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老的宠妃》 序诗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 一个在天上,一个却深潜海底。 这样的相望,是神也会叹息。 于是, 飞鸟掠过水面,鱼上浮呼吸。 哪怕已经触手可及。 就算灵魂的触摸, 也不过是,彼此相爱却 ——生死两离。 千世的轮回 只为一世的相见 千年的辗转 以求得容颜不变 凭借阿蒙神前的誓言 我舍弃一切 只为留下记忆的漪涟 借以我神圣的灵魂 与冥府作交换 只想让你听见 我爱你,即便阴阳两重天 楔子 月亮像生了锈一样挂在天上,像一把沾了血的钝刀渗透出暗红的颜色,在这样的月光照耀下一切都显得诡异而迷蒙,就像是身处一片沼泽地般的似是而非,抬眼望去它似乎很遥远。 真是个弥漫着杀气的夜晚。 城墙上火把明灭,微弱的光照耀在君士堡的大街上,越显角落的黑暗。这一段小路紧贴着城墙,就连白天都很少有人经过,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夜晚。路边的阴影下,不知是什么的尸体缩成一团,腐败的恶臭如此清晰的刺激着鼻孔,除了那些肮脏的东西没有什么会对此投去一眼。 夜更深了,整个街道安静的就仿佛通向地狱,即便偶尔有虫鸣叫也是短短的呜咽一下,就像是垂死前的挣扎。自从狄奥多西大帝发布尽除埃罗亚的命令以来,各地纵然反抗声不断,但残暴而血腥的镇压依旧让一切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通往王宫的道路被设了双岗,也许是因为皇家的尊严,也许是因为狄奥多西知道想杀他的人太多,总之想要接近这个地方实在太难了。 然而意外之所以被称之为意外,而不叫做意内,正是因为他的无法预测。 值夜的禁卫军波里罗斯最近患了眼疾,几乎到了不能视物的地步,在白天或许还好些,但天一黑……他怕就此被当做废人赶出军队,那种即将面对的生活想想都发抖,所以他对谁都没有透露,只是每天依旧背着人,用教堂的圣水冲洗眼睛,希望上帝的救赎能早日来到自己身上。 今夜又是如此,当他用握剑的手舀着圣水往眼睛里冲洗的的时候,火光突然一闪,波里罗斯隐约看到小径上有个影子闪烁,悄无声息,飘忽如鬼魅般。也许是自己看错了,看来这双眼睛,不想想办法真的是不行了。他想到这摇摇头,晃了晃已经空了的瓶子,唉……明天看来又要冒险悄悄到教堂去取一些了。 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西莫多带着五个少年从阴暗中悄悄露出头来,为了刺杀狄奥多西,他们可是策划已久了。现在已经兵分两路,费尽千辛万苦的终于从埃罗亚到达了君士堡。他们本是读经祭司,埃罗亚众神之仆、尼罗河之子,本应该十指不沾凡间铁,一生永远追随着万能的阿蒙神,但就因为那可恶的法令,让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让他们神圣埃罗亚的古文字濒临灭绝,有什么东西能比丧失自己的文明更加可怕呢? 西莫多他们悄悄地贴近着王宫,守卫的森严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难如登天,尽管如此,他们依旧不改初衷,愤怒已经燃烧了他们所有的斗志,每一滴鲜血都在沸腾着。 突如其来的喊杀声让他们震惊,透过沉沉的夜幕兵刃交错的声音格外尖锐,狄奥多西大帝的卫兵们全部骚动起来。火把明亮耀眼,就连刚才的波里罗斯也拔出兵刃冲进了王宫。西莫多几个人面面相觑,只听有人用古埃罗亚语大吼:“法老将会惩罚罪恶的根源!”接着便是兵刃刺穿肉体的声音,那闷响像是锯子一样划烂了西莫多的心,他知道这是另一队伙伴们在向他们示警,也是他的好友伊普拉提最后的宣告。他还记得,在埃罗亚的时候,伊普拉提是个平和的老人,每天以整理大图书馆的纸莎草书卷为乐。这样学识渊博的老人,是不应该长途跋涉、历尽艰险的,更不应该血洒异乡,想必在临终前,他手中还握着那不知究竟该怎么用的武器…… 军队连夜封锁了所有路口,就因为叛徒的出卖,他们的行踪也暴露了。禁卫军闹哄哄的全城搜捕,凡是有嫌疑的人全部被抓了起来,严刑拷问。宁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狄奥多西大帝的愤怒可想而知,君士堡一时间人心惶惶。 天亮了,却依旧是阴沉沉的,并不像要下雨,金角湾的海风吹来,阴寒彻骨。西莫多和伙伴们像乞丐一样蜷缩在桥下躲了一夜,而卫兵推搡着被捕的幸存者,正好从他们头顶经过。瓦蓝吉人的北欧口音含混粗糙,不过,他们毕竟是博学多识的读经祭司,还是隐约猜出对话的内容——这些幸存者,将在托普哈内广场被公开处刑。西莫多决定放手一搏,孤注一掷地去法场刺杀狄奥多西。 城里的百姓全部被从家中赶了出来聚集到广场,伊普拉提枯槁而苍老的尸体被钉在圣安东尼十字架上,身上的血液已经呈现棕红泛黑的颜色,天空偶尔有乌鸦飞过“嘎嘎”的叫几声,像是在欢喜着又一场盛宴的拉开序幕。西莫多藏在人群中,将短刀别在衣袖里,手中拿了一个吹管,不着痕迹的随着人群向坐在高处的狄奥多西的方向移动。 寒光一闪,圆滚滚的脑袋顺着木质阶梯滚到地面,百姓们的抽气声像是低沉的短笛,在广场上清晰可闻,有些人捂住了眼睛不敢看如此残忍而血腥的一幕,有些人则是麻木般的盯着地面,而有些人则是竭斯底里的欢呼。狄奥多西微微的翘着嘴角,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似乎很满意大家的反应,他刚想站起身讲话,突然“噗”的一声短促的闷响,吹管飞出的细针正好打在叛徒的喉咙上,沾了蛇毒的细针让他连哼的声音都没有,就那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痉挛的手指紧紧攥住皇室紫色的罗帷,带倒了一大片仪仗旗帜,瞪大的眼睛仿佛恐惧着阿努比斯将赐给他最严酷的惩罚。 这样的转变真是史料未及,短暂的寂静过后场面开始混乱起来。此时,西莫多赶前几步对准了狄奥多西想向他吹毒针,但却被他身边的卫兵挡在了前面,毒针狠狠的扎进卫兵的眼睛,连血都没流出来。他不是别人正是波里罗斯,腰间那为了掩人耳目的酒壶被他笨重的身躯压碎了,刚装好的圣水顿时流了一地。他就这样带着狄奥多西最忠诚的卫兵这个头衔去见上帝了,但愿在那里,上帝可以治好他的眼睛。 大家哭喊着四处奔走,犹如盲目的羊群,整个广场乱成一锅粥,阴冷的风将雾吹散,灰色的云层翻滚着流动的很快。西莫多想要趁乱上前用短刀拼命却被身边的同伴给拉住了,“快走!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接着几个细瘦的身影转身向冲来的卫兵扑去,用血肉之躯缠住暴虐的刀剑,只为了给他们留下一线生机。 接连三天没命的奔跑与躲藏,埃罗亚伟大的读经祭司只剩下最后三个人了,街道上的浓重的血腥味时不时的刺激着他们的鼻腔。刺杀失败之后,接踵而来的是皇帝疯狂的报复,为了搜捕在逃的刺客,很多君士堡无辜的百姓付出了血的代价。 无路可去,无法躲藏,这样的境况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却依然是人手足无措。也许是他们绝望的忠诚得到法老的庇护,在巷尾的破酒馆,他们遇到了一伙要去往东方的商人。西莫多所剩无几的金子和雄辩的口才帮上了大忙,他们很快便被商队接纳了…… 商船会载着他们遥渡地中海,回到故乡埃罗亚,然后,如果众神准许的话,也许正好有另一只商队,能带领他们脱离拜占庭帝国的领土,远远逃离狄奥多西大帝的愤怒。只是迎接他们的还将会是什么呢?没人知道,连他们自己都无从预知,只要能远远地逃离这满是罪恶的拜占庭帝国,为读经祭司留下最后的血脉便是他们最大的愿望…… 阿陶姆(atum) ——众神之神,他创造世界,他是一切之始。落日太阳之神啊,将凡人的命运写在纸莎草上,笔落下,一切皆已注定。 公元2011年 埃罗亚 深蓝色的夜空星光点点,一轮遥远的月亮静静的散发着淡黄色的光,周围没有风,或者说你的肌肤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一切都是那样自然而寂静。在吉萨高原上,这个夜晚和往常一样的沉默,借着月光,尼罗河水仿佛真如埃罗亚人所言从天上来,它像匹上好的丝绸,温润的光泽时隐时现。河上的漂浮酒店早已经灯光暗淡,单桅帆船随着河水静静的移动着,那股自由的随性看着都让人嫉妒,天地间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你甚至可以听到时光在这静谧的夜里淡然流过。 然而,就在距离这片神秘之地不远的地方,乍然闪烁的灯光撕裂一般地凸显,悠然的宁静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分外嘈杂,这静谧的平原上,一切因此而不同。 刻意被压低的谩骂过后,一个踉跄的身影被人从帐篷里推了出来,就着灯光可以看出他的身材颀长而瘦削,他被人狠狠的踢了一脚,几个趔趄倒在地上,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在看向身后的人时作罢,席地而坐的男人摘下眼镜,就着衣角小心的擦了擦已经碎裂的镜片,刚戴上却被一只脚狠狠地踩住后背,硬生生的趴在地上。借着月光,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脸。 这是一张东方面孔,看起来有四十岁出头,脸上的污浊与泥迹并不能掩盖他原本有些苍白的皮肤,头发凌乱的遍布灰尘,有些地方还被些许暗红色的污垢黏在了一起。他全身上下也许只有鼻梁上的眼镜能说明他的身份,一个不太明显的花体英文字母“s”小心的隐藏在镜框内侧。外人当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业内却无人不知,这是古埃罗亚研究学会的英文标识,世界上拥有它的人并不多,而他则刚刚加入不久。 镜片碎裂的原因显然是被重击导致,他眼眶上的青紫还带着斑斑血迹,尽管浑身上下狼狈不堪,但那浓郁的书卷的气却并不因此而有所毁损,更不会影响这张脸应有的英俊,温文儒雅的气息依旧表露无遗,只是那已经分不出颜色的外衣和疲倦的神情,让他在狼狈之余更多了份憔悴与忧郁。 这一切不得不让人疑问,一个本该在研究室里为了一个新发现而欣喜雀跃的人,如今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身陷囹圄? 突然一声闷哼,空气微微荡漾了一下,像是来自大地喉咙深处的闷咳,紧随其后的是泥土坠落的密集声响,昆虫的鸣叫刹那间停息了,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偶尔的坠落声像是沉重的雨滴打落在地,所有的呼吸都小心翼翼像是在等待什么的降临。 “杨,你他妈的小声点。”一个急切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他警觉的看看如常的四周,终于吐出口气,用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的英语道,“我可不想把脑袋放到绞刑架上。” “你能让炸药安静吗?或者你来试试?”满是鄙夷的语气毫不掩饰的从身后的木屋里传出来,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字正腔圆的英语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简直让人想为他叫好,“司先生,接下来就看你的了。”随着话音的起落,帐篷里再次走出一个中年人,然而他手中的一个奇怪工具却让人不得不重新打量一切,它前端呈u型,后面有个木质把手,仔细一看便恍然大悟,它在中国有个特别的名字叫“洛阳铲”。 “你们这样做,是会受到惩罚的。”男低音显得激动却又很无奈,放在他后背的脚暂时收了回去,这才让他回过身,慢慢的从地上爬起,面对面的看着眼前和他拥有相同肤色的男人。 “惩罚?什么惩罚?你在说什么鬼话。”那个踩着他的大胡子笑了,“哦,伟大的法老,快来惩罚我!让我被金银财宝砸死的诅咒应验吧。哈哈……”他显得很兴奋,边说边做了个吐舌头,抹脖子的动作。 “司泠浩,别不识好歹。连埃罗亚人自己都不怕了,你一个外人装什么。”那男中音淡淡的开口,鄙夷的口气在看向大胡子时更透着股厌恶。他从后腰上掏出一把武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司泠浩的后脑,“快点,否则毙了你!下一步该怎么做,我相信你很清楚。事已至此,识时务者为俊杰,人死了可不能从头再活一遍,你以为那些刻在石头上的废话有多大用处!什么咒语,什么死而复生!呵呵,你还是省省吧,别以为自己看了几天书就什么都懂。你如果想逃出去,那就是作梦。” 司泠浩静静的挺直了身子,他握紧拳头不再说话,只是在经过那人身边时,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撇了他一眼,那是一种会让人觉得悲悯的神情,随即便大步走进低矮的木板房。 房子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破床什么也没有,在床的旁边有个已经挖好的地洞,仔细一看你会发现床被移动过,那个洞原本应该在床下的,他想了一会儿便钻进洞里。 说实话从发现这地下的墓葬,到被这些人控制,司泠浩至今都没怎么回过神来,总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梦,大喜大悲间仿佛已经完成人世的一切。也许正因如此,从被囚禁的那时起他就想好了,与其让这些盗墓贼肆意破坏,还不如就随着他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保护这座隐蔽于世间的奇迹。摸出一个经自己改造后的罗盘和一个小小的笔记本,他嘴里咬着袖珍式手电筒,借着并不强的光线计算着、涂写着,本子里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都是用一种奇特的语言记录的,他相信将来的某一天,一个流畅的翻阅者必定不会给这里带来灾难。 “哦,天啊。杨,外面为什么要种这么多棉花?”埃罗亚人烦躁的挥舞了一下,将飘过来的棉絮从眼前赶走,“就算种至少你也要找个品种好点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你懂什么。”男中音紧张的看着洞口有些不耐烦,手中握着一个绳子,“哈里特,你望好风。” 叫哈里特的大胡子不以为意的拿出枪咕哝了一句当地土语:“狡猾的中国人。”说着便走到土房外面,警惕的盯着一片漆黑的四周。 “杨文彬,你好歹也受过高等教育,博士的学位来之不易,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你在将自己送上绝路!你会毁了自己的。”爬出洞口的司泠浩紧紧地盯着眼前人,他控制不住地再次试图劝他改变主意。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将功成名就!”杨文彬看了他一眼,满眼嘲讽,“别拿你那套不入流的八股来污染我的耳朵,废话少说!” “再向下大约十米就可以了,那里应该有个甬道……”司泠浩别过脸,艰难地开口。他必须要想个办法,阻止这疯狂的盗墓行为,因为脚下的这个墓葬是未知的,它会填补某些历史的空白。学术界安静得太久了,眼下这一切必将会让其颤抖,他理解杨文彬的急切却不敢苟同。就在焦急的档口,突然一股熟悉的震撼与战栗再次席卷全身,他体内似乎有某种东西在翻腾。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当他刚踏上埃罗亚的土地时,便有过一回这样的经历,只是来得快去得更快。而这次,却是越接近地下,震颤越强烈,狂躁的心跳甚至强烈到让他的呼吸都难以为继。 哈里特走进来,用胶皮绳将司泠浩绑好绑在一边,不去理会他红白交错的面色。杨文彬拿着洛阳铲就进了洞,他要亲自确定一遍。与其说他不完全相信司泠浩,倒不如说他不相信任何人,为了今天的一切他可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从计划到落实,每一个细节,每个一点一滴他都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因此他不允许失败,更无法想象失败。仔细的分析着不同土层的土壤结构、颜色、密度和各种包含物,顺便通过洛阳铲碰撞地下发出的不同声音和手上的感觉,重复判断这个甬道是否真的存在。 四周再次恢复以往的安静,短促的虫鸣似乎在进行试探,逐渐变得嘹亮,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猛然一惊,便扑棱棱地飞远了。司泠浩被紧紧地绑着,内心焦灼却又无可奈何,那震颤渐渐退去,他不由得用后脑狠狠地撞了几下木桩,现在要是能联系到外界多好,无论是谁,随便一个人就好。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他突然想到自己那个久未回去的家,还有自己的独生女儿。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家人都怎么样,他们是怨他的吧……想到这,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逐渐相信了父亲的话,也许是因为屡次应验的猜测?或是那时而闪现的感知?再或者是进入研究会的深入发现?总之这里面种种的原因,都指向自己那神秘的近似诡异的传承,它不仅带给了他名誉,同时也将他推向不可挽回的结局。如果这所谓的传承真的存在,那么就请求冥冥之中的定数,将此刻发生的一切不必借助语言和文字,传达给他的父亲吧。想到这,他略微有些安心。 祭司的血脉啊,但愿你能让远方的后代察觉这不可饶恕的夜晚。 司泠浩闭上眼睛开始默默的祈祷,就如同古埃罗亚的祭司在感应阿蒙神的旨意。南西、南西,我唯一的女儿,我的继承人,你感觉到了么?祭司的血脉正在沸腾,那流转千年的愿望已经压抑不住的要破堤而出,注定的一切终究逃不过命运的防线。我家族血脉的最后一位继承者啊,尽情的感受这跨越千年光阴的流动,静静的聆听祖先的召唤。 他正想的出神,哈里特就进来了,感谢那宽大的衣袍和他走路带风的习惯,司泠浩急忙睁开眼,收敛心神。 “司——先生。”哈里特突然变得很客气,可那里面的嘲讽任谁的听得出来,他踢了司泠浩一脚,司泠浩心里突然一凉,一股寒气由下往上,这个感觉很糟糕。 “很少见杨这样看重一个人,说实话,你看来……真的不错。”哈里特笑嘻嘻的蹲下身,用枪指着他的头道,“你知道吗,我一向很尊重有学问的人,是的,你很有学问。所以,你要乖乖听话,否则——‘嘣’嘿嘿。”说完吹了一下枪口,那口臭味让司泠浩微蹙了眉头。 过了好一会儿,杨文彬终于爬了出来,他的眼睛在放光,那是只有饿兽在见到食物时才会露出的神情,他语气难掩激动,“就快到了!” 不多久更加沉闷的声音从地下响起来,就像是闷在肚子里的呜咽,接着“哗啦”几声,泥土和石块轰然坠落,有地方塌下去了。司泠浩满脸痛苦的闭上眼睛,心头狠狠地被揪扯着,那份痛苦让他几乎想要落泪。 他们将司泠浩松开,简单的收拾了下东西,将床移到到洞口上作掩护,然后带着矿灯帽,便开始向地下前进。司泠浩爬在最前面,腰上依旧绑了条绳子,杨文彬手中拿着枪走在中间,哈里特背着个袋子,武器别在腰上。不知闷着头爬了多久,就在这份沉闷与压抑几乎让人抓狂的时候,他们在一个豁然开朗的洞口前停下来。司泠浩点燃随身携带的蜡烛,并将它伸进洞口,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的看着那有些微弱的火苗,它并没有熄灭,看来里面的氧气含量还不错。杨文彬把几个荧光棒扔下洞口,周围逐渐被黄绿色的光照亮,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见没什么反应,这才推了司泠浩一把。 “你先下去,如果敢有什么轻举妄动,我就一枪崩了你。” 司泠浩被第一个顺下去,直到见他依旧正常的站在地面,他们才开始逐一下滑。司泠浩虽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却在仔细辨认周围的壁画,他突然想到一个也许可以保全这里的主意,这个主意让他有些激动,也有些遗憾。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站在甬道里,除了司泠浩,既然已经决定,他便释然而大胆的触摸墙壁的雕刻。只能说杨文彬还是不了解他,否则他应该阻止他的,因为真正的司泠浩是绝对不会在没有任何措施的情况下,触碰这些珍贵的痕迹,他对它们即恭敬又谨慎。杨文彬顺手将墙壁上的火把点燃,他们惊讶的睁大了眼,虽然这里因为时间的关系覆盖了厚厚的尘土,但那若隐若现的辉煌却依旧难以遮掩。 满墙尽是彩色的图画、雕刻和象形文字,甚至连天棚上都经过精雕细琢,整个甬道看起来就像是步入殿堂前的灿烂,让人不由得开始期待甬道的尽头将会是什么。最重要的是,火苗在微微晃动,不知道是因为顶上的洞口,还是墓穴另有出路,总之这里的空气似乎很充足,杨文彬握火把的手有些颤抖,这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地方大概刺伤了他的眼,让他忘记了那句古话:超越寻常即有妖。可以保存完好壁画的地方空气又怎么会流动? 司泠浩再次小心地辨别着墙壁上的图画,除了震惊他不知道还要怎样形容此时的心情。这些壁画的两面叙述着相反的故事,说的是生死之间的一念之差,阿蒙神和阿努比斯分别站在光明与黑暗的尽头,面对着世间的罪与罚,也许这一切并不是子虚乌有。他们顺着墙壁的一面开始向前走,在个岔道口前停了下来。 “喂!走哪边?”哈里特迫不及待的推了司泠浩一把,他一个重心不稳的便趴在石壁上,抬手指了指右边并不说话,站直身体默默的继续带路。其实他最想抬头看看那顶上的壁画,那上面叙述的是一场战争,虽然只是一掠而过,但这场战争的画面却笼络住了他全部心神,那浓重的红色和黑色,在埃罗亚壁画史上几乎不曾出现,整个场景那过于压抑的悲痛更是史无前例。 如果杨文彬懂得古埃罗亚语,也许就不会走的这样急切、这样激动、这样跃跃欲试,因为在他们经过的地方,墙壁上的象形文字明显的写着“地府之路”。 甬道像是个迷宫,他们边走边点亮所有遇到的火把,在火光的映衬下金色璀璨炫目的如同太阳神之光。哈里特用刀子从墙上抠下一个突起的黑色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晶莹剔透。 “哦噢——黑水晶,这真是个宝贝,咱们真的发财了!杨!”他难掩兴奋的开始继续寻找,顺便动手刮墙壁上的金箔。 “急什么,还有更好的!我们要的是文物!”杨文彬虽然白了哈里特一眼,但是那神情却同样兴奋。 司泠浩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因为刚才那个黑色的东西正是阿努比斯的眼睛,同时在它旁边还有另外一句话“谁打扰了法老的睡眠,谁就将被尼罗河水带走”。 在路的尽头站立着四尊神像,神像手中,各捧着一个雪花石膏制成的小罐,将灰尘简单拂去之后,司泠浩很容易就辨认出,他们分别是艾谢特、哈碧、杜米特夫、奎本汉穆夫,这四尊神像分别保护着已死之人的各个内脏器官(肺、胃、肝、肠)。在他们面前还有一个高台,上面放着个盒子,杨文彬率先拿了下来,将灰尘抹去后露出淡金的色泽。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个金灿灿的雕像,那是大地之神给布,他掌管着死者的灵魂是否下地狱的权柄。杨文彬仔细把玩着雕像,司泠浩趁机拿过盒子仔细的查看,在它的内壁上刻着一行很小的字“打开地狱之门,将不能上天堂”。 “已经是尽头了?这怎么回事?”兴奋之余,杨文彬看了看四周,他将金像贴身收好,冷冷的看着司泠浩拿出枪对准他,“你干了什么?” “不是我,是阿努比斯。他将惩罚你们的亵渎!”司泠浩大声吼着,“咱们谁也别想出去!”话音还未落,只听隆隆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大地开始震颤,他们都明白这不是像地震的来临。 “该死的!混蛋!”哈里特恐惧的看看四周,那轰鸣声越来越近了,颤抖也越来越强烈,强烈的让他们几乎站不住脚。他突地掏出枪,冲着司泠浩就是一阵乱射,杨文彬想要阻止也已经晚了。 司泠浩嘴角带血的顺着墙壁缓缓倒下,抬起沾血的手指,指着他们笑了,“你们——将被尼罗河水带走——”说完便垂下手臂,呼吸刹那间停止。 哈里特跑上前一把将他手中的盒子夺了下来,杨文彬则从他身上翻找着那个黑色笔记本,期望能通过它找到回去的路。但是,已经晚了,大地如雷鸣般作响,仿佛来自地府的召唤,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就在他们慌不择路的时候,满天洪水瞬间便将他们淹没。 甬道里的水直冲到洞口的地面,那木板房颓然坍塌在窜出的洪水里。不断涌出的河水淋湿了棉花地,就像是突然下了一场雨,过了很久水才渐渐退下去。等发现异常的人们小心的走近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房子,只有一个洞口不知是在吞噬还是吐露着黑暗。 公元2011年 中国 “啊!”司南西轻轻的抽了口气,心脏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揪扯了一下,难言的心慌和不安席卷而来,仿佛突然间被打开了闸门的水流,横冲直撞的激荡全身。她按着胸口,喘息的有些急切。 “怎么了?”杜翎羽担忧的看着她,“你脸色不太好,我送你回去吧。” 司南西轻轻地捂了捂胸口,昨天晚上她做了个与父亲有关的梦,这个梦让她整天心神不安,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她是无神论者,对这些梦境的解说从不在意,可是她从没梦到过父亲,但昨天他却梦到父亲在水底,手指向天和她微笑,再加上这莫名其妙的揪痛……唉,不知为什么,自己竟然觉得父亲也许身在埃罗亚,怎么会冒出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呢?看了看手中的古埃罗亚语言史,也许最近看书太累了吧。梦中的父亲说话声音很低,神情坦然,然而背景却时不时的变换着,似乎有很多人。当自己试图走向前的时候,却已经清醒过来。 “走,我送你。”杜翎羽说着将长发随意的挽起,白净细致的古代仕女顿时出现在眼前,只是这个仕女正麻利的在收拾东西,杏仁大眼里的神情担忧而坚决。 司南西吐了口气,“接下来的课我就不去了,帮我和教授说一声,有事儿通知我就好。”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回到家,司南西迫不及待的四处寻找爷爷司鸿名,在后院的摇椅上,她发现老人面色很差的躺在那,右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水。 “爷爷!你的心脏病又犯了?”她惊叫着跑上前,翻找爷爷的药。 老人缓缓摇了摇头,长舒了口气,慢慢的拉住南西的手道:“别担心,已经吃过药了。” “爷爷——”司南西紧紧反握着老人的手欲言又止,心中的不安有些扩大,老人干枯苍老的十指冰凉。 她不知要怎样告诉爷爷自己现在的感觉,看着爷爷和父亲如此相像的脸,眼前竟然交替的出现重叠的影像,是爷爷,还是父亲?南西一阵慌乱,便将自己的梦境毫无保留的说了一遍。 老人缓缓的闭了闭眼睛,直到脸色有些许红润的时候,才慢慢的示意司南西将自己扶起来。不久前的那份突如其来的心悸,他并不打算向孙女明说,只是他明白,自己永远失去唯一的儿子了。自古传承而来的血脉,让他们本能的继承了某些无法解释的预知力。 司鸿名沉默的看着地面,也许是时候说出那封存已久的秘密了。有些东西是不需要说出口的,有些事情是不可以隐瞒的,有些痛苦是不能被遗忘的,而有些记忆也是能够被唤醒的。 司南西小心的扶着爷爷,不明白老人为什么要来到地下室,这个地方除了杂物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纵然疑惑,但是却依旧按照爷爷的指示,将一面墙壁上的杂物挪开,飞散的灰尘过后,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隐藏极为巧妙的门,不仔细观察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司鸿名拿出随身携带的拐棍,从把手里取出一个凹凸不平的金属物,在某个地方轻轻一按,钥匙应有的形状出现了,只是样式有些奇特而已。这样的机关竟然就在自己身边?这……无法想象的震撼让南西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跃跃欲试。门轻轻被打开,司鸿名率先进入,司南西紧随其后,掌心不由得握了起来。令她难以置信的是,自己在这生活了整整23年,却丝毫不知自己家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密室!慢慢的走进房间,身后的门自己关上了,随着齿轮的转动一切归于平静。猛然间,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让她在震惊之余却又疑惑不解。 室内有一盏淡黄色的风灯倾泻出柔和的光,墙内四面,有三面竟然全部是装满书籍和手记的书架,只有一张古老的写字桌放在靠南的位置。司南西不自觉地走到了书架前,再次让她吃惊的是书中的记录,竟然大部分都是圣书体和僧侣体的古埃罗亚文字。 “我们一族都有着埃罗亚血统。”司鸿名在椅子上坐下来说道,南西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刚听到这句话时并没什么反应,但随之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瞪大眼,在见到爷爷严肃的神情后,便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竟成了混血儿,而且还是和埃罗亚有关!而此时的司鸿名并不理会孙女的讶异,兀自进入了某段过往的记忆,而那失去焦距的目光让南西决定继续听下去。 “我们的祖先原是埃罗亚的读经祭司。那是,大约在公元346-395年间,弗拉维乌斯.狄奥多西统治东罗马帝国,人们称他为狄奥多西大帝。”说到这,司鸿名顿了一下,仿佛历史的片段在眼前闪现,时间也就此凝固。 南西纵然明白那段历史,却不知道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即便是家族秘密但也未免太离谱了,更让她奇怪的是自己此时竟然觉得爷爷似乎变得年轻了,和父亲一模一样。不,不对,不仅仅是父亲,而是和所有的先人一样,那张脸简直就没变过!这个想法让南西下意识的移开视线。 “那时候埃罗亚已经成为拜占庭帝国的领土。在公元391年,狄奥多西颁布法令,废除基督教之外的所有宗教,这对我们一族来说无异于灾难。大量的读经祭司被驱逐杀戮,埃罗亚的古文字面临着灭顶之灾。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例外?”暂时忘记了刚才的惊异,她被爷爷突然变得急促的语气转移了注意力。 “对,例外,一个不被历史记载的例外。这段正史你应该很清楚,接下来的细节,你就不知道了。”司鸿名的语气再次变得缓和,回忆并没被打断,“有一小部分人活了下来,他们聚集在一起,通过商船穿过地中海,来到小亚细亚,偷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溜进了强大的拜占庭帝国的心脏君士堡,他们想要刺杀狄奥多西大帝……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失败了,但却有几个少年活了下来,他们在皇帝的追杀下混进商队,经过丝绸之路,也从此步入了一个陌生的国度,就是中国。” 司鸿名慢慢站起身,眉头略显纠结的开口道:“那刚好是公元395年,中国正处于东晋灭亡,五胡乱华时期。而五胡十六国的番汉杂处,正好适合他们躲避追杀,我们的祖先也因此存活下来。在这里,他们娶妻生子,血脉虽然因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去,但对读经祭司的责任却从不曾忘记,也不敢忘记。他们认为自己能活着全是依赖拉神的指引,和荷鲁斯的怜悯。”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司鸿名显得有些激动,呼吸很是急促。 司南西连忙扶爷爷坐下来,帮他揉着胸口。 老人摇摇头,继续说道:“只是没想到,其他人的血脉都逐渐断了,唯独留下咱们一族至今,但却总是一脉单传。”司鸿名叹了口气,“唉——为了不使自己的语言遗失,历代祖先绞尽脑汁,费尽心血的将圣书体发音变成了隐语口诀,希望等到机缘巧合时,后代可以回到自己的故土,让死去的文字复活。经过几代努力,隐语口诀最终成了你小时候唱的童谣。”他收回心神再次看向自己唯一的孙女,眼神中的东西是无奈的沧桑与感叹,“或许,你早已发现,每当看到象形文字时,你的脑海中便会不由自主地出现那些口诀。” 小时候那些曾认为顺理成章的过往逐渐浮上心头,只是南西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今天要告诉她这些。 司鸿名顿了一下,拍拍南西的手背,像是知道她心中的疑惑继续说道:“今天告诉你这些,没别的用意,只是觉得时机成熟了。我想,到你这代既然生为女孩儿,或许这就是一种暗示,祖先的期望也许会有个结果吧。” “我死去已久,但在这古老的土地上,我将得到重生。”突然冒出来的语句让南西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前几天刚译出来的碑文,只是它突然占据脑海,竟让自己对埃罗亚的向往突然强烈的无以复加,司南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刚刚听完家族历史,才会如此,那里仿佛有个巨大的漩涡,在吸引她的同时似乎也控制着她的思想,让她不由自主的向往着。 “南西南西,你要知道,爷爷并不是想要你做什么,只是这段历史你不能忘记。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爷爷不会阻止你。” 自己怎么会觉得爷爷、父亲和历代的祖先都一个模样呢?看着爷爷慈祥的眼睛,南西认为自己绝对是被这一系列的事情给搞懵了,才会有此错觉,更何况她并不知道祖先是个什么样子。 寂静,依然是寂静,这份寂静和尼罗河畔短暂的一瞬又有什么不同呢,它们同是在等待寂静过后要发生的一切。安静的空气里,只有风灯那微弱的光倾泻一地,就像是泛黄的纸卷,周围的一切都被纳入其中。等南西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目光和爷爷相遇,似乎都有什么了然于胸,彼此露出淡淡的笑容。 司鸿名再次站起身,走向北面的书架,轻轻一推,书架的一格竟然陷了进去,从中露出一个看起来古老而又久远的长方形木匣,拿起木匣走到南西面前:“这个现在是你的了,就当作是个纪念吧,还有这里的钥匙,以后你或许用的到。”说着将两样东西都递到她面前。 拿着这充斥着祖先希望和心血的物品,南西只觉得脑袋里顿时浮现出无数文字和人物,他们像走马灯一样飞速掠过,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却又消失不见,那股喷薄欲出的感觉让她几乎控制不住,似乎是以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纵然如此却并不觉得慌乱。平静地接受了爷爷所说的事实,司南西没有丝毫的怀疑。 打开木匣,里面只有一条设计简单的银色项链,虽然因为长久的放置让表面原本璀璨的光华有所收敛,但在淡黄的灯光覆盖下,却依旧隐隐闪着柔和的光亮,光虽柔和,但却像吸盘一样让人移不开视线,它似乎在诉说着远古的秘密。突然,她脑中一个奇怪的影像飞闪而过,还来不及捕捉,便不知去向。 “或许,这就是古老物品所特有的力量吧,或者应该称之为古埃罗亚所特有的神秘?”南西心下感叹,拿起项链,兀自挂在了脖子上,把玩着刚好到胸口的长形挂坠,嘴角竟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尽情翻阅着那些书本,如鱼得水一般,心中原本那份躁动安定了不少。 回到自己的卧室,南西并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躺在床上,任凭月光穿过玻璃洒了一屋子的银白。她想到了父亲,也不知道现在他身在何处,是在白尼罗河的静谧里研究历史?还是在青尼罗河的奔腾中追寻足迹?或者是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古墓中醉心于的新的发现?无论是哪一样,她都觉得骄傲,她相信父亲会得到神灵的眷顾,平安的活着。 活着?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梦中的不安再次袭来,南西睁开眼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千年前的月光,应该也是这般的明亮,它知道所有发生在月下那些鲜为人知的秘密,却永远沉默。”南西正兀自想转移注意力,手指不自觉地触摸到胸口,那条来自过去的记忆闪烁着淡淡的光辉,在这光晕中隐约有凹凸不平的地方。她翻过身靠近窗边仔细一看,氧化过后的表面上竟有浅显的印痕。 飞速起身,找出牙膏反复擦拭着挂坠。不多久,被掩盖的字迹逐渐显露出来,是圣书体的文字,密密麻麻的缠绕着项坠周身,像一张网紧紧包裹着所在‘喝过尼罗河水的人,将会重返埃罗亚’,这既像预言又似咒语的东西,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呢?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电话响了。 南西摸出电话看都不看一眼屏幕便道:“杜翎羽,在你被搓骨扬灰之前,最好能有一个很好的理由给自己留一具全尸。”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就知道你肯定是夜不成眠,所以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有话快说。” “老头子给了你一个好差事儿。” “差事儿?” “对,听说在埃罗亚发现了第三王朝的王陵,那边负责开挖的教授邀请老头子,老头子决定带你前往。” 南西听到这,暗自深吸一口气,这也太巧了,急忙问道:“什么时候?” “明天去他那拿日程表。”杜翎羽难掩兴奋的笑道,“怎么样,高兴吧?不过,还有一个好事儿哦。” “还有?” “当然,因为怕你即将身处异国他乡之时,没有我的谆谆善诱、严加教导,会因为力不从心而招来血光之灾,因此一向以救苍生为己任的我,特来慰问你受伤的心灵,并送来灵药一粒以求脱困。”杜翎羽笑嘻嘻的回答。 “我有一朋友,虽贵为神经科主任医师,但年纪轻轻高大英俊可谓是青年才俊妙手回春,哪天介绍足下与其相识以便中西医结合,特别强调的是,他对末梢神经抽搐的治疗别有一番修为。怎么样,你还是先认认路为今后早作打算。”依然是温和的音调,通过电波来传输。 “不劳费心,灵药既要送出,善良的我就没有收回的道理。”杜翎羽停了一下继续自我陶醉的开口,“我堂姐今天邀请我月底去希腊,她刚离婚。怎样,看来我们上辈子铁定踩过相同的大便,咱们又要一道了,阁下你是否感到心中小鹿乱撞,难以自抑?唉,谁让我一向是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呢。女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你这算是以慰问大使的身份前往了?有麻烦哼声,埃罗亚和希腊还不算太远,如果有事不说,我会将刀子拔出插在你的肋骨上。嘿嘿,俗话说得好,为朋友两肋插刀,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的肋骨很脆弱,经不起你的好意。放心,我会去看你的。” “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打错电话了吧。” 挂了电话,南西闭上眼睛,脑子不由得搜索起有关第三王朝的资料,左塞王第一个浮现在她的意识里,但是从史料来看,那个时期留下来的东西少之又少,文字记录更相当于传说,唯有那第一金字塔才让他的存在变得真实。当下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这次的埃罗亚之行也许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正在她迷迷糊糊睡意渐起时,脖子上的吊坠却明显变得有些温热,接着便滚烫的开始熨帖着她的肌肤,几乎将她点燃的温度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一个突如其来的影像便铺天盖地的直冲眼前,深入骨髓的痛顿时让她瞪大双眼,接着便缓缓地似乎陷入了混沌,痛苦在剥夺她的意识,周围的环境顿时发生了改变—— 公元前2654年 古埃罗亚 强烈的刺痛让南西几乎昏厥,更伴随着一股热流涌出体外。可她最震惊的不是因身体的变化,而是放眼所望的一切——那无数惊恐的目光、远方林立的粗大石柱、一晃而过的白色建筑,缎子一样的大河波光闪烁,天地颠倒了一样,湛蓝的天空出现在眼前,那灿烂的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这样的异域风情应该只存在于电视上的。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明明是在床上的,而且那是个有着月光的晚上。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陌生的人群便潮水般向她冲来,都是一色的古埃罗亚装扮,白色的长袍直泻而下,他们话语嘈杂,一时让她听不懂,可仔细听起来却是类似科普特语,但很多词的用法却明显古老得多。尘土飞扬,阳光耀眼生花,她只觉得世界在眼前旋转,体温似乎在急剧下降。 南西想要伸出手撑住身体,却发现右手正按压着自己的胸口,滚烫的血正汩汩的通过指缝涌出来,洒了一地。她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就要死掉的时候,一个强壮的身体将她稳稳的抱进怀里,紧接着焦急却如磁石般的嗓音在耳边回绕:“菲蒂拉,你坚持住。你不许离开我。” 好霸道的语气,菲蒂拉?哦……是的,自己的名字,不!天啊,谁来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菲蒂拉是谁?脑海顿时有错乱的画面相互冲击交杂着,混乱中总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伴在她身边,就在那身影逐渐清晰的时候,胸前的痛苦让她支撑不住的失去意识。 南西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温柔而特别的抚触,从指尖传来温热竟然可以感觉到满满的怜惜,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被怜惜?这时从没发生过的事情。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在这份呵护中似乎都要融化了,根本分辨不出是指尖的温热还是肌肤本身的温暖。口鼻间充斥着一股奇怪的香味,她知道这不仅仅是花香,在这味道里有一种无法忽略的气息,浑厚、干净却似乎又很强硬,像是麝香的醇厚……贪婪的深深地吸了一口,因这番举动而来的疼痛将她拉回现实,困难的睁开眼,想抬手阻挡眼前的光亮却使不上力,紧皱着眉头,她看到一个布满雕刻和壁画的穹顶,昏厥前的一幕再次被回忆起,她瞪大了眼睛。 “菲蒂拉,你醒了?” “哥哥-——”嘴巴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说出口的话更是听起来那样陌生,却又熟悉的不假思索,仿佛这就是她的母语。 也许这只是幻觉,也许这只是一个梦境,一个很真实的梦境,南西不断的自我安慰,直到狂乱的心跳平复下来。哥哥?!脑海里的记忆再次重现,眼前这个男人她的亲哥哥,即将成为埃罗亚法老的男人,他的名字是——左塞。 大概因为即将到来的埃罗亚之行让她过于期待,所以梦里的一切都格外真实。混杂的记忆让她有些理不清思路,就在她想努力的分辨现实和梦境的记忆时,想要流泪的冲动却莫名而来。 她转向眼前的男人,这个满含温柔的男子正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如果是梦境请不要醒来,南希赞叹的移不开视线。英俊的男人她见过不少,只不过如此俊美无俦的还当真是第一次遇到,自己果然是在做梦。特别是他的眼睛,墨绿色的就像是一潭深井,深邃的满是神秘,更多的却是诱惑,让人想要就此沉沦。 既然是做梦那就放肆一下吧,她伸出手抚摸那近在咫尺的轮廓,那是犹如大理石雕像般鲜明的线条,简直是神的杰作,米开朗基罗的雕像都不及他的分毫。南西突然有些遗憾,都说梦是反的,大概自己也只能在梦里见到这样的男人了。 “你没事太好了。”南西缓缓地开口,她突然想起来,刚刚似乎有人拿着把刀子冲上来……之后呢?脑子里又是乱糟糟的一片,不过既然是梦,就没必要多想了吧,可是她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这个梦是不是真实的有些过头? “不要担心,不会再有人敢伤你了。”说到这左塞笑了,那薄唇的嘴角微微上扬,原本温柔的目光顿时遍布冷漠的杀意。 有谁能料想的到,在孟菲斯城内竟然会有人想要刺杀未来的法老?而且在守卫如此森严的情况下竟然差点成功?是一时的大意?还是预谋的纵容?有几个人信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暗杀?因为太明显了,而且杀手也太过愚笨。这只能算是一种警示,一个威胁,或者说是捎带着想要杀掉他身边最亲近的人!能做出这种事的,除了迦南,还能有谁。 左塞的心思南西是不会知道的,至少现在不会,她正努力的说服自己这是个梦,而且就快成功了。左塞对内心的自我掌控能力无人能及,你可以说他城府很深,也可以认为他阴险狡猾,但是你不能否认,他的魅力不仅仅是外表的那副皮囊,那是一种由内而发的尊贵与威严,因此而形成的磁场纵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却深深吸引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南西垂下眼睛,身体本能的靠近左塞的怀里,刻意忽视脑海里断断续续出现的画面,那胸膛中坚实的温暖让她逐渐的睡意四起,是不是梦快醒了?真遗憾,有好多事她还没搞明白呢。 左塞收紧手臂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只是那微微眯起的眼睛与这温柔的动作并不相符,那冷酷无情的味道,也是血雨腥风的开始,他当然知道这背后的黑手究竟是谁,只不过他并不急于动手,他要等。 阿蒙(amon) ——他守卫着神圣的底比斯,守卫着因果循环。主宰宇宙的猎鹰啊,锐利而敏捷,强大不容侵犯。 公元2011年 中国 南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空气的清爽混杂着冻顶茶那桂花的清香让人精神不由得一震。好真实的梦境啊,就连胸口都真的有些痛呢,南西回想着梦中的情景,嘴角翘了起来。 菲蒂拉?天知道她怎么会给自己起这样的名字,单纯从学术上看,这名字似乎来自于上古闪米特语,可这些上古语种早就死亡了,活着的人没有一个知道应该如何发音。话又说回来,梦里的左塞还真不一般的有味道,是她喜欢的类型,如果梦能连续就好了,想到这她有些脸红,也许在埃罗亚会有艳遇也说不定,即将前往埃罗亚的兴奋让她有些不顾一切了。 到学校的时候黎叙生正在研究新传来的古埃罗亚碑文,司南西的到来让他眼角含笑,“听杜翎羽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怎么样?” “没事儿,就是没睡好而已。”司南西笑嘻嘻的看着老教授,“有东西给我?” “下个月应赫尔斯特大学的邀请前去讲学,你作为我的助手一同前往埃罗亚。”抬头看了看站在眼前满脸堆笑的得意门生,索性移开视线来个眼不见为净,他顿了一下继续道,“顺便有个实地考察,在西奈地区靠近尼罗河附近,新发现了一座水下王陵,初步估计应是第三王朝时期的。” 原本还有些笑意盎然的人,在听到第三王朝的时候猛地抬起头,满脸的错愕,无数画面突如其来的冲撞着她的视觉神经,头隐隐作痛。 南西沉吟一会儿,从包里拿出几张写满文字的纸递给教授,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她双目失了焦距,在阳光的映衬下闪过丝琉璃般的光彩。 教授困惑的接过纸看了一眼后,便急忙带上胸前的老花镜,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虽然强压着心里的激动,可双手却止不住的有些颤抖。 “这是什么时候译的碑文?对这些圣书体的‘亡灵书’我想听听你的理解,具体情况……”教授小心的收起这几张纸,大有促膝长谈的意思。 可南西并不打算在此久留,她转过身随手拿起桌上的日程表朝门口走去,边走边道:“放心吧教授,我会准时的。”话音刚落,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灿烂的阳光中。 黎叙生望着南西消失的方向,又回忆起初次见她的情景—— 那是在一个埃罗亚文物展览上,由于参观的人大都是走马观花一掠而过,就算是偶尔有驻足细观的也是看其皮毛,而趴在玻璃上面心无旁骛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在大厅的南西就属于这凤毛麟角之一,因此显得格外醒目。黎教授看着专注的南西心里暗自惊奇,至于为什么当时他的第一反应就确定她是在读文字,而不是看图画,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那感觉就是说不出的难以理解。后来通过交谈,南西对古埃罗亚的理解更让他露出掩饰不住的惊叹;再后来南西选修了他的课程,更是让他得意了很久。 紧锣密鼓的准备让时间过得很快,杜翎羽提前去了希腊,说是那边催的比较急,没有了好友的陪伴让她有些不习惯。这几天对古埃罗亚的敏感让她着实有些吃不消,虽不曾再做过那样真实的梦,但菲蒂拉这个名字却是如影随形的出现,让她不承认自己是菲蒂拉都很难。每次一想到那曾经充斥周身的麝香味,似乎就近在鼻端,想仔细探寻却又杳无踪迹。脑海中时常莫名出现的画面,更是让她不得不深入的考虑些问题,纵然对古埃罗亚的神学总是持保留态度,但是——呵,人也许真的是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求助于神佛吧。 日子过得很快,第一次坐飞机的新奇,在飞机起飞的时候就彻底瓦解了,那份对埃罗亚的兴奋,也因为身体的不适而消失殆尽。 “呼——”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南西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脚踏实地的感觉竟如此美妙,就在她站直身体的时候突然一阵眩晕,眼前闪过些什么东西,那熟悉的感觉让她竟有些着急。 甩甩依旧有些眩晕的脑袋,深吸一口气,也许是因为旅途的疲惫而产生的幻觉,她虽然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但内心深处却并不如此确信。 放眼四周尽是各色的旅游团队和穿梭不止的车辆,她不由得心生感叹:埃罗亚的神秘与独具特色的风情,果然会吸引世界上不少的参观者。看来,神秘的事物对人类永远有着无法磨灭的致命吸引力,人类对此永远抱有着难以想象的好奇心。 抬头看着那晴朗如洗的天空,再加上周围以深棕色为基调的建筑群,即使再灿烂的阳光在这里似乎也失去了夺目的力量。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埃罗亚是个极为适合安静的地方,想想看,在蔚蓝的天空映衬下,身穿白色埃罗亚长袍的人走在那直耸云际的金色廊柱间,就像时光倒流回到从前……蓝色、金色、白色,哦,天啊,这是多么纯粹的色调,这样的画面是不适合打扰的。 “快点!机场会有人来接我们!”黎教授的声音从不远的前方传来。 南西挥去眼前的景象不得不紧步跟上,尽管身体传来的不适让心情有些烦躁,但这并不影响此行的目的带给她紧张的兴奋与期待。 “您好!请问是黎教授吗?”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虽然所说的中文带着典型外国人惯有的生硬,却丝毫没有减退声音本身的优良音质。 南西抬起头,看到了声音的主人,此时他正站在他们面前,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男子,肤色棕黄却有着欧洲人深刻的轮廓和一双湖蓝色的眼睛,都说混血儿独得老天爷眷宠,果真不假。 “嗯!”黎教授只是简短的应了一声,依旧是面上惯有的僵硬。 “我是伊普·阿顿斯教授的助手萨洛·赫斯特!您叫我萨洛就可以了。”说着便伸出手与黎教授握了一下,顺便接过行李,然后转向对旁边的南西道:“你好!” “你好!我是司南西,黎教授的学生!”南西伸出手,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 “请随我来,车子就在外面。”萨洛说着就抬手向身后扬了一下,不多时几名同样面带微笑的男子走上前来,接过他们的所有行李紧随其后,“他们也是黎教授的学生。”萨洛解释道。 出了机场大厅,就看到一辆炫酷至极的黑色法拉利停在眼前,明黄色的标志很是抢眼。 “请上车!”萨洛说着就拉开车门,黎教授率先进了车子,其余的人先后进了后面那辆银色的房车,先行离去。此时只剩下依旧在车门外徘徊不前的南西,和一手扶着车门正绅士等待南西上车的萨洛。并不是她不想上车,也不是她不想体验那追风般的速度将会带来的刺激,而是…… “请进!”萨洛再次礼貌的开口,脸上依旧笑意盎然,洁白的牙齿在南西看来甚至有些耀眼。 “唉——”南西无奈的闭了闭眼睛叹口气,喃喃自语,“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说着便如壮士断腕般的坐进了车里,顺便对黎教授的那一记白眼视而不见,“对了萨洛,我们的目的地离机场大概有多远?” “不算太远,平常速度大概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吧。”萨洛笑着一脸奇怪的回答。 就在南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后,车子滑进了公路。 萨洛将车速控制得恰到好处,伊斯兰教和基督教的古教堂、清真寺、城堡、棕榈树等等埃罗亚的风光不断地变换着角度映入眼帘。尼罗是世界闻名的旅游胜地,尼罗河穿过市区,文明与古老传统并存,西部以现代建筑为主,大多建于20世纪初,具有当代欧美建筑风格;东部则以古老的阿拉伯建筑为主,有250多座清真寺集中在此。随处可见的清真寺塔尖,尼罗真不愧是世界上著名的“千塔之城”。 周围的建筑整体似乎带着淡淡亚麻色,就像蒙上了一层烫金的装饰,恐怕,世界上再也没有哪个城市像尼罗一样如此适合金色了,它是尼罗河畔的明珠。696年,法蒂玛王朝征服埃罗亚,在孟菲斯城的不远处建立了新城,命名为尼罗,意思是“征服者、胜利者之城”。当默罕默德.阿里成为统治着的时候,尼罗已经成为埃罗亚文化的中心,由于深厚的历史底蕴,尼罗城里奇妙的融合了迥然不同的文明,迥然不同的宗教,迥然不同的信仰。 尼罗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镜子,即使你把它摔得再碎,它的每一块碎片也都会流光溢彩,也都能清晰地反映出一个光辉灿烂的过去和依旧美丽动人的现在。 纵然南西心里在不住的感叹,可说出口的却是很煞风景的话:“萨洛,车上有塑料袋吗?” 萨洛微愣了一下道:“没有,急用吗?”语气中充满了疑惑。 “没有啊——那就算了吧。”南西微微皱了皱眉头,目视前方的视线有些僵硬,身体明显开始紧绷。周围的环境突然崩裂,短时间里莫名其妙的被另外的一个满是金色的空间覆盖,似真是假。身后有一个声音响起,温柔的像是羽毛的轻抚,“菲蒂拉,我——”后面的话似乎很重要,但是却因为身体的强烈不适被打断了,南西捏着自己的眉间,对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出奇的在意,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却依旧是不着痕迹的看了看身后,幻听怎会如此真实。 萨洛通过后视镜看着这个东方女子,她和他以前见过的女人实在是不一样,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仿佛在她身上有个待解的谜团。怎么说呢,她的样貌绝比不上那些他身边的女人,她只能算是中等姿色,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无法不去注意她,要知道他并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戏码。 萨洛正自顾自想着,就听到身后一句无奈的自语:“那可别怪我了……”接着一股胃部融合物的酸腐味随之飘散开来。 南西一偏头吐了一车,可她还是小心的没让呕吐物沾在自己身上,而旁边的黎教授则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脸色红白不定。如果是平常南西早就是目露不屑,但是现在她没空。 “旁边有纸巾——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萨洛打开车窗减慢车速,透过后视镜满脸关切地问。 “会有人因为晕车而去挂急诊的吗?”南西正想开口,白眼还没翻完只听旁边的教授开口道:“她没事,只不过是晕车而已。”声音简短、有力,说完便拧过头看向窗外。黎教授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不住的嘀咕:“这年头怎么还有人晕车,我的脸都丢光了。” 南西的目光看似不经意的横扫过去,那意思是说“走着瞧。”她心里恨得牙痒痒,这样的视线让教授有些看似不安的动了动身子。 萨洛停下车子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她说我会后悔的,怪不得她要塑料袋。上帝啊……”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但是也已经来不及,她说得没错他是后悔了,自己怎么就不在车上放个塑料袋?这可是他的新车啊!刚开不久竟然就要大清洗! 南西摇摇晃晃的终于抬起头,她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萨洛那欲哭无泪的懊恼后,微眯了眯眼角心道:“你的表情我也很不爽。”嘴角随之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萨洛刚好抬头看到了这一幕,并与南西的目光相遇,错过。 他晃了晃头,忽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收回视线后开始专心开车,车速明显加快。 剩下的路程没人有心情继续欣赏风景了,车子走走停停,萨洛的善意在换来了南西一句“你磨叽什么,快点!”的低吼过后,法拉利终于恢复它正常的速度冲向目的地。尽管如此,南西脑子里依旧对那明显被自己错过的话很介意,那人究竟对她说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有悲伤的感觉。 不多久,车子平稳而又急速的拐进了一片林荫区,在一座罗马风格的别墅前停了下来。此时门口已经站了四个人,最前面的是位身材中等的典型埃罗亚老人,他头上缠着白色的头巾,白色长袍下不难看出有一副强健的体魄,棕色的皮肤更多是长期日晒的结果,眼角深刻的皱纹似乎就是布满历史的书页,炯炯有神的眼睛透露出无比的智慧,总而言之,这个老人给南西的印象是实践派的学者,他就是考古界顶顶大名的伊普·阿顿斯教授,古埃罗亚研究学会最富盛名的“金s”拥有者。 下了车老人迎上前,与黎教授用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交谈着,两人时不时的哈哈大笑,虽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但从他们的表情上就知道,他们正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彼此之间所特有的深厚友谊。 “好了!王陵的事先不谈,你们来得可真慢,路上在做什么?我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了。”流利的汉语有些突兀的灌进耳朵,这让正在出神的南西来不及进行大脑语言的转接,让原以为在这里要进行英文交谈的南西怔怔的愣在了那里。 或许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疑问,阿顿斯教授笑着指了指周围的人,有些骄傲的依然用地道的汉语解释道:“他们全会说中国话,这可是我收学生的条件之一。” “你还不是因为对中国古文化的痴迷,才在三年前开始学习汉语的。”旁边的黎教授笑着说,“我的肚子也饿了,你知道飞机上的食物真是差强人意啊,即使是国际航班也不过如此,太难吃了。”说完还别有深意的看了站在后面的南西一眼。 接收到教授的目光,南西不经意的恶狠狠的白了一眼过去。 这一切都尽收萨洛眼底。 进屋后,没顾得上欣赏屋子里独特的装饰风格,视线便被那巨大的圆形餐桌夺走了,那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国特色菜,看得南西口水在嘴里泛滥,现在最饿得恐怕应该是她了。尽管此时胃部正拒绝进食,但在如此多的美味前面大脑却告诉她,“吃吧、吃吧,此时不吃更待何时,这么一桌子的美食不吃都对不起它们啊。”不顾胃部的抗议旋即坐在了离酸菜鱼最近的位子上。 阿顿斯教授是一个开朗、健谈又和蔼、幽默的老人,南西对他的感觉非常好。 “常听叙生提到他的得意弟子司南西,那应该就是你了,我知道他的学生并不多,而女弟子就你一个,我其实早就想见见你了,特别是在看过你写的论文之后就更想见一面,但是他捂的太严实。”阿顿斯教授指指坐在自己身边的黎教授,面带微笑的歪着头看向此时正低头大快朵颐的南西,“来埃罗亚进修怎么样?当我的学生,这里的条件相当不错,非常适合你的发展。” 正吃得十分尽兴的南西,差点被刚进嘴的鱼香肉丝给噎死,她满脸憋得通红却又不能吐出去,正当在进退两难时一个水杯递到她面前。 “喝点水。”萨洛正在对面看着她,眉头微皱。 “老头!你是在我的挖墙脚吗?”旁边的黎教授横了阿顿斯教授一眼,完全没有往日的刻板,“哼!你休想,难道没有正事好说了吗?” “哦,好吧好吧,这事不算完,南西你好好考虑看看,我是很认真的!好了,现在可以说点别的了。”在看到黎教授的目光后,阿顿斯教授眨眨眼,像是挑衅一般的看着他满脸不以为意,然后转移话题道,“关于尼罗河的水下王陵,我们又重新进行了一次估计,基本可以认定的是第三王朝时期修建的,但具体为什么人所建,我们还无法知道。就现有的条件来看肯定是王族,不过就我的感觉来说,这更像他为自己准备的,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石棺,我们可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抬上来。” “年代是根据考古地层学分析的结果?” “为了确保准确,我分析了地层学和类型学,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目前,放射性碳素断代的结果还没有出来。” 一说到工作似乎他们都忘记了刚才的事,黎教授满脸思索的问:“你们是怎么拉上来的?不是在水下吗?打开了没有?” “是在水下没错,但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王陵是处在河床之下一个中空的地方,也就是说尼罗河水在它的斜上方经过,现在我们还没有打开的计划。” “究竟是怎么被发现的?” “说到这个,还真该感谢那些盗墓贼,他们从来不做好事,可这次也许应该勉强算一个。你知道么,他们竟然在甬道的上方打了个洞!老天,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计算出来的,说句老实话,这样的技术真的让我很嫉妒,你知道的叙生,有时候我们真的赶不上那些家伙。” “盗墓贼?!”黎教授的声音格外的激动,他最痛恨的就是盗墓贼,他曾在一处被盗的古墓发掘现场差点被气出脑溢血,因为那些人不仅拿走了陪葬品,还将墓内的雕刻毁坏殆尽,墓主人的棺椁更是破坏的不成样子。 “是的,不过你放心,没有什么损失,只是——”阿顿斯教授说到这有些犹豫,“现在还不清楚尼罗河的水究竟是怎样进入甬道的,更不清楚那些水又是怎么退回去的,整个甬道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现场什么也没有留下。可以确定的是,这绝对不是盗墓贼的行为。” “你们怎么知道是盗墓贼?” “哦,当地人在棉花地里发现了洛阳铲、雷管,还有炸药的残留物等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原来如此,那么葬式和葬俗如何?” “这个还不清楚,因为只有一个石棺。” “石棺放在哪?我要看看。还有其它的东西吗?” “东西很多,只是挖掘进行得相当缓慢,它的周围我们已经建立了隔离区,目前只带出了一小部分物品来进行研究。你知道么,它们全部美的,哦——真不知道要怎样形容。最重要的是王陵的石墙上有字……”说着话阿顿斯教授停了一下,疑惑的面容上有丝挫败,“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不太像是一个陵墓,即使它有石棺,毕竟整体而言也过于璀璨了些。呼——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真让人期待,不是么。” “还有什么特别的?” “哦,当然。墙壁上的图画,有部分的颜色太鲜艳了,这是从没出现过的事情,还有……”阿顿斯教授似乎是在琢磨应该怎样说才合适,“嗯,就是一个小小的金环,在甬道的角落里。” “壁画?关于什么?金环又是怎么回事?”黎教授紧皱眉头,看来这次的发现非常不一般。 “是关于一场战争,一场被遗忘的宏大战争。”说到这阿顿斯教授很兴奋,到目前为止的一切全部脱离了历史的叙述,“只是那个金环却让人莫名其妙,问题是它怎么会出现在那,我怀疑是盗墓贼留下的东西。” 沉浸于交谈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南西的表情,在她听到左塞王的时候心就如同琴弦一样,轻轻一拨就一颤一颤的,这阵阵抽紧的不自在让她不由得低下头,特别是说到那场战争,想见那幅壁画的愿望强烈到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烦乱的心跳。鲜艳的色彩?有多鲜艳呢?难道是红色?为什么要如此大面积的渲染?壁画上的叙述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如果是红色,会不会是代表鲜血和死亡? “对了,最近学会新加入了一个年轻学者,可是你们中国人。”阿顿斯教授突然想起半个月前收到的一份传真,这几天工作实在太忙,还没来得及见见那个新伙伴。 “哦?什么名字?”黎教授也是最近才听说,毕竟学会的人都是些——后知后觉的怪人。 “是……灵(泠)浩?豪凌?”阿顿斯教授想了很久,最终无奈的耸耸肩,“好吧,你知道有些中文名字对我来说依旧有些拗口。” 兀自沉迷于自己世界里的南西并没注意两个教授的谈论,其实即使听到了她也不尽了解,古埃罗亚研究学会是个很奇怪的地方,那里的学者并不相互熟悉,甚至经常通信探讨的人,也许都不曾见过面,而外界也只不过是听说那里的人都有一个隐秘的s标志,正因如此学会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外人看来他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 阳光洒进室内,所有的物件以各自的特点将这温和的光反射到四周,南西胸前的项链似乎也因此而有些鲜活,它仿佛在随着主人的思绪的起伏微微绽放着和煦的光。南西的脑袋开始变得有些混沌,那些不知名的画面再次开始向周围铺散。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非常不好。倔强的她用强硬的意志调整好心态压下那股不安,逼迫自己专注于倾听王陵的一切,而原本的美味佳肴此时在嘴里早已味同嚼蜡。 吃完饭,阿顿斯教授安排他们就住在别墅中,然后就拉着黎教授去研究围棋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南西才意识到来自胃部的抗议已经达到了巅峰状态,她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自己的卧室,就直奔洗手间去和马桶套交情。 一阵的疾风骤雨过后,总算是把刚才的美食清理干净,刚要站起身就撞到了一堵结实的肉墙,紧接着便被弹了开去。幸好有一只手臂拉了她一把,让她免遭再次投入马桶怀抱的厄运。然而即使她有再好的脾气现在也是到了爆发的边缘,睁大被泪水迷住的双眼猛地抬起头,撞上的却是萨洛满是关切的睦子,这让她突然有些难以招架。 吃饭时他就发现她的脸色很难看,因此不放心的就跟了上来,他平时对女人从没观察得这么仔细。 “这难道就是埃罗亚特有的待客之道?堂堂文明古国的礼节还真是特别,让人大开眼界啊。”南西说着指了指房间的门,“我不记得自己有健忘症,更不知道自己的听力有问题,而且我的方向感也相当不错,至少不会在自己的房间里迷路,相信阁下的脑袋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萨洛自动的乎略了南西及其不爽的口气,况且他的中文造诣还没有达到可以和人打“玄机”的地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有敲门的……但是没有回答,而且……”他停了一下,看着马桶说,“我听到了水声,房间的门又没锁。” “我会把这当成关心,阁下如果实在是闲得无聊可以去捉捉蚊子,数数蚂蚁,而我现在要睡觉了。请勿打扰,恕不远送。”说着没好气的抬了抬下巴,面带笑容的指向门口,“门在那边。” 绕过萨洛,她有些摇晃的走出了洗手间,脑袋有些隐隐作痛。虚浮的脚步和身体的不适让她皱紧了眉头,注意力难以集中的她并没有看到萨洛嘴角浮起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以及那双因别有深意而眯起的湖蓝色眼眸。 “三天之后才进入研究阶段,在这期间如果你想出去看看埃罗亚的风光可以告诉我。”萨洛说完打开门就要离开,只听南西说道,“明天早上8点钟帮我带一本埃罗亚旅游手册过来,谢谢。” “ok,我会来接你。”说着他便转身离去。 彼此的嘴角上都掀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只不过一个是阴谋开始的算计,一个是了然于胸的来者不拒。 门刚啪的一声上了锁,一个奇怪的画面猛然出现在眼前,并开始在大脑里横冲直撞占据你的全部。南西的意识开始逐渐变得氤氲起来,身体本能的靠向墙壁,并顺着墙面逐渐下滑…… 公元前2653年 古埃罗亚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等南西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立在一个空旷的大殿中央。黄金饰品随处可见,闪烁的珠宝就像璀璨的星子绚烂夺目。 正前方有一个雪花膏做的圆形水池,细密的藤蔓雕刻将这个白色衬托的典雅而华贵,水面很静,但是将手伸到水面之下却细微的感觉到,它竟然是流动的。几朵淡蓝色的莲花浮在平静的水面,清淡的不食人间烟火。大殿的四方是红色的花岗岩雕刻的神像,看不出是什么神;顶端的建造看起来很像是古罗马科林斯式风格,但却又极为不同,而这又和后期的埃罗亚雕刻也有所不一样;墙壁上的浮雕刻的像是在讲述法老的由来,他以神之子降临人间,对埃罗亚人民的绝对统治。 这一切太过让人震撼,南西一时有些不知真假,墙壁的触感微凉却细致,足以见得着雕刻是多么的精巧绝伦。 她漫步走到前方的露台上,黑夜的风轻轻地吹拂起她的长发,白色的亚麻长衫紧紧地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形,微微低头,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留下淡淡的粉红色印记,怪不得她原本胸口的疼痛消失了,这难道又是做梦?梦真的可以连续?但…… 她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急匆匆的返回池边。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张和二十一世纪的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唯一的不同就是头发很长,她的理智清晰的告诉自己这是菲蒂拉,而菲蒂拉也就是自己。再次缓缓转回身看着周围的摆设,大脑开始逐渐回忆起断断续续的过往—— 菲蒂拉是左塞的妹妹,也是他最珍视的人。只不过,听说迦南的公主塔纳巴似乎也喜欢左塞,想到这,心中难免有些抑郁,然而那份不安似乎并非来源于此。至于为什么受伤,是因为……在通往白城的广场上,她和左塞正在接受百姓的跪拜,没想到侍从中有人突然冲过来,整个过程太突然了,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短刀刺中。只是,那个人究竟是冲着谁去的?按当时遇刺的角度来看,是菲蒂拉?还是左塞? 左塞对此事一直缄口不语,而那个刺杀者更是杳无音讯。 这会不会和塔纳巴有关?塔纳巴公主是——她有些想不起来,因爱生恨?南西不得不这样猜测,毕竟自己的记忆有限,情杀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通过脑海里的记忆,她断断续续的可以猜到,菲蒂拉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儿,甚至有时候是懦弱的,这点让南西很不满意。 大家都说塔纳巴很美,很美……而自己的哥哥又是那样如神一样的人物,像太阳一样可以照耀万物。想到这,来不及追究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心底的那份黯然席卷而来。 “菲蒂拉——”左塞依旧温柔的笑着,在她的印象里左塞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是如此,这也一只是她最值得骄傲的事情,“想什么呢?” “哥哥——”菲蒂拉欣喜异常的抱住左塞,南西却在因自己的行为感到别扭,她不喜欢哥哥这个称呼,没多久原本的担忧被幸福取而代之,“没什么,只是……”昂起头满脸柔情的看着他。 “别这样看我,我会忍不住的。”左塞难得会如此说话,不过那突然转深的眸子却是写明了他是认真的。南西明白这就是欲望,很难说菲蒂拉也知道。现在的她和菲蒂拉的记忆混杂在一起,让她很不适应,有些东西对她来说本能比大脑要快得多,左塞的靠近让她有些胆怯。 “以后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南西瞪大眼睛,这在古埃罗亚是绝对不允许的。 “我……”话还没说完,左塞沉重的呼吸就扑面而来,紧接着是属于他的香气充斥口舌之间。感情来得如此热烈,南西本能是想要挣扎的,但是身体却脱离了她的掌控,不听她的使唤,意识有些游离。 左塞突然停了下来,他粗重的呼吸喷洒在菲蒂拉脸上,墨绿色的睦子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眼神纵然欲火横生,却依旧有一丝精光乍现。在这样的注视下,南西觉得自己就像赤裸裸的站在他面前,让她无处躲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这是个可怕的男人。 这份认知让原本有些迷糊的她仿佛如醍醐灌顶,神经顿时紧绷起来。难道他发现了现在的菲蒂拉有什么不同? “我——菲蒂拉,我——”南西明白自己应该坦白点,特别是面对左塞这样危险的对手,但是却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让她没想到的是左塞只是那样看着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的看着她,你根本看不出那双眼睛后面的丝毫波动,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才是最难理解的生物。 突然他嘴角一翘,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 分不清是司南西还是菲蒂拉,此时的这个身体被彻底虏获了,她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身份,忘记了未来,忘记了这份不可思议,忘记了一切,只是一味的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甜蜜。耳边隆隆作响,自己却像置身于云端,那份酥麻的感觉就像细微的电流贯穿全身,意识早已模糊了,多么奇妙的感觉啊。 还是那细微轻触的抚摸,略显粗糙的手指就像是带了魔咒一样,所到之处如火般炽热,这样陌生而幸福的甜蜜南西不曾体验。 左塞细细的描绘这那已经红肿的双唇,指尖像蜻蜓点水一样的绘画着南西的轮廓,呼吸炽热而粗重。他不是没碰过女人,只是这样的兴奋却是头一回,身下的人每一寸肌肤都让他即流连又急促。 “菲蒂拉,你是我的。”左塞轻咬着她的耳朵诉说着自己的独占欲,这在南西听来是极为受用的,只是那个称呼——她勉强的拉住自己行将崩溃的意志力,急速的喘息着道,“司——南西,以后这样叫我。” 左塞依旧不问原因,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是那满是欲望和磁性的嗓音却是低声轻喃,“南西——你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说完便再次深深地吻了下去,紧紧交叠在一起的两人点燃了周围的空气,急速的心跳和左塞的爱意。他竟然不感到奇怪?全盘接受的态度近似诡异,可是南西根本没办法思考,她忍不住的轻轻的低声轻吟着,这就像是催化剂一样,让左塞的眼眸瞬间转变。 为什么他不疑问?为什么他不怀疑?为什么他会如此自然的接受?对菲蒂拉,他心里究竟想得是什么? 意识在一瞬间被强大的欢愉占据了,什么意志力,什么塔纳巴,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唯一记得的只是左塞的爱意,和那份深入骨髓的缠绵。 图特(thoth) ——他手握卷轴,发明文字,智慧永闪光辉。俯视世间沧桑变幻,睿智而慈悲,引导心的归宿,给灵魂以安宁。 公元2011年 埃罗亚 微微睁开眼睛,南西看到的是铺着墙纸的天花板,而自己此时正弓身躺在地板上,不远处就是卧室。 太过真实的感觉让她根本反应不过来,那份悸动和心跳依旧残存在心里,她身体的反应然如此真实,只是身边良人不在。 勉强的靠着墙边站起身,浑身酸软无力的让她几乎迈不动腿,侧过身正好看到走廊镜子上的自己,绯红的面颊,亮晶晶的眼睛,还有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这简直就是一副刚刚欢爱过的样子!这要怎样解释?!自己竟然做春梦了!还是连续剧!竟然还该死的真实! 靠,南西低声咒骂。 好不容易爬上床,腰腿的酥麻感还没有消失,心跳依旧没有暂缓,无能为力的南西只能躺在床上静静的闭着眼睛,只是不曾再次回到那属于古埃罗亚的空间。 休息了好一会儿,等略有些力气了,她才慢慢的走向浴室,她需要将这一身汗湿清洗干净,更需要让大脑清醒一下。直到微烫的热水浸没身体,那顿时的松弛让她呼出一口气,难道刚才的一切真是一场梦?自己是不是病了?如果不是那么……即便是梦,这样的梦也应该是欢愉的吧,南西满脸苦笑的摇摇头,为何那潜藏的悲伤却在这梦醒时刻如此强烈?这一切会不会和王陵有关?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走出浴室,她将自己舒服的放进沙发里,这才开始仔细的打量起卧室,整体呈米黄色的壁纸和地板,带有欧洲风格的壁柜和吊灯,金棕色的花纹地毯,特别吸引眼球的是那张淡蓝色的大床和窗帘,一切相当令她满意。 躺在床上拉着窗帘,看着它被风吹的起伏不定,自己就如同置身于尼罗河的水中一般,似乎也嗅到了水的味道,她带着微笑再次进入了梦中,枕边放着一本崭新的埃罗亚旅游手册,此时正翻到了阿布辛博神庙的那一页。 埃罗亚的太阳似乎比较懒,南西早早的就在晨风所带来的凉爽空气中醒来,此时的天还没亮整个呈深蓝色,这古老的大地依旧在睡梦中。打点好自己的背包再将路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拿起笔写了一张便条留在了桌子上,然后就像一个很有经验的“驴友”背上背包就出了门,打了辆出租车直奔飞机场。 在7点钟的时候,萨洛驾驶着他的法拉利停在了别墅门外,抬起头看了看南西房间的窗子笑着下了车。此时迎面走来了一位相当漂亮的女子,黑黑的长直发,健康的小麦色肌肤,高鼻棕目红唇,典型的一个埃罗亚美人。 “萨洛?这么早啊!”说着就热情的迎上去抱住了萨洛的手臂,眼神中满是柔情蜜意。 “hi,凯莎尔,我有点事找南西小姐。”说着抽出手臂,忽略凯莎尔目光中的不满就迈开长腿上了楼。 在南西门外敲了敲门没有响应,轻轻转动把手,竟然没锁?萨洛皱了皱眉径直打开门走进去,一抬眼就看到留在桌子中央的字条: “放你鸽子又怎样!”旁边还画了一个打着胜利手势的大大笑脸。萨洛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一种高深莫测的笑。 “凯莎尔,我先走了。”说完收起字条拿起旁边的旅游手册,只留下目光复杂的凯莎尔,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公元2011年 阿布辛博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兴奋,她竟然没有晕车的感觉。下了飞机坐在大巴上,车外的风光无限的延伸着,棕榈树、灌木丛、不知名的野花在风中摇曳,看起来自在而悠闲,甚至就连路边的行人在晨光下也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神秘与随性。这个城市处处给人惊喜,南西竟看到几头骆驼,它们身形高大,颈项曲线优美,大大的眼睛流露出温顺,长睫毛轻轻的眨着,它们在奔驰的车流里从容不迫的迈着脚步,它们简直就是风度翩翩的绅士! 南西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这个与骆驼的奇妙邂逅让她有些难以自已。一个深呼吸后便同旁边在飞机上认识的男子开始讨论着埃罗亚的不可思议,他们的方向相同,都是被阿布辛博神庙的种种奇迹吸引而至。 “世界上最美丽、最具想象力的,献给世界上最异想天开的法老—拉美西斯二世。”努乌望向前方高声说着。 南西顺着他的视线,就看到前面的山崖上有4座巨大的雕像正离自己越来越近,虽然其中一座已经坍塌,但是丝毫不影响心中带来的惊叹。 由于神庙的入口的背部,因而无论谁要去阿布辛拜神庙都要绕着纳赛尔胡,沿着一条长长的半弧形路前行。当你将波光潋滟的纳赛尔湖一览无余时,就可以看到土坡上阿布辛拜神庙那壮观而庞大的侧影。只是他们来不及仔细的观赏,就火速的直奔距庙门有65米深的神殿内部,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游客,他们都不时的看着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果然不一会儿,奇迹就真的这样发生了,阳光准确的穿过65米深的大庙,依次落到了殿内的3座巨大的神像上,但却依然有一座神像处于黑暗当中,这就是阿布辛博神庙最著名的“太阳奇迹”。南西看了看表正好5:58分,不尽感叹出声:“真准时啊!就像神在挥舞手臂。” “大庙深处的这四座雕像分别为阿蒙神、拉美西斯二世、哈骑斯神和普它神。普它神在古埃罗亚中被称为是‘黑暗之神’,所以他将永远在黑暗当中,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发挥他的神力。每年的2月22日和10月22日的早上5:58分左右,太阳就会像今天一样准时到来。”旁边的埃罗亚导游正兴致勃勃而充满自豪地给游客们解释着刚才的那一幕,“据说在2月21日是拉美西斯二世的生日,而10月21日是他的登基日。” 古埃罗亚人民竟然能够精确地算出角度,让阳光在拉美西斯二世生日和神庙奠基日那两天照射进来,沐浴在石像身上达20分钟,这真是奇迹。不过原来这种现象分别是2月21日和10月21日,在1963年埃罗亚修建阿斯旺大坝的时候,为避免神庙被水淹没,各国协助埃罗亚将神庙分割成1000块标着号码的巨石,整体上迁60米,搬到了现在的位置,然后重新组装。尽管科学家们运用各种高科技手段精细演算,但太阳光照射时间依然延后了一天。现代科学的计算比起3000多年前古人的杰作,竟然还是有一天的差距。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对吧努乌,祖先的文明总是让后代无法解释。”南西在由衷地感叹之余视线落在阿蒙神的眼睛上,不知为什么这双眼睛突然像活了一样,有什么东西像要从里面涌出来,这让她的心一荡,像是被什么撕扯着。 “没错,我总觉得,史前文明的存在对现在无法解释的遗留,是最好的确定。”努乌点头回答,他并没有在意南西的异样。 “‘努乌’在古埃罗亚当中是追踪专家的意思,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名字?”甩甩头,勉强移开自己的视线,将心中憋了一路的疑问说了出来。 “我是土生土长的埃罗亚人,你知道,来埃罗亚研究和探险的人很多,而我的祖父和父亲就是有名的向导,他们希望我能继续他们的工作。”努乌很认真的回答,看得出来他对自己即将得到的工作相当重视。 “相信你会成为最好的痕迹专家。”南西伸出手肯定地回答。 “谢谢!”努乌激动地握住南西的手,双目中有着不一样的神采。 边聊边参观着大庙内部的其他地方,他们完全可以领略到在拉美西斯统治时期,埃罗亚是多么的强大,否则是不会有着这样大气而神圣、庄重的感觉,整个神庙承载着拉美西斯二世的骄傲。穿过大庙,他们进入了小庙,这是尼菲塔丽王后的神庙,在古埃罗亚王后有着这样的待遇是极其罕见的,可见拉美西斯二世是多么的爱着他的妻子。 “据说她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努乌有些兴奋的开口。 南西笑了笑,故意忽略着出现在脑海中阿蒙神的眼睛,轻快的回答道:“人的审美观念是随着时间、地域的不同而不断变化着的,如果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或许就不是了。不过,无论如何她已经成为了历史,化为了永远,因此就成为了无法逾越的存在。”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站在神庙外,面对着那四座历经了时光荏苒,千年沧桑变幻,而已有破损的巨大石像,南西的心再次被牵引着,尽管岁月变迁,却丝毫不减他们应有的恢宏气势,反而更加增添了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抬起头由远及近的观望,雕像的眼睛似乎永远都注视着你一人,只是阿蒙神的眼睛再次出现,让她越发不安。 “古埃罗亚文明依傍尼罗河而生,具有传奇的死而复生的经历,悠远的恍若隔世的历史感,神秘而充斥着异域风情的人文美,真是人类的一种奇迹。”看着远处高高低低的棕榈树丛和热带植物,南西有感而发。 “没错,古埃罗亚统治下的早期与其后时代相比,并不意味着埃罗亚文明的婴儿期,恰恰相反那将标志着一个黄金时代,将作为一个制高点和范本将永存于人类的记忆。” “努乌,你的理……”南西笑着转过头,话到嘴边突然顿住,她猛吸一口气,吃惊的呆立当场。因为刚才说话的并不是努乌,站在她身后的竟是带着墨镜的萨洛。 不着痕迹的将南西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并不加以理会,“hello!好久不见了努乌,这么巧在这里见面。”萨洛很自然的和旁边人打着招呼。 “是啊,给你介绍一下我刚认识的朋友司——”刚转身,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钻进一辆出租车,随着轻微的启动声车子飘扬而去,再回过头时却因萨洛不一样的表情而暗自吃了一惊,他不自主地出口问道:“我妹妹她……” 话没说完就被萨洛打断,“先走了,以后联系。”说完对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挑了挑英挺的眉毛喃喃自语道:“以为这样就摆脱了么,南西?”他从没对一个人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特别是女人。 望着眼前消失的身影努乌摇了摇头心里暗叹:“凯莎尔,那份爱似乎并不属于你啊,你抓得住吗?” “世人惧怕时间,时间惧怕金字塔”剩下的两天南西去了吉萨高原,看到了那些傲视世人,让时间驻足的金字塔。在金字塔的周围她认识了很多骑着骆驼的阿拉伯人,他们或向游客们兜售旅游纪念品,或笑容可掬的的邀请你骑上打扮的色彩缤纷的骆驼。这些留着两撇胡子笑意盎然的阿拉伯人或许没有身后的金字塔高大,但正是因为有了他们,静静的金字塔才变得生机奕奕,活力无限。但对第一座金字塔,南西却本能的忽视着,任凭阿拉伯朋友如何邀请,她都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因为这个建筑让她害怕。 这几天,她无论走到哪里,阿蒙神那双眼睛却总是如影随形,搅得她有些坐立不安。她承认自己对那似真似假的幻像有所期待,但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过于执着,那幻象再也没有出现,这让她有些遗憾。 不过自那天回来后,萨洛可以说是对南西盯得很紧,虽然对被放鸽子一事他闭口不提,但这种隐忍,在南西看来却是黎明前的黑暗,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尼罗,尼罗,长比天河。’ 也许尼罗河滋养两岸土地,孕育文明的方式会让你觉得有些另类,那就是泛滥。而正是因为这独特的方式,才形成了两岸肥沃的土地,才有了今天的风光无限,当乘坐着帆船畅游在尼罗河上,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你捕捉到的将不仅仅是河岸两旁古老的棕榈树,还有远处的沙漠和绿洲,甚至就连你自己也许都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异域风景。如果不是萨洛说自己有一条单桅帆船就停在尼罗河边,南西是绝对不会答应他晚上约会的要求的。 黄昏的尼罗河是最热闹的,这时的帆船中有人会唱歌跳舞,更有狂热的几乎要把帆船踩沉。不想唱歌跳舞,就可以去河边散步,可以无所事事的看着尼罗河水,看着他亘古不变的流向远方,那感觉仿佛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在看着时间的溜走。南西看了一会儿河水,便去了河边不远处的古老村落,走近这些土生土长,身穿长袍扎头巾的埃罗亚人,多奇妙啊,是因为自己体内也流淌着埃罗亚的血统?还是这里祥和安慰的气氛?回家的感觉竟如此熟悉,虽不强烈却萦萦绕绕的纠缠不清。 静静的走回河岸,那些头顶水桶,身穿努比亚长袍的妇女缓步走过身边,回眸望着她们留在夕阳余晖中的美妙剪影,仅仅因这浓厚的异国情调,便会深深陶醉其中,任凭浪漫的想象将你包围。 夜晚的尼罗河沉静而宽阔,水波不兴,像一位温和的老者,默默的守护着这座古老而又年轻的城市。歌舞已经停止,帆船静静的随波逐流,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人们不忍打破尼罗河的夜色,总之空气中流淌的安逸与寂静让你不自觉的便放松了一切警惕。河岸上灯光闪闪却并不刺眼,南西身穿宽大的米白色休闲装,斜卧在河中单桅帆船的甲板上,旁边放置一只空杯。伸出手触摸河水,宛如触及埃罗亚的脉搏,凉爽的手感让她嘴角泛起笑意,双目如雾,心中闪过希罗多德的一句话“埃罗亚是尼罗河的赠与”。 此时的萨洛正倚靠在桅杆旁,摇着手中的红酒,目光自然的锁定在那米白色的人影上,舍不得移开分毫。 “想什么呢?”萨洛低沉的嗓音终是打破了宁静。 “没什么。”南西茫然的回答,此时的她,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融入了这河水中一般。 “做我的女友如何?” “啊?呜——”猛地转过头却闷哼一声捂住泛酸的鼻子。 萨洛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躺在了自己身后,顺势将她紧紧的索在了怀里,一切的挣扎在强壮的身躯前归于徒劳。 “无论你有没有男友,你,都将是我的。那个——”萨洛笑着低下头,那湖蓝色的双目,深沉中带着一抹从未显露过的邪气与认真,甚至可以说是挑逗,“你不会还藏着初吻吧。”他的嗓音沙哑。 “你去……”抬起头刚想开骂,淡红色的双唇却失去了自由,它被一张性感的嘴巴给擒住了。南西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不一会儿便失去知觉。 在幽幽的和风吹拂下,南西睁开眼睛。 “醒了?”她吃惊的发现自己居然依旧躺在萨洛怀里,“看来我的技术退步了。”说完那俊挺的脸再次在眼前放大,不等南西将目前的状况搞清楚,他的双唇紧跟着又压了下来。由浅及深的吻,舌尖的轻巧探索,认真而细致;伴随着手掌的温度,强烈却温柔。 尼罗河上明月朗朗,天高风清。只是突然一阵风吹过,船明显的摇晃了一下,南西推开压着自己的胸膛,阿蒙神的眼睛突然放大,眼前的景色再次猝不及防的转换,只是在这之前她似乎看到萨洛的脖颈上有一弯暗红色的月亮,正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公元前2654年·古埃罗亚第三王朝 “他的眼睛探察万物,他普照两地,比太阳犹胜之……他使植被变绿,连一场大泛滥也不及,他让两地充满力量和生机。他确保追随者衣食无忧……他的敌人将穷困潦倒……” 声音虽有些沙哑,但高昂、浑厚、深沉,环绕在庄严肃穆的神殿,穿越了每一个人的耳膜、心脏,大祭司长正在神的面前为他们的新一任王,埃罗亚的最高统治者进行神圣的加冕。 在阿蒙神巨大的雕像前,单膝跪立着一个男子,黑长的头发呈微微卷曲的波浪形披在宽阔厚挺的双肩,尼美斯方巾被双王冠固定在有着神蛇标记的头部,眉目深邃细长,一双清明锐利的墨绿色睦子透露出冰川般的森寒,高直的鼻子紧闭的薄唇,坚毅的下巴上装有象神一样的直假须。只是,那个神情淡漠的看起来似乎这一切与自己无关。他的身上穿着金色的申德耶特长袍,腰挂公牛尾,手臂上配有金子、松绿石、青金石等项缠绕的饰物。 “他让人们可以呼吸,得以生存——我们伟大的法老——左塞王!” 南西和其他人一样,身穿盛装的跪在地上,见证者埃罗亚新一代伟大法老的诞生,耳边大祭司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空气之中。接过权徽左塞王直起身子,身后的臣民们伏地高呼:“左塞王!我们伟大的法老!带领他的子民创造奇迹!” 左塞径直走到神庙的露天高台上,高举权徽,布满金粉的高大雄伟的身姿显得凌空岸岸,勃勃生风,在太阳的照射下就如同神袛一般耀眼。 “埃罗亚的法老!王!左塞王!”排山倒海的欢呼声来自神殿外如海水般的臣民们。 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热烈的山呼海啸声中,埃罗亚历史上伟大的时代就在这名年轻男子振臂一挥间进入了这个古老的国度,将会在时光的齿轮中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印痕和对后世隐藏的神秘。 “南西,我是埃罗亚最高的统治者,如今没有人敢再伤害你。”左塞低微的声音在扶起她的时候温柔的回荡在耳边。 南西看着那双坚定的眼眸,在看向他人时一瞬间又变得冰冷。心是幸福的,也是骇然的。这是不是说明她的确是不同的?只是这份不同还会维持多久?尽管不安,少女的甜蜜却不自觉地出现在她脸上,心中的恍惚也就此忽略。 “左塞——我将永远属于你,只属于你。”司南西不自觉地开口,却不知道左塞是否听到,不过他握着自己的手却是加重了力道。 典礼上,人人欣喜异常,对左塞的赞美更是不绝于耳,只是身在王座上的男人对此却像是置若罔闻。 他微微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胜酒力的南西也许是太高兴,也许是喝多了,总之浑身软绵绵的,眼前的景象变得有些朦胧,嘴角的笑意却不曾隐去,就在她支撑不住自己的时候,左塞不知何时将她拦腰抱起,一接触到这个温暖的怀抱,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公元2011年 尼罗·尼罗河地区 恢复意识的南西动了动有些无力的手臂,朦胧中看到萨洛那双担忧的眼睛,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为什么他们浑身都湿漉漉?衣物粘帖着肌肤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随即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萨洛,想听听他的解释,发生什么事了? “你真的不记得?上帝——”萨洛无奈的叹口气坐在她身边,“你掉进河里了,奇怪的是你之所以昏迷竟然不是因为溺水,你……”说到这他疑惑的看向南西。 “我怎么了?” “你更像是睡着了,而且还在做梦,那一定是个美梦。我很好奇,你梦到什么了?”说着伸手要触摸她的额头,南西躲得很快,可依旧没有躲过那修长的指尖,“很热,就像醉酒了一样,但你喝的并不多,难道——是在回味我的吻?”此时他的眼里满是笑意,带着点点戏谑,丝丝柔情。 “你这里有个月亮。”南西瞪了他一眼,指着萨洛的脖颈开口,那抹微红的光晕一直在眼前浮浮沉沉让她很难忘记。 “你发现了?这是个月牙形的胎记。”萨洛温柔的看着南西,微微侧过脖颈将那淡红的月牙暴露在月光下。 “很漂亮。” “谢谢。不过,我们现在似乎不应该说这个吧。”萨洛的眼神一直胶着在南西身上,不知他是否察觉里面毫不遮掩的蜜意与情愫。南西将视线转向尼罗河,那一场场突如其来的梦已经不是偶然了,她也不会再无知的认为这都是简单的生理或心理现象,即便自己是无神论者,也知道有太多的事情无法用科学解释。灵魂交叠,曾经在杂志上看到一篇报道,说依据相对论的原理,宇宙间的能量是守恒的,因此人在死后灵魂的强大力量必定在宇宙的某个地方依旧存在,在一定条件下,这些能量会被与自己相近的介质所吸引,并为此拿出确凿证据,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有的人会回忆起自己前世的过往。她曾对此类研究嗤之以鼻,可事到如今,却又不得不用同样的解释来安抚自己的不安。南西觉得自己很可笑,可又必须让自己冷静下,如果是单纯的回忆自己又何必如此害怕,她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简单的。曾经觉着荒谬的东西真实的在自己身上验证,现实还真给了她一计响亮的耳光。 阿蒙神的眼睛,自己突然想不起那巨大的石像是用什么样的目光让她无处躲藏。 这三天在南西看来简直如盘古开天辟地,浑浑噩噩却又小心翼翼。终于,她可以带着自己的秘密来参与王陵的研究。虽然已被提前告知文物的精美,可放在研究室的东西依旧让人大吃一惊:雪花石膏和黄金的完美组合而成的王座,水苍玉与青金石相融的脚镯,以银为链用蓝宝石和血玉髓互嵌的项链,桔红的玛瑙和紫水晶深浅各异的排列而成的胸饰……整个房间比国际珠宝展还让人眼晕,甚至让人在难以置信之余忘记了呼吸,简直不知要如何是好。 “它们在地下历经千年,依旧没逃得过盗墓贼的眼睛,但愿真的躲过了被盗的命运。”黎教授不由得再次感叹。 “如果不是当地人发现棉花地的异常,他们也许依旧继续沉睡在尼罗河底。”阿顿斯教授缓缓地说,“叙生,这次有着太多的谜团,如能揭开将会是震惊世界的,考古界将会发生一场历史性的地震。” “岸上究竟开了怎样的甬道呢?” “细长的甬道,仅容两人并肩穿过。目前还不知道这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只是墙壁上的图画和文字分别指出了两条路,一条通往墓葬中心,另外一条被称为‘地狱之路’。” “‘地狱之路’?”对这个称呼黎教授面露疑惑。 阿顿斯教授耸耸肩膀,满脸的无奈,“是的,这是墙壁上的铭文。不过,墓室顶上的壁画才是整个发现的关键。” “哦?就是那场战争?也不知道那些盗墓贼究竟下去了没有。” “天知道,我们发现的时候,甬道被冲洗的很干净,一点蛛丝马迹也没留下。只是——很奇怪,谢天谢地,另外一边的墓葬竟然完全没有受到尼罗河水的影响,顶部的所有壁画都在叙述着同一场战争。还有,就是那个金环,分析过年代之后,我们可以确定那是一件古物,并非我先前猜测的为盗墓者所有,因此我们暂时叫它‘阿努比斯的尾戒’,因为它躺在地狱之路的尽头。” “这真的太奇怪了,我兴奋地有些颤抖,这就是我为什么当初选择考古。” 南西听着两个教授的谈论,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脑袋也是乱糟糟的,再加上眼前的一切,莫名的头晕再次席卷而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喷涌而出,她强压着想要逃离的冲动,紧皱着眉头打断他们的谈论:“教授,我——可以先去看看戒指吗?” “走吧,我们一起去。” 研究室的玻璃罩内放着一枚很细的金色指环,冷光灯的照射让它布上淡蓝的光晕,黑色布料的映衬更显得像是一件艺术品。南西一眼就认出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阿努比斯的尾戒,它甚至根本就不属于这个陵墓,没有人能比她更熟悉这个东西了,这不是别的,正是她母亲的遗物,是父亲司泠浩从不离身的东西! 南西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有狂躁的轰鸣,她险些晕过去。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父亲怎么会和王陵联系在一起?那个梦境,那些盗墓贼,这个地狱之路,还有尼罗河水,再加上这枚戒指,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了?”黎教授担心的看着她,“脸色这么苍白。” “哦,没事。不是说还有那个神秘的壁画么?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识一下了。”司南西赶紧转移话题,“教授,我可以先参观再开始么?”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她不打算说出这个指环的来由。 资料里的图片只是截取壁画的一小部分,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的问题,并没有之前所说的艳丽色彩。这里说的是法老在接受万人的敬仰,甚至连神都前来祝贺,神带着面具像是在宣读什么。法老的旁边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很美的女人。在壁画的外围有一圈黑暗的人影,看不清面目,但他们手里拿着利器。整幅壁画的背景有些阴暗,像是在预示着灾难,整体透露出一股阴郁。 南西没来由的紧张起来,迫切地想知道后面还画了些什么。突然她想到那副棺椁,里面会不会躺着左塞?这个怀疑让她差点跳起来。 “教授,那具石棺在哪里呢?我可以先看看么?”南西问的很小心,“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 “别人当然是不行的,但你例外。让萨洛带你去看看吧。”阿顿斯教授笑着点头。 “你还想挖墙脚?”黎教授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好了,好了。我们开始吧。”阿顿斯教授不以为意的催促道。 萨洛将南西的改变看在了眼里,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想要阻止她的冲动,然而他并没有,只是紧抿嘴角在前面带路。 研究室地下3层的大门前萨洛推开门,他犹豫了一会儿侧过身低垂着眼眸不说话。门前的南西却停下脚步,她呆呆的望着门里那口与众不同的黑色石棺,就像是在与它对峙,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迈开腿走到石棺前。掌下凹凸不平,那是石棺的铭文,轻柔的抚触像是刀割般的凌迟着自己的心,泪水莫名其妙的淌了出来,静静的,蒙上水泽的脸在淡淡的灯光下,就如同尼罗河上的月亮。 她从没如此迫切的希望回到古埃罗亚,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要回去干什么,可是心底那浓烈的怅然若失仿佛根除了曾扎根此处的东西,千丝万缕,隐隐作痛。 身后的萨洛屡次伸手想要安慰南西,可那悬在半空的手指却久久不曾落下,湖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与茫然,话到嘴边竟不知说什么。 “萨洛,教授要你去一下。”凯莎尔不带感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蹙了蹙眉头,虽然不明白这两人在干什么,可她不喜欢这里的气氛,非常不喜欢,那纠缠的阴郁感让人想要逃避。尽管如此,她依然强压着内心的厌恶等在门外,她要和萨洛一起离开。 萨洛看了看满脸不耐的凯莎尔,就在她刚要开口催促的时候转向眼前的南西,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开口:“我去去就来,你等我。” 时间在这片阴影中犹如闪电过后留下的惊心动魄,那凝固在心头的惨烈紧紧束缚着周围的一切,黑色的石棺就像只饕餮,吞噬遇到的所有,哪怕是你的意志与思绪。此时的南西正忍受着突然袭来的心痛,她紧紧揪住胸口忘记了呼吸,是项链在掌心留下的刺痛将她从几欲麻痹的边缘扯了回来。但那忧郁而压抑的空气,尤觉得深沉浓厚,喘息再次变得费力,她抬起脚强迫自己走出这里,虚浮的脚步高高低低,犹如婴儿学步磕磕绊绊。是的,她害怕了,胆怯了,只因这份悲哀与绝望,几乎让她以为自己将要死去。 突然她脚步加快,慢慢变成奔跑,她想起了壁画,那完整的壁画上一定有她最想知道的东西,既然是战争,那必定会有结局,这场不为人知的战争中最终的结局究竟是什么。她从不曾在意历史的成败,可这次却不一样,那感觉就仿佛自己身临其境。 重新回到研究室,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南西无视萨洛询问的眼神,转身接过凯莎尔递过来的材料,岂料却对上了一双满是痛恨和苦恼的眼睛,但哪怕只有一瞬间,也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就在愣神的功夫,电话响了,她的嘴角露出些许笑意,此时还真有些想翎羽了呢。 “怎么有空想我了。”带笑的声音凉凉地问。 “废话少说,快到机场来接本大小姐。” “你到埃罗亚了?” “……对啦对啦,快,我等你!”说着就匆匆挂上了电话。 南西愣愣的看着已经嘟嘟作响的手机,直觉意识到翎羽遇到麻烦了,向教授打了声招呼,就急速的奔向机场。 看到翎羽时她正在东张西望的,她可以肯定这绝不是在找人,而是在躲避什么人。 “翎羽——”南西站在她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啊!”身体竟猛然僵硬了一下,移过身子却发现是南西,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埋怨道,“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吓死人啦。”说完还不放心的四下张望了一圈,拉着南西就快步离开,“被人听到怎么办!找死啊。” 南西边跑边好奇地问:“你惹什么麻烦了,像在躲仇家一样。” 杜翎羽狠狠白了她一眼,闷闷的开口:“也差不多了。” “回去再说。”南西开口,“你就住我那。” 很少见杜翎羽这个样子,绝对是出大事了。在希腊究竟发生什么了?能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会如此惊慌失措? “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杜翎羽一脸担心地拍拍她的脸颊问。 “这么明显?”南西摸着自己的脸,“我的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还是先说说你的吧。究竟怎么了,你在躲谁?” 收到南西语气当中的坚定,杜翎羽竟脸红了。带着难得一见的羞涩她把希腊发生的事告诉了南西,然后长长舒了口气靠进沙发里,憋了这么多天终于算是放松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满脸桃花呢。来埃罗亚他知道?”南西也松了口气,满脸不怀好意的逗她。 “知道还能来啊,要不我躲什么。” “不过,我估计再过不久大概就能见到他本人了。” “烦死了,那到时再说。不过你究竟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很严重。” 南西微皱眉头,一时间不知要怎样开口,空气也跟着沉默下来,她茫然地摇了摇头,竟然想起马克吐温的一句话:有时候真实比小说更加荒诞,因为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 “遇到麻烦不找我帮忙,我就会把刀子插在你的肋骨上。”杜翎羽扳过南西的脸肯定而严肃地说,“这可是你告诉我的。” 稍微整理一下思绪,跳过了和萨洛的那一段,她将这几天发生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并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杜翎羽,她的确需要朋友的帮助。 杜翎羽深吸一口气,难得严肃的开口:“这是埃罗亚,不是别的地方。在这块土地上,没人知道应该发生什么不应该发生什么,说不定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决定未来发生的事。” “你相信我说的一切?”对杜翎羽的态度她有点惊讶,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她竟不怀疑自己神经有问题。 “当然。”毫不怀疑的语气让南西感动的想哭。 “那你打算怎么做?”杜翎羽说,“我能做什么,你尽管开口,任何事情。” “去王陵。”南西皱着眉靠在杜翎羽的肩膀上,“我必须见到那幅壁画的全貌。”她心中突然闪过萨洛的影子,要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理直气壮的去看壁画呢?这个家伙可不好糊弄啊。 南西眼前突然一花,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杜翎羽接住她下滑的身体,景象转变之快让本已习惯的南西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公元前2648年 古埃罗亚·萨卡拉 “公主,听从迦南回来的人说,塔纳巴公主派人描绘了王的画像,而且……”侍女奥丝儿蹙着眉头,欲言又止,大大的眼睛满是担忧的看着眼前这个靠在桌边看着卷轴发呆的人。 “什么?”南西回过神的时候正发现自己就这样坐在桌边,对她来说古埃罗亚文本就并非难事,特别是在见过地下室里的手札之后,阅读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只是奥丝儿的话却让她不能不在意。 “听说——迦南王要埃罗亚实现曾经的承诺,要我们的王按照约定取塔纳巴公主为后,作为两国和平的象征。” 政治婚姻在古代是常有的事,可这个消息还是让她的大脑有一瞬间停摆,承诺?难道是前任法老的约定?对这一点自己怎么没有任何印象?既然如此,石棺里躺着的人又是谁?永久的和平?那战争又是怎么回事?她可没忘记壁画上的叙述,这个时候出现在古埃罗亚还真不是时候。该死的,还没看到壁画的全貌。 “公主?”奥丝儿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却终究没说出口。 “王——答应了?” 奥丝儿摇摇头,“不知道。” 南西慢慢站起身,依靠着窗边,窗外是一片陌生的风景,可她丝毫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奥丝儿,如果不答应会发生战争么?”南西想试探着从身边的人嘴里知道点蛛丝马迹,因此问的小心翼翼。 “怎么会呢,公主你……”奥丝儿越来愈不明白眼前这个一起长的大公主最近是怎么了,除了发呆就是说这样奇怪的话,以前公主从不过问的。 “没什么,只是担心王的婚事。” 南西放眼一望,眼前是金灿灿的一片,竟那样的耀眼,就连天空似乎也被渲染上金黄的颜色,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她似乎嗅到了时间的味道。也许因为这样的颜色太过刺眼,南西感觉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想要涌出来,热辣辣的,很不舒服。她接受自己和菲蒂拉之间的某种联系,即使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菲蒂拉的记忆虽然断断续续在脑海中掠过,但她对自己哥哥的爱却无需任何回忆,在不经意间便可表露无遗,是那样自然。 一想到那个出色而性感的男人,她不禁有些无奈的叹气,那样的人有谁能不爱呢,南西突然一震,爱?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难不成……不,不会的,她不会如此轻易爱上一个男人,更何况在这样处境下的爱情就是毒药,是绝对不会有结果的,那分离的痛苦一定会让自己崩溃的,可为什么仅仅是想到结果心就隐隐作痛呢? “奥丝儿,那个杀手怎么样了?”南西想转换一下心情,问的有些随意。 “他们,他们被关在索贝克的盾牌里。” 索贝克的盾牌?有什么在脑子里转瞬即逝,南西有些呆滞的看着奥丝儿,只听她有些惊恐地解释道:“王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公主的人,那些人理应得到惩罚。” 是的,她想起来了,索贝克的盾牌,那里据说是个不可碰触的地方,就连菲蒂拉也只是听说。 “菲蒂拉。”左塞的声音突如其来的闯入耳中。 奥丝儿不知何时已经退下,左塞很自然的将她圈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地吐着气,“在想什么?南、西……”声音有些疑惑却又仿佛迷醉亦似叹息,“这个名字只属于我。” 听到左塞的低喃南西有些紧张,生怕他问自己原因,可他的不问却让她更加不知所措。不知应不应该询问左塞关于塔纳巴的事,满脑子的疑惑和茫然让她很难接受,可刚张了张嘴却还是咽了回去,算了吧,等看看再说。 “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左塞不由分说的拉着她离开王宫,最终在一个空旷而寂静的高台上停下来。 周围很安静,很安静,就连虫子的叫声都销声匿迹,这样的寂静让人本能的警觉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周围。南西明白,这样的不安是因为危险的存在,这样的寂静只能说明有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即将出现。 果然,窸窣声后,在比人高的茂密灌木丛里,站起来几个金黄色的巨大身躯。他们安静、悠闲、冷漠、高傲,这样的气势是浑然天成的威严。 南西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雄狮聚集在一起,足足有八头!这样反常的现象她是第一次见到,因为按照狮子的习性,每一个狮群只会有一头成年雄狮,而眼前这么多雄狮聚在一起不开战的,是如此真实的颠覆着自己的常识。 “他们将成为我最忠实的护卫。”左塞不可侵犯的语气透露出绝对的权威与自信,说到这他低下头看着南西微笑,“有九头。” 南西疑惑的再数一遍,依旧是八头。 “巴哈,出来。” 话音刚落,南西本能的回过头。 只见一头金黄的狮子走进视野,它的体格格外雄健,身量比其他八头还要大上一圈,浓密的鬃毛愈发显得威武,皮毛油光锃亮,鞭尾悠闲的摆动着,金色的眼睛淡漠的扫视一切。 南西不由得张大嘴巴脱口而出:“狮子王,辛巴。” “嗯,这个名字也不错。”左塞将她拥紧笑道,“以后它就叫辛巴。” 有谁能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骑着狮子四处游荡,最不可思议的是辛巴竟然看起来依旧如此闲适。那神态狂傲不驯的让你产生一种幻觉,似乎你能骑在它背上是它的赐予,你必须恭敬而小心的承受,这份蔚然欲熏的沉醉难以想象。 都说猛虎肉醉,狮王长睡。如此傲视天下的九头雄狮,竟会臣服于左塞脚下,南西不由的紧紧靠着背后的温暖,对这个男人越发的依恋起来,已开始不能承受失去。 微风吹过,他们的发丝纠缠在一起。这样安静的温馨,让她缓缓闭上眼睛,相信就算是在梦里也会有他的身影。只是那份对战争的不安依旧存在着,只是她不愿去想。 公元2011年 埃罗亚 车子的颠簸让南西猛然一顿,再次眨眨眼睛,原来自己已经回到了出租车上,而身边的杜翎羽则是满脸焦虑的看着她。 “我怎么了?” “你突然间就像灵魂出窍一样双眼放大,然后就晕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吓死我了!”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你刚才说的就是这个反应吧。” 南西无力的点点头,突然感觉无所适从。 她必须要快,虽然没人催促,可心里的声音的却一次次逼迫她抓紧时间,仿佛一切就会在自己的某个迟疑中失去。凭借教授那里的关系,南西相信光明正大的进王陵并不是问题,只是需要个理由把杜翎羽带上,毕竟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次突如其来的昏睡。最重要的是,她并不希望萨洛参与,她在躲他,也许会因此而狼狈。 刚订好第一步计划,她就马不停蹄地跑到研究室去申请下王陵。 萨洛不在,没想到两个教授答应的很爽快,反而让她有些不安。 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她从盗墓口进入王陵,那条被河水冲过的甬道依旧湿漉漉的,她至今也想不明白父亲的戒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仰头观看头上的壁画,因为河水的原因已经开始损坏,脱落的画面让她想跳脚,张皇失措的无力感让她变得有些焦躁。 顺着甬道的另一面,他拐进一扇大门,这扇门的种种迹象表明,应该曾被关上过,只是周围并没发现机关硝磺之类的东西。昂头看着顶壁上的画面,眩晕再次袭来,这次她并不想就此昏睡,紧握成拳的手掌被指甲深深的扎入似乎有血丝渗出。 她的努力成功了。 墙壁上的画面突然在她眼前动了起来,和现实的环境搅合在一起。她见到的是一具石棺,石棺周围有很多人,神态哀戚。其中一个穿白衣服的男子站在前面低垂着头,他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将所有人屏退之后只留下自己一个人站在石棺前,他张着嘴在说话。突然,画面里出现一头狮子,它走过来匍匐在石棺旁边。 左塞死了?! 这个想法让南西的心一凉,被紧紧攥住的心想要挣脱束缚,但却像是被人按住动弹不得,只能被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前这个白衣男人究竟是谁?难道是祭司? 左塞怎么会死?!难道是因为那场战争?! 她刚想仔细听听祭司说的是什么,却被一阵拉扯打断,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地。 “你怎么了?”杜翎羽将她检查一遍,返现没大碍之后才松了口气。 南西有些懊恼的回过神:“你可真会挑时间。” 挣扎着站起身继续向后看着壁画,她要知道那场战争是怎样发生的,可惜都是一些石棺的制作过程,然而整个过程越看越心惊,这根本就是法老才能享有的待遇!只是这描述的也太过详细了些。 左塞怎么可能会死!那样的男人,怎么会允许自己死在敌人的手里!他怎么会死?!南西的确是这么想的,这个世界上就算所有的人都死了,而左塞也是不会死的。 “也许我们应该先去墓室看看?”杜翎羽小心的建议,南西的反应让她害怕,那感觉就像是她要从自己眼前消失一样。 她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对,墓室里一定也有壁画。没亲眼见到,她不相信左塞就那样死了!她不允许。 可是,无论在里面怎么走,她们总会回到原点,这像迷宫一样的甬道让她想要发疯,想要尖叫。 “咱们该走了,不要引起怀疑才好。”杜翎羽拉着她催促道。 果然有工作人员过来了,不是别人,正是萨洛。 蓝色的尼罗河水、金色的背景、两个白色的人影,天地间看起来如此和谐,静谧的就像一幅油画。可是你仔细一看,这两个身穿男士阿拉伯长袍的人身形窈窕而纤悉,欣赏之余却也无法忽略他们怪异的行为。 “喂,我们这样走来走去也不是办法啊。依我看咱们应该想办法下水,先找到水下入口才行。”其中一个抬头看了看金灿灿的太阳,随手用头巾擦了把汗,再次耷拉下脑袋。 自从在教授那里得知王陵还有个水下入口后,南西就没闲着,除了搜集资料外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决定进行这次秘密行动。她必须知道在那场失落的战争里,左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以为我是在练习脚力吗,这是在确定如果被人发现时,最短的逃离路线。咱们又不能名目张胆的测量,否则还用穿这个?”说着拉了拉掉落的白头巾,重新在脸上蒙好,语气有些气闷,“除了两条腿难道你还有别的方法?” “就不能直接问怎样进去吗?那个什么机关的,教授一定知道怎样打开,咱们何必这样费事?”杜翎羽将长袍的下摆撩起来别在腰上,用另一只手充当扇子,为什么这么热? “再一再二不再三,影印那些资料的理由已经够牵强了,一旦引起怀疑要怎么解释?我不想再骗他们了。”南西白了好友一眼,胡乱的擦了把汗继续埋头计算。 “教授那边不是放弃了水下进入的提议吗?入口会不会被堵上呢?” “不会的,我看过王陵的图纸,提议上标明的是王墓原本就有一个水下通道,之所以放弃是因为水下通道年代过于久远,更何况走那里文物也不好取出来。”南西不温不火地解释,将袖子高高挽起,“最重要的是甬道入口上的机关我已经知道怎样打开了。” “呼——这是到目前唯一的好消息了。”杜翎羽长舒了口气点点头,“下水的装备由我来解决,你可千万要将图纸都背下来啊,在水下迷路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遇到尼罗鳄,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我可不想把小命都砸在埃罗亚。”看着杜翎羽就打算挽起裤腿的时候,南西拍了她一巴掌。 “放心吧。时间就定在3天后的晚上,具体的线路我会算好的。” 南西在听到尼罗鳄三个字时,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仿佛自己曾有一段和鳄鱼有关的经历,那样刻骨铭心,似是身体因为太过痛苦而选择了忘记。她甩了甩头,将这感觉放在一边。 “放心,这段流域水流很快,是不会有尼罗鳄的。”南西拍拍手示意好友把衣服整理好准备离开。 “嗯!这就好,我去告诉教授,就说要你陪我回希腊几天。”杜翎羽兴冲冲的骑上租来的小摩托车,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记住绝对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刚说不想骗他们,谎言却接二连三。可是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做,教授们显然将石棺的研究放在首位,就连拍下的壁画几乎也是以石棺为中心,可是自己确已经等不及了。 “你肯定这样不会出问题?”杜翎羽不能不再次确认,没来由的,她总是不放心,毕竟她们要干的事儿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自己又没有人家劳拉的本事,一旦遇到什么诈尸之类的,那可就是彻底凉透了。 “不知道,试试再说吧。”南西的情绪有些低落,坐在后座的她有些心不在焉。 在尼罗河边的一个露天咖啡馆内,每个人都在悠然自得的欣赏着尼罗河傍晚的风光。单桅帆船的白,尼罗河水的蓝,岸边的淡淡金棕,形成一幅绝妙的图画,加上偶尔飘来的咖啡香味,再混杂着夕阳的余晖,在这样慵懒而闲适的氛围里,没有人注意这两个清秀的阿拉伯少年在说什么,唯一回头的原因也是因为她们的出色。 南西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段怎样的经历,更不知道这段经历,将在她今后的人生中扮演着怎样噬骨的角色,她只是固执的认为在墓室里一定会有她想知道的答案,一定能解释她屡屡昏睡的原因,可这份固执的自以为是让她忽略了一件事,她怎么就没问问教授,放石棺的墓室里是否有壁画。现在的她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去,似乎那里有什么在等待她,而且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如今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她探寻究竟的脚步。 “南西,你朋友真漂亮!”凯莎尔在别墅前将正要出门的她们给拦了下来,“来了这么久,也没有时间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叫凯莎尔。” “哦,真是抱歉。这是我的好友杜翎羽。”南西虽在微笑,但杜翎羽看得出她在躲着凯莎尔,“翎羽,这位是阿顿斯教授的学生凯莎尔·赫西。” 杜翎羽满脸狐疑的与凯莎尔握了握手,这时远处一辆黑色的影子逐渐驶近,南西无奈的扶着额头闭上眼。 自打那晚从尼罗河回来后,她就一直有意无意的回避萨洛。回避着他的热情,他的温柔。然而,这一切在萨洛看来,就像是在打一场攻坚战,对前线阵地发起了猛烈的进攻的同时,还不忘切断她的后路。作为对手的南西似乎除了逃窜没有别的余地。再加上凯莎尔那不时投过来的幽怨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就是第三者插足。她知道凯莎尔和萨洛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一般,但不管他们是情人,还是朋友,这都和她没关系,她不想让自己陷入这样一个关系网里,一点也不想。可是现在,似乎她已经成为那个要毁灭公主幸福生活的巫师,这对本来就不善于处理感情的她来说,无疑是场灾难,让她的大脑都快爆炸了。 “南西,听说你朋友来了。”萨洛很高兴的上前,那深情的目光,就像雷达扫描一样老早已锁定了南西的身影。 “你好,我是萨洛。”虽是对杜翎羽所说,但那视线却不时地看向南西,满是柔情。 杜翎羽很想笑,可是她忍住了。就冲这三人的表情她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这就是南西的罩门啊。就个人而言她并不希望南西逃避这段感情,看得出来萨洛是认真的,何况她对萨洛的印象也相当不错。至于那个凯莎尔,说不上喜欢自然也就谈不上讨厌了,姑且就按路人甲处理好了。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要我做司机吗?”萨洛微笑着询问南西。 “萨洛,刚刚教授要我们去趟研究室。”凯莎尔急忙开口打断。 “你们就去忙吧,不用管我们,教授那边肯定有很重要的事。”顺着凯莎尔的话头,南西终于松了口气,“我已经向教授请了假,陪翎羽在尼罗附近转转。” “那好吧,有事打我电话,随时恭候。”萨洛关心的提醒,顺便抬手帮南西整理了一下头发,那样自然纯熟的动作,就如同早已做了无数次一样。 南西难掩尴尬的低下头,她知道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她此时早已死了不知几百回了。 等他们离开后,杜翎羽似笑非笑的看着南西,打算等她自己开口。 “呼——”南西无奈的摇摇头,杜翎羽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事情在她们计划的范围之内悄然地进行着,南西再次确认了一遍从教授那得到的资料,反复将有关王墓的一切深深印进脑海。 不过杜翎羽告诉教授的理由居然是她堂姐生了重病,而且表演的声泪俱下、痛不欲生,简直可以媲美奥斯卡最佳女主角,看得一边的南西差点笑场穿帮。教授自然丝毫没有怀疑,杜翎羽美的在心里直打嗝,但脸上却是一幅悲戚的过意不去。走的时候,黎教授拉住南西,还特意嘱咐她要路上小心,不用担心研究室,好好散散心。南西突然有种很强烈负罪感,她几乎想要将一切都说出来,她厌恶自己的欺骗,因此不敢多看教授的眼睛。 在别墅楼下的大厅,萨洛正等着她们,在看到南西时眼中那三分不舍、三分柔情、三分相思和一分疑惑混杂在一起,千丝万缕的情愫此时都溢了出来。 “我送你们去机场。”萨洛看了南西很久才开口,他没有询问原因。 “谢谢。”不敢看他的眼睛,仿佛此时只要一开口就会说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话一样。 杜翎羽在听到萨洛的话时明显僵了一下,她瞪大眼无声的询问南西,有没有搞错,让他送?那要怎么脱身?司南西你脑子抽筋还是进水了?被门板挤了吧! 南西故意忽略杜翎羽眼中传来的心电感应,急匆匆道:“我们这就回房间拿行李,一会就动身。”随即拉起还呆坐在沙发上的杜翎羽,上了楼。 “你在搞什么?” “萨洛不好蒙的,他精得很。不让他去肯定会怀疑,咱们先去机场再想办法。” 一路上最难得的是,这次南西竟然除了头有些晕之外,并没像上次那样严重。到了机场南西依然是一脸的风平浪静,还用温柔的声音不时安慰着正处在“悲伤、急切”中的杜翎羽,而杜翎羽自始至终都没敢抬起头来,她怕被萨洛看穿,那就前功尽弃了。萨洛一直送她们进了安检口才离开。 飞机终于起飞了,南西和杜翎羽小心翼翼的从出关口折回来,现在从表面上看她们已经离开埃罗亚了。 夕阳落下,只剩一片余辉流连在人间不舍离去,在中国的神话里这是仙女织的彩锦,而在埃罗亚大概也是众神的礼赠吧。可无论它怎样美,此时都没人去欣赏,在这片霞光中,两个匆忙的身影正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尼罗河边,直到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船,她们才算松了口气。 可惜刚稍微放下的心,却被一个醇厚而略带沙哑的男低音给冰冷的冻了起来。 “啧啧,跑得很快啊。”语气带着嘲讽与掩饰不住的怒意。 南西和杜翎羽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原本放包的动作虽僵硬的悬在半空顿了一会,但依然是从容的转过身,没想到竟看见一双蓝紫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像盯到猎物的枪口,一下子找到了目标,瞄准的正是身边的杜翎羽。 杜翎羽虽面露恼怒却并不紧张,反而带着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颓然的一屁股坐在甲板上,踢了脚旁边的缆绳,别过头不理人。 看着眼前这两人,南西就地挨着她坐下,满脸笑意的看向那个男人问道:“你是谁?” “辛格·雷斯”简洁有力的语气,连解释都不打算说。 真是一个狂傲的男人,“幸会,你中文不错。”南西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倚杆而立的男子,金棕色的长发已过肩膀,带着些许弯曲,用一根麻绳松松的随意扎起;深邃的眼睦,透着让人摸不透的光;面部轮廓深刻,一双薄唇带给人刻薄寡情的印象。再加上那足有190多公分的身高和宽阔的肩膀,难免会让人产生压迫感,可那份安全可靠也是毋庸置疑的。 总体来看这人不错,配翎羽应该刚刚好。 南西在得出结论后,转过身看向旁边气鼓鼓的好友,想必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很有趣的事情发生了,翎羽的话里绝对有七成的水分。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不妨暂且听听他怎么说。 “哪位来具体说明一下呢?”南西很随性的看看两个人,神情自在又放松。 “我是翎羽的未婚夫。”说话间才将目光对上南西,但是手臂却一把拉过坐在甲板上的人,将其紧锁进怀里,任凭杜翎羽徒劳的挣扎。挣扎无果索性也就放弃,顺势靠在辛格怀里还图个温暖、舒服,但嘴巴却不闲着嚷嚷:“南西,别听他的!我可没承认!更何况,我们是好朋友!你要相信我!” “放心,我最喜欢见义勇为了。”南西看着她的理所应当,笑容越来越大。 “不劳你大驾,忙你的正事吧。”杜翎羽心虚的应着。 “呵呵,客气什么。咱们可是两肋插刀的交情,保管一刀命中。” 辛格虽然中文说得不错,但对她们之间的交谈,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由得眉头紧锁语气不善:“翎羽,不要说我不懂的话。” “辛格先生,现在我听你说。杜翎羽小姐我没问你,希望你暂时闭嘴。” 虽然时间短暂,但辛格也在观察着南西,他想知道杜翎羽天天挂在嘴边,念叨不停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如今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时他就知道,翎羽的眼光不错,她是个不错的朋友。 时间在辛格的叙述当中流走,虽然中间夹杂着杜翎羽的否认,可结果依旧不出所料,的确是一段有趣的经历。在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深爱着翎羽时,她为翎羽高兴。 “时间不早了。”南西抬头看看天色终于开口。 “你们要下水?”辛格在看了他们放在船上的装备后有些疑惑的问。 “有兴趣吗?一起来如何。”南西微笑着邀请。 辛格看着杜翎羽,面露疑惑,他不明白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把计划告诉辛格吧,让他也插一脚,或许会对咱们有帮助。”难得找到一个比较可靠的人,杜翎羽随即便拉人下水。 望着这一片淡静的河水,南西对即将发生的事有种不好的预感,“翎羽,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我啊。”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后她突然刹尾,接着声音再次变得清亮起来,“我先下水探探路,你们在这等我。” 随即不由分说的走进舱下,一会儿就换好了潜水服,拿着水下探灯坐在甲板上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嘛,放心好了,我找好路就上来。”说罢一仰身、翻入水中,没留给杜翎羽任何开口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杜翎羽在甲板上死盯着水面,眉头就没有舒展过。辛格实在看不下去了,掰过她的身子,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她的眉头让它舒展,“不要担心,相信她,她不会让自己出事的。况且,她很聪明不是吗?” “但是,这么久了,氧气够不够用?” “相信她吧。”辛格将她拉入怀里轻轻安抚着,杜翎羽将头埋进辛格胸前,吸取着他的温暖,不再说话。 不知是尼罗河的夜风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还是辛格的话起了作用,总之的确让人安心不少,但双眼依旧没离开平静的水面。 夜晚的星星正在减少,天空渐渐的开始显现并不明显的深蓝色,月光依旧如洗。 此时水花的翻滚打破了让人阴郁的宁静,换来了活力,杜翎羽奔到船边,在辛格的帮助下将南西拉上船,直至见到那张卸下装备后的脸,杜翎羽才算是彻底放心。 就在南西难以压抑兴奋的想要说出自己发现了什么时,身体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阻隔了一下,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再次靠近左塞…… 辛格伸手扶住她逐渐下滑的身子,满脸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爱人,杜翎羽则什么也没说的帮她卸下装备,小心安放进船舱,紧皱着眉头的等待她再次醒来。 伊西斯(isis) ——她守护生命,给于健康,即便是化为虚无的灵魂,也给予至深的祝福。抚慰冥府的躁动,让死者得以安息。充满牺牲与拯救,她是死而复生的传奇。 公元前2648年 古埃罗亚孟菲斯城 “伊姆霍特普,王陵的设计与建造就由你来负责。”坐在金色王座上的人,用带着磁性的声音宣布,整个大殿威严、冰冷。 “遵命,王!”首辅大臣伊姆霍特普恭敬的接受了这件最为荣耀的任务。 “王,迦南王派来使臣,再次催促联姻的事宜,希望履行前任法老的约定,来共同建立我们两国的友谊。”旁边的首席大臣哈伊斯上前禀奏。 “嗯。”左塞王的音调丝毫没有改变,面无表情的挥了下手,“伊姆霍特普留下,其他人退去。” 大臣们离开后,旁边的护卫和侍从也相继退了出去,整个议事厅安静的似乎可以听到阳光撞击地面的声响。 南西在床上醒过来,缓步移动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睡的地方离这个大厅如此之近,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她刚才听到了伊姆霍特普的名字,那个世界上第一座金字塔的建造者! 左塞微眯起鹰隼般的双目,斜倚在王座上,看似随意的问道:“伊姆霍特普,你对迦南人的举动有何看法。”声音冷峻而阴沉,那语气仿佛钢刀从刀鞘中徐徐抽出一般,打破这过久的沉寂。 南西不由得悄悄靠近,静静地聆听他们的对话,她不敢过多的伸出头细细观看,只是她很想看看那被后世称为“普塔之子”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那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微微卷曲的短发偶尔会因动作的起伏摇摆不定,可以确定的是他很高大,不知为什么这让南西想到了亚里士多德,一个是古希腊的智者,一个是古埃罗亚的学者,这两人如果站在一起真不知道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迦南人近几年忙于扩充军队,而且最近在边境地区频繁的骚扰我埃罗亚百姓。虽然戡挞将军已将入侵者全部捉拿,但大部分却是利比亚的雇佣兵。”伊姆霍特普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接着说道,“当初推脱婚约的是他们,而此次急欲联姻的也是他们,只里面一定有问题。据说对此次联姻最热衷则是他女儿,她甚至还命人雕刻了您的肖像。”说到这他不由得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让他视为‘将一生效忠’的伟岸男子。 南西听到这也将目关转向左塞,身体稍微摇晃了一下,但她认为这是菲蒂拉的原因,只是内心深处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指甲深深地压进墙里,指尖因用力而苍白。她没忘记这片土地将会有一场战争,一场也许将会夺走左塞的战争,一场她还没来得及详细观看的战争。 “让捉到的那些俘虏全部去修王陵,至于反抗者,就把他们送给辛巴。另外,答应迦南王的请求。” “王,您……”当看到那紧抿的嘴角钩起一抹笑,眼中闪出一把能将人看透的亮光时,伊姆霍特普将话头打住。 “告诉戡挞,边境的事可以不必过于严谨,有时间的话给迦南制造点机会也是无妨的。”左塞翘着嘴角,语气似乎有些柔和。 伊姆霍特普震惊的看着左塞,一时间说不出话。 “照做就是。” “是。” “王陵的设计我看过,不行,我要的是一座前所未有的伟大建筑。”说着站起身走到伊姆霍特普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开议事厅走向庭院。 南西无力的紧靠墙壁悄悄滑落,脑袋有些乱哄哄的,不知是菲蒂拉还是自己的原因,当听到左塞答应的那一刻,她的心猛然一沉,寒意浸透四肢,再加上菲蒂拉的记忆并不全,因此那份不确定更加让她焦躁。战争的难道真的无法避免?左塞的用意又是什么?王陵里的壁画此时在南西的脑海里透露出种种难以理解的讯息,她不相信那会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历史,更不相信在壁画的背后仅会是平淡无奇的战斗,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会不会与自己有关? 虽然在私下和左塞是很好的朋友,但伊姆霍特普依然充满了敬仰与崇拜的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他原本是底层的一个小官员,靠自己的能力才得到了左塞王的赏识,一步步走到今天首辅这个职位的。可以说左塞王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很庆幸自己可以服务于这样一个有着伟大人格和智慧的王者。 夜晚来临,伊姆霍特普再次被召入尼罗河岸行宫。看着眼前的水光,他们继续着白天的话题,不过气氛要自在、闲适的多。 “王,上次的遇袭事件已经调查清楚了,目前……” 伊姆霍特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左塞打断,他抬了一下手看似不以为意的说道:“对阿图迪尔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他这条大鱼,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说到这他闭上眼睛,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王,为何不对迦南采取行动,就目前他们的行为,我们完全有理由……” 左塞睁开眼,再次阻止他的话:“时间不到。伊姆霍特普,对付迦南我要的不仅仅是一场战争的胜利,而是要他们绝对的臣服,将他们彻底击溃。” “那边境的百姓……” “你记住,对一个国家而言,死几个人不算得什么,没有哪场战争是不需要牺牲的。” 伊姆霍特普愣住了,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已经不是原来的好友了。他是埃罗亚的君王,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纵然彼此关系再亲近,他们之间也永远存在着不可逾越的东西,因为帝王始终是帝王。 “听说塔纳巴是个罕见的美人。”左塞话锋一转,晃着手中的葡萄酒,将其一饮而尽,慵懒的开口。 “是啊,据说她对您已向往很久了。”伊姆霍特普笑的有些拘谨。 左塞斜躺而下,将身躯舒展开,任夜风吹乱乌黑的长发,吹起白色的长袍。 “明天发函告诉迦南王,邀请公主前来埃罗亚小住。” 又是一杯美酒入喉。 “遵命,不过……”伊姆霍特普的语气满是担忧,“王,后位一直空着,闺苑之中妃子众多,况且菲蒂拉公主她……” 左塞阻止伊姆霍特普继续说下去,一提到菲蒂拉,他的面部线条便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虽说众多美人环绕,但却没有一个可以打动他的心,除了菲蒂拉,其她的任何女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就连那已经故去的王后,也是父王因政治的需要而娶的,并没什么感情可言。然而,他很清楚自己对女人的吸引力,哪怕对方是一片真心,也是流水落花的不在意。他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自始至终就是一个奇迹或者是一个赠与,一个让他有所停留下来的欲望。他虽不明白那个人是不是菲蒂拉,但他对她的独占欲并不曾改变。他不是不能娶她,而是不想束缚她,有些话他并不想说出口,也不想解释太多。 对于顶级的猎手而言,等待是一种享受。 目前的形势更不允许他有丝毫懈怠,危机四伏下,他要让她远离漩涡。 南西躲在旁边,远远地看着那个占据她所有心神的背影,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传进她的耳朵,狠狠的叩击着那并不强壮的心脏,疼痛像针刺一样贯穿全身。 对这场婚姻她没有丝毫插足的余地,左塞的决定不容许有任何拒绝。同整个埃罗亚相比,自己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她明白这阵阵难耐的心痛也许不仅仅是因为感情,还有那场战争,那场连自己都不曾了解的战争,也许置身事外并不和想象的那样容易,做个旁观者太难了。 面对左塞,她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情绪,还是菲蒂拉的希望了。最让她不懂的是左塞对自己的身份是否怀疑,为什么他还可以像从前一样?难道那瞬间的诧异只是自己的多疑?每次想到左塞,那感觉就像是溺水的人,哪怕是见到一根蜘蛛丝,也想要紧紧的攥在手心。 混乱的思维让南西的神情开始恍惚,似乎有什么在呼唤她,让她醒过来,眼前的景象光怪陆离,像是有很多人影在晃动,扭曲的画面仿佛被切割的空间,所有的颜色扭动在一起,让她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脑袋里更像是万马奔腾,眼前一片血红的色彩,就当她迷迷糊糊的有些清醒时,见到的却是将自己抱在怀里的左塞。 目光,水一样透明,纱一般轻柔。 “跟你说过别这样看着我。”左塞声音低哑。 南西双眼迷蒙,这似曾相识的话语,让她猛然想起晕倒在房间时的梦。左塞无视她的紧张与疑惑,那样的顺理成章。 晚上的风依旧微微吹拂着,就像是情人的抚摸,跳跃着、触动着。 左塞很喜欢轻轻爱抚菲蒂拉每一寸的肌肤,那触感光滑细腻而富有弹性。他就像在观赏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看着她在自己手中绽放,那种美妙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如此吹弹可破的白皙曾经让南西都很是惊讶,感受着左塞的抚触,身体开始逐渐放松,就像是要融化了一般的软绵无力,耳边的声音通通离她而去,只剩下那粗重而略显压抑的喘息。 深深嗅着南西身上特有的香味,左塞承认自己对她的迷恋,但是这又如何?看着自己留在她身上一朵朵小小的红晕,在白皙的肌肤上绽放,就像是在宣告着自己占有权的印记,他不由得翘起嘴角,将这朵朵牵绊加深.南西破碎的声音终于压抑不住的溢出嘴边,越想克制却是适得其反,左塞似乎知道她的隐忍,竟然故意若有似无的轻挑慢捻。 浮浮沉沉的欢愉和甜蜜将两人紧紧的包裹住,唯有高高低低释放的喘息,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火光那昏暗的金黄色将两人温柔的包裹其中,身体的炽热似乎要将他们点燃,汗渍描绘着身体的轮廓竟然闪闪发光,这样的性感无疑是另一翻诱惑,当左塞刚平静下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身下这样一幅光景。 欲望就是如此不可预料的再次席卷而来,无法阻挡。 公元2011年 尼罗河 “女人!你个没良心的!”杜翎羽刚进舱门,就看到床上的南西慢慢抬起手遮住眼睛,紧绷的心刚放下,便不由分说的继续吼道:“我只有一个心脏!” 这样熟悉的嗓音让她有些恍惚,这份亲切感让她竟会觉得遥远的有些不适应。依旧紧闭着眼睛,她知道自己回来了,只是这次回来意味着什么?对了,那个公主!左塞似乎有个秘密计划,她有种预感,这个计划和壁画上的战争有关。 南西紧紧的抓着被子,整理好情绪后有些俏皮的睁开眼,“好了,别生气,有人会心疼的。”她不忘揶揄的说道,然后笑嘻嘻的看向杜翎羽,“路线已确定好了,现在放松一下,我们明天晚上就下水。” 杜翎羽心里明白,南西一定是遇上麻烦了,不过她并不打算开口问,因为她相信她。 “你睡了整整一天,我告诉辛格说你是劳累过度加贫血。”将水杯放下后便体贴的走出船舱。 南西在船舱里反复思索梦幻中的点点滴滴,哪怕是每一个细节都不曾放过,她试图用理智分析所得到的所有讯息,可是菲蒂拉的记忆很有限,她根本无法联系起来,每一个都是断开的画面,她不清楚左塞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哪怕是点蛛丝马迹她也没有找到。看来除了壁画她没有别的方法了,她自己都不明白这样的执着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只知道绝对不能让左塞躺进那副悲恸的石棺里,因此哪怕挑战历史,她也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 傍晚时分,夕阳将人的影子拉得好长。 尼罗河的热烈再次上演,白色的帆船在玫瑰色的晚霞里伴随着湛蓝的河水徐徐摇曳,空气里混杂着淡淡植物的熏香,让人慵懒的想要时光就此打住。辛格拿了一杯咖啡站在舱口的阶梯上,翻看已经成文的方案,感到简直不可思议,他至今还没遇到哪个女人让他有这种感觉的,如此缜密的思维还真是少见。只是那突如其来的昏睡让他极为怀疑自己未婚妻的解释,但他对别人的事并不感兴趣,既然她不说他是不打算问的。大家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岂不是避免尴尬。 看着辛格那像是在研究史前生物一样的眼神,杜翎羽很是骄傲的开口道:“南西最突出的特点之一就是遇事能迅速做出反应,和她在一起你根本不需要有‘担心’这两个字出现。怎样?这就是我中华五千年文明孕育出的优良品种,难得一见哦。” “谢谢赞美,鄙人从来没指望在阁下你的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啊,不用客气。”杜翎羽笑眯眯的。 南西满脸正色的开口:“可能发生的所有意外我都算上了,一但有事故发生,你们不必大惊小怪,只需照做。不过……”抱着肩膀的手松开,不由得将下文省略。 “有没有搞错!哪有这么多意外啊!”翎羽看着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几乎要跳起来,她并没注意南西语气间的犹豫,反而有些自我安慰的道,“咱什么世面没见过,这次一定没问题。” 南西抬头笑着站起身,边走上甲板边说:“嘿嘿,意外之所以叫意外而不叫意内,是因为它无法预测。”说完便转过身看向辛格道:“辛格,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我派人去查过,今晚研究室那边不会有进入古墓的人。”辛格将不久前属下的电话内容说了一遍,接着又问:“见到我时,你就打定主意拖我下水了,对不对?我很奇怪如果我没来你会怎么办?” “能者多劳嘛。”南西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的回答,“当然是你家亲爱的去侦察喽,风险是一定会有的。” 辛格狠狠的瞪了南西一眼,拉起旁边正塞着耳机的杜翎羽进了船舱。看着他们的身影,南西将视线转移到尼罗河的地平线处,眉头又微微的皱起。那究竟会是怎样的战争?虽然今天夜里就能见到,但此时已经心焦难忍了。然而,壁画上的内容是真是假,她并没有把握,但她相信那都是真的,特别是石棺给她的强烈冲击,让她几乎没有怀疑自己的判断。 南西偶尔会想到眼前曾经出现过的短暂血红,那颜色让她惊恐,壁画的艳丽会不会与此有关?越是思考,越觉得整个事情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但是却又没有任何证据来支持自己的判断,唯一让她肯定的是左塞会在这场战争中出事。她能不能救得了左塞?她可以忍受左塞的无情,却不能容忍他的死亡。为了以防自己再次昏厥,她必须让辛格他们将壁画拍照留存,现在也顾不得闪光灯对文物的破坏了。 夜幕降临又过去,接着再次是深夜的到来。这或许是一天当中最寂静的时候,他们穿好潜水装备,南西率先隐进了尼罗河水之中,杜翎羽和辛格紧随其后。河面上最终只剩下点点的气泡,然后再度归于宁静,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在水下照明灯的光亮中,南西最终在一座镶嵌于石壁的碑文前停了下来,她冲他们点点头然后拨开繁茂的水藻,在石壁的旁边有一个圆形的石块,左右扭动几次后,石壁轰然移动,它后面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穴。 蜿蜒曲回的隧洞灌满了水,地势忽高忽低。他们在里面摸索着贴墙前进,终是在隧道的尽头停了下来。南西紧贴着洞壁,终于在她左上方找到那个不易发现的门口。几尽周折,就在氧气快用了一半的时候,他们才将头露出水面,筋疲力尽的爬上陆地,此时他们已经进入王陵的下层了。 拿下潜水装备,杜翎羽重重吐出一口气感叹道:“怪不得这几千年来没有人发现它的踪迹,咱们还真该谢谢那些盗墓贼。” “运上去的文物都是通过盗墓口,那里可比这要容易得多。这里的氧气还是比较稀薄,要小心。”南西解释。 墓内透露着隐隐的绿光,抬起头,光源来自头顶巨大的半圆型外嵌矿石珠,旁边围了一圈呈圣甲虫形状的雪花石膏。 “真是不可思议。”辛格淡淡的感叹。 “不可思议的事好像在埃罗亚特别多。”杜翎羽回应着。 南西对这一切并不感到奇怪,她好像在什么的指引下径直走向王陵上层,虽然壁画不少但都不是她想要的。越是靠近深处,她越是感到难过,甚至有丝绝望的感觉开始蔓延,但又不知是哪里不对,眼泪也不由自主地在眼眶内打转,她的脚步越发急促了,不断抬头张望,杜翎羽和辛格也顾不上欣赏周围的景致,紧跟在她身后。 突然,头顶壁画里满满的箭簇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众多的埃罗亚战士拿着长矛、利刃重逢向前,在他们对面的是很多黑色的人影,其中还混杂着阿努比斯的狼头军,接着便是火光冲天,无数的死亡。南西焦急的寻找着,但却并没发现任何与法老有关的画面,不安与害怕强烈的让她根本无法定下心来仔细查看。 跌跌撞撞的,在一间由水苍玉做成的墓室外南西忽然停了下来,她呆呆的望着对面,这就是主墓室了。石棺已被抬走,只剩下血玉髓的基座和基座后用血玉髓镶嵌在水苍玉上的象形文字。抬眼仰望墓室上方,想象中的壁画并没有出现,这里干净的一尘不染。 她直愣愣的走上前,时间仿佛成为永恒,蓄积以久的眼泪像是绝堤般的涌了出来,泪水只是静静的流淌着,如同静谧的河水,似是在倾诉。 为什么会如此悲伤?战争带来的不安并非悲痛,这是为了什么?与左塞的相处应该是甜蜜的,但是这份哀戚究竟从何而来?南西有些踉跄的绕过基座,抚摸着墙上的文字,悠悠的以古埃罗亚语吟诵着,声音沙哑,悲伤顿时弥漫。 随后的杜翎羽和辛格茫然的看着南西的反应,他们并没有走进墓室,因为脚步像是被固定住了,仿佛眼前的空间并不属于他们。虽然他们听不懂南西说的什么,但那份伤痛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们只能看着她独自一人在这漩涡中挣扎。 “千世的轮回 只为一世的相见 千年的辗转 以求得容颜不变 凭借阿蒙神前的誓言 我舍弃一切 只为留下记忆的漪涟 借以我神圣的灵魂 与冥府作交换 只想让你听见 我爱你,即便阴阳两重天 ——” 脸颊紧紧贴着墙壁,泪水盛满文字,顺着石墙流了下来。南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没有见到任何证据前她绝不相信左塞的死亡,绝不相信。刚想要转身回去重新查看壁画,些许泪水却滴落在胸前的项链上,隐隐约约的有亮光从墙壁溢了出来,与项链的光交相辉映着,光线越来越强烈,杜翎羽与辛格虽想要上前,竟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南西被这股像是带着引力一般的光包裹住,直至身体绵软无力的倒在地上,像是失去生命。 光亮隐去,眼前依然带着残余的光晕,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好一段时间没有反应。 辛格将杜翎羽唤醒:“翎羽,她……” 杜翎羽这才回过神来,跑上前大叫着南西的名字,纵然再大声的呼唤也掩盖不了内心的恐惧,仿佛这次她再也醒不过来了。这份难以自已的害怕,让她不停地摇晃这具像是睡着了一样的身体,但是手指上传来的冰冷让她顿时泪流如注。 “翎羽,你冷静点,她没死。”辛格将杜翎羽搂进怀里,让她仔细看南西的胸口。 是的,如果不仔细感觉她真的就像死人一般,只不过是呼吸太过短浅。将南西抱在怀里,杜翎羽不知所措的望着辛格,泪水在眼中打转,辛格温柔的拥她入怀低声安慰着:“还记得她说过的话吗?相信她。放心吧,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们先带她离开,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别忘了她交代过,我们还要拍照片,说不定能从里面发现意外的收获。我会随时注意着这里的动静的,不要担心,有我在不会有问题的。” 杜翎羽小声的呜咽着,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胡乱的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勉强自己打起精神。 辛格说的没错,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公元前2647年 孟菲斯城 南西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早上,竟然还是那曾经温柔缠绵的地方。难道这一段的时间她丝毫没有错过?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有些心安,也许在潜意识里自己也是很希望回来的吧。只是前一刻她正在努力地搜寻着即将出炉的答案,而这一刻却是躺在绵软的床褥间感受晨光,对别人来说这时隔千年,但对自己来说这本就是一眨眼的呼吸之间,恍若隔世的再生与牵扯。 在这关键的时刻自己却回到了古埃罗亚,纵然曾经热切盼望着事情的发生,但此时也不免遗憾,眼看就要知道答案了,可偏偏……无奈的感叹让南西甚至想试着再次睡去之后重新醒来,那样会不会见到自己想知道的画面? 左塞已经去了大殿,她便悄悄的靠近那扇大门。并不是她喜欢偷听,只是现有的线索太零碎了,根本就没办法串联起来。也许在这里她会听到些什么有用的消息,哪怕这消息会让她痛苦。 “王,塔纳巴公主即将到达。”乌骑斯首辅恭敬的上前禀告,他看起来很高兴,说起话来胡子一翘一翘的,精瘦的身躯因激动而紧绷,就连那深棕色的皮肤似乎都在发光。 “嗯。”左塞站在宫殿的台阶上,摸了摸下巴淡淡的应了一声,“派队使者到城门处迎接,暂且不必太过招摇。” “王,这样是不是……”被左塞冷淡的目光扫了一下,未说完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乌骑斯垂下眼睛恭敬地退下了。 三位首辅大臣中,惟有乌骑斯是极力主张左塞王迎娶塔纳巴的,为此,另外一位首辅大臣哈伊斯对他没少冷嘲热讽。哈伊斯始终认为目前与迦南的关系暧昧不明、似敌非友的,这样冒然把他们的公主迎进来,对王及国家的安危不利,一旦他们另有阴谋,那岂不是引狼入室?更何况,如今迦南人大量掠夺殖民地,而且横征暴敛聚,他们对居住在非洲内陆的黑人毫无恻隐之心,推崇那些最能榨取民脂民膏、待民如虎的总督;他们不耻于做强盗,公开拦截在海上航行的船只,抢劫船上的财物,搞得人心惶惶;他们还贩卖奴隶,甚至耍诡计诱骗自由人为奴,比如将靠岸者的船推入茫茫大海中,使其失去交通工具而成为自己的奴隶……真可谓劣迹斑斑。周边的民族对之恨之入骨,但又无可奈何,现在他们又对埃罗亚虎视眈眈,此时如果答应他们的联姻必定将是弊大于利! 乌骑斯虽在明里反驳说,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盟友,不如就趁现在将迦南拉在身边监视,何况公主身在埃罗亚他们必定会有所顾忌;最重要的是这是前法老王的决定,如不遵从会让迦南人耻笑。而实际上,他收了迦南人的好处,如果无利可图,他怎会将自己处于众矢之的。 伊姆霍特普对这一问题始终避而不谈,除非左塞王问起。 对左塞的决定他从不怀疑,他始终认为法老的做法自有其特殊意义。但对左塞王为什么会任用乌骑斯这样的人做首辅,他却一直想不通。全国上下的百姓则没考虑这么多,他们都认为埃罗亚应该有一位王后了,更何况他们伟大的王也应该有人相伴。 “希蒲,去把伊姆霍特普找来。”望着即将沉落的夕阳,左塞王对身边的侍卫长说。 伊姆霍特普进来行完礼,见左塞王没有说话便顿了一下道:“王,塔纳巴公主快要进城了。”抬起头看了看依然没动的左塞王继续说,“是不是要准备迎接大典?” 听到这南西的心一沉,怎么这么快!?塔娜巴的到来会意味着什么?会不会和那场战争有关?在这个时期为一个女人而战的例子并不是没有,只是……左塞会和谁争夺这个绝世美人?菲蒂拉的很多记忆自己并不清楚,纷乱的思绪并没阻拦她继续聆听的欲望。 “王陵的修建进展如何。”左塞王忽然转身询问,“我要让整个世界为之惊叹。” 伊姆霍特普愣了一下匍匐在地说道:“伟大的法老,那将是您的智慧。” “你先去吧。”左塞王挥了挥手。 伊姆霍特普刚要退下,只听左塞继续说道:“迎接典礼由乌骑斯和你负责,公主进城时要好好迎接。” 左塞语调平淡,根本听不出情绪起伏变化,他再次转身看向即将淹没于地平线的夕阳,没人知道此时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伊姆霍特普,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会用乌骑斯。” 因为背对着,所以看不到左塞的表情,原本打算退下的大臣没想到法老会有此一问。 “……是……”伊姆霍特普垂手而立,他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承认了,他早就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左塞突然转过身,目光锐利,整个王殿因为左塞的神彩而失去颜色。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伊姆霍特普不自觉的跪了下去,顿生寒意。在这样的注视下,即便面对的不是至高无上的法老,也没有人敢于直视,他看着大理石地面,那光洁的打磨几乎能照清他的脸。 “对我而言,无论臣子们是什么样,前提条件就是忠诚。有人做官刚正,即便会直言犯上,也是出于公正心,如果罢免了他们,子民们则会心有怨恨,子民一旦心怀不满那么埃罗亚就危险了;而有的人做官则会因为贪婪致使民怨沸腾……”说到这左塞笑了一下,看着伊姆霍特普即疑惑又严肃的样子继续说道,“如此一来,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斥责、惩罚他们,其结果你认为最终会如何?” 伊姆霍特普始终低着头,眉头紧皱,他不明白左塞的用意,但却知道不能不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道:“杀掉他们。” “不。”左塞笑着摇摇头,“首先,刚正的大臣会明白我对贪婪者的怨恨,百姓们自然也会知道。他们会明白,自己之所以怨恨,这全是贪婪者的罪过,而不是我的,那时再将罪行大的臣子杀掉,便可消除民怨——”左塞转过身看向远处,声音低沉而显得悠游,他不怕伊姆霍特普知道自己所想,一个帝王的思想光凭听是无法揣摩得尽的,“任用他们,让他们效忠;罢免他们,以排除异己;杀掉罪行大的,来平复百姓的怨恨;没收他们的钱财,归于国家所有。” 左塞的一席话让伊姆霍特普的脊背冷汗直流,额头上的汗水甚至湿透地面。他从没想过答案会是如此的让人心生惧意,原来这就是君王的思想。 他其实应该很早就明白,只是自己一直不愿去深思。 为什么左塞可以成为一个让人敬仰的君主,而他自己永远只能是臣子。如此将人性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手段,非大智慧者不能作为,这样的君王,让人心生胆寒的同时也让人敬服。醍醐灌顶般的了然如暴雨之后的清醒,酣畅淋漓的就像是经历了一次洗礼,他终于了解自己所服侍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法老了,左塞王是前所未有的荷鲁斯。 然而,左塞的话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则全在他的眼神里。只可惜伊姆霍特普并没有看到,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的震撼与敬畏。他深信,左塞王之所以告诉他这些,必定也是出于某种他无从得知的考虑。 能侍奉这样的君主是神对他的眷顾。 伊姆霍特普在回身的一刹那,猛然想起自己曾亲身经历的一件往事,没想到这件往事竟如此记忆犹新,相信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自己便不自觉地开始恪守君臣之道。 当时他刚刚成为左塞王子的侍从,百姓对左塞的爱戴让他对这个职位特别骄傲。左塞有个好友叫佩莫尔,他们一同长大,可以说是左塞王年少时唯一的玩伴,大多数时间他们彼此也没什么君臣之别。然而他还是清楚的记得,每当佩莫尔问:“你不会有一天杀了我吧。”的时候,左塞眼中一闪而过的深邃。 佩莫尔正因左塞的关系背地里总是恃强凌弱,每次有人想要告上法老那里时,佩莫尔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将其压下来,正因为迪克拉莫斯的前车之鉴,他行事也算小心,威逼利诱之下也没出什么大事。 因为无法忍受佩莫尔对左塞的欺瞒,他自己暗地里搜集了些证据交给左塞。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左塞将佩莫尔叫到跟前,并将这些东西递给他看,然后笑着安慰他:“佩莫尔,你是我的朋友。”说罢随手将这些证据付之一炬。 震惊与痛苦是难以言喻的,直到佩莫尔欢喜异常的离开后,左塞才看着他慢慢说道:“伊姆霍特普,你以为他的行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怎会忘记左塞那墨绿的眼瞳中的阴暗,那份决绝与杀意虽然一闪而过,却是让人深入骨髓。 半年后,佩莫尔在左塞的默许与纵容下终于招致民愤。 那天太阳灿烂而耀眼,左塞亲自将佩莫尔送到刑场,满身金光的王者目光冷漠的举起利刃,无视佩莫尔的恳求与悔恨,没有丝毫犹豫的便砍下他的脑袋。百姓们沸腾了,他们奔走相告,未来的法老将会多么爱民如子。这一切和当初的迪克拉莫斯竟如此相像,那时他就隐约的明白,左塞的心智与才华深不可测,对他的敬仰更是带着份畏惧。 想到这,伊姆霍特普深吸一口气,直起腰干大步离开,对自己的王他有着绝对的忠诚。 傍晚的风吹起左塞亚麻色的长袍,最后的晚霞也消退怠尽,深蓝的夜幕缓缓推了过来,在阳光下威严的金殿此时幻化成火把下的星光闪耀,月亮取而代之的挂在天上,繁星若隐若现。 南西没想到左塞竟有如此智慧,他的帝王之术和中国千年来的准则如此相似,看来古今中外的帝王之道、君臣之间真是万变不离其宗。只是这样的人,又怎会在战争中失利?他怎会死于战事,更何况是为了个女人?她不得不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否有误,只可惜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到现代,让她仔细看完那幅壁画,一想到壁画心情不禁再次阴郁起来,眼前突然闯入的淡红让她紧张而又惧怕,她以为自己可以见到什么暗示,只可惜除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之外什么也没有,甚至连这个轮廓的形状她都不清楚是什么。 南西刚想走上前只听左塞冷淡的开口:“希蒲,去请霍特伯大祭司。”说完转身走进侧殿。 南西见状便再次想要悄悄跟上,只可惜那里守卫严密她跟本无法靠近分毫,更别提听到些什么了。 月光穿过王殿,年老的大祭司微躬着身子踏着月色来到左塞王面前,花白的长发整齐的梳在脑后,黑色的眼瞳闪烁着智慧的光亮,他是古埃罗亚的大祭司长,也是左塞最信任的人。 “这么晚还要您从河岸神殿过来。”伸手扶起刚要行大礼的长者,左塞全然退去白天时的冰冷,声音带着些许温柔,“您请坐。” 大祭司对左塞视如己出,看着他在自己的教育下从小到大,看着他经历痛苦与残忍,看着他一步步成为埃罗亚的王者君临天下,这曾是他梦寐以求的愿望,如今已然成真,那个追着他不断询问的王子已成为如神一般的人物了。大祭司眼中尽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欣慰,虽然有些东西他无从改变,但作为帝王他是称职的。 他时常想到迪克拉莫斯,这个也曾是左塞三大帝师之一的人,平心而论他对左塞成为帝王的影响应该是最深的,哪怕他最终死在左塞之手,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应该也是欣慰的。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依旧是您的学生。”在大祭司的旁边就坐,一切如同以前一样,“您说的那个人我已经得到了么?” “我的王,凡事是没有必然的,命运的齿轮依然在旋转。”大祭司的回答依旧讳莫如深,似乎他知道一切,又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娶塔纳巴是必然的,可有时候我也会犹豫,是否有别的办法可行,这对菲蒂拉……” “孩子,你的希望是什么?”大祭司将手放在左塞心脏的部位,慈爱的问,“薄雾笼罩当中,这里自会有你的方向。” “我想去神殿,就现在。”左塞王微皱着眉头,语气坚定。 南西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精雕细琢,能住在这样的房间里,是否能就能说明左塞也是爱着菲迪拉的?想到这竟不由得开始有些嫉妒起她来,这是不曾有过的情绪,也带动出一个不详的预感。 仔细分析着所有的资料,每一样都让她觉得事出有因,可每一样都让她摸不着头绪,对战争的恐惧让她无时不想回现代看个究竟,但是对迦南公主的在意,又让她舍不得离开,也许那个出现在壁画上的女子,就是塔娜巴。等待果然是最折磨人的事情,然而除了等待,她什么也做不了。 烦躁、不安、恐惧、疑惑、心痛、希望、迷茫、无奈、埋怨、嫉妒、羡慕,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她不由得摇摇头笑了起来。 清凉的夜风吹醒满天繁星,它们静静的目送着一小队人向神殿驶去。 在阿蒙神面前曲起膝盖,望着那高大而威严的神像,如鹰隼般的绿目则因为光线的原因隐藏在阴影里。 希蒲远远望着跪在神像面前的人,对那个背影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说不出的忧郁气息顿时压了过来,弥散到四周。 权倾天下,如何?美人环绕,如何?已有子嗣,又如何? 男人的孤寂往往是深藏不露的,越是强悍的男人越是如此。紧拉的弦总要承载着断裂的危险,总需要有一种方式来释放、来分解这股力量,不是吗?但是他的王,这个强大的男人竟然不明白释放是什么。 伟大的阿蒙神,你总应该为埃罗亚的君王做些什么吧。 大祭司虽然静静的站在旁边微闭着眼睛,但他的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另外一幅回忆。 那时的左塞才刚会说话,身为继承者之一,他必须接受独一无二的教育。为此法老钦点了三名帝师,迪克拉莫斯、卡斯特斯和自己。迪克拉莫斯的帝王教育和自己几乎完全不同,他的主张冷酷、无情、杀一儆百、孤独的君临天下;而自己的则是谨言慎行、恩威并重。卡斯特斯则负责传授左塞文学、艺术、身体的修养教育,以充实自身的知识,对为帝之道几乎是完全漠视。 他虽看不起迪克拉莫斯,因为他的贪婪,然而却承认他的某些思想是正确的。十几年的相处,他亲眼看着左塞一点点长大,虽说不苟言笑但睦子却是清明的。直到有一天,有臣民将迪克拉莫斯告到法老那里…… 那是雨季,左塞和自己在大书房里阅读,因为刚刚经历卡斯特斯的因病死亡,左塞很难过,空气中满是压抑的悲伤,墨绿的眼睛并不流泪,唯独眼圈泛红,他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左塞,我的儿子,迪克拉莫斯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亲人,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处理,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圆满的答案。”法老走进来,声音威严,但是眼神却格外专注的看着自己最喜爱的继承人。 本以为左塞会和自己商量,但是他错了,十三年的相处直至今年天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了解左塞。 迪克拉莫斯对法老的决定是有些欣喜,对左塞他可以说是一手带大,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对他投入的精力甚至远胜于自己的儿子。 十天之后,在庄严的大殿上,当迪克拉莫斯颤抖而惊恐的看着左塞时,他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惊惧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不仅仅是他,就连那些大臣也是面面相觑,他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谁也没料到左塞对自己老师的最终审判竟然是死刑。 充足的理由,滴水不漏的调查,迪克拉莫斯的贪婪与腐朽被告知埃罗亚百姓。法场上,虽听不到左塞和迪克拉莫斯最后的交谈,但是通过他的表情,他能够想象到迪克拉莫斯欣慰中的痛苦与无奈。后悔么?这个问题也许只都迪克拉莫斯自己知道,没想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他身上上演的如此鲜活。 “你是我的骄傲。”迪克拉莫斯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究竟承载了多少东西,大概除了他之外很难有人领会。 左塞没有犹豫地亲自杀了自己的老师,虽说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那毫不畏惧的果断,坚定决绝的眼神,以及当迪克拉莫斯的血喷溅到脸上时的冷酷与淡然,无一不让人觉得寒意四溅。 百姓欢欣雀跃,当左塞再以帝师为由,祈求神对迪克拉莫斯的宽恕时,百姓们沸腾了。在他们心中,左塞已经将自己的威信牢牢地树立起来了。那时霍特伯就明白,左塞的羽翼已经丰满了,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提点与教育,一个真正的帝王已经诞生了。只是,那墨绿的眼睛中偶尔升起的阴郁,虽说很难让人发现,但是他依旧不曾忽略。 大祭司缓缓睁开眼,往事一幕幕如烟散去。 大殿里静谧而安逸的气氛虽说让人舒适,但总是缺少了点什么。过了许久左塞站了起来,转过身断然走出神殿。双目中依然是往常的清冷与淡漠,没有温度与情绪的起伏。 尼罗河岸,悠悠的河水不知流淌了多少岁月,但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它就如同饱经沧桑的智者一样,更多的是带着包容与安慰,也只有此刻左塞心中方能放下那些繁杂的事务,有短暂的安宁。亚麻色的长衫摆动,发丝散乱的在胸前飞舞,没有多余饰物的点缀,月下的他更像是一个隐藏于世间的神灵。 天色微微转淡,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连着几天没见到左塞,南西也没有主动去寻找,只是一个人独自在狮子园和辛巴在一起。这头雄狮出奇的通人性,许是因为动物有着特别敏锐的感觉神经,辛巴很安静的趴在南西身边,让她靠着自己庞大的身躯自顾自的开始发呆。 风吹过,南西将脸埋进辛巴身上,紧紧地抱着它的脖子,几天下来她根本就没怎么休息,思无结果的忧虑带来的不过是更多的烦躁,而此刻狮子王身上干燥的味道让她的神经有些放松。而辛巴金色的眼睛则微眯着看向天空,像是在探索着天空中最危险的部分,它一动不动的仿佛像是一尊雕塑。 南西并不知道塔纳巴的队伍已经到了城外,她依旧纠结于战争的起因。纵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战争与塔娜巴有关,但是她却无法不这样怀疑。脑袋里的记忆浮浮沉沉,她并没有抗拒,她知道这是菲蒂拉,也是千年前的埃罗亚公主对左塞的眷恋。也许这样能想到什么遗漏的地方,让她最难以理解的是战争的另一方究竟是谁。 他们相差13岁,菲蒂拉的母亲早亡,是法老众多妃子之一。在她懂事的时候起就知道有个王子叫左塞,他将会成为下一任法老。但是王后奥利佩蒂却不这样认为,因为她还有个儿子叫洛布,这是她最钟爱的儿子。对左塞奥利佩蒂王后只有恨,深入骨髓的痛恨,原本菲蒂拉并不明白,但是后来她才知道,死去的帝师迪克拉莫斯是奥利佩蒂王后的父亲,也是左塞的外公。 菲蒂拉是害怕左塞的,她不理解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在她十岁的时候,那个站在高台上孤独寂寞的背影却让她难以忘记,那时他刚杀了自己的好友佩莫尔,那个狂妄败坏的男人。然而此时的左塞怎么会是杀人魔鬼?她第一次萌生了想要去靠近他的想法。 “菲蒂拉,让我来保护你吧。”这是左塞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她没想到左塞会知道自己的名字,那时菲蒂拉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她深信眼前这个男人、自己的哥哥绝对不是王后说的那样,是个弑师、灭友、杀亲的恶魔。 从那以后,她时常去看左塞,而左塞也只有见到菲蒂拉的时候才会露出难得的微笑,他总是很温柔的溺宠着她,让她在自己怀里看书或者睡觉,甚至在繁忙的时候也会找时间陪伴她左右。 越是了解越是知道左塞的痛苦,那些残忍的事情在别人眼里也许只不过是过眼烟云,最终化为闲谈的话题,而对左塞来说却是个梦寐,一个不为人知的噩梦。有时候他会突然从睡眠中惊醒,然后看着大书房里的椅子发呆,虽然强压下急促的呼吸,但那声如雷动的心跳和细密的汗水却将他的脆弱暴露无遗。每当这个时候,菲蒂拉总是抱着他的后腰,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用纤细的双手抚慰他急促的心跳。 记忆里的左塞让南西也不自觉的心如刀割,她感谢菲蒂拉所做的一切,幸亏有她在身边,否则左塞要怎么办?如此沉重的负担很难想象一个人要怎样承受。 最难以置信的却是奥利佩蒂王后的恨意。 她要将洛布送上法老的位子,竟然不惜让洛布和迦南勾结。那时候迦南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下一任法老,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却推迟了。菲蒂拉在无意当中听到这个消息后,将此事告诉了左塞,而左塞却温柔的抱着她道:“菲蒂拉,你是我唯一的光明,是我仅存的希望……答应我,这件事对你来说到此为止。” 从那以后,也许是左塞对她的保护吧,她不曾再靠近奥利佩蒂王后的王宫。只是过了很久,突然有一天左塞中毒了,还好因为发现的及时才免于性命之忧,她担忧的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看着他苍白的面孔,那害怕失去的恐惧折磨了她几个日夜,跪在神像前的双腿几乎站不起来,直到左塞睁开眼。后来她才知道是洛布下的毒,他想杀死左塞然后取而代之,结果事情败露了。法老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下令杀了洛布。 奥利佩蒂在洛布死后像疯了一样,她跑到左塞面前大声吼叫着,那竭斯底里的样子让原本美艳的面孔扭曲起来,那样恶毒的话语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母亲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你这个恶魔!你是个凶手!我为什么要生下你!为什么不杀了你!你为什么不死?!你是故意的!一切都是你的圈套!都是你的阴谋!你明知道有毒——阿蒙神不会放过你的!阿努比斯将会带走你的灵魂!你这个狠毒的魔鬼!” 面对这一切,左塞只是冷眼旁观,就像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对她的一切举动都听之任之。直至她尖利的指甲抓向菲蒂拉时,左塞的眼神顿时变了,阴冷森寒如锐利的刀剑,奥利佩蒂王后因此而踉跄的退后一步,硬生生的放下手臂,却是依旧不依不饶的大声诅咒着:“啊!————神啊————我为什么不将这个魔鬼杀死在襁褓里!阿努比斯带走他吧!菲蒂拉!你和他一样!不会有好结果的!我诅咒你们!”说完拿出一个细长的水晶瓶子,将里面的毒药一饮而尽。 “母后,埃罗亚不会接纳一个为了私欲而出卖尊严的君王。”左塞对缓缓倒下的奥利佩蒂王后伸出手,任凭从奥利佩蒂的嘴角、鼻孔、眼睛、耳朵里流出的血滴落在自己的手臂上,他轻轻地将她扶倒在地继续说道,“同样,也不会容忍一个想要杀夫灭子的王后。” 不知奥利佩蒂王后是否听到他最后的话,总之她的眼睛突然睁大,指甲深深地刺进左塞的肌肤,使之渗出鲜血。只见她的身体猛的抽动了一下,接着便睁大眼睛,永远离开了人世。 回忆就此停顿,南西不知道流出的眼泪是属于菲迪拉还是属于自己,止不住的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泛滥成灾,心口的疼痛与悲伤仿佛撕裂肌肤般火辣难耐。左塞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楚,那冷漠、疏离的墨绿眼眸下面承载着的竟然是如此浓重的悲哀与绝望,历经多少绝望过后的麻木与冰冷让他独自承担,这样的左塞让人打心眼里放不下。 悲伤过后,南西整理好情绪。她突然发现迦南的公主竟然过早地存在菲迪拉的记忆里,迦南是否参与了毒杀左塞的计划?如果是这样,此次菲迪拉的到来会意味着什么?战争的对手会不会就是迦南?她很想要阻止左塞娶公主,但却没有任何理由,她理智的告诉自己仅凭左塞对菲迪拉的宠爱是不够的,他不是一个受感情左右的人。无论于公于私,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塔娜巴这三个字,也许预示着一场灾难。 就在她为左塞担忧的时候,一只浩大的车队从城门方向缓缓地向王城推进,沿路上有多少嫉妒而又羡慕的目光投向车队,因为这里的主角将有可能会嫁给他们敬仰的王,嫁给那个许多女人心中永远无法触摸到的身影,然后成为埃罗亚的王后,伴随在王的身边直到永远。 左塞傲然地坐在王坐上,长发披在身后,全身布满金粉,连同金色的长袍,耀眼、夺目、神圣、威严、不可侵犯。眉宇之间透着不怒自威的冷淡,似笑非笑的嘴角更增添了一份桀骜不驯的霸气。额头金蛇下的那双墨绿色眼瞳淡漠的如同蒙上了一层千年冰罩,没有一丝欣喜可言。 “王,塔纳巴公主到殿前了。”迎接使者匍匐在地。 “让她进来。”依旧淡淡的回应,字字像冰水一滴一滴的打到心底。 使者颤了一下,躬身退出。 不过多久,塔纳巴走上王殿的台阶。除了左塞以外,在场的王公大臣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视线竟粘在了她那修长婀娜,凹凸有致的曲线上。娇美而富雕塑感的面型,橄榄形的睦子如水葡萄一般,配上一对细长的双眉,直直的鼻子小巧的嘴,小麦色的肌肤跳跃着青春的光泽,目眩的美艳,诱人迷津。塔纳巴抬起头,看到了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男子,一时间整个大殿静的似乎只剩下她的心跳。 “神啊!让我留在他身边吧。”一向自视甚高的塔纳巴在心中默默地祈求着,脸上掠过一丝希望的神色,“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请达成我的愿望。” “欢迎公主来到埃罗亚。”左塞冰封却如磁石般的声音将所有人拉回现实,微眯起的眼睛里有某种东西,把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栗悄悄地送进所有人滚烫的血管里。 低下头,一头浓密的栗色头发,微显散乱的拥着秀美的双颊,就如同多情的夏日里云雨衬托着媚日,依旧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感谢法老的迎接,迦南王祝您安康。”声音柔的像天鹅绒一样。 “公主长路跋涉一定累了,来人,带公主前去休息。”左塞吩咐,难得的体贴流露出来,“公主要好好休息,晚上有宴会,为欢迎公主的远道而来。” “谢法老的恩典。”依恋的目光再次望着左塞王,塔纳巴不舍的随侍者离去。 群臣窃窃私语的议论着左塞罕见的温和,他们认为塔娜巴公主的美貌虏获了法老的心,这里面最高兴的当然要数乌骑斯了,他对左塞出乎意料的反应深感兴奋。 左塞王回到自己的寝宫,闺苑中的妃子早已为他准备好衣物和热水,他有段时间没见菲蒂拉了,原本是压抑的心口,此时竟然变成更加深切的思念,但却终究化为平淡。 “希蒲,派人盯紧所有迦南来的人,我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查清他们进境和到达时的人数是否相等。”左塞王靠在水池边微闭着双目,缓缓开口,“密派几名努乌延塔纳巴一行走过的路摸回去,绘制一张详细的地形图。顺便通知迦南境内我们的人,可以行动了。” 希蒲悄无声息的退下。 水气与檀香烟雾纠缠,一片朦胧。 菲蒂拉,原谅我吧。 侧殿 “图拉,你知道吗?王比传说的还要英武,比我想象的还要夺目,他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他是人间的神祗。”塔纳巴的声音因激动而略显颤抖着,“我一定要成为他的王后。” “世界上只有您才配得上左塞王,您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身材娇小的中年侍女,用一种巫者才有的口吻看着这个已沉浸在幻想中的主人继续出谋划策道,“今天晚上不是有个宴会吗?这说不定就是个机会。” 塔纳巴转过身,面向图拉点点头,嘴角溢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那个菲蒂拉,传说中左塞最宠爱的妹妹今天竟然没有见到,她真想看看这个潜藏的威胁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不过最让她欣喜的是左塞的态度,传闻中的冷漠无情似乎并非事实。 淡雅的花瓣浴除去了长途跋涉的劳累,塔纳巴缓缓站起身,带着少女特有的自然芬芳,身着薄薄的黑色细麻紧身长袍,两条带有紫水晶的带子系于胸下;金色的额饰上有一个深蓝青金石做成的蝴蝶,展翅欲飞;蝴蝶的中腹部有一个水滴型的红宝石。望着水中的自己,塔纳巴不由得也呆立片刻,她真的很美。 宴会在夜幕降临时拉开序幕,原本银亮的月光着上了一层淡黄的光晕。暗红色的地毯尽头,婷婷走来的塔纳巴带着一种让老人们肃然起敬的美,在左塞王右下方落坐,在她眼中只剩下那伟岸的身影。 着迷的看着左塞的一举一动,他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与力量如魔法般的蛊惑着塔纳巴,她甚至根本没听到此时左塞说了些什么。还是在图拉的提醒下塔纳巴方才略显羞涩的收回视线,举起酒杯。 欢声笑语,歌舞齐备。 然而此时,状似温柔的左塞王却有一种要去神庙的冲动,他眯起眼睛压下心中的不悦。这世上有一种人,对越是不容易控制的东西越是想要去战胜,特别是对自己思维的掌控。最终意识迫切的驱使着行为,使理智压制性的居于上峰,只是当面对这样的胜利时,却没有喜悦可言,取而代之的则是心底那几分怅然所失,进而却不得不再次怀疑刚才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否正确。 左塞王此刻正是如此。 夜幕铺张,华宴收场。 王座上的左塞并没有离开的迹象,赛克海赫特王子怀着无比的敬仰,静静的站在巨柱旁的阴影中望着父王,他想同父王说声晚安,而左塞周围散发开来的孤寂却让他欲言又止,因此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立在那里,徘徊不前。 “去休息吧。”微闭的眼睛睁开,左塞向塞克海赫特的方向看了一眼,但那神情却似乎又是在看着他的背后。 赛克海赫特没想到父王会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更没想到父王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慌忙与吃惊间竟忘记了回答,好一会儿才惊喜地回过神来,语带笑意的开口:“是父王,您也早些休息。” 伊姆霍特普看着这一切,他与希蒲对望了一眼,各自黯然叹息,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塔纳巴公主翩然而至。 “王,我从家乡带来些美酒,希望同您一起品尝。”双目中流露出的热切几乎要点燃周围的空气,趋步上前施了个大礼便顺势靠向了左塞王的腿边,微抬星目,欲望缠绕。 美人当前,秋波明渡,良辰美景怎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塔纳巴的确很诱人。 伊姆霍特普悄声离开,左塞王任凭塔纳巴拉起自己走向侧殿,希蒲则是尽忠职守的远远跟随着。 侧殿内一夜云雨,暗香浮沉。 左塞对塔纳巴的温柔是前所未有的,然而在某些瞬间,那个英武、俊挺的男人却仿佛只是观察着塔纳巴的举动,哪怕在最热烈的时刻,他似乎也在保留着五成的清醒,那双眼睛即使沾染欲望,也会在不经意见流露出一刹那的冷然。 古埃罗亚 河岸神殿 左塞并不知道,原本呆在狮子园的南西只穿一件长衫,便带着辛巴漫无目地的出了白城。 等她被微微凉爽的风拉回心神的时候,人已经是在河岸神殿前,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了握胸前的挂坠,它和爷爷送的礼物一模一样,她不知道这是否算是命中注定,对自己而言,左塞是否意味着是一场必经的劫数。 她知道塔纳巴进城的事,还是因为王宫里热闹异常的宴会,原本想去看个究竟,可谁知在见到左塞看向塔纳巴眼神的一刹那,自己仿佛如坠冰窟。 那原本仅属于菲蒂拉的温柔,此时已经分给了另外一个人。她不明白对左塞而言无论是菲蒂拉,还是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曾经的坚信此时突然动荡不安,左塞看向菲蒂拉的眼神仿佛像鞭子一样狠狠的抽打着曾经笃定的过往。 是恐惧,还是悲伤。 那一眼似乎在告诉自己,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左塞,你怎么可以如此轻易的碾碎我的信仰。 无法忍受,更无法想象自己身处那样的场面,她做不到微笑面对,所以她选择逃离,她不想再回王宫了。 南西此时才知道原来自己面对感情时,竟如此没有信心。她以前曾嘲笑菲蒂拉的懦弱,而现在看来自己也不过如此,她甚至还没清楚见到塔纳巴的样子就已经打退堂鼓了。 理智告诉自己一时的温柔算不了什么,但感情却难以接受。 她觉得自己被遗弃了。 晚上的月亮很大、很圆、很亮,月光下的挂坠带着星光点点,文字的凹凸更显得夺目。缓缓走进神殿,跪在神像前,她不知道自己想要祈祷什么,只是心底的痛苦已经泛滥成灾,只不过想找个寄托。 辛巴是个忠诚的护卫,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左右。 突然,一件白色的亚麻布劈头盖脸的罩在了她身上,南西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到一个苍老却高大的身影站在面前,慈爱的目光中似乎有一种等待多时的安慰。啊,柏拉图?南西不知为什么在面对这些古埃罗亚的人物时自己总是会想起古希腊的学者,这双睿智的眼睛在夜晚似乎闪烁着光亮,甚至连他白色的长袍都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氤氲,那是种洞悉一切的感觉。 她缓缓站起,由于腿麻的原因使身子向前栽倒,老人伸手轻轻的将她扶住。此时,南西才发现自己竟然穿得如此单薄,但最令她惊异的是,在这位老人面前竟不会感到丝毫不自在。 “孩子,你来了。”老者微笑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她皮肤白皙,并且有着琥珀色的眼睛,原来这就是被左塞王藏起来的埃罗亚公主。 老人的语气笃定,那眼神让人看不懂究竟他注视的是你自己,还是内心深处的灵魂。 南西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竟真的会用一口地道的古埃罗亚语同人交谈,大脑顿时出现了空白,可是她没有关于这个老人的任何记忆。 大祭司看着眼前的菲蒂拉,虽然以前不曾正式见过面,但这并不妨碍此时的亲近。想必左塞王能保有今天的灵魂,多半应该感谢她,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而以后的左塞王或许也只能靠她了。 看着她如此茫然不解的样子,霍特伯想起来,菲蒂拉公主虽说不是第一次来河岸神殿,但那曾经的记忆想必已经不深了。于是伸出写满沧桑的手指,指向地面道:“这里受到阿蒙神的庇佑。”然后拉着南西走到殿外,指着一道细长的河流,“这里就是天之长河。” 此时,南西看清了月光映照下的巨石神殿以及周围典型的古埃罗亚建筑群喃喃自语:“我,不记得了……” 她突然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该悲哀,在菲蒂拉的世界里除了左塞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或者说再也容不下别的了。如今左塞将仅有的温柔分给了塔娜巴,这是否也意味着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思及此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而除了流泪对菲蒂拉而言再也无能为力了,但是现在不一样,她是司南西。 “这将是左塞王创造的伟大时代。”苍凉而浑厚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我——并不是菲蒂拉,不,不是的,我的灵魂——来自千年之后。”南西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自己现在的处境,虽不知眼前这个似是洞察一切的老人是否看出端倪,但她并没打算隐瞒。也许有一点点心灰意冷的因素存在,她豁出去了,也不管对方是否接受。 “这里是河岸神殿,我是大祭司霍特伯。”大祭司没有丝毫惊讶。 “您叫我南西吧,朋友们都这样称呼我。”南西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一下情绪,她打定主意留在这里,也许冷静过后她就会明白自己应该怎样做,现在的她什么都无法思考,而此时最不想触及的便是与左塞有关的一切。 “我——不想回王宫了。” “由您所想。”大祭司慈善的回答,神灵的旨意果然没错,喝过尼罗河水的人,将会重返埃罗亚。他喜欢眼前这个千年之后的灵魂来客,有一件事已是了然于胸,也许她真的可以像书中预言的一样,抚慰那曾经的过往,成为左塞的救赎。 “相信是神的指引让你来到埃罗亚,你是阿蒙神的派遣,也是阿蒙神的赐与。”对她为何会出现在神殿,大祭司并没多问,他相信冥冥之中自有缘由。 不知此刻左塞在做什么,是不是和公主相谈甚欢,将本不多见的柔情尽数给予身边的软玉温香?南西对自己的行为很是不满,说好不想他,但脑袋里却尽是那抹不去的身影。 南西转过身紧紧握着项链,让挂件的棱角深深的埋入掌心,希望以此能够替代心中隐忍的悲伤。她望向深沉的尼罗河,虽少了千年之后河岸上点点斑斓的灯光,而此时更展现出它原有的古朴,那如丝般的河水向远方移去,无声无息。只是此刻他们都不会注意到,有一双透着诡异的眼睛在神殿内渐次隐去。 荷鲁斯(horus) ——他是王权的守护者,不容置疑,庄重的冷酷。惩罚的利刃闪耀光芒,黑暗也无法阻挡。法老,便是人间的荷鲁斯。 清晨的阳光穿过薄雾,在将一切蒙上了淡金色后洒进了侧殿,塔纳巴翻过身寻找身侧的温暖,却是早已凉透的床单。睁开眼睛,原本秀美的眉毛顿时轻皱了起来,左手撑起裸露的身子,覆盖的薄单滑至腰际,在看到展现在眼前的点点殷红时,不由得伸手轻触,眉头这才略微舒展,游离的眼神面带红晕。 此时,图拉来到近前,看来她的公主并不知道左塞王根本就没留下来过夜,然而她并不打算说出口,只是躬身在塔纳巴耳边低语…… “确定吗?不会看错?”红润的面色透着股寒意,眼神凌厉逼人。醒来时不见左塞就已经让她够恼怒的了,此时的消息更是火上浇油。 “刚来的消息,是最早派来的属下回报的,绝对千真万确。”图拉用余光看着塔纳巴,不放过她面部丝毫表情变化。一个小小的侍女,声音里竟似有一种鼓动的因素在跳跃,而塔纳巴很轻易的就被挑拨了起来。 赤裸着起身,径直步入浴房,在花瓣的拥簇中伸展着身体,舒适的闭上眼,表情平静而自然,刚才那一幕就像是幻觉。 她真没想到菲蒂拉竟然会在神殿,看来左塞对她确实不一般,竟允许她在王宫来去自如,她必须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公主,上次的计划不知道左塞王是否已清楚,还是小心点为好。”图拉跟了塔纳巴这么久,怎会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即便怀疑也会放在努比亚人身上。”塔纳巴不以为意,她觉得之所以失败是因为那个下手的人太愚笨,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并没有多想她父王为什么会默许她的行为。 图拉不再说什么,这么多年在阿图迪尔王身边摸爬滚打,图拉岂会猜不到阿图迪尔王的真正用意,那个努比亚人如果不是经过阿图迪尔王的授意,怎会去送死?阿图迪尔王只不过是想借此试探一下左塞的反应罢了,所以才将塔纳巴打算用在短刃上的蛇毒换成了普通液体。事情的结果真是出乎意料,没想到左塞竟然如此平静的对待,甚至认为是努比亚某个部落的蓄意打击,在给努比亚王施加压力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然而,以左塞的性格这一切真的就这样完了?洛布的死阿图迪尔王多少也会猜出些端倪,事情应该不会这样简单就结束的。虽说不知道他让塔纳巴来埃罗亚抱着什么目的,但阿图迪尔王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左塞不是个简单的的人物,同样阿图迪尔王也不简单。 当左塞王起身的时侯天色还是暗蓝的,整个埃罗亚依然在沉睡,只有尽忠职守的卫兵警惕的巡逻着。他随手拿起一件长袍穿在身上,独自走到了王宫的高台边,凉风吹拂,几点星光落在他强健的深麦色皮肤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和光晕,目光在河岸神殿的方向失去了焦点,总觉得那里有什么在等着他。 菲蒂拉……此时,他才允许自己稍微放松,想象一下她的身影,甚至在和塔纳巴紧密贴合时都不曾有丝毫松懈。曾有一瞬间,当眼前出现菲蒂拉的幻觉时,他甚至因此而惊讶,从什么时候开始菲蒂拉的身影会如此不受控制。 闭上眼睛,在他内心深处,并不想将菲蒂拉圈固在这小小的白城之内,她应该是自由的,微笑的,永远像花朵般绽放,她是他唯一可以寻求安慰的地方,也是唯一可以让他卸下所有伪装的人,一旦成为王后,危险也会随之而来。 与其让她难过,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有一天她的离开。 迎娶塔纳巴势在必行,虽然她或许不知道他父亲的阴谋,但并不能排除她本身就是个陷阱。她的确很美,娶她则是危机四伏,但风险与收益是等同的,阿图迪尔王的这份厚礼,他不会不给面子。 塔纳巴来埃罗亚不会是单纯的联姻,阿图迪尔的阴谋必定是想要发起战争,至于他究竟会怎么做,这就要看塔纳巴在他心中的地位了。竟让自己的女儿来涉险,呵呵——阿图迪尔,既然你如此大方,那我就照单全收,只是,你不要后悔才好。左塞兀自想着心事,丝毫没有发觉晨光的降临,直到希蒲来到他身边。 “王,菲蒂拉公主她……”希蒲明白,菲蒂拉公主在左塞心中的地位,因此对她离开王宫的事有些犹豫。 一听到菲蒂拉的名字,左塞猛然回头,目光犀利。 “公主离开王宫,去了神殿。”希蒲说的小心翼翼,“辛巴也跟着一起去了。” 左塞听到这,神情才略显放松的回过头,离开也好,或许河岸神殿对她来说才是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找人盯着塔纳巴和她身边的所有人,特别是与他们有联系的,都要全部彻查。还有,塔纳巴的起居饮食也要详加查验,盯紧所有风吹草动。她可不能出一点事。” “明白。”希蒲恭敬领命,他侧过头垂首低声说道,“王,塔纳巴公主来了。” 正转过身,塔纳巴就袅袅娜娜的走到近前来。 “王!”如黄鹂出谷般的声音响起,左塞不得不承认,塔纳巴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神的杰作。目光深沉而满含温柔的看着近前的人,想看看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塔纳巴可以去河岸神殿吗?” “当然,公主想去哪里都可以。”左塞的回答满是溺宠的味道,仿佛即便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塔娜巴开口,没有他做不到的。 其实左塞并不想让她去那个地方,甚至不想让她靠近神殿一步,但与其说是他找不出任何理由来阻止,倒不如说他是故意纵容。 塔纳巴见左塞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下不禁有些飘飘然,没想到在左塞心中自己的位置竟会如此重要。 她满脸娇羞的靠近左塞怀里,“塔纳巴只是想为王祈福,而且听说神殿景色很美,塔纳巴也想去看一下,您能陪塔纳巴一起去吗?” “当然。” 时间过得很快,南西一边觉得度日如年,一边总感觉时间不够用,只有她自己明白究竟在急些什么,每天晚上她都期待自己能够回到未来将壁画看完,但每天晚上却都被噩梦惊醒。她越来越肯定那场战争一定与塔娜巴脱不了关系,只是左塞的敌人迟迟不曾现身,让她无法捕捉。就连迦南的君主她都曾怀疑过,但是塔娜巴是他的女儿,她看的出来她已经爱上左塞了,而左塞的温柔也不曾吝啬的给了她。 当她在石板上划下了第三道横线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离开王宫已经三天了,左塞竟然没有一点消息,哪怕是派人来看看自己,或者询问一下消息,可惜什么都没有,她就像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南西厌恶自己的自怨自艾,更厌恶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会担心他是否会做噩梦?是否安然无恙?她不敢想左塞对菲蒂拉会淡忘,如果不是自己而是菲蒂拉,她或许会崩溃的。 每天南西都让自己很忙碌,让自己不去想左塞和塔娜巴。她想过直接询问大祭司关于战争的问题,但是却又不知如何说出口,她相信如果有危险大祭司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而现在的生活有如此平静,也许战争并非发生在眼下?这个想法让她安慰不少,她需要一个解释,哪怕是暂时的。 纵然知道自己鸵鸟般的想法非常不可取,但是南西就是没办法不这么做,只是尽管如此那股担忧与恐惧却变着法子钻进心里。不知道千年之后的翎羽那边怎么样了,她是很想回去的……她是否可以将这份怅然若失理解为是对家的思念?她不想承认自己对塔纳巴的嫉妒。 在神庙她继续着自己祖先的工作,这让她觉得亲切而又骄傲。暂时放下关于壁画上描述的战争,塔娜巴的事让她失去了冷静。 凭借菲蒂拉的记忆和大祭司的指导,神庙教会了她许多在未来世界已经失落了的东西,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交到了一个好朋友小僧侣皮卡德姆,也幸亏这些,让她在这段难过的日子里能有些许安慰。 “大祭司。”神殿内一道急速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就来到近前,“法老到了。” 南西闻言吃了一惊,手中的笔滚落到地上断成两截,随即整理好心绪站起身,轻轻放下手中的石板和纸莎草缓慢开口道:“我先出去了。”不知道该不该见左塞,他来这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她么?心不由得雀跃起来。 “先到殿后吧。”霍特伯缓缓起身道。 南西轻轻的撩起长袍,走得比较慢,她现在的身份是一名读经祭司,为了加快离开的脚步,不得已之下她干脆一手拉起下摆。刚到殿后只听外面嘹亮的声音响起,“拜见伟大的法老,塔纳巴公主。” 左塞眯着眼睛快速的回忆着刚才的一幕,他明明看见一道灵巧的身影闪进殿后,他绝对不会看错那是菲蒂拉,于是不露声色的说,“大祭司,公主想要为我埃罗亚子民祈福,派人去做安排吧。”语气中没有丝毫起伏,直视着大祭司,空气中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我还有事同你商量,其他人先退去。” 塔纳巴心有不甘,幽怨的望着左塞王。 “公主先去祈福,我一会儿就过去。”左塞的解释虽不令塔娜巴满意,但却不敢有丝毫造次,顺从的随着其他人离开。 南西依旧藏在石柱的后面,紧握拳头听着穿过大脑的声音,她知道左塞就在那里,他来了,却不是为了自己。旁边的公主就像是一桶冷水,让她无时无刻不记得自己已经失去往日的宠爱了,他竟然和公主一起来神殿,而不曾和菲蒂拉一起离开过白城。 她曾经幻想着再次相见的场景,曾经希望左塞会向她解释迦南公主的一切,会告诉她,他依旧爱她。她那样热切的期待着与他相见,但是真正见面的一刻到来时,幻想的美好在成为泡沫的同时,自己却失去了胆量,踌躇徘徊起来。 “大祭司,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吗。”微显笑意的眼睛与冰冷的声音十分不符,这让霍特伯心中暗自吃惊。 “或者您能解释一下那是什么。”说着他抬起手,指着大祭司身后的地面。 原来阳光穿过后殿,将躲藏在石柱后南西的影子投在了地上。 “公主,请出来吧。”霍特伯笑着对石柱后面的人开口,并没说明南西的身份,既然是神的礼物,那就让左塞王自己打开吧,只是依照左塞的敏锐,他难道真的就不曾发觉? 南西心里顿时一惊,此时再怎样犹豫也是枉然,她并没准备好再次面对左塞,是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还是问他个究竟?更何况要怎样解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终究没能主动走出来,直到她渐渐的被一个高大的身影覆盖,她的心突突的跳着,似乎要跳出来一样,既兴奋又紧张的让她手足无措,那熟悉的味道让她如此怀念,她还是第一次这样矛盾,原来思念左塞如此之深。 “抬起头来。”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魔力与诱惑,让她不自觉的抬起了头,迎上那双深邃的墨绿色眼眸,她不知道为什么左塞没有揭穿她的伪装,没有询问原因。 左塞心下有些哑然,如此认真而思索的看着菲蒂拉还是第一次,现在的她似乎不一样了,虽然面容上并没有差距,但是那份感觉却是很奇特,她在想什么呢?纵然她随意的穿着男子的衣服,却也无法掩盖那与众不同东西,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她就像是卷轴,让他禁不住想要深入阅读。如此难以表达的和谐与自然,让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想移开视线。 南西吸了一口气,也着实是呆住了,她不是第一次见左塞,但如此细致却是头一回。为了满足视觉上的享受,她对男人的审美标准几近于苛刻,虽说也见过不少类型的英俊男子,其中也不乏有外国帅哥,但是在这个古埃罗亚男人面前那些人全都会黯然失色。无论从哪一方面,他已经可以用完美来形容了,上帝造其他人根本就是来给他当垫背的。更让她震惊的是,她竟然如此轻易的原谅了他的遗弃。心口那丝莫名的委屈让她难过的几乎窒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西颤抖着双唇,喃喃低语,“左塞……”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就像一个怀春的少女,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在触到左塞王脸颊的那一刻,似乎自梦中惊醒,手臂僵硬在半空中,整个人呆住不动了。 纵观整个埃罗亚,没有人敢如此随意的直呼法老的名字,否则将会受到最严酷的惩罚。然而左塞却并不在意,反而有些欣喜与期待,这是不曾有过的感受,只是对她忽然僵住的手有一丝不快,他干脆反握住那白皙的手掌拉近两人的距离。 “斯奈夫鲁·左塞。”左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说出自己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亲口将自己的全名告知他人,只因为他小小的任性,他想亲耳听到从南西嘴里说出自己的名讳。 “左塞——”南西像是着了魔,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牵引着。 “南西。”左塞就这样望着这个到他肩膀的人,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温柔与笑意,两人就像是初次见面便一见钟情。 大祭司霍特伯始终远远的观看着一切,对这样的情景似乎是意料当中。她是神赐给王的赠礼,这个千年之后的灵魂也许是埃罗亚最大的神迹。霍特伯微笑着转身,苍老的背影在日光中渐次隐去,将空间留给这两个相互吸引的人,整个圣殿似乎只剩下风还在追逐嬉戏。 “王。”塔娜巴的声音打破寂静,她觉得自己是被左塞王故意支走的,心中满是不快与怨愤,此时这一幕更是让她几乎发狂。 南西紧张的回过神,当看到塔娜巴时却是另一番惊艳。 “王,您怎么还在这?塔娜巴等您好久了。”故意忽略站在旁边的南西,塔娜巴示威般的靠近左塞怀里。 让南西无法接受的是左塞竟然在自己眼前轻轻吻了一下塔娜巴的眉梢,语气温柔的安慰道:“公主可知道这是谁,这是埃罗亚的公主。” 惊讶的不仅仅是塔娜巴,更有南西。 他们都不明白左塞这是什么意思。 “菲蒂拉,以后不要玩这样的游戏,去换身衣服随我回去。” 南西真的糊涂了,上一刻她还认为他不曾变过,这一刻他却自然地和别人在一起。说不生气是假的,南西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要。” 塔娜巴许是刚回过神来,她状似担忧的开口:“王您别生气,这没有外人,请原谅公主的无理。” 什么没有外人?她身后可是浩浩荡荡不少迦南的随侍。左塞看着南西,南西也就那样盯着左塞,她想看看这个男人究竟是真是假。 南西不知道塔娜巴为什么要上前拽自己,因此本能反应的一甩手,谁知塔娜巴竟如此柔弱的跌到地上,身后的侍女一阵惊呼之后,南西才发现塔娜巴的手臂竟然划出一条血痕,鲜血的颜色如此触目惊心。 “王,公主受伤了!”图拉大声叫道。 南西还没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只见左塞先一步的将塔娜巴抱了起来,他只看了南西一眼,随即名人找人前来医治。 所有的人拥簇着塔娜巴离去,廊柱前只剩下南西一人,刚才的一幕仿佛幻觉,她张开右手仔细的察看着。昂起头,努力让眼泪流回去,她告诉自己这样的眼泪不值得流。 不多时,有人将她带到神庙的后殿,在那里她看到正襟危坐的左塞,和旁边那个手缠绷带的公主。 “王,菲蒂拉公主不是有意的,您就别处罚她了。塔娜巴虽说刚来不久,但也知道您和公主的感情很好。父亲在三叮嘱塔娜巴要谨慎遵守埃罗亚的法则,今天也是塔娜巴不好,请您原谅。” 这席话说的让南西对塔娜巴的认识更深了一层,好厉害的公主啊,看来今天可是不能善罢甘休了。 “埃罗亚自然有埃罗亚的法度,公主放心,绝不会有失偏颇。”左塞的声音不带感情,就如同他此时看向南西的眼神。 当南西被捆住双手摁在地上的时候,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左塞罚了她十鞭,大祭司本想求情,但南西缓缓的摇摇头,让她无法相信的是左塞为什么会如此狠心,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对塔娜巴的喜爱?这也未必太过小题大作了些,当时的情况他不是没看见。 火辣辣如锥刺的疼痛在后背炸裂开来,头发简直要竖起来了。南西强忍着尽量不发出声音,但这不是她能决定的。第一鞭还可以忍受,但是第二鞭、第三鞭则像是万箭穿心,手腕的绳子已经因为挣扎染上鲜血,嘴唇也因为疼痛而被咬破。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就此晕过去,可惜每当以为快要晕厥的时候,却被再次袭来的痛苦所揪醒。 自始至终左塞都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那样冷冷淡淡的看着,南西一度认为坐在那里的不是左塞而是个石头。 十鞭结束了,南西瞪大汗泪模糊的双眼,一股陌生的恐惧席卷全身。 “菲蒂拉,好好记住埃罗亚的规矩,即使你是公主,也不能例外。” “菲蒂拉,知错……请,请王,原谅……”南西匍匐在地。 “你要道歉的人是塔娜巴公主。”左塞的声音依旧冷漠。 南西呼吸粗重,后背的疼痛传遍全身,全身上下几乎每个毛孔都在呐喊着痛苦。然而最痛的地方却是心,后背的火辣却抵不过这一拉一扯间的难耐。 “请,塔娜巴……公主,原……”话还没说完,南西则因为后背无法承担的痛苦而彻底昏死过去。 左塞面无表情的将菲蒂拉抱起,迈步走出后殿,大祭司眉头紧皱的紧随其后。 塔娜巴确实没想到左塞能真打菲蒂拉,这个意外的收获让她欣喜若狂,暂时不去追究左塞将菲蒂拉抱去医治的事。看来传言果真不可信,菲蒂拉似乎也不算什么威胁。 “公主,您要回去吗?”图拉在其身后轻轻的问。 “不,我要继续祈福。”塔娜巴神情愉悦的开口,“派人盯着菲蒂拉,我要她尽快好起来。” 图拉有些惊讶的看着塔娜巴,没想到一向骄纵蛮横的公主竟然也有动脑子的时候,照这样发展,也许那最糟糕的情况根本不会发生。 “这个神殿以后还要经常来,我们还会经常见到菲蒂拉的,最好找个合理的理由。”塔纳巴此时已经将自己视为埃罗亚的王后,她不允许有任何干扰的存在,同时也忘了阿图迪尔王让她来埃罗亚的初衷。 左塞轻轻的给菲蒂拉擦着药,后背上那触目惊心的血痕不是几层绷带就能掩盖的。每碰一下都会痛得撕心裂肺,哪怕左塞轻柔的像是在呵护一件珍宝,也还是让南西从昏厥中痛醒过来。 她本打算让左塞走开,但是疼痛让她根本就不敢动,更别提是用力了。左塞轻轻呼着她后背的伤口,一句话都不说,哪怕是只字片语的说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左塞说些什么,只是每当回想起曾经的温柔与缱绻,便不敢相信眼前的伤痛会是真的。后背上的小心几乎让南西再度认为自己是被宠爱着的,只是手腕上裹着的纱布让她清醒的明白,那一切只不过是痴人说梦。 紧咬嘴唇不允许自己出声,谁知左塞竟轻柔着她的嘴唇,将手臂送到她嘴边。南西狠狠的咬着左塞,却不再继续用力,她恨自己的没出息,恨自己犯贱,恨自己怎么可以如此轻易的再次原谅左塞。 她的泪水滴在左塞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明显的痕迹。 南西在床上趴了整整七天,左塞除了前三天的寸步不离,以后再也没有来过。他甚至下令除了大祭司,任何人不得进入。南西被左塞彻底搞糊涂了,她不明白坐在这究竟为的是什么。 塔娜巴因为左塞的命令不能进来看她,但那些奇怪的药膏却天天让人带进来。如果说原本南西还能想明白那场战争的话,而现在她再次迷惑了,她甚至觉得壁画上的一切都是在虚构一个故事,只是越是这样想,对壁画的一探究竟越是强烈。 七天过后,左塞和塔娜巴离开了神殿,并且下令让菲蒂拉公主伤好之后即刻赶回王宫。 “公主可曾听说过埃罗亚有个地方叫索贝克的盾牌?”路上左塞将塔娜巴搂进怀里轻轻地开口,翘起的嘴角便是蛊惑。 “这——”塔纳巴满脸疑问的摇摇头。 “今天就带公主见识一下。”说完不由分说的就让人暂缓前进,那猝然眯细的眼睛,没有谁看到流露出怎样的光。 塔纳巴是幸福的,这几天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做梦,左塞的温柔体贴自不必说,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左塞对自己的重视。然而,菲蒂拉的存在却始终如鲠在喉,即使杀不了她,看她痛苦也是快乐的。 浩浩荡荡的队伍逐渐靠近神殿下游的尼罗河畔,湛蓝的水近在咫尺时而车队却停住了,阳光下满眼灿灿的色泽刺得人眼睛痛。他们步上一个高台,左塞回过头体贴的伸出手,嘴角含笑,“公主,我们到了,可千万不要吃惊才好。” 塔纳巴被左塞的微笑打动了,伸出腬胰目光柔亮。 只是,当她低下头的时候确是差点掉进里面。 哪里还有什么湛蓝的河水?这里一片浑浊,纵然有略微清澈的地方也是模糊一片,腐败的味道是不是飘进鼻端,偶尔有些奇怪的凸起伏在河边移动着,像是腐烂的木头。这是什么地方?竟然还有淡淡血的味道隐约飘散其中。 一只鸟儿低低飞过,也许是累了吧,刚在水面盘旋打算稍作停留,突然一张巨大的嘴巴从水下窜了出来,参差不齐的牙齿如同粗糙的锥子,那鸟儿转瞬即逝的便被吞没了,甚至连鸣叫声都来不及发出,颤巍巍的水面上徒留下几枝白色的羽毛。 “这……”塔纳巴惊呆了,全身颤抖的看向左塞,紧紧地靠在他的怀里,那明明是索贝克神的脑袋。 左塞一把强硬的拉住她急欲退缩的胳膊,紧紧地将她固定在胸前,却依旧是满脸笑意的开口:“公主怎么如此胆小?这样如何能成为我埃罗亚的王后。” “我……不……” 这时有人声惊恐地叫喊着,塔纳巴一看,不远处四个看似腓尼基人的奴隶被带到池边,法老的卫兵们没有丝毫怜悯的将他们推了下去,整个池子顿时炸开了锅。 原本平静的水面此时竟然翻滚着涌出五只巨大的鳄鱼,它们翻滚着、撕扯着奴隶们的身体,哀嚎声凄惨的让人头皮发麻,不一会儿,水面逐渐平静了,只有那猩红的血水似乎还在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鳄鱼们仰着脖子吞下肉块,似是还不满足,咂咂的咀嚼声让人头皮发麻,它们竟然缓慢的向他们游过来。 塔纳巴颤抖的看着这些魔鬼一样的生物逐渐靠近,最终瘫软在地上,脑海里反复重播着那刚才的一幕。猛然间游到近前的一条鳄鱼突然从下面窜了起来,她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黄白色的肚皮,以及巨大的锥齿间还保存着的刚才那几名奴隶的半个手掌,甚至在它的咽喉处还有一些未咽下的毛发。 再也承受不住刺激的塔纳巴终究是晕了过去,这对她来说是无法承受的惊恐。左塞只不过冷冷的看了一眼,便挥手让人将她抬下去,自己则站在高台上看着浑浊的水面很久。 为什么当初不让菲蒂拉知道这里,这就是原因之一。 塔纳巴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床上了,而那血腥而残忍的一幕幕就像噩梦一样如影随形。一连几日下来,她显得有些憔悴。 索贝克盾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索贝克的鳄鱼化身?左塞让她看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会是胆量的问题?那几个腓尼基人犯得是什么罪,怎么会受到如此残酷的惩罚?疑问和恐惧每每降临在黑夜,孤枕难眠中她还要承受着噩梦的反复折磨。但是一想到那个即将回到王宫的人,便不由得溢出一丝冷笑。 公元前2647年 迦南·乌加里特城 迦南的土地呈狭长形,长约二百公里,宽约二十公里。它西面临海,地中海削入内地,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海湾。它北接小亚细亚(今土耳其的亚洲部分),南面是巴勒斯坦,东面到达黎巴嫩。迦南境内的土地并不肥沃,只有不大的地方才适合耕种。但聪明的迦南人充分利用大自然的赐予,开辟了田园,种植了葡萄和橄榄。在谷地和山坡上,鲜花盛开,景色美丽,那里长满了椰枣、月桂、无花果、橡树和其他很多的树木。他们的王宫就是建立在半山腰上,他们的国王就在这里俯视着它的国土与臣民。 为了体现出迦南要与埃罗亚交好的诚意,国王阿图迪尔再次重申曾经的约定,将自己最美的女儿送到了埃罗亚。虽说众臣反对者占大多数,但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他的决定,他有着自己的打算。 埃罗亚的富饶让他夜不能寐,如果与埃罗亚硬碰硬无疑是两败俱伤,况且要发动战争是需要充足的理由的。因此他才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让左塞麻痹大意,趁机施展他的计划,哪怕这个机会危及自己女儿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知道左塞不是简单的人物,所以自从塔纳巴上路以后,阿图迪尔对自己这个美如天人一般的女儿并不放心,毕竟她深深地为左塞王着迷。感情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带有着不确定的盲目性,这也是人力无法预知的事物之一。还好在送行的队伍当中他早已派人沿路勘查,布下眼线,而且也已提前通知在埃罗亚孟菲斯地区的人开始行动。 在众多臣子当中他有一位谋士,虽说并不位居高官,但阿图迪尔王遇事总是想听听他的意见。此次也不例外,只不过与以往有些不同的是,他是先下了命令让他实话实说。 “卡蒂罕,你对公主此行有什么看法?”阿图迪尔王在后殿的王座上,询问着坐于左下手的谋臣,他深邃的眼眸就像一直蓄势待发的猛兽,甚至连全身的肌肉都在随着他的动作叙说着力量与权威。 卡蒂罕是个看似温和实则冷酷的男子,他并不急于回答,只是微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道:“尊敬的王,埃罗亚方面相信已经所行动了。”他抬起头,并不回答迦南王提出的询问,而是在叙述着现状,“左塞王是一个相当强劲的对手,他必定会派人查看我们沿路的行踪。” “你有什么更好的对策?”阿图迪尔王站起那高大的身躯,虽说苍老但很沉稳显得雍容大度,稳步的走下台阶来到卡蒂罕对面坐下,他在私底下对卡蒂罕并无君臣之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臣认为您可以在公主到达后,再派一小批外貌与埃罗亚人接近的人,分散开逐步由水陆两路进入埃罗亚。”说到此时卡蒂罕停了一下,看了看对面的王,只见他频频点头然后继续说,“咱们的一部分人再次勘察地形,沿路深入。剩下的要尽可能的买通沿路的守城士兵,在确定之前决不可以暴露真实的意图。” 阿图迪尔王仔细的听着,那双眼深棕色的眼睛眯起,折射出不一样的光,“买通他们的驻守将领岂不是更好?” “不,埃罗亚人因为左塞的存在而骄傲,他们的将领个个英勇善战,要买通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卡蒂罕摇了摇头,视线投在了地面的某一处,忽然天外飞来一句似是有感而发的喃喃自语,“不要做过于大胆的计划,现实往往令人不知所措。” “这么看来,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一种阴郁的神色如同冷笑一般,声音冷峻而阴沉,像钢刀从刀鞘里徐徐抽出直刺人心。 卡蒂罕抬起头,视线与阿图迪尔王对上的一瞬间,说明他未说出的话被自己猜中了,彼此心知肚明,那确实是个最直接的方法。 乌云裹着潮气,热风卷着尘沙,扑面而来,片片低沉的暗云掠过上空,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傍晚的时候卡蒂罕走出王宫,步行回家,他知道雨是不会下的。 宽额头,目光犀利,漂亮的鼻梁还有着那种偶尔会露出的赌徒式的冷酷、谋略、危险激情的眼睛,这一切无疑在女人们看来是相当吸引人的,以前的塔纳巴就因此而深深的迷恋过。他也许唯一一次称得上动情那就是喜欢上了塔纳巴,他自认为或许这将是他这个几乎从不犯错的人,所犯下的最严重的错误。不过在他心底偶尔会有一点疑惑的,他对塔纳巴究竟抱着怎样的态度,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如果喜欢,为什么会送她涉险?如果不喜欢,那曾经的欣喜又是怎么回事?这样的疑问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外人都认为他是真的喜欢塔纳巴,他也是如此告诉自己的。 每次想到塔纳巴,心中总会有隐隐约约的烦躁与不耐,甚至已开始有些麻木了。这让他的眼中时常会有一种东西,似乎将冰川似的寒栗悄悄的送到血管里。他一直隐忍着,这样的隐忍逐渐演变成了对塔纳巴移情的痛恨,对阿图迪尔王的怨怒,而更多的则是对左塞的痛恨与嫉妒。 卡蒂罕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虽然养父告诉他,他是在卖鞋回来的路上发现他的,但他从养父那布着厚茧的前手掌里就知道这是一双长期握剑的手。只是每当他提及此事,看到父亲那躲闪的眼神,以及带着恳求的目光,就让他不忍继续追问,明知道他在骗他,他也就这样接受了现实,也同时欺骗着自己。自从他入王宫后养父便去世,他的身世在他看来便成了谜。不过,这一切并不重要,打败左塞,成了他唯一的目标。 对左塞的执着无关乎对塔娜巴的感情,这一点他自己是不愿承认的。因此,当他觉察到塔纳巴移情左塞时,只是增加了对左塞的怨恨而并没有阻止,甚至是放纵。他在那时就私底下派人进了埃罗亚,相信现在也是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令卡蒂罕疑惑的是每每想到派到埃罗亚的人,就有一种莫名的悔意,当初他并不想派他去,毕竟难得有人让他感到如此的亲切,这与对塔纳巴的感情完全不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保护欲。但就是这种莫名的亲近,让他产生了一种因惧怕而想逃离的意识,他从不认为会有什么东西自己是赢不了的,这包过感情在内,所以越是不舍他越是强行割舍,只是后果却没有想象中的成就感,即使他再不承认,那种紧张、担心、后悔却时不时地窜出来困扰、折磨着他,特别是在这孤身一人的时刻尤为强烈。 夜晚天色暗沉,沙漠的气候干燥中夹带的一种说不出的腥味,沉闷的空气也让人窒息。在迦南的王宫中,阿图迪尔王垂手站在窗边,没有了往日的厉气,眼神悠远的像地平线一般的望向西南方。 塔纳巴是他众多女儿当中,最疼爱的一个。此次如果不是她以死相胁强要去埃罗亚,他认为自己是不会勉强让她涉险的,只是一想到即将手到擒来的东西,那膨胀的欲望就让他激愤,反射性的压倒了一切。他怎么会不知道卡蒂罕对他的怨气,即使他不说。原本他也是想要塔纳巴嫁给卡蒂罕的,像卡蒂罕这样才貌双全的年轻人在迦南并不多见,更何况他也是喜欢塔纳巴的,只可惜…… 每次想起卡蒂罕他总是有着莫名其妙的笑意与信任,与他的子嗣们相比他更欣赏卡蒂罕,因而时常会有一种并非己出的遗憾。他在卡蒂罕身上总能找到他年轻时的影子,即使遇到再痛苦、再可怕的事,他的脸上绝对不会出现一丝与往常不一样的神色,甚至直盯着他的眼睛你也不会觉察到分毫,这份忍耐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外表看起来诚实、可靠、让人安心,再过几年相信他将会是真正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次对埃罗亚的行动,是他们经过深思熟虑的,有着绝对的信心与把握,再大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古埃罗亚·白城王宫 自从左塞离开,南西的脑海里几乎再也放不下别的了,她冷静下来的时候便开始想左塞转变真的是因为移情别恋?天知道她已将自己的目的遗忘多久了,左塞的转变根本让她无暇分身,占据大脑的思维哪里还有战争的影子,自从来到神殿她就没好好睡过一晚,而左塞的到来更让她失去了睡觉的权利。 她不明白左塞为什么会如此生气,当他下令鞭笞自己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并不在意身上的伤口,只是一个人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之快,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她相信这不是真。然而她依旧很不安,这感觉没来由的会窜出来。这样的气氛,让她隐隐觉得是战事将起前的紧张,要知道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菲蒂拉,她的思维可是经过上千年的演化而来的。 伤一直半好不好的趴在后背,疼痛虽不至于难以忍受但依旧妨碍行动。她本想询问大祭司关于迦南的事,但一想左塞的行为便赌气的住口,不打算再插手了,可谁知刚踏上回王宫的路,她就后悔没问。可惜随行的侍从哪一个肯听她想要见大祭司的解释?落魄凤凰不如鸡,正是如此。 唉,心里始终放不下左塞,那口石棺更是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猜得出来宫廷的趋利避害,现在的自己估计是人人敬而远之,左塞的态度如此明显,曾经对菲蒂拉的敬畏此时换成了爱答不理的白眼,对这个南西并不在意,她担忧的只有左塞。连日来的思索让她几乎肯定的认为红颜祸水非塔娜巴莫属,而等待自己的也恐怕将是不怎么乐观的未来。 南西没想到刚踏进自己的房间,随之而来的就是塔娜巴。消息如此灵通,她不能不怀疑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什么叫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大概就是此时的情景吧。 “见到公主不下跪,难道你忘了鞭刑的痛苦吗?”图拉冷冷的看着南西,丝毫没有应有的尊卑之分。 “菲蒂拉公主,难道我的到来让你不快吗?”塔娜巴一脸的泫然欲泣,这架势仿佛只要南西说一句不是,她就哭死给她看,“如果是这样,塔娜巴可以离开的。”说着话眼泪眼看就要出来了。 真不知这主仆两个人究竟是如何做到能如此做唱做俱佳表演的,自己刚回来,她们就如此迅速的进入状态,看来是有备而来。不自觉的直了直脊背,后背的疼痛让她打起精神,进入备战状态。 “公主,有事就直说吧。”南西不卑不亢的看向塔娜巴,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 面向门口的塔娜巴,突然跪了下来,扯乱自己的长发,紧紧抓着南西的手放在自己脸庞,楚楚可怜的表情任谁都看不下去。南西正莫名奇妙的想要抽回手,图拉紧紧的抓住她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 不好,南西心下一沉,她似乎中套了。 果然,身后一股压抑感随之而来,刚回头就见左塞一脸冷漠的站在那里。南西心凉了一半,干脆也放弃了抽出双手的打算。 “公主,请不要为难我们公主。”图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老泪纵横,梳整好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乱开来,脸上的皱纹竟然能让南西看到一丝怜悯,她紧抱着南希的一只胳膊哀求的开口,“您要打就打我吧。” “塔娜巴明白公主的心,但是请相信……塔娜巴是真心爱着王的。”塔娜巴声泪俱下,似乎是刚发现左塞站在门口,于是擦了把脸,状似想要掩盖什么的站起身,走到左塞身边,语带隐忍的抽涕,“王,您别、别误会,公主她,不是故意的。” 南西一句话也不说,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左塞,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不过最让她奇怪的是,塔娜巴究竟用的什么办法才让她漂亮的脸蛋儿上出现一个碍眼的红色掌印,而自己白皙的手中又是什么时候多了一缕乌黑的头发…… “跪下。”左塞冷冷的看着南西,却是轻轻的安抚着塔娜巴。 一个人的表情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南西依旧不语,却也不动,她突然很想看看左塞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移动视线,双眸紧紧锁住左塞那双曾让她意乱情迷的绿目。 空气中一股火药味越演越烈,整个房间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到,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唯有塔娜巴的抽涕声断断续续,显得那么委屈,却也那样的让人心烦意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南西依旧没动,左塞也没有。 “相同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奥丝儿焦急的扯了扯南西的衣摆,她知道现在的菲蒂拉公主恐怕已经是众矢之的了,在埃罗亚任何人都不能容忍有人对左塞王不敬,哪怕对方是埃罗亚的公主。 “大胆!”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的声音响起,接着奥丝儿便一声不吭的趴在地上,半边脸紧接着像气球一样肿了起来。 这一巴掌的力道让南西咬紧了嘴唇,一气之下,她顾不得现在的状况,更没想自己的处境,抬起一只手便甩了那个出手的侍从一巴掌。又是一声响亮的声音,南西的脸歪向一边,嘴里一股腥甜的味道让她皱眉,但是左脸上紧随而来的火辣疼痛和耳朵里嗡嗡的响声,让她踉跄了一下,奥丝儿刚想扶住她,却被人再次揣在地上动弹不得。 好一会儿南西才回过头,她看向左塞然后将目光移到他的右手上便不动了。 他刚才打了她,他打了她!他竟然亲手打了她!他怎么能下的了手?! 这一巴掌打呆了的不仅仅是南西,还有塔娜巴。这一切太出乎意料了,简直是意外的惊喜,真是阿蒙神庇佑! “王,请不要……” 塔娜巴话还没说完,左塞就甩开她的手,眼睛看着南西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从今天开始,菲蒂拉公主禁止离开房间一步。” 这样冰冷的语气,这样冷漠的态度,这样毫不留情的惩罚。左塞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狠狠地钉进南西心里,将他们曾经有过的快乐一点点的钉出裂缝。看着左塞毫不犹豫的转身,看着他干净利落的离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南西依然保持不变的姿势,就像石化了一样。 左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菲蒂拉公主的反应让奥丝儿很奇怪,却让她更加忧心。原本那样的宠爱,如今却是弃之不顾,公主要怎么办?她刚要上前安慰,南西却一转身走到床边。 “奥丝儿,我先睡会儿,你不要吵我。” 孟菲斯王宫 “希蒲,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左塞王站在大殿中间屏退了所有侍从,他踱步走向旁边的一盆观赏植物,伸手触摸着那莹润而厚实的叶片缓缓开口。 “王,图纸还没有绘制完成,派出侦察的人今晚才能回来。” “嗯……”希蒲有些欲言又止,看着今天左塞心情不错,他想试着说说看。其实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不仅仅是他,几乎所有的王公大臣都是难以置信,私底下的讨论、猜测就没停过。看乌骑斯得意的样子连他气都不打一处来。 “王,菲蒂拉公主她——”见左塞并没有生气,希蒲便大着胆子继续说道,“有几天没吃东西了,您……” 左塞侧过身转向殿外,双手背在身后望向尼罗河嘴角微微上翘,有些意味深长的喃喃开口:“塔娜巴公主最近如何?” “没什么,只是……” “希蒲,有些话即便再想知道也不能说。去查一下迦南谋臣卡蒂罕的底细,以及与他有关的所有消息,对近几次入城的奴隶也要详细调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遵命,王。” 希蒲退了下去,只剩左塞王一人面对着努比亚人进献的满室苍翠,恍然间他想起了一张特别的脸,这张脸的主人很久没见过了,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是否有想过他?想到这,左塞有点自嘲的笑了笑,她应该是恨他的吧,怎么会不恨呢?那样不留情面的伤害,他有什么理由让她原谅? 看着自己的双手,左塞紧紧地握了起来,任凭指甲深深刺进手掌,似乎只有鲜血才能抚慰他的伤痛。可是,他毕竟伤害了她,他亲手打了她。 也许,他应该尽快完成这个计划。 这几天是塔娜巴来埃罗亚以后最快乐的,侍从的敬畏,菲蒂拉的被囚,最重要的是左塞的万千宠爱都给了她一人。 “图拉,你觉得王会一直这样爱我么?”左塞的宠爱依旧会让她有时候觉得那样的不真实,幸福来得太快了。 图拉经过的事多,她可没公主那样乐观,“公主,菲蒂拉终究是个威胁,即使现在不受宠爱,有谁能保证以后呢?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成为埃罗亚唯一的王后。” 这话让塔娜巴冷静许多,没错,菲蒂拉的存在始终是她成为王后的绊脚石,即便杀不了她,也必须让她彻底没有机会。 被关在房间的南西几天下来没说一句话,奥丝儿焦急却没有办法,她看着自己手中的食物叹了口气,现在就连一些奴仆都敢给她们脸色看了,这样的食物…… 自从塔娜巴来了之后左塞就变了,因为她的美貌?左塞不是这样的人,小时候的经历让他很难完全信任一个人,菲蒂拉是他的光亮,他怎么会说放弃就放弃?而且受伤时他的温柔……南西想到这神色黯然起来,他是那样的怜惜着自己,她感觉的到,他应该还是爱着她的,难道是自己的幻觉?也许吧,那时她已经昏昏沉沉的了,又怎么会感觉的到。 “奥丝儿,我们被关几天了?”南西声音沙哑,几日不开口没想到连声音都变了。 “已经五天了,公主您多少再吃点吧。”见到菲蒂拉开口奥丝儿很高兴,可是她的声音让她皱眉头。 塔娜巴怎么会沉寂五天?南西可不相信,既然要设计自己怎么会几次就满足。 人可真不经念叨。当看到阵仗华丽的塔娜巴走进房间时,南西想到的就是这句话。 “公主看起来不是很好。”塔娜巴边说边仔细观察着房间的所有摆设,越看越生气,一个不受宠的女人凭什么用这样好的东西。 南西并不说话,也没看塔娜巴,她甚至都没下床。 “公主这里的东西果然都是精品,塔娜巴怎么能比得上,王还是最宠爱菲蒂拉公主。”语气里满是不屑一顾的嘲讽,说道这她看了看旁边的奥丝儿,“就连侍从都这样漂亮。”一挥手,指甲便划向奥丝儿脸,血顿时便溢出皮肤格外刺眼。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南西没想到塔娜巴竟然会对奥丝儿下手,她以为她的目标只有自己。 “喜欢的话拿就是了,何必这样没格调,拿一个侍从出气。”南西下了床小心的查看奥丝儿脸上的伤,幸亏自己后背的伤口没好利索,所以还有很多药没用。 图拉想上前阻挠,却被南西瞪了一眼,一个公主的威严让她不敢放肆,便不由自主的缩了回去。塔娜巴也震慑于刚才那一眼,愣了一会儿转身便离开,临走前几乎将房间里的东西洗劫一空。 南西很怀念在神殿的生活,哪怕是养伤至少耳根清净。看来古今中外的后宫都一个样,争宠的招数一点都没长进。她不屑找这样的麻烦,但是却无法阻止麻烦找上自己,也许她应该想个办法离开王宫,可是一想到左塞,她却犹豫了。 从没想过动情的结果会让自己变得如此陌生,她不是没祈求过浪漫,可是,天生的拘谨与淡然让她变得小心翼翼,无法大方得起来,无法坦然面对有心男子的约会,以男女朋友之情对待,因此也错过很多在外人看来很不错的因缘。然而,有谁曾想到感情的归属竟会是千年前的王者,不曾知道开始却已经沦陷。 至于强行掠夺走她所有心思的左塞,他深不可测的心思,对南西而言是个不见底的黑洞,是真?是假?是无心?是有意?不,到今天为止她依然猜不透他的心。要说他不真心,却为何对自己百般宠爱?那样的温情难以想象会是逢场作戏,如果这都是假的,那么左塞真的太可怕的。说他真心,为什么转变来得如此迅速,让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爱情,便已经戛然而止?她真的不懂,也有些害怕—— 左塞缓步走进房间,每一步就像是带着魔法敲进所有人的心脏,这让原本空寂的房间顿时塞入一股肃然无声的威严。 很奇怪,为什么每次他的出现总是会带走到脑海里所有的声音?他是有史以来最英俊的男人,但人们在意的似乎并不是他的脸,是他位高权重?但又似乎不仅仅如此,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南西总是迷惑。 无法否认的是,他身上有一股泠然的威仪足以震慑人心。他不笑的时候,那双眼睛凌厉无比,包含精光内敛,让人忽视不得。只要被这双眼睛一盯,哪里还有空看他过分好看的面孔?只是当他笑的时候,似乎耳边可以听到花开的声音,像初春融化冰雪,眼中的温情想漩涡一样,将你紧紧包围——唉,她不了解他,真的还有必要继续追究吗?也许没有必要吧。 “还要看多久?”淡淡的声音穿过南西的脑海,让她一怔,天啊,左塞什么时候进来的?而且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 南西移开视线,为什么看着真实的的左塞总让她如此不安?难道又是因为那场战争?似乎又不是,但还会有什么呢? “不认识了?”左塞拧过南西的下巴,让她直视他的双眼。 墨绿色的眼睛还是那样蛊惑人心,可是她已经看不清了。 “不认识了。”南西喃喃自语,的确,她越来越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了。 “看来我应该让你加深一下印象。”左塞话说得很慢,呼吸吹拂在南西眼前,接着便吻住那张他想了很久的唇。深深地吻,热烈而迅猛,就像初尝禁果的爱人,一发不可收拾的情绪滋生的让人招架不住。 南西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这几天的经历就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噩梦,或许梦醒了左塞依旧是她的。她闭着眼睛,因此并没见到左塞眼中的痛苦与珍惜。 就在南西意乱情迷的时候,左塞推开她语气坚定,“你别想离开我。” 左塞的眼神就像一桶凉水,让南西猛然收煞自己的感情,一个人怎么可以用如此淡漠的眼神说着让人误会的话!他凭什么?! “我会永远离开你。”南西退后一步,用淡漠的眼神回应。 绿眸在瞬间变得阴暗,南西总可以轻易击中他的命门。 “南西,人生还长——”他缓缓开口,“永远别轻易说‘永远’。” 左塞前脚刚走,塔纳巴接着就进来。 此时,南西根本就没心思应付塔纳巴的任何挑衅,她真的想离开了。 “看来王对你还是念念不忘啊。”塔纳巴已经毫不掩饰自己对菲蒂拉的厌恶了,刚才的一幕她看了个清清楚楚,菲蒂拉果然会引诱左塞王。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说完便伸出手狠狠地按上南西的后背,两边的侍从紧紧的抓着她的四肢,挣扎只会让自己越来越痛。 “也许我该毁了你这张脸。”说着话,南西便觉得自己脸上一阵凉意,然后是温热的血滴落在地面上。 “王,我看菲蒂拉公主情绪不是很好,不如让她回神殿静养吧。”塔纳巴温柔的依靠在左塞怀里,满脸的担忧。 “希蒲,传令下去,让菲蒂拉公主即刻前往神殿。” 塔纳巴没想到左塞答应的如此爽快,原来自己并没看错左塞眼中的冰冷。埃罗亚独一无二的王后非她莫属,看来该告诉自己父王,他和卡蒂罕的那些计划根本就用不上。 南西没想到左塞会下这样的命令,他不是说别想离开么,而让自己离开的人却正是他。他能轻易放手,自己为什么不能简单说再见?全世界的男人又不是死光了,离开也许对他们都好。 然而,然而,心中的那抹痛楚是为了什么?她何必为他担忧?何必!只是越是如此,脑袋里却是轰轰烈烈的战斗,壁画中的场面自己竟可以演绎出如此之多的后续版本,而唯一相同的却是左塞的死亡!不,她不能让它成为真实!南西告诉自己:之所以如此,是为了埃罗亚的百姓。 菲蒂拉公主的到来和她的离去一样平淡,神庙里的僧侣最大的好处便是沉默。 大祭司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瓶伤药放在她面前,满脸的慈爱。 晚上黑漆漆的一片,阴云密布,似乎要下雨了。 “王,您来了。”大祭司走到神殿外迎接突然到来的左塞,他似乎早有预料。 挥手让几个侍卫离开,左塞渡步走到桌前,略带沉吟的开口,“老师,您对迦南人的行为有什么看法。” 霍特伯并不回答只是走到书架旁,从柜子里拿出一本装订完好的纸莎草书递到左塞王面前,“超越您的父亲或前人,他们的话语记录在册,打开他们,读一读,尽量把这些知识化为己有,因为智慧将会脱离残渣,呈现在您面前。” 左塞有些讶异的接过那本厚厚的书册,轻启翻阅,流泻而出的是父辈们穷尽一生的智慧和信仰,细细的阅读似乎可以感到他们脉搏的跳跃和鲜血的奔流。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本书。 合上书左塞站起身,“我想见她。”语气是毫无起伏的毋庸置疑。 “公主她休息了。”大祭司意味深长的回答。 微蹙一下双眉,望向尼罗河,没人知道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我会带她回王宫的。”左塞的语气自始至终就不曾变过,依然是冷冷淡淡的,听不出一丝的感情。有时候霍特伯也会怀疑:左塞王眼中偶尔闪现的温柔与期待,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 左塞没去见南西,而是带着那本书毫不停留的走出神殿,带领侍卫离开。 看着那逐渐消散的尘土,大祭司转身看向拉神的雕像,王对南西的感情是否如他所想的那样?他选择的会是菲蒂拉还是南西呢?这也许只有神知道。而他不是神,有些东西只能靠他们自己去经历。走进王宫,那将代表着什么样的未来?南西不是那种可以被束缚的人,她有着一颗自由、随性而充满睿智的心,那是她灵魂的显现。她是难得的珍宝,是神的赠礼!埃罗亚的王,您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就在左塞离去的时候,神殿的石柱后面有一道身影也匆匆隐去,穿越后殿走进了僧侣们的住处,在一个高门前停了下来。轻推而入,嘶哑的嗓音尽力压低,将刚才的见闻逐一汇报。 慵懒而平淡的语调打破短暂的沉默,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去向公主禀报吧。” 僧人的身影再次轻轻的推开房门,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就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 南西知道自己想见左塞是有些迫不及待,甚至是莫名其妙,尽管他曾那样对待自己。 人还真是个矛盾的动物—— 可是每次一想到左塞也许不会想起自己,那股不甘和痛苦真是比死还难过。明知道是在自欺欺人却还乐此不疲的幻想,她知道这完全是自己的情绪,与菲蒂拉无关,她对左塞的感情远甚于菲蒂拉。这种纠结的情况,以前从来没发生过,也后也不会发生了。没谈过恋爱并不表示自己不明白爱情的悸动,南西可以接受感情生活的一片空白,可是一旦开始,要想停止却远不是想象中的随心所欲。 遇到了左塞,一切全变了。 有时候,南西会觉得壁画上的棺材是为自己准备的,而自己就是战争的侩子手。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左塞了,不见他就想,见了他却又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她不喜欢这种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觉,甚至是厌恶的,只是在这种种纷杂的思绪中,她依旧觉得应该帮左塞做些什么,但是要做些什么呢? “老天,我快疯了!”南西猛拍自己的头,想试图清醒一下,“怎么回不去了呢,该怎么办。这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神啊请给我指点吧!”不停的来回渡步,暗自警告自己,至少解决一样她也能安心一些。然而脑海中那石棺传达出来的痛苦让她感同身受,快要窒息的纠缠让原本杂乱的思绪越发不可控制。 “南西,你在干什么?我要带你去个地方!”小僧侣皮卡德姆悄悄地进了她的房间,在神殿里几乎不会有人和她说话除了皮卡。 回过头正好看到蹑手蹑脚走进来的小小身影,暂且放下心中的杂乱,因为她被他的举动吸引了注意,“皮卡,你在干什么?你的功课完成了?你老师让你随便出来?” “没有,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老师还在休息。”小男孩笑嘻嘻的坐在椅子上,露出洁白的牙齿,晃荡着双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嘟起小嘴跳下椅子,“还有,不要叫我皮卡。” “呵呵……这样叫比较好听,记住了,只有我才可以这么叫的。”南西毫不在意皮卡的气急败坏,在这里她最喜欢欺负眼前这个小家伙了,谁让他长得那么可爱,大大的眼睛微鼓起的柔嫩小脸,一想起来就让人想咬一口,真是喜欢到了心里。 “好吧,就让你一个人叫。”说着,就拉起她,轻手轻脚地向屋外走,“快点走啊,带你去一个地方,老师常带我去的。” “你老师?”南西奇怪的看着皮卡,大脑中闪现出那个不太喜欢笑,有些古板,但是却也很有吸引力的年轻男子,特别是他的鼻子相当漂亮。 “是啊,就是德拉莫普老师。快点走啊。”他拉着南西悄悄的走出神殿,在门口南西看到了停在神殿外的一头罕见的白骆驼。 皮卡很得意的笑着说:“怎么样很漂亮吧,它是我的好朋友叫杰姆罕,也是老师的坐骑。”只见它低下头用嘴巴蹭了一下皮卡的脸,长睫毛下的目光很是温柔,皮卡笑着伸出手轻拍了一下它的头,它竟然四肢弯曲的趴在了地上。皮卡轻轻一跃便坐在了那坚实的双峰之间,接着冲南西招手道:“快点上来啊!” 这白色的生物如同有灵性一般的转过头望着南西,眨着那如同玻璃球一般的水睦,好像就是在邀请。南西一动不动的呆望着这个叫杰姆罕的生物,总觉得它似乎双目含笑,一个动物的脸上怎么会有着人类的表情? 在皮卡的催促下,南西总算赶鸭子上架的坐在了驼峰间,她当然不会说这是她第一次骑这样的生物。一个摇晃,杰姆罕站了起来,南西如果不是紧紧的扒住了驼峰早就掉下去了。 “我们去哪啊?”南西不禁好奇地拍了一下身前的小脑袋问。 “到了就知道,你真罗嗦。” 杰姆罕走的很平稳,时不时的还会回过头,似乎在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看她背上的两人。他们晃晃悠悠时快时慢的走离了河岸神殿的范围,踏进了一片金黄的沙海,放眼一望犹如远离尘嚣一般。 如果你没有来过沙漠,你可以说他是没有生命的所在,你更可以说他是被上帝遗弃的地方,但是在埃罗亚,眼前的沙漠却似乎蕴藏着无限生机。南西曾经去过撒哈拉,这里便是属于撒哈拉的前世,它的风光神奇迷人。 南西脑子里不断的搜索着她所知道的埃罗亚地图,但并没有答案。不多久,远远的一片朦胧,像是海市蜃楼的东西出现在地平线上,郁郁葱葱的椰枣树,高大的棕榈植物,就着金色的沙子,美得令人炫目,美得让人神迷。 南西放眼一望,在撒哈拉最美的大概就是沙子了,金灿灿的伴随着阳光,巨大的沙丘起起伏伏,就像金色的丝绸般平滑闪耀,那流畅的线条几乎溜进了你的心里。这里的沙子很细很软,就像太白粉一样。轻轻将手伸进沙里,让人惊讶的是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高温、炽热。 远处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棕色岩石,有的只有拇指大小,有的却象一尊尊或站或卧的骆驼,无论它们想什么,都不得不让人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风光简直就和千年之后没什么两样,时间难道不曾眷顾过撒哈拉的一切?如果不是远处那逐渐靠近的绿洲,南西简直就要怀疑自己身处的是21世纪,面对着如此寂静辽阔的生存空间,除了惊叹,所有的言语都黯然失色。 那流水的声响在耳边越来越清晰,正在南西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的时候,眼前的一片蓬勃生机逐渐真实起来。 “是海市蜃楼吗?”南西惊愕的再次低叹。 抬起头看看湛蓝的天空,眼前浓郁的绿,天边耀眼的金,而此时的自己在这辽远的世界里竟如此渺小。她突然想起《国家地理》杂志曾经这样评价撒哈拉沙漠:“怀着浪漫梦想的人,从踏进撒哈拉的第一天起就会发现,沙漠是个真正无关风月的地方。而都市的浮躁和骚动,都会在他狂野的风沙和无际的沙海前,转化成一个单纯的信念,活下去。”事实真是这样么?眼前的绿洲是不是便是这句话的另外一种延续? 接近傍晚,阳光尽管有些懒散却依旧相当强烈,空气中纵使有风在游荡,却依然不起任何降温的作用,植物们似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天气,依然是郁郁葱葱的展现着生命的动力。 刚刚醒来的大僧侣德拉莫普,对外界的环境并没有太多的感觉,浓眉大眼下是一种沉默的寂寥,而这份寂寥的背后又有一种蠢蠢欲动的释放,总而言之是一个看似冷淡却又温和的男子。只是眼下这样的寂静让他感到有事情发生了。 站起身,宽大的祭司长袍随着动作直泄而下,看起来是那么飘逸。推开门,迎面而来的阳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微顿了一下身子,随即走向旁边不远的书房。 怎么会这么安静,他的那个调皮的徒弟不知现在在做些什么。 “皮卡德姆,你的功课……”映入眼帘的是空空的书桌和散乱的纸莎草。 德拉莫普皱起眉头,转过身看看天色,如果他猜得没错,杰姆罕也一定也不在棚子里。 再次看了看天边的云朵,淡灰色的云朵已经开始聚集,进入雨季的第一场雨看来将要在傍晚到来时降临。拉过旁边的另外一头高大的骆驼,轻松的翻身而上,一挥鞭,强劲的四蹄腾空而起,扬起淡黄的沙尘,奔向金色的大海,消失在连绵的沙丘之间。 一路上,低矮的灌木逐渐增多,天色也渐渐的沉下来,浓郁的苍翠尽显眼前,德拉莫普降低速度进入绿洲,只是周围的岑寂让他皱眉,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不远处一块凸起的巨大岩石上,一抹纤细的身影撞进眼底,然而她的姿势却让德拉莫普放低了脚步,本能的全神戒备,就在靠近的时侯他更是狠狠的吃了一惊。 此时,皮卡德姆骑在杰姆罕的背上不断地小心吸着鼻涕,眼泪不争气的直流,小脸吓得惨白。而站在前面呈护卫状态的那道身影,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握着鞭子,紧盯着自己对面。 那里有一条足足有5米多长的眼镜王蛇正人立而起,不断地吐着分叉的舌头,时不时地大张着嘴巴露出尖利的毒牙,张开的胫翼就如同插上的翅膀一样随时准备着飞扑而上。 空气顿时像凝结了一般,透露的紧张让人窒息。风已经停了,一切就如同抽去了生命,宛如画面被定格了,唯有天上的黑云不断地积压着。 德拉莫普小心的滑下骆驼,轻轻地靠近着岩石。眼镜王蛇那超强的感觉器官已经感应到了更危险的接近,猛地回转方向面对着德拉莫普,突然张大嘴巴,一道透明的毒液从那尖利的毒牙中喷射而出。 皮卡早已停下抽涕,只能不断地颤抖着身体,明亮的眼睛透露出恐惧。 眼镜王蛇虽说是埃罗亚的神灵,但这样的相遇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南西以前在电视上见到过这种蛇,略知它的习性与特点,然而亲身经历却又是另外一回事,眼前的景象让她思维飞转,却行为迟钝。这种蛇的攻击性很强,可喜她并不清楚怎样躲过蛇的攻击。只见德拉莫普灵巧闪身的同时将鞭子挥了出去,以躲过眼镜王蛇的毒液攻势。王蛇被鞭子的转动吸引了些许注意,但并没有后退的打算,似乎是在聚集着毒液准备发起第二次进攻。 猛然间,风骤起,大雨铺天盖地随之而来。不知是蛇没有在暴雨中捕食的习惯,还是被空中的雷电惊到,总之这场惊心动魄的遭遇战,在眼镜王蛇的急速闪身隐没在树林中结束了。 周围的空气立时松弛了下来,皮卡惨白着小脸低着头,不敢看他老师的眼睛,小小的身子在雨中发抖,而南西觉得此时她应该说点什么,扭动了一下麻痹的四肢走到德拉莫普面前,张了张嘴,却因雨水迷住了双眼,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德拉莫普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吭的上了杰姆罕的背,将皮卡搂在怀里。 南西哀叹,哀叹即将面对的不知何时能停的倾盆大雨,以及漫漫长路,看来她要走回去了,真不知道她这两条腿受不受得住。一时间只觉得天地倒转,接着落在了一个宽厚的胸前,而皮卡则缩进了自己怀里。 没有人说话,任凭湿透的衣服粘糊糊的罩在身上,在德拉莫普的驾驭下,杰姆罕带着他们隐入雨中消失在绿洲。 孟菲斯城·王宫 铺天盖地而来的大雨让整个孟菲斯城陷入了朦胧,建筑的周身像是被镶嵌了一道银线,灰色天宇中的雷闪骤然惊叫,像树枝一样分散开来,撕天裂地。风夹杂着雨腥气随着雨幕的降临游荡在各处,气温降低,让人倍觉凉爽。 “你说的都是真的?”清明的嗓音中夹带着利剑一般划破耳膜,“王去过神殿?” 塔纳巴公主从雪花石膏做成的椅子上站起身,跪在地面的人匍匐下身子。周围的气氛尤觉阴郁,天仿佛比往常压低许多,喘息也愈感费力,一想到上次暗杀的失手,就让她越感愤怒,她本不想杀了菲蒂拉,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得不冒险了。 “你先下去吧。告诉你的主人让他来见我。” “遵命,公主。”来人悄悄退了出去。 空气中再次恢复寂静,塔纳巴走到窗前看着眼前疾势而来的风雨,缓缓地开口,“图拉,王究竟在想些什么?” “公主,您不必太过在意,法老去神殿是很正常的,他们毕竟是兄妹。只要您成为埃罗亚的王后,一切都不是问题。” “不,我要让她永远消失。”塔纳巴转过身斩钉截铁的回答,美目的瞳孔骤然放大,闪着光亮,“她会成为我唯一的障碍!” “法老驾到!” 响亮的声音划破这原本的阴郁之气,紧接着一个修长的伟岸身姿向这边走来,微弯的长发随风飞扬,更添加了一丝桀骜与压迫感。塔纳巴整理了一下情绪疾步走上前,弯下身子施礼,嘴角上翘双眼微弯流泻出温柔的笑意。 “不知公主在这住的是否舒适?”语气虽然平淡,不温不火,眼中有那份难言的温柔是越发明显。 “多谢王的关心,塔纳巴在这很高兴。”身姿曼妙,眉目夺人,这几天左塞王每天都来看她,送给她最昂贵的礼物,怎能不让她高兴。 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善解人意她依旧轻轻开口,“王忙于国事,要注意身体,不要为无关紧要的事情烦忧。” “迦南王想必也是如此吧。”左塞王拉着塔纳巴在椅子上坐下,左塞的体贴是若有似无的,看似不经意却往往最直接。 “听说迦南王有个谋臣叫卡蒂罕,不知公主是否熟悉。”他边说边观察着塔纳巴的一举一动。 一听到卡蒂罕的名字,塔纳巴呆愣一下,微笑有些僵硬的挂在嘴角,旋即恢复自如,“当然,他也是父王的内侍卫长。” 将塔纳巴的神色尽收眼底,左塞继续道:“那一定很不一般了,我派出的使臣对他可是赞赏有加,不知他是怎样的人?公主了解他?”说罢他转过头对希蒲开口,“把努比亚进贡来的葡萄酒拿来。”然后再次看向塔纳巴,眉目尽是冷淡的温柔,像阴沉欲雪天的淡日显得弥足珍贵。 “不知公主是否喜欢葡萄酒,努比亚的葡萄酒可是很不错的贡品。” 塔纳巴闻言早已是笑弯秋月,羞晕朝霞。外面世界的一切喧响似乎早已远离,在她的意识里,只剩下左塞王那微启的嘴角和磁沉的声音。 一杯杯美酒入喉,塔纳巴已是双腮嫣红,眉眼生辉的半倚在左塞王肩上,声音娇媚柔软:“王——” “依公主所说,阿图迪尔王会与他商议所有事了?”左塞抬起手握住塔纳巴的下巴,眼神越发勾人,“不知这次公主前来是否也是他的意思。” 塔纳巴面颊更红了,顺势便完全挂在了左塞王的身上,轻启红唇,“当然,不是了——我,是我的愿望——”抬起头望着左塞近在眼前的俊脸,伸出去的手却被左塞王拦路握住,轻轻一吻。 左塞纵然微蹙双眉,却依旧用呼吸挑逗着塔纳巴的耳后,轻轻开口:“公主知道他的身世?” “他,他是个孤儿,不,他父亲死了——但是,但是他说的,他是个孤儿——”塔纳巴的醉意渐深。 “来人,照顾好你们公主。”随侍站在殿外的图拉和希蒲躬身进入,左塞则起身步出侧殿。 夜幕已经伸展,透过窗外的雨帘看向神殿,忽视已久的不安却是压抑不住的再次袭来。卡蒂罕的身世应该成为不错的工具,迦南的计划应该就是围绕在塔纳巴身边才对,也许他应该现在就行动。想到这,左塞转身走到王宫后院。 就在左塞刚走,图拉匆忙拿出迦南王宫秘制的解酒药让塔纳巴喝下,她的意识很快便恢复许多。左塞来这里的目的她并没多想,只是他的温柔让她想要除掉菲蒂拉的愿望更加强烈。 有谁能想到塔纳巴会在这样的天气里来到河岸神殿?更何况还是在大雨倾盆的夜晚?然而她为什么来却是人人心知肚明,在她眼里菲蒂拉始终是个祸害。 “塔纳巴公主,菲蒂拉公主正在做功课……” 奥丝儿的话还没说完,图拉便将她一巴掌打在地上,随即抓起她的头发,恶狠狠的开口:“大胆奴仆!竟然敢欺骗公主!” 奥丝儿恐惧的看着图拉,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只希望菲蒂拉公主千万别回来才好,虽然她不知道公主究竟去了哪里。 “你的公主不见了,那么你……”塔纳巴并不看奥丝儿,图拉像是接到命令一样,将一只黑色的虫子从锦盒里拿出来,看着那强悍的钳子般的前肢,奥丝儿瞪大了眼睛,这是圣甲虫!同时也是死亡的幽灵! 钻心的疼痛让她尖利的嚎叫着,凄惨的声音让门外的的僧侣们无不侧目。圣甲虫在每钻进奥丝儿身体一点的时候,便被身上绑着的金线拉了出来,如此反复,奥丝儿一次次因痛苦昏厥却也因痛苦而清醒。 惨叫声越来越小,塔纳巴终于停止了惩罚,将奄奄一息的奥丝儿丢在地上不再理会。难得瞅准机会趁着大祭司不在神殿,她怎么会轻易放过菲蒂拉,那个地方她去了,菲蒂拉也应该见识一下。 阿索毕克绿洲 夜色降临,雨势见小,在杰姆罕背上的南西依旧不自觉的警惕的看向四周,虽然对有些近视的她来说,能否看清是个相当严肃的问题,然而尽管如此,她对不久前发生的那一幕却是终身难忘。 丛林中的危险她可是深切的体验到了。 皮卡那双大眼睛闪闪的,圆圆的脸上竟挂着笑意,虽然头发紧紧地贴在大脑袋上,但依旧可以感受到原本的柔软细滑,现在已没有丝毫惧意,真佩服他刚才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而现在——南西不由得摸了摸,真是可爱极了。看来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新奇的事物对他们永远都具有着吸引力,没心没肺的总会快乐许多。 可能是精力用得太多吧,此时南西快支撑不住自己的眼皮了,就在她边想边昏昏欲睡的时候,杰姆罕也停了下来,她一脑袋撞到了皮卡头上,身子一斜差点掉了下去,还好一只大手托住了她,不过这次可是彻底的清醒了。 “谢谢。”开口而出的竟是很久没用的汉语,猛地收嘴,看来她对自己的母语并没有忘记。 南西暗自感叹,正好看到德拉莫普投过来的复杂眼神,便解释道:“我是说谢谢。”说完冲皮卡皱了皱鼻子,微吐舌头,那俏皮的样子在德拉莫普眼里引发出一种莫名的悸动。 德拉莫普下了骆驼,将上面的他们也一一扶了下来,用清爽的声音淡淡地说:“今晚我们先在这里过一夜。”说完便提步上前。 此时,南西终于看清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了,一个简介大方的木制树屋,在浓密的枝叶掩盖下几乎看不到它的真面目,虽然看不到具体结构,但凭感觉她猜到一定出自德拉莫普之手。在树下看了半天,她很纳闷,没有梯子之类的东西让她怎么上,难道要用爬的? “能不能问一下,这个要怎么上去?” “当然是这样了,你看。”没等德拉莫普开口,皮卡便迫不及待的撤住一根藤条,轻松的便攀到了木屋门口,“看,就这样很简单的。” “呵,呵——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种功夫?”南西不会忘记自己小时候爬树逃学的惨痛经历,不由得想要翻白眼。 “什么功夫?”皮卡好奇的追问。 “上来,我背你上去。”旁边的德拉莫普终于缓缓地开口,站到了南西面前。 “我以为你打算保持沉默道天亮,或是将我留在树下喂蛇。”南西票了他一眼,语气很不爽,“难道你不会蹲下身子吗?有没有诚意啊。”话虽这么说,可手底下也没闲着,按着德拉莫普的肩膀,随即轻轻一跳便上了他的后背,没想到看似斯文的男子竟然有如此结实的身材,不知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她竟然可以如此放松的表达着自己。 “你不是可以上来吗。”德拉莫普握住藤条,小心的放松了后背的肌肉,他不想让背上的人察觉到自己的紧绷,纵身爬上了树屋。 皮卡早已手脚麻利的将屋内点亮,很简单的一间屋子,南西很奇怪这里怎么会不漏雨,“你建的屋子很不赖啊。” “哪里看出来是我建的?”德拉莫普的语气终于有些起伏。 “不是你建的,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还熟门熟路的——”南西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再说,简直就是你的风格嘛。” “风格?” “就是和你的性格很像。” “我的性格?什么意思?” 看来再解释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可能还会围绕这个屋子说到大天亮,和古人说话就是这么麻烦。南西深吸一口气,“就是一看这这屋子就知道它的主人是你。对了,这是什么绿洲?”在地图上她可是从来没有发现撒哈拉的这里还有一个如此规模的生命乐园。 “阿索毕克绿洲。”德拉莫普回答,“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关于蛇的问题,看来你并不害怕。” “哦,你是说眼镜王蛇啊。它是埃罗亚的圣物,你怎么敢对它出手?” “眼镜王蛇?”德拉莫普开始怀疑自己的理解力,为什么从她嘴里说出的东西都那么奇怪,不过,最让他感兴趣的也许是她本人。她的行为举止完全不是他所见过的,也许这就是菲蒂拉公主的特别,最特别的应该就是她的眼睛吧,那是一双灵动而又智慧的眼睛,不同于其他女人。 “就是我给它起的名字。”翻了个白眼,南西无奈的解释。 “我们称它是神的化身,只有王才可以拥有的神物。”德拉莫普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话可以这么多,“它的毒性很强。” “毒性?只有在它咬到你的时候。” “你真不像是个公主,也不像是埃罗亚或者其他别的地方人,你究竟从哪里来呢?”德拉莫普近似迷惑的言语让南西不由的警觉起来,这个男人敏感的吓人。 “你可真是直接,我是个过了气儿的公主。”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德拉莫普,语气自嘲却又不卑不亢,那双眼睛坦诚的直视着德拉莫普,“我不喜欢骗人,如果你非要问的话,我就不得不说谎了。” “把衣服晾干吧。”德拉莫普转移话题,而旁边的皮卡德姆早已将衣服脱光,舒服的躺在床上睡着了。 外面还在下着雨,淅沥的雨声敲击着不知名的树叶,听起来相当悦耳。他们围在火盆边,将长袍脱落晾在中间,继续在进行着千年之隔的交流。看来这一夜是注定无眠了,只是有一瞬间她的身体猛然一僵,眼前有些模糊的南西强装镇定的躺下身,眯上眼睛,这个感觉太熟悉了,是转换之前的征兆,她的世界再次颠覆了。 公元2011年·希腊·雅典 南西紧紧皱着眉头,太阳穴传来的种种不适让她很难过,思维比身体清醒许多,但是依旧使不上力。她迷蒙的睁开眼,屋顶的白色和摇摇晃晃的感觉让她意识到自己是在船上,最让她诧异的是,自己明明躺在树屋里,而意识竟然却停留在王陵的墙壁那。如此分离的意识与环境,即使再习惯这样的转变,也不免有些让人慌乱。她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时间对她来说几乎要失去意义,然而一想到王陵,眼前的淡红色再次翻腾起来,是的,壁画上的内容始终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东西。 她为什么会回来?这究竟是哪里?对了,壁画!她必须趁机看完!休息好久,南西终于攒足了气力的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的身体让她像是喝醉了酒,干脆的拔掉输向体内的液体,扶着墙壁踉踉跄跄的向门口挪动,透过窗户,她见到杜翎羽落寞而焦虑的身影,以及那断断续续的交谈—— “亲爱的,你打算走到河里吗?”辛格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起身上前,将杜翎羽摁在了椅子上,“你先冷静一下。”挥手让侍者送上一碗热汤塞进她手里,“一直没有好好吃东西,把这碗汤喝了。” 杜翎羽捧着汤,脸都皱成了一团,她现在怎么吃得下,不由得叹了口气将汤放在了桌子上,看着桌上那些笔直的线条人物发呆,这些壁画究竟说了些什么,她除了知道市场战争外,其他的根本就看不明白,只是隐约觉得这件事对南西很重要,因此从不曾离身的保存着。 辛格走上前,杜翎羽将头埋在了他的外套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身闷闷的开口,嗓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都3天了,一直没有消息,怎么办?辛格,难道南西醒不过来了吗?我好担心。” “放心,我们要相信她,她不会让自己出事的。”看着怀中的人儿,一股怜惜与温柔再次涌上心头,她紧皱的眉头会让他有一种疼痛的压抑感,“我已经派人24小时监控水下通道的情况了,而且教授那边我也派人紧盯他们的进展,并适时的加以干预。” 听了辛格的话,杜翎羽才稍稍有些释怀。辛格说的没错,南西不会让自己有事儿的,想到这她终于端起放在一边的汤碗。此时,辛格突然发现自己胳膊伸的够长也是有一定好处的,至少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安心。不过,男人还真是没出息,为了自己的女人,连自己的兄弟都可以利用。 哎,女人啊…… “对了,黎教授那边有一个叫萨洛的人,我听南西说过他可不好对付的。这些天他也时常来电话询问,我好不容易才搪塞过去,再说下去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估计他可能已经生疑了。”杜翎羽再次看着空碗皱紧眉头。 辛格沉思了一会儿,将杜翎羽拥在怀里道:“你对他知道多少?” “不太了解,只是听南西说起过。我们开始行动的时候为了躲过他,南西还特地答应让他送我们去了机场,并让他看着我们离境的。虽然这样,但我看得出来,他是爱上了南西。” “既然如此,这个人我们是不必隐瞒的,相信瞒也瞒不住。他也在研究所内,或许可以告诉我们一些其它的情况。这些照片上的壁画说不定他能给我们点解释。”金棕色的长发迎风飞扬,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蓝紫色的眼睛看向远处地平线,透露出闪闪精光,“我去趟埃罗亚吧,把实情告诉他。如果他真的爱她,就会帮我们。” “我和你一起去,这样会比较有说服力。”杜翎羽急急的说。 “既然如此,现在就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就走。”看着心爱的人露出久违的笑容,辛格感到相当满足,虽然他心里并不十分确定那个男人会不会是另外一个障碍。当然,如果他会引发任何麻烦,那么非常手段也是要准备好的,毕竟他并不了解那个人,他们甚至还没见过面,此时妄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南西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释然。她无力的笑了笑,用尽全力的将门推开,她有义务让这些关心她的人安心,但最想做的是能让自己安心下来,难得能回到现代,她必须抓紧时间。 杜翎羽飞速挣脱辛格的怀抱,在南西无力的滑向地面时扶住她。 “你醒了?!”似乎除了这句话她再也说不出别的了,泪水顿时涌了出来。 辛格对这突如其来震惊也是愣了一会儿,这样的事情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我,同意你的看法——”南西看着辛格语速很慢,声音也很沙哑,“我就不去了——就,就当——我没醒过来。壁画拿给我看——快——”还不知道自己再次沉睡会是在什么时候,只是为什么会现在醒来?也顾不上多想,她必须尽快看完壁画。 按顺序将照片排列好,她从头开始细看。那像是一场加冕,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女人,双手高举像是在祈求什么,接着坐在王座上的两个人,那应该就是左塞和他的王后,其中那个女人突然倒下。然后那些影子一样的人逐渐将画面包围,百姓匍匐在地,那个黄金面具的女人跪了下来似乎在祈祷,然后最让南西震惊的是,她用刀子扎进自己的心脏,将血涂抹在王后身上。 整个过程就像是个仪式,南西忍住气喘吁吁的焦急的继续向下看,坐在王座上的左塞为什么没动?难道躺在那具石棺里的是他的王后?可是画面上的他表情……左塞站起身似乎像是在说什么,百姓欢腾。 南西很想坚持下去,她甚至想要掐自己的大腿,可是背后就像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要将她拉走,强忍着头部的疼痛,颤抖的双手根本把握不住照片,那散落向地面的图画让她看到了最后一张的血红,那一瞬间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入赘冰窖一般,那是怎样的画面,甚至连那刺骨的头痛她都忘记了,声音死死的卡在喉咙里,连呼吸都忘记。怎么可能啊,那样强悍的身躯怎么会倒在血泊当中,那一池的血水就像是地狱的泥沼,将那金黄色的毛发埋没。 左塞的狮子护卫,最忠诚的守护者,就连死亡都如此悲壮! 埃罗亚·尼罗河畔 辛格懒散倦慵,少言寡语,偶尔抬起头看看对面坐着的男子,眼风一扫,将他所有的表情监视在内。现在他可以确定,这个男人是可以信任的,因为爱得愈深眼中的忧虑愈多。 他派人调查过萨洛,这个人被社交圈里的淑女们称为“冷情绅士”。英俊的面孔、富有的家世和阿顿斯教授弟子的头衔,种种光环围绕下,让他成为上流社会女人们竞相爱慕的对象,白马王子的最佳人选。然而虽说身边的美人环绕,他却不曾有过什么绯闻,更别提动过真情了。对每个人都是若即若离、彬彬有礼的,不过,当你自以为很特别,打算更进一步想要了解他的时候,这时你会猛然发现他已经离你很远了,甚至连最普通的朋友都已不是。 他是个不相信爱情的人,甚至藐视婚姻,与他的外貌格格不入。 他曾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在圈子里传了很久:“再坚定的誓言也经不起时间的冲击,哪怕曾历经苦难艰险而在一起。当这份牵绊成为枷锁,那么曾经的一切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分离是最终的结局。”出乎意料的是,这样的他在少女们心中的地位却更加牢固,她们的爱意更是有增无减,他甚至还成为少妇们的幸福幻想,甚至连那深棕色的头发,都被称为浓情巧克力,丝柔的滑进女士们的心里,纠缠于他的喜怒哀乐。 如此言论也许和他父母失败的婚姻有关,曾经共患难的两人竟然会因为各自的利益而分道扬镳,最终还闹得上了法庭。这件事曾一度成为报纸、杂志的头条,也难怪他会如此偏激。 他身边从不缺女人,更不缺主动献身的,特别是那个叫凯莎尔的助手,她可是打败了不少竞争者,能留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 只是,为什么他会对南西如此特别?一见钟情的戏码竟然会发生在他身上,他自己大概都想不到吧,这不能不说是难以置信中的不可思议。不过,辛格相信越是这样的男人一旦动了真情,那便是穷其一生的义无反顾。 “事情就是这样,无论你信或是不信。”杜翎羽将事情的经过大略地说了一遍,然后不安的看了看旁边的辛格。 萨洛觉得周围的空气像海绵一样将声音都吸了进去,全身的血液像着了魔一样的不断降温,嘴唇紧紧的绷成一道线,湖蓝色的眼睛如冰川上的寒冰。这样的事情竟然真的会发生,他不由得想起南西第一次见到石棺时的情景,那时便产生的异样感此刻想想更加强烈了。 “我要怎么做。”萨洛的语调很低,湖蓝色的眼眸低垂而忧郁,似是在询问辛格他们,但更多的像是在问自己。 辛格淡淡的抬起双眼,“随时注意王陵的研究情况,里面的墓室应该是她回来的关键,最好不要再有任何人再进入了。” “先告辞了。”萨洛没说答不答应便转身离去。 “保持联系!”杜翎羽站起身急步上前拉住萨洛,“我相信这里有她放不下的东西,纵然沉睡,她也一定会醒过来的。” “我想看看她。”萨洛背过身并没有回头。 “不行。”辛格果断的拒绝了。 看着萨洛远去的身影,辛格若有所思的开口:“对这件事,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意料之中。” 就在他们两人再次回到公海的船上时,南西早已再次陷入沉睡,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她过得好不好。 公元前2647年·河岸神殿 南西猛然惊醒时刚好是睡了一觉的时间,似真似幻的感觉让她以为是做了个梦,只是,不知道这个梦境究竟是属于哪个世界的自己,壁画上的画面让她再次烦躁起来。 狮子,她知道那不是辛巴,但无论是哪一只这都对她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她从没想过那些强悍的狮子会死,就像她从不曾怀疑过左塞的王权,只是那映入眼帘的画面深深地推翻了她的思考模式,甚至几乎动摇了她的信仰!再加上那祭祀仪式般的画面,这一切,无一不在宣告着战争!所有的种种,唯一让她安心的是祭司的画面上死的似乎不是左塞,然而他的表情却让南西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神情呢?她形容不出来,却是深入脑海。 苍白的脸色透着蜡黄,南西像是大病了一场,手脚冰凉。伊姆霍特普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在一夜的时间变化如此之快,他担忧的看着南西,在接触到南西的目光时,却不得不将到口的询问咽了下去。那是一种无助的祈求,彷徨无措的不安。 他们原本想等雨停的,但为了怕大祭司担心,所以就在早上匆匆地赶了回来。真是天算不如人算,半路上竟然遇到塔纳巴,这是不是就叫做冤家路窄?南西强打着精神来应付眼前的挑战。 德拉莫普本想阻止,但是当南西见到奄奄一息的奥丝儿时,她便明白今天的事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解决的。她的心情很不好,苍白的脸色越发像纸张一样,越发显得眼睛如琥珀般的色泽。她握紧了拳头,原本想要压抑的愤怒似乎找到了发泄对象。突然她想到一个问题,那壁画上的王后会不会就是塔娜巴?这太有可能了,如果这样的话,那个戴面具的女人又会是谁呢?狮子的死会不会与她有关? 南西让德拉莫普带着皮卡先回神殿,自己随后就到,眼神坚定的不容拒绝,她像一个战士,更像是一个复仇女神。 “公主,你恨的人是我,为什么却要下这样的毒手。你的狠毒简直就和毒蛇一样。”南西小心的想要碰触奥丝儿,却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遍体鳞伤的少女,杂乱的发丝纠缠在一起,粘腻的血液让它们紧紧地缠绕在脖颈上,原本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此时显露出死人般的灰白,大眼睛紧紧的闭上了,睫毛甚至都被拔了下来,肿胀的眼皮一片模糊,她就像一个破碎的娃娃被人随意的丢弃在那里。奥丝儿终于抬起眼看了南西一下,随即便再次陷入昏迷。 她忍受了怎样的折磨?南西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身上那些像是被啃咬过的伤,千疮百孔的身体几乎见不到一丝完好,恐怕当年的集中营也不及此时的万分之一。 “菲蒂拉,公主只不过想带你去个地方,可是这个奴仆竟然敢欺瞒公主,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惩罚。”图拉哼了一声,阴沉的脸色看起来就像是僵尸,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几乎不会摆动,她根本不把菲蒂拉放在眼里。随手一挥手,南西便和奥丝儿一起被压进大车里。 卫兵们原本有所迟疑,然而当塔纳巴让圣甲虫吞噬一个士兵的身体时,在那刺耳的哀嚎声中,南西被押走了。 “塔纳巴,我诅咒你。”南西的声音平静的像是在宣判。 车子摇摇晃晃,为了减轻奥丝儿的痛苦,南西几乎将自己所有的衣物都垫在她身下,可是那干涸的鲜血却始终刺激着她的视线。不知道左塞在干什么,他知道么?他一定不知道,南西就这样固执地认为,她不信左塞会置之不理。 车子一阵摇晃后,便停了下来,眼前是一座高高的台阶,后面有水花翻腾的声音。这里是哪里?看方位似乎里尼罗河不远。 “菲蒂拉公主,这个礼物绝对会让你终生难忘。”塔娜巴命人将南西和奥丝儿带到高台之上。 眼前是一片死寂的池塘,浑浊的水偶尔会翻滚一下,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荡,这是什么?南西突然瞪大眼睛,她看到一个木桩一样的东西正向这边游来,天啊,是尼罗鳄! “你究竟想干什么!”南西从来没有如痛恨一个人,更何况是一个女人!最毒妇人心竟也不及如此!一个人怎么会狠毒到如此地步? “做什么?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塔娜巴站在旁边一脸得意,轻轻一抬眼,图拉便命人死死按住南西,就在南西一愣神的功夫,随着塔娜巴的一抬手,他们就像丢弃破布一样的将奥丝儿扔进池子。 “不!”南西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再也说不出话。看着那沸腾的水面,尼罗鳄的致命翻滚伴随着水花竟然如此刺眼。南西忘了要怎样反应,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奥丝儿甚至没来得及叫出声音,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就被尼罗鳄撕成碎片吞下肚腹。 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南西长大了嘴巴好长时间才僵硬的扭过头,眼前一直浮现着的是奥丝儿略显羞涩的微笑,和那温和总是为自己担忧的声音。老天!她才不满18岁啊! 南西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说出如此狠毒的诅咒:“你不怕遭到惩罚么?拉神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塔娜巴,你这个凶残的女人,带着你和你的爪牙下地狱吧!我用我的生命来诅咒你!我用我的血来惩罚你!” 塔娜巴的脸突然放大到南西面前,她笑得很美,很愉快:“如果那样的话,我也会带着你一起下地狱!” 远方一阵嘈杂,一队人马正匆匆的向这边赶来。 是左塞。 “王。”塔娜巴温柔的看向左塞,似乎刚才经历了一场愉快的晚宴。 左塞并没看塔娜巴,他的眼睛自始至终就没离开南西,可是南西并不看他,她的视线不曾离开已趋平静的水面。 “菲蒂拉公主和一个僧侣独自离开神庙,正好被公主遇到……”图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左塞挥手打断。 “王,菲蒂拉公主受到惊吓,大祭司已经在神庙等候多时了。”德拉莫普恭敬的上前,眼前的一切让他气血翻腾却又无能为力,唯有一脸担忧的看着南西。 “带她回去,不准离开神庙一步。”左塞说完便扶着塔娜巴离开高台,他收回的视线甚至都没看再看南西一眼。 众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转眼高台上只剩下呆呆看着水面的南西和站在身边的德拉莫普。 “菲蒂拉……”德拉莫普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西仿佛置若罔闻,她慢慢站起身看向左塞离开的方向,脑袋空空的什么也没想,仿佛世间的一切都随之远处,只剩下猩红的一片。前一刻她还在为左塞的生死担忧,甚至因为一只狮子的死亡忧心忡忡,而这一刻她突然想问自己,值得么?为了一个如此反复无常的男人,值得么? 她该回去了,不能让大祭司担心。 看着窗外暗沉的天色,原本因雨季的到来而愉快的心情此时却是无比焦虑,大祭司霍特伯祈求着南西能平安归来。他本不需要过于担心的,南西对这里也不算陌生,但为人父的感觉却依然袭上心头。 尼罗河的水波涛汹涌,争先恐后的开始上涨,它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宁静平和,既带来希望也带来灾难。 彻夜祈祷的大祭司一清早就站在神殿外面翘首以盼,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雨势小了很多,天空已经没有了昨日的黑暗,转为淡淡的灰白。清凉的风中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四处飘荡着,植物们经过一夜风雨的洗礼似乎也闪着生命的光晕,这一切看来是个好的预兆,霍特伯正兀自想着,只看见远处有骆驼的影子渐渐靠近,那是德拉莫普的坐骑。 南西远远的就看见大祭司那苍老的身影在神殿前向这边张望,知道自己在这千年之中被人关心的感觉相当幸福,但是她也有着深深的负疚感,想必大祭司一定是一夜未眠,她试图不去想左塞,不去想刚发生不久的一切,什么都不去想,就像平常一样。 南西眼中泪光闪闪,德拉莫普驱驶杰姆罕急速向前。 当看到南西奔跑过来的身影时,大祭司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接着一阵眩晕过后,眼前漆黑一片。 “老师!”南西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呆了,扑冲上前刚好接住了大祭司倒下的身躯,“德拉莫普!快来!”声音焦急的带着哭腔。 急奔上前的德拉莫普将大祭司移至后殿内,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医生请来,并派人通知左塞王,不多久左塞带着王宫首席御医何赛伊尔赶到神庙。 左塞坐在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大祭司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自己面前,呼吸赢弱的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他突然发现,大祭司竟然如此消瘦,竟与迪克拉莫斯死前的情形如此相像。 “何赛伊尔,大祭司怎样。”左塞声音冷而沉。 何赛伊尔站起身,沉重的嗓音缓缓打破这让人心焦的寂静,“王,因为身体已经严重老化,大祭司将迎接神的召唤。” 左塞阴沉的脸色几乎可以冻僵整座神庙,冰冷的眸子就像一口深潭般深不见底,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心慌与悲痛。但是一直站在门口的南西,望着那伟岸的身影,刚才对他的冷酷与埋怨早已不知去向,她不是一个摇摆不定的人,她刚刚才决定对左塞不予理会,而此时取而代之却的是莫名的心酸,嗓子一紧一紧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涌出,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周围的人全都安静的退下了,只剩下左塞王握着大祭司的手,如雕像般的面孔上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等着大祭司睁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霍特伯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醒过来了,表情平静而自然,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天的到来。平时虽然也说生死常事,不必在意,但真要抛下这世间繁华的一切,他仍有一种莫名的留恋。苍老而枯槁的手反握住左塞王的掌心,使了使劲,但是无力。 “我的孩子。”嘶哑的声音带着颤抖,“神——咳咳,已经在召唤我,咳咳咳,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将短短的几句话截成几段,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 大祭司深深地喘了口气稍作休息,阻止左塞王将要说出口的话语,等了一会儿后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便继续说道,“我伟大的法老,放下吧,放过自己——那都不是你的过错,洛布的死是必然的,勾结外敌——本身就是对神灵的亵渎。” “老师,母后说的没错,那酒杯中的毒,我是故意喝下的。” “我的孩子,即便失去你的纵容,埃罗亚也不会允许那样的法老存在。” “母后和洛布的计划我也是很早就清楚的,甚至连迦南王摇摆不定的打算,我也是明白的。”左塞说到这目光略显暗沉,那复杂的眼神融合了许多情绪的纠缠,只是那坚定的语气在说明他并不后悔,“我纵容的不仅仅是毒酒,而是那最根本的结局啊。” 这倒是霍特伯没想到的,但他依旧伸出苍老而干枯的手指,轻轻地握着左塞的手道:“后悔曾经的决定么?” “不。”左塞脱口而出,话刚说完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所以,孩子,只有放过自己的心,才能得到自由。记住,你是埃罗亚最伟大的法老。”大祭司一脸疼惜的看着左塞,“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灵魂也即将脱离躯体。因此不知道要还有什么能留给你的,我的孩子,还记得你小时候我教给你的圣歌吗?”他看起来似乎有了一些精神,血色爬上了面颊,声音听起来很愉快,“再唱一次吧,很久没唱过了。” 苍老、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随即便开始在空气中弥散。不久,一道清冷、浑厚而磁性的嗓音加入进来。两道不同的声线混合在一起,高低起伏、游动飘忽,就像是在追寻着答案一般,在这样的夜色笼罩中彼此呼应着、纠缠着…… 站在廊柱下的南西静静的听着这从未聆听过的歌声,灵魂似乎脱离了躯体被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安心徒然而生。此时,她忘记了战争,忘记了未来,忘记了左塞,忘记了神殿,忘记了文字,忘记了一切的一切,仿佛身处空灵一般的释怀。 神殿的大厅及外面,德拉莫普带领着众僧侣跪在阿蒙神前为大祭司祈求。那如诗般的歌声似乎无所不在,周围一片寂静,似乎就连空气都停止了游弋,唯有那歌声轻轻回荡,抚慰人心。在浓雾笼罩下,天地之间那让人窒息的压力因歌声而消失殆尽。 歌声的起伏逐渐减轻,那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淡退了下去,犹如退出舞台的歌者,只剩下高昂深沉的嗓音继续在吟唱着。 天空被一道亮眼的蓝紫刺破,闷响的雷声炸开,雨就这样在酝酿已久之后再次倾泻而下。 收尾的歌声,淋湿了一切。 “希蒲,让所有的王公大臣到神殿来。”左塞王步出房间,一张脸冷的似要冻僵整个埃罗亚,“让伊姆霍特普来见我。” 冒着倾盆的大雨,所有人都在神殿集齐,无不是面露惊异,窃窃低语。 “大祭司怎么会突然病重?” “不知道啊。” “你们看王的表情。” 见左塞王缓步走进大殿,四周即刻无声,众人匍匐在地,气氛显得尤为紧张和不安,只剩下淋漓的雨水击打着地面。 “伊姆霍特普。”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王。”伊姆霍特普从旁边跪上前。 “从现在起,由你代替赫利·霍特伯担任希利俄波利斯大僧侣长。”抽气声此起彼伏,首席大臣担任大僧侣长,这还是头一回。 “就将霍特伯大祭司葬在王陵旁,这件事由你负责。”不容拒绝的口气,让那些想要张嘴的王公贵族们把话又吞回了肚子。 左塞王说完转身走回后殿,将那些低语议论抛诸身后。 “看,王依旧和往常一样。” “和平时一样的表情,不管怎样,大祭司也是王的老师。” “就是啊,卡塞刻莫依王死的时候,王也是这样的表情,那面对的还是王的父亲呢。” “不一样啊,王和大祭司的关系相当亲密。” “别忘了,迪克拉莫斯的死可是王亲自动的手。” “是啊,还有奥利佩蒂王后,王都不曾伤心过。” “真的一点都不伤心?” “不知道啊,唉——真是冷酷啊。” “但是对塔纳巴公主却是不同。” “嘿嘿,那……” “闭嘴,你们不想活了!” …… 听着众人喋喋不休的议论,南西望着左塞离开的方向有些失神,她恍然想起那曾经的过往,痛苦的麻木是如此让人难以忘记,左塞却再次经历着。南西偷偷站起身也退离了大殿,他的痛苦大概只有她了解。 远远的就看见一身白衣的昂藏身躯站在神柱旁,面向雨幕,黑色的长发带着雨珠散乱的披在肩上。 她慢慢的走到左塞身后,轻轻的开口,“很悲伤吧。” 紧绷的身体缓缓转过,如深潭的绿睦对上了一双清亮中布满伤痛的琥珀。 他喃喃低语:“南西……” 天知道她有多久不曾听到他的召唤了,那些痛苦与狠绝此刻竟会烟消云散,原来自己陷得如此之深。 南西从左塞的眼中读不出他心里的一切,那双美丽的眼睛似乎被什么东西包裹着。 “跟我来。”说着她拉起左塞那修长却冰冷的手,走向后殿深处。 “这是我看书的地方,没有人会来的。”南西悲伤而心疼的看着他。 左塞王依旧不语,只是更加深沉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他知道此时在他眼中的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一个他深爱着的女人。他曾那样伤害她,看着她在自己眼前痛苦却无动于衷,而如今在他身边却依旧是她,一如那十几年来的每一天。 “唉——”南西叹了口气,缓缓地抬起手,触摸着那张让她心疼的脸庞,紧蹙着眉头低低的说道:“把脸上的面具拿开吧,想哭就哭出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说完自己竟率先流下眼泪,为左塞痛苦的泪水竟然如此滚烫,仿佛燃烧了她的灵魂;也如此苦涩,一如经历的每一次煎熬。 左塞王用指节分明的手覆盖住南西的指尖,眉头微微紧蹙,悲伤逐渐四散。也许在这里,他真的可以不必一个人肩负着所有的痛苦与绝望,也不必考虑权利与威严,他可以放下肩上所有的责任和义务,紧紧以一个普通男子的身份,因为亲人的离世而悲伤哭泣。 “大祭司是你的老师也是我的,你很痛苦我也是啊……”南西声音带着更咽继续说道,“左塞,放过自己吧。就这一次,哭过之后我再帮你将面具戴上。” 不自觉的,那聚集的泪水终于滑落,墨绿色的眼瞳此时透出亮绿的光,猛然间用力将南西拥在胸口,额头深埋入她的肩窝,胸前的这个女人注定是他一生放不下的牵绊。 “南西,我的心里很痛啊——”低哑的嗓音传来,左塞的哭泣没有任何声响。南西紧紧的环住他的肩,已泪流满面。 “我曾经有三个老师,大祭司是特别的。迪克拉莫斯虽然教导过我,但却也利用我的身份……于是我亲手杀了他。”左塞带着浓重的鼻音有些麻木的压抑的叙述着过往,“我知道他所犯的罪,但却没有及时阻止,甚至还引诱他的贪婪,直到让他死不足惜。我曾经的朋友佩莫尔也是如此,我也用同样的方法将他送上了断头台。” “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的。”南西早已是泣不成声,“左塞,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啊——你救不了他们的,杀死他们的不是你,而是他们那膨胀的欲望和贪婪。” “呵——你知道的,我的母亲,我的兄弟,他们都要杀我,希望我死;我的朋友,我的亲人,他们都利用我,我的存在成就了罪孽。”说到这他慢慢抬起头,眼神迷茫的就像是迷路的孩子,“我的双手因此而沾满鲜血。”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些我都知道!不是的!左塞,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南西焦急的开口,只觉得肩窝处一片湿滑,灼伤了她的肌肤,灼痛了她的心。此时,谁还管什么战争、什么惩罚,她唯希望能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地拥抱着怀里的男人,用自己能给与的一切来抚慰他受伤的灵魂。 “我了解的,左塞你看着我,听我说。”让左塞的视线停留在她的双目,南西认真而坚定的说道:“你是埃罗亚的帝王,你不不仅属于自己,你属于整个上下埃罗亚的所有百姓,你要对他们负责。没有哪个民族可以容忍对国家的背板,也没有哪个国家会接受出卖民族的君王。左塞,你是属于埃罗亚的,你是埃罗亚百姓最神圣的君王,你是他们的依靠!他们的信仰!” 左塞的泪水依旧没有声音,这样的眼泪流淌的是彻骨的悲伤与隐忍。他伸出手擦干南西脸上的泪痕,心里突然觉得放松很多,紧绷的弦有丝松动。真感谢拉神,让南西走进他的生命,陪在他身边,这样的女人让他怎么舍得放手?南西,原谅我的自私,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即便是地狱我们也一起下吧。 天空的颜色转淡,雨一直没有停。左塞紧紧抱着南西,泪痕依然遗留在脸上,南西抬起手帮他把脸颊擦干,将泪痕抹净。 “你——究竟是谁呢?菲蒂拉?南西?无论你是谁,我都绝不会放手的。”从未有过的温柔从南西的头顶传来,声音带着浓浓的决绝,像是在发誓,这让南西心里有一丝甜蜜,也有一丝惶惶不安,不是她不愿意陪他上穷碧落下黄泉,而是那幅壁画已经挤进了她的脑海,让她再次为了左塞的生死而焦灼。 南西敛藏起自己的心思,微微扬起嘴角回答:“我是菲蒂拉,也是南西,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左塞,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死,哪怕是历史的车轮,我也要让它改变走向。 四目对视间,心脏竟惊心动魄的跳动着。面对左塞的微笑,南西觉得很遥远却又很亲近,仿佛一直如此不曾变过。这个男人的微笑怎么可以如此让人移不开视线,她已沉醉在那片墨绿的海洋里,无法自拔。再次将南西抱在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跟我回王宫吧。” “好。” …… 站在大殿等候多时的大臣们,见到左塞王依然和平常一样,淡淡的、冷冷的走来时便纷纷跪下。然而抬起头的一刹那,却是一片的震惊与释怀,因为他们看到了左塞王淡漠疏离的外表下有一双微红的眼睛,这至少让他们知道,他们所敬仰的王并不是冰冷而没有感情的。 迦南·乌加里特城王宫 “王,刚刚得到消息,不久前埃罗亚的大祭司兼大僧侣长赫利·霍特伯已经死去。”首席大臣瞿芘·哈默上前恭敬的奏报。 “噢——”王坐上的阿图迪尔王双目深沉的点了点头,“他的职位现在由谁来接任?” “据现报是伊姆霍特普,三大首辅之一,也是现在负责左塞王陵的建筑者。” “要密切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阿图迪尔王移动了一下象牙座椅上的身躯,沉思了一会儿,环顾周遭的臣子问道,“诸位对此有什么看法?” 良久,哈默上前,“王,此时正好是来体现我国与埃罗亚交好的时机。”他抬头看了看阿图迪尔王并没有阻挠的意思便继续说道,“借此次机会再派使节前去表示哀悼,也探听一下埃罗亚王宫的消息,同时也让左塞王尽快下定娶塔纳巴公主的决心,毕竟现在的公主深受左塞王喜爱。” “王,这正是试探埃罗亚实力千载难逢的机会。”旁边同为首席大臣之一的德普勒上前接口。 “继续说。” “是。”德普勒在得到阿图迪尔的回应后提高声调,“可以派遣小批军队扮成强盗的模样进攻埃罗亚边城地区,以此来试探他们守城军队的实力。我迦南航海发达,再派一部分人假扮成海贼,袭击他们过往的商船,让他们人心浮动。然后我们再派军队援助,来加深埃罗亚对我们的信任与依赖,这样我们以后进攻埃罗亚就要容易多了,让他们防不胜防。” 阿图迪尔王目光深邃,他的目的可不仅仅如此。 将目光转向刚升任乌加里特城首席卫队长的人,不急不慢的开口:“卡蒂罕,你认为呢?” “诸位大臣说的都很有道理。”淡淡的口气和以往一样。 阿图迪尔王缓缓的站起身,步下台阶渡到大殿中央,沉吟了一会儿,转过身扫视众人随后微微一笑,似是早就下定了某种决心,“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本王自会考虑。”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卡蒂罕身上,挥了挥手,“都可以退下了,卡蒂罕卫队长你留下来。”收回视线后转身走向王座。 大殿很静,也显得有些空旷。 “你跟我来。”阿图迪尔王起身走进殿后,空气的游走带动了紫红色的长袍飘扬,如同一名战士。 “现在说说你的想法吧,卡蒂罕。”密室的空气很压抑,几乎感觉不到它在流动,声音在此听起来也是显得那样沉闷,阿图迪尔王抬手示意卡蒂罕坐下说话。 “王,臣以为刚才两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但是左塞王不同于其他人,他的智慧有目共睹,因此正面进攻的方式是行不通的。”略微停顿之后他站起身,“使臣一定要派的,但不要太多,同时最好写一封信给左塞王,表示我们此刻的哀悼。还要通知我们派往孟菲斯的人,随时注意埃罗亚的一切变动,特别是公主身边的人……”说到此处卡蒂罕目光变得幽深,“当然,也要告诉公主尽快让左塞王娶公主为妻,不过……” “怎么了?”阿图迪尔王对卡蒂罕的停顿很奇怪。 “没什么,塔纳巴公主现在如此受重视,联姻的是应该没什么阻碍才对。只是,菲蒂拉现在怎么会如此失宠?这一点很奇怪。如果最终左塞不答应联姻,那么公主还是尽快回迦南的好,在公主回来之前一定要做好准备,否则公主将会成为埃罗亚最好的武器,也将是我们最大的顾虑。怕只怕……”深深的一个呼吸之后眉头微皱。 “你说得没错,塔纳巴的确是个问题呀……”阿图迪尔王站起身叹了口气走到桌边,长时间的寂静过后才淡淡的开口,“你还爱着塔纳巴?” “这个,卡蒂罕不知道。” 这倒是实话,卡蒂罕究竟对塔纳巴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或者说对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确实不清楚。然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不是真正的爱。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身处险境而不阻拦?甚至还亲手将其当做一颗棋子,归于计划的一部分。对身处险地的塔纳巴来说,对她的怜悯更多于内疚,毕竟他们曾差点成为夫妻。 卡蒂罕的忧虑与担忧也许仅仅是为了那名潜入者,他亲自派遣,亲自计划,身处险境的他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左塞不是好应付的男人,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让他回迦南,只要他平安。这件事一直是他自己在逃避,此次被阿图迪尔王提起,他也意识到是应该仔细考虑一下了,为什么唯独对他如此忧虑。 再次想到那名潜入者,悔意如潮水般袭来,“不应该啊……”他暗自叹气,只是纵有万般后悔,但事已成定局。不过,他的在意究竟从何而来?这份感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公元前2647年 古埃罗亚·王宫 雨后的天空看起来格外让人心情愉悦,深蓝色的就如同丝绒一般。大地散发出泥土的芳香,整个世界似乎因为雨水的力量,而注入了新的血液,充满了活力,金棕色的土地耀眼而夺目。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样的景色,南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曾屡次进出的王宫竟如此绚丽,简直就像是在做梦。王宫的建筑错落有致,南西最喜欢的是那一层层的廊柱,它虽然不同于神庙的粗壮巨大,但方形的柱身刻满文字和图画,纸莎草造型的柱顶托着雕满壁画的穹窿,柱底则是狮爪造型,那尖锐的棱角深深的抓向地面。 看着它,南西突然想到壁画上死去的狮子,心情不由得抑郁起来,她还在这里徘徊什么呢?她跑了几步,却突然停下,自己要找谁探讨这个问题,她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下手!谁说穿越到过去就可以轻松愉悦的生活?自己眼下的一切难道是上帝的特别赠品?苦笑着摇摇头,她索性坐在了台阶上。廊柱下站着的卫兵仿佛已经和这里融为一体,金子般的底色耀眼生辉。在这之间似乎只要有人走进便会打破画面的平衡,庄严神圣的不可侵犯,如果说是神来之笔也不足为过。想想后世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再看看现在眼前的一切,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古埃罗亚人民的智慧? 阶梯两旁种满植物,莲花首当其冲,蓝色和白色的花朵交相辉映,清澈的池水下偶尔还会荡起层层水波,椰枣树和叶子高低错落,还有很多说不出名字的植物和花朵,在工匠们的精心照顾下整个王宫就像个花园一样。本来在见到河岸神殿的恢宏时她就够吃惊的了。这倒好,回宫已经有些天了,她依旧觉得美得不可思议,几乎没回过神来。 当然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塔纳巴的怒气甚至在如此季节里都能感觉到脊背发凉。自己为什么会随左塞回王宫?南西至今也不明白,那时什么都没想,就像着了魔一样,只觉得只要是左塞的要求,无论是什么她都会答应。 南西是个会享受生活,也是个会自娱自乐的人。哪怕处境再难,她也会乐观的面对,至少到目前为止,塔纳巴还没来找她麻烦,这会不会是黎明前的黑暗,她倒也不怎么在意,唯一让她担忧的除了壁画再无其他,她是为了埃罗亚百姓才帮左塞的,南西就这样告诉自己,也是这样深信不已。 想想21世纪对古埃罗亚建筑的评价,根本就不及她亲眼所见的一半,只可惜这样华丽的建筑,在千年之后也不过是化为一捧黄沙,留在人们印象中的只剩下那亘古不变的形容而已。 巨大的石柱刻满了精美的图案,墙壁上那些充斥着平衡结构的图画,镶嵌各种宝石的艺术品,眼花缭乱的同时又不会感到浮躁粗俗;庄重沉稳的背后又不失活力与坚定;金碧辉煌的同时又透露着古朴醇厚。特别是大殿带给人发自内心的震撼,站在这里,建筑本身带来的威严感让你不自觉的产生敬仰,对这里的主人,更是充满敬畏而又不敢高声言语,就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踱步走进王宫的花园,望着那满眼的苍翠,南西尽量不去想壁画上的东西,可惜总是事与愿违,这时她才发现,在古代自己是如此的寂寞、孤独,无依无靠大概就是这样吧。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回来这么多天,她并没有见到左塞,现在想来那天清晨的离开是如此仓促,都没来得及同皮卡和德拉莫普见面,更别提和他们道别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新上任的僧侣长就是鼎鼎大名的伊姆霍特普,那个第一金字塔的建造者,他的为人应该还不错。 想到这她突然眼前一亮,也许,也许能够从伊姆霍特普哪里知道些什么,只是要怎样接近他并让他相信自己呢?南西再次陷入另外一个难题。 哎——都说深宫似海,如果是自己一点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那是假的,不是因为曾经的不快,也不是因为塔纳巴,只因为这样的生活并不适合她。虽然菲蒂拉出生在这里,可是现在她是司南西,在她的记忆里除了左塞再无其他,就连整个王宫,也是因左塞而熟悉,因左塞而陌生。有时候脑袋里猛然出现的东西根本就是扑朔迷离,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第一次经历。 不知道左塞究竟是否看出她的不同,虽然自始至终她都不怎么清楚王宫的那些严苛的等级制度,当然她也没兴趣知道。在她眼里曾经只有左塞,但现在呢?她不得不考虑未来,无论是她的,还是他的。 南西不懂左塞,而且越来越不懂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前一刻和你耳鬓厮磨,温文软语,随之便可以对你不理不睬,冷漠相待,原本在神庙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已经走进了他的内心,她以为就此可以共同面对一切,然而她似乎错了,甚至错的离谱。 低下头看着项链上的文字“重返埃罗亚”,现在,南西明白它的意思了,她这也算是另外一种回归吧,只不过闪现出来的思绪有点像是迷雾背后的影子,这像是预言的文字里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总觉得还差些什么,这会不会和壁画有关联? “左塞……”南西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她可以很干脆的承认自己深爱左塞,唯一不确定的便是左塞究竟爱的是谁,是菲蒂拉?还是自己?或者说是塔纳巴?她看不到他的心。如果以前有人说左塞会移情别恋,她是绝对不会信的,甚至还会和人理论一下,但是现在,她不确定了,更不敢理直气壮的去反驳,几次的痛苦让她变得敏感而又多虑。 也许,从来到埃罗亚的那一刻,也就注定了这一切的发生。没有人知道她是不是还会在未来清醒,原本想问问大祭司的,现在已是枉然。她的到来究竟有什么目的,她不相信这仅仅是一段离奇经历,或是空间的一场玩笑。脑海一直被那血红的画面所震撼,她几乎忽略了其他画面,只是那上面明明没有显示出自己,可是,那倒下的王后又会是谁呢?是塔纳巴?也许—— 南西猛然站起身,她想到了,壁画上的战争也许就是因为迦南公主的死亡,而导致两国战争的爆发,一定是这样的。只是,那黄金面具的祭司女人究竟在干什么?难不成让塔纳巴死后复活?然而战争还是开始了,看来那祭司的行为没起什么作用,阵痛和为什么当场没看完,如果能再回去,一定要将结局知晓,她不允许左塞受到伤害!一瞬间南西笑了,原来自己竟爱得如此浓烈,哪怕左塞爱的不是自己。 也不知道杜翎羽他们怎么样了,萨洛是否接受了辛格的建议,教授那里发现了吗?来这里这么久,怎么还没听说尼罗河的水下王陵呢?难道不到时侯?不可能啊,法老都是在登基时就开始建造自己的陵墓,而摆在眼前的,却只有萨卡拉地区那个还未成形的建筑,这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徒然上升的烦躁心绪让她有些气血不顺,刚要站起身却发现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影翩然而至,是了,她还没报仇呢。 “菲蒂拉公主果然深受王的喜爱,这么快就回来了。”酸溜溜的语气让南西翻了个白眼,她不想见塔纳巴,因为这会让她想到奥丝儿的惨死。 “塔纳巴公主依然那样风光,想必恶毒的手段一定是更上一层,真不知道奥丝儿有没有去见你,昨天晚上我还梦到她了,她说她死得很冤枉,也很痛苦,阿努比斯还问过她的死因,让她想隐瞒都不行。”南西不喜欢这样刻薄的自己,但是面对塔纳巴草菅人命的毒辣,她更无法忍受她的不以为意。 “菲蒂拉公主是在为了个奴隶质问我?”塔纳巴直盯着南西,眼光突然转暗。 南西转过身不想看她,然而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自己抬起头的时候竟会是另一片天地,这简直比时空的交错还要让人心惊胆寒。 塔纳巴不见了,所有的随从不见了,甚至连王宫都不见了,这样的处境就算南西再习惯空间的转换,也难以招架眼前的一切。她想大喊突破这魔杖似地画面,但去发不出声响,自己就像是哑巴一样;想要挣扎着逃离,四肢却沉重如铁。 她惊慌的看着周围的昏暗,那些到处沉默的身影,忙碌着手边的工作,对自己似乎视而不见。这里是什么地方?南西站起身,手下的凹凸物让她低下头仔细一看,她的双手竟然握着一个人头骨!那空洞洞的眼窝像是无底洞般的看着自己,她想尖叫,脖子却像是被掐住了,想要上前去询问那些默默工作的奴隶,却发现他们都被割掉了舌头,甚至连神志都是模糊的。 四周明明暗淡无光,但南西却能看到事物。这里有许多人形石棺,其中有几具还被铁链紧紧的封锁着倒吊在墙壁上,沉重的撞击声缓慢的传金耳朵,挑战着南西敏感的神经,她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它们。这时几个人正搬动着一个活人走过,他躺在石棺里,嘴巴已经被死死封住了,双手被绷带紧紧的缠住,交叉着护在胸前,全身上下一片刺眼的惨白绷带,这是一个典型的木乃伊装扮,只是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写满恐惧、不甘和仇恨,夹带着诅咒的怨念,他看向南西,那眼神是在祈求南西的救助,也像是对她的愤恨。 他们怎么可以将一个活人制成木乃伊?!南西刚要上前制止,只见另外一个人捧着一个黄金匣子走过来,随着匣子的打开,里面跑出十几个黑乎乎的甲虫,它们被尽数倒进了刚才那具石棺里,然后石棺的盖子便被迅速合上了。 不多时,尖锐的抓挠声从石棺里传出来,那声音刺耳的像是刀叉划割瓷漆的声响,一下一下的传进脑海让人整个头皮都炸开了,接着石棺里沉闷的响声传出,南西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冲上前想要将官盖打开,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些黑色的东西就是圣甲虫!活活被啃噬而死的滋味她连想都不敢想,这是多么残忍的刑罚啊! 突然,她被几个人捆了起来,然后抬到一个石棺里,眼看自己的四肢就要被固定住,南西拼尽全力挣扎着,将其中一个人的大腿牢牢抓住,她伸出手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绝不松手。 火烧般的疼痛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再次传来,脸颊上似乎有什么流了出来。这声响就像是清晨教堂的钟声,南西突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只觉得眼前画面扭曲,接着便消失不见,真该感谢这声音,让她不必继续这恐怖的气氛,刺眼的阳光让她眯细了眼。 “作为埃罗亚的公主,你怎会如此狠毒,还不放手。”这个声音好熟悉,南西终于适应了光线仔细一看,竟然是左塞,他正一脸冷漠、疏离甚至是厌恶,是的她绝对不会看错,那是厌恶,他怎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呢?以前纵然冷漠,但这厌恶却是头一回,她无法忍受左塞的厌恶,他凭什么这样看自己! 南西顺着那眼尾的光缓缓的看向自己的双手,只见塔纳巴那纤细美丽的脖颈正在自己的手中,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泪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刚才明明,明明不是这样的!她明明是在自救,那些人想要杀她的!她不敢再看左塞的眼睛,甚至想要洗去脑海里的厌恶,那眼神让她想要发疯,难道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这怎么可能! 难以置信的松开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南西颤抖的后退几步,她竟然差点杀了人!虽然她恨塔纳巴的恶毒,但是自己怎么会下此毒手?!僵硬的抬起头,麻木的想要寻找周围能够残留的影像,左塞的眼神让她想要就此死去!她明明看到的不是这样的景象,为什么—— “听我说,不是这样的,听我说……” “够了。” “不,你不能就这样认定我!怀疑我!我可以解释……” “够了!” “我是冤枉的!我没有!这里面一定……” “带下去!” 左塞的怒气让南西瑟缩了一下,他生气了,因为塔纳巴的原因?他不相信自己!他不信啊! 南西再次麻木的低下头,她放弃了,她好累,她不再挣扎,不再开口说话,任凭侍卫将自己关进了牢房。 脸上的伤口再次崩裂了,血液已经干涸,但是却并不觉得痛。左塞为什么不听她的解释?她痛苦不是因为左塞的出手,而是因为他的不信任,甚至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 牢房里阴暗潮湿,不知名的虫子飞来飞去,腥臭时不时的刺激着鼻腔,南西蜷缩在角落,抱着自己依旧麻木的身体,呆呆的望着地面,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恐惧?以前无论是鞭伤还是折磨,哪怕那时左塞打了她,她都不曾这样过,心里曾经的痛苦竟然也随之消失了。 人心本善还是本恶?无论什么原因,南西的自我厌恶已经到了极致,她突然松开手,觉得这双手很脏,她甚至想要砍掉,遗憾的是她并没有找到工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明明看到的是一副人间地狱,明明是在迫不得已的自救,怎么转眼间却成了凶手! 南西的脑袋一直浑浑噩噩的,她的自我唾弃让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她觉得自己离左塞越来越远了,一个女人一旦杀了人就不能称之女人!而她这算什么?杀人未遂?虽然曾无数次想杀了塔纳巴,但却从未想过真正的下毒手,这样的自己在她看来更不可原谅。身上的热度突然攀升,她没有觉察,只是觉得很冷,仿佛如坠冰窖。 不知名的臭虫爬上她的手臂,这让她想到了那些黑呼呼的圣甲虫,贯穿脊椎的寒冷让她的每个毛孔都竖了起来。 “公主,菲蒂拉公主……”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低低的叫唤着,南西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大脑只停留在掐住塔娜巴脖子的那一刻。 “左塞王来了……”来人无奈下只能撒了个谎,希望能引起南西的注意。 “左塞……不是我……”一听左塞的名字南西本能的做出反应,只觉得眼前站着一个很熟悉的身影,但是她却对不准焦距。 晃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南西终于看清眼前这个黑色的身影,虽然他蒙着脸,但是感觉却很熟悉,张着迷蒙的大眼,南西愣愣的看着来人。 “公主,无论如何请相信王。”这个人说完话,然后将一个黑色的瓶子塞进南西的手中,便迅速离开了。 这个影子一样的男人来去匆匆,南西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顿时空荡荡的,她以为是左塞。突然南西笑了,左塞怎么会来呢?他的眼神是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的表情冷酷的让人心底生寒,那厌恶的神情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怎么还会来见自己呢? 南西哭了,眼泪静静的留下来,但是她并不觉得痛苦。 再次缩回了墙角,高热的身体让她再也支撑不住了,整个人颓然的侧倒在角落,手中握着的瓷瓶掉落在身边。这时,一个身影再度将她笼罩起来,看着那黑色的瓶子没什么表情,他将南西扶起来,小心的放在自己怀里,她的高热让他皱眉。 是什么这样让人安心?是什么如此温暖?这个气息让南西整个人放松下来,她什么也不要想了,宁愿就这样永远的沉睡下去。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他试图让南西喝下去,但是他失败了,液体顺着南希的嘴角缓缓流了出来。毫不迟疑的,他将液体一饮而尽,然后以唇舌撬开南希的嘴,让救命的良药一点点哺到南西嘴里。然后将黑瓶子里的粉末小心的敷在南西受伤的脸上,整个过程轻柔而满是呵护,就像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礼物。 清凉的液体伴随着温柔让南西浑身舒畅,再加上那让人安心的气息,南西似是满足的叹了口气,就此沉沉的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南西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舒服了很多,就像经历了一场噩梦后的早晨。清醒的大脑让她开始思考整个事情的经过,如果说是塔娜巴下的毒手,但是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如此真实的幻觉是怎样产生的?没有任何证据,猜测帮不了自己。 “伊姆霍特普,菲蒂拉公主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务必要给迦南使臣一个满意的答案。”左塞威严的语调让塔娜巴面露微笑的回到自己房间,她的喜悦让整个人看起来灿烂如朝霞。 议事厅里很安静,只剩下希蒲尽忠职守的守护着左塞。 走进牢房的伊姆霍特伯,很惊讶的看到眼前的菲蒂拉公主根本不像是个罪人,她微蹙着眉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浓重的书卷气让她看起来温文尔雅,让人情不自禁的产生好感,她怎么会杀人呢,伊姆霍特伯随即便猜到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易察觉的东西。 直至伊姆霍特普走到近前,南西才发现这个人是谁。不由得重新打量起这个走进来的中等身材的男子。看到他的第一眼,南西想到了一幅拉斐尔的代表作《雅典学派》,似乎只要这个人站在哪里,哪里就是智者的殿堂,真是很奇怪的认知。当南西看向他的眼睛时,一股特别的熟悉感一闪而过,似乎很久以前他曾经也是这样近距离的看着自己,究竟是谁呢?一时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很亲切,像久违的亲人。最难以置信的是,她看到了一双重叠了的湖蓝色眼睛,似真似幻。 眨了眨眼睛让幻觉消失,由于在神殿的时候见的模糊,看得并不仔细,此时才有机会打量起来,这个梯形金字塔的建造者,真的很有希腊学者的味道,身体强健,卷曲的短发,深色的肌肤,鼻梁很高深棕色的眼睛闪烁睿智,穿着典型的埃罗亚长袍,他就是伊姆霍特普,一个年轻版的亚里士多德。 只是,他来这里是为什么呢? “公主,我是伊姆霍特普,是王命我前来。” “我没有要杀塔娜巴,当时我产生了幻觉,有人要将我关进棺材里闷死,我只不过是自卫。”南西突然明白他来这里的目的,原来左塞并不是不相信她,这个认知让她有些雀跃。 南西的叙述让伊姆霍特普沉思了一会儿,看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是还需要进一步确认,他只是点点头说道:“会给公主一个满意的答案。” “埃罗亚会爆发战争么?”南西知道自己不应该问的如此草率,这简直是对左塞统治的怀疑,如果听到的人愿意,那人完全可以因这句话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然而她控制不住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有机会离开这里,是否能再见到伊姆霍特普,所以她只能冒险把握这个机会,毕竟那像是地狱般的画面太过于刺激了,以至于让强行占据着她所有的空闲。 伊姆霍特普紧皱着眉头,抿着嘴唇直直的看向眼前的菲蒂拉,一句话都不说,唯有眼神深沉。 “不,我的意思是……是否有爆发战争的可能,或者是与别国交战也可以……总而言之,意思是会不会有什么大事。”南西解释的有些烦躁,她不停地来回走动着,想要找到一种他比较可以接受的方式。 “公主,这不是您应该担心的。”说到这他抬起眼看了看周围,南西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管不了那么多。 “你不会明白的!”南西被他的态度搞的有些激动,但也换了个方式来询问,“你见过那些狮子么?”看着伊姆霍特普依旧一言不发,她再次深吸了口气,“左……王的狮子卫兵。” “你能想象到它们战死的场面么?它们那样强悍,强悍的几乎不可战胜,但是却死了……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南西说到最后几乎就是在自言自语,她不再看向伊姆霍特普。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公主呢?伊姆霍特普开始沉思起来,她说的让他匪夷所思,但并不像是胡言乱语,她的表情就像是亲眼所见,让他不得不相信,却又无从信起,难道她是轮回的先知? “未来谁也不知道,我们只把握当下,左塞王像鹰一样飞向高空,神祗知道他的名字。”牢房静了好一会儿,伊姆霍特普才坚定的开口。 真是个清醒而智慧的男人,南西回过头看着他,“王陵……建造的怎样了?”对战争无从了解,但对王陵……那个水下王陵究竟是为什么建造的,这是除了壁画之外,最让她无法释怀的事。 伊姆霍特普没想到菲蒂拉会有如此一问,他看了看菲蒂拉,其实他可以不回答的,但是却开口解释:“马斯塔巴的罗列,王并不满意。” “地下王陵……建的如何?外观上的设计我可以知道么?”南西歪着头,满脸微笑的看向伊姆霍特普,仿佛刚才的焦虑根本不存在,她本想直接说出梯形的,却又犹豫了。 伊姆霍特普看着眼前的少女,有一瞬间觉得她很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她的话让他内心有些许触动,或许他能够明白左塞王为什么会那样宠爱的菲蒂拉了,可是眼前的一切却也让他迷惑不解,王究竟在想些什么呢?这样的女子真的是很难让人放手呢,他的心怪异的动了一下,那感觉让他有些讶然。 伊姆霍特普离开很久,南西才恍然大悟,她明白为什么会觉得他很熟悉了,因为他的眼睛、他的神情、甚至是轮廓都像极了萨洛,那个未来世界里自己一直躲避着的男人,没想到此时竟会想起,还倍觉亲切。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等南西再次重见天日的时候才明白,原来她要被转移了,地点竟然是距离索贝克盾牌不远处的一个牢房。 她被囚禁了,而且是秘密的囚禁,也许她和左塞真的就这样有缘无分的彼此错过。 公元前2646年 古埃罗亚 他开始认真的教塞克海赫特怎样做一名帝王,和他的父王一样严酷,只是手段要温和些许。人人都在为他们敬仰的王而欢呼,只有伊姆霍特普明白左塞究竟要做什么,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也许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仔细的监督者王陵的建造吧,这也是他唯一能送给那纤细身影的礼物。 地下王陵建得很快,精雕细琢美轮美奂,仿佛一座地下宫殿而非墓葬。左塞下令打造一具双人石棺,而菲蒂拉的身体却并不放在里面。石棺的材料是他亲自挑选的黑色的血玉髓,在石棺完成的时候,连着几天左塞将自己关在地下王陵的最深处,亲手在玉质的墙壁上不断的雕刻着那咒文一般压抑的苦楚与哀思。 南西,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没有继续战争,没有滥杀无辜,没有沉迷于痛苦,认真的统治埃罗亚……现在塞克海赫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接下来的事情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你放心,我答应过你我会活着,就绝对不会食言。只是,南西—— 没有所爱的人的世界,一个人活着实在太痛苦了。 抚摸着那石棺,左塞取下自己一缕长发和菲蒂拉的混杂在一起缠绕着,这样的纠缠就如同他们曾经的过往。他紧贴着石棺席地而坐,看着那墙上的文字,他第一次如此静静的将自己的思念倾泻而出,那份思念,那份悲哀,那份痛苦,那痛失爱人的绝望从左塞的眼睛、四肢、身体里伴随着血液,渗透出肌肤,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沁入每一个角落,就像咒语一样浸透着所有的一切,就连墙壁上的文字的起伏也不曾放过。 左塞在这地下呆了三天,这三天下来,他细细的回想着南西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历历在目的让他觉得只是刚发生过的事,真实的似乎她还在他身边……然而这一切全都停止在寒冷的刀锋刺痛双眼间,那带血的夕阳逐渐移动到地平线。一刹那一切的真实都成了过去,又成了无法触摸的永远,接着便幻化成铺天盖地而来的苦涩深渊。左塞摸摸自己的心脏,那里怎么会连跳动的感觉都无法传递出来。 在石室的门口左塞再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一眼似乎跨越千年,仿佛将灵魂也一同埋葬在这里,然后坚定的离开。他下令紧紧关闭地下王陵,任何人不得靠近,就连记载也不被允许,修建王陵的所有工匠、奴隶被执行了坑葬。 公元前2611年 古埃罗亚 埃罗亚最伟大的法老左塞王应神的召唤回归神族,他将在高高在上的云端俯视大地,威严而神圣的给予指引,将他遗留下来的一切交给他的儿子塞克海赫特继承,他将领导埃罗亚人民承接神的旨意,成为埃罗亚第四王朝的主人。 就在伊姆霍特普为塞克海赫特进行加冕典礼的时候,就在埃罗亚百姓在悲痛中欢呼的时候,就在埃罗亚将承接他的意念步入平和的时候,左塞带着辛巴孤身一人前往阿索比克绿洲,沙丘延绵于脚下,灿烂的继续着过往。为什么要去阿索比克左塞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那里应该是最适合南西居住的地方。 背对着夕阳,左塞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沙子淹没了他的脚印,孤单和凄凉的感觉油然而生。亚麻色的衣衫掩饰不住高大背影的萧索,宽厚的肩膀更显得落寞。此时,身边的辛巴像是突然看到什么,就算失去视觉,但其它的感官却格外的敏锐,它猛然回过头—— 南西再次痛哭失声,她发现,辛巴那原本金灿灿的眼睛已经紧紧闭上,庞大的身躯似乎还有些许伤痕。 左塞伴随着辛巴同时转过身,看向缓缓坠落的阳光,就像是看到了南西一样,眼神虽然依旧不冷不淡的,只是空气中显露出的温柔和绝望让南西恨不能即刻上前将他拥抱进怀里。他的脸颊上怎么会有一道暗色的伤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孤独与苍凉。 左塞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伤疤怎会如此让人、让人窒息。 南西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在滴血,一滴一滴的敲击出灵魂最深处的哀伤。 只见他慢慢地动了动嘴,可惜南西却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他是在说:“南西,没有你我已丧失了整个世界——” 转身、迈步,墨绿色的眼眸从此真的就再也看不到了。随着他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黄沙中。 左塞!你这是要去哪啊——你没有给我解释,你的眼神却在告诉我你也许爱我,就算临死之前也也不曾说过!左塞!你怎么可以就此离开! 南西的心彻底碎了,那破裂的碎片仿佛随着扬起的沙尘散落一地。她知道,自己身上有种东西已经伴随着逝去的左塞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该是泪水还是哀嚎?该是痛苦还是麻木?这所有的情绪要怎样才能传达心底里的颤抖?空虚顿时席卷而来,这空虚让她惊惧,让她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