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谣》 第1章 坠落 雨还在不断地下着,我撑着伞走在无人的街上,心里战战兢兢。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不会有个人突然跳出来抢了东西就跑。对于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来说,不管是真实还是假设都是可怕的。而那个本来应该陪在我身边的人却选择放开我的手,独自踏上外国的征程。我依然还清晰地记得他离开留给我的决裂的背影。 我停下脚步,挪了挪伞,雨水沿着边源滴到了脸上,划过嘴角,满口苦涩。不远处的灯光在一片细雨朦胧中闪出不一样的光彩,我下意识擦了擦眼睛,想要仔细看清楚,突然感觉身体被沉重的硬物用力一撞,我心想,这下完了,单身女子被抢记正式上演了。 昏沉中,我努力地想要找回一丝理智,却发现身体正在急速地坠落,心里一惊,人也随着彻底厥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睁眼之处一片白茫茫。难道我被送了医院?不对啊,怎么还有雕花的蚊帐?我敲了敲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点。 门被打开,脚步声隐约向我这边传过来。我顺了口气,也许是医生来查房了吧。半眯着眼,意料中的白褂没有出现,反倒是类似一种淡绿色的我所从没看过的布料,细密的针线,看起来典雅而朴素。这是现代不可能出现的衣绸!我猛地睁大了双眼,一张惊喜的笑脸映入眼帘。她梳着一个在电视剧中才可能出现的古代发髻,面容秀丽,我在心里长叹,这是哪里啊?虽然我有段时间是羡慕过那些古代发式,但老天也不用千里迢迢把我送到这里来感受一下发形的美好吧?她拉过我的手,急道:“小姐,你真的醒了吗?您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么?”我笑了笑,不语,在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前,我最好不要出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能做的就是只观不语。“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大夫来好不好?”她瞧我这样子,紧张起来。我摇摇头。她突然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我被吓了一跳,这人的反应也太大了点吧。我不就不说话而已嘛。我咳了咳,道“我没事了,你这是做什么大惊小怪的。”她才放松地再次靠过来,用手背轻轻碰了我的额头,“还好退了烧,大夫说再烧下去人就没了。”“我——”我很想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谁,发生什么事情,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装失忆,这是最有效的老把戏,不过按她刚才那容易受惊的程度来说,我怕还没等我问完我想知道的情况,她早已大叫跑出房门了吧。也罢,等身体养好了再慢慢打听。回头打量所住的房间,刚刚看到的雕花的蚊帐薄如丝,木床,柔软的被子,整一古香古色的布置。可是,这是哪个朝代?即使以前学的是历史专业,但所了解的也只是当时的各大事件,对于朝代的陶瓷之类的研究不深,更不可能达到拿起任何东西都可以一下就辨别出时代的这种考古级水平。“小姐,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我去吩咐厨房给你做些清淡的端来。”思绪被打断,原来她还没走。听她这么一说,肚子倒是觉得饿了。便点点头,终于把她打发了。我重新躺了下去,仔细理清事情的起因来由,然而还是很迷茫。不知为何而来,也不知怎样回去。也许是命中注定我会在这个时候这个时间来到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地方,继续另外一条路。我应该以怎样的身份,是做别人还是做自己?我长叹一声,还是等迟些日子再说吧。现在一切都不明朗,何去何从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是福是祸躲不过。 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想得开,所以即使处在一个充满变数的环境里也可以吃得香睡得饱。虽然有时还是会突然想起我和他在一起的甜蜜日子和最后的离别而感伤,但过去已成过去,所有的怨恨也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转淡,消失不见。感情无对错,不爱就是不爱,强求不来。 第2章 初见 窗外已是盛夏光景,知了声声叫,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在我的房间里留下班驳的影子。我斜靠在卧塌上假寐,不断地吩咐末绿手中的葵扇不要停,我本来就很怕热,到了这个什么风扇空调都没有的地方更是要命。 “小姐,你以前不还说最爱夏季一片生机勃勃吗?现在怎么就不断地抱怨呢?”末绿睁着一双疑惑不解的大眼睛瞪着我,我翻了翻白眼了,谁会喜欢这热不拉叽的鬼天气啊,你那小姐肯定有着与常人不同的体质! 还记得刚穿来那时,她自我介绍说是末绿就害我把喝进去的水喷了出来,末绿?可是还有人叫青红的?这名字怎么听怎么别扭。 正想着,一中年美妇人一边用手绢擦着眼泪,一边呜咽着跌跌碰碰跑过来抱我“我的宝贝女儿,你可醒了,吓死娘了。不嫁就不嫁,以后可别再这样伤害自己。爹娘老了,受不了太大的打击啊。”感情我穿来之前的主人是为了抗婚? 我使劲地逼出几滴眼泪,泪眼婆娑地看着娘说:“娘,女儿不孝,让您和爹爹担心了。女儿是不舍得爹娘才做出冲动的事来。”也不知道主人是为什么要抗拒这门亲事,想必是所嫁非人心有不甘吧,我能做的也就是帮她把理由给补上。 “没事就好,我们再也不逼你,你想嫁谁就嫁谁。”娘笑了笑,抚摸着我的脸,我咧开嘴,能不嫁最好,没想到在这里我还有自由婚嫁的权利。 “等一下让末绿帮你梳洗干净,去见见你爹,他平时虽严格些也是为了你好。你的事闹得太大,他可是烦心不少,就王爷那边也说了不少好话呢。你切莫再说些不好的话冲撞了他。”“女儿明白,既然闯了大祸,就应该知错的。”想不到还牵扯了皇室,看来挨顿训是在所难免的。我背过身吐了吐舌头,凡事是有代价的,还好,这几年早已被老师训练得滴水不进,没什么大不了的。 收拾妥当,我挺挺胸膛,大义凛然地跟着末绿朝挂名阿爹的书房走去。刚一靠近门口,就见到小厮向我躬了腰问好,“小姐,老爷有要事在商,还请您稍等片刻。”“什么人在里面啊”我好奇地问。“是辰王爷。”小厮恭敬地回答。又是王爷,等等,我抗婚对象也是王爷,不会就是他吧。我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末绿瞧我神色不对忙搀了我一把,“小姐,怎么了?不舒服吗?”“那个——那个王爷——”我断断续续有些接不上话,“就是和我有婚约的吗?”“是啊,只是您坚决不肯,才发生了后来的事。”我捂了捂胸口,试图平静下来,我可不想现在和他碰面,虽然心里倒是很想看他究竟长什么样让得这家小姐宁可自杀也不肯嫁,不过在敏感时期,还是先压住好奇心吧。 我转身就走,末绿和小厮在后面惊呼,突然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墨绿身影闪了出来,接着就出现了低沉地斥责声:“是谁允许你们在这里大呼小叫?!没看到贵客在么?象什么样子!小姐呢?把她给我叫回来!”末绿和小厮嘘了一下,急忙跑来我把我拦下,我跺了跺脚,不情愿地跟他们外回走,在进门时还不忘瞪了他们一眼解恨,瞧了他们哆嗦的可怜相下我才闷闷地跨了进去,大门就这样关上了。房间凝固着可怕的静谧气氛,我低头看地,脚不安分地划圈,就听到老爹咳了声,“暖烟,还不快拜见王爷,真是越大越不象话了!”原来我叫暖烟,我不经意笑开,来了这么久终于知道名字叫什么了。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还愣着?规矩到哪里去了,恩?”老爹开始着急了,也怪不得他,王爷嘛,礼数是不可少的。我弯了弯身子:“王爷吉祥!”请安的话我也就知道这些,对或不对说了再算。“免了吧。”冷冷的,但很有磁性的声音。我忍不住望了上来,正好对上了他那双黑眸,没有一丝温度,波澜不惊。他也静静地盯着我,说不出的诡异。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原来男人看一个不愿意嫁给他的女人就是这种眼光吗?我撇开他的眼睛打量起他来。大约20岁左右,身形修长,月白长衫,中间淡蓝的腰带系有一块精致的玉佩,面容俊逸,只是嘴边总浮有淡淡的嘲讽。我歪了歪头,就瞧见爹在和我递眼色,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和女儿挤眉弄眼的,也够辛苦他了。看到他把五官都要扭曲变形了,“我扑哧笑了出来。老爹气得胡子乱颤,我只好稍微收敛了些,抿着嘴,摆出一副小女孩受惊的样子,低眉顺耳。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恩?”王爷冷冷地开口了。 “小女年纪尚轻,行为举止都不入王爷眼,还望王爷不要见怪,别和小孩子计较。”老爹忙打边鼓。 “这回事情已被我压下来,本王也只想息事宁人,闹大了大家面上都挂不住。你自己的女儿该怎么教自己也清楚。本王不想见到下次再发生同样的事了。”还是拽拽的样子。 我“哼”了一声,立刻收到他的强烈鄙视电波。我抬头含笑望了他一眼,终于在他眼里发现了其他的某些东西,吃惊,怒气,疑惑—— 老爹脸色大变,忙我把拖到一边,狠狠地捏了我的手,暗示我小心点。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便走向前,跟他鞠了礼,说道:“谢王爷提点。民女以后定不再这么任性。给王爷和爹带来那么多麻烦。” “希望如此。”他刚才那抹异样的眼神早已消失,又恢复为冰山的模样。“婚约的事情迟些再说。不过怎么解决你最清楚。”说完就踱步走了出去。经过我身边时,还特地看了我,表情古怪。我一怔,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现出浅浅的笑容,我的心突然“砰”跳了起来。满脸通红。原来他笑起来是也会那么温暖,仿佛周围一切精灵都跳跃在他身边,有着夺目的光彩。他的内心其实和他的外表是不一样的吧。随着他的衣袂挟起的轻风中粘有清清的檀香的味道。我就这样呆呆看着他离去。又是背影,我似被击了电,猛一哆嗦。以往的记忆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蜂拥而出。我抱头蹲下使劲摇晃,拼命想把我本不该记起的悲伤从此甩掉。 第3章 情真 “怎么了?突然不舒服吗?”爹慌忙搂住我,小心地拍打我的后背,帮助我冷静下来。我突然有种错觉,好象这时是妈妈在哄我,妈妈的怀抱,妈妈的轻轻地安慰。我好想回家。在这里,我无法知道自己的命运,人如此的陌生,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反抱住老爹,号啕大哭。就当最后一次放肆地让自己哭个痛哭吧。就当他是真正的父亲。我只是借用了他女儿的身体,他还是会把我当亲生女儿疼爱的。就把这里的人当成原本就存在在我生命中的人吧。 老爹被我吓得不轻,也不忍心继续训我。用手娟帮我擦去眼泪,叹道:“孩子,爹是为你好啊。沐亲王不是咱们能得罪的。你受委屈爹也心疼,可是,没办法啊。”说着,泪也跟着涌出来。我急了,“爹,是女儿不好。您别气坏了身体啊。我愿意嫁,真的愿意。只是,女儿自从醒来以后就很多事不太记得了,您能讲些让女儿明白吗?” 老爹震惊之极,一句话也讲不出,手不停地抖。我也没办法啊,不把事情弄明白,我怎甘心就这样嫁过去。那王爷看起来也不是个会善待我的主啊。至少得先让我搞清楚状况吧。 “苦命的儿啊。你今年18岁。前段时间,你因为听到自己将被嫁往王爷府就撞墙自尽,还好大夫抢救及时,才把你的小命保住。怎么醒来就不记得事情了呢?”他摇摇头,接着说,“刚才你见的就是我们云晖王朝的沐亲王辰熙,我本在朝中有二品官职,所以才会有联姻。可是你却不愿意,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我不想委屈你,可王爷那边实在很难办啊。” 云晖王朝?在我的历史记忆中,中国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个朝代啊。可是周围的衣食,举止,语言分明就是我所熟悉的。难道我穿到了另外一个平行的时空?本来还侥幸地以为可以在任何朝代运用自己所积累的历史事件来决定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现在,他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我的念头,我分明就处在了不是我熟悉的空间,而是一个我完全不了解也无法了解的时代,将来会发现的事情我根本就无法触摸到它的脉络。我软软地瘫在地上,嘴里不断重复“听天由命”。是啊,只能这样了。 原来真相是很残酷的,打乱了我所有的希望。我还敢奢求什么呢?应用我的历史专业水平大展拳脚?说笑,即使穿到了我所认识的某个朝代,我也只能预知历史的发展总向,其中会发生的不会发生的我完全不知,更不要说到了个没有在我的空间留下任何痕迹的朝代。既来之则安之,无力改变的事情即使想破脑袋也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想想怎么推了那门婚事。虽然刚才不忍心看着爹在我面前老泪纵横才一时随口答应,可是,轻易嫁给一个我不了解的人是多么不符合21世纪现代女性的追求自由恋爱的个性啊! “小姐,怎么又在发呆?”末绿用扇子碰了我一下,我回过神,“我在想很多事情啊。”“可是,”话还没说完,就有小厮来报:“小姐,梦蝶小姐来访。” 我一听头都大了,虽然到这里有两个多月了,但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是为了避免遇到熟悉的陌生人。她是谁?和以前的我有什么关系我一概不知,看来只能见招拆招了。 “暖烟,最近还好吗?气色比前些日子好多了,人也精神了嘛。”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向我走来,声音甜而不腻,听起来很是舒服,我想,这应该是个很不错的朋友吧。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恩,长相甜美,却没有一般的娇浮之气,从我第一眼见到她就很喜欢她,她有种摄人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她。 “怎么了?太久没见我就忘记我了?”她嗔笑道。顺手捏了我的脸:“皮光肉滑,看来补品吃得不少。”我嘻嘻地笑,她好似惊喜的表情一闪而过,“好久没见你这么笑了。” “你出事时我很担心,和哥过来看你,你还在昏睡,心疼死我们了。最近听伯父讲你已恢复得不错,才赶过来瞧瞧。” “对了,哥还在大厅等着呢,你和我一起过去吧。他可是很关心你的哦。”她凑在我耳边暧昧地说。我的脸刷地一红。推开她,“没个正经!” 我和她说说笑笑就往大厅走去,她取笑我病了一场就啥也不记得了,倒也不计较忘记的原因,真是个爽快的女孩子。 “哥,你看谁来啦!”还没进门,她就嚷着。我给了她一个白眼:“你还有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啊?”她嗤的笑了声:“我又不是你,不用做大家闺秀。” 一个男子从里面迎了出来,我刹时有些傻眼。他虽不象辰熙那般美得张扬,但是浑身充满了温和的气息,笑容和煦,如小溪流淌,柔美的起伏。 “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该收敛点啦。”他溺爱地责了梦蝶,眼神温柔。他转向我,笑着说:“梦蝶这孩子没什么规矩,和你比起来差远了呢。”我红了脸,吱吱唔唔了半天:“梦蝶她,她性格率真,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我倒羡慕她这种个性,讨人喜欢。”梦蝶撞了我一下,轻笑道:“得了吧,你也别夸我。我会信以为真的呢。哥,我要重新向她介绍你哦。因为暖烟她有些事不太记得了。” 他皱了皱眉头,随即就说:“忘了也好。把不开心的都忘了,沐亲王那边伯父会处理的。你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哥你何必这么扫兴挑起不好的事啊。”梦蝶不满地嚷嚷,一边担忧地看向我。“我没事。你们放心。我虽极力反抗过,但现在想通了,不会再做傻事了。如果真的需要嫁,我会接受的。”是啊,我有什么资格反对呢,他位高权重,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全家人的性命安危。我没有勇气为了自己的幸福牺牲无辜的人。 他脸色迅速黑了下来,我笑笑,错开话题:“不是要重新介绍吗?你们好,我叫蓝暖烟。” “我叫冯逸远。” “我叫冯梦蝶。” 我们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突然想到了李商隐的一首诗,恰好包含了我和梦蝶的名字,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注定。 我信口念了起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们张大嘴巴看着我,好象我是什么怪物。逸远好不容易挤出了话:“你居然还能把你们的名字融入诗里?”我不好意思起来,又不能明说这不是我做了,只能打哈哈,把事情瞒过去。 他们本来就是不拘小节的人,我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一片。梦蝶经常跑来找我聊天,她谈吐不凡,却又不扭捏造作。我高兴那会总喜欢掐她的小脸,她不甘心地反击,两人扭打滚在床上,末绿在一旁不停地摇头。梦蝶说我病了一场后就象换了个人似的,以前虽好,却没有现在这么开心地笑和玩,还嘲笑以前的我象个老头子,只会默默地呆在房间,外称性格温柔婉约。 “可是我不喜欢以前的你啊,”她坐在我床上,揉捏着前几天我做给她的小布娃娃,“那样的你看起来很忧郁,我猜不懂你在想什么,你也只会静静坐个半天,现在的你多好啊,能和我闹。活泼很多呢。所以说不做大家闺秀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啊。”我敲了她的头,“你这个疯丫头!难怪你哥会说要我把你教好。” “他心里本来就只有你嘛。”她嘟囔。 我没听清,“说什么呢?逸远最近很忙吗?” 自从上次见面后,他有时会过来陪我静静地在坐着,两人都没开口,却也不觉得尴尬,周围沉淀着一种很温馨的淡淡香气,那是昙花的味道。可惜昙花只开一时。虽灿烂但也短暂。 有时他也会呆在我的书房里教我临帖,就因为我的毛笔字写得连他也看不进眼。看着他手把手不耐其烦地教我,心中感到微微温暖。他偶尔会“傻丫头”“傻丫头”地叫我,因为我描帖的进度不甚乐观。他的字雄浑有力,而我最多只能算是蝇头小楷,还写得歪曲。描帖时我总会不自觉地偷偷看着他靠在卧榻看书的样子。柔和。在我心里荡起层层波澜。 “忙着朝廷的事情,还有沐亲王和你的——”她突然刹住不说,“你这个娃娃做得真好看。”转移话题的能力真是一般。 “说吧,我和沐亲王的婚事是不是推不掉?”我严肃地问。老爹最近的神色不对,看到我只会叹息,我问他他却说没事,让我不要忧心。 “恩,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哥已经和伯父在想对策了。沐亲王虽然也不是很愿意这门亲事,但是皇上赐的婚,好象很难——” 我沉默不语。居然是赐婚!我是逃不掉的。 梦蝶瞧我神色黯然,内疚地说:“对不起,我不该提起的。我哥已经嘱咐我不能说了,我还这么不小心。” “不怪你。”我笑道,“既然逃不掉,我就去面对。这是迟早的事啊。”话虽如此,可是心却在刺痛,我还是要嫁一个我不了解的人啊。 第4章 爱别离 果然,没过多久,正式的圣旨就下来了,沐亲王和二品大臣蓝宁之女蓝暖烟择日成婚的消息举国皆知。 梦蝶和逸远怕我不开心,忙不迭跑来,却撞见我在花园里扑蝶,逸远怪声怪气地说:“你还真有闲情逸致啊。看来我们是白担心了。” 我嘿嘿直笑,指着满天的蝴蝶,不言语。梦蝶心疼地摸摸我的脸。逸远叹了叹气。 “我想出门。”我突然开口。大家被我吓了一跳,逸远摇摇头说:“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不能随便出门抛头露面。女孩子也不可轻易出门。”我沉默了一下,坚持地说:“我要出门。我想透透气。你们也不希望我钻牛角尖吧。”他们互相交换了眼神,梦蝶开了口:“我们换了装再去吧。穿着女人衣服太显眼了。”我欢呼大叫。女扮男装在电视看得多了,现在有了个机会体验,何乐而不为呢。 逸远从他那里拿来了两套较小的衣服。我坐在妆台前,仔细地瞧着自己的脸,这是张我看了20几年的脸。我本以为穿过来后会顶着别人的脸过完下半辈子。刚看到自己的脸那阵几乎惊喜得跳了起来,究竟是不是命运的故意安排不得而知。我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让自己过得舒服些,其他的不敢想也不能想。一旦想得太多而无法实现的时候,人就会很容易崩溃。 梦蝶帮我绾了一个男子的发结,在我的强烈要求下还帮我找了一把扇子,我学着常见的翩翩公子般不断地敲着手中的扇子。 逸远把马车停在我家后门,我和梦蝶梳洗完就朝他那走去。当他看到我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被他压了下去,我好象出现幻觉似的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心疼和不甘。我可能看错了吧,我苦笑。我连选择感情的权利都没有,怎能还对感情有所期待呢?尽管我看到他会心跳,常常想要见他,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幸福。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他呢?我即将嫁作他人妇,而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他还有很多的机会去寻找世间最美好的女子,而我只是他生命中无关紧要的朋友,即使在他心中曾经起过波澜,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抚平痕迹。 马车上,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梦蝶心事重重,原本调皮可爱的表情被忧伤所代替。逸远一直望着窗外,眼光深邃难懂,透进的阳光在他身上形成了一缕光圈,增添了几分神秘气息。我撩起窗布,一片麦田在微风吹拂下摇晃,不时有几只鸟儿从天空飞过,徒留叹息。回转过头,才发现逸远正在看我,嘴角翘起,似笑非笑。我朝他眨了下眼睛,靠着假寐。我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也许因为心虚,也许是为了不让自己越陷越深。 果然是天子脚下,繁荣景象让人乍叹。我摆脱掉心中的不安,拉过梦蝶的手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逸远在背后有些焦急地喊道:“慢点,别走散了!”“知道啦!”回头我假装不满地跟梦蝶说,“大小姐,既然出来了就要玩得开心点嘛,一大早脸色就这么差,谁得罪你啦,需要我帮你收拾他吗?”她扯了个笑容给我:“还不是因为你。”我撒娇地晃了晃她的手,说道:“好啦,算是我的错。我们今天就好好玩吧,以后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象今天这样出来呢。”她的脸刹时拉了下来,瞬间就重新换了副表情,比我还兴奋。 我们两个东逛西窜,挑了很多新奇玩意儿,逸远和随从不远不近地跟着。入午,梦蝶提议要吃饭,我们就走进了附近一家装饰很雅致的问仙楼。刚坐定,还来不及喝口水,就有侍卫打扮的人走过来,我们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还是逸远问了:“不知兄台有何贵干?”“我们主子想见几位,不知可否跟随在下来一趟?”我见逸远皱了皱眉,便接道:“见见也无妨。请带路。” 起身,抚了抚衣袖,向侍卫所领方向走去。逸远突然拉住我的手,满是担忧。我摇头示意。他不再言语。迈进雅间,我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停下。逸远早已先我一步把人认出,“臣见过王爷。” 我被电了般不动,脑子一片空白。我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上他。我未来的夫君。心跳得厉害,再看看这一身男装,不知道会不会害逸远受到责罚。 他站在窗边,不说话。斜睨了我一眼,夹杂着淡漠和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沉默在这里真不是个好东西,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我想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却不知道先由我开口会不会让事情更糟。 他不停转着手上的扳指,就是不准备吱声。 我不耐烦了,谁有闲工夫和他耗下去。本来这个婚姻我也不见得就愿意,现在还让我看他眼色。我心里开始冒火。 我不客气地坐下,逸远和梦蝶被我的举动吓白了脸,向我拚命眨眼。我笑笑,不理。他眼神凛冽地扫过我,嘴擒着笑。我咬咬牙,抱着大无畏的精神和他对望。 “咳。”他终于忍不住了。“你们倒是好兴致啊。”一开口就挖苦。 “王爷也不是被市区的繁闹所吸引才在这的吗?”我回了一句。 “坐吧。”他挥了下手。逸远兄妹才小心翼翼地坐到我旁边。我调皮地向他们吐了吐舌头。逸远无奈地摇摇头。梦蝶担心地看看我,又看看辰熙。 “我肚子饿了,王爷,能上菜吗?”我委屈地说道。走了一整天,人早已乏了,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廉耻。大家闺秀那一套就等在吃饱喝足后再拿来添添印象分吧。 他玩味的笑容让我感到不安,撇开眼,轻轻敲着桌,在静默的房间里尤加明显。 “那就上菜吧。”命令一下,底下的人立刻行动。 要承认这顿饭我吃得很开心,或者说我真的饿了。一桌人看着我饕餮的吃相,忍俊不禁。连辰熙那冷性子的人也稍微挑起嘴角。眼睛里的淡漠消退了不少。 酒足饭饱,原本被我搅得轻快的气氛又开始慢慢凝固。 辰熙缓缓地开口:“你可知现在的身份?”他冷冷地看我。 “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又没碍到别人。也没给您抹黑脸。”我嗫嚅地回道。 “要知道你现在的一举一动大家都在盯着。” 我耸了耸肩,“那没办法。别人要看我也阻止不了。难道要我一辈子都躲着吗?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困在牢笼里做一个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 “这就是你不肯嫁的原因?”他挑了挑眉。 我使劲地揉捏着手里的手帕:“算是吧。何况我在此之前也没见过你。我不能嫁给一个陌生的人。我想你也不愿意娶我吧。”虽然之前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让这个身体的主人不肯嫁,我自己却有另外的原因。但我说不出口。是的,因为我心里还有一个人。我还能说什么呢?即使挣扎反抗,我们成亲的事实也无法改变。我有理由不嫁,却没有资格不接受命运的安排。 “逸远,你们先回去。暖烟就由本王送回家。”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我们错愕不已。 逸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沉默,拉着梦蝶向他告退。梦蝶还想过来跟我说话,逸远低声斥了她:“走吧,别任性。她有王爷送不会有事的。”“可是——”“不要再说了。”“哥,你就这样子放弃吗?”梦蝶声音有些变了,夹杂着几丝气愤。我诧异地望了望他们。逸远看起来神情阴郁,脸绷得紧紧,我愣住。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他一直温和地笑,如春风般把他的温润渗透到我的心里。看到他就觉得阳光全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可以抵御任何外界的寒冷。现在的他,让我的心揪痛起来。我的喘息渐渐沉重。我似乎有些明白他们在争执什么,又害怕真的就是我所猜想的那样。 辰熙也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训斥。只是目光又仿佛穿过了他们,悠长而迷离。 梦蝶好象醒悟了过来,低头不语。我走过去,扯了扯她的衣袖,“怎么了?今天有什么事不开心吗?” “暖烟,我——”她抬头,眼里泛起水雾,模糊一片。我紧张,忙拿手帕帮她擦拭。逸远细微的叹息让我浑身一震。“走吧,别闹了。让人看笑话。”梦蝶幽幽地瞧了我,转身。我伸手想拉住,可是,我知道此时背后还有一个人,他正看着这一切。手停在半空还是收了回来。 他们终于不再停留,相携而去。我心乱如麻。今天这一出,我没料到。 “你想继续发呆下去吗?”冷冷的。 我转过身,不由自主地问:“我们真的一定要成亲吗?”他说,是的。 我开始淡淡微笑,“原来是真的。” 他可能受不了我的笑,声线中隐藏着觉察不到的怒火。“走吧。” 我的手被牵起,他斜睨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 上了马车,一路无言。 刚到家,父亲早已带着一大堆人在门口等候。见我下车,脸色难看。我扯给他一个更难看笑容。 辰熙随着下车。沉寂了一会,说道:“下不为例。”便下令回宫。马车“格哒”的声音逐渐远去。 我就这样站在路中,目送他的离开。 爹把我叫进书房。我安静地听。他说了许多,而我记下的就只有三个月后完婚这句话。 三个月有多长?比起一年,它很短。一眨眼就过了。比起一个月,它又很长,持续蔓延着摆脱不掉的心痛。比如现在。 逸远避着不肯见我。梦蝶的沉默都让我感到无奈和消沉。 终于,我决定放弃了我所坚持的,我所有的固执。恍惚地等待即将到来的那场婚礼。期间,辰熙来过几次。在父亲的书房与我沉默地坐着。 第5章 相见如梦 梦蝶忽然有一天出现在我房里。我惊喜过后开始害怕这突然的拜访。 “暖烟。”她轻轻地喊了我的名字。“哥哥,他,病了。”我大骇。她接着说:“他不让我来,可是,我没办法。你去看看他吧。”“也许这对你来说很为难,但是,哥哥他。”她声音哽咽,“很辛苦。” 我的手不禁抖了起来,病了病了。我重复着。拎起衣脚就往外跑。还未出门,爹已站在眼前。“还想去哪?”“我想去看看逸远。他病了。”“病了也不关你的事。你现在的身份是准王妃。你们应该避嫌。”我拼命摇头:“不,他是我的朋友。我需要去看他好不好。我不想做王妃的,我不想做的。”我的眼泪划落。“胡说什么!”爹大怒。我不管,我什么都不想管了。我只想看看他而已。梦蝶抿着嘴,没说话。我倔强地和爹对视。他终于妥协,摆摆手。我拉起梦蝶。 看见他的时候,我忍不住哭了起来。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我执起他的手,无声地抽泣。他越发消瘦了。连梦中也紧紧地皱着眉头。我伸手想要抚平。他悠悠地醒了过来。惊喜,忧虑在他眼里晃动。我说:“为什么病了也不告诉我,还当我是朋友吗?”他闭上眼,喃喃道:“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为什么?”我不甘心。“何必问呢?”他睁开眼,“回去吧。你这样跑来不好。” 我咬住下唇,不语。他推了推我,我不动。“快走罢,你现在是准王妃。不能出现在这里的。” “为什么你们总在提醒我是王妃,我不要不要。我只是担心你,想来看看你,你为什么就这么急着赶我走?是怕我连累你吗?”我口不择言。 “你真的这么想我的吗?”他痛苦的表情让我后悔。“为什么我们会走到现在这一步?”泪不住地滴落,在地上渐起一个小小的坑。 一双手拂上我的脸,轻柔地擦拭。“别哭。”他心疼地说。“对不起,我让你这么难过。我们阻挡不住命运。什么也改变不了。” “命运?”我泪眼迷懵,我的命运,就是爱上了却无法在一起吗? “暖烟,我很快乐,在生命中有过你这样美好的女孩。是我没有福气,才让你不能在我身边驻足停留。”我鼻子泛酸。 “你要答应我,以后都会开心过好每一天。辰熙会对你好的。”我第一次听见他直呼辰熙的名字。我奇怪地看着。他微笑“”很奇怪是吗?你一定觉得我以前对他很敬畏。可是,那是在人前。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只是他的心隐藏在别人也看不到的地方。有时,连我也看不懂他的心。“他眼光迷离,好象看到了过去那段美好欢乐的童年。 “我第一次见你,你沉静得让人心疼。后来你病了一场后,再见你却感觉换成另外一个人,整个人生动了起来。”他慢慢地说着,“我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是,终究我们还是错过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幸福地生活,即使你是王妃的身份,我也愿意永远做你的朋友。”他咳了几声。我忙拍了拍他的后背。 “逸远,你是我永远的朋友。”我记住一辈子的朋友。 梦蝶在屋外等我,见我出来,笑了笑。我说:“对不起。”梦蝶过来,抱紧我,“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是的,我们是朋友。”我心里所有的彷徨就此放下。我把这份情放在某个角落,直到以后想起,仍会感觉甜蜜和微微的苦涩。 我告别梦蝶,满怀心事向停在后门的马车走去。刚要跨出门槛,顿时怔住。因为我看到了我在这个时候最不想见到的人。辰熙慵懒地靠在我的马车边上,头望天空,眼神空洞而忧伤。我眼圈有些发红,他的样子忽然让我觉得心疼。生在帝王家本来就有许多无奈,就连自己的婚姻也无法决定。他的冷漠也许只是保护自己的武器,他不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为了不让自己受伤,便选择了远离人群,隐藏自己。我吸了口气,偷偷擦掉眼角的泪痕,揉了揉脸,跟他打招呼。他转过头看我,不辨喜怒。 沉默成了我与他相处最平常的方式。我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解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他可能是在等我回答。 “回吧。”他蹦出一句。我愣了下,接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我必须问吗?”他淡淡地问。 “难道不应该吗?”我低下头,轻轻说,“我是你即将过门的妻子。” “原来你也知道啊。”他微讽。我苦笑,“我来告别。”他认真地看着我,不说话。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出声:“你决定好了吗?”难得的温柔。我忍住即将决堤的眼泪,“是的。他说你会对我好的。” 他静静地走过来,牵起我的手,手心传递着微微的温暖,我暗暗对自己说,现在起,他才是我生命最重要的人。不管过去我的感情是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但现在我愿意和他走下去,即使前路充满荆棘,我也想就这么陪着他。我是一个害怕孤独寂寞的人,我必须找到一个能让我依靠的人才有勇气生活下去。我与逸远企望一起上路,但命运的车轮从我们前面滚过来,我们必须彼此放开才能避免被压轧,固执地拉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谁都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于是我们选择了放开过去,以另一种身份继续我们的结伴而行。 安静地等待。不再抱怨。就这么迎来我出嫁的日子。辰熙依旧默默地和我一起,但让我感觉很舒服。他看我的眼神不似以前的淡漠,偶然会有几丝柔光晃动。我就会忍不住偷笑。原来放下一段无望的感情也可以如此轻松。是因为有他在身边吗?他不曾问过我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曾表露出任何不满。也许他本来就不在乎,但我还是松了口气,一切我都不愿再次提起。逸远只能是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朋友,能让我惦记,却不能思念的人。 第6章 出嫁 出嫁那天,京城都热闹起来。娘和末绿帮我穿上系有浅红色花边的纯衣,头上戴着“次”,也就是编好的假发套,戴上凤冠,垂下丝穗以遮面。此时,外面已经开始敲锣打鼓起来,辰熙已经来到大门外,向爹行过稽礼(古代跪拜礼中最重的一种,需磕头至地多时)的大礼之后,我就房里走到东阶上父亲跟前,父亲告戒我道:“今后要时刻小心、恭敬、谨慎,不要违背你公公婆婆的意愿。”同时,将一件衣服给她,作为告戒的证物。接着,我再来到西阶上母亲跟前,母亲给我在腰间系上一条带子,并接上佩巾,然后告戒她道:“勤勉、恭敬,好好完成你公公婆婆吩咐你的家务。”我暗暗叫苦,这套繁文缛节倒和中国的古代传统一模一样。在登上花轿时,有人叫住了我,那是梦蝶的声音。我按奈不住想要揭开头巾,被旁边的喜娘一把抓住,小声叮嘱:“不可。”一双柔胰握住我的,“恭喜你。”“梦蝶”,我有些哽咽。“大喜日子哭可不好。哥和我都祝福你。”“恩。” 后来听梦蝶说我上了花轿后,娘就在门口泼上一盆水,开始哭了起来。 因为是亲王迎亲,气派自然是不少的。沿路吹吹打打,呈现出一派喜庆景象。我终于就这样被抬进了前所未见的皇宫。 拜过皇帝和皇后,我就被送入新房。烦琐的一套结婚进行曲终于接近尾声。辰熙与我喝了合酒,便到外室接受亲友道贺,招待众人参加酒筵,而我只能在房中继续安坐。 紧张地拽着手中的帕子,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期待。开始问自己真的结婚了吗?给的答案是肯定的,心却在否定,不对不对,我怎么可能这么早就把自己嫁出去了。我真的能接受辰熙做我后半辈子依靠的人吗?这个问题反复出现,肯定了又否定,直到酒筵结束,辰熙再度回房为止。他揭开了我的头巾,我害羞地低着头不敢看他。他轻笑一声,“你就打算这样过一晚吗?”我扭捏地抬起头,对上了他迷离的双眼。可能是因为喝酒的缘故,他双颊泛红,我闷闷地问:“你喝醉了吗?” 他又笑,今晚可能就是他笑得最多的日子,“没有。我没醉。不是喝很多。大哥帮我挡了不少。”我嗫嚅地说:“我想吃东西。一天没吃东西了。” 他一阵错愕,便低低笑起来,吩咐下人帮我们送了些进来。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看着我嘴边浮着笑容,我不时偷瞄他,原来他也会这样笑。突然想起逸远,心里揪了下。逸远的笑也是曾经如此温暖而快乐。 他忽然说话:“每次见你,总让人惊讶。可我听人说你出事前行为举止倒和现在有些不同。”我呛到,咳了起来,他递过来一杯水,柔声道:“小心点,没人和你抢。”我咳得更大声,显然我还没见过他这么温柔的表情,平时即使对我好也就淡淡的,哪会象今天这般柔情似水。难道是每个新郎都会变得与往常不太一样? 一只手轻轻拍上我的背,帮助我换气。我整个人软了下来。头脑一片空白。我对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一点准备都没有,开始惊慌失措了。 他看我不再咳,便停下。我紧张得不能正常呼吸,憋红了脸。他转过我的身子,凝视着我。我被看得心虚,想要低头,他的手很快便把我的下巴给勾住了。 “我……”我紧张得将近窒息,他才把手松开,我躁红了脸,他说:“你很怕我吗?”“不是怕,而是……”我喃喃地说。 “我们应该可以做朋友吧?”他的一句话问得我愣在那里。 “朋友?”我懵了。 “难道,你想有别的关系吗?”他戏谑地问。 “当然不是啦。”我急忙澄清。“可是,今晚怎么办?”我看了看后面那张床,我最在意的当然是睡觉的问题。 “我会去安风宫。惠晴宫就给你住。”他平淡地说。 “可以这样吗?万一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我不无担忧地说。这样的决定我当然高兴,但王爷和妻子分开住在皇宫里可不是一件平常的事情,随时都可以引起巨大的风波。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还有,现在你已经是在皇宫里,任何举动都会影响很多人。不可再象以前那般随性。过几天便会有礼仪官过来教你应该注意哪些。” “礼仪?”我瞬间恍惚。“能不能不学啊?” 他好笑地看了我一眼,“不能。”一句话打破了我的幻想。 “如果没什么要问的就早些休息吧。我的行宫就在附近,有什么事可以差人过来。” 他作势要走,我拉住他的衣角,“谢谢。” 他眼神复杂起来,叹了声。“我答应过逸远要好好照顾你。”随着风飘进了我的耳朵。人已走远。 镂刻花纹的窗透进淡淡的月光,庭前挂着艳红的灯笼,我闻到了浓浓的桂花香,不由得念起李白的《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 风声中夹有细微的叹息声,我寻声望去,夜幕覆盖,不见五指,只有树木在院中轻轻摇晃。也许是我听错了吧。我坐下,对着镜子慢慢地卸妆。梳洗停当,便睡下。白色纱帐,把我包围在一个烟雾缭绕似的世界里。只有一人,独自对着那满室的月色,心里说不出的惆怅。新婚之夜,竟然是这样过的。是否应该惊喜,还是失望。 第二天,便有丫鬟进来帮忙梳洗,唤为玉宁。她不多话,对于我任何古怪要求也没有多问,是我喜欢的性子。我让她帮我化了个淡妆,绾了简单的发髻,选了件素白外衫,然而想了想,又觉得新婚期间不能穿得太素,便换了粉紫。 “王妃,王爷已在外厅。让奴婢帮您收拾好,与您一起去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恩。”我应了声。摆弄着耳坠。 到了大厅,见辰熙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茶。我笑了笑说:“早啊。”他的手停滞了下,给了我一个浅淡的笑容。“睡得还好吗?” “很好,很舒服。” 我走上前去,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问:“怎样?不会丢你的脸吧。”他怔仲间,点点头。 我又问:“需要挽着你一起走吗?”他又是一愣,被我搞糊涂了。我解释道:“我要做个合格的王妃啊。” 他笑,道:“不需要这样紧张,做你自己足矣。” “不是要有规矩些吗?”我奇了。 “你本来就不是没规矩的人,只要多加小心便可。毕竟皇宫不比外面。” “恩。”我还是挽起了他的手,做戏做全套,怎么也要让别人以为我们新婚有多甜蜜。 他不再言语,任我挽着他向羽容殿走去。 皇宫布局倒有些象江南风格。没有想象中有如北京故宫那种气势磅礴的红墙,充满霸气。而是温柔婉约,绿草红花恣意开放,雕刻精美的长廊蜿蜒,迂回连绵,通幽度壑,秀色迭出。人工湖在阳光照射下闪着银光,象一颗珍珠,异常夺目。高低错落的建筑,主次分明。园内时有平桥、拱桥点缀。我惊喜万分。以前就很想到江南的各个园林走一走,只是当时没时间,现在倒好,自己跑到宫里来,免费享受了一次完美的视觉之旅。想到以后还会在这里长住,心里也雀跃起来。 “你很开心?”他看着我欣喜的样子不解地问。 “开心啊。这里很美。我很喜欢。好象清幽的天地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你的言论倒很新鲜。不过皇宫是个什么地方也许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不外乎就是勾心斗角嘛。但我不在意这些。景色这么美,我又何必固执地想到不好的地方去呢。心自在天地宽。”我拍拍他的肩头,“世界虽然不全是美好,但如果我们记住的是美好的事物,那么我们也会觉得其实我们住在了一个如诗如画的桃源中。” 他微微一笑,“你真是个奇特的女子。走吧,时间不早了。如果喜欢,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让你到处看看。” 皇帝的寝宫在茗乾宫,而皇后则在临凤宫。现在他们正在皇帝理政的地方羽容殿等着我们。 我忽然有些紧张,我要见的可是皇帝啊,不能再任着性子说一些天南地北的话,万一惹他们不高兴,我的小命随时都可能不保。所谓伴君如伴虎。 我们缓缓穿过宫门,我停下,企图平复那些紧张和不安,辰熙握了握我的手,仿佛想给我力量。我感激地朝他笑了笑。 门口早已有太监向里面禀告。 刚进门就被震撼了。虽是皇帝的书房,但也是金碧辉煌,和外面的风格大相径庭。正门设有宝座和御案,还有书橱。皇帝就坐在御椅上,皇后则坐在旁边的位置。我们请过安,我便退到辰熙身旁,偷偷打量着这个王朝的最高统治者。 他头戴皇冠,身着红袍,贵气逼人。神情反没有一般皇帝的严肃,却也有一股摄人的压力。看到我时似乎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平静下来。而皇后有着和辰熙一样的美丽的丹凤眼,仔细瞧,辰熙和皇后长得极为相象。不过辰熙虽然表面看起来淡漠,其实内心也藏有热情。在我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中,他表现出了和以前我刚认识他时一个截然不同的性格。他会笑,而且笑得很温暖,和逸远一样可以给人以安全的安抚。他总是默默照顾着我,话虽不多,但随时可以感受到他的体贴。皇后的冷是发自内心的,我想,因为她连看她自己儿子的眼神也没有任何温度。她和皇帝一样刚看到我就有些异样,脸色难看。我忽然看到不安和怨恨从她眼睛中一闪而过。 再回头我又发现皇帝一直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我。我被他们看得全身发冷,难道我还没开口就得罪他们了?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自觉地向辰熙靠近。也许是皇后发现了皇帝的失态,她轻轻地推了皇帝一把,皇帝才微微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问我:“你就是蓝宁的女儿?”我暗顶一句:“废话!”表面还是恭敬地答道:“回父皇,儿臣的确是蓝宁之女。”“哦,真的是他女儿。可为什么这么象呢?”他细声说道,不象是在回应我话,而是在自问自答。他似乎在说我象谁。只见皇后脸色一变,声音有些尖锐低低地说:“皇上,她是我们的儿媳妇,不是她!”皇帝冷着脸看了她一眼,不言语。我拉拉辰熙,对面前所发生的事情开始无措。他拍拍我的肩,无声地安慰我。他对这一切仿佛都习以为常了。 就这样尴尬地沉默了半刻钟,皇帝挥手让我们告退。皇后阴沉着脸,不发一言。我们退了出去,我呼了口气。辰熙望着天空淡淡地说:“他们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的。从我出生起他们就没改变过。”他接着说,“母后很少和我说话,我也没有在她那里得到多少疼爱。大哥比我幸福多了,至少他是在母后身边长大,而我只能寄养在安风宫被奶妈养大。只有每日请安才能见到她。”他一副风清云淡,我却觉得心疼。 我握紧他的手,坚定地跟他说:“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他依然静静地,宛若未闻。风吹起我们的衣袖,咧咧作响。打乱我的散发,我刚要抬起手,就见他靠过来帮我把发丝抚到耳后。他轻轻道:“终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怔仲间,他已先行一步。我很想朝他喊,我不会离开。可是话到嘴边却被哽噎在喉咙,发不出声音。因为我找不到留下的理由,我并不是因为爱才嫁给他。他不需要我的怜悯,所以他不会希望我因为可怜他才留下来。而我说的陪他是因为怜悯还是别的感情?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了。我的心告诉自己我喜欢的在乎的一直是逸远,可是现在,我只感觉茫然。我有多久没见逸远了?似乎很久了,久到我仿佛以为这只是一个梦,醒了,一切就不复存在了。 第7章 重逢 我跟上他,往惠晴宫走去。 一个宫女中途拦下了我们。“王爷,王妃,皇后娘娘请二位上临凤宫一趟。”我们对望一下,谁也搞不懂皇后的用意。 我们到那的时候,皇后正靠在软榻上休息。见我们来了,并没起身。任我们站在那里。静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你叫蓝暖烟,是吧?” “回母后,是的。” 她顿了顿,说:“既然嫁进皇家就要遵守宫中的规矩。你的行为举止都要配得上王妃的头衔,别给皇室添麻烦,也别让辰熙难做。” 她的话让我一阵不舒服。我抿着嘴,勉强应了声:“儿臣知道。” 直觉她不喜欢我。看我的眼光冷嗖嗖。说话也不留情面。一想到她还是我后半辈子必须对着生活的婆婆,心里就暗暗叫苦。 辰熙突然插进了一句:“母后,儿臣会好好看着暖烟的。她本是个识大体的女孩,儿臣相信她不会做出有辱皇室尊严的事情来。如果没别的什么事情要吩咐,儿臣就告退了。” 我错愕地望向他。他一脸平静,好象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我惶恐地转向皇后,她也一脸平静。真是一对奇母子。看来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答话。只有我像个傻瓜白操心。两块冰把房间的温度降到最低。皇后招了招手让我过去,我战战兢兢地靠近她,她端详了我很久,叹了叹,“他说得没错,真的很像。”忽然面目狰狞起来,喃喃叫着,“她已经死了,她死了。”我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了几步。她很快恢复,神色颓然地让我们下去。 今天真是应付得很累。 我全身力气好似被抽空,软绵绵地回宫。 一失神,不幸踩空了脚,整个人朝地面飞扑而下。一双手及时揽住了我,我顺势往后一勾,人就挂在了辰熙身上,姿势暧昧。我感激地抬头想跟他说谢谢,却见他眼睛并没看我,而是定在了前方。我顺着他望过去,顿时忘记了呼吸。逸远就站在客厅门口,面无表情。我忙放开他。不自然地笑。 逸远回我一笑。我们迎上去,辰熙问:“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他笑说:“刚好当值,便过来瞧瞧。”“当值?”我不解地问。“傻丫头,我是皇上跟前的御前带刀侍卫。”他一如往常。只是我们都知道,一切已不似从前。我们之间始终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进门喝了杯茶谈了会儿话就告辞。我有些想念梦蝶,他应承我下次如有机会便把她带进宫来。 辰熙坐着没动,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突然想起一整天都还没吃过东西,唤了玉宁吩咐厨房做了几道菜端上来。“辰熙,吃点东西吧。”我拍了拍他,他复杂地望向我。 “怎么啦?你从刚才就一直愣着,想什么呢?” “你如果想离开的话,我可以帮你。”他说出一句让我目瞪口呆的话。 “但不能是现在。至少要过些日子,我才能找个借口把你送走。” “谁说我要走?”我有点生气。 “你难道没想过吗?今天逸远来了后我就决定我会放你们走。” “你……原来你都知道。”我气不起来了。 “我很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也没办法阻止你嫁给我。因为我们不能违抗皇命。”他平静地说。 “我和他,我没想过。我们不要说这个好不好?我好饿,我们吃饭吧。” “你还想逃避到什么时候?”他的声调陡然变大。 “我没逃避。我现在不想这些。我既已嫁过来就不会再乱想别的。” “逸远在等你,你不知道?”他放慢了速度,象是想让我听得更清楚。 “我不想听。我们成婚就注定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我不理他还想说些什么,径自走回房间,把自己摔上了床。 我从没想过进了这里还能再出去,结婚那时起,我就把逸远藏了起来,即使今天他的出现在我心里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震荡。辰熙啊,原来他真是个傻瓜。我忽然觉得好笑,他居然还会如此待我,以前那个冷冰冰的模样现在倒是在我面前彻底收起来了。换成那时,我是想都不敢想他会这样做,还不怕他把我杀了泄愤。不管他是为了逸远还是为了我想要成全,我承认,我有些心动了。 半夜,饿得实在不行,刚想起床找些吃的,玉宁就掀了帘子进来。手上端着冒着热气的瓷碗。 我诧异地问:“你怎么会知道我想吃东西?” 玉宁轻笑一声:“是王爷交代的。他说您今天都没吃东西,半夜可能会饿,让我把晚膳热着,您想吃的时候可以吃到。” 我刷地红了脸,他竟连这个也想到。 玉宁在我吃的时候感慨了声:“王爷从没这样细心对待过一个人。他平常总是冷淡的样子,我们都很怕他呢。” 我取笑她:“早上还不知道原来你话这么多呢。” “奴婢只说该说的,做该做的。”她沉练地说。 “我希望你是朋友而不是奴婢。” “奴婢不敢。”她推托。 “我不会把你当奴婢看待,我也希望你不要把我当主子。我刚来宫里,什么都不懂,你要多提着我些,免得我行差踏错。” “奴婢自当尽心尽力,帮助王妃。” 第二天,辰熙又一大早就过来。我不想他继续昨天的话题,他也没有提起。 他陪了我到御花园逛,我问他堂堂一个王爷怎么有空陪着我散步,他笑而不语。 园内甬路均以不同颜色的卵石精心铺砌而成,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其古柏藤萝,皆数百年物,将花园点缀得情趣盎然。 正当我们逛得开心,一个好听的男音插了进来。“弟弟何时变得这么有情趣,陪着弟妹散心啊?”我们同时转身寻找声音的来源,一个20来岁的男子从不远的花圃后面走了出来。他长得和辰熙虽有些象,但和皇帝象得较多,有着辰熙没有的霸气。 “臣弟见暖烟刚进宫,便带她熟悉环境。” “弟妹倒是好福气,我这个弟弟可是从来没这么细心过。”他调侃道。 我脸红,尴尬极了。 辰熙低低地说:“大哥,别在暖烟面前说这样的话。”换来一阵大笑。 他接着帮我介绍:“这是我大哥明熙。端亲王。” 我鞠了礼,“给端亲王请安。” 明熙忙说:“别,别,我最怕人跟我行这套了。你就跟着辰熙叫我大哥吧。” 我看着辰熙示意是否妥当,他点点头。我便笑着回道:“那暖烟就无礼,大哥。” 明熙好笑地看着我们眉来眼去。 “见过父皇他们了吧?” “见过了。”辰熙淡淡地说。 “母后没说什么吧?”果然是她生的,把她看得明明白白。 “没有,母后就说了几句让我遵规守矩的话。”我急忙接话,生怕辰熙说出别的。 “那就好。母后虽然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也不会待你差的。” “暖烟明白母后是为儿臣好。” 看着时候不早,我们互相告别,临走时,明熙提醒辰熙:“对了,明天父皇要我们过去羽容殿商议沈家堡世子来访的事情。” “知道了。”他还是老样子。 我们往回走。我问:“今天要留下来用膳吗?” 他想了想,点点头。 “那个沈家堡是什么来头啊?”我好奇地问。 “它是我们云晖王朝势力很强的家族。长居北方,和朝廷有着密切的联系。沈家堡世子沈云藤一个月后会来京城,我们最近就在为此事准备。”他耐心地跟我解释。 沈云藤。这让我想起了在蓝家庭园之中,爹让人将紫藤和银藤混种一起,花开时节,紫白相映,更加显出紫藤花的俊秀美丽,幽香扑鼻。我特别钟爱紫色,而梦蝶则喜欢银色,在她家最多的就是银藤。逸远经常说我们两个好象是注定这辈子做姐妹的,连喜欢的东西也一样。我突然好想念梦蝶。她的调皮,胡闹,和后来的沉稳都被我深深地记在心里。何时才能再见面呢?逸远真的会带她进宫来么? 思绪开始飘飞。 “想什么呢?”辰熙揉了揉我的头发,温柔地问。我一时恍惚,开始分不清我心里最近晃动的身影究竟是谁了。辰熙对我越来越好,我就越动摇。在辰熙上次说要帮我离开之前我真的没想过会离开他重新和逸远在一起,但那晚我却头一次想到了这个问题。刚开始有些欣喜,但很快就被浓浓的愧疚淹没,总觉得不能这样对他,即使没有感情,我的离开也会给他带来难堪和责问,而我不应该这么自私。也许我在回避什么,所以我一直告诫自己的不想离开只是因为于心不忍而不是别的情愫。 我慌乱中理了下思绪,答道:“哦,刚刚听到沈云藤的名字就想起了我们家和冯家种的紫藤和银藤,很是怀念呢。” 他闪过一丝不易发现的忧伤,若无其事地说:“是吗?那时你们一定很快乐,所以你现在还会回忆。”当时我没有听出他的寓意。直到后来回想才弄明白,可惜似乎晚了。 吃饭时,他不出一言。我忍不住问:“最近你怎么好象情绪不好?是不是朝廷有什么事情让你很为难?” 他低着闷闷地说:“没有,你不用担心。我的性子一向如此。你以后会习惯的。” 我坐到他旁边,扯了他的衣袖,他不解地看着我,我诚心地说:“我希望我以后看到的是真实的你。你不是说了吗?我们是朋友,朋友就是有什么事都会互相告知,寻求帮忙的人啊。” 他眼睛变得很亮,已不是初见的纯黑色,而是深褐色,让人就快要浸溺在这汪迷离的眼波中。 我急忙撇开头,赶忙起身,找了个借口回房。 第8章 云藤 将近半个月,辰熙都在忙着沈家世子到来的事,整个皇宫传得沸沸扬扬。我惊讶于这个沈家堡居然有这么大的势力使得皇室如此重视这次的到访。辰熙偶尔得了空就往我这边赶,明熙也常常跟着,然后拿我们俩打趣。有时辰熙几天没来,我倒会觉得很不习惯。还好身边还有玉宁陪着,说会儿话,和她接触久了,才知道她原本也是个有趣的女孩,在我的纵容下也学会在适当时候板着脸教训我哪里做得不对,然后两人笑成一团。 逸远也来了几次,相对无言。我想活络下气氛便拉着他帮我种些紫藤,他这个御前侍卫也不含糊,卷起衣袖就干了起来。搭棚引藤,他倒是熟练,那也难怪,梦蝶喜欢的那个银藤就是出自他手。我拿着扇子在旁边为他驱赶劳动时产生的躁热。一时的生疏也就随着消失不见。我总催着他带梦蝶进来陪我解闷,他都说进宫需要批示,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我就开玩笑说,难道是我王妃的面子不够大?无人的时候他会宠溺地敲我的头,说,还是没改,一副调皮的样子。感觉好象和以前一样,又好象有点不同。为什么在我面对他时会忍不住想起辰熙呢?想起他也是这样对我笑,这样的动作。 过没几天,辰熙很早就来了我这里。我还没醒。他撤了宫女和太监,进了我的寝室,静静地坐在外间。仿佛是为了感应他的到来,我被微暖的阳光弄醒,朦胧中睁开眼。唤了玉宁几声没得到回应本就觉得奇怪,刚想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赶忙穿好衣服就往外冲,恰好撞见了辰熙,差点大叫。他好笑地抱臂在那看着我,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一大早在这里吓人?还跑到我房间来了。万一,万一我没穿好衣服你就进来,你让我怎么办啊?” 他强忍住笑,道:“我们都已经成亲了,你还想让我以身相许吗?”还学会开玩笑了?我挑了挑眉,问:“是什么事让沐亲王不顾一切跑到人家的房间里来?” “大事倒没有,就想在那坐着等你醒来。沈家世子就快到了,我也没什么时间陪你,你要照顾好自己。礼仪官明天就会过来,你放心,我都交代好了,她不会怎么为难你的。” 说不清的混乱,象一团棉花塞在胸口,憋着一口气。听到了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崩塌的声音,理智告诉我那条防线正在逐步撤离。我试图挣扎挽回,终究还是即将眼睁睁看者它被取代。他还是他吗?我问自己。答案呼之欲出,又被我强按下去。 果然那天后,就没见过他来。期间传了几次口信,无非就是让我吃好睡好。礼仪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没有让我接受跪拜挺腰之类的规矩,而是只说了平时需要注意的事项就完事了,我也乐得清闲,多些时间摆弄那刚成活的紫藤。忘了自己其实处在一个人人自危的皇宫中,不注意间很多暗箭早已俱势待发。我一直认为你不找麻烦,麻烦就不会找上你。现实证明我的观点是错的。有时,麻烦不是自找的,而是有人强加给你的。 皇后派人把我叫了去。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但也相信她不会对我怎样,随即洗了手应了去。 她还是冷冰冰的模样。外面秋风起,刮起了树叶哗哗作响。我请了安,就站着等待问话。她盯着我很久,我心里发毛。关于她对我的敌意总有些不明白。 “听说最近礼仪官在惠晴宫了?”冷漠的语调着实令人不太舒服。 “回母后,儿臣会努力遵循礼仪官嘱咐的规矩,不会给皇室丢脸。” “恩,明儿沈家世子就到京了。你多帮着辰熙点。下去吧。” 跪安,转身出门。 猜不透她叫我来的用意,我还没糊涂到以为她的目的就只为了让我多帮着辰熙。辰熙忙的时候也不见她嘱咐我,现在却提出来更觉得奇怪。算了,她即使有别的想法,只要没有伤害到我,也就不必管太多。 刚出临凤宫就遇到了辰熙,他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就松了口气。我轻轻笑了起来,他站定,斜着头看我,“母后没为难你吧?” “没有呢,我怎么说也是守规矩的人,她只叫我多帮着你。怎么样?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好好呆在惠晴宫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他戏谑地说。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这么没能力啊?”我装作不满地哼哼。 他也没理会,拉起我的手,随即说道:“玉宁说你被召到这里来了,我放下工作就跑来了,怕母后不太好相处,你会受委屈。现在我先带你回去,我还要去帮大哥大事情处理好。晚上就不去你那用膳了。” 我默默地跟着他,他总在为我着想,而我却总在犹豫。 “怎么了?不说话?是不是母后说了让你难堪的话心里不舒服?”他担心地停下来,想在我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 “没有,母后就说了让我帮你的话。虽然我并不讨她喜欢,她应该也不讨厌我吧。”我找了个理由搪塞。 “那就好。过几天事情忙完了,我就向父王禀报带你出宫。你以前不就说过不喜欢被困住吗?” “恩,你忙你的吧。我会照顾自己的。”我感动之余又很内疚自己从来没为他做过什么。一直都是他在帮我,而我自私地接受。 他急匆匆送我回去,又急匆匆地赶回议事殿。 隔天一大早,就听到远处一阵喧哗,我惺忪间瞥到嘈杂的地方人影晃动。玉宁进来帮我梳洗,我问:“外面怎么如此嘈闹?”她答:“沈世子已经来宫里,皇上安排他住在轩名宫,就离咱们不是很远的那个园子。现在那正闹着呢。王爷他们都在。”我一边插上珠钗,一边想:这个世子来头还真不小,找个时间该去会会。 “王妃,用完早膳想去哪里?”玉宁招呼小宫女把碗筷撤走,边问。 “出去走走吧。紫藤已经长得很好了,过几个月就会开花了呢。我也不需要继续照看它了。”我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和玉宁一起走了出去。 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时有宫女太监请安,我觉得烦便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径,玉宁见天气发凉于是跑回去帮我捎件外套。我一个人晃悠悠地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大门前。周围很是寂静,人影也没有。外墙的红漆早已剥落,看来这宅子已经荒废了很长时间。正门牌匾上的字有些模糊但字迹依稀可辨:紫粹宫。我试着推开门,发出“吱呀”的声响,门上的灰沾得满手都是。我拍拍手,走进去。杂草丛生,却不显破落。大厅布置典雅,即使蒙了层厚厚的灰尘,也无法掩盖它的独特的气质。我刚想再深入,就听到外面有人叫喊我的声音。我只好作罢,但对这园子不禁涌出了强烈的好奇心。我转身出门,悄悄地把门重新关上。也许这是宫中禁区,我不得不慎重一点,避免让人发现我进入到里面。 我顺着来的路往回走,还没一会儿,就见玉宁领着一群人向我赶来。我哑然失笑。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跟头,怪道:“王妃您怎么乱走?皇宫这么大,万一走失了我怎么跟王爷交代?”我帮她顺顺气,好笑地说:“我就走了这么一段路,值得你这样?”“王爷吩咐我们要好好看着您,您丢了我们可是要小命不保啊,能不着急吗?”“好啦。我以后不乱走就是了。回吧。”挥下手,一伙人随后跟着。我回头望了刚才那个地方,寻思以后再找个时间过来探探究竟。 辰熙居然在厅里坐着,我们吓了一跳,玉宁慌忙供茶,刚才为了寻我把整个惠晴宫的人都调了出去,估计他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出空城记。他皱了皱眉头,不满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好好一个园子连一个人都没有,都去哪了?”玉宁支吾了很久也没憋出个理由来。眼看他就要发火,我赶忙出来打圆场,“我把他们都叫去办事了。一大堆人老在我面前晃,看得我眼花。”他摇摇头,“你啊,做事总是如此古怪,好歹也要留些人在这里看着,万一出什么事也有个照应。”我挤个笑脸:“我知道啦,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用去招待那世子吗?”“有大哥在,我顺便过来看看。谁知道一个人都没有。” 我不好意思地耸耸肩,总不能跟他说那些人是为了找我才不在的吧。 “今晚父皇会设宴款待世子,所以你准备一下。迟些过来接你。” 我想了一下,设宴啊?那可是大事。我从嫁进来后第一次要认真面对的大场面。 送走辰熙,我坐在卧榻开始发呆。那间神秘的空园子在我脑子里晃个不停,想象着如果可以再进去还会有什么让人更惊讶的东西。突然有人推了我一把,我心神不定差点摔了下去。推我的人慌忙扶住了我,我抬头望去,原来是玉宁。今天也真为难她了。 她定定地看着我,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王妃,时辰不早了,该梳洗准备晚宴的事了。”我赔笑地点点头。 因为这个宴会非同小可,所以在服装上也有要求。虽然平时我喜欢穿得朴素些,今天倒不能这般了。玉宁从箱里拿出一套襦裙,大红的短上衣,浅蓝色腰带,宫绦中间串上一块玉佩,借以压裙幅,使其不至散开影响美观,粉红的裙。配有一条丝带,整体和传统汉服一样。 还没绾好头发,外面就禀报辰熙来了。我让他先在外厅等着,这厢还在慢悠悠地选发簪。玉宁将我的头发往后拢结,用丝线结扎,再分若干股,翻绾出花式。我比对着不同的发簪插到头发的效果都没有特别满意的。我刚想让玉宁把其余的都拿出来,就见一支发簪已经被插入到发丝了。簪头上缀饰着精致的花卉图案。细心一看,却原来是我最喜欢的紫藤花!我欣喜不已。我转过头,辰熙正站在身后,那簪就是他插上去了。我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也回我一笑。 我不禁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紫藤花?我没说啊?” “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吗?上次你和逸远忙着种紫藤,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些。所以差人做了这簪子,本想找机会送你,今天倒能派上用场了。” 我对它爱不释手,照着镜子不断傻笑。 晚宴设在雨絮亭。我和辰熙携手到场的时候周围已经人潮涌动。全朝的达官贵族都聚集此地。我们不停地应付着这些人,感到不厌其烦。有人拍了我的后背,我条件反射地转过头,惊喜。逸远和梦蝶笑嘻嘻地站在不远处,我就差跑过去给梦蝶一个深情地拥抱。我们互相打了招呼,我和梦蝶便躲到偏静的一边说悄悄话,辰熙他们则继续周旋在大臣之间。我们打量着女眷区,个个花枝招展,浓妆艳抹。梦蝶端详了我好一会,才说:“生活过得很滋润嘛。这脸不化妆也神采飞扬。”我捂着双颊不好意思地说:“哪有啊,日子还不是照常过。是我保养得好。需要我把秘诀传授给你吗?”她顿了一下,又说:“王爷对你可好?”我怔了会儿,答:“好得不能再好了。”“那就好。我哥前些日子回家都提到你,只是……”我打断了她的话,“我总催他带你进宫来陪我,不过请你一趟还真难啊。比请神仙还难。”她笑出声,“可不是我不想来,是你们的宫门门槛太高,我想进也进不来呢。” 我兴奋地跟她说到了刚种的紫藤发展势头良好,还问起她家那棵许久不见的银藤。她静静地听着我絮絮叨叨念着,时而目光炯炯地望着我。末了,她还不忘调侃我:“你这王妃话比以前还多,这皇上怎么受得了你啊?”说到皇上,我却想起了皇后那阴沉的脸,我靠近她耳边,细声说道:“皇上我都没见着几次。倒是皇后常把我叫去,又不说什么话,吩咐几句挥手就叫我走人。每次看我都沉着脸,明摆着不喜欢我,可是我也没做出格的事情啊,却让她讨厌起我来了。”梦蝶憋紧眉,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劝我:“皇宫太复杂,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别硬碰硬啊。皇后那你少惹为妙,忍着点。”我嗤笑:“我知道。我象爱惹事的主吗?每天呆在自己的窝里没招谁惹谁,难不成麻烦还自己找上门?”梦蝶还是担心地说:“这样说是没错,你还是小心点。” 晚宴快要开始,我们打住话匣子,各自寻了辰熙和逸远就坐。我低头盯着手中的酒杯,不再四处张望。一眼望去都是不认识的面孔让我突发一种不安,以前最怕的就是这些场面,陌生的人总会给我一种很大的压迫感,所以在大学期间很少参加联谊活动,宁愿单独在宿舍看书打发时间。因为坐在侧主位,很容易就看到下面黑压压一大片,仿佛不是来吃饭而是来让人参观的,各色的眼光从我身上扫过,探询,深究,玩味都有。辰熙似是发现我的不对劲,轻声问:“不舒服吗?”我稍微移上眼对着他说:“没事,我只是不习惯这种热闹的场合,有些不安罢了。”他伸过手握住我的,“不用紧张。以后这些还会有,你现在就先习惯,下次就会慢慢适应了。”我感激地反握他的手,全身的无力感也随着开始减轻。 朦胧间感到有一道视线停留在我身上很久也不曾离开。我疑惑地寻了过去,与一男子对上了眼。很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和明熙差不多年纪,衣着华丽,面容俊秀。他朝我一笑,我更感觉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他。其实也不可能见过,我在宫外住时也没出过门,而进了宫也没随便走,如果是在宫中见过我肯定会有印象。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的笑里没有温度,即使嘴巴在笑,眼睛还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倒有点象和辰熙初见时他的表情。我想着不觉弯了嘴角,现在的辰熙已经不再个当时那个冷冰冰的人了。 那个人应该是奇怪我突然现出笑容,不自然地撇开了目光。我当然求之不得。这时,外面传来声音:“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全场跪满一地。他们缓缓走过来。一片金黄。 他们坐到中央主位。大家随即起身落座。皇上便说:“今日晚宴特为沈家堡世子而设,庆祝我朝与沈家堡多年交好。”一个身影从斜对面走了出来拜谢,我定睛一看却是刚才与我对视之人,他就是沈云藤!惊讶之余咀嚼着皇上的话,我朝与沈家堡多年交好?难道沈家堡不受云晖朝的管制独立成国?不过这样一想,前面为了他的到来忙成一团的现象就可以理解了。我因为想着这些东西无暇他顾,回神才发现皇帝已经说了很多话,估计也就那些场面话。然后他举起金杯向大家示意,气氛开始浓烈起来。我不太敢喝酒,慢腾腾吃着面前的菜。不时有官员上来敬酒,辰熙忙着回应。我不经意瞄了主位一眼,发现皇上也在看我。我大吃一惊!俯身整理衣裳,生怕出了差错。待再次回过去时他已移向别处。我吐了口气。也许他只是随便望过来而已。我敛神低眉,保持低调。身边不断有人上来,辰熙脸也渐红,我不忍心他再喝下去,酒多伤身,劝道:“别喝那么多。”他眼睛迷朦,似有些醉了,而皇帝和皇后随众欢谈不久就退了席,-我于是搀了他跟明熙道:“我们也先退席罢,辰熙似乎醉了。”明熙欣然同意。在经过云藤座前,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我没顾及,急着寻找逸远他们。终于在一个角落中看到了他们,我低声跟他们告辞,旋即带着辰熙匆 第9章 探寻 辰熙轻轻地靠在我身上,我扶着他向惠晴宫走去。因为安风宫离惠晴宫尚有一段路程,所以我打算先带他回我宫里也好照顾他。他呼出的热气不时喷在我颈上,痒痒的。我忍住笑,小心翼翼地继续走着。他突然停了下来,我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他立着不语。灯笼模糊的光亮摇曳在他的脸上,浮现出跳动的神采。我惊奇,不禁又问:“你,没醉吗?”他蓦地看向我,和我对视,我吓一跳,慌忙转开眼,他的目光明亮得差点烧焦我的心。仿佛可以自己听见心脏“怦怦”剧烈跳动的声音。 “我醉了。”他张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我呵呵直笑,哪有人说自己醉的。通常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 我重新挽住他的肩膀,“走吧,你都醉成什么样子了。我怕呆会儿就扛不动你了。你就干脆在园子里歇一夜算了。” 他又冒出一句:“今晚的夜很美。”我跟着他抬头,的确很美。这个空间没有环境污染,天空清澈,月儿高挂,星星闪烁,我“恩”地应了一声,沉醉在这一片的夜空中。我们静静地站在御花园,其他人都退到一边,没有人敢出声打扰。 一声咳嗽声打破了和谐的气氛,我们气恼地看向始作俑者,却是沈云藤。他踱步走来。辰熙面无表情,而我有些站立不安。他的眼神总是不经意透露出让我感觉不舒服的阴冷,完全不同于辰熙的淡漠。 他们互相行了礼,沈云藤颇有玩味地斜睨我,我暗骂:本小姐也是你看的吗?!辰熙不带温度地问:“世子怎么也如此早就退了席?” 他笑说:“席间有些闷,出来透透气,不料遇上了王爷夫人在此赏月,扫了你们的兴。莫怪罪。” “只是刚才有些醉,在这里稍微吹吹风休息一下而已。不碍事。”辰熙道。 我不准备插话,随意地瞧着四周。 没想到他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外间传闻蓝家小姐貌绝天下,温柔大方,今日一见倒不虚传。”听着怎么觉得有些刺耳。辰熙脸色一变,似乎生气了。人家夸我你生什么气啊?我暗笑。 我只好谦虚地应道:“那只是误传,貌绝天下实在不敢当。” 云藤又开始用一种很奇怪地眼光看着我。我感觉辰熙握我的手慢慢收紧,眼神凛冽起来。我明白他的怒气正在上涨。这也难怪,眼睁睁看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盯着自己的妻子谁都会发火,特别是平时故意隐藏情绪的人更容易爆发出非同小可的怒气。我生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损害了朝廷与沈家的关系,急忙跟云藤告辞,拉着他快步走开。回到宫里,我让玉宁端了醒酒汤,他靠在椅子上。脸色难看。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他皱眉地看着我,好象对我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什么时候你也敢这样跟我开玩笑?他一定这么想。 我调皮地说:“你气够了没有?脸色这般难看,别人见了还以为是我惹你呢。” 他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沈云藤这个人很古怪。”我很是辛苦才憋出这么一个形容词。 “他今晚是很古怪。”他生硬地说。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还没消气啊。他不就看了我几眼嘛,又不会伤害我。” 他白了我一眼,“你倒是蛮高兴的嘛,我怎么就没听到外间传有蓝家小姐貌绝天下,温柔大方这种事?” 我顿时萎了,因为我自己也没听说过有这个传言。他好笑地等着我怎么回答。 “是你孤陋寡闻没听过而已,你瞧我的名声都传到沈家耳里。”我死撑。 “你觉得这两点你哪个地方体现了?”他好心地引导我。 “我……两点都有吧。”我小声嘟囔。 他笑出声。我不满地盯着他。不过他总算是没再继续生气。 看他喝完醒酒汤,我问:“今晚要留下来吗?我让下人去帮你收拾房间。” 他想了想,说:“好吧。我也累了,不太想走回安风宫。” 我走到大厅门口,唤了绘宁去收拾。走回来时看到他在椅子上眯眼睡着了。我轻轻地把他的头扶靠到我身上,使他睡得舒服些。玉宁进门看了我们,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我用眼光警告她,她才捂住嘴。我和辰熙不同房不同住的事情只有贴身的几个人知道。她识趣地退了下去。 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辰熙。他安静地睡着,犹如小孩般。嘴角微微翘起,大概做了个好梦吧。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厅,玉宁和绘宁守在外面。就在我快要跟着他睡着的时候,辰熙悠悠地醒了。他还未完全清醒,睡眼朦胧地看着我,似乎焦距还没集聚。我轻笑,真是很少见到他刚睡醒的模样呢,憨得很可爱。下一秒,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靠着我,忙站了起来,我被他撞了下,一个站不稳就要跌倒。他又急忙把我拉回来。我没好气地说:“你就这样对我啊?我好心让你靠,你醒了还差点把我给推了。” “我,我怎么会靠在你身上?我记得是在椅子上靠着的啊?” 我呵呵直笑,“是我把你扶过来的。你那样睡我怕你明天脖子就动不了了。堂堂一个亲王扭了脖子有多少人看笑话啊?”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我见天也不早便吩咐绘宁伺候辰熙歇着。 玉宁关上门时说了一句,让我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皇后要我明天晋见。 果然,第二天很早皇后就打发了人来请我过去。我不得不又要去面对她那冰冷的脸色。 她这回倒反常态,我刚一向她请完安,她就开口问道:“你前几天是不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我吓了一跳,马上跪下:“请母后恕罪。儿臣只是走岔了路,无意走进去的。” 她语调微微一变:“本宫不准任何人接近那里。这次念你刚进宫,有些事情还不明白,不定你罪,但下不为例。” 我松了口气,急忙谢恩。一边感慨皇宫内果然布满眼线,连我去了那么隐秘的地方都被查出来。但是我也不是人家一警告我就会停止探寻这个园子秘密的性子。你不让我去我就偏要弄清楚。 她对于我误闯的事反应如此大,更激起我的好奇心。当然,这次要进去必须更小心。 我决定在夜晚进去。支开了玉宁等人,我换了一件夜行装,偷偷从房间的窗户跳了出去。外面一片黑暗,不时有侍卫巡院。我在之前已摸清了侍卫巡逻的时间,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们。但马上就遇到了问题。那天我也是误打误撞才进了那园子,今天夜色已暗,周围环境都模糊不清,我顿时失去了方向。躲在树丛努力地分辨,终于还是理清了思路。我顺着脑海残余的记忆摸索,陡然发现那熟悉的大门已经若隐若现了。我悄悄地走近,往四周看了看,推开一条门缝闪了进去。迎面一股冷风,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我的心剧烈跳动,眼前一切昏暗。不明昆虫的叫声在我耳边不断,我吸了口气。手从怀中摸出火折子,虽然也有所顾忌火光会暴露自己的行踪,但现在不打火什么也瞧不了,便顾不了那么多了。晕黄的光亮照出一条小路,我轻车驾熟地越过庭院,停在了大厅。用火仔细查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和我上次看到的不同,随即转进后院。 风吹着火光忽明忽灭,在墙上跳跃着我的身影,我挡着风,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 忽然,一个黑影在我眼前跃过。我吓得后退几步,心砰砰跳。我抚了抚胸口,小声问: “谁在那?”自己都觉得声音抖着。 无声。可怕的沉默。 只有手里的火苗还在摇曳。我忍不住又问了声:“谁在那?”依然静默。 我摸着向前走,不小心磕到了桌角,一阵痛。我揉了揉撞到的地方,继续走。感觉前面已经没路,我抬高火折,四处瞧了起来。一条人影又出现了。我大骇。我早已说不出话。因为我面前不可能有任何空隙隐藏一个人的。我对鬼神之说虽不全信,但也并不是无神主义者。我真想拔腿而跑。 但是,接下去的发现却让我的恐惧一扫而光。我再次打火往刚才影子出现的地方照,果然又有影子在晃动。这回我镇定下来,我的火折并没有和前几次一样马上离开,我蓦的发现只要火光在,影子就在。我往上移了一点,伸手一摸,是纸。我忽然明白了。这应该是一幅画。从我进门就感觉到的身影应该就是画中的人。我把火移近些,果然不出所料。一个穿着宫服的贵妇巧笑言兮。我的火折忽地掉在地上,周围真正暗了起来。而我这时的心因为那幅画开始变冷。一个人呆坐在暗黑的空间里,十指不见,偶尔外面会传来些许的虫叫声,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我被那画中人着实吓了一大跳,腿有些软,火折因为掉在地上灭了,我失去了唯一的光亮,也就没办法走出这个房间。心里悔意丛生,难道我要坐在这里等到天亮?就怕我还没来得及赶回去,宫里的人早已在敲锣打鼓四处找我了。我夜闯此地之事也会迅速传到皇后耳中,那时我就不能以走错或刚到宫里不知道的这些蹩脚的理由来平息她的怒火。我几乎可以看到我被拖出宫门斩首的惨样,心情哀戚起来。 忙离开。 第10章 意外 就在此时,我感觉身后有风吹进来,我的脊梁发冷,我明明记得刚才进来后还把门关上的,而这间屋子的窗户在我来之前是没开的。我僵着腰,一动不动。背后有似乎有东西在靠近,我额头渗出冷汗。 忽的一只手揽上我的腰把我整个人提了起来,我低呼一声,他捂住我的嘴很快转到门后,我刚开始想要挣脱,他收紧手,低声斥道:“别乱动!”有些熟悉的语调。我听话地安静下来。远远有声音向这边过来,我仔细一听,却是侍卫巡逻的叫喊声,音量不高,应该还在前院,不过有向后院前进的趋势。我心下生疑:我上次来的时候周围没有任何守卫,就算我停留时间不长也应该会在沿路遇上侍卫,可是却什么人也没看见。而怎么今晚突然出现了巡逻的人?难道这里是晚上才有人来当值?这也太奇怪了吧。我瞥了眼紧紧揽住我的人,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他的轮廓,我拧着眉想他又是谁?怎么也会在这里? 侍卫已经来到我们所在房间前面,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的交谈声:“搜仔细些。刚才明明看到这边有光。大概有人闯进来了。皇后娘娘吩咐了最近要看严,别让闲杂人等随便闯入。”然后就听见他们用利器刺着杂草发出的嘶咧声。我暗叫糟糕,万一他们开门进来,我们两人势必逃不掉。看来皇后也留有后招,知道我不会那么容易乖乖听她训放弃对这里的探寻。那人也好象有点紧张,手搂得更紧,我居然在这个时候还不忘捏了他一把,示意他松开我。我的腰快要受不了他继续摧残下去,恐怕在侍卫还没发现我们的时候,我已经被他掰成两半了。 外边的侍卫在周围寻视了一盏茶时间,就在我们以为他们即将进来时,为首的那个说道:“撤吧,上头吩咐了房间不准搜。里面的东西我们碰不得。”我们同时松了口气。 他们的脚步逐渐远离。我动了动,那人仍然没放开。我一下子就冒火了,在确定那群人走远后,使劲摆脱他的钳制,他还是一点也没有放手的意思。他猛地把我一带,打开门蹿上房顶,我脚下一空,整个人腾身而起。我差点又要叫出来,又怕把刚走的人引回 来,及时闭嘴。任由他把我往上带。原来传说中的轻功就是这么来的。我很想笑,穿到一个不明不白的空间居然还能有幸亲身体验被人带着飞的感觉,倒有些不枉此行。 他在某个地方停住,然后放开我。双手抱臂冷冷瞪着我。我也瞪回去。 “原来王妃也喜欢闯禁宫?皇宫的人没有跟你说那里是去不得的吗?”他扬了扬眉,不屑的语气。 “沈世子也知道那里是禁宫啊。你也算明知故犯吧。”我不甘心回有一句。 “你为什么去那里?”他冷冷地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也没跟我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我一看到他拽拽的样子就有气。 “哼!”他慢慢接近我,脸色不善。我后退几步,道:“你别想杀人灭口。今天的事谁传出去都不好过。” 他顿了顿,低笑一声。我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我有说要杀你吗?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在那里?你究竟有什么企图?”他变脸变得真快,上秒还在笑,下一秒又换回原来的刻薄样。 “我能有什么企图?那里有宝吗?这个我倒没发现。如果说是单纯的好奇想去看看你信不信?”我挑高眉。 他皱了皱眉,不发一语。我趁机打量起周围的环境。由于我喜欢乱逛的习惯,在很早之前就把皇宫能去的地方去齐了,就是没印象有这么一个地方。怎么说呢?很古怪的地方。空无一物。没有建筑,没有花草,没有池塘,该有的都没有。我敢断定皇宫绝对没有这种地方。但此时出宫又不太可能。我一个头两个大了,莫名其妙被带到这个地方,我掐了时辰,更糟,快要天亮了。我不想再和他耗时间,直截了当地说:“这是哪里?你快把我送回去。不然我就快要被发现不在寝宫了。” 他看了看我,没有动,嘴先动了,却蹦出我最不想听的话:“你出来一整夜,王爷 居然还没发现你不见了?他睡晕过去了吗?“嘴角擒着嘲笑。 我难堪地死瞪着他,找不到任何话反驳。 “这不关你的事吧。你很喜欢探询别人的私事吗?”我心虚地回了一句。 “你以后最好不要再靠近那个地方。今晚要不是我你已经被发现了。”他警告道。 “你一直跟着我?或者你比我先到?你怎么也会在?”我不解地问。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记住我的话,别没事有事就去那里。那不是你应该去的地 方。“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还有事情没弄清楚。你阻止不了我。” 他急走几步,捏住我的下巴,恶狠狠地说:“你知道什么了?你并不是因为好奇才去的对不对?” 我翻了个白眼,说:“刚开始我是误闯,但现在有些东西改变了我的想法。”我想到了那幅画。那个笑容。刚开始我还以为看到了镜子,我分明在上面看到了我自己。所以才会惊吓过度把火折给扔了。这个皇宫有着什么秘密我越来越想知道了,虽然我明白有这个念头也会使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但凭空见了一幅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画像谁都会产生追究的好奇心。 “你见到画像了?”他放开手冷静地问。眼光深邃难猜。 “你知道?”我诧异。 “因为我见过。”他若无其事地说。 我睁大眼睛,大声问:“禁宫你也随便出入?你只不过是世子,怎么可以藐视宫中的规矩?” 他嗤笑一声,“凭你也能说这种话么?刚才是谁在里面?你不也是藐视命令吗?” 我哑口无言。 他没在这个话题和我缠绕下去,瞧了天色,对我说:“今天的事你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你跟我走,我可以带你回去。” 说着便转过身向前面走去。我止步不走,问:“你还没告诉我,那幅画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转过来看我,道:“我和你一样虽然很惊奇,却什么也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什么,不然你刚才的反应不会那么大。”我不信,“你在害怕我有所发现,不是吗?” “我只不过是个世子,王妃也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他明明一副知道很多秘密的样子却在我面前装无知。我气得咬牙切齿,“既然你不说,我就自己查。” “我奉劝王妃一句,紫粹宫周围遍布眼线,您这次侥幸逃过,下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我仔细想想也有道理,从我迷路闯进就被皇后训了一顿就可以看出皇宫即使没人的时候也到处都是眼睛。 他径直往前走,我忍住气,跟了上去。唯今之计是先回惠晴宫,万一被人发现我的失踪,那今晚闯禁宫的事情就会怀疑到我的头上。至于画像的秘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查。 天空开始泛白,朝阳的红晕渲染出美丽的光芒。空气中仿佛带有丝丝甜味,如果不是现在的处境不适合我享受,我肯定会坐下来观赏日出的那一瞬间。些许的阳光让我能够看清楚四周。虽不是昨晚空荡的模样,事实上除了远处的一间小房子,也就几根小草坚韧地生存,一片荒凉。 我没时间多想,急忙跨步跟上他,随着就看见了一个小门,红墙绿瓦在我脑海冒出。的确。在我面前就是这个画面。 他推开门,四围望了望,招手示意我出去,我迈过门槛,眼前展现的是熟悉的景色。原来是御花园后院。我盯着门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曾经有问过玉宁这个小门里面的情况,她并没有回答我,顾左右而言他,我也失去了询问的兴趣,事情就不了了之。 云藤不耐烦地抓着我的手,避开守卫左躲右闪,就快接近惠晴宫的时候,我拉住他,悄声说:“你先回去吧,我知道该怎么走。多一个人就多一些危险。” 他沉默了一下,说:“那好,你注意些。不过话我还是说前头,紫粹宫你最好别再去,知道太多秘密对你没好处。” 我别扭地应了好,待他的背影消失在朦胧的雾气中,我蹑手蹑脚地找到昨晚的小洞口穿了进去。如果我再慢一步的话,也许就能看到远处某个人的嘴角微微翘起,说不清是嘲笑还是好笑。 爬过洞,拍拍沾上的泥土站起身,便一眼看到了寝室的窗户,当初发现这个洞时简直是欣喜若狂,几乎大喊天时地利。 窗户不高,我翻身跳了进去,刚想松一口气,就觉得背后不太对劲。我提心吊胆地慢慢转回头,傻在了那里。 辰熙面无表情地坐在我的床上,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我,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或者是我根本就没在他眼睛里。 我咽了口水,艰难地出声:“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他冷眼看我,不发一言。眸瞳中闪烁着不同寻常的锐利。我瞧着心惊。 “我……”我想还是自己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吧,可是话到嘴边却吐不出。 他懒懒地说:“你去哪了?” 我总不能跟他说我闯了禁宫还和一个男人处了一夜吧。 “去了紫粹宫?”象是询问然而语调无比确定。我低头拽着衣角,暗骂这皇宫里的人都是偷窥狂!再瞧瞧自己一身的夜行装打扮,欲哭无泪。 他忽然叹了口气,起身走来,轻轻拂去我脸上残留的灰土,捧起我的脸对视他,他的双瞳又恢复成原来的深黑色,摇摇头,说道:“你不知道那个地方你去不得吗?要不是有人知会我,你以为能轻松回来吗?” 我神色慌张,还是有人发现是我。那会不会皇后也知道了?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安抚我说:“这件事暂时只有我知道。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不然连我也救不了你。你为何去那?” 我镇定下来,说:“我只是好奇想知道里面究竟藏着什么而已。昨晚那些人是你的手下?” “不是。”他一口否认。 “那你为什么会得到消息?” 他冷笑,说:“你以为皇宫是一个只用眼睛就能看清楚的地方吗?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们说你已经在紫粹宫失踪,我立刻下令秘密寻你,你倒自己回来了。” 原来他并不知道我被云藤带了出去,那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他对云藤的印象本来就不好,我不敢保证他不会因为这件事找人家麻烦。 第11章 秘密 云藤显然知道紫粹宫的秘密,但他不说我也拿他没办法。现在只能先从辰熙这边看能不能获取一些和画像有关的资料。 “紫粹宫以前住着什么人?为什么是禁区?”他不回答。 “如果你不愿说我听,我可不敢保证下次还会不会偷偷进去。”我威胁他。 就知道他对我没辄。他露出无奈的神情,“父王的一个妃子曾经住在里面,但被打入冷宫,紫粹宫就因此空了。母后不准任何人接近那里。至于其中的原因谁也不知道。那时我还小,即使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可能弄明白。皇宫的秘密就是禁忌。你以后不准再对此事抱有任何兴趣。”妃子?难道我所见到的画像就是她吗?我有很多疑问,但也知道辰熙绝不是能够帮我解决谜底的人,因为他是皇宫里的人,自有皇宫的人无法知道的局限。 “你见过那个妃子吗?”我尝试问。 “没有。她后来在冷宫得病死了,我也只有两岁。母后下令不准提起她,所以皇宫内全都噤声。” 看来我还得找个时间去云藤那里寻找答案。我敢肯定他一定知道里面的原由。只是想要撬开他的嘴没那么容易。 辰熙似乎看出我在打什么算盘,不留情地警告我不要继续探索这个禁忌。我冲他一笑保证以后不再和谁提起。他才放心地离开。 他走不久,玉宁就进来。她没有问我去了那里,只是默默地帮我整理了衣裳,打了水让我清洗身上的污土。 一整夜没睡让我看起来很是憔悴。于是我打发了众人在房间补充睡眠。 谁知还没躺下,外面就闹哄哄吵了起来,我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披了外衣出门。扬手招了个人过来问:“出什么事了?”“今早皇后娘娘因为昨晚有人闯入紫粹宫的事正大发雷霆,罚了几名巡逻侍卫,准备加派人手守那里。” 我挥挥手让他下去,转身回房。皇后如此大动干戈,也证明了她并没有找到夜闯的人,我终于可以放下心中大石睡个好觉。回头养好精神才能查出紫粹宫的秘密。 夜闯的事没过多久因为查不到人而作罢。皇后发了顿脾气,也就不再追究了。辰熙生怕我继续闹出别的事来便下决心在我的宫里住下看着我。我摆出大家闺秀的模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玉宁她们学女红。他常常坐在一边好笑地瞧着我笨拙地穿针引线。 时间似乎没有冲刷掉我对这件事情的好奇心。事实上我每一刻都在想那幅画。趁着辰熙被皇上派出宫办事,我再次打起了进去的主意。还没计划好,玉宁就在旁边不阴不阳地说:“王爷吩咐了最近您都不能出门。” “啊??”我不甘心地回看她。 “是真的。”她垂下眼眸。打碎了我听错的可能性。他看我比谁都清楚。前些日子的举动丝毫没有降低他对我的担心。 “不过王爷说了,您如果闷了可以出宫走走。皇后娘娘已经答应让您回家看看。” 我想到很久没看见爹和娘,也不知道逸远他们过得怎样,于是便收拾东西带上玉宁、绘宁到临凤宫跟皇后报备后兴高采烈地回家探亲。 作为一个王妃回家的排场果然不一般。远远地就见到大门口的人黑压压跪了一地。马车停定,我搭着丫头伸过来的手缓缓下车,爹和娘站在最前面。娘欣喜地打量着我,爹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只有眼中闪动的明亮可以让人知道其实他对我的回来也是高兴的。免了那套虚礼,我挽着娘的手往里走。 娘期待地问:“这次回来你能住多久?”我沉思了一会儿,说:“本来我是想向皇后娘娘求了三天,不过辰熙已经帮我求了十天,刚好十天后他办完事情回京顺便来接我。” 娘笑道:“他很疼你,对吗?” 我羞赫了脸,“他对我很好。” 娘轻拍了我的手,眼睛里有着宽慰。 爹在旁咳了声,我和娘相视一笑。娘说要去准备我的东西带了丫头们先走了。我随着爹到了书房。 爹在桌前坐下,挥手让我坐在他对面,开始了他的训言。 “在宫里日子可还好过?” “女儿循规蹈矩,没出差错,还算好过。” “那就好。为父总担心你在宫里出什么事。要记住,凡事要警惕,低调,不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为人处世要按照一定的规则,特别是在皇宫。” “女儿知道。爹,您最近身体还好吗?”他虽然罗嗦了些,但总归是这个世上真心对我好的人。 “我没病没灾。就是担心你。”他叹了口气。当初他对这门婚事也不太赞成,加上我又有抗婚自杀的前科,着实让他忧愁不已。 我动情地握住他的手,粗糙的摩挲感使我一阵心酸。“爹,您放心,女儿知道怎么做。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辰熙对我也很好,即使有事他也会帮我的。” 他有些颤抖地反握我的手说:“只要王爷对你好就行了。爹是怕你受委屈啊。” 在这时,有人在外头敲门,爹收住脸上的激动,问:“什么事?” “回老爷,沈世子来了。” 我一脸震惊。忙问:“爹,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来找你?” 爹摆摆手说:“我们要谈公事,你先回避吧。” 我疑惑地看了爹一眼,悻悻地出门,恰巧就遇上了他。 他本来露出惊讶的神情忽的恢复了正常。 我干笑道:“真巧啊,在家里也能碰上。” 他面色无改地回应:“原来王妃回家探亲啊。难怪宫里安静了许多。”话语中带着笑意。暗讽我前几天闯了禁宫闹得鸡犬不宁,就差没说我是红颜祸水了。 我忍了忍,反击道:“就怕世子的日子太过于平静会闷得慌。” 他轻笑出声,并不答话。 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既不想与我继续争辩,我也不自找无趣,况且我还有问题要问他,不能和他闹僵。我瞪了他一眼走人,侧身而过时他若有所思地瞥了我。 没走多远,末绿就跑过来,溢满了笑容。 “小姐,你终于回来啦。”泪水涌动。 我拍拍她的肩,心疼道:“别哭啊。我一回来你就哭,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她胡乱擦拭了眼泪,关心地问:“您在宫里好吗?王爷他对你好不好?” 我点点头,“我很好。他对我也很好。” 她仔细瞧了我,皱着眉说:“您还是老样子,王爷没把你养胖。” 我敲了她的头,嗔笑道:“王爷可是有让我吃饱睡好哦。” 她还想说些什么,我突然想起那棵紫藤,急忙拉起她就跑,她莫名其妙地跟着我。当我们气喘吁吁地来到紫藤面前,她才明白。 我兴奋地捻了一朵紫藤花到鼻间一闻,很香。我转回头跟她说:“我在宫里也种了一棵,可是还没开花呢。”她诧异地看了我,问:“王爷也让种吗?” 我扑哧笑了,说:“他给你的印象那么坏啊?怎么感觉你在怀疑他会虐待我呢?” 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靠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可是以前你和逸远少爷的事情他似乎知道。而他看起来又很冷淡,我怕他对你不好嘛。” 我大吃一惊,忙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左右瞧了一会儿,说:“小姐嫁过去之前,我曾经在老爷的书房不小心偷听到他和老爷的谈话。他答应老爷不会因为您和逸远少爷的事迁怒于你。还说,还说……”她卡在这里没有继续说。 我急了,问:“怎么了?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只要你不愿意,他不会强迫你和他圆房。”说完她涨红了脸,我也红了。难怪大婚那天他会那样做。 末绿见我发愣,晃了晃我的手,我回过神朝她笑了笑,有小厮走来说开饭了。 我们往饭厅走去,一路上我们都沉默不语。我在想辰熙,而她呢可能还在琢磨我和辰熙是怎么回事。 吃完饭各自回房。玉宁和绘宁早已帮我准备好了梳洗的东西。临走前,玉宁给了我一个信封,我拆开一看,原来是辰熙留给我的。内容不外乎就是让我好好照顾自己。满纸都是浓浓的关心,沉淀在我的心里。 隔天一早,我就带上从宫里拿的礼物去了冯府。谁知马车在半路忽然坏了,玉宁和绘宁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停地来回踱步。我好笑地看着她们,心平气和地坐在马车前晃悠,顺便打发了小厮回去找人另找一辆来。 半饷,似乎有马蹄咯哒的声音传来,她们高兴地站在我身旁,满脸期待。 直到马车走近才发现驾车的不是我们打发的那个小厮,失望地相互对看。 然而马车却在我们旁边停了下来,里面有人撩起帘子伸出头来,我一看,冤家路窄。 他斜睨了我的车,淡淡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车坏了啊。”我无所谓地说。 他皱了皱眉,说:“上来吧。你要去哪里?” 我从马车上跳下来,绘宁在一边低声惊呼:“主子!”我瞥了她一眼,“没事。”然后望着他,“你确定要带上我吗?” 他低笑,说:“难道我还怕不成?”我抓住他伸过来的手一跃而上,回头告诉玉宁她们在原处等小厮回来,玉宁点点头。 他靠在车厢半眯着眼,我习惯性地看窗外。 他突然说:“你和我以前想的不一样。” “是吗?没见我之前?” “你和传闻的有些不一样。”又是传闻。 “就是你第一次见到我时说的那个传闻吗?”我忍住笑,“我从来不认为那是真的。辰熙还因此笑了我。” “哦。”他挑了挑眉,神态象极了辰熙,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还记得那时王爷不太高兴,或是王爷本来是这么认为,却因为是由另外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感到不舒服吧。” 我愣了一下,那时辰熙的确是不太高兴,但我也没想过是因为他的话辰熙才会生气,而是以为他是因为云藤说话过于唐突。 我不自然地扭过头,他继续说:“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娇弱。”潜语言应该是想说我不那么没用吧。 “你是想说我还是有点主见,至少还有勇气闯禁宫,和你对着干?” 他哈哈大笑,眼里的阴冷在此时消失不见。整个人看起来舒服多了。 他随即眼光暗淡,沉沉地说:“我有很久没这么笑过了。过去二十几年我背负了太多东西,我都快忘记怎么笑了。” “难怪你的眼睛里应该有着很多情绪却都被你隐藏起来了。”我挑开了说。 他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缠绕下去,看了看窗外,问:“你是准备去哪里?” 我才想起从我上车后还没跟他说目的地。“冯府。” “冯府?冯逸远?”他一阵疑惑。 “你也认识逸远啊?”我眨了眨眼睛。 他静静地说:“认识。不过如果你想问我怎么认识的你最好去问他。” 我顿时泄了气靠在车厢。小气,连这个也不给说。我嘟囔着。 第12章 出事 马车行走的声音不时敲打在心上,冯府离我越来越近。马车停在后门时我一阵子恍惚。但这次,我想起的不是逸远而是辰熙。当初他就这样站在门口用慵懒的神情等着我出来。云藤虚扶了我一把,我投以一笑。我问他要不要一起,他摇摇头,说:“我还有事。”我无奈地朝他摆手,然后真心地说谢谢。他暖暖地一笑。 踏进门,一个下人都没有。就在这时角落里闪出个人,搭上了我的肩膀,我惊恐地旋转身,映入梦蝶放大的笑脸。她笑嘻嘻地指着我有些发白的脸色,我假装生气地背对她慢慢平复稍微起伏的心情。她从后面圈住我,咯咯地笑道:“别生气了嘛。算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捏了她一把,嗔道:“你怎么突然跑出来吓人啊。府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最近唱起空城计吗?”她哀怨地说:“是啊,家里做主的那个不在。我得防小偷呢。” “逸远不在?” “他被你家王爷带走了,你不知道吗?我这几天都闷得慌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好你来了。”她语调忽高忽低。 我挽起她,哄道:“我这不是来了吗?有我做伴你还不知足啊?” “当然知足。”甜到心里去。 走没几步她停了下来,往后面张望,我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你在找什么啊?” 她答:“你的随从啊。不会只有你一个人来吧?马车也不见。王妃可以单独离家的吗?” “哦,我的马车在路上坏了。刚刚是坐了别人的车来的。玉宁她们可能要晚些才到。” 她坏笑,“这么说,我们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啦。” 这个时候最好多加警惕,每次她这么问就说明不会有正事发生。果然,她晃着我的手臂,用一种酥软柔媚的声音说:“我们去闹市吧。前些天我看上了一支簪子很适合你,刚好你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瞧瞧。” 禁不住她磨人的功夫,趁着玉宁她们还没到,换了男装。我有些担心没人跟着万一出事也找不到报信的人,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大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闹市的人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吆喝声在我们身边此起彼伏。我们各人买了一串糖葫芦拿在手里,穿梭在大街小巷。她带我去了那家玛瑙屋,指着其中一支簪子高兴地对我说:“那簪子漂亮吧?”“的确很漂亮。”“那我们买下它吧。” 我淡淡地再瞥一眼,虽然漂亮却不是我喜欢的美艳。我不自觉地抚上辰熙送我的紫藤花发簪,一脸甜蜜。 梦蝶在旁边盯着我的举动怪声怪气:“是你家王爷送的吧,象宝似的。”我抛给她一个媚眼,把她吓个半死。直到出门的时候还不停埋怨以后不准再随便勾引她。只是我没发觉在她的埋怨中带有一丝忧愁和绝望。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最早知道这件事的其实是她,她和我一路走来,比谁都看得清楚我在改变,只是她无力阻止,即使我的改变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当我还在犹豫不定的时候她已经清楚了我最后的选择。 我们逛得没有了时间概念,当夕阳的昏黄披肩,投射到脸上映出金黄的色彩,我们才发觉时间已经飞快流逝。虽然很想知道夜市的美丽与繁华,却又无可奈何必须打道回府。失踪了半天,家里那些人可能急得不行。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梦蝶一路上都嘟着嘴嚷着不尽兴。我靠着车厢休息,自动屏蔽掉身旁回荡的念经声。正考虑是回我家还是回冯家,梦蝶冷不丁蹦出话:“回我家。你也一起。”语气霸道。 我不答腔。她又喃了句:“你说过要陪我的。反正你回家和回我家也一样嘛。” 也不知道车夫是不是让她收买了,径直就往她家奔去。我本来也想着和她多说话,便任由她做主。 料想不错,几个下人守在大门口,看见我们从马车上下来纷纷松了口气。我正奇怪玉宁怎么不在。一个小厮主动解惑:“王妃娘娘带的两位姐姐急着找您,正发动全院的人出去寻还没回来。”我盯了梦蝶一眼,用眼睛告诉她:瞧,这就是你拽了我出去的后果。 她睁着无辜的大眼:我也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 就在我们用眼神交流的同时,玉宁领着人回来了。扬起的尘埃在灯光的照耀下翩翩起舞。我故意忽视玉宁难看的脸色,她见我完好的站在她面前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微怒地提醒我下次不要再没有交代就出门了。 忽然好想就这么任性下去,王妃的头衔实在太重,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用完晚饭,我和梦蝶窝在床上说话。天南地北地乱侃一通后,我提到不久前去了紫粹宫的事情。她瞪大眼睛说不出话,尔后发出感慨:“原来那个人是你啊。哥回来提了有人闯禁宫没抓到,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你,你也太大胆了吧。”我轻笑:“你不也知道我这个人一旦有没弄清楚的地方是一定要弄到清楚为止的。” 梦蝶好奇极了:“然后你看到什么了?为什么会躲过搜查的人?” 我也不介意告诉她我的发现:“我看到了一幅画,可是让我更惊讶的是那幅画里的人和我有几分相似。我当时吓了一大跳,腿都软了,刚好有人进来扶起我躲在门后,避开了侍卫。” 她应该在想那幅画,眉头皱得老高,和我一样想不明白。她的睫毛动了动,握住我的手,深深地看着我说:“暖烟,以后别再冒这种险了。我不想你出事。那幅画你也别再想了。人总有相似,不一定就彼此有关系。王爷说得对,皇宫的秘密就是禁忌,你继续追查下去没有好处。” 我本以为她接下来会问是谁救了我,不料她却讲出这番话来。我沉吟了一会儿,才勉强答应她不再理会和我无关的事情。然后各自睡下想各自的事。我们都知道那晚大家其实都没怎么睡。 结果就是第二天起来,人都耷拉着脑袋,憔悴不堪。我不停地打哈欠,连坐着都会不小心睡着。玉宁本想催我回家,看我这样便作罢。整个人处于昏昏噩噩的状态。 傍晚时分,家里有人火急火燎地连通报也没有就直接闯进我的房间,我刚好想从茶壶里倒水,他心急得用力推开门,害我手一震热水洒了一地。绘宁站在我身边忙不迭递了手帕帮我擦,一边大声斥责闯进来的人。手背烫红了一片,玉宁沉着脸便要唤人把他架出去,我瞧他惊慌地趴在地上缩成一团发抖不忍心,及时阻止了玉宁的动作,问道:“出了什么事如此慌状?”他低声下气地答:“请王妃恕罪,小的奉老爷的命令让王妃马上回府。王爷似乎出了什么事……” 我还没听他说完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两步并作三跨到他前面抓住他的领子焦躁地问:“王爷出什么事了?恩?” 他战战兢兢地说:“小的也不大清楚。老爷只交代必须马上让您回去商量。” 我冷静了些,回头看了玉宁,“回去。”在房间回荡着。 梦蝶见我脸色煞白,担心地问出了什么事,我抿紧嘴,幽幽地说:“辰熙好象出意外了,爹让我赶快回去。” 说完迫不及待地跳上马车,催促车夫赶快点。梦蝶在窗外伸进手来握着我已经开始发冷的手,给我一个坚定的眼神,仿佛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红着眼眶点点头。 马车一停我挥开下人递过来搀扶的手,直接跳下车,奔向爹的书房。玉宁二人急急地跟着。 见到爹我拉住他疾声问:“爹,辰熙怎么了?他不是去办事吗?怎么会出事?” 爹轻轻稳住我,“别急。让爹慢慢告诉你。”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早上遇刺,是纥林教的人做的。逸远受了轻伤,但王爷伤得重些,现在还在昏迷。所以我一收到线报就马上叫你回来。”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他这次去带的人不多?” 爹说:“不错,因为之前纥林教已被围剿得几近覆灭,没想到却死灰复燃。他们早有预谋,所以王爷这边有些措手不及。” 我保持沉默。从听到他出事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像被人用力拧转似的,痛彻心扉。 “现在皇上那边应该也收到信息了,应该很快就会召你回去。你打算怎么做?”爹忧心的问。 “我……我想去找他。爹,你帮我挡了宫里所有的传召,我一定要去见他。他需要我。”我做了决定。 从前一直都是他默默地陪在身边照顾我,而这次,是我该主动走向他的时候了。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给予的温暖和关怀,如果说我还以为他对我的感情只是出对逸远承诺的话,那我也算是糊涂得可怜。刻意无视他的付出,刻意把自己摆在摇晃不定的位置上,只不过是因为放不下对逸远的那段模糊的感情。我忽然害怕他就这样从此消失在我的世界中。我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对我笑,习惯他轻轻揉捏我的秀发,我习惯了他在我身边的感觉。当我一想到他可能不再出现,我的习惯就要被打碎,我就犹如坠入冰窖浑身发冷。我不能失去他,即使一定要告别,我也不要最后面对是他没有生命的躯壳。 爹一脸诧异,想说什么来打消我的念头,但见我态度很坚决,只有微微叹气。 辰熙是在几百里外的叶落镇出的事,目前住在驿站里。路上,我心神不定地掐着自己的手,但是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恐慌,我又不得不摆出淡定的姿态,安抚人心。我没让玉宁跟我同在一辆马车就是怕自己控制不住不安的情绪,迁怒他人。 第13章 昏迷 时间锯着我每一根焦灼的神经,越发感到漫长难耐。铺天盖地的墨红洒入马车里,一片惨淡。 夜幕伴随着浓浓的雾气降临了。正值晚秋,寒意迎面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车嘎然而停。我正要探出头,就见玉宁拎着一件坎肩进来披在我身上。“夜凉,多注意身子。王爷还等着您照顾呢。”她温柔地说。我顺势靠着她,眯上眼,叹了叹:“是啊,他还在等我。” 我们到达驿站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踏过草地,清晨的露水沾湿了衣角。驿站前驻扎着的十几个人分别站在两边,配剑武装,戒备森严。我们一行人的出现使他们充满警惕,拔出剑围了过来,颇有些剑拔弩张。 爹派来的侍卫拿出了腰牌,那些人才重新退了下去。我招了一个过来打听里面的情况,得知逸远因为只是轻伤并无大碍,正留在辰熙那里看着。 没进去之前,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推开门,一阵药香扑鼻。我勉强辨出床边那浅蓝色的侧影。他可能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转过头来。瞧见是我,脸色微异,慌乱站起身迎向我,他刻意放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我已经顾不上他手臂缠绕的纱布,盯住床上躺着的那道白色说:“辰熙怎么样了?”这才发现声音有些沙哑不清。 他神色灰朦,喃喃地说:“还没有醒过来。” 我快步走到床边,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如断线的珠子潸然而落。我半跪在床踏,轻轻地覆上辰熙的手。苍白的脸,紧闭的双唇,戳破了我心中强忍的悲伤。我开始抽泣,肩膀不住地颤动。周围静默,仿佛能够听到眼泪跌落地板铿锵有力的声音。感觉有人搭上的我的肩膀微搂住我。我泪眼模糊地朝他望去,逸远眼睛里满是心疼和忧伤。我扯给他一个让他放心的笑容,而后说:“我没事。我想单独跟辰熙说几句话。”他点点头,把其他人带了出去。临走时不忘再看了我一眼,随后离开。 我握着辰熙冰冷的手,试图给他多些温暖。柔声说道:“你还不想醒吗?我在你身边你也不想理我吗?你已经娶了一个世界上既贤淑又美貌的妻子还不知足啊?”我忍不住自己先笑出来。“你说过十天后要去接我回宫的,可是你却让我急匆匆跑来这里看你睡觉。你不应该有话要告诉我吗?”顿了一下,继续接道:“你知道吗?昨天梦蝶要送我一支簪子,可是我却发现我最喜欢的还是你送的紫藤花发簪。即使其他的都很漂亮。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必须离开,因为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害怕喜欢上你时却不得不离开。你是不是厌倦了我总是在犹豫所以宁愿躺着也不愿醒来?”我咬了咬嘴唇,压抑着内心的翻滚。 我吸了口气,说:“如果你醒来,我就告诉你我的决定好不好?”他安静地听着,也许他根本就听不到,但我还是故意假装认为他知道。 我抚着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长长的睫毛下面不肯睁开的双眼。 踏出房间时,脸上的泪痕依在。逸远倚身靠在不远的大树底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形成斑驳的光圈。淡淡的表情。单薄的衣裾在秋风中摇摆。我走过去,轻柔地说:“怎么在这里吹风?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应该多休息才对。这两天辛苦你了。” 他侧过头,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地避开他的眼光,凝望着蔚蓝的天空,漂浮的几朵白云。他轻轻叹了声,“没想过你会来。” 我幽幽道:“以前也许不会。” “以前有多前?”他喃喃说。分不清他在问我还是在问他自己。 我试图转开话题打破彼此间的尴尬,“辰熙的情况,大夫怎么说?” “不稳定。大夫说伤到五脏六腑,如果三天内再不醒,就……” 我如同坠入冰窖。双手紧握。指甲插入手掌,十指连心的痛楚。殷红的液体慢慢溢出。逸远惊呼,忙抓着我的手,摊开我的手,指甲痕深深地留在掌心。他责备中带着怜惜:“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万一辰熙醒过来看到你这样他会心疼的,我也会心疼。”最后一句他的声调低了下来几乎听不到。可是我却听见了。我苦笑,“他也可能醒不过来了,不是吗?” “不会的。他一定会醒过来的。他从没让我们失望过。”一个坚定洪亮的声音插进来。我们转过头,明熙风尘仆仆地从大院外面进来。 他见了我微微一笑,说:“弟妹果然在这里。蓝大人帮你推了回宫的日期我们就知道你会先过来。” 我望了房间一眼,忧心忡忡。 明熙安慰地说:“他会没事的。就是为了你他也会醒过来的。”可是他的眼睛却泄露了他的心情,沉重与期盼。 我低声说:“但愿如此。”声音干涩。 辰熙在我来之前已经昏迷了一天。那天晚上我们全都陪在他身边。后来逸远劝我先去休息,怕我坚持不了。我不肯。他们在房间待了半盏茶时间,便去了大厅,留下我和辰熙说会儿话。 我坐在床沿,轻轻地说着,试图把他漂浮在某个空间的思绪拉回来。 “辰熙,你知道吗?有人说只要用力呼吸就能看到奇迹。不管以后会怎样,我都想呆在你身边。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第三天了。辰熙还是没醒。逸远不忍我再继续憔悴下去,强制把我带回客房要求我休息。玉宁默默地陪着我。我躺在床上不肯合眼,生怕一醒来,辰熙已经不在。盯着有些老旧的蚊帐发愣。别人跟我说话我都宛若未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仿佛孤身人走在无边的沙漠,漫无目的。那个我希望能够带我走出荒漠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日落西斜,当夕阳的余光射入窗台。我惊觉这一天已过半。而该醒的人还没醒。我挣扎着要起床,无奈头重脚轻,一阵昏厥感袭来。我忙抓住床的扶栏稳住身形。大概是前几天不觉着了凉。玉宁跑过来扶住我,急道:“主子,怎么了?”我强忍住全身的不舒服,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可能是躺得太久,有些不适应。你带我去王爷的房间。” 她露出为难的表情,我疑道:“怎么?出事了?” 她慌忙解释:“不,不,没事。只是端亲王和逸远少爷吩咐不让你出房门,说是您必须休息。” 我有些生气,“我不想听。我一定要出去。” “可是……” “不要可是了,他们追究起来就来找我好了。” 第14章 苏醒 我步伐不太稳,只能靠玉宁搀着支撑到他的房间。逸远他们都在。明熙瞧出我脸色不太好,忙过来接手,皱了皱眉:“不是让你去休息吗?你看脸色这么苍白,辰熙这边有我们看着,你还不放心啊?” 我虚弱地答:“我不自己来看看,心里放不下。” 大夫在旁边把脉,不时摇头叹气,声声敲在我心上,钝钝地痛。明熙察觉到我的异样,哄着我:“你先下去休息好不好?等辰熙醒了我再去叫你来。”我本来不想答应,可是头越来越重,我看他的样子不断在我眼前晃着,重叠模糊,忽然,他就被一片黑暗取代,我失去意识前喊着辰熙,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他了。 周围黑暗,我恐惧地张望,想叫喊却发不出声音。伸手抓,空气从手缝中穿过,不留痕迹。我彷徨无措地四处游荡,孤立无援。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点隐约的光亮吸引了我,我满怀希望地朝目标前进,耳边攸然出现了细细的声音,“暖烟,暖烟……”似乎是我的名字。我加快了脚步,光亮越来越明显,我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下意识捂住了眼睛。一切悄然而去。 我幽幽醒了过来。半睁着眼睛,迷糊中有人握着我的手,我在想是不是逸远,抑或是辰熙?我笑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辰熙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暖烟。”声音有些沙哑,我分辩不出是谁。 我想要坐起来,就被他按住不动,他温柔地说:“别动,你还病着。” 我猛地睁大眼睛,因为我忽然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我欣喜地向他伸过手,碰到他的衣角,急道:“辰熙,辰熙……”仿佛一放开他就会马上消失。他抓住我的手,轻轻地握在微凉的掌心中,柔声应着:“我在这里。” 眼眶开始泛红,泪水积压,就快要夺眶而出。我哽咽不已。 我的神智有些恢复,终于能够真真切切地看着他出现在我面前。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气色明显好了很多。这也让我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昏迷了很多天。 他帮我把枕头放在身后让我靠着半躺,小心翼翼地问:“觉得好些了吗?”我笑:“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你都还没全好,就要照顾我。” “你知道自己病了也不说,害我醒过来就差点看不到你了。”他佯怒道,“那我宁愿也不要醒。”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嗔道:“刚刚好,怎么又说这些话。” “你们这两人,一个刚好,另一个又病了,总让人提心吊胆。”耳边飘进明熙的抱怨。我这才往辰熙后面望去,他笑嘻嘻地站在那里。却不见逸远,心下奇怪,不好多问。 “我记得我晕过去之前大夫老摇头,我才受不了刺激厥了。没想的……” 辰熙轻笑着,“我听到你喊我,所以舍不得,就醒了。” “可是,你怎么好得这般快?不行,你回去休息,我不要你在这里看着我。” 辰熙想要张嘴说些什么,明熙已经笑出声,“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吗?整整四天。还好只是有些伤寒外加休息不够,体力透支才会昏迷这么长时间,不然辰熙刚醒来就又被你吓过去了。” 我不好意思地看向辰熙,轻轻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严重。” 他满是宠溺:“你是为了我才生病,我怎么会怪你?”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如果不会再有任何事发生,如果……但是,这个世界从来不会有如果,也不会有假设。我们总会奢望很多不能实现的东西,所以我们总要接受希望过后的失望。 皇上很快来了谕旨,考虑到辰熙大病处愈不宜舟车劳顿,明熙奉了旨先行回去,而我们则在驿站多停留几日,直到辰熙身体转好。 一路上,我坐一辆马车。逸远和辰熙一起,我知道他们有很多话要说,况且这次事件不是小事,恐怕回宫还要向朝廷上报着手调查。 我伤寒好得不彻底,人总是晕晕糊糊的。玉宁和绘宁轮流照顾我,辰熙每隔不久就会差人过来询问。就这样在颠簸的马车中半睡半醒中支持着回到了宫里。 本来应该第一时间去跟皇上皇后禀报,但由于我的精神不太好,辰熙便做主直接回寝宫让我先休息。逸远与我们分道时不忘叮嘱我要养好身子。 爹一听见我们已经回来,就匆忙进宫。辰熙刚好去了羽容殿,下人来报时,我正在寝室假寐,忙穿了衣服迎了去。爹见到我,叹道:“才去了那么几日整个人怎么就瘦了一圈?王爷呢?”我笑着扶他坐下,说:“生了小病,瘦些也是正常的。大夫说多休息就自然会好。您别担心。辰熙去了皇上那禀报这次的事情。” 他摇摇头:“你这孩子自小身体就不好,每次都会病上几个月。你娘前些天听到你病了急得跟什么似的。王爷倒好得比你的小病还快。” 我笑嘻嘻地答:“我也没想到他恢复得这么快。我只不过染了风寒但休息得比他还多。” 爹瞧我气色虽不好,但精神是好多了,随即放心地回家了。我打发了人送些药品到冯府,逸远在驿站只顾照顾辰熙,也没时间照料自己的伤口。 隔天辰熙下了朝往我宫里来,在路上遇到云藤寒暄了几句。我在房间里有些闷,好不容易说服了玉宁让我出门走走,谁知就在惠晴宫几步之遥看到他们。玉宁搀着我走过去。 辰熙刚好望过来,于是急走几步扶我。我轻笑,“我没这么柔弱。瞧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我当行动不便的人了。” 他柔声说:“怎么不在房间里躺着?” “躺得够久啦。都快发霉了。” “看起来王妃的精神倒是不错。”云藤难得冲我微微一笑。 我狡黠地笑道,“我本来就好很多了,他们就是不相信。”说着瞥了辰熙一眼。 云藤明白地点点头,眼神不复冰冷。 他跟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了。辰熙轻揽我的肩缓缓走回去。 “你上次说要告诉我决定的。”他转过头注视我。表情专注凝重。 我一时不太明白,呆呆问:“什么决定?” 他解释道:“在我昏迷的时候你不是说过如果我醒过来你就告诉我你的决定。那么,你现在决定了吗?” 我红了脸。是的,当时我是有说过这些话。我吱唔道:“你听到了啊?” 他认真地说:“虽然那时我在昏迷中,但隐约能听到你们的话。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你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 我羞涩地对上他深情的眼眸。我知道,我逃不掉了。从知道他出事起,我就注定逃不了对他的牵挂。 我低低地说:“这个答案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他笑了。在阳光下璀璨夺目,几乎刺伤我的眼睛。我骤然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种从没有过的安心。也许我们真的能就这样子过下去,即使有一天我要离开。 番外 逸远篇 15岁的时候,我开始喜欢上蓝家那沉静的小女孩蓝暖烟。她的身上总有着同龄人所没有柔静,流动着淡淡的轻灵的气息。 梦蝶常常会拉上我去蓝家,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梦蝶在任何人都还没看出端倪的时候早已发现了我的感情。只是她不说破,默默地帮我制造机会。 暖烟不会和梦蝶一般活泼好动,她只会静静地在房间里坐着看书。即使两人的性格差上一大截,但梦蝶还是喜欢往她家跑,宁愿陪着她。现在想来,有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我。 我还有另一个好朋友,那就是二王子辰熙。父亲常常进宫都会带上我。辰熙与我年纪相仿,性格沉默,眼中总有忧郁。那时他单独有一个寝宫,与皇后娘娘的感情并不亲热,寂寞和无助不时会流露出来,让我很心疼。于是我开始不自觉地想要关心他。在皇宫里长大,见过无数的勾心斗角和阴谋,已经使他习惯性地保护自己,不相信任何人。他越来越冷漠,象只刺猬般对人展开了面具。他的心即使在面对我时也会做自卫性地防范,隔着一层纱,模糊不清。我以为他除了我不会再对任何人卸下武装。 可是,老天总是喜欢把我们以为是的事情开玩笑似的变为不是。 我把暖烟秘密地摆放在心里。看着她笑而笑,看着她哭而难过。我喜欢听她柔声叫我逸远哥哥。 后来,爹寻了一个师傅让我跟着他习武。我不再有多余的时间去蓝家,只能从梦蝶处知道她的情况。 我不知道她对我的感情是否如我对她。我不敢问,只能一个人藏着。梦蝶多次劝我要面对自己的真心,我依然很害怕,害怕美好的东西总不能长久。辰熙瞧出我的心思却从来不问。 意外总是在我们最不设防的时候出现。没想到犹豫却让我们永远地错过了。 有一天,当梦蝶急冲冲跑来找我时,我正在练剑。她告诉我皇上准备给辰熙赐婚,对象是蓝家的蓝暖烟。我的剑哐铛掉在地上。我怔住。脑子一片空白。 过了不久,更惊人的消息传来:蓝暖烟企图自尽。 我慌了,想要去蓝府,可是蓝家拒绝了任何人的看望,因为她还没有醒。 辰熙也终于知道,在我的心里的那个人居然成为了他未过门的妻子。 我惶惶不得终日地在家等待着她的消息。 未醒未醒…… 就在我等得心急如焚的时候,她醒过来了。 而几天后,辰熙淡淡地跟我说:“我见过她了。她恢复得很好。赐婚的事我去请父王下令撤回。”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瞪了我一眼,怪声怪气地说:“兄弟不是做假的。” 我笑。第一次如此舒心。 蓝家终于肯让我们和她见面了。再次看到她,笑语焉焉。却感觉似乎有些东西变了。她的眼睛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带着狡黠。她不再叫我逸远哥哥,甚至是带着陌生好奇的眼光打量我。梦蝶解开了我的疑惑,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换句话说,就是连我也忘了。我一阵失望。 但她似乎看起来比以前开心多了。我想,也许有些事情让她觉得很痛苦,所以才想要采取这种决绝的方式企望解脱。而忘记无疑是最好的结果。我笑道,没关系,忘了也好。即使我的心很痛。而这次,我不想再继续等待了。 辰熙一直在帮我,可是,赐婚一事势在必行。一切已成定局。我犹如被人重重地锤打了一下。 她得知后很平静,只求我带她到外面走走。在车上,我一直在想,难道我们就这样无缘?在我开始感觉到她对我是有感情的时候,却被上天如此捉弄。她躲避我的眼光,她想要逃避。 不期却在楼里遇到了辰熙。她不知道我和辰熙的来往,梦蝶也不知道,因为我不曾说过。 辰熙一反常态多说了几句话,虽然句句刺耳,实际却是好心提醒。后来辰熙说要由他送暖烟回去。梦蝶开始激动起来。我的痛苦都被她看在眼里,她对我的沉默怒不可遏,而我真正在意的迫在眉睫的赐婚。我狼狈地强制她不要再说任何话,因为暖烟已经察觉到我们的不平常。她赌气地跟着我离开。 我承受不住重重的打击,病倒了。我爱了暖烟整整五年,却一直在错过。 辰熙来看过我,我艰难地跟他说,要好好照顾暖烟。 梦蝶终究没有听我的话,还是把她找来了。她流着泪,答应我,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是啊,我们除了好朋友,还能是什么呢? 辰熙也是喜欢她的。他们成亲后我第一次去看他们的那一刻,我就发现,辰熙已经不知不觉中被她吸引。我极力收起我的嫉妒和痛苦。辰熙慢慢地改变,不再冰冷,而改变他的那个人就是我们共同爱的人。 辰熙受伤的那一瞬间,喊的名字就是暖烟。 当我见到她满脸憔悴地出现在驿站时,我知道,从前她喜欢的是我,而现在,她真正爱的人是辰熙。我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恐慌中。 她心急辰熙的病情昏倒,她喊的名字是辰熙。 我想我应该放手了。或许我一直就没有得到过。只能看着幸福离我越来越远。即使她不会再因为我笑,因为我哭,但我还是想一直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找到幸福。 第15章 思念不如怀念 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快要把我淹没。辰熙的温暖让我忘记了一切。但该知道还是要知道,不该知道的冥冥中总有人会想办法让你知道。比如现在。 我记起上次离家太过于匆忙落下了东西,便跟辰熙说了声准备回去拿。他本来想要和我一起回去,顺便跟爹商量这次教徒行刺的问题。可是,皇上突然有事召见他,他抱歉地看着我,我不以为意地笑道:“没关系,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先忙吧,不然父王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他牵上我的手,温柔地说:“那我送你出宫我再去羽容殿。” 我高兴地说:“这样可以吗?父王不会怪罪你吧?” 他笑了,轻轻点头。 他拉着我的手,慢慢地走着。鹅卵石小路曲折通向远处。偶尔相视一笑,溢满暖暖的幸福。 我探出窗外,朝他挥手。他莞尔。 因为有他宠着,疼着,我仿佛成了一个孩子,什么都不必想。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缩成一点,消失在我的眼中。我的眼里笑意涟涟。 爹对我的突然到来有些微异。娘则是在我病后第一次看到我,拉过我细细地瞧着,然后慢慢红了眼眶,喃喃说:“我的女儿怎么越来越消减了?”我安慰道:“娘,女儿一向如此,在宫里也没饿着。只是病刚好,所以人看起来比以前瘦了些。” 爹在旁问:“是有什么事回来吗?”我点点头,“我上次走得匆忙,落下东西了,所以回来拿。”他恩了声,没说什么。娘接口道:“我让末绿把你留下来的物品都收拾起来了,唤她带你去找吧。”还没说完,末绿已经进门来了。 我跟他们说了会儿话便退了出来。我问末绿:“你可有见到过一块玉佩?”末绿想了半天,摇摇头说:“没有。您的东西都是我收起来的,但没见有什么玉佩之类。” 我拧紧眉。那玉佩本是我上次和梦蝶外出时买的,想送给辰熙。谁知后来一听见他出事了,人慌事忙,也就顾不上它放在哪里了。 我们快步走向房间。翻天覆地寻找了一番,没有收获。我累得趴在桌子上,不住叹气。末绿端了茶,让我休息。忽然,末绿说了一句:“小姐,你会不会把东西藏在盒子里了?”我奇道:“什么盒子?” 她比我更惊讶,忙说:“我以前常看您抱着一个盒子爱不释手,我曾经问你里面放的是什么,您说是最珍贵的东西,还不让我碰。后来您让我找了个锁匠在衣柜暗格中上了个锁,把它放在里面了。” 我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明白我的玉佩肯定不会在里面,不过我倒是对真正的暖烟收藏的宝贝很感兴趣。 我掩饰自己的好奇,平静地问:“可能是我自己不记得了吧。你帮我打开暗格拿出来。” 她为难地说:“可是,钥匙在您那啊。” 我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来。钥匙?我哪知道钥匙藏在哪?我干咳了声,随便掰了句:“恩,应该就放在我平时最喜欢呆的地方。” 她一听马上就走到窗前的书桌旁,朝着桌柜翻找一遍。如果是贴身婢女,对暖烟的任何习惯都那么熟悉。 不带希望地看着她瞎忙。慢吞吞地喝着茶。传来的“找到了!”把我惊得打翻了茶杯。 她抓着钥匙跑来问:“小姐没事吧?有没有烫到?”我用手帕一边擦着溅湿的裙,一边不自然地答:“没事,没事,不小心而已。” 她打开衣柜,摸索出暗格,把钥匙插了进去。随着捧出个黑墨色盒子来到我跟前。我找了个借口把她支开。既然暖烟不让她碰,应该就一定是不想被人知道里面有什么秘密。 等她走远,我关上门窗,坐在床上,轻轻打开。厚厚的一小本子。我估计应该是诗集。翻开第一页就知道我猜错了,因为上面写着癸兴三十一年。然后长长一段话,是日记!今年是癸兴三十六年。五年前的日记。她的字迹清秀,挥笔有力,没有一般女子的娇柔之态。 兴许在这里还能找出她自尽的原因。我一想到这里就如同侦探即将破案,整个人兴奋起来。 癸兴三十一年,我初见冯府逸远哥哥。他虽年纪尚轻,然温文尔雅。其妹梦蝶性子聪慧,常往返冯蓝两府。我好静,看书成了我唯一的乐趣。但自从看到逸远哥哥后,我的心里就被他满满地占据了。 他不常来,我却时常盼着他的出现,然后有些羞怯地喊他逸远哥哥。他每次都会朝我微笑,他的笑容象小溪般流淌在我的心里。梦蝶知道我不喜欢外出,便陪我呆在房间里。她向我讲着逸远哥哥的一切,开心而满足。这时,我会放下手中的书,静静听她细致地描述着她最喜欢的哥哥。我似乎成了她,牵着他的手,放飞风筝。然后相视一笑。 看到这里,我的心一疼。手抖了起来。 癸兴三十三年,逸远哥哥因为要练剑习舞,很少来看我了。我只能从梦蝶那得到一些消息。他的剑越练越好,而我的思念越来越深。我害怕他对我只是妹妹。 癸兴三十四年,逸远哥哥有很长时间都没来了。我忍不住偷跑出门,去了冯府的后山,因为梦蝶说过,他经常在那里练剑。我躲在离他不远的大树后。他比以前高大了很多,英姿挺拔。开始蜕去青涩。我告诉自己只要能这样静静地看着就够了。回家后挨了一顿训,隔天发起了高烧。模糊中我仿佛见到他冲我伸出手说,暖烟,你要快点好起来。可是当我问了下人有没有人来过,他们都摇摇头。我一阵沮丧。只是梦一场。 癸兴三十五年末,就在我藏着这份感情悄然度日的时候,爹把我叫进了书房。他意味深长地说,皇上可能要赐婚。顿时我觉得天快要塌下来把我压在最底层几乎窒息。我急声问,不嫁可以吗?不嫁可以吗?爹脸色一黑,斥了我,胡闹!我六神无主地走回房间,一路上精神恍惚。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黑暗的房间里,默默地流泪。我还能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逃过这一劫?没人能够回答我。我流干了眼泪,呆滞地坐着。 癸兴三十六年初,他是不是没有听到我即将被赐婚的消息?为什么没有来找我?是不是他本来就当我是妹妹?我甚至不敢问。可是我爱他啊。我能够忘记他嫁给另外一个人吗?我拍打着自己的头。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不能嫁,不能嫁,我的心极力劝阻我。我一想到也许他并不爱我,我就快要崩溃。谁也不知道我爱他。他也不知道。我又怎能要求他一定要爱我呢?可是我无法做到忘记。我瞥到了桌上的剪刀。我开始笑,我终于找到方法解脱了。 我的脸湿凉一片。泪早已沾湿了纸张。点点水渍渗透了本子。我终于知道了我一直都想不通的问题,可是却是我最想不到也最难接受的答案。 我占据了她的身体,也篡改了她的感情。也许我的潜意识里受她影响向着逸远,心却不自觉靠近辰熙。我开始怀疑我的出现对于他们是不是对的,或者,我根本就不应该出现?我把自己摔在床上盯着帐顶。 敲门声突起,我没应。声音持续了很长时间。外面的人就开始慌了,敲得越来越大力。还伴着喊声:“小姐,小姐!”我懒懒答道:“什么事?”她一听到我的声音明显松了一口气,说:“王爷来了,老爷让您过去。” 我没说话。我不想动,哪也不想去。 末绿看我不答腔,好象离开了。临走时我听到她对其他人说要看好我。我苦笑,她们在意的小姐已经死了,而我擅自改动了她的心。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知道了逸远对她的心,她肯定不会和我一样那么容易放弃,现在也不会演变为这样。 第16章 玉佩 我恍惚间感觉有人在轻轻喊我的名字,就象我上次昏迷的时候牵引我的那个声音。我回过神才发觉那是辰熙的声音。我起身,本子从我身上滑落在地,哐地一声。我这才想起,这本子里面记录的是我的过去,也是关于逸远与“我”的过去,是不能让辰熙看到的。我忙把它重新放进盒子里收起来。然后才踉跄地走过去开门。 他本来是笑着的,在看到我那时脸色一变,快步走到我身边,轻轻揽过我说:“怎么回事,才让你来这么一会儿时间气色差了那么多?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他的指腹抚过我的脸,我的眼眶发热,埋进了他的怀里。隔着他的衣服,闷闷地说:“没事。我的病早好了。” 他扶起我的头,认真地说:“真的没事吗?”我抿着嘴,摇摇头。你让我怎么说呢?我可以跟你说我看到了自己以前的笔记,知道我以前爱着逸远爱到无法生存?虽然那些都不是我,但如果我没有出现,一切也许就会和现在不同。 我紧紧地抱着他,好害怕有一天我就会失去他。等我再次醒来,就会发现一切只是一个梦,辰熙,逸远只是我梦里的人,我所有的感情不复存在。继续的只有我以前的生活。似乎什么都没变。 他轻拍我的背,什么也没再问。他即使不知道发生什么,也会陪着我。 我们站了许久。直到我的心情平复。我朝他笑了笑,他宠溺地揉了我的头发,“以后我不放你回来了。” 我讶道:“那不行,我爹娘怎么办?” “谁叫你一回来就不好。我看了会心疼。”他狡黠地眨眼,我被逗笑了。 “你怎么会跑过来。爹不是差了人来找我了吗?” “可是,请不动你啊。我就只好自己做一趟啦。” “啊!”突然想起我来这里的目的,刚刚只顾着看笔记都忘了这回事了。我忙转身,寻得起劲。辰熙就坐在我身后,看着我瞎忙。一个念头闪过,我记起,玉佩买了后是先有梦蝶收着。也许那时都没时间找她拿回来,又怎么会在家里找到。我恨不得把自己吊起来打一顿,忙了半天真是白折腾。我懊恼地走回去他那里,嘟着嘴说道:“我好象把它放在梦蝶那里没拿回来呢。” 他笑着站起身,拉过我,“你总是这么粗心。”跨出房间,余光瞧见末绿的身影晃入草间。我虽觉得奇怪也没多想,可能她是想来找我们过去书房吧。辰熙微转过头来,说:“我们先去书房跟你爹说一声,再去逸远那把东西拿回去吧。”逸远,我还能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地面对他吗?“恩。”一句简单的话,却让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觉得从容面对才是最好的方式。无论对我还是对他们。如果有机会,我很想问他,五年前,他爱过真正暖烟吗?暖烟到最后也不知道答案,那么由我来得出这个答案好吗?刹那间思绪乱成一团。 近了书房,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里。” “当时,你给我的就是疯丫头一个。我还在想,我是不是一定要娶她?” “我也是不想嫁你的。”我不满地嚷嚷,“你还一副拽得跟什么似的的样子,要不是爹在那里,我可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他呵呵直笑,说:“就你敢那样看我,所以有那么一刻我的心动了一下。”他突然靠近我的耳边,低声说:“还好,我还是娶了你。” 我的脸刷地红了。是的,我庆幸嫁给了你。 向爹娘说了声便匆匆赶往冯府。 下人跑进去通报,很快,逸远两兄妹就迎了出来。逸远看见我们眼底闪过一丝痛楚,我的心也跟着生疼。梦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我和辰熙会是现在这样子,她笑嘻嘻挽过我的手,然后调皮地冲着辰熙说:“借用一下你家暖烟,我们可有话要说。”辰熙放开我的手,嘱咐我小心些,我应了声就被梦蝶拖走了。 她把我拉到一角落,忽然严肃地问:“你真的决定好选他了吗?” “啊?”我来不及消化她突变的语调。怔了怔。 她叹了叹,神情颓了下来,“我早知道的,可是我还是以为我哥他还能有机会。因为王爷曾经答应过他如果你愿意,是可以帮你们走的。” “梦蝶,我……” “暖烟,我以前就说过了,不论怎样,我们还是好朋友,不是吗?是我哥和你没缘分。” 我还能有什么话说?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她一时又换了张脸,“你别说你今天来这里是特地看我吃的好不好,睡得饱不饱啊。” 我哭笑不得:“你怎么老不正经?我来是想找你要上次买的玉佩。它还在你这吧?” 她夸张地叫起来,“不在啊。我不是给你了吗?” 我急得跳脚道:“怎么会不在你这?我回家找了一通没有就肯定在你这里。” “我冤枉啊,你弄丢了东西,就说是放我这。我去哪里找个一模一样的还你啊?” 难道我真的记错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却没发现旁边那个一脸诡异的人。正准备回去找上辰熙回宫来个大搜查,就被人抓住衣裙。我回头,她古怪的冲我笑,我醒悟过来,揪住她一阵猛打。怎么说我也学过女子防身术,没她弱不禁风。她抱头鼠窜,直喊救命。我在后头追着她。 第17章 偶然 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我笑嘻嘻地抬头,脸在那一刻僵住。我站直身,不自然地冲他笑了笑。他扶住我的手并没有及时放开,我尴尬地杵在那里。往他身后看去,一愣,辰熙面色淡淡,也不知道他是介意还是不介意。逸远不留痕迹地松开我,退后几步。可能是因为看了暖烟的笔记让我暂时觉得很难面对他吧。心总会不由自主地泛酸。 梦蝶突然插在我们之间,我暗暗吁了口气。她伸过手,掌心躺着我买的那块玉佩,我笑着接过,“真乖。”说着拍了拍她的头。她不满地瞪了我。 辰熙走过来,用平静得出奇的声音说:“回吧,迟些还有个晚宴。”我余光扫过逸远,和他同一个表情。我应了声,随着他往大门走去。梦蝶跑上来拉住我,然后我的手里就出现了一样东西。我握紧,不再回头。任由辰熙牵着。 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你没事吧?”他看向我,静静地说:“你觉得我有事吗?我能有什么事?”我梗住。我是非常觉得,前后态度完全变样,没事才奇呢。但我没胆说。脸色讪讪地准备上马车。我脚还没跨出,手就被他一拽,我只差没大叫出声。他紧紧抱住我。 我轻声问:“怎么了?”他不发一言。只是越收越紧,箍得我骨头生疼。 我默默地被他抱着。 他说:“你会离开我吗?”我好笑地说:“你是在担心这个啊?” “我是认真的。你也要认真地回答我。”孩子气十足。 “不会。不管以前将来,我都不会离开。”我保证。 “我有时很怕,你会一声不吭就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其实我也很怕,随时都会回去我应该存在的地方。我对这里的牵挂已经生了根,我还能若无其事地回去吗? “辰熙,我会好好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无法做出任何承诺。 一路无话。但他的脸色好很多了。我知道他肯定和逸远谈过我们的事情了。但我不想去打听究竟说了什么,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挑开窗帘,我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睁大眼睛想要确定是否看错。没错。就连和她在一起的人我也认出来了。 他们怎么会走到一块?我疑窦丛生。辰熙见我表情古怪,便问:“看到什么了,惊成这样子?”“我……”我随即转移他的关心,“哦,看到很有趣的东西。一只母鸡竟然跟在一只狗后面哦,真好笑。”我的确觉得好笑,但不是这个场景好笑,而是我一想到云藤和末绿知道我是这样隐喻他们的话,肯定会气疯。他好笑地摇摇头。 不错。我确实看见他们迅速转入后巷。鬼祟得想让人不起疑才怪。 难道一来二往两人对上眼了?我甩开可笑的想法。要知事情怎样,只有找当事人。我计划着回宫去找云藤问清楚。 回到寝宫,玉宁说皇上那边已经来催着去晚宴了。我们只好匆忙换了衣服相携过去。趁着空隙。我问辰熙,这是什么宴会?他说,庆祝我平安回来。 我愣了一下才想明白。呵呵笑起来。 还是人头涌动的场面。我还是没办法适应这种气氛。虚伪客气。 明熙向我们走过来。旁边跟着一个气质高雅的女子。我刚想出声询问,辰熙已经回答我,大哥的夫人,大王妃。我傻傻地问:“以前没见过啊?”他轻笑道:“那是因为大嫂回娘家了。因为家中出了事。”我一副赫然醒悟的样子。 大王妃微笑地向我打招呼:“这就是二王妃吧。的确标致。”我不好意思地回道:“怎么比得上大王妃娇美如玉。大哥真是好福气。”她开心地拉过我的手,亲热地问道:“我们之间也不要那么客气,以后就姐妹相称吧。显得亲切。”我点点说好。 他们两兄弟在旁谈了起来。姐姐拉着我,“他们一谈起公事就没完没了,实在无趣。我们自个儿聊吧。”我赞同。 她看了四周,悄声问:“皇后娘娘没为难你吧?”我很奇怪,怎么她也认为皇后会这样对我呢?我不动声色地答:“娘娘待我不薄。”她似是真为我高兴,说:“那就好,娘娘虽表面冷淡,但心还是疼我们的。”是才怪。我暗想。 她瞧我没什么精神在这个问题纠缠,便转了话题:“听说前些天辰熙出了事?”我淡淡地说:“是啊,好在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她点点头笑道:“明熙说还好有你在。”我忽的刷红了脸。看来他们是什么都知道了。 说不了几句,就看到有人跑到明熙耳边说了什么,他点点头,那人就又跑开了。 然后他和辰熙说了话就一起走过来。他对我们说:“今晚父皇他们有事可能来不了了,就由我们在这里主持吧。”我扯了扯辰熙的衣角,他俯下来,我悄声问:“我想去走走。”他沉吟了半会,说:“那你小心点,多带些人。早点回来。我在这边还走不开。”我笑着点头。 “好好忙。”临走前我还向他挥手。他注视着我,满是笑意。 终于摆脱那个闹哄哄的地方,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周边的花香隐约飘来,湖面泛着银色的光芒,月亮的倒影浮在上面轻轻晃动着脑袋。秋风起,我拉了拉外衣。冷风趁缝而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玉宁本要跟来被我支开了。我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呆着,不受外界的打扰。找了一棵树底坐下,伸伸腰,躺了下来。朦胧的月光,闪烁的星星。突然想到了一首歌,低声吟唱起来:“抬头的一片天是男儿的一片天 曾经在满天的星光下做梦的少年 不知道天多高不知道海多远 却发誓要带着你远走到海角天边 不负责任的誓言年少轻狂的我 在黑暗中迷失才发现自己的脆弱 看着你哭红的眼镜想着远离的家门 满天的星星请为我点盏希望的灯火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 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 用一点光温暖孩子的心 现在的一片天是肮脏的一片天 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再也看不见 天其实并不高海其实也不远 人心其实比天高比海更遥远 学会骗人的谎言追逐名利的我 在现实中迷失才发现自己的脆弱 看着你含泪的离去想着茫茫的前程 远方的星星请为我点盏希望的灯火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 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 用一点光温暖孩子的心 多年以后一场大雨惊醒沉睡的我 突然之间都市的霓虹都不再闪烁 天边有颗模糊的星光偷偷探出了头 是你的眼神依旧在远方为我在守候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 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 用一点光温暖孩子的心。“ 曾经很喜欢这首歌,小时候有时听着舅舅唱起来,我也会跟着哼。而我现在就象迷失的孩子在寻找回去的路,谁是我那颗星星?辰熙?或者,我的星星根本就不在这里?最近我总会想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因为我的命运注定要在这里继续吗?或者只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等他发觉就马上改正错误把我送回我本该在的地方。我摘下头上的发簪细细地看,忽然就听到很细微的响声,似乎是有人走近。我躺着没动。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出现,我侧转头,瞥到不远出有个身影。我想了想,立马轻轻坐起。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遮盖住我起声的微响,他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刚想叫他,便瞧到除了我们还有第三个人。我顿住不语。傍晚的事情我本来就觉得很奇怪了,今晚又被我逮到了。 我凝神听着。虽然看不清他对面的人的脸。但从身材方面可以估摸是个女子。“沾花惹草”四个字从我的脑袋中蹦了出来。 但当我听到那女子开口后,我想笑的欲望就被遏止了。分明是我天天都能听见的那个熟悉的声音。 “查得怎样了?”云藤说。 “都查明白了,加上她说的,基本确定是的。”女子答道。 我听得一头雾水。 接下来,云藤又说:“恩。说来听听你查的结果。” “是。”女子停了一下,恭敬地说,“当年灵妃的确生了一个女儿,然后马上就送进了蓝家。” 云藤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问:“确定蓝家只有一个孩子吗?” “是的。蓝家本来有自己的孩子,但早夭了。所以我们可以断定现在蓝家的女儿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我已经开始不知道她接下去说些什么了。我的脑里就重复着“蓝家本来有自己的孩子,但早夭了。所以我们可以断定现在蓝家的女儿就是当年那个孩子”这句话。象卡带的旧留声机一直停留在那里播个不停。耳朵翁翁作响。 第18章 缘灭 我僵在当场。风忽然大了起来,吹乱了额前的刘海,一缕发丝在眼前调皮敌地晃动。他们的声音飘忽,让我以为是幻觉,但他们的确真实地站在不远处,映入眼帘如此深刻。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云藤会和我最贴心的人走在一起了,因为她们本来就是他的人。 他们交谈了不一会儿便各自离去。我才勉强拖动早已发麻的双腿慢慢挪回去。 辰熙见了我吓了一跳,紧着眉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差。”我这才发现自己哆嗦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震撼。他抓过我的手轻轻捂起来,怪道:“手凉成这样也没让人帮你捎件外衣,万一又着凉了怎么办?”我盯着他疼惜的眼神,强忍住想要抱着他痛哭说出刚才所听一切的冲动,平常地说:“不用担心我。可能是有些乏了,不如让玉宁先陪我回去吧。”他没多想就答应了,差人拿来件披肩亲自帮我披上,柔声说:“回去好好休息。”我“恩”的应了句。眼睛一直不敢往下移,害怕一不小心里面蓄满的泪水就会夺眶而出。 玉宁提着灯笼陪我静静走着,衣裙被风吹起的嘶嘶声在静谧的夜晚,清晰有力。星星躲了起来,似是不愿再继续观看这出诡异的闹剧。 我习惯性地把自己关在卧室。镜子里的我苍白如鬼魅。玉宁问了我几次我都不答理。她识趣地没再来打扰。脑袋象涂了一层厚厚的糨糊,使劲地捅也捅不开。迷糊中听到辰熙和玉宁在轻声说话。玉宁告诉他我已经睡下,辰熙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隔天我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因为身心俱疲。玉宁叫了很多次我都当作听不见。直到换成绘宁,我才懒懒地说:“我想多休息。如果没什么事别让人来打扰我。”绘宁停了一下,说:“王妃,是沈世子说要见您,是不是奴婢现在就跟他说让他下次再来?”我一怔,立马坐起,忙道:“让他进来。”“可是,让他进您的寝室似乎不太好。” “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了。”有些话搁在客厅说不方便。 我迅速整理好衣服,端坐在桌前,与其一个人想不通,倒不如找他来帮我理清楚。 绘宁领着他进来,他并没有出现我意料中诧异或者奇怪的表情,仿佛我的用意他知道得很清楚。我给了绘宁眼色,她退下去。 我清了清嗓子,“你似乎不打算问我为什么让你进到寝室来?” “你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吗?”波澜不惊。 还没等我接下来要问些什么,他从衣袖里摸出一样东西递过来,我刚想说出口的话在我看到那样东西的时候就被咽了回去。我睁大眼睛盯着他,艰难地问:“你当时知道我在那?为什么你还要说?” 他一改刚才进门的漫不经心,凝重地说:“我本来不知道,只是后来你的东西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我才清楚肯定有人在附近。我在你走后折回去便捡到了你遗留的发簪。我看过它在你头上戴着。”我伸手接过,当时太惊讶于所听之事,连发簪落地都没察觉。 我转身把它放在桌上,冷静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调查这些?而我又是谁?” 他注视着我。 “你确定真的想知道吗?即使答案让你无法接受?” “我应该知道的不是吗?即使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也不能拒绝知道。” 他叹了口气。 “你还记得你上次去的地方吗?” “我问过辰熙了,是以前一个妃子的寝宫。” “其实我只是沈南王的养子。”他看向窗外,目光深远。“灵妃是皇上十八年前一个受宠的妃子。她生有一子。” 我接道:“那个孩子是你吗?” 他回头,翘着嘴角,但我却觉得那比笑还难看。果然,我猜对了。 “娘出事的时候我刚好4岁,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娘被一群人关了起来。我哭着拍打着大门,没有人理我。还记得不久前娘跟我说很快就会有弟弟妹妹来和我做伴了。可是她却先被隔绝。” 我不禁问:“为什么会这样?”他低沉地说:“因为她的罪名是通敌叛国。” “什么!”我失声大叫。他示意我冷静。 “我到现在也查不出她为什么会被安了这个罪名。后来,皇帝就下令处死她,并把我送出宫,说不想再见到我。”他惨笑,孤独寂寞的表情让我觉得一阵心酸。 “沈南王秘密收留了我并且抚养我长大。直到近些年,沈家堡的情报组织传来灵妃尚有一女的消息。我才想起娘曾经说过的话。我知道后欣喜若狂。我派出所有的暗桩倾力找寻她的下落。终于让我找到了当年留在娘身边的一个婢女,她证实我的确还有一个妹妹。不过出生不久就被抱走了。好笑的是整个皇室居然不知道娘生了个女儿。”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似乎想让我听清楚:“就如你所听到的,我们查到那个孩子被连夜抱出宫送往了蓝府。” 我全身血液倒流,有那么一瞬间,眼前咻地黑了。“末绿和玉宁就是你插在我身边观察的眼线?” “也不能说是眼线,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她们在你身边可以保护你。”他带着成功认了妹妹的喜悦。 我本是应该为找到亲哥哥而高兴的,但却与此恰恰相反。我头痛欲裂。“为什么爹还让我嫁给辰熙?他应该知道我和他是……是兄妹。”我还是说出来了,虽然我是多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你的身份就会暴露。末绿偷听到他跟蓝宁保证不会强迫你,我才没有采取别的计划。”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断地重复着。我猛地抓住他的衣领,哀求地说:“你在骗我对不对?你和我开玩笑吧?”他摇摇头。我无力地松开手,喃喃道:“不是真的,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我不要,我不要,不要是他妹妹。哈哈,我们竟然是兄妹?!”我终于按捺不住笑起来,为老天这个可怕的玩笑。 他脸色一变,握住我的肩,厉声道:“你们是不是真的产生了感情?玉宁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相信,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神色凄然。是的,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们不可能了。绝望和痛楚一并袭来,我以后该怎么面对他?怎么回应他的深情,我怎么能开口跟他说,我们以后不能相爱了,因为我们是兄妹,同父异母。 眼泪滑过嘴角,苦涩在嘴里蔓延。 云藤轻轻抱着我,安抚道:“都怪我,没想过会发展成这样子。你跟我离开一阵子吧,也许时间久了就能够忘了他。” 我一声不出。靠着他。以后我应该用什么身份活着?以挂名王妃?还是毅然离去?我泪眼婆娑地抬头看着云藤:“我应该怎么办?我真的要离开吗?可是,我还有王妃的身份,皇室会追究的。” 他心疼地擦拭掉我的泪水,轻声道:“这些我可以帮你解决。只要你想走,我可以马上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点点头。“给我些时间,让我把和他的事情处理好我就离开。” “你会告诉他这件事吗?” “不会。让我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他怜爱地搂紧我,“你这个傻瓜。” 忽然,就听到门外绘宁的喊声,急急忙忙的,带着些许惊慌。 我打开门,就看到她站在不远处往通向前厅的小门望,我问:“怎么了?你大呼小叫的?” 她忙走过来,指着她刚才看的地方说:“王爷他刚才来了,站在您房前,脸色不太好,然后气冲冲就离开了。我叫他他也不应。” 我脸色一变,“他站了多久?” “不久,也就一小会儿。”云藤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低声说:“他应该没听到什么,可能是看到我们在一起误会了。” 误会?很好。我的离开就有理由了。 和云藤商量了后,我便去临凤宫。 皇后看到我似乎有些惊讶,随即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面无表情地问:“见本宫有什么要紧事?” 我答:“母后,儿臣这些天总觉得身子不太舒服,可能是上次病后好得不彻底。所以想出去宫外四处走走,看看外面的天地有多宽。也许病也会不治而愈。” 她冷着眼看我。缓缓开口:“你觉得本宫会答应你?你以为王妃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吗?” “儿臣不敢。只求母后成全,让我可以出宫一阵子。” 她神色不变。我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答应的时候,她却说:“前些日子辰熙生病多亏你照顾了。本宫也不是不讲人情,但你要出宫辰熙知道吗?这次怎么轮到你自己跑来跟本宫说要出宫?” “儿臣会跟辰熙商量的。” 她沉吟一会儿,便说:“本宫可以批准你出宫小住。但注意的事宜你也应该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要有个分寸。这次只是破例,下次就不允许了。知道吗?” 我突然感动起来。其实她也只是在掩饰自己。深宫里,越喜欢的东西越容易遭到攻击。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在隐藏自己对辰熙的爱,用冷漠来保护他。而内心却忍受着煎熬,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日比一日疏远。 出了临凤宫,半路遇上逸远。他平常地跟我打招呼。我给他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惨淡的笑。 他蹙着眉,问:“最近出什么事了吗?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没有啦。只是有些烦心的事情想不通。” 他没再问,只是说:“多注意些,不好的事就别想太多。” “恩,你也知道我最喜欢就是胡思乱想了,不过过几天就又蹦蹦跳跳了。”他听了轻笑起来。 能看到你笑真好。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我已经决定和云藤离开这里,不愿回来。我舍不得的通通抛开,从此这个世界与我无关。说不定,某一天,老天发现他的玩笑开够了,就把我送回我本来的地方。那么,我的离开也不会再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冲击。 我由衷地跟逸远说:“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不论我去了哪里,我都不会忘记你的。” 他奇怪地看着我,张嘴想说什么。我截断他:“逸远,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他还是点点头,“你说吧。我什么都会答应。” “你要好好帮助辰熙。他有你这么一个朋友,真是很幸运。” “他有了你更幸福。”他有些伤感。 不,是不幸。如果你知道我们错综复杂的关系,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他好象察觉到我的话不对劲,警惕地问:“你今天怎么对我说了不平常的话?你决定做什么事?” 我急忙推托:“没有,就说说而已。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说完快步离开,生怕再呆下去就会被他看穿。 辰熙从那天起就没来找过我。我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却心痛如麻。只有靠忙碌来掩盖满腔的惆怅。 准备好一切东西。皇后那边也定了时间让我出宫。云藤过来几次与我确定好汇合的地点和路线。我看着惠晴宫,心生感慨。几个月前我刚嫁进来,不想几月后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注定不能相爱,那就只有消失。两个人的世界才会平静。 第19章 离奇的失踪 “主子,东西差不多都收拾好了。”我移开眼,恩了声。 外面哄吵起来。玉宁走出去看,我还没来得及问,就被人从椅子上抓起来。手被掐得生疼。我闷闷低喊一句:“疼!”对上辰熙怒红的眼眸,仿佛可以看到里面燃烧的火焰。 该知道的终究应该知道。 我任由他抓着我的手。静静地等他开口。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要不是母后跟我说,我还被你瞒在鼓里。你还想瞒着我多久?或者本来就不想告诉我?” “我没打算瞒你。就想着这几天跟你说。” 他的力道渐渐收紧。眼睛紧逼我。 “为什么?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为什么你突然想出宫?那天我没看错吧?你厌倦我了,所以爱上他了?”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辰熙,不要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我只是出宫走走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也许有些事情我想通了自然就回来了。” 他松了松手,“可是我却感觉你要离开我了。我在等你的解释,可你没有来。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我看到你们在一起亲密地说话,我该有多气。” “辰熙,你会理解我的对吗?突然有一件事情让我很苦恼,所以我必须出去透透气。” 他神色黯然地放开我,别过头,喃喃说:“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 我无言以对。不是不能说,而是你听了不能接受。 他没有勉强我说出任何理由,惟有长叹一声,刻意收起悲伤,和往常一样查看了我的东西有没有遗漏,一丝不苟的样子让我一阵心酸。我背过脸,眼泪潸然滑下,我伸手偷偷拭去。他直起身抱了抱我,轻轻道:“在外小心点。有什么想不通的回来和我一起想,别一个人藏着。”没有我想象中的拂袖而去,没有暴怒,只有理解和隐忍。他这样对我,于我而言就是拿着刀在我的伤口狠狠地刺上几次。喉咙开始发痒,我咬紧双唇,忍着不出声。他最后深深地看着我,表情坚定:“我会等你回来。” 正在这时,玉宁敲门进来,在我耳边悄声说:“马车备好了,主子。”我终于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辰熙,也许这一别就是永远了!再见了!辰熙。我想我不会有想得通的那天,即使想通了也是我不爱你的时候,我也不会回来了。 辰熙轻拍着我,柔声道:“你不是说会回来吗?别玩到忘记时间啊。” 我躲在他的怀抱里,拼命地点头。 我拒绝他送我。我怕自己会舍不得走。我知道他就站在门口目送我,我狠下心不再回头。感觉有东西从头顶落下,我抬头,纯白色雪花在空中飞舞,落在我的睫毛上,视线模糊,我才惊觉,秋天已经过去了,在我离开的时候。 云藤在宫门口等我。马车停住,他迅速跳了上来。看到我红着眼眶,什么都没问,握着我的手,默默地坐在我身边。雪花随风穿过车窗落在手上,一碰即融。 他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找了间房子。问他为什么不走远些。他说:“你现在还是王妃的身份,四周肯定还有人盯着。” 闲暇的时候,写写字,可是却挥不走辰熙的影子。我只好让自己忙起来。强迫自己把以前学过的数学公式默写几遍。然后自嘲读书的时候都没有背得这么熟练过。不知不觉中我在这个小园里住了一个月。再过几天,我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云藤不断捎来信笺,嘱咐我做好准备,而他不便在这个时候露面。 我遥望辰熙所在的皇宫,在我离去之前,我想把所有秘密都封死在我的心里。也许有一天,你就能接受我已经死了的现实,和另一个对你好的人重新开始。而不必如我般怀着一个难以承受的秘密一直到老。 我忐忑不安地等着云藤的人来带我走。可是在过了约定日期几天后,我终于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我们约好在带我前往沈家堡的时候对外放出消息说我出了意外不幸去世,这样对皇室和辰熙也有个交代。但是,日子逼近,他再无书信。 我让玉宁出外打探消息,心神不宁地等着。 谁料,盼回来的不是玉宁而是末绿。我惊讶地看着她,她脸色微白,神情恍惚。 “出什么事了?”我的音调提高。迫切而有些慌乱。 “老爷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才离开不久就出事了?”我扬高声音。 “世子最近没见人,老爷失踪后他也没出现。而且京城没有传出关于您的任何消息,我怕事情有变,就急忙过来了。玉宁姐姐怎么没在这里守着?” 我已经顾不上接她的话了,抓起她急道:“你有没有跟马车来?” 她一怔,很快明白我的意思。似要阻止我,“您现在不能出去,也许世子的消息很快就要传出来了。” 我斜睨了她一眼,厉声说:“都什么时候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就当我复活了吧。我爹失踪了,我怎么能不着急?!” 她被我的气势所震,不敢再多言。 我快步往外走去。刚好玉宁从外头回来,见我急匆匆的样子,没多问,自觉跟在后头和末绿低语几句。 几乎是全程狂奔。到的时候,见到门外围了几层士兵。他们想要拦住我,被末绿制止了:“这是沐亲王妃,你们还不退下。” 我放慢脚步,调整急躁的心情,直接向爹的书房走去。却不然,遇上的最想见而不能见的人。我脸色煞白地同他打招呼:“辰熙。你怎么来了?”他有些意外,也有惊喜,“你回来了?” 我不自然地答着,“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好躲着不见人。”他想起这次的事件不简单,脸沉了下来。 “辰熙,我爹有消息了吗?怎么好端端就不见了?”他无奈地摇摇头,一脸阴郁。 我走过他身边,闻着他身上传来的飘荡在空气中的檀香,鼻子微微发酸。我曾经如此接近他,幻想着能够这样过一辈子,可是世事总是和想的不同。我顿了顿,细声说:“我还不想回宫。爹的事我有些担心,所以想在这里住几天。”他露出失望的神情,但没说什么,只是揽过我,轻碰了我的额头,柔声说:“别太担心了。我们会全力追查他的下落。”我不着痕迹地推开他,“我想进去爹的书房看一下,你应该还要忙吧?”他点点头,不舍地凝望了我一眼,转身离去。我看着他逐渐淡去的背影,吁了一口气,黯然神伤。开门进去,里面一片整洁,俨然有序。可能爹不在的这段日子,还有人来打扫。 第20章 迟来的信 “烟儿!”我听到有人唤我,放下手中刚从书台拿起的毛笔,回头,粲然一笑。“娘。”我甜甜叫道。 她看起来憔悴多了。我靠在她怀里,心疼地责道:“怎么没好好照顾自己?爹回来了会不高兴的。”她的手摩挲着我的脸,有水滴落在脸上,温热。我惊讶地抬起头,失声问:“娘,您别难过啊,爹不会有事的。也许他只是没告诉我们一声就跑出去玩了。”可是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这鬼话。 她笑着用手帕擦干眼泪,“我只是一时忍不住伤心。”随后关上门。拉我坐在一边的红木椅上,一脸严肃。我静静地坐着,看着她欲说还休。 “娘,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她肯定是有事瞒着我,正在挣扎要不要告诉我。 “你爹他,不是单纯的失踪。” 我大骇,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低低嘟囔着,“真的找来了。” 我伸手抓住她的手摇晃着,唤道:“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快跟我说啊。” 她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递给我。她别过头,哽咽着说:“没想到,我养了十八年,疼了十八年的女儿竟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我的心被刺了一下,尖锐的疼痛。我起身跪在她膝前,握住她因悲怆不停发抖的双手,“娘,不管怎样,您还爱我对吗?我也爱您啊,有没有血缘,是不是亲生,还有什么关系呢?” 她诧异,问:“你早就知道了吗?” “我知道,一个月前就知道了。因为知道了所以我才从皇宫里逃出来。本想就这么离开,可是不料爹又出了事。” 她紧紧抓着我的手,眼眸灰淡:“你不能再离开知道吗?你爹已经不在,我只有你了。我刚知道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时,我几乎要崩溃,可是我没办法生气,因为你早就在我心里,对我来说你也是我的女儿。只是没想到,你爹却瞒了我十几年,我都来不及见我苦命的女儿最后一面。”她泪水划过发白的脸颊,开始泣不成声,“我多想找他算帐,他却自己先躲起来了。”我轻拍她的背,象哄小孩一样哄着她,“没事的。他过几天就回来了。”她眼睛闪了闪,随即又暗淡下去,喃喃说:“什么时候?” 我趁着她稍微平静,拿起手中的信瞟了一眼,吾儿亲启四个大字映入眼帘。难道是爹留下的? 娘的呼吸声已经渐为平稳,我把信塞进衣袖,手覆上她的,柔声问:“娘,好些了吗?”她感慨万千,叹道:“我认了,不管你是谁的女儿,都是我一手养大的,我不会再怨什么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说完,她便拉着我一同站起来,伸手摸着我的眉目,“我会帮她照顾你的,将来下去也好跟她交代。”我张口想说话,她又接道:“如果你想知道所有的事情,便去看他留给你的信罢。这封信压在枕底下十几年,我到现在才发现。”她凄哀地笑了笑,“要不是因为它,我可能还被蒙在鼓里,他也许是不准备告诉我了。” 我担心地看着她,她随即收起哀伤,安慰我说:“我没事的,你爹的事你们得多操心了,我实在很担心他。好了,我先回房了,看完了信你就知道了。”她转过身,我竟发现她原先丰腴优雅的身影已见瘦削,衣服宽大地挂在身上,突兀地摆动。 我的心脏似有东西涌出,生疼生疼。失去陪伴大半辈子的丈夫,又无意间得知自己的亲生女儿早在十八年前就夭折了,换是谁都早已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而她却坚强地反过来安慰我,即使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不曾想过要放弃我。而我却曾经因为没办法面对我和辰熙的关系企图远离。我突然之间很想狠狠敲自己的头,责问自己究竟是在干什么?我的决定伤害了多少我爱和爱我的人而不自知。我总是以把真相说出来辰熙会痛苦为理由,一声不吭地坚持离开他身边。他不知道任何原因,却仍然尊重我的决定,那时的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看待我的任性。 我颓然坐在到上。长长叹了口气。 第21章 出人意料的真相 我抛开混杂的思绪,摸出信,天色暗了下来,我点上灯,在火光摇曳中静静看起来。 爹的笔迹强而有力,纸质有些发黄,可见年代已久,当初爹原是想写下这封信,等我懂事后再交给我吧。却不知竟然是先由娘的手里拿过来的。 灯光昏暗,不时被风吹摇晃。我只好把信靠近光源,头凑过去细细地看。 吾儿: 当汝见此信时,便知吾不是汝之亲父。汝父为冯和图,其尚有一子,名曰逸远。 我一时怔住,手一松,信便在空中打转后飘落在地。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的哥哥究竟是谁?云藤还是逸远?我为什么越看越糊涂了呢?冯和图这个名字曾经听爹提过,难怪他当时讲得非常详细,让我以为这是一个重量级人物。此后还真的就记住有这么一个人,现在想来爹也算是用心良苦。 可是我最想知道的不是父亲,而是哥哥。为什么爹和云藤的版本完全不同,按我应该相信谁?但是爹没理由拿这种开玩笑啊? 我弯腰捡起信,拍掉沾染的灰尘,白纸黑字在昏暗的灯光下渗出晕圈。 我长长吐了口气。 汝之身世颇为神秘。或汝会问,为何亲父在而不养?事关乎当时轰动一时的灵妃事件。 我的手抖了抖,晃了晃头。 灵妃为皇上所宠爱的妃子之一,然不知何因传出了通敌叛国之说,帝遂将其关入冷宫,其子被撵出宫。后,灵妃有一婢女冒险潜出宫,告之吾与图其尚有一子并未出世。吾等一惊,慌不知所措。吾等稍后决定,待其临产时,将孩童带出。时至五月,有人来传临产即。是以,吾便派人进宫,抱回一女童。吾当时恰逢痛失爱女,欲养此女。然,图与妃有复杂渊源,坚持将亲女与此女调换,由其亲自抚养小公主。吾并无异议。 此上所述为汝之真正身世。吾思待汝年纪渐长,便将此信交与汝。 父蓝宁上 我怔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一团乱。是应该高兴我不再需要苦恼和辰熙的关系,还是应该哀叹一下暖烟的生父居然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渊源的女子将我丢在蓝家十几年。思量着要不要把信烧了,沉下这个秘密。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的是,云藤为什么还会搞错?他来过蓝家好几次,却依然搞错了我的身份,是他故意为之?还是爹一直闭口不提?那么,爹知道他是灵妃儿子的秘密吗?如果知道,为何不跟他说明他的妹妹是梦蝶不是我?如果不知道,可能就是云藤根本就没提到自己的身份,这样想就简单多了,既然爹完全不知情,他就没理由将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诉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人。 云藤在这个时候突然避开我,一定有什么原因。难道因为知道真相了?所以才知道自己搞错了对象?可是,这个秘密应该就只有蓝宁和冯和图两人知道,他又是从哪个途径得知?那么蓝宁的失踪会不会和他有关?我气急站起,不小心撞到桌脚,哐铛一声,桌子猛一摇晃,上面的油灯摔在地上,煤油洒了一地,火挣扎着熄灭了。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我躬着身慢慢摸索着,踱到门边,唤道:“玉宁!” 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回应。蓝府寂静无声,似乎只有我一个人置身于此。房门前的树叶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醒目。隐隐感到不安,对如此沉默的空间。手中拽紧了信,掌心在寒风呼啸中竟渗出了汗。我胡乱地把信塞进衣里。 我试着多唤了几声,也不见有人。我这才感到异样。整个院子沉寂得可怕。风刮在脸上,就象刀划过般,皮肤撕裂,从心里感觉到的刺痛。 我轻轻拎起裙脚,以免昏黑中不小心踩踏绊倒自己。忽然远处一声长啸,尖锐而刺耳。我诧异且有些心慌地朝声源看去,什么也没发现。心下疑窦丛生。 就当我正提着嗓子向前进时,,蓦地有只手猛然抓住我的手臂,我大惊,喊出声,随即转身向他一掌劈去,紧接着另一声大叫,我的手停在半空,离他的连就差那么一点。我大松了一口气,有些喘,心跳得厉害。其实我的胆子也没那么大,虽然以前是自我感觉良好。 我眯着眼看着她的脸在灯笼照射下惨白无色,责道:“怎么好好的也不出句话?吓我做什么?万一刚才那掌劈下去怎么办?” 她嗫嚅着:“我……还来不及出声,您便转过身了。” 我见她也受了惊吓,不再追究。接过她的灯笼,四处查看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问她:“你刚才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她不解地摇摇头。我蹙紧眉,难道是我听错了? 我不想与她纠缠这个问题,把灯笼还给她,转身往大门走去。她默默跟在身后。 我突然回头,“玉宁去哪了?怎么家里这么安静?我刚才唤了几声也不见个人影?人都上哪去了?” 她想了想,答道:“玉宁姐姐去找云藤主子了。其他人全被调出去寻找老爷。我见您这灯暗了便过来瞧瞧。”“还有……” 我扬了扬眉,看着她问:“还有别的事吗?” “王爷差了人过来,说是保护您的安全。” 我微笑。老天开了一个吓死人不偿命的玩笑,但是辰熙,我终于可以回来了。不为身世,地位,只为这里还有你。也许因为这些诡异的关系,暖烟才由我来代替,舍弃了和逸远的那段感情。这算不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呢? “备马车。”我抛出一句。她显然被我吓到了,目瞪口呆。我又重复了一次。她不确定地探询:“可是,现在很晚了,还要出门吗?” 我朝她一笑,轻轻地说:“现在去还不晚。我们回宫。”似乎可以看到自己的眼眸里闪着点点光亮。 她犹豫着,我耐着性子劝说她,“我们身边有这么多人,你怕什么?你可别阻着我,不然我事情没办好唯你是问。”她才不情愿地跑到跟前一个小厮低语几句,那个小厮不时抬头瞟我几眼,我忽然觉得他好象很眼熟,可惜就是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也许是在家里来来往往见得多了。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就停在门前。我转而向末绿叮嘱:“你就不用跟着我了,亲自去跟夫人说一声我有急事要马上回宫,你多照顾着夫人。”她有些慌,急道:“这怎么行?主子交代我们要时刻在您身边的。” “现在夫人这里需要有人照顾,有你在我比较放心。玉宁既然进宫去了,就由她在宫里照顾我就行了。” “可是……” 我故意拉下脸,不悦地说:“你还有意见吗?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没工夫耗着。”我挥挥手,她无奈地望着我退后几步,辰熙派来的人站成两排待命。我刚坐稳,车身一阵摇晃,咚咚地跑了起来。马夫的叫喊声在静夜中徘徊汇播。 我靠着窗打着盹,正值半夜,风冷夜寒,我打了个冷战,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身上也就披着一件稍薄的外衣。我紧了紧衣领,手已经冻僵。我苦笑起来,早知道就等天亮再出来。让辰熙见了又免不了一顿责。 奔跑的马车嘎然而止。因为惯性地朝前扑去,我忙用手撑住,掀起帘子,不满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倒是见到了一幅很诡异的画面。几个黑衣大汉杵在路之间,象柱子似的一动不动。马夫神情紧张,前面的侍卫早已戒备升级,准备冲上前。 我盯着他们稍久,暗想:谁的人?是找我呢?还是想杀我?为何要如此大举动?就在一伙人正要开打时,对面一大汉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我家主子想请沐王妃到舍下一聚,有要事相商。”落地有声。可见内功深厚。 我皱了皱眉,淡淡地问:“你家主子何人?” 他沉默不语。 我不耐烦地扬声道:“如不知何人身份,恕本宫要先行一步,请各位让道。” 他忽然大笑,沉着气说:“王妃真是贵人事忙。可是我们今天务必一定要请了您去。” 我怒意遂起,声量也提高不少:“你以为区区几个人,本宫就怕了不成?以后要请,得让你们主子自己来!”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生这么大气,半晌没说话。 我冷笑,“怎么?还不让路吗?是一定要武力解决才行吗?” 他向前走就过来。侍卫围住他,他盯着我,一字一字地说:“梦蝶姑娘还在舍下作客,如果王妃不亲临大驾,恐怕梦蝶姑娘也走不了。” 我刷地跳下马车想要冲过去问清楚,一个侍卫拦住了我,低声说:“王妃息怒,现在过去不安全。”我瞟了他一眼,认出是辰熙的贴身侍卫,心下诧异,一股暖流冲散了冲动的怒气。我停在半途,冷冷问:“你这是威胁本宫吗?” 黑衣大汉半低着头,不亢不卑地答:“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如有得罪,还望王妃大人有大量,饶过这一回。” 我冷哼一声。 转过身朝刚才那个侍卫抛了眼色。然后对黑衣大汉说:“本宫可以跟你们过去。但我要见到梦蝶并带她走。” 大汉招呼了后边那几个同伙,让开一条小道。我重新回到车中。觉得整件事透着不寻常的气息。居然懂得利用梦蝶来要挟我。混帐!我低声骂了一句。 撩开窗帘,远远看到那个侍卫正悄悄地落后,我满意地笑了笑,放下帘子。果然是聪明人,明白我的意思。 车在一处小园子前面停下。我没心情观赏四周的环境,能够公然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地方恐怕也不是老巢。眼前最迫切地就是早些见到梦蝶,和那个什么主子说完话就立马走人。 大汉把我带到一个房间前,摆了个请的姿势。我挥退身后的侍卫,大步踏进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也许他以为我在进去之前还会挣扎一会吧。 门随后关上了。 对面站着一个浅灰色的身影。背着手。我不客气地坐下。 他听到声响,回过身,见我已经坐下肆无忌惮地盯着他,他愣了愣,随即笑起来。 他约是五十上下年纪,依稀能看得出年轻时长得一张俊俏的脸。 我开门见山地问:“阁下何人?” 他笑道:“王妃果然干脆利落。云藤说得倒没错。” 我侧着头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问:“你不会是沈南王吧?” 他脸色微异,“你如何猜出?” “应该是我问您怎么会在这里吧?不知道把我请到这里是何用意?” 他走过来坐在我对面。眼光高深莫测。 我避开他的眼睛。他兀自笑起来,我看着莫名其妙。 他低着嗓子问:“你不想知道一个秘密吗?” “什么秘密?”我紧了紧眉。 “灵妃的事情,想必你应该知道了?”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第22章 画中谜1 我一怔,直视他,缓缓地说:“知道又怎样?您究竟想说明什么事情呢?” “那你又知道灵妃真正的女儿是谁吗?”他依然嘴角含笑。 我“嘣”地一声站起来,厉声问:“这事你怎么会知道的?我爹失踪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 他微微抿了口茶,对我的责问波澜不惊。 我握紧拳头,表情僵硬。 他捏着杯盖,细细把玩。丝毫没把我放在眼里。 几簇火苗在我的头顶急促升起。几乎有火烧平原之势。 瞧我已经刹不住怒气,他见好就收,放下杯盖,抬头注视我,缓缓开口:“云藤如果没有我们沈家堡做后盾,有那么容易就找到你吗?” “可惜他找到的是个冒牌的。”他讽刺道。 “那是你误导的吧?”我冷笑,“如果不是你强大的后盾”帮忙“,他怎么会找错人?” 他微笑不语。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让他找到真正的妹妹不是皆大欢喜吗?”我纳闷。 “因为你比较有用处。” 我几乎跌破眼镜。虽然他够坦白,值得我们学习,但这样明着说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你……”我是一句也说不出了。 很艰难才憋出另外一句:“既然有用处,那你为什么还要戳破这个秘密?你瞒着我们不是更好?” 他轻轻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咚咚有规律的声响。吵得我心烦气躁。 “你不是应该知道一切来龙去脉了吗?” 我强压住气,闷闷地说:“如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就打算利用我为所欲为?”现在我不会问他为什么知道我已经清楚一切了,因为那根本就是白问。既然他连灵妃生有一女这么机密的事情都调查得一清二楚,那么对我这个芝麻绿豆的小隐私当然不在话下。 “别说得如此严重。为所欲为?我还没到这种程度。”他笑着说。典型的笑里藏刀。 即使他对我也没什么伤害的举动,但我从一开始就非常不欣赏他的行事态度。 “我的用处是什么?王妃是身份?” “和你说话果然不用兜转。”他给我一个赞许的眼神。我暗暗鄙视了他一把。反话正说也就这样了。 “绕着圈子说话大家都辛苦。”我淡淡地说。 “那你该见过紫粹宫里的一幅画吧?” “灵妃那幅?”我异道。 他点点头。 “那幅画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一头雾水。 “因为只有你才能拿到它。” “笑话。王妃不是想什么都能做的,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冷冷道。 “可是你却最接近它不是吗?”对我不友好的态度他一直不怒不恼。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本性如此。 “我凭什么为你冒险?紫粹宫守卫森严,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有力量进去帮你偷画?”说着我不禁笑起来。靠我?还是靠你自己比较实际吧。 “我不做没把握的决定。”只能用两个词形容他,刚愎自负,不切实际。 “你没权利要求我做什么吧?”我满脸不愤。 “那如果换了梦蝶呢?”他不紧不慢地答道。 “你是想要她来要挟我吗?”我怒气冲天。 “只能说是借用她对你的重要性而已。谈不上要挟。” 我非常不悦他那轻描淡写的口气。“哼,难怪你一点也不担心我知道自己不是灵妃女儿的事实,原来你另有准备。一计不成还有另一招。真是高明啊。”我讽刺道。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微拧起眉,压着嗓子问:“什么事?” “主子,暗桩来报,王爷领着一批人向这里过来了。” 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吩咐下去,全部撤退。然后他站起身朝我走来。我暗自后退几步。凝神屏气。不知道他又想耍什么花样。 在我面前立定,望向我的眼睛深处。我不自然地别过头。 他突然捏住我的下巴,我气急想把他的手打掉,他的另一只手正好抓住,钳紧。我瞪大眼睛,试图用眼神威迫他放开我。 “你最好能够想清楚。人留在我这里会很安全。但如果你一点也不顾念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事。” “你呢?你也不顾念云藤和你的父子情意吗?你忍心伤害他的妹妹?” 他猛地放开我,我往后踉跄了几步,扶着墙站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转身打开门,甩下一句:“我从来不考虑感情。你也别指望我会念及情分。” 我不禁愕然。也许是我太高估他对云藤的感情了。冲出去,却早已没了他们的踪影。我去哪里联系你啊?我独自喃喃。话都没说清楚就走了,那幅画有那么重要吗?如果被抓到谁能救我啊? 正愣着,一件大衣披在身上。我惊异地抬高眼,对上一双深色眼眸。记忆中的让我寝食难安的眼睛,浮上一抹难抑的喜悦和安心。我眼眶一红,笑了笑,轻轻说:“哦,你来啦。” 他拥我入怀。时间在这一刻停止。我搂紧他,汲取他身上熟悉的温暖,和淡淡的檀香味道。 “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他把头埋在我的颈间,呼出的热气拂过,有些痒。 “我知道,什么都知道。所以我回来了。”我安心地靠着他。 “不会再走了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扑哧笑了。定定地答:“我不走了,你赶我我都不会走了。你要忍受我一辈子,不准丢掉我这个包袱。” 他轻笑,忙不迭点头,“我愿意。” “那就行。” 他轻放开我,深深凝视着我,突然冒出一句:“我还没亲过你吧?”我羞红了脸。他俯身下来,吻了我。一丝甜蜜涌上心头,时间在这一刻停住,好象整个世界就只有我们俩。忽然想到,绝处逢生。我们的感情本来因为一个错误的真相差点分崩离析,可是命运之最后手还是把我们拽了回来,让我们能够彼此拥有,度过以后的每一天。 随后他四周巡视了一圈,问:“刚才那些人是什么来路?”我寻思着要不要把沈南王供出来,但万一他知道了真相,肯定会阻止我去偷画,我不能拿梦蝶来冒险试探沈南王的父子情谊。所以,我很无奈地摇头:“他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他皱了皱眉,舒了口气,说:“你没事就好。下面的事我会派人调查的。刚才青雨回来报信的时候,我差点被你吓死。你怎么就轻易答应他?万一出事怎么办?”我笑嘻嘻地说:“我不用怕啊,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他伸手轻点了我的额头,眼神尽是柔光。 我问他:“梦蝶怎样了?”他怔了下,不自然地说:“她没事,你放心。” 我绷起脸,不满地说:“你们还想瞒着我吗?要不是他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象个没事人一样。” 他拉起我的手,柔声道:“逸远和我就是怕你担心才不让告诉你。这些事就交给我们好吗?” 我违心地点点头,辰熙,对不起,我已经决定不论怎样我都要救出梦蝶。她不仅是我的好友,也是你的妹妹啊。 在院子停留了半天,经过严密的搜查后却没有任何可疑线索,辰熙下令收队。我一直都在想着事情,没有注意他的话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思绪飘在半空抓不回来。他见我没反应,便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笑责道:“又在发什么呆,我们准备回去吧。”我迷糊地看了他一眼,傻傻地点了点头,应着“哦”。 他轻笑,牵着我的手朝门外走去。我来时乘坐的马车还在,而辰熙应该去骑马来的。我侧过头问:“你是骑马还是做车。” 他狡黠地看着我,故意说:“你是希望我做车还是骑马?” 我冲他眨了眼,娇嗔道:“随你啊。反之我最近也习惯一个人。”他好笑地拉过我送我上马,然后轻快地说:“那就由我决定,一起骑马如何。我想你坐车也坐腻了吧。” 正合我意。我头一次骑马,很是兴奋,只是保持不了平衡,拉着缰绳摇晃不已。辰熙见状哈哈笑出声,我瞪了他一眼。他飞快地翻身上马,从后面揽住我,接过我手中的缰绳,掌心传来一股暖流,我在他的扶持下稳定地坐着,他轻轻驾着马,一边问会不会太冷?要不要回马车?我仰着被寒风吹红的脸,一脸幸福,频频兴奋地朝着他大喊:“不用!我喜欢这种感觉。” 他收紧摆在我腰间的手臂,生怕我一不小心掉下去。“等等!”我突然喊。 他惊讶地来了个急刹车。忙问:“怎么了?” 我回过头说:“你找个人帮我把末绿接进宫。我想找她做伴。”他爽快地答应了。 回到宫中天一大亮。玉宁收到我回宫的消息早已守侯在惠晴宫。辰熙送我至大门,我讶道:“你不进去吗?”他微微一笑,“我还得上早朝。你记得去休息,一整夜都没合眼,想必也累了。”然后对玉宁交代:“好好照顾她,要亲自伏侍她睡下,知道吗?”玉宁恭敬地答“是”。 我帮他整了整衣服,不放心地问:“你也一整夜没睡,能不能跟父王请假不去上早朝啊?” “你啊。”他忍俊不禁,“不用管我了,快进去吧。外面风大,你身子又不大好,别着凉了。我下了朝就过来。” 我不舍地看着他渐渐消失在眼所能及的地方,才转身进屋。 玉宁打了水让我洗漱。我褪了外衣钻进被里,玉宁刚要端走盆子,我喊住了她。 她似有准备地等在原地。我清了清嗓子,说:“今天见了云藤了吗?”她摇头。我感到诧异,追问道:“怎么会没有?他不是在回宫了吗?” 她冷静地回答:“世子不见任何人。” 我沉吟了半晌,然后问:“玉宁,你是他的人,还是沈南王的人?不妨直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她有些错愕,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缓缓开口:“我虽然必须听从南王差遣,但世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如果有一天,他们两人有了分歧,你听谁的?” “小的虽然是由南王自小培养,但世子却从没有把我当外人,待我极好,我会想方设法报答他。” “我能够相信你吗?”她没料到我会这么问。又是一愣。随后说:“奴婢愿意成为王妃相信的那个人。” 我叹了口气。轻声道:“玉宁,现在只有你在我身边了。云藤想做的事情就由我们来做吧。” 她默默地点点头。 第23章 画中谜2 “希望我能够相信你,玉宁。如果连你都倒戈相向,我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我转头看向窗外,一片模糊。又下雪了。雪花漫天飞舞,覆盖了整个天地。挂在树枝上雪花在阳光的投射下晶莹剔透,在我的眼睛中反射出异样的光芒。 玉宁半低着头,忽地抬起来,坚定有力地说道:“奴婢愿意为主子赴汤蹈火。” 我掀开被子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握紧她的手,“即使要你背叛沈南王也不改变初衷吗?”她沉默了半晌。 最后咬咬牙道:“愿意。” “好。”我放开她的手,退几步,静静地说,“你要帮我调查一样东西。”我顿了下,继续接道:“灵妃那幅画。沈南王急着要得到它,里面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应了后便退下去。我重新钻回被窝,手脚早已冰凉,僵硬。还没睡熟,就听到玉宁和谁说话的声音。我不悦地旋了个身想要继续睡,脑子里某些东西被触动了,马上坐了起来。扬高声音道:“玉宁,是不是末绿在外头?”玉宁应道:“是的。她刚到。”“让她进来。” 门吱呀一声,一个人影缓缓靠近。我拥被坐着。 她冲我行了礼,垂手站立。我注视她一会儿,淡淡地说:“你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她讶然抬头,看着我:“是王爷差人找奴婢过来照顾您的。” “那你没有觉得奇怪吗?我本来叫你留在家照顾夫人的,突然又把你叫进宫。” 她不假思索地说:“奴婢没想那么多。” 我叹气,轻缓地说:“末绿,我待你还算过得去吧?恩?” “是的。” “你是真心觉得还是在敷衍我?”虽然我知道这么问很愚蠢,但是我还是忍不住问。 “奴婢是真心的。您对我很照顾。”她低着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对我啊?” “奴婢不明白。” 我穿上衣服,走过去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冷言道:“昨晚不是你把我的行踪说出去的吗?你是云藤的人,更是沈南王的人吧。” 她身体僵了一下,很快恢复常态,低声说:“奴婢还是不明白。” “你知道吗?我以前自尽后醒来,就忘了很多事。你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人。在没发现这件事之前,我一直都很信任你,但你呢?你却怎样对我呢?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被迫去赴沈南王的约。” 她终于肯抬高头对上我的眼睛了。也许我可以在里面解读出我想要的东西,愧疚和不安。当然,仅仅是我自己觉得有而已,有时,我宁愿骗自己。 “对不起。我只是奉了命令,不得不执行。”她的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脆弱。 “那晚的长啸,是你们之间的暗号吧?” “是。他们本来想在蓝府里动手的。可是,您却突然提出要回宫。” “所以,你就趁着去备马的时候和那小厮互通了消息?” 她愕然。 我冷笑道:“他就在云藤身边出现过寥寥几次,没想到我会记得他吧。其实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我回来的时候刚好想起他就是帮我驾车的马夫,我回宫本来就有很多条路,可是他却偏偏选了一条对方会出现的道路,不是太巧了吗?” “您猜得没错。”她的神情严肃起来,似是要豁出去,“我们约好在那个树林碰面。也料到如果是以梦蝶小姐作为条件您一定会跟着去。” “是你告诉沈南王,梦蝶就是我软肋?” “是。”简单明了。我倒是佩服她坦白的勇气。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不愧是沈南王培养出来的。 “不用说,我知道真相这件事情也是透过你的口告诉给他的吧?”我平静地问。 她讶于我的冷静和淡然,怔着,“当时我偷听到您和夫人的对话,然后知道老爷留下一封信,凑巧您不小心把信丢在地上,我在门缝中看到了里面的一些内容,所以我便报给了我家主子。也才有了之后的计划。” 我放下茶杯,盯着眼前的红木桌沉思。“梦蝶现在在什么地方?我爹是不是也一起?” 她不发一语。 我咻地站起,有些怒意,一个是我的好友,一个是最亲的人,我却无法知道他们的所在。这让我心情陡然跌入谷地。 她见我神色有异,细声道:“奴婢也不知道。主子从来没让我们接触过他们。” “都是你干的好事!”我开始气急败坏。一关系到他们,我整个人就会遏制不住自己,从而情绪失控。 当然我还不忘问:“为什么连我爹也不放过?” 她脸色发白,嗫嚅着:“老爷在和云藤少爷见了次面后就失踪了。在此之前主子也没吩咐我们做什么。所以我也是事情发生后才晓得。梦蝶小姐比老爷失踪的时间稍晚些,就在你看信的那会儿。” 我长吐了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怒气,一种近乎冷漠的声音对她说:“你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你也不准回蓝府,沈南王别想在从我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她决然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开门,握门的手紧紧拢着,似乎把指甲插了进去。 猛地回头,神情凄厉,双眼泪水涌动,哽咽着:“小姐,对不起,我……不得不这样做。” 我扭过头,挥挥手,面无表情。各人立场不同,即使有悲伤,有愤怒,有怨恨,最后,还是只能用这种方式解决。我不能指望她和玉宁一样愿意背叛,她做不到,而我也无法完全信任。本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她身份了然揭开的那一刻,我们就注定离弃。我不再选择她,她也将站回原来的位置。只是这一次,我们的对立已经明显化。我骤然心酸,我一向信任的人却是我身边最大的敌人,她甚至还知道在我没穿过来之前我所不知道的一切。我似乎没有办法选择一个能够让我完全信任的人,即使是玉宁,我也不敢肯定她会不会在某一天就背弃了对我们的誓言。 我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最近我叹气的次数似乎多了起来。一连串意外接连发生让我猝不及防,我现在倒宁愿失踪的那个人是我。 第24章 召见 玉宁敲了敲门,我懒懒地让她进来。她轻问:“末绿刚才走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揉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苦笑道:“是我让她走的。她知道得太多,所以这里容不下她了。” 玉宁脸色变了一下,喃喃说:“我也知道很多事情……” 我回头看她,蹙眉说道:“你不一样。她做了很不该做的事情,而你一直都呆在云藤身边,所以有些事你并不清楚。” 我抿了口茶,已经凉了。一股寒意从喉咙直逼下胃,感到透心的凉。 我搁下杯,慢慢站起。掐了时辰,问。“云藤是不是在他自个的宫里避着不见人?” “是的。” “什么时候开始这样?” “我听下人说是从宫外回来后就一直这样子。不让人接近,也不出声。就关在书房里头。” 我还想说话,陡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维。 我和玉宁齐刷刷望向外面。我走了出去。原来是临凤宫的太监总管。 他微微向我颔首行礼。我笑着问:“公公有何事?” 他恭敬答道:“皇后娘娘听说您已经回来,特让小的请您过去一趟叙叙旧。” “本宫收拾下便过去,有劳公公先行回宫禀明。” 他做了个揖,告退。 不敢让皇后等着,我整理好妆容,急匆匆赶去。 她见我,态度比先前缓和多。我正诧异怎么变得这么快。她柔和地让我坐在小圆桌前,与她正对着。距离如此之近,我发现辰熙长得非常象她。就在我第一次在大殿上看到她那时,似乎更象了。她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冷漠,隔开她和别人的世界。辰熙在这一点上也和她出奇地相似。 她注视了我好一会儿。炙热的眼神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还是决定回来吗?” “啊?”我愣了一下,终于找到重点。“休息够了,所以我想回来。” “辰熙应该很高兴吧?”问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问题。我本以为她会问我这些天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情,有没有给皇室丢脸。虽然上次她的一些话让我心生同情,也明白深宫的女人其实生存得更为惨烈。但是却没料到她今天会如此直接表达她对辰熙的关心和注意。是不是她决定放弃一贯的生存法则,弥补对儿子的亏欠吗?辰熙越发对她冷漠起来,她的内心就更为痛苦难忍,所以她便想要挽回渐走渐远的母子情。 我的心刹时软了下来。暖暖地说:“他很高兴呢。我希望他能够永远都这么快乐。” 她眼睛亮了又暗,难掩的失落:“皇室人,怎谈快乐?也许能让他高兴的人也就只有你吧。” “母后……”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安慰她。不忍地看着她一脸悲哀。 她瞬间恢复了原先的淡然。轻轻盯着我说:“他很喜欢你,是吧?我看得出,他很在意你,如果可能的话,你多陪着他。难得有一个能让他真心对待的人。” 今天可能是她说的最多话的一天。也许她是终于发现了我的优点,所以才放心地把他儿子交给我照顾,不免要多叮嘱一番。或者是决定相信我,不再把我当外人。当然猜测归猜测,她不明讲,谁也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而我能做的就只有答应她好好照顾辰熙,不管怎样,她叫我来说了这么多,不外乎就是想关心一下辰熙。我又怎能践踏她的一番心血呢? 就在我以为对话到此为止而已,她却突然问:“你以前闯进去紫粹宫看到了什么?” 我的心跳慢了半拍,支吾着,努力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你也别想瞒我。我知道你一定看到了。”她平静地说。看不出她有任何表情。就算我想察言观色也无从下手。 我只好照实说:“儿臣是看到了一些。” “也见到画了?”我憋住气,又是画。怎么大家对那幅那么感兴趣啊? “恩……那幅我看得也不是很清楚。” “你和她长得真的很象。”她感叹了一声,喜怒不辨。 我压下内心的紧张。 她开始自说自话了:“刚开始我还以为她回来了,所以很不喜欢你。但后来想开了,也看辰熙如此喜欢你,我也不想继续为难你,毕竟你长得象她也不是你的错。” 我这发现,她说话不再用“本宫”,而是用着很平常的“我”,使得我们的关系拉近了不少。“本宫”这个自称总带有冷冰冰的寒气,让人避之千里。高处不胜寒,地位的彰显只会加深人与人的隔阂,被摈弃在孤独的空间里,独自哀鸣。 “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没事你就告退吧。辰熙应该快要下朝了。”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讲了太多了,差点就暴露了内心的脆弱,及时截住话。 我见她并没有对那幅画做出多余的异样神情,估计她也只是嫉妒画中的女子,并不晓得里面所藏有的可能的秘密吧。我稍稍失望了一把,不过回头一想,即使她知道里面有什么秘密,也不见得就会对我推心置腹,口无遮拦地说出来。通常可以随便说出来的秘密就已经不是秘密了。 既然没办法在她这里得到任何对我有帮助的关于那幅画的信息,我也不便多嘴,免得她起疑。我向她报了辰熙的情况,便起身告退。临出门,我不经意一瞥,瞟到她半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陷入过去某种回忆中。 我跨过门槛,关上门。当一个人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她最希望的就是不让外界破坏她独有的那片安宁。我细声吩咐了下面的人没有紧急的事情不要随便打扰皇后的休息。他们的诚惶诚恐地应着。我突然觉得好笑。 番外之云藤篇 记忆中我有一个很温柔也很美丽的娘亲。 我喜欢在她怀里吸取她身上特有的清香。她笑起来很甜,但我却隐约觉得她并不快乐。 四岁的年纪注定了我不能得到更多信息。我只知道,每次父王来的时候就是她笑得最开心的时候。父王也会高兴地抱着我转圈。我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帝王之爱,我以为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幸福。 娘亲偶尔会独坐在紫粹宫前的大树下静静地沉浸在她的世界中。我有时会蹭在她怀里,陪她默默地呆着。她亲昵地摸着我的头,暖暖的笑意浮在脸上。直到我长大后才想起,那样的笑容竟然还有着某种异样的心痛。只是我却没办法回到原来,帮她抚平微微皱起的叶眉。 “我的琏儿,你知道吗?你要当哥哥了。”有一天,她抱着我,坐在小木椅上,她笑着说,脸颊泛着妩媚的红晕。我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望向她。她轻捏了我的脸,柔声说:“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我很坚决地说:“妹妹。”她笑着问,为什么?我咬咬手指,喃喃说:“前些天父王带我去看辰熙弟弟的时候,我刚要捏他的脸,他便说不能欺负弟弟。” 她的笑忽然暗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我不解地拉了拉她的裙摆,她才回过神来。她勉强冲我一笑,哄着我:“琏儿乖,要记住你父王的话,不能欺负弟弟哦。你喜欢妹妹,娘给你生一个妹妹好不好?”我蹦起来,拍掌说:“好啊!那我以后就可以捏妹妹的脸了。”她拉过我,把我紧紧搂着。 父王有好几天没来了。娘的脸色越发的不好。我经常在半夜听到她不住的叹气。我问身边的姐姐,却没人肯愿意告诉我。我常常伴着她,给她唱从宫女姐姐那里学来的小曲。可是,她还是没有开心起来。后来,我才明白,她的不开心和憔悴都来源于父王。 我见着她的肚子稍微大了些,很是兴奋。一有时间就趴在上面静静地听。她会温柔地看着。“娘,妹妹就在里面吗?”我好奇地问。“是啊。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出世了,你就能见到她了。不过呢,也许是弟弟呢。”我嘟着嘴,“不要嘛。我要妹妹。”她宠溺地说:“好好,一定给你一个妹妹。” 宫里的人渐渐少了很多。没人肯陪我玩,走动的人也所剩无几。偌大的院子似乎就只有我和娘以及跟在娘身边多年的羽姐姐。我有些害怕,缠着羽姐姐问:“人都去哪里了呢?”羽姐姐每次都哄着我跳过了我的问题。 于是我问了娘,她沉思了半晌。看我的双眸有些湿润。“琏儿,你外公家里出了点事情,所以把人都调到他那边去了。不用怕。过几天他们就回来了。” “可是父王也很久没来了。他也去了外公那吗?”我天真地问。她刹时变了脸色。别过头,沙哑着声音说:“你父王很忙,没时间过来。等他有空了再来看你好不好?”我高兴地应了声就跑开了。娘抽噎的细微声响就埋没在我的欢呼雀跃里。 直到几天后,我才模糊地意识到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娘编织了一个连她自己也差点信以为真的谎言,把我们包裹在里面做着难以实现的白日梦。 一队人马包围了紫粹宫。羽姐姐神色紧张地跑来时,娘一脸淡漠和冷静。我紧拽着她的衣角。她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交到我手上。一对碧玉耳坠。低头在我的耳边轻声说:“琏儿,要好好保管。也许只有他能救你了。”我茫然不知所措。 “娘,他们是来抓我们的吗?” “不是抓你,是抓我。”她望向前头,眼光迷离。我使劲牵住她,生怕一放手她就会不见。 “娘以后也许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她蹲下来,帮我整理了衣裳。我怕得哭出来,拼命摇头:“不,不,我要和娘在一起。我不走。” “乖,记住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皇宫不适合你。” 外面的喊叫声吵杂,那一伙人踹开门闯了进来。我至今无法忘记娘被架走时最后看我的那一眼,决然而哀伤。 我哭着,喊着,跟着他们来到一个破旧的小门前。一个侍卫拉住了我,制住我的挣扎。我眼睁睁看着娘被带进里面,木门隔开了我和娘的世界,也断了我们最后的联系。我拼命地敲打着门,哭哑了嗓子。再也打不开这扇该死的门。我呆滞地跪倒在地。流干了眼泪,拍红了双手。我的天地刹时轰塌。 在我离宫之前,我没再见到父王。一道圣旨把我隔绝在了皇室之外。我被降为庶民,即日出宫,不得有误。我到了娘被关的地方,叩了叩头。不需要告别,因为她说过,皇宫不适合我。也许她会更愿意看到我离开。只是我只能一个人走,从此孤独。 番外2 后来,我的养父也就是沈南王出现了。他伸出手,笑笑地问我是否肯跟他回沈家堡。我点头答应。娘给我的玉坠上雕刻着细小的沈字,娘口中的他是指他吧。 他细心地照顾我。从不让其他孩子欺负我。我偷听到外面关于娘的消息,暗暗躲在被子里哭,但在别人面前,我满脸漠然,似乎我从来就不知道。娘不在了,在我离开的三个月后,她就病死了。比皇上下旨处死她的日子提前了一个月。我越发冷漠。我开始怨恨皇宫里的每一个人。我不再承认父王是父亲,在我心中,只有一个娘亲。 养父在我18岁那年,向朝廷申明了我就是继任的世子。我本想推辞,他语重心长地说:“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娘为什么会出事吗?”我抿紧嘴。我做梦都想弄清楚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我同意了。我有了另外一个名字——沈云藤。琏熙这个名字早在我在被贬出宫之时便失去了意义。 终有一日,我开始接管养父的情报组织,得到了一个令我惊讶无比的事实。娘生有一女,下落不明。我忽然想起很久之前那个温暖的下午,娘对我说的话。还有我低头俯听声音的日子。我居然把这些忘了。是记忆欺骗了我还是我欺骗了自己? 父王居然会连娘怀有身孕都不知道?我听着汇报突然仰天长笑。这就是我以前所崇敬的父王做的事情,我以前所认为的幸福,竟破碎得如此惨烈不堪。 我迫切地希望找寻回失散多年的妹妹。有一天,养父把我叫到书房,告诉了我一个消息。他说:“我已经在蓝府安插了内线。据我所知,当年最有可能带走小公主的就是蓝宁。”因此我决定亲自返回我多年未至的京城。而我的贴身婢女早在几个月前已经成功潜入了皇宫。 沈世子赴京探访成了我最好的回宫借口。 距离四岁的我早已有十八个年头。站在同一块土地上,心情依然如同离开时痛到麻木。 我始终还是回来了,也许只有在这里,才能真实的感受到娘的存在。只是这一次,我是以世子的身份,不再是皇家人。 迎接我的排场规模很是隆重。云晖朝竟然出动了两大王子。其中有一个是当年我离开之时尚在摇篮里嗷嗷待哺而现今已长大的辰熙。我的心忽然抽搐起来,过去的每一个人的脸走马观灯似的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模糊而哀伤。记忆中那些刻意被我遗忘的片段硬生生撕裂开来,摊在手心攥成拳。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怨恨和伤痛紧紧系在我每一根敏感的神经上面。 没有见到我深深刻在心里的那个人。 他划拨了一个名为轩名宫的院子给我。我冷眼地看着那偌大的牌匾,恍惚间变成了紫粹宫。娘的身影似如往常地停留在院子的某一角,轻翘眉梢。“你怎么回来了?”我听到她这么问。我张嘴想要答话,猛然惊醒,她不可能在宫里的任何地方了。 我顿了一下。 明熙和辰熙忙着招呼下人把我的行李收拾停顿,并没有发现我的异样。 我站在门口。里面的人来熙攘,热闹吵杂,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幅与己无关的可笑画面。我的目的不是回来认主归宗,一旦找回我的妹妹,我会立刻带着她回沈家,永远不再踏及这个让人心绪梗郁的地方。 番外3 他们临走时邀请我参加晚宴。我神色如常。也许,就快见到那个人了。 偶然听到下人们私底下谈到辰熙大婚不久,我这才想起在我来京之前,养父收到的密报——蓝宁之女嫁与沐亲王,蓝宁与其私下定有约定,不得强行同房尔尔。我当时正感诧异,养父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他最后只留下一句:“将来你必会明白。”便扬长而去。影踪难寻。 蓝宁。是最有可能带走妹妹的人。所以我决定往他身上查起。与蓝府的暗桩取得联系后,她开始着手调查。而在宫里,我的婢女玉宁就潜伏在蓝宁之女蓝暖烟身边,深得信任。 蓝暖烟,资料记载:容貌甜美,性情沉静,常居闺中。 我看着手中资料,沉默无语。 我在人潮中瞥见了她。整个人顿如雷击。原来容貌甜美的背后是如此震撼。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脑里就只有她,轻皱着柳叶眉,眼里带着一丝惊恐和不安。我不禁问,娘,你是她吗?还是你原本就没离开过?她为什么会与你如此的相像?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会不会就是我苦苦寻找的亲妹妹?蓝家的女儿。 我入席坐在她斜对面。她不时会跟辰熙低语几句,然后沉默。我仔细打量着她。她忽地抬头望向我,一脸疑惑。连神情都如此像,我不禁微笑。娘,我想我快要找到了。她不明所以地盯着我,目光游离。然后她竟冲我一笑,我愣住,撇开头。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甜蜜,娘只有在他到来之时才会展露如此娇媚的神态。我很清楚地感受到她一定是想起了她心中在意的那一个人。只是,是谁能让她笑颜似花般不经意绽放? 远处一声通报把我拉了回来。我转头望去。金黄的衣裾,刺痛了我的眼。他缓缓走来,岁月手中的美工刀并没有在他身上刻下明显的印记。 我收回目光。嘴角浮起一丝冷意。我做不到遗忘。就算娘也许真的有错,我也无法容忍是她最爱的人下了一道冷冰冰的圣旨。我忘不了她临走的那一瞥。她透过我看到他了。哀伤绝望。他却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继续坐稳他的皇位。 我垂下头,盯着脚下。听着他说些场面话,我只能从座位站起,半跪着谢礼。斜眼看见蓝暖烟一脸惊奇的表情,不禁莞尔。 他一直盯着暖烟。我知道他也对她好奇了。但他不会想到也许她就是他的女儿。在他的生命中,根本就没有她的存在。即使知道,他也会如同对待我一样把她赶离出宫。 我淡漠地望着他那明显失神的样子。 他和皇后先行离去。回过头,蓝暖烟和辰熙也不在原地。我四处张望也不见他们的身影。我厌烦了席间千篇一律的客套话,独自散步来到御花园。就在这时,无意中发现了暖烟和辰熙正站在御花园正中,在月色下气氛一片柔和。我有意咳了一声,他们刷地转过头来。暖烟眉目间向我传递了一个恼火的信息。我刻意忽略。和辰熙寒暄了几句。 我一时兴起,调侃了她:“貌绝天下,温柔婉约。”她听后大奇,不好意思地谦虚道:“不敢不敢。”却颇有得意之色。 我突然感到某些信息开始不对劲。她虽性情沉静却并不是普通的女儿家所有婉约娇柔。辰熙变了脸色,似乎是不乐意别人这么夸她。或者说是我没注意,在我想事情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她。所以有人怀疑我另有所图。 她见辰熙神色不对,匆忙告辞拉着他急走回去。我在她经过身边时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刚好对上她惊讶的双眸。 番外4 不久后的半夜。我独闯紫粹宫。院子早已破旧。我伫立在娘的画前。两行泪从脸颊滑落。我低语:“娘,我回来看你了。”笑容依然,人却不在。几度沧桑,物是人非。 一声轻响划破寂静无声的夜晚。我警惕地跃上屋顶。模糊的火光摇曳。一个黑色人影蹑手蹑脚地靠近主房。微弱的光亮足以让我看清来人的面目。我蹙紧眉头。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在主房呆了很长时间。在她发出几句薄弱如丝的询问声后火光突然熄灭。我心下讶异。掀开瓦砖,隐约看到她坐在地上发愣。 门口有侍卫的声音传来,我一惊,跳下来,立马冲进房门把她拽起闪到一边。 终于躲过搜捕。 我把她带到了娘以前被关的地方。落地的那一刹那,心痛难忍。 我大声责问她为什么到此。她再一次让我感到惊奇。因为好奇,所以大胆闯禁宫,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她对我似乎有着很多不满,而我偏偏喜欢和她玩冷嘲热讽。 她不断地追问画中的人。但在她的身份确定之前,我绝不透露任何口风。她显然被我气得不轻。 隔天,夜闯禁宫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皇后发了顿脾气。最后不了了之。但我想,在她还没弄清楚整件事之前不会放弃任何再次进入那里的机会。 是时候该去蓝府走一趟了。不料却撞见了她。她对我的出现异常惊讶。和我针锋相对了半天,我主动息战,她才不情愿地离去。 我走进书房,见到了蓝宁。可是任我怎么旁敲暗示,蓝宁就是不肯开始灵妃这个话题,还严肃地盯着我说道:“世子未免管得太多。”一句话把我堵了回来。我无计可施,只好告辞。 过不久,我便听到了辰熙受伤之事。也不见她回宫。我隐约感到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确很期待她就是我的妹妹。可是她和辰熙的关系却很棘手。 玉宁一直传回消息。辰熙仍在昏迷,她悲伤憔悴。我不敢想她和辰熙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情感。后来才猛然觉悟,如果这时我在这个问题上肯多考虑一点,也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痛苦儿然而什么也做不了。 我处于担心与焦虑中。关于她的消息不断。她终于支持不住病倒了。而辰熙奇迹般苏醒过来。 等到她养好身子回宫时,已是月底。凑巧在门口遇见她。虽然脸色稍显苍白,但谈话间可以看出精神已经恢复。我总算放下了一颗心。 蓝府那边有了一些眉目。当年果然是由蓝宁带出妹妹的。而且经过多番调查,我们还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蓝宁有一个和妹妹同时出世的女儿,却不幸早夭了。如果消息来源没有出错的话,那就可以证明蓝暖烟的确是从宫里带出去的我的亲妹妹。 番外5 玉宁趁着他们开晚宴的时候找到我,给了我一个很确定的答案。而此时,我顿觉身后有人。我暗示玉宁先行离开。我转入附近的草丛中。瞅见一个身影虚摇着往回走,倍感熟悉。 我潜回那人原先所站的地方,在旁边的草地上拣到了一样东西。我一愣,随即明白。她什么都听到了。 第二天,我找上门。不仅为了还她的东西,也是为了跟她把话说得更清楚些。她肯定也在等我的解释。 果然,她好整以暇地坐着。平静得好象任何事情都没发生过。 我摸出她丢失的玉簪,她才慌了一会儿。随后问出了她的疑虑。我一一道明。 她紧绷着脸。慢慢地激动起来,抓住我的衣袖哀求我所说的话只是一场玩笑。 玉宁的话刹时在我的耳边响起:“王妃和王爷的感情不同一般。”我气急,猛地呵责她:“你知道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她顷刻颓然松手。我心疼地拥她入怀。她的身体正微微颤抖。 我轻叹。我始终还是慢了一步,以致造成了她现在的彷徨和痛苦。 她果断地做出了一个让我也始料不及的决定。离开这里,包括辰熙。我以为她会因为舍不得而犹豫。她却含泪笑着对我说:“以后你可要代替他照顾我了,哥哥。” 无法得知她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有过怎样激烈的挣扎。只是她最后依然掩饰着内心的痛楚和无奈,不顾辰熙的任何挽留,面容憔悴地跟着我离开了。那天忽然下起了大雪。天气骤然冷了许多。她双手冰冷,眼神呆滞。偶尔有闪闪泪光晶莹在眼角停驻。我不忍地紧握住她的手,侧过头。 我把她安顿在京城不远的一处小宅中。我们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机会,让她的名字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玉宁偶尔会向我汇报她的一些情况,除了不时的走神发愣,没有其他不妥。我暗暗松了口气。 就在我们定下计划实行的具体日子后,我去了蓝府。蓝宁见是我,脸黑了起来。 我们僵持着。事实上,我很感激他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不顾危险把妹妹从那黑暗的冷宫中带了出来亲自抚养长大。 番外6 我决定全盘托出,在我带走我妹妹之前。我不能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带着暖烟远走高飞。毕竟,十几年的父女情谊不是想断就能断得干净利落的。 我对他说:“还记得我以前问过您的那些有关灵妃的事情吗?” 他不愿意地答道:“这些不是你应该管的。” 我笑起来,低声说道:“蓝大人,我很感激你所做的一切。谢谢您能够在我娘亲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 他听着脸色大变。胡子不停地抖。瞪大眼睛盯着我。“你……你是当年被贬出宫的小王子?这怎么可能?你又怎么会是沈世子?”他摇晃着头。 “我被沈南王收养了。”我平静地解释道。 “难怪,老夫本想找寻你,却始终不得。原来你早已被他带走。” 我正了正身子,说:“这次回来,我是想带走妹妹的。我已经得知当时妹妹是由您带出宫的,所以暖烟应该就是我的亲妹妹。”稍顿,“她现在就住在京城不远的小院子里。我们计划好了一切,今天只是来跟你说一下。算是我代她向您告辞,答谢您多年的照顾。” 他一怔。猛地站起,书桌上的东西被他撞落在地,发出巨大响声。我惊讶不已。何事让他激动至此? 他双手音颤抖,抓住我的衣领,压低着嗓门说:“你都告诉她了?她愿意跟你走?” 我点点头。 “那沐亲王肯放她走么?”他焦急地问。 “暖烟很痛苦。因为这个真相。” “糊涂啊。”他大喊。 我睁大眼睛。 他气急败坏起来:“她……她已经对沐亲王动了情,又怎么会受得了这个真相?你们……唉!” 他捂住胸口喘了口气。指着我恼火地责问道:“你怎么不早说明你的身份?现在好了,出了个这么大的错误。她表面是很坚强,心里不知道为这件事伤得有多深。她好歹是我亲手带大的,我怎么忍心啊!” 我一脸茫然。呆呆地问:“错误?什么错误?” 他长叹一声。“当年的确是我把你妹妹带出来的。但暖烟不是她。” 我的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白的。白茫茫一片,象挤满了棉花。 他推了我一把,严肃地继续说着:“暖烟是冯府冯和图的女儿,而梦蝶才是你真正要找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我一时没办法接受。我竟然搞错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我们当时出于某种原因的考虑才决定把暖烟和梦蝶交换来养。谁知道你却因此搞错了。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暖烟那孩子,我看着她和沐亲王感情渐深,本想就这样成全他们。她知道了一个错误的真相,还不知怎么虐待自己的心呢。” 我沉默。强迫自己消化这么一个戏剧性的结果。 回宫中途,我突然想起蓝宁的话:“她表面是很坚强,心里不知道为这件事伤得有多深。”愧疚和不安挤上心头。 我策马往她那里赶。却被养父的人截了下来。 养父意外地出现在京城。他眼神有着不同以往的尖锐。我开始感觉到空气中凝结的一种异常的气氛。他冷着脸问我:“知道暖烟不是你的妹妹了?”声音象寒冬里的冰凌,刺进了我的五脏六腑。 “您一早就知道她不是?”我有些气恼。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你现在不能去找她说出真相。她还有别的用处。”他抛给我一个炸弹,一时把我的思绪轰得支离破碎。 “养父……”我艰难地喊着他,“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暖烟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很难过了,我怎么能看着她消沉下去?” 他冷哼一声,“你不应该带她离宫的。她必须留在宫里才对我们有帮助。” 养父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让我觉得陌生和可怕。 他转头与身边的人低语几句,微笑着点头。我错愕地看着这一切。在他们断断续续地交谈中我捕捉到了我最不想听到的句子:“已经把蓝宁软禁起来了。” 他斜眼睨了我,“如果你不想梦蝶有事的话,就回宫去。什么也别说。” 我气冲冲地摔烂桌上的茶杯,丢下一句:“您最好别伤害梦蝶和暖烟。不然我不会原谅你,就算你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也不在乎。”他面无表情。盯着撒了一地的碎片,不发一语。 我疯狂地抽着马奔回宫,然后关进房中。 第25章 商量 从临凤宫回来,被站在门边苦苦等待的玉宁叫住,欲言又止。我这才想起云藤还欠我一个解释。而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门中,久久不肯出来。我收回即将踏过门槛的脚,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带着她一同走向轩名宫,也不过几步的路程。偏偏就在这短短的距离,我们却以一种可笑的方式安排了身世的错乱。 我站在他的房门前。紧闭着的门仿佛宣示着它的主人正处于混乱和彷徨中。拒绝任何人的接近,拒绝一切让他感到陌生和恐惧的事实。 我轻手敲了门。预料中的沉默回应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看来如果不适当采取一定的暴力,短期内是打不开这道门的。 我后退几步,全力用脚一踢。木门在猛烈地冲击下开始摇晃。身后的人都被我吓得目瞪口呆。我暗暗吸气,揉捏着有些发疼的腿,叨念道:“好痛啊!” 云藤终于探出他百年不见的恼怒得发青的脸,顺手止住了还处于微晃状态的门,厉声喝道:“是谁?!我不是说了不见任何人吗?” 我侧头冲他狡黠一笑,“连我也不见吗?” 他愣住,眼神茫然若失。我走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回过神,紧着眉头问:“你怎么回宫了?”我笑了笑,说:“既然死不了,不就得回来吗?”他迅速把我一拽,拉进房里,锁上门。 扳过我,严肃地问:“说话没轻重,让人听去了怎么办。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回来?” 我收起笑脸,盯着他不发一语。 他的脸色越发暗淡。 “你全都知道了吧?所以才躲着不见我吧。” “什么?”他有一时的恍惚。随而清醒。“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叹了叹。挣开他的手。转身坐下。我在临凤宫站了半天,脚已经发麻。不客气地倒了杯水,还是冷冰的。我嘟起嘴抱怨道:“我说你这里的水凉成这样还能喝吗? 他古怪地看着我。 我忍着口干舌燥的难受,咽了口水,答道:“不用瞒我了。沈南王已经和我见过面了。” 他的脸刷地白了。 “因为梦蝶所以你不能告诉我真相?”我柔声问,“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他不可能亲自告诉你的。这……他还阻止我,可是,你又怎么会得知?”他缓和了一下情绪。 “因为我爹留下了一封信给我。”我又咽了口水。盯着壶里那冰冷的水也好望梅解渴。 “信?”他诧异。 “要不是他派末绿找我回来,也许我还不能看到那封信。”我轻笑起来,“他可能背地里气岔了,必须临时改变计划。” “你还笑得出来?不生气吗?养父他……突然变了个样子,让我觉得很陌生。”云藤愧疚不已,并对我的平静感到不解。 “反正事情都发展成这样了,生气有什么用。”我若无其事。正寻思着要不要与他合作把画偷出来。他见我一副呆愣的样子,轻推了我一下。 我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不起。”他诚挚地说。 “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我还想谢谢你在我难过的时候陪在我身边呢。” “如果不是我弄错了,你也不会要和辰熙分开。” “不是没事了吗?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先把梦蝶和我爹救出来。”我顿了顿,“你……知道你娘那幅画有什么来头吗?” “画?”他一怔,努力地回想,摇摇头,“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好象是以前有个外陆人帮我娘画的。” “外陆人?那是什么人?”我讶道。 “除了沈家堡之外,还有一个国家是和本国的南方接壤。我们都称那边来的人为外陆人。当然,他们也自己的朝廷,现在好象是贝剑枫当政。” 为什么沈子玉会为了那幅画不择手段?我盯着云藤看了好一会儿,始终理不出头绪。幽幽叹了叹。唯今之计只能是先把画偷出来。可是究竟要不要告诉云藤我和他爹之间的交易呢? “养父他找你说什么了?”他似有察觉。 “那个,没有,就说了梦蝶在他那里,请我过去谈谈而已。”我心虚地应付道。 他蹙紧眉,不相信地问:“就这些吗?他何必亲自找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想要那幅画。用画换人。”我豁出去了。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多一个人帮忙也许胜算会大些。 他瞪大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 半晌,他才挤出一句话:“你打算偷出来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 “不行!”他脱口而出,“你知道有多危险吗?就算是我,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闯进去。” “如果不这样做梦蝶他们会有危险,你知道吗?”我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我不能拿他们来冒险,沈子玉不象是会念旧情的人。 “可是……” “我不能说不。”我闷闷地说。 “那让我进去。”他镇定地望向我。 这回轮到我说不了。 “你不能去。你出了事我怎么跟梦蝶交代?我还有辰熙,他不会让我有事的。你放心好了。”我信誓旦旦,仿佛情况就象我自己所说的没那么严重,虽然我没把握如果真的被发现,辰熙有没有能力救得了我。 “他救不了你的。”他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你别说得这么直白好不好?”我没好气地说。 “如果你想单独行动,我绝对不会同意。梦蝶是我妹妹,我不会坐视不理的,还让你一个人冒险去偷画,辰熙知道肯定不会放过我。” “你千万别告诉他。”我着急地叮嘱。 “那你不要自行决定任何事情。我们必须做好计划,也好有个万全的准备。” 我沉吟了好一会儿。“好。我答应你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先和你商量。但是你也不能自己一声不吭就去闯禁宫。” 还没来得及商量处理事宜,玉宁在外面轻敲了门,低声喊道:“王妃,王爷过来了。” 第26章 回忆 我们相对一愣。他嘴角微往上翘,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我斜了他一眼,抬头挺胸地走出去。不忘丢下一句:“别独自行动。不然,饶不了你。” 辰熙就站在院子中央。我冲他柔柔一笑。待我走近,他拉住我的手,有些不满地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顺势挽住他的手臂,撒娇地说:“你怎么也过来了?我找他商量些事情嘛。”他皱起眉,张了张嘴,始终没问出口。我笑道:“我们回去吧。” 他好笑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弹了我的额头,“有没有好好休息?母后没为难你吧?”我摇摇头,顿时感到气闷。他们母子俩隔阂还真不是一般深。一听到他娘叫我去,就忙不迭跑来,生怕我有什么闪失。 “辰熙,其实母后她很关心你的。其实她今天和我说了很多,我可以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他讶异地望向我,不发一语。 我晃了晃他的手,他别开头,直视着前方空地。 “好啦,我不说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我想要努力化解就能解决的事情。他们彼此都各有心结,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外人,勉强插入他们中间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弄巧成拙。 他紧了紧握住我的手,沉声道:“我们都需要时间。我与她的问题一直存在了很多年。我没办法一下子就接受。” 我心疼地看着他,“辰熙。” 他收起一脸悲伤,笑起来:“没事的。有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我靠着他,感到安定温馨。我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辰熙,谢谢你什么都不问。” 他搂紧我。不需要任何语言。只要我们知道彼此会一直在身边陪伴,不离不弃,那就已经足够了。 回到惠晴宫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我因为走了一整天,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几乎趴在了他的身上。辰熙低声吩咐玉宁到厨房煮些白粥,顺势把我拦腰抱起,走向寝室。我勾着他的脖颈,一路昏昏欲睡。 他轻手把我放在床上,拉过被单把我包裹在温暖的床铺里。我迷糊中感觉到他拉着我的手坐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我。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手被捧着掌心暖暖的。我喃喃自语了一下醒了过来。辰熙就在我床前,阖着眼坐着。我扑通坐了起来。他睁开了眼,朝我微笑道:“醒了?吃点东西再睡吧。”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红着脸低低问:“你一直都在这里吗?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他轻笑起来,说:“也没有很久。我就想等你醒了我再走。” 玉宁正好端了白粥进来放在桌上便退下了,辰熙走过去端了一小碗过来,慢慢地吹散热气。 我的眼睛在这一刻水雾弥漫。小时侯妈妈就是这样子哄我吃东西。那时候我因为冬天太冷,喜欢窝在被子里不肯出来,也不愿意去上学,妈妈就会把东西端到床前,轻轻吹着,然后一边喂我一边哄我乖乖起床。我总是磨蹭了很久才勉强从被里钻出来,懒洋洋地穿上衣服。我似乎来到这里太久,久到已经开始忘记自己本来不应该属于这里。我的家庭,还有我的朋友们,与我隔着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妈妈的一笑一颦,爸爸的严肃认真仿佛只是我生命中一个幻影。 我的头被似被重重敲了一下,回忆象幻灯片般在我的脑子里播放。父亲满脸怒气拂袖而去,母亲不发一言收拾行李的情景不断地折磨着我。我终于把我最不愿意的那一部分记了起来,父母在我十岁的时候便离婚了。留下我和外婆做伴,而外婆在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去世了。他们谁也没再来见过我,自从外婆走后,我已经习惯了孤独。我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他们,却就在看到辰熙细心为我吹凉白粥的那一刹那,关于他们的记忆铺天盖地地挤压我的脑子。原来我不是不舍得,原来我不是不想念我过去的世界,只是因为害怕孤单,害怕再次遭受伤害,所以宁愿选择遗忘和刻意不在乎。可是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惦记。 我已经分不清我究竟是雨绯还是暖烟。我想要抓住雨绯生活过的世界,却蓦然发现我已经离不开暖烟的一切。我既怀念外婆亲昵地叫着“雨绯”,又放不下体贴入微的辰熙。一个声音在我心里大喊着:你选择了雨绯就意味着要继续拥抱寂寞和孤独,那个世界上最疼你的人已经不在了。至少在这个时空,还有辰熙会一直陪伴。 眼泪潸然而落,滴在被单上晕开了一个个水圈。 辰熙慌了,摆下碗,急忙跑过来,在我面前坐下。拇指细细划过我的脸颊,帮我擦拭泪痕。心疼地问:“怎么好端端哭了?” 第27章 情意 我胡乱地擦了眼泪,朝他笑道:“突然想到一些人。心生感慨而已。”他温柔地搂过我,我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倾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熟悉的檀香飘过鼻尖沁入心脾。 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做事总是思前虑后,犹豫不决,却不知应该珍惜眼前。能不能做回雨绯,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暖烟拥有了雨绯所没有的一切。爱情,亲情和友情。 我往他怀里靠了靠,低声嘟喃说:“辰熙,雨绯已经过去了。从今天起,我就是真正的蓝暖烟。我不再在意自己是否中途插进她的人生,只要我还在,她以后的人生就是我所掌握的人生。” 他似乎听到我的自言自语,俯下身,柔声问:“说什么呢?” 我抬头,粲然一笑,“我说,以后我不再离开你了。你也不许丢下我。”本来想说,我爱你,辰熙。可是话到嘴边,就是吐不出来。我一直觉得爱不一定要说出来,我并不要求我爱的人总把爱字挂在嘴边,只要我能感觉到他的真心里有我,便已足够。 “我不会,不会再放手了。”他一脸坚定。 我们相视而笑。他忽然说:“你笑起来很甜,很美。每次你一笑,我就会感到这个世界所围绕的乌烟瘴气奇迹般地消失,只剩你的笑脸一直在我的心里。”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突然俯身下来在我唇边深深吻了下去,我大吃一惊,一时间没想好做何反应。思想在这个时候全都漂浮到了外太空,心情迷乱和紧张,夹杂着一丝甜蜜。我涨红了脸,看到辰熙幽黑的眼眸熠熠发光,我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他的气息萦绕在我的身边。从我们相识到现在,从没有象此刻如此靠近。他的唇浅浅地擦过我的脸颊。我的脸上因为温热的呼吸拂过而泛起红晕。终于还是完全卸下了全部武装,把自己安心地交给他。 挑下纱帐,遮住了房里满溢的缠绵缱绻。 隔天醒来时,他已经去上早朝。抚摸着他睡过的地方,还能感受到残留的温度。 开始感觉全身酸痛,双腿虚软无力。我挣扎着坐起来。胡乱绾了个发髻,喊了玉宁进来,羞涩地冲她笑了笑。她抿嘴一笑,问:“想吃点什么吗?”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昨晚开始就没吃过东西,肚子已经饿急。 服侍我洗刷完毕,她从厨房端来几样小菜。我边吃边问:“王爷早上有没有吃些东西才出门?” 她笑道:“有。他还吩咐您起来之前便要时刻温好菜,待您醒来可以吃,不能饿着您呢。 我微笑不语。 “不过,云藤少爷刚刚来找您,正好碰上王爷要出门,他见您还没醒就先回去了。”我听到这,一怔。急忙问:“他还说什么没有?王爷也没问吗?” 玉宁摇摇头,接道:“王爷和少爷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了。”我顺了顺刚咽下去的白粥,清清嗓子道:“云藤有留下话吗?” 玉宁想了一会儿,随即靠过来,在我耳边低声说:“有要事相商。”我紧了紧眉头。看了她一眼,说:“我歇会便过去一趟。你留在这里看着,以免王爷回来见不到人又担心了。” 去的半路上遇到了明熙。他诧异地望着我前进的方向,不解地问:“弟妹这是要去哪?”我脸色讪讪地回答道:“我四处走走。”他轻笑起来,说:“这边象是去沈世子的吧。看来弟妹去到哪里都很吃得开啊。”我不自然地跟他笑着,琢磨着应该怎么摆脱他,又不让他对我们起疑。 他也没为难我,见我神情不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紫凝最近老念叨着你出了宫不说一声,回来也没去我们宫里走走,她还想找你说说话呢。”我笑着说:“劳姐姐这么惦记,待有时间,我必定亲自上门谢罪。”他哈哈大笑起来,说:“谢罪就免了,记得把自己带上就行。” 聊了不多久,他便告辞。他经过我身边时还狡黠地一笑:“辰熙今天心情不错。”我刷地脸红起来。 直到他的身影隐没在远处,我才重新走向云藤那边的方向。 云藤早已在房间等着。我进去后顺手把门关上,问道:“事情是不是有眉目了?” 他点点头说:“恩。早上去找你,便想说这事。” 我坐下,喝了口水,然后继续问:“怎么办?什么时候进去?昨天我走后沈子玉那边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他摇头,说:“我现在连梦蝶也见不上面。逸远那边已经搜索开了,我怕过不了多久,义父便会要求你把画偷出来交换以防时间拖得太长会行踪败露,得不偿失。” 第28章 见面 我倏地想起自从出事后还未曾见过逸远,旋即又想,这趟混水我已经把云藤拖下来,不能再把自己的亲哥哥也拉下水。毕竟事情可大可小,云藤再怎么说也是世子,皇室应该不会太为难他。 云藤看向我,欲言又止。我奇怪地问:“怎么了?”猛然醒悟,叫出声。“你想把事情说给逸远知道吗?然后我们联合应付?”他给了我一个赞赏的眼神。 “不行,这件事情不能让太多人知道。逸远是我哥哥,万一我们全都出事怎么办?”我极力反对。 他无奈地耸耸肩。沉着声音说:“你现在不说,总有一天他也会知道真相。单凭我们两个人的力量很难做到天衣无缝。” 沉默半晌。 最终,我只能勉强答应,让逸远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能不能在短时间接受这个事实不在我的控制之内。我和云藤商量了半天,也理不出个头绪。我长叹出声,对云藤说:“我们找个时间过去冯府找逸远把话都摊开来讲。” 临出门,云藤叫住了我。“你真的不准备告诉辰熙吗?” 我转过身,“不能现在说。他知道了不会有任何好处。”态度坚决。我不想让他担心。他一旦阻止不了我,便会和我一起踏进雷区。我不希望他冒险。可能每个人一是遇到和自己所爱的人有关的事情,都会表现出自私的一面。因为爱,所以宁愿自己危险,也不肯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云藤幽幽叹道:“辰熙身边有你应该感到幸运。” 我浅笑:“不,应该说是我捡到宝了。” 回到寝宫,辰熙正靠坐在床沿,阖着眼。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越过他俯身拉起薄毯轻披在他身上,刚要转身,忽然被抱住,我吓了一跳,回头,辰熙笑着看着我,我呼了口气,嗔道:“累了就躺上去,这样睡会着凉的。” 他并不说话,只是笑。 我在他旁边坐下,彼此双手紧扣,我倚着他,温暖而幸福。 我低声说:“辰熙,明天我想出宫一趟。” 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柔声问:“想回家吗?是不是担心你娘了?” 我违心地点点头,夹杂着内疚和不安,原谅我不得不跟你撒了小谎。只是不能让你知道所有的事情。 辰熙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乖乖躺着休息。我趁他睡着,翻箱倒柜地找起前些日子爹留给我的信。如果想要说服逸远,就必须拿着它,证明一切不只是可笑的闹剧。 看到辰熙睡得正好,我轻轻从外面关上门。招来玉宁,在她耳边说:“你去跟云藤说,明天我要去冯府。”她给了我一个明白的眼色。 伸了伸懒腰,轻吐气。不远处的积雪已经开始消融,水珠不时溅在地上。我忽然想起我好长时间都没去照料的紫藤,不知长得可好。 我重新回到房里,坐在床边。细细地看着辰熙。微扬的嘴角,婴孩般的安静。我抚上他脸颊,轻声叹息。如果,我们的计划出了差错,我不知道是否还有是否机会坐在这里。 我往后靠,半眯上眼。各种思绪纷至沓来。太阳穴突突地跳。从没有过的混乱一拥而至。 迷糊间有人握住我的手,一股温暖的气息覆盖了我全身。我睁开眼,对他笑着。从他明亮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娇媚的笑颜。他坐起,轻揽过我,把下巴搁在我的肩。“最近见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关心地询问。 我摇摇头,心虚异常。 他低笑起来,手指绕起我垂下的丝丝发线。突然他问了句:“听说过几天外头会有一场花灯节,很是热闹。我们出去逛逛可好?” “真的吗?”我不敢相信地问。 “看你也闷着,带你出去走走也好。”他好笑地看着我。我红着脸,嘟喃道:“花灯节。” 隔天醒来,玉宁伏在我的耳边说云藤一大早就过去冯府,我点点头表示明白。起身穿戴妥当,派了人去羽容殿告知辰熙一声,便坐上准备好的马车驰骋而去。 一路上心神恍惚。想着和他见了面,不知道应该先说什么。哥哥?我嘴边浮起苦笑,当年喜欢的人一刹间变成了血缘之亲,任谁也不可能一时半刻就能接受得了。 等车停定,有只手从帘子后伸过来,我一愣,随即把手搭上去。云藤和逸远都在车外站着。我扶着逸远的手下了车。两人一时沉默无语。我眼角瞟过云藤,却见他也在暗中对我眨眼。 “进去再说吧。”逸远略微哑着声音。我讶异地望向他。他勉强笑了笑。 云藤走在我身旁,我侧过头低声问:“你说了吗?”他顺便瞄了逸远,回道:“长话短说。还是要等你来了再做决定。” 逸远似乎瘦了很多,脸色也苍白凄清。我的心突然一阵揪疼。不由自主地上前握住他冰冷的手,他稍微颤抖,随即紧紧反握住我的手。云藤在旁扯了扯我的衣角,我也置之不理。难道看着他难过,我却还要顾着身份顾着礼节吗视而不见吗?我做不到。他的哀伤早已侵入我的五脏六腑,他的痛牵动着我的每个感官,如何视而不见?如何置若罔闻? 第29章 相对 我吩咐玉宁在屋外守着。我们三个人坐在桌边相对无言。彼此看着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半晌,逸远才缓缓出声:“这件事是真的吗?” 我默默地点点头。 他抿紧嘴,脸色越发不好了。我担心地望着他,他站起身,独自走向窗边,微风吹起他的衣角,孤寂的身影刺得我眼睛发酸。我哽咽地叫道:“逸远,哥哥。”他身形顿时一颤。他回过头,勉强一笑:“你很久没这么叫我了。没料到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以前还抱着那么一丝希望,现在倒是全破灭了。”云藤诧异地看着我们,茫然不解。 我咬住下唇忍着欲滴的泪水,声音微抖:“都应该过去了不是吗?事情的确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但我和梦蝶纵然身份变了,你还是我们心中的哥哥,那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云藤见我们的谈话有些奇怪,便起身拂了拂衣袖,低声说道:“你们看来还有别的话要谈,我先出去吧。我杵在这你们也觉得不方便。” 我刚想阻止,逸远已经走回来,朝他摆摆手说:“其他事情迟些再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要按照沈南王的要求以物换人吗?” 云藤看了我一眼,重新坐下,沉吟一会儿道:“养父既然这样说我们也只能照办,可是。”他的眼睛又瞥向我,“我不同意让暖烟去冒险。”逸远点头表示赞成。 我急道:“现在除了我谁还能轻易接近那里?我多加小心就是了。” 云藤好笑地看着我:“上次是谁差点被抓的?反正我们不许你一个人进去。” “万一你被抓怎么办?我出事至少还有辰熙这么一个关系。你只是一个世子,擅闯可是大罪。” “你以为辰熙就一定能够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皇上可没那么容易说话!”云藤口气有些阴郁。 “早就知道你们会阻止我,我本应该自己吞了这个秘密的。”我幽幽叹了叹。 逸远也跟着劝道:“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够轻易闯进去?你已经冒险闯了一次,把辰熙吓个半死,这次说什么我们也不能让你进去了。” “你怎么也知道我进去过?”我有些吃惊。 逸远终于一扫脸上的阴霾,笑着说:“还不是辰熙说的。还好那时发现你的是我们的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你们是打定主意不让我去了?”我不甘心地嚷嚷。 他们倒是异口同声:“不错。” 我刹时泄了气,小声抗议:“你们还挺齐心的。” 逸远正色道:“这件事情你别插手知道吗?辰熙肯定不想你出什么差错。至于那幅画就让我和云藤来想办法。既然已经知道梦蝶在他手里,应该就不怕有危险。” 云藤当然同意逸远所说的,而最终我只能妥协,心下却暗暗打定主意,我要保护我身边的人,即使力不从心也绝不放弃一丝希望。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我们三人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云藤似是想起我们刚开始奇怪的对话,便找借口溜了出去。 空气在他踏出门口的那一刹那间有些凝结。 我猛盯着鞋,思绪万千。逸远的轻微叹息声传入耳中。我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的双眼,沉重而无奈。 我使劲绕着手中早已皱成一团的帕子依然保持沉默。也许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吧。 逸远在我身旁坐下,我陡然感到一股隐藏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我象是被生生扼住咽喉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的手伸过来覆上我的手,随后握紧。 他苦笑,眼光又有些释然。 “你觉得幸福吗?”突然的一句话让我错愕不已。 “逸远,我……”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依然吐不出来。 “也许这样最好。暖烟。我不能说已经完全接受这个事实,但时间能够抚平一切。我们总是在错过,我怨过也想过要争取。但现在回过头,才知道我们之间原来就不应该发生任何交接。”声音依旧平和温柔。 我腮边顿感湿凉。伸手便要擦拭,逸远早已先我一步,轻柔地为我抹去眼边尚未滴落的泪珠。 “别哭。我们现在不是都还好好的。只是辰熙那边你想好怎么跟他说吗?” 我摇摇头。吸了吸气,接道:“我不能说。至少在这件事情还没解决之前不能让他知道。” 他一言不发。沉静的神情让我一阵心悸。我忙道:“你也不会跟他说的对不对?” “暖烟,万一将来我们出事,他才发现自己被蒙在鼓里,你可想过后果?” “即使他要怪我,我也不得不这样做。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我已经把你们拖下水了,就让我自私一点,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他好不好?”他扳正我的肩膀,怜惜地叹了口气:“你总是有很多理由让人无法拒绝。” 我释怀地笑了起来。 “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最后他仍不忘给了我一颗定心丸。对我来说,不管会不会有意外,我的身边有你们就已经足够了。大不了就是死,也许我还能回去了呢。只是那时我还放开这里的一切心平气和地生活下去吗? 结束谈话,我们相对一笑,就当是对那段还未开始就结束的感情最后一次缅怀,过去的甜蜜痛苦的纠缠已随风逝去。从此我们就是血缘至亲,不离不弃。 他送我出门时,云藤正倚靠在银藤架上望着天空出神。我轻轻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云藤,回吧。”不忍直视他眼中不断溢出的哀伤。他跟在我身后,细如蚊蚁的声音还是不期然地飘进我的耳中:“梦蝶和娘一样喜欢银藤。”我脚步一滞,复而往前。 第30章 花灯节 我踏上自己的马车,朝逸远告别。他微微一笑。我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和煦的笑容,月白色的长衣,在风中卷着柔和的曲线。我不觉一阵恍惚。时间竟然过得如此之快,料想不到的结局发生在我们两人之间。果然是岁月如梭,物是人非了。惟独缺少了一个人,梦蝶的容颜在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她的一切早已被我深刻地印在心里,烙下不容毁灭的痕迹。当她知道了真相,恐怕会急得跳脚吧。 “王妃。”玉宁扶着我轻轻叫道。我骤然清醒,才想起时间不早,我却愣在一旁发呆,不禁莞尔。 云藤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跟着。我靠着软塌沉沉睡去。绷紧的神经在此刻放松下来。他们都在,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走在长长的甬道,远远地看不到尽头。我四处张望着,旁边走过的人,没有我熟悉的面孔。我焦急地想发出声音,只有微弱的气流透出喉咙。正想拦住前方的人,他蓦的回头,我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沈南王,他冷笑着对我说:“你的画拿到手了吗?”我正想开口,他忽而变成了皇上,威严凛凛地盯着我:“大胆,你竟然敢教唆其他人私闯禁宫!罪无可恕!”我拼命摇头,急得哭起来。“别哭。”温柔的声音传来,我慌忙擦掉眼泪,看清楚原来是逸远。“我们都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突然身子轻飘起来,逸远离我越来越远,在他旁边站着辰熙,我伸过手去想要拉紧他们,这时甬道不见了。视线开始模糊。我知道梦该醒了。 睁开眼,便看到头顶的纱幔。灯光昏黄,迷离。我坐起,脚还未着地,已经又被人按了回来。只见辰熙笑着问:“刚醒就别急着下去。小心着凉。” 我揉着睡眼,喃喃问:“我可是睡了很久?” 他轻笑地刮了我的鼻子,“怎么累成这样?在马车就睡过去了。回来也睡得不安稳,做噩梦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我没说什么胡话吧?”只怕在梦中叫起沈南王或其他谁的名字都不好解释。 “没有,只是低声喊了几句,听不清楚,这是怎么了?我瞧你最近心事多,人也越发没精神。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他一边搂紧我一边有些担心地说。 “不用太麻烦。今天出去走走已经好很多了。可能是闷坏了。” “明天是花灯节了。我说好带你去逛逛。” 我一听高兴起来,仰头嗔道:“你还从没和我逛过街呢。仅有的一次还是刚认识那阵,摆了个冷脸给我看。” 他眼角微弯浅浅地笑,把人魅惑得晕头转向。 “你还记仇啊。都那么久了。你不也没给我好脸色看吗。” 我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当时还真不愿意嫁你,谁叫你背着个王爷的头衔,让我觉得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他好笑地看着我,眼神明亮灼人:“你去哪学这些奇怪的论调。小心把身边的人都教坏了。” “你还没被我教坏啊。所以不算。”声音小了起来,我的眼皮开始打架,疲倦感再次袭来,最近真的想太多了,脑子运行得厉害,越发嗜睡了。临了还听到辰熙在我耳边低语:“看来是我把你给宠坏了。”我呵呵傻笑,随而睡了过去。 一大早就被玉宁叫醒。吃过早饭,辰熙刚好下朝回来。见我迫不及待地跑出来迎接,不禁莞尔。伸手拉我,笑道:“昨天睡够了?今天精神不错。” 我暗推了他一下,嚷着:“要不是你和我说话,我会这么快又睡过去?” “原来我说话这么无趣啊,害你本来不想睡而睡昏了去。”伴着哀叹。 我嫣然一笑,挽着他往前走。 繁闹的街市因为一年一度的花灯节而显得更加热闹非凡。到处张灯结彩,各式花灯高挂,我侧头仔细地把玩着一个鲤鱼花灯,忽然想起小时候每过元宵,就会缠着外婆买花灯。有一年,外婆实在被我缠得没法,便亲手做了起来,在白萝卜中间挖了个洞,点上蜡烛,并在萝卜头系了根绳子用细小的竹子挂着,让我玩去。那晚我兴奋地向别人炫耀自家奇特的花灯,自豪地接受着其他人羡慕的眼光。 我眼眶微红,那该是多久年的事啦。此花灯节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元宵的花灯节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不禁念叨。 转头看着辰熙,果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换了一个时空才找到了真正爱的人。诚不知如果时间没有逆转,我是否还能在人群中等到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人。 我们略微逛了一下,身后四个侍卫不紧不慢地跟着。见时辰尚早,便进了翠竹楼歇脚。我选了二楼靠窗的位子,不停地往下张望。很久没凑过这种热闹了。生机勃勃的气息让人心醉。 辰熙抿了口茶,笑着问:“还看不够?以前还真是把你给闷坏了。眼睛都不够使了吧。” 我指着路上一个小孩子手上的花灯咯咯笑起来:“辰熙,快看那个,连泥鳅也有。”他指尖拂过我额边的碎发,往耳后一捋。“瞧你还象个小孩子似的。” 几个侍卫也在一旁偷笑。 胡乱吃了些东西,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辰熙朝街对面跑过去。辰熙护着我不被来往的人群冲散,侍卫则在后面亦步亦趋,紧跟着。 刚才在楼上就瞅见摊前摆着的泥人栩栩如生,样子可爱极了。我低头询问正在捏着泥人的老伯:“大爷,您能照着真人捏吗?”他抬起头,抚了抚胡须,笑着点头。我指了指自己和辰熙期待地说:“那您能帮我们捏两个出来吗?” “当然可以了。”说着话,他手上的功夫也不含糊,很快就捏好了一个。 辰熙在旁边静静地牵着我的手,神情柔和。看我的眼神里满是宠溺。 “好了。姑娘。”老伯把泥人递过来,我接过往辰熙面前一摆,咧嘴笑道:“辰熙,象不象你?” 他应道:“你的那个更象,很美。”当然最后一句是靠近我压低声音说的。我脸红起来,忙扭过头,付了银子。 第31章 烦躁 时间过得飞快。夕阳的余辉铺在每个人的身上,透着斑驳的亮丽。我边走边吃着刚买的冰糖葫芦,酸甜的味道沁心入肺。辰熙不时帮我擦掉嘴边残留的糖迹,每每相视而笑。 天色渐暗,真正的花灯节开始了。沿路的花灯被点亮,天空刹时一片橘红。笑脸在灯下摇曳,温暖而快乐。小孩子在身边提着花灯乱跑,追逐。他们的笑声汇成一片,触碰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忽然找回了失去已久的童真和纯粹的快乐。没有成人世界的残酷,没有本能的戒备,只留着清澄的心灵,尽情欢呼。我伸开双臂就在大街上突然转起圈来,一圈两圈……不顾辰熙的低呼,只觉得一圈圈转下来,所有的不愉快全都被抛诸脑后,眩晕感开始明显,终于天旋地转后整个人软软地往下倒去,没有丝毫惊慌,因为我知道,在我倒下之前永远会有一个人在后面牢牢地托住我。 “乐疯了?”辰熙扶起我,两人的脸离得异常近。他的气息在我周遭萦绕。我嘿嘿笑起来。站定片刻,才勉强消除刚才的眩晕感。刚才那一转引来无数的视线,愣愣地瞧着我。我微微一笑,恐怕我早已被他们当成怪物了吧,或者在心底鄙视我一番。如此胆大妄为的女人他们可是头一次见呢。不过“i don''t care!”。随心就好。也许就只有这么一次能让我无所顾忌而已。 穿梭在人山人海中,心情从所没有的兴奋。提着蝴蝶花灯,脚步轻逸地来回于灯谜和鼓乐之间。直到侍卫提醒必须及早回宫,我才恋恋不舍地把花灯给了一个清秀可爱的小女孩,回到马车里。 撩开帘子,热闹的灯火正悄然远去。告别人声鼎沸的闹市,心里不觉有些难过。 辰熙瞧出些端倪,坐过来,安慰道:“以后还有机会出来。别太伤心。”我顺势靠在他身上,轻轻说:“辰熙,今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能够自由地笑,自由地跳。” “暖烟,因为有你陪着我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如此丰富。看着你快乐地笑着,我觉得出来是对的。” 我突然想起那两个小泥人。往车厢后面摸索了一阵,搜出盒子,打开。问:“你的由我保管,我的由你保管,可别弄丢。不然不饶你。” “好。我向你保证,物在人在,物丢……”我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接下去,嗔道:“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东西不见了就不见了。和人没什么关系。” 他狡黠地笑着逼近我:“刚才是谁说不见了定不饶我?”我嘟囔:“不饶你而已,又不是要你把人赔上……”他的吻堵住了我还未说完的话。顷刻沉溺。 回宫后才知道大王妃来找过我一次。我换上宫装就急急忙忙她宫里赶。她的贴身丫头宝韵在大门口向我福了福,道:“二王妃,我家主子正等着你呢。适才去您宫里没见着叨念着。” 我笑着往里走。刚到院子就瞧见大王妃轻步走来。拉上我的手笑道:“我的好妹妹,等你等得辛苦。玩得可尽兴?” 我浅笑:“害姐姐久等了。前些日子本应该过来向您请安,被事情绊住了一时半会也挪不过时间,还望您别怪我不懂礼数才好。” 她“咯咯”笑起来,捏了我的手心:“该打!以后可别提什么请安不请安的话。姐妹之间走往可用不着找这么寒酸的词。来,赶快进来。外面风大,冻着你我可不知道怎么跟沐王爷交代,他可是把你当宝来疼呢。” 我绯红了脸,轻轻抗议道:“姐姐!难道王爷就不疼你?” “好好,说不过你。快些进来说话吧。”她便携了我进了门。 不见明熙,我好奇地问:“王爷怎么没陪着?” 她好笑地瞪了我一眼:“谁都知道你家王爷好,时刻陪着。他怎么能比?” “姐姐,你再这样取笑我,我以后可不来了。”我轻推了她一把。 宝韵给我们上了茶退了下去。 我们坐在软塌上絮絮讲着今天闹市的有趣事情。她羡慕地连声惊叹:“我可还从没出过宫,原来外面这么好玩。迟些定要去跟母后申请出宫一趟才行啊,要不就显得我孤陋寡闻了。” 我笑起来:“外面的确很多姿多彩。实话说,我差点就不想回来了。” 她点了点我的额头笑嗔:“你啊,上次出去小住也没派人来说一声。没见你这么多天你的精神倒似好些了。” 我双手合什抱歉地说:“我走得急,倒给忘了。妹妹在这给你赔礼请罪了。” 和她谈了一会儿,见夜也深了,便起身告退。走到半路就遇见了明熙,我笑着福了福,他似乎有些匆忙,和我打完招呼就急急往前走。我轻轻伸了个懒腰,一阵睡意袭来。好久没走过这么多路了,脚板微微生疼。我不禁跺了跺脚。绘宁在旁见了忙问:“主子,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备个软轿?”我淡淡地笑起来:“不用那么麻烦。走几步都到了。快些走吧,迟了王爷又要唠叨了。”绘宁抿着嘴偷笑。她虽然不及玉宁在我心里分量重,但人也算机灵,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且自我嫁来便陪在我身边。谈不上特别信任,至少在这个复杂的皇宫里谁都不知道哪个是自己的敌人。能够轻易伤害自己的往往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一个月悄无声息地过去。沈子玉一直都没有有任何要求交换的消息。我们越来越着急。辰熙也曾在我面前不经意表现出极大的烦恼,爹的失踪已经给朝廷带来了很大的冲击,朝野上下纷纷要求尽快寻到人,甚至有人不断叫喧: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而此事又是由他负责,久查无果早已让他倍受压力。只是知道我心里也不好受很少在我面前提起,就那么一次疏漏让他担心了很长时间。 我的情绪越来越压抑,常常无故生气,摔得满地都是残杯碎片。逸远进宫看过我几次,总说一切会好的,不要心急伤了身子。云藤也较我冷静得多,反显得我越发急躁。 为了不想让辰熙担心,每每摔完东西之后都好生叮嘱下人不准对他透露半句。玉宁忧虑地看着我火气越来越大,便对我多加安慰。 第32章 计划 坐立不安地熬过第二个月。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我烦躁地带着玉宁在御花园里逛。初春的气息已经开始笼罩着大地。泥土的腥味混着花香扑鼻而来。我深呼吸,心情开朗了不少。在小角亭坐下来歇脚,斜靠着亭中小柱,湖里的一汪碧绿映在眼眸里,闪着光。 最近吃的少,睡的也少。常在天未亮的时候便骤然惊醒。睁着眼直到辰熙上早朝的时间到了,才假装刚醒陪着他起身。他笑着让我多躺一会,我连忙摇头说:“既然醒了便没继续睡的道理。”他临走前亲了亲我的额头,柔声说:“觉得闷就去花园走走。或者到大妃那里坐坐,她和你不是聊得来吗?”我顺手整了整他的衣领:“我知道了。你回来我就不闷了。”他刮了我的鼻梁,轻笑起来:“我早些回来就是了。” 无聊地掐着手中的落叶,脉络七零八落。微风吹拂过前面半垂的刘海,扫过眼睛一阵痛痒。我抬手拨过发丝,却猛地发现湖对面有过人影躲在树后鬼鬼祟祟得探头探脑,我轻叹了声,转过去朝玉宁努了努嘴。她明白地点点头,不动声息地向他的位置走去。 动静不大,很快他便半低着头跟在玉宁身后从林里出来。约莫停在亭外几十米处,耷着脑袋,垂手站着,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 我懒懒地问:“做什么?”简明扼要。 “回主子话,奴才有话要说。只是必须靠近些。远了恐被人听了去。”玉宁刚要喝退他不得放肆。我坐起身,打断她的话,摆手让他走近些,问:“什么话?” 他从衣袖中摸索出一张纸,伸手递过来。低声说道:“我家王爷说,敬待王妃佳音。” 我接过纸冷笑:“回去告诉你家王爷,记得准时放人。你退下吧。”快速看了一遍,揉成一团攥在手里,疾步往回走。终于来了,我等了这么久,他还是耐不住递了消息过来了。 只是这次,必须是我一个人。因为字条已经说明只能我由单独把画带去见他,不可透露给第三人知道。他毕竟还是顾念了和云藤多年来似假还真的感情,不肯轻易让他犯险。 刚踏进宫门,就瞧见紫凝姐姐的丫头宝韵急急跑来,气喘吁吁地说:“王妃,我家主子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紧了紧眉头。 “王爷不久前被皇上指婚,要纳侧妃。主子因为这事身子不太舒爽,奴婢想请您过去一趟劝劝。” 一阵头晕目眩,有些站不稳。身旁有人搀了我一把。我勉强站稳,气力不足地说:“你先回吧。我稍后就过去。你让姐姐放宽心。” 我竟然连这个也忘记了。不是我妄想的一夫一妻。现在是明熙,指不定下次就轮到辰熙了。我让她放宽心,自己却差点因此崩溃。我一直以来沉醉在他为我编织的美好中,从没想过除了我,他还会别的妻。而那时,能证明我的存在只有嫡妻二字。 我使劲握着手,直到纸条硌得手心隐隐作痛才使我清醒过来。管他思绪纷杂,娶不娶妾。我不能管也管不了。与其在这里哀伤悲痛,倒不如先想出一个稳妥的办法进入禁宫。那里周围肯定潜伏着很多人。也许还没进去,就已经被抓了。 我敲了敲快要爆炸的脑袋。怎么进?怎么进? 玉宁在我耳边低语提醒:“听说大王妃有一块腰牌可以随意进入禁宫。” 我惊讶万分:“这是真的?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不太喜欢管着那里,所以在王妃嫁进来之后便把紫粹宫交由她管理。连王爷他们都不能进入。” “可是。”我沉吟着,“她的腰牌似乎太张扬了。一拿出来,谁都会知道我进去过,对她们也不好交代。” 周遭沉默下来。 第33章 谋划 我进了屋,辰熙还未回来。我烧了纸条便去了惠凌宫看紫凝。 她躺在软塌上,阖着眼。脸上虽然有用粉扑饰一番,仍掩盖不住让人心疼的憔悴之色。我心疼地拉着她的手,轻轻地喊着:“姐姐。” 她睁开眼,直直地盯着我不发一语。我复又叫了一声,她才缓过神来,眼眶微红地应了我。 “姐姐,看过太医了么?怎么脸色这么差?” 她拍拍我的手,勉强地扯起一个笑容:“也就一些小伤风,过些天便好了。你瞧,宝韵那丫头还特地把你叫过来,传到别人耳里指不定说我有多娇弱呢。” 看着她强打起精神和我唠着话,我也跟着抑郁起来。 “姐姐,心放宽。没什么坎过不去的。”也许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不定等真正轮到我的时候,那时谁跟我说心宽些我可能就直接把他从房里扔出去了。 “妹妹。从我嫁进来那一刻起,就已经明白现在这种景况是无法避免的。直到真正要面对了才发觉很难说服自己什么都不介意,高兴地帮他打理这一切。” 我唏嘘着。是啊,哪个女人又能真的会不在意。换成我,也许已经闹翻了。我苦笑。毕竟我从小就不是接受一夫多妻的观念,我没做过任何心理准备。 一时无语。因为两人心里都很清楚,即使说得太多,也没办法改变。总不能跑到皇殿上叉着腰冲皇帝抗议:“我不准你赐婚。给我收回去你的圣旨!”恐怕那时,话还说完已经被拖出去斩了。 为了消除彼此无话可说的尴尬,我只好不着痕迹地转了个比较温和的话题。“姐姐,最近御花园空气清新,初春的景色最为宜人,改天咱们出去走走,也算是踏踏青。” 她微笑地点点头。 我趁热打铁:“我刚到宫中不长时间,上次迷了路无意看见了紫粹宫。里面似乎没人住。” 她脸色一变。拽过我的手急忙问道:“你没乱闯进去吧?” 我干笑几声:“没有。当时走得急,不曾进去。” 她松了口气。“还好没有。那里除了皇上和皇后,即使是我,没有紧要的事情也不能随便进去。” 我挪到她身边,进一步试探着:“里面果真有很多秘密吗?不然为何看得如此严密?” “灵妃当年的事情牵涉很多人,至于为什么会对那里严加看管,我也不大清楚。你这些话在我面前提提便好,以后莫要再问。” 我当然要点头。但不问并不代表不好奇。 从惠凌宫出来,且走且停。不断思量着应该怎么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正要穿过假山,却听到对面角落有人在窃窃私语。我不禁放慢脚步。 “你今天不是陪皇后出去大里寺进香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今天黄总管让我留下来,皇后那边人多着呢不缺我一个。”另一个倒是懒懒的。 “过几天,我们家王妃又要去紫粹宫了。那个地方,我进去了一次就不想再去了。阴森得很。” “瞧你,有那么可怕吗?况且灵妃还是死在冷宫里头。又不是在紫粹宫。” 我更加好奇了,不觉靠近竖起耳朵仔细听。 “听宫里嫫摸说,灵妃当年还有一个小王子,只是后来被赶出宫了。至今下落不明呢。” “你家主子每次进去都做了些什么?” “也就巡了一番便出来了。我有一次不小心见到灵妃的画像,竟然和二王妃长得相似呢。” 另一个好象开始感兴趣了,声调里搀杂着莫名的兴奋:“真的吗?要不下次我和你换班。你不是不想进去吗?” 她思考了好一会才说:“也行。反正人这么多,就是换了个生面孔也不会有人知道。”两人嘻嘻笑起来。 我也忍不住想笑。这回找到办法了。换一个身份,就能大摇大摆地进去了。我嘴角擒着浅浅的笑意绕过假山。 当即找了玉宁帮我拿了一套她穿的衣服备着。然后让她去打听过几天要随着紫凝进去的几个宫女。不久她就急急跑回来。说是已经下了名单,总共有8个人随着。其中还打听到原定有一个宫女家里出了事正想跟总管要了假出宫去。怎奈黄总管就是不肯放人,因为皇后带走了太多宫女,人手不够。 我抿着嘴偷笑。大好的机会怎么可以错过。只要和那个宫女串好,她既可以回家,我又可以进去,何乐不为呢? “可是,主子,这宫里头的人可都认得你,大王妃也不可能连你都看不出吧?”玉宁面有难色。 “我也想过。那天我尽量低着头便可。妆化浓些,旁人见惯了我淡妆的模样,应该一时半刻不会认出来。” “要不,我去。”玉宁突然说。 “你对里面不熟悉,而且也没多余的时间让你找,我上次去过,知道那幅画具体在哪里。你在宫里等消息。如果王爷问起,你就说我去园子逛逛,千万要把谎圆得漂亮点。” “是。” 第34章 插队 隔天一大早,瞧着辰熙踏出了前脚,我后脚就换上了宫女服,拼命在脸上涂上些有的没的,直到连自己也不忍对着镜子细看那张改妆后大概可以掉一地粉的脸。从没想过唇红齿白还可以深入到我这种程度。 玉宁刚进门时硬是愣了一会儿,随后捂着嘴低笑起来。我僵着脸苦笑:“这样谁也没办法认出来了吧?” 摒退了院子里好些人,轻轻地跟在玉宁身后躲了出门。远远就瞧到紫凝宫前黑压压一些人在那里站着。我悄无声息地混进人群,寻了个稍微偏僻的地方半垂着头立着。玉宁在旁边呆了一会儿便静静离去,末了,隔着衣袖握了握我的手,低声说:“主子,小心。”我不着痕迹地点了头。 个别宫女在身边压低声音聊着。细微的声响还是不可避免地跑进我的耳中,激烈地冲击着耳膜。 “那个紫粹宫都封了这么些年,怎么还不住进新的主子?” “灵妃的房子谁敢住?皇上皇后现在是撒手不管了,偏又轮了大王妃。每年进去逛了一圈也就出来了。听说几个月前还有人半夜闯了进去,皇后为此发了好大脾气。大王妃也受到波及,回了家中小住呢。” “啧啧。我看啊,紫粹宫就等着被永久搁在那不能动弹了。谁叫它摊上这么个主。” “小声点。你这人说话就是这么喜欢口无遮拦。你的命还要不要啊?虽说那灵妃不在了,皇上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惦记着呢。听说……”说话那人抬起头,瞅了周围几眼,脸都快贴到另外一个人的耳朵上低声说:“每年那个日子,皇上都会在紫粹宫单独呆上好一会儿,秘密呢。我也是不小心听到御前侍卫小五在总管跟前提起才知道呢。” 我从她神秘的举动就猜出她接下来要讲的有多引人浮想联翩了,于是刻意竖起耳朵,悄悄向她们移了几步。 “有这事?钱嬷嬷有时总念叨着灵妃,把我都吵烦了。前不久终于放出宫享福去了,省了我耳朵受罪。不过现在想来,她算是知道最多事情的人,没了她,咱们就失去了聊天的材料了。嘻嘻。”两人不禁笑得花枝招展。 我厌恶地投给她们几个白眼。三姑六婆的谈资还真是被这偌大如旷野的寂寞皇宫逼出来的。 我随而转回身,对着墙一阵发呆,无视那围绕身边不绝于耳的叽喳议论声。不想听也没兴趣听下去了。死了的人永远会因为曾经身处这个巨大的旋涡而被人一再提起不得安宁。突然想到一句话:恨嫁作皇宫妇。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会不会也和她一样成为皇宫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呢? 正愣着,黄总管那尖锐细长的嗓子打破的我的胡思乱想。 “都别给我挤成一堆说话。象什么样!过来站好。王妃要过去了。”周围的声音消停,众人纷纷向门口靠拢,我低着头移动着,有人似是嫌我慢手慢脚,故意推搡了我一下,我踉跄地朝前扑了几米才勉强站定,极力压起升腾而起的怒气,面不改色地朝她的方向瞟了过去,白净的脸,略显消瘦,五官还算端正。她眼睛突然扫过来,吓了我一跳,慌忙别了头,不让她看到我的脸。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挑了一个靠后的位置,静静地听着黄总管在前面不断地说着话,嘴巴一张一合,唾沫横飞。那很短的瞬间,我似乎看见了高中训导主任的那张脸和他重叠起来,只是此时不同往日。昔日熟悉的一切都因为时空的改变而慢慢剥离我的生命。 半晌,紫凝才从里面出来,神色比起昨天好多了,大概是想通了。不管接不接受,日子还是要过,把痛苦和伤心统统收起来捏在手心碾碎,然后象没事发生一样继续生活。 八个随从加上她和宝韵总共十人,朝着紫粹宫走去。一路上,来往宫人正眼也没瞧我们,纷纷立在路旁,看来是早已习惯这每年一次的“游行”。 第35章 冒险 我尽量低着头跟在队伍后面,极力做好防范措施。离紫粹宫越来越近,我高挂的心才慢慢放下来。谁知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骇得我差点喊出声,紧紧拽着衣角。 “大嫂。今天是要去紫粹宫?”辰熙问。 “是啊。下朝了?赶着回去吧。你记得让暖烟有空的时候过来陪陪我,她上次可是答应了的。” “我会转告的。先告辞了。”我仿佛能够感受到他微笑着朝我这边的方向走过来。越来越近。 他宽长的宫袍几乎快要拂上我的脸。我使劲绞着衣服。身边的一个宫女大概是看到我不断地残害着身上衣服,不忍心让我再继续下去,好心地凑过来问:“姐姐,你怎么了?衣服都皱了呢。” 我嗡声嗡气地说:“没事。你不用理我。也别跟我说话。” 她丢给了我一个埋怨的眼神后便调过头不再理我。我暗自松了口气。 辰熙熟悉的檀香在我鼻间淡淡地绕过。我知道,他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心陡然提到嗓门。 他的脚步突然停滞下来。我几乎快扭断自己的手指。 只听他说:“大嫂,暖烟最近可有向你提到她爹的事情?” 紫凝稍一停顿,用清亮的声音答道:“倒没听到她怨过。你多关心些。也难为她了。” 站在一旁听着他们讨论自己的精神好坏,那感觉真是诡异。辰熙倒没再问下去,脚步声重新响起,敲着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我终于呼了一口大气。偏了头,让眼睛吸取下日光。先前跟我说话被我堵了回去的那个小宫女又带着好奇的眼光直直看向我,我冲她笑了一下。 她微怔,随即心无芥蒂地回我一笑。 笑过之后我才猛然想起我的这张脸还没到炉火纯青的易容境界。小心瞧着她的神色,没见任何不妥,大概是新来的,或者我本来就很低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是所有宫里的人都认得我。 被辰熙这一打岔后,队伍又缓缓地往前移动。 约一盏茶的时间,我眼角已经瞟到那扇让我印象深刻的大门。依旧斑驳。落寞。 一行人在门口稍作停顿。宝韵上前推开了那老旧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 宝韵扶着紫凝带头跨了进去。而其他人就集中在院子里。我暗暗往没人的地方退着。直到靠上墙角,才停下脚步,四周审视起来。如果想要进入到后院,应该只能通过大厅。但如果我现在直接走过去又太过于明显,容易引人注目。环顾了周遭的暗角,看有没有更为秘密的通口。就在快要打定主意放弃,转而趁人不注意溜往大厅的时候,倒让我发现了一个小木门,就在大厅左转的小角落。只是不能得知那里过去是否就能进到后院。 不管能不能通到后院,怎么也要试一下。旁边的人都扎成堆聊得起劲,谁也没有来理睬我这个从刚才开始就不肯多说一句话的人,这反而给我创造了良好的偷溜机会。我轻轻朝木门迈着碎步,就要转过身去,就被人拉扯了一下,退了一步。我有些薄怒,没有好脸色地抬头看向那个罪魁祸首。又是她。 她似是没想大我竟是这般神情,委屈地嘟着嘴。我哭笑不得,放松了僵硬的脸部肌肉,柔声问:“有事吗?” 她黏上来,拉着我的手,甜甜地问道:“姐姐,你是哪个宫的?我刚来不久,什么都还不懂,你以后能教教我吗?” 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吐出某个宫的名字混过去:“我在喜妃娘娘那儿当差。凡事谨言慎行,规矩些也就是了。”话说着,心思早已飞到那扇门后去了。时间也不多,紫凝很快就会出来,那时想再溜进去就难上加难了。只是这边,这自称弄月的小宫女一直跟得紧,死死地缠着我不放,问来问去,我走哪她就跟到哪。一点自由也争取不了。 实在忍不住,我压下即将爆棚的怒意和烦躁,半是劝导半是提议地说:“弄月,你过去和那边的姐姐们多聊聊,她们懂得比我多,进宫的时间也比我长。哎呀。”我捂着肚子,假装呻吟起来:“我想去上个茅厕,很快便回来。”她也算是个头脑简单的主,温顺地向扎堆的人群挤去,还不忘朝我挥手。 我见她不再回头,开始加快速度冲向小门。在前面站定,没有发现有人盯着,于是试着去推门,一下子就闪了进去。 克制住想要狂呼万岁的冲动。上次虽是晚上进来,看不大清楚周围的景物,但依稀能够闻到银藤花的香味,而现在在我眼前伫立着的就是那缠绕着棚架的银藤!如果没猜错,银藤斜对面那扇门就是我的目的地了。没见紫凝她们的身影,应该还在别处,我放心地开门进去。那幅差点让我吓破胆的画像就静静地挂在正面的墙上。灵妃淡淡地笑着。要说外貌上,我们的确有八成相似。只是似乎又有些不同。她的神情淡定,幽雅。虽然在笑,幸福却没有溢满眼睛。只有第一次见面的人才会被相貌所蒙蔽,而身边亲密的人很容易就能看出我们的不同。 第36章 弄月 时间不容我在原地细细斟酌那幅画和画中的人。我比了画和地面的高度,从屋里搬来一木凳垫了脚踩上去,轻手轻脚地把它拿下来,最后看了一眼便卷起来。令人头疼的问题又出现了:这卷画要怎么带出去?它还没小到可以让我揣在兜里。塞在衣袖中又突出一块惹人生疑。 我急着却一时想不出法子。不断地比着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遮掩住。前面人声鼎沸,夹杂着黄总管那尖细的声音。我顿觉奇怪。刚才他并没有跟着来,怎么这会儿又出现了?难不成出了什么事不得不跑一趟? 心里越发急了。扯了身上这套衣服,略有宽松,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画卷就往里面塞,就象当年考试前无意中瞧到洗手间有个女生准备作弊,拼命把书往怀里带,我还觉得好笑,就这么塞着也不难受?现在我算是亲身体会一番了。画纸的边缘锋利透过中衣割着我的皮肤。拍了拍因为不平而皱起的衣角四处,除了行走有些别扭外,其他倒没有大的问题。衣服够宽,留下的空隙刚好被画填满。整个人胖了一圈。我自嘲地笑笑,打开一条门缝,没有人。随后快步跑起来。因画硌着辛苦,中途差点因为没办法低头看地而被一颗小石子磕到,扭了脚脖子,疼痛难忍。我硬撑着来到木门,透过小缝瞥到外面人影走动。 趁着情况有点混乱,我小跑回到人堆,气喘不已。弄月刚好走近,拍了我的肩膀,惊讶地问:“姐姐,你的脸色不太好。还是不舒服吗?” 我平复了起伏得厉害的呼吸,摆出精神大好的样子:“没事。刚才在那边发呆,听到黄总管的声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急忙跑过来了。” 她笑起来,两边有着淡淡的酒窝,煞是可爱。“黄总管只是过来催着大王妃,皇后娘娘回宫了,急着见大王妃呢。二王妃那边也差人去请了,似乎又要举办家宴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我现在人在这里,惠晴宫那边去哪找个人过去见皇后?脚伤更因此痛起来,额上已是起了薄薄一层细汗。 紫凝很快就从大厅走出来。我们站好位置等着回宫。 我用手托住胸前的画卷,尽量忍着脚跟处传来的阵阵椎心之痛,静静地走在队伍里。 弄月一边走,一边总靠过来和我唠着宫中琐事。我苦笑,怎么小女孩的话就这么多。 “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喜妃娘娘我还没见过呢。改日我能去找你吗?”她天真地说。 “我小名竹离。宫女之间是不能随意走动的。”至于喜妃嘛,我也没见过。她生的三王子,听玉宁提过,比辰熙小两岁,平常也不曾见过。就我为数不多的几次露脸的家宴上,也没留意过其他人,对他们一无所知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刚才胡乱掰出喜妃只是权宜之计。 “哦。那我以后不是见不到你了?”她失望的表情写满脸上。 “我就要放出宫了,想必以后也没机会见面了。你这多话的性子可要改改,皇宫里有些话是说不得的,知道吗?”我好心地提醒她。她这天真单纯的性格都不知以后会怎么被人家挤兑,要是丢了小命便颇为可惜,说实话,我挺喜欢她这直率的模样,只是皇宫容不得这样的人。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第37章 偷画成功 很快就到了惠凌宫,紫凝嘱咐了几句,人就各自散了。我不缓不慢地挪着,一瘸一拐的样子在旁人看来想是可笑非常。弄月不舍地跟我道别:“竹离姐姐,你出宫的之前我们还能见面吗?我在琉璃宫,你有空的时候可要找我哦。” 我敷衍着:“好好伺候你家主子。我得了空便去寻你。” 她满足地回去了。 我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不禁泛起一丝疼惜。 “主子,你终于平安回来了。”玉宁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我大大地吐了口气。整个人摇摇欲坠。她赶忙扶住我,急道:“出什么事了?” 我把她拉进角落,从衣服里扯出那卷画递给她:“快收起来。”然后指着脚跟伤处说:“刚才不小心伤到了。听说皇后差人找我去了,你怎么说?” 她担心地看着伤处:“王爷替您回了。我跟王爷说你去了家里。所以,等您回来再过去。您的脚伤得严重吗?这可怎么办?回宫还有一段路呢。” “我走慢些就行了。王爷没觉得我突然回去奇怪吧?” “没有。他只是说您是应该回去看看了。” 我放心多了。搭着她的手慢慢地走着。 偷偷进了门,我几乎瘫倒在床上。玉宁把画卷放进了柜子里的暗格之后,出去盛了一大盆热水进来让我泡脚。褪去鞋袜,伤处早已通红一片,有些肿。她眼眶也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好笑道:“你哭什么?我都还没嚷疼呢。王爷呢?” 她胡乱擦了眼睛,答道:“奴婢见了心疼。王爷还在书房。要让人去请吗?” 我懒懒地靠着,已是全身软弱无力。“行吧,你去请他过来。记得别跟他提起我受伤事。他最近够头疼了。况且我回趟家还扭了脚回来,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伏侍我睡下,玉宁才去通报辰熙我回宫了。 第38章 深情 伤处上了药疼痛减轻。我闭上眼休息。远远就听到辰熙的脚步声。嘴角不禁浮起笑意。 他推开门走近,见我躺着,便在床沿坐下。空气中流动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我深感诧异,不觉睁开了眼瞪着他。他那明亮的眼眸就在我面前,带着狡黠的笑。 我佯怒道:“不是在书房吗?怎么还带着女孩子的香气进来?瞒着我见了别的人?恩?”然后一边推搡他出去。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轻笑道:“你这干醋吃得好没道理。我还没坐热,你倒是想把我赶出去,自己好睡个老半天?” 我羞郝:“还狡辩,把话都推到我头上来了。你上哪去招惹了甜味回来?书房不是只有油墨味吗?” 他揽过我,那股味道越发浓郁。我使劲掐了他一把,嗔道:“还不从实招来?” 他揉搓着痛处大喊冤枉。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递到我跟前,努努嘴说:“喏,就这包小东西害得我受了罪。” 我用鼻子嗅了嗅,好奇地问:“什么这么香?” “你所说的小姑娘啊。”他揶揄道,仍不忘刚才一掐之恨。 我作势要多掐他一次:“你还想我再动手是不是?” 他大笑,下巴摩挲着我的头顶,轻轻地,把纸包放入在我的手中:“这几日见你总是睡不着,便去太医院要了一些安神的香料,你收着用吧。” 眼前雾气氤氲,和纱幔的乳白渐渐融合。我低喃着:“辰熙。”便接不下话了。还能说什么呢?总想瞒着,却还是逃不过他的心思细腻和体贴。自己想不到的事情他都帮我想了个遍,靠着他就仿佛拥有整个世界。没有担心,没有忧愁。这段时间,他何尝比我好过?为了不让我难过,只能一个人扛着揽着,把我护在一个平静无忧的空间中。 第39章 若有时 “你怎么会知道我没睡着?”我反手抱他。 “因为你醒着的时候便会动也不动地仰面盯着纱帐。就连我看着你你也没察觉。”他抚摸着我的头发。 “爹的事,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我只是放心不下。” 他叹了口气,“等过些时日便会有眉目了。你要养好身子,不然他见了该是心疼了,回头要是怪我没照顾好他的宝贝女儿,我怎么交代?”他故意淡化这个压在彼此心中沉重的话题。 我也不想再为此事为他添麻烦,便蹭着他的前襟,撒娇似的地带过:“我以后会好好听我夫君的话,吃好睡好,等哪一天咱们就拍手庆祝养猪成功。” 他吻了吻我的嘴角,笑意正浓,快要盈满而溢。 “母后刚才差人过来找你。休息好了便去吧。大嫂那边还一直念叨着你,都快成大忙人了。”他宠腻捏了捏我的鼻子。 我轻笑起来:“因为我人缘好啊。你可羡慕不来的。” 敲门声起,辰熙问:“什么事?” “王爷,皇后娘娘让人来请王妃过去一趟。” 辰熙看了我一眼,笑着。我轻推着他出去,美名曰要换衣服,其实是不想让他见到我一瘸一拐的样子。 他无奈地退出去。我忙喊了玉宁进来,扶着她勉强换好衣服,趁着辰熙回到书房的空隙拐着出了门。玉宁担心地问:“主子,您这样子娘娘她们会不会起疑?跟王爷明说了吧,他也好想办法回了娘娘,您就不用急着过去。” 我急道:“那不行,让他知道我以后还能出门吗?母后最多也就会笑我不小心,我又没捅娄子,不会怀疑的。” 忍着痛进了临凤宫,皇后和紫凝正在聊着家常,见我进门,紫凝笑着站起身朝我走来。皇后也和颜悦色地冲我点点头。我忙福了福身跟她请安。她也站起来,慢慢走来。我顿时手足无措,杵在原地,紫凝伸手拉我,笑着说:“你可来了,今天怎么想着回家了?” 我只能顺着她小步地挪着,额头很快就憋出一层薄汗。皇后见我脸色不对,关心地问:“你这身子又哪里不爽了吗?瞧这脸都没有一点血色,回去可要多让御膳房多给你送些补身子的。” 我开始讪笑:“谢母后关心,儿臣的身子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不碍事。” 紫凝在旁边帮腔:“你啊,从上次辰熙出事你大病一场之后,身子就不怎么利索,要多让太医瞧瞧。及早调理好。我们也好放心。” 我附和地点头应着。 等皇后赐了座,我才松了口气,暗暗揉了几下脚,一边笑容满面地听着她们聊天。 “本宫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想说一件事。明熙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这几天了,紫凝,你是大妃,到时多顾着点,让暖烟帮你也好。” 我的脸刹时垮了下来,不安地瞟向紫凝,她倒象无事发生的样子,笑着说:“是,母后,儿臣会办好的。” 第40章 五味杂呈 我不舒服地转过头,盯着窗外。虽然事不关己,却好象感觉自己比当事人还难过。老公娶媳妇,老婆帮着打理,想想都接受不了。 旁边有人推了我一把,我回过神,才发现她们二人正好奇地看着我,我略微慌乱,紫凝悄声提醒:“母后问你,帮忙的事有没有问题。” 我连忙应道:“儿臣会尽力帮助大王妃。” 皇后突然拉过我放在桌上的手,我猛然一惊,表情呆滞了半会儿。 “你也不用太辛苦,一些琐碎的事情就交给下人去做,别累到了才好。以后大家说说话也不用那么拘谨。自家人,哪分了那么清楚。过些日子,多了侧妃,这宫里也就热闹了。” 五味杂呈,焦虑和烦恼一股脑儿涌上心头。的确是热闹了,只是这热闹不要也罢。别搞得天翻地覆才行。现在虽然立储还没提上日程,但是过几年,其他王子年纪一大,对那把王椅的野心也势必会悄然渐长,那时,明熙作为皇嫡子,希望也越大,宫中各个嫔妃肯定也会无可避免地卷入这场声势巨大的角逐中。紫凝这个正王妃的位子受到的冲击也较于其他人更甚。 我不由得看向她——表情在笑,却没有进到眼睛里去。而就在那时,她正好转过头来,见到我略微替她不甘心的表情硬是一愣,随即又恢复了神情,冲我眨了眨眼。我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人家都不在乎了,我还凑什么热闹。 她们一直商议着婚礼的事情。偶尔问了我的意见,我心不在焉随口敷衍了几句,心里惦记的是那幅画和交易的地点。上次的纸条没有说明白在哪里碰面。 旁边又有人推了我一把,笑声骤起:“暖烟,你今天怎么魂都不在这里了?喊了你几次都还愣着?” 我不好意思地说:“暖烟失礼了。我会注意听。” 皇后也微笑着:“好了,就说到这吧,紫凝你回去多准备些。你们都退吧。” 我们忙站起身作福,谁知刚一用力,脚伤就开始撕裂般疼痛起来。我不禁低叫出声。 她们共同诧异地问:“出什么事了?” 我开始站不稳,紫凝伸手扶住我。我见已经隐瞒不了受伤的事实,便坦白地指脚伤解释说:“今天不小心扭到了。” 皇后皱了皱眉头:“这是怎么回事?这么不小心。” 紫凝接口问:“还能不能走路?要不要叫人抬个竹椅过来?” 我忙摆手:“不用这么麻烦。刚才也是走着来的。”挣扎着往外走。 “你这样怎么回去?让人抬竹椅过来。”皇后的一句话把我堵在半路。走也不得,拒绝也不得。这个这样回去想瞒着辰熙也不可能了。 我哭丧着脸看着竹椅来到我跟前,欲哭无泪。都怪脚不听话,偏偏在这个时间闹性子。 第41章 皇临 刚坐上去,外面就有人通报皇上驾到。我慌乱欲起,皇上已然来到大厅。待皇后她们见了礼,三人齐齐把眼光停伫在我的身上。 我尴尬地挣着向他请安。他微睨着眼看向我,却问皇后:“这是什么状况?” “二王妃早上不小心扭伤了脚,臣妾不放心,便让人为她准备了竹椅。” 他冷着一张脸,好象我受伤了是犯了什么大罪。我猛盯着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免得触了他那条导火线,来个大爆发就麻烦了。 “你先下去吧。没别的事情就在宫里多休息。”冷冰冰的一句话抛过来,我怯怯地答:“是。儿臣告退。” 几个人正抬起我要走,“慢着。”皇帝喝住了我们的脚步。我不得不又要起身,恭敬道:“父皇还有何吩咐?” “朕已经下令彻查关于蓝宁失踪的事情。听说蓝府里出了内贼,还是你自小的贴身婢女,这事你怎么看?” 我愣住。末绿的事,除了我和玉宁应无第三人知道,怎么还会被捅出来?那末绿背后那个主子是不是也被查到了?可是看现在朝廷的反应如此冷淡,大鱼应该还没有浮出水面吧。 我小心翼翼道:“末绿从小就陪在我身边,细心照顾着儿臣的起居饮食,儿臣相信她定不会做出此事连累我爹。”现在也只能把有当成无了,一口咬定末绿是无辜的才符合我们相处多年的感情基础。 “她前日已经被收押牢中,有没有罪就等着刑部审决。辰熙会负责此事,朕希望期间不准出现任何差错。” “儿臣明白。”这还不明摆着让我不要后宫干政,插手说情嘛。 “皇上,那个婢女就交给刑部去查吧,眼下是让暖烟赶紧回去,这脚上的伤可别拖久了。” 我眼角瞟到皇帝奇怪地瞅了皇后一眼,微微颔首。许是对皇后对我的态度大转弯感到不解。 不过托她的福,我可以马上离开这个冰天雪地,再多呆一会,我怕是不止脚伤这么简单了。 第42章 意外 一路上想着末绿被抓的事,这么一件大事却没人告知我,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辰熙对我采取了消息封锁。没料到今天却被他爹给捅了出来。只是我害怕的是末绿受不了拷问把真相说出来,那时云藤和梦蝶的身份就会曝光。灵妃是因为叛国的罪名死的,云藤又被赶出宫,我不觉得皇帝会念在夫妻一场,骨肉相连便不再追究云藤的假身份。爹也会因为包庇灵妃生下女儿私自掉包获罪。真相牵扯到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不管。但我又能做些什么呢?真是头疼的事。 从临凤宫出来,玉宁就一直没说过话。我正觉奇怪刚想开口,便瞧见逸远从远处走过来。他见我一愣,微皱起眉,然后加快脚步朝我走近。我让人停在原地,还未开口,他已先声询问:“又上哪闯祸了?”我笑着说:“惹了祸还敢这么招摇啊。”的确是惹了祸,还是不要命的那种。 他略微蹲低笑着看着我说:“那你说说,被抬着是何故?” 我伸手指着脚伤:“早上不小心扭到了,皇后娘娘非要我坐着这个回去,哪敢不从命啊。”既然你先让我遇上了,末绿的案子不问白不问,免得我想了头疼。 我盯着他作严肃状:“末绿的事你们还想瞒我多久?” 逸远料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表情刹时凝重,敷衍道:“她的事刑部会调查,你呢就别想太多,回去好好养伤。” “你别跟我打太极,刑部还不是你和辰熙在管。我和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紧追不放。知难而退可不是我的作风。 “这件案子已经涉及到你身边的人了。”他压低声音,“我现在很担心就快查到你身上去了。况且辰熙不想让你知道,你就装作不知道吧。” 我想了一会儿,才说:“那好吧。不过你迟些上我那去,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他站直身,看了旁边几个人一眼,微微点头,便匆匆离开。 我回头见玉宁还在神游,轻轻拍了她的肩膀,问:“从刚才出来你的魂就丢了似的,在想什么?”玉宁答:“末绿只有我们知道,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查出来了?奴婢很担心世子和您的关系会被她说出来。” 我往后靠了靠,抬头望着天边的落日,吁了口气:“船到桥头自然直,多想无益。末绿的命,我们的命都由不得自己作主。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辰熙虽然是我的丈夫,我却瞒他最多。现在案子正抽丝剥茧,逐渐显露出端倪,我很难想象是不是很快所有的真相就要被公诸于世了。 第43章 承诺 回了宫,吩咐绘宁端来冷水,用毛巾沾湿按在伤处冷敷。辰熙凑巧出了门,对我来说可是大大的好事,总算少了一个人来唠叨。锁紧门窗,从暗格里拿出画,摊开在灯光下细细看起来。灵妃的一颦一笑都牵动心弦,这该是怎样玲珑剔透的女子,却病死在孤冷的宫里,凋谢在离别的痛苦中。 指尖轻轻划过画纸,柔软滑腻。里面究竟有着什么秘密?沈子玉费尽心思想要得到它,是为了什么呢?我找遍了整幅画任何地方,都没发现丝毫不妥,即使是最常见的见字猜谜也无从找起,因为无字可寻。 我收好画。夜色已深,想着今天也算是惊心动魄,紫粹宫没了一幅画,将来一旦被发现该有多轰动,现在也能猜出来。我一直可是都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以被揪出来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我既然决定这么做,就早做好打算了。只是辰熙怕是会暴跳如雷吧。我可还没见过他表现出这么生动的表情,有得看也不错。我忍不住笑起来,人啊,总喜欢在无路可退的时候给自己制造跳板,虽然这板实在不怎么好用。 隔天一早,逸远就过来了。云藤也跟着后脚进了门。 我笑道:“还真巧啊。” 云藤笑:“来你这还不得赶早,晚了就见不着人了。昨天听说你回了家,夫人还好吧?” 我讪笑道:“精神已经好些了。”我是回家,回你以前的家,还偷了画。当然我不敢说,沈子玉已经警告过不能让他知道,我再透露出去,万一出差错后悔都来不及了。 逸远坐着不说话,我就好奇了:“哥,你今天一踏进来可是什么话都没讲。” 他好笑地看着我:“就你笑得出来。火烧眉毛了你还没感觉啊?” 我拉过椅子坐下:“不笑也得过日子,笑也是过日子。我再不笑,辰熙更要怀疑我了。” 云藤收了笑,认真地说:“末绿的事你早就知道了?怎么连一句话都没跟我们说?现在她被抓了,她后面关系到很多线索。我怕辰熙总有一天会查出来。” 我说:“上次我和沈南王见面之后就知道内线是她了。我已经让她离开了,怎么就被抓了?” 云藤眼睛看着窗外。复杂的表情若隐若现。大概是想起了沈子玉了吧。他再怎么老谋深算,对他来说还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不是想割舍就能轻易割舍开的。 我低声问逸远:“我想跟末绿见面。你能安排吗?” 逸远的反应如我所料:“胡闹。你现在见她只会引起更多的猜测。” “哥,就算这样,她怎么也是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不管怎样我都应该见见她。” “上次你跟那群黑衣人碰上的事,辰熙就开始觉得里面不太对劲了。因为你们回宫的路并不是平常走的那条,所以后来被辰熙顺藤摸瓜查出了有很大嫌疑的车夫和吩咐车夫的末绿。” “车夫?他是云藤身边的人。辰熙会不会已经怀疑云藤了?”我开始焦虑起来。我这么不算聪明的人都看得出来事情有联系,辰熙他们怎么可能会没察觉。 “我自己都还没担心,你就先替我急了。我是不是应该很感动呢?”云藤还不知死活地在旁边调侃我。 “你是不是太久没和我斗斗嘴心里不舒服了?你不怕我还怕呢。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没好气地说。 “你这么说起来,我倒是想起的确很久没和你耍耍嘴皮子了,是有些怀念啊。” “你们也不用担心。车夫逃了,现在就只有末绿一条线索。她一直都不肯开口,案子暂时没有什么多大的进展。你就好好地在宫里养伤吧,其他的就让我们来做。” “逸远说得对,这件案子你就不需要管了,不然我们既要查案又要看着你,麻烦就更多了。”看来他今天是来和我唱对台戏的,本来还想指望他帮我一起说服逸远,现在看来是没靠先倒了。 “我是一定要见她的,你们不帮忙我就自己想办法,我可不保证会不会象上次一样自己闯进去。将来捅了篓子还是该你们帮我补。”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再跟他们磨下去,磨到案子破了我都见不上她一面。 逸远无奈地摇头。云藤则在一旁笑,完全事不关己。要不是你老爹出来捣风弄雨,我们现在用得着这么头疼?如果没有他,我们就该在园子里喝茶赏花,也不用争着进去那暗黑无光的牢狱去见末绿了。 “每天午后三刻牢房都会有一次换班,我们可以趁这个空隙进去,但你不能在里面停留太久。” 我暗暗偷笑,想对我说不很难,特别是你,就更难了。 见逸远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云藤双手一摆,脸皮厚度无人可及:“你们都这么决定了,那小心就是了。” “你刚才又帮腔说什么让我乖乖别管,现在倒不反对了?你到底站哪边啊?”我可不想就这么放过他。 “你的话谁敢反对啊?逸远都没能说服你,我就不逞强了。他既然说得出就应该能保护你,那我也就放心了。”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我斜了他一眼,报以不可置信的一瞥。 约好时间,他们瞧见已快到晌午,便纷纷告辞离去。毕竟长时间无故停留在一个王爷的宫里,怕要引起不必要的闲言碎愈,特别是在敏感的时期。 待他们走后,厅里刹时静谧下来。这才想起从昨天回来后,就没看到辰熙。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刚走,他后脚就进门了。见我正坐着看着他发愣,轻笑道:“怎么,不认得我了?” 我故作不满地说:“你再不多出现几次,我还真的会把你给忘了。” “那我岂不是要先在这里让你一次看个够,那时你想忘也忘不了。”说着他走过来轻捏了我的脸,满是疼爱。 我从刚才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我已经知道末绿的事告诉他。但又怕他知道后担心我的反应,即使我心里早就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他也可能会以为我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才会故意装出来若无其事来。我算是把以前做事犹豫不决的个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怎么了?”一个发愣,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第一次帮忙皇室操办婚事,怕做得不好。”随便扯个理由给他。 “不要有太大负担,大王妃会帮着你的。”他安抚道。 我点点头,我才没什么负担,表面上说是帮忙,但从婚礼筹办开始分给我的工作少之又少,看来我也就挂个名誉助手的牌子,那些复杂烦琐的事情都是紫凝一手包办。估计将来如果辰熙娶侧妃的话,今天的情况就逆转了。我努力撇开满满的不安和心酸,只要皇室一天不开口,我就当没有这么一回事,只是谁也不确定真到了那时我还能不能象今天般隔岸观火,看着四周烽烟四起而无动于衷。 正说着话,玉宁她们已陆续摆好饭菜,浓浓的香味弥漫着整间屋子,升腾着淡淡的雾气。 倏地,他停下筷子,深深地看着我。我勉强把还未吞下的饭咽下去,瞪回他嗔道:“你不吃饭,看着我做什么?” “暖烟,等我把事情处理完,咱们一起出去游山玩水怎么样?”如果可以那当然好,从小我就渴望背上一个轻巧的行李包,和喜欢的人徒步走遍我想去的任何地方。记得曾经在个人博客上写着这么一段话:愿在漫长而奇妙的旅途中遇上命中注定的人,从此结伴而行。只是后面的朋友留言则显得现实和理性。她是这么回我的:只怕遇上的那个人不是王子而是强盗。当然,我也并没有把现实和虚幻混淆,往往梦想只存在于个人的祈祷里,拼命想把它摊在阳光下只会加速它的枯萎,让它一片片在眼前破碎。因此我不再想,不再怀有希望。直到他的出现,我以为这就是我等待多年的幸福。然而他却在我最需要他在身边的时候,留给我一个残忍的背影。我应该对任何承诺都不抱希望了,不是吗? “你走得开吗?如果你是一个平民百姓,也许我会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幽幽地说。不识趣地破坏了此时此刻堪称完美的气氛。我明白,他对我,和他对我,意义是不一样的,但我还是忍不住,我害怕他们同样给了我希望,最后却在我面前笑着亲手把心撕破,我早已受不了那满地的鲜红。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问:“就那么信不过我?” “我相信你,但不相信现实。”我用筷子心烦意乱地搅着盘里的菜。本该忘记的人又一次在我的记忆中跳出来。他搂着我,微笑着对我说:“雨绯,明年我带你去云南好不好?听说那里有你所向往的小桥流水,天空很蓝。”对面夕阳的光芒正璀璨,遗漏的橙金色为我们的脸上镀上了一层艳丽的色彩。只是承诺之后的毁灭比沉默更伤人。 第44章 探监 突然眼眶溢满泪水,世界一片晶莹剔透。我深吸一口气,转开头,不想让辰熙看见我强忍的泪水就要决堤。我曾经告诉自己,不再为他掉一滴泪,不再回想他对我做过的任何事,即使是幸福的拥抱和温暖的关怀。 辰熙见我神情不太对,忙把我扳回来,被我发红的双眼吓慌了手脚,不停地问:“怎么好好的又哭了?我答应你,一定陪你去,乖,别哭。我看了都心疼。”他当时放弃我的时候也会心痛吗?就如我这般痛?我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以前我不痛,我不在乎都只因为那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今天却又被撕开,再一次血肉模糊。 我一头钻进辰熙的怀里,只有在那里,我才会觉得安全,才会觉得这个世界没有放弃我,我依然存在。话带哽咽地问:“你会突然消失吗?不告诉我去了哪里,让我停在原地,却还是等不到你回来? 他轻拍着我的背,试图缓和我过于激动的心情:“傻瓜。我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他的确不会理解我怎么会如此恐惧,那个人就是在他给我的最后一条短信里说了一句我有事要出国,从此了无音讯。我几乎打爆他的电话,转接的永远都是语音信箱。他就这么在我的世界里彻底地蒸发,连他熟悉的味道也在空气中挥发得无影无踪。 “如果我不再是我,你还会爱我吗?”虽然我的脸还是自己的脸,但灵魂却来自未来。 他一愣,笑起来:“你今天怎么尽问些奇怪的问题?你就是你,还能是别人不成?不管你是谁,你在我心里都是无可取代的。” 我靠着他,喃喃道:“我不是我,还能是谁?是啊,我还能是谁呢?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我在担心什么?” 他大概是被我的逻辑搞得一头雾水,有力搂紧我,低低说道:“有我在,其他你不用去想。”不想吧,现在想来还有什么用呢?他离开是事实,我爱辰熙也是事实,我又何必把他们进行比较呢?他会失约不代表辰熙也会啊。看我这个榆木脑袋。为了一场无心的对话破坏了好好的一顿饭。 我破涕为笑:“我知道,有你我很放心。你说好要带我去游山玩水别耍赖。我们打勾勾。”说着伸出小拇指,他好笑地跟我象征性地勾了一下。行为虽然过于幼稚却能使我安心,何乐而不为呢? 吃完饭,辰熙去了书房开他的破案大会去了。这也给我制造了一个完美巧合的时间空隙可以溜去和逸远会合。吩咐玉宁在宫里招呼,我换了套衣裳朝约定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倒没有遮遮掩掩,经过前次的经验,早已作贼不心虚。据悉末绿关在皇宫外三十里的天牢里,所以逸远的马车就在门口等着。还好我早已获得皇后特许可以出入自由,不然每天不断地往宫里外来回跑就会受到很大的阻碍,即使想把回家看看当理由也不再充分。 逸远见我大摇大摆的样子不觉微皱眉头,有些责怪:“你啊,就不知道多注意点呢?” 我笑:“越遮掩越会引起怀疑。表现越为自然无所惧,就更难出现破绽。” 他伸手拉了我一把,口气恢复平和:“在你的脑子里总有很多和别人不一样的理论。” 我借力跃上车。随手正了正衣褶,坐下。外面的景色稍纵即逝,就如我们的生命,感情与青春。美好的日子总会在不经意间一去不复返,我和逸远有多长时间没再同坐一辆马车,看着同一片风景?迄今唯一的一次,那时我们两人正处于感情的纠缠中不能释放,在舍与不舍徘徊不定。然后上演挣扎,舍弃和释怀。 “想什么?”逸远问。终究还是他先打破沉默。 “日子过得很快。快到我都觉得不真实。究竟那些过往是否发生,是否存在,在我看来都成了谜了。”我细声碎语道。 “好的你就当收藏起来,不好的就让它消散在风里,这样不是更好?”他低声道。 怎样才算好?怎样才算坏?我们的相认对我来说是好事,对他来说难道不算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一直觉得亏欠他很多,他总在我的身后默默支持我,关心我,即使角色变换,他也安然接受。而我,没为他做过什么,只会一味地摄取他给予的能量。 “逸远。”我轻声唤道,“谢谢你。谢谢你们都在我身边。” 他愣了愣,嘴角牵动,划开一道美丽的弧线,正如初见时的笑,有着暖暖的幸福。此时无声胜有声,不需要太多累赘的言语,一个眼神交换,彼此早已了然。 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逸远先行跳了出去,接着伸手搀我。一座石房就那么冰冷地撞进我的眼睛里。这就是牢房,关押着末绿,决定她生死的地方。 还没进到里面就已经开始觉得有些阴风吹袭着,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果然如逸远所说的这个时候是换班时间,守门不是特别森严。我已经在车上套了件侍卫的外衣,把头发都一股脑儿地塞到帽子里,他们见是逸远带的人,并没有要求进行严密的搜身便放了我们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踏进门,那阴冷的感觉就更加明显。我低垂着头默默跟在逸远身后,暗黑的石阶在脚下蔓延。越是深入,一股潮湿霉晦的气味钻入鼻子,钳住我的呼吸。逸远不露声色地落后一两步,和我并肩走着,低声说:“这里的空气不太好,所以你要忍着点。”我拧紧眉头,压住胃海翻腾,勉强挤出一句话:“没事。” 烛光在冷风扫拂下摇曳不定,偶尔落在脸上,透出诡异的斑驳魅影。四周静谧无声,只有我们几人的脚步声轻轻地响着,回荡在空旷的牢房里显得异常突兀。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台阶在我没有准备的时候戛然而止。我收回正欲伸出在半空还未落地的脚,自嘲一笑。本来悬挂着的心中大石在这个小插曲的帮助舒缓下平安落地。 狱卒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金属撞击发出刺耳的叮当声平空而起。只见他走到离我左侧不远的地方,哐当一声打开了发锈的铁门,我们随后钻了进去。眼前又是一阵漆黑,伸手不见无指。难道牢房就注定要成为阴暗潮湿,老鼠蟑螂温床百年不变的形象代言?我定了定神,才从微弱的光线里认出蜷在小角落里的那抹熟悉的身影。 狱卒悄然而退。房里就剩下我,逸远和末绿。逸远主动退到门口,走过我身边时低声嘱咐了一句:“别聊太久。”接着朝末绿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才慢慢往回走。 我深吸口气缓缓向她走去。 “末绿。”我轻轻唤了句。 她错愕地抬起头直视我。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近了才看清楚,她憔悴苍白的脸在昏暗中如同鬼魅般,凌乱的发丝,衣衫虽已有些发黄,但还算整齐,我就知道辰熙不会做出什么严刑逼供的事情来。 她茫然地盯着我,挪了挪身子,不发一言。我毫不气馁地继续喊:“末绿。是我,我来看你了。” 她动了动嘴角当我以为她要回应时,她却突然笑了,眼泪就那么突如其来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我的心被揪了一把,生疼起来。 我蹲下,与她平视。在她黯淡无光的眼眸里透出一个模糊不清的我。眼前这个孤单哀伤的女孩子还是陪我度过一段美好时间的她吗?那个见我醒来后欢腾大叫连我也嫌吵的她,或是那个因为我没有长胖而埋怨辰熙的她吗?院里茂盛的紫藤是我和她亲手种下,看着它生根发芽。是什么时候,我和她越走越远,远到彼此都看不见了呢?叫她走,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的不正是我吗?只是没想到我们最终会在这样的地方重逢,四目交接,蓦然发现,就算她背叛,就算她对我有着别样的用心,就算我愤怒地赶她走,最后我还是没有怨恨。即使她错了,我依然心疼,依然不能见她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拍手称好。 第45章 质疑 她干裂的嘴唇上下开阖,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紧紧地看着我。 我伸过手,拨开她掉在前额的几丝碎发。她骤然抓住我的手,抽泣起来。我眼眶也逐渐湿润。她比我大两岁而已,却承受着常人所无法忍受的艰苦。 我靠过去,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说我心软也好,说我愚蠢到同情自己的敌人也好,在看到她狼狈不堪的那一刻起,我心里的某一根弦就轰然断开,以前她对我所做的一切利用通通被我视而不见了。 “为什么还会来看我?”她哽咽道。 我拍着她的背,低声说:“我放不下。直到现在,我都没怪过你。” 她轻推开我,直视我的眼睛,不敢相信地问:“我做了那么多——对你不好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怪我,不生气?为什么还要来?” 我笑着,帮她抹开紧皱的双眉:“也许怪过,所以更加难过。看到你,我就跟自己说,喏,你一定气不起来了。” 她咬着唇,垂下头,沉默了半晌。偌大的牢房里就剩下我们彼此的呼吸声,仿佛有个巨大的屏障罩住我们,抽离了现实世界。一切归于安静。 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你不是小姐。从你醒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姐了。” 我惊讶地看向她。她正缓缓抬起头,眼眸里闪着光。初见的迷茫早已慢慢褪去。 我还是平静地问:“我就是我,还能是谁?” 她用手胡乱擦去眼角的泪,冲我一笑。“我从你5岁的时候就跟你身边了,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很清楚。你本来不喜笑,不常说话。经常一个人默默地呆在房间里就是一整天。即使是梦蝶小姐过来,你也很少跟她笑着聊天。对老爷和夫人也疏远得很,更不要说对我了。直到你死里逃生醒过来,问”这是哪里?“我就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了。” 她顿了一下,接着道:“你跟变了个人似的,会开心地笑,和梦蝶小姐打闹。跟老爷夫人撒娇。那是你以前从不会做的事。即使你跟老爷说,你失去了先前的记忆,但我却一直相信,你和以前的小姐不是同一个人。” 我大吃一惊。我原来忽略了身边最容易看穿我的那个人!如果说暖烟和父母关系并不亲密,那么对于她的改变,她的父母最多只会感到惊讶和安慰,却不会想到更深的一层,因为他们并不特别了解暖烟的性格。而一个人的天性,正如末绿所说的,不会因为一场病而轻易改变。 “你今天愿意来看我,就更加证明我的猜想。换成以前,你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我的死活,你本就不会在乎。” 暖烟是性情淡薄还是一心都在逸远身上以致无暇关心别的事?在她的世界里有的只是逸远,仅此而已。可是我却宁愿相信,今天即使不是我站在这里,也会是她。也许是她的外貌让我感到亲切,同时也觉得她其实就是我另一个自己,她和我有着相同的柔软的心。虽然沉默寡言,但只要有爱,就不是无情的人。 我叹了口气:“你就这么肯定如果我没有出事,没有失忆,我就会任着你被关在这个地方不闻不问吗?” “不会吗?”她带着迷惑和不安,心里虽然否定,但却没有完全失去希望。 第46章 撞见 我蹲得双腿发麻,干脆直接坐倒在地。揉了揉脚,才慢慢恢复知觉。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我毫不犹豫的举动。然后指着地上黑乎乎一片水泥地板颤声说:“地很脏。” “你都能住下去,我就不能坐吗?”我不以为然。当年大一军训的时候什么地方没坐过,教官一声令下,水坑也不能例外。以致我们被培养到了后来,见地就坐,毫无形象可言,嫌脏那就更不用提了。 “你真的是我认识的小姐吗?可是,我一直觉得不是。你身上的气息,你的谈吐,都不象。”她认真地说。 我暗暗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原来被怀疑了这么久我都不自知,还感觉良好,以为能瞒天过海。该怎样解释才能打消她的疑惑?这还真是件棘手的难题啊。 喉咙有些干涩。我轻咳了几声,然后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还是你认识的暖烟。因为没了以前记忆的牵绊,我忘记了自己原本是一个怎样的人。看着我过得开心点,至少对你们和以前不同,你不是更应该感到高兴吗?”连我自己也觉得解释得非常牵强,但还是希望她不要继续在我是不是本人的话题上转来转去。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空气如水般在我们身边缓缓淌过,时间穿过我们的沉默一去不回头。 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可能跟她讲得明白呢?即使全盘托出,也不见得她就会相信,虽然她的确是在怀疑我,但最多也是怀疑我精神分裂,替代灵魂这种诡异的理论在她听来肯定是一个天方夜谭吧。给不了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能给她一个勉强可以接受的我改变的理由。现在她身险牢笼,大概也没多余的精力去推敲我的理由是否站得住脚。只要我一口咬定失忆就是我改变的最大原因,她即使满腹疑问也只能作罢。 沉默还在持续。她站在那,不时地快速抬头看我一眼,复又低下头,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巧妙地把话题迅速从我的身上转移到我来见她的另外一个目的:“你当时为什么不逃?连车夫都能逃走,你却反而被抓。这是怎么回事?”我一开始就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逸远曾告诉过我,当时她表情很镇定,似是已算准这一天,虚应几招后几乎束手就擒,而车夫则拼命抵抗,最后拼着鱼死网破,重伤而逃。 “因为我知道自己逃不了。无论我逃到哪里,都有被抓回来的可能。”她眼睛凝视着牢中一角,答案很理所当然。 我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就只有这些吗?连可以逃生的机会都不要了?” 她突然笑起来。眸里有什么光亮闪着。我不解地看着她。是我问错了?还是她被关久了,头脑不清楚了? 她笑得双肩抖动,捂着胸口,痛苦迷茫在脸上交替出现。 我制住她,厉声喊道:“别再笑了。你以为这样子就是对你自己好吗?” 她骤然停下,幽幽地说:“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对自己好。因为不能。我的存在本来就不是为了自己。” “每个人都有存在的理由,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存在就没意义了。你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在于你要不要为自己争取。”我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连自己都不想拯救自己,还会有谁会费这些力气。 “因为我,老爷才会失踪……”我打断她的话:“过去的就不要再提了。爹的事我自有办法,我只想问你一句,沈子玉近期还有没有行动?” 她怔了怔。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就在我快失去耐心的时候,她的声音低沉得象从地底下冒出来般传进我的耳朵里:“我不能说。我不知道。” 我握紧拳头,总不能暴打她一顿吧,一句不能说,一句不知道,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逸远在外面开始咳嗽,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跟她讲了那么多话,却什么也没套出来。心情沮丧起来。 我无奈地摇摇头,叹着说:“你心里始终是他对你比较重要。而我什么都不是。即使我们相处了这么久。”转身欲走,她叫住了我:“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说。” 我脚下一滞,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踏出牢门,任由狱卒哐铛上锁的声音响起,恐怕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她不会被放出来,而我也不会再进去。 逸远拉着我疾步往外走。我疑问丛丛:“为什么走这么快?出什么事了?” 他抿紧嘴,不回答,只是脚下一刻也不放松。我虽然满肚子疑问,也只能咽下,跟上他的脚步。 越过漫长的一段路。终于见到不远处的阳光倾泄进来,刺痛了久不见光的眼睛,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挡在眼睛前面。透过手中缝隙让微光慢慢渗透进来。 只是没想到,拿开手的那一刻,我却呆在原地,只觉呼吸一窒。心跳急促。皮肤里的血管剧烈地张合,就快要爆裂。 辰熙就在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不辨喜怒。我最怕的就是在别人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变化,你没办法知道他的情绪,你捉摸不透他究竟有多生气。那是一种比看到他生气更为让人害怕的恐惧。 我侧头看了看逸远,又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没人肯开口打破对峙。我更不能。就我现在这模样,外人认不出也罢,辰熙的眼神可是一清二楚地向我表明他知道是我,很肯定是我。只要我一说话,导火线随时由我点燃,然后第一个被炸飞的也是我。 我做好了对峙很长时间的准备。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未愈的脚伤已经提前向我传来了它的抗议和不满。额角很快就出了一层薄汗。我忍不住拉紧了逸远的手,身子不住往他那边靠,这在辰熙看来恐怕又是罪上加罪。他心里有多气我不知道,但我的脚有多痛我就知道。 逸远察觉到我的不对劲,急忙用手扶住我。稳住身形,我勉强笑了笑。逸远偏过头向辰熙那边看去。我顺着他的眼光也转过头。 辰熙一声不吭走过来了。 我的头更低了。被当场抓住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这样一来还连累了逸远,他们的兄弟情迟早会被我搅乱。 一声轻叹在我耳边响起,撞向墙壁后回落在我的心里。我咬了咬唇,也许是失望,也许是对我无语的谴责。 手伸到我面前。我疑惑地抬起头。他的眼睛里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望,静静地看着我。我所预想到的任何情绪都没有出现在我熟悉的那张脸上。我忍不住咧嘴傻笑,顺便把手搭上去。 他揽过我,象是知道我行动不便,几乎是不留痕迹地把我半提着,尽量不让我走路费力。 逸远跟我们后面,慢慢地走到马车前。辰熙先把我扶上车,然后在下面和逸远低语了几句。我竖起耳朵想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声音始终太小,传到我这来已经成了蚊子的叫声,只闻其音不闻语。 “听到什么没有?” “没呢,你静点。我在听呢。”我往后摆手,示意这个声音不要干扰我的偷听。 “由我告诉你说了什么不是更好?”他调侃道。 “当然好啦……”我兴奋地转过头,寻找这个热心人。脖子突然僵住。这个人还能是谁?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我不好意思地转回身子,坐好。把头上那顶帽子掀了下来,头发散落。正要把头发束起,他已经先我一步,帮我把碎发往耳后捋。然后把我圈在他的手臂里若无其事地问:“你觉得我现在应该说些什么呢?” 我不安地往车厢靠,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嗫嚅道:“我……是我不好。但是你也没告诉我这件事,你也有不对。” “还有呢?”他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耳边总能感觉到他说话时拂过的热气。我想此时我的耳朵肯定红成一片。 “没有你的同意我不该来这里。逸远也是拿我没办法才答应带我来的。你别责怪他。”我的声音已经低如细蚊。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责怪你而不能怪他?”他故意问。口气不怎么好。看来我快要踩中雷区了。但我也不能为了我自己就弃逸远不顾啊,他好歹还是我的亲哥哥,虽然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我只好撒点娇,哀求他:“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你从来都不对我生气的。逸远只是好心,就算我不对嘛。” “为什么你一有事情都是去找他?你还没忘记以前的事情吗?”他的眼神藏着寒冷。刚见面的那次他就是用这种眼神打量我。 他似乎真的生气了。这让我觉得心慌。自从嫁给他以后,他没有再出现过这种让人后背发凉的眼神。我害怕,指尖象结了冰,僵硬,凉得透骨。 我身体有些发颤,抱住他。哽咽着:“我没有。我只是怕你会担心,你不让我知道这件事,我就假装不知道。我没想到你会这样想。” 他反抱着我。低声安抚:“好了。我生气的是你竟然不通过我就去找逸远。我在你身边,你却越过我找了他。我控制不了自己才冲你发脾气。而且你也不应该这这个时候去看末绿。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眼泪扑簌而下,染湿了他的前襟。我埋在他胸前止不住哭。我有那么一刹那真的以为他会恢复为从前冰冷的样子。我不要这样的辰熙,那只会让我觉得孤单无助。 他哄着我:“别哭了。闹得我都气不起来了。我不怪你了。你的脚伤成这样还乱跑,如果玉宁不告诉我,你还想瞒着我多久。我也是被你气的才会凶你。” 他放开我,轻轻握住我的脚跟细细察看起来。我擦干眼泪,嘟喃着:“玉宁怎么就告诉你了?我叮嘱过她不要说的。” “她不想说也得说。如果你出什么事她担当得起吗?”他头也不抬。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是你碰巧?”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完全忘记刚才的恐惧了。 他的手一顿。我就知道应该又说错话了。 “我是跟你们来的。你出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看见你和逸远上了车。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我也觉得我又挑起他的怒气。 “我也会介意你和什么人在一起,特别是逸远。”他平静地说。 我吃了一惊,才顿时想起,一直以来我都在刻意忽略他知道我和逸远之间的感情纠葛这个事实。我不让他问,掩耳盗铃地以为他不提就是放下了。不知道他介意,更不知道他的介意藏得有多深,深到不忍在我面前提起。 我半跪着,和他平视。深深的眼瞳,快要把我吸进他那一潭汪水中。 “对不起。我总是任性而为,让你跟在我后面帮我善后。我自私到没有发觉你的在意。我和逸远都过去了,我现在的心里就只有你。我……”我的唇被他封住了。舌尖的温度消除了我的不安和愧疚。 我只要你这句话。他对我说。 对不起,现在才给你这句话。 往事如烟终须散。是梦?非梦? 第47章 婚礼 又是一个轮回。冬去春来,草长莺飞,春重夏叠,离明熙大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宫里四处张灯结彩,喜字当头。只是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个刺激着我的婚姻道德观的迎侧大典,于是便以不喜大红为由拒绝贴上这些刺眼的喜字。因为并没有明文规定除了迎亲宫殿之外的其余各宫都要灯笼高挂,呈现一片欢腾喜庆,所以我也懒得对外做出同乐的姿态,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嫌它碍眼便不要它出现在我眼所能及的地方。不能反对娶妾制度,总还能拒绝它可能带来的不舒适感吧。 自从上次见了末绿回来后,辰熙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我还是故作愧疚地乖乖呆在宫里自我禁足,三步不出闺门。倒也能自得其乐。不再过问案子的进展,辰熙肯定暗地里偷松了口气。而逸远,大概因为私自放我进去的事好些日子都没来看我。当然我也不担心辰熙会对他怎样,他们毕竟结交的时间比认识我长,还不至于会撕破脸,最多就被辰熙埋怨几句了事。 为了避开外面因为准备迎亲而特有的吵闹喧杂,我让人在院子里安了秋千,闲暇时便荡着在上面发呆。也就顾不上去想那些头疼而烦闷的繁尘琐事。 迷恋在升空的那一刹那,仿佛整个世界都调了静音。深吸一口气,满嘴都是花香。等待落下时带来的失重,灵魂在这一上下交替中腾空,蒸发,凝聚,脑子空白,惟有头顶宝石蓝般的天空和几片紧贴着的柔软的白云。 倏地,感觉背后有人伸手拽住秋千绳,秋千慢慢停了下来,回到原点。放松的心情顿时被破坏。我满脸愠怒地转过身,想要揪出罪魁祸首。只是在见到那张笑脸时我的表情早已僵住。措手不及。 我赶忙起身,福了下去:“暖烟见过大王爷。” 他一愣,随即笑道:“好好的,怎么这么见外?” 我嘴上说着不敢,心里不停嘀咕:看你快要成亲的欢喜样谁还高兴得起来啊。大家客气些好,免得我控制不了自己说出些你不爱听的话。 他倒是随便得很,怎么说我也是他弟妹,他就这么拽我的秋千绳,万一我不小心摔了怎么办?总不能跌在地上指着他委屈得大哭吧。 我也笑,说:“王爷快要大喜,怎么还有空到我们这边来?不应该回去准备迎亲吗?” 他撩起衣袍坐在石椅上,看着我微笑着答道:“那些都由紫凝准备。”然后环顾四周,有些惊讶地问:“别的宫里都贴上喜字了,来你这倒是素静。” 我干笑几声,也分不清他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要刺激我。只能把我的理由抛出来:“哦,我不太喜欢红色的东西,所以就没让人贴上去。您不会怪我没弄得喜庆一些吧?” “我瞧这里也挺好。”他不介意地说。然后抚着手上的扳指,开始沉思。 我瞧见他神色不对,料想他此趟来的目的应该是因为我。绘宁端上茶,我使了个眼劲,让她去把辰熙请过来。 果然很快,他便抬起头,指着对面的位子对我说:“弟妹,你也坐下来吧。我有些话想问你。” 我点头坐下。还未坐定,他的问题已经开始了:“你最近和沈世子走得可近?” 我心里一惊。“我们算是谈得来的朋友。” “上次我在花园遇见你那时,你应该是想去他那里吧?”态度随意,仿佛是不经意提起的。 我该怎么回答。是或不是?谁也猜不透他今天跑来问我这些有什么用意。总有答错一句就万劫不复的感觉。 “我……”我支吾了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拖延时间,一定要拖到辰熙来解救我为止。 他盯着我,面无表情。刚才那个温和无害的样子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难怪人家都说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个一变就是几页的速度。 正感空气凝结成冰的时候,他扑哧一笑。我傻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笑?我越发搞不清状况了。我们讨论的问题不是应该很严肃的吗?那他的笑又代表什么呢?笑里藏刀?可是,那种笑不是应该只是嘴角微扬,淡淡低调吗?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当然里面的利害关系,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吧?” 我还能说我不知道吗。“我明白。还要劳你操心。我以后会注意些的。” 他赞赏地点点头。然后站起身告辞:“好了,我就不久坐了,辰熙这小子,还是老样子,磨磨蹭蹭到现在也没出现。”他还是看见我对绘宁使眼色了。 他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留下我摸不着头脑。是因为我和云藤交往过密,他看不下去来警告我不要忘记礼法?还是——他其实是以为我是为了帮辰熙拉拢沈家而来提醒我他已经察觉了?我不希望是后者。这意味着我们所处的争夺时期已经来临了,或者早已来了,只是我一直没发现。身边的人也许都在隐藏。藏得深隐得远。而我却懵然不知。 脚步声渐近。我寻声望去,辰熙慢慢地踱过来。丝毫没意识到他的妻子刚才差点就被人逼问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在哪里和谁私会。他慵懒的神情是很吸引我没错,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啊。我处于水深火热的私会他还不知道赶快出现来解救我。 我不满地撅着嘴看着他走近。他瞧我不高兴,有些惊讶。忙问:“发生什么事情?” 我别过脸,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王爷刚才在这里,你也不赶快过来。” 他轻笑:“这样就生气了?大哥又不是外人,有你陪着就行了。” “你,是这么想的?”我想着怎么含蓄地跟他说明熙会不会已经开始防着他了。毕竟皇位,大家都势在必得。但是辰熙一向对明熙尊重友爱,我不能在没有确定的情况下随便破坏他们之间的信任。 他瞧我表情古怪,欲言又止,也深感奇怪:“你今天是怎么了?想说什么?是不是大哥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我忙摆手,“没有没有。他就过来看看。”很明显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真的没有?”他怀疑地盯着我的眼睛。我克制住说谎眼睛就会眨个不停的习惯。他也许是看穿我这一点才会把重点放在它上面。 我拉过他,嗔笑道转移他的注意力:“辰熙,你帮我推秋千好不好?” 他皱了皱眉:“你又想把话题扯到哪里去?”完全不吃我这一套。 我不得已叹了口气,依偎在他怀里。轻声说道:“辰熙,我们现在这样就好。我不想卷入任何争斗里。” 他身体一僵,随而揽紧我:“只要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那你会为了我放弃皇位吗?我不敢问。我怕他会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不管会不会我都不想要。我既不能为一己之私强迫他放弃可以争取的机会,更不想他踩踏着千万人的身躯和沾满鲜血坐上那个许多人虎视耽耽的皇位。我要的只是平静祥和的生活。 最后我还是没有说明熙是为了我和云藤的事情来的。所有一切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我没有权利更没有资格去随便猜度一个人的用心,更因为那个人是我最爱的人的哥哥。我能做的只有陪在辰熙身边。不论他决定怎样,我都义无返顾地支持。 侧妃典礼上。我第一次见到了明熙即将新娶的侧妃李萃琪。典型的大家闺秀,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优雅的气息,一直保持着大方得体的微笑。和明熙站在一起般配得让人暗暗感慨。紫凝也微笑着和他们站一起,只是偶尔还是会有忧伤划过脸上,一闪而过。我心疼,可是于事无补。尘埃落定。我同情却帮不了她重新翻开尘土,让事情恢复原状。 辰熙紧紧握着我的手。我苦涩地听着殿上念着:“今封李氏萃琪为端亲王侧妃……”明明不关我的事,看起来情绪波动最大的却是我。我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命运,无非就和今天一样,站在紫凝那个位置,看着眼前的新人笑,心里却揪成一团。不表露更不能喊疼。默默地,静静地,一个人承受。 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何必自寻苦吃?只要辰熙一天没有娶妾,我又何需提前哀痛。仍然提不起精神,想装得兴高采烈,却觉得对不起紫凝。在人家的婚礼上苦着脸也不好看。我只好拉着辰熙往人少的地方钻。眼不见为净。 觥筹交错的声音,贺喜的声音,谈笑的声音纷纷纠缠在一起,钻进我的耳朵里。我一路扯着嘴角虚应,拉着辰熙快步而走。突然身后有人叫住我们:“王爷王妃。”辰熙先转过头,笑着打招呼:“原来是世子。”我见是熟人松了口气,微笑地说:“你也在啊。”他看着我们行走的方向,开玩笑说:“你们又想和上次一样躲到御花园去?” 辰熙笑看我一眼:“暖烟嫌这里吵,想去透透气。”他偏过头向云藤问道,“对了,听父皇说你打算过几天回沈家堡?” “你要回去了?”我惊讶地问。就差冲上去掐住他的手臂。他一回,沈子玉也会跟着一起回吗?那爹和梦蝶怎么办? 云藤带着不易察觉的苦笑:“我在宫里也住了一段时间了,该回去帮我爹处理事务。” 意识到在公共场合谈话不方便,我硬是把满腹疑问咽下肚,故作平静地说:“我们可要找个时间帮你饯行才好啊。尽下地主之谊。” 云藤给了我一个了然的眼色,便和辰熙聊起最近朝廷要事。 “柳妃啊,你每天就只躲在琉璃宫,不觉得闷得慌吗?”一个娇柔的女声从旁边不远处窜出来。琉璃宫?似乎有人提过。我好奇地望过去,见两个美妇人巧笑着说着话。我不禁感慨:果然是后宫佳丽三千,随处可遇。 说话的女子穿着粉红的宫服,拖着长长的裙裾,像极了现代的晚礼服,妩媚不失典雅。她口中的柳妃应该就是对面着淡蓝色宫装的女子。虽然颜色素淡,妆容简洁,似一幅用兑进很多水的墨描画而成的山水画。轻轻下笔,淡淡的线条。她浅笑着,对红衣女子的话不置可否。 我忍不住多看了她们几眼,没料到却对上了柳妃含笑的双眼。她朝我点头示意,我有偷窥被撞破的窘迫。红衣女子也看过来,嘴角轻挑,有着柔媚的笑容。 我跟辰熙说了几句,便提起裙摆走向她们。论资排辈,都得是我先过去行礼请安。 “暖烟见过两位母妃。”我微屈着身施礼。红衣女子伸手虚扶:“你便是蓝家女儿?二王爷新娶的王妃?” “是。”我轻声答道。 柳妃则站在一旁不着痕迹地打量我。 红衣女子笑道:“可和你说得上话了。前几次见你都太过匆忙,今个仔细瞧清楚,果然标致端庄,是个美人胚子。王爷真是好福气。” 恩,好吧,我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虚荣没错啦,才不理她是不是恭维,女人谁不喜欢被赞美?内心早已因为这句话高兴得闹翻了天,但脸上还得保持着淡淡的外加一丝受宠若惊:“母妃过奖了。嫁给王爷才是暖烟的福气。”管他谁是谁的福气,嫁进宫肯定不是我的福气。虽然人是嫁对了,地点方位却和我的初衷背道而驰。 柳妃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吴侬软语却不甜腻:“心在的地方便是归宿。” 一出声就是这么一句有哲理的话让我吃惊不小。心里的秘密被点破,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一针见血地说破我的问题所在,着实让人讶异。 我表情微变,有些心慌,随即恢复过来,点头附和。 第48章 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娘娘,方姐姐说天儿不早了,让奴婢提醒您该回去了。”清脆明亮的声音插进来。我们齐刷刷望过去,一张瓜子脸,虽显稚气,却有一种单纯的甜美。红扑扑的脸蛋,透着洋溢的青春。我突然悲哀到想到我早已过了这个青春无敌的年纪了。 不对,她这张脸,说话的语气和口音,怎么有点熟悉?究竟在哪里见过?偌大的宫里,三步不出闺门的我,竟然会有觉得面善的人。 正当我苦想之际,她们那边在准备撤退了。柳妃对红衣女子说:“喜妃姐姐,时候也不早了,妹妹就要先告退了 。”说着看向我:“王妃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我混乱地点点头。脑子里一道闪电劈过,喜妃?琉璃宫?那张脸?我怎么就觉得耳熟,一个个串起来,片断重新接上,就象玩拼图,镶进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块。 我心下一悚。 这丫头是弄月!上次偷画时老缠着我问东问西的琉璃宫的弄月!我当时还扯了个什么喜妃宫里一个丫头竹离的身份来打发她!现在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偏偏都让我赶上了。 我迅速撇开脸,免得引起她的好奇心。好在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我们,宫里的水总算是把她那直快天真的性子给喝没了,不知是喜还是悲。 我急着要走,停留得越久被认出的机会就越大,无奈喜妃场面话还没说完,只能保持微笑,嘴角几近抽筋。 “王妃闲暇时便过来坐坐,咱们也好说说话。” “就怕母妃贵人事忙上门给您添麻烦了。”以前倒没发现我也有八面玲珑的潜质。果然喜妃咯咯笑起来:“就怕你不来,哪算得上麻烦。” 柳妃也在一旁轻笑:“以后多走动,姐姐也就多个人可以解解闷了。” “你就喜欢闷在自个儿宫里,想找你说会儿话都难。”喜妃佯装不满地说,嘴角浮着笑意。 “和王妃说话可比和我说有趣得多,不是吗?”柳妃说。 我尴尬地站着,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总觉得柳妃太过于淡雅,平静,底子里藏着的可能是所有人都觉察不到敏锐的心思。 “我就不久留了。”她说完作势福了福,我赶忙回礼:“母妃慢走。” 弄月过来扶她,凑巧我又站在她的正对面,我的心都快到提到嗓门口,差点就蹦了出来。 但她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眼睛瞥到我很快就转开了。好象很怕和我对视,究竟有没有认出我来不得而知。看着她轻手轻脚扶着柳妃离去,不禁心生叹息:终究还是有一些东西注定要改变。不适合皇宫的总是不能长久。而我对辰熙的信心又能坚持多久呢? 喜妃与我唠了几句也离开了。长裾拖在身后却没有累赘的垂遢感。这就是所谓的莲步生花吧。 怔愣间人已走远。辰熙低沉的嗓音溜进耳朵:“聊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脸色怎么发白?”他拥过我仔细瞧看,还不是被弄月吓的。 我捂住脸不让他继续看下去:“因为我累了啊。你也不是不知道应酬别人对我来说有多吃力。” 他心疼地搂紧我:“累了就回去吧。喜妃她们看起来和你聊得很开心呢。” 我向他的怀里靠了靠,闷闷地说:“可是我…却觉得累。”不管她们对我是出于真心还是客套,我都必须惶惶不安地注意谨严慎行,生怕一个说错话,招惹到不该惹的人。喜妃的儿子也快要封王了吧。 辰熙牵着我的手柔声说道:“只要在我身边就不觉得累了。” 我蹭着他的胸膛。嘟哝着:“我知道。”忽然想起来云藤。抬起头,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奇怪地问:“云藤回去了?几时走的?” “他见你和喜妃聊着不便跟你告辞,所以让我跟你说一声。”他淡淡地说,“走吧,这里也应该散场了。” 踏出门槛才吐了一口气,里面的一花一木,任何一个声音都使我感到压抑窒息。 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我真的不愿意再触碰这个对我来也是禁忌的伤口。 可是,让我更加担心的是我应付了整晚,却没见到紫凝。她去哪里了?躲起来了吗?今天她若无其事的样子让我感到心疼。她好不好?不用问,没有一个女人能大方到看着自己的丈夫娶了别人还能没心没肺地笑。表面坚强的人,他们的心往往更加易碎,只是掩饰得太好,让人寻不出破绽,看不到小心轻放的提示。 我不禁开口问:“辰熙,紫凝姐她……我有点担心她。” 但辰熙却对我的频频回望的问话视若无睹,罔若未闻。他握紧我手径直走向惠晴宫的方向。 我突然有些恼火,对他的忽视,也是对他的不在意。也许是是积蓄太久的哀痛起了作用,我莫名地挣开他的手,站在原地,冷着脸,抿紧嘴。 辰熙居然还能波澜不惊回过身望着我。我恼怒得瞪着他。 他终于开口:“不是累了吗?” 我差点跺脚,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我知道我是在无理取闹,你哄我一下也好,什么都好。为什么你就这么不在意紫凝的感受呢?要知道我看见她这样,我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看到了自己,有着内心无可抑制的心痛和恐惧。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就一点都不关心?你和她的感情不是很好吗?你就不会为她担心?”我眼睛酸涩就快要溢出泪水。 他许是见我泫然欲泣的样子,心下不忍,低声哄道:“暖烟,紫凝不是小孩子了,她会照顾自己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改变不了的事情又何必记挂在心上呢?她也有她的身不由己……” “我也有不是吗?”我哑声打断他。我本来只是想要在他身边就好,可是时间一长,我就想要得更多。我痛恨自己膨胀的贪心,更伤心他不能给我最普通的生活。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邃:“你终于肯说出来了。” 我找不着状况。呆呆地问:“我……说了什么?” “你不仅仅是不喜欢热闹才拼命想要在宴会上躲避的吧?”虽然说疑问,但口气却是肯定的。 “我的确不喜欢热闹。”我有些泄气了。人就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明明想他能够了解我的真正想法,等到他问出口,我却忽然希望他知道得越少越好。也许我说了实话,他能给我一个可以安心的答案,可是也许不能。而后者只会徒增更多烦扰和忧心。 “你只是不喜欢宫里的热闹,因为你会不自在,不适应彼此客气的问候和请安。如果我没有发现你在此之前就心绪不宁的话,也许我真的以为你仅仅是因为不喜欢复杂的应酬。” 我张嘴想要反驳,他抬起手示意我听他讲完:“你说不喜欢红色,所以不贴喜字,这些天你把自己关在宫里不肯出门。做这些事情,你都认为我会觉得理所当然吗?”他顿了顿,“当你听到外面讨论喜宴的细节时会不自觉皱眉,神情哀伤。你真的只是因为紫凝才会情绪低落?” 我咬咬唇,紧绷着脸。我的确不只在心疼紫凝,更在心疼自己。没想到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我是担心她。我心疼……” 辰熙硬生生截断我的话:“暖烟,你在害怕什么?我说过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会让你幸福”,“不相信我吗?就这么没有信心?” 他脸色灰暗。 “我一直都知道你会,可是你能给我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分,不让其他女人站你你的身边吗?你不能,因为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我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为什么心还是这么堵,有硬块横在胸口,压迫着我。忽然很想吐,也想嚎啕大哭。 我后退,倚着树慢慢滑落蹲在地上,双手环抱,头埋进膝间。嘤嘤小声哭出来。寂静的夜里空荡荡飘着我低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幽怨如同地下传出来似的,锯着每个人心里脆弱的弦。 辰熙闷声不吭,走过来拉起我,我陡然跌进他的怀抱。他紧紧地抱着,象要把我揉进他的心里去。我不断地抽噎着。我是怎么了?为什么泪水总是不能控制地往下掉。断了线的珠子,落在地上,迅速融入土地。 “你是因为这样子才生气?才那么伤心?”辰熙拍着我的背,柔声问道。 “恩……”我哭到虚脱,都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了。 他捧起来我的脸,温柔的眼神让我的眼泪又快要止不住。 “别哭。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怕看见你哭。每次我都会自责我为什么总是让你哭,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摇摇头,声音还有些嘶哑:“我答应过自己要坚强,不给你添麻烦。可是,我好怕。真的好怕。我看到紫凝姐这样就觉得不安。” “我们都不能改变的不是吗?也许总有一天你也会和她一样习惯皇宫的生活。即使一定要娶侧妃,我对你也不会改变。”辰熙还是不懂,为什么我反应这么大。我难道真是因为害怕失宠吗?我只是不能接受在我和他之间多出了一个人。我又怎能跟他解释,我从小接受的教育让我永远也无法面对现实。我真的做不到。既然说不出口,我还能怎么样?是该心灰意懒了吗? 胸口憋闷,忍不住胃气上涌。我捂住嘴,强忍着才不至于呕吐。 辰熙没发觉我的不对劲,只是用手轻轻帮我把眼边挂着的泪珠拂去。 “心里有没有舒服点?” 我违心地点点头。 那一场由我开始由我结束的哭闹在辰熙的安抚中悄然地沉入记忆的匣子。辰熙了解的是事实的一部分。最重要的那部分被我偷偷藏起来了。而这一藏几乎失去了坦白的机会。 曾经的幸福就同泡沫一样,飞得越高,消失得越快。我曾以为可以象个傻瓜一样,忘记从自己哪来,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自己脑子里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努力想要融合到这个有他的世界里。可是,却发现,做这样傻瓜,并不是喝水吃饭那般简单。 心在的地方就归宿。柳妃是想提醒我,不要太过于执著吗?为什么连一个刚见面的人都能看出我心里的挣扎?是我不懂掩饰还是她也曾经如我般挣扎后认命了,所以才会一眼看穿我? 第49章 逝去 辰熙依然忙着爹的案子。而我就只能在宫里面对着几面墙发愣。 “王妃,吃点东西吧。你最近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让太医来瞧瞧?”玉宁端着一碗汤,担心地问。 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低低地说:“放下吧,我等会儿再吃。可能最近累着了才这样,不用麻烦了。” 玉宁垂手站立一侧。 我不经意地问:“玉宁,这里有过年吗?” 玉宁微愣:“啊?过年?奴婢没听说过。” 我扯起嘴角笑了笑:“难怪我来这么久,都没有什么动静。也好,不用每逢佳节倍思亲。” 玉宁奇怪地看着我,一脸不知所云的表情。 我站起来,在房里没有目的地瞎转着。 这举动吓到她。她拉住我,急声问道:“王妃,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笑:“你觉得我神志不清了?我只想走走。” “那可以去院子里走啊?”她疑惑地说。 “你会想家吗?”我冷不丁冒出一句。 她抿着嘴,不吭一声。良久,才发出长长的叹息:“奴婢的爹娘,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沈家堡就是奴婢的家。奴婢也说不清楚,到底想不想。” “我也是。”我盯着苍白如漂洗过的天空。 “王妃,您最近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精神不太好。说话也……” “听不懂对不对?”我重新坐了起来。勺起一口汤,喝着。那种憋闷的恶心感又来了。我皱了皱眉头,放下勺子。 “也许有一天当我能够忘记一些事情时,就不会再说你们听不懂的话了。” “王妃娘娘。沈世子宫里的福公公求见。”小居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我有些意外。云藤怎么不亲自来找我,反而派人过来了。 小居推开门,福公公弓着腰进来向我请安:“奴才见过王妃。” “起来说话。”我转过身对着他。 “是。”他搓搓手站起来。低头回话:“王妃,世子让小的来告诉您一声,他来不及跟你告辞,先回沈家堡了。” 我一怔,不禁提高了声音:“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似乎抖了一下,颤声道:“小的不敢欺骗王妃。世子今早就回去了。走得匆忙,所以才差了小的来跟您说一声。” 我无力地一手撑着前额,挥挥手:“你先下去吧。我已经知道了。” “是。”他慢慢退出门外。 “玉宁,你也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把汤也收走。” 玉宁迟疑片刻,才收拾东西离开。我坐着不动。脑子里团团绕绕。连他也走了,一句话也没留。接下来真的剩我一个人了。当初我决定不让云藤和逸远知道我已经拿到画,所以找了个借口蒙混过去。只是沈子玉又迟迟不肯跟我联系,加上明熙的婚宴,双重煎熬让我坐立难安。现在云藤赶着回沈家堡,是出什么事了吗?难道?沈子玉改变主意,不要那幅画了? 不会的,云藤是世子身份,回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如果再猜度下去,恐怕还没找出线索,我已经疯掉了。 门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我吓了一跳,下意识走过去打开了它。 玉宁脸色发青地站在我面前。 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轻声问:“怎么回事?门没锁,你怎么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玉宁轻颤着嘴唇。似是受了很大打击。 我见状觉得不太对劲,忙把她拉进来坐下,帮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她哆嗦着啜了一口,才稍微冷静下来。 我这才问:“出了什么事情了?你脸色这么不好?生病了么?” “刚刚刑部那边……传来消息……”她深吸了一口气,“末绿昨晚在狱中自尽了。什么都没留下。只有……” 我脑袋“嗡”的一声,刹间短路。整个世界归于沉寂,徒留一声声叹息和她最后的“对不起”。 居然用我最没想到的这种方式来向我告别。 在玉宁的眼眸里看到了我的脸,血色褪尽。六神无主。 手在轻轻抖着。心越跳越慢,几乎快要罢工,空气逐渐抽离,我颓然瘫坐在地上。 玉宁大惊失色,从椅子上跳起,伸手将我搀起,焦急地问:“王妃,您别吓我啊。你的脸跟白纸一样了。” 我凄然一笑:“我们都听错了对吧?她怎么会这样做?她不顾我,不相信我也会伤心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我有些失控地摇晃着玉宁的肩膀,她的泪水淌在我的衣上,而我的,早已干涸。 “王妃,她,说,您不要出宫。” 我怔愣住。不要出宫?我追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玉宁扶着我往床上坐下,才缓缓说道:“她临死前在地上留了这几个字。” 我揉揉天灵穴,嘴里已经吐不出只言片语了。 使劲抓着玉宁的手,温暖的手心传来阵阵暖流。但我还是觉得冷,身体不停地打颤。 玉宁坚持要找大夫,都被我拦下了:“别去。我不想让辰熙知道。” “王妃,病了就要看太医。熬着病怎么会好?王爷见你不爱惜自己也会难过的,让我找太医好不好?”她劝着我。 我闭起眼,摇摇头。脑子很乱,我只想静一下。我不要有人坐在我床边,把着脉,然后絮絮叨叨念着病理。我只是受了打击,一时缓不过气而已。 “你先出去吧。我没有生病。”我放开她的手,淡淡地说。 “王妃……”她欲言又止。我递给她一个笑容,摆摆手:“不用担心我,下去吧。我想休息。” 辗转反侧,一直睡不安稳。噩梦频频袭击。明明知道是在梦中,却还是无法自拔地栽在那些恍惚的梦境里。 末绿站我面前无忧地笑,我哭着喊她,伸过手拉她,她却离我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想我再也不能继续承受身边的人离我而去的那种心痛,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混乱了我的思维。 我的泪都沾湿了枕巾。我翻侧身蜷曲着,试图把自己包裹在没有生离死别,没有悲伤,没有忧虑的小小角落。头埋进被子,克制不止地发抖。舌间舔到一丝咸腥。 哭够了,才从床上爬了起来。镜中的我,憔悴得如同秋风扫落的残叶,枯黄而脆弱。唇上沾着血渍,凄艳鬼魅。 我苦笑,用手帕擦拭斑斑血迹。 门吱呀打开,我原地不动,悄悄藏起手上的帕子。身后的脚步声轻缓,生怕破坏安静的气氛。 我逼退眼泪。扯着一个笑容转过身去。 他显然被我红肿的双眼吓了一跳,眉心拱起。 我表现如常:“回来了?我看来是睡太多了,你看,我的脸都浮肿了。”还作势拿起镜子跟着他撒娇。 他吁了口气,抚上我的脸,拇指指腹轻柔摩挲着我的眼:“你哭了?” “没有。我没哭。”我强憋着一口气,坚决地说。 “我会看不出来吗?”辰熙心疼地看着我。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你没见我好好地站在这里吗?”我笑着说。 第50章 悲伤 明眼人都看得出我是在嘴硬,我却宁愿自欺欺人。象即将搁浅的鱼,明知道再退一步就能痛快地在水里呼吸,固执地拼命停留在原地等待窒息。 “你还想假装坚强到什么时候?”辰熙不禁冲我发脾气,脸色铁青,“我在担心你,知道吗?我从没有这么害怕过,我甚至觉得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瞒着我。看到你为她伤心哭泣,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我沉默地站着。静静地凝视着他。视线开始模糊。使劲摇摇头。眼泪不听话地重新跑了出来,挤着推着要坠落。我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因为了解,才更不能说出口。 “唉——”他不得已叹了气,伸手拂去我的眼泪,放低语调:“好了,别哭了。你最近哭得太多了,眼睛都红得不象话了。” 我吸着气,瓮声翁气地说:“还不是你惹我哭的。是不是嫌我哭得丑了?” 他笑着拨弄我的头发:“我怎么敢。我只是看不得你哭的样子。明明就是伤心,却还笑着对着我。我能不生气嘛?” “辰熙,”我抬起头望他,难得的严肃。“我没有瞒你任何事情。”心虚中。“末绿对我来说就和朋友一样,可是我不想你因为我个人的情绪也受到影响,我知道你会担心,我才……” 他温暖的指尖轻按住我的唇:“因为是你,我才会想要分享你的每一种心情,无论是好还是悲,我都想和你一起承担。不要再有这样满含悲痛的笑,我这里,也会很痛。”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心,深深地凝视着我,望进我的灵魂。荡漾在我心头的是不能说明的感动,和内疚。 我也想用自己的方式来守护我爱的人。隐瞒也许是对他很不公平。却是我能够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让他不必牵扯到错综复杂的谜团中来,就这样站在离水更远的地方,免去沾湿的危险。 我承认,末绿的死对我打击很大,以致整个人的精神早已萎靡。因为希望看见辰熙脸绽放的温柔的笑,所以强迫自己的眼睛不能透漏出然后不安的信息。 我努力地笑着,努力地假装若无其事。内心的悲寂蔓延到嘴里,一张口,便是满涨的苦。 夜里醒来总会不自觉地抚上辰熙的睡脸,安静的,平和的。而我的心也只有在这一刻才能完全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随着他的呼吸起伏,静静倾听他有力的心跳。安定踏实的感觉萦绕左右。最近经常有种不祥的预感,好象我的身边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归属的引力越来越微弱,就象快要脱离重心,漂到空中去,虚浮无力。我最想抓住的只有一个人。 我紧紧地缩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低低呢喃:“辰熙,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生活。也许我该回家了。命运送我来到这里,可能只想让我来个时空旅行,却没想到会让我遇上你。” 辰熙轻轻动了一下,手臂围过来,我以为他醒了,赶忙闭起眼,半天也没听他开口,这才重新睁开眼。 长长的睫毛扇动,明亮的眼眸藏在眼皮底下。 还在睡。我轻笑起来。 我会将你的容貌刻在心里,即使真的会离开,我也能在另外的时空记起你。 不提不代表忘记。末绿这个名字在惠晴宫成了禁忌。任何人没有在我面前再提到她,辰熙吩咐过的吧。玉宁也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我也不戳破,这算是他们对我的一种保护方式。但是,我依然会揪心地疼痛,末绿和我的回忆,一切都近如咫尺。“不要出宫”,算是对我最后的警告或是劝阻吗?她的死是和谁有关?我?还是沈子玉? 如果我不去找她,她会不会就不用死了?一想到这个假设,我就会抑制不住心的钝痛。一波波袭来,前仆后继,来势汹涌。 我的任性,固执终究害死人了吗?难怪我会有预感,不能继续呆在辰熙身边陪着他走下去。报应降临了吗?老天看到我的出现,搅乱了生死,破坏了空间的平衡,想要把我招回去了。 “王妃。”耳边有人叫唤。 我迷茫地抬头。是谁?嘴里疑惑地吐出话:“你是谁?” 她神情慌乱。在我眼前拼命挥手,晃得我眼花。“王妃,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玉宁啊。这是怎么了?我要禀报王爷才好。”她急转身。 我刹时回过神,拉住她,缓缓说道:“我没事了。刚刚走神,没瞧出来。” 她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确定我真的没有失魂,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后面的话不用说我也明白。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是怕说了您现在这样……”她支吾半晌,也没有下文。 “还有比现在这样更坏的情况了吗?”我苦笑起来。 “听说世子被软禁了。”她压低声音说。 心咯噔一下。“被沈子玉?” 她表情凝重地点点头。 我的预感就是这个吗?不仅是我,还有我身边的人都要因为我遭到不幸了吗?这是刚刚开始,直到我离开才算结束吗? 眼角瞟到妆台的铜镜,折射出一张苍瘁的脸,那是我的脸吗? 看来我都快成为问题宝宝了。最近问为什么的频率正以惊人的速度往上蹿。对世界逐渐失去信心,对事情的发展越发恐惧,内心也开始无法确定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沈子玉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一点情分都不讲了吗?”我无力地诘问。 玉宁不吭声。 静得可以听见时间流动的声音,从指尖低缓地划过。 “南王,他来信了。”就在沉默浮动在半空,恣意冷笑的时候。玉宁咬着唇,不敢正眼看我。 我讶异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信?什么信?他的信我为什么会不知道?”声调也不觉提高。 第51章 预料中的意外 玉宁眼神闪闪烁烁,我没什么耐心地又问了一次:“你有事瞒我?”烦杂凌乱的思绪快要把我击溃,我实在是没有任何心情再继续玩你问我猜的游戏。 “末绿出事后,南王就派人送来了密信,除了提到世子被软禁之外,还说……”她象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正眼望向我,“他问您,交易还要不要继续?画一到手就立刻放人。” 她费尽全身力气般说完这些话,双手垂在胸前,无力地停站在原地。 “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我责问道,“万一他没有得到我的回复擅自行动了呢?”后果,就是三条性命吗?除了梦蝶和爹,连云藤也成了我们交易的筹码。好狠。 “因为末绿的死,您一直精神不太好,所以我没敢说。而且……末绿说了您不能出宫。所以……我才犹豫不定。”她顿了一下,“王妃。我们该怎么做?末绿的话肯定有她的道理,您不能出去。” 我似乎猜到了,末绿果然隐瞒了我一些事情。而偏偏这些事情便是她的催命符。她被抓绝不是无缘无故,可能是沈子玉的意思,但他却没有料到末绿会以死来提醒我。一边担心我会因为她的警告而放弃这笔交易,于是便多加了一个人质用来要挟我。 宫外究竟会有什么在等着我?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却不停地牵扯着理还乱的阴谋。为什么会是我?即使行事低调,麻烦还是经常找上门来。很显然,沈子玉的目的是我和画。而我的利用价值在哪里?只有他才说得清。 “信里有留下交易的地点和时间吗?”我平静地说,就普通得好象在问今天天气好吗。 玉宁皱了皱眉,不发一语。 “既然都跟我说信的事了,那么也就不差再说上这两样了。”我循循善诱。 “您不能出宫。”她闷着嗓子出声。 “你真的这么想?那你就不应该提那封信,而是让我一直蒙在鼓里才对,不是么?” 玉宁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似乎还没能消化我的话中有话。 我起身朝她走去。在她面前站定,直视着她说:“他开了什么条件?还是,你本来就不站在我这边的?” 她有些惊慌失措,我余光瞟到她的手不停地打颤。我长长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不用这么紧张。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只是一个人。” 她似要挣脱,不一会儿便放弃。任我握着,低声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能看着世子被软禁,所以……我只能这样做。” “准备牺牲我?即使有末绿以死提醒出宫的危险性,你还是会跟我说出这一切,因为你相信我绝对不会丢下他们不管?”我淡淡地说,“我会救他们的,你放心。就算要我死,我也会救他们的。” 玉宁眼眶泛红,轻轻抽泣。 我递过手帕给她,“我没怪你,我知道你无心伤害任何人。现在你可以把具体的交易地址给我了吧?你不说,我怎么帮他们?” “王妃,我……我害怕,南王会对你做出不利的事,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世子被软禁。南王说,如果我不能说服你,世子他,可能会……我也没办法。我犹豫了很久,看到你为了末绿一直很伤心,我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捻着手帕轻拭眼泪哽咽道。 “你喜欢他对吧?”没办法对她生气,因为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自私的,而我对她,只有怜惜。如果换成是我,也许会和她一样选择这么做。只是我不想再牺牲任何人了,只要牺牲我自己就够了。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我最亲的人消失在我们共同的世界里。 她愣住,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睫毛上还沾了泪花,闪闪透明的光彩。目瞪口呆也就是现在这样了吧。就只差没有用手指指着我颤巍巍地尖叫:“你怎么会知道?” “没……没有。世子对我很好,我总不能丢下他不管。”她终于开始结巴地试图掩饰。 我抿着嘴角笑。原本关于生死的问题早被抛诸脑后。“如果不是喜欢,不是爱,你会这么紧张吗?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对他又没有别的心思,也许你就会瞒着我。但你还是说出来了不是吗?看来,我失去的不是你的保护,而是比不上他在你心中的重要。” “王妃……”止住的泪水又潸潸而落。看得我不忍心:“别哭了。我又没说这样不好。爱一个人,总会一心顾着他。即使你不说,沈子玉也会通过其他途径找到我。结果都一样。” “生死,我早就不在意了。放不下的也只有辰熙。你要帮我把他照顾好。也许,这次出去,真的回不来了。”我若无其事地说。 自从灵魂穿越来到这里,就感觉死后重生了一次,面临死亡的恐惧也在逐渐削弱,明知道会有未可知的危险在等着却还是义无返顾,不是伟大,更不是满怀自信,以为自己可以说服那些想要伤害我的人放弃他们原本的打算。只是突然什么都不在乎了,这段日子过得身心俱疲,风波不断。也许,我已经觉得累了,乏了,不想继续再和我无法预测的命运抗争下去了。 “就让我代您去吧。”她毅然地决定。 我笑。这是一个天真的想法,但至少却可以证明,她并不是为了自己而弃别人于不顾的人。“你也太小看沈子玉了。他会分不清楚你和我吗?他指定的人是我,不是谁能代替得了的。” “那怎么办?”她忧虑地看向我,“您真的要答应他吗?” “不然呢?你不想救云藤了?梦蝶他们,我是一定要救的。” 她低下头,不吭声。想救,心情最急迫的人,除了我,也有她。只是她的救法只能通过我。一方面心焦如焚,一方面却必须考虑到我的处境。两者择其一的结果,就从她鼓起勇气跟我提起沈子玉的密信开始,她的心里也就有了答案。 我也讶异于自己的平静,本来应该被她的决定惹恼,大声责问她为什么和末绿一样背叛我的信任。然而,我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揭破,分析她这么做的原因,完全为她铺好了一条理由充分的道路,让她走在上面心安理得。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吧,笨笨地以为每个人都是好人,他们会出伤人伤己的事情完全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苦衷。做人宽容点,过得也开心点吧。至少身边,没有坏人。 第52章 突如其来 玉宁从衣袖里抽出一张纸,递过来,头飞快地转到另一边去。 我打开细瞧起来。 除了玉宁刚刚简单扼要地提到一些,我也终于知道,我将要去的下一站是哪里了。 沈子玉居然也知道我曾经呆过的那个小屋。云藤误认我时把我安置在郊外的那间屋子。 日期是明天。 似是预料中,也还有意外。没想到会这么快。沈子玉等不及了?还是我的利用价值正在攀升,他生怕不早点使用便会前功尽弃? 我苦笑着摇摇头。不是说不在乎了吗?为什么还会害怕将要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地想象前路茫茫中,绊倒我的会是什么? “你帮我准备一下吧。时间不多了。明天你不要和我去。留在宫里,如果过了时间我还没回来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告诉辰熙吗?那时肯定满城风雨。最后即使我能够回来,也免不了一顿责问。皇后常挂在嘴边的王妃的身份,宫廷的荣誉,也都被我破坏殆尽了吧。 玉宁还想说什么。我示意她先出去。我需要单独呼吸。还有谁能提出更好的方法来避免我必须出宫亲自跑一趟的事实吗?不能。那就保持沉默吧。多说无益。 待她离开后,我推开门往院子走去。 温热的空气浮动在周围,有多久没出来散步了。所有一切都鲜活地跳开,摆在我的眼前。 绿芽悠悠地钻出地面。鸟儿永远不知疲惫地飞旋歌唱。夏日的气息慢慢逼近。树叶的低喃近耳可闻。一切让我觉得烦闷的心事泯灭在这一片清澄的世界中。 凉风习习,吹乱衣角。拢着纷飞的碎发,春天和夏天牵着手绕着我旋转。绿色盎然的草木在风中摇摆,探着头四处张望。美丽的大自然总会带给人震撼。深沉如他,轻盈也如她。 迷人的夕阳在微笑,眼里缀满了点点橙红,象小小灯笼,明亮地悬挂着,为灰暗的心点上光明。 我该为辰熙留下点什么了。 想着,一边回头朝书房方向过去。 辰熙不在这里。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 我摊开一张白纸,拿起笔沾了些墨水,挥笔写起来。依然是不好看的字体,在逸远的教导下也没多大长进。 无从下手。握着笔写不到几个字就呆愣住,手停在半空。 我应该说些什么?对不起,我又任性了?或者,好好照顾自己? 他如果发现我不见了,会发疯吗? 我写道: 不要担心,我会回来的。 即使不在,我也会把你记在心里。还记得吗?我曾经问过你,如果我不是我,你的心是否依然?突然好想知道你的答案。 等我回来,你再告诉我好吗? 暖烟 吹干墨迹,仔细地折叠。 外面的天色已暗。点燃房里的灯,对着灯心发呆。墙上的影子随着烛火摇曳。 喧哗的人声隐隐传来。我愣了半会儿,才把纸塞进衣袖中,推门走出去。 一踏门口便撞上了人,鼻子骤时一阵酸痛。我捂住鼻子刚想抱怨,谁知还没看清来人的面目手臂就被用力一拽,随即两人一同钻入房间里。房门轰然关上。 乌黑的四周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我的心跳越来越快,身后那个来历不明的人依旧反手钳住我,害我动都不能动。 第53章 莫名其妙 突如其来的陌生气息让我感觉不安。我试图挣扎想要突破他的控制,他却总能很容易就制住我。 “你是谁?”我开口问道。沉默流动着太多的诡异。 外面的嘈杂一时静了下来,好象先前的声音只是我的错觉。 后面没有回答。 我忍不住又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闯进来?” “你是蓝暖烟?”低沉的嗓音终于缓缓传过来。 我更加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除了王妃还有谁能自由出入王爷的书房?”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闯进来?”我冷冷问道。他能够平安地进入皇宫,公然地站在我们宫里,身份背景肯定不简单。 他丝毫没有想放开我的意思,我们就这样别扭地站在黑暗的空间里,即使想要冲他瞪大眼睛表示不满也做不到。 “你不需要知道。”他同样冷漠地回了我一句。 我冷笑:“你没经通报就闯进我的宫里,我还不需要知道吗?还有,你就准备这样抓着我不放开吗?” 倏然,他猛地把我向前一推,我踉跄了几步才勉强扶住书桌站定。 我转过头,恼怒道:“你难道就不能轻点吗?这里这么暗,万一我磕到桌角怎么办?” 他似是愣住,半晌也没再出声。 “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可没工夫和你瞎耗。”我决定放弃迂回战术,来个直捣黄龙。 “想来看看你。”他的声音故意压低,虽然很沉,听起来却很舒服。 我吓了一跳。一个陌生男子无缘无故声称他的目的就是看自己一眼,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吧。 “看我做什么?我不认识你。”我语气弱了下来。 “你不是想救几个人吗?”他话题一转。 “我不喜欢和人打哑谜。”我忍无可忍。不要让我猜,这个世界,最难猜的就是人心。 他慢慢走过来,我暗暗往后靠,却发现靠无可靠。 月光穿过窗户,投射在他脸上,昏黄的颜色在发着亮。他如同站在镁光灯下,皎洁的月光映着他那完美无疵的脸,显得神秘而高贵。我不觉呼吸一滞,想说的话也梗在喉头。 沉默了半晌,我才重新组织好语言,冷冷地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直直看着我。 他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气质,高贵得像个王子,和一身行衣搭配在一起,却不觉得突兀。也许是衣服在迁就他,或者说是它掩盖不住他本身的光芒。 我强装镇定,心里早已打起边鼓,咚咚响个不停。手心沁出汗,背也在发凉。 他却突然伸出手,勾起我的下巴。 我一时气急,连忙拍掉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你这是干什么?” “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他突然轻笑起来。 他再次逼近我,依旧笑意盎然:“我来提醒你一句。” 我蹙紧眉。惊讶,疑惑卷成一团涌向心头。 他却突然敛了笑,气氛骤时凝结。 “蓝暖烟。你和沈家的恩怨该结束了。” “你说什么?”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 “你还是做了决定了?”他转移话题的功力着实只能让人望其项背。从一开始就完全是我问什么他就不答什么。 第54章 古怪 “你能不能,明确地告诉我,你到底想说些什么?”我无奈地看着他,内心倍受煎熬。 他笑了笑。说:“你不是要拿画去和他交换吗?” “这是我们的事,为什么要我结束恩怨?一切都是他先挑起的不是吗?”我冷哼一声。 “这一切,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倏地,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我侧耳一听,是辰熙。他回来了。 我焦虑地往他那边看了看,却发现他一点紧张的神色也没有。 神态自若。好象即使被发现也没关系,或者说是不在乎。 我拉住他的手,急声道:“快藏起来。辰熙回来了!” 他俨然不动。眼睛只是稍微瞄了门。 脚步越来越近。我的心也随着忐忑不安。 “你想让他发现你吗?”我压低嗓音,尽力拽着他往窗边拖,“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求你了,快走吧。” 他有些讶异地盯着我。手指指向外面:“那你现在应该去拖住他,我才能趁空溜走啊。” 我呼了口气,三步一回头,不忘叮嘱道:“你小心点,出了事,我也保不住你。” 他嘴角一挑,调侃道:“先救你自己吧。” 然后身形一闪,隐在房间的黑暗角落。 我微微调整好过于急促的呼吸。这才慢慢打开了门。 辰熙被我吓了一大跳,停在房门不远处愣愣地看着我,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也不点灯?” 第55章 李氏 我干笑几声:“过来看看。本想马上就走了,所以也就没点灯。” 在他走过来之前,我先向他走去。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帮忙为一个陌生人做掩护,只是下意识觉得应该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我顺手挽住辰熙:“吃过晚饭了吗?” “刚刚回来。好象听说临凤宫那边设宴,所以赶过来还跟你一起过去。”辰熙揉揉太阳穴,眼睛布满血丝。看来真是累坏了。 我心疼地说:“你就不能留下来休息不去吗?” 他轻笑,刮了一下我的鼻梁:“又在说傻话了。家宴哪有不去的道理。需要换衣服吗?还是现在就可以过去了?” 我低头看了看,今天正好穿了宫服,便摇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们直接过去吧。” 临走前不忘回望了书房一眼,才不放心地离开。至于他是不是贼,基本上我是管不住了。 皇后设宴不外乎就是把几个媳妇聚集起来训训话,而儿子当然则由皇帝那边负责。 很明显,现在我们就是这种情况。吃完晚饭后,男女便分开来到各自的房间,当然也缺不了侧妃李萃琪。皇后似乎很喜欢这个媳妇,从她一进门就笑得合不拢嘴,想当初我刚进宫那时,态度就是天差地别,不在一个坎上。 李氏倒也礼数不差,恭敬地跟在紫凝身后,答话不卑不亢。 紫凝见到我很是高兴,拉着我问长问短。想想也是算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她不肯露面,而我是不想露面。 “最近怎么看起来又瘦了?”她惊讶地问道。 “哪有?是太久没见面,看岔了吧?”我笑着回答。 “萃琪,这位是沐亲王妃,过来见见吧。”紫凝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而是突然转过身后朝李氏说道。 因为不是很清楚这个王朝的礼数究竟是我这个二王妃应该先向大王爷的侧妃行礼呢还是她必须向我行礼,所以我不得不伫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就算是礼多人不怪吧,我刚要屈身,李氏已经先我一步朝我行了宫礼,说:“臣妾李氏见过沐王妃。”我忙说:“无须多礼。”不用说,看来在云晖朝,我这个正室虽然辈分比大王爷的侧妃小,但地位还是在她之上。 第56章 决定 紫凝在旁边扑哧一笑,看着我说:“好了好了,你这性子,总会瞎紧张,”她又跟李氏说,“以后对沐王妃不用太拘礼,她呀,不习惯。” 李氏微微抿嘴一笑,不置可否。 她的话不多,偶尔插上几句,却往往见解独特。聊了不久话,皇后突然提起明日要去云寿山烧香。 我大吃一惊。她接下来的一段话更是完全打破我进入幻想的可能性:“今年多了两个人一起去,看来会热闹许多。 ”然后看着我笑道:“暖烟,你明天应该没什么别的事要做吧?” 即使有也不敢说不啊。表面看是征求我的意见,实际上却不容许有“不”这个字从我的嘴里蹦出来,理所当然,我得违心地摇头说:“没有。”虽然皇后对我的态度已经不同以往,但我还是不敢拿这个不稳定的示好当赌注,一失足成千古恨,经验告诉我,老祖宗的家训不可忘。 皇后果然对我的回答很是满意,亲热地拉过我坐在她旁边,乐呵呵地对紫凝说:“那明天的供品就由你去准备吧,和往常一样便好。回头定了时辰,派人过去各个宫里告知一声。”紫凝笑笑点点头:“是。” 几个人唠嗑了些有的没的,夜幕也拉到尽头。一边强打精神和她们聊着话,一边祈祷辰熙赶快从皇帝那边脱身来拯救我。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人都能凑成一桌了。 皇后终于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多,聊得太久,微咳一声:“也晚了,都回去歇着吧,明天还得上山呢。” 我如释重负,忙站起身,就差没在她面前伸伸懒腰,打打哈欠。 我们刚走到大厅,紫凝突然叫住了我。只见她让李氏先行回府,才拉过我低声问道:“最近可还好?” 是好是坏,连我自己都无法把握。我苦笑,不知道如何回答。紫凝蹙着眉,手劲也用力不少,担心地说:“凡事想开点,别钻牛角尖。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话音却嘎然而止,换成一脸懊悔。我似乎有点明白,她本是想劝导,一边又怕提起我的伤心事惹我不高兴。 于是我只能反过来安慰她:“我已经好多了。” 她明显松了口气:“辰熙已经嘱咐过我们不能在你面前提起这些,怕你不开心。我一下就给忘了。你可千万别介意。” 我微微一笑:“他就是太在意了,所以总给你们添麻烦。” 紫凝倒是羡慕不已,不由说道:“你呀,是身不福中不知福啊,背后有多少人想都想不到呢。” 我只笑不答。不必否认,也不必承认。有些事心知肚明就行,此时多一句少一句都难免会画蛇添足。 第57章 巧遇 远远听见隐约的脚步声传来。我们相视一笑,颇有默契地携手往厅堂走去。 没料到来人除了辰熙两兄弟,还跟着一个陌生男子,年纪不大,清秀中带着一股沉稳。 他象是发现我正用探究的眼光打量着他,不禁腼腆一笑,微微作福,先行解了我的疑惑:“臣弟见过两位皇嫂。” 我才恍然大悟。如果估计没错,他应该是三王子言熙。前不久刚刚见过他的母亲喜妃,现在碰巧就见他本人了。 我们客气地回了礼。 紫凝熟稔地接过话头:“三皇弟何时过来的?喜母妃最近过得还好吗?我最近有点忙,都没找到空过去。你回去可要帮我问候一声,让她别放在心上。” 言熙轻轻笑了笑,答道:“皇嫂一向有心,母亲和臣弟都记着呢。” 而我无意间眼角瞟过明熙,却见他也在冲着我微笑,似乎已经忘记上次我和他之间那场对我来说并不怎么愉快的谈话。他越显得若无其事,我就越发不安。因为无法了解他的意图,所以才逼得我不得不对未知的潜在危机想得更多,也变得更敏感。 稍一走神,这边已经有人拉过我的手。我回头,辰熙早已站在身边。依然温柔的笑却没办法遮掩住满脸倦容。 我的心顿时涌发出强烈的愧疚和自责,浓到散不开。 这段时间以来,我只顾着自己独自悲伤,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和处境。他一边忙于政事,另一边还得顾及到我的情绪波动。我虽身为人妻,反而对此不闻不问,连自己的丈夫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都没有要深入了解的意思。 不能做到满分,至少也要及格。即使帮不了他什么忙,也不能给他添麻烦。这才是我最应该做的事吧。 要不是碍于其他人在旁边看着,我恐怕又要忍不住掉眼泪了。 也许末绿的死在别人看来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事,在我眼里就变得不一般了。而正因为我的不一样,才让辰熙必须费劲地不断跟外人千叮万嘱,竭力让我不受任何流言蜚语的中伤。 我在想,如果没有他支撑着,我恐怕早在事件发生后就被口水淹死了,哪还能在自个儿宫里顾着自怨自艾。 “怎么又发起呆了?”辰熙轻推了我一把,凑在我耳边说,“三弟刚刚说,母妃没少惦记着你呢。” 我怔愣了一会儿,才恍过神,不好意思地对言熙答道:“倒让母妃挂心了。要是明儿逮着空,便过去请安。” 言熙不以为杵,温和地说:“请安的事倒不需要那么急,养好身子才重要。只是听二哥说最近嫂子身体不太利索,可有让太医瞧瞧?我看二哥是担心得不得了。”说完,其他几个人也都笑了起来。 我嗔了辰熙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紫凝突然插了话:“好了好了。天也不早了,如果让你二嫂累着了,看你二哥还能不能饶你。”简直是雪上加霜。 我尴尬不已,看着辰熙不知所措。 谁想却是明熙站出来说了话:“今个儿就到这吧。三弟你回去后把那些档案整理好,明天上朝的时候要用。”我发现他的目光往我这边一扫而过,快到让人以为那只是幻觉。 言熙微微点头,答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准备。那么臣弟先告退了。” 各自散了之后,我和辰熙才相携着往回走。 “辰熙,你最近是不是因为我觉得很累?”我停下来。 “累?你怎么会这么想?”辰熙一脸紧张。 “我是不是给你带了很多麻烦?”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别想太多。”他急忙说。 “你放心,我不会再这样了。”我轻轻地说,“不会哭,也不会闹了,你也不用太考虑到我,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无论你查到什么,我都不会过问。你也不用怕我知道了会伤心难过。我可以承受得了。” 辰熙怜惜地把我拥入怀中,柔声说道:“我只想给你一个不受外界影响的地方。所以不管别人说了什么话,你都不用放在心里。只要看着我就行了。” 我猫在他怀里,低声应着。 “对了。”我突然想到,“言熙他怎么会很你们一起出来?” “哦,他刚好过来见父皇。现在他也开始协助我负责你爹那件案子,本来父皇还想给他赐婚,听说是冯家的梦蝶,不过她却失踪了这么久,也只能先搁置不提了。” 我艰难地咽了口气。赐婚?对象还是梦蝶。真不知道梦蝶的失踪算不算天意。难以想象,如果真要结这门亲事的话,那我是不是应该以死进谏。 我用什么理由来阻止?我有什么立场阻止?恐怕还未成功就成为众矢之的了吧。 “这个赐婚,会不会取消?”我底气不足地问。 “如果梦蝶能够平安回来,这亲事应该是跑不掉的了。” 静悄悄。我总不能向他们坦陈他们是亲兄妹的事实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天是不是在考验的我承受能力?大概是看我在人生的前二十几年过得太逍遥自在,所以才狠了心把我扔在这个地方,好让我想炸了脑袋,来处理这些棘手的东西。万一脑筋动得慢些或者哪里出了差错,都很可能小命不保。 “不行!这个婚不能结!”我不禁脱口而出。那可是违背伦理道德的大事。 “嘘,小声点。”辰熙赶忙捂住我的嘴,责道:“好好的,怎么又说一些傻话?父皇决定的事没人敢说不。” “可是……不好……不能……”我有点语无伦次。实在找不出任何更好的理由。 辰熙伸手探了我的额头,确定我没有发烧而造成头脑发昏说胡话之后,才吁了口气:“你是累了吧,都在说些什么话?恩?接下来是应该尽早找到梦蝶和你爹,婚事都还得搁后再提呢。” 我倒是开始希望梦蝶不要再回来。谁能圆这个谎?谁能阻止一切不可能发生?我不知道。各种难题都接踵而来,压在我头上。我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外加不聪明的小女子,又能期望我解决多少问题呢? 我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越急就会越乱,平静后也许能找到一个折中的方法。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而让我更头疼的是明天上云寿山的事情。皇后也真会挑时间,看来也只能倚仗那句老话:船到桥头自然直。当我们束手无策的时候,这是最好的座右铭。 回到寝宫的时候早已夜深。洗刷一番后,才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 一夜辗转反侧。而辰熙则疲累过度,一沾床便睡,留下我一个人清醒着,暗自长吁短叹。直到将近天亮,才模糊睡去。 一觉醒来,辰熙早就不在了。只见玉宁站在不远处,发现我已经醒过来,才捞起衣服朝我走来。 我打着哈欠坐起来,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也就是早上09 时至11时。 我大惊。急忙问:“大王妃那边有没有派人过来说什么时候去云寿山?” “一早就来了。说是辰时。不过见您还未醒,所以大王妃说了让您多休息,迟些再去。现在预定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我匆忙套上外衣,梳好发髻后才看到镜中的我眼睛有些浮肿,便吩咐玉宁尽量遮盖住。 正赶着出门时,突然想起还事情没交代,便停住脚步,回头跟玉宁说道:“如果我不能赶回来去赴约,你便代我发信过去要求推延时间。” 第58章 意外之旅 大厅里,紫凝派的人早已垂手站立等着。见我出来,忙作揖连声说道:“小人给二王妃请安。皇后已经在外面的马车上等着了。” 我有些尴尬地应了声快步跟在他身后。 马车缀着金色垂帘,在阳光照射下炫彩夺目。十几名护卫威风凛凛地站立两旁。紫凝掀起帘朝我招手。我微微一笑,一刻也不敢放松,天底下敢让皇后等的只有我吧。 一上去,便慌忙请罪:“儿臣让母后久等了。” 皇后反倒笑着说:“听辰熙说你昨晚睡得不好,便让你多睡了会儿。” “是啊,我早上派人过去的时候辰熙是这么回的。”紫凝补充道。我暗自松了口气,辰熙的话总是比我有分量,至少是在他娘面前。她怎么说也要不看僧面看佛面,特别是想跟他修好还未愈合的感情,更要尽量的讨好。而我正好成了他们的润滑油,在他们磨合期间起了某些作用。 李氏轻笑地跟我颔首问安,我本想就近坐在她身边。可是皇后一个招手便把我拉到她身旁空出来的位子上。 车外不时传来一阵花香,清甜的空气不觉让人心旷神宜。马车偶有颠簸,却不严重,马蹄敲打地面发出有规则的咯噔声。紫凝不时赞道:“郊外的空气果真比任何地方都好。看来我也是太久没出来走走了。” 李氏附和道:“外面的空气怕是比宫里还要鲜甜,大概是花木繁多的缘故吧。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同意地点点头说:“出来倒是件好事。对吧,暖烟。”许是见我久不言语,侧头问。 我笑着说:“母后说得对,大自然赋予我们生机活力,并给了我们透明无杂质的心情。”随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李氏若有所思向我瞟了一眼。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车已来到山脚下。依次下了车后,满眼青绿破不及待地钻进眼帘。 繁花盛放,树木苍郁。一条小径蜿延而上,成群的小鸟站在枝头放开怀抱大声歌唱。阵容庞大的灌木丛伸着懒腰,从大树底下冒出来,安然接受着庇护。大约因为圣驾光临,整座山除了鸟鸣声,不闻人世喧哗。皇后她们各自由人搀着开始爬山。一小厮过来正要扶我,我低声回绝:“不用了。本宫自己走上去就行了。” 他诧异地盯看着我,对我的话有些措手不及。我微笑着向前迈进。似乎好久没象今天这样在山路上漫步,看着头顶透明如纱的天际。几团白云镶嵌在薄纱上,增添了几分纯净和清雅。扑鼻的花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在胸腔里氤氲。 轻吐一口气,心中积压了多日的抑郁被疏导开来。踩着石阶缓缓往上爬,薄汗早已渗上额头。后背也开始有些黏湿。 我拿出手帕胡乱擦了些。 皇后和紫凝走在前面不时交头低语,李氏却突然停了下来,往我这边望过来。我投以一笑,慢慢地走过去。 她似是在等我。待我走近,便见她放开了扶着的手,朝我挥了挥。 “看来王妃今日兴致不错。”她抿嘴轻笑走过来和我并肩。 我又擦了擦汗,有些气喘地说:“偶尔走走,精神还算不错。” 她的鼻尖也开始渗出汗珠,在太阳折射下闪着点点光芒。彼此沉默了好半会儿,谁都不想先打破这种静谧的气氛。我怕会越来越尴尬,因此率先开口:“你大婚的时候,我都没机会跟你道贺,现在说还不算晚吧?” 她笑起来:“当然不会,是我们照顾不周了。一直听人说起你的名字,心想那天就可以看到本人了,哪知道倒错过了。”我不觉扯了扯嘴角,看来我还真是大名鼎鼎,声名远播。不由得干笑:“还好你没说久仰大名,不然我怕是要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她清脆的笑声在空谷中回荡,惊起停在树梢的小鸟,扑哧地拍着翅膀飞远,也引得前面几人频频回首,紫凝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复又和皇后说着话。 李氏性格温和,却也不显得柔弱,一路上虽然没有聊了很多话,也没有冷场。她并没有提到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这倒让我觉得有些惊讶。她一直在和我聊有关养生和花草,丝毫不提其他敏感的话题。 时间流水般淌过。 而我们要前往烧香的灵峪寺就在半山腰上。 在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寺塔的尖顶,和听到木鱼的敲打声。念经声缕缕飘散在空旷的大山中。 主持与几个僧众立在寺门口,朝我们双手合十微微一鞠,念道:“阿呢陀佛。老衲等人见过皇后娘娘,大王妃和二王妃。” 皇后也微侧身说:“大师有礼了。” 我站在紫凝后面颔首回礼后,跟着踏进了灵峪寺。 正门中间是一个大香炉,香烟袅袅升起。偶有僧人从面前走过。 由皇后上了头柱香。接着是紫凝,我还有李氏。 主持在看到我的时候眼中露出讶异的神色。皱着眉冲我低声咕哝了一句:“奇缘抑或是孽缘,施主应三思三思。” 我的心猛地一沉。脸色一瞬间有些发白。 退下之后,一度陷入茫然。因为不明白,所以更加觉得古怪。 李氏马上就发现我的异状,问道:“是太累了吗?” 我摇头,恢复常态:“可能被烟呛到了,有些没反应过来。” 紫凝也凑过来,说道:“要不你先下去歇着吧。母后等一下还要进去佛堂里面念经,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你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到房里休息。辰熙说不能让你太累。” 我哭笑不得。大家都把我当成易碎娃娃了啊。一见我不对劲就问我累了吗,不舒服吗。我给人的印象看来是停留在经常生病的阶段无法前进了。也许在别人眼中我本来就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人,这一点不曾改变过。 干脆顺水推舟,也好找个清净的地方想一些一直弄不清楚的问题,譬如刚才主持的那番话,的确在我心里扔下一块大石头, 激起千层浪。 果然,紫凝很快就帮我安排了一间房间。并吩咐了没有我的命令不得随便打扰。 她们在里面和我坐了一下就离开了。剩下我单独一个人。 装修朴素的房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脑袋开始模糊起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大概是昨晚睡不好,还真的困了。 即使拼命想要脑袋运转,也敌不过浓浓的睡意。掐算了时间,也将近午时,稍微合下眼也该起来用午膳了。 漫长的梦境。白雾缥缈的前方。隐约一股力量把我拽向朦胧的白雾中,看不清楚自己的五指,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充斥着。我极力想摆脱这种两头靠不到岸,永远无边无际的恐惧,漫无目的象只没头苍蝇乱撞,试图用盲目为自己开辟出一条新的出路。 终于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过来。睁眼之处是一片陌生。既不是自己的寝宫也不是灵裕寺的客房。淡白色的纱帐,绣着各异的花色。我挣扎着坐起来,手揉着太阳穴,试图让反应迟钝的脑袋恢复过来。扶着床栏吃立地站起,勉强稳住摇晃不定的身子,才蹒跚地朝门口走去。正当我中途停下缓口气的空隙。 一阵不规律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然后门吱呀一下被打开了。我双手按着桌沿侧过身望去,看到来人时眉头不禁紧皱。发出暗哑的声音:“原来是你。” 他依然是玩世不恭神态,却因为换了衣服显得华贵得多。原有的王族气息更被散发出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又见面了。沐亲王妃。” 不知什么原因,身体仍然没能使上力气。我只能缓慢地说话:“为什么这么做?即使想阻止我和沈子玉见面也不需要把我抓来吧?”他转着手上的扳指,不急不徐地说:“当然不止这个原因。” 呼吸越来越急促,我不由得抚上胸口,有气无力地说:“你,究竟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药……” 还没说完,眼前一暗,刹时天旋地转,脚一软,就快往下跌。只觉他伸手把我一捞,阻止了我的下滑,在我瘫倒在地之前把我拦腰抱起。 他把我放在了床上让我躺好。 我这才缓过气,抓住他的手问:“为什么……会这样?” 他突然温柔地安抚我:“你先休息一会儿,没事的。” 我又重新陷入了昏睡中。 迷糊中断断续续听到有些声音在耳边飘荡着。 “你们是怎么办的事情?!我不是说不准伤害她吗?!” “小的不知道她……所以药效才会这么厉害。” 我想听清楚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却一直提不起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才睁得开沉重的眼皮。 他就坐在床头看着我。令人惊讶的是他眼里没有了该有的疏离淡漠。 我无力地张了张嘴,低如蚊蚁:“我……想回去。”真的好想一睁开眼就能看到辰熙,手心有暖暖的温度,而不是现在冰冷肆无忌惮地蹿入。 他居然柔声说:“没事了。只是身子虚。休养些日子就会好的。” “为什么会这样?”我想不懂,猜不透。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等你的身子养好了我们再说好不好?”他低声说服我。 我也妥协了,现在连说话都要费很大劲,更别说搞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辰熙。我好想回到你身边。”我嘟囔着闭上了眼。 “好好睡吧。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有人在我耳边低语。 他每天都会来。有时我都会处于昏睡中,但醒来后照顾我的小丫头都会跟我说他已经来过了。 小丫头叫非儿,话不多,很细心。生病这段时间,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但从来不回答我任何问题,最多就跟我报告他来的时间和次数,仅此而已。 喝了很多汤药,以致嘴里总是残留着各种苦涩的味道。直到清醒后都没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生这么一场大病。 最近精神好了很多,也开始由全躺改为半躺。偶尔还能找非儿说说话。这会儿,非儿刚刚帮我把靠枕垫在身后扶我坐起的时候,他就进来了。 第59章 乱套 虽然我对他的关心有些感激,但回头想想,这病怎么说也和他有关,所以脸色也好不起来。淡淡地说:“准备告诉我原因了吗?” 他拉过椅子坐下来。并没有答腔。只是看着我。 良久才问:“最近感觉好些了吗?” “恩。”我低哼一声。 “对不起。他们的疏忽让你受苦了。还好孩子没事。” 我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孩子?”是听错了吧。我暗暗告诉自己。 他点点头:“计划有变,看来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了。因为辰熙找你找得很急。怕是不找到就不罢休。”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我不会离开这里。还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开始语无伦次。我压根就没想到孩子这件事,就算是离开辰熙,也不是用这种方式,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亏损得很严重了?”他声音大了起来,脸色也逐渐由青转黑。 “要不是我早就吩咐他们不能下太重的迷药,不要说连孩子的命都保不住,连你都有危险。你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和孩子?” “我怎么会有孩子?不可能!” “你中毒了知道吗?要不是我先把你带出来。你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差,你不为自己想想总要为孩子想想吧。” “中毒?”我晃了晃头,“怎么会?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听到的。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他盯着我。 “都发生什么事了?”我茫然地看着他,“你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摇头叹了口气。“所有你的身世全都是假的。还有蓝宁那封信,虽然是他亲手所写,但他也是蒙在鼓里。” 我早已惊呆。反应不过来了。错愕地瞪着他。 “你失踪这几天,外面翻天覆地都在找你。我看除了辰熙是真心想找到你,其他人都各有目的吧。” “继续说。”我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你偷了那幅画的事已经被捅了出来,刚好你一个失踪,就更不能平静了。当然我承认当初把你带到这里是有目的的,包括上次进宫那趟。只是,没想到已经有人这么快就在你身上下手。”他看了我一眼,确定一下我是否还能再听下去。 我点点头。 “沈子玉想要的不止那幅画,还有你。” “我?”我瞪大了眼睛。 他表情严肃:“所有那幅画的传言都是我们放出去的,包括传言中只有你才能解出其中的谜底。” “可是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解地说。 “你当然什么都不会知道,因为本来就不存在任何秘密。”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所以他才千方百计要把画得到手,然后便是你。” “那你又起了什么作用?为什么平白无故把我拖下水?就不能让我好好过日子吗?”我恨恨地说。我居然是被一个完全虚假的传言逼得快疯掉。 他深深地看着我:“这是你逃脱不了的命运。只有你的身份才能在宫里搅出更大的风波。”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我的价值就是把皇宫搞得乌烟瘴气吗?”我恼怒地说,“还有,你刚才所说的身世又是什么?” “因为只有让皇室和沈家彼此心生戒备,才能保证我们国家不受到更大的威胁。”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国家?你不是云晖朝的人?”我惊讶不已。 “你也不是,更不是蓝暖烟。”他平静地说。 “我也不是?”我指着自己,不敢相信地问道,“我和你是同一个地方的?” “不错。我说了,你的身世不是你所听到的那样。” “因为我和沈家私底下有了某种交易,所以当事情败露后,朝廷即使不会轻易跟沈家绝交,也会心生芥蒂。你们的目的就是这样吗?所以你们才会放出假消息引沈子玉上钩,然后把我当鱼饵?现在朝廷因为我的失踪和沈子玉现身京城天下大乱了吧?” 他居然还能表现出一副赞赏的模样:“基本上没错。只要朝廷知道沈子玉怂恿堂堂王妃偷了禁宫里面的画,就绝不会置之不理。就算你的失踪与他无关,就算他一再澄清,也很消除嫌疑。” “我无故消失,使得整件事情更加扑朔迷离,朝廷就会把一切矛头都指向沈家,然后你就能坐收渔人之利。”我不禁握紧拳头。 “只有这样,云晖朝才不会有更多精力来和沈家合作威胁到我们穆羽国。你本来就是穆羽国的人。而且你也必须完成你姑姑未能完成的使命。”他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 “我怎么又多了个姑姑?她又是谁?”我脑子一片混乱。 “灵妃。她就是你的亲姑姑。你今天所做的本来应该是当年就必须完成的事情,最后却还是失败了。虽然此后十几年沈家和云晖朝并没有做出大动作,但没做不代表以后就不会发生。所以我们才必须趁着这个机会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又是谁?我的真正身份又是怎么回事?不用说,那个把事情及时捅出来的人也是你们的人吧?我失踪了,不就找不到人对质吗?朝廷会相信吗?”我快要抓狂。几根线不断地扯着,却永远找不到线头。 “今天就说到这里吧。大夫说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太劳累或者太激动。”他站起身便要走。 “你……还没说完呢。”我急得挣扎地坐起来。肚子一阵疼痛,捂着“哎呀”叫出声。顿时冷汗淋漓。 他见状,脸一黑,转身往回走。一把抓过我的手,紧绷着脸,静静地帮我把脉。 良久。他才抬起头,没好气地责道:“你就什么都不顾了?有的是时间,我们还可以慢慢说。你还要不要这个孩子?” 我的眼睛酸涩难忍,低低说:“要,怎么会不要。也许我和辰熙就只有这个孩子了。我一点都不认识什么姑姑,为什么要我来背负这一切?我只想好好地过日子,即使不做王妃,也能安静地终老。现在我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他默不作声。却突然拥我入怀。我即使想挣脱也没有了力气。就当他是在同情我这么一个命途多舛的可怜棋子好了。 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流下。 我轻轻抽泣着。静谧的世界里就惟有哭声经久不息。 “如果你是为辰熙好,就只能这么做。”他安抚着我,“你在他身边多一天,皇帝就不会完全信任他。即使没有这件事,皇帝对你也一直都有心结。” “因为我长得像灵妃?所以,他每次见到我表情才会不自然。可是,这都不是我们的错,凭什么要我们来承担?” 第60章 身份 自从那一次在他面前恸哭一场之后,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变得缓和起来。我明白怨恨对我,对现状的改变没有任何帮助。 不管命运要在我身上烙下怎样的刻印,我都无法阻止所有应该发生的轮回,如果灵妃没能完成的任务必须由我来接续,即使我再挣扎,再反对,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宿命是最残酷的一种结果,也是造成我悲哀之后唯一能够接受的理由。 我所做的事涉及到不仅仅是皇家的脸面,还有政治上的摩擦,我不可能再以合理的理由回到皇宫,光明正大地站在辰熙身边。现在,我只能尽我所能守着和辰熙仅存的一丝血脉,坚强地活下去。这也许也是我和他之间唯一的关联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想过要问他究竟是穆羽国的谁。可能我心里早就能猜到,能够全盘操控整个计划的人,一定不是什么简单可以小觎的小人物。如果他想说,不用我问,他也会亲口告诉我。 至今都想不出谁会对我下毒。不过,既然已经想置身事外,就干脆什么都不再追究。 他略微懂得一些医法,加上大夫的调理,我基本也能够下地走路了。除了身体因为长期的毒素积压有些虚弱,但也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偶尔会出去看一下外面的世界,感受一下活着的气息。这才发现多日来我都是住在一个小庭院里。景色幽雅,院子中间有个人工湖,湖上筑着小巧的六角亭。 非儿跟我说最近的脸色已经没有起初那么灰白。 然后搀着我来到小亭上,听着湖边的蛙叫,感受着微风吹拂脸上的清凉。 强迫自己不去想起任何可以让我心痛的回忆。包括辰熙。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而他也不存在在我的空间。 只是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忘记不了却只能强迫自己不去记起。 更多时候我喜欢坐在湖边空晃着两条腿,在平静的湖面上划开水圈,看着它一波接连一波荡漾开来。非儿多次苦心劝阻我,怕我又感染风寒。我每回只是笑,对她的话罔若未闻。直至烦了她的好心,才硬了性子把她隔离在我百米以外。 微弱的水声潺潺流入心田。 我双手撑着地面,头仰起。即使有着淡蓝清澈的天空,也遮掩不住满心的惆怅。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旁边顿然有声音响起:“还放不下么?” 我依然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喃喃道:“究竟能不能放下我自己都不能控制。明明知道回不去了,还是会心存侥幸,妄想有一天能够再见面。” “可是见了面又能怎样?他什么都做不了。带你走?他能做到放弃一切,只为了与你奔走天涯吗?” 他沉声道。 我苦笑,摇摇头:“我不要。就算他想要放弃,我也不让。皇宫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如果不是我的出现打乱了他原有的生活,现在也不会弄得鸡犬不宁了。” 我顿了一下:“选择,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一件可以做到两全齐美的事情。与其伤心失望,还不如不争。他可以继续过属于他的生活,而我也能躲在小角落,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 我温柔地抚摸着尚未凸起的肚子,在这里面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着,期待几个月后平安来到这个世间。 只是遗憾的是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让他得到父亲的疼爱。也许我一直心存内疚的就是这些吧。 “起来吧。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好,不能在外面太久。”他伸过手。 我盯着他的手愣了一下。辰熙最常做的动作就是摊开他温暖的手握住我的。 我抿了抿嘴,才把手覆上去。他轻轻一拉,帮我站了起来。 有很多话要问,却始终问不出口。因为太复杂,里面的利益关系也不是我一个问题就能搞清楚的。 多少次欲言又止。大概他看出我的窘相,主动问我:“是不是想问我是谁?还是你有什么不清楚的?” “是没有能让我觉得清楚的。”我喃喃自语。 他笑起来的时候居然还有一个很小的酒窝。 “如果你想问,我可以回答你想知道的任何问题。”他敛了笑。 我最想知道的? “为什么会是我?梦蝶究竟是不是灵妃的女儿?”我思索了半天才寻出第一个问题。 “本来做这件事的人应该是她不是你。但是因为蓝宁临时决定把她和冯家的小女儿交换身份,所以我们才不得不把你换过去。”他并没有放开我的手,拉着我轻轻地往前走去。 “梦蝶真的是她的女儿?”我有些吃惊。我还以为只要我的身世是假的,一切就会完全被推翻。 他娓娓道来:“当年,梦蝶的确是由蓝宁带出来的。我们后来得知他有意为了不让人查出她的真实身份,所以和冯家决定交换着抚养。于是,出于考虑,我爹才会下令把尚在襁褓中的你送过来,秘密收买了一个乳母,把你和冯家小女儿也给掉了包。” “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爹也能预知将来会发生的事情,包括和朝廷结亲?”我疑惑不已。 “当然不是。”他又微微一笑,“因为在此之前,朝廷已经有跟蓝宁结亲的意思。灵妃的故去使我们的计划不得不中止所以我们意识到这将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即使要等到可以重新实施我们的计划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也必须孤注一掷了。” “太冒险了。而且谁能预料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和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我不禁摇头感叹。 “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把你带出来吗?”他停下来侧头问我。 “你会告诉我不是吗?”我挣开他的手,后退了几步。 “那倒未必。如果你不准备问的话,我也不打算全盘托出。虽然你也算是穆羽国的人,但却也是云晖朝的王妃。” “这么说来,我还有问的权利。”我冷哼一声。微愠。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态度。我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计划,被迫离开辰熙,还不得不面临朝廷的通缉。连回去的机会都等于零。现在却还要遭受怀疑。委屈和辛酸一下涌上心头。 他没料到我会反应这么大,怔愣了一会儿。 我丢下他,疾步而去。 他回过神,在我身后追上来拽住我的手。 我冷冷地说:“放手。别忘了,我还是云晖朝的王妃。” “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所以才会自作主张把你从灵峪寺带回到这里。”他放低身段,破天荒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可以不用对我这么优待。把我留在宫里等着东窗事发不是更合你们心意。那时沈子玉恐怕也会更头痛。”我撇开头不肯看他。 “是,本来计划是这样没错。可是我见到你之后就改变主意了。”他认真地说。 我也消了火气。口气软了下来:“干嘛为了我破坏计划?我怕是受不起。” “不是怕你会被沈子玉扣留,因为会有人在你和他会面之前就故意泄露消息,而等待你的只会是朝廷的责问。我不忍心。”他吁了一口气,接着道:“小时候灵妃曾经待我极好,所以一看到你,就会想起她。然后,什么都顾不上了。我不能帮她脱离皇宫,但至少还能帮你离开,免受责罚。” “这就是你对我好的原因?我还以为我的突然失踪对你们来说有利可图。”不能否定这段时间,他的确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我。偶尔心存感激,也很快会被不甘和委屈淹没。 “前不久,我不顾我爹的反对,执意要把你带到这。即使外面成批人手在搜寻你的下落。我也会想办法护你周全。” “你爹是谁?你又是谁?”我忍不住要问。和一个人相处了好几天,却依然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说出来都好笑。 “我是穆羽国皇帝的三儿子,贝若季。”他平静地说。 我虽说已经猜到他非富即贵,还是震撼不小。 第61章 离开 “你不怕为了救我行踪败露,坏了你们十几年的计划?”我暗暗懊悔,不该因为他无心的一句话就乱发脾气。而且他也说得没错,我的王妃身份本来就摆在那,换位思考之下,我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还未确定是敌是友的人。毕竟他会对我有恻隐之心也是看在灵妃份上,而不是基于对我的认同。我还能怪责他什么吗?也许更应该感激他在事情揭发前带走了我。我实在没有信心可以直视辰熙震惊不可置信的眼睛。 “我既然决定这样做就是想好后果了。收到你们到灵裕寺上香的消息后才临时调派人手过去。” 我不禁插嘴道:“我身边有你的人?”休养期间我也不是没想过,否定了又肯定。肯定了又重新推翻。来回挣扎了好久都没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你该猜到的不是吗?”他背过身去,看着满湖春水,眼神更显深邃幽远。“如果没有,我也不可能自由进出皇宫。” 我居然不怒反笑:“是玉宁吧。只有她最清楚整件事,我想捅出来的人也是她吧。” 许是没见到意料中的勃然大怒,他迟疑了一下才说:“你不是该生气吗?你所信任的人,也许她已经把你所有的秘密都向我汇报了。” 我说:“我原先以为她听命于沈子玉,只是现在换了主子而已。我只是不想怀着怨恨过日子。如果我觉得不开心,他会感觉得到。我只希望我的孩子不必承受这些,平安地来到这个世界。” 每一天都会想着,怎么才可以给他最好的照顾。看事情的角度也宽和了很多,偶尔也会想起妈妈,虽然曾经埋怨过,可是当我自己也开始成为母亲之后,就学会了体谅,那时她也是曾经想过给我最多的爱,给我一个快乐的世界吧。只是后来力不从心,忘记了她应该给我的爱和关心,留下我孤单地陪着年老的外婆。 而若季一边也在细心地帮我调理,体内残留的毒素都清除得差不多。虽然他多次问我会是谁下的毒,但我都避而不答。不是不想知道,只是不愿再触碰。我真心相对的每个人都有嫌疑,这也许才是我最不敢面对的结果。现在,有了孩子的心满意足已经冲淡了我的悲伤,最想做的就是好好地照顾自己,保护好与我血脉相连的宝贝。能够感觉他在慢慢地长大,偶尔也会发脾气,证明他的存在。 我不问外界的一切,若季也闭口不提。 直到有一天,他才跟我说:“我们可能要马上启程回穆羽国了。”我停下手上的针线活,惊讶地看着他:“已经有人查到这里了吗?” 他凝重地点点头,略有不安:“我们还不能确实究竟是谁的人。当前之计只能越快离开越好。” 我放下东西站起来,说:我知道了。我随时都可以走。“ 他皱了皱眉,不确信地问:“你真的想清楚了?” 我苦笑,摊开手:“我还有选择吗?我回不去了,即使放不下也扭转不了局势,不是吗?” 他转过身往门口走去。门关上的瞬间,仿佛夹杂着几声叹息,轻若羽毛。我嘴角轻抿,眼泪滑过脸颊。“宝宝,我们跟爸爸说再见吧。对不起,辰熙,对不起。”我强压住将近决堤的疼痛,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这一次,可能便是永别。从此各在天涯,无法再见。 第二天就仓促收拾了行李,为了安全起见,我换了男装。踏出大门的那一刻,怅然若失。如果没有打扰,我是不是就可以一直住下去,即使无法相见,也可以与他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 第62章 民宅 “走吧,蓝姑娘。”非儿在旁边催促。我收起失魂落魄,缓缓朝马车走去。上去了才发觉若季并不在。我不禁问她:“你家主子呢?”她一边帮我铺平靠垫,一边抬起头答道:“主子一大早便出门了。让我们随后送您离开。” 我有些坐立不安。 因为有了想要拼死保护的人,所以原本自以为视死如归的心境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难免会胆颤心惊,不为自己也为孩子。非儿的不露声色,让我看不出若季的突然出门是好是坏,未知的恐惧总是环绕心头,挥着不散。 为了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我拿起身边的针线筐,笨拙地绣起来。记得刚开始和非儿学的时候,经常扎得手指都红肿一片,现在也才勉强能够绣一些简单的花样。非儿有些不太放心,盯着我的手劝道:“蓝姑娘,车上不稳,怕是会扎伤手。要不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我笑着摇头:“这些天总在床上躺着,人更没精神。找点事做也好。”她见我执意,也不多劝,省得我心烦。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车停了。我长长松了口气。没有了中途杀出来的程咬金,总算是平安到达原定的地点。非儿扶了我下车后,就看到若季站在不远处。见了我,紧绷僵硬的脸色冒出一抹微笑,快步朝我走来。“没事吧?”他问。 我投以一笑:“还好什么事都没有。今天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他脸色微微一变,并不答。只是拉起我的手往他的马车走去。非儿跟在我们身后,待我上了车后,便见若季在她耳边低声说着话。 而后不多久他便也上了车,马车开始颠簸起行了。 他并没有主动提起今日发生的事,我也就闭口不问。斜靠着车厢静静地闭目养神。也许是怀着身孕的缘故,整个人都受不了太长的路程,特别是在马车上,一路上晃动不止,胃已经开始忍不住泛酸,快要禁不住吐出来。 过没多久,我已经脸色发白,捂着嘴,勉强按下那股胃酸上涌的冲动,但也干呕不止。 若季急忙从对面移过来,一边帮我拍着后背,一边掀起帘子,看了一下情况。我好不容易才缓过气,坐直了身。 他也放下帘子,拍我背的手却没停,我有些大病初愈的感觉,眼里早已结有泪珠。 “好点了吗?”他皱着眉头问。 我勉强地笑了笑,答道:“能换会儿气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这才停住,指了指外面说:“我们暂时找个地方住下,等你养好身子再出发,回去的路程太远,我怕你吃不消。” 我迟疑了一下才问:“不要紧吗?我还能支撑下去。” 他松了口气,随即笑道:“只要小心行事,应该还不会有太大麻烦。” 我微微点点头,不再言语。 他见我没心情说话,便识趣地回到原先的座位上。我斜眼瞟过去,却发现他的脸色暗黑,不似刚才,心事重重的样子。 经过一阵折腾,我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眼睛酸得支撑不住,随即便昏睡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幽幽醒来。睁眼一看,已不是在车里。白色的帐顶一下就跳进眼中。 小腹一阵涨痛,我惊觉不好,赶忙就想坐起身,刚一动,就被人按住。我这才看见他就坐在我床前。 我有些慌,忙问:“我这是怎么了?” 他摇摇头,很平静地说:“你放心。孩子没事。只是刚才你的心情起伏太大,动了胎气,休养些时日便没事了。”我才松了口气。 转而打量了四周环境,不解地问道:“这是?” 他站起身,也随着我看了几眼才说:“我们暂时的歇息地,一处民宅。” 第63章 逃跑 在民宅里也停留了几天,也不见他吩咐起程。我见自己精神稍微好转,便挣扎着起身,非儿没跟在我身边,也少了个人拦着我,行动反而自由得多。门外没人驻守,我慢慢地走着,顺便看着周遭的景物。看来这是一处久无人住的小宅,没有过多的房间,杂草丛生,让我觉得惊奇的是凌乱中却没有丝毫落魄。给人一种只要把那些杂草剔除就会焕然一新的错觉。明明看得出久后失修却依然不见颓败,这种反差着实令人不解。 我踩着软软的草床,向着不远处一间房子走去,整个民宅放眼看去,也就只有两个房间,除了我住的那间,剩下必是若季住的无疑。 不见先前带队的那批人,也不见有人在门口看守,这也是让我疑惑不已,生怕中途出了什么事,脚下不觉放快,微风绕过耳边,发出些微嗡响。 正想敲门进去,便听见里面有微弱的声音传出来,不细心听是没办法发现的。 出于好奇,我放下手,往门边一站,耳朵靠着门缝,想要听听若季究竟是在和说谁着话,如此小心翼翼,连侍卫都差遣不见踪影。 一个陌生的男声从门缝中灌进我的耳中。 “主子,我们真的要把蓝姑娘留在身边吗?云晖那边随时会查到我们身上来,她留着对我们来说莫不是一个大大的隐患。” “这一层我也不是没想到,只是现在是骑虎难下。总不能把她丢下不管不顾吧。”若季沉吟半晌,才说道。 我心也凉了半截,看来我已经成了滚烫山芋,不论到哪都被人所忌讳。 “那,我们是不是要按皇上说的主动把蓝姑娘交出来,任由云晖那边处置,只是我们不动声色把她随便带到容易被他们的人发现的地方,就可以功成身退,也不用担心她的存在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 他还没说完,就被若季打断,只听他低斥道:“我说了,这件事情还要从长计议。还没决定的事你不也许在父皇面前提起半句。云晖暂时被我们引开了视线,短时间内还不会找到她。倒是辰熙比较棘手,他查得更加紧密,可见她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我们留着她也不是完全没好处。” 我的手开始颤抖,轻轻转了个身,早已冷汗涔涔。是我太过于容易相信别人还是自己本来就不具备可以窥探人心的能力。呼吸有些急促,心里一万个想不透,究竟当初若季自称是为了救我还算不算事实。我对他来说只是一颗可以获取好处的棋子吗?他也提到辰熙,我不知道他可以利用我怎么从辰熙那里拿到什么好处,但肯定不会是在互利的基础下。 我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接着听:“大王子最近活动得紧,我们要不要赶回去?” 若季象是冷笑了一声:“别忘了,父王派我潜进来不是让我们来观光游湖。何况虽然蓝暖烟是因为我破坏了计划带出来,但也并不代表就坏了父王的意,只要我们稍加利用,一颗死棋也会突破重围,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就凭他,还没到火候。” 我不由得怔住,我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了一个明争暗斗的旋涡中,朝政上的争夺我并不太懂,但听若季的言下之意我已经变成他掌握实权不可缺少的筹码,鬼知道他会不会因此通过我伤害到辰熙。一想到这我就全身发冷。 他们的话还不时传出来,但我已无心再听下去,只能在不被人察觉之下先离开这个房间,万一让他们知道我偷听了不该听的话,怕是想留我也有心无力。 我特别留意脚下那些零碎的小石子,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通常让人一命呜呼的就是这些微不足道却最容易致命的小东西。好在侍卫被遣开,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会出现。我若无其事地踮着脚尖走到院中央,距离那扇门较远,才停下来。一个来回,手心的汗早已密密一层,额头也渗出几滴汗珠,心有余悸地回头望着那扇门,后面那个人还是前些日子细心照顾我的人吗?怎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判若两人呢?还是该怪自己见到慈眉善目的都一概相信不疑,才使得自己总是被耍得团团转? 心下不禁萌发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走。既然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给辰熙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出去大不了就被抓回宫,好过在这里给人当鱼饵,愿者上钩。 今天又刚好没人防备,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连回房间收拾细软都顾不上,急匆匆便往大门快步走去。刚把大门打开条小缝,就听见远处几匹马奔赶的声音,我暗叫不好,急忙把门合上。背靠着门,急出一身汗。小腹又开始有些疼痛,我捂着肚子,咬咬牙,走回房。 瞧了好半会儿,才发现纱帐后面有个半人高的小窗,也是整个房间里唯一一个窗户。只是为什么窗户要开在蚊帐后面就不得而知了。窗外一片翠绿,草有一寸高,看不到边际,从这里下去,虽然不知道会通向哪里,但也得冒险一试,终归比在这里坐以待毙的好。 我最担心的就是腹中胎儿能不能承受我向上攀爬的压力,只是没时间再多想,只能一边护着小腹,一边抓着窗沿。大门方向开始传来哄杂的声响,看来大队回来了。我不遗余力地往上蹭,窗户不高,但也费了我好大劲才上得去,因为在里面还有床可以垫脚,但外面就不同了,原本半人高的长度变成了一个人高,要在平时还可闭着眼跳下去,可是现在我身怀六甲,跳下去连孩子随时都可能不保。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双手夹紧窗口身体顺着墙一步一步慢慢滑下来。等到在地上站稳,身上也蹭了一身灰。 日头正猛,我有些眩晕,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待晕感过去,才小跑起来,渐渐离房子越来越远,直到它没入草丛,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停下来歇口气,口里干渴,象火熏过般。 前路茫茫,我又何去何从? 第64章 重逢 漫无目的地在那片荒草中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日落西斜,仍未看到一处可以栖身之所,心里不禁又急又渴,嘴唇也干裂发白,如果再不遇上人家,恐怕天一暗,我孤身一人,也熬不过今晚。咬咬牙,支起灌铅般沉重的双腿,往前挪动。周围平静得很不寻常,也不见若季的人沿路搜捕的迹象,这让我不免更加心慌。终于远处闪着几点亮光,因为太阳已经没入地平线,黑暗中那道光显得更为明显。没有人声喊叫,应该不是若季他们追寻而至。好不容易跌撞着来到亮着灯火的地方,是一处简陋朴实的小木屋子,里面有两个陌生的声音在交谈。 伸手敲门,待有脚步声接近正要开门时我已支持不住满身疲乏,昏厥过去,意识丧失前,一双大手接住了我,我才双目一闭,已是不省人事。 “暖烟,醒醒。”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眼眶泛红,鼻子发酸,便要哭出来。睁开眼,辰熙一脸焦急地看着我,抚上我的额头,我抿紧嘴,正想把手伸过去,牢牢抓紧他。谁料手还没够着,他突然从我视线中凭空消失,我胸口一闷,骤然转醒,呛了口气。 “爹,姐姐醒了!”眼前这个小女孩见我睁开眼,欣喜地扭过头朝某处喊道。门后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待他走近一瞧,约摸是四十岁上下的壮汉,皮肤黝黑。我挣扎着要坐起来,小女孩在旁帮忙扶着。男子见我已无大碍,宽心一笑,问道:“姑娘怎么会晕到在我家门口?” 我接过女孩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才缓缓道:“我本与丈夫一同出游,谁知半路出了意外,有几个坏人紧追不放,慌乱中就和他走散了。” 女孩听得眼泪盈盈,转过身同她爹哀求道:“爹,咱们可不能让姐姐再被坏人带走了。”男子不禁皱紧眉头,看似在心里权衡利弊。女孩见他不答,气嘟着嘴跟我说:“姐姐,你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十足的孩子气。 我不禁莞尔。 她也就十三四岁,脸上稚气未消。性子活泼灵俐,让人忍不住喜欢她。她爹似乎拿她没办法,唯有一笑置之。然后对我说:“姑娘就放心住下来吧。这里比较偏僻,那些人应该还不容易找到这里。” 我感激不尽,想要朝他鞠腰答谢,他忙不迭摆手:“不需要多礼,咱们是粗人,受不起啊。” 女孩兴高采烈地握着我的手笑嘻嘻说:“以后有姐姐陪,就不怕爹出门了。”他爹苦笑着摇摇头。 住了几天,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我才逐渐放下心。和他们熟络起来,男子姓刘,早年丧妻,只有一女作伴,所以对她很是疼爱。女儿小名翠心,和我甚是亲密,可能是从小没了母亲的缘故,所以见到我就倍感亲切,执意要把我留下。刘大哥每个月会有固定的几天要上山打猎,再三叮嘱我们小心之后就扛着刀出了门。 我换上了他妻子先前的衣服,倒也合身,乍看之下与普通农妇无异。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把头上的紫藤发簪也取了下来藏好。 待刘大哥一走,我就把翠心拉到一边,随口问道:“这里除了你们家还有其他人家吗?”既然我都可以误打误撞来到这,那若季不久也会寻到此处。趁他还没到,我也得想办法离开。 翠心摇摇头,指着东南面说:“我只跟爹去过那边集市,在我们家附近就没见有其他人了。”我思忖良久,才说:“翠心,姐姐想上集市买点东西,你能带路吗?”她水灵灵的眸子转了转,爽快地答应了。 集市离她家有段路程,一大早赶过去直到正午才看得见集市里喧哗的人群。到处都是吆喝声,我事先用一块纱巾蒙了脸,本以为会显得突兀,然而集市规模比我想象大了许多,人来人往,谁也没空理你穿成什么样。还不时能看到几个比我包得更严实的。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个集市周围住了许多外族人,已经处于民族大融合的阶段,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 翠心蹦跳着东看西瞧,而我则四处打量着,看能否在这里找个地方住下,再想想该往哪里走。路过一家当铺时把身上仅带的几样首饰也变卖掉做盘缠。两个人虚逛了半天,什么都没买成。 见天色不早,便准备打道回府。临走时问了一个路人,想要弄清楚我究竟身处何地。当他跟我说离京城不远,却着实吓了我一跳。兜来兜去,原来还在京城附近转圈。由此看出若季本来就没打算让我远离京城,他是带着我磨时间等辰熙他们自己掉进来。 而我又偏偏信了他,是他演戏太过逼真还是我头脑发热连是非黑白,好人坏人都分不清了? 正懊恼,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定睛一看,却是翠心,她朝我努努嘴,我转过身,就看到很多侍卫架着刀,从集市口蜂拥跑过来,我心下一惊,不免要慌,手忙脚乱之余才发现他们的目的不是我,只是拼命地推搡着人群,把道路两旁围得水泄不通。而我们也被前面的人挤推着退到了墙角,只有穿过众人的肩膀才勉强瞧到一些情况,但仍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我怕和翠心在推挤中被人群冲散,便紧紧拉着她的手,还不忘踮起脚尖,看着那边戒备森严的侍卫队。翠心低声问我:“雨绯姐姐,前面出什么事了?好多人啊。” 我也摇摇头,突然间聚集这么多官兵想来也不会是好事。现在整个集市的人都被赶到两边人墙之后,即使想走也没办法突破层层重围。我只能顺着人群移动,手里拽紧翠心,万一把她给丢了,跟她爹也无法交代。 其他人也一脸茫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怕是这里要出大事咯。以前可从来没这么多人出现在这里。”一个白发老翁抚着胡须幽幽说道。 我争上前去,问道:“老伯,您看得出是什么事情吗?” 他瞧了我一眼,嘿嘿笑起来:“这位姑娘,你这个问题就考倒我这个老人家了。你不如上前去问问那些士兵,也许还快些。”我脸就垮了下来,还好有块面纱遮住脸,不然让他看到我满是鄙夷的表情还不把他给气晕过去。 一个年轻人挤过来,洋洋得意地接过话头:“这个你要问我才知道啊。不怕告诉你,我有个亲戚在里头当官,说是最近这边来了个大人物,今天是要回京去了,才这么大阵仗。” 我不得不假装一副受教了的感激表情,听他讲完便撇过头,望向那边。 大人物?我也不见得认识几个,在这边进退两难,跟着一大群人瞎搅和。既然出不去,就顺便看看这个大人物有多大,害我也被困在里面进出不得。 叮当的响声隐约传来,那个年轻人又把头靠过来,充当解说员:“那是马颈上系着的代表身份的铃铛,地位越高那个铃声就会越清脆越响亮。”我瞥了他一眼,不答腔,他还自得其乐地说个不停:“听听这个声音就不同凡响啊,肯定是王爷之类的。”我的咯噔一下,不能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了,急忙追问:“这位小哥,你刚才说的是王爷?你没听错吧?就凭那种铃声就可以辨别一个人的身份,那也太瞎扯了吧。” 白发老翁也忍不住斥道:“你这个人,又跑出来骗人家姑娘家,还不赶快滚回家去。” 那年轻人一脸委屈:“月伯,你怎么好在别人家面前这么诋毁我,我是真能听得出来,等他来了你们就知道我没在说谎。” 翠心摇了摇我的手,我这才想起她还在我后边站着,便挤了个位让她钻进来,她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已经比我矮不了多少,可以勉强透过细缝看到前面。 我自从听到那个年轻人说的话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一边希望是辰熙,一边又怕真的是他。在还没确定我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不是祸之前,我是不能轻易就和他相认的,但就让我见他一面也好,即使是最后一面我也甘心。 第65章 再遇 人群突然涌动起来。我们齐齐望过去。马蹄声由远及近。跑在最前面的是几个身穿蓝色布料的侍卫,我当然认得出这种颜色的侍卫服只有宫里才有。心里不禁有了些许期待。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看看,就知道我没说错吧。”那个年轻人转过头来,邀功似的跟我小声说道。我也随着点点头,便不再理他。 铃声越来越响亮,终于可以瞟到中间那个大人物的黄色的衣角,我的眼光慢慢地移向上面。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细看过去。 竟是他!我微微张开嘴惊讶之余却感到失望。终究不会是他。 他眼风刚好扫过来。我心里一惊,但很快就意识到我的脸还有一块面纱。他即使目光如炬,也不可能一下就从千百人中认出我来。 为了稳妥起见,我还是低下头,跟身旁的翠心说:“我们回去吧。人已经走了,很快这里就可以通行了。” 果然,道路两旁的士兵纷纷收兵归队回府衙。百姓见已无热闹可瞧,也渐渐散了。喋喋不休的那个年轻人也垂着头,瞧了我一眼也走开了。 老伯又抚了抚胡须笑呵呵地对我说:“姑娘,天色不早,赶紧回家去吧。这里晚了可就不安全了。” 我谢了他的提醒就牵着翠心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我沉默不语,满腹疑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我是不是要改变计划潜会京城去?通常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也猜不到我会呆到他们的眼皮底下。 “姐姐,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翠心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我。我这才会过神来,帮她捋了耳后的碎发,歉疚地笑笑:“刚刚在想事情想入神呢,倒把你给冷落了。” 她不介意地拉紧我的手说:“姐姐,你能不能陪着我不走?”随后投来乞求的目光。 我一愣,眼神也暗淡下来。我的确是没办法给她任何承诺的。 我蹲下来,仰着头看着她说:“翠心,姐姐会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但是,我不能停留得太久,我怕坏人很快便会找上你们家,我不能害了你们啊。” 翠心眼里噙着泪水,摇摇头:“我们不怕。爹会保护我们的。你走了我就又是一个人了。”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安慰她:“乖,翠心,姐姐答应你不那么快走,陪你多几天好吗?”她才用手背擦了擦眼眶,欣喜地点点头。 回到家已是晚上。收拾了东西,给翠心张罗了晚饭,等到她上床睡了我才回到门口,席地而坐,双手抱膝,想着以后的路还能怎么走。回头望了翠心的房间,轻轻的鼻息声让我觉得心酸,我是放不下她,可是又不能在这里窝一辈子。突然好想辰熙,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好想见到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假装忘记,然后远离这些是非之地。可是我的感情总是无法控制地让我好想赶回京城,即使在宫外见到他的几率几乎等于零,但却会觉得心安。 连连叹了几口气。现在也只有等到刘大哥回来,我才能放心地跟他们告别离开。 日子平静地过了几天。我越发喜欢翠心这个孩子。贴心又善解人意,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着我所欠缺的勇气和活泼。只要她认为对的,她喜欢的都会义无返顾地坚持。而我却一直都在退缩,前怕狼后怕虎,决事不果断。 “翠心,姐姐问你,你娘去世之后你过得好吗?” 她抿着嘴,摇头道:“虽然爹很疼我,但是我一看到别人都有娘,心里还是很伤心。如果我也有娘该多好。” 我搂过她,心疼不已。我的孩子将来是不是也会这样想,我是不是不该自主剥夺他认回爸爸的权利?如果他问我:为什么不让我见爸爸?我能怎么回答? 我的眼泪滴下来。 “翠心,等你爹回来后,姐姐要走了。”我决定先坦白,让她有心理准备。 她从我怀里抬起头,瘪着嘴问:“就那么快吗?不能多留下几天吗?” 我抚着小腹,微笑地说:“因为姐姐想让我的孩子能见他爹一面。” “孩子?”她还没弄懂,不解地看着我。 我拉过她的手,放在小腹上,温柔地解释道:“姐姐,要跟你娘一样生出一个象你一样可爱的小翠心了。” 她惊喜到蹦起来,大叫:“真的吗?”可是骤然垂头丧气地坐下来:“我都不能看到他出生了。姐姐还会回来吗?会带他来看我吗?我给他很多好吃的。” 我摸着她的脸,“会的。姐姐会带他来看你的。” 五天后。刘大哥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我跟他说明了原由,告别了他们便踏上了京城的路途。我不敢看翠心伤心的眼睛,只能狠下心不再回头。 辗转了几天,才跌跌撞撞来到离京城已经不远的小镇柳园。 身上的盘缠已经几近用光,快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了。我又不得已变换了最后仅存的首饰,只留下紫藤花发簪。 找了个小客栈暂时住下。换了一身轻装,蒙了面纱,便出门打探明天到京城的具体路线。 柳园很小,路上行人也不多。我随手拉住一个过路人问:“这位大姐,能告诉我往京城应该走哪边吗?”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开口说道:“姑娘只身一个要去京城?” “是啊。小女本要上京寻亲戚。无奈在此人生地不熟,才……” 她指着柳园的石牌处,说:“你朝南走,很快就可以看到一条大河,你只要坐船过去便可以到达京城了。” 我福了福,朝她道谢便要走。她却突然拉住我,皱着眉头劝道:“姑娘,听我一句。最近可不是进京的好日子。听说里面正戒严着呢,只许进不许出,你还是先过了风头再去吧。” 我不觉得惊讶。摆明是在等着逮我嘛。“大姐可知是为何事?” “我们也不大清楚,可能是有什么疑犯逃出来了吧。朝廷也没说是什么事情。” 我谢过了她,刚想回客栈。却瞧见前面围了一群人。我好奇地凑过去看热闹,不过是几个人在那么推来撞去,看情形是打群架。越看越觉得无趣,便回了客栈。 客栈里人不多。掌柜见我回来,迎上前殷勤地问:“姑娘,可要用膳?我让人给您送去房里。”让他这么一说,我也顿时饥肠辘辘。便笑着让他去准备。末了,他还接着道:“您如果没事可别随便乱走,这客栈里刚刚住进了一些人。来头不小,别不小心冲撞了。” “我会小心的。”我一边走一边说。 正踏上楼梯,就和一班人擦身而过。我本能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怎么又撞上了?怎么我去哪都能遇上他? 我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等他们出了客栈我才松了口气,急忙跑回房间。 第66章 回京 本想立马收拾细软走人,以免夜长梦多,惹出事端,虽说我的目的是赶往京城寻机和辰熙见上一面,但自己去和被抓着去意义却是大大的不同。然而送饭菜过去的小二却泼了我一头冷水。“这位客倌,那京城的渡口早就歇了,您要乘船怎么也得等到明早咯。”我只好苦着脸住下。只要不踏出房门半步,他总不能闯进来抓了我去啊。 不出半柱香,他们就回来了。几个人把那条破旧的楼梯踩得吱呀响。我也纳闷:怎么身份不寻常的人也要屈就在这个小地方? 好奇心突起,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打开了一条细缝对外瞧着。我更加胆战心惊,对面站了四个护卫。真是冤家路窄!平时都不见得我有这么好运气。我大气都不敢喘几下便把头缩回来,关紧了门,坐在床上愁眉不展。这个时候小二还拼命给我添乱。敲着我的房门喊道:“客倌,给您送热水来了。”我不得已打开一道可供一个人出入的小缝让他进来,谁知他居然用脚一踹,便使得大门敞开。我惊得转过头去看对面,那些护卫也盯住我。我忙接过水,便急着把他打发走。也许是我太过于心虚,有点草木皆兵了,但小心谨慎也不是坏事。 护卫的面无表情倒让我轻松了些。小二前脚一出我后脚就把门踹上了。这才脱了外衣倒床上躺着。期间虽惊醒了几次,倒也平安无事。待到他们离去,我才稍微整理了行李出门。 行色匆匆往渡口走去,生怕他又中途哪里出现。天帘只拉开一半,还没大亮,路上行人稀少,好在柳园到渡口的这段路不远,没多久见到河上停靠的小船。艄公瞧了我一眼就忙他自个儿的事去了。我默默地走到船尾,眺望着河的对岸。 我终于要回到京城了,可是接下来能去哪呢?总不能大摇大摆闯皇宫吧,那可是找死!当初就为了翠心的一句话眼巴巴赶回城,现在却顿时觉得迷茫。想见辰熙终究是虚无飘渺的愿望,能不能如愿要看老天爷的意思。搭船的人不多,艄公吧嗒抽了口大烟便撑船离了岸朝对岸驶去。下了船走了五里路就看到了城门。果然只进不出。我摸了摸脸上面纱,才安心低头混进去。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光是分岔路就好几条。我又常年都在宫里,虽然和辰熙出来过一次也已经认不得路了。唯今之计只好先找间客栈住下,解决吃饭睡觉问题,其他就先搁着。 在客栈安顿好,微微休息了下,便出了门。中途晃了好半天才问到冯府。本想回蓝家,但顾虑到现在风声紧,附近怕是埋伏了多少眼线,再三衡量之下不得不想到逸远。也只有他可能帮得了我了。我远远地守着冯府,但一直没见到他出来。难道进宫了?还是出京办差了?我心神不定,望眼欲穿。直到日落西斜,双腿麻痹,仍不见有谁出来。我有些丧气,揉了揉酸痛无比的腿,只好安慰自己明天再来。一连守了数日,也不见消息。 几天的蹲点已经让我筋疲力尽,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心灰气馁之时,忽然有个大婶跑过来搭讪:“姑娘,我见你已经在这里站了很多天,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是在等什么人吗?” 我张了张嘴,只是摇头。 “你要找那家人?”她指向冯府。我脸色微变,我离得远远的,就是不想让人看出我在窥视冯府,这个女人眼睛怎么这么尖,一下子就戳破我的意图。 她不待我回答,又自顾说起来:“想找人就进去嘛,你一个女孩子家站在这里风吹雨打的瞧着都心疼。” “怎么都没见有人出来?”我趁机问道。 “听说最近冯小姐被许给了三王子,但是冯少爷极力反对,所以好好一桩婚事就搁下来,冯家上下也被软禁了。” 我大惊失色,顾不上掩饰,急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他们真的被软禁了?怎么会是这样?” 她随即恍然大悟:“姑娘是外乡人?难怪不知道,那件事可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差点撤了冯少爷的差事。” “你看,和皇家做亲家别人是求着不得,这冯少爷也怪。”她啧啧感叹道。 “那我不是见不到人了。”我一脸黯然。 她同情地拉过我说:“这个,还是可以想办法的,你不用担心,大姐我会帮你的。改明儿让小三带你混进去,他每天都会送些果菜进去,跟守卫也混得熟。” 我皱了皱眉,她纯粹是好心还是故意把我往里面推?哪有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这么热情的?无功不受赂,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她见我不信,讪笑一番,又接着说:“当然活不能白做是不是?我们带你进去也得冒着生命风险的,所以那个……我们得收点意思意思嘛。” 我不禁失笑,这下不用担心她的用意,敢情是在我之前也有几个情况一样的,所以她才炼成火眼金睛。既然出钱好办事,我也省得有所顾虑。我随便扯了个理由给她,她也没细问,只要负责把我带进去就算完成任务了。由她牵线见了她口中的小三,年纪不高,说话手段却不赖。 给了他们身上全部的身家,然后约好明日午时碰面行动。 隔日一早,大婶就给我找来一套菜农的衣服穿上,跟在小三后面帮忙推车。 在门口被盘问了几句,他们正要放行,突然其中一个领头了走过来不停打量我,抓起剑作势要把我的面纱挑掉,我悚然一惊,往后疾退。 小三忙丢下手中的车把跑过来打着笑脸说道:“大哥,有话好好说嘛,别吓了人家女孩子。”领头守卫指着我神情不善地命令道:“让她把面纱摘下来!” 我站着不肯动。小三在一旁说着好话一边冲我打眼色。我轻轻摇头,就是没摘。 “我说大哥,她是有苦衷啊,小时候烫伤了脸,现在是怕见人,你看一个姑娘家让你们瞧了还不又羞又怕啊。”他半信半疑,也不再有别的行动,然后挥挥手。我这才松了口气帮忙扶着车慢慢走进去。 我们在厨房前面的院子停下。小三瞧周围没人,低声说:“你快去快回。见着了人就回来。不然那边追究起来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冯府我来得熟,要找到逸远不算难事。只是偌大的府邸少了份人气,看起来不觉心酸。该来的总是要来,当初辰熙也曾告诉过我梦蝶的亲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零落的几个下人见了我也没露出惊疑之色。大概是小三这些日子带了不少人进来,大家见怪不怪了。刚走神,不经意被人撞了一下。我整个站不稳,便要往后倒。“啊!”我不禁低呼。 第67章 相逢 “没事吧?”一个人急忙伸手扶住我,关切地问。我顺手拽住他的衣袖站稳,脸有愠色地抬起头刚想责问: “你…” “逸远?真的是你?”我转怒为喜。他一脸狐疑:“你?”我见四周无人才急忙把他拉进假山后面。 逸远斜靠着假山,不解地看着我。我几乎喜极而泣。伸手拉下面纱,泪眼婆娑地低声说道:“我回来了。” 他定定地盯着我。眼里满是惊讶,欣慰和疼惜。“暖烟,真的是你?”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我轻轻把头停靠在他肩上,长长吁了口气:“是我。没想到我还能再回来。” 他伸手扶住我,问道:“究竟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快疯了?辰熙差点就把京城给翻过来。” “说来话长,我被一群人带走了,后来趁他们不注意就逃回来了。”我只是轻描淡写带过,关于贝若季和我的身世我不想再提起,毕竟知道得太多只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那些是什么人?是不是沈南王的人?” 我摇摇头:“不是他。你就先别问了。我费了很大劲才回京,谁知道你们又出了事。你打算和皇上反对到底吗?” 他拉着我绕过假山往前走去,“回房细说。” “这不是梦蝶的房间吗?”我站在门口不解地问。 他指着里面,微笑不答。我推门进去,就看瞟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我惊喜地叫出声:“梦蝶?” 她转过身,怔怔地盯着我。 “暖……烟?”她不敢相信地轻叫着我的名字。 逸远随后关上门,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们抱在一起时笑时哭。 “对不起,都是我你才会这样。”梦蝶紧紧抱着我哽咽道。 “这不关你的事,只是画还没到手,沈子玉怎么会突然放了你?我爹是不是也回府了?” “蓝大人也回来了,只是一听到你出了事,也忧虑多日。至于沈子玉,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逸远说。 “都是我的错。没能及时救出你们,现在还连累我爹。”一直以来,我似乎什么事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到,就连自己,也被逼到无家可归。 “我们好担心你,哥哥和王爷怎么都找不到你的下落,你究竟去哪里了?” “过去的事情别再问了好吗?不管是谁带走我,我现在已经平安回来。等时机成熟,我一定会说清楚的。” 梦蝶还想再问,逸远打断了她的话:“既然暖烟觉得现在不是说的时候我们就先等等吧。” 她看了看逸远,再看看我,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皇上赐婚的事怎么办?”这个才是目前最严重的现实。 “暖烟,你劝劝我哥,我嫁进去对谁都好,他就是那个硬脾气,不知道为什么不同意。”梦蝶担心地跟我说。 “你没跟她说?”我不禁惊讶地问。 逸远脸色一变,不着痕迹地摇头。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所以才反对这门婚事?”梦蝶见我们表情不对劲,蹙着眉扬声责问道。 “暖烟,你本来也应该反对的吗?”梦蝶转向我,坚定的语气让我觉得心虚。 “我……”既然逸远不说肯定有他的原因,这个秘密总不能在我口里说出来吧。 “你们倒是说啊。”她已经开始生气了,声调也略微提高:“难道你们觉得现在我们都被软禁还不是大事,不值得你们把原因说出来?你们忍心让其他人跟着我们被困在府里?” 我面有难色地看向逸远。“梦蝶,你听我说,我们不告诉你是因为觉得你知道只会徒增烦恼,你就让我们解决好不好?” 她背对着我们,气鼓鼓地说:“好,你们不肯说,我不问就是了。” “我们先出去吧。”逸远拉过我低声说道。 “恩。”我不忍地回头看了梦蝶一眼便随了逸远回到他的房间。 我坐下去喝了口茶,才抬头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她?这事瞒不了多久。” 他苦笑:“以她的性子,说出来怕她会冲动做傻事。我宁愿现在让她气我,也不想看到她做出不我们不希望看到的事。” 我叹了口气:“怎么办?皇上不会罢休的,你今天这么反抗他,他只会觉得你在忤逆他的意思,我怕……” “大不了,就这样关我一辈子。”他决绝的口气让我不禁心怯。 “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我的处境比他们不会更好只会更糟。 “你怎么就这么鲁莽,我不是说偷画要从长计议的吗?”逸远埋怨道。 “那时他派人送了纸条给我,要我亲自拿到画,我不想连累你们。” “你啊,每次都喜欢给人惊吓,而不是惊喜。”他失笑道。 “想让辰熙知道你在我这吗?”他突然问了一句。 我没料他会怎么问,突然错愕不已。 “你回来,他是最应该知道的人吧?” “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见他,只是,现在见了他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我瞒着他做了那么多事。”我嗫嚅着。 “傻丫头,你还不知道辰熙这个人,对你他从来都没办法生气,如果在意也在是气你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让他做最后知道的人。” “我实在不知道,让他知道所有秘密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我只是想保护我爱的人,仅此而已。 “我一直在担心辰熙会不会因为我受到皇上的猜忌?”虽然我并不在意他能否得到那个位子,却也怕连累到他的努力。毕竟皇位对他们这些皇子来说意思绝非一般。 “那倒不会,皇上虽然盛怒,却对辰熙如往对待,连搜寻你的下落都让辰熙负责,”“只是,大王爷那边似乎不太寻常, 上次我们的人和他的人交过手,他好象也在暗地里找你。” 我冷笑一声:“果然是有心人啊,难怪在路上遇上了两次。” “你撞上他了?”逸远惊讶不已。 “刚好两次我都蒙着面纱,他没认出来吧。” “只是你的事已经是由辰熙负责了,大王爷这会儿找你其用心不见一般。会不会是大王妃让他私底下要他帮忙找你?” “原因咱们就不得而知了。我对他的用处就得看他心里是怎么想了。现在谁也不会料到我会在你府里,就让那些人爱找不找吧。” 逸远舒眉一笑:“你打算让你家王爷也继续找下去?” 我也笑起来,原本严肃紧张的气氛也得以缓解。 “他一停下来不是就等于昭告天下已经找到我了。所以你暂时先别跟他提起我的事。” “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辰熙那边我会找时间跟他说。”逸远沉吟了半会儿也同意了我的想法。 两人在房里聊得不亦乐乎,直到中途停下我才突然想起小三还在等我。 我一着急就立刻站起来大叫:“糟了糟了,我怎么连这码事也给忘了,我是混进来的,等下上哪找个人出去啊?” 逸远被我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我。 我推了他一把讪笑道:“你这次得帮我,在你府里找个和我身材差不多的丫头给我。” 他摸不着头脑,问:“你要个人做什么?” “两个人进来当然也要两个人出去才不会被怀疑啊。”我一边跟他解释一边拉着他往门外走去。 第68章 惊喜 哄了梦蝶消了气,她这才笑嘻嘻帮我召集全府的丫头,一个一个筛选,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和我身型差不多的丫头,换上我的衣服和面纱,去了和小三约好的地方。 我也不便露面,只是静静跟着他们,直到看着他们平安无事过了关卡才松了口气。 “这种办法你也想得出来。”梦蝶笑着说。 “现在这个世道,你以为我进来就不用手续费啊。这一趟可是把我身上仅有的钱都花光了,你们可要负责我以后的生活。”我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说。 “最多将来再找王爷要回来。”她才不吃我这套。 “不过你府里应该有人认得我,所以我会尽量不在外院活动。”因为以前在冯府混得熟,总会有些人会觉得我面善,如果不小心传出去,怕是要连累了他们。 为了方便照应,我住在梦蝶隔壁的厢房,除了几个靠得住的下人之外,其他不相干的人都不得踏进我的院子半步。我对逸远提过这样会不会太小题大做, 他则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也只得由他。还好梦蝶一没事就往我这边跑,两个人天南地北的胡侃,日子也不乏味。 “你被沈子玉抓去期间,他有没有为难你?”我好奇地问。 “他从没有出现过,我就知道有一群人看住我,除了不能外出,他对我倒也算礼待。”梦蝶想了想才回答说。 “那我爹呢?我好久没见到他了。”我有些伤心。 经过了这么多事,我才恍然醒悟,幸福总在你误以为抓住他的时候从你手中悄然溜走,只有等你回过神,才发觉握着的不是幸福的结局而是灾难的开始。一场莫名其妙的穿越,让我卷入了一系列迷雾重重的事件中,我会彷徨,也会迷茫。如果心里不是惦记着辰熙,我也不会再回来,现在恐怕早在某个地方躲得远远的。 “是不是又难过了?”梦蝶见我神色不对,放下手中的针线,握住我的手,安慰着:“蓝伯父已经回府了,他的身体还很硬朗,你不用担心,这些事都不是你的错。你为了救我们,吃了那么多苦。” “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免得又不开心了。”我收起一时的伤感,笑着说。 “我听哥哥说,你现在还不愿让王爷知道你在我们家,你真的不想见他吗?”梦蝶干脆放下手里的东西,蹭到我身边。 我摇摇头:“不是不见,而是不能见。我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一旦知道了想再继续假装不知道就不容易了。” “暖烟,我觉得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们,哥哥虽然也知道一些,但我敢确定他和我一样不能完全了解你究竟在想什么。其实现在冯府被隔绝,即使王爷和你见面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况且他和哥哥又是好朋友,进府看看老朋友也不会引起猜忌。” “梦蝶,我只是想……” “你想保护他?”梦蝶皱着眉头说道。 我还想张口说些什么,她已经摆手阻止了我,“好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只是你要好好想想,你为什么会回来。你不是想见他一面才回来的吗?我才不相信你是为了想看我才回来呢。” 说完她捂嘴一笑。 我忍不住掐了她一把,两人纷纷笑倒在床上。只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话题并没有达成协议,她说服不了我,而我也解不开心结。 “小姐,少爷请你过去大厅。”一个小丫头敲响了门。 我们坐起来,整了整衣服,相视一笑。 待梦蝶出了门,我才又重新躺了下去。最近身子越来越疲乏,半夜总会突然乍醒。梦里频繁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让我越发觉得诡异。我看不清他的脸,他似乎是故意在我触手不及的地方出现,不发一语地看着我。我却想不起来他会是谁。 “蓝姑娘,蓝姑娘!”小兰在门外拍着门喊我。我起身开了门,见她一脸焦急,也跟着不安起来:“怎么了?叫我叫得这么急?” 小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三王子来了。少爷让你在房里千万别出门。” “他来了?”我吃惊地问。 “对。” “你先下去吧,我知道了。” “是。”小兰正要告退,却听见前院忽然人声嘈杂。 还没来得及问,便已经有人踢开了后院的大门,我和小兰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几个蒙面大汉且打且停,从外面涌进来。 我们大惊失色,急忙往后退,谁料早有人抢了先机,绕到我们身后,冰冷的剑锋划过我的皮肤,架在了脖子上,颈上一阵湿凉,让我不禁身子一僵。 逸远提着剑赶过来,看到我一愣,随即停下脚步。他后面跟着的竟然是——辰熙和言熙。怎么会这样?小兰不是说只有言熙吗?为什么辰熙也会出现在这里? 我直愣愣地盯着辰熙,连脖颈上架着一把剑也忘记了害怕。 辰熙却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反而是言熙显然对我的出现感到异常吃惊。 我的心忽地一沉,他怕是真的生气了,即使看见我,连一丝惊讶喜悦的表情也不肯给我。 这几个蒙面大汉和侍卫相持不下,顿成僵局。 我脖子上的剑虽然纹丝不动,却也没有划伤皮肤,很显然这些都是用剑高手,力度恰到好处。 逸远见辰熙一点反应也没有,有些急,开始冲着这边喊话:“你们究竟是何人?快点放了她!” 言熙脸上也阴晴不定,眼光在我和辰熙两边来回打量。 黑衣人依然不作任何回应,让人猜不透来意。 我心里却很清楚,如果再这么僵持下去,我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只要你们放人,我们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辰熙冷冷地说。 他话音刚落,我倏地转过身,顿觉脖子一阵刺痛。持剑的人被我的举动一吓,手中的剑不由得一颤。 “蓝暖烟,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辰熙在我背后气极斥道。 我嘴角浮起笑容,盯着那把剑的主人。 “你也太不小心了吧,上次你潜进宫都没出事,今天怎么被赶入穷巷怎么倒霉?”我冷笑着压低嗓门说道。 “你能够一个人回京也不简单嘛。”他的声音即使隔着那块布,稍微有些嗡沉,想要辨认也不难。 “你一点也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是你吗?” “上次低估你一次就让你逃了出去,你觉得我还会小看你吗?” “你今天想带走我看来不是很容易的事,你还是先走吧。”虽然他把我耍得团团转,但是毕竟他也救过我,如果没有他,我怕已经中毒而死了。 “你好自为之。”他沉吟了半会儿,才丢出一句话。然后他抽走我脖上的剑,将我轻轻一推,趁着混乱带着人跃出了府墙。 辰熙从后面接住了我,等我站稳,才放开我,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得我心生寒意。 “二嫂,你怎么会在冯府?”言熙小心翼翼地问。 “我……” “言熙,你先和逸远到大厅等我。今天的事我会处理。”辰熙突然开口命令道。 我有些心虚,今天的辰熙和我认识的完全不一样。我已经没办法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心下思忖着要不要先拔腿逃跑。 “进去说话。”他拽过我的手,把我拉进房间。 第69章 冰释1 随着他进了门,我一直忐忑不安地对着他那张无怒无笑,神情不辨的脸。在这么一个当口,即使跟天借胆,我也没敢抢在他面前开口,只能非常低调地站立,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手被他紧紧拽着,却让我觉得无比安心,似乎兜转了几个世纪,我才找到了回去的路,见到了我朝思暮想的人。 “你是想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冯府还是解释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他拉过我在床边坐下,掏出袖里的手帕帮我轻轻擦拭脖子上的血迹。 “我……”伤口不深,但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还想继续瞒着我到什么时候?如果我今天没来,是不是永远都不用知道你住在这里?”他停下来,眼睛灼灼地盯着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迟些再说……这对你会更好……”我便要把那番保护论拿出来。 “你想说是为了我好?你偷了灵妃的画像,然后又突然失踪。我连你可能去哪里都不知道。你背着我和沈子玉接触我也没发觉。直到别人全都知道了,我还百思不得其解,你让我情何以堪?” “辰熙,好多事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我以为我可以自己解决,所以才……”明明心里很清楚他知道一切后会怪我刻意对他隐瞒,还是忍不住这样做。究竟是我错了么? “你爱我吗?”他突然话锋一转,表情凝重。 “我……” “暖烟,你爱我的方式就是让我对你的任何决定都一无所知。”他站起身,便要往外走。 我居然找不出理由留住他。 一直以来,我都在欺骗自己,只要这个世界有他,那么我就可以继续生存下去。可是自从末绿为我而死的那天起,我对这个空间的所有一切都充满了从所未有的恐惧。即使告诉自己辰熙便是我生存的希望和动力,但是很显然,我的心因为生命的无常和朋友的背叛渐渐想要抽离。所以我才会努力地克制自己想要离开的念头,就算没有辰熙,我只要能够脱离目前所有的意外和灾难,便会感到如释重负。我拼命跟他隐瞒,不过是为了不让他看出我内心的茫然无措,使他不会轻易发觉我随时会因为崩溃而逃离他的身边。 我只会自欺欺人,打着保护他的幌子来掩饰我的胆怯和自私。我甚至想过带着他的孩子随着我隐世,从此不再相见。 而现在我只会眼睁睁看着他拂袖而去,不能出言相劝,也不肯解释。我自以为是地藏着许多秘密,他却像个傻瓜一样,被我一把推开。 本来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出口,只能任由嘴角抽搐着,连眼泪也只能盈满眼眶,一滴也不肯落下。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上。顷刻,泪水顺颊而下,灵魂象被抽空般,只剩下一副躯壳,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晃动,眼前的色彩也渐渐模糊,我似乎嗅到了绝望的气息。心力交瘁的倦怠一阵阵袭来。我闭上眼,也许睡着了,一切都不用再想,不用去担心,更不会悲痛欲绝。长时间的假装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直至我醒来,早已是五日后的事了。 第70章 冰释2 “暖烟,感觉好些了吗?”梦蝶坐在我床前,见我一醒,顿时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又让你们担心了。”我挣扎着要坐起来。 “我真是快被你吓死了,你每次都这样,一直出状况。”梦蝶脸色一变,把我往床上一按,微有愠色地责道。 “我下次不敢了。”我傻笑着。 “难怪王爷这么生气,你总是喜欢自作主张,这次更离谱,要不是我们请了大夫来看你,才知道原来你已经有几个身孕,你是不是打算把孩子生下来再通知我们啊?!”她越说越气,眼睛瞪得鼓圆,倒是恨不得一口把我吞了。 “梦蝶,暖烟刚刚才醒,别吓着她了。”还好有逸远出来打圆场,梦蝶的脸色才有了些许好转,但她那杏目圆瞪的模样却始终不作任何缓和。 “我是还没来得及说,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本来我打算等有机会便跟他们说清楚,谁料中途贝若季又跑来上演劫持戏码,加上我昏睡了这么多天,醒来想说的话已经被他们抢先知道了,自己反倒落下隐实不报的罪名。 “好了好了,别让她说太久话,既然都知道了,就别计较那么多。”逸远没让梦蝶再说下去,及时截了话头。 梦蝶这才不情愿地瞪了我一眼,帮我捻了捻被角,叮嘱道:“好好休息,我们先去帮你把汤药热一热再端过来。” 我轻轻点了点头。 她还继续唠叨着:“你也该好好想想,总是隐瞒对我们来说是不是真是好事,特别是对王爷。 你瞒我们不要紧,但王爷一心为你,你待他却跟个外人一样,连我都觉得忒不公平。你不为自己,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吧。” 我抿嘴不答。 “梦蝶,走吧。辰熙还在外边等着呢,他们两个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逸远伸手拉过梦蝶,一边对我说:“他等了你几天了,有什么话就说清楚吧,他也该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听着他们关上房门,扭头盯着头上的纹花帐顶。它白得有些刺眼,让人觉得茫然若失。 手上传来的温暖,使我不禁眼睛泛酸,眼角忽的一阵湿润。 一只手抚上我的脸,轻轻地帮我擦掉即将滑落的泪珠。 我的喉咙一时发堵,泪水控制不住流得更凶。 “好了,别哭了,刚醒来就这么哭,你还想我怎么办好?”久违的声音,久违的语气,依然低语温柔,没有了刚见面时的冷漠和疏离,仿佛我一觉醒来,一切都回到原先。 “对不起,害你担心了那么久。是我错了,如果我没那么自作主张,任性妄为,你也不会生气。”原来我还是会在意,他的心情,他的感受。 他轻柔地把我揽在怀里。 “我本来应该很生气,因为你一直不肯跟我说实话。可是当我看到你闭着眼躺在床上,我又后悔了,不该不管你,也不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没陪着你。”他的手臂紧了紧。 “是我错了,我总是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以为那样才是对你好。可是梦蝶说得对,既然我已经嫁给了你,就该和你商量,共同承担,而不是把你排除在外,让你看不见,听不得。” 我与他十指紧扣,向他表明我的心。在我们的未来,不会再有隐瞒,不会再有顾虑,也不会再有突然。 “是宝宝告诉我,他要有爸爸才会幸福,而我要和你在一起才会觉得安心。以前我一直想不通,现在终于明白了,让你牵着我的手,把我们护在怀里,共同面对未来才是彼此真正的承诺。我应该相信你有能力保护我,和我一起并肩作战。”一个人的独木桥,只会让人觉得孤独和寂寞。失去相互依赖的力量,也就失去了相互扶持的平衡。脚下摇晃的独木,只需一个瞬间就能将人颠覆。 是那双坚定、清亮的双眸,让我看到了即使是变化莫测的未来也仍然存在的希望。 他的臂弯是天底下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只有靠着他,我才会暂时抛开那些滋扰多时的恶梦,还有那个神秘的黑影。只要让他静静地注视着我,我掌心的冰冷就能随着融化。 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也是保护爱的一种方式。 第71章 秋愁 因为我的缘故,辰熙出现在冯府的次数越来越多,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久。大家虽然表面上没说,其实心里都清楚,纸包不住火。 待我精神好了些,便把我的身世和失踪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辰熙。我和逸远并不是亲生兄妹的真相,烂在我的肚子里总会比让他知道更好。也许是我的私心吧,我宁愿他永远只把我当成妹妹,也不想让他抱着一份无望的感情继续等待,真正爱他的蓝暖烟,早已因为我的出现而被命运所吞噬。 辰熙的脸色在听完我所说的一切之后完全铁青一片。所以说,真相有着不容易承受的沉重,当初的我几重打击之下居然没有疯掉,不得不是一个奇迹。 “这么说,你和逸远反对梦蝶和言熙的婚事就是因为这个身世?”他终于理清这几个错综复杂的关系后,开口问我。 “不错,只是那时梦蝶还没回来,所以我才没有先采取措施嘛。”我撑着已经隆起的肚子挣扎着从床上走下来,整天躺着,好好的人也会睡瘫。 “还好你什么都没做。”他走过来扶住我,“不然今天的局面就更复杂了。” 我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原来你就这么小看我啊。也许被我闹一闹,这场婚事说不定就泡汤了,一了百了多好。” “是啊,让你一搅局,大家都不用活了是不是?”他好笑地弹了我的额头,慢慢搀扶着我在房间里活动筋骨。 “如果父皇坚持要结这门亲事,我们还真去抗议不成吗?”最棘手的还是这一件,我的麻烦反而变得比较次要,只要没人泄露出我的消息,我暂时还算是安全的。 “我会和逸远会商量着办,你就别太操心了,先顾好自己和孩子,其他我会安排。”辰熙泰然自若地说。 “只是贝若季已经知道我在冯府,他的算盘要怎么打谁都不知道,我有点怕他会利用我伤害你。”我停下来,定定地看着他,继续说道:“他上次没把我带走,你不觉得里面有古怪吗?他连皇宫都闯得进,怎么会闯个冯府都搞得人尽皆知,况且那天你还碰巧来府里,他不会也相信拣日不如撞日这种瞎话吧?” “你的意思是,他故意要让我撞见你就住在冯府?”辰熙也陪我停住,皱着眉头说。 “除了这个理由,我实在想不透他会出这种纰漏的原因。”我摇摇头,虽然不是很确定,但对他,我不得不多个心眼。 “不管他有什么计划,只要现在他尚未行动,我们就还有时间,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我要两个都毫发无伤地在我身边。”辰熙忽然舒心一笑,象是做了决定。我温柔地看着他,眼里、心里是盈满而溢的幸福。善意的谎言虽然美丽,却没有同舟共济的坦诚来得真实。即使幸福稍纵即逝,我也想抓住这来之不易的片刻,静静地享受他为我创造的天地。 外面已经入秋,枯黄的落叶始终逃脱不了命运的捉弄。也许它们是等待了几个轮回,才得以与大地重逢,投入她的怀抱。也许它们彷徨了几个日月,才挥泪告别树的庇护,坠下地底。而树既挽留不住,也抵抗不了岁月的洗礼,不管落叶开心或悲伤,它都只能永远站在原地,亲眼见证自己褪尽铅华的过程,感叹一生枯荣变换的无奈。 难怪有人说秋天是最让人容易伤感的季节。一旦时间停下来,我周围的一切好象就会静止,只有这份伤感的心情会随着外面的天空和温度不断升温。 我有时会在屋里坐上一整天,呆呆地看着窗外落英缤纷的秋景。 辰熙和逸远一直为梦蝶的婚事周旋,忙得不可开交。 第72章 改供 蓝家和冯家在朝廷都有一定的势力,虽然逸远他爹去世多年,但他的老部下理所当然地转向支持冯家的大少爷,加上逸远近几年来在皇帝身边频繁行走,得到皇帝的信任,这些都不会使他的影响力受到削弱。 另一方面,皇帝既然把我许给辰熙,这次又想把梦蝶许给言熙,这里面的用意虽然隐讳,但我还能猜出一些来。他不过是想通过蓝冯两家来平衡两位王子的势力,不至于让其中哪一位坐大。即便逸远一向和辰熙交好,但一旦和言熙有了姻亲的关系,三人之间的感情也不免会有微妙的变化。 只要稍微这么想,心里就会慌乱如麻。所谓君无戏言,不管皇帝出于什么目的,想要他收回圣言,必不是一件喝口水,睡会觉就能解决的事。 “又一个人在想些什么?”梦蝶端着盘子笑吟吟走进来。 我微微一笑,扶着腰站起来离开妆台走向她:“我现在不能跑不能跳,只能傻坐着。” 她放下手上的东西,伸手过来帮忙扶我坐到木凳上,才说:“我是坐不住,去厨房帮你端了碗汤来,顺便找你说说话,怕你闷着了。”她突然又抿嘴一笑,“不如你家王爷又该心疼了。” 我好笑地瞪了她一眼。 汤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冉冉升起的热气氤氲在每个人脸上,显得飘渺朦胧。 仔细喝了几口,不经意抬头便瞅到坐在一旁的梦蝶眼神闪烁不定,嘴巴想动又合上的傻样子。 瞧她那犹豫矛盾的神情,让我忍不住想笑。嘴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问:“你不是来和我说话解闷的吗?怎么现在又保持沉默了?” 梦蝶一愣,随即一咬牙,开口道:“我刚刚听说玉宁突然认了罪,说所有的事都是她栽赃嫁祸给你的。还说你和沈子玉来往的纸条是她写上你的名字然后故意扔在御花园,好让人怀疑你。” 我敛了笑,有些错愕地看着她好半天,才从口里漏出几句话:“这是怎么回事?我都被搞糊涂了。” “具体怎样我也不大清楚,她突然跑出来招供,声称画已经在沈子玉手里,你的失踪也和沈家有关。”梦蝶吁了口气,把话讲完。 “她早不说晚不说,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我丢下手中的勺子,刚好碰到瓷碗的底部,“哐当”一声清响,在彼此都保持沉默的房间里荡起回音。 “逸远呢?他回来了没有?”我隐隐感到不安,事情已经开始朝着我想不透的方面发展了。玉宁竟会帮我顶罪,其目的如何,谁也说不清。看她的供词可不象是良心不安才坦白“事实”。救我之余还不忘把沈子玉拖下泥潭,惹上一身黑。况且画的确是我偷的,所谓的事实还真不是事实。 当然,我会因为她的功劳,洗脱罪名,还能换来大家的同情和谅解,怎么算,受益人很明显是我。有她帮我背这个罪名,即使朝廷有疑惑,也没理由阻止我回宫做我的王妃。至于她背后的贝若季能得什么好处就不得而知了。 第73章 进宫之谜1 “哥哥还没回来。现在可好了,没了这个罪名,你就不用担惊受怕了。”梦蝶没我想得多,神情反而轻松不少。 “是吧。”我附和着,也不戳破,毕竟她也不明白里面的利害关系,分析得多了,难免会触及到她的身世。 两人聊了几句,她有些不舍,“没过几天,你大概就可以回宫了,我又少了个说话的人了。” 我笑而不答。如果可以选择,我才不想回到那个大牢笼里去。真心假意牵牵绊绊,让我觉得好累。每张笑脸后面,不知掩藏着多少秘密,看得我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没多久,就听到逸远回来的消息。梦蝶知道我会急着找他了解情况,也没再多做停留,帮我掩了门,自去了。 反而是我,顿然犹豫,打消了找他的念头。还是等辰熙来了再商量吧。逸远那,还有个贝若季没浮出水面呢。 我不问,逸远也没说,大家依旧若无其事地笑着。只是辰熙几日都不见踪影,渐渐地,心里也多了些焦虑。 冯府开始解禁,驻守在门外的侍卫也慢慢减少,出入不再拦着。大概皇恩大赦了吧。实在还是忍不住,向他打听辰熙的消息。 刚好梦蝶也在,“吃吃”笑起来,调侃道:“没和好以前,怎么说也不肯见,现在倒好,才多久没见,就想他了?”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 逸远也笑,“最近宫里多了些事,大约无暇抽身吧。” “又出事了?”我现在是杯弓蛇影了,微有风吹草动都会提心吊胆。 “还不就是安排你接你回宫的事。我见你没问,想是梦蝶已经跟你说了玉宁的事。她那张嘴,总是藏不住秘密的。”说完,不忘斜了她一眼。 梦蝶不甘心地撅高了嘴:“这些又不能不让她知道,反倒成了我多嘴了。” 回去?他也没问过我,就先打定主意想方设法把我名正言顺地接回宫吗? 我的神情突然暗下来,他们兄妹见状,顿感不解。梦蝶试着问了一句:“怎么脸色不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不会要生了吧?” 我被她一激,反而泄了气,“扑哧”一声笑出来,“也没这么快吧。” 梦蝶“嘻嘻”直笑,“我不这么问,你会笑吗?” 逸远在一旁打断了我们的话:“好了,梦蝶,你还得快去收拾下行装,别在这耽搁了。” 我一愣,不禁问:“你要去哪?” “随你进宫。”逸远抢先回答我。语气波澜不惊。 梦蝶应了声便急急跑出门。 只留下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死命盯着逸远,想要求证刚才那句话是不是真的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你们疯了吗?!她不知道情况,你还不知道吗?!”我终于回过神,冲他低吼道。 第74章 进宫之谜2 “你别紧张。我们这么做是有原因的。”逸远还是一副冷静的样子。 “你叫我怎么冷静,把我接回去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她牵扯进去?我差点就……”死在那个该死的皇宫里。我终于忍不住,两行清泪顺颊而下。况且,梦蝶的身份也不允许她踏进那个地方。只要导火线一点燃,随时都能引发一场特大爆炸。 “别哭。”他揽过我,让我靠在他宽阔温暖的怀里,轻轻安抚道,“你要相信我们,绝不会让你们哪一个受到伤害。我们有我们的计划,为了让你能回去,只有这个办法。” 我在他怀里哽咽不已:“辰熙也同意?为什么你们也不问过我就自行决定把梦蝶拉进来?为什么不问我想不想回去?” “你不想回去?”逸远严肃地看着我问。 “我……”我红着眼,垂下头。 “暖烟,你究竟在宫里过得有多不开心?我会去跟辰熙说,我不同意让你回去。”逸远认真的表情让我有些恍惚。 “不,我要回去。”我吸了一口气,不管有多不愿意,我都无法摆脱掉我身上的烙印,那个属于皇家的烙印。“但是,我绝对不同意让梦蝶跟我进宫。” “只要你不肯,没人可以逼你,辰熙也不能。”逸远倒是跟我较起劲来。 “逸远,我没事。深宫大院难免会让人觉得恐惧。我仅仅只是觉得害怕而已。刚刚我也是一时失态,才会口不择言。你就别担心了。” “梦蝶虽然不是我的亲妹妹,但和我生活了十几年,如果不是出于必要,我也不会轻易让她犯险。”逸远见我神色恢复正常,也不想再继续追究下去,适时转移了话题。 “可是,真有那个必要让她进宫吗?你也不是不知道,言熙和她的婚事已经不能再拖了。万一,皇上心血来潮,后果不堪设想啊。”我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才忽然想到原先的担心。 “因为是梦蝶救了你。所以皇上要召她进宫问清楚事情的始末。” “救了我?” “对。玉宁的供词对你很有利,我们可以按照她安排的结果走下去。她说沈子玉和你的失踪有关,那我们就可以咬定是他带走了你,在适当的时机梦蝶和你逃了出来,并藏在我家,因为那时你还没洗刷冤屈,所以不敢露面。这样一来,当你从我家被接回宫也就有了依据。” “为什么不直接说是我自己逃出来的?”我依然不太明白。 “因为你一直昏迷不醒。”他眼神一闪。 我纠结着眉头。 “其余那些等你回宫后自然会慢慢知道的。”他突然停住不讲。 第75章 重回故地 “那梦蝶是不是把事情解释清楚就可以回家了?”我虽然不是很赞同,但似乎也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他们的安排是否真的天衣无缝,还有待商榷。 “你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冷眼旁观,不要插手,知道吗?”逸远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叮咛了我一句。 我张嘴还想说什么,他已经摇摇头,示意我不需要再多问。我只好把话又咽下去。也许辰熙会告诉我吧。我心存侥幸地想。 逸远不愿对我透露太多,梦蝶大概也在他的提醒下对我三缄其口。奈我迫切想知道他们这么做的动机也无从着手。 辰熙接连几天都没在冯府出现,我只能压制住满心的疑惑和心焦,等待着。 谁料,等到的却是—— “暖烟,大王妃她,亲自来看你了!”梦蝶冲进我的房间,惊醒了正在发呆的我。 我缓缓站起身,满脸讶异。 “你怎么还愣着啊?”梦蝶推了推我,眼睛直往外瞟。 “她来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寻到我的声音。 “还能怎样,当然是来接你回去的。”梦蝶伸手搀过我。 “回去?她?为什么会是她?辰熙呢?”我喃喃自语。 一个熟悉又充满热情的声音猛然把我拉向现实:“暖烟妹妹,姐姐来接你回宫了!”淡绿的身影跨过门槛,直直朝我奔来。 手被紧紧握住,我对上了那双微红的凤眼。 我象被人掐住喉咙,连很简单的单音也发不出。 “真是太好了,你没事就好。母后一听到你怀了孩子,便催着要让我亲自来带你回去,生怕别人一个不小心伤了你。”她略有些激动地说。 “姐姐……”我终于叫出声。是我多想了吗?明熙是明熙,她是她,不是吗?如果说,明熙的确有野心,但她对我好,也会是他们野心的一部分吗?我是不是不应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第76章 又见王妃 她亲昵地抚着我的肚子,脸上有着温柔的笑意,深深地动摇着我的心。想把她归入明熙的阵营,但一方面对她的感激却又拉拽着我不应该在没得到真相之前就把她的一切抹杀掉! “快,坐下再说话。别累着。”她轻手轻脚把我重新拉回椅子上,随即转向梦蝶含笑道:“你就是梦蝶?真亏了你,才保住了她们母子平安。” 梦蝶稍微一怔,才急忙回道:“暖烟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本就应该互相扶助。” “恩。”紫凝赞赏地点点头,又对我说:“现在真相大白了,父皇和母后都急着要见你,所以也就没先知会辰熙便让我先过来了。你收拾些行李随我回宫吧。” “姐姐,我……”我踌躇了半会儿。她也不是今天才对我好,只是我一想到一旦回去便要面对皇帝和皇后,没了辰熙在身边,心里总是不塌实。 “怎么了?在这里住得比宫里舒服,还不肯回吗?”她佯怒道。 “大王妃,您别介意。她自醒过来之后,和王爷感情好得不得了,现在想是没了王爷在身边,别扭着呢。”梦蝶不等我开口,冲我眨了眨眼,笑着说。 “以前就知道你们感情好,你不见了之后,辰熙整天都不肯多说一句话。可见他心里也不好受。放心吧,我会完好无缺地把你带回惠晴宫,没多久就可以见到他了。也好让他惊喜一下。”紫凝了然地笑了笑。 我唯有跟着她干笑。我才不怕她把我怎样,而是皇帝那一关,我都不知道有没有命闯。现在摆明了是不让想辰熙在我身边和我串供,才那么急着要我回去吧。要回惠晴宫也得等皇帝他们审讯完才肯放人。那时,辰熙得到的就不一定是惊喜了,是惊吓还差不多。 果然,紫凝又接着说:“梦蝶也和我们一起回吧,父皇说想见见你。” 梦蝶早已准备妥当,当然并无异议。 而我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衣服宫里多的是,其他一些不必要的都搁放在原处。所以很快也就收拾完毕。 第77章 归来 逸远最近经常很迟才回家,这个时候大概也不在吧。心里难免会有些惆怅和不舍。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他在我身边,陪我等到辰熙的出现。看来我欠他,早就数不清还不尽了,还对他刻意隐瞒,就更罪无可赦了。我压制住日渐疯长的愧疚和不安,默默地走出了冯府。 紫凝扶着我慢慢走。好象我是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她对我越好,我就越不自在。虽然早在我刚进宫那会儿,我就倍受她照顾,两人也走得近。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只要看到她我就会不自觉地把她和明熙重叠在一起,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抗拒的心情。 看着梦蝶跟随在我后面上了车,心就一阵纠痛,希望一起真的可以如他们说的那般顺利,希望我最好的朋友梦蝶能够摆脱那个皇宫,平安地归来,希望所有的秘密都会随着我的回宫深埋地下,化为细小的尘埃。 车外是印象模糊的道路,树飞快地从眼睛中闪过。 紫凝的呼吸低缓平静,我却不敢看她那双关心热情的眼眸,生怕一旦被吸引,我就再也走不出她构筑的温暖,而忽略了她身边隐藏着的危险气息。明明知道也许全部都是自己无端臆想出来的误会,没有理由地怀疑一个对自己可能无害的人。可是,不管是草木皆兵也好,多疑也罢,我实在不想再让自己陷入敌人的包围圈,再次看到辰熙因为我而深痛不已的眼神。我的心再也禁不住多次的撕裂。要想守护别人,先要保护好自己,这个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梦蝶一改平时说话不停的脾性,不发一语地坐在我对面。很少看见她会露出严肃凝重的神情。她没看我,兀自看向窗外,顿时车厢内的气氛沉默到极点。大家各怀心事,在急促的马蹄声下,持续到了终点。 第78章 交代1 金碧辉煌的宫门就矗立在我们眼前。藤蔓般的感觉突然紧紧缠绕着我。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这座象征着皇权独统的宫殿,那里面,真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吗?一张张表情迥异的脸铺天盖地向我袭来,惹得我差点停了呼吸。为什么,这次回来,会让我有着那么巨大的恐惧? “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在皇宫里了。”耳边倏地响起贝若季的话。 我不禁倒退了几步,撞在了一堵软墙上。“啊!”我低呼一声,脸色怕是好不到哪去。 “怎么了?暖烟?你看起来不太好,出什么事了?”自从一下车就觉得我不对劲的梦蝶在背后扶住我,担心地问道。 紫凝也难掩明显的诧异,凑过来,试图找出我失常的源头。 “没事。我没事。”我镇定下来,转而勉强提了提嘴角,给她们一个安心的笑容。 “小的给大王妃,二王妃请安。”一个配刀侍卫在我们面前行了礼,缓缓说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在羽容殿等着王妃们,请随小人过来。”说完,提步先行。 我们跟随在后,绕过长长的甬道,我已经开始有些气喘。额头冒出汗来,脚步也不由得一滞。果然大着肚子,走路也成了一种折磨。 终于在我极限未到之时,看到了那用金漆挥写而成的羽容殿三字。我几乎喜极而泣。我的脚算是得救了。 只是这欢呼雀跃的心情在我踏进殿里的那一刻被某种沉寂得可怕的氛围给斩杀了。 又不是第一次见他们了,有什么好怕的。我暗暗鄙视了自己一番,发现心理暗示这种东西时灵时不灵。我还是被紧张压迫得透不过气来。肚子里的孩子象是抗议我把压抑的情绪传染到他身上,狠狠踢了我一脚。 我硬是把嘴边呼之欲出的疼叫给使劲吞了下去。这个坏蛋,等你出世后看我不修理你。嘴角不觉浮起一丝甜蜜的温柔,不安的心情也随着冲淡了不少。 一抬头就看见皇帝百年不变的冰脸,冷冽的眼睛正直扫过来。 我急忙垂下眼悄无声息地紧跟在紫凝身后,并抓住梦蝶的手,递了个眼色。梦蝶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阵势,难免会心慌意乱。瞧到她脸色已经有些煞白,我倒是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反而替她担心了。 她转头望了我一眼,扯起一个在我看来是惨淡的笑容。我心下内疚不已,要不是因为我,她就不需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帮我开脱罪名。一时之间恨死了辰熙那个坏蛋,也不深思熟虑一下,就贸贸然把梦蝶拉扯进来,如果梦蝶真出什么事,我又该如何自处? 脸上大概已经风云变色了很久,一抬眼,便发现殿中几人的目光直愣愣都盯着我瞧。梦蝶难掩一脸错愕,外加一点担心。紫凝则有些好笑,想是已经很习惯我的走神次数和举动,见怪不怪了。 堂上坐着的两位尊者就没那么容易打发了。皇帝微眯着眼,浑身布满了明显的危险气味。皇后比起他就和蔼了许多,虽然也是面无表情,但对我的态度却没有皇帝来得压迫逼人。 也许是出于母爱天性,不忍见我辛苦地站着,皇后终于率先打破沉默,赐了我一张坐椅。 行过礼,接下来,就即将进入正题了吧。 皇帝冷冷的声音敲响了警钟。“今天朕把你们都召集到此,想必你们自己也清楚该交代什么。” 交代?我还真不清楚自己应该交代什么?逸远和辰熙都没先跟我交代清楚,我怎么跟别人交代啊?万一我理解的版本和他们的版本有出入,那皇帝还不得把我打回冷宫。在他面前搞表里不一,或者明目张胆给假口供,简直是自掘坟墓。 第79章 交代2 我本想“恩”几声拖延时间,谁知梦蝶先开口了:“皇上,民女知此事重大,绝不容许有人欺上瞒下。王爷调查的结果的确是从民女口中得来,但民女以性命担保,所说一切纯属事实。” 听得我一头雾水,不知道作任何反应。果然,从头到尾,不知道计划的只有我一个人! “暖烟你呢?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我猛然回魂,来个掩耳盗铃,“儿臣……” “皇上,二王妃当时已经身虚体弱,几乎昏沉。所以整件事王妃并不清楚。”梦蝶接口道。 皇帝冷冷地扫了我一眼,颇有不悦。复而转向梦蝶,不语。但谁都能够感觉到他情绪中越来越浓的火药味。 难道一定要查出我真的是主谋你才高兴得起来吗?我莫名火三千丈,从以前就看我不顺眼,对我百般挑剔,我还不是看在你是皇帝的份上才忍让几分。要不是你掌握着生死大权,我说话的底气也会很足。 “皇上,别让暖烟那孩子太累了,有什么话改天再问吧,也该让她回宫去休息了。没提前告知辰熙一声,怕是他那边也在急了。”皇后适时出来打圆场。 皇帝冷哼一声,“辰熙那边还由不得他胡来,这件事是真是假,朕自会定夺,冯梦蝶,你暂时入住惠凌宫。紫凝,她就由你看着,朕不想看到有任何闪失。” “是,儿臣知道了。”紫凝微微一福。 我和梦蝶都出现了同样的表情——吃惊、不解和不安。我们都很自然地以为,梦蝶入宫肯定是和我一起住。现在才想明白,皇帝又怎么可能任由我们轻易“串供”。当然是得为我们创造一切不可能见面的机会,估计梦蝶住进去的第一天皇帝就会下旨禁止我接近那里了吧。 “冯梦蝶,还不快谢恩。”紫凝在旁边轻轻拉了拉梦蝶的衣袖出声提醒。 梦蝶立刻收回慌乱,跪在地上低头念道:“民女遵命!” 皇帝见已经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放弃不再盘问。站起身,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一个沉稳地转身,留给我们稍纵即逝的背影。那抹龙飞凤舞的帝王黄,却深深地刺进了我的眼睛里,心里不禁有些微颤。我始终还是在命运的推搡下,以一个近乎奇迹的理由回到了皇宫,重新面对这群本该和我有着公婆之亲,妯娌之情却早已因为皇宫贵族的沉重名号而频频产生相处危机的亲人们。 第80章 分开 皇后离开凤座,缓缓朝我走来。 我急忙起身相迎。 她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执着我的手,叹道:“你这孩子,着实让我担心了好久,一听到你怀着孩子,又是昏迷,我都觉得心疼。” “母后。”我眼睛酸涩。即使她是看在辰熙和皇孙的份上才对我好,我也认了。毕竟在这个皇宫里面,最有可能真心对我好的人大概也只有她了。母子亲情始终是割舍不开的,不管表面如何伪装不在乎,可是透过言语和眼神,还是可以体会到那份难以察觉的感情。 “都是儿臣的错,如果那天多留下几个人,那些匪徒也不会容易就把妹妹掳了去。”紫凝在一旁自责地说道。 “不关姐姐的事,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我当然要急忙否定。 “能回来就好,其他的都不需要太计较了。”皇后渐渐恢复往日淡淡的样子,平静地说,“好了,你们也先散了吧。该回哪便回哪去,特别是暖烟,你的身子还得养好,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未来的皇孙。” “是,儿臣会谨记在心。”我低声应道。 “母后,儿臣那便先带冯姑娘回惠凌宫安顿下来。”紫凝随后对皇后说道。 皇后看了看梦蝶,颔首默应。 于是三人告退后往回走。 当我们齐齐踏出大殿台阶时,我心里不禁长长松了口气。终于都应付过去了。 我转头望向梦蝶,一脸不舍和担心。皇上肯定还会再召见她,问题也不会象今天这么容易打发。现在也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昏迷”了。因为辰熙已经打算用这个借口让我置身事外。本来是涉案中人,现在却变成无关人等,而梦蝶接替了我的位置成了举足轻重的证人。我和她的命运永远都在轮换,不论是身份还是地位。 “妹妹,我们就先走了。辰熙大概已经过来接你了,所以……”紫凝冲我暧昧地笑了笑。 “梦蝶——”我故意忽略她的笑意,然后低低喊了梦蝶一声。 “暖烟,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我也会的。”梦蝶拉过我的手紧紧地握了握。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梦蝶姑娘,让她跟住在家里一样。”紫凝知道我难免会有所担心,所以好心地安慰道。 第81章 相信 我这才露出微笑。朝她福了福,“谢谢姐姐。” “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见外了?”紫凝佯怒道,脸上却还带着笑。 不多时,果然就看见辰熙从远处急急赶来。见我完全无恙地站在大殿门口,脸色才稍微缓和下来。 他在我面前站定,柔声问道:“等急了吧?” 我笑着摇摇头,轻声应道:“我知道你会来。”然后伸手过去,包裹在他温暖的大手里,粲然一笑。 即使路有荆棘,我都知道,身边所依傍的那个人一定会和我一起,走过那漫长难熬的岁月。有辰熙扶着我走,已经没有来时疲累不堪的感觉。果然,我已经被他宠得开始过不惯一个人的日子。他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我原本的生活轨迹,让我融入了他的世界。 “父皇跟你说了什么?”辰熙还是开口问了我。 “没有,我本来就应该不知道任何事。不是吗?”提起这个我就来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他的,一遇上他不是被冻着就被吓着,连个喘息的时间都少得可怜。要不是看在他是辰熙的爸份上……当然也包括我的小命在内,才不跟他计较。 他看到我气呼呼的模样,不禁莞尔,笑着说:“生气了?” “你还敢笑?”我把脸凑过去,面目狰狞地低声嚷道:“是谁答应你我要回宫来的?你还把梦蝶扯进来,又不好好跟我说清楚。让我跟傻瓜一样,一直都在担心受怕。” 他顺手捏住我的下巴,柔声道:“相信我吗?”深邃柔情的眼神在我的心里激起千层浪,在他的黑色眼眸里骤然见到自己酡红了的双颊。娇羞外加一点傻傻呆呆的样子从我的脸上反馈到他的眼睛里既而又反射回到我自己的眼睛里,看得我双颊越发热了起来。 每次他只要给我一个温柔的不掺杂质的眼神,一句无懈可击的话语,就能轻易让我对他举白旗投降。原本想好的台词和行动就会在他的糖衣炮弹下土崩瓦解,化作一系列心跳和脸红,而我随后也会象个刚谈恋爱的小女孩一样扭捏不自然。 大约痴痴望了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才别扭地收回自己的脸,嘟囔着:“现在还能不信吗?反正由你负责就是了。” “我还是想听你跟我说,你相信我。”他倒执拗起来,认真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不说。谁叫有些人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自作主张。”我冲他咧了咧嘴,扮了个鬼脸,兀自笑开了。 “你真的不说?”他面容一整,蓄势待发。似乎等我一声“不肯”的口号一下就会进行全面反攻。 第82章 相信的可能 我低头作沉思状,然后祭起我得意的笑容,“我就是不说。” 他剑眉一挑,嘴角浮出一抹诡谲的笑意。又问:“真的?最后一次机会哦。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还不忘找机会引诱我。 我这次倒是很认真地想了一通。 “恩,我亲爱的王爷,既然你这么想听就回宫随便找个人说给你听吧。”我才不妥协呢,这段时间又是失眠又是担心,还在逸远面前仪态尽失,一想起来就觉得心情郁闷,哪肯那么容易被吓唬一句就弃械投降。 他微眯着眼,嘴角的笑意没有消退,反而加深。我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寻找一个安全的距离,随即又开始调皮地笑起来。 倏地他朝我大跨几步,趁我还没反应过来,将我拦腰抱起,我吓得睁大了眼睛。 “干什么啦?这可是在皇宫啊!”我结巴着抗议道。 “那你说不说?”他狡黠地问,丝毫没有王爷所应有的顾忌。 “你先放我下来啦。很多人看着啊。我下来再说好不好?”我涨红了脸,死命扯着他的衣角,态度顿时软化。 “我都说了让你考虑清楚,现在应该轮到我考虑了。”辰熙眼里满是捉弄的意味。 “你对我最好了,对不对?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先放我下来,万事好商量嘛。”我不得不谄媚起来。虽然我是来自21世界的现代女性,但思想方面暂时还在保守状态,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亲热戏码,还是会感到非常不自在。相对而言,辰熙在这方面倒是比我先进了许多,完全不象一个古人应有的作风,我还真怀疑谁才是这个时代的人。 “你知道我宠着你就好。”辰熙居然放开嗓子喊,生怕别人听不到。 眼见着周边的人都朝我们瞟来若有若无的眼色,我一急,赶忙用指尖抵住辰熙的唇,嗔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很多人看着呢。你也不怕传到父皇耳朵里,又会受责罚了。” 辰熙轻轻将我放下来,握着我的手,露出淡淡的笑,可是那笑却没有往日温煦的暖意,取而代着的却是宛如寒冬底下坚硬的冰削,尖锐而冰冷,让人顿生寒意。 我杵在原地,一时之间因为他不同寻常的笑打了个冷颤。 “因为有我宠着你,所以谁也不能动你分毫。”那个笑一直浅浅淡淡淡的,但在我看来,却在不断扩大,连眼睛也蒙上了旁人难以察觉的冷雾,同时也感染了我的神经末梢。突然觉得陌生,对眼前这个我深爱的男人。 他大概是看出我的异样,表情瞬间恢复原状,低柔地唤了我一声:“暖烟?” “恩?恩。”我这才清醒过来,应了声。 “走吧。”他笑着伸过手来。那笑,又是熟悉的,暖暖的,熨平了我本来混杂的心绪。是我一时恍惚看错了吗? 我很快便收拾了纷乱的心情,将手覆上去,紧紧地牵着他的。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应该相信面前的他,仍然是我选择的人。不管是不是错觉也好,他还是他,总是不会变的,至少在我心里,我爱的那个人一直都在我身边。在我选定他的那一刻起,我们两人的命运就紧紧地拴在一起,无可动摇。 正要走,我拉住他。他有些诧异地望着我。 “我相信你,一直都是。”既是给自己的一个交代,一个确定,和决心,也是对他的心意,和回答。 他有刹那间的失神,深深地凝望让我原本已经冷却的脸蛋再次滚烫。我说过,我最无法抵抗的,是他那可以摄人心魄的眼神,还有眼底盛满的柔情。 “我一直都知道。”他自信满满地说。 “那你还一直逼我说?”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不是说你一直都知道?” “可是你总得说出来我才好安心啊。” ………… 人渐走渐远,话语飘散在空中,化作细小的尘埃。 一直相信,只要手牵手,路有多远我们就能走多远。 世界有无数的可能,而我们的结合就是不可能中的可能。谁又会想到,命运的齿轮会在我这里卡壳,意外让我寻回一段奇迹般的感情。 第83章 拜访 惠晴宫。 我有多久没回到这里了?眼前不算陌生的环境却在我心里投掷了一颗小石子,荡起微小波纹。绘宁的笑脸在我面前摇晃着,让我一阵恍惚。玉宁曾经和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而今日,站着却只剩她一个人。空缺的位置不禁轻轻拨动我的心弦,隐隐的痛。我又开始了我的心酸,正如当初对末绿。 “王妃,您终于回来了。”绘宁泪光闪闪地看着我激动地说。 面对她的热情我居然无动于衷了。一个人如果在原地摔倒两次,可以是笨,如果第三次还是在老地方,那就愚蠢了。我本来已经很笨了,不想再套上愚蠢的头衔。所以就容我用冷漠来保护我自己,不至于三次都跌在同一个地方吧。心腹这个词,感觉好遥远。我的惨痛经历告诉我,心无城府在这个皇宫里绝对混不下去。 于是冷冷地应了声,便挽着辰熙头也不回地与她擦肩而过。 绘宁错愕的表情窜进我的眼角,在我眼睛里不断放映。 辰熙被我扯着一阵急走,并不出声,但我却感觉到他的手臂有些僵硬。大概是觉得我太不近人情了吧,或者说太不象以前的我了。 回到房间,他也没多问。其实不用我说他也应该猜得到,包括我反常的原因。 沉默了半晌,还是他先打破沉寂。“还放不下吗?”他低沉的声音依旧蛊惑人心。 “我害怕。”我咬咬唇,诚实地说。 他顿时叹了口气,拥住我,低低地说道:“不要变。我想见到的是最真实的你。” 我抬首,指尖在他俊逸的脸上轻轻划过,渐渐绽开笑颜,“好。可是,对别人,我可能做不到。” 他抓住我不安分的手,也笑了:“这个我允许。” 带上面具之后我就能安全了吗?但是,我却知道,如果再任由别人把我的喜怒哀乐看在眼里,我会更危险。 和辰熙吃过午饭,他就被皇帝召了去,估计是去商量我的事了。 一个人闲着无聊,便在院子里逛了起来。 入秋之后,风没了夏日的微暖,变得凉爽宜人,吹拂在脸上很是舒服。 昔日的最爱--秋千静静地停驻不远处,我慢慢走过去。 因为久无人用的缘故,秋千上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我的手不经意抚了上去,刚想顺着秋千藤坐下,一声急呼夺去了我的注意力,接下去的动作也就止住不前了。 “王妃,您不能坐上去。”绘宁气喘吁吁从左边的小门跑过来,见我站定看着她后,这才放慢脚步,抚平呼吸,惟独那张因为运动过度引起的嫣红小脸,仍宣示着她刚才的急切。 我皱了皱眉,没好气地问:“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您现在怀了小王子,不能……不能摔着。”她委屈地指着秋千解释道。 “我自己会小心的。”我不理她,便执意要坐上去。 “王妃,您听奴婢的劝吧,万一您有个什么疏忽,奴婢怕是……”她急得满脸通红,又是想拉我,又是怕我怪罪不敢碰我。我看着她的手收缩幅度越来越大,突然扑哧笑出声。 “好了好了。我不坐就是了。你啊,还是那个性子。”我始终还是狠不下心,特别是看到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内心的不安占了上风,无法任由自己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漠样子,即使连假装都以失败告终,看来我还真是个烂好人,想扮坏人都没机会。 “哦。真的?”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生怕一个不留神,我就坐上去了。 “行了行了,我还不至于跟你开这个玩笑。”我拍拍手上沾染到的灰尘,淡淡地说。 “那奴婢扶您进去休息?”绘宁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好吧。”我瞟了她一眼,主动伸出手,“走吧。” 她掩不住欣喜,小心翼翼地搀着我缓缓地往回走。 我为自己的心软默哀了几分钟。反正性格这种东西日积月累,想一时半会就改过来,难于上青天。 都怪自己很不争气地败在绘宁的委屈攻势下,只好顺着她的意乖乖回去躺着。谁知床还没坐热,倒有人先找上门了。 “恭喜二王妃了。”我一抬眼,有些惊讶地盯着门口那抹淡粉色的身影。 李萃琪?明熙的侧妃?清淡的面容,浅浅的微笑,一如刚进宫那时的幽然淡雅,更增添了几分妩媚动人。 “你……”我突然被她微隆的肚子锁定了目光,有些失神。 不多会儿我才回过神来,客气地回道:“应该是我恭喜端王妃才对,还劳您特地跑一趟。” 她抿嘴笑道:“我听说您刚回来,便急着上门叨扰。自从上次您出事后,我也一直惦着,想亲自问问才放心。” “也不是多大的事,反正都过去了。”我闷闷一笑,亏我还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话来。 绘宁沏了壶茶,我们两人便都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话题总是绕着孩子跑,一句也没提到我出宫后的事,这让我想起了和她刚认识那阵,她也避开关于我的各种在当时算是热门的事情。她避重就轻的深意大家心知肚明。她问,我可能不答,或敷衍几句了事,还不如干脆不问。只是和她说话倒觉得很舒服,精辟独到的见解总能为她的妙语连珠锦上添花,所以也不排斥有个人跟我说些我感兴趣又不觉无聊的话题。她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连她身边环绕的空气也变得暖暖的。快为人母的喜悦不时会从她的神态中捕捉到几分,也影响着我。 待到瞧见她那夺目的光彩,才顷刻想起自己本该也有的心情。她的神情,她的温柔无不时刻提醒着身边的人注意到她初为人母的喜悦,而我,是否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也会让人感受到和我一样的心情呢? 大概是瞧我神色有些恍惚,她停下话,柔声问:“身子不舒服么?”虽然我对自己的一再走神深感无奈,可是我也讨厌别人依照常例把我的发呆归类为身体不适,好像我天生就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心里还是一阵发堵。我从来都不是弱不禁风的人,只是我有太多时候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对世界生存的无力,和适应不了的病态。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产生了错觉,似乎我的问题就真的只是在生理上,而不是心理。然后身体不爽,体弱就成了我的代名词。 “我还好。”虽然感觉恶劣,但还是不得不加以澄清。 “那就好,”她闻言点点头,又接着说,“这嫡孙一落地,朝廷可就热闹了。”她饱含深意地瞄了我的肚子几眼。 “嫡孙?”我轻蹙眉头。 “不出意外,王妃这个孩子便是皇室的第一个皇孙,受到的重视当然不言而喻。” “在我看来,他只是我的孩子。”我淡淡地说。 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然后轻啜了一口茶,“那也是王爷的孩子。你也许不在乎,可其他人总是会想借题发挥。”我的手抖了一下,眼睛直直看着她。她在微笑,即使她口里的话已然转向严肃,她那柔和的笑意却从没撤走。 我开始明白她来这里的目的了。呵呵,我不禁暗自苦笑,原来她不是不问,只是还没问到重点。又有谁会纯粹到第一天登门拜访就只是闲话家常?只是她无论说什么话题,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温暖如春风,让人猜不透也摸不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冷着脸,摆弄着手里的茶杯,清澄的茶水在杯中轻晃,只需一用力,水就会迫不及待地倾泄而出。 “您今天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我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语调不高地问。 “我只是随口说说,您不用放在心上。”她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 第84章 挑拨 我却很有冲动想打掉她脸上千年不变的笑容。 “只要有心人不多加挑拨,您所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我放下杯子,反讥道。刚才对她的好感消失殆尽。 “是啊,最怕有心人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王妃休息了。” 她站起身,朝门外唤了个丫头进来,丫头伸手扶过她,冲我福了福,我客套地回了礼。 她走了几步,顿了顿,回过头,脸色如常地问:“听说王爷为了能让您回来,费了好大劲,想是王爷更在乎这个孩子吧?” 我眼角不觉抽动了一下,强压着不满,平静得让人看不出端倪:“辰熙是孩子的爹,当然在意了。” “是吗?王爷难道没跟您提过,嫡孙对皇室有多重要吗?”她轻笑着,然后踏出了门。 我深深吸了口气。心里有条刺梗着,因为她的那句话:“王爷难道没跟您提过,嫡孙对皇室有多重要吗?” 在她没跟我说之前我真的没想过嫡孙是一个什么概念,按我自己的理解,不就是长子嫡孙,辰熙既不是长子,本以为我们不会和它擦上边,可是现在,嫡孙似乎已经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解释。第一个孩子?这才是云晖朝真正意义上的嫡孙,只是,李萃琪话里的含意是这个孩子的身份对辰熙还有更深的一层意义吗? 心情不由得浮躁起来。她的话一直在耳边不断地重复播放,如果她的目的是扰乱我的心绪,那么我承认,她成功了。 躺下去,盯着发白的帐顶,始终无法放心地闭上眼睛,让胸中一股脑儿的疑问歇停半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余光反射入窗,染红了白色的窗纸。有微风吹过纱帐,掀起它的一角。 天气转凉了。 我翻身下床,一头乱发随风轻扬。凉飕飕的风乘机钻进衣领,身体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正要低头整理有些松垮的衣裙,一个温暖的怀抱顷刻间裹住了我,萦绕在旁的是那股淡淡的,熟悉的檀香味。 我停住不动,顺势依偎在他怀里,他坚定有序的心跳声隔着彼此的衣物慢慢地传递过来。 我嘴角扬着笑,柔声问道:“回来了?” “恩。”他简单地应了一句,“睡得好吗?” “我在想问题。没睡着。”我懒懒地答道。 “又在胡思乱想?”他手臂微微收紧,我知道,他不高兴了。 “为什么坚持要我回来?”我还是想问个明白,即使那个答案会和我要的不一样。 “什么?”他口气藏着不确定,也有不安。“是因为孩子,才要我回来的吗?”最后几个字,我的声音已经快沉到地底下去,因为我的勇气也只到此为止。 他身子一僵,一室寂静。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心虚了。 “你知道自己问了什么问题吗?”他哑着嗓门问。里面充斥着掩盖不住的怒气。 我有点后悔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回头看他铁青的脸。肯定好看不到哪去。 “知道。”我假装镇定地说,“因为我很想知道,嫡孙对于你,是不是比我更重要。” 我几乎可以听见他抽气的声音。裙摆忽然飘动起来,发出一声虚弱的摩擦声。背后的他,心跳得很快,喘息也很急。大概是在极力压制想把我大卸八块的冲动吧。 第85章 吵闹 事实上,我是没信心。对他,对自己。 “你没跟我说过,嫡孙的事情。”我不甘心地咕哝了一句。 “你不需要知道。”他冷冷地开口。冰冷的语调让我一阵轻颤。 “为什么不需要?”我挣开他的手,转身瞪着他。 “没必要。”他也不甘示弱瞪回来。 我杏目圆睁,他面无表情。 时间突然间变得漫长和沉重。 “我累了。”我顿时泄了气。然后直直越过他,往门外走去。 “去哪?”他不悦地蹙着眉头问道。 “吃饭。”我丢下一句,便不再理他。 吃饭?我也扯太远了吧。难道我就只能用这个可笑蹩脚的理由来结束我们之间的争执,抑或是掩饰我的忧虑,和对他的不信任?我说过相信他的。可是,我却仍然会对那句话心怀介蒂——“王爷难道没跟您提过,嫡孙对皇室有多重要吗?” “没必要。”我亲耳听到他这么回答我的。 我又气又恼,攒足了气直往外冲。不愿再寻根究底,不愿从他口中再听到我不想听的话,而他冷冽的表情总会让我的心纠结绞痛。 脚步一路加快,最后几乎变成小跑,莽莽撞撞地在院子里撞上了绘宁,打翻她手上的一盆热水,两人连退了几步,还好她反应得快,马上稳住身形,才扶住我勉强站定,不至于双双跌倒在地。她吓得脸色发白,低呼出声:“我的天!您怎么可以跑起来?万一摔到了怎么办?烫着了么?”接着她的手抚了上来,四处瞧看。 我微喘着气,除了衣裙溅到水湿了些许,其他倒也没什么大碍。扭头看了一眼旁边躺着的水盆子,白色的雾气冉冉散发,一大片水渍晕开蔓延,下一秒就扫到房门闪出的身影。绘宁皱着眉瞪着沾湿的衣角,嘀咕道:“都溅到水了,得赶紧换下来。” 我不去理会背后灼人的视线,顺手扯了扯紧贴着皮肤的衣料,不冷不热地说:“不用了,等一下它自然就会干。”绘宁张嘴还想说,眼睛对上我的,很识相地闭口不再提了。 她转身捡起无辜的水盆子,往我身后瞄了一眼,见他也没说话,就要离开。 我突然伸手拽住她,赌气道:“带我去吃饭。” 她呆呆地看着我,小嘴微张:“吃饭?” 我不自然地点点头:“对。” “可是,王爷他…?”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神疑惑。我白了她一眼,口气不善:“不用管他,是我要吃饭又不是他!” 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偷瞟了我身后,为难道:“主子您一向都和王爷在房里用膳的,今天怎么…”我不耐地打断她的话,“你怎么问题那么多,我喜欢怎么做你就照我的话做好了。” 他默不作声,任由我在那发尽疯头。我见他爱理不理,好象我一个人很无趣地在演着独角戏,心里更加懊恼,于是黑着脸地拉起绘宁欲走。 “你还想去哪?”他终于沉不住气大开尊口。 我挑了挑眉,脱口而出:“我要吃饭,你没听见啊。” 绘宁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闹够了没有?”他低沉的声音缓缓地传来。 我嘴硬地辩解:“谁闹了?我不过想吃饭而已。” 绘宁大概看出我们不对劲,不着痕迹地挣开我的手,讪讪笑道:“我去吩咐厨房上菜。”我还没作出回应,她已经一溜烟儿跑了。 “哼!”我冲她急匆匆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可又拉不下脸往回走,只好僵硬地站在原地。 “不是要去吃饭?”我居然听出他话里带着笑意。我着恼地回头瞪他:“要你管!” 他却轻笑出声,表情柔和地朝我走过来。 我杵在那儿,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没好气地说道:“别以为笑就没事了。我不吃这套!” 他没忍住笑。然后我也笑了。气极而笑。 “有没有摔到?”他一扫刚才的阴霾,温柔地问。 “现在才问不会太迟了么?”我就是看不得他在这种情况下还笑得出来。 他扬起嘴角,反问:“我以为你急着去吃饭。” 第86章 赋闲 我小脸泛红,微愠道:“我就是喜欢吃饭。” “都快做娘的人了,还那么孩子气。”他轻柔地将我额前散落的碎发捋到耳后。 “你也是快做爹的人了,还这么欺负人。”我口气软了下来。所以我非常讨厌他对我笑,他一笑,我就没有办法跟他生气。 “下次记得找个好点的理由,不然可就浪费了你和我吵架的气氛。”他揶揄道。 “你……我不想和你说话。”我涨红了脸,转身便走。 只是人还没动,手已经被他抓住。我有些恼,瞪着他的手,咬牙切齿地说:“放开我。” “我以为你不会在乎那些。”他收起笑,深深地望着我。 我一怔,才想起我最初的问题。 “谁说我不在乎的?我也得知道我孩子的爹究竟在想些什么吧。”我不满地抗议。 “如果我说,两样都有呢?”他的眼眸在昏暗的夜幕中显得明亮迷人。 我抿了抿嘴,沉思了好半晌,随后投入他的怀抱,低声说:“我不愿意争,你是知道的。但如果你觉得应该这样做,我也不会抱怨。不过我讨厌从别人那里听见我不知道的有关你的事。那会让我觉得恐慌。” 他亲了亲我的额际,拥着我,声音飘渺:“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会一字不漏地告诉你。” “你刚刚说,没必要告诉我。”我从他怀里抬首,很好心地提醒他不久之前说过的话。“ “算我说错话了行吗?”他好笑地捏了我小脸一把,一副君子不记小人过的样子。当然君子是他,小人是我。 “我会记下的。”我斜了他一眼,又埋进他怀里。 他低声笑起来,搂得更紧了。 “以后别老对我冰着脸。我会生气,也会害怕。”趁他心情好,对他多提几个要求,免得他每次都摆个冷脸让我看,迟早会把我吓出毛病来。 他停住笑,说:“好。即使你跟我闹别扭,我也会笑给你看。” 我握着拳头捶了他胸膛一把,娇嗔道:“你真的越来越讨厌了。” “我只是照你说的做。”他闷声笑着。 天渐渐黑了。 惟有院子中两个相拥的身影,和偶尔从他们口中逸出的几声欢声笑语,时刻提醒着旁人无事勿扰。 “终于和好了。”绘宁躲在远处,无可奈何地摇头轻叹,“这次可以安心回去准备晚膳了。” 那段插曲之后世界突然间平静下来。如流水般平缓的节奏在我身边蔓延。不再有不速之客,好象整个皇宫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除了惠晴宫偶尔走动的下人,才能暂时感觉到人气,其他时候院子的虫鸣鸟叫代替了所有的人声。虽然我并不喜欢和外面的人有多频繁的接触,但这种太过安静的气氛让我有点不安,似乎是宁静的湖面下孕育着不同寻常的风暴一般,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辰熙以我身体不宜外出为由把我禁足在惠晴宫里,虽然我撒娇耍脾气,无所不要其极地强烈抗议他对我的行动限制,但他依然不理不顾,任我想尽办法,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定丝毫。不过他留在宫里的时间多了起来,皇帝一反常态,不再随意召见,可是,我却并没有因为他陪伴的时间多起来而窃喜,心里总是沉甸甸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刮起强风。 辰熙反像个没事人一样,一有时间就对我嘘寒问暖,只要我走得稍微远一点,就会被他带回来,强迫在床上休养生息。 这种日子不知不觉就过了好几天,看着他在我面前悠闲地喝着茶,或倚在床头边看书边守着我,终于我忍不住了,掀掉被子坐起来,伸手压下他的书,瞪着他问:“你时间似乎很多?” “陪你的时间多了,你还不高兴啊?”他挑了挑眉,噙着笑,反问道。 我蹙着眉,嘟喃着:“以前又不见你对我这么好。不会是被你爹撤职了吧?啊?不会吧?”我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急忙拽住他的衣袖,逼问道:“快说实话,是不是?所以你没事干才管着我?” 他好笑地看了我一眼,低头从我手里抽出书,继续看起来。 我懊恼地把他的头扳回来,盯着他深邃明亮的眼眸,再一次问:“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不会真的被撤了吧?” 他但笑不语。 我从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又急又气的脸,窘迫之余却有不肯放手,生怕他又把我的话当空气过滤掉。 “如果我真被撤了怎么办?”他敛了笑,拉下脸,颓然地看着我,闷闷地问。 “你做错什么事了?”我见他一副挫败的样子,不由得放下手,不忍再逼他。只是我想,他和我比起来会做错的几率应该等于零。 “我想想,最近做过什么事。”他斜着头,抿紧嘴唇沉思了半晌,才说:“恩,好象没有。” “那肯定是因为我。都是我不好,才连累你。”我很自然地揽下所有的过错。就知道那个冷冰冰的皇帝对我有极度不理性的偏见。 “你确定是你的错?”他侧头瞅着我,“恩,你做了什么事让他这么生气?” “他那天绷着一张脸,好象我欠了他很多钱一样。”我压低嗓门,在辰熙耳边抱怨起来,“你爹他怎么就不知道对我好点呢?你和他真是一个样,一生气,脸色冰得可以把人冻僵。”我一想到皇帝冷瞪,心里直发毛。 辰熙面容一凛,嘴角抿紧,眼神幽暗不定。 我心下不安,用手肘碰了碰他,唤道:“辰熙?辰熙?你是不是生气了?好啦。我以后不说你和你爹坏话啦。” 他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搂过我,语气低柔:“我没生气。你以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是别给其他人听到了。” “可是,你刚才就象生气了。我说了嘛,你别老是冷冰冰的样子,看起来很难看。”我靠着他,打着哈欠,眼睛开始有些酸涩。 “那天,他凶你了?”辰熙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没凶。但也没好脸色。害我们家宝贝在肚子里踢了我几脚,因为我太紧张了。”我喃喃地说道。 “疼吗?”他伸手抚着我的腹部,掌心的温度即使隔着几层衣物,也可以清晰地印在皮肤上。 “有点。不过我觉得好幸福,可以感觉到我们的孩子正在里面长大。”我嘴边荡起一丝笑,手覆上他的,本来几乎快要闭上的双眼因为这个话题刹时变得清亮。仰首看他,精神奕奕:“这是一种很奇妙很美好的感觉。然后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也要做娘了。” 他宠溺地看着我,轻轻低下头,濡湿温暖的唇点过我的鼻尖,柔柔的,带着蛊惑的吻在我们唇边绽开,两人的气息纠缠糅合,不断在身边攀绕。 第87章 访客 直到清脆的敲门声有节奏地响起,我们才松开彼此,他在我耳边低语:“我爱你。” 一抹红晕飞上我的双颊,心因为他的一句话差点停摆。羞怯地埋在他胸前不敢看他,口里却说:“有人在敲门。” “你是不是得还我一句话?”辰熙丝毫不为所动,灼热的眼光就差在我头顶烧出一个大洞。 那股热几乎从我的耳根烧到脖颈。手无意识地绞着他的衣服。 “你再揉虐我的衣服,我恐怕连门都开不了了。”他很正经地调侃道。 我呆呆地瞪了自己不安分的小手一眼,倏地放开了。 敲门声还是持续。身边的人稳如泰山。 “快去开门啦。”我用手推了推他,就是没勇气说出那句话。 “你的话比较重要。”他气定神闲地说。 “二哥?二哥?”言熙的声音随着那阵敲门声从门板后传来。 辰熙恍若未闻。我的头埋得更低了,嘴角动了动,发出蚊蚁般细弱的声音。 “我听不清楚。”辰熙一点放过我的意思也没有。 “我……我也爱你啦。快去开门!别让他把我们的门给敲坏了。”我猛地抬起头,在他耳边喊了一句,然后整个人刷地往床上钻,拉起被子蒙住了头。脸热得发烫,大概已经红得象番茄了。 辰熙俯身低笑几声,说:“这次我听清楚了,你可不能后悔。” 我点头如倒蒜,恨不得床上有条缝让我钻进去。 身旁的压力骤减。我长吁了口气。虽然很早就确定了自己的感情,但从来没想过会如此直接说出来,一句话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量。 我在被子里忍不住抿嘴窃笑。一股暖流注入心间,意犹未尽地咀嚼他的告白。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言熙的声音没有了木板的阻隔显得清晰洪亮。 “二哥,你倒是肯开门见客了。”言熙揶揄了一句。 “来做什么?”辰熙淡淡地问。 “当然是来看你想偷懒到几时啊。父皇几日没见到你,快气得跳脚,你还有心情躲在宫里不露面。” 我听到最后,一时好奇,便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一对眼睛往门口望去。耳朵竖得老直,巴不得把他们的对话通通收进来。 辰熙朝我这边瞟了一眼,对上我的眼,有些好笑地看着我。我眨了眨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偷窥行为已经被发现。 于是急忙又把被子拉回来,遮住这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眼睛。 “到书房再谈。”我听到辰熙刻意压低嗓门对言熙说,心里一阵烦躁。有什么话不能让我听到?或者我就让他这么不放心,非得确定我不在场才能聊他们的国家大事?不对,刚刚言熙说,父皇因为辰熙没去见他,气得跳脚,那何来撤职之说? 我左思又想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啪”地把被子掀翻,撑着坐起来。直觉告诉我直接拦住那个知情人会比我一个人想破脑袋强得多。 大概是听到房间里的声响,辰熙脸色微变,原本已经跨出门口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身又走过来,见我完好无缺,愣愣地盯着他,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舍不得我啊?”嘴里还不忘调侃我。 我脸一红,便要下地。 辰熙抓住我移动的脚,轻拢眉峰,有些不悦:“你又想上哪去?乖乖在床上休息,等我回来。” 我掰开他的手,一边噘着嘴抗议道:“我躺够了,想走走。” 他无奈地摇摇头,见阻止不了我起身,干脆帮我一把。 言熙斜倚着门,见我出来,冲我温和地笑了笑:“二嫂最近身子可好?” “好很多了。”我回他一笑。 他转头看向辰熙,挑了挑眉,那神情倒和辰熙又八分相象,让我不觉有瞬间的恍神。 只听他温和平稳的声音缓缓传来:“还去书房吗,二哥?” 辰熙握着我的手,轻轻摩挲着,不语。 “我能跟着去吗?”我探询地向对辰熙说道,眼里满是期待。 “你乖乖在院子里走一会儿,就回房去歇着。”辰熙不为所动。 “你不是被撤职了吗?”我勉为其难地退一步,毕竟我还是懂得女子不得干政这个道理的。但想知道的事情一个也不会放过。 “撤职?”言熙惊讶地反问出声。 “难道不是?”我斜眼盯着辰熙,故意反问一句。 只见辰熙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他果然是故意引导我往错误的地方想!还自得其乐! 言熙也咧嘴一笑,指着辰熙对我说:“二哥这样跟你说的?谁敢撤了堂堂王爷的职啊。” 我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是啊,咱们王爷威严神武,风度翩翩,地位崇高……” 辰熙好笑地伸手捂着我张合不停的小嘴,“好的词都快被你用光了。我就心领了吧。” 我瞪了他一眼。 “二哥,你都歇了这么多天了,也是时候回父皇话了。”言熙突然正经起来,我不觉一愣,倒也忘记继续和辰熙抬杠。 辰熙沉吟不语。 他放在我嘴边的手也收了回去转而握住我的手。 “走吧。”他轻轻地吐出这句话。“可是,我……”我皱着眉头,嗫嚅道。 “我很快就回来。”他侧身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我撇了撇嘴角,也罢,他们都决定去皇帝那儿了,我还跟着去当炮灰啊,皇帝每见我一次就心里不舒服一次,我何必去自找苦吃。 我点点头,松开他的手,退到一旁。突然想起什么,又急急走回去,“梦蝶最近还好吗?回家了么?” 一股道不名说不清的情绪从他脸上一闪而过。然后笑着帮我捋回额际飘落的碎发,“她很好。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 乍闻之下的惊喜使我忽略了他刚才的表情。一心只为自己才听到的消息暗自欢喜。 他又交代了几句后,才跟着言熙离开。 我伸了伸懒腰。 第88章 游园 原本凛冽的寒风在午后却还带着丝丝暖意让人忍不住想跟猫儿般慵懒地躺在阳光底下,伴着柔和的温暖甜甜睡去。不远处的紫藤在微风中摇曳,也许细听之下,似乎还会听到铃铛般清脆的声音。 我慢慢地在院中走着。冰凉的气息夹杂着阳光的温热萦绕身旁。我且走且停,不自觉地绕过迂回的小径,来到大门口。我稍作歇息,见没有人拦着,估计辰熙并没明言下令禁止我踏出惠晴宫,心下窃喜,一个捉弄他的念头倏地在脑里快速闪过。我细声咳了咳,跨过门槛往前面一站,只见两名守卫面无表情地向我行了礼后并无其他阻拦。我得意地昂首挺胸,慢慢往御花园方向踱去。几日前的初雪尚未完全消融,光照下闪着点点银白,把假山点缀得晶莹剔透,远远望去,就象有无数珍珠串联一起,将它包裹。 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禁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气。外面似乎比宫里冷了许多,连宫女都躲了起来。也只有我才喜欢在这个时候出门踏雪吧。寂寞的庭院在雪花的覆盖下更显苍白。我用手轻轻拈了抖落在叶丛中的白雪,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我低声叹了叹。一年了。我居然在这个地方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年。其中分合多次,最终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心甘情愿地困在这个布满挣扎和欲望的牢笼。曾经有可以远离的机会,却因为更多的牵绊而从我手中放走,只为他。 我淡淡一笑。 可曾后悔?问过自己多次,眼里心里满满都是他的温柔和微笑。确是不悔的。跨越千年百年,寻得一个人,一份爱,大概也值了吧。 收回心,顺着千旋万绕地长廊一直走,却因身体笨重,时不时的累喘让过多吸入的冷气粘着喉头,搅得它又干又痒,一路干咳粗喘,顿时回音绕梁撞柱,打散了一人的静谧。也不知走了多久,长廊如蛇般盘踞在偌大的花园中不断向前延伸,直至留下一小光点,让人分不清究竟哪里才到尽头。我干脆坐在长廊一边的红漆木条椅上,背靠着身后的栏杆,闭上了眼。 呼吸渐渐和缓,四周也恢复平静。静静地只剩下我轻微绵延的呼吸声。好象时间就在这一隅停止了流动。纵使外面如此繁花似锦,我也只要一瞬心静如水。 “这不是沐王妃么?娘娘?”微微诧异的低呼拨开了我凝聚的思绪。我微皱眉头,倒是最后那句娘娘让我打起了精神。我蓦地睁开眼,转头寻着发声源。 两名宫娥后面站着一位气质秀雅却不失爽朗的贵妇。这张脸怎么瞧起来眼熟得紧?顿然瞪大眼,这不是在家宴上有一面之缘的喜妃吗? 趁我还在发懵,那两名宫娥急急行了礼退到一旁,“奴婢见过王妃。”我也不敢再怠慢,撑着站起,微笑着给喜妃请安,“臣妾一时失礼,望母妃见谅。”她眼睛里盛满了疑惑,秀手一摆,一名宫娥走到我身边扶我重新坐下。她这才点点头,开口道:“王妃怎么不在屋里歇着,反而跑到这里,身边连个人都没带?” “臣妾只是闲来无事随意走走,图这里安静,便想坐着歇会儿。又怕身边人多麻烦,就只身出来了。”喜妃听了我的解释,没多加质问,反而在我旁边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嘴角勉强一勾:“母妃也是出来散心?” 她撤回眼神,暖暖地笑着说:“我们倒是想到一块去了,这里的确比其他地方安静些。见了你也不觉多意外。从我一眼见到你啊,就知道你喜静不喜闹,性子柔和,我是怎么瞧怎么喜欢。当时心里还一直嘀咕我家言儿什么时候也有福气能娶到象你这般可人的媳妇。”我陪着她干笑,头上那顶高帽压得我头皮发麻。要是你真有了我这么惹事的儿媳,怕得天天闹心。 她亲昵地拉过我的手,笑意盎然:“才没多久,言儿也要成亲了。前些天,皇上那已经定好了日子。听说是冯家的孩子,跟你是手帕交,我心里也高兴,这性子想必也是好的。” 我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马屁怕要拍到天上去了,只要是我的手帕交就能得出性子也好的结论?即使古话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套我身上也太抬举我了,况且我还只能算是半路出家,中途穿过来的,梦蝶的性子还说不上受我影响。 “日子定好了?”我呼吸一滞,终于抓住了话中的重点。喜妃突然脸一沉,又迅速恢复笑意:“是啊,言儿今个儿说是要找二王爷商量,你们没碰上?冯姑娘还是跟你同时进宫的,只是紫凝那丫头护得紧,都没见上。明儿她便要回家准备婚事了…” 第89章 处罚 我象被人掐着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涨得通红,大概就要从眼里蹿出火苗了。喜妃没料我是这种反应,心里也急,手拍着我的后背问道:“你这是高兴还是怎的?这脸都红透了。” 我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问:“母妃,这事可是真的?”她又笑了笑,“当然是真的。二王爷也是默许的。虽说冯家本不敢领旨惹了祸,现在也顺从君命了。”“二王爷也默许的?”我喃喃道,难怪最近不让我出门,也没人进我的门,早上还跟我说梦蝶很好,快可以回家了。果真是好啊! “王爷也是欢喜不久就有你的手帕交和你做了妯娌,也不怕你觉得寂寞。”喜妃叨叨念着。我却已傻愣住。他明知道… 心阵阵发冷。他在图什么?原因?我拼命想帮他解释,可是什么都想不到。雾气氤氲上眼,我急忙低头,假作镇定地对喜妃说:“母妃,臣妾出来好半会儿了。怕宫里的人找…” “那就赶紧回吧。”喜妃了然地应道,“明雅,小心带王妃回去。”一宫娥清晰地应了一声,弯身要将我扶起。我也没心思拒绝,朝喜妃福了福,任明雅搀着,头重脚轻地往回走。 相信他…相信他…心里一个声音在狂喊,嚷得我眼眶发酸。我不应该再动摇了,可心为何还这般痛?心酸他的隐瞒还是我内心对他身份根深蒂固的介意? 这是报应吧,谁让我以前也是这么伤他的。漫漫长路在我眼中汇成泪,肆意流淌着,时而低声呜咽。我咬咬唇,硬是压回满腔的悲苦。 “王妃,惠晴宫到了。”明雅小声提醒。我才惊觉,原来那段漫长的路,一旦两个人走,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 守门的侍卫看见我,一脸如释重负,慌忙跑过来:“王妃,您终于回来了。”我略一点头,便要进门。孰料眼前的情景让我硬是收回脚,冷声道:“这唱的又是哪出?”院中丫头下人嬷嬷跪满地,还不停哆嗦,连头也不敢抬。 我挥手让明雅先行回去。等她一走,我冷冷地扫过他们一眼,从黑压压的人群中认出绘宁熟悉的身影。脸上的冰冷也随着揭去,这些人说起来也是因为我无辜受累,我要再冷着把脸也太不厚道了。 “都起来吧,跪着象什么话。”我低斥道,声音也放柔了不少。绘宁抬起泪迹斑斑的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身子却一动不动。 我拧着眉头,提高了音调:“还不起?跪着舒服是吧?” “王妃,王爷说没他的命令谁也不准起。小的们不敢抗命。”刚才那名守卫跪倒在地,一脸惶恐。 我哧笑出声:“那你刚才还敢跑来迎我,不怕王爷怪罪?”他被我一吓,脸色大变,嘴唇都快发紫。我见好就收,也不想骇破他们的胆,重新下令:“都给我起来,王爷那我会跟他说,不会让他再怪罪到你们头上。如果你们再敢抗本宫的旨,那本宫也不愿保你们这些人的小命。” 他们听了,身子一抖,战战兢兢地站起齐声说道:“谢王妃开恩。”“散了吧。”我挥挥手,他们便各自搀扶着跌撞着回房。我见了一阵不忍,也开始后悔不该任性害了一大堆人无端被罚。“紧记住你的身份。”皇后的警告突然钻入我的耳中。 王妃的身份。谨言慎行。 我苦笑。 “不要任意妄为。苦了自己害了别人。”入宫时爹的叮咛还句句在耳。我吐了口气,以后还是自我禁足的好,免得又搞得鸡飞狗跳。他即使再宠我也不可能把我捧上天去。摘星取月这种浪漫无边的事还是留给那些凡夫俗子去做吧,谁让我命太好嫁了个王爷呢。 第90章 学会相信 一抬眼见绘宁还跪在原地不觉气闷,纤手一指:“你怎么还跪着?是得我亲自过去扶你?”她小声地啜泣,头摇得顶上珠钗乱颤。我笑出声,怒意顿消。举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激道:“你是要自己站起来还是本宫请你起来?” 她憋着气,也不敢哭了,脸上的泪痕交叉分布,好象有人用笔在上面画着棋局。 我忍俊不禁。 她委屈地看着我,小声嗫嚅道:“王爷说就算是王妃开口奴婢也不准起来。都是奴婢的错,不该让王妃走出宫而没在身旁跟着。” “他这么交代的?”我好笑又好气。 “王爷去哪了?” “在书房。”她带着哭音又低下头去。 “别哭了,我这就跟王爷说去,不会让你这么跪下去的。”他还真坐得住,我走了也不派个人找,就罚了整屋子的人,是在敲山震虎警告我吧。看来也是了解我的性子,知道惟有把筹码压在别人身上才镇得住我。 敛了裙角便要快步跑起来,“主子,别跑…”绘宁惊慌地盯着我,不忘开口劝阻。我皮笑肉不笑:“不跑了,我走行吗?”轻轻转过身,一步一步挪着。 拐过偏门,遇上几个丫头都诚惶诚恐的样子,我在心里暗暗叫苦,有了这次教训,以后大概我走到哪都会有人跟到哪吧。 进了议书院,我便在院中央站着。透过窗静静地望着里面熟悉的身影。书房的门半开,他倚坐着,一只手抵着下颚,另一只手则奋笔疾书,偶尔停下笔微皱眉头,继而又快速书写起来。 我就这样不出声地定在那儿,渐渐眼眶有些发酸。原本想指责他的话竟淹没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愤闷的心情也因此渐渐被风吹散,融入空气中。许是感觉到我的视线,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良久,他才站起身,推来半掩的房门朝我走来。怔仲间他已到跟前。 “我回来了。”我心虚地招供。 他剑眉一挑,“舍得回来了?”“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倒没想会连累了他们。你先让绘宁起来好不好?怎么说她也是我屋里的丫头。平时多得她在旁照料。”他不置可否,只是幽黑的眼眸越发深沉。 “辰熙…”我哀求道。他的眼神里又添加了某种情绪,道不清说不明。“我下次不敢了。”我举起手发誓。 他扬起嘴角:“真的?”我连忙点点头。突然想起刚才还在笑绘宁点头如小鸡啄米,忍不住低笑出声。 顺便揽住他的腰蹭着他的衣袍:“别生气啦,吓坏孩子他娘,他可是会不高兴的。”他也跟着轻笑:“亏你还能笑,下次再乱跑罚的就不是一屋子的人了。” “辰熙,我相信你。”我埋在他胸口,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也不管他有没有听清。只是这句更象是讲给我自己听的,好让自己不再挣扎于猜测之中,不再难过那些也许并不存在的理由。也许只要肯相信,心就不会如初闻时那般揪心,迷惑和失落。 “恩。”他模糊地应了一声,抱紧我。“辰熙,我想回家看看爹。” 我从他怀里探出头。他低头看向我沉默了半晌才说:“好。”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对着他傻笑:“谢谢你。”他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尖,柔声道:“傻丫头。” 即使满腹疑问,我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为什么梦蝶的婚事成了? 第91章 省亲 几日后,辰熙禀了皇帝,携眷探亲。这也是我重回皇宫后的第一次出门。人刚到,爹和娘也刚好从里屋出来。我忍着泪,轻轻唤道:“爹,娘。”爹难得地冲我咧了咧嘴,娘乐呵呵地直盯着我的肚子,口中念叨着:“我的女儿也长大了。” 辰熙陪我在家住了几天后便先行回宫,我则留下来陪陪不见多日的双亲。 我们之间有很多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细瞧之下,爹眼角的皱纹又增多了几条,人也没有以前精神。我忽地觉得心酸又心疼。 “爹,是女儿让您受累了。” 他温和地笑了笑,拍着我的肩,“女儿懂事了,做爹的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怪?就凭你还肯叫我一声爹,吾愿足已。” 我反握住他的手,有些哽咽:“爹的养育之恩,暖烟岂敢忘。爹对暖烟的好,又岂是一个身世血缘就可以替代的。” 他轻轻点点头,细微的颤音泄露了他此时难以言明的激动和欣慰:“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让你吃了很多苦,爹想想都惭愧啊。我居然保护不了冯兄的亲生女儿,让你独自在外面流浪了那么久,要不是你得以脱险,我这张老脸将来去了下面见了你亲爹也没地方搁啊!” “爹,是我自己冲动,不晓得审时度势,才会出这个意外,您看我现在不好好坐在这陪您聊天吗?人家不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许我以后就可以顺顺利利了。”我吸了吸鼻子,忍住哭意,转而笑道。 “对对对,我女儿已经说的都有道理。”爹大概也不愿再让气氛变得更加感伤,不着痕迹地把这个话题带开了去。 倒是我憋着满腔的疑问,却还在犹疑着如何开口。 苦思了半天,才拼凑出第一个问题:“爹,也许朝廷的事,我一个女人家不该问太多,只是,沈子玉他公然绑走了你,为什么朝廷直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 他怔了怔,才摇摇头:“他不是公然,也不是秘密,而是根本就没有发生这件事。” “爹,这怎么……” “烟儿。”爹忽然表情严肃起来,比起刚才柔和慈祥的样子相去甚远。 “……可能。”我低喃着咽回被他打住的话,闷闷地闭了口。 “这朝廷的事就是这样,真真假假不是谁能说得清。我说不是就不是。是我自己疏忽,外出不曾跟你娘和其他人交代清楚,才出这么大纰漏,破坏了朝廷和沈家维持已久的关系。” “可是,事实明明不是……”我再一次被他打断了话。 “你还想不明白吗?万一我说出什么话引起双方争执,对谁比较有利?” “爹!”我低叫了一声,有些怀疑又有些心虚。难道辰熙已经跟他说了贝若季的事?可是辰熙不应该在告诉别人之前先知会我一声的吗? “想明白了?”看爹的样子又象是不疑有他,还以为我真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爹,您的意思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不确定地给了他一个答案。 “烟儿,爹就知道你从小聪慧,只是,不知道当初让你进了宫究竟是不是好事?” 爹话锋一转,就扯到了我聪不聪明上面去了。 我暗自吐了口气。既然说我聪明,就证明我刚才那答案是他的标准答案,不是吗? “爹,女儿以后会多加小心的。皇宫虽然复杂,女儿也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有王爷看着你,我也放心多了,只是下次不能再这么任性,该告诉王爷的就不能一个人揣着,朝廷的事还是让男人去管,你一个女儿家能做成多大的事?” 我不满地嘟着嘴抱怨道:“爹,你怎么就看不起女儿家不能做大事?也许下次我就能……” “还敢有下次?”爹挑了挑眉,警告之余还多了一丝揶揄的意味:“你要能把事情办好,就不会连自己都丢了。也只有王爷那好性子才能容忍你到现在。” “爹!”我抗议道,“王爷那性子叫好?”好吧,他的确对我是宽容至极,只是怎么听爹说起来就象是拿我来做他的反例子呢,而且他生气的时候跟一块寒冰一样,是人都退避三舍了,也只有我敢在他面前继续晃,说到性子好,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你还有什么可挑的,你说什么他都听你的。你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他在顶着。你这孩子。”爹恨铁不成刚的样子差点让我都为自己汗颜。当然只是差点。 我是没得挑。是你给我的。但这话我却没敢说出口。爹那变脸的功夫早在我穿过来的第一天就见识到了。“是,女儿保证不会在他背后搞小动作,听他的话,不逆他的意。” “烟儿,爹说话不喜欢重复,你可得把我的话一句句记在心里,不该管的不要多插手,少做事少说话。爹年纪大了,在你身边也呆不了多久,你得让我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平安无事,我这颗心才放得下啊。” “爹,你怎么又提这些让人伤感的话,我答应您就是了。” “唉,担心得了你一时担心不了一世啊。现在梦蝶那孩子的婚事又着实让人头疼。你们这两个孩子啊,都不能让人省心。”爹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神情间带着倦乏和无力感。 我也低下头,郁闷地绞着手中的帕子。继而抬头看向他,闷声问道:“爹,这件事真的没办法挽回了吗?辰熙他明明知道,还……” 爹苦笑一番,“烟儿,皇命不可违,况且王爷他也有难处。这次为了你跟皇上怄了多日的气,皇家可容不下这种藐视。” “怄气?”我大吃一惊。这该让他爹多生气啊,难怪言熙要亲自来请,再闹下去的确后果不堪设想啊。可是辰熙也不像是做事草率卤莽的人啊。惨了,他爹怕是又把这笔帐算到我头上。 “你以后多劝着点,毕竟龙颜难犯,梦蝶那丫头,只能看她的造化了。”爹面露惭色,许是想到自己竟也无力阻止这场可悲又可笑的婚事,颤巍着站起身,往门口走。 我并没有叫住他。他心里的挣扎和痛苦绝不会比我们少,梦蝶是他从皇宫里救出来的又看着她长大,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嫁给自己的哥哥,这种椎心入骨的疼痛,外人是根本无法体验得到的。 可是他却因为老了,因为权力旁落,因为无法再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他身边最心爱的两个女儿,他必须承认自己的确已经失去了所有可以挽救的机会,而终于停止了无尽的挣扎。 眼眶里积蓄已久的眼泪终于崩堤。我轻声抽泣起来。为有心无力的爹,为梦蝶无力摆脱的宿命,也为我自己的无能,居然什么都做不了。 第92章 若即若离 辰熙连续半个多月都没有露过脸,也没有捎来任何要我回宫的只言片语。而爹自从上次和我谈过之后,就经常在书房里静静地坐上好半天,我和娘也不敢随便打扰。 大部分时间里,我和娘都会坐在院子里,看着白雪覆盖下的天地,说着彼此的心事。 她一直唠叨着我越发清减,连怀着孩子都单薄得好象一阵风就能把我吹倒。 偶尔我会像个小女孩一样靠在她怀里,那是一个温柔清香的怀抱,有着记忆中外婆温暖的味道。 也许我该庆幸,上天让我来到这里,好象重生般,弥补了我过去所没有体过的父母的爱。 “小姐,外面有位公子说有事要见您。”一日午后,我陪着娘在湖边小散,突然有个丫头匆匆跑过来说了这一席话。 “公子?是冯少爷吗?”我有些讶异地问。他来找我一向都不用通报的啊,可是除了他还会有其他公子要见我吗? “烟儿,既然有人找你,你就过去看看吧。”娘小心地牵着我,转头跟那个丫头吩咐道:“你慢慢扶着小姐走过去吧,千万小心点,别绊着了。” “是。”丫头小心翼翼挽过我的手,缓缓地往大厅走去。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对她说:“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可以自己走。” “不行不行,夫人要我好好扶着您。”丫头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眼睛有着久违的纯净。 她的年纪不大,和我走一起只到我的肩。我淡淡地笑着,疼爱地揉了揉她头发,问道:“你是刚进来的?以前好象没见过你。” 她有点受宠若惊地瞪着我的动作,结巴着:“奴婢是……是小姐回家前进来不久的。” “不用这么拘束,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对她的结巴感到好笑。 “对了,那个公子是谁你知道吗?”我突然想起刚才的问题。 “他没说,只是跟管家说要见您。” 那会是谁呢?我拢了拢眉,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 从湖边走到大厅其实也不远,只是因为我现在的体力早已不如从前,身边的那个听话的小丫头又不让我走得太快,这段路就突然变得漫长了。 来到大厅的侧门,我让她先下去准备茶水,我则撩起珠帘走了进去。可能是珠子碰撞发出的脆响引起了厅中那位客人的注意,他缓缓转过身,他的脸正好对上了我探究的眼光。 我身子一僵,顿时感到呼吸不顺。 他嘴角一勾,又是那个熟悉到有些刺眼,总带有浓浓嘲讽的笑。“好久不见。” 我依然停在原地。惊愕地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难道见了我就让你激动得说不出话了?”他又是一笑。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恍过神来。 “我为什么就不能在这里?”他反问到,脸上的笑容更加肆无忌惮。 “你的身份能让你来这里吗?”我好心地提醒,同时更恨不得想把他那讨厌的笑打下来。 “除了你,还有其他人知道吗?除非你已经把我的秘密给……”他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你……”我瞪了他一眼,转身就想走。 “你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么来吗?”他带着戏谑的声音从我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想说。我又何必白费力气?”我冷冷地说道。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直接干脆。”他稍微收敛了不正经的态度。 “我想,我应该也不愿意再见到你。”我又向前走了几步。 “可是我却不这么想。”他的声音忽然低沉而深切。 我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 迟疑,不解,然后转身。 “还不够吗?原来我的利用价值可以让你如此舍不得放手。”我冷哼一声。 “在你心里,我对你只剩下利用二字?”原先玩世不恭的表情被沉稳严肃所代替,我猛地发现他竟然离我只有一步之遥。 我谨慎地后退几步,试图跟他拉开距离。“为什么不是?难道在你那样对我之后我还要感激你?” 他却步步逼近。 我紧抿着唇看着他,突然不想退后了。逃避也好,坦白也好,一切因缘结果总是注定。 他终于在我不再有所动作后也接着停下,若有所思的眼光在我四周逡巡着。 “我欠你的一条命,你也成功地利用了我。我们两讫了,贝公子。”我一字一句地说着。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僵持之下,尴尬,暧昧,不安的气氛在厅里开始酝酿。 “你究竟想怎样?”我忍不住出声问道。我受不了他那锐利得可以把别人剖析干净的眼神,更不喜欢他脸上若有若无的浅笑,飘渺得令人看不清。 “我说了,只是想看看你。”声调低柔。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我们似乎又回到了相处融洽的那个时候。有某种未知的情绪正在滋长,试图冲破理智的栅栏,对外攀延。 “现在看到了,您可以回了。”我抵制住内心的动摇,毅然下了逐客令。 “我们需要谈谈。”他瞳中颜色渐深。 “不需要。”我不加思考地应道,顺手指着前厅大门请客走人:“门在那里,恕我身子重,不方便送您。” “真的恨我?”他下颚的肌肉绷得很紧。眼眸的温度似乎不断蹿高。 “不恨。”我老实地摇摇头。“我只是太容易相信别人,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错的人是我。你的出现只会提醒我过去犯了多严重的错误而已。” 说完,我转过身。 当信任破灭之后,我们之间便是天地下最遥远的距离。 第93章 再见 “我没骗过你,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心的。”他在背后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声音缓和到听不出他的情绪。 “你是没有骗我,你只是设置了一个陷阱让我往下跳,不动声色地误导我,把你自己的野心变为我认为的好心。看着我不辨是非地感激你的用心良苦和爱屋及乌,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对不对?”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越来越浓烈的忿闷,才能冷静地说下去:“我没有你们玩心机耍手段的功力,更没有那份心力去分析每个人对我的企图。只是,我很感谢让我明白了天下真的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对我的好,也只是一种利益性的回报而已。” 四周变得宁谧,连空气也静止不动。空中漂浮的颗粒好象在这一刻中凝结。身后的他仿佛消失了般,呼吸心跳都只来自己于我一个人。 我有说不出的疲累。对他,我做不到怨,更没有理由恨。我本来就应该知道,他的计划里很早就有我的存在。只是我一直把他的用心当好意,才无法接受最后的结果而已。 “还想再听下去吗?”我扯了扯嘴角,凄然一笑:“你以前对我说过的话,除了身世我还相信不疑,其他我完全没勇气去认定都是对的。你现在说想跟我谈谈,你觉得我还能听得进你说的多少话呢?你走吧。我想以后也不需要你给我这么大惊喜。我受不起。” “你说的不是全部的事实。”他终于开口,“计划唯一的意外就是你。” “是吗?我以为我是里面不可或缺的棋子。”我轻笑着讥讽道。 “也许在见到你之前,你的确是。但很多事情在我和你相处的几个月中都改变了。”他原本清晰沉静的语调添上了一丝暗哑和压抑。 “知道我为什么要逃走吗?”我倏然转过身,对上了他的双眼。 “逃离或者是呆在你身边,也许结果是一样的。但我还是决定由我自己来选择。”回想当时的形势,不管我有没有偷听到他们的谈话,最后还是会回到皇宫来,差别只在于一个自愿,一个被设计。 “那你又知不知道,如果我有心要抓你回去,你一路上就不会这么畅通无阻了?你难道真的认为,你住过的那间小屋会有多隐蔽,连我的人都找不到吗?” 他的话,用力地敲打着我混乱不堪的脑子。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胸口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 “原来我真的看不懂你,真的。”我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无力再指责他的不是,我放弃了对他心思的揣摩和猜测,因为我发现,他是一个我永远找不到源头,也挖不到尽端的无底洞。 “那席让你逃跑的话是我故意说给你听的。因为我知道,如果劝你回去,你一定不会答应,我只能用激将法来逼你离开。” “我派人暗中护送你一路回京。如果你那时决定往京城的相反方向走,我会把你接回去,然后照顾你一辈子。”他低沉的嗓音缓缓陈述着我意想不到的过程和用意,他的眼里带着难以拒绝的真挚,深深地望着我。 我撇开头,叹了口气,“结果已然如此,说得再多又如何呢?” 我给了他最后一个真心的笑容,不带讥讽,不带怀疑,只为他的救命之恩,和他所说的一路护送。是的,我相信这一路上因为他的帮助,我才会平安地来到京城,甚至连我能够成功潜入冯府也许都是得他所助。只是他的立场,他的身份,都是挡在我们面前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我们除了做一对相识不相交的陌生人,别无他法。 掀起的帘子再被放下。他看不到我,我也不再回头。就让相识的那一刻停在误会消融的笑容里,从今以后,他曾说过一切,都将成为过往云烟。不管是身世,画像还是三家恩怨如何纠缠打结,总有一天会在岁月的长河中经过漂洗沉淀而分开,各自找到源头。今天的结果,早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计划了,不是吗? 第94章 番外篇 玉灵迷情 沈子玉第一次遇见董青灵,是在她随着她爹路过沈家堡的那天。 她的人如同她的名字般灵秀甜美。只要站在她身边,都能够感受到一股沉静,恬淡的气息。 也许是因为她有着常年跟随着父亲四处云游的不寻常经历,她所说的一句话里,总有着与众不同的味道。温柔的嗓音,独特的见解总会带给沈子玉不小的震动。他开始时刻注意着这个暂住自家的一个名叫青灵的女孩。沈子玉知道,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就已经天翻地覆。 董青灵父女在沈家大概住了半个多月,终于开始了他们的另一段旅程。而这次,董青灵带走的不再只有平常几件细软,而是沈子玉的心。 直到现在,沈子玉依然记得当他站沈家大门目送那逐渐淡去的倩影,有多么的痛恨自己,居然无法开口请她留下。因为她注定不属于他,他们的相遇,只是彼此生命中可有可无的插曲。 两个月后,董青灵以和亲的方式嫁入云晖皇家,封为灵妃。当消息传来,沈子玉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将一切苦涩和不甘连同那份未来得及发芽便夭折的感情一并吞进肚子里。 “我的女儿注定要成为皇家人,所以从小我就把她带在身边,想让她把以后可能看不到的风景一次看完,好弥补她未来可能失去的自由。”董叙在一次谈话中无意中提到她有一段不可避免的和亲,在觥筹交错间,撕开了他的心,粉碎了他无望的爱情。 董青灵一直都不曾忘记自己身上背负的任务,所以在随爹游历期间,除了欣赏自然的美景和体验各地风土人情外,从不把多余的精力投注在其他事情上。只是,沈子玉的出现,搅乱了她平静的心湖。 他表面上看起来温文无害,可是她却能从他时而锐利时而柔和的眼神中窥探出一二。他是有他自己的抱负还有野心的,只是他习惯于在人前的隐藏,更喜欢冷眼旁观。他锋芒尽掩只为了能更好地伺时而发。 只是她猜不透他的心。即使在她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依然还能在送行宴上谈笑风声,对她要离开的事实毫不介意。她只记得,他举杯,站在她面前,一如既往地笑着,连一句保重他都吝于开口。青灵低下头,凄然一笑。扪心自问,她又有什么资格获得一份她想要的爱情呢?她期望他也能爱她,然而她却无法和其他女子一般窃喜之余欣然接受。她一出世,就已经被贴上了和亲的标签。现在看来,他好象并不爱她,这样也好,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幸福的,不需要为了一段没有将来的爱情活在痛苦中。她永远都会记起,沈家堡,那个她遗落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的地方,还有那个俊逸,有着骄傲表情的男子。两个月后,当她踏进皇宫接受封号的时候,那个男子将会成为一份永生的记忆,深埋在她心里最隐秘的角落。 “沈子玉,保重。”董青灵看着渐离渐远的高大身影,低声作最后的告别。 第95章 遇见 董青灵没有想过会再见到他,更没想过他会以沈家堡堡主的身份出现在朝廷所设的宴宾会上。当初她离开沈家时,他还只是沈家不起眼的三公子。时至今日,他却一跃成为沈家之主,期间只有短短的六年时间。而她嫁入皇宫也已六年,为皇帝生有一子,取名琏熙,今年满四岁。 她过去猜想的一切都没有错。他是一个极富野心和霸气男人,虽然很多时候他看上去儒雅有礼,但他所遵行的却是采用雷厉风行的手段来解决各种问题。他比六年前更加成熟睿智,他的眼神冷酷得可以感到一丝寒意。 只有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眼眸里的冰冷才会稍微由浓转淡,变得深邃明亮。 他应该是记起了几年前曾借住他家的那个女孩吧。董青灵自嘲地撇了撇嘴角。她陪坐在皇帝身边,心思早已混乱不堪。转头看着多年以来对她恩宠有加的丈夫,心不禁轻颤。 受不了会上的嘈杂,和那抹身影对她精神的压迫,她侧身朝皇帝低声请退。待皇帝体贴地点头应允后,她逃跑似的离开了宴会大厅,不让人察觉到她脸上快要藏不住的无措和迷茫。 沈子玉即使在进宫前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恍神。在与她离别的六年间,她灵秀绝美的容颜在他脑海里浮现上千次,没想到见到现实中的她,还是会令他快要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想要上前跟她攀谈。她已经褪除了记忆中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和柔美。然而身份和礼教的阻隔却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急匆匆离去。 过去想要的东西,名利,地位,权势都已经得到,只有她,是那个遥不可及的梦,伸手触碰便会破碎落地,化作细小尘埃。 董青灵连续几日都魂不守舍,记忆的潮水几乎将她淹没。傲气的脸,冷酷的眼神总会在午夜梦回时分,不经意蹿出,引起莫名的心悸。她终究还是在相隔六年之后再一次承认,她忘不了他。 沈子玉入住了轩名宫。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却不再出现。每场晚宴,他期盼搜索后的眼神总会黯淡无光。在重逢的那天后,让他刻骨铭心的那抹倩影似乎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无踪。 董青灵常常盯着手中的玉坠发呆。就连小小年纪的儿子都已发觉她的不寻常。 第96章 纠缠 琏熙软软的身躯窝在母亲的怀里,仰着稚气的小脸,圆圆的小手拽着母亲的衣袖,跟着母亲一起盯着她手中一块碧绿的物品。 “娘,那是……什么?”他说着语音不明的话,指着那块玉坠。董青灵亲昵地揉着他的发顶,低声应道:“那是娘的一个朋友送的。等你大些,娘再告诉你它是什么好不好?” 琏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是双眼仍然好奇地瞟向它。后来他隐隐觉得,自从娘每次聚精会神看着那块莫名的东西之后就开始变得好象不爱笑了。 “沈。”青灵抚摸着玉坠上面雕刻的细小字体,不禁怔仲了好久。 “这块玉坠作为离别礼物。”沈子玉在送行宴后,微笑着拿出这块刻有沈字标记的玉坠递到她面前。 “啊?”董青灵愣愣地回望着他,随即盯着他手中的玉坠。胸腔里有股暖暖的期待,但他只是说——离别的礼物。 也许在他心中,我充其量只是一个短途的停靠者,他会赠送礼物也是出于对客人的基本礼貌。董青灵抿了抿嘴角,整颗心顿时冷却下来。 “谢谢。”董青灵伸手接过玉坠,看也不敢看他一眼,转身而走。她害怕他看出她脸上难以掩饰的失落和绝望。 她也错过了沈子玉当时的眼神,有着深浓的情意和欲言又止。 “唉。”董青灵收回手中的玉坠,拉回飘忽不定的思绪,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最近叹了几次气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传来。董青灵一惊,眼睛转向来人。 她慌乱地站起身,却不小心碰掉了身边的茶杯,“哐铛”一声脆响在房间里不预期地响起。她更加无所适从,手中紧紧握着玉坠,苍白着脸看着他轻蹙眉头朝她走来。 “琏儿说你最近精神不好,是真的吗?”他停在她跟前,手轻轻抚上她越发苍白的小脸,顺着轮廓滑至唇边。 “皇上。”青灵下意识地咬住下唇,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朕不是已经让你好好休息,你没听进去?”他佯装不满地责问道。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没事发发感慨而已。”青灵把握有玉坠的手使劲往身后藏。 “朕看你是心不在焉。”他好笑地轻捏了她的脸蛋,苍白的肤色刹时染上一层红晕。 “您来了,臣妾就不敢胡思乱想了。”青灵慢慢调整好呼吸,这才对上他的眼笑着说。 “不让你想,你也忍不住。进宫这些年,你就是不太愿意跟其他人走得近,这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你有时间就到外面走走,整日闷在一个屋子里,免不了琏儿的抱怨。”他转身坐到椅子上,自己倒了杯茶,悠闲地喝起来。 董青灵依旧站在原地,听到他的话,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谁不知道因为皇帝的恩宠让她以后成为众矢之的,皇后每回见了她都没好脸色,其他嫔妃虽没在她面前表现出不满,但背地里嚼起舌根来比起皇后的态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冷嘲热讽她已经司空见惯,只是自从生了琏儿后,她不愿意再踏出自己的宫门,连累琏儿小小年纪就要面对这些不友善的眼光。 “琏儿有嫫嫫带着出门,我只是不让他太晚回来而已。”董青灵为自己辩驳了几句。 “那你自己呢?就不出了?”他放下茶杯,轻挑剑眉,望向她。 “皇上忘记了?臣妾从小跟着爹爹走过很多地方,现在觉得累了,也就懒得走动了。”青灵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力早在她进宫的这几年就训练得炉火纯青了。 “哦,是这样。”他收回眼神,短短地应了声。 一阵沉默之后,他才又打开话匣子。“昨日,穆羽国有人过来了。” “真的吗?”一听到是家乡的人,青灵就忍不住雀跃起来。 “他说想帮你画一幅画像。你愿不愿意?”他又说。 “画像?”青灵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爹说想你,想让人画幅画回去。”他把弄着手中的扳指,低垂的发丝掩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皇上,臣妾……”因为摸不透他的想法,所以她有些迟疑。 “朕没说不答应。不然也不会问你愿不愿意。”他抬起头,嘴角一扬。原本略带威严的五官在这个笑容的绽开下倏然柔和起来。 这是一场三人的爱情。他们都沉沦在没有胜算的追逐中,痛苦地挣扎在彼此所编织的感情密网里。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董青灵才猛然醒悟,这样的爱情,永远都没有赢家。 第97章 抉择 “你的价值,就是能为了穆羽国做任何事。”那个初见的画师一针见血地指出和亲的目的。 董青灵稍微一愣,随即明白他的话。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一句亲情的想念背后隐藏着政治暗涌,已经气势汹汹地向她卷来。她躲不了,也不能躲。 只是,这个不可阻挡的命运牵涉的不再只有她一个人或简单的政治目的,连她的爱情也成为了一种筹码,制胜的契机。 紊乱的脑子里充斥着疼痛感,董青灵至今都无法消化她不久前刚刚听到的消息。与其说是消息,倒不如说是命令,不得不为的命令。 “最近沈子玉蠢蠢欲动,他这次来京,目的不纯。自从他接位沈家堡堡主,对我朝的挑衅态度越来越明显。王已经担心,他会联合云晖朝,对我们进行压制。”画师面色凝重地望着董青灵徐徐说道。 “沈子玉会吗?”董青灵心里也没把握。他是个有野心的男人,他又不爱她,凭什么认为他不会做对他有利而伤害到她的事?可她却还是犹豫,甚至抱着侥幸,试图想说服眼前这个陌生的伙伴:“是不是王想太多了?他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董青灵这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仍不禁因为心虚而放低声音。怎么会没有好处?只要能够打击到穆羽国,与沈家接壤的那一大片贸易通商边境的交易量将会有超过一半会流入沈家。 画师眯着狭长的双眼,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冷冷地盯着她。 董青灵拧着柳眉,眼神飘忽。 “你想违命?”画师不带丝毫感情地问。 “不敢。我只是不想伤害无辜。”董青灵像打定了主意,突然转换了态度,直直地回望她。 “果然。我就知道女人会有妇人之仁。但这是王的指令,你没得选择。他是不是无辜,你觉得一个深宫女人会有置啄的资格吗?” 董青灵哑口无言。的确,她没有资格评论或者参与这件事,她应该做的是站在穆羽国这边,而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情置国家的利益不顾。 “我……领命。”她苦涩地咽下所有的抗拒和不安。 画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记住,做得漂亮些,别留下蛛丝马迹。” 瞧见他眼中利光一闪。 她猛然一惊。 话犹然在耳,董青灵仍在忆起画师那一闪而过的算计忍不住轻颤。 “为什么会这样?”她将脸埋在掌心中,泪水顺着指缝滴落。为什么老天要把她逼到这个两难的境地?难得的重逢却还夹带着阴谋,她宁愿不要这样的惊喜,她宁愿他只存在于她的回忆中,也不要亲手破坏他的一切,他的梦,还有他的野心。然而,她总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她并不是单纯的灵妃,不是那个一进宫就倍受宠爱的幸福女子,她身上背负的是一个国家,容不得她为了自己的爱情抛弃背叛。 她还能做些什么? 改变不了铁一般的事实。她真的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吗? 她由细细的抽泣转为呜咽。当年离开的时候没有哭,进宫遭到排挤的时候也没有哭,惟独这一次,痛苦和绝望紧紧地攫住她的知觉,她的呼吸。上天连她作梦的资格都要剥夺,她还剩下什么呢?深宫里蔓延着的寂寞和空虚。 哭过后,她睁着红肿的双眼,手里用力拽着那个玉坠,像是要把它捏成粉碎。蓦地站起身,娇柔的身躯微抖着,跌跌撞撞往门口走去。 轩名宫。等董青灵彻底回过神来,她早已站在了这里,愣愣地盯着头顶几个大字。手收紧,掌心一阵刺痛,她才猛然发觉,玉坠依然被她紧紧地控在手里。 她不应该来的。董青灵深深吸了口气,旋过身。清丽淡雅的面容附上浓浓的哀伤。 要把玉坠放在哪里呢?她绝望地想。他不该给她任何东西的,特别是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他会因为当初为了聊表心意的举动付出代价。 第98章 错过 夜已深,人声消渐。沈子玉迟迟无法入睡。他进宫已有数日,他明知道自己此次来的目的,却依然被她打乱了所有的思绪。 他试图压抑着自己想见到她的渴望,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放到正事里去。然而,每当临夜,四周静谧时,他便会想起,那张恬静盈笑的温柔面容。然后,一直在他脑海里显现,掠过他的眼底,吞蚀他的呼吸。他一时心烦意躁,从床上一坐而起,捞起外衣披上,走出了房门。 漆黑如幕的夜空中,零散地分布着几颗星。月半掩在云后,洒落的金黄色光芒为院子里的平地铺上淡淡的粉。由鹅卵石堆嵌而成的小路闪着光,延伸着前方。几声虫叫,为寂静的黑夜增添了生气,让黑暗中所衍生出的恐惧消失于无形。 有点冷。手指所触及的是冰凉的空气。沈子玉拢了拢身上的大外衣,倚着门扉,带着慵懒而冷峻的神情。 穆羽国。他想要的那部分。只要他明天在皇帝面前提出来,似乎已经唾手可得。 可是,为什么他还要犹豫不决呢?因为董青灵是穆羽国人这个可笑的理由? 他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他一向是公私分明的,不允许在利益考虑里掺入其他私人感情。特别是一个今生已经得不到的人,他怎么会为了她,放弃自己的计划。 不会变的。无论是谁,都不能叫他改变初衷。他眼睛里闪过一抹狠绝。 即使他的心,频频向他抗议他的冷酷与无情,他也必须克制住一丝一毫可以撼动他的犹豫和心软。对他来说,心慈手软是弱者所为。大丈夫要成事业,便要不择手段。这些年,如果稍有一些行差踏错,他早被家里那群所谓的兄弟压制得喘不过气,今天能站在这里的人也将不会是他。 也许沈子玉是爱董青灵的,只是他的爱有了限度,不若世间的其他人,可以为爱放弃一切。又谁人敢说自己不是自私的呢?他就是自私的一个。不肯也不愿为她考虑更多。更不可能因为她是穆羽国的人,就爱乌及乌。 一个漫长的夜,两个心思迥异的人,隔着一面墙,分走不同的路。此一生,见面之时,早已错过。 第99章 废妃 隔日一早,一条惊人的消息传遍整个皇宫。每个人都兴致高涨地讨论着紫粹宫灵妃即将被废的消息。他们都等着看戏,看一出盛极必衰的宫中常戏。 董青灵失了魂般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想到最后,她还是迷失了自己,顺从了心。只是她的决定真的是对的吗?她背叛的已经不仅仅只是云晖朝,还有她的穆羽国。 她低敛着眉睫,轻微的呼吸声淡若未闻。突然,她扯出一抹虚无缥渺的笑,缓缓抬首,转向房门。他来了。 沉重急促的脚步声适时响起。 门被重重地撞开,随即而来的是那浓重得散不开的怒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娇小的身躯稍一停滞,才站起身朝那个人福了福:“臣妾,参见皇上。” 门口那个英挺的身影僵硬着,双手紧握,隐隐散发的霸气像一股低气压重重笼罩着整个房间。 “为什么?”他哑着嗓子问,极力克制快要崩溃的情绪。 “臣妾无话可说。”董青灵垂首敛眸,不敢直视那双曾经温柔包容凝望过她的眼眸,更无法承受他眼里对她的背叛所流露出来的谴责。 “这就是你给朕的答案?”他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那抹橘黄的纤弱身影。他宠爱多年的女子,竟然在他决定卸下心防,真心想要爱她的时候,给了他重重一击。 “臣妾只有最后一个要求。”董青灵深深吸了口,手紧紧抓着手帕,“臣妾希望,皇上可以放了琏儿。” “他是朕的儿子,你以为我会因为你迁怒他吗?你太高估你自己在朕心目中的地位了。”他的声音骤冷,尖锐地刺穿了董青灵的心。 只是,她还能奢求什么?当她做了最后的抉择后,她就已经料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董青灵依旧低首瞪着自己的脚尖,任由那锐利的眼线快要将自己的身上刺出几个洞。 “臣妾做了这种事,琏儿即使无辜,皇上日后见了他也会有心结,”她顿了顿,又继续说着,“臣妾恳请皇上让琏儿出宫吧。” 砰地一声巨响,如惊雷般在身旁炸开。董青灵娇躯略微一颤。接着是瓷器碰撞跌地的清脆声,在密闭的空间格外的清晰。 董青灵开始有些怕,呼吸密集起来。侧首偷望,被皇帝那阴鸷冷冽的表情骇得僵了身子。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冰冷彻骨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杀意。那双曾经温柔抚摩过她的大手紧握成拳,也许只要她把头再靠近一点,那双手就会控制不住掐上她纤细的颈。距离他最近的地方桌椅倒地,茶具也被砸碎在地,尖利的碎片还反射出灰暗的光。 她的眼光只到了他的下颌,紧紧抽动的肌肉触目惊心。 她没勇气再往上瞧了。 “你真的认为朕没有你就不行吗?”他一字一句徐缓说道,语调轻柔得令人不寒而栗。 “臣妾明白自己的分量,只是想替自己的孩儿多想一点罢了。臣妾希望琏儿能在一个平静的环境长大成人而已。”董青灵压下此时的恐惧,也制下身子的瑟缩,转回头,鼓起了勇气应道。 一阵冷笑从他肺腑里窜出,在她听来却如同鬼魅从阴司那里挟来的低泣,夹着冷入骨髓的寒意。静谧无声的房间里久久缠绕着这骇人的笑声,气氛压抑得可怕。 “如果你有为他多想一点,你今天就不用和朕站在这里谈这件事!你如果为他着想,你还会背叛朕吗?!别考验朕的耐性,董——青——灵!”他狠狠地念着她的名字,像是在享受那咀嚼她的乐趣。 她呼吸为之一滞。 他说得对。 她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直到自己闯了祸才想到要来弥补。她心里有几百个不愿意,琏儿会在没有她的皇宫里成长。她可以猜出,皇宫里的其他人会怎么对待一个失宠妃子的儿子,即使他也是一个王子。只是对于这个等级森严的皇宫来说,没有什么会比一个强大的后台来得重要。而她,剥夺了琏儿本应该有的东西。她原本也可以仗宠妃这个头衔,为琏儿争得一官半职,甚至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只是这些,全让她放走了。而今,我给琏儿带来的将会是无尽的痛苦和他人的羞辱。与其让他在皇宫里郁郁寡欢,倒不如现在由她帮他争取最后的那丝希望,赌上皇帝对她的情。 现在看来,她的筹码已经输光,甚至还会赔上自己的一条命。 “臣妾愿意以自己的命来换取琏儿的自由。”董青灵扑腾跪下,强忍的眼泪扑簌而落,在地上晕开,染成灰色的花。 一片难堪的寂静。 房门开了又关。 她跪得腿开始发软。她以为他离开了。 她咬紧下唇,忍着唇边即将逸出的呜咽。她终究还是输了。连她的儿子,她都没办法为他做任何的事。 一件硬物突然往她身上袭来,撞得她肩膀一阵疼痛。 她下意识低呼一声,伸手抚上那被撞疼的地方,抬头望去。 深邃幽暗的眼眸一瞬间闪过心疼,绝望,随后迅速收敛了所有的感情,只剩一缕淡漠。 “别让我再看见它出现。你觉得通敌叛国这个罪名怎么样?”他冷冷地笑道。 她默不出声。 “朕会如你所愿。”他给了她最后一记狠决的眼色,拂袖而去。 直到脚步声渐远,她才瘫软在地。手捧着脸,悄声哭泣。抽抽噎噎的哭声密密麻麻地钻进每个人的心坎里,像有上千只蚂蚁在啃咬。 那幅画因为被用力一甩,早已摊了开来。容貌绝美的女子噙着迷离的微笑看着旁边埋首哭得凄然的人儿。 洁白的纸张后面,透着丝丝墨痕,纵横交错。 她只不过把皇宫的地形图画进了那幅而已。而那幅画又刚巧要送出宫。 然后不小心又让皇帝发现了而已。 第100章 新生 也许随手画上的地图不一定与现实吻合,却已经犯了皇家的大忌。死罪难逃。 独演开场的爱恋,最终还是在自己手中苦涩结束。能够帮到他,她已无憾。家中年华渐逝的父母恩情,还有身上背负的使命也由她亲手扼杀。 请容许我自私一次,一次就好。她泪流满面,心痛如绞。腹中幼小的胎儿,是否能安然来到这个世上,她已绝望。也许人民的唾弃,也许皇帝的怨恨,都会让她无力存活。抉择,让她不能再回头,也没办法挽回,她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等。这是一种不见血的凌迟,精神上的折磨远远大于肉体的痛苦。 可是,别无他法。 紫粹宫安静得令人害怕。 连鸟叫虫鸣都在这时销声匿迹。下人全部调离其他宫,剩下的战战兢兢,时刻躲在房里,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这种来势汹汹的废妃势头所波及。 董青灵每日都会静静地坐在树下,与琏熙待在一起,珍惜最后的时间。那块玉坠早已被她在闲暇时一划一划地亲手雕琢成一对耳坠,在右坠上仍留着那淡淡的沈字。这门手艺还是当年13岁时,与董叙云游路经一个小镇,当地一个有名的雕工师傅教会的。那时,师傅还常夸她极有天赋,若肯用心钻研,其手艺定能青出于蓝。只是,她的兴趣喜好早被定了型。她的脚步也不曾为了自己停下过,惟有这一次,她用了巨大的代价,将自己原本应该保持的速度硬生生地止住。 皇帝不再出现。似乎一切都停止不动了。琏熙太小,不明白热闹的紫粹宫为何突然变得人迹罕至。可是他却懂事得让她觉得心疼,那种痛入骨髓,万劫不复的感觉每每在午夜里,使她从梦境中吓醒,然后紧紧搂住身边酣眠的琏熙,暗自流泪直到天明。她是一个狠心又自私的母亲,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更护不住腹中尚未成形的胎儿,也许这次是她喜爱的,有着粉红娇嫩小脸蛋的女儿。所有的一切,都让她自己破坏殆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大家都厌烦于这种平静的日子,而慢慢淡忘的时候,圣旨下来了。 侍卫围住了紫粹宫,琏熙温暖的小手被强行从她掌中撤离,那双盈满不解泪水的圆圆黑眸,盯着她,离她越来越远。她微微笑着,仿佛给他力气,也给自己临死前的鼓励。 “娘……娘……”一声声催人泪下的稚幼呼唤,重重地锤打着她的心。好痛好痛。呼吸越发急促。眼前昏黑一片。 她紧紧咬着下唇。血腥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她不后悔。这是她晕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醒来之时,人已躺在冰凉阴暗的地板上。身边是贴身小婢羽儿。发霉的气味浓烈得快要侵蚀掉一切。 董青灵呛了一声,才缓过气来。 这是冷宫。 冰冷的,充满死亡味道的地方。 密闭的空间里,黑暗,糜烂的气息充斥鼻间。 入夜的寒冷肆无忌惮地入侵。 两人抱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互相支撑。 自始至终,她不愿去记起,圣旨上宣布死亡的日期。因为她想活,想让肚子里的孩子活下来。 四个月了。她只需撑过六个月就能把孩子生下来。只是,她是否还有六个月可以争取,她也不知道。皇帝不曾注意到这个孩子,她也不曾提起。是巧合还是有意,谁也无法得知答案。 冯大哥答应帮她一把,答应她帮她救下这个孩子,让她能在平凡的家庭长大。 她安心地在冷宫里住下。虽然宫里长期累积的阴森刺骨的冰冷总会让她睡得不怎么安稳,却也给了她不被打扰的空间。没有人会踏足这里,没有人会发现她深藏的秘密。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掐指一算,已过了3个月。她日益想念琏熙,想得心痛。这种焦虑的心情一直持续着。 某种不安定的情绪让她越发忧郁。因为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能够活下来的时间只要4个月。而现在她只剩一个月。 说好不去记起,却在最临近的时候把一切都想起来了。琏熙被贬为庶民,赶出宫门。他手上拿着的是那对耳坠。他会帮他吗?帮她的儿子。 穆羽国不再承认她的国民身份。她成了无家无国的叛民。 她不怨恨。她只担心,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冯大哥,你真的能救我的孩子吗?她自己也没有把握。毕竟这太难了。要在天子眼下,冒险做出此等行为,已为蓄意找死。而冯家只不过是她一个远房表亲,又怎能要求他会为她,做出牺牲。可是她却好想好想把孩子生下来,这种执念支撑着她活下来等待消息。 只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她的身子早快抵挡不住日日夜夜的冰冷,寒气已经入骨,侵蚀着她的每一处。 她就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胸腔里跳跃的心脏一日比一日无力。她总有种即将停摆的错觉。 她好怕。无边的恐惧让她神色憔悴不已。 第101章 生死 终有一天,她开始作动。孩子只有七个月大。她终究无法撑到满月。这对孩子或是母亲来讲都是生死之关。 羽儿急红了双眼。看着眼前冷汗直流,却强忍着不愿喊出声的主子,她在那一刻震碎了心神。 她在紧要关头镇定起来,因为她知道,现在主子所能倚仗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偷偷地从冷宫一个凿开的小洞爬出去。她要找到那个人。即使拼了她这条命。 冯大人上次说有急事可以找桂和宫的小元。她紧紧攥着汗湿的手,冲桂和宫快速跑着,小心避开逡巡的人。 主子隐忍的汗水似乎浇灌在她头上,她心里一颤。也不管自己被脚下的砂石绊倒几次,磨破了膝盖和胳膊,也不管身上多了几块瘀青,她就一直在路上跌跌撞撞,马不停蹄地跑向桂和宫。 她满头大汗地站在桂和宫后门,搓着伤痕累累的双手,急得快哭出来。她进不去,进不去! 眼里浮出红雾,她看到了主子身下止不住的血,流淌成河。血腥的味道让她觉得想呕。 她却无能为力。她颓败得想就此撞开大门。 这时,门吱呀地开了。她心下一惊,闪进了一边的墙脚。曲着身子隐在暗处。 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子从门里探出。然后才把脚伸出来,把门关上。 羽儿以为他只是一个守更,很快就会回去。 他却在门口张望过后直接席地而坐。看起头顶的星星。 羽儿怔愣住。耳边尽是主子难忍的,发出低哑的痛苦的呻吟声。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凛然地站起身,急急冲向那个人。 那人象是被她无端出现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我想找小元。”羽儿深吸一口气,握住双拳,等他一个反抗,就挥过去。 “小元?”他愣了愣,在瞧见羽儿胀红的脸蛋,和破损的衣裳之后,表情严肃起来。 他忽地站起身,向羽儿走近几步,急切地问道:“你是羽儿?紫粹宫的?” “你是谁?”羽儿戒备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就是小元。”他谨慎地看向四周,随手将羽儿拉到角落。 “真的吗?”羽儿半信半疑。 “我家主子是冯府和图大人。他命小的日夜在此守着等候消息。”他慢慢解释道。 羽儿喜极而泣。像溺水之际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声音颤抖得如同破碎的丝绸:“救娘娘,救娘娘……她要生了……” 小元脸色骤然发白,推了她一下:“你快回去!我会马上通知我家大人!你让娘娘撑住!快!” 羽儿被他这么一提醒才缓过神来。一咬牙,又急忙往回跑。身上的衣裳干了又湿,黏在身上。她中途气也不敢换,就这么跑回了冷宫。 她大大地喘着气。宫服湿成一片。头发披散,贴在了额前。 等到她踏进房里,那满地的猩红让人不寒而栗。 灵妃痛苦地咬着自己的唇不让自己挣扎出声,嘴角流泻着血红。身下一片濡湿。那红得刺眼的地板好象宣示着死亡的到来。 灵妃当年生小王子的时候,怎会有今日这般痛苦?不应该是这样的。 羽儿扑过去,轻轻地掰着灵妃的贝齿,带着哭音低低劝道:“娘娘,你咬奴婢的手吧,别把唇给咬破了啊。” 灵妃仅存的理智在看见羽儿后又重新凝聚起来。 “你……通知……了吗?”嘶哑的嗓音带着期待,更带着决绝。 “他说要您撑住,大人很快就来,很快。”羽儿被她脸上的表情所感染,心里涌起莫名的不安。 “我会撑住,会的。”她坚决地语气直叫人想哭。 “娘娘,您要撑住啊!”羽儿哭喊着。她一点也不想要,主子这个时候的坚强,是个虚幻得不像人间所有的表情。 “羽儿……对不起……要你……陪着我受……苦。” 灵妃的眼神逐渐涣散,她喃喃地念着。 “琏儿……娘对不起……你……” “我下辈子……不……要……不要再爱……了……好……苦……” 疼痛加剧。她的身子不住地颤栗着。汗与血融化在一起,更加粘稠。一眼望去是满地的红。 “对不起……爹……对不起……我……自私了……我……真的……爱……他……” “对不起……好多……好多……” “娘娘……”羽儿听着她哀凄的诉说,眼泪直流。 没有大喊大叫,有的是苦到极至的悲伤低喃,在寂寞的空间里缠缠绕绕。 灵妃恍惚间看见了那抹白色的身影。那是一个高大英挺,脸上总是有着淡漠疏离表情的骄傲男子。他静静地看着她,嘴角难得地噙着笑意。 “你是个聪慧的女子。 ”他说。只是不能爱。 灵妃撑开了紧闭的黑眸。除了灰暗一片的房顶,再无其他。那抹白影好似轻风般消失在黑夜里,带着她毕生的爱逐渐远去。 第103章 结局 理智在疼痛中渐渐流失。身下的血流淌开来,晕出一片火红。她苍白的面色在黑暗中更加惨淡。 紧拽着羽儿的手骤然一松,一声婴儿尖细的啼哭在密闭的空间里震荡开来。羽儿心下一喜,却在瞥向灵妃时呆若木鸡,连嘴上细细的微笑都来不及收起。 那张熟悉的容颜早已血色全无,眼眸紧闭。密密的汗湿了额前的发,贴在了皮肤上。那是一张几近失去生气的脸。 羽儿浑身抖颤着将手移向她的鼻尖,探到微弱的鼻息,才微微放下心来。 她将孩子稍做处理,才把她抱在怀里坐在一旁。 灵妃仍旧昏迷不醒。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安抚着怀中的孩子,流着泪看着灵妃一步一步走向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中终于有了动静。她知道,冯大人到了。 她站起身,用袖子抹了把脸,迅速移到门边,侧耳听着外面渐近的脚步声。 孩子乖得不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她安静地被羽儿抱在怀里,似乎也感受到母亲的气息越来越弱,竟然在出世啼哭过后停止了哭闹。 敲门声随着脚步声的停歇而响起,伴着一句:“羽儿姑娘。” 那是小元的声音。羽儿犹如到溺水之人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拉开门,就见冯大人还有另外一名陌生男子站在小元的身后。 “大人……”羽儿眼睛泛红,抽噎起来:“娘娘她,快撑不住了。小公主已经出世了。” 冯和图和那名男子相对皱了皱眉,随后在把眼光放在小公主身上时才露出释怀的表情。 小元退到两人身后,冯和图安慰着羽儿:“羽儿姑娘,不用担心,待我们先瞧过灵妃娘娘再做打算。这位是蓝宁蓝大人。他会协助我帮助灵妃娘娘的。” 羽儿点点头,侧身让他们进了大殿。 他们前进的脚步忽地一滞。 冯和图询问的声音里忽然失去了刚刚的沉稳,有着明显的发颤:“娘娘,这是?” 羽儿面容一黯,“娘娘早产,保得住小公主已是万幸。奴婢只怕娘娘,快要撑不住了。” 蓝宁长叹一声,对着冯和图说:“冯兄,看来我们来晚了。” 就在大家转向沉默之际,低低的呻吟声打破了周围沉闷的气氛。 大家齐齐望过去。 灵妃缓缓睁开眼睛,涣散的眼神在看到冯和图的时候猛然一亮。 “冯大哥。”她轻声唤道。 冯和图快步上前,半蹲着,回道:“娘娘,臣来了。” 灵妃扬起一抹欣慰的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我的孩子就交给你。请替我好好照顾他。” “臣会的。”冯和图微微撇开头,不忍看向她嘴角挂着的凄然得让人想哭泣的笑。 “我……想看一下我的孩儿。咳……”她突然猛烈地咳起来。 瘦弱的身子如秋风中摇曳落地的枯叶。 羽儿将孩子交于冯和图手中,轻轻扶起灵妃,在她背上轻拍着,一边含泪说道:“娘娘,是个公主,跟您长得很像,要奴婢说将来一定是个绝色美人。” 冯和图将孩子托上前让灵妃细细瞧着。谁也不忍心打破这一片刻的安宁,更不忍心破坏眼前这对无缘的母女最后的相聚。 灵妃噙着笑,看着女儿,眼中流转着柔柔的波光。 随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注:癸兴十八年。灵妃殁。宫中密不发丧。其子被贬为庶民,不久后亦亡。皇帝罢朝数日,其后沈南王起身返回沈家堡。 第102章 心乱 也许我真的迷惑了,分不清我和贝若季之间暗藏的情愫究竟是属于什么范畴。我开始害怕他再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害怕我的心会因为他而动摇。当初患难中的依赖,让我渐渐迷失在他为我布置的好梦里,直到最后,梦醒了,那个人依然还在心里。 我突然好想辰熙,想念他的笑,他的温柔,即使是最初的冷漠,也让我怀念起初见时的疏离。 每天夜里,当我独自一人望着顶上的花帐,心里茫然得好想大哭一场。然后由细细的抱怨慢慢转化为心酸。就算那个皇宫不是我想面对的地方,却住着我想见的人,这种矛盾的心理,自从贝若季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之后,变得更加明显。 我极力抵抗着和他见面后那莫名的情绪。那种曾经以为会相伴至老的友情。可是,敏感的心弦却因为他的话隐隐察觉,也许他对我,并不只是简单的同情。 我不再去想梦蝶即将嫁入皇家的事,不再想辰熙瞒着我答应这门亲事的事,也不再想贝若季那些在我心里荡起涟漪的话。我刻意将头脑放空,可是还是会有碎片不时侵入,搅得我不得安眠。午夜梦回,面对昏暗的环境,总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惶恐,身旁空出的那一片冰冷,似乎在提醒我,辰熙的缺席。 “烟儿,你最近脸色怎么越来越差?是不是厨房的补汤不够,我去让人多熬一些来。”娘担心地拉过我的手,细细地摩挲起来。 “不用了,娘,您已经差人送了很多过来,我都被您养胖了。”我回握住她的手,柔声笑道。 “那就好,现在身子最重要,主要还是放宽心,别想些有的没的。”娘像是看出我心里有事,却不点破,眼睛看向远处,话里隐着深意。 “恩。我知道。”我垂首,眼眶倏地一热。 身子被搂进她的怀里,那股清淡温柔的香气催化着我的泪。 “娘,有时,我很怕,怕这种平静的日子只是假象。有一天,该来的总会来,我没办法控制,也没办法说不。”我的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襟,颊边的泪滑过皮肤,渗入她的绸衣里。 “不会的,”她安抚着轻拍着我的背,低柔的声音缓缓传进我的心里,“这里有你想要守护的人,因为这样,你会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坚强,这个人你已经找到了不是吗?” “这个人,我真的守护得了吗?”我闭上眼,喃喃问着。 “只要你想,就可以。而他也会守护你,陪伴你走以后的路。”娘轻轻说着,如涓涓暖流,流过我浮躁的心,沉淀着,驱散了寒冷,伤感,不安,和彷徨。 我几乎可以感受到她身上那种安定的力量传递过来。我渐渐在这舒服的氛围中,安稳地睡去。这就是妈妈的味道吗?半梦半醒中,我低喃了一声,随梦而去。 有力的双臂,熟悉的檀香。这是辰熙的怀抱。我迷糊中忽然想起那记忆中的触觉。我一个翻身,寻求着舒服的位置,圈抱着他的腰。有多久没有做过如此逼真的梦了?手里触摸到的温度,不再是冰冷的,空无的,好象他本来就在我的身边,不曾离开过。 也许是身边的温度太过于真实,使我逐渐从梦里清醒。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我忍不住在心里祈祷,梦里的一切不要消失。 我感觉到自己的睫毛抖了抖,一条细小的眼缝被打开,看到的是浅蓝的衣襟。衣上的檀香抚过我的鼻尖。我深吸了一口气,确定这就是我要寻找的味道,猛然收紧双臂,埋进他的怀里。他的心“突突”有节奏地跳动着。 这不是梦。他真的在我身边。 他轻笑,将我抱得更紧。“醒了?” 我隔着他的衣裳,嘟哝着。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他低下头,在我的发上烙下一吻。 第103章 甜蜜 我这才从他怀里抬起头,小小地捶打了他一下,怨道:“真是好久不见,王爷。” 他晶亮的眼眸闪着温柔,额头抵着我的,直直地看着我:“我很想你。” 我红晕飞上双颊,好象又回到了情羞意怯的小女孩时代,即使内心盈满了欣喜,但对于他赤裸的的思念竟还会感到不好意思。 “我也是。”我忸怩着诚实回应他的话。 “呵……”他满意地笑起来。 “真有够傻的。”我用指尖轻点他的额,也不禁轻笑。 随即又敛了笑,故作严肃地说:“别以为笑,就可以安抚我们娘俩。” “本王知道错了,特来请求王妃的原谅。请王妃看在本王不辞辛苦将您从湖边抱回房的诚意下从轻发落吧。”带笑的眸藏着宠溺。 我倚着他坐起身,头枕在他宽厚的肩,彼此的手十指交握,掌与掌的相贴,似乎已经触到对方的心灵,有着温暖,感动,深情和依赖。 “以后,不要离开我太久。”我低声说道。突然之间,我真的不想再一个人,看着日落,咀嚼寂寞。 “好。”他的手收紧,唯用简单的一个字,来驱逐我心中对孤单的恐惧。我知道,那是因为他爱我,所以愿意给我承诺。 “我们回宫吧。”我看着他微笑,其实孤独比那个地方更可怕。 说完,我攀上他的颈,印上他的唇。 他略微一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嘴角一勾,温热的薄唇亲昵地在我的唇上摩挲着。 他温柔缓慢地,不疾不徐地勾动着我轻颤的唇瓣,轻挑着我的舌尖。 我浑身酥软地倚在他的胸口,某种欢愉随着他的吻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闭上眼,脑里满是他,温柔的,冷漠的,沉稳的,生气的。 回宫 终于还是回宫了。 熟悉的庭院,熟悉的人,却没了熟悉的笑脸。绘宁越加恭敬,其他下人几乎不曾在我面前轻易出现。偌大的惠晴宫寂静如昔。 我隐隐猜到,又出事了。 当初末绿死的时候,惠晴宫每个人看到我都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那时的惠晴宫和今日的惠晴宫一样平静得令人窒息。 我手心发凉,压抑着那一波又一波的心痛,这一次我不想再哭。为了我自己,也为了肚子的孩子,我不能任由自己又一次沉入死亡的悲伤中。 玉宁的结局,已经呼之欲出。我大概已经明白,为什么我会在宫外住上好些日子,为什么辰熙会消失这么多天。只是,纸总是包不住火。辰熙惟有让我避开那段特殊的时间,给我时间慢慢平复。 皇家的罪,皇家人担。而我已然成为皇家妇。玉宁虽不是我杀,却因我而死。直到最后,我仍然没能知道,她过去对我说的话,做的事,有几成真心。也许,连她对云藤的在乎都变成了我的自以为是。 她既不是沈家的人,也不是云藤的人,是贝若季的人。她的口供改了又改,模糊了她的身份,更迷惑了我的心。我已经不清楚,有多少个为什么是我能够回答的。 我的冷静让周围的人明显松了口气。我所能做的仅此而已。不让他们担心,不让他们跟着我一起受罪,不让辰熙再因为顾及我,彻夜难眠。 一个陪伴在我身边的人,背叛我之后,终于也离我远去了。 夜里,我会蜷缩在辰熙的怀里,寻求安心。 即使内心仍然不安,思绪总要回到过去,但,一切似乎都随着她的离去变得风清云淡起来。她是生是死,我都找不到答案了。而我竟然也不愿意去寻找答案。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遗忘,忘掉过去所受到的伤害,过去的是是非非。 有情若无情 灵妃的画像好象凭空消失了般,失去了任何可寻的踪迹。我也说不清,那幅画究竟是落在了谁的手里。皇上的怒吼声,他声音中破碎后的抖颤,总会不时在我耳边响起。他在我回来之后召见过我几次,每次都想从我的话里寻找蛛丝马迹来寻得那幅画的下落。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最后接触过那幅画的,不是我,而是玉宁。她说在沈子玉身上,但皇室不可能真的搜上沈家堡,沈子玉也多次上奏称自己无辜受牵连,他与灵妃非亲非故,怎会为了一幅画得罪朝廷,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况且她两次改供,已经磨掉了皇帝的耐性。 他每次看我的眼神,总带有一种难以言名的疼痛。让我一种被穿透的感觉。也许他看的不是我,而是多年之前的爱妃——灵妃吧。他不管我们的口供里有多少不合理的地方,他执意要回的只有那幅画。我有时会因为他的眼神而恍惚,那是一个爱极又痛极的眼神,不该出现在一个后宫嫔妃无数的帝王身上。也因为这样,让我突然衍生了一股想要找出真相的冲动。想要知道,为什么有两个人那么急切想要得到属于一个女人的画像,那幅画背后的秘密真的只如贝若季所说的是他放出的消息? 不多久,又传来了言熙和梦蝶三日后成亲的婚讯。言熙亲自登门报信的时候,我手里的茶洒了,杯子也摔在了地上,换来他古怪疑惑的瞥视。 原来有些事,不是自己不去想就不会发生的。 我干笑着说了声恭喜,再也蹦不出话头。用力绞着手里的帕子,冷汗频出。 “二嫂脸色很差,需要臣弟召太医瞧瞧么?”言熙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在我听来好象催命符。 我抚上自己的脸,扯出一抹笑,忙应:“不用,不用,怀着孩子的人脸色总会差点,没什么大碍。” 言熙微微一笑,又说:“前几日,听母妃说在您回娘家前曾与您见过一面,聊得很是开心。还说得寻个时日过来看看您。” 我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心里暗自淌泪。 “本应是晚辈过去请安才行,怎敢让母妃亲自过来,那倒是暖烟的不是了。”我欲哭无泪,只盼着辰熙赶快回来,好代我应付他的三弟。虽然言熙温柔文雅,嘴角总带着浅笑,看似无害,但我却不由得心惊胆颤。至于惊的是哪部分,只能说是我对属于皇室的人有着本能的抗拒。 言熙见辰熙不在,也没久坐,彼此间客套了几句便告辞离去,留下一大堆疑问和烦躁给我。 我不顾身子笨重,急急便想赶着出门。当自个踏出门槛,却忽然迷茫了。 问谁呢?谁又能力挽狂澜呢?这个问题本来就不是我力所能及可以解决的,在我决定回家之前,不是已经放弃挣扎了吗? 我手撑着额,闭上眼,摇头苦笑。 脑里只剩一句:“无能为力。” “又怎么了?”辰熙温醇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睁开眼,看着依然丰神俊秀的他,眼眶不自觉一红。 往前走了几步,紧紧抱住了他。温暖宽厚的胸膛给了我莫名的力量,我手拽着他的衣,忍下口中的呜咽。 “是不是有人又在你耳边说了不该说的话?”他的声音陡冷,拥着我的手臂一瞬间收紧又放松。 “我不想问的。我以为只要我不问,一切就不会发生。”我埋在他胸前,不愿将憋得通红的眼睛对上他。 “什么都不会发生。”他转为捧着我的脸,俯下身子,与我对视,眼神锐光若现,“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发生。只要是你担心的,什么都不会发生。” “是吗?只要是我不希望的,都不会发生?”我望向他的眼,语气中难掩悲伤。“我希望不再有人死,不希望自己的出现,会破坏原有的平衡,可是,还是有人死了,末绿死了,玉宁也死了。” 我呜咽出声。原来在我心里,还是无法接受曾经最紧密的人从此从生命中消失的事实。之前的所思所想,全是为了麻醉自己。其实,我还是介意,该死地介意。 伤情 辰熙脸色一沉,拇指轻轻擦过我的脸颊,心疼和懊恼在他眼中重叠。他的声音淡得几乎让我以为,他的表情是我的错觉。“谁跟你说她死了?你又开始想作茧自缚吗?你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吗?” “好的方面?会有好的方面吗?”我脸上濡湿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咬咬唇,尝到一丝苦涩。 他眸光一闪,将我拦腰抱起。我改为抓紧他的衣襟,将脸藏进他的胸口。 他将我放在床沿边上,半蹲着,擦干我脸上的泪,微微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总想把责任推在自己身上。我以为经过这段时间,你已经放下了,原来,你一直将自己困在里面。我说过,我不喜欢看见你哭,不喜欢看到你因为这些事情烦心,我以为我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他顿了一下,“原来我还不够好,没能让你开开心心地生下我们的孩子。如果今天我没有刚好遇上你,你想哪里去?又想从我身边逃开了吗?” 我又忍不住流泪。 “你对我好,我知道。我只是怕。自从我来到这里,每天都在害怕上天给我的幸福很快就会收回。” “你本来就应该在我身边的。我不允许你再跑开,也不允许自己看着你流泪。”他轻捧着我的脸颊,蹙眉说道。 “辰熙,我好想做一个平凡的女子,你不是王爷,我也不是蓝家的小姐,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就好。” 我双手覆上他的。 “傻瓜。如果真如你所说的,也许我们就遇不到了。”他好笑地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遇到你。”我的穿越,究竟带给这个世界转机还是危机呢? “不管是什么方式,我们还是相遇了,不是吗?你担心的,害怕的,都由我来承担,好吗?”他握住我的手,将他手心的温度传递到我的心里。 “今天,言熙说,父皇赐婚了。”我忧心忡忡地说。 辰熙听后,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僵直。尔后,才开口说道:“这是父皇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可是,他们是兄……”我禁不住喊出声,却被辰熙及时捂住嘴巴。 “小声点,此事可大可小。况且,口说无凭,你们的身世,连你爹都不清楚,我们怎么可以因为贝若季的一句话就冒险阻止。”辰熙面色凝重地劝道。 “贝若季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万一是真的呢?我们真要眼睁睁看着梦蝶嫁给自己的哥哥吗?”我大概永远都无法做到隔岸观火。 “暖烟,在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你得答应我,不许自寻烦恼。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唯一担心的人只有你一个。你相信我一次,这件事,不会跟你想象中那么糟糕。”辰熙这辈子的耐心似乎全都用在了我的身上。 “我控制不了,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桩婚事发生,只有三天,三天还能改变什么呢?我相信他。我宁愿相信他。” 我揪着辰熙的衣襟,手微微颤抖着。 辰熙脸色一沉,眼神幽暗。 “你只相信他吗?那我呢?”他薄唇紧抿,冷冷地问了一句。 “我不该相信吗?”我迷茫地抬眼,想要抓住虚浮的那个答案。 辰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放开我的手站直身子,转身便走。 我怔愣着,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陷入了与之前相似的迷宫里。一直在绕,却一直绕不出来。而这次,辰熙却放开了我的手。 我哑着声,微弱地喊着辰熙的名字。 他停了停,复而踏出了房门。 我眼眶一热,无声地哭了起来。原来我真的是笨,居然跟他说相信贝若季,却变相地不相信他。 自那天后,辰熙都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知道他在生气。也许是他对我的好,对我的容忍,都让我已经变得盲目。才让我觉得不管怎样,他都不介意。 却不知道他也会受伤。而人的心一旦受伤,便会留下疤痕。 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皇驾 也不是吗?”他在我身前停住,冷冷地看着我。 “父皇,梦蝶是冯家的女儿,又怎么会是父皇的女儿?”我突然遍体发凉,嘴硬地应道。 “是吗?那为何辰熙和冯逸远一直阻扰朕为她赐婚?朕原本以为,当初把你许给辰熙,蓝宁必定会跳出来。依朕看,你更像是青灵的女儿,不是吗?可惜,朕错了。” “儿臣实在不明白父皇的意思,儿臣本就是蓝家的女儿,与灵妃娘娘相貌相像,也只是巧合罢了。梦蝶自小就生在冯家,更与灵妃娘娘素无渊源。父皇又怎么会如此猜测呢?” “呵呵,是吗?你确定她真的是冯家的女儿?那朕今日的赐婚,也无不妥了?”皇帝不怒反笑。 “儿臣也不曾阻止过,不是吗?”我手心开始冒汗。 “朕要你的实话,蓝暖烟。朕不管你腹中是否怀着皇子的骨肉,如你有一句假话,朕会让你在这个世上消失。”他握紧拳头,重重地朝我身旁的桌面拍下,砰的一声巨响在我耳边爆开。 我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父皇,儿臣只知道,我与梦蝶从小一起长大,未曾听过您所说的任何事。父皇今日如此逼儿臣,儿臣只觉得委屈。父皇为了一些莫须有的传言,不顾儿臣及腹中的孙儿,儿臣真的无话可说。”我咬咬牙,不管自己是否会惹来杀生之祸,硬是反驳了回去。 “你觉得只是传言吗?”他脸色越来越深沉。 “没有朕的允许,你觉得当年青灵的女儿可以这么顺利地被带出宫吗?你以为你爹和冯和图有三头六臂可以将朕的人送出去吗?是你们太笨了,还是低估朕的能力了?” 我脚一软,几乎快要瘫倒在地。 他伸手扶住我,手劲收紧。像是已经胜券在握。 “父皇说的,儿臣真的不明白。”我撇开眼,不愿再直视他。我真的怕自己会忍不住,请求他撤掉这桩婚姻。 “这个宫里,最明白的就是你。如果不是你,辰熙不会阻止朕赐婚。如果不是你,灵妃的画像不是失窃。如果不是你,朕不需要让朕的女儿跟儿子成亲,来逼你说出真话。你以为辰熙真的能为你做任何事?!只要有朕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包括他最近的心思,朕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想暗地里阻止,朕偏不让。朕倒是想看看,他从你这里知道了多少。”他的手掐得我臂膀生疼。他的情绪越来越激昂,他也让我知道,这一次,我真的无路可逃了。我想要辰熙好好的,我想要阻止这段离谱的婚事,我想要所有人都不会因为我陷入危险的境地。 “辰熙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逼他去阻止的。我只是没想过皇上会这么狠心,拿自己的儿女婚事来跟我赌。”我长叹一声。我不愿意再挣扎下去,如果我继续嘴硬,涉及的不再是我一个人。我相信他会拿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来逼我,直到我说出真话为止。 “可是,我想不通的是,皇上又怎么确定我知道这些事,如果我不知情的话,皇上真的会让他们成亲吗?” “你会知道的。蓝宁已经没有能力阻止,必然会把希望寄于你身上。而你,一旦知道后,便会不遗余力地阻止这一切发生。只是朕有一点没想到,你到最后,竟然想放弃了?还是你觉得辰熙必定会给你你所想要的结果?”他放开我的手臂,激烈的神态已然不见,仿若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只是我的错觉。 殇 “辰熙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逼他去阻止的。我只是没想过皇上会这么狠心,拿自己的儿女婚事来跟我赌。”我长叹一声。我不愿意再挣扎下去,如果我继续嘴硬,涉及的不再是我一个人。我相信他会拿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来逼我,直到我说出真话为止。 “可是,我想不通的是,皇上又怎么确定我知道这些事,如果我不知情的话,皇上真的会让他们成亲吗?” “你会知道的。蓝宁已经没有能力阻止,必然会把希望寄于你身上。而你,一旦知道后,便会不遗余力地阻止这一切发生。只是朕有一点没想到,你到最后,竟然想放弃了?还是你觉得辰熙必定会给你你所想要的结果?”他放开我的手臂,激烈的神态已然不见,仿若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只是我的错觉。 “我的确错估了皇上。”我苦笑,“皇上从来都没把我当成儿媳妇吧。皇上从我进宫以来,就不断地想试探我,想知道谁才是您的女儿,对吗?” 我扶着椅把,缓缓跪下。“请皇上治民女的罪吧。所有的一切都是民女的错,与老父,与夫君无关。夫君只是心疼自己的妻子,才会做出一些让皇上不高兴的事。请皇上看在老父为皇家保住了一丝血脉,夫君为皇上亲子的份上,饶过他们吧。” 周围一片寂静。 微弱的呼吸声从我身上隐约可察。我垂首等待,最后的审判。 “朕赌赢了,可是朕还是不开心。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沉默之后,他才问道。 “皇上竟然要从民女这里确定自己的亲生女儿是谁,觉得遗憾吗?”我轻声反问道。 “朕为什么要遗憾?朕只想知道真相。”他冷哼了一声。 “皇上一点都不想要这个女儿的话,又为什么在乎那个人是谁呢?” “灵妃的画像去了哪里?”他口气突然坏了起来。 “如果民女说不知道,皇上信不信呢?”我抬头,朝他淡淡一笑。 “朕不想听到这个答案。”他瞪了我一眼。 “民女不该知道的东西很多,唯独这一件,真的无从说起。” “生下孩子之后,你就离宫吧。因为你,连沈家堡都牵扯进来,朕可以不计较之前的事,但也不想因为你一个女子,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我盯着他淡漠的表情,却觉得可悲又可笑。也许这就是我最好的结局了吧。 “我不准!”突然一阵暴喝从门外冲进来。我浑身一僵。 “父皇,暖烟是儿臣的妻子,凭什么要她离开?”辰熙急匆匆闯进来,见我跪倒在地,极怒地蹙起眉心。 他走到我身前,硬是将我撑了起来,紧紧地搂着我,眸中的温柔在面对皇帝时转为尖锐。 “父皇凭什么要暖烟离开。对儿臣来说,她是唯一的妻子。没有儿臣同意,她不能离开。” “放肆!朕决定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啄。”皇上怒目而视。 “那儿臣会随着她一起出宫。”辰熙朝我微微一笑,转而对皇上毅然说道。 “不行。”见到他使我的泪水如崩堤般顷刻流出。我拍打着他的胸膛,哽咽着,“我不要,我不要你这样说。你不是还在气我吗?为什么还要理我?我才不需要你为我这么牺牲。” 他心疼地抓着我的双手,柔声说道:“我没气你,也没有为你牺牲,只因为你是我的妻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摇摇头,“不,是我一直在拖累你。我伤了你的心。我本来就不应该要求你为我做任何事,我更不要你放弃宫里的一切,应该走的只有是我。” “我说过,不会再放你走了,如果你必须得走,我愿意放弃王爷的头衔陪你。”虽然辰熙眼中只剩下坚定,可是没人像我一样清楚,他心中的抱负有多大,有多重。他是可以争取的,他是本应该得到,却因为我,居然想要放弃。 混沌 皇上发怒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辰熙的脸渐渐模糊,我的心好疼,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我爱他,所以不愿他壮志未酬。 “皇上,辰熙在说气话。让我跟他好好说,他会听的。不要,不要为了我……”我呢喃着。紧紧拽着辰熙的手却有些无力。 “好痛。”我低声呻吟着。下意识捂住了下腹。 “烟儿……烟儿……”辰熙嘶哑的呼喊在我听来变得越来越沉。我几乎快要抓不住最后的一丝意识。 每晚在我梦中出现的人,终于露出他的真面目。 只是为什么会是他? 我与他相对而视,彼此都不曾开口。仿佛只要有一人出声,就会打破这一刻的安宁。 远处总有微弱的声音传来。 “王妃之前情绪波动过大,动了胎气。而且……” “而且什么?你给本王说清楚!” 我好像听到了辰熙的声音,可是又好像隔着一层雾,有些模糊。我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你还不想回来吗?”对面的人终于说话了。 “你想我回去吗?”我冷笑,不客气地回道。 “你该回来了。我在等你。”他轻轻叹了口气。 “应该是我在等你吧?你却没回来,不是吗?你现在又出现在我面前做什么?想看我有没有因为你,伤心痛苦成什么样吗?”我哧笑着,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雨绯,你该醒来了。”他却步步逼近,往前握住我的手。“醒来吧,我在等你。” “我不要,我不要。是你先不要我的,为什么要我跟着你说的做。”我拼命想挣开他的手。 “等我的人不应该是你。对,不是你,是辰熙。辰熙呢?我又在哪里?”我慌乱地寻找着,想要寻到那抹让人心安的身影。 他也不见了。 整个空间只剩下我。 有人在叫我。 雨绯,还是暖烟。 蓦然间,我开始分不清,现在处于这个时空的我,究竟是谁。 我的过去,我的现在,忽然间混乱了。 徘徊 我似乎总在一个地方徘徊。 无声的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我不愿再去探索自己究竟身处的空间。这里,没有辰熙,没有他,更没有皇室的纷争,也没有被人抛弃后的无助和悲愤。 可是,心就是缺了那么一角,时时痛着。 耳边还是隐约有他们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环境里显得突兀。 好像有两股力量在拉扯着我,只要我稍微松懈,便会被拉着倒向任何一边。只是我不知道,我应该去往何处。 “烟儿,醒来好不好?我答应你,远远离开这个地方。我们什么都不争了。我就只要你而已。” 辰熙暗哑的声音不时会钻进我的耳朵。我捂起耳朵,拒绝听到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容易就放弃我?如果没有你,我就算拥有,也不会快乐。为什么?你不是说不想争吗?为什么你到最后,却宁愿离开我,也不要我放弃你之前不屑的东西?难道那些会比你来得重要吗?不,我不准你这么做,如果你执意要死,那我也跟你去一起下黄泉,管他那个该死的皇位,该死的荣华富贵。” 我悚然一惊。我原是不愿,不愿他也陷入皇位的争夺中,可是我明白这是每个皇家人不可避免的命运。不争便是争。特别是当几位皇子年纪渐长,暗中的叫劲也越来越明显。而我不想一再成为他证明自己的道路上唯一的绊脚石。 “不要再说了。我本就不属于你的世界,你要好好过下去。也许,你就会发现没有我之后,你更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掩面哽咽。 “你连我们的孩子也想放弃吗?烟儿,你好狠的心。”他仿佛能听到我的心声,回应道。 我的孩子。我猛然惊醒。颤颤巍巍走着,突然想要寻找出口。 他说得对,就算我有多么地想放弃这段感情,我也不能放弃我的亲生骨肉。 可是任我怎么走,这个世界都是虚无的,更是无边界的。我感觉自己就是在同一个位置绕圈。 归来 “回去吧。”蓦然,我的背后有个声音,隐隐传来。 我停下脚步。问道:“回哪去?又有哪个地方是属于我的呢?” “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你不是心里比谁都明白吗?” “不!我一点都不明白。你说,我应该往哪里回?我从未来来到云晖王朝,却从云晖王朝来到这里,你说,我应该往哪去?未来,还是云晖王朝?” “你最想回去哪里呢?”他又问。 “我……我是他成功的障碍,可是我放不下我的孩子。我给身边的人带来了灾难,也许我不在了,他们的生活就会恢复平静。” “那就跟我回去吧。我不想再放开你的手了。好吗?雨绯。”他柔声说道。 我浑身一颤。只有一个人,会再次喊我,这个快被我遗忘的名字。而那个遗弃我的人,就站在我的身后。 “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扰乱我的心神?”我气得发抖。我背着他,不想看见他的脸,免得我会一拳打过去。 “你没给我机会解释当初离开的原因。”他的声音似乎近了一些。我知道,他在慢慢靠近我。 “哼,你有时间解释吗?你逃都来不及了。”我往前走了几步,拒绝他的接近。 “雨绯,只有你回来,我才能解释。你跟我回去吧。”他低声哀求道。 我心神一闪,忽然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再次恢复意识,我才发现,我真的回来了。 白色的房间里充斥的是消毒水的味道,左边摆放的生命仪,正滴滴作响。我的一只手上,插着针管,吊着点滴。 我的头,有些晕眩,却很清醒。 我终究从那个云晖王朝逃离回到了现代。我懦弱,敏感,脆弱,只能靠逃,来离开心爱的人。 习惯了云晖王朝的我,突然觉得跟这个世界有点格格不入。 “你醒了。”门口有个人,惊喜地喊着。 我身体一僵。缓缓把头转过去。见到是他,我脸色一冷,头再次转往向里面。 他却对我的冷淡不以为意,拉过我床边的凳子便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