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林/歌剧]致命美学》 第1章 act.01

文:[道林格雷的画像/歌剧魅影]致命美学 作者:寒菽 cp:埃里克(狂犬攻x道林(女王受 本文纯属虚构,独家首发原创文学城衍生频道,感谢新老读者观阅。【全文字阅读】 .01 1845年。 夏。 一只粉白棕斑的飞蛾扑向烛火。 摇曳的光映入道林·格雷的眼帘,依稀听见这小生命被烈焰撕裂时微不足道的轻响。 “啪!” 他躺在床上,被打得偏过头。 他的灵魂像是骤然从万丈高空之中疾速下坠,又骤然静止。 空气涌入他的喉咙,又干又疼,他咳嗽起来,仿似一条搁浅的鱼。 脸颊火辣辣的疼起来。 “啪!” 蒲扇一样的大手狠狠扇在道林脸上,一个沙哑恶毒的声音灌进他正嗡嗡作鸣的耳朵中—— “起来!小杂种!” “别想装死!” 道林终于望向盖住他的那片阴影,恐惧如一把尖刀般被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心脏。 树皮般爬满皱纹的老朽肌肤,稀疏灰白的头发,浑浊的眼睛闪烁着狡猾和卑鄙的神色,松弛的嘴角边缘是刻薄和恶毒的线条,那只高高举起就要落下的手上沾着斑斑血渍。 魔鬼从画里爬出来!他想杀了我! 这是道林的第一个念头。 认错并不算道林的错,谁叫正骑在他身上的老男人和画上的魔鬼实在是长得一模一样呢。 他仰着头滞愣地望着对方,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打湿床单。只是因为疼痛。 老人骷髅般嶙峋的大手紧紧掐上他的脖子,居高临下地说,“乞求我,说,乞求我。” 道林几乎说不出话,他用尽力气,才断断续续地说,“我……乞求……你。” 老人俯下身,用浑浊的眼珠盯住他,不容置疑地宣布,“不准反抗我,知道吗?小杂种。再有下一次,我会把你关进铁处女里,在你的身上扎无数的洞,流光全身的血,剥掉你的皮,才会允许你死去。” 老人扯了扯床头的铃绳。 很快,红发的女佣低头沉默地进入房间,手脚麻利地用血污的床单包裹住道林,将他抱起离开。 疼痛的感觉太过真实。 道林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明。 他终于记起来这个可怕的老人是谁,克尔索勋爵,他的外祖父福德洛。 这是个刻薄的老人,他厌恶自己,鞭笞、辱骂和毒打都是家常便饭,就像现在这样,他都记不清是哪一回。 道林试图驱使木偶般僵硬的躯体,红发的女佣柔声说,“别动,孩子,会很疼的。” 黯淡的光线里,道林看着红发女人的脸呆住,他低低地试探地问,“南茜?” 南茜是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女佣,比起暴戾恣肆的外公来,南茜才被他当作是亲人。 他们路过寂静黑暗的走廊,外面雨丝霂霡,顺着一阵倾斜的风吻在玻璃窗上,发出唦唦的声响。 道林开始慢慢回忆起死前的事—— 大火中,他打算与画中的恶魔同归于尽,烈火焚身之时,他终于把匕首刺进了画像中人的心口。 与此同时,他也被遭受到锥心之痛,疼得失去了知觉。 是了,是了。 因为背上的鞭伤只能趴着的道林把头埋进枕头里:我应当是已经死了…… 他伸出手放到眼前,张开五指,这又明显是一双孩子的手。 简直……简直就像时空倒流,他重新回到了童年。 “你没猜错。”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兀的响起,仿佛就在耳畔。 道林惊的颤栗一下,回头,房间空空如也。“是谁?” “站起来。”那个声音说。 道林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爬起来。 “打开门,往右走……” 道林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走一步身体都像是要散架一样作疼,他端着烛台,照着那个声音的指使穿过走廊,进入地下室。腐朽的味道萦绕不散,烛光映照到房间的角落,那里有一面镜子,上面盖着一块他十分熟悉的布,紫色缎面,绣着金线,据说是修道院用来包裹死者的柩衣。 道林站到镜子面前,揭开这块盖布。 烂肉般丑陋恶心的脸猝不及防的闯入他的视线。 道林脸色苍白,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有被吓得倒地——毕竟他的灵魂也是个四十岁的老男人了,什么荒唐的事都经历过了,人都杀了好几个了,并且,在那个古怪的声音响起时,他心里也有了些不祥的预感。再说了,镜子里的这张脸,他也看了二十几年了。 镜子里的那个模样是他应当有的四十岁时的模样,或许眼前的这面镜子,映照出的就是他丑陋的灵魂吧。 事到如今,都已经死了一遍,道林倒是能接受老去的事实了。他反倒打量起镜子里的那个人,愈发难过起来,果然和外祖父很像,他那么讨厌从小虐待自己的外祖父,可最终却该是变得和他一模一样。 那么,现在大概,就是他死前最后的幻觉吧。 “你是来取走我灵魂的恶魔吗?”道林问。 镜子里的“人”却扯起嘴角,“蠢货,你现在是回到幼年了。准确的说,是七岁。” 道林微微惊诧,过了好半晌,才哑声问,“为什么?”他难以遏制地心动,可是被恶魔耍了那么多年,他实在无法轻易相信,老实说他也是期待这样的事的,可是他临死时的良心此时还热切着,“我……我这样的人……” “呵,你这渣滓,倒是还有些自知之明。我也觉得你不值得。傲慢,暴怒,懒惰,贪婪,嫉妒,暴食,淫/欲。七宗罪都被你占全。你这样烂到发臭的灵魂便应当下地狱。”恶魔说。 “可你死前有过忏悔的善举,灵魂里还有那么几分懦弱的善良,上帝那老头子便捞了你一把,可又无法轻易地放你出地狱。所以你现在回到童年,从头开始——二十年。二十年的地狱假释期,如果你在这二十年里不做坏事多做好事,弥补了你犯下的过错,你就可以离开地狱去往天堂。” 道林听得心情激荡起来,“我……我……”他喜悦的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忽的又想起一件事来,那为什么这样的事,是恶魔和自己说,而不是天使呢? 恶魔却听到了他的心声,笑了笑,“这是考验,没有诱惑和煽动,算什么考验呢?” 道林沉默下来,“真的……真的只要二十年都做个好人吗?” 恶魔嗤笑,“你先做到再说吧。” 道林回到房间,彻夜难眠。 做个好人,做个好人,做个好人,他在心里反复念着。一大早就爬了起来,自己穿戴好衣服,白色衬衫,黑色背带裤,长筒袜,还有蹭亮的小皮鞋。南茜也已经起来,正在准备早饭,道林小跑过去帮忙。 “小少爷,别捣乱了,快回去休息。”南茜无可奈何地赶他走。 “我来帮你吧。”道林殷切地说。 “就你,万一把厨房烧了怎么办?”南茜说。 道林只好依依不舍地走出厨房,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一盒火柴,想了想,塞进了口袋,没有特意还回去。 “玛琪!玛琪!玛琪!”嘶哑老者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起来。 道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或者说,是在叫他的母亲,玛格丽特,玛琪是妈妈的小名。 拐杖敲在地板上的笃笃声接近。 小时候一听到福德洛的声音,道林就会害怕得浑身战栗。而现在,他看过去,这也不过是一个孱弱的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老骨头,既不高大,也不强壮,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害怕他呢? 福德洛走到他面前,刀子般锐利的眼神梭巡着他的打扮,生气地狠狠用拐杖敲地,道林总觉得他下一刻就要把拐杖打在自己身上,“玛琪,为什么穿成这样?” 道林低声说,“是我错了。” 福德洛冷哼一声,揪着他的衣领把他半拖着丢回房间,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巴伐利亚风的碧绿色裙子——这是他母亲小时候穿过的。“换上。” 道林装成畏惧的样子,“好的。” 福德洛走到他面前,抚摸他的脸颊,粗糙的手指摩挲的他肌肤发疼,低沉着声音说,“我的小玛琪,乖,别害怕,听我的话好吗?因为你不听话跑出去我才惩罚你。我们说好的,你不能出去。外面的世界那么可怕,你该待在我的身边才安全。” 道林点点头。 福德洛脸色稍霁,“是了,这才乖。我也并不是不近人情,你既然想出去,今天晚上我会带你出去,你自己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好不好。” 道林换上那件绿色的裙子,站到穿衣镜前面。 镜子里的简直就是个小女孩,唇红齿白,纤弱柔软,还有留长的金发,他外公是真的把他当做母亲的替身在抚养。 道林忽然就明白过来,自己之后会成为一个变态还真是十分有道理的。 下午,外祖父还真的带上道林坐上马车出发。 道林惴惴不安,不知道他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当道林在颠簸上都要睡去的时候,一阵欢快的歌声叫他清醒过来,他从窗户看出去,是一个马戏团。 道林看到颜色鲜艳宣传版,上面画着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胸口长着半个人头,表情诡异,上书:欢迎光临神奇马戏团。 这是个畸形人马戏团。 福德洛循循善诱地说,“这就是外面的世界了。” 道林:“……” 福德洛将他带进帐篷里,让他坐在舞台前面的一张椅子上,叮嘱他,“在这等我,不要乱走。” 道林只好独自一个待在安静空旷的帐篷里,四周挂着这个马戏团成员的画像,扭曲诡异。他知道福德洛是想吓他,叫他以为他们的城堡外面的人都是怪胎。 道林托着下巴长长叹了一口气,忽然发现幕布背后露出铁笼的一角,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他看了一会儿,才靠近过去,蹑手蹑脚地绕到幕布后面,看到一个赤身*蜷缩着的孩子,一动不动地在睡觉,身上沾满脏污,纠结的头发盖住他的脸。 这时,这个孩子悠悠转醒,猛地发现有人在旁边盯着自己看,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动作敏捷地从地上爬起来。 道林也终于看到了他的脸,有半边布满狰狞扭曲的疤痕,看上去还是新伤,腐烂渗血,配上他嶙峋的身材,青白色的皮肤,看上去丑陋诡异极了。 孩子尖叫了一声,捂住脸。 道林皱了皱眉,心里升腾起扭曲的不以为然来,他并不害怕,要换成你,对着一张腐烂恶毒的脸看上二十年,你也不会觉得这个孩子看上去多丑多吓人的。 切,我比你丑多了。道林莫名地有点得意,又想想,有点被自己蠢到,丑是什么好得意的事呢? ... 第2章 act.02

act.02 孩子瑟瑟发抖着,从指缝间窥视道林,看了第一眼,就有点没办法移开视线了——这个绿裙子的“女孩子”好看的像在发光。【全文字阅读】他想到有一回他误闯进有钱人家的花园,那是在清晨,馥郁清新的香气里,翡翠色的叶子上缀着一滴露珠,阳光照过去,那滴露珠便折射出柔和的光芒来。 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望着自己,并没有厌恶和讥讽,连好奇都没有。 “很抱歉,吓到了你。”道林说。 孩子愣了一下,没有放下捂住脸的手,只安静地看着他。 道林望着孩子露出来的金色眼珠,他想:这双眼睛倒是很好看。他又问,“你不冷吗?” 孩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法语。法国人? 这孩子长得是丑了点,但声音真是好听,夜莺歌唱似的。 道林倒是听得懂,上辈子有段时间他好上一个法国美女,可苦学了一阵,说起来他会的语言还挺多,为了集邮各国情人。他用法语重新问一遍,“我说,我对吓到你感到抱歉。但是你没有穿衣服,不会冷吗?” 孩子终于听懂了他在说什么,摇了摇头,“没关系,你没吓到我。……也不会很冷。我以为我会吓到你,你不觉得我很丑吗?” 道林实话实话,“是很丑。” 孩子:“……”虽然对方这么说,但是从道林的神情看来却并不是侮辱贬低他。自己长的丑也是事实嘛。他放下手。 道林看着他脸上的伤痕,想到自己背上还没有好的伤,忽的有点物伤其类的感觉来,他们都是被虐待的小孩子。道林小时候一直觉得自己很可怜,如今看着眼前这故意被毁容充作畸形人供人取乐的孩子,便觉得自己遭受的事也不算什么了。“你疼不疼?” 孩子点了点头。 畸形人马戏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道林记得他听人说过一则轶闻,以前有个叫萨尔蒂耶的南非女人,出身于现在已经灭绝了的科伊桑部落的,许多人并不将黑色皮肤的人视作和自己一样的人类,而将他们当做类人猿,而科伊桑部落的人特有的屁股肥硕的特征更加使人们将他们当做未进化完全的劣等动物的证明。听说那个女人的臀部尤为肥硕,被当做稀奇动物,赤身裸`体关在笼子里巡回欧洲各国供人赏玩,被称作“霍屯督的维纳斯”,反复在驯兽师之间转手,还上过报纸。没过几年她就悲惨地死去了,死去之后还被科学家解刨,直到现在都还展览在法国的一家博物馆里。被折磨而死,死后也还要继续被侮辱。 虽然觉得这孩子和自己没关系,但道林还是心生了几分廉价的同情心。 孩子睁大眼睛,眼珠漂亮极了,是蜂蜜色的,纯洁又天真,像是迷雾森林中一只小鹿无辜回眸,他主动小声问,“埃里克,我叫埃里克。你,你叫什么?” 道林愣了下,想了想,回答了他,“玛琪,我叫玛琪。”反正大概他们以后都不会再遇见了,没必要说真名。他看着埃里克的眼睛,有些心软,“你知道莎拉比芬吗?” “那是谁?”埃里克问。 “是一位画家,她天生没有双臂,双腿也有残疾,她就用嘴衔着笔作画,成了一位美术大师,还为女王作画过。”道林说,他学问不好,但肚子里故事挺多,都是哄小情人们的。 埃里克点点头,眼睛里的神采越发明亮,他明白道林是在鼓励自己,他说,“我喜欢音乐,我以后想要成为一个音乐家。” 小可怜的,这怎么可能。不过道林还是虚伪地说,“你一定能成为音乐家的。” 就在这时,接近的脚步声传入道林的耳朵,道林提起裙子,说,“我得走了。” 埃里克小狗一样眼巴巴地看着他,“再见,玛琪。再见。” 道林和他道别,“再见,埃里克。” 不过道林觉得,这应当是他和这个丑小孩人生中唯一的交集。这个孩子是他打算做个好人之后第一个实施的个体,所以道林对他还是有些印象,可也只是偶尔想起来,有个模糊的记忆,记得那双清澈的蜜色眼睛。 无论如何,道林也是无法想到自己以后会和这么个丑八怪相爱的,他并不歧视埃里克长得丑,可他选情人时是极端颜控的,其他的都无所谓,首先一定要长得好看。 埃里克看着“小女孩”弯身钻过幕布,“她”的金发从雪白圆润的肩头滑落,仿似阳光编织的流苏。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和自己搭话呢?埃里克简直要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他怔怔地凝视道林离开的地方,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突然注意到刚才道林呆过的地方有一个小盒子,他费力地将小盒子捡到手里——是一盒火柴。 埃里克擦亮一颗火柴,点起一小团火,他看着豆大的火团蓦地笑了起来,仿佛有一股暖意流淌在四肢百骸。 他想,是的,我会活下去的,我还要成为一个音乐家。他们可以夺走我的一切,但不能夺走藏在我心底的旋律。玛琪说,我一定能成为一个音乐家。 远处隐约飘来优美的歌声,埃里克抬起头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捏着那一小盒火柴,低低地跟着吟唱起来。 马戏团老板原本以为这小脏东西迟早会死掉,他的伤很重,即使是一个成年人说不定也会死于伤口感染,但是埃里克熬了下来,他活下来,吃喂狗的食物,并且勉强算作健康。 马戏团在英国展览了几天,就收拾起东西,前往其他国家展出。 待到秋天款款降临,寒意渐浓的时候,马戏团抵达丹麦。埃里克得到了一件破烂的粗布衣裳用以遮身。马戏团的马车驱使在潮湿的乡间公路上,埃里克从木箱的缝隙间望出去,看到一片芦荻瑟瑟的池塘,几只鸬鹚在水草间休憩,悠闲自在的叫人羡慕,薄纱似的轻雾盈盈飘荡在萋萋绿意的原野上。 演出的前一天埃里克发起高烧,马戏团可没钱给他治病,大家照常演出,只把埃里克丢在后面的林子里,提着系在脖子上的绳子牵出笼子,像条狗一样绑在小树上。 因为觉得他要死了,所以连这天的食物也没有给他。 天色渐渐暗下来,埃里克又冷又饿,他掏出那盒精心藏起来的火柴,悄悄擦亮一根,只是火光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没一会儿就只剩下灰烬。 “你怎么提前走了?” “我实在不喜欢这样的表演,太残忍了。” 两个男人脚步匆匆,意外闯进了埃里克在的地方。 走在前面的男人看到坐在地上的埃里克停住了脚步,他怔了怔,脱下高礼帽,走到埃里克身边,“孩子,你怎么了?” 埃里克抬起脸,把男人吓得又退后了几步。埃里克颤了颤睫毛,又低下头,他也听不懂这个大人说的话,埃里克自顾自地又擦亮了一根火柴,看着弱小的火光发呆。 男人重新走向他,叹了口气,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披到了埃里克身上。 埃里克拽住围巾,感觉到僵冷的四肢变得暖和了一些,他烧的意识不清,只迷茫地看着这个古怪的大人。另一个大人拉扯了他一把。 “走吧,这孩子长得可像一个小怪物,还盯着我们这样看,让我怵得慌。”另一个大人说。 “他还在发烧。”给埃里克围巾的男人说,咳嗽了几声。 “你自己不也生病吗?这个小怪物一看就快死了,说不定都活不过今晚了,收起你的同情心吧,量力而为吧,你都已经把你的羊毛围巾给他了。” 男人叹了口气,返身离开了片刻,又回来,给了埃里克一块成人巴掌大的面包。“吃饱了舒服点。” 他看到埃里克又点起了一根火柴,最后问他,“你在干什么呢?孩子。” 埃里克听不懂他的话,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大人的好意,颤巍巍把一根火柴塞给对方。 “好了,这下可以走了吧。”好友又拉了拉男人,“别呆在那了,你不怕被传染疾病我还怕呢,安徒生先生。” 男人只好走了,他坐上马车,低头捻着那根火柴,哀叹一口气,他知道那个孩子很可能活不过这个晚上,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孩子看着火光时的目光,像是看着什么遥远而美好的事物。 埃里克也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吃了那个面包,裹着围巾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发现身体舒服了很多,也不再发烫,他知道自己大概是从死神的手里又逃脱了一次。 演出结束的马戏团老板回来,发现他没有死,倒是有点惊讶,不过也是好事,这孩子虽然便宜低贱,可多少也算一份财产。老板夺走了埃里克取暖的围巾,把他关回笼子里,搬上车,又前往下一个城市。 就在埃里克又一次启程的时候。 道林在外祖父福德洛高兴的时候提出了想要一个家庭老师的请求,因为道林最近乖巧安静,福德洛竟然同意,不多日,就给他聘来一位女老师。 这位老师今年已经二十九岁,还未结婚,也是个稀奇的女人。等见到了人,看到女老师倔强的眼睛,道林就不觉得是这个女人嫁不出去了,而是她不想结婚。 “你好,勃朗特小姐。”道林礼貌地和她打招呼。 老师抿起薄薄的嘴唇微笑,“你好,小姑娘。” 道林:“……”他找到机会,偷偷地无奈地和老师说,“我是个男孩,但是,我外祖父喜欢将我扮作女孩。” 勃朗特小姐大吃一惊,迟疑着点了点头,明白到,这次的工作似乎并不简单。 ... 第3章 act.03

act.03 道林时常被朋友——我们姑且算那些酒肉相交的人为朋友——说重色轻友,他对待女士尤其温柔,从小萝莉到老妇人,只要是个女的就格外贴心呵护。【最新章节阅读】他擅长发现每个女孩独有的魅力,然后享受一番,你情我愿,好聚好散,情人代码可从a排到z还不够用。 他有时会有点疑惑自己滥情的缘由,要知道他的母亲玛格丽特,当年可是一朵冰雪玫瑰,艳冶之极,据说追求她的绅士数不胜数,却没有一个得到她的青睐。母亲最后同他父亲私奔,叫人大跌眼镜,因为他父亲是个平民,穷小子,身无分文(不过据说长相也很出众。而后他的外祖父暴怒,派了杀手去挑衅父亲,并在决斗中将其杀死。外祖父终于心满意足得拆散了他不祝福的这对恋人,将女儿接回家,彼时母亲已经怀了自己,在生下自己不久后便郁郁而终。 幼时祖父总说是他害死了母亲,因他身上流着一般外祖父讨厌的男人的血而被责骂,被叫“小杂种”。但南茜会抱着他和他讲母亲的往事,说她母亲是如何的善良美丽温柔大方,道林就会在心底暗暗地憧憬,期望自己能像母亲那样遇见一个可以为其生为其死也在所不惜的人,热烈地相爱。 然后,他遇见了西比尔,那个扎棕色发辫、笑弯了紫罗兰眼睛的女孩,可爱娇美的似一朵鲜花,又充满活力,那是道林的初恋,他也同母亲当年一样,不顾身份地位差异的悬殊,向她求婚。他是勋爵,而她是平民剧院的小演员。后来道林遇到了很多女人,倔烈的,温柔的,天真的,较西比尔更美的不胜凡几,可他再没有向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求过婚,也再没有哪个女人能如西比尔那样因为他的一句傲慢之语而绝望至死。 亨利说,朝三暮四和矢志不渝唯一的区别是朝三暮四持续的时间更长久些。道林,只是这个女孩死在了你最爱她的时候你才念念不忘。 勃朗特小姐长得不顶美,也不够年轻,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往往已经被人生磨光了眼眸中的神采,但是勃朗特小姐依然的眼睛里依然有不屈的光芒。因这一点,道林觉得她也算是个有魅力的女性,于是配合十分听话乖巧。勃朗特小姐教导他写作阅读还有法语。 道林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学习。魔鬼说他不做坏事可以离开地狱,他想想,自己小时候可是乖巧安静的像个女孩,走路都要踮着脚不敢踩到一只蚂蚁。老家伙不让他出门,他是等到福德洛去世,继承了财产才去到伦敦,现在想到,果然是因为被关太久跟个土包子似的,所以才会一进那花花世界就被迷晕了眼睛,尤以西比尔的自杀为开端,他杀了来质询自己的好友霍华德,又杀了找上门的西比尔的兄长。 后来那日子,嘿,过得真是醉生梦死。他记得有一回,去参加一个婚礼,居然发现新娘、新郎和新娘的母亲都和自己有过一腿。 我其实只是想找一份真爱啊。道林想。所以我才不停得爱上别人。 魔鬼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冒出来,嘲笑他,“愚蠢。” 大抵是因为没有见过,所以才觉得有吧。道林叹气。 魔鬼说,“有倒是有,可在你这种人身上绝不可能发生。任谁和你相处久了,感受到你恶臭腐烂的灵魂都会变得厌恶你,更别提真爱。” 万一有人真的口味奇特呢。道林窃以为。 魔鬼都懒得理他,“你的灵魂原本还算美味,所以我才与你交换了永恒美貌的皮囊,却没想到你的灵魂会烂成这样,我都不知道从何下口。” 道林顿时讪讪,他确实只有一身皮囊可以哄骗他人。 在家无事可做,道林只好日日看书,他不学无术,一看专业书籍就昏昏欲睡,一套精装的百科全书只翻过前几页,各种小说寓言童话却百看不厌。 尤其喜欢那些描写美好爱情的,书房有简·奥斯汀的全套小说,翻来覆去看,特别是《傲慢与偏见》,虽然上辈子已经看了无数遍了,这辈子再重新看,依然觉得甜蜜无比,觉得每一行字都浸着温柔的爱意,看得他恨不得也去邂逅一个有着明亮眼眸的倔强少女,或者邂逅简·奥斯汀女士也很不错。只可惜现在才七岁,有心无力,而且简·奥斯汀女士也已溘然长逝多年,可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死。 勃朗特小姐撞见道林在读《傲慢与偏见》,正读到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表白心意的情节,感动的他热泪盈眶,说话都带起哭腔。 “你在看什么?” 道林鼻尖红红,抽泣着说,“一本恋爱小说。” 勃朗特小姐哭笑不得,“你才多大,也看得懂?” 道林老实说,“其实我的身体里装着成年人的灵魂。” 勃朗特小姐摇头不信。 道林心上像钻进一只跳蚤,有点发痒,自己一个人被感动无可分享真是太寂寞啦,于是他殷切望着勃朗特小姐,“这是一本好书,你应当也看看。”想了想,又说,“这样浪漫的书对女孩子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道林身上依然穿着裙子,还扎辫子系缎带,还哭的眼睛水汪汪的,却一副哄骗女孩的绅士口吻,勃朗特小姐忍不住笑了下,接受了学生的推荐。 隔天道林就忍不住问她,“看完了没有?我们来讨论一下吧。” 勃朗特小姐用手指敲敲纸张,“你先写好作业。” 道林眼巴巴地连着问了三天,勃朗特小姐终于把小说读完,道林正想和她一起欣赏美好的爱情故事,却听勃朗特小姐说,“我不喜欢这本书。” 道林就傻了,“为什么呢?” “这本书不合我的心意。” 道林有点生气,侮辱他可以,侮辱他心爱的作者他完全没法忍,“有哪里不好呢?我觉得这本书是极为完美的。” 事关文学,勃朗特小姐也不像平时那样温和,而是变得有些咄咄逼人起来,“看这本书,我只看到一副惟妙惟肖的银版照相,里面是一张平凡的面孔。一座用围墙严加防护的,精心侍弄的花园,整齐的花坛镶边,娇嫩的花朵;可是一点也看不到五光十色的外景,没有开阔的田野,没有新鲜的空气,没有青山,没有绿水。她的那些绅士淑女们住在雅致的但是封闭的房子里,我才不愿意跟他们住在一起。1” 说实在的,道林就是个绣花草包,他看书,感动一下就完了不会深刻思考什么东西,说白点,就是没有脑子,容易感动,容易憧憬,容易受人蛊惑。听勃朗特小姐这样说,似乎很对,又似乎有哪里不对,他是个蠢蛋,没办法有条有理地反驳勃朗特小姐的话,嚅嗫着嘴唇,说,“能给予人心灵触动的就应当是一本好书,哪要想那么多。” “如若不思考的话,那还不如做一棵芦苇呢。”勃朗特小姐说。 凡是书念得太多的女人都会变得这样有攻击性吗?道林纳闷地想,又有点恶毒的想,难怪嫁不出去。“这本书里面的爱情终归是美丽的。” “只是缺乏激情。”勃朗特小姐说。 道林不高兴,“你说的头头是道的,那你写一本小说啊。” 勃朗特小姐便沉默下来不说话了,她和道林情谊不错,坦白说,“我有写过。” 道林大吃一惊,“哦?” 勃朗特小姐变得沮丧,“只是被退稿了。我可不是简·奥斯汀那样的富家小姐,有钱自费出版。” 道林又炸毛,“那也是她的故事好看才畅销啊。你却觉得你比她写得好?” “我的故事不是她那样中国画般惟妙惟肖刻意求工的精致而平静的故事。”勃朗特小姐说,“而且还没写好。” 道林问,“那可以给我看吗?” 勃朗特小姐犹豫之后还是点了头,虽然她敢评价别人,却因为被退稿的经历对自己有些不自信,说不定以后也没有谁会看。 道林揭开稿子的第一页,看到标题:简·爱 道林:“……” 虽然没有看过这本书,因为亨利抨击过这本书异想天开,而且他翻过几页,看了开头,觉得女主角不够有魅力。但是他还是知道这本书后来十分畅销,连带他的作者夏洛蒂·勃朗特,等等,这个勃朗特小姐就是那个勃朗特小姐? 道林抱着一定没有奥斯汀大大写得好的心情把书抱回去。说不定我会看睡着呢,道林这样想着,结果一口气看了通宵,烧了两只蜡烛。 第二天红着鼻尖,眼泪涟涟地去找勃朗特小姐,“接下去呢?” 勃朗特小姐:“……还没有写。” “快点写啊。”道林不甘心地承认,“这的确是一本很不错的书。你该把它写完,一定能出版的,要是出版商那样没眼光的话,我将我的零花钱投资给你出版。你该成为一位作家。” ... 第4章 act.04

act.04 勃朗特小姐委婉地拒绝了学生的好意,但有了这番鼓励之后,她似乎挺受鼓舞。【最新章节阅读】1846年春天休假回来,在给道林带了安徒生作品《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时候,告诉了道林她和两个妹妹集资出版了一本诗集的事情。 南茜去镇上时,他数了几枚钱叫南茜给他购置两本回来,一本用来看,一本用来收藏。 过了两周,夏洛蒂就高高兴兴地同他说她们出版的诗集足足已卖出两本。 道林……道林默默地把自己买的那两本书给藏了起来。一个合格的绅士是不应当叫女孩子难堪的。 勃朗特小姐推荐道林读她极喜欢的一个作家乔治·桑的作品,道林通读了几本,发现了其中的相同点,这个作者总是写社会对女性的不公和摧残。 最初勃朗特小姐问道林知道乔治·桑吗?道林的第一反应是:哦,我听说过她和肖邦还有缪塞的艳闻,好像是个身材娇小的美人,但是用男性名字作笔名,穿男装,骑骏马,喝烈酒,抽雪茄,同时拥有几个男性情人。一般男人也活不成她那样的不受拘束,有人唾弃她,可她依然很受欢迎。道林曾应友人邀请,在巴黎游玩时,一次聚会上与这个女人有过一面之缘,道林莫名地想到自己的母亲。男人啊,总想将女人养作精美的瓷器摆在家中,可她们也是有灵魂的,像她的母亲,女人如果下定决心,就能干出惊世骇俗的事来。 勃朗特小姐休息时创作《简·爱》,每写好一章,道林就会做她的第一个读者来阅览。 道林触景生情,同勃朗特小姐说,“我知道有位平民姑娘,她和一个贵族青年相爱,但是因为有一回她叫贵族青年失望,青年辱骂了她,她便自杀了。如若她是简这样的个性就不会送了性命吧。” 勃朗特觉得道林居然还要把过错归在可怜的女孩身上,心里也想,虽然道林还是个孩子,倒也已经用男性的思维来思考问题,“当一个人真的爱上谁的时候便是全身心的都寄托在对方身上的,假若被抛弃,便如植物被拔出根系,是要失去生命的。”说完,她的目光飘散了一下,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忧愁的回忆,蹙起眉来。 道林一时间觉得同自尊自强的女性相爱会更省事,再想想,又觉得这样的女性性格激烈,一时的交往还好说,过一辈子他无法想象。也是因为西比尔,他再也不敢与谁深入交往,唯恐对方要生要死。当一个平静优雅的女性和一个自尊倔强的女性供一个男人选择的话,他会选哪个呢?道林想,他会选更漂亮的那个。唉,还是靠外表来决定比较轻松。当然,这时候的道林也没想到他后来的感情相方都不用说是选怎么样的女性了,那压根就不是女性。 勃朗特小姐回过神,说,“保佑你以后还是不要同哪个女孩结婚,会害了人家的。” 道林信誓旦旦回答,“我是不打算结婚的。男人因为疲倦而结婚,女人因为好奇而结婚,最后两者都大失所望。唉。”恋爱专家的样子,“世上的真爱大抵只有在言情小说里才找得到。” 勃朗特小姐又被他逗笑,“你才那么点大,懂得多少,以后少看点这种书,好好学习,过几年就可进入公学念书。”她摸摸学生的头顶,视线落下的时候,瞄见他脖颈上的红痕,从绸缎衣服里延伸出来,荆棘的前端。她想到这家主人,那位克尔索老勋爵,傲慢尖刻,对她也很不友好礼貌,有几回还像对待女佣般使唤她。 月底,勃朗特小姐的妹妹找来,没过多久因为一些家庭原因,夏洛蒂·勃朗特辞去了家庭教师的工作。 道林挺舍不得她的,离别时对她说,“你一定要好好写完这本书,总会有有眼光的人欣赏你的。” 勃朗特小姐也给自己的小学生忠告,“你也不要总是偷懒,多学习知识。” 道林不以为然,“哪需要如此刻苦,这样活着也太辛苦了。” 勃朗特小姐要被他气到,想了下,说,“我小的时候有一个小姐妹,她就不识字,十四岁就嫁了人,她不在意,过了两年,我再遇见她,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麻木不仁地得过且过。你汲取知识,学会思考,纵使有一天外表变得臃肿苍白,可你的灵魂依然是干净整洁的。” 后来道林知道了勃朗特小姐家的事情,她的弟弟勃朗威尔在给一户人家当家教时爱上了那家女主人,这场不伦的恋情无疾而终,也摧残了勃朗威尔的精神,就像夏洛蒂说的那样,他如同一颗被拔出土壤的植物,变得颓废堕落,酗酒,吸毒,过得乱七八糟。 勃朗特小姐走后,道林又过了无所事事的生活。 这天晚餐看到外祖父喝到第三杯酒的时候,道林就赶紧把食物全部塞下肚,快步回到房间扣上锁。 他抱膝坐在床边,有些不安。 窗外夜幕降临,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来到他的房门门口,粗暴的敲门声炸在耳边,“玛琪!开门!玛琪!你在做什么,玛琪,快来给我开门!我命令你给我开门!” 道林装不在,他前些天刚被弄出的伤都还新鲜着呢,于是捂住耳朵。期望着能躲过一劫。 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所愿,福德洛直接挥动包铁的拐杖砸坏了门锁,就要来揪他的衣领。 恼怒和恐惧冲上道林的脑袋,他是在不想忍了,也并不真的是个孱弱无力的小孩,于是他躲开那双枯枝般的手爪,狠狠地绊倒了对方。 就在这时,锥心般的疼痛刺入道林的身体,刹那间,他便被抽走全身的力气,脸色苍白,瘫软跪倒在地,眼前眩晕地发黑。几乎要晕过去,却被老家伙抓住,掴了一掌,又疼的清醒了些。 魔鬼对道林说,“都说了你不能做坏事,你主动伤害别人,就会受到锥心之痛的惩罚。” 道林:这样的情况也不行吗? 魔鬼回答:“他们的作风是,就算别人对你作恶,你却不能和对方作一样的事,否则岂不是成了和对方一样的人。人生来带着罪孽,惩罚审判恶人是上帝的事,你被允许回应的,只有承受。” 与此同时,巴黎的群众也因为一个新奇的马戏团的到来,而纷纷走出家门去开开眼界。 这里是马戏团老板的老家,东奔西跑许多年,攒了足够的钱,准备洗手不干,找人转卖掉手下的这些稀奇“货物”。 埃里克从睡梦中醒来,他听到一阵美妙的音乐,然后歌声响起。他听到那些人聊天说附近有一个歌剧院,整天里达官贵人们都会坐着马车去看歌剧。埃里克在潮湿阴暗的角落里,头上被套着一个麻布口袋——因为老板不愿意别人免费瞧见他的怪胎模样——只戳了两个洞露出眼睛,埃里克向外望,衣着光鲜亮丽的人们川流不息,没有人注意到他。 又有一群身材纤细的少女穿着舞衣结伴经过,洒落笑声。 埃里克看着他们,想到了主动同他说话的、温柔的好心的小玛琪。埃里克歪了歪脑袋,侧耳倾听飘扬过来的歌声,跟着歌声歌唱起来,如果有人听到他唱的内容的话,一定会感到惊讶,只是听了一遍,他就可以分毫不差地将歌曲吟唱出来。 “小怪物!吵什么吵!”看守他的男人踢得笼子当当作响。 埃里克闭上嘴,垂下眼毛,遮掩住眼底涌出的阴鸷之情。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清脆的鸟鸣,循声看去,看到红砖墙上长了一丛迎春花,一只麻雀唧唧叫着,小鸟的翎羽在阳光下仿佛散发着自由的光辉,也用黑豆般的小眼睛回望他。 待到夜幕落下,新的驯“兽”人扯掉埃里克的头套,扒掉他的衣服,将他向观众展示。 那些西装革履的绅士老爷少爷们兴致勃勃地观赏着各种畸形人,眼里闪烁着好奇和傲慢的光芒,他们觉得世上卑贱的存在证实了自身的高贵。这使他们觉得高兴,高兴了,便掏出口袋里的钱子儿往笼子里丢。 埃里克抱起头,鞭子就往他身上落,“抬起你的头!让大家看看你魔鬼一样的脸!” 埃里克被打的要跳起来,下意识地看过去,凌乱头发下一双眼珠赤红,仿似被逼迫到绝境般的困兽般凶狠毒辣,执鞭人不由地怔了片刻,感觉一股寒意如蛇一般从脊背攀上来,额头也渗出虚汗来,缓了须臾才缓过劲儿来,更加用力地抽打了下去。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这个怪胎会杀死自己,真是太邪门儿了。 ... 第5章 act.05

act.05 马戏团老板新聘了一位乐者,伴奏小提琴,是个矮小瘦弱的男人,只有晚上才来,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像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灰白的脸庞看上去仿佛岩石,他整晚低着头,站在阴影里,面目模糊,沉默地工作,叫人只看得到他纤细的脖颈和棕黑的头发,但是技艺出色,只要说得上曲子名字他都能演奏,十分娴熟。【最新章节阅读】有时他会稍微抬起脸,用绿色的眼睛瞥一眼角落里偷偷注视自己的埃里克。 这天的表演结束,已经接近凌晨,小提琴手收好他的琴,提起琴盒去找老板结算今天的工钱,老板给了他几枚法郎,小提琴手数了数,“我们说好的工钱是六枚,你这只有五枚。” 老板不置可否,“那边歌剧院表演一次能有二十枚,你尽可以去。” 小提琴手抿了抿嘴唇,将钱币装进口袋里,一声不响地离开。 人群渐渐散去,光怪陆离的帐篷里畸形人表演者们各自去休息,映着昏暗灯火拖出奇形怪状的影子。驯兽人今天得到的报酬也被克扣,心里不痛快,把昨天用所有工资买的酒喝个精光,觉得手指发痒,便提上鞭子钻进笼子里,抽打蜷缩在角落的埃里克,就和以前很多次一样。 然而他没有发现今天其实是不一样的,这时他们附近没有围观的人群,但是有人群活动的余音,从笼子出去跑上十步,就可拐进纵横交错的巷弄。起初有人路过时远远看到他躺在地上还以为他又喝多了酒,因他时常酗酒打人是以也无人敢靠近,待到人们发现时,驯兽人的尸体已经僵硬,脖子上紧紧勒着他平日里抽打别人的鞭子,旁边是栅栏打开、空空如也的笼子。老板骂了声晦气,用麻袋裹了抬去停尸房。 而这个时候,埃里克已经钻进了地下通道,陪伴着蜘蛛和老鼠,在落满灰尘、潮湿黑暗的地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仍是一片漆黑,他不敢出去,也不清楚是白天还是黑夜,摸着墙往前走,碰到一只烧过的蜡烛,只有两指节长,埃里克掏出他的小“玛琪”送他的火柴擦亮一根,点了蜡烛,照亮前路。 埃里克靠与生俱来的知觉分辨东南西北,他均匀步伐,用脚步来计算距离,默然在心底绘制出走过的地方的地图来。不知走了多久,拐过一个岔道,远处隐约看见烛光,埃里克朝着烛光接近,发现脚下的道路也渐渐变得干净,天花板低低地衍伸开去,狭窄逼仄的甬道终于到尽头,埃里克跨出一步,视野豁然开朗。 这里看上去简直像是一个卧室,岸边有一张胡桃木大床,上面铺着看上去很柔软的被褥,旁边有桌子,立着穿衣镜,还有个梳妆台,象牙梳子,木匣半敞开着,珍珠钻石水晶各式各样的精美首饰盛的溢出来,还有一只高脚杯,杯底有红色的凝固,埃里克嗅了嗅,是血液的气味。再往边上,还有几张椅子围着一张小圆桌胡乱摆着,椅子上堆着蓝的粉的绿的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淑女裙,小圆桌上则放着一只小提琴盒。 埃里克想到马戏团里那个小提琴手,心底生出羡慕之情,他把有点脏的手在同样也很脏的衣服上揩两把,伸手去打开了小提琴盒,把小提琴取了出来,有模有样地把小提前架在脖子上拉奏了两声。 吱——吱—— 一点也不好听,生涩,粗糙,但是埃里克心口却仿佛激荡起了一团火焰,烧灼发烫。 咔咔。 古怪的细微的声响兀的出现。 埃里克僵住身体不再动弹,声音来自床边。 埃里克放下小提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幽暗光线中,黑漆棺材贴墙摆放。 棺材盖子被什么从里面推开,一张披着长发的苍白秀气的脸突兀出现在埃里克的眼前。埃里克猛地认出来,这是这几天都在马戏团奏乐的那个小提琴手。 对方转了转毒液般碧绿的眼珠,看着他,“是你啊。”微张的薄唇间可以看到尖尖的牙齿。 埃里克转身就跑,慌不择路。 东拐西绕,不知跑了多久,又渴又饿,再从一个只有孩子才能通过的管道爬出来,又到了街上,一条不认识的小巷里。 外面阳光灿烂,大抵是午后。 顺着墙根的阴影,埃里克将最近的一户人家地下室的窗户打开,矫健如猿猴般爬了进去,他小心翼翼地在地下室翻找起来,他的运气这回似乎很好,这是可能恰好是储存食物的房间,架子上甚至放着一大块熏肉,埃里克徒手撕扯下一块,坐到楼梯上低头吃起来,就是有点咸。 砰! 头顶突然响起砸东西的声音。 埃里克听见有人在争吵。 一个男人说:“不,不该让索朗日嫁给克莱桑热,这是一个错误。” 一个女人说:“为什么不?他是一位出色的雕塑家。” 男人回答:“可是他的作风并不正派,欠有外债,还在许多情人之间周旋,我听人说他还会打女人。” 女人不满:“这些是你亲眼所见吗?我可是亲自同他接触过的,我认为他是一个勇敢且有学问有抱负的男人。” 男人又说:“总该更谨慎些,索朗日还是个孩子呢。” 女人更加不耐烦了:“索朗日是我的女儿,不是你的女儿,无须你操心。” 男人叹气说:“她毕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女孩。” 女人冷笑一声,讥嘲似的说,“你平日里也没把自己当作她的父亲尽到什么父亲的责任,这时候这么关心做什么。还有人同我说,你要向索朗日求婚。肖邦先生。” 男人似乎被气到,咳嗽了几声,恼怒非常地说,“你明知道没有这回事!露西。”1 两人不欢而散。 等到埃里克吃掉两块熏肉的时候,一阵音乐飘进了埃里克的耳朵里。 埃里克不由地愣住了,这乐声同他以往曾经听过的截然不同,这是他有生以来听过的最优美的旋律。闭上眼,埃里克仿佛能够看到一片湖水,平静湖面上笼罩着森森雾气,当你走近时,凝视幽碧的湖水,就可注意到湖面下湍急的暗流。乐声里灌注满乐者的感情,愤怒,痛苦,无奈,他用每一个音符在哭泣。 等到埃里克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黑了。 住在这间房子里的男人咳嗽着缓慢地移动,等了很久都再没有其他动静传来。 埃里克吃了两块太咸的熏肉,咸的嘴巴发涩,口干的受不了,在地下室的房间里翻找了很久没有找到半滴水,蹑手蹑脚走上楼梯,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许久,觉得外面没有人,把地下室的食物打劫了一番,打算到时候找到口水喝了,就离开这里。然后埃里克轻轻地把门打开,找到厨房,水壶里还有半壶水,仰起头,就准备把全部都灌进肚子里去,喝了几口,他在黯淡的光线中看到了不远处摆放在客厅的钢琴,一看到钢琴,他的目光就黏在上面分不开了。 埃里克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起来,他想:反正我也是要逃离这里的,倒不如偷偷触摸下那个漂亮的乐器,就算到时候被发现,也是逃跑嘛。 这样想着,埃里克还用厨房里找到的布,蘸着水,把自己的手指给揩拭干净,这才敢过去,揭开琴盖,小心翼翼地按下了一个琴键。 然后逐一按过去,记住每个琴键被弹奏后发出的声音。 今天叫他印象深刻的那段旋律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埃里克拨动手指,其中的一小段就准确无误地被复制了出来,他并不能一口气就弹出来,只断断续续地演奏出零散的片段,重复几遍,才能连成一片。虽然是同样是同样的旋律,可给听众的感觉却完全不同,雾气散去,阳光落下,湖水上波光粼粼,充满自由的生机。 “很好听。”男声突然在埃里克背后想起。 沉浸在音乐里的埃里克陡然惊醒,惶然无措地回过头,看到说话人,文弱俊美的青年,穿着睡衣,靠墙站着。 穿着睡衣的男人走到他身边,单手在琴键上拨动一段新的旋律,“你来试试看。” 埃里克低着头,照着对方说的,把对方刚刚弹奏的旋律给弹了一遍。 “你喜欢钢琴吗?”男人问他。 埃里克稍稍侧过脸,脏乱头发下眼睛明亮,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又问。 沉默了好一会儿,埃里克也没有报上名字。 男人打量着他,从这孩子骨瘦如柴的外表就可以看出他的困窘处境,嘴角还沾着没有擦干净的食物渣滓呢。还是个孩子呢,他叹了口气,他当初第一次见到桑的孩子们时,那两个孩子也就这么大,“我是弗里德里克·肖邦。” 埃里克站起来又想逃,揣在身上的食物突然掉了出来。 肖邦低低笑了一声,“不用害怕,孩子。还有,你该洗个澡了。” ... 第6章 act.06

act.06 外祖父常年发神经,在家必是将道林装扮成小女孩的模样。 道林不胜其扰,便问恶魔该怎么摆脱此困境。 恶魔嘲笑他:“你快去照照镜子。” 道林便坐到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皮肤雪白细腻,微鬈的金色长发,碧蓝的眼睛,水红的嘴唇,不得已被自己美到,熏熏然陶醉说,“挺美的啊。” 恶魔无语:“是完全不像个男人好吗?” 道林明白过来,应当锻炼身体让自己更有男子气概一些。兴冲冲花了大半天制定了整个月的计划,实施了两天就因为吃不了苦而放弃,“这实在太累了,真不是人干的,你看,我的腿都肿了,这样的肌肉线条一点都不优美,皮肤似乎也晒粗糙了一点。还有别的方法吗?” 恶魔干脆告诉他:“你可以试试找到刀子在脸上割一刀。” 道林心戚戚然,摸摸瓷白光滑的脸颊,盖好被子,觉得穿女装也不是多么不能接受的事了,还是洗洗睡吧。 这几天,克尔索勋爵外出办事,道林终于有机会换上他的小绅士装扮,踮着脚,趴在窗台看一会儿,拎了个小水壶,蹬蹬蹬跑去花园,给玫瑰花圃浇水,水帘细细落下,迎着阳光,折射出一条小彩虹来。 道林伸手捞了捞,握不住幻影,只弄湿了手指。他将水壶丢弃到一边,坐在花圃边缘唉声叹气来,熬了这好一段时日,日子快淡出鸟了。他开始怀念那些五光十色、衣香鬓影的生活来——沙龙,聚会,歌剧院,音乐派对,美女,美男,美食,应有尽有,像是服用罂粟花提炼的药膏,刺激愉悦刻在灵魂深处,只是想一想,他便又开始飘飘然向往起来了。 他招呼了仆人,骑了马厩里的一匹年幼的温顺的枣红色小母马出来,绕着庄园溜了两圈,自觉英俊潇洒,仿佛依稀找回了昔日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沙龙王子的感觉来。这样浅尝而止的完了勾起道林更多的渴望来,他踢踢马肚,马儿就慢慢地跑了起来,进了他家庄园旁边的小树林里。 遇见几个正在玩耍的小女孩,女孩们也看见他,小小个的男孩子,面容秀美,像是用黄金、海水和珍珠锻造出来的美貌,于是便没有拒绝道林的搭话。 道林闲的要长绿毛,同女孩们凑到一块说话,要说哄女孩的功夫,他要说自己是第二就没人敢自称第一,从一个穿蓝色裙子女孩的发缎上开始聊起。纨绔纨绔,除了吃喝玩乐,他最精通的可就是“美学”,如何将外貌包装地更加美丽。发辫的编织手段,裙子的流行款式,颜色的搭配技巧,蝴蝶结的各种打法……哄的女孩们喜欢他。 道林忍不住遐想,“待我再长大一些,我一定要和那个黄裙子的姑娘恋爱一番。” 魔鬼笑起来:“小心犯了淫/欲之罪。” 道林心虚说,“你真是龌龊,想的那么远。” 魔鬼:“……” 道林有点纳闷地问:“我也想不明白,这等快活的事情为什么也会被归入罪孽的行列,子息繁衍交/欢结合是世上最普通的事了。” 魔鬼说:“有爱情的交/配是高贵的,没有爱情的则低贱,与牲畜无差别。你这种人肯定不能守护纯洁二十年,一旦选定了,如果又始乱终弃的话,地狱是在等着你的。” 道林想,那还真的是得精心挑选,不能轻易决定了。 为了练习法文,道林订阅了一些法国刊物,他看到乔治·桑的最新发表的文章《卢克莱齐亚·弗洛利亚尼》,还记得勃朗特小姐对这位作者的推崇,于是坐下来读了一遍。书名即是女主角的名字,职业是女歌唱家,在经历过爱情生活之后隐退乡间专心养育孩子,后来女主角遇见了一个美貌羸弱又敏感温和的青年,但是他完全拒绝对不幸之人平等相待,而女主角则好心的忠贞地照料他。1 道林读完第一遍,觉得有哪里不对,第二遍时终于琢磨出违和的地方了。这个女主角简直就是乔治桑自己的翻版啊,男主角则像极了肖邦先生,通篇文各种烘托女主角的伟大宽容,批评男主角的狭隘妒忌。道林看的目瞪口呆, 唉,肖邦先生真的可怜。道林的记忆中,他开始混迹上流社会时,肖邦已然逝世多年,他不学无术倒是记不清这位受人爱戴的音乐家到底是死于何年何月的。女人翻脸真是可怕,会写文章的女人翻脸更可怕,笔尖蘸一蘸墨,她就可以把你写进书里,肆意地加工贬低。道林突然就领悟了勃朗特小姐教导他的知识就是力量,你看,使用得当,这就是一把无形的刀。 而此时,身处巴黎的埃里克就在肖邦家中,那个同他争吵过的女人偶尔寄来一份信,肖邦看了以后又是喜悦又是忧愁,白天他要给几个学生授课,否则无法承担生活费,总不好将私人情绪过多带入。 等到晚上,那个幽灵般的孩子就会不知从哪个钻出来,比第一次见面变得干净许多,只是总是遮住右半张脸,他从开过口,肖邦以为这孩子不会说话,便将他当做倾述的树洞,“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对对方并没有太多好看,她正骑马回来,穿一身男装,我吓一跳,不敢相信这是个女孩,她却先笑起来说我文静的不像男人。” 埃里克不是很明白他都在说什么,不过很开心,因为可以弹奏钢琴。音乐仿佛是天生就种在他身体里的一颗种子,只是稍加指点,这颗种子就迅速地破土发芽,以惊人的速度茁壮成长起来。肖邦并未将他当作学生如何正规地按步骤教授,他正在写一本钢琴教学的书籍,拿去给他看。埃里克起初看不懂,因为不识字,后来自己对着字典认字,他在学习上似乎格外有天赋,认字也认得特别快。 一年之后,当肖邦收到“女儿”邀请他参加婚礼的来信时,埃里克已经学会了读写不少字,并弹奏曲子。他的变化很大,这段时间来吃得饱肚子,身体慢慢变得健康强壮,白天的时候就重新钻进地下通道,偶尔晚上到肖邦先生家里学习音乐。 肖邦和桑的关系愈发糟糕,有回肖邦弹奏《小狗圆舞曲》给埃里克听。 “那时她养了一只小狗,我看到小狗围着她转,她笑起来,整个房间都明亮起来,就写了这首曲子。” “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如果你以后爱上哪个人,就给这个人写首曲子吧。” 埃里克在地下钻来钻去时,发现一处地下湖,地下湖的上方似乎是歌剧院,因为待在这里可以听见从上面飘下来的歌声。埃里克喜欢歌剧,他在这里停歇下来,拣别人丢弃不要的东西来搭建小窝。 他后来又鼓起勇气在晚上接近了那只“吸血鬼”小提琴手的巢穴,料定这里的主人会外出活动,埃里克偷取他遗留的钱财,最惊喜的是发现足足一箱书,他过几日就去里面拿一本来看。这些书涉猎极为广泛,许多珍本,甚至还有伏尔泰和孟德斯鸠的手稿,不过对俗世没甚了解的埃里克并不明白这些名字的含义,只是敏锐的知觉让他察觉出这些知识的可贵性,如饥似渴的汲取。 见没有被发现,埃里克胆子愈发大起来,他又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在里面找到了□□、匕首、还有剑,还有装在小盒子里的十字勋章,都被他通通卷走带去自己的地盘。然后晚上去学琴回来,刚走到半路,就被一把逮住,对方相当生气,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 ... 第7章 act.07

act.07 埃里克扑腾起来,低下头就要去咬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还没咬到,他就被狠狠地扔掷出去,摔在地上。他想爬起来,但是不知道撞伤了哪里,疼的无法起身。 一双浅色羔羊皮女士小皮鞋,鞋面绣着精致的藤蔓,这双女人般的脚出现在埃里克的眼前,对方蹲下身,拍拍他的脸颊,有点困扰地说,“你不能咬我,孩子。” 埃里克转了转眼珠,瞧见镶嵌蕾丝边的裙摆。 “你从我那偷的东西呢?” 埃里克依然不说话,对方单手把他拎起来,带回了自己的地盘,埃里克生平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休息。埃里克几乎要认不出来这个人,在马戏团时他穿的像是穷家小子,而此时他却打扮成女人似的,穿裙子,涂口红,看上去似乎也并不维和——这到底是男是女?埃里克迷糊了。 对方在埃里克的身上摸索着按了几下,埃里克以为他要折磨自己紧咬牙关,一声不吭,“肋骨断了两根。忍着点,我给你处理一下。” 埃里克依然不相信对方的好心,刚刚有了点力气,找到对方转身的间隙,就挣扎着要反抗起身,又被发现,“你再乱动肋骨会扎进你的肺部,到时候沙漏没走完你就会死掉。”埃里克沉默下来,像是很识时务地不再动作,不过其实他心底是认定对方危言耸听的,他活到现在,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伤,也有比这严重的,还不是好好活下来了。他闭眼想着,却不知怎的就沉入了梦乡。 等到再醒来时,他转过头,烛光中,那个分辨不清是男是女的人正在梳妆台前,埃里克愣愣看着镜子里照出来的影像,起初镜子里的面孔似乎苍白平庸,好似施展魔术,一双并不算纤细的修长手指在那张脸上涂抹,整理头发,再换上一件裙子,便从一个瘦弱的男人变作了妩媚的女人。躺在床上养伤的这几天,埃里克眼睁睁目睹了这个人变换各种装扮,有男有女,有青涩有英武,他仿佛有一千张脸,只要一些颜色,就可以涂画出新的样貌来。第三天时,埃里克终于忍不住问了,“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对方笑了下,“你居然说话了,我还以为你哑巴呢。你的声音很好听啊。” 埃里克就闭上嘴巴。 “我是男人。”对方说。 埃里克皱了皱眉。 对方问,“角落那个箱子里的剑和匕首是我的战友留给我的,你不能拿。” 埃里克说,“我需要武器保护自己。” 对方也发现眼前这个孩子粗鲁的像是未驯化的野兽,偷抢别人的东西也没有半点羞愧,只一心想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不择手段,“我可以教你一些保护自己的技巧。” 埃里克几乎是毫不掩饰地用鄙夷的眼神望过去:就你这个成天打扮成女人的娘娘腔。 爱穿女装的男吸血鬼收到这样眼神,唏嘘地叹了口气,“居然我也有被人怀疑实力的这一天。好歹我当年也是被人们称作欧罗巴剑圣的人啊。” 埃里克老实地说:“没听说过。” 对方微微点头,“嗯,没听说过是正常的,距离那时候也过去几十年了,知道当年的事的人也都已经魂归尘土了……”埃里克看到对方安静下来,脸上是挥之不去的寂寞。 埃里克想了想,又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迪昂·德·鲍蒙。” 迪昂有点惊喜,“你认出我了?” 埃里克说,“你的笔记本上写的。” “……”迪昂,“好吧,既然这样,你也不要总是‘啊’‘喂’地叫我,有教养点好吗?叫我迪昂,或者莉亚。” 埃里克后来觉得这老家伙大概是太寂寞了,所以才主动教授自己剑术。迪昂给他制定严格的训练计划,锻炼肌肉和力量,并且说,“这可都是军队里的训练方法。” “你有参军过?” “那当然,我参加过好几场战役。” 埃里克点点头,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怒来,他问迪昂可否教他将自己装扮的不那么吓人。迪昂的易装技术极为高超,不过埃里克在这方面似乎并不是很有天赋,但还是用心地学会了贴带假发,遮住在被烧坏一小片头皮,还做了一面面具,恰好能挡住右边眼睛周围的疤痕,这样装扮一下,再换上一身整洁服饰,倒也像模像样,至少这样走出去是不会吓人的了。 迪昂站在他身边,看他这样遮住狰狞的伤疤,将头发尽数往后梳,露出的半张脸,气质沉稳神秘,感叹说,“你的这半张脸倒是很好看,如果左脸没有受伤的话也将将算得上是美男子。只是面具不好摘下来。” 埃里克微微垂下眼帘,“世上也有人就算是看到我不戴面具的样子不会被吓到的。” 迪昂告诉他,他们所在地方的正上方确系巴黎的一个歌剧院。 “你听,柏辽兹编的《浮士德的沉沦》,新剧。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座位不好,不过胜在门票免费,可以随意听。” 埃里克侧头倾听,听见有人在唱: 离开了坟墓, 黑暗的禁锢, 他变形了, 升向天国的殿堂。 …… 我不安的灵魂, 能否乘着这歌声的羽翼, 向天国翱翔?1 埃里克问他的吸血鬼老师,“天国在哪里?为什么他们总是歌唱着要去天国?” 迪昂摊手,“谁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埃里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大概是去不了那个地方的,我杀死过人。” 迪昂挑了挑眉。 埃里克看着自己的手掌,“那我该更加努力地增强自己的力量,即便是下到地狱也不会叫谁打倒我。” 过一会儿,迪昂走到埃里克身边,看他在写一首乐谱,照着哼了下强调,竟然就是他们刚刚才听的旋律,“你居然一次就能记下来?” 埃里克默然地回答,“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倒是个高雅的爱好。” 埃里克思忖了片刻,难得地流露出几分愉悦的情绪,这使他坚硬的面部线条也显得柔和了些,他的声音变得甜蜜,“我在学习写曲子,我想写一首歌给她。” “哎哟,你还有喜欢的女孩?”迪昂有几分惊异。 埃里克毫不害羞地点头,“我会快点长大,然后去找她,她会和我在一起。” 迪昂说,“万一人家不喜欢你呢?” 埃里克只坚定地说,“我会让她情愿在我身边的。” 迪昂啧啧两声,“真想看看这是个怎样的女孩。” 埃里克心想:反正不是你这种异装癖的奇怪的家伙。 ——千里之外,穿着妈妈留下的裙子的漂漂亮亮、高高兴兴的道林莫名其妙地脊背一寒,打了个哈欠。是不是着凉了?今年的冬天又到了,我该加点衣服。道林想着,翻出一张毛毯,包裹着身体,高高兴兴地躺在床上翘着脚看勃朗特小姐给她寄来的初版《简·爱》,扉页还有亲笔签名的“致小友道林”,附信说她和两个妹妹的书都成功出版,连带还送了《呼啸山庄》和《艾格尼丝·格雷》。 待到埃里克再偷偷在深夜中潜入肖邦家中时,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了,埃里克走进屋子,就听到肖邦的咳嗽声,他独自在厨房倒一杯水。肖邦看到埃里克,吃了一惊,并没能马上认出来,打翻了杯子,过了会儿,才认出他,握拳咳嗽两声,“你来了。” 埃里克这段时间经过迪昂的指导,倒是稍微知道了一些礼仪,“你该多穿几件衣服,天气冷下来了。” 肖邦又受到惊吓,“你可以说话?” 埃里克不置可否。 肖邦说,“我晚上需要休息,过段时间我打算开场音乐会,很忙,大概没办法教你。不过如果要用琴的话,你可以随意用。不用担心吵到我,我听着钢琴的声音才好入睡嘞。” 埃里克点点头,“谢谢您。” 肖邦听到他说的话,微怔一下,然后笑了笑,“这没什么,孩子。” 埃里克又问,“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 肖邦说,“如果我知道的话。” “你知道迪昂·德·鲍蒙吗?” “知道,骑士迪昂。他去世那年恰好是我出生那年……” 埃里克细细听着,偶尔也会禁不住讶异几声:迪昂年少时年轻有为,因为才学出众、洁身自好而受到那时的皇帝路易十五的赏识,之后效忠国王成为间谍,装扮成女性去了俄国,成为女皇伊丽莎白一世的老师,为法俄两国之间传递情报建立关系。回国之后,又换回男装,担任了龙骑士团的团长,参加过几场战役,战功赫赫。只是后来被蓬巴杜夫人等政敌排挤去英国,性情大变,过起声色犬马的生活。因为他姿容秀美,时常会扮成女人出席宴会沙龙,当时人们也弄不清楚他到底是男是女。再后来路易十五驾崩,新皇登基,瞧他极不顺眼,命令他终生只能穿着女装,撤销他的职位,使得他生活越发困窘,人们嘲笑侮辱他,但他晚年时,一位当时声名无二的年轻剑术高手挑战他,迪昂一手提着裙子,只用了七步就挑掉对手的剑叫对手俯首投降。 埃里克想:那个变态虽然很古怪,但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肖邦有点惆怅地说,“听说他去世前一直请求可以回到祖国。” 埃里克:“他为国家做了那么多事,却受到这样的伤害,有什么好回去的呢。” 肖邦摇摇头,笑了笑,没有回答。 ... 第8章 act.08

act.08 1848年2月16日,周三,下午。【最新章节阅读】 巴黎。 工作人员为肖邦的音乐会做最后的检查。 这场音乐会只有三百个坐席,门票是20法郎。不过八天门票便已售罄。肖邦先生的身体状况最近越发糟糕,听说上楼都需要坐在椅子上由仆人抬上去,但最近有所好转,在几位友人的劝说下举行这场演唱会,似乎人们都隐约明白这是错过了就不会再有的珍贵机会,甚至有人从布列斯特(白俄罗斯发急件过来希望能预留位置。 到了晚上8点30,剧场内所有的观众都好整以暇,等到了音乐会的正式开始。第一部分开场是钢琴、小提琴、大提琴合奏的《莫扎特三重奏》,由安多尼娅演唱咏叹调。然后演奏了《夜曲》《船歌》《练习曲》和《摇篮曲》。 后来音乐杂志是这样描述报道这场演出的:“钢琴家中的大天使的这场音乐会,难得一遇,以至于不会像别的音乐会那样,敞开大门放所有想进的人进去。要被接纳到这圣殿的圣所,就必须去贡献自己的贡品,虽然这价值一个金路易。但是这可是肖邦,谁的钱包里能没有多出一枚金币来呢?……他的魅力在听众那里没有一刻停息,甚至延续到音乐会结束之后,纵使我们有一支镶嵌了熠熠生辉的玛瑙的灵笔,用它能追摹麦布女王(爱尔兰神话人物的温柔夜色、贵美绝伦的华辇、晶莹剔透的鞍辔,也至多只能对这个纯然理想的天才描摹一二分,他超然外物,纤尘不染。1” 当第一部分演出结束,肖邦站起身,音乐的声音暂且停歇下来,支撑他的某种无形的力量也平静了鼓噪。他的脸色苍白,身形有些摇晃,然而脸颊却泛着兴奋的潮红。在鞠躬起身之时,肖邦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他环顾听众席在二楼包厢瞧见了那个孩子,穿着有精致刺绣的礼服,带着面具,站在光和影的间隙,静静地看着他,像是一道魅影。 他是怎么进场的?这真是个神秘的孩子。肖邦想着,心底却涌起了淡淡的暖流,虽然他们之间从未正式确立过师生名义,但是并不夸张的说,肖邦认为这是他带过的最有音乐天赋的孩子。遥遥相对着,肖邦对他最得意的“学生”微微一笑,然后走到幕后稍作歇息,继续进行接下去的表演。 “即便我听说那么多音乐会,这场演出也是无与伦比的。”埃里克坐回位置,听到身边的迪昂这样说。今天迪昂穿了洛可可风的鲸骨裙,用中国来的蓝色丝绸做成,仿似在夜空披在身上,削肩细腰,天鹅绒手套的手上执一把蕾丝扇,乍一看并不起眼,注意到了才会发现这位“女士”的魅力。 埃里克并不搭理他,他依然沉浸在方才绝妙的演奏中,心情激荡,只是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半分情绪来。待到稍微有点平静下来以后,又有点祈望地想,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做出这许多美妙的乐曲,举办一场音乐会,邀请他的小玛琪来,坐在第一排,到时候玛琪会穿着绿绸子的裙子,用清澈的蓝眼睛温柔注视自己。(千里外“温柔”的小“玛琪”打喷嚏:奇怪,天气不是开始转暖了吗? 迪昂望着一楼的贵族观众们,幽幽叹了口气,“虽说这场音乐会实在精彩……不过巴黎已病入膏肓,这些人却还在关注着华美的服饰、精致的食物和参加音乐会。” 埃里克转头看着他,迪昂似乎在看着某个遥远的地方出神,似是忧愁,又似是期待,埃里克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六天后,巴黎的改革者们向王朝喝倒彩,游/行/起/义。 星火落入原野,半个月之后,事态已经蔓延至全国范围。起义的人们创造了全新的巷战的战斗模式,巴黎变得一片混乱。 埃里克最后一次见到肖邦,他正在收拾行囊准备离开巴黎,房间有些凌乱,桌子最空,这放了一个装着泥土的旧瓶子——他在当初俄国占领波兰之后带走的故乡的土壤。 “你要走了。”埃里克说。 肖邦对他笑了一下,“是的,巴黎最近很不安全,你也要注意。” 埃里克点头,“我会保护自己的。” 肖邦想了想,叮嘱他,“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继续热爱音乐。” “我会的。”埃里克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的说,“再见,老师。” 又重复几遍,“再见。祝您身体情况好转。再见。” 离开巴黎的时候,肖邦遇见了桑,分手决裂一段时间之后他现在似乎已经能心平地和地面对这旧情人,他发现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女儿早产了的事情。桑以前指责自己不关心孩子,后来指责自己在孩子的婚姻上指手画脚,鼓励女儿嫁给一个浪子,可怜的孩子不出几个月便遭受丈夫暴力躲进父亲家,现在连做祖母的消息都还是自己这个“不近人情”的坏人告诉她的。如今悲伤也好,快乐也好,反正以后他们的人生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肖邦坐进马车,关上车门,在心中默念,向这个使自己成名的艺术之都道别,马夫挥动马鞭,马车朝着伦敦的方向缓驰而去。 4月21日耶稣受难日这天,肖邦抵达伦敦,虽然在巴黎的音乐会让他手头稍微宽裕了一会儿,但革命的突然爆发又阻断了他的生计,来到伦敦之后并不顺利,维多利亚女王统治下的英国贵族富裕安足,但是并不注重音乐,将音乐仅仅当做职业,而不是艺术。他很快收到邀请演出,邀请者向他描绘金光灿灿的计划,迅速急促,广发请柬,但是只允许一次排练,隔天就得上,而且还指定他弹奏那些有噱头的曲子,资产阶级贪新骛奇,丝毫不能认真对待他的艺术。肖邦推掉各种在大音乐厅的演出邀请,然而生活还是少不了金钱的,伦敦物价不低,每月仅住房就需要花费接近30个几尼,而他病体沉疴,还得买药看医生,添之各种杂费,实在是叫人头疼,肖邦只得重操旧业招收学生,偶尔应邀在茶会上演奏曲子。 萨瑟兰公爵夫人的小女儿即将出嫁,准备召开一个晚会,邀请肖邦给晚会不正式地演出一下,碍于交情和生计,肖邦还是换上他的礼服,坐上马上带了一个仆人驱车前往。 萨瑟兰公爵的府邸华丽绝伦,绘画,雕塑,织毯,无一不精美,客人们也个个衣着光鲜、精神抖擞,晚会流光溢彩、珠光宝气。 钻石璀璨的女主人从旋式楼梯上走下来,优雅大方地招待客人们。肖邦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快速地小步走近,接近女主人,老者的身边跟着一个小男孩,身材纤细,穿着小件的礼服,领口□□色蝴蝶结,金发碧眼,长相十分纯洁可爱,若说天使在人间有个形态的话,那大抵就是他这般的程度了,漂亮精致的让他忍不住让视线多驻留了片刻。老者和公爵夫人似乎在说些什么,一直面带笑容的女主人嘴角便显得有些僵硬起来。“肖邦先生,请往这里走。”萨瑟兰公爵府邸的仆人对他说,肖邦收回眼神,跟着走开。 跟在外祖父身边的道林窘迫极了,此刻假如他的脚边裂开一条地缝,他可以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萨瑟兰公爵是他们远亲,公爵夫人当年还与道林的母亲交好。好歹也发了张请柬通知了婚礼消息,福德洛自认是有身份地位的老牌贵族,这样的场合怎么能少的了他呢,又因为公爵夫人特地提起了玛格丽特遗留在人世的可怜的孩子,不得已将道林一起带去,极是心疼多出来的一份路费。 这回外祖父脑子倒是清楚了一点,没有叫他穿裙子去参加晚会,而是给他准备了男孩子的礼服。到了伦敦之后,福德洛带他先去拜访了萨瑟兰府邸,公爵夫人瞧见道林时颇为动容,“你让我想起了你的母亲,玛格丽特,你们长得可真像。只是她是棕发,而你是金发,真是个鲜花一样的孩子。” 外祖父克尔索勋爵问,“非常感谢你的邀请,是要打搅你们了。” 公爵夫人却说,“哦,非常抱歉,我们这除了马厩已没有空余的房间。但我已经帮你们看好不错的房屋,可以租住几天,价格公道。” 道林深以为然,纵使母亲昔日友人对自己有好感,也必定会被外祖父给吓跑,换做是我也不会叫这个吹毛求疵的老家伙搬进自己家来住,疯了才差不多。 甚至来参加晚会这天,外祖父特意不吃午饭和晚饭,也不准道林吃,并自认十分精明能干:“伦敦物价这样贵,哪吃得起。晚会上绝对会准备足够多的好东西,到时候你可随意吃个够。” 连几个苏的食物的钱都要扣下来,道林实在是对外祖父无话可说,他人小言轻,除了照做也不能怎么样。外祖父还严厉交代他不准乱走,需得跟紧在他身边。 道林没有和人交谈,心情郁闷,直到音乐响起—— 俊美忧悒的青年仿佛在编织月光,光华流转,美不胜收。道林仿佛看到澄莹清澈的月色中,海浪温柔的荡漾,蓝尾的鲛人坐在岸边泣泪成珠。 道林听见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这是谁?” “这是肖邦先生,巴黎不太平,前些日子刚从巴黎过来。” “啊,是他啊。难怪弹琴这样好听。哎,确实是很好听的。” “对,他现在已经开始开课收学生,并不顶贵,倒是可以考虑将家里的孩子送去学习。” “……” 道林听的入神,还被外祖父拉了一把,“走路呢,你在发什么呆。” 道林也不生气,这时候他可顾不上生气,光是沉浸在这美妙的音乐中了。他忽然就对外祖父路上的嫌弃、还有外祖父粗鲁行为而使他难看这些事都不生气了,他能站在这儿,能有幸享受到这般的音乐,还有什么计较的呢。 外祖父也停下来听了一会儿,“这人弹得可真不错。人人都在夸奖这段表演。要是我举办晚会倒也可以请他来。” 道林在背地里翻个白眼:这样尊贵的音乐家会来这小茶会表演也是因为萨瑟兰公爵位高权重,如若推却那是要得罪伦敦大半个上流社会的,你这等人他怎么看得上眼,竟然还将肖邦先生当做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小角色。 肖邦演奏了几曲,从台上下来,不停的有人与他交谈。 道林在发现自己外祖父也朝肖邦走去时便感觉不妙。 克尔索勋爵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只挺胸直背,颐指气使似的问,“你给人这样弹一次曲子多少钱?” 肖邦愣了愣,眉梢颤抖了一下,脸上没有笑容,“公爵夫人与我20个几尼。” 外祖父一听,登时皱起眉来,“这也太贵了。你弹得很好不错,但是年轻人,以后还是少要钱吧,才那么一会儿竟然就收这么多钱,你该学会适可而止。” 肖邦抿了抿嘴唇,仿似一口郁气凝在胸口。 外祖父刻薄的话刚刚落下余音,道林的脸都红透,自他重生又遇见这个老家伙以来,还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对外祖父感到愤怒。即便是他被鞭打猥/亵他都能接受,可道林没想到这老骨头竟然粗俗到这等地步:你侮辱我可以,怎么能侮辱这样拥有明珠般的超凡才华的艺术家呢?!!! 道林坐立难安,他偷偷溜开,又找到肖邦的身边。 肖邦感觉有谁轻轻地拉了拉自己的休息,低下头一看,看到刚才跟在那失礼的老者身边的孩子,不由地怔忡片刻,然后莞尔一笑,“怎么了吗?孩子。” 道林红着脸羞愧难当地说,“我得向你道歉。刚才他那样侮辱你是不对的。” 瞧着道林脸蛋红扑扑眼睛水汪汪的样子,肖邦倒是消了气,忍不住笑了,“孩子,不是你的错。” “可我站在旁边也没制止。唉。”道林叹气,“我没办法阻止他,可是,我得向你说,我是不认同他的,他们只用金钱来衡量艺术,这是绝对错误的。” 肖邦摸摸他柔软的金发,神情变得柔和,“谢谢你,孩子。” “你没耳朵吗?我早说了不准乱走!”一个狰狞似的影子靠近他们,蒲扇般的大手掐住道林的肩膀就往后拉扯。 道林被拉的踉跄后退。 肖邦不敢置信,下意识地上前,“请不要对孩子那么粗暴。” “这是我的孩子关你什么事!”外祖父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抬了抬拐杖,仿佛作势要打过去。 ... 第9章 act.09

act.09 有那么一瞬间道林恶念丛生,真想一脚绊过去,叫这傲慢无礼的老家伙跌跤,丢个大丑。【无弹窗小说网】如果摔的更严重点、叫他只能躺在床上不动弹就更好了。 恶魔却突然冒出来,“哦?你确定?” 道林瞬间就回忆起不是第一次体验的锥心之痛了,那种钝刃在心口搅动,撕磨肌肉的疼痛实在是……他可是个娇生惯养的人,平日里被新纸割了手指都要疼的掉下泪来。于是动作了一半的脚突然换了个方向,只不动声色地把外祖父对肖邦相向的暴力错开。 道林拦住外祖父的拐杖,一边向肖邦挤眉弄眼一边摇头,明明自己被扯拉的东歪西跌,滑稽极了。好歹福德洛老先生也知道这是公众场合,不能真的动粗,很快就放开了手。低声细碎地咒骂着,叫道林跟紧自己,不准再东跑西跑。道林回过头,看站在角落的青年,对他弯起眼睛笑了一下,灿烂的仿佛阳光,瞧上去有三分稚气三分天真三分俏皮,还有一份让人心生好感的乐观豁达。 道林拿了几片做茶点的饼干吃着,坐在椅子上,摇着腿环视觥筹交错的大厅里的大人们,他忽然想到一个事,询问恶魔,“哎,我发现了,你时常提醒我不要做坏事,这是为什么呢,你不是魔鬼吗?你说你因为我的考验所以才接近我,是要打搅我啊。” 魔鬼:“我倒没想到你居然现在才问起。” 道林:“以前一直没怎么想嘛。” 魔鬼:“我正怀疑你的大脑已退化成草履虫。” 道林好奇:“什么是草履虫?” 魔鬼:“说了你也听不懂。” 道林哦了一声,他从不要求自己成为科学家,何必呢,那么累,“所以呢,你真的是魔鬼吗?你总说自己很坏,可你还劝说我。你不希望我下地狱吗?” 魔鬼讥笑说,“我为什么希望你下地狱?” 道林理所当然说,“你不希望得到我的灵魂吗?魔鬼不都希望得到别人的灵魂吗?” 魔鬼被他逗的可乐了,“我希望得到别人的灵魂,可我一点都不想要得到你的。就你那腐臭贫瘠、萎缩苍白的灵魂,半点价值的没有,完全没有收藏的价值,我为什么会想要得到?但是,我也不想那么轻易地叫天堂那些高高在上的虚伪的家伙得意。” 道林:“……好吧,原来是这样。那……那什么样的灵魂才是有价值的呢?” 魔鬼又说,“拥有才华和天赋的灵魂。” 道林恍然大悟似的说,“——像肖邦先生那样的天才的灵魂?” 魔鬼渴望地说,“是,像他那样。” 道林叹口气,“但是肖邦先生那样好的人是绝不会下地狱的,他那样纯洁美好的人必定是要上天堂的。” 却听到魔鬼让人意外的回答,“不,他不会上天堂。” 道林愣了一下,无法相信,“为什么?” 魔鬼说,“至少现在不,他不信上帝,并不期望上天堂;而如此纯洁纯粹的灵魂,也无法被地狱勾引去。” 道林想不明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死后灵魂去往何处呢?” 魔鬼回答,“他想回他的家乡。” 道林怔忡:原来还可以这样吗…… “可是不一定能实现。天堂大抵是不会放过这样优秀的灵魂的,说不定会主动赏赐给他上天堂的机会哩。”魔鬼忍不住说,“那个灵魂真是太值得了,那才是熠熠生辉的灵魂。” 道林酸溜溜地问,“有那么好吗?” 魔鬼斩钉截铁地说,“当然,如果他愿意用那灵魂来与我作交易就好了,我可以给他很优渥的条件。如果你能献出这样一个灵魂给我的话,我也可以答应放你离开地狱。” 道林心头一动,“真的吗?可别人的灵魂又不是我的灵魂,我怎样才可以向地狱献出别人的灵魂呢?” 魔鬼循循善诱似的说,“自然是可以的。你可以叫那人爱上你,他自然就会俯首称臣,为你献上灵魂,不过这必得是真爱。” 爱可叫人上天堂,爱可叫人下地狱。 道林突然想到这样一句话。 他想,爱上我的人确实是很可怜的,不过他们不是爱我吗?那么想来为我献出灵魂也没什么大不了。死他们总好过死我啊,我就是这么个自私自利的人。 彼时巴黎依然处于一片混乱。 起/义者们用砖石、车辆、沙袋等在街道和空地上垒起高高的屏障来同国王的士兵战斗。日日吵闹不休,人群如潮涌动,炮弹子弹炸响的声音日夜不休在街头巷尾回响,地面也被奔跑来去的人踩踏的震动不停。 埃里克和迪昂坐在桌子对面,下一盘西洋棋,地面震动的实在太厉害以至于他们头顶的天花板都有尘埃落下,掉在棋盘上。 迪昂犹带笑意地问,“你就一定也不关心外面发生的事情?你也是出生在法国吗?” 埃里克头也不抬,“和我没有关系。我只要关心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就好了。” 迪昂瞧着他冷酷无情的模样,忽的想到一个老朋友说过的话: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他们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过埃里克似乎更过分,迪昂都不觉得他曾用人类的道德标尺来约束过自己,他杀了人,既没有愧疚也没有兴奋喜悦,似乎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与踢开阻碍他前行的小石子并无区别。而被他看上记在心里的那个小姑娘更可怜,埃里克提起过,他想要活下去,就是因为那个小姑娘说了认为他可以成为一个音乐家,为了这,他才一直活下来,未达目的誓不罢休。其实,迪昂个人认为那个小姑娘只是好心地在随口安慰他一下而已(事实上真的没多好心。 革命者们很快取得了胜利,国王的铜像被推翻,王座也被焚烧,人民高喊着国王倒台,并驱散了立法会议。 迪昂问埃里克:“有什么感想吗?” 埃里克想了想:“和口号并没有关系,谁的武力强大,谁才能让别人听从他的意见。” 迪昂笑了笑,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他的话,只在棋盘上移动下一步,吃掉埃里克一颗棋子。 临时政府很快火热出炉,然而此时工人们就发现,在临时政府里大部分人都是资产阶级的老爷们,并且关键职位上也都是这些老爷们,工人们与士兵日夜不眠、殚精竭虑地战斗,拼着性命拉下了国王,然后躲在他们背后指挥的有钱人们立即窜出来一屁股坐上去,将泥腿子们关在新政府的大门之外。 这时迪昂又向埃里克询问感想。 “武力虽然重要,但是光有武力是不够的。他们缺乏思考,便会被人玩弄于掌心。”埃里克说,“武力可以让你打败一个人,或许你更加厉害些,可以打败几个人。但是拥有智慧,你可以手无寸铁地打败成千上万的人。” 迪昂打掉埃里克的国王,“杀一个人,你是凶手;杀一百万人,你是王者;杀所有人的,你就是上帝。” 埃里克皱了皱眉,学了那么久,他就没有一次赢了迪昂的,他不甘心。 迪昂看他这学生愁眉苦脸的样子,真是好笑,“我五岁开始学下棋,到现在都下了一百多年了,哪有那么容易打败。别以为自己天赋出众就自鸣得意,我当年也是天才呢,哼,你比我,还是差那么一点点的。” 埃里克抬起头,问,“你的剑术高超,被称作剑圣,武力是毋庸置疑的出色;学习出众,精通各种知识,智慧也肯定是过人的;既然你既有武力也有智慧,为什么当年还是输了呢?” “啧。”迪昂几乎想翻白眼,这臭小子往他心窝捅刀捅的实在是太准了,不过却不是故意的,看他认真的眼神,只是在求取知识而已。迪昂低头把棋子整理好,重新摆了一局,“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来,我们来下下一盘吧。如果你能赢我,我就教你我最厉害的手艺。” 埃里克于是又打起精神迎战,他有点不满地说,“我可一点都不想学怎么把自己打扮成女人的手艺。” 迪昂:“……”并不是。 道林在萨瑟兰公爵府邸的宴会上遇见一位有拍照爱好的贵族先生,他见到道林时便眼前一亮,觉得应当将这样青春美丽的影像保留下来。 这时候想要拍张照片可不是容易事,需得一动不动地静坐20分钟才可以留下影像,而且拍照设备又多又重,想要出门拍照的话,那是必须要有辆马车才能装得下照相机。 道林听说过一种说法,说照相机会把人的灵魂给吸进相片里。他想,吸进相片也比下地狱要好啊,下地狱的话,那得多痛苦啊。福德洛起先是并不同意道林去拍照的,但是他是个浅薄的人,很好收买,拍一次照片可不便宜,对方答应给他也拍一张,能占到便宜,福德洛便不高兴地同意道林拍照的事情。 道林问对方要了一张自己的照片收藏,他们回到租住的公寓,准备回程的行囊——难道还继续多待在这浪费金钱吗? 道林有时也挺想不通外祖父为何如此视财如命,要说他们家并不穷,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富裕,早些年工厂刚兴起时外祖父就加入投资,赚了许多钱,他们每年躺着不动也有收益进账。 道林可不舍得这么快就离开,好不容易才从鸟不拉屎的乡下到了城里,都还没上过街,居然就又要回去了,真是太没意思了。中午外祖父午睡的时候,道林就拜托了南茜偷偷带自己上街去,只两个小时,他们都摸清楚这老家伙的作息,小心一点也是不会被发现的。 南茜以前有过丈夫和孩子,但是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死在了霍乱之中,那之后玛格丽特小姐生下道林后病逝,她便将整颗心都扑在道林身上,几乎是把道林当成亲生骨肉在抚养的,也总是受不住道林的撒娇请求。 他们走进一家帽子店,道林戴上一顶小高顶帽,有模有样的,朝南茜展示,“好看吗?” 南茜的笑容和蔼可亲,“好看。” 道林眯着眼睛笑笑,把帽子摘下来,放回架子上。要是别的小孩这样子调皮,老板早就把他赶出去了,可道林的衣服体面,显然是贵族家的小少爷,长相也不必说,可爱的叫人觉得他无论做了什么坏事,只要有那张美丽的脸就无法怪罪他。 叮叮,叮叮。 门上挂着的撞铃,是又有新客人进来了。道林下意识地转头看去,竟然是肖邦先生,他惊喜又崇拜地靠近过去和肖邦先生打招呼。 肖邦看到他也十分意外,发现他身边没有跟着那个态度差劲的老人也松了一口气。 这回没有打搅者,一大一小相谈甚欢,道林还要把自己的相片送给他作纪念,并且在背后写上一句话: 致亲爱的肖邦先生。 来自道林·格雷 肖邦郑重地把这小朋友的相片放好。 1849年春天刚刚到来不久之后,因为伦敦叫他厌倦失望,听闻巴黎回复了平静,肖邦便踏上了返回巴黎的旅程,他的行李箱里静静地躺着一本日记,里面小心地夹放道林赠送的相片,因只是萍水相逢,是以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 第10章 act.10

act.10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的时候,道林听说了勃朗特小姐家的不幸之事,继去年冬天她的一双弟妹没有熬过疾病之后,在今年五月,她仅剩的一个小妹妹也惜败于病魔,病因是肺结核。【无弹窗小说网】道林写信劝说她冷静和坚强,虽然勃朗特小姐确是个钢铁般强硬的女人,即便不用别人提醒,道林也不觉得她会被打败,然而一位真正的绅士总是要体贴女士的。 道林不由地怜香惜玉起来,“我喜欢艾米丽小姐,她长得好看,写的书也充满了激.情,悄悄说,比起夏洛蒂小姐的《简·爱》,其实我更喜欢《呼啸山庄》。可惜我的身体现在年纪小当时也没办法独自前往出席她的葬礼。你说,艾米丽小姐这样好的女孩怎么会被命运如此薄待呢?她刚刚向世人展现出她的才华,却突然被死神亲睐,实在太可惜了。” 魔鬼发笑,“你怎么有那么多想娶回家的女人?” 道林连连反驳,“不不不,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娶她们回家。我只是欣赏她,懂吗,欣赏?女人这生物,结婚前和结婚后完全是两个物种。再有意思的女人,一旦结婚便会变得乏味无趣。”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一旦缔结了婚姻契约,爱情就会变味。你瞧今年将要订婚的奥地利新国王和他的小王后,茜茜公主,他们的爱情故事听上去就是个童话。不期而至的邂逅,小鹿一样毫不造作的姑娘,一见钟情,后来国王还为他的王后盖一栋以她名字首字母e为形状的别墅来示爱。就是这样,后来也过得像仇人一般。” 魔鬼说,“你们人类还是先做到专一吧,总说献出真心献出真心的,要献出的确是真心,心怎么能分割呢,一旦分割必是要殒身丧命的。” 思来想去,道林也只想到西比尔是真的到死都爱着自己的,他们那时候从认识到相爱也不过一周。年少轻狂浅薄,年纪小的时候以为一两年是多么的漫长而重要,等到十年二十年过去,才会发现那段时日根本没有自己曾想的那般重墨重彩。或许他还是希望得到一份真爱,但是西比尔他是不敢再接触了,他是真的怕了。 没过多久,一直在大陆缠绵未绝的霍乱又一次抬起头来,女王不久之前才颁布了卫生法案。只听说法国那边特别严重,上万人染上霍乱,王国奄奄一息。 肖邦病的也愈发重,药石无灵,医生束手无策。巴黎又是这么个情况,谁知道霍乱病魔下一秒会不会踩到自己的影子呢,所以他又开始准备搬去乡下疗养。 他曾说过不再作曲,可是即使病入膏肓自己的脑子还是不停下编织旋律,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铺了一堆记满乐谱的纸张了。堆满各种书籍草稿的书房每次都最难整理,他咳嗽了一声,翻行程日记的时候掉出一张照片,正是他在伦敦遇见的小道林。 一看到这照片,那张叫人过目不忘的美丽脸庞就仿佛浮现在眼前,让他晃了晃神。 “先生。”一个犹如仲夏夜森林里的雾气般冷淡的声音在背后兀的响起。 肖邦被吓了一跳,手上突然无力,行程日记跌落,乐谱散落,照片也掉到地上。他回过头看到站在门边的埃里克。 “我很抱歉,先生。”埃里克说着就要蹲下去捡东西。 “没关系,我自己来好了。”肖邦正要弯腰,却咳嗽起来,越咳越剧烈,喉咙底发出拉动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需要帮你拿药吗?”埃里克抬头问,没注意到这一叠乐谱稿子中夹着一张小小的相片。 肖邦摇了摇头,椅子把手颤抖着坐下,埃里克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来。 肖邦说,“我知道你会来见我的。这回大概是真的要离开了。” 埃里克问,“你别骗我了,你是病的很重快要死了。” 肖邦愣了一下,所有人都劝他要坚强他会好起来的,只有这个孩子这么不留情面地说你快死了。这孩子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肖邦有点担心,以后可怎么办好? 埃里克又打量一下他,认真地说,“你的眼睛依然很明亮,充满光彩,一点都不像生病的人。” 肖邦笑了下,附和他,“是,我的灵魂依然是充满活力的。所以,你是来探望我的吗?” 埃里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点了点头,“我觉得错过了这次,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谢谢。” 等到埃里克走后。肖邦无心也无力再做整理东西的活儿,便叫了仆人来帮忙整理。 仆人把已经分好的谱子稍微给对齐边缘,都放进了箱子里,也没有发现里面还有张相片。 埃里克并没有资格能够在肖邦去世时陪伴在他身边,他后来打听了老师去世时的情节,当时去的人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每个人都像是肖邦最好的朋友般奋力挤到他的床边。 古特曼先生说:“他最后一次醒来,握住我的手,他在我的脸颊吻了一下,作为告别,说‘我亲爱的朋友’,然后死去。”后来证实他当时并不在场。 还有位杰罗维茨基修道院长表示肖邦临终时一直依恋地依偎着自己,说,“没有你,亲爱的,我会像猪一样死去。”并且肖邦在临死时忠诚地向主祈祷,最后是亲吻了十字架,将十字架搁在心口,说完“我已抵达幸福之源”,然后再死去的。 但也有一位当时在场的女士传出了这样的传闻:“可怜的肖邦,那些教士在他临终前六个小时强迫他亲吻宗教信物,直到咽气。”1 埃里克知道肖邦并不信教,他又打听到那位在肖邦临终前帮忙叫他可以“不如猪一样死去”的伟大的教士之前花了几周以肖邦母亲是教徒的名义与他约见,连晚上休息时也不放过,即使是医生阻止之后也来劝说肖邦重回正道,肖邦只能无奈地对他说:“我很爱你,但是什么也请别说,快回去睡觉吧。” 埃里克抓了老鼠打死丢进了这位伟大的教士的被窝里,连着一周,直到心满意足地知晓对方染上霍乱。 迪昂对这小子的狠毒也是有点震惊,“你就不怕自己也染上霍乱?” 埃里克只冷冰冰说,“我只是要送他去他的幸福之源,我又没有拿走他的圣器,他尽可以亲吻着圣器不像猪一样死去,不是正如他所愿。” 迪昂摇摇头,“你也太护短了,若是被你放在心上的人还好。和你作对的人怕是都得付出惨痛的代价,我为所有将和你作对的人祈祷。” 肖邦的遗产被他的姊妹兄弟继承,他的侄子分到了一箱手稿,搬回家,放置在阁楼中,倘若他翻看一下的话,就可以发现肖邦遗稿中混着一张相片。 等到他发现时已经是两年后了,因为生活窘迫,他决定看看舅舅那分来的这残稿中是否有可拍卖价值的物件,相片掉落出来,他看了下,还以为说不定这首曲子是以这个叫做“道林·格雷”的小少年为灵感写的歌,他将照片同曲子一起放好,交给了拍卖行的人,他们很快编出一个故事来,比如肖邦垂垂将死时瞧见青春活力的少年感觉到生命轮回什么的。 那么此时的道林呢? 这年,道林已经十三岁,渐渐显示出男人的轮廓来,他穿着妥帖的西装、蹭亮的皮鞋,戴着高顶帽,来到了伦敦泰晤士河畔的一家贵族公学入读。 道林兴致勃勃,上辈子他可一直被关在乡下,非常羡慕可以在这样的学校念书。 这时候的道林还不知道自己少年时的这纤细秀美的外表是多么的让身处青春期却不得不被关在男校的男孩子们抓狂。 ... 第11章 act.11

act.11 天光投射在教堂墙壁的窗户,彩色玻璃拼接成的圣母身上披着溟濛的氤氲,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房间里正在低头祷告的人们。【最新章节阅读】唱诗班的少年们穿着犹如天使羽毛般洁白的罩袍唱歌,清亮的歌声回荡在神圣的穹顶,传进正在安静聆听的人耳中,心弦也跟着巍巍颤颤起来。 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前排靠中间的那个金发男孩的身上。事实上,在这个孩子刚入学不久,学长们就注意到他的存在了,能不发现吗?他就像是一钵灰豆子里的珍珠,与众不同,熠熠生辉。学长们在私底下口口相传,用尽溢美之词:“有个新来的男孩子真是好看,叫做道林·格雷。” 在神明纯洁的注视下,学长们窃窃私语起来: “传言毫不夸张。” “他刚才好像看了我一眼。” “上帝真是偏爱于他。” 很快他们就打听出他的家世来: “是克尔索勋爵的外孙。” “他的母亲是当年有名的玛格丽特小姐,美丽绝伦。难怪孩子也如此好看。” “听说他是玛格丽特小姐与一位平民青年私奔生下的孩子。” 道林身置流言中心,反倒显得平静。他知道,闲话是无所事事的人的职业。上辈子,他和魔鬼缔约的20年里,他容颜不老、浪迹情场,围绕着他的流言蜚语只有更多。他既没有因为被人过分关注外貌而对自己的脸产生考据之情,也没有变的沉默寡言,依然和颜悦色。 不管怎样,这里也比外祖父阴森的古堡要好多了,更不必提心吊胆挨鞭笞。 道林被管他的学长指派送东西给另一位学长,后者抓住道林的手,“别害怕,我只是想认识认识你……”明明这么说,却一副很急切的模样。 道林在心底翻一个白眼,作为资深浪子,很是鄙视这种不含蓄暧昧的低级调/情手段。 “我想约你一起去参观下月举办的万国工业博览会。你知道水晶宫吗?已经建成了,非常恢宏美丽。” 道林只能歉意的说,“我知道,很抱歉,可我已经同别人约好了。” 道林其实是并不介意和男人睡觉的,只要能爽到男女都无所谓,但往往不会确立恋爱关系,大家当做朋友来往,偶尔相互纾解下欲/望,倒总是能持续的比较长久。不过,虽然男人也可以,但是道林并不喜欢被动地接受。 5月1日。 维多利亚女王在水晶宫正式宣布伦敦万国工业博览会开始。 由空心钢材和玻璃搭建成的拱顶建筑明亮宽敞,各种肤色各种语言的人自世界各个国家而来,在各自的展区展览商品。穿过罗马浅浮雕高柱,你可以看到拜占庭式建筑,再往前走几步,壮观的埃及法老墓展品则铺陈在你眼前。棕榈,鲜花,旗帜围绕。土耳其的水烟袋、骆驼背鞍和手织毯子;中国的瓷器、刺绣和绸缎;印度的首饰、纱丽和香辛料;还有各种最尖端科技的展示,蒸汽机,织布机,印刷机……叫人看的目不暇接。 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各种奇装异服的人们,所以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也不会如何引人注目。 “放在一百年前,你根本无法想象世界会变成这个模样,科技能发展到这样的地步。”迪昂唏嘘说着,太阳快要落山了他才敢出来,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黑布,遮住全身上下所有的皮肤,只露出一双眼睛,还撑了一把大黑伞,依然感觉浑身烧灼的难受。 埃里克盯着水晶宫的穹顶看得入神,听见他说话,转头看他,“你在冒烟。” “明显吗?” “你不怕被晒死吗?”埃里克问。 “放心,顶多被晒成尸干,这样勉强撑得住,晚上多喝点血补补就好了。”迪昂坚持着说,“快快,快往前走,都快散场了,天完全黑下来就要关门了。趁着白天和黑暗的间隙的这一小段时间,我可得多看看。” 这趟旅程其实是迪昂主动发起的,他不得不带上埃里克的,因为一只吸血鬼无法单独过海,需得有人押送装着自己和故乡泥土的棺材才能平安准时抵达英国。不过迪昂也知道英国对埃里克有点特殊意义,“别说我了,你不要顺路去找你的小玛琪吗?” 埃里克抿了抿嘴唇,硬邦邦地说,“我现在的音乐水准还不高足够,我和她约好了要成为一个音乐家。” “真的不去看看她吗?”迪昂又一次问。 记忆栩栩如生地浮现,埃里克想起那张美丽的小脸来,还是会禁不住地耳根发红。时至今日,对他递出善意的人也不止他的小玛琪,埃里克也感激肖邦老师和迪昂老师——尽管他平日不会称这家伙作老师使他得意洋洋——可是,对他来说小玛琪依然是不同的,他太多次从死亡边缘逃脱出来,就是因为想到他们的约定,想到小玛琪对他说,“你会成为一个音乐家的。” “小姑娘十几岁就可以出嫁了,你要去的晚了,她都嫁人了。”迪昂说,“你该回去找一找。” 埃里克被说的心烦意乱、四肢发麻,他捏了捏拳头,指尖触到汗涔涔的手心,心想,即便不正式出现在玛琪面前,能偷偷地看看玛琪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也好。 埃里克并不知道此时他的小玛琪现在就和他站在同一片天花板下面。 道林流连在中国展区,依依不舍地看一幅屏风,洁白的丝绸上绣着一只开屏孔雀,精致到每一丝翎羽都仿佛发光,华美绝伦。 可惜买不起。 道林是同他室友查理一起来的,同行的还有他的伯伯一家,达尔文先生,以及达尔文先生的妻子和一双女儿。达尔文先生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发际线退化严重,身材略显臃肿,一路牵着自己的小女儿,掏钱给她们买新鲜玩意儿,不过他自己只对矿石、种子什么的感兴趣。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循规蹈矩、性格温和的居家大叔,他看上去适合围个小碎花的围裙浇水养花,半点也看不出他后来敢质疑权威提出新理论。 道林看着达尔文先生宠爱他的孩子的样子,不由地晃了晃神,他想,如果自己的父母也活着的话是不是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呢?即使他重生了一回,依然也没有父母疼爱的童年。 回过神,道林问魔鬼,“达尔文先生的灵魂也是应当很有价值吧?” “是。”魔鬼这回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可他也不信上帝。” 道林想了想,看了看达尔文先生蹭亮的头顶心,在心中哀叹,大多数的天才都其貌不扬,如肖邦先生那般俊美又有才华的实在太难找了。如果到时候他难得的又遇见一个有价值的灵魂,可对方生的太丑呢? 那我绝对是下不了口的。道林信誓旦旦地想。 迪昂逛着逛着突然想到,“这样的盛会全国人民大概都要来参观吧,说不定你的小玛琪现在就和你呼吸着同一房间的空气呢。” 埃里克虽然没有接话,但也忍不住用视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起来,每一个经过金发少女都会诶注意一下。 达尔文先生的小女儿安妮奶声奶气地和道林说,“你看,那边有一个带面具的大哥哥!好有趣哦。” 道林把她抱起来,顺着她小爪子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一个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矫健颀长,右脸上扣着瓷白色的面具遮住右眼周围,黑色头发往后梳到发亮,侧脸线条瞧上去坚毅锋韧,对方没有在注意自己这边,似乎是在看身边路过的一个少女。不过他同伴的那个用黑布把自己裹的像木乃伊一样的家伙倒是发现自己的注目,眼底流露出惊艳的神色。 道林转身面向他们最近的摊位,拿起一面粘着华丽鸟羽的印第安风格的木质面具,往脸上戴,再转头对安妮作凶般嗷呜一声,把安妮逗得咯咯笑了起来。 埃里克感觉到刚才有谁在看自己,他环视四周。 迪昂喟叹似的说,“我刚才看到一个美少年,真是太好看了。” 埃里克并不感兴趣,他觉得眼皮直跳,有什么预感将将出现,又从手心滑走总也抓不住。 “真的很好看,你要不要看一眼,刚刚走过去吧。” 埃里克回过头,不知为何,他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抱着小女孩的少年,只是少年背对着自己,他只看见了少年在阳光下灿灿发光的柔顺的金发。有那么一瞬间埃里克忽然有种想冲上去抓住他的冲动,但又被自己熄灭。在心底嗤笑自己是不是思念地疯了,居然连一个男孩子也可以误认成他的小玛琪。 一个月后。 埃里克凭借着一直牢记于心的记忆找到了一家酒馆——当初马戏团就是在这附近落脚的。埃里克一走进这家酒馆,扑面而来就是熏人的酒味,柜台后面酒桶身材的老板正在上上下下地忙活着,老板满身肥肉,脸上的不均匀的晒红,大大的酒糟鼻。 对,对,就是这里。埃里克难得有点兴奋起来,甚至撇开迪昂,大步大步地走到柜台前,开门见山地将一把金币放在了老板面前,“我可以向你打听一下附近的事吗?” 老板的眼睛闪烁着金子的光芒,“你算是找对人了。要打听什么?方圆十里还没有我不知道的!” “我……”埃里克停顿片刻,“我的一个朋友,要找一个女孩,应该是贵族家的小姐,叫做玛琪。” “玛琪?”老板露出茫然的表情,低头思索起来,“玛琪……玛琪……” 埃里克补充说,“她的头发是金色的,眼睛是蓝色的。” “等等,好像有点印象,你再让我想想……”他想了好半天,恍然大悟似的脱口而出,“我记起来了,克尔索勋爵家的女儿!玛琪,就是玛格丽特!” 埃里克深呼吸,“那位克尔索勋爵家在哪?” 老板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提出了问题,“你找玛格丽特小姐?” 埃里克点头。 老板露出痛惜的表情,“可是玛格丽特小姐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摇着头,“真是可怜,她死的时候还那样年轻。” “玛琪已经死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炮弹猝不及防的在脑袋里轰然炸开,埃里克脸色苍白,双耳嗡嗡作响。 “她是怎么死的?” “被克尔索勋爵害死的……” “请别说下去了。”迪昂上前对老板说,“让他冷静一下。” 老板却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看热闹不嫌大似的说,“角落里喝的烂醉那个就是克尔索勋爵了。” 趴在角落喝的醉醺醺的老者也抬起头,他隐约听到有人在讨论“玛琪”悠悠地转醒过来,重影模糊的视线里,有个黑影出现,好像有谁在问他,“……你知道玛琪是怎么死的吗……” 说到这个克尔索勋爵就来气,“她自作自受死的!” “那她做了什么呢?” 克尔索勋爵叫嚷起来,“她不听、嗝、不听我的话!难道不该、该死吗?” ... 第12章 act.12

act.12 如果克尔索勋爵没有贪图便宜在小酒馆喝酒的话,就不会遇见埃里克;如果他没有进入小酒馆便不会在这酗酒,就不会口出不逊;如果克尔索勋爵性格没有如此恶劣的话,就不会说出如此难听的话,惹怒埃里克……世上没有如果,若是从一开始便是最好的假设——“克尔索勋爵”是个和蔼善良的好人——的话,他便不会阻止女儿的婚姻。【最新章节阅读】这样的话,道林会有个充满光明的童年,也不会遇见埃里克…… 每一个偶然都是必然,总而言之——克尔索勋爵死了。 后来道林是这样听说当时的事情的: “……据说当时他不小心喝多了酒,一个粗鲁的外乡人与他发生口角。外乡人无理地发怒,摘下手套胡乱丢过去,表示要决斗。哦,我的天呐,多可怜的老人家啊,醉醺醺的必定意识不清,他没有办法拒绝对方,就叫对方给攻击了。那个外乡人仗着他年轻力壮欺负人。……” 向道林转述不幸消息的学长艾伦用悲悯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已经被外祖父的死讯吓傻的少年,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靠近过去,湿热的气息呵在少年的耳边,“我真希望这场悲剧没有发生……道林,你得冷静一些。” 道林曾经无数次恶毒地设想过关于外祖父的各种死法,但是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克尔索设计道林的父亲陷入故意挑起的决斗中死去,最后他自己也死于无理取闹的一场决斗。 艾伦学长凝视着道林。光从道林的另一侧照过来,在他线条优美的侧脸描摹上一层柔和的氤氲,纤长的睫毛上也衔着细碎的光芒,迷惘和茫然在他的澄蓝色的眼眸中挥之不去,这样的道林叫艾伦有回午后在森林狩猎,小径尽头一只小鹿突然回首,望向他的/枪/口时纯洁无辜的眼神。瞧瞧,小可怜的低下头,遮住自己的眼睛,大概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了吧。“虽然那个行凶者逃离……但恶人终究会得到惩罚的。” 道林嚅嗫嘴唇,“是了,是了。恶人终究会得到惩罚的。”他的肩膀也颤抖起来。 把脸埋进手掌的道林简直快要按捺不住心底的喜悦,他压抑着快要笑出来的心情沉声说,“我很抱歉……但是能让我单独待一会儿吗。”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道林独自一人,他猛地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他真想来一杯勃艮第的葡萄酒,但是桌上只有柠檬水,那喝杯柠檬水冷静一下算了。 道林有点开玩笑地想,不知道谁做的,真是太好了,不管那个人是谁,他简直想陪那个人睡一觉!任何姿势都奉陪!! 因为打死了人,迪昂抓着埃里克连夜跑了,幸好易装和逃跑都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了。 而自打死那位克尔索勋爵之后,埃里克仿佛重新平静了下来,迪昂敢保证当时他简直从埃里克的影子里看到了一只狰狞的魔鬼,他难以形容当时埃里克的神情,像是愤怒到了极点的野兽,已经丧失了所有人性,恨不得将敌人撕成碎片,事实上,他差不多也是这么做的。克尔索勋爵遍体鳞伤地死去,不过好歹是个全尸。 迪昂在烛光中打量这小子,他以为之后他会绝望,会变成行尸走肉,但是他都没有瞧见他如何垂头丧气,只是原本就显得阴森郁气的眉眼之间神色更黯。他总不好去问,“嘿,小子,你怎么不是很难过的样子?” 迪昂想了想,问,“回去以后,你准备做什么?” 埃里克静静地回答,“我和她约好的要成为音乐家。” 迪昂愣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叮嘱说,“好吧,你脑袋还清楚就好……记得上岸的时候不要领错棺材。” 再回到伦敦的时候,道林已经是一个小富翁了。外祖父生前雁过留毛式攒下的钱财全部便宜了道林。 这让道林想起上辈子那会儿刚继承遗产后初到巴黎的心情,什么都好奇,兜里揣着大把钱,可不知道该怎么花,长着一张漂亮脸蛋,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个没有恋爱经历的男孩,笨拙幼稚,也不会说话,直到后来待久了才混的如鱼得水。 道林是同一位家住伦敦奔赴葬礼的远亲的子爵夫人一同回去的,路上的相处让子爵夫人对这漂亮伶俐的小男孩心生好感,又念在他幼失怙恃、孤苦伶仃飘零在巴黎,就好心地邀请他去自己家住几天。 次日有人来拜访子爵,带来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摆在客厅中间。 “……这是我公司发明的锁式线迹缝纫机,先生,您是开服装工厂的,我想你应该能发现这个机器对制作来说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只是还需要一点小小的投入。他非常值得您的投资,绝对不会是浪费金钱。” 道林可不认识缝纫机,就算是上辈子,他也只管穿衣服,可从不研究衣服是怎么做出来的。 “你可以拿你的发明参加正在举办的博览会。” “先生,我就是来参观这场博览会的,也是想借这场博览会的机会找找看是否有哪位慧眼独具的绅士为我工厂提供一点资金,下次博览会我一定会带着我的展品大放异彩的!”商人涛涛不绝的说着。 不过从子爵紧锁的眉头来看显然是并不多么赞同投资。 商人收拾东西,正要败兴而归的时候,那个穿深蓝色背带裤打雪白领结的金发小男孩问他,“你很困扰吗?” 面对一个孩子商人也没那么谨慎,“我需要一笔资金。” 道林点点头,“我不懂这些机器……但如果是你刚才向叔叔说的那笔数目的话,也不是很多,我倒可以帮助你。” 商人愣了愣,并不十分相信,这孩子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模样,这才多大?“你要帮我?为什么呢?” 道林笑了笑,任性且恶意地想:因为我~乐~意~那个老家伙死了我高兴我快活我庆祝一下……“反正也没有多少钱。” 商人又是一怔,脱下刚刚戴回去的帽子,无论如何,能拿到投资就是好的,管出资人今年才几岁呢?自己看得这么重,而对这些贵族小少爷来说只是买件古董玩物的费用吧。他再次郑重介绍自己,“谢谢,我是艾萨克·胜家。” ... 第13章 act.13

act.13 11月。【全文字阅读】 巴黎。 上午。 敲门声叫赛维斯特先生从文件中抬起头来,门外的人问,“您好,有人在吗?” “有。” “我是来应聘剧院秘书的儒勒·凡尔纳。”青年说,透出几分忐忑来。 “请进。”剧院经理赛维斯特先生说。 凡尔纳打开门,走进来,帽子已经摘下来,按在胸前,毕恭毕敬,又介绍一遍自己,“您好,我是儒勒·凡尔纳,南特人。” 赛维斯特先生托了托鼻梁上有点滑落的眼睛,点点头,“哦,是大仲马先生介绍的那位小伙子是吧?他的老乡。”他笑了笑,站起身来,对凡尔纳伸出手,“别那么紧张,年轻人,多巧,我也叫儒勒。” 应聘非常顺利,他们很快谈好条件,签订合同,月俸100法郎。 这下算是能糊口了!凡尔纳很高兴,他离开家乡在巴黎闯荡这许多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了,拒绝了回乡继承家业,他现在失去了父亲的资助,靠写作赚取的微薄收入也是断断续续,就算要追求梦想,也得先填饱肚子,他得有份工作,才好养活自己不至于灰溜溜地回老家去。 “赛维斯特先生,谢谢!”离开时的凡尔纳的神态显然和来时大相径庭,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他大声同明日开始做他上司的赛维斯特上司道别,“明天见!” 规规矩矩按捺住雀跃的心情走出门,他振奋地握了握拳,简直像四脚朝天跳起来,兴高采烈,脚步生风。凡尔纳走到楼梯处,他看着光滑的楼梯扶手,想起几年前他刚来到巴黎不久,也是一个晴天,他心血来潮,坐在楼梯扶手上嗖的往下滑,撞到一位胖乎乎的先生,他当时就涨红了脸道歉口不择言问对方吃过午饭没有,那位先生回答说吃了南特炒鸡蛋,他又顺口说巴黎没有正宗的南特炒鸡蛋,这是他的拿手菜。因此结识了这位胖先生,也就是他的恩师大仲马了。 想到这段往事,凡尔纳自顾自地会心微笑一下,探头看了看,认为四下无人,便又大起胆子,攀上了楼梯扶手。(危险动作,好孩子不要学,不是人人都能撞到大胖子,啊,不,是大仲马的。 非常幸运的是,他这回也撞到了人。 他控制不住地朝对方撞过去,看到这位优雅得体的女士越来越接近,吓得凡尔纳心头悲鸣,担心会将这位看上去瘦小羸弱的女士给撞飞。 但是女士倒是没有怎样,既没有被撞得摔倒,更别提撞飞,准确的说,她完全没有晃动,反倒是可怜的凡尔纳,被弹飞出去,胸口一闷,几要吐出一口血来。 “你没事吧?”迪昂凑过去看他。 凡尔纳从地上爬起来,闷声说,“哦,女士,我没事,你呢,你有事吗?” 迪昂回答,“我没事。” 凡尔纳涨红了脸,手足无措说,“抱歉,女士,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吃早饭了吗?” 迪昂心想:吃了。巴黎男人,三十四岁,棕发,血液口感有点涩。迪昂绕过他的话题,问,“你是新来的工作人员吗?我没见过你呢。” 凡尔纳回答,“是的,我是新来的,剧院经理……的秘书。”他笑着呼一口气,“我还是第一次做这个工作,希望一切顺利。” 晚上,凡尔纳和好友小仲马一起吃饭,告知他找到工作的好消息。 小仲马说:“那老家伙对你倒是好,简直像你才是他儿子,自己都快破产了还惦记着帮你找工作。” 凡尔纳可不敢跟他一样说自己的老师,便岔开话题:“我今天在剧场遇见一位美丽优雅的女士。” 小仲马笑起来,“玛耶不是刚刚离你而去另嫁他人?遇见新的就不难过了?” 凡尔纳顿时忧伤起来,“也还好。”数一数,这已经是第四回还是第五回被女人甩,第一次还说伤心欲绝,次数多了便麻木习惯了。他说,“我觉得,大抵在写剧本上我也是没什么天分的。” 小仲马问:“那你打算做什么呢?” 凡尔纳说:“我最近在写小说,倒是比较顺利。你知道,我擅长地理知识,我想说不定可以结合进小说写作中去。”又说,“还有一些科幻题材的构想,但你知道这并不十分受欢迎。” 小仲马费力嚼着一块牛肉,口齿不清地鼓励他,“写吧,为什么不写呢?说不定就红了呢。” 隔天剧场演出,凡尔纳在观众席又见到昨天遇见那位“女士”,不过女士并非孤身一人,她的旁边坐着一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带着半扇面具,气质阴沉,两人并不亲近,显然不是情侣。凡尔纳猜测少年应当是她的弟弟。 治愈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段新的恋情,凡尔纳上前殷勤问,“你好,又见面了,女士。真巧。您今天吃晚饭了吗?” 听到这话,迪昂身边的埃里克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像是看到一只白嫩肥美的小羊羔在主动问野狼饿不饿。 迪昂梭巡了一下青年,脸颊红润,显然血气十足。 “感谢你来看我们剧场的表演,还不错不是吗?”凡尔纳说。 埃里克却忍不住插嘴了,“一点也谈不上不错,这场演出简直糟透了。” 凡尔纳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过也没生气,询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埃里克立即举出配乐和演员表演上的差错来,凡尔纳听着很有道理,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嗯……是吗?……好像是这样的……我都没有发现呢……原来如此……”他将埃里克的指摘和建议一一记下,也不是刚开始想接近漂亮女士的心态了,倒觉得这个少年天赋纵横值得结交,也不胆怯地提了出来。 埃里克很直接地拒绝说,“我和你说话,只是因为你们的歌剧实在太烂而已。” 等到凡尔纳离开后,迪昂对埃里克说,“你总不能永远不与人交往。虽然那个女孩……唉……埃里克,人生在世,总该交几个朋友的。” “不需要。”埃里克冷冷说。 “你说你要当音乐家,总是要走到人们面前的,总不能一直这样与世隔绝的吧。” 埃里克低头想了想,“你说得对,我需要和一些有用的人接触。” 翌日,剧院散场后。 作为新来的,凡尔纳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努力工作给雇主留个好印象,等到他清点完道具,才发现竟然只偌大的剧场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长长舒一口气,按了按额角醒神。 就在这时,一阵钢琴声自空旷的走廊尽头传了过来,伴随着的,是浑厚悠扬、饱满有力的歌声。 凡尔纳侧耳倾听,辨认出歌词来,正是今天刚演出的那部歌剧。 他循声走去,果不其然看见昨天那个黑发少年,安静地听少年弹完了他新编的配乐和唱法,不得不说,较之已上演的版本确实更胜一筹。 埃里克说,“这样会很好。你可以这么改。” 凡尔纳挑起眉毛,“是这样没错……但是这回请的是知名音乐家,我没资格擅自改他的曲子。” 埃里克重复说,“我的更好。” 凡尔纳想了想,说,“已经编曲好了的剧本就算了,剧院还有一些没有编曲的剧本,你要试着编曲看看吗?” 三天后。 赛维斯特先生翻完最后一页稿纸,停下哼唱,收回正在桌面随着节奏敲击的手指,把鼻梁上的眼睛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稿纸排整齐。抬头问正恭敬站在面前的青年,“你是哪找的人?三天就编出这么精彩的曲子。” 凡尔纳微笑地说,“我的一个朋友。很有才华。” 赛维斯特先生点点头,“好吧,我们就用这个曲子试着彩排看看效果怎样。你的朋友……对了,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最后一页的背后有署名。” 赛维斯特先生翻到最后一页的背后,看到一串优雅遒劲的字迹,他愣了下,读出这个名字,“魅影?” “是的,就是魅影。” 两年过去,艾萨克·胜家给道林的回报是道林没有料想到的,在这年,纽约效仿伦敦也举办了一次世博会,胜家参展的手摇缝纫机大获好评,得到了许多客人的亲睐,订单像是雪花一样纷纷飞来。 但是另他焦心的是,生产倒是其次,他们的缝纫机操作并不算简单,销售时必须要教导顾客如何使用他们的缝纫机,这得耗费大量人力时间,必须培训许多销售员。于是胜家写信给道林,讲诉了目前遇见的难题和情况,想忽悠这小朋友再投资一笔金钱供他们的公司周转。 道林倒没有一味的投钱,他的思考角度和胜家有很大的不同,回信提供了胜家一个方法:“……为什么要自己培养那么多的销售员呢?这样也太累了。我觉得你可以把销售商品以及培养顾客的权利和义务出售给其他人,当然出售的只是许可他们销售这件事,让他们去培训自己的店员,给予他们一部分利润差价,自然会有人去干的。何必这么辛辛苦苦地把所有活都揽在身上呢?那得累死啊。” 艾萨克·胜家没有想到居然会收到这样的回复,想了想,竟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实施之后更是有效,让他不由地对这位英国小少爷刮目相看,倒也不再小瞧他了。 虽然道林本人是没有想那么深的,他只是想偷懒而已,说到底,就是用更简单的方法得到更高的效率,赚更多的钱。 很快,许多公司也效仿起胜家公司的这种经营模式,称之为“特许经营”。始作俑者的道林却完全不知道自己随意的一个意见,竟然在商业界引起了如何大的震动。 ... 第14章 act.14

act.14 艾伦学长邀请道林参加一场化妆晚会,三天后,就是道林的生日那天,并且说,“这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最新章节阅读】” 道林感觉不妙,想要推辞,但是并不容易。他身上的爵位并不高,能在伦敦混的不算落魄除了投资工厂赚到大笔钱,另外就是因为向一位有足够地位的学长投诚而得到庇护。道林上辈子一进去社会接触的就是成年人,他私心以为年轻男孩子应当会纯洁善良一些,可是进入学校不久后就叫他认清了现实——那些老坏蛋都是由小坏蛋长成的。而成年男人追逐女童男童的风气大抵也不是他进入社会之后才流行起来,道林以前有些老“朋友”,就特别喜欢幼女,在伦敦可以搞到手,但是很不方便,便会特地奔赴巴黎的情人屋去玩,生活困顿的娼妓、工人妇女或者破产的寡妇时常会把孩子送去挣些轻松的零花钱。 艾伦学长安慰他,“不要怕,是在一位子爵家办的舞会,都是有身份的人才去的。” 道林犹豫不决,磨磨蹭蹭地就到了舞会当天,只得穿上白衬衫、丝绸刺绣背心,打好领结,套上礼服,再戴上半脸面具,只遮住眼睛,镀金,上面绘制有洛可可风格花纹。 道林觉得这是件十分奇怪的事,当许多人戴上面具之后,反倒摘下了精神上的道德面具,变得浪荡不羁起来。上流社会的人们有时比庶民玩的更加开放,就像他现在看到的这样,挑逗的舞曲,小姐夫人们的衣服几乎袒/胸/露/乳,懒洋洋地靠在男伴的胳膊上,娇笑出声。台上,法国舞女正在跳舞,姿势之放荡叫绅士们目不转睛,她们的裙袂像绽放的花朵一样飞扬起来,露出穿着吊带袜的大腿,肉光致致,活色生香。 这还真是……熟悉的味道。道林有点感慨地想,不由地愣了神。他是不敢主动去参加这些不正经的舞会的,不说他现在身体年纪还小,最主要的还是害怕触犯淫/欲之罪,又得承受锥心之痛。 带他来的艾伦学长瞧他傻愣愣的样子,还以为这小家伙是第一次来被吓到了。看看,他的目光都直了,嘴角的线条也僵硬,鼻尖还有细小的汗珠,真是可爱。便附到他的耳边,轻声说,“别害怕,我的男孩,每个男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你得拿出勇气来。” 也就那么一回事儿,男的,女的,成熟的,青涩的,上了床也都没有太大区别,他做的多了,上辈子早年的时候特别疯狂,仗着身体的特殊肆无忌惮地荒唐玩耍,玩多了以后反倒腻了,到后面变得挑剔起来,又重新关注起精神上的交/欢,而不是*上的肤浅的欢/愉。道林想,艾伦学长大抵是想把自己带上他上辈子走过的那条路,只要有个开端,自控力弱的年轻人很快就会陷入欲/望的漩涡中,到时候便会主动求/欢,叫人为所欲为的。 不过学长想带坏他这件事是肯定要失望的,因为他其实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艾伦学长却还在循循善诱着,“你喜欢哪个类型的女孩呢?那边那个金色长发的怎么样?或者那个棕发的?左边那位女士必定很不错,身材丰满充满风韵,必定技巧娴熟,会带给你很美妙的享受了。” 要是道林真的是学院里那些整晚只和自己左右手亲密的小男孩的话,这会儿绝对是要被说的面红耳赤了。他看着这些女人,幻觉她们都变成了刀子,左一刀右一刀的戳在自己的心口,这设想叫道林脸色有点发白,他低下头,轻声说,“请让我先适应一下吗?我、我是第一次到这种场合。” 学长也不再逼他,担心再说下去会叫这小家伙吓得昏倒过去,这便得不偿失了。道林便默默地往角落里走去,他已满十五岁,既不能说是孩子,也不能说是青年,正是其中的过渡模糊阶段,既有男孩的纤细柔软,又有几分成熟气质,糅杂在一块,混合发酵成特殊的魅力。 道林躲开邀请他的人——开什么玩笑!我的身体现在还是处男还保存着珍贵的童贞呢!怎么能随意地在这种场合献给一个不知哪来的女人呢! 道林自以为不是那种肤浅的人,他是绝对要找一个心灵契合的人谈上一场恋爱,在情最浓时再自然而然地成事……这叫灵与肉的统一。才是一个有追求的有档次的浪子的行为,那些什么都不挑的就上的,只是低级手段。他是很鄙视的。 没过多久,道林就发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家伙,是个棕发的青年,看着似乎有点眼熟,但是戴着面具,道林也没能一下子认出对方是谁。这人显然是个没有经验的雏儿,也不知是谁那么坏心眼把他带来,结果被逗的一惊一乍的。道林围观了一会儿,还觉得蛮有趣了,看了看,也不知道是怎的,突然心血来潮就上前给对方解围。 对方明明起码比自己大四五岁,却像只小老鼠一样紧张地握着自己的手腕,战战兢兢地跟着走出了光怪陆离、群魔乱舞的舞会……他们偷跑到外面,道林准备回家。 被他解救的青年人却没有马上放手,“我可以认识你一下吗?” 道林笑笑,摘下面具,“当然可以。”当看到对方摘下面具以后露出来的脸庞时,道林嘴角的笑意瞬间就被冰结住了。 青年看上去淳朴和善,眼眸明亮的凝望着道林,有点腼腆地说,“我是霍尔华德·巴兹尔。” 霍尔华德·巴兹尔。 ——他上辈子的好友。 就是他倾注心血给自己画了那副被魔鬼栖身的画像,就是因为那副画像,他才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道林怔了片刻,猛然回过神,仿似被毒蛇咬到一般狠狠地甩掉对方的手,趔趄后退两步,差点摔倒,“抱歉,抱歉,我,我必须回家了。”说完,像是有野兽追逐似的小步跑掉,一口气冲上私人马车,忙不迭驱使马车夫赶紧离开。 霍尔华德·巴兹尔站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呢,道林的马车都已经驶出去了。他也没有怪道林,那还是个孩子呢,他想,必定是自己吓到了他……不过,这少年长得真好看,要是能他能做我的模特叫我画一幅画像就好了。 而此时,巴黎的人们则在讨论着一位神秘的音乐家。 他没有表露真名,只化名作魅影,为抒情剧院连连不断地提供新作品,即便刚开始的尚有些青涩,可也能看出其中非凡的才华来,到如今魅影先生已积累了不少名声,他的新剧《玛琪》也广告大众,备受期待,正式演出三天前,门票就已经销售一空。 ... 第15章 act.15

act.15 《玛琪》讲诉的是小女孩玛琪,虽然被父亲虐待,但依然善良纯真,还救助了一个穷困潦倒的男主角埃尔,鼓励男主角追求梦想,后来男主角流落他乡,以玛琪的鼓励为信念努力奋斗终于小有成就,怀着喜悦的心情回去找玛琪时,可怜的玛琪却已经被父亲虐待而死,男主角痛不欲生恨不得与她一同死去。【最新章节阅读】 这并不是一个多么有新意的故事,台词也说不上有文采,但是他的音乐充满了感情,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作者的肺腑之声,演员的发挥也极为出色,造型装扮新颖时髦,演出结束后还有夫人小姐打听化妆师,但是这场演出的化妆师似乎是特别邀请而来的,身份和这部新话剧的作者一样相当神秘。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小姑娘们都喜欢上穿绿色裙子,像剧中的玛琪那样平等温和、善良活泼。 凡尔纳看了话剧以后也止不住地用手帕擦眼泪,“真的很感人。”他说,“你在剧本上也很有天分啊,除了编曲也试着写剧本怎么样?” 埃里克拒绝了这个善意的劝说,“不了。” 凡尔纳问,“为什么呢?” 埃里克说,“我这辈子也只想写这么一个故事。也足够了。”他在二楼的包厢看舞台上的“玛琪”,欢快活泼的像只小鸟。 凡尔纳赞叹说,“这姑娘演的真是可爱。” 埃里克有点出神,下意识轻声脱口而出,“没有我的玛琪可爱。” 凡尔纳似乎听见他刚才在说话,“你说了什么?” 埃里克摇摇头,黑暗很快湮灭了他孤寂的背影。 凡尔纳后来又找迪昂想要他出面去说服埃里克,无论如何,叫他眼睁睁地瞧着一个年轻人埋没才华,这实在是文学界的一大损失。 迪昂却说,“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为什么呢?” 迪昂叹气,偷偷告诉他,“埃里克以前喜欢的女孩就叫玛琪,这台话剧写的就是玛琪故事,埃里克就是故事里的那个埃尔,所以他才能把这部戏剧仿佛活的一般,句句倾心,字字泣血……喂,等等,你哭什么?” 凡尔纳抽了抽鼻子,鼻音很重的、哽咽着说,“我没想到埃里克居然还有过这样的经历,实在是太让人心酸了……抱歉,有手帕吗?我控制不住……谢谢……原来埃里克的人生如此多舛,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拼搏向上努力学习,拥有了这般非凡的才华。我比以前更加钦佩他了。” 迪昂有点无语,埃里克那小子的性格就是魔鬼啊,又偏执又神经质,小小年纪手上已经有几条人命了,也不见他有半点忏悔畏惧,心灵十分扭曲,虽然作为一只吸血鬼也没资格说别人黑暗,但还是规劝一句,好孩子还是不要向埃里克学习。 两年下来,虽然埃里克为人冷淡,可扛不住性格乐观快乐的凡尔纳锲而不舍地同他交流,多多少少他们也算是朋友。找着机会,凡尔纳就劝解埃里克,“你现在可以算是戏剧界的红人了,既有才华,又有名声,也不缺乏金钱,只要你肯走出去,会有无数的好姻缘等着你的,各种可爱的姑娘。” 埃里克只说,“她们再好,也不是我的玛琪了。” 凡尔纳无法理解,“其实你也只和玛琪遇见过一次,只说过一次话而已,不是吗?为什么就这样念念不忘呢,难道你准备一辈子都不再爱上他人了吗?” “你无法想象她对我的意义,无数个濒临死亡的夜晚,我都是靠着她给过我的只言片语和微笑获得力量从死神的手里逃脱出来。她说我可以成为一个音乐家,所以我才选择成为了一个音乐家。除了她,我还能爱上谁呢,她是支撑我灵魂的力量。”埃里克说。 凡尔纳还是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样长的一段话,这段话听上去很不可思议,比如他自己,也在不停地爱上新的女孩,而他的恩师大仲马是出了名的浪子,他尊崇的雨果先生也没有始终如一,他曾经以为世界上没有这样的感情。但是埃里克说的却叫他信服,原来世界上是真的有人可以这样矢志不渝的。一旦忠诚是选择的结果,它就是一种承诺。这种承诺发自感情,依托人格,而不是出于利益计较和伦理信条。 他忽然也有些期盼可以预见一段感情,无关身份和利益,相爱,并且相守到老。 伦敦。 道林微妙地得罪了艾伦学长。也是,这样强忍*耐心温柔地照料了几年,就等着投怀送抱,结果这小家伙就像摸了黄油的蜗牛似的,看上去慢悠悠的,伸手去抓却是滑不溜丢的怎么也逮不着。看上去是只小白兔,其实却是只小狐狸。 更让道林头疼的是,霍尔华德·巴兹尔竟然找上了他的家门,主动要和他做朋友。 瞧着对方天真的眼神、红扑扑的脸蛋,这淳朴无邪的模样却让道林心生怯意——他不是不知道巴兹尔对自己抱着如何的心意,他也曾经戏弄过这个傻瓜,即便是到了后来他变得浪荡不羁的时候,巴兹尔也没有放弃他一直劝说他做个好青年,道林知道这是个好人,但也是真的怕了这个好人。 然而出于不可犯戒的原则,道林无法对巴兹尔以傲慢恶毒的语言,只能冷淡疏离的应对他,可巴兹尔却一点都不气馁,仍然持之不懈地来找道林。而每一次巴兹尔出现在道林面前,都是在提醒道林上辈子干过怎么样的恶事,让道林想起满手鲜血,想起巴兹尔被他杀死后灰白的尸体,他错愕的双眼一直没有闭上,还有血肉被硝酸腐蚀冒出的白烟和刺鼻气味。 “他们再怎么追逐我也只是因为迷恋我的皮囊而已……啊,肤浅啊,你的名字叫人类!”道林如是感慨,忽然想到什么,又询问魔鬼,“巴兹尔的绘画才能毋庸置疑,是否足够有才华呢?” 魔鬼说,“勉强足够。” 道林得意起来,哄骗这傻子为自己献出灵魂大抵是轻而易举的。刚这么想着,就被魔鬼泼了凉水。 “可是正如你所说,巴兹尔爱的也是你的皮囊。他一直坚信你的灵魂和你的皮囊一样美丽纯洁。”魔鬼说。 道林想了想,有点不甘心,也不愿意完全放弃。将巴兹尔放在备选名单里面。既然已经为我死了一次,再死一次又何妨呢。 不过道林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在计划之外,突然决意离开伦敦,不,离开英国。 既不是因为和一直庇护他的学长疏远而被同学排挤,也不是因为巴兹尔的求爱叫他尴尬,更不是因为他每次参加沙龙遇见的人们大多上辈子都和他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或不正当男男关系……他离开,是因为遇见一个人。 西比尔。 只是偶遇,西比尔比他小两岁,才刚刚有点少女的模样,她扎了一条粗粗的辫子,提着个篮子,装满鲜花,口齿伶俐地叫卖,笑的灿烂极了。 对西比尔,道林还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的,他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西比尔,是西比尔跳到他面前,像只活泼的小鸟似的,甜甜地说,“这位客人,来买束鲜花吧!您简直是漂亮王子,这美丽的花朵与您如此般配,为什么不买束鲜花呢?” 道林是忘不了这张脸庞的,他心底第一时间升起的,并不是爱意,而是恐惧。更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上辈子坠入地狱,是从西比尔的自杀开始的。他是真的真的害怕了。 于是道林几乎是粗蛮地打掉了西比尔的篮子,并不是故意的,篮子掉在马路中间,被行驶而过的马车碾过,鲜花都掉落在尘土中,篮子也被碾坏。 西比尔生气地要跳起来,“坏蛋!就算不买你也用不着这样侮辱我啊!你赔我的花!你赔我的篮子!”瞬间,这张漂亮的脸在西比尔的脸里就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道林根本不敢叫她碰到自己,赶紧躲开,掏出自己的钱袋,抓了一把金币递给西比尔,“给你,给你,不用找了。”接着落荒而逃。 道林明白到,只要他还待在伦敦,上辈子那些人总会再进入他的生活。 我得逃,道林想,对,只要逃得远远的,就不会再遇见他们了。去哪都行,反正他现在也是不缺钱的了,但是,该躲去哪里呢?难道要回乡下吗?想个苦修士一样渡过余下的日子?天呐,那简直太可怕了。 正巧这时道林的室友查理邀请了道林去他母亲的故乡巴黎游玩。 巴黎?那倒是个繁华的地方,艺术之都,有的是玩乐的场所,不会无趣,最重要的是差不多脱离了他曾经的人际圈子,并且他的法语说的是相当不错的,不会在那无法生活。 考虑了一番之后,道林欣然同意了室友的邀请,稍微准备了一番,带上南茜嬷嬷一起去了巴黎,几乎是抱着要在那里定居好长一段时间的目的。 ... 第16章 act.16

act.16 迪昂很快注意到那个从未在宴会上遇见过的年轻人,十五六岁的模样,白衬衫,金色纽扣,燕尾服上缀着钻石别针,紧身长裤,翻口鹿皮靴子,通身精细装扮把他的身材衬托的极好,腰细腿长。【最新章节阅读】然而更吸引人的是他的脸,微微鬈曲的金发,天蓝色的眼眸水灵明亮,脸颊上浮着浅玫瑰色的红晕,唇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清极艳极,华丽又忧悒。 “那是谁?你认识吗?”迪昂难掩惊艳的神色,问同行的凡尔纳。 凡尔纳摇头,“没见过。”他哭丧着叹息,“完了,有这样的人在,这回女士们也不会搭理我了。” 迪昂仔细梭巡少年的脸,“总觉得在那里见过他……” 少年正在同这场晚会的举办者施万夫人以及一位棕发少年说话。 迪昂走近,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棕发少年,也是道林的好友查理对自己的姨妈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格雷勋爵,英国人。” 道林亲吻女士的手,“很荣幸见到您。我是道林·格雷。” 施万夫人对他微笑,“祝你享受乐趣。” 道林看见一位女士接近自己,这位女士十分美貌,虽然胸部似乎太过平坦,但是她勃然英气给了她特殊的气质,叫她瞧上去相当有魅力,让人无法拒绝。 迪昂首先和道林打招呼,“你好,我是莉亚(女装时的名字。” 寒暄一番,迪昂觉得在道林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这个少年有点像自己,当年那个夜夜笙歌的自己。 道林眯起眼睛,问,“我们是否在哪里遇见过?让我想想,像夫人您这样的美人我必定是不会忘怀的。” 迪昂也笑说,“我也仿佛在哪里见过你。”他想了想,终于记了起来,问,“你是不是游览过三年前伦敦世博会的展厅?我好像在那见过你,你还抱着一个小女孩。” 道林点点头,虽然他依然没有想起和这位女士遇见的情形,“真巧。又遇见了。” 凡尔纳也与道林说话,“你好,你是英国人吗?我是儒勒·凡尔纳。你的法语可说的真不错。祝你在巴黎玩的愉快。” “谢谢。我是道林·格雷。” 然后凡尔纳积极地推销自家剧院,“格雷先生,知道抒情剧院吗?我就在抒情剧院工作,若是闲来无事倒可以来这里看看我们的歌剧,特别是最近正在演出的《玛琪》,是部非常精彩有趣的作品。” 道林说,“是吗?《玛琪》?这是个好名字,我母亲也叫玛琪呢。” 凡尔纳笑起来,“哦,那真是太巧了。” 道林随口说,“有空我必定要去欣赏一下贵剧院的演出的。” 魔鬼冷不丁地开口,“你得离那家伙远点。” 道林问:“你是指谁?” 魔鬼说:“刚才和你说话的人。那是一只吸血鬼。如果你不想被吸成人干的话。” 道林:“……”他有点惊奇,“那个青年吗?那是吸血鬼?” 魔鬼说:“不,不是他,是另一个……那个穿女装的男人。” “那是男人?!”道林惊诧了片刻,没多害怕倒是有点感兴趣:“等等,这世上居然真的有吸血鬼?” 魔鬼嗤笑,“天使和魔鬼都有,自然有吸血鬼。天使在天堂,魔鬼在地狱,而这些不死生物滞留人间。” 道林朝“莉亚女士”看过去,思维飘远:听说被吸血鬼适量吸血时会有比做/爱还要愉悦的快感…… 魔鬼对他的无耻也有点震惊,“这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个!” 道林恼怒,“不要总是不经过我同意读我的心思。” 迪昂对凡尔纳说,“可惜埃里克没有来,这么美丽的少年可是难得一见的。” 凡尔纳回答,“大抵再美丽在他心里也没有他的小玛琪美丽吧。再说了,他可从来都不出席这种场合。或许现在也还在地下写新曲子吧……在大家都在玩乐的时候,他也在努力学习,所以才能锻造出这般的才华吧。” 迪昂附和他几句,又转回头去瞧道林,这少年的皮囊实在新鲜美丽,且从血液的气味可以闻出来还是处/子,还是外乡人……或许自己可以在这少年快离开巴黎的时候,尝一下年轻的鲜血。迪昂喜欢选择食用外乡人,一个外乡人的失踪是无足轻重不会引人注意的,人们会猜测返乡回国而不是不幸遇难。 这时,迪昂感觉到从背后而来的视线,转头对上的道林的目光,用蕾丝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对他微微颔首致意。两人各怀心思,彬彬有礼地作礼回礼,然后错开眼神。 几天之后。 埃里克莫名地觉得心神不宁,好似在预示着他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即将发生,连曲子也写不进去。他靠在椅子上,阖目养神,按了按额角。 过了一会儿,整理了桌上已经写好的一份曲子,径直走进了地下甬道,熟悉地在纵横交错的小道里前进转弯,推开一扇门,到了剧院一个杂物间,在无人的黑暗里行走,不叫屋子里外的半点光明沾到他身上。埃里克找到凡尔纳的办公室,没有发现后者的身影,于是在剧院里寻觅起来。 埃里克听见凡尔纳的声音,“你居然真的来了……” 一个清澈悦耳的少年的声音随后响起,“不是你邀请我的吗?今天路过,我就顺道来瞧瞧,没想到今天却没有演出吗?” “演出定在明天,就是我向你推荐过的《玛琪》,有空的话,请务必前来,我一定给你留个最好的位置。格雷先生。” 少年的笑声飘进埃里克的耳朵,柔软的熟悉的感觉犹如烟雾似的袅袅萦萦地在他心头升起,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呼唤着他。凡尔纳和少年的声音渐渐远去,结束顺路探访,道林准备离开。埃里克不由自主地悄悄跟随,自黑暗的隙缝间窥探出去,看到少年拾阶而下的背影。 少年转过头,戴上礼帽,对凡尔纳微笑了一下,似乎说了什么,但埃里克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的脑袋里现在只剩下少年微笑起来的模样,刹那间,就和自己记忆里的小女孩的笑脸重叠在了一起。 眩晕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袭击了他,把他的意识搅得糟糕混乱,他怔忡了好半晌,才兀的清醒过来,像是被电击了似的猛然冲了出去——什么也不顾上,甚至也无暇顾忌把自己身置正午的阳光之下。 光明豁然包围住埃里克,有那么一瞬间刺目的阳光叫他都看不清东西,世界变得如此之大,而他只是弹指可去的微尘,迷茫和惘然有如绵长的浪涛似的当头砸下,埃里克定身了霎时,接着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心脏疾跳,喘息急促,一团火在心头疯狂蹿高,他奔跑追逐着,他知道,他得追上去。 他跑出两条街才追上马车。光天化日之下,兔起鹘落之间,埃里克已经敏捷地攀上了马车门,在马车还在奔跑的时候打开车门—— “啊!!!” 女孩的尖叫狠狠刺进他的耳鼓。 埃里克错愕地关上车门,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小跑了两步,接着停下,向左转,又向右转,依然在原地,他不知道该去那里。 追错马车了……埃里克木然地想,她,或许是他……怎么会是他呢……也许是那个少年和玛琪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知觉又在告诉埃里克方才惊鸿一瞥的少年就是玛琪。 直到注意到周围有人在看,埃里克摸上自己的脸,还带着面具,但也是有点奇怪的。他迅速地钻进边上的一条小巷,接着消失不见。 道林在颠簸的马车里听到女孩的尖叫,“那边是发生什么热闹啊……” 魔鬼又突然冒出来,“我仿佛嗅到了一个极美味的灵魂的气息。”有点激动和陶醉,“我真喜欢那个灵魂。充满黑暗的气息,却有缀满才华熠熠生辉。” 道林感兴趣地问他,“是吗?在哪?” 魔鬼遗憾地说,“已经不见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道林想,看魔鬼这么喜欢的样子,假如他能把这样一个灵魂哄骗来,魔鬼定然肯放他离开地狱的。 ... 第17章 act.17

act.17 夜幕悄然落下的时候,剧院已擦亮地板,摆好鲜花,巨大的吊灯上点满蜡烛散发着明亮的光线,天花板上绘制的小天使们活灵活现,他们快乐地注视着涌入剧院的观众们。【最新章节阅读】演出正式开始前半小时,人流达到高峰,无数华贵的马车驶到剧院的门口,来的稍晚就很难找到停靠马车的空位,衣着体面的绅士淑女们下车,在悠扬的音乐声中鱼贯而入。 道林走进大门,摘下装饰有深蓝斜纹缎带的软毡帽,脚步停止片刻,微微蹙眉,环顾四下,他仿佛觉得有谁在盯着自己。但是周围似乎只有熙熙攘攘的往来群众,各种各样的面孔流水般路过。而站在过道上挡住别人的路显然是很不礼貌的,道林疑惑了须臾,只得继续向前走去,他往右看,抬起头,望向高处,天顶的周围是驱之不散的影子,那片黑暗好似俯视于他。 怪怪的。道林嘀咕着,收回眼神。 “他在这儿。”魔鬼忽然说。 “谁?”道林问。 “那个灵魂!”魔鬼兴奋似的. 道林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那个充满黑暗又才华熠熠的灵魂?” “是。” 道林想,上回也是在这剧院附近,那想必此人很有可能就是剧院里的。他又想到一个问题,“既然他的灵魂充满黑暗,那他死后不是自然而然就会下地狱吗?” 魔鬼回答,“是这样没错,但是也分种类,像你这种想上天堂但被审判进地狱的,是去受苦受刑的。但这个不一样,他的灵魂是饱满的富有才能的,假若这家伙下地狱,他不会被其他魔鬼驱使,而是成为新的强大的魔鬼。但假如他肯自愿成为哪个魔鬼的食物,那可不得了,可以使那魔鬼拥有更强的力量。这样说吧,即便吞噬一千个你这样苍白贫瘠的灵魂,也不如吞噬那么一个有用的。” 那就是在这里吗…… 道林放缓脚步,举目仰望四周,是哪个人呢?会是那边那位挽着女士的有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吗?他看上去很像精英且英俊。不,他见过的许多天才都是面目平庸的,那么会是这边这位有啤酒肚的身材滚圆的男士吗?他瞧着与达尔文先生倒有几分相似。 道林想起曾有过几面之缘的肖邦先生,那个优雅温和的男子,心想,要是魔鬼说的那个人能长得有肖邦先生这般好看就好了…… 穿过噪杂的人群一缕活泼的乐声叫道林回过头。 是肖邦给好友密兹凯维奇的情诗写的作品《我可爱的人》。 琴声明媚而炙热,编织着欢声絮语,无法抑制的浓浓爱意。只几个音符,就几乎叫道林陷入了奇诡瑰丽的幻境,春光围绕着他,绿芽萌发,花朵绽放,小鸟鸣啭,暖风和煦,一切舒服而怯意,却有一双温柔而深邃的眼眸在凝望自己,一片脉脉深情,他多激动,那双眼眸像在燃烧,多想要给一个甜蜜的沉溺的亲吻。 道林几乎要呻/吟地喟叹,这音乐真是太美了,虽然只是简单的曲调,却被演奏的甜蜜可爱,仿佛活了。打从他幼时听过肖邦先生的音乐之后,还以为再也听不到比得上那的琴声了,却没想到能再听到如此出色的音乐。而且还只是一个小剧院歌剧演出前给观众入座时的铺垫音乐而已。这音乐让他都忘记了自己方才的目的,心想,我一定要接近这弹琴的人,魔鬼说的那个人还是以后再说吧。 因为太激动而只是思绪搅的混乱失去逻辑,道林甚至没有想到这样美丽的音乐的弹奏者却很有可能就是魔鬼说的那个人。 “真是好听,这是哪来的钢琴师?” “不知道,我从没见过……” “是今晚演出的伴奏者吗?新来的钢琴师?” “那看来今天的演出又有新的看头了,真是有趣。” 道林的心怦怦直跳,紧张的手心都要冒汗,他想结交这位可以称得上是让他一听钟情的钢琴师,对方会愿意吗?说不定对方会不喜欢自己,像我这种人,只要稍一接触,就会发现我空空如也的内涵……这令他沮丧的想法甫一出现,道林畏葸不前。 但是脚步却控制不住地往前走去,像是有一条丝线,是钢琴师垂下的钓鱼线,上面挂着美味的艺术的鱼饵,道林义无反顾地自行上钩,被美丽的乐声牵引着快活地寻觅过去。 叮。 最后一个音符敲下,清丽的音乐依然回荡在道林的耳朵里。 他终于拨开人群走到了钢琴旁边。 音乐的魔力依然延续,道林再看不到旁人,身边的所有都褪去,大厅,吊灯,人群,全部都不在,他们的周围是春意盎然的蓊郁森林,花香,鸟啭,灿烂的阳光,道林越过各种障碍,拨开一丛缀满翠绿叶子的树枝,像是掀开一扇春天的帘子,瞧见了音乐的精灵。 那个男人坐在并不起眼的地方弹奏着,黑色的头发往后梳的整齐焗亮,肤色苍白透着灰,身材高大强壮——并不是肖邦先生的类型——但此时此刻,音乐的余韵叫这人在道林眼里也笼罩上了一层迷人的光晕,显得十分英俊。 他似乎注意到了有人在自己的面前,停歇下来时,便回过头望向了道林,道林这才瞧见他左眼上的半面具,但这并没影响道林。 那双深邃的金色的眼睛看向自己,道林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他想,这双眼睛美丽的像是金色的琥珀,难怪可以演奏出这般美妙的乐曲。然而道林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目光时如何的明亮和炽热,他痛恨自己突然变得迟钝的口吃,实在是太不伶俐了,像个白痴一样,“我、我、我是想说,你、你的音乐真是太好了。” 男人愣了一下,依然望着他,只是眼睛里的神色有了些许变化,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好似一条铺满宝石的小溪,华丽的,粲金的,“谢谢。” 道林又入了迷,不知何时连耳根也红了,“我可以有幸认识您这位卓越的音乐家?”他这才发现还没有介绍自己,“我是道林,道林·格雷。” 男人微笑了一下,冰雪融化般,“你可以叫我埃里克。” 魔鬼煞风景地跳出来,“就是他!就是他!就是这个灵魂!把他献给我,渣滓,把他献给我,我就放你离开地狱!” ... 第18章 act.18

act.18 埃里克转过头,把反复偷看自己的道林抓个正着,他没有开口,但是一双眼睛毫无疑问表达出他的意思:你为什么总在看我? 自诩在情场上纵横捭阖的道林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他赶紧胡乱找话题,“这演出正式真是精彩啊,真精彩。【最新章节阅读】”又说,“谢谢你邀请我做贵宾包厢。” 埃里克还望着他,目光描摹着道林精致的五官,回答他,“很荣幸和你一起看演出。” 道林说,“我原本还以为你是剧院的钢琴师。” “我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弹琴呢?” 埃里克垂下眼帘,缄默了片刻,淡淡地说,“……因为我高兴。” “可以随便弹琴吗?” “没有人拦我。” 道林简直都要冒冷汗了,很难说清楚缘由,果然同魔鬼说的一般,这个男人气质实在阴郁黑暗,仿佛深深压抑着什么似的,有如一滩幽深的黑潭,只瞧得见平静的表面,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心底的情绪。道林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类型的人,有点害怕,又充满好奇。 “就是这个灵魂,把这个灵魂献给我,我就放你离开地狱!” ——魔鬼的誓言在他脑袋里浮现出来。 对,对,我要离开地狱。道林回过神,给自己鼓劲儿:我,我得勾引他! 埃里克沉默不言的话,道林只好主动说话,该说些什么呢。道林决心以正在上演的戏剧为话题,于是转头看一会儿,看着看着就入了迷——《玛琪》的男主角埃尔其貌不扬,可玛琪并没有介意他的外貌,依然对他和善友好。 道林有点感叹,“埃尔真好啊。我想,女主角如果再与他遇见,接触了他的话,必定会爱上他的。如果他们能够在一起,有个幸福美满的结局该有多好。” 埃里克在白色骨瓷茶杯的边沿轻轻摩挲,说,“其实玛琪的原型是一个英国……英国女孩。” 道林微微惊诧,“你怎么知道?” 埃里克回答,“我认识原作者。” 道林点点头,“好吧,玛琪这个名字在英国确实有一些女孩用。” “哦,是吗?你认识叫玛琪的女孩?还是有姊妹叫玛琪?”埃里克说,“我听你的口音,你是英国人吗?” “是,我是英国人。”道林说,“我的妈妈,玛格丽特,小名就是玛琪。” “原来是这样……”埃里克的话音落下,并且把茶杯放下在桌上,瓷器轻轻碰在红木,咯噔微响,一圈小小的浅红色的水面漾起,接着恢复了平静。 自这次见面之后,埃里克这个人就像阳光下的气泡似的蒸发不见。道林四处问询,既没有知道那个开场的钢琴师,也没有人听说过巴黎上流人士的圈子里有埃里克这么一号人物。 唉,别说勾引了,现在人都找不到。道林郁卒极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神秘的人?他那样有才华,却像个隐士般寻不得踪迹,难道他对名声地位金钱赞誉就没有半点动心吗?这样想着,道林却对这个人更有兴趣了。 埃里克,埃里克,埃里克。 虽然听上去似乎很耳熟,但道林并没有马上想起那个脏兮兮地野兽一般蜷缩在铁笼里的男孩……时间隔得太过遥远,而且形象也相差太大。 没有办法,道林只能采取广撒网的模式,他积极地到处参加活动,试图在某个场合能偶遇这位天赋异禀的钢琴师。 连续一个星期都没有发现,道林相当沮丧,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甚至产生了幻觉——他觉得自己被什么注视着,观察的视线无时无刻形影不离地黏在身上,而到了晚上睡眠半梦半醒之际,他似乎又察觉到有一个人影在自己身边徘徊守护,可这并不会让他觉得恐惧,反倒让他觉得安心,因为那个人影给他的感觉非常非常温柔,仿似十分小心翼翼,待他犹如捧着精贵的瓷器,有时会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像是羽毛拂过,有时会亲吻他的指尖,虔诚如朝圣者,然后在他耳畔低语“我思念你……”。 这只是个梦。早晨道林醒来,瞧见空空如也的房间,并没有半点被人闯入的痕迹,于是如此告诉自己。只是梦而已。 道林想,大抵是因为太久没有谈恋爱,所以内心太渴望所致,使得意识幻想出一个对他真诚挚爱的恋人来满足对干涸情爱的渴求。 然后道林终于记起来埃里克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我认识原作者。” 那他如果找到了《玛琪》的原作者,那必定就能找到埃里克。虽然《玛琪》的作者也十分神秘,可是剧院的人必定是联系得到他的。 是以道林找去抒情剧院,剧院经理的秘书凡尔纳接待了他。 道林开门见山,“请问你能帮我引见一下《玛琪》的原作者吗?” 凡尔纳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该不会是挖墙脚吧?他警惕起来。 道林说,“好吧,其实我是想要认识一下上次演出开场时的那位钢琴师,可他和我说并不是你们这的员工。但是他又说他认识《玛琪》的原作者,所以我想通过《玛琪》的原作者,找到那位钢琴师。” 凡尔纳愣了愣,“……那位钢琴师也是我朋友。” 道林高兴地要蹦起来,“是吗?!那、那,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可以向他引见一下我吗?” 凡尔纳依然没有答应,他想到埃里克那性格,可不敢随便答应,再说了,他也没有主动联系埃里克的方法,“我得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这是自然,需得他同意。谢谢。”道林说,“谢谢。” 过了一天,凡尔纳告诉他埃里克会去参加两天后的一个拍卖会。 见到他以后的下一步呢?道林筹划起来,要怎样应对才能使对方迷恋上自己呢?道林挑选了一番,将自己打扮的光彩照人,出现在拍卖会现场时还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他转动眼珠扫视大厅想要寻找那个黑发的身影,然而遍寻未果,正叹气的时候,背后兀的响起一个华丽的男声来,“你在等我吗?” 道林吓一跳,转头,就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在暧昧的光线下呈现暗金色的光泽。“是,是的。” 埃里克说,“我订了位置。” 他们入座,又沉默下来,可并不会尴尬。 道林却想和他说话,他想要了解对方,只有了解了,才能让对方爱上自己啊,“你那天弹的是肖邦先生的曲子,你很喜欢肖邦先生吗?” “喜欢。”埃里克耐心地回答他。 “我也喜欢。我以前在伦敦见过肖邦先生一面,他是个非常温文尔雅的男人。”道林说。 “是。” 他们正谈论着的时候,主持人在台上叙述下一件展品——“来自弗里德里克·肖邦,音乐遗稿,附带一张照片。” “想要吗?”埃里克突然问。 道林怔了怔,没有反应过来,埃里克已经喊了一个价,最后拍下了这份乐稿。 工作人员将乐稿送到他们的面前,埃里克说,“送给你,要不要,你喜欢肖邦。” 有那么一瞬间,道林以为在那双眼眸中看到了浅浅的暖和的笑意。 埃里克拿起这乐稿正要递过去,里面掉出来一张照片,看到照片上的人,埃里克和道林都愣住片刻。 “这是我小时候送给肖邦先生的照片。”道林笑起来,“真巧。” 埃里克凝望着他,也说,“是啊,真巧。” 道林想,这真是上天在帮助我,我一定要叫他心甘情愿地被我套住…… ... 第19章 act.19

act.19 埃里克不声不响地坐在观众席,凡尔纳路过的时候吓一跳,“老兄,你怎么在这?” 埃里克不说话,只瞥他一眼,一贯的阴森风格,凡尔纳还以为他心情郁闷,正巧排演完《玛琪》,想到埃里克早夭的恋人,以为埃里克是刚才观看了彩排触景伤情,于是安慰说,“我们大男人,还是事业比较重要,恋人什么的,等功成名就以后再说吧。【无弹窗小说网】”说是安慰埃里克,其实也是安慰他自己——最近向一位心仪的女孩求婚又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拒绝嘤嘤。 埃里克:“……”沉默片刻,说,“我有恋人了。” “所以说,没有也……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凡尔纳怔了一下,问。 埃里克没有回答第二遍。 凡尔纳震惊了,我还以为我们是光棍同盟呢!我还准备让你加入我和小仲马的光棍十一人俱乐部成为光棍第十二人呢!真是要辜负我的期待啦!又有点不怀好意地想,能忍受得了这么阴沉孤僻的家伙的,一定也是个性格沉闷的家伙,说不定是个喜欢穿灰裙子从不打扮爱好看书的姑娘。 正这么想着,身后就传来一声雀跃的呼唤,“——埃里克!我来找你了!” 凡尔纳循声回头,就看到金发美少年逆光而来,美貌的快把他闪瞎了,接着埃里克就目不斜视地打他身边经过,对美少年说,“嗯,我在这儿。”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音节,虽然埃里克的声音并不响亮,可凡尔纳还是立即听出来这家伙的嗓音瞬间就变得好甜蜜!又把凡尔纳惊住。 不过道林是没听过埃里克平时和别人说话时的声音的,是以也不知道埃里克与他说话时是与众不同的。 凡尔纳看看埃里克,又看看道林,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他们俩从外貌到性格似乎都差的太远了:太令人发指了!脱团就算啦,居然还是这样的小美人! 然而埃里克和道林并没有注意到凡尔纳的惊诧。于是凡尔纳只得默默地目送光棍同盟的大叛徒携美而去,他站在原地好久,才虚弱地迈动脚步,孤零零的回办公室工作去了——我也好想谈恋爱哦(;_; 道林上辈子就加这辈子就没有遇见过比埃里克更难攻陷的对象,他自己都说不清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埃里克对他还是不冷不热的,情绪最明显的时候也不过是微笑一下,那微笑还是你不仔细看就发现不了的。而且,约会了也得有五回了,可埃里克连面具都没有摘下来过,他连埃里克整张脸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还有埃里克的住处,每次都是埃里克约他出来,道林想找埃里克都不知道该去哪里,要说巴黎就那么大的地方,埃里克看上去也不是没钱的样子,可富人区都问遍了,也没有埃里克这个人,每次埃里克出现的都不算慢,所以也不应当是住在郊外。 没人知道他的名声,没有知道他的住处,难道他是像幽灵一样住在地底下的吗?道林想。 他们坐在马车上,道林偷偷窥视了埃里克好一会儿,才佯装不经意地问,“能告诉我你住在哪吗?” 埃里克转头看他。 道林瞧见那双深金色的眼眸望向自己,好似一团蜜,好险要陷进去,“我、我是想去找你。我是说,我总找不到你。” 埃里克说,“你确定你想去吗?” 道林点点头。 埃里克又说,“那里没什么玩乐的东西。” “没关系。” 埃里克说,“你一定会觉得无趣的,但我可以弹琴给你听。” 想到埃里克的琴声,道林便期待起来,“好好,你带我去吧。” 说完,埃里克拿出一条深红色的缎带,“你先闭上眼睛。” 道林从善如流,闭上双眼。 埃里克看着他心爱的小美人毫无戒备地面对着他微微抬起脸,视线不由自主地拂过少年天鹅般的脖颈,精致的下颌,金发鬈曲的鬓角,金色的羽睫,还有嫣红的嘴唇……道林的上唇中间有一颗极细小的红痣,只有针点大小,很仔细看才能发觉,看上去像是不小心沾上去的果酱,叫埃里克有一种冲动,想给他舔掉嘴唇上那颗樱桃色的小点。 道林双目紧阖,感受着埃里克的靠近,埃里克的手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耳垂,或许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这个身体还没有享受过情/爱,叫他变得更加敏感,不知怎么的,耳畔脖颈就粉了一片。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埃里克牵着他的手下车,起初周围还有人声,渐渐的声音就消失了,身边变得十分安静,空气似乎也变得寒冷潮湿起来,道林只好紧紧握住埃里克的手,问,“埃里克?埃里克?”惶惶无依似的。 “我在这。”当听到埃里克稳重的声音时,道林就安心下来,还听到回声。 不知走了多久,埃里克停了下来。 “我们到……啊!”道林原本是想问是否到达目的地,可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横抱了起来,埃里克纵身一跃,他们落在一个并不平稳的地方,伴随着的还有水声。 然后道林被放下,埃里克摘下遮住他眼睛的缎带,湖边点满了蜡烛,映着粼粼水光,照在石壁上,犹如梦一般,岸的另一头则摆放着各种家具,似乎不是现下新潮的制作,而是上世纪蓬巴杜夫人那会儿流行过的洛可可风,丝绸,蚕纱,瓷器,叠叠幔帐,缀着珍珠、黄金、白银、宝石,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道林笑了一下,坐在船头回头望向摆渡的埃里克,揶揄地问,“你其实是巨龙变的吗?平时就在地底下守着你的财宝?” 埃里克难得的接下了这玩笑话,“是的,我把你抓来这里不放走,作我最珍贵的财宝。” 道林更开怀了,“哈哈哈,巨龙还得枕着他的财宝睡觉。”他只是下意识地接话,说完,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们上了岸,岸上有一架做工精细费用不赀的黑色钢琴,旁边铺着一张柔软舒适的羊毛编织毯,道林随意地盘腿坐下,他稍微仰起头,看着在钢琴前整衣坐好的埃里克。 当埃里克的手指拨出第一个音符时,音乐的魔咒已被点醒,奇异的魅力笼罩在埃里克的身上,美妙的音乐灌满道林的脑子让他无暇他想,只静心倾听着埃里克的琴声。 道林看着埃里克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那双手是如此的好看,以至于让道林觉得他两辈子都没有见过比这更好看的手,他甚至觉得那十分性/感,使得道林很想一把握住这双有魔力的手,想抚摸他的指节,想沿着他苍白皮肤下有如蓝色山脉起伏的血管用指腹摩挲,想舔/舐他有薄茧的指尖,想把他的手指含进嘴里轻`咬`吮`吻…… “好听吗?”埃里克弹完一首歌,问。 道林有点呆傻地望着他,拼命点头,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是多么的痴迷,“再弹一首吧。” 埃里克说,“我来弹,你来唱咏叹调吧。” 道林便站起来,到埃里克的身边,乖乖的伴着音乐唱歌——他在公学参加几年唱诗班也是有所收获的。 等到回去以后,道林才想起来找埃里克的目的:勾引他。 道林:“……” 唉,又忘了。 算了,还是下回吧。 ... 第20章 act.20

act.20 这年巴黎的夏天格外炎热,作为战争的伴生物,随着克米利亚战争,沉寂了一段时间的霍乱又一次席卷了欧洲大陆,巴黎亦被疾病的黑影笼罩。【无弹窗小说网】剧院经理赛维斯特先生不幸感染病逝,这位和气的先生是道林在巴黎为数不多的几位交往人士之一,是以道林去参加了赛维斯特先生的追悼会。 倒是没料到埃里克也出现在这场合,道林有点吃惊,然后走到了埃里克的身边。 凡尔纳也在,他很难过,经理一直很关照他。 “谁能想到死亡来的如此突然呢?命运真是无常。”道林唏嘘说。 凡尔纳哽咽着说,“那么好的人。” 埃里克也沉声说,“他是个好人。” 赛维斯特夫人向他们道谢,“谢谢你们来参加我丈夫的追悼会。”然后看到埃里克,有点疑惑,又有点畏惧,黑衣黑发、脸带面具的埃里克瞧着像足了死神,并不和善,“您是……” “你没见过我的。”埃里克说,“但赛维斯特先生帮助过我,他并不知道。对于发生的不幸,我很遗憾。” 道林偏头看埃里克,埃里克极少流露情绪,可此刻他的眼底还是能读出几分悲伤来,道林想,连对方本人都不记得的恩惠,他自己却牢记于心,虽然埃里克看似阴沉,其实心底却是再善良再知恩图报不过的了。 赛维斯特夫人又向凡尔纳请求,“我丈夫和我说过你想要辞去秘书工作,专供文学创作的事情,他是同意了的,并且对我说十分欣赏你,期望能够看到你铸就成功。但是,眼下这事发生的实在太突然,假如你也走了,我们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有经验的人,作为朋友,我想请求你在我们找到替代者之前暂时担任剧院经理的职务,当然,月俸也会一并提高。” 凡尔纳赧然说,“这是自然的,赛维斯特先生帮了我那么多,我也想报答你们。” 道林想,上帝既然给我二十年的时间,那病魔必定是不敢在这其间侵害我的。因此道林也并不畏惧这几次的霍乱,笃定地认为自己不会染病,自然他确实是没有染病。 但是埃里克并不这么认为,“也许你应该回英国渡过一段时日,巴黎局势紧张,英国则和平多了。” 道林是肯定不能同意的,开什么玩笑,怎么能回去?埃里克为什么让我回去,难道真的不在乎自己吗?也是,说了要勾引他,这几回一听他弹琴就忘得一干二净,我表现的一定很白痴。而且埃里克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喜欢男人的,他大抵只是把我当做朋友,最近感于另一位朋友的逝世,所以出于朋友的情谊来劝说我保重健康吧。 道林说,“我不要回英国。” 埃里克温和地专注地凝视道林,像是安抚一只小动物,“现在的巴黎很危险。” 道林依然摇头,“不要,不要,我在英国有很多麻烦。”他说,“如果城市危险的话,那我可以搬去郊外休养,等过一阵霍乱不流行了再回来。” 埃里克看着充满恳求的蓝眼睛,真想去抚摸一下道林的金发,他夜里在道林睡觉时摸过,柔软顺滑,叫人爱不释手,“那你得添几个行李箱。” 于是道林购置新行李箱,而近来在上流社会人士中最受欢迎的行李箱专家无疑是路易·威登,他是去年刚刚大婚的欧仁妮皇后的御用匠师,道林也向他定制行李箱,作为一个投资成功的小土豪他自然是不缺钱的—— “只有圆顶行李箱吗?”道林拧着眉头,“这种形状的行李箱并不方便搬运。” “那您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路易·威登询问说。 道林是曾在二十多年后生活过的,他记得那时候已经流行平顶行李箱,搬运起来方便许多,说起来好像就是路易·威登这个牌子的公司最先开始生产制作的,质量很好,“不能做成平顶的吗?” 对方怔了一下,若有所思,说,“请稍等一下。”找出纸和笔来,“能画一下示意图吗?” “好。”道林大致画了一下他曾用过的平顶旅行箱的模样,但是因为他记性差距,已经记不大清,画的有偏差,又很粗糙。画完,道林问,“你的店在哪里?” 路易·威登又一愣。 道林意识到上辈子他的公司这时候大概还没创立,倒是闹笑话了,赶紧恭维说,“哦,我是说,你的手艺很好,可以开个店,使更多人能用上行李箱,这可以改变人们的生活的。” 没想到过了几天,路易·威登找上门来,表示想使用他的创意,并且正在准备脱离师傅开设自己的店铺。 道林回答,“这并没什么,没有我你也迟早能想出这样的设计来。我根本是个外行人。”这是大实话,他原本去买箱子,也是以为现在已经有平顶箱子了。 路易·威登说,“我很感谢你给我的灵感。我和我的妻子正在准备开店的事宜,想要采用你的创意,它得有相应的价值。” 道林说,“那我订的那几个箱子你送我就是了。” “以后你的箱子都由我负责。这太少了。”路易·威登说,“或许你可以做我公司的合伙人。” 道林想了想,埃里克总想赶他回伦敦避开疾病,他得找个理由留在巴黎。发展事业无疑是一个非常有力的理由。 虽然这使得他又支出一大笔钱,但并不心疼。 道林租了一栋乡间别墅,雇好仆人。 在准备出发之前,道林有点焦虑起来,避免了回伦敦,可是去了乡下也会见不到埃里克。也许该想个办法让埃里克和他一起去乡下同居,对,这真是个好办法,埃里克日日在他身边的话,他定然能有很多勾引埃里克的机会,不怕埃里克不上钩。 道林便劝说埃里克同他一起去乡下,“你能陪我去吗?到那陌生清冷的地方,我会害怕。” 埃里克是打算偷偷跟着他并不让他知晓的,只沉默着不回答。 道林将自己都觉得荒唐的理由拿出来说,“埃里克,并不止因为这样,我觉得最近好像有谁在跟踪我。” 埃里克抿了抿嘴角,神情紧张起来,脸上的肌肉似乎也僵硬了一些。 道林在心中窃喜,想,我就知道埃里克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这样他总会担心我的,于是道林把事情渲染的更加恐怖,“我觉得那个人还潜入了我的府邸偷窥我。” 埃里克:“……”他无法承认道林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又有点懊恼自己,应当更小心一点,看,这下把道林给吓坏了。 道林再接再厉,“陪我去吧,埃里克,你是我在巴黎最要好的朋友了。” 对着这张天使一般的纯洁美丽的脸庞,谁能狠心说出拒绝的话来呢? 埃里克最终点了头。 道林暗自得意想,这下朝朝暮暮生活在一块,必定用不了多少时日他就可以叫埃里克爱上自己的。 ... 第21章 act.21

act.21 天空蓝的发麻,没有半点云彩,高远晴朗。【全文字阅读】 远处的山毛榉树林密密匝匝繁茂蓊郁,在烟绿色的大地上仿似一抹深碧的重彩。水塘里一群小鸭子梳毛戏水,石头围墙的缝隙中是斑驳的苔藓,墙角几朵纤弱的小花随风娇柔摇曳。 一群萌黄色毛茸茸的小鸡唧唧啾啾鸣叫着,把小脑袋伸进草丛里,啄一条难得出来探口气的可怜的蚯蚓。 道林把小鸡捧起来,“南茜嬷嬷让你们不要乱跑的。” 埃里克跟在他身后,提着一只篮子,里面有七八只小鸡,扑腾着小翅膀叫个不停。正这时,远处传来车轮转动倾轧的嘎嘎声,道林举目远眺,小路的尽头一辆马车跃入眼帘。来人正是他们的熟人凡尔纳。 “什么风将你吹来?正巧采了些新鲜豆子,要喝豆子汤吗?”道林问。 凡尔纳摇头,他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脚步虚浮,眼睛下边透着淡淡的绀紫色,眼白里还有细细的血丝,显是睡眠不足疲惫无力的样子,他摇了摇头,“不,不用了,我还得赶回去。”自打暂代了剧院经理职位,他的工作就翻倍增加,累的每天都没几个小时可以合眼。 “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的吗?”道林抱着小鸡问。 “谢谢。不过我是来找埃里克的。”凡尔纳转向埃里克,询问,“我们单独说话?” 埃里克问,“如果是要我编曲的话,尽管把剧本给我吧。你给个时间期限,我尽快完成。” 凡尔纳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掏出几分稿子给他,“这份五天后要,这份有一周时间,这份可以月中给我。”走的时候他忍不住从窗户回头看,瞧见道林和埃里克凑在一块逗小鸡,越发心酸:难道我只能和工作谈恋爱吗(;_; 等到凡尔纳走后,道林好奇地问埃里克,“你还会编曲?” “是的。我给剧院写过一些歌。”埃里克说。 道林越发感兴趣起来,追问,“有哪些剧是你写的歌?” 这几年埃里克写了很多,他想了想,挑了几个自己写的最好的来说。 道林听了对埃里克越发崇拜,“你就是那个从来没有在大众面前出场过的神秘音乐家‘魅影’?”得知这般天大的秘密叫道林有点得意起来,又觉得这是埃里克对自己信任的表现,接着又想起一件事来,“等等,那《玛琪》也是你的作品啊。” 埃里克承认。 “玛琪是你为一个英国女孩写的?”道林反应过来,任谁观看了那部歌剧都能感觉出作者对女主角的深情,既然女主角是有原型的,道林不得不联想到埃里克喜欢女主角原型的女孩。但道林并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年前自称过一次“玛琪”。 埃里克说,“是,她……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还鼓励我去做音乐家。” 这句话像在道林的记忆之海投入一颗小石子,泛起涟漪,道林觉得有点熟悉,再仔细想想,记忆却已经恢复了平静了。埃里克说的这句话,在道林的想象中构造出来的画面是,壁炉,地板,羊毛毯,衣着精美的贵族小男孩和小女孩围着炉火玩耍并且约定长大后的梦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美丽的画面却叫道林不高兴起来——要是埃里克心已经被占据,他还怎么哄骗埃里克为自己献出灵魂。 道林淡淡地说,“哦,那还真是一个好女孩。” 道林并不打搅埃里克的创作,他也在书房里,躺在藤椅上,垫上软乎乎的枕头靠着,看小说打发时间,触手可及的小圆桌上放着法式杏仁小圆饼,甜的腻人,配一壶红茶。道林有时朝书桌望过去,看到埃里克露出来的左边侧脸,沉思时尤其英俊,散发着智慧的性/感,道林想到,起初他还觉得埃里克气色不好,肤色过于苍白,没有血色,现在却愈看越顺眼,大抵是因为才华的加成,气质使然的结果,偶尔埃里克端起水喝两口,看到他滚动的喉结,道林也跟着咽了咽口水,他有点想去轻轻咬一下。 埃里克注意到道林的视线,回望过去,道林立即一本正经地拿小说挡住脸。 当时一时心软答应陪他住到乡下,这个决定无疑是冲动的。道林甚至还邀请他抵足共眠,他说朋友之间,开开卧谈会有什么不可的呢?而且万一那个可能存在的跟踪狂又偷窥他的床头呢,那多害怕啊。 埃里克一边拒绝了他,一边在心里遗憾这样一来晚上就不能趁道林睡着摸摸他了,真是可惜。睡在隔壁房间最大的风险却不是这些,而是道林状似无意的询问:“埃里克,你为什么还戴着面具呢?” 他几乎对道林百依百顺,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摘下面具。 道林并不强硬地逼迫,他敏锐的意识到埃里克对摘下面具的防备,心想,若是有一天埃里克毫不介怀对他摘下面具的时候,应该就是对自己敞开心扉的时候了吧。不必着急,日子还长着呢。 中旬,美国的胜家先生给道林寄的信到了,随信运送来的还有两台公司最新款最先进的缝纫机。信中胜家先生向道林问好,并且表示听说道林现在搬去巴黎生活十分凑巧,他听闻巴黎明年也要举办工业博览会,而公司开发的新式缝纫机这回也要参展,届时会派遣员工携带产品前往巴黎并且拜访道林,然后又说工厂的收益相当不错,奉上一张罗斯柴尔德银行的支票。 道林围着缝纫机看,他是用不来这个东西,留了一台给南茜嬷嬷,还有一台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问埃里克,“巴黎我不熟,或许你认识哪位夫人会想要一台缝纫机?” 埃里克想到迪昂,那家伙喜欢穿裙子也喜欢自己缝制裙子,他还会打毛线呢,必定会喜欢缝纫机的,于是就要下了这台缝纫机,送去城里。 迪昂这才在棺材里睡的有点久,足有大半个月,刚刚醒来,这才发现徒弟不见了。 埃里克回去时,迪昂老人家似的抱怨,“你也不留个信。” 埃里克回答,“我们下月就回来。” “我们?”迪昂惊异,“你和谁?同居吗?” 埃里克的脸颊上浮起几不可察的红晕,“我找到我的‘玛琪’,准确的说,他不叫玛琪,不,不是她,是他,虽然有点出入,但是我找的那个人。” 迪昂简直目瞪口呆,“好吧,这真是幸运。” 埃里克想了想,忍不住掏出道林小时候的照片来,“你看,这就是他。”世界上再没有比道林更漂亮的孩子了。 迪昂看了以后愣了愣,他自然记得这个美貌出众的男孩,也记得他在宴会上左右逢源,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很不得了,油嘴滑舌,几句话就可以引得女孩倾心,且充满色/气,俨然花花公子的架势,不,迪昂觉得这小家伙以后绝对会成为一名标准的花花公子的,既轻浮又肤浅,徒有一张好看的脸蛋。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埃里克心目中构想的纯洁天真的小天使。 这种事还是早点说比较好,“埃里克,我认识这个男孩,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他可能并非你想的那样单纯。” 埃里克感觉到迪昂对道林的排斥,反驳说,“道林是善良单纯的。” 埃里克不肯总不能压着他逼他承认道林不好,只得叹气说,“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找到他了,然后呢?你准备怎样呢?你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埃里克没有回答,但信念是一直没有动摇的——我准备怎样?既然找到他了我就不会再放他离开。是他先对我伸出手,既然已经握住我的手,我就不会允许他放手。 与此同时,魔鬼也在催促着道林,“快点,快点,你不是自诩魅力无边吗。” 道林鄙视说,“这种事情哪急的来。”真是没有经验。 魔鬼嘲笑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没多用心。” 道林想到自己每次一听埃里克演奏音乐就把原目的忘得一干二净,实在不好意思,“反正没有那么快,还有十几年呢,何必着急一时呢。我确信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再努力努力关系就可以进一步。” 假如把埃里克的灵魂献出去,那他以后就再也听不到那么好的音乐了。一想到会这样,道林就觉得无比遗憾,虽然他是绝对要为了自己打算的,现在也依然决定要哄骗埃里克的灵魂献给魔鬼,但是否可以不要那么着急呢,迟一些的话,他就能享受埃里克的音乐更长时间,反正还有十多年的时间,尽可以慢慢来。 我是那么喜新厌旧的人,再好的东西也没有得到过我永远的喜爱,总有一天我会不再像现在这样迷恋埃里克的音乐的,等到时候我就把埃里克的灵魂献出去,那时候他也一定对我死心塌地了,我还从没有对谁付出那么多功夫了,他哪能不喜欢我呢? “道林,这首曲子写好了,你来做第一个观众试听看看吧。” 书桌前的埃里克说。 道林立即把魔鬼撇到一边,兴奋地凑到埃里克的身边,“好好好,我要听!我要听!”像只小狗狗一样期待地注视着埃里克。 魔鬼气恼地在道林的脑子里大吵大闹,“你得办我的事。” 道林烦死他了,“别吵啦,等我听完埃里克唱歌再说。” 然后埃里克华丽低沉的歌声响起时,道林便仿佛沉浸进埃里克创造的魔法世界,完全听不见魔鬼的叫嚷了。 ... 第22章 act.22

act.22 道林觉得自己对埃里克简直是一无所知,时而询问埃里克的背景。【全文字阅读】现在想想,当初和西比尔订婚,他们根本不了解对方,除了西比尔是剧院的女演员且十分擅长演戏,道林对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想来那时真是太年少了。可他那时确实是满心热忱想要结婚的,盖因被艺术之美迷惑的不轻。……虽然他现在还是抵抗不住艺术之美,但是,起码没那么幼稚,知晓与人交往还是要多打听对方的情况的了。 “你的家乡在哪?”道林问,烛光映着他的脸,连脸颊上的绒毛也缀着微光。 “记不清了,我是孤儿。”埃里克说。 这叫道林愣了愣,他可知道对于孤儿来说生活有多艰难,狄更斯先生出版的《雾都孤儿》现在依然热销中。又想,身为一个孤儿,竟然能练就这样高的艺术水准可不容易,“我很抱歉……” “这没什么。” 道林说,“在我出生之前,我的父亲就去世了。我的母亲在生下我之后不久,也跟着离开了人间。我是由外祖父抚养长大的。” 外祖父,听到道林提起这个人,埃里克瞳孔激缩,他想起那个被他的拳头揍得从颐指气使到奄奄一息满面鲜血的脸,“那你的外祖父现在呢?” “几年前已经过世。”道林回答,没有半点悲伤,“他在外头和人发生口角,在决斗中受伤过重去世。” “真是遗憾。” 提到外祖父,道林就觉得反胃,他皱了皱眉,“还是不要提他了。……有些事,有些事你不知道。” 埃里克坐在床头,也不追问,只默默的,像是守护着他。 道林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烛火下埃里克金色的眼眸显得比平时更加柔和,叫道林也心软,此刻气氛暧昧,道林想,有时适当的示弱可以使得对方对自己更有怜惜之情,便坐起来,认真对埃里克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告诉我什么?——埃里克怔怔地想着,还没反应过来,道林已经坐起来,利索地脱掉了丝绸睡衣,只穿着一条睡裤。埃里克顿时整个人都僵硬了,少年雪白的*纤细,没有女人那样过于柔软,也不是成年男人的粗糙强壮。道林转过身,用后背朝向埃里克,“他不高兴,就会用鞭子抽我。” 道林自己也没看过后背,这回没有和魔鬼交换完美无瑕的皮囊,鞭伤也保留了下来。道林感觉到埃里克的视线落在自己的□□的脊背,然后覆茧的指腹触摸到他的肌肤,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像是羽毛拂过,有单痒,“是不是很难看?”道林问。 “不。”埃里克摩挲着道林脊背的肌肤,觉得有一只手紧紧揪着他的心脏,又像有一颗钉子狠狠地扎进来,疼的快要窒息,他恨不得回到几年之前遇见克尔索勋爵的时候,让他那样简单的死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一定很丑。”道林说,他也挺烦恼这件事的,像他这样极端追求美学的人,丑陋实在是无法接受。 “你不必为此沮丧。这并不丑。”埃里克说,“至少在我看来,一点也不丑。”他的嗓音太美,又因满腔爱意,叫说出口的话语变得相当的蛊惑。 道林稍微侧过身,看身后的埃里克:这是告白吗?可这来的太突然了,道林想,也太快了,我还没想叫你爱上我呢,而且我都没正经地勾引过你呢。一般人并不会觉得伤痕美吧?难道埃里克是伤痕癖? 正这时,埃里克也开始解纽扣、脱衣服。 道林惊住:等等!这发展也太快了吧!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呢!……不过气氛不错,真的那什么也不是不行。这样想着,他的脸颊就浮起红晕来,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期待地看向埃里克——埃里克身材还挺好的,肌肉结实,四肢有力,想来一定…… 埃里克很快脱了上衣,接着——也把后背展示给道林看,说,“我小时候也经常挨打。” 道林:“……”原来不是要怎么怎么我啊……遗憾了片刻,回过神,道林瞧见埃里克身上的伤,那叫一个触目惊心,有些疤痕在道林看到都不禁怀疑埃里克是怎么活下来的。 埃里克说,“这才不好看吧。” 埃里克没怎么敢真的碰道林,道林倒是毫不客气上手摸了好几把,硬邦邦的,他也不觉得埃里克的伤难看,反倒认为平添了好几份男子气概,“伤痕是男人的徽章。” 埃里克转身,他们面对面,都是上身□□,道林瞧瞧埃里克的腹部,再瞧瞧自己的,“哈哈,你有八块腹肌,我也有一块,挺不错的。”又微笑起来,“谢谢你安慰我,埃里克。” 道林有点感慨,换做他的以前那些情人会怎样呢,那些夫人小姐定会低声啜泣可怜自己,浮于表面,他们其实并不真的明白和理解自己的痛苦,但是埃里克不一样,他也承受过和自己一样的痛苦,甚至可能更惨,可他并没有被打败,历经苦难,还成就了自己的事业。 在道林自己都没有清楚意识到的时候,类似的厄难遭遇让道林对埃里克更加亲近。 他们相对着,坐在暖色的光雾之中。 埃里克觉得心底有一团火蹿起,若有似无的燎烧着,瞧啊,他心爱的小美人,几乎完全□□的,毫无戒备的。像是一块牛奶布丁,就放在自己的嘴边,充满诱人香气,而他早已饥肠辘辘。但他不敢动。 “埃里克……”道林轻声唤着他的名字,主动靠过去,那么近,那么近,连气息也纠缠在一块,他伸出手,贴在埃里克的左边脸颊。 埃里克感觉到隔着面具的触摸,瞬间便清醒过来,他抓着道林攀上自己的脸颊的手,好似触电般推开,并且远离道林,从床上跳了下去,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外衣,迅速地穿了起来。 “埃里克。”道林有点受伤,“你真的不能为我摘下面具吗?” 埃里克不敢看那双湿漉漉的眼眸,“道林,假如我摘下面具,你一定会后悔的。” 道林盯着埃里克离开后重新关上的门好一会儿,才躺下来,望着床帐,想:到底埃里克的面具下是什么样子的呢?让他那样讳忌莫深,至多也就是和他身上那样的疤痕嘛,他不敢给我看,可能是真的挺丑的吧……但能有多丑呢?再丑大概也没有我的“画像”丑吧…… 三个月后,城内疫情减轻,形势平稳,道林搬回城里。威登先生的皮箱店也已开张,不远处正在施工,据说是要建一个新歌剧院。 与此同时,为了即将到来的巴黎万国工业博览会,新建的展览宫也接近竣工,世界各国的商人朝巴黎涌来,巴黎变得十分热闹。 ... 第23章 act.23

act.23 冬天过去,换上春装的时候,胜家先生也远渡重洋从美国来到巴黎,带着一支小队和他们精心制作的缝纫机,道林好心地帮了点忙,给他们找好落脚点,且租了马车去码头接送,签好仆人搬运货物,为对方省了许多人力物力,方方面面做的都妥帖礼貌。【最新章节阅读】这叫胜家公司原本对道林只有个“有钱任性的富家小少爷”的印象的人略微吃惊,心想,不愧是贵族家的少爷,小小年纪行事就这么有规有矩,看来是不乏教养和手段的,却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轻视他。当然,灵魂都老朽腐烂的道林并不知道别人的看法,他又不是真的是个小孩子,基本的为人处世上辈子也已经锻炼出来,不是刚进城的乡下土包子。 有点遗憾的是,回了城埃里克就又消失不见,搬去他不知到底在哪里的住处去了(道林以为地下湖旁的地方只是埃里克的秘密基地。凡尔纳忙的陀螺般连轴转,他现在可是大红人,作为剧院经理,可不是当初在戏剧界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许多作者都上赶着巴结他,为了能让自己的作品被选中改编,而凡尔纳的艺术品位以及朋友“魅影”的鼎力相助还有位偶尔加盟的服装设计师,都让他们的剧院日日红火起来。道林知道埃里克得忙事业,便不怎么去打搅他,只在周末与他碰面……而且,自从上回他有意揭开埃里克的面具,似乎触犯了埃里克的忌讳,叫埃里克有点躲避起他来。 “你别避着我好吗,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要你摘下面具了。”好不容易才拉进的距离,道林可不想因为操`之过急,又把人给推开。 埃里克瞧他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是自己的错才对,是自己畏葸不前。有时候他觉得道林像一团小太阳,光亮而灼热,他那样开朗明媚善良和气,照耀的自己四肢百骸都要暖和起来,可是与此同时的,他也有点害怕,大抵是因为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已经无法习惯光明。他一面又想生生世世把道林囚禁在身边,如果可以的话,真是恨不得把他绑在裤腰带上随身携带,另一面,他又不敢对道林真的做什么,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小美人,怎么敢伤害呢?若是伤害到道林,他的心也要跟着疼痛的。 那难道真的要让道林看自己面具下面真实的面庞吗?道林并不是没见过的,上回没有吓到他,可这回……这回并不一样的……那次他对于道林来说只是路人,而现在他并不想再仅限于路人的角色。 转眼到了5月11日,巴黎工农业博览会开展,与伦敦和纽约不同的是,拿破仑三世皇帝增加了一个艺术博览会,以彰显巴黎特有的艺术气质。 人们蜂拥至香榭丽舍大街,国王和王后在衣着华丽的骑兵的拥护下抵达工业宫,剪彩开幕,道林去围观了一番,完全没有伦敦那回工业展热闹,展览厅也是仿制伦敦水晶宫的建筑,可法国佬没有英国佬有钱,建的不甚漂亮,到场观众也多是贵族,人数寥寥——盖因此次展览采取门票收费制。 法国人痛恨门票收费,居然开价5法郎,也太贵了,门票制是“英格兰模式”,而这里是法国,为什么要学英国佬呢?那太堕落了! 过了一段时日,展览会实在门庭冷落,不得不将门票售价降到2法郎,星期天还打一折,只需20个生丁就可入门参观,这才慢慢招揽来客人,普通日子大约有几百人参观,到了周末打折日可涨至一两万人。 胜家公司再次改良后的新缝纫机此次一登上展台就受到了欢迎,来询问的有购买意向的顾客络绎不绝,女士小姐们对于做手工特别是做衣服的热爱是千百年不动摇的。但是缝纫机工艺复杂、造价不菲,相对应的,他的售价也相当高,昂贵的售价使得许多客人对他们的产品望而却步。 道林参加他们的讨论,他数学不好,不懂做生意,就是来凑数,彰显一下合伙人地位,只默默地听着其他人研讨应对方案: “价格太高了,不降价的话无法招揽客人。这么高的价格,能随意买的起的客人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做衣服,而需要自己做衣服的客人手中的闲钱必定不多。按照调查,现在定的价格足是一般工人几个月的工资呢,怎么舍得买呢?” “不行,利润已经很低了,再降就没剩多少了。” “降低一些,客户群就可以扩大很大的范围啊。我觉得是值得的。” “你也说了,工人阶层的客户并不是买不起,只是不舍得买,我觉得应当从这个方面下手才是。而不是一味降价,让他们知道购买缝纫机虽然一次得花不少钱,可是能节省下更多的服装购置费用。从长期上来看,无疑是优惠的。” “……” 大家争持不下,胜家突然问正在发呆的道林,“格雷勋爵,如果是您的话,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道林被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啊?问我啊。我不懂这些。” 胜家说,“无论是什么,您可以随便说说看。” 道林推辞,“我真的不懂啊。” 胜家继续坚持,“说什么都可以的。” 道林说不过他,只得想了想,“那、那我随便说了啊……”毕竟这公司也有他的一份,就算做做样子,胡乱说些建议吧。反正他这种外行人的意见肯定不会被采用的。 “好的。” “你们说的就是,因为价格太贵,一般资产家庭很难舍得购置缝纫机,因为一次性花这么多钱太心疼了,也可能没办法一口气凑出这么大的一笔款子。但是又不能降低缝纫机的单价。”道林剥开他们的讨论总结说,“既然是这样的话,让他们不为付款心疼不就行了吗?” “怎么操作呢?” “我的想法是,一次性付款太叫人心疼的话,分期付款怎么样?首先付一部分的款子,然后每个月付一部分,分几个月还清,酌情商量还款时间。这样一来,把第一次和后面分别每次的付款控制在客人可以接受的范围,他们就不会觉得心疼,而商品的单价也不用降低了。”道林说完,看到围着桌子的公司员工都安静下来,他讪讪地笑了一下,“呃,我是外行啦,就异想天开一下。” “不不不,这是个好主意,让我仔细想想具体该怎么实施。”胜家先生说,双眉紧拧,想了好一会儿又反应过来,对道林说,“哦,对,格雷勋爵,谢谢您的意见。” 道林出于享乐主义的思考方式胡乱应付的回答被艾萨克·胜家采用,胜家公司首先使用了“分期付款”的销售模式,这使得他们的销量一口气在仅仅一年的时间里就增长了三倍,而世界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开启了“信贷消费”的时代。不过对于道林来说,他并不知道这许多,他只对每年胜家公司给他的收益分红越来越多感到十分满意。 对于道林来说,比起考虑这些如何经营公司好多赚点钱来说,他更烦恼明天和埃里克约会该怎么打扮才更好看。道林约了埃里克一起去参观工业展和艺术展。 不是星期天,来参观的游客不多,并不拥挤,也算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依然是道林找话题,他瞧见不远处有一支显然是组团而来的队伍,便好奇地同埃里克说,“你看那些人。那个带头的一定是位老师,我看得出来。” 带头的是位身材高大、长着四方脸的中年男人,胡子和头发都梳的规矩极了,威严矍铄的模样。 埃里克看了一眼,告诉道林,“那是巴斯德教授。”想了片刻,又补充道,“一位知识渊博且有能力值得尊重的学者。” “……”道林还是不知道这是谁,啊,上帝,请原谅这个小混蛋的不学无术。不过,他瞧着埃里克对学者如此熟悉的样子,心下瞬间对埃里克更加崇拜起来,觉得埃里克给人的感觉更迷人了。 “巴斯德教授曾在巴黎待过一段时间,我去听过他的讲课,非常,非常精彩。”埃里克难得地表露出对什么的热忱来,“他拿到过巴黎药理学会的奖赏,现在在里尔的大学担任院长,他鼓励学生将学问致用于实际。听说他时常带学生参观工厂学习,教导他们联系化学与工业,和别的学者很不同……”说到这,埃里克停顿了一下,问,“我说的这些是不是很无趣?” 道林赶紧摇头,虽然听不懂,可是看到埃里克这么有活力的样子实在值得,他询问地说,“既然你这么推崇这位教授的话,要不我们上前去和他打个招呼吧?” “不必了,他又不认识我。”埃里克说,“看来他是在给学生讲解,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搅他的比较好。” 道林点点头,心想,埃里克真是个尊师重道、体贴礼貌的人啊。顺便也记住了有巴斯德教授这么个人,很擅长化学,并且主张将知识应用于工业改革。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走出展览厅的时候,道林依然意犹未尽——大概是因为遇见了尊崇的学者,埃里克的心情极好,道林也找到了该怎么让埃里克开口的正确方式,无论什么,反正就那些他闹不明白的东西问埃里克,埃里克总能说出些什么知识来,他也不管听不听得懂,只要在旁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埃里克就好了。 气氛这么融洽是相当难得的,道林想再接再厉努力一番,可不能轻易把埃里克放回去,说,“埃里克,你不能陪我回去吗?就再陪我一会儿吧……我和你说,自从回到巴黎,我觉得那个跟踪者好像又出现了,前几天晚上,我感觉到有谁在我床头,待了很久,虽然他没有伤害我。” 埃里克又沉默了,他总不能说是自己因为拒绝了道林心里过意不去,不敢正大光明面对他,可又忍不住不见他,只好晚上趁道林睡着在他床头看看他。 道林说,“来吧,我买了一架新钢琴,你来试试看好不好。” 狠心拒绝小美人的可怜的请求真是太难了。埃里克苦恼极了。 有了上回的经验,道林知道要和埃里克心灵贴近,可以说些童年的悲惨往事,于是他把更多的事情告诉埃里克,他们坐在壁炉的不远处,火烧的并不旺,是以光线也不强,他知道埃里克在比较暗的光线下更适应,“……你知道我父母双亡,但我没有和你说过他们是怎么过世的。我的母亲是贵族小姐,而我的父亲则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平民穷小子。” “在我看来,爱情和金钱还有地位没有关系,当你觉得一个人合适时,管他是什么身份呢?”道林说。 埃里克很耐心地倾听着,听到道林的这段话,不由地望向他,道林的蓝眼睛里的神采温柔而诚挚。 道林继续说,“但是我外祖父非常生气,他觉得我父亲配不上母亲,找了个杀手挑衅他,在决斗中杀死了他。于是我还没有出生时我母亲就成了寡妇。她的身体渐渐衰弱,生下我大概耗费了她最后的一点生命,在我来到人世之后不久她也去世了。于是我外祖父总说是我害死了母亲。” 埃里克真想摸摸他鬓角,安慰他一下。 “我和我母亲长得很像,小时候尤其像。”说到这,道林实在不好意思,“外祖父思念母亲,就会让我穿上母亲小时候穿过的裙子,把我打扮成母亲的样子。” 埃里克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见到道林会是那样的场景,为什么道林明明是个男孩子却会自称是叫做玛琪的女孩,埃里克想,大概道林那时候年纪还太小,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并不是故意骗自己的。这样一想,埃里克对道林唯一的疑惑也消失了,越发怜惜起道林来。 暧昧的恰到好处,正是勾引的好时机!道林想着,从沙发自己的位置离开,坐到埃里克的大腿上,埃里克没有拒绝,连道林自己都要被自己的深情打动了,“所以,埃里克,你看我经历的事情也那么多,我知道你大概在顾忌些什么,可我们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隔着一张面具交往吧,我都已经将自己展现在你面前了。让我看看你面具下的脸好不好?” 埃里克想要拒绝,想起身离开,可狡猾的道林这么坐在他的腿上,让他无法动弹,要是不管不顾地站起来的话,道林会摔倒的。身体的热度透过轻薄的衣物传来,像有一股灼烫的热流在他四肢百骸乱窜,他想亲吻道林的下颌,想搂住他纤细的腰肢,想要做更多更多禽`兽的放`纵的事,天呐,道林根本不知道他这样子是多么的让人无法把持。可要被揭开面具的恐惧也在侵袭着埃里克,他深呼吸,想要说拒绝,“道林,不……” 话还没有说完,埃里克就感觉到湿润的温热的柔软的什么碰到了自己的嘴唇,瞬间便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了,他只觉得脑子要炸开,灵魂也从天灵盖钻出来,飘飘扬扬袅袅晃晃的就往窗外夜空中缠绵的月亮上飞去…… “可以为我摘下面具吗?埃里克。”道林顺势说。 埃里克心都快要融化了,他想,他确实很难一辈子都对道林戴着面具,或许,或许道林是不会介意的…… 道林感觉到埃里克的默许,在心里感叹:早知道亲一下这么有用,我早就亲了! 他也不再磨蹭,伸手覆在埃里克的右脸的面具上,迟疑了片刻,然后把面具轻轻揭了下来。 ... 第24章 act.24

act.24 壁炉里的火苗跳跃了一下,晦暗不明的光线落在埃里克的脸庞上,忽明忽暗,因为太紧张和害羞,埃里克紧咬着牙齿,使得脸部肌肉也变得僵硬,显得比平时更狰狞可怖,状似魔鬼。【无弹窗小说网】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道林怔怔地望着埃里克的脸,这时,火堆里的柴禾突然轻轻炸响,发出噼啪的轻声,像是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一下,道林回魂附体。 他眨了一下眼睛,眼底充满了茫然,然后——然后默默把面具给埃里克戴回去了。 埃里克:“……” 道林:“……” 埃里克忍不住说,“你摁错地方了。” 道林:“啊,是吗,抱歉。” 埃里克:“没关系,这个面具挺难戴的,你放手,我自己来戴吧。” 埃里克把面具戴好,他难免有点伤心,因为道林显然也被自己的丑陋也吓到了;可这也是情理之中的,道林虽然被自己吓到,可是并没有厌恶和逃避。 道林心虚起来,他想他刚才的动作是不是会伤到埃里克,可是没办法啊,刚才真的是被丑到,下意识就那么做了。他几十年的审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埃里克的脸,怎么着也不能违心说他不丑啊……不过也不至于吓晕过去,比起自己灵魂映出来那张腐烂衰老的脸来说,埃里克的脸至少不烂。而且他有半张脸是完好且英俊,可能也是因为另半张脸的美丽,当剩下的半张脸的扭曲丑陋展现出来时,对比太过强烈才给视觉带来了更大的冲击。即使他已经做过心理准备,可真的看到埃里克完整的脸,果然,还是,有点丑啊。 道林觉得四肢有点无力,靠在埃里克的脖颈间,也不敢再去看埃里克的脸了。 过了好一会儿,埃里克整理好心情,才对道林娓娓道来似的说起,“我是孤儿,在我有记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一个马戏团里,我已经记不清是什么原因,他们毁了我的半张脸,本来以为我会感染而死,但是我没有。然后他们又发现脸部毁坏的我很新奇,我天生手长脚长,手指也长,是只小怪物,于是又将我作为动物给人展览观看。” 马戏团……记忆恍惚地浮现在道林的脑海里,隐隐约约,慢慢变得清晰,畸形人,胸口长着半个人头的怪人,兽皮帐篷上奇形怪状的影子,肮脏破旧的幕布,散发着腐臭的角落,漆黑的铁笼,蜷缩在冰冷地面的孩子……道林愣了好半晌,“我忽然发现,我们以前可能见过……” 埃里克不做声响,他瞧见道林脸上浮出困惑来,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或许是欣慰,因为道林终于记起他了,又或许是难过,因为道林现在才记起他,也或许是害怕,因为道林会记起那个比现在还丑陋肮脏的自己。 道林一点一点回忆着,“我外公以前有次带我去看一个畸形人马戏团表演,他想吓唬我让我觉得外面世界的人都长得可怕,好把我关在家里……我在座位上等他,帐篷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有点害怕,又有点好奇,我看到幕布后面露出笼子的一角,就走过去……铁笼里有个男孩,脸上受伤……我和他说了几句话……”道林总算是记起来,他和笼子里的孩子说的话—— “埃里克,我叫埃里克。你,你叫什么?” “我叫玛琪。” “我喜欢音乐,我以后想要成为一个音乐家。” “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音乐家的。” 仿似有一团白光在脑袋里骤然炸开,信息量过大,道林觉得有点头晕,他的脑子实在是处理不来,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小说都不敢这么离谱啊……道林晕乎乎地接着回忆说,“那个男孩和我说,他叫埃里克。我告诉他,我叫玛琪。他还说,他想成为一个音乐家……” 埃里克像是漫不经心地接下他的话,说,“是的,然后自称是‘玛琪’的小女孩对他说‘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音乐家的’。后来小男孩因为小女孩的鼓励一直与命运搏斗,他来到巴黎,逃出来马戏团,遇见了一些好心人,他的音乐老师是肖邦,小男孩在音乐上似乎有点天赋,他和肖邦学习了音乐,后来又遇见了另一位老师,学习了剑术和易装,他戴上了面具,将自己的疤痕藏起来。他也一直没有忘记玛琪对他说的话,再后来,他有了在剧院工作的朋友,为剧本谱曲,编了一些歌曲,勉强已可算作一个音乐家。” 道林呆呆地顺着往下说,“他还写了一部叫做《玛琪》的戏剧,男主角埃尔就是他,女主角玛琪就是当初的小女孩……” 道林回过神,抬头看埃里克,他把手贴在埃里克裸露出来的脸上,手指擦过埃里克的唇边,难以置信地说,“你就是笼子里的那个男孩?” 埃里克抓住他的兰叶般纤细白皙的手指,朝圣者般低头亲吻他的指尖,“是的,而你是那个穿着绿裙子的‘玛琪’。” 道林讪讪说,“我其实已经不记得当时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裙子了。” 埃里克又亲了一下他的手指,声音充满磁性,低低说话时仿佛在唱情歌,“我永远记得,美丽极了。” 道林最受不了埃里克说话的声音了,他想,大抵上天也嫉妒埃里克吧,给了他那样的才华,又给了他这般美丽的声音,所以就剥夺了他英俊的外表。 埃里克阖上双眼,沉声说,“我很丑,我知道,我吓到你了,该说抱歉的是我。” 时光仿佛在霎时间飞速流转,回到了十年前的夏天,笼子里的孩子颤颤巍巍地说,“……我以为我会吓到你,你不觉得我很丑吗?” 道林便不以为意地想,换成你对着一张腐烂恶毒的脸看上二十年,你也不会被吓到的。切,我比你丑多了。可丑也不是什么好得意的事呢。 命运真是奇妙,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在道林心头荡漾起来。他该说什么呢?从未有人对他这样过,他只是虚伪的随口一说的话语,却被人牢记于心,心心念念十年,还真的实现了孩童时近乎荒谬的誓言,两辈子,几十年,也只出现了这么一个埃里克。 正在道林又晃神的时候,埃里克已经半搂着他把他抱起来搬离了自己的大腿,小心放在身边,然后站起来,“你也已经看过我的脸了,夜深了,早点睡觉吧。” “我送你到门口。”道林站起来,他在门口与埃里克道别,“再见,埃里克,明天见。”然后看到埃里克的走入街道的黑影之中,仿佛融为一体,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 魔鬼对道林说,“你被吓到了?别那么肤浅,皮囊是会老去的,一个老者的脸也见不得比他好看多少,而灵魂,熠熠生辉的灵魂才是永恒不朽的。” 道林:“……” 魔鬼着急地催促,“你也没资格嫌弃别人的灵魂,要让我给你照照看你的灵魂什么样吗?” “不不不,不用了。”道林回答,“我并不歧视他的丑陋,就像路边的乞丐,也时有肮脏丑陋的,我并不觉得如何,也不会上去踩一脚或是吐口水;可是,作为恋人……”道林纠结了,如果只和埃里克做到朋友的份上倒还好,要是得到恋人的地步——他有过的情人可全部都是美人,无论男女,首要条件就是长、的、好、看。 没错,就是这么直接和浅薄。人类是感官动物,而道林认为,像自己这种只剩皮囊好看的家伙,难道和人谈情说爱还要比较内涵吗?他有脸有身材,可就是没内涵。这样一想,道林又惊奇地发现,埃里克和他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埃里克相貌丑陋,可是非常有内涵,咳咳,身材也不错,摸过的。 埃里克脸那么丑我该怎么下口呢……道林左思右想,暂时还没办法突破心理障碍。 魔鬼给他出主意,“交/配不就那么一回事儿吗?拉了灯,盖上被子,黑不溜秋的,哪还看得到脸长什么样子?” 道林想了想,哎,真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埃里克勤于运动,身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并不是一般贵族松垮无力的*,而是有着结实肌肉的充满力量的*,道林设想了一下,如果拉了灯,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看不见会让触觉更加敏锐,他在黑暗中抚摸埃里克的身体,覆盖着结实的肌肉的,胸膛,臂弯,大腿,小腹,然后往下……他只听得见埃里克的声音,埃里克也会抚摸自己,然后在自己的耳畔,用他美的不行的声音一遍一遍唤自己的名字。 好像……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啊。 魔鬼说,“又被你带跑题了。你居然又想到这种地方去了。” 道林感觉自己太无辜了,“我就随便想想啦。” 魔鬼说,“总之快点做出决定啊,渣滓,别那么优哉游哉了,距离你的假释期已经过去了一半,只剩下十年不到了。你也可以期待着天堂的那些家伙,可你要知道,他们只要你遵守他们的决定是不和你商量的。而我们魔鬼最将信用,有交有换,别忘了,你得把那个灵魂献给我,如果你不想下地狱被永生永世地折磨的话。” 道林说不上为什么,当初他听到魔鬼提出的这个交易是那么的兴奋与迫不及待,而现在再听,他却找不到当时的心情了,只感觉针扎似的心头密密麻麻的细微的难受起来。 第二天,埃里克看到道林依然雀跃快活地向自己奔来时不是不高兴的。 道林说:“我想过了,你在我面前不带面具也没事。” 埃里克:“你不觉得我丑吗?” 道林点头,老老实实说,“是丑。”又说,“丑是丑,我多看看,看久了应该就会习惯了。” 埃里克:“……” ... 第25章 act.25

act.25 道林没有正经工作,然而衣食无忧,不必为生计操心,每日唯一要烦恼的事就是干什么打发时间,今天在这个朋友玩乐,明天在那个朋友家聚会。【无弹窗小说网】 道林还是摸不清埃里克的态度,有时候他觉得埃里克是喜欢他的,有时候埃里克又主动远离他,自打看到了埃里克面具下的脸,过了这几日,也没见到埃里克几次。这使得他在好友查理家做客的时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且烦躁难耐。 他懒洋洋坐在椅子上,吃着饼干沉浸在自己的苦恼中,忽的听见有谁喊自己,“道林……道林……道林?你没事吧?” 然后猛然回过神,“嗯?什么事?”道林定了定神色,望向查理,还有个不认识的人,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还是学生模样,腼腆稚嫩,“哦,抱歉,我走神了。这是你的朋友吧,你好,你好,我是道林·格雷。你可以叫我道林。” 对方微笑了一下,显然并没有因为道林的失礼而生气,“你好,我是埃米尔·比戈。” 道林和他说话,聊了几句,了解到埃米尔是来同查理道别的,他在巴黎求学,学业已经完成,准备回到家乡,继承家族事业——酿酒工厂。 道林笑说,“酿酒吗?很希望能品尝一下你的工厂酿出来的酒。” 埃米尔摇着头说,“可不太行,最近几年工厂的利润越来越少,酒精质量不好,总有酸味儿,发酵酒槽也很容易坏,坏了的话就会散发出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无法再用。……哦,抱歉,我又在自顾自说烦心事了,影响到你们了吧。” “这没什么。”道林说,“朋友,但愿一切变得顺利。” “如果能顺利就好了。我可不想传了几代的工厂毁在我的手上。”埃米尔说。 道林想了想,“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或许你可以找科学家帮忙,研究一下酒酿坏的缘由。比如巴斯德教授。”道林说,也是因为前些日子埃里克介绍,他对这位化学家印象深刻。 埃米尔也知道作为第一次见面的朋友道林大概不是多么用心的在给自己意见,但他记住了巴斯德教授的名字,事实上他对这位学者久仰大名,经道林这么一说,回去琢磨了一下,似乎真的可以请巴斯德教授帮忙,假如能研究出来酒酿坏的缘由,便能轻松的挽救工厂的收益了。 埃米尔的家乡正是巴斯德教授执教的里尔,回乡之后,他去旁听了几次巴斯德教授的教课,最后和父亲一起向巴斯德教授请教了酒厂问题。而一直致力于用知识改善生活的巴斯德教授也对这个问题表示了兴趣,欣然同意了比戈先生的邀请,在工厂的一家地下室当作实验室,因为资金不足,只安置了简陋的设备,最后发现了发酵的机制。 道林听闻这事的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巴斯德教授挽救了法国酿酒行业,并且全无保留地把自己发明的消毒法公布给群众,要知道如果他申请专利只供自己使用也无可厚非,如果这样做,他无疑可以很快地丰盈身家,酿酒业本就是暴利,可他并没有为己谋私。道林彼时听说了这事还挺惊奇的。 即便是卑劣自私如道林,也不仅对这位教授的无私肃然起敬,他上辈子可从来都不关注科学家,如果不是埃里克,道林大抵永远不会接触这方面的消息,他也明白到埃里克为什么会如此推崇这位学者,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境界,原来世界并不是完全同亨利说的那样的,原来这世界上是真的这样品德高洁的人的。 “假如我也能像他那样是不是稳稳当当就可以上天堂了呢?”道林不由自主地这样想,很是羡慕。 “整个世界也没几个做得到。”魔鬼说,“你是绝对不可能的。” 虽然是这样,可这些依然带给了道林一些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影响。他并未发现重新开始的人生与上辈子不同的境遇都改变了他什么,那些好人都给自己带去了什么影响。等到道林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和曾经沉迷声色犬马的自己大有差别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夜晚,道林去一家宴会打发时间,巴黎,艺术和娱乐之都,只要你想,夜夜都能找到取乐的地方。埃里克不在身边,道林便没那么正经了,有位蓝裙子金发的姑娘实在是漂亮,道林忍不住和小姑娘说话,看着纯洁天真的女孩笑起来春光明媚的模样道林也觉得心情好了起来,美的东西总是能让人愉快的。没多会儿,女孩就含情脉脉地凝望着他了,简直像是对他一见钟情了。 道林才反应过来,这倒不是他故意勾引小姑娘,都是潜意识的行为,惯性的他就口花花了。两辈子了,他唯一擅长的事情也只有调/情。 “格雷先生?” 道林循声回头,瞧见一位眼熟的夫人,“……莉亚夫人?” 迪昂在旁边观望许久了,把道林不正经地弄得小姑娘心花荡漾的全过程都看了下来,心情非常微妙: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亏得埃里克居然还把他当做纯洁天真的男孩,如果这小子真的纯洁天真的话,那我都是天使了。这么多年教导埃里克,迪昂将自己视为埃里克的亲长,自然是站在埃里克的立场上,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被个花花公子欺骗了感情。埃里克那样偏激极端,假如被玩弄了感情被伤害,迪昂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很久不见,格雷先生。”迪昂说。 道林亲吻他的手背,“您好,您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谢谢。”迪昂说,“你好像和这个小姑娘相谈甚欢啊,我还听说你现在已经有恋人了。” 道林被他话中的意有所指给说的愣了一下,反射性地想起埃里克来,忍不住心虚了一下。女孩听懂迪昂的话,又看看道林一副被戳中的样子,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气恼地甩了道林一巴掌,提起裙子气冲冲地走了。 道林捂着脸,觉得自己好无辜,我明明也没怎么样啊,那女孩做的怎么好像我辜负了他一样,我只是随口说几句甜言蜜语而已。 迪昂瞧不惯他,没好脸色地对他说,“玩弄感情之人终将被感情玩弄,希望你好自为之。” 道林心里咯噔一下,可能是因为正在心虚,所以使他一下子将这话联想到埃里克身上,说的并没错,他是抱着不纯的心思接近埃里克的……可这又怎么样呢?道林有点不服气,但是压抑不下的开始惶恐起来,他想,这是我和埃里克的事,要是埃里克心甘情愿为了向地狱献出灵魂,是他自愿的,又与我何干呢,我不强迫他,就没有人可以指摘我。 他也再没心情去勾搭姑娘,璀璨的灯火使他眩晕,快活的笑声使他耳鸣,馥郁的香气使他恶心,他揉了揉额头,依然没有使不舒适的感觉缓解,摇晃地站起来,泄气地想,算了,还是回家吧。 刚走了几步,道林突然感觉到手腕被抓住,回头瞧见巴兹尔惊喜的脸,真是被吓一大跳。 “原来你在这里,道林。”巴兹尔激动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仿佛要喜极而泣,“我、我很高兴。” 道林差点没直接失礼地甩掉他的手,气的要倒仰过去,脸色实在不好,他就是为了避开巴兹尔他们才来的巴黎,没想到居然又在巴黎遇上了!好一会儿才把堵在心口的郁气给压下去,好声好气地对巴兹尔说,“……我也很高兴在这里遇见你。巴兹尔先生。” 道林明白到,只要他不一次性恶毒傲慢的拒绝巴兹尔,巴兹尔就依然会缠着他,可他又不能真的做出恶语伤人的事情来,憋的快要呕出一口血来。 “你之前不打招呼忽然离开伦敦……”巴兹尔说。 道林睨了他一眼,期望巴兹尔能知情知趣理解自己其实是不怎么待见他的。 巴兹尔温柔地望着道林,怜惜他似的说,“我知道你是在躲避那位伯爵少爷吧,他强迫你,你不愿意,所以就逃到伦敦来了,你也没有选择的。” 道林:“……”你在说艾伦学长吗? 巴兹尔说,“虽然你没有告诉我你要去哪,但是我可以理解你,这是你迫不得已的选择。自打你突然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可气坏了他,他到处找你,我也是打听到他往巴黎来,觉得有点不对劲,就跟了过来。” 道林一听,也无心再计较巴兹尔的事了,“你说什么,他来巴黎了?找我吗?” 巴兹尔说,“我觉得很可能是。” 一股寒气从脊背上爬上来,道林打了个寒颤,心上惴惴起来了:这报应来的也太快了吧。 ... 第26章 act.26

act.26 道林曾经就读了两年的公学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是一个小社会,甚至等级分别比学校外更加严苛,学长管理制度使得高年级的学长拥有极大的权利,而要在学校获得地位又得看个人的家世。别看艾伦学长没对他怎么过,平日里是斯文有礼风度翩翩的,但道林可是目睹过他袖手一旁,指使他人教训不听话的学弟,那人被打的满脸鲜血都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了。 还有人问他,“我打的怎么样?” 被打的人不能抱怨,只能卑微的,抬起青肿的脸,赔笑说,“谢谢学长,谢谢学长。” 然后一群人快活的哄笑起来,像是听到多么有趣的事情,残忍的道林都觉得脚软。 道林是个非常识时务之人,他这一身细皮嫩肉的,可受不了一点疼,但是也不能真的献身吧。无法否认的,道林确实是利用了对方的好感为自己谋取庇护,才顺利地在敦伦上流社会混了那好几年。所有人都默认道林是学长的小情人才优待他的。而在对方准备要收取代价的时候,道林却干脆了当的偷跑了,他和艾伦学长认识也有两年了,对对方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不触怒那刚愎自用的陛下是绝无可能之事。 那张满是鲜血的扭曲的脸浮现在道林的脑海,一想到自己可能也落得这样的下场,道林就心惊胆战起来,怕的不得了。这使得他很想现在就回家收拾行囊赶紧跑路。 但是—— 我走了,埃里克怎么办? 道林更不想放弃埃里克。 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么个人,可以换自己离开地狱,他费了那么多心思,连衣服都脱过了大腿都坐过了,怎么能功亏一篑?!太不甘心了! 道林回去之后根本睡不着,他烦躁地在房间踱步,仿佛固步自封画地为牢,但怎么也想不到该怎么处理。思绪混乱纠结成一团,难以梳理清楚。 埃里克躲在屋外的大树后面,瞧着道林卧室的灯一直亮着,丝绸窗帘上映着他反复来去的身影,直到后半夜了灯也没有熄灭。 埃里克:“……” 好不容易做完工作,想要偷偷的潜入道林的卧室看看他,结果居然等来等去都没等到道林睡觉,看来是夜袭不成了……不过道林这样晚了还不睡觉很不正常,他们生活的几个月里埃里克也摸清了道林的作息,道林是那种沾上枕头就可以睡着的类型,睡觉是他非常喜欢的事,没有特别的事,道林是绝不会这样彻夜不眠的。 想了想,埃里克攀到道林的窗台,敲了敲窗户,帘子上映出来的身影一僵,“道林,是我。埃里克。” 收到惊吓的道林这才给埃里克开了窗户,“你这么这么晚……还是先进来吧,窗台上露水重,挺滑的,小心一点。” 于是埃里克敏捷迅速地翻过窗台进到道林的房间,还挺帅的。不过道林瞧着他的动作怔了怔,想,咦,埃里克翻窗的姿势也太熟练了吧?﹁_﹂ “我就来看看你……”埃里克站定之后说,“你为什么还不睡觉?” 因为担心学长的报复担心的睡不着。道林这样想,可不能说。他一瞬间在脑袋里假设了一下把事情如实告诉埃里克的结果,他想,埃里克一定会误会他同别人不清不白的(虽然确实不算多清白==。 道林撒谎那是信手拈来的,垂了垂眼睫,就跟被吓到的小白兔似的可怜兮兮瞅着埃里克,说,“我只是,我只是突然很害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忽然想到自己漂泊在异乡,世上也再没有一个亲人。”这样说着,道林都有点说动自己乐,好像还真挺可怜的,霎时潸然泪下。 埃里克被吓傻了,如同被施了定身的魔咒,僵在原地仿佛雕塑,“你别哭……”他伸出手,给道林揩拭泪水,道林的脸细腻嫩滑,让埃里克想到了来自中国的白色陶瓷,可是并没有那么坚硬,又想到剥了壳的鸡蛋,可也没有那么脆弱,他只小心翼翼的,唯恐自己的指腹的老茧会擦破道林的肌肤。 道林瞧埃里克被他蒙骗过去,心下松了一口气,埃里克也不离开,就在他的床沿,坐在地上,给他唱歌,道林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天色已大亮,埃里克在床边靠着床头柜睡觉,双目紧阖。 埃里克陪伴一晚,道林冷静了不少。 道林忽然察觉到一件奇妙的事,两辈子了,他和一个关系暧昧的人过了那么多个晚上,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们一起吃早饭的时候,门铃被拉响,仆人过来说,“外面有人找您,先生,是位衣着体面的绅士。” 道林有种不妙的预感,放下刀叉,问,“你没有告诉对方我在不在家吧?” “是的,先生。” “怎么了吗?道林。”埃里克瞧着道林脸色发白,担心地问。 道林说,“你先在这等一下。”然后蹬蹬蹬跑去二楼从偏僻角落的窗户偷窥门口,果不其然看到了艾伦学长的身影。 这找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昨天才听说来了巴黎,今天就打听到自己家门口了。道林咬了咬指甲,心烦意乱极了。 埃里克看看玄关的方向,又看看楼梯,再问仆人,“来的是什么人知道吗?” “不清楚,对方只说是主人的朋友。” 埃里克挑了下眉毛,“英国人吗?” 仆人想了想,“听他说话的感觉,像是英国人。” 这时道林已经从楼上下来了,他想到就堵在门外的艾伦学长,再看看就在眼前的埃里克,真是头皮发麻,说不上这到底是被捉`奸在床呢还是情人挑衅妻子的感觉,不不,他以前不是没有被捉奸在床过的,有回他勾引了一位有未婚夫的小姐,对方的未婚夫半路找上来,道林还敢顺便邀请对方一起玩呢,好吧,那位未婚夫还真的一起加入了。 道林手都有点发抖,他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先对仆人说,“你去和对方说我不在。” 然后握住埃里克的手腕,再对埃里克说,“埃里克,我……” “你不想见外面那个人?” 道林点头。 “要我和你一起从后门走?” 道林又点头,埃里克简直太了解他了,只看了自己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想怎么做了吗? 埃里克站起来,翻握住道林的手,“我们走吧。”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道林涩涩地说。 埃里克摇了摇头,只包容的充满信任地看着他,愧疚之情便溃堤泛滥,道林吸了吸鼻子,觉得心头酸酸的。 道林牵着埃里克的手走了几步,心情忽的仿佛飞扬起来,他想,我们简直像是私奔!当初母亲和父亲私奔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心情呢? 打开后门,穿过葳蕤的花园,刚从隐蔽的小木门出去,几个青年男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利落地将他俩围了起来。 道林:“……” 没多久,学长就拨开人群走到了这些人的前头,道林的面前。他穿着一身有金色刺绣的黑色衣服,信步走来,眼眸里的光芒和他领口别针上的钻石一样冰冷,学长摘下礼帽,冷冷说,“好久不见啊,我的小道林。我以为我教过你礼貌的,一边骗人不在家,一边从后门逃走,可不是什么乖孩子。” 阴阳怪气的话语听在道林耳朵里,给他的感觉像是一条阴毒黏腻的毒蛇缠上来,对他摆动尾巴,吐出蛇信,露出毒牙,威胁着,随时都会一口咬上来。 道林的掌心都紧张的渗出汗来,他往后挪了挪脚步。 学长继续靠近,用阴鸷地目光扫视道林,再梭巡道林身边的埃里克,“真是个贱`货,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这么快就勾引新的男人了?” 道林很难受,不是因为被这样侮辱,而是因为让埃里克听到了这些话,他嘴唇嚅嗫,想说些什么解释,可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和埃里克相握的那只手发麻、使不上力、痉挛似的微微颤抖起来。 “嗨,伙计,我给你个机会,不要参和进来,让我带走他。别看这小家伙长着张漂亮脸蛋,他可不是什么纯洁的天使。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对这烂`货出头。” 道林感觉到埃里克在看自己,然而此时此刻,道林根本抬不起头,他不敢去看埃里克的眼睛。 埃里克沉默了很久,沉默到道林都开始绝望。 他握了握道林的手,又松开,往前走了一步,微微侧身,将道林保护在身后,沉稳的让人听不出情绪地说,“请你们离开。否则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 第27章 act.27

act.27 道林记起来以前自己问过埃里克,“啊,你说你会剑术?” 埃里克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是,学过一点。【全文字阅读】” 道林现在想,亏我当初真的以为他只是会而已,太天真了。 埃里克赤手空拳,还要一边保护他,也能劈手从敌人手上夺下剑,把剑架在学长脖子上,又抢了他们的马车跑路,后面闹哄哄地追了一帮人,埃里克狠狠抽了马一鞭子,趁着拐弯的时候,带着自己才马车上跳下来,钻进路边一个通向地下的入口。 道林依然惊魂未定,这下终于可以停下逃跑的脚步,他开始大口大口喘息起来,地下通道的空气实在不好,发霉潮湿,埃里克拉着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走。 道林心慌意乱地说,“他是我以前学校的学长,他家很有权势,而我只是个小贵族,无法得罪他。”对,对,得把责任都推到对方的身上。谁能说道林的不对呢?确实只是交个朋友而已,并没有更亲密的关系了。就算是拿过好处,也只是不被其他学长欺负,被带着参加过几场舞会,收了礼物,他也有回送啊!越想道林越觉得底气足,“埃里克,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顶多就是暧昧一下嘛。 不过,道林也无法否认,假如不用受到惩罚,假如学长符合魔鬼所需的灵魂标准,他早就自己洗干净躺人床上了。可是,世上没有假如。道林觉得,啊,虽然我是没节操,可我确实没有做啊!我这辈子还是纯洁的男孩子呢,我是有足够的底气的! “我相信你,道林,我相信你。”埃里克轻声说。 这是道林想要的回答,埃里克给的也没有半分犹豫,也很真挚,可道林听了不仅没有安心,反倒更加忐忑了,“埃里克?” 埃里克点起火柱,照亮一小片道路,他把两旁墙壁烛台上的蜡烛一路点亮。道林是第二次来这里,这次没有被遮上眼睛,他看着埃里克的背影默不作声地跟着前进,埃里克根本不用找路,他似乎这蜘蛛网迷宫似的通道相当熟悉,又和在地面上时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在这里的埃里克显得更加强大和自信,他像是在自己的王国里闲庭信步,而他就是国王,黑暗是他的臣民。 他们抵达地下湖,道林乖乖坐到船上,埃里克撑竿推离此岸,说,“你害怕的话,可以躲在这,不会有人找得到的。”说完,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我是说,躲一阵子。”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埃里克的邪念无法遏制的冒出来,他想把道林囚禁在这黑暗的地下,想给他的脚套上银锁链,拷在床柱上,让他发誓回应自己的爱,让别人都无法再窥视他的小美人,让他无法再离开自己半步,想要撕开他的衣服,触摸他,占`有他,侵`犯他,想看他眼睛湿润的喘息,想要他的小美人完完全全的属于自己! 可当道林像只小狗一样坐在他脚边,拉着他的外袍的衣角,小声喊着“埃里克”……埃里克低下头,瞧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便如何也无法下手了。他该怎么对待道林呢?这狡猾的小东西。 埃里克想起道林那时在后门被围住时惊惶无措又心虚难堪的模样,也琢磨出来,道林可能没有他说的那么无辜,而自己也可能一直以来……把道林都想的太过纯洁善良了。可那又如何呢,他要质问道林吗?不,那些事发生在他们正式遇见之前。他可以不管道林以前,但道林以后的所有,都得归他。 一场奔波,道林累极了,他脱了外衣,躺在湖边的大床上,想小憩一会儿,没想到直接昏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觉得喉咙干渴。 埃里克拿了水和食物给他,道林填饱肚子,又有了精神,去讨好埃里克,“埃里克,你不要不和我说话。你这样沉默,会让我感到害怕。” 埃里克:“……” “求求你,和我说说话吧。你是在生气吗?如果你是在生气,你就告诉我吧。” 埃里克:“我没有生气。” “抱歉,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埃里克缄默了许久,他坐在沙发上,光影交错的间隙里,黑色的外袍叫他瞧上去像是披着黑夜,只说一双金色的眼睛,仍然隐隐跳跃着火焰似的,他酝酿着措辞,最后终于开口,“道林,你需要你的回应。我已经对你摘下了面具,你应当明白我的心思,我找了你很多年,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放你离开。”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就像以前无数次对道林说“我来给你唱首歌吧”的神态一样,道林愣了一下,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冰冷阴森且□□霸道的埃里克,但道林很快回过神来,别的他不行,说情话他是真的一套一套的,“是的,埃里克……我是说……我爱你。”这话不知多少遍说过,不知对多少人说过,在道林嘴巴里根本没有信用度。 埃里克眼中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床边,被烛火映出的倒影拉的长长的,把坐在床上的道林整个人都笼罩住。道林仰着头看着高大强壮的埃里克,心口跳了一跳,在某个片刻,道林甚至觉得埃里克身上黑暗的气息都要溢出,道林忽然想起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草原上的雄狮在发`情`期时会压制住雌狮,用尖牙轻咬着对方的喉咙,用随时会咬碎对方喉管的危险威胁着,然后进入对方的身体进行交`配。充满爱意,又充满杀意。 但这阴鸷黑暗的气质转瞬不见,埃里克单膝跪下,仿佛求婚,握住道林的手,亲吻他的无名指,据说无名指的血脉连向心脏,他也多么希望可以走进道林的心底。 “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些事。”埃里克说。 “什么事?”道林觉得眼皮在跳,他隐约的也明白过来魔鬼说埃里克的灵魂充满黑暗是什么意思,这大抵不仅仅是指埃里克性格阴沉。 “你要爱我,就得爱我的全部,不只是我偶尔的体贴温柔,我会狭隘会嫉妒会护短,我并不宽容大度,以前做不到,以后估计也做不到,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在意外面的世界,我甚至想只和你两个人隐居在只有我们的世界至死为止。你说我能够成为一个音乐家,是的,可我在乎的是你,我只想成为你一个人的专属音乐家,我也只给你一个人温柔体贴,给你我所有的爱意。而相同的,你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但是也是因为我爱你,我在乎你,所以我给你你要的尊重,给你一部分自由,可你不能背叛我,你得永远的忠贞于我。你的以前我没法参与,但是从今往后,你都得是我的。这是我向你要的许诺。”埃里克说,“即使是这样,你还是要说爱我吗?道林,你得想清楚,我最后再正式问你一遍,你是否爱我?” 道林听得心惊胆战,他感觉大事不妙,他就是知道埃里克的每一句话都真的堪比钻石,埃里克是忠贞的始终不渝的,他的钟情如此真挚,真挚到偏执极端的地步—— “是的,我爱你。” 道林咽了咽口水,有点紧张的回答,脸颊发烫。 埃里克的示爱是他从未经历过的类型,糟糕恶劣透顶,但也炙热灼烫,简直到了病质的地步,因为我爱你,所以你必须爱我,换做一般的女孩早就要被这逻辑和强迫弄得崩溃了。 事实上,此时的道林其实并未做好忠贞的觉悟,这依然是一个轻浮的薄情的不以为意的许诺。可是这样的许诺因为他做出过太多了,所以他根本没有考虑太久,就轻易地做出了回答。 道林也没有意识到这对于埃里克来说是何等的意义,这是不能反悔的,一旦反悔,那必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魔鬼兴奋地蛊惑起道林来,“他说爱你了,你成功了,你可以将他的灵魂献给我了!” 道林犹豫起来,“但现在……你不觉得主控权并不在我手上吗?等我再摸清埃里克更多才能哄骗他献出灵魂啊。” “所以,我的男孩,我可以吻你吗?”明明是在黑暗之中,道林却有在埃里克脸上看到虔诚的光辉的错觉。 “是的。”道林点头,想要哄骗埃里克献出灵魂,总得给出一点甜头,如果是埃里克,这么做是值得的,已经过去十年了,他哪还有时间再找另一个魔鬼想要的灵魂呢? 也只能是埃里克了。 ... 第28章 act.28

act.28 一觉醒来,道林真是神清气爽! 在埃里克这样好似无所不能的天才面前,他终于扳回一次场子啦!埃里克虽然这也懂,那也懂,但是有些事情,啊,你们明白的,光有理论是不行的,需要反复的实践和大量的经验才可以练就熟练的技术。【全文字阅读】比床上技巧,埃里克就显得生疏青涩,显然是第一次,并不能算作顺利,最后还是道林被快`感折磨的受不了,掌握了主动,才终于成功。憋了那么久才开荤,道林又乖又辣的配合,过足了瘾才倦极睡去。太爽啦,就是屁股有点疼!得休息一下。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差点玩过头。 道林现在觉得魔鬼说的真对,脸算什么啊,盖上被子,什么都看不清,视觉就不重要了,手感才是最重要的啊!如果埃里克的技术能更好一点就更完美了……不过技术这个东西是可以慢慢训练培养出来的,也不着急,多来几次就好了。道林心满意足,又想,埃里克的第一次被我无情的夺走啦,按理说我还该给他包一个红包庆祝脱离处男呀! 道林胡乱想着,地下不知白天黑夜,他想着想着就又睡着过去。 埃里克醒来,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烧至底部,许多都已熄灭,只剩幽幽的光线。埃里克动了动胳膊,没能挪动,低头瞧见他的小美人枕着他的胳膊睡的正香,脸上还有干涸的泪渍,呃,是生理性泪水。 是了,激`情的余韵依然很清晰,埃里克回味着,记起来,他已经把心爱的小美人给吃干抹净了。心里仿似打翻了一罐蜜糖,甜的不行,连灵魂也好像被充实,也是心满意足。道林,道林,他的小美人,那样乖巧,像是一颗刚刚成熟的浆果,又软又香,轻轻一咬就能吮出甜蜜的汁液来,虽然最开始遇见了些小麻烦,说起来,咳咳,他其实没有经验,总怕弄疼了这娇惯的小家伙,只得亲亲他舔舔他来取悦他,没料到道林先受不了,自己伸出手指…… 埃里克搂了搂道林,抚摸他*的脊背,一时间,竟有种全心都被填满,此生再无所求的感觉。不管道林答应他的要求有几分真心,重要的是道林答应了,要是有一天这小家伙不听话,埃里克是真的想要把他拷在床头教训一下的。 既然承诺了,就得履行。 道林在地下湖的大床上不知日夜胡天胡地的连着玩了好几天,要不是埃里克体力好,得找食物,还得伺候道林,各种意义上。在某些方面,经验不足使得抵抗力也严重不足,埃里克完全无法拒绝,这事舒服的让人沉溺。所以说,一个处男,第一次那什么就遇上了经验丰富的老手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一下子就被勾引的神魂颠倒了呀。在地下无事可做,道林实在无聊,把自己的看家本事都拿出来,各种姿势都和埃里克尝试过去,玩的相当痛快。 他也不知道还得躲多久,但是看这里的食物储备的还挺多的,问埃里克,“你真住这儿啊?我还以为这里只是你的一个小基地呢。” 埃里克说,“嗯……我从马戏团逃出来以后无意中闯进这里我,教我剑术的老师收拾了部分地方,我后来自学了一些建筑学知识,再改造过。” 道林把脸埋进天鹅绒枕头里,叹气,“唉,我们得躲多久呢?” 埃里克便俯下身,亲吻他的肩胛骨,“很快了,我保证。那个人不会成为你的麻烦的,你以后也不用担心他会找你麻烦了。” 三天后道林重返地上,尽管有埃里克的保证,可道林依然有点担心。提心吊胆的过了好几天,嘿,找他麻烦的人真的不再出现了。 道林当时还不知道,过了几个月他才在别人的口中听说了学长的死讯,就在他还躲在地下的时候,所有人都说那是一场悲惨的意外,原本马车架势的好好的,可不知发生了什么,叫马突然发了狂,一路狂奔,最后摔烂,马车里的人也没有幸免。……这让道林不由地想起,当时埃里克穿好出行的衣服,亲吻他的额头,与他说,“安心待在这,我会保护你的。想吃点什么,我出去买给你。” 这也是后话,暂且不提。 凡尔纳忙了一通工作,好容易又碰见一次这对好友,顿时就感觉出来和上次又不一样了! “你说的稿子都拖了好几天了,埃里克!再不交我们没办法如期演出啊,演员都在等着,每天光领工资不用做事,剧院迟早得破产!”凡尔纳烦恼地说。 道林不禁老脸一红,“哦,是我的错,这几天一直烦他。” 凡尔纳真想捂住眼睛,被闪的好疼啊!他相信这时候他如果问埃里克“稿子重要还是道林重要”,埃里克能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林”;他再问“金钱权力重要还是道林重要”,埃里克还是能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林”。 他们一定睡过了。 凡尔纳阴测测地想,愈发悲伤起来,长夜漫漫,又冰冷又寂寞,我也好想有人和我暖被窝啊(;_; 道林几乎每天都给埃里克跟不要钱似的一筐一筐地给埃里克灌甜言蜜语,哄埃里克陪他玩成人游戏。 埃里克也接触过医学方面知识,劝说道林,“你年纪小,要保重身体,不能这样胡来。” 这种事开了头,跟服用了鸦片似的,但埃里克说了,他也只能克制一些,偶尔故意弄的埃里克先控制不住,再好好的玩一番。 埃里克又问他,“你老实告诉我,除了那个学长,你还有别的麻烦吗?” 道林没多想,“没有了,我只喜欢你的,埃里克,埃里克,埃里克!”他快活地唤着埃里克的名字,翻出一个色`情绘本来,“你的稿子刚交今天有空啦,你瞧瞧这是什么,是不是很有趣,我们来试试吧!” 埃里克:“……” 玩了大半夜,道林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早上都没能爬起来。 仆人来说有客人拜访,还是埃里克起床出门去看,来的是一个英国人,亚麻色头发和蓝色眼睛,身材不高不矮,看上去淳朴老实,这客人看到开门的埃里克,不由愣了愣,大白天的还戴面具,实在是古怪,但回过神,很快礼貌地脱帽致意,腼腆地问,“日安,我是霍尔华德·巴兹尔,请问道林·格雷住在这吗?他是英国人。” 埃里克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你是这个道林·格雷的什么人?” 巴兹尔红了红脸,有点羞涩地说,“我是他的一个朋友。” 埃里克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朋友”可不是简单的朋友。为什么?他以前也是这么给人介绍道林的。 埃里克:“……” 他想起楼上那个还赖床不起的小家伙昨晚还信誓旦旦地同他说,“埃里克,我只喜欢你,不会再有下一个麻烦角色啦。” ... 第29章 act.29

act.29 “是谁找我啊……”道林挠了挠脑袋上的金毛,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下楼。【全文字阅读】在巴兹尔眼里看来,即便是这样不修边幅的道林也是美丽的,这使得他露出一个恍惚的傻笑。 道林辨认出来人是霍尔华德·巴兹尔,愣了一愣,又是一阵心虚——怎么怎么老是心虚?——差点踏空一阶楼梯,好险才稳住,接着劝说自己镇定下来,他恍然想,我和巴兹尔有一腿那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什么都没干啊,对,对,我是用不着慌张的。 道林做出一副“哎呀你是谁啊”的模样疑惑茫然地盯着巴兹尔看了会儿,还故意说错巴兹尔的名字,“你是巴歇尔?” 巴兹尔怔忡了片刻,半个月前才见过,道林一下子就认出自己来了,没道理现在却记不得自己,那就只可能是在故意装傻。他看了看给他开门的高大男人,这个男人正背对着他看向道林的方向。巴兹尔的眼底闪过失落的神色,有点勉强的笑了一下,“道……格雷勋爵,我是霍尔华德·巴兹尔,在伦敦时我们的见过的,我还说想给您画幅画。” 道林像是恍然大悟认出他来,点点头,“是您啊,找我有何贵干?”笑了笑,“抱歉,有点累,衣服都没有换,真是失礼了。” 当道林走近时,巴兹尔瞧见心心念念的男孩,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察觉到道林给人的感觉发生了变化,若说他第一次见到的道林是初春沾着露水的玫瑰骨朵,而现在花儿已经缀着阳光开始绽放,瑰丽芬馥,叫人蠢蠢欲动。巴兹尔不经意一瞥,仿佛福至心灵,一眼就瞧见了道林脖子上浅红色的痕迹,衬着白皙的肌肤是如此的鲜明显眼。时间像是凝滞住,巴兹尔觉得无法呼吸,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道林的每一个小动作:道林只看了自己一眼,并不在意,他的足尖是朝向那个给他开门的男人的,他走到那个男人面前,眯起眼睛递去一个暧昧眼神,才转回头望向自己,问,“巴兹尔先生?” 巴兹尔猛地抽回神,自作多情让他觉得无比难堪,鼻尖发酸,眼睛也很难受,“啊,抱歉,抱歉,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打搅你了。” “没关系,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道林虽然这么问,可心里却是不客气地在想,识相点还是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这辈子和你可不熟。 “我就是来和你说一下,那位从伦敦来找你另一位先生已经回去了,半个月前,他的马车在路上出了事故,非常遗憾没能保住性命。”巴兹尔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地说,他的眼神灰暗,与刚打开门时飞扬的神采截然不同,“我只是来说这个的。没有别的事了,我,我就不打搅你了。”巴兹尔说完,往后倒退几步。 道林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巴兹尔指的是学长,他倒没有感到伤心,只有种蹊跷的感觉,他想,难怪我回来了学长也没出现,真是幸运,可这也太巧了。 “您要走了吗?真遗憾。”道林嘴巴这么说,眼睛却一点都没有挽留的意思。 巴兹尔转身走了没几步,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将他搁在门外,他听见木板的另一面道林愉快的笑声,那笑声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他重新迈动了站的有点发麻的脚步失魂落魄地离开,走出小径,路边停着他租来的马车,仆人站在边上,问,“先生,要把东西搬过去吗?” “不,不,不用了。”巴兹尔迭声说,坐上马车,把座位上的礼物拿起来放在腿上——这是一幅已经装裱好的画像,画像里的少年微笑着,天真可爱。这幅画大概永远也没有机会送出去了吧,巴兹尔长长叹了一口气,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多情又无情的人呢…… 虽然埃里克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道林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埃里克有点不高兴,当然不高兴啦,谁会遇上恋人的爱慕者之后还高兴呢? 道林把脸往他面前凑,“埃里克,埃里克,和我说句话嘛。” 埃里克不和他说话。 闷骚的情人最难哄了,心里想的多,却半点都不说出来,还得揣摩半天。但道林也不嫌麻烦,这都是情`趣啊!“真的,这都不是我的错啊,我可以控制自己,可我没办法控制别人爱慕我啊。” 埃里克也明白道林说的也对,“我真想把你用链子锁在身边,不让别人看到你一眼。” 道林笑起来,“你不用链子,我的心也一直在你身边的。” 埃里克如何招架得住这般露骨直白不要脸的甜言蜜语,要不是仆人就在附近,他真想现在就把道林摁在沙发上。 对埃里克来说,道林的心如此滑不溜手,怎么抓也抓不住,他当然不会天真地相信道林说的“我爱你”有多么的真心。 都这时候了,道林还嬉皮笑脸地说,“他们只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喜欢我。” 道林这样一说,自己也想到,大多数人爱慕自己都是因为他的脸蛋,那埃里克呢?埃里克必定不是那样肤浅的,可是要真说埃里克喜欢自己哪一点……道林想了想,再想了想,想了又想,悲伤地发现还真的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优点。他索性直接问埃里克,“你喜欢我哪儿呢?总不是我的外表吧?” 埃里克:“……”他想了想,要说自己没有被道林的美貌给迷住也不是没有,最初一见钟情,无法否认其中也有美貌的作用。 道林看埃里克沉默的样子,心上就咯噔了,“你喜欢的只是我的肉`体吗?” 埃里克:“不,不是……”他赶快说,“嗯……我喜欢你看我弹琴的样子。” 道林:“那不还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埃里克:“……” 天气不错,花园里的花开的正好,道林也没换衣服,依然穿着丝绸睡衣,心血来潮搬了画具,坐在院子里画花,埃里克乘荫,坐在藤编摇椅上读书,各干各的,不说话,可不会觉得尴尬。 原本照不到道林的阳光移动,洒在他半边身子上,道林往边上挪了挪位置,埃里克合上书,来看道林的艺术杰作——真是浪费颜料。 “好看吗?”道林兴高采烈地问。 埃里克毫不犹豫地撒谎说,半点犹豫都没有,“好看。还没画好吧,继续画吧。”埃里克又坐回摇椅上。 道林忍不住偷看埃里克,越发觉得赏心悦目,风景这么美,阳光这么好,不做点什么不觉得虚掷光阴吗?道林这样理直气壮地想着,放下绘画工具,埃里克注意到他走过来还往旁边挪了挪,要给他让位置,结果道林直接跨坐到他大腿上了,接着就伸手摸他腰带。 埃里克皱眉,赶紧抓住作乱的手,“你……还是白天呢。” “又不是没有白天玩过。”道林说。 埃里克简直拿他没办法,“昨晚你不还嚷嚷着累吗?” 道林回答,“我已经休息过了啊!” “不能这么频繁的,很伤身的。”埃里克劝他。 道林就用身体磨蹭他,很快就得到了埃里克的反应。 美色当前,埃里克拿出所有的意志力忍了忍……没忍住,他撩了撩道林的睡袍,往里摸,然后愣住,惊叹道,“……你怎么裤子都不穿。” 道林没羞没臊地说,“这样比较方便啊。” 埃里克刹那就明白了这是方便什么事……他叹气似的说,“到时候弄哭了你,你又说不要。而且,真的不好啊,你还在发育期呢。” “我是为你好,你这样硬着不难受吗?” 埃里克浓眉紧拧,这小东西,一不注意尾巴就要骄傲的翘上天去,任性的要世界围着他转,埃里克也不是所有时候都顺着他的,“你怎么总想着做这事呢?”冷哼一声,“难道你喜欢的只是我的肉`体吗?” 道林:“……” ... 第30章 act.30

act.30 事实上这年的法国对外战争依然在持续,国内的高压政`治亦无放松,大学的哲学和历史学课被取消,所有的大学教授都被要求踢掉胡须,确保清除无政`府主义的余毒。【无弹窗小说网】然而与此同时的,是蓬勃高速发展的科学水平和工业建设。……不过大部分人都不关心这些,贵族们依然开开沙龙看看歌剧,过得优哉游哉,比如凡尔纳所在的剧院经营的就依然很好。 以前凡尔纳找埃里克相当麻烦,基本上都是他主动等着埃里克出现,但现在方便多了,只要往道林那儿,一准儿能逮到埃里克,今天也不例外。 “又有新工作?”道林问,瞅瞅凡尔纳,“你这回儿来气色可真好,身体好多了?” 凡尔纳摇摇头,“不,我是来和埃里克说一下,我把剧院经理的工作辞了。” 道林扬了扬眉毛,“换工作了?” 凡尔纳说,“原本我不是就一直打算着要专心写作吗?暂代经理职务也只是受赛维斯特夫人之托。如今我打听到一位朋友有意接手这个工作,且有相当的经验,叫人放心,就决意辞职了。自打干了经理,我都没什么空写作了。天知道,我满脑子都是故事,快要把我的脑袋给炸了,可一下班就累的晕死在床上,再睁开眼睛,那些故事就如烟雾般消散了,真是叫人泄气。我可一辈子都这样,把灵魂都消磨的黯淡了。” 埃里克端了茶过来,给他们倒上,然后坐在对面沙发上,点点头,“祝你顺利。你看了你前段时间刊载的短篇科学小说,非常有趣。” “谢谢你的茶。手艺不错嘛。”凡尔纳说,“但是我离开剧院的话,你……要不我把你介绍给新的经理,那也是我的一位朋友,菲利普·吉莱,大好人,很好说话的。” “不必了。”埃里克思考了片刻,回答。 “那你怎么写音乐稿呢?”凡尔纳问,“别告诉我以后大家都听不到‘魅影’的音乐了啊。” 埃里克回答说,“我信任你,并不认识你的朋友。而且,我想成为音乐家是因为道林,现在我们在一起了,因为工作太多,总是没空陪他,倒是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凡尔纳抓住话中的一个信息,疑惑地问,“你想学音乐不是因为那个‘小玛琪’吗……” 道林啧了一生,仰靠在沙发上抬着下巴,好生得意地说,“那就我啊!” 凡尔纳:“……那不是女孩么?” 道林理所当然似的说,“你看我轮廓柔和不是很适合女装么?我小时候穿过女装不兴吗?难道你没穿过……” 说的真有道理,不少贵族家在男孩小时候会被男孩穿女装,有的还画画留念咧。凡尔纳认同地点头,“好吧,原来是这样。那还是真是巧合,命运如此奇妙。” 道林问他,“你辞职写作养活得了自己吗?之前不是就是写作赚的钱不够才去找了工作吗?” 凡尔纳耸肩,“谁知道呢?可是我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庸碌地渡过了,人的一生那么短暂。要是真是只为生存,我大可回到南特,你们知道的,我父亲是律师协会会长,我要是在那绝也不会混的多差,至少衣食无忧,要是继承家族财产更是容易。可是我不想那样,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的目标,我像在文学上面有所成就,写作才是我真正热爱并决意一生为之持之不懈的事业。我的梦想永远无法向现实屈服。” 道林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还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好,上辈子不知道,这辈子也不知道。凡尔纳内心坚定,而确定自己要走的路,让道林心生敬意起来,也有几分嫉妒,道林也想要和他有个目标,并为之奋斗,这样似乎会让人生很充实,而不是像自己这样,每日浑浑噩噩地就过去。 “祝你好运吧。”道林说。 凡尔纳笑了一下,“谢谢。……哦,对了,过两个月我不在巴黎,我收到一位朋友的婚礼邀请,得去一趟北方,在亚眠城。” 埃里克说到做到,他为剧院供稿的唯一联系就是凡尔纳,这下凡尔纳不干了,外界也没人找到了“魅影”大师。 道林问他,“真的不写了?” “写。”埃里克说,“只给你,写给你听,唱给你听。” 道林叹气,“唉……那太可惜了,你应当向世人展示你的才华。” 埃里克说,“没有关系。” 道林想了想,“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凡尔纳,可我觉得他那个剧院实在不怎么样,又老又旧,设计也不好,服务也不算多到位,演员也不怎么样。特别是那演玛琪的,还没我一半漂亮呢。不在他们剧院演你的作品是明智的。” 埃里克:“……” 道林高兴起来,“你能多陪我玩也好!” 但很快,道林就不觉得多开心了。距离产生美,当一对恋人生活没有间隙以后往往就会出现一些小矛盾来,之前埃里克一直忙创作没空管他,道林过得可真惬意,每天吃吃喝喝,撵猫逗狗养小鸟,骚扰埃里克,然后上床玩儿,过得别提多痛快了。 现在埃里克空闲下来,就开始管起道林来了,他也不是一味的胡乱宠溺爱人的,比如道林晚上有时能看小说看到半夜,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饮食也是仆人准备了有时也不愿意吃,忘记了就算了,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不规律,还特别懒惰,完全不运动。简直是仗着天赋的美貌乱来。 埃里克可不能看着道林这样糟蹋身体,每天要道林早起,也不用多早,可不准他一睡就到下午,也不许过了半夜还不睡觉,抢他的小说不给看。准时投喂三餐,多喂蔬菜,不准光吃肉。还教他击剑,引导他多做运动。……晚上被勾引的次数,慢慢的也有了定力,也不是被道林一蹭就把持不住的了。 开始的时候,道林觉得几乎要崩溃了。 不过埃里克是温柔而坚定地在循循善诱着他改变生活方式,早起时是抱抱他亲亲他把人哄起来,三餐都是埃里克准备的,精心烹饪,符合道林的口味,要道林做运动时也连骗带夸,“让我看看你穿剑术服的模样吧,你看这身衣服多好,你穿上必定很英俊。” 道林穿了,照照镜子,被自己美到,可还不是打死都不肯多运动。这小懒鬼赖皮的嚷嚷,“太累了,太累了。” 埃里克说,“这样你才更健康,能长得更高啊。你不是还嫌弃自己太瘦弱吗?” 道林是想再长高一点,可是他又不想付出努力,“就算不运动也会长高的。我不要练剑了,累死了。” 埃里克太无奈了,他以前是想学却没机会学,后来有机会了就什么都想学,也锻炼身体使自己强壮,而道林呢,他坐拥那么资源,却不肯学习,好吃懒做,好逸恶劳,真是个小坏东西,可他偏偏还就喜欢这个小坏东西。这年头,三不五时的来场霍乱瘟疫,没有好身体怎么行?只得哄哄爱偷懒的小美人。 道林耍赖说,“我实在是在这方面没才能。换别的运动总行了吧?” 埃里克退让一步,“也可以,你要做什么运动呢?” 道林觉得自己好机灵啊!“晚上的时候我在上面,你不要动,我来动!” 埃里克:“……” 道林振振有词,“这事儿也挺有运动量的嘛,而且我比较感兴趣,兴趣是学习之母啊!” 埃里克:“………………” 被埃里克养了一段时日,道林发现自己身体还真的好了许多,变得有精神了,脑袋也不再成日里昏昏沉沉的。可即便知道埃里克的要求对自己都是有好处的,道林还是忍不住想偷懒,开始琢磨起各种能让自己脱离苦海的主意来。 埃里克就是因为现在不用赶稿时间太多,我得给他找点事做做。 这天道林去范登广场附近自己投资的皮箱店看看,凡尔纳快要出行,道林准备要个皮箱来送他做礼物。 道林瞧见了不远处的施工地,好奇的问威登先生,“那边不是说要开个歌剧院吗?几个月前我来的时候就那个样子,现在怎么还是那个样子?” 威登先生说,“那儿啊,听说是原先的投资人撤资,盖了一半就没钱盖下去了,可地方也大,暂时也没人接手。” 道林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第二天,道林不准埃里克跟着独自出了一趟门,“我要去买件礼物给你,你不准跟在后面,否则就没有惊喜了。”下午回来的时候神采飞扬的,同埃里克说,“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埃里克瞧见道林拿了一个卷筒下来,心想,是买了副画给我吗? 道林兴冲冲直接拉了埃里克到书房,把卷筒打开,抽出几张卷起来的纸,小心翼翼铺开来,“我把那个没盖好的歌剧院买下来啦,送给你,这是现在的设计图,我知道你懂建筑学,尽可以按你自己的心意去改建!然后你想写什么歌就写什么歌,我们请些演员歌手来,你写什么,就表演什么!” 埃里克……埃里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瞧着道林亮晶晶的眼睛,微笑了一下,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这个歌剧院可不便宜,还得请人,道林后来才发现还真的挺费钱的,自己都被自己的纨绔给震惊了,有点感慨:以前我就是再迷恋哪个美人,也没有这样一掷千金过,现在居然会被迷恋的直接给一个歌剧院,还心甘情愿,还准备继续花钱!而且对象还不是个美人,不仅不美,还可以说是长得丑,竟也将我迷成这样!天呐,枕头风真是太可怕啦! 包养一只埃里克真是太贵了。想是这么想,可道林还是高高兴兴的撒钱。并且觉得这样一来给埃里克找到了事儿忙活,埃里克就不会折腾自己了。 ……然后下一天又被埃里克从被窝里挖出来,不准睡懒觉。道林有点郁闷,不过很快又开心起来,因为发现他的战略真的生效了!埃里克在书房研究设计建筑图,除了要求他好好吃饭也不强迫他做运动了,道林看了一下午爱伦坡的小说。 作息已经被埃里克调整,入了夜不久道林就酝酿起睡意来了。 埃里克掐了他的腰让道林跨坐在自己的腰际,自己躺下,摩挲着少年纤细的腰肢,说,“我想了想,你说得对,这也不错,那来今天的运动吧。” 道林:“……” ... 第31章 act.31

act.31 芭蕾舞团的女孩们一踏进门,就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来。【最新章节阅读】她们从未见过如此华美绝伦的歌剧院,虽然从外面的大门来看已经十分恢宏华丽,然而走进了这建筑里边,却更加人惊叹。经过罗马式柱廊,上面雕刻着奥林匹斯山的众神传说,左右两边挂着双层铜质吊灯,因是白天并未点上蜡烛,她们脚下的大理石地板平整干净,纤尘不染,只叫女孩们都放轻脚步,生怕鞋底的泥灰会落下。最后进入一道雕花拱门,顶端抱着竖琴的小天使微笑着俯视着她们。 领头的老师吉里夫人皱眉,压低声音对这些被迷花了眼睛的小家伙们说,“安静!安静!不要东张西望!别像个乡下来的那么浅薄。” 进入表演大厅,像是进入一个堆满了黄金宝石的首饰盒,而她们独个人都只是这首饰盒中米粒大的那么一小颗尘埃,大厅呈贝壳形,舞台是珍珠的位置,而用胡桃木上好漆的猩红天鹅绒圆钉座椅一排排环形铺开,自里而外渐渐升高,四壁是阳台式包厢,雕塑,挂灯,绘画,镶金嵌银,华丽的叫女孩们又忘记了老师严厉的叮嘱,目不暇接的环顾起来。 吉里夫人带着女孩们鱼贯走到舞台上,有人因为看的入神踩到了同伴的脚,顿时跌倒一团,孩子们一片手忙脚乱,吉里夫人焦急地说,“安静,我说了安静!快点起来!小心点,跟上队伍!”这个甄选机会多么来之不易,这个新建起的歌剧院月俸喜人,如果能在这样的地方表演,对于一个舞者或是歌唱家来说,甚至可以说是毕生无憾了。 女孩们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只有六七岁,都穿着芭蕾舞裙,个个都水灵的跟朵儿鲜花似的。领她们进来的先生看了看怀表,“稍等一下,格雷先生马上就来了。” 金钱的影子使他们不能不按捺下急躁忐忑的心情,耐心地等待了起来,女孩们大气都不敢喘。有财力物力可以建起这样一个歌剧院的格雷先生是个怎样的人呢?女孩们不仅畅想起来,照她们的经验看来,大抵会是个大腹便便的大叔,身材富贵的衬衣纽扣都要崩掉。唉,希望是个和气点的人。不知过了多久,她们才听到侧门被打开的咔擦声,登时紧张起来。 两个男子的身影从门内出来,一个金发,一个黑发,远远瞧去,金发那个瘦弱矮小些,而黑发的则比较强壮矫健。 他们似乎在说话,金发男子说,“这可是你的作品,还是首演,自然得挑最好的队伍,可不能随意了……” 黑发男子则很沉默,好像点了点头,只走到金发男子的侧后方,保护着他似的影子缀着般跟着往前走。 他们从坐席边沿的阴影里走过来,越走越近,到了第一排位置的正中间。 明亮的光线落在金发男子的脸上,女孩们看清他的脸,几乎要移不开眼睛。这位先生实在是太俊美了,他十七八岁的年纪,像是用蓝宝石、黄金和白瓷打造出来的一般精致美丽,工作人员走到他身边,恭敬地说,“格雷先生,可以开始了吗?” 道林和埃里克在中央的两个座位坐下,然后说,“好吧,可以开始了。” 优美的音乐飘扬,女孩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道林不由地将视线投注在女孩们身上,虽然达不到艺术极致而使他痴迷的程度,可这么多可爱的小女孩还是相当赏心悦目了。欣赏美人道林最有一套了,可不仅是看脸的,那是最低等的浪子,脖颈,腰肢,双腿,手臂,脚踝,处处都可评赏。 台上的女孩们注意到这王子一般的人物凝视自己,每个人都觉得道林亲睐的是自己,不禁红了脸颊,想起一些前辈因为出色的表演而被贵族看上嫁入豪门的故事。她们纷纷努力地像鲜花绽放似的舒展身体,尽心的完成每一个动作,力求使自己瞧上去更漂亮—— 这时,一股森森的寒意突然盯住她们,叫她们不禁要打寒颤。 于是女孩子才发现“王子”身边的黑衣男人,此刻正目光冰冷地扫视着舞台上的每个女孩。 道林忍不住喟叹,“她们真不错,不是吗?” 埃里克回答,“你是指那个金发的女孩很美是吗?” 道林依然沉浸在一片年轻女孩的魅力中,下意识回答,“栗色头发那个也……”话说到一半猛然反应过来,“哦,亲爱的,我只是欣赏她们的舞蹈而已。” 埃里克点头,他知道道林是个对美学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的人,看到美人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可能理解不代表他不会不高兴,瞧那些女孩,都快把眼睛黏在道林身上了!道林可是我的!我一点都不想分别人看! “好了,那我们就签下这支芭蕾舞团了啊。”道林这么说的,莫名地心虚起来。……他也不是不忠贞,他敢确定他最喜欢埃里克,可这么多漂亮女孩在眼前,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啊!这是人类对于美的本能反应呀! 带领芭蕾舞团的女老师吉里夫人来同道林打招呼,她二十五六的模样,长相秀美,穿一身素色衣服,亚麻色头发梳成小圆髻,素雅清淡的像是个修女,刚刚得知了被聘用的消息,使她心情激动,声音也略微有点颤抖起来,“谢谢您,尊贵的格雷勋爵。” “是你们的女孩们实在出色,希望你们能认真地为剧院表演。”道林站起来,把西装最下面的纽扣扣上,一边准备转身,一边说,“等会儿他们会带你去拿一笔订金,给女孩们置办演出服,时间不多,得赶快训练。还有住处已经准备,也会专人带领你们过去。”道林微笑,“那么,回见,美丽的夫人。” 埃里克说,“我不喜欢你对别人笑。” “我就喜欢你这么说!”道林不知羞耻地称赞,“真让我兴奋!” 埃里克:“……” 道林接着说,“不过刚才那位夫人已经嫁人了啦,女孩都已经到了可以学舞蹈的年纪了。” 埃里克在心里想,你平日里对女士们献殷勤的时候可没见你注意过对方已婚未婚有没有孩子。 既然是要做,那么就一定要谨遵美的标准来建造,从总体到细节,这也代表着要耗费大量的金钱,道林算数不好,对钱财没甚概念,这些年积累下的钱财他本来以为够多,结果这回几乎全部投入进去。不过不用请建筑师,因为有埃里克,也请到不错的经理,因为凡尔纳在圈内小有人脉,已有不少剧作家来投稿,道林别的不行,读故事他是最积极的了,并且擅长择选故事,挑出大众会喜欢的来,让埃里克编曲。不过刚开张的话,还是排练一些经典曲目的好。 埃里克找来迪昂帮忙设计服饰,迪昂嘲弄地问:“终于记起来还有我了啊?” 道林看他们熟稔的模样,有点妒忌,但更多的是震惊——天呐,埃里克这么丑,除了我竟然还有别的人也喜欢他吗?怎么可能?! 迪昂是有点不乐意的,养了那么多年的小徒弟,一有了爱人就跑的无影无踪了,空巢老人很寂寞的好吗?而且对象还是他不喜欢的这小花花公子,看起来,埃里克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早已被哄的身心俱陷了,轻易也是无法抽身的了。平时把自己抛到脑后,需要自己帮忙了又找上门来。 埃里克不好意思的解释,“这位是教我剑术的老师。……老师也很擅长服饰打扮。” “看出来了。”道林酸溜溜地说,“没想到你的剑术老师原来是一位这样的美丽的女士。我记得我们见过吧?莉亚夫人。” 埃里克看了看迪昂,迪昂看了看埃里克,两人不知道该谁来开口好,男扮女装这件事难以开口,吸血鬼的身份也无法告知,最后他们都保持了沉默。 虽然不是特别情愿,可是日日躺在棺材里真是无聊,来这打发时间也不错,迪昂于是答应了两个小朋友的请求,“我可以帮你们,但是只有晚上才来。” 道林微笑着目送迪昂离开,等到后者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立即拉下脸,阴阳怪气地对埃里克说,“没想到你还有位这般美人的老师。” 埃里克愣了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道林哼了一声,嘟囔着说,“既然是你老师,那她一定看过你的脸喽?” “是的……我的易装本事也是老师教的,面具也是老师送的。” “老师!老师!叫的真亲密!”心口像倒进一窝蚂蚁,密密麻麻的啃咬着,道林快要跳脚,“难怪我上回在宴会上遇见她她说话那般古怪,还威胁我呢!哼!原来是这样!有我喜欢你还不知足吗?我比她好看!” 埃里克这下总算明白道林在闹什么了,顿时哭笑不得,这小傻子……把人搂住就往床上带,“对,对,你说得对,能被你喜欢已经花光我几辈子的运气了,我哪能不知足呢。” 道林还想要说,然而快感腾腾攀上以后,他就没空再计较那么多了。 在顺利之中也有烦心事——南茜嬷嬷的身体越发不好,看了许多医生也束手无策,日日消瘦下去。 道林自小失去父母,外祖父又是那么个德行,对于他来说,这位红发的女佣才是他的母亲和祖母。道林这辈子回忆曾经,觉得如果自己的恶劣继承自外祖父的话,那么他有过的光明的一面必定是来自南茜,只是后来迷失在了纸醉金迷之中。 道林意识到南茜嬷嬷时日不多,抽空陪她,待她去看看巴黎的风景,并且问:“你还有什么想要做的,尽管可以提出。只要我办得到,通通都为你服务,我就是您的孩子,有什么好和我客气的呢?” 南茜笑起来时鱼尾纹很深,可道林并不觉得难看,反倒感觉像是被傍晚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南茜说:“看到你长成一个正直善良的青年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话简直完全没有可信度,道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承认,只说:“你别这样说,我从小在你身边,当然感觉得到你的烦恼,你就告诉我吧,到底是在烦恼什么呢?” 南茜依然不肯说,被道林磨了好几次,才终于撬开了口,说出自己藏在心底的事来,“——我想回家乡。” 道林没有料到。 南茜温和而怀念地说:“我知道我的身体,真的快要不行了,估计很快就可以去见你母亲了。到时候我告诉她你长成了多么漂亮聪明的孩子,玛琪小姐必定会很欣慰的。我想回家乡,我想念那里的一沙一石……”然后又说,“可你在巴黎的事业发展的如此好,歌剧院也快开张,哪能在这时候带我回去呢?我也明白你的不容易,所以一直不想说。” 道林便伏在她的膝头,“你早和我说嘛,我并没有那么忙的,剧院有我聘请的经理打理,我不在也没什么关系。我带你回去,我们明天就出发!” 南茜摸摸道林的脑袋,又问:“那……那位总穿黑衣服的先生呢?你离得开他吗?” 道林含糊回答:“他啊……嗯,他嘛,他自然是要和我在一起的……” 南茜也不追问,她从没有对道林和他的蒙面情人追根究底过,她慈祥和蔼地抚摸道林的头发,正如许多许多年前,在床头给道林念故事书时一般,“我以前总担心你,你这孩子,没有半点定心,对什么都只有一时的兴趣。我本来还奇怪你怎么和你母亲这般不同,直到那位黑衣服先生出现,我才发觉,其实你和你母亲是一样的,只是一直没有遇见对的人而已。” 埃里克自然也同意跟道林回一趟道林的家乡,他们暂且放下手上的事务。 一周后,他们的马车驶过乡间小路的尽头,进了最近的小镇,穿过这儿,再不远就到克尔索的庄园城堡了。中途停下,在小饭馆休息,道林热情地给埃里克介绍他们的家乡小吃和美酒,吃饱喝足,才重新上路。 埃里克眼皮跳了下,隐约有不详的预感,离开餐馆时回头扫视了一番,总感觉黑暗中有什么在盯着自己,可并没有发现异常。只能劝说是自己多心了。埃里克想,这家餐馆并不是之前他打死克尔索勋爵的那一家,已经过去这些年,他的打扮和当初也是有所不同的…… 当他们走后,一个瘦条条的男人从角落里走出来,他的两眼搅动着精光,即便是埃里克在这也无法马上认出这个瘦子是当初那家酒馆的胖子老板,除了那个红彤彤的酒糟鼻,可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因为发生了命案,酒馆老板的店没法开下去,最后落魄关门,他日日夜夜想着那个在他店里闹事的小杂种,想着他在搏动中被克尔索勋爵掀开的面具下的可怖的脸,半点也忘不了! ——小子,你以为你换了面具我就认不出来了吗? 当初为了表现对外祖父的敬重——至少是表面功夫——道林悬赏了一笔奖金寻找殴打外祖父至死的异乡暴徒,其实并未多么想要追凶。 酒馆老板想到这笔钱,又想到道林和这弑亲凶手在一起的样子,真是悲痛:那人必定是在欺骗小勋爵!勋爵一定不知道那竟然是杀害他外祖父的杀人凶手,竟然还像对待朋友一样亲热!我得去提醒他,让他看清这坏蛋的真实面目!那样的话,小勋爵一定会奖赏我的勇敢和正直的! 这样想着,酒馆老板迫不及待的就找小镇的警察去,要举报着悬案多年的凶手。 ... 第32章 act.32

act.32 庄园有老佣人看管,回去之前道林往家里寄了信通知了行程日期,一到家就可以用上热水睡上舒服干净的床铺。【全文字阅读】 道林兴高采烈地领着埃里克参观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小时候的房间,看过的书,玩过的玩具……穿过的裙子。道林一点都没害臊,翻了衣箱好久,找出好几件绿色的小裙子来,摊在床铺上,惊叹说:“还挺可爱的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穿的是哪件?” 埃里克稍微看了一下,“有白色蕾丝蝴蝶结的这个。” “记得这么清楚?你记性可真好。”道林夸奖说。 “是,我记得的。”埃里克回答。 道林又领他去书房,小时候整日被关在家里,没有小伙伴,道林就只能在书本的世界里自娱自乐。道林随意坐在地上,翻出一叠童话书,上面还有幼稚的涂鸦,却看的津津有味,一边看还一边和埃里克讨论心得,“看看你的表情,真可怕。简直就像童话里的恶龙。” 埃里克:“……” 道林自顾自往下编故事:“还是一条蠢龙。抓不到公主,就抓了王子凑数。哈哈哈。”说完自己捧腹笑倒了。 埃里克:“……”不怎么好笑,要陪他笑吗? 道林也不用埃里克陪,又去翻下本书了,“我小时候没人陪我玩。南茜嬷嬷待我好,但毕竟是老人家,没有玩伴,我就学会自己找乐子了,你不用怎么搭理我的。……哦!安徒生童话!我还是喜欢他的童话,多温暖啊。格林童话每回睡前读了就不用睡了,太吓人了。” 安徒生?埃里克依稀记起了什么,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他回过神,听见道林在说,“要是出版的晚些,这个丑小鸭的故事指不定是在写你呢,历经艰辛,最后变成了又聪明又厉害。就是还是丑丑的。” 埃里克以前挺忌讳自己毁容长得丑的事,道林却毫不害怕,时常提起,不过不是用讥讽的口吻,只当是个平常事,现在还敢拿来开玩笑,久而久之,埃里克自己都没什么感觉了,至少在道林面前已经不会逃避这件事。 酒馆老板跟在县警后面耀武扬威地进了城堡,昂首挺胸,仿似自己是传说故事里的屠龙英雄,往外冒着贪婪的精光的眼睛扫视着房间上上下下,特地关注那些金器银器,心里想象着当小勋爵知道了真相之后会如何对自己感恩戴德,会将财宝都献上给自己。大家都知道小勋爵是十分敬重已过世的老勋爵的。 县警则显得恭敬的多了,几年前没能抓到凶徒,虽然老勋爵没什么好名声,但是一个贵族的性命总是比平明要贵重些的,还是得更加重视一些。他起初并不怎么相信酒馆老板的话,虽然他的确是在场目击者,也只有他清楚的知道凶手的面目,可是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睚眦必报为一点小事就要讨“公道”,麻烦的不行,他也是因为酒馆老板反复保证发狠誓才半信半疑地跟了过来——就算真的是凶手,为什么又会成了小勋爵的朋友呢? 这位小勋爵小时候不出门,长大以后去了伦敦,鲜少有人见过他。 所以,十八的道林拾阶而下信步走进他们视线时,他们都不禁被这惊人的美貌给看呆,脑海里恍惚浮现起与这个少年相似的少女昔年艳惊四座的身影,当初有几个男孩见过玛格丽特之后能不朝思暮想的呢?果然是那位大美人的儿子啊。 “督察先生找我有何贵事呢?”道林温和地问,他也挺疑惑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 “尊贵的勋爵,我很遗憾几年前老克尔索勋爵遭遇不幸……” 他死了对谁都是幸事吧,都那么久了。道林想。 “凶手是外乡人,一直悬案未决。这位是道格,那起惨剧就是发生在他的餐馆的,要说有谁能够指证凶手也只能是他了。” “是的!阁下。”酒馆老板急不可耐的跳出来,激动的大鼻子更红了,笃定说,“昨天我有幸在镇上瞧见了您的身影,我还看到了陪着你的男人,戴面具那个。就是那个男人!我是绝不会忘记的,即便他戴着面具我也能认出来,就是杀害老勋爵的凶手!黑色头发,金色眼睛,法国佬!如果摘下面具来能更好认,他的右边脸上近乎毁容,疤痕狰狞。” “什么?我身边……我身边并没有这样的人啊。”道林一脸茫然无知地说,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的措手不及没有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蹙眉抿唇,佯作悲痛欲绝的神情,眼泪在眼眶里打起转儿来,泫然欲泣说:“原来是这样一个暴徒杀害了我的慈祥和善的外祖父吗?他怎么下得了手呢?我的天呐。” 这泪水可吓坏了两个男人,瞬间忘了缉凶之事。 道林岔开话题,“我都不知道当时的情景,当初,我并不敢问,只听了旁人的转述。”其实是懒得问,“那么,好心的道格先生,可以详细告诉我一下我外祖父……我是说,他遇害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呢?” 道格隐去自己煽风点火恶化事态的话,同道林讲诉当时的情况,“当时敬爱的克尔索勋爵进了酒馆,点了他最喜欢的麦酒,他就喜欢这个,我店里的麦酒酿的可好了,方圆十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后克尔索勋爵喝醉了,坐在角落的桌子上,趴在那儿休息。后来来了两个法国佬,其中的凶手与我打听……呃,打听您母亲的事。” 道林若有所思,“我母亲?他们具体是怎么问的呢?” 酒馆老板说:“他们问,这附近有没有哪家贵族小姐叫做‘玛琪’,金色头发,蓝色眼睛。我只是实话实说,告诉他们克尔索勋爵的女儿玛格丽特小姐小名是玛琪,正是金色头发蓝色眼睛。” 道林眉梢微颤,追问:“那后来呢?” 酒馆老板含糊说:“后来,克尔索勋爵听见有人在打听他的女儿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和凶手吵了起来,没想到最后凶手竟然突然暴起动手……太可怕了,我无法回忆当时情景,那个男人简直像是一头野兽,我还上去拦了一下呢!对吧,督察,你记得的,我的手臂上那时有擦伤呢!可我也没有办法啊,而尊敬的老勋爵哪有力气抵抗一个年轻人了,最后这惨剧还是酿成了。实在是让人痛惜。” 道林却抓住细节,“你说吵架?他们吵什么呢?” 该死的!怎么注意到了这个!酒馆老板西心虚的额头涔涔渗出汗水来,“凶手询问您母亲的去向,然后我老实告诉他,您母亲已经过世了。我觉得他可能是爱慕您的母亲,但那种人,怎么有资格爱慕您母亲呢?那人太卑劣了,竟然还亲密的喊玛格丽特小姐的小名,这是一种侮辱,真是太不尊重人了!那么疼爱女儿的老勋爵怎么受得了呢?大伙都知道他老人家最注重体面,怎么忍得了一个法国佬羞辱自己疼爱的可怜的女儿呢,那是必得出头的!” 道林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满面泪水,但并不难看,反而让人想到雨后的玫瑰,清冶柔弱,叫人怜惜,让他们都不忍心再继续说下去了。 警察开口说,“那个凶手说不定……” 道林抬起头,打断他的话,“不,那个凶手绝对不在这里。”又说,“抱歉,抱歉,是我失态了,我只是太难过了,想到我可怜的外祖父,竟然不得善终,我就……我就……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能让我一个人待着吗?” 酒馆老板着急地说:“凶手就在你的府上啊!就是和你同行的戴面具的黑衣男人!” 道林依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可我真的没有那么一个同伴啊!有谁看到了呢?”他们只在饭馆待了一小会儿,也没太多人,埃里克也没和饭馆的人多接触,就马上上了车,他的仆人道林是绝不会让他们作证的,其他的就算有人敢作证,道林也能花钱把人给买通了……“请不要再质疑我了,我本来不想回来这里的。一想到外祖父这样不明不白的丧命,我就觉得心痛,我真不想回这伤心地。我可从不喝酒,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同行的人。” 酒馆老板突然就明白了,道林是在包庇凶手……他看了看督察的脸色,显然比起一个看上去纯洁善良的美男子,是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成天酗酒胡言乱语的糟老头的,他又郁闷又暴戾,眼看着快到手的金子飞了,能不焦躁吗? 道林稍微停止哭泣,说,“——但是,很感谢你们这样尊重我的祖父。特别是道格先生,虽然让人心碎,可是能听你亲口告诉我外祖父最后的经历,这填补了我的心灵,真是万分感谢。我愿意给你八百英镑作为感谢。” 酒馆老板愣了愣,这也就是悬赏的钱了。 道林又很坚定对警察说,“请撤销悬赏吧,既然我知道了那个人是什么模样,并且,我现在也在巴黎求学,正好有机会寻找那个凶手,请满足我的心愿吧,我想要亲手抓到那个凶手!” 终于把人送走,道林哭的胸口都有点闷。 他回去书房,埃里克没说话,望了他一眼,但道林一下子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来,埃里克听到刚才的对话了。即便后来得知了道林的外祖父并不是好人,可那毕竟也是道林的亲人,他怎么开口对道林说自己一时冲动杀害了他的外祖父呢? 道林狡黠的嘿嘿笑了笑,扑上去,“我抓住你了!” 埃里克抱住他。 道林问,“我外祖父那时候到底和你争吵什么?” 埃里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说他杀了玛琪,玛琪不听他的话,活该去死。” “难怪你要打他……” 埃里克抱紧道林,“是我太冲动了,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没有了小玛琪我该怎么活下去。我听到他们说玛琪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去。” 道林真的想哭了,或许是被埃里克给感染,他听到埃里克说:“但我还没有成为音乐家。我那时想,等到我成了音乐家,就去见我的小玛琪,那样就完成我们的誓言。道林,道林,如果你死了,那我也肯定是活不成了。” 道林一方面很感动,一方面又隐约感觉到埃里克对自己之外的世界的残酷无情,他对杀人根本不会手软,就像他猜测学长的离奇死亡和埃里克有关,还有埃里克说过他杀了驯兽师从马戏团逃出来…… 埃里克太偏激了,道林依恋他孤注一掷的爱意,可又觉得埃里克总将自己藏在深渊中,他们是见不得光的,而这份他从未有过的爱情炽烈到或许能叫他粉身碎骨,是不稳妥的,使人不安的。 ... 第33章 act.33

act.33 道林愈发不安,他是明白报应这回事的,因为他已亲身经历过。【无弹窗小说网】你所有的过错,上天都给你记着,总有一天得要偿还犯下的罪孽。可是埃里克做错了什么呢?自己和他相比完全是活在蜜罐里的,若说自己的人生悲惨,那埃里克的人生一直就是在地狱中,一出生就遭到遗弃,在马戏团被当成牲畜般侮辱,面目俱毁……被他杀死的那些人也不能说不是死有余辜。 但就让埃里克继续这样下去吗?道林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明明埃里克如此强大,可道林却没有安全感。埃里克的武力再高,他能敌得过装备枪支弹药的士兵吗?他的脑子再好,世上也不是没有比他更聪明的人。他们难道要一直这样在地下约会、见不得光吗? 埃里克明明有那样那样耀眼的才华,他一生都活在黑暗冰冷之后,死后灵魂也要去同样糟糕的地方,永远承受折磨和痛苦吗?埃里克和自己不一样的,自己是徒有皮囊的肤浅角色,而埃里克有如此熠熠生辉的灵魂,被这样对待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道林辗转反复地想着埃里克的事,想起埃里克温柔神情的眼眸“你如果死了,那我也肯定是活不成了”,想起埃里克冷漠麻木的嘴角“没错是我杀的”,顿时心头忽冷忽热,难以入眠。回过神,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是何时开始下的,似乎愈演愈烈。 埃里克从背后伸手过来圈住他,黑暗中,在道林耳边轻声问:“怎么了?还不睡吗?” 道林没有回答,摇了摇头,抓住埃里克的手,觉得指尖冰冷发麻。 埃里克收了收手臂,搂的更紧些,声音起了一丝波澜,显然是在担心,询问说:“……你是害怕会打雷吗?” “不是。”道林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就是觉得很难受,或者准确些说,是心疼,“就是有点冷。”他转过身,胡乱扯了衣服,就往埃里克身上贴,希望汲取温暖。 埃里克怔了一下,很快就配合起道林来,而且感觉道林在烦恼着什么,他问不出来,或许换个办法安慰安慰他吧。 为什么我这么难受呢?道林想不明白。 刚脱了睡衣,肌肤赤`裸相贴,窗外猝不及防地传来一声响亮的惊雷—— 白光闪现,在一瞬间照亮屋子,道林瞥见埃里克摘下面具后可怕扭曲的脸,却一点都不害怕。这惊雷仿似同时在他的脑海里炸响,骤亮,将道林心底一直遮掩的、并未注意的东西给暴露无疑。 为什么呢?什么现在即使埃里克没有弹琴没有唱歌没有用美学诱惑他时,他也心心念念的想着埃里克呢?这是为什么? 埃里克捂住道林的耳朵,轻轻亲吻他的鬓角,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道林抓住他挡这自己耳朵的手,说,“我不怕的。” 即便埃里克什么也没有说,道林也能从他摩挲着自己耳垂的手感觉出来他的疑问:那你在害怕什么? 道林不敢说:我在害怕跌落入自己设下的陷阱。他坐起身,抓住埃里克的手臂不让埃里克起来,埃里克隐约察觉到道林同平时不一样的态度,期待又甜蜜的,黯淡的光线中,道林看了一眼埃里克,伸出舌尖舔了舔红润的嘴唇,拨了拨落在鬓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去,然后往下,俯下`身去。 埃里克刹那间就明白了道林要做什么,他不敢置信,可很快,快感就如烟火般在脑海里炸开,舒服的他要叹息,酥爽的身置云雾之中似的飘飘然起来。 这还是道林第一次给埃里克做这事儿,他懒惰自私,即便是在情`事中也更爱享受,犹如女王般要别人来服侍自己,让他主动去服侍别人……几乎没有人见过。不过道林自然知道男人最敏感的地方都在那里,他被别人服务的多了,自己也了解其中的技巧。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埃里克明白这回和以前是截然不同的,即便是和他们的第一次相比,这回的感觉更加让人满足,如何描述呢,那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契合,是脱离了*皮囊的,升华到灵魂的交融缠`绵,是无法比拟的灵魂愉悦。做`爱,做`爱,难怪要说爱情应当是灵与肉的结合,是不止*,是你情我愿,顺理成章的。登时间,他的钟情,偏执,独占,怜惜便在心头翻覆汹涌起来。 他们都格外的激动,急促的大口大口喘息着。道林的主动解开了埃里克某个黑暗的开关,让埃里克难以克制自己,一切有如烈火泼油似的剧烈燃烧,炙热滚烫,可也引得人奋不顾身扑入其中。 身体的亲密结合叫他们那样近,埃里克甚至觉得他触手就可以抓住道林的灵魂,禁锢在自己手上,他会疼爱他,但也要问清他的每一个心情,将他牢牢的掌握住。 等到一切平息,外面的雨也停了,一片寂静。 道林问,“学长的车祸是不是并非意外?是你做的是不是?”这很突兀,话音刚落没等埃里克回答,道林就补充说,“我不是责怪,只是想知道真相。” 埃里克此时还有点沉浸在欢愉中难以自拔,道林的问题让他脑袋凉了一凉,沉默了片刻,还是承认了,“是我。” 意料之中的叹息长长落下。 “我原本只是想给他找点麻烦,把铁蒺藜放在马套的马具的缝隙间,让马疼一疼,它会受惊跑快,越跑就越疼,我的打算是让他翻车受点伤,谁知道他那么弱,居然就那么死了。”埃里克说。 道林:“……” 埃里克不高兴,刚觉得这小混蛋把他放在心上了,结果一结束就关心起旁人来,“都已经死透了。你再问这些有什么用。” 道林说:“我不是……唉,他家权势很大,我担心,要是谁知道了那不是事故,而是你的作为该怎么办?” 埃里克哼了一声,显然不以为意。 道林这才记起来,埃里克虽然是个天才,他孤僻、乖戾、自傲,得罪他的人都被置于死地,可说到底他才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这个年纪的男人总是充满激`情满腹自信,而才华横溢的埃里克尤其如此,如果走进了死胡同里,可能会一直较真无法明白,明白什么呢?再厉害的个人,也是抵不过人类社会的规则的。 “还有我外祖父,还有你说过的那个驯兽人。”道林说。 其实还有那个害了肖邦老师的教士,埃里克想了想,没有说,他觉得自己小时候或许做的太多破绽,但平日里他要对付谁可都不是简单粗暴的使用暴力,谁能抓到他呢,“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我怕啊。”道林着急说。 埃里克愣了愣,心里别扭起来,他似乎有点错误,可他一下子没能立即意识到。 道林说:“我知道你也不算错,可有些时候并不需要做到杀害他人的地步,唉,也不是说那些人不该死,他们确实是该死的……我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唉……” 埃里克握着他的手,心里琢磨的道林的话,很不是滋味,抱着道林有一下每一下的抚摸着道林赤`裸的脊背,道林睡着之后,他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想起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闭上眼是一片黑暗,睁开眼也仍然是。 可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他睁开眼看到的不再是无边的黑暗,而是道林。 是对他来说像小太阳一样照耀着他的道林。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很少亲热,道林陪着南茜嬷嬷渡过了最后一段时光,日日陪着老人家晒晒太阳看看风景,但身体情况的恶化无法遏制,入秋那几天又突然好了起来,还拿了一卷白色的羊毛线,要给道林打一条新围巾。 午后,道林带她到草地上,抱了她坐在铺了柔软垫子的椅子上,陪她打围巾,浅柠檬色的阳光懒洋洋洒在他们的身上,南茜嬷嬷打了个哈欠。 道林说:“我带你回去睡觉吧?” 南茜没有答应,只说:“不了,我就是有点累,眯一会儿就好了。我还要给你打一条新围巾呢,天气就要冷了,我给你妈妈也打过一条这个颜色的,她很喜欢,天气冷了就围起来,说可暖和了。” “那你稍微眯一下。养养精神,再给我打围巾,我等着你的围巾带咧。那些小朋友一定羡慕我。”道林温温柔柔地说,又给她加个垫子,让她靠的舒服点。 过了一会儿,道林转头,看到南茜嬷嬷依然是微微蹙着眉抿着嘴角像在闭目养神,他轻声唤了一句“南茜”,并没得到反应,他眨了眨眼睛,泪珠滚落,又唤了一句“南茜”,然后知道,以后也不能再听到南茜母亲似的温和的话语了。 办完南茜的后事,道林才和埃里克再次启程。 途径伦敦的时候停留了几日。 道林倒是没想到,就这么几天,也没出去转悠,居然也能碰上西比尔。 ... 第34章 act.34

act.34 西比尔,他上辈子唯一想过要结婚的女人,他的未婚妻,他的初恋。那个在破旧庸俗的平民小剧院里也掩盖不住光辉的明珠般的女孩,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西比尔,她饰演朱丽叶,梳棕色发辫,仰起可爱的小脸来,光落在上面,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宝石般明亮美丽。 然后道林这辈子又遇见她,第二回,在大街上,并无甚出奇,一辆马车经过他的身边,在前方不远处停下,车夫打开马车,先走下一位衣着体面的绅士,绅士站稳转身,车门里伸出一只女士的白皙细嫩的手。然后在绅士亲密的搀扶下,女士提着紫色的裙子从马车上下来,当她回头时,帽子上的鲜艳翎羽微微摇曳起来。和几年前自己见过的那个卖花小女孩不一样,和那个在小剧院穿着陈旧戏服的小演员也不一样,这个西比尔仿似已经被打磨过的宝石,美艳不可方物。 不知是不是认出来道林是那个打翻他花篮的人,西比尔看到道林,愣了一下。 道林也怔了怔,他觉得西比尔挺美的,可也仅止于此。他想,当初我对西比尔心动时是什么感觉呢?回忆了很久没有记起来,揣测的想,大概是我那回听到埃里克弹琴时一样? 然后西比尔回头,和身边的绅士说话。 风将他们的对话隐约送到道林的耳边—— “你认识那边那位金发男士?” “不认识,但见过一面。” “你的朋友?”绅士挑了挑眉,不是特别高兴地问。 西比尔莞尔一笑,像是在说一个笑话,“你知道我之前补贴家用,在街上卖过花。别看那位男士脸蛋那样漂亮,其实相当傲慢无礼,他打翻了我的花,可不客气了。” 他们像在讨论一个傻瓜,愉快地笑起来。 道林随口问引路的掮客,“知道那位小姐是谁吗?” 掮客回答,“那位紫裙子的女士吗?那是西比尔·文小姐,她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女演员。” 这是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内的答案,道林颔首,“哦,这样啊……” 掮客便就着西比尔·文讲了起来,“据说她两年前只是小剧院里的小演员,但是因为充满灵气的演技,评论家说她拥有一颗水晶般晶莹剔透又任意塑造的灵魂,是个天生的演员、艺术家。现在她可红了,无数达官贵人给她捧场,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买不起一张门票呢。” 正如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西比尔时的感受,认定她以后一定会大放异彩,道林想。 “那个女人是谁?”一回到马车,埃里克就冷冷地问,“你的旧情人?” “当然不是。”道林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这也不能说是假话。 埃里克没有追问,马车驱动,颠簸前进,道林想了想,忽然开口问:“埃里克,如果有一天……” “有一天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不喜欢你了……”道林话还没说完,看到埃里克瞬间阴沉下来的脸,顿时冷汗涔涔,“我只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 埃里克深吸一口气,像在纾解被道林惹恼的郁气,“好吧,道林,我知道南茜去世给了你很大的打击,你最近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但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第二次。” “……”道林赶紧安抚他,“只是如果而已。”也不敢继续说了。 过了好一会儿,埃里克却主动开口了,“我想了下,如果真这样了,我的世界一定会崩溃。可能我会杀了你,然后自杀,拖你一块下地狱。” 道林心漏跳一拍,他对埃里克的霸道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没觉得可怕,反倒觉得这是世上难寻的坚定的爱。 “但是我根本舍不得让你受一丁点伤,我不知道真那时我会怎样做。”埃里克又思忖了一会儿,这样说,可能,可能就是把道林囚禁在身边不准他离开吧。 在离开伦敦之前,道林和埃里克一起去看了一场西比尔主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如此凑巧,这也是上辈子道林遇见西比尔和同西比尔决裂时演的戏。 西比尔已不是完全是那个青涩的小女孩,现在的她是一朵缀着清露的鲜花,清丽脱俗,漫步走来,精致的脸蛋上仿佛有盈盈的星光,她深情脉脉地望着罗密欧,声音也恰到好处,台词念得十分完美,就是真心话似的。 “信徒,莫把你的手儿侮辱, 这样才是最虔诚的礼敬; 生命的手本许信徒接触, 掌心的密合远胜如亲吻。1” 然后朱丽叶又倚在阳台上,双眸浸满深情,又羞涩又甜蜜地说, “我虽然喜欢你, 却不喜欢今天晚上的密约; 它太仓促、太轻率、太出人意料了; 正像一闪电光,等不及人家开一声口,已经消隐下去。 好人,再会吧! 这一朵爱的蓓蕾,靠着夏天的暖风的吹拂, 也许会在我们下次相见的时候,开出鲜艳的花朵来。2” 谁能说这个少女不是朱丽叶呢?道林感慨想,真是美。 可也只是觉得美而已。 离场时,埃里克捏了捏道林的手,没好气地说,“我说过我不追究你以前的事,你的以后只能属于我,你需要和以前有个了断。假若我今天不让你去同她说说话,你一定会一辈子都记着有这么个人,那么,我宁愿你今晚去同她说话。” 道林没想到埃里克会这么说,有点出人意料,他觉得……最近埃里克好像有点改变?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呢?更有人味儿了? 说是这么说,结果道林去找西比尔说话的时候,埃里克只是意思意思稍微站远点,完全能听见他们的对话,不过比起以前埃里克说他其实一天到晚都在他附近监视自己,道林觉得埃里克变得体贴多了! 西比尔刚卸了租借的珠宝,散了头发,挽到一侧胸前,弯下头时,一曲脖颈在朦胧的光线中,仿似白天鹅般优雅,是柔和的象色,她听到身后接近的动静,问,“是谁?”回头看到道林,蹙起眉,笑了笑,很温柔,但是对待陌生人的温柔,道林也从这彬彬有礼中感觉到演戏的痕迹,“这位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道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西比尔等了一会儿,有点抱歉地说,“嗯……如果没事的话,请您……我是说……我还有事要忙。” 道林说了一番让西比尔一头雾水的话,“也许谁会因为会夸奖舞台上的你爱上你,但是请不要把自己全部都寄托在那个人身上,他们随时可能抛弃你,如果你哪天演出失败,他们就会觉得你侮辱了他的爱。不要把爱看的高作艺术,而忽略了演出,而漫不经心,希望你一直充满着对演出的激情。假如哪个只是爱着你表演艺术的男人抛弃了你,也请不要自寻短见。” 西比尔越听越错愕,几乎是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道林,抽了抽嘴角,尽量用客气的口吻,“谢谢您,我知道了。”很生气的样子,又有点不服气的说,“我并不能认同你的话,这世上,爱是高于艺术的。可我热爱演戏,也不觉得哪天我会因为爱上谁而忽视演戏。” 道林还想说什么,白天见过的和西比尔呆在一块的绅士已经走到了附近,绅士大概是听到了西比尔生气的声音,“你们在打搅她吗?” 西比尔立即迎过去,整个人都明亮起来似的。 “并不是,只是说几句话而已。”道林说完,就和埃里克相携离开了。 西比尔依偎在爱人身边,看了一眼道林离开的背影,想到道林说的话——“假如哪个只是爱着你表演艺术的男人抛弃了你,也请不要自寻短见。” 或许一年多前还在小剧院的那个天真的自己会这样做,现在的她已经是个理智成熟的女人了。 爱人问她,“那个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西比尔对爱人微笑,“谁知道呢?简直是个疯子。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要对她说这样的话呢?还好像认识自己的样子,西比尔想,她知道自己是某个贵族的私生女,难道那个金发的贵族青年是自己生父的儿子? 她挽着爱人的手说着甜言蜜语,很快就把这个生活中的小插曲抛到了脑后,只依稀记得那是个俊美的出奇的青年,便再无更多了。 道林想起西比尔曾说过的话,“你给我带来了更高尚的东西,一切艺术不过是它的影子。你使我明白了爱情究竟是什么。对我来说,你胜过一切艺术。3” 他以前觉得这很可笑,而今遇见了埃里克,他才明白西比尔说过的话。 魔鬼恼怒讥诮地和道林说:“渣滓,你是不想完成我们的约定了吗?” 道林耍赖说:“我想到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啊,上帝瞧见了,定会知道我已经真心实意悔改,已经是个好人了,不叫我下地狱的,那我为什么还要把埃里克的灵魂献给你?” 魔鬼嘲笑他:“对,你是没有再做坏事,可你做过一件好事吗?已经过去一半多的事情了,你一件好事都没有做过。是的,你没有主动做过坏事,但是在别人被殴打时,你没有阻止恶行只在乎自己的安慰,你袖手旁观。你不嘲讽乞丐,但也不会施舍钱财。你赚了那么多金钱,都花在为自己享乐上面,并没半点出于善良而使用。你真的觉得自己的灵魂变好了吗?别异想天开了,渣滓,你依然还是那个自私自利傲慢贪婪的败类。” 道林越听越发不安:那我现在开始做慈善还不行吗?我、我还有钱,我去开济贫院,去收养可怜的孩子,施舍无依的老人…… 魔鬼继续点破他:“你这依然是虚伪的出于自私的目的而做出的行为,是为了自己得到好处的付出,这是买卖,不是真的善良,连我都瞧得出来,你觉得上帝会认同你就尽管去试试吧。” 道林不甘心地说:“为什么不算呢?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的,能救助他人的有什么不好呢,有人做慈善,为名为利,又有何不可呢,就算那些不图名利的人,也是为了自我满足,是追求精神的愉悦,难道因为名利比较物质,就低精神满足一等了吗?” “随你怎样想。”魔鬼桀桀直笑,“你去试试吧,反正也没几年了,我在地狱等着你。但我和你这出尔反尔的家伙不同,我是守信用的,直到你的假释期的最后一秒,我都可以等着你,你随时可以回来找我,继续我们的约定。渣滓,我在地狱等着你。” 道林有点不安,可他还真不信了,就算他有点私心,做好事也是值得应当得到好报的吧?怎么会不受认同呢? 回到巴黎,他也不去参加舞会乱花钱了,资助济贫院,收养没有父母的孤儿,赡养鳏寡老人,一时间名声好的不得了,人人都知道这么一位相貌好心肠更好的贵族少爷,乐善好施,且是不图回报的,简直是天使下凡。当他出现在歌剧院时,还有贵族小姐们特地守点想要看看他的真面目,总引来一阵惊呼。 导致道林好几回被埃里克弄得下不了床。 而参加朋友的婚礼兼带游玩散心的凡尔纳回到巴黎,带回来的不仅是行李特产,还有新娘的姐姐——一位年轻的寡妇,奥诺莉亚·德·维也纳,二十六岁,小贵族出身,并不富裕,抚养和前夫留下的两个孩子。 没多久,道林他们就收到了凡尔纳的婚礼通知。 凡尔纳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说服了父母,同心爱的姑娘举办了婚礼,两个孩子打扮成花童捧花球。凡尔纳没多少积蓄,婚礼举办的很简单。 道林觉得凡尔纳真是奇怪,之前他辞掉剧院经理工作,说这是枷锁让他无法专心写作,他要追求梦想。然后现在成了婚,靠写作挣的那丁点铜子儿可不够养活妻儿,于是他跑去证券交易所工作,去当掮客,做各种活,赚钱糊口。 道林问他:“你这样不是也没法专心写作吗?” 凡尔纳却说:“梦想是重要,可首先得活下去啊,连妻儿都养活不了的男人算什么男人,有什么资格追求梦想呢?我每天工作了回到家了就会写作。和以前不一样,现在的我内心是填满的,一回到家,面对的不是冰冷的房间,而是微笑着的妻子,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我的生活变得有生气有活力。不过确实,是挺忙的,并不能说专心写作,可我不会放弃的。”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既然成家立业了,你总不能只考虑着自己啊。我心甘情愿为她套上枷锁,我不能只光顾着自己,我的梦想至少现在不能养活他们,还需要努力。现实和理想之间仍然要调合,总有一日会和谐统一的。” 埃里克听了也若有所思,没错,想要爱的人更好,是不能一直偏执的只坚持自我的,自己身上的一些棱角说不定会伤到对方。 1957年初,道林忽然觉得腻烦了只待在巴黎,拉上埃里克,决定去法国各地转转。 首站里尔。 道林记起以前通过同学查理认识过一位在里尔开酒厂家的少爷,埃尔·比戈,可以算作是朋友,去年对方寄礼物时还捎带了给道林的葡萄酒。 道林到里尔时,想到一酒之谊,还是得拜访一下对方的。 埃尔·比戈很惊喜,热情地接待了道林,和道林说:“对了,还是你向我推荐的巴斯德教授,我和我父亲提了一下,他正在里尔授课,我们去听了他的课之后,向他咨询了酒厂里的问题,竟有不小收获呢。” ... 第35章 act.35

act.35 巴斯德在法语中是个极普通的词,意为牧羊人。【全文字阅读】 早晨起来,在餐桌上,路易·巴斯德把昨晚熬夜写的给父亲的回信递给妻子玛丽·洛朗,“回信我已经写好了,你去买东西的时候顺便给父亲寄过去吧。” 玛丽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巴斯德一脸严肃,“父亲的鞣革小作坊近来收益不好。我安慰了他。”给玛丽细细说了父亲在信里的话,都是些琐碎小事。 玛丽点头,丈夫看上去跟石头似的,其实还是很关心家人的。他以前念书时也一定要每周写一封信回去,即便父母并不爱写信识字不多,还写信教育父母不要只教姐妹们做家务而要劝导她们学习,叨唠的家人都受不了,他还不只自己写信过去,每封信都要注明希望得到回信,不回还不乐意,继续写,随意写什么,各种求回信。听小姑说,他想要妹妹们也念书,那时辛苦攒钱买本新的朗代字典寄回去,还非得附信里冷酷无情地说“正如你们想到的,我已经不需要它了,但这样一部字典放在家里总是有用的。” “今天也要去比戈先生的工厂做实验研究吗?”玛丽问。 巴斯德回答:“学校有一节讲课,讲完再去工厂做实验。” 玛丽叮嘱说:“你得记得好好吃饭啊,不要又一工作起来就忘记吃饭了。” 巴斯德郑重其事地承诺下来,玛丽不是很相信,想了下,做完家务有时间的话还是去探望一下丈夫有没有饿死的好。 把丈夫送出门没过多久就响起了敲门声,玛丽去打开门,看到了折而复返的丈夫,问:“忘了拿东西吗?” “不,有件事忘记和你说了。”巴斯德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像是在为这件忘记说出口的事烦恼,硬邦邦地说,“你在整理书房的时候可以注意一下……” “嗯?落在书房的东西吗?我去看一下。”玛丽一头雾水。 巴斯德后退一步,“不,是送你的东西。你,你看到就知道了。我去上班了。再见,亲爱的。”说完转身就走,脚步疾飞,像是后面有什么追着他咬屁股似的。 玛丽:“……” 她来到书房,一眼就看到书桌上摊开的画了。玛丽看到画上的女人,摸了一下脸颊,有点不好意思的想:把我画的太好看了,我哪有这么好看啊。 丈夫一直爱好画画,会素描会粉笔画还会石版画,还在师范学校念书时还靠给人画画挣了不少钱,可以称得上技艺精湛,当时还有人说他可以成为一位画家,不过他只当这是业余爱好。 要送我画就直接告诉我啊,真是个怪人。玛丽想。早先巴斯德来她家拜访她父亲,只见了她一面,居然直接写信过来求婚,附带自画像,罗列详细家境和自己的学历,直说会把自己能继承的不算多的家族财产都送给境遇不好的妹妹们。有人说他只是看重院长的女儿这个位置,父亲并没同意婚约,是后来玛丽收到了巴斯德的来信,他在信里这样写:“我并没有诱惑年轻女孩的轻浮心思,我只是希望你能了解一下我。……我希望娶你为妻,如果在你身边生活,我愿意忘记我的晶体。不过你如果要来找我的话,请务必要告诉我准确时间,以免影响工作,会上班迟到的。” 玛丽想到丈夫锡兰宝石般的灰蓝眼睛,看着画像笑了一下,然后把这副新画收好,和以前的送的厚厚一叠画像放在一起。 巴斯德教授因为太专心于做实验,以至于有人进入实验室也没有注意。 等到一部分实验结束,回过神来,才发现身边有人围观——是酒厂厂主比戈先生的儿子埃尔,还有两个陌生的年轻人。 “有什么要紧事吗?”巴斯德问。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这位先生,埃尔就觉得底气不足。 “那么请便吧,我还在工作中。”说完,巴斯德就继续专注在实验中了。 等到巴斯德教授工作结束,埃尔邀请他吃晚饭,遭到了拒绝,“不行,你应当提前和我说,我和妻子说好了会回家的,我们可以改天吃饭。” 于是埃尔只和他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朋友,“其实是我的两位朋友想拜谒您,他们很推崇您,当初就是他们向我推荐您说您有能力帮助我的酒厂。” 巴斯德教授左手胳膊挂着围巾,手上拿着帽子,向道林和埃里克颔首致意,也不奇怪埃里克为什么戴着面具,对他们伸出手,“你们好。” 道林同他握手,有点小激动,他自己笨,所以特别崇拜聪明人,巴斯德教授这种程度的学者对他来说简直像是天神了,大言不惭说:“教授你好,久仰大名,我是道林·格雷。我在巴黎开了一家歌剧院,假如你去巴黎的话,可以去我的歌剧院看表演,我给你安排贵宾席。” 巴斯德也不是完全不进行业余活动的,他有空也会去滑雪打网球看歌剧,于是寒暄说:“好的,有机会的话。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无法决定确切时间,所以只能谢过你的好意了。”他瞧着是个标准的苦行主义者,剪成板刷头的头发,尖翘的胡须,从头到脚一丝不紊干净整洁。 于是道林三人都用崇拜的眼神目送教授离开,连埃里克也不例外。 埃尔真的也十分推崇巴斯德教授,又带道林去参观巴斯德教授作为院长为工人们开办的夜校,身为工人的孩子,巴斯德无比明白知识的重要性,且希望能呼吁更多的人知道,知识并不是空中楼阁里的美好物品,而是切实的可以用于改变生活的。 这给了道林很大的启发:是啊!还可以这样!像自己仅仅出点钱养活一条人命的慈善算什么呢?巴斯德教授这才是真正的善事啊,他引导别人去学习,让这些人自己立起来,其实拯救的不仅是一个人,而是他们的家庭,当这些工人意识到知识的重要性,又教导孩子,再延伸下去,救助的人就更不计其数了。而不是自己这样肤浅的用物质去挽救*的生机,他是在灵魂上下功夫了。并且他教育学生要联系科学和应用也十分好,这样一来,他的学生能为社会做出多少实实在在的贡献啊。 这才是真的做善事啊!道林觉得羞愧,心想,或许巴斯德教授自己都没有把自己的行为能带来的结果想的如此深远,他只是在秉持自己的标准而已,可他无心之中却是真正达到了善人的标准,并非为名利。他以前不信,可真的见到了,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是真的有魔鬼口中说的这种真心为善的人的。 “不然你以为我只是在吓唬你吗?”魔鬼狡猾的跑出来,“看看吧,这才是标准。你做得到这样吗?” 道林心虚,有自知之明,知道比不上巴斯德教授,可也自认为做的不算糟糕,想着吸取巴斯德教授的经验,回去以后也开办学校教导孩子,也开办给工人的学校,培养他们的工作能力是一辈子受用不尽的。 非常幸运的是,正好在他们逗留里尔的期间,巴斯德教授似乎研究出了酒液里的小秘密,且想出一个消毒法,用较低温度对食物进行加热,说是这样就可以杀死食物中的微生物比如让酒变酸的微生物,使酒不会酿坏。 比戈先生在尝试了这个方法后万分惊喜,这可大大提高了酒厂的生产。不过,巴斯德教授是德高望重的学者,他有权力申请这个消毒法的专利,比戈先生表示愿意花钱买这个法子,和酒厂能增加的利益相比,向巴斯德教授付出的使用费绝对是不值一提的,他敢保证,任何一个酒厂老板都愿意花钱向巴斯德教授购买这生金的方法。 但巴斯德教授没有向他收取费用,不仅如此,他准备免费公布他的消毒法,对自己潜在的损失的金钱不以为意。 那时道林已经和巴斯德教授打过几场球有了点交情,道林知道酒业的暴利,是他参股的那些个工厂都不能比,简直要为巴斯德教授心疼。 巴斯德教授却说:“你要这样想,整个法国的酒厂都用了这样的方法以后能挣多少钱呢?比起我捏在手里只给几个人使用相比,那样的话,能得到更多的利益,能养活更多的工人。” 巴斯德消毒法可以说得上是挽救了法国酒业,道林当时已觉得很伟大,再到后来,巴斯德教授一生投入在科学研究中,后来发现了蚕卵病死的缘由,挽救了法国丝绸工业,还首创用疫苗接种法预防炭疽、鸡霍乱和狂犬病,而后道林每次听说巴斯德教授又有了新的成就,一面惊叹,一面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很多年以后,道林回头发现自己与最初的改变时也挺感慨,他明白自己是个十分容易受影响的人,上辈子他遇见亨利,被亨利的人生态度影响,成了个自私的享乐主义者,而这回他遇见了不同的人,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如果不是埃里克的话,他可能永远也不会近距离接触到巴斯德教授这样的人。 ... 第36章 act.36

act.36 12月。【无弹窗小说网】 巴黎。 清晨,天色溟濛。 道林醒过来,呆呆的盯着一会儿床帐,有种无能为力的认命感——他的身体已经习惯了埃里克给调整的生物钟,再也没办法一口气睡到中午了。 结果现在醒的比埃里克还早。 道林想了想,轻手轻脚从被子里钻出去,穿好衣服,然后蹦上床,突然往埃里克肚子上一坐,啪啪啪拍他脸,“快起来!快起来!你怎么这么懒啊!” 这样一做,道林觉得真是身心舒畅,呵呵,埃里克你也有这么一天。 埃里克皱了皱眉,胸膛起伏,惺忪睁开一只眼睛,抓住道林拍自己脸颊的手,捏着手指放到自己嘴边亲了一口,他刚醒来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低沉,“早上好。” 听到这声音,道林有点脸红,继续说:“快点起床了,我们约好要去探望孤儿院的孩子们的。” 这家孤儿院就是道林从里尔回来之后办的,这回是没有回报的投入,在巴黎的几个朋友得知他要开办孤儿院之后非常赞同,但开销不小,提议可以向上流社会的各方富豪筹集善款。道林思考了一番,没有同意。 “为什么不呢?就算只是供养孤儿到成年,还得负担教育费用,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不是还说歌剧院投入太大,流动资金不多吗?” “至少最开始不,我得有绝对的话语权。”道林曾经是个坏透了的家伙,所以他熟知上流社会的那点儿龌龊事情,有些看上去人模人样的贵族往往会给圈养着孤苦无依的孩子们的济贫院提供善款,然后以此挑选玩弄其中长得清秀可爱的男孩女孩。巴黎混乱的还不比伦敦呢,这里的妓院比伦敦还多,道林可不想让事情变成这样,不然到时候就不是做善事而是造更多的罪孽了,至少在他的地盘不能发生这种事。 孩子们知道漂亮哥哥和面具叔叔要来,非常期待,洗干净小脸,吃早饭时便翘首以待,窃窃私语争风吃醋起来—— “漂亮哥哥怎么还不来?” “大概快了吧,还很早呢。” “我真想念他,他上回还抱了抱我呢,他身上香香的。” “哼,他也抱了我一下。” “我亲到了他的脸蛋,他可真和气,世界上再没有比道林更善良漂亮的人了。” “天呐,你居然亲他,真是太幸运啦。” “不过听说面具叔叔也要来,唉,我可真害怕他。” “是啊,是啊,他一出现就阴森森的。” “但是面具叔叔唱歌很好听啊,还会弹钢琴呢。” 教管嬷嬷伊娃板着脸教训孩子们,“安静!安静!小家伙们,我教过你们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豆子会呛到喉咙里去的。” 大家立即安静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想讨论道林什么时候来。 伊娃叹气似的说:“格雷先生约好的时间是你们吃完早餐之后,好吧,孩子们,乖一点,不说话就能吃的更快了。不要剩饭哦,食物是很珍贵的。” 孩子们怔愣一下,立即不再交头接耳,而是专心的吃饭,吃的干干净净,连汤汁都用面包抹干净,这些孩子都是没有父母的孤儿,以前过得饥一顿饱一顿,不用教导他们也知道食物的珍贵。 结果吃完饭收好盘子了,道林还是没到,孩子们又失落又焦急。 几个孩子坐在后院的长椅上个个皱着小脸。 “怎么还不来啊,会不会不来了呢?” “我还特地扎了小辫子呢,道林上回给我扎了小辫子夸我可爱呢。” “会不会不来了呢?伊娃说他很忙的。” “好吧,我们得体谅体谅他。” “但我还是好想念他啊。我想念道林。” “想念谁呀?”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背后响起。 道林从后面抱起其中最小的孩子,是个才四岁的小女孩,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瞅瞅她的小辫子,“你的辫子真可爱,伊娃给你编的吗?” 小女孩小脸红扑扑的,细声细气地说:“是我自己编的。” 道林配合的惊叹起来,“这么厉害啊!” 孩子们立即从长椅上跳下来,围过去抱大腿。 “道林,道林,你怎么突然出现,你会魔法吗?” “我从后门进来的,后门比较近,今天没有坐马车步行过来的。”其实是走的地下通道。 小女孩这么近的瞧着道林的脸,越看越觉得漂亮,道林的脸颊上透着健康的浅玫瑰色的红晕,叫她好想亲一口,正打算亲呢,突然一股阴寒的视线刺在她的后脑勺,她偏了偏头,看到影子一样站在道林背后的面具叔叔正瞧着她,那双眼睛深邃凝重,吓得她打了个寒颤。 道林注意到她的不对劲,问:“你怎么了?” “我、我、我、我觉得我可、可以自己走路的。” “真是个自立的好孩子。”道林把她放到地上,让她自己走路,牵着几只小朋友去房子里探望更多的孩子们。 埃里克默不作声的跟着,他可以不管道林去亲孩子,因为知道道林只是好心的对小孩子友善,这些小家伙抱抱他的道林也就算了,竟然还亲上了。 道林一走进房间,房间里正在各自玩耍的孩子们高兴地要四脚朝天蹦起来,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嗒嗒嗒的往道林身边跑,让道林想到了他和埃里克以前在巴黎郊外躲避霍乱时养的那群小鸡,那时也是这样,他抓着一把小米撒下去,毛茸茸的小鸡们就快活的包围上来。 道林念书不行,教不了孩子们别的,思来想去,大抵只能教他们唱几首歌。 其实道林唱歌并不顶好,以前在唱诗班的时候也常偷懒,因为他连唱歌都嫌累,不过小朋友们都全神贯注凝望着他,仿佛在聆听天籁,像在崇拜神明一般。 这让道林的虚荣感得到的极大的满足,简直比他以前被一群美女用爱慕的眼光注视还要风光,因为孩子的眼神是如此的纯洁天真。道林以前不理解那些白花钱做善事的人都什么心理,现在自己这样被孩子围着,他们可爱的像小天使一样,被他们崇拜的看一眼,道林就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要飘起来了。他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做个好人是这样令人愉悦的事情呢。 道林唱累了,就坐下来,到埃里克的身边,埃里克还在弹琴。 “你来唱吧。”道林说。 埃里克看他一眼,并不十分高兴,像在说“我和你说好了只为你唱歌的”,道林谄媚的笑了一下,埃里克顿时被这不要脸爱偷懒的家伙弄得无奈极了,只得接过去唱起歌来。 埃里克唱歌水准比起道林那是云泥之别,即便孩子们还不懂鉴赏音乐并且还因为道林的漂亮脸蛋而偏心道林,在听了埃里克唱歌以后也不得不承认,看上去冷冰冰很可怕的面具叔叔唱歌真是太好听了。拍着手喊,“再唱一首!再唱一首!” 道林啧啧感叹,埃里克唱的比歌剧院的最受欢迎的歌手还要好,知道歌剧院的歌手唱一首歌多少钱吗小东西们,居然这样随意的指使埃里克唱歌,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可以享受到如此美丽的音乐。 陪孩子们学了一首歌,道林又陪着他们画画,题目是长大以后想做的职业。道林希望这里的每个孩子都可以变得坚强**,成年以后可以养活自己。 他瞧见一个小女孩画了一个新娘子,忍不住戏弄说:“你画的是什么啊?” 小女孩害羞的说:“是新娘子。” “你长大以后想成为新娘子啊。想成为谁的新娘子啊?” “我、我要当你的新娘子。” 埃里克:“……” 道林如愿以偿的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真是心满意足,然后有点残酷的回答,“不行啦,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再去找一个喜欢你的人吧。” 埃里克看一眼道林,道林对他笑的一脸灿烂,扬了扬眉毛,可没有平时的高贵公子哥形象。正这时,埃里克感觉到什么东西抱住了自己的腿,他低下头,瞧见一个小宝宝正抱着他的腿,小宝宝仰着头看他,一点也不害怕,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袍子,奶声奶气地说:“抱,抱。” 埃里克:“……” 小宝宝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埃里克的可怕之处,继续说:“抱,抱。” 埃里克有点纠结,最后还是弯腰把小宝宝给抱了起来。小宝宝满意极了,吮着手指歪着小脑袋瞅埃里克。 道林莞尔,同埃里克说:“看吧,他喜欢你。孩子们心底纯净,他们感觉的出来谁是好人。”然后又纠正埃里克抱孩子的动作,“你该这样抱孩子,不然他们会不舒服的。” 有了第一个勇士,孩子们发现面具叔叔其实也不是那么冷漠,他只是太害羞而已,而且面具叔叔还有一双稀奇的金色眼睛,有些胆子大的孩子也敢去接近埃里克了。埃里克可不会应付小孩,手忙脚乱的,看着道林看笑话看的可开心了。 刚才被道林拒绝了的小女孩又对埃里克说:“我没办法当道林的新娘子了,那我可以当你的新娘子吗?” 道林:“……” 埃里克一个愣怔,难得微微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道林一眼,说:“不行,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道林觉得心里被熨帖了暖洋洋的,多好啊,埃里克笑了。看到埃里克开心,他便也开心了。 回去的路上,道林问埃里克:“你觉得我现在算作一个好人了吗?” “当然是。” 道林志得意满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了。” 所以根本不需要把埃里克的灵魂献给魔鬼。 ... 第37章 act.37

act.37 道林的善名渐渐响亮,他在伦敦也开了一家孤儿院,目前收养了二十多个孤儿。 比起做其他的善事来,道林最愿意帮助孩子,或许是因为自己小时候的遭遇,或许是因为埃里克小时候的遭遇,好吧,反正他们都没有一个美好的童年。可能也是想要在这些孩子身上弥补自己的遗憾,所以才格外热衷于收养可怜的孩子。毕竟像埃里克这样生命力顽强的家伙是很少的。道林想,这大抵求的就是心灵愉悦的回报吧, 道林再想起上辈子的生活,那时是风光却空虚的,他似乎有许多事可干又什么事都不干,于是愈发想要寻求刺激,找各种各样的人谈恋爱,用性`爱来激醒麻痹的感官,希望自己看上去能不那么像行尸走肉,可事实上这却让*愈发的腐坏。那是的他是一只困倦的但不肯睡去的鸟,必须找点新鲜事使自己从日复一日的平庸中醒醒神,否则就会一头栽进深渊之中。而现在,嗨,他整日里做的事也不是什么多么有趣的事,但总能找到事做,比如去看芭蕾舞团的漂亮小姑娘跳舞,比如去孤儿院陪孩子们唱歌玩耍,就算是在家看一本小说看完和埃里克讨论读后心得,这样他上辈子嫌弃无趣的生活却让现在的他过得甘之如饴。 我是一个好人了。道林天天这样对自己说。 一封结婚邀请函使得道林来到意大利威尼斯,是一位女歌唱家的婚礼,她经过法国时来参观了新歌剧院,道林自然拜访了这位名气响亮的女歌者,还请她表演了一次。双方相谈甚欢,唯一有点遗憾的是,道林明显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奈何不能深入接触。 饱览水城风光,又在凤凰歌剧院看了一场表演,玩的十分尽心。 道林欣赏威尼斯的美人,埃里克研究威尼斯的歌剧。 道林还说:“难得到了意大利,再顺便多去几个地方吧,我一直想去庞贝看看,还想看看维苏威火山。” 埃里克……埃里克其实还是不习惯白天出门,可总被道林赖皮的哄骗出门,次数多了慢慢也就麻木了,只是依然不摘下面具。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改变呢?埃里克想了想,他第一次主动踏足到阳光底下,似乎就是那回看到道林的背影,没来得及想太多下意识就追了出去,有了第一步,之后的似乎也就没那么难了。 婚礼当天,他们站在比较角落的位置观礼。 悠扬的音乐扬起,唱赞歌的孩子们穿着洁白的罩袍,像是一个个小天使,伴随着配乐,孩子清澈纯真的声音回荡在高高的穹顶,道林觉得心口微颤,有一种特别的美妙的共鸣。 道林轻声地问埃里克:“有没有觉得这些孩子唱的特别好?” 埃里克侧耳听了好一会儿,沉声回答:“……没觉得,挺一般的。” “你再听听,总觉得和以往听得唱诗班的歌不一样。”道林说。 埃里克再耐心地分辨,依然找不到多么好的地方。 其实教堂让他很不自在,幼时似乎也有谁教导过他要信神,可是当他要快要饿死时神明没有出现,当他被奴役鞭笞时神明也没有制止,伤害你的人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报应?来自神的报应吗?他为什么要等着那虚无缥缈的未来的日子,让神来替自己复仇,害他的人,他自然会亲手以血还血。而死在他手上的还有个颇有名的教士,可能更要被天堂列入黑名单了。四周壁画上的天使们仿似低头俯视着他,围观着满手鲜血的恶人。 道林便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又说:“从技巧和音色来说似乎并无出奇,感情也不算特别丰沛,我为什么觉得它特别好听呢?” 埃里克说:“是不是场景的缘故?因为这是婚礼?” 道林恍然大悟,“对,对,就是因为这是在婚礼上。可能是因为我有点羡慕?” 埃里克侧头看他。 道林看着在祝福和鲜花中前进的一对新人,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仿佛向往似的说:“真好啊。我小时候也像要找个至少比得上我的大美女结婚,然后像我父母那样真心相爱生死与共。……哦,亲爱的,我不是在嫌弃你,能遇见你我已经花了两辈子的运气啦,至少我们应该能做到后面一点。” 埃里克没有马上回答,他们都是男人,自然无法公开关系得到祝福,大概直到老死,也只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在一块。有那么一小会儿,埃里克有点惭疚,如果他没有硬把道林拖进他的黑暗世界里用爱禁锢起来,那么现在的道林应当是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光明的世界里,或许会和一个美丽的温柔的女人结婚,然后生几个可爱的孩子,有个温馨的家庭吧。但也只是一瞬间。 然后又想,为什么是“两”辈子的运气? 台上的新人在虔诚地宣誓。 “……从今以后,无论幸或不幸,无论贫富还是贵贱,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都会爱你,尊重你并且珍惜你,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 埃里克想,即便是死亡他也不想和道林分离,可死后他们回去哪呢?道林那样好,一定是属于天堂的。但他怎么可能上得了天堂呢。 他沉思了片刻,然后对道林说:“道林,即便你有一天后悔了我也不会让你离开的。当你同意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很多。我们都是男人,我不是女人,可我愿意用一个男人的方式对你表达我的坚定,我愿意为你战斗,愿意为你而死,即便献出我的生命和灵魂。” 道林愣了愣,他起初是处心积虑的想要哄埃里克愿意为自己去死,愿意为自己献出灵魂,却没有找到办法,而今他已经不想埃里克为自己离开地狱献出灵魂了,埃里克却主动说愿意为自己献出灵魂了。 道林只当这是甜言蜜语,毕竟现在已经用不上了,笑了一下,并未放在心上。 14日,他们来到那不勒斯,享受披萨和美酒。 第二天,一场大地震突如其来的袭击了这座城市。 直到后来道林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也心有余悸。到处都是惨叫和哭泣,遍地狼藉,几乎没有站得住脚的地方,他一生中就没有比那更狼狈的时候了。听说这场地震死了接近两万人,即便是在地震多发的这个地区也是难得一见的大地震,他们能遇上也算是平生有幸。 埃里克被压住坍塌的房屋的间隙中,道林只有趴在地上才能依稀在漆黑之后瞧见埃里克的脸,没有死,但是奄奄一息,还劝道林冷静一些,道林想找个人来帮忙,可哪里找得到帮手。金钱,地位,权势,在生死关头全无作用。 魔鬼好心说:“他都说了要把灵魂献给你,反正他也要死了,干脆最后利用一下,至少让他死的有点价值啊。” ... 第38章 act.38

act.38 魔鬼语似讥诮的循循善诱说:“如果还要进行交易那可得赶快啊,道林,头脑清醒的话你就该知道该做出怎样的选择?上帝的许诺那是虚无缥缈的,谁知道期限到了,你花了那么多时间金钱下去,他将不将那算作是你自发进行的善事呢,兴许还觉得你心地不纯呢,你难道真的能拍着胸膛说自己是真的为善而善,而不是打着为了自己的心思吧。而我就不一样了,我可以明确的把交易条件都摆清楚,你知道的,我们魔鬼虽然引人向恶,可一直是十分守信的。快吧,道林,快吧,埃里克马上就要死了,再不答应就来不及了。要是埃里克死了,你到哪再去找一个这样的人来献给我,还得哄骗到对方愿意为你献出灵魂。” “你说的对,我到哪再去找一个埃里克。”道林怔怔地流泪说。 埃里克听到道林说话,虚弱地问:“道林,你还和谁说话?” 道林为了和他说话跪在地上,手脚冰冷无力。 埃里克劝他说:“你离废墟远一些,找个空地,不然会被余震殃及的。” 道林不肯,“我去找人帮忙救你出来。” 埃里克沉默了片刻,叹气说:“那你找根足够结实的木头,或是别的,充当撬棍,我现在腿被压住了,如果能弄出点空隙来,我可以试试看自己爬出来。” 道林嗯了一声,立即就要去找,他伸手去抹脸上的泪水,却越抹越湿,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了一个大口子,温热的鲜血正汩汩涌出。道林却没觉得疼,站起来的时候头脑一阵眩晕,有点原因是晕血,也有原因是在地上蹲了太久。 这时候道林哪有空理会魔鬼呢,可刚走几步,魔鬼又喋喋不休锲而不舍地劝说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好吧好吧,让你再做最后一点无用功吧,你不听我的话吧。到时候就真的下地狱来吧,你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的吗?你知道你如果下了地狱的话,会有什么在等着你呢?无穷不尽的折磨,你的灵魂会被丢进油锅里奸诈被万箭穿身,但是你已经死了不能再死,永远无法解脱。” “你和我说过埃里克无法上天堂,他原本就要下地狱,他一下地狱就能成大恶魔,也会受这样的苦吗?”道林问。 “呵呵,谁知道呢,要当上大恶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道林又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不再搭理他,寻找起可以拿来做撬棍的东西。 道林找到一根木棍,心急火燎地回去,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没有奈何压墙壁半分丝毫。他觉得这也是报应,如果他平时听从埃里克的话好好锻炼的话,足够强壮,说不定就可以把埃里克救出来了,也或许在地震发生时能跑的快一些,埃里克也不会推了他出来自己却来不及逃跑。 道林声音颤抖地说:“我我身上还有钱,我去找找看,应当会有政府或是民众的救助队,我出得起钱,总能找到人帮你的。” “等等,道林,你先别走。”埃里克有气无力地说,像是困倦到极点马上就要睡着似的。 道林一听心都漏跳了好几拍,“你别睡过去,埃里克,你别睡,我很快就能找到人来的。” “道林,让我和你说几句话。” “不要,你别说,等我把你救出来了再说!”道林坚决地说,几乎是在叱骂,“混蛋!你以前不是说你几次死里逃生吗,那时还没有我在你身边呢,你给我坚持住,你不会死的!” 埃里克:“……,道林……” 说完道林站起来拔腿就跑,路上还被各种碍路的东西被绊了几下,跌跌撞撞,零零散散的人在路上跑来跑去,一个小男孩孤零零地站在路边仰着头对着天空大声哭泣,道林经过他,又折回来,把孩子抱起来就跑,用不算熟练的意大利语问:“这附近的最大的空地在哪?” 问了好几遍,小孩才哭着给他指方向。 道林找到一个空旷的广场,人都挤在这避难,痛苦的呻`吟声、哭喊声、求救声交织在一起,血肉模糊的人躺在地上惨叫、蠕动。在锦绣富贵中长大的道林何时看过这样惨痛的场景呢?吓得他脸色苍白。 魔鬼趁机吓唬他:“这就被吓到了?地狱可比这可怕成千上万倍!” “嘿!那边那个!对,我是在说你,金发的!” 道林被喊了好几声,才知道“金发的”是在喊自己,他循声看去,瞧见一个留着整齐连鬓胡的男人卷着袖子站在混乱之中。 “不要把孩子放在那边,把孩子带到这边来。”连鬓胡男人指了个位置,那里都坐着孩子,有几位温柔的女士照顾着,道林就把孩子抱过去。 他定下神之后就发现这些伤员显然是有人在组织人手照顾,刚把孩子放下就想问问有谁可以帮他救人。还没有开口自己就被拉住了,就是方才喊他的大胡子,“你没怎么受伤吧?还有力气就来帮忙吧!” 这一定就是组织者!道林一把拉住他,“我需要帮忙!我的爱人还被埋在废墟里呢!”道林颤抖着手把钱袋掏出来,因为太慌张,金路易掉了一地,叮叮当当,他又一次崩溃似的泪水狂涌,视线也模糊了,“并不十分难挖掘的,只需要几个人就好了,我可以出薪酬的。” 大胡子啧了一声,皱着眉,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你是外地人?你说的人在哪里?”说着大声招呼了几个青年过来。 “杜南先生。”青年们恭敬信服地喊他。 “我记得路的,我这就领你们去!” 有了人帮忙,埃里克很快被人救了出来,虽然已经昏迷了过去,但是还有气息,被放在担架上抬了回去。 但是伤员太多,医生却不够用,人人都想要医生先给自己的亲人看病,道林本来就是个自私的家伙,这时候更大方不了,他想喊“他快死了先给他看病啊”把医生吸引过来,又不敢这样喊,怕乌鸦嘴灵验。找到医生半拉半扯的把人弄过来,“他伤的真的很重。” 被半强迫带过来的医生对道林没有好脸色,但也没空骂他,很快给埃里克检查了身体,快速说:“断了几根肋骨……右腿小腿骨断了……暂时死不掉,等会护士会过来处理。” 道林抓住医生,把金怀表塞到他的手里,“请现在就帮他处理吧,好吗,医生。” 医生看了他一眼,把怀表揣进口袋里,暂时在这里停下了脚步,让身边的护士把尖刀递给他,利落的剪开埃里克血糊的裤子,刺啦一声。 夜晚降临,空地上已经搭起了简陋的避风的帐篷,用来安置受伤的人,道林要到一小罐热水,没舍得喝。 埃里克瞧着十分狼狈,只躺在一块垫了布的门板上,身上盖了薄薄的毛毯,头发凌乱,面具也不知道掉哪去了,狰狞的脸也暴露出来,他陷在昏迷之中,忍受着莫大痛苦使得表情瞧着更加扭曲了。道林用手帕蘸一点水,给埃里克把脸擦干净。 能做的都做的,埃里克身体强壮,一定会醒过来的。道林在心底祈祷着,可是,向谁祈祷呢?向上帝吗?上帝会怜悯杀过人的埃里克吗?道林不知道。 “啧,渣滓,你曾经有过那么多的情人,明明最了解感情这回事了。这只是一时的不长久的,等你以后下了地狱,受尽折磨的时候你会后悔现在的一时心软的,我们也认识那么多年了,我是最了解你的,你懒惰,没有担当,胆小怕事,宁愿全天下去死也不要自己受伤,有时会昏了头,然后时候倍加后悔,道林,你也应该了解你自己的。你看看埃里克,他正在发烧,这里条件这么差,他不一定熬的过去的,即使熬过去说不定也是个瘸子了……” “道林。” 道林听到极微弱的声音,惊喜的还以为埃里克醒了,低头去看,才发现埃里克是在呓语。他在不停地喃喃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我在这里。”道林轻声说,俯下身去把额头抵在埃里克的额头上,炽热的温度传递过来。他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刻了。 “喂喂,你有点礼貌好不好?居然直接无视,你这个蝼蚁……”魔鬼恼怒了。 “我宁愿和埃里克一起下地狱。”他对魔鬼这么回答。 魔鬼简直笑了,“你觉得到时候到了地狱,就算埃里克成了大恶魔,能瞧得上你那恶心丑陋的灵魂?他现在也只不过是被你伪善的性格和美丽的皮囊迷住了而已,如果只有灵魂,你觉得你还配得上他?他瞧见你实际上的灵魂,只会明白到你的虚伪做作,然后抛弃你。” “即便我这十几年没有做坏事,还做了那么慈善事情,也没有使我的灵魂变好一点吗?”道林问。 魔鬼噎了一下,“这个……好吧……确实是没有起初烂的那么厉害了,不过依然还是烂的。” 道林阖上双眼,是啊,如果只是用灵魂来比较的话,自己怎么配得上埃里克呢。而且,道林一点都不想让自己丑陋的灵魂被埃里克瞧见。 第二天中午,埃里克的烧就退了,并且醒了过来,喝了水吃了食物,精神好了许多。 道林高兴极了,倒是魔鬼被气得咬牙切齿知道失去机会不再哄骗道林。 埃里克稍微清醒了些,瞧见道林的脸,瞳孔急缩,“你的脸上怎么有血,哪受伤了?” 道林这才记起来自己手受伤了,可忘记处理了,伸手看了看,都已经结了血痂止住血了,“哦,脸没事,是手受伤了。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他以为埃里克会松一口气,结果埃里克把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以后更生气了,“快点包扎包扎伤口,这样稍微动一下就裂开了。” 道林应了一声,“我去把医生叫来再给你看看。” 医生又给埃里克检查了一下,“好了,大概没事了,只是还需要静养。” 道林对埃里克说:“好了,那时候我离开前你想对我说什么?” 埃里克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停顿了片刻,“以前我觉得如果我要死了,你一定会忍不住寂寞再爱上别人的。” 道林:“……”他哼了一声,“你说的很对,我绝对会这么干的。” “所以我不能死。”埃里克扯了扯嘴角。 道林皱眉,“笑什么笑,丑死了。” 找来的丁点水和食物都给了埃里克,埃里克醒来之后,道林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弦也松了,身体慢慢恢复知觉,手疼,脚疼,喉咙干渴,饥肠辘辘。 他刚走出帐篷,想着去哪找点吃的填填肚子,依然没几步就被人逮住。 “有吃的吗?” “有。” 道林就跟着走了,然后到了地方才发现时找人帮忙干活。哦,好吧,道林现在确实手脚俱全,可他就是那么自私,万一他不在埃里克身边的时候埃里克有什么状况呢,可不能长时间的离开埃里克身边,“不,不行,我的同伴刚醒过来,他受了很重的伤,我得守在他身边看顾着他。” “你也不早说!” 道林反诘,“我以为你是卖食物的!怎么能怪我呢,你们这样组织也太混乱了,根本没分清各自要做什么嘛,拉了不相干的人来还怪我了。”他理直气壮的抱怨。 对方有点生气,“你有力气却不来救助他人。” “我有啊,我首先救助了我的伙伴。”道林说,“你们这帮救助队的应该弄点标志好分辨一下自己和普通民众啊,如果谁要帮忙就戴上标志这样。” 为首的指挥者杜南先生看过来,“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该挂个标志。”他想了想,拿起手边的一卷白布,“每个人在手臂上缠一圈白布吧。” “好像伤口包扎……”道林默默的说,他发现自己手的伤口裂开了,血又流了出来,疼的他直稀奇,“你们可以在白布上画个图案啊。” 杜南先生想了想,也挺有道理的,他是瑞士人,一下子想到了国旗,“画个十字吧。” 道林看到红色的十字,倒是没想到瑞士国旗,还以为是十字架,作为向神明祈祷的含义。他瞧自己血流个不停,干脆别浪费啦,好心的问旁边的兄弟,“要蘸吗?” 对方居然也没客气,真的蘸了蘸他的血,画了一个稀疏的红十字上去。 ... 第39章 act.39

act.39 道林有多余力气,但并不愿意去参加救援队,反正不乐意离开埃里克身边,到处都是混乱,他乱七八糟过了几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眼看着一日日憔悴消瘦下来。埃里克活过来了,道林身上也有了生气,虽不走远,但伤员区有也有水灵灵的女孩儿看,扎一条粗粗的麻花辫,和善的照顾病人,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道林闲了就忍不住看几眼,但也只敢看看,埃里克在旁边,不敢勾搭。 女孩发现了自己被偷看,但是道林长得好看,即便现在有点狼狈,也尽量保持整洁体面,十足的落难贵公子,照顾到他们这边的时候,就羞答答地和道林搭话:“你一直陪着你的朋友真是有情义。” 道林还开口,埃里克就没好气地说:“我不是他朋友。” 女孩惊讶了一下,“不是朋友吗?”那难道是随手救助的陌生人,真是太好心了。刚想着,就听到了埃里克继续说:“我是他的恋人。” 女孩眼神一直黏在道林身上,听到埃里克这么说大吃一惊,朝埃里克看了一眼,顿时又受到惊吓,再看看道林,明显被说中的模样,于是脸色微妙地快速离开了,心想,天呐,这么好看的男人喜欢男人也就算了,居然是喜欢长得这么丑的,还不是一般的丑。她都不怎么敢正眼去看那个受伤的男人。啊,世界真是太神奇了。 幸好这苦日子也不用挨太久,道林凭着英国贵族身份和大把金币在政府处自然弄得到特权,借到电报机给巴黎那边的剧院经理发了电报,没几日剧院秘书就亲自带着几个男仆赶来接走了道林。一起到的是几车物资,道林着人筹的,给了政府,并且去感谢了杜南先生的出手相助,也是因为不能出力,所以就出点钱和食物。希望上帝能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原谅他前几天守着埃里克不去救助更多人的自私。 杜南先生挺惊诧的,向道林致谢。 “该是我不好意思,我听人说你组织救援队购买物资私人出了不少钱。”道林敬佩地说。 杜南先生:“只是救急而已,后来有政府了。” 道林真心致谢:“如果不是你,我和我的朋友……我不敢想象……请务必让我感谢你一下。我叫道林·格雷,英国人,殄有勋爵爵位在身,现在居住在巴黎,你若来巴黎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杜南先生同他握手:“我也是商人,瑞士人,在银行工作过,现在是个自由商人,正准备去法国发展呢。” “你不是本地人?”道林脱口而出。 “我只是路过的。”杜南先生老实说。 “那你怎么……”会管这样的事? 杜南先生眼神清澈,“总得有人站出来吧。。” 事不宜迟,告别了杜南先生,道林一路赶着回巴黎,又找医生给埃里克再看腿伤,告诉道林幸好及时处理了,否则这条腿是保不住的,情况还算不错,只需要休息就可以了。 埃里克的老师迪昂来探望埃里克,他起初并不喜欢学生的恋人,觉得道林不可靠,但自打和埃里克在一起之后结果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要说照他一百多年与人交往的经验道林绝对是个花花公子,可似乎有什么在桎梏着他让他不敢真的越雷池一步,至于为什么,这又是一个秘密了。不管怎样,他能和埃里克一直要好就行了。埃里克是他从小看到大,自一个莽兽般的小孩长成稳重阴沉的男人,对埃里克,迪昂自有一片慈父之心,或者慈母吧。 埃里克同迪昂讲了遇难时道林救他的事,迪昂点头,患难见真情,道林虽然轻浮虚荣了点,大抵本性不坏,并且而今是真心喜欢埃里克了。 道林这才记起来还有迪昂这么个角色,实在是神出鬼没,遇见的次数太少了。 这可是只吸血鬼啊! 道林想起魔鬼以前告诉过他,忽然灵光一闪,心思活泛了起来——我一直考虑死后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倒是把思维给局限了,我可以直接选择不死啊,这样的话,还用想什么天堂地狱的事情吗?干脆做个吸血鬼,一直留在人间享乐,还能永葆青春呢!虽然白天不能出来,可也不碍事吧! 迪昂似乎是埃里克的朋友,埃里克知不知道他的朋友是吸血鬼呢? 道林拿不准埃里克知不知道朋友真实的身份,先去旁敲侧击,“你是怎么认识迪昂的?” “算是无意中遇见的吧。”埃里克说,“后来我发现他会剑术,就去求了他教我,他同意当我的老师。” 道林缓缓点头,“嗯……” “他是个很好的老师,我很尊敬他的。”埃里克郑重地说完,想了下,补充道,“虽然他喜欢穿女装。这是他的个人爱好。”在心底默默想,以前我还鄙视这个爱好来着,可是没想到你也穿。 道林表示理解,“好吧。”吸血鬼寂寞,有点个人爱好打发时间多正常啊。“他给你上课都在白天还是晚上?” “晚上。”埃里克正在想事,顺口回答,然后愣了一下,有点奇怪道林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你说以前住地下,你们分得清白天晚上?” 听到道林接下来的问题,埃里克心上又松了一下,猜想可能是自己太多心。晚上他才会醒过来。埃里克想,可不能说。“傻,我有钟表可以看时间啊。但一般都是他来找我的。” 没有等道林说话,埃里克问,“地震那天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和谁说话?” 道林心中咯噔一下,因为太着急把心里话说出口了吗?赶紧掩饰说:“没有吧,你听错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缄默下来。 埃里克不想告诉道林老师是吸血鬼的事。 道林也不可能告诉埃里克自己和恶魔的事。 埃里克想起道林那时慌张的痴愣的像在和谁争执的样子——难道道林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道林则在想,照埃里克说的,都是他老师找他的话,埃里克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是吸血鬼。那如果我想转化成吸血鬼该怎么做呢? 好吧,也不着急。道林斟酌着,假如要转化为吸血鬼的话,身体年龄会定格吧,那样的话得挑在自己最好看的,现在还不是自己美貌的巅峰,再过几年吧,而且限期也还剩下七年呢。 陪埃里克疗伤的日子非常悠闲。 孤儿院的孩子们结伴来探病,送了一把野花,几幅图画,道林珍视地将野花插在昂贵的中国粉彩瓷器花瓶里,几幅画也收好。 孩子们说:“我们还练了一首歌要送给你。” 他们从高到矮排排站好,女孩站前排,男孩站后排,一个清秀瘦小的女孩负责弹琴,有模有样的唱了一曲,开嗓时花园里的鸟雀都被惊飞,待到歌声飘扬了一会儿,鸟儿们又飞了回来,站在树枝上,站在围墙上,新奇的用黑豆眼睛瞅着孩子们。 后来道林的邻居还来询问了一下为什么有歌声,道林以为打搅到对方送了一盒点心过去。 埃里克听着孩子们的歌声,并不能称得上好,可他能感觉出来这些孩子诚挚的心灵,他们喜欢自己,除了寥寥的朋友还有道林以外,竟然也有人喜欢自己了,他原本还认为自己每次去孤儿院时都把孩子们吓坏了呢。等到一曲结束,埃里克不想打击孩子们的积极性,破天荒地夸奖说:“听到你们唱的歌,我觉得自己的病甚至都轻了几分。” 领唱的男孩安慰他:“不能这样啊,面具叔叔,你还是得找医生看病才是。” 埃里克:“……”其实他还想问一下,为什么他们把道林当做哥哥,而自己却是叔叔……他是比道林大几岁,但也没差那么多啊。 他们迎来了巴黎的又一个春天,养了几个月的伤,花园的花也快开谢的时候,埃里克已经能拄着拐杖下地散步锻炼恢复了,道林也已经被埃里克带成了标准宅男,天天窝家里看小说看报纸,有时朋友来了,就听一耳朵八卦轶事。 看小说看多了手痒也想搞搞创作,想是这么想,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该怎么写,最后丢了笔,决定再看几本小说找找灵感。 一日喝下午茶看报时,道林看到了久违的达尔文先生的消息,他发表了关于进化论的论文,一时间议论纷纷。 发表了不久,达尔文的小儿子就夭折了。 有些风言风语传到道林耳中,人们说这是达尔文胡言乱语渎神的报应,他应当要虔诚真挚的向神谢罪。道林觉得这才是胡说八道呢,虽然他也觉得达尔文先生的论文难以理解,但也不能这样诅咒人啊……可再仔细想想,说不定也不是没可能,越想越叫他毛骨悚然。 直到很多年后人们仍在议论,达尔文先生的十个孩子非死即病,但彼时达尔文先生已经研究出这悲剧的原因是因为妻子是他的表妹,近亲结婚的恶果,并建议拒绝近亲结婚,证明了一切并非神的惩罚,而是出于科学的。可道林没想通的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信奉了科学一辈子达尔文先生在暮年开始信教?不过似乎不少科学研究者都会在晚年信教。研究了一辈子推翻神论的事,却在最后信了神,伟人的世界他真是不明白啊。 剧院的女演员和女舞者来来去去,这是个相当好勾搭青年才俊的职业,吉米夫人又招了一些新的小女孩换血,维持芭蕾舞团。 道林在家憋久了,也去剧院看看他们新排练的歌剧,这天也看的颇尽兴,请的是一位很有实力的女歌唱家,唱的宛转悠扬浑厚有力。 他到后台去逛,瞧见两个穿着白纱舞裙的小女孩在没人的地方说话,他看到两个柔弱娇小的背影,还是两个孩子呢,六七岁的年纪,她们打闹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出来。 金发女孩说:“啊,凡妮莎唱的可真好。” 棕发女孩羡慕地附和:“是啊,我也想唱的那样好,我想站在舞台的中央。”又说,“我偷偷学了那段歌。” 金发女孩立即鼓励说:“是吗?那快唱给我听听。唱来听听吧。” 棕发女孩被金发女孩抱着胳膊摇了几下,“好,我唱,你听听看。”并没马上开始唱,又腼腆地说,“我唱得不好,你别笑我。” “好啦,我不会笑你的。” 然后棕发女孩唱起歌来,她唱的给人的感觉又有所不同,清澈空灵,她的右边挂着一块蕾丝布,光从那面打过来,镂空的花纹阴影落在女童光洁细腻的脸上,好似朵朵精致的花钿。 这真是个小美人胚子。道林想。 “你唱的可真好!”等棕发女孩唱完,金发女孩鼓掌赞美。 道林不准备打搅这对小姐妹,正要默默地离开,后退时不小心碰翻了一个箱子,突然砰的一声响。 两个小女孩都被吓得跳了起来,缩着脖子哆嗦,“对不起,我们偷懒了。” 作为一个绅士,道林可从不欺负女孩子,这下可不能转身离开,他走过去安慰两个小女孩,蹲下身,与她们平时,“是我要说对不起,我希望我没吓到你们。” 小女孩被哄的头晕晕,但显然已经没之前紧张,终于不像是要猎人的枪瞄中的小兔子了。 “好了,小淑女们,下回不要躲在这样的地方说话,你们是芭蕾舞团的吧,吉里夫人可要担心的。” 女孩们点头。 道林要站起身离开,又想起什么,他还蛮想知道这个唱歌好听又好看的小女孩的名字,在站起来之前问,“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我叫梅格。”金发女孩说。 道林看看她圆圆的苹果似的小脸,“你是吉里夫人的女儿吧。” 金发女孩用力点头。 棕发女孩则有点胆怯地说,“我叫克里斯汀。” 道林摸摸她的脑袋,“克里斯汀吗,真是个美丽的名字。” ... 第40章 act.40番外

act.40番外·金丝笼 【注意·本章埃里克视角】 埃里克像是一个小影子活在马戏团里,每天分到丁点食物汤水,却跟吹气似的长大起来,手长脚长,只是瘦骨嶙峋,穿一件褴褛破旧的棕色衣服,蜷缩在角落,悄无声息的,仿佛一只竹节虫。【最新章节阅读】 他记不得父母是谁,也有说他生母是个吉普赛女郎,放荡无耻。埃里克被当做猫狗可有可无地养着,给大人跑腿干活,练出一身力气,谁如果不开心就拿他出气,他终年到头身上总少不了伤口,好了伤,伤了好,反反复复,可一直没有死。最糟的一次被推倒在火堆,半边脸烧起来,眼睛好险没瞎,只这回伤的格外严重,差点就死了。然后不只是谁的主意,老板决定利用他最后的价值,说他不是人是小怪物小杂种。 再后来,他想起那个畸形人马戏团,觉得那里就像一个脓包,而他也是这脓包发展出来的腐烂,长相丑陋,口齿不伶俐。或许长大以后也会像一只老鼠生活在臭水沟里一样胡乱活着,或许根本长不大。 但埃里克并不甘心,即便是这样,他也想要活下去,无论是用什么方法,无论他人是死是活。这原本就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 埃里克记得那一天,他刚从感染引起的发烧中恢复,奄奄一息,并没什么精神,迷迷糊糊半陷在睡梦中,可常年的警惕叫他在有人靠近时立即醒了过来,原本以为会看到大下巴的马戏团老板,他睁开眼,眼睛被倏忽的明亮光线刺得有那么一瞬间只有一片蒙蒙的白色,然后金发的小女孩银入他的眼睛。 “我叫玛琪。”那和气的微笑让他毕生也无法再忘记。 后来道林还不好意思的同他说,“我也没说什么不得了的话,你怎么就放在心上了呢。” 道林自己不在意,埃里克却一直记得,从没有人用那样尊重的平和的眼神和他说话,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怜悯。 可那时也只是记着……埃里克想,小玛琪是云端的清露,而自己是沼泽的淤泥,只是因缘际会萍水相逢,即便知道再见之期何其渺茫,埃里克仍然暗自强记下这附近的路和建筑,决心将来要找回来。 埃里克很聪明,他也知道自己聪明,并且善用自己的聪明。譬如他曾见过一个绞刑师表演,单单是在旁边看了几次,就瞧出了其中的技巧,并且学会,最后实施在了看守欺侮自己的驯兽人身上。非常成功。 他是一直计划着要逃脱着腌臜地方的,可并不能鲁莽行动,他得找好适合的机会,找到离开的路线,攒下一部分食物,确保不会被抓回去,也确保在逃出去的起初不会饿死在街头。 似乎在遇见玛琪以后他的运气就好了起来,接连遇见好心人,有施舍他面包的围巾先生,还有被他盗窃了食物也没生气、反倒怜惜他音乐天赋教他音乐的肖邦老师,还有虽有点怪癖可善良正直博学广记的迪昂老师。 他也没有停歇下来休息,而是不停的学习学习再学习,他学音乐谱曲,学腹语,会制作各种机关暗器,还有一手过得去的易容术,也涉猎建筑技术,由善密室和镜子机关。学一切可以学的,技多不压身,总会派上用场的,只有不停的增强实力才能叫他睡的更安慰一些。 一年年过去,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未开化的小野兽,勉强也可算作个人样,有了各种生存的能力作筹码傍身。 可当坐卧在黑暗中,他却越来越频繁的想起小玛琪,心头也愈热起来,觉得自己现在其实也不是没有资格出现在玛琪面前了。 埃里克觉得小玛琪就像是支撑起他灵魂的柱子,有了这根柱子,他才慢慢地筑造起一室宫殿,而玛琪在最中心,他心口最柔软干净的地方。 所以,在他找到玛琪的家乡,听说“玛琪”死去的时候,刹那间宫殿轰然坍塌,刹不住冲动,当场活活将那出言不逊的老头给打死。 没了玛琪,他该如何是好呢?埃里克不知道,他像是被抽走灵魂,浑浑噩噩好一段时间,直到迪昂对他说:“你们不是还有一个约定吗?我记得的,说是要成为一个音乐家,就算女孩已经不在了,你如果完成的话,说不定能安慰她的在天之灵。” 埃里克便振作起来,一首接一首地写出曲子来,又创作出以玛琪为原型的歌剧。然而,纵使他而今是名声赫赫的魅影先生,纵使那么多人喜爱他的作品,又有什么意思呢,玛琪并听不到了。 肖邦先生曾弹奏一首给爱人写的歌,对他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就写首歌给她吧。” 埃里克深以为然,只是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他想,或许他该去英国,找到玛琪的墓地,做一个守墓人,给她清扫墓碑的尘埃,栽一棵树,筑一片荫凉。 只还没行动,道林就突然冒了出来,毫无预兆,虽然他已经长大了许多,虽然他与以前大不相同,不是穿裙子的女孩,而是西装革履戴帽挺拔的小少年,但埃里克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埃里克找机会不经意地问了凡尔纳:“那天和你说话的金发少年是谁?” 凡尔纳没太在意地随口回答:“哪个?” “长得特别好看那个。”埃里克说。 凡尔纳立即联想到道林身上,“你指的大概是那个英国人吧,是个勋爵,叫做道林·格雷。是歌剧院的客人,预定了几天后《玛琪》演出的观看座位。” 道林·格雷,道林·格雷。 道林,道林,道林。 埃里克在唇齿间反复咀嚼这个名字,名字是陌生的,人却是熟悉的,再想起惊鸿一瞥的小美人的身影,那是极致的美学,仿佛天神满怀偏爱用蔚蓝的海水、莹白的珍珠、鲜嫩的玫瑰和粲然的黄金细细打造出来的美丽。 埃里克不再畏怯。 他是不择手段活下来的,也会继续不择手段活下去,人生在世区区几时载上百年,犹豫不过浪费生命,想要什么就伸手去拿,得不到就想办法得到。 埃里克想到以前自己曾见过一只翠色的雀鸟,小巧可爱,身上还有珍珠似的斑纹,他可真喜欢,想将那小鸟抓住,他定会待那小鸟很好的,会给它编一个漂亮的笼子。 而现在,他已经小有资本,置办一个金丝笼也不成问题了。 那么,接下来,该怎样将小美人哄骗进他的笼子里呢? 埃里克费尽脑筋。 先找个机会接近,埃里克想,先试试音乐吧,“玛琪”是说过喜欢音乐的。 不过埃里克也没想到会这般顺利。 只是弹了一会儿曲子,小少年就自己两眼放光的追逐了上来,仿似一只发现胖松果的小松鼠,高兴地尾巴都竖起来,迫不及待。 埃里克其实当时都觉得有点茫然,这勾搭的也太轻松了,他想了各种招,还没有使出来,居然就已经成功了。又想了想,觉得和当年何其相似,他本来还设想过“玛琪”会变作如何的性格,说不定会有点傲慢不待见自己,可是没有。 就像他们的邂逅一样,道林充满善意的向往的微笑着对他说:“你好,我是道林,道林·格雷,我可以认识你吗?” 他心底的喜悦已然炸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只矜持地冷静地说,“可以。我是……埃里克。” 埃里克想和他说说话,他有很多疑问。 比如你当年为什么要对我说个假名? 比如你怎么会来到巴黎? 比如你这些年过得怎样? 可实际上却缄口不言,后来道林是这么形容的,“你一句话也不说,绷着脸,特别吓人,可吓坏我了。” “那你怎么还敢和我说话?”埃里克问。 “没办法啊,你弹琴实在是太好听了啊!”又说,“你说话声音也好听,我总忍不住想再多听几句,就算是害怕,也想要搭话让你多说几句。” 埃里克难免有几分得意。 道林回过味来,不乐意了,“如果你那时掀下面具,我一定会被丑的落跑的。” 埃里克懒得和道林拌嘴,道林就是嘴巴讨点好处,不知道的人会觉得他刻薄,但埃里克不介意,他原本是黑暗和仇怨捏成的粗陋泥偶,是道林给他注入了喜怒哀乐嬉笑怒骂,好的坏的,道林都愿意和他说,真就像了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雀鸟,而他也能畅快和道林说任何事,好似道林本就是他身上的一块肉。 那时他偷窥尾随了道林好一阵子,趁他睡觉潜入他的房间,在床头就着月光看他。 道林睡的酣熟,一只手垂在床沿,白皙纤细,他想起曾见过的一盆兰叶,翠底白边的细长叶片优美地伸展开来。 埃里克亲吻他薄红的指尖,叹气似的说,“我是如此想念你。” 道林睫毛微颤,埃里克想,说不定这句话会传进他的梦中。 不过埃里克大致是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让小美人上钩了。 撒点艺术之美作谷粟,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小傻瓜就会一头栽进他的金丝笼了。 这只鸟这样可爱,每一片羽翼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被禁锢起来多么可惜。埃里克嗤笑自己,但就算可惜他也不会放手,必定要将道林囚禁上一辈子,磨光他的光辉也在所不惜。 却没想到这鸟儿啾啾叫着,围着他拍打翅膀,将自由的光辉也洒落他一身来。 ... 第41章 act.41

act.41 作为外貌协会忠实拥趸,一群孩子站在道林面前,他第一眼看到的总是最漂亮的,因此在芭蕾舞团的小姑娘里他格外喜欢小克里斯汀。【无弹窗小说网】因为他的偏爱,孤苦伶仃的克里斯汀的待遇几乎是一夜之间好了起来,特别是道林还对老师说“这个小姑娘声音可真好”之后,克里斯汀还得到了声乐培训,就算也有些小女孩不满她的受宠,可克里斯汀还有梅格这个老师女儿的小伙伴,更有老师因着歌剧院大金主的缘故带来的关照,是以日子也变好了起来。 芭蕾舞团的女孩子都是小小年纪就被送进来的,不少是穷苦人家,讨生活而已,道林后来听吉里夫人说,克里斯汀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意大利人,只是父亲去世家世败落,临终前将人托付给了自己,做个舞者歌者虽然苦,可到底也是正当营生,他们歌剧院(财大气粗也不做什么低贱勾当,让小女孩顺顺利利养大不成问题。 如今道林不大敢和少女少妇接触,怕自己魅力太大,虽然这么说有点不要脸,但是确实是这样嘛。但和小女孩们玩玩还是不错的,芭蕾舞团的女孩子都是挑选过的,至少也是个端正清秀,个个嫩的像是沾着露珠的鲜花,道林怜惜她们身世凄苦,还送了两架自家工厂生产的缝纫机给女孩们玩着用,有时还挑些不算贵的布料给她们做裙子,他就爱把女孩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一串儿花儿似的出门的时候那多有派头啊! 道林还将一些书送给女孩们看,尤其推荐勃朗特小姐的书,因为他认识作者可以炫耀。 “勃朗特小姐是我以前的家庭教师,我的法文就是她教的。”道林洋洋得意地说,“她还在教我时写的这本书,我当时看的都是手稿!” 克里斯汀很忧郁地表述读后感,“女主角很可怜……可我觉得她的性格也太尖锐了些,我,我有点害怕。”兴许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难免触景伤情。 道林说:“如果有父母兄弟衣食无忧,那可能她也会无忧无虑的。可她是个孤儿,就像是被撤掉了玻璃罩子的温室里的花儿,得自己给自己披上一身铠甲,才能抵御外界的狂风骤雨。”这个时代发展如此迅速,贫富差距急剧拉大,是黄金时代,也是深渊时代。 道林想了想,斟酌一下语言,对女孩们说,“我的老师勃朗特小姐是一位提倡自立自强的女性,我赞同她的观点,灵魂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希望你们能用学习来补充自己,用才能扎根社会的土壤,依靠自己站立。无论什么时候首先爱自己。”又说,“真正的绅士绝不会觉得女人生存的要件是男人赡养女人而女人侍奉男人,我认识一位有名声有地位的科学家,巴斯德先生,他就认为女孩不应该只做家务做女红,更重要的是学习知识。我也学学他,送你们几本字典和书籍,只希望你们能多从书中感悟真谛。” 道林觉得自己曾经虽然受女人欢迎,可并没有这般尊重女性,倒是受勃朗特小姐他们的影响了。心血来潮对小女孩们说这样的话,即是老生常谈的话,没什么突出观点,而且也不知道她们听不听得懂,不过是道林的一时感慨,因为记起了曾经的西比尔。没有了自己,还有前赴后继的“漂亮王子”,这些小女孩这般喜欢自己,如同自己的女儿们一般,他是不希望她们以后会被哪个花花公子骗去的,纵然被骗,坚强些的话也不至于寻短见。 埃里克大抵是养伤期间实在没事好做只能说话,埃里克说的话也变多,偶尔也同道林讲讲他以前的事情,那些在马戏团的日子,也并不是只有痛苦和折磨的。 埃里克说他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见识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看过雪山,跋涉过草原,翻过崇山峻岭,站在过悬崖边缘,他见过印度人的耍蛇把戏,吉普赛女郎的热情舞蹈,满面□□的日本艺妓,浑身漆黑的索马里女人,更别说各种奇形怪状的畸形人了,还说自己曾被丢去和狮子一起睡觉,也相安无事,反倒比在驯兽师身边要安全多了,那狮子还成了他的兄弟一般,只后来因为太过疲惫死去,死后还被薄皮剔骨拿去卖,那时他总觉得他死了一定也没有全尸,他们会清理他的骨头当做非人物种买去博物馆再赚一笔钱。 埃里克:“所以,你这是什么表情?” “难怪你这般厉害,换做是我经历这么一番……估计早就没小命了。不过要是我也能去看看那些风景就好了。儒勒他最近就出海去了,如果你没有腿伤,我们也可以去海上旅行一番。”道林真心佩服地说,埃里克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但这样说一通,想起记忆中那些瑰丽奇妙的大自然景色,突然有点荒谬的觉得曾经伤害自己的事情也非尽是坏处。 埃里克:“你看上去还有别的感想。” 道林:“……你的事情能借我拿来写小说吗?”说不定也能捞个作家当当呢,他正有朝文学发展的企图呢,前段时间还在愁没有故事好写呢。 埃里克:“……” 最后还是同意了。 然后道林兴高采烈埋头和笔杆子做斗争,每写好一章就拿去给埃里克看,让埃里克帮忙修改内容润色一番,再拿到手里一看,基本是重新写一遍。 道林:“……”但又不得不承认埃里克比自己写的好多了,到后面道林索性丢了笔只让埃里克写,悠悠闲闲地当个读者每天等连载,并仔细装订起来,准备到时候拿去出版,如果没人有眼光的话就自费出版。 一日,道林屏退了仆人们,自己扶着埃里克去院子里晒太阳,埃里克仰着脸躺着,也没带面具,头发披散着,如何也算不上好看。 他想起以前凡尔纳还和打光棍时曾向自己讨教过追求淑女的方法,自己推荐了几条,并未奏效。 道林:“照理说你还是个作家,华丽辞藻肚里装满,俏皮话自不用我来教。” 凡尔纳:“我也想不通,我朋友都说我说话凑趣幽默呢。” 道林:“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凡尔纳眼睛一亮:“是什么呢?” 道林:“脸。” 凡尔纳:“……” 道林:“被好看的男士献殷勤叫浪漫,被不好看的男士献殷勤叫骚扰。人类啊,追求美丽的皮相是本能啊。” 但是,貌似埃里克怎么瞧也不算好看。道林安慰自己,我和一般人是不一样的,我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情场高手,注重脸蛋好不好看的那都是肤浅的人!已然完全忘记了自己很多年前曾经坚定地认为,无论如何,交往对象首要条件是长得好看。 道林悄悄打算要在最好的年纪保持住外表转化成吸血鬼,是以在埃里克养伤没人催促的日子里,竟然主动锻炼身体,他已经二十一岁,身高差不多不会再长了。 可道林忘了一点,他还没有问埃里克的吸血鬼老师愿不愿意给自己转化。 ... 第42章 act.42

act.42 道林打两辈子几十年都是没有尝过失去美貌的日子的,靠着一身光鲜皮囊恣肆妄为受尽宠爱,买块布都能被送个尺头,走到哪就被人用惊艳的目光看到哪。【无弹窗小说网】自重生以来,幼时年纪还小,自然不用担心老了的事,道林也不是个居安思危的,就算偶尔冒出“这辈子我可是会老的啊”的念头,也被玩劲儿盖过去,想着时日还早到时候再说吧,没心没肺那么多年,是难以改掉的了。不过说起来,假如他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小时候被个老变态折磨估计早忧郁致死了,今天晚上被折磨的满身伤,隔天还能兴高采烈的去郊游,都是锻炼出来的啊。 假如我老了的话会是怎么样呢?道林想了想,其实也不用怎么幻想,他知道的,大概就是画里的样子,或者外祖父的模样,可又不一样的,他现在规律生活,也没有纵欲过度,性/生活和谐,好好运动,也不暴饮暴食,过得是再健康不过的了,所以应该也不会丑到那样的地步,但毫无疑问的是,皱纹会慢慢爬上他紧致的肌肤,灰白会染遍他粲金的头发,会变得黯淡无光,变得粗糙干枯。真是太可怕了。特别是对于道林来说,他想来想去,撇开物质不讨论,除了美貌他根本没有别的凭仗,如果没有了美貌,他还剩下什么呢?实在想不到。 埃里克写完一张稿纸,吹了吹未干的墨水,和之前已经写好的一叠按页码顺序叠好,垒成整齐的一摞。活动一下写的有点酸的手指,撑着桌面站起身,拿起靠在桌边的拐杖,脚步深深浅浅——虽然还没全好,但自己支着拐杖走几步还是做得到的,也当做是复健练习。 穿过并不长的走廊,刚走到楼梯口,忽的听到门口遥遥原来马车停靠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和开门声,道林一回来,脱下帽子和外套,松了松领结,瞧见埃里克,笑了一下,像是把房间也照亮了一些,“我回来了,埃里克!”再把帽子、外套交给一旁的女仆放去衣帽间,自己大跨步的朝埃里克走过去,像只归巢的小鸟。 道林看一眼埃里克,瞧见他指尖的墨水渍,“刚从书房出来?今天的小说也写好了?” 埃里克点头,“写好了。” 道林像个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崇拜地望着埃里克,“好的,好的,今天写的是什么地方?” “波斯。” 道林低低欢呼一声,满是期待,足尖已朝向书房的房间,“在书房里?” “书房的桌上。” “那我去读了啊” 埃里克扭头看,道林连背影看上去都是欢快的,在这样天天快乐的人身边,埃里克实在难以终日保持阴沉。想想,心情和身边的人应当也有关系,当初的肖邦老师天天忧郁伤感,后来的迪昂老师也一样,成日里愁眉不展,日日待在黑暗的地下。 道林但凡出去玩,回来总会一股脑儿把趣事都说给埃里克听,埃里克慢慢注意到道林最近尤其爱提起一个叫克里斯汀的小女孩。 “芭蕾舞团新来一个可爱的小孩,唱歌特别有天赋,我觉得她以后必定能成为一位优秀的女歌唱家。” “我将你新写的歌拿去排练,你该在场的,要是你听了她的歌声说不定也会惊奇,唱的实在太完美了,只是她年纪还太小。” “小克里斯汀父亲去世,今天是她的生日,我送了她一条发带做生日礼物。她要是我的女儿就好了,真乖巧。” 埃里克眼角抽搐,他自然发现了道林喜欢孩子,爱护孩子,或许也想要个亲生孩子,如果没有自己,他会和某个女人结合,然后生几个漂亮孩子,但和自己在一起,自己是绝不会允许他和别的人发生关系,无论男女,这样一来是道林是绝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扯开话题,“为什么只是送一条发带呢,那才几个铜子,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那样处境的女孩,我给了她超出她身份太多的礼物会不大好吧。”道林说。 “如果你希望有个儿子女儿的话,我们可以收养几个孩子。”埃里克说。 道林先是诧异了一下,又咬着手指思忖了一会儿,“这倒是个好主意。”说,“还是你来挑,找个不会被你吓到的。” 埃里克还发现道林在旁敲侧击的打听着迪昂的事情。 “你老师总是只在晚上出现啊。这有点不方便吧?” “他是个男人,却总穿女装,迪昂,迪昂,我记起来了,百年多前,法国有个极有名气的骑士也叫迪昂,听说也爱穿女装,你老师……你老师是那位先生的崇拜者?” “他如果来的话会怎么通知你呢?我们还是得招待一下吧。” 埃里克心想,不用准备食物,吸血鬼不能吃来自大地的食物,会吐血的。 到后来,道林打听的越来越频繁,埃里克察觉出不对劲来,似乎道林十分想见自己的老师。隐隐约约的也感觉,道林似乎知道老师的秘密。 “你为什么那么想见他呢?” “我听你说是他救了危难中的你,还教导你知识和剑术,就如同你的亲长,所以我尊重他。” 这话说得体面,不过哄骗不了埃里克。 道林是在瞒着自己打算着什么。 想到这点,埃里克无法接受。 再仔细查看,道林的秘密似乎不少,有时他回发呆,想在和谁说话似的自言自语,一回半夜,埃里克还听到道林说,分辨以后好像是在说,“我已经拒绝了……别再来烦我。” 后来又零碎听到几句,“我就是反悔了……” “埃里克……” “嫌弃……” “我会离开……” 听得埃里克心惊胆战,只坐在黑夜中良久,将大手贴在道林的脸颊上,如水的月光倾斜进来,道林的睡脸看上去格外美好纯真。 埃里克稍微动了一下,从背后照过来的月光便尽数被挡住,宽大的黑影硬生生将并无知觉的道林整个人都罩住。 如果道林醒来,说不定会被埃里克阴鸷又深情的眼神给怔住,埃里克的手从道林的脸颊往下,到下颌,再到脖颈,浅浅的扼住,并未用力,抚摸着光滑的肌肤,他能感觉到掌下脉动的血管,这样纤细无力的脖子,只要他稍一用力,就可以像对一根树枝一样轻松折断。 最后埃里克松开手,摩挲道林的锁骨:道林,希望这只是你的梦话。 然后什么都没察觉的道林在睡梦中翻一个身,兀自睡的香甜,在梦中咒骂纠缠不休的魔鬼,连他他做梦也不放过,还要钻进来还来贬低他侮辱他让他献出埃里克的灵魂。 于是埃里克又听到一句,“真烦……” 道林等了好几个月,终于偷偷在剧院约到了迪昂见面。 “找我有什么事吗?和埃里克有关。”迪昂一头雾水,并不明白道林单独找自己有什么事,还猜测了下这个小花花公子和自己那倔徒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不,和埃里克没关。是我有事想请你帮忙。”道林说。 迪昂挑了挑眉,“说吧。” 在暗室里偷听的埃里克也等着道林说话——毫无疑问的,选在埃里克亲手建造的地方来避开埃里克是非常愚蠢的。 “我知道您是吸血鬼……” 迪昂讪笑,“别开玩笑。” “不必掩饰,我没有恶意的。”道林诚恳说。 埃里克则愣了下,想,道林是怎么知道迪昂是吸血鬼的,他这些日子是在问,难道是自己猜出来的?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迪昂依然不承认,脸上带笑,“是谁说的?”心想:难道埃里克把自己买了?果然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师父!太不孝了! 道林眼也不眨的说话:“埃里克常提起您。” 迪昂:果然是埃里克! 埃里克:我什么时候说过?! 迪昂也不笑了:“所以呢,你觉得我是吸血鬼,然后想要我帮什么忙?” 道林一脸殷切讨好,纠结了一下,还是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愿:“我也想要成为吸血鬼。请您把我也转化成吸血鬼吧。” 迪昂身边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就变得冰冷刺骨,他微微抬起下巴,傲慢冷冽地盯着道林。道林不禁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迪昂完全没有了以前见到时的和气温柔,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请您把我转化成吸血鬼吧。” 埃里克……埃里克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这些时日就在打算着这个吗? “为什么?你为什么想变成吸血鬼?”迪昂冷冷的问。 道林抿嘴不说话……因为什么?因为想要青春不老。 “好吧,反正你是找错对象了,我不是什么吸血鬼了。”迪昂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道林有点懵了,他以为迪昂都算作是埃里克的老师了,关系那么好,而且迪昂瞧着很好说话的样子,必定是帮自己这个举手之劳了,能有多麻烦呢?从未设想过对方会是这种反应。 道林赶紧追了几步,“我,我是想要保持我的外貌,我不想变老。我知道你是吸血鬼的,肯定是。” 迪昂停下来,目光瘆人,凝视着道林,“你是人,当然是要变老的,不变老,那就是怪物了,你确定你真的要成为一只怪物?” ... 第43章 act.43

act.43 魔鬼无情的耻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他不会同意的,渣滓,你要是想要青春不老,来找我不就好了,和我做交易的话也不必以后不见阳光,只是你的灵魂已经卖给我一次过了,这下还要交易的话,就不能用你的灵魂了,你可以拿埃里克……” 道林忍不住问:每天都来哄骗我,你不觉得腻烦吗?你到底是有多想要埃里克…… 魔鬼沉默了片刻,半嫉半愤地说:“你是不知道这样一个有内涵的灵魂有多难得,算了,像你这样肤浅的人是无法理解的。要是我能吞噬了埃里克的灵魂,我就能变成更威风的魔鬼了!” 道林腹诽,变得更威风能怎么样,看你成天烦我,一定是极无聊的。然后便不再理会魔鬼了。 回过神,道林看到迪昂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他眉骨挺高,站在暗处这样看过来,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活像一张只有黑黢黢眼洞的灰色面具。迪昂是什么出身,他做间谍头子骗的人掏心掏肺,率领骑士团上战场砍人手脚不眨眼睛,手里亡灵无数。 道林腿都软了,可对既可以永葆美貌,又不必下地狱的极度渴望还是盖过了恐惧,他梗着脖子恳求,“如果有什么要求的话,你尽可以告诉我,我,我可以交换。” “你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不知道缄默了多久,以至于道林都以为迪昂要化作雕塑,迪昂兀的开口了,然后动了一下,幽暗的光线里,他的身体发出咔咔的骨骼磨蹭般令人牙酸的声音,青色的血管猛然暴起,犹如纹刻般浮现出来,雾气似的黑色自皮肤底下透出,整个眼球也变作漆黑,尖利的獠牙也瞬间蹿长,因为太长,嘴巴也合不拢。 道林一下子跌坐到地上,瑟瑟发抖起来,额头上一片涔涔冷汗。 再一眨眼,迪昂已经变了回来,仿佛还是个瘦弱隽秀的青年,他轻声说,少了几分冷意,多了几分疲惫,“这一点都不好看。你会变成一块烂肉,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烂,在暗黑的角落里发霉生蛆,永生永世也无法解脱。” 可能是被吸血鬼原身的丑陋吓到,也可能是知道自己没资格请求成功,道林最后识相地乖乖离开了。 道林很茫然。 他发现上天似乎是在戏弄他,什么也不顺利。要是自己还是以前那样堕落贪婪也就算了,可他如今已经一心向善做了不少好事了啊,为什么会有什么多烦恼呢。 道林失魂落魄地穿过空旷的走廊,看到一扇半开的门,推进去,是主唱的休息室,有柔软宽大的沙发,他走过去坐下来休息。 “你还真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了?哼,不过是个反复小人,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一面又想要做好事讨好天堂,一面又哄骗埃里克拿住和魔鬼交易的筹码,再一面还去祈求吸血鬼想要滞留人间,没有谁能这样三心两意还尽得好处的。”这是魔鬼一贯的讥嘲。 因是在无人的房间,道林失神的沉浸在身体内部的灵魂交流,愣愣把脑中所想的内容下意识地说出口,“我,我只是还没想好……” “还没想好啊,哈,你这渣滓,该硬起心肠的时候软弱,该心肠柔软的时候又狠毒,你上辈子,那样多的善良人爱慕着你你不屑一顾,轻易地杀害他们,抛掷践踏真心,而今要你献上一个坏人的灵魂你却不肯,埃里克可不是好人,他偏执狭隘,禁锢你,逼迫你忠贞专一,你连多看一眼漂亮姑娘都不行,过得如此憋屈,还那样不择手段肆意妄为杀人也没有愧疚心,你居然舍不得了,不应该觉得这样的人活该下地狱吗,多天公地道。” “可是埃里克爱我。”千般愁绪重重压在道林头顶,他曾经想找个愿意为自己而死的人,既对方愿意为自己而死,那就去死吧,然而如今真的找到了,他却舍不得让对方去死了,两辈子,两座城,他不会再恋慕上另一个灵魂,世界上也再没有埃里克这般独一无二的灵魂了。 “好好,你只不过是贪婪,贪恋些许的真爱,那我再许你一个条件,把埃里克的灵魂献给我,我不仅放你离开地狱,你还可以在人间生活,长生不老,青春永驻。到时候你有光鲜皮囊,有大把时光,何愁找不到更爱你的,有无数的真爱在等着你。” 这条件……这条件也太让人心动了……道林可耻地心动了片刻,“如果没有埃里克,我真的还能遇见像他那样愿意为我去死的人?”这样问着自己,更加茫然了,他有过那样多情人,所以有资格说,埃里克绝对是其中最坚定和忠贞的,忠贞到病态的地步,换做普通人被他爱上说不定还会觉得痛苦,可道林却很享受这样极端真挚的爱。 埃里克听到的是道林仿佛精神分裂般在自言自语: “我还没想好……可是埃里克埃里克爱我……没有了埃里克,我还能再遇上一个……” 这小混蛋! 气得埃里克眼珠赤红,也再按捺不住,从密室里悄无声息地出来,自道林的背后伸出手来。 道林甫一察觉到贴上脊背的寒气,稍抬起头,在等身镜中看到站在背后的漆黑人影,埃里克脸上的狠厉吓得他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几乎是被粗暴的推搡倒到地毯上,道林瞧见埃里克的眼睛,像是燃烧着两团炙热的金色火焰,而他则仿佛被毫不留情的丢进这可怕火焰里被燎烤。 埃里克捏着道林的下巴,逼迫他昂起头与自己对视,“道林,在你答应我的求爱时,我就已经说过,一旦你答应,我是不会准许你反悔的。” 道林嘴唇颤抖,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一片混乱,也记不清自己方才都说漏嘴了什么,“我……我说了什么吗?” “你的身体里似乎有两个灵魂,一个在蛊惑着你离开……我会揪出那个不忠的你,然后掐死他。”埃里克撕扯开昂贵布料的华美衣裳,咬牙切齿,俯身下去。 ... 第44章 act.44

act.43.5 道林簌簌发抖着,被翻过身,像只野兽一般四肢伏地,把臀部朝向埃里克,他逐渐记起自己方才犹豫时说的话,心里又羞又愤,他是个意志不坚定的家伙,就像如果有谁说要给一亿英镑让他离开埃里克,他下意识也会荡漾一下然后再拒绝。他真害怕埃里克将这番话信以为真了,赶紧解释说,“不,不,埃里克你听我说,我并没有想过要离开你。” 刚说完,屁股就被打了一巴掌,发出猥亵的响声,“我真想打你。”埃里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气恼到极致的话。 道林红了脸,手臂一软,都支撑不住上身,上身趴了下去,把脸埋下去,腰线深深陷下,自脊背到臀部勾成一道惊心动魄的线条,性感的叫人欲血贲张。 妒火烧的埃里克昏了头,直想把道林掐死了了事。纵使他们在一起已经有几年了,可他有时会觉得道林是天边的云,触摸不及,随时都有可能会离他而去,他年轻,漂亮,风趣乐观,手里有大把金钱,头顶着贵族爵位,只要勾勾手指,便有无数人会蜂拥而上,什么样的情人找不到,这几年下来他也发现了道林是个没有耐心,被自己一点一点调教了,稍微老实了点,但在路上走过个稍漂亮点的,就会望过去欣赏起来,这傻子,完全不知道暗地里自己已经赶跑了多少爱慕者。实在让埃里克没有安全感,真真是想把他锁起来关着不给放出去! 可一想到道林被自己撕开衣服时颤抖的屈辱的委屈的模样,埃里克就下不去手狠揍,怕稍一用力这小命就呜呼了,他咬牙切齿的在道林身上梭巡,最后只忍心打他屁股,啪啪啪的肉响。 那我不是正准备着拒绝魔鬼的要求嘛。道林委屈死了,被埃里克当成小孩子一样打屁股,顿时脸更红了,几乎和他那被打的通红的屁股一样。但这个小混蛋不是个常人,被打啊打的,竟感觉到了丝丝快`感,激的分`身摇晃着翘起来,被埃里克瞧见他这淫`荡的反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对,还有这点呢,握住了道林的分`身揉捏,迅速而刺激的感觉叫道林身体颤栗,“要是我满足不了你,告诉我就是,我可以找些花样满足你。” “不,不是的。”道林期期艾艾地说着,想解释,可怎么好意思把魔鬼的事情说出来,他没埃里克聪明,要是开了口子泄露了开头,被埃里克刨根究底,就会发现他一开始是抱着如何卑鄙的目的接近埃里克的……到时候简直不堪想象,如果要被埃里克用痛恨的目光注视,那他还不如去死呢。 “解释啊,我等你解释呢,你不是说要解释吗?”埃里克说,看道林已经被打的和番茄一样的屁股,又不忍心继续揍,怕真把人打坏了,又给他翻过来,正面朝向自己,拿脱下的衬衣把他手腕给牢牢捆住,勒的手腕生疼,道林还是第一次被埃里克这样“虐待”,一面害怕埃里克会怎么“折磨”自己,一面竟然有点期待埃里克的折磨来……他想,再怎么样,埃里克也不会杀了自己吧,大不了咬牙熬过去,多来几发。而且他也没真的想把埃里克卖给地狱啊,这时候快感节节攀上,道林也没有暇臾去想什么地狱的事了。 这一脸看似是任人宰割实则是料定了埃里克不能拿他怎么样的表情,还有等着埃里克伺候自己的邀请眼神,叫埃里克稍降的怒火又蹭的腾腾燃烧起来,从边上拿了烛台过来。 道林一看,吓死了,他可算记起来埃里克不是什么善良人,除对自己以外对谁都是冷酷无情的,还跟绞刑师学过杀人,难道真的被自己气急了,宁愿杀了自己也不准自己离开吗?不,不,自己原本就没有打算要抛弃埃里克啊!他哆哆嗦嗦地就要爬走,被抓住脚踝拖回来,吓得尖叫了一声。 埃里克把人拖回来,把系住道林手腕的衣服再绑在桌角上,这桌子放满了这种道具首饰盒倒也比较稳当,道林拉扯不动,也没法逃开了。 埃里克却没用烛台怎么他,放在边上,似乎只是要照亮近处,道林心上登时一阵儿紧一阵儿松,再忽的被埃里克抓住分`身,熟稔的挑逗两把,轻易地就硬了。 道林哼哼着越来越舒服,就快要射出来的时候,埃里克冷眼看着,突然端过烛台把蜡油滴在马眼,这温度不至于烫伤,可也烫的道林惊叫起来,又拉开他的双腿打开到不能再打开,暴露出最羞耻隐秘的部位,把灼烫的蜡油滴在大腿内侧最敏感娇嫩的肌肤。 疼的道林受不了了,埃里克就收手,又撕掉分`身上的腊膜,一边给他撸弄,一边猝然将手指戮进紧窄干涩的甬道,深嵌在道林体内的手指狡猾的拨弄起来,道林真是后悔,他为了自己能更爽,把全身的敏感点都仔细告诉埃里克,本来是想要享受,这回却被拿来折腾自己用,满面泪水,也不知是被快感给刺激的溢泪,还是疼的哭了。 男人的愤怒和性致只有一线之隔,看着道林这模样,埃里克自己也难受,解开裤腰带,紫红孽根已蓄势待发,弹跳而出,道林已然被挑逗的情`欲高涨,可是他再傻也知道这会儿这让埃里克上了说不定要被`操`晕过去,绝对是不会怜惜自己,又想做`爱,又害怕疼,趁埃里克解皮带的时候要合拢腿。 埃里克冷哼一声,没阻止他,又把他再翻过去跪在地上,不插`进去,只在股缝间重重摩擦,每一下都顶到他的卵蛋,十分有技巧的刺激着前面的可怜的阴`茎摇晃着发涨,却被腊滴封住铃眼,无法射`精。 道林抽泣着说,“我真的不是要离开你。” “就算你想,我也不会让的。” 道林可怜兮兮地真心实意地说,“我爱你,埃里克,我爱你。你别这样对我,我好难受。” 看他哭的这样可怜,又表忠心,埃里克心上软了两分,即便不怎么相信,反正信不信也无所谓,就算道林是骗自己的,既然开始骗了,用强迫的,他也会让这个骗局持续到他们死为止,“你怎么知道迪昂是吸血鬼的,我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道林脑中警钟大作,立马扯谎,“我,我自己猜的,光说猜的他必定不承认,说是你告诉我的他就没办法不承认了。” 埃里克继续冷冷地问,“那为什么想要变成吸血鬼?你可以告诉我,却瞒着我,私下去找迪昂,这算怎么一回事!” 道林装哭的喘不上气,好不容易终于想出个理由来,“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你知道……我什么优点都没有,只有一张脸好看,我时常看着那些鲜嫩的小姑娘,觉得她们青春可爱,你对我一见钟情也是因为我漂亮啊,想到自己会一天天老去,你看到满脸皱纹的我,难道还会爱我吗?我害怕,埃里克,我很害怕。”说着说着,把自己也说动了,或许在内心深处,他也是怕着这件事的。 埃里克停下动作,寂静的房间里只剩道林哭泣的声音,他解开绑住道林手腕的衣服,手腕处两道紫红的印记,把道林抱起放在腿上,抚摸着道林哭的一塌糊涂却还是漂亮的惊人的脸庞,轻声的发誓一般的说,“你能一直爱着面目全毁的我,我就能爱着满脸皱纹的你,直到你死去。” 道林迷迷糊糊地问,“除了脸我又什么值得你爱的呢?” “是啊,我原本以为我的小玛琪是个多可爱的姑娘,结果变成男孩子也就算了,还是个又懒惰又贪吃的,还脑袋空空胸无点墨。”埃里克没好气的说,“还不知节制,白长一场纯洁的脸蛋,成天想着上床做`爱。” 道林羞的脸红欲滴。 埃里克掐着他的腰往上举了举,“自己坐上去。” 道林心里早被挠的痒的不行了,顾不得廉耻,自己扶着埃里克的肉`刃一点一点坐下去,充实舒服的脚趾也蜷了蜷,自己起落的动起来,爽的呻`吟起来。 刚舒服了没一会儿,敲门声突然响起,外面的人问,“是谁在里面吗?” 道林再次受到惊吓,要被人闯进来看到,自己的圣人形象还要不要了啊?!赶紧停下来,“是我在里面。” “格雷勋爵吗?” “是……啊!”刚开口,埃里克就动起了腰,故意往他最敏感的位置顶。 “您怎么了吗?”外面的人作势就要开门。 “没,没有,别进来!”道林惊慌地喊,“我闪了一下腰而已,没什么,让我一个人待着!千万不要进来!” “那好吧。勋爵。”门外的人说完似乎就离开了,道林听到脚步远去的声音,松了一口气。 耳垂被含住,湿热的气息喷在耳畔脖颈,“惩罚还没结束呢。” ... 第45章 act.45

act.45 看完歌剧,道林又提议送塞西尔一张照片做留念,科学技术日新月异一日千里,道林还记得十年前他小时候第一次拍照那,那时候拍张照片多费劲儿,得静坐二十多分钟,整个相机要带出门,得出动一辆马车才装得下,而现在已有了很大进步,听说最新的还有种袖珍照相机,一只手就拿得住,拍下的照片不过手掌大小。 这照片赠给了肖邦先生,最后又辗转到了回到了自己手上。道林记得那次拍卖会,拍下肖邦先生的残谱,里面竟然就有自己那张照片,当时他还以为这是上天给他机会接近埃里克,殷勤说了一堆“我们真是好有缘分”的话来套近乎,后来知道埃里克其实那时候已经认出了自己,故意装作不认识,道林问他意外发现这照片是不是埃里克安排好的,埃里克矢口否认,道林并不很相信,他觉得埃里克骨子里特别坏,就跟魔鬼说的那样,咕噜噜冒坏水,有时候道林会恍惚有种错觉,从一开始就是自己跳进埃里克的坑,而不是自己在勾引埃里克入套,不过时至今日,很多事情也说不清楚了。 这两年道林闲着没事干,不能到处拈花惹草,宅在家看小说看到饱,开发一些新爱好,今天练写作,明日学小提琴,后天来写诗,三天打鱼,两天也没怎么晒网,后来连自己害怕的画画也尝试了,画了两副肖像画,魔鬼鄙视“怕什么啊,就你画的那乱七八糟的,以为我会栖身吗,开玩笑,我是那么不挑剔的魔鬼吗?”反正道林每试一个新爱好,就绝望一阵儿自己没有天分的事,绝望几天再兴高采烈地找新的事儿来做,然后再绝望一阵儿,以此类推,往复循环。 埃里克简直无言以对,开始还哄他,“你才学了几天,哪有那么快呢,得多多练习。” 道林不耐烦地说:“我就是没天赋吧,不然的话,必定一下子就学会了。” 埃里克说:“哪能一蹴而就,你得有点耐心。” 道林说:“不要,没天赋再怎么练就那样了,我的脑子太笨了,学不会那许多,你说需要多多练习,可是就像你,你精通几种乐器,会谱曲会写作,剑术高超,还会绞杀术,你老师也没怎么教你啊。我再怎么练习,也肯定是到不到你的高度的,那何必继续浪费时间呢。” 埃里克被他满嘴歪理给噎住,说白了这家伙就是好吃懒做,想要好处又不愿意怎么付出,哪像自己,一直在生活的高位边缘活着,要是不用尽全力学习各种技能,早不知道在哪个荒草地被野狗咬碎吃了。不过,道林确实也是没有天分,可练习的话也是能有个不错的水准的,算了,学不来就学不来吧,反正有自己在,他来阻挡飘摇风雨,道林只要在温暖的房子里天天无忧无虑的就够了。 最近道林买了一架号称是最尖端的照相机,又得了新玩具,天天倒腾,到处拍照片,热情还没有消退,玩的格外开心,但凡找得到机会就会建议拍照。 这回在塞西尔生日会上给塞西尔拍了单人照,因为是在歌剧院里,顺带给眼下剧院里最当红的歌星凡妮莎也拍了照相,芭蕾舞团的小女孩们远远的围观,真是羡慕,但没人敢自作主张的上前请求,还是道林发现了,给其中几个看着特别期待的小女孩也给一起拍了合照,其中就有他最喜欢的小克里斯汀。 埃里克在边上看着道林上蹿下跳地折腾,跟看耍猴似的,道林指挥来指挥去,还教女孩怎样摆姿势能更加展现魅力,怎么怎么样站着多少多少度角朝向镜头才能显得最美丽,俨然专家模样。 道林在房子里特地整理出一个房间做洗照片的暗室,过几天照片都洗好,新鲜出炉,他欢呼着首先捧着拿去埃里克面前献宝,得意洋洋说:“看吧,我拍的很美吧?” 埃里克一张张看他拍的照片,不得不说,这回道林还真的没有吹嘘自己,真的拍的很不错。比如给塞西尔那张,塞西尔微微笑着,神采飞扬,一点也不像别的照相馆拍的那样目光呆滞——一坐那么久不呆滞才怪了——也是道林一直耐心哄着小女孩才能拍出这样活灵活现的表情来。在后面那张给凡妮莎小姐拍的,埃里克甚至觉得比本人更美,还有最后一张三个芭蕾舞裙女孩或站或立或倚靠在一个画面里,也个个都美,埃里克仔细看了下,画面很平衡,被拍摄者都避开了缺陷,表现出最美的状态。 “真的很美。”埃里克由衷地赞美说,“你计算过他们的姿势?图中的重心都很平稳,符合各种绘画黄金定律。” 道林怔了下,意识到埃里克真的是在认真夸自己,不是和以前一样因为喜欢自己所以这样哄来唬唬自己的,“是吗?什什什么定律?我不知道啊,我就随便一拍,感觉这样子会比较好看而已。” 埃里克点头,看他眼睛亮起来,有点激动,小脸蛋也红扑扑的,说:“你在这方面或许有天分也不一定。” 道林既高兴又得意,如果他长条尾巴的话,现在必定已经翘到天上去了,将几张已完成的摄影作品分送给各个被拍摄者,得到一致好评,这更加鼓舞了他,抱着照相机给歌剧院的每个女孩都拍照,又去给孤儿院的孩子们拍照。还给自己拍,央求埃里克帮忙。 埃里克:“好吧,但是先说话,我第一次拍,可不怎么擅长的啊。” 道林信心满满,不要脸地说:“没关系,尽管拍吧,我的美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怎么拍都美的,来拍吧!” 埃里克:“……” 道林把自己的照片收集起来,他想,既然他现在会变老了,苦恼也没用,愁眉苦脸的反倒会变丑,所幸像这样给自己在最美的时候拍照留念,以后老了也能拿出来看看。 魔鬼煞风景说:“得了吧,想什么呢,你的限期没几年了,自己算算吧,只有五年多了,还老了呢,呵呵,哪还有那样久。” 道林:“……”过得太高兴,一时忘了这些个烦心事,“我做了那么多好事,救了那么多人,必定是能上天堂的。” 魔鬼说:“那你的埃里克呢?撇下他自己去天堂吗?” 道林:“我与他一起做好事!他、他应该也能上天堂的,要说他杀过人,可那些都是坏人啊,他还救过人呢,比如在地震时,就舍身救我了,不一定就会下地狱啊。” 魔鬼笑起来,“你问过他想不想上天堂了吗?” ... 第46章 act.46

act.46 “你有没有问过他想不想上天堂?” 道林一个怔愣,问埃里克想不想上天堂,需要问吗? ——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不想上天堂吗? 天堂,天堂多好啊。【全文字阅读】 埃里克、埃里克应该、应该也……道林想了想,想到埃里克披一身黑暗的模样,又实在无法下确切的定论了。 于是道林迟疑地询问埃里克。 他们正在温室花房中,正午的阳光穿过玻璃天顶照在道林脸上,他的鼻尖沁出细细的汗珠,偶尔犹豫的瞄埃里克一眼,而他面前的白漆铁艺小圆桌上放着一个圆肚长颈玻璃花瓶,盛了水。 埃里克给道林剪下一朵玫瑰,剔去花`茎上的几枚尖刺,才递给道林。 道林捻着微湿的花梗,佯装不在意地问:“埃里克,你觉得人死后真的会有天堂和地狱吗?” “谁知道呢?”埃里克随意地回答。 道林被噎了一下,啧,继续说,“我觉得是有的。那如果有的话,你会想上天堂吗?” 埃里克有点奇怪地看过来,“嗯?怎么想到问这个。” “就是突然想到啊。”道林说,“所以呢,你会想上天堂吗?” 埃里克没有直接回答,突然气势冲冲地一个跨步接近,扣住道林的手腕,吓了道林一跳,手上拿着的花也掉到地上。 道林受惊吓地惴惴不安起来。 埃里克皱起眉头捏住他的手指,“你发什么愣呢,手指被刺破了感觉不到疼吗?” 道林这才发现指尖渗出的血珠,后知后觉地疼起来,埃里克拿手帕给他揩拭了伤口,摁了一会儿,止住了血,说:“你还是别弄了,要哪几朵花我来给你摘。” 道林点点头,来指要哪几朵花,埃里克来剪,不一会儿插满一大簇鲜红欲烧的玫瑰,埃里克一边摆,一边问:“是你想上天堂吧。像童话故事里那样去天堂永远享福。” 道林又点头。 埃里克微微摇头,“你知道我的音乐老师肖邦先生,他不信教。因为故乡被侵略者占领统治,说自己是流亡者,他有一个瓶子,装着泥土……” “是波兰的泥土?”道林插话问。 “没错,就是波兰的泥土,他在离开时装的,一直带在身边,非常珍惜。后来他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快要去世的时候,有个修道士来劝说他皈依教会,否则就会像猪狗一样死去。” 道林感觉微妙,“后来呢?” “那个修道士在他死前喋喋不休,最后他还是‘主动’亲吻的圣器。我想,他那样喜欢他的家乡,如果去了天堂的话,就不能回家了。” 道林吸了吸鼻子。 埃里克听到这细微声音,转头看到他鼻尖微红眼睛湿润深受感动的样子忍不住被逗笑了,说:“你怕什么,你是必定要上天堂的,我的乖男孩,连你都上不了天堂的话,那人间的人们就没几个上得了天堂了。”又坏心眼地说,“再说了,你这样怕疼,被玫瑰花刺扎一下居然就要哭了,娇气到这样的地步,要是下地狱怎么受得了啊?” 道林:“……”狠狠瞪埃里克一眼,自顾自查看被扎破的指尖,点到唇边舔舔伤口。 埃里克看他把手指伸进嘴里,忍不住浮想起道林在床上时,也会这样,自己舔`湿手指,伸进甬`道迎接自己。他望向道林的目光黯了黯,他想,假如把道林推倒在周围这片玫瑰花丛里,撕开他的衣服,侵`犯他,细小的花刺会扎到他,他会有点疼,可自己会让他更舒服的,甚至舒服的哭起来,那该是多么有趣的事情啊。 过了大半天,道林才记起来,埃里克说了那么多,其实还是没给他一个准确答案啊,不过看他提起教会时隐隐不屑的态度,说不定这世界上还真有不想上天堂的人啊,虽然这真是不可思议。 晚上道林又找到机会问:“你真的不想上天堂?” “怎么又问?”埃里克说,“你的身旁就是我的天堂……或者‘里面’也算。” 道林就想不通了,埃里克平时挺正经的,真起兴的时候荤`说的比自己还顺口,埃里克自己说是因为在下九流混多了的缘故,他听埃里克这么一说,下意识有了反应。 埃里克吸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屁股,“别绞的那么紧。” 道林:“……”他没好气地说,“我真的问你呢。” 埃里克说:“我杀了那么多人,哪还能上天堂呢?要真有天堂和地狱,我必定是要被审判进地狱的。” 道林着急地问:“那我怎么办呢?下地狱多可怕啊,地狱有魔鬼的,他们会折磨你,还会想吃掉你!” 埃里克嗤笑,“尽管上吧,来一个我杀一个。” 道林心烦意乱,难受极了,“你要下地狱,我怎么一个人上天堂呢,那,那太没意思了。” 埃里克看他这么认真的样子就笑了:“现在都是科学的时代了。你怎么还这么迷信,哪来的地狱天堂啊。” 道林摇了摇头,闷闷不乐。 埃里克哭笑不得,“你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一定上天堂的。”道林忽然说,“你根本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的话,我现在还在伦敦,醉生梦死,为了自己快活不顾别人生死,害别人去死也毫不愧疚,花心滥情,情人遍地。说不定我心底就还是这样的人呢。”道林这样说着,一副“绝对会这样”的严肃确定,说着说着愈发心底阴郁,仿佛头顶乌云密布。 埃里克抓住他的手,扣住他的手指亲吻,“可你现在就是圣·道林啊。” “我现在已经不想要圣的头衔了。”道林把赤`裸的胸膛贴过去,“你不想上天堂,但我又害怕下地狱啊,你好好想想啊,别下地狱啊,说不定上帝赦免你呢,我们做好事,要么,我连你那份也一起,别下地狱啊,你不知道啊,那得多疼啊。” 埃里克本来想鄙夷:谁稀罕上帝赦免不赦免我,他是和我什么关系有资格判决我。但看看道林纠结万分的模样,便说不出口了。他凝望着道林的蓝眼睛,想着道林也不是第一次问这样的问题了,道林的性格并不是这样刨根究底的,所以为什么他要反复问这个问题呢?这实在是太反常了。这背后绝对有原因,埃里克隐隐感觉到,埃里克似乎还有事瞒着没有告诉自己。 既然埃里克察觉到这样的事,他就不可能置之不管,他一定要找出道林瞒着自己的事是什么,道林说自己花心滥情,难道是移情别恋了? 埃里克沉着气,放道林独自出门,再悄悄跟踪他,一连大半个月,什么也没有发现,没有任何可疑的,道林就和平时一样,或是去给孤儿院的孩子们送书籍和衣服,或许给老奶奶送篮面包,埃里克想了想,道林应该没那么禽兽吧。 这天道林去歌剧院,埃里克嘴上说不一起去,其实偷偷跟着,钻进地下通道里,他幽灵一般行走着,没有半点脚步声,走着走着,从右边传来低低的哭泣声,埃里克停驻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辨认出这是个小女孩的声音,似乎还在说什么,他有点好奇。 走近以后,终于听见了小女孩在哭着说什么,“爸爸,小克里斯汀好想你……” “你为什么要离开小克里斯汀呢,他们说你是被神带走了,神为什么要把你从我的身边带离呢?” “我很难过,爸爸。” “她们欺负我,可我没办法告诉别人。” “爸爸,你说让我听从神的旨意,那么,神啊,我该怎么做呢?” 埃里克听得不屑,向神祈祷有什么用,还是自己振作起来吧,谁欺负你,你就报复回去啊!也懒得再听下去,抬脚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小克里斯汀双手合十,对着面前如豆的烛火,低头闭眼,虔诚地唱起一首圣歌来—— 振作吧,现在 白昼逝去,心自宁静守候 振作吧,现在 在黎明之前,心仍然平和 …… 而后我将展示我们的归属之地 看着昏暗降临 人们回归本原 …… 他们的眼中会重现光彩 脱离暗夜,迎来黎明 小女孩的歌声在空旷的地下暗室里回荡着,埃里克发现自己居然从头到尾听完了,他记起来,道林以前似乎是说过,歌剧院的芭蕾舞团是有个叫克里斯汀的小女孩,还夸这个克里斯汀唱歌特别好听。 埃里克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不对,暗室被这小女孩发现可不好,万一她找进来,迟早要找到自己和道林的秘密住处,这样可不行——我得把她吓走,叫她不敢再来! 这样想着,埃里克故意压低声音,威严地凶巴巴地说:“你吵到我了。” 小克里斯汀吓了一跳,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你、你是谁?” “你说我是谁呢?你吵醒我,还真敢先发问。” “你是神吗?” 听到小女孩居然还敢接着问,埃里克有点不耐烦,居然没被吓走,这小女孩胆子也不小啊,“不是,我是魔鬼,快滚吧,再不滚我就吃掉你!” 埃里克恐吓的话语在四壁撞击回荡着,克里斯汀哆哆嗦嗦站起来,提着裙子左顾右盼,感觉声音是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她拿起那一小截白蜡烛,害怕极了,“对不起。”然后赶快逃跑了。 埃里克哼了一声,料她也不敢再来了。 小克里斯汀回到宿舍房间,抖的和秋风中的叶子一样,她脱了鞋子,赶紧爬上床。 隔壁的小梅格从被子里钻出脑袋,问,“你怎么了?克里斯汀,你去哪了,这样晚才回来,我好担心你啊,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克里斯汀咬着牙怕的直打牙颤儿,根本说不出话来。 梅格艰难地离开自己的被窝,钻进小伙伴的被窝里,“好啦,你一定很冷,我来帮你暖和一下,别害怕,克里斯汀,我在这儿呢。” ... 第47章 act.47

act.47 1859年6月24日,夏日炎炎之时,拿破仑三世率领法*队联合意大利的撒丁军团与奥地利帝国开战,在索尔弗利诺爆发战役。【全文字阅读】得益于电报产业的发展,这场战争的信息流通顺畅,首都巴黎也在时刻关注着战况。 因为离自己的生活太远,道林没什么感觉,只当新闻偶尔听听,也听说战况十分可怕,双方都伤亡惨重,不过并非亲眼目睹,报纸上的只言片语也只是让道林感慨唏嘘一下。道林一直给济贫院的鳏寡孤独的贫民提供基本的简单医疗,一直合作此项目的贝特朗医生来向道林致歉,表示他的老师白求恩先生1听闻战地医生极度缺乏,将这情况告知了学医的学生友人,是否有愿意前往战地进行医疗援助的,而贝特朗医生决定响应老师的召集,所以暂时无法继续道林的这份工作了。 道林自然同意,并且给了贝特朗医生祝福,想了想,又自掏腰包购置了一批药品物资一起送上火车。 道林感慨,自己骨子大概真不是个好人,不被提醒根本没想到可以这样帮忙。这真是个做“圣人”的好机会,真是错失良机,欧要叫他记起来还有这么个机会,他一定……一定也不会这样冒着炮火和生命危险去救不相干的人的。平时悠悠闲闲的做好事也就是了,战地也太危险了,被意大利那次地震吓的,道林到现在也还心有余悸呢,哪里还敢再去呢? 这天,歌剧院表演结束。 梅格蹦跳着走到克里斯汀的身边,眨巴着大眼睛看看克里斯汀,“你看上去很高兴。” 克里斯汀红着脸,腼腆地笑了笑:“格雷勋爵夸奖了我跳舞有进步。” 梅格搂住克里斯汀的手臂,亲密地依偎着她,“你很喜欢格雷先生啊!不过,大家都喜欢他!” 克里斯汀用力点头,“是的!格雷先生多和善啊,他就像是我的我的兄长父亲一样亲切可靠!……哎,为什么走这条路,好暗啊。”克里斯汀缩回踩进影子里的脚,往后退几步。 梅格不解地问,“你怕黑吗?走这边比较近吧。” 克里斯汀想到那天在她从黑暗的小径不知怎么的摸进无人的暗室里,结果却遇见“魔鬼”的事,害怕的打了个寒颤,颤颤巍巍地说,“有、有点怕。” 梅格理解地点头,“那好吧,我们走另一条路。” 女孩们被老师赶上床睡觉,克里斯汀辗转了十几分钟也没睡去,她想要上厕所,又害怕,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地呼唤梅格的名字,“梅格?梅格?” 梅格没有反应,克里斯汀是了解梅格的,梅格心思少,脑袋一沾上枕头立刻就能睡着。于是克里斯汀只得自己起床,摸黑去上厕所,幸好什么都没有发生,魔鬼也没有再出现,克里斯汀安慰自己,说不定那只是自己的幻觉呢,哪有什么魔鬼呢。 走廊寂静的可怕,克里斯汀走出盥洗室,左转,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走错方向,到了酒窖门口附近,正转身,忽的听见门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是格雷勋爵的声音!克里斯汀惊讶地想,他的声音在颤抖,似乎是在害怕。克里斯汀不由地蹑手蹑脚走近过去。紧接着想起的声音更让克里斯汀吓得捂住嘴巴,以免发出恐惧的惊呼。 “哼,你说我要做什么?” 是“魔鬼”的声音,听上去傲慢阴沉,不怀好意——“魔鬼”在威胁勋爵!克里斯汀并不困难地得出这个答案,她害怕的牙齿也打颤起来,双腿发软,想:魔鬼为什么会纠缠勋爵呢?勋爵是那样好的人,魔鬼是要伤害他吗?这该怎么办呢? 她不知所措,可是无论如何,她不希望勋爵会被魔鬼伤害,于是继续听下去,接下去的对话更是让人心惊胆战。 屋里传出乒呤乓啷的响声,还有撕扯衣服的声音。 “啊!”道林促生尖叫。 克里斯汀提心吊胆地想:天呐,天呐,魔鬼一定是在欺负勋爵! 但很快道林的尖叫声被捂住。 “叫那么大声,你想把人引来吗?含住我的手,舔湿。” 克里斯汀虽然不明白魔鬼为什么要让勋爵舔他的手,可不用说,肯定也是在羞辱勋爵!像是逗狗一样! 接着道林又断断续续发出“痛苦”的喘息和低叫,甚至哭了起来,哭着对“魔鬼”说:“还没有结束吗?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放手啊,我受不了了,好难受,你别这样对我,我错了。” 啊,果然!真的是魔鬼在欺负勋爵!道林的话清楚的进一步让克里斯汀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她愤懑不平地想:凭什么呢?魔鬼为什么要欺负勋爵?肯定是勋爵太和善,好人过了头,才被魔鬼盯上被欺负! 但克里斯汀又觉得绝望悲戚,因为就算她知道勋爵在被魔鬼欺负,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她什么都做不到。 克里斯汀脚步踉跄地离开。 酒窖里面。 埃里克停下动作,有点疑惑地侧耳听了下,“我好像听见有人经过?” 道林抓着他的手臂支撑着自己,催促说,“你别停下,继续啊,快点,快点。” 埃里克:“你不是说受不了吗?” 道林啧了一声,没羞没臊地说:“做这种事我说受不了那是在夸你好吗?不是真的受不了了。” 埃里克:“……” 于是酒窖里又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地传出道林被“折磨”的痛呼来…… 克里斯汀回到宿舍,小声地爬回床上,越想越觉得不能对格雷勋爵的“悲惨遭遇”视而不见:勋爵对自己那样好,自己得报答他!勋爵不应当被这样对待!可是、可是她该怎么做呢? 克里斯汀思来想去,对付魔鬼,果然还是要借助神的力量,她该去教堂寻求帮助,神父或许能给她一些如何驱除魔鬼的指点! 虽然当事人道林根本不知道这样一个误会。 克里斯汀也仍在想办法要给道林驱魔,可不敢轻举妄动,怕提前惊动了魔鬼。 到了七月,道林听说索尔弗利诺战役双方死亡都极其惨重,战争渐渐到了尾声,等到12日,拿破仑三世签署了停火协议,道林彻底放心,觉得这时候去战地附近应该没什么危险了,思考一番,决定不放弃这个积攒功德的好机会,也前往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 真到了目的地附近,道林才知道自己把战争想的有多么天真,城镇拥挤不堪,教堂、修道院、警察局甚至学校都被征用做临时医院,街道和院子里也到处是直起来的木棚子或者撑起的几块布,好让伤员有个休息避避日头的地方,许多人家也开放了家门,提供住处,道林顿时脸红自己带的那点物资,根本是杯水车薪,简直像是来添乱的,疲惫的政府后勤官员的助理接见了他,因为没时间,只简单地感谢一下。 遍地都是受伤的士兵,每走一步,都可以听到扭曲惨痛的叫声,地震那次道林以为自己已经见到了人间地狱,可这回有过之而无不及,残肢断腿的人们哭着说不想死,或者又有刚刚失去灵魂的躯体,努力睁大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神采,狰狞的脸依然可以看出他对死亡的命运的不甘心,这个士兵看上去还那么年轻,可能只有二十岁,人生才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很快,道林听说了一个耳熟的名字——亨利·杜南。在两年前的地震好心救了埃里克的瑞士银行家,他这回也恰巧经过这里,看到尸横遍野的战场,又动了恻隐之心,十分有经验地又阻止了一支平民队伍,在尸山尸海里抢救伤患,给受伤的士兵们进行简单的医护,当然,这回他也自己出钱了。 道林拜访这位老朋友,想着或许可以加入他的救援队帮点忙。杜南先生看到道林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感动地和道林说起话来,能有个认识的人在身边倾诉下痛苦实在是……他几乎是哽咽着同道林说:“好些士兵本来是不需要死的,可是医疗进行的不够及时,明明只要进行简单的医疗……那些青年不该这样轻易的失去生命啊……” 道林认识杜南先生也有一年半了,几次接触,知晓这位先生是个真正的圣人,不禁钦佩惭愧,他们也没闲暇叙旧闲聊。道林发现和自己一样从外地来的好心人也不少,有从意大利各地奔赴此处的医生,还有从法国,瑞士,英国等更多地方来的。 因为语言不通,医生的治疗有点困难,道林发现可以用得到自己的地方了,他会英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看来勾搭过各国姑娘除了多点恋爱经验也还是有别的好处的,于是给医生们充当翻译,和病人们之间进行交流。被真诚的感谢,叫道林深受鼓舞。 埃里克其实一直都不太明白道林这样积极的做好事是为什么,但看看道林很高兴的模样,猜想或许道林就是为了高兴吧,这比在家睡懒觉还是好些的,所以也一直默默支持着道林。 而且杜南先生也算是他的恩人,出点力气帮忙不算什么,埃里克了解过医学,会简单的医疗,且游历各国的经历使他也精通各种语言,一个人就可担任起半个医生自带翻译的角色来。 战地医院新送来一批伤患,似乎是意大利这边的军人,军服稍有不同,穿绯红色制服系红色领巾,“医生,这边有病人需要治疗!” 埃里克走过去,梭巡一眼,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两鬓斑白,身材矫健,精神矍铄,手臂受了点伤,目测并不十分严重,身边还围了几个神情紧张的年轻军人,这个病患显然是个军官。埃里克上前检查,问:“名字?” “朱塞佩·加里波第。2” “你行不行啊,真的是医生吗?为什么戴着面具?”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犹如黑熊般的高大男人不信任的粗声粗气地问。 埃里克刚抬起眼皮,另个深棕色头发的男人皱了皱眉,这男人看上去并没说话的男人高大,但是也算健壮,身材颀长,他不作声地横了身体是自己两倍多的黑熊男人一眼,后者立即跟鹌鹑似的吓得缩了缩脖子噤声不言。 “埃里克。”身后传来道林的呼唤。 埃里克包扎好伤口,回头看一眼,道林已经走过来,热心地说:“我来当你的护士吧,有什么要帮忙的?” 然后道林也注意到几个没受伤的年轻士兵,看到那个棕发男人,忽的觉得有点熟悉。后来仔细想了想,并不是认识的人,而是因为这个男人的气质和埃里克很相似。 ... 第48章 act.48

act.48 布雷西亚塞满了从战地运送来的伤病员,几个大教堂和四十个小教堂还有学校都成立临时医院,人们用尽办法也只搭建了两万不到的床,可送来的受伤士兵足有三万多,镇委会成立了一个临时中央委员会,每个临时医院都派遣一名特别管理人员和一名主治外科医生,协助他们的还有几个医生和一定数量的医护兵。【最新章节阅读】杜南先生这样告诉道林。 道林就是在巴斯利卡大教堂帮忙,这里地方大,容纳了一千多病号,他感慨,“医生也太少了,他们都累坏了。” 旁边恰巧就有个护士在给病人换纱布,听到道林的话,笑了一下,“现在可比前段时间好多了,战争刚开始那时候,医生们二十四小时也不得休息,哈斯皮尔医生连续忙碌了近两天直接昏倒过去,科帕拉尼医生也是,工作的时候都几乎站不住,得由两个士兵扶着他好让自己不会倒下。” 道林听得目瞪口呆,他觉得现在这种强度已经快要自己累昏过去了。 杜南先生拍拍他的肩膀,“至少这里不是战地医院,不用怕被战火波及。不过现在已经签了停火协议,已经结束了。” 炮火已经结束了,可是士兵们并没能马上站起来,甚至有些只能长眠在异乡,埋在没时间完全挖好的坟墓里,盖上几铲子泥土就算了事,坟墓前能被竖立一个十字架已经算是不错了。这场战争参战各国总共死了3个陆军元帅,9个将军,1566名各级军官和近8万军士长和士兵,都大伤元气。1 杜南先生组织的救援队里有各种各样的人,从英国而来路过的旅行者,来自巴黎的记者和商人,本地的牧师,帮忙包扎伤口,会点笔墨的,又给那些奄奄一息的士兵记录口述的遗言,有个还没二十岁的年轻人帮忙写遗书,写了哭,哭了写,道林就没看到他眼睛消肿过的模样。杜南先生在教堂和医院之间奔走,发放了许多烟叶、烟袋和香烟,这些烟味可以抑制臭味,也可以使士兵们减轻上手术台前的恐惧。 人们都尽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连道林这样笨手笨脚的也学会了如何给人包扎伤口。他简单穿了一件衬衫,卷起袖口,外面套一个旧围裙,上面有两个大口袋,放了两颗糖果,几块饼干,五六支雪茄,还有一小袋烟丝,一叠信纸,胸前的口袋别了一支钢笔,围裙隐隐有血污清洗后的痕迹。到处跑来跑去热的他浑身冒汗,于是又将刚刚盖过脖子的头发在脑后用绳子扎个小揪。 当看到医护兵焦急的喊自己名字的时候,道林就知道又碰上语言不通难以交流的病人了,一位法国医生和一位意大利士兵,一个听不懂意大利语,一个说不来法语,病人用意大利语挣扎着喊“如果要截肢我宁愿去死”,一个护士和另一个士兵则按住他,又急又累,道林快步小跑的走过去,把病人的话告诉医生,医生表示只是要抽血,并没有要截肢,道林立即又把医生的意思转述给病人,病人这才慢慢安静下来,医生终于可以给他做手术。 道林他握住士兵的手,同他说话来安抚他的情绪。 士兵已经平静了下来,迷迷糊糊的:“我会死吗?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尼奥,尼奥。” “好,尼奥,我是道林,你是个勇敢的战士……”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医生已经给士兵抽了血,打麻药,处理他受伤的腿,等到士兵睡过去,道林从简单围起的手术棚子出去,刚走出来,一个高大的影子就遮蔽过来,是个深棕色头发的意大利士兵,道林一眼认出来,这人昨天也见过,是昨天在加里波第身边的士兵。加里波第这个人道林听说过,很有名气,意大利改革领导者,献身于意大利统一战争,是个英雄角色。 棕发男人递给道林一支雪茄,“谢谢你帮了我的兄弟。” “不用谢。”道林说着,并拨开自己的口袋给对方看里面装的雪茄,说,“把你的烟留给你的兄弟吧。我不抽烟。” 对方点点头,把烟收回去了,“你叫道林,是法国人?” “是的。” “我是意大利人,西西里,那不勒斯。” “我去过那不勒斯,那是个好地方,不过运气不好,正好撞上了地震,可吓到我了。” 对方弯了弯嘴角,这人眼窝挺深,睫毛又长又浓密,望着别人的时候显得眼神格外深邃,感情浓厚,他的声音变得轻松了一些,“你可以叫我朱利安。” “好的,你好,朱利安。”道林说着,又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匆忙说,“还有事要忙,我就先不和你说了。” 道林没想到这一待就是一个多月,他都被训练成熟练的医护员了,还帮忙写了许多信,比他之前嚷嚷着要写小说当作家那会儿写的还多,他爱说爱笑,时常陪在异乡养伤的法国士兵聊天,或教意大利士兵一些法语,教法国士兵一些意大利语,聊着聊着,没想到还有认识自己的。 “道林,你叫道林啊,我听说过巴黎有个英国商人,也叫道林,他资助了一家歌剧院,不过我没什么钱去看表演,还听说他办了免费教授工人技术的学校,妇女也可以去学习,我有位阿姨就在那学习,还在他的工厂找到了工作。” 道林耸肩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那说的大概就是我。” “居然就是你吗?!真的吗?是你爸爸还是叔叔吧?我一直认定那个道林是个大腹便便的贵族老爷呢,起码得有个三四十!” 道林摸摸自己的肚皮,这段日子运动充足,小肚子都没了,他笑了笑,毫不谦虚的调侃说:“怎么了?我长得好看又心地善良难道有错吗?” 大家哄然大笑起来,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谁能想到一个贵族少爷居然会跑来这样的地方,并不高高在上,像个普通的医护兵一样照顾士兵呢,既不宣扬自己的身份,也不掩藏,大大方方,不卑不亢。 道林认识了不少医生、士兵朋友,甚至还和几位将军说过话,待到事情没那样忙了,在医院充当护士和翻译四十多天之后,道林收拾起行囊和埃里克一起回巴黎去了。 “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离开。你不是很喜欢那些新朋友吗?他们也舍不得你。”埃里克说。 “舍不得啊!”说完,道林又佯作可怜状,“但是,你看,我都累瘦了一圈了!” “果然是圣·道林啊。”埃里克戏谑说。 道林翻个白眼,“我是觉得也不是一定需要我帮忙了。虽然在这里忙碌的很充实,可是真的太累了,果然圣人不是好做的。也不知道杜南先生怎么忙过来的。哎,还是陪孩子唱歌画画比较适合我。” “以后还想来吗?” “不不不。”道林立即拒绝,又纠结了一下,“我是有点被累怕了……但是……好吧……到时候再说把,真的真的太累了,我不想再帮这样的忙了,希望不会有下一次吧。” 就算可以做很多好事在通往圣人的道路上前进,他也不想再见到这些让人触目惊心的场面了,道林不是第一次见死人,可是并没有一下子见到那么多的死人,给他的冲击太大了,在这样巨大的悲剧之下,但凡是个人类,再铁石心肠的,也得生起物伤其类的怜悯心吧。 道林叹了口气,补充说:“我是说,希望不会再有战争了。”他也知道这只是个愿望。 回到巴黎,道林足足休息了三四天,天天睡饱到中午才起床,养回精神,清瘦下来的身体没有马上胖回去,但气色好了很多,脸颊上复又染上玫瑰色的红晕,可以精神抖擞地出门了。 芭蕾舞团的小女孩们见到他立即争前恐后地围上来问好,道林一一和她们打招呼。 克里斯汀紧张的手有点发抖,她没有凑上前,只在后面偷偷观察着勋爵,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勋爵先生身上没有佩戴任何圣器,而且她也从未听说过勋爵去教堂礼拜,倒是勋爵说过他不信教,所以才会被魔鬼缠上吗? 在勋爵离开的时日里,她已经去教堂询问过神父驱魔的方法,且用自己几乎所有的积蓄,换来可以驱魔的东西。 此时的情况倒有些被克里斯汀料中,道林正在身体里和魔鬼进行着日常的相互攻讦,就是没营养的催促道林快做抉择,然后道林拒绝不从,魔鬼也不是时刻都出现的,道林也不是完全不去教堂,只是他在教堂的时候,魔鬼是会避而不出的。 “你又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就做那么一丁点好事,顶个什么用,一直在做无用功。”这是魔鬼一贯的讥笑。 “至少我做了,多少也是做好事了,而且埃里克也做了好事,救了那样多人,我数过了,早超过他杀过的人了,必定能抵消他的罪孽。到时候他肯定不用下地狱了。” “哈哈,你想的可真好,埃里克可没有真的付出善心,要不是你一直留在那不走,他是半眼都不会多看那些快死的人的,你想想,他有表现出一刻的怜悯吗?” 道林想了想,想到埃里克表情冷酷的,精准的钢铁器械似的下刀划开人体面不改色的模样,便也不敢确定地说埃里克怀抱善心了。可不管怎样,做了好事就是做了好事啊。 道林正郁闷的时候,身边忽的传来一个忐忑的童稚声音,“格雷先生,你一定累了,我为你倒了一杯水。” 道林低头,看到小克里斯汀,对她微笑了一下,接过她捧着的杯子,“谢谢你,我正好渴了呢。” 克里斯汀揪着心,看着道林把杯子凑到嘴边,又移开。那个杯子里装的水平平无奇,可其实是她从神父那讨来的圣水,神父说,只要让被魔鬼附身的人喝下去,或者洒在他们身上,就可以驱逐掉他们身上的魔鬼。 可是勋爵不喝她递过去的水,勋爵好像在走神,似乎在想什么事……克里斯汀着急死了。 “所以说嘛,你就是在异想天开,要么你自己上天堂,别扯上埃里克了,他还不乐意呢。” “他只是没想通,我还在劝他呢。”道林反驳。 克里斯汀只得又开口催促,“不喝吗?先生。” 道林回过神,看到克里斯汀一副好意被拒绝很伤心的样子,心软了一下,只是喝口水而已,还是赶紧喝了吧,“好的。”说起来,是真的有点口渴了,道林撇开魔鬼的喋喋不休在一旁,把杯子放到嘴边,咕噜咕噜灌下水去。 起初并无感觉,冰凉的液体解渴消暑。 魔鬼:“我早说了,渣滓,你……啊!!!!” 身体里像是被埋了个炸弹轰然炸开,烈烈燃烧起来,魔鬼厉声尖叫,可只有道林听得见,力气也被抽空,他像是喝醉酒般身体摇晃,扶着脑袋,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前的景象也模糊倾斜,重影黯淡,杯子掉到地上,哐当一声,道林也摔在地上。 在彻底昏过去之前,道林只依稀看到克里斯汀跪坐到自己身边,又拿出一个小瓶子,捏住自己的的嘴巴,把瓶子里的液体全部灌进去,然后又把一个银质的十字架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念着什么咒语来。 这似乎使得脑袋里魔鬼的叫声更加凄惨尖锐,道林实在受不住了,闭上双眼,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之中。 ... 第49章 act.49

act.49 克里斯汀四肢僵硬脸色发白,瞪大双眼看着躺在地上毫不动弹的道林,他双目紧阖,唇边还有水渍,额头上则有自己刚才用力按压留下的十字架形状的红痕,显得很是狼狈。【无弹窗小说网】克里斯汀伸手去探了探勋爵的鼻息,感觉到微弱的气息,登时松了一口气。 她跌坐在地上,像是一根紧绷着的弦突然松开,溺水之人般大口大口喘息,过了一会儿,才复又提起力气,牙根紧咬的两腮都微微鼓起,仿佛在处理凶杀现场一样,赶快把杯子还有瓶子什么的都收好,才擦干道林的脸,就听到门外有声音在接近,克里斯汀提着裙子跑出门,慌张似的大声喊,“来人啊,来人啊,格雷先生晕倒了!” 这声呼喊不啻于平地惊雷,把洒落在歌剧院各处的人都引了过来,剧院经理,剧院秘书,芭蕾舞团老师……还有总是陪伴在勋爵身边、但克里斯汀从未听见过他说话的那位面具先生,所有人都蜂拥过来,剧院秘书把大部分人都拦在门外,“安静!别挤!” 只有个别人被放了进来,剧院经理问跪坐在道林身边的克里斯汀,“发生了什么?” 克里斯汀心如擂鼓,她握紧拳头,摇头说:“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勋爵突然就晕倒了!”克里斯汀低着头,瞧见地板上一个巨大的影子接近过来,沉默地将自己渺小的身体给遮蔽住,她瑟瑟地扭头,瞧见了那位沉默寡言的面具先生。 面具先生几乎就是个医生一般不作声响地快速地给勋爵探鼻息,又摸颈动脉脉搏,翻开眼皮查看眼睛,再把脑袋贴在勋爵的胸膛听声音,最后抬起头,双眉紧拧在一起,他伸出宽大的手,拨了拨道林额前的头发,把头贴在道林的额头。 克里斯汀心虚地额头直冒汗,无比紧张的紧盯着埃里克的动作,生怕埃里克会发现蛛丝马迹猜出自己的小动作来。克里斯汀在心底给自己鼓劲,被猜出来又怎样呢?她做的是对的!神父说了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只是把魔鬼驱赶出勋爵的身体而已!勋爵很快就会醒来,而且也不再会有被魔鬼纠缠的困扰了。是了,是了,不要怕,她做的是对的! 剧院经理担忧地问,“怎么样了?勋爵没事吧?” 埃里克摇了摇头。 “说句话啊!摇头是什么意思啊!”剧院经理着急的不得了。 这时,默默安慰自己的克里斯汀第一次面对面的听到了埃里克说话,“放心吧,没有生命危险。” 克里斯汀惊讶地心都漏跳一拍,脑袋登时间被清空,只铛铛地回响着一个震惊的事情——这是魔鬼的声音! 她没有听错!面具先生的声音就是那个“魔鬼”的声音! 她委顿在地——天呐,她都干了什么?!面具先生是魔鬼吗?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为什么驱魔水在勋爵身上真的会起效? 思绪爆炸混乱,完全理不清。 克里斯汀恍惚间听见埃里克在对围观的人们说:“没事了,你们别堵在这里。” “对对,快点散开。”剧院秘书帮忙驱散人群。 埃里克把道林打横抱起来,“大概是中暑了,我抱他去单人间的休息时的床上躺一下。” 克里斯汀心乱如麻,都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又听见埃里克说,“那个小女孩,对,说的是你,发现道林昏倒的女孩,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克里斯汀不敢不跟去,到休息室的路并不算近,可在她杂乱翻飞的念头中很快就走完,她双手放在前面十指绞在一块儿,肩膀坚硬。她低着头,用眼角瞟到面具先生把勋爵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大床上,然后朝自己走过来,当他经过自己的时候,克里斯汀吓得一个哆嗦,结果埃里克只目不斜视地走过,把门落上了锁,再回到沙发坐下,面向自己,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映着幽幽的烛火,像是恐怖故事里的墓地幽灵般可怖。 烛火跳跃了一下,烛心爆裂发出噼啪一声轻响,埃里克缓缓的开口,“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对道林做了什么,才让道林昏倒过去。” 克里斯汀错开眼神,空气凝滞地仿似一块裹尸布,将她紧紧困住,几乎要窒息,她不敢看埃里克妖异的金色眼眸,只低着头,脖颈上汗毛倒竖,她硬着头皮说,“我,我不知道。我进去的时候勋爵就已经昏倒了。” 埃里克冷哼,随手抓起茶几上的一个瓷杯,狠狠丢向墙角,侧过克里斯汀的身边,瓷杯砰然炸裂,碎片激`射,吓的克里斯汀差点没跳起来。 但是克里斯汀怎么能承认呢,她哆哆嗦嗦的颤颤巍巍的,双眼含泪的说,“我真不知道……” 埃里克猛然站起来疾步走进过去。克里斯汀连连倒退,跌倒在地上,她仰着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埃里克,感觉对方就像是一只准备好大开杀戒的雄狮,已经露出獠牙,随时都可以把自己撕碎。 埃里克冷冰冰说:“我可不是道林,别期望我会和勋爵一样好心,如果你再不说实话,我不介意杀一个小孩。” 克里斯汀眼泪控制不住地争前恐后地夺眶而出,“对不起……对不起……” “你到底做了什么?” 克里斯汀拼命摇着头,“我并没有伤害勋爵,我是为了帮他。我、我是在给他驱魔。” “驱魔?” “是的。”克里斯汀又点头,一边啜泣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以为……勋爵身上附身了一只魔鬼。所以我去求神父给了我驱魔的工具,要了两瓶圣水,还有一个拥有神力的十字架。我把圣水给勋爵喝了,他就昏倒了,又用十字架贴在他的额头上,照着神父给的驱魔咒语念了一遍。” 说完,克里斯汀看到埃里克如雕塑般的身影动了,埃里克伸出脚像是要朝自己踢过来,她赶紧闭上双眼。 却只听到陶瓷碰撞的清脆响声。 克里斯汀睁开眼,瞧见埃里克把自己身边的碎瓷片给踢开,“别往后退了。”她点头。 埃里克又说,“瓶子还在吗?” 克里斯汀立即把瓶子掏出来。 埃里克拿过瓶子,里面还有一丁点没有倒干净的水,他扭开瓶塞嗅了嗅,没有气味,又用指尖蘸了蘸水用舌尖尝了下,也没有任何的异味——这似乎只是普通的水而已。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呢?埃里克想,这太荒谬了,要不然难道是道林身上真的被魔鬼俯身所以才因为驱魔仪式而晕倒过去?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埃里克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两圈,停下来,问克里斯汀,“……你在哪个教堂求的圣水?” 布鲁诺神父刚刚数了一遍银币离开卧室,来到礼拜堂,四处检查,是否有哪张椅子要修理,又或哪处墙壁有裂缝。正这时,他听见小女孩的呼声,“布鲁诺神父!” 他回头看过去,瞧见一个长得极漂亮的小女孩身边陪伴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近,那个高大的男人笼在黑色的披风里,看不清面孔。布鲁诺神父是记得这个小女孩的,前些日子,自己高价卖给她两瓶圣水和一个银十字架,可赚了一笔!他心上咯噔一下,想,糟了!难道是小女孩发现被骗了所以把爸爸找来要揍自己? 不,不,不要害怕!这可是在神明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怎么有胆子对神不敬呢?!再说了,他那也不算骗人啊,可是真的按照羊皮书上记载的驱魔方法做的圣水和开光的十字架……虽然从没听说过谁真的用这驱魔成功过,哦,或者说,他这辈子可没见过真的有什么魔鬼附身这回事来着。 布鲁诺神父摆出一个微笑,“你好,有什么我可以为你效劳的。” 对方已走的越来越近,高大男人挡在胸前的披风落下,原来他抱着一个男人,埃里克言简意赅开门见山说,“他喝了你的圣水之后就昏迷不醒了!” 布鲁诺神父:“……”是在说我下毒吗!先生,这个圣水就是后院的井里打的啊!用圣器泡了然后念过经了而已! “圣水里面加了什么?”埃里克一脸阴鸷地逼近,一副杀人狂魔的表情。 布鲁诺神父往后连连退步,只说,“先生,冷静一点,这是真的圣水,如果你的同伴昏迷,我只能说他的身上真的有魔鬼俯身,但是请放心,现在魔鬼必定已经被驱赶走了。” 埃里克气的笑了,他信奉科学,可不觉得世界上真有什么神啊魔鬼,“你是不是还要说驱赶走魔鬼之后,天使就会降临?” 布鲁诺神父刚要说话,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旁边,耶稣受难相上似乎隐隐浮起一层光晕,他望向埃里克的背后,玻璃窗上的透进的光越来越强,像有一个声音炸弹被突然丢下然后炸开,玻璃窗剧烈振动接着轰然破裂,整个世界的声音和色彩都陡然褪去,并不是没有了色彩,而是白光太过强烈所以湮灭了其他,并不是没有声音,而不是声音高过了他能承受的程度,像是尖锥刺入他的耳朵。 布鲁诺神父跪倒在地上,痴痴地仰望着愈演愈烈的光芒,一个声音在说,“闭上双眼吧,天使双翅的圣光炽焰非凡人可直视的,你会灼瞎双目,也请捂住耳朵,再多听几句,你就再无法聆听人间的声音。” 他浑然不觉的继续注视,双眼溢出鲜血来,或许他曾经也为自己谋取私利,可他从未质疑过神的存在。 克里斯汀也听到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对自己说话,“纯洁善良的小女孩,我需要你的帮助。” 克里斯汀问:“什么帮助?” 温柔的声音说:“请把你的身体借给我用一下。” 等到道林再醒来,已经是一天之后了,他从床上坐起来,扶着脑袋,惺忪的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他瞧见房间里还有两个身影……一个是埃里克,一个是……克里斯汀? 一大一小仿佛对峙般坐着。 道林嘶哑无力地说:“埃里克?我需要一点水。” 埃里克端了一杯温水给他。 道林捧着杯子咕噜咕噜灌下,又看看坐在角落静静望着自己的克里斯汀,总觉得这时候的克里斯汀和平时有点不同,他疑惑地问,“发生了什么吗?我好像晕倒了……克里斯汀怎么在这?” 埃里克警惕地看着小女孩,“不,她不是克里斯汀。” 道林笑了,这是干什么?讲笑话吗?“那她是谁?克里斯汀的双胞胎姐妹?哦,别说是双胞胎兄弟。” 埃里克一脸认真地说,“它说它是天使。” “哈?” “它说它是天使。”埃里克重复说。 “克里斯汀”一身白裙,披散着深棕色长发,用紫罗兰颜色的眼睛温柔凝望道林,尽管很清澈干净,可这真不像一个孩子,倒像是个慈祥和蔼的老者,她说,“是的,道林,我是天使。很抱歉,天使没法直接和人类对话,到人间的手续太麻烦,所以直到现在我才抵达人间。” “开什么玩笑……”道林怔怔说。 克里斯汀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你的顾忌,来到人间之后我并没有多说什么。” 埃里克疑窦丛生,望了望道林,又望了望笑眯眯的小女孩,深刻觉得自己又被隐瞒了什么。 三方沉默下来,知道道林的肚子饥肠辘辘地发出声响。 道林红了红脸,说:“我要吃点东西。” 埃里克陪着他。 克里斯汀也跟在后面。 想了想,埃里克还是帮“克里斯汀”也准备了一份食物,可她并没有动过半勺子。 “你从前天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不饿吗?”埃里克问。 天使颔首,“有点。” “那为什么不吃?” “天使的食物不是这个。” 埃里克没好气的说:“好吧,你真是天使,凡人的食物没有用,那你自己去找你特别的食物吧!干什么跟着我们?” 天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费劲儿地推着椅子到埃里克和道林中间放下,然后又爬上椅子。 “你这是干嘛?”道林好奇的问。 “进食。”天使说。 道林不解。 天使微笑起来,“我的食物是爱。原本只能食用埃里克身上散发出来的爱,现在你醒来了,爱也变成双倍。差不多可以填饱肚子了。谢谢。” ... 第50章 act.50

act.50 天使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道林身边。 埃里克质疑克里斯汀装神弄鬼的想法愈发动摇——因为“她”似乎真的不需要进食。难道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和地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之前说道林被魔鬼俯身难道也是真的不成? 起初道林觉得这小家伙整天在房子里晃来晃去的很不方便,问它,“非得一天到晚跟着我吗?” “我需要进食啊。从你身上汲取能量。”天使说。 “那你也可以轮着,在埃里克旁边不是也行吗?”道林回答。 天使摇头,“不要,他是罪人,他的爱黑暗又偏狭,不好吃。” 道林无言以对。 最后埃里克生气对天使说让它自己出去觅食,外头人那么多尽可以找它可以食用的“爱”,结果天使真的趁他俩没注意自己外出了。等到道林和埃里克找到它时,看的场景就是一个漂亮伶俐的小女孩正被一个秃顶凸肚袖口油腻的中年男人堵在巷子里。 道林吓坏了,把这傻子牵回去,惊魂未定地问:“你怎么能跟着去呢?那人的身上怎么会有爱呢?” 天使认真地回答:“有啊,就有很腥臭,倒是很浓烈炽热。” 道林沉默,“别随便跟人乱走,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做你身体的克里斯汀想想。”说到这,道林想到,“对了,你用了这个身体,克里斯汀怎么办?” “我让她的灵魂沉睡一段时间。总不能让她听见我要对你说的,我不会待很久的。”又说,“等到我们谈过之后,我就会回去。” 道林倒是对它形容的各种爱的味道产生了兴趣,向它询问曾经品尝过的。 天使很耐心地回答道林的提问,“我喜欢你身上的,在和埃里克在一起的时候是甜蜜的,昨天他谱曲时没有听见你喊他的时候变得有点酸,还有隔壁的女人来问弹琴的人是谁时,变得特别酸……” 房间的另一头正叠着修长双腿看报纸佯装不在意的埃里克,从报纸后面传出一声闷然的笑声。 道林红着耳根赶紧打断它的话,“好了,好了,不要继续说下去了!……来说别人的吧,比如埃里克。” “哦,还有埃里克的,虽然我不喜欢,但你昏倒时我不得不尝了下,他看着你整夜不阖眼,苦涩又凝重。”天使皱起脸,“不好吃。” 道林暗暗得意起来。 埃里克换了个坐姿,依然把报纸展开举高遮住自己,翻了几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天使又说,“不过他一边想着你一边谱曲的时候倒是很甜蜜,之后在二楼的窗口偷看你和隔壁的女人说话的时候就变得尖酸且充满杀气……” “闭嘴!”埃里克几乎是慌忙地沉声低叱。 道林看过去,埃里克便继续装成若无其事地看报纸,“那还有呢?” “还有啊……还有我在街上遇见过一个抱着婴儿的母亲,她对孩子的爱是慈祥而温暖的,这个很舒服……”天使细细数来,各种各样的爱,各种各样的味道。 道林听到津津有味,“那你是男是女呢?” “天使是没有性别的。” 因为这突发事件,道林没法放“克里斯汀”回歌剧院,于是向芭蕾舞团打了个招呼,表示接克里斯汀在自己家住一段时间。 不知道内情的女孩们炸了窝,她们将这件事理解为传达了勋爵准备收养克里斯汀的讯息。这可不得了,虽说也有舞者歌者嫁入贵族家庭的例子在,可那些太遥远了,克里斯汀是就在她们身边的女孩!太让人震惊了! 平时就看不惯克里斯汀受宠的女孩阴阳怪气地对梅格说:“你是早知道你亲爱的小妹妹要被勋爵收养了吧?居然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梅格嘴唇紧抿,她该怎么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呢,克里斯汀可没有告诉她,这段时间克里斯汀一直神神秘秘的,但自己问她她也三缄其口。 “该不会你也不知道吧?哈哈。你的克里斯汀抛下你,独个儿去享受荣华富贵了,看来她是怕你纠缠她,所以才什么都不说吧!”一个女孩带头讥笑起来之后,断断续续的,许多女孩附和的笑起来。 梅格气得手发抖,“克里斯汀才不是这样的人!她是个好女孩!” “可是她抛弃了你。” “克里斯汀不会的!”梅格反诘说,气呼呼地提着裙子走了,这几天克里斯汀不在,她显得形单影只孤零零的,到了晚上,梅格侧躺着看原先属于克里斯汀现在已经空下来的床铺,心底憋着一团闷气——克里斯汀为什么还不回来找我?我才不相信她会抛下我……好吧,就算真的有这样的可能,我也要找到她听到她亲口这样说了我才相信。 但克里斯汀在勋爵家,她该怎么才能进去呢?那可是勋爵,那样高贵有身份的人。 就在梅格辗转反侧的同时,有另一个人也满心疑窦丛生。 “如果你是天使的话,你的目的是什么?”埃里克问。 天使用眼角瞥他,“我是来找道林的,不是来找你的,所以我不会告诉你。”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原先羞涩腼腆的女孩现在看上去傲慢高贵,它从来没有遮掩过对埃里克的不喜欢。 埃里克:“……” 道林接过问:“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天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看埃里克,再看看道林,“我不能在他的面前说。”他指的是当然是埃里克。 道林:“……” 这简直是明晃晃地在告诉埃里克,道林隐瞒着他什么,且他能感觉的出来这是非常重要的事。他不高兴地轻哼一声,“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 天使摇摇头,冷淡地凝望埃里克一眼,“看得出来,你不喜欢我,不过我也不喜欢你,不想和你说话。” 埃里克盯了它一会儿,转头把目光投注在道林身上,仿佛在询问道林到底隐瞒了自己什么,道林低下头,装作没看到。 道林也想要知道天使究竟要告诉自己什么,这必得避开埃里克,但埃里克不愿意,不仅不愿意,还刻意紧跟不离,想哟探听出道林故意隐瞒自己的秘密来,可无论怎样,道林都不肯坦白,使得埃里克愈发烦躁阴郁,不声不响地同道林冷战起来。 这回无论道林怎样哄骗都没办法敷衍过去。 “为什么你要这样生气呢?即使是再亲密的恋人之间,也会有自己的秘密啊,你得给我一点喘息的空间。”道林无奈说。 “我早说了我偏执狭隘,可我平时有管的你密不透风吗?我也管不过来,我只要求这件事你得告诉我。”埃里克不肯退让。 “为什么呢?” “我的直觉告诉这件事一定很重要。” “真是野兽的直觉。”道林感叹,但还是不告诉埃里克。 埃里克喝了一杯水,然后上床躺在道林身边,为了惩罚道林的不诚实,他坚决不同道林说法,细细想着围绕着道林的事,愈发感觉蹊跷,他之前还曾听到道林自言自语,像是在同谁对话,自己曾以为是道林精神分裂,现在想想,并不一定,克里斯汀说过道林被魔鬼俯身,假如这个假设是真的,那么道林其实是在和魔鬼对话?他们又在对话什么呢?直接问道林,道林肯定不会回答的。 直觉再次提醒着埃里克,他隐约感觉到,如果他再打探下去说不定会不妙,这就像是一个魔盒,勾引着他的好奇心上前,即便没有打开,他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着想着,埃里克渐渐陷入了梦想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道林轻手轻脚的动了,他听到埃里克平稳绵长的呼吸,试探的呼唤埃里克的名字,并没有得到回应,道林又尝试了几番,确认埃里克睡着了,才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离开。 赤脚踩在地板上,有一股寒意从脚心蹿上来。 他蹲在走廊,摸出火柴,点了一支蜡烛。 幽暗的光线自下而上照亮小女孩的脸,鬼魅般,把道林吓的倒仰。 过会儿才缓过气儿,“你别突然出现。” “我不是要找我吗?”天使说完,转身带路。 道林不敢肯定自己在埃里克喝的水里下的料能让埃里克安静多久,赶紧问自己一直关心的问题,“一直跟在我身边的魔鬼哪去了?是死了吗?” “它没有死。只是因为没有防备被圣水灼到,这还弄不死他,但能伤到他。” “等等,我们是去哪儿?” “我需要一面镜子。” “镜子?” 他们走进衣帽间,周围是华绸锦缎琳琅珠翠,他们像走进一个小小的珠宝盒。 越走越近,道林看到镜子里的景象,不由地一怔,明明就在自己的对面,可镜子里并不是自己和克里斯汀的身影,而是另一个小女孩的身影,棕发碧眼,雪白裙子,和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几乎完全一样。 “这是你心中最接近天使的形象。”镜子里的女孩说,“你的母亲。” 道林沉默下来。 “道林,我知道你和魔鬼做下的约定。”天使说。 道林捏了捏拳头。 “我很高兴你拒绝反驳了魔鬼。” 道林心上刚松了松,就听到天使的下一句话,“魔鬼一直在哄你。我想,你该看看你现在灵魂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镜子里的画面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伴随着画面的逐渐平静,一个破碎的人影也渐渐被拼凑出来。镜中的人脸色年轻英俊,干净整洁,他的头发是粲金的不是灰白的,他的脸颊是饱满红润的不是干瘪枯黄的,他的嘴角带着温和的微笑而不是刻薄讥讽,他的手上也没有沾上半滴鲜血。 “恭喜你,你已经有了一个美丽洁净的灵魂。”天使说。 道林欣喜若狂,好不容易才按捺下兴奋之情,问:“那埃里克呢?” “那个罪人?” “可是埃里克的灵魂才华熠熠,难道不应该……” “哼,他杀了好几个人可没有半点悔过之情。”停顿一下,“魔鬼想要他的灵魂,所以才一直哄你在他身边。我劝你一次,离他远些吧,会弄脏你的灵魂的。” “在罪人的旁边待久了,你的灵魂也会沾染上罪孽。到时候,你就不能上天堂。” 埃里克很快醒过来,道林可没什么下药的经验,混在清水里他喝第一口的时候就尝出来了,埃里克索性顺着道林的计策下去。 等到道林离开不多时,埃里克也跟了上去。 他没有点蜡烛,毫不畏惧地走在黑暗之中,一个充满了怨恨的陌生声音忽的在他耳畔响起——“埃里克。” 埃里克停下脚步,疑惑地四下张望,并没有发现有人,心想,哪来的声音? “你没听错,是我在说话,我在和你说话。道林惹怒了我,我很生气。” 你是谁?埃里克问。 “我是谁,呵,我是魔鬼。” ... 第51章 act.51

act.51 道林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看看埃里克,依然是他离开时的姿势,于是放心下来,然后小心地钻回被子里,暖乎乎的,他呆看着黑黢黢的天花板,仿佛愁云惨雾的叹气声轻飘飘落下。 埃里克的睫毛在黑暗中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并无人察觉。 道林靠在埃里克的身边,近到他身上的温度取暖,这温度让他觉得安心,慢悠悠地沉入梦乡之中。等到确定道林睡着,埃里克才睁开眼睛,抓住道林的手腕,然后掴紧,有如镣铐。 恶心的声音讥诮的在他身边鼓励似的说:“是的,道林根本就是个轻浮不可靠的人,他瞒着你的事可不止一件两件,根本不值得信赖。” 埃里克回答:“道林也并非有意让你受伤的,你闹什么。哼,还想驱使我替你报复道林?” 魔鬼炸了,“是他不小心!要是他仔细一点也不会喝下圣水!不怪他怪谁?道林的灵魂还绑在我的手里,我迟早要拖他下地狱!” “好吧,说起来,道林到底和天使谈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无非是上天堂下地狱的那些事呗,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脱离地狱升入天堂,心惊胆战要下地狱。” 果然是这样吗?埃里克忽的想通了道林一直以来的行为,为什么总是问自己死后的去向,为什么记挂着做善事,为什么从不收取回报。原来这才是道林想要的回报吗?他想上天堂,原来是这样。 他对魔鬼不置可否,摆出视若罔闻的态度来,反正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也没必要再和这奇怪的东西交流了。 魔鬼气愤,“别以为我听不见你在想什么,真是个卑鄙的家伙!你别高兴的太早,还有关键事情我没有告诉你呢!现在你就是求我我也不告诉你了,哈哈,我等着你以后来求我!” 埃里克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妥,但魔鬼很快就已经消失不见。 翌日,天使早早的起来,在临着花园的巨大落地窗变等待日出,他喜欢看光明降临大地的伟大场面,太阳在它的期待中自地平线后面懒洋洋地升起,喷薄而出的阳光照射过来,在女孩的背后拉出一个巨大的影子,影子上有一双庞大的翅膀。 “克里斯汀?克里斯汀?”它听见一个细声的呼唤,循声看过去,在花丛中瞧见一双蓝眼睛,盛开的矢车菊的颜色,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主人。 天使走过去。梅格从花丛中狼狈的钻出来,身上揉杂着泥土、露水还有花朵的气息,清清爽爽,头发有点乱,还沾着几片零散花瓣,她拉住伙伴的手,眼睛里流露出惊喜的神色,埋怨说,“你可担心死我了。” 天使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她,它喜欢梅格身上散发出来的友爱的味道。 “克里斯汀,你怎么看上去怪怪的?”梅格端详了这章熟悉的脸庞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克里斯汀不对劲儿。 因为已经和道林交代完了所要说的事情,天使已经让克里斯汀的灵魂醒了过来。 “她很喜欢你。”天使对克里斯汀评价梅格。 “是的。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克里斯汀的心里浮起淡淡的喜悦。 “谢谢你借我暂居的身体,你们都很温柔善良,祝愿你和你的朋友都成长为坚强勇敢的人,谢谢。” 这句话在克里斯汀的脑海里飘散淡去的瞬间,克里斯汀感觉身体一轻,仿佛打了一个连续回旋,然后落地。她的表情显得有点茫然走神。 “你没事吧,克里斯汀?”梅格又问。 克里斯汀回过神,捏捏梅格的手,微笑起来,“没事。” “她们说你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是被勋爵收养了。”梅格说,“她们说你要抛下我了。唉,克里斯汀,我是很乐意你被勋爵收养的,你该过得更好。可是我怕你成了贵族小姐,就不要我这个朋友了。” 克里斯汀诧异,然后淡淡地笑了下,摇了摇头说,“我不是被勋爵收养,只是有点事这些天要寄住在这,马上就会回去了。” 克里斯汀是这样认为的,自己被勋爵留下,无非是因为天使的暂驻,而今天使离开,那自己也没有理由再继续待下去了。至于收养什么的……完全是无稽之谈。 ——克里斯汀这样想着,在告知勋爵天使的离去之后,勋爵居然没有把自己送回去。 不仅没有把自己送回去,过了几天,还告诉克里斯汀她以后也在这里生活,权当小姐般生活便是了。 “你想要做什么?”埃里克当然不高兴突然多出个“女儿”,这实在打搅他和道林的亲密无隙。 “我们是注定不能有孩子了,我收养个小孩不行吗?”道林哼哼说。 “你建了那几个孤儿院已经收养了不少孩子了,他们都把你当做父兄般,有空去看看就好,何必非得弄个在家里,真是麻烦。”埃里克抱怨。 克里斯汀战战兢兢不敢多说话,尽管现在已经知道埃里克不是魔鬼而是活人,但她越是接触埃里克,就越觉得埃里克阴沉可怕,不敢有半点放肆。 “你为什么这样抗拒呢?克里斯汀是个好孩子,她唱歌也很好听,在音乐上很有天分,放下怀抱的偏见,我觉得你会喜欢她的。”道林劝说道,“来吧。” 埃里克不是很情愿,可在道林的反复要求下,弹了一首歌,让克里斯汀伴唱。 克里斯汀本来是很不喜欢这个可怕的叔叔的,但也一下子被埃里克指尖流淌出的美妙音乐所折服,双颊浮出红晕,有点激动地完成了一曲,可算是超常发挥,唱的比平时还要好,婉转清亮。 一唱完,她就转头去看道林,看到道林有点神情落寞,似乎还有几分羡慕。那只是一刹那,她眨了下眼睛,道林则是愉悦欣赏的,还使劲儿鼓掌,“看吧,我就说你们会合得来的。” 有了一只女儿,道林很高兴。 将自己之前回乡带回来的小时候的小裙子小皮鞋都取出来打扮女儿,克里斯汀本来就是个小美人,经过道林这样一装扮,立即像是被打磨过的钻石一样愈发美丽耀眼。 道林想,或许五年后他就会去往天堂,届时埃里克就又变成孤零零的了,只是设想一下,道林就可怜他可怜的心疼。 这可怎么办呢? 克里斯汀多好啊,她以后一定也是个大美人,埃里克也一定会觉得她美的,而且克里斯汀和自己不一样,也是有才华的,在音乐上也同埃里克有共同语言,只要培养她依恋上埃里克……就是个再完美不过的恋人选择了。 这样一来,即使自己不在了,埃里克也不会寂寞。 这是个多好的计划。 可道林只想了下,就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和天使说的那样,在埃里克身边待得久了,传染了埃里克的偏执嫉妒!他讨厌亲手给自己的爱人安排新的爱人! 但他也想上天堂啊。可怎么办才好。 ... 第52章 act.52

act.52 光阴荏苒,转眼几个月过去,天气渐渐冷下来,时间踏进冬天,十月底的一个早晨,环英旅游归国的凡尔纳来拜访两位好友,礼物是芬格尔大岩洞的石头。【全文字阅读】 还没进门,穿过尖角黑铁栅栏,凡尔纳望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两人蹲在墙角下的花坛前,身边散落着植木工具,小的那个是个小女孩,穿着碧绿色的丝绸裙子,棕色头发,侧过头时可以看到她姣好的脸庞,而她旁边那个青年在白衬衫搭毛线背心外面套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围裙,戴棕绿色袖套,左手拿着一把铲子。 凡尔纳在围墙外面打招呼,“道林!” 道林听到声音转过来,绿树红墙之间,冬日薄暖的阳光流淌在他身上,像是被他披上了一件光雾编织的披风,当他站起来时,这件披风便抖碎了一地华彩。凡尔纳记起当年那个精致美丽的雌雄莫辨的少年,现在已经脱离了稚气,日常的装束叫他瞧着又少了几分贵气显得更加亲切和蔼,已然是个英俊挺拔、风度翩翩的稳重青年,依然很美,真要比较的话,少年时他的美貌缀满了露水,新鲜水灵,而现在则是经过了沉淀,并非空洞,而是有底蕴的可以细细品味的美丽。 围绕着这位朋友的传闻如此多,凡尔纳知道不少,许多女士钦慕道林,在并未见过本人之前,她们赞赏道林各种善良的义举,而见过他本人的,就更加着迷了。有人知道凡尔纳是道林的朋友,因为当初歌剧院开张前的经理助理等还有舞团歌手都是由凡尔纳推荐,就来向凡尔纳侧面询问道林的感情状况。凡尔纳则会实话实说:“他已经有恋人了,感情极好,十分亲密,且关系已维持多年。” 说实话,到现在,他也不大明白道林和埃里克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如何会走到一块,不过爱情最奇妙的地方大概就是这点了。 “什么时候回来了?”道林给他开门,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神情动作中一丝疲惫和烦恼。 “还没有一周。”凡尔纳回答。 “这趟旅途怎么样?”道林问。 “非常棒!”凡尔纳眼睛一亮。 “怎样?都见了什么?” 凡尔纳就给他讲比斯开湾波澜壮阔的海水,逐风的海鸥,熠熠泛金的海鸥,瑰丽奇幻的北极光天幕,别具风情的赫布里群岛,说,“这趟旅行给了我极大的灵感启发,我有了几个绝妙的主意,笔尖快要控制不住要写几个故事来。” 道林已带着凡尔纳走进屋子,里面烧着壁炉,温度明显暖和不少。凡尔纳冻的红彤彤的耳朵也舒服了许多,他摘下手套揣进口袋里,道林也卸下了一身园丁装备,说,“不必客气,你先去客厅吧,埃里克在那,要喝什么就和女仆说。”然后指了指身边的小女孩,“我们去洗手。” 凡尔纳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补充问,“哦,对了,这位可爱的小淑女是谁?” 克里斯汀提了提裙摆,“您好,凡尔纳先生,我是克里斯汀。” 凡尔纳其实还想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姑娘会陪伴在道林身边,但现在不是问这件事的好时机。他来到客厅,埃里克正坐在桌边看书,身后是一片落地长窗,悬挂白如新雪的帘帐,缀着金色流苏,好吧,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埃里克没有戴面具,让凡尔纳吓了一跳,觉得眼前的老友有点陌生新奇。 埃里克不以为然,放下手上的笔,抬头梭巡来客,冷淡阴沉似的,“你怎么来了?” 凡尔纳略微诧异地说,“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不戴面具的样子。” “有什么奇怪的吗?”埃里克问,可能是因为这些年来在道林面前暴露真容一直被平常以待,他也不会像孩子时那样避讳了。最近道林又要求他不只是睡觉时不戴面具,而是在家就别戴了,说是他听说了一款极好的褪疤药膏,坚持要埃里克使用。 埃里克问,他不怕吓到他新收养的小女孩吗?道林回答说,如果以后都要一起生活的话,总不能一辈子对她戴着面具吧。 埃里克觉得古怪,养女儿是你要养不是我要养,养到成年就可以嫁出去了,和我可没多大关系。 道林心里想的则是,我走了以后得要她来照顾埃里克,总不能连埃里克的脸也不能接受吧。 幸好克里斯汀心理接受能力还算不错,一开始确实也是被吓到了一下,不过慢慢的适应了过来。 凡尔纳在外闯荡这么多年,见多识广,也没有被吓到,他摇摇头,“好吧,我给你们带了点礼物。是芬格尔大岩洞的石头。” “谢谢。” 凡尔纳主动找话题说,“那个小女孩,克里斯汀,是怎么回事?” 说到克里斯汀,埃里克就有点不高兴,道林原本整日时间都属于自己,现在却要分出些时间给小女孩,而且有个碍事的小家伙在家里,他们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的在各处做`爱,“她是个孤儿,道林收养了她。” 收养了个小孩吗?凡尔纳愈发吃惊了,这意味着不要自己的孩子了吗?这是动真格的准备两个男人在一起过一辈子了? 正想着,道林已经过来了,坐到沙发上,仆人端来腾腾热气的可可、红茶,还有点心和水果。 “小女孩呢?”凡尔纳问。 “大人谈正经事,我让她回房间了。”道林交叠双腿,在凡尔纳对面,好整以暇地问,“好了,说吧。和奥诺丽娜有矛盾吗?” 凡尔纳肩膀一僵,“你怎么知道?” “你是从家里过来的,却忘了带围巾,袖口上还有点酱渍,奥诺丽娜那样细心,要是平时绝对不会让你这样出门。”道林说。 凡尔纳长长叹一口气,“好吧,我们是吵架了。”接着一股脑儿倾诉起来,“我都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她说我对她不坦白不关心她自私自利,我实在弄不懂她是从哪看出来的。” 男女吵架指责对方时,女人总能一条一条列出不满,而男人则完全一头雾水觉得语言不通。道林深以为然,但是凡尔纳说的有点戳中他内心,他心虚了一下,问,“是因为什么事?” “只是忘了和她说要在外面吃饭不回家而已,她就一路说到我没把以前交往过的女性告诉她,两天都没理我。”有时一声叹气,“我真羡慕你们,都见过你们吵架。” 埃里克冷冷地呵呵两声,道林不敢抬头。 凡尔纳察觉出气氛变得微妙,心中警铃大作,赶紧说,“好吧,我就是来送个礼物,现在回去了,不然奥诺丽娜又要生气。” 出于朋友的情谊,道林给他出主意,“给她买点礼物吧,梳子,或是裙子,她喜欢的,自然就不会追问那么多了。” 道林送凡尔纳出门。 凡尔纳临走前问,“你们没事吧?” 道林突然想到,“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五年后不在了……”说到这,道林停顿下来,“算了,没什么。” 凡尔纳受惊吓地说,“你别吓我啊。道林。” “我就是假设。”道林说,“好了,路上小心,祝你和奥诺丽娜早日和好。” 等到凡尔纳走后,埃里克怪里怪气地问,“买点礼物?所以你订了一架新钢琴送我?” 道林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立即反应过来,“你又跟踪我。”像有一簇怒火被投掷进心口。这或许不能说是一时冲动,这几个月来他们之间一直维持着奇怪的平衡,像是紧绷到极致的弦,随时都会裂开。只是一件小事也会如星火落在荒原上般演变成一片烈烈燹火。 “那又怎么样?”埃里克沉下脸,眼神阴鸷。 道林气得笑了,“你不能总是这样不尊重我,埃里克。” “呵,我不尊重你?我要真的不尊重你,我早把你绑起来关进我的水牢里了。我早就说过我没那么和善。”埃里克毫不掩饰地说。 道林深呼吸,埃里克的性格他也明白,这样吵下去绝对会无法收场,还是及时喊停的好,“好了,我们别吵了好吗?我不想吵架。埃里克,你得相信我,我从未背叛过你……” “道林,你不能每次都这样敷衍我,将我蒙在鼓里当个傻子。”埃里克却没有罢休。 道林心上咯噔一下,讪讪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和你说了,我要走了。”他慌张地说着,转身就要走。 “站住!”埃里克沉声说。 道林没有停下来,一只瓷杯被狠狠掷到他旁边,摔裂开来,因为隔了一定距离,并没伤到道林,但也把他吓到了。他停驻脚步,埃里克随之而至,抓住他的手腕,道林看到埃里克的金色眼睛,亮的吓人,仿佛有两簇熊熊闪燃的火焰。 “你要做什么?”道林荏弱地问。 “我要做什么?这是我要问你的话,你到底要做什么?”埃里克,“折腾这折腾那,收养个女孩,却又不对外说是女儿,是预备拿她来做什么?你就这样喜欢她?是了,我记起来了,你以前喜欢过的那个西比尔,也和克里斯汀一样是棕发紫色眼睛,还都很会唱歌,所以你动心了是不是?你后悔和我在一起了。” 道林被气得发抖,埃里克刻薄狠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可这回用在自己身上还是质疑他变心实在是让他无法接受。他自认花心滥情,为了埃里克变得这般忠贞专一,居然还被这样说!简直想要给埃里克一拳。他的气息都颤抖起来,“你这混蛋!” “是,我是混蛋。”埃里克索性把道林推搡到一旁的钢琴上,一排琴键被压倒,发出一串重重的刺耳的声音。 道林猛地意识到埃里克是要做什么,挣扎了起来,“疯了吗?这是白天,而且是在大厅!” 埃里克却只用一只手就控制住他的双手,反剪背后,刺啦一声撕破他的衣服,胡乱地把他双手给牢牢绑住。道林忽的就想起天使那时对他说的话:“如果你再和埃里克待在一起,会害的你自己也上不了天堂的。他是天生的坏人,注定要下地狱。是的,你做双倍的好事也没有用。” 当埃里克侵犯进来的时候,道林闭上双眼,很不好受。埃里克也不好受。他们这段时间的关系,就像此时此刻的这场情`事,涩然,抗拒,心不甘情不愿,痛楚麻木。 看到道林苍白痛苦的脸,埃里克赤红的眼珠忽然清明了一点,稍许恢复些理智,抱起道林,抵在钢琴上,“你知道我想你对我坦白什么的。” 道林嘴唇紧抿,闭着双眼,“我没有错。” 自己都已经软弱下来,道林竟然这样回答,还想哄骗自己吗?“魔鬼找到了我,他告诉了我你们之间的交易,哈,用爱情哄骗我愿意献出灵魂给魔鬼,然后你可以离开地狱。” 听到这话,道林猝然睁开双眼,不敢相信地瞪着埃里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埃里克眼眸黯了黯,“看来是真的了……”他受伤地凝望道林,“我当初还想你为什么会那样积极地接近我,原来是因为这个。所以现在呢,我似乎已经说过愿意为你献上灵魂了。” “我反悔了,埃里克。”道林轻声说。 “还有呢,继续说。” “我的灵魂之前是在魔鬼手里,是和魔鬼有过交易,可后来我舍不得了。我也从未背叛你,真是真的,因为我爱上你了,好了吗,你满意了吗?”这个姿势并不舒服,道林觉得自己随时会摔到地上,扭动了下身体。 埃里克渐渐恢复理智,他其实早就想通了这一点,可他想听道林亲口说出来。他掐住道林的腰,接着问,“天使又和你说了什么,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道林又闭上嘴巴不肯说话了。 “到底是什么!”埃里克问,猜测,“是不是和克里斯汀有关?” 道林眼神闪烁了一下,虽然试图掩饰,可还是被埃里克捕捉到了,“好吧,果然和她有关,然后呢,是什么关系,你对她这样好,甚至把自己以前的最喜欢的裙子也给她……” 埃里克咬牙切齿。 道林无法理解,埃里克为什么会吃一个小女孩的醋,这也太离谱了,埃里克是那样聪明的人,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关心则乱,一个聪明人被感情冲昏头脑时无法理智冷静地思考的,这是世上最平常的事了。 “好,你不说,我们去地下,住到你肯说为止。”埃里克狠狠说。 埃里克是认真的。道林意识到这点,他终于开了口,“克里斯汀是准备给你的。” 埃里克愣了下,完全不明白道林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 “我是说,克里斯汀是我培养来给你的新恋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埃里克讥嘲似的评价,“你没事培养这个做什么?我需要新恋人了?是你准备离开?”一想就是后者,埃里克感觉更要疯了。他一瞬间就想通了道林这段时间在克里斯汀身上的用意,又是要自己和克里斯汀融洽相处,又让克里斯汀适应自己的真容,还给克里斯汀穿当年自己对他一见钟情的绿裙子,当着自己的面夸奖克里斯汀可爱漂亮。原来不是他对克里斯汀有意思,是希望自己对克里斯汀有意思。哈哈,这算什么?是要耍了他吗?做梦! 眼泪不停地夺眶而出,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上的痛苦还是精神上的痛苦,道林摇头说,“不……埃里克……我不能……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我不想下地狱,地狱太可怕了,可我又不可能接受魔鬼的交易。我那么努力的做一个好人,才拿到进入天堂的通行证。” 这眼泪像是一滴滴打在埃里克铁石般的心上,软化了他,埃里克心情复杂地问,“你就那样想去天堂吗?” “你没见过地狱啊,埃里克,我见过。我死过一回了。”道林说,不仅仅是害怕去地狱可能面临的痛苦,而且,他为了能够有个好结局,已经努力了十多年,是十多年啊,那么多工夫难道都要白费了吗,让他怎么甘心? 埃里克拿毯子裹了道林抱回房间,道林坐在床角已经不哭了,只还一抽一抽的。 “别哭了,道林。”道林要和平常一样没心没肺地闹腾耍赖,甚至无理取闹地胡乱骂自己都好,这样平静反倒叫埃里克愈发不安起来,他应该还没把所有事都问出来,可已经没办法问下去了。 埃里克都不怎么敢回忆道林当时的眼神,死灰一般,一点神采都没有,像是末世降临绝望透顶。 “让我一个人待着。”道林说。 埃里克没动。 道林痛恨极了的看过去,“混蛋,你尊重我点好吗?”说着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你真是最糟糕的人了。” 埃里克没反驳他,沉默地走到门口,“你那里被我弄伤了,得上药。” 道林的目光简直是在刀子剜人了,埃里克只得住嘴,关上门,守在门口。 过了没一会儿,他听到房间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道林开门出来时已经重新穿戴整齐,权当埃里克是空气,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你要去哪?”埃里克问。 “怎么,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还准备把我关进水牢吗?”道林没好气地反诘。 埃里克:“……” 道林走几步,埃里克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道林受不了了,转身猝不及防地一拳揍在埃里克脸上,他其实之前就该这么做,结果都忍了下来,而今没必要动粗了,却没忍住,真是奇怪。 “别跟着我,好吗!我要一个人出去走走!”道林大步大步跨出门,用力地把门砸上,砰的一声重响把埃里克隔在房间里面。 埃里克摸摸鼻子,消了气之后他心底也浮出了几丝愧疚来,想了想,没敢跟上去,等到犹豫完了,道林早就不见踪影了。 算了,道林刚和自己生气跟踪的事情。埃里克想。让道林静一静,回来应该就气消了,明天约他一起去孤儿院算了,他喜欢小孩子。 埃里克一边忐忑地翻覆考虑着如何给道林顺毛,一边等着道林回来,一等就等到夜晚,道林一直没回来。 埃里克立刻去卧室翻找,钱包和家徽不见了。 ——道林跑了。 埃里克心急如焚地出去找,大半夜地把几个朋友家门都敲了。 凡尔纳看他一脸煞白的就觉得事情不好,“……没,道林没来找我……” “好吧,谢谢你。”埃里克眉间紧锁,就准备去其他地方。 “等等,埃里克。”凡尔纳喊住他,“今天道林怪怪的,我问你,道林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今天问我说他如果五年后不在了怎么办。” ... 第53章 act.53

act.53 埃里克找遍了巴黎都没有找到道林,他抱着侥幸心理回家了一趟,道林依然不在,但他发现了床头柜上的一张纸,上面胡乱写着:“混蛋!去□□吧!” 明明是在骂自己,埃里克却看着纸片低低笑了起来——至少这说明了道林是生气自己离家出走的,而不是出事了,不是吗? 那么,道林会去哪里呢? 几天后,英国,福德洛老宅。 看房子的年老的男仆正在擦花瓶的时候,听到遥遥传来的门铃声,他解了围裙,到门口开门,看到身材高大的来客,眯了眯眼睛,很快想到这个人是谁,毕竟半边脸戴面具半边脸英俊的青年还是很少见的,何况还是自家小主人的“好友”,在这里住过颇长一段时间,“日安,先生。” 埃里克开门见山阐明来意,“你好,我想问,道林是回来了吗?” 老仆愣了一下,说,“不,主人没有回来。” 埃里克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并不十分相信,如果道林真的回来了,他决计会吩咐仆人不要向自己透露他的讯息的吧。 老仆问:“为什么问这个呢?主人出了什么事了吗?” 埃里克面色如灰,僵硬地摇了摇头,戴上帽子,说,“抱歉,打搅你了。” 埃里克刚抬起脚,就被喊住了,“你和主人闹矛盾了吗?” 帽檐遮住他的半边脸,金色独眼看上去明亮却冰冷,并未回答。 “我不多讨论你和主人的关系,但是,主人……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最喜欢南茜,也像南茜,虽然吃了很多苦,可从不往心里去。道林是个好孩子,你和他好好说话,他就会听的。” 埃里克的眼神顿时柔软了许多,他用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抬了抬帽檐缓缓地点了点头,“谢谢。” 虽然说是离开,但埃里克的打算是,假如道林真的在这里,他假装离开,半夜再潜入查探道林究竟在不在,而他也这样做了。 埃里克荒谬地希望道林是故意骗他不在,可惜这回也落空了。他和道林在这偌大的宅邸生活过一段时间,差不多已经摸清了各处地方,搜寻起来并不费太大功夫。 ——道林确实不在这里。 埃里克在黑暗的走廊角落停驻,茫然裹挟住他,叫他不知道该去往哪个方向。 “埃里克,想不想知道些好东西?”魔鬼再次抓住机会接近了他说,“不想看到道林的真面目吗?” 埃里克沉默的在黑暗中转过脚尖,朝向一个看不清的方向。 他沿着走廊走到尽头,脚步无声,仿佛幽灵,整个人都融在黑暗中,下楼,拐弯,再一直走,最后在一扇不起眼的门前停下。这个房间他没有进去过。 “是的,就是这里。开门吧,我来告诉你,道林一直在欺瞒你,他根本不是什么圣·道林,你无法想象他的真面目到底有多么恶心丑陋。难道你就不好奇他为何会将灵魂卖给我以至于要下地狱吗?又为什么会有和天堂地狱的交易吗?” 埃里克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拉出“吱呀——”的轻响,迎面而来是酝酿多年的灰尘和霉菌糅杂的气味,他擦亮一根火柴点起一支蜡烛,烛光淡淡照亮房间,埃里克环顾一番。这里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地下室。 很快,埃里克注意到遮掩着绣金线紫缎盖布的巨大穿衣镜,他上前揭开盖布,镜面黑黢黢的,没有半个人影,反倒像是快要倾泻出来的黑暗深渊。 画面一晃,出现了微亮的光,金发少年坐在钢琴边弹着不怎样的音乐,但是嘴角含笑,看上去很愉快的模样,没一会儿,他转过头,喜悦地唤道,“巴兹尔?” 埃里克仔细分辨了一下,这是道林,但又不是道林,这个“道林”看上去比他的美人更加单纯天真,坦率纯真,不受世俗的玷污。比他的道林看上去更傻的模样。 那个他曾经见过的英国画家送了一副画像给道林,就算埃里克对巴兹尔有偏见也不得不说,这幅画绝对是难得的佳作,接着又来了一个人,名字叫做亨利。亨利、巴兹尔还有埃里克交谈起来,道林傻乎乎地被人灌输了一番邪门歪道的理论,道林看着自己美丽的画像叹息:“多悲哀呀!我会变老,变得既讨厌又可怕。而这幅画却会永远年轻,绝不会比六月这个特别日子的模样更老……要是能反过来就好了。要是永远年轻的事我,而变老的是画那该有多好!为了这个目的——为了这个目的——我什么都愿意给!似的,我愿意献上世上的一切!我愿意用我的灵魂去交换!” 镜面上的场景依然在继续:道林和一个棕发少女亲密依偎在一起,低声说着情话。埃里克皱起眉头,周边的空气似乎都一瞬间冰冷了许多。他也认出来,这个少女就是在伦敦遇见过的女演员西比尔·文。镜中的故事发展着,双方吵架,道林回去之后后悔反省准备和少女道歉结婚,却从朋友处得知了少女吞毒自杀的消息,失魂落魄,不敢出面表露身份,唯恐成为上流社会的谈资。 来质询道林的巴兹尔还有西比尔的哥哥接连被道林杀死,镜中的道林慢慢发生了变化,他不再天真纯洁,他开始频繁地出入各种声色犬马的沙龙会馆,在淑女和绅士之间自如地游走,和各种各样的人上`床,对他们所有说“我爱你”。不仅如此,还毫不在意的收受他们奉献的金银财宝,维持自己醉生梦死一掷千金的奢侈生活。 可道林看上去一点也不快活,忧悒沉郁在他精致的眉宇间挥之不散。 道林搂着一位美艳的贵妇人,贵妇人痴迷欣赏地抚摸着他美丽的脸庞,“我的漂亮王子,时间对你是如何的眷恋呐,二十年了,你依然如此美丽,而我却已经青春不在。” 道林笑了一下,戏谑似的说,“因为我将灵魂卖给了魔鬼。” 这下所有事都说得通了。埃里克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道林的灵魂被魔鬼掌握,也明白为什么道林见到那个巴兹尔的时候一副见鬼般害怕的样子,还有见到那个西比尔时那般温柔歉意,又或道林偶尔心虚地对他说“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样好”。 “看到了吧,这就是道林的真实面目,他已经活过了一遍,他完全不是你第一次见到时的善良和气的玛琪,他自私贪婪、肤浅庸俗、薄情寡义、任性妄为、花心滥情,他就是个渣滓,一点都不是你心中的那个天使般的孩子。” 埃里克无声地叹气,“是啊,我看到了。” 魔鬼说,“他接近你,就是因为畏惧自己无法赎清罪孽,所以才和我做了交易,哄骗你为他献出灵魂。他并不是爱你,他只是怕受到惩罚,就是别人为他献出所有他也不屑一顾,你看,就像那个傻子一样的巴兹尔,那样爱他,却被他挫骨扬灰死无全尸。” “没错。”埃里克承认,他的小美人从一开始就不纯白无暇。难怪道林会那样争先恐后的做善事,但最开始的动机怎么看也不是善良自发的行为,他是求回报的,是想要补偿自己犯下过的错误。 “哈哈,是吧,你以为他会真的爱上你吗?你没瞧见吗,他那样粗俗肤浅,为了美貌就可以献出一切,连灵魂也愿意卖给魔鬼,他选择情人的标准就是皮囊的光鲜靓丽啊!即便这样你也依然相信他爱你吗?”魔鬼得意洋洋的说,像是已经认定了埃里克会醒悟过来。 埃里克缄默了片刻,问,“那么,你告诉我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与此同时。 道林已经身置千里之外,站在意大利西西里的土地上。 他是一时冲动离开家门,但身上带的钱也还算充足,直接去了火车站,随便买了张最近出发的车票,搭上了去普罗旺斯的火车,休息了一天,在花田里不知所措。该去哪里呢?道林一时无法决定,反正不管去哪里,他都不要回巴黎。接着又到了马赛,人不生地不熟的,因为孤身出门,行李也没带,只好拿着钱去购置行李箱还有服装日用品。 以前道林出门,埃里克都会如影随形。这回失去了庇护,他纯真无辜的脸庞看上去就像写着“我很有钱,也很柔弱”,没多时,他这个金灿灿的肥羊立即就被当地游手好闲的混混给盯上了,虎视眈眈地跟踪着他,决心要敲诈一笔。 当道林被一个十三四岁的红发小男孩邀请说要作他向导时,他马上拒绝,但对方寸步不让,道林发现周围隐隐要围上来的一群地痞无赖,心中暗道棘手。 “这样吧,兄弟们,感谢你们的好意,我愿意请你们去那边的酒馆吃喝一顿,怎么样?” 道林以为到了这样的公共场合能够脱身,不过很显然,酒馆老板不准备招惹是非,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道林正烦恼着要怎么脱身的时候。 一个刚才在旁边徘徊的男人走过来,不敢相信的问,“勋爵?是你吗?” 道林激动地站起来,不管是不是喊他,先借机会摆脱麻烦才是!“是!”虽然他并叫不出来这两个人的名字,似乎有点眼熟。 围着道林的人哄堂大笑,“哈!还勋爵?别逗人发笑了,一个勋爵会两手空空的出行,没有马车,身边也没半个仆人,这样落魄不体面吗?” 道林讪讪,因为出门的时候太着急了嘛。 那个呼喊道林的男人大步大步走过来,目光炯炯的看着道林,认真说:“不,我没认错。他就是勋爵。杰瑞米,我劝你最好不要找他的麻烦。” 带头的地痞嘴角浮起一丝斜而不屑的笑,“怎么?他是多么有来头的人吗?如果我给他麻烦的话,以后会遭到可怕的报复。” 男人嗤笑一声,“勋爵可能不认识我,但我绝不会忘记他的!你知道我是在哪认识他的吗?在意大利的战场上!他知道我刚从战地上回来?他就是那位有名的做善事的贵族老爷!孤儿院,济贫院,工人学校,几个月前,他去意大利做义工,日以继夜地给士兵包扎伤口,累的站都站不稳,他还握着我的手鼓励我,那时我差点就要死了!我就是这样认识他的,这样的好人你也要欺负的话,真是猪狗不如了!” 酒馆的其他人也安静下来,纷纷注视着道林,那简直是肃然起敬了,看的道林十分不好意思。 地痞们沉默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把刚才从道林那讹诈来却觉得不够的钱给掏了出来,金币丁零当啷的堆在道林的面前。 道林跟着帮他解围的士兵离开,士兵热心的说,“勋爵,我就是马赛人,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安全的住处吗?” 道林想了想,婉拒了他的好意,经过这一次,他决定还是去政府机关问问,或者投宿本地的贵族家,他是带了贵族身份的证明的。 分别的时候,道林由衷地感激,“谢谢你的帮助。我也很高兴看到你恢复的这么好。” 士兵憨憨的笑了一下,“是的,我本来就身体好。其实您不用这样害怕的,我昨天在西边那个酒馆,哦,我们开了一个聚会,参加的都是从战场回来的士兵,法国的,还有意大利的,谈起来的时候,不少人都认识您,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认出您来的,不会让人欺侮你的。” 或许道林是出于举目无亲的缘由,或许也只是因为无聊,道林整理了一番,找去了那个士兵聚会的酒吧,希望能遇见几个认识的人,或许还可以雇个士兵作男仆保护自己的安全,感觉可靠一些。 聚会已然开始,一堆五大三粗不讲究的男人挤在一起,气味相当不好闻。人们欢笑着歌唱着,台上有穿着鲜红舞裙跳康康舞的女人,把裙摆踢的老高,露出结实雪白的大腿,道林经过时收到一片媚眼秋波。 “嗨!勋爵!你真的来了!” “是勋爵!天呐,你小子真的不是在骗人!” 不停地有士兵向道林敬礼,十分尊重道林,这让道林很是得意。 意大利来的士兵则用意大利语和道林致意,道林也用意大利语回答过去。 道林起初有点放不开手脚,不过没多久他也加入了玩耍的行列——开玩笑!难道因为离开了埃里克他就要一直闷闷不乐的了吗?他一个人照样能够找乐子。 道林是个惯会吃喝玩乐的,赌博也是一把好手,上了赌桌就没输过,不过就图个乐子,他赢了一会儿,把钱都拿去请士兵了喝酒,趁机下了赌桌,不然继续赢下去,得让这些傻瓜把裤子都输了。 他点了一杯啤酒,用一根软树枝在酒液里涮,驱除涩味。 英俊青年从天而降似的在他身边翩翩入座,“还记得我吗?勋爵。” 道林端详了他一下,记了起来,“你是……意大利士兵?西西里,那不勒斯那个士兵,朱利安,对,我记得你叫朱利安,是不是?” 朱利安微笑,“是的,我是朱利安,很荣幸你还记得我。” 道林随口恭维:“你这样英俊的人,我也很难忘记啊。” 朱利安点头,“谢谢夸奖。不过总是和你在一起的,你的那位朋友在哪呢,戴面具的医生。” 提到埃里克,道林的嘴角就僵住了,他灌一口酒,“哦,他啊,他不在这。” “是吗?”朱利安气定神闲地凝视着他,像是看穿了道林的秘密,“我还以为你们是恋人关系,不会分离呢。” 道林还没来得及咽下的一口酒就喷了出去。 ... 第54章 act.54

act.54 于是道林有了一位英俊的意大利朋友,结伴去了西西里,在首府巴勒莫各自离开。【最新章节阅读】 道林不喜欢这个朱利安,在一小段相处的旅程中,朱利安微笑着彬彬有礼地,却说出一些让自己难以回答的话来—— “没想到你的赌博技术那样好。” “姑娘们很喜欢你,不回应一下她们的热情吗?你的骑士又不在身边,何必这样保守呢?” “我听说有人称你作圣·道林,这个名字和你的脸很相称。” “可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算是个肤浅的圣人,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求回报地做好事。” “果然,你对那些糟糕的手段也很熟悉,我很高兴知道你的本质没那样纯良。” “庆祝我们的相遇,我的朋友。” 道林怵得慌,他觉得这个男人深邃的眼睛看穿了自己皮囊下的灵魂,他的圣人名声下面吃喝嫖赌无一不精的灵魂,这种感觉太让人不舒服了。 所以当站在轮船的甲班上的道林,看到从地平线后面跃出的庞大巍峨的城市轮廓时,想要登陆的迫不及待的心情几乎是炸裂般膨胀开来。 “这片土地很美,不是吗?”朱利安说。 道林看过去,这个意大利男人望着前方的土地,仿佛看着深爱的情人,道林愣了下,敷衍地附和,“是很美。” 朱利安迎着微咸和煦的海风,轻声温柔地说:“一千多年前,来自中东的阿拉伯穆斯林教徒占领了这片土地,撒克逊人被统役了两百多年,终于杀回来,把仇人送进了地狱,当时还有一种刑具用来惩罚俘虏,叫做卡塞塔的盛满滚烫开水的铁盒子,然后把男人的生`殖`器塞进去。” 道林:“……” 刚一抵达港口,道林就带着两个临时雇佣的仆人赶紧下了船。 岸边停了一辆货车,朱利安的同伴搬运一个个箱子,鱼贯塞上车里,看上去沉甸甸的。 道林和他道别,“再见。” 朱利安则回答,“再见,祝你在这里享受到一段愉快的时光。” 道林去拜访了两次来意大利结识的贵族友人,对方很和善热情地接待了他,道林包了一件房子,在友人的带领下去到处参观游玩。 对!就该这样!道林狠狠地赞同,我应该好好玩一回!这些年被埃里克禁锢的几乎是寸步不离的,我早该痛痛快快地放开来找乐子了! 每日搜寻美食,毫不节制地大吃大喝,就算醒的早,也必要赖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一掷千金地买礼物,别提有多畅快淋漓了! 也有不长眼的想搭讪道林,道林看几眼,嘴上风度翩翩,在心里毫不客气地讥讽:长得这么丑也敢来勾搭我! 念头一冒出来,立即想起来,真要比丑的话,埃里克的脸才是他见过的所有人里数一数二的……顿时有点抑郁自己这些年的审美原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抛弃到地狱去了…… 道林清晨迷迷糊糊醒来,喉咙又干又渴,窗帘太薄,透进来的阳光刺得眼睛疼,他把胳膊探出被子,被冰冷的空气冻的瑟缩了一下,哑声随口说:“埃里克,我想要一杯温水。” 声音落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没有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混沌的意识才渐渐清晰,道林终于记起来,现在只有他自己了。 道林茫然地在床头坐了好半晌,然后慢悠悠地起床,接近中午,直接将早饭午饭放一餐解决,洒满芝士蔬菜培根的披萨香味扑鼻,道林吃了两口,虽然也很好吃,但并不完全符合他的口味,说起来,他早就已经习惯埃里克安排的饮食。道林恍惚间想起,在家的话,这时候吃完饭,埃里克会调一杯玫瑰露给他喝。每年玫瑰丰收的时候,埃里克就会做几罐玫瑰酱,自己也会帮忙,在一旁陪埃里克说话,间或偷着尝一勺花酱,芬馥的花香便在唇齿间慢慢散开。 干脆出去逛两圈,散散心。道林这样想着,又领着仆人去逛街,逛进一家手表店。看到一块镶嵌钻石的手表,很是中意,看得入神。 店主说:“您可以试戴看看。” 道林点头,“谢谢。” 店主小心翼翼地从黑色天鹅绒的垫底上将手表取出来,戴在道林的手腕上,道林把玩了两下,满意微笑不由自主地爬上他的嘴角,下意识地说,“埃里克,你觉得怎么样?好看吗?是不是很适合我?”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可身后只有一个呆头呆脑的男仆,而不是埃里克。 道林怔了一下,上扬的嘴角慢慢地垮了下来。 “道林?”道林忽的听见有人喊他,循声看过去,晃神瞧见一个高大身影,定睛一看,是在码头分开后几日未见的朱利安。 道林正想装作没听见,他露出一个假笑,“你好。” “真是巧。”朱利安走近,“难得遇见,有幸可以和你一起吃晚饭吗?” 道林赶忙说:“哦,真是抱歉,我今晚有约定。” “哦,是吗?”朱利安挑眉。 “是的。”道林说,“你知道我是商人,经营了几个工厂,约谈生意。挺忙的。” “我听说了,很多人邀请你。”朱利安说,“大家都想见见圣洁善良的格雷先生。” 对方虽然脸上带笑,道林却莫名觉得他是在讥讽自己,一时语塞,“谢谢你的称赞。” 朱利安点点头,“那么,你们吃完饭应该还挺早的,这么早就回家了吗?” 道林以为他要邀请自己,补充说,“我们还预定了歌剧院的位置。” 朱利安这才遗憾似的摇了摇,“好吧,很遗憾这次没办法招待你。希望以后有机会吧。” 而实际上道林的话半真半假,用餐是真的,但歌剧的预订只有他自己,就在一个小时后。他喜欢歌剧,本以为能够享受到乐趣,结果才过去两幕,道林就受不了了,糟糕的歌声像是一把钝刀在切割他的耳鼓,他郁闷地中场离开歌剧院。 道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拐过一个弯,再绕过一个街角,任意往哪个方向,反正都是陌生地方。太阳逐渐沉下地平线,天边靛蓝、烟紫、赤红层层洇染开来,石砖铺成的坡道笼罩着茜色暮光。 一阵快活的欢声吸引了道林的注意力,道林瞧见在街角围着一群人,似乎有什么热闹看,他静下心来,便从各种喧哗交织的声音里拨出了一串美妙的音乐声。 是吉他。 轻快明瑟的乐声丝丝缕缕地飘过来,仿佛化作了无形的丝线,勾住了道林的双足。这音乐又忧悒又热烈,道林仿佛能看到青年被爱人拒绝之后无奈地倾诉自己炽热的爱意,谁能拒绝这样的情意呢? 不知不觉,道林就已经走到了人群旁边,他剥开人群,挤到最里面,黑色长发的吉普赛女郎高高摇着裙摆,像是一簇火焰,又像是一只展翅飞翔的蝴蝶。女郎围着乐者打转,美的张扬明艳,她为音乐所感染,目光火`辣地勾`引着正在低头拨弦的乐者。 女郎翻飞的裙袂一次一次,像是一朵一朵鲜花绽放,就在这花丛之中,夕阳斜下,灯火阑珊,随意坐在路边木箱上的黑色外套的男人兀的跃入道林的眼帘,他的领口系着酒红色的领结,一头乌黑的发丝,也用酒红色的绸带扎起,然后他随意抬起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道林,他戴着一副遮住他上半脸的红色面具,露出一双眼睛,是极罕见的金色,像是黄金琥珀,璀璨而明洌。 音乐捆住了道林的手脚,这深邃的眼神也定住了道林的身形,他一动不动的听着乐者在夕阳中的歌唱—— “我亲爱的人啊,你是明媚的太阳,明亮的我不敢径直仰望,你是皎洁的月亮,我只能触及水中倒影幻相,我亲爱的人啊,你是那天边的风,我该如何才能让你停驻在我的身旁……” 一股火慢慢地从道林的四肢百骸蹿了上来,他觉得浑身燥热不已,尤其是脸,烫的像烧起来,都是叫那双炽热露骨的眼神给惹的。 黑衣乐者站了起来,朝道林的方向走了几步。道林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后退了两步。 乐者停下脚步,没再前进,女郎立即贴了上去,像蝴蝶围着鲜花似的跳起舞,乐者也收回投注在道林身上的眼神,望向身边的女郎,依然是火热的目光。 道林顿时又不好受了。 当乐者再次看向道林的时候,女郎也注意到了这位有着美貌出众的金发青年,踏了几个舞步转到道林身边,向道林伸出手,道林握住女郎的手,被拉进了舞蹈里面,起初有些手忙脚乱,但很快就稳住了脚步,在女郎的带领下踏出几个绝佳的舞步来。 这些日子来的抑郁像是被一把火烧干,道林越跳越舒畅,再抬起眼,发现女郎也用多情的目光望着自己。道林登时又得意洋洋起来,一边跳着舞,一边扭头,冲黑衣乐者扬起下巴,抛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神采飞扬,活泼灵动。 黑衣乐者摇头笑了笑,几步走过来,不知怎么的,就把女郎给挤开了,道林正惊诧的须臾,忽的被一把抱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强迫地接受了一个深吻。 见不得光的同*恋被明火执仗的摆在了世人面前,这样的刺激叫道林心底的情`欲陡然高涨,浪漫迸发燃烧,有那么一小段时刻,他是真的神魂颠倒头晕目眩,全然抛却了其他,只沉浸在亲密到几乎要窒息的缠绵之中。 周围刹那间爆发出一阵能掀翻屋顶似的欢呼,像是在鼓舞着他们的行为。 “我很想你。”埃里克搂着道林,在他耳边说,仿佛满足地叹息起来。 道林回过神,真是痛恨自己这么多年依然对埃里克的音乐和歌声没有半点抵抗力!难道又这样像个傻子一样随便的被哄回去了吗?这也太没骨气了! 这样想着,道林咬牙切齿地瞪过去,刚要义正言辞地反驳,耳朵就飘进了埃里克的下一句话,“是我错了,道林,我祈求你原谅我。” 道林:“……”他红着耳朵,不敢相信地看过去,他是幻听了?还是眼前这个人其实并不是埃里克? 等到道林被埃里克牵着从人群中离开,走进一处僻静巷子之后,道林也仍然一团迷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埃里克的态度比以前温和了许多,又或许是斜阳柔和了他的气质,此时此刻的他看上去好像被融化的钢铁,火热而柔软,“我总能找到你的。……我说,道林,我错了,我不该那样不尊重你。” 被爱神之箭一击而中的道林智商急速降低,晕头晕脑地想:好吧……看、看在他道歉的那样诚恳的份上,我应该大方一点原谅他。 “你能宽恕我吗?”埃里克轻声问,“我很后悔,道林,我被嫉妒冲昏了头。” 道林更晕了,醉陶陶地说:“好吧,看在你那么喜欢我的份上。” 于是道林傻乎乎的,像是小狗一样被牵着,带埃里克回自己,落脚处,刚走到不远处就看到了朋友波切利子爵的马车,对方也瞧见了他们。 子爵立即认出了这是战地医院的面具医生,“医生,你也来意大利了吗?真是荣幸!不如你也来宴会吧。” 埃里克看看道林,摇头,“不,这是你们的约定。我临时来,更没有请柬。”低头给道林理了理衣领,嘱咐说,“玩的开心,早点回来。” 西西里的达官显贵陆续到来,衣香鬓影,筹够交错。道林在朋友的引荐下穿花蝴蝶般与人攀谈结交,他上辈子每逢沙龙宴会也是焦点,但那时因为他身上纠缠的蜚语流言和青春不老的容颜,而今却不一样他不是空有头衔的末流贵族,而是坐拥金山的巨贾豪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赚到那么多钱的,以前是运气好,后来自然有埃里克帮他打理算账——且有着享誉上流社会的清白名声,人人都知道他是个高尚廉洁、公正正直的青年,就算道林的贵族头衔很低,但也是传承了百余年的,不是暴发户,而且也不是空架子,是实实在在的有钱,谁不愿意和这样有底蕴有财力的青年结交?更何况,这青年长得这般好看。 道林喝了几杯酒,酒意微醺,他走到二楼的露台吹吹风,往下看时,正瞧见一辆可以说是戒备森严的马车进来,护卫们个个一生武装,道林不禁感叹地问,“这是谁?” “这是警察局局长,卡尔科先生。” “是吗,意大利的警察局局长真是有气派!” 子爵与他介绍八卦,“或许他是防备‘黑手党’呢……最近是闹得挺厉害的。” “‘黑手党’?这是什么?”道林听到一个新名词,好奇地问。 “这是近几年才兴起的词儿,西西里的土地上出现了一帮手段残暴的杀手恶徒,他们自称‘伟大的事业’,秘密结社,做些不干净不道德的勾当赚钱。而且加里波好像要回来了,搞什么民`主革`命,届时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波来。” 道林点头,听得一头雾水,这些事离他太远,他难以理解,也懒得去了解。 这是个拓宽人脉交际的好机会,可道林愈发无心于此。他想要快点回去,才和埃里克和好呢!他还有很多事想和埃里克说,但时机却这样不凑巧。 或许是人多,也或许是暖炉,大厅里非常温暖,甚至可以说是闷热了,道林觉得心烦意乱,胸口憋闷,眼皮直跳,似乎有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迎面走来一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侍者,推着铺了餐布的餐车,上面放着一个盛了冰块的木桶,桶里放了几瓶红酒。道林想去掏块冰来清醒一下,于是径直走过去。 接下去的情节道林只记得一个依稀,他刚走到半路,侍者突然掏出一把枪朝向自己的方向,他没有来得及反应,响声依然响了起来。 第一枪并未击中道林,而是他旁边的谁,道林这才回过神,正要拔腿跑开时,从身后不知被谁一把抓住拉了一下,那人将自己拉到他身前,接着胸口想被什么狠狠击中,起初并未察觉到疼痛,只是受到一股强劲的推力,使他踉跄地后退一步,然后才倒下。 道林不敢相信地睁大双眼望着天花板,点满蜡烛的水晶吊灯明晃晃的刺痛他的眼睛,女士们的尖叫声吵的他痛疼。 眼前的光碎开,又合拢,他的意识开始断层,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 像是躺在一片沼泽地里,浆湿的淤泥包裹着他,一点一点要把拖下去,直至窒息。 道林听见埃里克的声音,“道林!道林!清醒!不要睡过去!” 道林想和他说话,但是无能为力:埃里克,我好疼啊,我好疼啊。 我大概是要死了,道林想,我还以为在期限之前我是不会死的呢,为什么我会突然就要死了呢?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起码也通知我一声啊! 他又想到他的父亲,父亲也是年纪轻轻就死于意外的,而他也是,他们都没有想要会这样突如其来毫不防备的面临死亡。 然后想到母亲,她在父亲去世后就一蹶不振,跟着抑郁而终。 而他这辈子,也有了像母亲爱父亲、父亲爱母亲那样真爱的恋人。 道林不禁担心:我死了的话,那埃里克该怎么办呢?他会很伤心吧……但是他也还年轻,只要不像母亲那样自寻短见,总能挺过来的,是了,埃里克不是那般脆弱的人,他那么坚强,必定不会轻生的。一定不要轻生啊! 这样想着想着,越发不甘心活着多好啊,我还想活着呢,纵使会日日老去…… 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呢,我才把心底最大的秘密同埃里克开诚布公,刚刚才和好,我原本还在想着明天要和埃里克一起去哪游玩。道林难过极了,也后悔极了。以前埃里克寸步不离的跟看犯人似的跟着我,我不耐烦,埃里克妥协了放我自由,才第一回居然就一命呜呼了,如果我没有乱和埃里克吵架,没有来到意大利,没有想要独自出行,那埃里克肯定是在身边的,我就不会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道林感觉到有谁在握着自己的手掌,他还能察觉到一点温度,这一定是埃里克的手,道林知道,他用最后的力气握了握。 “道林!道林!道林!!!” 埃里克歇斯底里的声音像是从云端飘来,模糊不清。 黑暗覆盖下来,紧接着又出现了一团光。 和自己相貌相似的蓝眼睛女孩再次出现,“我来接你了,道林。” 道林没有回答。 “跟着我走吧。”天使说。 道林站在原地没有动。 天使回过头,不解地望着道林,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歪着头问,“为什么哭泣?你很伤心,为什么,你要上天堂了,为什么这样伤心呢?” 道林反问:“说好了不是二十年吗?还有好几年呢,为什么我突然就死了。” “我可从未说过一定是二十年。”天使回答,“而且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你在那个满身罪孽的人类身边待的时间太久了,原本上天堂的资格就不是很稳定。趁这个机会倒是提前可以进来了。” “你说埃里克,所以说,埃里克一定会下地狱吗?” “应该是。”天使点头,“你在犹豫吗?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下地狱的话,等着你的是刀山火海,你受不了的。”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真的有资格上天堂吗?”道林说,“我懦弱、自私、拜金、贪图享乐,我做好事完全不是出自我的善良,仅仅只是想要上天堂而已啊!” 天使更加疑惑了,“你是不想上天堂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从来都只是为了自己,两辈子了,不是为己谋利的事,我一件都没有做过。这样的我也能算作是一个好人吗?” “我只知道你的灵魂现在已经是洁净美丽,可以上天堂的了。” 不,不! 不该这样的! 道林兀的问,“我可以再和你做个交易吗?” “什么?”天使微微错愕地问。 “我……”道林涩然却坚决地说,“我不要上天堂了。我下地狱吧,换埃里克上天堂。” “世界对他太不公平了,他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地狱中,被咒骂虐待,即使是后来,因为容貌全毁也不得不避世而居,躲在阴影里过日子,他一辈子都没有坦坦荡荡地站在光明之中过,连死后也要继续下地狱受苦吗?那实在……实在是……我一想到他会被这样对待,就难受的不行,这在我内心的折磨会使我永世不得解脱的,比来自地狱的折磨更甚,我怎么能安心上天堂呢?” “那你自己呢?” “我?反正我也活了两辈子了,享受够了,也在光明里活的够久了,好事总不能叫我一个人占尽。” “所以,请让我下地狱吧,我情愿自己下地狱,换埃里克上天堂。” 天使沉默了下,回答说,“就算你自愿下地狱,他也上不了天堂的,他是个罪人。” 道林:“是了,就算不上天堂也没关系,至少换他不下地狱,不用死后也吃苦,不必永生永世活在黑暗之中。” “不行吗?”道林惶然追问。 天使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假如你当初没有一时受魔鬼蛊惑去认识他的话,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啊。” “两辈子了,我只遇见了这样一个知道我的所有缺点优点,也愿意为我下地狱的人。”道林说,“所以我也愿意为他下地狱。” “这倒是符合了天神所说的自我牺牲精神。”天使说,“我很荣幸能够亲眼见识到。” 接着天使突然怔住,像是看到了什么遥远的让人震撼的东西,蓝眼睛里闪过一圈金光,再黯淡下来,才对道林说:“很遗憾,我无法答应你的请求。” 道林着急地问,“为什么?是不能交易吗?” 天使用怜悯慈爱的眼神望着他,“埃里克注定不能离开地狱了。他受了魔鬼的欺骗,误以为你的灵魂还在魔鬼的掌心,也不知道你可以上天堂,于是在你濒死之际,主动和魔鬼做下约定,甘愿下地狱,换你不必下地狱而能上天堂。” 天使大抵是可怜他,“我可以让你听一下他最后说的话。” “道林向往光明,也一直活在光明之中,他那样娇惯,又从没有吃过苦,哪里能受得了到地狱里吃苦呢?而我一直以来都活在黑暗之中,下地狱也没什么,反正我早已习惯了黑暗。” “为了道林那样的人,值得吗?你明明已经看过他上辈子的模样了。” “是,所以我知道,他还能再爱上别人,希望他的下一个爱人,能好好对待他吧。” 天使歉意地说:“对不起,因为埃里克和魔鬼达成的交易,现在我无法马上接引你上天堂了。你会活到百岁安老而死,到时候我会再来接你。” 道林的灵魂僵硬,颓然跪倒在地上,天国的阶梯和闪耀着圣光的大门就在眼前。 可他却没有半点喜悦,只有灭顶的绝望。 ... 第55章 act.55

act.55 恍惚混乱的时候,道林想,或许这才是上天对他玩弄他人感情的真正惩罚,情绪像悬在了深渊边缘,但他没有崩溃。【无弹窗小说网】甚至没有哭。 能哭给谁看呢? 病床边守着子爵朋友、从巴黎日夜兼程赶过来的歌剧院经理等人,道林张嘴说话,喉咙里像塞着一块烧炭,又疼又燥,声如刀割,询问埃里克在哪里。 剧院经理艰难地开口:“他把你送来医院之后昏厥过去,医生给他做了检查,说是可能因为你的事情对他来说太突然,导致他的心脏病发作,所以……” 道林打断他的话,“我昏迷了几天了?” “两天了,勋爵,医生说你能被救活简直是个奇迹……” 道林又打断他的话,当机立断说,“我们马上启程回巴黎。” “什……什么?!” “去准备马车,订火车票,带上埃里克,我们回巴黎。”道林说。 “……你刚做完手术还不能起来啊!” 道林不耐烦地重复:“我说回巴黎!” “可是……” 憋在心口的一团火猛然攒起,道林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狠狠一挥手,碰倒了床头柜上的瓶瓶罐罐,安静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碎瓷声,和道林困兽嘶吼般的怒喊,“我说回巴黎!我不会死在路上的!” 剧院经理认识他这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道林这样生气的样子,他苍白的脸浮起不正常的酡红,明明身形憔悴,可眼睛却亮的吓人,比起平时文质彬彬的英俊来,此刻美的锋利,又像是花开到糜烂时的极致艳丽,叫剧院经理吓了一跳,过了片刻才定下心声,只敢点头,结结巴巴说,“好,好,我、我这就去准备。” 迪昂是被吵醒的,他听见有谁在喊自己,声音愤懑又痛苦。 于是他懒洋洋地从棺材里爬出来,抱着枕头侧耳倾听,分辨出好像是埃里克家那只小花花公子的声音——发生了什么? 迪昂循声找到地宫湖心旁,幽暗潮湿的地底,道林撑着船而来,船头放着烛台,点了三支蜡烛照亮前路,不过即便没有蜡烛,迪昂也能夜视到船上在道林的脚边还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像是具尸体。 迪昂皱眉,认真地又听了一会儿,可无论如何,他能捕捉到的活人的心跳声都只有一个。迪昂心下骇然,挥了挥手,身后埃里克的秘密驻地摆的蜡烛就全部被点燃。 道林瞧见如昼火光骤然亮起,刺的他眼睛涩然,披着紫色外套的人影融在一片金光之中,恍如天神一般,他心脏狂跳,犹如溺水之中想要握紧最后的救命稻草似的厉声呼喊:“迪昂!!” 迪昂几乎认不出道林来,他灰头土脸的,面白如纸,下颌还有青色胡渣,双眼依稀还可瞧见红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休息一样。 道林太着急了,他本来就不怎么会撑船,没等船停稳,就要往岸上跨去,结果没有站住,斜身摔进了水里,幸好岸边水浅,爬起来水只没到他的大腿,他狼狈地挣扎着往岸上去,挣扎着去迪昂的衣角,“迪昂,请你看看埃里克,只有你能救他了!” 迪昂也注意到了船上的“尸体”就是自己的学生。 道林半抱半拖地把埃里克弄上岸,不小心打湿了埃里克的衣服,他跪在埃里克的身旁,卑微似的祈求说,“只有你能救他了。” 迪昂蹲下来,伸手触摸埃里克——和自己一样,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 没有呼吸。 没有脉搏。 已经死透了。 道林抓紧他的袖子,双目炯炯地紧盯着迪昂,神经质般地问,“你能把他转化成吸血鬼吧?只有你能够把他带回来了。” 迪昂摇了摇头,“抱歉,这是尸体,不是人。” 道林无法接受,“不!你还有别的办法吗?救救埃里克啊!” 教养的犹如他儿子一般的埃里克突然死了,迪昂自己也很烦躁,他不耐烦地甩开道林的手,“我无能为力。而且,平静地死去比变成吸血鬼好多了,把他转化成吸血鬼根本不能算是救他。” “你不知道!”道林甚至想要扑过去,咄咄逼人地问,“救救他啊!你到底是不能还是不愿意?” 迪昂避开这个疯子,“是做不到!好吗?我能转化活人成吸血鬼,不能转化一具尸体好吗?他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躯壳!简直要疯了,埃里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身上没有半点伤口,怎么就死了?” 迪昂在岸边踱步,忽的嗅到一股香甜的血腥味,低头,看到道林被水打湿的衬衫上隐约显露的胸口的绷带,也许是刚才上岸时动作太大,扯裂了伤口,鲜血正慢慢洇开。他红了一下眼睛,咽了咽口水,走远几步,抑制住食欲,赶紧说,“你受伤了。” 道林还是问,“真的连你也没办法了吗?” 都回答了好几遍了,道林看上去就是一个装睡的人,怎么喊也喊不醒,蛮不讲理地只想听到自己要的答案,否则就拒绝醒来。迪昂懒得再重复,反而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是谁杀了埃里克吗?” 道林眼里原本亮的惊人的光渐渐熄灭,变的黯淡无光,他轻声回答,“是我。” 迪昂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道林已经低下头,看着埃里克灰白僵硬的脸庞,“是我杀死了埃里克。” 他没有哭泣。 也没有歇斯底里。 道林甚至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了,他依然是上辈子那个败类人渣,堕入地狱,和埃里克从无交集,那样的话,埃里克应当会活的好好的,他那么聪明又有才华,一定能过得很好。没有自己,埃里克能有很好很长的一生吧,也不至于把灵魂卖给魔鬼,再没有来生。 是了,他把灵魂给了魔鬼,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消泯于天地间了。 地狱天堂人间,都再也没有那个披满黑暗又熠熠生辉的灵魂。 那我呢? 我该怎么办? 迷茫犹如绵长的巨大的浪潮般扑面而来,将道林整个儿掀翻,裹挟住,溺在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 在听到迪昂确定他也不能救埃里克之后,道林最后的希望也湮灭了,其实他早就有了预感,赶路的这几天,他一刻都没离开埃里克,查探了无数次,埃里克死了。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罩在埃里克身上,像是给他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黑纱,被水弄湿的衣服正在滴答滴答地淌水。道林回过头,看到埃里克曾经坐过的书桌椅子,桌上还放着一本书,旁边还有什么,一抹寒光陡然映入道林的眼前。 那是一把裁纸刀。 道林忽然想到,自杀之人不能上天堂。 “你疯了吗?!”迪昂毫不费力地夺过他手上的裁纸刀,“要死也别死在我面前!有什么价值?还不如把血都放出来给我喝了呢。” “那样就不算自杀了!我得自杀才能下地狱!” 迪昂不解,“下地狱,你要下地狱做什么?” “埃里克把灵魂献给了魔鬼!” 迪昂惊诧地梭巡他,“这都是什么……等等!我听到了一个新的心跳声,有人来了!别吵!” 道林刚扑腾了一下,就被迪昂血红的眼睛狠狠瞪了。作为食物链下层的生物,道林下意识地被唬住了,不敢再反抗。 道林安静下来,屏住呼吸。 迪昂听了片刻,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不可思议地把目光投向埃里克的尸体上。 道林跟着望过去。 眼睛眨也不眨。 这几天在路上,道林没顾自己,但却细心地照料了已经没有呼吸的埃里克,把他打理的赶紧整洁,连头发丝儿也没有乱一点点。 他看上去真的只是睡着了而已啊。道林曾经这样对自己说。 “是不是……”道林刚开口。 “嘘——!” 他只好闭上嘴。 道林走过去,重新靠到埃里克身旁,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摸一摸埃里克的胸口。 就在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埃里克的衣服时,埃里克睁开了双眼。 金色的眼睛粲若黄金,他的右眼猛然蹿出一簇火,点燃了他的脸庞和面具,好似鬼魅般恐怖。 道林吓了一跳,却没有避开,反而直接拿手去扑火,却被人扣住手腕。 埃里克坐起来,亲吻他的指尖,“不要碰,会烫着你的。” 道林已经懵了,讷讷问,“你、你……你是谁?” 火焰转眼就烧完了埃里克的面具,灰烬斑斑落下,蜕皮剥壳一般,露出没有伤疤的光洁的皮肤来,埃里克眼底有几分倦意,没好气地说,“是说我是谁?” “你、你不是,不是把灵魂献给了魔鬼了吗?” 埃里克点头,眼底流露出几分自大傲慢,“是的,我和他进行了交易。可是,我没说他在试图吞噬我的时候我不会进行反抗。” ... 第56章 act.56

act.56 “……可是,我没说他在试图吞噬我的时候我不会进行反抗。【最新章节阅读】” 道林怔怔的,像个傻子一样呆愣愣地望着埃里克,或许是因为一切来得太突然,或许是因为眼前的埃里克英俊的过分——埃里克整个人被笼罩在光雾之中,冷峻的五官似乎也变得柔和温暖起来,他的脸,整张脸,是洁净光滑、没有伤痕的。 “是我,道林,我回来了。” 道林心上惴惴,那时他坐在埃里克的“尸体”,觉得还有数不清的话没有和埃里克说,而现在埃里克就在他面前,千言万语塞在胸口,他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亢奋的状态过去以后,各种感觉重新回到他的四肢百骸,胸口伤口裂开的疼痛让他疼的连坐也坐不稳,痛苦地合上双眼昏迷过去。 埃里克很快嗅到浮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瞧见道林湿透的衣衫,外衣胸口附近一大片布料都被染作浅粉色,伤口处尤深,他伸手扶住道林。 埃里克用一只手揽着道林的肩膀让道林靠在自己的胸膛和肩膀,另一只手轻轻贴在道林的伤口处。 迪昂动了动耳朵,吸血鬼超凡敏锐的听力使他能够在这寂静的地宫中听见肌肉纤维生芽修复的极为细微的声音,而新鲜的血气也消失了。 迪昂错愕差异地注视自己死而复生的学生:“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迪昂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眼睛显得比以前更加诡异邪气,他平静地诉述: “魔鬼。” 剧院经理快要急疯了。 勋爵一回巴黎就直奔歌剧院,接着把自己和装在棺材里的埃里克一起关在休息室里,不许别人进去,说想自己待一会儿。虽然这样说,剧院经理却无法放心下来,这些年下来,勋爵是他的朋友而仅仅是雇主,一想到道林心死如灰的眼神他就担心极了,连忙让人去请道林平时交情最好的友人来劝说他。 他在休息室外面踱步,过了一会儿去敲门,却没有听到道林的回应,登时心慌起来,又高声呼唤,依然没有回答,顾不得许多,便冒犯地直接撞门进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口空着的棺材。 他惊声呼唤起来。 剧院的人们纷纷聚拢过来,对这灵异事件感到惊讶,还有莫名的恐惧。 “勋爵不见了!我一直守在门外!可我没有听到屋里有半点声响,我担心格雷先生会一时冲动,推门进去,结果里面却没有人了……还有那位面具男士的尸体,也不见了。” “这真是……人总不可能蒸发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确定他们一直在里面没出去?” “我半步都没有离开啊!我向上帝发誓!” “好吧好吧,你接了个电报就突然离开,我们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呢。” “格雷先生在西西里参加了一个宴会,似乎正巧是自`由`党`人的聚会,又有一帮秘密社团的家伙要给对立的党派一个警告,在宴会上杀人,格雷先生在枪战中不幸中枪了。” “那另一位先生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死了?” “这我也不清楚,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 大家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一个优美深沉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请让一下,别挡住我的路。” 还在为密室失踪事件而一头雾水的人们一齐转头,就看到伫立在光影之间的高大男人。 剧院经理吓得要跳起来,“是你!” 埃里克从黑暗中走出来,大家这才看到他还穿了披风,掩住了被他抱在胸前的人,谁都知道这必定是格雷先生。 剧院经理声音颤抖着问:“你……你还活着?这不可能啊……都死了那么多天了……” 埃里克冷冷地睃了他一眼。 剧院经理就逼上嘴不敢说话了,也没有别的敢说话,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又整齐一致地靠边站,狭窄的走台走廊立即让出了一条可供一人通过也绰绰有余的道路来。 等到埃里克彻底走远,再看不到他的身影听不见他的脚步声时,在场的人才敢大声呼吸。 芭蕾舞团领舞的女孩柔声说:“……没想到面具先生面具下面的脸是那个样子的。”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女孩们打量同伴的反应,“你是不是也那么觉得?” 她们像是一群小鸟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他真英俊。” “我就知道,能演奏出那么美妙的音乐又有那么优美的声音的先生必定会有一张相衬的英俊的脸庞。” “是啊,比起勋爵也不遑多让呢。” “他们是不同类型的美男子。” 吉里夫人蹙眉打断她们越说越远的话题,“安静!姑娘们!这种严肃的时候你们还有这样的心思。勋爵还受着伤呢,你们却讨论这些。” 女孩们瞬时噤声。 等过了好一会儿,女孩们才又轻声交头接耳起来—— “我是觉得,有面具先生在就不用担心勋爵嘛。” “对啊,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俩是恋人吧……两位那样出色的男士……” 凡尔纳连围巾也没戴,听到说自己两个朋友一个死了一个快死了,吓得脸都白了,要知道,他可是和埃里克和道林最后一次见面的人,一想到最后一次见到道林的场景以及埃里克黑着脸追问道林去向时的神情,他的内心就极度不安起来。他跟着剧院助理赶到剧院,扑了空,又听说埃里克诈尸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很迅速地把马车的方向转向道林在巴黎的府邸的方向。 女佣给他们开了门,“是的,主人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洗漱。” “是活的吗?”凡尔纳急赤白脸地问。 女佣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一眼,“当然是活的。” 凡尔纳在大厅里等了好半天,茶也凉了,埃里克和道林也姗姗来迟地登场,凡尔纳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好险一口茶没喷出来——道林看上去颇有几分憔悴,埃里克倒还挺有精神的样子,不过关键不是这些,关键是埃里克的脸!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看见过埃里克面具下的真容的。凡尔纳心底疑窦丛生,但他并没有失礼的直接问出口,只暗暗思忖:难道是什么先进的易容化妆术? 道林是在热气中醒过来的,迷迷糊糊的,胸口也不再觉得疼的,隔着水雾看到埃里克的脸,又发起呆来,埃里克正在给他洗头,道林自觉地把脑袋伸过去。 清洗干净之后神清气爽。 胸前的伤口消失不见,埃里克脸上的疤痕也消失不见。 简直像个奇迹! 道林偷觑埃里克,“你……” 埃里克静静看着他,等着道林的问题。 “你累吗?” 埃里克略微错愕地扬了扬眉毛,他以为道林会问个究竟,想了一下,确实,道林也不是刨根究底的个性,他是惯会装糊涂的,那些棱角早就在幼年的虐待中被磨平,太好奇他是活不到长大的。“不累。” 道林长长地哦了一声。 埃里克又说,“过来,我给你把头发擦干。” 道林顺从听话地坐到埃里克身前的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仍然有点恍惚,像是陷在一场梦中。 房间里安静极了,窗户紧闭着阻挡凛冽的寒风,窗帘拉开,阳光照亮半片地板,桌上一盆养在甜白瓷器里的水仙上几簇花苞,亟待绽放。 道林忽然轻声说:“我应当听你的话。”又说,“我以后会听从你的。” 埃里克用干布擦拭道林头发时,兀的发现道林的鬓边有几缕白发,他怔愣住,道林的发色是灿烂的金色,白发夹杂在其间并不十分容易察觉,但埃里克仍然有触目惊心之感。 这时,仆人上来敲门,在门外说:“主人,凡尔纳先生来拜访。” “你们没事吧?”凡尔纳看看道林,再看看埃里克,不管怎么样,至少都还是活的……或许什么快死了的都是以讹传讹吧。 “没事啊。”道林摊手,“你看到了。” “这样就好。”说完,凡尔纳拉过道林单独站到角落,有点抱歉地说,“当时你不见了以后,埃里克来找了我,我告诉他你问我五年后你不在了怎么办,他听到以后脸色很不好……所以,你的身体情况到底怎么样?现在科学这么发达,日新月异地迅速发展着,你也不要这么绝望嘛,说不定再一两年就有治疗方法了呢。” 道林:“……” 凡尔纳离开之后,道林和埃里克坐在壁炉边一边烤身上的水气,一边说话。 道林绞着手指,“你说你反抗了魔鬼,那么……你现在是魔鬼了吗?” 埃里克向后坐直了身体,“……是。” 道林得到了答案,悬在半空中般的心终于落定,吁出一口气,“你把魔鬼——我是说以前那个——给弄死了?” 埃里克冷酷地说,“可能死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道林忽然觉得那只陪了自己十几年的魔鬼也有点可怜,毕竟,没有它怂恿自己也无法遇见埃里克……再想想,又不值得可怜,魔鬼如果没有骗埃里克也不会被埃里克反过来对付了。 其实道林还想问埃里克为什么会被魔鬼骗到答应了那样的交易,埃里克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道林眼睛里的光彩一点点明亮起来,他期望地看着埃里克,“那么魔鬼大人,你愿意带我的灵魂入地狱吗?” 道林静静地说:“我会爱你,爱你的全部,不只是你偶尔的体贴温柔,还有你的狭隘和嫉妒,我是你一个人的,我会给你永远的忠贞。” 埃里克却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问,“你不想上天堂了?” “天堂没有你在。” 安静的午后只听得到树枝燃烧发出的细微爆裂声。 埃里克像是一尊雕塑沉默了许久,才郑重地说,“好。” 道林紧张地双手握在一起,坚毅地视死如归地凝望着埃里克,一动不动,神情有如复仇女神般万分悲壮怆然。 埃里克:“你……你在干吗?” 道林呆呆地问:“不是要下地狱吗?还不死?” 埃里克看他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还没呢。”他亲昵宠爱地摸摸道林的脑袋,“哪有那么快,我们会白头偕老,到一百岁,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到时候我们的皮囊苍老死去,我再领着你的灵魂去地狱住。” 语气轻松就像去郊游一样,道林想想,也没那样可怕了。 ... 第57章 act.57

act.57 埃里克觉得,大抵是生来死去的事给道林的刺激太大了,即便回来以后道林也没有以前活泼了,就像一只抱着尾巴团着手埋着头的小松鼠,蔫呼呼的,看上去已完全没有以前的光彩照人了,特别是他自己也发现脑袋上居然冒出了白发,自觉美貌值(唯一的优点大打折扣,深受打击,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最新章节阅读】 埃里克以前觉得道林热闹过头,整天想着跑出去快活玩耍,按都按不下去,很不乐意,如今道林又文静过头,食欲也不好,瘦了一圈,显得一双蓝色眼睛愈发大,看上去又乖又可怜。 道林胆小懦弱,担不起事,受惊吓过头,一下子是恢复不过来的。 埃里克担心他,光自己哄没多大用处,忽然发现还有家里还有一只努力让自己更透明的小女孩,说不定派的上用场。对道林说:“克里斯汀怎么办呢?” 道林想到克里斯汀顿时愧疚起来,因为自己一时卑鄙的打算把小女孩接到家里来。他和埃里克吵架,克里斯汀说不定在楼上也有听到,必定被吓坏了。道林想到自己小时候也常缩在衣柜里,依然能听见外祖父醉酒后恶毒刻薄的咒骂穿透木板钻进耳朵里,他总被瑟瑟发抖。他不能收养了又嫌麻烦不养了,可小孩子也不是小猫小狗给点吃的喝的养大就好了,是得关心照顾的,道林想了想,说:“她如果愿意的话正式收养成女儿吧,我们这样,也不可能会有孩子了。有个孩子也好。” 纵是埃里克独占欲强,一点都不想有个女儿,那个克里斯汀看上去很柔弱的样子,但能干出给道林灌圣水的事,其实也有有点主见的,不是个好操纵的,道林喜欢,他就不得不同意。埃里克再不想同意,被道林的蓝眼睛看一眼,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道林也确实打起点精神来,为了照顾养女。他小时候遭遇精神和身体上的暴力,推己及人,也不好整天愁眉苦脸,孩子是很敏感的。 事实上,克里斯汀也有点被吓到,她不知道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那天在楼上,也听到了道林和埃里克的争吵,勋爵还哭了!她越想越忿忿不平,和面具先生接触了一段时间,她觉得埃里克是很有才华,会写歌会唱曲,但性格实在阴沉黑暗,这样的人,就是再有才华,没有道德观也是枉然——勋爵怎么会看得上这样的人呢! 在道林带她出门去购物时,她就悄悄和道林说:“他是不是欺负你?” 道林低下头,看见女孩朝着仰起的小脸,被阳光照着眯起眼睛皱着脸,愣了下,意识到克里斯汀口里的“他”是埃里克,回答:“没有。” “你别骗我,我听见你们吵架了。他还打你了,我还听见你哭了。”想了想,停顿了一下,一脸认真地说,“他是不是每天晚上都欺负你?我有时候半夜醒过来,会听见你们房间有打架的声音,你回来以后他是不是欺负的更厉害了,你都哭了。” 道林瞬间就听懂了,满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说,“不是……真的不是……其实埃里克看上去很凶的样子,偶尔也会很温柔的。” 温柔吗?克里斯汀眉头紧皱想了好半天,完全想不出曾见过埃里克哪怕半刻的温柔。 直到很多年以后,克里斯汀回忆这位埃里克这位养父,印象也是深灰或者黑色的,就像灰濛濛的天空下孤独伫立在海中的一块礁石,便是狂风暴雨也岿然不动,沉默、坚硬、冷淡、不近人情、孤僻乖戾,他从不耐烦照顾自己,即使是被道林委托了,一天到晚也只有“开饭”“好”“不”几句话,酷到了极点。 后来有回,克里斯汀听见道林从花园里传来的明亮笑声,她从窗台偷偷望过去,看到道林和埃里克站在一块,这时的埃里克却不是黑暗的,她便想起道林曾和自己说过“埃里克偶尔也会很温柔的……”,她眨了眼睛,埃里克身上的灰黑色调如退潮般全然不见,不仅是温柔的,他微微笑着,整个神情看上去都溢着淡淡的粉色——至于他身边的道林,就更没眼看了,烂漫的和身边热烈绽放的花丛似的,叫人一看心里就亮堂甜蜜起来。 克里斯汀有点羡慕有点感慨,她原本想按照养父道林那样为标准找丈夫,现在看来,埃里克这样的也不错。他也是有温柔的,只是他一生的温柔都已经孤注在一人身上了。 道林幼失怙恃,从小就特别想享受父母的疼爱,可以有人给他讲睡前故事,有人给他做衣服,或者不奢望到那样的地步,只是能够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走在路上就满足了,他总是幻想,他的妈妈是大美人,爸爸也是美男子,他们俩哪一个带着自己走在路上,必定就能收获一堆羡慕的目光。现在,在克里斯汀身上他倒是可以扮演一个漂亮爸爸的角色,实现自己以前的梦想了,誓要把克里斯汀打扮成全巴黎最可爱迷人的小淑女。 从剧院处理事务过来的埃里克走进帽子店的时候,克里斯汀正在镜子前试一顶阔帽檐绑绸带花的帽子,道林赞不绝口。 推开门,铜铃响起来,道林背对着门口起初并不知道,但他能察觉到店里的几个女士此起彼伏地发出惊呼声,并将原本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移向了门口,道林想,必定是来了另一个美男子。有点不服气地想,这全巴黎有比我还有风采的男士? 然后一转头,就看到了埃里克——其实装束打扮和平时没多大区别,依然是黑色的外套,露出里面暗红色印花的背心和酒红色绸缎达成的领结,要论俊美,自然还是自己的脸更加精致,但是道林觉得自己顶多只是一朵不耐看的花,而埃里克则是一把剑,经过磨砺打造,好整以暇,又气定神闲,锋利而沉稳。当他摘下面具,这样的魅力就尽数展现出去,叫旁人都注意到了。 道林看看埃里克,再环顾周围的女士们,她们把脸遮在蕾丝香扇后面,发出暧昧的议论声,用柔情脉脉的眼神望向埃里克,仿佛一见钟情。 不知怎的,道林忽然感觉,她们每看埃里克一眼,就像有一根针扎在自己的心上,让他难受的不行。 “我来接你们回去。”埃里克说,然后看向放在桌上的几顶试戴后的帽子。 “好,克里斯汀,还要再试试吗?” “嗯……”克里斯汀有点决定不下来。 “喜欢的话就都买了吧。”道林说,“马车放得下的。”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惊喜又矜持温柔的女声从他们背后传来,“日安,格雷勋爵。” 道林转身,认出来这是住他们隔壁的阿佳妮小姐,“日安,阿佳妮小姐。” 阿佳妮微笑了一下,眼神闪烁,不由自主似的越过道林投向埃里克,“真是巧,很高兴遇见您,格雷先生。……我想,这位就是您的朋友吧?那位借助在您家的朋友,我时常听到的从贵府传出的钢琴声就是这位相貌堂堂的先生弹奏的吧?”她几乎要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艰难地将黏在埃里克身上的目光稍微转向道林,楚楚可怜、一往情深地问,“太荣幸了,我一直很仰慕您的朋友,可以为我引荐一下吗?” 道林觉得自己的脸僵硬的像岩石——他一点都不想引荐!这个女人一看就别有用心! 他想,以前的埃里克就像是一块石头,外表其貌不扬灰扑扑的里面却藏着美玉的石头,而现在剥去了丑陋的表皮,别人无法不发现他的光彩。 克里斯汀夹在中间,昂首捧着一顶帽子,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机灵地转着,望一下表情尴尬的道林,又望一下面无表情的埃里克,挑起眉毛,调皮地想,还挺有趣的…… 道林一下子也想不出该说什么来礼貌地婉拒阿佳妮小姐,毕竟是邻居,可他也不能直接说他和埃里克是恋人关系吧?这年头,虽说也有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事,可这并不是正经的光彩的事,依然会引人侧目和不屑,是隐晦而禁忌的关系,是不能正当光明的放置在阳光下的。 看到道林犹豫的模样,埃里克开口毫不客气地说:“抱歉,我不想认识你。” 阿佳妮愣了下,埃里克的话太失礼了,她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呢?我、我只是想认识你一下而已。” 埃里克冷冷地嗤笑一声,这刻薄的笑声那都不是巴掌了,简直像是鞭子抽在阿佳妮小姐的脸上,埃里克目光冰冷疏离地睨着她,“我讨厌聒噪又不知进退的女人。” 道林和克里斯汀都呆住——埃里克说的太恶毒了!一边正关注着这里的女士们也全都因为埃里克傲慢的话而转变了态度,不敢置信。 道林拉拉埃里克的衣角。 埃里克不耐烦地说:“回去吧。” 道林如坐针毡,怎么还好意思待下去,匆匆向阿佳妮道歉,“对不起,他的性格比较孤僻……” 直到坐上马车,道林还心有余悸的,他这段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而今天那些姑娘们对埃里克的觊觎唤起了他的斗志,让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畏葸不前了。这或许只是个开端,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埃里克的魅力吸引的,这样一想,道林又叹了口气。 埃里克不满地问:“还叹什么气?我都把人拒绝了。” 道林实话实说:“可我觉得这不会是最后一个,以后肯定还会有迷上你的。” 埃里克没好气地说:“迷恋你的人还一直没有断绝过呢,我有唉声叹气吗?” 道林反驳:“不一样的,他们顶多迷恋我的脸,稍微了解我一点就知道我内里空空没有半分才能,至多就是运气好。你比我可好多了,又有才华,现在又变得这么英俊……像我这么有眼光的人,巴黎肯定不止一个啊。” 埃里克都不知道这傻子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贬自己,哭笑不得,捏捏他的手指,发誓一般坚定地说:“每一个我都会拒绝的。” “你怎么拒绝也会有人来的,我知道的。”道林很有经验地说。 埃里克想了下,深情孤掷地凝视着道林,“那我把面具再戴回去吧,不管丑陋还是英俊,都只给你一个人看。”1 道林老脸一红。 克里斯汀缩在角落默默的:你们忘了你们马车里还有个小孩子了吗?…… ... 第58章 act.58

act.58 1860年的暮春微醺时节,来自两西西里岸的革`命之声也由电报迅速地传播到大陆各国。【无弹窗小说网】此时的道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去年那场无妄之灾就是收到了这场革`命的波及,宣言革`命的民主党人要对付权贵王朝的旧势力,后黑手党表示为此次事件负责。彼时道林听说这个社团的时候这还是一个西西里的新兴社团,是手段毒辣可怕过头。 恰巧杜南先生途经巴黎,拜访道林时,两人谈起此事。 “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剥削、绑架、谋杀,什么都干得出来,即便是对待孤儿寡母也不会有半点同情心。但轻易还是别得罪他们的好。”杜南先生沉重地说,“我听说过他们干的一起绑架案,受害人请了警察帮忙,找回孩子抓住了一个小喽啰,第二天刚回到家的孩子就死在了血泊中,负责此案的警察也被乱枪打死……天呐,那个孩子才十一岁啊。” 道林听得脊背生寒,胸口原本应该有伤口的位置隐隐作痛似的,“真可怕。” “唉,又要打仗了。”杜南先生坚毅的脸庞上落着伤感的阴影,“我至今记得去年夏天的战争,那些残酷血腥的画面时常鲁莽地闯入我的梦中,搅的我的脑袋不得安宁。” 道林拍拍他的肩膀,深有同感地说,“希望你早点恢复过来吧。” 杜南先生摇摇头,“我大概永远也忘不了那些鲜血和泪水。” 道林有几分廉价虚伪的善心,但并不是真的圣人,他无法完全理解杜南先生的悲天悯人,但依然是敬佩他的大方无私的,“至少你为那些悲剧做过什么,不是吗?” 两年后,道林得知杜南先生其实一直没能忘怀,杜南还写成一本《索尔弗里诺回忆录》,很快就得以出版,他不是一个文笔精妙的作家,但真实而真挚的记叙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得到了雨果先生的呼应,甚至连皇帝陛下也表达了赞美。最终集结起一批有识之士,一起建立了红十字会,作为中立组织支持人道救护事业。 正是花团锦簇的季节,经人推荐,道林请了一位正在思维赛学院学习的青年画家莫奈给克里斯汀画一幅肖像画——虽然他喜欢拍照,也可以把克里斯汀拍的漂亮,但是相片黑白没有颜色,实在不够鲜艳。 克里斯汀坐在椅子上,稍微靠在身旁的一张桌子,桌上是塞满粉色玫瑰的中国陶瓷花瓶,在画家的笔下,女孩甜美优雅。 埃里克问,“你说要给克里斯汀以后长大了作留念,那你呢,不画一幅吗?” 道林戚戚然,矢口拒绝,“不不不,我就不用了。”他是怕了这些画像了。 埃里克调侃说,“你不是害怕青春逝去吗?也不用这么害怕画像,傻子,你已经把灵魂卖给我这个魔鬼了,不会再有哪个魔鬼敢招惹你的。” 道林顿时纠结起来,叹气,“算了吧,还是算了。要有了画像,我便又会嫉妒起来的。” “那我让你青春永驻?” “哎!”道林阻止说,“这就更可怕了。”他苦恼极了,“我是个经不起蛊惑、意志不坚定的,你的老师说的挺对,万一真成了这样的情况,我必定又要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到时候我的灵魂说不定又会变得丑陋不堪。” 埃里克回答:“我并不介意你的灵魂是否美丽。” “那你会介意我的外表是否美丽吗?” 埃里克听到这,笑了一下:“好吧,不会介意。” 道林摊摊手,“那不就得了。” 克里斯汀的画像被道林挂在走廊上显眼的位置,光线明亮充足。 画中的女孩一头蓬松柔顺的棕色鬈发,衬得一张瓷白的小脸粉扑扑的,嘴角噙着一抹矜持的微笑。克里斯汀赞叹说:“真漂亮,就是有点不像我。比我在镜子里照见看到的自己要漂亮的多!” 道林:“这是一幅杰作。我特别喜欢他对光的处理。你的姿势也摆的好,所以才显得格外美丽吧。” 克里斯汀看着看着又叹口气,说:“这幅画好看过了头。等到以后我长大了变老了,画里我却还是这样漂亮……” 这耳熟的话听得道林打了个寒颤,赶紧说:“你才几岁啊,就担心这个。我是这样想的,每个年纪都有每个年纪的美法啊。” 克里斯汀认真地倾听,点点头,“是这样的,像埃里克叔叔在三十多岁的男人里就算是英俊出众的。”虽然她不怎么清楚埃里克叔叔脸上的伤是怎么突然就好了的。 道林:“虽然我知道你是在夸他,但是……埃里克今年二十八岁。”他悄悄提醒克里斯汀,“记住啊。他看上去不介意,其实还是会有点不高兴的。” 下午,梅格被克里斯汀邀请来做客,道林陪两位小淑女打发时间,读安徒生的《冰雪女王》给他们听。 两个小淑女都穿上睡裙钻进被子里,靠在一块,床头柜上放着一盏煤油灯来给他们提供光明,梅格眨着蓝眼睛问,“不分埃里克叔叔听吗?他在哪儿呢?” “埃里克叔叔吃过晚饭就说他去花室看看。”克里斯汀说。窗户半开着,馥郁芬芳被夜风送进来,窗台的金盏莲微微颤着,月光落在上面,滚落蜜一般甜美的颜色,少女抱着一只八音盒,扭动发条,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音。 道林嘘了一声,给她们讲故事,“……少女刹那间变得更加美丽、可爱,虽然是一个并学校人,但从她身上发出了许多闪耀着的光芒。瞧她那双大大的而又发亮的眼睛,像是星星,不过从她眼里看不出任何安详,也没有任何平静。……” 他们在温暖的房间里,花香和音乐中,沉浸于童话故事里,一时间倒是没有谁记起埃里克来。不过埃里克此时此刻也不想他们想起自己。 夜幕落下的时候,他来到了西西里,对于已经不能算作是人类的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也不会告诉道林,这会吓坏他的。 埃里克站在街角,停驻了片刻脚步,天幕低低,缀满繁星,他望过去,从窗户上看到来来去去的黑色剪影,显然有很多人,这是自然的,他特地挑的这个时候,黑手党聚会,也省的他要一个个找过去。 在拗断门口把哨的喽啰的脖子前,他尝试着问了一下,“去年12月巴勒莫自由党人聚会开枪的人是谁?” 很遗憾没有得到回答,埃里克利落的下手,清脆的恰似寂静时分踩在雪地上的折纸声。 然后他稳步走进房间,屋子的人首先注意到一个黑影,接着一身黑衣的男人登场,黑色面具下一双金色的眼睛幽幽发光,像是星星,不过看不出任何安详,也没有任何平静,他低沉优雅的声音冰冷的犹如白雪,“去年12月巴勒莫自由党人聚会开枪的人是谁?” 男人们纷纷拔出枪来,十几个洞口黑魆魆地对准了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你是谁?” 埃里克不是和他们来套交情的,他有些不耐烦,金色的眼睛冷冷扫视,妖异的叫人不寒而栗,“你们是没听见我的问题吗?我再问一遍,那天开枪的人是谁?” 一条街之外,朱利安在没有路灯的道路下,不小心踩进一处低洼水坑,污水溅湿他的裤脚,他正皱眉,一声枪响突兀响起,这似乎只是个开端,回音余荡还未歇,几十声枪击像是暴雨骤至一样紧张跟上,又突然停止,前后不到两分钟。 一个男人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他的手指上挂着枪,但已经不敢扣动扳机了,每一个朝这个黑衣男人开枪的人都死了,那么多人一起朝他开枪,他依然毫发无损——简直像是鬼魅,不,是魔鬼! 他颤抖着指了指另个已经腹部中枪,但还没有死去、躺在地上喘息的同伴说,“是、是他,你要找到人是他,那天袭击,他是负责扮成服务生混进去进行攻击的。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你。” 埃里克没有回答,只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把枪,对准自己要找的犯人,扣下扳机,砰砰砰砰,打完了枪里剩下的子弹。 枪下的人俨然被打成血筛子,已然停止了呼吸死去。 埃里克丢开枪,转身离开,地板上留下一串血脚印。 出卖同伴的男人捏了一把汗,心有余悸:居然真的就这样走了,他一开始找的就是枪手,如果早点说的话,哪用得着死那么多人。 过了没一会儿,脚步声再一次接近了这个房子。男人看过去,他以为假如是看到那个黑衣男人他会很惊恐,但事实来的人更让他害怕。 朱利安用黑色的剑伞敲敲地面,“发生了什么?” “一个黑衣黑发男人来问自由党聚会那次的枪手是谁。”幸存者说,“阿图罗告诉了他。” 劫后余生的男人很快发现剩下的同伴都用看尸体的目光注视着他,他清楚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教父不会放过背叛者。 “知道那个闯入者是谁吗?” “没见过,身材很高大,听口音是外国人,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朱利安怔了一下,一张如玫瑰般美丽的脸庞浮在他眼前,是叫道林的英国佬,然后这个金发少爷稍微仰起头,看着身边沈默寡言有如影子般的黑发男人,他刚看了几眼,那个男人就阴森回视,金色眼眸投来的视线锋利尖锐。 道林继续念着,“……不过小加伊直挺挺地坐着,一动也不动,很冷淡。于是小格尔达流出许多热泪,眼泪流到他额胸膛上,渗进他的心里,把里面的雪块给融化了……” 他清清嗓子,发现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于是停止了说话,给两个孩子掖了掖被子,阖上书本,提上灯离开。 回到卧室,埃里克不在。 道林有点奇怪,走出房间来到走廊,埃里克自走廊另一端出现,身影从黑暗中脱离出来,不紧不慢地步入以道林为中间的一团光雾中,道林吁了一口气,“你回来了。” 埃里克回答他,“我回来了。” ... 第59章 act.59

act.59 虽说埃里克主动说愿意再戴上面具,感动归感动,道林并没有真的让埃里克这样做了——他好不容易才摘下的面具,怎么能再戴回去呢? 埃里克:“如果这能使你开心的话。” 道林:“可戴面具会让别人觉得你很怪异的。摘下面具,你尽可以站在阳光下。” 埃里克的嘴角斜而浅地浮起一抹轻蔑的弧度,轻笑了下。 道林红了红脸,期期艾艾,又说,“……和我一起。我是说,我想我们在一块儿。而不是我在外面,你却站在阴影里。” 于是道林真的同埃里克并肩站在人们的视线中时,他发现反倒是自己坐立不宁。埃里克恣肆妄为目空一切,他不在乎自己以外的世界,也不会让自己克制对道林的亲密。 摘下面具似乎又多了一层含义,他们迟早是要被人知道之间的关系的,不可能一辈子都被遮在面具后面。 然而在这年头,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归作浪漫新奇的尝试会被传作笑谈,但是要说正经地交往,别人却要说你是个疯子,是个罪犯。 这是有罪的。 尤其是道林听说了从故乡英国传来的消息,今年法律修正之后,鸡`奸`罪的惩罚由重刑极刑改为了□□。而在巴黎也差不了多少,在意大利则是处以火刑。 道林甚至觉得这有点讽刺,法律制定的那样严厉,可伦敦男`妓盛行,男校里也流行同性恋。 埃里克看他脸色不好,“抱歉,你这样害怕的话,我会更加小心。” “没什么,我有钱财有权柄还有贵族头衔,警察不会想不开和我过意不去的。”他摊了摊手,“我只是觉得……我不觉得这是罪孽的不道德的。” 埃里克想了想,附和夸奖说:“天使都说你的灵魂是洁净美丽的了。” 埃里克一本正经的模样让道林忍不住笑起来,“你看现在量刑也减轻了,说不定哪天像我们这样的人也可以如普通夫妻一样结婚举办婚礼。” 剧院重演《玛琪》,八年过去,演员也已换了一批。小玛琪由梅格演出,克里斯汀给好友捧场,买了一大束粉玫瑰,在两位养父的带领下去看暌别已久的这出戏。 埃里克颇为遗憾地说,“梅格没有你漂亮。” 道林不客气地瞪了埃里克一眼,示意养女在场,要是把他小时候被逼扮成女孩子的事给曝光了,他爸爸的威严还怎么维持? 克里斯汀是第一次看这部剧,她是个感情丰沛的女孩,看到埃尔发现玛琪已经死去的情节时啜泣起来,“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呢?” 道林在心底默默地回答:因为你埃里克爸爸那个呆子以前认错人以为我死了,就把剧写成了这样。 这样想着,他瞟了埃里克一眼,不轻不响地来了一句,“是的,我觉得这结局真是太不吉利了。” 埃里克轻咳两声,难得地流露出尴尬的神色,“作者当时并不够成熟。” 克里斯汀兴冲冲说:“我知道!他的作者是魅影,这不是真名,他其实是个作曲家,给许多作品编曲过,但是编剧这是头一回,也是唯一的一回。” 道林莞尔问:“你怎么知道?” 克里斯汀回答:“剧院的演员和舞者很多人讨论的,魅影太神秘了,他消失的两年间也有人说他其实是个老人家,玛琪这部剧是以他去世的妻子为原型的,所以之后他的曲子才慢慢地少了。” 道林沉重地想:不,其实是因为和我鬼混去了。 克里斯汀低低的欢呼一声,“好了!落幕了!我要去给梅格送花!”说完爬下凳子,踩着小皮鞋嗒嗒嗒地跑走了。 当两位出色的男士一起时,无法不吸引旁人的目光。即便他们有心掩饰,但是,要知道,两个有亲密关系的人站在一块,纵使是一动不动,明眼人也是一眼就能够瞧出来的。渐渐地传出一些风言风语来,有些说的相当难听,道林都有点不明白自己这辈子怎么也竖立了仇敌。 “我早就知道,一把年纪了既没妻子也没情人,必定是那活儿不能用的。” “哈,说不定在家还会把自己打扮成女人,渴望强壮精猛的男人吧。” “是吧,我也觉得他是个伪君子。总跟在他身边那个男人就是他包养的小白脸了吧。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伺候的爽。” 还有好事之徒把他同过世半个世纪的那位女装骑士相提并论,而被讨论的两个人得知之后都哭笑不得,且相互看不顺眼。 幸好几位友人都思想新潮,并不介意。 道林问了朋友:“我和埃里克表现的是不是很明显?” 凡尔纳面无表情地说:“别告诉我这么多年了你才知道?当初你们才好上的时候?我是说你刚来巴黎那会儿、我还当剧院经理的时候。你来找埃里克,我助手看见你们的背影,便与我感慨最近绅士们总凑作对儿。” 道林:“……”可能是当年完全没有羞耻心所以注意不到吧…… 凡尔纳安慰他:“别担心,你也不用太把自己当一回儿事。巴黎、伦敦到处都是轶闻,蜚语流言比瘟疫传播的还快,一阵一阵的,一下子就过去,你瞧,最近大家都在议论安徒生新出的游记讽刺狄更斯出轨堕落呢。” 道林:“……” 或许是为了避嫌,或许是不想荒废时间,也或许是投资的成功使得道林的财产愈发丰厚,可他现在已经不爱寻欢作乐,这么多钱能拿去干什么呢?道林想做点事业,可他擅长什么呢——拍照?这只能算是业余爱好。那做什么好呢?他索性更加关注起他的慈善事业,深居简出,更加用心地经营起孤儿院,捐助学校。 果然喜新厌旧的群众口中的话题风似的呼啦啦又去议论别的了,这些年值得聊的事可太多了,关注工业的可以说说克虏伯钢炮;关注科学的可以继续聊达尔文的进化论、麦克斯韦发现电磁波;关注医学的可以聊布洛卡发现了大脑语言中枢和沙可的神经学治疗;关注文学的有雨果的《悲惨世界》。或者,更无聊的,还可以评价下托尔斯泰和屠格涅夫两位文学大师莫名其妙的绝交事件。 反正道林·格雷什么的,也不是大不了的角色,并不值得人们过多的关注。且就算被说坏话,他也不气急败坏,时常给些举手之劳的帮助。 譬如前几日去银行办理业务,遇见一位从瑞典过来申请贷款创办工厂的叫做阿尔弗雷德·诺贝尔的年轻人,经理实在是在刁难他,道林忍不住辩驳了两句,并推荐他去佩雷拉信贷银行试试,听说成功申请到了贷款,还给道林寄了一封感谢信。 “你好像特别喜欢科学家。”埃里克评价说。 “我是崇拜聪明人,大抵是因为我脑子太笨。”道林老实说,“总归推动科学有什么不好的呢。只是我生活的这几十年,科学叫我们的日子越来越方便了,我小时候只有蜡烛,现在则有煤油灯。这样多好,我还听说有科学家在发明用电来点灯和用机器自动算数的呢,听上去真不可思议,但这要是能实现该有多奇妙啊!” 日子惬意又悠长。 道林坐在敞亮的庭院里,鲜花的馨香在空气中浮动,午后浅柠檬色的阳光和煦温暖,他喝了一盏茶,靠在椅子上看报纸,不止怎的就睡了过去。 朦胧模糊的日光中,道林听见有孩子踏过碎石子铺成的小径小跑过来,扑倒自己身边,像是欢快可爱的小鸟,他们个顶个的好看,都有个白里透红的脸蛋,和水汪汪的眼睛,奶声奶气地拉他的衣角,喊着,“爷爷,爷爷。” 道林有点奇怪,但并不讨厌,他恍惚意识到这个自己似乎已经是老头子了。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满头银发,虽说已经老迈,可依然一丝不苟地穿着笔挺的西装,将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脊背笔直。 他上了一辆马车,孩子们也钻进去,围在他的身边,到了街上,他们下了车。 道林听见不远处有人在说:“你看那边那个老人家,我从没见过这样体面又有派头的老人家。连皱纹在他脸上也显得特别好看。” 道林不禁得意起来:看吧,就算我老了,也是个漂亮的老人,身边围着一群花儿似的孩子们也十分得衬! 于是道林转过头去看是谁这般有眼光欣赏自己,却发现对方看得不是自己,他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了迎面走来的人,是两鬓斑白的埃里克,精神矍铄,目光迥然。 道林不禁气得憋气,打了个颤儿,然后醒了过来。 发现时埃里克在捏自己的鼻子。 埃里克看他醒了,就放开手,“起风了,不要在外面睡觉。” 道林揉揉鼻子,觉得埃里克真是太欺负人了。 ·正文完· (不是全文完啊 ... 第60章 act.60

act.60 八年后。【全文字阅读】 被簇拥在雪白蕾丝绸缎中的少女宛如一颗珍珠,连阳光落在她的瓷白的脸颊上也显得小心翼翼起来,女仆们将又厚又长的棕发编织起来,装饰上刚采摘的蔷薇和珠宝首饰,全身穿衣镜中的绿眸少女便愈发显得光彩夺目。谁能想到当年那个骨瘦伶仃孤苦无依的小女孩竟会出落的这般楚楚动人呢? 克里斯汀看到镜子里,在自己的身后,俊美的青年眼角含泪,“爸爸。” 道林感动地说,“居然这么快就要嫁人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了一件白色舞裙,瘦的跟苇杆似的,下巴尖的吓人,眼睛也特别大。”说完他吸了吸鼻子,似乎下一秒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克里斯汀想上去拍拍他的肩膀,但没等她伸出手,道林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就拦住了道林的肩膀。 克里斯汀看到埃里克的脸色聪明地没有动作,她可知道这位“父亲”的做派,世界上再没有比他独占欲更强的男人,自己终于要嫁人,他估计是迫不及待的好和道林两人世界的了。于是她只整理了下裙摆,说:“后天才是婚礼呢,爸爸,今天只是彩排。” 要埃里克和道林这么两个等着下地狱的家伙去教堂实在勉强,道林还好说,埃里克可是个大恶魔。 道林就和克里斯汀事先交代,“埃里克可能不能参加。” 克里斯汀隐约明白,善解人意地回答,“没关系,我们可以说他病了。” 埃里克却说:“我会出席的,不必担心。”私下又与道林解释,“不触碰到圣器就可以了。我是说,应该吧。” 两位爸爸陪女儿前往教堂,新郎却迟到了。 道林说:“要不我们先彩排?” 克里斯汀皱眉:“新郎都不在,怎么彩排?” 道林马上说:“爸爸先来给你示范一遍吧。” 克里斯汀觉得有点胡闹,但看着道林一双蓝眼睛亮晶晶,跃跃欲试的模样,索性点了头,甚至自告奋勇说:“我来扮演神父!” “来吧,埃里克,来吧!”道林对埃里克招手。 他们面对面站着。 克里斯汀清了清嗓子,“道林·格雷,你愿意和这位男士结婚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生病或是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 “那么,埃里克,你愿意和这位男士结婚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生病或是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埃里克笑了一下,握着道林的指尖,亲吻他的手背,“直至世界末日我的灵魂消磨殆尽。” 围观的克里斯汀都要脸红了,更不用说道林,耳根都红透了。 他知道埃里克指的是什么。 新郎抵达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新娘脸颊绯红地站在圣坛前,她的两位英俊的抚养人先生面对面站着,握着手,深情地凝望对方,俨然才是一对新人。 他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又看到埃里克脑袋上袅袅升腾的白烟,愈发受到惊吓,“嗨,你头顶!” 道林回过神,看到埃里克像是被烤了一样冒烟,赶紧拉着埃里克远离神像,不高兴地说,“你又骗我,你走进教堂还是会受伤的,不是吗?” 埃里克有点发晕,他按了按额角,“并不严重。也只有这一次,我们又没有第二个女儿。” 道林迟疑的点了点头。 新郎来与两位岳父打招呼,“爸爸!” 道林挑剔说:“我女儿还没有嫁给你呢!” “好,哦,勋爵,日安,很荣幸见到您。”新郎结结巴巴地说。 克里斯汀后来私下提点未婚夫,“其实他更喜欢你叫他教授。他刚刚考取了一个文学学位。” 她可知道又多么不容易,这两个老家伙。尤其是道林,自尊心高,天赋却不高,有时还偷偷问自己,“和埃里克比,我是不是真的太笨了。”一副“我是不是配不上他”的苦恼模样。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他有回还莫名其妙和埃里克发脾气,嚷嚷着,“我就是这么笨!能怎么样呢?” 后来她才知道道林想要重新进修学业,把课本夹在小说里偷偷看,苦学了好久,结果考试成绩依然惨不忍睹。 埃里克知道之后手把手教他,连考了两年终于勉强通过考试。 道林真是扬眉吐气,自认为不再是花瓶角色,而是有文化有涵养的美男子了!且不再乐意别人喊他勋爵,要别人称自己为“格雷教授”,他才心满意足。甚至戴上一副装饰用的金边眼镜,自觉显得像一个文化人。 婚礼正式举行的那天,埃里克弹奏了一首曲子,是克里斯汀从未听过的旋律,优美悠扬。 “这是我写来送你的。”埃里克给她的结婚礼物,是一卷系了绸带的乐谱。 克里斯汀有三分诧异三分错愕三分感动还有一分疑惑,“我没想到……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埃里克不置可否,“十年了。” 道林哭的很伤心,克里斯汀觉得就算她的生父再世也就这样了。 道林威胁新郎说,“你要是对我女儿不好,我就让你下地狱!”恶狠狠的,“我是说真的!不要不相信!” 他哭着说,“你嫁了人,爸爸就成空巢老人啦。” 克里斯汀看着他那张光滑饱满俊美漂亮的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空巢中的另一只老家伙:“……” 弄得克里斯汀都有点舍不得他们了。 婚礼结束过了一周,克里斯汀回家探望两位父亲,宅邸却空空如也。 看门的管家说,“两位主人出门旅游了。” 克里斯汀:“什么时候?” “六天前。”管家说。 克里斯汀:“……” 她痛心疾首地想:果然和埃里克说的那样,就不能相信道林的甜言蜜语! “他们去哪了。” “奥地利。” “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去波兰。” “然后呢?”克里斯汀问“他们是准备环球旅行吗?” “预订的地方只有土耳其、俄罗斯、印度还有美国。然后就会回来了。”管家认真地回答,又补充说,“应该也不会太久。” 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有种不妙的预感。 而她的预感似乎最后也灵验了,两年后,两位绅士在最后一站的美国被绊住脚,最后竟然定居下来。 ... 第61章 act.61

act.61 那是1870年的秋天,9月1日,拿破仑三世战败被俘的消息通过电报传到了大洋彼岸的纽约,于是埃里克退掉了返程的船票。【最新章节阅读】等到巴黎公社运动爆发,他们彻底推迟了行程,索性在纽约居住下来,且本地也有熟人,缝纫机公司的艾萨克·胜家先生,帮了不少忙。还邀请他们去看了当地有名的黑人剧团表演。 “美丽的梦中人,快快醒来, 星光和露珠在等着你, 白日的尘世一片喧嚣, 已被那月光催眠入睡…” 正如史蒂芬·福斯特的歌谣那般,这片土地没有巴黎优雅华丽,但也别有一番风情。 停留了几个月,道林觉得纽约也不错,安静,别人只知道他是从英国来的小贵族,以为他和埃里克是同居的兄弟。可也有坏处,人生地不熟的,外乡人总不免被小瞧,更何况还是看上去很有钱又没有保护的外乡人,在某些地痞无赖眼中就是任人宰割的肥羊。 他们雇了两个看上去健壮老实的仆人,没想到这俩家伙就是和强盗团伙勾结的滑头,半夜把人领进来,企图抢劫盗窃。 不过有惊无险的是,一伙人全被埃里克制住了,剥光了衣服吊在树上一晚上,第二天起床来再去通知了警察来拘捕。后来有看不惯他们的人用这件事来验证他们的粗暴无礼,觉得他们不厚道,直接送警察局就好了何必这样羞辱人呢,私自动刑也是藐视法规。道林真想说,“就埃里克那性格,吊的是脚,不是脖子已经很仁慈善良了!” 连续制服了几伙不轨之徒后,周围的犯罪人员圈子口口相传这两对格雷兄弟的手段毒辣,以血泪教训奔走相告,俨然成了都市怪谈,以他们的房子为中心的这条街上从此十分太平。再等后来,出于埃里克的兴趣爱好,开了一家私人诊所,每周周末做义诊,慢慢攒起好名声,三天两头的收到邻居苹果派或者草莓酱。 于是某日夜里,入睡时间过后,道林下楼拿本落在客厅的小说时,听见厨房里传来的动静时,他首先是不敢相信,这伙贼是外来的没听说他们呢,还是艺高人胆大不怕他们呢?不管是哪个,道林都不会牺牲自己娇贵的生命去以身犯险的,退步,放埃里克上! 然后逮到了一个孩子,被埃里克拎小鸡似的拎起来,扣住手脚,也堵住嘴巴,不让他尖叫。这孩子瘦的吓人,穿茶绿色衬衫和卡其色粗布背带裤,很不合身,露出一截骨瘦嶙峋的小腿,赤着一双脚,指甲缝里都是泥,一双棕色眼睛亮的吓人。 埃里克绷着脸说:“附近肯定有他的同伙在放哨。” 道林看着这孩子凶恶的神情,像只要扑上来咬人的腊肠犬,有点可怜他,可也不敢靠近,对埃里克:“还是个孩子,不要弄伤他了。你看见他在我们的屋子里干什么吗?” “在厨房里偷食物。”埃里克说。 道林听到这,忽的笑起来,对埃里克眨了眨眼睛,“哈哈,不觉得很像某个我们认识的孩子吗?我是说,叫埃尔的那个。” 埃里克难得的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不过神情显然没方才那样可怕了。 道林走进厨房看了下,被翻得有点乱,地上还有个破了个洞的旧篮子,显然是作案工具。他找到一块布铺垫,拿了两块派,两罐果酱,一盒曲奇饼,还有三个苹果放进去。再走出去,对孩子说,“我可以让你说话,但不要大叫,万一引来警察就不妙了。” 孩子的眼睛里闪烁着质疑,但还是迟疑的点了头,接过道林递过去的篮子,紧紧抱在怀里。 “拿得动吗?”道林问。 孩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兀然说:“我看到你们扔派了,还是完好的。我想你们可能有吃不完,或者不喜欢,我只是来拿派的。” 道林愣了下,说:“呃,是吃不完。”他想了想,“你说前几天吗?那个派是坏了啊,别告诉我你捡回去吃了啊,会坏肚子的。” “还能吃的。”孩子坚持说。 道林在后面十步外的梧桐树下找到了偷东西的孩子的同伙,还是个小不点,带一顶过大的灰色护耳帽,坐在地上打瞌睡。 “你在做什么呢?”道林问。 他就迷迷糊糊醒过来,乖乖地回答:“我在等我哥哥给我带晚饭回来。” 这小家伙让道林想起了巴黎孤儿院的那几个孩子,不过当年的那些孩子现在已经长大,不再那么依恋自己了。对啊,孩子们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他的心不禁更软了几分,叹气似的说,“或许你可以在……”在这里休息——道林想这么说,可看到孩子警惕的眼神,只得拐了个弯儿,“你们有地方睡觉吗?” 孩子点头。 道林说:“如果你们还需要什么帮助的话,尽管来找我们。或许我们就帮你联系个孤儿院。” 稍大点的那个孩子倔强地摇了摇头:“我好不容易才带着弟弟从孤儿院逃出来的。” 道林目送他们两个小小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融入夜色中。因为哥哥两只手都用来捧篮子无法牵着弟弟的手,弟弟只好抓着哥哥的衣角,像只小企鹅蹒跚着跟着走,走几步,还要扶一下滑下来的帽子。都还这么小呢,无依无靠的,该怎么生活呢?道林不免担心地想。 “别那么凶,埃里克,他有点像你,不是吗?”道林说。 埃里克抿了抿嘴唇:“我可从来没被抓住过。” 道林:“……”这种事有什么好炫耀的啊! 大约是过了一个星期,哥哥背着弟弟大半夜敲了他们的门。 埃里克一打开门,就听见孩子的哭着说,“请你们救救我弟弟。我知道你是医生。” 他的弟弟发了高烧,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中午终于稳定下来。 一夜没睡的埃里克不见疲惫,但站在窗边的身影难免有些僵硬,偏过头,硬是不去看道林。 道林就往他眼前凑,“反正我们屋子的空房间那么多。” 埃里克当然知道,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女儿嫁出去可以两个人单独相处,这才过了多久! “想想小埃里克,想想肖邦老师,是吧,我们该这么做的。”道林说,“我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做呢?也许会有孩子能和你一样长成英雄般的人物呢。” 埃里克都要被他逗笑了,摸摸他的脑袋,“好了,我也同意了,别像只小狗狗一样看着我。” 这对兄弟长大以后继承了道林在纽约的慈善事业,他们真诚的由衷的感激道林教授,并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林教授看上去年轻俊美,我后来知道了他的正是年龄,完全无法相信,隔壁面包店的大汤姆和他一个年级,可看上去像他的爸爸似的。他慈悲的心肠正如他的外貌一般美丽,不嫌弃我身上的泥巴,把干净的浴室给我们用,还买了新衣服送给我们。我的小伙伴找来时,他一并大方地接纳下来,人越来越多时,说实话我是有点害怕的,尤其我一直知道黑发先生有点不耐烦我们打搅他们的生活,但我并没有担心太久。因为教授很快决定开办一所学校,收留无父无母的孩子,是的,是学校,他不仅仅是要给我们衣服和食物,还要教导我们求生的本事。说实话,在那之前,我们是喊他道林先生的,后来才改口叫教授,他非常高兴我们这么叫他。虽然他对我们恩深再造,不过,恕我直言,教授的课堂实在一般,可能是不擅长教书把,到后来他自己可能也察觉到了,只担任校长头衔,为大家延请老师回来。” 道林开办学校是享受被叫做教授或是校长的尊敬,但也不尽然,在这对兄弟住进来之后没过多久,道林收到了来自巴黎的一封信,是克里斯汀寄来的。 那是1871年的6月底,天气升温,蝉鸣叫的让人烦躁,外面闷热的像个大火炉,道林看到克里斯汀的签名,并不以为意,拆开了封蜡的信口: “……我很遗憾将这件事告诉你,但是我知道我应当与你说,我得知了莉莉娅的死讯,她参加了公`社`运`动,加入了妇女联盟,在街垒战中被当场击毙。我找回了她的尸体,已经安葬。还有艾迪、蒙达、布罗特他们……似乎有不少人参加了,我还在打听他们的消息,希望他们平安,可能是被流放了……” 道林的手颤抖起来,他吸了吸鼻子,放下信,他张开嘴,哭泣般的抖动的声音就从喉咙里咕噜咕噜涌出来,他把手捂在脸上,眼睛一眨不眨的,视线慢慢模糊起来。莉莉娅是巴黎他资助的孤儿院里他最偏爱的小女孩,几乎和克里斯汀一样当做女儿般,后来被收养了还时不时地来探望他,关系极好。他还记得莉莉娅还很小的时候,坐在他的膝上,他给她编好小辫子,又系上绸带达成蝴蝶结,莉莉娅高兴极了,脸蛋红扑扑地说:“我以后长大了可以做你的新娘子吗?” 再后来,道林打听了经过,妇女联盟成立之后,主张女性权益,要求性别平等、工资平等,争取妇女的主动离婚权和专业教育权,废除官方妓`院等。这些都是他从小给孩子们说的,他不知和莉莉娅说过多少回,和她说勃朗特姐妹,又说乔治桑,告诉她要做一个坚强**的女性。 “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不那样教她,她或许就不会死了。”道林哑声对埃里克说,“我没想到会这样,埃里克。……她还那么年轻呢。” 埃里克则想起很多年前他还在地下同迪昂老师下的那盘棋,“为什么那些工人会失败呢?”他想,至少比起当年那回来,这次的革`命可已进步许多了,下一回就能真的成功也不一定。 埃里克握住道林冰冷的手,声音沉稳,“我记得她,她并不是一个多么胆大的女孩。参加活动,还要拿起枪,这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我们该尊重她的勇气。” 道林陆陆续续地收到他看着长大的那些孩子们的死讯,巴黎成了伤心地。 于是埃里克主动说,“来投奔的孩子们都快住不下了,我们开个学校吧,你当校长,怎么样?” 一年以后,学校就盖了起来,收费极低,后面还有一片校舍,给孩子们住。而埃里克的私人诊所就在同一条街上,不过几百米远,他原本想关了诊所专职担任学校的校医和老师,但意外的遭到了道林的拒绝。 “学校是我要做的,不能剥夺了你的爱好来帮我。” 所幸他们的积蓄丰厚,只是多几份预算的问题。 埃里克早上待在学校,下午去诊所,心情好了,还旷工去学校给孩子们上音乐课,非常任性,可是因为他的技术实在出众,且不拒绝任何病人,费用极低,嘴巴牢靠,在灰色圈子里口碑极好。 某年冬天,天黑的特别早,外面下了一场雪,天空灰濛濛的,埃里克围巾手套都装备好了,拿上伞正准备出门去接道林回家的时候,一伙不速之客突然破门而入,用枪指着他,“医生,抱歉,大概是要拖延一下你的下班时间了。” 埃里克挑了下眉,看到中间被人扶着的男人,低着头,腹部洇开一大片深色血渍。他像是没有看到头顶上的枪,低头看了下手表,还有半个小时就放学了。 正苦恼了,客人又把一沓金币券放在茶几上,“我们听说过您的手艺。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要么收下钱,要么我扣下扳机。” 埃里克嗤笑了一声,似乎激怒了对方,他知道对方轻易不会开枪,离这最近的医院也要半个小时才能到,等这时间过去的话,他们扶着的男人早就死透了。虽然不是很乐意,但埃里克还是快速地脱起手套围巾外衣来,不耐烦地说,“把人抬到手术台上去。护士已经下班了,谁来搭把手。” 病人躺到手术台上,埃里克看清他的脸,微微皱了下眉,觉得有点眼熟。他的记性好,手术结束的时候他就想起来——当年在意大利想勾引道林那个意大利士兵。叫朱利安的那个。 朱利安其实一直醒着,他看到那双金色眼睛的时候就认出来了,要知道,他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唯一一个打了他的脸他还无从报复的男人就是这个了。过了那么多年,他也记得这个耻辱。 埃里克看他醒过来,问,“还有什么吗?” 朱利安想了想,摇了摇头。 埃里克转头就准备走,“手术成功了,子弹已经取出来,血也止住了,到明天早上没发烧的话就是完全没问题了。我得回家了。” 刚走出半步就被人拦住,“医生,你可不能走,既然要等到明天,那你就明天再走吧。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医生就该对病人负责!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你会不会转头就去找条子。” 朱利安看到埃里克的手,想起当年手下的转述:他没有带枪,只徒手就拗断人的脖子,比折断一根树枝难不了多少,我们向他开枪,可一颗子弹也沾不到他的衣角。 埃里克嘲讽地笑了声,“我是医生,还你是医生,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我说不会死就不会死。而且你要再打听一下,就该知道上周警察局局长夫人还给我送了块蛋糕呢。” 朱利安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地对手下说:“让他走吧。” 埃里克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记得我?” 用的是“记得”,不是“认识”。 朱利安没说话。 埃里克只说,“什么时候退役的?” 朱利安想了下,就算是那回聚会屠杀,他的目标也只是一个人。而自己也不是硬要脸面的人,同埃里克像老友般寒暄说,“很多年了。我和一些兄弟移民到了这里。开了几家面包店和建筑器材店。” 埃里克点点头,“在这里休息也可以,明天下午我要开张,那之前离开。” 经过会客厅的茶几时,他拿起那沓金币券,毫不客气地塞进了口袋里,“谢谢惠顾。作为附加服务,隔壁橙色门的房间有饮料和食物,你们可以随意取用。” 道林后来也遇上了黑色势力的困扰,与埃里克说过之后,埃里克就会去找他的朋友,事情总能得到解决。 道林问:“那是什么人,我怎么不认识。” 埃里克回答:“意大利黑手党。” 道林想到当年的中枪,打个寒颤,“那不是意大利的吗?怎么纽约也有。” “移民过的意大利人组织的。”埃里克说。 道林心有余悸,“算了,我不要认识。”又说,“你也小心点。让他们办事不需要付出什么好处吗?” 埃里克安慰他,“我能搞定的。” 道林点点头,便将事情甩到脑后去了。他对埃里克的信任是几十年来积累下来的,已然根深蒂固无法动摇,埃里克说不用担心,那就是不用担心。 校长那么多年没有结婚,学生们渐渐的也察觉出他和医生的亲密关系来。 后来也有学生这样说道林——“……教授完全医生宠坏了,只要医生在场,他就要偷懒,让医生帮他做这做那,但是医生从不拒绝。我记得教授柱上拐杖以后,有一回散步,发现自己鞋带散了,转头看了医生一眼,医生立即蹲下帮他系鞋带,愈老愈像个小孩似的。后来教授还养了一只布拉多尔猫,被隔壁的牛头犬欺负了,他用拐杖笃笃的敲邻居的篱笆出气,狗叫起来,他转身逃掉,去找医生要医生帮他欺负回来。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之后,那只神气凶狠的狗一看到教授家的猫就怪的像兔子一样,一看到医生就逃个没影,一看格雷教授就吐舌头哈气,然后格雷教授就会说‘哈,你这条丑狗!’” 科技发展的迅速也是道林意想不到的,1877年,电话出现,道林立即给自己家装了电话机,他喜欢这个小东西,起初只是觉得新奇,这是他想也想不出来的玩意儿,每次换新,他也跟着换新的电话机,后来甚至能给巴黎的克里斯汀去电话。1879年电灯被发明,当这能发光的玻璃泡刚开始普及时,他就积极地给自己的宅邸、埃里克的诊所,还有学校都装了上去。他依然不差钱,这得益于十五年前,被他帮助过的瑞典年轻人诺贝尔因为公司爆炸事故工厂倒闭之后,向他求助时,他给予了资金帮助,数量不多,只有两万,他并没想到投资,只希望这个年轻人不至于太过潦倒。没想到几年后对方就在德国东山再起,且给了道林百分之二的股份,道林没太在意,后来才发现这相当值钱。 道林还听说这小伙子的事,说是诺贝尔有个女职员要结婚了,他给予祝福,问女职员要什么礼物,女职员说想要他一天赚到的钱,诺贝尔花了两天计算,得到数字是四万,他说到做到,真的给了女职员四万当做结婚礼物。 他可比我还阔。道林想。 到了1884年,道林将马车换成了四轮汽车,没几年,街上车水马龙来往的就都换成了汽车,可有派头,有体面有地位的人家是一定要配备上这个交通工具的。 毫无疑问的,道林的业余兴趣爱好摄影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可以拍摄彩色相片,无论是质量还是速度都得到了大大的提高,他想起他小时候那会儿需得保持姿势静坐很长时间才能得到一张照片的费力劲儿,到现在,那是无法想象的事了。 学校的学生合照,克里斯汀家的全家福都出自道林之手。 然而很遗憾的是,他搬来纽约之后,写了信让克里斯汀将巴黎旧所的东西都整理了寄过去,可是货船在海上遭遇暴风雨,一船的货物都沉入海底,其中就有道林年幼年轻时的照片。得知消息时,他真是如遭雷击,郁郁寡欢觉得自己的风华正茂都一概被淹没,难过极了。 ——直到1910年的一场拍卖会。 这一年,他已经七十二岁,辞掉校长职务两年,头发雪白,还算有精神,是个实实在在的老爷爷了,孙子都有了。克里斯汀的儿子带了十四岁的小儿子,假期来纽约度假,道林看他愁眉不展的,打听以后知道他是喜欢一个姑娘,但追求不得,活泼生动地给孩子们吹嘘:“追求姑娘不就一回事儿!太简单了!我来教你。有几个要点。你要风趣、幽默,不能让人觉得沉闷,还得有知识涵养,说话不能没有底蕴,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是最重要的吗?”单纯的少年呆呆的问。 “是长得好看!”道林掷地有声振振有词地说,骄傲的鼻子都翘起来了,“想当年!你们爷爷我可是风华绝代的美男子,喜欢我的女孩子不要太多!我就是不说话,也有很多女孩争前恐后的和我搭讪!还有个年轻寡妇的伯爵夫人邀请我做她的情妇,那叫一个漂亮,我还记得她雪一样的肌肤,檀木一样乌黑的头发,还有宝石一般的绿眼睛……”正怀念着呢,就看见埃里克走进来大厅,道林吓了一跳,赶紧说,“但是你们的爷爷不是那么肤浅的人!这样不正经的事我是不会干的!所以我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 又补充,扳起脸来一本正经的教育说,“我和你说,虽然外表的美丽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美丽的心灵!像爷爷我,就不是那么肤浅的人,虽然我长得好看,但是我从不以貌取人,灵魂的契合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小孙子似懂非懂,皱着眉,很想说:你最求姑娘那么厉害,最后却和个男人在一起了?他不敢这样说,就换了个话题,“爷爷你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好看吗?” 道林相当有自信,“那是当然!” “我可以看一下吗?有照片吗?” 说到这个道林就萎顿下来,“没有,弄丢了。” 小孙子梭巡道林的模样,依稀还能看到挺拔的轮廓,但也不是很相信道林的话,他太了解道林爷爷了,这老家伙,满嘴甜言蜜语,一半是假的,吹牛就更不能相信了。 道林看他不信任的表情,就吹胡子瞪眼了,气哼哼地说,“不信你问埃里克,我年轻的时候是不是美男子。” 埃里克附和他,“没得假,你道林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美男子呢。” 小孙子看看埃里克一副认真严肃的脸,腹诽,谁不知道凡是道林爷爷说的,你都绝对赞同,就是他说太阳从西边出来要你作证,你也能眼都不眨的说,对,这就是真的! 两个老家伙,都不可信! 几天后,他们去参加了一场慈善拍卖会,所有拍卖商品所得的利益都会捐给慈善机构。 第七件拍卖品是一幅画,主持人声音响亮的在台上介绍:“……这是英国画家霍尔华德·巴兹尔的作品,巴兹尔曾经为女王作画……” 道林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谁,他上辈子的挚友,这辈子几面之交的陌生人。都不知道还活没活着。 等到画上的丝绸盖布给拉下,道林看到这幅画,瞬时间就呆住了—— 画上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有一张天使般美丽精致的脸庞,那双蓝色的眼眸直率纯净,好似在看着你,他微微笑着,鲜红的嘴唇线条优雅,金色的鬈发犹如阳光编织出来的一般,这幅画用了古典笔画,几乎看不到笔触,这以为着画家每画一笔就得用磨砂纸擦去多余的笔触,画出一幅这样的画需要至少半年时间,非常需要耐心和细心。而道林知道,自己这辈子可从未给巴兹尔做过模特,这幅画和上辈子那副又有些不同,是另一幅画,这说明巴兹尔是凭着自己的记忆画出了这幅画。 道林恍惚的时候,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竞价了,差点就被人买去,他回过神,赶紧举起牌子给出报价,“一万!” “一万一千。” 道林毫不犹豫地加价,“两万!” 小孙子没想到爷爷这么豪爽,吃惊地看过去。 道林最后以五万的价格竞拍到了画,但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小孙子很奇怪,“你不是拍到画了吗?为什么还这样不高兴。” 道林说:“这幅画上画的是我,居然才买五万!” 小孙子:“……” 埃里克在边上说:“你该和我说的,这样我就帮你竞价,我们可以花十万来买!还嫌少,还可以加,你想要多少就多少!” 他们离开拍卖会时,和他竞价的男人焦急的拦住了他们,操着一口纯正的英音英语,很诚挚地说,“我知道这很失礼,但是先生,能否将这幅画装让我给我。” 道林自然不乐意,“你要是想要刚才就该多出钱。” 男人赧然说,“我该介绍一下,我叫道林·巴兹尔。” 道林:“……” 埃里克:“……” “这幅画是我爷爷的最喜欢的珍藏之一,出了点意外才流传出去,我就是为了追回这幅画才赶来的美国。”男人恳切地说,“当初这幅画弄丢的时候,爷爷就很难过,一直想追回来。几年前他去世了,我无法不遵循他的遗愿。” 对方看起来又真诚又可怜,道林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抱歉,我不能转让给你。” “我是只带了三万,所以才没能拍下这幅画,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这个月就可以弄到六万,不,七万,我加两万的价钱!” 道林摇头,“不,你就算在拍卖会上出到七万,我也能加到八万啊!” 对方急躁起来,“九万!” 道林依然摇头。 “十万!十万呢?我只有这么多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呢?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肯同意,我就是去借债也要还上的。” 道林铁石心肠地说,“多少都不会给的!因为这幅画上的人就是我。” 青年怔住。 “我的名字叫做道林·格雷。”道林缓缓地说,“画的背面还写着‘送给亲爱的道林·格雷’呢。不过我一直没有收到过这个礼物。” 从十五岁,到七十二,都过了半个多世纪,他才知道还有这么份礼物。 青年记起来,自己曾在爷爷临终前问过他,“那幅画有那么重要吗?” “我原本想要把它送给我的一个朋友,我一直在探听他的消息,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但是我不敢送,如果你能把这幅画找回来,他还活着的话,就把这幅画送给他,或者送给他的后人,找不到的话,就一直保留在家中吧。” 道林可不知道这么多,他指挥着小孙子捧画,高高兴兴地回家,把画装上玻璃罩,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但凡有客人来,一眼就能看到画上的美少年,一旦询问起来,道林就得意洋洋地说,“这个是我年轻时候的画像啊!” 客人总会恭维:“没想到您当年还是个这么出众的美男子。” 道林就谦虚说:“不敢不敢,还过得去。” 道林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青春般充满热忱,“竟然还有这么一幅画!没想到!” 埃里克却冷冷说,“巴兹尔最好没有下地狱。居然还敢给孙子取名字叫道林,太狂妄了。” 道林:“……” 艾伦·米尔恩先生来拜访道林的时候,道林也给他展示了这幅画。 享受了一番恭维之后,道林将对方要的资料装在纸袋里递给他,还有一杯热咖啡。米尔恩先生是英国情报局在美国的情报收集特工,这好像是个刚成立不久的部门,去年还是前年吧,道林不是很清楚,道林在美国这么多年交际广泛,当对方找上门来问能不能为祖国帮点举手之劳的事,道林说,“没问题。” 没过几年。 第一次世界大战就爆发了。 而一战结束时,道林也还活着,但他的老朋友已几乎全部死光了,连女儿克里斯汀也垂垂老矣,只剩下他和埃里克。他八十岁,还能活二十年。 可道林已经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了,他回忆起重生以前的事已经很模糊了,只依稀记得自己曾经很渴望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但这又有什么意思呢。 道林记得最后一次见凡尔纳,是在1903年,凡尔纳对道林说,“我们都老了,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两年后,他就去世了。 只有迪昂还住在巴黎的地下通道里,他们回去见他时,他也还是年轻漂亮的模样,可道林已经一点都不羡慕了。 迪昂说,“你这下知道我当年劝你的都是什么意思了吧。” 道林惆怅地点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里,道林忽然有一天梦见了小时候的事,他在花园里荡秋千,南茜站在旁边,有点着急的说,“道林,慢一点,道林,慢一点。” 他以前是那么急切地想要逃离这个让他做了无数次噩梦的老宅,临老了,他却思念起这个地方,记忆被时间美化,他想起洒满阳光的庭院,他还小的时候,南茜抱着他,指着庭院里的樱桃树,说:“那棵树是你妈妈三岁的时候种的,她特别喜欢在那棵树下面乘凉。” 大概是他六十五岁的时候,又有个电影这个新兴艺术,十几年里迅速的风靡世界。他的曾孙子就特别喜欢这个,说想要以后当导演。 道林听了以后觉得挺好的,但不是很懂,孩子就笑话他是个老顽固。 当他越来越老,孩子们就越发不乐意和他呆在一块儿,觉得他无趣,跟不上潮流,审美落伍,眼光落伍,只会讲一些夸张的故事,他们才不信这个老头子当年有多么时髦呢。 道林老是老了,依然不服气,“不就是拍电影吗?拍就拍吧!我出钱!我们开公司!”但是因为爱迪生的电影专利公司垄断,他们的**电影人公司只能挪位置,最后选在了一个叫做好莱坞的穷乡僻壤。“有什么的呢,房子都是盖出来的,搭吧,不要考虑钱。” 他想了想,又说,“如果可以的话,你把凡尔纳爷爷的书拍成电影吧!能拍成电影多好啊!” 孩子笑他,“虽然那是老掉牙的科幻了,但还是拍不出来的,怎么拍啊?” “说不定有一天能拍呢。”道林说完,又有点难过,“可就是拍出来,他也看不到了。” 一战结束之后,道林决定回英国养老,福德洛老宅。 这宅邸虽然有专人在照料,但也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于是推了重新盖。 在拆除之前,埃里克在地下室门前,问道林,“这就是你当初放画的房间。” “是。”道林想了想,收起那块紫色的柩布,然后说,“拆了吧,都拆了。” “好,我们重新修建一遍。” 埃里克把原先地下室的位置改掉,修了一条甬道,照着巴黎歌剧院的地下室盖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也有个地心湖。有时候仆人会发现他俩消失不见,其实就是去地心湖边上约会了。 除了他们俩,没人知道房子下面还有这么个地方。 还留在人世的老朋友太少了,道林都珍惜起在美国时交往十多年的米尔恩先生,米尔恩先生无疑是他的小辈了,但他回了英国,实在是没别的朋友可以拜访了。 米尔恩先生也从特工退休了,搬去亚士顿森林附近住,他之前做特工时的掩护身份是儿童作家,退役之后没办法,继续从事这个职业,只是生机艰难, 有回道林去时,看到他正在画一只小熊,小眼睛,圆肚子,穿件红色上衣,道林问,“这只熊真可爱,他叫什么。” “是吗?他叫维尼。”米尔恩说,“我准备拿这投稿,希望能赚到几个钱。” “我很喜欢他。如果能做过玩偶一定更可爱。”道林说,“孩子们也一定会喜欢的。” 埃里克先到了一百年的寿命,并不慌张,他们准备的很久了,“我在人间的时间到期了,但只是*消亡,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不用害怕。” 埃里克依然陪着他,有时他会和当年忍不住和魔鬼说话那样,在同埃里克交流时说出声来,道林不害怕,就是吓坏了孩子们。 孩子们以为他是神经出了问题,思念埃里克思念过了头。 四年以后,道林也到了一百岁,那天是他的生日。 他早早起床,将自己整理干净体面,穿上一件旧衣裳,款式过世的礼服,虽然很用心的保管,依然褪了色,他将银发梳的一丝不苟,领口别上一枚绿松石银别针,又把皮鞋擦得发亮。 “爷爷,你怎么穿件旧衣服。我给你买了新衣服呢!”孩子说。 道林摇手,笑眯眯说,“我当年第一次去见埃里克时穿的就是这件礼服。” 孩子们只得答应,又交代他,“不要乱跑哦,很多人都会来的,晚宴庆祝你的百岁生日。” 道林脸上还是笑着,但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拒绝,孩子们当他是老糊涂了,反正他都一百岁了,老的不成样子,宴会上也就是充当个吉祥物道具而已。 夜幕降临的时候,客人还没有到齐。 道林同孩子们说,“点烟花吧!我想看烟花!” 烟花是宴会开始以后才准备点燃的,可道林这样坚持,他们只得先点了几支来哄哄他。 金色的焰火蹿的老高,在靛蓝色的夜幕上绚烂绽放,美不胜收,大家被吸引去注意力,仰头凝望。 等到回过头来的时候,老头子道林已经不见了。 道林没有用煤油灯也没有用电灯,他抓着一只点燃的蜡烛穿过长长的走廊,外面是焰火绽放的响声,五颜六色的光彩像是给他披了一身光鲜亮丽的披风。 地下通道的入口改在了温室花园里面,玫瑰丛的深处,他一步步走下,彻底进去,越走越深,那些尘世间的喧嚣慢慢淡去。 道林甩开拐杖。 扶着墙壁往前走,他已老眼昏花,就算点着一支蜡烛,前方也看的不太清楚,像是眼睛上盖着一条丝绸,光蒙蒙的,却看不清晰。 他闭上眼,再睁开,踉跄蹒跚地颤巍巍前行,用尽全身的力气,生命里的最后一丁点能量。 走着走着,有谁抓住了他的手。 “是我,道林,我来接你了。”熟悉的优美深沉的嗓音的在道林的耳边响起,他仿佛看见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流过琥珀金石,心头安详。 埃里克牵着他往前走,就像很多很多很多年前那一天。 年轻的光彩仿佛重新回到道林身上,他的心飞扬起来,怦怦直跳,脚步也渐渐变得轻盈轻快。 黑暗狭窄的甬道两旁,成排的烛台上的蜡烛逐次亮起,将甬道照的犹如白昼。 道林向前看,埃里克握着他的手回眸凝望着他,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柔和的光雾之中,英俊的让道林神魂颠倒。 道林深深看去,埃里克金色眼眸中的自己,也成了当年他们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模样,年轻漂亮。 他坚定地和埃里克漫步在这狭窄潮湿肮脏又敞亮的通道,一直前进。 这是他们的童年,各自的苦难,踩过噩梦却怀抱着生的信念照亮前方的路途。 终于走到尽头,世界豁然开朗,他们到了地心湖畔。 湖的另一边飘来悠扬的钢琴声。 道林望过去,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肖邦先生弹奏着一首曲子,间隙间抬起头,对他们露出一个微笑;勃朗特老师也在,她穿着灰蓝色的裙子,捧着几本书;还有凡尔纳,冲他们露出揶揄的表情;巴斯特先生则穿着一身工作袍,显得正经多了;克里斯汀也在,她提了提裙摆,向他们弯腰揖身;还有几个孩子,莉莉娅、蒙达……他最亲爱的几个孩子。 但在这些人的最前面站着两个人,是一对夫妻,丈夫一头金发,身材颀长,妻子则是棕色鬈发蓝色眼睛,慈祥温情地凝望着道林,她轻声说,“别过了,我的孩子。” 埃里克撑船,在平静的湖中渐渐远去,道林坐在船头,同朋友们孩子们挥手道别。 “别过了,我的朋友。”道林说,“别过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朋友们的身影,湖也没有驶到尽头。 道林仰头看见深色的天幕,就像是那块紫色柩布浸满血的颜色。 “我们到了,道林。”埃里克说。 道林紧紧握住他的手。 * 孩子们过了很多年才发现了花室里的地下通道。 当年道林·格雷先生消失在他一百岁的生日上可是个大新闻,这位先生相当有名,他眼光独到,家财万贯,又交友广泛,在文学界、音乐界都享有盛誉,修建了巴黎的一家歌剧院,至今仍在运作,而他在最盛年的时候,没有像其他年轻人那样玩乐享受,而是投身于慈善界,直到他死去,遗嘱里也将几乎全部的遗产都捐献去建设慈善事业。 可他那一年,在烟花的掩护下,到底独自去了哪呢? 有人说他是不想被人看到死去的丑态而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面对生命的终点;也有人说他其实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或者,一百岁,说不定也没有死;也有人说因为他行善积德,得到了天神的恩赐重获青春;还有人说见到过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少年像极了他年轻时的样子,他在海边散步,身边陪着一个黑色头发金色眼睛的沉默寡言的青年…… 谁知道呢。 在福德洛的老宅里,最敞亮的大厅中,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副画像。 每当有客人来的时候,总会被画上的美少年吸引。 道林的不知多少代子孙就会自豪说,“这是我的祖先,道林·格雷。” 那时道林突然失踪,孩子们着急极了,他们房子里窜来窜去,掀起一阵阵风。 书房里,白蜡烛燃直最后,一只飞蛾扑过去,发出一声微不足道的撕裂的轻响。 书桌上敞开的笔记本上,泛黄的纸上抄了一段诗——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 倦坐在路边,取下这本书来, 慢慢读着,回忆当年的眼神, 你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 多少人爱过你昙花一现的身影,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 唯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爱你那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在炉罩边低眉弯腰, 沉思,喃喃而语, 爱情是怎样逝去, 又怎样步上群山, 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end· (接下去写你们点的番外 ... 第62章 act.62

act.62 大家好,我是魔鬼,虽然我是举足轻重贯穿全文的重要npc,但是从头到尾作者都没有给我做过外貌设定甚至连名字都懒得取,隔壁的天使虽然也懒得做这些设定,但至少还附身过美萝莉。作者表示,既然现在正文都完结了,更没必要弄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了。 有必要吗? 没有。 所以我依然一团黑漆漆没有实体的魔鬼,我的梦想是哄骗到足够多的灵魂来使自己更加强大,早日升级成大恶魔。且一直持之不懈兢兢业业爱岗敬业地工作着,几乎是不舍昼夜殚精竭虑的到处坑蒙拐骗,简直可以评选为感动地狱的魔鬼了。 人间溢满恶意,有很多愚蠢的肤浅的人,只要稍加蛊惑,他们就能心甘情愿一往无前地往地狱栽倒下来。 比如道林·格雷,他年轻时的皮囊真是光鲜漂亮,但这算什么呢,美貌是最不值钱的,时光飞逝,一眨眼,少年便成了老翁,唯有灵魂是永存不死的。徒有脸蛋,这家伙说好听的话,是淳朴天真,说难听了就是幼稚蠢笨。 所以才会被人用一两句话哄哄就会嫉妒一幅画的美丽,许下什么“我愿意用我的一切交换画像上永驻不灭的美貌,即使是我的灵魂”。我并不十分在意他,他是灵魂贫瘠苍白、没有光彩、缺乏价值,如果可以我更希望得到那个画家的灵魂,他充满才华,要不是他认真到灵魂都投入的作画,也无法引起我的注意。 不过,就算这团灵魂缺乏价值也没办法,谁叫这年头魔鬼越来越多,业务单子可不好抢啊。 于是我同意了他的请求。 将他*的苍老腐烂都转移到了画上。 但我也没想到道林堕落的速度如此之快,我们结下契约的时候他还是个害羞愚蠢的乡下小处男呢!特别在他的未婚妻死后,他就彻底地放纵开了自己——傲慢、暴怒、懒惰、贪婪、嫉妒、暴食、淫`欲,七宗罪全部占全。 只是二十年,代替他老去的画像已经变得丑陋不堪,大腹便便,目光浑浊,满脸皱纹,老的不成样子。 我开始时还吓了他一回,让一只蛆从画像的眼睛里掉出来,他吓得跌坐到地上。十几二十年,日复一日,他对着画像,却不再害怕了,纵使悲伤痛苦,但一切已经无法回头。 我只需等着时间一到,或者某个被他害惨了的可怜人气愤地杀死他,就可以把他的灵魂收入蛊中,聊胜于无吧。 但没想到他最后会选择为了别人牺牲自己,隔壁天堂的蠢货过来搅局,说他并非无可救药。 “这么恶心丑陋的灵魂你们想收进天堂?”我说。 “他的灵魂深处还有一颗善的种子。”天使说,“恶的种子来自他的祖父,善的则来自他的母亲,虽然恶的种子发芽生根,但是善的种子并未死去。” 虽说我也不稀罕这么个低级灵魂,但在最后一步被人抢去我实在不高兴,“恶就是恶,一池清水,掉进一滴墨水还会弄脏呢。更何况是一滴清水掉进一池墨水里,这哪能当成善人的凭证。” “父亲说过,我们会原谅忏悔的罪人。”天使说。 我觉得他们就是拉客户。要知道自打人间界那什么工业革命搞起来之后,世界迅速发展,人口飞快的膨胀,灵魂在狭窄的小盒子拥挤不堪,伴随着金钱和权利的升腾的,不是善良,而是罪孽。投入地狱的灵魂越来越多,世界倾斜于恶。所以,为了平衡,他们也得争取每一个能争取的灵魂。也挺不容易的。 “但是,仅仅是忏悔是不够的。”天使与我抱怨,“我有时候也想不通,凭什么这些作恶多端死不足惜的家伙只因为一丁点真心的忏悔就可以洗白呢,他们的忏悔什么作用都没有,可他们做下的恶事可是实实在在的。他连累了无数人下地狱。” “你既然不喜欢,那就把他给我啊。”我说。 天使无奈说,“这是父亲交代的任务。” 我们无法违逆神。 忏悔虽然什么都无法改变,不过给了他一个机会,宛如蛛丝一般的机会,这根蛛丝有二十年那样长,又很纤细,细到只要他再做一件小小的恶事就会断裂,叫他狠狠地坠入地狱,假如坠落,他就真的是永生永世再也没有机会。 在道林重生回到童年时,我把这告诉了他,他高兴窃喜,自以为不是很难。 嗨,真是个傻子。 而在第一次见到埃里克的时候,我也没有发现他的灵魂有多么有价值,有丁点天赋的光彩,但是才华乏乏,身上隐约有黑暗的气息,算是个可造之材,但也只是算得上而已。 重生,重生,重生的是皮囊不是智商。道林笨人有笨人的法子,他什么坏事都做过,经验丰富,所以也能准确地避开,可也只是避开,他偶尔做做好事,也提不起劲儿,觉得又累又麻烦。对一个关在笼子里的可怜小孩示好,露出一个笑容,这算多大的事儿呢,道林随意地做了,没想到引发了多年以后的一连串后续。 那之后许多年,我也没怎么遇见过多有价值的灵魂,太无趣了。无聊使我只好逗这傻子取乐,所以,我突然发现附近有个熠熠生辉的充满才华价值的灵魂时,立刻激动不已。 我一下子都没认出来这是当年那个睡在笼子里的脏兮兮的小子,后来认出来了,因为每一个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 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道林,告诉他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反倒是看到他蒙在鼓里还挺有趣。 埃里克的灵魂对我来说太有诱惑力了,充满了黑暗的力量,我忍不住遐想,要是我能哄骗到这样一个灵魂与我吞噬,那我一定能一举变为大恶魔的! 可也是他的力量太强了,我不敢亲自去接触哄骗。我察觉到他对道林有特别的感情,我一下子就嗅到了,恋爱的酸臭味,呵呵。天使说这是甜香的,这是胡说的,哼。 爱是种怎样的东西呢?他能使世界上最睿智的人也变成傻子。 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把他献给我,我就放你离开地狱。” 道林贪婪贪心,他受不了做个好人的清苦日子,但也没胆子再做恶事,上天堂也不是实打实能上的,谁知道神会怎么判,那还不如做好两手准备,就算上不了天堂,也不至于下地狱。 他很快就做出了聪明的选择。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 这混蛋!傻子!居然被几首歌几句话就迷得神魂颠倒! 完了我说他他还不承认! 我早该知道了!这个浅薄的庸俗的家伙! 气愤归气愤,虽说在我看来道林一无是处,只有随着时间很快会越来越贬值的美貌,可是埃里克爱他。 能钓到埃里克这般珍贵的灵魂,道林看来也是派的上些用场的。我日日去哄骗他,督促他去哄骗埃里克。 最好让埃里克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就和上辈子那些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生不如死的男男女女一样,心甘情愿地为了他向魔鬼献出灵魂。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傻子居然也会有反抗我的一天。 他竟然也爱上了埃里克,死活不愿意哄骗埃里克的灵魂给地狱。 去他妈的。 既然是个人渣,就认真点做人渣嘛。 一点人渣的自我修养都没有! 我气疯了。 不仅如此,他还真的打起精神来做好事。 可他擅长做坏人,哪里会做好事,笨手笨脚的。 我一边嘲笑他,一边还是不甘心,找到机会就要和他谈谈渣滓的准则,而且想靠做善事离开地狱,这也太傻子,求神不如求己啊。 于是我对他说:“你这依然是虚伪的出于自私的目的而做出的行为,是为了自己得到好处的付出,这是买卖,不是真的善良,连我都瞧得出来,你觉得上帝会认同你就尽管去试试吧。” 结果他居然胆敢这样反驳我:“为什么不算呢?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的,能救助他人的有什么不好呢,有人做慈善,为名为利,又有何不可呢,就算那些不图名利的人,也是为了自我满足,是追求精神的愉悦,难道因为名利比较物质,就低精神满足一等了吗?” 一个浪子陷入了真爱,那是老房子起火,一发不可收拾啊!我愤懑地想,你别到时候又跪着来求我。否则是我一定是要加价的! 却没想到他的慈善事业做得越发火红,越发的真诚。 道林并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已经变得纯洁漂亮了,我也不会告诉他,告诉他我还怎么骗他? 接着,意外就发生了。 我做梦——姑且不要讨论魔鬼会不会做梦——也没想到,我会栽在一个八岁小女孩的手上。猝不及防,被一瓶圣水烫伤,退回了地狱,且难以再连接进道林的灵魂。 天使也被惊动,他之前是对道林不抱希望的,觉得道林迟早会重新坠入地狱。这下他可注意到了道林,发现了道林的转变,大吃一惊,那些上辈子与他有关的受害者的人生都走回了正途,且他广做慈善,拯救了无数人的人生。 “他现在已经能上天堂了啊。”天使说,“但是……他身边那个满身罪孽黑暗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我默默的躺着,我受伤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不告诉你。 天使去找道林,将道林从昏厥中唤醒。 我焦急气愤,总得留点什么给我吧!一气之下,我索性直接接触了埃里克。他是大恶魔的料子,嫉妒,狭隘,无时无刻不想着独占道林,他上不了天堂,我可不信他会乐意愿意让道林上天堂。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之间就可以进行交易,只要有需要,就有漏洞可以钻。 一念天堂。 一念地狱。 只要有一点隙缝,一点机会,我就有机会拖他下地狱献出灵魂给我来。 埃里克和道林不一样,他太聪明太强大了,我掌控不住,也不敢像当初哄道林一样和他交流。 我蛰伏着,等待着时机。 直到道林意外遇难,濒临死亡。 我看到埃里克身体深处的黑暗灵魂,被悲怆搅成漩涡,混乱,颤抖,一片狼藉。 于是我对他说:“这下好了,道林的灵魂还在我手上,他得下地狱了,到时候我会吞噬了他,多少也是点力量吧。” 埃里克说:“他一直想要去天堂。” “确实是。”我说,“可是,并不是他想就能去啊。我给你看过他上辈子干的那些坏事了,杀了那么多人,害了那么多人,哪是那么几年就能还得清的。” 埃里克说:“道林向往光明,也一直活在光明之中,他那样娇惯,又从没有吃过苦,哪里能受得了到地狱里吃苦呢?”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埃里克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相信了我骗他的话! 他那么聪明谨慎,居然相信了我骗他的鬼话!!不,他不是不知道有可能我在骗他,可是他赌不起,他不敢赌我在骗他的选择。 他太爱道林了。 哈,感谢爱,爱真是个好东西。 我登时兴奋起来,舔了舔舌头,循循善诱,“是啊。到时候我吃了他,人间地狱,就再也没有他的痕迹了。你要怎样呢?埃里克,他还没有死透,现在还来得及,只是灵魂的一只脚跨出了身体,快点,快点,再不做决定,他就真的要掉进地狱的血海里了。” “我和你交易,让他上天堂,换我下地狱。”这个男人冷静地说着,“我一直以来都活在黑暗之中,下地狱也没什么,反正我早已习惯了黑暗。” 似乎是因为已经做出了抉择,他的灵魂也慢慢的停止了狂啸,我知道他不会改了。可还是得确认一下,“为了道林那样的人,值得吗?你明明已经看过他上辈子的模样了。” “是,所以我知道,他还能再爱上别人,希望他的下一个爱人,能好好对待他吧。”埃里克说。 说实话,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埃里克明知道道林花心肤浅。 可他就是爱上了道林,愿意为道林献出灵魂。 这真没道理。 然而爱就是世界上最没道理的东西了。 让我再次感谢爱。 “我愿意献出灵魂,换道林上天堂。”他与我缔约。 本来已经不抱希望的事居然实现了,我迫不及待拉他的灵魂下地狱。 在伸出手时,我都已经幻想起自己晋升为大恶魔威风凛凛的模样了。 然后我把他的灵魂带到地狱,准备吞噬他。 他反手就揍了我。 我:“……”这太让魔鬼悲愤了,“你不讲信用!” 埃里克饱揍我一顿,嘲讽我:“我说我愿意献出灵魂,又没说我不反抗。有本事你先打过我。” 我也想。 但我打不过。 还眼睁睁地看着他变成了大恶魔。 因为阳寿未尽,大摇大摆地回了人间,可以等到*的寿命到期,才回地狱来。 上回的伤还没好,这回又受伤了,不但没能晋升成大恶魔,还因为被杀伤变弱,被其他魔鬼笑话欺负。 我都怕了,偷偷地远远围观他们。 埃里克回去人间没多久。 道林就把灵魂卖给了他,准备到时跟他一起下地狱。 所以说,他们到底折腾什么? 折腾了一圈,还是一起下地狱嘛!真是的! 有意思吗?! 待到他们死后一起来到地狱。 我想到埃里克揍我一顿,就害怕地打颤,而且他回到人间以后知道我骗了他,还没找我报仇呢! 为了避开这对让我不停倒霉的可怕情侣,我只要跑远了去发展业务。 小心翼翼的,也算是躲了挺久,只偶尔从别的魔鬼那打听那个带着个纯洁干净的恋人的灵魂下地狱的大恶魔的事。 大恶魔是不必像我这种小魔鬼一样辛苦跑零售的,他一到地狱就被安排到很不错的岗位,负责统筹各方魔鬼的服务,且还设计了许多地狱娱乐场所,地狱歌剧院啦,地狱电影院啦,坐着不动,就有闲的长绿毛想找乐子的魔鬼给他送业绩。他还专门揽下一些下地狱的小孩灵魂的业务,有些小孩确实是死的比较冤的,譬如遭受虐待自杀而死的,譬如不堪□□杀人后被绞死的。准确的说,是道林想要管这些孩子,因为自身的经历,他特别同情这些孩子。 “他们不该下地狱的。”道林总将轮回转世的机会先安排给这些孩子。 有些服刑多年吃够苦头的灵魂就不乐意了,“凭什么呢,不管缘由是什么,错了就是错了,罪孽就是罪孽,我们在地狱受尽折磨,也够了,该排到我们了!” 这是相当有道理的。 在地狱,这些罪孽深重的灵魂接受了相应的惩罚以后就有机会可以去转世投胎,恶的藤蔓大树被地狱炙火燃烧成灰烬,又变成种子,里面的恶可能被烧干净了,可能也没有,他们会回到人间,重新播种成长,但没人能断定他们这一次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一般来说,魔鬼们会给予足够的折磨,不然多亏啊。 我私下期待看这俩家伙的笑话,照道林这偏心的,那些罪人的灵魂迟早要集体反抗他!哈哈,有他们受的! 结果没过多久,就听说埃里克设计了一个新方案,结合了道林身上纯白的能量和他自己的恶魔能量他造了一个幻境。 然后他们给分配到的灵魂两个选择: 一、乖乖的接受折磨,够分量了,就按他们排的顺序去投胎。 二、进入这个幻境里接受考验,在这里面不需要被鞭笞被刀割被油炸,但是充满了诱惑,如果经受住了诱惑,就可以插队到第一个投胎,反之就将永远陷在这个地狱的幻境了。 太奸诈狡猾了! 我咬牙切齿地想,如果当初成功吞噬了埃里克的灵魂,我一定也能变得这么聪明,靠着这样的方案,我肯定能升职的! 有些灵魂真的中了埃里克的圈套。 他们进入幻境以后会忘记进去前选择的这回事,甚至仍以为自己是人,如果真的改了,就能通过,如果没有,陷在里面,就会恢复记忆,可他已经出不来了,于是待到下一个考验者出现,之前的考验者就会想方设法地想拉人陪自己一起不得超生。 这个设计大大的加快了地狱系统的工作效率。 神问他要什么奖励,埃里克要了双人人间长假,足有二十年。 去他妈的。 我干了几百年了,都没放过半天假呢!你们才来多久就有假期! 越想越生气。 可我能怎么样呢,今非昔比了,我只是个小魔鬼,哪敢招惹大恶魔,还是踏踏实实地蛊惑那些一时行差踏错的人来地狱比较好。 我到处找业余,终于听见有个人在呼唤魔鬼,这是个还算有才华的灵魂,颇有价值。他羡慕嫉妒地叹气说:“他可真美,我如果能够有他那般美丽,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交换,即使要献上我的灵魂……” 我赶紧说:“如果你真的愿意把灵魂献给我,我愿意帮你实现你的愿望。”画面渐渐清晰,我隔着浴室的镜子看到这个青年,金发蓝眼,一点都不丑,虽然没有道林那样俊美,但也是称得上英俊的。现在的人,即使太贪心! “你、你、难道你是魔鬼?” “是的,我就是。” “你真的能实现我的心愿?”他说,“他爱上了更好看的人。如果我能变得好看就好了。” “你想变成怎样我都可以办到。”我说,“让我看看你说的想要拥有对方的美丽的人是怎样的吧。” 这个人类跃跃欲试,“好!好!稍微等一下,我这就带你去看!”他离开浴室,一路走去,来到一个房间,应当是一件大房子的客厅,他打开灯,仰望着客厅里最显眼的位置挂着的油画,说:“我想变成我曾曾祖父的模样!” 我抬起头,看到了道林·格雷微笑的蠢样:“……” “魔鬼?魔鬼?……你还在吗?魔鬼?” 我简直要掀桌而起,“愚蠢的人类!爱情和外貌没有关系,是看心情的好吗?心灵!你还不够丑!你指的这副画上的人才丑呢!丑死了!” 他沉默下来,我听见这个人类在心底腹诽,“魔鬼的审美观可真奇特,曾曾祖父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他又说,“我是真的愿意……” 要是道林的子孙真的在我手上下了地狱,埃里克那个护短的得撕了我,我才没那么傻的,这个人类真是不识好歹,我继续骂他,“混蛋!你休想下地狱!滚去天堂吧!” 他:“……” 我切断了联系,回地狱休息去了。 过了几天,我又发现有人在召唤魔鬼,又是这个家伙。 “你想干嘛?”我问他,“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你找别的魔鬼问也是一样的!” 他说:“没有……我不是想和你做交易,我觉得你那天说的很对,我不打算这样委屈地去挽回他了。也不打算要曾曾祖父的美貌了。” “那你找我做什么。”我奇怪的问。 “我就想和你说说话。”他说,我听见他心怦怦直跳的声音,“你可真好。你可以陪我说说话吗?” 或许是因为他的灵魂还挺有价值,或许是因为我实在太无聊,想了想,逗逗这个小傻子也无妨。 ... 第63章 act.63

·番外消失的画中人· 莉亚小姐孤身住在巴黎郊区的树林里,离最近的超市也有足足两小时车程的距离,十分偏僻,听说那个树林里发生过抛尸案件。【最新章节阅读】出版社新进编辑杜克在路边停车熄火,车子无法穿过密密匝匝的树林,他只能下车走路,在几乎不成路的羊肠小道上穿行,经过大约十几分钟,终于看到一座石头砌成的房子。事实上,这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城堡,洛可可风的城堡,围绕着矗立蓊郁的树木,杜克可以想象这儿正午时分会有多美,被揉碎的阳光会跳跃在铺着鹅卵石的院子里,矢车菊,还有铃兰随着微风摇曳,但是,眼下却是黄昏逝去的时分,白昼褪去,夜色在天幕上不疾不徐地洇染开来,乌鸦落在枝头,嘎嘎的叫着,用发着绿光的眼睛盯着他瞧。 这让新人编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为什么非得强调晚上才能来拿稿子呢?他不禁在心底埋怨总编奇怪的嘱咐。 “你白天去莉亚是绝不会给你开门的。”总编这样解释。 新人编辑开玩笑说:“难道他是吸血鬼不成?只能晚上出来活动。”说完就自己笑起来,“哈哈,都什么时代了。这也太迷信了。” 他有点不怀好意地想,如果真是吸血鬼的话,那就不必休息,可以不分昼夜地赶稿了。 但真的当门被打开,白炽灯泛黄的光线下,对方的脸色看上去愈发的糟糕,没有半点血色,穿一件真丝睡裙,像是刚从床上起来,但并不会显得邋遢,浓密的棕色长发松松绾在一侧,虽然很虚弱,可也很美的惊人。有点遗憾的是,莉亚小姐的胸平的像个男人。 不过,其实事实上,“莉亚小姐”就是个男人,这是迪昂的笔名,他觉得自己穿上女装时特别的有灵感。 杜克瞬间红了脸,“对不起,我、我是出版社的,和你通过电话了。” 迪昂点点头,“进来吧,稿子已经写好了。你可以检查一下。” 都不必催稿,这是很难得的事。他愣了一下,想到“莉亚小姐”糟糕的脸色,关心的说,“你是通宵赶稿了吗?其实没这么着急的。” “我没有特意赶稿。”迪昂说,反正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赚了钱,我就可以拿去换血浆喝,不用辛辛苦苦地自己找猎物了。 到了书房,书桌上整齐地放着一叠订好的稿纸,笔筒里插着钢笔、铅笔,甚至还有几只羽毛笔,他又想起来总编说过,“莉亚不喜欢用电脑写稿,至今都还使用手写。” 洁白纸面上的字古典优雅,他坐到沙发上开始等到迪昂端着现煮的热咖啡进来,他才回过神,情不自禁赞叹说,“写的可真好!能让读者仿佛置身在那个时代一样!太太太厉害了,简直像是你就在几个世纪前的那个时代生活过一样!” 迪昂笑了下,“谢谢夸奖。” 杜克又问:“下一本书要写什么呢?” “还没想好!” 杜克忍不住推荐说,“我听说上个月格雷家族画展你有在场,最近风言风语的,不少作者都以此为素材做了许多猜想,你不写点什么吗?我觉得你一定能写的很不错的。而且!你是在场人士啊!”——这是个多好的噱头! 迪昂在听到“格雷家族”时就挑了下眉毛,不置可否,没有立即回答。 杜克继续说:“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格雷家族展出他们先祖道林·格雷的画像,宴会中突然停电,偷画的小偷昏倒在画前,身边飘落着被割下来的画,可画上只剩下了背景,画中的人不翼而飞。可是鉴定结果还有格雷老先生都郑明这幅画就是失窃的画,这样的话,怎样才能科学的解释画中人的消失呢。这实在太离奇了。你觉得呢?” 迪昂实话实说,“真相就是,画中人离开了。” 杜克笑起来,“哈哈哈。” 迪昂耸了耸肩:这年头说实话却没人信。 杜克又神秘兮兮地告诉他,“我和你说,我打听过了,从监控室的保安那里。听说他们抓拍到一个画面,是两个陌生男人的身影,并不在宾客名单里,而其中一个长得像极了画上的格雷先生!”说到这,他自己先打了个寒颤,“我不太信。要知道,有些家伙,为了让自己的谈资显得厉害夸张事实。但假如这是真的,就实在是太让人害怕了!” 迪昂莞尔一笑,想:那就是真的。 一个月前。 巴黎。 格雷家族现在虽然如今已在纽约扎根百年,但他们在巴黎也仍有影响力,一百五十年成立的工人学校如今已是大学,孤儿院也有五所,传闻说当年巴斯德研究所的创立也有他们的手笔。要说到那些道林·格雷先生,并没有人认识他,他在学术艺术上并无成就,也没有创办过什么公司,办过几所学校资助过孤儿院,可也不是特别有名的学校,听说他在纽约建立的高中,曾有人建议竖立他的铜像,但最后遭到了本人的拒绝,最后不了了之。 “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只是有点钱而已。用钱就能办到的事算什么事儿呢。”迪昂记起来以前道林曾经这么说过,就是个少爷性格。 到二十一世纪,传承了几代人,如今格雷家族的家主是道林的曾孙,如今已经一百多岁的布莱恩·格雷,真说起来,他和道林并无血缘关系,係克里斯汀的孙子。 “爷爷以前总惦记着巴黎,我知道,他是怀念这里的。他会提起几个喜欢的孩子,还有歌剧院。他在巴黎有很多朋友,非常要好。”布莱恩现在在接受采访被询问为什么要举办画展时这样回答,“我带他来看看。我也老的不像话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以后便没有机会了。”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举办画展,之前他还带着这幅画在纽约举办过画展。所以没有人想到居然有人胆敢盗窃这幅画。 或许也可能是因为如今格雷家族在黑道方面的影响力已远远不如以前,以前他们似乎和意大利黑手党有着秘密的友好关系,但在二三十年前,同他们关系好的那一家族被清扫拔除。要换做以前,哪有人敢在他们头上动土,有胆子的隔几天就会被套上麻袋扔进海里喂鱼去了。 当时电闸被关,大厅里刹那间一片漆黑,人们惊惶推搡起来,惊呼尖叫此起彼伏,还有张放甜点的桌子给推翻,场面混乱极了。 但迪昂是能看得一清二楚,他远远看见有人接近道林的画像,打开了玻璃窗,拿出小刀把画沿着画框割下来,手脚利索快速。 他当然不可能看着对方作案,立即过去,把人给打昏了。 迪昂有点踟蹰,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幅画给弄回去——那就这样放在这? 就在他想着对策的时候,画像突然动了,迪昂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紧接着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画像活了过来,画中人抬起一只手,伸到了油画之外,接着是第二只手,他撑着画的边沿,钻出半个身子。 这时,小偷醒了过来,他戴了夜视镜,可以看到地面上半截身体,道林看向他,还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嘿,晚上好。” 小偷吓得白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接着道林整个人都爬了出来。 出来以后他没有离开,而是跪在画面,又把手伸进画里,拉了另一只手出来,他说,“埃里克,你太重了,我拉不动你。” 于是那只带着深棕色鹿皮手套的手便自己攀在画沿,很快也从画里出来了。 迪昂看的目瞪口呆,想了想,迟疑的问:“……你们是从地狱越狱了吗?” “当然不是!”道林说,“我们是回来度假的!” 埃里克说:“好久不见,老师。” “好久不见。” 道林又说:“很抱歉这回没时间叙旧了,马上灯光就会重新被点亮,我们得赶紧走了。” 迪昂好心地说:“我的车就在外面,红色那辆兰博基尼。”把装着车钥匙和钱的包递给他们,“里面还有一些现金和一张信用卡,密码是281005。不用还我了。” 当灯光重新亮起来的时候,迪昂已经回到了原先的位置。而人们也发现了昏倒在画像前的小偷,空空如也的画框,以及小偷身边的画。 保安迅速的被组织起来制住小偷,围住现场,在场的人有眼尖的,远远的就看到那幅画上的人消失不见了。 警察赶来,看到画上的变化也吃惊不已,当场询问小偷,“真画被你藏到哪去了?你的同伙呢?” 小偷欲哭无泪,“这就是那幅画!” “画上少了一个人!能是同一幅画?你在开什么玩笑?”警察说。 “真的!我向上帝发誓!这就是同一幅画!画上的人活过来,自己跑了!”小偷仿佛正直青年般虔诚真挚地说。 没有人相信他,这是什么鬼话呢。 布莱恩老先生气急了,用拐杖敲的大理石地面笃笃作响,“这是我的爷爷在世上留下的最后的画了!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怎样配合都行,请你们务必要将这幅画找回来!” 警察遣散宴会群众。 布莱恩老先生则被一群孩子们围着,听了满耳朵宽慰他的话。他的心脏不好,他们怕他气过头旧病复发,扶着他走路,“别着急,爷爷,我们一定能把画找回来的!” “就是!那个小偷嘴硬而已。” “说起来他为什么编这么可笑的理由。” “画中人怎么可能自己活了逃出来呢?” “是不是嗑`药产生的幻觉啊?” 布莱恩也知道自己动不得气,他大口大口呼吸着,说,“这幅画是我和我爷爷一起买回来的,当初他年轻时的照片画像都丢失了,只剩下这幅画。如果画丢了,世界上就再没有他的音容了。”他的眼睛湿润起来,“爷爷不该被忘记的。你们要记得他,要记得他啊。” 孩子们面面相觑,他们觉得,与其说布莱恩是在怀念自己的爷爷,说不定也是在害怕自己走在生命的尽头。 布莱恩老先生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退场的宾客,他已老眼昏花,可不知怎的,却一下子就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熟悉的身影——那个身材挺拔高大的金发英俊青年,正用一双蓝色眼睛慈祥和蔼的注视着自己。 是爷爷! 他似乎在对自己说话,“布莱恩。我的孩子。再见了。” 布莱恩老先生激动不已,突然挣脱了孩子们的搀扶,朝着道林跑了过去,“爷爷!爷爷!” 他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孩子们给追上钳制住,他更加生气,大声地喊,“是他!是爷爷!他真的活了!从画里出来了!” 也没有人相信他。 布莱恩眼睛也不敢眨,他看着道林和埃里克相携而去,正如他记忆里无数次浮现的童年画面。 最后案件被布莱恩主动撤销,他把只剩下背景的画带回老家珍藏起来。 大家以为他是老年痴呆了,所以才会相信了画中人真的会活过来从画里出来这副鬼话。可为了安抚他,人人都得像是相信了一般表示承认这件事。 一年后,布莱恩老先生去世。 葬礼结束已经是傍晚了,模糊的夜色中两个青年姗姗来迟,捧着大束白玫瑰。 “你们来晚了……葬礼已经差不多结束了。”负责接待的青年说,他是布莱恩的孙子。 “我们献一束花就走。” 然后他看到来者的脸,陡然一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呢?这个青年看上去简直像是他的曾曾祖父活过来一般!和那副画上的一模一样!他曾经痴迷过这幅画,向魔鬼许愿说过像长成这样呢!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尽管心底很震惊,但他并未表现出来。 金发青年和黑发青年献完画后,站在墓前说话。 他隐约听见他们在说: “布莱恩上天堂了。” “我们已经道别过了,不是吗?” “现在,世上唯一记得我们的人也离开人间了。” 似乎很惆怅悲伤。 迪昂总会想起自己茕茕孑立在穹顶之下,看着道林和埃里克走时的背影,站在一块儿,一起渐渐融入黑暗中。 至少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世界的尽头。而自己还是一个人。 不过两个孩子偶尔能有假期过人间来看看自己,也是很不错了。他恐怕已经是吸血鬼里面最幸运的家伙了! 直到道林·格雷的画像灵异盗窃事件的二十年后,有人又打开陈列室,找出这副围绕着神秘的画像时,他们惊诧地发现,画中人已重新归来。 依然是微笑着,优雅矜持地凝视着世人。 有人说,这幅画可助人上天堂。 也有人说,这幅画可使人下地狱。 ... 64 番外2

【番外4·魔鬼的假期】 夏。 美国,洛杉矶。 圣塔莫尼卡海滩。 暖醺微咸的海风吹拂,海鸟自一线的天际飞掠而过,衣装靓丽的女孩路过,都忍不住对那个站 在路边的黑发男人悄悄投以目光,这个男人身材高大健壮,有一张英俊而有男子气概的脸庞,眉目 间糅杂着一种忧郁沉静的特殊气质,当你在这炎炎的日头下看到他,便会觉得心像是浸入了冰凉的 溪水中似的变得凉爽起来,他明明站在喧嚣的尘世里,却仿佛遗世独立,什么也不能打搅到他一点 点。 一辆箱车停在马路对面,几个五颜六色头发的年轻人从车上跳下来,搬下来各种各样的乐器, 电子琴,架子鼓,吉他,贝斯,各就各位——唯独缺了键盘手,剩下的几个小年轻调音开玩笑等了 大半个小时,又拨了几通电话。 “马修呢?” “找不到……” “那我们打道回府吗?” 主唱耸了耸肩,摇着手对路边的人大喊:“嘿,谁想来做我们的键盘手?” 出人意料的,一直一言不发事不关己的黑发男子突然迈开脚步,穿过马路到了对面,他走路的 架势仿佛一个老艺术家,自古典歌剧院铺着红毯的大道走向华丽的舞台。 几个小年轻默默地给他让开路,他跨过线,走到的键盘前,有些好奇地看着琴键。 主唱为他的气场所慑,都有点不敢大声说话了,小心翼翼地问:“你会弹这个吗?” 黑发男子摇摇头:“没有弹过,但我见过……我会钢琴。” 主唱说:“我们今天准备弹奏……” 他的话还没说完,黑发男子的手在键盘上按下去了——一个尖利的音符,听众们像是耳鼓被碎 玻璃划过,露出痛苦的惨不忍睹的神情来。 几个零碎错乱的音调。 这时乐团的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喂,你不会,就不要……” 黑发男子微微抬起眼睫看了他们一眼,一双金色的眸子在日光下粲粲发光似的,瞳孔缩至针尖 大小,叫人望而却步。他低下头,从容地继续弹奏起来。 像是被施展了魔法,从他手下流淌出的声音慢慢变得美妙了起来,这是一首他们从未听过的曲 子,带着古典音乐的特征,又没那么循规蹈矩,就好像一个原本穿着维多利亚式长裙的古代贵族少 女穿越到了现代,她脱下厚重的裙子勒人的束胸,小心而充满兴趣地看着新世界,换上了宽松的长 裙,散开长发,在海边嬉戏游玩,优雅,自由,无拘无束,又生机勃勃。 等到一曲结束。 旁边已然围了一群人。 听众们鼓起掌来。 “这首歌是什么歌?”乐团的人问。 “我还没有取名字。”黑发男子回答,“是写给我的爱人的。我第一次尝试写这种风格的曲子 ,怎么样?” “她一定会马上答应嫁给你的!”主唱拍拍他的肩膀。 “不是‘她’,是‘她’。而且我们已经结婚了。”黑发男子说,“好了,我已经演奏过来, 让我看看你们的音乐吧。” 一位职业唱片制作人无比庆幸今天和老友一起来这海边餐厅用餐,而且还选了露天的位置,否 则也不会见识到这样精彩的演出。在听了第一曲之后,他们就不约而同地起身一起,挤到了围观人 群里,近距离地欣赏音乐。 他听了几曲之后有点按捺不住:“真是非同一般,假如可以,我愿意现在和他签约。” 他的老友是一位导演,正在筹备新电影,想要找朋友来在配乐方面帮帮忙,他赞同地说:“是 的,而且他还有一张很有辨识度的英俊脸庞,那双金色的眼睛可真奇特,像是燃着火。” 于是他也这样做了,在休息的间隙,上前向黑发男子吹嘘介绍自己,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拐回公 司去。 黑发男子却对他口中滔滔不绝的金钱财富荣誉地位都不屑一顾般,脸上并无半点波澜,就在这 时,他的目光越过对方,看向了马路的某个方向,怔了一下。 旁边的人也都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辆风骚之极的红色敞篷跑车停在了路边,驾驶座上 一个有个衣着时髦的白人青年,他衣着时尚、一头蜷曲的金发,但是戴着一副大墨镜,让人看不清 他的真容。他把车停稳之后,看向了这边,他随意把墨镜往上推卡在头顶发间,露出一张精致美丽 到让人屏息的面容来,和黑发男子不同,他的美是飞扬嚣张光芒四射的,他微微抬起下巴,冲黑发 男子吹了个轻浮的口哨,一副花花公子调戏小姑娘的口吻:“嘿,那边的大帅哥,有没有兴趣和我 共坠爱河啊?” 一直面无表情的黑发男子蓦地笑了,像是冰雪融化,他撇开旁人径直走过去,无奈又宠溺地回 答:“是的,我愿意,我的小王子。” 待他都走到车边上了,其他人才回过神,一阵哗然。 当事的两个人却仿似一切都和他们没有关系一样,上了车就准备离开。 一个微胖秃顶的中年男子突然冲过来拦住了他的车,扒在车边,眼神炽热地对道林说:“等等 ,等等,我有话想跟你说。” 道林嫌恶地缩了缩:“你想干嘛?我已经结婚啦!我丈夫就在旁边呢。” 中年男子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不不,我也已经结婚了。我是导演xx,你认识我吗 ?电影a和电影b都是我执导的。你有没有兴趣来参加我新电影的试镜呢?” 道林大感兴趣,但还是老实地说:“我从没学过表演。” 导演说:“阿兰·德龙也没有。” 阿兰·德龙原本只是个码头工人小混混,因为被一个电影导演无意中见到,惊为天人,死乞白 赖才把人哄去拍电影,从此一炮而红。 道林笑了一下,并没有去接名片:“不,我不能把我珍贵的假期浪费在拍电影上。” 说完,看了一眼副驾驶座的埃里克,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在道林离开人间的这段日子里,人类的世界迅速地发展,战争,科技,第二次工业革命,电脑 网络,无线手机,虽然在地狱也可以窥探人间,可以装成活人上网聊天打游戏,但还是不比真的在 人间,道林一直想去人间看看。为了拿到这个假期,他和埃里克也是冒了点风险的,他们是试炼幻 境的制造者,自己不能通过可是不行的,于是他自己也参加了一遍,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上遇见了埃 里克,好歹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考验,拿到了地狱通行证,以及二十年的旅游假期。终于在 半年前,用连接地狱的画打开门,抵达了人间。 道林疯玩了好一阵子,觉得什么都新奇,跳伞、蹦极各种极限运动,并且欣赏百年后的姑娘们 ,不禁感慨说:“当年的女孩们连骑马都不能张开腿,现在想怎么穿就怎么穿,要是勃朗特老师生 活在这个年代,她一定会快活些的。” 然后道林在报纸上看到了布莱恩的讣告,那是他最心爱的曾孙子了,也是与他生前相识的最后 一个人。这让道林有些感伤,连布莱恩也去世了,除了他们格雷家的族谱上还写着道林·格雷,便 再没有人知道世界上曾有过这么一个人了。 反正也没人认识他们了,那幅画上也没了人,道林索性和埃里克一起明目张胆地去参加了布莱 恩的葬礼。 许多社会名流身着黑衣领带白花低低啜泣着,神父正在念悼念词。而道林和埃里克作为不值一 提的无名小卒混进去站在角落,他们看着另一个方向,如果是其他人来看,只会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只有道林可以瞧见一个棕发的青年,肖似克里斯汀,正饱含热泪地望着他们:“爷爷!” 道林对他微笑:“是的,我来送你了。” 这是一个有点荒谬的场面,一只魔鬼,和魔鬼的“仆从”,来送一个刚死去不久的人类上天堂 。 他们道了别。 布莱恩跟随着天堂圣光的指引升天而去。 道林眼角微湿,靠在埃里克的肩膀:“我还记得布莱恩小的时候,我们带他去乡下庄园玩,他 和孩子们一起去采了樱桃,小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提着篮子跑过来说要给我吃,半路却跌了一 跤,撒出去一半,坐在地上哭了好半天。” 埃里克揽住他的肩膀:“是的,我们后来又摘了一篮子,和他一起做了果酱,你加了太多糖, 做得太甜了。” 下葬之后,宾客们轮流在墓前送花。 “布莱恩上天堂了,还看得到这些吗?”道林感慨地说。 “我们已经道别过了,不是吗?”埃里克安慰他。 道林点点头:“现在,世上唯一记得我们的人离开人间了。” 正在这时,埃里克忽然皱起眉:“嗯?” 道林侧过头,他顺着埃里克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一个俊朗的青年,深棕色头发蓝色眼睛,他似 乎有点影响,这是布莱恩的孙子:“怎么了吗?” 埃里克声音沉了沉:“我嗅到了魔鬼的气息。” 道林脸色一变:“魔鬼?你说从那个孩子身上?” 埃里克点头:“而且是我们的老熟人。” 道林不虞起来,这难免叫他多想,毕竟那个魔鬼在他们的手上跌了个大跟头,趁着他们不注意 想报复他们一下是相当有可能的:“他已经和魔鬼做了交易吗?” 埃里克定睛辨认了片刻,摇头说:“还没有,但是他身上沾染了许多魔鬼的气息,显然不止一 次的接触,或许……那个混蛋还在诱惑他,可他还没接受,难保他以后也不会接受。” 道林冷冷地说:“他不该动格雷家的心思。” 埃里克同他一般的语气:“我也这样觉得。” 威廉·格雷回到车上,就看到后座上坐在藤编篮子里的黑猫打了一个寒颤,他赶紧把猫抱了起 来:“你是不是感冒了?” 黑猫居然开口说了人话:“没什么,我只是莫名地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威廉想了想,说:“能有比把一只魔鬼抱在怀里更不祥的吗?” 黑猫无言以对。 是的,这只黑猫就是魔鬼同学。 在无意中被道林·格雷的曾曾孙召唤出来以后,这个小傻子根本不知道严重性,还三番两次地 召唤魔鬼,但魔鬼有点害怕他不小心遇见别的同行真的被骗了,到时候埃里克会来揍他,只得每次 都抢着回应了这个小傻子。 那次他终于忍不住了:“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如果遇上别的魔鬼,你的灵魂都早就被吃 光了!你现在既然不想要漂亮的皮囊了,还召唤魔鬼做什么?” 威廉羞涩地说:“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魔鬼不知道骂他什么好,这蠢货,以为地狱仪式是拨个电话号码吗?以为魔鬼是呼之则来挥之 则去的吗? 魔鬼也可以通过别的媒介接触人间,他附体在一只通灵的黑猫身上来找威廉,好让他不要再继 续作死哪天真的遇上个要吃了他的了。反正他业务差劲,每天有的是空,可以这样在人间待上两三 个小时,然后两三个小时变成四五个小时,后来又变成七八个十个小时,只要得了闲,他就来找这 个小傻子玩。 大概是太寂寞了。 威廉还说喜欢他。 天呐,他就是个夯货,他生前到死后几百年了,连他活着时的爸妈都没这么说过!现在居然被 一个小孩子这样说……更郁闷的是这个小孩子有着一副上天堂的灵魂。 威廉对他说:“我刚才好像看到来宾里有两个青年,有一个和我曾曾祖父道林·格雷长得一模 一样,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还有一个则是黑发金眸,和他们说的埃里克祖父很像。” 魔鬼竖起耳朵,他在威廉的怀里扭了扭,翕动鼻子,然后身上的毛都吓得竖起——妈的!真的 是埃里克的味道! “完蛋了,完蛋了。”魔鬼瑟瑟发抖着说,“先不和你多说了,我的老仇家来了,我先回地狱 了,下次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威廉疑惑地问:“仇家?” 话音刚落,他怀里的黑猫哆嗦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些疑惑的神情,喵了一声,完全没有了刚才 类人的姿态。 什么仇家? 威廉刚想着,耳畔忽的响起叩窗的噔噔声,他回过头,一个金发碧眼的美男子噙着微笑慈祥可 爱地望着他,用嘴型说:“我能和你说两句话吗?” 这样近距离地看,威廉更加傻眼了,这人真的长得和他曾曾祖父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以 至于他发了会儿呆,等对方敲第二遍车窗他才回过神把窗户降了下来。 道林笑盈盈地说:“冒昧打搅了——虽然这样说很奇怪失礼,但能把你手上那只猫给我吗?” 威廉以前是很想变成这副模样,可当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他还害怕起来,这太诡异了, 他抱紧了猫摇头。金发男子的旁边还站着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没有弯腰,但是说了话:“还是我 来吧。” 道林侧过头仰起脸看了他一眼:“算了吧,你那么凶,会吓到孩子的。” 威廉更害怕了,这人长得比他还小几岁的样子,居然管他叫‘孩子’,总觉得这人给他的感觉 和他刚去世爷爷有点像,老气横秋的。 埃里克可不管那么多:“他是被蛊惑了,你哪说得通。”他直接弯下腰,就从威廉的怀里轻而 易举地把猫抢了过来。 威廉赶紧打开车门出了去。 却见埃里克把猫举得高高的,皱着眉,啧了一声:“算他逃得快。”甩手就把猫塞回了威廉的 怀里。 道林回头一看威廉苍白的脸色,也明白过来威廉是知情的,他逼近一步:“你晓得我们是什么 意思对不对?” 威廉倒退:“你、你们是什么人。” 道林斟酌了下说:“是你爷爷的……老朋友。我由衷地劝告你不要再和魔鬼来往了,也不要受 他的蛊惑答应任何事。” 威廉气恼地说:“他是个好人!” 道林冷笑:“他都不是个‘人’,还‘好人’呢!他是不是已经骗你会给你什么好处了?” 威廉咬紧牙关,忽然高声喊:“保镖!把这两个闲杂人等给赶出去!” 威廉气得不得了,明明他以前特别喜欢道林·格雷的那张脸,甚至还希望自己能长那样,可如 今他想起那张脸就觉得讨厌生气。 道林也气得不得了,他咒骂着魔鬼,觉得魔鬼一定是公报私仇,当年他想诱拐自己不成,如今 还想打自己的后人的主意,要不是他意外发现得早,岂不是被得手了去? “那家伙一定是故意的,他在报复我!想拐骗我的后人下地狱!”道林愠怒地骂个不停。 却没有听到埃里克的附和,道林回过头,瞧见埃里克沉默的脸庞,脸色稍缓,略有点困惑地问 :“……亲爱的?” 埃里克:“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你也是被我拐骗去地狱的。” 道林:“……” 一连三天,魔鬼都没有再出现,威廉焦急起来。 他怕魔鬼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有生以来他就没这么慌过,就是发现前男友劈腿都没这么揪心。 威廉太过沮丧,以至于走进小巷时都没有注意到尾随他而入的男人,等走到了无人处过了一段 时间之后,他才听见身后紧跟着的脚步声。 威廉转过身,瞧见来人狰狞的模样,被吓了一跳,手上没有抱稳,怀里的猫跳了下地,喵呜一 声叫。他眼底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连连后退:“怎么是你?” 这人却是威廉的前男友,男子快步上前,把他逼到墙角,掐着他的下颌:“我可没同意分手!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人了?” 威廉不可理喻地回答:“我没有!明明是你在外面沾花惹草!” “我不是向你道歉了吗?你还想怎么样?”男人的面容被愤怒和痛恨给扭曲:“你要不是有了 别的男人怎么会跟我分手?!” 威廉忽然非常明白以前魔鬼劝他的话了,他以前是为什么对这个男人着了魔甚至想要为他改头 换面而召唤了魔鬼啊?“没有!真的没有!你伤透了我的心,难道我不能分手吗?” 男人被他坚定的话给动摇了些,流露出几分缓和之色,还低头亲了亲他,纡尊降贵地说:“那 好吧,我暂时原谅你一次……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回到我身边吧。” 威廉眉头紧皱,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看着一个陌生的神经病患者:“不!我不要!” 男人被他果断冷漠的回答给刺激到,忽的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答应我!威廉答应我!答应 我!向我发誓!” 威廉根本反抗不了他,他背抵着墙,双手胡乱地去抓挠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吸进肺里的空气 越来越稀薄,让他的脸越来越涨红,他视野里的画面也慢慢地模糊发黑。 “喵!” 一道黑影掠过。 男人惨叫一声,放开了威廉。 威廉跌坐在地上,抚摸着自己的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他再抬起头,看到黑 猫正在疯狂地攻击自己的前男友。 黑猫挡在他身前,微微俯身,喉咙底发出低低的可怕的吼声:“滚!再让我见到你我会让你下 地狱!” 脸上被猫爪划出一堆血痕、手上也被咬了的男人一听到黑猫开口说完,被吓得抖个不停:“你 ,你……”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只黑猫原本是金棕色的眼睛像是染上了黑雾一样变成纯黑色的珠子:“我给 过你机会了。人类。” 男人这才回过神,屁滚尿流地跑掉了。 魔鬼刚松了一口气,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他腾空挥了挥爪子。 威廉把脸贴在他身上,亲密地说:“你回来了!” 魔鬼忧伤地看着小巷的另一端:“不,这下我真的要离开你了,他们来了……” 威廉也看过去,那个和自己的两位曾曾祖父很像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 道林蹲下去,摸了摸猫的脑袋:“你改行作守护天使了吗?” 魔鬼郁闷地抖抖耳朵:“还是魔鬼。好了,我知道不该接触你的后人,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埃里克和道林面面相觑:“我们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我还得谢谢你救了我的曾曾孙子。 ” 威廉愣愣地望着他们,看看道林,又看看埃里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魔鬼抬起眼睛:“那我可以继续陪着威廉了吗?” 道林抱歉地说:“……至于这点,我还是希望你能离开我的子孙,准确的说,我不希望任何魔 鬼来诱骗我的孩子们。” 魔鬼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 道林又说:“我现在相信你不是要害他了,但既然是为了他好,你也应该知道一个魔鬼一直待 在一个人类身边是不好的。” 魔鬼竖起耳朵,眼底的光芒闪了闪,最后变得坚定:“我明白了。” 片刻之后—— 埃里克说:“他回去了。” 道林站起身。 威廉摇了摇怀里的猫:“魔鬼!魔鬼!” 猫咪换了一副神态,重新变回一只只会喵喵叫的普通猫咪。 “你们到底做了什……”等威廉再抬起头的时候,小巷子里除了他和一只一脸迷茫的黑猫再无 他人。 道林和埃里克远远看着他。 道林:“我怕他会做傻事,又去召唤魔鬼,或者干脆为了下地狱自杀什么的。” 埃里克抿了抿嘴唇,安慰他说:“不,不会的,有人会阻止他的。” 从那以后,不管是会说话的猫咪,还是疑似自己曾曾祖父再世的奇怪男人都没有再出现过,威 廉甚至有种错觉,从头到尾都好像只是他的一场梦。 半年后。 威廉下了班回到家,按照习惯把猫带去溜圈,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他高高抱起猫,叹了口气 :“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这时,一个陌生男人在他身边响了起来:“这只猫长得真可爱,不是吗?” 威廉转过头,疑惑戒备地看着这个男人一眼。 对方在威廉身边坐下,像是有点忐忑不安,他舔了舔嘴唇,眼神明亮而炽热:“我该说什么好 呢?嗯……‘给我滚回天堂去’?” * 道林脱了鞋,走在海边,留下一串脚印,潮水一波一波地涌上海岸,将将盖过他的脚背。 他回过头,对落后两步的埃里克伸出手,等埃里克握住他的手,他便用力一把把人拉近过来, 狠狠揉了一下他紧皱的眉头:“有什么心事呢?我们可是说好了任何时候都不瞒着对方的。” 埃里克搂着他的腰,微微低头:“这次度假开心吗?” 道林毫不犹豫地点头:“开心啊!” 埃里克缄默了须臾,才轻声幽徐地说:“你不喜欢地狱的,是我把你拐进去的。” 道林一下子明白埃里克在愁些什么了。 埃里克继续说:“你本该去天堂,却叫我骗去了地狱。你明明不喜欢的,但即便这样,我也不 会放开你。” 道林突然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打断了他的话:“我就喜欢你这样!” 道林张开双臂,把埃里克抱住,靠在他的脖颈间。 埃里克也回抱住他,万般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脊背。 海浪声一下,又一下,就像是埃里克的爱一般,微热地、坚定地、沉着的地涌上道林的心头。 和着浪潮和海风,道林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的身旁,才是我的天堂。”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