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辣么可爱[重生GL]》 第1章 重生 “要是你心情还是不高兴的话……”父亲看了看杨子溪的脸色,继续说道:“就出去旅游吧,带上钟梨和石尧。我没想到陆阳文是个这样的人……” 杨永这么说,所以杨子溪就真的叫上钟梨和石尧去泰山看日出。 “陆阳文真不是个好东西,男人里边哪里有他这样的败类!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就揍他了!”石尧义愤填膺,似乎陆阳文丢了全天下男人的脸:“哪有快到结婚的时候说分手的,你们这么多年的情谊都喂狗了?!移情别恋!没担当的畜牲!” 钟梨简洁明了,在泰山顶上撩袖子:“下山了老娘就替你揍他!还有那什么晏海清!一对狗男女!有钱是大爷,啊呸,大娘吗!为钱折腰的男人我真瞧不起。” 钟梨也是女中豪杰,深秋破晓时分都敢在泰山顶上撩袖子,一点也不怕冻着了。 杨子溪怕。 所以杨子溪伸出手把钟梨推开:“别挡着我看日出。下山了就回去跟我爹交差,说已经把我安慰好了,然后我们去泰国玩一趟吧?正好现在在泰山,一条龙玩了得了。” 石尧翻了个白眼,泰国跟泰山能一条龙?地理都学哪里去了。不过这时候他不敢说,因为钟梨很忧郁。 钟梨叹了一口气,坐在杨子溪旁边,说:“我早知道陆阳文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好你不是真喜欢他,分了也就分了。” 杨子溪点头附和:“对,趁他还没骗走我爸的公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语气冷静得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情。 “人家有晏海清的股份了,瞧不上你家了呗。”钟梨翻了个白眼。 杨子溪感叹:“晏海清怎么就这么有钱呢?” 钱。 杨子溪以前不知道钱那么值钱,也没有想过陆阳文是冲着钱来的,她一直以为对方是迷恋自己年轻漂亮来着。 网上总说,颜值第一,现在看来都是屁话。晏海清长得那么阴沉不也有人趋之若鹜?总而言之,钱是好东西。 杨子溪突然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她不喜欢陆阳文,同意结婚仅仅是被美色所惑以及老爸的认可,但是被人用钱挖墙脚毕竟还是一件令人难受的事情。 天将破晓,黑色的夜幕渐渐被染上金边,太阳如同出浴的美人一般出现,先让云霞打了头阵。从那一点点暧昧的黄色延伸开去,天地交界印在杨子溪的眼里。她目力所及之处已经足够辽阔,但是在地平线之下一定还存在着更广袤的天地与更可爱的芸芸众生。 一时间,天地苍莽、宇宙永恒之类的感慨浮了上来,杨子溪突然觉得自己的困扰都是小事,全是自寻烦恼。 什么钱啊男人啊爱情的,世界那么大,总有更加富裕的、更加中意的、更加缠绵的那一个。 杨子溪觉得自己仿佛开悟了。 她站了起来,双掌合十向前一步,似乎要点化众生,又似乎已被天地点化。 “你这是要成仙了么?……哎小心!!!” 这是杨子溪在坠入黑暗之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重力加速度带给杨子溪无限的恐慌,她闭上眼,从泰山头顶下一头栽下来估计是死定了,到时候自己爹会不会认为自己是殉情自杀? 啧,陆阳文指不定以为自己多受欢迎呢。 可她还没跟晏海清亲自过过招…… 在这样那样的遗憾里,杨子溪恍惚生出许多不甘。 在这不甘里,杨子溪觉得自己被一双手托住了。 安定感来得太过突然,倒有些叫人不敢相信。她一睁眼,看到了一头散漫到有些糟心的头发。 头发的主人鼻梁上架着特别不衬她的金丝边眼镜,很担忧地问杨子溪:“你还好吧?”这人的样子有些熟悉,但是杨子溪记不清这是谁了。 杨子溪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脚下竟然踩在了实处。她朝脚下看了看,发现那是台阶。 再一抬眼的功夫,那人已经不见了。她是谁来着? 不过杨子溪也无暇去管那个人了,因为当下的情况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眼前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脚下是台阶,右手边是天井,左手边是居民住宅。爬完这层楼梯,会看到一排房间,房间上各自按照顺序标着“高x(x)班”。 这是她的高中。 她还没有闹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身后传来钟梨的声音:“潘长江你等等我!” 她回头,看见钟梨蹬蹬蹬上了楼梯追上自己。 钟梨拉住她的手,道:“走吧,我们去找教室。” 此时杨子溪终于反应过来,刚刚那人竟然是晏海清。 她怎么好像比上一世长得可爱一点? 还有另外一个事实也确认无疑:自己重生了,回到了高中时代。 杨子溪被钟梨拉着往前走,意识却完全不在此处。 自己重生了?这是做梦吗?难道说泰山顶上其实自己睡着了,现在是在做梦? 杨子溪一只手被钟梨拉着,另一只手放到嘴里,咔嘣一咬…… 哎呦,疼。得,不是梦。 钟梨回头,诧异看她:“长江你没病吧?” “长江”是杨子溪的外号,杨子溪不小心给自己起了个英文名叫river,而长江恰巧也叫yangtzeriver。 杨子溪给自己起名字的时候还小,不懂河跟溪的区别,第一次被钟梨这么叫的时候简直囧死了,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不过后来渐渐习惯了也就还好。 杨子溪摆了摆手,说:“我昨天没吃晚饭,今天逮着个鸡爪不得啃啊。” 钟梨那时候才刚刚开始学习跆拳道,性格还属于温柔款的,呆了一下之后,特别贴心小棉袄地问:“为什么没吃饭?” 杨子溪想起自己昨天爬了一整天的山,还是为了陆阳文那货,心情就有些不好:“失恋了,被甩了。” 钟梨惊讶:“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都不告诉我!” 杨子溪看着钟梨那张明显稚嫩很多的脸,这才恍然大悟,现在是高中,自己还没谈过恋爱,也许前一周还在跟钟梨一起幻想甜蜜的初恋。 杨子溪耸了耸肩,并不答话。 钟梨摆出跆拳道的气势,一脚飞踢过来。 这个动作钟梨高中的时候经常做,那时候她被教练批判说踢不直,总是拿杨子溪试手,啊不,试脚。杨子溪动作又不够快,经常被踢到,两个人还经常因为这个吵起来。 不过这次杨子溪没兴趣躲了,直直地站在那接了这一腿。这一腿恰好踢在屁股上,杨子溪凉凉地瞥过去,问:“踢我屁股是不是跟踢得很爽?” 钟梨没听懂:“嗯?” 杨子溪慢吞吞道:“肉多啊。” 钟梨大叫一听:“长江你怎么变黄了!” 杨子溪啧,没想到高中时候的钟梨竟然这么纯洁,这种程度也能叫黄?多年后一起讲黄段子的钟梨竟然寻不到了…… 这种怅惘绵长得很,很快冲散了脑海中“陆阳文”三个字。杨子溪摇了摇头,带头走向教室。 时值七月,蝉鸣声声,酷暑难耐。市一中把成绩优秀的初中生召集起来,举办“夏令营”,实际上就是提前录取。暑假的时候提前学习半个多月的高一课程,然后考试分班。 杨子溪上一世听说过晏海清和自己一个高中毕业,却没想到重生回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对方。她不知道这次重生的深意——如果每一件事情都有原因来解释的话,正如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到这个时间点。 好戏刚刚开始。 第2章 同桌 跟杨子溪记忆中的一样,夏令营她和钟梨是同班。夏令营简单粗暴,按照学生们的中考总分成绩依次分班。一到十八班,分高的在前面,分低的在后面。有的分数段人数比较多,据说有个班全部都是一个分。 晏海清在一班,这意味着晏海清中考成绩在全市前五十。杨子溪和钟梨在四班,算中等偏上的那一种。 夏令营持续了三个星期,七月二十五号的时候全科大考,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根据考试成绩和文理分科志愿书来分班。 这次分班的结果会伴随大家三年,所以夏令营的老师一再强调:“这二十几天一定要好好学习,好班和差班的学习氛围不同,直接影响你们高考的成绩,也就会影响以后上的大学,进而影响一生。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要是以前的杨子溪也许还会被唬住,吓得发奋读书。不过现在的她已经能轻而易举用“滑坡谬误”四个字来反驳了。不过她倒也不会产生逆反心理而故意放松懈怠,一切顺其自然。 上一世她考的成绩跟钟梨差不多,也是中等偏上的水平,因此两个人分在了一个班里,关系越来越铁,直到大学,后来成为一生的挚友。 杨子溪以为这一次也会这样,却没想到,回溯了十年的重生,终究还是带来了一些差别。 上一世杨子溪读了四年哲学系,又出国交换了一年,逻辑思维能力和英语水平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至少再也不会问“abcd明明都一样为什么选a”的问题了——语感嘛。 这次再答一次卷子,英语直接跃升到上游,语文作文也逻辑清晰思想成熟。她选的理科,就算不愿意背政史地,也不影响名次比上一世要好太多。 好到——直接进了十八班。 市一中这次正式分班的排序是倒过来的,除去一班到五班是文科班,理科最好的学生放在十八班,最差的学生放在六班。这种欲盖弥彰的“一视同仁”的做法没有什么效果,家长们还是一听班级编号就能知道学生大概是在什么水平。 钟梨在十五班,跟上一世没有什么区别。 得知两个人并不在一个班上的时候,杨子溪暗道一声“糟了”,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钟梨有些不开心,正式开学的时候跟杨子溪一起去学校,一边喝奶茶一边闷闷不乐:“你怎么考得这么好啊,明明没有复习过……” 杨子溪哭笑不得,差点脱口而出“我不是学婊!”,还好最后吞回去了,安慰道:“没事的,我们还是可以经常在一起玩啊,我们的关系不会被距离影响的,就算我出国了回来还是一样被你踢屁股。” 钟梨咬了咬吸管,盯着杨子溪看:“长江,你说话有点奇怪啊。” 杨子溪问:“哪里奇怪了?” 钟梨摇了摇头,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跟暑假之前不太一样了。以前你肯定哭得比我还凶,现在却这么冷静地安慰我。而且你以前也不把‘踢屁股’这种词挂在嘴边上。” 杨子溪把奶茶杯子扔了,避重就轻道:“快上课了,去教室吧。” 钟梨还站在奶茶店门口墨迹,想要拖到最后一刻再跟杨子溪分开,结果奶茶店里钻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对收银员道:“瑛姐我去上课了!店里交给你了!” 收银员笑着招招手:“去吧去吧!好不容易考了个最好的班,以后考个好大学啊!” 杨子溪听到“最好的班”,心里一动,知道这八成是日后的同班同学,于是悄悄瞟过去,看看是谁。 这一看不得了,哟呵,熟人啊! 晏海清梳着马尾辫,比夏令营见面那次要活泼不少。她的脸上满是笑容,虽然有些内敛含蓄,但是也看得出是高兴的。 跟上一世不同。 杨子溪对晏海清的上一世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在被退婚后看过照片,觉得阴郁沉闷,让杨子溪不禁猜测,这个人一定有着十分不愉快的少女时代。 可现在位于她右后方的晏海清笑得毫无芥蒂,马尾扎的很高很精神。 杨子溪对于情敌并不感兴趣,不会去探讨这张照片之外有没有别的方面,因此“阴沉消极”是她对晏海清的全部概括。此刻见到灿烂的晏海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晏海清随之看了过来,大概只是出于条件反射。 杨子溪立刻移开了目光。 钟梨问:“怎么了?” 杨子溪摇了摇头,说:“好像跟我是一个班的。” 钟梨“噢”了一声,接着跟杨子溪讲自己在跆拳道班里的趣事。杨子溪听着也不觉得无聊,这些细枝末节她早已忘记,现在听挚友再说一遍只觉得亲切,觉得青春无限。 这样走了一路,晏海清始终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相离不过五米。杨子溪余光瞟到,总觉得别扭,以为对方是故意的——对情敌印象当然不好,怀疑对方另有所图。 直到道别钟梨的时候,晏海清才终于超过了两人,往十八班教室去了。 杨子溪站在十五班教室门口跟钟梨聊天,直到十五班的班主任都来了,杨子溪才慢慢上楼,挪去自己教室。 刚刚踏进教室门,铃声就响了。班主任已经在教室里了,他看了看杨子溪,指了一个位置,道:“你先坐在这里吧。” 刚升高一的学生里恐怕没有杨子溪这么不上心的,都早早地到了,一脸兴奋地盯着班主任。教室里人都坐满了,空出来的唯一一个位置是一组倒数第二排,班主任指给她的位置就是那个。 她上了四年大学,已经养成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学渣习惯,自然不会像这些欣欣向荣的祖国花朵一样渴望前排。她对这个位置非常满意,除了—— 同桌是晏海清。 杨子溪皱了皱眉头,心想对方的存在感怎么这么高?老天爷让自己重生就是要隔应自己的么? 晏海清望着老师,也望着望着杨子溪走过来。她全程目睹了杨子溪的表情变化,清楚地看见对方眼里的厌恶,她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甚至偷偷掏出小镜子看了看。 发型没问题啊,脸上也没脏东西。 杨子溪不爽也只能先坐下,祈祷以后可以换位置。 班主任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对未来进行了极度积极的展望,恨不得鼓励大家全部把目标定到清华北大。 同学的眼里全都是兴奋的光芒,可是杨子溪却兴趣缺缺——她自己刚刚过一本线,考了个吊车尾一本的吊车尾专业。 晏海清听得也很认真,脸上微微含笑,看得出梦想也很远大。 杨子溪仔细回忆了一下上一世得到的情报,发现这人最后考得连自己都不如,是个不知名的三本院校,还是花钱进的那一种,怎么看都对方现下的期望不太一样。 难道钟梨的情报调查错了? 这样想着,杨子溪趴在桌子上睡觉。反正也没啥要听的。 晏海清看了她一眼。 班主任终于讲完之后,让同学们互相交流熟悉一下。班上顿时变得吵吵嚷嚷,大家都开始找前后左右搭讪。 杨子溪跟晏海清前面是一男一女,男孩子戴着眼镜,看上去是个书呆子,女孩子梳着两根歪七扭八的麻花辫。 男孩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女孩子就掏出自带的粉笔画了根三八线,“不准跟我讲话,也不准超过这条线!”然后回头问杨子溪:“我叫常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时候晏海清也正在小心翼翼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晏海清……”可杨子溪不看她,她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 杨子溪对麻花辫女孩说:“我叫杨子溪,把你的粉笔借我一下吧?” 那女孩子立马就拿过来了。 杨子溪懒洋洋地在自己跟晏海清的桌子之间也划了一条线,不出意外看到晏海清的表情变了。 虽然这把戏很幼稚,可是杨子溪的心情还是变好了一些,报复情敌嘛。而且她并不想跟晏海清有后续交往,不如直接楚河汉界清清楚楚,从开头就不给好脸色。 反正她是说不出“你好我叫杨子溪接下来三年请多多指教”的。 常易旁边的男孩子一看这情况,立刻找晏海清搭讪。两个莫名其妙被嫌弃的人好歹是可以继续话题了。 常易问:“杨子溪,我跟你做同桌吧?”一句话瞬间得罪了两个人。 杨子溪:“……” “为什么?” 常易说:“你看起来学习好啊。” 得,这个答案在尖子班里竟然很理所应当。 杨子溪看了看这周围四人,觉得常易这姑娘情商不高,麻花辫不太齐整也有些糟心,反倒是她同桌看起来比较干净真诚,于是道:“晏海清比我成绩更好,你找她做同桌啊。”管她好不好,总之诓骗了再说。 晏海清一愣,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知道自己名字。 常易并不计较,又问晏海清:“你愿意跟我做同桌吗?”看上去单单嫌弃那个男孩子而已。 晏海清看了看杨子溪,又看了看那个男孩子。男孩子表情有些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惹得新同桌不高兴。晏海清觉得对方很可怜,于是说:“你就跟杨子溪坐呗。” 没想到常易却突然生气了,转过去说:“小气,不换就不换!” 晏海清目瞪口呆,惊讶于自己竟然就这样竖了个敌。 杨子溪看到这种情况,心里暗自摇了摇头,对男孩子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男孩子嗫嚅开口:“杜宇……” 杨子溪又说:“杜宇去哄哄她吧,我还是跟晏海清一起坐,好不好?” 杜宇点了点头,晏海清却不知道杨子溪到底在干什么了。 杨子溪在干什么?常易经过刚刚那一下,肯定不会再跟晏海清坐了。而自己懒得应付阴晴不定的常易,就只好委屈杜宇小朋友了。 至少晏海清不会莫名其妙生气,而且长得好像也还蛮好看的。 至于未来的夺夫之仇?再说吧,来日方长。 小人报仇,十年不晚。 第3章 看书 杨子溪始终心怀期待,希望班主任能主动提一提换座位这事情,让自己不用每天面对晏海清。 可惜心声并没有被回应,这个座位据说要维持到第一次期中考之后。 杨子溪只好使用冷暴力——对待其他人都挺正常的,唯独不跟晏海清说话。 那条三八线一直在,杨子溪没擦,晏海清竟然真的毫不越界。 有一天趴桌上睡完午觉起来,杨子溪发现自己胳膊肘正好压在三八线上,把线占了一半。她抬起手肘一看,皮肤上全是白色的粉笔灰,桌子上三八线的界限也变得很不清晰,边缘处毛糊糊的,中间还消失了一长段,像是在说城门大开欢迎光临一样。 杨子溪无声无息地“啧”了一句,心想消失的那一段大概在自己胳膊上。 她悄悄地看向另一边,晏海清把胳膊抱得死紧,后脑勺对着她,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杨子溪起身去上厕所,顺便把胳膊上的粉笔灰洗掉。回来的时候路过讲桌,顺便带回来了一根粉笔。她把原来的三八线擦掉,又在原地重新划了一条。 粉笔在课桌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鉴于固体传声效果比空气好,划线的时候杨子溪一直很担心把晏海清吵醒。不过很幸运,晏海清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动也没有动一下。 重新划完线,杨子溪把粉笔收到了桌肚子里,接着趴在桌子上养神。 要是以后三八线没了,这粉笔下次还能用。 高中的交际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座位,同桌和前后桌最容易发展起革命友谊了。不过杨子溪这两排生态环境比较特殊,常易不跟杜宇说话、杨子溪不跟晏海清说话,自然而然地,杜宇跟晏海清关系好了起来。 他俩经常讨论题目,语文课的背诵任务也总是相互核对,才一个月就已经发展到交换教辅书的地步。 在其余两人已经抱团的时候,常易试图跟杨子溪搞好关系。她下课之后喊杨子溪一起去上厕所:“杨子溪,你要去上厕所吗?” 杨子溪抬起头,说:“不上。” 常易站起来,看见杨子溪摊在桌上正在全神贯注观摩的一本时尚杂志,有点嫌弃地皱了皱眉头,说:“杨子溪你不要看这种杂志,不如做做题。” 杨子溪觉得莫名其妙,问:“卷子我待会要做的,这杂志怎么了,我学学搭配。” 常易指着泳装专题,说:“这样的反正也穿不出去,你又不去游泳。” 杨子溪懒得搭理常易,说:“你快去上厕所吧,快上课了。” 常易忿忿地走了,很是不理解杨子溪。 等常易走了之后,杜宇回头往杨子溪桌子上探了一眼,小声道:“是哪种啊。” 杨子溪把杂志抬起来一些,展示给杜宇看。这前后两排里,她唯一愿意给好脸色的也就是杜宇了。杨子溪问:“你要看么?” 杜宇瞬间脸就红了,也许胸白腿美的模特对他来说过于刺激了。他红着脸支吾了半天,说:“你给晏海清看,我不看这个……” 杨子溪看了看晏海清,晏海清正在埋头做题,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这边的对话一样。杨子溪把杂志塞到杜宇手上,说:“我看完了,你看吧。——快收起来,常易上厕所回来了。” 杜宇惊慌失措地把杂志收进了桌肚里,常易正巧回来,狐疑地问:“杜宇你在干什么?” 杜宇摇了摇头。正逢杨子溪啧啧嘴,拿出一本《周公解梦》出来看,杜宇便凑过来问:“你看这个干什么啊?” “做恶梦了,看看。”杨子溪说。 “那别看这个啊,”常易说:“看佛依洛德的《梦的解析》啊,专业。” 杜宇还小,知识面没有那么宽,闻言露出了十分佩服的表情,说:“你好厉害啊!” 常易笑了笑,说:“弗依洛德是心理学专家,讲梦肯定比这个有道理多了。” 杨子溪语塞,她虽然只是一学了四年哲学的学渣大学生,弗洛伊德还是要看的,而且……弗依洛德是什么鬼?常易大概就只看过“梦的解析”这四个字吧…… 不过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杨子溪并不打算揭穿这一点,谁小时候没有装过几个失误的比呢? 可是旁边却传来了晏海清微弱的声音:“是弗洛伊德啊……” 常易一愣:“什么?” 晏海清声音大了一些,很笃定地说:“是弗洛伊德,不是弗依洛德。” 常易表情马上变了,很愤怒地说:“你不知道不要瞎说!”她还想说些什么,上课铃却响了,于是只得怒气冲冲地坐下了。 杜宇也转了过去,一会儿之后传了一张纸条给晏海清,上书:【到底是弗洛伊德还是弗依洛德啊?我没听过,你们都好厉害啊……】 晏海清其实自己也不是很确定,看到纸条之后自己嘀咕:“到底是不是弗洛伊德啊,我记得好像是的啊……” 这一连串事件看得杨子溪只想笑,这都些什么事啊,小孩儿都太可爱了吧。 于是在晏海清自我怀疑的时候,杨子溪气定神闲补了一句:“弗洛伊德。” 杨子溪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看晏海清,似乎只是自言自语一样,她还翻了一页周公解梦。 晏海清一愣,听到杨子溪这样说,就确信自己说的是正确的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杨子溪虽然不跟她说话,不过看平常的表现,似乎……挺值得信赖的。 于是晏海清毫不犹豫给杜宇回纸条儿:【肯定是弗洛伊德,信我。】 其实是信杨子溪。 第4章 兼职 杨子溪看《周公解梦》是有原因的。 她昨天晚上梦到晏海清了,并且是以第一人称梦到的。 梦里面杨子溪似乎才十几岁,在一个四面涂的惨白惨白的房间里,家具除了床和书桌以外一无所有。 杨子溪先是照了照镜子——镜子里是一张灰败的属于晏海清的脸,杨子溪却不感觉奇怪。这张脸生气全无,眼睛里全是血丝,气色也十分差,像是有一年没有好好睡觉了。 书桌上方有个悬空钉在墙上的小书柜,里边装着几本练习册,杨子溪仔细看了看,发现是高一下半学期的。她甚至无聊到了抽出来看看会不会写的地步,不过书桌上只有很粗的水彩笔,写起来手感怪怪的。 有东西敲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杨子溪起身去看,发现是有小孩在扔石子儿。她打开窗户,却看到林荫小道上有两个人缓行,似乎是在散步。 其中一个人抬起头来,那张脸孔正是陆阳文的。 梦到这里就醒了。 杨子溪醒来之后呼呼喘气,梦里面虽然只有自己——或者说晏海清?——一个人,气氛却格外压抑,她现在都能感受到那种慌乱和不安。 是因为陆阳文么? 可就算自己对被退婚这件事情再不甘心,也不至于梦到他的脸就惊悸得不行。 按照杨子溪的性格,应该是要跑下楼去揍他一顿。尤其是顶着这张脸,这张陆阳文趋之若鹜却又颓废至此的脸。那报复的感觉,杠杠的。 后来因为这个梦,杨子溪还专门问过爸爸,认不认识一个叫陆阳文的人。 她不记得上辈子是什么时候遇到陆阳文的了,只知道是高中时通过杨永认识的。至于杨永是什么时候认识陆阳文的,她就更不清楚了。 杨永思考了一下,反问:“你想让我认识吗?”问话很模糊,也亏得杨子溪已经二十五了,才能一下子分辨出这是在打探自己有没有男朋友。 换句话说,还没搭上线。 杨子溪翻了个白眼,说:“最好别认识。” 杨永也就没有再问了。 开学之后杨子溪经常去找钟梨玩耍,不管是午饭还是晚饭,统统要跟钟梨一起吃。 高中女生的友情通常是通过腻在一起建立起来的,杨子溪跟钟梨也是如此。要是上一世没有做同桌,杨子溪也不确定她们会不会那么亲密。 她不想失去这段友情,因此在重生一世之后,尤其是培养感情的踏板已经不存在之后,她更是要主动去维护了。 每次一放学,杨子溪跑得比鬼都快,比老师还先出教室。有几次常易想喊杨子溪吃饭,结果转眼杨子溪人就不见了,搞得常易很郁闷,愈加不给杜宇好脸色看。 奇怪的是,晏海清也是这样,通常杨子溪前脚刚出教室,后脚就跟出个晏海清,跑得比她还快。虽然杨子溪不知道晏海清是为了什么,总之她是为了拉钟梨吃晚饭。 钟梨她们班的老师喜欢拖堂,当年坐一起的时候不知道说了多少坏话,现在杨子溪却要在外面等人顺便隔岸观火。 “同学们啊!高一上学期很重要啊!你们不好好学习以后上不了好大学,以后会后悔的啊!你们听我一席话啊!”钟梨她们班的班主任就是夏令营的班主任,这个苦口婆心的风格真是熟悉得……一言难尽,令人无比尴尬,杨子溪甚至觉得,没有他可能大家都会考得更好。 杨子溪靠在栏杆上,沉默地在内心里刷完所有弹幕。然后钟梨就出来了。 钟梨一出来就挽着她的手臂,说:“今天吃什么!” 钟梨后边跟了一个个子小小的男生,他怯懦地瞥了杨子溪一眼,然后对钟梨说:“你就是要跟她吃饭吗……” 钟梨看了他一眼,说:“是啊是啊,我才不给你带!自己去买!” 这人便是石尧了。杨子溪看见这幅宅男模样的石尧,异常自来熟,道:“要么跟我们一起去吃?” 这人是钟梨的未来忠犬、未来男友兼未来老公,对钟梨不敢说一个不字,溺爱十足。当年三个人一起玩的时候,石尧为了讨好钟梨,总是毛遂自荐为两个女生带饭,如今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敢主动要求钟梨带饭了。 也许是因为长得矮小,石尧小兔子性格,这时候被吓了一跳,在钟梨的吹眉瞪眼下连连摇头,说:“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 钟梨拉着杨子溪走了。 杨子溪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问:“刚刚那人是谁啊,他让你帮忙带饭吗?” 钟梨满不在乎解释道:“我同桌,一个男生跟女孩子一样扭捏,烦都烦死了。” 杨子溪笑,说:“你还不是练跆拳道了,以后能一个打十个大男人,跟石尧不是正好一对?” 钟梨却一愣,问:“你怎么知道他叫石尧?我没说他名字吧?” 杨子溪一惊,心想分明已经故意问了名字了,没想到钟梨没说。只好打着哈哈道:“听到别人这么叫了,哪个yao啊?” 那时候《宫锁心玉》正流行,于是钟梨答:“年羹尧的尧。” 钟梨说要喝奶茶,于是杨子溪陪着去食堂三楼买了饭之后,又陪着钟梨去了学校里面的一个劣质奶茶店买奶茶,一杯两块钱,加一点奶茶粉随便摇一摇就卖了。上一世杨子溪还满喜欢的,几乎两天就要去一次。现在却觉得不够味了,不过钟梨要喝她也不拦。 点单的时候钟梨还在吐槽她那个奇葩同桌石尧的事情:“……他上课的时候光在看一本什么什么计算机之类的书,说是想参加比赛。不过我一问,他说只会上q和网页,唉我是他妈我都替他操心……不过他作业倒是都做完了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的……” 钟梨点了一杯草莓味的椰果奶茶,接着吐槽:“对了,他还经常不吃饭,好像是为了攒钱换电脑吧,怪不得那么瘦。啊……”钟梨揪了一下自己胳膊上的肥肉,说:“我要是也变瘦就好了……” 杨子溪微笑着听这些抱怨,不发一言,处变不惊。事实上出于重生的剧透般的优越感,不能唯心附和钟梨;出于闺蜜情谊,也不忍心反驳,因此只能这样听着。 点单的姐姐对里边叫:“一杯草莓味的椰果——” “长江你怎么不说话?”钟梨说。 杨子溪想了想,安慰道:“那今天石尧肯定不吃晚饭吧?” “管他吃不吃。”钟梨翻了一个白眼,说:“对了,教练答应跟我出去吃饭了!就这个周末!” 杨子溪一愣,问:“什么教练?” “就暑假练跆拳道的教练啊!长得很帅的那个兼职大学生,你忘记啦?我约了好久,终于约出来了,哈哈哈哈我不会忘记拍照的!”钟梨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红晕,看得杨子溪有点担忧。 实际上杨子溪早已经把这号人物忘到了脑后,此刻钟梨提起来,她勉强还能想起来这个人。这个人只是暑假兼职而已,开学后跟钟梨吃了一顿饭就不见了踪影,更重要的是在那之前找钟梨借了一大笔钱——那笔钱还是杨子溪借给钟梨的,事后钟梨还了好长一段时间,虽然杨子溪表明并不用还。 唉,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爱过一两个人渣。 杨子溪皱着眉头劝道:“还是不要去了吧……这样不太好。” 钟梨疑惑道:“你不是还夸过他帅?我就跟他吃一顿饭,不会跟他谈恋爱的!” 杨子溪叹了一口气,说:“这样吧,你带上我?” “讨厌,这可是人家的首次约会!怎么能带上灯泡!”钟梨说。 既然被这样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杨子溪也就没再提议了。态度强硬肯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打算一个人悄悄跟着去,反正打探个时间地点还是很容易的。 “在哪里吃啊?你有钱吗?” 正在杨子溪问的时候,从奶茶店后台传出一个声音:“瑛姐,好了!” 这个声音颇为耳熟,杨子溪下意识看过去,看到前台与后台联通的那个窟窿里露出一只手和半张脸。 那半张脸对点单的姐姐说:“好啦。” 点单的姐姐把奶茶打包递给钟梨,说:“您的餐点,欢迎下次光临。” 虽然那张脸转瞬即逝,但是杨子溪还是认出来了。她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里,希望马上再出一份餐,好让她再确认一遍。 钟梨见她一直望着那边,有些好奇,问:“怎么了?” 杨子溪回过神来,觉得那八成就是了,也没必要太过关注,于是拉着钟梨走了。 “刚刚做奶茶的,好像是我同桌,我听到她声音了。”杨子溪解释道。 “啊?兼职吗?” 杨子溪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放学晏海清都跑那么快了。 第5章 跟踪 周六,钟梨果然去见教练了。 钟梨他们约的九点,杨子溪早早地起了,八点就在那个咖啡店守株待兔。 她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然后点了一杯咖啡,就趴在桌子上等钟梨。在种种电子产品和社交平台的毒害之下,她已经习惯晚睡了,就算没有喧嚣的线上环境,她也无法在十二点前睡觉。像昨天,就差不多一点才睡。 话说,没有微博微信刷刷刷的日子里,失眠真的超难过……只能无所事事地看看书了。杨子溪把上辈子想看没有看的专业书全部捧起来看,权当催眠了。 钟梨也许真的挺喜欢那个教练的,八点半就出现在咖啡馆了,而且穿得特别讲究精致。 杨子溪看到钟梨这个打扮就叹了一口气,这套衣服是她们暑假一起买的,尤其“华丽”——换句话说,也就是浮夸。当时两人打趣说,没成年肯定是不敢穿的,长大后相亲的时候可以穿出去。 没想到钟梨现在就已经穿上身了。 而且这件衣服是深秋的款式,并不太适合夏末的天气,看上去有种不合时宜的滑稽。钟梨坐下之后不住地整理衣服,生怕哪里出了差错。要不是咖啡馆里有空调,也不知道她现在会不会已经捂出痱子了。 钟梨点了一杯柠檬水,就坐在原处左右张望。 服务员小哥把柠檬水放在了桌上,对钟梨说:“请慢用。” 钟梨愣愣地“诶”了一声,之后猛地抬头。她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 果不其然,看见了欠扁的石尧的脸。 石尧个子小小的,跟女生差不多高。被发现之后抠了抠脑袋,说:“好巧啊,钟梨……” 钟梨对石尧的印象实在说不上好,最初有点厌烦,随后这厌烦转化为了恼羞成怒,因为石尧说:“今天怎么穿得这样啊?你不热吗?要不要我把空调开低一点?” 钟梨怎么想怎么觉得这问句里夹杂着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于是用力在石尧的肩上捶了一拳,说:“你烦不烦!走开!” 石尧小身板一颤抖,迅速地离开了。 他一边揉着肩一边退开,想不通自己的好心为什么会被当做驴肝肺。 还没走两步,就被另一个客人拉住了。“哎……” 石尧停下来,问:“请问您有什么……” “石尧,你在这里打工啊?”杨子溪笑嘻嘻地问。 石尧这才认出来,这个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钟梨的朋友。他朝钟梨那边望了望,说:“钟梨在那边,你要坐过去么?” 杨子溪食指竖在脸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石尧拉得坐在自己对面。 杨子溪小声问:“别告诉钟梨。”然后在石尧露出疑惑的神情时继续道:“你一直在这里打工还是怎么啊?” 杨子溪还停留在那段三个人友情似铁的好时光里,钟梨要误入歧途了,所以自己暗戳戳跟来了,那么石尧应该也是一样——一样为了打探情报才在这里“兼职”。 可石尧立刻回答:“我从初中就在这里了。赚点零花钱哈哈哈……” 杨子溪顿时兴趣缺缺,道:“噢,那你走吧。” 她想起来石尧才认识钟梨不到一个月,这么短的时间里不足以培养出如铁的友情,或者爱情。 不过问题又来了,如果石尧没说谎,那么上一世也应在这里打工,也应该见过了跟教练约会的钟梨才对,她怎么没有听钟梨提过? 石尧追问:“你为什么不让钟梨知道啊?你是偶然遇到吗?”说着,石尧突然顿了顿,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他小心翼翼问:“你在……跟踪她?” 杨子溪问:“你这周作业写了么就在这兼职,你不怕老杨搞死你啊?” 老杨是石尧他们班主任,特点是苦口婆心事无巨细,每科老师布置的作业他都要先查一遍完成情况,要是任课老师忘了他还会代为布置,给大家增加了好多负担,包括杨子溪上辈子在内的十五班的学生都要恨死他了。 杨子溪这么问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谁知道石尧神秘一笑,充满了优越感,道:“我有作业抄,一点都不怕。” 杨子溪:“……”每一个有大腿抱的人都是阶级敌人。她在十八班都没得抄,常易不借,杜宇字太丑认不出来,晏海清她完全没有考虑过。 杨子溪:“是哪个学霸啊,也借我抄抄呗。” 石尧朝里边指了指,说:“就在里面,也是来兼职的。你自己去找她说呗。不行了我要工作了,不然算偷懒要扣工资的。待会再来找你。” 石尧也没说这人是谁,就自顾自起身,向着某一个招手的台桌跑过去了。 杨子溪叹了口气,以前怎么就不知道石尧原来手握这么好的资源? 这时钟梨对面坐下了一个男生。从杨子溪的角度看,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的阳光型大学生,不过收拾得挺干净,长得也还周正,怪不得能骗一骗高一学生了。 杨子溪小心翼翼换了一个背靠钟梨的座位,可以听到两个人谈话。刚刚一换过去,就听见那个男生在夸:“今天穿得很漂亮啊。” 唉,怪不得石尧被一掌拍开了,这段位,啧啧啧,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钟梨的声音很娇羞:“谢谢……” 男生接着问:“你还在练跆拳道吗?” 钟梨说:“还在练,不过课比较多,只能周末抽一天过去了,剩下一天要写作业……” “那我是不是占用了你的时间啊?”男生轻笑一下,说:“有不会的题目可以问我啊,虽然我现在不一定会做。” 钟梨的声音传过来:“不用了我自己做……诶?!以后可以跟你一起做作业么!” 男生笑了一下,说:“是啊,小笨蛋。” 杨子溪:…… 小笨蛋这个称呼膈应死我了好吗!钟无艳你快点揍他啊!! 可惜钟梨并没有听到这发自内心的诉求,钟梨说:“那明天……” 男生立刻接上:“明天我教你做作业?还在这儿?” …… 杨子溪在这一连串的撩与被撩里昏昏欲睡,心想钟梨果然还是太嫩了。那两人大概这样子闲扯了两个小时,全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最后男生提议:“我们去看电影吧?” 钟梨一愣,说:“啊?……哦哦好啊,我还没有看过电影呢。” 然后这两人就走了。 杨子溪不好继续跟去电影院,那肯定是要被发现的。等他们走了,她才起身去柜台付款。 估计那男生也不会在今天就提出借钱。 收银的碰巧又是石尧。石尧一边打印消费单一边说:“这就走了啊,要不要我帮你把她叫过来?” 杨子溪找出了相应的零钱递过去,问:“谁?” “抄作业啊。”石尧说。 杨子溪可有可无道:“行吧。”有的抄就抄,没得抄就算了。 于是石尧扯开了嗓子大叫:“海清——!” 杨子溪:“!!!”然后飞也似的跑出了咖啡馆。 等晏海清出来的时候,柜台只有石尧一个人。她问:“怎么了?” 石尧莫名其妙,说:“刚刚有人找你,结果自己倒跑了。” 晏海清又钻进去了。 杨子溪跑出去了之后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侧头从大门往里看着情况。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条件反射地跑出来,明明没有理由躲晏海清啊。 可是偶遇的频率也太高了吧!晏海清为什么除了上课就是打工?还是在杨子溪去的每一个地方打工?? 杨子溪在门口闷闷不乐了一会儿,心思又转到了别的地方:晏海清很穷么?就算是父母让她体验生活也不至于这么分秒必争啊。 可晏海清怎么会穷呢? 杨子溪怎么也想不透,于是在继跟踪钟梨之后,她又有了另外一个十分无聊,又十分不光彩的点子。 她要跟踪晏海清。 第6章 对峙 搞跟踪是个苦差事。 杨子溪以亲身经验证明了这一点。 不说别的,钟梨他们九点钟见面,之后大概聊了两个小时。杨子溪发现晏海清在这里打工并跑出来躲好,十一点才过了几分钟。 在做了跟踪的决定之后,杨子溪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件事:晏海清什么时候下班?自己要在外面守到什么时候? 晏海清总不可能只有上午的班,也就是说真正要跟踪,至少也得下午五六点钟了。 于是她陷入了巨大的纠结之中:自己到底是放弃这个计划直接回家呢,还是干等到下午。 她在咖啡馆附近徘徊许久,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发现咖啡馆里石尧拿出了几盘松饼和几个小蛋糕,和里面的服务员分着吃了,应该是午饭。 杨子溪一下子觉得没趣,人家在里边好好地吃饭忠实地打工,自己在外面盘算着怀心思还饿着肚子,实在是不值得。人嘛,哪能为了行恶苦了自己呢? 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一个行为要是不能促进这个,也就没有实行的必要。 杨子溪摇头笑了笑,觉得自己方才也许是魔怔了才会想要跟踪晏海清。毕竟关于晏海清,她并没有什么非知道不可的信息。 她无可奈何地理了理裙子,正要离开这一片闹市区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根本没必要躲着晏海清啊。 如果不跟踪对方,那么被对方看到也没有关系;如果不跑出来,也就不会想到跟踪对方;既然决定不跟踪了,那么进去买个松饼蛋糕什么的,还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她转而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冲着收银台的石尧道:“把你吃的蛋糕来一份。” 石尧嘴里正含着一块松饼,看到杨子溪之后很高兴,含糊不清地说:“你刚刚怎么跑啊?” 杨子溪下意识看了看晏海清,说:“有人叫我。”然后又把目光移到石尧身上,说:“你在这兼职,不怕我举报啊?学校里不让打工的吧?” 没有钟梨在,石尧就相当无所忌惮了。他摆了摆手说:“你肯定不会说的。”那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甚至没有看杨子溪一眼。 杨子溪觉得有趣,要是自己认识石尧很多年也就算了,就这么两面,石尧怎么确定自己不会告状。她刚刚想问对方这样笃定的原因,结果却被晏海清抢了先。 晏海清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些担忧。她问:“为什么?” 石尧有些得瑟地说:“她有把柄在我手上啊。”他把蛋糕递给杨子溪,说:“松饼待会儿送过去,你先吃蛋糕吧。” 杨子溪端着蛋糕要走,手刚刚触到盘子,结果被另一只手抢了先。指尖相互触碰,有些许尖锐的疼痛,大概是静电。触电之后那只苍白到没有血色的手愣了愣,没有动。 杨子溪把手收回来了,抬头看向手的主人。 晏海清于是抓住盘子的边缘,说:“我给您端过去吧。” 杨子溪沉默地跟在晏海清的后头,看见她把糕点放在某一个桌子上。晏海清穿着咖啡店的制服,但是腰带没有系好,有一点歪。一边带子特别长,另一边带子又特别短,蝴蝶结也没有打好,看得杨子溪很难受,特别想伸手系好,到底还是忍住了。 晏海清微微弯腰,道:“您请坐。” 杨子溪莫名觉得这是在讨好自己……她入座之后,晏海清就走了。 一边吃蛋糕,杨子溪一边发现了某个问题。 假设自己重生回的是十年前,而不是平行世界穿越,那么石尧高一和晏海清在同一咖啡馆打工是确定的事情。也就是说,石尧认识晏海清,极有可能关系还不错。 那么十年后为什么石尧从未提过这件事情?刚刚被劈腿的时候,杨子溪完全不知道晏海清是谁,还是钟梨打听出来对方跟自己一个高中的。他不说认识晏海清,也没有带着自己去找晏海清说理——她有自信石尧肯定会跟自己一个立场。钟梨总说要去打晏海清一顿,可惜他们三个人找不着晏海清的人影儿。石尧竟然没有满足钟梨的“愿望”。 一起咒骂渣男和小三的日子仿佛近在眼前,那个时候的石尧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骂以前的朋友呢? 要么,这其实不是“自己”的十年前,而是平行世界的十年前? 杨子溪觉得要找个时间探探石尧对晏海清的态度了。正沉思着呢,面前有人放了一小碟松饼。 杨子溪抬头便道:“哎石尧,我问你个事儿。”结果晏海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上一世拿到的照片也是面无表情,跟现在如出一辙。杨子溪顿时不想说话了,立马低头吃蛋糕。 妈啊这果然是同一个世界。 晏海清没有走开,还愣在原地。杨子溪抬头看她,问:“有什么事吗?” 晏海清皱着眉头抿了抿嘴唇,却道:“没。”然后走了。 简直莫名其妙,阴晴不定。 吃完蛋糕和松饼,杨子溪决定去享受人生。就从做头发开始,因为正好这附近有家理发店,而且她还有会员卡,而且她还带了。 在理发店排了一会儿队,烫完头发做完护理之后已经四点多了。 杨子溪想着是时候回家了,一出理发店,却看到晏海清也出了咖啡馆。晏海清穿着常服,对咖啡馆里面的人挥手,显然是刚刚下班,同样打算回家。 这时候的晏海清又扎起了高高的马尾,挥手的姿势格外青春活力,看着就特别高中生。 杨子溪发愣,心想:怎么面对我的时候就那么沉重呢? 这个反差不知道哪里戳痛了杨子溪,她看着晏海清那个小小的、不知世(chang)事(jiang)险恶的身影,“跟踪”的念头又蠢蠢欲动。 不会被发现的吧……肯定不会被发现。只要不被发现,跟不跟踪都没有关系的。 晏海清带着条小尾巴出了商业区,换上自行车的时候,身后的小尾巴目瞪口呆。 啊,敌人竟然有代步工具!可恨! 不过杨子溪没有犹豫很久,她很快招了一辆的士,道:“跟着前面那个骑自行车的。” 晏海清骑着自行车,一路畅通无阻,心情飞扬。她骑过了两条街,又拐了几个弯,最后把车停在了某医院门口,进去了。 杨子溪看着面前的“南门综合医院”,愣了愣。这是市里著名的精神病院。 司机看了看前面,说:“你下车?” 杨子溪说:“等她出来,这段路加小费。”于是司机没有再说话了。 过了十分钟,晏海清提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塑料袋出来了。她把塑料袋挂在车把上,再次开启了自行车环游之旅。 出租车也缓缓启动了。 这次晏海清骑得很慢,像是没有什么目的地。出租车也被迫开得很慢。杨子溪一直在琢磨,是不是因为去过医院了,所以晏海清心情不好。诊断结果不好? 当第三次经过附小的时候,杨子溪觉得有些不对了,她问师傅:“我们是不是来过?” 司机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是啊,小姑娘带着我们绕圈呢。” “……”杨子溪说:“你怎么不早说。” 司机回:“我要赚钱啊。” ……也是很有道理。 既然对方已经发现了,杨子溪索性付清车钱从车上下来了。晏海清也把自行车停下了,掉转车头,推着走向杨子溪。 杨子溪站定在晏海清的车轮前,问:“你发现了啊?” 晏海清皱着眉头,抿了抿嘴唇说:“从医院出来发现的。你跟了我一路?” 杨子溪吊儿郎当地把重心只放在一条腿上,说:“对啊,不好意思啊。”被抓个正着的话,还是道歉好了。不然晏海清的车轮碾过来了怎么办? 大概会对自己发火吧。这种事情被发现了也是挺不道德的。杨子溪想。 “杨子溪你……”晏海清欲言又止,“你是不是讨厌我?” 说这话的时候,晏海清脸上没有那种苦大仇深的怒气,而是全然的疑惑不解。 ——站在晏海清的角度看,自己的高中新同桌毫无理由地对自己冷暴力,偶尔的交流都是看自己很不顺眼的样子。实在是一件令人困扰的事情。 她们还要同桌半学期呢。 这个疑问句没有任何负面的私人情绪,似乎只是单单一个问句而已。确认着“你讨厌我”这件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杨子溪从对方轻柔的语气和歪头的动作里看到了一丝脆弱,叫人的心都颤抖了一下。 她反问自己,讨厌晏海清么? 讨厌这个未来要抢自己未婚夫的人么?并且以自己最不齿的方式实施的人? 仔细地思考和内视之后,杨子溪果断地摇了摇头。她不喜欢陆阳文,无爱不生恨,那么自然也是不讨厌晏海清的。 然后她接着说:“我这人说话比较直——”这个短句就代表着杨子溪要任性地用语言伤害别人了,“我不喜欢你。” 晏海清愣了愣,然后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刚刚那个小猫似的脆弱表情已经收起来了,她用一种十分奇妙而生硬的表情和语气说:“那我请你吃饭吧。” 杨子溪:??? 这是什么展开? 杨子溪在心里震惊了一秒,然后果断拒绝了对方:“不用了。” 晏海清又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然后跨上自行车。 杨子溪吓了一跳,以为对方这是邀饭不成而杀人灭口,可自己身体素质不太好,能躲开吗? 晏海清说:“那我走了。”然后掉转了车头,骑着自行车扬长而去。 杨子溪望着她的背影,心情有一点复杂。 晏海清这反常的表现,不会真的有什么心理疾病吧? 第7章 作业 这个周末之后,杨子溪似乎觉得周围有了一点点改变。 比如常易一见到她就惊呼:“你烫头发了啊!真好看!”并用伸手去摸杨子溪的头发卷。 高中规定了不能烫发染发,不过杨子溪自诩自己(心理上)已经是个大人了,所以并没有令行禁止。 只烫发尾都是对校规的尊重了。 杨子溪捏着头发把发尾扯过来,笑着说:“随便烫的,过两天就没了。” 常易坐在座位上,用一种很羡慕的眼光回头看杨子溪,问:“这头发多少钱啊?” 杨子溪说:“你猜?” “唔……五十?”常易说。 杨子溪神色复杂地看着常易的麻花辫,心想怪不得你只能梳这种发型。不过她没有说出真实的价格,而是微笑着敷衍道:“差不多吧。” 这时候杜宇转过头说:“我看肯定不止五十,我妈妈做个头发要六七百呢,不过她那是大波浪。这种小的打个折,三四百吧。”他求证似地看向杨子溪,问:“对不对?” 虽然槽点也很多,但是杜宇明显对美容美发行业的认识要深刻得多。杨子溪没打算引战,笑了笑,说:“我还是个孩子,放过我的银.行.卡吧!” 谁知就这样,常易还是生气了,瞬间脸色一变,说:“收英语报纸了,收英语报纸了!我上课前给老师交过去。” 常易成绩很不错,班干部自荐的时候她却只选个组长,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听到常易说要收作业,杨子溪一愣,她都忘记这个作业了,压根就没带回家去。她问:“可以下节课再交么?我好像没写……上课赶一下。” 常易刚刚还在夸杨子溪,现在却阴阳怪气说:“你英语成绩好也不能这样啊。你随便填几个交上去呗,反正不是考试。” 杨子溪本来已经急匆匆把手伸到桌肚里去掏报纸了,听到常易这么说,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爱欲与文明》,说:“没事,你就跟老师说我没交吧,反正我没写。” 矫情得!老师明明说中午之前交就好了,一句话不合就提前收作业,还摆脸色呢。杨子溪虽然不愿意与人交恶,但是也咽不下这口气。 我一成年人,还就要跟小孩子计较了。 常易也没想到杨子溪竟然敢这么说,她磕巴了一下,说:“你、你不怕老师骂你么?” 杨子溪随口回答:“乱写交上去也会被骂啊。要么你借我抄?” 常易嗫嚅了几下,并没有说话。 杨子溪也料到了这个反应,没有说话。 突然一张报纸伸到她面前,说:“我借你抄吧。” 杨子溪侧头,饶有兴趣地打量晏海清。 小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上次请吃饭,这次给作业,怎么看怎么是讨好,可对方脸上又面无表情,连个微笑都欠奉。 晏海清被盯得别扭了,微微移开了目光说:“你随便改几个选项就可以了……” 杨子溪还是不接,晏海清又说:“你不抄我就交了?” . 后来这事情一直持续了好几天。甭管什么课,只要要交作业了,晏海清都会先问杨子溪一句:“你做完作业了么?” 杨子溪起初莫名其妙,后来看对方实在是太孜孜不倦,她竟然也开始不写作业,每天就等着晏海清的作业抄。 即使在这件事情之外,两个人仍然不怎么讲话,杨子溪甚至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谢谢。晏海清也不计较,依旧冷着个脸把作业给她。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杨子溪完全想不通晏海清这么做的原因。 莫非是因为自己说了不喜欢对方且态度冷艳,而晏海清恰好是个抖m,上赶着被自己虐?虽然这估计不太可能,因为陆阳文显然会上赶着巴结晏海清,不是一个s满足不了这方面的需求。 那是因为晏海清看常易不爽故意气常易?想一想自己每次抄作业的时候,常易的表情都特别奇怪,像不齿像嫉妒又像愤怒。 杨子溪怎么也想不通,终于有一天在食堂里把这件事情对钟梨复述,省去了开头结尾,总结陈词只抓重点:“我的学霸同桌非得把作业给我抄。” 钟梨问:“学霸是什么?” 杨子溪一愣,在她的概念里这是基础词汇,根本不需要解释,她甚至忘记这个词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了。可是钟梨却没有听过,不止这个,她也没有听过“我伙惊”和“喜闻乐见”之类。 这些随着智能手机和社交网络一并雄起的流行语早已经过时,对于杨子溪所处的这个世界来说并不适用。也许未来会出现,可对于此刻而言,新潮和过气并没有什么区别。 过期的流行语,过期的人。 杨子溪觉得自己可能只是时代巨轮下的一粒尘土,不知道为什么被抛到了不合适的位置,是一枚幽灵。 杨子溪笑了笑,说:“哦,学习上的霸主,学霸啊。” 钟梨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说:“长江你说的好有道理啊!”说着推了杨子溪一把。 杨子溪揉着肩,心想原来这时候钟梨就是怪力女了啊…… 钟梨很快回归主题,说:“你那同桌学霸为什么一定要把作业给你抄啊?听说你们班都挺小气的,不喜欢借人抄作业。” 杨子溪笑了笑,说:“哪有,关系好还是会借的,我们班还有人把作业借你们班人抄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想起了石尧和晏海清,正是是个十分恰当且近在咫尺的例子。 钟梨感叹道:“啊?谁啊?” “我跟你啊。”杨子溪说。她暂时还不太想把晏海清和石尧的关系告诉钟梨,石尧要说的话就自己说吧。 钟梨扒了一口饭,说:“为什么你和你同桌的关系不好啊?听起来是个好人,反正比你常易好多了。”杨子溪偶尔也会跟钟梨说说自己的事情,久而久之钟梨把杨子溪周围的人都摸清楚底细了。至于钟梨前后左右的人?有比杨子溪更了解的吗? 杨子溪喝了一口牛奶,说:“你跟你同桌关系好么?” 钟梨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突兀地坐下一个人。 石尧先把盘子放好,然后跨坐进来,说:“肯定好啊,我经常借作业给钟梨抄。” 钟梨白了他一眼,说:“我还怕你的都是错的,你的成绩我还不知道?” “那你也抄了。” 杨子溪没忍住笑,这两个人斗嘴起来互不相让,真是青春无限。 “别怕,他的肯定都是对的。”杨子溪帮腔。如果石尧的作业的确都来自晏海清,那么正确率是一定可以保证的了。 石尧点了点头,表情特别得瑟:“特殊渠道!” 钟梨皱了皱眉头,颇为嫌弃道:“切~我吃完了,长江你要走吗?” 杨子溪擦了擦嘴,道:“嗯,好了。” 两个人收拾了餐盘,放到了餐具处理处。 一出食堂门,杨子溪有点想喝东西,于是对钟梨道:“我们去买奶茶吧。” 钟梨挽着杨子溪的手,有些犹豫,道:“今天就别了吧。” 杨子溪奇怪,钟梨作为学校奶茶店的忠实粉丝,几乎每天吃完饭都要去来一杯,今天怎么突然就转型了?“为什么啊?” “我……我没带钱。” “没事儿,我借你呗,回教室再还。我好久没喝奶茶了,一起去嘛。” “不是……”钟梨踌躇了一下,说:“我没钱了。” 杨子溪问:“你上周不是还有一百多块生活费剩下吗?买什么东西了?” “周末去咖啡馆了嘛,那咖啡挺贵的,就没钱了。这个月我一杯奶茶都买不起啦,下个月再喝。” 就在同一瞬间,杨子溪在心里反驳:胡说。 那家咖啡店算是平价了,就算是连着喝两天,也不会穷得连杯两块钱的奶茶都喝不起。杨子溪立刻判断出经济状况出了问题。钟梨周末就遇见了那兼职教练,问题出在哪里不言而喻。 加之上一世的经验,钟梨即将面对相对于这时候而言的巨大经济困境。杨子溪马上将矛头指向了兼职教练。 “是他找你借钱了吗?”杨子溪几乎不能压制住心里的怒火。 钟梨一愣,问:“谁?” 杨子溪说:“上周末你约会的那个兼职教练。” 钟梨立刻尴尬地笑了笑,说:“怎么会?不过他帮了我很多,我就请他看了一场电影,吃了爆米花。”钟梨叹了一口气,说:“电影好贵啊,我以后要开个电影院。” 杨子溪审视:“真的吗?你出钱?为什么不是他出?” “他忘了带钱嘛,下次就是他了。”钟梨笑了笑。 还有下次?! 也许是偏见,第一次跟女孩约会就让女孩付电影票钱,这样的事情杨子溪非常看不顺眼。 现在是让女孩儿出钱,下一步就是骗女孩儿的钱了。 杨子溪几乎脱口而出“不要再跟他交往了”,可最终还是咽下了。钟梨脸上娇羞的表情告诉她,这个时候不能说这个。恋爱中的女人都是没脑子的,尤其现在的钟梨还涉世未深。 杨子溪抓了抓钟梨的胳膊,说:“一定不要借钱给他,知道了么?” 钟梨不明白杨子溪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第8章 因 周五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杨子溪问钟梨:“明天去我家玩么?” 她怀着几乎百分百的信心去问,结果钟梨犹豫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啊,我周末有点事情,不能去。”她用很抱歉的表情看着杨子溪,杨子溪也只好颇为遗憾地“嗯”了一声。 回到教室,常易和晏海清都不在。晏海清应该是在奶茶店里值班,得等到下午上课才能回来。常易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往常这个时候她都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一见到杨子溪出现,杜宇就转过头来,也不说话就光盯着她。 杨子溪莫名其妙,问:“怎么了?什么事?” 杜宇说:“下面,桌子下面!” 杨子溪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杜宇正从桌子下递过来什么东西,卷成一团。杨子溪接过来,摊开一看,是之前借给他的泳装杂志。 杨子溪淡定地把它放进抽屉,说:“你这么不坦荡,我还以为你对着这杂志怎么样了呢……” 杜宇红着脸说:“你还有吗?” 杨子溪于是从抽屉里翻出来一本,递过去,义正言辞说:“少年,要节制!” 杜宇:“……” 他一边接过去一边结结巴巴地说:“节、节制什么!我、我就看看!” 杨子溪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纯洁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杜宇虽然被杨子溪打趣了,但没忍住,就摊在腿上看。翻了几页,恰巧有个同班男孩子经过,趴在杜宇肩上蹭着看,一边笑一边说:“杜宇你小子行啊!哪里买的?” 杜宇说:“借、借的。” 那个男孩子又问:“找谁借的?看我借我看看呗?” 杜宇没说话,杨子溪在后面慢悠悠地说:“好啊。” 那个男孩子回过头,有点诧异地问:“你买的啊?” 正在这时候,常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看那边那个男孩子凑在一起,也探头去看:“你们在看什么啊?” 杜宇吓了一跳,马上把杂志塞进抽屉里,脸也涨红了。 可他动作不够快,还是被常易看到了。常易眼里带着明显的厌恶,说:“你怎么看这个啊!没脸没皮!”说得杜宇和那个男孩子一愣一愣的。 那个男孩子愣完之后说:“看这怎么了?看美女嘛。” 常易说完他们,想到这书大概来自杨子溪,于是转头对杨子溪说:“你又买这个啦?”不过语气不像那样愤慨,也柔声细语的。 杨子溪笑了笑,说:“模特长得好看啊,花我的钱也不犯法。” 常易看了看杨子溪,眼睛尤其在她的卷发上面停留了一阵,说:“你的衣服都照着杂志买的么?” “太贵买不起,随便买的。”杨子溪说,然后随口问了句:“你卷子都写完了啊,中午不写卷子不像你啊。” 常易瞬间换了一种特定的表情,这种表情常年出现在将要讲八卦的人身上,伴随而来的也许会是压低了声音的窃语。她的眼神充满了奇异的光芒,道:“我听八卦去了!”她侧着身子坐下来,趴在杨子溪的桌子上,道:“你初中是一附中的吧,那肯定不知道二中的事情。我刚刚就是去听二中的八卦了!” 杨子溪其实并不太感兴趣。高中生之间流传的关于初中的八卦,无非是谁谁男友是谁谁前任,谁谁跟谁谁打过架,谁谁家长给老师塞过钱。考虑到常易的学霸属性,可能还会有谁谁以前成绩比谁谁好但是分班不如对方。 她连眼皮都懒得掀,不咸不淡地搭了一句:“听说过一点。下午老师要讲的作业我还没写完。” 她的潜台词是“你快走吧我要写作业了我不想听八卦”,即使她根本没打算写,只想着老师讲答案的时候把abcd勾上就可以了。可常易兴致勃勃,锲而不舍,道:“有可能你知道,因为真的太劲爆了!” 杨子溪“嗯”了一声。不骗钱没外遇没*的话,就算是打胎也不够味儿。 这时铃声响起来了,杜宇危襟正坐等着老师来。杨子溪随意往旁边看了一眼,晏海清的位置还是空着的。然而下一秒晏海清就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坐下了。 常易转了过去。 晏海清一边喘气一边问:“你周末要抄作业么?” 杨子溪侧头看她。 晏海清的气喘顺了一点,说:“要抄的话,去老地方吧。” 杨子溪没说话了。 从常易那里传过来一张纸条:【你知不知道有同性恋?】 . 对于晏海清的邀请,杨子溪犹豫过。 说实话,都一周了她还没摸索明白对方的路数,在自诩“成熟与睿智”的杨子溪看来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小丫头竟然比自己道行还深? 所以她决定去赴这场鸿门宴,看在没人陪她过周末的份上。而所谓的老地方,应该就是晏海清打工的咖啡馆了。 杨子溪带着作业出现的时候,石尧特别吃惊,嘻嘻哈哈过来点单,在杨子溪看菜单的时候问:“你又来跟踪钟梨啊?” 杨子溪横了他一眼,说:“我有这么无聊?我来做作业的。松饼和茉香奶茶来一份。” “有钱啊朋友,啧啧啧,奢侈!”石尧调侃了两句就去柜台下单了。 晏海清不一会儿带着一叠卷子出现了,她坐在杨子溪的对面,把卷子朝向杨子溪,然后双手推过去:“喏。” 杨子溪拿起那叠卷子,翻了翻,马上就惊叹了:“你昨天晚上做的啊?太快了吧?” 尖子班老师没命似地布置作业,一科两张。六科加起来十二张,晏海清竟然全写完了,战斗力不容小觑。 晏海清黑眼圈很深,点了点头,说:“那我走了。” 杨子溪叫住她:“诶。” 晏海清起身的动作做到一半,顿在空中,问:“什么事?” 杨子溪眯起眼,打量着她,半天蹦出来一句:“你腰带没系好。” 晏海清一愣,索性站起来。反手摸了摸自己后背,发现真的散开了,于是一边系蝴蝶结一边慢吞吞地道:“谢谢。” 杨子溪又说:“你是同性恋吗?” 晏海清愣了愣,眼里全是惊讶,没有说话。 杨子溪再次追问:“你为什么把作业借我抄?” 这两个问题相继而出,似乎在暗示其中有什么因果关系。 晏海清听完转身就走。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有些愤怒的背影,乐不可支。 “同性恋”这个因素,她其实根本没有考虑过。不过常易的八卦帮她打开了思路。即使存在于小纸条上的简短对话最终不欢而散。 【你知不知道有同性恋?】 【知道啊,同性恋挺普遍的吧,就是不太容易?】 【你不觉得恶心吗?我一想就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敢想象有同性恋在我周围,好恶心啊,被喜欢上了怎么办?】 【放心,同性恋不会喜欢你的。自己高兴就好。】 杨子溪不知道常易说的是谁,不过看话语间的暗示,应该是个女同。杨子溪在课上就在琢磨,晏海清该不是喜欢自己吧?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从咖啡馆之后晏海清对自己大献殷勤,如果是喜欢的话,还真说得通。不过自己哪里招她喜欢了? 很快又被自己否定。晏海清确切无误是直的,否则无法解释抢陆阳文的行为。 “为什么抢陆阳文”和“为什么对自己献殷勤”像是两个互斥的命题,解决一个就不能解决另一个。她算是因前一个问题而死,因此下意识抵制“晏海清喜欢自己”的答案,后一个便成了无头悬案。 她觉得小女孩才十五岁,玩不出什么花样。既然人家要玩鸿门宴,那就来吧。也正好探探路,也许能搞清楚晏海清到底是怎么了。 所以她开玩笑似地用那个问题挑衅晏海清。 然后晏海清被气走了,杨子溪就开心地笑了。你看,对方肯定不喜欢自己。 过了一会儿,石尧端着杨子溪点的东西上了。他坐在杨子溪的对面,说:“你哪里是写作业的,明明是来抄作业的好不好,鄙视。” 杨子溪看向石尧,喝了一口奶茶道:“你们店的服务员都可以随便坐在客人位啊?” 石尧没理这话茬,随便从那叠卷子里抽出一张,说:“晏海清字挺好看吧,抄的时候特别爽,感觉自己字都变好看了。” 杨子溪一边抄一边说:“是啊,就是英语好像不太好,有错的。不过她为什么要把作业给我抄?” 闻言石尧瞪大了眼睛,用一种“你这都不知道”的眼神看着杨子溪,说:“她没跟你说?” 杨子溪一愣,“没。” 石尧说:“封口费啊。上次你来了之后不是说要告诉老师么?后来她一直缠着我问什么把柄,怕你真的告诉老师她兼职的事情。我跟她说好几遍你不会,她都不信,我就只好说你想抄她作业咯。结果都借你抄了她还什么都没说啊?” 啊,结果是这样! 石尧的这番话补全了晏海清的行为动机,原来把英语报纸送到眼前是这么一出呢?就是封口费?我对你好了所以你不能告密?可晏海清不说,杨子溪也不可能想得通,根本不可能知道她的想法嘛。小女孩真是迂回又不坦率,一点也不可爱的性格呢。 杨子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我都抄了一个星期了。” 原来上周抢着带路送餐、欲言又止统统是为了这个,还有那句莫名其妙的“你讨厌我吗”,估计也是在探自己的口风,讨厌的话更有可能告密吧。 这么说来,请吃饭也是为了封口?可惜自己拒绝了,才不得不扛着自己的冷脸把英语报纸递过来给自己抄。 这么一想,晏海清也挺能忍的。杨子溪福至心灵地读懂了晏海清的行为模式,觉得对方要是真的做到这样也是够难的,毕竟自己态度真的是差到爆啊,刚刚还说了那种话。 杨子溪说:“那你跟她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告密的。” 果然不可能是因为喜欢自己。杨子溪解开了困扰她许久的疑惑,此刻心情好得不得了。 石尧好奇:“你怎么不自己跟她说,你们俩一个班的嘛。” 杨子溪笑了笑,说:“她现在肯定很讨厌我。”毕竟被诬陷是同性恋了嘛。 石尧虽然摸不着头脑,还是站了起来打算继续工作。 就在这时,杨子溪却眼尖瞥见门口有人进来了。 她拉了石尧一下,问:“门口是不是钟梨和渣男?” 石尧顺势看向门口,笃定道:“是钟梨。” 第9章 抖腿 在确定是钟梨的同时,石尧还默默嘀咕了一句:“钟梨谈恋爱啊?” 杨子溪一边把头压低,试图不被发现,一边问:“他们经常来?” “上周日也来了,一直坐到了我们打烊。”石尧摇了摇头,回答。 杨子溪“哦”了一声,放石尧忙活去了。她眯着眼看着他们坐在了上次的座位上,钟梨还是背对她。杨子溪这次没有再试图靠近钟梨,那边的相处状况她基本上弄清楚了,去听只会更怄气。 钟梨上一世折在了这个人手上,被骗了五千来块钱。那时候杨子溪也不懂,还以为钟梨真的找到了真命天子,很是为钟梨高兴了一番。 杨子溪带着开挂一般的记忆回来,自然是怎么看这个人都不爽。可同时她也知道,对恋爱中的女人直说“你交往的这个人多么渣”,是不能把人拉回来的。 说白了,得让钟梨自己注意到。不过方案还要再斟酌。 杨子溪一边吃吃喝喝,一边抄作业,不时抬头看那边的进展。 那边聊了一会儿似乎发生了争执。钟梨拍了拍桌子,又把头转向窗外,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 钟梨马上站了起来,杨子溪以为钟梨一言不合要离开了,谁知钟梨脚步一转,去了柜台,跟石尧说了几句话。 石尧挠了挠脑袋,做了一个很为难的表情,然后钟梨又回到自己的座位。 杨子溪伸长的脖子看,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抓个正着。 钟梨不知道杨子溪也在这里,双目相对的时候明显有一些尴尬。是钟梨先移开目光,然后回到座位上,一把抓住渣男就跑出了咖啡馆,留下了一个懵逼的杨子溪,咖啡杯还端在手上,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喝。 石尧从收银台那里追了出来,站在门口叫道:“钟梨!你还没给钱!” 叫了两声他放弃了,一脸郁闷地走进来。 晏海清隔空对他道:“你要垫钱么?”声音不算小,所以杨子溪听得清清楚楚。她转头去看,晏海清正抱着一个托盘,看起来很关心这件事情。 看到杨子溪看她,晏海清明显把托盘抱得更紧了些。 防范啊…… 杨子溪笑了笑,转头对着石尧招了招手。“哎,他们多少钱没给?” . 不知是不是最近经常见到晏海清的关系,杨子溪再次梦到了对方。 梦里的晏海清把头发高高地盘在脑后,坐在咖啡馆里和某人聊天聊天。 杨子溪是服务员视角,点单上单一气呵成,忙活了许久终于到晏海清那一桌的时候,她听见晏海清在问对面的白人一些关于遗产分割和公司并购的问题。 对面的金发美女看上去很职业,用中文解释了许多。说到一半的时候看了杨子溪一眼,似乎是觉得她停留的时间太长了。 杨子溪连忙拿着托盘走了,一到厨房,被大厨支使着去买菜。 杨子溪拿着美元急匆匆跑出去找菜市场,却不知道怎么地,一出咖啡馆手里的美元变成了照相机。她拿起照相机,对着橱窗处的晏海清“咔嚓”一声按下了快门。 照完这张照片,就开始哗啦啦下雨。杨子溪身上很快被淋得湿乎乎的,她死死抱着手上的相机,宁愿自己淋雨也不愿意让相机被淋湿一点点。 抱着相机闷头跑的时候,杨子溪撞到了一个人。她抬起头想说对不起,却看见穿着白衬衫和高腰裤的晏海清打着一把伞,笑着对她说:“伞还给你。” 晏海清虽然在伞下,头发和身上却依然有水珠。白衬衫被打湿了一些,妥帖地贴在皮肤上。水雾在杨子溪的视野里蒸腾,晏海清看上去不像真人。 杨子溪一愣,想问“什么叫还伞”,下一秒就醒了。 她竟然抱着笔记本就那样睡着了。笔记本磕在胸前特别难受,跟梦里面抱着照相机的感觉一样。 杨子溪揉了揉眉心,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梦。每个细节都毫发毕现,她甚至记得那个职业女性说话的内容。 怎么会梦到晏海清呢?杨子溪躺在床上,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算上上次,短短一个月之内梦到两次晏海清了。她虽然对晏海清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也不至于要恨到梦里,顶多是冷暴力一番。 保持这个姿势发了一会儿呆,杨子溪突然坐起来,打开笔记本就开始搜索梦里面出现的几个专有名词。 这纯属无聊之举,却还真的搜索出了一些内容。杨子溪对照着看,发现跟梦里听到的墙角竟然对得上,甚至还不及墙角专业。 杨子溪确定自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关于经济和法律她几乎一窍不通,顶多只知道供求关系和两*系,梦里怎么样也不会梦见这么具体且真实的说辞…… 恍惚间,她竟然觉得那些可能不是梦,而是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预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梦里面的白人也一定确有其人。她去百度梦里面晏海清称呼那人的名字,结果一无所获。 遗产分割?公司并购? 再加上“富二代”的关键词组合一下,杨子溪很快在脑海里构建出一个豪门加商战的狗血故事。晏海清的身世难道这么富有毛爷爷的色彩?可从晏海清的表现来看,并不是生活在那种危机四伏步步为营的家庭里。 平常跟常易、杜宇甚至石尧说话很真诚,教杜宇做题从来不藏拙,被常易气到也会话里带刺地反驳几句。明明想求自己不要告密,却采取那么迂回的方式,要不是石尧无意间说出来只怕自己现在还不知道。 晏海清甚至还在到处打工! 总体来说,有些率真又有些包子,很平常的高中生设定。 啊……原来还是个孩子呢。那会不会有点怕自己啊?杨子溪突然想到这里,然后呵呵地傻笑了起来。 . 周一中午,十八班罕见地拖堂了。英语老师捧着卷子,在讲台上声嘶力竭:“同学们,选a啊!球类前面不加定冠词,一定不要选the!” 讲台下的人昏昏欲睡,皆是死气沉沉地盯着英语报纸。下课铃声已经响过了,大家怨声载道地听着隔壁十七班同学“还在拖堂啊~”的幸灾乐祸声之中。 杨子溪在玩笔尖,她已经看到窗外钟梨靠着栏杆在等自己了,只要英语老师一声令下,她就能立刻冲出去了。 可桌子却在抖啊抖啊,杨子溪皱着眉头,侧头看到晏海清一只脚已经放在走廊上了,一只手撑在膝盖上,一只手撑着头,直勾勾地盯着英语老师,看上去特别着急的样子。 杨子溪瞬间反应过来是因为兼职,晏海清可是每天都风雨无阻地狂奔到奶茶店,哪里经历过这种被迫被困在教室里的惨事。 可——再着急不能抖腿啊,这活像憋了一天厕所一样。 杨子溪胳膊肘朝晏海清那边挪了挪,碰了碰晏海清的胳膊。晏海清很疑惑地转过头来,直视着杨子溪。 杨子溪似笑非笑,说:“同学,能别抖腿了么?” 晏海清顿了一下,然后脸迅速地红了。她把腿从走廊里收回来,坐得端端正正,背也挺得直直的,头却快要扎进胳膊圈里了。 耳朵从头发的缝隙里漏出一点端倪,通红通红,看上去尤为小巧可爱。 杨子溪笑了笑,把胳膊撤回来的时候,看到那条三八线被自己擦掉了一半。她抬起胳膊,拍了拍衣服上的粉笔灰,却没有再费事拿出粉笔补齐那根白线了。 第10章 家庭 晏海清上完晚自习回家的时候,发现门是开着的。 她心里一惊,扔下自行车就冲进了家门,大叫“妈”! 晏柔柔披头散发地坐在房间正中央的地上,手里举着一把剪刀。听见晏海清叫她,她缓缓转过了头,看着晏海清,眼里深沉如墨,又透出一种奇异的偏执。在昏黄的灯光下,晏柔柔咧开嘴笑了,她拿着剪刀站起来,盯着剪刀看了两秒,又突然猛地摔到了地上。 “啊——!!!”晏柔柔以一种似乎要撕裂嗓子的音量喊着,面目狰狞,似乎在哭,又似乎没有。晏海清不敢把耳朵堵上。 晏柔柔长得很好看,晏海清从小就这么觉得。她喜欢温柔笑着的妈妈,因此连带着也可以原谅歇斯底里摔砸东西的妈妈。 那把剪刀在地上蹦蹦跳跳弹了几下,最后一下停留在了晏海清的脚边,晏海清下意识往旁边退了一步,发现尖部正朝向脚的大拇指,要是没有躲避一下,肯定戳到自己了。 晏海清叹了口气,没有功夫去理会这把剪刀,慢慢走到了晏柔柔的身边,喊了一声:“妈。” “妈妈。” 晏柔柔听到了这句话,却没有反应。愣了一下之后,猛地推开晏海清跑了出去。晏海清叹了口气,将一屋子狼藉抛在身后,便跟着晏柔柔出去了。 反正家里没有钱,并不会招来小偷。 发疯状态的晏柔柔跑得很快,晏海清早有准备,一出门就捡起了自行车,跟在晏柔柔不远处,让她跑。 一般都是这样,晏柔柔疯癫一会儿,跑累了的话自然会停下来,慢慢地就会恢复正常了。有时候晏海清不在,晏柔柔也是把东西砸完之后跑一阵子,几个小时候之后恢复意识之后自己走回去,再把屋子全部收拾好。 这一次天色已经黑了,晏柔柔在外面狂奔了十分钟,竟然到了护城河周围。她爬上了护城河的栏杆,看上去竟然是要跳下去。 晏海清吓了一跳,马上从自行车上下来,抱着晏柔柔的腰,不让她跳下去。一边挣扎一边喊“妈”,希望能把她叫回来。 晏柔柔发疯的时候力气比晏海清大多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她竟然把晏海清压在了栏杆上。晏海清扭动着身体,想逃脱妈妈的制辖,结果扭着扭着,却头朝下栽了下去。 晏海清心里一惊,她下意识想去抓晏柔柔的手,抓住之后却又放开了。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妈妈现在又发病,怎么也不能连累妈妈啊…… 头很快沉入了水中,九月份的河水不算太凉,但是猛地灌进鼻子里也不太好受。晏海清会水,惊悸之后回过神来,立刻屏住呼吸,开始在水里扑腾,过一会儿应该就能爬上去了。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河底的水草缠住了晏海清的脚,晏海清心道一声“糟糕”,潜下去要解开水草。可河水压迫着晏海清的身体,试图从脸上每一个孔里钻进去,晏海清惊慌之下似乎又喝了一大口河水,可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晏柔柔的尖叫在黑暗里响了起来,晏海清心里疲惫地想:妈妈,别叫了啊,好吵…… …… 等晏海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家里的床上。自己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妈妈正在尽可能小声地收拾着家里,把每样东西都归位。 从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上看,晏柔柔已经恢复意识了。 晏海清从床上坐起来,问:“妈妈,是你把我救回来的吗?” 晏柔柔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睛红红的。她捂了一下嘴,然后哭着说:“海清,我对不起你……我差点害死你了!” 晏海清下了床,从身后抱住晏柔柔,说:“妈妈你最近是不是少吃药了?” 晏海清现在身体瘦弱,个子也不高,完全没有十年后的高挑与气质。她将将能抱住晏柔柔的腰,小声说:“妈妈,我可以赚钱了,而且也有奖学金的。我有钱买药的。”说到这里她惊了一下,说:“今天刚刚发了工资,在外套口袋里,妈妈你看到了吗?” 晏柔柔皱着眉头指了指桌子,上面摊着*的几张红色钞票,因为晾干了一点点,所以边缘已经皱起来了。 晏海清不在乎皱起来的钱,她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道:“还好没掉!”可数过之后她又皱起了眉头,说:“妈妈,你没有看到五十的吗?” 晏柔柔一愣,说:“是在河里么?” 晏海清很确定里面有五十的,因为工资发了三百五十块,她一块钱都没用就回来了。不过她还是笑了笑,说:“啊我忘了,我用掉了。没掉没掉。” 这钱百分之百是掉在了河里。可她要是这样说,晏柔柔指不定怎样内疚,说不定还要再去河里找。 这怎么找得着呢?五十块钱掉了虽然很心痛,可晏海清更想要妈妈好好的。 晏柔柔不怎么相信,问晏海清:“是不是掉在河里了?我们去找吧。” 晏海清拉住了晏柔柔的手,说:“真用了,今天买了两本练习册,现在的书真的好贵啊,以后我们开个书店吧。”晏海清笑了笑,转移了话题,说:“妈妈,马上十一了,别人都一家人去旅游,我们要不要也旅游一次,去公园玩啊?” 晏柔柔笑了笑,说:“我要回你外公外婆那里一次,大概没时间吧。” 晏海清瞬间脸色就冷淡下来了,说:“去那里干什么,反正也是挨骂。”外公外婆很不喜欢母亲,虽然没明说过,但是晏海清能感觉出来。 可她也知道,这事怪不得外公外婆。晏柔柔每次去找他们几乎都是为了钱,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晏柔柔,况且他们一辈子生活在农村,巴巴地攒一点钱很不容易,自然不愿意就那样给了。 也许还是有爱,他们每次到底还是给了钱,只是数量上要打个折扣,还要百般刁难晏柔柔。 晏柔柔常说,能给就不错了,脸色差一些不算什么。可晏海清就是不能接受,怎么会有人骂自己的女儿婊.子和贱人呢?晏海清一点也不相信,外公外婆是爱晏柔柔的。 可……没钱。晏海清捏紧了拳头,都是因为没钱,妈妈才需要受这么多苦。她抿着嘴唇道:“妈妈,你不要去找他们,我有钱,我可以赚钱的。十一我们不出去了,我去端盘子,一天三倍工资。我们有钱的。” 晏柔柔的病要钱,晏海清上学要钱,为了在市里生活下来,房租水电,衣食住行,无一不要钱。晏柔柔开着一个小超市,卖些零食和日用品,就算加上晏海清打工的钱,也只能勉强维持生活。 晏柔柔心里知道,女儿这是不愿意让自己受苦。可到底晏海清还是太小,只知道尊严重要,却不知道有些时候,物质比尊严更重要。她摸了摸晏海清的头,解释道:“就算三倍工资,你也赚不出一年房租啊。今天房东来了,我求了他才让他宽限几天的。” 晏海清忿忿道:“为什么一次要交半年的房租!交一个月不可以吗!一个月一交我们又不会拖欠!我去跟他求情,看看能不能改成一个月交一次。” 晏柔柔叹了口气,说:“房东管着那么多户人家,你这家改了别人家也要吵着改,你说不通的。”她又不是没说过,房东当时倒是同意了,可事后房东老婆知道了,嘴上丝毫不留人,连着晏柔柔和晏海清全部夹枪带棍地骂了一通,暗示着三人间存在什么苟且。后来晏柔柔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个了。晏海清还不懂得一涉及到钱,人的嘴和心能有多脏。“这钱还是得找你外婆借,没事,能借到的,你以后赚大钱了还给他们就可以了。” 晏海清说:“那我跟你一块儿去,有我在他们会对你好一点。” “你不是要赚三倍工资?再说路上难走,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没事的,你在家等我。”晏柔柔说:“应该还有作业吧?我看你上次写作业写到十二点多。” 晏海清沉默了一下,有点舍不得三倍工资,最后只得妥协道:“好吧……要不到就算了,别让他们再骂你了。对了!我马上有助学金了,我已经交了申请表!” 晏柔柔笑了笑,说:“都还没批准呢,你说得好像你确定可以拿到似地。” 晏海清这时候才活泼了一点,她吐了吐舌头,说:“老师偷偷找我说的,说特意给我留了个名额,还叫我不要告诉别人。肯定能拿到,说是有两千块呢!” 晏柔柔很高兴地笑了笑,说:“那我给你攒着读大学吧!不过一学期学费都不够啊。”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不读大学,我们先把书店开起来吧。实在不行的话,我不读大学了。” 晏柔柔听到这话立刻变了脸色,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不读大学你干什么!” 晏海清抿了抿嘴唇。她知道妈妈一直期望她读好大学,所以她也一直很用功读书。可她看着家里这么个情况,却觉得自己不该去读书。 读书以后能赚很多钱又怎么样?她们母子俩连生活都困难,哪里有对未来充满幻想的权利。 晏海清不说话,晏柔柔几乎都要气死了。自己的孩子自己懂,晏海清这是犟着了。 晏柔柔气得手都扬了起来,最后巴掌却没有落到晏海清身上。她打了自己一嘴巴,说:“都是我没用!让你连大学都不想上!” 晏海清忙抓住她:“妈妈!” 晏柔柔咬牙切齿:“要是拿到这笔奖学金,你就得给我好好上大学!钱你妈妈我有的是!” 第11章 融冰 下一周钟梨跟杨子溪腻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提周六的事情,只是重复着日常,在班级、食堂和家之间三点一线往返,途中插科打诨、聊天八卦。 虽然那天钟梨的落荒而逃让杨子溪觉得奇怪,不过钟梨自己不说,杨子溪也不问,只是偷偷在打听那个兼职教练的情况。 若是放在三年后杨子溪已经上了大学的话,估计还能认识很多人,可以把这个人的家底都挖出来。可现在她熟识的人也还在高中吃喝玩乐当大王,她就全无办法了。 她问过杨永认不认识体校的人,杨永怀沉吟了片刻,然后给了一个体校老师的联系电话。 杨子溪顺着杨永给的号码联系上了那个老师。也许是杨永打过招呼,他听说杨子溪要打听一个人的时候也并不惊讶,根据杨子溪的信息三下五除二就找出了这个人,把他的档案、成绩和男女关系全部告诉了杨子溪,甚至没有问过一句多余的话。 杨子溪正在心里感叹这体校老师也太正经了的时候,她又接受到了来自她爹的慰问。 “听说张锋是有女朋友的,小溪你这样不太好吧?”杨永一边喝茶一边说。 杨子溪正在书房里看书,被突然进来的杨永吓了一跳,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要查的东西是被全程播报的。杨子溪拍了拍胸口说:“爸,你吓死我了……” 杨永笑着坐在书桌旁的沙发上,道:“你看什么书我又不会说你,自己玩自己的就好了。不过你之前知道张锋有女朋友吗?” 杨子溪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上一世只知道张锋骗了钟梨五千块钱之后就消失无踪了,哪里知道原来还是脚踏两条船。那个体校老师告诉她的时候,她也很震惊。 杨永“嗯”了一声,说:“那知道了这个情况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杨永这话一说,杨子溪就知道爸爸是来找自己谈心的了。杨永谈话的风格永远都是先问你想怎么办,然后再说我觉得怎么样,看上去民主无比。 杨子溪愣了一下,说:“我有分寸的。”她又不是一头栽进恋情里无法自拔,只是想防着钟梨越陷越深而已。可她又不能把钟梨的事情告诉爸爸,少女情怀总是诗,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替钟梨保守秘密,只好含恨背了这个锅。 杨永盯着杨子溪看了一会儿之后,敲了敲扶手,道:“小溪,你上高中之后,我就很少跟你谈心了。一方面我觉得女儿长大了,可能不太想要我插手,一方面我觉得你上高中之后似乎成熟了很多。我也不说太多了,你说你知道分寸,那我就随你去了。只是一件事,有什么你控制不了的事情,一定要跟爸爸说。”他也只是来关心一下女儿的成长,既然女儿不愿意让他知道,那他干脆也就不插手了。 杨子溪“嗯”了一声。 杨子溪没空去体校蹲守,因此拿到各种联系信息之后只能暂时先按兵不动,一边让自己读大学的表哥帮忙打听下。 另一方面,杨子溪跟晏海清的关系缓和了一些。 这缓和主要是因为杨子溪,因为晏海清把作业递给她抄的时候,她会主动说谢谢了。晏海清第一次听到“谢谢”两个字的时候吓了一跳,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跑去了厕所。 第二次的时候晏海清默不作声,低头写卷子,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第三次,晏海清终于细若蚊吟地说了一句:“不用谢……” 某一个课间老师发试卷时杨子溪不在,晏海清就帮她领了,领完折了几折,把分数隐藏了起来。杨子溪回来的时候,晏海清指着卷子道:“我没看你分数……” 杨子溪看乐呵了。上一世她对晏海清没有直观印象,那一张照片就定格了一个人所有的性格特质。这一世有机会接触之后,晏海清的性格才渐渐丰满了起来。 晏海清对周围人的态度变化很敏感。杨子溪第一天划完三八线之后,晏海清就谨守着这条线,丝毫不越雷池半步。之后把作业给自己抄也是迫于无奈,并不会显得太过殷勤。而在自己用“谢谢”表达了些微零星的善意之后,晏海清似乎也随之解冻了——她以前可不会帮杨子溪拿卷子,都是常易翻看分数的时候顺便给杨子溪带回来的。 对人充满善意,却也有自己的骨气,不会热脸贴冷屁股。杨子溪有时候也会生出微弱的愧疚:即使晏海清会在未来抢陆阳文,可现在的晏海清什么都没做,还是一个出于青春期的敏感的小姑娘。自己莫名其妙给人家脸色看,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常易很快又转过头,翻动着杨子溪的卷子,道:“杨子溪你几分啊?刚刚晏海清还不让我看你的分数。” 杨子溪对常易看分数的行为没有什么想法,要是上一世她可能还会出离愤怒,现在却觉得无所谓了,反正周围就数自己最不用功,对分数也没常易那么在意。可就算是这样,晏海清仍然小心翼翼地把分数折进去了,这个细节尤为体贴,在常易的对比下,让杨子溪很有好感。 于是杨子溪再次真诚地对晏海清道:“谢谢,好人一生平安。” 晏海清一愣,转头不说话了。 . 钟梨经常给杨子溪播报她“恋爱”的细节,说张锋有多么多么体贴。 这些细节听在杨子溪眼里并不觉得多感动,也许是因为她对张锋的固有印象是负面的。她漫不经心地应和着,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钟梨才会透露出一点借钱的趋势。 可奇怪的是,这几天钟梨的钱包似乎渐渐胖回来了。她恢复了饭后去买奶茶的习惯,每天拉着杨子溪多走一大段路,在路上又可以聊天。 杨子溪不知道怎么回事,根据零星的记忆,上一世的这个时候,钟梨特别穷困潦倒,每天一个馒头加老干妈就应付过去了。可现在出了偏差,钟梨看上去甚至有点小富,难道是张锋这一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收敛了? 杨子溪把疑问压在心底,陪着钟梨去买奶茶。 “……十一你要跟他出去旅游?”杨子溪诧异问。当时可没有这一出。 钟梨点了点头,说:“是啊。” 杨子溪皱着眉头:“你有钱吗?” 钟梨狡黠地笑了笑,说:“我有办法。” 杨子溪问:“什么办法?” 钟梨却不说话了,点了一杯椰果奶茶。付钱的时候顿了顿,说:“诶,收银姐姐换人了?” 杨子溪依言看过去,愣了愣,“晏海清?” 晏海清抬头看了看杨子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我跟人换班了……” 钟梨一愣,说:“这就是你同桌啊?” 杨子溪点了点头。 晏海清对后台说了一句:“一杯椰果奶茶!” 杨子溪仍然对钟梨说的旅游耿耿于怀,问钟梨:“你哪里来的钱?” 钟梨伸出一只食指摆了摆,说:“山人自有妙计。” 晏海清似乎心情很好,跟钟梨的奶茶封杯的时候一直在哼歌,封好之后递给钟梨,说:“谢谢惠顾!” 杨子溪仔细听了听,发现竟然那首《好人一生平安》。想到自己上午刚刚对晏海清说过这句话,杨子溪忍不住推断:该不会从那时候起,这歌就盘踞在晏海清脑袋里了吧? 钟梨走出奶茶店,就拉着晏海清开始八卦:“哎,你同桌好白啊,她为什么能在这里打工啊?” 杨子溪摊了摊手,说:“我怎么知道,你问她啊。”她顿了一顿,说:“钟无艳,你说的妙计,该不会就是打工吧?” 考虑到石尧在打工,给同桌介绍一个也不是不可能。 钟梨摇了摇头,说:“比打工快多了,也轻松多了。” 杨子溪疑惑愈甚,却怎么也问不出更多了。 第12章 渣男 一旦换一个角度开始看待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看法很容易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自从杨子溪有意无意跟晏海清和解之后,晏海清的各种优点就凸显了出来。 比如晏海清做事多说话少,做作业效率高,每次听课的时候背都挺得很直,请教的时候不耻下问一点也不做作。 晏海清各科都还不错,除了英语有一点吃力,时常摸不准那虚无缥缈的“灵感”。 之前杨子溪单方面跟晏海清冷战的时候,晏海清有问题都是先自己琢磨一下,憋得不行了就问杜宇,杜宇摸摸脑袋也搞不清楚,转头去问杨子溪。杨子溪如实回答,晏海清就在旁边蹭个墙角。 现在关系解冻了,晏海清有问题就开始渐渐地问杨子溪了。这下子效率高了很多,晏海清不用花那么多时间进行心理活动,去挑选哪些必须问哪些可以先放一放,学习起来都轻松了不少。 反之,有了大学霸晏海清在旁边,杨子溪似乎也有被“感化”的迹象。 她上一世跟钟梨坐一块,每天课上都是看玛丽苏小说,学习不甚努力,得过且过。这一世小说对她的吸引力不那么大了,上课或者课余时间闲得无聊,也听听课写写作业。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高中学得好水。现在看看这些知识点……其实自己根本就没见过吧?! 她罕见地生出一点主动学习的心思,都重生了不给自己找一点事情干,实在是很无聊。再说以自己一个堂堂大学生的双商,还能拿不下这么几道题? ……事实证明,高中练习题与情商没有直接联系。而智商?反正杨子溪当年就没考过这一群人,她认真学习了之后还是两眼一抹黑,似懂非懂。 于是在晏海清问英语固定搭配的时候,她解答完之后就顺势抛过去几个数学题。你来我往的,很有一点共同合作发家致富的感觉。 十八班的数学老师尤其喜欢在晚自习的时候发几张卷子做,这卷子不闭卷不上交不批阅,纯粹是练手感用。杨子溪对三角函数最苦手,变形什么的全靠运气,看到题目的一瞬间灵光一闪就能做出来,要是第一眼一筹莫展,之后也就不可能了。 今天杨子溪的手速很快,不一会儿就写完了整张卷子,剩下的时间只好翻回来看着那几道三角函数。 她觉得自己被深深地侮辱了,以往凭直觉也能写出一半,今天六道题愣是一个也没下笔。她看着那几个式子,越看越头昏眼花。sin是罪恶……cos是一种爱好……tan是什么? 头顶似乎有小蚂蚁在咬,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头顶的电风扇哗啦啦地转着,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砸到谁。闷热的晚上电风扇不能提供应有的凉爽,也该退伍了吧……学校什么时候装空调来着? 杨子溪正在漫不经心地神游,突然之间晏海清靠了过来。日光灯把晏海清的影子映在卷子上,那几道三角函数题被挡了个全。 晏海清拿着铅笔,悄悄地在杨子溪的卷子上写了几个式子,字体清秀好看,看上去行云流水。 杨子溪一愣,抬眼去看晏海清,看见晏海清对她微微笑了一下,悄声说:“慢慢写,不要燥。”晏海清写完这几个式子之后就转回了头,认真地盯着自己的卷子,一丝不苟地写着什么。杨子溪目光没来得及移开,看见了晏海清的一半侧脸,底色白白的,脸蛋却红彤彤的,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而对方又写得太认真。 杨子溪有时候写作业写到带劲处,也会时不时双颊发烫。这时候看见晏海清陷入了这种状态,于是无意识地笑了笑。 她去看那几个式子,发现晏海清虽然写得简洁,却点出了变形的关键。杨子溪对着这几个提示,终于能慢慢理出头绪,心情也平静了下来。 . 钟梨始终不肯说自己要怎么搞到钱,另一方面,杨子溪的表哥却提供了新的信息。 张锋最近在跟女朋友闹分手,原因是女朋友翻了他手机,他认为女朋友侵犯了他的*,女朋友却认定自己被绿了吵着要说法。 两边着眼的问题不一样,争吵升级,张锋一怒之下说出要分手,女朋友却不依不饶,没腆着脸求复合,也摆明了不想让张锋好受。 张锋这时候还有心思跟钟梨出去旅游,饶是杨子溪,也忍不住要赞叹对方气定神闲了。 杨子溪闲得很,用化名注册了校内网的帐号,学校填的张锋的,然后把张锋的好友加了一圈,加完之后去加张锋。不知是因为共同好友太多,还是杨子溪照片选得漂亮,张锋很快就通过了申请。 张锋的状态很多是跟游戏有关的,与男性朋友互动比较多,全然不提恋爱方面的事情,光看这个肯定觉得他是个普通的单身宅男,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杨子溪就翻他以前的状态,找到了他女朋友的校内。张锋跟他女朋友有很多共同好友,杨子溪把张锋删掉之后去加他女朋友,果然通过了。 多亏了长期混迹微博修炼出来的扒皮神技,杨子溪做起这种事情来驾轻就熟,没有一个人怀疑这个帐号是捏造的。 女朋友名叫魏紫雨,从头像上来看挺好看的。与张锋的日常不一样,魏紫雨就比较激进了。 【有朝一日剑在手,杀尽天下负心狗。】大概就是这么个英姿飒爽江湖义气的画风。 杨子溪翻了几条,又顺着评论摸到了魏紫雨的某一个闺蜜的帐号,围观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张锋似乎还想借分手发一笔财。 闺蜜转发了一条渣男被妻子手刃的新闻,转发写的是【男人真不是东西,在一起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都说,要分手还反咬一口。ps就算男朋友长得跟陈冠希一样好看,也一定不要拍什么照片!!!】 杨子溪凭直觉点开了评论,果不其然看见魏紫雨出现了。魏紫雨在下面写:【把这条删掉吧。】 闺蜜回:【难道你真的打算给钱?】 魏紫雨:【私聊,这条删掉】 不久之后这条就被删掉了,不过杨子溪已经看到了。从这么零星的几条里,她推测出了这样的结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张锋想要分手,翻看手机估计只是一个影子。张锋不止想要分手,还想用私密照片敲诈一笔。 杨子溪越想越觉得恶心,这个张锋有女朋友了还要撩钟梨,背地里还做这么没底线的事情。上一世不知道这些,被这么个渣男逃掉了,这一世知道了就一定不能让对方得了一点便宜。 她脑子一发热,给魏紫雨发了一条私信,大意是“你男朋友在勾搭高中生,不过我看你也不打算留着过年了,要不要找个黑客黑了你男朋友的电脑把照片处理掉”。 魏紫雨过了很久才回信,她很谨慎地在私信里问:【你到底是谁?我们的共同好友都不认识你。如果方便的话能提供证据吗?我正在整理证据,打算向系里告发他。】 得到这样的回应之后,杨子溪就没有再登录过那个帐号了。她只是出于道义提醒一下受害者,可要提供证据的话,钟梨可能会被牵扯进来,她不可能赔上钟梨的名誉。 而且看魏紫雨的回复似乎没打算吃这个哑巴亏,各人事各人理,杨子溪也不想多管闲事。 知道了这些之后,杨子溪自然不能对钟梨与张锋的接触坐视不理。张锋打算敲魏紫雨一笔钱,可能就是为了跟钟梨一起出去旅游。之后找钟梨借钱,难道是因为被魏紫雨反咬一口,不得不借钱补偿? 杨子溪仔细思考了一下上一世的时间轴,钟梨找自己借钱也就是十一前后,很有可能这就是正解。 .杨子溪逮住一个饭间问钟梨:“张锋请你去旅游么?他现在还有时间去旅游啊?” 钟梨扒着饭,说:“他十一没课,怎么没时间?” 杨子溪说:“不是,我是说他不跟女朋友扯皮,跟你去旅游?” 钟梨一愣:“女朋友?” 杨子溪叹了一口气,以“我跟你说个事”为开口,隐去了自己上网扒皮的过程,把张锋的极品事情全部给钟梨讲了。 眼看着下周就十一了,杨子溪也没心情来什么迂回战术了。她相信钟梨的心理承受能力。 钟梨听完了一愣一愣的,呆呆地问:“真的吗?” 杨子溪同样没有证据,不过她盯着钟梨的眼睛说:“你还不信我呀?我们什么关系,肯定是真的。” 钟梨皱了皱眉头,说:“看起来不像啊。” 杨子溪说:“是真的,听说他女朋友最近想搞他。这样吧,你找个时间把他约出来,让他带着电脑,我发誓我肯定能找出证据。要是我错了,我绝对不阻止你们俩谈朋友,我还要给他道歉。” 不说别的,那些照片应该全部在电脑里。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偷偷登张锋的校内。杨子溪还就不信找不出来证据了。 杨子溪一脸笃定,还举起手指发誓了。钟梨虽然将信将疑,也只能同意了这个提议。 她想了想,说:“中秋不是要放假吗?我把他约去咖啡馆,找个理由让他带电脑,你看这样可以吗?” 杨子溪点了点头,同意了。 如果这样的话,也许还能拉拢一下好战友石尧。 第13章 挖坑 中秋假期如约而至,一整天的假期对于高中生来说就弥足珍贵了。 钟梨以计算机课作业为由,让张锋带着电脑去咖啡馆。张锋很快同意了,两人一如既往,约好九点钟咖啡馆里见。 杨子溪和钟梨八点就到了咖啡馆,手拉手出现的时候,石尧还调笑道:“你们俩终于一块儿来了啊。” 杨子溪瞪了石尧一眼,道:“就你话多。” 她们俩找了张桌子开作战会议,石尧非要蹭过来听。钟梨很嫌弃石尧,挥了挥手:“你走,你烦不烦。” 石尧笑得死皮赖脸,“我就听一下,保证不打扰你们。” 杨子溪本来就打算拉拢石尧这个队友,于是充当了和事佬,说:“听就听吧,反正我们都这么熟了是不是?” 钟梨也没脾气了,只好忽视石尧跟杨子溪商量起来。她们的目的是要支开张锋,查看电脑,因此借口就定为了买月饼。 石尧挺机灵的,沉默地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就弄清楚了来龙去脉,惊讶道:“你们要搞他啊?” 杨子溪斜睨他一眼,道:“要么加入,要么就搞你。” 石尧立刻庄严宣誓:“我要当正义的伙伴!” 杨子溪满意地笑了笑,拍了拍钟梨的肩,道:“去吧,钟无艳!” 钟梨一边走向他俩的固定桌子一边嘀咕:“能不能别叫我钟无艳……” 杨子溪说:“钟大艳。” 钟梨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个外号也不是很满意:“那你就是潘长江!” 钟梨点了一杯柠檬水,坐在座位上等张锋过来。张锋踩着时间,九点钟的时候准时到了。 这一点杨子溪倒是挺佩服他的,反正她上大学时要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绝对不可能九点前起床。 张锋背着电脑坐到了钟梨的旁边,笑眯眯地对钟梨说:“今天你们放假啊。” 钟梨说:“啊,中秋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杨子溪说的那些话,钟梨总觉得不太想跟张锋讲话。 张锋一边把电脑插上电源一边说:“我都好久没有跟女孩子一起过中秋啦。” 钟梨听着这句话有点想皱眉头,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岔开话题道:“我们老师让交一个excel,要各种公式什么的,我不会做……” 张锋点了点头,说:“这个我会,小意思。看我分分钟搞定。” 张锋很快把电脑打开了,钟梨看着屏幕,心想什么时候才能开口让张锋出去。 张锋问钟梨,“你们老师要求是什么?” 虽然已经商量过说辞,但是钟梨还是有一点心虚。她顿了好几下才说:“做一个成绩单,自动计算每个同学的总分,全班单科平均分和高分率……” 这种程度对张锋来说是小意思,他立刻打开了excel,同时问:“钟梨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没吃饱吗?” 钟梨没接话头,顿了十秒之后突然说:“我想吃月饼。” 张锋一愣,“月饼?” “嗯,”钟梨点了点头,“我想吃月饼,今天中秋节吧。” 这个任性而突兀的要求让张锋思考了一下,然后说:“现在么?待会写完作业我们出去买不行吗?” 钟梨摇了摇头,说:“我就想现在吃。你去买,好不好?” 张锋叹了口气,说:“服了你了,行行行,小妹妹想干什么都可以。那我去啦,你不要动我电脑啊。” 钟梨用力地点了点头,说:“我不动,等你回来教我做作业。” 张锋带上钱包,很快出去了。 张锋一出去,挖坑小分队就出现了。他们迅速地聚集到钟梨那张桌子,打算行动。 钟梨挽着杨子溪的手,一脸诧异地盯着石尧:“你干什么?你不是要打工么?” 石尧指了指晏海清,说:“我让晏海清帮忙看着下,晏海清说让我们不要担心,她会帮我们望风的。” 杨子溪闻言看了看晏海清,晏海清穿着制服,对着这边笑了一下。 言归正传,杨子溪迅速打开了我的电脑,接下来却不知道在哪里找。她依次打开每个盘的文件夹,效率慢得很。 石尧抢过鼠标,说:“这种事情交给我吧。”他迅速地按了一些什么键,所有包含图片的文件夹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石尧自豪地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说:“不要小看我,我可是在自学计算机的。” 钟梨指着满屏的文件夹,说:“哪一个才是?” 这些文件夹标着各种各样的名字,分门别类整理得很好。社团、学习资料、照片、存图……文件夹里面还有文件夹,跟大海捞针似地。杨子溪随便点开了几个,发现都不是。 难道要一个一个点?时间够么? 石尧再次发挥了他的神通广大,点了两三个文件夹,就成功了。 屏幕上跳出了了很多图片,仔细一看都是*。 钟梨惊呼一声,“啊!”她有点不自在,都快要把眼睛捂住了。 杨子溪啧啧啧,问石尧:“也是因为自学计算机?” 石尧嘿嘿地笑了笑,说:“直觉,直觉。” 杨子溪不去管到底是直觉还是同为男性的默契,她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发现了不对。 钟梨惊讶道:“怎么这都是不同的人?哪个是他女朋友啊?”看起来钟梨也发现了。 杨子溪往下拉了一下拉条,发现这批照片涉及到的人至少有八.九个。 “这……”钟梨已经被事实震惊了,相信了张锋是个渣男。她皱着眉头说:“陈冠希?” 杨子溪仔细看了一会儿,说:“不是。” 钟梨惊讶地看了看杨子溪,说:“可是这都是不同的人啊?” 杨子溪指着几张画质特别渣但是尺度特别大的照片道:“这几个都是a.v.女.优,肯定不是张锋认识的。这几个胸大,长得也比其他人好看一点。”杨子溪指出了自己认识的五六张照片,愤慨之余还在内心吐槽了一下:张锋审美不错啊,都奔着胸大腰细脸好看存,收集程度杠杠的。 钟梨愣了愣,小声说:“长江你……” 石尧啧啧啧,说:“杨子溪你这肯定是看过的吧!知道得这么清楚!” 钟梨觉得杨子溪有点陌生了。她虽然对谈恋爱充满向往,却还没看过小视频,甚至不知道杨子溪在什么时候偷偷认识了这么多日本女明星。 正在钟梨哀叹长江真正变成了黄河的时候,杨子溪淡定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剩下的几个人哪个是张锋女朋友?还有,其他的人是谁?” 石尧愣了一下,说:“管他呢,全部删了不就可以了。这男的怎么这么坏啊。” “他有备份怎么办?随便传个网盘随时都可以下回来。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告诉他女朋友,剩下的让她自己处理。”杨子溪冷漠道:“说到底,今天我只是来证明给钟梨看,张锋是个人渣的。” 钟梨语塞,她看到这些照片第一反应也是正义感爆棚,想要把这些照片全删了,甚至想把电脑砸了。杨子溪这番话让她感到很愤怒,长江怎么能就这么坐视不管? 可她们能做什么?正如杨子溪说的,她顶多只能删掉这一批,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了。 石尧想了想,说:“我们把这些照片删了,然后我装个病毒随时监控他的电脑。他一把照片下回来我就知道了,然后删掉照片,再偷他的帐号把在线的也删掉,这样呢?” 杨子溪思索了一下,除了对石尧的网络技术不太放心以外,计划还是可行的。她点了点头,说:“行吧,那就干吧。” 石尧得令,一脸兴奋地开始在电脑上鼓捣。 钟梨终于得空反思整件事情,一想到自己曾经朦胧地喜欢过这个渣男,她就很沮丧,整个人都怏怏的,也不说话了,佝偻着背靠在椅背上。 杨子溪捏了捏钟梨的手指,说:“没事,早点发现就可以了。” 钟梨点了点头。 “这是紫雨姐姐吗?”旁边突然传来晏海清的声音。 杨子溪诧异地去看晏海清,就见对方抱着托盘,指着某张照片,说:“怎么会有紫雨姐姐的……这种照片?”晏海清皱着眉头,明显很厌恶。 杨子溪一愣,说:“你认识魏紫雨?” 晏海清点了点头,说:“以前发传单的时候认识的。难道这个就是紫雨姐姐的男朋友?听说人还不错,原来这么渣啊。” 虽然对晏海清碰巧认识魏紫雨的过程很好奇,但是杨子溪此时此刻也顾不下探究这么多。她问:“你能给魏紫雨打电话吗?还是让她来处理吧。” 晏海清之前听石尧八卦过整件事情,所以自愿帮着望风。现在得知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人,自然义不容辞,立刻给魏紫雨打了电话。 她三下五除二给魏紫雨说明了整个情况,魏紫雨沉吟一会儿,问:“他现在被你们支开了?” “嗯,”晏海清一边回话一边透过玻璃橱窗看窗外,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好,你们等我,我马上过去。”魏紫雨立刻做出了决断。 “可是张锋……” “没事,我找人拖住他。”说完,魏紫雨就挂了电话。雷厉风行,毫不留情。 晏海清拿着手机,一个大写的懵逼。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呆滞的表情,觉得好笑,说:“这妹子,我喜欢。” 晏海清认真地盯着杨子溪说:“哈?你喜欢紫雨姐姐?” 第14章 老大 咖啡馆离体校比较近,魏紫雨没一会儿就赶来了。 她一进门,环视了一圈之后就直直地冲着晏海清这边来了。见到这么多小孩子明显有点诧异,但是还是点了点头道:“你们好。”然后坐在了钟梨的旁边。 钟梨自觉地往旁边让了让,把电脑前的绝佳位置留给了魏紫雨。魏紫雨也不客气,拿过鼠标,噼里啪啦就把这些照片全部拖到了回收站,再把回收站清空了。 石尧有些犹豫道:“呃……你这样是不行的……” 魏紫雨看了看他,于是石尧在键盘上按了些什么,那些照片就又一下子回来了。石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懂点电脑技术的话很容易恢复的,要完全删掉应该这样。”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着,一会儿把照片删完了。 魏紫雨称赞了一句:“高手,谢谢。” 石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说:“其实我们有点担心他有备份,所以我打算给他电脑装一个监控病毒,他备份一个我就删一个……” 魏紫雨插话道:“这个没关系,我知道他所有的帐号和密码,甚至草榴。我可以自己删,不过还有一件事可以请你帮忙吗?他u盘肯定有备份,能不能装个病毒,只要u盘中毒就毁坏所有文件?” 石尧点了点头。 魏紫雨道:“麻烦你们了,处理完张锋之后,我请你们吃饭。” 杨子溪忍不住问道:“你知道帐号密码为什么不之前删?” 魏紫雨笑了一下,说:“底牌不能太早用。他这么蠢,还打算找我勒索,之前就是在考虑电脑和u盘——他不让我动电脑。现在什么都迎刃而解了。” 一边说着,魏紫雨一边调出来了一个文件夹,她把这个文件夹按照石尧展示的方法完全删除了,道:“这下他一定会把u盘连上来了,我把他毕业论文删了。” 杨子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魏紫雨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对于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毕业论文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了,魏紫雨这一来,张锋肯定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地。不过—— “毕业论文不应该是下学期交么?张锋这么早开始写了?” 魏紫雨略带思索地看了杨子溪一眼,说:“体校就是这样,下半学期就去实习了。” 魏紫雨来了一出,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这些事情,甚至还闲适地给每人点了一杯咖啡。本来晏海清和石尧坚持不要,因为他们俩是在咖啡馆打工的,并不是当客人的。不过魏紫雨说:“没事,你们旷工了这么久,就当是给咖啡馆创收了吧。” 两人这才同意了。 他们五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随意聊了聊天。看得出来魏紫雨平时为人处事比较强势干练,说话也不拖泥带水,才说了没几分钟,石尧和钟梨已经开始叫她“老大”了。 魏紫雨被“老大”这个称呼哄得尤为开心,一直强调下次有麻烦就跟她说,她有一众体校小弟,绝对镇得住场子。 魏紫雨接到一条短信之后道:“我要走了,张锋快回来了。你们小心一点,不要被他抓住把柄了。” 如来时一般迅速,魏紫雨离开的时候也十分利落,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老大……好酷!”钟梨道。 石尧催着杨子溪去另一桌,道:“你再不走被看到了怎么办?” 杨子溪提上了包,打了个哈欠说:“我直接回家了,起得太早困死了。” 钟梨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说:“你等等我嘛,我们一起回家啊。” 杨子溪一想也是,钟梨现在对张锋肯定特别厌恶,估计过不了多大会儿就会想脱身。那自己不如就在咖啡馆等她了。 晏海清却回头问:“你困了吗?要不要去休息室躺一躺?” 杨子溪挑眉问:“你们还有休息室,老板对你们太好了吧。”说着,她还是跟上了晏海清的步伐。 晏海清把她领到后台,穿过一个帘子,到了一个小小的储物间,那里边摆着一张单人床,其余什么也没有。晏海清说:“这张床平常只有我躺一会儿,你要是……嫌弃的话,也可以不睡。” 杨子溪没有洁癖,晏海清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自觉主动地躺倒床上去了。她和衣而卧,刚刚躺下去又坐了起来,说:“我就躺一会儿,懒得脱衣服了,你不介意吧?” 晏海清一愣,摇了摇头:“不、不介意……” 她心里想着半个月前杨子溪说的那句“我不喜欢你”,说不委屈是不可能的。她记到现在,总是弄不清楚是因为自己哪里做错了,还是杨子溪太奇葩。即使两人现在似乎是正常的同桌关系,可是话已经出口,她便认为杨子溪应该是讨厌自己的,可又对自己睡过的床不嫌弃? 晏海清觉得自己完全摸不懂杨子溪的行为模式。 杨子溪看见晏海清盯着自己的鞋子发呆,于是脱了下来,道:“虽然我觉得我不会把鞋子蹭到床上来,但还是脱掉吧。你以后还要躺的。” 晏海清回过神来,“嗯”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蹲下来,把杨子溪脱下来的鞋子摆正朝外,方便一起来就可以穿。她做完这些之后把帘子放了下来,说:“应该不会太吵,待会钟梨要走的时候我把她带过来,你睡吧。” 晏海清的动作让杨子溪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她以为晏海清很介意这个,觉得自己脱了随便放的举动太过敷衍,另一方面她看到晏海清蹲下身摆正自己的鞋子,觉得很别扭。 摆正鞋子什么的,用脚推一推就可以吧?蹲下去双手摆正这个动作似乎太……不计较了些?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的背影,觉得自己可能敏感了,人家晏海清都没有想法,她在这里别扭什么。 话说回来,晏海清对鞋子摆放的位置这么在意,难道是个处女座? 她没多想,在晏海清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另一端之后,侧过身朝着雪白的墙面睡着了。 . 中秋就放了一天假,然后又要继续连着上三天才能放十一。 中秋的这一天假期就像是故意馋着学生们一样,归校之后大家都挺心不在焉的,只期望能把这三天熬过去。 钟梨在学校的这几天很沮丧,之前在咖啡馆里有那么多人围着,四人报复小组再加上新认识的老大,闹哄哄的根本来不及感伤。现在沉寂下来了,关于初恋份额告罄的忧愁也就浮了上来。 好不容易第一次暗恋上一个人,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渣。 她有时候为自己竟然被骗了而愤慨,有时候又因为“喜欢”的感情找不到寄托而怅然若失。 原本十一打算跟张锋去旅游,现在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了。精心计划了那么久,竟然没法成行,失望的情绪最终占据了脑海。她在心里遗憾了一阵子,随后想起来:自己可以约杨子溪出去玩啊! 杨子溪很快同意了,但是提出了一个问题:“你有钱吗?” 杨子溪还是认为钟梨的旅游建立在张锋的经济基础上,可钟梨神秘地笑了笑,说:“我当然有啊。” 她哪里来的钱?她没告诉杨子溪,却告诉了石尧。 “学校有助学金你知道吗?两千块,据说没有什么人知道,申请之后机会还是蛮大的。” 石尧诧异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堂姐跟我讲的,她在教育局工作。我写份申请书上去就可以啦。” “助学金应该要两个条件吧,家庭贫困,成绩优异。你哪项都不占。”石尧嗤笑一声,道:“你要钱,还不如来我们咖啡馆打工呢。” 钟梨冷哼,说:“我姐说她帮我搞证明,我只要写申请就可以了。你不信算了。” 石尧虽说半信半疑,嘴里还是在损着:“我看你连申请都写不好!” 钟梨跟石尧赌气,半天没有再跟对方说一句话。在9月30日的下午,钟梨被班主任叫出去了,回到座位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张银.行.卡。 第15章 缺钱 为了避开国庆的出行高峰,晏柔柔九月二十九日就回了老家。晏海清自立惯了,一个人在家倒也让她很放心。 于是她不知道,九月三十日下午班主任满怀歉意地告诉晏海清助学金没有了的时候,晏海清有多么地惊惶。 她想到晏柔柔为了钱去忍受外公外婆的恶语,而自己却不能如她自己所言拿回两千块的助学金。虽然知道这并不是她能决定的,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没用。 班主任看着晏海清呆滞的表情,心中也知道这个小姑娘很苦,忍不住道歉:“抱歉,这次名额出了点意外,我本来以为肯定可以的。” 晏海清垂下的头摇了摇,她没有看班主任,只是道:“您给我留着就已经很好了,谢谢。”故作平静的语气里仍然可以辨别出惊讶和失望。 班主任叹了口气,他真的特意给晏海清留了一个名额,就是不知道最后为什么出了岔子,被谁截了。这么一想他又很过意不去,自己之前不应该说得那么笃定,给了晏海清希望却又白白打碎。 他还没有组织好语言,晏海清已经整理完情绪了,她抬起头看着班主任的眼睛,道:“多谢您了,真的。应该是有谁比我更需要吧。” 班主任叹了口气,说:“下次再说吧,你先进去。” 于是晏海清带着低落的情绪回了教室,刚刚坐到座位上,就听见杜宇四处在问:“你们十一有什么打算吗?” 常易一边低着头写课外资料一边说:“写卷子,这次作业好多啊!” 杜宇傻乎乎地道:“我觉得不是很多啊,而且你不是已经做完了一半么?” 常易争辩道:“谁说的?我明明一个字都没写。” 杜宇见晏海清走进来了,顺势问道:“晏海清,老班叫你干嘛啊?还有你十一打算干什么?”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要睡觉了。”她把头埋在胳膊里,用睡觉的姿势来抵御一切打探。 她现在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 她拼命地把头压在胳膊上,要把眼泪逼回去。在教室里为这种事情哭实在是丢脸了,她不愿意被别人发现。眼睛被压迫得太厉害,一边酸涩着一边在视网膜上呈现出雪花。她听见杜宇去问杨子溪的安排,杨子溪懒洋洋地说:“跟钟梨出去旅游吧,玩两三天就回来。” 杜宇“诶嘿”了一声,很兴奋地说:“我也要去旅游,你去哪里啊?没有家长么?” 后面的话她就听不太清楚了,似乎他们又讨论了一些什么。 光是抑制眼泪,就快要花光她所有的力气了。 助学金没有拿到,生活却还要继续。出于某种奇怪的自尊心,晏海清不打算告诉晏柔柔这件事情,她想要自己把这笔钱填补起来。 跟晏柔柔说这笔钱年后才会发,然后这段时间里,她可以加大打工的时间、少吃菜多吃白饭,甚至帮别人写作业赚钱。两千块钱,相当于发十五天传单、两个月省吃俭用和代写二十篇课堂作文。 总之不能让晏柔柔知道。 家里只有两个人,晏海清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起一半的责任。晏柔柔承受了伤痛,那么失望什么的,就自己来吧。 她本来十一只打算干三天,拿九天的工资,正好抽时间跟借钱归来的晏柔柔去免费开放的公园里散散心。 可这样一来,这个小小的度假计划只好取消,用这四天去发传单,还得骗晏柔柔自己是出去玩了。 发完这四天,还要想办法抽出十二天来。 晏海清怀着无限的惆怅辗转反侧,临睡前还满脑子都是计算题,思考怎么才能凑够这两千块钱。 第二天去咖啡店打工的时候,晏海清的黑眼圈特别明显。又因为有心事,整个人情绪都不高。 店主是个好人,捧着一杯咖啡问晏海清:“海清,你怎么了?看起来没有睡好啊。” 晏海清疲惫地笑了笑,给客人送餐去了。 分批午休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聊天,一个姓于正式员工感慨道:“这里钱好少啊,店长要不要给我涨工资啊,不然我就去殡仪馆搬尸体了?” 店长卷起杂志敲了敲她的头,说:“嫌钱少啊,我还嫌你偷懒呢!搬尸体工资是高,也要看人家要不要你。” 于姐嚷嚷说:“怎么不要我,他们现在特别缺人,没人干这个,是个人都要。说真的,店长你再不涨工资,我就真去了!干一天顶这边十天呢!” 晏海清心里一动,问:“于姐,殡仪馆这么有钱啊?” 于姐一边捶腿一边道:“听说一天一千,虽然很晦气,不过当搬水泥就好了,哪里搬水泥有这么赚哦!” 晏海清没说话,于姐虽然只是随便一说,她却默默记了下来。 一天一千,不知道节假日是不是三倍? 她想着明天要不要给店长请个假,去看看能不能去搬一天。虽然很晦气也很费体力,但是一天就可以赚回两千了。 咖啡馆平常□□点正式打烊,临时工们六点多就可以走了。今天国庆,所以人特别多,临时工也被迫留到了九点多。 当然,会给加班费。 咖啡馆的兼职是一天一结,晚上店长结清了所有兼职的加班费之后,把晏海清留了下来。 晏海清很奇怪,跟着店长进了那个小休息室。 店长坐在了床上,又拍了拍旁边,说:“海清,坐。” 这看起来是一副要长谈的架势。晏海清预料不到会有什么话题,于是依言坐了下来。 店长沉默了一会儿,道:“海清,你最近是不是很缺钱?” 晏海清一愣,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店长说:“你是不是想去殡仪馆搬尸体?” 晏海清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这么快被揭穿,她支吾了一会儿,低下头说:“没、没啊……” “中午小于说的时候,我看你好像挺感兴趣的?还问了几句。我知道你家里比较困难,但是说实话,这个念头你还是不要想了。” “我……” 店长把烟掐灭在地上,叹了口气说:“我年龄抵两个半你,看你还是看得挺清楚的。你不要听小于瞎说,搬尸体不是你想象中的搬水泥搬大米,你这种小姑娘真的不要去做。再说了,人家不收未成年,害怕员工有阴影。你再缺钱,也不能这样,听到了吗?” 店长话说得挺陈恳,晏海清也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可是一旦想到两千块钱的窟窿,她就忍不住动起了这种念头。店长慢慢地说话,晏海清听在心里,觉得很感动,可感动之余又很委屈。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对店长说:“我家最近很缺钱,特别缺钱。我真的没办法了……”她顿了顿,继续道:“店长您知道还有什么工作赚钱多吗?我不怕苦不怕累,真的。” 店长沉默了一会儿,问:“家教你干不干?来钱没有那么快,不过很轻松。” 晏海清一愣,说:“我可以吗?” 她不是不知道家教赚钱,很早就动过这个主意。可是家长只喜欢辅导班或者大学生,晏海清虽然自恃自己能教,但是并没有一个家长愿意相信一个高中生。 店长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成绩很好是吧,市一中最好的班里?我有个认识的人,正在找家教,初中生数学。我跟他说说,打包票说你能行,应该可以。就是钱没有大学生那么多,大学生一小时六十,你可能只能拿五十,你看这样可以吗?” “谢谢店长!”晏海清忙不迟疑地点头。这种事情根本不是钱的问题,愿意请家教的人不会在乎那一小时十块钱,店长这么说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给她牵线。晏海清不是不识好歹,所以对店长愈发感激了。 店长写给晏海清一个电话号码,道:“我今晚跟他联系一下,明天给你答复,你再自己跟他联系。” 晏海清怀揣着这张小小的纸条回了家里,一遍又一遍地看,觉得自己遇到了很多的好人。 到她睡着的时候,她都已经可以背下那个电话了。 第16章 打胎 钟梨算盘打得好好的,她之前连旅游策划书都写好了,跟父母谎称说要跟杨子溪去旅游。现在张峰被踹开,计划书直接挪来和杨子溪一起倒也不错,也不用担心被父母发现的问题了。 杨子溪这边则更是宽松,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杨永一概不插手。 这次旅游计划得到了双方父母的支持,于是两个女孩子乐滋滋地去了隔壁省一个比较出名的自然景区。邻省交通费不贵,住宿倒是大头开支,不过就算除开住宿,只要好好规划的话,一人两千倒是完全没问题。 上一世钟梨陪失恋的杨子溪去爬泰山,这一世杨子溪反过来陪钟梨去散心,还真是一报还一报。杨子溪其实去过这次的目的地,那是大一的时候钟梨和她一起去的。没想到这一世重来之后,事件没变,只是提前了,可见万物皆有定数。在老司机杨子溪的引导下,两个人玩得还算愉快,没有遇到什么行程规划不合理、看了完全不值得看的景点之类的问题。 两个女孩子好好地疯玩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打算回家了。一从火车站出来,两个人就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连呼吸都变得舒畅了起来。 杨子溪给杨永打了一个电话,杨永确认没有安全问题之后道:“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晚上到你舒伯伯家里来吃饭。” 杨子溪答应之后对钟梨比了个v字,说:“好了,下午我们可以吃个饭再回去。” 钟梨做了一个特别无奈的表情,她连手都腾不出来,只能对着行李努了努嘴,说:“这么多东西,先回家吧,我要累死了……” 杨子溪手里东西也很多,看起来却没有钟梨那么吃力。她淡定地举了举手机,说:“还好我已经提前联系了的士。” 这个时候还没有滴滴打车之类的打车软件,在杨子溪看来倒是很不方便,所以十一之前就已经联系好了的士司机,只是要加二十块钱小费。 杨子溪给的士司机打了个电话,看得钟梨一愣一愣的,道:“长江,你怎么这么有先见之明……” 杨子溪笑了笑,也不好解释说这是时代的进步,她只是提前借了时代的东风而已。 的士司机很快就来了,在火车站门口接头之后,司机帮着把东西全部装到了后备箱里。 她们俩终于坐上了车,感觉自己仿佛卸下了生命的枷锁,快要升到天堂。 钟梨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道:“终于回来了……” 杨子溪揉了揉肩,道:“感觉我明后两天都要在家补觉……每次跟你旅游完都觉得身体被重组了。” 钟梨嗤笑一声,道:“说得你好像经常这么旅游似地,这还是我们俩第一次吧。” “嗯啊,”杨子溪靠在椅背上,道:“只有一次,所以是‘每次’啊。” 这个漏洞成功地被圆了过去。杨子溪靠在椅背上想,自己到现在都还习惯不了重生回了十五岁这个事情。细节见真章,手机怎么用怎么不顺手,出门不愿意带现金,看电影觉得太贵了…… 各种事情挤在一起,时不时提醒着杨子溪:你是异类,你是重生回来的。 重生这种事情太过荒谬,放在一个月前的杨子溪身上肯定不会信。可它就这样凭空发生了,似乎没有任何原因,杨子溪只能接受。可正如人们总是在问为什么,她也一直在反问自己,为什么会重生? 纠正以前的错误,将人生读档重来? 杨子溪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人生最大的错误可能是消极地接受了陆阳文的追求——毕竟那可以算是导致自己死亡的主要原因。可现在,她不但连陆阳文的影子都没见到,也不确定对方什么时候会出现。她甚至还跟晏海清认识并且熟识了,多么地不可思议! 思绪自然地飘到了晏海清身上,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放假之前对方似乎趴在桌子上无声无息地哭过。她只能装作没看到,现在却忍不住思考,像晏海清这么坚强的女孩子,会为了什么事情在教室里哭呢? 正在杨子溪为了诸如红颜落泪的事情发呆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钟梨诧异的声音:“哎,那是老大吗?” 杨子溪一愣,顺着钟梨的手指看过去,看见了一个疑似魏紫雨的背影正走进了医院。她眯起眼睛细看,并不是很确定。 可钟梨笃定道:“肯定是,老大去医院干什么啊?我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钟梨这么兴致勃勃,杨子溪也不好扫了她的兴,于是无奈对司机道:“您能在这里等一下吗?我们过一会儿就回来。” 司机点了点头,杨子溪记下司机的工号和车牌号之后,便跟着钟梨下了车。 钟梨视力很好,她跟着前面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医院穿行,最后竟然真的找到了魏紫雨。魏紫雨看上去不像那天一样走路带风,有一些低沉。 钟梨碰碰跳跳地走上前去,拍了魏紫雨的肩膀一下:“老大!” 魏紫雨一惊,看见是钟梨之后才扯出一个笑容道:“你好啊,你怎么来了?” “我碰巧经过,看见好像是你就进来看看。你生病了吗?”钟梨抬头看了看科室的标牌,疑惑道:“妇儿科?干什么的?” 钟梨对这个科室没有概念,杨子溪听到之后却心里一动。刚刚分手、妇儿科……该不会是……?她状若不经意地低头,看见魏紫雨手上拿的东西。 是一张打胎的单子。 杨子溪上前一步拉了拉钟梨,小声说:“别问了,反正说了你又听不懂,你就晓得大姨妈来了肚子疼。” 钟梨不明状况,刚刚想反驳,就见魏紫雨把手上的东西摊开了来,对两人道:“我怀孕了,来打胎的。” 她的态度十分坦然,却让钟梨很诧异:“啊?打胎?” 魏紫雨点了点头,说:“之前睡过张锋,好像怀上孩子了。现在分手就想打掉,我刚刚找医生开了单子。” 钟梨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她支支吾吾地看了看那张单子,又看了看魏紫雨,说:“这……我……对不起!” 魏紫雨笑了笑,说:“孩子又不是你的,你道什么歉?我会去找张锋讨回来的。” 杨子溪打量着魏紫雨,对方最开始虽然略显消极,但这时候明显已经缓过来了,说话间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今天只是来开单子,过几天再来打。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就看见你们了。”魏紫雨说:“之前说过要请你们吃饭,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晏海清和那个男生呢?” 魏紫雨的坦然不是装的,似乎真的不在乎这回事情。可她们来的时候,魏紫雨正在发呆。打胎这种事情,难道不是一天之内解决,永绝后患比较好吗? 杨子溪看了看打胎的单子,左下角写着一串金额,脑袋里突然回想起魏紫雨刚刚说的话:【我会去找张锋讨回来的。】 她突然开了窍,心想:魏紫雨该不是因为没钱才只好延日打胎的吧? 第17章 家教 杨子溪猜到了是钱的问题,但是并没有说出来。她想拉着钟梨离开,结果魏紫雨说要请两个人吃甜点,三个人只好从医院出来,跟的士结清了车钱,拿了行李之后去了一家甜品店。 魏紫雨帮着拿行李的时候,钟梨特别担心,小声问杨子溪:“不会流产吧?” 魏紫雨听到了,回头道:“不会,我强壮的很。” 杨子溪和钟梨看不下去,抢着把重的东西拿了,只给魏紫雨留了几个体积大但是很轻的袋子。 钟梨问魏紫雨:“老大,为什么打胎非得过几天啊?打胎疼不疼啊?” 魏紫雨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道:“没打过,应该不是很疼吧。” 她们在甜品店里点了东西之后就坐着聊天,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儿。钟梨很好奇魏紫雨这样的性格怎么会跟张锋那种人好上,魏紫雨于是简单说了一下,听完之后杨子溪就总结出来了一个词儿:中央空调。 唉,真是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爱过几个人渣啊。杨子溪从魏紫雨想到自己,发现自己太不果决了。同样是渣男,自己被甩了之后没有任何举动也就算了,还不小心摔死,简直太不值得了。这一世要是再遇到陆阳文,一定要捡着空儿报复一番。 算起来,杨子溪比魏紫雨还要大一点点。 聊到一半的时候魏紫雨去了一趟洗手间,留下来钟梨和杨子溪两个人在。 钟梨感慨万千:“老大好可惜啊,竟然喜欢过张锋……” 杨子溪斜睨她一眼,道:“你不也喜欢过?” 钟梨的脸瞬间涨红了,嗫嚅两句,道:“老大为什么不打孩子啊,这种人渣!” 杨子溪调侃一句之后并没有穷追不舍。她吃了一口冰淇淋,道:“魏紫雨可能没钱。” 钟梨一愣,不知道杨子溪为什么这么说。杨子溪慢悠悠把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补充道:“不过我也不确定,也可能是舍不得孩子。” 钟梨忿忿道:“怎么会!老大又不喜欢他,肯定不会要他的孩子!难道真的没钱?”钟梨连忙翻自己兜里。虽然刚刚旅游完,但是钟梨在那两千之外还有一些零花,零零总总应该还有六百多块钱。 杨子溪怅然道:“就算知道对方是渣男,这么多年了,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何况孩子还是个生命,也不一定舍得。”虽然魏紫雨在打击报复上毫不留情,但是杨子溪不相信对方一点感情都没有,否则以魏紫雨这么强势的性格,也不会被留下私密照片和孩子了。至少她自己就完全不会给陆阳文留下这样的把柄。 也许这也是杨子溪没有报复陆阳文的原因,对方在自己的生活里根本没有多少地位,连动怒都不值得。 感情的事情,有时候明知对方是个渣也无法抑制。不过不管怎么样,魏紫雨性格不拖泥带水,该怎样就怎样,杨子溪还是很赞赏的。 钟梨的感情观念还是二元论,非爱即恨,一时间并不认同杨子溪的话。 突然之间魏紫雨的手机响起来了,钟梨看了看不远处,魏紫雨还远远没有人影。她把手机拿过来看了看,发现是个陌生号码。她接了起来,想说魏紫雨不在,结果还没来得及问是谁,那边反倒喋喋不休:“打胎的钱我会给你的,你找辅导员把举报信拿回来好不好?求求你了,我毕不了业我父母会伤心的!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我们以往的份上你放过我好不好?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我错了……”说到后面带着哭腔,似乎快哭出来。 钟梨一愣,对面声音俨然是张锋的,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对方如此懦弱的一面,钟梨心生厌恶,骂了一句“傻逼”就挂了电话。 她皱着眉头对杨子溪道:“张锋这人怎么这样啊,现在死皮赖脸地求,没打他一顿都是老大仁慈了!” 杨子溪基本上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她问:“张锋说要给打胎钱?那魏紫雨真的没钱打胎啊?” 钟梨一愣,把自己的钱摊开了,说:“这些够吗?” 杨子溪道:“差不多吧,不过魏紫雨肯定不会收的。” 钟梨一想也是,然后说:“我们把钱偷偷放在老大包里吧,不要告诉她。” 杨子溪叹了口气,说:“放吧,我也放六百。”她不太知道这个时候打胎的价格,不过打完之后还得养,这点钱可能刚刚够。 刚刚放完钱,魏紫雨就回来了。钟梨惊魂未定,生怕被发现了,脸色有点不对。 魏紫雨笑了笑,说:“怎么了,你俩做什么了?” 杨子溪忙道:“刚刚张锋好像打电话过来了,我们听到是他就挂电话了。” 魏紫雨“哦”了一声。 她们吃完甜品之后就分手了,杨子溪和钟梨另外拦了一辆的士,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回家之路。 钟梨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魏紫雨了,全身上下只有一块六毛钱,下车的时候特别不好意思对杨子溪道:“长江啊,的士钱我下周再给你,我现在没钱了……” 杨子溪摆了摆手,说:“十几块钱,算了吧,你快回去。” 钟梨表情却很严肃道:“那不行,要算清楚的,星期一吃午饭的时候给你!” 杨子溪笑了笑,也就随她去了。 她把东西全部放到家里之后,就去了舒伯伯家。 舒伯伯跟杨永生意上有些来往,私交也不错。都十几年的朋友了,因此两家都很熟悉了。舒伯伯家有个小姑娘,今年刚刚上初一,跟杨子溪差了三天。经常跟在杨子溪后面叫姐姐,杨子溪玩什么她就玩什么,似乎很崇拜杨子溪。 今年杨子溪突然“发奋”考了全市最好的学校里最好的班,杨永很是高兴了一番,经常对着熟人吹嘘。听说小姑娘被杨子溪激励了,跟舒伯伯宣誓呢:我一定要跟杨子溪姐姐一样考上一中! 小姑娘小学成绩不怎么样,立下雄心壮志之后舒伯伯很高兴,一直说要请杨子溪来吃饭,树立树立榜样。 这不,竖立榜样的时候就来了。 经历了吃甜品、回家放东西、换衣服等一系列事情之后,杨子溪到舒伯伯家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差不多踩着饭点到的。 一去小姑娘就缠上她了,冲上来给了杨子溪一个拥抱,道:“小溪姐姐!” 杨子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梦雪你作业写完了没有?” 舒梦雪小脸一扬,特别自信道:“写完了!肯定全对了,小溪姐姐你要看吗?” 舒伯伯笑着道:“又不是你自己写的,得瑟什么。” 杨子溪问好:“舒伯伯好。” 舒伯伯笑了笑,对杨子溪解释道:“最近给梦雪找了一个家教,她自己写完之后家教检查了一遍,全部都给改了。”他又对着舒梦雪道:“家教姐姐还在吧,你怎么就下来了?” 舒梦雪大叫:“我不管我不管,就是我写的!小溪姐姐来给我检查一下嘛!看我有没有写错!”都被家教检查过了,肯定不会有错了。小姑娘这样明显只是想炫耀一下。 舒伯伯笑道:“小溪给她看看吧,顺便看看那个家教水平怎么样。” 舒梦雪拉着杨子溪去了书房,迫不及待把练习册拿出来给杨子溪看:“小溪姐姐,你看!” 杨子溪翻开看了看,初一数学十分简单,想来家教也不会看漏。她翻完之后摸了摸舒梦雪的头,道:“梦雪真棒!” 舒梦雪吐了吐舌头,说:“其实我写错了一半……都是家教姐姐帮我改的,她现在去上厕所了,我就下去看看,结果你就来了!” 杨子溪随口问:“家教姐姐没烦你啊?你错一半我肯定就不教了。” 舒梦雪说:“家教姐姐才不会!她人好好的,还给了我小星星。”她小心翼翼地翻开课本,从里面拿出一个彩条纸折的星星。 星星本来应该是鼓起来的,正好是饱满的五角星。可舒梦雪把它压在书里,就变成了宽宽扁扁的正五边形。 “你怎么这么放啊,鼓起来啊。”杨子溪说,同时手上用力,想把那颗星星恢复原状。 舒梦雪连忙小心翼翼地抢过来,说:“不要!那样就不好保存了!”她把那颗星星慢慢拆开给杨子溪看,说:“家教姐姐还写了字的。” 彩条纸慢慢展开,折痕明显又规律,展开到最后的时候,白色的那一面写了一行字:【0是自然数。】 杨子溪看到就要喷了,原来家教姐姐来的这一手啊! 再多看这字两秒,杨子溪觉得字体有些熟悉,清秀又整齐,像是晏海清的。她心里一顿,问舒梦雪:“家教姐姐叫什么?多大了?” “我也不知道,很年轻的样子,长得跟小溪姐姐一样好看!”舒梦雪道。 舒梦雪话音刚落,书房门就开了。 杨子溪回头去看,惊讶道:“晏海清?” 晏海清也愣了愣,“嗯。” 她没问杨子溪为什么在这里,也没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而是直接走到舒梦雪身边,道:“还有什么作业没有写吗?” 晏海清低头看着舒梦雪,除了最开始的对视之外,她看也没有朝杨子溪那边看一眼,只顾着看舒梦雪。 杨子溪觉得奇怪,盯着晏海清看。虽然自己跟对方不算特别铁,但也不至于连招呼也不打。她以为她们俩关系已经缓和一些了。 舒梦雪摇了摇头,回答:“没有啦!你明天还来吗?” 晏海清说:“明天应该不来了吧。” 杨子溪说:“十一不休息吗?” 晏海清没有回答杨子溪,而是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对舒梦雪说:“我下周再来。” 舒梦雪还没有说话,杨子溪反倒先问了,“下周什么时候?” 晏海清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对舒梦雪道:“再见。”然后慢慢地走出了书房。 舒梦雪说:“家教姐姐,你教我英语吗?” 晏海清也没回答。 杨子溪跟着晏海清出去,看见晏海清礼貌地对舒伯伯告别,然后出了大门。杨子溪扔下一句“她是我同学,我去送送她”,也出去了。 晏海清一出大门就飞快地跑起来。杨子溪一愣,也跟在后面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魔怔,非要追上对方。 反正身体已经自动冲出去了。 杨子溪跑得没有晏海清快,眼看着晏海清越来越远,她大叫:“晏海清!” 晏海清反而跑得更快了。 杨子溪只得捂着肚子更加卖力地追,她正在心里感叹晏海清竟然这么快的时候,就摔了一跤。 ……疼。 杨子溪从来不知道随便摔一跤竟然能这么疼,有种骨头都要刺出来的撕裂感。她坐在地上揉着脚,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人,晏海清抿着唇蹲下来,手伸了伸又停了下来,垂在膝盖前,一副想看看杨子溪伤况又不敢的样子。她小声问:“你还好吧……” 杨子溪泪眼婆娑地仰头看晏海清,声音也软绵绵的:“疼……” 晏海清更加愧疚了,说:“对不起……”这件事其实跟她没有关系,但是她认为要是自己不跑的话,杨子溪也就不会摔了。 杨子溪眨了眨眼,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把本来含在眼睛里将流未流的眼泪抖落下来了。她问晏海清:“你为什么要跑?” 第18章 脚踝 为什么跑? 晏海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小心翼翼捞起杨子溪的长裙,查看了一番脚踝,最后得出结论:“你脚肿了,还能走吗?” 杨子溪本来没有觉得有多痛,听晏海清说了之后自己也看了看,果不其然,脚踝上肿了一个包。她心里哀叹:果然就不该装模作样,你看,报应来了吧。 晏海清站起来,把手伸过去,说:“先站起来,我带你回去。” 杨子溪抓着晏海清的手费力地站起来,才发现原来那只脚已经肿到不能走路的地步了。她试着走了两步,钻心的疼痛便从脚上传了来。 杨子溪娇气的很,当即大声表示:“我不能走了!” 晏海清小声道:“有这么严重?”她蹲下身再次检查脚踝,杨子溪身体没了倚仗,不能保持平衡,只能单手撑着晏海清的肩膀。 对方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肩膀却很有力。 杨子溪穿着坡跟凉鞋,跑步的时候正是因为没踩稳才摔了的。现在光是单脚站立就很吃力了,她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一只脚上,又借着手臂传导了一半到晏海清身上。 杨子溪以为晏海清只是看一看,谁知道脚踝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 ——晏海清正在轻轻地触碰,以便确认伤势。 杨子溪几乎是第一次被别人接触到这个地方,一时间觉得别扭得不行,她把受伤了的那只脚往后挪了挪,说:“你先站起来……” 晏海清说:“你别动啊。”她的手不依不饶跟进,把肿起来的部分全部描摹了一遍,才道:“还好,不是很严重。勉强还能走。” 晏海清抬起受伤的那只脚,慢慢帮杨子溪把鞋子脱了下来。她把鞋后跟勾在小指上,随后站起来,牵起着杨子溪的手绕过她的脖子,顺势把杨子溪架了起来。“你把另一只鞋子脱了吧。” 杨子溪一愣,突兀道:“你干什么!” 脚上似乎还传来晏海清手的触感,眼下对方却已经钻到了自己胳膊下,这些变化似乎都只是一瞬间发生的,杨子溪还没反应过来,事情似乎就已经成了定局。她对这种肢体接触还不习惯。 晏海清说:“送你回舒梦雪家里,你不是不能走了么?”说这话的时候晏海清带着某种颇为奇妙的表情,似乎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 杨子溪“哦”了一声,想着坡跟凉鞋实在是很碍事,于是慢慢地把另一只也脱了。晏海清又弯腰捡起来,跟先前一只勾在一起。 杨子溪一只胳膊挂在晏海清的脖子上,杨子溪几乎全是靠着晏海清驾着自己走。她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追出来。她问:“晏海清,你在给舒梦雪做家教啊?” 晏海清“嗯”了一声,说:“我还搬过尸体。” 杨子溪特别诧异,迷茫道:“……啊?” 晏海清又接着说:“把胳膊一抬往脖子上一围,然后拖着走就可以了。尸体没力气,脚都在地上挪的。” 杨子溪想到那个画面特别恶寒,也没去思考晏海清为什么会去做那种事情。她脚下顿了顿,试图把手拿下来,就听见晏海清接着道:“你一动我还以为你诈尸了呢。” 晏海清甚至把杨子溪的胳膊重新往上抬了抬。 杨子溪这才知道,原来晏海清是打趣自己完全不用力。她沉默了一下,想起自己见到晏海清的时候,不是在教室就是在打工,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忙碌而上进的状态。杨子溪过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很缺钱?” 晏海清没说话,架着杨子溪又走了一会儿。就在杨子溪认为对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晏海清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不是旅游去了,和钟梨一起?” 今天的晏海清似乎思维特别跳脱,打趣完杨子溪又问了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杨子溪茫然应道:“对啊,今天刚刚回来,怎么了?” 晏海清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我放假之前听你说了,没想到你现在就回来了。” 说话间晏海清已经架着杨子溪到了舒伯伯家里,舒梦雪站在门口左顾右盼,见到两个人回来了很开心地叫道:“家教姐姐!小溪姐姐!” 杨子溪低声呸了一声,说:“小崽子才跟你玩了半天,就已经把你放我前面了。” 晏海清轻轻地笑了一下,说:“你吃醋啊?” 这个笑容清淡又纯粹,似乎展颜之后就要消失,杨子溪恰巧捕捉到了绽放的那一瞬间,心想:原来跟上一世那张照片完全不一样,晏海清是这么清秀而好看的人啊。 待到两人走近,舒梦雪才发现杨子溪似乎脚不太方便,她夸张问:“小溪姐姐你怎么了!” 杨子溪斜睨了晏海清一眼,说:“跟家教姐姐打了一架,我打输了。” 晏海清抿了抿嘴唇,奇迹般地没有反驳。她把杨子溪交给舒梦雪,说:“你把她带进去吧,我走了。” 晏海清把鞋子放在地上,第一次没摆放整齐,然后又挪了挪,确认规规整整之后才直起腰了。 大概真的是处女座? 杨子溪一愣,问晏海清:“马上就要吃饭了,你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晏海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再次飞快地跑开,在视线里越来越远。杨子溪看着晏海清的背影,马尾辫不要命似的疯甩,看着挺有趣的。 也不知道晏海清回去之后,头发会不会乱。 可看着这背影,杨子溪也同样想起来了一件事情:晏海清七扯八拐,还是没有回答“为什么跑”的问题。 舒梦雪个子太矮,扶着杨子溪又扶不稳,她看了看晏海清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杨子溪,问:“小溪姐姐,你为什么跟家教姐姐打架啊?” 杨子溪敷衍道:“因为她不听话。快扶我进去,脚疼死了!” 第19章 截胡 晏海清一见到杨子溪就跑,虽然原因不明,但是杨子溪还是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当天晚上她甚至梦到了晏海清。 梦里的杨子溪是旁观视角,看见晏海清穿着一袭黑裙,长长的黑色头发搭在耳边,遮住了一大半的表情。她拿着一支白玫瑰,神情冷淡地在墓碑林立的墓园里穿行。走了一会儿,她站定在某块墓碑前,仔细地擦拭了一番。 晏海清把白玫瑰轻轻地放在了墓碑前,随后席地而坐,丝毫不在意自己价值不菲的裙子。坐下之后她不发一言地盯着照片看,然后缓缓地流下了泪水。 杨子溪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还是吓了一跳,对方面无表情流泪的行为看上去实在是很诡异,尤其是还在墓园里。 这个梦安静而哀伤地持续了很久,久到杨子溪都要以为永远不会醒过来的时候,场景里出现了第三个人。 陆阳文跌跌撞撞地跑到晏海清面前,衣衫不整,看上去特别落魄。他红着眼睛问晏海清:“原来你打着这个主意?人死了我很遗憾……” 杨子溪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问自己:谁死了?她在梦里盯着晏海清的脸看了这么久,却丝毫没有想过凑近去看看那到底是谁的墓。是没想过,还是不愿意去想? 晏海清突然站起来,扬手给了陆阳文一个巴掌。“滚。”晏海清冷着脸说。 酷!杨子溪在梦里赞了一句,然后看见晏海清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杨子溪“飘”过去,贴在晏海清的脑袋后面,想看看这到底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闻到了晏海清头发的香味,也闻到了泪水的味道。 --原来泪水是有味道的么? 她轻轻地嗅了嗅,面前的晏海清突然打了个寒颤,然后迅速回过头,目光在空气里扫了一圈,停在了某个地方。杨子溪心知自己只是旁观者姿态,却没想到晏海清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没有任何的迟疑。这目光不像刚才那样冷漠麻木,包含着深沉而浓烈的情感,叫杨子溪心悸得很。 晏海清的嘴张了张,似乎正要说什么。下一瞬杨子溪就醒了过来。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猛地坐了起来。胸腔里的心脏咚咚直跳,闷闷的很难受,她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紧接着,她给钟梨打了个电话:“钟无艳,我们去咖啡馆写作业吧。” 既然梦见了晏海清,那么去见见本尊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顺便还能解决掉作业的问题。 杨子溪专门带了作业咖啡馆,出乎意料没有见到晏海清。 石尧听说她是去找晏海清的,一脸迷茫,迷茫中却又隐隐地透着点不自然:“没啊,她就干了一号到三号三天,之后好像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没跟她约好就过来了吗?” 杨子溪一愣,她带着道具(作业本)来堵人,没想到扑了个空。她思考了一下,做出了下一个决定:“那就算了,我们走吧?”她征询地看向钟梨。 钟梨可有可无地耸了耸肩,她本来就只是陪杨子溪来抄作业而已,既然学霸不在,那么回去也可以。“那去我家打游戏吧。” 杨子溪背着包跟石尧说:“再见。” 石尧挥了挥手:“拜拜。脚扭了还要出来抄作业,你也真是爱学习……” 杨子溪刚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猛地回过头,对钟梨道:“我们喝点东西再回去吧,顺便还能在这里写作业。” 钟梨诧异:“啊?为什么?” 杨子溪轻轻地笑了一笑,说:“我待会跟你说。” 石尧见着两人折返,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里都可以塞下鸡蛋了。“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回去打游戏么?” 杨子溪拿着单子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道:“怎么,咖啡店还能赶人啊?” “不是不是……”石尧说:“就是奇怪嘛。” 杨子溪拍了拍自己对面的座位,说:“石尧,坐。” 石尧道:“我还要上班呢……” “你偷懒摸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要怕这十几分钟,我就是有个事要问你,你坐啊。”杨子溪支起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钟梨直接绕到桌边,把石尧推坐下了,道:“你坐坐坐啊。” 这幅架势像极了审问。石尧心惊胆战地坐下,问:“问什么啊?” 杨子溪笑了笑,说:“你知不知道晏海清去哪里了?” “你对晏海清怎么这么执着……我都说了我不知道啊,十一她只上三天班,休息去了吧。” 杨子溪道:“我昨天傍晚才扭脚,今天晏海清要是没跟你联系过,你怎么知道的?”她突然靠近石尧,小声说:“晏海清在躲我?” 既然晏海清昨天去当家教了,那今天不在这里去当家教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可石尧知道杨子溪的脚扭了,这就很不一样了。 要么是晏海清专门打电话给石尧通知这个事情,要么是昨晚到现在他们见过面。最有可能的,就是晏海清今天其实来上班了,可是石尧帮着瞒自己。 所以杨子溪折回来,就是为了看石尧的反应和店里的值班表。今天和晏海清交错的那个格子里划着勾,真当自己没看见? 找不到晏海清也就算了,可是晏海清躲得这么明显,到了要拼命跑、要联合石尧撒谎的地步,又是为了什么?石尧又为什么要配合? 这一点反常实在挠得杨子溪心痒痒的,她本来以为昨天是因为晏海清自尊心受不了才跑的,可自己见过对方在那么多地方打工,也没见对方表现失常。要说是家教的工作比较特殊,不至于连咖啡馆里也要躲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杨子溪怀着解谜的心情,打算从石尧这里找突破口。晏海清之前连“求不告密”都说不出口,现在更怕挖不出什么了。这个人就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类型,好在还有石尧这个猪队友。 石尧眼神躲闪了一会儿,道:“这……不是……她……她没有在躲你……” 杨子溪明显不信:“你把我当傻子耍啊。快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绝对不会告诉晏海清你出卖她的!” 石尧一惊,在座位上扭动起来,试图钻出去。“坦白从宽牢底坐穿!你这么说我更不会说了!”他身姿矫健,一个弯腰就挣脱了钟梨的辖制,从桌子下边钻了出去。他冲杨子溪比了一个v字得瑟,转头就要跑。 杨子溪慢悠悠拿着菜单在桌子上敲,道:“那我只好去后台找晏海清问了。” 石尧哭丧着脸又坐了回来,说:“你……” 杨子溪摊了摊菜单,说:“跟我斗,你还早了十年。”可事实是,十年后的石尧都斗不过杨子溪。 石尧叹了口气,说:“你们十一不是去旅游了嘛,被晏海清知道了。”他看了钟梨一眼。 杨子溪疑惑问:“这跟她躲我有什么关系?”她想起来,昨天晏海清也提了一句这个,难道这次旅游有什么玄机? 石尧嚷嚷道:“怎么没关系,钟梨不是拿助学金去旅游的么,晏海清也申请了啊,可是她没拿到。”说完他又看了钟梨一眼。 钟梨一愣,石尧话里的意思太明显,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了。想到晏海清的情况,她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她虽然不明白晏海清家境到底多穷,但是人家打那么多工,明显比自己更需要这钱。 杨子溪也一梗,联想到十一放假之前晏海清趴在桌子上哭,难道是因为这个? 也许是因为大学的时候已经习惯了这些,钟梨对她说有助学金的时候,她没有想很多。她从小大手大脚惯了,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从没觉得两千块钱很多,也没想过周围会有人如此缺这些钱。加上上一世晏海清的土豪印象太深刻,她一直没有把晏海清跟穷划过等号。 不发生在自己周围的“贫穷”,就永远只是一个形容词。直到它衣衫褴褛地走到自己面前,人才会惊觉,生活原来这么不容易。 杨子溪想到那天晏海清趴在桌子上耸动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心竟然揪了起来,生出了一些心疼与怜惜。 石尧看见两人脸色,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晏海清本来不让我说的……你们不要告诉她啊。”他看了看钟梨,本来不打算说话,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道:“你很缺钱吗?” 钟梨咬了咬下唇,看向杨子溪,道:“长江,你能不能借我两千块钱?我慢慢还……” 钟梨这是借钱来了。上一世钟梨被渣男骗了五千块之后,也找杨子溪借了钱。杨子溪不在乎这钱,上一世钟梨把五千还得干干净净,一块钱都没差,这一世两千块钱当然不在话下。 可问题是,晏海清会接受这钱吗?这笔钱被钟梨截胡了,晏海清心里肯定不高兴。可她宁愿躲着两个人,也不愿意说清楚这件事情,肯定更不愿意接受补偿性质的两千块钱了。 从这一个月的接触来看,晏海清虽然挺好相处,但是性格上其实很迂回,换句话说,闷骚。 杨子溪也是这时候才想明白,晏海清根本不是在躲自己,而是在躲钟梨。自己只是附带着被疏远而已,之前斩钉截铁地断言对方躲自己,倒是太自以为是了。 不知道为什么,杨子溪心里竟然有一丝遗憾。 第20章 坦诚 钟梨听完石尧的话,脑袋一热,当场就找杨子溪借钱。 杨子溪虽然答应了,但是内心却觉得不太可行。钟梨和晏海清这事,不是单纯借钱还钱的问题,就算钟梨拿着两千块想还,晏海清也不一定乐意。 她皱着眉头对钟梨道:“借钱没问题,现在就指望晏海清会收下了。” 这句话也提醒了钟梨,她本来以为已经找到了补救方法,现在也秧了下来。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杨子溪,道:“那怎么办呢?” 杨子溪摊了摊手,说:“先试试吧,不行再找别的办法。” 石尧道:“我帮你去问问吧。”说着他就放下托盘,朝着后台跑过去。 杨子溪觉得不妥,连忙叫道:“哎哎哎石尧你站住——” 这件事情可以钟梨私底下跟晏海清说,却不太方便有外人插手。石尧也真是…… 唉,去问的话肯定是好心办坏事。 石尧跑得飞快,人影在大厅里穿梭,不一会儿就接近了分割后台和前台的帘子。杨子溪心里叹了口气,也站起来去追石尧,希望能在他说话不过脑子之前阻止他。 杨子溪快追到石尧的时候,石尧已经掀开了帘子,正在喊:“晏海——” 杨子溪连忙拍了石尧一下,其力道之大,让石尧忍不住惊呼:“啊!好疼啊!” 杨子溪拽了他一把,把他拽离了帘子。 石尧不明所以,肩膀上的疼痛还延续着,他一边揉肩膀一边道:“怎么了啊!” 杨子溪哀叹着这人的不上道,嘴上解释道:“这种事情怎么能你说,你还是闭嘴吧,就当不知道。” 钟梨旅游的钱是助学金的事情肯定是石尧告诉晏海清的,现在她们知道事情的原委也是石尧通风报信。石尧简直是两边的猪队友,关键是自己还不自知。 石尧茫然问:“为什么不能说?” 杨子溪说:“你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她觉得自己内心的弹幕已经满屏了啊亲! “你想啊,晏海清都躲着我们了,肯定是不愿意我们知道,现在你去一说……”杨子溪说着说着就噤了声。 石尧问:“我去说怎么了啊?”他催促着杨子溪,却看到杨子溪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后方。 石尧回过头,看见晏海清关切的眼神。 晏海清把帘子掀了一半,看上去很尴尬的样子。她穿着店里的制服,率先把目光移开了,盯着地面道:“我以为你摔跤了……” 这话是对石尧说的,移开目光则明显是为了躲开杨子溪了。杨子溪在心里扎石尧的小人,然后处变不惊地对晏海清笑了一下,说:“晏海清,你在休息啊。” 晏海清正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躲着不见人的行为,现在杨子溪递了个台阶,她也就顺着下了,含糊道:“唔……石尧喊疼,我还以为怎么样了……” 晏海清看了看杨子溪,又移开了目光。 杨子溪说:“你作业写完了吗?我正好带了作业,你借我抄吧?”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写完了,但是没带。我不知道你今天过来……” 杨子溪笑了笑,说:“那没事,我自己写,不会做的时候能不能来问你啊?” 说了几句话之后,晏海清看上去没那么不自在了,她看向杨子溪的方向,却不太愿意看对方的眼睛,因此略微放低了视线盯着杨子溪的脖子。晏海清点了点头,说:“可以……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进去了?” 她指了指身后,语气虽然是征询的,但是意思很明显了。 杨子溪想着不如就现在说清楚,因此道:“去我那桌坐吧,有不懂的我可以直接问你啊,也省的你过来了,你还可以偷一下懒,刚刚石尧就偷了好大一个懒。” 晏海清沉默一下,道:“……旷工被发现了不太好。” 她话音刚落,店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难得朋友来了,海清你就陪你朋友坐坐吧,店里忙得过来,今天不计旷工。” 晏海清不解地看向店长,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店长要出卖自己。 店长慈祥地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晏海清过去。 杨子溪趁机抓住了晏海清的手,道:“店长都这么说了,那走吧。” 杨子溪扯着晏海清的手腕,四指恰好贴在脉搏上。晏海清骨架太小,一手环住之后还绰绰有余,因此大拇指就那样突兀地翘着。 晏海清猝不及防被抓住,手腕上传来微凉的触感。她下意识地挣脱了一下,竟然没成功,手还是稳稳当当地被杨子溪抓在手里。 杨子溪笑眯眯地看她,说:“来啊来啊,我请你喝咖啡~” 晏海清想说“我不想喝咖啡”,却不知道为什么,点点头跟在了杨子溪身后。 大概……是杨子溪力气太大、态度太执着了吧? 杨子溪连拖带抢地把晏海清拖到了自己那桌上,晏海清见到钟梨之后更是尴尬,坐在钟梨对面都不知道该看哪里。 杨子溪本来跟钟梨坐在一边,此刻顺势坐在了晏海清的旁边。这一桌靠窗,杨子溪这么一坐,相当于把晏海清离开的路都堵上了。 晏海清往旁边挪了挪,随后转头小声对杨子溪埋怨道:“你干什么……”比起杨子溪,晏海清面对钟梨的时候显然更不自然,因此宁愿跟杨子溪讲话。 钟梨皱着一张脸,看上去特别愧疚的样子,说:“晏海清……对不起……” 晏海清这才转头看向钟梨,道:“你……” 说了一个音节就止住了。 钟梨看着晏海清,说:“助学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申请了……”她站起来,鞠了个躬,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听起来特别疼,诚意也都在里面了。 晏海清忙道:“不要这样……你、你先坐好啊!”她本来想说没关系,但到底没有说出口。 钟梨依言坐下,眼睛红红的,似乎马上就要流下泪来。 杨子溪拿过作业闷头写,既然那两个人已经交流起来了,那她也没什么要说的,干脆当透明人。 钟梨红着眼睛,道:“钱我会还给你的……对不起……” 晏海清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用了……钱我不要。” 钟梨抿唇看向晏海清,以为对方不打算原谅自己。本来含在眼睛里的眼泪有了流出来的趋势。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我真的不要,学校既然决定把助学金给你,你再给我,那不跟我抢一样的么?我真的不要。”她站了起来,碰了碰杨子溪的胳膊,说:“让我出去吧。” 杨子溪早料到还钱的事情不顺利,却没想到晏海清态度这么坚决。“你咖啡还没喝呢。”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还是不喝了,我还要端盘子。”她顿了顿,说:“钱我肯定不会要的,要是你真的不安心……以后就别……”这句话晏海清没说完。 要是真的不安心,以后就别做这种事情了吧。 晏海清一点也没有让步,杨子溪只好叹了口气,把位置让了出来。 晏海清一出去就飞快跑到了收银处。钟梨看着晏海清的背影,自己做了错事,别人又不给补偿的机会,她心里觉得着急,眼里也忍不住流了下来:“长江,我怎么办啊……” 杨子溪也盯着晏海清看,叹了口气道:“没事,有办法的。” 来日方长,补偿人的办法还是挺多的。这条路不通就换条路,总归是可以改正错误的。看样子晏海清也没有特别势不两立,虽然不太愿意面对杨子溪和钟梨,但是也没有到憎恨的地步。 晏海清小跑着去找店长,店长一看到她就笑了,说:“说清楚了?” 晏海清回想了刚刚的对话,觉得应该算摊牌了,于是点了点头。她颇为抱怨地看着店长,道:“您为什么把我推出去啊……” 店长说:“小孩子哪有隔夜仇,我看她们也不是故意的,有矛盾就说清楚,解决就好了。钱你肯定没收吧?”石尧跟晏海清八卦的时候店长都在,这几个小姑娘之间有什么龃龉他都一清二楚,方才看杨子溪似乎是想来调解,于是就推了晏海清一把。 晏海清“嗯”了一声,神色复杂地回头去看杨子溪那一桌。没想到钟梨低着头似乎在说什么,杨子溪却突然抬头,眼神正好不经意间和晏海清的撞上了。 晏海清连忙移开目光,移到橱窗之后愣了愣,对店长道:“那群人是不是呆在外面很久了?” 在咖啡馆外面,有三四名男性站在那里很久了,什么也不干,就盯着杨子溪那桌看,表情比较凶狠,似乎来者不善。 店长看了看,随后皱紧了眉头。他走到门口,对着那几个男青年吼了一嗓子,道:“要进来喝咖啡吗?” 店长长得人高马大,声音特别浑厚,胡子留得很厚,特别唬人。他这样一喊,那群人立刻就散开了。 店长看着那几个人走远之后,来到了杨子溪那一桌,问两人:“你们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人结仇?刚刚那几个人好像是在盯你们啊。” 钟梨和杨子溪正在思考怎么给晏海清道歉的问题,闻言愣了愣,说:“没有啊。” 店长点了点头,说:“不管怎样,你们小心点。” 钟梨看着店长,突然道:“我可以来这里打工吗?” 杨子溪眼睛一亮,在心里赞道钟梨机智。要给晏海清道歉的话,只能在日常里找机会。可钟梨不像她跟晏海清是同桌,平常根本没接触。如果同样在这里打工的话就很方便了。 店长脑袋一转,也就想通了其中关节,于是答应了:“好啊。” 杨子溪看到不远处的晏海清,不知为什么,心里一动,问店长:“我能不能也过来打工啊?” 店长笑了笑,说:“行啊,从明天开始,七点四十过来就可以了。”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上班不能迟到哦。” 杨子溪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她不缺钱,来打工大概只是太闲了。 第21章 火锅 十月五日早上七点四十,晏海清出现在咖啡馆的时候,很惊讶地发现钟梨和杨子溪都在。 钟梨对着她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递过来一个包子,问晏海清:“你吃了吗?” 晏海清愣了愣,摇了摇头,说:“吃了。”然后去找角落里的扫帚,打算先把店里扫一遍。 咖啡馆的卫生是值班制的,今天其实不归晏海清,但她不想吃钟梨的包子,于是只好来打扫了。 没想到钟梨把包子往杨子溪怀里一塞,就试图过来抢晏海清手里的扫帚,“我来吧。” 晏海清拿着扫帚不放手,站起身来盯着钟梨看。 钟梨解释道:“我也来这里打工了……”她看了看晏海清,弱弱地问了一句:“我可以做卫生吗?” 晏海清仍然不发一言,把扫帚递给了钟梨,钟梨忙不迭地接下了,弯腰扫地。晏海清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了。 石尧的声音却插了进来:“钟梨你要帮我扫地啊?你怎么这么好!” 钟梨一愣,说:“今天该你扫地啊?”她把扫帚扔给石尧,道:“你自己扫!” 石尧忙道:“哎,你怎么这样呢,你都开始扫了……” 杨子溪把包子塞在嘴里,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她口齿不清地问晏海清:“你吃了吗?” 晏海清看着她鼓起来的脸颊,想伸手把它按平,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住了。 杨子溪见晏海清不说话,于是再接再厉道:“很好吃的。” 晏海清只好回答:“你吃吧。” 店长招了招手,示意晏海清过去。晏海清走过去之后,却听见店长道:“今天来了两个新员工,各种规矩都还不懂,要么你去教一教?” 晏海清瞪大了眼睛,显然不太明白这个吩咐的意义。 店长拍了拍晏海清的肩膀,慈祥笑道:“去吧。” 人家两个小姑娘都做到这种地步了,怎么说也得推晏海清一把啊。店长目睹着整件事情,觉得如果三个人因为这个误会而渐行渐远,等到以后一定会很遗憾的。 晏海清只得把杨子溪和钟梨叫到了后台那个小休息室里,对两人道:“店长让我跟你们说说规章制度。” 钟梨和杨子溪点了点头,都等着晏海清说话。 晏海清不自然地偏开视线,把该说的都说了一遍,包括制服、工资、桌号什么的。杨子溪听着这些,这才发现原来服务员的工作也是要记很多的。 晏海清复述完了之后问:“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杨子溪摇了摇头,钟梨却说:“有。” 晏海清看向钟梨。 钟梨把包包取下来,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说:“这个,你拿着吧。”她把鼓囔囔的信封塞到晏海清的手里,然后看着晏海清,特别希望对方能手下。 晏海清愣了愣,下意识地捏了捏信封,凭手感就知道这是钱。她立刻把钱塞回去,想要还给钟梨,没想到钟梨已经把手背在了身后,道:“我没有手我没有手我没有手……” 一副非得把钱给出去的痞子模样。 晏海清无奈,眼神朝旁边一转,瞟到了杨子溪身上。杨子溪和钟梨关系好,晏海清几乎把两个人等同起来了。 杨子溪摊了摊手,说:“又不是我的钱,你给我我也不会还给钟梨的。” 晏海清叹了口气,把钱塞到钟梨的包里,道:“我真的不要,你自己拿着吧……”看见钟梨仍然背着手,不去拿包包,她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你小心一些,不要弄丢了。” 说完晏海清就掀开帘子出去了。 钟梨求助似地看向杨子溪,道:“长江,怎么办啊……” 杨子溪说:“你先收好吧,找个机会再说。” 钟梨只得把钱好好收着了,然后跟杨子溪一起出去大厅,开始了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打工体验。 钟梨本来这一天能有很多时间跟晏海清相处,表达表达自己的歉意。结果真正工作起来,才知道原来没有打过工的新手完全手忙脚乱,哪里来时间跟晏海清接触。 杨子溪和钟梨奔波在桌子和出餐台,忙得头都是昏的。她们俩都是第一次打工,因此在新奇感的支撑下,倒还是尽职尽责地完成了任务。 到下午下班的时候,杨子溪的脚酸酸软软的。之前一直在走动倒没觉得,现在一停下来,靠着柜台休息了一会儿,疲惫就从脚板心开始,顺着神经传播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真的是要累死了……晏海清平常到底是怎么撑下来的? 杨子溪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敬佩地看着晏海清,对方似乎完全没有被影响,走起路来依然很轻快。 店长把所有兼职的人叫到一起,按照惯例给每个人结清今天一天的工钱。杨子溪拿到一百一十块钱的时候特别感慨,她真的是第一次当服务生,也是第一次凭着真正的劳动拿到钱。她举起钱,在灯光下看着粉红色的毛爷爷,竟然体会到了传说中“自己劳动挣钱的兴奋”。 店长拍了拍她的头,笑道:“你这孩子,还怕我给的钱是假的?” 杨子溪摸了摸脑袋,说:“第一次,第一次嘛。” 店长问钟梨和杨子溪:“你们俩以后还来么?”经过这一天他也看出来了,这两个孩子平常在家里肯定没干过活,看上去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今天的劳累吓到。 钟梨毫不犹豫说:“来。”她心想着肯定要找各种方法把钱还给晏海清,也就是说还欠着杨子溪两千,这工作虽然苦,但也真的是赚钱的好途径。 店长点了点头,道:“你们真的没有得罪人?今天有人盯着店里看了好久,不知道想找谁的茬,我把他们赶走了。不过你们最近得小心点。” 杨子溪一愣,说:“不会是来找我们的吧?会不会是店长你看错了?” 店长被质疑了,瞪着眼睛看起来特别凶:“我怎么会看错!不信你问海清,昨天和今天她都看到了,他们好像是盯着你们。” 晏海清突然被点名,反应了一下子之后点了点头,说:“对,昨天今天都在,看上去是在盯你们。” 杨子溪心大,觉得肯定没什么事。正好店长把晏海清叫过来了,于是她转头问晏海清:“要不要去吃火锅?” 晏海清一愣,“啊?” “今天我拿到第一笔工资了,”杨子溪扬了扬手上的钱,道:“当然要庆祝下啊,我请你吃火锅。” 晏海清很为难,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谁知石尧插嘴进来:“请我吗请我吗请我吗!带我一个啊!”他拍了拍晏海清的肩,说:“一起去啊!” 晏海清很犹豫地闭了嘴。 杨子溪在心里给石尧比了个大大的大拇指。goodjob,猪队友君! 杨子溪看了看晏海清,说:“你能把晏海清叫去,我就请你吃啊。” 石尧听完,眼睛兴奋地瞪大了。“晏海清,一起去吧!算我求你了!去吧去吧!” 石尧磨人的能力一流,晏海清皱着眉头,似乎不堪其扰。半晌,她皱眉看向杨子溪,说:“你今天工资都不够三个人吃的,难不成还贴本请客啊。” 杨子溪一听,心里一乐,拍拍胸脯保证道:“开心就好。我有钱,你要跟我做朋友吗?” 这是很过时的“壕做朋”梗了,可这时候用出来,其他人却没有听过。晏海清愣了愣,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们以前不算朋友?” 杨子溪扑哧一笑,说:“当然是朋友啦!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更是!” 朋友。 她一手挥舞着钱,另一只手去拉晏海清,道:“既然是朋友,那我们去吃火锅吧!” 两天之内,晏海清两次被杨子溪强行拉手,却还是有点不自在。她把手抽了出来,抿了抿唇道:“……那就去吧。” 终于连蒙带骗地把晏海清拉去吃火锅了,杨子溪和钟梨很高兴,石尧蹭饭更是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有石尧在,四个人在路上聊天还挺开心的。虽然之前有过助学金的龃龉,但只要当事人都可以不提,交流就还挺顺利的。 杨子溪选的是一家自助火锅,十年后这家店越做越大,每次去都要排很久队。重回十年前,这家店还没壮大起来,一去就有位置了。 也算是重生的福利之一。 晏海清看着价格很不自在,她大概知道为什么会有“请客”这一出,因此也就愈加不想欠人情。趁着杨子溪和钟梨去结账的时候,她把钱偷偷塞在了杨子溪的包里。 杨子溪回来的时候顺势拿来了一碟三文鱼和一碟娃娃菜,道:“这里的生鱼片特别俏,不过一个人一次只能拿一碟,我们先吃着吧。” 她加了一筷子,放在锅里过了一遍之后,扔在了晏海清的碗里:“晏海清来尝尝。” 晏海清受宠若惊,看着碗里的鱼不知所措。 在她发呆的空档,杨子溪已经把另一片三文鱼都烫过捞出来塞嘴里了。杨子溪再次鼓着腮帮子对晏海清说:“你吃啊,很好吃的。” 这话跟早上形容包子的几乎一模一样,晏海清就忍不住笑了一下。她看杨子溪满足的表情,觉得对方肯定没骗人。 晏海清笑了笑,也把鱼塞到了嘴里。鱼肉鲜美,蘸上酱料之后味道极佳,虽然有点烫,晏海清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有了美食的助攻,几个人之间也没有那么生疏了,相处起来越来越融洽。晏海清看上去那么冷静的人,到后来都跟杨子溪在锅里抢三文鱼,抢到面红耳赤。 杨子溪第一次看到晏海清的这一面。她从前以为晏海清是个阴沉的神经病,后来发现是个内向自制又努力的小姑娘,现在看到她毫无顾忌的一面,便忍不住在心里叹道:年轻真好。 少女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大笑,就算形象全不顾,也是朝气十足到令人羡慕的。 第22章 堵截 火锅吃到一半,晏海清终于忍不住自己去拿三文鱼了。 正在她离开的时候,她的包里传出了非常复古的手机铃声。 杨子溪听了好久,才听出来那是诺基亚的经典铃声。她没有接,打算等晏海清回来自己来处理,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可铃声刚刚停止,就又锲而不舍地欢快地响了起来。 如此重复响了四遍,似乎不达目的死不罢休。杨子溪朝三文鱼区看了好一会儿,也依旧没有晏海清的身影。 “会不会是晏海清门禁时间到了啊,”石尧笑道:“杨子溪你坐她旁边,帮忙接一下呗。” 杨子溪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从书包的侧兜里掏出一个已经破的不能再破的翻盖手机,连接处很脆弱,杨子溪翻开的时候竟然有点担心会把它掰断了。手机后壳上的漆都磨掉了,键盘也看不太清楚,只能凭借习惯来使用。 杨子溪看了好一会儿,才从裂掉的屏幕上看出来电人:【1】。 她不明所以,摁了接听键:“喂您好?” 电话里是一个女声,急急忙忙地说:“海清你快回来!你妈妈在家里昏倒了!” 杨子溪一愣,下意识道:“什么?” 那个女声显然没有听出来声音,继续道:“正跟我聊着天呢,不知道怎么就晕倒了,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海清你快回来!” 杨子溪皱着眉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不给晏海清爸爸打电话,但是也足够她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稍微把电话拿开了些,想确定来电人是谁,方便待会跟晏海清报告。可还没看清楚,电话就突兀地挂掉了。 杨子溪:??? “谁给我打电话了么?”晏海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因为店里很热,晏海清把外套脱掉了,只穿着粉红色的毛衣,还把袖子捞上去了,露出了半截白白的手臂。她一手端着一碟三文鱼,一手端着一只螃蟹,神情很兴奋,脸也红扑扑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抢鱼的时候太卖力。 看见这样子活泼的晏海清,有那么一瞬间,杨子溪甚至不太愿意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生活已经给晏海清施加了那么多额外的重负,为什么不能让单纯和快乐持续得久一点? 但杨子溪还是把手机递给了晏海清,说:“你妈妈好像昏倒了。” 晏海清一呆,忙把手上的盘子搁在桌子上就去接手机。急切得都像是从杨子溪手上去抢了。 石尧和钟梨也忍不住站了起来。 盘子没放稳,只有一半在桌子上,杨子溪连忙伸手扶了一把,免得掉在地上了。 晏海清一脸焦急地看着手机,看见电话已经掐了,连忙打过去。其间因为手机不灵敏,甚至自动关机,重启了一次。 在等待开机的那几十秒里,晏海清的手一直死死地攥着手机,关节处都已经泛白了,足以见得用力之大。而晏海清眉头越皱越紧,看上去就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却没有一滴眼泪。 将哭不哭的样子最是惹人怜爱,杨子溪忍不住伸手在晏海清的背后顺气。她的手沿着脊柱慢慢往下抚摸,手掌下的身体柔软而温暖,有点像是猫。 在手机终于再度亮起来的时候,晏海清的脊背忍不住颤动了一下。她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1”,那边倒是很快接了,传来了之前的那个女声和嘈杂的背景音。 “海清啊,救护车已经来了,你不要回家了,直接去市一医,啊?” 晏海清顿了顿,问:“余阿姨,我妈妈是怎么回事?” 余阿姨语速急促道:“我正在跟柔柔聊天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倒地上了,叫也叫不醒,具体的我也不懂,你快来医院直接问医生,听到没有?” 也许是因为那边情况兵荒马乱,余阿姨说到这里就挂断了电话。 晏海清捏着被挂断的电话转身就走,丢下一句:“我不吃了,先走了!” 杨子溪拿上晏海清和她自己的包,连忙追上去,道:“我们一起去。” 这空当里钟梨和石尧也收好了东西,跟着两人跑出了店里。 晏海清发现自己忘了包,连忙从杨子溪手里接过来,道:“谢谢,你们吃,不用管我。” 她一边拔足狂奔一边把包背上,看样子完全没有想过要跟其余三人一起去。杨子溪叹了口气,也追上去。 晏海清跑步的速度杨子溪上次就见识过了,现在对方有了焦急buff加成,杨子溪更怕追不上了。 刚刚吃过东西,跑了没一会儿胃就开始疼。杨子溪捂着胃,面目狰狞地跟在晏海清后面,眼睁睁看着晏海清飞快地跨上了自行车。 杨子溪招了个的士,跟钟梨和石尧上了车,总算追上了晏海清。她摇开车窗对晏海清喊:“上来,自行车太慢了!” 晏海清把自行车扔在路边,连忙上了车,正好坐在杨子溪的旁边。 晏海清喘着粗气,结结巴巴地问杨子溪说:“谢、谢谢……”她太着急了,那一瞬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还有出租车这种交通方式。 幸亏杨子溪叫住了她,不然等她蹬着自行车去医院,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想到刚刚的包和现在的出租车,晏海清心里越发感激,她看着杨子溪,解释说:“真的是……谢谢你们了……”她看了看车上四人,每个人都很关切地看着她,真诚又善良。 杨子溪摇了摇头,道:“刚刚才说过的,我们是朋友嘛。” 杨子溪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愣了愣,什么时候她已经这么自然地急晏海清之所急了呢? 晏海清抿着唇点了点头,心里五味杂陈。她念着晏柔柔的病情,因此并没有再说话,只是偏着头看向窗外。 晏海清他们到医院的时候,余阿姨正在手术室外面等。见到晏海清到了,她连忙抓住了晏海清的手,道:“海清你终于来了……” 晏海清问:“医生说什么了吗?” 余阿姨回答:“刚刚进去,手术做了一半儿,不知道什么个情况,没人解释。刚刚护士拿了好几袋血浆进去了,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几袋血浆”让晏海清的表情变了变,余阿姨见状知道自己失言了,又安慰道:“没事的,送医挺及时的,应该过一会儿就好……” 晏海清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安心多少。她反过来安慰余阿姨:“妈妈肯定没事的,多谢余阿姨把她送过来了……” 杨子溪三人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好默默坐在一旁。 余阿姨注意到他们,问晏海清:“这是你同学?一起过来的?” 晏海清点了点头,道:“是我朋友。” 余阿姨没有再问了,晏海清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杨子溪他们道:“火锅都没有吃完,你们还没吃饱吧,要不要再去吃点什么?” 杨子溪道:“没事,我们饿的话就去买东西,你不用管我们。” 晏海清抱歉地抿了抿嘴唇,道:“抱歉啊,下次我请你们吃回来……” 钟梨连忙摇手:“不用了不用了,反正是长江出钱。” 护士拿着木板夹过来,问:“谁是家属?来结一下救护车出诊费吧。” 晏海清连忙举手,跟着护士去了收银台,留下余阿姨和三个小孩子在手术室外面等。 余阿姨看了看他们,问:“你们是海清的好朋友么?” “我是她同桌,”杨子溪说,又划拉了一下钟梨和石尧:“他们是别的班的。” 余阿姨点了点头,说:“陪海清过来,你们都是好孩子啊。听海清说你们没吃饭,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杨子溪刚刚想说“不用”,结果马上听到了石尧的肚子咕咕叫。 钟梨道:“你不是才吃过了吗?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石尧很委屈:“我就是……饭量大啊……” 余阿姨笑了笑,说:“你们去买点东西吃吧,待会海清回来了我跟她说。” 石尧应下了,和杨子溪钟梨一起下楼,打算去找东西吃。石尧见到钟梨也跟着自己的时候特别诧异,道:“你跟来干什么?” 钟梨说:“我也饿啊。” 石尧嘟嘟囔囔,道:“那你还嫌弃我饭量大……”被钟梨一掌拍在后背上,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下楼的时候石尧问:“晏海清的爸爸呢?” 杨子溪想起上一世晏海清家里的情况,心里也觉得疑惑。她忍不住拿出手机百度“晏明”的名字,结果显示对方跟上一世一样,是房地产大亨,总资产不计其数,还在不断升值。 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不好对石尧和钟梨讲,只好道:“别问这么多了。” 他们下了楼出了医院,在附近的小巷子里随便买了一点东西吃。这条小巷安静又偏僻,平常只有病人家属会来买一点东西。可现在已经过了饭点,自然人更少了。 他们走了一会儿,杨子溪突然觉得不对,她假装漫不经心地朝后面看了一眼,道:“我现在怀疑店长没看错了。” 钟梨:“嗯?” 杨子溪说:“后面有几个男的一直跟着我们,应该就是店长看到的几个?我现在开始思考是我们中的谁惹麻烦了。” 石尧也朝后看了一眼,道:“那怎么办?我们跑吗?” “确定是谁惹麻烦之后,剩下的人就自己跑吧?”杨子溪开玩笑道,默默加快了步伐。 从咖啡店跟到这里,他们也真是有毅力。 三人频繁地回头看,后头那几人便察觉到他们被发现了。还没等杨子溪他们跑起来,他们就率先跑了起来。 杨子溪三人于是也撒丫子跑了起来,连手上的发糕都来不及顾上,掉到了地上。 可他们就算跑得再拼命,也抵不过人家体校的学生。跑了没两分钟就被追上了。这三四个男青年把他们逼到角落里,恶狠狠道:“钟梨是谁?听说把张锋的电脑黑了,小姑娘不得了啊!” 三个人都没说话,盯着对方看,心脏跳得飞快。 男青年扬起了手,瞪着眼睛道:“跟魏紫雨勾结了是吧?还用魏紫雨的电话骂张锋?我本来不打女人的,你这么贱我也忍不住了!” 也不知道他认不认识钟梨,他第一拳就冲着钟梨揍过去。钟梨跆拳道学了皮毛,倒也急中生智地躲过了这一拳。 那个男青年见自己打偏了,更是愤怒,挥手就要又来一拳。这一拳钟梨完全没有信心躲过,她拼命朝旁边跑开,口里叫道:“长江快跑!” 挥拳的男青年去赶钟梨了,其他的几个便围住了杨子溪和石尧,不让钟梨如愿。 就在钟梨以为自己绝对要被打的时候,一个男性的声音响了起来:“住手!我报警了!” 钟梨看过去,发现并不认识这个大学生模样的男青年。这个男大学生很快冲了过来,把追着钟梨的那个人撞开了。 被撞开的男青年很愤怒,对着男大学生就是一拳。其他人见有了帮手,留了一个人看着杨子溪和石尧,也都跑去帮忙。 杨子溪冲着留下来那个的裆部踢了一脚,就拉着石尧和钟梨飞快跑开了,管也不管被围攻的男大学生。 飞跑的时候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跑得愈发快了。 钟梨一边跑一边问:“那人是谁啊,他打得过吗?” 杨子溪十分确定对方打不过,不过她没说出来,而是说了相反的答案:“打得过,我们跑就行了。” 石尧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你认……识……吗……呼、呼……” 杨子溪以沉默作答。 她当然认识,那人是陆阳文。 第23章 请客 杨子溪一行三人狼狈地跑进了医院,这次连吃的都没敢买,生怕又有人追来了。 他们气喘吁吁,爬楼梯的时候惊魂未定。 钟梨感慨道:“还好有高手救我们……不然今天真的要被打了……” 石尧道:“杨子溪你认识他吗?” 杨子溪一愣,按照正常的时间线,现在肯定不应该认识对方的。她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认识!” 石尧“哦”了一声,道:“我看你那么确定他能打过,以为你认识呢。万一他打不过,那我们不是把救命恩人扔下了?” 杨子溪心想,那就当一命还一命吧,况且又不会真的被他们打死。 钟梨重新回想了一下整个事件,也觉得不妥。她忧心忡忡地对杨子溪道:“对啊,万一那个人被打了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找保安去看看?” 如果那个人不是陆阳文,杨子溪不会那样丢下人家,也不会不找帮手。可既然对方是陆阳文…… 杨子溪语气平静,表情冷漠:“那你们去吧,我上去找晏海清。” 她这个反应太过“忘恩负义”,钟梨有些不可置信,道:“长江你怎么能这样!” 石尧也劝道:“这不好吧……本来人家不用帮我们的啊……” 杨子溪只好扯了个理由:“我去陪晏海清,怕她乱想。你们去就好了,一定要跟保安一起过去。” 她这么说也有道理,于是钟梨石尧跟她就此分开,找保安去了。 杨子溪则踩着楼梯,一步一步朝上走。 方才陆阳文出现的时候她真的惊讶了一下,日子才慢悠悠地过了两个多月,杨子溪就已经快要忘记对方了。 从刚才陆阳文的表现来看,他肯定还不认识杨子溪。杨子溪要不是阴差阳错跟着晏海清来医院,也不会碰巧遇到了。 时间和历史果然是不能假设的东西,改变了一丁点,结果就会截然不同。 说实话,杨子溪对陆阳文的第一印象挺好的,不然最开始也不会接受陆阳文的追逐,在一起之后也不可能持续那么多年。陆阳文在不认识任何一人的情况下奋勇出头,倒是符合杨子溪以前对他的印象。 在陆阳文受到晏海清的诱惑决定背叛杨子溪的时候,杨子溪才发现这个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变了。 从前那个温柔善良忠诚坚贞的陆阳文不见了,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一切向钱看、不知感恩的混蛋。 刚刚得知的时候的确会愤怒,后来是惋惜和遗憾。直到现在—— 杨子溪回想起上一世陆阳文的转变,发现以前那些强烈而负面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不管陆阳文将救她或者再次背叛杨家,她都没有任何的感觉了。 她的目光不再拘泥于“自己被背叛”这件事情上,而是…… 杨子溪看向前方,晏海清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周围护士和家属来来往往,晏海清盯着某一片虚无,旁若无人,周围的环境都变得无关紧要。 看见杨子溪出现了,晏海清猛地回过神,对杨子溪扯出一个笑容,道:“余阿姨说你们去吃东西了,他们俩呢?” “遇到了一点意外,”杨子溪长话短说,随后走到了晏海清旁边坐下,问:“余阿姨呢?” “余阿姨的儿子该睡觉了,没有余阿姨在旁边睡不着,刚刚把家里吵得天翻地覆。余阿姨没办法,只能先回去了。”晏海清笑了笑,转头看杨子溪,说:“你怎么全身都是汗?跑着回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晏海清伸出了一只手,理了理杨子溪额前凌乱的刘海。 杨子溪感受到一只手拨弄着自己的刘海,偶尔指尖触到额头,清清凉凉的,贴在刚刚出完汗正在散热的额头上,很舒服。 于是杨子溪什么也不做,等着晏海清在自己脑袋上完事之后才道:“手术做到几点?”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杨子溪看了看手机,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九点多了。她对手术不了解,但是估计不会早于十二点。 晏海清肯定不会在母亲出手术室之前休息,想到她还什么都没吃,杨子溪忍不住问道:“你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晏海清摇了摇头,垂下眼帘,她什么都吃不下。 杨子溪叹了口气,站起来道:“晚上就吃了那么一点,手术没那么快完,还是吃点东西吧,不然会饿的。” 晏海清抬头看她,说:“没事,我真不饿。你是不是该回家了?你不用陪我,回家去吧。” 杨子溪却仍然固执道:“跟我一起去吃东西吧,你不饿我饿,你就当陪我。” 晏海清一愣,问:“你刚刚不是去买吃的了么?” 杨子溪不愿意多谈,只是道:“所以说,遇到了一点意外。你不是说要请我吃东西么,要么就现在吧?” 也许是杨子溪太坚持,晏海清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竟然屈服了。她非常无奈地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走一步,脚下便趔趄了一下。 杨子溪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道:“你再不去吃东西,等你妈妈出来的时候你又得进去了。” 杨子溪扶住晏海清之后就没有松开,挽着对方的手,看上去跟任何一对普通的高中闺蜜一样。晏海清在经历了数次的肢体接触之后也没有那么反感,她小心翼翼地回搀住杨子溪,两个人相互挽着手臂,一起下楼。 这对晏海清来说是相当陌生的一种体验。她小学开始忙着打工,因此人际交往方面稍稍弱了一些。她不是需要陪伴才能去厕所的类型,也不曾有人死皮赖脸地贴上来,因此挽手的时候怎么都觉得别扭。 也许是因为此时有些脆弱,晏海清竟然觉得,这种手挽手的亲密姿态也能让她稍感安慰。 杨子溪一直拉着晏海清,直接到了医院外面。 看到那些小商小贩的时候,晏海清还问了一下,“要不要吃发糕?” 杨子溪还惊魂未定,连忙摇了摇头,道:“我们去吃馆子吧。” 她们进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馆,里边油乎乎的,充斥着油烟的味道。杨子溪没嫌弃,晏海清倒是在坐下之前给双方的凳子上垫了一张卫生纸。 “谢谢,”杨子溪道,然后指着菜单对店长说:“青椒煎鸡蛋来一个吧,剩下的晏海清来。” 晏海清接过来,随便点了一荤一素一汤,还在犹豫再点个什么。 杨子溪大惊小怪:“两个人,吃两个菜不就好了?” “石尧和钟梨也没吃吧,等他们过来可以一起吃,要是不够可以再加,”晏海清对着杨子溪笑了一下,说:“今天我请客嘛。” 杨子溪点了点头,便拿出手机发短信,给钟梨报坐标。 晏海清问:“他们俩到底干嘛去了啊,什么意外?” 杨子溪把手机收起来,抽了一双一次性筷子玩了起来。她说:“遇到我的人渣前男友了,把他揍了一顿。” 这句话倒也没错,只是忽略了主语,两个分句之间也没有因果关系。 晏海清一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有男朋友吗?”晏海清小心翼翼道。 第24章 有毒 “你……有男朋友吗?” 面对这个问题,杨子溪愣了一瞬。她脑袋里一瞬间转过了许多想法,最后顿了一下,反问道:“问这个干什么?有人喜欢我?” 晏海清移开目光,盯着杨子溪把玩的那双筷子,道:“不是……你说你有前男友,所以我……” 晏海清只是很好奇,她想象不出杨子溪的男友该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所谓的“人渣前男友”到底做了什么。她对女生之间的闺蜜情谊不太熟悉,不知道以她们俩现在的关系是不是适合探听这种程度的*。 从结果来看,似乎还没到时候…… 杨子溪瞧见晏海清的样子,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她用胳膊推了推晏海清,成功让晏海清迷茫地抬起头,盯着她看。 杨子溪双目含笑,问:“该不是你喜欢我,所以嫉妒我前男友吧?放心放心,我现在没男朋友,当然也没有女朋友,你可以安心地追我啊。” 晏海清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对同性恋没有直观的概念,只知道不太常见,她初中班上有一个女同,因为太特立独行所以全校都知道。她想起来上次杨子溪也挑衅地问过她“你是同性恋吗否则为什么把作业给我抄”,晏海清就有点不自然了。 她“不不不”了几句,特别想问问杨子溪对同性恋的看法,可是……以现在的关系可以问吗? 晏海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恰好店主把菜端上来了,于是她把菜摆在桌子正中间。 杨子溪把手上一直在玩的筷子递给晏海清,自己另外拿了一双,道:“钟梨他们过会儿就要到了,我们先吃吧,饿死我了。” 杨子溪拿着筷子玩了好一会儿,到晏海清手里的时候,一端已经沾染了杨子溪的体温,有点温热。晏海清拿着那一头,却觉得有点烫手。 杨子溪催促道:“吃啊。” 晏海清才回过神来,拿筷子的时候特意拿在中段,避开温热区。 杨子溪看了一眼,笑了:“你筷子拿得这么矮啊,听说拿筷子越矮,以后嫁得越近,不知道对不对。” 晏海清“哦”了一声,看了看杨子溪,道:“那你以后是要嫁到美国吗?” 杨子溪道:“不嫁人,嫁人好麻烦的。”为了结婚,杨子溪和家人准备了好久,各种琐碎的小事真的特别容易激发负面情绪。当她知道陆阳文要悔婚的时候,她恨不得掐着陆阳文的脖子问:劳资忙了那么久你一句“不结了”就想打发掉? 至少十年内,她不会懂结婚的心思了。 晏海清又“哦”了一声,夹了一筷子鸡蛋,顿时表情变了:“好咸——!”她看着杨子溪,很佩服对方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吃那么多口。 杨子溪冲着晏海清得意地一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生活,生活。红尘的味道懂不懂?” 晏海清:“……”她沉默地起身,去接了两杯水。 一杯刚刚放在桌子上,就被杨子溪抓起来仰头喝了个精光。 晏海清:“……” “我还以为你不需要水来着,结果原来也觉得咸,不接着品味红尘了?”晏海清说。 “这红尘味太浓了,你简直就是万丈红尘里的一股清泉,直接滋润了我干涸的心灵。”杨子溪张口就来,一杯水下肚之后立马又夹了一筷子。 晏海清:“……”她拿着空杯子又去接了一杯水,放在杨子溪的手边,这才坐下来吃第二口饭。 “看来你真的很饿了。”晏海清得出结论。 杨子溪嘿嘿笑了两声,说:“当年在英国,我可是吃了一整年寡淡无味的土豆,你吃过那个之后才知道,咸有咸的好啊!” 晏海清一愣,重复道:“你在英国呆过一年?” 杨子溪夹菜的手一顿,惊觉失言。明明已经在注意言行了,没想到现在吃得太嗨,一时不察还是露出了马脚。杨子溪把菜喂进嘴里,说:“我表哥说的,我重复他的原话。” 也不知道这番话说服晏海清没有,晏海清没有继续揪着英国问,而是道:“你怎么学英语的啊,我写完形填空的时候总是选不对,明明单词都背了啊。”晏海清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很为这个问题烦恼。 晏海清各科成绩都很好,唯独英语有点拖后腿——对于晏海清这个成绩层次来说,英语115上下真的很低了。身为晏海清的同桌,杨子溪知道晏海清花了很多时间在英语上,可是成效却不如何。 杨子溪想了想,说:“学习一门语言,最好的就是沉浸在它的环境里。你周围没有外国人,只能多听英文歌多看英文电影,没事的时候听演讲也可以。习惯之后完形填空就可以凭语感了。” 晏海清还是皱着眉头,一脸迷茫。 杨子溪于是掏出手机,插上耳机之后塞了一个到晏海清耳朵里,道:“英文演讲我没下,不过有几首英文歌,你可以先听一下。” 于是晏海清和杨子溪共享一副耳机,在街边小馆子里一边品尝红尘一边听小清新英文歌,倒还是蛮惬意的。 两人吃了半碗饭之后,钟梨和石尧才出现在了饭馆里。 他俩一屁股坐在杨子溪和晏海清对面,对老板道:“再来一碗。” 杨子溪正在喝汤,晏海清问:“你们干什么去了?”虽然听上去挺合情合理的,但是杨子溪说的话晏海清一点也不信,只好来问当事人。 钟梨道:“我们买吃的时候被张锋找来的人堵了,还好有人见义勇为,我们才逃出来。然后我跟石尧又找保安回去看了看情况。”她喝了一口水。 晏海清闻言看了看杨子溪,这似乎是两个迥然不同的故事,把钟梨的话掰开看也分析不出来“杨子溪前男友”这么一个人设,倒是勉强和钟梨的前暧昧对象有点关系。 杨子溪的话果然不能信,包括后面英国什么的。 不过晏海清只是腹诽了一下子,并没有表现出来。她接着问:“然后呢?情况怎么样?” 石尧道:“我们去的时候,那群人已经不在了。英雄撑着墙好像很痛苦,不过没有大碍。我们要送他去医院看看,他死也不干。我们拗不过他,只能让他走了。” 形容完一系列事情之后,石尧还感叹了一句:“真是个好人啊……” 杨子溪敲了敲盘子的边缘,道:“快吃快吃,不吃就没了啊。” 石尧诧异问:“杨子溪,你就不关心救命恩人的情况吗?好冷漠啊……” 杨子溪看了石尧一眼,没说话。石尧耸了耸肩,弱弱地闭了嘴。 晏海清看了看杨子溪,不知为什么,就觉得这件事情肯定有隐情。不过杨子溪明显不想提,她也就顺势把杯子递给了石尧,道:“这菜有点咸,吃饭之前一定要先准备一杯水,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啊。” 石尧和钟梨立刻被吃的吸引了注意力,争相去盛饭倒水。 杨子溪瞅了晏海清几眼,也不知道对方这波解围是故意还是无心。 在晏海清的打岔和杨子溪的刻意回避下,陆阳文的话题再没有被提起了。他们四个人一起吃饭,在这个小馆子里竟然也吃得和刚刚的自助餐厅里一样开心。 不说别的,同仇敌忾地吐槽饭菜偏咸,就可以增进很多感情了。 四个人吃得饱饱地,一出饭馆就看到了医院的大门,晏海清的表情瞬间萎靡了下来。 刚刚一起吃饭侃天的时候还能暂时忽略晏柔柔的事情,可现在现实又压了过来。晏海清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晏柔柔什么时候可以做完手术,她甚至不知道晏柔柔是出了什么事。 石尧见状安慰道:“没事的,我问过护士了,是比较平常的手术。” 杨子溪讶异道:“你还懂这个?” 石尧自豪道:“那当然,我家可是开医院的!” 成功换来晏海清和杨子溪刮目相看。 钟梨嗤笑一声,道:“开精神病院的!” 石尧跳脚:“那也是开医院的!耳濡目染我还是懂一点的好吧!你现在改变态度的话,我还能给你一张打折卡!” 晏海清一愣,她本来以为钟梨说的“精神病院”只是调侃而已,虽然这种调侃让她感到不舒服。可现在看来也许是真的?她问:“南门?” 石尧点了点头,道:“对的,我爸刚刚被调过来当院长。” 杨子溪闻言挑了挑眉,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上次跟踪晏海清时,晏海清就是进了南门综合医院,拿了一些药出来了。这么说晏海清家里真的有谁有精神疾病?晏海清自己,还是晏海清的妈妈? “医院还兴打折卡这一套啊?”杨子溪问。 “拿药的时候可以打着折,抹掉一点零头罢了,”石尧吐了吐舌头,道:“我平常拿安神的药就在我爸医院拿的。” 杨子溪道:“那你能不能给我一张?我拿着好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石尧愣了愣,虽然不知道医院打折卡有什么好玩的,不过还是答应了下周带去学校一张。 杨子溪三人陪着晏海清到了手术室门口的时候,手术还在进行中。四个人在手术室门口齐齐坐一排,等着门开。 进了医院之后,晏海清的情绪明显更低落了,几乎到了连话也不愿意说的地步,就盯着地面发呆。 杨子溪再次分享给晏海清一只耳机,两个人安静地坐着听歌。而钟梨和石尧则只好拿手机上网。 随机了几首歌之后,晏海清突然轻轻地开口:“这首歌很好听。” 杨子溪点了点头,说:“是挺好听的,调子柔柔的很棒,不过歌词意思不太积极。” 晏海清“哦”了一声,道:“我只听到了painless。” 杨子溪重复了歌名:“《suicideispainless》。”她默默地把这首歌设成了单曲循环。 歌词什么的,只要调子好听就可以了。在这种时候强求积极正面,也是不合情理的事情。 “晏柔柔的家属在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护士来到了这里。 晏海清连忙站起来,耳机都被扯掉了,她道:“我是。” 护士看了看木板夹上的文件,说:“手术大概还有两个小时结束,之后要留院观察一下。你先过来把手术费和床铺费交了吧。” 晏海清一愣,问道:“大概多少钱?”她今天就带了几百块钱,之前往杨子溪包里塞了火锅的钱,交完救护车出诊费又在小饭馆里请了一顿,现在手头并没有多少钱了。 护士道:“两千六百多吧,可以刷卡。” 可晏海清连卡也没带。她皱着眉头,刚刚要跟护士商量等她回去拿了存折再交钱的时候,钟梨已经站了起来。 钟梨从自己包包里翻出一个信封,递给晏海清道:“我这里有两千,身上还有刚刚发的工资一百一,我们凑一凑应该差不多。” 晏海清咬了咬嘴唇,信封里的钱是钟梨带来“还”给她的,虽然这时候情况比较特殊,但是拿了之后又要怎么算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对护士道:“能不能等我回家去拿?一个半小时就过来了。” 钟梨的眼神明显暗了暗。 护士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晏海清本人,好心道:“爸爸呢?你一个小姑娘晚上回去不太.安全吧,既然你朋友有钱,先借着呗,明天拿了钱再还啊。” 杨子溪也在一旁劝道:“你回去再来太辛苦了,先垫着交了吧,不急在这一时。你身上还有六百块钱吗?不够我先借你,我不急。”她掏出了六百块,直接拉着晏海清的手塞了进去。 晏海清这才勉强同意了,接过了那个信封,跟着护士姐姐走了。 她走了几步,回头对钟梨和杨子溪强调道:“钱我明天就还给你们。” 等到晏海清走了之后,钟梨问杨子溪:“怎么办啊……” 杨子溪摊了摊手,道:“她肯借钱就不错了,已经改善很多了……剩下的慢慢来吧。” 晏海清交完钱就过来了,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先回去吧。” 晏海清指了指墙上挂的钟,道:“都快十点了,这么晚了父母也会担心的吧,我自己守着就可以了。” 钟梨早就收到了父母让她回家的短信,之前陪着晏海清,并不敢说出来。现在晏海清开口了,她也就顺水推舟道:“那我们先回去吧,晏海清你要注意安全。” 晏海清笑了笑,说:“晚上我就在医院租个陪床位,会有什么危险。倒是你们回家要注意安全,晚上太黑了,你们又被人给盯上了。” 杨子溪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个mp4递给晏海清,道:“里面有电影有书有歌,电应该也是满的,你拿着先用吧,你一个人要是怕怎么办。” 这个时候智能手机还不普及,杨子溪习惯了智能手机各种功能,现在只能随身带着手机和mp4,勉强凑全智能手机的大部分功能。 她怕晏海清不接,又立刻补了一句:“外国电影都是原声双语的,歌也有英文的,现在反正没事干,可以顺便练习一下英文,转移注意力。” 听到杨子溪这么说,晏海清笑了一下接过去,道:“谢谢你了。对了,明天麻烦帮我给店长请个假,我不能去工作了。” 石尧应下。 这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了,于是晏海清把三人送到楼下,看着三人上了出租车,就上楼了。 晏海清上楼之后才感受到了一丝冷清。之前杨子溪他们还在的时候,虽然互相没有交谈,但无声的陪伴也会给人力量。现在人走完了,晏海清看着空荡荡的走廊,莫名地觉得有点害怕,又有点寂寞。 她坐在之前的位置上,打开杨子溪的那个mp4,戴上耳机开始听歌。杨子溪列表里的歌大多很舒缓,在当下的情况下听倒挺能安抚情绪的。晏海清呆呆坐着,思绪不自觉开始乱飘:杨子溪每天听着这些歌,在想什么呢?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浏览了一下mp4里面的电子书,发现没有什么言情类的畅销小说,这点倒是和大部分高中女生很不一样。 晏海清此时心绪不定,看不下书。草草浏览了一下目录之后,就继续听歌发呆了。 等到晏柔柔被推出来的时候,mp4的电量已经用掉百分之五十三了。晏海清忙迎接上去,看见晏柔柔还闭着眼睛昏迷不醒。 她跟着医用床一直到了病房,看着医护人员把晏柔柔抬上了病床。她对医护人员道完谢之后,边坐到了旁边属于她的陪护床上。 病房是个六人间,有人看见是个小姑娘陪床,都很惊讶地问:“小姑娘来陪妈妈啊,你爸爸呢?” 晏海清答:“我还没出世的时候爸爸就不在了。” 果不其然收获了一堆同情的目光,也把其他的问候都挡了下来。 晏海清习惯了大家在听到她身世之后的同情,现在能够做到心如止水了。她帮晏柔柔掖了掖被角,就看见晏柔柔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海清……” 晏海清忙道:“妈妈,你醒了?要不要喝口水?” 晏柔柔说:“我们……明天……回家吧……” 晏海清一愣,问:“为什么?” 晏柔柔的表情明显是忍着疼痛,语句都成碎片式的了:“住在医院……很要钱吧……今晚就算、算了,我有点撑不住……明天一早回家……可以忍过去的……” 晏柔柔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在担心钱,这让晏海清感到很心酸。她叫了一声“妈妈”,然后握住了晏柔柔的手。 “我们有钱,先把病看好,可以吗?”晏海清不敢眨眼睛,生怕眼泪会掉下来。 晏柔柔苦笑了一下,道:“我们哪里有钱……房租还没有交呢。” 晏柔柔十月三号回来的时候,说找外公外婆借到钱已经把房租交了,让晏海清不要担心。可现在晏柔柔这么说…… 晏海清一愣,重复道:“什么?” 晏柔柔道:“对不起啊,妈妈没有借到钱……外公外婆他们也没钱……” 晏海清一愣,道:“那也不能不住院啊!” 晏柔柔说:“家里的钱先把房租交了吧,我在家养伤是一样的,海清,听话。”说到后面的时候,一向慈祥的晏柔柔表情已经严肃起来了,似乎要用这副表情说服晏海清。 晏海清咬了咬牙,说:“没事,我有钱,交完房租我还有钱。” 晏柔柔一听这话就知道晏海清在撒谎,家里有多少钱她一清二楚,她虽然不知道这个手术要多少钱,但是估算一下也知道她们家已经没有积蓄了。晏柔柔没有戳穿晏海清的谎言,只是苍白地笑了笑,道:“你先睡吧,很晚了。” “晚安。”晏海清愁容满面地对晏柔柔道,随后脱了衣服,钻到陪护床上了。 晏海清没带毛巾和香皂,医院倒是有免费浴室,可一次性毛巾和香皂是要钱的。晏海清舍不得用钱,只能暂时和衣而睡凑活一晚上,明天回家再洗澡换衣服。 她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晏柔柔痛苦的表情。关于金钱的加减法再一次充斥了她的整个脑袋,可现在家徒四壁,还差着房租和钟梨杨子溪垫付的两千六这两笔外债,即使能把一分钱掰成两分用,只怕也是不够的。 晏海清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后来实在是累得不行,迷迷糊糊将要入睡的时候,又听到了隐隐的抽泣声。 晏海清一下子就惊醒了,那哭声是晏柔柔的。她僵着身体不敢翻身,不敢让晏柔柔知道她没睡着。晏柔柔的泪水像是流过伤口的盐水,把晏海清的心脏刺得生疼生疼的。 晏海清憋着泪水,瞪着天花板直到天明。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杨子溪三人当晚坐出租车,按照钟梨、杨子溪、石尧的顺序先后到了家。 杨子溪到家之后,洗了个澡。出来之后收拾东西,在包包里找到了一小卷钱。 杨子溪对这卷钱完全没有印象,展开之后一看,这卷钱大多是十块二十。她数了数,正好是那顿自助餐的价钱。 晏海清的名字呼之欲出。 杨子溪一愣,完全没有想过对方竟然把钱还回来了,明明说好是自己请客的。 杨子溪想到刚刚晏海清说“要还钱”时的坚定,怜惜就泛了上来。她想了想,走出了房间,敲响了杨永的房门。 杨永正在看材料,见到杨子溪进来,有点惊讶地问:“怎么了?” 杨子溪随便坐在了杨永的对面,道:“我就找你聊聊天。” 都找到书房里来了,还坐在了对面……这副架势一看就不是随便聊聊而已。杨永于是放下了笔,双手交握撑在扶手上,微笑道:“聊吧。” 杨子溪指了指杨永面前的文件,道:“你看啊,边看边聊呗,你这样我慎得慌……” 杨永笑了笑,依杨子溪的,重新拿起笔,不过看得挺漫不经心的,道:“现在可以说了?聊什么?” 杨子溪想问问晏明的事情,百度到的太宽泛太简单,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可是面对杨永的时候,又不知道要怎样开头。她站了起来,走到杨永身后,给杨永揉了揉肩。 杨子溪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么“懂事贴心”的行为,老师让给父母洗脚写作文的时候她都是编过去的。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倒让杨永有些受宠若惊。 杨子溪揉了几下,不小心瞟到了杨永手上的文件。 那是两份评估文件,分别是对郊区两块土地进行估值,杨永正摆在一起,对比着看。 杨子溪看不懂细节,但是勉强能看个大概,就是说城西的那块比城东的那块要值钱。杨子溪愣了愣,指着文件道:“爸爸,这个是不是有问题?” 杨永闻言惊讶问:“什么问题?” 继揉肩之后,杨子溪又让杨永吃惊了一下。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商场上的事情了,甚至还敢于提出意见? 杨子溪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她觉得不对劲无非是因为有了重生的外挂而已。在她的记忆里,政府马上要在城东设立技术高新区,一系列的优惠政策随之而来,早一天入驻,多获得的利益不止一点半点。 上一世陆阳文还对她感慨过,要是杨永早一点在城东入驻就好了。 杨子溪支支吾吾,对着两份文件,头都是大的。她随口扯:“城西要建火车站,城东要建技术开发区……我觉得技术开发区比较有前景。互联网发展这么迅速,以后肯定会实现产业变革,死守着实体没前途。而且城西大家都知道有商机,土地炒得特别贵,城东没什么人买,投入小回报高……反正要我选,我肯定是偏好新鲜事物啦。” 这番话完全是外行说出来的,听着跟笑话一样。不过杨永并没有嘲笑杨子溪,而是摸了摸下巴,道:“我也在犹豫……因为晏氏似乎在偷偷地朝城东下手,这说明其中肯定有什么这两份文件没有考虑的因素。我还不知道晏氏的决策是不是正确的,不过肯定是有一点道理的。” 虽然杨子溪说得完全不在点子上,不过杨永觉得对这个项目再考察一下也没错。他当即做了决定,明天再组织一个资产估值的队伍对这两块地重新评估一遍。谨慎点总不会错。杨永摸了摸杨子溪的头,道:“对这个有兴趣?” 他倒真没想到杨子溪会对这种事情有看法,他一直以为女儿还是个小孩子,整天只关心一些风花雪月、吃喝玩乐。没想到不知不觉,女儿已经这么有想法了。虽然他不刻意引导杨子溪的发展,不过若是杨子溪愿意接手商场上的事情,他也是很高兴的。 杨子溪一听就知道杨永在打什么主义,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道:“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开玩笑,看着数字和各种决策分析,头都会大的。她还就真的只愿意关心一些毫无边际的事情,比如文学、哲学与爱什么的。 杨子溪犹豫了一下,道:“不过,我对八卦挺感兴趣的。爸爸有没有什么八卦可以听?什么都可以,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既然正好谈到了晏氏,顺着打探一下倒也不错。 杨永问:“你想听哪种八卦?” 杨子溪这次答得飞快,“比如晏氏的。” 杨永狐疑地看着杨子溪,想了想,道:“说起来晏家还真有个八卦,晏明的儿子不是得了白血病么,需要骨髓配型,听说找了好久找不到。” 杨子溪丝毫不知道晏明还有个儿子,更怕不会知道白血病什么的。不过既然杨永说了,她也就故作清楚地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 杨永接着道:“晏明发家以前去山村里支教过,听说跟某个山里姑娘定了情,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分了。晏明正在想办法找那个山里姑娘,我们都猜是为了救他儿子,指不定会留个种嘛。” 杨子溪听到这里,基本上就把晏海清的身世拼凑出来了。 为什么晏海清现在这么穷以后却那么有钱,也就可以解释了。杨子溪叹了一口气,原来上辈子的晏海清也经历过这么多痛苦,才会被暖男陆阳文趁虚而入,从而挖自己墙角么? 这么一想,杨子溪对晏海清只剩下同情和心疼。上一世的这个晚上并没有钟梨和自己在,也就是说晏海清一定被逼着在夜里回去取了存折。杨子溪想到晏海清在寒风里裹紧了衣服的情景,就觉得心酸得不行,也格外庆幸自己今晚跟着去了。 不过她疑惑的是,为什么晏海清的妈妈也姓“晏”? 杨永见杨子溪听得入神,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小孩子就喜欢听这种八卦啊?我还以为你喜欢肝肠寸断的爱情故事。” 杨子溪吐了吐舌头,道:“这种故事比较有现实意义嘛。爸爸,你说,晏明能找到吗?” 这个问题杨子溪早已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了杨永,也是忍不住自我假设。她一方面希望晏明快点找到晏海清,那么晏海清就不会每天到处打工这么苦了;一方面又担心晏明的出现是使得晏海清变阴沉的罪魁祸首。 接触过晏海清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孩子这么惹人心疼,似乎上帝对她尤其不公。 杨永想了想,说:“不知道那个山里姑娘有没有给他生孩子呢,那个年代发生这种事……那个姑娘还能不能活着都是个未知数。”他摇了摇头,很是感慨道:“你说他直接把那个姑娘给娶了,应该也不会出这么多事情了。” 杨子溪挖够了八卦,又给杨永捶了十来分钟肩膀,就叫着困了累了,退出了书房,回了自己卧室。 . 第二天,杨子溪本来不打算再去咖啡店打工了的。 当时要求打工只是突然的冲动,再深究一些,说白了不过就是要接近晏海清。今天晏海清摆明了不会在咖啡馆,也就没什么好去的了。 可钟梨早上就给杨子溪打电话,约她一起去咖啡馆。钟梨心里念着早点还给杨子溪钱,对这一份能赚工资的兼职非常满意。 在友情的压迫下,杨子溪被迫揉着眼睛爬了起来,到咖啡馆的时候眼睛都还没睁开。 店长冲她打招呼:“哟,你今天差一点就迟到了啊。” 杨子溪一看店里,熟悉的几张脸孔都已经到了。她苦着一张脸,道:“我迟到了吗?对不起啊。” 刚刚道完歉,杨子溪就抬手打了个哈欠。 店主哈哈大笑,说:“小丫头很困啊,昨晚干什么坏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失眠了。”杨子溪愁眉苦脸地对着店主道。 店主盯着墙上的钟,嘴里倒计时:“五、四、三、二、一!”他看了看门口,奇怪道:“今天海清怎么迟到了,这是头一回啊。” 杨子溪一愣,道:“钟梨没有说吗?她今天请假,她母亲……昨晚动手术了。” 店长笑了笑,道:“我当然知道,我逗你玩的,醒醒神。待会店里打烊了之后,我们一起去看看海清妈妈吧,慰问一下。” 杨子溪一听这个,连哈欠都不打了。她还蛮想去看晏海清的,不知道晏海清昨晚一个人在医院住得怎么样。 今天杨子溪干活就没有第一天那样卖力了,一来太困,二来态度上本来就比昨天懈怠。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她都没吃员工餐,就跑到休息室打算休息。 床还是上次晏海清指给她的那张,杨子溪这次小憩的时候,尤其仔细地把鞋子摆放得整整齐齐之后,才掀开被子。 一掀开被子,杨子溪就看见了压在被子下面的一叠卷子,仔细一看,正是这个十一长假老师布置的作业。杨子溪翻了翻,果不其然看见了晏海清清秀的字迹。晏海清已经做了一大半,就留下了语文和英语没写。 杨子溪一看就笑了,看来晏海清对文科真的比较苦手啊,连做题都要留到最后。 翻了几页之后,困意又出现了。杨子溪把这叠卷子和纸笔都装进了包里,打算待会儿给晏海清带过去——这个十一对方可能不会再来咖啡店了。 装好之后,杨子溪再次爬到了床上。一躺上去似乎就闻到了某种洗发水的香味。想到上次晏海清说的“这床只有她睡”,那么这香味一定是晏海清的了。 杨子溪一边想着一定要问问晏海清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一边沉入了黑甜的梦境。 明明昨晚什么都没有做,杨子溪却困得要命。她在这张单人床上睡得熟地不得了,似乎还做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杨子溪在一个又一个梦之间不断奔逃,瞌睡却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期间钟梨进来叫她起床上班,甚至在她的脸上拍了几下都拍不醒。店长见状只好阻止了钟梨,也就随杨子溪睡去了。他们店里也没缺人到非得抓这一个壮丁的地步。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沉西山。她坐在床上,看着休息室里的小窗子透进来的暖黄的夕阳,整个人都放空了,似乎陷进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贤者时间里。 怎么就睡了这么久?杨子溪呆呆地想。 店长掀开帘子探头看,正好看到杨子溪在穿鞋子。他笑了笑,对杨子溪道:“你这样不行啊小同学,叫都叫不醒,只好让你翘一下午班,今天工资只能拿一半没意见吧?” 杨子溪沉默了半天,回了一句:“这床有毒。” 店长哈哈大笑,说:“这床平常是海清在睡,肯定是她下的毒。你待会见到海清一定要审问她一番。” 杨子溪叹了口气,站起来,把床铺整理了一番,道:“店里打烊了?我们可以去医院了吧?” 如果真的有毒的话,那么毒一定是晏海清用的洗发水了。 晏海清这人,有毒! 第25章 借钱 杨子溪穿好衣服叠好被子,整装待发。 此时店员们正在收拾今天没有卖完的蛋糕,店长看了一眼,道:“你们分着吃了吧,带回家去给弟弟妹妹也可以,算是打工福利。” 这算是蛋糕店的惯例了,反正卖不完的蛋糕第二天也不会卖,倒不如给员工分了。 杨子溪看了看剩下的蛋糕,大多做工精细卖相好看。她纠结了好一会儿,说:“我能买两个么?今天没怎么工作,不好意思白拿蛋糕。”她吐了吐舌。 店长挥了挥手,大度道:“没事,拿吧拿吧,又卖不了几个钱。” 既然店长这么说,杨子溪也就只好不客气地选了两个草莓的。 大家各自分完了蛋糕之后,店长带着包括杨子溪他们在内的六人浩浩荡荡地关店出门,打算打车去医院。 刚走了没两步,店长就回头看了两三眼。钟梨顺势看过去,发现昨天跟踪他们的几个男生了,忍不住厌恶道:“这些人这么闲吗?” 店长问:“真是来盯你们的?” 有店长保驾护航,那几个人只敢隔得远远地跟着。没人的时候围追堵截,有人又怂了,钟梨很瞧不上他们,于是愤慨地对店长把昨天巷子里的事情描述了一遍,顺便也说了结下梁子的始末。 店长听完,沉吟了一会儿,道:“玩弄感情的人最不可取,竟然还找人堵小孩子。你们先去医院,我去教训教训他们。”说着,店长停下脚步,似乎要转头去找他们晦气。 店长刚刚往回走了两步,那群人就作鸟兽散了。店长不屑地笑了笑,道:“垃圾。” 钟梨盯着那群人逃跑的身影看了会儿,得出结论:“他们好像特别怕你啊,店长。” 店长神秘一笑,亮出胳膊上的刺青道:“虽然我不当大哥好多年。” 杨子溪当即就笑了,接了一句:“你不爱冰冷的床沿?” 同行的几人都笑了起来。 店长也笑了,惊讶道:“这歌你也听过啊?”笑完之后店长又严肃道:“不过说真的,这事情还是得解决。这种小骚扰防不胜防,突然给你们来一下,你们根本受不住。不说别的,昨天要是没人出头,你们不就被揍了?要我说,就得给背后的人渣一个教训,把他教训疼了,他就不会找这些人了。” “要么你们把人渣叫过来,我好好跟他‘交流’一下,保准没这些麻烦了。”店长又提议道。 杨子溪虽然也想解决这几个人,但是让店长出面就不好了。先动手的理亏,要是店长出手了,指不定被反咬一口。于是杨子溪拒绝了店长的好意:“没事,我会找到办法解决的,您就别出山了吧。” 杨子溪这么说,店长也就只好同意了,不过还是叮嘱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最看不起打弱者主意的人了。” 如此说定之后,几人买了一些水果到了医院。病房号是找前台问的,前台值班的恰好是昨天催着交钱的护士姐姐,一见杨子溪三人就笑了,道:“来看朋友啊,病房是603。” 杨子溪微笑着道谢,随后跟众人一同上了楼。 到了603,看到原来是个六人间的时候,杨子溪就皱了皱眉头。这个病房里充斥着泡面的味道和其他床传来的“欢声笑语”,环境很差,实在是不太适合病人恢复。她扫视一圈,没有看见晏海清,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六个病人中锁定看起来最像晏海清妈妈的那一个。 晏柔柔长得好看,虽然眉宇之间愁容尽显,却风情不减。杨子溪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张和晏海清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脸,于是走过去叫了一声:“晏阿姨好。” 晏柔柔本来在发呆,被叫了之后猛然回神,犹疑道:“你是……?” 店长笑了笑,说:“他们几个是海清的朋友,我是海清打工的咖啡馆的店长。” 晏柔柔连忙换上热情的笑容,道:“啊,你们好你们好,海清麻烦您照顾了。” 店长跟晏柔柔寒暄去了,杨子溪就退开了,看了看周围,发现了自己昨晚借给晏海清的mp4就放在床头上。 正在杨子溪思考mp4还有没有电的时候,她就听见店长问晏柔柔:“海清呢?” 晏柔柔道:“海清回家去了,拿点东西。” 杨子溪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没有看到晏海清。她从包里掏出刚刚从店长那里领的两个蛋糕,放在桌子上,对晏柔柔道:“晏阿姨,蛋糕送给你和晏海清一人一个,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吃草莓。” 杨子溪甜甜地笑了一下,成功使得晏柔柔一愣。晏柔柔看了看蛋糕,笑说:“海清最喜欢草莓,你有心了。” 杨子溪并不知道这个,不过碰巧蒙对了,她也还挺开心的,因此笑得更甜了。 店长一愣,拍了拍杨子溪的头,道:“你这小姑娘不赖啊,借花献佛计划得挺好的?” 杨子溪无辜道:“我说了要付钱,您不要嘛。” 店长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打趣完就笑了。晏柔柔显然被这两个小蛋糕哄得很开心,看着杨子溪问:“你叫什么名字?” “杨子溪,我是晏海清同桌。” 晏柔柔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来是你,海清跟我提过。听说你们关系不错啊,你还教她英语。互帮互助挺好的,以后也要继续结伴学习啊。” 不知道是晏海清之前已经帮杨子溪刷了好感度,还是杨子溪成功取悦了晏柔柔,晏柔柔显然很喜欢杨子溪,追着问了好几个问题。 杨子溪心里觉得晏柔柔漂亮,因此也都一一回答。不到二十分钟,晏柔柔已经邀请杨子溪下回去家里玩了。 说了一会儿,店长和几个店员都说该走了。 晏柔柔看了看时间,留客道:“应该快了,海清回去煮骨头汤了,过会儿就该到了。难得来一趟,让海清请你们吃顿饭吧。” 店长连忙摇头,道:“吃饭就算了,我家里人做好饭了,正催我回家呢。等海清到了我们就走了,陪你聊聊天解解乏就可以了。” 杨子溪无聊,走到窗户边朝下看,正好看见晏海清提着饭盒往医院走,还朝楼上看了一眼。杨子溪“嘿”了一声,抬手对着晏海清打招呼。 结果晏海清没有看到她,瞥了一眼之后便移开目光,急匆匆地往医院里边走。 等到晏海清走进了医院,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杨子溪才从窗子移向了门口,等着逮晏海清。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晏海清就提着饭盒上来了,走进的第一句话是:“妈妈,我做了排骨汤……” 紧接着看见病房里的众人,晏海清一愣,继而很惊喜地笑了起来:“店长,杨子溪,章姐,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店长笑了笑,道:“听说你今天请假了,我想着说这不容易,必须亲自来教训你一顿,所以就过来看看。你妈妈看上去还挺精神的啊。” 母亲总希望看见自己女儿与好人交好,见到晏海清惊喜而惬意地同大家打招呼,自然十分高兴,笑得眼睛都快没了。她指了指杨子溪拿过来的那两个小蛋糕,道:“杨子溪专门带来送你的,你最喜欢的草莓味。” 晏海清一愣,看了看杨子溪。 店长“啧啧啧”,摇了摇头道:“杨子溪,你看看你把晏妈妈哄得多开心。我都不好意思计较蛋糕的事情了。” 晏海清在店里打工很久了,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的手笔。虽说如此,可在场这么多人,也只有杨子溪记得她喜欢草莓,晏海清也有些惊喜。 杨子溪冲着晏海清眨了眨眼,眼睛里写满了调皮的笑意。 于是晏海清道:“那当然,我们是好朋友嘛。” 这是晏海清第一次在晏柔柔面前说起“好朋友”这个词,对象还近在眼前,晏柔柔忍不住多看了杨子溪几眼。 大抵当妈的都对孩子的好朋友特别关注,似乎这样就可以更加了解自己孩子。 店长道:“既然海清到了,我们也就不打扰了,留你们母子俩好好聊。我们先走吧?”店长征询似地问了众人,不出意料没有异议。 杨子溪也摆摆手,说:“那我走啦。” 晏海清象征性地留客,当然没留住。等到大家都走出病房之后,晏海清盛了一碗汤,递给晏柔柔。 晏柔柔接了过来,说:“上高中才认识的新朋友?看上去人挺好的。” 晏海清笑了笑,顺势坐在病床上道:“不好也不会做朋友了。” 她眼神一瞟,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mp4,赶紧抓起来,对晏柔柔道:“我出去一下。”便追了出去。 追上大部队的时候,他们等的电梯刚刚到。晏海清连忙道:“杨子溪,等一下!” 杨子溪不明就里,但店长他们已经站进了电梯,于是只好对其他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过会儿就下去。” 然后转身问晏海清道:“什么事?” 晏海清把mp4递给杨子溪,道:“谢谢。” 杨子溪一愣,没有接,道:“你留着先用呗,我在家有手机有电脑,但是你陪妈妈比较无聊。啊我忘了把充电器带来了。” 晏海清摇了摇头,还是强行把它塞到了杨子溪手里,她重复道:“谢谢。” 既然晏海清态度这么坚决,杨子溪只好笑了笑,收了起来,道:“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跑出来的?” 杨子溪觉得晏海清较真的性格特别有趣,像是在看待一个值得赞赏的后辈一样,因此笑容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宠溺。 晏海清沐浴在这“慈爱”的目光下,整个人都觉得有点不太好。想到即将说出口的话,晏海清觉得自己有点太阴暗了。 她移开了目光,咬了咬下唇,犹豫道:“杨子溪你……有钱吗?” 趁着杨子溪还没反应过来,她又破釜沉舟般地补充了一句:“能不能再借我两千块钱……” 哪有刚刚交上朋友就问人借钱的呢?这样做无疑使得友情不那么单纯,似乎自己只是为了钱而已。可晏海清实在没有人可以求助了,她回家拿存折的时候,正好遇到房东太太收租,交完房租,并没有多少钱交这些天的住院费。何况她还欠钟梨两千。 这厢里晏海清愧疚得不行,那边杨子溪却没想那么多,利索道:“可以啊,现金还是转银.行.卡?” 晏海清没想到对方答应得这么干脆,诧异地抬头。 杨子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道:“里边正好还有三千块钱,你取了再给我吧。密码是941222,我生日。”平常杨子溪并不会随身携带□□,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带上了,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晏海清并没有接这张卡,而是道:“我只借两千,你帮我还给钟梨就好了。我……我昨天说了今天还钱的。”她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啊,你的钱我只能过段时间再还了。” 杨子溪一愣,理解了晏海清的意思。晏海清一定还是不愿意收下钟梨“还”的钱,因此连欠钟梨的账也不愿意。 可是,晏海清宁愿欠着自己钱呢。 杨子溪笑了笑,说:“好啊,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反正这笔钱本来就是她的。 第26章 补课 杨子溪回家之后才知道舒梦雪来家里做客了,她到家的时候家里正好要开饭,舒梦雪穿得像个粉红色的球,一下子扑过来抱住杨子溪的腰。 杨子溪被撞得向后退了一步,接住对方之后问:“你怎么来了?” 舒梦雪抓着杨子溪的手,蹦蹦跳跳地朝房子里走,道:“我爸要来跟杨叔叔商量事情,我就跟着来啦,结果你不在家。” 这个小妹妹一直很喜欢自己,杨子溪是知道的。她摸了摸舒梦雪的头,道:“想我了啊?” 舒梦雪点点头,道:“杨叔叔说你早上七点多就出门了,你干什么去了啊。好早哦。” 杨子溪答:“我去打工了,赚点零花钱嘛。” 舒梦雪立刻以一种“你好可怜啊杨叔叔竟然克扣你零花钱”的眼神看着杨子溪,问道:“打工好玩吗,可以带我去吗?” 杨子溪笑着往自己房间里去,答道:“当然不可以,打工多累啊,你问你爸,你爸肯定不让你去。” 舒梦雪撇了撇嘴,道:“为什么你就可以去……” “因为我比你大,我高中了。”杨子溪把背包朝书桌上一丢,随口糊弄小朋友,心里一点愧疚之情都没有。 舒梦雪摸着杨子溪的包包,说:“高中就可以打工了吗?家教姐姐也是高一打工的。” “对啊,就你你水平,家教姐姐要教会你那得多累啊,反正我肯定不教。” “家教姐姐教我明明就一点也不累……”舒梦雪委屈道,又问杨子溪:“小溪姐姐,我可以看看你包里有什么吗?” 杨子溪随口应道:“随便啊。” 舒梦雪于是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梳子、镜子、唇膏、卫生纸、mp4……到最后竟然抽出来了一叠卷子。 杨子溪看到这叠卷子,才想起来刚刚探望晏柔柔的时候忘了还给晏海清了。 舒梦雪对着卷子上面的字惊叹:“小溪姐姐,你的字好好看啊……” 杨子溪走过去,拿卷子敲了敲她的头,道:“你一点也不关心我,这哪里是我的字,是你家教姐姐的字。” 舒梦雪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傻呵呵地笑了起来:“我都没认出来,就觉得挺好看的。小溪姐姐别嫉妒,你的字也很好看!” 小姑娘嘴怪甜的,杨子溪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听见舒梦雪问:“为什么家教姐姐的作业会在你这里?” 杨子溪说:“反正就在了呗,改天我还给她。” 因为中途出了晏柔柔的事情,晏海清并没有写完作业,英语和语文都还剩一半儿。今天已经是十月六日晚上了,再过一天就要上学了,晏海清拿什么时间来写呢? 想到这里,杨子溪在心里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明天又得去一次医院了么? 顺势,杨子溪也思考起明天要不要继续去咖啡馆打工的事情……打完工得下午五点了,晏海清哪里还有时间写作业。 舒梦雪“哦”了一声,拿起卷子看了看,上面的数学符号她都看不懂,于是感慨说:“家教姐姐好厉害啊……”说完她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补充了一句:“小溪姐姐也很厉害,高中生都很厉害!” 杨子溪笑了,问舒梦雪:“你作业写完了么,今天还这么浪。没人帮你检查作业,不会全是错的吧?” 舒梦雪却自豪道:“我不怕!明天家教姐姐来教我写作业!” 分明是在自证辣鸡,不知道为什么舒梦雪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炫耀模样,道:“家教姐姐会帮我改错的!” 杨子溪一愣,问:“她会来么?” 晏海清不是要照顾妈妈么,看起来为了钱很愁苦的样子,竟然还有时间和心情来做家教。 ……换句话说,也许正是因为在为钱发愁,所以家教更怕不能推掉了。 杨子溪想起刚刚借钱的时候晏海清那自责到极点的模样,忍不住心疼起来。 杨子溪想了想,说:“你作业带过来了么,我先给你看看。” 舒梦雪不明所以,道:“带了啊……难道小溪姐姐要教我做作业了么!”她睁大了眼睛,看上去很兴奋。 杨子溪笑:“是啊,我先给你预习一遍,到时候家教姐姐教你的时候,可以让她大吃一惊吧?” . 晏海清好不容易说服晏柔柔让她不要担心钱的事情,安心住院,转眼自己就开始发愁起来了。 正如杨子溪预料的,她一点也不敢推掉之前说好的家教。上午两个小时拿一百,对现在的她来说是根本不能放弃的进项。 为了照顾晏柔柔,晏海清白天并没有时间备课,只能熬夜写教案。第二天一早安抚完晏柔柔之后,晏海清按时到了舒梦雪的家里。 舒梦雪早早地起了,在家里等着晏海清。她喜欢杨子溪,也很喜欢晏海清,换句话说,长得好看对她温柔的人她都喜欢。又听说家教姐姐跟杨子溪在一个班上,全市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因此崇敬之情更甚。 加上昨天杨子溪辅导过作业,她迫不及待想让家教姐姐看看“进步了”的自己。 门铃一响起来,舒梦雪就冲去开门,把晏海清迎了进来。然而在看见晏海清的一瞬间,舒梦雪便问道:“家教姐姐,你没睡醒吗?” 晏海清最近几天劳心劳神,根本没有什么时间睡觉,也根本无法入睡。因此虽然才短短两天,精神上的虚弱就很快显示在了脸上。 晏海清一愣,随后打起精神来,道:“现在醒了。” 她是来工作的,那样一副颓唐的样子对不起人家付的工资。 舒梦雪虽然很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但很快忽略了。她拉着晏海清去了书房,道:“来写作业吧!” 晏海清点了点头,拉开了椅子让舒梦雪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舒梦雪旁边。 舒梦雪看了看晏海清,道:“家教姐姐,我写作业的时候你干什么呢?” 晏海清笑了笑,说:“我看着你写。” 舒梦雪眼神躲躲闪闪,道:“你不要看我写嘛!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啊!” 晏海清道:“我哪有什么自己的事?” 舒梦雪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叠卷子,递给了晏海清,道:“家教姐姐,你自己作业都没做完,还说我。”小女孩嘟嘟嘴,很傲娇。 晏海清拿到卷子的时候特别惊讶,她这几天已经完全忘记了作业的事情,要不是舒梦雪拿出来,明天她可能连作业都交不出。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舒梦雪,道:“杨子溪给你的?” 舒梦雪能拿到这个,怎么想都跟杨子溪有关系。 舒梦雪点了点头,说:“对啊,小溪姐姐还让我把这个给你。”说着,她又递给晏海清一个盒子。 晏海清接过来之后没有打开,随手放到了桌子上,便一本正经对舒梦雪道:“先写作业吧。” 舒梦雪问:“你不看看是什么吗?” 晏海清道:“补完课再看。”现在是工作时间,总跟对方聊别的应该算是玩忽职守了。 舒梦雪撇撇嘴,慢吞吞地掏出作业,趴在桌子上开始写。 上一次这个时候,晏海清恰好从书桌上发现了折纸星星有的长条纸,便就在一旁折纸星星,等舒梦雪写完之后送给对方。那是无意的行为,但是效果不错,所以晏海清这一次又带了很多提前折好的小星星过来了。 舒梦雪写作业的时候,晏海清就坐在旁边,一边折星星,一边是不是分神去看看舒梦雪的进展。紧接着晏海清就发现,小姑娘的作业基本上全是对的。 初一的知识点的确很简单,但是从上次家教的经验来看,这正确率放在舒梦雪身上很不可思议了。舒梦雪写得入神,她也就压下疑惑,打算等舒梦雪写完之后一并询问。 这一次舒梦雪不仅正确率高,而且尤其快。晏海清本来以为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写完的作业,舒梦雪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写完了。 小姑娘把作业递给晏海清,洋洋得意道:“家教姐姐,你给我检查吧。”那模样自信得很。 晏海清折纸星星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现在再次检查一遍,挑着几个错误跟舒梦雪改了,然后道:“今天有进步呀。” 舒梦雪昂起了胸膛,道:“我很厉害吧!” 晏海清又问:“你昨天去杨子溪家里去了吗?卷子是她给你的?” 舒梦雪点了点头,道:“对啊,她说她已经写完了,要我告诉你。家教姐姐,你怎么也不喜欢写作业呀?” 这句话一出,晏海清就已经确定,杨子溪绝对提前帮舒梦雪补过课了。虽然杨子溪的动机她还不是很清楚…… 难道是帮着自己分担工作? 晏海清一边想着,一边摸了摸舒梦雪的头,夸她:“你真棒,写得都对!” 舒梦雪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了,还以为自己和小溪姐姐一起把晏海清糊弄过去了。她心中窃喜,笑着说:“我进步这么大,家教姐姐你会奖励我吗?”说完她睁大了眼睛,特别期待地看着晏海清。 晏海清拿出昨晚熬夜剪好的小红花,递给舒梦雪道:“这个可以吗?” 舒梦雪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叫道:“家教姐姐又送我礼物了!”她朝门外跑去,口里喊:“妈妈妈妈,你看家教姐姐奖励我了!” 晏海清看着舒梦雪的背影,笑了笑,小孩子的快乐来得真简单。等到舒梦雪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似乎已经下楼的时候,晏海清转头收拾书桌,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那个据说来自杨子溪的盒子。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拆开它,结果看见了陪伴了她一个夜晚的mp4,充电线和耳机都好好地装在里面,还附带了一张小纸条。 【我重新下了一批歌,还有几个演讲,你拿着先听吧。】 落款处画了一个微笑的火柴人,画技很差,放到几年后,妥妥的“灵魂画手”。 晏海清竟然成功get了杨子溪的点,她看着这个简易到有些丑陋的小人,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第27章 奶茶 晏海清毕竟是个大学霸,即使十月七日上午才拿到没有做完的半截作业,也成功在上学之前写完了。 第二天常易收作业之前,杨子溪特地问晏海清:“你作业写完了么?” 晏海清笑了笑,在包里翻了翻,把卷子递给杨子溪,道:“当然写完了,怎么,你没写完?” 杨子溪状似嫌弃地把卷子推开,说:“我肯定写完了好吧,我本来打算给你抄的。” 晏海清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杨子溪,道:“谢谢你。” 杨子溪一愣,道:“怎么了,它有什么问题吗?” 晏海清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说:“你自己用吧,这太贵重了,我怕弄坏了。” 杨子溪说:“我真用不着,要么就放教室里,自习课的时候一起听吧。” 常易见两人推来推去,因此好奇道:“这是什么啊?”她看了一会儿盒子,说:“mp4?学校不是不让带这个的么?杨子溪,你什么时候借给晏海清的啊?” 杨子溪说:“放假的时候。” 晏海清仍然在拒绝:“自习课我要写作业,你要听的话自己听吧。” 常易便道:“你们都不用的话,借给我用吧?里面有些什么歌?”说着,常易伸手,似乎要拿过去。 晏海清只好手上稍稍用了些力,把盒子压下来,道:“那我自习的时候听吧。” 杨子溪满意地笑了笑,把盒子放在晏海清的桌肚里,紧紧挨着自己这边的桌壁,道:“放在你这里,我要听的时候拿,我的桌肚太满了。” 晏海清点了点头,同意了。 常易“切”了一声,嘀咕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放假前明明还算是冷战状态,顶多有些缓和的迹象,可也绝对没到可以互相在对方抽屉里拿东西的地步。 杨子溪笑了笑,到底是什么时候呢?十一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回想起来不太像四天里可以完成的。可就这短暂几天里,她就已经不知不觉跟晏海清成了好朋友。 正在思考的时候,晏海清小心翼翼推过来一颗纸星星,道:“给你。” 杨子溪转头,看晏海清正在做作业,头发滑落下来,把侧面挡住了一半。晏海清一边唰唰唰动笔,一边漫不经心道:“奖励你按时完成作业。” 晏海清捏笔捏得特别用力,写字的时候似乎跟桌子有什么血海深仇,一笔一划把桌子都弄得耸动了起来。杨子溪看着这样的晏海清,心里却莫名其妙闪过一个疑惑:晏海清该不是在害羞吧? 她盯着那颗纸星星,福至心灵地拆了,展开到最后,看见了一个词:谢谢。 也许是为了跟杨子溪的灵魂画作相呼应,晏海清在后面换了一个小小的头像,微卷的长发,右斜的刘海,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分明画得是杨子溪,画工比起杨子溪来说好了不少,至少画风不会被评论为“剑走偏锋”。 杨子溪不由自主地笑了,把它依原样折好,放在了文具盒里。 上午最后一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杨子溪戳了戳晏海清的胳膊,然后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中午是不是要去奶茶店打工?】 一到上下午最后一节课,晏海清就跑得飞快,这已经是惯例了,不过是杨子溪第一次向晏海清确认这件事情。 晏海清懒得写字,于是直接把手伸到杨子溪的面前,做了个ok的手势。 杨子溪于是把那张纸条拉过去,又添了一行字推过去。 【你午饭都是怎么解决的,要不要我在食堂买了给你送过去?】 晏海清一愣,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在关心这个。学校的奶茶店规模特别小,请人之后又不愿意给太多福利,每餐都是两个面包加上一杯奶茶。晏海清早已经吃厌了,但她还是回道:【不用了,店里包饭的。】 杨子溪没有再回复过去了,因为桌子上的手表显示离下课只有二十秒了。她在心里对着手表倒计时,二十、十九、十八…… 到了零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晏海清如同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杨子溪虽然已经见识过了,却还是目瞪口呆,对方跑步快都是这么练出来的吧? 她把笔装到文具盒里,又看见那颗小星星,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才下楼去找钟梨。 因此晏海清在奶茶店里看见了提着几个菜和三碗饭的杨子溪和钟梨。 她从后台出来,头上戴着印着奶茶店logo的滑稽帽子,诧异问问:“你们是来买奶茶吗?” 杨子溪和钟梨把饭菜递过去,道:“顺便给你送饭。” “不是不是,”晏海清急了,道:“我不是说了不要了么,怎么还真来了……” 瑛姐探出头来,笑着道:“同学给你送饭来了你就吃吧,吃完了再来忙活。” 晏海清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经常跟着他们吃面包,其实瑛姐也很看不下去。 杨子溪道:“你看看,漂亮姐姐都这么说了,我们先坐下来吃吧。” 瑛姐听见这句话很是高兴,对晏海清道:“吃吧吃吧,想吃多久吃多久!” 奶茶店里有两张小圆桌,差不多就能坐六个人的样子。平常都没有什么人,于是杨子溪她们三个人占了一张桌子,把菜摊开来,就端着纸碗开始吃午饭。 杨子溪道:“随便在食堂打包的几个菜,水平就那样吧,不过你可能还没吃过食堂菜?” 晏海清笑了笑,说:“开学之后就在打工,我还真没吃过……”她把筷子放下,道:“等一会儿。” 杨子溪看着她去了后台,不一会儿拿出来三杯奶茶,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杯,道:“送你们喝。” 钟梨迫不及待把吸管□□去喝了,杨子溪却还有些犹豫。学校奶茶店的奶茶放了太多糖精,她并不是很喜欢。 晏海清问:“怎么了,你不喝吗?” 当着人家员工的面,杨子溪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嫌弃人家,只好也把吸管□□去,喝了一口。 虽然口感还是很劣质,却没有记忆中那样难喝。 甜甜的,甜得恰到好处。 对于这一次“探望”,晏海清看上去挺开心的。不过她还是对杨子溪说不要再送了。 这样吃饭,必然不能工作。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店长难免有想法。杨子溪一想是这个理,于是同意下次再也不这样做了。 十一过后,两个人的确亲密了不少。这不仅体现在抽屉空间的互用上,同时也体现在放学后。 杨子溪收拾完东西正打算下楼的时候,被晏海清叫住了:“杨子溪,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杨子溪并不知道她们俩的家是不是一个方向,不过晏海清这么说了,她也就停下来,靠在桌子上等晏海清收东西,同时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把mp4拿着,放学校里不安全。” 晏海清把盒子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杨子溪。杨子溪却摆了摆手,道:“我东西都收拾好了,懒得打开包包了,你拿着吧。” 晏海清似乎并不打算按照杨子溪说的做,依然把盒子朝杨子溪递。于是杨子溪又补充了一句:“明天你再带来呗,我又不是送给你了。” 晏海清这才犹犹豫豫地放在了自己包里,同时道:“明天充完电我再带过来。” 晏海清收拾完之后,杨子溪跟她一起下楼去找钟梨。下楼的时候瞎聊天,杨子溪问晏海清:“你家在哪里?晏阿姨还没回家吧,你今天去医院还是回家?” “还在住院,医院太远了,上学的时候我就住在家里。”晏海清答,“我家在金凤路,离学校很近。” 杨子溪回想了一下金凤路,道:“啊,那我们只能一起走学校门口那段路了,我住西北路。” 晏海清笑了笑,说:“那就只走一段呗。” 回家路上第一次三人同行,第三个人还是自己“亏欠着”的晏海清,钟梨自然也很乐意。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聊天,讲点八卦、抱怨一下老师什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岔路口,晏海清摆手对两个人说再见,笑得很开心。 这是她初中以来第一次跟别人结伴回家。 杨子溪钟梨也微笑着对她说再见,随后分道扬镳。 由于房租的关心,晏海清的家在比较偏的地方,回家的路上有一天荒无人烟的小路。晏海清平常走着一点也不怕,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有点心慌。 她走几步就要回头看一下,次数多了之后就想起来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人的肩膀上有两盏可以防止鬼靠近的灯,夜晚里回一次头就会吹灭一盏,两盏都灭掉的时候,鬼就可以近人身了。 她越想越害怕,于是便不敢再回头看,只得埋头前进。 可身后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杂,不像是一个人能够发出来的。晏海清害怕得不得了,也顾不得别的什么,抓紧了背包的肩带,就开始没命狂奔。 脚步声也快了起来。晏海清心想,难道鬼也靠跑步?只能跑得更快。 转弯的时候用余光一瞟,晏海清才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不是鬼,而是几个人高马大的男性。 这一瞬,晏海清就确定对方是张锋找的人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着自己。 可这也没有缓解晏海清的恐惧,她继续跑,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跑到家,也不知道会不会在那之前被堵到。 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晏海清把突然出现的一双手抓了进去。 “啊——”她刚刚要惊呼,那双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第28章 保镖 这双手粗糙宽厚,绝对不是晏海清熟识的任何一双手。 晏海清冷汗便下来了。 若是张锋找来的人,她好歹还知道底细,可这个男人带来的是未知的危险。 晏海清挣扎着,那双手便捂得更严。晏海清用余光去看背后,看见这人戴着墨镜,表情比店长还要狠绝。她便愈发害怕,脚下不断踢着,她宁愿被那群人发现。 就听见身后那人道:“小姐,请不要出声。” 张锋找来的那群人循着声音朝这边走来,身后那人道:“我去对付他们,你不要跑了。” 在晏海清温顺地点头之后,男人方才把手拿开。 墨镜实在太像黑社会大众款,晏海清心扑通狂跳,在男人的手快要离开的时候,她在对方虎口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大叫道:“别过来!” 男人措手不及,立刻回身妄图再度控制晏海清,晏海清一脚踢在对方裆下,趁着男人吃痛的时候朝着小巷深处跑了。 张锋找来的人到了巷子口,瞥见晏海清的背影在巷子里穿梭,中间却隔着一个弯腰的男人,于是对男人道:“兄弟,麻烦让个路吧。” 那男人刚刚经历了那样的痛楚,现在却已经直起了身,摆了一个格斗的姿势。 晏海清完全不敢回头,全身的力气都用来逃跑了。索性她对地形熟悉,七拐八弯地把那些人都甩在身后。 这时她顾不得什么鬼不鬼的了,见没人追来便靠在墙壁上喘着粗气,眼前似乎金星乱闪,意识模糊。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晏海清的意识回笼,只觉得害怕。她掏出手机拨了杨子溪的手机,因为气还没喘过来手都在颤抖。 杨子溪不一会儿就接了,语气听上去特别欢脱,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晏海清在电话里喘着气。 杨子溪便疑惑问:“你怎么了?刚刚和人赛跑了?” “我刚刚被……张锋找来的人……追、追了……”晏海清换了一口气,说道。 杨子溪的语气便严肃起来了,道:“他们又盯上你了?真是渣滓!你现在在哪里,跑出去了么?” “但是有另外一个男人抓了我,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好不容易才跑出来,你们那边怎么样,也要小心点。”晏海清道。 杨子溪一听大惊失色,忙问道:“你现在还好吗?还有别的人吗?要不我去找你吧,你这样太危险了!那人是谁你不知道吗?”她噼里啪啦问了一长串,自己都未察觉出语气中的急切。 晏海清道:“没事了,我马上就回家了,你不要担心。我就是告诉你们一下,让你们小心点,那个男的看上去像黑社会,我怕他有同伙去找你麻烦。” 杨子溪又说要找人来帮忙,被晏海清拒绝了。晏海清的家快到了,这附近住得也都是熟识的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她就是摸不准男人来历,不知道杨子溪那边会不会有危险,所以提醒一下。 几个来回之后,杨子溪终于被说服了,她叮嘱晏海清:“一定不要一个人回家了,尽量找个人陪。哎呀这不行,明天我陪你回家吧。” 晏海清忙拒绝:“谁知道他明天还会不会来,还是不要了,我们各自小心吧……” 杨子溪义正言辞:“就是因为有可能再来,所以更不能让你一个人了。就这样说定了,你快回家吧,回家了再挂电话。” “……”晏海清对对方不讲理的独断绝望了,只得一边走向家里一边跟杨子溪描述周围情形,直到进了家才挂断电话:“我回家了,晚安。” “晚安。” 这天晚上发生了这么一件意外,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杨子溪就缠着晏海清仔细盘问:“张锋找了几个人?另外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看上去是黑社会还是保镖?最后怎么了?他们打起来了吗?你最近有没有招惹什么社会上的人?你妈妈呢?房租钱都交了吧?” 问题太多,就差让晏海清把昨天的场景画下来了。 身为当事人的晏海清倒没有那么大惊小怪,经过一个晚上,她几乎已经不觉得那是危险了。尤其是在杨子溪的衬托下。“没事的,你不要想太多啊……也许是个路见不平的好人?” 到底是心太大。 杨子溪忧心忡忡,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太没有危机意识了。她愁得不行,道:“这不行这不行,市里太不安全了。你要加强安全教育。”说完这句话,她又忍不住想问:“最近有人去医院探望你妈妈吗?” 也许是杨子溪太疑神疑鬼,听见晏海清的描述,她竟然有一瞬间联想到了晏明身上。晏明不是正在寻找晏柔柔母女么?而且那个男人的行事原则并不像找茬的,倒像是来保护人的。 晏海清疑惑道:“这事跟我妈妈有什么关系吗?” 杨子溪摇了摇头,道:“没。不过从今天晚上开始,我送你回家。” 晏海清道:“真的不用,要是真来了的话,你一个女孩子也没什么办法啊,我还担心你怎么样呢,你跑得那么慢。” 从两人开始说这事的时候,杜宇便一直趴在一旁听,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话道:“听说最近有个杀人犯逃窜到我们市了,你们都要小心啊。” 常易回过头,道:“对,尤其是杨子溪,你长得这么好看,又一看就很有钱,一定要小心。” “……”杨子溪一瞬间竟然听不出这是褒是贬,只得沉默。 常易又转头去问晏海清:“晏海清你说是吧,杨子溪半夜走在路上超危险的。” 晏海清突然被这样问,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支吾了一会儿之后只能胡乱“嗯”了一声,然后对杨子溪道:“真没事,不用你操心了。常易说得对,你很危险,所以不要跟我一块儿回家啦。” “是吧是吧,杨子溪你还是小心点,让晏海清一个人回家吧,她没事的。”常易道。 杨子溪看了看晏海清,对方正在诚恳地劝说着自己,眼睛里单单纯纯,什么杂质也没有。她眯了眯眼,漫不经心道:“那不能,要说危险的话,晏海清跟我也差不多吧?像晏海清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不会心疼自己可不行。” 杨子溪实在是很看不惯晏海清不拿自己生命安全当回事的态度,正烦躁的时候遇到常易怪腔怪调地夸自己顺带损晏海清,心里就很不爽,一个没忍住就说出来了。 话一出口,晏海清一愣,似乎没想到对方这样直白地夸自己好看。她顿了顿,觉得怎么反应都不好,只能再次胡乱地“嗯”了一声。 常易僵了一下,然后转过了身,把凳子向前拖,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当天晚上放学的时候,杨子溪又一次早早收拾好东西,在一旁等晏海清。 晏海清有些过意不去,道:“我觉得他们今天不会来了,两批人都是。你要是陪我回家了,你自己怎么回去呢?” 潜台词便是不用陪她回家。 杨子溪笑了笑,说:“姐今天叫你看看什么叫护国骑士团!” 晏海清:“……” 她以为杨子溪是在开玩笑,到了校门口,才发现自己真的涨了见识。 门口一字排开五个男人,穿得很工整,都带着墨镜。他们姿势很规矩,单单是站着就气势十足。这五人占了校门口的半壁江山,学生们都不敢从这一半校门走,只得从另一边校门出去。本就拥挤的校门只剩下一半,还有人驻足观看,因此校门很快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杨子溪一出校门,那群人便自动迎了上来,把杨子溪、晏海清和钟梨围了起来。 晏海清目瞪口呆,缓了好一会才道:“这是啥?你的表哥们?” 校门口看热闹的学生们都窃窃私语。 “护国骑士团啊。”杨子溪吊儿郎当道,同时斜眼看着晏海清。 晏海清被震惊之后的一副呆滞面孔成功地取悦了杨子溪,杨子溪笑了笑,说:“不把你们都送到家我还是不放心。” “好酷啊!长江你请来的么?”钟梨感叹道,随即跟保镖大哥搭话:“你们在哪里学的身手啊,能不能把我也介绍过去?我觉得你们帅爆了!” 晏海清看了看这群人,欲言又止。杨子溪道:“你不发表什么看法么?” 晏海清这才犹豫地附耳道:“保镖要很多钱吧?用不着这样吧……” 杨子溪听完,拍了拍晏海清的脑袋,道:“小孩子看问题的角度不要这么狭隘,安全最重要。” 她们一路朝着晏海清的家里走,途中经过了很多个幽黑的小巷。晏海清给杨子溪和钟梨讲了那个鬼和肩灯的故事,没想到一个都没有吓到,钟梨还在问:“还有呢还有呢?” “你们怎么胆子这么大啊,”晏海清撇撇嘴,很是失望:“早知道我就不讲了。” 又经过昨晚遭遇疑似黑社会男人的小巷,晏海清随手一指,道:“喏,那人就是站在那里把我扯进去的。” 杨子溪却道:“要是我肯定吓死了,你竟然还能跑出来……” 晏海清道:“人哪有鬼可怕。” 杨子溪却反问道:“鬼哪有人可怕?至少昨天袭击你的都是人,没有鬼。” 晏海清语塞,只得“嗯”了一声。 在晏海清的带领下,他们成功到了晏海清的家。晏海清神色轻松,杨子溪却皱着眉问:“周围怎么这样黑?没有住户吗?” 晏海清不以为然道:“有邻居,可能是停电了吧,这一片经常停电。” 大门口摆着几个玻璃柜,里边装着烟之类的,再往里走是几排货架,杂乱地分类摆放各式商品,又因为空间实在太小,最终无奈地混合在一起。一袋方便面和小小酥垂着头,侵占了对方的领域。杨子溪把它们分别摆正,手还没离开货架,它们又软趴趴地低伏下去。 晏海清似乎已经习惯了,在其中穿梭自如。她的声音从货架深处传了来:“想吃什么可以随便拿,我给你们洗两个苹果。” 不一会儿晏海清端着七八个苹果过来了,一人一个。 “他们不吃,我也不吃,钟梨你要吗?”杨子溪拿起一个,递给钟梨,却被手上冰凉的触感吓了一跳。 苹果刚刚被洗过,表面附着一层冰凉的水。 杨子溪道:“水好冰……” 晏海清笑了笑,说:“停水了,只好从冰箱里拿饮水来洗苹果,可能是有一点冷吧,不好意思啊……” 杨子溪皱着眉头,嘴唇动了动,终于问出了口:“你……要不要去我家睡?” 这停电停水乌漆抹黑的,实在是不适合居住。 第29章 同寝 晏海清一愣,表情在黑暗里看不分明。 她的声音很犹豫:“还是……不要了吧……” 杨子溪看了看周围,道:“没水没电不适合生存,再说出了昨天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放心你一个人。” 钟梨也道:“对啊对啊,今天去外面住吧,这里太黑了,你连作业都写不了。再说了,你打算怎么洗澡呢?” 晏海清还是不愿意,道:“没事,我都习惯了……” 杨子溪却抓住了她的手腕,道:“就当是陪陪我,我一个人睡害怕。” 月光从窗子里照射进来,恰好照亮了杨子溪的眉眼。她的眼神仿佛会说话,柔软而深情地看着晏海清,又似乎带着些不由分说的意味。 晏海清下意识移开目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杨子溪“深情”?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里屋收拾衣物了。 杨子溪靠在门框上,道:“衣服钥匙钱包,书笔本子,衣裤毛巾牙刷。差不多就这些了吧,收拾好了就跟我走。” 晏海清回想起刚刚,只觉得自己好像中了*药,不知不觉就按照杨子溪所说的做了。她在心里暗道不好,思索着是不是要去报警? 这样想着,她却背着满满一包的东西,走向了杨子溪,道:“好了。” 杨子溪轻轻地笑了一下,说:“走吧。” 经过门口柜台的时候,晏海清顺势拿了三包咪咪虾条,分给杨子溪钟梨一人一包,然后把门关上了,道:“我最喜欢吃这个啦,每次都偷偷吃,不告诉我妈妈。” 这条小巷太狭窄,保镖们的车就在巷子口等着。一行人上车之后,先是把钟梨送到了家里,再带着杨子溪和晏海清向杨家驶去。 回到家,杨子溪第一件事就是去主卧给母亲报备:“妈,我今天带了个同学回来住。” 杨子溪的妈妈叫程彩丹,正在房间里一边做瑜伽一边看海绵宝宝。一听见有客人忙站起来,说:“男的女的?” “……”杨子溪无奈地看了晏海清一眼,说:“女的,叫晏海清,是我同桌。” 程彩丹小声道:“我以为你带男朋友回家了嘛,吓了我一跳……”她看到了晏海清,打量一番之后道:“也是十八班的?那成绩一定很好吧!不像我家小溪,分班完全是走狗屎运进去的。” 杨子溪愈发无奈了,忙把程彩丹推进房去,道:“你看海绵宝宝吧!我自己招待就好了!” 说着,她关上了门,把程彩丹锁在了里面。 杨子溪对晏海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妈就是这样的,见笑了。” 晏海清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阿姨好可爱。” “就是跟没长大似地,都是我爸惯的。”杨子溪忿忿道,随后带着晏海清上了楼,去了自己的房间。 杨子溪的房间在进高中之后刚刚装修过一次,把原来贴的一些男团海报全给撕了,色调也从粉红色换成了月牙白,看上去很是素淡的样子。 杨子溪对晏海清道:“东西先放在书桌上,可以坐在床上。要喝杯水吗?是先写作业还是先洗澡?” 开启了主人模式的杨子溪太过体贴客气,倒让晏海清很不自在。她怯生生道:“不要喝水,随便。” 杨子溪却已经把水杯端过来了,笑道:“喝口水,我们先写作业,洗完澡直接睡觉吧。” 晏海清点了点头,杨子溪又道:“对了,你睡觉认床吗?” 晏海清摇了摇头。 写作业的时候,杨子溪把mp4充上了电。这个mp4的命运也真是坎坷,辗转一圈还是回了杨子溪的家。 晏海清在杨子溪的对面写作业,很难得地在静谧之中感受到了宁静。这样幸福又平静的生活…… 她抬头看了看杨子溪,对方似乎不听歌就写不下作业,正戴着mp3的耳机盯着作业。注意到晏海清在偷瞄自己,杨子溪取下耳机,示意道:“怎么了?” 晏海清笑了笑,道:“我写完了,现在可以洗澡么?” 杨子溪把笔一摔,长舒一口气道:“你终于写完了!我受不了这作业了,你快去洗澡,把作业借我抄!”她平常回家根本就不写作业,不过像晏海清这样的大学霸不可能跟自己一样,她便也只好装模作样地跟作业大眼瞪小眼。 晏海清洗澡的时候,杨子溪在奋笔疾书抄作业。等晏海清洗完了,她也抄完了。 洗完澡钻到被子里的时候,晏海清正拿着一本书在看。杨子溪凑过去看书名,发现是自己初中买的的言情小说,重生之后放在书柜上懒得处理,于是一直在攒灰。 看到晏海清看这个,杨子溪有一些惊讶,道:“你竟然喜欢看这个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晏海清不是喜欢看言情小说的类型…… 晏海清很窘迫,立刻把书本合起来还给杨子溪,小声道:“我就看看……现在还给你……” 杨子溪挥挥手,说:“你看吧,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她平躺下来,与晏海清一人占了一半床。 晏海清半坐着靠在床头看书,杨子溪躺下之后,一边肩膀的被子是阔起来的,嗖嗖进风。 晏海清于是伸手掖了掖,结果不小心碰到了杨子溪的脸颊。光滑的触感,q弹的肤质……不知为什么晏海清却觉得有些奇异,迅速把手收了回来。 杨子溪道“谢谢”,身体全部埋在被子里,头却转了转,盯着晏海清看。晏海清书拿得很低,从杨子溪的角度正好看到微微起伏的胸部轮廓,是少女刚刚发育的那种,从大小上看很青涩,形状却很好。 杨子溪忍不住夸赞道:“你胸挺好看的啊。”她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女流氓,一点也不忌讳谈到胸的话题,要不是跟晏海清还没那么熟怕吓到对方,她早就魔爪伸上去了。 饶是这样的尺度也吓到晏海清了,她迅速地把书抱在胸前,脸上有不自然的红晕。她道:“你在说什么啊!” 杨子溪道:“本来就是啊,我觉得我胸有点外扩,你的就正好。” 她说得真心诚意毫无心机,晏海清却把书往床头柜上一扔,自己也埋进了被子里,道:“睡觉!” 杨子溪好多年没看见过这样纯情的反应了,心里觉得有趣。她把床头灯关掉,道:“晚安。” 在晏海清放松警惕的时候,却又从被子里伸手,偷袭了晏海清的胸。其奸诈程度,堪称同床共枕届的“诺曼底登陆”。 晏海清被吓了一跳,尖声道:“啊!”立刻翻了一个身,背对杨子溪。 杨子溪哈哈大笑,道:“柔软!”其实她根本什么都没摸到,不过这样简单的调戏也很有趣,不是吗? 可晏海清却没有说话,保持着侧身的姿势动也不动,连头埋在被子里也不在意。 杨子溪从沉默中探查出了什么,道:“我骗你的,我没摸到。” 晏海清还是不说话。 杨子溪一呆,她想起袭胸是大学室友的习惯,自己最开始也不能接受,何况是还在高一的纯情晏海清。她害怕晏海清生气了,小心翼翼地支起一半身子,看向晏海清,“你生气了么……” 晏海清还是没说话。 “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错了……”杨子溪道。 晏海清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这冲击太大了。虽然杨子溪什么都没摸到,但是晏海清胸部上的触感是真实的,现在都没缓过来,被袭胸的恐惧还萦绕在晏海清心头。杨子溪这样道歉了晏海清也只好努力拿出平静的语气,道:“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不习惯……” 杨子溪“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晏海清这才放下心来,却仍然不敢转过身。 晏海清却不知道,多年以后这个要求始终横亘在她心上,带来了一波又一波的悔恨。她一次又一次地捶胸顿足,扪心自问:自己当时怎么就脑子进了水呢…… 回到当下,杨子溪做出承诺之后便躺下了,再次道:“晚安。” 晏海清没回她,杨子溪撇了撇嘴,十分后悔。 除却摸胸事件,这次借宿还是很新奇而满足的。床松松软软的,被子刚刚被晒过,带着阳光的气味。 晏海清还不知道“这是烤螨虫的味道”的说法,在舒适的环境下很快犯困,进入睡眠前一秒她心想着:这次总不会失眠了吧。 这个g马上被晏海清自己收了,她大口喘着粗气,在心悸里醒过来。她下意识抓着什么,直到意识到这触感不是自家被子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在杨子溪家里住。 杨子溪被吵醒了,打开床头灯,在强光的刺激下眯着眼睛,睡意惺忪问:“你怎么了,做恶梦了?” 意识还未清醒的问候最是真诚,晏海清看了看旁边的杨子溪,摇了摇头,道:“失眠,老毛病。” 杨子溪道:“我记得我还有一点安神的药,我去给你找出来。” 说着,她赤脚下床,在书桌的抽屉里找起药片来。这药是杨子溪考高中时买的,那时候她一心向学,特别愁,整天睡不着觉,杨永只得给她拿了一点安神药,并且嘱咐不可以多吃。 这已经是上一世的药了,在自己的记忆里放了十多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效果。杨子溪一边找药一边打趣自己,意识慢慢回笼,算是醒过来了。 晏海清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杨子溪穿着睡衣忙碌的身影,一时之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杨子溪递过来一盒药和一杯水,道:“吃吧。” 晏海清盯着杨子溪,不伸手去接东西,半晌却蹦出来一句:“钱我可不可以以后再还?” 杨子溪一愣,晏海清似乎对钱特别执着,确切来说,是对“还钱”特别执着。她笑了下,说:“我本来就说你什么时候还都可以,我还怕你跑了不成?难道你就是在担心钱的事情才睡不着的吗?” 晏海清没说话,算是默认。方才噩梦的内容就是她和晏柔柔还不出钱,被黑社会追到了护城河边。 杨子溪又道:“你要是还缺钱的话,可以先问我借。少女年轻的时候就不要太考虑钱的事情啦,以后会有的。” 晏海清扯了一个笑容,似乎被这个没有丝毫安慰作用的话安慰到了。她喝了一口水,没有喝药,道:“先睡吧。” 杨子溪却想起了上一世,心中暗暗有预感:到晏海清有钱的那一刻……不远了吧。 第30章 早餐 也许是因为中途吃过药片的原因,晏海清睡得非常沉。等她醒来的时候,另一半床上已经没人了,杨子溪正站在床边穿衣服。 晏海清一睁眼,看见杨子溪双手扯着衣角,想把套头的睡衣从头上脱下来。因为用力的关系,腰部得到完全的伸展,线条非常纤细。而□□在外面的半截腹部洁白瘦弱,莫名让人很想摸上去。 杨子溪把睡衣脱下来,露出了圆润的肩头和小巧精致的内衣。她一转头看见晏海清醒了,于是道:“该起床了,起得早我们还能去吃米粉。”说着去够椅子上准备好的今天要穿的裙子。 就算被看见了半裸的姿态,杨子溪也毫不害臊,镇定自如。 晏海清自认做不到那样,低着头找寻自己的衣物,抱在怀里道:“我去卫生间。”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的背影,笑了笑,心想小孩子就是容易害羞。 杨永昨天忙到很晚才回家,都是为了城东那块地与晏氏集团的人厮杀。一回来听见程彩丹八卦兮兮地讲女儿带朋友回来住了,自然很惊讶,非得今天亲自护送两个女孩子去学校不可。 她俩前后下楼的时候,杨永碰巧看到了,道:“得,早上一起来,女儿变成俩了。” 晏海清对着杨永笑了笑,说:“叔叔好,我叫晏海清。” 杨永记得这个女孩子,前几天老舒家请的家教可不就是这个女孩子,听说老舒对她赞不绝口。思及此,杨永很是温和地笑了笑,道:“我记得你,最近学习怎么样?” 晏海清害羞地笑了笑,说:“还可以。谢谢叔叔关心。” 杨永想了想,问:“你姓晏?言笑晏晏的晏,还是小燕子的燕?” 晏海清答:“晏几道的晏。” 杨永点了点头,说:“走吧,小溪上高中以来我还没有送她去过学校呢。” 杨永亲自开车送她俩,杨子溪和晏海清坐在后座。晏海清不太好意思在杨永面前跟杨子溪聊天,于是车厢里很是沉默。 经过一个早点摊的时候,杨子溪急切道:“停下停下停下!我要吃这个!” 杨永立刻就把车停了。杨子溪扔给晏海清一句“这个很好吃的你快来尝尝”,就下了车。 晏海清目瞪口呆,从车窗往外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就听见杨永解释道:“小溪什么都好,就是有点馋。吓到你了吧?” 晏海清摇了摇头,她从来没见过杨子溪这个样子,觉得有点吃惊罢了。 杨永一边下车一边对晏海清道:“来,我们就下车去尝尝这到底有多好吃。”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早餐铺,卖豆浆油条面条米粉之类。杨子溪道:“泡椒米粉来三碗。” 她丝毫没有问过晏海清和杨永的意见就擅自做了决定,似乎这种食物的美味不容置喙,倒让晏海清来了兴趣。 等待食物的过程中,杨子溪对晏海清解释道:“这个米粉我吃了三年了,好吃到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去。你尝尝就懂了。”她神情骄傲,似乎这是多不得了的事情。 晏海清点了点头。 杨永手机响了起来,是一条短信。他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便把手机递给杨子溪,道:“你看一看。” 杨子溪瞥了一眼,“嗯”了一声,没有作评论。 晏海清本能地觉得这条短信不普通,杨子溪此时的情绪一点也没有显露出来,冷静得可怕。不过晏海清并没有问,只是盯着早餐摊上的面条发呆。 杨永把手机收起来了,随意问道:“不会迟到吧?” 杨子溪笑着道:“肯定不会的,再说为了吃到这么美味的米粉,迟到也没有什么。” 杨永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你不怕迟到,人家晏海清呢?” 晏海清忙表态:“不……没关系的,吃早餐要紧。” 三碗米粉很快出炉,早餐占地面积太小,没有座位,因此三人只得每人端了一碗,蹲在杨永的车旁边吃。 杨子溪吃得特别快,嘴唇上油油的闪闪发亮。她问:“这个好吃吧?为了它迟到都值得!” 晏海清其实没有觉得如何好吃,但是看杨子溪这样兴奋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打击对方的激情,只得道:“嗯。” 杨子溪得意洋洋:“我就说吧!” 杨永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说:“这么馋,你以后想当美食家吗?” 杨子溪摇了摇头,说:“不,搞哲学好了。”反正上辈子就是这么无所事事过来的。 杨永又问晏海清:“小晏呢?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晏海清想了想,说:“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就想赚很多钱。”她说起这个想法的时候非常不好意思。她觉得比起杨子溪那样高山流水的计划来说,自己太过市侩。可这个的确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这个梦想从懂事起发芽,在一件件生活琐事的浇灌中茁壮成长,成为她内心深处不可动摇的信念。她根本找不到别的目标。 她以为杨子溪会笑话自己,没想到却是杨永开口,笑道:“听起来怎么是小晏比较像我女儿?小溪你不惭愧吗?” 杨子溪摇了摇头,说:“我胸无大志惯了,不过晏海清肯定很快就能赚大钱了,到时候苟富贵勿相忘呀!”她特别真诚地看着晏海清,似乎真的指望着对方日后提携。 晏海清知道这是开玩笑,之前微妙的自卑已经荡然无踪。她笑了笑,指着路边的野狗道:“狗富贵,勿相汪?那你汪一个来看看。” “好啊,你骂我是狗!”杨子溪佯怒道,随后道:“汪汪汪!” 她一点也不在意被说是狗,反正大学狗、出国狗、脱团狗什么的,都被叫这么多年了。 晏海清哈哈大笑,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配合。 谈笑间三人都吃完了米粉,杨永开车把人送到了学校门口。杨子溪下车的时候,杨永问道:“今晚还需要保镖吗?” 杨子溪摇了摇头,说:“应该不需要了,那群小混混已经被惩罚了。” 杨永点了点头,关上车门掉转车头离开了。 晏海清问杨子溪:“怎么被惩罚了?被谁?” “保镖们把他们打了一顿,还是在*打的。体校严禁去那种地方,校外斗殴又不敢跟学校告状,教训狠了就不敢再来了。”杨子溪笑了笑,说:“这群人啊不学无术,又欺软怕硬。没有把他们整的跟张锋一样退学都是仁慈了。” 信息量太大,晏海清反应了一下子才反应过来,道:“刚刚你爸爸的短信就是在说这个?等一下,张锋退学了?” “嗯啊,”杨子溪道,“这些都是他们该的,你不要管了,我们去上课就好。” 晏海清本来还想说没必要这样子,后来想到张锋那样对魏紫雨,要不是魏紫雨自身硬气,到时候受伤害的就是魏紫雨。至于那群小混混,堵了杨子溪他们一次,堵了自己一次,要不是运气好,挨打的就是自己这边了。 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会有这样的结果其实都只是自作自受罢了。 晏海清解开了这个心结,便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再次投身进入“学习-打工-休息”的循环之中。 从这天开始,杨子溪经常打包食堂的饭菜,跟钟梨一块儿去奶茶店坐着吃。 她俩也不白占桌子,每次都要买两杯奶茶坐那儿慢悠悠地吃,晏海清也就不好意思赶人。 嘛,也算是为奶茶店创收吧。 后来不知道怎么地,石尧发现了她们都在这里吃饭,便也吵着要加入。按照他的原话:“你们都在这儿聚众了,为什么要丢下我?好歹我们也是一起挨打一起打工的好战友啊!” 杨子溪慢悠悠反驳:“没有一起挨打过。” 石尧说:“那就……一起抄作业!我和你都抄晏海清的作业,钟梨抄我的,我们都是生活在晏海清圣光照耀下的新世纪高中生!” 晏海清在奶茶店后台配餐,听到也忍不住探出了一个头,道:“听你这说法,好像我已经死了似的……能不能换个说法?” 石尧终于发现自己怎么说都不能令所有人满意,悲痛欲绝。只好以壮士断腕般的勇气道:“好了好了,我请你们喝奶茶总行了吧!不要再纠错啦!” 钟梨和杨子溪拒绝不了利益的诱惑,一致同意石尧加入。 ——虽然奶茶就请过一天,但是这个小团体也隐隐约约形成了。 晏海清作为店员见证了这一切,心里觉得好笑。好笑之余又忍不住插嘴问石尧:“那我有奶茶吗?你抄了我那么多次作业呢。” 石尧举双手投降:“请请请,衣食父母哪能不请。你说,我们会成为市一中版性转f4吗?” 钟梨问:“那你也是女的?” “……”石尧本来以为四人中他唯一没被钟梨压制,现在也不得不承认,人家技高一筹,自己不幸落败。 时间像是粘合剂,渐渐地把四个人粘在一起。上一世的死党扩充成四个人,杨子溪看着石尧和钟梨斗嘴不断,微笑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到:所以自己和晏海清就是两个瓦数巨大的电灯泡么? 这可真是忧愁得很。 过了大约半个月,晏柔柔恢复得不错,手术创口差不多愈合了。虽然医生建议再住院一段时间观察一下,但是晏柔柔和晏海清都决定出院,这是权衡了金钱和健康之后取的折中手段。 她们拟定在周六出院,于是四个人纷纷向店长请了个假,打算一同接晏柔柔回家,并在晏海清家里玩一个下午。 ……当然,还有抄作业。 第31章 医院 周日到周四放学很晚,周五却五点就放了。为了迎接晏柔柔出院,杨子溪他们周五放学之后便一齐到了晏海清家,把屋子装扮了一番,也学习电视里来party那一套,算是庆祝。 他们把廉价的彩纸剪成丝带状,从天花板上垂下来,风一吹就会飘飘地扬起来,想模仿出那种仙仙的感觉。电风扇一打开,这些纸带就胡乱飞舞,相互缠绕在一块,与想象中的效果完全相反。 除此之外他们还吹了好一些彩色的气球,到最后几个人腮帮子都疼得不行,让人沮丧得三天不想吃饭。 虽然成果劣质的很,但是总归花了那么长时间一起布置,大家都很高兴,觉得晏柔柔一定会喜欢的。 第二天晏海清到医院的时候,钟梨和石尧正站在楼底下东张西望,看见晏海清到了,忙对她招招手。 晏海清走过去,听见他们道:“先等等杨子溪,我们一块儿上去吧。” 晏海清诧异道:“你们好早!” 他们约定九点医院见,现在才八点半。晏海清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没想到还是比不过钟梨和石尧。 依照上心程度来看,她现在有点怀疑自己不是晏柔柔的亲闺女了…… 杨·最不上心·绝对不亲生·子溪姗姗来迟,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还端着一碗米粉,吃得津津有味。 她慢吞吞走着,一边吃一边道:“别急别急,等我吃完了再上去。”她看了看晏海清道:“早知道你比我早,我就给你带一碗米粉了。” 晏海清一看就知道这是杨子溪挚爱的泡椒米粉,她倒对这个不执念,于是道:“你别说话,快点吃。吃完我们就上去。” 他们蹲在医院门口的花坛旁边,一点也不顾及形象,姿势特别不羁。 杨子溪三下五除二扒完碗里的米粉,然后擦了擦嘴唇,道:“好了。” 四人一起进医院大门的时候,与一队人擦肩而过。那队人穿着统一的服装,一个个人高马大,看上去战斗力超群。 杨子溪觉得这可能是部队里的人来看望老战友,于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等他们全部离开视野之后,晏海清却突然开口道:“跟我那天遇到的人一样。” 杨子溪:“嗯?” “他们跟那天我在巷子里遇到的男的穿得很像,给人的感觉也很像。”晏海清回头盯着他们看,想确认自己的判断对不对。其中一个人回头看了晏海清一眼,平平常常的一眼却压迫力十足,晏海清连忙转过了头。 她补充道:“不过那天天太晚了,也许是我看错了。” 杨子溪却皱着眉头,问:“是真的吗?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石尧比较没心没肺,道:“可能是看错了吧,你还能从这么厉害的人手里跑掉?”他们都听说了那天晚上惊险的经历,便不太相信晏海清遭遇的是这样强大的对手。 晏海清摇了摇头,道:“不管了,先上楼吧。” 他们到了病房,本来应该等着他们的晏柔柔却不在病房里。被子掀开一半,明显是临时离开。 “难道是上厕所去了么?”晏海清随口道,手上收拾起床头柜上零零碎碎的物件来。 正在叠被子的时候,隔壁床的病人道:“刚刚有个小伙子找她,她就出去了。” “小伙子?”晏海清疑惑道,她和晏柔柔都不认识什么小伙子,唯一可能的小伙子现在正站在钟梨旁边看着自己叠被子。 “对啊,那小伙子看着好大块头,特别有劲。我以为是你家表兄弟什么的,怎么了,不是吗?” 晏海清心里暗道糟糕,隔壁床病人的描述让她很快联想到刚刚擦肩而过的那些人。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里觉得肯定跟那群人有关,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问隔壁床的病人:“您知道他把我妈叫到哪里去了么?” 还没等人家回答,病房里就骚动了起来。某个住得离窗户近的病人朝下张望,道:“好像有人要跳楼!下面好多人在看!” 还没等晏海清对这个消息做出反应,就又听见有人喊:“晏柔柔!跳楼的好像是晏柔柔!” 晏海清心里一惊,飞一般地冲到窗户前,看见楼下有很多人在仰头朝上看,有医护人员,也有病人或者家属。 她一急,忙探出身朝上看,试图看到楼顶的情况。碍于角度限制,一点效果也没有。 她又向外挣扎了一番,想要看到更多。她只想着确认是不是晏柔柔,却完全忘记了安全问题,几乎半个身子都在窗外了。 杨子溪连忙跑过去,抱住她的腿,道:“你不要命了!我们去楼顶!” 晏海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也是一阵后怕。 在杨子溪的帮助下,晏海清从窗台上下来了。她一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飞速地冲出了病房。 杨子溪明白对方的焦急,也不计较这个,跟在后面追了出去。 晏海清本来跑步就快,现在更怕是难追上。等杨子溪他们出病房的时候,晏海清早已不见人影。 还好知道晏海清的目的地,杨子溪他们便直接向楼顶跑去。等到了楼顶,果不其然看见了晏海清和晏柔柔。 晏柔柔站在边缘处,看上去摇摇欲坠。风一阵阵地刮来,把她的病服吹得鼓了起来,配上她苍白的脸色,有一种飘渺的美感,似乎下一步就要羽化登仙。 而晏海清以背影面对他们,停在某一个地方不敢前行。 杨子溪想要走过去,却看见晏海清回过头,哀伤地望着她,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 她们离得很远,但是杨子溪还是知道,晏海清这是在说—— 不要过来。 晏海清的长发随风飘舞,凌乱地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那一双幽黑深沉的眼睛。 杨子溪见过晏海清各种各样的眼神,高兴的、开心的、悲伤的、焦急的…… 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绝望。 她的心被这种绝望所震慑,于是一步一步朝后退,退到了门的后面。钟梨和石尧想要前进,也被杨子溪拦住了。 晏海清于是对着杨子溪笑了一下,嘴唇再次动了动。 钟梨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过去?” 杨子溪叹了口气,道:“听晏海清的吧。” 晏海清既然不想让人过去,肯定有自己的考量。要么是怕刺激晏柔柔,要么是不愿意被他们看到这种时刻。 晏海清看着晏柔柔,道:“妈妈……” 晏柔柔捂着胸口,歇斯底里道:“我不是你妈妈!我不是!”她站在那里,小半个脚掌悬空,似乎随便动一下都会掉下去。 晏海清害怕极了,只好顺着她:“好好好,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 晏柔柔又哭了起来:“吾儿,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海清……都怪我不争气,你才会这么命苦……”她哭得悲痛欲绝,眼泪不要钱似地留,让晏海清心疼得很。 “我要是死了就不会连累你受罪了,海清我对不起你……”晏柔柔哭道,捂在胸口的手转而去抹眼泪。 晏海清道:“你先下来,有什么事情下来再说……我不怕你连累,我们是一家人,我是你女儿啊!” 晏柔柔捂着眼睛,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蹲下来抱着膝盖哭。 晏海清试着靠近,走了三步左右,便被晏柔柔制止了。晏柔柔突然站起来大声道:“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晏海清停住了脚步,摊开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柔声道:“好,我不过去,你下来好吗?有糖吃,我这里有糖。” 晏柔柔像个小孩子似地跳脚,用力地蹬着地面:“你不要骗我,不要以为我是小孩子!你退后!退后!” 她跳来跳去,看得晏海清心惊肉跳,生怕她一时不察真的掉下去了。晏海清只得依言后退,道:“好,你看看我,你看我退后了。你还想要糖吗?”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大白兔,道:“你最喜欢的糖哦,你不过来拿吗?” 晏柔柔盯着那糖,露出了痴迷的神色。她被糖牵引着离开了最危险的地带,口里念叨着:“糖……” 晏海清继续柔声道:“对啊,糖,我这里还有好多,都给你,你过来拿。” 就在晏海清以为已经把晏柔柔安抚下来的时候,又见晏柔柔脸色一变,道:“我恨你!晏海清我恨你!都怪你我才会被赶出来,爸爸打我骂我,都是因为你……” 晏柔柔神色歹毒道:“你怎么不去死,你是瘟神,没有你晏明就不会被赶出去!你为什么要被生下来……” 晏海清见过晏柔柔发疯的时候,对方常常把东西摔得支离破碎,似乎要与全世界为敌,可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自己。她的心里一痛,忍不住问自己:原来妈妈竟然是恨我的? 那么多年相依为命的生活在脑海走马观花似地浮现,晏海清笑得凄惨,说:“妈妈,你过来好不好?你不要跳楼,我替你跳下去……” 晏柔柔却又换了一副嘴脸,哀伤道:“我对不起你,我不该爱上明明……我贪生怕死,我非要把你生下来……孩子你命苦,都是我不好……” 晏柔柔的情绪不断切换,精神极不稳定。晏海清轻声道:“没关系,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晏柔柔闭着眼睛大叫:“不好!我不要回家!会被打!被小孩子……他们把青蛙和蚯蚓扔过来,骂我是荡妇……我不要回家,我不要被骂,我害怕蚯蚓,蚯蚓像蛇……我不要回家……”她呜咽着,跟软体动物有关的记忆随着话语跑了出来,那些生物黏糊糊的触感是那么清晰,她觉得自己就要恶心吐了。 晏柔柔从来没有带晏海清回过家,也从来不说回家之后受到了怎样的待遇。晏海清一直以为只有外公外婆的冷言冷语而已,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想到十一晏柔柔刚刚回家,可能也经历了这些,晏海清的泪水决堤,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冲上去抱着晏柔柔,说:“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们不回家……妈妈我们永远在一起……” 晏柔柔紧紧地回抱晏海清,这一刻这个拥抱如此温馨,晏柔柔似乎已经恢复了神智。她拍了拍晏海清的背,笑得如往常一般温柔:“海清……” “妈妈……” 这温存还不到片刻,晏海清便听见耳边晏柔柔轻柔的声音,内容却是狠毒的:“晏海清,都是你的错,你怎么不去死?” 晏海清愣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道:“如果我去死的话,您会原谅我吗?” 杨子溪三人站在远处,看着这对母女时而靠近时而分离。晏柔柔的人格似乎转过了好几个档,大哭大笑,情绪激烈而易变。 因为隔得太远,对话听不清楚,只是偶尔听见晏柔柔说“不要”“对不起”之类,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 过一会儿,杨子溪看见晏海清抱住了晏柔柔,而晏柔柔没有拒绝。她们母女俩似乎温馨地拥抱了一阵子,这个动作保持了很久。 杨子溪害怕晏柔柔再次发起疯来,一颗心一直提着。直到看见晏海清牵着晏柔柔的手走过来,她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果然还是母爱伟大,可以让一个精神病人恢复正常。”杨子溪这样想着。 晏柔柔和晏海清的脸上都还带着泪痕,看上去很狼狈,表情却平静了下来。 晏海清对着杨子溪笑了笑,说:“我们回家吧。” 不知道为什么,杨子溪却觉得这个笑容诡异的很,明明看上去很高兴,笑意却没有真正地到达眼底。 第32章 朝阳 晏海清拉着晏柔柔的手,一路将晏柔柔带回了家。 杨子溪他们跟在晏海清后面,母女俩之间的气氛有点怪异,虽然看上去很平静,但是完全不如想象中那样兴高采烈。因此其余三人只好把酝酿了快一周的欢喜心情生生压下,难受得很。石尧和钟梨只好闭嘴,通过眼神交流。可惜默契不太够,仍然是两眼一抹黑。 晏海清也不跟晏柔柔讲话,只是温柔地牵着晏柔柔的手。 杨子溪一路尾随晏海清,觉得天台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只有母女俩知道的事情。 言语比刀枪棍棒更可怕,它伤害人心,伤痕却无法痊愈。 回家之后,晏海清打开了她家的卷帘门,等卷帘缓缓上升到顶部的时候,把天花板上的气球戳破了,飘飘扬扬掉下来一些亮晶晶的彩纸片,被晏海清瘦弱的身板接了个正着,头发和肩膀上全部都是,看上去滑稽极了。 四个人排练了很久的“suprise!”没有派上用场,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晏海清摸摸回头,看向晏柔柔的方向,微不可闻地叫道:“妈……” 晏柔柔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样折腾吗?”说完她就从晏海清旁边进去了屋子。 彩带在她头顶悬着,晏柔柔一把扯掉,随意丢弃在了地上。 晏海清的脸色都是苍白的,看着晏柔柔走进去,觉得自己的真心就像这些彩带一样,可晏柔柔弃之如敝屣。 杨子溪看到了晏海清表情变化的全过程,心疼极了。晏海清的肩膀那么瘦弱,让她生出满满的怜惜,尤其想拥抱这个令人心疼的姑娘。碍于钟梨和石尧在场,她只好稍稍上前一步,拉着晏海清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 这时她才发现,晏海清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其用力之大恨不得把手掌挖出血来。她揽住了晏海清的肩膀。 石尧突兀地问:“你妈妈是不是没有吃药?” 晏海清看向石尧,石尧解释说:“阿姨平常不会这样的吧?这说明病情一直以来被控制得很好。突然性情大变,闹跳楼、情绪恶劣,都是病情恶化的表现。要么没有按时吃药,要么是受到了什么别的刺激。”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在家我每天都看着她吃药,在医院的时候护士姐姐也说了会帮我监督的。” 石尧点了点头,说:“那就是刺激了。是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一群人吗?”石尧家里开精神病院的,遇到这种情况可能是四个人里最冷静的了,说话也很有条理。他也不笨,很快就联想到那些人身上了。 那些人前脚刚出医院,后脚晏柔柔就闹着跳楼,说没关系都没人信。 晏海清摇了摇头,神情疲惫道:“我不知道。今天抱歉了,party可能开不了了,下次有机会补上。现在你们回家吧,耽误你们打工了,不好意思啊。”她勉强笑了一下,眉宇间的忧愁仍然盘踞着。 晏海清动了一下,把自己从杨子溪的半个拥抱里解脱出去,随后快步朝着晏柔柔消失的方向走过去。 晏柔柔正坐在床上发呆,双目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晏海清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药和水递过去,道:“妈妈,该吃药了。” 晏柔柔如梦初醒,恍回神,对晏海清道:“海清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饭。” 晏海清说:“您先把药吃了吧,饭我来做。” 不说别的,她尤其害怕晏柔柔做饭的时候突然发病,灶火与油星都很危险。 晏柔柔“哦”了一声,此刻又恢复了柔弱且温柔的母亲模样。她乖乖地喝完药,伸手在晏海清的脸颊上摸了摸,双眼都要流出泪来。“对不起……” 晏海清摇了摇,话还没有说出口,晏柔柔又切换了人格,瞪着仇人一样地瞪着晏海清,手上用力扯着晏海清的脸蛋,扯得生疼。 杨子溪连忙上前分开了两人。她心里觉得不妥,因此跟了进来,没想到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她扒着晏海清的脸看,被拧的那一块区域已经红了。 “疼吗……” 晏海清没有回答。 晏柔柔被石尧和钟梨压制住了,此刻不疯了,只捂着脸在哭。 晏海清看了看晏柔柔,半晌蹦出来一句:“我去做饭吧。”说着转身去了厨房。 晏柔柔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仍然在哭。杨子溪看了看守在晏柔柔旁边的钟梨和石尧,想了想,跟着晏海清进了厨房。 晏海清沉默不语,开始淘米洗菜,动作行云流水,不知道做过多少遍了。晏海清淘米的时候,杨子溪就把水盆端到了地上,蹲着在一旁洗菜。她在英国独自生活过一年,纵然没有晏海清这么熟练,但是应付一下也是没有问题的。 杨子溪问:“想过送你妈妈去医院住吗?就石尧家都可以。” 之前她以为晏柔柔的病情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可就眼下看来,不送去医院晏海清只怕会被虐待。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以前不会这样的,这是意外情况。” 杨子溪接着道:“就像石尧说的,这是病情恶化了吧。以前还好,不代表以后也会安全。”她站了起来,先把手在衣服上擦干,随后伸出手,慢慢地触上了晏海清的脸颊,晏海清微弱地躲了躲。 红印子还没有消,温度也比正常体温要高一些。杨子溪的手刚刚在水里泡过,就算擦干了也还是冰冰凉凉的。 杨子溪说:“住院对阿姨也有好处,总不能一直这样精神分裂下去吧?如果是因为费用的问题,我这边可以借给你。” 杨子溪的目光混杂了急切、怜惜和同情等等,像是来自一个长辈一般慈祥。晏海清不知被其中哪一个成分所刺痛,心里一顿,忍不住道:“你怎么什么都想到钱?” 杨子溪愕然,晏海清继续口不择言:“你家有钱我家没钱,所以我妈妈生病了没钱去医院只能问你借?!之前信誓旦旦说讨厌我,现在又非得借我钱,你就是想彰显你那多到没地方发泄的同情心?!知道我打工之后态度就改变了,是因为我穷?!你这么有善心怎么不去支援非洲?!光盯着一个我有意思吗??!” 晏海清咄咄逼人,之前晏柔柔给她的伤害她囫囵吞枣地吸收,来不及感受言语的力量便全数反弹给杨子溪,也不知道会对对方造成多大伤害。 杨子溪没有说话,只是惊愕地看着她,显然是没想到会被这样攻击。 晏海清一口气说完之后,喘着粗气看着杨子溪。在尴尬的沉默之中,晏海清逐渐想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伤害一点点地反噬回来,承受的与施加的同时发力,晏海清的心揪了起来,似乎都要呼吸不过来了。 反应过来之后晏海清立刻反射似地道歉:“对不起……” 杨子溪没有说话,站在那里神色未定,似乎石化了。晏海清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不知道对方到底会怎么样做。 会打自己一巴掌吗?还是转身就走?或者是再也不会理自己了? 杨子溪明明是为自己好,自己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要这样出口伤人,实在不是人。 就在晏海清要忍受不了这凝滞,想要拔腿离开时,她被杨子溪抱住了。 杨子溪明明比她高不了多少,拥抱却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安定得可怕。晏海清觉得自己闻到了杨子溪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这沐浴露也曾经在她自己身上流连。 杨子溪笑了笑说:“你这一棒子一颗糖的策略玩得挺溜啊。” 晏海清愣了。 “你一哭我就没办法了,就算你说了那些话,我也只好当作没听到啦。”杨子溪拍了拍晏海清的背,说:“不住院就不住院吧,就让我们相信母爱可以改变一切。” 憋着一口气发疯的时候,是没有精力哭泣的。晏海清刚刚想反驳“我明明没哭”,一张嘴却有咸咸的液体流进嘴里。 杨子溪继续道:“人老了耳背,你说的那些话我都没有听到。你自己也不要再想了,你妈妈说的话也不要想。”虽然不知道天台上晏柔柔说了什么,但是看样子也不会是什么温馨的话。 晏海清流着泪不敢说话,任凭眼泪在自己脸上肆掠,有的甚至还掉在了杨子溪的头发和肩膀上。 杨子溪摁了摁晏海清的背,道:“不要再想了,嗯?” 晏海清点了点头,杨子溪便放开了晏海清,随后看到了晏海清脸上的泪水。杨子溪伸手,抹去了那些烫人的水珠,道:“看来今天做菜不用放盐了。” 晏海清破涕为笑,自己伸手抹去了眼泪,道:“做饭吧。” 杨子溪看晏海清似乎是恢复了一些,于是顺从道:“你洗米,我洗菜。” 她们俩继续之前的动作,晏海清在洗手池那里洗米,杨子溪就蹲在她脚边摘菜。阳光从窗子里照射进来,正好分给两人一人一缕。 静谧了好一会儿,晏海清轻声道:“对不起。” 杨子溪一顿,说:“我不是都说我没听到了么?” 晏海清却没理会她,自顾自说道:“我从来不相信‘玩笑话’这种东西,就算是开玩笑,怎么会说出平常想都没有想过的东西呢?小时候大人们说我外公外婆要把我们赶出去,外公外婆说是开玩笑,后来他们就真的把我和妈妈赶出来了。没有想过是没办法‘开玩笑’的。” “我妈妈有时候会摔东西,但是从来没有骂过我,也没有打过我。她一直爱我,我都知道。她刚刚说了一些……很激烈的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当真。甚至我对你说那些,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真实想法,我明明从来没有……”晏海清说到这里哽住了,并不能够继续下去。 杨子溪一边择菜一边装作漫不经心道:“人很容易被影响,你的想法也不一定全是你自己的。故事看多了听多了,总会学一两句刺人的话。我说写作业累死了,难不成真的要去死?你受到伤害,就会想用同样的方法发泄出来,人是有样学样的。你看到有跟我一样的人比较阴暗,吵架的时候就把那个人的阴暗放到我身上来。我才不傻,你又没有骂我,你喜欢我我还不知道?嗯?” 这个“嗯”字带着七弯八绕的尾音,听起来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无限宠溺。说完之后,杨子溪还抬起头对着晏海清笑了笑。 冰释前嫌的意思全部都在这个笑容里了,杨子溪看上去风轻云淡,似乎丝毫没有被那些话影响。 晏海清看着这个笑容愣了愣,心里想到:真好啊这个人。 晏海清以为最好的处理方法是大家把这一段遮掩着捂着,久了就自然都忘了。可杨子溪这番话像是一把手术刀,把烂肉都一次性挖掉了,又把笑容当作药膏贴了上来。晏海清觉得这药膏药效惊人,自己就这样看着,似乎就快要痊愈了。 她想到晏柔柔之前说的那些话,此刻鼓起勇气再度翻阅,才意识所有的过错都不在自己,晏柔柔也许并不是恨自己,只是恨自己那个虚无缥缈的爹。 可对方太过山高路远,也许死在了某个山旮旯里,也许死在了晏柔柔的记忆里。一个死了的人总归没有血肉,承载不了恨。晏柔柔神志不清,便把连绵了十六年的恨意全部嫁接在了自己身上。 要是自己当真,自己才是——按照杨子溪所言——傻的呢! 第33章 晏明 就算前一天那么曲折,第二天晏海清也尽职尽责地到咖啡店来报道了。 不久前她刚刚借着亲爹的名头自我催眠,以便达到不被心魔寐住的效果,没想到第二天她那不着调的亲爹就出现在了咖啡馆,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过来兴师问罪的。 ……哦,还不能算亲爹,顶多疑似。 那时候店长发了新制服,她兴高采烈地换上,与杨子溪钟梨她们互相打趣,挑出对方更多值得嘲笑的地方。笑容还没绽放开来,便听见有人道:“海清,有人点名要你点单。” 这一点在咖啡店来说是相当奇怪的,毕竟这里不是什么特殊的地方,点单而已,不同的人亦没有区别。可是客人这样要求了,晏海清也只好带着疑惑去了。 那个来叫她的同事姐姐又拉住了她的肩膀,小声道:“你得罪什么人了么?那个人不像是来喝咖啡的呀,带着好多人呢。” 晏海清心下诧异,店长听了忍不住探头朝那边看,待确认那位客人画风果真跟咖啡店格格不入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头对晏海清道:“我跟你一起去。” 店长人高马大,不笑的时候尤其吓人,跟那人身边陪着的保镖不分伯仲,很适合做“小女孩身边的护驾人”。 晏海清慢吞吞地朝那边走过去,离得越近心里越是紧张。 那位客人面对她坐着,带着眼镜,似乎不苟言笑。头发不短也不长,尾端是白的,根部却黑得很,像是刚从雪夜走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染成这样的,为什么要染成这样。 客人紧紧的盯着这边,目光全部放在晏海清身上,一点也没分神给后边的店长。晏海清沐浴在那说不出情绪的目光下,没来由地觉得:来了。 什么来了? 这种感觉在晏海清走到客人面前的时候达到顶峰。 客人看着晏海清,样子公式化得很:“你好,我要一杯柠檬水。” ……搞什么,大老远把人叫来,就为了一杯柠檬水? 还没等晏海清装模作样地把这个要求记在点餐单上,就听见客人又问道:“你喜欢喝什么?” 晏海清一愣,错愕地看着他。 客人想了想,道:“你不说话的话,我也帮你点一杯柠檬水好了。”说完没有丝毫停顿,他便对着店长道:“这位店长,可以麻烦借用您的员工几分钟吗?我跟她说句话。” 店长皱了皱眉头,没说好还是不好,而是看了看晏海清,示意晏海清来做决定。 晏海清在这种问询的目光下,没来由地觉得这可能是她人生的转折点。她看着那位客人,并感受不到骨肉亲情之类的东西,但却几乎已经认定,这就是她的父亲。 于是她点了点头,坐在了客人对面。 客人这才施舍性地笑了一下,“好孩子。”又对着店长道:“那么,麻烦您上餐了。” 店长只得压下满肚子的疑惑,干起跑堂的工作来。 从同事姐姐过来开始,杨子溪便一直很关注那边的状况,她在收银台那里探头看,看到了晏明那张百度百科上的脸,还看到晏海清背对自己这边坐下来了,其余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店长过来的时候,杨子溪忍不住打探道:“怎么了?” 店长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懂。” 钟梨和石尧也在看,不过他们可没有提前百度过,不知道这是什么名堂。便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 杨子溪笃定地答:“晏海清的爸爸找来了。” 钟梨诧异道:“不是说她爸爸早死了么?” 杨子溪努努嘴,咬牙切齿道:“喏,不是在那儿好好地坐着么?” 她用脚后跟也知道晏明要来干什么——为了宝贝儿子寻找骨髓配型呗,所以晏氏母女才会被重新找回去。 可这一次她是实打实地猜错了。 晏明丝毫没有表露一丁点想要晏海清捐献骨髓的意思,只是随意聊了聊天,内容还是晏海清定的——过去。 他详细地向还是孩子的晏海清重述了那段历史,并且并非是在外流传的任何一个版本,而是存在了晏明心目中的、晏明自认为是真相的那个版本。 据说晏海清的根在偏僻的小山村里,那里路途艰险,至今都还没有被历史的现代化车轮碾于足下,因此很是落后。 比如重男轻女。 当年晏柔柔的父母一连生了好几个女孩儿,却怎么也不能如愿得到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因此在镇上的福利院休息的时候,随便抢了一个男孩儿,抢回了那个小山村。 他们悉心照料这个男孩儿,把最好的东西捧出来,家里所有的女孩儿分得的爱还不及这个男孩儿的百分之一。这个男孩就是晏明。 日月谓之明,家里全部的光宗耀祖的愿望都压在这个男孩身上了,即使他根本不是那家的骨血。 他们也不避讳在晏明面前谈论这个——给你吃给你穿,把你当亲儿子对待,你就要懂得感恩,怎么会想到要跑呢? 所以他们至今也不理解晏明上大学之后为什么就再也没有了联系,同样的,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女儿会和“儿子”搅和到一块儿去,这不是大逆不道的么? 已经上了大学的晏明侥幸逃脱了那个家庭,却没想到把已有身孕的晏柔柔丢在了那个狼虎之地。 说到这里的时候,晏明的表情才稍微动容了些,看起来倒像个真实的人了。他感叹道:“我不知道你妈妈当年经过了多少苦难,我甚至以为她都已经死了。能怀着身孕把你从那里带出来,柔柔受苦了。” 晏海清听了这个故事,心里很是触动。她本来以为这个便宜爹始乱终弃,才害得晏柔柔心怀那么多恨意,现在看来也不全是晏明的原因,大概来自外公外婆的更多。 可饶是如此,晏柔柔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是得回去,接受冷暴力之后才要饭似地讨回一点点应急财物。 想到这里晏海清就忍不住流下泪来。她吸了吸鼻子,阻止自己在第一次见面的“爸爸”面前露怯,指责道:“为什么现在才想到来找我们?为什么你的人一出现就刺激妈妈?就算你说的故事是真的,我也不相信你的感情。”她以近乎冷酷的表情说道:“说吧,到底有什么企图?” 晏海清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服自己,把从妈妈那里得到的伤害全部推错给爸爸,现在突然与对方和解,心里必然是过不去的。 晏明叹了口气,说:“我现在才找到你们母女俩,想把你们接到身边,补偿你们。至于柔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我的名字他就……” 他悲恸的表情不似作伪,晏海清站了起来,道:“我一听到你的名字也快要发疯,麻烦你以后不要再出现我和妈妈面前了。” 晏明一把抓住了晏海清的手臂,把名片塞到了她手里,道:“你扔了也好,留着也好,但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我应该可以提供很多帮助。” 晏海清扯过自己手臂,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看了一眼名片,上头“晏明”和“房地产”的字眼尤为显眼,最下面列着一排数字,应该是电话号码。晏海清厌恶地把它撕碎了,扔在垃圾桶里。 那串数字却徘徊在脑海,挥之不去。 杨子溪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晏海清疲惫地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想多言。 见状杨子溪只好把话都吞到了肚子里——反正看到晏海清撕掉名片就够了。 她转移了话题,故作轻松道:“你作业写完了没有?可不可以借给我抄?” 紧急关头,原谅她找不出更好的话题了。有一个是一个,先应急了再说。 晏海清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啊,还没做……” 杨子溪忙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把作业借给我们抄都是好心了,不要把这当作责任,也不要为这种事情道歉。” 虽然抄作业的时候毫不手软,说起大道理来有特别正义凛然。 晏海清忍不住笑了,说:“我就那么随意‘不好意思’一下,你怎么还当真了?” 杨子溪余光瞥到晏明带着人离开了咖啡店,才放下心来,道:“我也就随意‘当真’一下。反正作业不急,你什么时候做完都可以,我也不一定非要赶着你的抄——你不写都可以。” 很快杨子溪就发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再次在学校见到晏海清的时候,同桌这个大学霸竟然真的一个字都没有写。 晏海清不以为然,手里还在赶着别的班上的作文——据说十块钱代写一次,不过时间要求比较紧。 杨子溪劝她写,她满不在乎丢回来一句话:“没事,我就这一次不写。”手里还在笔耕不辍。 杨子溪却不知道为什么,联想起上一世晏海清高考的结果来,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试探性地问:“你确定不会为了这个,耽误自己的学习吗?” 第34章 谈话 晏海清摇了摇头,笃定道:“不会的。” 晏明的出现让晏海清心中警铃大作。她对晏明没有好感,心中又时常回想起那个号码。为了不被对方诱惑,只能让自己不缺钱。无欲则不败。况且晏柔柔也是真的要住院了。 她接了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兼职:晚上在家里绣十字绣,白天在学校里帮人代写作业。陆陆续续进账倒也不少,可自己的作业就没时间写了。 于是杨子溪旁观晏海清从“提前完成作业”到“按时完成作业”到“推迟完成作业”,中间将将不过半个月。 人堕落起来真的太容易了。 杨子溪一颗老妈子心蠢蠢欲动,每天上课都看到晏海清沉溺于不成气候的“兼职”,真是恨铁不成钢。 “你这样没有远见,日后考大学怎么办?你以为成绩是平白无故得到的吗?”每次杨子溪都想这样说,可是看着晏海清那个沉默的样子,又说不出口了。 晏海清很缺钱,特别缺,杨子溪是知道的。晏柔柔住院要钱,晏海清读书要钱。要是不专注于赚钱,晏柔柔的病情只会愈发严重,到时候晏海清还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存在都是问题。 这一经济需求不可能仅仅靠自己的接济解决,救急不救穷,晏海清只能自谋生路。 杨子溪清楚地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只能一面忧愁地看着晏海清“堕落”,一面默默期待对方其实是学神,就算不努力学习也能保持名列前茅。 可是天道酬勤,晏海清纵然脑子活泛聪敏机智,成绩也是每况愈下。 这些小小的懈怠在平常日积月累,看不出来。杨子溪只是能够感觉到晏海清越来越跟不上课后作业,有时候甚至要问自己抄。 而在高中第一场正式考试——期中考到面前,一切都无处可逃。 成绩下来的时候,就连常易都震惊了,她拿着卷子看了好一会儿名字及分数,确认自己的确没有眼花之后问晏海清:“晏海清你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 晏海清把试卷收进了桌子里,道:“没什么。” 她一脸疲惫,黑眼圈很严重,似乎就没有睡好觉过。 常易张了张嘴,道:“我以为你跟杨子溪换了试卷,可是字又是你的……” 这一点常易比杨子溪要好多了,至少她能认出周围所有人的字。 杨子溪开玩笑道:“胡说什么呢,我能考那么高?” 她还没看分数,下意识以为晏海清比她好。 常易却摇了摇头,说:“你考得比晏海清要高啊。”她不懂遮掩,有一说一,在晏海清面前就这样比较了起来。 杨子溪一愣,随后看到晏海清趴在桌子上,似乎是要补觉了。 高中生本来就需要休息,经常睡眠不足趁着课间小憩。可是晏海清选择这样的时机……杨子溪担忧地看了看她,随后写纸条问常易:“她多少分?” 也许是因为自己成绩不错,常易并不觉得分数是*,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她毫不犹豫地写下一个数字,递给了杨子溪。 杨子溪看到那个数字,心里更加忧愁,觉得自己是时候找晏海清谈一谈了。 95分,在150分制下刚过及格线。 杨子溪忍不住想起了日后晏海清的归处——擦线的三本大学。 难道晏海清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堕落的吗?这一世……到底有没有方式扭转呢? 晏海清不是在教室里做些零散的“兼职”,就是在奶茶店里打工。杨子溪一直找不到什么能够单独相处的时机——她要跟晏海清谈论的话题,还是在相对安静且私密的环境下比较好。 她想了好久,直到某一个晚自习期间晏海清去上厕所,她才想起来了厕所这样一个地方。 晏海清前脚刚出教室,后脚杨子溪就站起身,装模作样地拿了卫生纸便跟上去了。 自习期间的厕所果然是聊天圣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门都随心所欲地半开着,只有一扇门死死地关上。杨子溪便十分确认,这里边是晏海清。 她暂时没有三急,也不是想强闯厕所。因此便站在厕所的晏海清那扇门前安然地等着,打算把晏海清堵个正着。 晏海清开门之后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能看到同桌那张熟悉的脸。她看了看周围,所有的坑位都是空的。她犹疑地问:“你要……上厕所吗?” 说着试图从往外走,给杨子溪让出位置。 谁知杨子溪伸手撑住墙壁,把去路一拦。若是几年后晏海清便可以辨认出来,这是一个标准的壁咚。 不过现在她还没有那么前卫,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问:“你不嫌脏么?” 虽说厕所的主要功能与墙壁毫无关系,但嫌屋及乌,晏海清真的觉得墙壁挺恶心的。 杨子溪连忙把手收了回来,然后一脸严肃道:“我要跟你谈谈。” 晏海清愣了愣,脸色不如刚才那么好了。她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因此也大概猜到了杨子溪要说什么。她问:“谈什么?” 在厕所里能谈什么,恋爱吗? 杨子溪换上苦口婆心样,道:“你成绩退步了,知道么。” 晏海清没有说话。 杨子溪上一世被十五班班主任逮着训叨的时候,自己很是不堪其扰。角色掉了个个儿却又不觉得自己可恶了,俨然已经忘记了被唠叨支配的恐惧。 晏海清脸色已经冷下来了——这反应是个人都会有。何况杨子溪教训的立场还名不正言不顺。“知道。” 杨子溪道:“你再这样下去……可能只能上三本了。你也不在意吗?”她一想到晏海清的未来就觉得惋惜得不行,因此想要尽力挽救一下。 上一世晏海清没有朋友,但是这次不一样。自己就是晏海清的朋友。 晏海清觉得杨子溪是危言耸听——三本?她闭着眼就能考上。只是一次期中考失利而已,对方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自己只能上三本,这跟杨子溪也没有关系吧。 从她开始在课堂上做兼职以来,杨子溪就若有似无地提了好多回这个事情了。纵然知道对方是好意,可是过于频繁的唠叨也只会让人心生反感而已——晏海清还只是一个刚刚十五岁的少女而已,青春期不对着晏柔柔发作,却不代表她没有反抗的意识。 晏海清还记得厨房里的拥抱,对对方心怀感激,因此尚能好言好语:“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话已至此,杨子溪也知道不能再继续说了。难道要把好不容易挣来的一点好感度一次性败光吗? 杨子溪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话可以说了,只得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你心里有数就行。那我们进去吧。” 她走向洗手池。方才太过急切,并没有觉得壁咚有什么不对,现在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手掌上全是不知名的什么东西,恨不得把手上搓掉一层皮。动作粗暴没条理,只求力度越重越好。 好歹学校洗手池里放了一小瓶洗手液,能稍稍抚平杨子溪受到伤害的心。 晏海清见到杨子溪那个表情,忍不住一笑,站在杨子溪旁边也挤了一点洗手液,拉过对方的手就开始搓洗起来。 “当时不觉得脏,现在接受不了了吧。反射弧怎么这么长。”不说到成绩和金钱,两个人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晏海清做惯了家务,对于“清洗”这个动作有着非比一般的心得。纵然手里捏着的是软乎乎的手,也下得狠心重重地搓。每根指头上每个关节都仔仔细细地揉过,甚至连指缝也不放过,一一以手拭过。 杨子溪最开始觉得痛,但是之后却又仿佛习惯了似的,觉得这力度刚刚好。晏海清的手细腻柔软,在自己手掌的每处依次划过,说实话,酥酥麻麻的挺舒服的。 “你……” 杨子溪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变态,被一个小姑娘的手弄得很舒服什么的…… 晏海清道:“怎么了?弄疼你了吗?” 杨子溪:“……” 一旦开始污了之后,就停不下来了怎么办? 她摇了摇头,好歹找回来一点点正经,把脑子里不合时宜的联想全部压下去,迟疑说:“没事。我自己洗吧……” 晏海清把她的手放在水下冲洗,道:“洗完了。像你刚刚那样怎么可能洗的干净,跟自己手有仇似的。” 晏海清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一人分了一张,“擦吧。” 杨子溪神色复杂地接了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点意犹未尽,并且似乎还有点遗憾?! 杨子溪觉得有点读不懂自己了,只得沉默地跟在晏海清身后回了教室。 上厕所之前,晏海清还在帮其他班上的同学写物理练习册。也不知道是不是厕所里那番话好歹起了一点作用,她把别人的收起来了,转而拿出来自己的数学习题,认真演算了起来。 杨子溪看着心生宽慰,打开了mp4,递给了晏海清一个耳机。 晏海清接了过来——她向来一心二用得厉害,一边做题一边听英语根本不算什么。 耳机里的英文歌轻缓地播放着,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两个人成功沉溺在练习题里。 杨子溪打开文具盒去拿橡皮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放在了那颗纸星星上。 纸星星饱满精致,看上去尤为赏心悦目。 她微笑起来,随即心生一计,写了一张小纸条,递给晏海清。 【我表哥想要追一个女生,想在圣诞节之前找人折一百只千纸鹤送给她。一只一块钱,你干吗?】 晏海清很快把小纸条推了过来:【这么贵啊……不太好吧?】 【没事,他人傻钱多,你不干就别人赚了。你要是干我就跟他说,也省得到处找人了。】 【呃……那好吧,什么时候要?】 杨子溪觉得自己机智极了,折千纸鹤这种事情,上课听讲的时候也可以兼顾,还不用晏海清苦哼哼地写那么多字那么辛苦,简直一举两得。 只是苦了杨子溪那个表哥了,人家每天跟wow为伍正开心得不得了,一点也不想要女朋友。这也就算了,还被莫名其妙贴了一个“人傻钱多”的标签,也是蛮心塞的。 第35章 电话 晏海清不是特别好糊弄,面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始终心存疑惑。 她时不时问杨子溪打探那个所谓表哥的事情,美其名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接了这个单子就要好好为客户着想,对了要不要在千纸鹤里玩小花样啊? 晏海清总怀疑这个好差事是不是杨子溪凭空捏造出来的,就为了找借口给自己塞钱。所以打探起来小心翼翼的——既然对方是好意,那么她也不能表现得太不领情。在这一点上她倒是十分敏感,一眼看透了杨子溪的小算盘。 可惜这一千块钱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晏海清纵然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心里也忍不住幻想着,这万一要是真的呢? 人大抵都是这样被骗的,晏海清涉世未深,被利益砸个头破血流头晕脑花,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杨子溪也苦不堪言,为了打消晏海清的顾虑,又给她那个表哥添了许多设定:比如为了追女孩儿曾经每天送玫瑰一送送三年,比如曾经包了好兄弟的点卡就为了能组个团打装备。 这些人傻钱多的小细节使得表哥的形象愈发立体了起来,晏海清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相信了,于是没有再接代写作业的活儿,而是全心全意开始忙活起千纸鹤了。 折千纸鹤虽然容易,但是一千毕竟不是小数字,时间还是得投入。 晏海清一边听课,一边把手放在抽屉里折千纸鹤。她漫不经心,动作却行云流水,折出来的千纸鹤漂亮又精神,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 杨子溪时常被晏海清那双手吸引过去,看着她花哨而熟练地几下变出一只鹤,然后捏着两边的翅膀,也不知道怎样拉的,就使得这只千纸鹤栩栩如生了起来。 杨子溪试了几次,怎么也没有对方那样好看。她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在手工上实在是没有天赋。 她偶尔帮晏海清折几只,晏海清却拒绝了,愧疚道:“你帮我折了,我拿钱拿得心里不安。可是我又不愿意把工钱分给你……” 杨子溪:“……”可是这一千块钱全部都是我出的啊。 杨子溪才不敢交底,在晏海清拒绝之后,她只好放弃帮忙的念头,转而天天瞅着晏海清的折纸鹤。 反正这个过程也够赏心悦目的了。 折到一百只的时候,晏海清用一个透明的罐子装好了递给杨子溪,道:“先给你表哥过目一下吧,看看合格不?” 杨子溪敷衍道:“好好好,我周末就拿过去给表哥。”然后晚上就把大罐子放在了床头,权当镇邪用。 杨子溪把自己折的那几只拿了出来,准备好了周六见到晏海清时候的说辞:表哥他嫌弃我折的难看,打回来了,这人怎么这么龟毛,追个女生而已…… 这时候晏海清大概会笑一笑,然后说:“当然了,这可是人生大事。” 然后这个时候杨子溪就要打蛇随棍上,耍无赖地问一问:“假设你要追男孩子,会叠纸鹤送给对方吗?” 可是这些设想全部没有成真,晏海清根本没有去咖啡馆上班。 店长也摸不着头脑,道:“我不知道,海清没给我打电话请假啊。” 杨子溪皱着眉头给晏海清发了短信。晏海清就算再忙碌也不会忘了来打工,毕竟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赚钱也许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晏海清一整天都没有回复。 周日晏海清该去舒梦雪家做家教。杨子溪请了咖啡馆的假,在舒梦雪家守株待兔,结果竟然也扑了个空。 舒叔叔说昨天晚上晏海清请过假了,是用座机号码打过来的。 她心里总觉得不安,给晏海清打了好几个电话,没有接听也没有挂断,无一例外。拨打昨天晏海清使用的座机,同样没有人接听。像是掉入深渊的石子,没有任何回音。 杨子溪心里愈发紧张,可舒梦雪没见着家教姐姐,于是拖着杨子溪不让她走,非要让她教自己写作业。 杨子溪无奈地用一个上午打发了舒梦雪,蹭完午饭之后便告辞了,匆匆搭出租车去了晏海清家里。 晏海清统共就这么几个地方可以去,既然没有去做各种兼职,那么肯定是在家里了。 可晏海清家大门紧闭,一点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杨子溪问了周围的邻居,那个看上去很热心的大妈道:“你是海清的朋友啊?海清呀真是不容易,昨天晚上柔柔突然犯病,海清把她送到医院了。” 再一次来错了地方……杨子溪叹了口气,这次问清楚了:“请问您知道是哪个医院吗?” 大妈道:“是南门吧,昨天……唉,苦了海清了。” 杨子溪不敢贸然前往,生怕自己又走错了地方,先给石尧打了个电话,确认晏海清的确在他家医院的时候,她才又招了个的士,一骑绝尘地去了。 晏柔柔病情恶化了么?听邻居的意思,昨天动静挺大的。晏海清呢?有没有受伤? 杨子溪思考了一路,发现自己干着急也没用,只得叹了口气,在包包里翻了一张□□出来。 没有什么事情是钱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个拥抱。 杨子溪到了南门综合医院,这是她印象里第一次进去。一条小径弯弯折折的,附近都是在独自玩耍的患者们和看护着的护工们。 问清晏柔柔在哪一间病房之后,杨子溪直接上楼了。在电梯里的时候颇为后悔,她竟然忘了水果之类的东西。 晏海清应该不会在意的吧……不知道哪里来的迷之自信,杨子溪认定晏海清不拘小节,随即把水果抛到了脑后,脚下出了电梯。 然后她就看到了“不拘小节”的晏海清本人。 少女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站在公用电话前很踌躇,一手放在听筒上,身子微微前倾,头抵在手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杨子溪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晏海清的肩膀,道:“嗨!” 晏海清吓了一跳,肩膀一抖,道:“啊……” 紧接着她反应过来是杨子溪,神情一松:“你来啦……不对,你怎么过来了?” 杨子溪道:“你没去家教,舒梦雪小妹妹对我告状呢。我就来抓怠工的某人了。” 晏海清疲惫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昨天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连课也没备,只能请假了……” “没事,”杨子溪道:“阿姨怎么了?” 晏海清苦笑:“突然发病,我只能把她送过来了……这次,大概是真的要住院了吧……”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大概是一想到费用就愁得停不下来。 杨子溪无比庆幸自己带了□□,拍了拍晏海清的肩膀道:“就医是好事,但是你在这儿干什么?给谁打电话么。” 晏海清道:“我手机摔了……只好用公共电话。不过我忘记电话号码了,所以想了一会儿。” “电话不打了,”晏海清带着杨子溪往病房里走,道:“我妈妈现在病情稳定一些了,来吧。” 杨子溪把“给谁打电话”的疑惑压下,跟在晏海清后边朝病房走去。 晏海清本来就瘦,今天不知怎么地,看上去比往常还要清瘦,腰只有一小圈儿。杨子溪眼光游离着,随即看到了晏海清手腕上的绷带。 “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吗?”杨子溪问,然后看见晏海清把手臂遮了遮,回答道:“没有什么。” 正逢着进了病房,晏海清推开了门,道:“妈妈,杨子溪来看你了。” 晏柔柔的目光从窗外转向了杨子溪这边,苍白地笑了笑,道:“子溪你来了。” 杨子溪笑着点了点头,说:“来得太匆忙,忘了买水果,不好意思啊。” 病中的晏柔柔模样很柔弱,似乎一捏就碎了一样。她眉眼间淡淡的忧郁消散不了,使得整个人愈加像水墨画一样飘渺。 晏柔柔笑了笑,说:“人来了就是心意,不用破费了。” 杨子溪走到窗边,道:“外面阳光挺好的,阿姨我给你把窗子打开吧。” 阳光一瞬间漏了进来,给有些阴暗的房间增添了生机。窗边的花瓶里敷衍地放着一束塑料向日葵,做出了生机勃勃的假象。可惜因为太不走心,反而达到了反效果。 晏柔柔眼睛也亮了起来,她刚刚朝外面望就是想要看见阳光。 杨子溪顺势朝窗外瞟,紧接着便发现眼前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她兀自在窗前发了呆,手不由自主地摩挲着窗台。 晏海清问:“昨天店长没有教训我吧,我忘了给他请假了。” 杨子溪回过头,道:“没事,店长比较随意,你又不是不知道。” 晏海清“哦”了一声,随后端过来一杯热腾腾的水:“来,喝水。” 杨子溪笑着接过来,道:“我们这关系,还需要客气啊?”说着不客气,她便仰头把水喝了个干净,随即怒目而视:“好啊你要烫死我呀!” 晏海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只有这温度了,你忍忍吧。” 杨子溪也就是说说而已,把塑料杯丢在垃圾桶里,随口问道:“你作业写了么?” 晏海清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本练习册,道:“正打算来写呢,你就来了。” “骗我。你明明在打电话。”杨子溪说。 谁知这句话话音刚落,房间里另外两个人同时变了脸色。 晏柔柔语气急促而慌张,问:“你在给谁打电话?” 晏海清则把笑容卸下了,道:“给家教那边打电话请假……”说完之后看了杨子溪一眼。 杨子溪成功意会了晏海清的意思,纵然知道对方在说假话,也忍不住帮腔道:“对的,我还跟舒伯伯问好了呢。” 晏柔柔这才又躺回了床上,道:“要慎重。” 晏海清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 杨子溪弄不清楚这对母女到底在打什么哑谜,眼神随意转到了窗外,然后就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在小径上行走。 晏明。 杨子溪猛地看向晏海清,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 刚刚那个电话,难道是打给晏明的? 可是名片明明被晏海清撕掉扔了。 杨子溪又想起来一件事,晏海清电话坏了还能准确记住舒伯伯的电话号码请假,对数字这么敏感,怎么会记不住电话号码,“想了一会儿”? 不是记不住,只是在犹豫罢了。 杨子溪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停在一个僵硬的微笑上,道:“我想上厕所了,卫生间在哪?晏海清给我领路呗?” 晏海清不疑有他,对晏柔柔笑了一下,然后带着杨子溪出了病房。 把房门带上之后,杨子溪终于忍不住了,道:“你给晏明打电话了?” 第36章 晏明 晏海清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眨了眨眼,想要糊弄过去,道:“你说什么?” 杨子溪看见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停下脚步,道:“我看到晏明了,从窗子里。你是为了不被阿姨看到才关上窗子的吧。” 晏海清这才咬了咬下唇,艰难地承认了,道:“我……的确打了个电话。” 杨子溪咬牙切齿:“是为了钱么?还差多少?我放高利贷给你,成么?” 晏海清飞快地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弄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还有那天他派人给我妈妈说了什么。” 杨子溪不相信这套说辞,神色未定地看着晏海清,晏海清道:“我真的只是想问问。昨天我妈妈突然发病,就是因为我无意提了一句,我不相信他,所以更要弄清楚。”晏海清看着杨子溪的眼睛,乌黑的眼里满是不解:“他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吧,不弄清楚到底是在觊觎什么,我就很……慌,觉得不知道什么会有变故。杨子溪你懂那种感觉么?” 晏海清这番话说得很真诚,杨子溪看着她的眼睛,也找不出说谎的痕迹。 晏海清的生活向来井井有条,突然多出来这么一个变数,就跟跟□□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把原来平静的生活夷为平地。杨子溪大概能理解她的感觉,于是问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去问,真的不会被骗得昏天暗地么?” 晏海清没有说话。 杨子溪犹豫道:“我可能……知道一些□□。” 晏海清愣住了。 . 晏明这么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经历过许多次危险的时刻。真正闯出来之后,做什么都带着一股气定神闲的气质。 他给了晏海清电话号码,亲眼看见那个小姑娘把名片撕掉,也一点儿不着急。他要的是把这个种子种进她心里,不急在这一时。 可他也没有想到,这个种子这么快就发芽了。晏海清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离他给电话号码才过了几天? 他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因此愈发不慌不忙。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这么多年商场拼搏习得的经验已经刻入了骨髓,他一点也不觉得拿来对付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妥。 晏海清穿着很单薄且不合身的裙子,听手下人说,是那天晚上送晏柔柔来医院时穿的睡衣。 他眯了眯眼,装出一副仁爱的慈父样,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晏海清身上,柔声问道:“冷不冷?怎么不会照顾自己呢?” 晏海清抓着西服的领子,一大半身子都裹了进去,看上去特别柔弱无依,的确是个还没出社会的高中女生。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晏明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晏海清随意。 “你有很多钱吗?” “对你来说,很多。” “你为什么姓晏?” “上次跟你说过了,我是被你外公外婆收养的,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生父母在何处,自然也不知道该姓什么。晏家对我有养育之恩,继续姓晏算是提醒自己知恩图报。”晏明一字一句道。 “可是我听说,你是支教才认识我妈妈的……支教的事情,是真的吗?”晏海清小心翼翼地看了晏明一眼,打探道。 晏明随即一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反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晏海清瑟缩了一下,似乎被吓到了,没有说话。 晏明看到晏海清小兔子一样受惊的反应,才又镇定下来,道:“那些都是道听途说,是假的,你要相信爸爸。” 这厮无赖得很,自己上赶着来认女儿,女儿还没表态呢,他就以父亲的身份自居了。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妈妈比你大一岁,她23岁才生的我。”那天她正是因为问到晏明和晏柔柔的年龄差的时候,晏柔柔才突然发狂的。 在晏明的故事里,他是上大学之前跟晏柔柔好上的。难道晏柔柔怀了自己四年? 晏海清本身就不相信晏明的说辞,好在杨子溪提供了更多的“小道”消息,从晏明的反应来看,极有可能是真的。 晏明愣了愣,道:“怀上你并不是我考上大学那一年,要稍后一些。” 晏海清似乎被说服了,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要是我去了你家……” 晏明适时补充道:“是回来,回爸爸家来。” 晏海清道:“万一我不是你的女儿呢?万一我跟你儿子也好上了呢?跟你和我妈妈一样?” 晏明这才意识到自己小看了这个女儿。 女儿哪里是来认祖归宗的,分明是怀着利剑来刺探自己的,句句直指红心,把自己想隐瞒的一切都摊开了。 她已经知道自己有个儿子了,说不定还知道骨髓的事情。 晏海清说完之后,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晏明,似乎非得得到一个答案。 晏明在短暂的沉默里整理了一下思路,觉得自己这次前来太过草率,也许需要正式自己这个流浪在外多年的女儿。 他一方面觉得棘手,另一方面却又隐隐高兴——自己的种果然不同凡响,这个时候还能抛出这些问题,以后也不是不能栽培下…… 晏海清慢吞吞道:“如果我的生日跟您的记忆对不上的话,可能真的不是你女儿,我妈妈虽然疯却不傻,说话不会有错的。我虽然一直很渴望父爱,却不想认错了别人的爸爸,您还是在考虑考虑吧。” 说完之后,晏海清站了起来,把西服递还给晏明,道:“谢谢衣服,我去监督妈妈吃药了。” 晏海清坐在原地,看着少女的身影渐渐远去,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他吩咐周围人:“去查一查,她一个小女孩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第37章 猜想 晏海清挥别晏明之后,立刻往厕所去了,跟杨子溪会和。 她一脸菜色,即便刚刚应对自如,但实际上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此刻手心都是汗。 晏明的目光太沉,里边看不出东西,就算是温和的笑,也总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似乎另有所图。 杨子溪一见她过来了,忙问:“怎么样?” 晏海清摆了摆手,道:“我先去上个厕所。” 她就近冲进了一个隔间,解决完生理问题之后方才出来,给杨子溪详细描述过程。 她事无巨细,恨不能把晏明的每一个表情都告诉杨子溪,末了得出结论:“我觉得我爸爸可能真的不是晏明……” 于情,她不喜欢晏明,不想认他做爸爸;于理,她的出生年龄的确对不上,再说支教又是怎么回事? 晏海清这样怀疑,杨子溪却不。 就算晏明这时候太仓促来不及细查,以后总会补上亲子鉴定吧?上一世晏海清可是好好地落叶归根,继承了晏明的家业。 杨子溪沉吟了一会儿,道:“说到支教的时候,他真的差点变脸?” 晏海清点了点头。 杨子溪道:“我有另外一个猜想,你看可不可能。” 晏海清忙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晏明在说谎,他的确是晏家的养子,不过逃出山里是在上完大学之后。那时候他回山里支教,这期间和晏柔柔情难自禁,随后晏柔柔怀了孩子,他再度回到城市之后,才割断了和山里所有的联系。 “可是,”晏海清疑惑问,“他为什么要骗我,是在考上大学的时候发生那种……” “考上大学的时候他还没满十八,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可要是读完大学,就不一样了。他读书了懂事了,可晏柔柔能抵挡一个青年知识分子的诱惑吗?说不定是晏明引诱阿姨的,”杨子溪叹了口气,说:“也许是为了打感情牌,你仔细想想,你对这两种说辞的接受度会不会不一样?” 晏海清沉默,她细想了一下,发现似乎有一点道理。只是一点点,不多。 她总觉得,晏明还隐瞒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杨子溪拍了拍晏海清的肩,道:“反正晏明不是什么好人,你一定不要试图借他的力,你斗不过他的,好吗?” 晏海清点了点头,道:“我们回去吧,我妈妈说不定等急了。” 她们俩从厕所回了病房,杨子溪听着旁边晏海清不算轻快的脚步,忍不住道:“千纸鹤那事,我表哥……” 晏海清转过头,问:“什么?” “我表哥说你折得不错,把钱给我了,我现在给你吧?” 谁料晏海清沉默了一下,半晌道:“其实,你表哥是你吧?” 晏海清不蠢,纵然被杨子溪拿那么多假事迹哄骗着,她内心深处也同样知道真相。姑且这么“相信”着,只能提供如同罂粟一样虚伪的慰藉。 她在这个虚假的幻觉里沉溺这么久,最后还是决定走出来。 她不知道杨子溪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办法偿还——当一个人的当下太过苦痛的时候,对未来的期许便不会太高。能偿还的好意是帮助,不能偿还的,则是负担。 杨子溪一愣,惊讶之下竟然结巴了一瞬:“不、不是啊……怎么可能……” 晏海清笑了笑,她自己在这个谎言里得以暂缓一口气,现在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去面对现实,因此态度很淡然,道:“不用骗我啊,我都知道的。”说着晏海清停下脚步,侧过身子,对杨子溪真诚道:“谢谢你,真的。” 杨子溪被晏海清直直地看进眼睛里,心不由自主漏了一拍。晏海清这么坦然,她竟然有些心虚起来,似乎自己撒了一个多么不可饶恕的谎言。 这愧疚感驱使着杨子溪,使得她莫名地撒了另一个谎:“没啊,真的是真的。我自己都想找你折呢,撒这个谎干嘛?” 晏海清疑惑道:“你要这干什么?我送你啊。” 杨子溪硬着头皮往下编:“不是,我……我也想追人啊。” 晏海清眼睛瞪大了,完全被这个惊天八卦吸引了注意力,忙追问:“追谁啊?” 杨子溪摆了摆手:“哎呀你不要问了……反正就是要送人的。我折的没你好看,要是你弄完我表哥的还有时间的话,也接我这一单呗?” 她这样说着,晏海清却想到了在小饭馆里那句“你有男朋友吗”到现在都没有答案。 所以,没有男友,但是有心上人了吗? 杨子溪道:“一定要折的比我表哥的好看啊,我可是要送人的!”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眉飞色舞,心里想:啊,这个人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啊。 嘴里答应道:“肯定用心。” 杨子溪却长舒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脑残了编这么个谎,还好晏海清没有追问自己喜欢谁。 不过,往后两千只千纸鹤可怎么处理呢?真愁。 . 杨子溪回家之后,罕见地发现杨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她把包放下,顺势坐在了杨永的旁边,玩笑道:“爸爸,你怎么还有时间在这里看报纸?不去赚钱啦?” 杨永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怎么,嫌我们家钱不够?” 杨子溪连忙否认,道:“我就那么一说。” 杨永笑了笑,将报纸摊开给杨子溪看,道:“多看报纸,关心时政,事半功倍。” 政策一变,经济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官媒是喉舌,风向的改变都会显示在报纸上。杨永这样也算是做功课的一种了。 杨子溪一听就懂了,她回想起上一世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心里有了数。 其实真要说起来,杨永商业头脑不差,杨家与晏家的差距没有那么大。只是上一世这个时候恰逢市里换届,杨永站错了队,而晏明赌对了,后来才会渐渐力不从心。 杨子溪原本并不打算插手杨永的事业,但是在对头是晏明的情况下,她也忍不住开口了。“袁市长调走之后,就该是周副市长了吧。” 杨永拍了一下她的头,说:“没有根据,不要妄谈政治。” 杨子溪笑了笑,说:“不信我跟你打赌?”这件事情她有把握的很,任何一个重生者都会有把握的。 杨永笑了笑,说:“前段时间说商业,现在又来说这个,小溪很有想法?” 杨子溪道:“想法什么,瞎想。对了,上次那块地你拿下来了么?” 杨永揉了揉眼角,叹了口气:“难,晏氏太紧追不舍了,那地真的那么有吸引力吗?” 杨子溪笑了笑,既然杨永肯在这上面发力,晏明就不会那么容易如愿。晏明打算在那儿建起来的网络公司,说不定都会改姓杨了? 杨子溪对晏明印象差得不行,想到晏明会吃亏就很高兴,顿时生出一种自己家要称霸世界的错觉。 说不定自己很快就会,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哎,白富美那项是怎么回事?哎呀不管了,反正就是天高海阔任我遨游。 杨子溪想着想着竟笑了出来,杨永觉得莫名其妙,问道:“我在这愁地呢,你倒笑起来了。想什么这么开心?” 杨子溪挽着杨永的手臂,问:“爸爸,你有没有想过在我们学校设立奖学金啊?” 杨永思考了一下,问:“比如?” “比如,奖励前几名啊,奖励进步明显的学生啊,什么都可以。以后这些学生大学毕业了,你可以直接招进公司啊。”杨子溪道:“不过钱一定要多,不然怎么显示出你财大气粗?” 杨永失笑道:“尽想着怎么帮我把钱花出去了是吧?” “你刚刚还说我们家钱够的,再说这是投资,人才投资,几年后分分钟回本。”杨子溪说。 杨永想了想,说:“也行吧,改明儿我去让秘书准备一下。” 杨子溪听了很是高兴,可还没高兴完,便听见杨永接着问:“小溪啊,你老实告诉我,这奖学金应该给谁,你是不是有想法了?” 杨子溪一愣,道:“啊……?” 杨永慢悠悠地道,似乎胜券在握,“比如,那个叫做晏海清的小姑娘?听说家庭条件不怎么好,成绩却不错。” 杨子溪的小九九被拆穿,登时脸都红了,道:“什么啊,你不要乱猜!” 杨永道:“我看这小姑娘挺合适的,的确值得资助。奖学金我会考虑,不过还有一个事情我得问问你,晏海清的这个‘晏’字,有什么讲究没有?” 杨子溪看着杨永试探的表情,便知道他开始怀疑晏海清的身世了。 她没觉得这件事可以瞒过杨永,从那天杨永问yan字是哪个字的时候,就有了端倪。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本人来说比较好,因此含混道:“‘晏’字上面是个日,不是曰,写字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能弄混。这算讲究不?” 第38章 突变 晏海清拒绝晏明之后,晏明就没有再来过了。虽然还有住院费压着心头上,但是杨子溪的表哥预付了那一千块钱,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班主任找她谈话,主题是晏海清日渐下滑的成绩。 晏海清分班进来的时候,排名数一数二。她人乖巧,家庭条件不好也不从来动歪心思,班主任很是喜欢她。可最近成绩几乎直线下滑,上课都能看出心不在焉,班主任心里急得很,正好趁着期中考完了来敲打一番。 他细数了开学至今所有任课老师对晏海清的印象,随后话音一转,说大家都有点失望。 晏海清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班主任把她叫出去的时候她就知道是要说什么,可听到这里心里还是升起了密密麻麻的愧疚。 眼看着晏海清头越来越低,班主任叹了口气,道:“下半学期好好学习,你底子很好,下定决心追赶的话,很快就能起来了。” 晏海清点了点头。 班主任又道:“我前几天听校长说,有企业要在我们学校设立奖学金,金额挺高的,单位是万,只奖励最优秀的学生。”他看了看晏海清,提议道:“我就偷偷跟你提一下。不如以这个为目标,努力一下?” 晏海清点了点头,心里却已经被炸开了花。 班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进去自习吧。” 晏海清走了进去,脚步几乎是漂浮的。她内心欢呼雀跃,面上却不动声色,在杜宇转头问班主任说了什么的时候,还能沉静如水道:“他说我期中考试退步了。” 杜宇也退步了一些,因此感同身受。节哀的表情露出了苗条,立刻就被班主任点名:“杜宇,不要讲小话。你过来一下。” 杜宇:“……” 杨子溪在一旁旁观,此刻忍不住笑了出来。 晏海清给了杨子溪一张小纸条。 【班主任刚刚跟我说,我们学校要增设奖学金了。他让我朝着这个努力。】 【多少钱?加油!】 【听说有一万呢,等我拿到这个,我就还你钱。】 杨子溪这边不知道班主任是怎么传达的,心里吃了一惊:只有一万,爸爸怎么这么小气…… 笔下却回答道:【没事,我不急。】 过了一会儿,晏海清又传了一张纸条,上面写:【呃……不要告诉别人……】 班主任嘱咐过这是偷偷透底,意思就是让晏海清不要说出去。可是她手一快就告诉杨子溪了,等到现在回味过来,只能亡羊补牢。 杨子溪笑,回:【我能告诉谁啊,钟梨和石尧都对这个没兴趣。】 晏海清笑了笑,拿出了物理练习册,埋头做题。 而杨子溪则皱着眉头,认真回想当年政府的人事变动。 周副市长上位之后,还干了些什么来着?他是因为什么契机上位的? 既然重生回来,就拥有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外挂。若杨子溪是圣人,还能念在“道法自然”的份上,忍住不去改变世界。可她并不是,只想把晏明拉下位——这人当父亲都当得那么龌蹉,别的事情上估计也差不多。 她把能回想起来的变动全部写在了纸上,虽然不多,但是应该足够了。 杨子溪上回对那块地随便发表的见解虽然毫无道理,但借着这个契机杨永重新评估了一番那地的潜力,打算和晏明争得你死我活。 杨子溪说的关于政府换届的事情似乎有很大作用。现任市长调走以后,候选人只有两个副市长了。周副市长是那块地的主要负责人,对互联网和高新技术充满了期待。黄副市长主张传统贸易,因此在火车站项目下了大功夫。商业和政界息息相关,杨永虽然没把小孩的话放在眼里,面对周副市长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慎重一些。 可以说,上一世杨永就是败在了这一个决策上。这一世却说不准。 晏海清不知道这些,只知道晏柔柔的病情在逐渐好转中,这几次去探望的时候,晏柔柔都没有发病,始终微笑着跟她说话,以往那个温柔的母亲似乎又回来了。 晏海清觉得未来这个东西特别飘渺,前一阵子好像天塌下来了一样,现在一切又在慢慢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前进。 只能说,人世无常。 晏海清望着那个“奖学金”的大饼不懈努力,即使还摸不着,心情却好了很多。可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遭遇了变故。 她在晏柔柔的病房里看到了自己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佝偻着腰,从偏远的山村一路来到这里,也不知道一路上怎么来的。 他们站在墙边,正在对晏柔柔说什么,晏柔柔紧紧抿着嘴唇,看不出什么情绪。 晏海清推门进去的时候,老人家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后惊喜道:“这是小海清吧?都长这么大了?” 晏海清小时候在山里住过一阵子,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就搬出来了,因此对外公外婆的印象不是很深,只知道他们重男轻女,把自己母女俩赶出来了。 她皱了皱眉头,连“外公外婆”都不愿意叫。 晏柔柔轻轻地叫了一声:“海清。” 晏海清点了点头,说:“今天周五,学校放假了,我就过来陪你一会儿。” 晏柔柔道:“你去把张医生叫来,我有点事情要问他。” 外公外婆试图往这边走,道:“海清,还记得我们吗?我是你外婆啊,小时候还抱过你的。” 可惜晏海清离开太久,连外婆的乡音都听不全,也懒得去辨认,直接出了病房。 她没有听话去找张医生,因为她觉得晏柔柔并不是真的要跟张医生交流,大概只是想把自己支开,好继续跟外公外婆谈话。 她仿佛短时间内长大了,一下子领悟了晏柔柔的深意。可正因为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她觉得她要撑起这个家,应该照顾晏柔柔,于是躲在门外偷听。 晏柔柔要站起来,外公便上去扶她,晏柔柔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帮忙。 晏柔柔道:“你们来干什么的,我知道。” 外婆嗫嚅了两声,道:“柔柔,你这样想我们,太伤心了。我们只是听说你生病了,来看看你的……” 她给晏柔柔递上一杯水,道:“喝口水吧,啊?” 晏柔柔看着外婆,老人被生活压弯了腰,眼神浑浊,无法从中看出什么来,她无法确认是什么支撑着他们离开大山的——上一次是为了在福利院绑一个男孩子回家,这次呢,又是为了什么? 她把水接过来,本来不想喝。但看见外婆脸上的笑,还是忍不住心中一软,抿了一小口之后放在床头柜上,道:“谁告诉你们,我在这里住院的?” 外公外婆一辈子没有怎么出过山村,能准确找到医院,一定花了很大一番功夫。 谁告诉他们的?谁带他们来的? 外公外婆没有说这些,拿出了一袋子鸡蛋,道:“家里老母鸡死了,死前下了几个蛋,我们就给你带过来了。” 小时候晏柔柔最期盼过年,因为可以分半个鸡蛋。后来晏明去了之后,经常把自己的鸡蛋分给这个最小的姐姐。 看到鸡蛋,晏柔柔也难免想到了以前的时光,对比起那时候的吝啬,外公外婆现在的大方又算什么? 她冷漠道:“你们把鸡蛋拿回去,我不会收的。” “你终归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哪能真的对你见死不救?把鸡蛋拿着吧,啊?我们的一片心意。” 晏柔柔生病之后多疑得很,一点也不相信这迟来的“心意”。她被冷眼对待了十几年,因此对于反常的温情,反而是害怕比较多。 外公外婆叹了口气,说:“既然你不要,那我们也没有办法了。那我们走了,柔柔你好好照顾自己。” 晏柔柔转头看向放在床头柜上的半杯水,不发一言。 晏海清见着晏柔柔把老人家们都赶走,一时间很感慨。她正要溜走的时候,门已经看了。 外公外婆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他们把门带上,对晏海清道:“海清,这里住院要很多钱吧?” 晏海清没说话。 外公外婆接着道:“那,我们借你们的钱,你们什么时候还?我也知道你们苦,可是外公外婆真的没钱了。” 晏海清一愣,没想到他们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讨债? 她还没震惊完,就听见了更加不要脸的话:“这钱我们不要也可以,当作补贴你们娘俩的。不过,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我们在山里给你说了一门亲事,人家条件可好,跟我们回去看看吧?” 晏海清被迎头砸来的“睁眼说瞎话”震了个从头到脚,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十五岁,嫁人?还山里? 敢情这俩老不死的,不是叙旧情的,也不是来讨债的,而是来拐卖人口的。 就带了那么几个鸡蛋? 晏海清气极,张口要骂“不要脸”,却被两双形容枯槁的手捂住了嘴。 他们干了一辈子农活,即使行将就木,力气比晏海清还是大很多。 晏海清觉得自己鼻子以下疼得厉害——他们力气太大了,似乎都快把把皮肤抓破了。 她“呜呜”叫,同时拼命挣扎,试图从钳制中脱身。可这毫无用处,她看着自己被抬了起来,他们在把自己往外运。 耳边传来外婆小声的“安抚”:“乖孩子,不要怕,我们回去结婚,幸幸福福的……” 第39章 医闹 三十多年前掳走晏明的时候,是在小小的福利院外,并没有人看管。 那一次进行得太过顺利,晏家二老便认为这次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拐走大活人。 可现在毕竟是三十年后,也不是破旧的福利院墙外,他俩刚刚把晏海清抬起来,便被医生注意到了。 那位一表人才的医生喝止道:“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架着晏海清,慌不择路地从楼梯走。医生三两步追上来,在后紧追不舍。 晏海清见到有救星,眼睛都是晶亮的,急切地盯着那位医生,同时手脚不断挣扎,扰乱他们的步伐。 他们俩见那人竟然跟在身后,急得加快步伐,却毫无章法。他们无暇留心脚下,一个不小心就从楼梯上摔倒了,顺着台阶一路滚了下去,直到撞到了墙壁上。 晏海清没有支撑,随着他们摔了个头晕眼花。停下来的时候,正趴在两位老人身上,姿势很是尴尬,头也疼得不行。 医生几步跨下台阶,先检查了一番。好在三个人均只受了一些皮外伤,没有伤及生命。他把晏海清拉了起来,问那两人:“你们干什么的?” 外公外婆颤颤巍巍站起来,道:“这……她有精神病,我们带她去看医生。” 这谎言太拙劣,晏海清都快气笑了。 那医生狐疑地看着他们,顺势把晏海清护在背后,道:“我就是医生,你们刚才跑什么?” 他们看了看医生,辩解道:“我怕她跑了……” 医生对晏海清道:“海清,把保安找来,然后回你妈妈的病房呆着。” 原来这医生便是晏柔柔的主治医生,已经跟晏海清很熟悉了。 晏海清点了点头,最后看了晏家二老一眼,眼里是全然的冷漠与厌恶。 穷乡僻壤出刁民,他们没有拿人当人看,晏海清也不会再拿他们当亲人看。 她转过身打算去找保安,却没想到身后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张医生的痛呼。 晏海清下意识回头,看见外婆用晏柔柔没有收下的鸡蛋砸了张医生,张医生歪在扶手上,手捂着眼睛,头顶上有破碎的蛋壳,蛋黄和蛋清从额角流了下来。 晏海清知道他们愚昧,却没想到会愚昧到对医生下手。好在来自鸡蛋的撞击虽然看着吓人,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她心里一慌,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自己,于是转头就跑。 外公外婆跟在后面追,但是到底比不过年轻人,没一会儿就落在了后边。 晏海清一边跑一边喊:“杀人了!抢劫了!” 认识她的医生和护士们都围了过来,不一会儿把身后面目狰狞的两个老人围了起来。 在人群里,他们狂热地盯着晏海清,眼里写满了贪婪,嘴里却依旧叫道:“那是我外孙女!是我们家的人!” 被鸡蛋砸了满头的张医生狼狈地走过来,捂着眼睛对众人解释了一番,众人心中都很义愤填膺——医院工作人员都恨医闹,更何况他们还试图光天化日拐卖人口。 保安不一会儿来了,架着两个人,把他们“请”到了外面。 外公外婆骂骂咧咧,主题围绕在“医院不是东西”的诬陷上,把整个医院闹得鸡犬不宁。他们一边骂,一边回头看着晏海清,似乎要用眼神把晏海清杀死。 晏海清心里发寒,护士姐姐搭着晏海清的肩膀,轻声道:“不要怕,现在是法治社会了。” 晏海清点了点头,僵着身体回了晏柔柔的房间。 晏柔柔正站在窗子旁,看着楼下。见到晏海清回来了,还转过身笑着道:“张医生呢?” 那见义勇为的倒霉医生正在医务室里清理额头和眼睛,防止有蛋壳卡进去了。 护士姐姐护送着脸色惨白的晏海清回到病房,忍不住问道:“刚刚那俩人,真的是亲外公外婆么?” 晏柔柔一愣,笑容僵在原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两人被保安押到医院外面之后,胆子就大起来了,在医院大门口耍赖,大叫:“医院打人啦!” 这两老像是从来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样写似的,被赶出医院还嫌不过瘾,竟然脚下一软,直接坐在医院门口,打滚撒泼起来。 护士姐姐最怕这种情况,脸色一变。 楼下看热闹的人很多,立刻嘈杂起来。晏柔柔下意识往下一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脚下一软。 晏海清连忙扶住了她。 . 晏家两老这次过来,把“寡廉鲜耻”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们在南门综合医院门口不断大叫,持续了好几天。声音如同乌鸦一样刺耳,却仿佛不知疲倦,从早闹到晚。进出的医生们都一脸晦气,最后不得不从偏门进出。 保安们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一来人家“机灵”地站在大门外嘶吼,严格来算是街上,不太方便动手;二来两人看上去年岁颇高,万一一个不小心把人怎么样了,那可就有口难辩,赔上身家也赔不起。 这起“医患纠纷”很快把记者吸引过来,他们采访晏家二老,晏家二老适时催生出许多眼泪。记者们捕捉到了具有爆点的社会新闻,都拿着一面之词回去交差,见微知著地以这个事件为切入点,点评道:现在的医院仗势欺人,老百姓看病真难。 南门综合医院有口难辩,平白被泼了很多脏水,可舆论就是站在孤寡老人那边,他们也没有办法。 晏家二老在医院门口闹了好几天,晏柔柔本来已经好转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精神上极不稳定,封闭了自己,神智与三岁孩童无差,除了吃饭睡觉,再也听不进别人言语。 晏海清给学校里请了几天假,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晏柔柔,生怕晏柔柔连饭也不会吃了。 一般这种病人都是护士喂饭,但是这次南门综合医院的晦气事因她们母女而起,纵使医生护士们嘴上不说,表现也不如以前热络。晏海清知道这点,愈加不敢麻烦人家,凡事都亲力亲为,包括给晏柔柔喂饭、擦身子、换衣服。 晏海清请假的消息很快被杨子溪知道了。她和钟梨第一时间赶来探病,看到楼下那两个不要脸的,都特别愤慨。 钟梨愤愤不平:“不能想办法管一下么!他们这样不讲道理,可以报警么!” 杨子溪摇了摇头,道:“这种事情管不了,因为没有犯罪。何况血缘关系还在,顶多只能协调解决问题——可是没用,协调完了照样该干嘛干嘛。” 钟梨叹了一口气。 晏海清一边给晏柔柔喂饭,一边语气平静道:“这肯定是晏明主使的。这么多天了,他也该来找我了。” 晏海清的反应平静得可怕,既不气愤也不悲伤,说话的语气像是完全置身事外一样。杨子溪心中觉得有些诡异,问道:“你不觉得生气么?” 关于那两个老东西做的事情,她们都听石尧说过了——石尧爸爸是院长,最近很是为这件事情烦恼。 晏海清平静道:“晏明想要我的骨髓,并不是想要我回山里。所以他肯定会过来跟我谈判。我要是生气了,不是正中他的下怀么?”她看着晏柔柔,笑着道:“只要妈妈跟我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怕。” 杨子溪看着这一幕,心里慎得慌。晏海清这样子就像是……把感情全部封闭起来了,只留下理智在外,与敌人周旋。 隐藏了脆弱才能无往不胜,可晏海清似乎把正常的七情六欲也隐藏起来了。 都是自我封闭,这跟晏柔柔的病症并无差别,只是晏海清更加高明一些。 晏海清对着晏柔柔笑完,便转头看向杨子溪,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小心家里人担心。”这话说得毫无诚意,很明显只是在下逐客令而已。 杨子溪心惊不已,出了病房便去向医生咨询,想确定自己的直觉准不准。 张医生对这对母女非常同情,怜悯道:“精神疾病可以遗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叹息一般地感慨道:“真是不容易,要是能有依靠的话,海清也不会强行振作,自己一个人解决一切了吧。” 杨子溪心里一动,问:“这意思是说,要是有人可以依靠的话,晏海清还是可以恢复正常的么?” 张医生看了看杨子溪,道:“是的,封闭自是为了自我保护,要是不再需要自卫,十有八.九可以敞开心扉。” 杨子溪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回家之后便以杨永的名义联系了电视台,说要对这个事件做一个详细的专访,剖析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也就是俗称的“洗白”。 那电视台副台长听到声音是一个小女孩,表面上答应了,转头却找杨永打听消息,想知道这是不是出自杨永的授意。 杨永没有立刻回复副台长,而是先回家问了杨子溪的意见。 杨子溪就等着这个呢,拿出自己熬夜写出的策划案,条分缕析地写清了每一个细节和可执行性。 ——她上了几年大学,虽然不学无术了些,但是写个策划案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当年在学生会做外联的时候,那些高大上又唬人的方案她写过不少。 她甚至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写了一篇稿子来分析这件事情里的利益关系,以及各方实际的强弱势地位。笔法凝练,态度中立客观。虽然原稿不太适合拿去引导舆论,但只要润色一下,便能够声泪俱下了。 杨永看着女儿抛过来的文件夹,心里很欣慰。 不管是策划案还是文章,水平都远远超过了高中生。 杨子溪道:“还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再改。” 杨永看着女儿这样认真,自然不会拖后腿,笑了笑,道:“就这样干吧。” 解决完舆论问题,杨子溪同样请了几天假陪在晏海清旁边。 晏海清对待母亲很细心,自己却时常忘了吃饭,似乎生命里只剩下晏柔柔一样。 杨子溪看着这样的晏海清很是心疼。晏海清喂晏柔柔吃饭的同时常常忘了自己,她便提醒晏海清。 她终于知道,上一世那样阴沉的晏海清是哪里来的了。 第40章 对质 电视台的专题报告看上去很严谨,依次采访了晏家母女俩的邻居、晏海清的班主任、名高望重的老医生。 这些人自带令人信服的气场——要骗人的话,也不会异口同声吧? 晏家二老的把戏不再管用,每天路过他们的市民们都皱着眉头指责他们为老不尊,欺负两个弱女子。 可能是看这种招数没效果了,也可能是儿子的病情等不了了,晏明终于屈尊到了南门综合医院。 他驾轻就熟,直接到了晏柔柔的病房。一推开房门,看见晏海清正在给晏柔柔喂饭。 他顿了一顿,看向房间里另外一个人:“请问这位是?” 杨子溪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电视。电视上播的正是她策划的医闹专题,记者在街头随机采访市民,得到回复:“重男轻女太恶心了!还好小姑娘没有被卖去大山,给南门医院的医生点赞!” 杨子溪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晏海清也没有看他一眼,仍然在专心地喂饭:“他们是你找来的吗?” 晏明笑了笑,说:“我这是知恩图报。我在这边事业有成,总得‘报告’给‘父母’知道。” 晏海清终于喂完饭了,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擦了擦晏柔柔的嘴角,道:“你想要什么?直说了吧。” 晏明皱着眉头,道:“你就这么跟爸爸说话的?” “你就这么对待女儿的?”晏海清转头看他,眼神里写满了厌恶,似乎他是什么令人恶心的虫子一样。 晏明怀着目的而来,因此只能把心头的不满压下,看了看杨子溪,道:“我们去外面谈吧,这里不太方便。” 晏海清却纹丝不动,道:“就在这里,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不怕刺激柔柔?”晏明试探道。 “你把她刺激到这个程度,还怎么再受刺激?”晏海清冷冷道。 晏明笑了笑,说:“那好吧,我开门见山,你们有钱交医药费么?” 晏海清看着他,没有说话。 晏明接着道:“你们毕竟是我的家人,家人之间相互帮助是应当的。我们之间好像有一些误会,我们谈一谈,解开误会,然后扶持着走下去怎么样?” 晏海清将不动声色发扬光大,坐在床边看着晏明。 晏明接着道:“我也可以给你们提供一栋房子,你们就不用蜷居在那个小平房,我也会经常去看你们。一家人就该有一家人的样子。哦对了,你还有一个弟弟,有时间可以带你去见见他。” 晏明寥寥数语,听得晏海清火气十足。“我们是一家人,所以应该互帮互助,所以给弟弟捐骨髓吧”的强盗逻辑呼之欲出。 可,一家人怎么会那么久不来寻亲?他把晏柔柔丢在山里的时候,想过他们是“一家人”么? 晏海清气愤到极致,反而笑了,道:“是一家人,你还叫他们俩把我拐到大山去给人当媳童养媳?我跟妈妈才是一家人!你跟你儿子还有他们俩当一家人去吧!” 晏海清语速急促。到底意难平,吼完之后她的胸膛起伏不定,似乎经历了剧烈运动。 听到这里,晏明也很吃惊,道:“他们要把你拐到山里去?” 这个他的确不知道。他找晏家二老过来,充其量只是想施加压力,方便自己以救世主的身份出来,然后大家成为“一家人”。 晏明听到这个之后也很生气,他想要晏海清的骨髓不错,可他也想要晏海清的人——这个女儿聪明勤恳,脑袋灵活,好好培养说不定能成为她弟弟的左右手。可那两个老家伙竟然想要把这根好苗子拿去糟蹋了…… 晏明脸色一沉,对守在病房外面的保镖道:“把他们俩带上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二老很快被保镖押着上楼了,他们一见着晏明就笑了,道:“明明……” 晏明皱着眉头,道:“你们是不是打算把海清卖给别人当童养媳?” 二老一愣,看了看晏海清,道:“不是卖,我们给她在家乡谈了门亲事,琢磨着挺好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晏明一脚踹倒在地上。他们扶着墙,表情很不解,也许他们是真心觉得那门亲事不错——那可是镇上的人家! 晏明瞪着眼睛,看上去像是恶鬼一般可怖:“不要在我女儿身上打歪主意!我自有安排!” 他们唯唯诺诺,并不敢再多说什么。 晏海清看着病房里的闹剧,只觉得可笑。 “柔柔生不出儿子,我们只好为她女儿打算了,她一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她还说生不出女儿不是她的问题,是你的问题。我看这才有鬼了,你换了个女人,不是就生出儿子来了?”晏家外婆看着晏明,疯疯癫癫道:“我们孙子还好吗?不是要骨髓么,怎么拿出来?”她看了晏海清一眼,目光如刀,似乎恨不得立马从晏海清的身上剜出一碗骨髓来献给那劳什子“孙子”。 ——他们到现在,都还在把晏明当亲儿子! 杨子溪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把晏海清护在身后。 晏海清的重点却不在这里,她看了晏明一眼,道:“我妈妈是因为生了女儿才被赶出来的?不是因为她跟你……” 晏明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婆便接着道:“你懂什么,明明他爸妈来找他,我们没了儿子,只能让他留一条血脉在我们家。柔柔不争气,这样都没生出一个儿子来……”她呵呵笑了两声,令人毛骨悚然,道:“她要是生出男孩,我们还能养着她,可她生了女儿,嫁也嫁不出去……” 晏海清脚下一软,从未听过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自己家生不出儿子,就去福利院拐;养子亲生父母来了,为了给自己家留种便亲手促成姐弟乱.伦;女儿没能如愿怀上外孙,便把女儿逐出家门;养子的儿子得了白血病,便把主意打到了亲外孙女身上;骗骨髓还不够,还要把外孙女拐到偏远的镇上。 哪一件拿出来,都是骇人听闻的奇谈,却都真实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晏海清脸色惨白,觉得这世间真是一头吃人的猛兽,让人看不到一丝希望。 那么,晏柔柔到底爱过晏明没有? 晏明想喝止晏家外婆,却已经迟了。这刁婆子三言两语将当年秘辛抖落了个干干净净,连辩驳也没处着手。 晏海清呆呆地愣了两秒,突然转身搬起了杨子溪刚刚坐着的椅子,朝着晏明砸过去。 “啊——” 杨子溪这段时间与晏海清呆在一起,从未见过对方情绪如此激烈。她吓了一跳,到底还是反应过来了,抱住晏海清的腰,不让她一时冲动真的下手砸了。 晏明的确可恨,可是何至于为了他动怒,背上可能的罪? 晏海清被杨子溪抱住,动弹不得,整个人暴虐又激动,连呼吸都要费极大力气。 就在这时候,晏海清举起的椅子突然被人抽走了。 晏海清诧异回头,瞥见她那封闭自我、心智与三岁孩童无异的妈妈从床上站起来了,表情十分诡异。 晏柔柔咧开嘴笑了笑,她舔了舔嘴唇,随后把那把椅子朝着晏明砸了过去。 第41章 案件 晏柔柔此刻的力气非凡,砸椅子的时候带着惊天灭地的气势。 晏明反应敏捷,朝旁边躲闪了一步,却没有被砸中。椅子砸到墙壁之上,四分五裂。一块木屑从墙上弹到了晏明的脸上,把他的眼角砸出了一道口子。 晏柔柔见状又去拿房子里的第二把椅子,转头似乎是要朝着晏家二老砸过去。 晏海清自己气到想要砸人,全然没有考虑到后果。轮到自己妈妈这样做的时候,理智却都回来了。她从晏柔柔手上把椅子抢了下来,大叫:“妈妈,你在干什么!” 晏柔柔没有说话,再度去抢椅子。 对于现在的晏柔柔而言,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这么多年来受到的对待已经化成了心底的伤,根本不需要理智,便能回想起浓烈的狠。 就在晏柔柔与晏海清拉扯不清的时候,晏家二老竟然趁乱扯住了晏柔柔的头发,嘴里骂道:“不要脸的东西!” 晏海清因而转头维护晏柔柔,与晏家二老战作一团。杨子溪也不由得加入战局,把晏家二老的手掰开。 晏柔柔的手得了空,攥着椅子奇特地笑了笑,随后把手上的凶器扬了起来,朝着晏明冲过去,似乎要再来一次。 这个疯癫的女人即使最狂躁的时候,也依然记得谁是不可以攻击的。 晏明这次心里有了准备,伸手一把抓住了椅子腿。他毕竟力气比女人大,略微用力便把椅子从晏柔柔手上卸了下来。 他把椅子往无人处一扔,椅子直直地朝窗子飞去,把玻璃砸了个稀里哗啦。 椅子掉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属于灭亡的声音,可以想象它被碎石的惨状。 他道:“柔柔,你这么恨我吗?” 晏柔柔的凶器被夺走了,整个人惶恐不安,微弱地摇着头,一直朝后退。 晏家外公分出一只手,死死地拽着晏柔柔的头发,把她朝窗台带。 他把晏柔柔死死地压在窗台上,看样子是想把晏柔柔推下去。 晏海清和杨子溪却被晏家外婆牵制住了,这老婆子战斗力惊人,一手拽着晏海清的头发,一手拽着杨子溪的脸,一双“鹰爪”十分有力。而晏柔柔拼命挣扎也没法挣脱,反而头发被扯断了好多。 见状,晏明抓住晏家外公的衣服,把晏柔柔从他魔掌下解救了出来。“你干什么!” 晏柔柔立刻闪开,蹲在了墙角,哭了起来。 这下子变成了晏明把晏家外公压在窗台上的情形。 接下来的情况是所有人都没能想到的——蹲在墙角哭泣的晏柔柔突然抱住了晏家外公的双腿,然后站了起来。 晏家外公正被压在窗台上,晏柔柔把他的双腿抬起来之后,他重心不稳,随后摔出了窗台。 晏明看着晏家外公带着惊恐的表情,从五楼倒着栽倒下去。 比椅子落地时更加沉闷的声音穿了来,草地上常年不枯萎的草被染红了,那不详的颜色还在继续扩散。 晏明当机立断关上窗户,随后对晏柔柔道:“你什么都不准说!” 扭打着的晏海清和杨子溪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一下子愣在原地,仿佛静止了一样。 晏家外婆顿了几秒,突然开始鬼哭狼嚎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晏明皱了皱眉头,打开房门把保镖叫进来了,道:“把这老婆子给我带走。” 带着墨镜的保镖尽职尽责,点了点头进来,沉默地把晏家外婆的嘴封上,又沉默地把她架了起来。 这次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拐卖,晏家外婆怎么挣扎也不可能逃脱。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老伴会突然死去,也没想过自己会落入这种境地,表情很惊惧。 保镖做事干净利落,很快就离开了房间。这个房间里恢复了最初的安静,仿佛什么人都没有来过。 晏明看着角落的椅子碎片,皱了皱眉头道:“你们什么都不准说,否则……” 他话没有说完,阴狠地看了两个小女孩一眼,才离开了病房,还贴心地把房门给带上了。 晏柔柔在突如其来的站立之后,便又蹲了下来,双手攀着自己的肩膀,整个人颤抖得厉害。 晏海清嘴唇发白,却还是搂住了晏柔柔,给了自己苦难的母亲一个拥抱。 妈妈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了,自己一定要振作起来…… 这样想着的时候,晏海清却陷进了另一个不够宽阔的怀抱里。 杨子溪的体温和洗发水的气味同时传了过来。 晏海清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在自己必须支撑着晏柔柔的时候,还有一个人能从背后抱住自己。 这就是所谓的……依靠吗? . 鉴于病情加重,晏柔柔很快换了一个病房,以免她回忆起这间病房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医生给晏海清和杨子溪做了很多次精神辅导,这是警察交代的——这场案件到底是谋杀还是意外,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们俩的证词。所以她们俩录口供的时候,一定要足够理智,足够稳定。 那天椅子掉下楼之后,引起了很多人注意,人们大多探头,想知道是哪个房间的病人这么不走心。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了更加耸人听闻的事情。 晏明把一个老人压在窗台上,随后这个老人坠地身亡,窗子就被关上了。 晏柔柔与晏家外公纠缠的那瞬间没人看到,或者说看到了的人也不在意,他们关心的是,有钱有势的晏明是不是真的亲手杀人了?! 好事者拿着抓拍到的照片报警,警察找晏明咨询过,晏明说是意外。 从现场的窗子损伤和木屑来看,痕迹学并不十分支持这份口供。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事情也许还有隐情。所以他们非常重视两个小女孩的证言。 现场还有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证人一直没被找到,那就是晏家外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有人说她目睹老伴的死亡之后精神失常,跑了。 这起案件震惊了全市,地方电视台每天都要回顾一下前情,毕竟这比家长里短和宠物狗不见了的新闻更戏剧。这甚至惊动了市长,他要求警队严查,务必弄清楚始末。周副市长亲临警队,做出了重要指示。 晏海清和杨子溪几乎是在风口浪尖上,全城的人们都希望从她们嘴里撬出一点什么,好为饭后闲聊添味加料。她们俩三天两头被找去问话,互相之间的接触被禁止,以免串供。 晏海清和杨子溪两人一口咬定什么都不记得了,晏明那天走之前的警告起了作用,她们害怕晏柔柔会怎么样。 已经掌握的证人提供不出来更多线索,警察只好加大力度寻找晏家外婆。 事情很快有了进展,“热心群众”举报晏家外婆被晏明软禁在一处别墅中,警察通过正规途径拿到搜查令之后,去该别墅搜索,竟然真的找出了晏家外婆。 这下子舆论哗然,民众几乎已经认定,晏明是故意杀人。 案件还在审理,城西的招标却等不得人。晏明正陷身于刑事案件之中,政府相关部门认为晏氏集团竞争力不够,因此这块大蛋糕落到了杨永手上。 虽然舆论一致谴责晏明,但是警队却顶住压力,结合晏家外婆的证言和现场痕迹等人证物证,多方还原现场,最后得出结论:晏家外公的确与晏明发生过争执,但是他不是被晏明推下楼的,这起案件属于意外事故。 杨子溪和晏海清知道内情,一直在关注这件事情的市民们却认为警察办事不力,一定是收了晏明的贿赂。 事情都这么明显了,你们还有脸说是意外? 都压在窗子上了,肯定是起杀心了吧! 人们认定晏明不是个东西,连带着晏氏的商品也被抵制。晏氏的商品房卖不出去,正在洽谈的合作也都一个一个崩了,甚至连银行都减少了贷款限额。 短短十天之内,晏氏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就显颓势,眼看着是要垮掉了。 一锤定案之后,事情终于尘埃落定。杨子溪和晏海清不用再被无休止地问话,贴身“保护”的警察们也都撤掉了,她们终于恢复了自由身。 最后一次问话完,晏海清和杨子溪同时从警察局走出来,在门口遇见的时候,一起见到了骄阳。 晏海清的精神很萎靡,见到阳光之后终于展颜,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杨子溪侧头看了看晏海清,开口道:“我们一起去看阿姨吧。” 第42章 渐暖 晏柔柔此时正在医院静养,并不知道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自动把那一段记忆遗忘了,据说经常询问护士:“海清呢?好久不来了,是课业变繁重了吗?” 护士们总是支支吾吾。 恶劣的记忆是病痛的根源,晏柔柔忘记了这些之后,精神状态变改善了许多,失眠和发病的频率都减少很多。 杨子溪这次去探病,没有忘记买水果和花。晏海清让她不要花这些冤枉钱,杨子溪笑了笑,说:“坏事走了,总该庆祝的嘛。” 晏海清也就随她去了。 晏柔柔看见这些花的时候特别诧异,站起来道:“这是在干什么?” 杨子溪对着晏柔柔甜甜一笑,道:“今天天气比较好。” 她把这束花插在花瓶里,然后对晏柔柔道:“阿姨,我们下去散散步吧。” 窗外阳光正好,光是看着就让人暖洋洋的。 晏柔柔朝窗外望了一下,温柔的阳光让人的心情变得很好。她又看了看两个小孩子,她们都充满期望地看着自己,于是她笑了一下,说:“好啊。” 晏海清和杨子溪陪着晏柔柔下了楼,在小径上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聊天。 家长毕竟关心孩子的未来,晏柔柔问了很多跟学校和成绩有关的事情,好在晏海清争气,还能交差。 杨子溪底气却不那么足,跟晏柔柔聊天的时候,她都不敢说自己期中考在班上排二十几——这已经是中等偏下了。 她含糊道:“考得不怎么好……” 晏柔柔愣了愣,随后笑:“接下来好好学习,一定可以赶上来的。加油哦。” 杨子溪难得地红脸,暗暗下定决心,首先自己以后一定不能再抄作业了。 虽然平常杨子溪父母也会关心她的成绩,可是杨永采取放养政策,只要杨子溪不太出格,这些都无所谓。而妈妈每次问完分数之后,都只会一股脑地夸杨子溪乖,说比她自己小时候争气。 杨子溪从来没有从父母那里接到过这么温柔的鼓励,一时间有些发愣。 晏海清适时岔开话题,道:“妈妈,人家心里有数呢,你又不是她家长,不要说这么多了。” 晏柔柔闻言,立刻转头对杨子溪告状:“你看,这孩子嫌我啰嗦了。子溪,你觉得我啰嗦吗?” 晏柔柔“恶人先告状”之后,很是怅然地自言自语道:“你是不是平常就嫌我唠叨,趁这个机会正好说出来?”还戏份特别足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晏海清道:“怎么会!” 杨子溪帮腔:“当然不是啦,她只是嫉妒,因为阿姨比较喜欢我。” 晏柔柔笑得合不拢嘴,一起欺负晏海清,道:“海清,我还是爱你的。” 晏海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失去了两个盟友,她看了看杨子溪,又看了看晏柔柔,两个人都笑得很开怀,她愈发有苦说不出,只得跺了跺脚道:“你们俩!!!” 杨子溪忙挽着晏柔柔的胳膊,道:“‘妈妈’,我们不要她了好不好?” 晏柔柔作势点头:“好啊,听你的。” 气场莫名比较吻合,杨子溪迅速跟晏柔柔结成了奇怪的同盟,一块儿欺负老实孩子。 晏海清又不经逗,没一会儿就闹了个大红脸,搞得杨子溪还怪不好意思的。 正在杨子溪打算大发善心放过晏海清的时候,晏柔柔的主治医生张医生迎面走来。 想起前些天给张医生造成的麻烦,晏海清很愧疚,立刻站直了身子,给张医生打招呼:“张医生,您好!” 晏柔柔在场,她又不敢说直接挑明道谢,只能让自己的站姿尽可能笔直,问候尽可能真切。 张医生驻足,也与三人寒暄道:“散步呀?今天天气挺好的,很适合呢。” 晏柔柔也道谢,道:“谢谢张医生一直以来的照顾,我的病麻烦您了。” 张医生摆了摆手,说:“这哪里的话,应该的。”他上下打量着晏柔柔,随后道:“你目前恢复得挺不错的,看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我们这边再观察一下,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晏海清一愣,没想到期待了那么久的消息就这样突如其来出现了。她站在原地消化了很久,然后连番发问道:“真的吗?还会复发吗?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张医生笑着推了推眼镜,道:“不再受刺激的话,复发的可能性不大。平常好好护理,多出来走动走动,保持身体健康,心情愉悦,应该就可以了。出院的话,再观察一个月,要是完全没有复发的迹象,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晏柔柔连忙道谢,说是出院之后要请张医生吃饭。 张医生笑着摆摆手,道:“这倒不必了,以后一定要注意保持心情平静。”他指了指不远处,道:“那边有病人在等着我,我先过去了。有什么事情你们去问李护士,细节上她比我更清楚。” 三人连连点头,放张医生离开了。 晏海清一直看着张医生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反应过来:“一个月?那妈妈出院的时候是不是快圣诞节了?” 晏柔柔算了算,道:“差不多吧,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个,以前不是不关心节日的么。” 晏海清却看向杨子溪,问道:“你是不是那个时候过生日?” 杨子溪一愣,完全没有想到晏海清还会记得自己生日,她甚至都忘了晏海清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生日的。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说:“对,圣诞节前三天。按照这么算的话,耶稣该叫我姐姐。” 晏海清立刻道:“怎么能这么说……你这是亵渎上帝……” 杨子溪疑惑道:“你是基督教徒吗?” 晏海清摇了摇头,道:“不是。” 杨子溪摊了摊手,道:“那不就结了,不要在意这么多。对了,你什么时候过生日,比我大还是比我小?” “我六月生日,”想到杨子溪刚刚在跟耶稣一教高下,晏海清顿时有些得意洋洋,道:“按这么算,我该是你姐姐。快,叫我姐姐!” 杨子溪闻言颇不甘心,没想到自己竟然在生辰这么重要的地方输给了对方,自己明明比晏海清要大。 心理上是这样,生理上也应该是这样才对。 她扭捏着不愿意喊姐姐,晏海清穷追不舍道:“我比你大,你就叫我海清姐姐好了。” 晏柔柔却突然插话道:“子溪,你是94年还是95年的?” 杨子溪意识到这是自己反败为胜的机会,忙答道:“94年的,属狗。” 她看着晏海清的表情迅速萎靡下去,似乎非常不情愿。 晏柔柔恍若未觉,继续道:“嗯……那你比海清大啊,她是95年的,属猪。” 晏海清一脸“我完了”的表情,杨子溪觉得十分赏心悦目,道:“那你该叫我姐姐才对。” 晏海清不说话,往晏柔柔的身后躲了躲。 杨子溪趁胜追击,道:“快啊快啊,叫我小溪姐姐。海清小妹妹~” 说这句话的时候,杨子溪绕过晏柔柔,正好抓住了晏海清的一只手。她把晏海清拉到自己面前,道:“快叫,海·清·肖妹·妹~” 她把晏海清抓得紧紧的,语气轻快而高昂,似乎这是一件十分高兴的事情。 晏海清听着句尾“小妹妹”三个字上扬的语调,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从小懂事,没有哥哥姐姐,就算从晏柔柔那里得到母爱的时候,也时常想着要快点长大,才能保护晏柔柔。 连被爱都不安稳。 杨子溪这声“小妹妹”分明没有别的意思,但晏海清却生出一种错觉:这个人是在……宠溺自己?。 又想到舒梦雪小朋友就是把杨子溪叫做“小溪姐姐”的,一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杨子溪是把自己当作小朋友了吗? 晏海清的心中并存着感动与无奈,两种感情并驾齐驱,使得晏海清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之后,立刻甩掉了杨子溪的手腕,朝着远处跑开,嘴里道:“等你什么时候追上我再说吧!” 在跑步方面杨子溪一向比不过晏海清,因此只能看着对方越跑越远。她呆在晏柔柔左右,嘴里嘟囔道:“明明比我小,怎么就是不愿意叫我姐姐……” 晏柔柔笑了笑,说:“这是害羞了。等我出院的时候,子溪要不要去我们家里做客?” 杨子溪抬头看向晏柔柔。 晏柔柔将头发撩到耳后,道:“之前就说过要邀请你去我们家玩,因为某些原因未能成行,很对不起,还让你看见了发病时的我,那时候我太不讲道理了。” 杨子溪一愣,没想到晏柔柔竟然还记得那次发病的情形。 晏柔柔笑得风淡云清,看不出那时候的她跟现在的她是一个人。她道:“你跟海清关系挺好的,有空的时候可以来我们家玩。我只是想着我出院的时候你生日,正好庆祝一下。你要是有别的安排也没事,随时想来都可以,我们家随时欢迎你。” 杨子溪闻言笑了笑,道:“那我就跟阿姨说定了,过生日的时候,我肯定会去蹭一碗长寿面的!” 第43章 返校 因为前几天那段乱七八糟的事情,杨子溪和晏海清的课程都落下了很多。 杨子溪在买米粉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十有八.九要迟到了。奈何在她的世界观里,米粉远远大于早自习。因此她几乎没有犹豫,就舍弃了学习,同时在心里默念:民以食为天,孔夫子会理解我的。 她吃完米粉之后慢吞吞地出现在教室,此时早自习已经上了一大半。教室里闹哄哄的,每个人都在背书,是那种教室里特有的人声鼎沸。 没想到见到教室竟然也会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杨子溪出现的时候,教室里的朗朗读书声有了短暂的停顿,似乎是在欢迎。她愣了一下,随后退了一步,仰头看班牌。 的确是“高一(18)班”几个字。 教室里发出了哄堂大笑,紧接着读书声又响起来了。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迟到而已。 杨子溪笑了笑,慢悠悠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晏海清早自习一般很认真,但是在刚刚的迷之停顿里,她下意识抬头,便看见了迟到的杨子溪昂首挺胸走过来,一点也没有自己迟到的自觉。 晏海清笑了,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也不知道是什么戳中了她的笑穴。 杨子溪一坐到座位上,就抬手敲了敲她的头,说:“海清小妹妹,你在笑什么?难道我嘴没擦干净吗?” 常易回过头,问:“杨子溪,你今天不请假啊?” 杨子溪十分莫名,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请假?” 常易指了指前方,黑板右侧除了值日生栏以外,角落里竟然加了另外一个框:迟到者。 常易解释道:“班主任说,要是有人迟到就写上去,惩罚当天擦黑板。你今天是不是要擦黑板了?” 杨子溪无所谓,道:“我都不知道,不过擦就擦呗。” 常易梗了一下,她其实是想说,你下次不要迟到了,可是杨子溪一副不领情的样子,她也只好作罢。 杜宇贼头贼脑探头过来,问:“你们俩到底干什么去了?一块儿请那么久的假,又一块儿回来上课。旅游?生病?” 他停顿了一下,说:“哦不对,杨子溪迟到了好几个小时,你们不是一块儿回来上课的。” 杨子溪把语文书拿出来,随便翻开了一页古诗,道:“朕要背书了,有事启奏无事滚蛋。” 杜宇摇了摇头,撇了撇嘴说:“这么久没见,你就这么对我,我的心都被伤透了。” 下一秒他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心伤”,转头兢兢业业背诗去了。 晏海清没说话,一直埋头奋笔疾书。杨子溪凑头看晏海清那边,发现晏海清在抄着什么东西。 晏海清解释道:“我们俩缺了好几天课,这是我借的笔记。我抄完了借你抄。” 杨子溪看了看那字体,那字跟鬼画符一样,竟然是问杜宇借的,也真难为晏海清,竟然能把每一个字都认清楚。 晏海清道:“你要先抄吗?” 杨子溪连忙摇了摇头,开玩笑,她又不急,还是让晏海清誊写一遍之后再说吧。 毕竟晏海清的字比较赏心悦目。 学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还是充斥着令人头大的作业和任务。不过今天只有杨子溪一个人迟到,于是她只能一个人擦黑板,一个上午下来就吃了满嘴的灰,苦不堪言。 晏海清嘲笑:“让你又吃米粉,活该迟到。” 还没等杨子溪反驳,晏海清摇了摇头,换了口吻,道:“你要是累了,我帮你擦吧。” 杨子溪瞪着眼,“呔!这小妹妹竟然有两副面孔!” 这样一噎,晏海清只好闭嘴,转头安安静静地抄笔记去了。 杨子溪这人吧,就是有点闲得慌。晏海清好心要帮忙的时候,她把人家调戏了一顿;晏海清不理她的时候,她又巴巴地去哄。 “一副面孔沉鱼落雁,另一副闭月羞花,我是这个意思。”她死皮赖脸道,同时起身朝黑板走去,完成她那伟大的未竟的为全班作贡献的事业。 晏海清忍不住笑了,怒道:“去你的!” 她们请假这些天,并没有人知道是去录口供。就算大家知道那件震惊全市的大案,也不会联想到涉案的两个高中生就在周围。很多人来打听她们俩到底干什么去了,都被杨子溪打着哈哈应付了。 一上午就这样吵吵嚷嚷地过去了。 中午晏海清又要去那个奶茶店打工。杨子溪便照例和钟梨和石尧一块儿,带着食堂的饭盒去那里蹭桌子。 瑛姐一见到他们就笑了,道:“你们不来,这店里好像少了什么人一样,我卖奶茶都没动力了。” 石尧笑嘻嘻道:“那瑛姐你就直说了吧,是不是看上我了?我这么帅。” 瑛姐忙嫌弃地摆了摆手,道:“你先长到胡歌那么帅吧。” 晏海清把他们点的三杯奶茶一块儿拿出来了,往桌上一摆,道:“食不言寝不语,奶茶都不能堵住嘴呀?” 钟梨看着晏海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思考了一会儿,问:“晏海清,你怎么这么……不客气了?” 晏海清一愣,钟梨不说她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的确比以前要放得开,至少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调侃别人的。 杨子溪掀了掀眼皮,喝了一口奶茶,道:“你要客气啊?我可以‘客气地’给你一招佛山无影脚,你要不要?” 钟梨:“……” 晏海清看向杨子溪,发现杨子溪对着她笑了一下。晏海清于是释然,客气不客气什么的,倒不如说是熟悉不熟悉。她以前没有这么多朋友,心里装的全是赚钱和学习,于是也不会想着开玩笑或者怎么样。 现在虽然还是想着赚钱,心里却多了一点别的东西。对待朋友,人总是会在言辞上嚣张一点。 晏海清笑了笑,嘱咐:“你们喝完了记得把空杯子带走。” 杨子溪他们在奶茶店里吃完了饭,又把饭盒和奶茶杯全部扔了,这时候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几分钟。 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奶茶店里等晏海清下班,待会儿一块去教室。 中午的人流量是呈正态分布的,越是接近上课,越是没有什么人。 晏海清收拾完了之后便在收银台驻守,同时跟杨子溪他们聊天。 说到打工的时候,钟梨突然道:“对了,我决定接着去学跆拳道,所以周末可能不能去打工了……”她很愧疚地看着大家,因为他们都还在咖啡馆打工,这样子让她有种自己背叛了小团体的感觉。 谁知石尧也道:“我要复习noip了,估计最近也不能去了吧。” 钟梨疑惑问:“什么是noip?” “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联赛,拿个奖的话考大学会加分的。”石尧笑了笑,似乎很不好意思。 钟梨道:“瞧这说话,是胜券在握了?” 石尧摊了摊手,说:“我就瞎学,希望能拿到。” “加油,以后修电脑的活儿就交给你了。”杨子溪道。 晏海清听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也就是说,以后只有我跟杨子溪在咖啡馆打工吗?”她转头看着杨子溪,问:“你呢,会不会也不去打工了?” 杨子溪无可无不可,她不缺钱,充其量算体验生活。但是看到晏海清亮晶晶的眼神时,一下子没忍住,顺口答道:“当然去。”说完又后悔了,怎么着也得给自己留个后路,“考虑考虑”啊。 晏海清笑了笑,眼睛又弯成了月牙:“好啊,那我们一起。” 杨子溪看着这个笑容,又忍不住释怀了。 啊,海清小妹妹真可爱。 啊,妹夫以后太幸福了。 想到这里,杨子溪忍不住想起了陆阳文——十年后晏海清和陆阳文订婚了,也就是说陆阳文其实应该算做自己妹夫么? 杨子溪忍不住恶寒,心里吐槽道:晏海清到底是喜欢陆阳文哪一点? 日后遇见陆阳文,一定要注意保护海清小妹妹,人心险恶渣男难防,晏海清值得更好的。 杨子溪突然觉得自己好忙。 第44章 【番外】 【番外】 在钟梨质问“你做这些事情就不羞愧吗?!”的时候,晏海清久违地回顾了一下过去,试图梳理出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 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经常陷入莫名的暴怒或茫然里,说句话都要思考半天。 也许是要犯精神病了吧,晏海清想,听说这种病是会遗传的。 还好所有的仇都已经报了。 在陆阳文的陪伴下,晏海清去南门综合医院拿药。她曾经发誓再也不回这个地方,没想到才短短十年就食言了。 食言而肥食言而肥,自己会不会长胖呢?她看着体重计上的指针摇摇摆摆地停留在了35附近,摇了摇头。 越来越瘦了。 正是在南门医院里,她遇到了钟梨。钟梨像一头愤怒的失去幼崽的狮子,瞪红了眼睛冲上来,似乎要把晏海清撕成碎片。还好陆阳文挡在了前面,否则晏海清觉得自己可能会就此死掉。 虽然死掉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人间也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钟梨迅速被医院工作人员隔离开来,晏海清看着钟梨的愤怒的双眼,心想:我怎么觉得钟梨才是喜欢杨子溪的那一个? 噢对了,杨子溪。借着这个带着些微醋意的念头,晏海清终于回想起来了,自己喜欢杨子溪。 可是杨子溪死掉了,因为自己抢了她的未婚夫。 晏海清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扬起手上的包包,一股脑地砸在了陆阳文身上。 各种各样的小东西掉了出来,眉笔、口红、镜子、钱包……还有一个天堂伞的商标。 陆阳文没有想到晏海清突然发难,站在原地看着小物件慢慢散落在地上,随后走过来试图抱住晏海清,嘴里道:“海清……” 晏海清瞪着他,道:“为什么你不去死呢?” 这句话曾经在青春期的晏海清身上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她至今还记得那天下午晏柔柔的样子。 晏海清把语气和表情原封不动地照搬过来,全数砸给了陆阳文,她知道这有多伤人,可她没必要忍。 陆阳文依旧是那副好好先生的模样,点了点头道:“可以,我去死。”他温润如玉,表情一点也没动摇。 晏海清忘了,伤害生效的前提是,有爱存在。 她顿了一会儿,问陆阳文:“你爱杨子溪么?” 这下子陆阳文才变了变脸色,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呢?” 晏海清心中一紧,去捡地上已经被砸碎的化妆镜。她攥着尖锐的那瓣碎片,有血从掌心汩汩而下,滴在地板上触目惊心。 这镜子被晏海清用出了匕首的效果,她带着恨意朝陆阳文刺过去,然后脖子上一阵刺痛,失去了意识。 . 晏海清记忆不好,也许是因为她不常回忆过去。 要是背负着过去才能活下去的话,那人生未免也太艰难了。 她只会盯着目标,然后踽踽独行。 在那一针镇定剂的作用下,晏海清陷入了黑甜的梦境,久违地梦到了高中时期。 那时候她被晏柔柔的病弄得焦头烂额,时常会想到死亡,又顾虑着晏柔柔的病情,只得强撑着活下去。 那是晏海清生命中的第一个目标:钱。 晏明选了最合适的时机出现,告诉她:孩子,我们是一家人,我有钱。 她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被神经衰弱弄得失去了判断能力,便求助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父亲,以为晏柔柔终于得救了。 后来晏柔柔跳楼自杀,以行动告诉晏海清自己的态度。晏海清觉得天都塌了,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她看着楼下氤氲开的血色的花,头晕目眩。 如果一个人只专注着一件事情,那么一旦这件事情崩坏了,这个人会变成什么样? 晏海清失去了目标,脊椎仿佛被抽出去了。她失魂落魄,自杀的念头从未这样鲜明。 刀锋亲吻上手腕的动脉,那朵妖冶的血色的花,会再度出现吧? 然后晏明出现,绑住了她的手脚说:既然想死,不如先救活你弟弟。 晏柔柔这才知道,原来有时候,人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她恨透了晏家人,恨不得放光自己的血,把“晏”这个姓从自己身上剥离,即使遍体凌伤,即使独赴黄泉。她一点也不想去救这个“弟弟”。 晏明强迫她签下了那份骨髓捐助的知情同意书的时候,晏柔柔无能为力,愤怒再巨大,大到淹没了心海,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在医院采完血之后晏海清在休息室静养,趁着保镖不察,她翻窗而出,从三楼摔了下去。 玻璃哗啦啦掉在她身上,她意识模糊,突然觉得有些后悔:罪人都还没有得到惩罚,她怎么就步入了晏柔柔的后尘? 她的求生本能拧在了一块儿,全部的细胞都在叫嚣着一句话:复仇、复仇! 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二个目标,杀光晏家所有的人。 她耳朵里全部都是轰鸣声,仿佛看见晏柔柔在一片柔光里微笑着对她招手。 她第一次拒绝了妈妈的手,因为她要复仇。 她对母亲说再见,然后看见晏柔柔的脸渐渐扭曲,变成了一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慌慌张张地凝望自己,想要把自己扶起来,却又生怕伤到了脊椎什么的,并不敢动。 晏海清看着对方焦急的表情,心想,这是一个好人。 她长久地盯着虚无,目光却又神奇地聚焦于这个女孩子身上。 这是晏海清第一次见到杨子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对方是个生活优渥而且心地善良的少女,浑身披着圣光,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背景全部被黑暗吞噬,雨,身上的玻璃渣,刺骨的疼痛。清晰的只有杨子溪皱着眉头的脸。 最后杨子溪的脸也变得虚无,变成一个耀眼的白色斑点,渐渐远去了。 晏海清拖着几乎被摔碎的身体,伸手去追随对方。 那是踽踽独行的黑夜里唯一的光。 等那光点越来越小,小到近乎没有的时候,晏海清醒了过来。 治疗过晏柔柔的张医生还是戴着那副眼镜,气质却成熟不少。看见她醒了之后回头问她:“海清,好一点了么?” 晏海清张口想说话,却发现喉咙紧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张医生道:“你生病了,跟你妈妈一样。你要注意静养,情绪不要起伏太大。” 晏海清笑了笑,她的生命她并不在乎,因为晏家已经被她蚕食殆尽,她的躯体被罪恶与死亡缠绕,所有的光都已经消亡。 她看了看床头柜上染血的太阳伞标签,艰难却坚定地吐出几个字:“我要去墓地。” . 去扫墓的那天是一个温柔的雨天,温柔得让晏海清想起来了十年前。 那时晏海清刚刚找到人生的新目标,满心满眼都是“复仇”两个字。得知两人骨髓不相符的时候,她特别高兴,觉得连上天都在帮自己。她不顾天上的大雨,在街上横行。由于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没有注意到红绿灯,差点被撞了。 那时候是杨子溪拉住了她。她一头撞进杨子溪的怀里,闻到了少女身上独有的清香。杨子溪道:“小心呀。” 句尾的“呀”字软软糯糯,带着轻微的责怪意味,却又好像是小刷子,在晏海清的心里挠了一下。 晏海清看着她,道:“谢谢。”随后往旁边挪了挪,把自己挪出了伞的范围。 杨子溪也挪了挪,再次把晏海清罩住了。杨子溪问:“你要去哪里?要是同路的话我们一起?” 晏海清这时候才认出来,这是那天跳楼的时候遇到的女孩子。 她想说“不”字,却在开口的瞬间再次闻到了女孩子身上的香味,话到了喉头,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好”。 杨子溪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等到后文,于是笑了笑,说:“那,随便走一走?” 晏海清到现在都记得,杨子溪的伞打得四平八稳,把雨幕完全隔开了来。那把伞从外面看是黑色的,站在伞下朝上望,却能看到一片星空。 杨子溪解释道:“梵高的《星空》,挺美的吧?” 晏海清问:“为什么外面是黑的,里面是彩色的?” 杨子溪那时候也许刚刚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灵鸡汤,张口便道:“人生就像钟摆,在痛苦和无聊间摇摆。我感觉黑色比较痛苦,而看天空会在不痛苦的情况下不那么无聊。”她看了看晏海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心灵鸡汤哲学家叔本华说的,很没趣吧?” 晏海清并不觉得无趣,她只是觉得,人生明明只有痛苦而已。 杨子溪又说:“下次痛苦的时候看看天空,梵高输给了自杀,你可不要。” 晏海清这才反应过来,杨子溪可能误解自己刚刚意图自杀,因此才陪着自己走了这么久,安慰了自己这么久。果然跟第一印象一样,是个很好的人。 杨子溪的笑容很好看,比星空还要好看。晏海清这时候感受到了一点点痛苦之外的东西。 晏海清笑了笑,点了点头。 如果说晏海清至今为止遇到的人都是黑色的,那么杨子溪应该是拥有着唯一鲜艳的灵魂的那个人。她拯救了自己。 晏海清抬头看了一眼伞顶,把这幅画面珍藏在了心底,正如把杨子溪藏在了心底。 她不敢跟杨子溪说话,却一直默默关注着杨子溪的动态,她知道这个人交了男朋友,考上了大学,进入了学生会外联部,拉外联的时候常常偷懒找杨永。 晏海清也许比杨子溪更清楚对方的人生轨迹,一如她比当事人更清楚陆阳文是个怎样的人。陆阳文最开始跟杨子溪在一起或许是出于爱,只是后来渐渐变质,他更爱钱而已。 钱怎么比得过杨子溪?为了杨子溪,晏海清甚至愿意抛弃晏家的万贯家财。 如果杨子溪一定要结婚,也不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因此晏海清抢了陆阳文,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钱。 最后她才发现,就算自己清楚杨子溪的人生轨迹,也不懂对方的心。她从来没有想过,杨子溪竟然愿意为了这个人去死。 在她偷偷关注杨子溪的同时,她杀伐果决,抢了晏明的商业帝国,拆散了晏明夫妇,又设计让晏明锒铛入狱。 人生的目标又消失了一个,只剩下了杨子溪。 晏海清一边回忆着过去,一边在墓地里穿行。 距离杨子溪的葬礼已经过了很久,晏海清很庆幸这里没有别的人,可以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跟杨子溪说话。 她默默地仰望了杨子溪快十年,直到对方死去,都没有敢凑上去说过一句话,只敢对着墓碑倾诉衷肠。 她坐在杨子溪的墓前,看着那张笑容灿烂的遗照,小声道:“你好啊,杨子溪。你还记得我吗?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可以重新认识你吗?” “我叫晏海清,是我搅黄了你的订婚,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有那么……喜欢他。如果知道的话,我就不会这样做了,看着你结婚生子,其实也挺好的。” 晏海清看着照片,接着道:“你借过我一把伞,不对,是我偷过你一把伞,你大概现在也不知道谁是小偷吧?你那天好像是淋雨回家的,对不起,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会下雨。” 她摸着墓碑上的照片,觉得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个目标其实已经失去很久了。 她吊着最后一口气,只是为了对着墓碑告解罪孽。当把所有的罪都陈列完,她大概也可以离开这个没有眷恋的尘世了。 晏海清笑了一下,突然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她自己就可以判自己死刑。 晏海清感觉到一束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她惊惶不定,莫名觉得那是杨子溪的魂魄在看着自己。 她为了找到目光的来源四处环顾,最后凭着直觉盯着一个虚无的点,喃喃道:“杨子溪,是你吗?” 她当然得不到回答。 晏海清沉默地盯了一会儿,被注视的感觉渐渐弱了下去。 晏海清自嘲道:“她怎么会在呢……” 希望之后的巨大失望仿佛榨干了晏海清所有的生命力,她一下子瘫软了身子,坐在墓碑前。她靠着墓碑无声哭泣,似乎要把身体内所有的水分都蒸腾干净。 哭到最后她睡着了,做了一个美妙的梦。 在梦里她拥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她的生活与杨子溪有了交集,甚至晏明也早早得得到了报应。 她的青春岁月被重新洗牌,亲情没被摔碎,友情无中生有,甚至连爱情都悄然萌芽。 她梦见她与杨子溪相互爱慕,在少女时代相依相伴了三年之后,终于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她们拥抱、亲吻、爱抚,甚至一同领养了一个小孩。 梦境停在了她们相互亲吻,世间所有的幸福都在那一个吻里了。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梦境啊。 第45章 母亲 晏柔柔的病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晏海清的心情也越来越好,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努力学习,没有再去做那些无谓的打工了。 虽说如此,有一个兼职还是不能舍弃——一千只千纸鹤。 每次老师在前面奋笔疾书的时候,晏海清就把手放在抽屉里折千纸鹤,反正折这玩意不占脑容量,一分钟一块钱为什么不赚? 杨子溪不止一次对这门手艺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常常问晏海清:“你怎么折的这么好看的?” 晏海清恃才傲物,道:“叫我姐姐我就告诉你。” 她对自己竟然生在杨子溪后面这件事情非常不满,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找回场子了。 杨子溪坚守立场,说:“我不,反正你最后折了也要给我。” 刚刚说完,她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因此连忙补救道:“我是说,给表哥折完之后就轮到我了吧?你还有时间吗?” 晏海清听了这句话,停顿了一下,说:“你很急么?要么我先给你折?” 杨子溪对于顺序没有什么感觉,反正最后两罐子纸鹤都是要给自己的,于是道:“可以啊。要是最后没时间了,给我表哥的随便折一折就好了,他不挑。” 晏海清反问:“你很挑么?” 杨子溪一愣。 晏海清接着问:“说起来,你要送给谁啊?这么久没听你说过,你藏得真严。” 杨子溪还没有编出这个人设,因此只好含混道:“秘密,秘密。” 晏海清“哦”了一声,手头上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折纸鹤的速度。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点难受。她以为自己跟杨子溪是很好的朋友了,原来还没有到共享粉红小秘密的程度? 晏海清用了好几个罐子装千纸鹤,罐子是从家里拿的,就是那种卖棒棒糖的巨大的透明罐子。每折满一罐,她就交给杨子溪。 就在她以为自己圣诞节之前都要淹没在罐子和纸鹤里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访的,总之晏海清是在放学之后才见到的。 她一进屋便扬声问:“妈妈,我们家还有卖棒棒糖的罐子吗?” 晏柔柔从里间走出来,没有理会罐子的事情,而是道:“海清,我们家来客人了。” 晏海清不知道自己家能有什么客人,因此看见晏柔柔身后跟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的时候,心里很是吃惊。 女人穿着得体,妆容精致,一看就不是晏柔柔会认识的类型。 对方神态很疲倦,见到晏海清之后张口便叫:“海清。” 这样的自来熟把晏海清吓了一跳,她问:“请问您是?” 晏柔柔叹了一口气,进了里屋,道:“海清好好照顾客人,我就先进去了。” 女人道:“我姓徐,是……你弟弟的妈妈。” 她知趣地没有提晏明的名字,可就算这样,晏海清也迅速地反应过来了。晏海清顿时觉得很厌恶。她把书包抱在面前,做出了一个防御的姿态,道:“什么事?” 难道是来求情的?可是晏明的主要罪状是过失杀人和其他经济罪,怎么也轮不到向自己求情。 徐夫人的眼眶霎时就红了,她抽泣了一下,还没说一句话就跪了下来,悲苦道:“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 晏海清不由自主向后退,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得了白血病急需捐赠骨髓的便宜弟弟。 晏海清对晏家人全都没有好感,因此也不想伸出援手。她颇为冷漠地看着徐夫人向自己下跪,不发一言。 徐夫人接着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晏明做了很多错事,你不愿意救展辉也是正常的。”她哭了起来,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掉,“作为一个母亲,我也只是想来试一试而已,毕竟你是最可能救展辉的人了。” “易地而处,如果你的母亲是我的话,也一定会去试一试的,不管这条路多么艰难。我问过你母亲的想法,她说让你自己决定,所以我来求你了。上一辈的恩怨我没法狡辩,你怎么恨我和晏明都可以,但是展辉是无辜的……只求你能看在母爱的份上,救救他……” 徐夫人不停在哭,悲痛欲绝。就算对徐夫人的第一印象不太好,晏海清也觉得有些悲伤。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办,觉得自己的手脚怎么摆放都不对。 晏明有罪,可是晏展辉呢?他没有伤害过晏柔柔和自己,可他到底无辜吗? 晏海清再次朝后退了一步,向着里屋看了看,想要晏柔柔解围。可晏柔柔始终没有出现。 徐夫人把头伏在地上,丝毫不在意昂贵的衣服弄脏弄皱了。她一边锤地一边哭:“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太唐突了,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那是一条生命啊……为了救展辉,我做什么都愿意,只求你愿意做一下匹配……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什么都愿意,你要把我的性命拿去也可以……” 晏海清道:“你别说了……” 徐夫人抬起了头,眼里带着泪花,表情却充满了希望。 “我……不会救他的。”晏海清咬了咬下唇,就算说她冷血也好,她一想到那个弟弟体内流着晏明的血液,她就觉得恶心。 徐夫人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却没有再说什么。 她在地上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如梦初醒道:“我理解你的感受,是我强人所难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柜台上,道:“我把我的名片留给你,只是留名片而已,你什么时候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仿佛是怕晏海清更加反感,徐夫人连忙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不会强迫你改变主意,也不会再出现了。只是……求你再考虑一下,随时找我都可以,我都等着你。” 经过下跪和哭泣之后,徐夫人形容很狼狈。她看了看晏海清,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终于狠下心,一扭头走了。 晏海清看着那张名片没有移动。她本该扔掉它,但是她竟然有点不忍心。 这是……一条人命啊,还有一颗赤诚的母亲的心。 晏柔柔从里屋出来,看见晏海清还站在原地出神,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 杨子溪道:“所以,你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救晏明的儿子?” 晏海清顿了顿,仔细地思考之后,方才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道:“是的。” 她一方面被徐夫人所动容,一方面又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晏明和晏家二老对晏柔柔做了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只用一句“孩子是无辜的”就能洗刷晏展辉的罪么? 作为晏明的儿子,他生来就带着原罪。 可她还是狠不下心,把名片放在手里玩来玩去,就是没有撕掉。 杨子溪想了想,问:“你想救?” 晏海清犹豫地摇了摇头,这个两难选择题放在她面前,总会让她觉得,自己要是不救的话就是在杀人。 杨子溪像读懂了晏海清心声一样,道:“你不救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不犯法,也没有违反道德。我想自杀,只有见到周杰伦本人能让我找回生活的自信,难道周杰伦就一定要跨越重洋来见我?肯定不可能,所以不要在道德上给自己施加压力。” 晏海清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就是觉得……她哭的太伤心了,要是我得了白血病,我妈妈说不定也……” 杨子溪懂了,连接人与人的桥梁是移情,看到一位母亲哭得这么伤心,就会联想到自己的母亲。可怜天下父母心,晏海清又那么爱自己妈妈,于是很容易动容。 毕竟晏海清还没有那么铁石心肠。 “那阿姨怎么看?她应该最感同身受吧。” “妈妈她……什么也没说,说全都让我自己选择。”晏海清叹了一口气,说:“可是她真的哭得好伤心……” “我觉得你想救他?只是想到阿姨以前受的那些苦,觉得不能原谅对方而已。”杨子溪道:“这样吧,你提条件,让他们受到足够的惩罚,也算善恶有报了。另一方面,要是她不愿意,说明不是那么想救自己儿子,你也不会良心不安。选择权在她,不在你。要是她真的那么爱儿子,相信什么都是愿意的吧。” 晏海清心里动了一下,问:“比如?” 杨子溪想了想,说:“比如,让她把晏氏集团卖了,拿到的钱全部捐给白血病公益组织?要是骨髓换成功了,后续治疗费用让他们母子俩慢点赚吧,你们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晏家二老已经死的死疯的疯,晏明也身陷囹圄,做过的错事一件一件被翻出来定罪,只有晏氏集团这个庞然大物还屹立不倒。 它是晏明苦心积虑二十几年来得来的成果,顷刻间毁于一旦,便是对晏明那么多年人生的彻底否定。要是连这都不愿意舍弃,那么徐夫人也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了。 第46章 天意 晏海清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给徐夫人打了电话。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号码已经拨出去了,只好与徐夫人沟通。 晏海清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把持有的晏氏集团的股票全部卖掉,拿到的钱一分不要留,全部捐出去。现在拥有的不动产和其余财产也全部卖掉捐出去。最重要的一点,徐夫人要跟晏明离婚,孩子归徐夫人,孩子的姓氏也要改掉。 就算要求这么严苛,徐夫人还是在电话里喜极而泣,全都一一答应。 也许对这时候的徐夫人而言,所有的身外之物加起来都抵不上不一个晏展辉。 约定抽血的那个周末,是晏海清第二次跟徐夫人见面。这个时候的徐夫人穿着朴素,没有化妆。不仅衣服廉价,连耳环手镯之类的首饰也没有了。 她在医院大厅里坐着,样子相当局促,看见晏海清来了,连忙站起来,表情很是小心翼翼,道:“海清……你吃早饭了么?” 晏海清是跟杨子溪一块儿来的,来之前刚刚吃过了那家据说“美味上天”的米粉。晏海清点了点头,说:“吃了,去抽血吧。” 徐夫人看着晏海清,觉得彼此无话可说,因此只能带着晏海清上楼去。 抽血的过程很快,晏海清看着自己的血液一点一点进入到针管里,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解脱的感觉。 她恨晏明,连带着也恨自己体内的血。可交出这一管血之后,她就好像与晏明再没有关系,与这个姓有关的所有传承,她都亲手主动舍弃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与晏家没有瓜葛,不管是晏明的晏,还是晏家二老的晏。 她和妈妈是独立的家庭,新的族谱从这里开始。 徐夫人看着那血液被护士好好地收起来,表情很复杂。她看了看晏海清,犹豫问道:“海清你……要去看看展辉吗?” 晏海清一愣。 徐夫人也许只是临时起意,见到晏海清不说话,连忙局促地摆了摆手,说:“我随口说的,你不要当真……看到我们母子,你只会觉得恶心吧……” 晏海清沉默了一会儿,说:“去看看吧。” 就看这一次,之后就真的不再回头。 晏展辉——现在叫徐展辉——住在相当普通的病房里,这与晏海清想象的不太符合。 看到有客人跟着徐夫人进来,小男孩叫了一声“妈妈”,然后怯怯地看着晏海清和杨子溪。 徐夫人介绍:“展辉,这是……给你捐赠骨髓的好心人。” 徐展辉精神不太好,脸上都没有什么血色。他对着晏海清笑了一下,然后道:“谢谢你。” 晏海清僵硬地点了点头。 徐展辉身体瘦弱,手臂上还挂着吊针。他没有承袭晏明身上令人讨厌的气质,看上去乖乖巧巧的,眼神很空澄,像是清泉。 晏海清心情很复杂,她不认识徐展辉,几乎是带着对徐展辉的恨而来,想看看他有多么苦。看到病怏怏的本人之后又好像没有那么恨了,只剩下一个感慨:造化弄人。 也许真的是因果有报,老天爷算的清清楚楚,不会亏待谁,也不会纵容谁。 晏海清跟徐展辉相顾无言,没五分钟就对杨子溪道:“我们走吧。” 杨子溪点了点头,率先出了门,于是晏海清也转过身。 徐展辉却突然道:“小姐姐,谢谢你,你是好人。” 他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自己同父异母的、被父亲算计过的便宜姐姐。 晏海清点了点头,说:“也谢谢你。” 她跟杨子溪一起走出了医院,杨子溪问她:“你后悔了么?”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不后悔。” 她在抽血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后悔,现在却已经清楚了。 生命那么脆弱,要是把徐展辉当成是一个陌生的小孩子,这个选择题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徐展辉不姓晏,她也与晏家没有丝毫关系,只是一个普通的好心人罢了。 晏海清吐出一口浊气,觉得爱恨与纠结都随着这一口呼吸散在空气里。过去已经过去了,她只用一往无前地朝着未来狂奔就好了。 她对杨子溪笑了一下,问:“下午我要去教舒梦雪写作业,你一起去么?” 杨子溪点了点头,笑道:“好啊。” 晏海清愿意翻过这一篇章,杨子溪也愿意陪她朝前走。 . 晏海清抽完血之后,就把骨髓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又开始了打工、学习的繁忙生活。 她动作极快,很快就折好了杨子溪的那一千只千纸鹤,开始奋斗“表哥”的一千只。 杨子溪给一千块钱的时候,晏海清没要,道:“我不是还欠你两千六百么?这个就先抵了吧。” 杨子溪这才想起来,上次垫交的住院费晏海清还记着呢。 她顿了一会儿,很不好意思地说:“有件事情我一直忘了跟你讲,钟梨把那两千块钱还给我了。你就不用还了。” 这两千块钱的归属权不太明朗,钟梨和晏海清都认为自己不该得,都认为自己找杨子溪借了两千,都还没有还钱。 直到这一刻晏海清提起来,杨子溪才想起这笔烂账。她私底下觉得这钱是晏海清的,至于钟梨旅游花掉的两千她也没打算追回来,就当自己请钟梨旅游一次。 因此她对晏海清撒了一个小小的谎,随口就把账务抹掉了。 晏海清一愣,过了一会儿道:“这不太好吧?” 杨子溪说:“钟梨的两千块我都已经收下了,我再退回去更不好。你不要的话钟梨会更自责的,你就不用还了。” 她想了想,觉得晏海清这较真的性格肯定还会在意的,便道:“那这样吧,一千只千纸鹤算你还给我的六百块钱,我自作主张打了个六折,算起来我还占了你便宜,你看怎么样?” 现在晏海清跟钟梨的关系也紧密了起来,听杨子溪一说,也觉得把钱退给钟梨会很尴尬,因此咬了咬下唇,只得同意了,不过却道:“说实话一千只六百块也挺坑人的。你表哥人傻钱多,我宰了他没关系,宰你我怎么有点不安……” 杨子溪笑了笑,捏了捏晏海清的脸蛋,道:“作为姐姐,关照关照妹妹是应该的,你说是不是,海清小妹妹。” 晏海清立刻皱起了眉头,道:“口头上过瘾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动手动脚了。”她伸手在杨子溪脸上也摸了一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可惜杨子溪脸皮比较厚,被吃豆腐了也毫不在意,反而挺起了胸膛,道:“有本事你照这儿来,来啊,我等你。” 晏海清瞬间红了脸,过了一会儿道:“不要脸!” 杨子溪吊儿郎当:“我的脸都被你摸走了,没办法。” 晏海清更加无力招架,不知道这人怎么能真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 距离抽血差不多一个星期之后,晏海清接到了徐夫人的电话。 徐夫人语气很坦然,道:“虽然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这个答案,但是我还是冒昧打扰了。结果下来了,不匹配。” 晏海清一愣。 徐夫人接着道:“谢谢你。你愿意去做检测,我和展辉就很感激了。展辉也已经知道结果,他说让我代为对你道谢,谢谢你的善良。” 晏海清其实并没有思考过这个可能性,她一直都是在救与不救之间徘徊,这时候才晓得,原来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原来自己并不是那个掌握着他人命运的人。 因果循环,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短暂地失神之后,晏海清下意识道:“对不起……” 徐夫人轻声笑了笑,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们,你已经很仁慈了。是我和展辉积的福报不够,这辈子只能一起走这么一段路。谢谢你,你是一个好孩子,以后会有好报的。” 晏海清听见徐夫人平静的声音,追问道:“那你们以后怎么办?” 徐夫人道:“我们刚刚办了出院手续,接下来打算去我老家住一段时间,直到这孩子去了。” 晏海清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嗯”了一声。 “家产我已经全部卖掉了,房子和车也已经出手了。已经拿到手的钱我都捐了,以后拿到钱,我也会捐掉的,我不会食言,就当作是给展辉下辈子积福吧,希望下辈子他不会再遇到我们这样缺德的父母,也能活的长久些。” 徐夫人没有去提晏海清受的苦,挂电话之前只是不住地在说对不起。晏海清很想问问她,你知道晏明之前是怎么对我们母女的么?你知道他之前想用什么方法拿到我的骨髓么? 犹豫了一下没来得及问出口,徐夫人已经挂了电话。 晏海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个问题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一切随风去吧。 很久以后她再次偶遇徐夫人的时候,是在一个尼姑庵里。 徐夫人已经剃度出家,终日与青灯古佛相伴。想到多年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晏海清才知道,原来对方那时候已经有了出家的念头。 晏海清往功德箱里丢了几张钞票,徐夫人对着她鞠了一躬,神情波澜不惊,似乎已经忘了多年前的那些事。 杨子溪叫她:“走吧。” 晏海清笑了笑,跟在杨子溪的后头,出了尼姑庵。 这都是随风而去的后话了。 第47章 成碧 自从上次迟到过一次之后,杨子溪觉得自己患了“迟到病”。不管她几点起床,不管她买不买米粉,最后都逃不出一个结果——迟到。 晏海清半是嘲讽半是同情地看着她,道:“那个米粉就那么好吃吗?我怎么没有察觉?” 时隔多日,她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晏海清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鼓掌。 杨子溪诧异地看着她,说:“天呐,我不能理解你!” 浮夸地捂完嘴巴之后,她又恢复了常态,道:“有人喜欢就有人不喜欢,正常,正常。看来下次我不能叫你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杨子溪正好看到值日生把她的名字写在了迟到的耻辱柱上,于是叹了口气,心想:米粉没吃成,反而要吃一口的粉笔灰吗? 晏海清连忙道:“叫我去也可以啊,我又不是说它难吃。” 听见她们俩聊天,杜宇没忍住转过头来,八卦道:“你们知道么?好像有新的转校生要过来了。” 转校?一般而言高中转校很罕见吧,而且还是转到市一中来。 杨子溪问:“谁啊?转到几班?” 杜宇道:“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天去办公室补交作业的时候,听见老班在跟别的老师聊这个。好像是在原来的学校犯了什么事,被开除的。” 晏海清道:“应该不可能是我们班吧?” 这是市一中最好的班级,这里的所有学生都是用来冲清华北大的。 杜宇点了点头,说:“那倒也是。” 他八卦完,发现没有任何爆点,于是转头过去背书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第一节课快要开始的时候,班主任领着一个女孩子出现在了讲台上,对全班道:“大家注意了,从今天开始我们班要迎来一个新同学,以后要和平相处,成为一家人。” 他拍了拍旁边那个女孩子的肩膀,道:“成碧,自我介绍一下吧。” 杨子溪眯了眯眼,插班能□□最好的高中里最好的班级,这件事情还是有点趣。 成碧穿着一件亮闪闪的皮夹克,上面缀满了铆钉,看上去格外不羁。她点了点头,道:“大家好,我叫成碧,看朱成碧的成碧,谢谢大家。” 她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字体特别独特,是初中生时期大部分女生都迷恋过的糖果屋字体,杨子溪记得自己初中的时候还是模仿过的,可惜没能成功。 成碧显然功力深厚,浑然天成,一挥而就。写到碧字下面的石字底的时候,她直接用一个螺旋的圈代替了。 字体看上去非主流,不过着装也不是主流就是了。就这一个露面,全班都很印象深刻。 班主任问:“教室里暂时没有别的座位,要么你暂时先坐在哪一组的最后一排?” 成碧环顾了一番教室,道:“我就坐在讲台旁边吧。” 班主任于是说好,吩咐搬桌子的男同学就把桌椅放在讲台旁边。 杜宇悄声道:“好酷啊。” 常易说:“等你知道她以前做了什么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她酷了。” 杜宇连忙追问:“她做过什么?” 常易摇了摇头,说:“上课了。” 杨子溪小声对晏海清道:“这女孩儿好特立独行啊,是不是搞摇滚的?” 她从对方的着装里这么判断,即便那个字体一点也不摇滚。 晏海清点了点头,说:“她以前就想搞摇滚,现在应该是吧。” 杨子溪闻言诧异道:“你认识她?” 晏海清刚刚想说什么,结果被班主任打断:“上课了,某些同学不要讲小话。今天迟到的怎么又是杨子溪?快上来把黑板擦一下。” 杨子溪:“……”黑板上总共也就“成碧”两个字,有必要特意叫个苦力上去吗? 她苦闷地走向黑板,擦完之后把黑板擦摆回原位的时候,成碧同学支着下巴,对着她笑了一下。 杨子溪一愣,以为是对方对新同学态度友善,于是也笑了一下,就回到了座位。 这节语文课下了之后,班主任又随心所欲地在黑板上写了很多板书。杨子溪看得胃痛,刚刚想起身去擦黑板,便看见坐在讲台旁边的成碧已经拿起了黑板擦,随意挥了挥手,就擦出了一大片扇形。 她诧异,连忙跑步上去抢黑板擦,解释道:“我迟到了,今天该我擦黑板。” 成碧没有把黑板擦给杨子溪,只是停了动作,道:“为什么不安排专门的人擦黑板?” 杨子溪道:“一个组六个人,扫地刚刚够,分谁擦黑板都不乐意,所以只能让迟到的来了。” “那天要是没人迟到呢?”成碧又问。 杨子溪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也许这就是我迟到的原因?为了拯救苍生? 嘴上却道:“到时候再说。” 成碧拿着黑板擦,歪头想了一会儿之后道:“这样吧,擦黑板以后我来,反正也没有给我安排值日。” 擦黑板是个体力活,班上所有人都不太乐意,所以才沦落为一种惩罚方式。 杨子溪不知道成碧为什么主动揽下这活,难道真的是因为对方比较特立独行?她觉得不妥,还是固执地要去拿黑板擦。 这时候班主任一锤定音,道:“成碧暂时就负责擦黑板吧,等座位换了之后再做调整。” 班主任都发话了,杨子溪只好回到了座位。 常易对她说:“你跟成碧聊得挺好啊?” 杨子溪道:“没有啊,就讲了几句话,她抢着主动擦黑板,老班就同意了。” 常易道:“她对你这么好?给你个忠告,以后离她远一点。” “为什么?” 常易又神秘兮兮地转过头,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忠告”之后,又什么都不说了。 . 又是一个课间,杨子溪从晏海清那里抢了几张方片纸,说要体验一下折千纸鹤的手感,看看自己进步没有。 晏海清胸有成竹道:“你要虚心向我学习。” 杨子溪连忙点头,说:“对,我正在向你学习。” 一只千纸鹤还没有折完,成碧拿着笔记本出现在了杨子溪旁边,对杨子溪道:“杨子溪,你能把你的笔记借我抄一下吗?我之前掉了好些课,怕跟不上。” 杨子溪对这个新同学没有太多兴趣,但是也没有多大恶感。即使常易给了忠告,她也不会刻意给对方脸色看。既然对方来求助了,那么随手帮助一下也是应该的。 不过杨子溪比较懒,上次晏海清找杜宇补完笔记之后再给她抄,她一看那么多字就放弃了,整天蹭着晏海清的笔记看,现在也借不出笔记。 杨子溪转头问晏海清:“你介意把笔记借出去吗?” 晏海清看了杨子溪一眼,又仰头看了看成碧,成碧笑得非常灿烂,道:“可以借我一下吗?” 晏海清点了点头,把没有折完的千纸鹤放在桌子上,然后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递了过去,道:“不着急还,抄完了再还给我吧。” 成碧微笑道:“谢谢。” 等成碧坐到座位上的时候,常易转过头问杨子溪:“她为什么不找别人借笔记,偏偏找你借?” 杨子溪也感到莫名其妙,想了想,答道:“也许是因为我是班上第一个跟她说话的,她比较害羞?” 这个理由听起来十分靠不住,杨子溪又想不出别的理由,只能先这样糊弄住自己了。 要是对方有所图的话,最后一定会暴露的。 杨子溪捡起晏海清折了一半的那只纸鹤,一边研究一边道:“我觉得到这里都差不多啊,为什么成品差那么多?” 她把这只千纸鹤折完了,到拉翅膀的阶段的时候,果不其然又失败了。这只千纸鹤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十分没精打采。 杨子溪叹了一口气,说:“难道这真的是天赋?” 晏海清笑着说:“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告诉你。一言九鼎,童叟无欺。” 自从杨子溪发现晏海清在这件事情上特别执着,就愈加坚持底线,死也不开口,就是不让对方如愿。 她道:“不!” 晏海清撇了撇嘴,内心很是忧愁。 什么时候才能让杨子溪服输一次呢? 看来利诱这条路不行了,下次换恐吓看看? 第48章 雷雨 成碧的出现让杨子溪她们那几排变得有些不对劲。 成碧没转学之前,班上每六个人组成学习小组,互帮互助。背诵和听写任务都是交给组长检查的,老师们便可以清闲一些。 杨子溪晏海清和杜宇以及杜宇前面那一排,加起来刚刚好六个人,两个多月来配合得挺好。 但是成碧一来,这六人组隐隐有扩大的趋势。 早自习的时候成碧走过来,对杨子溪道:“我可以在你这里背书吗?” 杨子溪道:“我不是组长,我的组长是常易……” 成碧于是对常易道:“我可以在你这里背书吗?” 课堂练习完毕收卷子的时候,成碧也会顺手把自己的卷子塞在常易那一组里。 甚至包括收团费,成碧也都直接交给常易的。 到最后常易忍不住吐槽了:“你怎么好像成了我们这组的人?” 成碧眨了眨眼,说:“不行吗?” 常易没有说话。 说实话,杨子溪觉得常易的态度挺迷的,明明揣着人家的(疑似)黑历史,又不愿意说出来;明明对人家颇有微词,又不直接拒绝。 导致到最后,老师们全都默认成碧是常易这组的。 杨子溪问常易:“成碧以前怎么了?为什么会转学过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常易同学奇怪地看了她两眼,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 杨子溪顿感冤枉,自己什么时候听过这种八卦了?完全没有印象啊? 杨子溪对自己的记忆力不太有自信,却莫名相信晏海清大学霸这方面的能力。 于是她转头去问晏海清:“你有印象吗?” 话还没说完,晏海清就已经不见了,杨子溪这才想起来,原来这是中午最后一节课。 她把书本收拾好,又把自己和晏海清的笔都盖起来,拿了饭卡之后,悠哉游哉地踱步出教室。 钟梨和石尧在下面等她,他们最近一直是在小炒区买饭,人没那么多,所以不太需要争分夺秒。 结果一出教室,便看到成碧微笑着看着她,道:“杨子溪,你可以把饭卡借我吗?我忘了带。” 杨子溪:“……” 她从兜里掏出饭卡,递给成碧:“拿去用吧,我今天用不着。” 钟梨和石尧不可能都没带饭卡,找他们蹭一顿也没问题。 成碧接过饭卡,顺势跟在杨子溪的身旁,同杨子溪一起下楼。 杨子溪总觉得怪怪的——成碧太殷勤了,什么事都往自己这边凑,给她一种另有图谋的感觉。她甚至觉得成碧没带饭卡只是借口,目的是为了跟自己套近乎。 ……呃,是不是有点太自作多情了? 她没说什么,任凭成碧走在旁边。下楼的路就这么一条,总不能自作多情地质问对方为什么跟着自己。 杨子溪这边冷淡处理,谁知道成碧看了看饭卡之后评价道:“你校卡上的照片挺好看的啊,比一般人都拍的好。” “谢谢,拍照的时候把眼睛瞪大一点就好了。” 成碧夸完之后便没有再说话,直到杨子溪到了十五班门口,看见了钟梨和石尧之后,脚下拐了个弯朝着钟梨和石尧走过去。 成碧并没有改变线路,还是继续朝食堂走。 成碧道:“那我去打饭了,谢谢你的饭卡。” 杨子溪愣了一下,觉得对方可能真的只是忘带饭卡而已,自己不光小人之心,还脸比盆大。 她笑了笑,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对钟梨道:“把你的饭卡借我一下,我的借给别人了。” 钟梨对穿着铆钉皮衣的成碧比较感兴趣——对方的装扮实在是太特殊了,于是她忍不住打听道:“那是谁啊?” “我们班转校生,叫成碧。看起来是不是很酷?” 钟梨点点头,说:“特别朋克。哎,插到你们班,她成绩很好?” 杨子溪漫不经心地朝那边望了一眼,就算成碧已经走出很远了,还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被挑出来。 “不知道,也许吧。” 三个人走向食堂的路上,基本上一直在讨论成碧。 他们对成碧转校的原因很好奇,同时也对成碧这个人很好奇。最靠谱的猜测是打架被原来的学校劝退,因为钟梨觉得对方应该有一双铆钉手套,打人一定特别疼。 他们一路聊到了奶茶店,一进奶茶店的大门,谈话就戛然而止。 原因无他,成碧也在奶茶店里。 她坐在他们原先常坐的位置上,端着一碗面条,汤是酱油色的,面条都没有几根。 她带着巨大的耳罩式耳机,牌子是akg的,型号不清楚——在场没有人对耳机有研究。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听音乐一边点头,整个上半身都在随之摇摆。 钟梨小声说:“学校不是不让带电子设备的吗?” 杨子溪看了成碧一眼,去点单:“老样子,三杯。” 瑛姐笑了笑,一边收钱一边道:“你们专属的座位被人占了,今天只能坐在另一张桌子上了。” 杨子溪开玩笑道:“下次在那张桌子上竖一个牌子,上面写‘已被预订’,尊贵。” 奶茶照例是晏海清送出来的,她把三杯放在桌上,嘱咐道:“喝完了记得带出去扔了,我才不想给你们收拾桌子。” 杨子溪一边戳开一边道:“我哪次没扔?” 突然有个声音叫道,“杨子溪。” 闻言,杨子溪转过头,发现成碧已经把耳机取下来了,挂在脖子上。对方朝着这边走过来,把饭卡和钱放在桌子上,道:“饭卡还给你,谢谢。” 她一手拿着饭卡,一手拎着吃完了的纸碗和奶茶杯,耳机的线挂在身前,又不知从哪里开始就钻进了衣服里,完全看不见听歌的设备。 杨子溪把钱收起来,说:“没关系。” 成碧笑了笑,扬起手敷衍地摆了摆,说:“再见,我去教室了。” 她摆手的时候就用了两根手指头,动作特别随心,却又透露出一种不羁的爽朗来。 杨子溪数了数钱,发现不太对劲,叫道:“钱不对,给多了。” 成碧转过头,说:“不是十块么?我没细看。” 杨子溪站起来,道:“牛肉面五块,你看错了。”她掏了掏口袋,想找出五块钱还给对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带钱包。 晏海清适时递过来一张紫色的钞票,不发一言,十分贴心。 杨子溪直接拿过来转手递给成碧,道:“没事,找你五块就好了。” 成碧接过钱,这时候才顺势看到晏海清。她顿了顿,盯着晏海清看了一会儿,道:“晏海清?” 晏海清笑了笑,说:“是我,你才看到啊?” 成碧抱歉地笑了笑,说:“我的注意力全部被杨子溪吸引了,不好意思啊。”说完她对杨子溪眨了眨眼睛,电力十足。 杨子溪:“……” 这一刻在场的其余三个人都有一点尴尬,气氛迷之静默。好在成碧说完之后便转身道:“我赶着回教室抄笔记,就先走了。” 等成碧走出好远,钟梨才回过神来,她诧异地问杨子溪:“她刚刚是不是对你抛媚眼了?” 杨子溪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 语文晚自习,班主任终于大发善心,决定给全班放电影。 虽然是为了配合理解必修四的课本而选定的《雷雨》,但是同学们还是很高兴。 只要不上课就很高兴,纵然在尖子班,这条定律也是普适的。 在电影刚刚开始的时候,成碧默默地搬了凳子坐在了杨子溪的旁边。 她自己的座位就在讲台旁边,每次用投影仪放课件的时候都快要斜视九十度,看电影也这样的话未免太难为人了。因此班主任并没有制止这个行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碧已经刷够了存在感,杨子溪竟然没有觉得违和,似乎成碧就该坐在自己旁边。 这个一锅粥的*故事对于高中生来说还有点猎奇,开始放映之后所有人都盯着屏幕,目不转睛,连小声讨论剧情的都没有。 直到周萍与四凤的恋情暴露出来的时候,班上才响起了小声的惊呼。 就算已经看过文字,但是影像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就是在这个时候,成碧突然开口说话了:“四凤好可怜。” 杨子溪:“什么?” 成碧又说:“四凤和周萍明明相互喜欢,可是却不能在一起。” 杨子溪沉默了一下,说:“他们不是亲兄妹么,怎么在一起……” 常易转过头,说:“*啊?” 成碧说:“其实只要不伤害别人就没有关系吧。他们相爱的时候又不知道跟对方有血缘关系,爱情就是爱情啊。” 这个观点太惊世骇俗,连晏海清也忍不住凑过来讨论:“家长都会很崩溃,而且生出小孩的话,小孩很有可能得遗传病啊,这算不算是伤害了未出世的孩子?” 成碧说:“所以你觉得他们不能在一起,主要是因为考虑了父母和后代咯?” 晏海清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她说:“社会舆论压力?” “如果是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迫于世俗的压力不能在一起,那你会在意舆论吗?” 晏海清沉默了,在成碧假设的条件下,她肯定是支持爱情的。 晏海清纠结的同时,杨子溪道:“道德伦理呢?这个说不过去吧。” 果不其然,成碧下一个问题立刻跟上了:“道德伦理就是对的吗?很多年前,人们还说同性恋不道德,现在不一样都是自由选择?” 杨子溪一愣,从这个问题里察觉出来了什么。 她想起来,常易的确用小纸条跟她八卦过女同性恋的事情。 成碧气定神闲,似乎前面所有的问题都是在为了这一刻做铺垫:“要是两个同性恋相爱了,假设她们的父母全都同意,并且绝对生不出小孩子,谁都不会受到伤害。那么她们能不能在一起?” 第49章 情书 成碧话音落下之后,没有人说话。 杨子溪感觉成碧只是在借着这个机会声明某种立场而已,她有自己的世界观,并且相当坚固,经得起论证。 对于高中生来说,这已经相当难得了。 她偷瞄晏海清,看见晏海清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影仪,也不说话。 国外比国内要开放一些,杨子溪了解并且接触过lgbt群体,所以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没有太震惊。但晏海清的反应也很平淡,似乎早就知道了。 杨子溪心里一动,想问晏海清是不是真的清楚。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杜宇转过头来,语气很惊讶地问:“你是同性恋吗?” 这个问题太直白,加上杜宇好奇的眼神,实在是让人有点难回答。 然而成碧表情未变,点了点头,语气轻快:“未来也许会喜欢上男人,但目前肯定是。” 杜宇更加惊讶了,他没有恶意,只是全然的好奇。他看了看成碧,又看了看杨子溪,又看了看晏海清,道:“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成碧失笑道:“你问这个,让我有点尴尬啊。” “哦哦,”杜宇说:“不好意思,我就是好奇,不想回答就算了。” 成碧似乎对这类提问格外游刃有余,虽然嘴里说着尴尬,但是最后红着脸转过身去的却是杜宇。 常易刚刚还转过头说*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身过去了。她显然对后面一排的对话相当感兴趣,支着耳朵在听。杜宇碰壁之后她稍稍向后瞄了一眼,结果被成碧逮了个正着。 成碧似笑非笑,道:“常易,你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吗?” 常易的肩膀耸动一下,然后迅速坐直了身子,装作正在专心致志看电影的样子。 成碧笑了一下,气息短促而轻飘,似乎根本就没有笑过。 成碧转过头,看着杨子溪这边。整个教室里都是黑漆漆的,投影仪发出的光经过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反射和折射之后,只有一部分分给了成碧,使得她的脸晦暗不明,看不清情绪。 杨子溪有种预感,总觉得下一秒成碧就会问自己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了。 谁知道成碧并没有借题发挥,她伸手在桌子上那个大罐子里拿了一只千纸鹤——晏海清手艺高超,不需要光,动作也很熟练,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赚钱时机。 成碧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她眯起眼看电影,看上去没有再度开口谈话的打算。她把那只小小的千纸鹤拆开,又按照原来的折痕折好,玩得不亦乐乎。 . 成碧展示过自己的性向之后,并没有收获歧视或者虐待。 高中生对“特立独行”情有独钟,就算会觉得意外,也不过是会跟认识的人八卦的程度而已。 并且成碧成绩还很棒,绝对有插班到十八班的水平。 上一次数学测验,成碧得了一百五,这是全班唯一一个满分,晏海清都只有一百四十七。 这让杜宇很高兴,因为全班三个著名的大学霸都在自己组里边,虽然跟他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他也觉得与有荣焉。 成碧仍然时不时往这几排凑,有时候背书,有时候借橡皮擦,有时候借杂志。 她对杨子溪买的《男人装》之类的杂志相当感兴趣,害羞的小直男杜宇感到很不解,为什么这个年头的女孩子都比他要放得开?他每次都是带回家偷偷摸摸看的,这两个人竟然直接摊在课桌上看。 成碧笑,“这里边模特儿身材都很好嘛,爱美之心人人有责,看看无罪。你也可以大方一点。” 杜宇很委屈:“你是女生没人说你,我看的话会有人说我猥琐的!明明都是喜欢看女人,为什么女生就不会被说……” 成碧哈哈大笑,没有说什么。 自从那次看电影之后,成碧还多了一个习惯。 她下课了经常往这边跑,要是杨子溪或者晏海清去上厕所,便会顺势坐在座位上,跟这两排的人聊天——尤其是杜宇听说成碧玩摇滚之后就变得很热情,似乎有打听不完的事情。 等到座位的主人回来,成碧便立刻起身。她自觉的很,从来不多坐一秒,杨子溪就算不太情愿,也没办法说出口。 总之成碧俨然已经成为这两排的第五人了。 杨子溪觉得对方这个态度很奇怪,明明应该是一个高冷的不羁少女,为什么现在却这么热情? 嗯,所以说杨子溪对摇滚少女果然是存在着某些误解的。 事情是在某一天的晚自习发生改变的。 杨子溪从卫生间里回来,正好上课铃响了,她看到成碧迅速从自己座位上站了起来,冲回了她自己的座位。 杨子溪坐到自己位子上,拿课本出来的时候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她的抽屉似乎被动过,并不是她原本摆放的样子。 她看了看成碧的背影,对方穿着皮夹克坐在讲台旁边,正在把椅子翘起来,前后摆动着玩。 杨子溪整理了一番抽屉,发现两本书的顺序放反了。她把书抽出来,谁知道掉出来了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杨子溪:“……” 晏海清捡了起来,看了看,发现信封上面什么都没写,摸起来薄薄的,似乎只有一张纸。她递给杨子溪,好奇道:“这是什么?情书吗?” 杨子溪:“……” 她沉默着拆开来,心里吐槽道:这年头谁用这么老土的方法递情书啊。 结果信纸一摊开,杨子溪就觉得脸很痛。 的确是情书,不过每个字大小不一,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贴在粉红色的信纸上的,整体看上去歪歪扭扭的。 【杨子溪,我喜欢你。你愿意喜欢我吗?】 晏海清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后幸灾乐祸地笑了,道:“哟,‘杨子溪,我喜欢你,你愿意喜欢我吗?’哈哈哈哈哈,愿意吗你愿意吗?”晏海清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杨子溪的肩膀,似乎是在鼓励对方。 杨子溪淡淡地看了晏海清一眼,小声地吐出三个字:“愿意啊。” 晏海清一愣,正好老师开始讲课了,她便连忙道:“听课听课。” 杨子溪冷哼,斜眼看晏海清。小样儿还嘲笑我,跟我斗你还早了十年! 杜宇朝后面看了一眼,随即传过来一张纸条:【你收到情书了啊?能不能给我看看?我还没见过情书。】 这封“情书”上什么有效信息都没有,杨子溪于是便把原件递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情书和纸条一块儿传过来了,杜宇问:【是不是成碧写的啊?】 杨子溪朝成碧那边看了一眼,想到成碧坦然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样子,回:【应该不是吧,是成碧的话肯定会署名。】 杜宇还是锲而不舍,在纸条上写:【那是谁?要不然你明天问问成碧,她肯定会说实话的。】 杨子溪没有再把纸条传回去了。 下晚自习之后,成碧很快就溜出了教室,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晏海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杨子溪讨论:“这是谁干的啊?我觉得好吓人啊……之前有的电影里死亡预告就是用这种方法写的。” 杨子溪说:“我也不知道,不管了吧,反正肯定不会是死亡预告。” 杜宇还是坚持他的看法,插嘴道:“说不定就是成碧呢,你明天问问呗。” 晏海清说:“不是她吧……反正我觉得不是她。” “她刚刚坐过杨子溪的座位,不是最有可能么,反正明天委婉点问就好了。” 杨子溪没有对这个提议做出反应,因为她觉得问成碧也不会有结果。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第二天成碧没有来上学。 第50章 节目 成碧没来上课的第一天。 班主任讲课讲到兴起,走下了讲台,一边讲课一边在教室游走,挥斥方遒。他往后退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被成碧的椅子绊了一下。他回头,看着那个没人坐的座位顿了一下,把椅子往里边挪了挪。 成碧没来上课的第二天。 班主任对着那张桌子,看到空空如也的摆设,感到很糟心,于是亲自动手把椅子倒过来,扣在了课桌上。 成碧没来上课的第三天。 有同学说椅子腿挡到了黑板,班主任看着那个鹤立鸡群的座位,思考了一下,吩咐人把桌椅都放在教室最后面去了。 再后来,大家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像是完全忘记了曾经有一个插班生存在过。 杨子溪看着班主任的一系列变化,觉得很值得琢磨。 关于成碧的缺席,班主任显然知情,但是不想管,或者说——不能管。所以成碧请过假了?理由特别正当,还是请假的人比较特殊? 她的思维随意发散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深究。 杜宇倒是问过几次,“成碧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来上课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常易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晏海清道:“她以前就这样,旷课特别多。后来我们都习惯了……反正不用管了,问她她也不会说的。” 常易转头,道:“晏海清你以前跟她一个学校的?那你知不知道她曾经给女生告白过?好像是在厕所里,全厕所的女生都知道了。最后被告白的那个躲在隔间里不出来,还是班主任去了才把她弄出来的。”常易讲这个八卦讲的格外有兴致,目光如炬,活像就在那个厕所里看到了一切。 晏海清想了想,说:“我也不清楚,都只是听说。我知道的还没你多呢。” 常易失望地“哦”了一声,为不能听到完整的八卦而遗憾。 杨子溪侧头看了看晏海清,却觉得晏海清可能隐瞒了什么。晏海清说过成碧想组摇滚乐队,刚刚还说“问她她也不会说”——明显是问过。结合两件事情来看,怎么也不像跟成碧陌生到八卦都要听说的程度。 不过这些证据太细枝末节了,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是捕风捉影,杨子溪也就没有放在心里。 那封情书的出处至今都没有找出来,不过没有再收到过类似的东西了。杜宇于是愈加笃定:“这肯定是成碧啦,你看她一不来学校,你就没有收到了。” 杨子溪“嗯嗯”地敷衍过去。 比起成碧的缺席,众人更在意的是即将来临的元旦晚会。 市一中以教学成绩称霸全市,居高不下的一本录取率使得家长们大多愿意塞钱把孩子们弄进去。 即使传说中正在推行素质教育,但是市一中基本上还是以学业为最优先。这也就造成了一个尴尬的局面:文艺晚会上常常没有什么节目,即使有,观赏性也很低,很多学生们看到一半就溜出了大礼堂。 不知道这一届的校长吃错了什么药,他看完去年的录像,然后痛心疾首地在国旗下发表讲话:“同学们,仅仅关注成绩是不够的,我们力求让每一个学生都能得到全面发展。我们支持每一位同学绽放自己的风采,因此经过校领导的统一讨论,我们决定这一届的元旦晚会的节目安排采取选拔制。有才艺的同学可以向学生会报名,我们统一时间安排选拔会,力求选出最受学生喜爱的节目。” 在国旗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以为终于可以看到民族舞和红.歌之外的东西了。 可一到教室里,班主任重申了一遍要求之后,十八班顿时哀鸿遍野。 “校长要求每个班必须至少报一个节目上去,这代表了我们班级的形象。有谁想要毛遂自荐的吗?”班主任在讲台上义正言辞,把讲台敲得砰砰响。 十八班的学生争分夺秒,时间都花在了做题上面。看看元旦晚会都嫌浪费时间,更别提还要花自己的时间去排练了。 因此全班寂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快消失了,生怕自己呼吸重了就会被注意到。 班主任看着全班都低着头,有些生气:“怎么一个都没有?我看你们下课的时候挺活泼的嘛,才艺肯定都是有一些的。有能力的同学不要藏拙,要为集体做贡献,这次的节目是算操行分的,你们还想不想要优秀班级啦?” 班上依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班主任敲了敲桌子,道:“这种时候这么安静,平时上课的时候怎么闹哄哄的?再没有人站出来,我就要指定了。” 这下子大家更怕缩了缩脖子,生怕自己被钦定。 班主任环视一番,班上四十八个人头,竟然一个愿意出力的都没有。他想点个人名,却又不知道到底谁可以表演,顿时怒了,道:“一个两个都没有集体荣誉感吗?这样,每个组里出一个节目,你们自己商量一下,商量好了之后报到班长那里,我再选一个。下课!” 班主任一出门,教室里就响起了唉声叹气。 常易皱着眉头道:“这怎么办啊,我们组有会才艺的吗?” 杜宇还惦记着成碧,道:“成碧是玩摇滚的,肯定能拿出节目来。她算我们组的吧,我们把她报上去算了。” 常易指了指已经被搬到教室最后一排的桌椅,道:“就这样,谁知道她还回不回来上课,报上去没用。老班肯定会生气的。”她看了看前排和后排,大将六个竟无一人可用,不由得悲叹道:“这是天要亡我们组啊!” 杨子溪用胳膊碰了碰晏海清,道:“不如把晏海清报上去。” 晏海清一脸茫然,“啊?” 杨子溪说:“晏海清纸鹤折得那么好看,就让她当众折个纸鹤,简单,还不用花时间排练,不是刚刚好。” 常易用一种“你一定是在逗我”的表情看着她,晏海清也锤了锤她的肩膀,恼羞成怒道:“杨子溪,你是不是有病啊。” 杨子溪嘻嘻地笑了,说:“这是为班级做贡献嘛。” 晏海清立刻反驳道:“你去做贡献吧,我看你卧室里有小提琴,你是不是学过?可以上去拉一首啊,简单,还不用花时间排练,不是刚刚好?”晏海清把这话原封不动地砸还给杨子溪,总算扳回一城。 杜宇道:“那就你吧,你怎么不早说,一点集体意识都没有。” 常易的关注点却不太一样:“晏海清你去过杨子溪家啊?什么时候?” 杨子溪本来就是做这个打算,万一组里实在报不上节目,她就报小提琴救个急。正好晏海清提出来了,于是便顺水推舟道:“好啊,曲子就订《欢乐颂》吧,简单。” 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花时间做这个的,万一杨子溪根本不想表演呢?晏海清为了斗嘴把小提琴的事情说出去之后,内心还有些内疚,结果看到杨子溪答应地这么爽快,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自己该不是被耍了吧? . 常易这组的所有人都以为,节目单报给班长之后事情就算了结了。 没想到班长综合了所有的节目单之后,又对班主任提议道:“交来的八个节目,形式都很老套,没有趣味性。就算参加选拔八成也会被刷下来,我们班还是不会有操行分。不如我们来一个集体节目?” 于是当天晚上,班主任在班上提了一下这个事情,同时宣布了班长想出来的集体节目——大合唱。 四十七个人的内心都是崩溃的,本来就是为了节省时间才没人报节目,结果最后搞到了每个人都要彩排的地步? 况且,大合唱又哪里新颖了啊…… 他们对讲台上的班长怒目而视,可惜班长站在讲台上意气风发,对自己的提议非常自信:“合唱最能体现我们班团结一心的斗志,我认为是最合适的。我看了一下大家报上来的节目单,觉得我们可以玩得花哨一点,比如加领唱、指挥和钢琴伴奏。指挥我可以担当,领唱的话,我看苏伊伊同学报的是独唱,应该没有问题吧?” 在班主任“慈祥”的眼神下,苏伊伊只好站了起来,愁苦地表示:“我可以。” “钢琴伴奏的话,杨子溪同学行不行?” 杨子溪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她站起来,道:“我报上去的是小提琴啊。” “我知道,”班长说,“乐器的话,你会钢琴吗?” 都被这么问了,杨子溪不想撒谎,就算不乐意也只能道:“可以。” “好的,那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今天晚上我回去分好声部,明天就可以开始排练了。” 班长雷厉风行地吩咐完,在班主任的默许下,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杨子溪还云里雾里的:“我怎么就从拉小提琴变成弹钢琴了,班长想象力真是好啊。” 晏海清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杨子溪叹了口气,手指在桌面上随意地轻快敲打,说:“我都好久没碰钢琴了,回去得练练。”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的手指翻飞,指节纤细修长,的确是一双弹钢琴的手。 这双漂亮的手在桌子上来来回回,似乎触碰的不是桌面,而是灵敏的琴键。指甲在木头上敲打,发出来的声音脆脆的,节奏感十足,调子却乱七八糟。 晏海清看着这双手,莫名奇妙觉得声音有些刺耳,似乎鼓膜把震动传达进了心里,弄得她心有些不定。 晏海清突然伸手抓住杨子溪的手,道:“别敲了。” 杨子溪一愣,问:“为什么?” 她迎着光,眼神清澈。脸上细小的绒毛在灯光下一清二楚,晏海清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摸一下。 这么白,到底是喝了多少牛奶? 这个念头刚刚划过脑海,晏海清就觉得不对劲。她连忙松开了杨子溪的手,道:“吵得我难受。” 杨子溪“哦”了一声,尤为乖巧,下一秒却又坏心肠地在晏海清的大腿上敲打了起来。 同样的节奏,同样的力度。 晏海清这才发现,如果说杨子溪敲桌子的声音让她心烦气躁,那么敲大腿的行为便是从脚板心带出一种痒来,传导到全身。 杨子溪对晏海清所受的煎熬毫不自知,笑道:“敲这儿就不吵啦。” 晏海清再次抓住杨子溪的手,捏着对方的四个指头摊开来,露出了柔软的手心。 她另一只手在杨子溪的手心上挠了挠,说:“不吵,但是痒啊。” 杨子溪的手瑟缩一下,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笼罩了整个手臂。这种感觉她很熟悉,是她在异国他乡对着小视频安慰自己的时候曾经出现的,却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况且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手心也是敏感点?! 她尴尬地收回了手,说:“小的知错,大人放过我!” 晏海清嘟嘴道:“迟了!”随后改挠为拍,轻轻地拍了拍杨子溪的手心。 那一瞬间,杨子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上也轻柔地拍了一下。 杨子溪心想:完了,科学家诚不我欺,女人果然都是双性恋! 第51章 练习 第二天一早,班长就带来了他分好的声部,他甚至打印了四十八份并且装订好,早自习还没开始就让第一排往后传。 也是很用心了,估计花了不少钱。 杨子溪、苏伊伊和班长的版本和大家不太一样,直接在封面上写了名字,以保证传的时候绝对不会传错。 常易递给了杨子溪,杜宇转头道:“杨子溪,你的谱子好特殊啊。还有封面。” 杨子溪翻了个白眼:“要是你来弹钢琴,你也这么特殊。” 杜宇嘿嘿地笑了笑。 杨子溪看都没有看练习稿,直接扔到了抽屉里。反正无非就是从网上找来的谱子而已,难道班长还能一个晚上给她弄出变奏来? 晏海清翻开练习稿,叹了口气,说:“这要练多久啊?看上去很复杂的样子。” 杨子溪凑头围观晏海清的那一份,顿时觉得悲痛——班长太负责任了,零零碎碎分了好多个声部,男女声相互缠绕不说,男女声还各分了低音和高音。 班长这么较真,杨子溪竟然难得地对这个元旦晚会有了一点点动力。 怎么说呢,看到有人很费心,自己也就不好意思划水……的这种动力吧。 曲子选的是《雪绒花》,弹、唱的难度都不大,最大的问题就是配合。这就只能用时间来磨。 班主任划分了一个固定的时间段专门用来练习,就是吃完晚饭之后的第一节晚自习,这一节晚自习没有老师讲课,让学生们自主安排,是真正意义上的晚“自习”。 通常晏海清都是利用这段时间一边写练习题一边听英文演讲练语感的,得知这个安排的时候,她的表情整个都灰暗了。 杨子溪拍了拍她的肩,说:“早叫你把mp4带回家去听了吧,这样也不用为了时间被占而痛心疾首。” 晏海清还是摇了摇头,她在这方面十分固执,被杨子溪诓骗着带回家两次之后,就坚守了底线,再也没有越过线。 甚至晚自习的时候听英文演讲,她也从来不主动开。要是杨子溪忘了打开mp4,或者不分给她耳机,她也什么都不说。 这让杨子溪十分心累,她最近买了一个uch,不仅涵括了mp4的所有功能,还能联网。关键是她已经习惯了苹果的贴心,按键式的mp4怎么用怎么别扭,她老早就想换了,换下来送给晏海清用正好,可惜晏海清就是不领情。 晏海清太自制,想要对她好,只能把所有的好都捧到她眼前。 更重要的是——杨子溪听英文演讲已经听出茧来了,她一·点也不想听!可她要不分一个耳机的话,晏海清也不会听。 杨子溪很崩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晏海清不那么见外。 班长在讲台上敲了敲桌子,道:“走了,我们下去排练了。” 杨子溪只得把mp4的事情抛在脑后,跟晏海清一起站起身,唉声叹气地朝门外走。 谁知班长叫住她:“杨子溪,你不用去。” 杨子溪:“啊?” 班长说:“你负责钢琴伴奏,但是排练的地方没有钢琴,去了也没有用。你在家里好好练习,现在就先自习。花的时间都差不多。” 杨子溪一想是这个道理,随后看见晏海清对着她摇了摇手,表示再见。 她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回家了会认真练习的。”然后就走回了座位。 既然监工愿意给她放假,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班长又嘱咐道:“好好练,选拔之前我们会试演一遍的。” 杨子溪点了点头,说:“好。” 坐到座位上之后,杨子溪才发觉一个人在教室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愉快。 看着空荡荡的教室,每个人的课桌上都摆满了书籍,但是主人却无影无踪,杨子溪竟然生出了一种寂寞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在晏海清的抽屉里拿了折千纸鹤的方片纸,再次尝试了起来。 晏海清的两千只千纸鹤已经完工,剩了一些材料,拿来玩玩也没问题吧……? . 等到排练回来,杨子溪折的千纸鹤已经在晏海清的桌子上堆成了小山。 每个都是按照晏海清的标准教程折出来的,奈何就是比不上晏海清的好看。 杨子溪叹了一口气,一抬头看见晏海清已经没精打采地回教室了。 杨子溪问:“怎么样?”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还好你没去,特别难听。分声部好难啊……” 她这才看见桌子上的千纸鹤,指着它们说:“……这段时间你就折了这个?” 她的眼神里写满了“玩物丧志”几个大字,同时还带着一种“你怎么都折不过我”的悲天悯人。 杨子溪摊了摊手,道:“作业不会写。” 晏海清撕了一张方片纸,道:“来来来,姐姐再给你示范一遍,再学不会,我也没有办法了。” 晏海清一边说话,一边灵巧地折了起来。不管是对折,还是平分九十度,晏海清都能一次性做到位,干脆利索,行云流水。 杨子溪看着,心里生出了一种挫败感:啊可恶,为什么敌人就连对折都比我熟练一些?!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晏海清的手,手指特别直,指甲通透晶莹,是真正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这简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手了,杨子溪没忍住,问道:“你要不要去做美甲?” 晏海清愣了愣,道:“什么?” 杨子溪说:“美甲,就是……给指甲做美化,涂指甲油,修形状什么的。“ 晏海清笑了笑,说:“你在想什么呢,学校不让做。” 杨子溪这才想起来,对方是一个刚刚上高中的小少女,被校规框定,并不能去追求美丽。她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道:“你这指甲这么漂亮,不做可惜了啊。毕业之后我一定要带你去做一次美甲!” 她雄赳赳气昂昂,觉得晏海清天生丽质,要是好好打扮,绝对能秒杀一票儿网红。 女人都是需要护理的。要是晏海清好好保养,哪至于像上辈子一样,整个人都阴阴沉沉的,连颜值都平白降低了三分。 想到晏海清的前世,杨子溪的心情又突然低落了下来。 对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要是没有自己,会不会就被晏明带到沟里去了? 在那么操蛋的家庭里生活几年,也怪不得会变成那样了。 思及此,杨子溪又心生怜惜,对方经历了这么多悲惨的事情还能这么乐观积极,实在是不容易。自己在旁边看都觉得呕血…… 既然这辈子晏海清的朋友是自己,那自己一定要让对方体会到世界的美好!就从做美甲和化妆开始吧! 她沉浸在幻想里,随后听到晏海清道:“美甲什么的不用了吧……看起来好贵。” 杨子溪拍拍胸脯:“我有钱啊!” 晏海清笑了笑,岔开了话题,说:“你到底有没有看我折千纸鹤?我再也不示范了。” 杨子溪:“……” 糟了,光顾着看手,忘了偷师! 杨子溪尴尬地干笑几声,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色令智昏,只好道:“理论我都懂,就是实际操作的问题。我回去练练,练练就好……” 晏海清道:“你要是想折千纸鹤送人,跟我说就好了,我帮你折。你回家不是还要练钢琴么?” 杨子溪这才记起来自己还有这个硬性任务。她都好几年没有练钢琴了,估计真的得下功夫熟悉一下。 她愁苦地把谱子拿出来,道:“那我什么时候写作业?是不是只能抄你的了?” 晏海清道:“谁叫你自习的时候不写作业,光顾着折纸鹤?先声明,我肯定不借!”她手臂交叉在面前,摆了一个大大的拒绝的姿势。 杨子溪知道对方只是嘴硬,就没哪次真的把作业捂严实了的。她笑了笑,随意地翻了翻谱子,然后愣住了。 又一个粉红色的信封,就夹在谱子中间。 跟上次一样的路数。 杨子溪苦笑着拆开信封,不止信封,连信纸都跟上次是同一款。 信纸上歪歪扭扭贴着几个从报纸上剪下来的黑字:【你为什么不看我一眼?】 杨子溪顿时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晏海清见杨子溪突然噤声,便凑过来看,只一眼就愣住了。 “这谁干的,怎么感觉有点……渗人?” 杨子溪若无其事,把信纸连同信封一块儿塞进抽屉里,道:“恶作剧吧。” 第52章 排练 为了这次元旦晚会,杨子溪还真的认认真真练习了《雪绒花》。 虽然班长说她不必参加排练,她还是去旁听过几次。 不得不说,班长的组织能力挺强。在他的调.教下,一群完全没有学过声乐的学霸高中生们竟然唱得挺像模像样的,班主任喜笑颜开,表扬班长:“要是这学期我们评上了最佳班级,班长一定功不可没啊。” 班长笑了笑,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到后来,晏海清去排练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排斥了,她甚至还特地拜托杨子溪在mp4里下了一首《雪绒花》合唱版,没事的时候就听听。 杨子溪:“……” 元旦晚会定在12月18日的晚上,合理利用周五晚上,微妙了占用了学生们的休息时间,又不会被投诉。 鉴于此,选拔便定在12月14日到16日,全校三个年级五十几个班,报上来的八十多个节目依次在大礼堂接受筛选。 也许校长是真的打定主意要举办一届学生们都喜爱的元旦晚会,公布的选拔会评委中,竟然大部分都是学生会成员,只有一个老师负责把关主题,把极度三观不正的东西刷下去。 选拔的前两天,班主任找学校借了大礼堂和一架钢琴,打算现场彩排一下,看看整体效果。 这一次杨子溪就必须参加了。说实话这次的实地彩排基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她,因为除了她之外的四十七个人已经磨合了很久,默契十足,出问题的可能性很小。 大家最开始只是打算随便唱唱,应付应付而已。但是在排练的过程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真的激发了班级荣誉感,全班众志成城,非得把这曲子排演好了。去大礼堂排练的路上,每个人都神采奕奕,充满了期待。 这搞得杨子溪压力很大,生怕自己学艺不精,搞砸了节目。 晏海清安慰她:“不要担心,反正是彩排,正常发挥就好了。” 杨子溪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怕发挥不稳定,不是我吹,我心理素质还挺好的。我就是怕我弹得不好,超常发挥也拯救不了。” 晏海清看了看她,觉得她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可她又不太懂钢琴这种事情,因此只能拍了拍杨子溪的肩膀,道:“别怕,我相信你。我们全班都相信你。” 杨子溪捂住了脸,说:“你别说了,你一说我压力更大了。” 虽然说着压力大,但实际排练的时候,杨子溪却表现得可圈可点。 如她自己所说,她心理素质过硬,并没有犯弹错音符或者踩错节奏之类的低级失误。但是她另外一半说错了:以她的水平而言,只要正常发挥就能hold住全场。 一曲终了,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来的时候,全班同学竟然鼓起了掌——也许班级凝聚力这种东西,是真的存在的吧。 杨子溪的心微微放下来了,看来自己宝刀未老,给大合唱伴奏还是不成问题的。她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晏海清,不出所料,看见晏海清在鼓掌之余对着她笑了笑。 注意到杨子溪在看自己,晏海清还握紧了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杨子溪于是对她挥了挥手,意思很明确:安啦,小意思。 班主任十分满意,看了看手表,说:“我给学校说的是借到七点半,虽然现在时间到了,不过要是没人过来的话,我们就接着排练吧。” 众人很高兴,站回了自己的位置,继续排练起来。 排练到第五遍,唱到一半的时候,大礼堂的门开了,冷风嗖地灌进来。 杨子溪下意识地分神去看,指下的节奏便有些乱了。 她心里略微有些诧异,因为来者是他们全班都很熟悉的人物,成碧。 成碧脖子上挂着一把吉他,仍然穿着她标志性的铆钉皮衣,身后跟着几个跟她一样打扮的男男女女。他们看到有人占用着大礼堂显然有点吃惊,纷纷询问成碧:“不是说好轮到我们排练了吗?” 等到看清楚排练的是十八班,成碧笑了笑,对台上弹钢琴的杨子溪做了个“继续”的手势,随后对同伴们解释道:“我同班同学,等他们练完这一遍吧。” 说完,她便挑了个最前排的位置坐下来了,以一种非常惬意的姿势欣赏起这场合唱来。 这一遍唱完之后,班长也注意到了另一批人。他走下指挥台,问成碧:“你们借了大礼堂吗?” 成碧点了点头,说:“对的,借的八点到九点半。” 班长只得十分遗憾地对同学们道:“我们走吧,排练时间到了。” 杨子溪也站了起来,看着晏海清走向自己。 晏海清笑着道:“你明明弹得很好嘛,过度谦虚就是自大。” 杨子溪摊了摊手,说:“那是因为你听不出来,只能应付你这样的外行人。” 晏海清被嘲笑成外行人也不恼,歪了歪头补充道:“那就当我是外行吧,总之我觉得你弹得很棒!” 成碧的同伴们正在清场,把钢琴和演讲台都抬去后台。成碧闲来无事,便插入到她们俩的对话之中,道:“就算是以内行人的眼光来看,也弹得相当不错了。” 杨子溪一愣,礼貌道:“谢谢。” 成碧又问:“我看你乐感挺好的,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乐队?”说着,她拨弄了一下吉他的琴弦。 浑厚的音符在舞台上响了起来,延音悠长,似乎连空气都震动了起来。 在吉他余音的震颤里,成碧又道:“我很看好你。” 杨子溪一愣,她以为成碧这样的摇滚少女应该对同伴相当挑剔? 钢琴并不适用于摇滚,也不知道成碧怎么就从钢琴里“看好”自己了,这简直跟班长的“你报了小提琴,所以你会弹钢琴吗”的逻辑有异曲同工之妙。 杨子溪笑了笑,问道:“你们是来排练什么?原创曲吗?” 成碧点了点头,说:“前几天写的,想赶上元旦晚会。” 杨子溪道:“加油。” 成碧笑了一下,说:“谢谢。”她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问道:“不过,你真的不想加入我们吗?” 杨子溪摇了摇头,她对摇滚并不感兴趣。 成碧遗憾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杨子溪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于是便拉着晏海清想要回教室。 谁知成碧又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我邀请晏海清担任主唱呢,你会加入吗?” 晏海清一愣,连忙下意识拒绝:“不、我不行……”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窘迫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有趣。于是故作思考状,说:“如果晏海清也在,我倒可以考虑下。不过我们俩名字这么像,还是以后单独组个组合出道吧。” 成碧忍俊不禁,道:“那只能怪我名字里没有江河湖海,无缘你们的组合了。”她摆了摆手,道:“祝你们好运,你们快回去上课吧。” 杨子溪点了点头,道:“再见。” 杨子溪跟晏海清一同出了大礼堂,一出去就被夜风劈头盖脸地吹了一脑门。 杨子溪觉得冷极了,把衣服裹了裹,还是觉得冷,于是不由自主地挽上了晏海清的胳膊。 高中关系好的女孩子经常这样勾肩搭背,可杨子溪重生回来之后并没有这样的习惯,因此甚少与晏海清有这样的肢体接触。 晏海清被挽上的时候,身子甚至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瞬。 杨子溪感受到那片刻的僵硬,她诧异地看了一眼,说:“有这么冷吗,你都冻僵了?” 晏海清说:“……没有。” 杨子溪感叹道:“啊,果然还是挽着比较暖和啊……听说过几天要降温,要准备加厚衣服了。” 晏海清看了一眼杨子溪,对方太在意风度,此刻里面穿着一件单薄的打底衫,外边也不过就套了一件外套。更可怕的是下半身还穿着丝袜和裙子,也怪不得会冷。 晏海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羊毛衫加带绒外套,厚的牛仔裤。一对比才发现,自己跟杨子溪简直不是生活在同一个季节。 晏海清没忍住,道:“还不是你不会照顾自己。” 杨子溪无辜道:“我哪知道今天要出教室?” 难道你就没考虑过晚上放学走回家吗?晏海清心里吐槽道,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口。 杨子溪就这样黏在晏海清身上,一路走回了教室。 一进教室她就如释重负,“啊,果然还是教室暖和!” 晏海清被杨子溪挽着的那截手臂都已经被捂暖和了,杨子溪放开之后,她顿时觉得凉飕飕的。 像是穿着毛衣钻进被子里睡了一觉再起床之后的那种。 晏海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暖和够了之后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真的好冷啊。 她看着杨子溪欢脱地跑向座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杨子溪以为自己到了教室就可以规避掉寒冷,事实证明她太天真。 教室里没开暖气,就算封闭着,也不能阻止温度降下来。 寒从足下起,她的丝袜太薄,不一会儿全身就开始感觉到冷。 她自知失策,怪不得别人,因此只能听讲的时候抱着胳膊,稍稍凝聚一下热量。 过了一会儿,就见晏海清不动声色地把外套脱掉,盖在了杨子溪的腿上。 杨子溪一愣,外套带着晏海清的体温,她的腿瞬间就暖和起来了。 她小声问:“你干什么?” 晏海清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板,一副认真听讲的乖乖牌模样。她嘴唇没动,声音却传了过来:“叫你穿太少,腿冻了以后得风湿怎么办?” 杨子溪看了看晏海清,又道:“你不冷吗?” 晏海清指了指自己的羊毛衫,说:“我才不像你一样活在南半球。” 杨子溪还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她想把外套拿下来,结果被晏海清按住了。 晏海清的手搭在她的大腿上,说:“我真的不冷,你盖着吧。” 见晏海清这样坚持,杨子溪只好作罢,强调了一遍:“你要是冷的话就跟我说,我还给你。” 晏海清轻轻地“嗯”了一声,道:“听课吧。” 说实话,晏海清现在就已经觉得有点冷了,不过她是不会告诉杨子溪的。 第53章 流言 12月13日一早,选拔会的安排就贴在了学校的公告栏。 在那一行行的班级得分的旁边,这张公告显得尤为活泼,连边边角角都画了俏皮的小人。 十八班的同学们看到公告,几乎都炸了。 原因无他,他们班竟然有两个节目——合唱《雪绒花》,以及原创曲目《明天的我》。署名分别是“十八班全体成员”和“无知之木”。 大家全部在讨论,这个突然钻出来的无知之木是何方神圣,只有杨子溪看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无知之木,如果没想错的话,来源应该是“无知之幕”1。给乐队起名的人似乎意有所指? 已经很久没来上学的成碧突然出现,她这次换了装束,穿着一件黑色的长及小腿的风衣。 看来就连摇滚少女都是怕冷的。虽然杨子溪怎么看都觉得这件衣服是《这个杀手不太冷》的里昂同款…… 她一进教室,全班竟然有了片刻的寂静。 成碧环顾教室,当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座位已经没有了。不过她没有在意这个,而是走上讲台,在黑板上用她那特殊的字体写了几个字:【无知之木】。 班上于是完全静下来了,都看着她。 成碧语气平静,音量也不大:“大家好,无知之木是我的,我是主唱兼队长,很高兴有机会跟大家为了同一场晚会努力。” 说完了之后,她也不管全班目瞪口呆,用黑板擦擦了黑板,便走到了教室最后边,自己动手,把椅子放下来,就这样坐在了最后一排。 教室里顿时乱作一锅粥,大家都想打听更多的事情,然而成碧无所谓的表情自成一体,把好奇的目光都隔绝开来。 只有杜宇毫不在乎,面朝后排,跪在椅子上扬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组的乐队啊,好酷!” 成碧笑了笑,说:“有几个月了,你要加入吗?” 杜宇忙兴奋道:“好啊!” 成碧摊了摊手,说:“可惜你过不了检。” 杜宇于是有些沮丧,规规矩矩地坐回了原位。 杨子溪转头,看见成碧朝自己这边笑了笑。 除了早上的一点点小波澜,日子仍然在继续。中午吃饭的时候,钟梨和石尧都在打听:“听说你们班有两个节目?那个合唱我还可以理解,不过《明天的我》是什么鬼,无知之木又是什么?” 杨子溪一边扒饭一边解释:“无知之木是成碧组的乐队,好像是他们自己写的歌吧。” 钟梨道:“自己写的歌?是不是全部都是死亡、爆炸之类的,会不会被刷下来啊?” 杨子溪摊了摊手,说:“我也不知道。” 晏海清穿着奶茶店的制服忙进忙出,路过他们那一桌旁边的时候顺口插嘴道:“你说的是金属类吧,摇滚有各种各样的,不一定都那么消极颓废。” 钟梨略微有些吃惊,道:“你还知道这些啊?那到底什么算摇滚?” 晏海清想了想,说:“我也说不好什么是摇滚,大概就是那种……你觉得是摇滚的东西?”说完她自己都笑了笑,觉得这个解释一点根据也没有。 杨子溪笑了笑,道:“选拔的时候一起去听听看不就好了?” 四人一想也是,于是约定了明天一块儿去大礼堂观战。 他们坐在奶茶店里纯聊天,突然听到店里的人全部在讨论一件事情:“同性恋啊……” “我们学校竟然有这种人?” “她那个样子,怎么看都是同性恋吧?听说搞艺术的都这样。” 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钟梨和石尧来了兴趣,小声跟杨子溪嘀咕:“他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 杨子溪却很敏感,觉得这肯定跟自己周围的人或者事有关。 她猛地站起身,对瑛姐道:“瑛姐,我出去看看,帮我跟晏海清说一声!” 瑛姐悠悠地应了一声:“哎好嘞——” 杨子溪几乎在狂奔,顺着人流汇集的方向,一路跑到了公告栏那里。 她上气不接下气,看见一大波人都围在公告栏附近,对着公告栏指指点点,闹哄哄地听不清在说什么。 钟梨跟石尧跟在后面,也都很吃力,道:“长江……你怎么……跟、跟见了鬼……一样……呼、呼……” 杨子溪扒开人群,艰难地钻了进去。 随后便看到一张排版特别简单的海报,就在选拔会公布的海报旁边。 这张大字报用杨子溪特别熟悉的风格写着这样两行字: 【成碧是同性恋!!!】 【不该参加表演!!!】 这几个感叹号明显不是出自同一款报纸,字体、字号和颜色都不一样,一个比一个大,似乎是想造成振聋发聩的效果。 除了这两行字外,还贴了一张照片。 照片经过放大处理,加上像素可能本身就不太好,很是模糊,只能看一个大概。 照片是在厕所里拍的,画面中心的成碧一副痞子样站着,另外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正在往隔间里钻。 实在是太模糊了,能认出成碧全靠她标志性的外套。 大家都在对着成碧指指点点,只有杨子溪看着另外一个模糊的人影,觉得分外眼熟。 看上去那么像晏海清,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 “另外一个女的肯定也很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别人专门去找她,肯定是因为她自己的问题。” 旁边有一个女生说。 杨子溪冷漠地转过头,说:“我喜欢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啊?”那个女生很诧异。 杨子溪接着说:“光是看你穿着衣服的样子,我就喜欢上你不穿衣服的样子了。要不要跟我约?” 杨子溪这话说得特别流氓,眼神却很厌恶。 那个女生皱了皱眉头,怒斥道:“你神经病啊!”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杨子溪回敬这一句,随后踮起脚尖把这张海报撕下来了。 围观群众都很哗然,杨子溪扫了一眼,说:“歧视同性恋很有意思?有空去做两道题吧。” 这些人大部分不认识杨子溪,但是见到这么一个刺头儿出现了,便纷纷压下了看热闹的心思,四散开来。 议论声没有减少,想必是回教室继续探讨主人公到底是谁了。 等人渐渐散完之后,杨子溪才看见了站在人群外的晏海清。晏海清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子溪拿着手上的海报,突然有点无所适从。她不知道晏海清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晏海清看到、听到了多少。 她把海报往身后藏了藏,说:“晏海清,你不工作了啊。” 晏海清没有说话。 杨子溪正想再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人在拉自己背后的海报。她一回头,便看到了成碧。 成碧皱着眉头,几乎是把海报抢了过去。她摊开来看了一眼,眉头皱的更紧了。 “能搞到这照片也是很不容易啊。”她冷笑一声,说:“我还就跟他没完了。” 说完,成碧看了看杨子溪,说:“谢谢。” 杨子溪点了点头,然后对晏海清说:“店里还没忙完吧,我还得再去喝杯奶茶压压惊。” 晏海清笑了笑,从笑容里看不出异样。“你出名了,这杯我请你。” 杨子溪于是带着明显在状况外的钟梨和石尧,和晏海清一同朝奶茶店里走去。 成碧对着他们摆了摆手,一个人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钟梨和石尧连那张海报长什么样子都没见到,因此对当下的情形特别疑惑。不过看着杨子溪那张心事重重的脸,他们还是机智地选择了闭口。 杨子溪不确定另外一个主角是不是晏海清,晏海清的表现看上去挺正常的,并不能从中推测一二。 不过想到刚刚那张恶意满满的大字报和围观群众的发言……就算那个人不是晏海清,这张海报也一定是要揭去的。 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无聊?不过是同性恋而已,至于吗? 还有大字报这种宣罪形式,都多少年没人用了? 杨子溪愤愤,与晏海清说话的时候却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什么。 等他们真的结束了奶茶店的工作,回到教室的时候,班上的气氛特别热络,一个两个都盯着杨子溪看。 杨子溪刚刚做出来那样的壮举,想必班上已经有人认出来了。 杨子溪相当波澜不惊,不慌不忙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还没坐稳,杜宇便回头问:“杨子溪,你真的把海报撕下来了啊?真牛!还有人说照片上的人是你,不过我记得你跟成碧初中不是一个学校啊。” “海报上面写的什么?听说有照片,谁和谁啊?”常易大学霸难得八卦地这么坦然,平常说话都是说一半藏一半,打听消息的时候也都是竖起耳朵听,很少这样直白地问。 杨子溪把耳机逃出来戴上了,说:“我也没看清。” “当事人”杨子溪回来之后,班上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在这一片黏稠的沉默里,成碧步伐坚定地走上了台。她敲了敲黑板,道:“针对我的节目没有问题,攻击性向就不太好了,你们说是吧?要是学校因为这个不让我表演节目,我无话可说。晚会不参加也无所谓,但是做这件事情的人我不会放过你的。一旦被我查出来了……” 她环顾了一下全班,道:“我一定会把你揍进医院。我不怕退学,上一个学校就是这样。” 成碧相当冷漠地笑了一下,随后走下了讲台。 不知是不是她气场太足,一直到上课,班上都没有人说话。 杨子溪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看晏海清,发现晏海清四平八稳地坐着,似乎毫无反应。 过了一会儿,晏海清推过来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厕所里的人是我,你已经知道了吧。】 杨子溪一愣,有些诧异。 虽然她已经猜到了,但是晏海清这么诚实地告诉她,是她没有想到的。 第54章 心事 杨子溪略微侧过头,用余光去瞟晏海清,发现晏海清正襟危坐,从外表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看着那张纸条,几度下笔,却又觉得写什么不妥。 晏海清这个行为是在寻求认同吗?还是只是单纯的自我倾述? 杨子溪想了想,回了一个“嗯”字,敌不动我不动。 晏海清过了好久才把纸条传过来,上面写:【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杨子溪笑了笑,直接把纸条收进了抽屉里。 晏海清这才打破了凝固状态,微弱地动了一下。 下课之后杨子溪拍了拍晏海清的肩,道:“来,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晏海清心情忐忑,站起了身,跟着杨子溪往教室外面走。 一路上楼,到了天台。 市一中占地面积太小,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没有地方摆放,因此独辟蹊径,在顶楼搭个帐篷堆进去,就算应付过去了。最近这段时间门锁好像坏掉了,因此时不时会有小情侣上楼,谈个情说个爱什么的。 情侣们大多选择中午或者傍晚吃饭的时候上来,因此这个课间并没有人,是深入交谈的好地方。 杨子溪率先开口:“我知道那个是你,说实话,我就是认出你了,才会撕掉的。”她笑了一下,说:“我跟成碧还没有那么熟,她也不像需要人保护的样子。” 晏海清下意识反问:“难道我看上去很需要人保护?” 问完她才发现不对,这么问题怎么有一股淡淡的……那啥的意味。 谁知杨子溪歪头看着她笑了笑,笑容格外宠溺。她摸了摸晏海清的头,说:“当然需要啊,海清小妹妹。” 杨子溪并不知道晏海清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对方之前在成碧的问题上撒过谎,是因为觉得被同性恋表白觉得耻辱,还是…… 她其实自己就是个同性恋,但是因为害怕被歧视,所以下意识隐藏? 不管哪种,都应该算在青春期的正常烦恼里。高中时代的少女没有建立起固定的世界观,经常会陷入这样的困惑里,做出一些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虽然杨子溪拿晏海清当朋友看,但是这时候就会惊觉,原来对方也只是一个小妹妹而已。作为一个过来人,杨子溪看见晏海清就像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她忍不住地拿出大姐姐的姿态,倾听对方的烦恼,并且无限地包容对方。 #摸摸头,开心点~# 这种心态真的就跟看待舒梦雪差不多吧。 晏海清对摸头杀抵抗不及,瞪着眼睛,几乎愣在了原地。 杨子溪笑了笑,说:“比起我想要问什么,倒不如说你想要说什么?” 杨子溪把那张小纸条摊在手掌上,递了过去。 晏海清一愣,看见这个竟然有种面对黑历史的感觉。她有点尴尬,道:“你竟然带着啊……” 杨子溪说:“所以那时候,真的是成碧在对你表白吗?” 她没有解释为什么会带着。她下意识觉得,要是把纸条留在教室里的话说不定会很危险。 晏海清表情变了变,抿了抿嘴唇,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说。 杨子溪也不催,站在原地含笑看她,补充道:“不想说就算了,我本来以为你是想跟我谈心,才叫你上来的的。” 晏海清这才似乎打定主意,咬了咬下唇,道:“是的……” 开了个头,后面就很顺利了。 “那时候我跟成碧的关系挺好的,我不知道她……喜欢女孩子。她挺独立的,也不会嘲笑我家是单亲家庭,也不会嘲笑我家里穷。” “那时候班上有同学知道我妈妈有疾病,就在班上嘲笑我,说我会不会也有病。我打不过他,就只能忍。到最后忍不下去了,就只好咬他。没咬伤,不过后来全班都说我狂犬病。” 说到过去曾经受到的欺凌,晏海清的语气不由自主地低落了下去。 那段日子真的挺黑暗的,她心绪暴躁,总是想打人,有时候甚至会产生一场瘟疫病死了所有人的臆想。有时候她自己都会觉得,莫非自己是真的有病? “成碧那性格你也见到了,就是会打抱不平的那种,那时候她还没有这么……有威慑力,她就是把那个胖子打了一顿而已。所以我们关系就好起来了。” “直到那天她在厕所里对我表白。厕所里人很多,大家都没有见过这种事情,都在看我们。我吓得不行,第一反应就是躲进隔间里去。我也不知道会被拍下来。” “我在厕所里躲了一整个下午,出去的时候成碧已经被她爸爸接走了。班主任还问我成碧是不是威胁我了……”晏海清笑了笑,说:“成碧那种性格,不可能的啦。再然后……我们就疏远了。” 晏海清说起这段记忆的时候,条理清晰,情绪也很稳定,并不像是被过去困住的样子。 杨子溪一直静静地听着,心里大概对那段故事有了数。 成碧早熟,估计早就对自己的性向有清楚的认识,但是年纪太轻,处事稚嫩又冲动,突然在公共场合表白,自然会把晏海清吓到。 而晏海清呢,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被众人一围观就恐慌,第一反应是躲,躲完之后,这段感情也就只能这样尴尬地僵硬下去。 两个人倒不是感情有了嫌隙,说白了只是没有处理好,平白损失了这一段友情。 话是这么说,杨子溪听着晏海清的描述,怎么听都觉得…… 晏海清似乎,并不排斥同性恋? 杨子溪看了眼晏海清,发现对方心绪平静,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看成碧啊?还有同性恋?” 晏海清的表情于是变得复杂起来,她很迷惑地皱起眉头,说:“怎么看……” “就是说……你排斥吗?成碧表白的时候你会觉得很讨厌吗?” 晏海清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那时候的心情已经记不起来了。对于她来说,整件事情就像是故事情节一样,只有起承转合,但是并没有主观感受做注解。 结合现在自己对成碧的态度来看,应该是不反感的。 就算成碧刻意接近杨子溪,她也没有特别厌恶的感觉。甚至于在某种程度上,她能够理解对方的那种小心翼翼。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虽然不知道成碧为什么喜欢我,但是这种事情也没有办法吧。至少成碧还没有那么变态,给我递那种情书。”说着说着她笑起来了,问杨子溪:“你知道谁塞给你的了么?心里有数了么?” 说到这里,杨子溪痛苦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啊……只能等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了。” 谈话进行到此刻,晏海清都已经忘了自己怎么会给杨子溪写纸条了,也许只是普通的倾诉欲发作。 自从成为朋友以后,她们很少进行这种专一而深度的谈话,平时只是插科打诨,外加抄抄作业而已。她看着杨子溪愁苦的表情,突然杨子溪的想法和态度很感兴趣。 杨子溪是怎么看成碧的呢?她真的是为了自己才把海报撕掉的吗? 她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一直叫自己“小妹妹”,难道真的自认为是姐姐? 晏海清心里一动,嘴下便不由自主:“要是有女生给你表白,你会怎么想?” 杨子溪看了看晏海清,说:“我觉得吧,其实每个人都是潜在的双性恋。” 还没等晏海清做出惊讶的表情,杨子溪便接着道:“当然,出柜的同性恋是少数,因为社会对这个不是很包容,看看刚刚公告栏的盛况就知道啦。其实问‘人为什么会喜欢跟自己性别一样的人’这种问题,不就跟问‘你为什么喜欢吃香菇’一样的么。” “就好像人是杂食动物,但是信仰佛教的人不吃素。又不是说佛教徒生理上不能吃肉,只是心中有佛法在约束而已。社会约定俗成,人要和异性相爱结婚,也不代表情感上不可能喜欢同性啊。这种事情,想开点就好啦。” 她安慰性地拍了拍晏海清的肩膀,说:“你也不要想太多了,顺其自然吧。” 看到周围的人围观成碧,晏海清有时候也会觉得他们真是无聊,这有什么有趣的吗? 可是看着每个人都很好奇,她也会反思,是不是自己有问题才会对这么明显的“异常”视而不见。 在看到杨子溪这么处变不惊,似乎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的时候,她的心才真正的放下来了。 原来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呢…… 她被杨子溪的淡定所折服,刚刚在心里给杨子溪贴上了“厉害”的标签,转头就听见杨子溪不靠谱地自毁形象。 “当然了,说到底还是脸最重要。有漂亮的女孩子对我表白,我应该会考虑考虑吧。”杨子溪吊儿郎当,说到“漂亮的女孩子”的时候甚至吹了个口哨,就跟个小痞子一样。 “……”晏海清:“要是成碧对你表白呢?” “成碧挺漂亮的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之后,晏海清的心里竟然有一点别扭——可是成碧现在看上去就是喜欢你啊。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沮丧的表情,心道坏了,莫非晏海清现在喜欢着成碧,听到自己这么说吃醋了? 少女真是难哄……这么感慨着,杨子溪只好继续嘴里跑火车。 “不过我真的欣赏不来她对皮衣的审美啊……她要是能换一换就好了。当然,要是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对我表白,我说不定当场就同意了!” 杨子溪再次吹了一个口哨,晏海清觉得这声口哨带走了她的心跳,她的心脏莫名其妙,停了一拍。 也就那么一小拍而已。 第55章 选拔 谈心完之后从楼顶下去,刚刚好踩上了上课的铃声。 杨子溪坐到座位上之后就觉得不对劲,她的抽屉再次被人动过了。她驾轻就熟地把摞在一块儿的教科书一本本拿开,果不其然,看到了外观非常眼熟的信封。 杨子溪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拆开来,发现这一次有了差别。 a4纸上的字不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而是手写的。 【你是同性恋吗?!】 语气激愤,末尾的感叹号几乎都要把纸戳穿了。 对方小心翼翼地隐藏了那么久,终于还是在这种地方暴露了。也许是因为前几天都是有备而来,这一次却是突发状况——对方根本没有预料到杨子溪会撕掉那张海报。 杨子溪认字迹的能力相当差,仅仅是能认出自己的而已。由于经常朝晏海清的作业,还隐隐有跟晏海清搞混的趋势。 她看了半天,看不出任何信心,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曾经见到过,只能拿给晏海清看。 “嗯?”晏海清以为又是小纸条。 随即,晏海清就变了脸色。她皱着眉头给杨子溪写纸条:【怎么又收到了?】 【可能被我激怒了吧。你认识这字么?我认不出来,所以问问你。】 晏海清于是忍着恶心,仔细地看了看。 这字迹实在是太平淡无奇了,看不出男女,也一点不熟悉。晏海清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只能作罢。 【认不出来……】 杨子溪拍了拍她的肩膀,意思是“没事”,随后把纸条收进了抽屉里,专心听讲。 幸好刚刚把晏海清的那张带上去了,不然按照自己被贼惦记的程度,那张只怕又要作为罪证了。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许那个人真的生气得不得了,第二天,学校贴吧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帖子。 帖子标题就很直白:你们听说了吗,我校有蕾丝边! 帖子把那天公告栏的事情都写出来了,虽然没有照片,但是有很多人看到了杨子溪的“壮举”,都在帖子下边发言“佐证”,似乎就凭那一幕就能够认证杨子溪是同性恋一样。 发帖人是个小号,还顺带着科普了一下成碧的感情史,并且把晏海清的名字写出来了。最后它指出,现在杨子溪跟晏海清玩得挺好的,啧啧啧真是贵圈真乱啊。 玩贴吧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全部都在那个帖子下边围观,顶贴。市一中的贴吧里帖子本来就不多,这样一来竟然被人工置顶了。 这件事情还是石尧告诉杨子溪的。 听完之后,钟梨竟然比两个当事人还要愤怒,把桌子一拍,道:“这都是什么人啊!网络暴力啊!” 杨子溪抬眼看了看石尧,既然是未来的顶级黑客石尧提起来的,说明还有后续。她问:“你是不是查出来是谁了?” 石尧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揭穿了,他还打算渲染一下这件事情的可恶程度再来大展身手,以便炫耀。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我看到帖子的时候就查了一下ip,然后把帖子删了——我是我们学校贴吧的大吧主,你们都不知道吧。”他洋洋自得,并不知道这个几年后就会成为他的黑历史了。 “大吧主好棒!”杨子溪敷衍地鼓掌,然后问:“ip是哪里的?” 石尧摇了摇头,说:“查完了之后,发现是学校的计算机教室,这家伙还挺聪明啊,要是他在家里发帖,我肯定分分钟黑进他电脑。” “那手机号呢?或者邮箱?有了这个就很方便了,你肯定能查出来把。”杨子溪道。 石尧莫名其妙:“它一个小号,就发了这么俩贴,我怎么查手机号和邮箱……” 杨子溪这才想起来,2009年的时候百度贴吧注册账户还不需要那么麻烦,设置用户名和密码就可以了。 杨子溪愣了一下,说:“我瞎说的。” 石尧又道:“昨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哪个班在用311?结合ip和时间点,至少能把这个人的班级给定下来。” “我们班。”晏海清说。 果然不出所料,杨子溪叹了一口气。 石尧一愣,说:“你们就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杨子溪摇了摇头,问:“那个小号的密码是什么?也许会有用。” “杨子溪。”石尧很严肃地看着她。 “嗯?怎么了?” “yangzixi,密码就是这个。” 杨子溪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当年怎么就没有遇到这么奇葩的追求者?导致这一世毫无头绪,全靠猜测。 不过上一世她也没有读十八班就是了。 她喝完最后一口奶茶,道:“没事,就这样吧。吃完饭之后我们去看选拔,上午一到十四班应该差不多了吧……下午该轮到我们了。” 杨子溪这个人吧,就是不管干什么都不着急,至少看上去是这样——反正急也急不来。遇到问题,要么现在着手解决,要么安静地等,着急也没有用。 所以纵然有这么个变态虎视眈眈,她也按部就班地生活。 这个变态只敢把事情闹大,诉诸公众,以为搭上了乐队花车1,自己就安全了。胆小鬼没什么可怕的。 况且,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这么多了,也不在乎这么一天两天的。 试演的时候大多门可罗雀——除了评委和自己班上的,其他人都在上课,根本没有时间过来观摩。 十五班和十八班都排在下午,而且都是那天下午最后一节课。 因为自己班要选拔,所以两个班的老师都放了假,特许他们到这边来观战,并为自己班级助威。 钟梨他们班上的节目是一场踢踏舞,虽然舞姿还不够尽善尽美,但是因为形式新颖,很受大家喜爱,除了十五班自己以外,竟然还有外班人在零零散散地鼓掌。 石尧一边看一边评价:“要我说啊,钟梨你就别学跆拳道了,你看跳舞多帅。” 钟梨一个手刀劈在石尧肩膀上,痛得石尧立刻弯下了身子。“嗷……” 钟梨拍了拍手,道:“帅不帅?” 石尧泪眼汪汪,并不敢讲话。 十八班的合唱排在《明天的我》前面,全班上场的时候,成碧和她的小伙伴们坐在台下,对着晏海清笑了笑,做了一个“加油”的口型。 杨子溪看着就笑了,就说成碧接近自己的时候有些奇怪,原来是在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这个跳板感受不到真心,自然会觉得怪了。 杨子溪对着手掌心哈了哈气,开始弹奏。 这一次的合作与排练时一样,不管是钢琴、领唱还是合唱,全都发挥良好。班上每个人都鼓着劲,希望这个节目能够入选。 曲罢,钟梨石尧都拼命拍起手来。连成碧也面带笑容地鼓掌。 轮到无知之木了。成碧脖子上挂着吉他,和她的摇滚小伙伴们一块儿上场了。 他们对着台下鞠了一躬,微调了话筒和乐器之后,便开始表演。 前奏一出来就有些惊艳,虽然杨子溪对所谓的“摇滚原创曲目”不抱持有期待,但是这曲子的确超出了预期。 最开始的吉他单奏有一点点忧郁,但是随即跟上的架子鼓给这股忧郁注入了新的元素,即使是悲伤,也带着催促人向前的动力。 歌词不知道谁写的,又长又饶舌,只能听出大意来。 【我们被贪食考试分数的怪兽追赶,在奔驰中闻到玫瑰的香味,不敢驻足细嗅。每一只猛虎都爱蔷薇,每一只公鸡都爱日出,我们一无所有,只有明天的自己。明天有什么呢,金钱与爱非我所愿,我只是向往奔跑,妄想做一个颓唐的夸父。】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这次元旦特意改的词。 成碧唱功一般,胜在声嘶力竭,真情实感。 这首歌明显还不成熟,但是现场能够煽动观众,让人不由自主跟着一同哼唱、摇摆。 摇滚的魅力,大概就在于此吧。 这一首歌完了之后,现场响起了剧烈的掌声。观战的其他班的同学不由自主地喝彩,来自十八班的掌声却寥寥无几。 不知道是因为竞争关系,还是因为成碧的花边新闻。 成碧也不在乎,在最后一个音符弹完之后,对着评委席抛了个媚眼,并做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杨子溪不知道这个节目会不会过,因为那个负责把关题材的老师什么话都没说。 成碧从舞台上跳了下来,跑到了杨子溪他们四个人面前,脸朝着杨子溪问道:“怎么样!” 她刚才太卖力了,整张脸都是红彤彤的,也不知道出汗没有。眼睛亮亮的,也许是还没有从那个氛围里出来。 晏海清道:“挺好的,恭喜你,终于写出来自己的歌。” 成碧愣了愣,转头看到晏海清的微笑。 虽然本意就是想问晏海清,但是她没有想到晏海清真的回应了。 她定定地看了晏海清一会儿,然后道:“谢谢!” 杨子溪看了看晏海清,忍住了摸头的冲动。 这孩子愿意主动而直接地面对成碧,果然是长大了啊。 晏海清从表情里读出了杨子溪的意图,她率先锤了杨子溪一拳,道:“不准摸我头!” 杨子溪连忙笑着摆手,说:“好好好,保证不摸,保证不摸!” 这么说着的下一秒,她的手却在对方头上虚虚地探了一下。“嘿嘿。” 晏海清怒目而视:“你耍赖!” 第56章 晚会 高一的选拔在14号全部完成,15号一早公布栏就出了结果。 结果令十八班的大家很沮丧,因为《雪绒花》被刷了。相反,《明天的我》明晃晃地挂在名单上。 看完成碧他们的表演,杨子溪就知道无知之木比较稳。只不过没有想到大合唱竟然被刷了。 明明花了很多工夫排练的。 班上气氛比较凝重,下课也不打闹了,全都埋头做作业,似乎要把用来排练的时间通过这种方式补起来。 也许还是不够新颖吧,虽然花了很多工夫,但是没有戳中评委的萌点,被淘汰也没有办法。 杨子溪叹了口气,看着晏海清也难得地沉默下来,专心致志写数学练习册。 整件事情里最失望的该数班长。他一手策划了这个节目,单单是分声部就花了不少功夫,更别提恶补指挥知识了。 就算班长是最受打击的那一个,他还是来到杨子溪这桌,对杨子溪道歉:“节目被刷了很抱歉,浪费你那么多练习的时间……” 杨子溪突然收到这个道歉,有些莫名其妙。她愣了一下,笑道:“节目被刷不是你的错,大家都在练习。硬要说的话,我还是偷懒最多的那个呢。” 班长摇了摇头,说:“分工不一样,承受的压力也不一样。你和苏伊伊同学压力都挺大的。是我选节目的时候预判失误,耽误了全班的时间。待会我会对全班道歉,在这里就先对你说抱歉了。” 杨子溪吓了一跳,觉得对方这种说辞颇具日本剖腹道的精髓。她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忙摆了摆手,说:“大家也都不会在意吧,没选上我们都很遗憾,不过不是你的错。你辛苦了那么久,也很值得尊敬。” 班长点了点头,但是似乎并没有听进去。“谢谢你。” 就算杨子溪蜻蜓点水地安慰了几句,然而班长仍然在课间向全班道歉了。 这波道歉成功地洗去了弥漫在班上的沮丧味道,大家都开始想方设法安慰班长,气氛比方才稍微热络了一点儿。 杨子溪看着挺感慨的,虽然班长丝毫没有提《明天的我》,但是已经有人在责备它了。 其实两个节目并不是竞争关系,既然一个班报上去的节目有可能不被选中,那么自然也可能都被选中。这都是评委的口味问题。话是这么说,一个上了一个没上,总让人有一种是被抢了资格的印象。班上有不少人在小声议论成碧。 好在成碧听不到,她今天再次缺勤,大概是去搞她的乐队去了。 直到元旦晚会,成碧都没有出现。 按照班级分了座位区域,杨子溪和晏海清还是坐在一块儿,旁边应该是成碧,不过一直空着。 晏海清看着那个空座,突然有点担心:“她还不会不来了吧……” 杨子溪安慰她:“放宽心,今天是《明天的我》首秀,成碧肯定会来的。她虽然特立独行了点,这点责任心还是有的,你应该相信她。” 杨子溪很心累,她看着晏海清担心的眼神,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之前猜对了。 晏海清说不定真的喜欢成碧,但是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错过了彼此。现在被自己点拨开来,感情就收不住了,自然地倾斜而出。看看这傲娇的关心,啧啧啧。 只要成碧能走出那次阴影,再来表白一次,说不定就拿下小美女了。 杨子溪在心里为成碧摇旗呐喊,觉得成碧好歹比陆阳文那样的要好。 ……不过怎么还是有点不满意呢,总觉得晏海清还能待价而沽,找到比成碧更好的。 杨子溪深沉地叹了一口气,也许自己已经把晏海清当作女儿看了,可惜人家以后发达了也不会孝敬自己。 心里苦。 晏海清听见她叹气,问:“怎么了,你不高兴?” 杨子溪摸了摸晏海清的头,感叹道:“女儿啊,你以后一定要争气啊。妈妈可就指着你活了!” 晏海清把杨子溪的手挥下去,道:“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摸头也就算了,还非得把自己从姐姐升级到妈妈,你羞不羞。” 杨子溪说:“总之我是不打算生小孩了,就指望你赚钱来养我。狗富贵勿相汪,这是你自己答应的。” 晏海清心里一动,问:“为什么不打算生小孩了?” 杨子溪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为情所伤,终生难愈,再也不想爱任何人,当然不会生小孩。” 晏海清沉默了一会儿,说:“前几天还说要折千纸鹤给人表白,今天又为情所伤,你还能不能对我说真话啦?” 杨子溪一愣,结清千纸鹤的钱之后她早就把这茬忘了,此时被晏海清重新提起来,才知道对方记得这么清楚。她对着晏海清眨了眨眼,说:“你猜啊~” 语调太轻浮,晏海清翻了个白眼。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嘴里老跑火车? 不过,晏海清偷偷瞄了杨子溪一眼,对方从来不讲感情方面的事,却看上去很有心得,也许是有过什么刻骨铭心的经历。 当事人没有解开心结,或者没有合适的时机,这种事情都是说不出口的。 晏海清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果然自己跟杨子溪认识的时间太短了,只能慢慢跟对方熟悉起来,直到对方愿意开口。 在那之前,她愿意等。 晏海清带着这样谨小慎微的体贴,捏了捏杨子溪的手,说:“加油。” 杨子溪:“……” 在这样奇妙的双重误解里,晚会终于拉开了帷幕。 校长的决策被执行得很彻底,不管是主持人还是节目,都很新颖活泼。 审核的老师把线卡得很松,只要节目的导向不是特别消极都给过,歌颂爱情或者带点反抗精神根本不在话下,真正做到了官民同庆。 在典礼开始之前,十八班的同学们都很消极。而典礼正式开始之后,他们都沉入其中,似乎忘记了节目被刷的悲伤。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辈子的校长并没有发疯,突然要搞“贴近学生”,因此杨子溪并没有被剧透过这一届的元旦晚会。 也许是蝴蝶效应。 世界的发展遵循着模态逻辑,就算从来一遍也不会完全重复上一世的套路。杨子溪认识到这一点,对未来隐隐有了一点期待。 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呢?晏海清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这场晚会令人愉悦,一旦放开限制,高中们的创造水平简直令人鲜艳。小品比赵本山的经典款还要搞笑,笑点既接地气又不低俗,令人捧腹不已。 在各式各样的节目之后,终于轮到了《明天的我》。 主持人刚刚报幕完,整个大礼堂便黑下来,连音响声也没有。 十秒钟的寂静降临,大家都很吃惊,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纷纷窃窃私语。 “怎么了?” “灯光坏了?” 在这样的嘈杂里,第一声吉他响了起来。 随着这石破天惊的一声,灯光也在一瞬间亮了起来。 成碧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吉他声陪衬下出现:“我说,要有光。” 话音刚落,架子鼓紧随其后,时间点掐得刚刚好。 全场安静了一秒,随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杨子溪一愣,没想到在那天选拔会之外,还安插了这么多小安排。这势造得不错,一下子就把气氛调动起来了。 她会心一笑,又听了一遍现场。 这一次亮相,成碧表现得惊艳得多。纠正了一些唱法上的小瑕疵,还加入了很多小动作来带节奏,这几天的课没有白翘。 晏海清听着,心中生出一种感动。 她跟成碧要好的那段时间,就知道成碧对摇滚是多么热爱。后来崩了之后也不知道成碧的梦想如何了,现在听来,想必对方正在向着梦想狂奔,一如歌里的主角。 “梦想正在被实现”,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令人感动了。 现场的欢呼声越来越大,几乎全场都在不由自知地跟着摇摆。 第二个高.潮唱罢,间奏刚刚进来的时候,全场的灯光突然熄灭了,声音却还在继续。 经历过开场的小把戏,众人并没有被这个吓到,纷纷发出你知我知的喝彩。 然而紧接着发出了剧烈的碰撞声,随即成碧小声地惊呼:“啊……” 话筒也“嗞”地被电流所影响。 杨子溪一愣,这声惊呼听起来并不像伪装,难道这不是成碧他们安排的? 她转头去看晏海清,想问问对方的看法。“你觉得……” 话还没有问完便看见晏海清从座位上站起来,往舞台的方向去了。 对方动作太快,在黑暗里根本看不清表情。 杨子溪愣了愣,也站了起来。 “这么黑,你跑过去也看不见啊……”她无力道。 第57章 完了 杨子溪跟在晏海清后面,奈何对方的著名属性之一便是跑得快,不一会儿就被甩在了后面。 杨子溪一边跑一边听到音响里传来成碧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摔了一跤,不过不太严重,让我们接着high起来!” 吉他、架子鼓和贝斯都在继续,在全然的黑暗里竟然有点带感。 杨子溪这才放下心来,大概只是普通的意外事故。 她放慢了脚步。 从舞台去往后台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个小房间,这个房间的两个门分别连接着后台和去往厕所的走廊。 经过这个房间的时候,杨子溪毫不犹豫往后台拐,然而却有另一个人直接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走廊上。 那双手的触感很陌生,仔细感受还能发现手心里有汗。 杨子溪心里一紧,暗道:来了。 她不讲话,在那股力道扯着她朝走廊更深处去时,默默往回使劲,同时在微弱的光线下观察对方是谁。 对方力气比她大,这样的挣扎根本是小打小闹,没有任何作用。 于是她开口道:“班长。” 那个人影一愣,终于停了下来。 杨子溪叹了口气,趁机把手抽了出来,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杨子溪看到海报的时候还有点奇怪,因为主事人并不知道自己会把海报撕掉,证据是后来义愤填膺的“情书”。说海报是因自己而起,那也太奇怪了。 那时候她以为是变态跟成碧有什么私人矛盾,或者只是单纯恐同,现在一看倒也很明显了。 并且第二封情书是通过排练乐谱一起送来的,亏她还以为是在传递过程中塞进去的,所以并不敢询问有谁来过自己的座位,以免打草惊蛇。 见被认出来了,班长也不急着往里走了。他转过头看着杨子溪,笑得很奇怪。 “杨子溪,我尤其喜欢你。”班长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叫杨子溪吃了一惊。 “第一次看到你,是那天晚上登记全班的姓名做座位表,那时候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你的表情太好看了,我注意你很久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跟成碧走那么近呢?你为什么要是同性恋呢?明明长得这么可爱,好好当我女朋友不可以吗?你怎么能出轨呢?” “……?什么叫出轨?”杨子溪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且不说她跟成碧什么都没有,“出轨”的槽点也太大了吧。如果她记忆没出错,她从未和任何人建立过情侣关系,尤其是班长。 班长的笑容瞬间消失,表情也狰狞了起来:“你收下了我的表白信,没有退给我。你想反悔吗?!”班长情绪有点失控,向前进了一步,把杨子溪逼得只能贴在墙壁上。 杨子溪又是一阵无力,对方这强盗逻辑,自己都不知道对方是谁,怎么还?真当自己是江户川长江? 班长我建议你去治个病吧花不了多少钱就在南门综合医院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我还有那里的打折卡…… 可是杨子溪并不敢说,她怕刺激到对方。 她目测了一下从这里到小房间的距离,稍微有点远。以她的速度,还没跑到那里就会被抓住。她只得放弃这个念头,想办法安抚对方。 “班长,”杨子溪说,“你人挺好的,也挺负责的。被你喜欢我也……呃,挺开心的。不过我有点怕黑,我们能不能去亮一点的地方说话?” “亮一点?” “对,交流感情嘛……乌漆麻黑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班长“嗯”了一声,正当杨子溪兴高采烈以为自己成功了一小步的时候,就见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只小小的手电筒,“啪”地打开了。 这束光由下而上,班长表情莫辨的脸在灯光下尤为可怕,像是某个恐怖片的片场。 . 另一方面,舞台上还在继续。 成碧简单解释完自己的情况之后,歌声没有停,气息也没有乱。 黑暗里的音乐更加纯粹,抛开了所有无关紧要的东西,重要的只有听觉。 晏海清跑到了后台,看不清成碧在哪里。 听到对方的歌声稳定下来,晏海清这才放下心来,打算往回走。 恰逢之后一个音符落下,成碧气喘吁吁地唱完最后一句话,呼吸声通过话筒传出来,竟然在歌声之外带动了气氛。 成碧喘了一会儿,逐渐平息下来,道:“爱情是什么呢?” 声音很忧伤,又带着一丝怀念。 晏海清心里一紧。 成碧又接着道:“我曾经以为爱情是要跟她在一起,后来才知道……” 成碧顿了一下,晏海清下意识觉得,成碧指的是自己。 难道她要在这种情况下重述深情?按照成碧的性格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晏海清的心怦怦跳,冥冥之中觉得成碧说不定知道自己过来了。 灯光“啪”地亮了起来,成碧跪在地上,头却朝向晏海清。 光明取代了黑暗,刚刚的气氛和情绪也都被搅和了,成碧闭了闭眼睛,那个有些怅惘有点怀念的表情不见了。 她跳起来,用无比亢奋的声音道:“人生就是要不断奔跑,奔跑!” 她突然绕着舞台跑起圈来,全场也都跟着她欢呼“奔跑!”。 晏海清看着这样耀眼的成碧,突然就放下心来。 也许对于对方来说,爱情只是午夜梦回时的一声叹息,而生活的主旋律仍然是梦想与音乐。 晏海清在后台等着成碧。 成碧跑完一圈之后,对着观众席鞠了一躬,才走到了后台。 她身上有汗,看到晏海清之后笑了一下,说:“晏海清。” 晏海清也笑了笑,说:“唱得不赖。” 成碧举起拳头,与晏海清的拳头撞击了一下,随后分开。 一笑泯恩仇,过去的芥蒂已经悄然消失了。 成碧喝了一口水,看着晏海清,打趣道:“杨子溪没跟过来?” 晏海清不知道成碧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但是在成碧发问的时候,她竟然有些心虚:“……她为什么要跟过来。” 成碧笑了笑,说:“我看你们俩形影不离,还以为她对你有意思。” 晏海清说:“怎么可能。” “你没发现她很宠你么?你也乐在其中的样子,我还以为,我没做到的事情被她做到了。” “什么事?”晏海清下意识追问。 成碧笑了笑,不回答这个问题:“你喜欢她吗?” “!!!怎么可能!”晏海清连忙说:“她只是把我当妹妹看,我……” “那你把她当姐姐?” “当然不是!”晏海清否定得很快。 面对成碧的追问,她开始觉得吃力起来。 成碧笑了笑,说:“你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你,我就放心了。那么……” “你可以跟我交往看看么?” 成碧问得相当随意,似乎只是闲聊之余偶尔浮现出来的念想。然而瘪掉的矿泉水瓶却透露了她的紧张。 晏海清一愣。 没有措手不及,也不觉得排斥,似乎她早就预料到这一天。 “对不起……”晏海清说:“我……” “不喜欢你。”成碧接着晏海清的话说完,表情很平静。 晏海清突然觉得有一点愧疚。 成碧又道,“那如果是杨子溪对你这么说呢?” 晏海清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一天。 杨子溪在天台上说:要是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对我表白,我说不定当场就同意了! 虽然知道这应该划在对方“不靠谱”的范围里,但是回想起来,那种心脏漏了一拍的感觉还是清晰可辨。 不管杨子溪到底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说出这句话,自己的情绪反应绝对不可能用简简单单的“友情”来概括。 一定还代表了别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就藏在心跳声里,寓意呼之欲出。 还没等成碧给自己定性,晏海清自己就先恐慌了起来。 难道我真的喜欢杨子溪?我是同性恋?不对,重点是,杨子溪她有喜欢的人啊,根本不可能喜欢自己…… 意识到自己的重点似乎跑偏了,晏海清的思维停滞了。 完了,她想。 第58章 心跳 意识到某个事实之后,晏海清就像是被雷劈过一样,愣在了原地。 她试图找出一个例子来反驳这个观点,却发现一想到杨子溪,满脑子都是开心的情绪。 成碧见着晏海清的表情,落寞一闪而过。她早就有了猜测,刚刚晏海清否认的时候,她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生幻想,安慰自己说:她们只是普通的好闺蜜而已。 但是现在,一切都包含在晏海清的表情里了。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或是调侃或是玩笑,只要能缓解内心的无奈就好。随后便听见后台的小伙伴叫她:“朱碧,烧烤去不去?大菜说要吹两箱啤酒。” 成碧的心里松了一下,总算不用费心思考台词来展示自己的大度和不在意了。她转头去看大菜,硬生生地把泪意压下去,高声道:“上次喝了两瓶就倒了,信你?菜!” 晏海清笑了笑,说:“那你过去吧。” 成碧看了看晏海清,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必了。她犹豫了一下,说:“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吧?” “嗯。” 成碧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那我去了,以后见。” 她把刚刚唱high了脱掉的外套搭在肩上,和小伙伴们勾肩搭背地走向后台深处,一边收拾吉他一边和小伙伴们嬉笑怒骂。 晏海清看着成碧的样子,脑子里还一团浆糊。 自己真的……喜欢杨子溪么? 喜欢到底……是个什么感情呢? 她一边从后台撤退,一边思考这个问题。 刚刚走到小房间的时候,一声尖叫打断了她的惆怅与思考:“救命啊——!” 这声音格外熟悉,简直像是刻在晏海清脑子里一样,她甚至怀疑是自己脑补出来的。 ……即使杨子溪很少用这样尖利的声调。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发现那声尖叫不是幻觉,杨子溪竟然真的在那里。 杨子溪被一个人影逼到墙角,手也被死死地抓着。 昏暗的灯光下,杨子溪惊恐地看过来,也在一瞬间认清了晏海清。 她特别吃惊,心里迅速地闪过一个念头:不可以让晏海清过来!班长指不定做出什么呢! 体现在语言上,就是刚刚才求助过,却又立刻阻止道:“你不要过来!” 班长见到杨子溪突然发声,很是慌乱,伸手去捂杨子溪的嘴。 他慌忙中朝那边瞥了一眼,发现是晏海清于是更生气了,问道:“你喜欢女的吗?!!” 他捂着杨子溪的嘴,捂得特别紧,甚至连带着把鼻子也捂住了。 杨子溪呼吸不过来,只能“呜啊嗯”胡乱叫着。 “你就是喜欢这种女的吗?!她用哪里勾引你的?!!”班长的表情变得特别狰狞,刚刚还能勉强心平气和地说话,现在就是柴米不进的精神病模样了。 晏海清虽然脑子还是浆糊,但是也读懂了目前的情况。她腿比脑子快,一瞬间完成起跑加速的全过程,此生从未跑得如何快。 她直直地冲着班长跑过去,头冲着对方的肚子撞了过去。 肚子柔软极了,当然跟头没法比。班长立刻就痛得弯腰捂住肚子,嘴上痛呼道:“婊.子!” 而晏海清因为冲力过猛,把班长从杨子溪身上撞开之后,步伐没收住,竟然一头撞在了墙上。 杨子溪眼疾脚快,趁着班长还没有恢复过来,冲着不能描写的部位就是一脚。 班长还没站稳又被攻击,于是倒在了地上。 杨子溪一点也不犹豫,对准那地方又踩了一脚。踩完仍不解气,脚尖碾了一碾。 “反正不是用这里。”杨子溪说。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连贯的动作,目瞪口呆。虽然她自己的头还在疼,但是某个并不存在的地方似乎要疼的多…… 杨子溪看见班长痛苦地蜷缩着身子,估摸着对方再也没办法活动了,这才走到晏海清旁边,问道:“你为什么冲过来啊?!!你当你是牛啊?万一他对你不利怎么办?!” 她的表情焦急得很,话里话外也是要让晏海清保护自己。 晏海清揉了揉自己的头,从这种急躁的语气里嚼出一丝甜味,然后不由自主地傻笑起来。 杨子溪:“……这孩子该不是撞傻了吧?” 晏海清这才收起笑容,说:“可是他已经对你不利了啊,我怕你受伤……” 杨子溪翻了个白眼,说:“难道我不怕你受伤?宝贝儿,见义勇为,更要见义智为!” 这声“宝贝儿”莫名叫晏海清心跳快了一拍,她还不能习惯这样若无其事的刺激,只能转头看了看面前那个变态,诧异道:“这是……班长?” 班长疼得在地上打滚,什么都说不出来,看上去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 杨子溪护着晏海清,慢慢朝小房间里退去,道:“待会再说。” 晏海清一手捂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扒在杨子溪的手臂上,朝班长那边看。 班长疼得生理盐水都掉下来了,却还是恶狠狠地盯着杨子溪和晏海清,道:“你真的喜欢晏海清?!!” 杨子溪不屑地看着他,道:“我喜欢晏海清也不喜欢你。” 晏海清心里暗喜,随即反应过来:就算打败了班长这样的变态,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在确定心意的短短十分钟之内,晏海清的心情像过山车一般飘忽不定。 也许爱情就是这样,一点点牵引着人的心,叫人不能着陆,叫人患得患失。 她尽可能地平静了一下心情,这才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对上了?” 杨子溪解释道:“情书和海报都是班长弄的,刚刚停电不知道是不是,反正挺吓人的。我跟着你到后台,结果就被他带到沟里了。”她看了看晏海清,惊魂未定道:“刚刚谢谢你了啊……” 晏海清愣了愣,问道:“班长喜欢你?你什么时候跟他有过单独接触吗?” 杨子溪摇了摇头,道:“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他还说我没退情书就是答应和他交往。神……心理变态不要理。” 她本来想说神经病的,但是考虑到晏柔柔,还是及时把话咽回去了,换了一种不会误伤的说法。 见到晏海清一直捂着脑袋,杨子溪有些忧心,停下脚步道:“你头怎么了?把手拿开,我看一看。” 她们刚好走到小房间里,与班长拉开了距离。小房间里没装灯,只有后台和走廊里的些许光线漏了进来,昏暗极了。 晏海清停了下来,正对着杨子溪,慢慢把手移开了。 她俩差不多高,为了让杨子溪看清楚头上的情况,晏海清只好斜靠着墙壁,身子稍稍下移。 这下子杨子溪恰好比她高了半个头,正皱着眉头专心致志地研究伤势。 晏海清方才撞得一声闷响,体现在头上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包。杨子溪越看越心疼,道:“怎么这么用力,自己也伤了,要不要去医院?” 她的双手抬起来,轻柔地扒开晏海清前额的头发,将红肿的那一块完全暴露了出来。由于头发太碎,因此在晏海清的额头上扫来扫去,痒痒的。 晏海清由下而上看着杨子溪,对方隔得很近,由于担心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如同擂鼓,内心竟然生出一点隐秘的害怕与期待。 对方会不会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呢?会不会因此泄露自己刚刚得知不久的小秘密? 这个行为这个姿势,真的好像是要……接吻啊。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晏海清摁了下去。真是……不害臊。 杨子溪全神贯注地盯着晏海清的额头,把碎发扒开,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晏海清光洁的额头。 头发扫在皮肤上,目光却轻轻柔柔地落在心上。 就冲着这一个眼神,晏海清便觉得自己伤得值。 “不用去医院了吧……” 杨子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按了一下那个包。 晏海清并不觉得疼,却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杨子溪责备道:“都这样了,还不去医院。” 杨子溪靠近了些,对着晏海清的额头吹了一口气。 清清凉凉的,比头发更挠人。 晏海清闭上了眼睛。 这样子更像是接吻,从旁的角度看,兴许还能拍下纪念照。 “……你们……”成碧的声音突然传来,打破了(晏海清单方面认为的)旖旎气氛。 杨子溪连忙朝后退了退,看着成碧。 成碧装模作样地捂了捂眼睛,叹了口气说:“你们继续。” 杨子溪:“……” 杨子溪:“你们要离场了吗?” 成碧和她的小伙伴点了点头,说:“对,去吃烧烤庆祝下。你们怎么就在这里……” 似乎这件事情让她有些难以启齿,她顿了一下,才接着道:“至少也要换个地方啊。” 杨子溪立刻知道成碧在打趣什么,她无奈地摊了摊手,说:“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这么污?晏海清的头撞到了,我在帮她看呢。” 晏海清也配合地把自己红肿的额头展示给成碧看。她指了指不远处还在打滚的班长,道:“变态抓到了……” 成碧朝那边看了看,表情立刻就严肃了起来。“是班长?” 她还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书,只知道那份公示全校的大字报。她把外套和吉他盒子交给了小伙伴,袖子一挽,就朝那边走过去了。 大概是要去兑现她“揍一顿”的宣言了。 成碧这么多小伙伴在这里,根本不会吃亏。杨子溪看着还趴在地上打滚的班长,完全忘记了打架违反校规。 她看了看晏海清,说:“这里交给成碧,我们去医院吧。” 她惊魂未定:“刚刚真是吓死我了,我觉得心跳都快停了。”她捂住自己的胸口,道:“现在才重新噗通噗通跳起来。” 晏海清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盖在对方的手掌上,道:“跳得多快?让我感受一下。” 杨子溪一愣,不知道该把这个行为定义成什么好。 测心跳?还是……吃豆腐?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晏海清又把手缩了回去,说:“还好嘛,还没我跳得快。” 晏海清一本正经,杨子溪只好在心里嘲笑自己“污者见污”,随后也伸出手,打算以牙还牙。“真的吗,你也让我感受一下。” 手离对方胸口还有半米远,她突然想起来同床共枕的那天晚上晏海清所受的惊吓,于是收回了手,若无其事道:“算了,还是不感受了,万一摸到胸了怎么办。” 晏海清:“……” 喂喂喂,杨子溪你记性不要这么好啊! 下一秒,杨子溪捉住了她的手,手指放在脉搏上,说:“心跳也可以这样测嘛。” 晏海清看着对方白皙修长的手指,体温通过柔软的指腹,一点一点传导到自己的手腕上。 晏海清觉得自己的心,也许跳得更快了。 第59章 家庭 杨子溪带着晏海清,去向班主任请假。 考虑到成碧可能还在揍班长,她们只说是摔了一跤。 班主任吓了一跳,很快批准了她们的离场请求,并且要求陪同着一块儿去医院。 学校医务室这时候已经关门了,要开药只能去校外。 奈何大礼堂这边还需要有人照看,班主任根本分.身乏术。 杨子溪想了一会儿,说:“我给我爸爸打电话,让他过来接我们吧。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因为学校不让带手机,所以杨子溪特意找班主任借了手机。 班主任觉得这样可行,于是同意了。 接到来自班主任的电话,杨永态度很慎重,第一句话是:“喂您好,是小溪班主任吗?请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杨子溪道:“爸,你快到学校来接我,晏海清要去医院,你送我们去吧。” 杨永一听,顿时紧张起来,追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要去医院了?你呢?没有受伤吧?” 杨子溪哭笑不得,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撞了个包而已,你快来就行了。你忙的话叫妈妈来也可以。” 杨永说:“行,你等等。我很快。” 于是班主任陪着两个人站在大礼堂最后方观看表演。 只有在这个一览众山小的角度,才能看到大礼堂内全貌。杨子溪注意到,在某个角落里竟然有一对小情侣在接吻。 “……”杨子溪心想,这也是够心大啊。她朝旁边看了一眼,发现班主任正盯着舞台看得入神,似乎没有注意到。 她有心指给晏海清看,又不敢直说,怕被班主任听到了。 于是她胳膊肘动了动,碰了碰晏海清。 成功引起晏海清的注意之后,她悄悄地指了指那边。 晏海清顺着望过去,对这种事情不像杨子溪那样敏感,并没有看到那对接吻的小情侣。 晏海清疑惑地看着杨子溪,看见杨子溪焦急地看了看她,又往那边指了指。 晏海清不明所以,第二次巡视也没看到啥。 杨子溪做了一个绝望的眼神,索性拉过晏海清的手,在对方的手掌心里一笔一画地写字。 晏海清的手心里有细微的汗,杨子溪的指尖从皮肤上慢慢划过,带起一阵又一阵异样的感觉。 真刺激。 晏海清花了好大功夫,才能把注意力放到杨子溪写了什么上。 她前面两个字都没有捕捉到,只弄清了最后两个字:【……接吻】。 晏海清看了看那边,这次很快get到杨子溪的点,然后格外处变不惊,面无表情地在杨子溪的手掌上写了一个字:【哦】。 杨子溪:“……” 她怎么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呢?为什么这样显得自己特别没见过世面? 自己才是那个心理上已成年的吧。 杨子溪叹了口气,把注意力从那对接吻的小情侣身上移开,觉得自己可能是越活越回去了。 过了不一会儿,杨永便到了学校。他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于是班主任便把两个女生护送出去了。 杨永是和程彩丹一块儿来的,见到班主任之后先是寒暄了一会儿,之后才拍了拍两个女孩子的肩,道:“麻烦老师了,那她们我就带走了。” 晏海清被杨永拍着肩膀,这种态度跟对待杨子溪无差,她竟然感受到了一种被父亲爱护着的感觉。 杨永道:“海清,别发愣了,上车吧。” 晏海清这才跟着杨子溪坐在了后座。 这场独具匠心的元旦晚会,也只在两个人的心里留下了一半的印象。 杨永问:“摔得严不严重?怎么突然摔了?” 程彩丹坐在副驾驶座上,侧过身看着两个女孩子,道:“小溪啊,你怎么没有人家海清白呢?” 晏海清一听有点脸红,她看了看杨子溪道脸,然后小声道:“杨子溪也很白啊……” 杨子溪:“……” 程彩丹砸了砸嘴,又道:“我觉得你没有海清漂亮,你打扮得太过了,一点也不像高中生。像人家这样清水芙蓉的,不就正好嘛。” 杨子溪重生回来之后,还是完全无法割舍对彩妆的爱,剁手了一大堆化妆品在家里。不过因为正值水嫩的年纪,没有怎么用过,基本上都是摆着好看,顶多也就是做做护理。 不管用不用,剁手的心是无法被阻止。 程彩丹对这种行为很忧心,总是觉得杨子溪正值青春美好年华,屯彩妆对皮肤伤害太大了。 此时遇到了晏海清这样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自然是要出来说几句的。 晏海清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她看了看杨子溪,张口又道:“杨子溪也很……” “妈妈!”杨子溪截断晏海清没说出口的“漂亮”两个字,对程彩丹道:“我化妆了都没人家好看,这怪谁?” 她又转头对晏海清道:“不要被我妈妈的逻辑带偏了,她最擅长这个。” 程彩丹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该怪谁,不如问问神奇海螺吧。” 晏海清:“……” 上次去杨子溪家的时候,杨子溪说杨妈妈在看《海绵宝宝》的时候,她一直以为是在调侃,原来是真的…… 她机智地闭了嘴。 杨永在前边开车,听着三个人的谈话,笑了出来,说:“丹丹你不要欺负小溪了,不就是不愿意把香水给你用嘛。孩子不愿意给就算了,你去再买就好了。” 程彩丹说:“可是她自己也用不着啊,我懒得买。” 晏海清默默听着这家人对话,觉得有点跟不上节奏。 她转头去看杨子溪,正好撞上对方的目光。杨子溪看见晏海清,道:“头过来,我再看看。” 晏海清乖乖地把头伸过去,杨子溪仔细观察了一番,道:“我觉得好像比之前要好一点,没那么肿了,你还疼吗?”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不疼了。” 杨永从后视镜里看她们,问道:“真的只是摔的?” 杨子溪这才愤愤地把经过讲了一遍。 为了防止父母担心,她把班长给她写恐吓信的过程省略了,只说了海报那事情。又把被堵在走廊里的角色换成了成碧,把马赛克打得严严实实的,故事几乎都要变形了。 晏海清看着她,她就对晏海清眨了眨眼,意思是:保密。 杨永沉思了一会儿,说:“你们班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感觉班长抗压能力可能不太好,如果单单因为节目可能被刷就这样子造谣,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道:“哎,是造谣吧?” 杨子溪说:“不是啊,那个女生本身是同性恋。” 晏海清的心提了起来,杨子溪对同性恋的态度她已经知道了,可是杨永和程彩丹呢? 他们是怎么看待同性恋的呢?要是知道后座这个坐在他们女儿旁边的人就是同性恋呢? 更进一步,要是这个同性恋喜欢他们女儿呢? 那一瞬间,晏海清的心情惴惴不安。她从来不知道这么简单的对话能在她心里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杨永的回答没有丝毫停顿,道:“哦,那也不行,那就是侵犯*了,跟造谣一样恶劣。这个班长的确需要看看心理医生了。”他从后视镜里看晏海清,道:“还好海清没有出事。” 晏海清的心落了下来,她本来以为长辈会比较保守,然而杨永早年经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对这些事情都看得很开。 他甚至还教育杨子溪说:“小溪啊,你以后不能成为这种人,做人要正值。同性恋是正常的心理现象,知道了么?” 杨子溪翻了个白眼,说:“还用你说?我接触到的同性恋只怕比你要多。” 说这话的时候,她不由得想起了在英国的那一年,她的室友就是一对les,经常闹分闹和的,作得不行。 在她们闹矛盾那段时间,其中一个甚至还对她求爱过,也不知道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想气气另一个。 杨子溪当然没有答应,反正不出一周,她们又会和好的。 杨永轻蔑地笑了,觉得自己女儿在吹牛,不管怎么说,自己可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的通病之一是好面子,虽然杨永在外面沉稳得很,在家里就不太收的住。他沉声,用一种非常明显的【老子就是要装逼】的语气说:“你说这话你爸就不服气了,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吹牛的坏习惯,你可不能有。” 杨子溪:“……” 她发现这时候她特别想回复一个【哦(手动拜拜)】。 第60章 照片 晏海清的头没有大碍,医生开了一点紫药水,说涂几次就好了。 开完药,杨永开车把她送到了她家巷子口。 晏海清特别愧疚,她觉得自己的伤只是小事,麻烦杨子溪的父母跑一趟实在是太麻烦了,于是一边钻出车门一边道:“叔叔阿姨,真是麻烦你们了,这么晚还为了我的事情操心。” 杨永笑了笑,说:“没事,你跟小溪是好朋友嘛。” 杨子溪跟在晏海清的身后,也下了车。“我把你送到家吧。” 她转头对杨永道:“在这里等一等我,我马上回来。” 杨永点了点头,换了一张车载cd。 晏海清说:“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就这么几步路。” 杨子溪无所谓道:“反正就这么几步路,我送一送也无所谓咯。” 这理由真是万能,能充当两面的论据,推出截然相反的结论。 晏海清妥协了,任凭杨子溪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一同往家里走。 杨子溪的手电筒投射到地上,晃来晃去,似乎跟主人一样漫不经心。 夜风吹得晏海清脑门有一点冷,此时才稍稍冷静下来,get到自己终于觉醒了什么。 她似乎是想要确认“喜欢”这份心情的真实性,转头偷偷瞟了一眼杨子溪。 对方一边踢石子儿,一边晃动着手机,也不知道在自娱自乐什么劲。 晏海清这才注意到杨子溪穿的很少。她关切地问:“你不冷吗?” 人就是这样,不能被另外一个人问候。杨子溪本来不觉得冷,听完问话之后,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说:“我都加厚外套了,怎么还是不够……” 晏海清不易察觉地往杨子溪那边移动了一些,与对方只剩一拳之距的时候,她伸手抱住了对方,手从背后换过,恰好能用手掌钩住对方胳膊。 杨子溪愣了愣,有些受惊道:“你干什么?” 晏海清说:“这样比较不冷啊,你说的。” 杨子溪这才想起来排练完的那天晚上,自己也是这样抱住了晏海清的胳膊以求取暖。又思及高中的女生的确偏爱勾肩搭背来展示友谊,她也就释怀,任由晏海清去了。 虽然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晏海清揽着杨子溪的身体,这具身体尚在发育中,搁在臂弯里既柔软又纤细,苗条的很,想人不由自主,想捏在掌心里。 杨永停车的地方离晏海清的家不是很远,她们走了几步就到了晏海清家门口。 晏海清意犹未尽地放开杨子溪,道:“谢谢你。” 她手里拿着透明的白色塑料袋,举起手来对杨子溪摆了摆,说:“周六你还去咖啡馆吗?我们明天咖啡馆见?” 那个塑料袋在空中摆来摆去,似乎下一秒就要被甩飞出去了,杨子溪看着特别发愁。 “回去了记得擦药,要是晏阿姨不方便的话就告诉我,”杨子溪叹了口气,说:“算了,你明天带到咖啡馆,我给你擦。” 晏海清眉眼弯弯,说:“好啊,明天见!” 杨子溪摆了摆手,说:“再见。” 家门口突然多出了两个人,晏柔柔自然是知道的。等到她走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杨子溪摆手说再见。她扬声道:“子溪怎么不进来坐坐呢?” 杨子溪转身,笑得特别礼貌:“我爸妈还在巷子口等我呢,我改天再来玩儿!” 晏柔柔也笑了,说:“那就过生日的时候来吧!” 杨子溪应下,说:“好,说好了,就下周末!” 晏海清和晏柔柔站在家门口,看着杨子溪一步一步消失在夜幕里。 晏柔柔这才看向自己的女儿,发现晏海清的头似乎肿了,忙问:“海清,你怎么了?” 晏海清摇了摇头,动作轻盈地朝里屋去了:“没事儿!我洗澡去了!” . 咖啡店里只有晏海清和杨子溪有午睡的特权,因为只有她们俩是“正在长身体的高中生,所以需要额外体谅”——店长的原话。 店里其他的店员大部分都是正式员工,对此没有什么想法。要是他们要是也闹着要午睡的话,店长也许就直接炒人了。 而且两个高中生人都挺好的,不会倚小卖小,干活也细心。他们有时候听对方讲一些高中的事情,连带着觉得自己都年轻了几岁,心情格外舒畅,平时对她们俩也多有关照。 这天一块儿吃完午饭之后,杨子溪催促晏海清:“把药水拿出来。” 店长特别诧异,问:“什么药水,海清生病了吗?还是哪里伤到了。” 晏海清把紫药水递给杨子溪,一边无奈一边笑:“都消了一大半了,看都看不出来。”见店长仍然担心地看着自己,晏海清指了指自己脑门,说:“昨天摔肿了,今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杨子溪非得要我涂药。” 的确已经好转了很多,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肿的。店长盯着瞄了一会儿,道:“没事,今天你们多休息一会儿,带伤就不要这么努力了嘛,要学会合理偷懒。” 一旁的正式员工探头道:“店长,也教我们一点合理偷懒的诀窍啊!” 店长挥了挥手,道:“去去去,你们跟着起哄。”他把两个女孩子推进休息室里,说:“你们涂药去吧,晚一点出来也没有关系。” 杨子溪笑了笑,对晏海清说:“坐床上。”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对方已经挽起了袖子,一手拿着揭开了盖子的紫药水瓶,一手拿着棉签,似乎打算大干一场。 晏海清乖乖地坐在床上,道:“你看着好像要打架啊……” 杨子溪笑,“打架的话不应该拿大砍刀吗?” 杨子溪站在晏海清的面前,膝盖和晏海清的挨得特别近。 她把药水瓶递给晏海清,道:“拿着。” 等手空出来之后,她一手捧着晏海清的脸防止对方乱动,另外一只手撩开前额的头发。 她沾了一点紫药水,笑道:“你的碎头发有点多啊。” 晏海清刚想点头,却发现下巴被杨子溪托住了。 杨子溪还小声训斥道:“别动。” 这难道是在修复文物吗……不是应该随便涂一涂就好了吗? 晏海清内心吐槽着,却听话地没有再动。 “不知道为什么,我碎发超多。特别是每次洗头之后,跟金毛狮王一样。” 杨子溪笑了笑,说:“哪有那么恐怖,洗完之后吹一吹,再压一压就好了。” 晏海清“嗯”了一声,随后借机观察着杨子溪。 杨子溪有点近视,又没有严重到非得戴眼镜,平常都是眯着眼看黑板的。这时候她用相同的神态看自己,晏海清就生出一种自己脸黑的错觉。 晏海清:“……涂个紫药水而已,用得着这么认真吗?” 杨子溪道:“我不是仅仅在涂紫药水而已,我只是在观察你的脸型,思考以后要怎么跟你化妆。” 说完,她感叹了一句:“我妈有一点没看错,你皮肤真的很好,比我要好多了。” 晏海清的目光移向对方的脸颊,那里圆圆润润,带一点婴儿肥,看着特别可爱。 她盯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皮肤也很好啊。” 杨子溪叹了口气,说:“我每天都在做护理,好不容易才保养成这个样子。你就不要打击我了。” 晏海清很少与女生交好,唯一熟悉过的成碧也不会这样直白的赞美。她呆了一下,才愣愣地说:“我可以跟你换。” 杨子溪眉头一挑,道:“你想怎么换?” 晏海清只是表达一种意愿和希望,但是完全没有实现的办法,因此被追问之后也只能撇了撇嘴。 杨子溪笑了笑,拍了拍晏海清的脸蛋,道:“好了。” 晏海清站起来,说:“那我可以睡觉了吧?” “欸欸欸,别,让我拍张照留恋一下。”杨子溪忙道,说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这有什么好拍的?”晏海清疑惑着,却还是乖乖地做了一个y字手势。 杨子溪笑得特别诡异,咔嚓拍了一张。她拿给晏海清看,晏海清这才知道对方为什么对姿势要求那么严格。 她的额头上用紫药水花了一朵小花,从花瓣的顶端引出一两条紫色的细线,蜿蜒盘绕在额头上,像是古装电视剧里经常见到的廉价饰物。 只不过换成紫色之后,杀马特的气息更足了一点而已。 晏海清对着照片发了好大一会呆,竟然慢慢从中品味出一种“独特”的美感来。 虽然,要是这不是杨子溪画的,她一定会打死这个人。 杨子溪哈哈大笑,说:“好看,真好看!” 晏海清叹了一口气,动手想要删掉照片,结果被杨子溪眼疾手快抢过去了:“你别动!我拍的,就是我的!” “我的照片!” “我的手机!” 两个人就归属权问题争执不休,互相争夺手机的时候,杨子溪不小心摔倒在了那张小床上。 她摔倒之后就开始笑,笑得肚子都疼了,也就没有力气了。“哈哈哈……你删、删吧……反正我也看够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晏海清取得了抢手机大战的完全胜利,但是看着杨子溪笑得这样欢,也就舍不得删了。她嫌弃地看了照片两眼,然后英勇就义一般递给杨子溪,道:“不准给别人看!” 杨子溪一愣,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这么实诚,倒搞得她不好意思了。 然而,羞愧也不能打动她!这可是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杨子溪接过手机,设成了私密相册,承诺道:“我肯定不会给别人看的!” 晏海清这才抢了另一边床,说:“睡午觉了!” 然而这个时候的晏海清并不知道,这张照片以后将成为了杨子溪的qq头像,时间长达三个月之久。 阿弥陀佛。 第61章 班长 班长没有来上课。 早自习的时候班主任宣布了一件事情:由于“个人身体不适”,班长决定休学一年。随后鼓励大家毛遂自荐,再选出一个班长来。 从班主任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端倪,杨子溪和晏海清也不能确定班长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后排一边听歌一边转笔的成碧,杨子溪悄悄问晏海清:“该不是成碧把人打到医院里去了吧?” 身体不适什么的…… 晏海清道:“成碧下手应该知道轻重的。” 她说得特别笃定,杨子溪不由得叹了口气:少女果然是一种会对意中人盲目自信的生物。 班上没有人举手,大家都还在消化这个消息,八卦蠢蠢欲动。 见没人愿意出头,班主任只好叹了口气,道:“苏伊伊同学,你暂时接替一下班长的职务吧。” 苏伊伊站了起来,怯生生地说“好”。 班主任又看了看成碧,班上48个学生,转学进来了一个,“转走”了一个,一加一减正好维持原样。 “成碧,你以后不要坐最后面了,就坐在班长的位置吧。人数刚刚好,还是八个组,你就算在班长那个组里。”他想了想,道:“哦,班长还是那组组长对吧?那你暂时代替一样组长的位置吧。” 成碧无可无不可,当即就搬着学校发的几册课本,坐到了班长原来的位置上。 不像十八班其他学生,成碧到现在都没有买过一本课外练习册,所有的学习用书只有教科书而已。 她相当利落地换了座位,倒教班主任有些无言:“……班长的书还没搬,你先这样坐着,今天之内他就会来把东西搬走了。” 成碧点了点头。 全班同学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怎么回事,班长就不来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班长的职务和领地就被成碧取代了。 班主任金口一张,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 下课之后,大家聚在一块儿聊天,八卦小料才渐渐地传开了来。 “听说班长惹到什么人了,被人关在女厕所里关了一晚上。” “就是学校大礼堂的女厕所,那天停电之后他不就没有回来吗?女厕所里没人,表演的女生嫌那里脏,从来不去的。他在那儿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吓都吓死了吧。” “那他最后怎么出来的啊?直到晚会完了,我们都没有见到他人呢。” “把他关进去的人弄出来的呗,还能真的不管他,弄出人命了怎么办?” “啧啧啧,班长真可怜,平常那么勤奋,怎么会惹到这种人啊……” 说到最后,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了成碧。 这个画风不一样、又顶替了班长位置的转校生。 成碧才不管这么多,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把一切试探的眼光都隔绝开来。 上午的课上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两个人造访十八班。 其中一个少年体型,穿得严严实实,还戴着一顶帽子。身后跟着的人倒是被人认出来了。 ——“这不是班长爸爸吗?” 那么这个穿着宽松衣服、脸上贴了一块纱布的少年,就是班长咯? 传说中的班长爸爸表情很凝重,催着少年进去拿书。那个少年的动作迟缓而僵硬,看着死气沉沉的,他沉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看到成碧坐在上面的时候愣了一下。 成碧正在埋头睡觉,感受到动静之后,抬头看了看班长。 班长的动作顿了一下。 成碧对着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噢,班长来搬东西的吧?加油,好好养病。” 说着,她站了起来,从班长旁边绕过去,直接出了教室。 班长这才慢慢地开始收拾东西。 晏海清看着班长的打扮,拍了拍杨子溪的肩膀,附在她耳边道:“还记得我初中后的时候被一个小胖子欺负吗?那次成碧揍他,把他揍的鼻青脸肿,脸都胖了一圈。” 她有些同情地看着班长,说:“班长是不是也脸肿了?” 班长把书本全部收拾好,之后竟然抱着书本走到了杨子溪的面前,对杨子溪道:“对不起。” 杨子溪一愣,说:“嗯。” 常易杜宇都莫名其妙,全都噤声,注意着两人的对话。 班长的脸贴着纱布,不太容易做出表情,看上去面无表情,像个会动的雕塑。他把一个白色的信封放在杨子溪的桌子上,然后转身走了。 杨子溪看着那个粉红色的信封,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末了还要这样来一次,实在让她有些无奈。 她没去拿那个信封,杜宇转过身来,眼里写满了八卦,道:“杨子溪,班长为什么要对你道歉啊?” 他看着那个信封,特别感兴趣的样子,问道:“你不拆开看看吗?” 杨子溪把信封收起来,扔到抽屉里,道:“我去上厕所。” 她不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但是她也不想看。这个粉红色的信封总会让她想起那几封毛骨悚然的信。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走出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成碧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晏海清不知道成碧到底对班长做了什么,才叫班长那么害怕。她想了想,抬手招了招成碧。 成碧于是走到这一桌,看见杨子溪不在,习惯性地一屁股坐在了杨子溪的座位上。 成碧问:“怎么了?” 鉴于杜宇也许已经支起了耳朵偷听,晏海清悄悄在成碧耳边道:“你把班长怎么样了?” 成碧想了想,说:“你还记得那个小胖子么?差不多就是那样吧。” 晏海清听完愣了愣,说:“你这一招鲜,都不带换的?” 成碧哈哈大笑说:“有用,为什么要换?说起这个……” 她勾了勾手指,待晏海清把耳朵凑过来之后道:“你家杨子溪比我狠多了,我只打脸,她打哪?我的小伙伴们都看不下去了,说看着都疼。” 晏海清一愣,想起来杨子溪在班长身上踩的两脚。她并不能体会那种痛苦,不过光是想象也知道杨子溪有多么狠毒。 虽然班长也很惨了,但是晏海清还是不厚道地扑哧地笑了出来。 于是杨子溪上完厕所又洗了一把脸,一回来便看到成碧坐在自己座位上,正在跟晏海清聊天。 成碧的模样十分舒适,背靠着后面的座位,蜷起双腿放在桌子上,跟晏海清有说有笑。 不知道晏海清说了什么,成碧哈哈大笑,东倒西歪。 笑完之后,她在晏海清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于是晏海清也笑了起来。 杨子溪一走过去,成碧就站了起来,道:“你回来了啊?” 成碧拍了拍晏海清的肩,道:“那我回去了。” 杨子溪坐在座位上,感受着凳子上温热的温度,心想:成碧来了这么久啊,把座位都坐热了。 她问晏海清:“你们在说什么啊?” 晏海清笑了一下,也不好意思说是在讨论踩蛋蛋的事情,于是只能道:“没什么啊。” 杨子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惆怅。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女儿已经跟自己不亲了呢。 叹气。 第62章 座位 直到最后,杨子溪都没有打开来自班长的那封信,她把那封信扔给了晏海清,道:“没事折千纸鹤玩儿吧。” 晏海清:“……” 她很是心悸,想把它扔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终只把这封信夹在了体育与健康里。 即使这封信也许就此尘封。 成碧在班长的位置上坐得很愉快,连翘课的次数都少了不少。 这期间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给平静的高中生生活增添了一丝乐趣。 一周五个晚自习,语数外理化平分秋色,一样占了一个。 数学老师喜欢测验,总是拿来考试。有兴致的时候收上去评分,没有的时候就只是在晚自习结束的最后五分钟把答案写上去,剩下的全凭同学们自己开悟。 每一个下一次都无法预料,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收上去,什么时候不收。 这一周他心血来潮,不止声明了要收上去批改,甚至还严格地要求大家把桌上的书摞清理干净,不准作弊。 考试的时候他甚至还下来转悠了几圈。 十八班采取的是两人一排,排开了之后,队列就比较长,最后一排基本上都被挤到挨着墙了,离教室最末端不过二十厘米。 数学老师巡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突发奇想,试图要从二组后面绕道第三组,结果不出所料被座位卡住了。 他推了推二组最后一排同学的椅子,结果直接把那位同学的椅子掀翻了。 教室里突然发出重物倒地的声音,全班同学都转头去看。 数学老师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尴尬,脸都涨红了,道:“写卷子,写卷子。” 班上的同学很重师恩,并没有当场笑出来。不过这件逸事最后还是在全年级传播开来。 不知道是不是数学老师给班主任提过这件事情,班主任竟然在班会上宣布要调整座位了。 从期中考试之后,班主任就一直说要做调整,,结果一直拖着。 加上语文课小组讨论的时候不太方便,三排人一组,中间那一排不知道该朝前还是朝后,而头尾两排隔得太远,要是不扯开嗓子吼根本没办法交流,每次语文课讨论的时候,班上都像菜市场一样热闹。 于是班主任终于宣布了他的决定:“这一节课我们调整一下座位。由原来的一排两人换成一排三人,一组的人就坐两排好了,平常有什么事情也方便一点。想要局部调整座位的同学也可以借着这次机会跟别人换,想跟谁换都可以,对方答应了就好。这次调整我不参与,你们自己协调一下。要是在组与组之间调换,以后的分组就以调换过后的为准。” 说完这个安排之后,班主任就出了教室,任凭同学们自生自灭了。 众人皆哗然。几秒钟的嘈杂过后,大家又开始纷纷行动起来,选同桌、商量换位置、挪桌子,不亦乐乎。 常易转头,问杨子溪和晏海清:“你们俩还坐一排吗?” 杨子溪说:“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别拆我们这排吧,我好不容易跟晏海清熟悉起来的。” 晏海清也点了点头,从杨子溪的文具盒里拿了一个橡皮擦,道:“借我用一下,我的又不见了。” 俨然情同手足,连东西都是共用的。 常易无奈,只得又去问前面那排,道:“你们俩愿意拆开吗?” 谁知前面那排关系也好得很,反问道:“为什么是我们俩拆开?” 常易说:“那我和杜宇拆开吗?” 前面两排答:“随便啊,反正我们俩不拆。” 杜宇连忙道:“我要跟杨子溪她们坐!” 他喜欢找杨子溪借男人装看,早就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让他选的话他才不跟那两个只会聊玄幻修真小说的宅男坐呢。 常易问:“杨子溪,你跟杜宇坐吗?” 杨子溪觉得都无所谓,反正两个人也是坐,三个人也是坐,旁边坐谁都可以。于是道:“都行啊。” 前面那两排男生看着常易问来问去,有些不耐烦,道:“组长,你就跟我们坐好啦,反正你跟杜宇肯定要拆开的。两个女生跟男生坐,你跟我们两个男生坐,正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常易说:“为什么要我跟两个男生坐啊。” 重音放在“我”上,听得出有点生气。 那两个宅男也不是读不懂空气,听到常易这么说之后愣了愣,说:“那你让杨子溪或者晏海清跟我们坐也可以啊。” 常易看了看杨子溪,道:“我也叫不动她们啊。又不是我说拆哪排就能拆哪排的。” 这话的指向性就很明显了,杨子溪愣了愣,说:“你想跟杜宇一起坐吗?要么我跟晏海清分开也可以。” 一听这话,晏海清就有点急,道:“那不行,我要跟杨子溪一块儿坐。” 常易的脸色就沉下来了,说:“我才不想跟杜宇一起坐,要拆就拆吧,随便你们。” 她转过了身子,竟然拿出了练习册开始写,在班上一片吵吵嚷嚷换座位的欢喜气氛里特别违和,也尴尬得很。 组里除了常易以外的五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哪里就惹到了常易,彼此都不敢说话。 杜宇毕竟跟她做同桌,抗压能力比其他人好得多,还能小心翼翼地询问:“要么……你跟杨子溪她们坐,我跟肖若韩他们坐……?” 常易没说话,反倒是肖若韩哀嚎:“不是吧……一排一个女生都没有?女孩子不要歧视我们男孩子嘛,我很好的!” 常易转头,认真地看着杜宇,说:“你是不是看我不爽很久了,正好趁着机会不做同桌了?” 杜宇:“???” 常易说:“一说到拆,三排都觉得是我们俩要拆开,一排分一个。凭什么我们要拆?” 杜宇有点尴尬:“呃……我以为你不想跟我坐同桌……你好像很嫌弃我的样子。” 说实话,这个发展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这一组六人,晏海清她们这排和肖若韩那排都相处得好得很,只有常易和杜宇争吵不断,所以组内基本上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常易和杜宇关系不好。 既然关系不好,一定要拆一排的时候,大家也就默认是他们了。 谁知常易反而起小性子了……听常易的意思,她好像不是很想跟杜宇拆开? 肖若韩愣了愣,说:“呃……那要么我们这排拆吧,反正我们可以写小纸条,你跟杜宇要是不想拆的话,就别拆了。” 常易不说话了,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既然没有赌气写作业,那就是同意这样的安排了。 组内五人同时舒了一口气,都开始收拾东西,打算大规模迁徙。 正在他们艰难地挪动桌子的时候,成碧走了过来,笑着问:“你们这一组有想跟我换位置的吗?” 六人皆是一愣。 杜宇兴奋道:“成碧你要坐过来么?好啊好啊!” 随即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可是……我们组六个人已经齐了,谁跟你换?” 成碧笑而不语,接着道:“苏伊伊在我们那组哦。” 苏伊伊是班上著名的小美女,人美腿长,还会唱歌跳舞,班上很多男孩子都暗恋她。 十八班有好几个美女,不过风格都不太一样,各自有各自的拥簇。 恰好肖若韩就特别喜欢苏伊伊,闻言很兴奋,问:“跟苏伊伊坐一排还是做前后桌?” 成碧道:“现在是我坐她旁边。” 肖若韩道:“太好了!”他拍了拍另外一个小伙伴的肩膀,说:“哥们儿,再见了。” 那个被抛弃的哥们:“……” 虽然他知道自己要跟肖若韩拆开,但是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抛弃地这么快! 他锤了肖若韩一拳,道:“见色忘义啊你!” 肖若韩笑嘻嘻的,道:“风萧萧兮易水寒,苏伊伊喜欢肖若韩。” 众人:“……” 被抛弃的哥们儿:“倒过来才对吧,你要不要脸!” 肖若韩摊了摊手,说:“倒过来就不押韵了啊,没事,我会让这件事成为现实的。哥们儿,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他嗖地一下跑到了苏伊伊的对面,把同甘共苦的书友兼同桌抛在了脑后,在追求女神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哦,被抛弃的哥们儿已经被抛弃了,成为前同桌了。 杜宇看了看周围,说:“那么,成碧你跟谁做?” 他的语气期待极了,谁都知道他对成碧很感兴趣,因此暗示也很明显了。 成碧笑了笑,说:“谁都可以啊。” 常易却突然开口道:“你跟杨子溪她们一排吧。” 被抛弃的哥们以为自己能跟两个漂亮女孩儿同桌,心里还很高兴来着。听到常易这样说,他愣了愣,说:“常易不是不想跟两个男生坐么?” 常易语气平板,道:“我才没有。” 杜宇对着那哥们拼命摆手,意思是不要再说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劝住常易的小脾气,要是她再发作一次,这节课就别想着换座位成功了。 成碧笑了笑,说:“嗯,那我就跟杨子溪和晏海清一块儿吧,正好熟悉一些。” 那哥们愣了愣,心如死灰,觉得自己失去了全世界。 在高中生活里,什么是天堂?周围坐着两个美女才是天堂啊! 不过看着大家都没有异议的样子,他也只能妥协道:“好吧。” 协调好之后,换座位就很简单了。 杨子溪觉得,既然晏海清和成碧相互喜欢,那么自己就跟个大灯泡似的。 她自觉主动地选择了一排最边上的那个座位,把中间留给晏海清,方便她跟晏海清相亲相爱。 结果晏海清不干,非要跟杨子溪换。 晏海清想得很简单:她肯定要跟杨子溪坐一块的,所以要么自己坐中间,要么杨子溪坐中间。可是她面对成碧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天在后台,成碧对她表白,她就有一点尴尬。 虽然有那句“做朋友”做掩护,但是晏海清还是觉得尴尬。 面对一个自己拒绝过两次的人,任谁都会觉得尴尬的。 她又不好明说,只能缠着杨子溪:“坐在外面方便一点,我一下课就要跑出去打工,从中间出去太麻烦了。” 这个理由找得天衣无缝,杨子溪也不好挡了晏海清的财路,只好道:“要么,成碧坐中间?” 成碧摇了摇头,说:“中间太挤了,连脚都伸不直,我听课就听不进去了。”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腿,说:“坐外面可以把腿放在走廊里,比较舒服。” 杨子溪也不好挡着人家追求自由与知识的道路,只能“……”了十几秒,然后认命地坐在了中间。 这俩小情侣,是不好意思所以非要放个灯泡在中间吗? 杨子溪感到心很伤,觉得自己这条单身狗可能将要遭受虐待了。 第63章 礼物 换成三个人一排之后,有时候就会发生一些比较尴尬的事情。 比如课间,杨子溪突然说要上厕所了,随后两个人都把座位让出来。 杨子溪站起来,有些进退维谷,不知道该从谁那边出去。 她顿了一顿,最终选择了成碧。 大概就是……晏海清跟自己比较熟悉的缘故吧。 后来遇到这种情况,成碧都不动了,于是杨子溪只好全从晏海清那边过。 杨子溪没什么所谓,晏海清求之不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余下一个成碧每次都看热闹。 她俩相敬如宾地重复了十几遍【“我想要出去,麻烦你起来一下”——“哦,好的”——“谢谢”】的过程之后,就不约而同地简化了: 杨子溪推了推晏海清,还什么话都没有说,晏海清已经自觉主动地站起来了。 杨子溪总觉得再过不久,也许晏海清连站都都不愿意了,也许只会侧着身子让自己挨着对方挤过去。 杨子溪最近发现,晏海清一直在誊抄笔记。 先是化学,化学抄完了又抄生物,总之没个停歇。 晏海清奋笔疾书,杨子溪很好奇,问她:“你抄这些干什么?你不是有笔记吗?” 晏海清并不回答她,只是看着她笑。 虽然这个笑容很灿烂,但是杨子溪总是觉得对方不是在看自己,像是每一个喜剧电影里冲着心上人走过去的主角一样,一定会看到心上人擦肩而过,然后冲着另一个人粲然一笑。 杨子溪转头,果然看见成碧也在笑,两个人正好能够目光相接。 杨子溪于是埋头写化学作业,以免自作多情,打扰了人家眉目传情。 可是……自己为什么要是那个黯然神伤的感情失败者啊,杨子溪对自己的联想也是蛮不能理解的。 在她纠结这个的时候,做题的脑子也不太灵活了,看着题目特别迷茫,铜的摩尔质量是多少来着……56还是64? 她喃喃自语:“铜是56还是64……” 她不愿意为了一道题翻课本,通常都是喃喃自语,然后晏海清就会给出答案。她已经偷懒成习惯,下意识就念出来了。 结果旁边传出了两个人的声音。 “56。” “64!” 杨子溪:“……”所以到底是多少? 放在以前只有晏海清一个答案的时候,她肯定直接听晏海清的了。但是现在同桌们各执一词,自己一个半吊子又不能当裁决,只能苦逼兮兮地从抽屉里拿出课本,又查一次。 对于一个懒人来说,简直苦不堪言。 “啊,是64。56是铁。”杨子溪道。 成碧道:“不好意思,我记错了。” 晏海清道:“所以需要笔记本嘛。” 杨子溪:“……” 结合之前成碧找晏海清借过笔记的事情,杨子溪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晏海清,心想:为了心上人,竟然连抄笔记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少女的爱情果然不能小觑! 晏海清被她盯得有些慌张,问:“你……你干什么……” 杨子溪摇了摇头,叹道:“晏海清,你真的是好温柔啊。” 抄笔记这种方式,虽然不如情书来得热情奔放,但是足够细水长流润物无声啊! 生为一条单身狗她也被感动了!少女们的友(姬)情实在是太令人感动了! 晏海清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突然就不讲话了,迅速埋头继续她的抄笔记大业。 围观了整件事情的成碧笑而不语,然后默默戴上了耳机。 中午跟钟梨会合的时候,钟梨兴高采烈地从教室里蹦出来,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就直接抱住了杨子溪,道:“生日快乐!” 杨子溪一愣,“哈?” 钟梨笑着放开她,把手上的东西展示出来,说:“今天二十二号星期二,你也是够二的!” 她把那个包装得很好的礼品递给杨子溪,道:“祝你生日快乐!” 杨子溪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她的第二个15岁生日。 过了十八岁之后她就不喜欢过生日了,从来只过“十八岁生日的第x个纪念日”。而那时候有陆阳文,她从来不用计算到底是哪天。 今天被钟梨突然提出来,不可否认,杨子溪心里很感动。 有一个能记住自己生日的闺蜜,能不令人感动吗? “谢谢!”她说。 石尧也递过来一个小盒子,说:“送给你,生日快乐啦!” “谢谢!” 虽说收到礼物挺令人开心的,但是杨子溪总不能带着它们去食堂,只能暂且先放在钟梨教室里。 杨子溪缠着问:“礼物是什么啊?” 钟梨只是笑,不说话。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只能道:“我也不知道这礼物好不好,怕比不上晏海清送的,那我就很不好意思了,所以你待会自己拆开看吧。对了,晏海清送你什么了?” 杨子溪叹了口气,说:“晏海清什么都没送,她可能忘记了……” 钟梨诧异道:“不会吧,晏海清跟你关系那么好?” 关系好又怎么样,还是心上人比较重要啊。杨子溪又叹了口气。 杨子溪并不确定晏海清是忘记自己的生日了,还是有后手。 虽然并不在意礼物,但是晏海清没有送,她总觉得心里很别扭,似乎晏海清不在乎自己。 难道自己这么小气,已经轮到要靠这种东西来确认友谊的地步了吗? 杨子溪劝说自己成熟点,不要重生回十五岁就真的觉得自己十五岁了。 可是……唉。 他们一块儿在奶茶店里吃完了饭,回班里的时候绕到了钟梨教室,钟梨把两份礼物都拿出来递给杨子溪,说:“给!” 杨子溪偷偷看着晏海清,似乎对这件事毫不在意,既没有询问为什么要送,也没有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生日。 更加沮丧了。 她抱着两个盒子进了教室,拆开的时候杜宇问:“杨子溪,你为什么会收礼物啊?是什么啊?” 晏海清埋头写作业。 杨子溪也不好意思说是生日礼物,总觉得说了就好像是在问人讨礼物一样,因此只是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正在拆呢。” 成碧慢悠悠道:“生日礼物吧,包装得这么好。” 她说完这句话也没有别的表示,反而是杜宇惊呼:“今天你生日吗!我忘了给你买礼物怎么办!” 甚至连常易都转头过来了。 杨子溪笑了笑,说:“没事,不用送礼物。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生日年年都有。” “可是十五岁生日只有一个啊。”成碧笑着说:“我什么也没有准备,只有把晏海清送给你了。” “……”我还真的有两个十五岁生日呢。 杨子溪尴尬地笑了笑,说:“你还是把晏海清好好留着吧……我消受不起……” 就算说得这样明显了,晏海清还是没有任何表示,一心一意抄笔记,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这些对话。 杨子溪有些怅惘,觉得晏海清这样有点伤人。 就算她不在乎生日,但是被众人强调之后,她也会觉得这个日子有特殊含义。 忘记了没有关系,补上一句“生日快乐”她就很高兴了,可是晏海清竟然装作没有听到…… 不知道为什么,杨子溪的小性子上来了,下午和晚上没有主动跟晏海清讲话,连金属性排序也不问了,都自己默默翻书查。 晏海清也真是沉得住气,同样不主动跟杨子溪讲话,似乎手头上的笔记就是她的全部了。 这样别扭地冷战着,直到晚自习下了都没有融冰的迹象。 经过□□个小时的搁置,杨子溪终于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太没有大人气度了,至于跟个小孩子置气成这样么? 于是趁着收拾书包的时候,杨子溪道:“晏海清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家,今天请你吃烤串。” 晏海清说好。 这样就算和解了。 她们买完烤串,在那个熟悉的路口分开的时候,晏海清突然道:“杨子溪,你等一等。” 杨子溪吃完烤串身心愉悦,早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她一边嚼一边问:“嗯?” 晏海清站在原地,在书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笔记本递给她,说:“生日快乐!” 杨子溪手里还拿着木签,没有伸手去拿。 晏海清又道:“生日礼物,你快拿着吧。”说着,她把笔记本塞到了杨子溪怀里,让杨子溪用胳膊肘夹着。 杨子溪有点发愣,听见晏海清的声音响起来:“太急了,我没来得及做包装。不过好歹今天之内赶完了。” 晏海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道:“十五岁生日快乐啊,你高中第一个生日呢!” 杨子溪想起来对方这几天的废寝忘食,又想起自己下午的小气行径,有点不是滋味。她很感动,道:“谢谢你……” 然而嘴里的肉还没吃完,说话含含糊糊的。 晏海清笑了笑,说:“你快走吧!对了,周六记得到我家来玩,我妈妈催了很久了,一定要来啊!”她挥了挥手,说:“再见!” 钟梨问:“这是什么啊?为什么要送笔记本?”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轻快的背影,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送这个,不过挺喜欢的呢。” 虽然是晚上,但是心情立刻就放晴了。 第64章 酒吧 杨子溪回家之后才有时间细看那本笔记本。 这才发现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笔记和小tip,与晏海清自己的那一份相似又不同。 晏海清自己的笔记条理清晰内容全面,是可以直接拿过去当教案的那一种。 可是给杨子溪准备的这一份,似乎是“特供版”——她把杨子溪经常记混的东西单独拎了出来,分条列好,每一条旁边还写了个人心得,怎么才能记得更牢之类的。 在最后一页的最下面补了一个常用元素的摩尔质量,显然是因为白天她问的那个问题。 杨子溪不由自主地笑了,心里觉得十分动容。 她经常找晏海清借笔记本,全是因为她自己懒得抄,没想到晏海清这么有心,竟然为自己独家定制了一份。不管是这个想法本身,还是为之付出的努力,都足够叫人感动。 这种在真挚的友情,也许只能在高中遇到了。 杨子溪决定收回“晏海清重色轻友”那句腹诽,她看着桌子上好几个罐子的千纸鹤,愈看愈可爱,总觉得马上就要飞起来了。 她想了想,翻出一个小时候用来装漂亮的砂子的那种漂亮玻璃瓶子。她小学的时候买过很多,还好没有扔掉,想找的时候还是能找出来。 她把砂子全部倒了出来,挑了一只姿态最生动的千纸鹤放了进去。又出于不知道什么心理,把玻璃瓶放在了自己床头。 似乎这样就能保佑她睡个安稳觉一样。 周四是12月24日,平安夜。 上午的课间成碧道:“今晚我可能要翘课。” 杨子溪有点诧异,问:“为什么?” 成碧已经很久没有翘课了,连着四天都安安分分来上学——对于成碧来说,能够维持三天正常上课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杨子溪主要是对成碧的预告感到奇怪,成碧不太在乎学校,乐队有事就直接不来了,从元旦晚会的排练就可以看出来。这样的成碧翘个课而已,竟然还要预告,实在有点反常。 成碧笑了笑,说:“我是在邀请你们一块儿去看我们表演。你去吗?” 她有看了看晏海清,又问:“晏海清,你呢?” 晏海清一愣,没有想到会收到这样的邀请,“啊?” 成碧说:“无知之木的新歌,主唱不是我,是一个北京的摇滚歌手,这次只是来客串的。不过我觉得他唱得很好,所以想推荐你们听一下,我觉得他很快就要出名了。” 晏海清犹豫了一下,她倒不是对这个“即将出名”的主唱有什么想法,而是因为杨子溪正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决定。 双目含笑,并不是不想去的样子。 晏海清问杨子溪:“你想去吗?” 杨子溪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下,道:“平安夜晚上还在教室里上课,不是太苦逼了吗?”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说实话,杨子溪经历过大学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随心所欲的上课模式之后,对于全日制的学习有些吃不消。 她觉得自己能坚持上课这么久已经很值得奖励了,偶尔逃课看个演出也无可厚非。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个特殊的日子,不是嘛。 令她吃惊的是,晏海清竟然也要求一同前往。她本以为晏海清是个大学霸,并不会跟自己同流合污。 晏海清振振有词:“你们俩都走了,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太无聊了,还不如跟你们一块儿出去玩,反正今天英语晚自习,放一晚上听力而已。再说我没有近距离看过现场,想去看看嘛。” 晏海清这样说,杨子溪也很高兴多了一个小伙伴。 晚餐时间学校不锁门,可以自由出入。她们趁着这个机会悄悄溜了出去,一路朝着演出的酒吧狂奔。 成碧一边跑一边笑:“你们这样翘课不怕被老师训吗?” 杨子溪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我给我爸爸发短信了,让他给班主任打电话帮我和晏海清请假,就说我们俩生病了。” 成碧诧异道:“你爸同意了?这理由也太假了吧,班主任会信?” 杨子溪笑了笑,说:“我爸刚刚在学校里设了奖学金,你说班主任信不信?” 成碧翻了一个白眼,说:“你们这是在滥用权威!” 杨子溪摊了摊手,道:“有用就好。” 无知之木演出的地方是个靠近大学城的酒吧,平常就是附近一些大学生们在那里狂欢。 杨子溪大学不是在本市读的,不过寒假回来同学聚会的时候也去过,这个酒吧环境还可以,至少不乱,社会人士不多。 成碧驾轻就熟,一进去就跟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人打招呼,似乎是常客了。 晏海清没有去过这种地方,看着里边昏暗的灯光总会联想到电视里面光怪陆离的画面,心里有一点害怕。 她来之前并没有考虑过场地的问题,只是看在杨子溪很有兴趣的份上,便提出要同行。 现在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她也只能打破牙齿往肚子里吞,并不敢直说自己害怕。她攥着杨子溪的袖子,跟得紧紧的。 杨子溪走在晏海清前面,心情十分轻松。感受到晏海清的紧张,她回头对晏海清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拍了拍晏海清的手背,轻声道:“这儿又没有坏人。” 晏海清的神色还是很紧张,似乎并没有被安抚到。 杨子溪吹了一个口哨,道:“你跑得那么快,遇到坏人只要拔腿就跑,准没问题。我会舍身取义帮你堵住坏人的!” 见杨子溪说得这样笃定,晏海清竟然放下心来。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坚定地说:“不,你跟我一起跑。我一定会拉着你的。” 见杨子溪不说话,晏海清又补了一句,道:“我怎么也不会扔下你的。” 杨子溪一愣,她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可是晏海清说得太认真太诚恳,她反倒找不出什么应对的话来。她四处巡视一圈,发现成碧来了这儿就像鱼入大海,一转眼就不见了,于是遗憾地对晏海清笑了笑,说:“看来我们只能自己找位置坐了。” 最后她们在酒吧里找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因为实在太偏了所以并没有人坐的那种。倒也算是这片喧嚣空间里的最后的净土了。 也许是平安夜的缘故,酒吧里人特别多,并且大家都很亢奋。 表演还没开始呢,就已经在舞池里群魔乱舞地扭动起来了。 晏海清看着这酒吧里的所有人,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生活方式。 杨子溪坐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突然问晏海清:“要不要喝酒?” 晏海清:“欸?” “你没成年,那我们就喝点果酒算了。都到酒吧来了,总不能还点牛奶吧?”杨子溪盯着晏海清的眼睛,语气特别真诚:“不会醉的,我保证!” 晏海清发现自己很是不能拒绝杨子溪,就算以前想都不会想的事情,只要是杨子溪提出来,她基本上也都会同意。 比如来酒吧,比如喝酒。 晏海清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害怕,可是杨子溪说过要保护她的呀。 得到晏海清的首肯,杨子溪非常高兴,眼睛一瞬间就被点亮了。她拉起晏海清的手,站起来道:“走吧!” 因为害怕晏海清走散了,所以杨子溪拉得死死的。 她们俩在人群里穿行自如,很轻松地到了吧台,对酒保道:“不好意思,来两杯苹果酒!” 酒保笑了笑,说:“你们成年了么?” 杨子溪却一愣。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个酒保是陆阳文。 陆阳文这时候不认识她,只是看着她笑,继续道:“小妹妹,你们还是高中生吧,高中生是不能够喝酒的哦,我给你们换成果汁?”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的表情慢慢冷了下来,心中觉得奇怪。 她看了看杨子溪,又看了看酒保,不知这两人是怎么回事。酒保明显不认识杨子溪,但是杨子溪的反应却不太正常。 杨子溪不回答,晏海清只好道:“嗯,好的。” 陆阳文笑了笑,转身去拿果汁。 晏海清趁机在杨子溪耳边悄声问:“怎么,你认识他吗?” 杨子溪这才如梦初醒。这半年来她在失而复得的十五岁里安然享受着一切,却忘记了还有陆阳文这样一号人物。 她有时候甚至以为陆阳文不会再出现了。 没想到现在对方却又以上一世绝对不可能的方式出现了。 该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道么? 杨子溪整理了一下表情,对晏海清道:“他不让我喝果酒,我有点不高兴而已。” 晏海清点了点头,却清晰地记得杨子溪是在见到陆阳文的那一瞬间变奇怪的。 她看了看陆阳文,只得暂时先把疑惑压下。 第65章 醉了 杨子溪拿了那两杯果汁,就和晏海清坐回了原位。 晏海清最后看了酒保一眼,还是选择了跟在杨子溪后面。 坐在座位上,晏海清问:“你来过酒吧吗?” 杨子溪的嘴唇亲吻食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道:“来玩过,不要告诉别人哦。” 她的嘴唇微微向前撅着,晏海清竟然有点想亲上去。 杨子溪喝了一口酒,道:“果汁也行吧,毕竟你没有成年。” 晏海清:“……” 你也一样没有成年好嘛! 晏海清把目光从杨子溪的嘴唇上离开,喝了一口果汁,道:“表演什么时候才会开始?” 杨子溪说:“我也不知道,这个得问成碧了。” 说曹操曹操到,成碧不知道从哪里溜出来,一屁股坐在了晏海清旁边,看着果汁很诧异,道:“怎么喝果汁呀?” 杨子溪摊手,道:“陆……卖酒的不让我们喝,说未成年。” 成碧笑了一下,说:“文子就是这么麻烦,我去帮你们要。” 说着她又一溜烟不见了。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的侧脸,没有忽略那个“陆”字。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认识那个酒保吗?” “不认识,”杨子溪答得飞快,想了想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晏海清,你喜欢哪种类型的男孩子?” 晏海清心里一跳,看着杨子溪的表情,问:“一定要是男孩子吗?” 杨子溪闻言一愣,随后想起来对方现在情系成碧,不由得暗叹自己的不严谨。她扑哧一笑,说:“女孩子也可以。” 晏海清沉默了一会儿,说:“很淡定,很成熟,对待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还经常帮助我,保护我。”她看着杨子溪道:“还有,很好看。” 晏海清几乎是怀着表白的心情在说这些话了,她以为杨子溪肯定能猜出来,因为这就是照着对方说的。可她丝毫没想过这个描述同样适用于成碧,让杨子溪理所当然的误会了。 杨子溪笑了笑,说:“好的,我知道了。” 她的笑容与之前无异,看不出反应。晏海清有些紧张,不知道杨子溪对自己的表白怎么看,忍不住追问:“你呢?” 你呢?喜欢我吗? 杨子溪说:“我啊,暂时还不想谈恋爱,所以也就没有类型这回事情啦。” 她以为晏海清在问她喜欢的类型,高中生不都是这样的么?喜欢聊一聊理想型,然后对着自己的脑补犯犯花痴。 晏海清听到“暂时不想谈恋爱”那里顿了顿,然后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谈恋爱?” 杨子溪揉了揉晏海清的头,说:“至少要把你养大成年,妈妈为你的成长操碎了心,哪里有时间谈恋爱啦。” 晏海清听了五味杂陈,第一反应是杨子溪要等自己成年才会考虑和自己在一起,可是对方自称妈妈,她又不是很确定了。 她开始怀疑杨子溪有没有听清楚自己的意思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跟我谈恋爱。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成碧带着三杯酒回来了,摆在桌子上,道:“来,随意喝,我请客。” 晏海清只得把话咽下,端起酒喝了一大口,然后不出所料……呛到了。 杨子溪一边拍她的后背一边笑:“你那么渴的话喝果汁就好啊,喝什么酒……” 她忍俊不禁,看着晏海清的脸涨得通红。 晏海清摆了摆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杨子溪往她摆动的手里塞了一张卫生纸。 成碧见状,说:“你们慢慢玩,演出要开始了,我去要去后台看看。待会一定要到前面去听哦!” 杨子溪“嗯嗯”地代替晏海清答应了,然后继续拍她的背。 晏海清好半天才缓过来,脸还是红红的。 她说:“我也没想到这么难喝啊……好怪的味道。” 杨子溪笑说:“小小地抿一口,要是还是不喜欢就别喝了。心情愉悦最重要。” 晏海清又抿了一小口,这次方才品味出一些别的滋味来,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小心别喝醉啦。”杨子溪道。 晏海清点了点头。 调试音响的杂音响了起来,杨子溪拍了拍晏海清,说:“我们去前面吧,估计马上就要开场了!” 酒吧里全是人,不过杨子溪和晏海清胜在身形小比较灵活,不一会儿就在最靠近舞台的地方找到了立足之地。 成碧站在舞台边上,对着晏海清招了招手。 开场就是一首主流的摇滚曲,主场不羁地亮相,一上来就是一声长啸。 “他以为他是人猿泰山吗?”杨子溪道。 “什么——”晏海清大声问。 这个位置闹得很,不扯开嗓子喊根本什么都听不出来。 杨子溪大声道:“没——什——么——” 大声讲话的确比较促进情绪,还什么都没有做,杨子溪和晏海清就已经觉得相当亢奋了。 她们站在最靠前的地方,听了一首又一首,因为太闹了后来都没有互相对话了,只是为了防止走散紧紧地抓着对方的双手。 成碧推荐的那个北京来的摇滚歌手的确很不错,很能带动观众情绪。不过听完那一首之后,晏海清突然觉得一阵异样的感觉直接从胃冲上喉头。 她想吐。 她捂住了嘴,摇了摇杨子溪的手臂。杨子溪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连忙对晏海清道:“去——厕——所——” 她拉着晏海清的手,艰难地在人群里开路,不断地重复“让一让”,终于带着晏海清到了卫生间。 晏海清一直低头捂着嘴,从动作上来看,真的极度不适了。 杨子溪拉着她到了卫生间,把她塞进了隔间,一进去晏海清就吐了。 杨子溪轻轻地拍着晏海清的背,道:“你是不是喝酒喝醉了,晚上好像也没有吃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晏海清没办法说话,只能伸出一只手,不停地摆动。 杨子溪笑了,塞了一条手帕到她手里,说:“吐完了擦擦嘴,吐了也好,不怕醉。” 晏海清艰难地反手抓住手帕,手指不经意间在杨子溪的手心挠了挠。 杨子溪道:“下次不敢带你喝酒了,未成年真的不能喝酒。” 晏海清吐完之后擦了擦嘴,这才有机会还嘴:“我就是吐一下,至于么……” 杨子溪笑了笑,按了冲水的按钮,道:“去洗一洗吧。” 她们到了洗手池,晏海清弯下腰,用双手接水,清洗起来。 杨子溪的手还是放在晏海清的背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笑了,说:“我看起来好年轻啊,嗯,不仅年轻,还漂亮。” “要脸吗?”晏海清在洗脸的间隙瞥了她一眼。 杨子溪接着道:“要啊,脸好看才能找有钱人包养我。” “你自己已经很有钱了啊……”晏海清想了想,又开始打听价格:“这位小姐,包养你需要多少钱?” 杨子溪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说:“不说别的,至少一个月三万吧。” 说完,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一个明显喝醉了的女声道:“让我、让我进去!” 另外一个男声说:“小姐,你走错了,这里是男厕所,那边才是女厕所……” 杨子溪一愣,这个男声特别像陆阳文的。 另外的男声道:“她要进去,你就让她进去嘛,嘿嘿,这里不是自由的国度吗,你一个酒保阻止这位美女追求自由干什么?” 那个女声含糊不清地说:“就、就是……” 陆阳文无奈道:“真的不行,这位小姐喝醉了……” “嗨,你小子挺多管闲事啊,人家自己愿意的!” 随即是陆阳文的闷哼,似乎是被打了。 “让我们打十拳,我们就放过她!” 杨子溪听得发愣,脑子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上次陆阳文也在医院旁边的小巷子里救了她和钟梨石尧,现在又在酒吧里打抱不平,的确是他的性格,只不过是最开始的。 正义,忠厚,善良。 陆阳文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杨子溪在发呆,自然也听不到晏海清在说话:“……我折一只千纸鹤一块钱,一个月给你三万只千纸鹤,可以包养你吗?” 杨子溪却头朝向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的侧脸,安静又沉稳,脸颊白里透红,眼神带着一点点忧伤。她不知道杨子溪为什么突然发呆,只觉得对方发呆的时候尤其地……好看。 酒劲并没有随着呕吐消失,还在晏海清的脑子里盘踞。 她盯着杨子溪的侧脸,也忘了自己在说什么,忘了自己在哪里,忘了杨子溪刚刚“忽略”了她的表白。 她不由自主倾身,然后…… 吻上去了。 这个吻蜻蜓点水,晏海清还没弄清楚杨子溪皮肤的触感就分开了。 它冰冰凉凉的,是被自来水洗涤过的干净而纯粹的吻。 杨子溪立刻就回过神,她惊讶地回头,看见晏海清含糊的眼神,似乎是醉了,却又似乎还清醒着。 她吓了一跳,问晏海清:“你是不是醉了?” 晏海清也吓了一跳。 吻是想吻的,可是这种冲动来得冲动,她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呢,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扑上去了。 说到底,不过酒壮怂人胆。 于是杨子溪用受到惊吓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晏海清的胆子便瞬间缩水了。 “……呃,醉了。”晏海清只能承认。 第66章 示范 晏海清承认自己醉了的那一瞬间,心里七上八下的。 说实话她并不觉得这个理由靠谱,从来只听过醉了的人说自己没醉,哪有人争着抢着说自己醉了的? 就看杨子溪信不信了。 晏海清这边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杨子溪那头却敷衍得不得了。她简单地接受了这个设定,随后道:“醉了的话,那我们就回家吧。” 说这话的时候,杨子溪甚至还盯着门外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晏海清一方面觉得放下心来,另一方面又有些失落。 这个吻来得太突然了,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要是杨子溪追问的话,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难道直说“我喜欢你”? 可是没准备好是一回事,杨子溪不问又是另外一回事。对方这样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是不是说明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晏海清喜欢杨子溪的可能性。 晏海清心陷冰火两重天,恍恍惚惚地跟在杨子溪身后出了卫生间。 一出卫生间,便看见有个人倒在男厕所门口,还有两个看上去像是混混的男生站在那人面前,俯视他。 晏海清吓了一跳,斗、斗殴? 杨子溪目不斜视地经过,小声提醒晏海清:“别看。” 晏海清谨遵嘱咐,同样目不斜视地从那三个人旁边路过,余光却瞥到倒在地上的人有些眼熟,正是那个不让她们买酒的酒保。 酒保躺在地上,形容狼狈。也许是注意到她在看自己,他对着晏海清扯出了一个笑容。 晏海清吓得赶紧加快了脚步,脚尖撞到了脚后跟,都要贴在杨子溪的背后了。 杨子溪带着晏海清在舞池里找到成碧的时候,成碧正在疯狂地跳舞。 杨子溪在她耳边吼道:“晏海清醉了——我带她回家了——” 成碧点了点头,问:“要不要送——” 晏海清连忙摇了摇头,于是杨子溪拉着她出了酒吧。 一出来就感觉冷,把晏海清身上仅存的酒意吹没了。 杨子溪看了看周围,说:“打个的士回去,先送你回家。” 晏海清:“嗯。” 杨子溪站在路边等车,一边等一边问晏海清:“你没带书包,没关系吧?要不要回学校拿?”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妈妈不管我这个,没关系,就这样回去吧。倒是你……你爸爸真的有帮我们请假吗?” 正巧拦到车了,杨子溪一边笑一边坐进后座,道:“当然。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爸爸很开明的。” 想到杨永在同性恋上的态度,晏海清只能默认这个评价,然后坐在了杨子溪旁边。 杨子溪上车之后还是有一些心不在焉,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晏海清看着光影在她脸上交替,觉得此刻的杨子溪有些陌生。 这种突然陷入自己的思考里的样子,不太像熟悉的那个整天问她要作业抄的杨子溪。 要更深沉,也更……寂寞。 晏海清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杨子溪的手,问:“你怎么了?” 杨子溪猛地从回忆里惊醒,笑了笑,说:“没怎么。” 却没有把手抽出去。 晏海清稍微握紧了些,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个酒保?” 不管是买酒时候的表现,还是刚刚在厕所里的走神,都说明了这一点。 就算晏海清不知道杨子溪到底在想什么,也多多少少可以猜出来。 杨子溪垂下眼帘,说:“不认识……” 就算问了也不愿意告诉我么……晏海清觉得有些沮丧。 “我还不认识他呢。”杨子溪又说,“希望你以后,也不会认识他。” 晏海清完全不知道这两句话之间的逻辑关系,不管是“还不认识”的说法,还是莫名其妙扯到自己,她全都不懂。 可是看见杨子溪认真的表情,晏海清又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 金钱的力量是伟大的,杨永出面请假,班主任事后什么都没问,只是叮嘱杨子溪她们俩要把那天晚自习写的英语报纸补起来。 学校课业繁重,抽出额外的时间补作业不是很容易。等写完的时候周五已经过去,周末来临。 周六,杨子溪和晏海清特地给咖啡馆里请了假,因为这一天晏柔柔说了要请杨子溪去家里做客。 晏海清还顺带着邀请了钟梨和石尧,四人小团体玩的好,这次就当是个小型party好了。 他们到的时候吃了一惊,因为晏柔柔母女俩把房子重新装饰了一遍,风格还跟他们上次庆祝晏柔柔出院的一模一样。 晏柔柔浅笑盈盈,道:“上次我精神状态不太好,浪费了你们的一番心意。今天就当补偿那一天吧。” 钟梨和石尧很不好意思,腼腆道:“阿姨你太客气了……人好了就好。” 只有杨子溪直接扑到了晏柔柔身上,说:“阿姨,晏海清生日的时候你有没有这么用心啊?” 晏柔柔摸了摸她的头,说:“我顶多给她下碗面,我可是给你准备了蛋糕的。” 杨子溪沾沾自喜,道:“所以你比较疼我咯!” 晏柔柔从善如流,“对,比亲女儿还亲。” 晏海清:“……” 上次在医院里晏柔柔和杨子溪就一唱一和,亲女儿还有没有人权啦? 她站在屋里对所有人招手,说:“进来吧,我家店里的东西随便吃啊。” 几个小孩子飞一般地跑进了里屋,杨子溪直接拿了两包虾条,分给了晏海清一包。 晏海清接住,笑得眉眼弯弯。 上次她说自己最喜欢吃虾条,没想到杨子溪居然记住了。 晏柔柔招呼完之后便进了厨房,把客厅留给同龄人玩耍。 钟梨抢占了电视机,道:“我要看宫锁心玉!” 她调到了湖南台,恰好正在播。 石尧颇为不服,说:“今天有机器人对战比赛,我们看那个吧。” 钟梨:“我不!” 然后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杨子溪在一旁围观,只想发笑。她悄悄跟晏海清点评:“你看他们俩,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晏海清说:“你不也是小孩子么?” 杨子溪笑了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然后从茶几上捡了一张方型纸,问:“你就是在这里折千纸鹤的?” 晏海清点了点头,说:“晚上有时候看看电视剧,一边看一边折,可快了。” 杨子溪拿到纸就不由自主地动手折了起来,一边折一边说:“竟然还有时间看电视剧,你挺闲的啊。” 晏海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作业写完了嘛。” 杨子溪几下就折好了前置步骤,到了拉伸翅膀的时候。她顿了顿,没舍得拉,而是仰头看着晏海清,递给对方道:“还是你来吧,要是我来的话,这只千纸鹤只怕要哭。” 晏海清笑了笑,没有接,而是趴在沙发靠背上,伸手环过了杨子溪。 她把杨子溪圈在怀里,两只手分别捉住杨子溪的手,道:“我觉得挺简单的啊,你怎么老是不会。看我示范。” 她怀着某种隐秘的*,夹着杨子溪的手指,捏住了千纸鹤的翅膀。 晏海清的手不大,却能够把杨子溪的整个手都包起来。她的指腹按在对方的指甲上,指甲清爽干净,圆润修长。 杨子溪细嫩的手背就在她的掌心,晏海清甚至有点怕一个用力就红了。 怀里是生动活泼的杨子溪,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晏海清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现在美人在怀,她自己倒有点慌了。 她的胸就贴着杨子溪的肩膀,心又开始噗通噗通跳起来。 实在是太大胆一点了吧,杨子溪到底会不会发现? 那种犹豫又忐忑的感觉又上来了,肾上腺素飙升,晏海清几乎是屏住呼吸,等着杨子溪的下一句话。 杨子溪虽然觉得这个动作有些亲密,但是并没有觉得过火。她笑了笑,说:“嗯好啊,你拉一下,让我感受一下,我就不用力了。” 语气毫无变化,根本没有意识到晏海清的忐忑。 晏海清竟然觉得有些失望,她心里波澜万丈,对方却古井无波,两相对比之下很容易浇熄激情。 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期待对方主动发现这件事情的。 晏海清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你注意感受啊,我家里就这一张纸了。” 杨子溪轻轻地“嗯”了一声,觉得脖子有点痒。 晏海清的叹息就扫在她的后颈,让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脖子,手也抖了一下。 晏海清没有说话,经过了最开始的紧张之后,也不再屏住呼吸了。 她的胸脯随着呼吸起伏,杨子溪感受着这不算平缓的频率,突然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晏海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第67章 猜想 杨子溪微微侧过头,小声地在晏海清耳边道:“是不是压到胸了啊?感觉你怪难受的。” 高中生正在发育期,要是敏感部位被压到了,真的很不舒服的。 她怕晏海清面子薄,故意压低了声音询问,以免被钟梨和石尧听到了。低音炮在晏海清耳边轰炸,卷起层层气浪。 晏海清:“……” 她手下一抖,这只纸鹤便只展翅了一半,另一只翅膀垂下来,颓唐不已。 杨子溪又道:“哟嚯,这只失误了。” 晏海清直起了身体,把纸鹤抢过来说:“那扔了吧……” 杨子溪说:“别,你这样纸鹤会哭泣的。” 晏海清又是一阵无语,可到底还是没扔了,放在茶几上了事。 晏柔柔叫道:“孩儿们,来吃饭了!” 于是看电视的抢遥控的折纸鹤的全部起身,去往厨房。 餐桌上摆着一个大蛋糕,晏柔柔笑着道:“今天我们也来时髦一把,切个蛋糕。” 晏柔柔把屋里所有的灯都关了,窗帘也都拉上了。虽然还是白天,但是漏进来的光线已经不多了。她拿出十五根蜡烛道:“待会要是一次性吹灭就好了。” 众人一起帮忙,不一会儿就插好了。一一点燃之后,晏柔柔打头唱起了生日歌。 在一片和谐的合唱声中,杨子溪隔着烛光看着在场其他人。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纯粹的欢喜了。有朋友,还有对自己比亲女儿还好的长辈。 在歌曲的尾声,她闭上眼睛,许下了一个俗到不行的愿望:希望大家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希望爸爸妈妈长命百岁,希望陆阳文再也不要来打扰自己。 晏海清看着面带笑容的杨子溪,对方的脸在烛光下晦暗不明。 对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这种程度的暗示真的够吗? 杨子溪许完了愿望,睁开眼睛开始吹蜡烛。她的脸颊鼓鼓的,显然是憋了很大一口气。 可饶是如此,也没有一次性吹灭所有的蜡烛。杨子溪吹到最后一根蜡烛的时候,火焰迎风飘扬,只是闪了一闪——可杨子溪已经没气了。 还好晏海清机智地补了一缕空气,蜡烛战士们这才全军覆没。 杨子溪对她笑了一下,表示感谢。 晏柔柔把塑料刀递给杨子溪,说:“子溪来切,记得把最好的那一块切给自己。” 钟梨看了看蛋糕,说:“到底是草莓比较好还是猕猴桃比较好?” 杨子溪说:“我应该横着切,最上面那一块是我的。” 石尧道:“你这就太不厚道了吧……” 说是这么说,杨子溪下手还是挺平均的,在场五个人她分了六等份,每一份上都有不同的水果。“好了,自己选吧。” 石尧一边抉择一边道:“五个人六块,这怎么分,为什么不把成碧叫来,你们俩跟她关系都还不错啊。” 谁知晏柔柔的表情却变了变,说:“成碧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海清,你认识吗?” 晏海清道:“就……初中同学啊,你记得的那个。” 晏柔柔“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晏海清对着石尧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要再说成碧了。 杨子溪看着这一系列互动,心想,难道晏柔柔不喜欢成碧么?是因为什么? . 晏海清最近觉得自己很怪异。她无时无刻不想跟杨子溪在一块。 课间,杨子溪戳了戳她的胳膊,意思是要上厕所。 晏海清把腿挪到走廊上,侧着身子给杨子溪让路。 杨子溪很瘦,轻松地挪出去之后便道:“谢谢。” 晏海清这时候总会抑制不住地叫住对方:“等我一下,我也要去。” 杨子溪往往点点头,站在原地等着她站起来。 晏海清起身之后,几步走到杨子溪的身边,然后自然地挽住对方的手臂,和其他任何的女高中生闺蜜一样。 这种行为不算罕见,但是晏海清跟成碧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也没有这样过——晏海清觉得这样子太黏糊,也太软弱了。 可是对方是杨子溪的时候,她就甘愿黏糊软弱。 杨子溪最初有点诧异,因为这跟晏海清坚强独立的人设不太相符,后来有过几次之后她习惯了,任凭晏海清扒着自己的胳膊,几乎是挂在自己身上去厕所。 杨子溪还打趣:“你是不是衣服穿太少了?” 晏海清否认:“我才没有。” 杨子溪笑了笑,说:“那就是你怕冷。话说,你怎么不跟成碧一块儿上厕所?” 晏海清愣了愣,反问:“为什么要跟成碧一块儿?” “没什么。” 杨子溪偶尔也觉得晏海清变得越来越粘人,越来越像一个万事无忧的柔软的高中生。上厕所要人作伴,这不正是高中女生的标配吗? 可是,晏海清本来就是一个正宗的高中女生啊。她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不代表连撒娇的权利都没有。 这样一想杨子溪又释然,女儿需要正常的人际交往能不给?腻歪就腻歪呗。 于是在晏海清起身去厕所的时候,她也会叫住对方:“等等我。” 随后换来晏海清一个大大的笑脸。 围观了整件事情的成碧表示:我应该去找小伙伴排练曲子了。 . 这天开班会的时候,班主任特别生气。 他在教室里声色俱厉:“开班会的时候不要写作业!你们就缺那么一点时间写作业吗?磨刀不误砍柴工,老师在讲重要事情的时候,你们能写得到两题吗?两题有用吗?能帮助你们上一个好大学吗?” 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火药。 众人纷纷放下纸笔,危襟正坐,一脸愁容地看着班主任。他们动都不敢动,一个两个如同石膏雕塑,只期望这期训话快一点结束,他们才能继续写作业。 班主任见状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他苦口婆心,重申了部分校规,比如不准翘课、不准带手机到学校、不准迟到之类的,听得晏海清心惊胆战,觉得句句都是在指杨子溪。 但是又不敢给杨子溪传小纸条,她只好拉过了杨子溪的手,一边直视前方一边在对方手掌心里一笔一划写字:【说你?】 杨子溪手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笑,但到底还是绷住了。她一边忍笑一边感受着手心的字,慢慢拼凑出全貌。 她伸出一个指头摆了摆,表示不是自己。 高中班主任嘛,最喜欢的就是“某人某人”这样训全班,心里有鬼的人全都以为在说自己,心里没鬼的也能敲个警钟,简直一举两得。 杨子溪毫无被提醒的自觉——当然就算真的是在说她,她也并没有改变的打算。 她余光里瞥到成碧,对方在这种时候也在趴着睡觉,明显不把班主任放在眼里。 恰好班主任在说:“……还有某些同学,不管是上课还是班会,都不要打瞌睡。你晚上干什么去了,上课就要好好听着,这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说完班主任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一拍桌子:“都给我站起来,醒醒瞌睡!” 全班沉默地站起来,杨子溪这下确定,班主任绝对是冲着成碧去的了。 可是罪魁祸首成碧却仍然趴着,似乎还在梦乡里。 班主任又往这边看了一眼,杨子溪连忙碰了碰成碧的胳膊。 成碧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说:“怎么了啊……” 这声呢喃虽轻,在静谧的教室里却格外明显。班主任死死地盯着这个方向,然后走了过来。 他走到成碧面前的时候,成碧仍然坐着,睁着一双呆滞的眼睛与班主任对视。 班主任语气平静:“站起来。” 成碧吊儿郎当:“为什么?” 班主任道:“全班都站起来了,就你没有站起来,你说为什么?” 成碧啧了一声,说:“全班站起来我就要站起来?也太不讲道理了,暴.政。” 班主任道:“你觉得不民主,你就出去。十八班容不下你这样的人。” 成碧顿了顿,直接站起来出去了。 班主任被成碧的行为气得狠了,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明显是在拼命压制怒火。 好一会儿他才道:“坐吧,继续自习。” 他踱步出了教室,看样子是去办公室消火了。 教室里顿时吵吵嚷嚷地议论起来: “老班怎么突然发火了?” “成碧也太拽了吧!” “我刚刚正想来睡觉来着,吓死我了……” …… 在一片嘈杂里,杨子溪转头去看晏海清,发现对方神色平静,跟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表情一样。 “成碧现在应该去酒吧排练了吧?老班好生气的样子啊。”晏海清不咸不淡地点评了两句。 杨子溪心里觉得奇怪,觉得晏海清不应该这么冷淡。 她不是喜欢成碧么?就算成碧性格叛逆,但是跟班主任杠上,作为准女朋友也应该担心才对。 杨子溪琢磨着晏海清的表情,心想:难道自己猜错了? 难道晏海清根本就不喜欢成碧? 所以才会吵着闹着要自己坐中间? 那“喜欢女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唉,真是少女心,海底针呐。 第68章 打扫 “晏海清不喜欢成碧”的猜测在杨子溪心里沉沉地压着。 她之前觉得,只要不被陆阳文缠上,那么晏海清喜欢成碧也挺好的。 成碧有爱,有魄力,也有魅力——即使过于中二了一些。 她带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祈愿先入为主,于是默认了两个人相互喜欢,现在看来倒是多事了。 杨子溪回想起了种种迹象,发现晏海清对成碧并不算特别,不同成碧黏在一起、不和成碧做小动作、甚至不给成碧抄作业……这哪里是喜欢了?自己也真是有够蠢的。 并且,成碧刚刚插班的时候一直时不时往这边凑,虽然看上去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实际上每一次都有晏海清在场。这么殷勤主动的性格,在成为同桌后反而收敛起来,完全不撩妹? 她才不信。 综上所述,成碧与晏海清并没有坠入爱河,完完全全是自己乱点鸳鸯谱。 杨子溪心中生出一种挫败,她一直以为自己带着25岁的情商和见识重生回来,就能够碾压一票儿的高中生,现在看来,反而是高中生们水比较深。 自己还需要修炼啊。 在这种莫名其妙的自省里,十八班迎来了一年一次的清扫校园任务。这个任务寻常得很,由每一届的高一生们承担。一个班级扫一周,检查结果要算在量化评分里的。 班主任十分注重量化评分,宣布这周的早自习和晚自习统统没有了,全部拿来为全校师生做贡献。 按照学习小组划分好地盘,一个小组负责一块,根据学校的量化评分标准给小组评分。每天表现最差的小组还要负责打扫当天的教室。 于是每个组都很兢兢业业,生怕自己组做得差了,平白多了任务。 常易身为这一组的组长,心里很是忧愁。因为他们这一组六人,实在是不太让人省心。 杨子溪有个迟到的恶习,即使用擦黑板来惩罚她,她也风雨无阻,一定要吃那家据说好吃到舌头都要掉了的米粉。常易看在心里,并不指望她能每天按时参与早上那一次清扫。 而成碧作风不羁,想翘课就翘课。上次跟班主任闹矛盾之后已经好几天没有来学校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她也不能指望成碧突然回学校来,就因为扫地这回事。 这样一来他们组的战斗力其实只有四个半个人,常易心事重重,觉得这周只怕要承包班上的清洁工作了。 杜宇照例心大,宣言道:“我们组肯定最棒!一天教室都不用扫!” 常易看了看杜宇,又叹了一口气。 他们这一组分到的是操场,虽然地方大,但是扫起地来比较方便,不像花坛和主干道树叶多,也算是运气好了。 晏海清和杨子溪负责篮球场附近,杨子溪特别兴奋,对晏海清道:“哎呀,可以看他们打篮球了,说不定还能看到小帅哥呢。” 晏海清抱着扫帚,瞥了一眼篮球场,道:“他们……一点也不帅啊?” 晏海清实诚,说话声音也不小,正在运球的男生顿了顿,球就被人抢走了。 他往这边看了一眼,裁判吹了一声口哨。 杨子溪连忙捂住了晏海清的嘴,说:“那你也不能当面讲啊!” 一月已经很冷了,不带手套拿着扫帚在室外晃悠这么久,杨子溪的手早就变得冰冰凉凉的。 可晏海清的脸是热乎的。她的鼻息喷在杨子溪的手心,暖洋洋的,特别痒。晏海清说:“你不是也在当面讲么?” 晏海清睁大看着她,下半张脸被捂住之后,水灵灵的眼睛就格外凸显出来。杨子溪被盯得心都一颤,连忙移开手掌,说:“不是你先讲的,我能嘛。” 晏海清回头望了望那一群歪瓜裂枣,问道:“你……喜欢打篮球的啊?” “青春活力!排球足球篮球什么都好,看着多朝气蓬勃,我都喜欢!”杨子溪答。 晏海清“哦”了一声,又问:“那跑步呢?” “也行吧,”杨子溪说:“反正要帅。看脸才是第一要务。” 晏海清叹了一口气,许多人夸她好看,可是从来没有人夸她帅过,不知道剪个短发能不能弥补回来。她犹豫了一下,问:“那你送千纸鹤的那个,帅吗?” 杨子溪一愣,说:“那事儿你还记得啊,其实……”想了想,她编造了一个谎言:“我正打算送的前几天,突然发现不喜欢他了,所以那千纸鹤我就自己留着了。” 她眨了眨眼,笑着看晏海清,说:“你不介意吧?” 晏海清当然不介意——她甚至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可是根据以往的信息来看,杨子溪对这个人物的描述飘忽不定,一会儿是“受过情伤”,一会儿是“喜欢他”,一会儿又“不喜欢了”,这就显得可信度不太高。 似乎在感情问题上,杨子溪就没有过一句实话。 晏海清摇了摇头,开始挥舞起扫把来:“怎么突然就不喜欢了啊,该不是送出去之后被拒绝了,所以编个理由来糊弄我的吧。直说就好,我不会嘲笑你的。” 杨子溪立刻从善如流,接茬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没错,就是这样!” 语气轻快,与内容一点也不相符。 果然是个骗子。 晏海清心中失落,对方要是能透露些微的真心,那也容易下手。可这样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像个谜团一样,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杨子溪到底有喜欢的人吗?会不会连朝气蓬勃阳光帅气的大致方向都是错的? 杨子溪长得那么好看,应该是被许多人表白过的吧?看着情商也不低,这么不动声色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喜欢她? 还是说……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喜欢她,所以才没有一句实话? 心中无数个念头浮起又沉下,晏海清切实体会了一把暗恋者的心酸,把杨子溪说的每一句话拿来做阅读理解,最后越来越迷茫,愈发弄不懂出题人的意图。 晏海清心不在焉地扫了一路,在转身找簸箕和垃圾桶的时候,听见杨子溪“啊呀!”了一声。 她一回头,看见杨子溪已经蹲到了地上,一个篮球扑腾扑腾地慢慢滚远。 一个男孩子连忙跑过去,大声道:“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样了,还好吧?” 晏海清一惊,扔了扫帚就跑过去,竟然比那个男生还提前一步到了杨子溪的旁边。 她焦急道:“怎么了,头疼不疼?” 杨子溪呲牙咧嘴,道:“不是头不是头,是脚,脚……” 晏海清这才发现,杨子溪捂着自己的腿,姿势特别奇怪。 那个男孩子很不好意思,想扶又不知道怎么动手。他挠挠头,局促不安地问:“那个……要不要去校医院啊?” 晏海清挽着杨子溪的胳膊,没有理那个男孩子,说:“还能站起来么?我们去校医院吧。” 杨子溪道:“还好……勉强能走……” 晏海清于是慢慢把她扶起来,道:“我送你去校医院吧,免得伤到了。” 那个男孩子不好意思扶女孩子,只好说:“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去付钱……” 晏海清扯了扯嘴角说:“不用了,我们带了校卡,一折刷不了多少钱的。” 她对那个男孩子有些怒气,说话语气也就不怎么好。她把那个男孩子丢在原地,扶着杨子溪一瘸一拐地走向校医院。 杨子溪打趣:“你怎么对小男生那么凶啊,那个人明明长的还可以嘛。” 晏海清看了杨子溪一眼,说:“你好像很希望他来扶你?要不要我把他叫过来?” 杨子溪连忙摆了摆手,说:“那还是不要了,我就是觉得你对男孩子太凶了,就算不喜欢男生,也不要性别歧视嘛。” 晏海清低着头,不知道这句话该怎么解读。 杨子溪知道自己喜欢女孩子?这是在暗示自己去喜欢男孩子么? 她猜啊猜的,到最后越来越不清楚对方的意图。晏海清一颗心七上八下,索性单刀直入:“你不性别歧视,那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杨子溪一愣,第一个反应是:晏海清是在寻求认同。 高中生发现自己喜欢同性之后,通常会因为找不到同伴而进入一个自我怀疑的阶段。晏海清比较特殊,觉醒前就被成碧表白过。而成碧的独立与坚定又给了她指引,给了她自信,让她不会过于动摇。 而自己作为晏海清现阶段最好的朋友,自然是对方第一个寻求认同的对象。 怎么说呢,杨子溪还是挺关心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同时她也认同性向自由。 她想了想,斟酌道:“我还是那个观点,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喜欢同性或者异性都只是一种选择。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什么,仔细想想……其实我谁都没喜欢过吧。” 杨子溪笑了笑,最后一句倒是真的。 回想她的上一辈子,虽然早早地确立了脱团狗的身份,但是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喜欢过包括陆阳文在内的任何人。 这句话带着剖白的意味,杨子溪几乎都要忍不住倾述自己奇奇怪怪的“恋爱”经历了。 可惜到现在,晏海清已经完全分不清杨子溪话里的真假了。 她握着杨子溪的手臂,抿了抿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问:“也就是说,你有可能喜欢女生?” 杨子溪一愣,又听见晏海清道:“这次不要骗我了。” 杨子溪刚想反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可是看着晏海清的眼神,她又说不出话来。 这个眼神真诚而隐忍,看上去如此真挚,令人动容。 杨子溪嘴快,下意识回答道:“那当然。” 第69章 孤注 晏海清的表情在一瞬间亮了起来,又立刻被人为地压下去。 虽然对方满嘴谎话,但是听到这一句话应该开心,不是么? 杨子溪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咂咂嘴回味过来了什么:“不是你什么意——” 晏海清打断她:“医务室到了。” 穿着白大褂嗑瓜子的大妈一脸宠辱不惊,问:“什么事儿?” 晏海清指着杨子溪半瘸不瘸的腿道:“被篮球砸了。” 校医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往里走:“先进来坐着,我看看。” 杨子溪看着身旁的少女,因为架着自己,所以对方的头是从自己胳膊肘下边钻出来的,整个身体会比自己稍稍矮一些。 晏海清低着头,就什么表情都看不清了,只有耳朵微微泛红,下巴那勾勒出愉悦的弧度来。 见状,杨子溪把已经冲到喉咙口的调戏压了下去:哎你这么问是不是喜欢我啊? 她怕晏海清绷不住。 晏海清扶着她,把她放在校医院的椅子上之后,找了一个离得比较远的座位坐着,依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不过从一动不动的身体来看,现在大概很是局促。 杨子溪也不说话,等着校医出来。 校医从里面那个小房间拿了药水和膏药出来,坐在杨子溪对面说:“把裤腿撩起来。” 杨子溪艰难德弯腰,依言照做。 校医看着就皱了皱眉头,说:“这也不是很严重啊,现在的孩子也太娇气了吧?” 杨子溪:“……” 校医你也太实诚了。 校医拍了拍淤青的那一块地方,痛得杨子溪嗷嗷直叫,然后有点抖s地笑了:“这小问题,没事,放两天自己就好了。” 杨子溪语气有些委屈:“那您也不用拍啊,我还以为我跟您有仇呢。” 晏海清倒是一直沉默,看也不往这边看,似乎一点也不关心。 校医说:“咋,小姑娘怕疼啊,那我就不给你贴膏药了,你自己辛苦辛苦贴上算了,我怕你待会又得叫呢。” 杨子溪:“……” 她想说您这也太玩忽职守了吧,想了想到底吞下去了——按照刚才的套路,她说了之后校医会不会折腾死她? 她艰难地去够那张膏药,然后听到校医又道:“实在不行你让你同学给你贴,我怕我手劲大了,你们小姑娘没力气,温柔。”说完她大摇大摆地走到医务室门口,又像来时看到的那样一般坐着了。 杨子溪:“……” 她看了看在装雕塑的晏海清,没有开口叫她帮忙——放在往常这是不可能的,她可是连铜锌的金属性排序都要问的人。 晏海清到底喜欢谁? 这个问题杨子溪思考过,却没有太用心,只是在脑子里打了个旋儿,草草得出“成碧”的结果之后就扔到了一旁。 要是稍微猜一下的话,肯定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杨子溪记得在酒吧里,她问晏海清喜欢的男孩儿是什么样子的,晏海清反问:“女孩儿不行么?” 她从那时候就该知道的,晏海清给了那么多的暗示——描述、目光…… 还有……吻。 她一直以为那是酒后失常,可是喝醉的人不会说自己醉了,顶多算是借酒壮胆,顶风作案罢了。自己那时候只顾着关注陆阳文的事情,竟然就那样信了对方的鬼话,也是够蠢。 晏海清说得够多了,她甚至亲了自己、抱了自己。 肢体接触是好感的最直接表现,可惜自己误认为是少女友谊。 就算之前误认为对方喜欢成碧,那么在这个误会被破除的时候,自己就该想到的。 晏海清喜欢自己。 除了自己,晏海清还跟谁经常腻在一起? 杨子溪突然有些懊恼,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一个少女喜欢了那么久,可是这么纯真的感情她竟然没有去看一眼。 杨子溪被自己条分缕析的陈述说服了,在越来越沉的思考里,心脏慢慢地越跳越快,似乎它正在膨胀,马上整个人就要飘起来了。 她望了望晏海清,对这个猜想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她会这样联想的直接原因是晏海清的补充道那句话:这次不要骗我了。 单纯询问性向也就罢了,这一句话加得太突兀太真诚,几乎都要把真心摊开给她看了。 ——如果不是真的在意答案,有必要用那么隐忍的语气吗? 晏海清是不是喜欢“自己”?还是她“自认为”喜欢自己? 这两个问题没有弄清楚以前,杨子溪觉得不太方便过于依赖对方。 自己能做的事情要去依赖别人,叫撒娇;仗着对方对自己的好感肆无忌惮地撒娇,叫撩骚。 可是杨子溪半天不动手贴膏药,晏海清便以为她是不方便。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坐在原地问:“要帮忙吗……?” 语气小心翼翼地叫人心疼。 自从她问了那句话之后,杨子溪的态度就变了,她没有主动叫晏海清过来,也没有跟晏海清开玩笑地抱怨校医下手多狠,晏海清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止是没有互动,而是连独处的气氛都变了。校医走开之后,小小的房间里就尴尬的很,空气似乎都变得凝脆起来。 她在这未知的沉默里踌躇,心里咯噔一响,觉得这次对方肯定发现了。 在这以前,她反复怀疑对方到底是迟钝还是不说。她恨透了杨子溪的不动声色,弄不清楚到底是福是祸,只想摇着对方的肩膀大声表白,叫对方给自己一个交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明明白白地给个结果,两相坦荡,各自如意。 可是杨子溪猜到之后,她才发现还是之前的晦暗不明要来得轻松。有一口气吊着,似乎自己就能幻想有一个好的结果,在每一个午夜梦回的寂静里,看暗恋开出一朵妄想的花,那花在破晓时凋谢,赠予自己短暂而粘稠的欢喜。 你看,原来一份不如意的爱情如此令人难堪,羞愧到几近自杀,只要能抹去过去十几分钟里的冲动。 早知道还是闭嘴了。 晏海清试图装做若无其事,语气却彻底暴露了她。她从杨子溪态度的改变里,读出自己失恋的前景,因此愈加想要恢复以往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还好自己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只要杨子溪愿意配合的话,这一切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语言真是人类最后一块遮羞布,似乎任何东西只要不说出口,就能够装作没有发生。 默契十足,相安无事。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眼神哀伤又恳求,似乎只希望装傻。 ——不要说出来,我们还当朋友可以吗。我可以退回阵地,保证再也不越雷池,只求你给我一点尊严,装做一切如初。 杨子溪很快回过神,被晏海清的语气弄得心都要化了,只能如对方所愿,可惜演技不过关,语气硬邦邦的:“好啊。” 晏海清于是走过来,从杨子溪手里拿过膏药,又小心翼翼地把裤管再往上推了推。 杨子溪的小腿细腻白皙,线条紧实优美。晏海清看了好一会儿,才把所有情绪全部压下去,眼观鼻鼻观心地把膏药方方正正地贴好,一点别的想法也不准有。 贴好之后,她下意识地在小腿上拍了拍,说:“好了。” 就是这一拍,让杨子溪真正确定了自己是被喜欢着的这件事情。 动作轻柔,目光缱绻,手心微微带着汗意,冰凉冰凉的。 晏海清想要不动声色,却又难以自持。 拍完之后晏海清自己都愣了愣,她有些尴尬地起身,说:“我去扫地!” 就跑了出去。 杨子溪看着对方的背影,愈发地确定了这份爱慕的存在。 她叹了一口气,一时搞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第70章 结果 晏海清回到操场旁边的时候,发现本该她和杨子溪负责的区域已经被打扫干净了。 那几个打篮球的男孩子蹲在篮球场边上,一边放着扫帚一边放着篮球。见到晏海清回来了,忙问道:“那位同学怎么样了,还好吗?” 附近垃圾和树叶都没有了,明显被打扫过了。 他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抱歉啊,弄伤了那位同学……这周你们值日是吗?这几天的卫生我们帮你们做吧。” 晏海清胡乱地点了点头,道了谢,然后拿着扫帚和垃圾桶去找常易报告。 常易见到晏海清之后很诧异,第一句话就是问:“杨子溪呢?” 晏海清这才如梦初醒,想起来那个人还被晾着一条腿扔在医务室里。 她嗫嚅几声,来不及回答常易就自顾自得出了结论:“她上厕所去了是吧,那你们扫完了就先会教室吧,我再检查一遍。” 晏海清浑浑噩噩,胸腔似乎都空了出来。 杨子溪一个人被扔在那里,要怎么回来? 她一下子想到杨子溪白皙的小腿,又联想到医务室里难言的沉默。意识沉沉浮浮,坐在教室里写英语阅读理解的时候,在题号前abcd顺次划下来,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写到k了,显然完全没过脑子。 杨子溪她……还是知道了吧,会怎么拒绝自己呢? 最终,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干脆把练习册收起来,趴在桌子上假寐。 直到晚自习正式开始,杨子溪都没有回到教室里来。 反倒是班主任看着这一排空着的两个座位,叹了口气向全班告诫道:“打扫卫生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运动场附近的区域。比如杨子溪同学就被球砸了,现在请假回家养伤去了,多么影响学习。每位同学都要注意。” 晏海清本来是拿后脑勺背对杨子溪那边趴着,闻言把脸埋进了胳膊圈里,心想:哦,是在躲我么? 鼻息在桌面上氤氲出一层雾气,像是不自觉流出的泪水。 . 杨子溪倒不是真的在躲晏海清,她只是想借着受伤来逃避上课和打扫卫生。 ——好吧她承认,也许是因为晏海清,partly。 在她“活着”的二十多年里,有许多人对她表露过好感,杨子溪都能够有所感觉,也大概能理解自己对于对方的吸引力。 外貌、气质、思想,甚至是金钱。 说到底,名为“喜欢”的情感不都源生于这些么? 就算是在被白人les室友表白的时候,她也能判断出来其中混杂着什么:对于自己外表的惊艳、对于亚洲人种性表现的好奇、对于前女友反复无常的态度的报复。 所以她拒绝了les室友。 那么晏海清呢? 晏海清暴露得太快了,杨子溪还没来得及探究这种感情的成因,但是她已经有了预感,这感情会比她接触过的都要纯粹。 晏海清也许天生就有些半弯不直,成碧突如其来的表白没有吓到她,就证明了她天生不不排斥这个。 初中被排挤的那段时间,晏海清几乎只有成碧一个朋友。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把这种依靠认作是爱情,这说明晏海清对自己的感情看得很清楚很透彻。 这样早熟的晏海清,有没有可能错认了对自己的感情? 杨子溪最开始以为,是自己对晏海清的帮助给出了错误的讯号,让晏海清潜意识里误认为自己是喜欢对方的——人类天生地偏爱善待自己的人,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杨子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晏海清那么好,也许是性格里潜在的母性被激发,也许是近距离旁观到的遭遇让她不自觉地怜惜,但是不管怎么说,事实上她的确主动站在了保护者的位置上。 也许正是这种逆境里的保护与陪伴,让晏海清产生了喜欢自己的错觉? 杨子溪最开始是这样推断的,可是一想到成碧,杨子溪就又否认了这个猜想。 晏海清初中还没这么坚强独立,成碧的打抱不平一定更加令她感激,晏海清甚至没有认错那个,自己凭什么断言晏海清认错了对自己的情感? 这是对两个人的同时侮辱。 晏海清毫无疑问,是出于恋爱的角度在喜欢着自己,对肢体接触的渴望就是明证。 青春期的女孩子啊…… 杨子溪叹了一口气,搞不清楚对方到底喜欢自己哪一点,也搞不清自己对对方的感觉。 要说起来,自己的确怜惜晏海清,恨不能为她保驾护航,把成长过程上的障碍一并扫除,还不计回报——想方设法瞒着对方对她好,可不就是不计回报吗? 她甚至还想把关晏海清未来的对象,这到底是出于护犊的母性,还是出于爱慕的嫉妒?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她仰头倒在松软的大床上,觉得一头乱麻。 下次见到晏海清的时候,到底怎么回应? 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好,还是疏远好,还是干脆…… 顺水推舟、半推半就、你情我愿、狼狈为奸? 她一转头,看见了床头柜上那一只被装在精致玻璃瓶里的千纸鹤。 她与那只没有眼睛的千纸鹤两相对望,竟然觉得那没有主心骨的小玩意在嘲笑自己。 一股无名火起,她翻身坐起来去够那个玻璃瓶,想把千纸鹤拿出来。 正在这时,程彩丹的声音响了起来:“小溪啊,海清来给你送笔记了。” 这声音近在咫尺,几乎就在房间外面了。 杨子溪心里一抖,下意识就把那个小瓶子塞到了枕头下面。 她转头看向门口,程彩丹已经带着晏海清出现了。程彩丹道:“你脚还没好啊,你看朋友都来催你去上学了。” 晏海清低着头反驳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来……送笔记的……” 末了还要补上一句:“是班主任叫我来的。” 程彩丹笑了笑,说:“我去给你们拿水果,你们好好玩。”说完便轻快地走开了,留下晏海清跟杨子溪沉默以对。 这次的对峙倒没有医务室里的那样难堪,虽然仍然有点尴尬,但是到底不令人焦躁。 杨子溪坐在床上,道:“进来坐吧。” 晏海清这才踏足对方闺房。 和上一次借宿时的布置没有丝毫不同,晏海清竟然渐渐找出了一点如鱼得水的感觉来。 她走到杨子溪的面前,从书包里掏出几个笔记本,解释道:“真的是班主任叫我带给你的……”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局促不安的动作,大概理解这一趟探访当中,班主任的命令和晏海清的主观意志各占多少比例。她笑了笑,把笔记本接过来随便翻了翻,说:“谢谢,你的字真好看。” 晏海清顿了顿,又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mp4,说:“你在家里要用吧,我也给你带过来了……” 她惴惴不安地递给杨子溪,又犹豫地补了一句话:“你不会……不去上学了吧?” 杨子溪忍俊不禁地抿唇笑了一下。 所谓言多必失,晏海清这个顾虑完全是无稽之谈,说难听点就是自作多情。 这一笑弄得晏海清更加不安,她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一个多么妄想的猜想,头垂得更低了,然后手的方向掉了个个儿,把电子产品放在了书桌上。 奇怪的是,杨子溪从晏海清不自在的表现里找到了某种安慰,应对竟然自如起来。 她笑着看晏海清,说:“为什么这次只是把笔记送过来,为什么不帮我抄?” 晏海清有点迷茫地抬头:“嗯?” 杨子溪又重复一遍:“你之前不是帮我誊过一本笔记么?” 晏海清想起来她说的是什么,也清楚那揭示了自己多少的真心。被杨子溪用这样游刃有余的语气提起来,她觉得很是难堪,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的眼神变得飘忽,在屋子里乱转。 “我……那个……” 她满脸通红地寻找其他的话题,如同一个溺水的人在寻找救命稻草。 她不经意间瞥到桌子上的透明罐子,里面的千纸鹤胡乱摆着。 不止一个罐子,至少有六个。 一个罐子可以装两百来只千纸鹤,六个就是一千二。 “你表哥的千纸鹤——”她转头去看杨子溪,然后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表情凝固在诧异上。 根本没有什么表哥,从头到尾都是杨子溪一个人买下了那么多千纸鹤。 那么,心上人呢? 晏海清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来不及细细梳理。 杨子溪倒是镇定,脸上含笑道:“坐下吧,你不想继续和我讨论医务室的话题吗?”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对方笑得自然,像是马上要对自己进行末日审判的仁慈又无情的上帝。 晏海清心里竟然没有那么紧张了。她依言坐下,之后才知道自己下意识选择了离杨子溪最近的地方——对方的床上。 明明还有凳子的。 杨子溪也不追究这个,慢慢开口:“你是不是……” 噗通——噗通—— “喜欢……” 噗通、噗通、噗通—— “我?”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砰! 晏海清迷茫地看着对方,不管是耳畔而是心脏,都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 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接受不了、反应不能。 对方说了什么? 杨子溪的表情还是那样平静,似乎一切发展尽在掌握中。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杨子溪说。 “之前没有猜出来,是我不好。不过这个不怪我,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成碧。”杨子溪说。 “这两天我仔细地思考了这个问题,想了很多。当然,不去上学不是因为我在躲你,是因为我在‘养伤’。”杨子溪说。 晏海清看着对方的嘴巴在动,每个字都溜进了自己的左耳,却又调皮地从右耳溜达出去。 她的感官抽离身外,仿佛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而她的整个灵魂都在叫嚣着一件事情—— 晏海清的身子下意识往前倾,眼看着就要亲到杨子溪的嘴唇了。 就是这样子的一件事情。 杨子溪微微侧了侧身子,于是这个吻偏离了目标,从脸颊旁擦过。 晏海清这才回魂,在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之后,脸涨得通红,拼命摆手道:“我不是……” 故意的。 如果说晏海清之前还从杨子溪平静的态度里琢磨出了希望,现在便又是羞愧又是绝望。 自己没有听完杨子溪在说什么就意图不轨,而杨子溪明确地拒绝了自己。 这次是真的自判死刑了。晏海清绝望地想。 于是连辩解都停了下来,对于死刑犯而言,辩解有什么用呢? 谁知杨子溪下一秒抓住了她摆动的手,一本正经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情,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晏海清一愣。 杨子溪说:“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在对你表白。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她用右手扣住晏海清的两个手腕,空闲出来的左手抚了抚晏海清的脸颊,拉进了两个人的距离。 晏海清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便顺势倒在了床上。 她看着杨子溪慢慢压向自己,胳膊肘撑在自己身体两侧。对方俯瞰着自己说:“不过我有条件,不可以做出超越亲吻的事情。” 晏海清睁大眼睛,觉得这仿佛是一个梦。 “你不讲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杨子溪慢慢地压低身子,呼吸也愈发清晰可闻。 鼻息交错,晏海清甚至感受到对方的柔软与自己的柔软相互挤压,耳鬓厮磨。 杨子溪的嘴唇停在了只有一厘米的地方,就在晏海清以为对方要吻上自己嘴唇的时候,杨子溪微微侧了侧头,吻在了她的下巴上。 “不可以,超过这个界限了。” 这个吻很轻很柔,像是空气掠过皮肤一样细不可感。可晏海清仍旧心如擂鼓,似乎下一秒就要因为心律失常而死在床上。 晏海清从来不知道下颌骨上也长了神经——这细细麻麻的痒意分明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根本无处排解。 第71章 调戏 晏海清偷偷地看了杨子溪一眼。 杨子溪低头写作业。 晏海清又偷偷地看了杨子溪一眼。 杨子溪翻了一页,写第二题。 晏海清再次偷偷地看了杨子溪一眼。 杨子溪一只手把化学收起来,换了英语。 晏海清偷偷地笑了笑。 杨子溪终于忍不住了,叹了一口气转头对晏海清道:“看够了吗?” 晏海清笑呵呵地把笔放下,用手指头在杨子溪的手掌心里写了两个字。 【no】 才又用左手拿起笔,继续看完形填空。 还好英语选择题用左手也可以写,不然她就不能一直用右手握着杨子溪的左手了。 杨子溪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晏海清竟然这么喜欢抓着自己的手,听课的时候不愿意放开也就算了,连写作业的时候也要抓着。 可是她看了看晏海清傻呵呵笑着的脸,又没忍心抽出来。 这样纯粹的欢喜,是因为自己啊…… 杨子溪想了想,直接把作业收起来了,翻开了杂志。 晏海清要抓就抓吧,反正自己也不一定非得写练习册。 杨子溪想起来那天下午的后续,她吻了晏海清之后的后续—— 晏海清直接愣住了,一副cpu过载的呆滞脸孔,让杨子溪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脸蛋,说:“这样还是可以的。” 下一秒,晏海清伸手在杨子溪脸上飞快地捏了一下,现教先学,领悟能力非比寻常。 她甚至还抬了抬头,试图依葫芦画瓢在杨子溪脸上也来一个吻。 杨子溪往旁边翻了一个身,躲开了。她呈大字躺在晏海清的旁边,歪头看着晏海清笑道:“怎么现在反应又这么快?” 晏海清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了看杨子溪,然后委委屈屈地伸出手,停在杨子溪的手旁,虚虚地碰了碰杨子溪的指尖,问:“可以牵手吗?” 态度小心翼翼,像是一只可怜的小奶狗。 杨子溪的心都要化了,她笑了笑,一把抓住了晏海清的手,说:“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行为被清清楚楚地划在界限之内,所以晏海清展现出了对于手的极度眷念。 杨子溪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自己的一双手就要被晏海清承包了。 她的腿早就好了,说是在家里静养,无非是在琢磨怎么处理晏海清罢了。现在既然已经跨出了那一步,她干脆也就来学校了。 常易转头八卦的时候说:“你伤的真是时候,恰好我们做卫生的第一天就伤到了,卫生做完了又来学校了。” 说起来这句话还是用调侃的语气说的,不知道为什么,常易对杨子溪的态度最为友善。 杨子溪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便被晏海清抢先道:“她的卫生有人帮忙做,我们组还排在前面,这不就够了?” 常易愣了愣,嘀咕道:“我又没有说她是故意的……”然后转过了头。 杨子溪问晏海清:“卫生谁帮忙做的?” 晏海清说:“打篮球的男生……他们把你和成碧的活都干了,持续了一周呢。” 杨子溪想了想,说:“那要不要去道谢?” 晏海清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道:“不用去……” 重音放在“去”上,让杨子溪颇为疑惑。 很快她就知道了为什么,因为下一个课间,那几个男孩子出现在了十八班门口。 不一会儿,最靠门的同学喊:“杨子溪,有人找——” 杨子溪一愣,看了看晏海清。 晏海清没放开她的手,同样站了起来,说:“我跟你一块儿出去。”看到杨子溪询问的眼神之后又补了一句:“我要去上厕所……” 杨子溪扑哧一笑,说:“先陪我看看他们要跟我说什么吧,我害怕。” 晏海清的眼神就亮了起来。 她们俩走到了教室门口,那个砸了杨子溪的男生被小伙伴们推到了前面。 他回头横了小伙伴一眼,然后非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三五个大小伙夹裹着两个女孩子,换了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期间晏海清一直挽着杨子溪的胳膊,手还紧紧握着杨子溪的手掌。 还是女高中生好,就算十指相扣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 那个男孩子挠了挠头,说:“那个……你好了啊……我是来说对不起的,听说把你砸回家了……” 杨子溪笑了笑,说:“没有什么。” 那个男孩子又说:“我可以请你吃饭吗?当作是对你道歉……” 杨子溪愣了一下,这下子才明白晏海清为什么要跟过来。 对方勾搭的态度太明显了,晏海清这根本就是在护食呢。 杨子溪笑了笑,对那个男孩子说:“不用啦,我已经好了。非常感谢你帮我们打扫卫生,本来还想对你道谢来着。” “没、没什么……” “那一下没伤到,所以也没有什么的。不用请客了。”杨子溪礼貌而疏离道:“快上课了,你们回教室去吧,我也要去上厕所了。” “哦、哦哦,对不起啊,我们马上就走……”男孩子很羞愧,打了自己小伙伴一拳,然后勾肩搭背地走了。 杨子溪看了看晏海清,说:“上厕所去吗?” 晏海清点了点头:“上!” 于是两个人仍然互相挽着胳膊,朝卫生间进发。杨子溪笑着说:“他们这几天老来?” 晏海清点了点头,说:“每天都在问你叫什么名字,来学校没有。” 杨子溪又笑了笑,说:“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晏海清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对你一见钟情?” 杨子溪轻轻地“嗯”了一声,说:“看样子也许是。不过,一见钟情不就是见色起意么?” 晏海清紧了紧杨子溪的手,说:“都是因为你好看,你打扮地太漂亮了。” 这句话的语气带着嫉妒,配合内容甚至有种兴师问罪的意味。杨子溪顿时觉得自己冤枉的很,道:“上帝作证,你也很好看。” “再说,我要是不打扮漂亮点,怎么勾引你?”杨子溪说,然后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拍了拍晏海清的脑袋。 晏海清眼睛亮亮的,看着杨子溪,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看着,脸有点泛红。 杨子溪压力很大,举起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说:“放开我可以吗?我真的要上厕所……” 晏海清连忙松开了手。 “还是说,你要跟我一块儿进来,共用一个卫生间?”杨子溪都已经进了隔间,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做出要关门的姿态,说的话却撩人的很。 晏海清脸一红,把杨子溪推了进去:“你快进去吧!” 晏海清站在门外面等杨子溪,从来不知道对方竟然这么恶劣。 勾引什么的……共用一个隔间什么的…… 可她又不由自主地笑了。 以前看不到这一面,是因为没有跟杨子溪谈恋爱。现在可不一样了,她们可是在谈恋爱! 在厕所里边的杨子溪也很无奈,从来不知道晏海清竟然还有恋爱脑的潜质。 晏海清看上去挺冷静自持的,现在怎么随便逗一逗就脸红。她看着有趣,就忍不住一逗再逗。 现在看来,言语调戏并没有很大作用,但是“共享私人空间”的暗示杀伤力十足。 杨子溪笑了笑,在心里给晏海清归档。 她解决完生理问题之后出了隔间,就看见晏海清还在等她。 一出去对方就挽住了她的胳膊,说:“洗手么?” 杨子溪联想到了上一次洗手,晏海清尽职尽责地给她搓洗每一个部位。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却觉得色气得很。 杨子溪有点自恋,便忍不住想:难道那时候晏海清就已经喜欢自己了? 她看了看晏海清,调戏的心又活泛起来,问:“你给我洗吗?” 晏海清一愣,脸又红了,“你在说什么啊!” 杨子溪笑了笑,拧开水龙头简单地洗了两下,说:“我开玩笑呢。” 第72章 改变 晏海清被巨大的幸福感冲昏了头脑,不管做什么都能联想到这件事情上面去。 喜欢是一件多么玄妙的事情,一个人能喜欢上另一个人,本来就是一个小概率事件,更何况那个人也喜欢自己? 晏海清太高兴了,高兴到中午放学铃响了之后她还犹豫了一下,看样子似乎是要等杨子溪。 杨子溪冲她嫌弃地摆了摆手,说:“你快走,奶茶店见。” 晏海清这才嘿嘿笑了笑,风一般地跑了出去。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的“英姿”,总觉得对方马上就要张开双手振翅飞翔了…… 她摇了摇头,帮晏海清把所有的文具都整理好,又把书签夹在对方正在看的那一页,把练习册收了起来。 收完之后,她草草把自己的东西胡乱一推,只要不掉到地上就好了。 杜宇回头看了看,说:“怪不得晏海清的课本都摆的这么整齐,原来是你在帮她收拾。” 杜宇自己贯彻了一个高中男生的家政水平,课本、练习册和草稿纸全部是乱放的,每次老师讲试卷的时候他都要在抽屉里找半天。 他羡慕地看着晏海清的桌子,说:“要是有人帮我收拾就好了啊……” 杨子溪笑道:“你让常易帮你啊,常易的桌子比我的整洁多了。” 常易就是个处女座,东西放的一丝不苟,涂改液用完之后都要好好盖上,等到下一次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听到杨子溪提到她,常易吓了一跳,傲娇道:“我才不!” 杜宇的表情就瘪下来了。 杨子溪看得好笑,慢慢地走出了教室,去跟钟梨他们会合。 钟梨一看到杨子溪就笑,打趣道:“听说今天校队的给你告白了?” 篮球队的男孩子去教室找杨子溪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杨子溪一点也不吃惊钟梨会问。 她神色平静,表情淡定:“没有,就是砸了我的腿,想要请我吃饭而已。” 钟梨瞪大了眼睛,问:“什么时候!” 她下意识地认为杨子溪一定会答应。 杨子溪摊了摊手,说:“他想请,我没让他请。” “为什么啊?听起来好像言情小说啊……可爱淘那种。”钟梨说。 杨子溪笑了笑,说:“但是他没有可爱淘的男主好看。” 钟梨一愣,看了看石尧,道:“已经很好看了啊……校草呢。反正比石尧好看。” 杨子溪若无其事:“没有晏海清好看啊。” 钟梨点了点头,赞同道:“那倒是……” 走了两步反应过来了,钟梨追上杨子溪,道:“说男的呢,你跟晏海清比什么啊。” 杨子溪不说话,岔开话题道:“石尧的比赛复习得怎么样了?” …… 他们照例买了饭去奶茶店,这时候晏海清站在收银台那左顾右盼,看见杨子溪他们去了之后才踏实地笑了起来,道:“喝什么?” “老样子。” 一切都是老样子,他们坐在那张桌子旁,似乎连座位都被固定了。 不一会儿晏海清端着奶茶过来了,依次放在三人面前,说:“喝吧。” 杨子溪正夹了一筷子肉,见到奶茶上来了,就先戳开了奶茶。 晏海清伸手从她的饭盒里夹了一根肉丝放进嘴里,尝了尝道:“还不错。” 钟梨和石尧感到有点诧异,因为晏海清从来没有这样过。 钟梨问晏海清:“你今天很饿吗?要么我们去食堂里给你打份饭过来。” 杨子溪看了看晏海清,笑了,道:“用不着,她就是想吃我的。” 晏海清“嘿嘿”笑了两声,然后钻到了后台。 这一天的晏海清的确很反常。奶茶店的桌子上经常落下空杯子,以前都是半小时才处理一次,因为奶茶店人手少,忙不过来。 但是今天,差不多每隔五分钟晏海清就要从后台钻出来清理一遍桌子,顺便经过杨子溪这桌,从桌子上顺手牵羊走一个馒头什么的。 晏海清做得隐晦又显眼,每一次经过的时候都要与杨子溪对视,眼神里写满了娇羞。 你看,这是我女朋友噢。 我只是工作的同时顺便看一眼噢。 杨子溪心里门儿清,一边吃饭一边对着晏海清笑。 喝完最后一口奶茶,她对着晏海清招了招手:“服务员。” 晏海清跑了过来,问:“干嘛?” 杨子溪把空杯子往晏海清手里一塞,道:“这有垃圾,帮忙扔了吧。” 晏海清一愣,在杨子溪的肩膀上锤了一拳,道:“烦人!” 这么说着,晏海清却一边笑着一边把空杯子接过去。店里人不多,晏海清得了一点忙里偷闲的时间,便一只手撑在杨子溪的椅背上,把重心都靠在椅子上。 另一只手拿着空杯子,随意地垂着。 晏海清看着钟梨和石尧,说:“你们喝完了一并给我吧,我拿去扔了。” 钟梨说:“不用了不用了……” 石尧神经大条,闻言直接一口把杯子吸瘪了,发出嗞嗞的声音,显然是最后一滴都被他榨干了。 他很满意自己的成果,递给晏海清道:“谢谢啊。以前都让我们自己扔来着,今天怎么这么好……” 杨子溪抬起一只手,正好摸到晏海清拿着空杯子的手。她捏了捏晏海清的小指头,又软又坚韧,笑着说:“大概她今天高兴。”她仰头看晏海清,求证道:“是不是?” 晏海清仗着身高差异,拍了拍杨子溪的头,说:“我才不是服务员。”她接过了石尧的杯子,说:“是挺高兴的。” 钟梨剩的本来就比石尧多,见状急了,连忙加快了速度。没想到吸得急了,竟然直接吸到了鼻子里。 钟梨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一边咳嗽一边吐出来。 石尧帮着钟梨顺气,晏海清忙道:“不急,你慢点喝……我就是没事干,在这里跟你们聊天呢。” 钟梨用石尧递过去的纸巾擦干净了嘴,这才狼狈得抬头看了看杨子溪和晏海清。 杨子溪四平八稳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着这边。晏海清倚靠在椅背上,看上去就跟靠在杨子溪身上差不多。 杨子溪抬手捏着晏海清的小指头,晏海清也不甘示弱,另一只手干脆抓着杨子溪肩上的头发绕啊绕。 这一幕既和谐又奇怪,看上去格外养眼,却又有哪里不对劲。 钟梨本来是想说什么话的,结果看到两个人之后什么都忘记了,脱口而出:“你们俩……” 杨子溪:“嗯?怎么了?” 钟梨又摇了摇头,觉得那股怪异感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她摇了摇自己的奶茶,发现刚刚一呛一吐之后已经所剩无几。她把它递给晏海清,说:“我也喝完了,那就麻烦你了。” 晏海清点了点头,直接拿了然后走向奶茶店外面不远处的垃圾桶。 钟梨看着晏海清渐渐走远,还是觉得不对劲,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今天的晏海清怎么不太一样……” 杨子溪笑了笑,说:“怎么不一样了。” 钟梨不再去看晏海清,转头看向杨子溪,道:“你知道吗,成碧好像闯祸了。” “嗯?” 钟梨道:“平安夜那天晚上成碧不是溜出去参加演出了吗,你和晏海清跟着一块去的那次。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杨子溪想起那天在酒吧厕所里,晏海清第一次吻了她,而她竟然没有在意,她就想嘲笑那时候的自己的愚笨。 她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那时候她甚至不知道晏海清喜欢自己呢。 钟梨摆出了八卦特有的表情,道:“听说她跟体校的人打架了,还打赢了呢!不过后来那几个体校的学生告到我们学校来了,学校正在商量怎么处理呢。他们也是有脸,大学生打高中生,打不过也就算了,竟然还告诉老师。我瞧不起他们。” 钟梨念叨着,似乎亲眼看到了那天酒吧里发生的事情。 “你们俩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吗?好可惜啊。”钟梨说。 杨子溪说:“那天我们俩九点多钟就走了,晏海清喝醉了,我就把她送回去了。——你们知道大概是为什么打起来的吗?” 杨子溪听着,想起来了班主任那顿无名火。 翘课,手机,成碧。 原来都是有诱因的。 钟梨道:“这个真的不知道啊。酒吧里不是很乱吗?” 说道这里,晏海清正好走回来了,她拍了拍杨子溪道头,说:“瑛姐在叫我,应该没客人了,算完账就可以走了,你们等下我。” 杨子溪宠溺地点了点头,说:“我哪次没等你?” 钟梨看在眼里,觉得怪异感更甚,到底没忍住,说:“晏海清今天怎么老爱撩你?她以前没这么喜欢你头发的啊。” 杨子溪笑了笑,睁眼说瞎话:“以前就有,你没注意。” 是吗?钟梨又开始不确定起来。 倒是石尧慧眼如炬:“杨子溪你不要骗她,明明就是今天才开始的。你请病假的那几天跟晏海清发生什么了吗?” 果然是搞计算机的,记忆里好,逻辑能力也强,不一会儿就抓到了重点。 他朝杨子溪发问,说到底也只是在为钟梨打抱不平,看不得老实孩子被杨子溪那么欺负。 杨子溪笑得讳莫如深:“这个嘛,我怎么知道呢?” 她看了看低头算账的晏海清,她倒是不在乎跟钟梨石尧公布恋情,但是事涉晏海清,她便只能先打马虎眼过去。 要是晏海清也不在意,那么到时候两个人一块儿告诉好朋友吧。 第73章 成碧 常易刚刚半开玩笑半抱怨地损过杨子溪的缺席,转眼同样情况的成碧又来上学了。 不,成碧比杨子溪要更恶劣,因为杨子溪好歹真的伤到腿了,并且吸引了校篮球队帮他们组扫地。 不过就算这样,她不敢说成碧,因为对方的心情明显不太妙。 成碧从教室门口冲进来,连书包都没有带。她风风火火,一屁股就坐在了座位上。动作太粗暴,椅子发出了“吱呀”的声音,把全班背书的声音都打断了。 杨子溪正在吃馒头呢——跟晏海清在一起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为早餐迟到过了,不再执着于泡椒米粉,而是换了馒头这样易于携带的东西。 杨子溪侧头看了成碧一眼,问:“这么久不来上课,结果一来火气就这么大啊?” 成碧说:“不是我想来的,还不是我爹。” 话音还没落下,班主任就一脸愠色地出现在门口,对她招了招手,“成碧,你过来一下。” 杨子溪朝外面探了探头,看见班主任身后还跟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双手背在背后,看上去不动声色,气压颇大,想必有点背景,可能就是成碧口中的“爹”了。 成碧皱着眉头语气不善:“烦!” 但到底还是出去了。 可见成碧这样无法无天的性格也有在意的东西。 杨子溪掰了一小块馒头,还没来得及塞进口里,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明显是有好戏要开始了。 她侧头对晏海清道:“你知道成碧她爹是谁吗?” 晏海清也掰了一小块馒头,说:“我不知道啊,你快吃吧,还背不背书了!” 杨子溪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蜀道难》,心里特别苦。 李白大大写得这么好,但是为什么就是记不住呢? 她看了晏海清一眼,晏海清正在记英语单词,一只手捂着单词表上的英文部分,另一只手在草稿纸上划拉着。鉴于此,她倒是没有拉着杨子溪的手了。 除了英语以外,晏海清真是五科全能,连古文背诵也是又快又准又牢,叫杨子溪自叹不如。 杨子溪心想:我的确是重生回来了,那理解力记忆力这种东西,到底是十五岁的水平,还是二十五岁的水平? 晏海清抓到杨子溪在偷窥她,于是眉眼弯弯地回以笑容:“你背完了?我来检查。” “没!”杨子溪连忙道,随后开始小声又快速地自我试背起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晏海清满足地笑了笑。 成碧只有早自习在教室里露了一面,随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班上的人都不知道成碧干了些什么,有人猜是跟平安夜那天晚上的斗殴有关,但是毕竟没有第一手资料,只能算小道消息加臆测。 语文科代表去办公室里交作文本,回来之后大家都围着问:“怎么了怎么了,你听到了什么?” 语文课代表说:“班主任在说转学,说‘转学过来了就要好好从头开始’‘以前那套不管用’什么的,旁边还有一个男的,就看着成碧。” “成碧呢,成碧呢?” “成碧一句话都没有。” 杨子溪听得津津有味,已经脑补了一出又一出的戏剧。她转头去看晏海清,发现晏海清也支起脑袋在听。 一见杨子溪看自己,晏海清立刻把头垂下来了。 杨子溪心里一动,觉得晏海清对这个事情的冷淡程度也太奇怪了。晏海清跟成碧是几年的朋友了,就算两个人之间存在“落花无情流水无意”的感情问题,但是就目前来看,也是朋友。况且那天晏海清自己就在酒吧里,不至于如此置身事外。 杨子溪问:“你真的对成碧的八卦不感兴趣吗?” 晏海清说:“不感兴趣。” 杨子溪又问:“你觉得成碧是为什么打架?” 晏海清想了想,说:“厕所旁边的那几个人吧,成碧看到了肯定不会不管的。” 杨子溪笑了笑,说:“还说你不关注,明明都偷偷猜测起来了。” 晏海清一愣,“……随便猜猜,你觉得呢?” 杨子溪摊了摊手,说:“等会问问不就行了。” 晏海清“哦”了一声,继续写作业。 说实话,晏海清也不是对这个事件完全不感兴趣。毕竟八卦是人类的本性,况且成碧跟她关系不算差。 可是她在“我有女朋友了”的buff加成下,对任何事物的好奇也就冲散了不少。全部的精力都用来体会这巨大的欣喜了,哪里还有心思关心这个? 况且……她挺怕杨子溪误会的。 杨子溪曾经误会自己喜欢成碧,晏海清一边觉得这个猜测十分没有道理,一边又隐隐担心。 杨子溪为什么会以为自己喜欢成碧?因为自己跟成碧走得太近了么?还是因为成碧对自己表白过? 万一杨子溪还是以为自己喜欢成碧呢? 为了防止想象中的“吃醋”场面出现,晏海清只好眼观鼻鼻观心,把心里的疑问全都压下。 这种心理也许有些不正常,太保守、太矫枉过正,可是她就是不愿意让杨子溪有一丝一毫的猜疑。 谈恋爱不就是应该这样吗? 自己明明那么喜欢杨子溪。 杨子溪决定待会问,于是也不再打听了,也拿出生物练习册来写。 大约两节课之后,成碧终于回到了教室。 她身上写满了“我很烦躁”的信息,坐到座位上之后竟然罕见地拿出了学校里发的练习册,随便翻了一页就开始写。 杜宇回过头,不怕死地问:“你怎么了啊?” 成碧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杜宇被眼神吓到,当下噤声。 成碧发完火之后,心情平静了一些,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拿杜宇当出气筒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对杜宇道:“不好意思,刚刚心情比较差。” 杜宇:“哦哦没事没事,你要开心点。” 他明显还想问,但是鉴于成碧刚刚的表现,他转过身去了。 杨子溪看了看成碧,挑选了一个比较柔和的语气道:“刚刚那个是你爸爸?” 成碧叹了一口气,说:“平常见不着人,出问题了又来管我。这种人才不是我爸爸。” 杨子溪接着道:“是因为酒吧的事情?” 成碧点了点头,说:“有人在那闹事,我就管了一下,谁知道他们告状告到高中来了,一点底线都没有。” 这个陈述倒是跟钟梨的八卦没有什么两样。 也许是因为杨子溪那天也在场,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太好,成碧的话匣子打开了:“去酒吧是玩的,是看演出的,针对女孩子干什么?想睡觉去花街找啊,欺负喝醉的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这个就算了,工作人员维持正义,还殴打工作人员?这种混混怎么上大学的,就该被打一万遍!” 成碧相当愤慨,无论那群人对待女孩子的态度,还是那群人对待工作人员的态度。 杨子溪捉住了成碧话里的“正义”两个字,心想果然是中二啊,对正义和秩序这种东西很看重呢。 不过相比起崇尚邪恶和黑暗来说,已经相当积极了。 正说着话呢,上课铃响了。 晏海清拍了拍杨子溪的大腿,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 班主任随即走了进来,道:“这节课我有点儿事,大家自习。不要讲小话,班长记名字,到时候扣小组操行分。” 说完他就出去了。 成碧心情不好,还想继续抱怨,结果一转头看见晏海清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杨子溪的手,头和身子却丝毫没有转动,依然在若无其事地写练习册。 杨子溪也不拒绝,看上去已经习以为常。 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十分正常,要不是成碧坐在这个位置,是绝对不会看到课桌底下的私相授受的。 这一幕和谐又默契,晏海清的表情甚至带着隐约的笑意。虽然看得出来对方在努力抑制笑容,但是到底瞒不住。 成碧觉得心情更加暴躁,突然就不想讲话了。 第74章 局长【小修】 仔细说来,成碧其实早就预测到了这个结果。 那天在后台表白之后,她便从晏海清的态度里看出了端倪。她清楚晏海清把感情寄存在了何处,只是没想到另一方竟然也这么快给出了回应。 成碧突然有一种失恋了的错觉,即使她根本就没有恋过。 她本来就心情狂躁,恨不得把十五年来对于父亲的愤怒全部倾诉出来,可倾听的人转眼握住了她心上人的手,于是心里的愤怒便化作了无边的忧愁。 自己似乎,总是不能如愿呢。 成碧摇了摇头,突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趴在桌子上,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没有。 趴了一会儿,她突然猛地坐起来,喃喃自语道:“我去上厕所。” 成碧烦躁地站起来朝门外走去,还没走到教室门口,就被神出鬼没的班主任叫住了:“成碧,你过来一下。” 杨子溪余光瞥见到成碧的沮丧,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清楚对方现在心里肯定很难受。 吐槽的*最强烈,要是一个人连槽都不愿意吐了,那一定是真的心累了吧。 晏海清对此毫无自觉,仍然抿着嘴唇,埋头苦写作业。 不过既然晏海清喜欢,那她也只好奉陪。 杨子溪有时候觉得自己也蛮绝情的,可是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既然已经决定交付给人,那就不要自作多情为其他人考虑太多。 杨子溪突然想问问晏海清: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段关系?可以公布么? 可以的话,公布给谁看? 成碧心系晏海清,所以能够一眼看出来。她又想起钟梨和石尧,虽然暂时被糊弄过去了,但是时间久了肯定也会被看出来。 不过那都用不着现在考虑,目前最主要的事情还是好好谈恋爱。 杨子溪掏出mp4,分给晏海清一个耳机,轻声问:“听么?” 晏海清点了点头,把笔放下去拿耳机。 可杨子溪先一步,把小小的耳机塞进了晏海清耳朵里,末了还捏了捏晏海清的耳垂。 她亲眼看着那个小巧的耳垂变得通红,笑了笑。 晏海清有点诧异,震惊中又有着害羞,微微张着嘴。 杨子溪笑了笑,说:“写作业啊。” 晏海清的表情变了又变,眼神里写满了“你竟然撩我!”的控诉。 杨子溪拍了拍她的头,小声道:“乖,好好学习。” 晏海清愤怒地盯着杨子溪看,觉得坐在杨子溪旁边根本没办法好好学习,偏偏罪魁祸首还一副无辜的样子。 她们相互对视,一方无声指控,另一方继续睁着眼睛装不懂。 过了一会儿,班主任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杨子溪和晏海清,你们出来一下。” 杨子溪一愣,看了晏海清一眼,彼此眼睛里都写满了不解。 不是在处理成碧么,怎么突然又要审问她们了? . 成碧在办公室里,与自己父亲对峙。 “你从来就没有管过我,凭什么说我是多管闲事?反正你就认定我不听话!”成碧声嘶力竭。 成父靠在沙发上,看上去格外游刃有余。他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道:“你说说,你什么时候听话过了?” 成碧一愣,说:“那我也没做坏事!” “你要追求梦想搞摇滚,这我随你,素质教育嘛。你要去酒吧玩,我也无所谓,见识世面嘛。但是你年纪轻轻,在酒吧打架就不对了。我不管体校那群人怎么回事,我就想问问你,你是怎么回事?” 成父慢慢地说,声音不大,话里话外的压迫感却很重。 “初中的时候你说有人嘲笑同学,把人的脸打肿了。第一个高中你跟学校小混混打架,打到被退学。来市一中了之后更加猖狂,直接跑到酒吧里跟体校大学生打起来了。每次都是情有可原,每次都是打抱不平,你的正义感真充沛。” 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站着的男青年,说:“你随便找个人来,就说你是见义勇为,不管我信不信,你就告诉我,你打架是不是事实?” 那个男青年站在一旁,显然很是局促。他说:“我真的没有说谎……成碧是在帮我……” 成父看了他一眼,颇具威严道:“嗯,陆同学我相信你。我就想听她自己说,她一个女高中生,翘课在酒吧里跟大学生打架,这个到底算不算听话,叫不叫人省心?” 成碧算是看出来了,成父根本不计较是不是“正义”,他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自己算算总账,不听话、不省心的总账。 毕竟市教育局局长公务繁忙,就算管理着全市学生的教育情况,但一年也只分得出这么一天来管教自己的女儿。 成碧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只觉得自己委屈得要哭了,但是到底还是忍住了。 自己有什么错? 成父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目光逼迫着成碧,想要成碧自己承认错误。 难堪的沉默在办公室里弥漫开,陆阳文站在一旁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本来以为这次过来是帮成碧正名的。 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班主任领着两个小姑娘进来了,说:“成局长,杨子溪和晏海清过来了。” 杨子溪跟在班主任身后,心情没有晏海清那般忐忑,但也算不上不平静。 可她没想到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陆阳文。 陆阳文回头看她们,并不认识杨子溪,却对晏海清有印象。他对着她们点了点头,算是安抚。 班主任让她们在办公桌前站好,道:“叫你们过来呢,是来核实一些情况的,你们不要紧张。” 杨子溪和晏海清都顺从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昨天有人举报说成碧同学校外斗殴,应该给予处分。学校很重视,所以决定深入调查一下这个事情才能下结论。结果调查的时候又发现,成碧同学是为了从坏人手里保护女大学生,才跟对方发生矛盾的。我们不清楚现场的情况,所以来找你们了解一下。”班主任说。 杨子溪觉得心里奇怪得很,她们根本没有目睹那场斗殴,怎么找她们核实。要找证人也应该找酒吧里的啊。 她看了看陆阳文,比如他。 班主任继续解释:“这位陆阳文先生证明,成碧的确是在见义勇为,但是那位女大同学已经找不到了。他说有人目睹了该女大学生被……欺负的情景,所以才找你们来核实一下。” 介绍完背景之后,班主任问道:“你们当时看到了吗?” 班主任用和善的眼神看着她们俩,一副静待发言的样子。 晏海清张口就要回答,可是坐在沙发上的成局长却突然开口,道:“想清楚再说话,你们那天真的在酒吧吗?校规上怎么说的来着?” 晏海清一愣。 成局长和班主任问话的方式不同,但是重点就完全不一样了。 承认自己看到的话,就相当于承认自己同样翘课去了酒吧。 根据校规,高中生不能无故翘课,也不能出入酒吧、网吧等场所,违者视情况记过处理。 两罪并罚,只怕得是个大过。 成局长说完之后就闭目养神,再也不说话了。 他话里的意思相当明显,叫她们三思而后行,因为关乎着自己的档案。 晏海清下意识顿了顿,没有说话。 成碧没想到自己爸爸竟然会威胁晏海清她们,明明说好是来弄清楚情况的。 看着成局长,表情很桀骜,像一个受伤了的小狮子:“她们没在。我就是斗殴了,怎么了?” 两相对峙,成局长睁开了眼睛,问:“所以,你承认自己做错了没有?” 成碧:“我没做错!斗殴就斗殴,我故意的,有本事你叫学校把我开除啊,继续转校还是干脆不上学了?你说啊,随便你!” “反正你想要我转学我就得转学,你就是看我不爽罢了!”成碧怒气冲冲,虽然看似在反抗,语气却在发抖,似乎是要哭了。 班主任出来打圆场,说:“哎呀,这个事情不是不可以协商的,成碧不要对爸爸这么冲,做错了道个歉就好,说什么转学呢……” 成父盯着成碧看了一会儿,不怒反笑。他对着班主任点了点头,说:“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我们去看看市一中的新操场吧,把小孩子放在这里,让她好好反省一下。” 成父站起来朝门外走,班主任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成父扭开了办公室的门,却又转身说:“你只看到了你的‘正义’,你知道我是怎么看这个事情的吗?你们都好好想一下,一个小时后我再过来,到时候再给我一个统一的答案。” 办公室里就这么几个人,也许是特意为这件事情清过场了。成局长和班主任走了之后,里边便只剩下了四个人。 杨子溪听着办公室的门被关上的声音,望着办公室里的人,觉得特别绝望。 陆阳文怎么就把自己和晏海清扯进来了? 而且这根本就是成碧父女俩的斗争,她们分明只是炮灰。 门一关上,成碧就捂住了眼睛,哭了出来。 她哭得悄无声息,但是从肩膀耸动的幅度来看,一定相当伤心。 晏海清手足无措,看了看杨子溪,似乎是在询问自己该怎么做。 陆阳文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递给成碧。 成碧接了过去,又哭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对三人道:“不用帮我作证了,他就是想听我认输。你们帮我作证也没有用。” 陆阳文叹了一口气,说:“可是这真的情有可原,你爸爸为什么不能理解你?” 杨子溪默不作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从刚刚听到的只言片语里,她基本上搞清楚了这对父女的主要矛盾。 这件事情谁对谁错、是情有可原还是无理取闹,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成局长想要成碧为了长久以来的叛逆行为服输,而成碧不愿意。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话,结果听到成碧突兀地抛出另外一个问题:“你们俩是不是在一起了?” 杨子溪:“……” 这都什么时候了,成碧还在关心这个问题?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和晏海清还没有就这个问题达成一致。 而且成碧现在情绪十分不稳定,给出肯定答案的话,也未免太残忍了。 杨子溪看了看晏海清,发现晏海清也犹疑地看着自己。 第75章 选择【修】 也许是受了爸爸的刺激,成碧没有控制好情绪。她一下子就把这个问题甩上来,不管是杨子溪还是晏海清都觉得很突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的好。 尤其是晏海清,因为成碧直直地看着她,似乎只是想等她的答案,弄得她甚至都愧于找杨子溪求助了。 成碧眼睛红红的,情绪很不稳定。杨子溪一时不忍,就想开口否认。毕竟来日方长,以后找个合适的时机说明,总比现在要来的好。 况且…… 杨子溪看了看陆阳文,他虽然没说话,但是似乎也相当震惊。 她一点也不想在陆阳文面前说这种事情。 “我们……”杨子溪开口。 “这个答案对你很重要吗?” 可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晏海清打断了。 晏海清一脸严肃地盯着成碧,问得相当认真。 她似乎想根据成碧的答案分类讨论,可她不知道,这个态度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成碧吸了吸鼻子,表情脆弱又固执,看上去很狼狈。她一直以有主见有担当的形象示人,这个时候才显出一点少年人的本性来。“很重要,所以我希望你至少能对我诚实。” 晏海清咬了咬嘴唇,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是的,我和杨子溪在一起了。” 晏海清思考的时候,杨子溪一直沉默着。既然晏海清决定去面对这件事情,那么就让晏海清拿主意吧。她只需要配合就好了。 晏海清的答案叫她有些惊讶,她以为晏海清会隐瞒过去--看在成碧这么痛苦的份上。 成碧的身体不自觉地颤动一下,含在眼眶里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擦了一下眼泪,道:“我知道了,谢谢。”她又看向杨子溪,说:“祝福你们。” 杨子溪没有说话,觉得要是现在自己接话,更像是挑衅吧…… 陆阳文的目光在三个人之间梭巡,看不出是个什么态度。 办公室里沉默了好一会儿,陆阳文方才犹豫问道:“你们……打算怎么说?” 杨子溪和晏海清照实说吗?那么成碧认错吗? 成碧决绝道:“晏海清和杨子溪没有去过酒吧,我也不是为了救别人才打架的,我就是故意挑事,蓄意斗殴。你们不用为我作证了,他不会听的。” 成碧表情很坚定,似乎就这样一锤定音了。 杨子溪道:“这样不好吧,你爸来这里就是想解决这件事情的……” 她觉得这父女俩的重点似乎不太一样。成父想要的是成碧为了打架这件事情本身道歉,但是成碧关注的是打架的动机。 成碧没有否认自己斗殴的事情,成父也没有说见义勇为是错的。两方只是从不同的角度看同一件事情,然后争锋相对,互不相让。 “他就是这样,从来不管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说我做的不对,要我道歉。道歉一次就有第二次,我是在做正确的事情,凭什么要道歉?”成碧说:“就算你们帮我作证,也只会白白被记过。不如什么都不说,反正我是不会低头的。” 晏海清犹豫了一会儿,道:“可是……那样你不是就要转学了吗?我还是觉得说出实话比较好。” “可是他不在乎事实,他甚至拿事实威胁你们。”成碧道:“这件事不要再说了,就按照刚刚的说,你们没去酒吧。” 成碧态度很坚决,语气也尤为激烈:“你们不要再说了!难道你们要站在他那边吗?” 成碧都这样说了,大家也只好闭嘴,办公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时间流逝得飞快,不一会儿一个小时的考虑时间就到了,成局长和班主任准时开门走了进来。 成局长不慌不忙,走到刚刚的沙发上坐下了,才慢慢开口道:“都想清楚了么?” 无人说话。 他挑了一个人:“晏海清,你说说当天的情况。你在酒吧里看见有人被欺负了吗?” 他半眯着眼,用领导特有的那种懒洋洋的语气,压迫感十足。 作为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小羊崽,晏海清有些惊慌失措。 她自己的想法跟成碧的不太一样,就算成碧那样说了,她也不知道该不该顺从成碧。她没说话,下意识地看向杨子溪,想找杨子溪寻求帮助。 也许是看她老不说话,成局长又道:“嗯?” “她们没去,没看到。我没救人。我死也不会认错,要处分就处分,只会威胁人,你算什么大人?”成碧气冲冲道。 成局长被这样顶撞了,也很沉得住气。他仍然看向晏海清,说:“一码事归一码事,说出真实情况就好了。就因为成碧的个人英雄主义,你们就要说谎么?你们的……”他顿了顿,选择了一个词,“‘正义’呢?怎么做是正确的,该有自己的判断了。” 晏海清听了更加动摇了,她不知道怎么做是正确的,但是成碧的做法显然是不对的。 杨子溪看着她,目光坚定而柔软,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 说起来也奇怪,原来这样一个眼神就能给人无限的力量。晏海清在温柔目光的包裹下渐渐镇定下来,道:“看到了,就在男厕所门口。” 成碧很吃惊,骤然回头盯着她,眼里写满不可置信。 晏海清抿了抿唇,避开了她的眼神。 成局长道:“哦?那么,你们那天的确翘课去酒吧了吗?看到之后什么也没做,就顾着自己走开了吗?” “最开始是我身体不适,晏海清才陪我去医院的。我爸爸还打电话给班主任请过假了。后来出学校之后感觉好一点了,正好看到酒吧做活动,一时好奇就进去看了看。看到的那个女生被欺负的时候,晏海清身体不舒服,直犯恶心,我没能力同时帮助两个人,就带着晏海清先走了。校规上没有规定一定要见义勇为吧?”杨子溪说,“况且那时候有工作人员在场,我觉得不会发生欺凌事件。” 杨子溪抢答,没给晏海清机会。虽然她的对答也不够精细,但是也比直接正面回答成局长的问题要好。 成局长看了看杨子溪,问晏海清:“是这样吗?” “是。” 成局长“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问陆阳文:“你呢,你觉得你能够证明,的确有人被欺负了,并且成碧是为了……嗯,‘伸张正义’,才参与斗殴的?” 成局长又是顿了顿,才选择了“伸张正义”这个词,从语气上看对成碧所坚持的东西相当不屑。 陆阳文看了看成碧,短暂的犹豫之后选择了说实话:“是的。” 成碧更加愤怒,感觉自己被所有人背叛了。 明明商量好的口供不是这样的…… 他们这样,是想要为自己争取什么呢?他根本不在意真相和正义,就算这样又能得到什么? 闻言成局长摇了摇头,轻轻地笑了笑,“好,情况我都了解了,我相信你们刚刚说的都是真的。除了成碧以外所有人都回去吧。过两天会给出处理结果的。” 班主任见状带着杨子溪和晏海清出去了,陆阳文也跟在后面。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成局长和成碧两个人,关上门的前一秒,杨子溪听见成局长说:“女儿你看,你的‘正义’就是叫你的朋友们说谎吗?打架是不对的,撒谎也是不对的,你为什么就不能承认这一点呢?” 陆阳文出了办公室就下楼走了,班主任把杨子溪和晏海清送回了班里,嘱咐道:“刚刚的事情要保密,不要随便跟人讲,知道吗?” 杨子溪点了点头。 班主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俩的肩膀,道:“进去吧,好好学习,以后别乱来了。” 晏海清心情复杂地跟在杨子溪身后,进了教室。 虽然做出了选择,但是看到成碧仿若被背叛的眼神时,她还是有些不忍。 她觉得自己伤害了成碧,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说。 情感上,成碧可能的确是弱势的一方。晏海清的做法无异于撕开对方的伤口,再送上一刀子。 这种亏欠感使得她愧疚异常,因此在做出别的选择的时候,判断也不由自主地受到了影响,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刚刚做得对不对了。 坐到座位上之后,她还是情绪低落。 杨子溪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臂,她也只是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杨子溪有些诧异,她本来以为晏海清会照常抓着自己的手。她侧头去看晏海清,发现对方表情很纠结,抓着自己的袖子摆啊摆的,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 晏海清看着她,眼神水汪汪的,十分迷茫。 杨子溪叹了口气,悄声问道:“你要去上厕所吗?” 看来又得给小朋友做心理辅导了。 晏海清连忙点了点头。 第76章 坦诚 她们刚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又起身,经过常易的时候听见对方诧异问道:“你们怎么又要出去?” 晏海清沉默不语地忽视了,杨子溪只好补充道:“上厕所。” 常易咂咂嘴,心想她们关系怎么这么好,连上自习的时候去厕所也要一块儿。 在去往厕所的路上,杨子溪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个事情:她们俩谈事情怎么老是去厕所,就算市一中的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但是心理上也总是觉得怪怪的。 就像上一次她“壁咚”完晏海清之后,总觉得手上不太干净一样。 不过既然已经说好了要去,也就不好改了。上课的时候厕所里没有什么人,也能算是谈心的好场所。 走进厕所果然空无一人。窗户开着,风飘了进来,还有一点儿冷。 晏海清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杨子溪,问:“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了?” 这句话刚刚说完,厕所里便响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不好意思,有人进来了么……我忘了带卫生纸,可以借我一点儿吗?” 杨子溪:“……” 晏海清吓了一跳,连忙住了嘴。还好没说到什么重要的地方。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卫生纸,从门缝里递了过去。 厕所里的小姑娘声音弱弱的,说:“谢谢……我待会还给你。” 也许这个小姑娘正在隔间里玩手机,也许是她刚刚进去,总之她拿到卫生纸之后也没有打算出来的动静。 杨子溪等了十几秒,对着晏海清做嘴型:“要不要上天台?” 晏海清点了点头。 她们出去的时候,那个小姑娘还说:“欸你们怎么就出去了,我还没有上完厕所,怎么还卫生纸?” “……”杨子溪说:“不用还了,你留着吧。” 楼梯就在办公室旁边,她们俩悄悄溜上天台的时候生怕被班主任捉个正着,不过幸好有惊无险。 天台上没有遮挡物,风儿很是有一点喧嚣。 杨子溪和晏海清走到栏杆那里趴着,任凭风把刘海都吹乱了。 晏海清说:“我刚刚……是不是做错了?”她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杨子溪想了想,说:“为什么会这样想?” 晏海清咬了咬嘴唇,说:“我不知道……我感觉成碧不是很愿意的样子……” 杨子溪看了看晏海清,说:“你是成碧的话,你会随便跟人家打架吗?” 晏海清想了想,说:“说实话,我不知道……成碧那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吧,我也不知道当天的情况。” 杨子溪又问:“那你觉得,成碧的爸爸到底是要干什么,真的只想跟成碧斗争,叫成碧服软?” 晏海清虽然没有怎么跟成局长接触过,但是刚刚的一席话让她感觉也许成碧真的误解了他。她犹豫道:“……不是吧,哪里会有家长这么幼稚……” 她想到了自己的家庭,母女俩一直相互扶持,甚至没有拌过一句嘴。就算是杨子溪的母亲,也不是会跟杨子溪争强斗胜的类型。 杨子溪点了点头,在风声里开口:“我觉得成局长跟成碧最大的问题,在于看问题角度不一样。成局长一直强调的是‘斗殴到底是不是做错了’,但是成碧强调的是‘我是为了救别的女孩子’。” “成年人阅历多,遇到事情往往会先把事情归类,因为以前的经验会告诉他们该怎么做,处理问题也就能更容易一些。但是成碧每次只看个例,她觉得她自己是有苦衷的,只考虑苦衷,不考虑行为本身。” “说白了,就是成碧不在意‘规则’,规则是什么,就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框起来,但是成碧性格就……就那样,”杨子溪笑了一下,说:“从她玩摇滚也可以看出来,虽然我对摇滚不太熟,但是摇滚的标签就是打破规则吧?” “当然我也不是说成碧不好,她善良果敢,有行动力,很多人一辈子就缺这么点东西,这都是优点。不过容易意气用事,这也不算太大的缺点,也许长大一点就能控制自己了。” “我觉得成局长要的只是成碧屈服于规则,说一句对不起,说打架是不对的,以后会三思,”杨子溪说:“当然也不一定啊,我随便猜的。我要是她妈妈,大概就是这么想的。” 杨子溪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然后看向晏海清,双目含笑,道:“他们父女俩怎么想,其实我都是无所谓的,我只在意你怎么想,在意你会不会后悔。所以——你刚刚为什么会说实话?” 成碧听了那一大堆,听得云里雾里,只抓住了两个点: 【杨子溪果然是母性泛滥,连成碧的妈妈也要过把瘾。】 以及…… 【我为什么要说实话?】 晏海清想了想,把自己当时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当时没想太多,可能只是……不想说谎吧。成碧跟她爸爸赌气,但是我没有。他们都叫我诚实,我就诚实了。这个想法听上去是不是很搞笑?像是电视剧里的人一样……” 说着话的时候,晏海清有点不好意思。她转头去看杨子溪,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端倪和态度来。可恰好一阵风吹过来,杨子溪的长发都飘了起来,把对方的脸挡住了一大半。 晏海清看着产生了共感,总觉得头发丝钻进了自己嘴里。这种错觉太难受,她没忍住,便伸出手帮杨子溪理了理头发,别在耳后。 收回手的时候恰好经过对方的耳垂,晏海清什么也没想,趁势摸了摸,软软的。 杨子溪一愣,说:“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晏海清说:“跟你学的。” 杨子溪:“……哦。” 她想起来自己之前好像是干过这么个缺德事儿。恋爱关系里两相平等,总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她耳朵有点痒,但是又不好意思继续指责晏海清,只得捡起之前的话题,说:“坦诚没什么不好的,这是好事情。像你这么诚实,肯定有问必答,我跟你谈恋爱才放心嘛。”她对着晏海清眨了眨眼,说:“我就是喜欢你诚实。” 晏海清脸有点红,也许是因为这个不算媚眼的媚眼,也许是因为这句不算表白的表白。 杨子溪又说:“你刚刚跟晏海清承认我们在谈恋爱,也是因为坦诚吗?” 她比较在意的反而是这个。 晏海清一愣,反问:“难道承认了不好吗?” 杨子溪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以为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成碧刚刚哭得那么惨,你这么善良,怎么忍心对她说实话?” “可是成碧说希望我诚实,”晏海清认真地看着杨子溪,道:“而且,我很高兴能跟你谈恋爱,不想要瞒着别人。成碧也不是会歧视我们的那种人。” 这是一种很正常的想法,热恋期的情侣总是想要把自己的恋人展示给大家看,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秀恩爱了。 杨子溪自己不太有这种情结,朋友圈和微博她都不怎么用,总觉得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展示给别人看太不安全了。她从没跟陆阳文秀过恩爱,觉得既没意思也没必要。 大概是性格原因,不热衷于分享情绪。 晏海清问:“如果成碧问你,你不会这样吗?” 她的语气可怜兮兮的,似乎以为自己对成碧坦白会惹杨子溪不高兴。 杨子溪倒没有不高兴,她只是想起陆阳文刚刚的反应,觉得有点别扭。 可是晏海清语气太软萌,她也就完全抛开了那点别扭,摸了摸晏海清的头,道:“我当然也想说,我还想跟钟梨和石尧说呢,不过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就忍下来了……” 杨子溪摸了摸晏海清的脸蛋,说:“也就是说我可以告诉钟梨他们了?我觉得他们会祝福我们的。” 晏海清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兴致勃勃地看着杨子溪,说:“好啊!” 她抓着杨子溪的手摆了摆。 杨子溪笑了笑,心想晏海清还真是喜欢这个动作啊……就跟个讨糖吃的孩子一样。 七年之后将出世的小侄女也喜欢这样缠着她,抓着裤管冲她撒娇,虽然晏海清抓着袖子,但是在萌感上却是异曲同工。 杨子溪问:“现在你高兴了?可以下去了?” 对于杨子溪说“喜欢自己坦诚”这件事情,晏海清十分高兴。她恋爱脑发作,因此就算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成碧,但是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点了点头,看着杨子溪笑道:“好了呀——” 杨子溪却道:“等会儿——” 晏海清一愣,随后感觉到一双手出现在自己肩头。 杨子溪拉了拉她的衣领,说:“肩带出来了。” 她帮晏海清拉衣领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指尖在锁骨上画了一个圈。 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但是手指的触感格外清晰,在冷风下带起一阵颤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了。 第77章 教学 惊鸿一瞥之后,成碧再一次消失了。据常易说:应该是回家反省去了。 常易比较好奇,逮住杨子溪和晏海清问:“班主任叫你们出去干什么啊,是不是跟成碧有关?” 杨子溪淡笑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而晏海清则是抿着唇,什么也不说。 她还在思考“对朋友坦白”这件事情呢。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晏海清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自然地对钟梨石尧“暴露”自己和杨子溪谈恋爱了的“秘密”。 直接说好像太不要脸了,不过要是他们发现之后主动问的话,那又不一样了。 嗯,要坦诚,不要秀。 想着想着,一周一节的体育课开始了。 晏海清最喜欢体育课,因为体育课是上午最后一节,而且往往因为老师的懈怠而提前下课。操场离食堂和奶茶店都近,这是她一周里唯一可以先去食堂吃饭再去奶茶店兼职的机会了。 市一中别的地方处处以成绩为重,体育课却不知道为什么坚守了“素质教育”,把好几个班的学生聚在一起,按照感兴趣的体育项目分组,然后几个班混在一块儿,跟着相应的老师上课,一个组里就会有各个班级的人。 这个制度是今年才出现的。结合同样具有改革性质的元旦晚会来看,也许校长是一个真正的素质教育主义者。 杨子溪和晏海清一块儿选的羽毛球,一人一个拍子,拿个羽毛球再找个场地,就可以腻歪一整节课。这是她俩在一起之后的第二节体育课,晏海清热情未消,特别高兴。 晏海清拉着杨子溪兴致勃勃地寻找羽毛球场地,找着找着却越来越偏,都要靠近篮球场了。 杨子溪拍了拍晏海清的头,说:“到底是打羽毛球呢,还是散步啊?” 她们脚下就是空着的羽毛球场,但是晏海清仍然还在朝着更靠边的方向走。 晏海清笑了笑,说:“我不想打羽毛球嘛,多找一会儿场地,就可以多偷懒嘛。” 杨子溪听了就笑了,晏海清这么踏实的人,什么时候偷懒过了,说白了还是想腻歪呗。 杨子溪停下了脚步,不让晏海清继续往前走了。 晏海清突然拉不动人,罪魁祸首肯定是另一个。她回头诧异问道:“怎么了?不走了吗?” 杨子溪摇了摇头,说:“如果不想打羽毛球的话,我们干脆溜了?”她指了指不远处,负责教羽毛球的体育老师正在跟几个练过的男同学酣战,十分投入,完全不会注意到有人溜号。 “只要点到的时候回来就可以,那还练羽毛球干嘛?”杨子溪对着晏海清眨了眨眼,立刻换回来字正腔圆又气若洪钟的“好!”。 “那我们去哪里?”晏海清问道。 杨子溪说:“随你,去草地上聊天也可以,去奶茶店给瑛姐创收也可以,你想恶作剧的话,去十五班门口做鬼脸也可以。” 在这些地方杨子溪都无所谓,反正只要晏海清在身边,怎么过都是过。那只要晏海清高兴就好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她估计—— “去草地上晒晒太阳吧。”果不其然,晏海清这么说。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头发撩到耳后,娇羞地低头。 对于刚陷入热恋的少女而言,有什么是比安适而闲逸的独处时光更有吸引力的呢? 也亏得晏海清还找了一个晒太阳的理由,杨子溪心中莞尔,又怕真笑出来的话晏海清会害羞,只能憋笑憋得辛苦。 “走吧。”她牵了牵晏海清的手,竟然越过了晏海清,反而走在了前面。 晏海清一大步跟上来,抱着羽毛球拍子,另一只手自然攀上了杨子溪的胳膊。 所谓的草地,是足球组的活动区域。足球组选的人少,五个班也就勉强凑了两队,每节体育课都在对打。 她们俩挑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坐下,远眺可以看见踢足球的学生们,抬眼又能够看到温柔的阳光。 冬天里太阳暖洋洋的,真是舒适啊。 杨子溪发出满足的叹气,说:“再不晒太阳我都要发霉了,根本长不高。” 她双手放在背后撑着地面,表情慵懒又随意,半眯着眼看向晏海清。 晏海清说:“难道晒太阳就能长高?” 杨子溪笑了笑,说:“是啊,光合作用嘛。啊……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得比你高呢?” 晏海清一愣,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这样一来她就比杨子溪要高了。 她盯着杨子溪的头顶,毛茸茸的头发,每个人都有。她想起来杨子溪每次都喜欢拍她的头,不懂得这样有什么好玩的。 不过就算自己并不能理解这种爱好,在杨子溪重复了那么多遍以后,她也就想要试试了。 她不由得伸出手,在杨子溪头上拍了拍,道:“为什么要长得比我高啊?” 咦,手感的确挺好的,怪不得杨子溪贪恋自己头顶了。 也许是阳光太温柔,杨子溪并没有阻止她,只是眯着眼睛看晏海清,慢悠悠地回答:“只有长高了,才能随便摸你头啊——摸头的感觉挺爽的吧?” “嗯——嗯??”晏海清下意识回答了之后,才发现这个问题怪怪的,她立即受惊似地把手收了回去,说:“一、一般……” 杨子溪笑了笑,说:“不要骗我嘛,看你表情我就知道了,说好的要坦诚呢?” 对方突然就给自己扣了个“不坦诚”的大帽子,晏海清心生不满,想了想,干脆利落地承认了,道:“对,就是很爽。我也要长得比你高。” 她看了看杨子溪的头顶,想知道现在到底谁比较高。可是她们俩走一块儿的时候她没有注意过,感觉差不多来着…… “所以,你现在多高啊?”晏海清问。 杨子溪坐直了身子,说:“176。” 晏海清翻了个白眼,“骗我。” 杨子溪笑了笑,说:“我真的会长到176的,你信不信?不然等上大学了再看。” 如果这辈子身高跟上辈子一样的话,那这句话肯定会成真的。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突然就有点后悔。上辈子晏海清的资料里为什么没有写身高? 现在大家都是一样高,未来却不一定。 所以对方最后到底会长到多高?会有176吗?真的好在意啊! 晏海清站了起来,趁着杨子溪还坐在地上,拼命在对方头上动作,把杨子溪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我不管你以后多高,反正现在我比你高!可以摸头摸个够!”晏海清说,第一次发现原来杨子溪的头发这么软。 杨子溪抬头,自上而下盯着晏海清,说:“我发现了,你是不是在模仿我?” “嗯?” “我捏你耳朵,你就捏我耳朵;我摸你头,你就摸我头。挺一心向学的啊。那我亲你下巴,你怎么不亲我下巴?”杨子溪问。 “你跟着我学谈恋爱,总得交一点学费吧?” 杨子溪眯着眼说。 晏海清从上而下地看着对方,对方明明坐着,气势上却好像高她一个头似的。 她突然有些委屈——谁说我没有亲,那天明明是你躲开了! 晏海清嘟了嘟嘴,直接蹲下来,在对方下巴上啃了一口,像是泄愤,又像是证明。 这次你再躲,我就咬死你!晏海清一边亲一边想,想到“咬”的时候,还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轻轻点了点。 舌尖接触到对方柔软细腻的皮肤,晏海清吓了一跳,立刻就分开了,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杨子溪。 杨子溪感受着下巴上的触感,轻轻地笑了笑,晏海清这一激就动的性格也太好掌握了。 不过伸出舌头什么的……其实也挺擅长举一反三的嘛。 晏海清啃完就分开了,看着杨子溪,有点怯弱地问:“那个……我是不是过界了?我好像……亲到你嘴巴了……” 杨子溪看着她,从鼻子里憋出一个“嗯?”来。 第78章 服软 晏海清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过界了?” 杨子溪指了指远处踢足球的,说:“看那边。” 晏海清依言看过去。 杨子溪拍了拍她的头,说:“要是我说过界,你是不是就要跟他们一块儿踢足球了?” 那俩业余足球队针锋相对,因为太不专业了,球在场地中间慢悠悠地滚来滚去。 晏海清弄不清楚其中的联系,问:“怎么了?” “没什么关系,指给你看一下而已。”杨子溪说着站起来,道:“我们走两圈吧?” 杨子溪伸出手拉晏海清,她刚刚那样说,说白了就是调戏晏海清,激着对方动作呢。 细究之下,那个“界限”的约定根本没有那么严格,只不过杨子溪觉得两个人的关系需要一个缓冲。 她自认自己很是污浊,有点怕自己把持不住,到时候真的对晏海清做出什么。所以干脆竖根线在那里防着自己。 不管怎么说,晏海清还是一个十五岁的高中生呢,正是鲜嫩多汁的年纪,青春又无辜。 ——所以你看,刚刚自己果然就没忍住。 她在心里暗自反省,下次一定要更加有自制力一些。小孩子不能老撩,还是要以学习为重,这几天晏海清自习的时候老抓她手,自习效率肯定没有以前那么高了。 想到这里,她提醒晏海清:“对了,上次班主任说过,期末考试全年级第一会有奖学金的。你有信心吗?” 晏海清犹豫了一下。她虽然是班上著名的学霸,但是想到班上那么多更著名的学霸,信心还是不那么足。 杨子溪鼓励地看着她,鼓励道:“加油,全年级第一多帅呀。” 这个奖学金本来就是她缠着杨永专门给晏海清设置的,要是被别人拿了,那不是肥水流了外人田? 虽然杨子溪对钱并不敏感,但是为他人做嫁衣这种事情,她也是要避免的。 晏海清犹豫地点了点头,说:“我尽力吧……” 杨子溪笑了笑,说:“我相信你!最近你完形填空的正确率提高了呢!” 晏海清有些汗颜,话是这么说,那是因为自己每天都在写英语呀。 看着杨子溪眼里的期待,她暗暗下定了决心。 . 也不知道是不是杨子溪那天说的话起了作用,晏海清自习的时候没有再抓着杨子溪的手了。 虽然上课听讲的时候还是不放手,有时候还会直接在手心里写字,充当小纸条。 晏海清似乎已经度过了最开始的受宠若惊期,渐渐打心底里接受了谈恋爱的事实,心思渐渐放回了规律的生活上。 ……除了,钟梨石尧一直没有询问过两个人的恋爱状况,叫晏海清想“被暴露”都没有办法。 经过几天闭门思过之后,成碧久违地来了学校。 这一次她根本连教室都没有进,就直接去了办公室。据目击者说,她还是闷闷不乐的。 这一次意外地声势浩大,成局长和成碧身后跟了一大批人,搞不清楚是干什么的。 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杨子溪跟晏海清咬耳朵:“你觉得成碧相通没有?应该是打算承认错误了,不然她爸爸不会放她出来吧?” 晏海清想了想,说:“我觉得不一定。” 两个人各执一词,还没来得及争执起来,就又被班主任召唤了。“杨子溪,晏海清,你们来一下。”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是很无奈。 进了办公室,气氛明显跟上次不太一样。 这次的办公室里塞了不少人,除了上次的几个以外,似乎还多了四个人。 杨子溪和晏海清下意识去看多出来的几个,随后惊讶浮现在脸上。 多了两男两女,男的有点脸熟,女的一个不认识,另一个却是魏紫雨? 魏紫雨怎么在这里? 魏紫雨看到她们俩却没有这么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了。她在成局长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招了招手。 班主任说:“人都在这里了。” 成局长继续不动如山,“行。” 魏紫雨微微上前一步,对成局长道:“涉事的两名男生都在这里,那个女孩子我也想办法找到了。” 成局长看了看成碧,问:“还听他们的证词么?” 这意思是在问:你还是坚持一个人扛下来,不管真相如何么? 也许闭门思过真的有用,成碧不像之前一样浑身都是刺,有点沮丧有点消极,“嗯”了一声。 成局长于是说:“好吧,把那天的情况都陈述一遍。从你开始。”他指了指那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还不敢说话,看了看那两个体校的,显然有些顾虑。 魏紫雨安抚道:“照实说,没事,他们不会找你麻烦的。”她看了那两个男生一眼,那两个男生竟然缩了缩脖子。 女孩子又看了看魏紫雨,魏紫雨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她这才慢慢开口道:“那天平安夜,我又刚刚失恋了,就干脆去酒吧买醉,结果喝多了,把厕所门看错了。当时他们俩想要把我拉进去,但是这个人,”她指了指陆阳文,接着道:“帮我阻止了他们,还被他们打了。后来这个女孩子就来了,两帮人就打起来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她看着陆阳文,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声“谢谢”。 那两个男的狡辩道:“你自己要进男厕所,我们以为你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嘛!” 魏紫雨看了他们一眼,说:“闭嘴。” 他们顿时噤声。 成局长的目光依次扫过每一个人,问道:“是这样的吗?有没有人不同意?” 陆阳文说:“她说的都是真的。” 杨子溪和晏海清看了看成碧,见成碧一直低着头听着。“我们只看到他们打他,然后就走了。” 成局长最后才看向成碧,问:“那你怎么说?” 成碧抬头看向成局长,表情还是很桀骜。这几天成局长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你的朋友们为你着想,你不为她们想想?】 【她们已经承认了翘课去酒吧,要是没有见义勇为,功过相抵,你想想会怎么样。】 【我觉得你那个姓魏的朋友就挺懂事的,你怎么不跟人家学一学?】 说到底,还是在威胁而已。 成碧张了张嘴,道:“我……” 她本能地想要对抗她父亲,张口就要否认。 结果魏紫雨开口:“成碧。” 她语气不善,似乎不太赞同成碧。 成碧一愣,看了看魏紫雨,已经到嘴边的话竟然拐了个弯,换了句截然相反的出来:“我错了,不该……打架斗殴。” 这句话一出口,成局长竟然愣了愣,似乎也没有想到成碧会这样简单的认错。 他顿了顿,一堆话反倒说不出口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成碧,没想到自己那个任性叛逆的女儿竟然会服软。 成碧看着魏紫雨,虽然嘟着嘴有些赌气的样子,但是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是因为魏紫雨吗? 他又看向魏紫雨,这个女孩子据说是体校的大四学生,现在留校当辅导员? 魏紫雨对着成碧做了一个安抚的表情,然后对成局长道:“高中生年轻不懂事,容易热血上头,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来。看在最后还是做了好事的份上,成局长就不要处罚她们了吧。” 魏紫雨笑了笑,表情有些圆滑,道:“虽然帮助的女生不是我们学校的,但阻止了我们学院男生做出后悔的事情来,过几天院里会送锦旗,表示感谢。现在锦旗还在制作中。” 成局长看着魏紫雨点了点头,顿了顿方才说道:“这个因素我们也会考虑进去的,体校在将功罚过方面做得挺好,这个不错。” 魏紫雨笑了笑,说:“谢谢成局长夸张了。” 也许是成碧的低头让成局长感慨良多,他叫:“成碧——” 成碧看向他。 他却又不说话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们都回教室吧。” 魏紫雨冲着成局长点了点头,随后伸手揽了成碧和那个女生的肩膀,说:“出去吧。” 他们一行五人一块儿出了办公室,这次班主任没有送出来了,大概是要跟成局商量后边的处理。 一出办公室,魏紫雨便嫌弃地对那两个男生说:“尽给我找事儿,回学校去。这学期和下学期奖学金都没资格了,实习也不给批。下次再有这种事情,我也要给你们记过了。” 体校的学生经常去俱乐部给人当临时教练赚零花,就跟张峰一样。不过这都需要辅导员批准,魏紫雨一句话断了他们财路,他们还很不情愿:“啊——魏导你太惨了吧!” 魏紫雨横他们一眼,“还嫌不够?回去就给记过!再说一句话我削你们!”说着举起了手,示意要揍。 他们忙顺着楼梯跑下去了。 魏紫雨对着那个瘦弱的女生道:“以后去酒吧要保护好自己,不要随便喝酒。失恋了更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堕落。这次我也没办法处理他们,毕竟没出事。不过幸好没出事,出事就晚了。”她拍了拍那个女生的肩膀,温柔道:“你能来作证,我很高兴了,谢谢你。” 那个女生低了低头,小声道:“谢谢……那我先走了……” “嗯,”魏紫雨对她笑了笑,说:“再见。” 处理完所有的闲杂人等,魏紫雨才看向杨子溪和晏海清,道:“上次说了要请你们吃饭,还没来得及呢,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搓一顿?叫上钟梨和那个未来码农。想吃什么都无所谓,我请。” 她突发奇想,“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顺便也感谢一下这位小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杨子溪看着魏紫雨,倒是想同意,可是她看了看一旁站着不说话的陆阳文,心里觉得别扭,便没说话。 见到魏紫雨,晏海清也很高兴。但是她顺着杨子溪的目光看见了陆阳文,随后注意到杨子溪的表情变了。 她心下疑惑,不知道为什么杨子溪每次一遇到陆阳文就有些不太一样。 不过她还是道:“今天不太好,我们还要上课呢。过几天等周末吧,大家都有空!” 魏紫雨想了想,也发现自己太信口开河了。她带着歉意笑了笑,说:“那也行,那就这样定了!”她看了看成碧,格外点名道:“成碧你个小混蛋,一定要来啊!” 她仗着自己比成碧高,用胳膊肘压了压对方的头顶,果不其然换来一个白眼。 第79章 聚餐 晏海清对钟梨石尧复述了魏紫雨的邀请,钟梨一脸惊喜,连声道:“去去去!什么时候都可以!” 她这股惊喜的情绪来得浑厚而绵长,一直持续到亲眼见到魏紫雨本人也没有消散。 她直直地冲着魏紫雨飞扑过去,被魏紫雨接了个满怀。“好久不见老大!” 魏紫雨笑眯眯的,道:“好久不见,你是不是长高了?” 她看了看周围的人,说:“到齐了么?”一数完皱了皱眉头,说:“怎么回事,成碧呢?” 当时她们约的是此时此地。成碧当时一脸不乐意,但都被魏紫雨*了。 现在没来,是不打算来了么? 钟梨看着在场的唯一一个男性,悄声问魏紫雨:“魏姐,这是你新男朋友么?看上去比张峰好一点。” 魏紫雨拍她的头头,说:“乱说,这么多小姑娘的,没几个男孩子多没趣。他是我跟成碧的朋友,一块吃个饭而已。没状况,别瞎想。” 陆阳文也连连摆手,道:“不是的啊,我没女朋友的。” 魏紫雨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成碧,于是拿出手机打电话,道:“小混蛋该不是爽约了吧。” 打过去,刚刚嘟了两声,挂了。 “哟呵——胆子大了敢挂我电话了!”魏紫雨气道。 杨子溪指了指不远处,说:“因为就快到了吧……” 成碧还是那副拽拽的打扮出现,走近的时候问:“我们去哪里吃饭?” 魏紫雨想了想,说:“这附近有家刚刚开的猪肚鸡,去吃那个吧。也好放自行车。” 其他人没有反对意见,于是七个人慢悠悠地往那边走。 这一行人里,石尧、晏海清、陆阳文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 晏海清去学校不骑车,但是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一定是要骑的了,比如医院和咖啡馆。她觉得坐公交浪费钱。 杨子溪拍了拍她的后座,说:“这后边空着没人坐,看着觉得好浪费啊。” 晏海清回头看她一眼,说:“要么你坐上来,我推着你走?” “真的吗?”杨子溪喜出望外,当即毫不犹豫,一跨便坐上去了,丝毫没有一个当“妈”的自觉,平白把“闺女”兼女友当苦力。 “哎呀你推得稳吗?推不稳我来。”她还假惺惺的。 晏海清道:“我还用自行车载过大米呢,你算什么?” “你拿我跟大米比?我比大米精贵呀。”杨子溪回答。 她们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别的人看不下去了。钟梨说:“扬子江你怎么这么欺负晏海清啊,晏海清你也是,这样还能跟她做朋友,要是我就把她掀下去了。” 杨子溪嘿嘿地笑,也不说话。 成碧不咸不淡地点评一句:“腻歪。” 成碧看了她们一眼就转过了头,似乎不忍直视。这里边也就成碧知道她俩恋爱了,一个人被闪到呕血。 魏紫雨捅了成碧一肘子,道:“这是少女友情,你怎么不懂噢。” “友情个鬼。”成碧翻了个白眼。 石尧拍了拍自己车的后座,问钟梨:“你要不要也坐上来啊?” 被钟梨踹了一脚:“硌得慌,才不坐。” 陆阳文推着自行车,看着旁边的六人两两对谈,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他们把车放在店家门口锁上了,随后便走进去,“七个人。” 服务员将他们带到了包厢,刚刚坐定,钟梨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了:“老大,你是怎么跟成碧认识的啊?” 魏紫雨看了成碧一眼,笑道:“我也是那个酒吧的常客啊,我们社团聚餐还蛮经常去的。第一次去的时候正好是她在唱歌,唱着唱着从台子上掉下来了,我吓了一跳,去扶她,然后就认识了。” 成碧觉得那次经历非常丢脸,连声道:“你别说你别说你别说——” 魏紫雨还是继续道:“成碧吧,歌唱得水,但是台风好,台上一蹦一跳的,跟猴儿跳似的,适合下酒。” 她哈哈大笑,成碧又拿她没办法,只能梗着脖子闭嘴了,自顾自生闷气。 魏紫雨问陆阳文:“你说是吧,酒吧那么多歌手,就她最烂。” 陆阳文答:“她还小,刚唱没几年,不能跟那些老油条比。” 成碧觉得自己找到了救兵,连声附和:“对对对,等过几年我一定要唱到迷笛音乐节去。” “然后再跟摩登天空签约?”魏紫雨说:“可以可以,加油。” 看着她们俩的互动,杨子溪有些惊讶。成碧似乎跟魏紫雨处得还不错。 再联想到那天在办公室,似乎也是魏紫雨的眼神成功让成碧服软的,她就很好奇:魏紫雨到底怎么搞定成碧的? “还能怎么样,胖揍一顿就老实了。”魏紫雨说。 杨子溪这才发现原来自己问出口了。 魏紫雨接着道:“这次你们和成局都该谢我,我跟成碧打了个赌,我俩打架谁赢了听谁的,反悔是小狗。你看,事情不就解决了?这小混蛋,不揍不服。” 杨子溪莞尔,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对付成碧这样的就得来歪法子。 晏海清问:“成碧打魏姐姐肯定没胜算的呀,你这都敢上?” 这个疑问也算是直指红心,杨子溪看着成碧,突然想到:如果成碧知道这个赌必输无疑,为何还要赌? 成碧鼻尖有点红红的,她直直地盯着菜单,说:“来来来,你们要哪种肉——” 他们点了许多配菜,都不知道吃不吃得完,全程魏紫雨都只有一句话:“点点点!” 这语气霸道的,要放几年后肯定有一堆妹子嗷嗷叫着求嫁求娶。 杨子溪笑了笑,一边给晏海清夹菜一边在心里夸自己:论男友女友力,我也不差的呀! 晏海清看着她,一脸无语:“你自己夹肉,怎么就光给我夹菜啊?” 杨子溪一拍脑袋,又给晏海清夹了一筷子鸡肉,说:“吃菜长得水灵,这是为你好。” 晏海清一看那块鸡肉竟然是鸡脖子,有些哭笑不得,直接从杨子溪碗里夹了一筷子,说:“怕你长胖了,这是为你好。” 钟梨盯着她们看了看,这一幕分明只是好姐妹打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怪怪的。 她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夹菜没有用公筷吧,不过人家要是两个人都不在意,那就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杨子溪中途离席上厕所,上完厕所回来,就看见大家拿着一个可乐的空瓶子,都是兴致勃勃地看着她,似乎就等她了:“杨子溪你可算回来了,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杨子溪:“……” 哈? 第80章 秘密 “好吧,来吧。”杨子溪坐在晏海清旁边,表情十分严肃,看上去如临大敌。 魏紫雨笑,说:“你怎么看上去有很多秘密的样子?” 杨子溪说:“谁都有秘密,我的应该不算多。” 她自认坦荡,说来说去应该也就跟晏海清谈恋爱这事比较机密了。 然而在座七人中,成碧和陆阳文知道情况。钟梨和石尧是本就打算告知的。剩下一个魏紫雨……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她会做出这幅表情,只是因为那个可乐瓶子在自己手上,她心里正在打坏主意。 他们玩的规则是在桌子上转动瓶子,瓶子指向谁,谁就受惩罚。真心话和大冒险自选,选了不准反悔。 第一个转瓶子的人是杨子溪,杨子溪玩久了这个,练就了一身好本领:想转到谁就能转到谁。 简而言之,她正在寻找第一个倒霉鬼。 钟梨笑她:“你不要转到自己了呀,那就丢脸了。” 杨子溪无奈道:“我看上去有那么蠢吗?” 魏紫雨敲了敲筷子,说:“来吧来吧。” 杨子溪叹了口气,心想算了,第一个倒霉鬼让晏海清来挑吧。于是她侧身问晏海清:“你想让谁中?” 晏海清一愣,眼睛亮晶晶的,随口道:“那就你吧。” 在场那么多人,陆阳文不熟,成碧有点尴尬,魏紫雨大姐大气质太强,钟梨石尧跟她无冤无仇。 要选坑的人,当然是最亲近的,于是晏海清下意识就点名了杨子溪。 杨子溪一愣,叹了口气,无奈道:“那好吧。” 语气里满满的宠溺。 她双手一转,可乐瓶子急速地旋转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瓶子慢慢地停了下来,竟然当真指向了杨子溪。 钟梨哈哈大笑,说:“还说你不蠢!” 杨子溪也不反驳,只是看了看晏海清,表情很幽怨,一句话不说,却是无言的指控:都怪你,非要点我名。 晏海清被这眼神看着,莫名有点心虚,心想:不会真的是因为我吧?杨子溪有这么准? “好吧,那我选大冒险。”杨子溪摊了摊手。 众人忙道:“大冒险多没意思啊!这种游戏就是要选真心话啊!” 杨子溪一脸得瑟样:“我就不选真心话,就不选!有本事下次再转到我啊?” 魏紫雨啧啧啧,“果然是秘密多啊。” 杨子溪问:“所以大冒险是什么?” 众人想了想,想不出一个合理的惩罚。 这种游戏就是这样的,第一个中彩的人反而比较安全,因为这时候大家还没有放开来,比较拘谨。 最后还是钟梨说:“模仿老鸨招揽客人吧。” 杨子溪笑了笑,心想这真是一个经典的大冒险啊,谁都不能免俗。 她转头看了看晏海清,看得晏海清下意识向后退了一下。 晏海清:又撩我??? 杨子溪看表情就知道晏海清在想什么了,但是她还是不屈不挠,勇于迎难而上,对着晏海清深情款款道:“客观,进来玩呀~~我这里漂亮妹妹很多的~~” 这句通俗又低俗的台词被她说得一咏三叹,尾音带浪。她甚至还拿了一张卫生纸,拟作一条胭脂堆里摘出来的手帕,挥在晏海清的脸上。 晏海清下意识又躲了一下,半个身子已经悬在了空中,差点摔下去。 杨子溪忙捞住她的腰,把她往里带了带,转头对钟梨道:“你看这样可以了吧?” 钟梨忙点头,“好的好的。” 她的表演太配合了,一点也不扭捏,还主动找了一个人来配戏,倒叫所有人都挑不出错来。 第二次转瓶子的是钟梨,钟梨没啥技巧,最后瓶子稳稳地指向了魏紫雨。 魏紫雨哈哈大笑,说:“真心话吧,反正问了估计你们也不知道,随便问随便问。” 高中生玩真心话,大抵都是问感情生活——内裤颜色是大学生才问的事情。要是被问的人生活圈子跟大多数人不重合,那么就没什么意思了。一来答案可以随便编,二来就算说了实话也没什么意思,跟听个故事有什么区别? 钟梨有些郁闷,道:“为什么你不选大冒险啊,这两个人太无赖了,换一下就好了。” 她指了指杨子溪,她就是想知道杨子溪的秘密,然后看魏紫雨出丑嘛。 魏紫雨无辜地笑,说:“来啊,问。” 正在魏紫雨得瑟笑的时候,成碧突然开口,道:“你最后一次去酒吧的时候,为什么在哭?” 魏紫雨一愣,似乎想到了那天的情景,问:“你记得很清楚啊?” “那当然,那是你第一次没打赢我,我还以为我进步了呢,所以前几天才答应跟你比的。结果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强。”成碧做了一个很沮丧的表情,说:“我就想知道那次是你放水还是怎么样。” 魏紫雨脸上得瑟的笑容慢慢散去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天我刚刚查出来怀孕,不敢跟人打架,怕孩子掉了。所以后来也没去酒吧了。” 大家都愣了,魏紫雨又笑了笑,说:“现在不怕了,当然打得赢你啦!我跟你说,你不要心怀侥幸,我揍你一只手就够了!” 场上每人心思各异。杨子溪他们四人小团体知道这孩子的始末,都想起了张峰那个渣男,还有这个孩子最后的结局。 杨子溪看了看魏紫雨的小腹,冬天衣服厚,但绝对算不上臃肿。也许魏紫雨也想起来了那个孩子,她把手臂捂着肚子上,手抓住衣服,很用力地绞着。 杨子溪的心思漫无边际起来:魏紫雨为了孩子不喝酒,应该也是对小孩子心怀期待过的,可惜孩子父亲太不是东西了。打掉的时候却干脆果决,性格真是豪迈……不对,这才几个月,魏紫雨难道已经休养好了? 知情人都沉默了,成碧却愣了愣,音调猛地拔高了:“你有过孩子——?生了吗?” 她又想起两次见面时间的间隔,绝对不够生下孩子的。于是立刻反应过来:那个孩子一定是掉了。 她张了张嘴,想问:“怎么掉的?”又想说:“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然而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便被魏紫雨打断了,道:“你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啊,下次再问!” 成碧只得噤声。 第三次由成碧转瓶子,成碧被魏紫雨爆出来的消息搞得有些心绪不宁,力气不够,转了半圈就停下来了。 那个可乐瓶子摇摇晃晃地指向了陆阳文。 见状,魏紫雨幸灾乐祸:“哈!你也下水了!” 陆阳文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道:“没办法啊,那选……”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杨子溪,说:“大冒险吧。” 魏紫雨说:“选大冒险就是有秘密!让我想想啊,要怎么出题……” 陆阳文一直沉默地笑着,看上去稳重而无畏。 倒是杨子溪被那一眼看得有些别扭。 “嗯,”魏紫雨想好了,道:“那就对在场的人里最喜欢的那个表白好了。” 陆阳文猛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魏紫雨道:“看你这表情,你喜欢的人还真在里面?” 她环视一番,心想糟了,陆阳文要么是恋童癖,要么就是个gay…… 陆阳文表情有些扭曲,似乎正在思考要怎么做。 魏紫雨补充了一句:“不准撒谎,虽然就算撒谎的话也没有办法证明。” 陆阳文想了想,最后转身面向魏紫雨,表情很纠结,说:“好吧……我喜欢你,魏紫雨。” 魏紫雨刚刚喝了一口水,当即喷了,“噗,你说什么——” 成碧嘟囔道:“你又打不赢她……喜欢她这不是遭殃么?” 钟梨起哄:“老大,快答应他!” 杨子溪看着这一幕,心情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妙。 第81章 出柜 陆阳文这句话一出来,大家都愣了,包厢里再一次沉默了。 “那个,”陆阳文有点慌乱,也许是怕大家误会。他纠结地指了指所有人,说:“在座……最……” 魏紫雨擦了擦面前的水,说:“哦,吓死我了……比较级,我懂。”她看了钟梨一眼,说:“瞎起哄,人家心里有人呢。又不是真表白。” 不管是不是比较级,或者陆阳文有没有撒谎,这一局的确玩得很尴尬。魏紫雨没等其他人评价,连忙又转了一下瓶子,说:“再来再来,这次看看是谁。” 瓶子慢悠悠地,指向了杨子溪。 杨子溪哀嚎:“不是吧--又是我?” 钟梨笑,“你比较背。” “那真心话吧,反正刚刚那个大冒险跟真心话效果差不多啦。”杨子溪说。 石尧说:“刚刚问的是最喜欢的人……”他看了看杨子溪。 杨子溪嘴角弯了起来,她预感到这个问题可能是要出柜了,她看了看晏海清,把对方的名字放在了舌尖上。 晏海清似乎也有所感应,她羞涩地看了杨子溪一眼,然后喝了一口可乐。 她心里怦怦跳,几乎已经做好准备,去迎接即将到来的质问。 “那杨子溪,在座你最讨厌谁啊?”可石尧最终这么问。 杨子溪:“欸?” 石尧摇头晃脑,看上去对自己的这个问题十分满意,解释道:“问喜欢没意思嘛,要是又尴尬了怎么办?还是讨厌好,是不是很难以启齿啊?那就对了!” 杨子溪的确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她看了陆阳文一眼,眼神恰好跟对方撞上。 在座七个人里,她最讨厌的,当然就是陆阳文了。 最开始也许是因为对方“背叛”了自己,但是到现在似乎还添加了愤怒和嫉妒—— 对方上辈子凭什么抢了晏海清啊? 这个嫌恶来得莫名其妙,杨子溪自己也知道没有道理,这辈子的晏海清好好在她手上呢。 这根本是一种没办法解释的恶意。 杨子溪移开眼神,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晏海清。” 石尧:“啊啊啊?” 钟梨说:“屁咧,我看你最喜欢的是晏海清才对。” 晏海清:“……”她颇是哀怨地看了杨子溪一眼,虽然明白这个答案的性质,还是有点不服气。 杨子溪摊了摊手,说:“她刚刚抢我碗里的鸡肉了,我不该讨厌她吗?” 这个答案几乎胡搅蛮缠,明显没说真话。可是杨子溪一口咬定,大家也没有办法了。一边指控她耍赖,一边又开始了新一轮。 杨子溪还在负隅顽抗:“真的,你们信我,我真的最~!讨厌晏海清了!” 这个“最”字戏份太足,绕了个九曲十八弯,有人信才有鬼了。 大家都不信,尤其是成碧,干脆做了一个自插双目的表情。 瓶子又慢悠悠地转了起来,这次直接指向了晏海清。 晏海清:“……” 晏海清:“好吧,真心话。” 魏紫雨说:“好吧,那就问,如果有喜欢的人,就说出他的名字吧。” 不愧是老手,问的问题就是不一样。这实际上是两个问题:你有喜欢的人吗?他叫什么? 杨子溪斜眼看了看魏紫雨,说:“不如换个问题,晏海清你最近在跟谁谈恋爱?” 晏海清一愣,看向杨子溪。 杨子溪笑了笑,她早知晏海清迫不及待希望“被暴露”,因此干脆再使一把劲。 钟梨和石尧都是大惊失色,道:“什么?晏海清你有男朋友了?怎么不跟我们说?” 晏海清看了看杨子溪,对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似乎就等着自己念出对方的名字呢。 大家都盯着她看,钟梨、石尧和魏紫雨只是单纯的好奇,觉得自己马上要挖到一个大秘密。而成碧和陆阳文早就知道了结果,因此只是在等着那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出来。 成碧甚至还有一个龌龊的想法:晏海清会不会因为害怕而选择否认?要是她否认的话,杨子溪会怎么想? 她忍不住这样假设,即使知道这是异想天开。 晏海清都对自己承认了,还能对着钟梨石尧否认? 果然,晏海清在杨子溪半是鼓励半是调戏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咬了咬唇,说出了一个名字:“杨子溪。” “……” “……” “……” 钟梨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什么?” 晏海清牵起自己和杨子溪的手,举了起来,重复一遍:“我跟杨子溪在谈恋爱。” 杨子溪笑眯眯地补充:“对,谢谢大家,我跟晏海清已经在一起了。” 钟梨和石尧花了一点儿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情,他们看了看成碧,心想:“跟成碧一样,同性恋吗?” 可是看到成碧那样平静的神情,突然懂了,也许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可这俩是什么时候在自己面前暗度陈仓的?! 钟梨想起前几天,这才明白,自己原来并没有想多。 他们从没有戴有色眼镜看过成碧,因此接受杨子溪跟晏海清来就更容易了。过了一会儿便消化了,打趣道:“你们这是不是要请客啊?” 杨子溪笑眯眯,财大气粗道:“请请请,这次魏姐请,下次我来。” 他们后来又玩了几局,等时间差不多了便说要散。魏紫雨结过账,大家便都出饭馆,等着三个骑了自行车的人找车子。 杨子溪毫不犹豫地跳上晏海清的后座,说:“晏海清,载我!” 晏海清无奈地笑了笑,说:“你是不是该减肥了?” 石尧啧啧啧,“听见没,你女朋友嫌弃你了。” 杨子溪做了一个鬼脸。 石尧拍了拍自己后座,说:“钟梨,上来,我送你回家,我们不跟她俩一块走。” 钟梨横了他一眼,到底还是坐上去了。 剩下一个有车的陆阳文,他拍了拍后座,似乎也想叫个人上后座,却不知道选谁。 魏紫雨冲着他挥挥手,说:“我跟成碧一块儿打的,不用你载啦!” 陆阳文抿了抿唇,说:“好吧。” 魏紫雨叹了口气,说:“下次玩真心话大冒险,可不能撒谎啦。反正这次我是知道,至少有两个人作弊了。”她摇了摇头,说:“现在的小孩子真不坦诚,玩这个也要撒谎。” 钟梨一愣,道:“谁?” 晏海清下意识看向杨子溪,她知道杨子溪肯定撒谎了,那么还有一个是谁? 魏紫雨摊摊手,说:“好了好了,先散了吧,下次再一块儿玩。”说着,她对陆阳文摆摆手,道:“你先走吧,你学校远。” 陆阳文点了点头,道:“再见。”然后跨上车走了。 骑了没五米,他停了下来,下车检查车子,似乎是出什么问题了。 魏紫雨扬声问:“怎么了?” 陆阳文丧气道:“车胎破了,我推到前面去修,你们不用管我。” 前方不远处的确有个修车摊,的确用不着操心。魏紫雨便道:“那行,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载人的不要把人载丢了,都小心点。” 于是一行人各自散了,杨子溪四人小团体两两骑车,而魏紫雨和成碧勾肩搭背地去拦出租车。 钟梨石尧忙着拷问谈恋爱这事,而成碧看了魏紫雨一眼,也想打听关于孩子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秘密,也都有好奇的事情。 所幸夜还很长,人生也还很长,能够慢慢来。 第82章 过渡 自从知道自己眼皮底下竟然发生这种荒淫无度的事情之后,钟梨便一直缠着问细节。 “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的?” “是因为晏海清老给你抄作业吗?” “谁先表白的?” “啊啊啊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正式在一起的你们居然不告诉我!” 她一边问一边装出叹惋的样子:“哎呀哎呀你们俩都谈恋爱,肯定不想要看到我们这两个电灯泡对不对?” 杨子溪好笑,把假装非礼勿视、溜走避嫌的钟梨拉住,说:“没有电灯泡,秀恩爱也就没有意义了对不对?” 她想到前段时间自己还在腹诽,为了自己即将成为钟梨石尧的电灯泡而心痛不已,转眼自己跟晏海清就反客为主,先把另外两人闪瞎了。 都是套路。 晏海清就在一旁羞涩地笑,时不时红着脸纠正杨子溪天马行空:“是杨子溪先表白的,你们不要听她跑火车!” 石尧啧啧啧,“这人真不靠谱,连这个都要骗。所以钟梨,不要问她了,直接问晏海清。你看晏海清就不像会说谎的样子嘛。” 晏海清:“……哈?”她一抬眼看到杨子溪笑得贱兮兮的,这才知道中计了。 都是算计。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虽然来得突然,也并没有影响四人小团体的集体友谊,更像是一种联谊似的亲上加亲。 毕竟这个集体的粘合剂是抄作业,晏海清大学霸手握这么重要的资源,友谊当然牢不可破。(误) 期末考试快到了,成碧也罕见地回归了学校,天天坐在座位上看课本。 杨子溪问:“怎么突然好学起来了?” 成碧道:“跟魏紫雨打赌输了,她让我放寒假前都要好好读书,至少要把期末考试考了。” 她表情很无奈,却又不止是无奈,还包含着妥协、忧愁之类的东西。 杨子溪心里觉得奇怪,成碧早知道打不过魏紫雨,那么这个打赌应该不是用武力定胜负的。成碧跟魏紫雨赌了什么? 当然她没有细究,别人的事情终究是别人的事情。 因为期末考试要来了,晏海清投入了比以往更多的努力。 一来,杨子溪的确是开过这个口的:考上年级第一多帅呀;二来,年级第一这个荣誉背后的奖学金数额也十分可观。 要是真拿到了,那就是爱情.事业双丰收。怎么看都是一笔钱稳赚不赔的买卖。 她向咖啡店店长请了假,店长十分爽快:“行,有空再来!海清加油!” 店长这边可以请假,舒梦雪的家教却不太好应付,期末考试前也是初中生学习最紧张的时候,舒爸爸不会希望这样的。 晏海清本打算不管怎么样都要抽时间保住这份工作,但是杨子溪主动提出要帮她:“你好好考年级第一就可以了,舒梦雪我来教。” 晏海清将信将疑,问:“你可……不是,你愿意吗?” 杨子溪怒目而视,似乎对自己能力被怀疑了感到十分不高兴:“我有那么水吗?连个初中生都教不了?” 晏海清自知失言——杨子溪虽然没有名列前茅,但是好歹也是中上游水平,初中生都对付不了的话的确太过分了。晏海清忙不迟疑地去哄女朋友,道:“我是怕你累到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负责,就算我知道你是喜欢我,但是也不想你太辛苦了嘛。” 虽然是第一次谈恋爱,但是这种甜言蜜语却是信手拈来,毫不矫揉造作,杨子溪听了也只能服气。 这大概是天赋吧。 杨子溪于是拍拍她的头,道:“没事,舒梦雪我拿得住,你努力拿到年纪第一就好啦~” 这溺爱程度,简直跟“儿子你什么都不要做衣服我来洗饭我来烧你只管好好学习就好”的慈母一样了。 杨子溪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要完,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不管怎么说,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杨子溪负责暂时给舒梦雪做家教辅导,晏海清只管全力冲刺,目标直指年级第一。 舒梦雪小朋友挺高兴的,完全无所谓是小溪姐姐还是家教姐姐,也许在她的心里,两个人都差不多。 寒假前的最后一个月过得飞快,在这样忙碌而轻松的节奏下,全校很快迎来了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的座位是按照期中考试的成绩排的,由于期中那段时期的小差错,晏海清只能屈居第四考场,也就是全校一百五到两百多名的样子。 杨子溪在第三考场,成碧是转学过来的,期中不计成绩,在最后一个考场。钟梨和石尧两个人在第五考场,据说考场座位还是邻居,也真是缘分天注定。 考前看座位表的时候,常易甚至还鼓励晏海清:“加油,你肯定马上就能回第一考场的。”她是期中考试的全年级第一,考号就是一,期中之后老师经常夸她努力,好不风光。 说这话的时候常易表情很认真,她是真的觉得晏海清有这个实力,因为鼓励起来也是诚心的,罕见地没有像往常一样阴阳怪气。 晏海清愣了愣,笑道:“谢谢啦,你也加油。” 杨子溪说:“常易你要小心啦,晏海清这段时间超刻苦的,说不定就要夺下你年级第一的宝座啦!” 常易的表情呆了呆,而后马上恢复正常,从容道:“那就看看呗。” 对于成绩,常易还是很有自信的。 杨子溪笑了笑,在晏海清的肩膀上拍了拍,说:“我会保佑你的,加油!” 晏海清说:“你是神仙啊?还保佑我呢。你先保佑自己挤进第一考场吧。” 成碧与魏紫雨的赌约也到此为止,这两天就是她最后的刑期,她一脸如释重负:“考完终于可以去搞乐队了!” 也真是亏得魏紫雨厉害,能凭着一句“赌约”就把成碧困在学校这么久。 总之在所有人的期待与害怕中,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终于来临。 两天的兵荒马乱之后,最后一场考试的铃声响了起来。不管每个人考得如何,第一学期正式结束了。 ……就算,在放寒假之前还要补一周课。 而期末考试的成绩,就要在补课期间公布了。 第83章 敷衍 期末考完之后放了半天假,诚意相当不足。意思意思一下之后,第二天还是要按时上学,因为到了补课期间了。 虽然就隔了半天,但是大家的精神状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心情特别放松,听课也不认真。 补课嘛,说白了不就是讲个卷子、布置个作业、给下学期做个预热? 即使马上就要发成绩单,即使成绩单决定了寒假的快活与否,但是大家都松懈下来了,对于成绩的渴求没有那么强烈了。 当然,学霸不在此列,比如,晏海清。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晏海清一定相当在意。 每次老师进教室,她都会抬头看一眼有没有试卷。然后继续低头写教案——舒梦雪父母问她寒假有没有空,希望她能在除夕到来之前给舒梦雪补一两周课。 补课这种东西,家长永远不会嫌多。而舒梦雪喜欢家教姐姐,竟然也没有反对。 所以完成了期末这个小副本之后,晏海清又钻到钱眼里了。 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了,就算她们家只有母女俩相依为命,该买的东西也还是要买。她自己在心里悄悄列了一个表,算完之后发现经济情况有点尴尬。 只能赚钱、赚钱、赚钱! 数学成绩是第一个出来的,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一个一个点上去拿卷子。 “常易150、成碧150、苏伊伊150……” 老师明显是按照分数降序发卷子的,但是满分卷子发了五六张了,眼看着都开始发149分的卷子了,还是没有晏海清的名字。 晏海清在学习上是理科挂的,数学上特别有灵性。她以为自己数学肯定没有问题,结果却不是满分,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数学老师念名字分数的节奏很特别,就是慢,慢得像是在凌迟处死一样。 晏海清越听越担心,姿势已经从低头换成了抬头,甚至连脊背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似乎坐得够高就能看到讲台上的试卷,就能看到自己的分数一样。 她眼里的担忧溢了出来,不由自主地握起了拳头。 杨子溪从未见过晏海清对成绩这么紧张,她把手搭在她的拳头上,柔声道:“放轻松,也许是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列的呢。” “我没紧张啊,你为什么觉得我紧张?”晏海清对着她笑了笑,沉默了一下又说:“要是我拿不到……那么多分怎么办啊?” 到底还是紧张的。 她的嘴角还是压了下来,她虽然没有狂妄到觉得自己一定能拿到,但是要是拿不到的话,过年就更难过。 杨子溪摸了摸她的手,说:“拿不到我就给你发压岁钱呗,乖,叫姐姐。” 晏海清白她一眼,这话说了多少遍了,杨子溪就不嫌厌的吗? 她从来搞不懂杨子溪在称呼方面的癖好,对方总是自称姐姐和妈妈,这到底是不是病?该不该治? 晏海清看了杨子溪一眼,对方歪歪扭扭地坐着,半个身子都靠在靠背上。由于坐得不那么直,先下终于显得比自己要矮一些。 晏海清摸了摸杨子溪的头,不由自主道:“我会长得比你高。” 既然在年龄上已经丧失了优势,那么自己以后一定要长得够高,在身高上把场子找回来! 两个人就年龄和身高聊了一会儿,成功缓解了晏海清的紧张情绪。 这个时候数学老师却突然点到了她的名字。“……晏海清145……” 晏海清愣了下,才起身去讲台上拿试卷。 回到座位上细看,才发现是一个选择题做错了。 她很懊恼,因为她知道正确答案,扣分是因为手误涂错了答题卡。她皱着眉,不发一言。 “本来能做好却没做好”和“本来就做不好”比起来,杀伤力高了五倍不止。 杨子溪凑过来问:“怎么了?” 晏海清沮丧道:“我本来知道答案的……我明明涂答题卡要细心的,但是我……” 杨子溪问道:“涂错答题卡了吗?你没检查一遍?” “我把时间都花在最后一题上了,”晏海清说,“收卷子的时候我刚刚把答案算出来,就没时间检查了。” 杨子溪笑了笑,说:“这样啊,那也没有办法了,你要是保证这道题能对,最后一题就拿不到了。反正都是要扣分的,那就不要后悔了。” “要是我再细心点……” “已经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想啦,不然越来越难受,只能怪自己了。” 这个道理晏海清也知道,但是就是架不住心里难受。 她忍不住问杨子溪:“万一这五分就值一万呢?” 她还是害怕拿不到奖学金。 这笔奖学金对她而言不只是钱而已,她还记得杨子溪说过的话。 “反正要帅,看脸才是第一要务。” “加油,全年级第一多帅呀。” 也许,她就想听杨子溪说她帅而已。 杨子溪愣了愣,拍了拍她的头,说:“别怕,你最厉害啦!这笔钱肯定是你的。” 本来就是为晏海清设的嘛。 这安慰毫无道理可言,但是晏海清的心情却莫名其妙安定了下来。 【你最厉害啦。】 她笑了笑。 一天之内,各科分数都陆陆续续地下来了。晏海清心情忐忑地加加减减,最后总分竟然比常易和成碧都高。 她心生期待,却又不确定会不会再杀出别的黑马。 终于在第二天一早,总分成绩才正式下来。 公告栏上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晏海清不负众望,果然是全年级年级第一。 晏海清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得知消息立刻冲上楼,气喘吁吁地坐在自己座位上,看着杨子溪,眼神特别得瑟,就差在额头上写上一句【夸我】了。 也不知道杨子溪到底知道这个消息了没有,她一脸诧异地看着晏海清,问:“怎么了?” 晏海清说:“成绩下来了。” 杨子溪“哦”了一声,埋头看杂志,竟然没有问成绩。 晏海清怎么也等不来一句“你多少”,只好自己主动纰漏:“我第一……” 话音还没落呢,就看见杨子溪勾起的嘴角,身体又微微的颤动,似乎是在忍笑。 晏海清这才反应过来:“好啊你早就知道了——!” 她皱着眉头,道:“那你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晏海清微微嘟着嘴,看上去委屈又可怜,像一个在要糖吃的小孩子。 杨子溪看到她这样子,心又化了。本来还想再逗弄一会儿的,此刻也绷不住了。她摸了摸晏海清的头,道:“好厉害,好乖。”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慈祥的眼神,总觉得有些别扭。 杨子溪总是这个样子,似乎只是拿自己当小孩子看。 晏海清拍掉杨子溪的手,说:“你能不能别这样了?” “哪样?” 晏海清愣了愣,却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来指责对方,最后只能勉强安了一个:“敷衍!” 杨子溪从善如流,立马换了一副真诚的语气和表情,道:“晏海清你超厉害,我超崇拜你的!” ……怎么怪怪的,听上去更敷衍了? 晏海清嘟嘴,为什么我的女朋友演技这么差啦!!! 第84章 补课 拿到了年级第一的殊荣和奖励,晏海清很高兴,晏柔柔也很高兴。 清早晏海清推着自行车出门的时候,晏柔柔甚至还叫住了她:“这几天就别去工作了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晏海清笑了笑,说:“妈,这份工作轻松又赚钱,我打算长干的。要是寒假自己想不去就不去,下学期舒伯伯还会让我去家教吗?反正也就一个星期嘛,没事,过年再休息是一样的。” 晏柔柔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道:“这孩子,还没成年呢,就光想着赚钱。”她满足又留恋地地叹了一口气,说:“这可怎么办,你赚钱比我多,以后我都没脸训你了。” 晏海清撒娇说:“我这么听话,才不会被训呢。不多说了,我先走了。” “欸!”晏柔柔道:“我等你回来吃午饭!” 晏柔柔看着晏海清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听见隔壁李妈妈羡慕的声音:“你家海清啊,真是懂事!要是我家小兔崽子有她一半儿争气就好咯!” 晏柔柔转过头,半是惆怅半是炫耀道:“海清太倔了,以前听话,现在自己能拿主意了,我就有点管不住了,我也愁得很哟。” 李妈妈便扬声道:“哎哟晏妈妈,孩子成熟是好事情啊!你呀也别太担心了,小时候这样以后才不会吃亏啰!” 晏柔柔哪能真的嫌晏海清太自立呢?只不过是谦虚式炫耀罢了。听到李妈妈这样捧场,她咧开嘴笑了,说:“也是,也是。” 另一方面,晏海清骑着她的小自行车慢悠悠地去了舒梦雪家里,途中还买了俩馒头,一边骑车一边啃。 她早练就了单手骑车的高超技能,很多次早餐都是这样解决的。这样到舒梦雪家里的时候恰好吃完。 等进到舒梦雪的书房时,晏海清呆住了。 杨子溪正端着一碗米粉坐在小板凳上,低头吃得津津有味,头上还有汗。听见开门的声音,她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指了指书桌,含糊不清地道:“那里还有一碗……” 书桌处,舒梦雪同样吃得津津有味。在她旁边还有一个被塑料袋打包的纸碗,正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她从杨子溪那边绕去书桌,经过对方的时候顺势拍了拍对方的头,问:“你怎么来了?” “来陪你啊。”杨子溪回答得理所应当。 晏海清听了一阵感动,她本来以为杨子溪那么懒,好不容易放假了,一定躲在被子里睡懒觉来着。 晏海清打开塑料袋,一阵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果不其然是杨子溪最钟爱的泡椒米粉。 她习惯性地走到杨子溪对面蹲着,一边用筷子挑碗里的米粉,一边说:“其实我在路上吃过了……” 舒梦雪拍了拍旁边的凳子,说:“家教姐姐,这边还有座位哦。” 晏海清道:“没事,我就蹲在这边就行了。” “你又吃的馒头对不对?早上不要吃那么多馒头啦,吃点米粉多好,暖和又美味。”杨子溪嘴里塞了一大口米粉还不忘说话,脸颊鼓鼓的,像只仓鼠,语气半是责备半是心疼。 晏海清看着碗里的米粉,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实情:“其实……我觉得这个泡椒米粉也就一般……” 杨子溪道:“你说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立马把那副慈母形象收了起来,瞬间变成了一个为了自己审美而斗争到底的英勇战士。她把筷子伸向晏海清的碗里,说:“你不喜欢给我吃啊,我再也不给你送早餐了!” 晏海清连忙把碗往身后挪,用身体护住米粉,说:“你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你凭什么拿回去!” 杨子溪说:“你都不喜欢了,我才不给你!浪费!” 晏海清赶紧吃了一口,道:“我都吃了,我不给你!” 两个人幼稚地一来一回,把舒梦雪都逗笑了。小孩子天真无邪道:“你们两个人要打架吗?” 稚嫩的声音成功叫两个人偃旗息鼓,她们互相看着对方,回味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忍不住相视一笑。 杨子溪无奈道:“你早说你不喜欢嘛,亏我一直以为你很喜欢。你想吃什么,下次给你带别的啊。” 对方这样说了,晏海清便觉得愧疚起来。杨子溪牺牲了睡懒觉的时间,千里迢迢跑来给自己送一碗米粉,结果自己还这么挑三拣四,一点也不领情。 “也不是不喜欢吃啦——”她找了个理由:“就是、就是有点辣……” 杨子溪点了点头,说:“这样啊,行,下次不给你放辣椒了。” 晏海清小口小口地吃着米粉,并没有想过杨子溪会送来这个。其实吃完那两个馒头之后她就已经很饱了,这碗米粉多少有些吃不下。可她总觉得这是爱的某种表现形式,因此不敢不吃完。 最后肚子撑得要死,心里也满足得要死。 你看,这可是爱心早餐噢! 等到三个人都吃完米粉,离商量好的补课开始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几分钟。 杨子溪懒洋洋地拎着三只废碗出书房,道:“你们慢慢补课,我先去梦雪床上睡一觉,困死我了……”说着还非常应景地打了个哈欠。 晏海清一边注意着杨子溪的动静,一边把教案拿出来,心里满满都是感动。 放假之前杨子溪约她出去玩,但是她要来舒梦雪家打工,因此只好婉言拒绝。 她本来觉得很不好意思,打算吃完午饭后就直接去杨子溪家负荆请罪,没想到对方竟然大清早杀来舒梦雪家里,来了个捷足先登。 虽然她不太喜欢吃这个,但是杨子溪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她了,这份心意她感受到了。 ……就算杨子溪吃完米粉就去舒梦雪床上睡回笼觉去了,根本不是“来陪你”。 不知道杨子溪昨晚熬到几点……晏海清一边分神思考着这件事情,一边教舒梦雪写作业。一心二用,还好没出岔子。 在晏海清给舒梦雪补习的时候,杨子溪一直埋在被子里睡觉。中途休息的时候,晏海清看过她几次,结果每次都睡得死沉死沉的,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见她累得很,晏海清也就没有打扰她。 同桌了这么久,晏海清还是知道杨子溪的一些恶习的,比如晚上不熬到十二点就睡不着觉。她一直很搞不懂为什么,难道十一点多不是最困的时候吗? 等到上午的课终于补完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舒梦雪下楼去看电视,晏海清则是去了卧室“偷窥”杨子溪。 杨子溪抱着抱枕,侧脸安详而干净,嘴角带着些微的笑意,兴许是梦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晏海清坐在床边,打算推醒杨子溪,结果手伸出去之后自己拐了个弯,移向了……对方的脸颊。 杨子溪皮肤很好,脸颊软软的很有弹性。晏海清又揉又拉,玩得高兴,杨子溪只是皱了皱眉头,接着睡觉。 晏海清觉得好笑,捡起枕头上散落的一缕头发,去扫杨子溪的鼻子,看看这个终极大杀招能不能把她挠醒。 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里,有个角色是这样转换人格的呢。要是杨子溪也换了人格,会变成什么样子? 晏海清正在漫无边际的神游,突然听见房间外面的传来杨永的声音。“也不知道小溪醒了没有。” 声音很近,晏海清一惊,连忙把头发放下了。 下一秒房门打开,杨永出现在门口,道:“小溪啊,你……哦,海清也在。”杨永对晏海清笑了笑。 晏海清回以微笑,打招呼道:“杨伯伯好。” “小溪还没醒?”杨永把声音放低了。 “嗯……?”杨子溪睡意惺忪的声音传来,大概是被吵醒了:“爸爸……” 杨永道:“这么困怎么不直接家里睡,还专门出一趟门跑到梦雪床上睡,别人的床比较香对吧?” “哎呀我就要在这里睡嘛,怎么了。”杨子溪发音软糯,像是在撒娇。 杨永又道:“这孩子,我就问一句,又没有怪你。对了,阿姨饭做好了,你要下来吃吗?海清也一块儿吧。” 晏海清连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妈妈在家等我呢。” 杨子溪一边下床一边道:“就在这里吃嘛,阿姨做菜挺好吃的,吃完了我们直接出去玩。”声音还是睡意未消,像是在冲着晏海清撒娇。 杨子溪撒娇的样子不太常见,不知道为什么,晏海清再一次不由自主:“……好吧。”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杨永已经点了点头,道:“行,那你们收拾收拾洗洗脸就下去了,我和舒伯伯都在等你们。” 杨永留着敞开了一半的房门下楼,杨子溪整理床铺,晏海清则是给晏柔柔发短信。 晏海清随口问:“你过年干什么啊?回老家吗?” 杨子溪还是迷迷糊糊的,道:“是的吧,我也不知道……” 晏海清就笑了,说:“怎么这么困。” 她给晏柔柔发了个短信,说明自己不回家吃午饭了,就在外面吃,也许晚上回去吃晚饭。 她还不知道要跟杨子溪玩到什么时候呢。 下楼的时候饭菜还没有摆出来,杨永和舒伯伯坐在客厅里聊天。 “老舒啊,过年想不想去国外玩玩,俄罗斯?”杨永说。 舒伯伯道:“怎么突然想去俄罗斯?这个时候有点冷吧?” “小溪想去,跟我念叨好几个月了。平时忙,也就过年能出去了。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那得问问梦雪啊,我跟孩子他娘都无所谓。” 舒梦雪叽叽喳喳的声音立马响起来:“去!小溪姐姐去我就去!” 舒伯伯哈哈大笑,说:“好!” 晏海清下楼的动作一顿,心想:杨子溪想去俄罗斯?她怎么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 什么时候去?过年吗? 她本来以为杨子溪过年前都在市里,她们还能经常出去玩儿呢。 所以她才为了这份家教拒绝杨子溪的邀请的啊……她以为这周之后她们还有很多时间的。 难道这一周之后,杨子溪要去俄罗斯了吗? 难道杨子溪清早来这里,也是因为年前相处时间不多了? 晏海清心烦意乱,脚下都不知道怎么动作了,直接愣在了原地。她觉得沮丧,一是因为杨子溪没有告诉她俄罗斯的事情,二是因为她觉得杨子溪总是在配合、纵容自己。 正在这时,杨永望向杨子溪这边,问:“小溪,今年就不回老家过年了吧,正好去俄罗斯遛一遛?” 晏海清下意识地看向杨子溪。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的表情,竟然从对方的神情里看到了……脆弱和委屈? 虽然弄不清楚是为什么,但是这代表着,晏海清不想让自己去吧? 于是杨子溪挥了挥手,道:“不去不去,冷死了。” 杨永诧异道:“怎么突然又不去了?之前不是还说一定要去看看俄罗斯帅哥的么?” 杨子溪若有似无地看了晏海清一眼,然后道:“还不如回老家打麻将呢,反正我就是不想去嘛!” 她这样无理取闹一番,杨永也只好投降:“去也是你说的,不去也是你说的。你看我刚刚约好舒伯伯一家,现在也只好食言了。” 舒伯伯在一旁圆场,哈哈笑道:“哎呀,孩子不想去就不去,小孩子心性不定,几个月说的话不能信的嘛。反正我们还没订机票,不去就不去吧。” 杨子溪注意到,晏海清迅速地低下了头。 第85章 未来 在舒梦雪家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晏海清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拿出来,发现是晏柔柔打来的。 她对着在座长辈们抱歉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然后起身,去了稍微偏一点的地方。 长辈们一点都不介意,笑着让她自便。 晏海清自己却有点拘束。她走到窗边一个巨大的装饰性花瓶附近,这才按了接听键。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按成挂断了。 晏海清又拨过去,嘟了两声,这才听到晏柔柔的声音。 晏柔柔声音温柔而关切,问:“海清呀?” 晏海清道:“嗯,妈妈。” “海清你今天午饭在哪里吃呀?我做完饭才看到你的短信。”晏柔柔说:“下午在外面玩么?那晚上回来吃饭吗?” 晏海清压低了声音,说:“今天就在舒伯伯这边吃了,舒伯伯太热情了,我推不掉……” 晏柔柔又问:“今天怎么这么热情了,以前都没有的呀。” “大概是今天杨子溪来了吧,他们两家关系很好的。”晏海清又解释道:“下午我跟杨子溪一块儿玩,不知道会不会回去吃完饭。” “哦好,跟朋友好好玩,”晏柔柔说:“能回家吃就回家吧,我做了好多菜,明天估计都吃不完。” “嗯,”晏海清说:“那我挂了。” “海清啊,听你语气怎么好像不开心?”晏柔柔说:“跟朋友一块儿玩就高兴点,不要担心钱的事情,咱家还有呢。” 晏海清顿了一顿,自己的不高兴都已经体现在语气了吗? 她吸了口气,装出一副欢快的语气,道:“不是,刚刚吃了个花椒。” 晏柔柔道:“那就好,你去玩吧,晚上不管回不回来,都给我个短信,我心里有个数就好。” “嗯,那妈妈再见。”晏海清挂了电话。 晏海清坐回了座位,杨子溪问她:“怎么了?” 晏海清笑了笑,答:“我妈没看到短信,给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而已。” . 吃完饭之后,杨子溪和晏海清就撒开丫子出去玩了。 舒梦雪吵着闹着要一块儿去,但是杨子溪糊弄她:“我们去鬼屋里玩呢,不能带小孩子。” 舒梦雪一听到鬼屋就怕了,扑到了舒伯伯的怀里,说:“爸爸!” 舒伯伯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说:“哎呀,姐姐们要出去玩,你不要闹着一块去,听话,爸爸带你去游乐园?” 舒梦雪还是不干,把头埋在舒伯伯的怀里蹭啊蹭的。 晏海清看得没办法了,道:“我带你去吧。” 杨子溪愣了愣,看了晏海清一眼。 晏海清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道:“我们不去鬼屋,杨子溪她骗你的。” 舒梦雪于是立刻扑进了晏海清怀里,还冲着杨子溪吐出两个字:“你坏!” 杨子溪:“……” 我不过是想过二人世界嘛,怎么突然就众矢之的啦?! 杨子溪嘟着嘴,被晏海清带着去了游乐场。 晏海清很无奈,她觉得自己就跟带了两个拖油瓶一样。 杨子溪指着冰淇淋,道:“我要这个。” 舒梦雪指着爆米花,道:“我要这个。” 晏海清牵着舒梦雪走向爆米花,杨子溪不干了,在路上跺脚,道:“我要冰淇淋嘛!” 简直不忍直视。 晏海清觉得丢脸,把杨子溪拉到条椅上坐下,说:“你干嘛啊……” 杨子溪嘟着嘴,说:“我要冰淇淋。” 晏海清:“你大姨妈,不能吃。” “……”杨子溪说:“那我要烤香肠。” 晏海清算是看出来了,杨子溪分明就是故意作对而已。她看着杨子溪嘟起来的嘴笑了笑,用手指拨弄着杨子溪的下唇,然后对舒梦雪说:“小溪妹妹生气啦,我们先去买烤香肠,再去买爆米花好不好?” 杨子溪一把挥开晏海清的手,说:“你干嘛啦……好痒哦。” 舒梦雪笑了笑,说:“好啊!” 晏海清笑了笑,觉得自己现在才知道了“妹妹”这个称呼的有趣之处。她一手牵着一个,朝着烤香肠那边走,道:“走,吃烤肠!” 杨子溪道:“明明比我小,快叫我姐姐!” 晏海清说:“等你不跟舒梦雪赌气再说。” “切~”杨子溪笑。 吃到烤肠之后,杨子溪还真的不作怪了。她一边啃烤肠一边拿出了大人的气度,问舒梦雪:“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玩?” 舒梦雪想了想,说:“动物园!” 她俩一人牵着舒梦雪一只手,倒真的像是带小孩来逛动物园的家长。 在舒梦雪花钱给大象喂水果的时候,杨子溪和晏海清在一旁看着。杨子溪忽然问:“晏海清,你过年在哪里啊?” 晏海清一愣,随即想起来俄罗斯的事情。她笑了笑,反问道:“怎么了?你要去俄罗斯?” 杨子溪愣了愣,完全没想到这件事情上去。 要去俄罗斯是十四岁的她的愿望,严格来说已经是十一年前了——这个愿望早就在八年多前实现了,还是跟钟梨一块儿呢。 所以她早就不期待这件事情了,刚刚拒绝杨永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 她本意只是想问问晏海清要不要回老家之类的。 但是晏海清这么一说,她便迅速反应过来了:晏海清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她笑了笑,打哈哈道:“我对俄罗斯小帅哥不感兴趣,我对毛熊感兴趣。说看帅哥是骗我爸呢。” 她以为晏海清是因为“俄罗斯帅哥”吃醋。 可是晏海清咬了咬嘴唇,说:“你想去就去啊,没必要在意我的。” 这下子更加坐实了吃醋的臆测,杨子溪握了握她的手,说:“我肯定不会对俄罗斯人动心的,帅哥不会,美女更不会!我觉得你比俄罗斯人漂亮多了!” 她看晏海清还是不说话,补了一句:“要是不放心的话,你跟我一块儿去呗。” 晏海清却愈加难受了。 从杨永和舒伯伯的对话来看,杨子溪真的挺想去俄罗斯的,吵闹了几个月呢。 说实话,她私心不希望杨子溪去——要是杨子溪去的话,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就短了许多。对于一个刚刚确认恋爱关系不久的恋爱脑来说,会有这样的私心并不奇怪。 可杨子溪看了自己一眼,竟然就真的决定不去了。晏海清觉得心里有点难受,好像自己就是拖后腿、被迁就的那一个,好像杨子溪为了和自己相处,放弃了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她一直不为自己的出身和家庭感到自卑,但是这一刻她却有些难过:要是自己跟舒梦雪家一样有钱的话,是不是就能一块儿去俄罗斯玩了? 因为自己要在咖啡馆打工,所以杨子溪就算不缺钱也硬撑着去跑腿;因为自己缺钱,所以杨子溪偷偷买了两千只千纸鹤,还要顾及着自己的自尊心而遮遮掩掩;因为自己要冲击奖学金,所以杨子溪包揽了家教工作;因为自己寒假要兼职,所以杨子溪干脆到舒梦雪家等自己。 甚至因为自己不高兴,所以杨子溪干脆不去俄罗斯了。 这种不平等的“被宠着”的关系并不会让她高兴,反而觉得压力很大。 连表白都是这样,明明是自己先露出马脚的,怎么突然之间就是对方率先表白了? 杨子溪到底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态对自己好呢? 要是感情可以衡量的话,是不是说……自己付出的感情没有对方多,却一直任性地耍小性子? 就连现在也是一样,杨子溪仍然是笑着看着自己,说着这些话。 晏海清摇了摇头,道:“你爸爸叫你去,你就去呗,说不定杨伯伯推掉了好多工作专门陪你呢。俄罗斯的话……去一趟很不容易呢。”她看了看杨子溪,咬了咬嘴唇,说:“我真的没吃醋,难道你还能真的交个俄罗斯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啊?你不用考虑我的,等回来了我们再约会呗。” 晏海清的语气很平静,虽然表情还是皱着的。 杨子溪一愣,这一次是真的理解了晏海清的想法。 对方这是……纠结了? 杨子溪张口,刚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舒梦雪小朋友喂完大象出来了。 她兴奋地冲着这边跑过来,道:“小溪姐姐,家教姐姐,你们刚刚看到大象吃香蕉了吗!它的鼻子好长啊!” 她越跑越近,就越来越犹豫,因为晏海清的表情不太好看。“家教姐姐……你怎么啦?” 杨子溪笑了笑,说:“家教姐姐不让我吃冰淇淋!” 她摇着晏海清的手,撒娇道:“家教姐姐,请我吃好不好?” 杨子溪这娇撒着撒着,竟然慢慢地抱住了晏海清。她轻声在晏海清耳边道:“我不去俄罗斯,是因为等着你请我去啊。你成绩这么好,以后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钱,带我去很多很多地方,我才不要跟我妈一起去呢,她会抢我被子。既然你要带我去那么多法国、美国、荷兰、英国、冰岛、日本,那也不在乎现在请我吃一个冰淇淋吧?” 晏海清听着杨子溪描述的未来,竟然渐渐地忘记了之前的郁闷。她推开杨子溪,笑骂道:“你为了吃冰淇淋也是不择手段了……” 杨子溪嘿嘿地笑了笑,说:“你就说你请不请!” 晏海清无奈了,妥协道:“你吃小的,我跟梦雪吃大的。” 杨子溪又嘟起了嘴唇,说:“凭什么嘛!” 晏海清笑了笑,说:“凭你是小溪妹妹啊。” 嗯,小溪妹妹这个称呼也蛮好用的噢。 第86章 情况 腊月二十三之前,杨子溪一家都会呆在市里。 晏海清和杨子溪一有空就结伴跑出去玩,到后来晏柔柔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凡是晏海清出去跟朋友玩,那么不是跟杨子溪一块儿,就是里边有杨子溪。 晏柔柔对杨子溪印象很好,因此十分欣慰,总结道:“这孩子以前没个朋友,整天只想着赚钱。上高中之后还好改了,认识了子溪,这才显得活泼了。——哎海清,你出门玩还有钱吗?” 晏海清的声音遥遥传来:“有!” 她们俩不怎么花钱,只是去了各种地方,从文艺公园到名胜古迹,总之哪儿安静去哪里,哪里省钱去哪里。 反正精髓是在一块,又不是玩。 这段好日子持续了一个周,杨子溪就要跟着杨永回老家了。 杨永老家在很偏的农村,杨子溪一到之后,便给晏海清打电话诉苦道:“我跟你说,这里信号太差了……我打了好几遍才打通给你……” “几遍?”晏海清笑着问。 “你说什么?”杨子溪那边断断续续,异常差劲的通讯网络叫她的声音都失真了,声音沙沙的,听着叫人难受。 晏海清便说:“你别说话了,发短信吧。” “晏海清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杨子溪的语气有点无奈,道:“哎呀我们发短信说,短信应该可以收到。拜拜先!” 随后电话便断了。 晏海清望着手机出神,心想:就算杨子溪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但是两个人还真是默契呢。 在后来的聊天中,晏海清渐渐弄清楚了杨永老家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移动信号塔还没覆盖过来,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能蹭到通讯网,特别苦逼。哎呀这日子怎么过啊,怎么连个网也没有?】 【你以前回老家不是也没网吗,今年瞎抱怨什么。一年也就这一次,忍忍吧。】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让我爹投资,过来建个信号塔,最好连无线网也覆盖了!】 【杨伯伯要是知道你一点也不拿他的钱当回事,一定会揍你的。对了,听说奖学金是你们家公司开设的,老实交代,这跟你有没有关系?】 过了很久杨子溪才回复过来:【反正你拿到年级第一,肯定不是我给你开后门了!你以后给我爹管钱呗,他嫌我无所事事,正在找接班人呢。】 …… 时间一点一点溜走,即使只能发发短信,然而思念细水长流,似乎也别有一番风味。 以往过年的时候,晏柔柔从来没有带晏海清回过老家。小时候不懂事,晏海清曾经问晏柔柔:“妈妈我们老家是哪里呀?” 晏柔柔没有回答。 今年出了那档子事情,晏海清正式知道了自己的“老家”,但是在知道的同时却也失去了它。 不过这些都不打紧,血脉的“根”已经被斩断了,但是她们母女俩有了新的根,就扎在这个城市。 以往就连除夕都愁云满布,似乎永远没有希望、没有出路。 今年她们相依为命,置办年货、包饺子、灌香肠、买新衣。第一次花钱都花得这么高兴。 这是这个家庭新生的第一年。 而晏海清隐隐觉得,自己的家庭也许要迎来第三位成员了。 晏柔柔人长得漂亮,为人处世又温柔大方,以前曾有很多人对她有意,却又碍于精神病的原因,望而却步。 唯一不在乎病情迎难直上的,是一个姓刘的叔叔。刘叔叔是市里消防队的队员,人高马大,性格憨厚。某一次散步的时候在护城河旁“捡”到了发病晕倒的晏柔柔,并且把她送到了医院。 晏柔柔为了表示感谢,曾经塞过钱。但是刘叔叔耿直不收,便只好改为请吃饭。 一来二去的,刘叔叔便萌生了对晏柔柔的爱慕。即使知道这个女人身患精神病了,也表示毫不在意,仍然持之以恒地追求。 可那时候的晏柔柔对未来过于悲观,并不敢考虑这方面的事情,因此以晏海清作为借口,婉言拒绝了很多次。 刘叔叔黯然神伤,只好退了一步,表示“我们只是朋友”。 可刘叔叔并不缺朋友,这朋友着朋友着,关系就渐渐淡了下来,晏柔柔快要一年没有跟刘叔叔联系了。 而前几天晏海清突然发现,也许晏柔柔私下里跟刘叔叔联系着! 腊月二十九的晚上,晏柔柔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准备出门,晏海清一边发短信一边问:“妈,你是不是出去约会呀?” 结果晏柔柔表情娇羞了起来,说:“我晚上回来。” 晏海清敏感地察觉到有情况,一边不动声色道别,一边等着晏柔柔出门。 “我给你把门锁上了,你晚上不用等我,我去孔妈妈家打麻将,晚上十二点才回来呢。”晏柔柔说。 等晏柔柔出了门之后,她悄悄地躲在门缝里偷看,发现不远处刘叔叔骑着摩托车,在等晏柔柔。 有情况! 晏海清心生讶异,等晏柔柔走远了之后才终于敢打开门,探出头细细观察。 邻居李妈妈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道:“老刘最近老往你家来,你妈是不是谈恋爱了?” “啊?”晏海清道。 “你上学的时候,老刘经常接你妈晚上出去跳舞,海清你该不是不知道吧?”李妈妈感叹道:“哎呀,怎么还瞒着自己女儿呢?” 晏海清默不作声,悄悄收回了头,把门重新关上。 回到家里却再也忍不住了,她立马打开了手机,给杨子溪发短信:【我家有喜了!!!】 【???什么喜???】杨子溪回得很快。 晏海清噼里啪啦按了一堆汉字,却发现根本说不清楚,于是干脆拨通了杨子溪的电话。 虽然平常老是打不通,但是说不定这次就打通了呢! 电话嘟嘟地响了几声,杨子溪接了起来,声音模糊不清地响了起来:“晏海清?发生什么事了?什么喜?” 背景里是过年永远不会缺少的麻将声和小孩子吵闹的声音。杨子溪那边方言齐飞,闹哄哄的,充满了人气和烟火气。 晏海清也不管信号到底能不能支撑她讲完这句话,只管说:“我觉得我大概马上就要有爸爸了!我妈谈恋爱了!” 杨子溪只听到了“我觉得”、“谈恋爱”几个字,她笑了笑,说:“你不早就谈恋爱了么?就跟我啊。” “哎呀,不是说我!”晏海清解释道:“是我妈!” “你等一等啊,我换个信号稍微好一点的地方。”杨子溪的声音响起来,随后是一阵沙沙的声音,听不清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背景里安静了下来,杨子溪的声音也更加清晰了,她说:“刚刚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晏海清一愣,问:“你现在在哪里?” 杨子溪笑了笑,说:“屋里信号差,我出屋子会稍微好一点。” “哎呀,你不冷吗?快进去快进去,我给你发短信。”晏海清忙道,她似乎都已经听见了风声。 “欸乖,真疼我,”杨子溪低低地笑了笑:“不过没事,我躲在草垛后边呢,没风,不冷。好不容易能说两句话,你说呗,我听着。” 晏海清突然觉得有点愧疚,明明可以打字说完的事情,她非得大惊小怪地打电话,害得杨子溪还要从温暖的房子里出来,就为了跟自己讲一句话。 她一沉默,杨子溪就笑了笑,说:“你刚刚说什么谈恋爱的?谁跟谁谈恋爱了?” 晏海清一愣,这才想起来刚刚得知的震惊消息,于是复述一遍,道:“我跟你说,我发现我妈妈好像谈恋爱了,她刚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骗我说是出门打麻将,我才不信呢!隔壁李妈妈都告诉我了,她最近经常出去跳舞。” “哟,”杨子溪笑了笑,说:“这不是好事吗?晏阿姨真棒,风韵犹存,魅力超凡!” 晏海清道:“唉,你说她怎么都不告诉我呢,我又不是不理解。刘叔叔挺好的,要是刘叔叔能做我爸爸,我就挺高兴的。” 晏海清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沙发上。电视吱吱呀呀地播着什么,她嫌电视闹腾,于是干脆关了。 房子里顿时寂静下来。 往常她一转头就能看到晏柔柔忙忙碌碌,这时候晏柔柔出门了房子里冷冷清清,她竟然觉得有些寂寞。 晏海清叹了口气。 杨子溪说:“你怎么了,不是挺喜欢那个刘叔叔的嘛,叹气干什么?” 晏海清说:“妈妈走了,我才发现家里没人有点冷清。你那边呢,人很多吧?” “很多,超级多。小孩子也多,他们都吵着抢我手机呢。我要睡个觉也不行,他们掀我被子。你嫌家里冷清,我还嫌太热闹。”杨子溪叹了口气,说:“要么我跟你换呗?” “唉,你说我家里不会闹鬼吧?”晏海清瞎掰。 “唔,”杨子溪说:“说不定会,要是你家房租便宜的话,就更有可能了。” 她语气平淡,听在晏海清耳里却有点害怕。她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膝盖,说:“你干嘛呢,别吓我,我经不起吓!” 杨子溪笑了笑,说:“哎呀,你看上去胆子挺大的,怎么这么胆小。别怕别怕,默念‘杨子溪杨神仙’一百遍,杨子溪大仙就会保护你的!亲测有效,信我!” 晏海清扑哧一笑,说:“你干嘛哦,我才不说,杨子溪大笨蛋大笨蛋!” 虽然房子还是空空荡荡的,但是晏海清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你不说,你不说我就派鬼来敲你门啦!”杨子溪道。 晏海清刚刚要说什么来反驳,结果自家的卷帘门“砰砰”地响了起来,好像真的有人在敲门。 “……”晏海清一顿,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喂喂喂,要不要这么灵?! 第87章 争吵 为什么会有敲门声? 晏海清在短暂的恐慌之后,立刻反应过来不会是鬼。 这也与杨子溪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次时间点上的巧合罢了。 “谁啊?”晏海清高声道。 那敲门声急促又没有规律,听的人心里发慌。 都腊月二十九了,谁会这么急促地敲别人家的门,难道是隔壁李妈妈? 杨子溪在电话那头问:“怎么了?” 晏海清解释道:“有人敲门,我去看看。”她把电话放在耳朵旁边,朝门口挪过去。 杨子溪安慰她:“我刚刚开玩笑逗你玩呢,你不要怕啊。你开门也不会看到一个我的。” 晏海清笑着道:“才不会看到你,你现在在草垛后面躲风,我还能不知道?” 到了门口,紧挨着卷帘门,晏海清又问了一遍:“谁啊?” 这次那边传来了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成碧。” 晏海清愣了愣,成碧为什么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来敲自己家的门。 . 晏海清给杨子溪发短信解释现在的情况:【成碧好像是跟父母吵架了,离家出走了。原因大概就是乐队什么的吧。她现在在我床上睡下了,我收拾收拾住客房,还好我家有多的被子。】 【成碧为什么会到你家?】 【她手机和钱都没带,最开始是去了酒吧,想找小伙伴凑合一宿。结果不知道为什么,酒吧门一直没开,她在冷风里冻了三个小时,现在又冷又饿,实在没办法才来找我的,她也不认识别的同学的家了。】 晏海清看了看客房的方向,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刚刚看见成碧的时候吓了一跳,对方穿着单薄的睡衣,嘴唇都是乌紫的。成碧搓着胳膊,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有热水吗?” 要不是那是成碧的脸和声音,她都要以为真的是小鬼来讨债了。 成碧喝完热水之后吃了一点剩饭剩菜,吃饭的空隙里解释了两句现状,吃完之后晏海清见她是在太累,便建议成碧直接睡在自己房间,她自己待会去睡客房。 一直到成碧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晏海清都是懵逼的。给杨子溪发短信陈述事情的时候,才有机会理一遍因果关系。 所以、成碧、就这样、住进了、自己、家里? 晏海清觉得今晚信息量太大,她要缓缓。 【嗯……今晚这么匆忙,你总不能把她赶出去。明天跟她谈谈,让她回家?毕竟明天除夕呢。】杨子溪建议道。 随后,半分钟之内来了第二条短信:【哦她肯定不愿意回家,你要是没办法就给魏紫雨打电话,她有办法治的。】 晏海清无奈:这都什么鬼建议啊…… 正在她翻白眼的时候,卷闸门突然又响了起来。 这次不是敲门的声音,而是钥匙开门的声音。 晏海清看了一下时间,这才发现已经十二点了。 一阵钥匙撞击和卷闸上升的声音之后,晏柔柔出现在了门口,满怀着笑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哎呀,真的是麻烦你了。不用送我回来的,好了好了,你快回家吧,太晚了你也要注意安全。” 【哎呀,我妈妈被刘叔叔送回来了!】 晏海清好奇,探头八卦着自家妈妈。 晏柔柔温柔地笑着,表情有一点含羞带怯的春意。她对门口另外一个人道:“再见,年后见。” 她依依惜别完毕,利索地把卷闸门又关上了。结果一转头就看到晏海清,吓了一跳:“哎呀!海清啊……你怎么还没睡?” 她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走向沙发,说:“怎么不穿袜子?脚后跟很冷的。” 晏海清眨着眼睛,古灵精鬼地问:“妈妈,那是谁呀?” 这特殊的八卦专用语气叫晏柔柔既感到害羞又有些甜蜜,她道:“小孩子,瞎打听些什么!” 晏海清坐在沙发上,往旁边挪了挪,给晏柔柔腾出了一些位置。 晏柔柔浅笑吟吟地坐下,道:“别问啦,没什么人。” 晏海清笑着说:“是刘叔叔吗?为什么不叫他明天过来吃团年饭呀?” “瞎猜!”晏柔柔笑了笑,戳了戳晏海清的额头,道:“好晚了,你睡觉吧。” 晏海清吐了吐舌头,说:“我觉得刘叔叔人很好,妈妈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尽情放飞自己吧!那我去睡觉了!”然后她穿着睡衣和拖鞋,去向客房的方向。 “唉,你往那边走干嘛呀?那边只有杂物间和客房。”晏柔柔见着晏海清方向不对,提醒道。 晏海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光顾着调戏妈妈,忘记了说明成碧的情况,于是回头道:“哦对了,刚刚我……同学来家里借宿,她好像跟家里闹矛盾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晏柔柔一眼,希望晏柔柔的心情足够好,好到不去刨根问底。 “哦,”晏柔柔温柔道:“这大过年的,跟家长闹什么矛盾啊。算了先睡一晚,明天再说吧。对了,是子溪吗?” 因为最近晏海清跟杨子溪走得很近,晏柔柔便先入为主了。 晏海清咬了咬嘴唇,不说话。 晏柔柔顿了顿,说:“怎么,不是子溪?” “是……成碧……”晏海清说。 闻言,晏柔柔立刻变了表情,她厉声道:“成碧——?初中那个?!” 晏海清心一紧,说:“她……妈妈,你……” 晏柔柔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朝着晏海清的卧室走过去,道:“趁我不在家,你就把成碧往家里领?你不知道这孩子她不对劲吗?!” 晏海清心里紧张,跟着晏柔柔往那边走去,解释道:“不是我故意叫她过来的!她跟家里吵架了,现在没地方住!” 晏柔柔说:“我管她是不是吵架了,她没别的地方住吗,偏偏要来招惹你,嫌初中那次还不够啊?我现在就把她叫起来,让她回家!” 晏柔柔一边扭卧室的门把手一边道:“大过年的,在别人家呆着有意思吗!她要不要脸!” 前面的话晏海清都无所谓,听到这里却有些不能接受了,道:“她怎么不要脸了?!” 晏柔柔正生着气,手上扭了两下,没有扭开房门。她便回头质问晏海清:“怎么要脸了?女的喜欢女的怎么要脸了?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团乱之后,就撒腿跑了,都不知道转学到哪里,这还叫要脸?要脸会喜欢女的,还对女的表白?!你也要自重点!” “对女的表白怎么了,她又没病,又没死缠着我,怎么不要脸了!妈妈你不要这样想啊!”晏海清急得不行,都快哭了。又怕吵醒成碧,只能压低了声音。 晏柔柔看着晏海清的表情,突然倒吸了一口气,道:“你该不会是喜欢成碧吧?这才大过年的把人往家里领,等着吃年夜饭?你妈我顾及着你,故意二十九跟刘开福吃团圆饭,你倒是胆子大,想得远啊你!” “我不是——”晏海清猛地拔高了声音,她不知道晏柔柔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二十九出去跟刘叔叔约会,也不知道晏柔柔是这样想自己的。 “你不是同性恋?不喜欢女的?是不是,你说啊!”晏柔柔道。 想到杨子溪,晏海清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她愣了两秒,甩出来一句:“我不喜欢成碧!我不是把她叫来吃团年饭的!妈妈你不要这样!” 晏柔柔说:“好,那就现在把她赶出去!想到她跟我女儿住一个房子里,我就睡不着觉!把我女儿带成同性恋了怎么办!” 正在这时候,房门“啪”地打开了,成碧穿着睡衣赤脚站在门内,用一副很抱歉的声音道:“阿姨对不起……我这就出去……” 晏柔柔摆着脸色不说话,瞪着晏海清,似乎就等着晏海清把人赶出去。 晏海清憋着眼泪,说:“成碧你今天住下,明天再搬出去。” 成碧:“我……” 晏柔柔的表情立刻变得震惊,她道:“晏海清你——” 晏海清说:“总不能今天出去冻死吧,我不喜欢成碧,成碧也不会对我做什么。今天先这样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可以吗?” 她看着晏柔柔,语带请求道:“妈妈——” 晏柔柔却看着成碧,语气冷漠:“出去。” 晏海清的表情变得绝望了起来。 “我不希望你跟成碧混在一起,晏海清你不要让我失望。”晏柔柔说,声音也在发抖。 晏海清说:“妈妈……” 晏柔柔说:“你现在主意大了,对吧?不听话了对吧?” 见晏海清还是不动,晏柔柔甩下一句:“好,随便你!”便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了,把门摔得震天响。 成碧道:“晏海清,我还是……” 晏海清打断了她,“你就在这里住,明天我好好地跟妈妈道歉就好了。” 然后她也转身去了客房,把门锁上了。 她睡在不熟悉的床上,觉得家里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起来。 她一直知道晏柔柔不待见成碧,却不知道已经到了宁愿叫对方去外面冻死的地步。 她也不知道晏柔柔不喜欢成碧不是因为不听话,而是因为…… 对方是同性恋吗? 那么自己呢?自己也是个同性恋啊! 她越想越委屈,忍不住抱着膝盖哭了出来。 手机发出两声微弱的震动,是短信来了。 晏海清知道是杨子溪发来的短信,此刻却没有勇气去看,任凭那两条短信的预览在屏幕上亮了又熄灭。 【晏阿姨是不是很高兴?】 这是二十多分钟前发来的了。 【咦怎么不回话,是信号不好么?那看到也不用回啦,现在很晚了,睡吧,晚安。】 晏海清在被子里似乎听到了自己之外的抽泣声,也不知道是隔壁房里传来的,还是自己的错觉。 第88章 询问 晏海清这一晚睡得迷迷糊糊,思维散的不成样子,一会儿想到杨子溪,一会儿又回想起初中,一会儿又担忧着成碧要怎么办。 杨子溪在家里,也会跟父母吵架吗? 初中妈妈就不喜欢成碧,表白事件之后甚至给自己请了好几周病假,直到成碧转学才让自己去学校。 明天成碧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给魏紫雨打电话? …… 她半夜醒来,看到窗外天还没亮,便又躺下了。没一会儿又翻来覆去睡不着,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又坐起来撩开窗帘看天色。 如此反反复复好几次,最后终于决定穿衣服起床了。 结果一看手机,才早上六点多。 晏海清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未读短信的标志就在屏幕右上角。她有心去查看,最终还是摁熄了屏幕。 她开门之后,看见晏柔柔的房门依然紧闭着。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晏柔柔房门前,张口道:“妈——” 声音沙哑,像漏风一样。 她抬起手,却没敢敲下去。 没想到下一秒,她自己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成碧站在门口,唯唯诺诺的样子,道:“她一早就出门了,你没有听到吗?” 晏海清一顿,没想到自己几乎一夜没睡,竟然都没有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 成碧解释道:“就在半个小时之前……” 晏海清叹了一口气,硬扯出一个笑容,道:“那我们洗漱一下,准备吃饭吧。我去下面。” 成碧顿了顿,说:“我还是回去吧……” 晏海清没有理她,道:“洗手间在那边,我给你找新牙刷和毛巾。” 成碧看着晏海清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昨晚冻得思维不清,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晏海清的。她也不知道晏柔柔对她积怨那么大,竟然跟晏海清吵起来了,结果最后没有一个人睡安稳了。 她打算找晏海清借一身衣服之后就告辞,然后再想一想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她不想回家,在街上溜达一圈,总可以找到别的容身之所的。 如果没有自己这个争吵源,晏海清母女也许会和好吧。 晏海清匆匆忙忙地下了一锅面条,等成碧洗漱完之后,恰好出锅。 她给一人盛了一碗,两个人就蹲在电视机前面的茶几旁边吃了。 “晏海清,你能不能……借我一身衣服?” “干嘛?”晏海清下意识反问,随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穿着睡衣,不太方便,于是道:“好。” 成碧又说:“对不起……我再也不来你家了,你好好哄哄你妈妈吧。我马上就走。” “什么时候走?”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急促了,似乎在驱逐对方一样。 一夜没睡,果然连反应能力都会受影响。 晏海清叹了一口气,补救道:“我是说,你要回家吗?跟你爸联系好了吗?要不要借我的手机?” 成碧说:“再说吧。” 分明不想回家。 晏海清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杨子溪的提议,于是试探问道:“我给魏紫雨打个电话?” 成碧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这就是同意了。晏海清随口扒了几口面条,给魏紫雨打电话说明情况。取得对方同意之后,晏海清用短信发送详细地址。打开短信箱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杨子溪昨晚的短信。 晏海清愣了愣,硬是装作没看到,没去回复。 . 晏柔柔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她打开家门之后,首先环顾了一圈:晏海清正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电视。 电视上谐星们拼命搞笑,但是氛围很尴尬,一点也没有为观众带来欢乐。 晏海清连灯都没开,房子里黑漆漆的,显得冷冷清清,没有一点人味。 晏柔柔却很满意,因为她没有看到成碧的影子。 她“啪”地把电灯打开,道:“今天除夕,得把所有的灯都打开赶年兽呢,不要节约电。” 因为昨晚的争吵,晏柔柔的语气还很生硬,看得出是特意在缓和气氛。 晏海清“哦”了一声,配合地站起来,把所有的开关都摁开了,然后走到厨房,道:“我做了几个菜,不多,不过我们俩就两个人,应该也够吃了。年后也不用走动。” 今天是除夕呢,本来应该是最热闹、最丰盛的一顿。 可是母女俩吵了一架,桌子上便只剩了一些残羹冷炙。 晏柔柔顿了顿,默默地把煤气灶打开了,把所有的菜都回一遍火。一边把菜倒进锅里一边道:“这个菜炒老了,以后少炒一会儿。” 晏海清“嗯”了一声,把椅子都拉开了,也盛了两碗饭。 两个人都不去提成碧,仿佛那只是两个人共同的幻觉,只要不提起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晏柔柔把热好的菜重新放在桌子上,两个人再坐下来,热气渐渐蒸腾上来,这才渐渐像一个家了。 她俩沉默地吃饭,静寂地吃完,晏柔柔站起身收拾桌子,看着桌子上生的菜,叹了一口气,说:“估计后天都吃不完了吧,两个人真是太少了,菜都吃不完。” 晏海清道:“那让刘叔叔过来吃呗。能吃多少吃多少,管饱。” 晏柔柔一顿,她又重新坐下,说:“海清,要是……要是我们家添一个人,你怎么想?” 也许晏柔柔早有过这种想法,被晏海清一说,这个念头便开始疯狂生长。 晏海清没有犹豫,道:“明天就可以让刘叔叔搬进来了。” 晏柔柔听完之后却沉默了,盯着晏海清看了好一会儿。 晏海清对着晏柔柔笑了笑,说:“妈妈,你苦了那么久,也该去过你自己的人生了。只要你能幸福,我不会介意的。相反,我很高兴你终于走出这一步了。” 晏柔柔看着晏海清,突然低下了头,双手捂住了嘴,哽咽道:“海清……谢谢你……” 第89章 手机 杨子溪觉得,待在老家的日子实在是太煎熬了。 她上一世回老家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觉得这样难过过? 她拿着一个没有信号的手机,每天发个短信还得跑去开阔的地方,家里人全在说她:“一天到晚抱着手机,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手机有那么好玩吗?” 杨子溪十分无奈,她望着手上的屏幕:小菊花转啊转的,转了半天显示【发送失败】。 只好再摁发送键,再次看着小菊花转一遍,并暗自祈祷能够成功。 她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之下与晏海清聊短信,一个来回都要花十几分钟,因此每次短信都又臭又长,很少有少于六十字的短信。 腊月三十,她又蹲在外面发短信。 堂妹从屋内出来,对她道:“阿姐,进去吃晚饭了。” 杨子溪看了看屏幕,那朵小菊花转了一半,也不知道结局。她叹了一口气,对堂妹道:“你先进去吧,我马上就去吃。” 堂妹盯着她的手机看个不停,好奇问:“阿姐,你手机有没有什么游戏呀?” 杨子溪一愣,堂妹刚刚上初中,对这种新兴玩意儿特别感兴趣,这两天老是缠着她,看着她玩无聊的俄罗斯方块或者击舰大战。 堂妹的表情特别向往,杨子溪看着小孩儿这种可怜巴巴要糖吃的表情就受不了。她看了看手机,小菊花再次显示发送失败。 唉……大概是上天不让我发短信吧。 杨子溪摇了摇头,把手机调到游戏界面,递给堂妹道:“只准玩游戏,不准干别的。” 堂妹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她刚踏进屋里,就被程彩丹塞了一碗饭,道:“去夹菜,攒一碗菜之后去旁边坐着,桌子上位置不够了。” 杨子溪的爷爷道:“怎么还赶起小溪来了!”他推了推杨永,说:“你站起来,不要上桌子了,把位置留给你女儿。” 杨永无奈地摆了摆头,说:“别家都重男亲女,怎么到爸这里都反过来了?” 爷爷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摔,瞪着眼睛说:“那是我孙女,能跟你一样吗?快下去快下去,我要跟小溪一块儿坐!” 杨子溪坐在她爹腾出来的位置上,笑呵呵地对爷爷道:“谢谢爷爷!” 爷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小溪这么乖,以后肯定比你那不着调的爸爸有出息多了。” 掌握着市里经济命脉的杨永:“哦。” 杨子溪甜甜地笑了笑,道:“爷爷吃扣肉,这扣肉我妈做的,可好吃!” 爷爷用碗接着了杨子溪加过去的扣肉,嘴里问道:“小溪啊,你有男朋友了么?” 杨子溪想到晏海清,手上抖了一抖,说:“没有啊。” 没有男朋友,有女朋友。 爷爷说:“没男朋友天天发短信?你爷爷我也是年轻过的,不要以为我不懂!” 杨子溪也不好意思,重申道:“哎呀,我真的没有男朋友的。” 爷爷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背,说:“别怕你爹,我给你撑腰呢,他说你早恋我就揍他!” 杨子溪又无奈了,对爷爷说:“爷爷,你先吃饭吧——” 堂妹拿着手机走过来,说:“阿姐,你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把手机递给了杨子溪。 杨子溪把手机接过来,查看收件箱的时候,爷爷就在一旁瞅,说:“是不是小男朋友发过来的?” 杨子溪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侧了侧身子,用身体挡住了手机屏幕。 她也以为是晏海清的短信,但是打开之后,才发现短信来自国民暖男10086,提醒她话费不够了。 杨子溪有些失望,又查看了一遍收件箱,来自晏海清的最后一条短信还是昨天晚上的,说刘叔叔送晏柔柔回家了。 晏海清怎么一天都没给自己发短信?自己都收到10086的短信了,应该不是手机信号问题。 她心生疑惑,把手机递给了堂妹,说:“吃饭的时候别玩啦,我待会借你呀。” 一大家子人,吃个饭都吵吵闹闹的,刚出生的小宝宝哇哇叫着,杨子溪觉得恼人,吃了一小碗就离席了。 堂妹见她吃完了,连忙把手机还给了她,拿起碗开始吃饭。 杨子溪拿着手机,想了想,踱步去了屋外边。 她又走到草垛那里,给晏海清打了个电话。 反正发短信也发不出去,干脆试一试打电话好了。 结果竟然响起了接通的“嘟嘟”声,两声之后,晏海清的声音在那边响了起来。 “咦,竟然真的打通了?”杨子溪自己反而感到不可置信。 晏海清的声音很平静,有一种隐忍的高兴,道:“不容易,大过年的,信号竟然没有旷工。” 杨子溪听到晏海清的声音就觉得有些高兴,她问:“你在干嘛啊?” “我刚刚吃完了饭,在看春晚呢。”晏海清说:“你呢?好像你在屋外面,你们家不看春晚的吗?” 杨子溪说:“我堂姐的小宝贝在闹,全家都在哄她高兴。春晚都开始了吗?今年好看吗?” 杨子溪清楚地知道春晚将会越来越难看,因此这一届可能是从今往后最好看的一届了。她想了想,决定跟晏海清打完电话之后,就去观摩这一届最纯粹的春晚好了。 晏海清说:“都跳完两个舞了,马上就要讲相声了。你快进去看春晚吧,不要在外面吹冷风了。” 杨子溪嘟了嘟嘴,说:“你都不想跟我聊天的啊?好绝情的哦——” 杨子溪的面前是一堵冷漠的草垛,背后是一大家子的琐碎人生,耳边是晏海清的呼吸。 她笑了笑,说:“都除夕了,我上赶着给你打个电话,你好歹也要说一句‘想我’吧?” 她想到刚刚爷爷跟她说的早恋话题,便迫不及待想听一句想念。 结果电话那头突兀地沉默了,晏海清的呼吸清晰可闻,可是她没有说话。 背景里似乎出现了晏柔柔的问话:“海清,你在跟谁打电话,子溪吗?” 然后呼吸声就变成了断线的嘟嘟声。 杨子溪一愣,还没琢磨过来,身后突然扑过来一个人,把她的腰抱了个满怀。 杨子溪手一抖,手机便掉在了地上。 堂妹很兴奋,道:“阿姐,我吃完饭了!手机借我玩!” 杨子溪望着掉在地上摔成好几瓣的手机机身,无奈道:“这下子怎么玩,搭积木吗?” 第90章 柔柔 晏海清不是故意掐断电话的。 当时晏柔柔正在收拾厨房的垃圾,无意间探头出来的时候便看到晏海清在打电话,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晏柔柔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没话找话,所以说了这么一句而已。晏海清只有杨子溪这么一个比较好的朋友朋友,可以想象到,打电话的对象大多是对方。 可是晏海清心里有鬼,晏柔柔猜的这样准,她手一抖,就不自觉地摁了挂断键,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后悔莫及。 “啊……是杨子溪,”晏海清解释道:“不过信号不好,已经断掉了。” 她心情忐忑,不知道晏柔柔做出这个推测是因为什么。 她昨晚刚刚与晏柔柔吵了一架,隔阂还确实地存在着。好在母女俩都在努力地粉饰太平,因此看上去倒也是和谐而温馨的。 一想到晏柔柔昨天生气的时候说出口的话,她也不知道那是出自真心还是出自怒火。 晏柔柔……真的觉得同性恋很奇怪,是病吗? 她要是知道自己跟杨子溪在谈恋爱,会怎么想杨子溪?又会怎么对待自己? 从昨天晚上开始,这些忧虑就在她脑海里不断翻滚。 她想不出答案,潜意识里也不想去思考,因此只得把忧虑压下,自欺欺人地假装什么都没有。 可是晏柔柔一问是不是杨子溪,晏海清就做贼心虚了,自觉主动地挂断了电话。 晏柔柔把垃圾袋整理在了一块儿,打算待会一块儿扔出去,不过现在还是先看春晚吧。 她洗了手,坐在晏海清旁边,说:“放了几个节目了?” 晏海清又惊又惧地出神,自然没有注意节目的进程,因此支支吾吾:“啊,我也不知道……刚刚好像有个相声来着。” 晏柔柔“嗯”了一声,随口道:“海清啊,你跟子溪关系很好吧,大过年的还打电话过来,她还给别人打了吗?” 晏海清动也不敢动,说:“她……她给我拜年呢,她怕明天没信号。” 晏柔柔“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而是专心致志地看起了春晚来。 晏海清坐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一旁的晏柔柔。她害怕杨子溪突然打电话过来,不知道该挂断还是接起来;她又想给杨子溪发短信说明情况,可又怕晏柔柔起疑。 最后只好僵硬地坐在远处,动都不敢动。既希望电话不要响起来,又在疑惑为什么杨子溪还不来“兴师问罪”。 这样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晏海清身子都麻了,也不知道电视里放了些什么。 主持人跟现场观众互动的时候,晏柔柔突然平静地开口,道:“海清,高中读了半年,感觉怎么样?” 晏海清一愣,回答:“很好啊。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都还蛮习惯的……” 晏柔柔笑了笑,说:“看到你拿年级第一,我特别高兴,真的。你性格也开朗多了,当妈的看着都高兴。你不要怪我八卦,妈悄悄问你一个问题:你有男朋友了吗?” 晏海清以为晏柔柔在担心自己早恋,忙道:“妈妈,我没有喜欢的男孩子。除了石尧,你见过我跟别的男孩子交朋友吗?你不要担心这个……” 晏柔柔说:“我跟刘叔叔本来商量好了,在你高中毕业之前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主要是顾及着你的成绩,高中挺重要的,我不想你分心,来与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继父磨合。你刚刚说让刘叔叔搬进来的话,我考虑过了,很心动,不过还是决定以后再说。” 晏柔柔看着晏海清,眼神里是一片天下父母心:“这两年我不会结婚,你也不要谈恋爱……你要……好好学习……” 晏海清看着晏柔柔饱含着期待的眼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我会好好学习的。”晏海清犹豫了半天,憋出来这样一句话。 晏柔柔却道:“不要谈恋爱,至少大学之前不要谈恋爱,好吗?” 晏海清已经在谈恋爱了,又没办法说出假话,因此只好不说话。 晏柔柔看着她的眼神,又说了一句:“好吗?答应妈妈。” 目光已经接近哀求了。 晏海清觉得自己不表态的话,晏柔柔也许会这样一直问下去了。她只好胡乱地动了动脑袋,自己都不知道算不算点头。 晏柔柔却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道:“那就好,那就好。我相信你,海清,我知道你很听话的……” 正好主持人跟观众互动完毕,开始播节目了。 于是晏柔柔把目光移向了电视,继续看春晚。 晏海清却心情复杂。 她看着手机,那个小小的机器盒子稳重得很,直到十二点的《难忘今宵》响起,也一直保持着沉默。 第91章 开学 晏海清怎么也没有想到,那通电话就是寒假里最后一次与杨子溪联系。 春晚结束,她同晏柔柔一块儿收拾了房子,然后回卧室睡觉去了。 她关上房门,脱掉衣服爬上床之后,迫不及待想要打电话。可是心里不放心,于是支起耳朵听了听,发现外面似乎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想了想,晏海清还是爬起来,锁了房门之后,才重新爬回床上,给杨子溪打电话。 电话里传来令人暴躁的嘟嘟声,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听。 晏海清刚开始还忐忑着,不知道怎么解释刚刚突然挂断电话,渐渐地心情就开始忧愁起来了。 杨子溪为什么不接电话?是生气了吗? 她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也依然没有一点改变,永远是节奏规律的嘟嘟声。 她打了十几个电话,后来看了看时间,实在太晚了,只好改为发短信。 【我刚刚不是故意挂你电话的,我妈妈喊我过去帮忙呢。对不起啊,我再也不挂你电话了。你现在应该已经睡觉了吧?晚安~明天再跟你聊~】 都已经发出去了,她还是觉得不妥,补上了另外一条短信。 【想你~】 这下子才把手机放在枕头底下,安心睡觉。 . 正月初一,晏柔柔与晏海清去了刘叔叔家里拜年,刘叔叔一个人独居,看到母女俩很是拘谨。用男人特有的笨拙温柔招待着她们,三个人一块儿吃了一顿饭。刘叔叔手艺不好,最好还是需要晏柔柔进了厨房帮忙。晏海清看在眼里,觉得格外温馨。 可是杨子溪没有回短信。 正月初二,晏柔柔和晏海清在家里呆了一天,整理了货柜,算了一下存款,商量了一下要换掉哪些家具,展望了一下未来。那天下午出太阳了,于是母女俩享受了冬天难得的温暖阳光,闲适又舒服。 可是杨子溪没有回短信。 正月初三,晏海清和晏柔柔一块儿逛了逛地上商业街,买了一点小东西。趁着商店季末促销,还买了几件打折的大衣。商场冷清,晏柔柔突发奇想,还带着晏海清一块儿看了人生中第一场电影。贺岁档喜剧笑点足,晏柔柔和晏海清在空空荡荡的放映厅里笑得乐不可支。 可是杨子溪没有回短信。 正月初四,晏海清去了年前就说好的服装店里兼职当导购。人们初四都得了空,商业街渐渐繁荣了起来,人流量也变多了。晏海清人美嘴甜,促销的时候兢兢业业,夸人也夸得诚恳,当天的成交额还不错,店主姐姐夸她努力,还送了她一条巧克力。 可是杨子溪还是没有回短信。 已经四天了,晏海清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如果说之前只是担心生气的话,现在则是担心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信号再差也不至于四天都收不到短信;同理,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四天不回短信。 况且自己都道歉过了,杨子溪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生病了吗?还是手机被没收了?或者……跟自己一样,杨子溪被父母问话了,所以才不得已终止联系? 不管是哪一种猜测,听上去都不那么靠谱。 在家里不方便打电话,晏海清只好在中午服装店休息的时候抽空打,可是还没等到自动挂断,店里就来了客人,晏海清只好放下电话和饭碗,主动去与客人攀谈了。 等到终于忙完的时候,她已经忘记了要给杨子溪打电话的事情,只顾着把剩下的饭吃完,才有力气下午继续战斗。 等到终于下班,已是月明星稀。 晏海清去取自行车的时候,把围巾往上扯了扯,挡住脸颊外面的冷空气。看着墨蓝色的天空,她呼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突然有点想念杨子溪。 她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依然没有任何回音。 她叹了口气,戴上手套,骑自行车回家了。 有了繁忙而琐碎的工作之后,晏海清似乎就不那么在意能不能得到回应了,顶多是晚上睡觉之前发大段大段的短信,吐槽今天遇到的奇葩顾客,然后第二天早上查看收信箱,在意料之中的失望里穿衣,出发。 她已经不再试图打电话了。 所以你看,风花雪月这种情怀,果然只是有钱有闲的时候才会考虑的事情。 也许爱情本就是生活的奢侈品。 可是……前几年的正月兼职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奇葩,为什么只有这一年,好像特别委屈一样呢? . 就这样熬到了正月十五,终于到了开学的日子。 一到学校,大家全都怨声载道,抱怨着:为什么都不愿意多放一天假呢?正月十五来学校,未免也太不人道了吧? 班上同学的变化还是蛮大的,比如有的长胖了,有的买了新衣服,有的长了一点小胡子还不剃,以为自己帅的不行。 连常易都把头发拉直了,剪了一个齐刘海,看上去还不是很能适应自己的新发型,总是把头发往耳后撩。 杜宇特别惊讶,道:“大变样啊!” 常易害羞地发怒,道:“怎么了!不行啊!” 杜宇打量了一番,却咂咂嘴,道:“我觉得这个刘海没剪好啊,你要不要再去修一修?” 常易顿时涨红了脸,握着拳头砸过去。 杜宇一边躲一边对晏海清道:“晏海清,你的同桌呢,怎么两个都没有来?” 晏海清看了看自己那一排,两张桌子上都倒扣着凳子。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 腊月三十那天送走成碧,又挂断了杨子溪的电话,从那天起,晏海清就再也没有跟这两个人联系过了。 说曹操曹操到,下一秒杜宇就看见杨子溪风风火火地从教室外冲了进来。 杨子溪把椅子放下来,把书包放在了桌子上,一气呵成。然后靠在椅背上喘着粗气。她一边休息,一边笑着看晏海清,眼睛里的笑意像星辰一样。 她跑得太急了,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用手捏了捏晏海清的脸颊,然后一字一顿道:“你……你怎么……没、没长胖……啊……不是……不是都过年了吗?” 到后面越来越顺畅,杨子溪也渐渐坐起了身子,打开书包开始整理东西。 杜宇道:“杨子溪你快看,常易换了发型!” 杨子溪依言看过去,然后笑了笑,赞叹道:“还不错,很好看。” 常易羞涩地转过了头。 杜宇道:“哎呀哎呀,你不觉得刘海没有剪好吗?我觉得常易可能比较适合斜刘海。” 常易生气了,扬起手作势又要宣扬暴力。 杨子溪连忙推了推杜宇,道:“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注孤生?” 杜宇连忙抬起手作投降状,对常易求饶道:“好看好看,真的好看!你比杨子溪还好看!” 杨子溪笑了一下,你说这杜宇吧,领悟得也挺快,但是夸一个损一个算怎么回事? 她倒不在意自己被贬低,转头看向晏海清,道:“哎呀晏海清,我终于见到你了!快把作业借我抄抄,我回家一个字都没写!” 晏海清没动作,杨子溪也许是真的心急,便直接伸手在晏海清的抽屉里掏寒假作业册子。 还没拿出来,却听见晏海清说:“你在家里一个字都没写?那干什么去了?” 这句话本身没有什么,但是晏海清的语气却不太妙,不是那种调侃式的,似乎有点正经。 杨子溪一愣,看了看晏海清,把手缩回去了,道:“我……就顾着玩儿了,写什么作业啊……” 再说以前上学的时候不也都是抄你的么…… 不过这句话杨子溪没有说出口,因为晏海清的表情也不太妙。 晏海清又说:“你不是学生么?不写作业算什么学生。” 杨子溪莫名其妙,觉得今天的晏海清戾气难得地重。她举起手投降,样子竟然和杜宇有异曲同工。 她笑着说:“好吧好吧,我自己写,随便画两笔好了。对了常易,我能不能等会再交作业?” 常易换了新发型之后脾气似乎也变好了,她点了点头,说:“你快点写,今天之内要交的。” 吵吵嚷嚷了半个小时,班主任走了进来。 他进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敲了敲桌子,道:“大家不要吵了,上学了该有个上学的样子。” 待到全班都安静下来了,他才满意道:“嗯,大家都按时来上课了,这个非常不容易。” 他已经完全忽略了没有到的成碧。 “首先祝大家元宵快乐,今天我也没办法请大家吃汤圆,待会就用投影仪放个电影吧,我知道你们心都还没收回来。” 全班都欢呼起来,杨子溪也惊喜了一下,她有时间赶作业了。 班主任又道:“新学期新气象,大家要是有想换座位的,私底下过来跟我说一下,我协调一下。好了,电影比较长,我们现在开始放电影吧,免得下课看不完。” 班主任说了这么几句话,就开始折腾他的电脑和投影仪了。全班闹哄哄的,大家都叽叽喳喳地出教室,去上厕所。 杨子溪也站起身,打算解决一下生理问题,才好继续赶作业。 可是刚刚站起来,就被晏海清拉住了手。 杨子溪一愣,问:“你要一块儿去吗?” 晏海清低着头,手上的力气却很大,她小声问:“你要换座位吗?” 杨子溪懵逼,完全没有过这个想法,也没有想过晏海清会这样怀疑。 她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听见晏海清又问道:“你为什么……寒假不回我短信?” 语气隐忍又寂寞,似乎忍受了很久。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的头顶,似乎理解了为什么今天的晏海清这么反常。 第92章 和解 晏海清这么反常,应该是因为自己那么长时间不联系对方,让对方没有安全感。 杨子溪想:自己确乎是有点粗心了。 手机被摔了之后,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怎么跟晏海清联系? 可是堂妹那一副惶恐的表情让她来不及思考自己的心情,只能微笑着表示大度,道:“没事。”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她长得太凶神恶煞,堂妹看着她,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本来就有个小婴儿在闹,这下子家里更是喧闹,长辈们都手忙脚乱的,怪她为什么要把堂妹弄哭。 杨子溪:“……” 她不好再去追究手机的事情,只能叹了口气,转身去安慰堂妹。 等她安慰完堂妹回来,发现摔成几瓣的手机已经被小姨扫到了垃圾桶里。 杨子溪:“……” 她十分无奈地扒开香蕉皮,小心翼翼地把残骸弄出来,然后把电话卡□□揣在身上了。至于手机……还是尘归尘土归土吧。 老家那边偏僻,根本买不到手机用来暂时顶替一下。杨永忙忙碌碌的,过年都有很多事情处理,自然不可能把手机借给她。她去找程彩丹借手机,程彩丹抱着手机如临大敌道:“我不!我用手机有正事。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盯着手机干什么!” 杨子溪:“……你就拿手机看个言情小说,也叫有正事?” 程彩丹义正言辞:“怎么不叫啦?我追更新呢。” 杨子溪一向争不赢她妈,重生之后更是如此了。因此只能黯然神伤,主动退出战斗。 她总不能跟程彩丹说:看言情小说只是在看虚拟人物谈恋爱,但是把手机借给我就可以看你女儿现场谈恋爱了哦~ 除了父母,其他的亲戚她都不太好意思开口去借,因此这个打算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开学之后好好地解释一下,晏海清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吧。杨子溪当时这样想。 而现在证明,她想错了。 杨子溪想了想,直接坐了下来,没有再去上厕所。 其实晏海清也只是一个陷入恋爱之中的普通高中女生而已,刚刚谈恋爱不久就这样冷落对方,的确是自己不对。 她对晏海清柔声说:“我手机坏了……被我摔成渣了,然后我实在没办法给你说明情况……” 她刚刚解释了这么一句话,教室就暗下来了。随后投影幕布上漆黑一片,快播的界面闪现。 杨子溪噗地就笑了,这种神一样的播放器,也只有重生回来才能见到了。 晏海清的侧脸在黑暗里模模糊糊,她盯了杨子溪一会儿,然后看上去像接受了这个解释一样,问杨子溪:“那你刚刚站起来是要干什么?” 杨子溪一拍脑门,“哎哟,光顾着跟你聊天,忘了要去上厕所了!你一块儿去么?”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你去吧。” 杨子溪看了晏海清一会儿,见对方还是没笑容,也没缠着说要一块儿去厕所,于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这罪过大发了。 杨子溪去厕所的时候一直在想要怎么补救,等回到座位的时候,却看见晏海清拿着寒假练习册,正在奋笔疾书。 晏海清自己的写完了,那就只可能是杨子溪的了。 杨子溪愣了一下,说:“光这么暗,你这么写对眼睛不好。还是我自己来吧。” 晏海清忙里抽闲看了她一眼,说:“你这么写也对你眼睛不好啊,我们俩都差不多,赶紧写完了了事。” 杨子溪一想也是,跟晏海清计较什么,于是拿了另外一本,飞也似的开始动笔。 晏海清体贴地把她的递了过来,道:“抄吧,快一点。” 杨子溪说:“谢谢救命之恩,我当涌泉相报!”顾及着常易和杜宇在前面,她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以胸相许!” “什么?”晏海清没听清。 杨子溪朝自己身前指了指,重复道:“胸!” 晏海清先是一愣,之后便怒道:“写你的吧!” 杨子溪吐了吐舌头,立刻低头写作业了。 总算笑了。你看,果然还是污力拯救世界。 电影放的是《孔子》,杨子溪看过一遍,没什么兴趣,就对晏海清详细解释自己过年的遭遇,企图求得原谅。 “我跟你说,我那堂妹可奇怪了,她扑到我身后我才把手机摔了的,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她自己就哭起来了。家长们以为我骂她了,全都在说我,我都快冤死了……” “还有我妈,简直没有做妈妈的样子。她自己看小说,就不把手机借给我了。她那个2g网看得很捉急的好嘛,半天刷不开下一章,她还津津有味。我昨天还不小心看到她在和文下别的读者掐架,简直笑死我了……” “还有我爸,明明说好一回来就给我买手机的,结果一回来就出差去了,我想自己去买,又不知道给不给报销,只得先等他回来……我不管,这次我一定要敲诈一笔大的!”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乍一听上去全部是在吐槽青春期与世界的小小摩擦,但是掰开了来分析,全部是在为自己不主动联络而开脱。 杨子溪提心吊胆,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个渣男,到处找借口。 还好晏海清没有在意,一边赶别人的作业一边听吐槽,时不时还能笑着附和两句。 大概算是和解了吧。 杨子溪这才把心放了下来。 两个人在后面讲小话讲得不亦乐乎,过了一会儿常易却转过头,小声道:“你们看电影吗?不看的话能不能小声点?老班朝这边看了好几次了。” 杨子溪和晏海清立刻抿着嘴唇,表达了自己不再讲话的立场。 因为常易提醒了一下,她俩也不再聊天了。全神贯注于作业之后,不一会儿就写完了。 杨子溪不在乎质量,一写完就递给了常易,道:“来吧!谢谢组长!” 常易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接了过去,把她的寒假作业册子夹在了他们组那一摞的中间。 以生死时速赶完作业,杨子溪觉得手腕特别酸,想来晏海清应该是一样的情况。 于是她捉住晏海清的手腕,帮着晏海清活动关节。 晏海清一愣,然后看了杨子溪一眼,也捉过了杨子溪的右手,在手掌心上写字:【不用啦】 杨子溪反而在她手心上写:【酸吗?】 这个问号写得特别狂放,不仅把整个手掌心都占满了,而且最后那个点还越了界,直接点在了晏海清手腕的动脉上。 杨子溪没有把手指头拿走,一直按在那儿,干脆测起脉搏来了。 晏海清觉得痒,动了动手腕,反而被杨子溪固定得更紧。 杨子溪用四个指头放在动脉上,装模作样地探了一会儿脉搏,然后在晏海清的手心上写字:【我在把脉】 晏海清好奇地划了一个问号。 杨子溪笑了一下,在晏海清的手掌里接着写字:【皮肤太好,忘了把脉了】 晏海清:“……” 她觉得杨子溪无聊,干脆把手抽回去。结果杨子溪又朝她那边歪了歪,把她整个人抱住了,就为了重新把手拿回去。 两个人这样玩耍了一番,电影就刷拉刷拉过了一大半,快要结尾了。这时候下课铃也响起来了。 班主任移动了一下鼠标,发现只有十分钟了,于是站起来道:“还有十分钟,想看完的就留下来看,不想看完的回家也可以。” 晏海清什么都没看到,后悔不已,心想:大意了!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杨子溪腐蚀掉! 杨子溪笑嘻嘻的,没半点悔改的样子。 班主任又道:“晏海清,你过来一下。” 晏海清一愣,以为是因为自己讲小话。她看了看杨子溪,疑惑地走向讲台。 可是,为什么杨子溪不用被训啊? 班主任把她叫去了外面,她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原来是上学期得了年级第一的后续,班主任说让晏海清回家写一份演讲稿,下周一发表国旗下的讲话,作为成绩优秀的典型接受表扬。 班主任特意嘱咐道:“奖学金虽然已经打到你卡里了,但是还没有正式授予你这个荣誉。下周一,资助者杨氏集团会派人亲自给你颁发奖状,你到时候做好准备,不要怯场就可以了。” 晏海清点了点头,思绪却不由自主地弥散开来:会是杨伯伯过来吗? 想到杨永,她就想到了杨子溪,于是另外一个念头又浮现了出来:杨子溪会跟杨伯伯说她们的关系吗?杨伯伯会不会不能接受,就像自己的妈妈一样? 第93章 争吵 一旦开学了,晏海清的常规打工也就开始了。 其中包括:学校内部小奶茶店的服务员、咖啡店的服务员、舒梦雪的家教。 舒梦雪见到晏海清很高兴,因为她们学校的期末考试成绩很晚才出来,是直接发到舒伯伯手机上的。而她进步了不少,从原来的倒数爬到了中游。 她这个寒假过得不错,她认为都是晏海清的功劳,自然对晏海清很亲近。她直接抱着晏海清的腰,兴奋道:“家教姐姐你来啦!以后都要来给我补习噢!今天干什么!” 晏海清题讲得清楚,人又温柔,还跟她喜欢的小溪姐姐是同学,舒梦雪都不排斥补课了。 杨子溪在一旁愤愤不平:“喂喂喂,就喜欢你家教姐姐,都不管我了?可是你连你家教姐姐的名字都搞不清楚啊。”说着她把馄饨递给了晏海清,说:“吃吧。” 晏海清接过来一看,发现竟然不是对方钟情的泡椒米粉,还有点吃惊,抬头看了杨子溪一眼。 杨子溪解释道:“我看你也不是特别喜欢吃那个,就给你换了一种,你先吃吃看吧。” 晏海清低头笑了笑,看上去特别娇羞。 舒梦雪吵嚷着问:“家教姐姐,你叫什么啊!” 杨子溪拍了拍她的头,道:“连这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喜欢家教姐姐呢!” 舒梦雪很委屈:“你们又没有告诉过我……” 晏海清解围道:“我叫晏海清,晏几道的晏,大海的海,清澈的请。” 舒梦雪立刻道:“大海!”又指着杨子溪道:“小溪!哈哈哈哈哈,小溪姐姐你没有大海姐姐厉害!” 杨子溪:“……” 这小崽子改口还挺快。 杨子溪见着两个人都还没有进入家教模式,于是从包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盒,道:“你看,我的新手机。昨天我爸出差回来了,晚上我就拉着他去买了,特意今天带到这里来拆的。” 她一边得瑟一边拆开手机盒,说:“诺基亚最新款,再也不怕摔。遇到坏人还能用来砸头,防身工具妥妥的。” 晏海清端着馄饨笑了,凑过来看,道:“再也不会摔了?” 杨子溪斩钉截铁:“反正不会摔坏了。” 杨子溪把手机拿出来,说实话还蛮嫌弃这个外观的,不过这个时候乔布斯还没有改变世界呢,只好先凑合着用。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新卡,咂咂嘴,遗憾道:“原来那张卡放在裤兜里,被我妈扔洗衣机里搅了。又没有实名认证,不能补办,只好换了一个号码,可惜的是所有的电话号码都没有了。” 可惜现在也还没有云通讯录,明明才隔了五年而已,科技怎么差别这样大呢。 她熟练地把卡装进手机里,熟练地开机,熟练地打开电话簿,输入她记得住的电话号码。一边输一边对晏海清说:“我的新手机号码是13xxxxxxxxx,你记一下吧。” 晏海清从善如流,把馄饨放下,存下了号码。 刚刚把手机收起来,却听见杨子溪道:“晏海清你电话号码多少?报一遍吧。” 晏海清一愣,心想:你记不住么?可她到底没有问出来,心里五味杂陈着,嘴上却还是依言报了出来。 她想到对方半个月不联系自己的事情,便有些发愣。 不记得电话号码的话,只能借手机并拆卡换卡,才能跟自己联系。找别人借手机,还要交换sim卡,也许是有些麻烦别人了。 虽然杨子溪解释过为什么不找人借手机,现在想起来,她还是莫名地委屈。 就算很麻烦,就算很不好意思,可拉下脸借半个小时就可以给自己发个短信了。连这个也不愿意,到底是没想到,还是不上心? 晏海清摇了摇头,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既然杨子溪已经解释过了,那么她就应该相信她。也许真的只是疏忽呢? 强行压下不安,晏海清叫舒梦雪:“梦雪,来补课了,把练习册拿出来。” 因为心情突然恶化,晏海清在家教的时候也不是那么温柔了,舒梦雪问问题都有些怕怕的,不知道为什么寒假一过,家教姐姐……哦不对,大海姐姐都变了。 晏海清和舒梦雪进入状态了,杨子溪就坐在一旁玩手机。她对照着晏海清的通讯录,把钟梨石尧成碧魏紫雨之类的电话号码全部存上了。 存完之后又无聊,只好玩手机游戏。 俄罗斯方块死掉第三局的时候,晏海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杨子溪拿起来一看,发现是晏柔柔的短信:【今天回来吃午饭吗?】 以前晏海清家教完以后是一定会回家吃午饭的,但是寒假那一周天天跟杨子溪腻在一块儿,午饭是不用说,有时候晚饭都不回去吃了。所以晏柔柔才会这样问一问。 杨子溪便扬声问晏海清:“今天下午我们俩出去玩吗?” 晏海清想了想,道:“去吧。待会再说。”便又专心给舒梦雪讲课去了。 于是杨子溪回道:【我是杨子溪,下午晏海清跟我一块出去玩,就不回去吃午饭了。】 发过去之后,手机就彻底沉寂下来了,杨子溪只能继续百无聊赖地玩俄罗斯方块。 给舒梦雪补完课之后,晏海清和杨子溪没有留在舒家吃午饭,直接出去了。她俩去了大学城附近的“堕落街”,那里很多杂七杂八的小吃,虽然不一定卫生,但是味道不错,学生们都喜欢光顾那里。 晏海清情绪不太高涨,杨子溪搞不懂为什么,以为是春困,于是拉着她去买冰冰凉凉又甜甜蜜蜜的冰淇淋。 又解困,又改善心情。 杨子溪把手上的冰淇淋往晏海清的脸上贴过去,笑道:“哈哈哈,冰吧?” 谁知晏海清却挥开了冰淇淋,道:“别闹。” 她皱着眉头,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 杨子溪一愣,闭了嘴,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晏海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这次是电话了。晏海清看了看,表情顿了顿,随后才接起来道:“妈妈。” 晏柔柔在那边说了些什么,杨子溪并听不清楚。她只能注意到晏海清的表情越来越沉,嘴里“嗯嗯哦哦”着,连推断都无从下手。 过了一会儿,晏海清道:“嗯,那我挂了。” 晏海清挂断电话之后翻了翻手机,脸色越来越差。她看向杨子溪,问:“你回我妈短信了?” 杨子溪一愣,道:“对啊。怎么了?” 晏海清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生气,道:“你凭什么帮我回短信?” 杨子溪一愣,说:“不可以吗……不就是回个短信,再说我问过你了啊……” 她以为是不吃午饭这回事情,想着晏海清都答应出来玩了,当然是不会回家吃午饭的。 晏海清却道:“你为什么随便动我的手机?我又没有要你帮我回复。” 杨子溪顿了顿,说:“就回复个短信而已……那时候你在教舒梦雪,我就不想打扰你。要是你介意的话,我下次不回了。”她拍了拍晏海清的头,说:“乖。” 她笑得温柔,虽然不知道晏海清到底在介意什么,但是这种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晏海清既然介意的话,那么她配合着也没什么。 说到底,晏海清又不会出轨。而且每个人对于*的重视度本来就不一样,互相体谅宽容才对。 可这个“乖”字却刺激到晏海清了。她突然爆发,怒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哄?” 杨子溪:“没有啊……” 晏海清连声发问:“每次都说乖,任何事情拍拍头,再说点甜言蜜语,什么就可以过去了是吗?在你眼里,我就这样好打发是吗?” “那么长时间不跟我联系,我有多担心你知道吗?!你到底有没有理解这种担心?!还是你以为我就是个小孩子,你随便哄两句,伤心就可以一笔勾销?误会可以解释,但是误会造成的伤害呢?你不知道我担心你,是不是因为你就没担心过我?” “我不是……” “那我问你,你借不到手机吗?你不记得我电话号码吗?你就没有想过我会担心吗?借个手机而已,多大点事,连发给短信给我的时间都没有?” “我以为你不会多想的,我跟父母在老家……” “在老家我就不多想?!你家那么偏僻,我又什么都不知道,我凭什么不多想?!你知道你是安全的,不代表我不知道啊!没有回音多伤心,你是不是永远也体会不到?!”晏海清歇斯底里道。 她们在大路上争吵,影响了别人做生意,很多行人都看了过来。 杨子溪觉得有点尴尬,拉着晏海清的胳膊往旁边撤,小声道:“我们先到旁边去……别影响人家做生意了……你不要这么情绪化,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说。” 晏海清道:“是是是!就你顾大局,懂事!我知道你成熟,你哄我分分钟的事情,连脑子都不用费!当时说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一样,你就知道我肯定会同意的!” 因为我……是那么的喜欢你啊。 晏海清说着话,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看着杨子溪,说:“是不是只有我这么投入,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还是看我可怜,所以才跟我在一起的?” 杨子溪一愣。 晏海清接着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喜欢我哪里?你说啊!我有时候觉得你太游刃有余,有时候又觉得你真的喜欢我。现在我就要你自己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杨子溪有些尴尬,手上的冰淇淋不知往哪里放。她道:“当然是……喜欢啊……” “可是我察觉不到啊……那你喜欢我哪里?你说啊……你说实话,我不会怪你的。”晏海清擦了一下眼泪,哭得肝肠寸断,像个小孩子。 这句话说完之后,她反倒渐渐地收住了眼泪,做出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来,盯着杨子溪,努力心平气和:“你说过做人要坦诚,你看着我的眼睛,不要说谎,然后告诉我,你喜欢我哪里?” 杨子溪觉得棘手,完全不知道晏海清为什么突然爆发了。她看着晏海清刚刚流过泪的红肿的双眼,有心回答,结果却发现自己词穷了。 晏海清可爱?晏海清温柔?晏海清漂亮?晏海清成绩好?晏海清懂事? …… 每一个都是优点,但是…… 每一个都不够让自己心动。 杨子溪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就应该直接拥抱,而不是干瞪着眼,像做不出最后一道大题的考生一样心急如焚。 可是她看着晏海清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违心的话,做不出违心的事情。 她以为晏海清够知书达理,可感情里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她疏忽了就是疏忽了,晏海清伤心了就是伤心了。 在这令人尴尬的沉默里,晏海清终于读懂了什么。她的眼里重新盈满了泪水,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在眼泪即将倾泻而出的前一瞬间,晏海清抹了一把眼泪,然后转身跑远了。 杨子溪留在原地,久久迈不开步伐。虽然知道自己应该去追,但是…… 脚就是动不了呢…… 她望着晏海清的背影,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喜欢晏海清……吗? 第94章 演讲 杨子溪回到家里想了很久,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黑眼圈很严重,一副没睡着的样子。 杨永笑着问她:“昨天熬夜干什么去了?我看你房里很早就熄灯了,昨天还在琢磨着挺难得呢。” 杨子溪打了个哈欠,又不好说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只好闭上眼睛假寐,一个字也不说。 可是她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晏海清的问题: 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哪里? 她花了一整个晚上去思考这两个问题,思维散发到各个地方,喜欢的定义、一个人的本质是什么、荷尔蒙是否等于爱情、心物等同论……之类的命题,最后这两个问题还是悬而未解。 如果说爱情只是一种感觉,那么怜惜和心疼算在其中吗?喜欢又能否分成友情式和爱情式呢? 爱情的本质是排他性吗?喜欢上一个人,就不能容忍对方跟别的人在一起吗?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杨子溪只能遗憾地承认:也许自己并不喜欢晏海清,因为她觉得自己能够接受“晏海清跟成碧在一起”的假设。 这样承认的同时,心里又未免有些微的不甘。 或许说,她希望自己是喜欢晏海清的,然而现实却差强人意。她叹了一口气,并不知道待会该怎样面对晏海清。 难道直说“我可能并不喜欢你,对不起之前是我太渣”吗? 杨子溪觉得这样会伤害到晏海清,便有些不忍心。可是反过来不也是一样的情况吗? 只要自己不喜欢晏海清,那么怎样做都是伤害。 她忐忑着,决定见到晏海清之后再随机应变。 到了教室之后,晏海清的课桌上摊着英语单词表,但是座位上没有人。 常易解释道:“晏海清一来就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去了,好像是关于国旗下的讲话。” 杨子溪“哦”了一声,心中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注定要伤害对方,那么能迟来一秒也是好的。 杨永跟杨子溪一块儿来的,他没进教室,而是直接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班主任正在检查晏海清的演讲稿,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前阵子隔壁学校刚刚出现过国旗下的讲话公开表白的情况。 见杨永到了,班主任放下了晏海清的稿子,站起来去握杨永的手:“杨总您好,百忙之中还亲自过来,真的是辛苦您了。这位是上学期获得全年级第一的晏海清,品学兼优,学习劲头也很足。” 杨永笑着打断他,说:“海清我认识的,我知道她是个好孩子。”他笑着看向晏海清,问:“海清,稿子都还熟悉吧?” 晏海清看到杨永就想起了杨子溪,笑容有一些僵硬,道:“熟悉的。” 好在杨永以为这僵硬来自于紧张,因此并没有在意,另起了一个话题道:“加油,好好学习。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到我们那边去实习。我们企业很欢迎优秀的学生。” 晏海清之前就怀疑过,这个奖学金是不是杨子溪撺掇的。这下子更加觉得尴尬,甚至有点想放弃这个奖励,让给年级第二的常易,可惜学校不会允许。 她没说话。 杨永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勉强你,看你自己。要是愿意的话,这个暑假就可以。” 晏海清犹豫了一下,说:“这个就不用了,谢谢……杨伯伯。” 杨永笑了笑,说:“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熟悉熟悉演讲稿吧,待会儿不要紧张。” 杨永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等到了升旗的时候,便跟着班主任和晏海清去了操场,一边走一边感叹道:“你们学校建设得不错啊,我一个俗气的商人,想出力都没地方呢。” 班主任笑了笑,说:“说实话就是面子工程做得好而已,您是没看到,还有很多不足。” 杨永笑了笑,说:“有哪些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要跟杨某人说,能尽力的地方一定义不容辞。” 晏海清听着班主任和杨永相互寒暄,眼神漫无边际地游离。 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从教室往操场走去。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喜怒哀乐。 突然她在人群里看见了杨子溪。 杨子溪穿着校服,随着人潮移动。她低着头,身边没有一个人,看上去寂寞又孤独。 杨子溪不是一个呼朋引伴的人,但身边总也不缺少朋友。要么是自己,要么是钟梨和石尧,倒是很少见到她独自一人的情况。 她在想什么呢? 晏海清盯着对方的身影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演讲稿,默念台词。 【……感谢任课老师的教导,感谢班上良好的学习氛围,感谢杨氏集团提供的奖学金……】 杨子溪也发现了晏海清——除了升旗手,国旗下只有晏海清一个学生,实在是太显眼了。 晏海清站在班主任和杨永的身边,看上去娇小又柔弱。杨子溪难以自拔地思考着:为什么这个小孩子身上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呢? 她想起了上一世的晏海清,那时候的晏海清到底是怎样渡过艰难的高中岁月的呢?她又回想起自己真正的十六岁,那时候的自己只知道玩,完全比不上晏海清。 原来人类是这样坚强的动物吗? 她魂都不在身上,跟着大家一块儿站队,听无聊又冗长的演讲,毫无诚意地鼓掌。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晏海清在演讲台上发言了。 晏海清的声音古井无波,首先分享了一下自己的学习方法,这一部分杨子溪清楚地很,无非是努力、细心和认真。拥有这些品质的人,一定能够成功的。 随后,晏海清发表了获奖感言,感谢了所有能扯上关系的人。 说到“感谢妈妈和一直支持着我的朋友”的时候,晏海清的声音抖了一下,随后停顿了好一会儿。 苏伊伊站在杨子溪的后边,戳了戳杨子溪的背,小声道:“嘿,晏海清带着你上演讲台啦。” 杨子溪心里五味杂陈,并不知道说什么。 晏海清说完“朋友”两个字就沉默了,同学们等了一会儿等不到下文,开始低声交流猜测了什么。长时间地没有声音,演讲台那儿甚至有个老师去查看音响了。 过了一会儿,晏海清的声音终于重新响了起来,第一个音节还是有点抖,后来的句子又流畅了起来,听不出丝毫异样。 杨子溪不算敏感的人,但是这一次却从晏海清的气息里听出了颤抖。 她听在耳里,心脏也随着晏海清的语气抖了一下。 像是所有的血管都纠结在了一起,像是被柠檬雨淋湿了心脏,酸酸又涩涩的。 她觉得,晏海清刚刚也许是哽咽了。 杨子溪这才发现,原来听个国旗下的讲话也能像凌迟处死一样。 她像受刑一样熬完了整场升旗仪式,终于结束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往演讲台跑去,想跟上晏海清的步伐。 也许是想追上去说些什么,也许什么都不说,只是陪着晏海清走到教室。 可惜大家都跟她一样归心似箭,她被挤得七荤八素的,等到终于到了演讲台那儿,晏海清和老师们早已不见了人影。 于是所有的冲动都消失了,软弱和推诿又成为了主要人格,她又害怕见到晏海清了。 她磨磨蹭蹭地挪回教学楼,等终于回到教室的时候,听见晏海清在跟常易商量: “常易,我跟你换一周座位试试看吧?” 第95章 课本 听到晏海清这样问,杨子溪的耳边“嗡”地一声闷响。 就像是被谁在后脑勺上打了一棍子,久久不能平静。 杨子溪在突如其来的懵逼里,失去了言语,只能抿着嘴唇听常易与晏海清交涉。 常易回头看了杨子溪一眼,特别疑惑地问晏海清:“怎么突然要换位置啊,不是坐得好好的么?” 在常易的心里,这两个人好得跟连体婴儿一样,连厕所都是一块儿上的,想不出来为什么突然要换座位。 是吵架了么? 晏海清刻意不去看杨子溪,而是随口扯了一个谎,道:“寒假看电视看太多,眼睛好像近视了,都看不清黑板。暂时还没配眼镜,只好往前坐一排了。等我配了再换回来。” 杨子溪听着晏海清面不改色地撒谎,想到前一阵子对方说“感觉自己不能撒谎”,觉得有点好笑。 原来自己已经这么惹人讨厌了,晏海清宁愿撒谎也要离自己远一点。 常易看了看杨子溪,想看清楚她的表情,搞清楚两个人到底怎么了。 可是杨子溪也是面部表情,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晏海清又问了一遍:“常易,换吗?不换我就找杜宇了。” 杜宇忙举手表态:“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常易见杨子溪没有异议,于是点了点头,说:“换!” 这两排里,常易也就愿意跟杨子溪和杜宇同桌了。杨子溪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哪里戳中了常易,让常易大部分时候还能对自己保持好声好气的态度。 既然晏海清摆出了这样决绝的姿态,杨子溪也不好再多做挽留。她对着常易笑了笑,说:“欢迎。” 晏海清站了起来,没有收拾东西,而是直接对常易道:“我们换桌子吧。快一点。” 常易点了点头。 坐到杨子溪旁边之后,常易挺兴奋的样子,转头对杨子溪说:“成碧不来学校了吗?这一排是不是只有我们俩了啊?” 杨子溪对着她笑了笑,说:“我先写数学作业了。” 常易又问:“你要抄吗?我写完了。” 刚刚成为同桌,常易释放了足够的善意,来表达自己的友好。 杨子溪却看了看晏海清,心想:以前都是晏海清给我抄的。 常易跟晏海清商量着换座位的时候,杨子溪以为自己会很不习惯之后的生活。 换完之后才发现,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常易有时候挺不好相处,但是绝大部分时候还是一个正常的高中女生。跟杨子溪坐了几天,混用了几天橡皮擦之后,下课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缠着杨子溪讲八卦了。 常易甚至还会主动把作业借给杨子溪抄,同为学霸,正确率跟晏海清没差,但是杨子溪总觉得有些别扭,能自己做的尽量都自己做。 又过了几天,常易上厕所的时候已经要缠着杨子溪了,她认为杨子溪喜欢呼朋引伴,不喜欢一个人单独行动。 就同桌这个角色而言,常易与晏海清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更加有益——常易是组长,每次交作业的时候杨子溪都可以多拖一会儿。 可是杨子溪还是觉得很寂寞。 她不再跟钟梨石尧一块儿去奶茶店吃午饭和晚饭,回家的时候也不再跟晏海清一块儿出教室。几天之后钟梨和石尧都很奇怪,旁敲侧击了几次,问她们怎么了,杨子溪都只是笑笑不说话。 能说什么呢?我们在冷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分手? 后来钟梨和石尧也就不问了,似乎这个话题成为了一个禁忌。 杨子溪寂寞,晏海清更加寂寞。 晏海清的朋友圈比杨子溪小太多,高中班上几乎没有要好的同学。一旦跟杨子溪分裂开来,就生活得跟个独行侠一样。 晏海清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去厕所,一个人交作业,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这些事情她独自进行了十几年,如果不是杨子溪,她的高中生活本就应该这样。 她只是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迹而已。 而与此同时,也变得更加寡言。 常易之前坐在杨子溪的正前方,换完座位之后,就换成晏海清坐在杨子溪的正前方。 杨子溪一抬头都能看到晏海清挺直的脊背和洁白的脖颈,一丝不苟得像个机器人一样。每节课晏海清的姿势都没怎么变过,听课听得格外投入。 杨子溪偶尔回想起以前,都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坐在自己前方的晏海清才是晏海清真正的样子?那么那个上课的时候在她手心写字的晏海清呢?写作业的时候一定要抓着她的手的晏海清呢? 她看着晏海清的马尾,发根处总有一些碎发扎不上去,散着飘在空中,她特别想把那些碎发都理理顺,让它们服服帖帖地贴在脑壳上。 还好没有下过手,不然就是变态了。 晏海清坐姿端正,靠着椅背从不乱动。在杨子溪的角度就可以看见许多有的没的。 比如桌子上摊着的复习资料,比如抽屉里课本的摆放顺序。 晏海清像个强迫症一样,什么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杨子溪每天观察着晏海清的课本摆放,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每次上课之前都要先把课本拿出来摆好,在全班悉悉索索拿课本的时候,她已经翻到正确的页码了。 晏海清似乎总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大概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拿到全年级第一吧。 杨子溪也不看课表了,每节课上课前瞅一瞅晏海清的桌面,跟着拿相应的课本就好了,省时又省力。 虽然她觉得自己存在着偷窥的嫌疑。 后来有一次,物理老师有点事情,跟化学老师换了课,晏海清的预报才终于出了错。 晏海清看到化学老师进教室的时候,有一点发愣。杨子溪看着觉得呆滞的晏海清的背影,觉得特别有趣。 对于生活得井井有条的人来说,偶尔一次的意外可能会更加让人措手不及。 晏海清愣了愣,才去抽屉里翻课本。 可是她翻了好久,也只能找到数学和生物,该出现的化学课本总也找不见。 杨子溪没忍住,提醒了一句:“在右边,练习册下面压着。” 晏海清一愣,回头看了杨子溪一眼,才动手把化学课本抽出来。 自从换座位之后,晏海清已经没有跟杨子溪讲过话了。而出于某种莫名的自尊,杨子溪也没有主动破冰。 两个人一度沉默,直到现在。 可晏海清也只是冷冰冰地看了杨子溪一眼,连谢谢都没有说,也没有对话的打算。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心又揪了起来。 原来你已经……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啊。 第96章 观众 杨子溪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晏海清的态度,发现自己现在处于一个完全被忽视的状态。 晏海清不愿意跟自己一块儿坐、不愿意看到自己、不愿意跟自己说话,大概是因为被自己气得狠了。 杨子溪打算等晏海清冷静下来之后,两个人找个时间好好聊一聊。结果还没等晏海清彻底冷静下来,她便从晏海清的眼神中读出了这样一个信息: 这段才开始了一个多月的早恋,迟早会结束吧。 既然这样,沉默就沉默吧,大家一块沉默,这段感情就会无疾而终了。 你看,没有经历过深思熟虑而草率决定的爱情,结果就是这么一目了然。 她想通之后,便强迫自己不要再盯着晏海清的脖颈看。 如果两个人在谈恋爱,这种行为还可以算作是情趣;可要是两个人分手了,那只能算作变态。 杨子溪陷入了全面的悲观情绪中,自己判了自己死刑,似乎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杨子溪放弃了找机会搭话的打算,辞去了咖啡店的兼职,不再去舒梦雪家。 如果说原本只是单方面的冷战,那么现在由于杨子溪思想的转变,所剩的另一方也加入了战局。 在这一段本该煎熬的日子里,杨子溪麻木地过着每一天,等着最终审判的到来。 有时候她又会想:这种情况下自己竟然都不感到痛苦,也许的确是没有爱情的吧? 可是麻木也应该算是痛苦的一种吧? 两个人的关系胶着又脆弱,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绷不住呢? 晏海清跟常易换座位的借口是“还没配眼镜,看不见黑板”,虽然她说了“等配完眼镜就换回来”,但是杨子溪知道,也许永远没有这么一天了。 晏海清的眼睛根本不近视,也根本不会去配眼镜。 于是座位就这样定型,到后来大家甚至都默认这是本来的样子,没有一个人提起换座位的事情。 随着座位的固定,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作为潜规则固定了下来。 每周数学晚自习的考试。 上学期期末的统计中,全班数学成绩最差,就算有好几个一百五在,均分也才一百二十分左右。于是数学老师发了狠,每次数学晚自习都发一张试卷,难度不一,完了还要收上去统一批改,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一边念分数一边发卷子,搞得大家人心惶惶。 这一天的数学考试结束之后,数学老师照例敲了敲讲台,道:“收卷子了,没写完的别写了,明天讲题的时候认真听。” 全班顿时怨声载道。 这张数学卷子特别难,杨子溪基本上放弃了最后一道大题,因为她完全没有头绪。 既然不在乎分数,也就无所谓了。 然而晏海清还在奋笔疾书。学渣们完全放弃的题目,学霸们踮踮脚就能够到,于是只能争分夺秒。 后面的人把卷子依次传了过来,杨子溪接在手里,看见常易同样也在写题,只能叹了口气,说:“常易,先交了吧。” 常易语气急促道:“你先往前传我待会单独交给老师!” 杨子溪只能理了理这一沓卷子,然后戳了戳晏海清的脊背。 晏海清刚刚写完最后一笔,如释重负。猝不及防被戳了脊背,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眼神有些奇妙。 像是混杂着惊讶、喜悦与期待。 不过等晏海清看清楚杨子溪手上试卷的时候,这个眼神就消失了。她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干巴巴地说:“怎么了?” 杨子溪把卷子递给她,说:“交卷子。”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晏海清顿了顿,接过卷子,然后继续往前传。 杨子溪亲眼看着晏海清眼里的光消失,忍不住心想:难道晏海清竟然是等着自己主动找她说话的么? 还没等她想明白,晏海清又转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杨子溪。 杨子溪张了张嘴,觉得无话可说。她跟晏海清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下去了,开口问:“怎……” 然后晏海清就转过了头。 杨子溪心都凉了半截。 她总有一种预感,晚自习之后,晏海清会叫住她。 也许这就是最终审判了。 常易终于写完了最后一题,脸上红扑扑的。她双目迷离地捧着试卷,急匆匆地向前跑,连笔都忘了放下。 晏海清就是在这个时候回过头的,她说:“放学了等我一下,我有事情跟你说。” 预感成了真。 杨子溪沉默地点了点头,连收拾东西都没有心情,胡乱地把笔袋装进书包里之后就算完事。 不知道为什么,晏海清这次收拾东西特别慢。等到班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把书包的拉链拉上,然后对杨子溪说:“走吧。” 杨子溪点了点头,背起书包走在晏海清的身后。 走廊上人很少,大家早就奔回了家。晏海清站在栏杆前停住了脚步,道:“钟梨和石尧还在楼下等你,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杨子溪心里又是一凉,晏海清明显不打算与她同行,也许真的只是有话要说而已,并不是打算和解。 有什么话? 杨子溪明明一直等待着来一次平等而平静的交流,这下子却有些害怕。她总觉得,她知道晏海清想说什么。 “嗯。”杨子溪用鼻音应了一声,声音轻到听不见。 她盯着地面,晏海清和自己的脚朝向的不是同一个方向,两个人都侧着身子,似乎都不愿意正面对方。 晏海清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罐子,里面装了一只千纸鹤。她递给杨子溪,说:“我们确定关系有一百天了吧,这个是纪念礼物。” 杨子溪没想到是这么个开头,心里很是茫然,她机械地接过来,然后打量着这只千纸鹤。 她这段时间麻麻木木,过得乱七八糟,完全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原来已经……一百天了吗? 她盯着透明罐子里的千纸鹤,这种千纸鹤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与晏海清之前折给她的一模一样。 细看之下,还没有之前折的好看,因为翅膀耸拉着,特别没有精神。 杨子溪笑了笑,说:“纪念礼物就这个呀,你也太不上心了吧。” 话一出口,杨子溪自己都很诧异,她竟然还能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出这样的玩笑话。 晏海清顺势反问道:“可是你连纪念礼物都没有准备,是不是更不上心?” 杨子溪一愣。 晏海清接着道:“我们很久没有说话了,我想了很久,感觉我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东西。”她指着那个透明的小罐子,说:“虽然我的喜欢就像这只千纸鹤一样,粗糙的很,但是你的喜欢就像你的百日纪念礼物一样,根本没有。” 杨子溪下意识反驳,说:“我没……” 晏海清打断了她,说:“嗯,你对我太好了,好到我都误以为你喜欢我了,所以那么长时间我才一直没有想清楚这个事情。不过这段时间你不理我了,我就渐渐能看清了。其实你根本不喜欢我吧?那天我还非得要问你这个问题,后来想了想,好像的确有点难为你了。” 晏海清哽咽了一下,也许是联想到了那天的尴尬与丢脸。 杨子溪说:“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难道对一个人好,不是因为喜欢她吗?”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可是……常易对你也很好啊,你对钟梨也很好,这些能是喜欢吗?” 晏海清说:“我今天一直在等你,我都不确定你记不记得这个纪念日,可是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能看见我的抽屉,所以我都没敢从书包里把礼物拿出来,就怕一不小心提醒你了。结果你还是没记住。” 晏海清擦了一下眼睛,接着说:“不过我好像自作多情了,说不定你看见了都不会联想到这上面来。” 杨子溪:“……” 她的确联想不到。说实话,她现在甚至都回想不起来,她到底是哪一天对晏海清告白的。 晏海清说:“好吧,我终于等到结果了。这只千纸鹤送给你,我这段时间想不出什么花哨的礼物了,你先凑活着拿着吧。” 杨子溪愣了愣,想不出要说什么,只好道:“……谢谢你。” 晏海清的语气从故作平静到哽咽,中途擦过一次眼睛,显然情绪有些激动。杨子溪听得心里难受,她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生硬,也就知道自己的反应有多伤人。 晏海清停顿了好一会儿,只有呼吸在夜色里蔓延。呼吸声慢慢变成了抽泣,哭了十几秒之后,又渐渐收住了。 晏海清吸了一口气,说:“虽然我自己已经有了答案,但是我还想再问你一遍,你喜欢过我吗?”晏海清突然抬起头,看着杨子溪。 杨子溪面对这个问句,竟然完全没办法做出回答, 月光下,晏海清眼里亮晶晶的,盈满了泪水。她明明擦过,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到最后只好弃之不顾。 这段日子的麻木与空虚给了杨子溪底气,她本以为这时候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喜欢”两个字。 就算善意不等同于爱情,可是痛苦必然是由爱情引起的。 可是在晏海清剖白完之后,她又动摇了。 自己喜欢晏海清吗?喜欢的话……为什么忘记了纪念日?为什么刚刚收试卷的时候,会忽视晏海清眼里的欣喜? 哪怕在这个时候,她都没有完全投入到谈话之中,还有一部分的自己在分析心理状态。 这一刻的痛苦,到底是来源于愧疚,还是来源于喜欢? 自己对晏海清的好,到底是来源于怜惜,还是来源于喜欢? 交卷的前一刻,杨子溪突然犹豫了。她低下了头,盯着地面。 晏海清的脚尖已经完完全全朝向自己了,可是自己还是朝向着另一个方向,像是逃兵。 如果自己都不能确认爱情的存在,对方就更加不能确定了。没有安全感的恋爱,只会给两个人都带来伤害。 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 要是一个行为不能带来幸福…… 杨子溪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晏海清,我不喜欢你,我们……” 分手吧。 这三个字没有说出口,因为晏海清伸手捂住了杨子溪的嘴。 这只手依然细腻,但是它离开杨子溪的手心太久了,杨子溪已经有些陌生了。 晏海清说:“杨子溪,你别说话。” 杨子溪一愣。 晏海清说:“你是不是就是不愿意处于被动?对我好是你选择的,表白是你选择的,现在就连分手也要由你来说。” 晏海清维持着捂住杨子溪嘴的动作,接着道:“每次都是你左右我的情感,我不高兴,你三言两语就可以哄住。这次我不干了,求求你,让我游刃有余一次吧。”说完这句话之后,晏海清放下了手,眼里的泪水也终于掉了下来。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的眼泪滑落,像是一个聪慧的观众,从这个细节里窥见了天机。 她看着晏海清,晏海清的话语跟她心里想的分毫不差:“杨子溪,我们分手吧。” 时间仿佛被定格了,说完这一句话之后,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在双方的默契里,杨子溪轻轻地说:“好。” 第97章 吃醋 杨子溪:【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的。】 钟梨:【……】 石尧:【……】 钟梨:【你难道不喜欢晏海清?我以为你还蛮喜欢的。。。】 杨子溪看着抽屉里的手机屏幕,叹了一口气。 现在十五班在上机,杨子溪则拿着手机建了一个q.q群,三个人一块儿聊天。 她建完群,就把这些天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当面描述一段失败的感情需要勇气,杨子溪觉得有点丢脸,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坦白。 隔了一层网络,就似乎什么都能说出口了。 可是她看着钟梨抛出来的问题,手指却顿住了。 晏海清在问这个问题,她自己在问这个问题,现在连钟梨也开始问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在问杨子溪,因为这个问题只有她知道。 可是她愣了愣,打出一行字:【我不知道,就是因为我不知道啊……】 群里沉默了下来。 杨子溪又打:【我是对她还蛮好的,但是说实话吧,有时候就是觉得她是小孩子……】 【就是,哄小侄女的感觉,你们有没有过啊?小侄女问你要糖吃,你知道她不能多吃,但是偶尔吃吃没关系,你又恰好在口袋里装了糖,就……】 【给了呗。】 【单说谈恋爱,我是无所谓谁和谁的。反正高中生,谈恋爱跟过家家一样,也玩不出什么火来……晏海清喜欢我,正好我又不讨厌她……】 【最开始我是这样想的。】 杨子溪飞快地打字,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也许正坐在一块儿讲小话吐槽她呢。 钟梨:【然后呢?】 杨子溪:【然后……然后晏海清说我不用心,问我是不是喜欢她。再然后我们冷战,再然后我们分手了,再然后我就在q.q群里跟你们八卦了。】 杨子溪本来以为这些说出来挺丢脸的,可没想到,把当时的心情全部打出来,摆在屏幕上,心情反而畅通了许多。 也许,一个人闷头想是什么都想不出来的。只有跟人交流,白纸黑字、切切实实地承认,事情才会条理清晰起来。 杨子溪叹了一口气,焦躁地叹气,继续打字:【所以……到底什么叫做.爱啊?】 她叹完气之后直接把头砸在了课桌上,课桌发出“砰”的声音,把常易都吓了一跳,侧过头看了看她。 震动通过课桌传到了晏海清的椅背上,晏海清往前挪了挪椅子,杨子溪于是更加郁闷了。 钟梨:【我不知道。。。。。。】 钟梨这辈子也就喜欢过张峰,发现张峰那样子之后她就对感情谨慎了许多。再说那喜欢里说不准掺杂着对于强者的羡艳,也不一定纯粹,自然也就答不出什么。 杨子溪根本就没指望着真的有人能回答,只是自说自话感叹一下而已。 然后紧接着,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在那个私聊窗口里,石尧发来一条信息:【做.爱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看过很多片子……】 杨子溪一愣,没想到石尧竟然这么污,看来也是个老司机。 既然是私聊,那一定是不想被钟梨知道了,杨子溪觉得好笑,手上立刻打出一串字符:【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心术不正?你这么懂,钟梨知道吗?】 石尧:【嘿嘿】 石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嘛。】 石尧:【我觉得你肯定懂。】 石尧:【不要告诉钟梨啊!!!】 杨子溪被逗乐了,不知道原来自己在石尧心里就是个污师形象。 杨子溪:【好】 她还没笑完呢,就见着石尧紧接着又发了一条过来:【不过,这两个本来也就没什么区别吧……】 私发完这一条之后,石尧就在群里讲了几句别的话题,成功地把钟梨的注意力引走了。 杨子溪一边瞎聊天,一边打开了新思路。 爱=*? 不一定是性方面的*,但是渴望肌肤接触,也是喜欢的表现吧? 像之前的晏海清,总是想要拉自己的手。这本身就是一种亲密,一种倾向。 杨子溪回想了一下自己,她也经常想要触碰晏海清,偶尔还想亲一亲。 她与钟梨关系好,却从来不会想要去亲吻钟梨。 杨子溪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她一抬头看见晏海清,晏海清的碎发仍然还是胡乱地散着。 她慢慢地伸出手,忍不住想把碎发理顺一点。 ……又或许,是想触摸那裸.露出来的一截雪白脖颈。 可是她还什么动作都没来得及做,下课铃声就响起来了,这节课就这样结束了。 晏海清站了起来,对杜宇说:“麻烦让一让,我去上个厕所。” 杜宇“哦”了一声,随后站起来让位置。 杨子溪盯着晏海清的背影,那个背影纤细柔弱,一路小跑着出了教室。 . 在开学好几个月之后,成碧竟然再次出现在了学校。大家原本都以为她不来了,可是看到之后也没有多吃惊,似乎成碧身上发生什么都不会令人惊讶了。 这次久违的见面,成碧不再是那一身典型的行头。她换掉了她黑色的铆钉皮衣,换成了t恤和牛仔裤,外面还罩了一件特别浮夸的荧粉色外套。 虽然没有摇滚少女那么特立独行,但是这一件外套也还是蛮吸引眼球的。 杨子溪:“……看不出你的内心是这样的啊?” 成碧捂了捂脸,说:“这不是我的衣服,我自己肯定不买这种的。” 杨子溪好奇地问:“那是谁的衣服?” 成碧却不回答这个问题,她看了看杨子溪,又看了看常易,说:“你们……怎么换位置了?” 她以为杨子溪和晏海清情深日笃,回校之前还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工作,生怕自己被气得吐血。 结果没成想,一回来就看到两个人似乎出了点问题。 这时候晏海清正在奶茶店打工,杨子溪看了看晏海清的空座位,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说。 成碧见状,了然地点了点头,试探地问:“吵架了?” 杨子溪苦涩地点了点头,却又不方便跟成碧细说。 她难道说:我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之后,被指责没有投入感情,所以被甩了? 她不确定成碧会不会想打她。 于是只能沉默以对。 过了一会儿,晏海清终于结束了打工,气喘吁吁地回到了教室。 她一进教室就愣了愣,因为她看到了荧光粉色的成碧。 她从杜宇那边进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转头对成碧笑道:“你回来上课啦?”她又打量了一下成碧的衣服,表情很是奇异,道:“你这衣服……挺好看的啊。” 典型的违心之言。 成碧翻了一个白眼,说:“别损。” 晏海清说:“你不如穿荧光绿,跟你名字配。” 成碧说:“都说了别损……” 晏海清看了一会儿,说:“你上次……回家之后怎么样了?” 上次魏紫雨接走成碧之后,晏海清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机会问一问近况。 一说到这个,成碧的表情就沉了下来。她的眼神游离了一下,明显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支吾着说:“就那样呗。” 成碧倒不是不想谈这个,只是教室里人多口杂,她不喜欢把伤口暴露在那么多人面前。 对她而言,家庭就是她的伤口。 晏海清明显看出来了这一点,她想了想,站起来道:“要出去走走吗?” 晏海清对着成碧说,然后成碧点了点头。 杨子溪一言不发,看着她们俩结伴出了教室,心里很是不平。 以前都是我陪晏海清出去谈心的啊!嘤嘤嘤! 第98章 搬走 成碧跟在晏海清身后,先是朝厕所那边走。 走了两步,又见晏海清拐了个弯,上了天台。 阶梯还没走到一半,晏海清却顿住了。 不管是哪一个可以聊天的地方,她都跟杨子溪去过,怎么样都能回想起以前的种种。 触景伤情。 成碧站在台阶上,仰头笑了笑,说:“就在这儿吧,不要上去了。” 看到晏海清脸上的表情,她就猜到这地方肯定跟杨子溪有关。 晏海清点了点头,直接坐在了灰扑扑的台阶上,开口道:“这衣服是魏姐姐的吧?我好像见她穿过,你怎么穿着魏姐姐的衣服?难道你一直没回家?” 也得亏这件衣服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晏海清一看到这衣服就反应过来了,然后就开始担心:难道除夕到现在,成碧都没有回过家? 成碧坐在晏海清下面一阶上,说:“我现在住在魏紫雨家,我反正不想回家嘛,魏紫雨就跟我爸商量了一下,我爸同意了,不过交换条件就是我听魏紫雨的管教。”她笑了一下,说:“魏紫雨又不严,我就同意了。” 晏海清看着成碧的衣服,感受很是奇妙。她还以为那件铆钉皮衣是长在成碧身上的呢,没想到竟然也有脱下来的一天。看来还是魏紫雨手段高,怪不得是辅导员呢。 忽略外套这奇葩的颜色,这一身打扮跟普通的高中生没什么区别。成碧自己都没有想过,她也会有这样穿着的一天。 “别说我了,说你,杨子溪……”成碧观察着晏海清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吐出了这个名字,直到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接着道:“你跟她吵架了吗?” 晏海清的眼神飘了一下,随后风轻云淡道:“分手了。” 明明只是轻轻的三个字,却直接把成碧惊得站了起来。她拔高了声音,说:“分手了——?为什么?” 晏海清说:“我觉得她不喜欢我,拖着人家也没意思,就干脆……” 话还没说完就被成碧打断了,成碧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你是不是傻啊?你说杨子溪不喜欢你,我才不信。” 成碧说得这样斩钉截铁,晏海清只好无奈地笑了。 你看,所有人都以为她喜欢我,其实只有我知道,她根本对我没爱情啊。 晏海清也没想着去解释,因为这个论证逻辑她自己都会觉得矫情。 该怎么说?因为她没有按时给我打电话,因为她不记得纪念日? 可这些只是导.火.索,根本问题在于心。她可以感受到被呵护,但是感受不到被爱。 何况,也不只有这个问题而已…… 晏海清苦笑了一下,说:“反正就是这样,我跟杨子溪分手了。短时间内不太可能复合。” 成碧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可是看着晏海清坚定的样子,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感叹道:“你说说你——”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和成碧从教室外走进来,眼神几乎都黏在了她们身上。 她们俩看上去聊得很高兴的样子,聊了什么? 上次?上次什么?是过年那次吗?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成碧甚至低头看了看衣服,生怕是哪里脏了。发现没有问题,她又疑惑地看了看杨子溪,以眼神询问道:怎么了? 杨子溪于是笑了一下,看上去礼貌又友好。 可是晏海清却没有看杨子溪一眼,一路低着头进了教室,然后低着头坐到了座位上。 杨子溪觉得自己很失落。 . 过年之后,晏柔柔的精神状况好了许多,现在都可以出去打工了,也不用因为害怕发病而守着家里这一个病怏怏的小铺子。 晏海清家里地理位置不好,出去工作赚的钱肯定比卖东西赚的钱要多。 自从开始工作之后,晏柔柔每天早上六点就醒了,她起早贪黑地做好早餐,然后等着晏海清起床,母女俩吃完早餐之后再一块儿出门,各自去往各自的目的地。 趁着这段吃早餐的时间,偶尔还能也能聊聊天。 晏柔柔给晏海清盛了一碗粥,说:“吃不够再添。” 晏海清无奈道:“妈妈,你用这么大一个碗,我怎么可能吃不够,你把我当牛了吗?” 晏柔柔笑了笑,说:“你现在不是在长身体嘛。” 她坐在晏海清的对面,问:“海清啊,最近怎么没听你提到子溪了?她没跟你一块打工了吗?” 晏海清愣了愣,喝了一口粥,说:“她不缺钱,当然就不打工了呗。” “她以前也不缺钱,不照样去咖啡馆?”晏柔柔看了看晏海清,问道:“你是不是跟子溪吵架了?” “没……”晏海清说,“就是玩不到一起了。” 她低下头喝粥,心想,这比吵架还要严重,干脆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晏柔柔又问:“怎么玩不到一起啦?以前不是挺好的么?” 晏海清莫名有些焦躁,她把碗放在桌上,说:“就是玩不到一起了,关于事情的看法不一样。以前好也是以前的事情了,妈妈你就别问了。” 晏柔柔被她不耐烦的语气吓了一跳,随后小声道:“这不就是吵架了么。”然后道:“哎呀,要跟同学好好相处,不要吵架。” 虽然是这样说着,晏柔柔的语气和表情却一点也不叹惋,反而像有些庆幸似的。 晏海清看着晏柔柔,沉默。 晏海清能够感觉到,自从除夕吵完架之后,晏柔柔就开始紧张了起来。她常常旁敲侧击,问她有没有男性朋友,问她对同性恋的看法,偶尔也问问杨子溪的近况。 问起杨子溪的时候,晏柔柔格外慎重。既想装作漫不经心,又在意的不得了。 晏海清总觉得,晏柔柔以为她跟杨子溪是一对……虽然这个看法在不久前还是正确的。 现在听到晏海清明确地表示矛盾,晏柔柔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她害怕自己的女儿是同性恋。 由于精神上的疾病,晏柔柔常常被人冷嘲热讽,白眼相待。晏柔柔深受其害,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和她陷入同样的境地。 晏海清能够理解晏柔柔,却又不知道如何对晏柔柔解释,同性恋并不是一种精神疾病。 更何况,不管是不是病,由于身为同性恋而遭受的白眼和歧视都会存在,晏柔柔未必会在意医学上如何划分,她只在意这样会很辛苦。 不过好在自己已经跟杨子溪分手了,以后再也不用解释了。 晏海清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说:“妈妈,我去上学了。” 晏柔柔在身后道:“好好学习,乖一点。” “嗯。” . 晏海清到了学校之后,罕见地发现杨子溪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像杨子溪这种迟到专业户,能踩着点到学校都很难得,现在早到了二十多分钟,晏海清甚至觉得有些紧张,还以为自己迟到了。 好在,这两排空着的其余四个座位给了她自信。 杨子溪坐在座位上,看着晏海清,对晏海清招了招手,说:“早。” 晏海清一愣,移开了目光,开始收拾桌子,虽然桌子整洁得很。 晏海清收拾着自己的桌子,所有的精力却集中在后脑勺上——她感受到了杨子溪的目光。 这目光并没有进攻性,只是柔柔软软地落在自己身上。晏海清状若无意地转过头,发现杨子溪面无表情,似乎只是在发呆。 本来张口想说的“什么事”也咽回去了,总不能不让人发呆吧。 后来晏海清就发现了一件事情,杨子溪发呆的时候,目光大多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谁叫自己坐在杨子溪正前方呢? 杨子溪的目光柔软而呆滞,并没有对她造成实际上的影响,可是晏海清就是觉得如坐针毡。 她做什么事情都不安稳,总是要分出一缕心神去思考:杨子溪到底有没有在看自己? 晏海清如芒在背,便时常转身去确认这一件事情。 大部分时候,杨子溪的确在发呆,注意到晏海清回头之后,她便会立刻回神,抱歉而僵硬地笑一下,然后低下头装作忙碌。 可总有那么一两次,杨子溪明明没有看晏海清,晏海清还是产生了错觉。 在第二次扑空的时候,晏海清心想,自己大概需要换座位了。 于是她在全班范围内搜寻,凡是觉得某个人对座位不满意,就主动迎上去问要不要换座位。 这下子换杨子溪心中五味杂陈。 对方做出了十足的姿态,似乎就是要把两个人的关系完全斩断,连最基本的朋友也没得做。 她不是相信“分手后可以做朋友”的那种人,可是看见晏海清这样决绝,她又好像不太高兴。 也许在心里的某一处,她是想要维持朋友关系的? 成碧还在一旁添油加醋:“哎呀,晏海清你在这里坐得不舒服吗?为什么呀?”问完之后还要不怀好意地看一眼杨子溪,弄得杨子溪烦躁的很。 晏海清也不回答,只是继续协商换座位的事情。 可能这个座位有某种邪性,晏海清问了一个多星期,才终于有了一个男生,由于跟组长闹了矛盾,同意换座位改善一下环境。 晏海清喜形于色,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也许是因为离开这里的心情太迫切,她把所有的课本都摞在了一块儿,想要一次性搬走。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些书太重了,晏海清搬着书从杜宇的座位路过的时候,身子一歪,平衡没掌握好,课本全部掉在了地上。晏海清惊呼一声,随即弯腰捡书,把所有的书都收拢在一块儿。 有几本书掉在了杨子溪脚下,杨子溪弯腰捡了起来,递给了晏海清。 晏海清躲闪着不愿意看她的眼神,低声道:“谢谢。” 晏海清伸手去拿那几本语文必修,杨子溪却在最后突然攥紧了书,让晏海清抽不出去。 晏海清诧异地抬头,看向杨子溪。 杨子溪鬼使神差,问出了一句话:“你可以……不要搬走吗?” 第99章 米线 杨子溪说:你可以不要搬走吗? 晏海清顿了顿,她的手捏着那几本语文课本,却完全使不上力。 不要搬走?不要搬走,然后每天煎熬到写不下作业吗? 晏海清觉得自己很失败,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也就算了,最后还要因为对方无意为之的眼神落荒而逃。 自己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抛弃了一直以来固定的座位,只求能安安心心地学习。 她还有晏柔柔,还要好好学习,好好赚钱,并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跟杨子溪玩“你到底看没看我”的游戏。 也许更重要的是,晏海清发现杨子溪根本就没有在看自己……因为杨子溪的一个眼神,自己就自作多情惴惴不安,简直跟恋爱时期的情况一模一样。 她不喜欢那么敏感不安的自己,要是一段感情只能让自己变得更糟糕,那么还不如壮士断腕,彻底放弃。 她看着杨子溪,反问:“为什么不要搬走?” 显然杨子溪在说出请求之前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她一愣,表情呆了呆,然后犹豫道:“我们……还是朋友吧……” 她自己都觉得不太果决,语气像是在试探,不知道是想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别人。 杜宇也在一旁道:“晏海清不要走啊,不是坐得好好的?你要是看不清黑板,我可以把我的眼镜借给你。” 杜宇心眼大,觉得这两排的每个人都很好,每个人都很熟悉。不管谁走了他都会有些伤感。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的表情,咬了咬嘴唇,说出了一个她自己都没有想过的借口:“可是坐在中间,每次上厕所很不方便。” 杜宇一听特别高兴,忙道:“那我跟你换个座位,你就坐到旁边了,想出去就出去!你就不要走了。” 晏海清看着杜宇脸上期待的表情,一时间竟然有些不忍,道:“好吧……” 坐到旁边的话,杨子溪发呆的时候就不会再看自己了吧? 杜宇很兴奋,抢着把晏海清手上的书抢过去,热情说:“你去跟他说不要换座位了。我帮你把书都放好!” 晏海清不敢去看杨子溪,只好径直走到了那个要交换座位的男生面前,说:“那个……不好意思啊,位置我不换了。” 那个男生也在收拾东西,闻言一愣,说:“为什么不换了?” 晏海清抱歉道:“杜宇跟我换座位了,我就是不想坐中间而已……” 那个男生表情明显有些不高兴,但是也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颇为遗憾道:“好吧。” 晏海清回到了本来的座位,杜宇正在做苦力,兴致勃勃地调换两个人的东西。 杜宇东西又杂又乱,他把抽屉里所有的书和试卷都拿出来,不一会儿就把课桌堆满了。 他甚至还翻出来了一个空的小当家包装袋…… 晏海清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觉得有些不能直视。当杜宇再次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空的果冻壳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上前道:“那个,我们换一下课桌就好了吧……” 杜宇一愣,恍然大悟道:“哦,对哦!我怎么这么蠢!” 成碧在一旁笑,道:“杜宇你太不讲究了吧,你看晏海清都嫌弃你的课桌了。” 杜宇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两声,也不反驳。不过一换完课桌,他就把课本重新码了一遍,又把垃圾丢到了垃圾桶。 晏海清整理刚刚被自己挪出来的书本,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着:杨子溪明明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还要跟自己做朋友呢? . “所以我说你傻,”成碧喝了一口奶茶,说道:“你没有发现你的大前提就错了吗?杨子溪哪里不喜欢你了?我看挺喜欢的啊。” 晏海清说:“喝完了扔外面去——可是她都亲口承认不喜欢我了,她说不喜欢我,下一句就是分手。我也没有办法。” 她苦笑了一下。 自从成碧穿着荧光粉外套回归学校之后,就不停地追问关于杨子溪的事情。晏海清煎熬得不行,干脆就全部对成碧讲了,还多了个分担心事的人。 虽然成碧前几个月还说喜欢她,但是现在两个人已经成为了单纯的好闺蜜。不得不说,成碧融入角色挺快的,很快就变得……按照杜宇的话说,“娘”了起来。 成碧坚持认为杨子溪是喜欢晏海清的,以这个为前提,她劝了晏海清很多。可惜晏海清不为所动,认为这个前提之下得出来的结论全是狗屁,维持着左耳进右耳出的状态。 就像现在。 成碧叹了一口气,说:“我很好奇,你那天找她谈话的时候预料到会分手了吗?那你送她那个纸鹤干嘛,临别礼物?” 晏海清沉默,恰好有人离桌,她便顺势抛开收拾残局去了。 为什么要谈话?晏海清也不知道,也许只是想送出那一只千纸鹤罢了。 在她说出分手的前一刻,她都不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正如她一直以来的感觉,杨子溪一直把她的情绪掌握在手里,直到恋情结束的最后一刻。 要是杨子溪不说出“不喜欢”三个字,也许晏海清都不会主动说分手。 其实直到最后一刻,主动的都不是自己啊……晏海清这样想着,就觉得有些绝望。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振作一点呢? 成碧扬声道,声音回荡在小小的奶茶店里:“所以我说,你不要咬文嚼字啊……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晏海清笑了笑,把垃圾整理在一起,摆在了墙角。 . 透过现象看本质,是指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好吗? 晏海清发现桌子上的米线之后,吓了一跳,侧过身看着杨子溪。 杨子溪似乎治好了她的迟到病,最近越来越早,还被班主任表扬了。 她不仅早到了,她还给晏海清带了早点。 晏海清指着那碗米线,心情复杂地问:“这是什么?” 杨子溪从泡椒米粉里抬起头,嘴唇油油地,道:“米线。反正你没吃早餐,就顺便给你带了一碗。” 她看着晏海清的表情,补了一句:“你可以把钱给我。” 晏海清在钱上面很在意,她知道的。 可是晏海清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而是…… 分明都分手了,把那个时候的温柔和体贴拿出来又是要干什么? 她想起成碧说的“对一个人好就是喜欢她”,心中只觉得可笑。 你看,这个人亲口承认了不喜欢,转眼又做出这种行为。分手之后尚且如此,也怪不得自己以前看不分明了。 “我吃过了,我妈做的。”晏海清说着,还是在口袋里翻翻找找,拿出五块钱放在杨子溪桌子上。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选择了一个“谢谢你”。 杨子溪一愣,她以为晏海清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米线,因为这个借口实在是有些蹩脚。 她呆了呆,又把钱推了回去,说:“那个,钱不用了,反正你吃过了。我们是……朋友嘛。” 说到最后,杨子溪都想抽自己一耳刮子,什么叫“是朋友”,自己刚刚还在觉得晏海清敷衍,结果转头找的这个借口也很蹩脚好不好?! 果不其然,晏海清用一种很奇妙的眼神看着她,重复道:“朋友?” 有这么当朋友的?分明是体贴习惯了,体贴过界了而已。 杨子溪后悔的很,暗道自己不会说话。 这种“分手之后割舍不下前女友的戏码”,换个角度来看妥妥就是“不娶何撩”的人渣行径啊。 她来不及想别的台词来辩解,旁边就伸出两只荧光粉的胳膊,分别把米线和钱都拿了过去。 成碧一脸笑嘻嘻,道:“杨子溪,我也是你朋友吧?”她把纸碗放在自己面前,又把钱塞给晏海清,说:“面我吃,钱我付,正好我没吃早饭!” 成碧这样说了,杨子溪只好点了点头,说:“谁吃都可以。” 人家成碧正解围呢,她总不能说成碧不是朋友吧? 可是看着成碧喜滋滋地吃米粉,杨子溪心里还是莫名其妙闪过这样一行字: 【然而、米粉、的确、不是、带给你的啊!!!】 她叹了一口气,心知自己的确过界了。 晏海清于是拿着钱转过了身子,尽量不去思考这件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也许这根本什么也代表不了,为了一碗米粉思考来思考去的,还不如多做几个题呢。 第100章 朋友 杨子溪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大学,就是她上一世就读的吊车尾一本。 教室里微风习习,她坐在最后一排自习,最前方的黑板上写着【距离期末考还有18天】,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觉得不对。 ——这明明是高三的把戏。 旁边坐了一个*头的女孩子,她搞不清楚那个女孩子学什么的,对方一直在敲打键盘,也许是个程序媛。键盘声与翻书声交相辉映,竟然显得这个教室有些嘈杂。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人影朝最后一排走过来,杨子溪一抬头,发现是晏海清。 晏海清身材比高中的时候更加颀长,穿着北欧性冷淡风格的衣服,阔腿裤掩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走起路来干脆利索,表情也冷淡的很,是冰雪美人款。 可就是这样的着装,晏海清却涂着妖艳的大红色口红,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本该觉得违和的搭配,在杨子溪眼里,竟然觉得十分性感。 像是故事书里出现的美貌妖精,完美地融合了两种特质,就为了蛊惑主角。 见到杨子溪抬起头,晏海清笑了笑,这一笑打破了身上的自有的疏离气场,简直春暖花开,令人迷醉。 杨子溪还没反应过来,晏海清就坐在了她旁边,支着胳膊看向这边。 杨子溪小声问:“你不带书来复习啊?” 晏海清却道:“我已经毕业了,来等女朋友的。” 她其余四指撑着脸,小指头敲打着红色的嘴唇。双目含笑,春光无限。 杨子溪沐浴在对方的目光之下,心跳竟然不自觉地加快了,怦怦直跳。 晏海清甚至微微张开了嘴,含住了她自己的小指头。从唇缝里,似乎可以看到柔软的舌头。 杨子溪咽了一下口水,终于忍不住了,问:“你女朋友是谁?” 她在心里想着:我还不是你女朋友呢,你这样说太早了。 下一秒却看见晏海清伸出手,指向了自己身后那个敲打笔记本的女孩子,说:“她啊。” 杨子溪瞪大了眼睛,回头看见那个女孩子对晏海清笑了笑,说:“我好了,我们走吧。” 晏海清毫不留恋地起身,伸手揽住了那个女孩子的肩膀,两个人一块儿出了教室。 这个剧本转折太快,杨子溪一脸莫名,亲眼见证了画风急转直下,而她无力挽回。 搞什么鬼?! 杨子溪情绪跟不上反应,下一秒已经拔腿跑了出去,脑子里还在想着:怎么回事,晏海清怎么就有女朋友了?她女朋友不该是自己么?那个程序媛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翻遍前文也找不到啊?!! 她冲出教室,气喘吁吁,在楼梯拐角处看见了晏海清。这时候晏海清又是独自一人了。晏海清回头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笑。 她跑到晏海清的面前,仰着头直视晏海清的眼睛,问:“你女朋友呢?” 脑子里却在想:为什么晏海清比自己高怎么多?是因为高跟鞋吗? 晏海清说:“就在面前啊。” 杨子溪就是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的。 她醒过来之后,没有去追究为什么晏海清都毕业了自己还在期末考的问题,没有追究为什么晏海清比自己高的问题,也没有去追究似乎不太一致的人设问题。 她满脑子里都是一件事情:晏海清有女朋友的时候,她特别难过。 梦里面情绪跟不上剧情,但醒过来之后,所有的感受慢慢回笼,该来的心悸也就来了。 现在她坐在床上,感觉心一阵一阵地抽搐,疼得不行,每一个细胞都在发问:晏海清怎么有女朋友了?晏海清怎么能有女朋友?!她的女朋友明明是我!!! 她呆了好一会儿都没恢复过来,反而恍恍惚惚地拿起手机。 她想给晏海清打电话,听听晏海清的声音。她想约晏海清出来见面,看看晏海清的样子。 这个虚拟的梦赠与她一场虚惊,也终于让她领悟了,她的确喜欢晏海清这个事实。 如果这都不算喜欢,那么还有什么叫喜欢呢? 她一边疼痛一边欣喜,两种感情拉扯着她的思维,叫她晕晕乎乎的。 等她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手上的电话已经接通。 晏海清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惺忪的睡意:“喂?” 杨子溪一惊,下意识去看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显示着3:47。 该是安眠的时间,自己却在这里打电话,企图倾吐爱意。 像个傻逼。 她犹豫地想要挂断电话,趁着晏海清还没认出来是她。 “……杨子溪?”晏海清的声音清醒了些,语气也很犹豫,“这么晚了,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杨子溪听见听筒那边悉悉索索的声音,晏海清似乎从床上爬起来了。 杨子溪愣了一下,咬了咬嘴唇,说:“没什么,就是……梦到你了。” 这个开场比较尴尬,晏海清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有电流声嘶剌剌地响起来。 凌晨一片静寂,房子外面一点别的声音都没有,像是整个世界被按了静音键。 杨子溪听着晏海清的呼吸声,觉得自己的确是太冲动了。现在两个人的关系脆弱得很,本来就还处于重新定位的阶段,像是非朋友非爱人的薛定谔状态。 那么自己这个电话是要干什么呢? 说我梦到你了,说我喜欢你了,说我们在一起吧。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操蛋。 晏海清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哦。” 听着晏海清的声音,杨子溪觉得自己的心跳慢慢平静了下来。她看了看窗户,窗帘严严实实的,遮住了所有的光亮,然后随口瞎扯道:“你睡觉不关机啊,小心辐射。” 换来了更长时间的沉默。 “哦。”晏海清又说。 这两个“哦”字磨灭了杨子溪的所有冲动,她反思了一下这个行为,觉得按照常规考虑,晏海清没有挂电话已经够给面子了。 就没听说过分手之后还能做朋友的,就算做朋友也不是这么个做法。 杨子溪干瘪地笑了笑,说:“我就是试试你有没有睡觉,很晚了,该睡觉了。” “嗯。”晏海清却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我就是关心关心朋友,真的。那你早点睡,晚安。”杨子溪说,然后举着手机,等晏海清首先挂断电话。 晏海清顿了一会儿,却道:“你最近还好吗?” “嗯?” “早点和电话,这种事情……”晏海清说得很慢,也很低沉:“会让我觉得很怪异。” “对不起……”杨子溪说。 晏海清说:“我们分手分得太快了,你还没有转换过来吧。其实习惯也就好了。” 杨子溪“嗯”了一下。 “总是要……慢点习惯的,”晏海清说,“多做点题就习惯了。” 果然是学霸本性啊,杨子溪想。她犹豫了一下,问:“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晏海清顿了顿,半晌答:“是的吧。你想当朋友,那就当吧。不过你觉得,朋友该是什么样子的?” 杨子溪一愣,知道晏海清是在指责她最近的行为。 “你觉得呢?你说,我听着。”杨子溪说。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经验,你看上去倒是很懂,”晏海清笑了笑,在电话里说:“但是,我觉得这些事情该停止了吧。你真的让我很难过。” 杨子溪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什么,重复了最开始的那句话:“我梦到你了。” 晏海清一愣,过了一会儿,顺着她的话说:“你梦到什么了?” 杨子溪说:“我梦到和你一个大学了,我们在教室里自习。” 她没敢说她的梦,只能遮头藏尾,半遮半掩地营造出一种美好的梦里氛围。 好像她的梦不是修罗场,而只是平淡而无趣的生活片段。 晏海清笑了笑,说:“这有点难,好好学习吧。” 杨子溪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以她们俩目前的成绩差异来看,的确没什么可能上同一个大学。 晏海清一副要冲刺国内top2的架势,而自己知道自己的潜力:吊车尾一本的吊车尾专业。 ——如果不努力的话。 杨子溪想了一下,只能挫败地承认,那个梦就没有一句话是真的,除了知道晏海清有女朋友之后的心悸。 杨子溪说:“我们有可能上一个大学吗?” “有点难,你先把理化生提起来吧。”也许是谈到了成绩,晏海清还能语气平静地给出中肯的建议。 “好吧。”杨子溪说,又问:“那你有可能跟成碧在一起吗?” 她忐忑地抛出这个问题,也许是深夜寂静的氛围刺激了她,她突然有点担心,梦里的女生有可能是成碧吗? 有可能是随便一个别的女孩子吗? 以及她们……有可能复合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铺垫在一起,层层递进,杨子溪已经做好了依次问出来的准备。 可下一秒,晏海清却说:“很难,妈妈让我高中不要谈恋爱。我要好好学习啦。” 杨子溪顿了顿,把接下来的问题都塞回了心里。晏海清的回答让她平静了下来:对方是一个高中生,一个把未来都压在高考上的高中生。 就算自己重新定义了爱情,但是晏海清却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了。 对方还有家庭,有梦想,有拼搏与未来。 那句“好好学习”的分量太重,杨子溪便问不出别的了。自己带给对方的似乎只有痛苦,而对方顶多只愿意当朋友。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杨子溪迅速地冷静下来,她压下了心里的蠢蠢欲动,说:“那好吧,好好加油,祝你金榜题名。” “谢谢。”晏海清说。 “那……以后还是朋友吧?”杨子溪又重复道。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毛病一样,一两句话来回问,她都怕晏海清把自己拉黑。 可晏海清说:“像杜宇那样的朋友吗?可以啊。” 杨子溪这下子才真正地笑了起来,说:“嗯,那睡吧,天快亮了,晚安。” “好好学习,你可以找我借笔记,”晏海清说,“拜拜。” 然后电话就挂掉了。 杨子溪听着嘟嘟声,由梦引起的心悸也消失了。 对于晏海清来说,的确是高考比较重要。而自己,也真的该好好学习了。 不管怎么样,先从平静而不逾矩的朋友关系开始吧。 第101章 细节 当人习惯了某些事情之后,通常是很难改变的。 近在眼前的例子,便是从恋人的角色里抽离出来,重新定位为朋友的这件事情。 “做朋友”这句话说起来轻飘飘的,做起来却不太容易。杨子溪花了很大的功夫去界定,从前她和晏海清的互动里,哪些出于朋友立场,哪些又是出于恋人立场。 比如…… 杨子溪和钟梨石尧一块儿出现在奶茶店里点单,晏海清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点单机,但是时不时就抬头,偷偷瞥杨子溪一眼。 因为她们俩分手了,钟梨和石尧都很体贴地没有提要去买奶茶喝。 可是已经固定的习惯怎么改得过来?钟梨几天没喝奶茶了,有点馋得不行,今天吃完了午饭之后,随口说了一句:“今天吃的好油啊,好想喝点什么。” 她自己绝对没有暗示什么的意味,杨子溪听了之后却沉吟了一会儿,道:“去喝奶茶吗?” 钟梨和石尧都是一愣,钟梨张口想要说什么,被石尧拉住了。 石尧处变不惊,道:“好啊。”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的情况。 杨子溪觉得有些不自在,她也不知道她的提议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以后可以不用顾虑晏海清了,想喝就喝吧。】 【我跟晏海清没有继续冷战了,我们还是朋友。】 或者是…… 【晏海清,我真的很自然地做朋友噢。】 既然剔除掉了亲密,那么同时也要剔除掉生分。 虽然真正行动的时候还是不够自然,但是看到晏海清的小动作,杨子溪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她逮住了一个晏海清抬头的时机,对着晏海清笑了笑。 一笑泯恩仇,晏海清也干脆对着杨子溪大大方方地笑了一下。 钟梨和石尧看着她们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表情都很冷漠。 不管怎么看之前都只是在闹别扭而已嘛好吧好吧你们说分手那就是分手了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又比如说,最近流感比较严重,班上很多同学都或多或少地有点小毛病。 杨子溪一贯要风度不要温度,只穿衬衫和薄外套,是第一批染上感冒的那群人。她鼻子不通气,连呼吸都特别难受。 她买了几卷卫生纸塞在抽屉里,方便随时擦鼻涕。 高中生嘛,天下为公。这几卷卫生纸不仅方便了她自己,还方便了其他人。这两排的人要擦个桌子椅子的时候,全部都问杨子溪要。 于是杨子溪干脆就放在了自己课桌上,任君采撷。 两排六个人,有五个人把这卷纸当作了自己的,需要就去扯,除了一个人——晏海清。 晏海清坐在杨子溪左上角,鉴于两个人正在如履薄冰地重建朋友关系,所以有一些拘谨,一般不会太主动地找杨子溪拿什么。她都自己从家里带卫生纸,并不贪这个方便。 杨子溪当然理解对方的心境,因此在这种小事上也不琢磨了。 时间会治好一切尴尬症。 后来某一天,晏海清也隐隐有了感冒的征兆。她把卷筒纸拿出来一看,傻眼了。 只剩了个卷筒,没纸了。 她鼻子里堵得难受,推了推一旁的杜宇,道:“杜宇,你有纸吗?” 杜宇正在写数学,头也没抬,道:“我没有,找杨子溪借呗,都她那儿拿的。” 晏海清回头看了一眼杨子溪,明显有些犹豫。 可这两排都被杨子溪养懒了,没一个人自备纸巾的。 最终她屈服在了感冒的淫威之下,半侧着身子,看向杨子溪,问:“那个……杨子溪,可以借我卫生纸吗?” 杨子溪看着对方那一副谨慎的模样,尽量忍住笑容,平淡道:“可以啊,随便拿。” 晏海清小心翼翼地扯了三节,末了还要道:“谢谢。” “不用谢。” 晏海清刚刚转过身,成碧就扯了十几节,一边扯一边道:“没事,杨子溪习惯了,反正她纸多。对吧,杨子溪?” 杨子溪看着成碧用这十几节纸巾擦桌子,想说“你也太浪费了吧!”,想了想晏海清,到底没有说出来,只好道:“对啊,我纸多,你可以叫我纸老板。” 晏海清噗地笑了出来,原本紧绷着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 总之日常生活免不了接触,两个人在不断地相互试探与故作平静里,慢慢磨合着,维持着生疏与过界之间的微妙平衡。 杨子溪不再刻意早到,也不再给晏海清带米线,每天不慌不忙地吃完泡椒米粉再进校门,然后老老实实地受罚擦黑板。她重新夺回了“迟到大王”的名号,在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训诫里吊儿郎当。 民以食为天嘛。 她也正式辞去了咖啡店的兼职,毕竟她的确不缺钱,也不缺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实习经历。她也不再周日八点按时在舒梦雪家报道,因为晏海清已经不需要她陪伴了。 周末完全空了下来,她安安稳稳地睡懒觉,到了十点钟再起床,在书房里自习。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在家自习的一天,因为自己不愁吃喝,也胸无大志,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混吃等死。放在一个月前,她怎么也想不到还会有东西能激励她好好学习。 她也说不上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高考,了解了这场考试的本质。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更……努力一点。 至少要得到比上一世好的结果,才不枉老天给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吧? 杨永目睹着这种改变,心里很是欣慰。他旁敲侧击地问:“最近学习很认真啊,需要六个核桃补脑吗?” 杨子溪翻了个白眼,说:“不如换成木瓜牛奶。” 她太坦诚了,杨永只好回以一串省略号。 杨永回书房翻了翻杨子溪前段时间拿出来的提案,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聪慧有余,就是过于惫懒了些。现在上进一点也挺好,等高考完分给她一点股份玩玩,权当练练手了。 . 晏海清把心思转移回学习上是有原因的。 晏柔柔病情有所恶化,最近又开始加大剂量了。 她带着晏柔柔去了南门综合医院,医生说晏柔柔最近有些焦虑,心情上不太平静,比较影响状态。 医生问晏柔柔,“最近在担心些什么?” 可晏柔柔又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说话。 患者不配合,医生也无计可施,只好嘱咐晏海清:“少刺激你妈妈,多陪她散步或者聊天,排解忧愁。这个病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主要是患者不能大喜大悲,不然很容易复发。” 晏海清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怎么跟医生说。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她知道晏柔柔的担忧。 晏柔柔走出医院的时候,握着晏海清的手,语重心长道:“海清啊,你要好好学习啊。” 这社会到底以钱为尊,她们母女俩在金钱上吃了多少亏,晏柔柔就有多么希望晏海清出人头地。 好在晏海清还算争气。 晏海清点了点头,应道:“会的,妈妈。”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觉得肩上担子很重。她们家三个人,也就自己还有点盼头。 晏柔柔又问:“这学期又快期中了吧,还会有奖学金吗?” 晏海清笑道:“哪能年年都有,再说去年那一万,是期末才拿到的啊。” 不得不说,那一万块奖学金的确雪中送炭,解了她们家的燃眉之急。 可是一想到这个,晏海清便有些低沉。 这一万块,毫无疑问是杨子溪争取来的。 虽说杨子溪也没有指定这笔钱给自己,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劳动所得,但是没有杨子溪,她连这个机会都不会有。 那时候杨子溪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去找杨伯伯拉这个赞助的呢? 也算是……恋人关系的产物吗? 她蹙着眉,出于自尊总想把这些东西全部都还回去,包括那顶着“购买千纸鹤”名义的扶贫款。 感情没办法收回来,也没法还回去,这种可以算清楚的金钱往来,还是老老实实还回去吧。 毕竟只是朋友而已。 可是……她家存折上真的没有钱啊。 她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也就需要很多很多的努力才可以。 晏柔柔又问:“上次说要换座位来着,你换了吗?” “没有呢,”晏海清说:“我跟杜宇交换了。这地方坐久了都习惯了,换位置挺麻烦的。” 晏柔柔“哦”了一声,然后说:“你还跟成碧一块儿坐?她还在纠缠你吗?” 晏海清欲哭无泪,心想:“纠缠”是个什么鬼词啊。她解释道:“我没跟成碧坐,我坐在成碧和杨子溪她们前面,旁边是杜宇和汪洋。成碧现在忙着学习呢,哪有时间惹我?” “认真学习就好,”这么说着,晏柔柔的表情还是有些不赞同,不过没有那样强烈地反对了,“那你跟杨子溪还在闹矛盾吗?” 晏海清回想了一下最近两个人的关系,中肯地回答:“没,从来就没闹矛盾,不过也没有以前关系好了。” 晏柔柔“哦”了一声,没有去问为什么,而是转头挑起了别的话题。 晏海清思绪却慢慢游远了。 对于现阶段而言,自己跟杨子溪这种不咸不淡的状态也许是最完美的了吧。 第102章 背书 所以,怎么样才能快速而方便地赚到大量的钱? 这个问题困扰了无数的前人,也将困扰无数的后继者,是芸芸众生都想要解决的问题,而晏海清也只是其中非常普通的一个。 高一上学期的助学金被横刀夺走的时候,她列过一个计划表,杂七杂八可以赚个两千多块。 但是那个计划却不再适用于当下,因为晏海清比那时候更在乎学习,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学习,注定不能再靠时间抢钱。 她很忧愁地去咨询成碧,成碧坐在奶茶店里游手好闲,叼着吸管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钱还给杨子溪?不是我说,还也就算了,为什么一定要现在还?” 晏海清很忧愁,因为她也说不出具体的理由。也许只是不想欠杨子溪太多,想要处于相对平等的地位去交流? 就算家里很穷,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接受别人救济的原因。 这点自尊心微小又倔强,晏海清甚至不好对成碧解释,只好含糊道:“……反正就是,有没有快速赚钱的方法!” 成碧咂咂嘴,把腿翘在了桌子上,说:“晏海清,你这是要走邪路子啊。说实话,你成绩这么好,等你上大学就可以大赚一笔了,何必非得要现在。到时候加点利息还过去,杨子溪还赚到了,她又不在意这点钱。” “你也说了她不在意这点钱,那她肯定也不在乎利息啊,”晏海清说:“把脚放下去!不然今天的桌子就你擦了!” 成碧举起手做投降状,连声道:“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 杨子溪和钟梨石尧就是这个时候走进奶茶店的。 既然杨子溪做出了一副双方解冻的样子,钟梨也就不再压抑自己的本性,常常光顾奶茶店,只不过他们三人没有再聚在奶茶店的桌子上吃饭了。 杨子溪看见成碧与晏海清谈笑风生,顿了顿,然后不动声色地站在收银台前,挡住了晏海清看向成碧的视线,道:“一杯海盐奶盖红茶。” 晏海清低头,在点单机上按着什么,问钟梨:“你们呢?” 杨子溪却转过身子,状若无意地跟成碧搭话,道:“你们在聊什么啊?” 成碧做了一个在嘴唇上拉拉链的动作,贼笑着道:“什么都没有。” 杨子溪:“……” 可恶,进门之前明明看到你们聊得挺high的! 那边钟梨石尧已经点好了单,晏海清转身弯腰,把单子报给了里面做饮品的瑛姐。 这个时候晏海清和成碧达成了默契的同盟,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字也不多说了。 杨子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那两个人都抬头看天,她就觉得有点烦躁。 什么嘛,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自己? 饮品很快好了,晏海清递给了杨子溪三人,道:“好了。” 杨子溪只好跟在钟梨和石尧出了奶茶店。 走出十米之后再回头,看见成碧和晏海清竟然又开始聊起来了。 ……什么鬼,怎么我一走你们又开始聊天了啊,这是故意排挤我吗? 然而人家俩个最开始就没有把她划在内,根本谈不上什么排挤不排挤的。 蜡烛。 成碧瞅着杨子溪像是走远了,才说:“你看,杨子溪整个人就是六个大字,‘人傻钱多速来’,她根本不在意那些钱。” ——可是我在乎啊。 晏海清不说话,抿了抿嘴唇。 成碧见她那样,也知道她是钻进了牛角尖,只好道:“这么说吧,你现在没有办法赚大钱,你要是实在不想欠杨子溪钱,只有一个办法了。” 晏海清望向成碧,问:“什么办法?” 成碧说:“借咯,拆东墙补西墙,找别人借钱,先把杨子溪的还上。不过,你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还这个钱啊?我真的很搞不懂。” 晏海清没说话,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过度了。 可是……就是不想欠着杨子溪啊。说她别扭也好,说她犟也好,这种心理怎么说得清楚? “比如我,我可以先把买吉他的钱借给你,或者魏紫雨也行,她有钱。”成碧顿了顿,然后摆了摆手,说:“不行不行,魏紫雨最近穷的要死,你还是找我借吧。” 晏海清觉得自己实在是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局面,找成碧借钱更加不行了,成碧明显是早有安排,只不过愿意为了她特意腾出来而已。 难道,只能这样欠着了吗? 晏海清叹了一口气,心想,也许这笔账真的只能欠到大学了。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成碧又开口了,“说不定还有一个办法。” 晏海清看着成碧。 成碧耸了耸肩,说:“我爸最近好像炒股赚了蛮多的,你要不要试试这个啊?” 晏海清一听,连忙摆了摆手,说:“这怎么行,亏了怎么办。” “我就是说说而已,其实想想也没可能啦,你连本金都凑不齐。”成碧说完,咂了咂嘴,道:“哎呀,想要赚钱,还是玩钱最快。怪不得有钱人更有钱,这个真的是暴利。” 成碧感慨完之后看了看手表,道:“哎呀不行,快上课了,我先回教室了。你慢慢忙吧,拜拜!” 晏海清点了点头,说:“你走吧!” 成碧最近老实本分了不少,不光每天到校上课,竟然还买了几本练习册不紧不慢地做着。 按照她本人的说法:“高一上学期就打个基础,题目都太简单了,不用做。不过现在有点吃力了,不做题不行。” 她穿着那件槽点满满的荧光粉外套,做起题来的时候还蛮有学霸的样子。 杨子溪看了特别担忧,拼成绩拼不过晏海清就算了,怎么眼看着连成碧也比不过了?! 自己两辈子是活到猪身上了吗? 在左右前三个方向的三个学霸的夹击之下,杨子溪奋发图强,这半年做的题比上一世高一高二加起来都多。 晏海清打完工终于回了教室,一回来,成碧就拿着题目去问,“这道题辅助线要怎么做?” 晏海清捏着书坐在座位上,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说:“这里和这里连起来,做一条辅助线,你看行不行” 成碧倒着看书不方便,于是站起来走到了晏海清的背后,仔细看着题。 杨子溪看在眼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结合刚刚奶茶店里的行为,简直令人愤怒,让她有一种被当面ntr的错觉。 ……好吧,自己跟晏海清是已经分手了没错啦。 可是该有的感觉还是得有! 她愤愤不平,拿出了语文教科书,翻开某一页,递给常易,说:“常易,帮我检查一下背诵吧。” 常易一愣,把书接了过去,说:“好。” 杨子溪看了一眼最上一行的标题,开始叽里呱啦地背书:“蜀道难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带的。 速度一快,声音一大,就比较影响思考。晏海清看了杨子溪一眼,觉得自己的思路完全断掉了,都不知道做那一条辅助线是要干什么。 成碧挠了挠头,说:“这样不对吧,我最开始就是这么作辅助线的,但是这样证明不了啊。” 晏海清又看了看题,发现自己的确粗心了。“哦哦,我再看看。” 杨子溪背书的声音更大了。 晏海清看了好一会儿,头昏脑胀,完全写不出来。 成碧也被吵得不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杨子溪,你怎么挑这个时候背书啊,好闹啊……” 语气有点不耐烦。 杨子溪说:“我背课文嘛,哎呀你一说话我又忘了,只能重新背了。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晏海清在这一串意味不明的背书声里丧失了思考能力,最后终于投降,忍不住道:“我不行了,我做不出来,你问问常易吧。” “可是常易在听杨子溪背书……”成碧绝望地看了杨子溪一眼,然后道:“你掉了一句。” 杨子溪停下喋喋不休,说:“你不是在做题的吗?怎么又听我背书了……哎呀你一打断,我又要重新背了。” 成碧连忙拦住了她,道:“你声音太大了,想不听到都难……你别背了,正好我去问问常易,你在晏海清这儿背吧。”她把练习册递给了常易,说:“常神,快帮我看看!” 常易犹豫地把语文课本还给杨子溪,接过练习册,对杨子溪说:“我看一看。” 杨子溪把语文课本收起来,抱在胸前,看着晏海清犹疑道:“我能在你这儿背吗?” 刚刚的捣蛋行为太明显了,她怕晏海清对她印象不好,不愿意听她背书了。 晏海清笑了笑,没有去接书,说:“你背吧,我不用书,我记得住。” 杨子溪和成碧换了座位,坐在晏海清的正后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开口,重新小声而轻慢地背:“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这一次慢了不少,音量也没有影响到常易与成碧讨论数学题。 杨子溪背书的时候,目光便只能落在前方的晏海清身上。 晏海清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她,就算明知道她是故意调皮,表情也没有丝毫地不耐,反而是双目含笑,认真倾听着她背过很多遍的课文。 在还是同桌的时候,杨子溪在晏海清手上背过很多遍。现在面对着晏海清认真的表情,就好像回到了那时候的好时光一样。 杨子溪恍恍惚惚地背完一遍,也不知道漏字没有。晏海清刚刚想开口提点错字,就听见杨子溪问:“晏海清,你搬回来吧?” 晏海清一愣,一瞬间忘记了杨子溪刚刚背诵的错漏之处。 第103章 左右 晏海清一愣,完全忘记了之前她们在干什么。 杨子溪在背书么?她们背到了哪里?杨子溪背漏句子了么? ……她刚刚是在说,要我搬回去吗? 晏海清的表情不太自然,似乎是在出神,嘴唇微微张着,看上去很茫然。 杨子溪问完也发觉了不对,看到晏海清这么呆滞的表情就更尴尬了。她摸了摸鼻子,低头看课本,说:“我背错了吗?” 杜宇转过头,质问杨子溪:“你为什么要晏海清搬回去啊?” 杨子溪本来打算就这样揭过算了,杜宇这么一问,她只好抬起头,回答杜宇:“晏海清太高了,我看不到黑板。” 常易和成碧本来在一旁热火朝天地讨论数学题,听见杨子溪那个问题之后,也都默契地沉默了下来,支着耳朵听着。 杜宇翻了个白眼,说:“切,骗人。晏海清又不坐你前面。怎么也挡不到你啊。” 晏海清适时道:“那我以后头低一点吧。” 杨子溪对杜宇道:“你也挡到我了啊,要么你跟我换换?” 杜宇:“……” 杜宇:“说白了,杨子溪你就想跟晏海清坐一块儿吧!拿什么借口啊!” 话音刚落,成碧就扑哧地笑了。看到杨子溪看向自己,她举起了手做投降状,说:“别看我,我刚刚鼻子有点痒而已。” 这就有点窘迫了。 杨子溪环顾了一圈四周。 晏海清低着头掩饰表情;杜宇一副“你说谎”的正直表情,单纯得很,完全不知道自己戳破了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秘密;成碧抿着嘴忍笑,脑门上写着“我就无聊地看看戏”;常易侧头看着杨子溪,看不出在想什么。 没想到一句话牵动了在场五个人的心绪…… 杨子溪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开口道:“对啊,我就是想跟晏海清坐。” 直球。 晏海清习惯了两个人都小心翼翼,顾左右而言他,在彼此的眼神和小动作里商量应该遵守的界限,默契十足却又生疏无比。她对于直白的表达方式反而有点无法应对,愣了愣,抬头看着杨子溪。 杨子溪对着她笑了笑,说:“之前坐习惯了嘛,不过不搬也没事,我就是问问。” 常易的表情黯淡了一瞬,杨子溪这样子说,让她有一种被抛弃的错觉。高中女生嘛,总是拉帮结派,可常易专注学习,并没有特别交好的朋友。她有时候不能理解,晏海清比她更忙碌,为什么有朋友呢? 所以当晏海清提出要换位置的时候,她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就算扭捏做作了一会儿,“同意”也是第一瞬间就决定好的事情。 她张了张嘴,想如往常一样,说一些较为尖锐的话,或者干脆做出生气的样子以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怒,不过她最终还是愣了愣,什么都没有说。 晏海清人缘本来就比自己好,要不是晏海清和杨子溪吵架了,自己也不会坐到杨子溪旁边来。 成碧抬头看了看成碧,又看了看晏海清,笑了笑对杨子溪道:“别换别换,跟谁坐都一样,难道晏海清坐你旁边,你蜀道难就能背对啦?” 杨子溪笑了笑,点头说:“好吧,不换了。” 上课铃响了起来,杨子溪推了推成碧,说:“上课了,换过来。” 成碧却没理她,说:“这题我没问完呢,先坐一节课。” 杨子溪无言,只好坐在晏海清的后面,呆呆地写了一节作文。 晏海清仍然坐得笔直,就连写作业的时候也不弯腰驼背,实在是一个乖乖牌的典型。 晏海清这次倒没有觉得难受了,就算明知道杨子溪坐在自己背后,就算明知道对方发呆的时候还是会把目光落在她的背上。 可是不会觉得难堪了,似乎一切都平常得不得了。 就算现在搬回去,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了吧,晏海清这样想。 虽然晏海清不在乎跟谁同桌,但是杨子溪问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了。 她似乎只是试探了而已,一旦得到否定的答案,就不会再继续了,除非她想要现在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再次僵硬起来。 这两排相安无事,渡过了一个十分平静的春天。 晏海清有时候会觉得后悔,既然是朋友了,那么关系好一些的朋友想要坐同桌,也是非常正常的吧。 她也想过要不要主动要求换回去——杨子溪都说得那么直白了,自己是不是也要更加坦荡一些? 可是跟谁交换座位呢?常易显然不太情愿,上次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那么……成碧? 一想到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跟成碧说过,“要跟杨子溪划清界限”“自己根本不喜欢杨子溪,杨子溪也不喜欢自己”,她就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算了,随缘吧。座位什么的,跟缘分一样不能够强求。 话又说回来了,杨子溪不提,不是不想提,而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即使“自己希望着”,但是也“没有必要了”。 因为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安排,她不给任何理由,就要把晏海清换回来,其实有点任性了。 不过好在,晏海清看上去并不反对,要是不顾及常易和成碧,估计这事就成了。 这么一想,杨子溪还有点高兴来着。 第104章 暑假 时间过得飞快,杨子溪总觉得日子还没怎么过呢,期末和暑假便携手相伴而来。 托认真复习的福,这一次她考得相当不错,名次比上次期末高了不少。杨永对比着往年分数线一看就乐了,因为根据总分来看,杨子溪绝对能上个985。他很高兴,商量着要奖励杨子溪。 杨子溪无奈,因为高一和高三的分数不对应,她自己是清楚的。高一考得好不代表高考能考好,反之亦然。 不过看杨永这么高兴,她也没好意思反驳,只是在心里感叹着:杨永看上去不关心考试成绩,原来也长着一颗天下父母心。 上辈子浑浑噩噩地上大学、读研究生,这辈子能重来,就算不选李白,也要勉强踮一下脚尖,看看自己到底可以够到哪些地方。 杨永给出的奖励是旅游,他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合伙人,这才艰难地挪出了一个多月,带着杨子溪和程彩丹去俄罗斯旅游,弥补了寒假没去成的遗憾。 杨子溪有点犹豫,因为她不知道该不该为了晏海清的生日留下来。她还跟晏海清好的时候,琢磨着等晏海清生日的时候要好好庆祝一番,可现在这样子,太过上心反而不是好事情。 加上天伦之乐实属难得,她也就跟杨永一块儿去了。 去俄罗斯的第一天,她就往回写了好多张明信片,钟梨石尧成碧常易杜宇,能叫上名字的全部来了一份。 当然包括晏海清,她算了算,晏海清收到明信片的时候,应该正好是生日附近。 寄明信片这事儿,并不是完全为了晏海清,但晏海清绝对是里面最特殊的一个。 杨子溪甚至朝上边喷了一点若有似无的香水,也不知道晏海清能不能闻到。 生日那天,杨子溪想过卡点给晏海清亲口祝贺,不过那时候她正好跟杨永一块儿去了博物馆,等回到酒店的时候,她才得空给晏海清打了个电话,结果并没有打通。 这个电话打得杨子溪很郁闷,因为是在嘟了好几声之后,机械女声才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提示。 这明显是……被挂断了? 亏她还特意用国内的号码打的,就为了防止晏海清一看是外国的号码就不接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照理说以她和晏海清现在的关系,晏海清并不至于挂掉电话啊。难道是因为知道自己到了俄罗斯,帮助自己省电话费? . 晏海清并没有帮杨子溪节省电话费。 因为她根本没有接到电话。 生日当天,她给咖啡店那边请了个假,在家里跟晏柔柔和刘叔叔一块儿过。刘叔叔带过来了一个小蛋糕,是专门定制的,叫晏海清很高兴。 并不是因为有蛋糕可以吃而高兴,而是因为刘叔叔,这是晏柔柔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将刘叔叔介绍给自己。 刘叔叔很局促,进门之后一双手不停地搓裤腿,看都不敢看晏海清。他鼻尖上还冒着汗呢,就把蛋糕和礼物递给了晏海清,说:“生日快乐,海清。” 晏海清笑了笑,接过来道:“谢谢刘叔叔,劳您挂心了!您先坐一下吧,我妈妈还在做饭呢。”她递了一杯水过去,道:“喝口水吧。” “欸……欸——”刘叔叔接过水,坐在了沙发上。 晏海清于是转身进了厨房,对晏柔柔道:“妈妈,我来炒菜吧。” 晏柔柔疑惑道:“为什么?” “刘叔叔来了,”晏海清把晏柔柔推出去,说:“你快出去吧,刘叔叔见到我都快不会走路了。” 晏柔柔的笑容瞬间变得很娇羞,道:“这孩子。” 埋怨着,晏柔柔去了客厅,她甚至还特意绕到卫生间照了一下镜子。 晏海清一边炒着菜,一边注意着晏柔柔的动静,看到对方在卫生间门口转了一圈之后才去往客厅,忍不住会心一笑。 爱情果然可以改变一个人呢。 看见晏柔柔已经和刘叔叔汇合了,晏海清便把厨房门掩上了,留给两个人一点私人空间。 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晏柔柔正与刘叔叔聊得欢,突然茶几上属于晏海清的手机欢快地叫了起来。晏柔柔叫道:“海清——” 晏海清没听到。 晏柔柔随手拿了起来,一看见屏幕上的名字,就挂断了电话。 刘叔叔问:“怎么了?你不让海清自己接吗?” 晏柔柔勉强笑了笑,说:“没事,海清反正也不会接。”她动了动手指,把未接电话的记录删掉了。 恰好晏海清端着菜出来,笑着问:“我接什么啊?” 晏柔柔把手机放回茶几上,道:“没什么,菜都炒好了吗?我去盛饭。” 这个电话过后,杨子溪便没有再试图过这种方法。 一来的确忙,二来打电话这件事情的性质有点模糊不清,她怕晏海清想多。 ——好比说,她会给钟梨寄明信片,但是会给钟梨打电话吗? 生日比较特殊,打个跨国电话慰问一下也不算出格,但是只是为了分享见闻的话,就有点不好说了。 于是她把打电话改成了写明信片,频率也不高,控制在一周一次以内,这样子应当是万无一失。 虽然这样比较随缘,毕竟中国邮政是一个偶尔靠谱而大部分时候不靠谱的存在。 随着第七张明信片的寄出,杨子溪终于回国了。 回国那天离开学只有一周了,杨子溪对着暑假作业一筹莫展。 杨永道:“暑假作业很重要吗?不想做的话就不做了。” 杨子溪说:“你这样也太不像个家长了吧……都怪你,一定要在俄罗斯玩那么久。” “我女儿都考了全年级前一百了,不玩够一百天我还不开心呢!至于暑假作业,有这个心就好了,写都是次要的,反正都是重复劳动,没啥意思。”杨永躺在沙发上,对这种事情特别开明。 杨子溪一脸无奈,说:“你思想太潮了,我跟不上。人家晏海清年级第一,不一样写作业?也许就是因为晏海清天天写作业,她才年级第一的。”说到这里,她灵光一闪,道:“要么我去找晏海清抄作业吧。” 杨永哭笑不得:“要么不做要么自己做,抄作业是舞弊,还不如不写。总之,我不是太赞成你的想法。” 杨子溪吐了吐舌头,改口道:“哎呀,那我就自己写,不会写的就去问晏海清。反正她肯定在咖啡馆里打工。” “这倒可以,”杨永沉吟了一会儿,道,“说起这个,子溪,你最近是不是跟海清闹矛盾了?” 杨子溪一愣,笑着说:“没有啊,你这个结论搞得我莫名其妙,我马上还要去找晏海清玩儿呢。” 杨永笑了笑,说:“我看你们最近没怎么一块儿玩了,所以问一问。没矛盾就很好,去吧。” 杨子溪乐了,带着暑假作业就从家里出发了,去往咖啡馆。 一个暑假没见,她还有一点想念晏海清呢。她不知道晏海清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晏海清收到明信片没有,待会儿一定要好好问问。 对了,还要亲口补一句生日快乐呢。 第105章 还钱 杨子溪背着一背包暑假作业,就直奔咖啡馆找人,丝毫没有考虑过扑空的情况。 所幸她正确地估计了晏海清对打工的热爱,还真的在咖啡馆逮到了对方。 杨子溪坐在她第一次跟踪钟梨的座位上,正好可以看见晏海清在各个桌子之间来回奔波。 眼前这一幕无比熟悉,正在疑惑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第一次在咖啡馆里见到晏海清的场景吗。 没想到这一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她们之间竟然恢复到了最开始的状态。 杨子溪招了招手,示意晏海清过来。可惜那时候晏海清正在低头听客人点单,没有注意到她。 过来的是王姐,王姐一见是杨子溪,有点惊讶有有点高兴,道:“子溪,你过来喝咖啡?最近怎么不来打工了?” 恰好杨子溪面前摊着一沓暑假作业,王姐又自觉为杨子溪找好了借口:“哎呀,最近要忙着学习了对不对?学习好啊,考个好大学,不比我们强多了!” 杨子溪笑了笑,说:“我成绩不好的,一天到晚都在复习,也就考得一般,这不,暑假作业都不会做,跑来问晏海清的。” 王姐闻言诧异道:“海清?海清比你成绩好吗?” 杨子溪立刻说:“那当然,晏海清已经连续两次考我们学校第一了,可厉害了。” 她夸人的时候骄傲得很,神采飞扬,倒不像在夸别人,而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光荣事迹。 王姐说:“年级第一,那为什么还要缠着店长问全职的事情?我还以为她成绩不好想辍学不读了。要是成绩好的话这不是太亏了?我要是她父母,砸锅卖铁也得供啊!” 王姐只知道晏海清还是学生,从不知道她成绩这么好,听说之后便有些感慨,说着一些可惜又叹惋的话。 杨子溪没有注意听,因为她的精力全部放在王姐刚刚的话上面。 辍学?晏海清为什么要辍学?缺钱了吗? 不是发了奖学金吗?怎么还缺钱到这个地步? 她恨铁不成钢,心里只怪晏海清拎不清,不管怎么样,多学一点知识肯定是好的。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忙忙碌碌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那么艰难的时候都撑过来了,为什么现在反而不能了呢? 杨子溪举着菜单打断了王姐的絮絮念,道:“王姐,这个来一份吧。” 王姐一拍脑袋,说:“哎呀对,点单点单,我还工作呢,光跟你聊天都忘了。”她在单子上记了一笔,然后道:“不急,马上给你送过来,我催宋师傅快一点。” 杨子溪莞尔一笑,道:“那就谢谢王姐了。” 她被王姐一番话搅得心烦意乱,并没有心思继续写暑假作业,于是盯着晏海清的背影看,等晏海清回过头的时候,她眼疾手快地举起了手,道:“服务员!” 晏海清穿着围裙走过来,看到客人竟然是杨子溪的时候吃了一惊,道:“杨子溪,你回来了?” “是啊,一回来就要赶作业。”杨子溪做了一个苦逼的表情,说:“我发现我全都忘记了,完全不会做。” 晏海清往桌子上瞟了一眼,然后说:“配化学式都配不平了?你真的都还给老师了啊。” 杨子溪吐了吐舌头,拍了拍自己对面的桌子,说:“你坐下,给我补补课帮我捡回来不就好了。” 这下子就更像最开始接触的时候了,那时候晏海清也是在这张桌子上把作业借给自己抄的。 不过比起那时候的抵抗和敌意,又有了一些不同。 晏海清很为难,道:“我正在工作呢。” 杨子溪挥了挥手,说:“行吧,那就不打扰你了,你快去工作,中午休息的时候坐过来,跟我聊聊天?” 晏海清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好,休息的时候我就过来。”然后就抱着托盘跑远了。 晏海清刚刚走开,王姐就端着糕点过来了,她把东西放在杨子溪桌子上,说:“慢慢吃,店长说这个不收你钱。” 杨子溪笑了笑,说:“真的吗?” “对,”王姐点了点头,“员工福利。” 杨子溪蛋糕吃了没几口就站了起来,去收银台处找店长。店长还在孜孜不倦地看股票,见到杨子溪过去了,才终于把眼神挪开了些,笑道:“哎呀,王姐说子溪来了,没想到是真的啊!” 杨子溪笑了笑,说:“王姐说给我免单,那这个是真的吗?” 店长笑呵呵道:“那当然,虽然你没在我这儿干了,不过也算是店里一员,今天就不收钱了!” 杨子溪说:“都没见到我人就免单,店长你也很财大气粗。” 店长笑了笑,指了指电脑屏幕,说:“最近炒股票赚了,听说这家企业老板姓杨,我高兴,给你免个单就当是报答杨家人。” 闻言杨子溪来了兴趣,她歪了歪头去看电脑屏幕,说:“哪家企业?我看看。” 一看傻了眼,还真是她爸的公司。不过她忍住了没说,而是换了另外一个话题,道:“店长,你是不是克扣晏海清工资了啊?” 店长一听这话就皱起眉头挺起胸膛,道:“你怎么这样想!我克扣所有人工资也不会克扣海清工资啊,她还是个孩子呢!” 王姐从旁边窜出来,道:“店长老师交代!你是不是克扣过我们工资了!” 店长挥了挥手,斥道:“去去去,工作去!工作去!” 等到王姐念念不舍地走开,店长才细问道:“为什么说我克扣海清工资了?海清跟你说的?” 杨子溪笑嘻嘻地,说:“我开玩笑的,她每天都喊穷,说要找店长搞钱。” 店长皱了皱眉头,说:“前几天刚刚赚了好几千呢,分到她头上也有个一千出头吧。”他想了想,跟杨子溪说:“子溪,你帮着我劝一劝海清。” 杨子溪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道:“您说。” “炒股这事情,海清不能再掺和进来了。我赚赚赔赔无所谓,但是她跟着我万一亏了,那怎么说?” 杨子溪听得心里一惊,但是面上却不动声色,说:“她尝到甜头了嘛,我也在给她说这事呢。” “行,那你帮我劝劝她,我当时也就是鬼迷心窍,那只股票看着绝对会赚,就带了海清一把。现在看来真的带岔路了……”店长很严肃。 杨子溪点了点头,说:“没事,我劝劝她,她肯定能想明白的。对了,咱店里还有生日蛋糕吗?” 店长说:“要定做,怎么,你要?” 杨子溪说:“要做多久啊?我想给晏海清弄一个,我暑假出国,错过了她生日,想补起来。” 店长看了看时间,说:“现在开始做的话,下午应该可以做好,我给你插个队。” 杨子溪甜甜笑道:“谢谢店长!” 杨子溪打听完晏海清的事情之后,就坐回了座位上,开始写暑假作业。 一边写一边琢磨着晏海清的事情,越想越觉得疑惑。 晏海清性格挺谨慎的,又没有遇到什么急需要钱的困境,为什么要冒险跟着店长玩股票? 就算那只股票一定会涨,可是晏海清又是怎么下定决心投进去的? 她觉得自从她们俩分手之后,她就不太搞得懂晏海清了。晏海清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以前都是一目了然地呈现在自己面前,现在却不那么透明了。 她们不坐同桌、不腻在一起,除了课堂之外,其余时候一片空白。 杨子溪想了想,决定一定要跟晏海清谈一谈这个事情,就在午休的时候。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午休的时候晏海清坐在了她面前,同时出现的,还有桌子上一个信封。 晏海清把信封推过来,道:“杨子溪,这个还给你。” 信封以及信封的厚度看上去特别像钞票,等杨子溪拿起来一看,才发现真的是钱,厚度捏上去至少一千五。 她诧异地看向晏海清,下意识问:“你哪来那么多钱?” 随即她想起来店长的话,于是改口道:“什么还给我?” 晏海清抿了抿嘴唇,道:“千纸鹤,”她指了指信封,说:“两千块,都在里边了,你数一数吧。” 杨子溪的心抽了一下,反问道:“这个钱为什么要还给我?难道我要把千纸鹤还给你吗?” 晏海清被她的气势汹汹吓到了,她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说:“千纸鹤你……留着就好,反正我也没用,你喜欢就可以了。当时你找我‘买’千纸鹤,我……很谢谢你。说实话,当时这笔钱帮了我很多。” 杨子溪都要气死了,她把信封摔在桌子上,毛爷爷都掉出来了几张。她说:“你觉得我这两千块钱是施舍?所以你有钱了就还给我?” 晏海清抬起头,表情有一些疑惑,问道:“难道不是吗?” 杨子溪心里一滞,并没有想到,原来晏海清一直是把自己的好意当作施舍的。 第106章 共识 “这个词是你先说出来的,我本来并没有这样联想,”晏海清苦笑了一下,说:“但是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也很有道理。你是不是真的这样想呢?” 杨子溪的表情都要维持不了了,晏海清这样断章取义,算是欲加之罪的一种吗? 晏海清说出这样诛心的话之后歪了歪头,表情无奈又惆怅。两方地位不平等的时候,总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自尊与爱的博弈。 她几乎是在看到杨子溪表情的那一瞬间就察觉了不对,杨子溪的表情太悲伤了。晏海清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结果被杨子溪堵了回来。 “你什么时候听风就是雨了,我说‘施舍’,就真的是施舍吗?而且我说的是‘你以为是施舍’,你就真的以为是这样吗?!”杨子溪声色俱厉,说到后来声音颤抖,全靠着情绪才能让句子不至于那么零散。 晏海清说:“可是那些钱……无功不受禄,我没办法接受这样的钱……” 杨子溪说:“那我是不是也该说一句无功不受禄,然后把千纸鹤还给你?!这不是钱的问题!!!是你在单方面拒绝我!排斥我!我不能理解!以前不都是好好的吗?!” 杨子溪歇斯底里,以往的好脾气不见了,音量也大的吓人,她抬起了手要拍桌子,下一秒却又意识到这里是咖啡馆,她望了望后台那边,把手缩了回来。 接着这个缩的的动作,她冷静下来了,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是施舍?” 这才终于有了一点谈话的样子。 晏海清咬了咬嘴唇,说:“因为钱太多了,你甚至想方设法骗我让我拿这钱。你的意思我都懂,可是我接受不了。当时……当时我真的太缺钱了,就算想到是你骗我的,但是你一解释我就将错就错地信了,现在我还给你,是希望我们俩能够恢复到平等的朋友关系。” “如果你只是善良,那就把这钱捐希望小学吧,算我俩一块儿捐的。”她把桌子上四散的钱收好,推到了杨子溪面前,重申了一遍:“我只是想要我能平等地对待你,不用因为你很有钱而处处防备着你。” 这些话她想了很久,因此说起来的时候也就相对镇定,甚至还能直视着杨子溪的眼睛。 杨子溪问:“防备,你防备我什么?我又不觊觎你什么。” “防备你想方设法给我钱啊,”晏海清说:“对你来说无关紧要的两千块,你看我凑了那么久,最好还是冒险拿生活费博了一把,才凑出来的。没钱有没钱的活法,但是也不能全靠别人的好意吧?” “有一天你会觉得累,觉得为什么我这么不识抬举,给钱都不要。等你编不出借口,或者懒得编借口的时候,你把钱扔给我,问我要不要。那时候我会要吗?” “你对我好我都知道,这两千块钱我辗转反侧了这么久,有时候都没办法睡着。两千块还好,勉强可以还上,奖学金那一万我已经很吃力了。等以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十几二十万我根本还不上的时候呢?我会怎么想,我会怎么做?一想到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连跟你说话都不敢,自己想表达的东西也都表达不出来了。你想要这样的我吗?” 晏海清说完之后直视着杨子溪的眼睛,杨子溪张了张口,第一反应是反驳“十几二十万也不多”,随后就意识到,也许这就是重点了。 如果说人与人是平等的,那么每个人的主观意志和情绪就是平等的,只用这个来互动,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是她往她们的关系中引入了“金钱”这个变量,金钱可以量化可以计算,对比尤为明显:她们俩对钱的敏感度不一样,这才是真正的重点。 杨子溪想方设法塞了两千块过去——不玩文字游戏,说白了就是塞——还觉得钱不多,不构成问题;可对于晏海清来说,这已经是很大一笔了,会影响到她的情绪、她的思考、她的主观反应、她的主观判断。 久而久之,这个新的变量就会影响到她们之间的关系,甚至说得严重点,破坏它。 比如,某一天自己提出要复合,要是晏海清不愿意,还能那样理直气壮地拒绝吗?她会委曲求全吗? 杨子溪低下了头,她从未意识到这一点,这也算是富贵病的变体吧? 况且,晏海清还是自尊心那么强的人,给钱的时候绕过了它,那么等揭露的时候就会反弹得更厉害。 杨子溪说:“可那时候你缺钱,我只是想帮助你。” “救急不救穷,”晏海清顿了一下,接着说:“当然,我每天都很穷,对于你来说看着很着急吧?” “我以前自尊心太强了,什么程度的好意都拒绝,想要靠自己活出一片天地来,现在才知道是不可能的,还害得你那么苦心积虑,做好人都不能留名。”晏海清无奈地摇了摇头,盯着杨子溪的眼睛说:“以后不会这样了,该求助的时候就求助,不然我们家根本没办法生活下去的。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我有什么事情都会对你说的,要是需要你帮忙,我会自己问你要。我不想我们之间变成之前那样,我想要……主动一点。你不要想方设法瞒着对我好,我也不要那么倔,该妥协还是得妥协。” 杨子溪盯着晏海清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最后妥协了,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她看了看晏海清,说:“那……我们还是朋友么?” 晏海清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就笑了,道:“怎么可能不是朋友?当然是啊。” 她看着杨子溪,坚定地、柔软地、认真地、深情地说道:“你是我这辈子,最好、最好、最好、最好、最好、最好……”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心知对方马上要说出一个什么样的词语了。 ——朋友。 因为她们对于彼此关系的定位就是这样啊。 杨子溪并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词语,因为这个词一出来,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就定位了,就止步于此了。晏海清也一直拖着,没有说出最重要的那个词,不知道是“最好”还没说完,还是怀着同样的念头。 杨子溪动了动嘴唇,抢在盖棺定论之前,换了另外一个话题:“奖学金……不算我给的,不要想着还给我。” 晏海清:“啊?” 杨子溪说:“那钱是我爸给的,本意是挖掘人才,为自己公司招兵买马。本来就是要设立奖学金的,不算……我给的。你非得要还的话,去给他创造出财富,你这么聪明,肯定很快的。” 晏海清愣了一下,说:“这个……” 杨子溪打断了她,说:“不要去炒股。你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如果是为了还这个钱的话,得不偿失。万一你赔了,你怎么办?有空的话,去我爸那里实习吧。真的,”杨子溪看着晏海清,眼里流露出哀求的目光,道:“算我求求你了。” 晏海清抿了抿嘴唇,不说话。杨子溪也就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过了许久,晏海清才终于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杨子溪如释重负的笑了笑,说:“好了,撇除掉这些,我们之间还有别的问题么?” 晏海清摇了摇头。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的脸,忍不住道:“那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接我电话的吗?” 晏海清一愣,说:“什么?” 杨子溪道:“生日电话,我只是想给你庆祝生日而已,为什么你要挂我电话?” 晏海清连忙辩解道:“我没有挂你电话啊,我根本就没有接到过你的电话——”她把手机拿出来,想要调出通讯录给杨子溪看,以自证清白。 手机掏到一半她顿了顿,反问:“你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的?我生日那天?” 杨子溪点了点头。 晏海清默默地把手机放了回去,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出问题了,我真的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不好意思啊。” 她低下头,不敢去看杨子溪,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是晏柔柔。 她想到往日里晏柔柔有意无意的试探,总是询问她们俩的进展,心里一惊,晏柔柔一定是知道了。 以前她只是害怕晏柔柔知道,现在这件事情却成真了。如果晏柔柔不确定的话,怎么会擅自挂断杨子溪的电话,还不跟自己讲。 她心里一沉,不知道待会回家之后,该怎么面对晏柔柔。 杨子溪见晏海清表情消沉下去了,以为是这件事情让她愧疚了,于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没事儿啊,没接到就没接到,我今天给你补一句呗,生日快乐!我还让店长做了个蛋糕呢——”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啊”了一声,惊道:“这个,不算是违反我们刚刚的约定吧?我没有瞒着你……” 晏海清摇了摇头,道:“明信片我收到了,你照相照得挺好看的。俄罗斯好玩吗?” 那些明信片上,印的都是她自己在那边游玩的照片。杨子溪寄出去的时候还有些忐忑,觉得自己太自恋了,现在听到晏海清夸自己,又忍不住沾沾自喜了起来,道:“还不错!夏天去人太多了,不如冬天,冬景漂亮,就是有点冷。不过出去玩嘛,不怕冷的。人少景色美最重要。” 杨子溪神采奕奕地描述这些,说到兴起之处甚至还拿出了手机,把照片展示出来。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对方的手机是新的,屏幕特别大,连键盘都看不见了。照片里欢乐的气氛呼之欲出,杨子溪整个人都是一个大写的happy,看在晏海清眼里,却有一点惆怅了。 要不是因为自己,杨子溪寒假就可以去了,一定可以看到一个更美丽的俄罗斯。 没有负担的话,人才可以享受到更美好的人生啊…… 而自己,又要在什么时候才能追上杨子溪,才能和杨子溪同享同样的快乐呢? 杨子溪滑完了自己照片,兴致勃勃地对晏海清道:“下次我们一块儿去欧洲玩吧?等你赚钱之后!” 晏海清咬了咬嘴唇,应道:“好。” 自己哪能一直没钱?交到有钱的朋友没关系,不自卑,要努力,总有一天会跟上对方的步伐,对方就不会再用怜爱的眼光看待自己了吧。 到那时候,要是杨子溪没有对象的话…… 晏海清偷偷地看了杨子溪一眼。 那时候也许可以再试一试,能不能让“怜爱”,转化成“恋爱”。 第107章 开学 那一场“谈判”一样的对话结束之后,杨子溪控制不住情绪,收拾了所有练习册,连生日蛋糕也没等到就走了,自然也没有写完作业。 没了大学霸晏海清的加持,杨子溪就有点有心无力。比起上一世来说,她的确有好好学习。可是她总像是缺了一根筋一样,在记忆数字方面很不在行。 好比说过年之后换的那个手机号码,这都半年过去了,她仍然不记得。 不过自从那次吵架吵到分手之后,杨子溪倒是把晏海清的电话号码背下来了,虽然还不知道能派上什么用场。 开学的前一个晚上,她痛定思痛,决定赶作业。她摊开练习册,补到一半打开了电视剧,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十点了,开学第一天,她并没有拥有一个新的开始,而是走上了“迟到、迟到、迟到!”的老路。 她看着那本摊开到第五页的、后面没写的寒假作业,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去了学校。 反正再严重也就是请家长而已,她不在乎,杨永也不在乎。 等她慢悠悠打理完所有的事情,慢悠悠地吃完泡椒米粉,又慢悠悠地到达学校走进教室的时候,班主任正在口沫横飞地开班会。 她在门口声若洪钟:“报告。”完全没有迟到者的自觉。 “高中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班主任一句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之后看向杨子溪,很明显地愣了一愣,然后指了指她的座位,道:“……坐下吧。” 班主任心里特别苦,自己酝酿了好一会儿的思路就这样被打断了。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他重新整理语言,同时盯着杨子溪的背影,目送着她走到座位。班上同学见班主任久久不说话,以为班主任要发火了,也都看着杨子溪。 杨子溪承受着全班的目光,然后在所有的目光里挑选了最特别的一缕,自然地对着晏海清弯了弯嘴角。 晏海清也回了一个笑容。 杨子溪走到自己那一排,看见自己的桌子上放着一小摞整整齐齐的寒假作业,可能是刚刚收上来的。 常易见她过来了,胳膊揽向那摞寒假作业,同时嘴里小声道:“不好意思……” 常易是组长,总是要收发东西,收上来的练习册摞在一块比较占地方,她以往就很为这件事情发愁。这次成碧缺席,杨子溪迟到,常易先占用一下杨子溪桌子也无可厚非。 杨子溪特别大度道:“没事,接着放吧。”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因为成碧的缺席而空出来的座位上。 常易说:“谢谢啊。” 这样一来,杨子溪就坐在了晏海清的身后,她明目张胆地打量晏海清。 晏海清还是老样子,脊背挺得直直的。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辫,露出的脖颈纤细洁白,让人非常有咬一口的欲望。 ……难道我是吸血鬼吗?杨子溪反思自己。 班主任终于组织好了语言,道:“考试成绩很重要,努力学习是正确的,不要让未来为现在买单。” “又是新学期开始了,有想要调动座位的吗?还是按照上次的规矩,自己跟想要调动的同学商量,商量好了之后自己换。这个过程我就不参与了,也不放在现在来做,你们课下自己沟通,自己换。都十几岁的人了,这点事情应该是做得好的吧?” 杨子溪把眼神从班主任身上收回来,看了看晏海清的脊背,想要晏海清搬回来的欲望又蠢蠢欲动。 该说出口吗?这算正常的朋友往来吧。 那么,这又算是平等的交流吗?会不会是自己擅作主张一头热,结果晏海清不高兴? 假若晏海清真的不高兴,她能够直接拒绝吗?这算是上次达成的“平等合约”的一部分吗? 杨子溪琢磨了好一会儿,拿不准晏海清到底对这事怎么想。她心里忽上忽下,偶尔觉得这只是普通的提案而已,偶尔又想起常易上次没同意这次肯定也投反对票,就算问晏海清愿不愿意也是白搭。 可是……还是想问问呢。 杨子溪把双手搁在了桌子上,然后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随着同晏海清距离的缩短,她的心跳竟然越来越快。 噗通、噗通—— 连脸上也开始烧了起来。 明明只是想问一个很普通的问题而已,明明还没碰到晏海清呢,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了? 杨子溪伸出手,轻轻地拉了拉晏海清的马尾辫。 晏海清马上转过了头,直直地盯着杨子溪,以眼神询问:怎么了? 杨子溪又怂了起来,摇了摇头,说:“没事。”然后低下头,开始玩起桌子来。 这个动作配合粉红色的脸,有点娇羞的意思。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回了头。 杨子溪在这个时机突然作妖,晏海清心里猜测是为了换座位的事情。但是猜测不是现实,只要杨子溪不说什么,她就不知道该怎么问。 【你想跟我同桌吗?】 …… 晏海清只好转头继续听班主任开班会。 “还有一件事情比较重要,不知道你们都听说过没有。夏令营的时候大家分到了这个班,主要依据的是考试成绩和个人意愿。”班主任道:“那时候填文科的都在一到五班,相信在座的大家都填的理科。经过一年的学习,有没有同学对理科不太适应,或者不太感兴趣的?这个星期可以提出申请,文理科可以互转。” 班上没一个人说话,沉寂如死水。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没有人会往火坑里跳。能考到十八班来,说明成绩还不错。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学理科就是最好的路了,怎么会有人想转文科呢? 杨子溪一愣,却想着:上一世有这个政策吗? 上一世的确有从理科班转到文科班的学生,不过那是高二暑假的事情,当时是说那个学生实在在理科班撑不下去了。全校议论纷纷,一是不理解理科生为什么会抛弃理科选文科,二是都高三了,转到文科还有用吗? 那件事情成为热点,就是因为没有官方渠道可以理转文,那个学生的行为在高中生眼里算得上是离经叛道了。 可是这一世怎么又多出来这么一个政策? 杨子溪百思不得其解,正在抓耳挠腮呢,晏海清突然迅速地转头看了杨子溪一眼,又立刻转回了头。 杨子溪:??? 杨子溪觉得这一眼着实奇怪的很,便伸出手指,想在晏海清的背上写字。 她们还在谈恋爱的时候,上课小纸条都是写在手掌心的。鉴于现在的相对位置,写在背上也不算离谱? 刚刚开学,时间还踩在夏天的尾巴上。晏海清穿的衣服轻而薄,触感细腻,杨子溪觉得自己都要摸到对方的内衣扣了。 手指刚刚触上去的那一瞬间,晏海清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子,杨子溪的手指便与对方的脊背分开了。 杨子溪一愣,以为晏海清不情愿进行这样的肢体接触,于是想要把手收回来。 下一瞬间,晏海清的脊背又贴了回来,甚至比刚刚还要接近,杨子溪的指尖都要微微弯起来,才不至于刺痛晏海清。 只有一个小小的动作,既没有语言,晏海清耳朵也维持着正常的白皙。 好像之前的闪躲是错觉一样。 杨子溪看着自己弯曲的指节,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她的指尖在对方的后背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继续写到:【怎么了?】 除了比划比较多以外,这个问句毫无内容。晏海清愣了愣,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杨子溪又写:【你学理科?】 在晏海清只能回答是或否的情况下,强行追问“刚刚想说什么”显然没用,杨子溪闲得无聊,于是随便提了一个她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晏海清比较擅长理科,而且学理科容易就业,晏海清肯定要考虑这个,是绝对不会转文科的。 杨子溪却没有想到,晏海清顿了顿,没有点头或者摇头。 晏海清迅速地转过头,在杨子溪的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巾。在这简短的空隙里,晏海清小声问:“你呢?” 要不是杨子溪一直盯着她,确定她有动过嘴唇,杨子溪都不能确定晏海清提问过。 问完之后,晏海清又转过了头,做作地擤了擤鼻涕。 ……不是拆台,晏海清这演技实在是太烂了。 不过杨子溪几乎立刻就知道了对方三番两次转头的原因了,晏海清担心自己要读文? 这个认知让杨子溪心里暖了暖,她再次提起手臂,手指在晏海清的背上停留。 她划了短短的一横,想要继续的时候,班主任突然宣布班会结束,然后冲着杨子溪招了招手,道:“杨子溪,你过来一下。” 杨子溪手上的答案还没给全,可班主任点名了,她只得站了起来,走向讲台。 经过讲台的时候,她拍了拍晏海清的肩膀,以示安抚,意思是:安啦,我读理科。 班主任这个时候找自己什么事?刚刚的沉默应该是生气了,难道是要老生常谈说自己迟到的事情? 第108章 真实 杨子溪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一条彻头彻脑的文科狗。 班主任专门找她出去,就是为了游说她读文科。理由特别充足:仔细分析你的成绩之后,发现你在理科上存在一定的弱势,你有没有兴趣读文科?只要能保持这个势头,我们学校有几个偏文科类院校的保送名额,你可以考虑下。 后面跟着的几所学校的名字都让杨子溪挺动心的,但是她还是犹豫着回复道:“可以让我考虑看看吗?” 考虑着考虑着,她就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了。 可没想到吃午饭的时候,钟梨问她:“你要读文科吗?” 杨子溪一脸懵逼,说:“我为什么读文科,我读理科读得好好的。” 石尧也在一旁说:“你看着就语文比较好,不太像读理科的料子。” 杨子溪:“……” 上一世的杨子溪读理科一条路读到黑,最后高考惊险地过了一本线,填志愿的时候任性了一把,志愿表上全是文史哲,然后才被哲学系录取,走上了高大上而不实用的哲学少女路。 当年杨永很不解,说:“你既然想读文科,为什么高中不选文科呢?” 杨子溪现在也忘了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执拗。 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将成绩放在眼里,也许是因为理科还算读得下去,也许是因为年轻所以还没发现自己的潜能和兴趣,也许是因为朋友们都在理科班。 高中时候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已经很难回忆起来了。 总之,她上一世的确没有考虑过转文,然后在不上不下的理科班,不上不下地读着,最后才得到了那样一个不上不下的结果。 她还记得当时她回答杨永:“背书太麻烦了,我哪晓得理科也要背那么多嘛,要是能重来,我肯定要选文科的。” 可是现在真的重来一次,杨子溪才发现,她立场不坚定。 她读过一遍理科,这一世再读就跟大号裸奔新手村一样,就算具体知识记不住了,认真复习肯定比上一次考得好。 要是选文科的话,就是hard模式。杨子溪粗略地看过文史哲相关书籍,但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高中文科,虽说在阅历上占了点天然的优势,但是在勤奋上还是略显不足。 加上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考量,杨子溪几乎已经做好决定了。 就连杨永也问:“小溪,你要转文吗?” 杨子溪几乎都没有犹豫:“不转,我现在读得好好的。” 杨永问:“你不是想读哲学吗?我还以为你肯定会转过去。” 杨子溪下意识反问:“文理互转是你搞出来的?” 上一世的高中读得稀里糊涂,并不知道以后会真的去读哲学,只有这一世才斩钉截铁地对杨永说过这件事情。所以这难道是杨永搞出来的幺蛾子? 杨永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她的眼神,摸了摸鼻子,道:“哎呀,我就是跟班主任表达了这么一个愿望。我以为你想读文科的。” 怪不得班主任会专门找自己说这件事情,还带上了高校诱惑,也是蛮拼的。 杨子溪翻了一个白眼,说:“理科也可以报哲学,反正我不转,要转你转。” 杨永在这些方面一向比较宽容,便道:“行吧,这个你自己做决定,有什么需要告诉我就可以了。” 杨子溪并没有什么需要。 这几日成碧一直不在,座位一直被杨子溪强占着。 常易东西多,总是要时不时收个作业本什么的,所以两个人干脆把中间那个座位空了出来,把书全放在中间的桌子上,用书架架起来。 于是抽屉不拥挤了,桌腿旁装书的储物盒也可以收起来了。 杨子溪再一次地坐在了晏海清的正后方,回到了每天盯着晏海清脖子和头发的日子。 自从开学那天在晏海清的背上写过小纸条,而晏海清看上去没有那么反感,她就开始时不时地在晏海清背上乱写乱画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总是害怕这个行为会不会逾矩。因为这个举动实在是太像调情了。 如果她跟晏海清没有过那么一段,这种事情倒还好说。可已经分手的情侣来做这件事情,就有一点撩骚的意味在里头了。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就算想复合也不是这种方法吧。 她胆战心惊地在晏海清背上吐槽老师,后来发现晏海清岿然不动之后,她也就放大了胆子。 要是晏海清不高兴,她可以把身体往前移嘛。 渐渐的,她在晏海清背上写八卦了。比如“成碧为什么还不来上学”“石尧拿奖了”之类没什么意义的句子。 晏海清从来不回复,像是沉默的古堡,似乎无坚不摧。杨子溪都要以为晏海清从来没有认真翻译过这些话了。 她在晏海清的背上写: 【你想读哪个大学?】 【月考你能拿第一吗?】 这么有指向性的话语,晏海清也没有回答。 杨子溪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这么久来她只是在给晏海清挠痒痒而已。 这本来是应该惆怅的事情,杨子溪却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 现在的晏海清沉默得像棵树,所有的呓语都可以交给她,而事后晏海清也不会提及,像是完全没有听说过一样。 这很安全。 她几乎要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秘密了。 最近她常常梦到上一世的事情,最初是从一个重现死亡错觉的噩梦开始的。那个噩梦里她不断下坠,并没有一双手扶住她,把她接到十年前。 梦里的她有预感,要是自己再这样下坠下去,总有一刻她会失去知觉,随即真正的……死去。 她本能般地从梦里惊醒,心脏噗通跳个不停,都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了。 杨子溪一直不去想死亡这回事情,她试图把一年多前的坠山经验当作一次特殊的蹦极,她也的确这样做了,她把前二十五年的记忆埋得好好的,不去想死亡是怎么回事,不去想自己死后那个世界还存不存在,不去想父母朋友即将体验到的悲痛,甚至不去想……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 谁曾想一年后,恐惧才慢慢弥漫了上来,浸透了她的每一根神经,让她心悸不已。 她这才发现,就算不去想,她的潜意识里也一直记得她曾经死过一次的事实。 前世的二十五年,是不能够被简单的一年多高中经历打败的,此刻的她,更多的还是那个结婚前夕被甩的二十五岁女青年。 有一群狐朋狗友,有一双幸福又开明的家长,没有爱过任何人。说到底,人不就是靠着感情纽带确定着自己存在的吗?一切都归档回了十年前,谁能够证明上一世的自己是真实的?连上一世都不真实,这一世的自己又怎么会真实? 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教室里,时值晚自习,她做卷子睡着了,才有了那样的一个梦。 杨子溪浑身颤抖,还停留在死亡的余韵里。 那时候她坦然地接受了这件事情,为什么现在又突然翻出来梦一遍?难道自己反射弧真的这么长? 她醒的时候动作太大,把桌子都耸动了。大家都以为她只是普通地寐住了,并没有多做反应,只有晏海清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这个环境这么陌生,即使这是一群已经共同生活了一年的同班同学,她还是觉得陌生。 没有一个人是上一世曾经认识的,杨子溪有一种严重的不着地的失控感。 除了晏海清。 晏海清用上一世不会出现在照片里的关切眼神看着她,眼里写满了“你怎么了”的疑惑。 晏海清能感受到放在自己的椅子横杠上的对方的脚的抖动,能看到杨子溪身体的不自觉抖动,能看到杨子溪的渐渐变苍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神。 她以为杨子溪生病了,犹豫了好一会儿,以唇形问:怎么了? 杨子溪同样以唇形回答:晏、海、清。 一字一顿,念着晏海清的名字,格外清晰。 这一刻杨子溪本该跑到十五班去找钟梨和石尧,这两个她能迅速找到的贯穿了她两世的人,给现在的她一针定心剂。 可是她看着晏海清,却不想动。 她努力地回想上一世见到的晏海清的照片,想从相似的五官上找出相同的表情,以证明自己的确还是自己。 可除了五官,晏海清跟那张照片一点也不相似。 杨子溪仍然无法从濒死体验的云端落到地面。 晏海清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依旧不放心,犹豫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探了探杨子溪的额头。她以为她生病了。 可是杨子溪一把抓住了晏海清的手,这才从熟悉的触感和温热的体温里找到了慰藉。 这是真实的。这双手、这个体温,感性告诉她,对面的存在是真实的。 那么自己也该是吧? 杨子溪几乎要流出眼泪来。 第109章 噩梦 【存在就是被感知。】 杨子溪一直用这句话来说服自己,不去想上一世的事情。 可她开始频繁地梦到上一世。 她梦到父母哭得泣不成声,眼泪把手帕浸得湿润了; 她梦到钟梨整理自己的遗物,把所有东西都收进了小阁楼。 她梦到很多很多的事情,那些事情全部连点成片,在梦里把她走后的世界描绘了个完全。她哀伤又无助,明明哭泣和眼泪都因她而起,她却无法帮他们抹去眼泪。 杨子溪已经逐渐分不清楚,那些到底是梦,还是真正的自己死后的世界了。 存在即是被感知,那么梦是感知方式的一种吗?自己无数次梦到的,是存在的一种形式吗? 那么自己现在身处的高中,又会不会只是一个镜花水月,或者只是一场缸中之脑的实验? 杨子溪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无数次地梦到了晏海清。 晏海清把晏明送进了监狱; 晏海清办了梵高画展; 晏海清拒绝了合作伙伴的求婚; 晏海清买了杨永夫妇卖掉的宅子; 晏海清在宅子的阁楼上一坐一晚上; 或者是…… 晏海清跪在床上,声音颤抖着说:“你走吧。” 杨子溪站在床头,道:“你要我走到哪里去?” 晏海清说:“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再来我的梦里。求求你,我知道你是假的,你说的爱我都是假的……” 晏海清看上去三十多岁,住在装修精美而空旷寂寥的房子里。 杨子溪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她已经连续一周梦到晏海清了——抢了陆阳文的晏海清。 她很好奇,问:“你梦到我什么?我在你梦里做了什么?” “就算我编造一个梦境把你放进去,让你拯救我,让你爱我,让你吻我,可我也不能让你活过来。”晏海清说:“所以你走吧,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我宁愿你永远不爱我,我也不要在梦里自欺欺人。” 说完这些话,晏海清抬起头用无限眷恋的眼神最后看了杨子溪一眼,随后道:“再见,杨子溪。” 她的手穿过杨子溪虚无的身体,在腹部搅了搅,杨子溪感受到肚子一阵绞痛,随后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看到天花板,是自己柔软而熟悉的家。她掀开被子看了看床单,果不其然,来月经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熟练地换床单和衣物。一边换一边想:为什么我会梦到晏海清? 这段时间以来,晏海清仿佛定居在她的梦里。她看着自己死后,晏海清一步一步吞并了晏明的产业,随后对杨家多有照顾,生意上放了很多水。 她看着晏海清一点一点变得成熟、成功、冷漠、病态,身边却始终没有一个伴。 她看着晏海清表现出对自己的无限怀念,每周都去看心理医生,却怎么也无法下定决心忘了自己。 杨子溪觉得自己梦里的逻辑很奇怪,这些梦明显是接续自己死后的时间线来的,可是在那条时间线里,晏海清不该对自己这么眷恋。 难道是自己对这一世的晏海清图谋不轨,所以梦里让上一世的晏海清对自己情根深种? 杨子溪摇了摇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甩出脑海。 . 晏海清穿着精致得体的套装,翘着二郎腿,放松地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对面前的心理医生说:“我最近感觉不太好。” 心理医生的笑容带着让人放松的力量,说:“晏小姐又做恶梦了么?” 晏海清支着脑袋摇了摇头,说:“准确来说,一切跟以前没有什么不一样,我偶尔梦到她,她在我梦里是个小姑娘,在校园里过得很好,就像永远不会长大一样。”这样说着的时候,晏海清脸上带着一些如饮罂粟一般的满足感。 心理医生与她合作很久了,点了点头,问:“那么那些幻觉呢?” “还在,”晏海清努了努嘴,随意指了一个方向,道:“比如她现在就站在那里。” 杨子溪一愣,因为晏海清直直地看着自己。 她做了那么多次梦,所有人都看不见她,永远是第一人称上帝视角。可是晏海清竟然是能够看到自己的么? 晏海清失笑道:“她长着一张十五岁的脸,现在正惊诧地看着我。不得不说,这个幻觉太真实了。我一般都不去看她,现在仔细看一下,简直跟记忆里一模一样。” 晏海清甚至抬起手对着她摆了摆,说:“虽然你在我身边很久了,但是这是第一次认识,你好呀,杨子溪的幻觉。” 杨子溪下意识反对道:“我不是幻觉。” 晏海清勾起嘴角,讥讽地笑了笑。 心理医生回头看了看晏海清指的那片区域,随后转头对晏海清抱歉道:“对不起,说实话我没有看到。” 晏海清摆了摆手,说:“都说了是我的幻觉,你怎么可能看到?” 心理医生又问:“根据您之前的描述,幻觉和梦境都出现十几年了,一直没有影响过生活。” 晏海清点了点头,一直盯着杨子溪说:“就算知道那是假的,只要能看到她,我就不愿意去解决。” “事实上这是很正常的心理。”心理医生道。 “对,但是现在我想解决。” “能冒昧问一下,是什么促使您做出这样的决定吗?从以前的几次聊天来看,您主观上其实并不愿意改变。现在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人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原地踏步,我只是想改变。” 她贪婪地看着杨子溪,道:“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抛弃这个幻觉了,让我再看看她吧,我的小女孩。” legirl 心理医生看着晏海清,微笑着,道:“愿意做出改变是最艰难的一步,我不能帮您做决定,但是既然您已经决定了,我会帮助您走出来。” “她是我的小姑娘,我年轻的时候比较拗戾,不小心……害死了她,这些我都说过了。也许是为了补偿,我常常梦到她。”晏海清还是看着杨子溪,但是目光已经有些放空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晏海清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一向不太爱倾诉,但倾诉是心理咨询中最重要的一环。心理医生一直觉得晏海清很棘手,因为一个不愿意敞开心扉的病人是没法处理的。但是现在晏海清愿意开口,她也就温柔地听着。 “我在梦里编了一个乌托邦,把她放了进去。我梦到她并没有死,而是回到了我们共同的高中时代,虽然我们并不同班。这一次很不一样,她和我读了一个班,我们成了很好的……算朋友吧。 “像是电视剧,像是连环画,总之有段时间我就是靠这些梦撑过来的。她很温柔,是个好人,不止支撑了现在的我,还改变了我的过去。因为她的存在,我曾遭遇的所有糟糕事情都被改变了。虽然知道那是梦,但是我总是忍不住想,要是时光能倒流的话,我和她兴许就是那个样子的? “像是……铜雀楼一样。我看见梦里的我们变得越来越亲密,就越来越欣慰,越来越不愿意放弃这个梦——就算梦里的我很软弱。我性格上很多缺陷,都是童年经历造成的,我懒得改也不想改,不是这些心理缺陷,我不会变得强大起来,这就是我本身。但是梦里的我没有这些伤,她柔软极了,也懦弱极了,她不是我。有时候看着她,我很恨铁不成钢的,许老师,这个是不是有些变态了?”晏海清把目光移向了心理医生,提出了一个问题,打断了倾诉。 许医生笑了笑,说:“也许您对现在的自己不太满意,因此想要改变童年,那段时期往往是性格塑成的关键,您的梦境体现了潜意识里的自卑和渴望。加上您对于杨小姐的偏执,杨小姐就成了这种欲望的最佳代言人。” 晏海清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道:“不不不许老师,你没有体会到我的意思。我对现在的自己非常满意,我知道我是一柄刀,尖锐又变态,办公室里的小姑娘都这样说我,不愿意跟我亲近,但是我不介意。我也不想得到下属的亲近,距离感使人强大。她们太弱小了,要是愿意,我随时可以开了她们。这种人的亲近,要来有什么用? “我会有这样的渴望?简直是笑话。可问题是,梦里的我也变成了这样。她太弱小了,渴望很多很多的情感,又不懂得争取,注定难成大事。我绝对不会想成为那样子,她被保护得太好了,扛不起什么。” 杨子溪听见晏海清这样评判“梦里的晏海清”,心中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难道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年多,全部都是这个晏海清的一个梦? 自己断断续续地,把上一世的晏海清的生活梦成了连续剧,还以为自己是神经衰弱。 没想到梦里的晏海清梦到自己的这一世,也同样连贯而真实。 到底哪边是梦?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梦里的她其实也很软弱,我看她们俩谈恋爱,像是在看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晏海清扯了扯嘴角,轻蔑地笑了笑,说:“可是我一边瞧不上她们的幼稚,一边又偷窥她们,从中汲取一点活下去的能量。你看,你是那么温柔啊。”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眼神迷恋又缱绻,像是看着一个梦,一个得不到的玩具,一个伤痕,一场浮生若梦。 “就算是软弱,你也软弱得那样温柔;就算是幼稚,你也幼稚得那样温柔。我要把你永远放在那里,不让你经历一点点的风浪。我要把梦里的我杀死,她什么都不懂,虽然你一手造就了那个我,但是我不喜欢她。” 晏海清死死地盯着杨子溪,表情有些狰狞,似乎真的想冲进梦里,掐死那个幼稚一些的自己。 杨子溪被这样病态的眼神吓到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梦里的晏海清会这样凶狠。 杨子溪已经分不清,到底自己是梦,还是这个晏海清是梦? 也许两边都是真的,互为镜像;也许两边都是假的,人类的自有意识本来就是有史以来最大的谎言。 她的脑子里无数思绪夹杂在一块儿,一会儿想到缸中之脑,一会儿想到物自体,一会儿想到“我思故我在”。 最后这些虚无缥缈的哲学流派全都渐渐沉寂下去,只有一个念头愈发清晰了起来: 这个晏海清对自己都这样凶狠,那为什么又能容忍我的“幼稚和软弱”? 心理医生伸手在晏海清的眼前晃了晃,道:“晏小姐。” 晏海清这才从疯魔的偏执中醒过来,笑着道:“对不起,刚刚发病了。” 心理医生摇了摇头,说:“晏小姐,你要知道那都是假的,最好不要寄托太多个人感情。” 杨子溪脱口而出,“我不是假的!” 晏海清摇了摇头,残忍又决绝:“不,你就是假的。” 第110章 证明 心理医生往后边看了一眼,道:“晏小姐,你现在在与幻觉对话吗?” 晏海清摇了摇头不说话,脸上有些懊恼,似乎也对自己很失望。她这么多年来对幻觉视若不见,可是今天怎么就破戒了呢? 是因为这个杨子溪如此笃定地承认她的存在吗? 杨子溪急得不行,走向晏海清,说:“你不能杀晏海清!” 晏海清闻言轻蔑地笑了笑。 杨子溪堪堪停在晏海清面前,她猛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己已经不自觉地把这个梦境当作真实了。她已经开始认为这个晏海清真的有能力杀死自己的晏海清了,只有承认这个世界的真实性,那么自己才会相信这个晏海清的威胁。 那么,自己现在生活的高中真的是梦吗?这个晏海清真的有办法杀死自己的晏海清吗? 比起重生来说,似乎还是神经衰弱而产生幻觉更加现实,更加合理。 可难道幻觉本身是有自我意识的么?还是说“杨子溪”的自我意识本身就是一个谎言,其实质来源于晏海清? 晏海清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克服这段幻觉,因此不再看杨子溪一眼。 杨子溪顿在原地,并不知道自己是真是假。 心理医生继续试探道:“它现在在附近吗?” 晏海清低着头,盯着自己眼前的一方小空间,说:“在的,不过我不想看它。” 心理医生又道:“味逃避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不如跟它沟通一下?你忽略了它怎么多年,情况反而愈演愈烈不是吗?” 晏海清道:“许老师,您这样觉得?” 心理医生大方地笑了笑,道:“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而已。” 晏海清歪了歪头,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道:“也对,我这人横了那么多年,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就怂了呢。” 她直勾勾地看着杨子溪,道:“来吧,看看你还能做什么。”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的这副表情,决绝又冷漠,像是丛林孤兽。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晏海清。 最初自己对晏海清恶语相向的时候,小晏海清不就是用这样的表情看着自己吗? 说到底,晏海清还是晏海清啊。 杨子溪伸出了手,轻轻地抚上了晏海清的脸。 她看见了皱纹和冷漠,这些“成熟”的痕迹,将对方死死地包裹起来。 与她的晏海清长着相同的一张脸,内里包裹的灵魂相似又不同。 杨子溪说:“辛苦你了,清清。” 没有扶持的晏海清,会变成这样吗?她想到这里就觉得很悲伤,愈来愈心疼晏海清。 也许是她的语气太悲怆,晏海清愣了一下,似乎有所触动。 但晏海清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冷漠,道:“你也辛苦了。” “——为了摧毁我。”晏海清撇了撇嘴角,补充道。 杨子溪忍不住辩驳道:“我不是为了摧毁你,我是真的,为什么你不能信我?” 心理医生一直没有说话,看着晏海清自言自语。心理医生的完美遮蔽和退场,使得晏海清成功浸入到了跟杨子溪交流的氛围里。 晏海清敷衍道:“对,你是真的。” 眼神里全是嘲弄。 杨子溪清楚这一套反康德式的规避,无非是后面加了限定语,诸如“真的幻觉”之类的。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可以证明。” 晏海清挑眉看了看她,说:“怎么证明?” 杨子溪吸了一口气,心里迅速地盘算起来。 怎么证明?无非是说出一些只有晏海清才知道的东西。 杨子溪说:“你还记得你高中用过的手机吗?键盘掉漆了的那个诺基亚。你有屏幕锁,屏幕锁是1324。” 晏海清看着她,仍然不相信的样子。 杨子溪接着道:“你喜欢把钱藏在鞋架从上往下数第二格第三双的靴子里,因为一般人都不会注意那。” 晏海清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道:“接着说。” 杨子溪看不出晏海清的情绪——假设对方也是真的,那么对方比她多活那么多年,已经老谋深算过了头。她只能硬着头皮朝这个思路继续走,道:“柔柔阿姨!柔柔阿姨她炒饭不喜欢放盐喜欢放酱油,你还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变黑。” 就算听到晏柔柔这个关键词,晏海清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她沉默地听着杨子溪说了一件又一件事情,最后说:“好了。” 杨子溪停下了,看着她。 晏海清转头看向心理医生,说:“许老师,‘她’现在对我说了很多话,她说她是真的。” 心理医生笑了笑,说:“这些都是正常的。幻觉来源于你自身的意识,是感性的表达。你自己产生的错觉,自然也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会觉得真实也是理所应当的。” 晏海清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嗯,谢谢许老师。” 她若有似无地瞥了杨子溪一眼,杨子溪只觉得心寒。 晏海清这句话就是问给她听的,她心里早就有了评判,只是借这个问句告诉杨子溪:你这样子是没用的。 【你是我的一部分,自然知道我该知道的事情。】 杨子溪在这方面倒是不蠢的,她愣了愣,迅速道:“我的社交账号密码是rz,都通用!”说完之后她犹豫了一下,问:“现在微博还在吗?” 晏海清淡淡道:“早就不在了。你不是我的一部分吗?你怎么不知道?顺便一提,你的账号我都有,豆瓣我也看过了。我大概就是凭借这些来构建现在的你吧。” 杨子溪沉默。 既然爆晏海清隐私这条路走不通,那也就只有说出自己的秘密。可自己死后,家宅被晏海清买了,社交网络也被破解了,还有什么是能够拿来当作通关密语的? 杨子溪心里不上不下,脑子一团乱,什么都没办法思考。 她能够在这样的梦里确认自己的存在,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她精疲力尽,几度张口,最后只能喃喃道:“我喜欢你啊……” 晏海清死死地抱着自己的真理,觉得这些都是梦,杨子溪是复刻、是梦、是幻觉。她独自一个人生活了三十多年,世界观已经相当牢固了,并不是一句话就能打破的。 何况她一开始就不相信杨子溪是真的,因此杨子溪的任何话语都或多或少地失去了力度。 杨子溪也无能为力,她尚在纠结自由意志的真实性,感觉自己像是在意识之海里孤立无援,既找不到帮手也找不到落脚点。 为了与晏海清对峙,她勉强下沉,把脚够到地面上,强行让自己接受自己的真实性,并以这个为支点试图找出理由证明自己。可结果是,晏海清不相信。 杨子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从灵魂深处传来了强烈的窒息感。 在几乎要溺毙的前一刻,她无助又迷茫,只能吐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我喜欢你啊……” 她说出这句话,并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只是情感的正常宣泄。 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我好害怕,清清。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啊,那样真实地喜欢着你。就算否认我的存在也好,否认我的世界也好,我都……喜欢你啊。 晏海清的表情变了变。 杨子溪本来已经彻底绝望,见状,心里燃起微弱的火光:晏海清……会相信自己么? 第111章 窒息 ——杨子溪睁大了双眼,仔细回想刚刚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晏海清站起来扑向自己。 晏海清穿过了自己。 晏海清摔倒在了地上。 …… 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晏海清刚刚是想要掐自己脖子? 晏海清她……想杀了我?! 杨子溪捂着脖子,呆滞地转过头。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晏海清,嘴唇颤动着,从脊柱里升起一股寒意。 晏海清同样看着她,眼神里燃烧着偏执的火焰,终于变得不再那样冷静自持。 两人在沉默里对视,一个错愕,一个凶狠。 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恶狠狠地盯着杨子溪哈哈大笑起来:“对啊,你是假的,明明只是一个伸手就能确定的事情,我还在犹豫什么呢?我还在渴求什么呢?守护灵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存在的啊……我亲眼看着你的尸体火化,难道还能渴望你愿意来爱我?” 晏海清把手举起来,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双手,痴痴地笑了:“只有我的手能够触碰的东西才是真的。” 杨子溪蹲下身子试图搀扶晏海清,可她的手直直地穿过了对方的身体,配合着晏海清的最后一句话,像是无声而冷漠的宣判:【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心理医生挽住了晏海清的胳膊,说:“抱歉,我没想到您的反应会这样剧烈……” 许老师把晏海清重新扶到了沙发上,又送上一杯热水,这才轻声道:“愿意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晏海清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既不看许老师也不看杨子溪。她的表情十分跌宕,似乎脑子里正在进行激烈的抗争。 杨子溪站在咨询室里,第一次产生了汲汲无措的感觉。以前她以为这是一个梦,以为没人能看到她,她在自己的梦里自封为王,把咨询师梭巡一遍,一点也不为了窥探而羞耻。可现在她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无归属感,似乎连存在本身都是过分的。 这里是别人的房间,别人的世界。 她想要继续走近晏海清,可走近之后能干什么?给一个拥抱还是给一巴掌? 她想靠近许老师,让在场唯一的第三人来确认自己的存在。可是这是不需要实践就能知道结果的事情。 晏海清的胸脯不断起伏着,闭上眼睛仰靠在沙发上整理情绪。她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把所有异常的波动都压下去了。 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杨子溪是不存在的,只是自己的幻觉。 如此默念几遍,她确定自己不会被幻觉扰乱心智之后,才睁眼看向许医生,道:“许老师,刚刚她说喜欢我。” 许医生依旧温柔又安定地笑着,道:“嗯。” 晏海清打定主意忽略杨子溪,于是对着许医生继续倾诉道:“她说她喜欢我,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想杀了她……” 晏海清举起了手展示给许医生看,她刚刚摔得太重,手上都红肿了一块。 杨子溪没忍住伸出手,缓缓地覆盖在伤痕的地方。她感同身受,连带着心也疼了起来。就算晏海清是因为想要掐死她才会受伤的,她也忍不住心疼晏海清。 两只手在虚空里交握,杨子溪努力不让彼此的手重合,做出触摸的假象。 晏海清看见了杨子溪的动作,手抖了抖,最终也没有撤回去。她不能对幻觉示弱,幻觉做什么她都要当作没看到。 许医生问:“为什么想要杀了她呢?你不是喜欢她么?” 晏海清说:“我这一辈子想要很多东西,我都得到了,钱、权、复仇。只有感情是勉强不来的,所以我从来不去奢求感情,我不想要感情。我唯一爱过的人就是杨子溪,可是她那么早就走了,我并没有办法找她讨要感情。” 晏海清苦笑了一下,说:“我那时候年轻,以为看着她幸福就可以了,我帮她鉴定结婚对象,我抢走她的未婚夫,谁知道她那么用情那么深,竟然就这样自杀了。那段时期我过得不怎么好,一心扑在工作上麻痹自己。 “其实她软弱又愚蠢,看不穿渣男也就算了,竟然还赔上了自己。可就是这样的她,我也爱着,我也想要她幸福……我无数次想,要是能重来我就直接抢走她,装可怜装柔弱装善良,总可以得到她的爱吧?她就是这样的人,只要你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就什么原则都没有了。 “再后来我醒悟假设是没有意义的。人走了就走了,怀念也好,或者把她放在我的小宫殿里也好,都是没有意义的。她不会爱我,也不会给我爱。 “她说喜欢我,只能说明我还渴望着爱情罢了。”晏海清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说:“感情这种东西,爱情这种东西……早就该丢掉了,不是吗?” 许医生微微地摇了摇头,说:“情感需求是人类最基本的需求之一,强行压抑这种需求并不利于您的健康。您出现这样的幻觉,是潜意识在警告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许医生说完之后顿了顿,她给晏海清做心理咨询有几年了,晏海清是怎么走过来的,为什么视情感如草芥,她都知道。 因而也清楚这番话晏海清不会认同。 晏海清果然轻蔑地笑了笑,说:“她在我梦里和高中时候的我相爱,她现在说的喜欢根本不是指我。照您这么说,我的潜意识也不认为她会喜欢这样的我。杨子溪‘应该’喜欢一个善良脆弱幼稚敏感的我,现在的我还是不配得到爱咯?” 杨子溪下意识反驳:“我不是……!” 晏海清的目光轻轻掠过杨子溪的脸,并没有停留哪怕一瞬间,可杨子溪还是愣住了。 扪心自问,她的确不喜欢这样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晏海清,她还是喜欢高中的那个。这个晏海清棱角太明显,杨子溪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似乎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嘲讽着。 就算看不惯自己的每一处软弱和幼稚,晏海清也把这种感情命名为“爱”。 把这种想要掐死自己的感情,命名为“爱”。 杨子溪顿了顿,话都到了嘴边,换了另外一句:“我不是为了陆阳文跳崖的,我是不小心摔下去的。”她捂着脖子,心情复杂地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是真的想要杀了我吗?” 晏海清解释着,也不知道对杨子溪还是对许医生:“我厌恶那样的软弱,要是我像你们喜欢的那样子,根本活不到现在,也不能得到这么多东西。让我为了所谓的‘爱’去成为那样子的我,我不能接受。梦里的乌托邦哪里是乌托邦,分明只是我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而进行的自我摧毁罢了。” 晏海清摇了摇头,诚恳对许医生说:“这也是我来找您的原因,我要解决掉幻觉,我不想麻痹自己了。” 杨子溪觉得自己被从头到脚淋了一大盆冰,从身体到灵魂都凉的不行。 她清楚地知道晏海清说的是实话,也能够理解晏海清为什么会这样想。说到底,性格是由经历塑造的。上一世的晏海清接连经受那么大打击,为了在短时间内站起来,变成这样是能够理解的。 她只是没想到,晏海清会那样决绝地、真切地,想要杀死自己。如果自己不是这个体质,是不是真的会被掐死呢?杨子溪一阵后怕。 ……不,不说我了,晏海清难道真的想杀死她自己吗? 这个晏海清拥有自己的一套世界观,并不会为了谁改变。她持有严格的情感无用论,甚至认为爱和被爱都是软弱的表现。 “梦里,杨子溪把我保护地特别好,像母鸡护崽一样。我在温床里被麻痹,被腐蚀,竟然还甘之如饴,毫无察觉。”晏海清看向许医生,道:“许老师,难道这说明我潜意识里想要那样子的‘宠爱’吗?变得弱小也是我的本能吗?那么这样的本能还不如不要。可梦境我控制不了,所以我才来找您,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解决这个?” 许医生沉吟片刻,说了些什么,但是杨子溪什么都没听到,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情:晏海清不喜欢自己。 人生不能选择,不能重来。人类总是渴望后悔药,“要是怎样怎样就好了”。 可晏海清在梦里亲历了另一种可能性,就算是自己对她好,她也不想要。 要是给自己的晏海清一个选择的机会,她还会选择自己吗?还会选择喜欢自己,跟自己做朋友,当恋人……吗? . “轰!” 所有人都看向声源处,杨子溪把面前的桌子掀了,直直地站在静谧的考场中心,脸色苍白,胸口起伏。 不知道许医生说了些什么,或者是晏海清不想见到自己的念头太强烈,自己竟然真的被晏海清屏蔽了。 这一次杨子溪知道,晏海清真的看不见她了。不是故作冷漠,不是刻意忽略,就是真真切切地看不见了。 杨子溪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梦里的她渐渐地不能呼吸,窒息感包裹了她全身,她难受得快要死掉。 晏海清没法掐自己,于是换了另外一种方法吗? 也许她在梦里真的死掉了,所以才会一下子回到现实? ……不,也许是她在现实里死掉了,可梦还在继续。 “这位同学,怎么了?”监考老师背着双手走过来,道:“现在月考呢。” 杨子溪闻言看向监考老师,可双目眩晕,连天花板都是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快要掉下来似的。 对方的脸很奇怪,右眼放大了,左眼缩小了,鼻子歪了,整个一个四不像。 杨子溪开口想说“对不起”,下一秒却看到不断放大的地面。 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杨子溪想:啊,原来晕倒也不是那么疼。 第112章 犹疑 晏海清得知杨子溪在考场上昏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当天考试结束了。 这个消息还是常易告诉她的。常易带着她急匆匆地跑到医务室里,还没进门就看见嗑瓜子的大妈把卷闸门拉了一半。 大妈挑眉打量两人,语气很不耐:“干嘛?有病要看?” 晏海清指了指医务室里边,道:“关门了?那我同学呢?” 大妈似乎回想起了晏海清和杨子溪,“哦”了一声,语气缓了一些,说:“被她家人接走了。来的时候那小脸惨白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现在的小姑娘都想着减肥,那怎么行。连身体都给减没了就好了?你们都去劝劝她,小姑娘看着挺好看的,就是太瘦了点……” 大妈就减肥这件事情絮絮叨叨了很久,晏海清只得打断她,道:“嗯,我一定会跟她说的。” 大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放学了,这天都晚了,你们快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常易转过身,对晏海清说:“那看来没什么大事,我们回家吧。” 晏海清还有点担心。因为杨子溪并没有疯魔地减肥过,昏倒绝对不是因为营养不良。 因为紧张?因为月考? 她心里着急,有意想去探病,但是常易没有流露出这个意愿,她也就不好主动提起。 说到底,那段失败的恋情还是会影响两个人之间正常的相处,让晏海清有所顾虑。 因为有所顾虑而不去探病是一回事,但担心又是另外一回事。晏海清回家的时候心神不宁,差点把热水瓶撞倒了。 晏柔柔问:“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不小心?” 晏海清答道:“没什么。” 这么回答的时候,她却做了一个决定。 她进了自己房间,把房门小心地锁上了,随后掏出了手机,给钟梨发了个短信:【你知道杨子溪生病了吗?】 钟梨很快回复:【知道啊,我在一医探病呢,你不来吗?】 晏海清心情复杂地回复:【她还好吗?怎么样了?】 这次手机安静了很久。 晏海清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短信,就洗澡去了。 洗完澡出来还是没有回应,晏海清又给钟梨发了一条短信:【帮我问个好,叫她好好养病。】 两秒钟过去,晏海清还没来得及退出短信箱的时候,电话就震动起来了。 来电:钟梨 晏海清愣了愣,才接起电话。 既然刚刚在探病,想必现在也在医院里了。现在突然打过来,是钟梨还是杨子溪?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喂?” 那边传来钟梨的声音,晏海清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的失落感。 钟梨在电话那头道:“你不来看杨子溪吗?” 晏海清犹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晏柔柔敲了敲她的门,道:“海清,你洗完澡换下来的衣服呢?” 晏海清高声应道:“诶诶,马上马上!” 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收拾衣服,对钟梨说:“今天太晚了,不太好吧……” 钟梨语气一下子变得很无奈,道:“谁让你现在来了?我是说你明天来不来。” 晏海清去够掉在地上的牛仔裤,结果因为手伸得太远,手机掉在了地上。 亏得是诺基亚,被这么摔也没事。 晏柔柔又敲了敲门,说:“你拿出来放在洗衣机上面就好了,我来洗。” 晏海清匆忙把手机捡了起来,说:“待会讲。” 随后就抱着自己的脏衣服打开了房门,把衣服递给了晏柔柔。 晏柔柔笑着问她:“干什么呢,把房门都关死了?” 晏海清下意识移开目光,道:“没什么。” 晏柔柔笑了,一边转身一边道:“海清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晏海清看着晏柔柔走向洗衣机,才关门进房间,转身走向手机。 她接起来,道:“我回来了。杨子溪很严重么,我以为她过两天就能回学校了,还想着要不干脆不去探病了……” 钟梨在那边咂了咂嘴,说:“哎呀,晏海清你想来看杨子溪就直接来啊,这么唧唧歪歪干什么?” 晏海清语塞了一下,说:“我想一下什么时候比较合适……哪个病房啊?” “1401,”钟梨说,下一秒电话里却传来了嘟嘟声。 晏海清心下奇怪,再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提示关机了。 也许是没电了吧……晏海清想:要么明天放学之后就去看杨子溪? 第113章 试卷 第二天杨子溪果然没有来学校。 晏海清无数次地往后桌看,常易坐在离她最远的那边,似乎对于一个人霸占一整排的情况非常满意。 杨子溪到底怎么了? 月考成绩陆陆续续地出来了,晏海清并不是会主动窥探别人成绩的人,但是还是忍不住翻了一下杨子溪所有的卷子。 ……情况不容乐观。 杨子溪直接在数学考场上晕倒,数学直接交了白卷倒也可以理解。可其他科目将将在及格线上徘徊。 晏海清叹了一口气,刚刚想把卷子掩起来的时候,常易问:“你看杨子溪卷子干嘛?” “……”晏海清一愣,没想到一直有这个习惯的常易竟然干涉起自己来了。 常易又问:“你经过杨子溪同意了吗?她不喜欢别人看她卷子的。” 常易什么时候这么注重人家学习成绩上的隐私了?晏海清突然想起来,杨子溪卷子发下来之后,常易还真的一次都没看过。 晏海清被常易突如其来的自觉和诘问的态度弄得有些懵逼,脱口而出道:“我今天晚上去医院看她,给她把卷子带过去。” 话毕,晏海清自己都觉得逻辑有些问题。 常易却点了点头,说:“那你快点拿过去,放在我旁边,我就一直想看,又不能看,憋得好难受啊……” 常易摆出了一副饥渴难耐却又不得不忍的表情,把晏海清都逗笑了。 晏海清依言把所有的卷子都拿了过去,就压在自己的试卷下边。 各科老师讲试卷的时候,晏海清听得无聊,便把杨子溪的卷子一张一张全部摊开,拿出红笔一一订正。 在订正的过程中,晏海清的眉头越皱越紧。 杨子溪月考期间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这一点可以从卷面上体现出来。 卷面凌乱,笔画飘忽,甚至直接把试卷当作草稿纸来用,试卷的边边角角写满了算式和呓语,跟教科书似的。 晏海清不是故意去琢磨边边角角的呓语的,但是她看到了一些让她觉得有些惊悚的关键词。 死亡、山、梦、假的、存在…… 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名,有的人名晏海清虽然认识,但怎么也没有想过杨子溪无聊的时候会写下的那种。 晏海清在这些名词直接寻找关联,却一无所获。她在无聊的订正试卷里神游了一整天,终于熬到了放学。 她带着文件袋急冲冲地去了医院,按着昨天钟梨给的医院名按图索骥,没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她还特意买了一小网兜橘子,当作探病礼。 她看着电梯的楼层数从13跳到了14,门缓缓打开,却看到了杨永和程彩丹,两个人似乎正打算下楼。 杨永皱着眉头叉着腰,扭头看向一边,用后脑勺对着程彩丹。 程彩丹则是双手环胸,表情也很不好看。 看样子是发生了什么分歧,正在赌气。 晏海清提着一小网兜的橘子,觉得有点尴尬。她抬起一只手,干巴巴地打招呼:“杨叔叔,程阿姨,你们好。” 见到晏海清,两位家长立刻从刚刚针锋相对的气氛里挣脱出来了。杨永换上一副和煦的表情,道:“海清啊,你来了。” 程彩丹则是看了看晏海清,表情还是很不自然,也没有回招呼。 杨永拉了拉程彩丹的胳膊,程彩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笑了笑,说:“海清啊,这么晚了还过来啊。” 程彩丹被宠惯了,一旦不顺心的时候也没法表现得像个大人,晏海清竟然觉得可以理解。于是只是看向杨永,笑道:“对,我来给杨子溪送试卷。”她一边走出电梯,朝走廊里望了一下,道:“叔叔阿姨要下楼吗?杨子溪是在1404吧?我去找她。” 杨永道:“既然海清来了,那正好,我有个事情要找你聊聊。” 程彩丹对杨永道:“我继续守夜去了,你待会自己回去,我就不送了。” 杨永点了点头,揽着晏海清的肩膀,把她拉到了走廊尽头的阳台上。 晏海清提着一小网兜的橘子,心里觉得很奇怪,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这么紧要。 一到阳台上,杨永就忍不住摸出来了一根烟。即将点上的时候,他看了看晏海清,道:“介意我抽烟吗?”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不介意。” 杨永却还是笑了笑,把烟盒和打火机都装回了前胸的口袋,道:“还是不抽了,对小孩子身体不好。” 晏海清抬眼看了看杨永。虽然语气很轻松,表情却很凝重。结合刚刚状似夫妇吵架的情形和压不住的烟瘾来看,杨永现在的确很愁。 晏海清心想:难道杨子溪情况不好吗? 她心里担心杨子溪,想要快点去病房,但是又不太方便催促杨永,因此只得问:“杨叔叔,有什么事情吗?” 杨永叹了一口气,说:“听小溪说,你拿奖学金拿得不是很安稳?” 杨子溪的确跟杨永提过。虽然当时是说晏海清假期实习的事情,但是杨永人精,还是猜出来了晏海清的心思。 晏海清听到这个问题,愣了愣。 说到这件事情,她就想到了上次在咖啡馆的“谈判”。她不知道这个是杨永自己猜出来的,她以为是杨子溪主动跟杨永说的。 如果杨子溪对杨永说了这个,那她还说别的什么了吗? 晏海清没有说话,低下了脑袋。 杨永看她这样子便清楚自己猜中了,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又道:“其实以你跟小溪的关系,你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奖学金不是因为你跟小溪关系好,才给你的。你尽管放宽心收着就好了。” 晏海清点了点头。 杨永拍了拍晏海清的肩膀,说:“对了,海清最近都不怎么来我们家玩了,是不是跟小溪闹矛盾了?” 晏海清心如鼓擂,慌张道:“不、没有……” 没有闹矛盾,只是分手了而已。 杨永又道:“开玩笑呢,你还来给小溪送卷子,你对这友谊肯定是真心的了。小溪平常不懂事,麻烦你包容她了。” 【你对这友谊是真心的】这说法叫人摸不着头脑,晏海清心下觉得奇怪,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她答道:“没有,倒是杨子溪帮我比较多……” “这就好,这就好,”杨永呵呵笑了笑,话题一转,道:“对了海清,寒假有兴趣去我公司帮忙吗?每年那时候都挺忙的,我们都要招很多实习生。你要是没事的话,过来帮帮忙?按照大专生的百分之八十开工资。” 晏海清一愣,连忙摇手:“这个我不行的吧……” 高中生没有实习的概念,以为这是天大的决定。 杨永道:“没事没事,实习生也不会干很核心的事情,可能就是打印个文件什么的,你肯定做得来。严格说起来,还算我占便宜了,比较大专生工资比你高。” 晏海清没说话。 杨永继续道:“这个也是我的一点私心了,希望你可以先熟悉一下公司环境,以后毕业的时候就多考虑考虑我们公司。你肯定被大公司抢着要,我就是耍个赖,想提前预定一下人才。你要是不同意的话,叔叔就不高兴了啊。” 杨永都这样说了,晏海清也不好拒绝。她很为难地道:“杨叔叔,您别这样说,我……我回去跟我妈妈商量一下,您看可以吗?” 可这事情也不是那么紧急,非得现在说吗? 晏海清一边答应着,一边不解着。她朝走廊内部望了望,说:“那杨叔叔,杨子溪怎么样了?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我试卷还没给她呢。” 杨永看了看手表,道:“这不太巧,小溪这时候估计睡觉了,她这段时间都睡得很早。不过既然海清来了,那我们去把她叫醒吧,她肯定很乐意。” 晏海清一听要吵醒杨子溪就连忙摆了摆手,病号当然以休息为重。她道:“不用叫醒她了,我进去把试卷放下就走。” 杨永道:“这样吧,试卷我帮你转交,然后现在我先把你送回家,你改天再来看小溪?她现在睡觉的话,也的确不太方便见客。” 可是昨天这时候,钟梨还在这儿探病呢。 晏海清回想了来医院之后的一系列发展,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脉络: 杨永和程彩丹心情不好、杨永故意支她来阳台聊天、杨永不愿意杨子溪见客…… 她想了想,眉头皱了起来,问杨永道:“杨叔叔,杨子溪情况还好吗?很严重吗?” 难道病情恶化了?杨子溪已经到了不能见客的地步? 杨子溪到底怎么了? 晏海清心里担心杨子溪的情况,一下子脑补出了一百种狗血剧情。 “您是不愿意让我见她吗?”晏海清说。 在晏海清真挚的眼神下,杨永移开了目光。他想了想,说:“小溪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昨天还把人家钟梨手机砸了。我怕她吓到你了。站在一个长辈的立场来说,我们希望小溪恢复之后再见人,不希望你因为她情绪暴躁而讨厌她。这个想法……你能理解吗,海清?” 晏海清完全能够理解,因为她想起了晏柔柔。 杨永的描述跟晏柔柔发病的时候很像,砸东西什么的,情绪暴躁什么的。 那个时候她也只能把门锁起来,抱着“发病就在家人面前发”的想法,不让别的人接触到晏柔柔。 她忧心忡忡,想:难道杨子溪也出现了……某种精神上的问题? 这样想着,她目光坚定地看着杨永,说:“我能理解,但是杨叔叔,我还是想要看一看杨子溪。我偷偷看一眼,不会让她看到我,也不会让她对我发脾气的。” 杨永还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看晏海清的表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要是她对你发火了,你一定不要放在心上。” 杨永的话让晏海清的心更加提了起来,杨子溪的情况到底恶化到什么程度了,才必须做这样的嘱咐,打这样的预防针? 第114章 呕吐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开班会:“杨子溪同学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在医院里养病。要是不太忙的话,大家可以组织一下,去看看她。苏伊伊,你统计一下,看有没有人想去。” 代理班长苏伊伊站了起来,点了点头,说:“好。大家下课之后到我这里来报名。” 常易悄悄传给晏海清一张纸条:【你不是去看杨子溪了吗?她怎么样了啊?】 常易鲜少有上课传纸条的行为,尤其是她特别崇拜班主任,开小差更是难得。对比来看,常易对杨子溪也算得上情深义重。 晏海清半天没回纸条,常易以为晏海清没收到,于是又写了一张传过去。 于是她亲眼看到晏海清打开看了一眼,随后捏在了手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点犹豫。 常易好奇地看着晏海清,嘴里嘀咕了一句:“德行,知道杨子溪住哪个医院了不起啊?” 没想到声音太大,弄得杜宇都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常易连忙抿住了嘴唇,表示不是自己说的。 晏海清肯定也听到了,可她一言不发,甚至连身体也挺得笔直,动也不动。 下课之后,苏伊伊在全班统计人数,问:“有谁知道杨子溪病房的吗?没有的话我去问老班。” 晏海清依旧低头做题,不举手、不表态,仿佛没听到一样。 常易闻言站了起来,高声对苏伊伊道:“算我一个!” 声音隔着半个教室传了过去,苏伊伊扭头看了看她,点了点头说:“好,我记下了。还有吗?” 常易又大声道:“晏海清知道地址。” 晏海清这才慢慢转头,木木地看了常易一眼。 常易生出一种错觉:晏海清的表情看上去是要找自己吵架。 然而晏海清看了她两眼,便又低下了头。 怎么了,晏海清不是去看过杨子溪了么?难道不知道杨子溪住在哪里? 苏伊伊问:“晏海清,你知道杨子溪哪个房间吗?” 晏海清盯着教辅资料,笔在指间旋转了两圈。 两秒之后,才道:“知道,我带你们去吧。” . 常易站在杨子溪床前,随便说着些什么,心思却一直放在门外。 晏海清就站在那堵墙外,房门大咧咧地敞开着,但晏海清没有丝毫想要走进来的意思。 而杨子溪呢? 苏伊伊带着人群浩浩荡荡进来的时候,便说过有人带他们来的。杨子溪扫了一眼来客,也并没有问晏海清有没有来。 两个人关系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好像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彼此缄默不言,默契地当作对方不存在。 常易本身就八卦,又对杨子溪颇为上心,因此聊天的时候留了个心眼,一直观察着杨子溪的表情。 她不知道杨子溪知不知道晏海清就在房外,但是对方一次都没有转头去看房门。 矛盾不是双方的,因为晏海清还在门外流连忘返,就算见不到人,也要留在这里。 所以是杨子溪单方面冷战? 常易看了看桌子上面的月考试卷,问:“杨子溪,试卷你都拿到手了啊?” 苏伊伊正在说话呢,突然被打断,愣了愣,说:“晏海清送过来的吧,她前两天不是来过么?” 正是这个时候,这个听到“晏海清”三个字的瞬间,杨子溪低下了头捂着嘴,身子朝前倾了一下。 常易默不作声地看着,但是苏伊伊全然未觉,继续道:“晏海清不是在门外么,为什么不进来啊?” 下一秒,杨子溪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来探病的同学下意识朝后边一退,防止自己被呕吐物溅到。 一秒钟之后,大家都反应过来了,对着脏物面面相觑。 杨子溪从床头抽了一张纸,低着头胡乱地擦了擦嘴,头发把脸都遮完全了。 程彩丹在一旁道:“不好意思啊,让你们见笑了。天色也晚了,要么同学们先回去吧,小溪最近状况不好,等好了一定回学校。谢谢大家关心,还专门来看她,真是用心了。” 访客里很多是女孩子,见到秽物之后都起了回避的心思。现在程彩丹一说,大家都纷纷表示要回去写作业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房间里很快空了下来。 常易走出房门的时候,发现晏海清正靠在墙上,模样也很沮丧。 她问晏海清:“你为什么不进去啊?”语气好奇,表情带着一些些窥探的意味。 晏海清看着她,摇了摇头。 常易又问:“你走吗?” 晏海清还是摇了摇头。 . 是的,杨子溪状态不太好。 上次晏海清以为杨子溪精神状态不稳定,从门缝里看见杨子溪正在笑着跟程彩丹撒娇,于是推门而入,想给一个“惊喜”。 可杨子溪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表情迅速地变了,然后吐了出来。 晏海清措手不及,忙把试卷和橘子扔在床上,伸手帮杨子溪拍背顺气。 可杨子溪吐得更厉害了,同时把她的手推开,一副不愿意有肢体接触的样子。 晏海清被推得向后退了一步,差一点就踩在秽物上了。 她将将站稳,脑子里却在想:杨子溪怎么了? 杨永叹了口气,对着晏海清招了招手,说:“海清,过来吧。” 晏海清看了杨子溪一眼,对方也恰好看着她。 杨子溪已经平息了的吐意再次翻滚上来,再次兵荒马乱地吐了起来。 程彩丹语气急促,道:“海清乖,快跟杨叔叔出去,他有事找你呢。” 晏海清茫然地走向门口,杨永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把她带出了房间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一声叹息。 晏海清于是才知道,杨子溪受了惊吓,除了吃不下饭以外,生理上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精神上也健康得很,但是偶尔会吐。 听到自己的名字会吐,看到自己折的千纸鹤会吐,连看到手机通讯录上的“晏海清”三个字也会吐。钟梨手机被砸,就是因为在电话里叫了自己的名字。 更何况是见到本人了。 短短的一周之内,晏海清仿佛成了杨子溪的病原体,还是完全接触不得的那种,反应犹如核变。 杨永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语气格外犹豫,每句话都要字斟句酌,考量半天才能说出来。考虑到他刚刚还骗了晏海清,千方百计阻止她进病房,他怕伤害到了晏海清的情绪。 当时听到的时候,晏海清仿佛完全置身事外,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主观上的感觉。 相反,晏海清很理解刚刚杨永的做法。 谁不想为女儿好呢? 晏海清点了点头,懂事道:“嗯,好的,我会注意不出现在杨子溪面前的。” 那时候的晏海清这样承诺着。 这两天她一直在做题,整个人都好像冻住了一样,就算想到杨子溪对自己的排斥,内心也古井无波,只是暗自重复着自己对杨永的承诺。 不就是不出现在杨子溪面前吗,这有什么难的。 杨子溪对自己过敏,自己也对杨子溪敬而远之不就好了? 于是连探病也只能在房外。 晏海清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谁没个把心理问题呢?当年晏柔柔发起病来的时候,还说要杀了自己呢。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同学们叽叽喳喳跟杨子溪聊天的时候,晏海清在病房门外听着,突然感觉有一点悲凉。 两天前,杨子溪的排斥夹枪带棒地席卷过来,晏海清视若不见,身手敏捷地避过了一层又一层精神伤害。 可在喧嚣与静寂的强烈对比下,今天杨子溪新一轮的呕吐杀伤力尤为巨大,一次性把这两天的坚固伪装给击了个粉碎。 因而,板结的情绪缓缓解冻,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伤口便开始汨汨流血。 悲伤郁结在胸口,晏海清觉得自己好像呼吸不过来了,连眼前也模糊了起来。 第115章 自卑 确认了床单没有被弄脏,程彩丹匆匆出了病房,想要去喊护工清理。 甫一出门,便看到有一个人影靠在门口,把她吓了一跳。 定睛细看才发现那是晏海清,程彩丹捂着胸口道:“哎哟吓死我了……海清你怎么不进……” 话说到一半,她就反应过来了,悄悄地回头看了杨子溪一眼。 杨子溪没反应,大概没有听到刚刚不小心漏出来的名字。 晏海清站了起来,低着头抱着自己的背包,道:“阿姨我走了,阿姨再见。” 两句话一气呵成连贯的很,连口气也没有喘。 晏海清说完便走,程彩丹对方晏海清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她拉住了晏海清的手,道:“哎,海清别走啊。” 晏海清侧着身子,小声道:“阿姨,我作业还没写完,我要回家写作业。” 她背对着程彩丹,抱着个书包,看上去格外无助。 怯弱到无力的声音让程彩丹心里更加愧疚。她不知道自家孩子到底怎么了,但若不是杨子溪表现出那么强烈的反感,晏海清也不至于都来病房门口了,却踌躇着不敢进门。 程彩丹叹了口气,说:“阿姨请你吃顿饭吧?”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今天周五,我妈妈做了菜在等我。” 摇头的幅度很小,可就是这样微小的摇头,也震落了一行热泪。 晏海清觉得丢人极了,只能又侧了侧身子,用头发挡住脸,坚决不让程彩丹看到泪痕。 可这又怎么瞒得过程彩丹?程彩丹叹了口气道:“那海清介意阿姨去你家里蹭顿饭吗?” 程彩丹人长得娇小可爱,加上保养的好,看上去远远没有实际年龄那样成熟,说出这样的话,像是撒娇,像是无理的要求,却也没有很违和。 看来这顿饭是避免不了了。 晏海清掂量了一下“不回家吃饭”和“让晏柔柔知道杨子溪的情况”的两个结果,最后只能妥协。 毕竟晏柔柔现在……受不得刺激。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并不抬眼看程彩丹。在杨子溪病房外流泪了这件事情让她觉得很没面子。 程彩丹捏了捏她的肩膀,道:“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护士收拾一下就好。” 程彩丹朝着值班台去了,晏海清这才有机会擦一擦脸颊和眼角。她要在程彩丹回来之前,伪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 晏海清靠着墙,眼泪却越擦越多。她一侧头便看到那扇半掩的房门,想到里头躺着的杨子溪,眼眶又有一些湿润了。 太不争气了,晏海清。 人家已经这样排斥你了,你还在门外听墙角,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可是……明明才刚刚决定要迎难而上,与杨子溪并肩而立啊…… 晏海清吸了吸鼻子,心中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到这里来了。 杨子溪这样子讨厌她,她再死缠烂打也没意思了。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房内突然传出了声响,似乎是杨子溪下床了。 晏海清抱着书包,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心血来潮出房门,第一反应便是拔腿跑。 随即她愣了一下,想:凭什么我要跑?凭什么我要怕她吐? 这一愣神的空当,杨子溪已经拖着沙沙的脚步声走了一小段路,几乎到了门口了。 晏海清的心噗通地跳,既希望对方发现自己,又怕对方再次吐了出来。 可杨子溪只是停在了门口,抚摸着门框,一言不发。 一墙之隔,一个人抱着书包流眼泪,另一个人摸着门框不知道想些什么。 分明只是咫尺之隔而已。 晏海清也不知道杨子溪要干什么。她抱着书包,思绪却神游天外。 杨子溪为什么会这么讨厌自己?因为自己任性地非要还钱吗? 最近比较值得在意的大事只有文转理和月考了,杨子溪是在月考考场上晕倒的,是因为读理科读厌倦了吗? 自己是不是不该穷追不舍?是不是……该放弃了? 杨子溪到底……喜不喜欢自己?晏海清本来颇有自信,以为至少有一点点,现在却完全不能够确定了。 “喜欢。” 晏海清恍惚听到了这样的答案,那声音正是来自杨子溪。 隔着一堵墙,杨子溪说:“我喜欢你,喜欢这样的你。但是我这边出了一些状况,我正在努力克服。” 这一番话落入耳里如此清晰,晏海清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晏海清一愣,道:“那你为什么……?” 声音哽咽又沙哑,还带着不自觉的撒娇,声线黏腻,晏海清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样的声音却让杨子溪很受用,一方面跟晏海清本来的声音不像,不会激起生理上的反胃感,另一方面她却很清楚,这是晏海清的意志。 杨子溪说:“完全是我的问题,解决之后我会……全部都对你说明的。你可以……再等等吗,不要那么早放弃。” 晏海清摸不准杨子溪的想法,因此沉默着。 这是真心话吗? 杨子溪却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喜欢这样的自己吗?” 这个问题倒是很好回答,晏海清几乎要下意识脱口而出三个字:不喜欢。 她想变强大,想有钱,想果决而勇敢。 她讨厌为了每一毛钱算计的自己,讨厌自己怎么攒也攒不出两千块,讨厌不能跟杨子溪站在同一高处的自己。 她想做人上人,也知道自己能够吃苦,却不知道哪里有路走。 年轻人总是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期待,可看着杨子溪,晏海清几乎生出一种绝望感,似乎自己怎么也追赶不上。 她喜欢杨子溪,却不喜欢自己。也许这才是最令人悲伤的事情。 晏海清张口正要回答,程彩丹便走过来了。她踩着高跟鞋,姿态端庄优雅,与以往展现出来的天真烂漫不太一样,却又完美地融进了“程彩丹”这个个体之中。 晏海清想到了晏柔柔,晏柔柔温柔贤淑,开明大方,一直是一位让她骄傲的母亲。可若将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区别就出来了。 晏海清并不是瞧不起自己的妈妈,但差别就是这样明显。 自己跟杨子溪,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自己是不是癞□□想吃天鹅肉? 程彩丹婀娜多姿地走近,道:“我们走吧。” 再走两步,却看到了拄在门口的杨子溪。 程彩丹愣了愣,看了看杨子溪,又看了看晏海清。 看上去两个孩子已经接触过了,但是杨子溪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排斥反应。 程彩丹喜上眉梢,问杨子溪道:“一块儿吃饭去吗?” 杨子溪却摇了摇头,朝病房里退了几步,道:“你们去吧。” 程彩丹劝道:“一块儿去吧,你都好久没出房门了。” 杨子溪却已经爬上床,死死地裹住了被子。 程彩丹有些失望,只好对晏海清道:“抱歉啊,这孩子不太懂事……” 晏海清摇了摇头,她还在思考杨子溪刚刚的问题。她的答案还没给,可是这答案是对的吗? 她跟上程彩丹的步伐,道:“阿姨,走吧。” 杨子溪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记得我刚刚的话,不要放弃你自己!清清!” 晏海清的脚步不由自主顿了顿。 清清…… 清清啊。 不管是跟自己交流,还是叫自己昵称,杨子溪都没有心理障碍的样子,可是听到、看到“晏海清”三个字却会反射性呕吐,难道只对晏海清过敏? 可是自己不就是晏海清么? 程彩丹让晏海清自己选吃饭的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晏海清下意识选了她们曾经吃过饭的那个小菜馆。 仍旧烟火气十足,老板跟一年前没有什么差别。 晏海清选这家菜馆的时候,还有点担心程彩丹会不会不乐意。晏海清对程彩丹的印象一直是“杨子溪同龄人母亲”,可刚刚这个成熟的中年女人以步态展现了她的优雅和风韵,晏海清便有些不自在。 不经意间的对比最是折磨人,晏海清觉得,自己也许要重新评估一下杨子溪家的家产,以及钱财带给人的底气与优势。 现在她甚至觉得程彩丹就该被放在养尊处优的地方养着,不沾阳春水,不惹红尘气。像是程彩丹一直以来展现出来的那样。 然而程彩丹丝毫不介意,坐下的时候甚至没有注意到椅子上未拭去的污渍,还是晏海清520小说拦住了,用卫生纸抢救了一下。 这个冒失的举动把程彩丹的形象从云端拉到了人间,晏海清这才打消了自己刚刚的念头。 穷人与富人之间的自有差距什么的,自己要不要这么无聊。 晏海清扯了扯嘴角,嘲笑自己刚刚的魔怔。 在晏海清魔怔的时候,程彩丹已经对着菜单噼里啪啦点了一堆。晏海清反应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道:“用不着这么多吧?” 程彩丹问:“很多吗?” 老板点了点菜单,说:“十个菜了。” 程彩丹这才道:“好像是多了几个,没事就这样吧。阿姨一个成年人,就请你吃这个,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没有,反正这附近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她瞥见菜单上的菜名,笑道:“阿姨跟杨子溪一样,也喜欢吃青椒煎鸡蛋。” 程彩丹说:“可不是嘛,小溪就学了这一个菜。” 晏海清道:“她不是还会炒土豆吗?她说她可以拿土豆做出一桌满汉全席。” 这是上次杨子溪生日的时候,在晏海清家里自爆的。那时候四个高中生吹水,一个一个都夸自己“贤惠”。杨子溪这样说了之后大家都不信,她还信誓旦旦地指着老天发誓来着。 程彩丹笑了笑说:“是吗,我都不知道呢。看来她跟你的关系比跟我好。”笑完之后程彩丹又道:“海清,你别怪阿姨太直,阿姨就直接问了。” 晏海清一顿,心想:来了。当下收起笑容,严肃道:“嗯,阿姨你问。” 程彩丹道:“你是不是……跟小溪闹矛盾了?” 晏海清也不知道是不是闹矛盾了,站在她的角度她并没有发现问题。也许是杨子溪单方面对自己恶心,她之前是这样以为的。 可刚刚杨子溪的表现又说明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杨子溪似乎也无法控制呕吐,并且有克服的意向。 晏海清沉默了一会儿,整理完思绪正想回答的时候,她的电话欢快地响了起来。 她抱歉地看了看程彩丹,并不想在程彩丹面前拿出那个掉漆掉成了中国地图的手机。 可程彩丹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先接电话。 晏海清拿出来一看,发现来自晏柔柔,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跟晏柔柔报信。 晏柔柔的声音在电话里很温柔:“海清,怎么还没回来呢?” 这是没有晚自习的周五,以往这时候晏海清早就在家里了。 晏海清看了看程彩丹一眼,小声说:“今天在外面吃。” 晏柔柔又问:“跟谁一块儿?瑛姐吗?” 晏海清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描述程彩丹,最后只得道:“反正就是有点事,今天不回去吃饭了。回去了再跟你细说。” 电话很快挂断,菜也上来了。程彩丹给晏海清夹了一筷子菜,没有再提之前两个小姑娘的友谊问题,而是另外道:“海清家里管得很严吧?” 晏海清连杨子溪生病了都不敢跟家里说,这个问题想必不好回答。 晏海清摇了摇头,否认道:“没有。” 第116章 谎言 晏海清否认完之后,程彩丹轻轻地笑了笑,并不说话,似乎是无声地不赞同。 晏海清语塞,想到自己的表现,的确像是家里管得很严的样子,也就闭了嘴。 程彩丹夹了一筷子菜,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都吃不下饭。” 晏海清犹豫了一会儿,说:“是因为杨子溪吗?” 程彩丹浓墨重彩地叹了一口气,道:“是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看着心疼。” 晏海清也不知道为什么。比起程彩丹,她的疑惑更甚:杨子溪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自己?医院里又是为什么摆出那样的姿态? 她琢磨不清楚杨子溪的情况,只好依靠自己得到的有限情报推测道:“是不是她不想读理科了啊?” 不愿意读理科,所以月考的时候反应才会这么大。 稍微自恋一点的话,也许杨子溪是为了自己才留在理科班的,所以才会对自己过敏。 不管从学习模式,还是从人生目标来看,杨子溪都该去转文科。理科班对杨子溪来说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总不会是常易吧。 不过晏海清只敢在深夜里幻想一下,并不敢当真,也并不敢作为依据告诉程彩丹。 程彩丹困惑地摇了摇头,道:“不至于啊,这些事情都随她自己,她没这方面的压力。也许是有什么不能告诉我和她爸的东西吧,比如偷偷谈了小男友什么的。”她看着晏海清,问:“海清,你知道小溪交男朋友了吗?” 晏海清一惊,连忙摇了摇头。 那些夜晚才会浮现出来的自恋情结又蠢蠢欲动,逼迫着晏海清承认:自己就是杨子溪生病的根源。 人常常会有这样的时候,幻想着一些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比如不费吹灰之力考上清华,比如突然有一位温柔多金的土豪深深爱恋自己。人们大多知道这是假的,任由它带给精神片刻的欢愉之后便重新融入现实。 晏海清本来以为自己也能分清,可这一刻她忍不住深想…… 要是杨子溪真的是因为自己呢? 若不是因为自己,怎么会见到自己就吐出来? 杨子溪总是气定神闲地站在前方等待自己,带着某种不符合年龄的睿智和成熟。她总是在包容自己,甚至包容到了……让杨子溪自己都反胃的地步。 晏海清刚刚做出决定,要踏出步伐勇敢地追逐杨子溪。结果转眼出了这样的事情,晏海清也有一点措手不及。 她的心里涌出莫名其妙的愧疚感,仿佛没有自己的话,杨子溪就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是自己阻碍了杨子溪的脚步。 …… 这样的想法毫无根据,说出去还会叫人笑到大牙。可晏海清就快要被这自恋又愧疚的情绪给淹没了。 于是这顿饭食不知味,味如嚼蜡,晏海清回家之后还得另外弄了点宵夜来填饱肚子。 在晏海清煮面的时候,晏柔柔就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看着她,道:“饿了?不是说今天在外面吃饭的?” 晏海清轻手轻脚地开火,本来以为晏柔柔已经睡了,谁知道晏柔柔突然出声,把她吓了一跳。 她正在揭盖子,闻言吓了一跳,手一抖,盖子掉在了灶台上。 晏柔柔笑了笑,说:“吓到你了?” 晏海清一边重新盖上盖子,一边道:“妈妈你过来怎么也不说话?” 晏柔柔靠着门框,笑得十分满足,道:“我女儿啊,真是懂事。煮个面都这么有范。” 晏海清听得很窘迫,道:“什么啊,妈妈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对了,今天晚饭的事情,我是跟……” 我是跟瑛姐她们去吃饭了,瑛姐终于相亲成功了,所以请了我们奶茶店的每一个人吃饭。 晏海清根本没有想过要骗晏柔柔,但是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这一连串的谎言与过去未来互相佐证,根本不需要打草稿,晏海清就能编得毫无破绽,不能再真。 晏柔柔笑着打断了她,道:“真好。” “……什么真好?”被晏柔柔的笑容打断,晏海清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 “上高中之后,海清朋友就变多了,真好。”晏柔柔叹了一口气,道:“妈妈刚来这边的时候,头几年根本没有朋友,在发廊打工,手整天裂着,就没有完整过。” 晏柔柔鲜少回忆过去,晏海清听着又是心疼又是心酸。 不说别的,就晏明和晏家外公外婆那个样子,晏柔柔逃离山村肯定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一个从未进过城的弱女子,就算挺着肚子逃出来了,又是怎样安身立命的? 晏海清根本不敢想,至少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她也不敢问晏柔柔,生怕勾起了晏柔柔不好的回忆,叫晏柔柔犯了病。 好在晏柔柔现在情绪还算稳定。她并没有详细谈论这一段日子,话锋一转道:“幸亏那时候我有个小姐妹,我才撑了过来,不然我真的怕那时候我会自杀。朋友真的是很重要的,你初中的时候我还担心你太独了,没想到现在上了高中,朋友倒渐渐多起来了,这是好事。” “以后要是跟朋友有聚会的话,就不用回来吃饭了,也不用跟我汇报了。你也大了,该有自己的交际圈子了,这一点上我相信你。”晏柔柔说。 她并没有细问晏海清今天到底跟谁出去,眼里是真正的欣慰。 晏海清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本来还在想要怎么绕过杨子溪提起程彩丹,现在晏柔柔这个态度,倒是让她的放心了不少。 晏柔柔打了个哈欠,说:“吃完了丢洗碗池里泡着,明天我来洗就好。” 晏柔柔心无芥蒂,揉着眼睛往房间里走。晏海清看着这背影,内心却颇不平静。 煮面的那一刹那,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谎言便脱口而出。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晏海清呢?自己引以为豪的“坦诚”的品质呢? 或许是为了照顾晏柔柔的情绪,但是这种念头的存在本身就是欺骗了。 晏海清心里难受得很,觉得自己既拖累了杨子溪,又背叛了晏柔柔。 她没忍住,开口道:“妈妈,你有喜欢的人吗?” 晏柔柔的身影顿了顿,转身道:“有啊,怎么,海清也有喜欢的人了?不过大学之前不要谈恋爱噢。” 晏海清看着晏柔柔的脸,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没,妈妈你快去睡觉吧。” 大学之前不能谈恋爱,也不能喜欢杨子溪。 晏海清是这样命令自己的。 第117章 悖论 杨子溪非常讨厌心理医生。 在那个梦里,她不仅无法向晏海清自证,甚至都不能够确认自己的存在。 她企盼许医生能够为她说说话,不管是说服晏海清,还是帮她找回存在的实感,只要许医生能够稍稍肯定她,她也就能够心安理得地继续“存在”着。 可是许医生每一句话都是否定。站在许医生自己的角度来说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杨子溪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念头。 她再也没法相信心理医生了。 或许许医生的职业素养过硬,但唯物主义让她的立场很偏颇。杨子溪已经亲身经历过超自然,因此并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相信心理医生。 可杨永还是为她安排了心理医生。因为怕她反应过大,还嘱咐心理医生扮作刚刚毕业的护士跟她套近乎。 杨子溪感动于杨永的贴心安排,但是她还是一眼就看穿了“护士姐姐”。 原因无他,这位心理医生正是年轻版的许医生。 这还真是……孽缘啊。 许医生一如梦里那样亲切,让人忍不住想要倾诉。就几天的功夫,程彩丹已经跟许医生打成了一片,到了能够分享口红色号的地步。 可杨子溪的嘴巴却怎么都撬不开。 她不愿意跟许医生说话。 一看到许医生,她就想到了那个宽敞明亮的咨询室。 若她是二十五岁的杨子溪,有某种不可说而隐蔽的心理问题,那她一定会选择许医生的工作室,因为装修简洁,品味高雅,很添好感。 可她看见许医生,心中却生出浓浓的疑惑。 许医生与梦里一模一样,这说明了什么? 现实与梦境两相佐证,叫杨子溪越发糊涂了。 在梦境中,她以为梦的内容才是真的,换言之,晏海清的怀疑才是世界的真正谜底;一旦回到现实,她又想要去否定晏海清的一切。 ……连带着讲现在的晏海清也否认掉了。 她潜意识里拒绝有关晏海清的一切,借此自我保护。可她的潜意识分辨不出来现在的晏海清与以前的晏海清有什么区别。 晏海清们长得一模一样,拥有一样的血脉、一样的基因、一样的原生家庭。这些东西是塑造人格的重要基础,就算杨子溪再怎样试图区分两个人,也无法否定她们具有的绝对同质性。 更何况,她现在拥有了跟晏海清一样的心理辅导师。要是那只是梦境的话,为什么会梦到素未谋面的许医生? 杨子溪戴起冷漠而疏离的表情,并不怎样与许医生交心。 许医生倒也不气馁,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刚毕业的有些热情的小护士”的角色,努力与杨子溪搭话。 “……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读书,还是学生吗?”许医生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假装漫不经心道:“你看的书我都看不太懂呢。” 杨子溪看向床头柜上的一本《理性,真理与历史》。普特南提出缸中之脑的假设,与自己所处的情境何其相似。 可作者只是提出了问题,并没有给出具有建设意义的解答。就好比梦境把另一种可能性揭示出来了,却没给一个标准,让她测量一下自己到底在哪个维度。 她突然来了聊天的兴致,对许医生道:“你为什么要做现在的职业呢?” 许医生答:“因为学校学的这个,专业对口就来了。” 两个人都没有指明是职业是护士,但是都没有说假话。 杨子溪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每个人的存在都是谎言,我们只是在被不知名的神明所欺骗,误以为自己是存在的,误以为自己拥有自我意识。 这个年纪配合这样的发言,很容易被当作中二病发作。但许医生很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然后道:“那是谁对我们撒谎?” 杨子溪又道:“你以后会遇到一个病人,精明干练,独断专横,很难搞定。你信不信?” 晏海清。 “这种病人不是很多吗?”许医生笑了笑,停下手头的事情,打量了杨子溪一眼,意味相当明显。 你不就是很难搞定的那一型吗? 问题一出口,杨子溪就后悔了。她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想把事情和盘托出,还好现在醒悟过来了。 她手握世界最大的秘密,也许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也许每个人都知道然而守口如瓶。 她不能够相信任何人了。 杨子溪又移开了目光。 这次交流比较失败,许医生再次受挫,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沮丧。她接着收拾房间,然后道:“你每天思考得很多,但是并没有倾诉的*。那你有没有想过,写日记?” 杨子溪一愣,反问:“写日记?” 她从小学毕业之后就没有写过这种东西了。 许医生点了点头。 杨子溪扯着嘴角笑了笑,说:“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你给出的建议就是写日记?” 她觉得相当好笑,专业的心理医生就是这样的吗,给出了毫无意义的建议。 杨子溪觉得这件事情荒谬的很,也不想看在杨永的面子上继续与许医生虚以委蛇,索性挑明了。 她看着许医生错愕的表情,心里涌出一种报复的快意。 你看,揭露秘密是这样令人愉快呢。 而自己手上还握有更大的秘密。 微微的震惊之后,许医生很快镇定下来,道:“原来你知道?” 不卑不亢,完全没有被拆穿的窘迫。 许医生笑了笑,接着收拾东西,履行护士的职责。“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对我比较排斥。是因为我的职业吗?还是因为我欺骗你?” 杨子溪靠在床头,看也不看许医生,道:“因为你肯定是瞎扯,没办法解决我的问题。” 许医生继续道:“你不描述你的问题,我当然是没办法解决的。虽然不知道你的情况,不过我会尽力的。” 杨子溪想了想,道:“许医生有没有听说过忒修斯之船?” “当然,这么有名的悖论都没听过的话,那我真的是学术不精了。” “那你相信灵魂吗?” “‘灵魂’这个说法……要看你怎么定义。如果是说能够思考能够感受能够学习的意识体,那我当然相信,否则我的工作就没有意义了。如果你指的是能够脱离身体而独自存在的东西,那我恐怕不能苟同了。”许医生笑了笑,说:“那你是指哪一种呢?” “如果是指穿越呢?像是……”杨子溪顿了顿,想了一会才想出来了一个例子,道:“清穿文那样,灵魂回到了很多年前,不过跨度不超过五十年。你相信会存在这种事情吗?” 许医生说:“医学界也有这样的案例,有人突然性情大变,不仅拥有另一个性格,并且还拥有另一套知识体系和逻辑思维。这也许该算精神分裂,只不过为什么另一个人格会这样完整,还没有定论。” “那,同样一个人,经历了不同的事情,性格会不会完全不一样?这两种可能性放在一起比较,她们俩还是同一个人吗?” 杨子溪铺垫了那么多,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对于许医生的答案既忐忑又期待。 倒也……不算是困扰。她很确定,这不该算一个人。成年晏海清偏执冷漠的特质完全没体现在高中晏海清身上,成年晏海清对她的厌恶也不是出自高中晏海清。 难道一个名字真的那么重要吗?晏海清可以叫晏海清,也可以叫杨海清啊。 也许环境真的能完全改变一个人。 可……那也是晏海清啊。杨子溪想到自己的晏海清可能会变成那样,就忍不住后怕。 “算。”许医生给出了笃定的答案,道:“不同的事情放在不同的人身上,会产生完全不一样的效果。有人被小偷偷了钱包,会跳脚大叫,有的会报警,有的会自认倒霉。这些人是不一样的。” “但是同一个人跟这个情况不一样,这个人会变成什么样,是由本性和环境共同决定的。这个人被偷了钱包,根据心情心境的不同,同样会有上述三种情况。只要客观条件不变,不管这个人那时候的心境如何,做出三种行为的概率是一定的。” 许医生道:“噢,做出三种行为的概率,和实际采取什么行为,这两者是不一样的,这个区分你能够接受吧?” 杨子溪点了点头。 “我觉得,人不是根据行为来定义的,而是根据可能性来定义的。这个人经历了不一样的人生,但在应激情况下采取的行为,应该是可以预测的。” 杨子溪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成年晏海清跟现在的晏海清完全不一样,但是她们还是同一个人。让现在的晏海清去经历成年晏海清经历过的事情,还是会变成那样。 这种可能性和倾向性,才是晏海清之所以成为晏海清的原因。 “我认为意识和*是不可分割的。如果这个人并没有……呃,清穿的话,那么毫无疑问,是同一个人。” 许医生再一次给出了杨子溪并不想要的答案。 杨子溪身心俱疲,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晏海清。 还会呕吐吗? 杨子溪靠在床头,觉得自己也是走投无路了。明明已经不相信全世界了,可许医生给了看法她就奉之为圭臬。 明明她已经认定了许医生不可信。 她引以为傲的思考能力似乎都冻住了,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只留下了无尽的空虚和无助。 杨子溪坐在床上发呆,许医生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知道。 醒过神来的时候,手上捏着手机,短信界面已经点开。 【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聊一聊吗?】 来自晏海清。 【不想见到你】 已发送。 杨子溪一下子惊醒,来不及对晏海清三个字反应过度,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什么时候发送了这种东西? 晏海清会当真吗?会受伤到不想见自己吗? 自己上次说“喜欢”,说叫她“不要放弃”,晏海清听进去了吗? 这些都是未知数,但她还是连忙补救,又发了一条:【上一条不是我的真心话,什么时候见面?】 晏海清的回复很快过来:【嗯,我懂你。这周六可以吗?我去医院找你。】 第118章 坦白 杨子溪最近看谁都觉得虚无。 成年后的晏海清会不会继续做梦梦到这边呢?她是不是还看着——或者说监视着——自己呢? 而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会不会都是成年晏海清意志的代言人?尤其是那个似乎没有变化的许医生? 杨子溪开始幻听,独处的时候总觉得能听到熟悉的声音,似乎晏海清用漫不经心又冷漠的语调道:“呵。” 杨子溪几乎要被无处不在的轻视和蔑视弄疯了,甚至怀疑自己。 梦里晏海清的态度太强硬,摆明了“我就是瞧不起你们但我还是爱你”,理直气壮得很。 有时候洗完脸一抬头,杨子溪都会觉得镜子里有着另外一个人。 这种情况的确需要心理医生。 杨子溪这样想着,情感上却一直排斥。 杨子溪抬头盯着镜子,水珠顺着脸颊滑落,看上去狼狈的很。 看上去有点像眼泪? 杨子溪这样调侃自己,随后注意到自己旁边站着另外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戴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并不是她常见到的晏海清的幻影。 杨子溪吓了一跳,心想:我的精神病已经这样严重了么? 通过镜子的反射,那个身影跟杨子溪对视了好一会儿,杨子溪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她似乎是认识的…… 杨子溪转过头,盯着那个身影。 她缓缓伸出手,去触碰这个不知道是幻影还是真实的影子。她屏住呼吸,不知道自己期望的是怎样的答案。 然后…… 她摸到了温热的耳朵,手指就捏在口罩的带子上,却被另一双手阻止了。 有些喑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别。” 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是晏海清的。 杨子溪几乎落泪,要是这时候她还看不出来晏海清的意图,她就是傻了。 晏海清戴上了帽子和口罩,穿上了宽松的衣服,压低了声音,全部是为了隐藏“晏海清的特质”。 也许是对方从蛛丝马迹里分析出来了病况而做出的妥协。晏海清隐藏了自己,隐藏了与“晏海清”三个字挂钩的身体特点,只为了过来见自己。 杨子溪觉得很自责,这明明算她的心理问题,最后却要晏海清背锅。 当一个人不能用自己的声音自己的面貌示人的时候,不就是丢失了自我吗? 杨子溪不由得代入到了自己。如果有一天她要藏着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脸、自己的声音才能去见晏海清的话…… 也许自己在无限的忐忑里,会放弃吧。 难道喜欢一个人,就可以迁就对方到丧失自我的地步吗?杨子溪总是觉得,自我是优先于所有其他东西的。 先有了“我”,其后才有世界。一个人连自我都不承认,是不足以称之为人的。 ……不过晏海清的情况不太一样,晏海清并没有否定晏海清,否定晏海清的是—— 杨子溪摇了摇头,道:“没事。”随后捏着口罩的带子,一点一点揭开。 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确定到底会不会有反应,但看着这样委屈求全的晏海清,杨子溪忍不住期待着积极一些的结果。 她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地揭开口罩,看着熟悉的晏海清的脸呈现出来。 分明是那么熟悉的一张脸,杨子溪却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一样,用贪婪的欣赏的目光看着对方。 这是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孔,表情惴惴不安,因为阔别重逢而显得尤为可爱。 口罩被完全摘除的那一瞬间,杨子溪能明显感觉到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两个沉重的呼吸声同时响起,随后彼此相互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杨子溪手上还拿着那个无辜的口罩,她笑完之后举了起来,问晏海清:“这个怎么办?”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停顿了两秒,道:“你……好了吗?” 你不会看到我就吐了吗? 杨子溪也惊讶自己今天的表现,想到最近的情况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道:“也许吧。” 来卫生间洗脸之前她还觉得难过,看到人影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精神病加重,结果确定这个人是晏海清之后,杨子溪的心情竟然突地平静了下来。 久违的来自晏海清的笑容给了她力量,让她找到了一些生存的实感。 幸福、快乐、愉悦……情感是最能够自我肯定的东西了。 又或许是,爱能拯救一切? 这么中二又不切实际的口号,却让杨子溪感到微微安心。 什么嘛,早知道直接让晏海清对自己笑一个了呀。 杨子溪笑了笑,指了指晏海清这一身仿佛入室抢劫一般的行头,道:“看到你这样我太震惊了,对了你来干什么?” 晏海清愣了愣,说:“今天周六。” 杨子溪没反应过来。 晏海清又解释道:“今天周六,我们约好聊一聊的。” 杨子溪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她忙着对付自己的抑郁和幻觉,竟然将这件事情完全抛到了脑后。要不是晏海清过来找她,这场会面可能就不会存在了。 杨子溪顿了顿,率先朝门外走去。 晏海清却没有动,看着杨子溪离开,眼神有些受伤。 我特意过来找你,你却转身就走…… 杨子溪发现身后没人,诧异地转身,道:“走啊。”她退了一步,拉住了晏海清的手,道:“总不能在厕所里聊天吧。” 晏海清本以为杨子溪视自己如洪水猛兽,一旦牵手一定会像触电一样分开。 可两只手交握在一块儿,并没有任何的不适。杨子溪紧紧地握住了自己,虽然体温有些冰凉,但到底,还是亲密的状态。 晏海清的脸上漾开一缕笑容。 她来之前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因此才全副武装。她怕杨子溪会吐,更怕由此带给自己的打击,因此率先杜绝这种可能性就好了。 只要没法一下子看出自己是晏海清,也就不会吐了吧? 晏海清几乎是怀着绝望的心情过来的,却没想到竟然收获了意外的惊喜。 晏海清的手十分柔软,骨架纤细,杨子溪捏在手里不敢用力,就像是握着什么易碎品一样。可她又因为欣喜而忍不住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 因为精神状况的问题,杨子溪体温略低于正常温度,也许同时还感冒了。晏海清的手暖暖的,像个小火炉。 杨子溪觉得自己正从晏海清那里汲取着温度,这温度极其迅速地流淌过全身,叫她的心脏都暖和起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晏海清一言不发,被杨子溪一路带下了楼,坐在了医院的草坪上。 随后杨子溪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就连这个时候,杨子溪也要占据主动地位呢…… 不过晏海清如今已经不太计较这个了。她看了看杨子溪,随后道:“可能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只是想谈一谈上次杨子溪所说的【问题】,对方说了“喜欢”,请求自己“不要放弃”,却又一边嫌弃着自己。 晏海清被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搞得要发疯了,因此想要死个痛快。 她不想坐以待毙,不想什么都等着杨子溪通知。 要是杨子溪厌恶自己,那自己就干脆地离开。 要是杨子溪需要帮助,那她有义务参与进来,伸出援手。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却又改变了主意,她问:“如果不介意的话……能问问之前是为什么吗?为什么会看到我就吐呢?” 她并不是专程过来逃避问题的,既然杨子溪看上去状态不错,为什么不直接把问题解决掉? 明明已经决定了,不能消极,要迎难而上。 就算答案可能会伤害自己,可若不问个明白,疑惑也能自发结痂,最终连心都烂掉。 杨子溪移开了目光,说:“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 音调低了不少,看上去对自己的答案并不自信。 晏海清心下有些失望,却还是穷追不舍道:“与我有关吧?那就不止是你的问题,我想知道,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就算伤人也好,我还是想知道。你讨厌我吗?你喜欢我吗?” 杨子溪猛地抬头望向晏海清,她以为晏海清并不会这样刨根问底的。 正如那个晏海清所说的那样,比起那个晏海清来说,清清敏感又软弱。 可她毕竟是……晏海清啊。 执拗和固执如出一辙。 杨子溪意识到这一点,就算自己拼命想把两个晏海清分开,那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梦里的那个晏海清,最开始不也是敏感软弱到不敢跟自己接触吗? 是“不断失去”这件事情将她打造成那个模样的吧。 杨子溪看着坚毅地看着自己索要答案的晏海清,突然觉得很欣慰。 庆幸清清用不着拿“失去”换“成长”。 杨子溪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强烈的欲望——她想把一切都告诉晏海清。 自己这段时间的彷徨与犹豫,成年晏海清对自己两人的评价。 清清知道了这些之后又会怎么想呢? 成年晏海清总是说:若是能够选择,她也不要成为那个软弱脆弱的自己。 那么让清清来选呢?她会选择另外一个冷漠强大的自己吗? 杨子溪张了张口,道:“我曾经死过一次。” 晏海清满脸“你要么疯了要么在逗我”的表情。 杨子溪盯着晏海清的眼睛,又重复了一次:“真的,你信我。” 她抓着晏海清的手,不自觉地放在了胸口,寻求认同。 杨子溪住院期间一直穿着宽松的睡衣,晏海清觉得自己稍微动动手指就能触到对方的胸,眼神不自觉地往下瞟了瞟。 杨子溪仍然认真地盯着晏海清,似乎她不相信就不会进行下一句。 晏海清只好叹了口气,说:“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第119章 谈话 晏海清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地消化一下杨子溪说的话。 杨子溪的叙述逻辑清楚,但是情绪激动。 这两项加在一起,让她真的很像一个偏执的精神病患者。 晏海清有丰富的精神病患者相处经历,她知道在患者的眼中,事物是由不同的事物呈现出来的。她们拥有完全不同的另一套认知体系,因此说的话往往也能自圆其说。 就像现在的杨子溪一样。 杨子溪念叨着重生、灵魂之类的事情,听起来神神怪怪的,眼神狂热得很,像是不断重复着:【你信我呀】。 结合她叙述的内容……晏海清觉得有点害怕。 灵魂真的存在吗?人类真的能够逆转时间吗? 杨子溪又真的是从十年后来的吗?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表情将信将疑,这让杨子溪更加急于寻求认可。 杨子溪道:“是不是很假?” 晏海清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确定梦里的那个是我吗?” 晏海清觉得那不像自己,她怎么也不能想象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杨子溪的叙述里语焉不详,没说自己怎么发家的,只说那么多年后功成名就。 也许这个梦只是在重现杨子溪的潜意识,而自己在杨子溪眼里就是那样的人? 这个念头让晏海清有些挫败。 杨子溪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确定。”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的眼睛,说:“她经历了很多事情,跟你不太一样……” 杨子溪不愿意把事情全部告知,她不愿意说晏明的胜利,不愿意说晏柔柔的死亡。她怕晏海清会觉得痛苦。 “也许只是你迷糊了,所以做梦……我没法想象我变成那样。经历什么才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晏海清说,言语之中似乎并不相信杨子溪,“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杨子溪只得深吸了一口气,道:“是非常、非常、非常坏的事情……” “没问题,我能承受。”晏海清笑了笑,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就算经历了那些,晏海清也没有精神崩溃而反社会反人类,结果自己反倒害怕起告诉晏海清那些事了吗? 杨子溪突然发现自己把晏海清想得太脆弱了些。 那样艰苦的环境里,晏海清都能成长为努力勤奋乐观的样子,本身就是非常强大的存在了。 杨子溪不由得为自己的过度保护而感到羞愧。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成年后的晏海清才这样轻视自己和清清的吧? 杨子溪整理了一下语言,握住了晏海清的手,道:“清清,上一世你继承了整个晏家,你是在晏明的掌控下长大的。” “那我妈妈……”晏海清说到这里,已经预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杨子溪,“难道……” 杨子溪点了点头,说:“柔柔阿姨跳楼自杀了。上一世我没有在你身边,对不起……节哀。”她拍了拍晏海清的肩膀。 晏海清低下头不说话。 这只是杨子溪的臆想吗?在杨子溪的潜意识里,自己就该那样孤苦无依么? 还是说,自己应该相信杨子溪?不管这事多么离奇。 晏海清又问:“你重生之前就认识我了?” “嗯……因为某些原因……” “所以刚上高中的时候,你对我不冷不热的。那时候你讨厌我,原来不是我的错觉。”晏海清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那么讨厌我?” 晏海清终于想起来了一年多以前,她俩刚坐同桌时杨子溪不自然的表现。她那时候很认真地问过杨子溪是不是讨厌自己,杨子溪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那时候杨子溪怎么说的来着—— 哦,“我不喜欢你”。 晏海清又问:“你现在喜欢我吗?” “当时……当时有一些特殊原因……”杨子溪不太好意思跟晏海清谈及自己的上一段感情。一来谈到前任这件事情本来就比较一言难尽,二来她不愿意让晏海清知道自己“死去”的原因跟她有关,还跟陆阳文有关。 今天的晏海清态度很坚定,从决定迎难而上之后,她就一点也不给杨子溪浑水摸鱼的机会,追问:“什么原因?” 杨子溪看了晏海清一眼,觉得今天的晏海清似乎不太一样。以往她能三言两语将对方安抚下来,这次她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暂时太虚弱的原因。 杨子溪咬了咬牙,说:“我重读高中之前,已经订婚了正打算结婚。结果对方临时毁约,后来才知道是你做的手脚,我以为你破坏了我的婚姻,所以我最开始态度比较不客气……” 晏海清点了点头,说:“这么说,以后的我还蛮变态的。” 晏海清笑了笑,她没有在梦里跟自己遇见过,听杨子溪说起这件事情,就跟听个故事差不多。虽然决定了要相信杨子溪,但内心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以至于还能评价一句“变态”。 杨子溪听了,下意识看向天空。她总有一种感觉,那个晏海清仍然通过梦境关注着这边。 被年轻时候的自己评价变态,不知道她作何感想? 两个晏海清对待自己都挺严苛冷酷的,倒也不相伯仲。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现在喜欢我吗?”晏海清说,“你刚刚说你快订婚了,你现在还喜欢对方吗?” 晏海清年轻气盛,依然对这件事情心怀芥蒂。 不是出于喜欢的话,一定不会走到订婚那一步吧。既然都为情自杀了,刚重生回来的时候没杀了自己都算有理智了。 真的还有可能喜欢自己吗?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人真的可以移情别恋吗?杨子溪只是重生了又不是穿越,分明还有机会跟前世的恋人再续良缘,又为什么会跟自己好上? 还是说,杨子溪接近自己其实只是报复?不管是若即若离,还是叫自己担心,亦或是现在的剖白,全部全部,都是假的? 晏海清觉得自己现在也很混乱。她胡乱抓了几下头发,摇了摇头,似乎想把刚刚的诛心猜想甩出脑袋外。 她深呼吸,道:“就这一个问题,你真的喜欢我吗?那你为什么要订婚?” 杨子溪被这个反问搞得措手不及。她不知道晏海清想了那么多,只知道晏海清责问订婚的事情。 杨子溪道:“可……订婚是在遇到你之前啊。” 我并不知道我们会以这种方式相遇,也并不知道我会喜欢你。 晏海清摇了摇头,又一次问道:“你喜欢我吗?”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重申这个问题了,杨子溪终于重视起来。她一只手抓着晏海清的手,另一只手整理对方的头发,说:“喜欢,只有你能治好我的精神病。” 语气诚恳,表情真挚。 眼神骗不了人,晏海清这才真正把猜疑真正地放下。要是杨子溪真的想报复自己,为什么要一直护着自己,护着自己一家? 人啊,是不能怀疑另一个人的真心的。 第120章 短章 年轻人立场不那么坚定,一个誓言,一句甜言蜜语,就能够解开所有的心结。 听到那句“喜欢”,晏海清的心就落了地,鲜活而雀跃地跳动起来。 她抿唇笑了笑,又问:“所以,你在梦里就是在跟十年后的我纠缠?因为她不喜欢我们俩?”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所以这段时间你就是跟十年后的我纠缠,因为她不喜欢现在的我们,所以你才在考场上晕倒的?” 晏海清翻了一个白眼,觉得自己实在不能理解杨子溪。 “换一个人这样看你,你会这么在乎吗?我觉得你也不像是太在意别人看法的人。不就是被变态鄙视而已,你也能纠结这么多……”晏海清碎碎念道,表情有些郁闷,“我本来以为你是讨厌我,所以才一见到我就吐。没想到你是讨厌她。” 杨子溪一愣。跟她不一样,晏海清看上去丝毫不认为十年后的那个人是她自己,几乎完全是当成另一个人在看待了。 吐槽吐得这么狠……变态什么的,叫你自己真的好吗? 杨子溪觉得那个晏海清只怕要被气死了。 也许只有当事人才能这样笃定,因为晏海清是最清楚自己的人。 杨子溪道:“可那是你啊……” 是别人的话我才不管咧。 “我怕你不喜欢我对你这样保护,我怕你自己也想变得强大,我怕我拖累了你……你自己都这样说了……”杨子溪说。 “那你应该来找我啊,”晏海清说:“而不是跟变态死啃。你怕拖累我,你问过我愿意被你拖累了吗?” 晏海清又翻了一个白眼。 杨子溪的目光一秒也没有移开过,她看着晏海清翻白眼,竟然觉得有些解气…… 晏海清你看,不光你瞧不上清清,清清也瞧不上你啊…… 而且翻白眼的晏海清也未免太可爱了吧? 杨子溪瞬间觉得自己被这种诡异的萌点治愈到了,然后问道:“你愿意被我拖累吗?” “不愿意。”晏海清却毫不犹豫回答。 “……”杨子溪:“???” 晏海清看了她一眼,说:“要说拖累的话,明明是我拖累你比较多……” 她已无意再叙述这一年多来杨子溪对待自己的真心,也无意再次剖析自己的感激之情,她只想弄清楚一件事情。 晏海清问:“你真的觉得我拖累你了吗?” 杨子溪连忙摇头,道:“当然不,这是……” 晏海清打断了她:“给予帮助的人都没有觉得被拖累,反倒是被帮助的人矫情着‘不愿被拖累’?我并不会变成那个样子,所以我不会厌恶你对我的帮助。相反,正是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才使得我没有变成那个样子。” 晏海清张开双手,似乎想给杨子溪一个拥抱,但是最后只是不太自然地捏了捏杨子溪的双肩。 这才半个月,杨子溪就已经消瘦得能摸到肩胛骨了。 “谢谢你的陪伴。”晏海清说。 第121章 出院 由于成年后晏海清的看法,杨子溪足足消极了两个月。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只需要清清的一个肯定,这些就完全不是问题。 晏海清嫌弃自己溺爱、拖累了清清,而实际上她那种成长轨迹才是不“正常”的。 杨子溪为成年晏海清的遭遇感到由衷的抱歉,但是她不能苟同对方的观点。 只有变得冷酷强大才算成长吗?人生有诸多形态,温柔坚韧同样伟大。 清清的成长轨迹足够健康,要说瑕疵,也许自己的确是保护得太过了。 人生是不可逆的一组选择,正是不同的选择依次组合,才构成了与众不同的人生。 人是不可能同时拥有不一样的人生,站在既定的人生轨迹里,对另一种可能性指手画脚,都是僭越。 既然走这条路的清清觉得不会后悔,那么成年晏海清的所有不满,也只能算是“别人的指手画脚”而已。 杨子溪为自己这时候才想通这一点感到羞赧。 她原本处在精神病的边缘,现在极快地恢复过来,反倒叫许医生吃惊。 她出院的时候,正好遇上许医生来做最后一次诊断。许医生没有扮作护士的样子,见到杨子溪脸上的气色和微笑,便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这个女孩子被什么改变了。 杨子溪微笑着对许医生打招呼,道:“许医生,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帮助了。” 许医生连忙摆了摆手,说:“我并没有帮到什么……” 许医生觉得很惭愧,她上一次来的时候,杨子溪还是那副防备又排斥的样子。短短一周里杨子溪变得开朗又乐观,一定不是她的功劳。 她观察杨子溪,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后遗症,这才问道:“有件事情我觉得很好奇,是什么改变了你?” 杨子溪闻言愣了愣,随后笑了,道:“大概是……爱?”这个答案听上去如此不着调,但是杨子溪知道,这是真的。 许医生有点懵,短暂的沉默之后宽慰笑道:“原来是这样。这还真是我没办法做到的呢。” 杨子溪看着许医生的笑容,突然觉得这也是个好医生。 站在一个唯物主义者的立场上,得出那样的结论并不稀奇。杨子溪对许医生没有好感,也许只是因为许医生从来没有给出过她想要的答案。 杨子溪笑了笑,说:“许医生,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许医生:“什么秘密?” 杨子溪道:“平行宇宙是真的。你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观察到它。” 许医生笑了笑,说:“比如呢?” 杨子溪耸了耸肩,道:“比如,幻觉,梦,既视感……这种类似的东西吧。” 成年晏海清跟清清所代表的,说不定正是两个同级宇宙,没法分出真假,也就无所谓什么了。 吾心安处便是吾家。只有杨子溪身处、且认为自己身处的那个宇宙,对杨子溪才有意义。 许医生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这些天梦到的全部是平行世界里的事情吗?能详细说说吗?” 杨子溪笑了笑,说:“我也就是一个感觉而已,说不定现在这句话也是幻觉呢。” 杨子溪收拾完了东西,走向门口等着的程彩丹,对许医生道:“许医生,有缘再见。” 许医生还想细问什么,但是杨子溪已无意多谈。 许医生的世界观已经非常牢固,杨子溪提那么一句也只能算多嘴而已,会不会相信都是许医生自己的事情。 何况,难道说服了这个许医生,成年晏海清那边的许医生就会给晏海清一点希望么? 经此一役,杨子溪心境大变,不再纠结上一世晏海清的存在。 造化弄人,她与成年晏海清注定不是同一路人。就算她没有重生到这里,只怕也不能交好。那么就让这件事情封存在记忆里,酿成一个微痒的遗憾吧。 她希望那个晏海清能平安喜乐,能找到她想要的幸福。 杨子溪一出病房,就抱住了程彩丹的胳膊,语气甜腻道:“妈妈~” 那个宇宙里,她早早地走了,也不知道杨永和程彩丹该有多难过。她既然已经无法回到那边尽孝,也就只能在这边做到周全。 就算自己看不到,父母的苦痛也是可以想象的。这与现在的这对父母、可能存在的无数对父母一样,悲伤都是切肤的。 杨子溪想到这里,眼睛便有些酸。 程彩丹一惊一乍的声音响起来,道:“你怎么哭了?难不成舍不得病房?” 杨子溪把眼泪抹掉,笑道:“想到要去上学,就很难过嘛。我好不容易逃学这么久呢。” 程彩丹看了杨永一眼,略带埋怨道:“早说不用那么着急去上学。今天下午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杨永打着哈哈,“哎呀,女儿想去就让她去,我觉得她现在就很想去学校嘛!不信你问问她!” 杨子溪吐了吐舌头,道:“是是是,快去快去,我都迫不及待了!” 杨永有了友军,特别得瑟:“喏,我就说嘛!” 程彩丹锤了杨永一拳,道:“行行行,你们父女俩一条心,我不管了。”她看向杨子溪,一脸担忧:“不过小溪啊,以后学习不用那么刻苦,把身体累坏了不值得。我们家养个你还是养的起的。” 从许医生那里,程彩丹大概知道压力源不是学习。不过这些也是她的肺腑之言。她的人生顺风顺水地过来了,当然也希望女儿这样。 杨子溪却笑了笑,拉住了杨永的袖子道:“爸,我跟你商量个事。” . 杨子溪回来上课这件事情,在十八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原因无他,好学生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每天除了做作业就是写卷子。好不容易出了个大事件,当然要跟进关注了。 况且班主任还一直号召大家去医院关心同学呢。 杨子溪出现在教室的时候,正好是班主任在上课。她敲了敲门,道:“报告。” 班主任一愣,扭头就看到气色还不是太好的杨子溪,有些诧异,道:“今天就来了?欢迎回来欢迎回来,先进去坐着吧。”他看见杨子溪身后的杨永,因此对全班道:“下半节课大家自习,班长维持秩序。” 说完他就下了讲台,出了教室。 杨子溪朝自己的座位走,听见班主任离开的脚步声,随后教室里立刻哄闹起来。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什么,像是菜市场一样。本该维持秩序的班长苏伊伊也大声问杨子溪:“身体好点了吗?” 杨子溪笑了笑,对苏伊伊道:“好啦,谢谢关心。” 得到答复之后,苏伊伊站了起来,敲了敲桌子,道:“安静点!” 教室里立刻鸦雀无声。 杨子溪一愣,没想到苏伊伊还挺有威严的,这比上一任班长令行禁止多了。 结果下一秒,全班齐声来了句:“欢迎回家!” 杨子溪被突如其来的整齐宣言吓了一跳,惊吓之余有些感动。 虽然跟班上同学关系不够亲密,虽然她一直觉得他们幼稚,但是知道自己被这样惦念着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动容啊…… 她笑了笑,发自真心道:“谢谢!” 她走到座位上,惊讶地发现成碧竟然来上学了。 成碧抬起手对她打招呼:“哟。” 杨子溪道:“你怎么来学校了?” 成碧道:“你不也来学校了?” 成碧和常易分别坐在一排座位的两端,把中间的位置空出来了。 常易把东西都堆在了空出来的桌子和凳子上,以书本做墙,和成碧划清了界限。 她们俩一直不对盘,没想到病愈归来还是这样。 见到杨子溪回来了,常易急忙把东西都往自己那边挪,嘴里道:“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我马上把东西拿开。” 也许是因为太急了,常易抱着一摞书往自己桌子上堆的时候,书山啪地一下子全倒了,有一半的书都掉在了地上。 常易更加手忙脚乱,蹲下身捡书也不对,继续腾位置也不对,脸都涨红了。 杨子溪笑了笑,说:“没事,先放我这里呗,反正我来上课还没有带课本。” 常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谢谢啊……” 她看着杨子溪,面露笑容,真诚道:“恭喜痊愈!” 杨子溪笑了笑,说:“谢谢。” 她们一块儿合作,把书本整理了一遍。虽然还是很多,但是不至于乱。杨子溪坐在久违的座位上,突然有些感慨。 这一个月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恍若隔世。 常易似乎改头换面了,从前万年不变的辫子拆散了,此刻柔顺地披在肩膀上,应该是拉直过。刘海有些乱糟糟的,被常易夹到了头顶上。 杨子溪都可以想象常易好不容易剪了个刘海臭美,结果发现写作业的时候很碍事,所以只好夹上去的心理历程。 学霸啊…… 杨子溪看着常易,道:“新发型很漂亮。” 常易又脸红了,扭头盯着卷子,不说一句话。 半晌推过来一个苹果,小声说:“你气色不太好,吃个苹果补充一下吧……” 杨子溪一愣,随即笑了。 人与人之间的善意,是正反馈调节系统啊。 出院之后的一切都令杨子溪感到高兴,就连空气都仿佛是香甜的。 杨子溪抬头,看见晏海清正好回头偷瞄她。 杨子溪于是对晏海清抛了个眉眼。 晏海清立刻正襟危坐。 杨子溪笑了。 过了一会儿,晏海清又转过了头,举起双手,对杨子溪慢慢地、悄悄地,比了一个爱心。 第122章 转班 “什么,你要转班?!!” 晚自习快要开始的时候,常易才知道这件事情。 她刚刚吃完饭回来,额头上的刘海放了下来。由于长期夹在头上,放下来之后的效果更加惨不忍睹,但她毫无自知。 她震惊地盯着杨子溪,下午的时候她还在考虑着要怎么合理放置自己的那么多行李,结果晚自习的时候杨子溪就宣布:她要转去文科班了。 常易觉得自己有些不能接受。 成碧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杨子溪本来就该读文科。” 倒没有该读文科这回事,杨子溪不过是终于相通了。 她看着常易,说:“文科可能比较适合我,我元素周期表都背不下来。” 这句话让常易没什么可说的。 杜宇也回头道:“啊,那你今天晚上就去文科班吗?你以后是不是不用学平面几何了。听说文科班的数学特别简单。” 杨子溪耸耸肩,说:“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我要读高一,到时候就是你们学妹了。” 这两排随即开始讨论起辈分问题,间或夹杂着对文科班女生的向往。 也不知道常易是不是生气了,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晏海清风尘仆仆地从奶茶店狂奔回教室,坐在座位上的时候,常易才开口:“晏海清,杨子溪要转班了。” 杜宇都没发现晏海清回来了,他回头看了晏海清一眼,道:“你下班了啊?” 晏海清点了点头,问常易:“怎么回事?” 她瞟了杨子溪一眼,叫杨子溪有些忐忑。 杨子溪想起来,自己做这个决定并没有告知过晏海清。要是晏海清现在从常易嘴里听到这个消息,那不就是小说里典型的【关于你的消息我却最后一个知道】吗? 杨子溪看了晏海清一眼,想阻止常易接着说话。 常易嘴快过大脑,说:“怎么,杨子溪没给你说过?” 常易很明显不愿意让杨子溪走,得知晏海清还蒙在鼓里,自然想要拉个盟友。 “你说杨子溪没事读什么文科,又不会的问你就可以了对吧,你们俩关系这么好。”常易语气有些激动道。 晏海清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看了杨子溪一眼,问道:“什么时候决定的啊?什么时候搬?” 语气平静,平静到杨子溪有些预测不准晏海清到底是什么态度。 未知最为可怕,杨子溪回答“出院之前”的时候,心如鼓擂。 成碧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人,咂咂嘴问了一句:“不是吧,你还真的没告诉晏海清啊?” 杨子溪横了成碧一眼,心想:这时候能不能闭嘴啊成大碧?! 常易道:“快劝劝她,让她不要走。理科也不是那么难嘛。” 晏海清笑了笑,却问道:“要我帮你搬东西吗?” 杨子溪一愣,过了一会儿回答:“好啊。” . 杨子溪要转过去的是高二五班。 十八班在最顶楼,五班在最底楼,已经算是这栋楼里最远的距离了。 杨子溪和晏海清一人抱了一摞书,书堆得很高,挡住了视线,因此下楼下得特别艰难。 晏海清抱着书,脚下一扭,差点摔在地上。 杨子溪用下巴夹住书摞,扶了晏海清一把。 两个人将将稳住,晏海清冲着杨子溪笑了笑。 杨子溪也笑了。 默不作声搬东西的气氛被打破了,杨子溪看着晏海清,问道:“欸,你刚刚没有生气啊。” 晏海清立刻道:“你觉得我会生气?” 杨子溪连忙否认:“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就是有点怕嘛,刚刚常易说得像我故意骗你一样……” 晏海清说:“没有啊,我猜到你要转班了。刚刚杨叔叔不是一块儿来了吗,班主任还出去了呢。这都看不出来我就是傻子了。” 晏海清笑了笑,道:“其实你转班也挺好的,文科也许更加适合你。”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心想,清清已经变得成熟了。 在自己还担心对方会因为隐瞒而生气的时候,清清已经学会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去分析哪种道路才是最好的了。 而这本来也就是杨子溪决定转班的原因。 重活一次,不能总是那样得过且过,总得有些追求,有些改变。 虽然成年晏海清的许多观点她无法认同,但是成年晏海清身上那种行动力和勇气却可嘉。 这种品质并不会随着经历的改变而改变,晏海清本就是这样坚韧的人,所以清清也是。 杨子溪正是从两个晏海清的身上汲取了一些精神能量,所以才想着改变。 改掉囿于过去的坏毛病,成长为一个真正可靠的人,真正的,成年人。 所以晏海清能够理解她,她还真的挺高兴的。 杨子溪笑眯眯地看着晏海清,道:“谢谢你。” 晏海清一愣,道:“谢什么?” “谢谢你理解我,”杨子溪道:“也谢谢你能够点醒我。不是你的话,我还不可能做出这个决定。” 晏海清笑了笑,说:“那你要请我吃饭吗?听说大家都是这么感谢人的。” 杨子溪点头:“没问题,你想吃什么尽管点,我有的是钱!” 晏海清早就见识过杨子溪的壕气,现在也不跟她客气了,翻了个白眼道:“我想吃自助可以吗?就上回跟钟梨她们一块儿吃的那个。” 杨子溪还记得上一次吃自助的情况,她被钟梨撺掇着请晏海清吃饭,结果那天晏柔柔进了医院,她们由此开始了罪恶的钱色交易(误)。 那时候的晏海清,借钱仿佛被凌迟一样痛苦,就连那顿吃了一半的自助餐费用,她也要塞回杨子溪的包包里。 在金钱方面,晏海清的斤斤计较尤为明显。就连不久前她们俩还在纠结两千块钱及其背后的矛盾,现在却已经能够明明白白干干脆脆地敲自己竹杠,也是一种巨大的进步。 真的是……改变了啊。 杨子溪就搞不懂,明明只是一个月的功夫,晏海清的改变怎么这么大,就快赶上常易的发型了。在自己生病的时候,晏海清又在想些什么呢? 杨子溪点了点头,说:“要么叫上钟梨和石尧一起,庆祝我出院吧!” 第123章 自助 自助定在了周六。 杨子溪果真是个壕,请客的时候不止请了钟梨和石尧,还请了成碧和常易。 杨子溪本来还打算请杜宇,奈何杜宇家里管的严,一听说参加者是一票儿女孩子,就不放他出门了。 石尧十分不服气,道:“难道我不是男孩子吗?” 钟梨敲了石尧一脑门,道:“没见过你这么瘦的男生,给人家杜宇妈妈看,说不定以为你女扮男装呢。” 石尧捂着脑门,“你、你、你”了半天,最终也不敢反驳钟梨。 余下众人皆哈哈大笑,这种大家都懂的小暧昧和小退让,让高中生们有一种你懂我懂的甜蜜窃喜感。 常易跟钟梨石尧不熟,并不敢大肆嘲笑,只是抿唇看着这出闹剧,微微地弯了弯嘴角。 几个人去的早,去了之后就占了一张大桌子。身为请客的人,杨子溪自告奋勇去拿菜。 晏海清立刻跟在她身后,道:“拿三文鱼吗?我跟你一块。” 晏海清很快追上了杨子溪,走在杨子溪的身边,说:“又是周六,我已经好几周没去上班了,店长一直在问我怎么了。” 杨子溪笑着看她,说:“说真的,期末快要来了吧,你还是好好复习比较好。万一拿不到奖学金了,那不就亏大了?” 晏海清翻了一个白眼,道:“期中考试刚刚考完,大小姐。你是不是生病生得忘了这回事?” 杨子溪现在才发现晏海清其实还蛮喜欢翻白眼的,随口问道:“白眼翻得爽吗?” “……”晏海清:“还行吧。不过你转班之后,还跟得上吗?” 杨子溪站在了三文鱼队伍的末尾,转过身跟晏海清道:“姐姐跟你说,姐姐当年可是考过哲学史97的,高中文科就跟常识一样,没问题!”她神采飞扬,说到喜欢的领域时,像是一个真正的年轻人一样。 晏海清却看着她,恍然大悟:“所以你总是自称姐姐对吧,叫我小妹妹也是因为这个?” 杨子溪:“啊?” 晏海清笑着摇了摇头,她想起那段时间自己曾为了杨子溪对待自己的态度而不爽,认为这是游刃有余的表现。而实际上,也许这只是对方心理年龄带来的思维定势而已,对于杨子溪来说,自己的确是小妹妹。 现在回头看看,那时纠结的细节其实并没有那么见微知著,只不过自己过于谨小慎微。 晏海清无意把旧时的纠葛拿出来说,她说:“那你能拿回个状元吗?” 杨子溪问:“你想要高考状元?” 晏海清忙摇了摇手,说:“我没可能,我是说你要不要。高中文科不是常识问题吗,你一个大学毕业的肯定没问题。” 也不知道是反讽还是真心。 说到大学,晏海清的表情变得憧憬起来。她问杨子溪:“欸,大学好不好玩啊?听说可以做任何事情,也能认识很多人。” 杨子溪不忍心骗小学妹,只好道:“这个,我大学过得还蛮多姿多彩的……你肯定会过得很有意义。”她看着晏海清,突然想起来什么了似的,问晏海清:“你觉得学习成绩重要吗?” 晏海清点了点头,说:“当然重要。学习成绩好,才能有奖学金,才能考上好大学,以后才能赚很多很多钱。” 晏海清毫不在意地说出这些考量,不再为自己经济上的窘迫而不安。 也许是因为杨子溪说的故事给了她希望,让她看到了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也许是晏海清真的长大了。 杨子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从未为金钱发愁,现在也不觉得货币有什么吸引力。但是晏海清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憧憬的表情令她动容。 每一个人都在为了未来努力,即使高考并不一定能确保这个,但是为了这个而行动起来,就已经足够耀眼了。 或许自己也该好好寻找人生的目标,并且不断奋斗了。 三文鱼排到了她们,她们俩各自端了一碟,回了座位,却看到只有成碧在。 成碧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玩手机。见到两人回来了,她把手机收起来道:“我去拿菜。” 杨子溪问:“他们人呢?” “石尧钟梨一块儿拿菜去了,留下个常易一看见我就跑了,我没办法只好看包咯。” 杨子溪点了点头,把拿的三文鱼和其他的菜都放在桌子上。 晏海清夹了一片三文鱼,扔进锅里烫一烫之后捞了起来,塞进了口里。“好吃!” 杨子溪笑了笑,道:“上次没吃够吧?” 晏海清嘴里烫的不行,口齿不清地说:“所以才叫你请这里啊,我自己吃不起嘛。” 杨子溪说:“还有什么吃不起的跟姐说,姐带你去!” 晏海清把三文鱼囫囵咽了,道:“你带我去你以前的大学看看吧,请我吃那里的食堂,怎么样?” 杨子溪哭笑不得,道:“你还真对我的大学生活很感兴趣啊。可是我现在不是那的学生,没有饭卡。”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没事儿,我就是想知道大学长什么样子,也让我有个念想。如果你时间排不开的话就算了,反正高考也是一样考,不去看也不会落榜。” 晏海清一直没有说,她对杨子溪十六岁以后的人生都很感兴趣。 大学是什么样子呢?成年是什么样子呢?成年之后真的会追忆这么苦逼的高中吗? 又是怎样的经历,才把杨子溪变成了这样独特的模样呢? 这些她统统想要知道。 杨子溪再次展现了反射弧长的优良传统,诧异道:“啊?我那学校就是个普通一本,要我说啊,你该去五道口看看。那学校才够得上你的逼格。” 晏海清问:“五道口是什么?” 杨子溪眨了眨眼睛,神秘道:“北京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 晏海清一愣,还不懂大学的自黑文化。她揍了杨子溪一拳,说:“什么嘛,你觉得我只能上技校吗?” 杨子溪也不解释,一个劲往锅里下东西。 其他人陆陆续续拿着菜回来了,见两人吃得正欢,非常义愤填膺,道:“你们俩怎么都开吃了?” 杨子溪咯咯笑:“就是这么阴险!” 晏海清也在一旁帮腔:“不然为什么我们要最先去拿啊。” 其他人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心情十分悲痛。 这几个人性格各异,尤其是常易跟成碧尤为不对盘,坐着对角线。一旦开吃起来倒是什么都不顾及了,全都一个样子:吃吃吃。 一行六人毫无后顾之忧,只管往肚子里狂塞东西。 吃了半个小时后,大家话匣子都打开了,七七八八说着什么。 常易看着杨子溪,问:“以后还会来十八班玩吗?” 杨子溪说:“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不是转班,而是转校一样。你这么舍不得我啊。” 常易摇了摇头,又问:“那你以后是想要考文科院校吗?北大之类的?” 杨子溪摆摆手,说:“我哪有那实力,还没想好考什么。说不定是综合类的,也说不定分数不够,只能考理工科学校的文科专业了。” 常易有些诧异,说:“你还没想好啊?我以为你有规划了才转班的……” 杨子溪反问常易:“那你想考什么?”她又看了看在座的其他人,问:“你们又想考什么?” 说来奇怪,杨子溪还不知道晏海清究竟想考哪所学校,或者哪个城市? 钟梨说:“我不知道,能考哪里就是哪里吧,要是跟杨子溪在一块就更好了!” 石尧立刻道:“加我一个!” 见状,成碧笑了:“你们还真是一条心啊。我的话,北京吧,北京独立乐队环境比较好。” 常易挠了挠头,说:“我也不知道,想去复旦,会不会太高了啊?”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众人连忙否认,就连成碧都道:“你的成绩肯定没问题的,加油!” 常易撩了撩刘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杨子溪看着这一群人,突然觉得有些感慨。 未到分别时,每个人都握着梦想。今天在这桌上的六个人,最后有几个人能如愿以偿,又有几个人能在一个城市呢? 杨子溪生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绵长怅惘,忍不住提议道:“喝啤酒吗?预祝每一个人都能得偿所愿!” 常易犹豫道:“喝酒不好吧……” 成碧嗤笑道:“啤酒而已,未成年法管不到的啦,喝喝喝!杨子溪请客不,艺校门口的烧烤?” 杨子溪大手一挥:“当然!” 这家自助不供应啤酒,一行人只好先收拾东西,以便转战另一个战场。 离开的时候,门口的侍应生恭敬鞠躬,道:“欢迎光临!” 侍应生格外像某个人,杨子溪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晏海清走在杨子溪身后,见状也扭头去看那个侍应生。 杨子溪只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反倒是晏海清,在离开店家十米之后推了推成碧,悄声问道:“这个人是不是陆阳文?” 她为什么会这么敏感,因为她曾经在杨子溪的月考试卷上看到过陆阳文的名字。 字迹龙飞凤舞,就在“晏海清”的旁边。 第124章 文科 杨子溪转去文科班之后,跟晏海清的联系就少了许多。 这本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高中生的友谊大部分都是靠着同班情谊而发展起来的。 杨子溪的学习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认真听课,认真背诵考点,这才发现自己之前把话说得太满了。 文科哪是光靠常识就能解决的,经过简化之后的知识背起来真是要人命,教条式的叙述毫无逻辑可言。 杨子溪无意抨击现行教育制度,私底下吐槽完后便投身进入到无限的背诵任务中。 日子终究还是有一些不一样了。 五班教室位置比较偏,上楼去十八班的话一般不会经过这里,但杨子溪已经在窗外看到好几次晏海清了。 晏海清来去如风,出现的时候要么是刚刚放学,要么是快要上课。总之一直处在赶时间的状态。 饶是在这样的争分夺秒里,晏海清也要抽空看一眼杨子溪,再笑一笑。 每到快要上课的时候,杨子溪总要停下背诵,看着窗外,等着晏海清出现。 这种等待竟然也有种迷之甜蜜感…… 时间过得飞快,在朗朗读书声里,期末考试竟然不知不觉地来了。 杨子溪读文科,文科学生少,考场干脆设在了多媒体教室,跟理科班完全不在一片儿。 考试那几天,杨子溪手忙脚乱。她对这次考试完全没底,只能尽力试试,摸个底。 杨永的意思是,这次期末随便考考就行,万一分数实在太低,重读一个高一也行。 年轻嘛,总有试错的资本。 不过杨子溪并不想这样,她觉得留级有点丢人。而且要是真留级了,自己的这群朋友们到时候全享受大学生活去了,她一个人肯定是没办法撑过高三的巨大压力的。 只有并肩齐行,才会逼迫着自己努力、再努力一点。 所以这一场考试她全力备考,一点也不希望留下遗憾。 由于地理原因,考试那两天她没有见过晏海清,也没有与钟梨石尧作伴,一个人单刷了这个副本。 等终于考完的那一天傍晚,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杨子溪穿得少,从考场里走出来就抱着胳膊了。她一抬头,一片雪花正好落在了额头上。 她突然有点想念晏海清。 跟她坐同桌的文科妹子也出了考场,站在杨子溪旁边感慨了一句:“好冷啊,还好晚自习放假,不然晚上回去的时候都要冻死了。” 杨子溪看了她一眼,感慨道:“是啊!”说完,她撒腿狂奔,冲着教学楼跑去。 同桌妹子在身后叫:“放学了,你还去教室干嘛?” 杨子溪一边跑一边道:“找温暖!” 她埋头冲刺着,走到教学楼的时候,发现学生们都往外走。 人潮熙熙攘攘,大家都想早点回家,不想呆在学校了。 杨子溪并不知道晏海清收拾东西回家了没有。晏海清做题快,每次还差两三分钟交卷的时候就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以便随时跑路。 照这样推测的话,晏海清现在已经在校外了也说不定。 杨子溪站在楼梯口,掏出手机给晏海清打电话。不管晏海清现在是不是在校外,总之先联系上了再说。 科技真是好事情啊。 杨子溪感叹着,听见彩铃响了一会儿又自动挂断。 难道没有带手机? 杨子溪疑惑着,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再次摁了通话键。 随后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嘿!” 晏海清抓着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搭在杨子溪肩上,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考完了?” 杨子溪也不由自主地笑了,把手机随手塞在了包包里,说:“我们不是一块儿考完的嘛。你下楼真快。”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把手机放在最外边的口袋里,皱着眉头思考了两秒,说:“放里边吧,这样被偷了怎么办?” 杨子溪一愣,愣完笑了笑,说:“对,该听你的。” 她随意惯了,上一世就因为这个原因丢了好几个手机,没想到这一世还是不长记性。 杨子溪一边把手机重新装进更安全的地方,一边问晏海清:“怎么样,考完了要不要出去玩?” 晏海清问:“去哪里啊?” 杨子溪想了想,说:“看电影,去么?”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没看过,不想看。” “没看过就更要看了啊!”杨子溪劝道:“我请你看,这次我们不叫钟梨他们了。” 晏海清本来还在犹豫,听到这句话之后顿了顿,点了点头答应了,道:“等我跟我妈妈打个电话……” 杨子溪没想到说服得这么容易,她本以为还要就请看电影这件事情解释半天,没想到晏海清从未纠结这个。 杨子溪冷得很,抱着胳膊看晏海清打电话。 晏海清给晏柔柔打电话的时候显得特别乖,她歪着头,小声而温柔地向晏柔柔报备:“喂,妈妈啊……嗯考完了……妈妈啊,我现在还有点事儿,我晚点回去……嗯跟同学玩儿呢……不会做坏事的,也不去酒吧。你要相信我啊……” 也许是晏柔柔那边有所顾虑,晏海清的语调变得软软的,像在撒娇一样。 杨子溪听着晏海清这样子说话,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 你看,这样子的晏海清多有人味儿,撒娇的软糯语调叫人心都要化了。 杨子溪痴汉笑着,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多猥琐。 晏海清磨了一会儿,晏柔柔就松了口,嘱咐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晏海清眉飞色舞,道:“走吧!” 杨子溪嘿嘿笑,说:“走吧,看什么你说。” 反正她差不多都看过了。 第125章 想死 电影看的是时下的贺岁片。杨子溪看的昏昏沉沉,晏海清倒还是挺带劲的。 这是她第一次看电影,还有人请客,当然挺开心的。 看到一半的时候杨子溪已经要睡着了,晏海清朝旁边看了一眼,突然反应过来,没准杨子溪几年前就看过了。 明明是时下最流行的片子,旁边这个人几年前却已经看过了。这种感觉还蛮奇妙的。 杨子溪被沿海盯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小声说:“啊,完了么?” 晏海清摇了摇头,小声问:“马邦德最后怎么了?” 杨子溪笑了笑,说:“真的要剧透?” 晏海清想了想,却又拒绝了。她并不是想知道这部片子的结尾,因为半个小时之后,一切就都水落石出。她想知道的,是杨子溪对于这片子的态度,对于重新经历高考的态度,对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的态度。 当一个人被世界剧透过之后,会觉得世界很无趣吗? 晏海清没说话,扭头继续看电影。 对于杨子溪来说的过时之物,却是她正在经历的当下。杨子溪昏昏欲睡,自己加把劲,或许能将对方经历过的东西全部补起来。 电影完了之后,晏海清还沉浸在电影里,感触颇深。杨子溪看她那样就笑了,道:“要我给你找几篇影评看看么?” 晏海清摇了摇头,说:“你评价给我听听呗,我想听你说,你不是学哲学的嘛?” “……”杨子溪:“我装起逼来我自己都怕,我怕你听不懂。” 晏海清毫不在意,说:“你倒是说啊。” 杨子溪倒没想过晏海清这么死缠烂打,愣了愣之后,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看过的剧情,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些接受度比较广的解读。 晏海清认真地听着,并不发表评价,末了问:“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别人的影评啊?” 杨子溪但笑不语,晏海清也就懂了,转而又问:“学什么专业比较赚钱?” “金融,”杨子溪不假思索,“钱生钱最快了,好比你跟着店长炒股,刷刷刷就赚了两千。其次是互联网,要是能结合起来,那就更赚了。” 说到这里,杨子溪仿佛想起来什么,一脸严肃地问晏海清:“你没有再跟着店长炒股了吧?” 晏海清连忙摆手,说:“我哪还有钱炒股,上一次都把我吓得半死,再也不敢了。” 杨子溪笑了笑,摸了摸晏海清的头,说:“乖,现在不要玩钱,等你成年了,有资本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晏海清点了点头,一幅乖宝宝的样子,内心却在思考,怎么才能有资本。 而杨子溪给出的路,又是正确的吗? 杨子溪见晏海清一幅沉思模样,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先别想那么多,你才高二而已。未来什么的,留给大学想就好了啊。” 晏海清笑了笑,说:“你大学毕业几年了?” 杨子溪一愣,说:“三年……加上重生之后,快五年了吧。怎么了?” 晏海清摇了摇头,不说话。 你都已经毕业五年了,我怎么还能按部就班,慢悠悠地长大呢? 来不及了啊,杨子溪。 . 考完期末考之后,照例补了一周课。这一周内,老师们把试卷讲解完毕,还留了一堆作业。 由于文科理科的天然鸿沟,那场电影之后杨子溪和晏海清就没怎么见过面了,因为彼此楼层不一样,老师拖堂的时间也不一样。 因此,杨子溪自然不知道,晏海清终于答应去杨永公司实习了。 晏海清答应的时候还挺不好意思的,因为杨永请她去实习,说到底也是对她有益。而她扭捏着拒绝了好几次邀请之后才同意,颇有些拿乔的姿态。 杨永倒是不在意,笑道:“我能理解,海清家里顾虑也蛮大的吧。不过放心,我肯定不会克扣童工的,哈哈。就是我要抢了老舒的人咯。” 舒梦雪的成绩有了显著提高,舒伯伯特别高兴,三番五次邀请晏海清继续家教,还把每小时的工资提高了二十块。但是晏海清都坚定地拒绝了。 给小姑娘补课充其量只能赚个日常开销,但对于人生,晏海清已经有了更加长远的计划。 补课完毕的第三天,她进了杨氏集团旗下的一个小公司,主要业务是教材教辅出版。 杨永再三询问,对公司和职位还满意吗?晏海清一概笑着点头,满意满意,特别满意。 杨永与晏海清交接得非常完美,杨子溪的信息就非常滞后了。直到晏海清要去实习的前一天,杨子溪才知道这件事情。 那时候她正在陪杨永看电视,杨永突然提起了这回事:“小溪,明天想去公司实习吗?” 杨子溪一边按手机一边道:“实习干什么,我还没毕业呢,不去。” 她把手机丢到一旁,觉得手机也没什么好玩的。 杨永淡定又随意,“海清明天就要去了,我以为你们说好了要一起的。” 当然不可能是说好的,因为晏海清拜托过杨永保密,杨永没有明着答应。不过杨永看到杨子溪这样懒散,转眼就把这个请求忘了脑后了。 要是这件事情能激励小溪的话,自己小小地“说漏嘴”,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闻言,杨子溪立刻炸了。她立刻坐得笔直,瞪着眼睛,十分不可思议的样子:“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杨永笑得讳莫如深,“说不定她想给你一个惊喜,你明天自己去问海清啊。这样一来,就变成你给她惊喜了。” 杨子溪挥了挥手,回了房间。“我才不去咧,好不容易放寒假了,谁要去实习。” . 晏海清去的公司发展前景不大,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能实地感受一下,就已经是很难得的机会了。 杨永一般不会到这么一个边缘化的出版公司来,但是晏海清入职的那一天,他还专门抽空去“视察”了一番,搞得主编都有些受宠若惊,总以为是自己哪里工作失误。 ……可再怎么失误,也不至于让大大大大大大老板亲自下来吧? 当主编看到大老板的女儿冲着今天刚来的实习生走去的时候,主编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是为了关系户而来的。 他们公司小的不得了,财务、人事、编辑加在一块儿,才不过二十几个人。前几天听说要来个高中生实习的时候,主编还有些诧异,心说自己明明这边不需要招人啊。 杨永虽是送杨子溪过来,但既然来了,便干脆找主编聊了聊最近的市场发行情况。而杨子溪则去兴师问罪了。 她瘫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敲了敲晏海清的桌子。 晏海清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过来了,吓了一跳。抬头看却发现是杨子溪。她眨了眨眼睛,惊讶地问:“杨子溪?你怎么过来了?” 杨子溪叉着腰,笑说:“能耐啊,来我爸的公司实习都不跟我说。” 晏海清笑了笑,说:“前几天才说好的,没来得及遇见你,怎么说?” 杨子溪摇了摇手机,道:“手机干嘛使的?要不是我爸今天跟我提起这事,我都不知道你来了。” 晏海清有些惊讶,道:“啊,杨叔叔说了保密的……” 杨子溪翻了个白眼,道:“还保密呢,保密个屁,我爸生怕我不知道,故意说给我听的。” 说到这里,杨子溪有点恨铁不成钢,她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这么经不起诱惑呢!光拖累人了!” 晏海清几乎要被这扑面而来的嫌弃惊呆了,她愣了愣,说:“……怎么了?” 杨子溪说:“我爸想让我来公司实习,一直没得逞。现在你中了他的圈套倒好,他直接拿这个来要挟我。可不是连累人嘛。” 听完前因后果,晏海清愣了愣,说:“那你……也要来实习?” 杨子溪再次展示了她咬牙切齿的颜艺,直接把背包往旁边空着的某张办公桌上一放,气势汹汹地坐了下去,说:“来啊,怎么不来。所以说你为什么不坚定一点啦……” 周围的职员们一言不发,眼神却是瞟着这边的。大老板的女儿过来了,谁能不注意着。 晏海清在全办公室人的瞩目之下,突然有一点害羞。她感觉脸颊上的温度迅速地升了起来,火辣辣地烧着她的皮肤,甚至连看向杨子溪的眼神都带上了热烈。 杨子溪被吓了一跳,本来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这时候怒气值全消,只是看着晏海清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了……” 晏海清眉眼弯弯,说:“杨叔叔拿这个威胁你啊?那难道你不来我会死么?” 杨子溪立刻明白过来话外的暗示,无非是说自己关心过了头,也傲娇过了头。 作为一个稳妥(并不)的大姐姐,杨子溪不甘示弱。她怎么能在小妹妹面前露怯?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妩媚地笑:“我怕你想死我了嘛。说,想我了没?” 晏海清道行尚浅,当即愣住了。顿了半天,结结巴巴地吐出了一句话:“我想死你了,到、到底是你死了,还、还是我死了?” 杨子溪哈哈大笑。 厚脸皮,谁不会呢? 调情,谁又不会呢? 第126章 实习 晏海清在人资部当实习生,带她的是一个长得有点胖的阿姨,整天笑眯眯的,看上去特别随和。 杨子溪则是跟在主编身边当秘书,说是秘书,事情也不多,就是跟着看看对方到底是怎么跟各大印刷厂对接、怎么管理一办公室的各种人。 杨子溪搬了工位,坐在离主编最近的地方。办公室比较小,走个五米就到晏海清的工位了。 杨子溪来头大,就算顶着秘书的职位,也没人敢真的给她布置任务,同时也连带着晏海清像是来享福的,不像来实习的。 头两天无所事事,不管是hr阿姨,还是主编,布置的任务都只有两个字:熟悉。 一个只有二十六个人的小公司,能熟悉什么?杨子溪都快把杂物柜看出花来了。 hr阿姨闲来无事跟晏海清聊天,道:“你们都还在读高二吧,现在急着来实习干什么?” 晏海清笑了笑,说:“反正没有事情做,来看看。” hr阿姨用小拇指指了指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杨子溪,悄声道:“小杨好像每天都睡不饱似的,为什么不在家里享清福?” 晏海清愣了愣,她总不能说是为了她吧。于是只好打着哈哈说:“感受上班的氛围吧,要我把她叫起来么?” hr阿姨连忙摇了摇手,说:“小杨没睡饱,让她睡让她睡,没事的。” 正说着话呢,来了一个应聘的。hr阿姨站起来走去会议室,一边走一边道:“小晏来给倒杯水。” 晏海清站了起来,还没从座位上挪出去,就听见hr姐姐接着道:“算了还是小孙吧,小孙来,过来倒杯水。” 小孙是人力资源部另外一个正式职员,为人比较耿直,似乎早就不想在这小公司干了。 听见吩咐之后,小孙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 晏海清恰巧跟小孙对视一眼,对方一看见她就皱眉头,眼里的厌恶一览无余。 晏海清关切问道:“我去吧。我都站起来了。” 小孙避开眼神不看晏海清,小声道:“哪敢劳烦杨公主的朋友啊,还是我来吧。” 晏海清一顿,这才理解小孙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不待见自己,也懂了为什么hr阿姨不给她安排活儿了。 她默默地站起来,去饮水机处倒了一杯水。经过杨子溪的时候,她轻轻地推了推对方的肩膀。 杨子溪立刻从打盹中醒过来,眯着眼睛瞄晏海清,问:“怎么了?” 晏海清帮她理了理头发,手指轻轻地划过额头,最后在脸颊上点了一下。她笑着说:“你睡的头发都乱了。” 杨子溪连忙去捂自己脑袋,说:“不会吧!刘海没乱吧?” “没乱。”晏海清说:“我去工作啦,你别睡了,实习呢。” 晏海清开始主动承担打杂的工作,打印、扫地、端茶送水、整理资料,凡是人资部有需要的活她都愿意干。她想要用这种方式来使得hr阿姨改观。 可事实是,这根本毫无用处。大家把她定性为来了裙带关系,自然也就是以裙带关系户的方式对待她。杨子溪大条,没体会出来个中差别,还觉得这工作真不错,原来参加工作也这么清闲。 工作了两天之后,晏海清觉得不妥了。接近年关了,全办公室的人都在忙碌中心不在焉,可是她帮着搭把手的时候,他们还是让她歇着,美其名曰:实习嘛,看看就好。 晏海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敏感过头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实习生应有的状态,但是她很确定,这不是她自己想要的状态。 某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把杨子溪专门拉到奶茶店,说:“请你喝奶茶。” 杨子溪一脸昏昏欲睡,说:“有什么要求我的?说。” 晏海清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我说,要么你还是回家吧。” 杨子溪立刻清醒了过来,看着晏海清问:“为什么?” 晏海清说:“你没发现我们俩都没什么事情做吗?我们可是来实习的,拿的你爸的工资。” 杨子溪不以为意,摇摇头,一句“没事我爸不在乎这么些钱”已经在舌尖了,还好止住了。 她想起来晏海清对这个特别在意,并且晏海清并不是来赚钱的。 而是来学习的。 杨子溪及时止住了话头,咽了一口奶茶,含糊道:“难道我回去你就有事情做了吗?” 晏海清也很忧郁,她不知道。她摇了摇头,道:“是我多想了,实习生的确帮不到什么忙。” 说要学习,要为以后积累经验什么的,全部都只是妄想而已。 晏海清叹了一口气,说:“实在不行,我帮编辑姐姐们校对,小学五年级的题目,我应该没问题的。” “既然要实习,当然是去核心部门,财务人事之类的。财务你还不行,先在人事干着吧,跟hr学学怎么为人处世,怎么看人也行。不一定非得手上有活才能学。”杨子溪看着晏海清,想了想说:“要是你觉得我碍事的话,我回去也行吧。” 晏海清在一旁听着,生生地把最后一句话听出了“你难道觉得我碍事吗qaq那我只好回家了呜呜呜”的感觉。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晏海清自己都吓了一跳,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晏海清这时候又于心不忍了,对方来这儿本来就是好意,若是现在赶她回去,也未免太不人道了。 她想了想,说:“你怎么会碍事!是我想太多了。” 两人聊完天回公司,发现办公司已经没有了之前祥和的氛围,而是忙碌碌、闹哄哄的。 晏海清抓住人资部的一个小姐姐问:“怎么了?” 那个小姐姐道:“这批样书马上要,快来看看有没有装订错误!” 所谓的装订错误,就是缺页少页什么的。只需要翻着看左下角就可以了。 晏海清和杨子溪对视一眼,都各自捡了一本开始检查。 这时候倒也没什么人跟她们客气,样书实在是太多了,连财务科的职员都过来帮忙了。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也没人会把劳动力往外推。 全公司包括主编在内的二十六个人,上上下下努力了一个小时,终于把这一批书都给检查完了。 杨子溪气喘吁吁地坐在座位上,对晏海清说:“好累啊……” 一旁的编辑说:“这种时候才多咧,小朋友还没有体会到工作的艰辛吧。” 杨子溪笑了笑,说:“这回总算体会到了。” 主编弄了个小推车在办公室门口,大声道:“来来来,把书都搬上来,小刘,你给推着运到楼下装车。” 晏海清二话不说,搬着书就往小推车上码,杨子溪也只好去帮忙。 小刘接过了车,把装好的车往楼下运的时候,杨子溪和晏海清都跟在了后面。 主编忙道:“你们俩不用下去,这种事情交给男的做就可以了。” 杨子溪回头笑了笑,说:“我们就下去看看。” 杨子溪和晏海清一人一边扶着书,生怕码好的书倒了。三个人围着一个小推车,把小推车运进了电梯。 下了电梯就看见门口闹哄哄的,围着一堆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刘推着小推车,张头张脑地张望着。 杨子溪跟小刘打了个招呼,走到跟前去看,发现似乎是发生流血事件了。她扒开人群,朝里瞄了一眼,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没等她消化完自己复杂的情绪,晏海清的声音就响起来了:“陆阳文?” 处在人群正中心的陆阳文神情懵懂地抬起头,环顾了一圈才发现了晏海清和杨子溪。 他的眼神在杨子溪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晏海清道:“嗯……啊?” 旁边的人给她俩让开一条道,晏海清走了进去,看见陆阳文脚边有个人抱着沾血的双手在哼哼唧唧,地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小东西,还有一把刀子。 晏海清蹲下身子查看那人的伤势,又抬头问陆阳文:“这是怎么了?” 陆阳文看了两人一眼,说:“我,我在等警察来……” 杨子溪并不情愿看见陆阳文,她站得远远的,对着晏海清喊了一声:“我去给小刘帮忙。”便走了。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冷漠的背影,总觉得有些奇怪。 可眼下的情况更加紧要,晏海清问陆阳文:“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流血?” 陆阳文神情恍惚,没有多言。旁边零零星星的围观群众好意解释:“小伙子帮人抓小偷呢,结果没想到小偷带了刀。小伙子身手不错,结果剁了人家一根手指,”围观群众指了指一旁的断指,说:“喏,就在那里。结果被抢包的女的已经不见了,这世道啊,啧啧啧……” 晏海清听完全文有些唏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陆阳文说:“你去杨子溪那吧,这里有血,不适合女孩子。” 晏海清诧异地看向陆阳文,结果陆阳文对她安慰性地笑了笑。可惜因为心境问题,笑容看上去苦苦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晏海清说。 陆阳文说:“没事,你带杨子溪走吧,离这边远一点就好了。我能够自己解决的。” 第127章 防范 杨子溪在帮小刘装车的时候,不经意地朝那边看了看。 小刘好奇问道:“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啊?” 杨子溪说:“我也不知道,看见血就回来了。” 小刘有些诧异,说:“都见血了啊……那还是蛮严重的哦。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上报纸。” 杨子溪正在思考陆阳文的事情,她总觉得自从重生之后,陆阳文有些太神出鬼没了。 怎么到哪里都有他,她也没记得前世交集这么多啊。 正烦恼着,听到小刘说上报纸的事情,她终于想起来上一世为什么会认识陆阳文了。 似乎是陆阳文见义勇为上了个什么报纸,正好被杨永看到了。杨永觉得他人品不错,故招安之。而杨子溪去公司找爹的时候遇见过几次,一来二去慢慢有了联系,也就这样开始了追逐。 按照记忆来说,是高二寒假开始的,也就是说,上报纸的就是这次事件了吗? 杨子溪有种浓浓的无力感,似乎命运明目张胆地摆在棋盘上,而她掷骰子在此间行走,棋盘就这么大,不是今天遇上,就是明天遇上。 总归躲不过。 杨子溪看着走过来的晏海清,心想,这还真是躲不掉。 晏海清耸了耸肩,解释前因后果:“好像是帮人抓小偷,结果不小心把小偷弄伤了。” 虽说语气很遗憾,却没有再朝那边张望了。 比起陆阳文此刻处境,杨子溪对晏海清的态度更感兴趣。她试探道:“你就不好奇发生了什么?不去管后续了?” 晏海清说:“你连发生了什么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好奇后续?”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眼神瞟了瞟小刘,又把话咽回了口里。 杨子溪耸了耸肩,心说,这是因为我清楚发生了什么。 也是天命,这天杨子溪帮着护送小推车之后,主编对杨永的秘书提了几句,颇为夸赞。 当天晚上,杨永就开着车来接杨子溪下班了。 晏海清看在眼里,觉得特别羡慕。杨永身上担着一整个商业帝国,忙的不得了,对杨子溪却很上心,不管是多么细小的事情他都能注意到,多么细微的进步他都能参与。 杨勇开着车笑眯眯的,拍了拍方向盘道:“听说你们俩今天表现不错,来,请你们吃大餐。” 杨子溪率先钻了进去,晏海清也坐了进去。 经过下午陆阳文那地方的时候,地上还有血迹,干涸之后已经成了黑色,看着怪吓人的。 杨永皱了皱眉头,说:“这怎么回事。” 杨子溪解释道:“今天这里发生流血事件了,还没来得及洗地吧。” 杨永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问:“怎么都流血了,你们没下来看热闹吧。” 杨子溪摇了摇头,说:“那时候我们正在楼下运书,没来得及细看,就看到一堆人。” 杨永点了点头赞扬道:“这可以,不要凑热闹,先保护好自己。” 晏海清想到自己下午的围观行为,觉得跟杨永的嘱咐完全背道而驰,因此闭紧了嘴,不说话了。 车载广播里提到了今天的见义勇为事件,说是寻找被抢包的女子为大学生作证,否则这将被定性为恶性斗殴事件。 杨永听完愣了一下,说:“书城路,不就是这里吗?原来是个见义勇为啊,是个小伙子吗?人不错啊。” 杨子溪听到这里就觉得要糟,她一听便清楚,这个爹果然还是以前的那个爹,对于见义勇为之类的事情很有好感。 也是因缘巧合,不管怎样,杨永都会知道陆阳文的事情,说不定还要再次提供工作。 果不其然,杨永说,“要么我们现在去医院看看这个见义勇为的青年,顺便请别人吃顿饭?” 杨子溪叹了口气,说:“你这到底要表扬我们呢,还是表扬陆阳文呢?晏海清还在这里呢。” 晏海清看了杨子溪一眼,她算是真正看出来了,杨子溪真心实意地看不惯陆阳文,甚至不惜拿自己当挡箭牌。 可是陆阳文有做过什么触雷点的事情吗?到目前为止,陆阳文做过的事情只有见义勇为和挨揍。跟杨子溪也没有更深层次的接触。 除非…… 晏海清看了看杨子溪,杨子溪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杨永从后视镜里看了晏海清一眼,道:“对对对,今天我们先吃饭。别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过看样子,你认识那个人?连名字都知道了。” 车内沉默不语了。半晌,杨子溪说:“认识,算个……好人吧。” 做出这个评价挺难的。 杨子溪又补充道:“你要是赞赏他的见义勇为精神,帮他找到那个被抢包的女性就可以了。至于请他帮你做事,还是不要了吧。”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上一世可以被晏海清挖走墙角,这一世也不怎么可信。人的本性就在这里了。 可杨永要帮他的话,杨子溪发现自己也没有立场阻止。未来的背叛是未来的事情,现在他还是一个五好青年,总不能因为见义勇为蒙受不白之冤。 假若自己不重生回来,杨永还是会帮。杨永天生就该是陆阳文的贵人。 杨子溪后来知道,杨永果不其然还是帮了陆阳文,甚至还对陆阳文提过自己的名字。 因为陆阳文来道谢了,直接到了出版社等着杨子溪下班。他不知道杨子溪在哪一楼,只知道大概是在这附近。 杨子溪和晏海清下班之后结伴出大厦,还没走两步就看见了陆阳文,杨子溪顿时没心情说笑了。 看见杨子溪,陆阳文走了上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杨子溪,晏海清,你们好。” 保安大叔站在一旁,用本地方言说:“哎呀你要找她们俩啊,早说啊,我给你带路啊。” 杨子溪礼貌地点了点头,笑容淡漠的很,道:“你是……” 陆阳文有点窘迫,挠了挠后脑勺说:“你不记得我啦?陆阳文,我们一块儿和成碧吃过饭的。前几天——”他转身指了指某块区域,说:“在那边抓小偷被围观的……” 杨子溪装作刚刚想起来的样子,说:“哦哦,有什么事情吗?” 陆阳文看了看晏海清,说:“前几天我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差点要在派出所里边过年,幸亏有人帮我找到了那个女孩。帮我的人好像是你爸爸,我就以为……” 他以为是杨子溪开口的,现在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陆阳文顿了顿,说:“这样看来,我想多了。”他指着手上的蛋糕,说:“本来打算谢谢你,现在看来还是要谢谢杨先生才行。不过蛋糕他肯定不会要,还是送给你吧。” 杨子溪想起来上一世的陆阳文也常常用吃的喝的讨好自己,就算是多早起来要排队的东西,他也能搞过来,体贴极了。 也许正是因为体贴,自己当初才会答应交往的吧。可是现在这份“体贴”看着实在是很恼人。 杨子溪淡淡地说:“我不吃蛋糕,太腻了。” 陆阳文愣了愣,说:“那怎么办?我也不吃甜的。” 杨子溪叹了口气,也不说话。陆阳文看了看晏海清,说:“那你送给同学吃吧,反正放我这里也是浪费。” 晏海清忙摆了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 杨子溪拉着晏海清走远了,陆阳文见她如此冷淡,也就没好多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送她们离开了。 晏海清挽着杨子溪的手臂小声说:“你还真绝情啊。” 杨子溪看了看晏海清,说:“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就说我绝情。反正不会对你这么绝情。” 晏海清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上辈子你就是快跟他结婚了吧?” 还没等杨子溪说话,晏海清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对八年后的我也很绝情,不是吗?” “……”经晏海清这么一说,杨子溪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因为着急,脸都涨红了。 杨子溪怕晏海清想多,误以为自己以后也会对对方这么绝情。 晏海清瞅了瞅杨子溪,笑说:“说一说陆阳文吧。他之前对你好吗?” 杨子溪郁闷道:“这有什么好说的。” 她本来以为自己面对陆阳文的时候并不会有情绪上的起伏,结果没想到随着关键事件的迫近,她越看陆阳文越不爽。 大概是因为,一想到他可能会背叛杨永的公司,就膈应得不行吧。 晏海清摇了摇她的手臂,说:“我想要听。你不说,这事情就永远烂在你心里了。多个人一块儿吐槽多好。” 晏海清又说:“你不说,我只好随便乱猜了。刚好最近看了几本言情小说。” 听到晏海清这样说,杨子溪想起晏海清在她家拿的一堆玛丽苏青春伤痛文学,觉得自己前途堪忧,终于忍不住说:“别别别,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你看什么的。我告诉你吧。” 杨子溪叹了一口气,说:“陆阳文那时候对我还挺好的,最开始的确看不出来是为了钱。要不是晏海清……要不是她利诱陆阳文,我还不知道他是这种人,明明之前十年都没有这种迹象。” “说不定不是为了钱呢,我觉得他看上去不是这种人。每次看到他都是在见义勇为呢,好像是个三好青年。”晏海清注意到杨子溪的表情,立刻做了一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说:“我跟他也不熟,我就是感觉而已……还是你的判断比较准,毕竟他真的做出了那种事情。” 晏海清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个利诱陆阳文的人是她自己。因为这件事情里边利诱者是谁都无所谓,问题的关键是,陆阳文未来的确会干脆利落地背弃杨家。 杨子溪又叹了一口气,说:“我爸上次就是因为见义勇为提拔他的,这次我要怎么跟我爸说呢?放他在公司里,我真的不放心。” 一个人能够因为未来将要犯下的错而被惩罚吗?何况这个时候,也许这个人根本没想过要犯错。 晏海清说:“要么你跟杨叔叔认真谈一谈吧,我觉得你说话杨叔叔会听的。杨叔叔这次帮他是因为他品质好,帮也帮过了,没必要继续任用。” 杨子溪打心底里觉得这方法不可行。杨永毕竟是生意人,既然尽心尽力地帮了,自然不可能不求回报。就好比给晏海清奖学金,的确有点招揽贤才的意思。 陆阳文现在没什么东西可以回报,自然只有来公司卖力才能报答。自己要怎么说服杨永,放弃这一块沉没成本呢?仅仅是因为自己“不喜欢”? 不过比起这个,杨子溪倒更在意晏海清的立场。 按道理说,晏海清跟陆阳文没有太多的接触,此刻却像个敌人一样防着陆阳文,这个态度有点意思。 第128章 【番外】 晏海清最近渐渐开始放权了。 她没有继承人,很多人劝她收养或者做试管婴儿,不过她都没有答应。她觉得自己没法尽到母亲的职责,干脆不要。 反正她没有什么情感上的需要。 守着这个巨大的商业帝国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带不走,散不去,不如就此放权。 因为一向强势的晏海清渐渐往后退,把决策权都交给下级,自己时不时出去旅个游什么的。 ……外面都猜,晏总查出绝症了。 晏海清也不在意,她要是在意他人言论的话也坐不上今天的位置。 她的生存哲学十分简单:做自己。 人生只有一次,想做什么做什么。对了就继续走下去,错了输了被整垮了,那也只好甘愿受罚。 晏海清的商场做法一向很激进,常常孤注一掷险中求胜,还在最后都大获全胜。 许多人私底下都祈祷着晏海清做错一步,但是晏海清愣是没错过,每一次都精准地走在风口浪尖,然后赚得盆满钵盈。 她商场气运一向很好,后来她才知道,这是用情场气运补起来的。 尤其是杨子溪死之后,她的事业愈加如日中天。明明那时候她还饱受精神疾病的困扰。 晏海清自己清楚,她对于杨子溪的执念不能叫爱,说不定只是对于自己从未拥有过的生活的向往。 杨子溪生活优渥,衣食无忧,因此心态平和,做什么事情都有底气。 就“对生活充满期待和宽容”这一点来说,晏海清自己肯定做不到,因此也就更加羡艳对待一切都很从容的杨子溪,恨不得把所有的黑暗和欺骗都隔绝在外,就像是养一株珍稀植物一样。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敢亲自接触杨子溪。像杨子溪那样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人,就算自己强行接触了,大概也不会被认可、被喜欢。 事实证明,这个判断是正确的。杨子溪的确偏爱那些正面的、积极的、柔弱的品质。 像是梦里面的她自己一样。 许医生打来电话,确定她下周的咨询预约。 晏海清正养花儿呢,当即放下水壶去接电话。 许医生的声音响起来:“晏小姐,下周五上午十点钟,您有时间吗?” 晏海清轻轻地笑了一下,说:“现在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这就是在指她最近的变动了。许医生也都有所耳闻,闻言立即道:“感觉您的心情变好了许多。” 晏海清说:“养了一株花,也挺修身养性的。” 两人就花的事情聊了一会儿,晏海清就挂断了电话。 放权跟退休一样,晏海清没什么事情做,觉得养点花花草草也挺有意思的。 她还是会在梦里梦见杨子溪和自己。 梦里的杨子溪为了自己说过的话,而对梦里的晏海清反应过激的时候,晏海清发现自己并不开心。 她钟情的,正是杨子溪带来的积极的正面的美好的东西,是这些东西让她撑过那段最黑暗的日子的。 可自己让杨子溪开始怀疑这些了,并且把这种猜疑返还给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晏海清已经是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其实并不如何相信灵魂、转世和因果报应这种东西。 可是自从杨子溪从那个心理咨询室消失之后,她又忍不住想要相信了。 自己憧憬着的那个人,原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会脆弱,会受伤,不是永远气定神闲看上去云淡风轻。 这样看上去如此像一个真实的人,因此也就不该是自己捏造出来的人格了。 说来可笑,自己分明喜欢杨子溪,却宁可接受对方死亡的结局。最后好不容易承认了对方是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生活,却是因为杨子溪崩溃了。 晏海清发现自己并不是那种“你过得幸福”就好的类型,杨子溪幸福的话,那她宁可否认杨子溪的存在;杨子溪不幸福的话,她才仿若感同身受且大施恩德地“姑且”承认对方是真实的。 晏海清对自己相当自负,自然也不会因为意识到自己的阴暗而陷入自我怀疑。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之时,她又会觉得怅惘。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在那个时候遇到那样的杨子溪呢? 第129章 除夕 杨子溪发现,杨永仍然存着招安陆阳文的心思。 她几乎都无力了,她不知道怎么跟杨永解释,说这个人未来是会变的,会为了某些事情背叛我们家的。 她可以把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晏海清,却还没有做好告诉杨永的准备。 说不上是为什么,总之杨子溪怎么都说不出口。 因此在陆阳文的事情上也格外纠结。要是杨子溪直接说“我不喜欢陆阳文”,那就真的只能算是小孩子不懂事的任性了。 说来也奇怪,已近年关,杨子溪和晏海清所在的出版社里全员状态游离,在焦头烂额的忙碌里心不在焉,一边如行尸走肉一样完成工作,一边祈祷着放春假。 大学也早就放假了,陆阳文为什么还留在市里也是个迷。据杨子溪所知,陆阳文并不是本市人。 晏海清状态挺好的,大概是新鲜感作祟。不过不管她再怎么投入,春假也如期来临。 放假之前,晏海清拿到了工资,放在卡里让晏海清挺高兴的。她之前打的工都是短工日结,从未体会过“工资卡”的概念,所以真正拿到属于她的工资卡的时候,她很兴奋,还说要请杨子溪吃一顿。 不过杨子溪要跟着杨永回老家,只能含泪挥别这顿饭。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杨氏集团的某个仓库被贼给撬开了门,偷了不少精密的仪器之类的东西,损失惨重。 杨永是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那一片一共有二十八个仓库,装的都是单价较高的进口仪器。虽说安排了人值班,但过年招到的看守工比较少,两个人看管不过来,就被当地某些小瘪三钻了空子。 更可恨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仪器的价值,仅仅是当作废铁转手卖了,最后得到的也没有多少。 杨永接到电话的时候气得不行,当晚连夜开车回了市里。 他倒是也想随便叫个下属去处理,可下属回老家的回老家,态度敷衍的态度敷衍,杨永又被气得狠了,于是只能亲历亲为。 杨子溪在老家很是着急,也许是这一世让她对家族企业有了不一样的认知,她的责任感开始重了起来,开始关心杨永的事业。 对比起上一世游手好闲的甩手掌柜样,或许杨子溪真的是长进了。 没两天,杨永就回到了老家,说是事情解决了,正好回来赶上年夜饭。 亲戚们都很惊讶,追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仓库被盗之后,看守员迅速地报了警,警方行动力惊人,在收废品处抓获了正在倒卖“废铁”的瘪三们。 杨永追回了损失,紧接着就在市里高价招人,加强对仓库区的看管。 虽然是除夕期间,但杨永还是顺利地找到了可靠的临时工,因此就回来了。 杨永还说,他本来想请临时工回这边过春节的,不过临时工拒绝了。 杨永回来的时候正是腊月三十下午,杨子溪跟晏海清打电话闲扯的时候,恰好说到了这件事情。 晏海清的声音在电话里有点失真,她笑着说:“解决了就好,要是实在找不到人,我也能帮忙去守几天的。” 杨子溪失笑道:“你一个小姑娘,干这种活干嘛。再缺人也不会你的,顶多我爸自己在那边守。” 晏海清笑了笑,说:“杨叔叔帮了我那么多,回报下也是应该的。不过找到人的话就最好了,刘叔叔来家里了呢。” 虽然杨子溪不再跟晏海清那么腻歪,不过晏柔柔交了男朋友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她笑道:“去年就带到家里来了,怎么今年还没领证啊。” 晏海清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厨房,随后捂住了话筒道:“我妈妈说等我高考完了就办酒席。现在好像在商量要不要先领证。” 杨子溪哈哈大笑,说:“清清快掏出18块钱,说这婚你请了。” 晏海清也在笑,说:“年后刘叔叔最近要去总部接受培训,往我们家送了两只猫,长得还挺可爱的,我待会拍照片发给你看。” “好。”杨子溪应下了。 直到年夜饭做好了,这通电话才结束。晏柔柔把菜全部放在桌子上,叫:“海清,不要光打电话了,来盛饭。有朋友了连家务都不做了呀。” 晏海清吐了吐舌头,应声去帮忙了。 刘叔叔笑呵呵的,道:“海清是高中生啦,努力学习才是正事。要我说,以后也不要去打工或者实习了,在家里好好学习就好了。我这边还有一些存款,我也不会理财,放在你们母女这里吧,我安心。” 这话就是说要供养晏海清读书了,晏柔柔变了脸色,正色道:“这怎么行,怎么能要你的钱……” 可是想到晏海清的前途,晏柔柔又是一阵愁。她找了一个两班倒的工作,每个月也就四千块钱,勉强糊口。 刘叔叔憨厚地笑了笑,说:“我为我女儿花钱,有什么不行的!”他拍了拍晏海清的肩膀,说:“海清,不要分散心思了,好好考大学。大后方你叔叔给你守着呢,你妈要是不同意,我就把她给‘镇压’喽!” 晏海清听的心里一阵暖,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了。 晏柔柔拍了拍桌子,说:“别说有的没的,先吃饭,先吃饭。” 坐下来的时候刘叔叔看了看他带过来的两只猫,笑着说:“这两只猫关系好得不正常,我都给做过结扎了,还是整体腻在一块儿,也不去找小母猫。” 晏柔柔道:“这不是都是公的么?公的也能腻在一块儿?” 刘叔叔说:“感情好呗。” 晏海清想起她说要给杨子溪传照片的事情,于是掏出手机,对着两只猫拍了一张,随后编辑彩信。 刘叔叔笑道:“海清业务繁忙啊。” 晏海清忙摆了摆手。晏柔柔说:“不过海清交朋友还要谨慎一点,今年除夕还有不三不四人来敲门的话,我是不开了。” 晏海清的笑容凝住了,她想了想,小声反驳了一句:“成碧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晏柔柔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刘叔叔问:“成碧是谁?” 晏海清便解释道:“是我同学,去年过年跟家里闹矛盾了,来我家借住了一晚上。” 晏柔柔随即补充道:“同性恋。” 刘叔叔愣了愣,随后笑道:“挺有个性的嘛。” 晏柔柔说:“个性是个性,就是一直被人指指点点的,这像什么话,怎么活。” 晏海清说:“这就是个人选择不一样而已嘛,成碧在学校里也没有人说什么,同学关系处得还不错。” 嗯,最近跟常易也不那么经常吵架了,算是还不错吧……晏海清有些心虚地想。 “那是因为她家里有钱有势,没权没势的人这样试试看。”说着,晏柔柔看了看晏海清,说:“你别跟她一样,有个性不是什么好事。” “这也不是这么说,”刘叔叔笑着打圆场,说:“有个性挺好的,只要不是为了特立独行特意搞出来的。” 晏柔柔说:“成碧当同性恋,不就是因为特立独行吗。海清你可不能学她。” 这话听得晏海清心里一抖,她说:“成碧她不是因为个性,她本来就是这样的……” “哎呀,猫都能是同性恋呢,人家的事情,人家自己觉得高兴就好,柔柔你说是不是?”刘叔叔说:“柔柔,你做饭真好吃。什么时候给我爸妈露一手?” 晏柔柔明显还想再就之前的话题说些什么,但是看了看刘叔叔,还是咽下了反驳,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道:“真幸福的话也无所谓,可也不能给别人带来不幸福。” “唉,别人的女儿我也管不住,海清你不要也变成……”晏柔柔顿了顿,说:“海清你不要给别人带来伤害,也不要被别人伤害了。唉……” 晏海清看着晏柔柔,自己妈妈脸上仍然是愁容满布,或许是在质疑幸福,或许是在担心自己的未来,或许也有无奈。 她突然理解了晏柔柔的想法。经历过失败的结合,晏柔柔也许并不是排斥同性恋。她只是对成碧曾经带来的伤害心怀芥蒂,因此连带着对前景不信任。 要是自己和杨子溪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自证未来,是不是会好一点呢? 晏海清也不清楚,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过天真,但此刻她真的特别特别特别,想变得强大一些。 哪怕是像另一个晏海清那样呢。 手机“叮”地响了起来,是杨子溪回短信过来了:【可爱!看不出刘叔叔还这么爱护小动物啊!】 刘叔叔当消防员,经常要救小猫小狗的呢。晏海清在内心吐槽,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 刘叔叔笑了笑,说:“过年还这么聊,关系很好吧。上大学了也要保持啊。” 晏海清抬头看了刘叔叔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一定会的!” 晏柔柔在一旁插话道:“杨子溪吧?”语气不愠不火,听不出情绪。 晏海清愣了愣,下意识想要否认。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嗯。” 晏柔柔“嗯”了一声,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是夹了一筷子菜。 第130章 无题 这个寒假过得不愠不火,没有去年的争吵,也没有去年的冷淡与疏离。 聊天短信积累了六百多条,晏海清忍痛抉择,删删减减保留了一百来条。 通话记录加起来也有好几个小时了,晏海清看着10086发来的催话费的短信,忧愁地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下个月省吃俭用一点。 数据如流水一般,没有记录下多少东西。就算努力回想,晏海清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跟杨子溪说过什么,反正话费就是涨了,似乎聊的东西都寡淡如水。 可人生大部分时候就是寡淡如水的。 春节很快过去,杨子溪从老家回来。这次她没法抄作业,在家里竟然老老实实地完成了一大半。 ——虽说还是打着回学校赶的心思,但是愿意动笔去写,也算是进步的一种了。 回到市里之后,杨子溪才发现不对。 杨永百忙之中找到的除夕看守仓库的人竟然是陆阳文。 杨永对陆阳文赞不绝口,私底下跟杨子溪评价说:“这孩子,人老实又上进,还有责任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杨子溪再次重申:“爸,你感谢他过年的时候愿意守仓库,钱给多一点就好了。总之不能让他进我们家公司。” 杨永惊讶道:“小溪,这话你跟我说了两遍了,到底是为什么?” 杨子溪急得跺脚:“反正你听我的就对了,现在可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为了蝇头小利背叛呢。” 话说,成年之后的晏海清应该也承诺不了多少钱吧。要是花了大价钱才挖陆阳文墙角,那还真是不值得。 杨永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正色道:“小溪,你平常任性也就算了。你莫名其妙看不惯小陆也没什么,你不能凭臆断朝人身上泼脏水,你这是欲加之罪,胡闹!” 杨永生气了。 杨永生气的结果,就是一连好几天不回家,回家也避开杨子溪,直往书房里钻。程彩丹做了饭每每都端进书房,然后悄悄跟杨子溪说:你去哄哄你爸。 哄杨永,怎么哄? 杨子溪突然觉得压力很大,想着找个人盯着陆阳文,随便找个错误把他开了。 但杨子溪不知道,杨永生气的另外一个效果就是,陆阳文被迅速地提升了。 仿佛是反弹一样,陆阳文的提拔速度甚至比上一世还要快,等杨子溪发现的时候,陆阳文已经成为了杨永的助理,随行处理各种事物,必要的时候帮着挡酒的那一种。 发现这件事情,是因为某一次杨家跟舒家家族聚餐的时候,杨永突然发现某个东西漏在了公司,于是打电话叫人送过来。 杨子溪怎么也没有想到,送过来的人会是陆阳文。 她当即没了胃口,对杨永道:“爸爸,我吃饱了,我要回家写作业了。” 谁知杨永一边夹菜一边处变不惊,道:“嗯,那让小陆送你回家吧。小陆啊,你有空吗?” 陆阳文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有的。” 杨子溪诧异地看着杨永,杨永反而问她:“你不是要回家了吗?我跟你舒伯伯有事要谈,一时半会回不去。” 老谋深算,杨子溪甘拜下风。她总不能当着陆阳文的面说嫌弃陆阳文吧。 杨子溪心情不太好,跟着陆阳文下了楼,坐进了车里,也不讲话,就玩手机。 陆阳文沉默不语,将杨子溪送到了家里。 下车的时候,陆阳文叫住了杨子溪:“那个,杨子溪……” 杨子溪转过身看着他:“嗯?什么事?” 陆阳文看了看她,顿了顿,说:“我应聘的时候,不知道那是你家里的公司,也不知道杨先生是你爸爸。” 杨子溪淡淡地“嗯”了一声,心想,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陆阳文又说:“我说这个只是为了说明,我绝对没有抱大腿的意思……不过,下周你有空吗?我想约你去听音乐会……” 闻言,杨子溪连脸上的微笑也维持不下去了。她皱着眉头,说:“对不起,我不想跟你一块儿出去。” 明知道这时候的陆阳文什么也没做,但是想到未来,杨子溪就觉得恶心得不行。 陆阳文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会喜欢这个。要是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把票送给你,你跟朋友一块儿去也可以。放我这里也是浪费了。” 杨子溪说:“我要认真学习,没有时间做这些事情,谢谢你的好意。还有,我可能对男性有点过敏,尤其是姓陆的男性。” 陆阳文一愣,被这么句话砸得找不着北。他消化了好一会,才问:“这是被三振出局了吗?” 杨子溪没有回答,直接指纹开了门,随后把大门关上了。 陆阳文在身后喊:“我还没有说,‘我喜欢你’!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你爸的工厂!” 杨子溪把所有的话都关在了门外,一脸冷漠。 . 也不知道为什么,陆阳文主动向杨永请求辞职了。 杨子溪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特别高兴,连忙上了五楼,在十八班教室门口把正在认真复习的晏海清叫了出来。 这时候晏海清已经辞去了学校奶茶店的工作,全心全意备考。 听完来龙去脉之后,晏海清说:“说不定是陆阳文被拒绝之后,觉得没面子,就主动走了呢?” 杨子溪不以为意,她说开也不过是因为不想要让陆阳文影响自己之后的生活而已,并不在乎陆阳文实际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晏海清问杨子溪:“你对陆阳文的表白怎么看?” 杨子溪摊了摊手,说:“你怎么看?” 晏海清想了想,说:“我觉得你蛮绝情的。” 杨子溪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诧异道:“为什么说我绝情,我觉得我对你很好啊。要懂得知恩图报啊小崽子!” 杨子溪轻轻地戳了戳晏海清的头,嗔笑着。 晏海清说:“像最开始我问你是不是讨厌我的时候,你回答得那么干脆,我还以为我做错什么了。现在陆阳文应该也是一个感觉吧。那时候我下定决心再也不跟你讲话了,要不是后来发生那么多事情……” 要不是后来机缘巧合,两个人哪能交心到这个地步。 不过陆阳文的话,显然止步于此就够了,不需要剖析人物内心了。 杨子溪愣了愣,说:“那是因为他真的背叛我们家了,但是晏海清只是不会表达而已……她后来对我父母还是蛮好的。” 晏海清说:“那你原谅我了吗?我是说,另一个我?” 杨子溪摇了摇头,说:“也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吧。” 晏海清说:“话又说回来,你真的对陆阳文的告白没有一点点感觉?” 杨子溪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心情,说:“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倒不如说是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吧。” 终于来了,这些将要到来的事情。 只有真的来了,才能做出抉择,改变这个曾经的“事实”。 这仿佛被世界剧透之后的了然无趣感。 杨子溪笑了笑,说:“不说这个了,倒不如说说大学吧。我爸好像很想让我学商科什么的。” 晏海清诧异道:“杨叔叔不是支持你读文科的吗?” “支持是一回事,希望是另一回事。”杨子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还真不想读商科。” 晏海清停顿了一下子,说:“不如我来读啊。” 杨子溪顿了一下,看着晏海清。 晏海清不知道杨子溪是为什么而停顿,解释道:“玩钱的话,不就是读商科么?”她笑了一下,想起来上次说的赚大钱的路。 下一秒钟,杨子溪抓住了晏海清的双手,激动道:“我觉得你就该读这个!你脑子那么好使,说不定就是下一个晏妈妈!” 晏海清:“欸——?” 晏妈妈? 杨子溪说:“给钱的就是爸爸妈妈!赚钱的也是!” 晏海清笑了一下,没有再纠结杨子溪说的话,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我们,以后考一个学校吧?” 杨子溪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那当然!” 第131章 【番外】 唱片机流泻出动听的音乐,晏海清不知道那曲子叫什么名字,却很耳熟。 许医生笑着坐在晏海清对面,说:“晏小姐气色好了不少。” “最近美容觉睡得蛮足的,也许是因为这个吧。”晏海清支着脑袋,朝唱片机那边看了一眼,道:“许医生生活很有情调,唱片机现在很难得。” 许医生淡然笑道:“我这是给晏小姐准备的,以为你会喜欢。” 晏海清点了点头,说:“挺好听的,不过我是庸人,听不出唱片机和车载音乐的音质有什么差别。” “喜欢就好,载体无所谓。”许医生说:“介意跟我聊一聊你最近的梦吗?” 许医生做出了最为和善的表情,就为了放下晏海清的心防。 可这次晏海清根本没带着心防过来,她放松地靠在沙发上,道:“梦还在做,不过没那么叫人恼火了。” 许医生拿出了倾听的姿态,给晏海清递了一杯水。 晏海清将水杯靠在唇边晃悠,却并不喝下去。她眼神空灵,分明是陷入了回忆。她不说话,许医生也没有出声打断她。 “我梦到她们在认真读书。”晏海清说。 “大概是因为六月将近,客户家的小孩要高考,朋友圈里全在转这个,我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吧。我梦到她们上高二了,以以往从未见过的干劲在读书。” “我高考那段时候正好被收养,失魂落魄的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连高考复习有几轮都记不清了。不过梦里特别真实,我还跟着学了几个物理公式。”晏海清说:“你说,她们认真学习有什么用处呢,杨子溪有资本没野心,另一个有野心没能力,都不是高考和大学能够帮上忙的部分。我考了三本而已,不照样成功?” 许医生十年寒窗出身,好不容易摸爬滚打才拥有了自己的工作室,跟晏海清倒是同属女强人型。她私人不太认可晏海清的观点,不过作为一位心理咨询师,她也并不会反驳客户。 可晏海清话锋一转,道:“不过两个人都不做妖了,认真学习的样子还是蛮激励人的。”晏海清笑了笑,表情宽慰:“许医生不要笑我,我叫助理买了几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也在家里跟她们一块儿做题呢。可惜我不能参加高考,否则我还要跟她们比一比的。” 许医生随着晏海清一块儿微笑,道:“看上去,晏小姐跟梦境相处融洽。那么还会出现幻觉吗?” 晏海清说:“幻觉倒是不会有了。不过,之前看到的那些,还有我做梦梦到的这些,全部都是幻觉吗?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这一点了。” “不,不是怀疑,倒不如说,不否定这样的可能性。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不过对于我来说,这就是镜花水月罢了。” 许医生说:“我倒是觉得,您已经把那边当真了。” “嗯?” “评判梦境的人生态度,甚至与梦境较劲,这种转变说明您已经将梦里的二人当作是跟您一样级别的存在了。”许医生说。 晏海清被这个结论震住了,她的表情空白了几秒,却又立刻恢复了正常,道:“这么说也没错。不过就算承认她们是真的,对我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影响。许医生,您不会笑我太中二吧。” 许医生道:“您有没有发现,您承认了梦境,给您的生活带来了积极影响?气色和心情都变好了,人也变得温柔了许多。从结果上来说,我倾向于认为她们真的存在,说不定是平行世界之类。” 晏海清一愣,随即笑:“也许是因为我最近做慈善,因此被保佑了。” 许医生笑,并不反驳这一点。 沉默了一会儿,晏海清说:“梦里边,她们快要高考了。” 许医生说:“是么?” “她们好像约定了要考一块儿,你说她们能成功吗,我还有一点担心。”晏海清看着窗外道:“虽然才开春,但是梦里边已经是初夏了,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期盼做梦,我想知道她们俩的考试成绩。” 晏海清笑了一笑,露出来一个还算温馨的笑容,“就算高考不能决定未来,但是她们拼搏了一年多,最后到底能不能得偿所愿呢?” 这个笑容让许医生看愣了,她顿了顿,感叹道:“您刚刚的笑容,看上去很像一个母亲。” 晏海清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道:“我还没有孩子。” 许医生这一次的治疗手段似乎颇为激进,下了很多看上去毫无道理的结论。放在平常,晏海清也许都要开始怀疑许医生的专业素养了,可这一次她却反问自己:那一瞬间我真的有母性的光辉?随着年龄增长,雌性激素要发挥它强大的效果了吗? 许医生接着抛下另外一个重弹:“您有没有想过,去看望杨子溪的父母?” “欸——?” . 于是晏海清心惊胆战地按响了杨永家的门铃。自从杨子溪死后,杨永似乎无心事业,杨氏集团江河日下。晏海清以高于市场价的金额接了盘,算是仁慈地给杨氏夫妇留下了养老金。杨氏夫妇随即搬到了英国,正是杨子溪大学时期留过学的城市。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自己就这么轻易地被许医生蛊惑,千里迢迢地飞到英国,就为了拜访两位老人家? 晏海清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心惊胆战的时刻了。按响门铃之后,每过一秒,她的心就提起一分,到最后甚至想要落荒而逃。 她害怕见到杨子溪的父母,对于他们来说,自己无异于杀人凶手吧。 一个小姑娘跌跌撞撞地从屋子里走出来,隔着栅栏用伦敦口音问:“whoisthere?” 晏海清打量对方,对方一副欧洲人面孔,看上去不过十四岁大小,穿着朴素,正闭着眼睛摸索门。 盲人? 晏海清朝院子里望了望,说:“gyang.” 小姑娘闭着眼睛,回身朝楼上大喊:“爸爸,找你的!” 字正腔圆,普通话。 欸,杨永什么时候有个白人女儿了? . 程彩丹给晏海清沏了一杯红茶,道:“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得惯。” 晏海清在沙发上坐立不安。她紧紧地并拢着双腿,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一点也没有贵妇样,反倒像个做错事等待受罚的高中生。 她本以为自己会收到一顿谩骂,没想到竟然是一杯茶。 杨永说:“用不着紧张,虽然没有跟你见过多少次,但是我们俩应该相当熟悉了。” 晏海清点了点头,悄悄地看向杨永一旁的小姑娘。 杨永顺着视线看过去,然后拍了拍小姑娘的头,说:“睁开眼睛,装盲人很有意思吗?”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睁开了眼睛。 杨永又指了指晏海清,说:“叫姐姐。” 晏海清一愣,连忙摆了摆手,说:“不不不,我……” 相对于“姐姐”这个称呼来说,自己也太老了吧? 小姑娘跺了跺脚,转身跑了。 晏海清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几乎都要呆滞了。 杨永笑了笑,说:“搬到这边来之后,我们俩觉得有点寂寞,所以收养了一个女儿。算是重续天伦之乐吧。” 杨永丝毫不提杨子溪的事情,倒叫晏海清十分过意不去。她立刻低下头,道:“对不起!” 杨永摆了摆手,说:“那件事不是你的错,算是造化弄人吧。看上去你倒是还没有走出来。” 程彩丹又端上来一盘车厘子,问道:“这些年来,你交女朋友了吗?” 晏海清又被惊了一下:“女朋友?” 这些年来,她清心寡欲,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没有过。除了许医生以外,可能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曾经喜欢过杨子溪,也没人知道她是个同性恋。 程彩丹理所应当地说出这些话,真的不会觉得不合适吗? 见到晏海清的反应,程彩丹做了一个吃惊的表情。她拿手捂住嘴,道:“啊,难道我猜错了?” “猜错什么?”晏海清下意识问。 她发现自己的智商愈来愈不够用了,这些天来接连受到惊吓,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处变不惊的晏海清了。 杨永道:“说起这个非常抱歉,也许是我们乱猜了。我和孩子妈一直以为,你是……喜欢我们家孩子。” “欸——?!”晏海清更吃惊了,脸颊上的温度迅速地升了起来。 这个秘密她藏了那么多年,没想到被两个老人家一语道破。确定已久,甚至理所当然。 晏海清有一种全然暴露的感觉,她的淡定自若和神秘莫测,全部基于底牌的多和杂。面对着她本来就心怀愧疚的两位长辈,她没办法否认,也没办法坦率地承认。 “……我这次来,是想就那件事故道歉。真的十分抱歉,我不知道会造成那样的结果。”晏海清坐在沙发上,深深地鞠了一躬,头几乎都要碰到膝盖了。 程彩丹将她扶起来,说:“唉,早就说过这事不算你的错,只是机缘巧合,天命难违。我们两个老不死的都走出来了,你个年轻人怎么还这么拗。放下吧,人生还很长。” 杨永也道:“是啊,小溪在天之灵也一定不希望你这样自责。” 他们也猜过晏海清的心理状态,之前觉得对方喜欢自家女儿,还怕是自己自作多情。现在看晏海清这个样子……只怕是没有猜错。 晏海清看着杨永和程彩丹。客观来讲,两位老人年龄已经不轻了,但精神矍铄。他们俩真的放下了,目光慈爱和宽容,也许是在看着一个小辈,也许是在看着一个同病相怜的受难人。 对于两位老人来说,同样爱着杨子溪的晏海清,早已经不是陌生人了吧。 【取得原谅,如果可能的话,跟他们聊一聊梦境。】 回想许医生交代的两个任务,晏海清咬了咬嘴唇,她并没有想过第一个会这样容易。 她本以为……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晏海清鼓起勇气说:“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做梦……” . 晏海清的情绪并不是太稳定。明明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好好地整理过梦境里的时间线,可跟杨氏夫妇讲述的时候,还是有些词不达意,前言不搭后语。 领养的那个喜欢装盲人的小女孩也在一旁听,对于她而言,这些仅仅是故事而已。 她问晏海清:“为什么晏不主动一些呢?既然杨可能与你相爱的话,那她总能与你相爱。” 晏海清笑,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 她又问:“晏,你真的喜欢杨吗?你并不认可她的人生。” “晏,杨现在很幸福吧?” “晏,那你幸福吗?” 小女孩不停地问这问那,到后来晏海清已经不去搭理她了。 在小女孩聒噪地点评之下,晏海清的思绪老是被打断,到最后已经没有那样真情深感了,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杨永和程彩丹沉默着、微笑着,时而双目含泪,感怀至深。 最后两老热泪盈眶:“知道小溪很幸福,我们就安心了。剩下的也不是我们俩能干涉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道:“不过我们相信我们自己,能让小溪幸福。海清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小女孩懵懂无知,依旧闭着眼睛装盲女,问:“晏,你不自信吗?可是你看起来……不,闻起来很厉害呢!” 直到现在,小女孩还没有忘记自己盲女的设定。 杨永拍了拍小女孩的头,说:“乖一点。” 晏海清问自己:我不自信吗,我不相信我能给杨子溪幸福吗? 可是事实似乎就是这样。 她没能给任何人幸福,包括她自己。 晏海清叹了口气,起身道:“我该走了,谢谢……杨叔叔和程阿姨。” 她本来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杨氏夫妇,可那一瞬间她想起梦里的自己就是这么叫的,于是脱口而出了。 杨永看上去并不介意,反而有些欣慰的样子,道:“海清,可以放下了。” 晏海清心情复杂,抿唇笑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杨永对小女孩说:“给姐姐送行。” 小女孩嘟着嘴不愿意叫姐姐,但却扑到了晏海清身上,抱着她的腰道:“我们出去吧。” 小女孩闭着眼睛,仍然装作盲女的样子。晏海清心里觉得好笑,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她下意识地拍了拍小女孩的头,说:“我走了,不用送了。” 小女孩仍然把晏海清送到了门口,分别的时候她问晏海清:“杨和晏考上同一所大学了吗?在一起了吗?” 晏海清一愣,转头笑道:“不告诉你。不过你闭着眼睛能看清路吗?” 小女孩跺了跺脚,道:“我也不告诉你,哼!” 她把门锁上了,隔着栅栏对晏海清做鬼脸。 这报复来得太快太小儿科,晏海清忍不住轻轻摇头,笑了。 她转身在积满雪的小道上走着,心想这次是真的要放下了。 小女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姐姐,你要幸福啊!” 晏海清诧异回头,看见小女孩出了院子,正踮着脚朝她摆手。 她回以微笑与挥手,乌云恰巧散开,太阳久违地露面,用一缕清澈的阳光,向雾都伦敦打了个招呼。 天乍晴。 第132章 高考 六月,蝉鸣阵阵。 杨永站在校门外,用毛巾擦额头上的汗。旁边有人递过来一瓶水,说:“女儿还是儿子?” 杨永摆了摆手,拒绝了矿泉水,却微笑着回答:“女儿,文科。” 那位家长默默地将矿泉水瓶收了回去,问:“那很省心吧,不像我家小崽子,整天就知道玩游戏!也不知道最后能考个什么学校哦……你家闺女成绩还不错吧?二模考了多少分?” 杨永笑了笑,说:“成绩一般,过得去。” 另一位家长道:“这就是很好啦,肯定比我家小崽子好。女儿争气就行!” 杨永点了点头,看了看手表。 还有十五分钟,高考最后一门就考完了。 杨永其实对杨子溪不太有要求,能考到哪里算哪里。可没想到杨子溪自己好像挺努力上进的,模拟考一次比一次好,杨永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动力。 交卷的铃声欢快地响了起来,空旷的校园停顿了一会儿,不知道在哪个秒为界,潮水一般的喧嚣涌动起来。 考完了。 杨永的嘴角不自觉挂上了微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校门口,等着杨子溪出来。 高考完毕的少年少女们兴奋不已,不管考得如何,但是终归是解放了。 刚刚递水的父亲很快与他儿子会和了,他满脸笑容,对杨永说:“那我就先走了!” 杨永点了点头,等杨子溪慢悠悠地走出来。 期间杨子溪的手机响了好几次,杨永看了看,来自各种各样不同的人,常易、杜宇、苏伊伊、晏海清什么的。 杨永摇了摇头,把手机揣回兜里。 等手机响到第十遍的时候,杨子溪才慢悠悠地出现在校门口。这时候高考的学生都快散光了。她一脸淡定,看上去就是散了个步。 杨永笑着跑过去,拍了拍杨子溪的头,说:“你这样子,胸有成竹啊。” 杨子溪非常淡定地说:“是胸无点墨。” “这孩子说什么呢。”杨永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杨子溪说:“在里面干什么啊,磨蹭这么晚。同学都来了好几个电话了。” 杨子溪一边嘟囔着:“等人走完了,就不那么挤了呀。”一边查看手机,未接来电一长串,都要把屏幕占满了。 几乎所有熟悉的人都给她打了电话。杨子溪挑了晏海清的电话号码拨过去,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了。 杨子溪还没来得及说话,晏海清那边就开门见山:“十八班班级聚会,你来不来啊?” 晏海清的声音很兴奋,看上去已经把考试忘在了脑后。 杨子溪立刻答应了,“在哪里?” 问到地方之后,杨子溪挂了电话,转头看到杨永慈爱地看着她。 杨永是特意来接她的,为此不知道推了多少个会议,看样子应该是想吃个饭什么的。 杨子溪很愧疚地看着杨永,说:“啊,爸爸……” 杨永说:“去吧,先跟朋友们聚,咱父女俩不急。” 杨子溪重重地点了点头:“所以爸爸,你快点把我送到k歌库吧!大家都在等我!” 杨永笑道:“这还得寸进尺了啊!”说着,他打开了车门:“上来!” . 杨子溪是在高二下学期转到文科班的,高三一年一直奋笔疾书,自然没能很快熟悉起来,因此交友圈还是以十八班为主。 比如,高考完之后,十八班的邀约电话有十几个,而五班的电话只有两三个。 杨子溪到了ktv的时候,里面闹哄哄的,大家玩得正起劲。熟悉的人都围着一张茶几玩狼人,连常易也跟大家混在一块儿。 “杜宇一看就不是好人,你看他眯眼笑呢!投他投他,这波不亏!”某个男生说。 注意到杨子溪已经到了,晏海清招了招手,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说:“来,坐过来!” 杨子溪笑着坐过去,说:“你们好快!” 晏海清说:“是你太慢了。” 杜宇刚刚被票死出局,于是跟杨子溪开玩笑:“你是不是掉在厕所里才爬出来啊?换衣服了么?洗头发了么?” 杨子溪瞪了他一眼:“我算是理解为什么大家第一个票死你了。” “为什么啊?”杜宇还丝毫不觉。 法官插话:“嘴贱呗……来来来大家闭眼大家闭眼,第二晚开始了开始了。” 杜宇瞪着眼睛,“什么鬼!” 常易锤了他一下,说:“死人闭嘴。” 杨子溪围观着觉得特别有趣。她伸手去看晏海清的底牌,说:“你是什么啊,我悄悄摸摸地看一看。” 晏海清闭着眼睛,身体朝前倾,说:“不准看!” 为了不让杨子溪看到她的底牌,她伸手去盖自己的底牌。结果还没摸到茶几,就被杨子溪抓住了手。 杨子溪说:“好好好,我不看不看。”她抓着晏海清的手往回带,一边靠回沙发上一边说:“这一夜过去我就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了,你是不是傻。” 杨子溪靠在沙发上,抓着晏海清的手没有放开。反正都在暗处,也没什么人看这边。 杨子溪与晏海清十指相扣,一边笑一边掺和到狼人里:“嗷嗷嗷,狼原来是你们几个啊!啊你们竟然杀ta,女巫会不会救呢?” 她咋咋呼呼的,乍一听透露了很多信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说。 一群人闭着眼睛向法官投诉:“杨子溪好烦啊!要禁言!” 法官解围:“杨子溪闭嘴,再说话下一局不让你加入了!” 晏海清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杨子溪的头,说:“闭嘴啦,你这样也会被票死的!” 想到之前自己刚刚损过杜宇的话,杨子溪吐了吐舌头,乖乖地闭嘴了。 游戏玩得很欢乐,班上四十多个同学分成了好几个小团体,时而玩桌游时而唱歌,气氛特别好。 这时候他们全部从高考的巨大压力中解脱了出来,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他们,每个人都满怀期待。 没一个人提起高考的事情,就连学霸也忘了对答案,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 这也许是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刻了吧。 . 班聚一直到凌晨三点才结束,有些女同学撑不住了要睡觉,苏伊伊收集了已经成年的同学的身份证,去就近的宾馆开房。 杨子溪数了数人数,并不想去跟那么多人挤一间房,于是主动道:“我先回家吧。” 班长苏伊伊诧异地望着她,说:“明天还有聚会,就一块儿睡呗?” 杨子溪笑道:“明天再来呗,我回家洗个澡换个衣服,不换衣服实在是太难受了。” 见状,苏伊伊点了点头,说:“那好吧,明天一定来啊!” 晏海清也站起来道:“我也要回去。” 有一就有二,苏伊伊连问都没有问过,直接摆摆手道:“行,去吧去吧,记得明天来看电影就可以了。” 晏海清和杨子溪相视一笑,两个人手拉着手朝门外走。 已是初夏,即使是凌晨三四点也并不冷。出了ktv之后,杨子溪和晏海清倒没有立刻回家的想法了,两个人肩并肩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散步。 方才的喧嚣与热闹很快消散在空气里,晏海清和杨子溪突然就陷入了沉默。她们俩肩并肩慢慢走,路灯昏黄地洒在两个人身上,看上去很是温馨。 这样沉默地走着倒也不会令人觉得尴尬。走过了两三个路口之后,晏海清感叹了一句:“啊,毕业了啊……” 杨子溪附和道:“是的,毕业了呢……” 晏海清看了看杨子溪,嘴唇动了动,最后却没有说话。 杨子溪问:“你想说什么?” “虽然这个时候问可能比较扫兴,但是……你考得怎么样?”晏海清小心翼翼地看着杨子溪。 她对自己的水平很有自信,试卷到手之后浏览一番,大概就知道自己能考个多少分了。唯一有变故的地方,大概就是英语和作文了。 而对于杨子溪,她却摸不着底。一来她们不再身处同一个班级,对杨子溪的知识掌握程度不清楚;二来,她觉得杨子溪的干劲,用来高考其实还是有点不够。 杨子溪听到之后顿了顿,随即笑容消失了。她低下了头不说话,影子被拉得老长。 晏海清看得心里一紧,难道是考砸了?但她又不敢问,只能看着杨子溪。她伸了伸手,去勾杨子溪的小指头。 杨子溪闷闷的声音传来:“说不定,我要复读了。” 晏海清的脑袋空白了一瞬,然后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抱住了杨子溪。 杨子溪的肩膀很柔弱,晏海清揽在怀里,觉得有些心疼。 为了高考,杨子溪瘦了很多呢。 晏海清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道:“那我就可以当你学姐了,我一直很想当你学姐。” 她故作轻松,心里却沉重得很。 谁知下一秒,杨子溪的肩膀抽搐了起来,她憋笑着说:“骗你的!” 晏海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连忙松开杨子溪,说:“你怎么这样!” 手是松开了,可是拥抱还没有撤离。杨子溪眼疾手快,握着晏海清的手环在自己背后,说:“我怎么样了?” 晏海清把手拉开,嘟着嘴说:“我好不容易以为我可以当你学姐了,结果你又骗我。” 晏海清一边说,一边朝前走,装作生气了的样子。 杨子溪问:“你很想当我学姐吗?” 晏海清说:“我想追上你的年龄啊,年龄追不上,只好在学籍上占便宜了。” 二十五岁什么的,还有七年呢…… 杨子溪笑:“年龄你肯定是追不上了!生理年龄你怎么都比我小半岁,心理年龄我怎么都比你大十岁。你放弃吧哈哈哈哈哈哈……” 杨子溪洋洋得意,晏海清却道:“我怎么觉得你心理年龄就没长过,我追上你明明指日可待。” 晏海清神秘地笑了笑,说:“我怎么觉得你这几年都在装疯卖傻呢,是在故意等我吗?” 话还没说完,杨子溪的脸色就变了。晏海清一直察言观色,看见苗头不对,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叫:“我就说你幼稚吧!” 杨子溪在后面追着喊:“小崽子,你给我等着!” 晏海清回头看杨子溪,对方咬牙切齿,看上去尤为愤慨的样子,可从眉眼处看又的确是笑着的。 晏海清哈哈大笑,说:“你肯定追不到我的!我跑得比你快!” 下一秒,杨子溪却已经跳到了她背上,紧紧地勒着晏海清的脖子道:“谁说我追不上你!我这不就追到了吗!” 杨子溪一言不合就跳到背上,晏海清抖了抖,到底还是稳住了身子没摔倒。她被勒地透不过去来,因此也就说不出心里话: 笨蛋,那是我在放水啊。 杨子溪跳到晏海清的背上之后,并没有主动下去的意思,而是顺势趴在了晏海清的背上。 她把头枕在晏海清的肩窝,轻声问道:“怎么样,我还算轻吧?” 她侧着头,双目含笑地望着晏海清。 晏海清虽然还未成年,侧脸却很坚定,看上去没有丝毫迷茫。晏海清拖着杨子溪的腿弯,往上掂了掂,说:“反正,背得起。” 说这句话的时候,晏海清正好眨了眨眼睛,睫毛像小刷子一样在杨子溪的心里刷了一下。 杨子溪心里一动,觉得痒痒的,软软的。她搂着晏海清的脖子,在晏海清的耳朵上亲了一口,道:“清清很厉害!” 晏海清右手一松,左手却还是紧紧地抓着杨子溪的腿弯。杨子溪一只脚保持不了平衡,还是抓着晏海清的背才能勉强站稳。 杨子溪惊魂未定,道:“你怎么了……” 晏海清愣了愣,说:“没、没有什么……” 亲耳朵那一下,真的太痒了啊……晏海清用右手摸了摸耳垂,仍然在发愣。 杨子溪重新爬上晏海清的背,说:“走吧,回家。” 晏海清任劳任怨,重新背起了杨子溪。在杨子溪再次趴到自己耳边的时候,晏海清轻轻地说:“杨子溪,我们填同一个学校吧?” 杨子溪先是一愣,愣完之后却又笑了。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傻清清。” 第133章 生日 六月八日高考结束。 之后神魂颠倒地过了四天,时间便不知不觉到了六月十二日。 这是个普通的日子,晏海清却期盼了很久。原因无他,她过生日了。 前两个月,晏海清她们都在高考的地狱里奋斗。这时候终于过完了独木桥,个个都开始得很。晏海清也是在晏柔柔的提醒之下,才想起来自己快要过生日的。 晏海清来不及布置,刘叔叔却考虑周到,在家里烧好了一大堆菜放在冰箱里,又定了几个火锅,就等着她邀请朋友了。 “好好跟朋友们玩吧,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个高考的暑假。”刘叔叔说着看了看晏柔柔,笑得别有意味,“趁着两天,我跟你妈妈出去旅游。海清你能照顾好自己吧?” 晏海清当然能。 于是她开开心心地送别了刘叔叔和晏柔柔,然后联络了所有的朋友。 刚刚高考完,大部分人都无所事事。晏海清一招就来了。 晏海清看着家里满满一桌人,笑得开心极了。 杨子溪、钟梨、石尧、成碧、魏紫雨、常易、杜宇…… 在她刚刚上高中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过自己能收获这么多朋友。 杨子溪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大蛋糕,摆在桌子正中央。盒子一揭开,大家才发现雪白的蛋糕上面用巧克力写了一行字:【献给晏海清的18岁】。 成碧一边往蛋糕上插蜡烛一边道:“晏海清还没满十八吧,要是我没记错,你九五年的吧?”成碧用征询的眼神看着晏海清。 晏海清一愣,也看向杨子溪。她以为杨子溪记错了。 杨子溪特别坦然,说:“马上就要进十八岁了,所以是献给十八岁嘛。这是故意的,设计,设计懂不懂。” 晏海清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成碧又道:“杨子溪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故意写十八的!你是不是等晏海清成年等很久了!” 杨子溪迷茫地看过去,“啊?” 结果成碧对她暧昧地挤了挤眼睛,说:“故意的,是不是?” 杨子溪就算不知道成碧在想什么,现在也懂了。她愣了愣,半晌蹦出来一句:“你不要教坏小孩子。” 杨子溪转头去看传说中的“小孩子”,却听见晏海清说:“不让她教,那你来教我啊。” 也不知道晏海清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成碧啪啪地拍了两下手掌,阴笑着说:“对对对!” 杨子溪毕竟人老姜辣,转头看向魏紫雨,问道:“紫雨姐姐,成碧成年很久了吧?你教了吗?” 成碧连忙要去捂魏紫雨的嘴巴,结果魏紫雨轻轻地往旁边躲了一下,说:“啊。” “……”成碧:“你瞎说什么,明明还没有!” 大家都了然地点点头,拉长了音调说:“噢,还没有啊~” 成碧:“……” 也不知道是不是毕业了的缘故,大家聊起天来都还蛮放得开的,什么话题都聊,偶尔涉及到一两句十八禁,也没什么人特意避讳,该笑的笑话还是得笑。 为了让大家尽心,刘叔叔在家里留了一整箱啤酒。晏海清又叫了一点烧烤回来,众人就着烧烤喝了两瓶啤酒,在夏天里格外逍遥。 吃饱喝足之后,有人趁着微薄的酒精撒酒疯了。 常易是最先发作的,因为杨子溪说自己说不定会报北京的学校。 常易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哭起来的,哭声震天,像是打雷一样,把坐她旁边的成碧吓了一跳。 成碧拍了拍魏紫雨的手臂,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干嘛呢。” 常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为什么、为什么你考北京啊……” 杨子溪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考北京怎么就刺激到常易了。她跟晏海清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是不解。 我/你考北京怎么了? 还是成碧直接,她拍了拍常易的肩膀,说:“你突然哭成这样,我要以为你喜欢杨子溪了。” 常易一边哭一边把成碧占满了油的爪子挥了下去,说:“脏、衣服弄脏了……” 成碧:“哈?” 常易接着说:“我是想成为杨子溪啊,可是我永远也不可能啊……” 她一边哭一边说出这句话,毫不矫情做作,也不遮掩什么,比起平常的傲娇性格来说,实在要可爱不少。 她哭了一会儿,抽泣渐渐止住了,不过屋内剩下的人都没有说话了。 杨子溪是觉得尴尬,而其他人是不知道说什么。 常易抽泣着去抽纸巾,杜宇眼疾手快递过去一张,嘴里说道:“用不着成为别人,你自己就挺好的。杨子溪那样的,好多男生都喜欢不敢追呢。” 常易泪眼汪汪地盯着杜宇,说:“真的么?万一我考不上复旦怎么办?” 众人一愣,这才知道常易爆发的根本原因并不是杨子溪,也许只是因为杨子溪说起前途时的坦然刺激到她了。 也许,是高考失利了吧……学霸如常易,也是看看卷子差不多就能大致确定自己的分数了。 气氛略微凝滞下来,在狂欢的时候突然有人提到高考,怎么都不会令人高兴。 常易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大家,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杜宇漫不经心说:“反正我也考不到复旦,你就跟我考一块儿呗。” 常易愣了愣,随即喜笑颜开。 众人这才继续吃吃喝喝,笑笑哭哭起来。 石尧拍了拍钟梨的头,说:“听见没,做你自己就好。可多人喜欢你呢。” 可这一招并没有对钟梨失效,钟梨捏着石尧的胳膊来了个擒拿术,道:“谁要做别人了,你要是不填南京的学校,我就让你做不成你自己!” 石尧的脸紧紧地贴着桌子,他嗷嗷大叫:“松开,松开啊!你怎么越来越暴力了!” 钟梨手下更用力了,道:“谁暴力?!” 石尧连忙睁眼说瞎话:“我我我,我暴力我暴力,你这是侠女风范!” 大家全都哈哈大笑。 晏海清看着在场一对两对不同的相处模式,笑容都止不住。她喝了一点啤酒,脸颊有一点红。她碰了碰杨子溪的胳膊,小声说:“他们好好玩啊。” 下一秒钟杨子溪倾身过来,在晏海清耳边问:“你妈不在家?” 晏海清点了点头,说:“跟刘叔叔旅游去了。” 杨子溪在晏海清耳朵边吹了一口气,说:“要么今晚去我家?” 晏海清睁大了眼睛:“欸——欸?” “你不是让我教你吗?我家教辅资料比较齐全。”杨子溪暧昧地笑了笑,对着晏海清勾了勾手指。 . 教学最后并没有发生了杨子溪家里。 聚会完了之后,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开,留杨子溪在这里帮晏海清收拾残局。 晏海清并没有同意去杨子溪家里的提议,所以杨子溪还在想方设法地软磨硬泡。 扫地的时候说:去我家吧。 整理凳子的时候说:我家没人。 清理垃圾的时候说:你都成年了。 晏海清听完之后把扫帚一扔,丢下一句“我去上厕所”,就进了卫生间。 杨子溪正在清理桌子上的蛋糕,看见晏海清跑开了,心想,难道是害羞? 等晏海清出来的时候,杨子溪端着一小碟蛋糕看着她。 晏海清有点愣愣的,说:“你还吃得下啊?” 然而杨子溪并不是在吃,她随手从蛋糕上捏了一块奶油,便朝晏海清脸上袭击而去。 晏海清的脸上粘着奶油,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干什么,又要进去洗了……”说着反身又折进了卫生间。 杨子溪笑笑,随手把蛋糕放在了桌子上,前脚后脚跟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晏海清正弯着腰把水往脸上拍,杨子溪直接扑上去,一个熊抱压得晏海清都站不直了。 晏海清一边擦掉脸上的奶油一边试图挣脱杨子溪的束缚,嘴里不住地叫道:“你干嘛,起开!” 杨子溪死死地抱着晏海清的腰,头贴在对方的脖子上,小声道:“客官,不点个教学套餐吗?” 闻言,晏海清不动了,她抬眼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的倒影。 自己脸上沾着水,眼神迷离。从自己的肩膀处隐隐约约看的到一点头发,是杨子溪的。 自己的脖子上有一只手,那手柔若无骨,摩挲着脖子和下巴,晏海清觉得自己的呼吸粗重了一些。 那双手抢占了这样的高地还不满意,紧接着下滑,在锁骨处流连忘返。 杨子溪似乎很喜欢锁骨,无论是硌手的骨头部分,还是锁骨窝,她都摸了好几下才停手,接着向下。 夏天,晏海清穿得很宽松,于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双手顺着衣领滑了进去,小臂露了半截在外面,里边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勾当。 ……晏海清马上就知道了。胸部传来的异样的感觉……胸罩被一根手指头挑开了些许。 杨子溪趴伏在她的肩头,牙齿也加入到这场战斗中。她轻轻地咬着肩带,拉开又松开,因为拉开的距离不会太远,所以不疼,可偏偏声音造势太足,显得很是阴靡。 杨子溪咬着肩带,手下动作熟练的很,触感来得软软的,滑滑的。她含糊不清地说:“突然想到了荔枝……” 晏海清不明就里:“嗯?” 杨子溪笑了笑没说话,手上继续她的剥“荔枝”大业,直到将柔软全部握在手里之后,才道:“嗯,吃到了。” 晏海清毫无这方面的经验,就算被调戏也只是呆愣愣地盯着镜子。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却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劲,只能勉强抓住杨子溪作乱的双手,嘴里道:“我,我,我……” 我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我出来,晏海清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杨子溪忍俊不禁,说:“说‘谢谢老师’。” 高阶玩法不适合新手,反倒把晏海清吓到了。晏海清也不知道哪里爆发出的力量,翻了个身,竟然直接把杨子溪压在了洗手池前。 两个人的立场掉了个个儿,杨子溪看着近在咫尺的晏海清的脸,红红的,带着一些不知所措,又带着一点期待。 晏海清学着杨子溪,手从下摆钻了进去,同杨子溪一样,要挟了相同的要塞之地。 紧接着,晏海清红着脸问:“接下来呢?” …… 第134章 志愿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晏海清摸着自己的额头,觉得浑身酸痛。 她坐了起来,被子随即滑落。旁边传来了慵懒的□□:“嗯……几点了……” 晏海清立刻清醒过来了。她瞪着眼睛看向杨子溪,昨晚的酣战立刻浮现在脑海。 她还记得杨子溪是如何身体力行教导自己的。在这方面来说,杨子溪倒真的是个好老师。 杨子溪睡眼惺忪,两只眼睛一睁一闭,看着晏海清道:“你醒好早啊。” 晏海清说:“你昨天……” 杨子溪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说:“你学得好快啊……” 晏海清沉默了半天,说:“昨天还没有收拾完。” 晏海清立刻从床上爬了下去,随手套了一件衬衫就跑去了客厅,也不知道是真的这么勤劳,还是掩饰自己心虚而已。 杨子溪躺在床上,眯着眼看着衬衫下的大腿,吻痕若隐若现。她叹了一口气,认命地爬了起来。 谁叫她把人家吃干抹净了呢,总得体贴一点吧。 ……虽然她自己也被吃干抹净就是了。 杨子溪和晏海清把昨晚的惨状全部收拾了一下,等把床单扔到洗衣机里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了。 杨子溪看了看钟,又摸了摸肚子,说:“要去外面吃早点吗?” 晏海清本来打算自己做,结果体会到腰上的酸痛,于是住了嘴,默默换了衣服,跟在杨子溪身后出了门。 杨子溪带着晏海清一直走,对路边的早点摊视而不见的时候,晏海清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等杨子溪走了二十分钟,终于停在泡椒米粉摊前面的时候,这不好的预感顿时成了真。 晏海清哭丧着脸:“能不能不吃泡椒米粉啊?” 杨子溪朝旁边让了让,示意她自己点餐,同时说道:“我又没有强迫你也吃,你吃什么自己点咯,我付账。” 晏海清说:“可是你这么喜欢吃……” 我不吃的话,会不会显得不够同甘共苦、同舟共济? 高中女生钟情形式主义 “我又不是没吃到……你自己的味觉,自己要好好照顾。”杨子溪推了推她的胳膊,说:“快点点啦,后面还有人呢。” 晏海清一慌,抬眼看到价格表,于是下意识点了入眼的第一个:“牛肉面。我付钱吧,呃,交学费。” 说完之后晏海清很不好意思地低头,假装找钱。 看到晏海清这样,杨子溪觉得有趣极了。笑了笑,跟老板说:“再加一个鸡蛋!” 晏海清条件反射地看着她,她歪了歪头,说:“有人请客就要宰。” 晏海清笑了笑,没说什么。 两个人正在哼哧哼哧吃面条的时候,晏海清的电话响了。 电话来自刘叔叔,刘叔叔亲切地问她生日过得如何,问她房子都收拾好了没有,问她还有没有钱,不够的话打一点过来。 晏海清一一应下,正跟杨子溪挤眉弄眼的时候,电话那头突然换了人。 “海清啊,这几天好好玩一玩,跟同学们好好聚一聚。”是晏柔柔。 晏海清高高兴兴地嗯了一声。 晏柔柔又说:“你是不是……跟小溪在一块?” 晏海清一愣,她下意识看了杨子溪一眼,换来杨子溪疑惑的眼神。 “嗯。” “把电话给小溪。”晏柔柔说。 听见晏海清久久沉默着,晏柔柔又补了一句:“我就跟小溪聊一聊,电话给小溪,乖。” 晏海清这才犹豫地把手机递给杨子溪,说:“我妈的电话。” 杨子溪笑嘻嘻地拿过去,听了没两句话,笑容就卸下来了。她对晏海清点了点头,起身去了店外。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的背影,又看了看面前逐渐冷下来的泡椒米粉,顿时什么都吃不下了。 . 杨子溪最后也没有说,她到底跟晏柔柔说了些什么。 晏海清有心想问,全都被杨子溪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 晏柔柔和刘叔叔旅游回来了,人精神了不少,花容月貌更加花容月貌,显然是爱情的神奇作用。 晏柔柔也不曾透露分毫,看上去不动声色,对待杨子溪的态度倒是跟最从前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那时候杨子溪和晏海清才刚刚显露出一点当朋友的苗头,晏柔柔也是热情且支持的。 虽然还是搞不清楚她们谈了些什么,不过似乎结果不错,晏海清也就没有纠结这个了。 在初夏漫不经心的炎热里,半个月时间过去了,高考成绩快出来了。 醉生梦死的高三生们逐渐回想起自己还有最后一关,找出学校发的志愿填报手册,纷纷预测自己能填报哪个区间的学校。 晏海清十拿九稳,框定了一圈录取分数高得惊人的学校。杨子溪问她最想去哪一个,晏海清说:“看看你能报上什么学校吧。” 未来一片光明。 成绩出来之后,几家欢喜几家愁。钟梨和石尧发挥平平,跟上一世差不多;成碧家里准备出国,根本就没过高考那独木桥,因此也没去参加六月八日晚上的聚会;杜宇撞了狗屎运,数学竟然考了140分,总体成绩也是高于自己的平均水平的;常易发挥失常,一定能保证985,不过相比起常易的目标来说差得有些远,不知道常易会不会选择复读。 晏海清发挥稳定,竟然捧了个全市第一回来,学校发奖学金、电视台要采访……志愿还没报呢,就忙得要死。 至于杨子溪……一年半的努力果然是有成效的,最后的成绩很令杨永和程彩丹惊喜,整天喜笑颜开地跟朋友们吹牛,很长面子。 虽然这么说,杨子溪还是有点小小的不满意。倒不是对高考分数不满意,而是对自己努力的程度不够满意——她估计自己报考五道口还有一点儿玄。 她对照着地图看了看清华附近的学校,又对照着报考手册看来看去,最终也定不下一个方案。 晏海清跟她一同烦恼着,因为这可事关两个人的未来四年。同学校不够,晏海清甚至想要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才好。 想到高二和高三,两个人虽然在一个学校里并不能够时时见面,晏海清就觉得自己要从根本上避开这种窘境。 可是且不说文科理科选不进同一个专业,杨子溪的分数的确要踮踮脚才能摸到清华,还不一定能考上。 “我第一志愿填清华,第二志愿填个清华附近的学校就可以了。应该不至于两个都落榜的。”杨子溪摸了摸晏海清的头。 晏海清想了想,开心地笑了,说:“一定可以过的!说不定今年分数线低呢?去年挺高的,好像一年一年循环往复的。” 杨子溪指了指自己的册子,说:“可是我文科啊,变化规律不一样。” 晏海清的笑容顿时消了下去,说:“那怎么办呢?不然我不填清华了,我们俩稳妥一点。” 杨子溪顿时摆了摆手,说:“不行不行,这肯定不行。你能去top2,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没事,我能考上清华最好了,考不上我们也很近。” 晏海清争辩道:“这不算委屈啊!我也是在为了未来考虑!”她列举了她想考的几个专业,说哪所学校的这个专业不见得比清华差。 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但是杨子溪知道,这不过是诡辩而已。晏海清最想读的专业里,清华是榜首。而晏海清列举的其他专业,已经是第二梯队的了。 杨子溪态度很坚决:“不可以,你想考什么就考什么,不要顾虑我。” 晏海清说:“可是我想考有你的学校啊。” 杨子溪皱了皱眉头,晏海清看见这表情就知道事情坏了。 杨子溪说:“你为什么不能多考虑你自己呢?” 晏海清说:“我考虑我自己了啊,可我也要考虑你啊。” 晏海清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你第一志愿报清华也是在为我考虑,那我为什么不能为你妥协? 两个人就高考志愿的事情吵了一架,那天晚上不欢而散。 晏海清分开之后一直阴沉着表情,回家的路上被蚊子咬了几口,不止怎么的,竟然回想起了高一的时候。 杨子溪这么理智,似乎根本没有觉得读一个大学是很重要的事情,想要交给运气。那时候杨子溪也是太理智了,她们还曾因为“杨子溪不喜欢晏海清”的事情分手。 时至今日,晏海清不认为杨子溪不喜欢自己,只不过两个人的处事原则不太一样。 晏海清回到了家里,被晏柔柔拉了过去,问:“海清啊,你打算报什么专业啊?我听说清华金融很好,你能考上吗?” 还没等晏海清反应,晏柔柔又说:“干脆升学宴和婚宴放在一块儿办了算了吧?” 晏海清诧异地看着晏柔柔,晏柔柔娇羞地笑了笑,说:“我跟你刘叔叔打算去领证了。” 晏海清愣了愣,随后笑说:“恭喜!” 第135章 人大 不是要为了将来考虑么…… 晏海清回家之后,花了一个小时就把网上志愿填报系统给搞定了。 呆呆地望了电脑一个小时,她回过神来,望着系统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很是懊恼。 这都填的什么啊…… 除了学校以外,专业代码都是乱填的,最后跳出了城建、艺术什么的。 还有一个哲学。 晏海清望着北大后边跟着的“哲学”两个字,心里不知道作何感想。 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晏柔柔便拉着晏海清去逛婚纱店。刘叔叔乐呵呵地跟在后面,据说跟队里请了一天假。 晏柔柔很高兴,一路上拉着晏海清展望未来。学校啦,专业啦,奖学金啦,工作啦。 晏海清听在耳里,却相当魂不守舍。 这种状态很快被晏柔柔察觉,晏柔柔问她:“海清,你在想什么呢。” 晏海清回过神来,回答:“在想我要填什么学校呢。” 晏柔柔却反问道:“你不是已经填好了吗?我看电脑上都填满了。” 晏海清解释道:“我那是瞎填的,我还要考虑一下。” 其实她没有什么特别要考虑的。大多数高考生要么烦恼分数不够,要么烦恼专业不明确,晏海清全都有底得很。她分太高了,选择反而窄了许多。 晏柔柔问她:“你不是填北大么?我以为你一直想读金融。” 晏海清这才跟晏柔柔解释:“奔着金融专业去的话,反而是人大更好一点。每个专业都不一样,不是全看清华北大的。不过清华北大,强在有名。” 晏柔柔很关心晏海清的成绩,但是其实对这些倒不太了解了。听到晏海清这样说,连忙摆了摆手,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听说北大特别好,没想到学问这么多啊。我听着头疼,你自己拿主意吧。” 刘叔叔也在一边笑着说:“对啊,人生大事,你瞎掺和多不好,你管好自己的人生大事就好了。比如,你要这条裙子还是那条?” 店员在一旁拍马屁:“您家看着真幸福!” 晏柔柔笑了笑,说:“那我去试衣服吧。” 店员在一旁带路,晏柔柔转身前又问晏海清:“你好好拿主意,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的。” 可什么是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呢?晏海清想起自己跟杨子溪吵了一架,现在就觉得很后悔了。 不让自己后悔的话…… 晏海清深呼吸了一下,给杨子溪打电话。 “杨子溪,我们再商量一下吧。” “正好,我也想跟你说这个。我知道我们该怎么填了!” . 于是杨子溪跟晏海清也没有吵多久。 她们俩冷战了两天,在晏海清主动打电话之后,两个人又商量起报考事宜来。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对那天的争吵避而不谈,只是重新考虑学校的选择。 晏海清的分数妥妥的,但是同时还要顾虑着杨子溪的分数、专业,选择面就很窄了。 不过她俩比起其他人已经幸福很多了,因为没有来自父母方面的压力。杨永和程彩丹觉得杨子溪自己高兴就好,对于这个结果跟中彩票一样惊喜。而晏海清向来是自己拿主意,晏柔柔也没有在这个关头彰显一番“家长的权力”。 晏海清要读金融,国内金融专业排名的话,应该是人大>北大>清华。 杨子溪上辈子读哲学,这次对哲学的兴致依旧很大,不过打算朝着一个方向更深地挖掘一下。最后排出来的优先级是北大>人大>清华。 考虑到杨子溪不一定能够到北大,两个人一块儿报考人大就是最优解。虽然学校并非top2,但是这个时候要考虑的不是学校综合排名,而是与未来规划的契合程度。 也许是因为高二的时候杨子溪总是提起清华,导致晏海清一直把清华作为努力目标的。分数下来之后,两个人都惯性思维,全部朝着清华考虑,才造成了之前的争吵。 而事实上,根本没有必要太过在意学校综合排名,该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才对。 两个人把这个方案制定出来之后,彼此都长舒了一口气。这阵子的兵荒马乱总算过去了,不用再对着已经翻烂的志愿填报手册皱眉头。 晏海清做好决定之后,迅速地更改了志愿填报系统的排序,然后给晏柔柔发了个短信汇报情况,把自己的考虑全数发过去了。 杨子溪也报人大的事情,晏海清也没有刻意隐瞒。来龙去脉全部写在了短信里,算是个交代。 晏柔柔的回复还没来,晏海清已经快要脱力了。她坐在沙发上,歪了歪身子,顺势倒在了杨子溪身上:“填报志愿比高考还麻烦啊。” 杨子溪叹了口气,说:“可不是嘛。当时我们班报志愿的时候,还有个女生差点抑郁症自杀了,好像是父母不让她读艺术。比起来我们算好的了。” 晏海清躺在杨子溪腿上,好奇问道:“那你当时是怎么填志愿的啊?有这么着急么?” 杨子溪摊了摊手,说:“我当时考得烂死了,一本胡乱填了几个,重点都在二本上——我哪知道还真能被一本录取啊,虽然也是个差学校就是了。” 晏海清坐了起来,追问道:“那你这辈子怎么突然考这么好的?是不是因为我?”她把头靠在杨子溪肩膀上,腻歪道:“我当时考得怎么样?” 杨子溪给她说过上辈子的结果,但是晏海清并不觉得那是她自己,因此听过就忘,根本没记住自己上辈子失利到了什么程度。 杨子溪捏了捏晏海清的脸蛋,说:“我都重生作弊了,怎么也得比上辈子更优秀,才对得起我重读一年高三,你说对不对?再说,爱情不就是让人越来越好的么。” 杨子溪特意没有去提上辈子的晏海清,不过就目前而言,爱情的确给两个人都带来了积极影响。 杨子溪没有遇到这辈子的晏海清,根本不会想要去争取什么;晏海清没有遇到这辈子的杨子溪,就与上辈子的晏海清没有什么差别。 晏海清莞尔一笑,不跟上辈子的自己比,就说这辈子刚进高中的时候,清华北大对她来说也只是一座高山,并没有这种“我的确可以考上”的实感。 这种踏实的自信的感觉,真的太棒了。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漂亮温柔的女朋友。 真·漂亮温柔女朋友·杨子溪嘟了嘟嘴,抱怨道:“唉,失去了一个在岳母面前表现的机会了。” 晏海清敏感的很,立刻嗅到了一点儿苗头。她揪住杨子溪的衣领问:“表现什么?你那天跟我妈打电话说了什么?” 杨子溪摆了摆手,说:“我什么都没说,柔柔阿姨就问你把房子收拾干净没有。” 晏海清才不信,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说:“你不说,以后也别想我动手了。” 杨子溪立刻大叫:“你耍赖!一码归一码,不能这么算!你不动手以后我也不动手了!” 晏海清不为所动:“好啊,那就都不动手啊。” 说着她从沙发上起身,作势要走。 三、二、一。 晏海清在心里默数着,果然没两步,杨子溪便抱住了她的大腿道:“我说!” 晏海清回头:“真的?” “我说我很有钱,把我家家产罗列了一遍。然后柔柔阿姨就哭着求我娶你了。”杨子溪笑嘻嘻的,没个正形。 晏海清翻了个白眼,说:“少骗我,骗我也没戏。” 这个白眼真是可爱啊……杨子溪心想。 杨子溪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说:“柔柔阿姨就问我是不是认真的啊……问我有没有为未来考虑过。然后我就告诉她,我已经成年了。” 晏海清的表情变了变,说:“你把你重生的事情告诉她了?” 杨子溪拍了拍她的头,说:“怎么可能,我就是证明了一下我的确有能力为我的选择负责而已。只有我能对我负责,你也能对你自己负责,我们的选择才有分量,不是吗?” 杨子溪又说:“还好有人大救急,不然你要是一冲动,真的故意往低了报,那我们俩大概真没戏了。你妈一看我竟然是个拖油瓶,还不立刻棒打鸳鸯,把你往清华塞。” 晏海清愣了愣,想到了前几天的争吵。那时候杨子溪坚持认为,两个人不应该为了儿女情长而妥协,而应该选择最切实际的道路。 原来是为了这个。 晏海清没有埋怨杨子溪当时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实情。因为现在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有能力并肩,乐意并肩,这简直再好不过了。 正在这时,晏柔柔的短信回过来了:【行,恭喜!】 前几天晏海清得知晏柔柔的婚讯时才说了这句话,没几天晏柔柔就原样还回来了。 过了两秒,晏柔柔又来了一条短信,却是杨子溪的手机:【恭喜你,子溪!】 虽然录取结果还没下来,但是大家几乎已经进入庆祝的状态了。 晏海清抱了抱杨子溪,小声说:“不迁就,我们天造地设,不需要彼此迁就。人大存在着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杨子溪迅速反应过来,接着晏海清的话说:“对,我们就是天生一对。” ——正文·完—— 第136章 【大学番外】 “所以,你要选一个社团吗?”晏海清问杨子溪。 杨子溪眨了眨眼睛,望着手里的一堆传单,心特别累。她问晏海清:“你想参加什么社团吗?” 刚刚军训完,她们在校园里走了一圈,收了一大把传单。各式各样的社团都有,真是百花齐放。 不过杨子溪已经完全没有兴趣了,像社团这种东西,大一的时候也许还能提起干劲,现在只想敬而远之。 这种消沉来自亲身经历之后的无聊,杨子溪经历过一次,自然知道自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一条咸鱼。 可她知道,不代表晏海清也是一样。晏海清现在正用一种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杨子溪,脸上写满了几个大字: 【我想去!】 杨子溪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侄女非要吵着买十块钱的泡泡水的事情了。就算跟侄女解释说“这个回家就可以做好了”,侄女也不会听的。 就算跟晏海清说,社团到最后都没什么意思,晏海清也一定不会听的吧。何况自己凭什么阻止晏海清体验生活呢? “好吧,你想报什么?”杨子溪问,一边说话一边挑出了几个看着还比较靠谱的社团。 晏海清的手直直地指向了一张传单:“这个。” 杨子溪一看几乎要晕厥过去了,晏海清百里挑一选出来的不是别的,是马拉松协会。 杨子溪连忙摆手,说:“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晏海清不做声,看着她。 杨子溪坚持了一下:“我不去。” 两秒后叹了一口气:“好吧。” 杨子溪实在是受不了晏海清那个水汪汪的眼神了,也不知道晏海清到底知不知道这对自己来说是很大的冲击。 . 杨子溪没兴趣参加社团,因此在马拉松协会挂了个名,就当会费扔水里了。 或者说,最初她是这样以为的。 她以为晏海清只是心血来潮,对这个协会的宗旨很感兴趣,所以报着玩儿的。在杨子溪的设想里,大概两个月后就再也听不见这协会的名字了。 反正协会不都是这个尿性么,能留到最后的人非常少。 事实证明,她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晏海清是谁?晏海清这样有恒心有毅力的上进小同志,能跟她一样么? 晏海清从加入协会之后就坚持跑步,连续跑了一个月之后,已经有了协会核心成员的苗头了。 杨子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晏海清每天晚上跑步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着,有时候偷个懒在单杠上坐着,看着晏海清一遍又一遍从自己面前经过。 直到晏海清的小腿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肌肉的时候,她才发现大事不好了。 晏海清的小腿绞着她的小腿,她感觉自己完全使不上劲。伸手一摸,在女孩子特有的柔软肌肤下,有暗含的力量。 杨子溪没忍住又摸了两把,换来晏海清斜眼看她:“怎么?羡慕?” 杨子溪咂咂嘴,倒也没说羡不羡慕,只是点了点头,称赞道:“喜欢。” 下一秒钟,晏海清扑到她身上,盯着她的眼睛说:“跟我一起来跑马拉松吧!” 杨子溪:“……”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坚定道:“不跑。” 晏海清又换上了那副有点可怜有点期待的表情说:“为什么不跑?健康。” 杨子溪想了一会儿,反问她:“你喜欢摸起来硬邦邦的肌肉吗?” 晏海清默默坐了回去,伸过来一条腿,说:“你喜欢我就喜欢啊。” 杨子溪意犹未尽地摸了两把,最后咂咂嘴总结道:“摸起来是还蛮舒服的,肌肉再多一点就不太舒服了。” 晏海清的表情顿时变得沮丧了很多,说:“过几天有个全国性质的比赛,五人团体赛,可是我们根本凑不齐人嘛……” 闻言杨子溪哭笑不得道:“所以你就来拉人了?” 晏海清点了点头说:“你离我最近,我不拉你拉谁?再说这是我第一次跑比赛,想要跟你一块儿……”说着晏海清摸了摸杨子溪的小腿,似乎不怎么满意,移开了目光。 杨子溪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壮丁,只是一听到晏海清说“想要跟你一块儿”的时候,杨子溪的心就化了。 杨子溪想,晏海清学会了这一招,我下半辈子怎么办哟…… 杨子溪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 什么也不说的结果,就是比赛当天杨子溪还是磨磨唧唧地去了。 她顶着一张困得要死的脸,穿上了仅此一套的运动装,站在晏海清身边,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 旁边站了几个马拉松协会的成员,都对杨子溪很有兴趣——往常的幽灵会员突然出现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看上去还这么不情不愿,能不感兴趣吗? 可晏海清将杨子溪抓得死死的,协会的人只要问杨子溪什么事情,晏海清就回答一句,一点也不给杨子溪说话的机会。 加上杨子溪一脸“老子困得要死老子不想干了”的表情,很有一点冰山美人的范儿。 协会会长打趣:“晏海清,想不到你有这么好的资源都不介绍给我们,咱们哥几个那可是好久没有女朋友了。” 晏海清白了协会会长一眼,说:“人家有主了。” 协会会长大惊失色,越过晏海清直接问杨子溪:“你男朋友是谁啊,我要去找他决斗!” 协会会长也是个能人,说着就表演起话剧了,做了一个举起□□瞄准的手势,“砰”地开了一枪。 杨子溪要被他逗笑了,拉着晏海清的手说:“你问她啊。” 正巧马拉松开始了,会长也没再提这茬,带着一行五人去起跑线处。 还真的刚刚好五个人啊,这个团体赛带上自己这个拖油瓶真的没问题吗?杨子溪忍不住问自己。 等到枪响的时候,杨子溪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跟着晏海清跑了出去。 长期不运动的人,跑起步来真心跟要命一样。杨子溪跟着跑了八百米,就开始脸红气喘,肋部疼得不行。 反观旁边的晏海清,神情轻松动作轻快,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杨子溪回想起两个人在不可描述方面的差距,总觉得自己还得再努一把力。 晏海清体力比杨子溪好很多,每次操作起来都游刃有余,伺候得到位极了。比较起来,杨子溪体力不支,弄个十几分钟就是极限了。 晏海清比杨子溪害羞,每次都说够了够了,然后拉着杨子溪躺在身边,摸杨子溪的手指,两个人一块儿聊聊天。 但是杨子溪总觉得,自己也的确应该为了某些事情锻炼一下身体了…… 这个原因太邪恶了,杨子溪并不敢跟晏海清直说,因此只能硬着头皮跟在晏海清后面,喘气声越来越大,掐着肚子也没法缓解这种窒息感。 晏海清明显放慢了脚步,协会里的同伴都已经跑到了前面。晏海清挽住了杨子溪的胳膊,问:“你还好吗?要不要休息下?跑不完也没关系,身体跑坏了就不好了。” 杨子溪看着晏海清,对方脸上是关心的表情,情真意切,没有丝毫作假。 可是,没、有、汗! 杨子溪的表情皱作一团,艰难说:“接着跑!” md,为了泡妞我也真是拼了! 晏海清还是劝:“休息吧,你没有跑过步,突然这么大的运动量肯定不行的。说实话我以为你跑个四百米就要喊累了。” 晏海清摸了摸杨子溪的头,顺手擦掉了她额头上的汗,说:“已经很努力了啊。” 杨子溪掐肋部掐得更狠了,似乎这样就能忘记疼痛。她咬了咬牙,说:“继续!” 晏海清见劝不下来,只能小心翼翼地陪在一旁,时刻注意着杨子溪的情况,同时叮嘱:“实在跑不动了就算了,我们不跑了,你不要逞强。” 杨子溪听了一言不发——她已经跑到没法开口说话的地步了。 可是看着旁边晏海清这样轻松的关切样子,杨子溪觉得自己怎么都要跑个一万……不,一千米! 也不能怪杨子溪没出息,超过四百米之后,痛苦指数就是成指数上升了。杨子溪以前上大学的时候跑个八百米也就能将将及格而已,现在能熬着跑到一千,已经竭尽全力了。 最后晏海清携着杨子溪中途退出比赛,迅速地离开了比赛区。 杨子溪往跑道上看了一眼,很是担忧问:“你不打声招呼就跑了,协会里其他人怎么想啊?会不会觉得你没有责任感,说话不算话?” 这个时候她已经被晏海清扶着站在一旁休息了很久,因此还能说一两句话,不至于像刚刚一样连呼吸都成困难。 晏海清毫不在意,说:“来之前我就说了,我可能会中途退出。他们也都同意了,重在参与嘛。” 杨子溪看向晏海清,觉得这样的从容余裕性感极了。 这样子的跑完马拉松也脸不红气不喘的晏海清,是自己的啊。 她笑了笑,问晏海清:“欸,下次开始,每天晚上跑步带我一个吧?” 晏海清惊喜地笑了,反问她:“下次是什么时候?今天晚上吗?” 杨子溪瞬间脸色垮了下来:“明天……不,下周!下周开始我跟你一块儿跑步!”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锻炼身体,可是当这项事情真正提上日程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怂了呢…… 杨子溪自欺欺人地逃避着,想把事情再往后推一推,随后就看到晏海清又用那种可怜又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等杨子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答应今晚就开始跑步了。 看着晏海清欢呼雀跃的样子,杨子溪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中蛊了……晏海清这女娃娃,有毒啊! 不过嘛……杨子溪眯了眯眼睛,泄愤似地在晏海清的胳膊上捏了一下。 我不管,有便宜先占了再说! 至于跑步的痛苦……就当是为女色买单吧。 第137章 【工作番外】 杨子溪再次25岁的时候,已经是她们俩在一起的第七年了。 这七年里,晏海清从一个高中毕业的青涩高中生,成功变成了一个品学兼优的大学生,最后又以优异地成绩毕业,开始自己融资、创业。 杨子溪觉得她们可能是到了七年之痒了,不然为什么她俩总是吵架? 大三为了晏海清毕业去向的问题吵架。杨子溪建议晏海清继续读研,最好是去留学,杨永先资助着,反正晏海清已经是半个杨家人了。晏海清则是觉得工作挺好的,她说她已经有了一整个创业计划,就等着大展拳脚。 大四上半学期为了杨子溪的去向问题吵,杨子溪放弃了保研资格,说是要跟晏海清一块儿创业。晏海清则认为杨子溪应该追求自己的梦想,继续去德国读哲学。 大四下半学期为了公司启动资金吵架,晏海清坚持要自己融资,而杨永强硬地要以资金入股。 二十三岁的时候为了公司的发展方向吵架。 二十四岁晏海清连轴转病倒进了医院,为这个又吵了一架。 如今二十五岁,杨子溪研究生快要毕业了,两个人为了是否读博吵得不可开交。 几次大吵的结果各不一样,两个人都做过妥协,磕磕绊绊走到现在,已经有点老夫老妻的意味了。 ……虽然吵起架来还是惊天动地的。 杨子溪叹了一口气,去晏海清公司接对方过生日。她自己过生日,结果饭店、鲜花和蛋糕全是自己定的,因为晏海清实在是太忙了。 前台小妹一看到她就笑着打招呼,道:“杨小姐,来接晏总呀?” 杨子溪对前台笑了笑,说:“今天晏总下来吃午饭了吗?” 前台说:“今天晏总跟公关部开会,到现在都没出会议室的门。” 杨子溪眉头皱了皱,说:“又不吃饭。”随后气势汹汹地进了电梯。 晏海清一忙起来就忘了吃饭,为了这事杨子溪也说过她很多次,吵架也有过,去年那架持续了一个月,就是因为晏海清一直不吃饭,把自己饿进医院了。 杨子溪想起来就气,一到楼层就气势汹汹地冲到晏海清办公室里坐着了。 晏海清的办公室紧邻着会议室,连接着的门又是玻璃门。几乎杨子溪一出现,晏海清就注意到了。 杨子溪的表情并不是很好看,从皱眉头的方式就能看出来,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晏海清正在训产品经理,瞥见杨子溪的眼神之后,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随后道:“今天先到这里,明天拿新的方案过来。” 办公室里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晏总没有去管电脑和报表,直接回了办公室。 有心人的目光随着晏海清转了一转,随后了然:原来这是有人救场来了。 晏海清进了办公室,背后就是偌大的会议室。虽然有帘子但是也不方便现在拉下去,只能坐在办公桌上与杨子溪对视。 “来了?” 杨子溪问:“来叫你吃午饭的。” 晏海清一愣,看了看手表,道:“现在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杨子溪点了点头,说:“你还知道过了十二点了啊?你不吃也不能拖着一群人陪你一块儿不吃啊。” 晏海清心知杨子溪也是为了自己好,因此只能虚心接受批评,她做出了反思的表情,对杨子溪说:“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我们去吃晚饭吧,你定好餐馆了吗?” 杨子溪直接站了起来,说:“走吧。” 因为吃饭的问题,晏海清跟杨子溪吵过很多次了。起初杨子溪亲自做饭让晏海清带去公司,后来发现根本不是做不做饭的问题,像刚刚一样的情况不少,晏海清总是不注意自己保护自己。再后来杨子溪每天中午从学校跑到公司来监督,后来学业加重,杨子溪没法监督,干脆不管了,直到晏海清饿到住院。 住院之后,两个人定了一个协议,晏海清好好吃饭,杨子溪好好读书,不再想着来监督她吃饭。 自从创业之后,晏海清吃饭不规律了,也很少锻炼了,小腿和胳膊上的肌肉被软绵绵的肉覆盖,反倒是杨子溪坚持锻炼,现在比晏海清能“干”多了。 晏海清知道这次是自己不对,因此整个过程都显得有些过于体贴了,带着很明显的讨好意味。 杨子溪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晏海清不吃饭苦得又不是自己,结果反倒是对方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赔罪态度。 虽然自己真的很生气就是了。 晏海清想要献殷勤,杨子溪便叫她开车,自己坐在副驾驶上权当城内一日游。 快到餐厅的时候,导师来了一个电话,问她要不要继续跟着读博。 杨子溪随口敷衍了两句,挂了电话之后,转头看见晏海清盯着她。 杨子溪下意识反问:“怎么了?” 晏海清问她:“你不读博了?” 杨子溪回答:“我不是早就说过不想读书了么,读着没意思。” 晏海清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你不是喜欢哲学吗?” 杨子溪没说话,手撑在车窗上。 她无所谓读不读博,不过读书读累了倒是真的。 她跟晏海清一块儿住,时常听晏海清讲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同事或者客户,烦心和逗乐各占一半。那是当学生的她永远不能理解的东西,就算用心模拟晏海清的处境,也没法完全理解。 倒也不是说完全为了晏海清,可是杨子溪的确觉得自己被关在象牙塔里太久了,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人总是要成长的。 她跟晏海清商量这件事情,晏海清总觉得她应该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而不应该被各种各样的现实的因素影响,尤其是在杨子溪有条件去追求自我的时候。 晏海清太为她考虑了,又有点隐约的自恋,就算杨子溪说了自己是真的不想读书了,晏海清还是劝她要追求梦想。 梦想梦想,梦想个鬼,我梦想去冰岛结婚,你去吗? 不过这话杨子溪并没有对晏海清说过,在晏海清让她继续读博的时候她只是沉默着。 正如她劝晏海清按时吃饭的时候,晏海清的沉默一样。 你看,每一方都知道对方是为自己着想,可是做决定的时候总是不能完全朝着“比较好”的方向进行。 一直到进餐厅,两个人都很沉默。这沉默里带着一种紧绷的剑拔弩张,令人心惊胆战。 明明只是小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吵起来。难道真的是七年之痒? 定好的座位上摆着一个生日蛋糕,这个是应杨子溪要求摆上去的。 杨子溪先坐到座位上,清楚地看到了晏海清看到蛋糕时眼里的惊讶。 这惊讶被很好地隐藏起来,晏海清自然地坐在对面,道:“生日快乐,我都快忘了。还好前几天记起来了。” 杨子溪已经懒得去拆穿这个谎言了,她笑了笑,说:“今天不是很想吃蛋糕,打包带走明天吃吧。” 晏海清看着她说:“那也行,我们点单。” 两人随意聊了一下最近遇到的琐事,比如成碧终于从国外回来了,跟魏紫雨重逢了;比如石尧和钟梨防护措施失误,怀上了小孩于是干脆趁机结婚了;比如前几天在寺庙里遇到的晏明夫人。 这些事情大多无关紧要,跟往常任何一次闲聊没有区别,可是当晏海清提起常易的直博时,事情发生了改变。 晏海清说:“常易直博都快毕业了吧。要是你当时选择直博,现在是不是可以申请留校了?” 杨子溪心里清楚这是晏海清在表态,关于自己要不要继续读博的分歧。 今天生日,杨子溪不想跟晏海清吵,于是打哈哈道:“常易前几年跟杜宇分手了?也不知道找新的男朋友了没有,他俩分分合合,也满说不清楚的。不过常易最近找工作,估计没空谈恋爱。” 晏海清说:“女博士挺好的,我助理博士毕业,虽然人情世故上差了一点,但是办事能力挺好的。要是常易找不到满意的工作,问她愿不愿意来我这儿?” 杨子溪戳了戳碗里的食物,说:“这不是博士不博士的,该有能力的还是有能力。我不想读博就是不想读博,没考虑那么多。” 晏海清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子溪把叉子放下去,说:“那你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劝我读博么,我真的没兴趣。” 她看着晏海清的眼睛,说:“这件事情不要再说了,除非你能保证你再也不会错过饭点了。” 晏海清语塞,道:“这根本是两件不相关的事情,你这是无理取闹!” 杨子溪说:“道理就是我在关心你。当年你不想读研究生想创业,最后我尊重你,陪你改方案给你写文案。现在我真的不想读书了,这就是一个道理。” 杨子溪的表情很严肃,她不知道要怎么跟晏海清说明自己的心意。 诚然,她对哲学还有兴趣,可以在哲学上继续深造,可她也想跟晏海清更贴近一些。 现在她25岁,不知不觉已经活到了当年重生的年纪。晏海清曾经宣誓“追上你的年龄”,就连这一目的也真真正正地达到了。杨子溪想要做出一些改变,而不是被所有人小心护着的小公举。 可要是把这种考虑说出来的话,晏海清只会更加坚定地催自己读书吧。 晏海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表情变得很疲惫。她叹了一口气,对杨子溪说:“我先去上个厕所。” 杨子溪腹稿打了一百页,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晏海清临阵脱逃,这种心情也是很憋屈的。 她看着晏海清的背影,不由得反思自己:难道自己说话的态度太咄咄逼人了? 大概这又算是闹矛盾了吧,杨子溪心很累,明明下定决心不要在生日当天吵架的,结果还是忍不住炸了。 她反思了好一会儿,一会儿觉得自己是比较任性,一会儿觉得自己态度不好,一会儿又觉得晏海清不理解自己。等晏海清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几乎已经做好道歉的准备了。 可是下一秒晏海清坐在了自己面前之后,立刻递上了一个盒子。 欸……欸——?! 这个盒子…… 晏海清说:“打开看看。” 杨子溪觉得自己离脸红不远了,可还是要装出处变不惊的模样问:“这是什么?” 晏海清说:“你最近有空吗?” 杨子溪本意是想听到“戒指”和“我爱你”这样俗套的回答,没想到晏海清却如此跳跃。“有,怎么了?” 晏海清抿唇笑了笑,把头发撩到耳后,又露出了一个罕见的、不符合“晏总”人设的娇羞笑容,说:“我们去冰岛旅游吧,顺便结个婚。” 杨子溪愣了一下,晏海清选择这个快要吵起来的时机求婚,也不知道该说晏海清高明还是愚钝了。 晏海清说:“读博什么的都听你的。作为交换,你嫁给我好不好?” 晏海清眼神亮晶晶的,看上去充满期待。 杨子溪叹了一口气,把戒指推了回去,说:“不可以。” 晏海清脸色一白。 杨子溪从自己包里掏出一模一样的小盒子,说:“你知道我喜欢主动,所以这一次,还是你嫁给我吧。” 晏海清一愣,想说“难道我们还有下一次结婚”,还好最后及时刹住了车,换成了一句不合时宜的“生日快乐”。 什么“生日快乐”?不应该是“好”吗?! 这算是哪门子应对啦! 这句“生日快乐”一出口,杨子溪和晏海清都忍不住地笑了,后来这句“生日快乐”被杨子溪逮着笑了十几年,是晏海清怎么也想不到的。 她俩笑了一会儿,互相给对方戴上了戒指。 磕磕绊绊吵了这么多年,可没有哪一年是为了感情问题。那么可以想象,未来那么多年也会这样吵吵嚷嚷且恩恩爱爱地过去吧? 杨子溪没有再提是否读博的事情,她一边笑一边想,既然晏海清已经同意结婚了,那么架还是放到以后去吵吧。 毕竟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