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月亮》 楔子 那片黄金中有如许的孤独。 众多的夜晚，那月亮不是先人亚当 望见的月亮。在漫长的岁月里 守夜的人们已用古老的悲哀 将她填满。看她，她是你的明镜。 ——（阿根廷）博尔赫斯给玛丽亚·儿玉 夏天，四季，原本只是数学中一对很普通的被包含的关系，然而，当它与人发生莫名其妙的关系后，它就变了味道，换了颜色。现在，在这座国家化现代化的大都市里，正是七月流火之际，燥热，卷着干净得透明但仍然肆虐的粉尘，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中。 防晒霜、太阳镜、遮阳伞，对于爱美的女性来说，根本也只是寻求自我安慰的奢侈品，不起任何作用，这些全副武装，也难以抵消她们的心头之怒——太热了，可还得为生计奔波。 男士的后背被汗悄悄地爬满了，湿乎乎的，发着难闻的味道；女性的妆花了，五颜六色，爬在脸上，活像一个个调皮而不讨人喜欢的精灵。憋闷而让人窒息的味道在拥挤的公交车里蔓延，“哎”“哎”的声音不断传来，时不时还会因小小的不经意的摩肩擦踵而传来一阵争吵。不能看外面，更是人头堆聚而成，充分证明了人多但力量不大的道理。 闷热过后，顷刻就是乌云堆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瞬间，天就沉得可以，阴风也开始没有预兆地吹来，头发、眼睛都要随着飘扬了，人，也摆开了，要与这风雨一搏的姿态，纷纷逃回车上，逃回家里，逃到该属于自己的地方。 而我，这个城市里的一只小小蝼蚁，更要找到自己的洞穴，才安全，也踏实。 这是一个很豪华很高级的小区建筑，进入小区向又看，就会看到一个“地下室出租”的牌子，然后边上就有台阶，可以下到这些豪华高级楼房的最下面，就是——地下室。 进入，往左拐，一直走到最里面，再往左拐，走到最里面的一个门，就是我的那个洞穴。 这里一年四季都没有变化，也没有昼夜的交替，没有窗户，所以，推开门进去，一股混合着潮湿和墙土的味道就会扑鼻而来，尽管我已经用香水、空气清新剂等各种方法做了尝试，可还是难以阻挡它本身最“淳朴”的那个性质。不过还好，我已经习惯了。 在我的体内，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疯的心脏病。现在它还会安安静静地睡着，偶尔醒来也只是小打小闹，我因此还是健康而完整的一个人，但是医生告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也许是明年的明年，更也许是永远的明年，它们会疯狂地在我的体内串动，直到带走我。不过，他还说，如果幸运，照顾好的话，也许不会，就好像在我的身体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发芽不发芽，成长不成长就要看我的造化了，不过，这与自然的造化是截然相反的。 原本医生警告是应该住在有利于空气流通的房子里的，那样对呼吸、心脏等才好。但是刚刚来到这里的我，第一没有太多的钱租那么贵的房子；第二，当我第一眼进到这里的时候，看着四周紧闭的空间，关上灯就黑的不见五指的屋子，闻着那陈腐而潮湿的味道，突然在黑暗中看见了阿母那苍老、干涩而凹陷的眼睛，还有她那总是散发着属于老年人的潮湿而温暖的味道，所以，我决定，就是在这儿了，这里将有我的阿母，她会庇佑我，永远。 上卷 第一章 骆嘉禾一家 我叫骆兮。这个名字，听说是我的父亲，那个叫做骆家禾的男人给取的。在我的生命中，如果还能以正当的理由来证明我曾经应该像一般的孩子一样，有个父亲的话，那么这个名字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除此，就是他当初愿意决定同我的母亲睡觉，然后在她的身体里种下属于我的种子，除此，再无其他。 骆兮，骆兮，我心失落兮。这是我按照想象中父亲的意愿和表情来解读的我自己名字的意思，因为，当初，他看到产婆手中抱着的那个又小又丑的孩子不是“带把儿”的时候，一瞬间，他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大笑，然后大哭，然后他就疯了，然后他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世界上还有没有骆嘉禾这个人，只有天知道。 骆嘉禾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骆天，非常了不起，在我的老家，在当地，那个闭塞而愚昧的农村，富甲一方，靠做生意，靠美德，创造了当地的传奇和佳话。许多人，都得到了骆天老爷的帮助，他真的是大家的天神，是他们的救星，哪里有灾难，哪里就能得到救护。 骆家就这样在那个如鸟巢一样的村子里，开着灿烂而耀眼的光，不是花，那光芒不是花可以胜任的。 骆嘉禾的父亲的父亲，骆风行，从小看见的就是骆天头上的光环，以及众人眼里的崇敬；听见的也是他们源源不断的赞誉。所以他立志，当他管家的时候，一定要秉承父志，不能让这个家族的光荣传统在自己的手里失去。 他兢兢业业地，兢兢业业地努力着。生怕一个蚂蚁都不崇拜他。 然而，他却失败了，失败的很彻底，很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脱颖而出的人，总是会平白招致妒忌和伤害。然而，骆风行，却被荣耀和一切的美誉冲昏了头脑，他忘了潜伏在四周的危险，更听不进去周围人的劝告。当四面楚歌的时候，当家里债务累累的时候，他只好倾家荡产，勉强清空了债务，仆人走了，大房子没了，只有曾经已经好多年不住的老屋，等待着他们一家，他，他的太太，他的儿子。 骆风行受不了这个彻底的打击，最后高唱着凯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他的虞姬，也就是骆嘉禾的奶奶，却没有听见这霸王的满腔悲愤和忧愁，霸王也没有当着她的面唱，就自己选择了骆家在山里的一棵老树，上吊自杀了。 那时，骆嘉禾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骆林，已经十三岁了。 我的爷爷骆林看着自己祖父的家业没了，看着自己的父亲倒下了再没有起来，他一夜就长大了。他扶起在地上哭泣的那个依旧年轻但却因为忧愁和悲伤浸老的母亲，抱着她，给她安慰，他一声都没有哭。 骆林的妈妈看着自己儿子的举动，惊讶而又欣慰。男人走了，儿子就是家里的天。 骆林果然争气，他努力拼命地成长，要挣回以前的一切，他拼命地摆脱那些与骆家为敌的人们的欺侮，顽强地成长，创业，虽然日子还好，但以前的辉煌还是不再。 说到这儿，或许，我应该停一下，告诉大家，这些我是怎么知道的。可能你也猜出来了，我是从阿母那里知道的。 阿母不是我的妈妈，我的爸爸疯了，我的妈妈哪儿去了，后面再说。 阿母是我的祖母，骆嘉禾的妈妈，骆林的妻子。因为我从开始懂得人的语言开始，就人阿母，所以我就叫她阿母，不管是奶奶还是妈妈。 好了，现在我接着替阿母讲述骆林的故事。 阿母的丈夫，骆林，我的爷爷，年轻时英俊潇洒，人品又好，虽然骆家已经家道败落，但是因为品德有佳，所以还是有很多小户人家愿意把姑娘嫁到骆家，给骆林当老婆，虽然不能过富日子，但骆林一定能做到不让自己的家人吃苦。 很多年轻的姑娘，向骆林投去秋波，眼底眉梢间，都是情意，可是他看的见，却听不见，听得见，却不知道。 他不喜欢她们。没有理由，他读过一些书，自己虽然穷，但在爱情与婚姻上，他希望自己能幸福，能随心所愿。 阿母，我的奶奶，就这样上场了，在骆林苦苦地，独自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爱情之时。 上卷 第二章 他和她的爱情故事(1) 母亲在疾病的折磨下，还是不能等到儿子成家立业的那天，走了。骆林几年的努力也随着坟墓一起埋葬，他重新一贫如洗。 骆林彻底成了孤儿，但他现在已经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他不想报仇，只想过平凡而有意义的日子，所以在和骆家的那些仇人的争斗中，他选择了退出。 退一步海阔天空。他退对了，对得恰到好处。 他饱读书籍，所以选择了当一名教书匠。 这是那些有生意经但没知识经的人尊敬的职业。 在蒙昧的地方，教书先生，代表着文明，代表着先进，是大家的精神上的导师。 他们在心里悄悄地与骆林和解。 老家的学校在选在了山里两座山夹杂的山坳里，在那儿，由大家集资，搭建了简陋的两间教室。骆林也将自己的家搬进了山里。 学校，因为在山里，所以离得远，更要命地是，和村子里这边隔了一条河，宽宽的，并且上面没有桥。冬天，结冰了，那是孩子们的天堂，冰上运动，带给了一代又一代孩子无穷的乐趣。夏天，其实也是乐趣，有鱼，有虾，很好。 可是，盛夏，容易洪水泛滥，河水长满长深，就再也没有孩子玩耍了，太危险。 孩子要跨国这条河上学，是个问题。 修桥，是最好的办法，然而一时半会儿却解决不了问题。 骆林，做出一个决定，就是每天早上，在桥这里把孩子一个个背过去。然后，晚上，再给背回来。中饭，就在山里，自己做。 原来教了多年的老先生已经老了，骆林来了，他可以退休了。现在，就剩下骆林自己，照看着这二十来个孩子，他按照他们的不同年龄，教给他们不同的知识，很累，但他怡然自乐。 阿母，就这样，在远处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山里传出来的声音，闻着他那男子汉坚毅的气味，最后，毅然决然地向山里的那两间屋子走去，走向我的爷爷，骆林。 阿母，徐梦嫣，是曾经与骆家对抗的许家现在的三小姐，也是老小，是这辈儿的徐老爷最疼爱的闺女。徐家一子三女，其他三个孩子都很娇气霸道，唯独这老小，温柔贤惠，善解人意，而且饱读诗书，最和徐老爷的心意。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最宝贝的闺女，已经在悄悄计划着走向他们家族曾经敌对的仇人，即使现在两家算是不作对了。 徐老爷从来不限制自己的女儿自由，反正就是这么大的地方，爱去哪儿去哪儿，并且对着小女儿，他了解她，每当出去，就是去找那些老人啊之类的聊天，陪他们解闷，小女儿用自己善良的举动为自己赢得了许多赞誉。 所以他鼓励她出去，随时。 阿母，那个听话懂事温柔的徐家三小姐，就这样为自己赢得了信任，然后她走向骆林。 那是个夏日的午后，连续几天的大雨已经使天空如洗，碧空透明，纯净地让人沉醉。山里清新的空气肆意弥漫，伴着山上各种不知道名字的花草香，一阵阵香气扑来，让人仿若置身天堂。 孩子们没有在教室里，他们席地而坐，围坐在骆林的身旁，骆林给他们讲故事。 骆林在给他们讲述关于幸福的故事。 上卷 第二章 他和她的爱情故事(2) 从前，在一座山里，那里四周都是高高的树，那些树已经生长了好多年，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山里面住着一群猴子，对它们来说，这些树就是他们的家。 猴子们，以采食山上的野果为生，他们彼此团结、关心，互相帮助。在树与树之间来回跳跃，过着快乐的日子，他们互相抓痒，互相安慰，虽然没有人懂得他们的语言，但是他们自己却能懂，能理解。 有一天，…… “孩子们，你们说说，老师说的这个故事，你们喜欢吗？谁告诉我有没有什么想法？” “骆老师，我喜欢猴子，他们好聪明啊。” “老师，我觉得他们很会过日子。” “老师，我觉得猴子们可爱，还会玩儿。” …… 孩子们一言一言地说着。骆林笑着看他们，当最后一个孩子发言结束，骆林看着他们，有那么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他站起来，突然变得有些严肃，道—— “孩子们，老师对这个故事呢，是这样理解的： 幸福，其实是简单而又很平凡的一件事情，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也不需要太复杂。那两只名为欢欢和唧唧的猴子，他们就是这样，他们聪明，可爱，靠自己的劳动去获取食物，他们互相帮助，团结与共，无论风雨总是在一起互相安慰，互相支持，他们只靠一个眼神一个工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和想法，这是多么神奇而让人感动啊。” 他激动了，他说的振奋，猛然抬起头，“孩……” 话还未完，他看见了视线的前方，站着的仙女——徐梦嫣。 阳光在她的身后形成了一道七彩的光环，清澈而明亮的眸子在白皙的脸上闪动，那微笑仿若是站放在这盛夏里的一朵别致而精心的百合，给人送来清凉和慰藉。 骆林，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忘了自己刚才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就那样看着她，浑身感到不对劲，紧张，心跳的厉害。 徐梦嫣，也看着骆林，她一直在对他微笑，然后，她看见他涨红的脸，看见刚才还口若悬河的他此刻哑口无言，看见他无意识中握紧的拳头，她在那一刻间听见了他的心跳。然后，她“哈哈”大笑，问道，“骆老师，请继续讲下去，我洗耳恭听呢。” 这一句把骆林拉了回来。他问，“你，指的什么？” “你那关于幸福的论述啊？” “哦，哦，呵呵，好好。我讲。” “请讲。” 然后，骆林，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徐梦嫣的眼睛，深情而坚定地说道，“孩子们，我们的人生就是如此奇妙，总是充满各种神奇而微妙的东西，每个人都有属于每个人的命运，就像那群猴子们，但是不管怎么样，只要是我们认定了，只要我们能相信自己，能认同自己的生活，哪怕是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我们也可以收获我们的幸福。孩子们，你们听懂了吗？” “老师，不太懂。”孩子们听着骆林这一番深奥而奇怪的言论，摇着头。 “呵呵。”徐梦嫣笑着，然后她说道，“我的孩子们，”她这样称呼，“现在不懂，等长大点你们就能明白骆老师的这番话喽。我保证。” “有梦嫣姐姐保证，我相信。”小女孩妞妞说道。 “是啊，梦嫣姐姐这么说，我也信，这话是对的。”小男孩虎子也说。 骆林愣了，这个被他们称为梦嫣姐姐的姑娘，显然比他还有吸引力和说服力。 徐梦嫣看着骆林，说，“骆老师，听见了吧。孩子们会相信你的话的，有一天。不过，现在，这里，你的这些话，只有我一个人听得懂。” “很好，让人感动。我喜欢。”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很轻柔，但骆林还是听到了。 她害羞的时候更迷人。 “我喜欢。”这句话在骆林的脑子里一遍遍回响。却不知道何言以对。 最是无言，最是有情。 他就那样看着她，如同一朵开在夏日里的百合。 她就那样看着他，如同风雨中一柱不惧风雷不惧寒潮的树。 诗云，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最初的相遇总是那么美好，最初的心动总是让人难以忘怀，也是最初的瞬间，迸发出的情愫，就足以让一对普通的男女，找到终生的幸福终点。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徐梦嫣，我的阿母，就是这样一只善良而灿烂的蝴蝶，在那个夏天的午后，静静地闯进了我的爷爷骆林的心中，然后，等待着他们的就是一场哄哄烈烈而又刻骨铭心的爱情。 上卷 第二章 他和她的爱情故事(3) 他们相爱了。仅仅在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内，然而，在梦里，在生命里，在前生今世，或许，早已注定。 骆林从旁人的口中知道她，但总未曾见过。 她知道他，也见过他。 相逢又何必曾相识，相爱又何必曾相逢，只要现在，此刻，以后，就好。没有以后，现在也好。 徐梦嫣，在以后的一些日子里，总是往山里跑，然后等到孩子们都走了以后，剩下的时间就属于他和她。 天地，山林，风声，泉水声，鸟声，虫鸣，都是这个明媚的夏季，可以为他们送去爱情调剂的使者，为他们的爱情奏响一曲曲感人的歌。 他们在一起，静静地，唱着属于自己的歌，在这幽静而充满芳香的山凹间回响。 你像天使降临 带来雨露和甘霖 我的心被滋润 幸福，在这山间开满 你像阳光照耀 送来光芒与荣耀 我的心被照亮 幸福，在片刻间点亮 …… 他们这样唱着歌，唱着爱情，唱着幸福。 夏天，随着爱的甜蜜逐渐融化，秋天来了，又稍纵即逝，冬天继之而来，然后就是漫长的严冬和无边的黑暗。 徐家发现了三小姐徐梦嫣的秘密，知道了他们的事情。为此，徐家几乎天翻地覆，徐老爷，大发雷霆。 他怎么能允许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和骆家的后人在一起呢？虽然现在两家算是没有干戈，但绝对不是玉帛的关系，更何况，骆家，骆林现在那么穷，一贫如洗，他怎么能让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去那里受苦。 徐梦嫣遭到了禁闭。大哭大闹是不管用的，这她知道，所以她选择了自杀，绝食。这是杀手锏，也是赌博，赌本就是父母的在乎。 三天的时间，她不吃，不喝，不哭，不闹，不笑，不说。不管是谁，都走不进她的门，更走不进她的心。 她就那样坐在床上想入非非，她在回忆，回忆和骆林在一起的这几个月的时间。 他为她采集早上带有山里晨露的花瓣，编织成花环，带在头上。 他给她读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为他唱歌，唱他写给她的歌。 你是天上的月亮 在漫长的岁月中 我终于结束了等待 等到了你—— 我的月亮 从此黑暗结束 光明降临 你是天上的月亮 古老的神话故事中 早已经有你和我的身影几世的轮回变迁 我依然不愿放弃 放弃与你相遇相知 哪怕只是短暂一瞬 …… 她这样兀自哼着想着念着。全然不知道父亲已经为她选好了亲事，即将嫁的地方很远，父亲故意的，就是要她忘了这里。那家有钱，什么都有，她会忘掉这里的。 更加残忍的是，父亲用自己的死亡来逼迫她答应。 她可以自己死，但不能让父母，不孝，永远是人类最残忍无情的一种，她不能做这样的人。 真的要挥剑斩情丝了吗？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望着山里的方向呼唤着一个名字。 骆——林—— 我的月亮—— 上卷 第二章 他和她的爱情故事(4) 骆林听到了，他一直都能听到她的呼唤以及她的呼吸，在心里，在绵延不断的思念中，在美好而缠绵的回忆中。 这几天，她失魂，他亦落魄。 他以生病为由，已经几天没有上课了。冬天，山里很冷，他忘了生火，屋子里冷如冰窖，但他丝毫没有知觉。思念和手足无措让他慌了，乱了，心痛不已。 他不是没有行动。这些徐家知道。 她在里面绝食，他在外面下跪。 可是一切无济于事。 徐老爷的冷酷与坚决，父母为自己女儿好意的理由，也让他觉得难过，是啊，自己能给她什么呢？ 必须要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自己只能是这样勉强地维持生命，看不见出路和未来，他要将她禁锢在这里吗？他的月亮会不会因为这里的艰苦以及其他的排挤而变得无法明亮？那样的结果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他希望他的月亮高高而明亮地挂在天上，照耀这个世界，照耀他的生命。 他想放弃，可他不知道自己的放弃是不是代表她的意愿。其实他知道，他明白那不是她的意愿，她在等他救她，如果，他放弃，她会不会恨他？ 唢呐声在响，锣鼓声在响，即使是在这山里，他也能听到。 她不能走，这是他的心声。 刹那间，他突然明白，自己必须得争取，两个人在一起，这是最强烈的愿望，他一定可以的，可以的，给她幸福。他不能失去她，当初母亲在的时候，他能用自己的双手和肩膀扛起那个家，现在母亲走了，他依旧可以。 他向她奔去。 拼命，用力地，奔去。 他奔向他们的未来。 他奔向死亡。 上卷 第二章 他和她的爱情故事(5) 这几天，总是有远处的人，来到这里凿冰。村里人不反对，反正那些东西也没什么用处。但是，他们不知道，那些冰，一旦到了那些人的手里，到了某个地方，便会被精心地雕琢成各种神奇瑰丽的东西，成为艺术品。从无人赏识到一鸣惊人，也只是一念之间。 艺术品在城里的某个展位上闪闪发光。 古老的冰面上，伤痕累累，岌岌可危。 骆林不知道，他正在向他的爱人，他的新娘，他的幸福用力跑去。 “咚！”“哗啦！” 他掉下水，“嘶”的一声，冰碴刺破喉咙。血流不止。 他不管，他也没有心思管，徐梦嫣三个字在他的心里生根发了芽，他爬起来，感觉不到疼痛，就这样，跑过已经坍塌的冰河，追上迎亲队伍，追上花轿。 他闯过旁人的阻挠，掀开头盖 。 不是他的新娘。不是徐梦嫣。 他开始大笑。 迎亲队伍远道而去。 他笑着，笑着，而后一点点失去力气，失去力气，然后跪下，然后躺在了那里。 在最终往后倒下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了身后的爱人，纯洁而明亮地站在那里。 她流着眼泪，对他微笑。 他望着她微笑，然后徐徐地倒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时间停止了。全部。 呼吸停止了，还有生命，全部。 世界停止了，消失了，全部。 上卷 第二章 他和她的爱情故事(6) 徐梦嫣答应了他的父亲。她也终于肯吃饭，可是她竟然吃了就吐。 她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她兴奋，不能在一起，但还有生命延续。 徐老爷呆了，他的老婆也呆了。 母亲还是向着理解女儿的。她向丈夫哭诉，女儿的幸福自己知道，她认为好就是好，金钱不一定好，何况那个小子也不错啊，你不是也曾经跨过他吗，咱们可以帮助他起家，这样女儿也会过的好啊。…… 他竟然同意了。 但是亲事怎么办呢？已经答应了，反悔也不好啊。 很简单啊，把我们家的老二代替啊。老二和老三只差一岁。虽然性格有点任性，但还是很漂亮，也很懂事的。都是咱们家的女儿，一样的。 同意。 就这样，一切照常进行。 徐梦嫣想要立刻去见心上人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可是母亲说来日方长，这几天憔悴的可以，要养精蓄锐，好好打扮才能见心上人啊。 她答应了。女为悦己者容。她愿意在他的面前打扮的靓丽光鲜。 就这样，来日方长变成了最后的天人永隔。 她听见他的呼唤，听见他的歇斯底里，看见他满身是血，看见他一点点跪下去，然后向后倒下去，看见他最后一霎那间的微笑和满足，看见他心底里无数无数的甜言蜜语，看见他的悲哀—— 如果我先你而去，你怎么办？ 先走的也许不是幸运的，而留下来的，更不是生活的强者，更是无尽的悲哀。 我的爱，你怎么办？ 上卷 第二章 他和她的爱情故事(7) 他死了。 她也死了。 若不是有肚子里的生命，她会随他而去，但现在，她还有使命，让她在这个尘世留下去。 她冲破了家里的阻挠，抱着他的骨灰盒拜了堂，在那个小破屋中。 天地为证，日月为媒，思念为鉴，记忆为凭，爱情永存，天荒地老。 她就这样，成了骆林的妻子，骆嘉禾的妈妈，我的阿母。 我亲爱而伟大的阿母，在骆林死去的那天晚上，看见窗外的月亮也失去了以往的皎洁和明亮，一团，一大团，直到血红血红的颜色将整轮月亮染的遍体通红，她从那末无情的红中看到了骆林的微笑和柔情。 她笑了。 东方终于发白，月亮沉寂了，消失了。黑暗远没有结束，白昼却依然无情地降临。 她在这天成了骆家的媳妇。 上卷 第三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1) 那年，陈棠十岁，他随着父亲第一次走进徐家，看见陈家的四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一个男孩三个女孩。当然，还有仆人。 在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此时，他们正在决定由谁来充当老鹰。 男孩个子已经很高，显然是哥哥，他觉得自己应该当老鹰，然后大妹妹当鸡头，护着小鸡。这样的安排大家都觉得合理。 然而，那个最小的女孩儿，不同意，她要当老鹰。 她应该还不到六岁吧。陈棠想。 她梳着两个发髻，头发乌黑油亮，显得小脸有点白，由于争执脸长得很红，好像一朵桃花，娇媚地开在两颊上，粉嘟嘟的，可爱极了。 大家显然不同意，她那么小，怎么能抓住小鸡呢？ 可她坚持。 最后，大家还是扭不过她，同意了。女孩儿破涕为笑。 可是她太小，跑不动，反映灵敏，可也不能抓住一只鸡。姐姐们在哥哥的护卫下，安全无恙。 他们嘲笑她，“看吧，非得做老鹰，这下要饿死了吧？” “哼，我不怕，我就是喜欢。老鹰飞的多高啊，我就做老鹰。” 女孩不服气地撅着嘴反驳。 陈棠在父亲的边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笑了。 “好倔强，好有意思的女孩儿哦。” 他很想可以上去和她一起玩儿。但还是没有鼓起勇气。 八年后。 徐老爷走进陈家。 这时，陈棠20岁。 两年前，他的父亲因为在生意途中发生意外，而死亡，他承担起了家庭的责任。 虽然是刚开始经受，但这么多年父亲的教诲栽培已经让他长成了一个智慧、沉着而稳重的青年。 两年的时间，他不仅将一切打理地很好，而且一切都井井有条。 男大当婚，许多人来提亲，可他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因为在八年前他听到父亲和徐老爷的对话。 “呵呵，陈公啊，你们家的公子很招人喜欢啊。” “徐兄弟，你客气，你们家的孩子也都很可爱啊。” “呵呵。他们呢都是我的宝贝啊，不过不瞒你说，我啊最喜欢我的那个小疙瘩，那是我的心头啊。”他指的就是梦嫣。 “真的吗？我看看，恩，真是很玲珑剔透的女孩儿。我突然有个想法？” “大哥你说。” “我们结为亲家怎么样？你的女儿和我的儿子。” “大哥有意，小弟我也有情，好。这是缘分，虽然你们家少棠和我的大女儿年龄一般，但我的想法呢是我的小女儿，但是得需要到时候少棠等两年，你看怎么样？” “好，既然兄弟你忍心割爱，我更是惶恐，就这么定了！” “哈哈，哈哈……” 君子之定，口头婚约，达成。 不知道他们还记得否？陈棠想。 当初就是因为听到这，才让他感到害羞，没有迈出那一步，和她玩耍。 徐老爷来了。他感到一阵高兴。 他想起八年前那个小女孩倔强的样子。 徐老爷真的是来提亲的。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微笑高兴之后，是痛苦、悔恨和难过。 “实不相瞒，陈少，小女梦嫣她，她，有了喜欢的人，你知道咱们两家已经在八年前定下了婚事，这事儿我原本想等她再大两岁说的，她是我最喜欢的女儿，你是我看中的女婿，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早点完婚，这事儿你要是同意，我感激不尽，但你若嫌弃，我愿意将二女儿许配给你，这样，咱们两家依然为秦晋之好。” 那么一刻，他突然很痛恨徐老爷的坦诚。 他也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迈出去，没有告诉她，她将是他的新娘。 他需要考虑。 他派人打听三小姐的故事。 结果都是好话。 聪明、美丽，重要的是善良，贤惠。还有她和那个骆林的爱情故事。 听到她在绝食，他心疼，也高兴。 她依旧是那个倔强而美丽的女孩儿。 可她不爱他，爱的是另一个男孩儿。 他早已认识她，可她不是。 她认识的是另一个人。 悔恨，遗憾。 上卷 第三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2) 第三天，陈棠做出决定，同意。 他要娶她。 他想，只要成亲，以后自己会有办法让她爱上他的。 他紧张、激动而兴奋地拜了堂，走进洞房。 然而，新娘是另一个，他从眼睛就能一眼断定，她非她。 果然，她承认了，她是老二，徐非嫣。 真是非“嫣”。好一个徐非嫣的名字。 他强行压制下心中的怒火，没有表现出任何粗暴的地方，而后走出房间，留下新娘一个人。 他要去徐家弄个明白。 没有带一个随从，就他自己，赶远路而来，走到徐家，已经快天亮。 徐家一片死寂。 然后，他看见坐在大堂里，徐老爷的无奈，以及徐太太的哭泣。 骆林死了，梦嫣也死了，心死，还有她怀孕了，就因为这样，才让老二代嫁。 陈棠无语。满肚子的委屈和怒火，转化为瞬间的同情和心痛。 是为梦嫣吗？他也不明白。 她其实只是他许多年一个美好的记忆，可为什么牵扯到一起的时候，就那么难以割舍？ 他想和她说点什么。徐老爷答应了。 他走进她的房间，从窗户外面看见她的脸，憔悴、凄楚。 一枝梨花春带雨。 这是他第一个想法。 但随后他想自己竟如此不堪，这时应该安慰，怎么会想起这么唐突的话呢？ 她不哭，眼泪往下流着，却毫无声息。她侧着身子，望着窗外，一阵笑，一阵悲，多种表情交替变化。 “她在想什么呢？”他想。 他就这样站在院子里，看着里面的她，最终还是没有敲门。 随后，他看见她站起来，之前眼睛里的悲哀和茫然已经换成了一种坚定，还绽放着某种莫名的神采，好像一朵在黑暗中绽放的花，醒目而神秘。 天彻底亮了，他也该走了。 陈棠就这样默认了这门婚事。 面对别人的好奇，新娘怎么换成了二小姐，包括他的母亲，但他的解释是，结婚前一天，突然看到了二小姐的照片，觉得好，就和徐家商量，他们也同意了。但因时间来不及，所以就直接进行了，反正都是徐家的小姐。 他认了。 上卷 第四章 骆家禾的孩童时代(1) 徐梦嫣成了骆家的媳妇后的前九个月，终日与孤独为伴。 她选择了继续留在曾经骆林所在的山里的学校中。继任骆林当了老师。其实，很多孩子的家长已经在想着将孩子送到邻近的镇子里上学，但是没有能力的没办法，也只能暂时这样，后来，徐梦嫣用自己的耐心，爱心，和与骆林一样相当的博学，征服了那些家长，他们将孩子放心地交给了她。 白天，她和孩子一起上课。很多次，她觉得是在梦里，骆林暂时出去了，她和孩子一起做着游戏，然后，在阳光的剪影下，她看见骆林那健壮，带着山林味道的身体向她走来，和她拥抱。 她还看见他看着她出现的那种眼神，带着迷惑，惊奇，欣喜，和爱恋。 然而，她等到的只是一阵又一阵空寂的风声，和悲哀的鸟鸣虫叫。 夜里，山中的一切归于沉静，沉静地让人战栗。她倚在骆林亲手做的纸窗户旁边，看着外面，那时，月亮低低地挂在山岗上的树梢边际，如水，是泪水，她想。 月亮里不是嫦娥，是骆林，他化成那月宫之神，在离这世界最近，离她的视线最近的地方看着她，守着她。 骆林。 梦嫣。 他和她在天上人间相对而笑。 这样的情景总是被不时传来的几声吼叫（山里不知道名字的小动物很多）打破，带着深深的哀寂，和绝望的呻吟，然后，就是无边无尽的思念和疼痛。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现在还只是一年都不到，以后还有若干个漫长的十年。 上卷 第四章 骆家禾的孩童时代(2) 她的肚子一天天地凸起来，像一个小山丘，扣在她那纤细而弱小的身躯上，她走路变得日渐费力。 教书的薪水微薄，她还要自己在家的附近种一些地和菜，终日的操劳，营养的上不去，让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学生们喜欢，他们也懂得了心疼这位坚强的老师。 一些大的学生会在放学后自动留下帮着老师打理家务，或者在休息的时候，帮着老师去周边的菜园子除草之类，只要他们能做。 有人从家里拿来他们认为好吃的东西，送给老师，补身子。 然后，就是学生的家长们，走进这里。 已经有过生孩子经验的妇女，会在她没课的时候，向她讲述怀孩子时候会出现的一些反映，应该注意的东西，以及生完孩子后该做什么。 她被这周围所伸出来的手，感动着。她告诉骆林，一切会很好。 有一天，当学生们都离开后，她在自己后院的园中摘一些豆角，这些天肚子越发的大了，身上有一些浮肿，也会有一些酸痛的感觉，她不想动，但强迫着自己运动，劳动。孩子们上课也只是个形式，大部分的时间她让他们自习。 屋子里有些动静，她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不是风。 光线已经暗下来，看不清楚，但有人站在屋子里是毋庸置疑的。 窗户里透出的身影是熟悉的。 瞬间，她哭了。母亲来了。 自从她抱着自己的行李走出那个家门后，就好像不是徐家的人了，她的生死，他们都不会再过问。而如今，母亲站在屋子里，她说不出的高兴，说不出的想哭。 上卷 第四章 骆家禾的孩童时代(3) “妈！”她用尽力气喊了一声。 母亲转过身来，看见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女儿，这是她和丈夫的最爱啊。 然而，此刻，站在母亲面前的女儿，已经不是往日那样，窈窕，浑身散发着灵动、鲜活的青春活力。此刻的女儿，苍白瘦弱，挺着一个和身子不相称的肚子，眼睛通红，很明显，她被日夜的思念和贫穷折磨着。 母亲费了很大的力气，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母女相拥在一起。 母亲没有建议女儿住到家里，因为乡下的习俗，女儿不能在娘家生小孩子。 母亲带上自己的一个仆人，一起住进了女儿的这个小家，同时也带足了生孩子期间要准备的东西。 徐梦嫣，没有敢问父亲，从母亲的言辞中，她也可以看出父亲还是没有原谅她。人说，有多么深的爱，就要多么深的恨，她想，父亲对她已经是彻底的失望了。 不过，母亲在身边也是好的。 产期一天天地到来。 一天夜里，她看见骆林微笑着向她走来，他张开双臂想要将她拥进怀里，她向他奔去，然而，等他们即将要到一起的时候，却有一双手无情地将骆林带走，她看着他被带走，无能为力。她哭着，喊着骆林的名字。 肚子开始痛，她不断呻吟。 母亲早已有准备，产婆这两天也住了进来。 疼痛中，她看见，那晚窗外的月亮，如新月，如钩，静静地，挂在那里。骆林好像骑在月亮上，看着她微笑。 她笑了。过了这一夜，骆林的生命将得到彻底的延续。 凌晨的时候，月亮逐渐退下树梢，新阳带着草木的潮湿气味，一起上来，照进这间热闹了一夜的草屋。 婴儿的啼哭声传来，闹响了整片山林。 “老太太，是个小子。” “好啊，好啊，梦嫣，你听到了吗？是个小子，很像骆林呢。”母亲哭着笑着说。 徐梦嫣，由于一夜的疼痛而筋疲力尽，当最后一刻，她想以自己的死来成全一个生命的时候，她拼劲了全身的力气，向天上的骆林伸出双手。 死的尽头，是新的重生。 她看见自己和骆林的儿子在母亲的怀中哭泣。 “闺女，给他取个名字吧？” “我已经想好了，女孩儿叫嘉姝，男孩就叫嘉禾，意为‘美禾，茁壮之禾，硕大之禾，祥瑞之禾’”。 “好，这是好名字，骆嘉禾，好听。” 上卷 第四章 骆家禾的孩童时代(4) 骆嘉禾一岁多些的时候，有一天夜里，他的妈妈，我的阿母，听到“咚”的一声响。 瞬间她反应过来，孩子掉到了地上。 几声象征性的哭泣后，声音停止了。她也停止了呼吸，她不敢。 那么一刻，她感到说不出的恐慌，嗓子被堵住地要死掉。 有一种力量，推了她一把，黑暗中，她凭着感觉伸出手，就这样将孩子拉了上来。她紧紧地抱着他，然后在他的小脸上亲着。有轻轻地呼吸声，吹到她的脸上，还活着。 泪水一下涌上来，淹没了她。 第二天，孩子开始发烧，快天黑的时候，已经高烧几个小时。 她抱着他，向镇上的药店走去，这是她两年来第一次走出这里。 不过，她并没有心情去想当初的那些路，路上的那些人，更没有心情留意镇子上的变化等。 药店还没关门，幸好。 大夫看来孩子，把了脉，称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些惊吓，惹了风寒，吃一些药会好的。 她高兴地几乎要给大夫跪下。不停地道谢，让大夫有一些慌乱。 还好，有人来了。 大夫借故走开了。去招待客人。 她抱着孩子往外走。 客人，却没有留意大夫的招呼，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就在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手中的孩子。 她抱着孩子朝门的方向走去，没有理会一直盯着她的男人。 上卷 第四章 骆家禾的孩童时代(5) “梦嫣？”他叫住她。 “啊？”她这时已经走过了他，但听到人喊自己的名字，还是回了头。 不认识的人。 “你是徐梦嫣？”她听的出他很高兴。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瞅他的脸。 “是。先生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淡淡地问。 “我，是，陈，棠。”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出自己的名字。 她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怎么能不知道这个名字，当初就是这个名字啊。她虽然不怨他，但往事里却有这个名字的存在。她还是有点怨他，怨他同意那门亲事。 她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他只是解释因为她们姐妹长的想像。 然后他们就那样，不说话，看着对方。 他看着自己曾经以及这两年来总是牵挂的那个人，看着她那么苍白瘦弱，却依然那么镇静坚定的样子，一阵阵的心痛。 许久，他听到她问，“二姐，还好吗？” “恩，她很好。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这是我的孩子。” “很漂亮的小孩，叫骆嘉禾吧？” “对。”他知道自己小孩的名字，她感到惊讶。 “噢，我们前一阵子回家时，听岳父说的。” 这个讯息让她高兴，也让她好奇。高兴，父亲竟然知道自己孩子的名字，还告诉别人。好奇，他们怎么会谈起她。 但她有一种感觉，这个叫作陈棠，应该被她称为姐夫的人，好像待人很亲切。 是的，他长的是很善良很英气的那种，与骆林那种坚毅的书生气不同，陈棠有一种冷峻，听说他从商，也许是和职业有关吧。但他所散发出的温暖和善良，还是让她对他不至于讨厌。 “二姐应该过的好，自己也不至于感到歉疚。毕竟当初，她是代她出嫁的。”她想。 陈棠邀请她带着小孩到自己的家里看看，就在这镇子上，很近的。他们在这里买了房子。是那种二层楼的公寓。 上卷 第四章 骆家禾的孩童时代(6) 她没有接受陈棠的邀请，这两年来的生活，几乎算是与世隔绝，她已经忘记了应该怎么和人相处，无论是亲人还是陌生人。 而且，她，陈棠以及二姐之间，也总算是尴尬的身份。 不过，他们过的好不好，其实她并不在意，她只在乎自己的儿子，骆嘉禾，能够过得好，能够健康成长。 一切又都重新归于平静。骆嘉禾健康地成长，走路，奔跑，说话，到可以背许多诗歌。 他已经五岁了。眼睛，鼻子，都酷似骆林。她很高兴。 每当骆嘉禾抱着她的脸，在她的脸上不断磨蹭亲吻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被幸福包的满满的。那个疼痛心酸的角落，被面前的小人驱走了。 这期间，陈棠又来过几次，每次他都是让人带来很多东西，吃的用的，甚至穿的。 开始的两次，她总是拒绝，她不明白，何以这个姐夫自那次见过后，就跑来看她，而且还这么热情。 她和他说，自己不习惯别人的热情。 他回答，“我不是别人，我们差点结为夫妻，虽然错了一步，但还是家人。” 她感到他的话语炽热，还有眼神暧昧。 她告诉他不要再来了。但他以后还是每隔半个月，或者两三个月就会来一次。那一瞬间的表情，他也没有流露过，只是送了东西，逗逗孩子，就走。 有一次他说，自己喜欢孩子，自己却不能拥有，有点遗憾。 她吃惊地看着他。 “是啊，你姐姐，和我，还没有孩子。”他笑着告诉她。 是什么原因，她不好再问，只是看到他那眼神中流露出的遗憾和失落，让她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她想，如果能让自己的孩子给这善良的人带去几分安慰，那也是好的。 何况，骆嘉禾，很喜欢这位姨夫。 每次他来，骆嘉禾就飞快地朝他奔去。他没有父亲，所以陈棠就是他想象中的父亲。因为，他总看见别的小孩是牵着爸爸的手回家的，但是他的身边却没有这样一个角色。 后来，他看见陈棠出现了，在心里就这样认为，陈棠就是那样的爸爸。虽然，妈妈让他喊他作姨夫。 上卷 第四章 骆家禾的孩童时代(7) 骆嘉禾七岁生日那天，家里来了客人。 他的姥爷，姥姥，姨夫，还有二姨——徐雪嫣。 长到这么大，骆嘉禾只见过姨夫陈棠，见过姥姥几面，剩下的家里的亲戚全然不知道。在他的生命中，似乎只有妈妈和姨夫这两个人，其他的就是在妈妈的教室里上学的那些孩子，然后就是这座山，以及那里面的神秘的故事。 现在一下子来了好多人，他变得手足无措。 何止是他，就连阿母徐梦嫣都一样。 她没有想到父母和二姐会来。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局面。客人站在院子里，主人母子站在屋子里，互相望着。 还是孩子拉了拉妈妈的衣角，怯生生地问，“妈，姨夫来了，姥姥来了，那两个人是谁？” 最后他们是怎么站到一起，坐到一起的，说了些什么，这些都可以忽略吧，因为这并不是故事的重点。不过，从今天开始，有一个正式的标记，那就是徐老爷又开始接受了自己的女儿，以及这个外甥。他看着孩子聪明的样子，喜欢的不得了。 还有一个人，也是人们不能忽视的，那就是老二，徐雪嫣。 上卷 第四章 骆家禾的孩童时代(8) 陈棠提前一天就为嘉禾的生日做着准备，现在，关于他和梦嫣母子来往的事情，他已经不隐瞒自己的妻子了，虽然他们之间没什么感情，但一直也是相敬如宾的，雪嫣也总是贤惠而善解人意。当他说了自己很喜欢嘉禾的时候，他看见妻子流露出来的表情只是一些淡淡的哀伤，然后就是微笑。 她说，“你喜欢的，我也喜欢。” 这让他很吃惊。转而又感动。 当初他发现盖头下的不是心中的新娘，瞬间的愤怒，足以将整个新房摧毁。虽然后来他认了这个事实，但是对于雪嫣，他就是拿不出感情，虽然她们姐妹还是长的很想象的，但是雪嫣表现出的温柔，娴静，却总是难以激起他的爱意，也最多只是敬重罢了。 几年过去了，他们一直没有孩子，吃了很多药，但总是没有反应，作为陈家的唯一后继者，他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可是自从见到骆嘉禾后，他突然对自己有没有孩子也就不热衷了，他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个孩子上。 这个心思，雪嫣是看的出来的。 他们曾经有过对话。 “你喜欢我的妹妹吧？”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过，你怨她吗？” “不，嫁给你我不后悔，虽然我知道你心里的人不是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闪着那么晶莹的光芒。 “谢谢你，雪嫣。” “夫妻之间不说这些。对了，你喜欢嘉禾吧？虽然我没见过那个孩子，不过看你的意思应该很好。” “是啊，聪明而可爱，虽然从小没有父亲，但依然乐观善良，只是，有时看着他会有一些失落。”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你看出来了啊？我想如果可以的话，让她们母子住到我们这里，孩子眼看就要上学了，还是在镇上的学校里比较好。否则，以后一辈子也就无法出来了。同时，将来我们这里的事情也算是有人接替了，如果他成人的话。” 雪嫣沉默了一阵，后说，“我没有意见，只要梦嫣同意。” 上卷 第四章 骆家禾的孩童时代(9) 虽然姐姐一直在那里笑，对嘉禾表现的很亲切，但梦嫣忽然感到阵阵寒意，说不清为什么。 或许从小她就得宠，所以两个姐姐似乎并不喜欢她，虽然没什么很大的冲突，但她们总是和她保持适当的距离，这让她有时感到很难过，但长大后，尤其是有了自己的爱情后，她就不再为此烦恼了。 几年没见了，她看着姐姐俨然一幅富贵的样子，为她高兴。只是，自己也说不上，对姐姐的感觉。 饭后，陈棠说了自己的想法。 徐梦嫣一口回绝了。 她说自己有能力让嘉禾成人。无需别人费心。 但她的父母以及陈棠夫妇都在劝说。 “山里的孩子将来都会走出去的”，“你这里的课本之类都落后了”，“孩子是需要良好的教育的”等等。 她其实是明白的，只是她怎么能够离开骆林呢？而且，住在陈棠的家里，有多尴尬呢？ 但是，徐雪嫣临走在她耳边的一句，让她不得不同意。 “你应该对我感到愧疚，你为了爱情，而牺牲了我，现在我的丈夫因为心不在我这里，所以我没有孩子，如果你还有心，应该让你的孩子来赎罪。并且，你的孩子会有一个成长的好环境。但是，那里，不欢迎你。” 然后，徐雪嫣依然笑着看着她，大声对她说，“三妹，你好好想想，欢迎你来我家，我等你。” 上卷 第五章 绑架事件(1) 徐梦嫣最终同意了。 她让陈棠将嘉禾带走，给他最好的教育，但是自己还是选择留在这里。陈棠只好同意，他们商议，每周送孩子回来一次。 离别时的难舍难分自然不在话下，重要的是，人走后，留下的孤独和空寂。 她又变成了一个人。 想着嘉禾的笑，他走时哭泣的样子，还有他快乐时对她说话的语气。 他还说，“妈，我一定听话，我会经常回来的，我好好学习。” 他多么懂事啊。 可是，如果知道以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那么就是怎样，她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到别人家生活，可是，人，怎么能知道以后的事儿呢？ 上卷 第五章 绑架事件(2) 开始时，的确像陈棠所说的，每周都会送嘉禾回来。 嘉禾看到自己的母亲很高兴，他告诉母亲自己在陈家都做什么。他还告诉母亲二姨对他有多好。姐姐对自己的儿子很好，这让梦嫣高兴极了，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每句话都离不开二姨，觉得有点嫉妒的感觉。但是，他进步的那么快，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但是，自从上次走后，已经两个月没有消息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去问，只能等待，但是真的是好着急啊。 又过了一周，还是没有回来，她决定去父母家里问问，现在，他们已经恢复了往来，但她还是不经常回去，这次，也只能回去了。 回到家里，一切似乎和几年前都没什么变化，让她感到欣慰和温暖，但物是人非的感觉，又让她觉得有一种难掩的悲哀。 她的母亲在院子里，看到她回来不是高兴的表情，却是很吃惊。那个样子让她不安，她断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妈，最近嘉禾都没有回来，我来问问你们知不知道那边的消息？” “孩子，你别多想，再等等，等等吧。”母亲有点惊慌，吞吞吐吐的。 “妈，怎么了？爹呢？” “你爹身体不舒服，在屋子里呢。” “怎么了，我去看看。” “没事。梦嫣，真的没事，你就别进去看了，先回家吧啊。” 母亲的逐客令让她更不安，太反常了。“妈，你得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要不我今天不走了，你知道我的脾气。” “嘉禾，失踪了。” 许久，老太太这么说。 “你爹最近一直在和陈棠不停地找，希望能找回来。已经有了眉目。” 徐梦嫣如在梦里。她还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卷 第五章 绑架事件(3) 骆嘉禾已经失踪一个半月了。 陈棠那两周很忙，所以本该带他回家的，结果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而耽误了，虽然嘉禾说自己可以，但陈棠不放心，也不放心让别人陪着，或者自私点说，他希望自己陪着孩子回去，那样可以让他也能见到她一面，以慰相思之苦。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私心，让这个孩子，差点没有见到他的母亲。 骆嘉禾那周没有见到自己的妈妈，很不高兴。陈棠回来的时候，他没有吃饭，正自己坐在那里一个人写字。 是一首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陈棠感到愧疚。他对嘉禾保证，下周一定陪他回去。 “你骗人，你最近很忙，根本就没有时间回去。而且，你一点都不想让我回去，你想让我永远留在这里。” “这是谁说的。” “我听阿霞姐说的。” “阿霞只是个帮佣，你干嘛听他胡说。姨夫什么时候骗你了。” “那你真的会带我回去？” “一定，下周不管有什么事儿，也都带你去，好不好？” “好，那我们拉钩。” “你这小家伙。” 下一周的周五很快到来，陈棠晚上回来的很晚，他看见嘉禾一个人坐在门口等他。 “嘉禾，怎么还没睡？” “你忘了吗？明天我们回家。” “我没忘。” “那怎么没准备礼物。” “都准备好了啊。你这孩子。” 骆嘉禾高兴了。陈棠看着他高兴的样子，自己也高兴极了。 第二天一早，骆嘉禾就起床做好准备，只是进来的是二姨。 “姨夫呢？” “你姨夫早上有急事出去了，嘉禾，二姨陪你回去吧？” “好啊，只要回去，谁都可以。我们去见妈妈。” 上卷 第五章 绑架事件(4) 陈棠晚上处理完事情回来的时候，看见雪嫣在客厅里焦虑不安。 “怎么了？” “嘉禾，嘉禾，他，丢了。” “什么意思？” “我们经过店铺，我说去买点糕点，让嘉禾在外面等，可谁知道出来他就不见了啊。” “可能在附近啊，他调皮。” “没有，我们都找到现在了，也没有。” 骆嘉禾就这样失踪了。 陈棠不敢回去告诉徐梦嫣，他怎么面对她呢？他想，凭自己的实力，还是应该能够找到的吧。等找到后，再负荆请罪，可谁知道，都一个多月了，还没有消息。 梦嫣知道嘉禾不见后，没有大哭，也没有闹，她很冷静，找到了陈棠。 “陈棠，我不怪你，真的。”这是她见到他的第一句话。 “梦嫣，对不起。” “三妹，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的错。”姐姐在一旁说。虽然语气正常，但梦嫣还是听到了那里面的霸气和冷淡。还有什么，是以后的事儿。 “二姐，这不怪谁，我已经想好了，回来是好事儿，不回来我也认了，真的。” 她是真的认了，哀莫大于心死。 “梦嫣，你别这么绝望，我现在有些眉目了。”陈棠看出了她的绝望。 “真的？” “恩。” 但警察给陈棠带来的那个好消息根本不是什么。最近是有一伙人专门拐骗小孩，但已经破案了，根据他们的口供，没有骆嘉禾，这就说明，他不是被人拐卖的。 而现在的关键是，他还活着吗？ 上卷 第五章 绑架事件(5) 三个月过去了，骆嘉禾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陈棠越来越焦急，梦嫣也越来越绝望。 “如果他不能回来，你怎么办？”雪嫣问。她最近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 “死掉，或者继续活着。” “哪一种多？” “死掉，不，活着。” “为什么？万一我死了，但有一天，他回来，怎么办？没见到尸体，我是不会死的。” “哦。” “为什么问这个？” “没有，随便问问。” “二姐，你是不是怨我？” “怎么会？” “但你那天的一番话，很……” “很凶，对吧？呵呵，三妹，我不那么说，你会答应吗？不过早知道有今天，还不如不让你同意呢。” “算了，谁知道以后的事儿呢。” “是啊。总是想不到，所以我们才阴错阳差，我成了本该是你丈夫的人的妻子。” “二姐，你幸福吗？” “呵呵，我怎么会不幸福呢？吃得好，穿得好，什么都好。” “是吗？那就好。我希望你能过得好。” “是吗？呵呵。你喜欢陈棠吗？” “二姐，他只是我的姐夫，你的丈夫。” “是吗？那你知道他喜欢你吗？” “他是个好人。” “是吗？呵呵。” 陈棠在远处听着姐妹二人的对话。他看着徐梦嫣的身影，有一种失落，他多么希望听到从她口中听到不同的关于对他的印象。可他知道那是奢望。 雪嫣一直在笑。可他突然对她的笑有一种陌生的感觉，这几年，她都是温婉的，从来不说自己的想法，可是最近，梦嫣来了，好像她笑得很多。是因为妹妹来了高兴吗？ 最近阿霞说，雪嫣总是往外跑，还一个人都不带，这是有点奇怪的，以往，她不怎么出门，即使出门，也会带上阿霞或者阿凤之中的一个。陈棠对于自己朦胧中闪现的想法有点害怕，他笑自己，太过于惊弓之鸟了。 上卷 第五章 绑架事件(6) 有人给梦嫣送来一封信，上面写着： “人，总得为有些事情付出一定的代价！” 没有署名和落款，也没有寄件人的地址。 这是很奇怪的，除了字迹，没有任何线索。可是，这个字迹，茫茫人海，又怎么辨别呢？ 陈棠，在第二天，收到了同样形式的信。没有署名和落款，没有地址，字迹也变了，上面写着： “如果想让孩子回来，请先除去你心中的杂草。” “心中的杂草”，别人都不明白，陈棠明白，那是有所指，可是，寄信的人怎么会知道呢？ 他看着梦嫣，她永远是那么冷漠的表情，好像现在的事情和她无关，即使是这么大的事情，可是她好像依然不受影响。 雪嫣，他突然看到了她嘴角的冷笑。 雪嫣对他说，“这信好像很有意思呢。” 最近雪嫣变化有些大，这是让陈棠感到不解的。 他们之间已经两年多没有夫妻生活了，但是自从梦嫣来了后，雪嫣就变得很爱打扮自己，穿鲜亮的衣裳，画浓烟的妆。 这与梦嫣的素颜，简直是截然不同。 更重要的是，好多次，晚上，她总是不断地在他敏感的部位磨蹭摩挲，他知道她要干什么，可是他就是没有什么欲望，不知道是自己作为男人的能力退却了，还是什么，可是，他清楚地知道，面对梦嫣，或者只要是想到他，他就莫名的冲动，想要抱着她，甚至有更深的进步。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耻。 此刻，雪嫣，正在他的耳朵边吹着气，湿乎乎的，轻柔轻柔的。但他一动不动。 “雪嫣，你明白那信里的意思吗？” “恩，明白。” “那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反正你是我的丈夫。”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嘴唇在他的身上游走。 他终于抵挡不了这样的挑逗，翻过身将她压在下面，一番云雨。 她在他的身子下，喘着粗气，说，“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会原谅我吗？就像你当初原谅梦嫣那样？” “会，而且你能做错什么呢？” “是啊，你在我身边，我就好。” 上卷 第五章 绑架事件(7) 梦嫣反复地看那句话的意思，但也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呢？一定要付出失去孩子的代价。 她时不时有一种感觉，就是孩子就在自己的身边，只是躲了起来。 雪嫣问她，“你还喜欢老鹰捉小鸡的有戏吗？” “你还喜欢当老鹰吗？” 梦嫣只是笑笑。 雪嫣说，“我现在也喜欢当老鹰，其实小时候我也喜欢的。呵呵。” 现在看到二姐，她总是感到对她不了解。 “梦嫣，对不起，到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陈棠对坐在院子里的梦嫣说，此刻她正顾自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快到中秋了。 “快中秋了。”她说。 这句话让陈棠感到一阵悲哀，月圆人缺。 “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你，或许是我，或许谁也没有错。”她说。然后她看着陈棠，“陈棠，谢谢你，非常谢谢你。”以前她总是喊他姐夫，但是现在直呼他的名字，他感到高兴，这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拉近了。 他突然忘情地拉起她的手，“梦嫣，你不用谢我，真的，只要你不怨我就好。” 梦嫣及时挣开他的手，淡淡地说道，“你别误会，我只是真诚地谢谢你罢了，别无他。”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陈棠要说什么，被雪嫣的话突然打断。 “没什么，姐，只是在说一些家常罢了，我感谢你和姐夫。” “三妹，这是什么话呢，我们都希望你好呢，并且，还没给你找回孩子，你放心，我感觉孩子一定会有希望的，因为陈棠肯定有办法，对吧？”她看着陈棠说。 “恩，我一定想办法。” 上卷 第五章 绑架事件(8) 翌日中午，梦嫣一个人在屋子里，陈棠出去了，雪嫣也出去了。阿霞敲门，递给梦嫣一封信，说是有人送到门口，就走了。 同样，是无名信，字迹又变了。里面写道：“有一个办法能让你见到你的儿子，就看你做不做了。杀死徐雪嫣。我恨。” 这封信让梦嫣感到阵阵心惊。最近突然出现的匿名信，无疑传达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嘉禾还活着，被人绑架了，但是谁，有什么目的，还不清楚。然而这封信，却将苗头指向了二姐。二姐，她和谁结下仇了呢？为什么说“他恨”？ 可是，梦嫣还有一个感觉，就是，这人是个女人。不是男人。 女人，为情。 她突然这样想。 她在想这封信该不该给陈棠看，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如果嘉禾还活着，那么对方没达到目的，是不会对孩子怎么样的。她交代阿霞不要说收到信的事情。然后，她一个人去了警局，找到负责这个案子的贺起。 贺起是陈棠的好朋友，至今未婚，因为自己的职业，所以总是没有时间来考虑这方面的事情，同时，别人介绍了一些，他也总是看不上。贺起不是长的很帅的那种，但是个字高大，透着那么一股潇洒和英气，眉宇之间写满正义，让人望而生敬。 梦嫣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很值得信赖，并且，每次贺起看着自己的时候，梦嫣能读出那眼睛里写着欣赏两个字。她自己知道，她和骆林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 贺起正拿着原来收到的两封信，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看。听到有人报告说徐梦嫣来了，感到很惊讶。赶忙出去迎接。 “梦嫣，”他和陈棠一样，对她直呼名字，“你怎么来了？” “贺大哥，我有事找你。” 然后她拿出了那封信。 “又是一封信？”贺起赶忙打开看里面的内容。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杀死陈大嫂呢？对方和你的姐姐有什么仇？” “这我也不清楚，但我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就是写信的人是个女子，并且是为情。贺大哥，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你的感觉也似乎有些道理，从这几次的内容上看，的确不是冲着陈家的财产，而只是好像朝着某人，或者其他的什么来的？从这封信的意思，好像，是为了陈棠。你把信给陈棠看了吗？” “没有，信的事情我没有对任何人说，只有我和阿霞知道，现在就是你，我想暂时不告诉他们，我们也暂时不做什么，我觉得，对方还会行动的。” “对，梦嫣，你很聪明，我现在算领教了。按照我的经验，以不变应万变是很好的，对方看我们这次不做行动，一定会着急有所行动的，到时候他们狗急跳墙，一定会露出一些破绽。” “恩。不过——” “你是怕会对孩子不利？” “恩。” “不，这是第一次，我相信他们虽然生气，也只会警告一下，还不会怎么样，只要我们抓住时机。” “好。” “那么这事就暂时我们知道。” “恩。” 上卷 第五章 绑架事件(9) 从警局出来，梦嫣往菜市场的方向走去，因为，出门时，她对阿霞说自己出去买点菜，晚上给大家做饭。阿霞想要一起，但她拒绝了，理由是自己习惯一个人了。 在往菜市场的路上，看到一家文化用品商店，想到嘉禾以前回去时总说自己喜欢到这种商店，挑选一些笔啊本啊之类。她就忍不住进去看看。 很多笔，很多本摆放在那里，她感到难过，要是嘉禾在身边就好了，那时她一定会让他选择自己最喜欢的。 突然，她看见在柜台的一角，放着很多种不同种类的信纸，其中的一种她很熟悉，那就是那三封信都用的是这种。不仅颜色一样，什么都一样。淡绿色，上面带着些碎叶，还有淡淡的红色，似血泪，又似梅花，很好看。上面还隐约有些亮点，在太阳的照射下会发出光芒，她知道。 “老板，这信纸怎么卖？” “那个啊，五角钱一张。” “怎么会这么贵，别的不是只有几分吗？” “这个啊，是最好的，你没看到吗，那纸不仅厚，而且质量好，写字不会被划坏，漂亮，还有香味。” “的确。”她闻了一下。 “不过，不瞒你说，这纸也卖的很少，我也少进货，买的人少，都嫌贵。” 这消息很重要，“买的人少，嫌贵”，这传达出，写信的人有钱，而且很可能就是在这家买的。 她抑制住心中的惊喜问，“别的店里也有卖这种的吗？邮局有吗？” “这我和你说，还真没有，只此我们一家，因为这种信纸是我的一个朋友设计的，他在大城市里销售，我啊，只是拿过来装点一下，提高小店的档次，呵呵。所以，别家是没这个机会的，呵呵。” “那最近有人买吗？” 她只问问题不买东西，老板毕竟做生意的，有点烦了。对付说道，“你是买信纸吗？” “哦，买，买，我要十张。” “恩，看来你也要给重要的人写信，要不不会这么大方。” “你的意思是？” “对啊，只有给很重要的人写，才会用这么好的纸，最近总是有一个姑娘在我这里买这种纸。” “姑娘，你知道她是谁？住哪儿吗？” “不知道。”老板看了徐梦嫣一眼，怏怏地说。她问题太多了。他猛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句，“该死。” “哦。谢谢。” 上卷 第五章 绑架事件(10) 徐梦嫣恨不得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贺起。贺起看她走而复返，很纳闷地问，“怎么了？” “贺大哥，太好了，我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什么？” “信纸，就是信纸。” “信纸？”她将来龙去脉告诉他。 “真的啊？那太好了，我马上就找那个老板问清楚，看他敢不敢说。” “恩。” 老板果然知道买纸的人是谁，只是人家警告过他不得说，他那会儿在梦嫣面前多了那么两句嘴，没想到就碰上不该碰的人了。 这会儿在警察面前，也没法不说了。 “买纸的人是陈家的阿霞。” 这个答案，让贺起大吃一惊，梦嫣感到自己跌进了深渊，她朦胧地感到自己心中的某些东西，正在被一点点地证实。 “梦嫣，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没，没什么。贺大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太好办了，既然有了目标，那么就有方法了。阿霞，没想到是她，恩，也对，很多时候，丫鬟都会动心思，打什么注意，不过她想得可是太天真了。” “你指的是？” “她肯定是看上了陈棠，所以想杀死你姐姐，然后自己就有机会了。” “可是她可以直接杀死她，干嘛绑架我的孩子，还让我去杀呢？” “呃，可能是摆脱嫌疑吧。”显然梦嫣的问，将贺起问住了。“不管怎么样，这是个很大的进展，我尽快部署，盯住阿霞。不过我们要秘密行事，以免打草惊蛇。” 晚上，吃饭时，梦嫣什么都没有说。 “三妹，白天我们都不在，没什么事儿吧？”雪嫣问。 “没有。我出去买了点菜就回来了，什么也没有。” “真的？” “姐姐说能有什么事儿？” “啊，也是，我怕又收到神秘的信。” “没有。” “棠哥，”当着梦嫣的面，她总是这样呼唤自己的丈夫。陈棠说了她几次，她都不听。 梦嫣知道，那是喊给她的。 “棠哥，我今天难受，所以去看了看大夫，待会儿吃完饭，麻烦你帮我去拿点药好不好？” “白天为什么不拿？” “那时候人多，我懒得等啊，所以看了看就回来了，而且，那种药也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拿着，你想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在吃药，才能生小孩子吗？” “行了，我去。” “你真好。他总是这么体贴，梦嫣你说是吧？”“恩，你很幸福。” “是啊。” 上卷 第五章 绑架事件(11) “姐，他走了，有什么话你说吧？” “三妹，你真是聪明。告诉我，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买菜了。” “就这些？你应该是收到一封信吧？” “你知道了？” “你说呢，这可是在我家啊。” “那你是不是也知道上面的内容？” “这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这什么意思？” “你自己应该明白。” 徐雪嫣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三妹，你真的是太聪明了，终于知道答案了啊。你这只老鹰，这次反应慢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为什么？我恨你啊。我恨你。从小你就得宠，然后你为了你的爱情，却是我代替你出嫁，可你知不知道我也有喜欢的人，好，就算是我认了，陈棠是那么好的人，结婚后，他对我那么好，我爱上他了，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尊敬或者礼貌地待我，他甚至有时在醉酒后和我睡觉，却叫着你的名字。等到他发现你们在药店，和你们来往，好像他就是你们的一员，是孩子的爹，为什么这几年我们没有孩子，因为他几乎不碰我。我恨你，恨你。本来想把孩子接过来，他就不去看你了，可是他还是每周借口和孩子回去，也要回你的身边，这是为什么？你就那么好吗？所以我让孩子消失了，我想让你怨他，谁知道你那么大度，竟然不怨，还那么冷静地住进我家，看着案子的发展。 从那一刻起，好，我觉定我和你玩儿。我会让他恨你，在恨你的时候想起我的好，想起我对你对他的好，哈哈哈。” “所以你让我杀死你？” “对啊，本来我想逼你自杀，再杀死你的孩子，可是后来我想，那样只会让陈棠更加想你，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永远都高高在上，那么还不如，换一种方式，如果我死，他会选择记住我吧，尤其是你杀死我，因为孩子的失踪和我有关，你突然心生怨恨，所以杀死我，这很合清理吧？” “你太荒唐了。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我被你们逼疯了，现在，到了一切该结束的时候了，我累了，不想再玩了。”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呵呵，哈哈哈哈。”说着，她突然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一把小匕首，向自己的心脏处扎去。 “二姐。”梦嫣上前阻止，想要拿下那把刀，可是刀已经扎进去，梦嫣握着刀的匕首，不敢拔，雪嫣倒在她的怀里。 陈棠进屋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一幕，梦嫣杀了雪嫣。 “棠哥，你回来了。我，我不能陪你了。你要原谅梦嫣，三妹她是思念嘉禾失去了理智，而且，孩子是在我手里丢得，这很正常。” “雪嫣。”陈棠跑过去抱着雪嫣。转身问梦嫣，“为什么？为什么？梦嫣？” 而徐梦嫣，此时还能说什么，无边的痛向她袭来。 “阿霞，阿霞，快去请大夫。” “棠哥，不，不要，来不及了，我就要走了，不能和你白头了，你自己好好地，我走后，我知道你喜欢妹妹，你就娶了她吧，找回嘉禾，做咱们的儿子，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不，雪嫣，你是个好妻子，除了你，我不会娶别人。你等着，大夫就来了。” “阿霞，阿霞——” “阿霞在这儿。”贺起的声音。 从陈棠出去，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时辰，可好像就是天翻地覆。 贺起带着他的人来了，阿霞带着手铐。 “贺起，这是？” “陈棠，你怀里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你说什么？” “对，阿霞都说了，她刚才去隐藏嘉禾的地方，被我们的人跟踪抓了回来，嘉禾我们已经直接送到了医院。” “我不明白？” “你问大嫂吧？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我们找到了线索，然后盯着阿霞，本来我以为是她，就跟踪她，谁知道背后的人是大嫂，徐雪嫣。” “雪嫣，这是？” “呵呵呵，哈哈哈，没想到是这样，阿霞，我警告过你，说这两天不许再给嘉禾送饭，就饿死他，你却违背我的意思，本来一切都在计划之内，嘉禾死了，我死了，她，我的妹妹在牢里度过一生，我的丈夫将思念我一生，结果，都是你毁了我的计划。” “雪嫣，为什么？” “我，只想要你爱我。”然后，只说完这句话，她将那把刀猛地刺进去，没了呼吸。 一切都停止了。 上卷 第五章 绑架事件(12) 阿霞的交代，很简单，“按照夫人的意思，夫人进了商店后，她把嘉禾带到她们选好的地方，关了进去。她没有进去过那里，因为夫人交代过，不让进，每次，夫人来进去，会听到嘉禾的哭。后来，夫人来了，嘉禾也没有任何声音。她给嘉禾送饭，只是放在门口，那里有一个食槽，饭倒在那里。 这两天，夫人不让给他送饭，但我还是怕嘉禾饿死，我不忍心，所以偷偷去。夫人让买信纸，可我真的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啊？真的。我只负责按照夫人交代的去做。” 那个地方，是个废弃的房子，嘉禾住的小屋，里面挂满了吊灯，四周全部被封锁，白天也没有光线，不开灯就是黑暗一片，开灯，那些灯全部照射下来，好像比天上的十个太阳还刺眼、醒目，这绝对的黑暗，绝对的白昼，让人晕眩，让人疯狂。 那食槽，让人想到牲口，以及屋内难闻的——气味。 梦嫣终于晕了过去。 梦里。嘉禾在微笑地站在她的床边，拉着她的手，呼唤着她起来，还为她唱歌，唱骆林曾经给她唱的歌曲，那是她总是为嘉禾唱。她陶醉了，想着起来为他做饭，可是当她拼命地睁开眼，却发现嘉禾不见了。 “嘉禾，”她大叫。 醒来时，一双眼睛正在她视线的上空，那是陈棠。布满了血丝以及愧疚。 “你醒了啊。” “嘉禾呢？” “他在那儿。在隔壁的房间。可——” “你说，他怎么了？” “他。他——” 梦嫣挣扎着起床，跑向隔壁的房间，医生围着，嘉禾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嘉禾，妈妈来了，是妈妈。” 可他一动不动，毫无感觉。 “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他受了太多的刺激，七天没有吃东西，好在发现及时，要不即使不是精神崩溃而死，也是饿死了，现在他的体力上应该没问题，只是，好像，他的心灵或者精神，需要好好调节。”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是目前我的建议是，应该找到他发病的根源，然后再找方法。” 骆嘉禾傻了，呆了。 他没有任何表情和话语，给就吃，像猪一样，不给，就不吃，就那样，发愣，不断地摇头，点头，还说着什么。 “黑……白……刺眼……”这是能听懂的几个词语。 阿母说，后来，过了几年，看了好多医生，骆嘉禾终于可以正常地说话，生活了，但他的学习能力以及交往能力也几乎没有，他就是一个傻子。 傻子在十八岁时候的一天，自己跑了出去，那天正好是他被绑架的那天，他跑到曾经的商店门口，大哭不止。 有个闪动着美丽眼睛的女孩儿去安慰他，把他带到自己的家里，女孩儿家里只有一个人，骆嘉禾突然，抱起女孩儿就往床上摁，他对女孩儿做了不该做得事情。 女孩儿就是我的母亲，她那年十七岁，有先天性心脏病。可是，碰到那件事她竟然没有死，还神奇地嫁给了骆嘉禾，最后还神奇地生下了我。 于是，我就这样来到了这个世界。 上卷 第六章 我和阿母(1) 妈妈是在我身边死去的。这是阿母说的。 自从骆嘉禾的事情后，阿母就搬出了陈棠家，接受了父母的安排，住在了娘家。一直到后来，我出生，都是如此。 骆嘉禾，在我出生后，疯了，然后走了。阿母说她并没有感到很大的悲伤，因为我来了，我是她的希望。 妈妈在我没过一岁生日的时候死的。 阿母说，那是一天早上，阳光明媚，往常，妈妈早就起来了，可那天还没有起，所以，阿母来敲门，没人应答，我在哭。她推门近来，发现，妈妈的身体已经凉了，医生推断，她应该在半夜死去，心脏病突发。她死的时候，我叼着她的一个奶头。 不过，我对这些当然是毫无印象的，我对这个世界最初所知道的一切，都来自阿母的叙述，而我的一切的中心，也都是她。 她的怀抱永远都是那样潮湿而温暖的，就像是早上山里散发着芳香气息的桔梗花，是斑斓而美丽的颜色。她的头发，永远带着香皂的味道，是菊花的香味。很久以后，看了菊花香的小说，里面的女主人公就散发着菊花的香味，所以男主人才会爱上她。 我想，阿母当初是不是因为这种神奇的味道，所以，骆林爷爷才会爱上她呢？我也喜欢上了菊花的味道。 上卷 第六章 我和阿母(2) 我们一直住在阿母的娘家，她的父母已经相继离开了。她的哥哥嫂子对我们也都很好，不是有人提醒，我也不会在意我们是借助在别人家里。阿母说，她早晚有一天会回到山里，但是因为我需要一个成长的好环境，所以要暂时这样，等到有一天，我长大成人，去了别的地方，阿母就会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我对阿母说，我走到哪儿，都会带着她。 阿母只是笑笑，她说，她哪儿都不能去，她要守着她的地方，骆林的地方，才是属于她。 我六岁的时候，我们从阿母的娘家搬了出去，是因为我。 阿母哥哥的儿子的儿子，徐磊，也就是我的表哥，他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流氓，我六岁那年，他已经十二岁。他总是偷家里的钱去和别的孩子堵扑克，总是在外面打架，总是惹家里人生气。有一天，他偷偷地溜进厢房，要想将那个青花瓷瓶拿出去卖掉换钱，我抱着瓶子不让，纵使他打我。 然后他说，“这是我家的东西，你这个小布点，在这里吃我们的，用我们的，你滚出去。” 阿母听到了，没有打他，只是，把瓶子递给他，说，“你十二岁了，很多事也懂了，如果你觉得以后能这样过一辈子，你就卖吧。” 这话我还不太懂，但当时阿母的那种严肃，让我感到害怕。相信徐磊也认识到了当时阿母的表情，被震慑了，他跑了出去。 第二天，阿母在吃饭的时候宣布了这个决定。 她在前一天晚上和我商量。她总是把我当个大人。 她说，“骆兮啊，阿母和你商量点事儿好不好？” “好。”我在一旁自己画些东西，我那时已经能够按照山上的各种草木的样子描摹些什么，然后请阿母写上字。 “咱们搬到骆家的老屋去好不好？” “好。阿母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但那里可能很寂寞，而且会脏的。” “我们一起收拾。” “还有，我们可能吃点苦，因为阿母想，那个老屋很大，用多余的房间，开一个洗衣房。我们现在没什么收入，要是离开了，阿母得养活你。” “好。” “真乖。” 我们就这样搬了回去，虽然他们挽留，还打了徐磊，但阿母还是执意搬走，那时，她已经五十四岁。 后来的三个月，我们只靠着原来老屋村留下来的东西支撑。由于时间长久不住人，米里面长了虫子，阿母将他们拿到外面晒。她告诉我，这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但是那些虫子害怕阳光，她还说，很多阴暗的东西都怕阳光。我喜欢这句话，那时，我看着那些小虫子，在阳光的照射下，东躲西藏，高兴地手足舞蹈。 有一段时间我以为，有阳光的地方就能带来光明和温暖，也能驱走黑暗和寒冷，能给人某种安慰，不过，很久以后，我突然明白，阳光，也不足以驱走一切，更不能挽回什么，只是能震慑弱小的东西罢了。 上卷 第六章 我和阿母(3) 我七岁那年，开始上学。 那时，这个算是很大的村子日新月异，每天都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山上除了草木以外，它的下面蕴藏着巨大的资源，那就是铁石。 山开始被剥蚀。阿母总是看着那成群走过的矿车叹息，每当车开过，后面掀起阵阵烟尘，阿母都会叹息，并且叨咕，“哎，往日不再啊。” 但村子里的人无疑是不会注意到那些，他们没有那些诗情画意，没有那些浪漫的心可以去欣赏山上的良辰美景，没有闲情雅致去体味山涧新鲜的空气。他们看到的只是，开采以后，运出到某个地方，他们将会得到一叠叠的钞票，将会换来足够的收入，新房，吃的，穿的，都将不在话下。 我对这些变化没有多少感觉。只是偶尔有些失落，以前，清晨醒来，听到的是鸟的啁啾，但现在，却总是被那轰隆隆的声音吵醒，我知道那是开采时放炮的声音，还有矿车驶过门口，发出的震颤。 但是看着人们那热情的干劲，看着他们以巨大的热情在迎接前面的生活，看见他们的笑脸，我也是高兴的。 更高兴的是，阿母的洗衣房开始火了。 以前，家家都是自己洗衣服，很少拿出来洗，只有谁家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送过来。但现在不一样，他们的腰包鼓起来了，不会干这些事情。而且，有一些衣服，需要经过一定的处理，才能保持新的样子。 我们的那个家开始被成堆的脏衣服塞满，到处都是，阿母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我总是在放学后帮她一些，但她还是经常累的，倒头就睡。虽然有机器，可毕竟她一个人，而且，那时，她的身体已经出现好多问题。没日没夜的咳嗽，让她不得安宁，也让我一阵阵害怕。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我对死亡这个词有了认知和感觉。我只知道，那时，当晚上我偶尔醒来，听不到她咳嗽，但也不能辨清她呼吸的时候，我就异常害怕，然后就会悄悄地将手指放在她的鼻子下面，当手指有所感觉的时候，我才会安心。然后，蜷缩在阿母的怀里。她在似梦非梦中将我搂紧，然后，又一个明天到来了。阿母还在我的身旁。 我们的日子逐渐好了起来。 上卷 第六章 我和阿母(4) 我十二岁那年，被发现患有遗传性心脏病，和妈妈的一样。 在学校，因为班干部选举的事情，我和好伙伴丽敏闹得有些不快，都对彼此说了些难听的话。现在想想，那时是多么争强好胜啊，总是想着自己是最好的，就一定要全部地表现出来，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什么是不好。 晚上回家，我告诉了阿母，并且一直在哭泣不止，然后，我感到自己好像要窒息了一样，难受的不行。 阿母看出了我的样子，她慌了，赶紧背着我去医生那里，他拿出听诊器，还有量血压的东西，然后证实了阿母早就担心的事情。 “不能让骆兮干重活，而且得让她保持好心情，别拿什么事情刺激她。”这是医生对阿母说的。 “阿母，我得病了，是不是会死，是和妈妈一样的病吧？” “恩。不过，骆兮，为了阿母，你要好好地，知道吗？按照医生的话做，你就没事，好不好？” “好。我一定和阿母在一起。” “乖。”阿母把我的脸蛋搂在怀里，哭了。 我也哭了。 以后，阿母就更加将我视为一级保护动物，拼命地让我得到最好的照顾，我的心脏，在阿母用爱和汗水调制而成的食物中，无比健康，安安静静地储放在我的体内，很长时间都再也没有和我闹过别扭。 上卷 第六章 我和阿母(5) 黑社会势力在这个县城不断渗透滋长。 金钱，欲望，这些词汇总是让很多事情发生错乱，不断交叉，不断扭曲，人性，在这些词汇面前，丝毫没有善良或者道德可言。 我和阿母所居住的这个小村子也不例外。 那个时候，听到最多的就是某某和某某因为争夺某个山上的矿而打起来了，双方雇了多少打手，在某处对决。 或者，某某为了报复别人，暗地里将他们家都打成了残废，但是，却没有坐牢，花了很多钱，人家有钱啊。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都在谈论着这样的事情。我看着他们欢呼雀跃地好像在说着历史书上的某些年代发生的遥远的故事，觉得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因为，我无法理解，只是在我们的周围充斥着这些因为钱而发生的生死博斗，却可以成为别人嘴里的闲话题，并且是那样的轻松自在。死亡或者流血不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吗？为什么他们那么轻松处理？ 阿母病倒了。 当初她和骆林爷爷在山里的那个窝（学校肯定是早就荒废了），如今成了来往的矿车碍事的东西。他们需要在山涧和山上直接开出一条路，而不是绕道而行，这样以来，那座小屋子就成了阻碍。 他们的负责人，是村子里很有头脑的一个青年，叫做石小富，不过，他嫌自己的名字似乎有些小气，就直接改成了石富，意味发财无限。 石富，在刚满十八岁的时候去了西藏当兵，回来后一直没有正式的工作，又嫌弃务农，当很偶然地有专家经过我们这里，看见我们这灵山秀水时，说山上都是宝，石富的眼前一下子亮了，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大展拳脚，找到了合伙人，买了机器，找了帮工，开始在我们的山上开发。就这样，带来了我们这里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找到阿母。阿母那时正在灯下很费力地洗着衣服，我说要帮忙，她是拒绝的。 其实阿母早就听说他们要打开那条路，也做好了准备，等着他们来。我知道，那里有她的回忆，她根本不会同意。 石富在简单的寒暄后说明了来意。阿母沉默着不说话。 “大娘，只要你答应，条件都好说。”石富说。 阿母还是不说，只是搓着手里的那件衣服，自从石富进门阿母就一直在搓那同一个地方。 “大娘，你倒是表个态啊。”石富有点急了。 “我阿母不同意。”我说。 石富看了我一眼，有点尴尬，然后，笑着对我说，“要不，骆兮，你帮我劝劝你奶奶，好不好？” “阿母不同意，我劝也没有用。” 石富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始用一种强硬的口气说，“同不同意那里都会拆的。” “那就等于要我的命。”阿母说。 “大娘，你这是何苦？”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一根筋的人。” “可是——” 石富没有说完，就被阿母打断了。她告诉他，他们可以硬拆，但是除非她死。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阿母一个人坐到了小屋的门槛上，山上轰隆隆的声音，阿母的寂静，我站在阿母的身旁，想把她拉回家，可她根本不听，即使我哭。 我是支持她的，只是我不能让她用这样的方式对抗。 我找石富，求他能不能另想办法，但他坚决说那是最最好的捷径。 然后他看着我，突然眼睛亮了一下。 第五天，他走到阿母的跟前，说，“大娘，如果你不同意，我也没办法，你我是不会怎么样的，不过，骆兮嘛，可就得小心了。”他看着我，然后大笑着走了。 他是能做出的，他现在什么都能作出，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虽然我极力地安慰阿母说我不怕，但我还是害怕他会做出什么，那天晚上一直做着各种噩梦。 第二天，阿母找到了石富，同意了。 石富取得了胜利，然后阿母就病倒了。 她一直地发高烧，说胡话，很多很多的话。不能听清楚，但我知道，在她的梦里，不会有别人。 上卷 第六章 我和阿母(6) 死亡，带给我的恐惧逐渐加重。那是一种比黑暗更加可怕的东西，总好像感觉在无形之中有一双手，他伸着，然后在我疏忽的时候就会将阿母带走。 我请了假，一刻不离地陪在她的身边。在她的耳边说着曾经她讲给我的故事，教给我的话。 阿母说，生命是我们自己的，但是一旦有人走进你的心里，你就会发现很多的不由自主。 她总是将我看成一个大人，她说，我有责任教给你我对爱的理解。 阿母说，虽然我们的生命中总是有很多不幸发生着，但是曾经的幸运和幸福，就足够让我们在回忆中好好地品味其余的人生。 阿母说，如果你自己不能珍视你自己的话，那么更别奢望别人会爱你。 阿母说……好多好多。 我就这样，将她所给我的话，一遍一遍地再讲给她。我告诉她我还从书里学到很多道理，我对她说，生命脆弱的很，我也很小很脆弱，我想拥有像别人一样的家庭，拥有爸爸妈妈，但是我不能拥有，可我有阿母，但如果阿母也走了，那么我也就彻底地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我不坚强，如果那样，我也会放弃我自己。 这个世界是如此地孤独，孤独地让人害怕，我没有多少朋友，没有伙伴，没有可以依赖的大人，只有阿母，如果你走了，我孤独地生，孤独地死，还有什么意思呢？那样，还不如，我一把火，让我们同时在这个屋子里，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天使，守护他，照顾他。而我的天使就是阿母，阿母的天使，现在就是我，我们相依为命。 现在，或者上天真的听到了我的呼唤吧，真的让我变成了天使，阿母竟然在很多天的昏昏迷迷中醒了过来。 医生说能醒这就是奇迹，因为她的肺好像已经损坏很严重。医生说，我们的身体就像是一座机器，里面有好多零件，组合运转正常，我们才有活力，但是阿母的机器，有很多零件都老了，要废了。 不过，这有什么要紧呢，我会好好学习，将它们重新擦亮。 重要的是，现在她醒了，可以吃我做的饭，可以和我说话，她其实不说，只是虚弱地笑笑，但我说，她能听，能给我回应，就够了。 上卷 第六章 我和阿母(7) 阿母恢复地差不多后，我也开始上学，丢下好多课，需要猛补，好在我的脑子不笨，而且底子可以。 有一天放学回家，阿母正在和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说话。 头发有些白，背虽然略微驼了些，但依然坚硬宽阔，声音有些低沉，但传进耳朵时，仍能让人感到温和。 那是陈棠。我感觉。 果然。 他看见我，一直在笑着说，“好，好，真好。” 他和阿母说话，就好像两个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说这些年的很多事，很多人。 陈棠走后，阿母问我，对陈棠的印象怎么样。 我回答说“很好”。 “那你愿意到他身边吗？他很喜欢你。” “为什么？” “你就要上中学了，我希望你能到大一点的地方上，可以得到更好的教育。” “我们这里也很好啊。” “但他们那里的更好一点，而且陈棠家现在有一个比你大些的孩子，是他收养的，你们可以作伴。并且，你的世界不应该只在这里。” “你不要我了吗？”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希望你能得到更好的照顾，这样我才能放心。” 阿母向我描述陈棠家的样子，描述他们家藏有很多很多的好书，我喜欢看的都会有的，还有很多我没看过的，因为这点，我都动摇了。而且，正如阿母说的，我厌倦了以这个村子为环境的世界，我需要一个更加广阔的更加丰富的更加多彩，而不只是铁矿，矿车加上烟尘的世界。 阿母现在很健康，这是我看到的，所以我以为她不会再有事，死亡又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所以我放心地听从了阿母和陈棠的劝说，走向了另一个家，离开了她。 我走的时候，阿母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对我挥手，她的眼角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而我，拼命忍着，没让自己哭一下。我，要让她放心。 陈家布置的一切都很好，正如阿母所说的一样，环境好，藏书很多，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那个地方，带着一种很浓郁的书卷气息。陈棠对我说，他很喜欢读书，年轻的时候忙着生意，但现在年纪大了，可以有时间好好读读书了。 还有几天寒假结束，这几天是适应环境的时间，所以我就尽情地在陈家的书房里找一些我喜欢的书看，《简爱》《呼啸山庄》《乱世佳人》等等外国名著。 陈棠和阿母口中的那个人听说正在准备高考，所以一直没有回家，这倒是很好，我想。因为，我一直在阿母和我两个人的世界中长大，即使是在学校还是在村里，也很少与人玩耍，更别提男孩子，所以，我极为害怕，见到他们嘴里的那个陈少天。 上卷 第六章 我和阿母(8) “你阿母要，要死了。”到陈家第五天的早上（还有两天开学），陈棠把我叫起来这样告诉我。 是梦里吧，我想。传说中的黑白无常来到我的面前说，我们要带走你的阿母，然后我拼命地与他们博斗，想要赶走他们，赶走死神，阿母还是我一个人的。 “骆兮，骆兮，听到了吗？”陈棠说。 我捂着耳朵。 “骆兮，是你阿母让我这样告诉你的，他让我直接告诉你，我，我昨天，去看了她，其实她一直没有好，只是为了让你放心，才做出的样子，你走后，她就倒下了。她希望你能回去看她，但她希望你能坚强，这才是她的孩子。” 我开始疯狂地跑。 世界啊。真的只是我自己吗？ 不，我不信。我一定能战胜死神。 阿母还是那样温和而坚强的微笑，她看着泪眼汪汪的我，伸出手，拉住我的手，我的手由于哭泣和害怕而冰冷。 “骆兮，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哭泣，你忘了，你是不喜欢哭的，这是你对我说的。” “阿母。”我说不出话。 “骆兮，阿母要告诉你我能告诉你的最后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谁可以永远陪伴着你，纵使他有多么爱你，你始终都会是自己一个人，不要害怕孤独，不要抱怨命运总是抛弃你，你真的没有被抛弃，只是他们换一种形式爱你罢了。”阿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说完后，咳嗽不止，甚至，她都已经没有力气咳嗽，大口地喘着粗气。 忘了，我忘了，最后还有什么，然后就是我一直在哭，在哭，后来阿母的手渐渐地失去了力气，当她说完最后一句“骆兮，你好好地——”，我知道那是“好好地活着”，但是她没有力气说完，就松开了我的手，就走向了骆林的身旁。 我在她最后流出的眼泪中看到了她眼角的幸福，纵使她还对我有牵挂，但是我知道她更向往另一个世界，如果不是我的存在，也许她早就选择了那一条路，只是“她有责任和我在一起”，所以，她还没有到离开的时候，现在，我有了新的归宿，所以她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那天的月亮，尖尖的，弯弯的，像阿母年轻时候的眉。 她在那儿对着我笑，然后我笑着，迎向她的目光。在那个世界中，他们应该是幸福的吧。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终相见。 即将十四岁的我，没有顾村里人的反对，坚持火化阿母，然后将她的骨灰洒在了骆林的坟墓里，骆林的棺木经过了这么多年，只剩下地底下的几块糟木，但我相信他的灵魂还在，所以，将阿母的骨灰就那样撒了下去，他们会找到彼此的。 从阿母咽下最后一口气到埋葬的过程，我都没有哭一下，陈棠一直在我的边上，轻声说，要是你想哭，你可以哭，骆兮。但我还是没有哭，我不想让阿母不得安宁。 我，必须学会坚强，面对以后一个人的生活，面对没有阿母的日子。 我请陈棠从别处买了两个合欢树的树苗，种在他们的坟墓旁。 自此今时他日，此情此景，总如斯。有磐石盟约，有汉府别离终相聚。看满山草木芳华，独驻合欢树下青草萋萋而知情。叶叶相交通，枝枝相覆盖，天上人间，海枯石烂。两厢痴情，两地相思，纵日月难移，天地难撼。 然后，我简单地收拾了我和阿母的一些东西，就毅然离开了那里，我要把她放在心里，走向我的新的生活。 她在看着我呢。 生活总是向前的，你永远不能因为眼前的失去或者失意而止步不前，否则，你就只能等待更大的失败和悲哀，阿母说。多少年孤寂难挨的生活，让她总是像个哲学家。 不过，总是带给我力量，那些我一度听着高深莫测的话。 的确，生活是向前的。 海明威说，人可以被打败，但绝不可以被打倒。 我不能被打倒，我的身体里有阿母的血，我必须，我有责任好好地珍惜，好好地走完这条艰难而孤寂的红尘路，尽管未来茫茫一片，尽管我将承受更大的凄凉和悲哀，但不管是什么，我都将无怨无悔，一路到底。 （上卷完） 下卷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 日月星辰每天都可以安安静静地升起又落下，它们循着那条万古不变的自然规律，总是任意自在地游往，而我的世界，却是苍白寂静地彻底。 没有阿母的日子，纵然是白天，又与黑夜何别？ 我在心底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不能让她在那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不得安宁，我应该乐观地站起来，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力量。这个时候，话语或者任何道理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我就那样，每天每夜，独自一个人沉浸在想念阿母的日子里，我们以前，这十三年来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她笑的时候，干活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走路的时候，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沉醉在自己爱情里的时候哦，甚至是累了打哈欠的样子，所有所有，它们一遍遍地在脑海中上映着，比任何电影里的画面还都要清晰而动人，我沉醉着，不想醒来。 开学已经过了两周了，而我丝毫没有振作起来要去上学的意思。陈棠总是在我屋子外的门口站着，看着里面的我，然后唉声叹气几下，就离开，他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说什么我都是听不进去的，我需要时间。 我的确需要时间，我想让时间将记忆的闸口冲淡，直到最后我自己会分不清那些记忆到底是真的曾经存在过，还是只是我自己的幻想而已。 但是我知道，这根本也无济于事，有些东西，纵然是千年万年，也总如昨日，那就如同你身体的血液，早就已经随着你的生命消融了，你的生命存在，它们就在。 下卷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 这样的日子，被一个人打破，而我当时却不知道，我的爱情，属于我的爱情，竟然在我最伤心绝望的时候，悄悄地到来。 那一年我十三岁，正在向十四岁的门槛迈进，正是豆蔻年华，情窦初开之际。 一天傍晚，我在房里写日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在本子上写各种奇怪的话。有的甚至连自己都无法看懂，断断续续的，不成文章，甚至句子。 那天，我在本子上写的是： 黄昏、空气。 带着血痂的影子，消失在地平线。 鸟儿沉寂了。 白昼逡巡在窗前，飞了，又来。 谁，却又走了？ “恩，很有意思的现代诗歌啊，字写得也不错，但是就似乎有点过于凄凉，黄昏时候的景色可是很美的啊，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多么浪漫的画面啊，呵呵。何必过于悲观？”在我的背后，我的头顶上面，突然传来这样一番议论。 回过头，看见的是一张温和而带着微笑的脸，是春风的感觉吧，我那时候想。他带着一幅框架眼睛，高高的个字，有点瘦，但够挺拔，鼻子高高的，写着果断，眉头因为笑，有些发皱。我看着他，想要知道，这样一张脸是怎么出现在我房间里的。 “哦，我可是敲门了哦，但是你似乎很专心，所以我就自己进来了，也就拜读了你的大作，呵呵。”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贺一然，是一中初一六班，也就是你即将转进去的那个班的班主任，同事兼任你数学老师。你好，我们握一下手吧。”他伸出手。 我没有伸出我的手，只是看着他。 “怎么，你不信？” “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这好像不应该是和老师说话的口气呢？不过，鉴于我们第一次见面，好吧，我原谅你。或者，我也可以授予你特权，那就是在私底下，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交谈。”他笑着说。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缘分啊，很简单。”他说。 “缘分？” “是啊，这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你阿母遇见你的爷爷，你能成为你阿母的孙女，我能成为你的老师，茫茫人海，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事儿吗？”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我以前没有听到过的理论，缘分两个字，概括了我们以前的种种牵连，阿母和爷爷，爸爸和妈妈，我和阿母，不过是这样吗？ “那么，缘分是不是来了，然后又消失了，然后人也就断了。”“恩，可以这么说，也不全是。有时候，很多事情有很好的开头，却没有一个很好的结局，有时候呢，就会什么都很美好，而有的时候呢，却是连开头也没有，不过，比较而言，过程最重要，过程之中我们体味人生的种种。” “过程？是不是就像是阿母说的，经历的东西就是美的。” “对啊，就是这句，所以你阿母把很多美好的东西，都给你了，然后她才能放心地离开。结局不是很重要。就像是数学推理，虽然我们总是要得出一个正确的答案，可是你想想，是不是那一步一步推理求解的过程，让你感到一种满足。” “可是不管怎么样，如果最后答错，考试还是没分。你能说结果不重要吗？既然不重要，为什么还要最后的那一个答案，而且还是唯一的？” “呃呃——”贺一然这样说了一句，“你倒很善辩呢，呵呵，我都要说不过你了。” 我被他这句话逗乐了。 “哎，你终于对我有所反映了，我这个老师还真不容易。” 下卷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 “呵呵，一然，也只有你，能让我们的骆兮小姐笑了啊。”陈棠从外面走进来。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喊过他什么。叫他的时候，只是走到他面前，直接说。 “陈伯，您回来了啊，刚才他们说你出去了，所以我就自己直接过来了，我爸向你问好。” “好好。你来是为了骆兮吗？” “恩，都快三周了，她还没有去上课，我有些担心。” “担心”。这个世界上除了阿母，陈棠，还有别人会将这个词用在我的身上，而这个人，还是和我素昧平生。 “恩，我也是，可是不好对骆兮说什么，我知道这孩子想法都很成熟，所以我想她是会想明白的，然后自然就会去上课。” “是啊，陈伯，我可领教了呢。”他看着我，竟然做了一个大孩子似的鬼脸。 “呵呵，是吗？骆兮，可是很有想法的哦。”陈棠拍了拍我的头说。 “这是好事儿啊，呵呵。” 以前在学校，或者在很多小孩儿面前，他们都认为我很古怪，总说一些莫名奇妙的话，好像从我这个沉默少语的人的口里，吐出来的不是话，而是许多带着四条腿的怪兽，他们看见我，总是远远地躲着。 而，他和他，这两个与我还不太熟悉的男人，竟然，把这当成是我的优点，这不是很可笑吗？我想。 “骆兮，你在想什么？”贺一然问。 “没什么。” “是吗？我有事情和你商量，你可愿意听？” “如果合理，我愿意。” “当然合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来上学，学校那边我已经为你请了病假，一个月。就是说还有一周多的时间给你恢复，如果不够，可以延长，但是我想，你不应该将功课丢下，所以以后放学后，我来给你补习吧，我会把其他学科的笔记给你带来，书本给你，你自己在家里学习，不懂的问我，我可是全才哦。”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嘛，因为，因为我们是朋友啊，要互相帮助，是吧？” “骆兮，这是个好办法，你不想见人，可是整体闷做着，无疑会让你沉浸在黑洞中不能自拔，学习点是好的。”陈棠说。 “是啊，你愿意学习多少是多少，就当是休闲没事可做。” “好吧，我同意。”思考了一会儿，我说。既然我还活着，那么总得让自己振作。 “好，既然你答应了，那么我们就从明天开始，好吧？”贺一然高兴地说。“恩。” 下卷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4) 第二天晚上，贺一然果然来了，带来了各科的课本，作业，还有笔记。 应该是一个女孩儿的笔记，自己工整而娟秀，看的出来这个女孩子应该很害羞而内敛。 “她是一个很害羞的人吧？不爱说话？” “谁？”对我这第一句话，他显然很纳闷。 “笔记的主人。” “啊，你说康嘉啊，你怎么知道的？” “字迹？” “对，字迹，阿母说过，字迹很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和想法，这个人的字，一笔一划，工整而娟秀，说明是个爱干净而认真的女生，但是字写得有些紧密，并且，比划有些拘谨不放开，说明她很内向。” “哇噢，没想到你懂得还真多。你真的是十三岁吗？” “我不止十三岁，我快死了。”我说。 “这严重了，呵呵。好吧，那么你看我的字怎么样？” 他在白纸上写了骆兮两个字。龙飞凤舞，潇洒汪洋。 “我不喜欢别人随便写我的名字。” “好吧，对不起。”他很喜欢说“好吧”两个字，代表对别人的一种认同和让步，有一种很谦逊的感觉，然后他在纸上写了，“心底无私天地宽”几个字。 “你看这呢？”写完后他问。 “我只是略微会一些，你一定要这么认真吗？不过看你写的字，你这个人应该很乐观，开朗吧，而且不喜欢纪律，不愿意受束缚。” “bingo！”他打了一个手势，“对了，我就是那样的，不过还有一面你没说对啊。” “是什么？” “这个吗，等你上课的时候就会知道。” “哦。” 然后我们开始上课。所谓的上课只是我自己看书，很久以来，我已经习惯了自己去学习，而不是靠老师的讲解，贺一然对此似乎也没有表示异议，他只是坐在一旁，看着自己明天的教案，为明天的课做准备。 “你讲课的时候紧张吗？”看着他专注的样子我忍不住问。他喜欢用下巴盯着笔杆。 “恩，紧张。不过你可别和其他同学说啊，到时候他们可就不听我的了。” “那你怎么克服？” “就是，大胆地看着台下的同学，看着他们的眼睛，深呼吸，就好了。” “紧张的时候不都是不敢看别人吗？” “躲避总不是办法，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局限于自己的世界，所以一旦你抬起头，勇敢地看着下面的观众，看到有那么多人注意台上的你，你就会感觉到自己是被承认的，慢慢地你就会忘记，然后，就能投入。” “别人的在乎重要吗？” “不能说不重要，我们都希望得到别人的在乎和认可，但是也不能太过于在乎别人的在乎。” “为什么？” “首先你自己得在乎尊重你自己啊。” “你自己得在乎你自己。孩子，任何时候，你不能奢望别人去理解你，在乎你，尊重你，你一定要学会自己掌控自己的生命以及意志。”阿母说。 与此同时，一位有名的作家在教育她的孩子时候说，人懂得尊重自己——他不偷窃，因为不苟且，所以有品味；人懂得尊重别人——他不霸道，因为不霸道，所以有道德；人懂得尊重自然——他不掠夺，因为不掠夺，所以有持续的智能。 我认同。 下卷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5) “今天是周五，过完这个礼拜，如果你还不去上课，那么我只好再给你请假了。可是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出这个屋子？”贺一然问。我现在对他已经不排斥，甚至有些喜欢和他说话，不，不是有些，而是很喜欢。 有时候他说话，像是个活泼的孩子，还有他的动作，有时候又像是个深沉而成熟的大人，像阿母那样和我说话，告诉我一些我没有听过的道理，还有时候，他是个贴心的朋友，总是能了解我的想法，然后适当地给我一些提示和指引。 我们相识，才仅仅一周而已。 但似乎已经很长时间。 阿母说，有些人，即使在一起一辈子，也就像是陌生人，而有些人，即使是很短的时间，也会是亲人，朋友。 那么，我和他，是不是属于后一种呢？ “喂，你又走神吗？”贺一然叫着我。 “我决定去上学。”我对他说。 “真的吗？那太好了。” “恩。” “既然这样，那好吧，这两天你好好休息，做一些准备，周一我在教室等你，第一节正好是我的课。” “好。”看着他那高兴的样子，如孩子一般手足舞蹈，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莫名地心跳了起来，脸倏地红了，还好，及时低下头看书，他并没有发现。 为什么呢？ 陈棠听见我要去上学的消息很高兴。又为我添置了很多衣物，做了很多好吃的东西。他那也总是充满悲伤的脸上，终于让人感到有幸福的痕迹。他说，这是我给他带来的。他还说，他希望我好好地活下去。 然后他说，“谢谢你，骆兮。” 我握着他的手，感到他的泪，热的滚烫，滴在我的手上。他哭了。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也哭了。 我们就这样，一老一少，为我们的回忆，为我们共同爱着的人，为了爱而哭泣。然后，我走向新的一天。 “tormorrow is another day！”斯嘉丽说。 是啊，明天将是新的一天！ 第二章 新的光芒(1) 记得那一天，阳光格外灿烂，使得冬日早上的寒冷似乎减少了很多。多日不出门的我，有些受不了外面那么晴朗如洗的天，受不了那么开阔而多情的空气，有些喘不过来气。贺一然走在前边，我低着头慢慢地走在后面，他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看我，然后等我，等我追上他，然后我又落在后面，然后他再等我，一直到后来，他突然拉起我的手，向前走去。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我的小手，全被他那么大的一双手包在里面，安全的很，那一瞬间，是说不出的安心和幸福，还有紧张。 他只是我的老师，怎么可以就这样牵着我走呢？除了师生之外，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啊，还是他习惯了，这样爱护同学？ 但显然不是，走进校园的时候，从别的学生对他打招呼后，看他拉着我的手时候的表情，我看出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惊讶，而那些同学，似乎很怕他。 我抽出了自己的手，放在大衣的兜里。 他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小丫头，呵呵。” 冬日的寒气吹在我的脸上，脸红红的，说不清楚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不用怕，大家并不知道你今天要来，所以不会有对新同学搞什么恶作剧之类的游戏，而且我会保护你的。在我的班上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好。” “你相信我吗？” “恩。” “那好，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今后你将生活的大家庭吧。我们试目以待。” “好。” 第二章 新的光芒(2) 二十九双眼睛，二十九张嘴巴，二十九个鼻子，在同一时刻，全部都集中而整齐地看着前方，不是在听课，而是在看一个让他们好奇的人。 显然，一些同学传达了消息，贺老师早上牵着一个小同学的手进了校门，而且那个同学似乎是将在这个班级。 我站在教室的前面，接受他们的那毫不掩饰的敌意。 贺一然说，“同学们，从今天起咱们班级将会多一个同学，希望大家能多多帮助她，共同进步，好不好？” 没有回答。 “好不好？”贺一然拿起板擦敲着桌子问道。 “好。”稀散的声音传来。 “大点声。” “好。”这次终于变得整齐而有了些力气。 下面是自我介绍。也是我讨厌的事情，我多么讨厌向别人介绍自己啊。可是这是进门口之前和贺一然说好的，他说前面，后面介绍我自己说。 “大家好。我叫骆兮。”我说。 “哇，好美的名字哦。”有声音传来。 “声音也好听诶。” “就是人平凡了些，不过她的眼睛和头发很好看。” 是啊，我是那么平凡，不漂亮，个子还小，比同龄的人总是矮一些，快14岁了，可好似十一二岁的样子，但是我的眼睛和头发，却是我自豪的。我的头发，一直是长长的，柔顺而带着光泽，阿母在的时候，一旦有时间，就会将它们弄成很多个小鞭子，那时我就感觉自己像个小公主一样。 阿母还说，我的眼睛里有天上的月亮，她能在那里找到她年轻时候最美的时光，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她是喜欢的。但贺一然有一次对我说，我的眼睛里写满了哀伤，虽然我还那么小。 “喂，骆兮，喂。”贺一然，摇着我的胳膊，我知道我又走神了。 同学在下面笑。 我也不想再说什么，让他们笑吧。然后我听到贺一然说让我坐在一个叫做康佳的小女孩旁边，就是笔记的主人。 第二章 新的光芒(3) “噢，原来最近贺老师放学后就帮人补习的那个同学就是你啊？” “你们是亲戚吗？贺老师对你好像很亲切啊？” “你为什么今天才来上学呢？”下课后，同学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道。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看着他们不说话。 “喂，我说你们，都出去玩儿吧，别吓坏了她。”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站出来。 “班长，又要发威了啊。” “班长都发话了，我们也不问了。欢迎你啊，骆兮。” “欢迎你。”大家一一伸出手。我一一和他们握手。 这就是所谓的友情和温暖吧，我想。 “骆兮，我叫凌风，是这个班的班长。刚才贺老师说让你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找不到他的时候找我。” 凌风用一种小大人的口气说道。 “恩，谢谢你。”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玩儿。” “我喜欢自己呆着。”我说。 他愣了一下，转而笑了，随即说，“好吧。” 我已经习惯了孤单，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大家相处，面对他们的热情和诚恳，突然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而我，真的不需要别人的友情吗？ 贺一然说，和别人在一起，尤其是和很多善良的人在一起相处，才会体味到幸福的感觉，不能说和阿母在一起是不幸福，不快乐的，但从同龄人那里获得应该属于童年时代该有的幸福，却是我一直都缺失的，那么现在，我可以吗？ 第二章 新的光芒(4) 康佳果真如我想的那样，她就像她的字，温婉而内敛，不爱说话，总是笑，经常会脸蛋红红的，很害羞。很多淘气的男生经常拿她开玩笑。 但她长得的确漂亮，鹅蛋脸，眼睛不大，但有一种清朗，标准的柳叶眉，个字比我略微高一些，身材线条很好，再有几年，无疑是个美人。 美人早熟而多情，这是自古以来的惯里，康佳喜欢诗词，喜欢文学，与我不同，她总是很明确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少的是什么，所以，她总是那么镇静如水，真是娴静处如娇花照水。 她很善良，对于我落下的许多课程，总是力所能及能帮助的就帮。我们很少说话，但总是相对一笑，似乎就什么都明白了。 凌风，总是在下课的时候跑到我这边来问我需要什么帮助的之类，但每次都被我笑着拒绝，确实是没什么需要帮助的。 然而，在一切的美好时光中，我最盼望的还是放学后，等待和贺一然一起回家的时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莫名的紧张，想到他的名字，看到他的人，都会让我紧张而想逃，可是看不见的时候，又全是思念。 他对陈棠承诺，在我的学习成绩提高之前，都会帮我补习。 我问过陈棠贺一然与陈家的关系，才知道他原来就是曾经帮助过阿母的那个警察，陈棠好朋友——贺起的儿子。陈棠还告诉我，贺起其实很喜欢很敬佩阿母，难怪他的儿子对我们家的事情如此熟悉。 “你奶奶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贺一然说。 “是的。我也要像她那样。” “你应该做得比她更好，你应该做更多的事情。” “是什么？” “不知道，但我希望是。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所在，然后找到自己要走的路，一直走下去，走的丰富多彩。” “阿母也这样说过。” “是啊，每个人都是应该如此。”他突然眼神有些暗淡。 “你怎么了？” “有些事情你还不能理解，小丫头。”他刮着我的鼻子说。 他总是这样，只能分享我的忧愁，却从不让我去分享他的，他说我还小，可却不知道有时候年龄应该不是理由，经历可以增加你的心智，而不关乎年龄。 有一天，他会对我说的。我这么想。 第二章 新的光芒(5) 学校的校园广播站正在招播音员，贺一然希望我去报名参加。 “你的音质很好，很适合朗诵一些诗歌或者散文之类的，骆兮，你去报名参加吧。别总是自己一个人。” “到那里就不是一个人了吗？” “我曾想一旦到了学校也许你会试着和别人交朋友，但似乎没什么变化，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有一个朋友。” “你不是吗？” “我是。但我希望你还有一个真正属于你的，能让你找到安慰的东西，你明白吗？我是你的老师，毕竟有时候会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而你，也应该得到更多的锻炼，不是吗？你不是说过吗，要尝试着走出阴影，那不行动怎么行呢？有时候我们需要在行动中找到自己，而想，永远是虚的。” “好。”我说，以前只要是阿母希望的我都会去做，现在，只要是他希望的，我也尽力去做。 我入选了，同时，还有康佳和凌风。另外三个人是其他班级的，王敏，李路雪和秦男。我和凌风一组，负责早上的栏目，主要是朗诵一些学生自己写得诗歌，散文，然后插播一些音乐。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了播音，并且开始写一些诗歌。 生活的一切似乎都如贺一然所言，朝着明朗而美好的方向发展。我脸上的笑逐渐多了起来。陈棠看着我的样子，也变得很高兴。我开始喊他“爷爷。” 第三章 冰冷如他(1) 陈少天回来了。因为高考结束了。 陈棠爷爷早就告诉过我，说这两天他会回来，我是有准备的，然而见面的时候还是有些尴尬，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长着一张冰冷的面孔，看不出微笑和18岁少年该有的那种青春的张扬，深沉的要死，看着他，我感到莫名的紧张不安，还有好奇。 我总是对沉默的事物感到好奇，想看看他们那沉静而冷漠的外表下，到底在想些什么，陈少天就是，回家几天了，我都没有听到他说什么话，都是爷爷问一句，说一句，而且都是简洁的可以。 爷爷说，“少天，你还没告诉我，你考得怎么样呢？” “还好，爷爷。”他也叫陈棠爷爷，而不是爸爸。 “有把握吗？” “有。” 哇，好自信啊，我都没听到谁会这么肯定地说自己一定能考上大学，并且我听爷爷说过，陈少天的梦想是考入首都的某重点名牌大学。 “自信，不代表能。”我在一旁轻轻地说。 “那是别人，不是我。”他那副永远不带笑的表情真让人讨厌。 “你就那么肯定？” “当然。” 天啊，他就那么自傲吗？好像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聪明，只有他一个人在努力，学习好。 “呵呵，骆兮啊，你少天哥哥就是那么自信的，这点你也许该和他学习呢。” “爷爷，阿母说，做人呢，自信是好的，但有时候也得懂些谦虚谨慎的道理，那样，结果不好的时候才不至于太难堪。”其实，这只是我说的。 “你做什么难道就是给别人看的吗？” “不是啊。” “那还管难堪不难堪，自己满意就好。”他说完，回到了自己的房里，留下爷爷在一旁笑眯眯地说，“少天说话总是有理有据，你说不过他的。” 我不服气！我说。 第三章 冰冷如他(2) “陈少天，这道题怎么做？”贺一然已经不来给我补习了，因为我已经差不多都追了上来。一道几何体怎么都解不出答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没办法，只好去求他。想到那张臭脸，就觉得难受。 “你还没有敲门？”他坐在椅子上看一本书，背对着我说。 我只好忍住，回去敲门，听到他说，“进来。”我真想把书砸在他的脑子上。 但他手里的书转移了我的愤怒，他看的竟然是我听到过，但没看到过的《荆棘鸟。》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本书？爷爷的书房没有。”我问。 “你问别人问题的时候也都是这么颐指气使的吗？” 无语。他说话总是噎人。 “我习惯了。而且没人说过我不懂礼貌。” “这种语气是礼貌吗？” “不是吗？” “很难恭维它是。” “请问一下，这是你的书吗？可以借我看吗？”我不得不重复。 “不可以。” 真是气人，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呢？如果是贺一然，不用说早就笑着把书给我看了，而且还会说很多自己的感想。 “你找我不是为这件事吧？”他突然转过身问。 “这道题怎么做？” 他没有再说什么揶揄的话，拿过书，看了一下，随即在白纸上画着图形，然后解答。天啊，他竟然，用五种不同的方法做了出来。 看到我的惊讶，他说，“这种题很简单，所以不用惊叹。” “你都高中毕业，如果还被它难道，那就贻笑大方了。” “是吗？呵呵。”他冷笑了一下。 真拿他没办法。 第三章 冰冷如他(3) 课间的时候，贺一然找到我问我最近的生活情况怎么样。听到我说陈少天的事儿，他大笑了起来。 “呵呵，少天那小子，就是那样的。他不喜欢和别人讲话，不喜欢别人不敲门就进他的房间，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尤其是他的书，不喜欢别人碰他，尤其是他的头，如果你摸一下他的头，他会蹦起来的。” “为什么？” “因为他说，谁在他的脑子上摸一下的话，就感到是被鬼捏了一下似的，睡不好觉，做恶梦。” “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是有一次我和他游泳时，他说的。你别看我们俩差了好几岁，但从他被领回来后，我们就总在一起玩儿了。” “他是被从哪儿领回来的？那时他多大，他知道自己是谁吗？我是说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吗？” “知道就好了，陈叔从孤儿院把他领回来的，那也是一种巧合。有一次，陈叔出门做生意，在路边看到一个小孩因为偷吃别人的烤红薯而被人追打，打得满脸是血，小孩躺在地上，却抱着被揉烂的红薯不放。后来陈叔就好心帮他说情，还买了饭给他，结果那个小男孩自己不吃，却拿着东西一直跑，陈叔好奇就跟了去，小男孩一直跑到一家孤儿院的门口，那里有一个小女孩，两三岁的样子吧，坐在门口哭，看见小男孩来了，才好，然后他们俩坐在一起，吃着陈叔买的东西。” “那是他妹妹吗？” “当时陈叔以为是的，后来才知道不是，小女孩也是被父母丢到这里的，因为爱哭，总受人欺负，吃不饱饭，小男孩，心疼她，所以总照顾她。也因为她常常和别的孩子打架，所以经常挨惩罚而吃不上饭。” “所以才去偷东西？” “恩。那个小男孩就是少天。陈叔因为这样很受感动，所以突然决定收养他，正好自己也没有后嗣。” “那么小女孩呢？” “不知道。我问过陈叔，为什么不两个一起收养，陈叔说，因为在那之前已经有别人看中了小女孩，她虽然爱哭，但长得漂亮，再过几天就会被领走。别问我后来怎么样了啊，我也不知道了。” “哦。” “你怎么了，骆兮？” “没有，就是觉得感动。” 第三章 冰冷如他(4) 相依为命，总是让人感叹而又感动。像是我和阿母，我们在一起，虽然苦，可是说不尽的幸福。那么陈少天，和他的那个小女孩，是会有这样的感觉吗？他现在如此冷漠，是因为曾经的经历吗？ 晚上回到家里，眼睛红红的。吓了陈棠一跳，他以为我被欺负了呢。 “没有，爷爷。”我低着头开始吃饭。我能感到陈少天在看我。 “她可能是看什么书受感动了，爷爷。”陈少天说。 “是吗？骆兮？” “恩，是。爷爷。”我急忙说。 我看向陈少天，他饭吃的很专心。 “《荆棘鸟》借你。”晚上，他说。 “不用。” “真的不用？我只说这一次。” “我考虑一下。” “好。两秒钟后答复。2—” “好。” 本想问他关于过去的事情他还记忆多少，但又觉得不好问。看见他站在那里，忽然想起贺一然说他很怕被别人摸头，就有了一个注意，呵呵。我突然站起来，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陈少天显然是卑微哦这突来的举动惊了，站在那里瞪着我，然后大吼道，“你疯了！” “嘿嘿，我就疯了。” 他举起手，向我的脸掴过来，我闭上眼睛。 一阵风过，又消失了。 然后我听到门啪的一声，他走了出去。 我趴在他的门上听里面的动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好一阵子，都没有任何声音，也许是睡了吧，我想。 “啊——”半夜，对门传来大嚷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跑出去，然后砸着陈少天的门。 推了一下，竟然门没有锁。我进去，看见在床上坐着的他，两眼瞪得大大的，看着前方，失神发呆。 我走过去，叫了一声，“陈少天”，他却好似没有听见。 然后，我坐在他旁边，抱住他，拍着他的肩膀，就像是以前我做噩梦阿母哄我睡觉时的样子。他突然开始低声哭泣。 “对不起，我不该开你玩笑。以后不会了。请你原谅我，陈少天。” 好一会儿，他终于睡着了，我才离去。 “谢谢你”。早上陈少天说。 “是我对不起你吧。” “怎么了？”爷爷问。 “哦，没什么，爷爷。我们的一点小秘密，是吧？陈少天。” “对，爷爷。” 我们相对而笑。 第四章 斗风筝(1) 已经算是盛夏了，天气闷热的很，让人总是烦躁不安，真的很盼望能下一场雨啊。 贺一然笑着说，“心静自然凉。”可是，我们又不是出家之人，怎么能做到清心寡欲，什么都不想呢，而且随着暑假的临近，那之前的一到坎是必须过的，那就是期末考试。虽然我晚到了一个月，但是我还是想拼一拼，不想输给别人，考得一个好名次，因为我不想让贺一然失望，不想让陈棠爷爷失望，还有，阿母。 每次贺一然见我最近一直在加班加点地学习，就会说，“心态的平和是很重要的，我们现在还小，不要成为学习的奴隶。”这种理念是与整个学校的教育理念是相反的，人家都盼望着学生什么都不干，就整天学习呢。 然而贺一然却不是，他总是想着方，变着法，让我们这个班级多一些笑声。除了上课时候的严肃以外，更多的时候，在其他的时间，他现在越来越在尝试让学生们进行更多的娱乐活动，组织一些对我们的交流有帮助，对我们的成长有帮助的活动。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整体和大家打成一片，我却有一种失落感。 周四晚上，我在房间里写作业，却总是走神，想着白天玩游戏分组的时候，贺一然竟然没有让我在他的那组里，反而让我在凌风那边，有些生气。笔掉在了地上，俯身捡笔的时候，余光看见身后地面上的一双大脚，吓了我一跳，原来是陈少天。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什么不敲门？” “我敲了啊，可是你却没答应，想什么呢吧？” “不关你的事情。你找我有事请吗？” “嗯。我想问你后天有时间吗？” “后天周末，没别的事儿啊 ，怎么了？” “那我们去斗风筝吧？怎么样？” “斗风筝？” “对。你去吗？我们也可以叫上贺一然，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我没玩儿过。那是什么东西？” 第四章 斗风筝(2) “斗风筝，是一种小孩子们经常玩的竞技游戏，主要是在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等南亚国家盛行，当地的许多民众都喜欢参与这项活动。在他们那里的许多人看来，斗风筝不仅仅是一种运动，在运动中胜出的人更是会拥有无限光荣呢，这是他们那里的一种文化传统。”陈少天娓娓道来。 “你怎么知道的？” “从书上看来的。我最近在看一本叫做《追风筝的人》的书，是美籍阿富汗裔作家胡塞尼写的，很畅销的书，可以借给你看。” “说的是什么？” “主要就是以阿富汗为背景，讲述了作为少爷的‘我’与仆人哈桑之间的事情，在那里面用很多笔墨描写了斗风筝的场景，我觉得很美。” “在那里面有这样一段话，”看我不说话，他继续说，“每个冬天，喀布尔周围都有斗风筝邀请赛。赛前，我总是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甚至起来坐在阳台上，身上包个床单。就像一个战士在战前睡在战壕里。在喀布尔，斗风筝就如同走向战场。” “冬天因为风强，学生也放假，所以是都风筝的好季节。不过，听说阿富汗人民因为非常喜欢风筝，所以除了冬天，在其他季节里也能看到天空中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风筝在飘荡，人们坐在院子里休息的时候，经常会看见有风筝从天上飘落而下，别有一番情趣。”我沉浸在他的描述里，那个和风筝相关的世界上我所没有见过的。就这样我竟然忘记了贺一然带给我的失落。 “是啊，看着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风筝，是会让人忘记很多烦恼的吧？”我说。 “风筝在自在，但线还是把握在人的手里啊。所以还是要看自己能不能放开。”陈少天说。有时候他说话，还真不像是一个18岁的学生说的，有一种老成的味道。 “再讲讲和斗风筝有关的吧，我喜欢听。” “好的。听说，阿富汗人玩风筝，乐趣在于斗，不斗，玩起来就淡而无味了。阿富汗实行周五休息制，每到周五，人们纷纷带着自己的风筝，爬上房项和喀布尔周边的山坡去斗风筝。斗风筝时，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小学生可以同部长级官员斗，博士也可以同劳工较量一番。家里穷买不起风筝的小孩，就在赛场上追逐那些被切断线掉落的风筝，成为追风筝的人。在斗风筝中获胜，被阿富汗人视为一种非比寻常的荣誉，能得到邻里的尊重和羡慕。也正因此，斗风筝才在阿富汗长盛不衰。” “爬上屋顶都风筝，更有意思啊。” “是啊，我也这么想，不过有一段时期，就是在塔利班政府统治的时候，是不允许阿富汗人民斗风筝的，更别提在屋顶。他们说，那样会看见邻居家未穿布尔卡而显露面容的女性。不过，还是有许多人冒着被关进监狱的风险偷偷玩风筝。斗风筝在他们那个国家不只是业余爱好，更像是全民性沉迷。” “好美啊。我们这儿怎么没有人放风筝，或者斗风筝啊？” “恩，是在我们这里不流行。不过我查了一些书，其实风筝最早起源是在我们国家，在春秋时期就有了。最早的风筝你知道是谁制作的吗？” “我知道，是鲁班。《墨子》中有记载：“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公输子就是鲁班。” “这你也知道？” “嘿嘿，和你一样，从书上看来的啊。”我在心里小小的自豪了一下。 “对。”他不理我继续说，“还有人考证，最早斗风筝也是起源我国的，宋朝民间就流传‘以相勾引线绝者为负’的斗风筝玩法。” “为什么要追风筝？” “那是斗风筝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当一方的风筝线被对方切断后，这只风筝将成为‘自由和合法’的风筝，拾到它的人可以将其修复，并再度放飞天空。能追到最后一只被打败的风筝，被视为一种至高的荣誉；但如果胜者追到败者的风筝，对于败者而言，则是双倍的受辱。所以每当风筝飘落，双方会迅速前往狂追。不过，断线的风筝往往被风吹到很远的地方，默默地等待着新主人的到来。” “它真的会等吗？” “会，人们都相信，说一只好的风筝也是有了灵性的，它们会和主人心意相通。” “那本书里的人最后也追风筝了吗？” “恩，那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就是由于追风筝，使哈桑，就是那个仆人被别的贵族欺负，但是主人却没有救他，最后间接地导致了二人友谊的破裂。算了，这个很长，等什么时间你自己看吧。我想你会喜欢的。” “好吧。你说还要叫上贺一然？” “是啊，我放假这么长时间了，他都没有来过我们这里，我也有些——” “想他了，对不对。” “恩。”他低下头，脸竟然是红的。 “你们的关系很好吗？” “恩，从我来这里，认识他后，他就像是兄长朋友一样照顾我。” “好，明天上学我会请他的，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好。我看了天气预报，后天是阴天，有些风，应该不会太热，虽然不是好季节，但我们也可以在公园里试一试，我负责买风筝，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要像星星形状的，优雅而轻盈的。” “可能没有你要的形状，不过我尽量吧。” “好。” “那我回房了。”走到门口，他回过头来说，“谢谢你答应我的邀请。” “呵呵。别这么说，我们现在可是兄妹了噢。”我开着玩笑说。 第四章 斗风筝(3) 如我所料，贺一然果然说没办法去。他说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最近这些天很奇怪，总是来去匆匆的样子。让人好奇。 我和康佳说，“贺一然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你怎么还直呼他的名字啊？” “习惯了。” “贺老师，我是在做节目的时候听秦男说的，他好像交了女朋友哦。”康佳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就是贺老师谈恋爱了。那个事情是我们长到一定年龄都会的啊。”康佳显得很兴奋。 “哦。”我说。好像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好疼啊。莫名其妙地，我想哭。 所以，当凌风跑来问我周末干什么的时候，我很生气地说，“不干你的事儿。” 他很尴尬地站在那里，脸红红的，班上的好多人看着他笑，有的起哄说，“班长很没有面子哦。” “没什么，骆兮，我只是想邀请你去动物园看动物而已。” “我不去了，你和别人去吧。”我让自己冷静。 “你和康佳去吧。”看着康佳那激动的样子，我补充说。因为前几天康佳告诉我，说她喜欢和凌风一起玩。我不知道那代表什么，但是我想她会高兴的。 “哦，那好吧。”康佳果然很高兴。 第四章 斗风筝(4) 陈少天见我的表情，就知道应该是贺一然不能去。他没说其他的，只是将我带到他的屋子里。两只颜色鲜艳，形状又很漂亮的风筝摆放在那里。让我很高兴。 “真的是星星的样子啊！”我惊叹。 “也不能是，只是五星形的，老板说，只能是这样了。” “这就很好了啊。它真的好美啊，我想，如果它会发光的话，那么夜晚，它在空中飘洋，然后发出璀璨的光芒，那会有多美啊，就好像是夜晚在大海上航行的灯塔一般，给人一种希望和安宁。” “你给它娶个名字吧？每只风筝都应该有名字。” “名字？那叫什么呢？” “朱拉？怎么样？” “朱拉？” “对。那是泰国的一种风筝的名字，因为形状和这个是一样的，而且很能飞，很有战斗力。” “好，朱拉，我挺喜欢这个名字，像一个高贵典雅的女神的名字。那你的呢？”我指向另一只，那是一只呈方形的风筝，没什么特色的形状，也说不上它像什么，或者说，挺丑的。 “你别看它丑，但老板说它很能飞，个头小，但灵活，有战斗力。”陈少天解释说。 “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帕抛。” “也是泰国的？” “恩。它是朱拉的对手，个头小巧，却敢和‘朱拉’相斗听说，它总先是把‘朱拉’引到另一边，当‘朱拉’进入圈套后，将其紧紧缠住并拉下来。多个‘帕抛’还会结成一队共同去对付一个‘朱拉’，‘朱拉’往往因此败下阵来。” “你好狡猾。” “你别急啊，这只是个名字，你愿意，咱们可以互换。” “不要，你的那么丑，名字也那么难听。我不会输给你的。” “那好吧，我们明白拭目以待。”他抱着胳膊说。眼睛里透着狡黠。 第四章 斗风筝(5) 第二天一早，我和陈少天就早早地起床，吃好早餐，然后和陈棠爷爷打了招呼，就直奔静海公园。 天气有些阴沉，陈少天说傍晚的时候会下雨，所以我们就利用上午的时间玩一会儿。 公园里已经有一些人，多数是老人和小孩，然后就是情侣，我突然想起，如果贺一然约会的话，会不会也来这种地方。 “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那我们去那边的草地上吧。” “好。” 由于没有经验，风筝根本就飞不起来，更别说斗了。看得出陈少天是个好手，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把风筝飞的很高。那个看着很丑的风筝，在空中高高的飘洋，银灰色的天空下，它宛若一只带着金色盔甲的战士，带着无穷的战斗力，在空中飞扬，向属于他的战场奔去。陈少天的头向后仰着，视线随着风筝而走，像一个指挥家，指挥着他的士兵。 他总是那么沉稳。我想。 而我的风筝，我的朱拉，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水里。 我把鞋子脱掉，想去水里面取。几只鸭子在水上游走。 “等等。你拿着。”陈少天突然来到我身边，抓住我的手说，他让我抓住风筝的这段。 他跳下了河里。 风筝朱拉已经湿了，不能放了，更不能斗了。 “我们一起吧。” “只能这样了。”我说。 “你别不高兴了，两个人一起也会很好的。” “恩。我知道。”我们一起拽着风筝线。 怕抛，高高地飞在天上。周围好多人都看着我们俩，看着天上的怕抛。 “好高啊，爸爸。”有小孩在身后拍着双手喊叫。 “哥哥姐姐，真棒。”赞叹声传来。 “看那哥哥多照顾妹妹啊。”有老太太说。 陈少天听到这话看我笑了一下。“哥哥”，这个词在我脑海里飘荡，有些不习惯，还是什么，反正有些别扭。 “他不是我哥哥。”我大声说。 “哦，不是哥哥都那么关心你，那就更好的小伙子啦。” 陈少天笑得更高兴了。 “你笑什么？” “多一个妹妹开心啊。” “我才不是你妹妹呢。”我说。 “我反正已经认定了，不管你承不承认，以后我都会照顾你。骆兮。”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道。 突然鼻子酸酸的，竟然有人说会照顾我，除了阿母，还没有人这么说，就连贺一然都没有。 承诺果然是个美丽的东西，当时，总会让人感动。 “我不要你的可怜。” “不是可怜，骆兮，让咱们互相成为亲人吧，好不好？” 我竟然不想拒绝。“恩，”我点头说。 那只帕抛飞的越来越高。我松开手，然后也让陈少天放开手，帕抛带着线，自由自在地飞的越来越远，直到我们看不见。 “你说他会飞到哪里？” “不知道。也许阿富汗吧，呵呵。”陈少天说。 “真的吗？” “当然是逗你的，傻丫头。它这会儿应该是落在哪里了？” “我们去找回来吧，好不好？” “为什么要让它飞走呢？” “就是想让它自由。” “既然那样，还找回来做什么呢？放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也是。变味道了。” 第五章 风波(1) 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家餐馆，看见窗户旁边贺一然的脑袋，对面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子。也不知道贺一然说了一些什么，反正对面的女孩子一直在笑个不停。她的打扮应该是很淑女的样子吧，然而看着那笑，一点都没有淑女的意思。 “真是做作。”我说。 “你说谁？”陈少天见我突然停下来盯着餐馆方向。沿着我的视线，他也看见了。 “那女孩呗。” “小丫头，你不会是觉得贺一然忽视你了吧？”他歪着头看我。 “不要叫我小丫头。” “为什么他能，我不能？” “因为他比你大。” “可我也比你大。” “又没有几岁。” “那女孩子很漂亮呢，和贺一然挺相配的。我听说她也是个老师，不过是教小学生的。” “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啊。渠道，保密。” “骗人。” “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啊。” “问就问，谁怕谁啊。”我照直走进餐馆。服务人员看有客人，立刻上来招呼，“小妹妹，要吃点什么呢？” 我走向贺一然。陈少天在后面跟上来。 “骆兮！”贺一然看见我很惊讶。看见少天更惊讶。 “哇，少天，好久不见你了，果然是越长越帅啊，呵呵，来，让大哥我拥抱一下。” “少来吧，贺叔叔！”陈少天打趣道。 “你小子又挖苦我是不是，赶紧叫大哥。” “好吧，大哥。” “你们不是去斗什么风筝吗？” “是啊，都结束了。有人笨，不会放啊。”陈少天无辜地说。 “陈少天，你敢说我！”我吼道。 “哇，我们的小丫头今天的脾气不小呢？来，坐下来吃点东西吧，可能是饿坏了。”贺一然拉着我坐在他的旁边。然后介绍给对面的女人。 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眼睛大大的，可爱极了，是一张娃娃脸，一看就是性格很好，很单纯吧。 “骆兮，少天，你们好，我叫邵敏，你们叫我姐姐就可以了啊，我可经常从一然的嘴里听到你们呢。”她笑着说。 “说我们什么？” “说你们聪明而可爱啊。” “我们不聪明也不可爱。”我说。 这顿饭因为我的搅局，最终彻底失败。邵敏的脸色很难堪，可还是尽量做出很亲切的样子，时不时地拍拍我的头，真是让人讨厌。我突然悄悄对她说，少天也很喜欢大人拍他的头呢。送我们到家门口的时候，邵敏果然伸出手，向少天的头摸去，然而，被贺一然一下子拉住了手。他看着我，脸气的冒绿光。 第五章 风波(2) “你今天的表现很奇怪。”晚上，下雨了，我坐在窗子前面，望着外面唏哩哗啦的雨。陈少天在背后说。 “雨下的真大啊。”我说。 “小孩子做错事要承认。你不知道大哥和邵敏姐姐都快要订亲了吗？还那么没礼貌。” “雨真是自由啊。”我说。 “人也一样自由，然而，心可能就不是了。” “什么意思？” “就是心有时候不受你的人支配，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你在说谁？” “你。” “我怎么了？” “骆兮，要知道，你还不到十四岁，贺一然几乎比你大好多，他是你的老师。” “你说什么呢？” “你自己明白的吧，你那么聪明。” 是啊，我自己何尝不明白，我才十四岁不到，然而，他却那么大，我们之间除了年龄，还有辈分。可我在想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到这些差距，我就感到难受，感到生气，看到那个女孩子和他在一起我就更加懊恼，我突然很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这是为什么呢？ 被陈少天说中了心事，突然很痛恨他的聪明，你陈少天就不能装的糊涂一些吗？气愤之下，把他赶出门外。留下自己一个人，对着外面的雨，发呆。 我是怎么了呢？ 第五章 风波(3) 贺一然把我叫出去，问我问什么最近说话怪怪的。 “没什么，老师。”我说。 “这可是你第一次叫我老师诶。你怎么了，骆兮？” “我能说吗？” “说啊，我们不是朋友吗？现在不是上课时间，你可以不把我当成你的老师。” “我，我不喜欢你和那个邵敏在一起，我讨厌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就不高兴。” 贺一然，惊的一句话都不说。而我，更丝毫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代表的意义是什么。 “哈哈哈哈。”他大笑。 “你笑什么？” “我笑啊，我的小丫头长大了啊。哈哈。” “你还笑？” “是啊，你这小鬼，原来占有欲这么强，生怕别人把我抢走，然后不陪你了，是不是？” 我点头。 “骆兮，你知道吗？”贺一然握着我的肩膀，低蹲下来，和我说（因为我的身高只到他的腰部以上），“你知道吗？我是很在乎你的，你很特别，我很注重你的感受，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帮助你和你分担。但是有些事情呢，也是我在我这个年龄应该做的，这是一种自然规律，就好像是夏天会下雨，而冬天会下雪一样。你明白吗？” “你是说，你会因为做那些而离开我对吗？你说的那些是不是指邵敏？” “骆兮，邵敏是我的女朋友，是我所爱的人。我也喜欢你，但这两种感情是不一样的，等到你再长大一些，你就会明白。你懂吗？” “不懂。长大一些，我也只会愿意和你在一起。” “你这小丫头，真的是固执。好吧，我答应你，我即使和邵敏在一起，也会经常陪你玩，好不好？” “好吧。”我突然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思，我该怎么让他知道我的那种情感呢？算了吧，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吧。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颗种子，它自己在心里的某个地方小心翼翼地长着，长着，我悉心地浇灌，有时候会疼，可有时候又觉得甜蜜。 第五章 风波(4) 康佳自从那次和凌风出去看完动物回来后，就变得更加不爱说话。问凌风才知道，原来那天，凌风竟然没有去，而是让隔壁班的王明去的。 “你为什么不去？” “我就想和你一起去啊，你不去，我也不想。” “康佳很失望。” “那我也没办法啊。我不喜欢和她玩。” 我们是在教室楼的天顶上说话，却没想到身后康佳也站在那里。 “康佳，凌风是开玩笑的。”我说。 康佳看着我，然后又看着凌风，哭着跑开了。我去追她，还是没有成功，不知道她逃到了哪里，上午的第四节课也没有上。 下午上课前，有人递给我一张小纸条，没有署名，上面写着“如果想找到康佳，那么放学后就在学校公园一角的小树林里见，只许你一个人”。 下午康佳也没有上课，贺一然问我康佳怎么了，我答不知道。打回电话问她的家里，也说没有回去。康佳失踪了。 我感到很自责，所以小纸条的事情，我谁也没告诉。放学后，就一个人奔向小树林。 “康佳。”我喊，“你在哪里？” “康佳。康佳。”可是没有声音。 我不敢走开，总是好像听到哪里有一些哭泣的声音，又好像是风卷树叶的声音，哗啦啦，又有一些凄凄惨惨戚戚的味道，我感到毛骨悚然。 天越来越黑了，可还是没有找到康佳。还有一个地方了，那里平日里我们都不敢去，老师说那里多年前发生过死亡事件，所以学生们都说那里有鬼，夜晚的时候，会看见不应该看见的东西。 我很害怕，可康佳会不会就在那里呢？那张神秘的字条是谁写的呢？肯定不是康佳，因为康佳的字很工整，而那些字写得七倒八歪的。我想起电视上的各种神秘绑架案。 “康佳，康佳，”我大喊，然后拼命奔跑，因为我听见哭泣声更大了，黑暗之中，树影夹杂着远处路灯透过来的亮光，最后，亮光也没有了，我知道自己跑到了树林的最深处，恐惧无限放大。 我已经找不到方向了。 再走就是围墙，可也没有出口，黑暗之中，不知道哪里是回去的路。 那些高大而古老的树，差不多和这所学校一样老，浓密的叶子遮住了外界所有的光芒，我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彻底的黑暗中了。 可很奇怪，意识到这彻底的黑暗后，突然没了恐惧，那些如贵申办哭泣的声音也消失了。以前，我曾经问过阿母，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神存在。阿母总是用那句老话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其实是相信的。我总认为这个世界的好多东西是如此奇妙而充满神话。生命这本身就是一个了不起的神话。尤其是阿母走后，我就更加希望能真的有鬼神存在，那样的话，是不是如果幸运的话，我们能再次相会呢？ “阿母，我想你啊。”我大喊。 又饿又累，很想那个家，想陈棠爷爷，想陈少天，不知不觉，我真的将他们当作了我的家人。 “阿母，我娥。”我大喊。 “贺一然。” “陈少天。” “爷爷。” 谁会听到我的呼唤呢？ 第五章 风波(5) 迷迷糊糊中看见阿母那熟悉的笑容，恐惧全部都消失了，在那一片纯粹地彻底的黑暗中，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 “骆兮。骆兮。”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是陈少天的声音。 想哭，这是第一感觉。见到他后，周围的世界都是温暖的，他抱着我，不停地抚摸我的头，像一个大哥哥似的，真的好温暖。 “没事了，我们回家。”他说。 “好。” 他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后背，示意我上去。 从来还没有人背过我，小时候总是看见其他的孩子会趴在自己爸爸的肩上，但我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机会，所以从来都没有奢望过。 如今，这样亲切而温暖的感觉竟然是陈少天传给我的。而不是贺一然。那一刻，似乎，我觉得世界都变得坦然而舒服，自在极了。 第二天，上学迟到了，第一节课是贺一然的，所以也没什么。他看着我站在教室门口，只是点了头示意我回到位子上，然后就继续讲课。 康佳安然无恙地坐在我的旁边。 “你昨天为什么没上课呢？我担心死了。”下课了我问康佳。已经向贺一然解释了迟到的缘由，当然我没有说是因为康佳。 “没什么啊，我一个人去公园玩了会儿。”她平静地说。 “是吗？” “当然是啊。” “你没有叫人写过纸条给我吗？” “没有啊。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她说。 那么到底是谁呢？陈少天分析说，一定是有人故意引我去那里的，是有人的恶作剧。可是我在学校得罪了谁呢？我知道因为贺一然对我好的原因，是有很多学生不太喜欢我，可是也不至于那么做吧？ 第六章 风波再起(1) 陈少天果真不负众望，考上了他所向往的那所大学，录取通知书都已经到了。而他，竟然只有收到通知书以后才告诉大家自己考上了。 陈棠爷爷似乎比谁都高兴，一遍一遍地看着那个录取通知书，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少天啊，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们。”爷爷说。 “我想确定了比较好。”他回答。 “真是谨慎。”我小声嘀咕。 “那当然，我做事一向都是这样的。” 不过很奇怪的是，陈少天那么喜欢看书，原以为他会选择读中文系，可谁知道竟然是企管专业。 “你怎么没有报中文，你说你喜欢那些，尤其是外国文学的。” “没什么，那只是喜欢罢了，如果真的要读专业，就要读一个比较专业比较实用一点的，将来可以赚钱。” “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我应该是什么风格？” “喜欢了才做啊。” “我没说我不喜欢企管啊？呵呵。”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是陈棠爷爷的心愿，虽然陈少天一直没有说什么，但他还是默默地赞同了。爷爷的公司也早已经改成股份制，虽然是董事长，但由于年纪，而又没有合适的继承人，所以一直由别人打理。早晚都得有人接受，所以他当然希望陈少天能承担起来。 我本以为陈少天会拒绝，原来他竟然会答应。 “爷爷的身体最近很不好啊。”陈少天说。 “你是不是也很担心？” “当然。” “你选择那个专业有一部分是为爷爷吧？” “也不全是吧。” “陈少天，” “干嘛？” “你是个好孩子。” “呵呵。谢谢骆兮大小姐表扬。” 然后我把手放在他的头上说，“菩萨会赦免你的罪哦。” 他笑了，我也笑。 他已经不害怕我把手放在他的头上。虽然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为什么害怕别人摸他的头，为什么摸了头就会做噩梦，但起码现在他的这种恐惧没有了。想到是我改变了他这点，就觉得高兴。 第六章 风波再起(2)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贺一然的时候不会再有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了，我已经能够很平静很坦然地和他说话，也不再会为他有女朋友的事情而感到生气或者难受。 陈少天揶揄我，说我这是少女的怀春，然后朗诵歌德说的那句话： 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羞得我简直都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一天傍晚，我们在院子里帮爷爷弄那几盆花草，我突然看见他的手上有一个弯月形状的疤，看那样子已经是好多年，弯弯的，静静地躺在他的右手背上。 “很好看。”我说。 “什么？” “那个。”我伸出手向他的那个疤摸去。我的手在那个疤上来回游走。 “噢，这个啊，是当年在孤儿院的时候弄得。” “怎么？受伤？” “不是，我自己刻上去的。”他的语气好像是学生拿小刀在橡皮上刻画那么简单。 “为什么？”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说，“是为一个人。” “谁？”脑海中出现一个小女孩的身影，我想起贺一然说过的话。 “妹妹。” “是她？” “恩。我叫她多多。多多很小，总是爱哭，别的小孩子总欺负她，我帮她打架，总是两个人一起受罚。” “我知道。你们很要好。” “恩。临走的时候，她一直哭，但没有办法，那个地方简直就是地狱，而且再有几天她也会走，所以如果我不走，她会不走的，那样的话还不如我先走，让她绝望。” “你是想以后等你们长大了再见面？” “恩。可是我们都那么小，所以我就想了这个办法。我的右手，她的左手，刻了一个月牙，等到我们见面的时候就可以团员了，月亮就圆了。” 我想哭。 “不疼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很想哭。他轻声哼着一首歌，没有听过，但旋律很美。 “是什么歌？” “没有歌名，是我那时候唱来哄她的。” “可以再唱吗？” “恩。”然后他轻轻地唱到： 月啊，躲在云层里不说话。 星啊，趴在山里睡着了。 我们的家，在那天际，唱着歌谣， 等待我们入睡…… “很美啊。” “那时候我们都想有一个家，每次多多听到这个的时候就会哭着哭着睡着了。” 我不再说什么，各自摆弄着手里的盆栽，无言到天亮。 第六章 风波再起(3) 陈棠爷爷决定于周末在家里举办酒席，为陈少天考上大学庆贺。我邀请贺一然，康佳，还有凌风。 “凌风去吗？”康佳问。 “恩，他答应要来。” “恩，我去。” “为什么他去你才去？”我不服气，“我们可是好朋友啊。” “哎呦，骆兮，你最通情达理了，有凌风在热闹啊。是吧？” “也是吧。康佳，你不会真的喜欢凌风了吧？虽然电视上说小孩子也有权力恋爱，可我们还是不应该啊。” “骆兮，你说什么啊？我没有。再说你不还喜欢贺老师呢吗？” “那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明白了，不喜欢了，只是当他是老师了，我要好好学习，像陈少天一样，考上一个好的大学，然后自己独立。我可是要当女强人啊。” “你现在可整体是陈少天不离嘴边呢，我一定要见到这个了不起的少天哥哥，呵呵。”康佳调皮着说道。我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也有很多话说，一点都不害羞。 周末很快就到了，家里很热闹，来了很多客人，爷爷的朋友，亲戚，陈少天的同学、老师。还有贺一然，凌风和康佳。我在自己的屋子里招呼他们。陈少天一直被爷爷拽着在客厅里招呼那些客人。想到他那么不情愿的表情，我真想笑。 “骆兮，你今天很高兴呢。”贺一然说。 “那当然啊，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你不是喜欢清净吗？” “偶尔热闹一下也很好啊。” “骆兮，你的这个本子很漂亮啊。”凌风指着我书架上的一个本子说。 “那是我的日记本，不许看，本来平时放在隐蔽的地方的，昨天粗心才放那儿的。” “有什么秘密吧？”康佳调皮着说。 “哪儿有啊，快给我。”我试着从凌风的手里拿过来，谁知道被康佳手快，一把抢了去。 我去和她抢，但怎么也没有拿到。她开始翻开日记读了起来。算了，反正也没什么秘密，都是平时记录的一些心情罢了，真正的秘密是不会写出来的。 “人生总是有那么多遗憾的事情，有时候我们除了接受以外，还能做什么呢？阿母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纵然我再想念她，然而我还是得学者接受这个事实，那就是她已经不再这个世界了，我将从此一个人生活，组建新的家庭。但是不管怎么样，我的体内流动着她的血液，我的灵魂里有她的思想，我们是合而为一的，这对于我来说，又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呢，想到自己能够有幸拥有阿母，我就感觉自己是幸运而幸福的。” “哇塞，骆兮，你写的真好。真的让我感动。”康佳读完对我说。贺一然和凌风都不说话。 “骆兮，你现在还时常感到悲伤吗？”贺一然突然认真地问。 “没有，我现在很快乐。”我说。 “真的吗？”凌风问。 “是的。” 第六章 风波再起(4) 门外有脚步的声音。我知道可能是陈少天带着同学来了。 江贺是他最好的朋友，陈少天和我说过，而且还对他极为赞赏，说他典型的一个纨绔子弟，不会学习，可是却功课极好，这次的高考，他的成绩和陈少天差不多，两人考入了同一所院校，只是江贺选择的专业竟然是和他很不像的气象学。 果然是个春风得意的家伙，虽然才只有十八岁，但是那种风流潇洒已经全部外露，一身的服装也是剪裁得体，一看就是富家子弟。他从进门开始就盯着我笑。我很自然地瞪了他一眼，讨厌的家伙。 “哈哈，少天，你这个妹妹似乎不欢迎我啊。” “我不是他妹妹。”我回答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不能接受别人说我们是兄妹。 “贺，你就叫她骆兮吧。”陈少天笑着说。 “那我叫你骆骆吧，怎么样？”他说。 骆骆，好恶心的称呼。 “不行，我有名字，骆兮。” “看来你也很倔强啊。好吧，骆兮，你好，我是陈少天的好朋友江贺。很高兴认识你。”他伸出手，作出握手的样子。我没有伸出手。 “啊，怎么办呢，如此不给面子，不过有一天你一定会欢迎我的。”他把手放在自己的后脑袋上摩挲着说。 我发现康佳站在我的身边，正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 “康佳，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 “他叫陈少天？” “是啊，不和你说过了嘛。” 康佳往陈少天面前走去。大家都看着她，随着她走进，陈少天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紧张。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种惊喜。 康佳走到陈少天面前，拿起他的右手，找到那个新月形的疤痕，摩挲着，然后低下头去吻那个疤痕，然后就大哭不止。我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抓住了一样，莫名的难受，难道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多多，真的是你？”陈少天抱着她。 “哥哥，哥哥，我找到你了。”康佳大哭。 “多多。”陈少天看她左手背上，果然，拼凑在一起是一个圆月。 天下之大，真的是无巧不成书，事后，大家都纷纷感慨。陈少天很高兴，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在找的人，而康佳也同样是，以后的日子，差不多她几乎每天都往我们家里跑。而我，却似乎高兴不起来，说不上为什么。 第七章 分别(1)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暑假的结束，新的学期开始，陈少天也将去远方上大学。 一切都进入了倒计时。康佳差不多整个暑假都住在我家。 她在的时候，似乎陈少天就成了她一个人的，不管是哪里，她都要那么挽着他的胳膊，不管是干什么，也都要陪在一起，那里没有我的空间，很失落。所以，有的时候我故意避开他们。总去缠着贺一然。即使他和女友约会的时候，我也厚着脸皮去。好在，他的女友实在是个不错的人，总是很乐意地接受我，我现在已经把她当成了姐姐。 康佳早已经把凌风忘在了脑后，所以有时，我也和凌风一起玩。 “骆兮，你不会不快乐？”凌风问。 “为什么这么问呢？” “因为陈少天以前总和你在一起，现在康佳他们相认了，我怕你不高兴。” “没有，我和陈少天也不是感情很好，所以没什么啊。” “真的吗？” “是啊。” “哦，那么，如果你愿意，你不开心的时候我可以陪着你。”他认真地说。 “谢谢。” “骆兮。”晚上回家，康佳已经走了，陈少天来到我的房间。 “干嘛？” “最近你怎么都不在家里？” “我忙啊。” “你故意的？” “不是啊，我每天都和凌风去玩。” “你喜欢和他玩吗？” “当然。” “骆兮，我想告诉你，康佳只是我小时候的妹妹，而你也是我的妹妹，以后也是，我想让你快乐。” “恩，我知道。” “那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我没有不理你啊。” 为了让他不要多心，所以我尽量三个人在一起，但我看出康佳明显不愿意我也在。有时候我真怀疑她是不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而我们的友谊是不是真的。 第七章 分别(2) 陈少天要走了，我们举行了一个小小的送别仪式，江贺也来了。 “我们又见面了啊，骆兮小姐。”他调侃。 “是啊，江少爷。” “哈哈，这个称呼好。我真希望你快快长大啊。” “做什么？” “到时候我一定要你做我的女友啊，哈哈，有意思。” 我瞪着他，没有说什么。陈少天和凌风看着我，似乎若有所思，康佳也很不高兴。贺一然在笑。 他说，“我们的骆兮长大后，可是会有好多人喜欢的啊。” “少天哥哥，你一定要给我写信，还有，你要用我送你的笔和本子啊。”康佳一边帮忙收拾一边说。我在门口站着。 “好，我答应你。” “骆兮，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说的。” “怎么没说的呢，少天哥哥要走了，以后要好几个月不见面的啊，不过也是，你们没什么感情的。”康佳说。 “恩。是吧。”我说。 “你真的那么想？”康佳走了，他问。 “什么？” “没什么和我说的，因为我们感情不好。” “你觉得好吗？” “我是这样认为的，看来我想的太好了。” 要怎么告诉他，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你难道没有什么要送我的吗？” 其实礼物我早就选好了，是我最喜欢的笔记本，里面，还有我以前自己制作的枫叶，还写了字。 “没有。” “骗人，我看到了，在枕头下。”他说着自己去拿。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他读者我写的文字。 “为什么写得这么哀伤？” “没什么，你不喜欢可以选择不要，反正康佳都给你了。” “我很喜欢，真的。”他认真地说。 “是吗？那就好。” “骆兮，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对我很重要，我希望你快乐。” “谢谢。” “这是给你的，是我最喜欢的一支钢笔。” “康佳也有吗？” “说了这是我最喜欢的，她怎么会有呢？” 我感到很高兴。 那天晚上，我们说了好多好多，好久没有那样聊天了。从他的过去说道将来想做什么，我的过去，我的将来，最后我们约定，我也要考上他的大学，把他当成榜样。 许多年后，我才明白，那样的约定，其实是代表了什么，而当时，却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只是朦朦胧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