钏,嘴里嘲讽道,“以前祖父还在的时候时常提到桓尚书,说桓尚书就是个书呆子,为人迂腐不知变通,教出来的孩子只怕也是一样,听弟妹这么一说,果然就是如此。” “话虽这么说,可桓家到底是大族,王爷再怎么不喜欢芙妃,也不得不好好把她养在府里。”秦般毓说完这话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对卫王妃道,“对了,皇后娘娘听说曾老夫人病倒了,所以特意从宫里寻了根千年人参,转托嫂子送过去呢。” 卫王妃面上一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外祖母的确是病了,不过已经好了许多,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 秦般毓发觉卫王妃有些奇怪,但也并没有多想,二人絮絮说了两句话,秦般毓便起身告辞,卫王妃也未苦留她,直接叫人把懿之带了回来,秦般毓便带着懿之踏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里,懿之扯着秦般毓的衣袖,撒娇道,“阿娘,我要吃眉毛酥。”见秦般毓没反应,懿之掌不住搂住了秦般毓的,大有不买眉毛酥不罢休的意思。 最后秦般毓拗不过懿之,只好让车夫转头先去上京城里的稻香坊买上眉毛酥,可是懿之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不对不对,这不是眉毛酥!” “这就是上京城的眉毛酥呀,咱们没买错呀。”秦般毓柔声道。 “不对,刚才妹妹给我吃的那个比这个甜,比这个酥。”懿之不依不饶道,“我不要吃这个眉毛酥,我要吃妹妹那个!” 秦般毓眉头微皱,“懿之乖,你问没问过妹妹,那个眉毛酥是从哪里买的?” 懿之摇了摇头,“妹妹说,是二伯母回来之后才给她的,好像是二伯母从外面买回来的。阿娘,我就要吃那样的眉毛酥!” “先别闹,你先吃着这个,等回家之后咱们再让阿爷出来给你找别的眉毛酥好不好?你看现在天色晚了,莘娆一个人在家该害怕了,咱们快回去陪莘娆好不好?”秦般毓耐着性子哄道。 听着阿娘提起了妹妹,懿之这才撇了撇嘴道,“那阿娘可要说话算话。” “好,你看阿娘那次说话不算话了。” 母女俩回府的时候,慕容琛已经从朝中回来了,秦般毓哄着懿之去找莘娆玩耍,自己则是给慕容琛使了个颜色,夫妇二人直接进内间屏退了众人。 “上京城里除了稻香坊之外还有没有卖眉毛酥的店铺?”一进去,秦般毓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 慕容琛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道,“上京城里只有稻香坊一家在卖眉毛酥,你是想吃眉毛酥了吗?我让人去买了回来。” 秦般毓摇摇头,“不是我想吃眉毛酥。而是懿之跟我说刚才在卫王府,那儿的大郡主给她尝了一块眉毛酥,十分好吃,但稻香坊的眉毛酥却不是这个味道。而且大郡主说那是卫王妃回来之后给她的。我就在想,曾家是京官,府邸自然也是上京城,卫王妃买到的眉毛酥也只能是稻香坊的,怎会味道不一样。” 慕容琛闻言皱起了眉头,仔细想了想,猛然道,“眉毛酥并非京中特产,而是上阳郡的特产!”上阳郡离上京城有一段距离,可最关键的是,慕容逍逊位之后所住的上阳宫就在那儿! “你确定?除了上京城和上阳郡再没有别的地方有眉毛酥了?”秦般毓的面容也紧张起来,若大郡主给懿之吃的真是来自上阳郡的眉毛酥,那就表示卫王妃压根就没有回曾家,而是去了上阳郡,而上阳郡住着太上皇! “稻香坊的手艺已是国中一绝,能比稻香坊的眉毛酥做的好的,恐怕只有上阳郡那边了。只是好端端的卫王妃跑到上阳郡做什么!”慕容琛低声道。 “从没听说申家在那边还有朋友,卫王妃去那里的目的恐怕只有一个,就是去见太上皇。她不惜用夫妻吵架的名头偷偷跑出去,只怕这份心不简单呀。”秦般毓说道。 “二哥还跟我说他现在一点野心也无,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老老实实的。卫王妃偷着去找太上皇能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二哥!父皇骤然被迫退位,心中必然怨愤,此时有人主动上门问候,父皇怎么可能不动心!也怪我,居然就忘了父皇那边的事情!”慕容琛气极,一掌拍在桌子上。 秦般毓连忙抓住他的手,“你气就气,拍桌子做什么!你看你,掌心都红了。” “不行,我得派两个血蝠卫的人去盯着上阳宫!”慕容琛沉吟道,“大哥心太软了,又念着在父皇面前发誓不弑兄杀弟,只想着剥夺掉宋家和二哥的权力。看这个样子,日后对郑家恐怕也是这样的态度,这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呀。” “这也只能见招拆招了,你想办法把大哥的忠实拥趸的权力都夺到自己手里,到时候自然有人来依附你。若是陛下再昏庸无道,那依附你的人就更多了。”秦般毓劝道,“今天多亏我带着懿之去了,否则咱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一听见提起了女儿,慕容琛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我的女儿当然有本事呀!” 秦般毓心头一动,这些年慕容琛对懿之的宠爱她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慕容琛对这个长女可谓是百依百顺,宠爱有加,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的那种。如今懿之日渐长大,眉眼之间已经能看出和秦般毓相似的模样,可是秦般毓仍能在她的脸上看到些许江珉铄的影子。 如果有一天阿琛知道,眼前这个疼爱有加的女儿并非他亲生,该多么难过呀。秦般毓心里骤痛,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了起来。 慕容琛发觉了她的变化,紧张道,“阿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奉御过来?” “没事。”秦般毓挤出一个笑容,“是肚子里这个小东西又踢我了,你快管管他,让他别再踢我了,踢得我晚上都睡不好觉。” 慕容琛闻言起身坐到秦般毓身边,伸手轻轻扶在秦般毓的肚子上,低声呢喃道,“好孩子,你别折腾你阿娘了,等你出生了阿爷天天陪着你好不好?你要是个男孩子,阿爷就教你骑马射箭,一定不让你觉得阿爷忽视了你。” 听了慕容琛的话,秦般毓心底泛起一丝涟漪,阿琛他永远都介怀着幼时父亲对他的冷落,所以才会对两个女儿那么好,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阿娘也会永远陪着你的,应该这么说,阿爷阿娘一定好好陪着你长大。” 他们两个一个幼年失母,被父亲冷落着长大,一个多年未曾见过父母。夫妇两个虽然从未明说过,但一直都是使劲对两个女儿好,想要把自己曾受过的委屈从女儿身上补偿回来。 这时,懿之的声音出现在门外,娇声唤着父亲母亲。秦般毓想着事情已经说完了,便让今枝开门放两个孩子进来。 慕容琛招手示意两个女儿过来,两条腿上一边坐了一个,慕容琛搂着他们柔声道,“你们两个也不小了,也该读书习字了,女孩子该学的东西你们两个一样都不能落下,可不能给咱们雍王府丢人呀。” “阿爷,我想学琴,让阿娘教我学琴好不好?”莘娆听了慕容琛的话,娇滴滴道。 “阿娘现在怀着弟弟恐怕不行,要不然让无鸾舅舅教你,就连阿娘的琴艺都是无鸾舅舅教的呢!”秦般毓笑言,“无鸾舅舅的琴艺可厉害了呢!” 莘娆听了一个劲点头,“那我还要让猗傩姨娘教我刺绣,我要绣一个大大的荷包给阿爷。” 慕容琛笑的合不拢嘴,又对懿之道,“妹妹要学琴还有刺绣,懿之要学什么?” 懿之偏着头仔细想了想,朗声道,“我要学骑马射箭!” 彼时秦般毓正捧着茶盏抿一口花露,听了懿之的话差一点就呛到,“我们懿之是打算做个巾帼英雄呀!” “我听七叔说,阿翁那会考校他们诸皇子,阿爷表现的最好,所以我也要学,来日也跟阿爷一样!” 慕容琛笑着对秦般毓道,“你给懿之起的这个名字不好,懿字右半边是恣意的恣,懿之这个性子可全是从名字来的。” 秦般毓白了慕容琛一眼,伸手示意懿之到自己这边来,搂住懿之道,“那又怎样,懿之是慕容家的孙女,天生的金枝玉叶,任性点又怎么了。不过懿之,听说苏侯爷家的小侯爷可是个安静的性子,你这么闹腾,人家以后不愿意娶你了怎么办?” 懿之嘴巴一撇,“他不愿意娶,那我还不嫁了,要嫁我就嫁七叔!” 饶是知道懿之这不过童言无忌,慕容琛的脸色仍旧是黑了下来,“懿之,胡说什么呢!那是你亲叔叔,别胡说八道的!” “阿娘,你看阿爷凶我。”懿之突然想起了眉毛酥的事情,“阿娘,你快让阿爷给我买眉毛酥去!” 一家四口正嬉笑打闹着,忽然外面通传,桓夫人要见慕容琛夫妇。 难念百日恩(1) “桓夫人来了?那就请她直接进来就是了”说罢,秦般毓站起身来,将懿之和莘娆拉过来柔声道,“你们两个是想去西苑找猗傩姨娘还是回自己屋里玩?”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跟着跟着阿娘。”懿之撇撇嘴道,“每次家里来客人阿娘都把我们赶走,我们就那么不能见人呀!” “小东西,也不知这些话从哪儿听来的,你乖乖先出去,等一会儿桓夫人走了阿娘就去陪你玩。”秦般毓耐下性子哄着。 莘娆倒是乖乖的跟着奶娘出去了,可懿之脾气也上来了,说什么都不肯走,最后秦般毓无奈只好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候着桓夫人进来。 桓夫人今日穿的极为素淡,脸上脂粉也只是薄薄一层,压根掩盖不住眼圈通红,似乎是刚哭过的样子,秦般毓倒也不在意。 桓夫人进来之后给慕容琛夫妇行了一个大礼,刚一开口就已带了哭腔,“妾身来求王妃一个恩典,求王妃将妾身的女儿放出来吧。”语毕,脸上已是落下泪来。 秦般毓连忙上前扶起桓夫人,低声道,“夫人这是怎么了,有话尽管说出来就是了。” “妾身家中婆婆病重,奉御说恐怕命不久矣。芙儿是婆婆最喜欢的孙女,婆婆想着过世之前再见孙女和重孙女一面。妾身知道芙儿做了错事,可她到底也没给雍王府丢脸不是,王爷关上这一段时间也尽够了,求王爷给个恩典,让芙儿和灌音跟妾身回去,见一见婆婆就回来。”桓夫人说完这话,已是哭成了一个泪人。 按着规矩来说,嫁入皇室做侧妃的桓尔芙只有娘家亲人上门看望的机会,压根就没有回娘家的资格,桓夫人这么说已是破坏了规矩。可是她哭成这个模样秦般毓也不好硬下心肠来拒绝她,万般无奈,秦般毓只好回头看向慕容琛。 慕容琛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些什么,过了半响才开口问道,“听说桓尚书有告老还乡的意思?” 桓夫人哭的泣不成声,听得慕容琛这么问,只得回答道,“夫君身子一直不好,就想着婆母若是不幸过世,他就告老还乡,也好养一养身子。” 慕容琛唔了一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既然说桓老夫人身子不好,那芙妃作为孙女自然是该回去侍奉的,孤不会阻拦她的。只是孤想着老夫人身子不好,芙妃回去之后要亲自侍奉,必然没有时间来照顾灌音,就别让灌音回去了。” 桓夫人收起眼泪,脸上显出些许不快的神色,“灌音自小在芙儿身边长大,乍然离开母亲必然哭闹。王妃现在养胎不能吵着,还是让芙儿把灌音带回去吧。” 慕容琛满面含笑,但是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坚定,“王妃不能照顾灌音还有猗妃能照顾孩子,左不过芙妃就去个几日就回来,不会有什么事的。难不成芙妃还打算在桓府呆上一年半载吗?芙妃如今已是皇室中人,孤能同意她回娘家侍奉祖母已是坏了规矩,夫人莫要得寸进尺了。”最后一句话已含了森然之意,让桓夫人有些不寒而栗。 “可是……可是…”桓夫人似乎还想争取把灌音带回去的机会。这会儿坐在旁边的懿之细声细气的说道,“阿爷阿娘,把三妹妹接过来吧,我看她天天跟着苏母妃住在后面里好闷呢,我和莘娆天天带着她玩就是了。” 慕容琛一挑眉,“懿之越来越乖了,那就依你的话,你和莘娆现在先去苏母妃哪儿陪灌音玩一会” 听了这话,另一边的秦般毓便笑着对桓夫人道,“夫人就放心吧,灌音跟着我们必然不会有什么闪失。”说罢,秦般毓将目光转向了谢娘和今枝,“你们两个现在就去苏庶妃哪儿,把三娘接过来,然后再去东苑让芙妃好好地包一包衣裳,准备跟着夫人回府去吧。” 秦般毓一个眼神过去,谢娘已经明白了秦般毓的意思,她上前扶起桓夫人的胳膊,恭敬道,“夫人不是说老夫人病重嘛,事不宜迟,奴婢现在就陪着夫人去东苑。”说罢,半拉半扶的就将桓夫人给拉了出去。桓夫人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还没等张开嘴就已经走出去了。 等到桓夫人走远,秦般毓才对慕容琛道,“你是故意不让灌音跟着走的?” 慕容琛脸色略微阴沉,“我在东苑安排了人,他们回禀说芙妃不知何时开始养了一只信鸽,时常用她来传信,他们跟过去看了,信鸽直接落在了桓府。这还不算,这段时间松蕊一直在跟芙妃说什么一走了之,我怀疑,如果这次芙妃走了,那她就一定不会再回到雍王府来。灌音在苏庶妃哪儿养了那么久,她恐怕也是想着借机把自己女儿要回来” 秦般毓有些惊愕,“她是你名正言顺的侧妃,她就算回了娘家她也是雍王府的芙妃,她也不可能另嫁他人,她这是在闹什么?” “她就是不想再做我的女人了,却又不能主动请求和离,也不能是被我废黜回去的。等着老夫人去世,桓尚书告老,她便可以说要服侍父亲回乡,等到回乡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秦般毓坐在他身边,轻声道,“若她真敢这么做,满朝文武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他们桓家呢,桓尚书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吧。而且现在芙妃一个人回去倒是有理由留下,灌音是慕容家的人,他们还敢扣着人不放嘛。” “不管怎样,我不会放灌音回去的,就让苏庶妃先带着她就是了。我之所以不让灌音和她接触,是怕灌音听了她说的那些话之后童言无忌的说出去,到时候对咱们雍王府都不是好事。苏庶妃我看她性子还好,养个孩子应该不是问题。” 听得慕容琛如此说,秦般毓也就不再反对了。过了约莫有两柱香的时间,芙妃黑着脸从门外走了进来。刚才松蕊试图去找苏庶妃,想着就算芙妃自然回娘家,那灌音也得来看看自己的母亲一眼。谁知灌音跟着苏庶妃呆久了竟然不愿意跟着松蕊走了,大哭大闹了一番之后芙妃也只好自己过来了。 慕容琛冷眼打量着她,从她入府的第一日开始,慕容琛就从未看过她一丝笑容,一直都是这样一张素淡的面容,“你回去安心侍奉祖母吧,灌音在这边有苏庶妃照顾呢,不会有任何差错。” 芙妃冷冷一笑,“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妾身也陪着王爷几年了,如今想要带女儿回去圆祖母一个心愿王爷都不肯。” 慕容琛冷声一笑,“何谓夫妻?你有资格跟孤说,咱们两个是夫妻?你只管安心回去照顾祖母就是了,若是老夫人真的不行了,我自会派专人把灌音送过去看一眼的。” 芙妃咬了咬嘴唇,还想再说什么,桓夫人赶忙上前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浪费时间跟慕容琛争执。芙妃无奈,只好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咬咬牙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正院门口的时候,芙妃回头深深的看了慕容琛一眼,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秦般毓盯着她的背影,掌不住说道,“看她这个反应,好像真的不会回来了一样。难不成桓家打算让她假死离开?” 慕容琛拨弄着手上的扳指,“不管桓家想用什么方式,我都不会让她如意的。”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她能有这个想法必然跟桓尚书有脱不了的关系,原本我和桓尚书说好,明年科考工部我要安插人进去,他答应的好好地,这会儿又跑出来这件事,可见是后悔了。” “既然你心中有主意了,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不过还有件事,既然卫王妃从上阳郡带回了眉毛酥,你也让人去带两盒回来吧,省得懿之跟我闹。”秦般毓抿嘴笑道,在慕容琛身边坐了下来,“不然你的宝贝女儿可要絮聒我了。” 慕容琛抚上秦般毓的小腹,低声道,“我知道了,你今日跑到卫王府也劳累了,不想桓夫人又跑来絮聒,你今晚早点睡吧,别累着自己了,我去外书房歇着。” 他刚要起身走,就被秦般毓给拉住了,“昨儿奉御来诊脉说,我的胎像稳固了许多,没有那么脆弱了,你今天就别去外书房了,在我这儿将就一夜吧。”这段时间慕容琛很少在她房中留宿,秦般毓总觉得心里不得劲。 “想我了?可是咱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干呀。”慕容琛玩味道。 秦般毓伸手轻轻掐了他一下,“谁说要干什么了,我…我就是让你陪陪我怎么了?还有就是陪陪肚子里这个。你现在也不重视这孩子了,怀懿之的时候你在外我不怪你,回来之后也是天天陪我,怀莘娆的时候你也时常陪着,怎么到这个你就不愿意陪了?” “好好好,我陪你我陪你。”慕容琛柔声道,“这都是第三个孩子了,你怎么孩子心越来月中了。” 此时,桓府的马车已经离开了雍王府,正渐渐加快速度,争取早一点到达桓府。 难言百日恩(2) 马车上的桓尔芙显得心事重重,桓夫人在旁边有心说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过了半响桓尔芙自己先开口说话了,“阿娘,阿爷那边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吗?” 桓夫人听女儿开口说话,心中不由松了口气,“你放心,若是没做好准备,我怎么敢上门去接你呢,你就安下心来吧。” 母女俩才说了两句话,马车就已经到了桓府。桓尔芙急急忙忙从车上下来往祖母房中疾步而去,却在进门的那一刹那愣住了。 母亲口中快要不行的祖母此时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品茶,而父亲也坐在旁边正和祖母说着什么事情。 “阿婆,您……病好了?”桓尔芙瞠目结舌道。 桓老夫人闻言不过微微一笑,“傻孩子,阿婆没生病,不过是找了个由头把你诓回来罢了。”说罢桓老夫人把目光投向桓尚书,“你也该跟芙儿说实话了。” “实话?其实孩儿跟尔芙说的也算是实话了,就是以祖母病重为由头回到桓家来,从此再也不回雍王府了。不过也是孩儿不孝,母亲现在明明身子康健。”桓尚书满面含笑道。 桓夫人拉着桓尔芙在椅子上坐下,低声道,“你父亲已经把告老还乡的折子递上去了,应该明日陛下就能批复下来,然后咱们就动身回老家去。到了老家就可以说祖母病情得到缓解,但是有反复之势,所以你要留下侍疾,等到过上半年再跟这边报说你染病去世。到时候你父亲自然会再给你安排个身份好好过下去的。”这半年来他们夫妇俩受够了被雍王府辖制的痛苦,他们一向是骄傲的,再也不想这么小心翼翼的生活下去了,于是几番计议,才想出了这个金蝉脱壳之计。 “那…灌音怎么办?”桓尔芙脱口而出道。 “自然就留在雍王府了。你没把灌音一起带回来就对了,灌音再怎么说也是皇室之人,留在桓府你就迟早得回去,这下好了,日后你就可以无牵无挂的过你的好日子了。咱们桓家是什么出身,雍王是什么出身,你嫁给他做侧妃已是委屈了你,他居然还敢把我女儿关起来,这样的事情我可忍不了!” 桓尔芙一听说自己从此之后要和女儿分离,当下就急了,“阿爷,灌音是我生的,怎么能留在雍王府呢!” “芙儿,你可不能糊涂。你阿爷是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来着,是想让你以后能再嫁良人,不是一直在雍王府过着被人冷落的日子。你看你嫁给雍王这几年,他对你是什么态度,对你可有一点疼惜?我看他对王妃倒是极好,对你也就面子上的事情罢了。灌音都四岁了,这名字还是你亲自起的呢!他对你压根就不重视,你又何必在意别的呢!更何况灌音在雍王府自然会有人照顾,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桓夫人劝道。 此时,桓老夫人也开口劝说桓尔芙,“芙儿,你阿爷之所以这么努力想让你离开雍王府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因为你阿爷最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是雍王如今得蒙陛下恩宠,私底下小动作不少,只怕日后会有不轨之心。若你一直留在雍王府,来日雍王府要是真的获罪,你还有桓家都要跟着遭殃。倒不如现在你赶紧脱身,来日雍王府有什么事情都和咱们没关系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咱们桓家是靠着几代人打拼下来的,总不能为了这么个不知道能不能成事的亲王给拖累了。” 桓尔芙听了这话犹如五雷轰顶,祖母的话就在告诉自己,今日自己踏出雍王府的大门,就和灌音母女分离,此生恐怕再难相见了。自己虽然和慕容琛没有感情,可是灌音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她的眼睛掌不住就红了。 “日后你还会有孩子的,不在乎灌音这一个了。你看看你被雍王关了有半年了吧,这半年灌音也一直没养在你身边,你阿娘去看过几次,灌音一直都好,也没有哭闹找你什么的。你自己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呢!”桓老夫人谆谆劝道,“好歹灌音还好好的在这世上不是。我这一辈子生了三男两女,成活的也就三个,我不也熬过来了?” “母亲,芙儿她会想明白的,只是现在恐怕有点难以接受吧。”桓夫人说道,“给芙儿一点时间缓一缓,等到咱们回了老家,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咱们现在要想的就是雍王府上门来要人的时候怎么应对就是了。” 桓老夫人一挑眉,“还能怎么应对?我孙女留下来给祖母侍疾有什么错处?他们雍王府就算现在再有本事也不敢闯进我桓府来要人吧!” 桓夫人应了一声,这时外面有个侍女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回禀道,“雍王府遣人来看望老夫人了,还带了宫中的奉御,说是要给老夫人诊病!” 屋里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呆了,桓尚书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吩咐道,“快把人拦在外面去,千万不能让他进老夫人的院子!”说罢,桓尚书站起身来,对妻子和女儿说道,“我出去看看,你们两个好好在这儿陪着母亲!” 慕容琛此举是有心拆台,桓尚书不由心里一肚子火,脸上的神色也不算太好,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总算没在无鸾面前发起火来。 无鸾带着几名雍王府的侍从还有宫中的一位奉御立在那里,见到桓尚书后无鸾微微一躬身,笑道,“我家王爷听闻桓老夫人重病,心里不免担忧,特意让在下带了些上好的药材过来给老夫人补身子。又特地从太医署把王奉御请了过来再给老夫人看一看。”几句话说的妥帖且无法拒绝,桓尚书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该怎么拒绝。 “这…就不必了,我已经遍请名医来为母亲诊治,都是一个结果,母亲她恐怕撑不了多久了。这会儿母亲已经起不来床,若是再请奉御过去,难免又惊扰了母亲。请郎君回去回禀雍王殿下一声,就说老夫多谢殿下好意了。”桓尚书没奈何,只好就这么红口白牙的胡说八道起来。 无鸾依旧是熟悉的素色直缀,他长长的应了一声,那话语里似乎有许多意味。半响,无鸾才开口笑道,“既然桓尚书这么说了,那无鸾也就不强求了。无鸾今日来还要请桓尚书帮我家王爷给芙妃捎上一句话,芙妃已是皇室之人,侍疾不宜太久,以免坏了规矩。”无鸾说完这话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截了当的就跟桓尚书告辞出来。 等到无鸾走了,桓尚书才发现他的后背都已经湿了大半。 无鸾匆匆忙忙的赶回了雍王府,秦般毓和慕容琛一直在等着无鸾的消息。无鸾一进去就对他们两个说道,“桓老夫人应该没生病。” 慕容琛一挑眉,“桓尚书没让奉御去给老夫人诊脉?” “的确,不过这不是我确定事实的根据。因为桓尚书的理由合情合理,他说是各种名医已经给老夫人看过了,药石无效,再让人去惊扰未免不好。但是我进了桓府却很奇怪,若是老夫人真的命不久矣,这府里总该有些压抑的意思,毕竟是桓家辈分最高的人,可是整座桓府都显得非常平静。桓尚书脸上也一点没有替母亲担忧的意思,所以我觉得桓老夫人应该什么事都没有,病重只是想把芙妃弄回去的借口。” “看起来他们是铁了心让要让芙妃离开我呀。”慕容琛脸色有些阴沉,“他们是吃准了我不会跟他们公然撕破脸皮,更不会公然说出芙妃心有旁人的事情!” 秦般毓的脸色也严肃起来,“恐怕还不止这一件事。陛下登基这二年来对你日渐看重,你手中的权柄也越来越重,难免会有人觉得你有不轨之心。桓尚书恐怕是听了些什么,然后害怕日后牵连到他们,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招数来。不过这么一闹,一开始桓家答应咱们的事情就都不能作数了!至少你不能顺心遂意的往工部塞人了!” 慕容琛冷哼一声,“不作数就不作数吧。他们不是觉得我权柄过重嘛,那我就真做点权臣该做的事情!” “阿琛,你这样想没错,只是做起来一定要小心。最重要的是保证陛下对咱们的信任,只要他还信任咱们,咱们才能做成那许多事情。” 慕容琛点点头,“我明白。不过如果我真的想往朝廷里安插人手的话,明年新岁之后我就得找机会出去一趟,这样才能寻觅到人才,恐怕你生这个孩子的时候我不能在你身边陪你了。”他有些歉然,“生莘娆的时候我就不在,这次也……” 秦般毓温热的手覆上慕容琛的手,“不碍事,只要你还记着我们娘几个就好。” 无鸾在旁边轻咳一声,“要想腻歪的话我就不在这儿碍事了。现在天也晚了,你们两个赶紧歇息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商量不迟。” 难念百日恩(3)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慕容博果然当庭批准了桓尚书告老还乡的奏折,甚至还对桓尚书赞不绝口道,“尚书为母尽孝,堪为朝臣典范。” 桓尚书心中暗喜,正想开口谦逊一番,却不想慕容琛一旁朗声道,“臣侧妃桓氏乃是桓尚书之女,听闻祖母病重忧心万分,已回桓府伺候祖母。能有此孝心,可见是桓尚书教导有方了。” 闻言,桓尚书有些恼怒的抬头看向慕容琛,只见慕容琛一袭苍青色官服,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有些说不出的意味。桓尚书如何猜不出他的意思,就是要把桓尔芙回府的消息传达给在场诸人,这样的话来日若是桓尔芙久久不归,那样朝堂之上就该有人指摘桓家了。就算到时候桓家有万全的理由让桓尔芙走,只要慕容琛轻轻一挑拨,桓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想到这儿,桓尚书不由有些恼恨。 慕容博听了此话不由抚掌笑道,“正是这话,桓尚书教出了个好女儿。不过也是雍王妃仁厚,我朝历来没有侧妃会娘家侍疾的先例呀,雍王妃此举甚好。” “陛下过奖。”慕容琛微微躬身,“臣也替内子向桓尚书说句话,请回去转告芙妃。就说王妃虽然身怀有孕,但会尽心照顾好三郡主的。” “雍王妃果然是贤惠之人,想来桓尚书对王妃应该没什么不放心的地方。”慕容博说道。 慕容博并没注意到底下桓尚书的脸色已经变了三变,慕容琛再三强调桓尔芙是雍王府的侧妃,同时还是雍王府小郡主的母亲。言外之意似乎就是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打算,这是在皇上面前敲打自己呢。 桓尚书顿了一顿,这才开口说话,“雍王殿下所言,臣定然会转告给小女的。只是臣不日就要动身回故里,想来小女会短期离开上京城,且请雍王妃照顾小郡主了。” 慕容博似乎很乐于见到底下臣僚这么和乐的场面,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就连群臣上奏事情的时候也显得和气了许多,大部分事情都予以批准了。 朝觐快要结束的时候,慕容博才想起来要说来年的科考的事情,当他说出打算让慕容琛负责此事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底下当即就有人提出了反对。 慕容博抬眼望去,那人显然是沛国公一系的人,慕容博见此情景不免心中烦躁,脱口而出道,“科考乃是国之重事,朕自然要交给可信之人去办,你且说说,雍王为何不能去办此事。” “雍王出身卑微……”那人刚一开口就被慕容博冷冷打断。 “出身卑微和能力有什么直接关系吗?雍王当年在太上皇面前一骑绝尘的样子想来众位卿家都是见过的,而后雍王又亲至边境和北魏谈判,直接免了一场大战。这样的本事难道还不足以让众位卿家忘记他的出身吗?”最后一句话,慕容博话里话外已透露出了些微的不满。 申相伏诛之后,朝中再难有一手遮天的臣子。如今朝中还算有地位的也就只有太傅秦渊了,只是秦渊是慕容琛的岳父,越到这种时候他越要避嫌,于是便噤口不言。众人见状也都明白如今慕容博对慕容琛的重视,于是也都不再说话。这桩差事到底就这样交到了慕容琛的手里。 “二弟,选秀之事准备的如何了。”慕容博脸上已经显出了些许的疲态,昨夜他在云昭仪那里疯闹了一夜,今早差一点就没力气上朝了。 “启禀陛下,前两轮甄选已经开始,明年开春秀女们就能进京参加终选了。”卫王恭敬道,“一切准备就绪,陛下只等殿选就是了。” 慕容博满意的点点头,大手一挥道,“那今日就到这儿,朕有些累了。”慕容琛注意到,说完这话之后,还有几位老臣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不过慕容博一点也没关注,直接就出去了。 等到众人散去,慕容琛追上那几位老臣,对他们恭敬道,“众位若是有什么事要跟陛下回禀,不如写成奏折递上去,陛下每日下午都会在建章宫批阅奏折,这样就不会耽误众位了。” “陛下如今上朝的时间越来越短,有些话在奏折里是说不清楚的。”其中一人不满道,可身旁同僚轻轻扯了他袖子一下,他也只好无奈道,“那我们就写奏折递上去了,也请雍王殿下帮我们跟陛下说一声,说我们几个的折子里面都有极重要的事情,请陛下尽快批复。” 慕容琛含笑答应了,这几人便离开了。慕容琛望着那几人的背影,心里却在盘算着什么。身后忽然搭上一只手,不用说慕容琛也知道,是前两个月刚被安排进吏部的苏侯苏慕言。 “看看那群老东西的眼神,分明还透露着对你的不屑和不甘,却碍着你现在地位不敢多说一个字。若他们依旧对你冷言冷语我倒是还佩服他们。” 慕容琛并没有转过身,依旧是盯着那些人的背影,“等到科考之后,他们会乖乖闭嘴的。你去外面找得怎么样了?” “自然都给你找好了,你只管放心去做你的事情就是了。” 慕容琛微微一笑,“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对了,有空把苏槿带到雍王府去玩吧,懿之天天叫着和妹妹玩腻了,正好也培养培养两个孩子的感情。” “你要是这么说,我现在就回去找苏槿,直接就去雍王府坐一会儿,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慕容琛点点头,也没再说话,直接就回了雍王府。 苏侯手脚很快,慕容琛回府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苏侯就已经带着苏槿上门来了。懿之听闻有别的小孩子来陪自己玩,早就欢呼雀跃的等在正院了。苏槿比懿之大了三岁,如今也是在家中延请名师读书习字。 苏槿虽然才不过十岁,可通身的气派和身段已有了几分父亲的神采,已经可以来日的清秀隽逸。他这样安静的性子和懿之爱玩爱闹的性子一对比,懿之倒像是个男孩子了。 懿之还不太明白夫婿这个词的意思,只知道眼前这个小哥哥可以陪自己好生玩耍,一见到苏槿就拉着他往后面的花苑跑。那里夏日的百花已经凋落,花苑盛开的只有玉簪花还有蔷薇花。因着秦般毓喜欢蔷薇花,所以慕容琛特意找人在园中种满了蔷薇,一到花期就是一大片的姹紫嫣红。 懿之拉着苏槿跑到了秋千架边,拉着他的手说道,“小哥哥,我们来坐秋千好不好?”说罢,又跟今枝说道,“姑姑,你来推我们把。” “好,你跟小侯爷坐稳当了我就开始推。”今枝柔声道。 两个孩子玩的正开心的时候,莘娆和灌音手拉着手跑了过来。自从芙妃被禁足,苏庶妃养着灌音以来,这三姐妹时常玩在一起,感情早已经好得很了。 莘娆虽然不认识苏槿,但是身边仆妇有跟她随便说过几句,她又十分聪明,见到苏槿知道也不害怕,落落大方道,“姐夫好!” 今枝听了这话不由笑了出来,“二娘知道姐夫是什么嘛就胡乱叫了?” “当然知道了,就是姐姐以后会嫁给她,就像阿娘嫁给阿爷一样!”莘娆歪着头道,她的长相更偏向慕容琛,也继承了秦般毓的眉眼如画,实在是漂亮得很。 懿之从秋千上跳下来,对莘娆道,“听说阿爷从外面给咱们寻了两匹小马驹回来,咱们去骑马好不好?” 苏槿闻言有些为难道,“可我不会骑马呀!” “你不会骑马?”懿之脸上显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我阿爷说了男孩子不过要读书认字,还一定要回骑马射箭,不然就枉为男儿!” 苏槿脸上有些涨红,“那我阿爷还说我身子不好,不宜太早学骑马呢!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学骑马算什么呀!” 懿之听了这话颇不服气道,“那又什么的,我阿娘还会骑马呢!” 眼见着这两个孩子就要吵起来,今枝连忙上前劝道,“听说前面准备了好多点心,咱们现在赶紧去尝尝好不好,不然一会儿就让别人都给吃光了。”一番连哄带劝下来,总算是让几个孩子开开心心的离开了。 但是内室里的气氛却不算很好,苏侯冷着一张脸,慕容琛夫妇脸上的神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苏侯告诉他们说,这段时间,信阳公主的坟墓那边似乎有被人祭拜的痕迹,与此同时,苏家祖坟那边拂樱的坟上却有了被人破坏的架势。 信阳公主夫婿早亡,江家落败,能去祭拜信阳公主的还对男宠痛恨交加的恐怕只有那一个人了。也就是说,从流放途中逃走的江珉铄,很有可能还活着! 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江珉铄能活着回来祭拜母亲,说明定然是过得不错,没准还得到了别人的帮助,他若是贸然出现,对于慕容琛的大业绝对是个大威胁。 花落人未亡(1) 秦般毓的心此时也是七上八下,不仅是因为江珉铄会对慕容琛的大业产生威胁,更因为她自己曾在江珉铄面前亲口承认过自己的身份。那时候自己以为江珉铄必死无疑,谁知道后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许是慕容琛发觉了秦般毓的不快,伸出手来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指,低声跟苏侯道,“我会通知京兆尹,让他这段时间仔细检查上京城出入的人,最好是能把他找出来,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 “他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出现,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被抓住的。江家失势和你我有直接的关系,最近一段时间注意自己的门户安全吧。”苏侯也收起了往日里轻佻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江珉铄那个咋咋呼呼的性子,咱们让他家破人亡,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慕容琛想了一想,忽然冷笑出声,“只要咱们守好了门户,我就不怕他能掀起什么大浪来,他现在可不是过去的小侯爷了,而是一个逃犯,带着重罪的逃犯,大齐三千里山河不会有他落脚的地方!” 苏侯闻言点了点头,忽然声音放低,“江珉铄这件事可以暂时放在一边,宫里那边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总不能真等着太子长大了吧?” “那自然是不可能,等到明年科举完事了就该开始动手准备了。你今天没看见陛下眼下的乌青吗?那可都是云稚的功劳,就这样折腾上几个月,陛下就该精力不济了,你教给云稚的招数也真是好用。” 苏侯掌不住笑了出来,“什么是我教的,还不是那些勾栏之地的女人教得好,我也就起了个穿针引线的作用,不过云稚那个女人未必老实,你不许给她足够的利益她是不会好好帮你做事的。” “来日的皇太妃,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这样的利益她还不心动?”慕容琛冷哼,“难不成她以为她能做皇后?” “说到皇后,你们想好怎么对付郑家了吗?陛下已经决定架空宋家,拆解掉宋家的势力。可是郑家一向低调,想要找到错处可是难上加难。还有就是长公主那边,博阳侯的军权不容小觑,这可不是咱们能扳动的势力。”秦般毓说道,“这是咱们成事之前必须解决的两大问题。” 慕容琛眉头紧皱,这也是一直困扰他的头等大事,只是这两家行事太过小心,他观察了这么久都没发现什么把柄。 秦般毓沉吟片刻,开口说道,“他们两家有个共同点,就是都算是外戚,也许从这方面下手可以找到点问题。” 这时候,外面传来懿之的喊声,还夹杂着几个孩子的笑声,慕容琛他们几个也不由被这笑声吸引,起身走至窗边,看着院子里几个孩子玩的开心。 苏槿眼上蒙着黑布,正摸索着想要抓住懿之她们三个,可是却怎么也抓不住,几个孩子笑语晏晏,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们不相干。 “槿儿这一年多来过得开心多了,拂樱刚走的时候他还天天哭着喊着要找阿叔呢,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来,不过听照顾他的人说,有时候他梦里还会喊出阿叔两个字来。” “拂樱陪了小侯爷那么多年,自然是感情深厚了。”慕容琛背着手说道。说实话,他也着实佩服苏侯,自从拂樱死后,原本整日莺歌燕舞的苏侯遣散了府上所有的优伶人等,除了帮慕容琛做事之外就是陪着苏槿读书习字,那份对拂樱的深情非常人可比。 苏侯垂下头来,似乎又在回忆他和拂樱的过往,过了半响他才开口说道,“阿琛,你可还记得你十岁的时候在做些什么?” “我?大概是每天都在想着该怎么活下去,该怎么让自己还能体体面面的去御书房读书,不至于被兄弟看出我的窘迫。”慕容琛淡然道,他微眯双眼,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我有时候在想,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十岁的时候每日面对的都是母亲的眼泪和那些亲朋不怀好意的眼神,我拼命想着怎样才能把我父亲的产业保留住。你相信嘛,那时候居然就有人想通过女人来控制我,他们拼命往我身边塞女人。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对女人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这边两个人说的入神,却都忽略了身边的秦般毓。秦般毓也在暗自回忆她十岁的事情,在上京城中过久了,有关于桃花村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有些事情要努力想好久才能想起来。她只依稀记得,十岁那年养母的身子渐渐不好起来,那会儿的阿奴已经开始担起整个家来,每日都想着要怎样才能保证养母还有阿稚能够吃饱肚子。 一阵笑声打破了这三人的沉思,放眼望去,是苏槿一把抓住了灌音,他取下蒙在眼上的黑布,看见自己抓住的是灌音,不假思索道,“我还以为是懿之呢,真扫兴。” 灌音闻言不由涨红了小脸,冲苏槿嚷道,“你以为我愿意被你抓住呢!谁让你没有大姐速度快,所以才抓不到大姐!” 两个孩子几句不和,当下就吵了起来,秦般毓见状想要出去劝劝,却被慕容琛一把摁住了,“小孩子的事情咱们就别掺和了,他们几个一会儿就好了。” 果然如慕容琛所说,过了没多久几个孩子就又开始玩了起来。这一日苏槿在雍王府上玩的十分尽兴,用过晚膳之后又玩了许久才依依不舍的离去,结果刚上了马车就歪歪扭扭的倒在了苏侯的怀里。 慕容琛夫妇送走苏侯之后刚回到正院,就看见了苏庶妃和挺着肚子的秦素若的等候在正院里。秦素若怀孕的真实时间只比秦般毓小了一个月,但是肚子看起来却跟秦般毓差不多大,为了不让人主意,秦素若拼了命的用白绫将腹部缠住,饶是这样,府里人还会奇怪为何这位名义上只有两个月身孕的侧妃怎么都已经显怀了。 苏庶妃是来接灌音的,灌音已经和她十分亲近,见苏庶妃来了也不再张罗着玩了,直接就说要回去睡了。懿之虽然有些意犹未尽,可是到底自己也累了,只好任由人安排着去洗澡准备睡觉。 慕容琛说是要去外书房和无鸾讨论事情,准备就歇在外书房了,走之前还特地跟秦般毓耳语道,“今夜早点睡,别等我了,明天我再来陪你。” 秦般毓轻嗤了一声,“等你有什么用呀,我现在身子也不方便,你愿意去陪谁就去喽,我不拦你!” “小妮子现在倒是嘴硬了,等你生完这一胎,看我怎么收拾你。”慕容琛轻笑了一声,在秦般毓侧脸轻啄了一下,这才带着笑容离开。 秦般毓目送他离开,这才去厢房看那两个孩子。懿之和莘娆玩了一天,早已经累的睡着了,秦般毓把众人都遣了下去,只留下今枝和谢娘,而她则在床边坐了下来。 睡梦中的姐妹俩显得格外安静,可以看出几分相似的地方,可是仔细看下来,这两个孩子还是不一样的地方多。懿之脸上更多的是英气,而莘娆则是妩媚,不知是不是秦般毓心理作用,她总觉得懿之越来越像江珉铄了。 “娘子快回去歇着吧,今天一直是坐着的,肯定也累了吧。”今枝在旁边说道。 “你们两个先回去收拾收拾,我看一会儿她们,省得这回没睡熟呢。”秦般毓把她们两个也打发走了。 刚生下懿之的时候,她的确是想着要永远的忽略她,因为这样才有可能忘记那夜的屈辱。可是什么深仇大恨也抵不过血脉相连,懿之她到底是自己生的,自己终究是舍不得给她一点委屈。 见两个孩子渐渐有些睡熟了,秦般毓便准备起身离开,结果刚站起来,懿之就猛然睁开双眼,带着哭腔道,“阿娘别走!” 秦般毓赶忙坐下,轻轻拍着她道,“没事没事,阿娘不走了,这是怎么了?” “阿娘,我做梦了,梦见阿娘流了很多血,阿娘不要走!”懿之哼哼唧唧的,眼看着旁边的莘娆也皱起了脸,好像要醒过来一样。 这两个孩子起床气都有点重,要是这会都醒了,只怕一晚上府里人都歇不好了,秦般毓连忙柔声哄着她们两个。莘娆还好,拍了两下就又转身睡过去了,而懿之却好像被吓醒了一样,紧紧扯着秦般毓的衣袖不让她走。 秦般毓无奈,只好用被子把她裹了起来搂进怀里轻声哄拍着,过了好一会儿,懿之才渐渐的有了睡意。秦般毓看着她渐渐睡熟,刚想把她放回床上,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尖叫,“有刺客!” 秦般毓身子一紧,把怀中的懿之抱紧了几分,她下意识的坐在了床边,身子还挡着莘娆。随着那一声尖利的叫喊,整个府邸都吵嚷了起来,门外似乎一直有声音,但是却没有人进来,秦般毓有些紧张,一直紧紧的盯着门外。 过了也不知多久,房门被骤然打开,刚换了便服的慕容琛急匆匆的走进来,手里还拎着卿龙剑,见到秦般毓就急吼吼道,“你没事吧?” 花落人未亡(2) 秦般毓连忙伸出手嘘了一声,示意慕容琛别吓着两个孩子。慕容琛见秦般毓如此便知道屋里无碍,也就放下心来,等着秦般毓把懿之放下,从内间出来之后方才对她道,“刚才有一伙不明身份的人闯进咱们王府,幸亏侍女们发现的及时,才没有造成什么大后果。”他说完这话顿了一顿,继续道,“是今枝发现的,当时有个黑衣人就在正院。” 秦般毓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如果刚才懿之没有哭,自己出去了的话,只怕自己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上了吧。 许是发觉了秦般毓的呆愣,慕容琛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慰道,“没关系的,我已经让血蝠卫出动了,就算把王府掘地三尺也要抓到那些人。” “你直接动用血蝠卫了?”秦般毓惊愕道,“这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去可如何是好?” “我掌管血蝠卫也有几年了,要是连这点事情都瞒不住,我也不用再想什么皇位了,你今夜就跟懿之和莘娆歇在一块吧,今夜得警醒些。” 慕容琛又嘱咐了秦般毓几句,这才拿着剑离开。之后血蝠卫来报说翻遍了王府也没找到那几个黑衣人的踪影,慕容琛沉吟片刻,带着人到了王府的一处空地。 他站在空地中央,冲着夜幕大喊了一声,“江珉铄,你今天要是不出来,明日我就去掘了你母亲的坟墓,将她挫骨扬灰!” 耳边有簌簌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人在周围埋伏,可是过了片刻,仍旧未有一个人出现,慕容琛冷笑数声,冲着黑夜里冷声道,“江珉铄,你还是那么懦弱和自私,为了你自己,你连你的母亲都不在乎了!你永远都是那个最自私最自私的男人!” 说罢,慕容琛转身想要往回走,这时一支箭簇自身后直直射来,被一个血蝠卫上前一把解决掉,而站在旁边的无鸾也借此机会找到了黑衣人埋伏的方向,一众血蝠卫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一直埋伏在黑暗中的黑衣人们倏然冲起,和血蝠卫们厮杀在了一起,血蝠卫的本事当然不是假的,不多时黑衣人的尸体便稀稀落落的躺在了地上。 慕容琛上前挨个检查过,最后有些失望的发现,这里面没有江珉铄的尸体,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墙边有了几道新鲜的脚印,恐怕就是刚才混战中,有人掩护着江珉铄离开。 无鸾喘着粗气回到慕容琛的身边,冷声道,“你那么确定是江珉铄吗?” “刚才我冲到正院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他,就比划了两下。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感觉不会错,就是江珉铄!” “可惜让他跑了!” 慕容琛咬牙道,“这些人死伤大半,江珉铄应该已经没有本事再来了吧。只是他们这么一群人混进上京城来,这城里一定有他们的据点,我这就去找京兆尹!”慕容琛黑着一张脸转身往外走去。 上京城外。 江珉铄一身黑衣,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小木屋,一直等在里面的人听到动静连忙出来把江珉铄扶到了屋里。将他身上衣服褪去,仔细检查伤势之后又拿出了金疮药来为江珉铄涂抹着。 药膏接触到皮肤上有清晰的痛感,江珉铄禁不住抽着气,“那些侍卫可真有本事,差点就回不来了。”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跟眼前之人讲着晚上发生的事情。 “我就说你不要贸然过去,现在人死了那么多,咱们回去不好交代呀。”为他涂药的人是阿稚。如今的阿稚已经是妇人的装扮,当年稚嫩的小姑娘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稳。 “我还没说他们派给了咱们一堆草包呢!咱们这次是来干什么的,是为他们来刺探情报来了,说不好听一点,有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要是敢怪我…….” 阿稚顿了一顿,“阿铄,你是去看那个人了吗?” 江珉铄身子一震,心里想着他和阿稚生死与共了这么多年,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可以骗她,最终他点了点头,“我是去看她了,顺便看了看那个孩子。”他的眼神很好,可以一眼确定,那个孩子和自己长得很像。算一算她生头胎的日子还有自己脑海中一直没忘记的那件事,他几乎已经确定,那个孩子就是自己的。 阿稚看着江珉铄嘴角不自觉的浮上的笑容,心里不由一阵苦涩,自己陪着阿铄吃了那么多苦,在深山老林里几乎活不下去,可就算这样,也抵不过阿姐给他的那一抹笑容。 阿姐,那个人真的是阿姐。可是自己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眼神中分明流露出的是嫌弃,是疏离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之后也从来没有跟自己解释过一句话,从来没告诉过自己,到底为何桃花村会在阿姐走后烧成一片,为何阿娘会死,为何她会丢下自己! 阿稚胡思乱想着这些事情,涂抹药膏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直到江珉铄再次呼唤,她才反应过来。 “这两年慕容琛在上京城应该也有些势力了,咱们既然已经暴露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得走,不然明日城里城外肯定要大肆查探,咱们就不好脱身了。” “你刚才不是说慕容琛要掘了公主的坟墓吗?要不咱们去趟公主灵前,把牌位带走?”阿稚说道,“这样好歹你还能祭拜公主不是。” 江珉铄一口回绝了这个打算,“咱们现在没有那个闲心去做这件事了。慕容琛他胆子再大,权利再大也不敢去掘了我母亲的坟的!快收拾东西,咱们得赶紧走了。” 阿稚无奈,只好按着江珉铄的要求收拾起东西,所幸东西没有太多,没多久他们两个就已经离开了小木屋。 等到血蝠卫找到这个小木屋的时候,这里早已人去楼空一点痕迹都不剩了。慕容琛气的无可奈何,但终究也只能算了。目前他的职权也只能让他把上京城翻个遍,上京城之外的他还没有这个本事。 过后雍王府闹了刺客的事情到底又传了出去,传到了宫里宫外。皇后闻言连忙将秦般毓召进宫来询问此事,不仅是皇后,其余的王妃对此也颇为好奇,听说秦般毓进宫也都找了由头进宫跟皇后请安。 英王妃一向和襄王妃同进同出,这一日也不例外,两人又是同坐一辆车入宫。到了宫里一下马车,襄王妃就急吼吼的向前来引路的小内监问道,“雍王妃来了吗?” “雍王妃已经到了,现在正陪着皇后娘娘还有其他几位娘娘说话呢。”小内监恭敬道。 “嫂子,咱们快点走,不然一会三嫂说完了咱们就听不到了。”襄王妃拉着英王妃就往前面走。 英王妃脸上有些尴尬,这襄王妃这一年多来性子大变,再也不是以前谨小慎微的模样,而是变得咋咋呼呼的,而且一咋呼起来不分地点场合。真不知道这襄王是给了她多大的刺激,竟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二人很快到了未央宫,一进门就听见文贵嫔尖尖的声音从殿内传进来,“这刺客想来也是没本事的,和雍王妃连个照面都没打就被解决了,也真是没用呢!” 皇后面露愠怒之色,“文贵嫔在说些什么?难不成你还希望那些刺客更有本事,让雍王妃受点皮肉之苦吗?” “臣妾可没那么说,臣妾只是想起,上一次雍王府遭遇刺客雍王还受伤了,这次雍王府一点伤亡没有,说明这一次的刺客水平不行呐!” 皇后脸色一沉,“贵嫔这话越说越离谱,要是本宫把这话告知陛下,贵嫔就高兴了吧?” 文贵嫔不以为意道,“若是娘娘把这事告知陛下,陛下能记起臣妾,去臣妾宫里坐一坐,臣妾求之不得呢!现在陛下心里哪儿还有咱们这些老人了,前半年是德妃,这半年是云昭仪,反正没有我们这些人就是了。” 秦般毓冷眼觑着皇后神色,只见皇后脸色涨红,显然是已经怒到了极点,可是最终却只能把火气硬生生的压下去,用些委婉的话来指责文贵嫔。自从皇后坐上这个位置,她就一直端着中宫的架子,反倒是把以前在太子府的那个架势给磨干净了,连文贵嫔这样一个小嫔妃都无法处理了。 秦般毓忽然看见云昭仪身边的侍女怀里抱着一只猫,对云昭仪使了个眼色,便开口对文贵嫔道,“贵嫔这话说的不错,这些刺客的确是没本事,不过的确是把妾身给吓个够呛。贵嫔说的这么轻巧,想来遇到刺客的时候就不会跟妾身一样害怕了吧。” 文贵嫔闻言有些得意,正要开口说话,却猛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窜到了自己的怀里,唬的她也不顾这么多人在场,直接就惊叫出声。 等她从惊叫中缓过神来才发现是云昭仪养的那只白猫,当即对云昭仪恼怒道,“昭仪也不好好管管这个畜生!” 不想云昭仪笑吟吟道,“刚才雍王妃不是还夸你不会害怕刺客嘛,怎么这会连一只小猫都怕了。” 花落人未亡(3)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嫔妃笑出了声,秦素芷的声音也夹杂在其中,她笑的眼泪都要出来,过了片刻之后才面前止住笑声说道,“也许在文贵嫔心里,一只猫要比刺客可怕。” “好了,别胡说八道了!”皇后开口喝住了底下诸人,“都当这是什么好事呢!你们的父母大多都住在上京城,要是有一天你们母家的府邸进了刺客,你们还能这么谈笑风生?!”话一出口,底下人顿时噤声。 皇后此举总算是有了些以前的架势,想来也是把她给逼急了,秦般毓暗地里想着。不过刚才皇后说的那句话却让她心里想出来一个主意。 英王妃见气氛尴尬,连忙开口说道,“听说三哥府上出了刺客之后,陛下已经下旨让京兆尹加强戒备了,想来这一段时间来应该是无碍了。” 皇后眉头松了几分,“本宫累了,你们都退下吧,改日本宫有心情了再召你们进宫。”众人闻言纷纷起身告退,皇后虽然无甚宠爱,但是她发火了这些人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就连文贵嫔也没再多说话。 按规矩是嫔妃先走,云稚退出去的时候若有似无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离开了。秦般毓捕捉到了那个眼神,却装作没看见一样。 她挺着肚子故意走在后面,似乎是步履蹒跚,其实只是在等众人先走,原本英王妃有心想跟秦般毓一起走,结果却被襄王妃给拉走了。出了未央宫之后再走到马车停放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走至一处没什么人烟的地方,云稚带着侍女幽幽的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今枝和谢娘见状便都退到了三步开外,为二人望风。 “昭仪越来越聪明了,我不过是一个眼神,你就知道我想做什么了。”同样都是自己人,比起当时姒妃的高高在上,云稚显得十分低调。 “王妃谬赞,今日就算王妃不吩咐,我也不会让文贵嫔好过的。我们两个不睦已久,闹出点这样的事情陛下也不会怀疑的。”云稚长出一口气,“那服药又没了。” 秦般毓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递到云稚手中,低声道“这药性太猛烈,你下药的时候也别太猛了,不然陛下一时适应不过来病倒的话就全露馅了。” “我自有分寸,也多亏陛下这人讳疾忌医,平常奉御说要请平安脉,陛下总是推三阻四的拒绝,生怕发现自己有什么毛病一样。皇后娘娘几次三番带人想要给陛下请平安脉都被斥退了。”云稚摆弄着手里的纸包,“这东西真的这么好用?陛下这段时间可是越来越如狼似虎了,我都有点吃不消了。” 秦般毓轻笑,“你忘了当时你自己差点被送到什么地方去?这东西就是从哪儿弄出来的,你说好不好用?” 云稚顿了一顿,“那王爷答应我的条件?” “放心,只要你生下皇嗣,王爷就有把握让你一辈子荣华富贵,就算做不了太后,做个一人之下的太妃还是不在话下的。” “那就好。我也不便在这儿久留,就先走了。”云稚说完这话就直接带着人离开了,秦般毓也没多停留,直接就往外走去。 马车驶出宫门,渐渐的速度加快了起来,不多时便到了雍王府。秦般毓一下车就愣住了,自从进门后就基本没出来过的秦素若此时竟然挺着肚子站在门口迎接她。 作为妾侍来迎接王妃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秦般毓怕的却是有人看出秦素若的身孕压根不是对外说的月份。她走到秦素若跟前,低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在园中实在憋闷,又想着自从入府以来从来没尽过妾侍之礼,所以就跑出来看看。” “咱们府上没有这么多规矩,你看猗傩从来就不会来迎我,更何况你现在还怀着…王爷的孩子,更不需要讲那些虚礼了。”说罢就拉着秦素若往房里走。 等进了房门,秦般毓微微回头对今枝说道,“把所有人都带下去,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来!” 今枝见秦般毓脸色不同以往,连忙带着人退了出去。等到人都走光了,秦般毓才走到正座前坐下,她优哉游哉的端过茶盏抿了一口,片刻之后才对秦素若说道,“别站着了,坐吧。” 秦素若不解其意,只好依言在椅子上坐下。刚坐下就感觉到秦般毓两道冷冽的目光直冲了过来,死死的盯着她的肚子。秦素若有些胆怯的低下头,不敢抬头去看秦般毓。 秦般毓的身孕已经有六个月了,而秦素若对外说宣称的也就三个月多一点,想来秦般毓已经看出,她肚子上早就没有绑着白布了。如今她的肚子也不比秦般毓小到哪儿去。 “你不怕给雍王府丢人,这个我理解,但是你就不怕这件事传来传去传到陛下耳朵里,然后让你和孩子都性命不保?”半响,秦般毓开口说道,话语里的森然之意让秦素若听着不寒而栗。 “长姐,这话怎么说?”秦素若有些不太明白。 “陛下缘何放你出宫,不就是为了避嫌吗?陛下可不想背上勾引大姨子的名声,有人要纳了你他自然愿意。可若是有人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必然会联想到这个孩子是不是陛下的。到时候陛下为了保证自己的清白,自然是要让相关人等闭嘴的,而你就是那个相关人等。” “我不过是在王府门口等了你一会儿,有谁能看见我的样子。”秦素若犹自不服。 秦般毓冷笑一声,“你的样子会被这府里的仆从看到,他们看见之后未必不会讨论,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被谁听去了。你想保住自己和你孩子的性命就最好小心一点。我这也是好意,至于你听不听得进去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秦素若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纵有万般不甘心也只能压下去,她好容易才从相国寺出来,好容易才从宫里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阿娘和大哥的仇还没报,她必须活下去!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对秦般毓道,“长姐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脑海里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以前在秦府时她们两个肩并肩一起弹琴的样子,还有坐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样子。说实话,比起骄纵的三娘,那一年多和秦般毓呆在一起才让她有了点姐妹的感觉。 “长姐,为何我觉得你变了这么多?”秦素若到底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们都没及笄的时候,可以一起弹琴,可以一起说悄悄话,现在却连正常说句话都不能了。” 秦般毓身子晃了一晃,她也想起了以前在秦府的日子。除了阿琛时不时的探望之外,她有很多时间都是和秦素若一起度过的。秦素若的一声声长姐也在某些程度上弥补了她当时对阿稚的思念。 而且,秦素若现在这个样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无鸾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毁了秦素若的名声。 秦素若看着秦般毓就这样沉默下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再继续这段对话,就在她想要起身离开的时候,秦般毓幽幽开口了,“二娘,有些事情你没经历过就永远都不会明白。我嫁给阿琛的时候他还是个默默无闻的亲王,他能有如今的地位,全是我们两个小心翼翼的得来的,这其中也是有几番凶险的。” 秦素若冷笑出声,“那长姐你可曾想过,突然被人羞辱,还被自己的父亲明明白白的撞见,该是何种的感受?”她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中,一点也没注意到秦般毓脸上的变化。 何种感受?自己也被那个人羞辱过,当时迷香让自己手脚无力,可是意识却清醒的很,所有的感受都历历在目。 姐妹俩就这么沉默了许久,最后秦般毓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既然我们过得都不容易,那就更应该互相体谅,更何况现在我们拥有同一个夫君,他的荣华富贵和我们息息相关。想要让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好过,就安安分分的在雍王府待下去吧。” “不安安分分的待下去,我又能去哪儿呢!”秦素若有些恍惚的向外走去,似乎是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秦般毓呆呆坐在屋里,今枝进来之后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就那么坐在那里沉思着些什么。忽然她的思绪被外面传来的笑声给打断了。 “阿娘,阿娘!”懿之高喊着一路跑了进来,想要跟往常一样扑进秦般毓的怀里。 可是这次秦般毓却没有跟往常一样张开手迎接她,反倒是把她身后的莘娆搂了过去。懿之的脚步慢慢听了下来,有些奇怪,更多地是委屈。 阿娘这是怎么了,懿之满心的委屈,忽然想起以前她是住在祖母身边的,而妹妹却是在阿娘身边长大的。 她眼睛有些发酸,眼睛里似乎已经蓄满了眼泪,很快就要落下来。 冷箭自暗来(1) “阿娘……”懿之轻轻唤了一声,让秦般毓从恍惚中猛然清醒过来。她这才发觉,懿之的眼睛已经红了,感觉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般。 她的心忽然好想被揪了一下,疼的有些说不出话,许是刚才想的太过投入,不自觉的就把对江珉铄的恨意投射到了懿之身上。她想开口安慰懿之,可眼前却是一阵一阵的发黑。 原本在外面伺候的今枝和谢娘听见了懿之惊恐的喊声,冲进去之后发现秦般毓已经晕倒在了地上。 原本慕容琛还在建章宫跟慕容博一起讨论政事,外面忽然传进消息来说秦般毓晕倒了,慕容琛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跟慕容博告罪出来,匆匆忙忙的回到了王府。 为秦般毓诊脉的是素日相熟的陈奉御,慕容琛到正院的时候陈奉御已经在偏房写药方了,见慕容琛走进来,陈奉御连忙站起来说道,“雍王妃并无别病,只是体内心气郁结,难以发散以致气血攻心,喝两付温补的药就好了。” “那有劳奉御了。”慕容琛客气道。 “不过,下官有句话却得跟王爷说一声。下官看王妃这个状况,恐怕有孕之初就已心情郁郁,这样下去可不是好事,王妃生育二郡主的时候是难产,元气大伤,这么郁郁下去只怕不能够足月生产。” 有孕之初?正是自己提出打算纳秦素若为妾的那段时期,慕容琛有些唏嘘,阿毓她面上对此事并无异议,可这件事却到底是让她伤心了。 “有劳奉御提醒了。有件事孤多嘴问一句,王妃与后院若妃这两胎男女可知否?”慕容琛仔细想了一想,开口问道。 陈奉御闻言抱拳道,“以下官多年经验来说,这二位腹中皆是男胎,恭喜王爷了!” 慕容琛闻言也不再多说话,等陈奉御走了之后,无鸾走上前来对他说道,“若妃怀的也是男孩?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吧。” 慕容琛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秦素若和阿毓怀孕的时间差不了多少,要是秦素若赶在阿毓之前生下了孩子,来日嫡庶相争可就麻烦了。 “想办法让若妃的孩子拖得久一点,也让人看好了她,别让她为了什么长子的名分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慕容琛冷声道。 “阿琛,你有没有想过让阿毓提前生产。” 慕容琛摆一摆手,“我不想伤了阿毓的身子,她生莘娆的时候伤了身子,再让她早产不是要她的命嘛。” 他正说着话,今枝忽然从外面走进来道,“王爷,后院苏庶妃还有吕庶妃想要来看望娘子。奴婢请王爷示下,是否让放人进来。” “让她们都回去好好呆着,没事来凑什么热闹,就说王妃从这会儿到生产都不见人了。”慕容琛说道。 今枝闻言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等着她走远了,无鸾才对慕容琛道,“那个吕庶妃进府也有大半年了,我记得你可从来没去过她房内一次,这样不太好吧。” “现在事情繁多,我对府里这些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行了,我先去看看阿毓,有什么事一会儿咱们去书房商量。”慕容琛抬脚便往正房去了。 此时秦般毓尚未醒来,莘娆被送到西苑猗傩哪儿,懿之却说什么都不走,就那样赖在秦般毓的床边。 “阿爷……”见慕容琛过来,懿之伸开手,软软的叫了一声。 慕容琛上前把懿之抱进怀里,将她眼角的眼泪拭去,柔声道,“怎么哭了?” “我觉得阿娘不喜欢我了,今天我进屋阿娘都没抱我,就抱了莘娆一个人。”懿之抽抽噎噎道,“阿娘当初还把我送进宫去让我跟阿婆住在一块。” “傻丫头,乱想什么呢!阿娘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你阿娘最宠的就是你了。”慕容琛哄道,“阿娘现在怀着弟弟身体不好,阿爷不在的时候你可要替阿爷看好了阿娘。” 床上的秦般毓突然咳嗽了一声,之后才幽幽醒转,看着慕容琛有些焦急的神色,她哑着嗓子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慕容琛示意谢娘先把懿之带走,然后才对秦般毓说道,“奉御说是你心气郁结导致的结果。阿毓,你跟我说句实话,我把二娘纳进府这件事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秦般毓一愣,秦素若这件事的确让她有些不快,但是到了现在也没什么所谓了,可是自己真正不开心的原因又不能宣之于口,最终她也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纳二娘为妾实非我本意,是陛下的意思。他觉得二娘要是一直呆在宫里迟早有一日会成为祸害,所以就让我帮他解决掉这个问题。一来免了他后顾之忧,二来给二娘一个名分,也算有个交代。我当时怕你不高兴,所以一直没说,没想到让你郁郁到仙子阿。” 慕容琛脸上尽是愧疚,秦般毓不由笑了一下,“阿琛,我没事的。可能就是这两天总是往宫里跑,有点累了,等休息过来就好了。” “你现在的月份也不小了,从现在到你生产之前,你就小心一点吧,我问过陈奉御了,你这一胎十之*都是个儿子。”慕容琛低声道,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 秦般毓也笑了一下,“那就好,要真是儿子的话,也省得那帮嘴碎的天天在背后念叨我。对了,你去帮我哄哄懿之。刚才她和莘娆跑过来,我先抱的莘娆,我看懿之不太高兴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安心歇着吧,这两天我让猗傩帮你先管着孩子,你就什么都别管,把身子养好了才是。”慕容琛关切道。 两个人正说着话,无鸾忽然从外面走进来,对他二人低声道,“行宫那边传来消息,姒太妃有身孕了。太上皇大喜,想要晋封姒太妃为贵太妃,位列太后之下。” “陛下那边可知道这消息了?”慕容琛问道。 “想来陛下得明天才能知道这个消息了,这是咱们的人从行宫加急送回来的。那边的人也是想问问,姒太妃这个孩子留不留着。依我看,这个孩子能不留就不留。” 无鸾的意思他们都明白,太上皇退位的时候姒太妃已经是宫里的独宠,听说去了行宫之后二人更是恩爱,整日腻在一起。现在姒太妃怀孕了,若是生下女儿倒也罢了,若是男孩,对慕容琛是个大威胁。若是慕容琛来日篡位,身为太上皇的慕容逍大可以将这个小儿子扶起来。 不仅如此,姒妃的愈发受宠也在不自觉的影响着当年的和贵妃,如今太后的地位。太后年纪大了,能做太后又是慕容博的意思,听说在那边慕容逍也不怎么愿意理她。姒太妃这般架势,来日太上皇要真让她当太后又有谁敢出来反对。可那样的话,慕容琛的一道保障就失去了。 慕容琛想了一会儿,之后便对无鸾坚定道,“尽最大的努力把姒太妃这个孩子弄掉,然后想办法引到卫王身上去。” “阿琛,今天在宫里那几个嘴碎的说起咱们府上遇见刺客的事情,我忽然想到,咱们是否可以利用一下这件事。”秦般毓低声说道,“反正刺客之事余波未了,这会儿上京城里谁家出现刺客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你的意思是让咱们的人来冒充刺客,把上京城里的刺头都拔掉?”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方法,这样的话你也可以往里面塞人了。就是这件事到底往谁的身上引,得好好想想。” 慕容琛点点头,“好了,我自己下去处理这些事吧,你现在好好休息就是了,别再累着自己,我和无鸾先去一下书房,等晚上再来陪你。” “我现在这个样子晚上也伺候不了你,你就先别过来了,懿之今天好像有点委屈,晚上我哄哄她。”秦般毓推了推慕容琛,“你有事就赶紧去跟无鸾商量吧。” 打发走了无鸾和慕容琛,秦般毓躺在床上,有些无尽疲倦的感觉。她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居然就越过了懿之直接搂住了莘娆。许是想起了懿之的身世,许是想起了那个让自己作呕的男人。 可懿之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怎么可以做出那样的事情呢,秦般毓叹了口气,对隔断外的今枝说道,“今枝,扶我起来坐一会儿。” 今枝闻言连忙跑进来将秦般毓扶了起来,低声道,“娘子还是躺着歇一会吧,今天娘子跟二娘到底说什么了,也不让奴婢进来伺候,结果自己还晕倒了,多吓人呀。” 秦般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就是随便说了点事情,不碍事的。” “什么叫不碍事,要不是两位小郡主在里面,奴婢还发现不了娘子晕倒的事情呢,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今枝一边为秦般毓揉着肿胀的小腿一边说道,“娘子自从怀上这个孩子以来身子就不好,那怎么能行呢,娘子可是要陪着王爷登上皇位的。” “今枝,要是以前那个阿毓还在,你说她现在会是什么样?”秦般毓突然问道。 冷箭自暗来(2) 今枝闻言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一顿,不过旋即就继续给秦般毓揉着小腿,“只怕是被楚娘子随便就给打发了出去。也许过得很幸福,也许过得很困苦。” “你还想想见到她吗?”秦般毓轻声道,自己明明知道那个人在自己回到秦府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可是不知为何,秦般毓还是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出人意料的是,今枝摇了摇头,“奴婢是秦府大娘的婢女,自然应该跟在娘子身边。那个人已经不再是秦府的大娘了。娘子,奴婢跟在您身边也有七八年了吧?在奴婢心里,您才是唯一的主子。” 秦般毓有些感慨,“是呀,我从桃花村的阿奴变成秦般毓已经这么久了,久到我都快想不起桃花村的样子了。” “娘子今天是怎么了?跟二娘在屋里叽叽咕咕的说了话之后又是晕倒又是感慨的,奴婢现在可真想知道您到底跟二娘说什么了。”今枝抱怨道。 “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以前在秦府的时候我们两个还算有几分姐妹之情,可是到了现在却变了味了。她之所以在相国寺呆了那几年还跟我有脱不开的关系,况且楚娘子和秦岱的死和我到底都有关系。” “娘子,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想好好跟着王爷走下去就免不了要牺牲旁人。当日若是让人知道小侯爷对您做下的事情,进相国寺就是您了,那样的话郎君扶持王爷登基的想法只怕就成了空想。所以说,娘子不必觉得对不起二娘。” “什么时候今枝你也变得这么狠心了,我记得以前的你就是个急性子,有时候我要做什么事你还不忍心。”秦般毓挤出一丝笑容道。 今枝宛然一笑,“陪着娘子经历了这么些事情,要是再没点改变岂不太没用了点。娘子,你就听奴婢一句劝,现在先好好养着身子,别想那么多,等到您生下小王子了之后再想也不迟。” 秦般毓微微颔首,“你去偏房看看两个孩子睡着了没,等着莘娆睡着了把懿之抱过来。她今天应该是被吓到了吧。” 今枝领命而去,不多时就领着懿之过来了,一进来就对秦般毓说道,“娘子今天可要好好陪咱们大郡主了,奴婢过去的时候二郡主都已经睡熟好久了,大郡主还一直在哪儿坐着呢。” 今枝将懿之抱到床上之后就退了出去,只剩母女两人在屋里。 秦般毓把懿之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柔软的头发,低声道,“今天阿娘的样子把你吓坏了吧?”懿之没说话,只是身子紧紧的靠在秦般毓身上,重重的点了头。 “是阿娘不好,你别往心里去,阿娘今天不是有意。你看每次你进来阿娘都先抱你,妹妹也不开心,所以今天阿娘就先抱了妹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懿之伸开双臂搂住秦般毓,“我还以为阿娘不喜欢我了呢。可是阿娘今天为什么会晕倒?” “阿娘今天进宫去看大伯母,可能有点累了。懿之,这几个月阿娘可能没太多时间陪你们,让苏槿过来陪你玩好不好?” 一说到苏槿,懿之脸上竟然显出了纠结的神色,“槿哥哥过来当然好,但是有时候我又不希望他过来。” “这是为何?”秦般毓奇道。 “听谢娘说,槿哥哥读书读得很好,可是却不会骑马射箭,我不喜欢只会读书的人,一点都不好玩!阿爷还说明年开春大伯父准备办什么赛马会,说要教我骑马呢!”一说到骑马,懿之的眼睛都亮了,“阿娘会不会骑马?” 秦般毓点点头,忽然想起那会慕容琛带着自己出去骑马的事情,嘴角也不由浮起一抹笑容,她的声音也变得轻快了许多,“你阿爷的骑术可好了,让他到时候好好教你。” 懿之被她哄得高兴起来,母女两人又说了许多话,直到懿之在她怀里睡着了。 此时雍王府后院,秦素若尚未就寝,而是坐在灯下绣着一个小儿的肚兜。晶清端过一盏牛乳放在她身边,看着秦素若手里的肚兜,轻声说道,“娘子何苦自己来做这些,前面王妃送过来的东西还少嘛,娘子就别费眼睛做这些东西了。” “我要是不找点事情做,你让我在这府里怎么过下去,天长日久的我还不得疯了。”秦素若说道,“我是侧妃,不可能像长姐一样经常出去的。” 晶清听了这话不由心中泛起苦涩,“要是没有那件事多好,只怕娘子早就嫁了个好人家做明媒正娶的夫人了。” “别再提这件事了,我现在是雍王府的侧妃,也是上过宗谱的,只要咱们不说,就不会有人再拿这件事来说我!”秦素若放下手中的肚兜,“你说,我这个孩子要是个男孩,陛下会放过我们母子吗?” 晶清连忙说道,“陛下都已经放您出宫了,怎么还会来害娘子呢?再说陛下也未必知道这孩子是谁的。现在外人都以为娘子的身孕才不过三个月呀,怎么也不会联想道陛下身上的。” 秦素若耳边响起今日秦般毓说过的话,她借着陛下的名义来警告自己,何尝不是在跟自己说,如果自己有一点点的不老实,她也可以动手除掉自己。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手指上带着一个红宝石戒指,只是自己进雍王府的时候,慕容琛派人送过来的东西。看得出来这东西只是府中仆从随意选择的,可是她仍旧视若珍宝,只因为慕容琛曾经夸了一句漂亮。 自己进府这几个月冷眼观察着,从长姐的举手投足之间已经可以看出,她对慕容琛动情了,而慕容琛对她也不是无动于衷。雍王夫妇看起来是那般亲密无间,无懈可击。可是自己偏偏不信他们两个见了没几面就能情深似海。 秦素若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在敲小院的门,晶清连忙出去查看,过不多时就见苏庶妃披着斗篷进来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过来了?”秦素若问道。 苏庶妃一脸疲倦,嘴里抱怨道,“得等灌音那个小祖宗睡着了我才能出来,不然她哪天跟府里那两个郡主随口说了不就暴露了咱们的关系嘛。” “你倒是够谨慎。”秦素若进府之后一直想着要在府里立足,眼看着秦般毓带着猗傩把持着府里的一切,桓尔芙又性子古怪,自己能利用上的只有苏庶妃了。而且苏庶妃也一直发愁自己不受重视,二人一拍即合,关系很快就紧密起来了。 “不谨慎可不行,你是不知道王妃在这府里管的有多严,这段时间她怀孕了才松懈了几分,不然我可不敢就这么出来见你。”苏庶妃抱怨道,“原本想着王妃怀孕,咱们就能多见王妃两眼,谁知王爷不是住在外书房就是去西苑,反正压根想不起来我!” 秦素若安慰她道,“你已经不错了,王爷虽然很少去你那儿,但是这段时间你天天往正院跑,王爷心里总还会觉得你懂事。你看看吕庶妃,听说她进府也有半年了,不还是个黄花闺女嘛!” 说到吕庶妃,苏庶妃掌不住也笑了出来,“说的就是这话,我进府的时候正好赶上王爷押运粮草,也是好长时间没见过王爷。但是好歹王爷回来之后还象征性的去了我哪儿几次,还跟我说过几句话。这个吕庶妃,只怕现在王爷都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样子。” “你说她默默无闻这么久,会不会怨恨王爷和王妃,会不会对王妃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会不会呢!”苏庶妃说完这话猛然发现了秦素若诡秘的笑容,她立时明白了秦素若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吕庶妃不满王爷的冷落,于是对王妃下手致使王妃手上,腹中胎儿夭折。”秦素若嘴角一弯,这个主意还算不错。 不过这件事说得容易做的难,秦素若和苏庶妃还不敢贸然行事,加上秦素若是想让秦般毓母子俱亡,所以也在等着在秦般毓快要足月的时候下手,这么一拖就拖到了年后。 正月一过,慕容博就急吼吼的命人下去准备,要在郊外围场举行一场赛马会。正好春季万物复苏,围场上的草木长得还不算很高,加上视野广阔,各州郡又呈送了许多良驹,正是赛马的好机会,于是便不顾群臣反对,执意让殿内省操办起了此事。 他有心要好好玩上一番,故而只准备带着亲信和一众朝臣前往,嫔妃子女都留在宫内。这下子懿之也没法跟着前去,为了这个原因,懿之还跟慕容琛闹了很久的脾气,慕容琛最后没奈何,只好保证来日一定会带着懿之出去骑马,这才哄住了她。 于是阳春三月,慕容博带着浩浩荡荡的一批人向城外围场奔去,压根不知道一场未知的灾难在等着他。 冷箭自暗来(3) 这是慕容博登基的第三年,也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浩浩荡荡的带着群臣出游,那份兴奋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而且没了皇后在耳边的碎碎念,他也能更加随心所欲了。 其实他的骑术算不上很好,但压抑久了就总想用这种方式来派遣自己心中的不快。原本计划是在围场跑上一天也就罢了,谁知慕容博跑上几圈之后就觉得没意思了,想着要找点什么乐子。 慕容琛骑着马跟在慕容博身侧,似是无意的说了一句,“只可惜现在是春天,正是育雏的时节,不然还可以让人准备些活物来射猎,总比这么骑马有意思的多。” 他这句话让慕容博的心情不由活泛了几分,连忙对慕容琛道,“这个主意好,咱们就要殿内省准备点活物过来,咱们射猎一番才有趣呢!” “大哥,此时正是育雏的时候在,咱们这么说不合适。”慕容琛连忙劝道。 慕容博大手一挥,“不碍事,围场上养的活物不少,咱们又不是全让他们放出来,只是放出小部分来,反正不是正式的围猎,一天就结束了。”说罢,也不管慕容琛再有什么反应,慕容博直接就跟身边人吩咐下去了。 跟来的朝臣们听说慕容博有围猎的意思,登时就有人上前直言慕容博身为帝王应为百姓之表率,春日围猎并非好事,传出去有辱皇室威严。 可是慕容博竟铁了心的就要射猎,那几个主动出言劝谏的臣子直接就被斥退,慕容博甚至对底下众位臣子道,“朕日日处理国事操劳,今日不过想放松一番,尔等也要这样絮聒,你们若是不想射猎大可以现在就回去!” 慕容博的话里已经带了责怪之意,底下人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反倒是慕容琛恭敬道,“陛下要射猎也好,就让殿内省随便准备几只兔子还有狐狸吧,此时草木刚泛绿,这两种动物便于捕捉,而且繁殖极快。” “就按你说的坐吧。”慕容博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又对身后的朝臣们道,“你们要是不想射猎就给朕老老实实的待在这边!” 就在说话的档口,殿内省已准备了数十只狐狸与兔子,尽数放到了围场里,慕容博带了一众仆从直接策马而去,空留朝臣们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发现了吗,陛下现在做事越来越奇怪了。”有人在底下轻声抱怨道。结果这话刚一出口就被身边的同僚给制止住了,同僚指了指前面在,这人才发现慕容琛竟然没跟着慕容博去围猎,反倒是跟他们一群臣子呆在了一起。 “雍王是陛下的心腹,咱们说话还是小心点吧。焉知他有没有听见咱们说的话。” “说起来雍王殿下倒比陛下稳妥的多,你看陛下上朝坐不住,雍王殿下就会咱们的折子给送进去,再敦促陛下尽早批复。” “你难道不知道嘛,太上皇那七个儿子里,雍王殿下最能干,只可惜出身卑微……”底下的窃窃私语一直没有停息,或多或少的都传进了慕容琛的耳朵里,他只做不觉,只和苏侯说话不提。 过了一会儿,众人便都三三两两的散去,有的坐在凉棚底下说话,有人在四周随便转着,而慕容琛和苏侯则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继续说着旁人听不到的话。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那件事做过了的话,咱们的准备可不充分。做的不够的话又容易被人发现的。” 慕容琛压低了声音,“我已经让人试验过多次了,不会出问题的。其实在围场的事情只是小事,重点是之后咱们要做的事情,那些才是重头戏。” “只要今日这件事成了,后面的事也都好说了。”话音刚落,远方林子里忽然升起一股红色的烟火,慕容琛见状脸色大变,连忙奔向自己的马匹,一跃而上向林子里冲去。 众人还未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的时候,整座围场都已经闹腾了起来,隐藏在各处的血蝠卫突然出现,将众人团团围住不得动弹。正当众人惊诧不已的时候,慕容琛竟背着慕容博从林子里面冲了出来。而慕容博此时已经浑身是血的晕倒在马上了。 “奉御,奉御在哪!”慕容琛高声叫道,这时候随行的几位奉御应声上前。慕容博身边的近侍将慕容博从马上扶了下来,对奉御道,“陛下的马匹受惊,致使陛下坠马。” 短短一句话已经将慕容博此时的情况说个明白,朝臣们脸色也白了几分。秦渊身为太傅此时便是百官之首,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秦渊。 秦渊轻咳一声,压着嗓子说道,“先给陛下诊治,然后赶紧回宫吧!” 一番忙乱之后,慕容博被加急送回了宫里,皇后闻知此事当即就差点晕过去。最后在一众奉御的合力救治之下,慕容博总算是脱离了危险,到了晚上也醒了过来,但是坠马到底是伤到了身子,他一时半会难以恢复。 为了休养身子,慕容博便搬到了较为安静的晋阳宫,就连朝觐也转移到了那里,除了皇后之外,嫔妃要想见到慕容博一面都得等候传召。而且慕容博一受伤,原本应当开始的选秀也被取消。整座朝堂因为慕容博的受伤而显得有些惨淡,就连科举之事都要暂时推后,等到慕容博身子转好再行决定。一时间众人连他如何坠马的事情都无暇顾及,只想着要在危急关头自己该如何站队。 朝堂之上有秦渊镇着倒还无碍,但是宫里的气氛可就好不到哪儿去了。慕容博嫔妃算不上多,但是生育了子嗣的也只有皇后和文贵嫔。皇后来日必然是太后,文贵嫔自然也可以靠着女儿过上锦衣玉食的太妃生活,但是旁的嫔妃可就不一定了。慕容博这一次要是挺不过去,她们的生死可就全得依仗着皇后了,而皇后却也算不上有容人之量了,若是心情不好让她们直接殉葬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现在慕容博在晋阳宫养伤,嫔妃等闲见不到他,也没有办法跟慕容博撒娇好求得一个生路。这样一来,在宫里求神拜佛的嫔妃登时多了起来,都是祈求慕容博能够多活一段时间,至少保证自己的能够生下一儿半女,再不济也能让慕容博多念着自己一点,来日留遗诏的时候把自己的性命也给留下。 嫔妃各个心情不快,皇后的心情也未必好到哪儿去,太子才三岁,若是慕容博真的不行了,那就是幼主登基。可是历朝历代幼主能够把帝位坐稳的全都是有个势力雄厚的外家,自己的母家的势力可远远算不上雄厚,如何能保得自己的儿子坐稳帝位呀。虽说慕容博现在没有旁的儿子,可是太上皇还活着呢,若是幼主地位不稳,只怕会有老臣想着要迎太上皇回来复位,那自己这么些年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她想着召父母双亲讨论一下,但是父母也说不出什么好主意。她又想着秦般毓入宫商量了,可是秦般毓已经临近产期不能出门,整日就是在府里安胎。到了最后没奈何,皇后只能是自己偷偷出宫,去了一趟雍王府。 她到雍王府的时候恰好慕容琛不在府上,她的贸然到访把秦般毓吓个够呛,挺着肚子就来到仪门那里迎接皇后。 秦般毓刚要俯身行礼的时候就被皇后一把给扶住了,皇后穿着斗篷,将面容隐藏在帽子下面,低声跟秦般毓说道,“现在不是讲究礼节的时候,咱们赶快进去,别让人看见我来了。” 闻言,秦般毓连忙引着皇后去了正房,之后就将正房大门紧闭,吩咐无论何人过来都不能放进来,二人这才进了屋里坐下。 此时已是阳春三月,但是秦般毓的房间里仍旧点着火炉,皇后一进门就不由感叹道,“这么热的天气你还用这个,不怕上火嘛。” 秦般毓的脸色算不上太好,“这次有孕身子一直不舒服,总是怕冷,所以就一直点着活路,嫂子要是觉得热我就让人挪到外间去。” “行了行了,先不管这件事了。弟妹,我今日来就想跟你商量商量,陛下若是突然不好了,我该怎么办?” 秦般毓愣了一下,“嫂子何出此言,陛下的身子不是在恢复嘛。” 皇后也有些无奈,“我也不怕实话跟你说了,陛下的医案我一直在看,看起来是日渐恢复,但实际上陛下的身子已经糟透了。他那会天天跟云昭仪混在一起,没少折腾自己,这番闹下来就更坏了,我是真怕他突然就不行了,昭文才三岁。” 秦般毓握住皇后的双手,“嫂子别急。越到这个时候您越要平静,这样才好安定人心。这会儿陛下身子不好,必须得依靠至亲骨肉,新节长公主的夫婿博阳侯一直领兵在外,这可以算是陛下的亲信军队了,嫂子得想办法把这两位弄进上京城来,也好让人看看,陛下手里还是有军队的。” 这边秦般毓和皇后说的热火朝天,那边晋阳宫里,慕容博面对着慕容琛送过来的一大堆奏折却开始发火。 大权终旁落(1) 因着慕容博手上,每日的朝觐改为五日一次,但是朝政上的事情却不能耽搁,故而朝臣们便将要汇报的事情统统写成奏折呈送上来,所以奏折就比往日的多了好几倍。慕容博看着高高的奏折,心情就不禁烦闷起来。 “朕好容易找了个机会歇一歇,他们还这么一日一日来絮聒,真是烦人透顶,你快把这些折子给他们送回去,让朕清净两天再说!” “皇兄,朝政不可荒废,况且大臣们都是挑了要紧的事情报上来的,每件事都不能耽搁。”慕容琛低声劝道,“否则您日日不处理朝政,外边的人心都该乱了。” 慕容博板着一张脸,冷声道,“朕还没死呢,他们就开始想着给自己找出路了?朕坠马的事情血蝠卫查的如何了?” “围场养马的一干人等血蝠卫都查了个遍,并无什么不妥,况且皇兄前去围场之前也无人去过围场,现在血蝠卫也是束手无策。”那日在密林深处,慕容博骑得马无缘无故突然暴起,直接就将慕容博从马上给翻了下来,要不是有侍卫当机立断射死了那匹马,慕容博恐怕就要被惊恐的白马给生生踩死了。 慕容博一想起这件事就浑身发麻,一听说血蝠卫什么都没查出来,当即就把手边的杯子给摔了,“朕养着血蝠卫是干什么的!连这样的事情都查不出吗?那朕的性命究竟该让谁来保护!”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都没查到,只是臣弟觉得很奇怪,皇兄的马是御用的,除了皇兄之外没人会动这匹马,可是那马鞍却显得有点旧了,而且感觉马鞍的皮革有点硬,不像是保养得当的。再仔细想想,莫不是马鞍太硬弄得那匹马不舒服,所以才那么狂躁的?”慕容琛沉声说出自己的怀疑。 慕容博倏然动了一下,“马鞍?朕记得那个马鞍是皇后的兄长特意找的手艺最好的匠人给朕做的,应该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吧。”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臣弟也这么觉得,所以就没再往那边查,郑家总归是皇嫂的母家,断然不会在马鞍上做手脚的,再说那马鞍也用了有几年了,怎么偏偏在这会出问题。” “虽然马鞍有几年了,可朕也真没怎么骑过马。”慕容博的神色里分明是对郑家起了怀疑,他正胡思乱想着,外面有人端了一碗安神的汤药过来,说是皇后遣人去宫外寻来的安神汤药,送来给慕容博服用。 这样的汤药已经送了半个多月,可是慕容博现在看着那碗汤药是怎样都不顺眼,等来人走了之后直接就让慕容琛把药给倒掉了。 “皇兄,一切不过都是咱们的猜测,你何必现在就怀疑皇嫂,你们到底是十来年的夫妻了。”慕容琛劝道。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样的话你难道没听过?朕若是活的长久,日后难免有新欢,她也怕朕和父皇一样,再宠出来一个申贵妃和慕容承祚!想想看咱们当时过得有多小心,她现在就该有多担心。可朕若是现在就死了,昭文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到时候靠着郑家的支持,她大可以坐稳太后之位的。”早年慕容博一直觉得慕容逍太过容易忌惮自己的儿子,可轮到他做这个皇帝,不知不觉他比慕容逍还要容易猜忌旁人。 慕容琛听了这话不由心中暗喜,但是面上却依旧平静,“皇兄这会儿身子不好还是别乱想了,不过臣弟觉得此时人心不稳,皇兄应该想办法稳定人心。” “那你说说,怎么稳定人心?” “臣弟听有的大臣说应该将皇姐及其夫婿带着军队召进上京城,毕竟皇姐和陛下是一母同胞,博阳侯的军队算是您的亲信军队。可是臣弟觉得此事万万不可,因为博阳侯那边没有战事,他也没有什么战功,骤然领兵入京只会让人心生怀疑,怀疑陛下是不是身子有碍。所以此时博阳侯应该按兵不动。” 慕容博略一沉吟,“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可是皇姐这两天也送信过来说,想着进京来看看朕,毕竟朕受伤她也着急。” “若是如此,陛下只管将这二位召进上京城来就可以了,军队留在原地就是了,不然军队一动,边境恐怕会不稳定。”慕容琛同慕容博推心置腹道,“博阳侯时代镇守咱们大齐和交趾的边境,近来交趾老王病逝,新王初初登基,只怕对咱们也是虎视眈眈,所以那边也是不能忽略的。” 慕容博听罢点点头,“也罢,就按着你说的做吧。”他的神色中忽然涌出无限的疲倦,“三弟,若是朕的身子就这样垮下去,朕打算让你做摄政王。” 慕容琛大骇,顺势就要跪下推辞,却被慕容博一把抓住,“你听一下朕的安排。朕自己的身子朕自己多少有感觉,恐怕真的挺不了多久,但是朕不希望看到外戚执政的局面,朕希望权力始终在我慕容氏的手里,你是朕最信任的兄弟,所以也是摄政王最好的人选。等到你把科举的事情忙完,朕就下册封的旨意,到时候皇姐也在京中,朕会在百官和皇亲面前亲自册封你。” 若非慕容琛目标已定,听了慕容博这一番话定然要感激涕零,恨不得对慕容博肝脑涂地。可此时一直力辞不受的慕容琛心里却在暗暗的高兴,摄政王是什么?是在帝王正式接管权力之前的代理皇帝,能够名正言顺的把握住权力。 慕容博有些疲倦的靠在床上,“朕想见云昭仪了。” “陛下若是真心想见云昭仪,就等到晚上夜深人静了偷偷把昭仪接过来就是了,没得在这个时候让云昭仪树敌。陛下若是累了臣弟就先退下了。”慕容琛说着就要离开。 “等等,这些奏折还是你拿回去替朕批了。”慕容博赶紧把奏折的事情都托付给了慕容琛,他自己好抽空歇了一会儿。 慕容琛离开之后不多时,皇后也从雍王府回来了,想着去看一眼慕容博。原本这只是例行公事的问候,但是因为慕容博对皇后的兄长产生了怀疑,所以对皇后也是淡淡的。 皇后只当慕容博是累了,便坐在床边要给慕容博揉一揉有些肿胀的双腿。慕容博不要拒绝,只好任由皇后这么做了。 皇后冷眼觑着慕容博神色,觉得慕容博心情还算不错,便开口跟慕容博提出要将新节长公主和夫婿接进宫来住一段时间。她的理由当然冠冕堂皇,说是公主得知慕容博生病自然着急。可是此时在慕容博心里,皇后这分明就是有些按捺不住了,想着把皇姐召进京城来商讨如何保证地位的事情。 “陛下这段时间身子不好,外面人心惶惶,正应该让皇姐和博阳侯带着人进京一趟,也好让人知道,陛下并非孤家寡人,手边还是有人支持的。”皇后见慕容博并不反驳,便又出言劝道。 “皇姐不进京,朕身边难道就没人支持了不成?”慕容博有些不悦。 “臣妾不是此意,只是觉得博阳侯手里到底握着军队大权不是,比起三弟他们那些文官来说,还是武将的权利更让人容易忌惮吧。” 慕容博冷哼一声,“这主意是你自己想的?”他觉得以皇后素日的表现,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只怕是郑家在背后撺掇的。 可是皇后却以为慕容博是准备要夸奖她的,她当然不可能告诉慕容博这是秦般毓帮她想出来的主意,可是直接说是自己想的又有些不好,于是她便笑吟吟道,“臣妾没读过几本书,哪儿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呢,不过是母亲进宫请安时随口提了一句,说这事父亲的意见。臣妾就想着来替父亲传个话。” 皇后这话恰好印证了慕容博的猜测,慕容博看向皇后的眼神都变了,可是他到底是把情绪按捺住了,轻声对皇后道,“你说的事情朕得想想,你先回未央宫歇着吧。” 三言两语打发走皇后之后,慕容博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直到后来云昭仪被偷偷接来之后心情才好了几分。 这之后数天,每日云昭仪都会被偷偷接过来侍寝,其结果就是慕容博的身子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是有了更加虚弱的趋势,不过此时慕容博一直陷在温柔乡里,一点也不在意这些。而新节长公主那边也已经接到了旨意,准备择日动身了。 慕容琛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这边,因着秦般毓产期日益接近,他便退却了所有的事情,安心在家里陪着秦般毓。 三月十六,秦般毓阵痛发作,折腾了两个时辰之后顺利产下一子。自福佑死后,雍王府终于再次有了小王子的诞生,自然是喜气洋洋,准备大肆庆贺。 不承想半个月之后,雍王妃的亲妹妹,侧妃秦氏也早产了,生下的亦是小王子。雍王府一个月之内就多了两个儿子,一时间上门送礼的人几乎要将王府的门槛踩平了。 大权终旁落(2) 除了百官送来的礼之外,宫里送出来的东西亦是不少,其中尤以皇后和德妃送的最重。皇后不用说了,秦般毓是她能够顺利坐上皇后之位的重要帮手,雍王亦是慕容博跟前的红人,这礼自然是厚重了。而对于德妃来说,雍王府这两位都是她的姐姐,她为了显示自己贤名也不能吝啬了。 一时间雍王府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专门辟出来放贺礼的三件厢房很快就堆满了,饶是这样,贺礼仍旧是源源不断的送来。 雍王府数年无子,如今好容易有了两子,慕容琛便奏请慕容博,希望这两个儿子的名字能由自己来取,慕容博自然不会反对此事,除了一道册封世子的圣旨之外,他竟真的下旨册封慕容琛为摄政王,统领朝中之事。一时间百官议论纷纷,只是无论如何,慕容琛这个摄政王的地位是坐定了。 为了这个名字慕容琛可谓是煞费苦心,直到小世子即将满月的时候这名字才定下来。而慕容天佑这个名字一传出来便让人议论纷纷。 自古帝王号称天子,而雍王不过是一介亲王却敢给自己的儿子起名叫做天佑,这其中的意味不得不让人多想,加上慕容琛被册封为摄政王,朝中便有人传言他有谋权篡位之意,可是此时又有人反驳说慕容琛有的只是摄政王的名号,手里却一点军权都没有,这样的摄政王是压根不可能谋权篡位的。 只是不管朝臣们如何议论,天佑这个名字到底是定了下来,慕容博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自然别人也就说不出什么了。 新节长公主还有博阳侯赶在天佑满月礼之前回到了上京城,就如慕容琛建议的那样,他们的军队留在了边境,除了贴身卫队之外,他们什么人都没带。 而天佑的满月礼自然是极尽尊贵,雍王府除了大宴宾客三日之外,慕容琛还特意往相国寺送了三百双僧鞋好为天佑祈福。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个和世子只差了半个月的小王子却一直都没有名字,满月礼也过得平平常常的。 雍王府,清和园。 秦素若有些恹恹的斜靠在床上,奶娘就在床边抱着孩子哄着,她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差一点连命都保不住,虽然月子里不曾被苛待,但到底是伤到了元气。 晶清自门外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盏乌黑的药汁子,这是宫里陈奉御调制的补身药方,自秦素若生产之后就日日服用,可是秦素若的身子却一直不见恢复。晶清也曾经怀疑过这药方的问题,可是偷着出去问过人,都说是上好的药方。 此时晶清见秦素若发呆,连忙端着药碗走上前来,“娘子别总是胡思乱想了,就是因为娘子这份多心身子才一直没见好,赶紧趁着热乎劲把药喝了吧。” “前面闹哄哄的在吵什么呀。”秦素若皱着眉头将药汁喝下,“从早上开始就不消停了。” “可别提了,是桓家那边来人了,说是桓家老夫人身子好了,芙妃想着要回来呢,但是王爷却说现在府上事多一时半会忙不过来,所以想让芙妃暂时先别回来,结果这就吵嚷起来了。” 秦素若闻言冷笑,“当时桓夫人那么急吼吼的把芙妃给接走了,感觉就像是再也不想让芙妃回来一样,现在看着王爷当了摄政王就又要把女儿送回来?这个算盘打得可真好。” “娘子别管那边的事,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子养好。”晶清说着压低了声音,“外边都传说咱们王爷势不可挡,只怕陛下早逝的话王爷就会当皇帝,到时候娘子就该成了后宫的嫔妃了,这个时候咱们可不能得罪王爷。” 秦素若一把抓住晶清,“这样的话你听谁说的?可靠吗?”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咱们府上现在都传开了,外边也听见有人这么说。娘子且细想想,王爷现在已经摄政王了,太子又还小,有多少摄政王都是这么谋朝篡位的。” 晶清的话实打实的进了秦素若的心里,若是有一日慕容琛真的做了皇帝,那做了嫔妃的自己是不是也能把以前受的那些屈辱给统统抛去,从此不会有人再想起那件事。她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在自己的儿子身上,这个小东西,是不是也有机会成为帝王呢? 她正想着,外面有人来通传说秦般毓来了,秦素若身子一震,这应该是自去年秦般毓卧床安胎以来第一次出门,居然就是来了自己这里。 她刚想下床,秦般毓就已经走了进来,将她摁在床上,笑吟吟道,“咱们姐妹就别讲究那些客套的事情了,你好好在床上躺着就是了。” 秦素若压低声音,“长姐不怪罪就好,长姐的身子可大好了?” “我没什么的,毕竟都生过三个孩子了,生天佑也没费什么劲。倒是妹妹你情况凶险,我昨儿还去问陈奉御了,他说你务必要好好休养,否则以后老了身子就该不好了。对了,我今日来是要跟你说,王爷把小王子的名字给定下来了,让你看看好不好。”秦般毓说完话,就转身从今枝手中接过一方锦盒。 那锦盒上面画着金龙的图案,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方黄色的绸缎,这是皇室子孙起名字的规矩,名字定下来之后会着人写在这绸缎之上,之后有专人保管。此时绸缎上已经写了名字,说明孩子的名字已经确定,秦般毓把这个拿过来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秦般毓小心翼翼的将绸缎取出来,在秦素若面前打开,之间绸缎上端端正正写了四个大字:慕容子疑。 秦素若的脸色登时白了,子疑,子疑,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突然一把攥住秦般毓的手腕,“长姐,这名字是谁定下的?” “王爷跟陛下提议这两个孩子的名字都让王爷自己定,陛下当时就同意了,只是王爷定下天佑的名字之后,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名字,选来选去就选了这个。”秦般毓沉声道 子疑?秦素若嘴角扯起一丝苦笑,他是嫌自己受到的屈辱还不够多吗?就连一个名字他都要来羞辱自己,这个孩子的身世不是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吗?!他为什么还要在名字里摆上一个疑字! “陛下已经把子疑的封号给定好,安阳郡王,妹妹觉得可好?”秦般毓似乎压根就没注意到秦素若的情绪,自顾自的说道。 “陛下的决定哪是我能左右的,陛下怎么决定就怎样决定吧。”秦素若的声音冷若冰霜,“也请长姐替我向王爷转告一句,子疑的名字我…很满意。” “妹妹满意就好。还有件事要跟妹妹说一声。”秦般毓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重,“晶清,这两日把你主子的东西好好收拾一下,过两日就让二娘搬到东苑去住吧,那边地方大,你住的能舒服些。” 秦素若的脸上写满了惊愕之色,“东苑不是芙妃住的地方吗?好端端的为何要搬到东苑去?” “芙妃不是回娘家了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依着王爷的意思说,妹妹虽然和芙妃位份相同,但是现在生育了儿子到底不同些,不能让妹妹受委屈,所以就让妹妹搬到东苑去。若是芙妃有一日回来了,就住在这清和园也够了。” “那芙妃什么时候会回来?”秦素若思考了半天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秦般毓轻哼了一声,“他们桓家倒是现在就想让她回来,可是咱们府上现在事情繁多,实在顾不上管她,所以王爷就让她暂时在桓家住着吧。” “芙妃到底也是雍王府名正言顺的侧妃,这样下去恐怕不好吧。”秦素若刚说完这句话,就见谢娘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走进来,在秦般毓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后,秦般毓脸色登时就变了,连忙跟秦素若道别之后就急吼吼的走了。 秦素若感觉到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却又来不及询问,等到晶清后来出去打听了一番后才知道,就在博阳侯回京的这一段时间里,交趾突然领兵来犯,边境缺乏主将差一点就被攻破。消息传到上京城之后,博阳侯自然是当即就要回转边境,但是却被慕容博生生的给拦住了。 最后慕容博的决定就是将一直在天策卫的秦岳派出去领兵,这个消息一出,整座朝堂就跟炸开了锅一样。虽然秦岳这些年表现优异,可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样的人能否领导一支十万人的军队,人们不禁议论纷纷。更有甚者都怀疑这根本就是慕容琛自己的决定,但是无论如何,秦岳最终是领了圣旨远赴边境。 博阳侯对此自然大为光火,可是他几次三番想要上门求见慕容博却都被拒之门外,其实不仅是他,就连皇后和沛国公上门求见都被拦在外面。 而整座晋阳宫,只有昭仪云氏一直伺候在里面。 大权终旁落(3) 如今的云稚已不是当时摔倒在秦般毓马车前面那个可怜的女子,而是慕容博面前最吃得开的宠妃,她没有家世的烦扰,身后也没有什么家族利益,自然也不会给自己的家人谋求什么利益,是而慕容博对她的宠爱就比旁人多了三分。 此时,云稚正捧着药盏,一勺一勺的将药汁喂进慕容博的嘴里,这已经是奉御敢开出的最大剂量的补药,每日慕容博都要喝下好几盏,只是如今慕容博的身子已是虚到了极点,这些药喝下去也是于事无补。 喝到一半的时候,外边有人来通传说皇后来了,慕容博闻言脸上显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就要开口让皇后回去,不想云稚按住他的手柔声道,“陛下还是让娘娘进来吧,毕竟娘娘才是后宫之主,她见陛下是理所应当的,臣妾先退到后面去就是了。” 慕容博见云稚这么说也懒得反对了,便让云稚先躲到屏风之后,然后就把皇后给叫了进来。皇后如今也是不甚修饰,只是在发上配了支凤钗,人显得有些憔悴。 慕容博见状也有些不忍,看着皇后低声道,“你来服侍朕把药喝了吧。” 皇后闻言连忙行动起来,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和慕容博太久没有这么亲近过了,她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疏,喂了没几口,那药汁就顺着慕容博的嘴留下来了。 “算了算了。你还是先放下吧。”慕容博觉得有些不习惯,但是又不好直接把皇后打发出去,只好随便问道,“昭文这两天怎么样?” “一切都好,只是许久没见陛下了,一直跟臣妾说要见父皇呢!”一提起儿子,皇后顿时眉飞色舞了起来,“昨儿母亲进宫来还说昭文和陛下长得一模一样呢!” 慕容博哑然失笑,“你母亲还记得朕小时候的样子?连朕自己都不记得了。昭文是朕的独子,也是大齐的太子。你要用心抚养他才是,不可让他走错了路。” “这些臣妾都知道,父亲也多次提起过,跟臣妾说不可因为臣妾只有昭文一个儿子就对他过多溺爱,定要用心抚养才是。” “你父亲……这两日也进宫了?”慕容博似是无意道。 皇后不解其意,仍旧照实说道,“这段时间臣妾心神不宁,所以父亲母亲便时常进宫来劝慰臣妾。皇姐亦是时常入宫陪伴,不然臣妾也真不知道怎么熬过这段时间。”她的想法是让慕容博觉得自己过得有些苦,希望能勾起慕容博的怜惜之心,却没想到这却触了慕容博的逆鳞。 “皇姐进宫可跟你说了些什么?毕竟这次朕没有让博阳侯回去领兵,皇姐心里应该也不舒服吧。”慕容博虽然心中不快,但仍是按捺下了心中的火气,继续问话。 皇后许久没跟慕容博说过这么多话了,见慕容博还愿意跟自己说话,也就顾不上思考这话该说不该说了,“皇姐只说雍王妃弟弟毕竟年轻,前去带兵难以服众,觉得陛下此举有些莽撞了,博阳侯再怎么说也已经在那里驻守多年了。” “那还有呢?” “皇姐还说此战胜负难定,只怕陛下会伤了一批老臣的心。” “她的意思就是边境没了博阳侯便不行是吧!”慕容博突然喊了一声,“朕就不信了,他博阳侯能做到的事情,秦岳怎么就做不到!还是在所有人心里,博阳侯就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皇后被慕容博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她生怕慕容博有闪失,连忙劝道,“陛下可不要这么想,皇姐自然也是为了陛下考虑,博阳侯在那边驻守多年一直无碍,现在进京了,这交趾就乍然进攻,可不就是趁着博阳侯不在嘛。” 屏风后的云稚将皇后的话尽数收进了心里,还盘算着那些话可以传到雍王那边,那些话自己知道就好了。听着皇后说的话,她差点就忍不住笑出来,这段时间她日日陪着慕容博,早就清楚慕容博这段时间心里最介怀的事情,那就是博阳侯的态度还有郑家的态度。 其实就算不陪在慕容博身边,郑千柳身为皇后也该明白,要是真的想让慕容博对她有所顾念,有些话就不该说。就像刚才皇后口中长公主说的那些话还有郑家人的话,皇后就统统都不该说,慕容博病中本就疑心重,只怕越听越觉得皇后已经在给太子铺路了。皇后还不如多说点太子素日的趣事,还能让慕容博念念旧。 果然皇后说完这话,慕容博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直接就对皇后道,“朕倦了,你先跪安吧,朕有时间再召见你。” “陛下,臣妾……”皇后不意慕容博就这么要赶自己走,连忙说道,“臣妾还想跟陛下说一句,这摄政王的名号兹体事大,陛下不可轻易许人呀!” 慕容博的声音比刚才还大了几分,“朕说,你跪安吧!”言语之中已带了恼怒的意思,皇后再糊涂也看的出来,于是连忙行礼退下了。 等到皇后走远了,云稚方才从屏风后走出来,让小内监把药再去热一热,之后才继续喂给慕容博。等到药都喝干净了,慕容博的脸色才缓下来,语气也好了许多,“还是你伺候的贴心。” “臣妾以前就是伺候德妃娘娘的,这都习惯了,不像皇后娘娘,自小过得尊贵,自然就不习惯伺候人了,陛下也别怪娘娘了。” “这件事朕当然不会怪她。朕只是觉得她现在心里只有昭文,压根都没有朕的存在了,她也不想想,要是没有朕当这个皇帝,昭文能成为太子吗!”慕容博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云稚连忙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陛下也别怪娘娘这么做,毕竟她们心里都明白,日后太子荣登大宝,皇后娘娘就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太后,到时候谁都不能给娘娘气受了。要不然为什么后宫嫔妃都要为了太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呢!” “要不是朕只有这一个儿子,朕还真想废太子!”慕容博说完这话猛然就想起了雍王府的秦素若,自己把她打发出去的时候她似乎就怀孕了,如果是这样的,如今她在雍王府生下的小王子不就是自己的儿子了吗?只可惜,他不会也不可能承认那个孩子的身份,更何况秦素若的背后还有秦家。 云稚听了这话轻笑道,“陛下也就只能说说气话了。其实郑家和长公主不都算是陛下的亲人嘛,他们来关心皇后娘娘也是正常的,陛下不必多心。” “有些事你不明白。罢了,朕自会护你周全,你也不用想那么多了。”慕容博正说着话,忽然外间有人送来一封奏折,说是最要紧的奏折,慕容博打开一看不仅抚掌大笑,“好呀好呀,秦岳这小子到底没让朕失望。” 云稚偏着头,娇憨道,“这么说咱们是赢了?” “岂止是赢了,秦岳带着大军一路高歌猛进,把交趾的主帅和国主都直接斩于马下了。这份奏折来的正是时候,也好让博阳侯看看,边境没有他并不是不行!” 秦岳大胜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上京城内外,慕容博大喜,于是遥封秦岳为正二品镇国大将军,将原本属于博阳侯的军队直接交由秦岳管理。这下子不仅秦岳身价倍增,连带着慕容琛的地位都跟着水涨船高。谁不知道这位年少有为的将军是摄政王的小舅子,这会儿摄政王手里可算是握着兵马了。 慕容琛就是在这一片片的怀疑声中离开了上京城,准备去地方查看科考之事。就在他离开上京城之后不久,雍王府来了一位客人,新节长公主。 新节长公主自从回京之后就一直居于公主府深居简出,除了进宫跟皇后见面之外跟别人一点接触都没有,这番突然上门倒让秦般毓十分意外。 不过就算是意外,秦般毓仍旧应对得体,没让长公主挑出什么毛病来。 长公主坐在客座上,手里捧着谢娘新送上来的碧螺春,看着眼前抱着天佑哄拍的秦般毓,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开口了。 上一次回京见到秦般毓的时候,她还是谨小慎微的颍川郡王妃,跟在太子妃身后小心翼翼,轻易连句话都不会说,可如今却是通身尊贵的摄政王妃了。 “长主突然驾临王府,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呀?”见长公主半响无话,秦般毓率先开了口。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着你弟弟如今受封为将军,这贺礼自然是少不了的,我就想着送过来。”长公主随口道。 秦般毓闻言抿嘴一笑,“这儿是摄政王府,可不是秦府,长主这贺礼可送错地方了,我可不敢收下。” “是嘛,是我莽撞了。”长公主微微一笑,“你和你弟弟以前也不过是无母的庶出子女罢了,如今你成了摄政王妃,你弟弟做了大将军,若非皇恩浩荡,想来你们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吧?” 咫尺登天路(1) 长公主这话说的算是十分无礼,就连一向老成持重的谢娘听了这话都变了脸色。秦般毓走到现在,最不能提起的就是曾经庶出的身份。而且她这个庶出比旁的人还不如,毕竟她和秦岳的生母无名无分,更比别人低了一等。不过自从慕容琛被重用以来,这话已经甚少有人提起,长公主这么一说听着就格外刺耳。 可长公主似乎一点没感觉到自己的无礼,见秦般毓没有说话,便继续道,“虽说后来你认了秦太傅的江夫人为母,可是江家已经不在了,你这嫡出的身份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彼时秦般毓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她当然知道长公主贸然上门说这一大堆话不会简单是的想羞辱她,所以她必然不会发火,可也不能让长公主这么欺负着,她抱着天佑笑吟吟道,“长主说的没错,都是太上皇对秦家圣宠优渥,所以我才能嫁与我家王爷,有如今的尊荣。至于嫡出不嫡出的,只要王爷不介意就是了。” “你和老三都是庶出,哪有互相嫌弃的道理呢!老三的生母也不过是父皇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罢了,你们两个琴瑟相谐也算是缘分。”长公主见秦般毓并不生气,那话也越说越离谱,秦般毓这会儿却大概摸出了长公主的想法,只怕是她为了博阳侯而来的,甚至是为了郑千柳而来。 秦般毓示意奶娘把天佑抱下去,随手取过身旁果盘里的蜜桔,轻巧的剥着蜜桔的皮,轻声道,“庶出不庶出的如今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陛下看重谁。就连陛下的后宫亦是如此,文贵嫔嫡出如何?不找就比不过德妃和云昭仪。” “我是陛下的亲姐姐,说句不好听的,陛下只怕来日无多,等到昭文即位,千柳做了太后,必然就不会这样一番光景。”郑千柳和长公主一家一直亲厚,长公主现在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心里也不免期盼来日郑千柳做了太后,她这口气都能散发出去。 秦般毓只低头剥着手中蜜桔,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慕容琛原本想着用刺客解决掉郑家,但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结果就一直拖到了现在。而如今云稚传出来的消息就是慕容博对皇后已经产生了不满之心,觉得皇后已经在为坐稳太后之位而努力了,长公主此番前来,似乎也在印证着这件事。 长公主见秦般毓不说话,以为秦般毓是被自己噎住了,脸上不免有些喜色,便说道,“其实你侍奉千柳一直也算用心,来日千柳当了太后也不会苛待你们的。” “长主回京之后,见了陛下几次?”秦般毓突然开口问道。 长公主闻言面露不解之色,“陛下身子有恙,一向不甚见人的,就连我也不过见了三四次而已。” “那长主凭什么就以为陛下时日无多了?若是陛下来日身子见好,听说了长主曾经说出这样的话,恐怕会伤心的吧。毕竟长主是他唯一同母胞姐,就连自己的姐姐都这样说过,更遑论别人了。太上皇在位的时候陛下一直郁郁不快,好容易过了两年轻松的生活,长主还是不要给陛下添堵了。” 长公主不由冷笑,“你也不用拿这样的话堵我的嘴,我也明白你的想法,你们摄政王府的尊荣都是陛下一人给的,是陛下对你们的宠信,若是陛下不在了,你们的尊荣也就不在了,你自然会害怕陛下不行了。” “那长公主不如告诉妾身,等到来日太子登基,会用什么理由来处置妾身夫君呢?谋反还是叛逆?似乎这跟妾身一家都不沾边吧,况且陛下登基之事,我家王爷也算是帮了陛下一把,那时候长主在哪儿?我父亲举全家之力支持陛下剿灭申氏叛贼,那时候长主又在哪?”秦般毓的其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是非黑白陛下分的很清楚,所以才会有所偏倚,长主不如想想自己在做些什么,然后再来责怪别人!” “就算我们当时没帮陛下做任何事,可我夫君驻守边境多年,陛下为何突然把军权交给你弟弟,这与我们而言何尝不是羞辱,陛下怎么就不想想这个问题!分明就是你和你夫君把持朝政!”长公主终于将自己的真实目的给说了出来。 秦般毓低笑出声,“长主似乎太看得起我们夫妻了,陛下做了二十几年的太子,朝政上的事情早就熟稔无比,轮得到我们把持朝政吗?况且若是妾身的夫君真的把持朝政的话,长主以为自己还能平平安安的坐在这儿?”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显露无疑,长公主显然没想到秦般毓会这么说,身子明显僵了一下,秦般毓也不想和她过多纠缠,端起手旁茶盏抿了一口,“如今府上事情多,就不虚留长主了,长主还是请回吧。”说罢就直接起身回了内间,等长公主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屋里只剩下了她和侍女。 她有些气结,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遭到的冷遇,还是在一个她从来不曾在意过得人手上。她匆忙离开雍王府,而马车也没回公主府,直接就进了宫。 未央宫里皇后正百无聊赖的看着侍女们准备端午的节礼,慕容博身体不好,这端午她也什么心情大办,到时候慕容博能不能出席还是问题。 忽然外间来报长公主来了,皇后正愁没人说话,便让人赶紧把人请进来。谁知道长公主一进来就劈头盖脸道,“当初你和大郎提出要拉拢老三他们的?!” 皇后闻言一愣,“是本宫,不过陛下一直也有拉拢兄弟的意思,本宫一提陛下也就同意了。” 长公主掌不住冷笑,“上次我回来的时候就叮嘱你们要注意他们一点,现在可好,养虎为患了吧。” “长姐这话从何说起?”皇后见长公主脸色不同以往,自己的神色也不由跟着严肃起来,“三郎虽然成了摄政王,可也是陛下为了昭文考虑。昭文年纪还小,的确是得有个人来襄助,三郎帮着陛下即位,自然也能帮着这个侄子坐稳皇位。” “你倒还真相信他们。那我问你,你自己也是有母族的,为何不让你的母族来帮你,偏偏要用和昭文同宗同族的慕容琛?你有没有想过慕容琛谋反叛逆的可能,他现在是摄政王,他的小舅子还握着边境二十万的军队,这是何等有利的条件,你觉得他会甘心做个一人之下的摄政王吗?!” 长公主一番连珠炮样的话将皇后憋得无话可说,可长公主说的话虽然是好意,但是这番态度却引来了皇后的不满。放在慕容博还是太子的时候这样的态度也就罢了,左不过长公主是自己的大姑子。可是如今她已然是皇后,长公主却仍旧一付高高在上的架子,一点不把她放在眼里,亏得她还在慕容博面前替博阳侯说好话。 “可那又如何?广宁王不是忠于皇室嘛,那二十万军队能与广宁王的百万雄师抗衡吗?三郎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谋朝篡位!” “那慕容琛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汤,让你们俩对他们夫妻两个如此信任!”长公主一时气急,居然伸出手指着皇后的鼻子吼道。 皇后见状不由气的身子发抖,这长公主也忒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又想起秦般毓平日里对自己的恭敬有加,她心里的火气不免更大了,当即就拍桌子喊道,“来人,把长公主给请出去,不准她再踏入宫门半步!” 长公主吼完那句话也自觉后悔,可是未等她开口缓和气氛,皇后就已经怒不可遏的将她赶出宫去,甚至不再允许她进宫。 如今未央宫里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雍王府去,不过半个时辰,秦般毓就已经知道了宫里发生的事情。 “人都说长公主陪伴夫君驻守边境多年,是难得的巾帼英雄,如今看起来一涉及到自身利益,也不过就是个俗人罢了。”目睹长公主今日对秦般毓百般羞辱的谢娘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掌不住说道。 “她夫君手握军队久了,就觉得军队就该是他们的,殊不知这是最让人忌讳的事情。罢了,不必管他们了,也不知道阿琛什么时候回来,我只怕陛下这身子熬不了多久了。云稚不是说陛下现在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吗。不知道什么时候陛下就该一睡不醒了。要是王爷那会儿不在上京城,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想来王爷也会顾虑到这点,办完事情就会尽快回来的。”谢娘劝道。 秦般毓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秦般毓知道是那只隼回来了,她起身走到门外,果然看见那个隼立在外面的杆子上,脚腕上还绑着布条。她上前将布条解了下来,打开来看了一眼,神色登时就变了。 “谢娘,姒太妃的孩子没掉,生下来了,是男孩。” 咫尺登天路(2) 随着鹰隼的归来,慕容琛的家书随后也送到了,上面只有两个字:莫忧,但令人惊奇的是,那两个字是用朱砂写就,眼神深红的让人有些害怕。 秦般毓看过这封家书之后神色凝重,沉吟了许久才从自己的妆台下取出一个小纸包,揣在袖中,对谢娘道,“明日陪着我进宫去给皇后请安。” 谢娘当然明白秦般毓进宫肯定不是单纯的请安,又看见秦般毓神秘兮兮取出的东西,饶是沉稳如她,亦是掌不住问道,“娘子拿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云昭仪那服药又没了?” “这和那服药不同,恐怕就是最后一点了。”秦般毓叹了口气,“我想阿琛已经去找了广宁王,应该是一切都谈妥了才会有欧这封家书,咱们这边也该动起来了。” “广宁王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这可靠吗?”谢娘讶然道。 秦般毓叹了口气,“不知道阿琛许给了广宁王什么条件,罢了,先不想这个了,我得想想明天进宫见了皇后该怎么行事。” 谢娘闻言上前帮秦般毓理着耳后碎发,低声道,“娘子生小世子之前不是时常进宫给皇后请安,虽然现在身份不同,但是只要娘子觉得是一样就好。” 秦般毓嘴角一弯,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了懿之的声音,下一刻,懿之就蹬蹬蹬的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对秦般毓说,“阿娘,五叔家的婶婶过来了。” 贺月之来了?以往英王妃过来总要先遣人过来告诉一声,怎么今日不声不响的就过来了。秦般毓把懿之叫到跟前问道,“你刚才在哪儿看见的婶婶?” 懿之正要回答,外面就已来人通报说英王妃来了,秦般毓也没来得及听懿之的回答,赶紧起身往外面走,好迎接英王妃。 “见过摄政王妃。”英王妃今日的神色和往日不同,一点也没有平常和秦般毓亲昵的样子,反倒是面露憔悴之色。 秦般毓连忙上前扶起了她,“弟妹何须这么客气,咱们不都是不拘礼惯了嘛。” “如今您已是摄政王妃,身份不同,自然也不能和以前一样了。” 秦般毓听了这话,也收起脸上的笑容,“多出来的也不过就是个名头罢了。弟妹别在这儿站着了,快进来吧。”秦般毓说着将英王妃给拉了进来。 慕容琛受封为摄政王之后,慕容博又特意让人从库房里搜罗出了无数珍奇首饰送过来,如今的王府比秦般毓生产之前更雍容华贵了几分。 不过英王妃无心观察这些,一直显得心事重重,等到秦般毓将茶盏递到她手中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弟妹今日突然造访必然是有事,咱们之间也不必遮遮掩掩的,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是了,也省得弟妹费脑子想说辞了。” 英王妃听得秦般毓这么说,不由眼眉低垂,过了许久之后她才开口说话,“嫂子,我能不能替姒太妃求一条生路?” 秦般毓眉心一挑,“姒太妃?她是太上皇的嫔妃,算起来还是咱们的婆母,她的生路与咱们何干?” 英王妃有些为难,但一想起父亲对自己的殷殷嘱托,只好鼓起勇气说道,“嫂子恐怕还不知道,姒太妃在行宫那边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太妃她是寝食难安,生怕母子受伤害,所以就托付我来求嫂子,好歹放他们母子一条生路。” 秦般毓不由哑然失笑,“这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我家王爷就算再有权势也不敢把手伸到太上皇那边去吧。更何况姒太妃是太上皇身边的红人,怎会有人能威胁到她们母子的性命!” “太妃自有孕以来就一直不安定,几次差点失了孩子,这次生产也是早产,差一点就血崩而亡,分明就是有人不希望太妃生下孩子。嫂子且细想想,这宫里宫外除了那一位谁会害怕太妃生下男孩?如今摄政王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他若是开口替太妃求情,陛下定然会同意的。”英王妃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中听,但是为了贺家她到底要说下去。贺家在慕容博面前并不受重用,贺家的地位全都系在姒太妃那边,若是姒太妃没了,只怕慕容逍对他们的信任也就到头了。 回答她的是秦般毓的冷笑,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秦般毓的冷笑,冷的她有些承受不住。“弟妹似乎是太看得起我家王爷了,我家王爷只是陛下的臣子,万事都只能顺着陛下的意思,哪有替陛下做决定的呢!” 英王妃听了这话,咬咬牙道,“现如今谁不知道陛下病重,摄政王大权独揽,说话的分量比谁都要重。难不成连一位太妃的性命都留不住吗!” “弟妹原来也明白,那位已经是太妃了,她的性命不是由陛下也不是由我家王爷来决定的,而是由太上皇来决定的,这是大齐历来的规矩,只要姒太妃侍奉好了太上皇,太上皇自然会保她周全的。” “太上皇已经逊位,大权由陛下独揽,他如何能保护姒太妃呢!” “弟妹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吗?刚才还说我家王爷大权独揽,这会儿又说陛下大权独揽。我倒觉得弟妹还是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说这件事吧,等到想明白了再过来不迟。今枝谢娘,送客!”秦般毓当机立断的下了逐客令,直接就把英王妃给请了出去。 等到第二日秦般毓进宫拜见皇后的时候,见到英王妃一切照旧,只是英王妃脸上恹恹的,并不愿再理会秦般毓,秦般毓也只作不觉,只跟着皇后说话不提。 皇后脸上的疏离亦是十分明显,两个人相对而坐并不像以前那么亲热,虽然那日长公主被她斥退,但是长公主说话的多多少少还留在了她心里,故而她看秦般毓的感觉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这种细微的变化,秦般毓也有所感觉,不过她也一直不做理会,只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皇后说着话。她已经发现,今日云昭仪并没有来给皇后请安,想来云昭仪这段时间一定是在晋阳宫伺候,这样可就有点麻烦,自己带的这点东西至关重要,绝对不可能经手他人,所以她必须想个办法把东西送到云昭仪手里去。 “嫂子这段时间可有去给陛下请安?”秦般毓随口向皇后问道。 一说到这事,皇后心里就不畅快,连带着说话都三分气,“陛下现在有云昭仪,哪儿还想着看本宫呀。” “云昭仪照顾陛下也辛苦,娘娘不如找个由头就能把她替回来,陛下也不会对娘娘如何的。”秦般毓还像以前跟皇后推心置腹着,“就说云昭仪太辛苦了,该回宫歇歇了,然后妾身去云昭仪哪儿找个由头拖住云昭仪,让娘娘跟陛下多呆一会儿。” 秦般毓这话的确说到了皇后的心里,皇后也顾不上对秦般毓的忌惮了,连忙让人去晋阳宫传话,说来也是她幸运,云昭仪听了这话果然是从晋阳宫出来了,皇后知道了之后赶紧收拾了一下就往晋阳宫走,而秦般毓也就此找到了去云稚宫里的借口。 对于秦般毓的到来,云稚显得有些讶然,当秦般毓将纸包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她的手甚至有些颤抖,有些不敢将那个东西接过来。 “这应该就是最后一副药了,等到陛下都喝下去了,你就离荣华富贵不远了。”秦般毓脸上的笑容浓重,“陛下的字迹你可熟悉了?” “差不多了,写出来也能以假乱真了,问题是我要是真写了,那起子人会相信吗?”云稚有些忧心忡忡。 “这个你放心,王爷自然有办法让他们相信,你只要照着我们说的把那道旨意拟出来就是了,其他的都好说。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了,只要王爷一回京,就代表所有的事情都要动起来了。”秦般毓吩咐道。 云稚点了点头,“那我听陛下说,姒太妃给太上皇生了个儿子,陛下对此非常不高兴,生怕太上皇借着他生病的由头复位,然后再立这个初生的小儿子。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姒太妃母子恐怕留不得,但不能现在就下手,否则不占理。这样的事情你也不用管,你把自己这些事做好了就是了。” 云稚点点头,“那就请王爷遵守我们的诺言就是了。行了,你也别在我这儿多呆了,皇后只怕在晋阳宫呆不了多久,我也该回去了,咱们在一起呆久了皇后也会心生怀疑的。” 不出云稚所料,她们刚走出宫门,就见着皇后的车驾来了,莳云见秦般毓和云稚出来了,连忙小跑上前来说道,“陛下请云昭仪赶紧过去呢。我家娘娘倦了,就直接回去了,请摄政王妃直接出宫就是了。” 秦般毓应了一声,直接出宫不提。而与此同时,原本寂寥的上阳宫却来了一位客人,没有人去通禀太上皇,那人骑着马长驱直入,直接就到了慕容逍素日消遣的外书房。 咫尺登天路(3) 那人走进外书房的时候,慕容逍正执了一支极细的笔在作画,似乎是在勾勒一个人的模样。听见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只淡淡说了一句,“才三年不到,你就能在上阳宫长驱直入,也算不简单了。” “那若是我说这上阳宫由内而外全都是我的人,父皇当如何看待儿臣?”那人冷冷开口,原来是借着科举之事出京的慕容琛。 “那朕就要说一句,不愧是朕的儿子。”慕容逍手上的笔一直没有停下,他似乎是给在画中人上色,已经快要完成了。 慕容琛低笑一声,“这个时候父皇这么跟我说,难道不觉得有点晚了?我被扔在后宫自生自灭,被人轻视的时候,被迫开府出宫的时候,父皇怎么不会说这样的话。” “如果那时候朕就这么跟你说,你觉得你能活到现在吗?”慕容逍终于放下笔,将头抬起来,“朕宠了七郎十几年,朕逊位之后,七郎过得如何?” “郁郁不得志,若非大哥在父皇面前发誓不弑兄杀弟,恐怕七郎是活不到现在了。”慕容琛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但下一刻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儿臣不奢望父皇能跟宠爱七郎一样对待儿臣。” “大老远跑过来了也累了,别站着了,坐吧。”慕容逍示意慕容琛坐在下首的椅子上,“你如今也快要而立之年了,咱们父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近过了吧,上一次朕抱你还是你很小很小的时候。” 记忆里慕容逍不是没说过这样和蔼的话,有那么一瞬间慕容琛都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可是一想起今天自己来的目的,他就逼着自己硬起心肠。他从怀中掏出一方黄绫递到慕容逍手边,“儿臣这次来,是想让父皇在这道旨意上盖上自己的印章。” 慕容逍打开黄绫,那上面的旨意简单明了,就是让慕容逍在慕容博薨逝之后以太上皇的名义指定慕容琛为下一任帝王。毕竟昭文年幼,慕容逍在朝中还有一定的威望,若是他出面来指定继承人,自然也是会得到支持的。否则卫王夫妇也不会想着来谋求慕容逍的支持。慕容琛此事若是成了,就是他问鼎帝位最正当的理由。若是有人反对,那就是最大的谋反叛逆。 慕容琛原以为慕容逍会再说些什么,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去劝去威胁慕容逍,这上阳宫里都是他的人,姒太妃和她的儿子也早已被人控制住,他有把握让慕容逍就范。可是令他意外的是,慕容逍直接就取过印玺,用力在黄绫上摁了一下。之后就直接把黄绫递到了慕容琛的手里,“好好留着这个吧,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用上了,到时候记得先处理掉郑家和宋家,必要的时候博阳侯也不用留了。” “阿爷……”慕容琛低低唤了一声,似乎有些留恋的意味。慕容逍看了他一眼,“来一趟不容易,就多呆一会儿吧,有些事情,朕也该告诉你了。” 慕容琛依言坐下,慕容逍显得神色很轻松,幽幽开口道,“你应该一直记恨朕,毕竟是朕下旨赐死了你的亲娘,你难道从没想过为什么吗?” “不是因为阿娘她是……”鲜卑人三个字终究没说出口,这是老师告诉自己的秘密,慕容琛并不想让慕容逍知道这件事。 “秦子深应该跟你说过吧,说朕因为发现了你阿娘和尔朱鹤卿的身份而对他们痛下杀手。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是假的呢?” 慕容琛着实被这句话给震住了,“假的!?不可能,老师他不会骗我!”对于慕容琛来说,一直帮助自己的秦渊在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父亲的感觉,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相信秦渊骗了他这件事。 “他当然没有骗你,因为是朕,骗了你们所有人!”慕容逍似乎并不在意慕容琛的反应,继续淡淡道,“朕从未在意过斐音的身份,就算是鲜卑人又如何,朕照旧可以让她做大齐的皇后!是宋家害怕朕对斐音动情而影响到他们的利益,所以当时手握大军的沛国公用三十万军队来威胁朕,让朕必须除掉斐音和尔朱鹤卿。朕无奈妥协,只好处理掉她们,之后又对你不闻不问,宋家这才放过此事。” “后来朕打压大郎和宋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们逼死了斐音,朕也不会让大郎顺利继承这个位置。”慕容琛长出一口气,“朕曾经抱着你,在秦子深面前说过,说你会是来日大齐的皇帝,让他替朕好好培养你。后来你崭露头角之后,他曾经问过我,问朕还记不记得这句话,朕说,朕一直都记得,只是朕不想你走的太顺利,否则遇到什么困难你就会一蹶不振。” 慕容琛脸上的神色从震惊变为不可置信,他真的无法相信慕容逍说的真实性,从小到大从慕容逍哪儿受到的冷落历历在目,每一件事都让他对这个父亲失望一分,慕容逍如今骤然这么说,让慕容琛如何能相信呢! “你必然是不相信朕说的话,那朕就来跟你说一说,这些年朕对你做了什么。”慕容逍突然咳嗽起来,过了许久才停下,“秦子深是太子太傅,他选中你做他的学生朕为何没有反对?朕为何把血蝠卫交到你的手里,为什么要你去前线,为什么纵容你依附大郎,朕这样做的原因你从来没想过吗?” “血蝠卫虽然交到你手上,可是掌控权仍旧在朕手里,你这些年利用血蝠卫所作所为朕都知道。可是无论你做什么,朕都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朕就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本事从朕手里把大权夺过去。还好,你没让朕失望。” 慕容琛忽然冷笑出声,“这么多年我利用血蝠卫排除异己,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父皇都能够不动声色,可见儿臣做的还是不够好呀,否则血蝠卫这么多年为何还能听命于父皇呢!” “那又如何,你不照旧做了摄政王,让秦岳得了兵权,甚至可以逼朕按照你的意思行事了,帝位离你不过咫尺之遥。所以朕说,你做的足够好,你可以做个够格的帝王了。尔朱鹤卿的女儿,也可以做个够格的皇后了。” 慕容琛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慕容逍一无所知,直到现在才发现其实慕容逍知道一切,慕容琛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浓浓的挫败感,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统统都是个笑话。 慕容逍似乎是感觉到了慕容琛的情绪,他站起来走到慕容琛身侧,第一次像个父亲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朕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记住大郎的遗旨一定要有指定你处理一切事物的内容,不然你没有办法合理的掌握最后的大权,这是朕给你最后的一番教导,回去吧。” 等到慕容琛浑浑噩噩的从上阳宫离开,春江走到书案前,将慕容逍刚画好的画像小心翼翼的给卷了起来,看着画中人,伺候了慕容逍多年的春江也忍不住问道,“您为何不跟三郎说一说您和那一位的感情?” 画中人巧笑倩兮,眉眼之间可以看出和慕容琛的相似。慕容逍回首看了一眼画中人,低声道,“这样的事情就留给他自己去发现吧。” “那您又何苦跟三郎说了那么一大堆话,非要把这些年您给他做的事情都说出来,奴才看三郎的脸色可是相当不好。其实也不奇怪,任谁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其实都是有人在暗中帮助,都会觉得泄气吧。” “三郎他会是个好皇帝,朕也总算是放心了。斐音,你也能够放心了吧。”慕容逍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疲倦之色,“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朕会去陪你的。” 春江已经收好了画,上前几步对慕容逍道,“刚才三郎过来,把姒太妃母子给带走了,恐怕凶多吉少吧。” 慕容逍挥一挥手,“无所谓了,朕累了,三郎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他说完这话就往内间走去,步履蹒跚的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 姒太妃母子俱亡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上京城,与此同时,一直在外的摄政王也在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不仅是他,就连广宁王都带着一部分军队回到了上京城,这一切都在昭示着慕容博生命的流逝。 端午节一过,慕容琛终于赶回了上京城。他自离开上阳宫之后并没有闲着,他跑遍了许多地方,终于将所有的事情备办妥当,秦般毓也来信说最后一服药慕容博已经喝下去,效果也已经显露了。 他一路高歌猛进的冲回王府,秦般毓带着几个孩子等候在门口,慕容琛心口忽然一暖,这是自己从小就一直渴望的温暖,总算是弥补了他多少年来的遗憾。 他从马上跳下来,走到秦般毓跟前,低声对她说了一句,“皇后,朕回来了。” 大结局(上) 晋阳宫里一片愁云惨淡,皇后通红着双眼立在慕容博身边,愁容满面的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慕容博,这一次他已经睡了三天。宫里的奉御们都说,如果再这么睡下去恐怕慕容博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她想来想去心中不免烦躁,信步走到外殿,看见慕容博的嫔妃跪了一地,都是想哭却不敢哭的表情,她的心便更加抑郁了起来。此时晋阳宫里只有这一群女人,若是慕容博真的不行了,她连个可依靠的人都没有。 “莳雨,去将国丈还有沛国公还有长公主请进宫来,就说本宫有事要跟他们说。”皇后见实在不是事,只好想办法找人进来了。 莳雨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娘娘,摄政王正在前朝处理政务,说是摄政王不在的时候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后宫,您再等一等吧。” “摄政王!”皇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她拼命喘了口气,按捺住自己心中滔天怒火,对莳雨说道,“那你就去问问摄政王,什么时候本宫才能召人进宫!” “等到摄政王处理完政务,自然就会带着相关人等来后宫的,皇后娘娘不必着急。”秦般毓的声音骤然出现在殿外,跪在地上的嫔妃纷纷转头看向她,眼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皇后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你怎么进宫了?摄政王不是任何人都说不得随意出入后宫吗?!”说完这话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眼前之人是摄政王的妻子,摄政王可以阻拦任何人却唯独不可能阻拦她。 秦般毓不理会皇后的神色,走到皇后跟前,依旧像以前一样亲亲热热的挽住了皇后的胳膊,“嫂子别着急,王爷说前面的事情马上就处理完了,一会儿王爷就会带着人过来了。娘娘还是安心等一会儿吧。” 说罢她也不顾皇后的反应,半推半拉的将皇后扯进了内殿,似乎她还是以前皇后身边恭恭敬敬的颍川郡王妃一般。 “嫂子就安心吧,您这个太后之位是跑不了的。”秦般毓把皇后按着坐在椅子上,“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嫂子别这么不淡定,也省得让那些嫔妃看笑话。”秦般毓就站在皇后身边,此时从她们那个角度向外看去,正好可以看见跪在地上的一众嫔妃。 “德妃和云昭仪怎么没跪在那里?”秦般毓饶有兴致道,“是病了还是不想来?娘娘就不打算让她们过来吗?” “云昭仪伺候陛下辛苦,现下去歇着了。德妃自陛下病了以来日夜祈福,所以也病倒了。”皇后斜了秦般毓一眼,现在就算是傻子都知道若是慕容琛真的掌了大权,云稚和秦素芷是最有可能继续尊贵下去的人,一个是摄政王妃的妹妹,一个是德妃身边曾经的侍女。慕容琛为显自己的宽容大度自然会留住这二人的性命,可是皇后却不这样想,这一次她总算是先下手为强,将这两个人困在了宫里,想着若是慕容琛真要做什么,自己也好留个后手。 秦般毓听了皇后的回答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侍立在皇后身侧。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慕容琛带着皇后的父亲郑桥、沛国公还有博阳侯匆匆赶来,随行的还有众多奉御。 许是慕容琛太过来势汹汹,皇后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不过慕容琛也并没有再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截了当道,“陈奉御,你去给陛下诊脉吧。” 说完这话,慕容琛也不理会皇后的反应,直接就带着人往里面走去。慕容博仍旧是在昏睡中,陈奉御上前诊脉,过了片刻之后对皇后摇了摇头。然后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支银针,在慕容博的人中上轻轻刺了一下。昏睡中的慕容博突然长出一口气,竟然慢慢醒转过来。 “陛下!”皇后见状连忙扑了上去,“臣妾是千柳,您能认出臣妾吗?”她大概也能知道,这恐怕是慕容博最后的力气了,自己这会儿必须上前。 慕容博虽然醒了过来,但是显得很虚弱,他好容易才举起自己的手,指了指安放在对面书案上的一个紫檀木盒。皇后见状连忙将上了锁的木盒拿了过来,用哭腔问道,“陛下的意思可都在这里面?” 慕容博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动作点了头,目光转了一转,落在了慕容琛身上。慕容琛一步上前,低声道,“皇兄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臣弟。” “太子…成…年前,拜…托你….了。”慕容博眼中露出一丝殷殷期盼,见慕容琛低声应了,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解脱的微笑。 过了也不知多久,慕容博的眼睛缓缓的闭上,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陈奉御鼓起勇气上前探了一探,旋即归到地上,对皇后沉痛道,“陛下宾天了!” 随着陈奉御话音刚落,突然有一批侍卫冲进了大殿,将所有人团团围在了里面,为首之人正是前不久刚刚回京的广宁王。 这批人出现的十分突兀,谁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埋伏在外面的。皇后顾不上沉痛,站起身来对广宁王厉声道,“陛下刚走,你就打算要谋反吗!” 广宁王手捧一道黄绫,义正词严道,“陛下生下曾留有密旨与臣,责令臣在陛下重病期间入宫护卫,待陛下归天便将此圣旨公之于众。”说罢,广宁王便将黄绫递给一名内监,示意他将圣旨内容读出来。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只是命令广宁王在自己的丧期之内都留在上京城负责守卫工作,上面玉玺鲜亮,证明并非假的旨意。 趁着这个档口,郑桥已经不声不响的走到了女儿身后,对皇后低声道,“快把那个紫檀木盒打开,看看陛下还留下了什么。” 皇后闻言连忙去开紫檀木盒,可是那上面却有一把小铜锁紧紧的锁在上面。可是慕容博却没有告诉过他们,这铜锁的钥匙在那里。 “事从权宜,就请广宁王将这个木盒撬开吧。”郑桥见皇后为难,便开口说说道。 不过广宁王并没有听他说的话,而是抬头看了一眼慕容琛,直到慕容琛点头了之后,广宁王才走上前去,用自己腰上宝剑把小铜锁给劈开了。 里面放的自然是遗旨,皇后用颤抖的双手取出遗旨,将遗旨揭开之后,确认上面的字迹是慕容博的,也确定上面真的扣着传国玉玺的印章,这才把遗旨交到内监手中,示意他可以宣读了。 遗旨的内容也不算长,不过是让太子即位,由慕容琛辅政罢了。只是当小内监念出皇后殉葬,一应事务均由摄政王处理的时候,皇后顿时跌坐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不可能,不可能,陛下怎会让我殉葬,这遗旨是假的,是假的!” “皇嫂已经确定这是皇兄的字迹,也确定这印章的真实性。这会儿难道是想抗旨不尊吗?”殿内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所以慕容琛的声音此刻听来格外让人恐惧。 “摄政王说的没错,娘娘还是别耽误了。”广宁王也附和道,“就不要让摄政王为难了。” 话音一落,殿外的侍卫霎时躁动了起来,原本跪在地上痛苦的嫔妃被尽数抓了起来,从宫外涌进了更多装备齐整的士兵,不光是皇后,郑桥、沛国公还有博阳侯三个人也统统被抓了起来。 “慕容琛,你这是要谋反吗?”郑桥被抓住之后仍旧挣扎不已,用最后的力气高声吼道。 慕容琛看了郑桥一眼,从怀中掏出那道慕容逍的旨意,“别着急,等着把这道太上皇的圣旨念完了,你就知道孤在做什么了。” 这么一会儿一连读了好几道圣旨,还有一道是太上皇的,饶是在场诸人都是历经风雨也有些奇怪,这太上皇跑出来搅合什么。 当内监再次读完这道圣旨的时候,郑桥他们才总算明白了慕容琛的目的,他就是在等这一刻,等着慕容博死了,等着所有的遗旨都念完,他才会把太上皇的旨意拿出来。毕竟太上皇是慕容博的父亲,又曾经在位多年,这实力可比慕容博不知高了多少,自然圣旨的分量也比慕容博的分量要重。 而圣旨的内容便是指定慕容琛代替自己的侄子昭文做大齐新一任的皇帝,广宁王听完圣旨,自己跪在地上道,“臣广宁王萧氏拜见皇上!” 外面嫔妃的尖叫已经渐渐低了下去,原本还在挣扎的皇后见状绝望的放弃了挣扎。不用慕容琛说她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怕用不了多久,属于慕容博一袭的子嗣便会被屠戮殆尽。她有些恼恨的转过头去,看见秦般毓身着一身素衣站在那里,正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是郑千柳以前从没见过的。 这才是秦般毓的真面目吧,皇后有些绝望也有些了然的想道。也许从一开始,秦般毓跟自己示好,来帮着自己夺回慕容博的宠爱,帮着慕容博登上皇位,他们夫妇做的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为了这一天吧。 慕容琛大手一挥,士兵便涌上前来,不多时,整座晋阳宫都安静了下来。 征元三年,大齐皇帝慕容博驾崩与晋阳宫,太上皇慕容逍以太子年幼为名改立摄政王慕容琛为帝。摄政王与灵前登基,改元征始。 征始元年,摄政王妃册为皇后,其子天佑为太子,秦氏一族恩宠备至。 大结局(下) 征始十五年,未央宫。 秦般毓斜倚在床上,原本圆润的面庞显得有些苍白,猗傩坐在床边,端着药盏将药汁一勺一勺的喂进秦般毓的嘴里。 “这药你都喝了半年了,怎么一点起色都没有,该叫奉御再给你换一副药来试试了。”猗傩身着贵妃服制坐在那里,和秦般毓依旧如往年一般亲昵。 秦般毓摇摇头,“生四郎时到底落下毛病了,这几年就显露出来了。也不知道阿琛带兵走到哪儿了,连封信都没送回来过。”慕容琛登基之初,秦般毓作为皇后受尽宠爱,一连生下了两位皇子,是后宫之首。 一说到慕容琛,猗傩脸上竟显出了些许恼怒的神色,“我原以为阿琛是个长情的人,没想到竟也跟世间男子一样喜新厌旧。永乐宫殷贵妃如今的气势都快赶上你我了,再这样下去,我看天佑的太子之位也要让给她儿子了。” “猗傩,别怪他,纳殷雁萝入宫是广宁王支持阿琛的唯一条件,他总要做出点样子来广宁王才能相信不是。” “阖宫也就你替他这么想了,阿琛这个架势跟当年先帝宠幸申贵妃的样子都差不多了。可是申贵妃受宠那会崇德皇后都已经没了,可现在你这个皇后还活着呢!”猗傩说到这儿也叹了口气,“你当年陪着阿琛一路走下来的时候可没想到会有这个时候吧。说实话,谁都想不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阿琛最宠爱的女儿为了别人居然叛国投敌,投的居然还是江珉铄。阿琛此番亲自带兵出征,恐怕也是心气郁结所致。” 秦般毓闻言有些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她努力不去想这件事可是却又忍不住。五年前懿之到了已经及笄,慕容琛便想着让她和苏槿完婚,谁知道懿之不仅公然反对这桩婚姻,还直截了当的告诉父亲,自己喜欢的并不是苏槿,而是多年来一直默默无闻的慕容承祚。 无论懿之到底是谁的女儿,慕容承祚都是她的叔父,这样一桩惊世骇俗的感情让秦般毓和慕容琛始料未及。饶是慕容琛对懿之宠爱多年,也被她这番言论给惹怒了,而后慕容琛下令将懿之关起来等候大婚。可没成想懿之竟然想办法逃了出去,还带着慕容承祚投了东北的扶余。慕容承祚这么多年虽然未掌大权,但是对于大齐境内形势也有所了解,自然对扶余有所相助,扶余国主大喜,当即派兵列阵与边境。而且令人感到可笑的是,扶余那边领兵的大将居然就是江珉铄,如今的他已是扶余国中数一数二的权臣,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和慕容琛一决高下。扶余大军和广宁王的军队已经相持了四年,慕容琛今番出征就是为了彻底解决此事。 “就算懿之她做的不对,阿琛也不至于迁怒与你。懿之走了之后,他踏进未央宫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也不能怪你。毕竟当年陪着他一路走下去的是你,不是殷雁萝。” “从他打开长秋宫,发觉先帝对他生母的真实感情的时候,我们两个之间就变了。”秦般毓的声音清冷彻骨。思绪不禁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一天。 慕容琛登基之后,他的妻妾自然是要搬进皇宫的,他将其他的宫室分配了出去,却唯独留下了长秋宫。那是他阿娘刘斐音住过的地方,他不希望再有别的嫔妃住进来。 当他打开已经封存了许多年的偏殿的时候,竟意外发现那里面的陈设还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闭着眼睛都可以在里面走一个来回。唯一不同的是,殿里多了许多画像,那画像无一例外全是记忆里的阿娘。作画的人是慕容逍,那细致的笔法还有画上情意绵绵的题字无一不在证明着慕容逍对刘斐音的感情。 尤其是慕容琛登基之后不久,慕容逍便在上阳宫从容自尽,死前手边握着的竟还是当年刘斐音送他的荷包。慕容琛在得知这一切之后悲痛欲绝,他从来只怨恨父亲对母亲的狠心和对自己的冷落,却从没想过父亲为他做了那么多。虽然他也知道秦渊是被父亲给骗了,可他却没办法不责怪秦渊引着他去反了自己的父亲。由此,连带着他和秦般毓的感情都有了裂痕,直到秦般毓接连生下两个儿子之后才渐渐好了些。 “娘娘,太子殿下来请安了。”今枝的声音打断了秦般毓的思绪,如今秦般毓身边也只剩下今枝这么一个可靠人了,谢娘已经告老,而殷贵妃独宠,也没人愿意来搭理秦般毓这个年华逝去的皇后了。 话音刚落,天佑就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见到秦般毓就扑进了秦般毓的怀里,“阿娘,你是不是昨晚又没睡好呀。”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姨娘就在这里也不知道行个礼。”秦般毓见着天佑心情好了几分,他是慕容琛的长子,也是被寄予厚望的太子,自小就聪慧过人,而且十分懂事。 天佑笑着起来给猗傩行了礼,又钻进秦般毓的怀里,说道,“只有在阿娘面前我可以这样,阿娘就让我放松一会儿吧。” “好好好,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太傅怎么放你出来了?” 天佑虽然才十五岁,但是声音已经有所变化,和当年秦般毓初初遇到的慕容琛有些相似,“阿娘,阿爷派人送信给我了,说是他扶余的事情已经全部解决,现在已经踏上归途了,不日就要回京了。阿娘,这次扶余事了,广宁王应该也会被一并处理,殷贵妃就失了最大的支持,阿爷应该就不会宠爱她了吧,应该就会回到阿娘身边了吧。” 天佑的话把秦般毓问愣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慕容琛登基才十五年,正是最好的年华,也许他对自己早已厌倦,没了殷雁萝还会有旁的新嫔妃。 “阿娘,你别不高兴,等到儿子当了皇帝就好了。阿爷不是有过旨意嘛,说无论世事如何变化,儿臣都会是太子,所以阿娘以后一定会是太后。”天佑靠在秦般毓怀里,尽情的说着一些平常不敢说的话。 猗傩坐在一边,心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今日阿毓的精神格外的好,平常说几句话就要喘上三喘,今日不仅没喘,还跟天佑说了这么多的话,加上天佑刚才说的话,她心里总有点不舒服,可是又说不清到底不舒服在哪儿。 天空传来一声鸟叫,秦般毓转头向外看去,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该开始了。”猗傩正要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听见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刀剑碰撞的声音。 她有些恐惧,也有些不知所措,转头看向秦般毓,是一脸的了然。猗傩一把抓住秦般毓的手,低声道,“阿毓,你知道要发生些什么对不对?” 秦般毓点点头,低声道,“很快你就要知道发生什么了。”她能感受到怀中的天佑在发抖,虽然自小按着储君的条件培养,可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刀剑的声音逐渐变大,好像很快就要冲破未央宫的大门一样,可秦般毓依旧是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未央宫的大门被打开,一个侍卫匆匆忙忙的跑进来,跪在秦般毓身前说道,“启禀皇后娘娘,殷贵妃母子已伏诛。” 猗傩惊得站起,她认得面前之人身上的标志是血蝠卫的。自慕容琛登基以来,血蝠卫的大权就一直控制在他自己手里,从来不曾假手旁人,血蝠卫的出现必然是慕容琛的意思,而秦般毓如此淡然,想来是早已经知道今天会发生的事情。 慕容琛能让血蝠卫来跟秦般毓汇报事情,说明他们两个其实并不像外人看起来的那么貌合神离,至少在联手处理殷贵妃的事情上,他们两个的默契依旧是无可比拟。 许是发觉了猗傩的情绪,秦般毓清了清嗓子道,“广宁王位高权重,早有不臣之心,为了稳住他阿琛才会对殷雁萝百般宠爱,这次他亲征扶余除了剿灭扶余之外就是要处置掉广宁王,将东北兵权收回来。我陪他折腾了这几年终于到头了。” 猗傩鼻子发酸,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秦般毓这几年受的冷遇她一直都看在眼里,原来这竟然都是秦般毓和慕容琛商量好的。恐怕这世上也只有秦般毓肯为慕容琛做这样的事情了吧。 “阿娘!阿娘!”天佑的惊叫声打断了猗傩的思绪,只见秦般毓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了鲜血。 “阿毓!”猗傩扑上前去,紧紧抓住秦般毓的手,“你坚持住,我现在就去叫人!”可秦般毓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了。 那服药的药效极其强烈,只要服下去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不过好歹还让自己多说了几句话。其实早上鹰隼就已飞过,那时候她就知道,约定好的那一天到来了。 自己和慕容琛的感情早已变了,自己看着他一步一步的稳定朝政,一步一步的手握大权,一步一步的变成一个和慕容逍一样多疑的帝王,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做到那一步,自己的儿子还有家族恐怕就会和当年的慕容博还有宋家一样。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同意了慕容琛的计划,毫不犹豫的喝下那碗随时可能取自己性命的药汁。 刚跑到殿门口的猗傩突然听见,外面小内监的声音远远传来,“陛下驾到!”猗傩惊喜的回头看向秦般毓,却发现秦般毓已经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慕容琛踏进殿门的时候,猗傩和天佑已经哭倒在床边,慕容琛愣在当地,最后颓然的坐在地上。他以为她一定不会喝下那服药的,他以为她会一直在那里等他回来,却从没想过她会这么决绝的离去。 阿毓,新婚之夜我发下的誓言,终究是没能兑现呵。 完结感言 完结感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首先肯定要跟大家说一句抱歉,因为娜娜自己的原因导致槃凰这么匆匆忙忙的结尾,实在是有负大家的期望。 娜娜原以为一边备战公考一边更文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娜娜发现真的没办法兼顾,写文的质量真的有所下降。同时,娜娜不愿意把注水的文呈现给大家,所以只能在这个时候结尾。再次跟大家说一声抱歉。 其实思路有很多,但是把它完善成章节却没有那么容易,如果以后有机会,娜娜会把漏下的一些人物故事再发上来的。 多说几句吧,其实槃凰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娜娜一开始打算写重生文,殷雁萝死了之后重生到了十五岁的秦般毓身上,然后发生了一系列故事,开头都写好了,不过后来还是选择不写重生。 结局是秦般毓被慕容琛害死,其实设想的结局比这个要虐,懿之还有天佑都会死,秦般毓其实是在一个非常孤苦的环境下死去的。之后慕容琛也会孤苦终老的。 这些都是存在娜娜脑海中的故事,却因为娜娜的原因不能呈现,真的是很抱歉。 下一本书,也许很久之后才会出现吧,不光是工作,娜娜还准备好好的沉淀一番再写新的,希望大家还能对我有所期待吧,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