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星仙》 作品相关 本书修真体系 1.普通修真体系:共九级,每级粗分为前、中、后三阶 (1)入门期(问心,认道,辨气) a.问心 b.认道 c.辨气 (2)筑基期(炼体,引气,化精) a.炼体 b.引气 c.化精 (3)炼气期(凝精,辟谷,开光) a.凝精 b.辟谷 c.开光 (4)结丹期(玉液,鼎炉,金丹) a.玉液 b.鼎炉 c.金丹 (5)元婴期(破丹,生长,紫府) a.破丹 b.生长 c.紫府 (6)炼神期(出窍,分神,合体) a.出窍 b.分神 c.合体 (7)证道期(返虚,求真,道成) a.返虚 b.求真 c.道成 (8)渡劫期(人劫,地劫,天劫) a.人劫 b.地劫 c.天劫 (9)大成期(散仙,地仙,飞升) a.散仙 b.地仙 c.飞升 作品相关 道德经 《道德真经》(河上公本) 第一章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第二章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第三章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第四章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其谁之子,象帝之先。 第五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第六章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第七章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第八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第九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第十章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国治民,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第十一章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第十二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第十三章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上,辱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者,则可以寄于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者,乃可以托于天下。 第十四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皎,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第十五章 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客,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孰能浊以止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弊不新成。 第十六章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第十七章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第十八章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第十九章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思寡欲。 第二十章 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美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怕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馀,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纯纯兮。众人昭昭,我独若昏。众人察察,我独闷闷。忽兮其若海,漂兮若无所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第二十一章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惚兮恍兮,其中有象;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第二十二章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多,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第二十三章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故从事于道者,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第二十四章 蚑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馀食赘形。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第二十五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名之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第二十六章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第二十七章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第二十八章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第二十九章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随;或嘘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第三十章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第三十一章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故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之众,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第三十二章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天亦将知之。知之,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 第三十三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第三十四章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而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矣;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于大矣。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第三十五章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第三十六章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第三十七章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 第三十八章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无为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第三十九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其致之,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蹶。故贵必以贱为本,高必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毂。此其以贱为本耶?非乎?故致数车无车。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第四十章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第四十一章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 第四十二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毂,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第四十三章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第四十四章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第四十五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以为天下正。 第四十六章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第四十七章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第四十八章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第四十九章 圣人常无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圣人在天下怵怵,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第五十章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也。盖闻善摄生者,路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第五十一章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第五十二章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知其母,复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习常。第五十三章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馀;是谓盗夸。盗夸非道也哉! 第五十四章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不辍。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馀;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国,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第五十五章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 第五十六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亦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第五十七章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物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我无情而民自清。 第五十八章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第五十九章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唯啬,是谓早服。早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第六十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第六十一章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其所欲,大者宜为下。 第六十二章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日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故为天下贵。 第六十三章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 第六十四章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破,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第六十五章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能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第六十六章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第六十七章 天下皆谓我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第六十八章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争,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第六十九章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扔无敌,执无兵。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第七十章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第七十一章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第七十二章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无狭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唯不厌,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第七十三章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第七十四章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夫代司杀者,是谓代大匠斫。夫代大匠斫者,希有不伤其手矣。 第七十五章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 第七十六章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第七十七章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馀。孰能有馀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 第七十八章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第七十九章 和大怨,必有馀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第八十章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人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第八十一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作品相关 道教法术简介 东汉时张陵创天师之道,奉太上老君为教主;东晋杨羲、许谧等开上清派别,灵宝派肇立之初,即奉元始天尊为祖师,此点与天师道、上清派不同。太上老君本为张陵天师道信奉的最高大神,但随着灵宝派的兴起与元始天尊、太上道君的神格确定,太上老君渐退居于三清之第三位,并得到整个道门的认同。 三清之下为四御,即“太上昊天至尊金阙玉皇上帝”、“南极星主紫微中宫天皇大帝”、“中天星主紫微中宫北极大帝”、“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后土皇地祗”。四御之后为九真,即“南极长生大帝统天元圣天尊”、“东极青华大帝太一救苦天尊”、“贞明大圣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九天雷祖大帝除灾济物天尊”、“紫微碧玉宫太一大天帝保制劫运天尊”、“六天洞渊大帝伏魔上上太一天尊”、“六波天主帝君普施法润天尊”、“九天可韩司丈人朱陵度命天尊”、“九天采访使应元保运妙化天尊”。其下则尚有仙官真人、天师真君以配祭之。 以三清、四御、九真及三界万灵组成的神真体系,即是灵宝派乃至整个道教崇拜的神灵,亦是其教派的历代祖师。这种神、人合一的现象颇为奇特,反映了道教神学中包含着人本主义的理念。在道教看来,虚无玄妙、道的化身——元始天尊、太上道君、太上老君等三界神灵,他们皆时常以具体的形象或世间的圣贤显现,以亲近人们,教化人们,救度人们。而世人只要崇信大道,坚志修持,也有可能由凡人变化成圣人、真人、仙人、神人乃至天神。故众多的三界神仙中,却有许多著名高道,圣贤烈士,历史人物,创教开宗的祖师们,既有如三清、四御、九真一类的天神,也有如葛玄、陆修静、宁全真一类的祖师,正是这种人神合一的神学体系,促进了灵宝派乃至整个道教的发展。 道教法术在施行中,法师常口念咒,手掐诀,脚步罡。掐诀和步罡是行法时法师的一两种基本的形体动作。要了解道法,对这两者就要有初步的了解。 步罡,全称踏罡步斗,又称步天纲。它是从古老的年代中传下来的:罡,原指北斗星杓尾的一颗星,斗即北斗,後来又扩大范围,泛指东南西北中五方星斗。法师假十尺大小的土地,铺设罡单,象徵九重之天,脚穿云鞋,在一片悠扬的道曲中,存思九天,按斗宿之象、九宫八卦之图步之,以为即可神飞九天,送达章奏;禁制鬼神,破地召雷。因此道教(特别是正一派)徒行法、修炼,步罡踏斗都是一种基本功,也是法师基本的形体动作。 一般认为,步罡是从古代的禹步发展来的。但与禹的关系如何又有二说。一种说法,是汉代扬雄《法言。重黎》中说,“昔者姒氏治水土而巫步多禹。”李轨注说:禹治水土,涉山川,足得了毛病,所以走起路来是跛的。而民间的巫师多效法禹步。如此说来,禹步最初是模仿大禹治水得下的跛脚。另一种说法,见於《抱朴子内篇。仙药》和《洞神八帝元变经》等古籍,大意是说,大禹治水时,在南海之滨见到一种大鸟会禁咒术,走著一种奇怪的步子,能使大石翻动,於是大禹模拟其步伐,使成为法术,十分灵验,因为是禹制作的,故称为禹步。从这些说法中大致可以看出禹步形成甚早,与古代的禁咒术有关。 禹步的基本步伐是三步九迹,後来扩大为十二迹、三五迹等不同的禹步。 禹步的三步九迹被认为有北斗之形,所以与踏罡步斗合一:《金锁流珠引。三五步罡引》说:“北斗,就是中斗。中斗是星,下变成为九灵,依法走下来,有九个足迹,称做星纲。”(北斗者,是中斗也。下变为九灵,步之九迹,谓之星纲。)所谓九迹,是象徵北斗七星和辅弼二星。纲,本作罡,原指斗末一星,後或借指北斗。称为纲,或许和将星图理解成天宇某一区域的纲纪有关。又说,禹治洪水时见鸟能禁咒,学了三年,术成之後踏九斗,将星配於足下。一般後世理解禹步、步罡与九宫八卦相一致,称“三步九迹,迹成坎、离卦。”由於星纲种类繁多,且根据法事的内容不断地编制出新的罡步,所以步星纲或者踏罡步斗的名目繁多,它往往与掐诀同时使用,为施法时两种最基本的形体动作,据说至於唐宋时代,步罡与掐诀加在一起已经有七百馀种,真是洋洋乎大哉。 比较常见的罡步:前面说过,罡法或者说纲法种类繁多,但比较基本的则不过数种。东汉正一盟威道有《三五星纲箓》,其中步罡之法有东南西北中五斗。以後又推衍出二十八宿罡、日月五星纲等。这些都是比较基本的常用的纲法。 斗罡中最基本的一种称为北斗玄枢罡。罡图只有北斗七星。正步时以星名为步迹之名,转身返回时以星君名为步迹之名。二十八宿罡象徵天上的二十八宿——古代中国分天宇为二十八个不等的区域,以相应的星宿标识,称二十八宿,它们是整个天宇的代表,步之象徵著旋斗历箕,蹑行周天。这两种罡步的示意图如下:步罡的基本功能是象徵飞行九天,以及禁制外物与鬼神。罡,又称为天纲地纪,所以步罡的第一个功能就是依图步之,更认为已经升九天、过九州,巡历天下,飞行於仙境。其中比较基本的有河图大豁落斗,简称为豁落斗。实际上它就是原来的北斗罡,北斗七星加上辅弼二星作罡图,但采取河图及所列後天卦位为规范。分冬至後和夏至後用两种。前者从坎卦起,步至离位;後者从离卦起,步至坎位。河图九数代表天上九个区域,或九个星宿,凡天英(坎一)、天任(坤二)、天柱(震三)、天心(巽四)、天禽(中五)、天辅(乾六)、天冲(兑七)、天芮(艮八)、天逢(离九)。步时念咒,依次点明所步方位、象徵意义,以及威力所在。比如冬至後步时用咒云:“斗要妙兮十二辰,乘天罡兮威武陈,气仿佛兮如浮云。七星动兮上应天,知变化兮有吉凶。入斗宿兮过天关,步六律(按:指音律。古人认为音律与天地运行节律相通,步六律指步伐踩著音律的节奏。)兮持甲乙(按:指天干,也即时间的变化。)。履天英兮登天任,清冷渊兮可陆沉。倚天柱兮拥天心,从此度兮登天禽。过天辅兮望天冲,入天芮兮出天逢。斗道通兮刚柔济,添福禄兮留後世。入窈冥兮千百岁。一阳之後步相随,豁落神兮除百魅,入在斗口万邪避。急急如律令摄。”从这一咒语中我们可以揣见步这罡主要是表示在天上飞行,而且具有消灾避邪的种种超自然功能。它和二十八宿罡、日月五星罡等,都表示天上的某一区域或者仙境天府,所以步时都要存想这些场景。比如有一种星珠熠耀罡,有两种罡法,一式有八步,一式有三步。道士上香时每要步此。步时念咒:“玉清敕素,大梵分灵。元罡流演,星珠冠周。急急如律令敕。”并要存想三境。三境,指玉清、上清、太清境,系三清尊神所居之境。步罡咒中已经点明道士点香烛时等於是将天上的星光移来凡间,那靠的就是步这罡。 道教咒语的特点:咒术不是道教特有的现象,佛教等其他宗教也使用咒语,特别是密宗更以诵咒(陀罗尼)著称。咒语起源於原始宗教的先民对语言魔力的崇拜,後来成为巫术的核心部件。道教继承了巫术的咒术并加以发展,同时又吸纳进一些佛教咒语,但从总体上来说道教咒语有自己的特点。 道教咒语常常用“如律令”、“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这是因为道教兴於汉代,汉代诏书和檄文中多有“如律令”一语。“如律令”意指按法令执行,在语气上有违律必究的意味。这种申述法律、政令权威的官方套语,先是被民间巫师所吸收。东汉巫师举行“墓门解除”(即在殡葬中对墓厌镇,使人鬼分途,鬼不殃及生人)的解除文,末尾即以“如律令”结束。解除文的简单句式是:“百解去,如律令!”此类咒被道教所吸收,同时也产生某些变格,主要是嵌入神名。最常见的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太上老君律令”;有的还在其後加“摄”、“敕”、“疾”等字,以表示急急按咒执行不得有误。 除此之外,宣扬教义的咒语亦多,如金光咒,玉伞圣咒等,易经语言也常成为咒文。 符咒——是一种通灵、修炼的法术,其主要作用是避邪镇煞、趋吉避凶等的一种方术。 符图上常见的“三勾”就是代表三清(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或三界公(城隍,土地,祖师)的记号。三勾在整个符上代表三清,在敕令及神名之下者代表三界公。下笔书此“三勾”时应暗念咒语:“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去千里外。”一笔一句须恰到好处,就是所谓“踏符头”。 “符头”也有敕令,雷令……等等作为符头,其种类繁多,因教派不同有所差异,一般请神,调兵遣将,多书以“敕令”为符头。如无“三勾”三清符号时,必须咒日“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即可。 符胆是一张符令的灵魂,是符的主宰,一张符能否充分发挥效验,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有符胆镇守其中。 书符一般都称为入符胆,入符胆的意思就是请祖师(神明)镇座这一张符令之内,把守此符的门户。 一般常见的符胆是“罡”字,也有“井”字,也有“马”字,“化”字等不胜枚举。然何谓符胆呢?符胆是由一些秘字所组合而成。 三、符脚“叉符脚”,用以结束符胆,结束一张符的书写手续,它也有点极重要的地位。 四、一般常用之符胆v vv 1、三清符头,它象征生气,无中生有之意,又有三才之意有意,暗合人之精气神,天之日月星,地之水火风。 (1)v一笔天下动(中间) (2)v二笔祖师剑(左边) (3)v三笔凶神恶煞去千里外罡2、此符胆名四正公,有两种写法。第一种书法,罡十书,表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第二种写法罡,表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1)四:开天门;(2)一;杀鬼路;(3)卜:开地府;(4)亠:杀鬼卒。 作品相关 道教宗派资料 道教是中国固有的一种宗教,距今已有1800余年的历史。它的教义与中华本土文化紧密相连,深深扎根于中华沃土之中,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并对中华文化的各个层面产生了深远影响。 道教的名称来源,一则起于古代之神道;二则起于《老子》的道论,首见于《老子想尔注》。道家的最早起源可追溯到老庄,故道教奉老子为教主。但是,一般学术界认为,道教的第一部正式经典是《太平经》,完成于东汉,因此将东汉时期视作道教的初创时期。道教正式有道教实体活动是在东汉末年太平道和五斗米道的出现,而《太平经》、《周易参同契》、《老子想尔注》三书是道教信仰和理论形成的标志。 汉末,张角成立太平道,后率“黄巾”起事失败,太平道衰败;与此同时出现的“五斗米道”(后更名为天师道,也即正一道)却发展起来。南北朝时期,北朝道教经寇谦之的改造,南朝道教经葛洪、陆修静、陶弘景的改造,并得到了皇帝的支持,有了较大发展,其中,陶弘景为代表的上清派是这一时期的著名道派。隋唐时期,道教得到进一步发展,产生了诸多小派,修炼方式由修炼外丹向修炼内丹转化。金元时期又产生了一个较大教派-全真教。 此后,各派之间逐渐融合,发展至明清时,正一道成为符箓派的代表,全真道成为丹鼎派的代表。民国后,由于连年战火,道教受到冲击,宫观多被毁,其势渐微。道教界人士为维护本教成立过一些道教徒的群众组织;1912年,北京白云观成立了全真派的全国性组织“中央道教会”。同年,第六十二代正一天师张晓初也在上海筹建正一派的全国性教会组织“中华民国道教总会”,未成,仅成立上海分会。道教学者陈撄宁先生,创办“中华仙学院”,主编《仙学月报》、《扬善半月刊》等道教学杂志,主张分清以炼养为主旨的传统“中华仙学”与道教的界限。1949年以后,中国大陆在北京白云观成立道教徒的群众组织“中国道教协会”,“文革”中受到冲击,终止活动。 1980年,“中国道教协会”于重新开始活动,各地道教宫观逐步恢复。推动和开展道教工作,被列为中国道教协会的重要工作之一。该会主办的《中国道教》季刊已发行。近年来,道教的“天人合一”的思想、宇宙观日益受到重视,并引起了欧美人士的兴趣。 道教以“道”名教,或言老庄学说,或言内外修炼,或言符箓方术,其教义就是以“道”或“道德”为核心,认为天地万物都有“道”而派生,即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社会人生都应法“道”而行,最后回归自然。具体而言,是从“天”、“地”、“人”、“鬼”四个方面展开教义系统的。天,既指现实的宇宙,又指神仙所居之所。天界号称有三十六天,天堂有天门,内有琼楼玉宇,居有天神,天尊、天帝,骑有天马,饮有天河,侍奉有天兵、天将、天女。其奉行者为天道。地,既指现实的地球和万物,又指鬼魂受难之地狱。其运行受之于地道。人,既指总称之人类,也指局限之个人。 人之一言一行当奉行人道、人德。鬼,指人之所归。人能修善德,即可阴中超脱,脱离苦海,姓氏不录于鬼关,是名鬼仙。神仙,也是道教教义思想的偶像体现。道教是一种多神教,沿袭了中国古代对于日月、星辰、河海山岳以及祖先亡灵都奉祖的信仰习惯,形成了一个包括天神、地祗和人鬼的复杂的神灵系统。 道教徒有两种:一种是神职教徒,即“道士”。据《太霄琅书经》,“人行大道,号曰道士。”,“身心顺理,为道是从,故称道士。”他们按地域可分为茅山道士、罗浮道士等。从师承可分为“正一”道士、“全真”道士等。按宫观中教务可分为“当家”、“殿主”、“知客”等。另一种是一般教徒,人称“居士”或“信徒”。“宫观”是道家最主要的组织形式。宫观是道士修道、祀神和举行仪式的场所。道教另有一些经济组织(如素食部、茶厂等)、教育组织(道学班、道教经学班等)、慈善组织(安老院、施诊给药部等)。 道教仪式,除了日常的早晚功课,还有大型的功德法事,统称为“斋醮”。“斋”就是齐,祭祀之前,整洁身心:“醮”就是设坛修建祈禳法事。道教斋醮又可区分三类:黄箓、金箓、玉箓。黄箓,专用于超度亡录;金箓,除了超度外,还包含延寿受生的内容;玉箓,专用于消灾祈福,祈求国泰民安。道场以天为计,有一、三、七、四十九天不等。 道术是道教徒实践天道的重要宗教行为,一般认为它有外丹、内丹、服食和房中等内容。外丹,指用丹炉或鼎烧炼铅汞等矿石,制作人服后能“长生不死”的丹药。唐以后渐被内丹术所代替。内丹,为行气、导引、呼吸吐纳之类的总称,指用人体作炉鼎,使精气神在体内凝结成丹而达到长生不死的目的。内丹之术自金元以后逐渐盛行,其渊源上溯至战国时代,对于中国的医学和养生学有过很大的影响。服食,指用服食药物以求长生。房中,指以男女房事求得长生。 信仰道教的主要是汉族,在羌族、白族、壮族中等少数民族中亦有传播。 ————太平道东汉顺帝年间,有一个名宫崇的人,到皇宫献“神书”,书名《太平清领书》,有170卷,未被皇帝采纳。后此书逐渐流传开来。即《太平经》。唐人记载,此书是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干分布,每部17卷,共170卷。《太平经》的思想内容十分丰富,它是《道德经》的思想继承,如对“道”为天下之母,道生“万物”,求道之法的根本为静等,此外,《太平经》还发展了“一”和“气”的概念,认为“一”是物质和思想等一切事物的“根本”,“夫一者,乃道之根也,气之始气,命之所系属,众心之主也”,“气”就是元气,“夫物始于元气”,天地人本来自同一元气,分为三体、“太平”是太平道的社会理想,《太平经钞》上说:“太者,大也,言其积大如天,无自大于天者、平者,言治太平均,凡事悉治,无复不平,此若地居下执平,……天气悦下,地气悦上,二气相通,而为中和之气,相受共养万物,无复有害,故曰太平。”《太平经》以三统神学思想贯串于人,视人为神、精、气“三气共一”,为神根也,……神者受之于天,精之受之于地,气者受之于中和,相与共为一道,“认为”神去则气绝,气亡则神去,气不绝则神不去,“因此《太平经》提出”守一“之法,”乃万神本根,根深神静,死之无门。“太平道的创建者是河北矩鹿人张角,他曾读过《太平经》,张角有两个弟弟,一名张宝,一名张梁。张角手下另有八名弟子,在组建太平教的过程中,这些人发挥了重大作用。据史书记载,张角自称”大贤良师“,他派八名弟子到各地宣传教义,准备太平教起义。经过十余年的活动,信徒总数达到数十万之多,传播范围很广,声势十分浩大。太平教的组织单位为”方“。大方有信徒一万余人,小方也有六七千,每方立部帅统领。大小方共有36个。 后太平道起事,史称“黄巾起义”。《后汉书?;皇甫嵩传》记载,太平道起义的口号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张角自称”黄天“,其部率有三十六方,皆着黄巾,同日反叛”。(《后汉书?;灵帝记》) 后太平道遭到镇压,逐渐势衰。 ————正一道正一道的前身是产生于汉末的五斗米道,因入道的人需出五斗米而得名。东汉末年,群雄并起,张角于中平元年(184年)二月率太平道起事后,同年七月,汉中地区张修也率五斗米道响应。 五斗米道以“治”为单位,天师为最高领袖,各治立治官,祭酒统领信道教众,组织相当严密。它的宗教活动与太平道类似,但也有自己的特色。如新入道的信徒名“鬼卒”,成为骨干后,由他统领一众新教徒,则升为“祭酒”,祭酒还负责在要道路口设立“义舍”,为过往行人准备食物。祭酒讲解《老子》的记录名为《老子想尔注》。书中主张信徒努力修道,“各安其位”,以达到“治国令太平”的理想;要求教徒遵守“忠孝城信、行善积德”的道诫,“奉道诫,积善成功,积精成神,神成仙寿”。 张修后被张道陵的孙子所杀,道教传统说法,以张道陵为五斗米道的创建人。张鲁在曹操远征巴蜀时受其官职封赏,随其到了内地,五斗米道徒几万户被曹操安置于长安、洛阳、邺城等地。五斗米道始在内地传播。很多贵族加入五斗米道,如王羲之,祖辈从汉魏之际即信仰五斗米道。此时五斗米道更名为天师道。 南北朝时,北朝有寇谦之,南朝有陆修静对天师道进行了改革。 寇谦之出身于贵族家庭,祖辈几代信奉天师道。他自幼学道,后跟随道士到华山修道,最后选定嵩山作为其传道地,成为十六国北魏之际北方天师道领袖。他废除了原来祭酒等道官私授教职的做法以及天师道一些教职的世袭制度,要求“唯贤是举”并废除五斗米道原有的24治名称,规定信徒不得随意改投道官,道官招收弟子应先考察三年等。他重新制定了有关宗教活动的规章,废除入道费用、治病报酬等租米钱税,规定“从今以后,……唯听民户岁输纸三十张,笔一管,墨一挺”。寇谦之教导道教信徒应当遵守修道戒律,并认真作斋功礼拜,从而得道成仙。后人称经寇谦之改造后的天师道为新天师道或北天师道。 陆修静出身于江南士族名门吴郡陆氏,他对道教发展有着重大贡献。为了将当时的道经去伪存真,加以整理,他到处搜访道经曾经“南诣衡湘,九,西至峨眉、青城”,足迹遍布半个中国。他整理了《灵宝经》,编写了《灵宝经目》。在编写后者时,将《灵宝经》分为“三洞四辅十二类”。后来的《道藏》就是在此基础上发展形成的。陆修静制订完善了道教戒律和斋醮仪式,整理出一套比较完整的规定。经过陆修静在斋仪方面的统一、规范和编订工作以后,天师道从形式到内容都得到了进一步的充实和健全。后人称他的天师道为南天师道,以此和寇谦之的北天师道相对。 隋唐时期,道教兴盛,正一道也即天师道逐渐融合其它符箓各派。宋真宗曾召见第24代正一天师张正随,赐其“先生”的称号,自此,直至南宋末第35代天师张可大,几乎代代正一天师都得到赐号。宋徽宗时,第30代天师张继先极得宠信。朝廷为他在京城附近修建了“崇道观”,龙虎山本营的上清观也升格为“上清正一宫”。自从张可大被宋理宗授予总管符箓各派的大权,正一派就取得了符箓派道教的统领地位。 无缝服和银印,让他主领江南道教。第二年又封他为“宣道灵应神和真人”。此后,历代正一天师都被元统治者封为真人。第39代天师张嗣成,在泰定二年(公元1325年)被封为“翊元崇德正一教主”,并被授权常管全国道教事务。元代,龙虎山天师府权力很大:可以建议任免江南各地道教事务管理官员和道观管理人员,向皇帝提出新建道教宫观的经费供给和人员编制,它还可以直接发放“度牒”,即道士身份。 明太祖朱元璋赐第42代正一天师张正常“真人”。并下诏让正一天师世代掌管全国道教。自此,至第52代张应京,除第50代张国祥,代代天师都被封为大真人。张宇初曾以全国道教首领的身份,写下《道门十规》一卷,阐述了道教派流、宫观修整等问题。 清代、民国年间,正一道逐渐衰落。1912年,第六十二代正一天师张晓初在上海筹建正一派的全国性教会组织“中华民国道教总会”,仅成立了上海分会。 ————上清派清派约形成于东晋时期,以专门传播习炼《上清经》而得名。上清经是由《黄庭经》而衍生出的道经系列,也称《大洞真经》。上清派以存神服气为修行方法,辅以育经、修功德。 上清派的重要经典《黄庭经》分内外两篇,全名《太上黄庭内景玉经》和《太上黄庭外景玉经》。《黄庭经》是茅山派的重要经典,也是后代全真道派的功课经。《黄庭经》是前代修炼养生经验的总结,又为后世的内修提供了基本理论和方法,被称为“寿世长生之妙典”。《黄庭经》的经文都是七言韵文,主张“扶养性命守虚无,恬淡无为何思虑”,追求恬淡无为的修炼方式而达到长寿的目的,修炼关键是男藏精,女藏胎,认为人以精为本,以气为根,使人“完坚”不丧,滋补元气,则老而可壮。它的修炼方法就是调息和存神,其调息法,就是“太和阴阳气”能通过运行,上达黄,庭至丹田,再返归黄,庭神守之。其“存神”方法,融合古道经和医经的五脏有神的说法,存思诸神,就可以通灵达神,洞观自然,养神炼气,乘云飞仙。 上清派的重要代表人物陶弘景(456-536)字通明,自号华阳隐居,谥贞白先生,丹阳秣陵(今江苏南京)人,出身于江东名门丹阳陶氏。永明10年(492),36岁时,辞去官职,“脱朝服挂神武门,上表辞禄”(《南史?;陶弘景传》),退居句容之句曲山(茅山)修道。归隐以后,陶弘景仍“知时运之变,俯察人心,悯涂炭之苦”。陶弘景和他的弟子在茅山经营数十年,从而使茅山成为上清派的中心,故后世也称上清派为“茅山宗”。他编写的《真诰》一书记录茅山道教的传授历史,人数在百人以上。 由于他的学识和造就,陶弘景得到朝野尊崇礼问。他开创了融合道佛的先例,采取佛道双修的态度。由他编写的《真诰》以轮回转生和地狱的说法,代替了“承负”和东岳主人魂魄的传统说法。陶弘景晚年“曾梦佛授其菩提记”,自称“胜力菩萨”转世,亲自到宁波阿育王塔受戒。归茅山后,即建佛道两坛,隔日朝礼。临终时,遗言死后“冠巾法服”,“佩符左腋下”,外面“通以大袈裟覆衾蒙首足”,“道人道士并在门中,道人左,道士右。”他还编订了道教的神仙谱系。陶弘景编订的第一部道教神仙谱系称《真灵位业图》,包括天神,地祗、人鬼和诸多仙真,大约3000名,以7个等级排列,其中央的上下次序是:元始天尊,玉晨元皇大道,太极金阙帝君,太上老君(无上太道君),九宫尚书,定录真君中茅君,丰都北阴大帝。他对于养生学、医药学和炼丹术也有贡献,主要体现在他的《养性延命录》中,此书总结了北魏张湛对《养生集》、《摄生论》、《养生术》等著作编集整理的养生理论,保存从先秦到两晋的已佚著作达32种。其基本理论就是养神和炼形,“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毙”,养神就是要“游收虚静,息虑无为”,清心寡欲。炼形就是“饮食有节,起居有度”。 在唐代,以传授上清经法为主的茅山宗一派,出了很多知名道士,如王远知、潘师正、司马承祯、吴筠和李含光等等。通过他们的活动,茅山宗逐渐成为在全国具有最高地位的道派。其中,王远知是茅山宗第10代宗师,为茅山宗进入唐代以后的兴盛,打下了重要基础。王远知出身于官宦之家,极得唐高祖和太宗的器重。贞观九年(公元635年)死后,在高宗调露二年9公元680年)被追赠为大中大夫,谥号升贞先生。四年后又获赠紫金光禄大夫称号。吴筠颇有才气,文章诗赋在当时都有佳评,得到唐玄宗的欣赏。玄宗曾问他关于道法的事,他回答说:“道法之精,无如《五千言》,其诸枝词蔓说,徒非纸札耳。”吴筠著有《玄纲论》、《神仙可学论》、《形神可固论》等,对道教炼养义理学说有很大贡献。第13代宗师李含光,世家大族子弟,广陵江都(今江苏扬州)人。中宗神龙元年(705)入道,开元年间从司马承祯学道于王屋山,在嵩阳生活了20多年。玄宗对他极为敬重,在《命李含光建茅山坛宇敕》中称他“道高紫府,学总黄庭”。天宝年间,李含光得到玄宗所赐的玄静先生称号。晚年他居住在茅山紫阳观。 北宋中期以后,这一派渐渐衰落。上清派历代宗师都得到过朝廷封号。在北宋中后期,它终于成为“经箓三山”之一。上清派第23代宗师朱自英曾为真宗祈神赐子,后来生了仁宗,被封为“国师”。第35代宗师任元阜,曾受南宋宁宗诏令,做大道场禳除水灾。第44代宗师王道孟,为元帝祈雨驱蝗,得到“真人”封号。 进入元代以后,上清派很少有著名宗师出现。后可能融入正一道中。 ————新道教太一道、大道教和随后创立的全真道均创立于金初,史称“新道教”。 太一道的创始人为萧抱珍,河南汲县人。《元史?;释老传》称:“太一教者,始金元眷中(1138-1140)道士萧抱珍,传太一三元法箓之术,因名其教曰太一”,“名之曰太一教,盖取元气浑论,太极剖判,至理纯一之义也!”。太一教,以老子之学修身,以巫祝之术御世,因此,也以符箓济人治病、祈禳呵禁,卫州的太一广福万寿宫内有“法水井”,人称“太一泉”,据称饮之可治病,太一教道士出家,嗣教需受法箓秘物,宫观始称庵。太一教师承较严,受箓的道士均须将姓改为萧。太一教的祖师“素不为辞章,及升堂谕众,随意而言。悉成文理,劝戒深切,听者耸然”,史载萧士冲(三祖)卒后,送殡者数万人。金大定年间,太一教声教大振,门徒增盛,东渐于海,金贞祐元年、二年(1213、1214)元太祖二次攻打河北一带,民谣称:“寒食节,绝人烟。”四祖萧辅道见“城郭为墟,暴骨如莽,恻然哀之,”倾其所有,招敛“遗骸”,于城西北掘大坑三,堆埋成“丘”,“设醮祭,以妥厥灵”,人称“堆金冢”,全城人均去祭奠,于是萧辅道声名大振,元世宗赐号“中和仁靖真人”,入元后,太一道渐融入正一教派。 真大道教创始人刘德仁,沧州乐陵人,约于金皇统2年(1142)开始传道,初名大道教,元宪宗时,赐名为“真大道教”。《道园学古录》称“真大道以苦节危行为要,不妄求于人,不苟侈于已”,刘德仁创立真大道教有“九戒”,“一曰视物犹已,勿萌戕害凶嗔之心,二曰忠于君,孝于亲,诚于人,辞无绮语,口无恶声,三曰除邪淫,宁清静,四曰远势利,安贱贫,力耕而食,量入为用,五曰毋事博奕,毋习盗窃,六曰毋饮酒茹荤,衣食取足,毋为骄盈,七曰虚心而弱志,和光而同尘,八曰毋恃强梁,谦尊而光。九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学者宜世守之。”由于“九戒”的规范,真大道教的许多人在动乱凶暴社会环境,都能“远势利,安贱贫,力耕而食,量入为用”,使子孙不去做官,不巴结朝廷,高风亮节,为后世所称颂,仍炼之术,不沿符箓,不化缘乞食,其宫观始称庵,墓称塔,与佛教类似,真大道教起初流传于河北,金盛时曾广泛流传于陇蜀、齐鲁、江淮地区,元末逐渐衰落,可能融入全真教中。 ————全真道全真道创立于金代初年,创始人王喆(1112-1169)。王喆原名中孚,字允清,道号重阳子,又称王重阳,陕西咸阳大魏村人。47岁时弃家修道,于终南山南时村挖洞而居,自称“活死人墓”,内则修炼金丹,外则佯狂装疯,自号“王害风”。金世宗大定七年(1167),他放火烧庵起舞,东出潼关,赴山东半岛,立教“全真”。他招收了马钰、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二七大弟子。全真教很快在山东发展起来。大定九年(1169),王喆率丘、刘、谭、马四大弟子回陕西时,逝于途中。全真教创教初期,教风刻苦简朴。弟子大多乞食为生,不建宫观,在山野市井修炼、传教。全真道主张先性后命,修炼时先收心,达到一念不生,这叫“明心见性”。然后调整呼吸,按顺序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全真道的内丹学说认为人心具有“真性”,它又叫元神、元性、真心等等,是不生不灭、不变化的。成仙的根据就建立在它上面。王喆在《金关玉锁诀》中描绘了由元神炼化到达最高阶段时,便有“阳神”出壳而飞升仙界的境况。全真道士解释教名“全真”,说就是保全“真性”的意思。也有人说,全真道的宗旨要求个人内修的“真功”与救济社会的“真行”相结合。真功,就是所谓“明心见性”、“除情去欲”之类;真行,就是所谓“忍耻含垢,苦已利人”之类。二者双全,就叫全真。 王喆死后,刘处玄、丘处机先后掌教,以山东半岛为中心进一步发展全真教。据《北游语录》:刘处玄教旨“无为有为相伴”,至丘处机则“有为十之九,无为虽有其一,犹存而勿用焉”。经过前后二十余年的发展,全真教在鲁豫秦冀等地已有了相当深厚的基础,上闻于金廷。大定二十七年(1187),王处一被召至京,金世宗亲问养生之道。次年,又找丘处机进京,命庵于万宁宫之西,以便皇帝召见问道,并命他主持万春节醮事。全真教臻于极盛。1219年,蒙古成吉思汗遣使召见丘处机。丘处机以七十余岁的高龄,率十八高徒跋涉数万里,远赴西域雪山行营见成吉思汗。成吉思汗丘道教的炼养长生之术,丘处机以道家清静无为,敬无爱民戒杀之旨劝谕成吉思汗。成吉思汗敬而称其为“活神仙”,令他“掌管天下的出家人”,并敕免全真门下道士的差役赋税。丘处机于1224年东归,住于燕京长春宫。1227年卒后,葬于该宫处顺堂,即今北京白云观。 由于丘处机的经营,全真教鼎盛一时,《元史?;释老传》说:“处机还燕,使其徒持其牒召求于战伐之余,由是为人奴者得复为良,于濒死而得更生者,毋虑二三万人,中州人至今称道之。”丘处机也说:“千年以来,道门开辟,未有如今日之盛!”元一统后,南北文化渐趋融合,全真道渡江南传。江南名画家黄子久,即为全真道士,居苏杭授徒传教。元初江南全真道最大的活动点是湖北武当山,鲁大宥,江贞常等道士于元初入山传全真道,修复宫观、徒众颇多。李道纯原为南宗玉蟾门下王金蟾之徒,居真州长生观,入元后自称全真道士撰有《全真集玄密要》、《中和集》等,为元初内丹大家。李钰、赵友钦师徒活动于江西、江苏一带,其徒陈致虚“遍游夜郎、邛水、沅芷、辰阳、荆南、二鄂、长江、庐阜、江之东西,凡授百余人。”所撰《金丹大要》为元代内丹名著。至此,全真道遍传南北,盛大至极,其势力足以与当时渐联合为正一大派的符箓诸派相匹敌。全真教的地位因元室册封全真祖师而荣誉无加。至元六年(1269),忽必烈诏封全真道所尊东华帝君,钟离权,吕洞宾、刘海蟾、王喆五祖为“真君”,后人称“北五祖”;册封王喆七大弟子为“真人”,世称“七真”。全真道贵盛至极后,教风崇尚奢侈,势力渐减。自元统三年(1335)完颜德明任全真掌教,其后继者再未见之于史传。 明朝时,全真道士被授予封号官禄如刘渊然,邵以正等辈甚罕,多隐修于山野,云游于江湖。明初有多名全真道士阐发教址。无垢子何道全,多年隐栖终南山,后云游东南,自《随机应化录》2卷录其语录、诗偈,多言心性,兼涉内丹命术。混然子王道渊撰有《道玄篇》、《还真集》、《升玄护命经注》、《青天歌注》等阐发内丹。 永乐间,属全真一系的道士张三丰,声望弥高,被称为“活神仙”,张三丰名全一,一名君宝,号三丰,一号张邋遢,辽东懿州人“颀而伟,龟形鹤背,大耳圆目,须冉如戟,寒暑性一衲一蓑,所啖升米辄尽,或数日一食,或数月不食,书经目不忘,游处无恒,或云能一日千里,善嬉谐,旁若无人”。自称生于金末定宗三年(1248),曾为 第一章 道可道 “火!火!火!” 牛奋猛然惊醒,从草席上直挺挺地坐起来,眼见缀满补丁的衣裤尚在,命根儿也依旧一柱擎天,并没有被梦里的大火烧焦后,才抹去额角冷汗,仰头望着天窗外巴掌大的星空发呆。 柴房里弥漫着清香的稻草味,还有一股淡淡的牛屎味。房外传来阵阵嬉笑声,是马家的几个丫环在生火煮饭,他皱皱鼻子,便闻到了粽子的香味,绝对有腊肉、豆沙和红枣馅的,可惜今年照样没他的份了。 今天五月初五端阳,是他十四岁生日,也是大唐国百姓向天祈福敬送瘟神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牛奋照例牵着老牛去师父家请安。师父刘老夫子也照例呆坐在仿佛落满了灰尘的堂屋里,“滋滋”吸着黑乎乎的旱烟末子,嘴角动不动就抽搐两下,淌出一丝涎水。 “最近功课做得如何,有没有偷懒啊?”老夫子开口问话了。 “一切顺利,就、就是有些词句太深奥了,比如:‘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这句话,弟子不太明白。”牛奋恭敬地回答。 “呵呵……当今世界,天道深远,而人心浮躁,无道无德急功近利之徒充斥世间,遂有太上老君于终南山,也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留下这《道德经》五千字,以待有心人证悟。天道讲究阴阳和合,五行平衡,而人道却恃强凌弱,只取不予。如今纷乱之世,弱肉总被强食,适者方能生存。咱们平常百姓所求神仙道法,不外乎延年益寿、趋吉避凶之类,距离仙道初衷早去了十万八千里……”老夫子话匣一开,便似妙龄尼姑撞进猛男怀里,煞不住脚了。 “师父,你又流口水了。”趁师父用脏兮兮的袖角擦嘴的工夫,他满脸唾沫星子,牵着牛溜出了老夫子家。 一路上看见有几个村民头戴鬼神面具,身佩五色丝囊,左手陈艾右手菖蒲在那里演习跳大神,牛奋忍不住拍手哈哈大笑,却遭了人家白眼:“小结巴滚开!上次就是因为你撕了门口的对联,害得我家倒了一年的霉,这次可别又被你触霉头。” 牛奋满不在乎地吐了吐舌头,啃着他们砸过来的白水粽子,牵着牛儿向高处行去。 来到山坡上,村里的祭祀仪式也正式开始了。他却在喧天鼓乐声中独自撅起屁股,冲着长安的方向跪拜:“老、老天爷在上,请答应让牛奋早日赎身得去长安吧,如若不然……我就天天求,时时求,刻刻求,吃饭喝水也求,拉屎撒尿也求,哪怕做梦也要烦、烦、烦死你!” 祷告完毕,一首牧牛曲从唇下竹笛响起,千回百转,直冲云霄,倒盖过了山下的喧闹声。无数云影漫过头顶往长安飘去,身后的老黄牛悠闲地嚼着嫩草,时不时“啪嗒啪嗒”拉出几坨牛粪,却不知上苍会否满足他的愿望? 听从长安赶来这里收购药材玉石的王大富等人说,长安城里美味佳肴吃不尽,豪宅大院数不完,每当逢年过节和富贵人家迎娶新娘时,更是热闹非凡。总之,若能考取功名,在长安这种地方居住就像在仙境度假一般快活。 他将做官的理想讲给师父听时,师父只是摇头:“娃儿啊……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修仙也罢,仕途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这话很有深度,感觉却像瞎子熬浆糊,听得牛奋稀里糊涂。 神仙,那是一种高尚的职业,并非每个人都能当得起的。他自认没有这种狗屎运,收了短笛,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心情好似头顶灿烂的阳光。 虽然村里人异口同声地把师父当成疯子,虽然大人们常说他是个没出息的老混混,但牛奋却很感激他。若不是老夫子天天教他认字,还把名为《鬼谷□要》的考试秘籍传授给他,现在口齿不清无父无母的他恐怕除了放牛啊,放牛啊,还是放牛呢。 秘籍很奇怪,书名的第三个字已磨得看不见了,连老夫子也记不清原名。但更为怪异的,则是考试秘籍的研习方法。 “为善亦神自知之,恶亦神自知之,非为他神,乃身中神也……”每日背着如此庄严的话语,身体却得按老夫子要求做出“观音坐莲”、“老汉推车”、“游龙戏凤”等高难度动作,确实别扭——这些词儿,其实是牛奋从族长家私藏的一本畅销书里借鉴过来的,书名很有上古风范,叫《素女春宫一百零八式图解》。 坚持背了六年《鬼谷□要》,从第一册背到第十二册,族长家剩饭的质量一直未见改善,人却长得比原来有神采了不少。尤其是最近,每当背诵书中段落到了忘我程度,整个身体就仿佛轻了起来,有如腾云驾雾一般,实在过瘾。 当他以盘腿倒立的古怪姿势再次进入这种状态时,却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咦”的一声。牛奋大骇,迅速翻身回头,可除了老牛那双温柔无辜的大眼外,连个鬼影儿都瞧不见。 大白天还能撞鬼? 刚松口气,便看到自己的死对头——族长家的长孙马惕带着狐朋狗友踏青来了。 这家伙仗着老子跟长安城礼部官员关系良好,刚十五岁就入了国子监,来年是高中有望了。这次是借授课老师因病请假的机会,拉了国子监中一干阀门豪绅的子孙,领着一帮子家丁护院,做东请他们来终南山游玩。 牛奋小时候没少受他欺负,暗自叹了口气:“他爷爷的,老子惹不起你这丧门星还躲不起吗?”转身便牵着老牛,打算离开此地。 “哎呀,前面那位放牛的兄弟好眼熟,莫不是天天睡、睡在我家柴房的牛、牛奋老弟?”那马惕知道牛奋有一紧张就口吃的毛病,显然没安好心。 牛奋背对着他们,脸色瞬间变了几次,终究明白还得寄人篱下,干脆大大方方转过身来,手握牛绳向马惕一揖:“见过马少爷!” 他稳定心神,向过来的众人脸上扫去,丝毫怯场的意思都没有。其中有个肤色白皙的少年经他这么看去,俏脸还微微一红,将目光与他错开了。不由多看了那少年两眼,却瞅见他耳垂上细细的小眼儿,心中豁然一亮:原来是个娘们儿! 马惕已有近两年没见过牛奋,此刻乍一瞧印象中长相平平的牛奋,倒让自命英姿不凡的他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心中生出几分酸意来。没想这不知轻重的东西,竟敢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未来的媳妇——礼部杨侍郎的小千金看。 可有未婚妻在场,倒不好动粗,他眼珠子骨碌一转,已面带微笑问向牛奋:“听说牛老弟每日虽要替我家砍柴放牛,学业却是一点没落下,不如我们比试比试?” 不等牛奋推辞,话便脱口而出:“上联——牛吃青草屙牛粪,土里土气不知羞!”牛粪二字,自然是谐音“牛奋”,暗贬他虽土得掉渣,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牛奋忖道:师父常说,忍字头上一把刀,装回孙子也无妨,淡然一笑,便准备告辞。没想马惕以为他对不上来,满脸讥笑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果然是个有爹生没娘教的野种!” 师父还说过: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他慢慢转身,一字一顿地回道:“马陷荒坟亮马蹄,刨东刨西堪忘祖!” 马惕脸色一寒,没再说话,眼中已冒出浓重的杀机。 下联隐含的意思,局外人是听不明白的:马少爷两年前曾经干过一桩荒唐事,他从爷爷那里听说村子附近的山坡上埋着马家先人暗坟,其中陪葬了不少玉石珍宝,便打起了这些财宝的主意,连接几晚半夜三更偷偷扛着锄头上山寻宝。不料寻宝不成,反而“马失后蹄”差点掉入无底陷坑中。 若不是牛奋见他一连几天鬼鬼祟祟地外出,好心跟出去看看,见状也将事情原委猜出了七八分,蒙面将奄奄一息的他救起来,恐怕马家已经绝后了。 挖自家祖坟乃是大逆不道之事,如今马少爷已明白当年那个知情人就是自己,怎肯善罢甘休? 牛奋心中忐忑不安,连道别的招呼也懒得打了,急忙牵了牛儿匆匆回村去,三步并两步赶往师父家求助。 刘老夫子听他结结巴巴讲完事情经过,花白稀疏的眉毛已拧成了大麻花:“唉,惹事的娃儿啊!马惕肚量的深浅我是知道的,只怕马家不能待了,今夜就收拾东西离去吧。” 他沉吟片刻,便进了里屋铺开信纸伏案疾书起来,须臾后拿着一个密闭的信封、一册更加残破的《鬼谷□要》、还有一些碎银来到牛奋面前。 “这是最后一册秘籍,几两碎银,还有举荐信。你照信上所写的地址和人名找寻过去,他看在老朽的薄面上自然会收留你,先带你去南方躲过这无妄之灾再说吧。” 牛奋望着跟自己亲近了六年多的恩师,知道这次一走,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再相见,不禁泪流满面,突然跪倒在地,向他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这些考试秘籍相当重要,千万不可示于人前。你日后若有机缘……便会知道其中玄妙之处。”听见师父言语中似有保留,他急忙再次叩首,也不敢多问。 第二章 非人道 半夜,牛奋提着包袱悄悄翻出马家后院,耳边犹响起恩师的临别话语:“那世俗功名之途,你今生是没指望了,不如就此放弃吧。”心中一片茫然,不知未来的出路会在何方。 信封上写着:“终南山青云观主张驰(亲启)”这倒难为了他,终南山何其之大,青云观压根就没听说过,又岂能这么容易找到。 毫不停歇地爬到白天放牛的山坡上,不禁略有气喘,刚坐下来休息一阵,却发现村子方向火光一闪,像是马家后院失火了。 牛奋心中一凛:“马惕啊马惕,你果然狠到家了!”脑中热血上冲,便打算立刻回村一刀宰了那混蛋。转眼又发觉情形不对,只见村中竟然零零星星冒出了好几处火光,火势越烧越大,村子却依旧静悄悄的,一点人声狗吠都没有传出。 更恐怖的是,在月光的照耀下,他还看到几条黑影沿着刚才上山的小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自己接近中。 几乎是不假思索,牛奋连滚带爬躲到了附近一个隐蔽的灌木丛中。刚把形迹隐藏好,那几条黑影已经到了山坡,幽灵般伫立在清冷的月光下。 “奇怪,方才我明明看到这里有人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其中一个女声问道。 紧接着一个苍老的男声答道:“苍梧师太,您老实在太多虑了,我们合力烧毁马家村之事,只怕这世上知情的人,也仅限于我青云观老不死的张驰、你白云庵苍梧大善人,还有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黑风双煞’陆有道、陆有德兄弟了。” 此话说完,另外三人均是同时冷哼一声,显然对张驰这夹枪带棒的促狭言语颇不耐烦。 而牛奋听到“张驰”这个名字,差点连心都跳出了嗓子眼! 那女声见村中火势更大了,又开口道:“想不到那拥有秘籍之人功力如此低微,倒是白白浪费了你我合力使出的绝招。早知他如此不济,我们或许可以留下活口,慢慢拷问于他,应该能拿到更有价值的情报。” 张驰却嘿然笑道:“我那好友想是那时正好犯病了,不然你以为就凭我们几个人的身手,岂能一出手就如此顺利地取了他的性命?” 一直沉默的黑风双煞也沉不住气了,老大瓮声瓮气地问道:“我说你这牛鼻子道士,当初可是你说的,那姓刘的在村中藏了一套修仙秘籍,怎么我们这次杀光了村中所有活口,却依然没有找出秘籍的下落?” 师父死了!牛奋脑袋里成了一团乱麻:自己背诵了六年的考试资料,居然会是修仙秘籍?如此说来,刘老夫子口口声声要自己走上仕途,岂不是一直在欺骗自己?另外,这修仙秘籍的威力,似乎也不怎么大啊? 其后他们又说了些什么,牛奋已经没兴趣听了,只知道这四人互相怨念颇大,争吵一阵后便不欢而散。 他为谨慎从事,接着在灌木丛中趴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才敢慢腾腾地爬回刚才那四人站立的地方,眼见山坡下马家村已陷入一片火海,心中悲怒交加。回想起刘老夫子平时对自己的好,不知怎么想起了从未见面的亲爹来,两行热泪更是无法止住,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浸湿了胸前破烂的衣衫。 “嘿嘿……”背后突兀地传来一声冷笑。 牛奋猛地回头,便见一名身材高大的银发灰袍老道,用着一种恶毒而兴奋的眼神斜睨着他,就像嗜血的猎人观赏着夹子里拼命挣扎的猎物,正是去而复返的青云观主张驰! 身上突然一轻,却是那道人用类似飞爪的兵器将包袱抢了过去。 道人也不顾忌自己攥拳瞪着他,贪婪地将包袱解开,倒出了十三本《鬼谷□要》,登时怪笑起来:“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不到那老不死的知道大限将至,竟肯把自己的宝贝都交给你。” 他颤抖着双手翻阅了其中几册秘籍,却面色大变,几步抢到牛奋跟前,将他一把拎了起来:“口诀呢,口诀在哪里!” “口诀什么的我不知道,三、三字经倒是背过……”牛奋冲他直翻白眼。 “他娘的,你欺负我没识过字啊!这些东西不过是一些练功的基本道理,没有口诀做引,如何可能飞升成功?”道人此刻须发皆张,眼如铜铃,仿佛要将牛奋一口吞掉。 牛奋身体悬在半空,初时还有些害怕,但经这道人打雷般的嗓门一激,神智登时无比清明:如果真让道人知道了根本没什么修炼口诀,只怕…… “老伯可是青云观的张道长……尊师有、有密信给你。”牛奋装作一副懵懂的样儿,嗓音也仿佛因为害怕而颤抖着,却把“密信”两字咬得特别清楚。 “密信?”那高个道长一拍脑袋,作恍然大悟状,随手放下牛奋,回身便去找那封密信,急急忙忙拆开念了起来。 信还没看完,道长余光瞥见牛奋蜷缩着身体又要钻进那灌木丛中,不由冷笑起来。牛奋眼前一花,这高个道长已经拦住了他爬行的去向。 “你这死小子,倒挺能装傻。贫道问你,这信中所说的‘紫微天心诀’,是不是就是你师父平日让你修炼的功法?”张驰捏住牛奋的面颊,将他的脸凑到了自己跟前。 “道长爷爷……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口诀,平时也……没有修炼过什么功法。”牛奋认真说完这番话,眼珠子却轻轻颤了几下。 如此细微的动作怎能瞒过张道长的法眼,他心中略一合计,却变了副嘴脸,和颜悦色地把牛奋放下,左手掌心如变戏法般现出一锭亮晃晃的白银,笑眯眯地问道:“这位小兄弟,只要你肯说出修炼功法的口诀,你道爷爷不但不为难你,还要送你大大的好处。不如你就此拜我为师,爷爷教你绝世武功,把你爷爷伺候好了,以后想要什么爷爷就给你什么!” “此话当真?”牛奋故作天真状,两眼直直地盯着道长手上的银子,仿佛真动了心。 “若我张驰不履行承诺,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为了取得眼前这小娃儿的信任,道长连赌咒发誓这种陈谷子烂芝麻的手段都用上了。 “那样的话……万一你事后把我一掌喀嚓了,我岂不是什么都拿不到了?”就在张道长满以为牛奋会答应的时候,牛奋竟冷不丁反问了他一句。 一丝恼怒之色从张道长眼中闪过,他正打算用强逼问这小崽子,前方却闪出一条熟悉的灰色人影,原来白云庵的师太同样察觉到灌木丛中有人,方才也是虚晃一枪后又秘密潜回,躲在附近瞧热闹。 “贫尼自有妙法帮你问出口诀,然后这秘籍原本归我,你可以复制一份带走,如何?” “嘿嘿,听说这秘籍还关系到一处藏有法宝的地方,师太的胃口忒大了点吧?” “那道长的意思是?” “法宝归我,秘籍原本大家平分。” “道长,原来你是属狮子的?” “师太,你这盏灯也蛮费油嘛!” …… 不要脸的道长竟跟那更加不要脸的师太笑嘻嘻地谈起分赃条件来,仿佛牛奋就是一只案板上待宰的肥羊,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下惨了!”牛奋本来还幻想制造机会逃走,如今只能欲哭无泪。 两人商定好分赃办法,果真一齐向牛奋动起手来。他只觉得两股又痒又麻的气流分别顺着左右手臂侵入体内,片刻更感到浑身有如万蚁噬咬一般麻痒难当,登时招架不住了。 “咦?” 就在牛奋连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的时候,道长和师太察觉这小孩有些古怪,同时住手对望了一眼。因为他体内似乎没有任何真气抵抗的迹象,确实不像练过内功的人。不过,他们两人同时输入牛奋体内的真气,却有大部分离奇失踪了。 牛奋听得这一声“咦”非常熟悉,顿时怒骂道:“杀、杀千刀的死尼姑,原来白天在暗处偷窥我背书的就是你!” 那师太也不生气,只是冷笑道:“若不是看见马家村一个小小的放牛娃也会修炼这等艰深的功法,我们又怎会决定为免夜长梦多,当晚就动手!” 村民们一张张亲切的面孔从眼前不断闪过,牛奋脑袋“嗡”地一下:自己竟成了整个马家村被连夜屠杀的罪魁祸首?想放声痛哭,偏偏哭不出来。 “这确实不是江湖上能有的功法,我看多半就是那修仙秘法了!”张道长脸现兴奋之情,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牛奋结实的身躯,令他浑身鸡皮疙瘩都快掉光了。 “小子,今夜如果你还不交出修仙口诀,就休怪我们两人不客气了,若你识趣,给你留个全尸,若你不知好歹,我们定要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两人狰狞尽现。 牛奋擦干脸上的泪痕,木然道:“要说口诀也行,给我看信。” 张道长嘴角绽出一丝笑意,便将那信纸扔了过来。 他抚摸着信纸上那熟悉的字迹,眼泪又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了,颤声道:“口诀太长记不住,我带你们去拿原本。” 那两个狼狈为奸之徒自然满心欢喜,当即应承了下来。 牛奋起身辨明方向,引领着两人穿过几重灌木丛,指着一处被杂草紧密遮蔽的洞口说道:“从这里下去有个墓室,口诀就刻在墓主人的棺材上,师父经常带我下去拜祭的。” “慢着,我们怎么能相信口诀就藏在这墓洞之内?”两人脸上现出狐疑之色。 “口诀的第一句是:‘道可道,非人道。’”牛奋转身,神色异常平静。 第三章 摔不死 “噼噼啪啪……”那道长突然闪电般出手,一连扇了牛奋十几个耳光,下手时虽已控制了力度,依然打得他鼻血四溅,眼冒金星,脑袋里犹如钻进了成千上万只苍蝇蚊子。 “混帐东西,你小子根本就是在一派胡言,明明是‘道可道,非常道’!”张道长好歹是浸淫道家典籍数十载之人,自然疑心这话的真实性。 “道、道长明鉴,此道非彼道嘛!老子所说之道为天道,乃自然之道;而修仙所说之道为逆天之道,乃人为之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修仙的方法千千万万,没有成例可循,所以才有‘修仙之道就算可被阐释明白,也不是人人都能走得通的’之说。”牛奋平日里常跟刘老夫子天南地北胡侃《道德经》,捂着火辣辣刺痛的脸颊,临时编出了好大一套道理,说得居然相当顺溜。 “口诀的第二句呢?”苍梧师太冷冷地发问。 “被、被狗日的老牛鼻子一吓,记不清了。”牛奋眼睛都翻到天上去了。 那张老道拈须默想了一阵,还是觉得此理似是而非,偏又不知从何反驳,暗忖这小子在墓里也搞不出什么新花样,便从怀中掏出一枚夜光石,塞到牛奋手里:“也罢,让你在前面带路。” 牛奋猫起身子顺着那低矮倾斜的甬道向下走去,抱定了跟这两个杀人凶手同归于尽的想法,反倒将身心松弛下来。身后那一尼一道身材比自己高大,只能紧张兮兮地手足并用,如狗刨一般笨拙地往里爬去,还需提防牛奋突然使诈,模样儿相当搞笑。 前方石道越来越窄,牛奋肿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全然不顾身后两人的喝骂声,脚步反而是越走越快。 大略下行了一里多地,前方终于豁然开朗,他已来到一处石厅所在。 这石道的尽头是个大陷坑,上次马家少爷就差点命丧于此。表面看起来地上尽是岩板,似乎十分结实,却不想那石头极为脆弱,稍不留神一脚踩空,就会整个人掉入无底深渊中。 眼见那道长和尼姑骂骂咧咧地用强横掌力拓宽了洞口,硬撑着从石道里跳入厅中,牛奋忙尽量放轻脚步,穿过厅中那块脆弱的洞底,向着石厅的另一边从容走去。 “他娘的,爷爷警告你,你小子可别耍什么花样,不然有你好果子吃!”张道长生怕牛奋趁机逃脱了控制,略一迟疑之后,迅速沿着牛奋踏过的路线追了上去。倒是那尼姑生性更为谨慎些,眼见周围没有别的出路,干脆举着夜光石驻足观望起来。 牛奋回头见此情景,心中有些遗憾,但也别无选择。走到石厅某处,突然停下,指着地面上某个突起的石笋,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道长快看,只要扳动石头上的机关,墓门就会打开啦。” 张道长听到这消息,自然大喜过望,连忙足尖点地,瞬间就来到牛奋身边。他摸了摸石笋,却发现这玩意儿是实心的,不像装有机关的样子。刚察觉有些不对,便瞅见牛奋那诡异的笑容。 “去死——”牛奋突然一屁股向地面狠狠坐了下去! 只听“嚓”的一声,石厅的岩石地面竟被他坐出了无数裂纹,而这裂纹还在不断扩大中,连带整个石厅也嗡嗡地摇晃起来。 “不好!”道长大惊失色之下,还不忘抓住牛奋的肩膀,想将这价值连城的活口带离险境。 怎料他尚未腾空,腿弯处便被两枚小石子击中穴道,整个人“扑通”跪在了地上。那已经龟裂的岩板怎能承受住如此沉重的下冲之力,霎时便碎成数不清的大小石块。 “轰”的一声,张老道拽着牛奋连人带石坠入无底深渊的那刻,正望见苍梧师太口宣佛号,面带微笑地探出光秃秃的脑袋向他挥手道别。 “为什么——”张老道心中充满无数惊叹号和问号,就此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苍梧师太转身跳进甬道,向着地面爬去,边走还不忘默诵一遍往生咒。在她眼里,是否能得到修仙秘籍已经不重要了,反正顺手除掉了在终南山的一个劲敌,自己这把老骨头已是稳赚不赔,还有什么东西能比自家的性命更珍贵呢? 然而,世事总是出人意料!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深不可测的地坑深处隐隐响起几声痛苦的呻吟,却是从一个放牛娃口里传出的。 耳边传来滴滴答答的滴水声,还不时有冰凉的水珠溅到自己脸上,钻心的疼痛正从身体各处袭来。牛奋再次哼哼了两下,已逐渐从半昏迷状态苏醒,勉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居然没死,忍不住想哈哈大笑几声。 但胸口传来的剧痛却将他的笑声化为了丝丝入肺的冷气,估计是肋骨至少断了好几根。 他勉强侧过头去,正瞧见那满脸泥血的张老道,以一种凄美的姿势,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离自己只有数尺的地方,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次能够安然无恙脱险,与其说是运气好,倒不如说是求生意志帮了自己一把。他跟那老道双双掉入这无底深渊的时候,先前那股跟仇人一同赴死的豪气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却是不甘心这样寂寂无名死去的强烈愿望。 所以当老道跟他手足无措地不停坠落时,竟是牛奋率先清醒了过来:“飞爪!” 张老道也是明白人,暴喝一声,立刻从袖中抖出两只长索金龙飞爪,轮流抓向嶙峋的岩壁,而牛奋则用双手死死抱住老道大腿,透过他双腿之间的缝隙观察着情况,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啪!”一只金龙爪因为承受不了和岩壁摩擦产生的高温,“嘎嘣”一声碎成数截,继续向陷坑深处落去……而另一只金龙爪则因两人下落势头略为停顿的工夫,幸运地抓牢了一处岩缝,将两人碰巧甩入了岩壁上的一个溶洞里。 通常情形下,本来应是牛奋先于老道着地,哪想牛奋凌空使出一记“龙舟挂鼓”,形势陡然发生逆转,由张上牛下变成了牛上张下。 饶是溶洞底铺着一层青苔和湿泥,那老道先是脊背硬生生着地,已经让他狠狠地喷出一口鲜血,岂料牛奋随后又自上而下跟他的身体来了次亲密接触,更让他狂呕了半升鲜血,当即晕迷过去。 牛奋见那老道半天没有动弹,便忍住疼,一点点向他那边挪了过去。伸手在老道身上摸索半天,终于搜出一黄一白两个小瓶子。那些瓶子也不知是何材质制成,居然完全没有碎裂。 先小心地打开那黄瓶子轻轻闻了闻,只觉一股刺鼻的怪味溢了出来,弄得他一阵干呕,赶紧扔到了山洞角落。再打开那白瓶子更加小心地闻了闻,这次嗅出其中有蒲黄和三七的味道,知道这多半是疗伤的药品,手上再不迟疑,将瓶中一颗药丸倒入口中,找了一处滴水多的地方,就水将那药吞服了下去。 霎那间,他便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小腹处升了起来,迅速走遍全身,全身的疼痛果然减轻了不少。 “嗯哼……”就在牛奋心情刚刚放松一点的时候,那道士没有死透,又醒转了过来。 眼见杀师仇人挣扎着要爬起来,牛奋大怒,右手顺手抓起一块尖石,左手紧紧捂住胸口,便摇摇晃晃地向道人走来。 张老道一见这架势,登时慌了手脚,此刻他已身受重伤,功力尽失,偏偏被苍梧师太打中的穴道还未自解,行动也不方便,现在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拿块豆腐也能将他轻易拍死! “小兄弟,我想这里面有很多误会,咱们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的多伤和气?贫道见小兄弟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小兄弟少年英雄,将来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所以才动了收小兄弟为徒的心思。再说我们现在身处绝境,你把我打死了,也未见得有什么好处,是吧?”张老道低声下气,极其谄媚之能,只求尽量拖延时间,等到自己功力有所恢复的时候再说。 牛奋听了这些言语,只是满脸怪笑,照样不依不饶地手握尖石向他逼近。张老道见这招不起作用,吓得浑身发毛,情急之下突然大喊道:“小兄弟就这样把贫道打死了,难倒真不想知道你师父身上的秘密了吗?” 牛奋果然将石头慢慢放了下来:“秘——密?只要你全部说出来不加隐瞒,我可以饶你一命。如果食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其实经历了这场劫数后,他内心深处确实在这点上对恩师无法释怀:师父以前必然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肯定向自己隐瞒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张老道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可怜巴巴地说:“那你说话得算话啊……”瞟见牛奋脸上怒容更盛,吓得不敢再多废话,便将过去和那刘老夫子干过的勾当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其间的曲折离奇,已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第四章 见星盘 牛奋沉默良久,才抬头慢慢问那老道:“照你的意思说,你们俩当年因为生活所迫,曾经跟着一个强盗头子打家劫舍?你们也是从那时候相互熟识的?” “没错!” “有次你们三人出去拦路打劫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一个垂死的修仙者?” “是这样!”老道听见“修仙者”几个字时,浑身不自然地哆嗦了两下。 “没想到你们遇上的不是善茬儿,那修仙者假装当场死去,趁着你们因分赃吵嚷时,对你们施了定身法,先吸光了你们头领的精血,然后又打算对你们进行夺舍?”那夺舍的意思,牛奋听刘老夫子解释过,据说是一种借刚死之人身体还魂的道法,但对活人也能进行夺舍,还是头一回听说。 “是啊是啊,幸亏我运气好,那修仙者最后选中的是刘老弟。哈哈,不过话说回来,老子的运气向来比他好多了。”张老道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 “结果夺舍法进行了一多半,那人大概因为法力不继反而魂飞魄散了?但是也因此在我师父脑中留下了一些东西,可能包括了修仙口诀和那修仙者的一些零碎记忆,所以我师父有时候才显得疯疯癫癫的?” “对的,对的!” “你们对这次的经历后怕不已,决定从此洗手不干了。你要了那修仙者身上的一件法宝和财物,而我师父要了他身上另一件法宝和秘籍,从此分道扬镳……直到半个月前你们又碰巧相遇,我师父不小心把一些不该说的话透露给了你,你才起了贼心打算夺书?”最后一段话,是牛奋根据张老道遮遮掩掩的叙述推断出来的。 张老道听到这里,脸上现出一丝愧意,例外地没有做声。 “原来如此……”牛奋将方才张老道吐露的秘密,与自己平时与刘老夫子闲扯的内容相互印证了一遍,心里已有七八分相信这事是真的了。 “修、修仙者的法宝呢?先交出来!”他不容置疑地追问道。 张老道脸上现出舍不得的神情,却也不敢违抗牛奋的命令,只得脱了左脚的靴子和袜子,掏出一块沾满了脚臭味的小圆盘,丢到他手里。 见牛奋捏住鼻子厌恶地望着自己,他还嘿嘿笑了两声:“贫道从小左腿便比右腿短上这么一点儿,有这东西垫脚,走路时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牛奋也不想再跟他废话,定睛观察了一阵那圆盘表面。只见它似是某几种金属混合铸成,通体散发着一层淡淡的荧光,两面都密密麻麻刻着大大小小好几个方框圆圈和无数蝇头小字,偏偏看不明白是啥意思,只得把圆盘拿到一处小水坑里清洗了,先收起来再说。 没想刚转过身,却见那张老道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已像一头敏捷的猎豹扑到自己跟前。原来那老道早利用这段时间解开了腿上的穴道,之后不过是在耐心等待更好的出手机会而已。 牛奋毕竟年轻,一时措手不及,被张老道撞了个七荤八素,还被他骑上身,双手死死掐住了脖子。 两人玩起了只有七八岁顽童才会玩的打架游戏,在泥地里翻滚扑腾了无数圈,均是成了泥人。那张老道欺负牛奋手臂比自己短,渐渐占了上风,已将牛奋掐得没了还手的力气。 有那么一瞬,牛奋真以为自己要死了,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有睡梦中父母慈祥的笑容,也有刘老夫子悉心指点自己学问的片断,还有自己平时在山坡上放牛背书的情景,更有……那些七七八八古怪好笑的姿势。 心念及此,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身体突然诡异地一扭,竟如泥鳅一样从张老道身下滑了开去,让张老道冷不丁双手掐了个空。 机不可失,牛奋迅速翻身骑在张老道头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打得他嗷嗷直叫。但那老道毕竟是练家子,猛一用力,又将牛奋从背上颠了下来。牛奋见拳头力道太小,顺手便从怀中掏出那金属圆盘,狠狠向老道脸上抡去!张老道大骇之下,也随手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拼命抵挡,却是那第十三册《鬼谷□要》。 虽然只是一本书,老道已在其中灌注了不少真力,以他平时的功力,将这书变得比金石还硬,挡住牛奋这看似强弩之末的一击,还不是极为轻松的事情? 但事与愿违的是,那圆滑的金属盘边缘突然变得极为锐利起来,竟将这册秘籍从中剖成了两半。 “啊——”张老道一声惨叫,已被圆盘顺势削去了半边鼻子,也教那圆盘上沾满了鲜血。 这圆盘沾了血,更迸发出一层诡异的惨绿色光芒,其上的文字竟似飞速流转起来。那绿芒越来越盛,将牛奋整个人也裹入了其中。 张老道方寸大乱,从地上抓起两块小石头向牛奋砸去,却被这绿芒“砰”地以惊人之势弹开,深深陷入了洞壁中。他惊诧之下,赶紧连连后退,嘴里嘟囔道:“你小子说话不算话,明明说过不能杀我的,天厌之!天厌之!” 牛奋轻轻地叹了口气,用一种极为生硬的语气,自言自语道:“如果赌咒发誓有用的话,那老天爷岂不是要忙死了!你……跟我师父当初分手的时候,一定也发过毒誓吧?” 他脸上本已没了任何表情,苍白面容在诡异绿光的映衬下,更显阴鸷!其实此刻他体力已到了极限,但依然只能咬着牙,一步复一步,犹如僵尸般生硬地拖行着,向着张老道慢慢逼近。 张老道吃惊地盯着他,脸上的神情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突然瞪圆了双眼,指着牛奋的脸道:“原、原来……是你!果、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哈哈……” 他还没搞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张老道已然一个趔趄,自己从洞沿上摔了下去,过了许久,才从那深坑下轻轻传来“扑”的一声。这回他身上没有飞爪,就算运气再好,也得摔个稀巴烂了。 牛奋心中有些奇怪,张老道临死前到底看见了什么,却对自己如此害怕,宁愿自行跳下深坑了断?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勉力来到一个较大的水坑前,好奇地探头向里望去,结果……他居然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那是一张中年人的英俊脸庞,脸上正有无数绿色的蝇头小字在流动着! 他怪叫一声,跌坐在水坑边上,半晌方想到可能是自己眼花了,拼命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往水面望去。虽然那水中浮现的脸庞终于变回了自己那平淡无奇的五官,但脸上流动的绿色文字依旧,再次吓了自己一大跳。 牛奋战栗地举起手,发现手上同样是那绿色的小字在流动,他又顺势脱去自己的衣服,竟发现身上的伤不知何时已经好了,同样流动着那些奇怪的绿色小字! 那些小字流经自己的喉咙,自然发出一串古怪的声音,这些声音连在一起,有如某种古乐一般铿锵起伏,错落有致。 与此同时,身体也不再受自己控制,而是随着刚念出的那一串奇怪的古语,在翩翩起舞。随着他的每一举手投足,都会有幽暗的绿光从体内向外射出,击打在岩壁上,溅射出无数绿幽幽的小球。那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球体,竟渐次形成天上星辰的排列形状,环绕在牛奋周围…… 绿光渐渐黯淡下去,整个溶洞也陷入了一片黑暗中,而牛奋的身体终于瘫软在了地上。 “这肯定只是一场噩梦,我再醒来的时候,应该还躺在马家的柴房里吧。”恍惚中,他似乎真的闻到了柴房里熟悉的稻草香味,还有那淡淡的牛屎味。 牛奋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在梦里他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冷酷无情、杀人如麻的修仙者。在每个梦境即将结束的时候,便会有很多绿色的小球从天而降,张开了大嘴追杀自己。他四处逃窜,绿色小球却越来越多,终于将自己围在其中。最后,那些奇怪的小球更组成一张血盆大口,将自己整个人囫囵吞了进去…… 好梦不长,无尽的噩梦也得有醒来的一天。牛奋从溶洞中醒来后,发现的第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情,就是所有的《鬼谷□要》,包括那本被剖成两半的秘籍全不见了。 他在洞内寻找了几遍未果,腹中已是蛙声一片,也无力理睬这档子事了,因为他已感觉到迎面吹来一丝凉风,带着来自地面花草泥土芬芳的味道。怀揣好那圆盘,摸索着洞壁向上走去,竟真的找到了一条出路。 心中有个念头也逐渐强烈起来:或许,自己真应该去当一名修仙者试试? “星盘……星盘……”洞内似乎有无数绿色小球在背后同时闪耀了一下,仿佛在呼唤牛奋回来。 牛奋浑身汗毛倒竖,硬着头皮转头望去,却只看见一抹漆黑,耳边也一片寂静。他拍拍怀里的宝贝,加快了向外攀爬的速度,恨不得插翅从这阴冷恐怖的地方飞出去。 第五章 太乙门 虽然终南山以修仙为名招纳学徒打手的江湖帮派不在少数,但也有货真价实的修真门派常驻其中,“太乙门”就是名气较为响亮的一家,据传门中确有牛人渡过四九天劫升仙成功的实例。 这几天,正好是太乙门每十年一度打开禁制,向世俗之人招收门徒的时候。若在平时,那些打算上山拜师求道的凡人,在这奇怪禁制障眼法的作用下,别说找到太乙门的洞府,竟是连它的山门都瞧不见。 尽管临时解除了禁制,这山门依然需要身具一定灵性的人才能看见,也算是太乙门人对外设立的入门门槛吧。 不过,太乙门人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古怪,他们仅是在这几天将自家领域的山门向外敞开着,却不屑于派遣弟子四处出击主动招揽门人,一副“你爱来不来,我们不稀罕”的架势! 这倒给了终南山上其他门派一个抢夺优质生源的机会。却见通往太乙门山门所在的石道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其他门派的使者,争相向路人招徕生意。 这日午后,他们的运气不错,又拦住了一个打算上太乙门修仙的小子。 “我说这位小友啊……正所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虽说你年方二七,但生命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切不可进错门庭,将来堕入阿鼻地狱啊。”那白胡子冬瓜脸老和尚犹在涕泪横流喋喋不休,早惹得身后两名中年道士一脸黑线。 他见那名为牛奋的少年低头不语,连忙添油加醋道:“只要小友肯皈依我佛,随我们去天音寺修行,功德圆满之时,就可永远免去轮回之苦,诸般邪魔外道均不能沾染汝身,岂不快哉?”嘴角却冲那两个道士鄙夷地努了一努。 不想少年只是抬头向老和尚苦笑,并没有出声答应。 “我说秃驴,你那套把戏骗骗十年前的小毛孩子还成,如今说出去有谁相信?你们天音寺最近月月扩招,日日扩招……徒子徒孙也不下千名了,人多得连吃饭都跟打架一样,这次我们青云观说什么也不能退让了!这位小兄弟,来世当有来世苦,今朝有酒今朝醉。只要你答应入我青云观修行,我们就立刻教你搬运术和还阳术,保你金山银山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两个道士见这老贼说话含沙射影,终于耐不住性子发飙了。 少年一听这两个神棍居然来自青云观,便更感滑稽了,正要拉他们去僻静处打听点事儿,却被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伙给隔开了。 原来此言一出,像是捅到了一窝马蜂上,剩下还未插话的人纷纷不干了,立刻七嘴八舌地加入战局,其意思倒跟之前这三人说的没什么两样。 少年见这帮家伙不但唾沫横飞地相互诋毁,还捶胸跺脚地赌咒发誓,眼看要把山道也踩塌了,有心劝解他们两句,却总是无法开口。唉,是这帮家伙成心不让他说啊! “你、你们听我说!其实我……” “不,你听我说!只要小友你肯入我门中,学费我们给你打八折,另赠极品修真护甲一套,从外衣到内裤大中小号一应俱全,倍儿有面子。” “不不……别听这厮鸟胡扯,我们这里可是货真价实的,除了传授本门真传长生诀外,还附送少林绝技原装手抄本一套!无限生命,无限精彩!” “不不不……小子你得听我们说!我们这里才是价钱公道又实惠,最优无痛苦修行方案供你选择,绝不多拿学员一针一线,保你学成后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少年望着一双双瞪得老大的血红眼睛,本来表情是比哭还难看,却突然间破涕为笑,倒把那群招生之人吓了一跳。 “你们——也该——啰嗦够了吧?”他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长长的尾音,满不在乎地掏了掏耳朵,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众人见他这副表情,俱是一怔,嘤嘤嗡嗡之声总算平息了下来。 “那个……请问这位天音寺的高僧,人之所以堕入六道轮回,原因是什么?” 老和尚连忙双手合十,欣然道:“正所谓前世因后世果,自是因为其人诸般恶行所致,其恶行愈著,则来生堕落层次愈低。恶行之生,又是因为心起恶念……” “打、打住!照这么说,你们已连骗了无数像我这样的纯洁少年去天音寺劈柴担水,等他们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就谎称没有修行天赋,直接打发回家……你、你岂不是该堕入十八层地狱去向阎王爷招生了?” 那老和尚张了张嘴,再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这小子果然是个人精,似乎对天音寺的底细非常了解,在他颇有穿透力似能看清自己有几根胸毛的眼神下,倒不知该怎么辩驳。只是此子明明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儿,怎会知道这么多秘密?老和尚百思不得其解,眼睛骨碌碌乱转,只得涨红了脸退到一边。 “两位道长……提问:所谓求道,求的到底是什么?所谓修真,又修的是什么?”少年轻蔑地一笑,又盯住两个青云观的道士盘问起来。 “这个嘛……自然求的是荣华富贵之途,修的是长生不老之法。”其中一个道士答道。 “敢问两位道长贵庚?修道已有几年了?” “贫道今年四十有三,我师弟今年四十有六。我已跟师父张真人修行了三十载有余,师弟跟我差不多。”“那么……想必你们也算是道行高深咯?” “哪里哪里,高深虽然谈不上,但纵横阴阳两界之间,替迷途之人指引方向的法力还是有的。”那道长故作谦虚姿态,骨子里倨傲狂妄之意却暴露无遗。 “哼!”少年双手合抱胸前,大笑道:“那还真够厉害呀……你们师父张道长创立青云观的时间也不过二十来年,你们就敢自称比你们家师父修行时间还长,啧啧!” 两个道士被当众揭了老底,更是自觉颜面无光,赶紧闪到一旁去了。 “一个个都嚷嚷着要收入门费,不巧老子的银子昨天刚花了个精光,现在身无分文,你们也想要我?”话毕,少年从腰间取下干瘪的钱袋在众人面前一晃。 “遇到一明白人,散了吧散了吧。”不过瞬息,这帮刚才还满脸笑容围得水泄不通的家伙,竟然走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谁家掉落的念珠还在地上滴溜溜转个不停。 这令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晚在溶洞中消失不见的绿色小字又出现在了自己脸上。 牛奋赶紧掏出面铜镜照了照,见一切如常,终于长舒了口气,继续向传说中的太乙门进发。为了等到这一刻,为了能有机会成为一名超越世俗练武之人的修仙者,他已在外打听游荡了一个多月,经过综合分析和反复盘算,才锁定了这家名为太乙门的修真门派。 好不容易看见太乙门那高耸的山门,却又遇上了新的难题。 在太乙门的山门口,居然横躺着个邋遢至极的大胡子中年道士,已经阻挡了不下十名打算溜进山门的年轻俊彦。那道士身前所放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金银珠宝,绸缎布匹,人参燕窝,绝世好剑……甚至连芦花大母鸡也被谁给抱了过来,他却连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 “借道啦,借道啦……”有个衣着光鲜的锦服少年,却胸有成竹地从后拨开众人肩膀挤了进去,伸手往那道士怀里丢了两块石头,那道士竟出人意料地抬抬手,放他跨过自己身体进去了。 关于那石头的来历,牛奋还是略知一二的,须知正统的修仙之人,对世俗财物往往并不十分看重,倒是对能够提升自己修为的灵物比较感兴趣,例如那少年行贿道士所用的灵石,以及一些灵丹法器之类。 牛奋隔着衣服抚摸了几下怀里的圆盘,心中大为不舍。如果为了入门,竟把这么重要的宝贝拱手送人,他一定脑袋灌猪油了。 眼看陆续又有几人使用跟先前进门的那位少年同样的方法进去了,牛奋确实心急如焚。就在这时,山门内传来一个苍老肃穆的声音:“好你个张铁牛,我说怎么这次入门报名的弟子如此之少,原来你是屡教不改,又在干这等龌龊事!” 那大胡子道士显然对此人极为忌惮,吓得从地上“滋溜”一声爬了起来:“七师叔恕罪,弟子不敢,弟子知错了,弟子这就放他们进去。” 所有被挡在门外的少年,便在一片欢呼声中往门内挤去,自然也包括了牛奋在内。 牛奋刚踏进这太乙山门,便察觉到其中玄妙之处:那山门内的景致居然跟山门外俨然是两个世界,不但生长着众多叫不出名字的参天古树,更有意思的是,山门外已是盛夏光阴,而山门内竟还是百花竞艳的仲春时节! 他一边惊讶于这奇特的变化,一边却在经过那“七师叔”时,偷偷瞄了他一眼:却见这道长身穿杏黄道袍,满头花白长发被挽成一个髻,用了根通体碧绿的玉簪固定住。颧骨高耸,下巴尖削,脸上却不曾生出一丝皱纹,特别是那双眉眼,眉毛如利剑,眼瞳泛赤青,看起来着实吓人。 他偷看那“七师叔”,“七师叔”感应到他的目光,也是瞅了他一眼,脸上显出些许惊讶之态。而牛奋则大感受罪,只觉此人目光竟像尖刀在自己体内剜了一下似的,吓得赶紧低头,自顾往前冲。 却听身后那师叔正跟那名为铁牛的道士交谈着:“依我瞧来,这次所招之徒,其中倒有几个可造之材。” 牛奋心头一动,不知道那老家伙口中的“可造之材”,是否也包括自己? 第六章 险过关 云淡风轻,鸟语花香中,一干少年兴冲冲顺着崎岖山路向上猛冲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慢慢察觉到事情有些蹊跷:山顶那些屋脊飞檐明明近在咫尺,可真要爬上去,却更似远在天边。敢情是他们才入山门,就受到了来自太乙门更加严苛的考验。 “到明日山门就要关闭了,届时我派会在峰顶举行正式的拜师之礼。日落之前,如果不能到达峰顶,或意外身亡者,将会被门内的法阵自动踢出去!”那不苟言笑的七师叔不知何时跑到了他们前面,盘坐在一棵古松的枝杈间冷峻地向众人宣布。 牛奋听见那“意外身亡”四字,不免心头发寒,莫非这一路上山之途,还会有更多凶险等着他们?他跑出了几十步路,忍不住回头向那黄袍师叔所在的松树望去,却见上面早已空无一人。 “哗啦……哗啦……”这帮少年眼见太阳过顶,干脆不再沿着那青石铺就的小道行走,纷纷分开道旁的枝叶抄近路,向山顶直接插了上去。 牛奋犹豫片刻,决定效仿他们的做法,另外寻找上山的路。因为他也早就怀疑,那青石道似乎被人下了法咒,刚才他们一帮子人明明就是在沿着这条道打转儿。 这些少年均怀着相互比拼体力和智慧的心思,倒是谁也不打算结伙,纷纷越走越散开。向上爬了不到一个时辰,牛奋已经听不见周围还有同伴折断树枝弄出的声响了。 爬着爬着,他实在饥渴难耐,眼见一棵柏树旁生着几颗鸟蛋大的火红果子,立刻冲上去将它们摘了下来,仔细端详了一阵,终究因为害怕有毒,只能悻悻然将果子收入怀中,转去挖掘了一些熟识的草根,放在嘴里咀嚼。 “啊——”左前方很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位少年惊恐的惨叫声,牛奋闻声立刻向那个方向跑了两步,却又猛地顿住:“时间不多了,我还是专心爬到山顶再说吧。”他不但没有朝那个方向进发,反而转向右前方继续爬了起来。但才向上攀爬了不到丈余,就又听见右边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惨叫:“救命啊!” 饶是牛奋再冷血,终究让好奇心盖过了自己的恐惧,壮着胆子朝声音的来向迅速扑了过去。 好不容易拨开面前的荆棘和藤蔓,他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那个先前通过行贿进入山门的锦服少年,此刻正手握短剑停在半空破口大骂,而将他的身体高高举上空中的,竟是一条条婴儿手臂般粗细的黑色藤条。不过那些藤条似乎十分忌惮少年手中的短剑,少年挥剑过处,虽然不能伤着它们,它们也唯恐避之不及。 那少年看到了牛奋的到来,登时兴奋地大喊道:“这位兄台,烦请帮忙吸引一下这黑藤精的注意,我好施法将它除去,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牛奋“嗯”了一声,心中却在飞快地盘算着,自己到底该不该救这仅有一面之缘的竞争对手。毕竟人命关天,寻思了半晌,他还是决定试试看。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段枯枝,兜着圈子向那一根根舞动的藤条逼近。 待摸到离那些藤条较近的地方,才看清楚这黑藤精的真实面目。但见一个形似侏儒的根状植物,正半埋在土里左右摇晃着,而那些从附近土里伸出的漫天舞动的藤条,都应该算是“它”的手臂吧。 那怪物感应到有人正在靠近自己,“呼啦”一声,已从土里又生出两条细长的藤蔓,猛然向牛奋袭来。其中一根藤条来势甚急,竟是闪电般缠上了牛奋的枯枝,轻易便将那树枝从他手中抢了过去,捎带着把他绊了个大马趴子。 “呵呼……呵呼……”那侏儒形状的树根,立时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声音,像是在嘲笑牛奋的蠢笨无能。 牛奋长这么大,哪里见过如此奇怪的东西,更何况手中并无锋利兵器,唯有吓得扭身便逃的份。但跑开去不到十步,双脚就被两根藤条缠上了,竟一点点将他往那藤根所在之处拖去。任他如何拼命挣扎,用尽全力抱住身边的树干,那些黑藤的另一端倒像是有无数壮汉拽着一般,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这拔河比赛无论如何是输定了。 正当此时,那个被黑藤精举在空中的少年,趁着黑藤精分神的当口,突然默念了一段咒语,便令手中的短剑散发出金黄色的光华。 “去——”随着少年一声令下,那金光短剑居然凭空飞了起来,在他身下来回穿梭,已将举着自己的大多数藤蔓瞬间砍成数截! 那黑藤精主根似是吃痛,发着一连串“嘶嘶”的怪声,放出一大片土黄色的迷雾,倏地没入土里不见了。而那些之前还活跃非常的藤条,瞬间就委顿下去,成了一段段筷子粗细的枯草。 这下可苦了那尚在半空的锦服少年,他刚来得及“哈哈”笑了两声,却又“哎哟”一声惨呼,被迫使出“屁股向下平沙落雁式”,将满是杂草的地面坐出一个深坑来。 那少年虽然屁股吃痛,却也不想在人前丢了面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迈着方步来到坐在地上怔怔欣赏这一切的牛奋,徐徐一礼:“这位兄台,在下洛阳城骆家二公子玉池,不知兄台你如何称呼?” 牛奋赶紧爬起身,憨憨地一笑:“我、我叫牛奋。” “牛粪?果然……是一个雅致的名儿。”骆玉池见这呆头呆脑的乡下小子居然没有听说过他们骆家的大名,心头一阵失望。又听见对方起了如此粗俗的名字,方才也没有表现出过人的本领,更把牛奋看低了三分。 “这位兄弟,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峰顶见!”骆玉池话音刚落,人便跑没了影儿。 牛奋心中怒极,没料到这人如此势利,暗忖以后这种闲事果然应该少管为妙!坐在原地小憩了片刻,正打算继续赶路,却对那黑藤精的消失依然有点好奇,干脆大着胆子走过去瞧瞧。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让他愣住了。 原来那黑藤精并非真的没入了地下,却是整个变成了一株干枯的植物,就像体内的水分被瞬间抽干了一样。倒是原先死缠着自己身体不放的那两根藤条,还多少残留了一些汁液在茎内。 牛奋这才记起,就在骆家公子飞剑斩断藤条的同时,缠住他的那两根藤条正沿着自己的身躯螺旋上爬,曾经探入了自己怀里…… 心中一动,他赶紧掏出星盘观察,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除了那金属圆盘子显得比以前更黑了一点外。只是双手刚一触摸盘面,竟立刻感到似有一股极为舒服的暖流沿着手臂源源不断地向体内输送,仿佛触电一般,真把他吓得不轻。 牛奋见地上还有那锦衣少年被黑藤精撕下的一块衣角,赶紧用那破布将星盘包裹好,放回怀中,又豪气万丈地向着山顶发起了冲刺。 大略是心理作用的缘故,这一路上倒是比之前顺利了许多,怪物什么的再没有见着一个,连上山的路也越走越平坦,看来太阳落山之前,肯定能到达峰顶了。 眼看翻过前方一面崖壁的捷径,应该就是山顶,牛奋心情大爽,决定坐在崖壁下先歇息一阵。也不知是何原因,倚着石壁竟一阵阵犯困,教他沉沉睡去。等他再睁开眼睛,那太阳已离地平线不远了。 牛奋暗叫糟糕,正要起身找路翻越崖壁,却发现离自己只有一尺远的石壁颇为湿润,还有少量山泉水从上汩汩而下,在石壁下会聚成一汪碧绿的清水。心头不禁大喜,连忙俯身下去,就要掬起一捧清泉解渴,却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这纯粹是多年上山放牛养成的本能,每当有野兽隐藏在附近的时候,他便会有种强烈的不适感,现下就是那种感觉! 他心头一慌,已经“噔噔噔”连退数步,顺着那湿润的岩壁往上瞧去,竟看见一个长满了利齿的巨大蛇头,足有三个水桶那么大,从岩洞中伸出半个脑袋贪婪地瞧着自己,那些清泉不过是这怪物口中流出的涎水。 “妈呀!”牛奋惊得转身就逃,宁肯多绕些路,也不抄这近道了。 幸运的是,那巨蛇倒也没打算追击自己,原来它的捕猎目标乃是远处几只到处寻找水源的山羊。 牛奋受此惊吓,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路爬坡上坎如履平地,也不知在如此状态下奔跑了多久,待到瞧见前面的巍峨屋宇旁已站立了不少人,才醒悟到自己此行到底是做什么来的。 “扑通!”牛奋脚底发软,当着众人的面摔了个大跟头,立刻引发了一阵哄笑。 前方已有人用着冰冷的声音通报道:“第二十三名,恭喜过关!” 牛奋抬起头来,瞧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自然也包括那个锦服少年,却没有看见黄袍怪叔叔的身影。 “当、当、当……”刚喝完太乙门弟子递上的茶水,道观内突然传出急促的钟声,另一个白白胖胖的黄袍道长面色焦急地冲了出来:“千年黑蛇精已现身我太乙门地界,为各位安全着想,请速随我进观中躲避,明日拜师大会暂且取消!” 第七章 九头虫 天色已黯,牛奋和其他二十多名过关弟子,正分成几组围坐在院中。整个道观已被太乙门布下了两层法阵,哪怕是苍蝇也很难飞进一只来,每个太乙门人的脸上均是如临大敌的模样,教牛奋颇为不解:传说太乙门不是很厉害吗?难道连条喜欢流口水的大蛇都搞不定? 据最后过关的两名少年惊魂未定的讲述,本来这次有望过关的人至少能再多几名,但就在他们距离山顶仅有数丈之遥时,其中有四名练过内功的弟子,自恃功法超群,不愿意绕过面前的崖壁,连崖底洒落的血迹都不曾留心,就施展轻功向上攀爬。结果,一片黑雾掠过……他们的生命便定格在了石壁上。 若不是这两个小子眼尖,发现那石壁的某个岩洞内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吐信子,这几人是怎么死的,只怕到现在也不会有人知道! 留守院中的那个白胖道长见众人脸上现出疑惑之色,便解释了两句:“这蛇精有些古怪,与我们往日撞见的怪物不同,它在此蛰居了这么久,我们太乙门的人竟然丝毫未曾察觉,实在是有违常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并未当众说出来:这黑蛇精出现的时机实在太不巧了。 太乙门中本来有三大长老和五大高手,“地龙、飞虎、风鹤”三位长老行踪飘忽,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掌门青芫道长,为冲破炼神期的瓶颈,近年躲在别处闭关修炼,万不得已不会出关;剩下的四位高手里,倒有两个嫌太乙门地界灵气不够浓厚,干脆到外游历去了,虽然发了传讯符,一时半会也无法赶回。只剩了代掌门红芸道姑和七师兄碧元道长两位已达元婴期的高人带着七八个结丹期的二流修士独撑场面。 牛奋正盘膝坐在院中百无聊赖之际,却有一人挤进了他们围坐的圈子,将将就在自己身旁,牛奋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原来是那个锦服少年骆玉池。 骆玉池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居然面带微笑,附耳言道:“这位牛老弟,想不想同我出去看戏?” “什么戏?”牛奋漫不经心地问道。 “杀-蛇-大-戏!”对方嘴里蹦出的每一个字,都让牛奋心跳加快了一点。 寻思片刻,他正打算推掉这愚蠢的建议,却无意中瞥见围坐在另外一组中的两个人,登时大汗!看这两人的侧影,明明就是马惕和那恢复了女装的小娘皮。那小娘皮还在期期艾艾地抹着眼泪,而马惕正轻言细语地安慰她,牛奋支起耳朵来聆听了一阵,已确定果然是他们。 有意思的是,那马惕左顾右盼之下,也发现了坐在这边的牛奋,两眼登时睁得老大,一副走夜路撞了鬼的样子。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首啊!”想到将来他跟这两人竟要朝夕相对,同门而处,心里就堵得慌。 眼见那锦服少年依然满怀殷切地注视着自己,牛奋心头烦躁,干脆伸头过去咬着他耳朵道:“你先找借口出去,我稍后跟你在茅厕会合,不见不散!” 一刻钟后,两人身上贴着骆玉池提供的神行符、隐形符和穿墙符,大摇大摆出现在了道观之外。这骆家公子口气之大,胆量之大,神通之大,着实让牛奋开了眼界。回想方才用灵符撕开法阵的薄弱处,硬着头皮向那面砖墙飞速冲过去的情景,仍感觉颇为刺激好玩。 “我白日里那样做,希望牛老弟不要见怪!我们骆家向来奉行弱肉强食的江湖法则,所以我自小便天生鄙视弱者,只以跟强者交往为荣!”这骆玉池说话倒是开门见山,一点不带拐弯的。 牛奋冷哼一声,反问道:“那……不知骆兄为何又改变了对我的看法?” 骆玉池呵呵一笑:“我对牛老弟的看法倒没有根本改变,只是兄弟你居然能过关,也出乎了我的意料。这次出来看戏,孤零零的一个人毕竟有些无趣,于是就拉上兄弟你作陪啦!” 牛奋见他一口一个兄弟,仍然不改讽刺挖苦别人的作风,心头虽然嫌恶,却也知道这种人得罪不起,便淡淡笑着把话题转向别的地方了。 两人颇有闲情逸致地一路轻声交谈,待来到那面崖壁附近,便心有默契地一齐噤声,挑选一处绝佳的地点埋伏好,兴致勃勃地观察那边的动静。 但见那红芸道姑在崖上盘膝坐镇,而“黄袍怪”碧元道长则在崖下来往指挥,两人均正命令手下上百名明火执仗的修士将大把的雄黄粉撒在石壁附近。而崖洞之内的蛇精,却是丝毫动静都没有。 “啧啧……看起来这蛇比家父当年斩杀的那条还要强悍,果然不简单哪!如果是一般的蛇精,被这么多秘制的雄黄粉一薰,只怕早已不顾三七二十一冲出洞了。”骆玉池犹在得意地向牛奋解说着,崖壁下的人已有了进一步的行动。 只见碧元道长口中念念有词,从身后拔出一把闪着青光的宝剑朝上掷去,自己也纵身跃上了宝剑,手弄拂尘直向崖洞杀去。 两人看到这里,均是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脸上满是羡艳的神色: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驭剑术,果然够拉风! “呼——”说风就来风,崖壁忽然妖风大作,从那崖洞内喷出股股黄黑相间的浓烟,登时将碧元连人带剑裹在其中。但崖壁上下的人,却没有一个失声惊呼的,显然对七师叔破去对方毒瘴充满了信心。 果不其然,仅仅数息之间,却见那黑烟之中青芒大盛,“哧溜溜”数声响过,那团黑烟竟被碧元脚下的宝剑尽数吸去。 “唰唰——”骆玉池和牛奋还未来得及鼓掌叫好,崖洞内的蛇精又出新招,喷出数股黑乎乎的液体向碧元道长袭到。有几滴黏稠的液体溅落在石崖上,登时将崖面蚀出几个拳头大的坑洞。 这次连碧元也不敢托大,脚下灵活地驭使飞剑左躲右闪,便将毒液尽数避了开去。不过毒液落到崖下,倒苦了那些结丹期和炼气期的修士,他们纷纷将法器祭出来抵挡,却不断有人发出惊讶的低呼声,撤去法器闪身后退,看来那黑液对灵物的腐蚀力极强,让这些修士们肉痛不已。 “各位师侄们不可自乱了阵脚,只要今夜除去这害人的妖蛇,我红芸师姑不但会弥补你们今夜的损失,斩杀妖蛇有功之人,更可于水月洞天的十二道灵符、二十四种灵丹、三十六门法宝中任意挑选其三!” “轰——”崖上崖下的弟子均是一阵骚动,向来吝啬无比的代掌门终于肯出血本了。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崖下诸位太乙门徒齐声呼喝,纷纷祭出自己的看家攻击法宝,却见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光球光柱光波光环频频闪动,霎时间碎石横飞,那石崖已被这么多同时发动的法器攻击打成了筛子。 “哎呀……我的紫金仙剑!” “娘的……我的飞天玉箫呢?” “啊……我的七星玄铁链环也不见了!” “真是活见鬼,我的十二枚噬魂金梭可是中阶法宝啊,怎么也被吸入了洞中?” …… 一时间,崖下诸位修士已乱成一锅粥。 “大师姐,此蛇好生奇怪,胃口奇大,竟能生吞诸般法器法宝而不自伤,莫非是那传说中的……”碧元道长虽然还稳稳立在飞剑之上,语气中却多了几分惊疑。 红芸道姑闻言浑身一震:“莫非是……修蛇的后代?” 那骆玉池本来正看得津津有味,听到“修蛇”这两个字,连着打了好几个寒战:“我说牛老弟,咱们出来的时候也太久了点,不如现在回去罢?” 牛奋奇怪地望着他的眼睛,不明白他怎么会害怕成这样,反问道:“何出此言?” “你这乡巴佬,果然是无知者无畏……修蛇乃是上古神蛇,本性贪婪无度,见什么吃什么,胃口之大一天能吞下一头大象,据传当初若非为后羿射杀,只怕整个洞庭湖也要被它吃光了。你说可怕不可怕?” “呜——”藏在洞中的蛇精终于动了真怒,竟探出那巨大的脑袋,蓦地张口,却见一阵阵黑雾漫天升起,雾气所经之处,花草尽数枯萎,松柏立刻凋敝,连那些全副戒备的修士,也得赶紧闭气运功,在身体周围形成一道神光罩,将毒气隔绝于体外。 “小小毒虫,也敢在我太乙门地界撒野!”空中的碧元道长亮出了看家本领,伸指在剑锋上一抹,将血迹涂于自己眉心,清叱道:“无量天尊,一气三清,九霄之上,五雷法眼,开!” “轰隆隆——”一道紫色闪电霎时从碧元道长眉心射出,径直劈在那蛇精的大脑袋上。 “喀嚓”一声,蛇精的脑袋犹如朽木应声而落,向崖下滚去。 崖壁上下众修士眼见七师叔施展出如此神通,登时震天价地叫起好来,赞美阿谀之词不绝于耳。 不知为何,牛奋却隐隐有些失望:难道这场戏就此完了? 骆玉池像是看穿了牛奋的心思:“别着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就像要印证他的话似的,那大蛇断颈颤抖了一阵,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从里面伸出一个青色脑袋来! “九头修蛇?”碧元道长情知不妙,赶紧大嚷道:“所有炼气期的弟子迅速撤离,结丹期的几位留下!” 但他这一声还是嚷得慢了点,却见那大蛇徐徐从岩洞中游动而出,蛇身盘桓于岩壁之上,居然久久不见蛇尾,附在岩壁上的鳞身正陆续长出更多脑袋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何止九头! 第八章 收了它 “呼啦啦”一声,数不清的蛇头齐齐张嘴,喷出成千上万条筷子粗细的金色小蛇,向崖壁上下的修士分路袭来。不过片刻之间,整个崖壁附近竟成了修罗道场,哀号声不绝于耳。 那些小蛇丝毫不惧大部分修士手里的法宝和放出的符咒,纷纷钻入地下,又从他们脚下的土里弹射而出,顺着裤管衣裙钻入了不少人体内,在他们身体里兴风作浪。登时有不少修士狂性大发,竟对身边的同门大打出手,修士们顷刻死伤无数。唯有一部分实力超群的修士,将法力护罩全开,驾驭法器在空中灵动迂回,才算幸免于难。 “好个狡猾的小畜生!”一直待在幕后观战,迟迟没有出手的红芸道姑终于也怒了,双手手指轮番连弹,射出数十把形似飞刀的法器,将那满天满地乱窜的金色小蛇于瞬间斩杀了上千条。 岂料那些被斩成数截的小蛇刚一掉落土中,又自复生,生出更多金色小蛇来,层层叠叠向红芸道姑攻去。 “大师姐,这修蛇只怕是用蛇尾占据了附近的龙穴,早已立于不败之地。我们对着它一通乱打,只会促其加倍汲取终南山一脉的灵气,生出更多蛇子蛇孙,于我们更加不利。”碧元道长用那眉间长出的天眼观察了一阵山崖后,突然一语道破了玄机。 “如此说来,我们需要找到此山龙穴所在了?”红芸见斩杀小蛇的招数不见效果,改用了一个黑乎乎的喷火葫芦,三昧真火烧出,总算将攻来的一群小蛇烧成了无法重生的灰烬,却被那黑蛇喷出的浓烟挡住,半分前进不得。 “承请大师姐在此拖延蛇精片刻,师弟这就去寻那龙穴。”碧元道长一甩杏黄道袍,将迎面飞来的数十条小蛇化作齑粉,趁机驭使脚下飞剑闪电般撤出了蛇精的攻击范围。 而牛奋和骆玉池这边,眼见那蛇精的攻击领域还在不断扩大,均对那漫山遍野的金色小蛇不寒而栗,再也不肯待在这里冒险,转身便脚底抹油往道观方向逃回! 刚逃到道观的外墙处,他们却傻了眼,原来观内的人得知前方战情紧急,为防有金色小蛇溜进道观,又加了一层新的古怪禁制,神通广大如骆玉池,在这禁制之外浪费了足足两打符纸,依然无法得以进入。 “什么人?”在道观内巡查的太乙门弟子,眼见似乎有东西触动了禁制,纷纷向着这边追踪而来。 “牛老弟,我们两人在一起目标实在太大,若是被逮住一定都会被逐出师门的。不如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听天由命吧!”话音刚落,骆玉池不知又用了什么神符,已化作一阵清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杀千刀的胆小鬼!”牛奋心中暗暗咒骂了一句,无可奈何地先从原路退了回去,却没留心脚下,一下栽进了个浅坑中。好在隐形符并未失效,那些追出来的太乙门弟子左右查看了半天,还是悻悻地散去了。 牛奋屏住呼吸忍耐了许久,实在无法确定是否有太乙门弟子在这里设下了埋伏,恋恋不舍之下,也只能选择跑路。据那骆家的胆小鬼所言,这里已是整个道观禁制防御最为薄弱的地方,如果连这里都进不去,其他地方要想悄无声息的闯进去,岂非难如登天? 幸运的他自然不知,方才那地方确实还悄悄埋伏着好几名太乙门的精英弟子,他们刚获得太乙门代掌门的最新传讯,但凡发现接近道观的可疑人物,立杀无赦。若非牛奋本来就是个啥法术也不会的凡人,身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灵力波动,他这次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牛奋悄悄绕了个大圈,打算从另一个方向接近道观,依然发现这里也有巡视的太乙门弟子,一个脑袋都要胀成两个大了。 “哎,真是被那姓骆的小子害死了!”牛奋心头有些发慌,难道自己好不容易树起来的修仙梦,便要在天亮后破灭了吗? 突然,脚下地面一阵摇晃,怀里的星盘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也跟着狠狠震动起来,牛奋觉得胸口奇痒难当,不小心“啊”了半声。 “有情况!”某位太乙门弟子感应到外面有极强的灵力波动,大呼小叫地往牛奋藏身的方向弹指便射出一个火球。 “轰”地一声巨响,仿佛夹杂着某人震天的惨叫声,这霸道的火球术已把对方烧得尸骨无存。吧嗒!半截冒着青烟的尾巴掉落到那弟子面前,却是只倒霉的老鼠中招了。 而此时的牛奋,已经稀里糊涂来到了地下数丈的岩洞之内,就在距离他鼻尖不到三寸的地方,是一条大蛇铺满了暗青色花纹鳞片的身躯,正在眼前不断蠕动。这莫非就是那修蛇的身体?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怪叫,差点昏厥过去。 待他惊醒过来,才回忆起:眼见那火球袭来,当时不过是下意识用手掌碰了碰星盘的表面,于是——数道灵光从眼前闪过,他似乎就和地底下的某只动物交换了位置。 牛奋深深叹了口气,便往那蛇尾的方向一点点挪了过去,只希望能侥幸找到出口。岂知走了不下一个时辰,那岩洞弯弯曲曲不见终点,大蛇的身体似乎也蜿蜿蜒蜒不见穷尽,愁得他只想一头撞死在岩壁上算了。 再耐着性子爬行了很久,体力已严重透支,正当真打算放弃的时候,却隐约感觉到前方似有一股凉风吹来。 牛奋精神大振,再接再厉,连爬带滚,终于到了岩洞尽头,不想竟是——此路不通! 尽头乃是一个洞中小潭,只见那大蛇的身躯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小潭中爬出,看起来颇为诡异。这潭水倒极为清冽,潋滟的波纹下依然可以一望见底,潭底似有一石桌,桌上放着个裂成了两半的瓶子,在碎裂的瓶子之上形成了一道涡流,那大蛇身子正是从涡流处不断“涌”出来的。 牛奋喘定,好奇心大盛,纵身一跃跳进了冰冷的水里,向那碎瓶所在游去。 待下潜到距离碎瓶只有丈许的范围,怀中的星盘立刻再次猛烈震动起来,那碎瓶竟也同时以某种奇怪的节奏震动着,两者之间隐隐产生了共鸣,似是遇到了多年不见的好友。 牛奋见肺中空气不多了,赶紧掏出星盘,抖擞着将星盘送到那石桌之上,想看看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两样东西刚一接触,却听一声闷响,那碎瓶之上的涡流自动转移到了星盘之上,不过源源涌出的蛇身也发生了变化,竟是在不断后退。 牛奋大惊,慌乱中想取回星盘,星盘却固定在石桌上纹丝不动,只好暂时放弃。岂料那涡流竟似越来越急,吸力也越来越强,不但加速将巨蛇的身体向内吸去,附带着把打算浮出水面换气的牛奋也卷了过去。 “咕咚……咕咚……”连灌了好几口水,也未能逃脱那涡流的吸引,他终于跟着那巨大的蛇身一起,被卷入了涡流之内。 仅仅是片刻之后,潭底已恢复了平静,突然“哗”地一声,却有一股水流将死死抱住星盘的牛奋顶上了水面。 他吃力地爬上岸来,整张脸都绿了,将星盘狠狠摔到地上,破口大骂道:“这是什么鬼玩意儿,差点害老子丧命!” 但话刚说了一半,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一条长着九个脑袋的黑蛇,正张着血盆大口气势汹汹地向他逼来! 不过……牛奋根本就不害怕,因为那条蛇比筷子粗不了多少,自己动动脚趾头都能捏死它。 这小蛇将将爬到他面前,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转身便逃。 “有、有种你就别跑,今天我牛大侠要替天行道啦!”牛奋眼见两个时辰前还威风八面的修蛇竟成了如今的模样,自然知道痛打落水狗这千古不易的道理,挥舞着手中的星盘追着那胆气全无的小蛇就是一通乱拍,怎奈这小蛇实在比小强还要灵活百倍,拍来打去,居然奈何它不得。 “咝咝……”那小蛇终于被牛奋逼到一个死角里,突然昂起九个脑袋晃来晃去,像是在威胁他,又像是在向他讨饶。“打算和解啊?万一我这次放过了你,你趁我睡着的时候,突然……亲我一口,我岂不是亏大发了?”牛奋连连摇头,将那星盘高高举起。 “咝咝咝……”那小蛇将其他八个脑袋收回体内,剩下的那个脑袋磕头如捣蒜,似是在一个劲儿向牛奋认错。 “不、不行,除非你先发个毒誓。”牛奋见这小蛇果真听得懂人话,倒是起了豢养宠物的心思。不过有了张道人的教训后,他对誓言这种狗屁东西已经百分之二百的不信任了。 那小蛇愣在原地,轻轻晃动着脑袋,似是在思索牛奋刚才的话。 等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它才磨磨蹭蹭地在原地转起了圈子。 “你是……要我放下这个星盘?”牛奋看了半天,总算明白了一点。 他将信将疑地把星盘放下,只见小蛇飞快地游到星盘附近,绕着它足足转了七圈,然后一头撞到星盘边缘,从伤口处滴下了一滴晶莹的淡绿色液体在星盘正中。做完这些,那小蛇静静地离开了星盘,却是歪着脑袋死死盯住他看。 “你要跟我结成血誓?”牛奋吐了吐舌头,童心大起,虽然不清楚通过星盘跟一条蛇拜把子的后果,还是照着那条蛇的方法,先绕着星盘走了七圈,然后用星盘边缘割伤了自己的手指,滴下一滴殷红的鲜血在那星盘中间。 两滴血液神奇地融合在一起,渐渐被那星盘吸收得没了痕迹。 牛奋感觉脑中“嗡”地响了一声,转头看去,小蛇已没了踪影。拿起星盘细看,却见那星盘上的一块区域突然清晰了起来,上书:己巳,还显出一条小蛇的形状。 自己不会在做梦吧?他尚在无比兴奋中,却隐隐听见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那大蛇退去的速度好快,这其中不会有诈吧?咦——里面有人?”是红芸道姑的声音。 牛奋大叫不妙,双手无意中捏紧了星盘。那星盘突然散出一层绿色光幕,将自己裹了进去,就在红芸即将到达岩洞尽头时,他已连人带盘消失在了空气里。 第九章 偷菜贼 太乙观后殿之上,坐着一位乍看只有二十来岁的端庄女子,肤如莹玉,唇似红樱,眉目间却隐藏着少许煞气,正是修行已过百年的红芸道姑。她一夜不曾安睡,此刻正把玩着在那潭底发现的两块玉瓶碎片,潜心思索着什么。 与他相对而坐的碧元道长,也在紧锁双眉冥思苦想中。 “碧清何在?”红芸突然高声喝道。 昨夜留守道观的白胖道长立刻从前殿快步赶了过来:“九弟碧清,拜见代掌门大师姐。” “以后这种繁文缛节还是免了吧,反正我这代掌门也当得烦心透了,唉!”红芸经过昨晚一战,让门人损兵折将无数,信心明显受挫,已起了无论如何也要让掌门师弟迅速回来接管门中事务的心思。 “这个……”碧元道长咳嗽一声,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转而言他:“碧清师弟,昨夜观中可还安好?” “托两位师兄师姐之福,一切倒还正常,就是……有两个即将入门的弟子稍微调皮了些。一位乃是骆家二公子,昨夜溜出院子放出几只瞌睡虫,弄晕了巡视的几名弟子,打算去崖壁那里看你们杀蛇,被我及时逮住了;还有一位是姓牛的山中农家子弟,昨晚居然跑到观中的菜园里睡了一夜,说是不太习惯道观的住宿条件,也害得我们好找。” “骆家?可是洛阳那个善制百符,令天下修道之人都头疼不已的骆家?这个骆家的二公子,道法修为如何?”红芸脸上微有动容。 “正是此人。至于修为嘛,光见他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事捉弄人了……其他方面倒不好说。”碧清躬身答道。 “但愿昨夜在崖壁附近偷窥的两人,不是这两个小子才好。尤其是那骆家二公子,如果昨夜我们打蛇的情景被他瞧见了,传到其他门派里,可真是丢脸得很。”红芸脸上已现出倦意,修蛇离奇失踪之事,至今让她困惑不解。 “修蛇一日不除,我和师姐恐怕一日不得心安,这几天可能会沿着终南龙脉来回搜寻两遍。总之,在其他几位师兄没回来前,这阵子门中的大小事务就辛苦师弟你了。”碧元赶紧接过话头。 碧清那张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师兄客气了,这是小弟应该做的。”却又更加小声地接了句:“二哥你就放心吧。” 红芸冷冷地听着这两兄弟说话,嘴角轻轻抽动了两下:“时候不早了,七师弟,我们立即启程……” 就在几个长辈于后殿说话的工夫,牛奋和骆玉池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在一间从外上锁的厢房里斗气。原来两人因为昨夜擅自离开院子,都被罚关了禁闭。“若你讲出昨晚破除禁制的方法,我便把自己进入道观的妙招说出来与你分享。”骆玉池突然转怒为喜,从袖中掏出一把羽扇,姿态优雅地扇动着。 一阵淡淡的香风袭来,牛奋只觉心神恍惚,差点将昨夜的奇遇说了出来,好在胸口那星盘微微动了两下,一股清凉的感觉从胸口直冲入脑,让他回复了清醒。他知道多半是对面这个风度翩翩的骆公子在捣鬼,哼哼冷笑几声,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 骆玉池见通过羽扇释放迷香的手段竟不起作用,脸上闪过惊讶之色,便将羽扇一收,自语道:“那为兄就先说了,其实那个名为碧清的胖子实在蠢笨,当时以我的能力肯定无法进入道观而不让人察觉,于是干脆反其道而行之,用了点小手段把几个在外巡视的弟子放翻后,我轻轻触动了禁制,明明已在禁制之外,却做出从内向外潜行的姿势,于是乎……你明白?” 牛奋表面不动声色,心头却大为叹服:“这骆公子果然厉害,算计起人来确有两把刷子。” “现在该兄弟你说了!”骆玉池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其实……我嘛……有个小秘密。” 眼见骆玉池竖起耳朵,一脸认真听讲的样子,牛奋赶紧强忍笑意,用更加认真的口吻说道:“我跟你分开以后,无意中掉下了一个岩洞,不想顺着那岩洞走下去后,竟又回到了道观之内。可我刚一跳出那里,出口就自动封闭了。” “竟有这回事,具体地点在何处?” “就在那菜园旁的水井里。”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如果我说谎,来、来生就是乌龟王八蛋!!”牛奋发出这句誓言,却在心里想:如果有来生,下辈子做个寿比南山的非人类倒也不亏。 两人还打算深入交谈下去,厢房的房门却被人打开了:“两个小子,我们九师叔有话问你们,通通出来罢!” 他们均以为会面临更严厉的处罚,路上赶紧定下攻守同盟,不想那碧清道长只是简单问了他们几句,便给他们分配了住处和任务。自称喜欢半夜出去晒月亮的骆玉池被分配跟着一个炼气期的师兄天天夜里巡查山门,而牛奋则被打发去了他自称风景这边独好的菜园子一人天天浇水种菜。 如此过去了一个月,骆玉池虽然每天都得跟着那位师兄到处巡查,却能经常从师兄那里套出一些基本的修炼技巧,而牛奋自己呢……除了每天继续以古怪的身体姿势修习那记忆中的“修仙秘籍”,并令菜园中的各色蔬菜成长得更加茁壮之外,似乎是一无所获? 为了避免星盘发出的灵力波动让门中高人察觉,他也只能于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月光下取出星盘仔细观摹一番,除开认得那清晰的“己巳”外,其他符号依然看不明白。关于十天干和十二地支组合成的六十甲子纪元,刘老夫子在平时倒是教过自己。“己”在十天干中五行属土,“巳”在十二地支中代表动物便是蛇,合起来应该是土蛇,倒蛮符合那修蛇的灵性特征。很明显,通过上次的血誓仪式,这条小蛇已经被星盘封印了。 现在比较要命的是,究竟用什么方法可以把那条小蛇从这星盘中放出来?牛奋心中那个恨哪…… 旧恨尚在,又添新愁。 那菜园子近日被一个很厉害的贼惦记上了。此贼可谓来无影去无踪,若非牛奋是个极其仔细的人,养成了定期数菜畦的习惯,还真不知这菜园子里不值钱的玩意儿也会有人偷! 他每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很快排除了太乙门以外的人作案的可能性。由于发生了修蛇事件,偌大一个道观仍被那层古怪禁制保护着,骆玉池已是破解禁制的高手了,依然没有办法通过这道禁制而不被人察觉,假如有一个比骆玉池还厉害的高手,潜入道观就是为了偷几颗大白菜,说出去谁信? 好在,牛奋发现了大量蛛丝马迹。 比如,蔬菜被偷的时间一定发生在无云月夜,那些被偷过的菜畦周围,总会掉落一些花生壳,看来这高明的笨贼是在一边剥壳吃花生米一边收割蔬菜,而且这菜畦被偷得还蛮有规律,总是沿着条斜线一路被收割下去……这下可把牛奋惹火了: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呀? 以赊账十五块下品灵石外加十两银子的代价,牛奋死皮赖脸从骆玉池那里搞来了三张刀兵符和一张隐形符,决定当晚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该死的偷菜贼。 经过缜密计算,牛奋将三张刀兵符分别埋在一颗长势极好的白菜附近,成犄角守护之势,再照骆玉池所教默念了两遍发动咒语,然后在脑门上将隐形符一贴,瞅了眼天上圆月那淡淡的银晕,便在菜园子里睡起了大觉。 “窸窸窣窣……”牛奋蓦然惊醒,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向那颗鲜美的大白菜靠近,还传来咂嘴巴的声音,那偷菜贼果然来光临菜园了。 突然,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下来,那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好像在不停往自己藏身的地方张望着。 牛奋心跳骤停,好在……那人踌躇片刻,还是坚定不移地走进了牛奋设下的陷阱。 “噌——噌——噌——”三张刀兵符一齐发动,幻化为三把长刀,照着那人的腿肚子砍了下去。 “啊哟……我的腿呀!”不想这人并没有他预料中那么大的本事,竟真被砍伤了腿脚。 “坏了,万一那人只是个偷偷到菜地里解手的师兄,这可怎么办?”情急之下,他赶紧撕掉隐形符跳出来,去查看那在菜地里打滚之人的伤势。 不想还没有碰到那家伙的衣服,他却是一记扫堂腿,把自己撂了个人仰马翻。 “嘿嘿,跟你爷爷斗,还嫩着呢……”那家伙毫不留情一通嘲笑后,便哼着小曲儿,一边“噼里啪啦”剥着花生,一边“咔嚓咔嚓”割着白菜,哪里有受伤的样子? “你……”牛奋气急败坏之下,掏出夜光石就往他脸上照去,发现竟是一个长相愁苦不堪的邋遢老头儿。这一照让他吃惊不小,这猥琐的偷菜老头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听说是前阵子才赶回来的某位长年在外游荡的师叔。 “小子,爷爷看守这菜园子的时候,你上辈子不知还在哪个角落里猫着呢!” “师、师叔教训得对!”牛奋赶紧挤出一副憨厚的笑容,内心真是乐开了花:若把这位高人伺候好了,想学什么法术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你这呆鹅倒还有点良心,知道选择这种不会伤人的刀兵符来对付我。”那猥琐老头指着地上已经碎成数块的符纸,露出一排稀疏的大黄牙。 牛奋嘴上连连称是,心里大叫侥幸:这劣质刀兵符若不是有时灵时不灵的毛病,那该死的骆玉池才不会以这么便宜的价格处理给自己呢! 第十章 偷师徒 糟老头见牛奋言必称是,登时将老脸拉了下来,粗声嚷嚷道:“你这娃娃唯唯诺诺的好生没趣,难道除了点头,就不会讲些别的话逗你爷爷开心吗?” 看怪老头似乎真的发火了,牛奋赶紧慢条斯理说道:“师叔您老人家做得确实不对,正所谓‘吃菜不如种菜,种菜不如偷菜,偷菜不如偷不着。’弟子举双手反对您来偷菜,无论如何也该由弟子亲自将洗好的菜送到师叔那里才对。” 老头愣了片刻,嘿嘿笑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算你小子有本事,这么新鲜的词儿也会编,看来不是个啥也不会的笨蛋,怎么……修为进境如此差劲?” 牛奋赶紧愁眉苦脸地回答:“师叔有所不知,我是刚刚才获准入门的弟子,那些基础的拳脚功夫和吐纳功夫在外都不曾练过。” “别总是师叔长师叔短的叫个不停,就你这资质和根基,五十年后能当我徒弟的徒弟,已相当不错了!”老头的话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牛奋只觉遍体生寒:如果五十年后才能学成出山,那些害死师父和村人的仇人只怕已被阎王索去性命,自己还有机会报什么仇? 老头见他满脸失望地愣在原地,滑稽地抖抖眉毛摇摇脑袋,嚼着花生米扛起白菜帮子便打算离去。 “师叔!”牛奋还是不肯死心,拦住那老头去路顺势跪下:“弟子……决不是贪心之人,只求师叔教我一些基本的入门功法。” “再过两个月,我那位师姐就会根据每人的修为潜力将你们分组,分别传以不同的修炼法门。修仙之路动辄便以百年计,你这么着急想学习我们太乙门的功法,竟连两个月都不肯等了,却是为何?”糟老头冷不防突然发问道。 他稍一犹豫,还未想好应答的措辞,糟老头又冷不防问道:“你那半夜偷偷修炼的功法,叫什么名字?”一双深陷的眼睛突然射出锐利的目光,牢牢盯住牛奋的双眼。 “那、那只是我的启蒙恩师教我的健身之法……”牛奋心头大惊,知道再不说些实话恐怕很难过关,急忙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简单说了一遍,却将有关星盘的事略过不提。讲到恩师刘老夫子时,不知怎么眼前又浮现出他那活生生的面容,忍不住热泪盈眶。 老头初时并不在意牛奋所说的话,只是伸了个懒腰,从怀中取出脏兮兮的银耳勺来挖耳屎,等听到后面,才将掏耳朵的动作停了下来:“你确定自己修习的那本秘籍的名字真叫鬼谷什么要?共有十三册之多?快背上其中几段给我听听。” 牛奋急忙随口背出了几句,那老头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刚停,那老头似又想起了什么更为好笑的事情,竟爆发出更加洪亮的笑声,只差笑得满地打起滚来。 “师叔……您这是?”牛奋如堕五里云雾中。 “给你这个信符,明日拿着它去万卷书楼查阅自己想要的资料吧。若你真想为师父报仇,恐怕需要从头学习的东西还很多。陆家两兄弟倒还好说,那白云庵的苍梧师太可不是个简单人物,背后是有修仙门派撑腰的。”老头从怀里掏出一枚石印扔给了牛奋。 牛奋知道老头终究没有收自己为徒的意思,不禁大为沮丧,却又听见他说道:“你爷爷就住在万卷书楼后的听松阁里,若是害怕我再来偷菜,每隔几日送些我最喜欢吃的新鲜蔬菜过来罢。” 第二日,牛奋忙完农活,便赶往那万卷书楼一探究竟。万卷书楼是一个由青玉砌成的方圆长达十数丈的楔形塔楼,有十几层那么高,其实便是整个太乙门的藏经阁,管理万卷书楼的人不问进楼查阅资料之人的身份,只查验他们身上携带的信符,以决定他们能去什么区域看书。 入口处的长眉老者将石印在一张特制的丝帛上戳了一下,丝帛上便留下一个闪光的印记,是牛奋根本看不懂的符号。 “哦!想不到你竟能得到这老鬼的授权?”长眉老者脸上显出极为惊奇的神色,转身带着他来到塔楼第三层中的一个房间,用左手指环解开房间禁制,指着房中满满十几个书架的藏书,笑道:“这里的书都是这老鬼的,你可以随意翻阅,但绝不能带出楼去就是。” 牛奋眼前大亮,兴奋得在这房间中左翻右瞧,不想翻阅的几本书,不是看不懂上面奇奇怪怪的蝌蚪文符号,便是看着看着就头晕眼花,也不知书上被下了什么古怪的法咒? 翻到一处名为“修仙基础残法废法杂法乱法”的书架上,印入眼帘的正是一套似曾相识的书籍:《鬼谷杂要》。牛奋赶紧翻看了几下,不正是自己背诵了六年的那套秘籍么? 来这里前,他也曾想过自己修习的秘籍原名会叫什么,以为是“鬼谷秘要”、“鬼谷绝要”、“鬼谷神要”、“鬼谷仙要”之类响亮的名字,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鬼谷杂要,鬼谷杂要……”牛奋眼睛停留在那些小册子的封皮上,有种被人玩了一道的感觉,原来被那些江湖人物视为至宝抢夺得你死我活的修仙宝典,在这里居然只能称为垃圾! 唯一让他感到有丝好奇的是,这里的《鬼谷杂要》只有十二册之多,不知那第十三册是亡佚了,还是压根就没有第十三册存在?不过,师父曾在密信上提过的“紫微天心诀”,这里并没有找到相关记录。 直在书楼上逗留到日落时分,牛奋才心情极坏地离开了这里,径直往那还不知名号的老鬼住处而去。 转过一处树林,眼前现出一栋破败不堪的独门小院,竹木搭成的院墙上还挂着一块斑驳的牌子:“听松阁”,倒跟那老头猥琐邋遢的样儿非常相似。还未进入听松阁的院门,那快要倒塌的院门却自动“呀”地一声开了,猥琐老头正站在院中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咕……”牛奋意识到自己竟然一天都没吃东西,不免有些尴尬。 却见一个黄色丝囊从老头手里飞到了牛奋面前,牛奋赶紧接下。 “里面有我几十年前吃剩下的八十多粒辟谷丹,可以补充体力,每日一粒,不得多服!” 牛奋闻言赶紧吃下一粒,果然浑身立刻变得暖洋洋的,仿佛充满了无穷的力气。 那老头也不再理睬牛奋,自顾练起功来,只是这功法却让牛奋有些眼熟,颇似那老夫子曾经教过他的“春宫式”。不对,这老头所用的姿势却比刘老夫子教他的更进了一步,将本来非常难看的姿势用一种很巧妙的方法串联了起来,尽管动作依然猥琐,看起来已有另外一番美妙的韵致。 “这套功法我今晚只练一次,”那老头自言自语道:“正所谓‘教不如学,学不如偷’,明白么?” 牛奋立刻心领神会,老头虽不打算正式收他为徒,却是在变相让他“偷师”呢。 那老头练完这套功法,见牛奋仍在默默记诵,不禁一哂:“修真之法,有时也并非以整日打坐静修为上途,正所谓‘静极生动,动极生静’,唯有动静接合才能加快你修炼的速度。你在原来那蹩脚师父的指引下,倒也算入了从动功着手修炼生气之道的门径……” 两人盘坐院中聊得话语投机,气氛极为愉快,不知不觉已月上中天,满地银辉。 “时候也不早了,你改日再来罢……贫道名叫一翎,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老头打了个哈欠。 “牛奋。” 老头嘿嘿怪笑道:“我借给你信符的事,还有你晚上来找我的事,我不希望被其他弟子知道,如果走漏了一点风声,我们的情分就到此为止,明白了?” 牛奋心中大喜,连连称是,见老头脸上立刻显出不高兴的神色,赶紧改口道:“不然,不然,好得不能再好了。” 出了一翎道长的院门,倒也不着急回去,干脆信步在道观中闲逛起来。 听说道观乃是前任掌门凭一己之力所建,其中蕴含了无数极其复杂的阵法,若从道观的外墙看,这里也就十几亩地大小而已,但在奇特阵法的催动下,道观中各色建筑层层叠叠而不显拥挤,还有好几处人造洞天福地,恐怕不下于万顷之限。 牛奋不知何时能得报大仇重回仕途,心中惘然,便倚着一家院墙,掏出自己最爱的牧笛轻轻吹奏起来。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回忆起往昔在终南山中无忧无虑的放牛生活,曲中充满了活泼跃动之感,但随着回忆进入那天晚上的事情后,曲调却突然大变,隐隐含有凄苦哀伤之意。 一时间月光如梦,心曲似水,倒让吹笛子的人和另外一个在暗处听笛子的人都痴了。 “吱呀……”不料这曲子吹得太过投入,身体竟然靠上了人家虚掩的院门,他连人带笛已破门而入。 第十一章 会盲女 只见一位眼睛蒙了黑布的窈窕少女,正轻倚着院中一棵两人多高的银杏树,痴痴地“望”向他。“这位吹笛子的大哥,能否进来一叙?”这又甜又脆的声音,让牛奋想起了树上的黄鹂儿。 牛奋原打算跟院子主人道歉后赶紧开溜,身子刚准备向院外挪去,却不想人家会主动要求自己留下。定睛瞧了那少女几眼,明朗月光透过银杏树稀疏的枝叶,点点滴滴洒落下来,却似给她那一袭素衣染上了无数银白小花,又像是罩上了一层透明的轻纱,带着难以名状的圣洁气息,令他心中微动。 “叨、叨扰了,这位师姐,请恕小弟失礼。”他意识到这样怔怔地盯着人家看颇为失态,急忙抱拳行礼。 “我……正在下棋,不知师……弟可有兴趣?”那少女略显迟疑地向他询问,语气中透着落寞。 牛奋“哦”了一声,迈步缓缓向她走去,见那少女确实眼缠黑布不能视物,偏似又能看到自己,身旁的木桌上刻着面棋盘,棋盘上则摆放着诸多形状奇特的棋子,心头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这位漂亮的师姐是谁?她的眼睛怎么了?这又是什么棋?” “有客来访,还不上茶?”黑布条上的秀眉轻蹙,院中仅有的一间瓦房内便蹦出个快要散架的木头人来,左手持茶壶,右手托茶盘,盘上还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香茶,摇摇晃晃就往自己冲来,又在他面前玩了个潇洒的急停,竟没让一滴茶水洒出来。 “这里……就你一个人吗?”确定那热茶不会洒到自己身上后,牛奋放松戒备,取过一杯香茶饮了一口,才发现那茶不但毫无温度可言,甚至可用冰凉彻骨来形容。几口茶水下肚,只觉有如一道清泉从头到脚将自己浇灌了一遍,身体偏又忽冷忽热,令浑身毛孔张合数次,周身无不舒畅。 “此茶名为‘洗髓祛尘’,是小女托人从天山采了雪莲、鹿茸,从昆仑采了虫草、牛黄,从峨嵋采了丹参、玉笋,从长白山采了灵芝、人参,从蓬莱岛采了云海燕窝和乌玉海参,再配以太乙门承露盘的仙水,以衡山茶为底耗费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烧制而成。”那少女却避开了他的提问。 牛奋听到这茶竟然要用到如此众多的珍稀药材,心中顿时不安起来,赶紧将未喝完的茶放了回去。 少女掩嘴一笑,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来:“师弟不妨事的,我屋里还有很多这样的茶叶,让你喝上一百年也未必能喝完呢。” 她那长袖裙裾随风飘动,一阵处子淡淡的幽香袭来,倒令牛奋隐有微醺之感,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清秀可人的少女,便似那画中的仙子一般,清丽脱俗不可方物。 牛奋瞅了眼身旁那呆立不动却面目栩栩如生的木头人,确定这不过是个由法力操纵的机关傀儡人后,才放心将目光投向了棋盘。岂知细细一看之下,立刻大惊失色! 因为这棋盘上所画的方圆格局,像极了自己怀中的星盘。在最外面的圆圈之内,套着由十六个方格组成的方框,横竖都是四乘四之数。那些写着“紫微”、“破军”等各种名字的棋子,并非下在交叉点上,而是放在每个方格之内,甚至可以出现同一个方格中放置好几枚棋子的情况。但居中的那四个方格却没有棋子出现,倒是在每个方格内都画了圆圈,不知圈内会放什么东西? 牛奋越瞧越糊涂,抬头以征询的目光看向那少女。 那少女似是“看”到了牛奋疑惑的神情,又是轻轻一笑,露出了两排晶莹的贝齿:“这棋盘的名字叫做紫微星盘,暗合阴阳五行九宫八卦占星气运之术,棋子共有一百多颗,十四枚主棋,其余皆是副棋……” 她到底说的是什么,牛奋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他也没闲着,伸出手偷偷在那少女眼前晃动了几下,见她并没有明显反应,方确定这女子是真的看不见东西。 等少女解释到最后,他才明白这棋是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法下的。原来双方都须将神识探入星盘,才能进入盘中空间相互较量。他只是个修仙的门外汉而已,连筑基的最低要求都没有达到,更别谈什么发动神识了。 但不知为何,当那少女指着天上星辰讲解这紫微星盘中的变化规则时,怀中的星盘却轻轻动了两下,似是受了什么东西的感应,让他心中隐隐生出不安的感觉。当凝神观察怀中状况时,这种不安感又消失了。 少女见牛奋半晌不语,总算猜到他功力低微,还不足以陪自己下棋,幽幽地叹了口气,挥袖轻抚,已将那桌棋子收入袖中:“小女名叫秋离,请问师弟如何称呼,是在哪位师兄门下?莫非,现在是跟着一翎师哥?” 牛奋涨红着脸嗫嚅道:“在下姓牛名奋,刚入门一个月,还未分配师父……”话说到这里,猛然发现那少女竟将一翎等人称呼为师兄,登时呆住了:此女来头应该不小,修为也未见如何高深,怎么从没听说太乙门内有这号人存在?那她称呼自己为师弟,岂不是乱了辈分? 那少女对牛奋的心思浑然未觉,却是转身背对着他,淡然笑道:“时间过得真快呢!原来是太乙门新一届招收徒子徒孙的日子到了,这十年来……你还是第一个踏入这院子的人呢。不知方才在院外吹奏的曲子,名字叫什么?” 话语中透出浓重的寂寥之意,眼见少女那瀑布般垂下长及足踝的乌黑秀发,倒让牛奋心神一阵恍惚:“那、那俗曲不过是我闲极无聊下瞎编乱造的,请师姐不要见笑。” “师弟言重了……小女从出生起就喜欢这世间的俗曲,还收录了不少乐谱。师弟的这首曲子,我也想记录下来。尤其是最后那段曲子,我很喜欢,不知能否再吹奏一遍?” 美女当前,牛奋倒是乐意献丑,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将腰间的竹笛取出,便又把刚才随心奏出的曲子再次吹了一遍。到最后高潮之处,曲调盘旋而上,又须臾转折而下,九起九落,如泣如诉,仿佛一只舍不得离开主人振翅南归的飞鸟,终于渐行渐远。 一曲奏罢,那少女却久不见说话,只是双肩轻轻颤抖着,待她转过身来,牛奋才发现她竟似哭了。 少女轻轻拭去脸颊上残留的泪水,凄然笑道:“让牛师弟见笑了。” “请问师姐,你的师父是?为何会独居在此?你眼睛上的黑布又是……” “我……没有师父。我的眼睛,不能直接看人的。”牛奋的话似乎戳到了她的伤心处,少女眉头已轻轻蹙了起来。 牛奋见她皱眉的样子,心神又是一荡,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秋离姐姐皱眉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春秋战国时吴越的一位美女,拥有沉鱼落雁之姿,名叫西施。” 岂料那少女眉头皱得更紧了:“莫非师弟没有听说过,‘肠断吴王宫外水,浊泥犹得葬西施。’西施虽美,世人都称赞她的品德和大义,却落得被人沉江的下场,我不要像她!” 他心头长叹:这下倒好,有心拍人家马屁,不料马屁全拍到马脚上了。 两人渐渐话不投机起来,牛奋再闲扯了几句,趁机提出离去,那少女倒也没有阻拦。 出了她家院门,只见那门上有一块翡翠玉牌,玉牌上书“潇湘院”三字。上古舜帝妃子娥皇、女英哭夫投水化泪为竹的故事,牛奋还是听说过的,不由哑然失笑:莫非这少女除了喜欢皱眉头外,还很爱哭鼻子? 略带失落地回到住处,点亮油灯,眼前依然晃动着那少女的倩影,却也没有心情练功了,只是将星盘拿在手里摩挲。回想起少女解释行棋规则的情景,跟自己的星盘两相比较之下,心中不由大动: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想放出星盘中的小蛇,重复做一遍当初将小蛇封印入星盘的仪式不就成了? 说干就干,牛奋立刻咬破手指,往星盘正中滴了几滴鲜血,口中念念有词道:“小蛇乖乖,快快出来!”那星盘渐渐将鲜血如数吸光,突然迸发出强烈的绿光,便有一条小东西从那绿光中窜出,果然是多日不见的九头修蛇! 小蛇好久不见牛奋,表现极为兴奋,差点一头钻进牛奋的怀里,吓得牛奋赶紧用手遮拦。它围着牛奋转了一阵后,却不再理睬他,径直游到牛奋的睡榻附近,昂着头直直地望向床上。 牛奋醒悟过来,莫非这小蛇是饿了?难道床上有它想吃的东西?目光所及处,正好看到当初上山时无意中采摘到的那些火红色果子。这果子他已找师兄鉴定过了,果然是剧毒之物,名叫火龙果,只有山间毒蛇才喜欢吃这玩意儿。 他嘿嘿一笑,便将那几个果子扔到地上,在自己惊异的目光下,那小蛇一口一个,瞬间将果子囫囵吞了个干净。吃完后依然显得意犹未尽,继续绕着牛奋打转。 “知道了,知道了,小祖宗!我明日再到山上去帮你采一些吧。”牛奋安抚了那小蛇一阵,赶紧再从手指伤口处挤出几滴鲜血,趁着绿光再起,又将它送回了星盘中。 突然,背后却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果然有趣!” 第十二章 骑瞎马 星盘的秘密被身后那无声无息的神秘人看到,对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杀人夺宝。 这人刚出声,牛奋的第一个动作就是顺手抄起床下的锄头,转身向对方头上砸去。却不想仿佛砸在了空气里,锄头径直从那人的身体中间穿过去,“砰”地敲在了床头上,打得睡床木屑横飞。 凝视着对面那个幻象一般存在于阴影中的男人,他手臂震得发麻,大脑更陷入无以复加的震惊中,手中锄头“当啷”一声掉落到了地上。 “捡起你的锄头,继续往我头上敲木鱼啊?”那阴暗男子话语中的戏谑味道更浓了。 “小、小子无心冒犯了前辈,请前辈恕罪!”牛奋知道自己绝非那人对手,赶紧向他跪下,却不肯轻易磕头。 “若我不想饶恕你,你又能如何?”阴暗男子的语气依旧咄咄逼人。 牛奋举起手中的星盘,作势便要将鲜血滴入其中:“我、我这人很阴险的,你不给我活路,我便也不让你好过。那我们就拼个玉石俱焚!” “就凭星盘中的那条小蛇?或许数十年后,等它恢复了元身,我会忌惮它几分,但现在,这太乙门中任何一位弟子恐怕都不会害怕这小东西吧?另外,若没有我帮你从旁念动咒语,你以为凭这半吊子的通灵法术,就可将九头修蛇顺利召唤出来?”那男子发出一阵干涩的笑声,身形在空气中渐渐明晰起来。 此人的面容……竟然,竟然就是那天通过溶洞水塘反光看见的中年男人!牛奋顿时汗出如浆,连后背也被冰凉的汗水浸湿了。 “蠢材,毋需害怕!老夫若还能在这世上存活,此刻你早就死了一百回,还能有机会听我说话?”那人的语气却出乎意料地缓和下来。 听到中年男子如此说,又见他在灯下果然没有影子,牛奋稍微镇定了一些,壮着胆子用手够了下他的衣角,依然是什么东西都碰不到:“那、那前辈你现在是神?是鬼?还是……” 中年人脸上现出痛苦不堪的神情:“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成了什么东西,想来……我早在很久以前中了那离魂陷阱后,就应该魂飞魄散了吧?岂料世事无常,我竟在这星盘中住了足足七百载春秋。” “前、前辈的名讳是?” “阴长生。”那人发现牛奋听见这名字后毫无反应,脸上闪过失望的神情。 “莫非前辈就是青云观主口中所说的修仙者……不对,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牛奋想起张老道临死时看着自己的表情,便将面前之人跟那夺舍的修仙者划上了等号,但一听此僚已在星盘中待了很久,又马上推翻了自己的结论。 “这话……也对也不对。那人后来的确改变了原来的相貌,长得跟我一模一样不假,但却并非我本人。说起来,老夫若想操纵他那行尸走肉的躯体,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中年人似是陷入了回忆。 “咕嘟……咕嘟……”牛奋连着咽了好几口唾沫,总觉得这事说不出的诡异,似乎有什么极度危险的阴谋正向自己迫近。 “我在星盘中居留这么久,前后只见有五人打开过这星盘里的空间,你算是第五个人。” “第一人,乃是东汉末年的张角,此人道术了得,野心更是不小,奈何他从这星盘中看过异象后,却操之过急,以为整个天下将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岂料人算不如天算,竟生生病死在了行军路上……” 张角?那个历史上号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带着数十万教徒差点将汉王朝掀翻在地的太平教教主?牛奋惊得嘴巴大张,能塞下一个拳头。 “第二人,则是东晋末年一个叫孙恩的家伙。此人资质平平,虽能通过神识进入星盘,却无法看见我的存在,野心比第一位只大不小,最后却落得个兵败投海自杀的下场。” 这个人,牛奋倒没听说过,也并不太在意。 “第三人,是今朝的一位名人,姓李名淳风。奈何此人明明有修炼成仙的机会,任我苦口婆心如何劝说,却坚决踏上了修习天文历算之学的道路,倒依仗这星盘成了能够通过星象预测天下气运的大师,也是到目前打开过这星盘的人中唯一得以善终的。” 李淳风的事迹,牛奋略有耳闻,听说他曾准确地在唐太宗面前算出将有一个武姓女人篡取李氏江山的事情,从而在民间名声大噪。那女人就是早已逝去多时的先皇武则天。 “第四人,便是张驰跟你提起过的修仙者,本为体弱多病的商人,却于机缘巧合下看到了星盘向他提示的异象,在我的指引下踏上了修仙之路。怎奈此人同样是急功近利之徒,为求长生不老而不择手段,终于遭了天谴,在与你师父和张驰相遇时体内沉疴发作,便有了那次夺舍大戏的匆忙上演。” “经过这四人之后,老夫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将来若再有人能打开这星盘的空间,我便要打破之前与所有人立下的不得干涉他们任何行为的规矩,而小子你,就是我最新的试验对象。” 这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说得牛奋心中“咯噔”一下:“前辈,你的意思是,不论我是否接受,这试验你都会做下去?” “不错。若你实在不情愿,也可以解除跟这星盘的契约,我自会等待下一个能打开星盘空间的人。” “请、请问如何解除跟星盘的契约?” “自杀!或是被别人杀死!除了死别无他法!” 晕,那就是没得选择嘛…… 牛奋心中又是“咯噔”一下:“小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老前辈——我要是接受了你的条件,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你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那中年男子首次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小子,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成功了,自然可以成为天下所向无敌的修仙者,更可飞升成功位列仙班,即使失败了,也不枉在这世上白走一遭;而我嘛……自然可以通过你的手,实现我当年未能完成的夙愿。” “前辈的愿望是?” “揪出当年害我命陷星盘无法转世的元凶,找到能让世人脱离苦海的最强修真之道!” “恐、恐怕我要让前辈失望了,我的资质……实在……”回想起一翎老道对自己恶劣的评价,牛奋的自信心便在谈笑间灰飞烟灭了。 “哼……若你像那帮蠢人一样按照通常的方法修炼,自然一辈子也难有出息,可是若照着我教你的方法去做,白日飞升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还白日飞升?我看白日做梦还差不多!”牛奋小嘴已经撅了起来。 “原来你不信?其实只要你好好修习‘紫微天心诀’,便能为将来修为突破难关打下坚实的基础,自然会有信心了。”那中年男子哑声大笑。 牛奋回忆起师父给青云观主张驰密信的内容:“吾近日正研习‘紫微天心诀’之秘密,已尝试让他人代练,或许不日便可成功。”信中所谓让他人代练,不就是指让自己…… 灵机一动之下问向那人:“不知前辈可否教我‘紫微天心诀’,作为我们合作的见面礼?” “修炼的口诀明明就在你手里的星盘上,何须我教?” 牛奋方想起经过那溶洞中的事后,虽然这星盘正面刻画的字迹消失殆尽,但其背面还是刻得有字的,连忙将星盘翻过来,奈何依然看不懂那字体。 他张着嘴巴愣了半晌,才继续提问道:“我记得张老道曾说,我师父手中还有另外一件法宝,是否跟这星盘有莫大的关系,前辈可知道下落?” “就是那日你在蛇洞中看见的那个破瓶子嘛……这刘老夫子做事糊里糊涂,当初竟失手将瓶子掉入了床下的鼠洞,又被老鼠鬼使神差拖到了靠近太乙门地下的一处龙脉所在,才侥幸让瓶中封印的修蛇逃了出来。不过这瓶子已经裂开,就算落到外人手里也成废品了。” 牛奋眉头一皱:“当初真是失策,浮上水面的时候顺便将那碎裂的瓶子拿到手就好了,想不到竟跟那法宝失之交臂了。” “另外,你以为那刘老夫子让你修习这秘籍,就是安了好心么?错也!其实他同样是拿你当试验品而已。他成仙得道之心不死,又害怕落得那修仙者的悲惨下场,知你心性还算纯洁,若这样瞎猫碰死耗子能修炼成功,再照着你的方法修炼,岂不是事半功倍?” “不、不许你中伤我师父,我师父是这世上少有的好人,肯定不会做出这么阴险恶毒的事情!”牛奋眼睛一红,摆出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其实他内心里,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怀疑。 “唉,你这孩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话果然不假,难怪一翎道人会被触动而肯帮你一把。”阴长生满脸忧虑地盯着他的眼睛。 “如我照着阴前辈的指示练习修仙之法,成算能有多大?”牛奋话锋一转,问到了关键之处。 “九死一生,决无退路!因为这个方法,也是我于困守盘中七百年自省的基础上,又综合了你前面四人的成败经验,苦想出来的。” “也、也就是说,这个修炼的方法还没有人验证过是否成功?” 牛奋见阴前辈点头,无语了。 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此时牛奋的感受,正是如此。 第十三章 观星光 “好,我们成交!”出乎阴长生意料的是,牛奋很干脆地答应了。 “虽说一代不如一代,看来这星盘选上了你,也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我就带着你的魂体到星盘中说话吧。” 眼前无数耀眼的白光闪过,牛奋双眼一闭一睁的工夫,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只见自己正漂浮在某个幽暗的空间中,四周则是排列有序、明暗有别的各种光球,像极了他在夜空下见过的星群。 阴长生的幻象突然浮现在面前:“其实所谓日月星辰,不过是一些发光的球体,但这些球体却是我们修仙者力量的源泉,生生不息无穷无尽,远比那些蠢货为了提升实力去挖掘深埋地底的灵石灵脉省事得多。只是要将这些遥不可及的星辰之力直接转换为体内的真气,乃至结成金丹和元婴,却不是件容易的事,不但入门极难,其间还要经历诸多凶险关口。”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来突破修炼星辰之力无从着手的困局。天地万物皆由象数构成,譬如河图洛书所指,在天为象,在地成形。假如在修炼之人周边布上跟夜空下所见星辰同样的排列次序,运用特殊的法阵催动其旋转,其人就能在星辰之力的拱卫下修习高深的功法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些球体,便是你那日在洞中见过的无数发着绿光的小球,乃是我这几百年借用那几人的身体,搜集修仙者和妖魔的元神炼化而成的。” 牛奋想起那天在溶洞中所做的噩梦,不禁一阵苦笑:“原来这些绿色小球是如此来历,难怪对打开了星盘空间的自己有这么大的怨念,在梦中也不肯放过自己。” “幸而拜刘老夫子所赐,误打误撞下,你已有了修炼这功法的基础。现在,我就把‘紫微天心诀’导引给你,至于如何结合你那春宫一百零八式,自己琢磨去吧!” 阴长生竟知道自己给那无名功法瞎起的外号?牛奋嫩脸一红。 却见阴长生口中念念有词,单手一挥,那周身由无数绿色光球组成的“星辰”便自动流转起来,流动速度也越来越快,仿佛飞瀑流泉,风起云涌,更有如惊涛骇浪,电闪雷鸣,竟让他头晕目眩,不时产生自己正跌落悬崖的错觉。渐渐地,那无数星辰间隐隐出现一串奇异的东西在翻转游弋,便似一条灵活的大蛇。 牛奋心头一乐:难道是那条小修蛇见自己的魂体进入星盘,赶来迎接了么? 等这串东西离自己渐行渐近,他才确定,这玩意儿明明也见过,不就是那串在溶洞中出现在自己身体上的绿色小字吗? “小子留心了!”阴长生忽然举起另外一只手,浩瀚星空中竟又出现了一条由绿色小字组成的“长蛇”,与原先那条字串纠缠在一起,螺旋而行。但仔细看去,则能发现两串小字并不完全相同,而是一明一暗,一粗一细,暗藏玄机。 “万物皆含阴阳之气,阳长阴消为进,阴长阳消为退,阴阳交替物盛而衰乃是自然之理无法更改。但修仙也好,修魔也好,便是要将这驱使阴阳盛衰的自然之力转为己用,用自然之力逆自然之理,以求与天地达成永恒……” 牛奋听得入迷了,一不留神,发现那两条纠缠在一起的“字蛇”不知何时已沿着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将他绕了个严实。 “小子勿要慌张,其实上次在山洞中,你便有机会控制这紫微天心诀的本咒,只可惜因你念力低微错过了。如今我教你九字真诀,可辅助你控制这些咒词,将来方能为你自己所用……” 牛奋正学得如痴如醉,却听阴长生突然提醒道:“小子,有人来了,今日的课便上到这里吧。”又是一番天旋地转,只觉万道白光入目而来,眨眼间便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那间小屋。 屋内灯花闪烁,外面有人正怯生生地叫着:“请问牛师弟在吗?”这声音如此熟悉,莫非是……马惕那小子?这混蛋居然有胆子来找自己,而且偏偏挑在这紧要关头,真让他心中郁结。赶紧将星盘收入怀中,整理了下稍嫌凌乱的衣衫,开门出去迎接不速之客。 “原来是马少爷来访,失敬失敬!”他强压住心头升腾的怒火,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若不是因为那天开罪了马家少爷,而被刘老夫子强行要求立刻离村,说不定自己现在已经葬身火海。这样说起来,他还应该谢谢眼前的救命恩人了? 抬眼望去,马惕身后还有一人,是上次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娘皮。 “这位是……”牛奋指了指马惕身后的少女。 “她是鄙人的未婚妻,杨侍郎家的千金,小名芳儿。现在大家都是同道中人,牛师弟称呼她为杨芳师妹便可。” “哦……是杨小姐。你们不在长安城里好好享福,倒跑到这太乙门中受罪,却是为了什么?”牛奋的回答颇不客气。 “莫非老弟竟然不知那天晚上村里发生的事情?”马惕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牛奋也适时瞪大了眼睛,装出一副讶异的表情:“马、马兄何出此言?当晚我受刘老夫子所托,去终南山深处找寻一位修习道术的故友,不小心把那人得罪了,因为害怕被老夫子责罚,所以不敢马上回村。正好遇到这个叫太乙门的地方在招收门徒,便毛遂自荐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那马惕不知为何大大地松了口气,似乎相信了自己临时编造的谎言。而他身后的杨小姐,则是满脸矜持地一言不发。 “师弟有所不知,就在你不告而别的那天晚上,我们村里发生了一场离奇大火,所有留在村中的人都被烧死了。那天晚上若不是我们几个去了邻村吃粽子,回来得晚了一些,只怕……”马惕脸上尽是痛惜之情。 牛奋眼见这谎话是得继续圆下去了,干脆继续满脸震惊地说道:“马、马兄你说的可是真话?那……那我师父刘老夫子和族长他老人家呢?” 马惕登时潸然泪下:“只怕已经罹难了。” 两个大男人假戏真唱,当着杨家小姐的面便抱头痛哭,更像是多年离散的兄弟突然重逢了一般亲热。 “马兄,”牛奋抹去眼角的泪水,问道:“反正我自小便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倒也看得开啦,那……你和杨小姐又怎会出现在太乙门中呢?” 马惕顿时满脸懊丧之色:“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们当晚虽然逃过一劫,但回到京城不久,我父亲和杨家便因受人诬陷而吃了官司,还好我们两人得到消息跑得快,连夜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逃出长安城避祸,碰巧在这太乙门中有父亲认识的熟人,便先暂且在这里安顿一阵子,等父亲冤情昭雪以后再说。” 牛奋心中却不以为然,忖道:“搞不好是因这两位大人为着即将到来的省试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从而东窗事发了吧?” 眼见马惕和杨芳都带着期待的眼神望向自己,不由好奇地问道:“不知两位深夜造访,是……” “牛兄,现在我和杨小姐都没有办法随便出入太乙门,实在是有事托付你。我这里有杨小姐的亲笔书信一封,若能帮我们送到长安城一个叫尹伊文的人手里,我们将感激不尽。此信关系到一个能证明我父亲与杨叔清白的证据,千万不能弄丢了。”他把书信交到牛奋手中的时候,还顺带把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塞到了牛奋手里。 “马兄,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们这个忙?要知道我私自进出太乙门,同样是有很大风险的。” “牛兄弟有所不知,因你看守的是菜园子,每隔一到两月就能出山去长安采购一些物品回来,所以纯属举手之劳而已。至于……”说到后面,马惕却压低声音附嘴到他耳边:“若你希望两个月后顺利通过太乙门的根骨测试,跟上一个好师父,最好乖乖和我合作。” 牛奋牛躯一震:“这马惕,倒是消息灵通得很!” “好、好吧……看在你们如此有诚意的份上,若我能出山,就肯定帮你们走一趟。”眼见那杨家千金脸上现出感激之情,而马家少爷脸上尽是得意之色,牛奋心中真如打翻的五味瓶,完全不是滋味。不过此事对自己也没啥损失,还能借此机会去梦寐以求的长安旅行一番,倒也不算亏本。 好不容易送走两位瘟神,牛奋赶紧回到房中将门关好,打算再次请阴长生出来,却不想无论滴了多少鲜血在星盘上也毫无动静,这家伙居然躲进星盘不露面,千呼万唤不出来了。 幸亏之前于星盘空间学到的东西也不少了,连忙凭记忆在昏暗的灯光下温习了一遍。望着手上浅浅浮现出的一串串绿色小字,脑海中构想着自己手刃仇人的情景,他咧嘴笑了。 第十四章 识星体 次日清晨,牛奋再次来到万卷书楼,进了一翎道长的藏书间。几乎将其中一个收录道法资料的书架翻了个底朝天,总算找到一本脏兮兮的《历代真仙高道备览》,其中赫然有阴长生、张角、孙恩和李淳风的名字。 而书中所记载阴长生的事迹,更令他困惑。 书里说这个阴长生出生富贵,却矢志于修道济世之法,大道既成后,终于从忠州酆都县附近的平都山白日飞升而去。但听那阴长生自述,则不完全是这么回事。如果星盘里的阴长生真的就是《备览》里提到的阴长生,那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以至于他明明已飞升失败而世人却不知情。 窝在万卷书楼苦想了一上午未果,搞得腰酸背痛,不知不觉想起了那潇湘院中的“西施”美女,决定趁着白天去拜访一下她。怎奈到了万卷书楼后面,不但潇湘院找不到了,甚至连听松阁也看不见踪影。忙找路过的门内弟子打听,才知道原来是禁制阵法变化的作用。为防止低层弟子打扰师父们的清修,高层门人的住地均是每隔一日按奇门阵法随机变化的,如果没有住宅主人发放的符引,要想找到这些居所实在是难上加难。 牛奋趁着四周无人,取出一翎道人给他的石印,果然隐约看到有一丝微弱的亮光从印中放出,正指向远方一片假山之后,穿过这片假山,便看到了那老家伙的住处。 因为和老头儿有言在先,倒不好大白天的去打扰他清修,省得被其他人撞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蓦然想起答应过那小蛇要去采果子给它充饥,叹息一声,便沿着道观铺就的符石路从正门出观去了。 道观内虽然气氛沉闷,道观外倒是风景独好。 反正这段日子也无人管他,牛奋在山野中纵情奔跑,时不时打着唿哨,有如猴子一般灵活地攀树而上,倒是惬意万分。如果路遇了上次碰见的火红色果子,就摘下放入怀中,收获相当丰盛。 不知不觉太阳西沉,满天繁星正冲自己眨巴着眼睛,干脆找了处空旷的草坪仰面躺下,对照着天上星辰排列默记那天在星盘中看到的星辰位置。嘴里自然念出了阴长生教他的“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字真言,单手食指与中指并立,在空中画出四纵五横,身心立刻生出感应。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蠢动翻转,便有一串串浅绿色的符文沿着手臂直冲手指,进而从指尖迸发而出,如一道道光柱射向湛蓝的夜空。 也不知是否错觉,牛奋竟看到夜空中有几颗星星发出了璀璨光华,似乎是在向他回应着什么。与那些星星一闪一闪放出奇异光彩的节奏相应,体内几股若有若无的气流也沿着自己从来不熟悉的经络运转起来。 “好玩,好玩!”牛奋兴奋得在这草坪之上手舞足蹈,五根手指随心而动,便有更多淡绿的光柱射向夜空。 更有意思的是,当手指指向夜空中某颗“闪亮”的星星时,口中便会自然说出那颗星星的名字: “紫微!贪狼!巨门!廉贞!武曲!破军……” 牛奋心情大爽之下,忽然想起小蛇还在星盘中受罪呢,于是将星盘取出放在地上,食指中指并立,先滴了几滴血在那星盘上,然后指向那星盘正中,大喝一声:“己巳解,急急如律令!” 这次虽没有阴长生暗中相助,星盘依然闪出耀眼的绿光,那小蛇果然如愿从盘中蹦了出来,摇头晃脑地在牛奋身边欢游不已。牛奋将采来的果子一颗颗抛到空中,小蛇便飞身跃起将果子吞入肚中……也不过眨眼的工夫,他辛辛苦苦采来的野果已被它吃了个干净。 “哎呀,哎呀,没、没啦!”牛奋拍拍胸脯,表示怀中没有了食物。 小蛇发出咝咝的声音,脑袋犹如得了癫痫晃个不停,强烈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它见牛奋确实再也掏不出东西,绕着他转了几圈,突然加速,向着远处的乱草丛里钻去。 “回来……回来……”牛奋一见情况不对,正打算将鲜血滴在星盘中将小蛇收回,却终究慢了一步。 “这下完蛋了!怎么办呢?”牛奋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懊恼了半天,却看到从道观方向过来几道遁光,急忙将星盘藏入怀中。那些遁光在他面前显形,是白天在道观中见过的几位师兄。这些师兄修为已达炼气期中后阶,不日或可结丹成功,对牛奋这种入门级数的弟子,自然不放在眼里。 “喂,你不是那个看菜园的小子吗?这么晚了不回道观在这里干吗?小心那修蛇突然出现将你一口吞了。”其中一个师兄脸上带着疑惑的神情。 他还不知该如何圆这个慌,师兄们竟突然一齐跪在地上。 “哎呀,不必行此大礼嘛……”牛奋心中正诧异呢,却又听他们齐声唱道:“恭迎代掌门和七师叔。” 回身一看,身后已多了两个人,正是红芸道姑和那个永远一身黄袍的碧元道长,吓得他也赶紧跪下。 他还不知,刚才在夜空下如此嚣张的搞法,竟把整个太乙门都惊动了。 先是几个巡山归来的弟子发现了星空中的异象,便冲着天上指指点点起来,顷刻有几个法力更为高深的弟子瞧出,似乎是道观外有人发出灵光在“遥控”天上星辰,便壮着胆子飞过来一瞧究竟。而红芸和碧元等人在观中的观星台上,随后也望见这令人惊诧的一幕,立时祭起手中飞剑,驭剑向牛奋所在的草坪杀来。 “方才那夜空中奇异的星光是怎么回事?”红芸道姑厉声问道。 “回师父的话,我们也是刚刚追寻那怪光的源头找到这儿的,就看到这小子站在这里望着夜空发呆。” “嗯?”红芸转而望向牛奋,见这小子法力实在低微,不禁摇了摇头:“方才那几道诡异的绿光一定不是这小子放出来的。” 碧元道长是第二次见到牛奋,闻言眼中青光闪动,似要看穿他的内心。 牛奋心中极为紧张,生怕这擅长天眼术的道长会一下看出怀中的宝贝星盘。没想到道长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片刻,却从嘴里冒出一句话:“一个月不见,你的修为倒是精进了些。” 他脸上一热,心中明白这是阴长生的功劳。 “都愣在这里干吗?给我四处搜寻一下!”红芸道姑脸上冷厉之气更重了。 众弟子立刻散开,以牛奋和两位师尊为圆心,向四周找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刻,便有弟子惊呼道:“掌门师尊,这里有好多小老鼠的残骨。” 两位师父身形一动,已到了那弟子发声所在。牛奋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跑过去查看,暗暗担心小蛇的安全。 待看到那堆黏糊糊的残骸,牛奋心中明了,这或许就是那小修蛇的杰作了。地上整整齐齐码着七堆野鼠幼崽的新鲜白骨,正跟天上的北斗七星对应,似要组成某种奇异的阵法。 只听红芸道姑叹气道:“这阵法好生熟悉,师弟可否知道详情?如果我没有猜错,在这附近应该还能找到另外六组白骨。” 话音刚落,便又听到有弟子在另外一个方向惊呼:“师父,这里也有山鼠的白骨。” 片刻过后,出去搜寻的弟子陆续回来向两位师父报告,果然又发现了六处鼠骨。 “是了!这阵法应该名为‘七星炼骨归元阵’……像是一种借用星辰之力恢复元气的古禁法。但居然会有人用这种动物的尸骨作法,实在让我感到迷惑。我明明记得,这阵法应该改用人的头骨才会达到最佳效力,鼠骨所聚灵力实在有限啊!”碧元抚掌长叹。 “难保不是有外敌侵入……罗成,你且送这位师弟回道观,顺便多叫些人手过来帮忙,看看太乙门其他地方是否也有这种白骨堆出现。” “弟子遵命!”那个叫罗成的师兄不由牛奋分说,单手拎起他的衣领,风驰电掣般赶回了道观之内,将他在道观里一扔,就忙着招呼别人出观增援去了。“我操你十八代祖宗!”牛奋揉着疼痛不已的屁股,干脆仰面躺在地上。而满天繁星仿佛也看到了他刚才狼狈的一幕,似乎齐齐闪了闪,吓得他又坐了起来。 他匆匆赶回菜园子,希望小蛇已在家中等着自己,一推门进去,房中却什么活物都没有。 “咳咳……谁叫你自己不听话乱跑来着,如今只能让老天爷保佑你别被太乙门抽筋扒皮了。”虽然如此,牛奋心中却有些不舍。 “喂……盘子里的前辈,今天该出来继续上课了吧。”他掏出宝贝,问向那星盘,星盘却毫无反应。 他再尝试着想重现方才草坪上的一幕,却没了效果,倒是全身困乏得要命,好似推了一天的石磨。就在草坪上伸手向天的那会儿工夫,竟消耗了自己如此多的体力!原来强悍的身体素质对修仙是如此重要,难怪那么多弟子在刚入门时便被师父们分配去做很重的体力活。 作为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这晚,他心中就像有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咬牙加练了两个小时的“素女功”。 第十五章 四剑出 第二天,牛奋因为练过了火,直到日上三竿才从地上爬起来,省不了被前来取菜的几位师兄奚落半天。他只得厚着脸皮向他们打听锻炼身体之法,才知道这次进来的入门弟子,除倒霉的骆玉池和自己被分配做了杂活外,其他人都安排去冷月潭强化体质了。 菜园子距冷月潭还有很长一段路程,假如不凭道法徒步过去,只怕要走上两个时辰。如果去万卷书楼购买两枚下品灵石一张的神行符,自己又没有灵石这种稀罕玩意儿,而且神行符属于易耗品,虽然可以考虑向骆玉池赊账,只怕身体没锻炼出来,先要心疼得吐血了。 “喂——你是那个刚被分派来看菜园子的牛奋吗?”他正埋头蹲坐在田垄间想事,闻言抬头望去,正见那个名叫“张铁牛”的大胡子道士向自己走来。他对这大胡子借着招收门人的机会以权谋私之事记忆犹新,压根就不打算理睬他,只是象征性地哼了一声。 “哗啦啦……”大胡子却在自己诧异的目光下,抖抖手中袋子,倒出了无数下品灵石。 “代掌门有令,每个新进入门弟子发放灵石十枚,看菜园子每月可得灵石六枚,你要看守三个月……共二十八枚灵石。”听大胡子嘴中叨咕,牛奋心里乐开了花,总算可以还清骆公子欠债了。 “慢!”牛奋正待喜滋滋捡起地上的灵石,却被那大胡子阴笑着阻住了。 只见他又慢条斯理从地上那堆灵石里捡出了五枚放回怀里:“这装灵石的乾坤袋是我自己的,可盛放上千件物品而不觉沉重,实为居家出行杀人灭口的不二选择,算便宜一点卖给你好了。” 紧接着,他又伸手从灵石堆里捡起一枚灵石:“这枚灵石算是我亲自过来找你的跑腿费,小子你有意见没?” 牛奋见大胡子目露凶光,攥着灵石的拳头青筋尽现,不屑地摇摇头,冷眼望着他将灵石收入了腰包。 岂料,这大胡子贪得无厌,再次向那些灵石伸出手去。牛奋终于忍无可忍,伸手过去阻挡,却被大胡子挥掌推到一边。 “师父最近要物色几名入门弟子,我看你小子挺合适的,打算向他推荐一下,收你十枚灵石的介绍费不过分吧?”那家伙也不管牛奋是否答应,又捡起十枚灵石放入怀中。 “敢问铁牛师兄的师父是?”牛奋反倒不生气了,任他去拿灵石,冷笑着问道。 “碧清!”张铁牛说完这话,便迈着大步赶往下一个入门弟子的住处,将牛奋、剩余的十二枚灵石和一个陈旧不堪的乾坤袋撂在了原地。 碧清?就是那个曾被骆玉池戏弄过的白白胖胖的蠢蛋,这样的人打死也不能当自己的师父!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艰难地收起散落在地上的灵石,冲着大胡子离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眼看天色还早,也很想去冷月潭学习人家的锻炼方法,便到万卷书楼咬牙买了一张神行符贴在身上,照着上次骆玉池所教默念了发动咒语和打算到达的目的地,只觉耳边生风,脚下已踩着两团云气贴着地面向冷月潭方向赶去。 突然,迎面过来一团速度远比自己还快的黑影,牛奋避之不及,竟跟那团黑影撞了个正着。 “砰!”两人同时惨呼倒地。 牛奋犹如撞上了一团棉花,倒也没感觉怎么疼,反而是那人“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跌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手中捧着的一柄宝剑也摔出去老远。他赶紧过去打算扶起那人,顺便说了两句道歉的话,才发现那人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胖墩,一脸的油汗与稚嫩。 小胖子气呼呼地甩开牛奋的手,急急忙忙去草丛中寻找那柄宝剑,随着一声欢呼,他已满脸喜色抱着剑跑回了牛奋跟前。 “喂!你这身硬邦邦的骨头架子,赶这么急去投胎啊?师尊没教过你,走路要长眼睛的吗?”小胖子将宝剑往背后一插,便神气活现地教训起他来。 “小、小弟牛奋,这是第一次试用神行符,新手上路,需要磨合,请多多包涵,下次一定注意安全。”牛奋赶紧陪了个笑脸,他瞄见那宝剑剑鞘上的花纹十分繁复,似乎隐含着某种非常厉害的符文,只怕极其贵重,隐隐猜到这小胖子恐怕不是好惹的角色。 “原来是个入门弟子啊,看在你第一次的分上,我就不多追究了……不过,你这是要去哪里?”那小胖子为人倒还和善,令牛奋松了一口气。 “小弟打算去冷月潭那边瞧瞧,看各位师兄弟是如何练功的。” “哦?你竟然没有资格去冷月潭炼体?那如何能有把握通过将来举行的根骨测试?” 小胖子这话说得牛奋脸上微微一红:“小弟也在为这事发愁呢,让师兄见笑了,不知师兄该如何称呼?” “哦!”小胖子抓了抓他那圆滚滚光秃秃的脑袋,笑道:“我叫欧治,是太乙门铸剑师李钦的徒弟。” “铸剑师?”牛奋对这陌生的职业可是一窍不通。 “亏师弟也是出来混的,原来什么都不懂呀?咱们修真门派所用的法器,尤其是仙剑之类的,可不是凡间那帮废物能够打造出来的。我们就是专门负责为太乙门诸位师尊和师兄弟炼造法器的,有时候连其他门派的人也会登门求我们呢。你瞧……” 他小心地将那柄宝剑拿到自己身前,口中默念了一段咒语,轻轻将剑身抽出一小半,那隐藏在剑鞘中的剑身见了日光,立刻绽放出夺目的赤红光华,灵气四溢,竟让牛奋怀中的星盘也轻轻动了一下。 “此剑就是我师父和另外三位师父昨日开炉同时造好的四柄飞剑之一,一会便要在观星台前举行试剑大会呢,牛师弟是否有兴趣跟我一起去瞧瞧?” 牛奋回想起碧元道长在石崖上驭使飞剑的情形,心中无限神往,早把去冷月潭学习炼体之术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当即忙不迭地答应了。 两人施展神行术,在欧治的引领下,很快便来到了观星台前,却见观星台那里已围坐了不少太乙门弟子,还有好些刚入门的人也在瞧热闹,但并未发现骆玉池和马惕等人的身影。 “师父!”小胖子撇下牛奋,一溜烟地往一个身穿青衣头戴眼罩的独眼老者那里奔去。 “好你个小欧子,还敢发出豪言壮语,说自己有一天会超过造出湛卢和鱼肠的铸剑大师欧冶子,今日这么重要的聚会竟也迟到?”独眼老者脸色虽然和缓,语气却相当严厉。 “那个……睡过头了。”小胖子脸现愧色,将宝剑递到了叫李钦的独眼老者手里。而在独眼老者身后,已有另外三名老者手持三柄同样散溢着非凡灵气的宝剑在微笑等候了。 “诸位同门,难得大家有空赏光,今日便由我碧清主持试剑大会。现在有请星君显灵,起卦示训……”想不到主持这大会的人是碧清,牛奋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冷眼瞧着他快步登上观星台去取那所谓上天的旨意。 小胖子任务完成,已经跑回了牛奋身边,见他一脸疑惑的样子,便解释说:“神剑虽成,还得历经数道程序才能成为修仙之人随身的法器,这通过星象占卜吉凶便是非常重要的一环,然后是给宝剑赋名开光,最后是相互比试排出高下……” 他们正说着话呢,碧清已从观星台上下来,宣布道:“天意不可违啊,观星台的星盘里显示的卦象是一把缺了条腿的椅子。据卦象看,这四柄剑如果同时存留世间,可能会引发我们修真界的血雨腥风和无限杀戮,或许今日四柄剑中只能留下三柄,方能保得我门平安。” 碧清此话一出,场下顿时哗然,大家皆是议论纷纷,显然不太相信这卦象的意思。 “肃静!肃静!”碧清现出怒容,脸上臃肿的肌肉不停颤动着:“现在开始为飞剑取名,本座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太上老君赶着一头牛、三只猴子和三头鹿共同拖着耙犁在耕田,请在场的各位同门群策群力,以这个吉兆为准,为这四柄剑起些与众不同的名字如何?” 场下喧哗的声音便比原来更大了一点,大家依然窃窃私语,却没人肯大声讲出来。 “这人恐怕是想借此机会在这帮中下层弟子间立威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突然在牛奋耳边响起。 牛奋扭头一看,差点叫出声来,那阴长生就活生生站在自己身边,不……确切说是站在他身边一个人的身影里,跟那家伙重叠在一起,只是从那人的身体里探出个脑袋来向他眨眼睛。若不是趁势搂住小胖子的脖子,他只怕要当场昏厥过去。 “傻小子别害怕,我只能出现在你的感知范围内,别人是根本看不见的,就算那个会天眼术的碧元来了也是如此。” “这么说来,你一直就是我脑袋里的幻象了?”牛奋在心中问道。 为了证明这点,阴长生又从那人的影子里跳出来,藏进了小胖子的身体里,探出头继续向他示意。那小胖子见牛奋方才对自己又搂又抱,现在还表情奇怪地望着自己,生怕他有啥不良企图,迅速离他远了两步。 第十六章 一剑折 “师父,我看黄剑师铸造的飞剑,护手与众不同,如两只牛角微微向上翘起,便叫‘梦牛’如何?陈剑师的这柄剑,剑鞘云纹形似耙犁犁过的田地,不如起名‘一犁’?张剑师这把呢……剑身小巧,灵动非常,名为‘三猿’似是较为妥当?至于李剑师这把嘛……就叫‘三鹿’好了。”张铁牛不知什么时候也赶到了观星台。 “碧清使的是赵高指鹿为马之计,目的是借着所有人对这番话的反应,分清眼前这些弟子中哪些是可能投靠他的人。老夫凭着丰富的人生经验断定,此门派人心虚浮,外强中干,距离内乱已不远了。太乙门的状况实在堪忧,傻小子要懂得风紧扯呼啊!”阴长生话音刚落,那些一直没有大声说话的弟子终于有所反应了。 “我认为这位铁牛师兄说得好,正所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与其给几柄飞剑起个‘青虹’、‘紫电’之类看似优雅的名字,还不如这几个貌似粗俗的名字来得响亮。”站在碧清身边的一名低阶弟子突然发话,便引得不少弟子陆续出声赞同。 “这样有些不妥吧……毕竟四柄剑开光之后,是要给本门的高级弟子佩戴使用的,如若名字太过令人难堪,我太乙门面子上也过不去。”那独眼剑师李钦却不干了。 碧清本来正眯眼微笑听着那些弟子说话,不料半路杀出个唱反调的来,立刻狠狠瞪了李钦一眼。 “小子你且看好,这倔驴李钦恐怕要被人算计了。”阴长生飘到牛奋身边,冷冷注视着观星台前的动静。 果然,另外三个剑师见碧清脸色难看,也纷纷出声,却是驳斥李钦“谬论”的居多。 “起名之事就这样定了吧,若有什么问题我自会向代掌门说明,接下来进行开光赋名仪式。”碧清拂尘一甩,便有手下弟子抬上来一面硕大的玉石鼓,鼓面上刻着先天八卦的图案。他足踏天罡北斗阵法,口中默念北极天心赋名咒,伸手在那石鼓上连续写出“梦牛”、“一犁”、“三猿”、“三鹿”四个词。石鼓上升起五彩祥云,便有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从祥云中跳出,两字一组往那四柄宝剑飞去。 李钦对这剑名极为嫌恶,暗中伸手作法阻拦赋名仪式,怎奈自己不过是炼气期中阶的修士,如何敌得过碧清这等结丹期后阶的高人,“三鹿”两字仅仅是在宝剑外打了个转,仍然钻入了剑身,恨得他把牙齿咬得咯嘣直响。 “赋名结束,现在开始交叉试剑——” 众人纷纷后退腾出场子,都伸长了脖子观望。试剑大会中最扣人心弦也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这试剑之举,不仅是要决出飞剑之间的高下,更重要的是若能借此机会让飞剑痛饮人血,便可激发其潜藏的灵力,令该法器的位阶更上一层楼。因此在试剑之中,剑师多有伤亡,却也在所难免。”阴长生的一番言论,让牛奋倍感新鲜。 “第一场,梦牛对一犁。” 黄剑师和陈剑师闻声跳入场中,相互抱拳一礼,立刻持剑对攻起来。两人初时还较为谨慎,两柄开光后的宝剑偶尔交鸣一声,也跟寻常兵器没什么分别。 再斗了十多回合,两位剑师突然后退,口中默念咒语,那两柄宝剑应声飞离他们之手,在空中激烈拼斗起来,或上下翻飞,翩若惊鸿,或衔尾追逐,宛若游龙。两剑越飞越快,渐渐如同两道虹光在空中纠缠,如此打了足足上百回合,依然未能分出高下。 那碧清见此情景,便喊了声“停”,宣布第一场比试两剑打成平手。 “第二场,三猿对三鹿。” 张剑师便和独眼李钦跳入场内,同样是相互抱拳一礼,立刻开战。可两人才打了不到五个回合,李钦脚下却有如拌蒜,明显站立不稳。 “不妙啊,这李钦刚才暗中施法打算硬抗那碧清的赋名咒语,因为法力不济被震伤了脏腑,如今跟对方真刀真枪硬拼起来,只怕他坚持不了多久。”阴长生叹息道。 话音刚落,李钦便被张剑师大力一击震飞了手中宝剑,三鹿剑“咣当”一声掉地。 “第二场三猿胜!”未等李钦捡起宝剑,碧清已宣判了结果。 “第三场,梦牛对三鹿。” 李钦本来还打算下场喘息一阵,没想接下来仍是轮到他,苦笑一声,硬撑着再次上场。这次虽然没在直接拼斗中落败,但他疲态已现,两人祭起飞剑术厮杀了不到三个回合,三鹿剑便自己一个筋斗从半空栽了下来,又输了。 等到第四场比试,一犁赢了三猿之后,又该李钦的三鹿对阵陈剑师的一犁了。 李钦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仰头全部吞服下去,苍白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红润,支撑着便要上场,小胖子忙跳出来拦住他:“师父,这次让我代你上阵吧!” “笑话!就你这点微末道行,会驭使飞剑吗?”李钦不耐烦地推开小胖子,颤颤巍巍走上了场地中心,牛奋便看见小胖子委屈地转身返回,眼中含满了泪水。 第五场比试,李钦仗着服了那奇异药粉,又休息了比较长的时间,在跟手持一犁剑的陈剑师打斗时完全看不出败绩,便是飞剑比试的前二十回合,两人依然旗鼓相当,连大家都以为碧清会宣布此战为平手了,可碧清偏偏斜眼看着,嘴巴闭得极为严实。两人驭使飞剑再战了二十回合,李钦终于坚持不住,口中喷出鲜血,三鹿又被一犁打落下地,身上的赤红光华也黯淡了许多。 “三鹿三战全败,理应销毁回炉,重新锻造。”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一串冰冷的话语便从碧清口中说出。大家方回想起碧清开始占卦时所说的话,却也不敢有人公开跳出来为李钦争辩。 “销毁这柄宝剑?老子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看你们谁敢!”李钦口唇上仍沾着殷红的鲜血,双眼更是血丝尽现,狠狠盯着碧清的一举一动,便如一头蛰伏在草丛里的野狼,随时会扑向他。 “嘿嘿……好大的威风,太乙门的掌门改姓李了么?你说不让毁就不毁,门规还算数不?你也算铸剑世家长大,莫非要我们去岭南请你家李老爷子过来评理不成?”碧清单手食指轻弹,那食指上套着的玉石扳指便射出一道道无形罡气攻向李钦,李钦持剑左支右绌,已是险象环生。 “师父小心——”小胖子眼见碧清另外一只手如春风拂柳,也轻轻地向李钦挥动了一记,连忙焦急地向师父示警。奈何李钦的修为跟碧清实在不是一个级数,那碧清使出的暗劲已隔空拍在李钦的小腹之上。 “哇——”李钦喉头一甜,将满口鲜血全喷在了剑上。 “李剑师,你这又是何苦,不过是一柄宝剑而已,为了太乙门的安危着想,毁去又有何妨?”曾跟他比试过的陈剑师也忍不住说话了。 李钦似是没有听到陈剑师的话,满脸凄苦无奈之色,蓦地仰天长叹道:“可悲啊可悲!想不到我李钦铸了一辈子剑,大江南北什么地方没有去过,却把英名栽在太乙门这臭水沟里!罢,罢……我为铸成这柄剑耗费五年心血,瞎了一只眼也就算了,没想连另外一只眼也早就瞎了。治儿听好了,来世做牛做马,也绝不能再做剑师!”突然将剩余的那只眼睛抠下,砸向碧清,伸剑往脖子处一抹,登时身首异处。 “师父啊——”小胖子发出震天价的悲鸣声,几步过去扑在师父的尸身上痛哭。所有人都没想到李钦竟然刚烈如斯,场里场外鸦雀无声,唯听见小胖子在那里又哭又骂,声嘶力竭。 牛奋见小胖子的样儿,想起那晚初闻师父噩耗的场景,鼻子一酸,却无法上去安慰他,明眼人都知道,此时谁要过去,便是同碧清那伙人为敌。 正当这时,晴空之上却没来由地过来一团乌云,云中隐有火光闪动。也不过转眼的工夫,一道道狂风刮过,整个天空乌云滚滚,闷雷阵阵,连地上的景致都黯淡下来,竟有伸手不见五指之感,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劫雷,这是劫雷将至了啊!”那陈姓剑师也算见多识广,第一个嚷嚷起来。 “胡说八道,不许在光天化日下造谣惑众!我太乙门中若有哪位师尊打算渡劫,我岂会不知道?” “碧清道长,你可看清楚了,这明明是器灵劫!” “什么?”碧清还有些发懵,只听轰隆隆一声,真有道紫色闪电劈向了观星台前,众人纷纷卧倒。 “喀嚓”一声,那闪电劈中了地上的三鹿宝剑,震动之力附带将小胖子掀了几个大跟头。 “啊……师父的剑!”小胖子又急又怒,也不顾是否还有第二道劫雷下来,伸手去抓宝剑,发现那剑已断成了两截。 “喀嚓——”又一道碗口粗细的劫雷落下,正好打在小胖子额头上,他连一声都没哼出来,便被烧成了炭灰。 众人愕然,直到天上红彤彤的劫云散去,露出朗朗晴天,大家才敢行动起来。碧清没工夫搭理地上的尸体,自领着三位剑师往道观正殿方向赶去,向代掌门复命。 尸体已被人抬走,整个观星台前空荡荡的,地上仅剩了那柄代表着厄运的断剑。却有一人悄悄从观星台旁的草丛中钻出来,趁着周围再无别人,将那两截断剑拾起,放入了乾坤袋中,正是牛奋。 刚要起身离去,却看到地上还有那小胖子的一点骨灰未被大风刮走,他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包裹星盘的破布,将骨灰轻轻收了起来。 第十七章 星盘转 时光荏苒,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自从在观星台前目睹了那场血腥事件后,牛奋对太乙门已无好感,连冷月潭也懒得去了。 而那鬼魅一般出现隐没的阴长生,则成了自己事实上的师父。在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下,牛奋的反应力和内功总算得到了“一日千里”的长进。 常常在他精神松懈的时候,阴长生就会突然出现,把他的魂体拽入星盘中锻炼,美其名曰考验其快速反应能力。那星盘里有不少虚幻空间,高山峡谷、江河湖海、原野密林、城楼街巷应有尽有,正好用作他们的训练场所。 但这表面的风光,其实是用猪狗不如的修炼体验换回的。 该死的阴长生,竟连他如厕的时候都不放过。有次他刚脱下裤子,正准备用力排泄的紧要关头,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茅厕在瞬间变成了灿烂星空,星空下一群长相酷似“西施女”的美艳少妇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搞得他便意全无。 “天下功法,惟快不破!哪怕你进攻速度不如别人,不打紧……以我丰富的人生经验断定,只要你闪得快,也能立于不败之地!”为了让牛奋明白这个道理,阴长生每次总会举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从最不可思议的地方跳出来,追得他满星盘世界亡命逃窜。 虽说只是幻境,真被那口散发着寒光的大刀招呼到身上,也跟真实世界中发生的情况没什么两样。牛奋每次被砍中,总会惨呼一声,痛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眼睁睁看着那锋利的大刀将自己的“身体”从上到下切成两半,或者被拦腰截成两段,再或者被切成块块板刀面,再再或者被剁成颗颗肉丁……然后被星盘毫不留情地踢出去。 连续惨败上百回后,他的神经终于大条起来,不论大刀从什么方向劈来都能从容应对,成功躲避阴长生一击绝杀的次数也越来越多,阴长生需要用两刀、三刀,甚至更密集的挥刀频度才能将他干掉。最夸张的一次,阴长生连砍了十二刀也没沾着他的身体半点,若非他信心爆棚竟想绝地反击,真难讲第十三刀是否还能砍中自己。 而在星盘外,除了没日没夜练习一翎老头儿改进后的“春宫大法”,他在阴长生的启发下,也开始琢磨起如何更好地利用“紫微天心诀”来。身体中那两串奇特字符,在自己的操控下已越来越得心应手,仿佛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两根绳索。若发动两串字符沿顺时针旋转,就会从体内爆发出一股劲力向外;若发动字符串逆时针旋转,则会从体内产生一股吸力。 他还从一翎陈旧的藏书中找到一些线索:原来紫微主星跟人体的十二正经与任督二脉有着潜在的对应关系。只要在行功时默想紫微十四颗主星之一,那两串字符便会自动移转到身体对应的某一条经脉中,助他拓宽经络,以容许更多真气通过。每次哪怕是将经络拓宽了一点点,仍然比妇人生孩子还痛,忍啊忍啊的也……依然习惯不了。 痛定思痛,牛奋打算发明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防身体术,以弥补自己武功低微的缺陷。他瞅着那间小屋挂满蜘蛛丝的黄土墙,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甩掉鞋子,脱去身上多余的衣物,竟把脚伸向了墙壁,打算用“紫微天心诀”从足底涌泉穴产生的吸力让自己的双脚“粘”在上面。 “扑通……扑通……”他却连连尝试失败,满眼流星飞舞,后脑勺因此撞出了十几个大青包。 “不怕……不怕……”阴前辈教他,用星盘贴住后脑勺默念九字真言,有活血化瘀的奇效,那青包只需片刻就能消去不少。头上虽然一包未平,一包又起,脚下的功夫则是越来越纯熟。 牛奋渐渐开了窍,已可利用这种方法光脚横在土墙上龟速行走,甚至倒着粘在房梁上片刻而不掉下来。“牛氏轻功”终于小有成就! 不过,当他某次帮一翎道长摘取院墙外几枚熟透的杏子时,无意中露了半手慢悠悠蹬墙上树的本领,回头望去,却见糟老头白菜汤洒了一身,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从那次开始,牛奋也明白以自己的资质,使出这独特身法是多么扎眼,便再也没在外人面前显摆过,而一翎本来就是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貌似很快也忘记了这件怪事。 最让牛奋兴奋的,是他居然找到了可能在修真界发财的机会。 那天,勉强搪塞掉前来催账的骆玉池后,他枯坐在屋中的青砖地上,苦恼不知如何才能搞来足够的灵石还给骆玉池?灵石有上品、中品、下品之分,三种灵石在外形上差别不大,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其中蕴含的灵力纯度高低不同。想要混淆灵石品相很难,单从肉眼看其成色便能大致分辨出来,最不济使用神识或法器往内一探也清楚得很。这灵石本来就是天然形成的,人工无法凭空造出,一旦耗尽也难以再生……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经过数日钻研星盘的秘密,又让他发现了冰山一角。 假如驱使紫微天心本咒在掌心处旋转,贴近那星盘正中,星盘便会随之旋转,生出不同反应。顺时针旋转则自己体内的真气会源源不断被星盘吸走,但如果是逆时针旋转,则变成星盘中蕴含的能量被自己的身体源源吸入,向外散发的灵力波动也在安全范围内,很难被外人察觉。可惜他修炼经验不够,尤其对内丹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的精髓还缺乏真正了解,身体的丹田处无法储存足够的能量,星盘的灵力冲入体内也很快通过脚底和手掌散去了,进境总是有限。 不过,假如在星盘正中放上灵石,自己隔着灵石催动盘内的灵力进出的话?说不定低阶灵石真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为更高品相的灵石? 牛奋哪里知道,自己耍小聪明想到的招法,早在很多年前便有修真界的人尝试过,怎奈灵石所提供修炼用的灵力本来纯度极高,他们自己都稀罕不过来,又到哪里去找比这灵石中纯度更高的灵力往里灌?赔本的买卖自然不会有人去做。 说干就干,取出乾坤袋,将剩下几枚灵石通通倒出来,挑选了一枚看起来最靠谱的放在星盘正中,手掌隔着那灵石便向星盘运起功来。 无奈力道控制不够稳当,只听“卜”的一声,那枚灵石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能量灌入,竟然裂开了。 牛奋还不死心,放上一枚继续试验。结果又是“卜”的一声,力道依然没有控制好。 他把心一横,再放上一枚灵石,这回灵石本身虽然没有破碎,即使能够将灵力充进去,只要将星盘拿开,灵石里过剩的能量也会很快逸散掉,看来是材质本身不够优良。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牛奋手中只剩了一块最小也最不起眼的下品灵石。 “拼了!”为自己鼓了把劲,将那枚灵石仔细放在星盘正中,口中向天地诸神祈祷了数遍,如履薄冰地将星盘的能量注入灵石里。 结果,那灵石越来越光,越来越亮,成色正在向中品灵石发生转变…… “卜!”眼看就要大功告成,那该死的石头竟然……又破了。 牛奋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直接瘫在地上,这下连老本都赔光了,哪怕他去当内裤也搞不来这么多灵石啊。 突然,却瞧见床下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爬过去一看,竟是枚下品灵石。想来应该是早晨一个进屋来打听观星台八卦的薛姓弟子遗落在地上的。 他嘿嘿一笑,反正已经裸奔过,也不在意少这块遮羞布了,没有分毫不舍,马上再做试验。 随着能量缓缓注入灵石,那灵石虽然时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声折磨牛奋的神经,竟奇迹般撑到了最后,一块中品灵石成功诞生了! 我的老天哪!灵石可是修真界的硬通货,通过它能交换到很多东西,灵丹法宝皆不在话下。这就相当于将修真界的铸币厂开在了自家门口,绝对的无本买卖! 牛奋举着星盘山呼万岁后,如同一阵轻烟跑出了菜园子,去万卷书楼尝试将这枚中品灵石兑换成下品灵石。 那负责兑换灵石的鹰鼻老者以一种怀疑的目光审视了他半晌,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又用水晶镜反反复复检查了灵石半天,才说道:“这枚中品灵石纯度稍低,扣除一枚下品灵石的手续费,只能给你兑换数量的下限了。”丢给了他十七枚下品灵石。 牛奋如蒙大赦般收下灵石,飞也似地逃回菜园子,再次重复之前的工作,又成功炮制出三枚中品灵石。这回他明显有了经验,知道某些材质的灵石肯定不行,就预先挑了出来,加上之前试验剩下的一枚无法升级的下品灵石,总共留下了五枚下品灵石。 不过,这次打死也不敢再去万卷书楼兑换灵石了。 当晚,他抱着乾坤袋美滋滋地躺在床上,不时就摇晃那袋子几下,倾听里面灵石发出的悦耳摩擦声,心中充满遐想:只要这样不间断地让星盘转下去,鸡生蛋,蛋生鸡,说不定几个月后自己就能成为修真界的大富豪呢!若真有那一天,他最希望的事就是买上几万张灵符,砸死骆玉池那狗日的! 第十八章 星辰变 翌日他早早便在菜园子外转悠,寻思该如何将那些中品灵石不露痕迹地换成更多下品灵石,脚下乱走,又来到万卷书楼附近。也该他时来运转,迎面碰到两位同门师兄,正拿着好几袋灵石往兑换灵石的地方赶去。 “两、两位师兄好……小弟刚入门不久,不太熟悉门内规矩,想请你们帮个忙,兑换灵石应该是去万卷书楼吗?”牛奋装作腼腆样儿的同时,手上却故意露出一枚中品灵石的棱角。 那两位仁兄相互交换了下眼神,立刻便有一人将其中一个袋子打开,小声问道:“我说小子,万卷书楼克扣咱们门内弟子是出了名的狠,去那里还不如咱们私下交易呢!这袋子里有十五枚下品灵石,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交换你的灵石如何?” “这……我师兄说,一枚中品灵石最少可以兑换十八枚下品灵石呢。” “你真笨!万卷书楼那里还要收你手续费,很高的,知道不?得,我也让你一步……这样如何?”那说话的师兄便往袋子里添了一枚下品灵石。 牛奋很为难地点点头,眼看他们飞快地将中品灵石从自己手里抽走,将装着十六枚下品灵石的粗布袋子扔给自己,第一笔生意就这样做成了。 他等那两位师兄离开万卷书楼后,便又在附近游荡,希望找到下家买主。半个时辰不到,果然有第二拨、第三拨喜欢贪小便宜的人上钩,交易很快完成。 赶紧到僻静处将满袋子的下品灵石倒出来数了一遍,觉得不过瘾,又再数了一遍,终于长吁了口气。迅速对灵石进行分类,将不太可能升级的灵石挑出来跟原来的五枚放在一起,用粗布袋子扎好,而把剩下可能升级为中品灵石的,放入了乾坤袋中。 接下来,他便祭出上次没有用完的神行符,匆匆往乱石滩赶去。 乱石滩只是太乙门中一个地名,那里看不到一丁点河滩的影子,倒住着不少拥有特殊技艺的门客,包括铸剑师、炼甲师、炼器师、炼丹师等职业者均在这附近结庐而居。这里是太乙门唯一允许门人自由交换丹药法器的地方,也是门中唯一许可非本门亲传弟子居留的地方。 前任掌门设立乱石滩的初衷,本是为那些拥有一技之长,却又得罪了厉害仇家的修仙者提供避难场所,没想到慕名而来的修士越来越多,便发展成了现在的规模。由于居留在这里的人桀骜不驯,鱼龙混杂,打架斗殴抢劫偷盗那是家常便饭,历来便令太乙门几位师尊头痛万分,只得在乱石滩周围设下结界,逢单日可让门人在滩口那儿交易,其他时候如无掌门签发的符引一律不得随意进出。 牛奋在功力还很低微的时候就去闯这龙潭虎穴,的确有点冒险。但他心中早有计较,到了滩口便低调行事,一头扎进各色人堆里,闷声找寻自己想要的宝贝。 面对琳琅满目价钱公道的低阶灵符和低阶法器,他才发现再多灵石也根本不够花的。 只用四枚灵石就能买到比张铁牛强卖给他的乾坤袋结实得多的储物袋; 只用五枚灵石就能买到三张绝对灵光的刀兵符; 只用三枚灵石就能买到一张肯定好使的隐形符; 没看错吧,一打神行符居然只要十枚灵石; …… 难怪风传太乙门现任掌教青芫和代掌门红芸都对乱石滩恨之入骨,更难怪碧清道长要借试剑大会之机在那几个剑师面前立威了,乱石滩的存在确实威胁到了很多人的财路,甚至有动摇太乙门运转根基的可能。 “唉,那个叫李钦的铸剑师死得真不值呀,明明就是被太乙门的人耍了嘛!” “嘘——小声一点,要是被碧清他们听到,我们就死定了。” “怕个球球,老子这辈子也不打算出去了,有种他进乱石滩抓我呀?” 路过一个地摊时,他还听到了如上对话。 轻轻摇了摇头,牛奋眼见也没多余的灵石可用了,马上贴符念咒,闪人回菜园子! 乐呵呵推开小屋的门,却发现里面盘膝坐着一个人,竟是那位……薛师兄。 薛师兄脸色铁青,霍地站起,突然将手一伸:“全部把东西交出来,我便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在你去乱石滩之前,我就派人跟踪你半天了!” “薛兄的话我不懂,咱们一穷二白的,交什么?”牛奋脸上保持着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心中寒到了冰点。 薛师兄嘿嘿冷笑,挥拳便向牛奋打来,他赶紧侧身闪避,不想薛小子使的乃是虚招,已伸脚别住了牛奋左脚,趁他重心不稳,迅即施展小擒拿手,将其双手牢牢制住。 “你不给我面子,就别怪我抽你脸了!”薛师兄抬手将牛奋推了个趔趄,毫不费力地将他腰间的乾坤袋弄到手,朝床上“哗啦啦”一倒,灵石、灵符、断剑之类的东西全部现形。 “好啊……我说昨天不过是在你这里坐了一会儿,身上的几十枚灵石就全没了,原来是被你小子偷去了!”那薛姓师兄蓄意栽赃,将屎盆子不由分说扣在了牛奋头上。 “你、你说这些灵石是你的,可有什么证据?灵石上还刻着你的名字不成?我昨日是拿了你掉在床下的一枚灵石,今日双倍还给你就是。”牛奋怒到了极点。 “我……是没有什么证据,但不知道我们若是去几位师尊那里评理,你是否还能说出这些灵石的来历?” 牛奋一时语塞,在那几位师尊面前撒谎,自己恐怕会原形毕露。 薛师兄见抓住了牛奋的小辫子,得意地将床上的灵石和灵符等物一扫而空,却不甘心,突然闪电般伸指往牛奋胁下一戳,封了他的要穴,教他动弹不得。 经过阴长生的魔鬼训练法,牛奋的反应力已经相当敏捷,奈何他先前明明知道这姓薛的家伙要拿住自己的胳膊,其后也晓得他打算点自己胁下的穴道,偏偏身体像脱节了一样,总是慢半拍。 “让师兄帮你看看,你个小王八蛋还偷了什么东西?”连星盘也被薛师兄搜了出来。 “要不要我帮你除掉此人?就像对付那黑藤精和修蛇一样,吸去它们身上的灵力?”阴长生的幻象突然现于薛小子身后。 牛奋赶紧回答:“前辈不可,这么强大的灵力波动会引来太乙门的几位师尊,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 那薛师兄检查了下星盘,发现这金属盘子似乎少有灵气,以为只是时下修真界流行的紫微棋盘,随手扔到了床上,让牛奋缓了口气。他从床上又拿起那柄断剑,倒对这断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哟——这不是那柄在试剑大会中落败的三鹿剑么?若能找到可靠的炼器师重新锻造,也算是件不错的法宝,为兄替你收下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牛奋沉声问道。他算出胁下被封穴道可能是“期门”,体内紫微天心诀已开始缓缓运转,意图打通这穴道所在的足厥阴肝经。 “你说句老实话,这么多的灵石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若有好生意做,不如我们合伙?”薛师兄那双贪婪的眼中,便连瞳孔都快变成光芒闪动的灵石了。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些东西都是老子从你那里偷来的。老子索性就承认了,待到几位师尊面前,我、我看你怎么交代这些灵石是怎么来的?”牛奋反将了他一军。 “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哎哟……”这姓薛的小子突然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 “有蛇……蛇……”他指着地上某团蠕动着的东西怪叫,却不想牛奋“嘿”的一声,已将胁下穴道冲开,紫微天心本咒正向旋转,一掌挥向他的后脑勺,力道瞬间大如千钧,拍了个结结实实。 这小子双眼翻白,脑中嗡嗡作响,伸手在空中乱抓,兼之蛇毒攻心,蓦地惨呼一声,从眼耳口鼻间流出鲜血,倒地挂了。人已死了,四肢仍会偶尔颤动两下。 那溜到墙角观战的毒蛇,马上游向牛奋,在他脚边飞快地打转。牛奋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竟是那天逃出星盘的九头修蛇,和最初被封入星盘时相比,现在的修蛇已长大了几圈,有幼竹粗细了。 他拿起星盘,赶紧将小蛇收入盘中,仪式刚做完,胁下却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方才暗中解穴不得要领,紫微天心诀在身体同一位置逗留时间过长,引发了轻微反噬。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他缓缓蹲在地上,身上泛出一层淡淡的绿色,一串串绿色小字正从肌肤深处迸发而出,仿佛一团团滴在水中的墨花。 “喂,小薛你在里面磨蹭什么呢?速战速决,待会菜园子要来人了!”门外还有他的两个帮凶。 两位放风之人见屋内久久没有回音,刷地拔出腰间宝剑伸脚踹门而入。刚一进屋,便被眼前的怪物吓呆了。 只见对面站着一个脸上爬满了绿色小字的绿发少年,周身皆是绿色小球环绕,排列成天上星辰的形状。他瞪着惨绿色的眼睛轻轻抬手,便从掌心射出一道幽光,击中其中一人的额头。 “噗嗤——”那冷光应声而入,竟贯穿这家伙的大脑而出,无数脑浆连着殷红的鲜血,便从后脑勺喷溅到了门上。 第十九章 李代桃 又是“嗤嗤”两声轻响,幽冷绿光再次降临,却被剩下那个“瘦竹竿”挥剑横挡,斜斜折射上去,擦着房梁飞出了屋顶,将数片屋瓦拍为齑粉。牛奋暗暗叫苦,自己每伸掌放一回诡异绿光,身体经脉都要承受莫大的痛苦,早就火烧火燎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能连续施展了。 他见那人所用宝剑的剑身上环绕着一层淡淡的青色光晕,知道至少也是件中阶法器,要凭自己这半生不熟的攻击手段洞穿他的防护实属不易。 那家伙当然不肯被动挨打,赶紧默念咒语,猛地一拍剑柄,从那剑柄之内掉下一样东西飞快长大,竟是只山鸡大小的青甲蝎子。那蝎子甩动尾刺,气势汹汹向牛奋蜇来,刚一碰到围绕他身体旋转的绿色“星辰”,却被那一串串绿色小球缠住身体,便如同迷失了方向一般在原地乱转,根本不听那瘦子的指挥。 瘦竹竿手忙脚乱,口中连续念咒,三三两两放出诸如蜈蚣、蛤蟆、蜘蛛等低阶灵物,竟是灵力一只不如一只,均被牛奋身上的绿色小球控制住,动弹不得。 就在牛奋身体周围最后几个绿色小球倾巢而出,将那人放出的黑毛蜘蛛圈在原地后,那人的灵物也恰巧放完了。 “小子,你方才杀死的两人修为不过是筑基期初阶水准,而眼前这人至少是筑基期后阶的修为,你跟他硬拼便是找死!他放出的灵物虽然不厉害,却极大消耗了你召唤出的护体罡星,得赶紧想办法。”阴长生从旁提醒他道。 牛奋心下雪亮,知道阴长生说得不错,可自己现在只能勉强算是初窥修仙门径,便连如何操控法宝都不会,要想借机绕过那人手中的法器将他一击杀死,真没有把握。 如今只求那人不要看破这点才好,万一他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挥动宝剑向自己攻来,自己还真没有好法子应付。 不过,他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那人流汗了!大滴大滴的汗珠正顺着他稀疏的鬓毛流淌下来,他却一点都不自知。可以看出,他比自己还要紧张,似乎更为忌惮自己。 这人上半身虽然纹丝不动,但两人僵持时间久了,却见这家伙的双腿明明在轻轻打颤。而这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带着些许恐惧和疑惑,嘴唇微微张合,仿佛认识自己似的,这又是为何? 牛奋决定赌一把,将星盘缓缓放下,装作霸气十足的样子,仰天哈哈狂笑起来。 果然,那瘦竹竿的承受能力早到了极限,如今听见牛奋怪笑,猛然将长剑扔到地上,扑通跪地:“老祖饶命,老祖饶命啊……小的不知道原来是老祖亲临太乙,还跟那两个死有余辜的家伙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我该死,我该死!” 老祖?这倒有意思了,牛奋心头大喜,故意将声音装得苍老了一点,含含糊糊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一个个眼睛全瞎了,连老夫都认不出来了!” “请老祖恕罪,恕罪……这两个混小子死不足惜,竟敢抢老祖您的东西。不过,真的不干我事啊,我是被逼的,求老祖开恩。”那瘦子一边向老祖求饶,一边却偷偷抬头观察牛奋的表情。 牛奋眼睛瞟向站在瘦子身后的阴长生,却见那阴长生摇了摇头,看来连他也不清楚这家伙口中的老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嗯……不过老夫有一点很好奇,小子你是如何认得本老祖的?快从实招来!” “小人也是胡乱猜的,如今整个神州中,能把夺舍转生之法用得如此出神入化,还会这幽冥护体大法的,恐怕也只有您黄泉老祖了。”那人见自己有了生机,自然懂得把马屁拍足。 “黄泉老祖?原来是他?”阴长生眼睛一亮:“此人乃是你前面那位星盘主人的死对头,我曾借用他的身体,与这黄泉老祖大战过两场,每次都是难分伯仲。他的幽冥护体大法的确跟我这天星护体大法有不少共通之处,便是你现在这长相嘛……跟他还真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人早在三十年前就从神州销声匿迹了,他是如何知道的?” 牛奋心念一转,立刻假装咳嗽两声:“我说小娃儿,老夫已经很久不问世事,你是如何认得我的,快从实招来!” 瘦竹竿脸上现出惊讶之色:“老祖这是贵人多忘事,莫非真不记得八年前,我随师父碧元与您在忘情谷相遇的情景了?我就是那个帮师父背着飞剑的小童陈升啊。” 牛奋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你……”知道言多必失,故意就此打住。 那瘦竹竿为了向“老祖”套近乎,话头一开,毫不拖泥带水,将当年碧元跟这老祖交情如何深厚的事情详说了一遍,又趁机夸赞老祖当年是如何英明神武,跟那碧元一起做过多少“好事”,也基本抖落了出来。 说到最后,他又补充道:“老祖您老人家当年曾说过,十分向往能来太乙门住上一阵子,见识下太乙门的风情,却被我师父拒绝了,其实我师父回到门中便有些后悔了,可惜从那以后再也没能联络上您。但我师父知道您老人家的脾气,对我一再叮嘱,如若发现门中老祖的身影,一定要好好招待不许怠慢,更不许向他人泄露您老人家的行踪……” 这陈升虽然如此说,牛奋心中却甚感好笑:什么好好招待不许向他人泄露,明明就是一旦发现黄泉老祖踪迹,就赶紧向碧元报告的意思嘛! 但他自然不会点破,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神情,微笑着点了点头:“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我与你师父好歹也是故交,自然明白他的苦心,你且起来吧,我不杀你。” 那陈升得蒙大赦,心中欢喜,高兴地赶紧起身。 牛奋嘿嘿一笑,又道:“不过本老祖历来喜欢来去自由,在这里待腻了自然会离去,不想过多打扰你师父,省得他为我的事分心,不如我在这里的事情,你别告诉你师父如何?” “这……”那陈升明显犹豫了一下,见牛奋脸如寒冰,吓得赶紧点头:“小子一定谨遵老祖教诲,此事绝不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如有违反,教我五雷轰顶……” 又来了!牛奋一听人家赌咒发誓便觉好笑,赶紧摆手制止道:“发誓什么的就免了,但是,我打算在你脑中种下一个禁制,只要你遵守和我的约定,自然平安无事,此禁制在我离开太乙门后便会消除,否则嘛……” “老祖说什么,弟子照办便是!”陈升赶紧跪地磕头,不敢有丝毫违抗的意思。 牛奋轻轻冲阴长生眨了下眼睛,这装神弄鬼的事情是需要他帮忙配合了。 怎奈自己要直接走到陈升面前,却必须抬脚跨过那无数恶心透顶的灵物,其中有几只灵物身上的光球已渐渐黯淡下去,只怕受到刺激,难保不会突然挣脱光球束缚咬伤自己,但如果直接要求陈升收回这些灵物,又担心引起他的怀疑……这可如何是好? 却见牛奋轻轻脱去鞋袜,竟手持星盘借用盘中灵力光脚走上墙壁,甚而倒着踩上房梁,如履平地般向陈升缓缓走来,那陈升看见“黄泉老祖”竟有如此神通,早就膜拜得五体投地,眼巴巴等着他走到自己头顶。 牛奋与陈升头对头,伸掌按向陈升头顶,装模作样运转紫微天心诀,将星盘中的少量灵力缓缓传入陈升体内。片刻之后,再从容沿原路折回,下地穿好鞋袜。 “老夫为你种下禁制的同时,也输入了几年功力给你,助你早日突破筑基期进入炼气期,作为我们再次见面的礼物,你看如何?” 陈升初时被星盘加顶,还颇为紧张,只等随时抽身逃跑,没想到老祖竟往自己经脉中注入了不少灵力,只觉有如吃下上千棵仙草,周身百骸无不舒服,高兴得合不拢嘴,跪地连连拜谢。 牛奋眼看绿色小球光华越来越黯淡,忙提醒陈升道:“我既然向你表达了善意,你也该把那些灵物收回去了吧?” “那些灵物就送给老祖,作为小人的一点回礼吧!”这陈升竟是个死脑筋,气得牛奋直想骂娘。 “混帐!”牛奋装作勃然大怒的样子:“老祖我随便动一动手指头,放出的灵物都比这屋中的任何一只要强,还稀罕你这东西!速速收走,速速收走!” 为以防万一,他趁机将血滴入星盘,把那修蛇又召唤了出来。 陈升也不是豢养灵物的外行,抬眼瞧了瞧那蛇,知道老祖说得不错,立刻羞臊难当,果真念动咒语,把那些灵物全部收了回去。灵物刚一消失,缠绕着它们的绿色光球也几乎在同时逐一破灭,真的好险! “老祖请不用担心,这死去的两人在太乙门中乃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小人自会处理得妥妥当当,丝毫不会让人怀疑到老祖身上。” 不用牛奋废话,他已从怀里取出个木匣,念咒将其放大,将两具尸体盛入其中,把那薛姓小子和另一个人怀中的乾坤袋等物品堆在地上,又念咒把木匣缩回原形,放入怀里。 “小人告退,若老祖召唤小人,小人一定随传随到,请老祖放心。”等那陈升真的走远,牛奋才松了口气,连呕几口绿血,周身毛发和皮肤正在回复原状。 我成了黄泉老祖?牛奋对突如其来获得的新外号倒是非常满意。或许通过这次意外收获,自己能借着陈升之手探出太乙门更多秘密,为自己捞到更多好处。 阴长生却在一旁摇头:“你这浑小子胆子倒不小,假如这姓陈的小子将你这冒牌老祖的来访通报给碧元,哪怕是不小心说漏了嘴,你也会遭受灭顶之灾,不如借此机会逃离太乙门如何?” 第二十章 人入画 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嘛,打死也不想逃了! 牛奋将阴长生的话自动过滤,俯身翻查地上散落的物品,先将被薛师兄抢去的东西收回后,再看看能否找到一些可用的玩意儿。没想这两个死鬼穷得跟叫花子没啥两样,除了找到几枚中品灵石、七八两银子、一瓶能够复制书籍内容的灵影液,和几打空白符纸外,便再无其他油水可捞……慢着,这两块小玉牌是? 见牌子上所刻符令都一样,还跟一翎借给自己的石印有几分相似,赶紧拿出来比对了一番,马上明白,很可能便是碧元或碧清发放给这两位低阶弟子的书楼信符了。 心中难免发痒:不知这两位仙师给弟子阅览的藏书中,又会有什么值得一观的内容? 阴长生见牛奋对自己的警告置若罔闻,忍不住又说道:“凭我丰富的……” “是啦是啦,凭前辈近千年丰富的人生经验断定,你就活该一辈子龟缩在星盘里受罪!”牛奋先前被阴长生在星盘里折磨得够呛,随口噎了阴长生一句,倒也并非有意为之。 “前辈,这世上的事,总是风险与机会并存的嘛!若做什么事都谨小慎微,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缚住了手脚,你说对不?” 阴长生却半天没有回话,牛奋起身四处寻找,发现他已经消失了,或许是被说得伤心,躲到星盘空间的某个角落里画圈圈去了? “咕噜,咕噜……”脚下传来奇怪的声响。 牛奋低头一看,坏了!那贪吃的修蛇竟将剩下那些七七八八的零碎物品全部吞入了腹中,包括他还没来得及收入乾坤袋的空白符纸。再看床底,自己做试验失败堆在里面的那些破碎灵石也被修蛇吃得干干净净。 这修蛇简直就是高效灵物垃圾处理器啊!以后自己制造中品灵石倒是省事了。 那小蛇囫囵吞下这些东西后,明显还没填饱肚子,不停吐着信子,歪着脑袋盯上了牛奋手里的乾坤袋。他心里有点发毛:按这小蛇的胃口,将来再长大一点可如何得了?不会有一天……把自己也吃了吧? “蛇兄,这次多亏你帮忙啦,将来等我有钱了,法宝灵符什么的一定请你吃个够!”牛奋心中已有计议,把修蛇收入星盘,便往万卷书楼赶去。 将薛小子的信符递上,长眉老者验证之后,便带他到了四楼的一间房子里。 这房间比一翎道长的那间稍大,里面也是成排的书架,书架上放置的书籍跟一翎那边大同小异,能看的书几乎都没啥用,有用的书又暂时不能看。 好在牛奋淘书的本事也不算小,依然从那些杂书中找到一本分析人体经络性质的旧册子,其中某些观点甚为独特精辟,很对正修炼紫微天心诀扩展经脉的牛奋胃口。赶紧掏出灵影液倒在书面上,再寻了一本空白册子垫在下面,那灵液缓缓透过旧书的每一页,带着无数小字的影子又渗入了那空白册子内。 一盏茶时间不到,一本崭新的人体经络使用手册就到手了。 但再接下来,却无论如何也很难淘到像样的好书。 牛奋望着这满屋的藏书,有些兴味索然,为防有其他弟子也在这时候进到屋里,决定先行撤离。 刚走了两步,只见角落里有个书架明显比周围的书架矮小一些,吸引了他的注意。忙快步赶去,发现那小书架上放置着不少卷轴。 轻轻将其中一个卷轴打开,竟是太乙门的修真入门知识图鉴。 从这深入浅出的图鉴中,牛奋方知太乙门将修仙境界分为九级,每级三阶,共二十七阶,卷轴中还历数了达到每一阶后可以施展的神通。例如自制符箓之术,需要筑基期后期的弟子才能初步使用;驭剑之术,需要炼气期的弟子才能纯熟掌握;而夺舍之术,则至少需要结丹期后期的修士才可成功施展。 不过这却给牛奋带来了极大困扰,按照这图鉴上所言,自己不过属于入门期后阶到筑基期初阶之间的样子,但自己目前所会的“法术”,却远远超过了自己这个阶段应该掌控的范围。比如封印修蛇应该属于通灵之术,按卷轴上的排列应该是筑基期后阶到炼气期初阶之人才可能学会的法术;身体里的紫微天心诀化为实体,应该属于高级咒术,不到炼气期后阶很难掌握,而且极易引起咒语反噬,自己用了这么多次,也才被反噬过一次,反而因祸得福学会了化绿色光球为杀气的怪招,已算奇迹了。 或许,这些都应该归功于那个神秘星盘吧。 唯有那些从星盘中蹦出的绿色小球,牛奋却不知道属于什么法术,或许近似于卷轴上提到的炼魂之术和控魂之术?那要求掌控者的级数就更高了,起码是达到元婴期后阶到炼神期中阶之间的人才有可能掌握。 看来,自己同样沾了阴长生不少的光。 只是不知道,假如阴长生此时能够转生,爆发出来的实力到底能有多强?按照古书中的记载,他应该是第九级,也就是大成期的高人了? 自己这入门期的衰人跟他之间隔着筑基期、炼气期、结丹期、元婴期、炼神期、证道期、渡劫期……高山仰止,路途迢远,阴长生简直就是自己无法跨越的一座大山哪! 看完这幅卷轴,他又随手翻了翻其他卷轴,都是一些画符制符的小诀窍,没啥意思。 直翻到最下面一层,却有一卷金黄色的卷轴引起了牛奋的兴趣。 那金黄卷轴的系扣处还被人绑上了一张字条:“筑基期后阶以下弟子慎入!慎入!慎入!” 每个字的字型十分丑陋而突兀,隐含着森森剑气,本身就是一种严厉的警告。 牛奋犹豫了很久,还是忍受不了这金黄卷轴中的诱惑,深吸一口气,轻轻将卷轴展开了。 卷轴打开之后,乍看里面便是白纸,什么东西都没有,但只需集中精神,渐渐便能看见卷轴纸面上浮现出的无数金色云纹,似是某种奇特的禁制底纹。再看得久了,便感觉仿佛有阵阵云气扑面而来……不对,竟真有乳白色的云气从卷轴里喷涌而出,还将自己的毛发和衣服都打湿了。 牛奋心中慌得厉害,打算将卷轴合上,却已经晚了。 双手根本动弹不得! 这时他方知,为何在那金黄卷轴之外会被人贴上那么一张奇怪的字条了。若没有经历入门期的问心、认道、辨气三阶,再加上筑基期的炼体、引气、化精三阶,自己根本无法拥有足够的定力面对这种似幻实真的感觉。换言之,在那一瞬间,他的身体“迷失”了。 那画卷便像一个窗口,窗口外是另一个更加奇异的世界,但见那里云海茫茫,青山隐隐,鸟雀鸣唱之声不绝,仿佛还有丝竹之声传来。无数云团迎面呼啸而来,无数青峰从下倏忽而过,好像自己正坐在一间会飞的小屋里。 渐渐,身处的“小屋”已停到一片开满野花的山坡上,那长茎野花漫山遍野竞相怒放,恣意挥洒着绚烂的生命。清风过处,无数金黄色的小花层层攒动,金波荡漾,花浪翻滚。这“小屋”有如一条波浪间行进的小船,也在轻轻晃动着。 牛奋有如一个从出生起便被关在小黑屋中的囚徒,突然有天无意中打开了窗口,乍见屋外的怡人风景,心里好不舒畅,无意中伸头探入了卷中的世界。他的双手已能活动,攀附着这画卷的边沿,将大半身子都伸入了卷中。 那世界是如此真实,他伸伸手,便摘到了一朵迎风招展的野花。将那芬芳小花凑到自己的鼻端闻了闻,牛奋醉了。即使在终南山放了那么久的牛,他也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风景,闻过如此醉人的清香。 不,或许早在幼时的梦境中,他便来过这里,不然又怎会产生如此强烈的眷恋之情? 虽然脑中还保持着一分清明,怀中的星盘也异乎寻常地跳动起来,似是在不断向主人发出警告,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向那卷轴里滑去,滑去…… “啪嗒……”牛奋最后一只脚也跨入那卷轴世界的瞬间,这卷轴立刻翻滚收紧,重新将系扣自动合上,而系扣上的字条,则掉落到了地上。 字条的背面还有一句话:筑基期后阶以上弟子,擅入此画超过三日者,死!死!死! (第一卷完,本书为起点作者终南山所写,希望大家多多帮忙宣传,多多帮忙收藏!) 第二一章 天魔阵 背后卷轴的窗口已经关闭,牛奋摇摇晃晃站在那片金黄的花海中,犹如喝醉了酒一般,只觉天空好像愈加低沉,云层如崩塌般迎头压了下来,不禁连退数步,坐倒在地。身处花海之下,那馥郁的香气更浓了,无数野花的枝叶轻轻撩拨着颈项,竟让他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蠢小子,你已中了金波旬花之毒,若不赶紧找到破局方法,会被永远困死在这画里,明白吗?” 牛奋赶紧从花丛中探出头,发现阴长生正漂浮在花海之上,满是不知同情还是嘲讽的神情:“前、前辈不再生我的气了?” “笑话!老夫好歹爬过的山比你走过的路多,吃过的盐比你喝过的水多,岂会被你这毛孩子几句话就气倒了?这儿是修仙门派用来考验弟子修为心智的小天魔阵,阵中景致和人物变化万千,全由其心所生,却并非幻境!若你不慎陷落局中,又没有师父跟随保护,三日内必为此阵抽干灵力,永世不得超生!” 手掌在泥地上碰到什么东西,抓起来一看,竟是人的指骨。牛奋打了个寒噤,将骨头扔得老远,飞快从花丛中爬起来,脑中依旧晕乎乎的。敢情这野花长势如此茂盛,是因为有不少修真弟子给它们做花肥的缘故? 怀里的星盘蓦地颤动起来,那股熟悉的清凉之气便从胸口而上,直贯入脑,晕眩烦躁之感顿消。 “这金波旬花,亦称为天魔之泪,不是寻常毒物,你得赶紧逃离这里,不然连神仙也救不了你!” 牛奋知道阴长生并非说笑,略一思索,不但没有朝山下跑去,反而向着更高处爬了起来。 “浑小子,可别犯傻……”阴长生以为牛奋又把他的话当作耳边风,气得在他面前蹦来跳去,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关节,闭上了嘴。 爬到这片山域最高处,牛奋往周围俯瞰,掏出从乱石滩买来的一个旧罗盘定了下方位,发现如果往南走,绕过一座山丘,便能以最短时间到达这片金波旬花的边缘。 “前辈,正所谓站得高才能望得远。弟子站在前辈的肩膀上,一定得比前辈望得更远才对!”这充满豪气、一语双关的话乍一出口,倒让阴长生呆住了。 “弟子……知道可能这一生都未必有机会超越前辈当年的修为,但弟子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方才爬山的时候终于想通啦!弟子一定会以前辈作为毕生努力的目标,哪怕今世不行,还有来世,总有一世我会超越你。”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平静,也很真诚。 “好,好,这才算有点紫微星盘主人的风范了,出发吧!”阴长生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 “前辈你又心急了,正所谓‘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磨刀不误砍柴工嘛!”牛奋将星盘从怀中取出,把修蛇放了出来。那修蛇对这漫山遍野的毒物极感兴趣,下地便张口大吞特吞起来。 “喂……这次你要再敢不听话,我就把你永、永远封在星盘里不放出来了,前面开道!”牛奋伸手往目的地方向一指。小修蛇晃了晃脑袋,嘴里发出不满的“咝咝”声,张开大嘴向南面呈之字形飞快游去,将一路上的天魔花尽收腹中。很快为牛奋开出了条歪歪扭扭的小道。 牛奋冲着阴长生呲牙一笑,掏出断剑“三鹿”,将两张神行符贴在两腿之上,口中念动咒语。却听“唰”的一声,手持断剑迎风挥动,双腿便如风火轮一般,向目的地风驰电掣般开去,将拦路的野花碾成碎末,扬得满天都是。 “好过瘾呀!百年前有杨贵妃沐浴百花汤,百年后有牛真人冲洗魔花澡……” 山峦间回荡着他快乐的笑声。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奇怪,绕过那山丘的时候,却听见山丘上有人在吟唱白乐天的《长恨歌》,吐字异常清晰,便如在耳边诵读一般。兼有伴奏之声传来,以叮叮咚咚的长筝为主音,间杂清脆悦耳的钟磬声和呜哩呜哩的箫笛声。牛奋本就喜欢音律,耳闻有人能奏出如此动听的音乐,怎不趁机会会他们? “若想迅速过关,应少跟这画卷中的人物搭讪,当心引发天魔阵气机变化,凶险莫测!” 牛奋没有听从阴长生劝告,却是一个转折,往山丘顶部冲去。飞快爬上山顶,赶紧取下神行符休息,捶打着腿上酸痛的肌肉。待抬眼望去,却见山丘上空荡荡的,连人声乐声也没有。 他颇为疑惑,却听人声和音乐再起,循声追去,那声音竟是从山丘上一个小坑里发出的。好奇地靠近一看,只见那小坑中放着个通体晶莹的玉枕,或许是因为有人接近的缘故,那灵物声音便小了许多。 牛奋小心翼翼将这玉枕捧了起来,摇了摇那枕头,其中明明空无一物,而音乐依然不断。 “此枕名为诸葛灵玉枕,传说当世的名词名曲只要让它听上一遍,就能忠实将其再现出来。三国时的诸葛孔明正是因为夜里枕着这宝贝安寝,才能想出那么多出人意料的计谋,屡打胜仗……你在这枕头上连敲三下,声音便会停止,再敲三下,声音又会响起。” 牛奋赶紧照做,果然如此神奇。而且重新响起的人声和音乐也随之改变了,听那人声所诵内容,好像是《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那乐曲也是春意盎然,搞得牛奋脸上一红,再敲三下把声音停了。 “那我岂不是捡到了大便宜?”牛奋喜形于色,便要把枕头放入乾坤袋中。 “凡是山野间的无主灵宝,附近必有凶恶的灵兽守护,你这下是惹了大麻烦!”阴长生的语气极为无奈。 突然,坑中簌簌一通乱响,地面晃动得厉害,牛奋赶紧后退,只见从坑里竟钻出一条树根粗细的巨蟒来,周身都是艳丽的黄白之色,目露精光,冲着他凶狠地吐信子。又是簌簌几声,那巨蟒身后还爬出几条色彩同样艳丽的斑纹小蛇,条条都极不好惹! “还不快跑!”阴长生的声音像炸雷一样。 “还给你做春梦吧……老子不稀罕!”牛奋将玉枕远远地越过巨蟒头顶扔去,趁那家伙回身护宝的同时,贴了神行符念动咒语就跑。那几条小蛇立刻紧追不舍,被牛奋跑跑停停,各个击破,分别用刀兵符、飞箭符和三鹿断剑剁成了肉泥。 如此一来,速度却大受影响。将将逃到半山,身后一阵怪风“呜呜”袭来,牛奋竟被这怪风吹得连翻了几个筋斗,把神行符都摔掉了,砰地跌落下来,摔得脑袋直迷糊。眼中已瞧见那巨蟒张着大嘴,向自己闪电般扑到。 “完蛋……”牛奋双眼一闭,正准备用那副作用极大的灵球化气大法拼死一搏,却半天没见大蛇扑过来,将眼睛睁开条缝一看,竟是小修蛇回来救主了,身体如弹簧般钻入那巨蟒的嘴里,硬撑着不让它的大嘴咬下来。 见有翻盘的机会,他立刻默念九字真言,准备从星盘调出那些绿幽幽的护体天星。 但两条蛇明显实力差距过大,“哧溜”一声,那大蛇便如同吃面条般,将小修蛇吸到了肚子里。 “我的……乖乖啊,老子跟你拼了!”牛奋举起断剑,用力向那巨蟒的脑袋砍去,却被巨蟒轻松避过,巨尾一甩,将他和断剑打到了半空,伸长脖子张大了嘴,便等着牛奋落到臭气熏天的嘴里。 “老子让你吃,让你吃,让你吃个够!”牛奋拼着经脉断裂的危险,将体内的紫微天心本咒引出体外,串着一颗颗从星盘中放出的绿色小球,飞速旋转着直往巨蟒嘴里掉落,他则借着这反冲之力,又乘势将身体拔高了数丈。 那蟒蛇吃下了这些奇怪的绿色“小蛋”,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便缓缓将嘴合上,打算进行吞咽。牛奋趁机头下脚上,双手前伸向下直冲,想将那断剑插入这怪蛇的脑袋。 “叮!”那蟒蛇的黄色脑袋竟比金刚岩还硬,断剑只是在它头上刻下一道浅浅的印痕,虽然虎口疼得都要裂开了,他也借着这一下缓冲成功落地。 奇怪的是,这却并未激怒那条蟒蛇,它只是眼神略显呆滞地瞅了牛奋一眼,继续努力将那串“紫微天星”吞下去。但这串绿色的小球味道明显很怪,那巨蟒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似乎被卡住了喉咙。 却见那蛇竟然渐渐不能动弹了,脖子处迅速膨胀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将牛奋也吓了一跳。 “好机会!”他将剩下的几枚攻击符咒全部拿了出来,念动咒语化为利器向那蟒蛇的眼睛扎去,那巨蟒只一闭眼,轻易便将这小儿科似的法术破解了。 牛奋不敢再多犹豫,现在神行符也没有了,只得转身徒步逃跑,刚跑了有百步之遥,却听背后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吱——”便如哪家炉上的水烧开了一般。 心中好奇,回头再看,差点没认出那巨蟒来,只见它那脖子竟已鼓胀到自己脑袋的十来倍大,呈现为半透明的球体,那球体中还有一个灵动的身影在来回捣鼓,数不清的绿色气体正从那球体的裂隙中喷出。 “小乖没死?”牛奋大喜,正待回去救援,耳边却传来阴长生焦急的声音:“趴下!” 第二二章 陷迷局 刚应声卧倒,只听山崩地裂的一声“轰——”,一阵疾风带着无数蛇皮蛇肉和黏糊糊的液体从头顶掠过。等他再起身,那大蛇的脑袋已被炸没了,倒有不少绿色小球向手里的星盘飞来,只是颜色黯淡,显然灵力损失极为严重。 “小乖呢?”待收回那些绿色小球和紫微本咒,牛奋见修蛇还没有出现,急了。 “咝咝……”那小修蛇却从大蛇黑洞洞的脖子里爬了出来,嘴里衔着一颗漆黑的珠子。那珠子质地甚为奇特,似乎颇有弹性,被小蛇咬成了椭圆形。 “想不到这巨蟒吃掉的修士和灵物不少,竟让它提前结丹了?”阴长生见状也很诧异。 灵蛇所结的肉丹?对修真之人可是大补啊!牛奋舔了舔舌头,想从小蛇嘴里把东西抢过来,小蛇干脆一口将肉丹吞入肚里,压根就不打算给他。 “此丹凝结了这巨蟒数百年灵气精华,内核只怕连寻常仙剑也砍不动,那修蛇根本消化不了,也就是过过嘴瘾而已。小子你别学这修蛇贪心不足想吞象,这肉丹若是给炼气期后阶的人吃了,便是助其冲关的灵药,若是给你这样级数的人吃了,便是催你见阎王的毒药,明白了吗?” 牛奋哦了一声,却朝着那大蛇尸体的方向跑去。 “死小子,方向错了!” “没、没错,反正不要白不要,诸葛枕是一定要拿的啦……啊呀,这死蛇貌似把枕头吞自己肚子里了?不要紧,我钻进去瞧瞧……”那巨蟒尸体上便骨头和血肉齐飞,看得小修蛇和阴长生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过了好一阵,才见牛奋满身黏液手持三鹿剑跳了出来,还拿着个脏兮兮的玉石枕头,可算是牛奋共枕头一色。 “快走,不可在此磨蹭!这太阳再高一些,便会引发魔花瘴气,当心你浑身肌肤寸寸溃烂而亡!”牛奋顺着阴长生所指望去,便见小丘之后还有“小丘”,竟是个巨大而中空的龟壳,龟壳内隐约堆满了各种鸟兽的残骨。 总算顶着烈日疲惫地赶到了魔花地带边缘,没有神行符,牛奋和修蛇都累得够呛。那阴长生见牛奋暂时生命无忧,早就躲进星盘“纳凉”去了。 眼见前方有个小水塘,高兴地过去洗了把脸,还将玉石枕头取出袋子清洗了一番,正待再喝上两口时,竟发现捧起的水里全是肉眼很难发现的小虫,惊得赶紧将水泼在地上。 牛奋又渴又饿,不满地嘟囔道:“这天魔阵设计得实在太变态了,除了云就是树,连个吃饭喝水的地方都没有。”话音刚落,却见远处云雾散开,茂密的树林旁多了一个小镇,那镇口还有个小店,长长的幡子迎风招展,上面写着大大的“酒”字。 明知是龙潭虎穴,也得硬着头皮去闯了。牛奋将修蛇收入星盘,整理好行装,快步向那酒家赶去。 进了店中,却发现小店空无一人,柜台上美食倒是不少,每样食物旁都贴了标签:“十两银子或灵石两枚,不准浪费”、“十两银子或灵石两枚,嫌贵别吃”、“十两银子或灵石两枚,绝对超值”……看到最后一个菜依然是“十两银子或灵石两枚,不许讲价”。 我倒,这跟抢钱没什么两样嘛! 反正喊了几遍也没人应声,不管子丑寅卯端了碗白粥、一盘牛肉和一碟竹笋就吃开了。 等稀里呼噜吃了个饱后,牛奋大叫店家结账,还是没人理睬他。这时才发现,在这小店的门口,还放着个长满了铁锈的巨大癞蛤蟆塑像,蛤蟆张着大嘴望天,嘴旁也挂着标签:“吃多吃少一个样,十两银子石两枚。扶墙进店自取用,扶墙出店须投钱。” 如此算来,这饭菜倒也不算很贵了。就是不知道扶墙进出是啥意思?莫非饭菜里有毒?被人下了蒙汗药?但明明又不像啊? 他正犹豫是否该将灵石投到蛤蟆嘴里时,终于看到了这小镇上的第一位大活人,却跟死人没啥区别。只见一个饿得前胸都快贴住后背的黄面书生,一路扶着道旁的树木土墙,有气无力地进了这家“自助酒店”,看见店中的食物就两眼放光,冲上去拿了东西往嘴里塞,将食物撒得满地都是。 待吃得实在撑不住了,他才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扶着墙壁慢慢向店外走来。路过那铁蛤蟆的时候,竟连投钱的意思都没有。 “喂……你、你忘记付钱了!”牛奋好意提醒他。 那书生厌恶地白了他一眼:“在老子读过的书里,没有付钱这个词儿!”冲着牛奋挥挥拳头,继续扶着墙往回走。 却听“呱呱”两声怪叫,牛奋身边那只铁蛤蟆活了过来,向前快爬了几步,猛地飞身一跃,立时将那书生扑倒,三口两口吞下了肚子。然后几下跳回原地,又变回了那一动不动的大铁块。 “额……”他处于失语状态,赶紧将饭钱补交了。 才刚过了一会儿,又有个布贩子打扮的家伙扶着墙进店吃东西,出店的时候也规规矩矩付了钱,不想才走出去十来步,那蛤蟆又活了过来,将他也吞入了肚子,“啪嗒”——从它嘴里还掉出来个鸡腿,牛奋恍然大悟,原来这商人贪小便宜,吃完了还不够,又私藏了东西带出店去。 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确定并未携带任何店中的食物后,才战战兢兢向镇中心走去,不时回头看看那铁家伙会不会突然活过来,好在蛤蟆依旧蹲在店门口一动不动。 到了小镇里面,走在稍嫌狭窄的青石街上,只见两旁是高高低低的瓦房,却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很少见到住户。偶尔迎面过来一个路人,也是表情呆滞,一问三不知,仿佛木头人儿。 再往里走,终于在镇中的水井处见到那里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童,梳着两只朝天小辫儿。这小童绝对跟镇中的其他人不同,身上透着一股子灵气,牛奋心中微动:此人搞不好是这天魔阵中唯一的活人,或者他便是让自己出阵的关键。 “叔叔要喝水不?一枚灵石一碗,可以消暑解毒哦!”小童扬起那天真的面孔,朝着牛奋嘻嘻轻笑。牛奋爽快地掏出一枚灵石给了小童,咕咚咕咚喝完那碗井水,果然觉得神清气爽,先前因为吸入太多金波旬花香味的不适感完全消失了。 “哗——”附近谁家二楼泼下来一盆脏水,倏地惊走了一只晒太阳的黑猫,却浇在另一位路过的大妈身上,那大妈便与楼上泼水的悍妇对骂起来,引来一群围观的人,渐渐人是越聚越多。 “请道友提示在下过关的方法!”牛奋冲他单掌一礼,沉声请教。 “提问:先天地而成,莫见其形,莫知其名,谓之……”小童冲他挤挤眼睛。 “谓之神灵!” “三盗既宜,三才既安。前面一句是?”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 “内以养己,安静虚无。其后应该是?” “原本隐明,内照形躯。闭塞其兑,筑固灵株。三光陆沉,温养子珠,视之不见,近而易求。黄中渐通理,润泽达肌肤。初正则终修,干立未可持。一者以掩蔽,世人莫知之。” …… “好,恭喜你通过了第三关。再过最后一关就能出阵了。” “请、请问道友,最后一关该如何通过呢?”牛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刚才这小童问到一些道家典籍里的词句,有些自己差点就没能答上来,好在那十几册背得滚瓜烂熟的《鬼谷杂要》里几乎都有。 “你且看看周围,发现有什么特异之处了么?”小童嘻笑道。 却见那大妈与悍妇吵得声嘶力竭,终于因为吵不动散伙了,而围观的人群也像群苍蝇,轰地散开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同样的情景竟再次出现,那大妈因为被泼了一身的脏水,又跟楼上的悍妇吵了起来,那街上便又围上了一群闲人伸直了脖子瞧热闹。 “世间万物周而复始,天理循环报应有因,水火既济大道方成,此中真意便为密钥!若你能在剩下的两天内找到出阵的密钥,将其送到我这里来,我便让你出去。”小童说完这些提示,却再不理他,自找阴凉的地方睡觉去了。 这密钥究竟是指——牛奋望着大街上总是不断重复着先前动作的行人,心中充满了困惑,他在这小镇周围来来回回走动了半天,也没再发现有什么特异的人或物。 天渐渐黑下来,随便找了个街角坐下,第一次失去了练那“素女功”的心思,却是学着太乙门的那些师兄,静坐冥思。以前在刘老夫子逼迫下静坐从未真正安心的牛奋,这次居然成功入定,只觉周遭的一切都跟自己远离,唯有听见自己的心声。那心声像是在向整个灵魂倾诉,偏又小得可怜,他听不清楚。 突然一阵吵嚷声惊醒了他,却见一位小厮正微笑着摇晃他的肩膀,牛奋茫然往四周一看,发现不知不觉竟到了第二天中午。 “恭喜这位公子,你高中状元啦!”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被一群人强拉着穿上了大红衣物,戴着插上鲜花的帽子,骑着白马在街上游行。虽然明知这一切都是假的,心中还是有些激动,这可是他自小就梦寐以求的情景啊。 队伍在一家豪宅面前停下,门口正站着新娘子静候自己下马,凤冠霞帔,流光溢彩,头上盖着块绣着龙凤呈祥图的红布。牛奋下了马,将那盖头轻轻掀起,女子含笑抬起头来,竟是……秋离师姐! 牛奋怪叫一声,扭头便逃,直逃到那镇口的酒店附近,却见镇外金波旬花的领域在不断膨胀,镇子周遭瘴气密布,已成了一片孤岛。若今日还想不出好办法,只怕到明日必然会被瘴气冲入小镇! 第二三章 出终南 是夜,牛奋继续在一户人家的房顶上静坐冥想,反复琢磨那小童话里的意思,有好几次明明就快接近问题的核心,但那答案偏偏近在眼前呼之欲出,待自己想刻意抓取时,却如水里的游鱼,倏地远去不见了踪影。 这密钥是什么东西呢?一个人?一件物品?还是一个词?一句话儿? 恍惚间,又听见自己在山坡上努力祷告去长安做官那认真的声音,又看到张驰等人为抢夺秘籍火烧小村时那狰狞的笑容,又感受到自己和张驰堕入无底深坑时那绝望的心绪……人活在这世上,到底是因了什么? 最后一日,当旭日东升金鸡报晓的时候,他只得无奈地睁开眼睛,竟瞧见阴长生那立体感甚强的脸庞正夸张地凑在自己跟前,顿时一惊,忘记了自己还踩在瓦片上,“乒乒乓乓”一跤跌到了房下。 “哎哟……哎哟……阴前辈,你要赔我汤药费!” “小子,你爷爷我就长得如此不堪,把你吓成这样?不赔,不赔,太伤我自尊了!” “不赔钱我倒没意见,反正你也没钱给我,不过……告、告诉我破阵的密钥,我便小人不记大人过,如何?” 阴长生却没有回答,脸上荡漾着贼溜溜的笑意,扭身跑开了。 眼看太阳越升越高,偏偏心中依然没有头绪,牛奋急得都快跳楼了。只见镇外的天魔瘴气已逼近镇口,被镇口那酒家的灵幡阻住,立起高达数丈的气墙,开始往镇中渗透,随时有“决堤”之患。 光线越来越弱,望着从四处向镇子合拢的“悬崖”,牛奋犹如深处峡谷之中,心绪怎能平静? 那些镇上的住户,有不少人吸入了逸散到镇子里的瘴气,周身肌肤发生改变,一个个变得红发绿眼,便如妖魔鬼怪一般,抱着镇中其他人就是一通乱啃,那被咬中之人则会继续变异,啃噬其他人,镇子里剩下的住民立时大乱。牛奋拔出断剑,使出全身力气斫在那些怪物身上,却犹如砍中破革败絮,丝毫不起作用,只得随着剩下的住户,向那镇中的水井逃去。 那些变异的怪物似乎对这水井十分忌惮,还未靠近它,又纷纷撤回了身后的雾障之内。 和仅剩的几人将将退守到水井附近,却见那小童正坐在井上玩面人儿,而那面人儿怎么看都眼熟,竟像是……阴长生。 天魔瘴气形成的万丈高崖越推越近,那云气涌动的崖壁里,隐约有无数人的面孔现出,其中赫然还有自己在睡梦中见过的父母的笑容,那两个慈祥的笑脸探出云气缭绕的雾壁,亲切地向自己呼唤: “奋儿,过来吧……到你母亲这里来!这么多年奋儿受苦了,娘真的好想你呀!” “奋儿,你果然长大啦……快到你父亲这里来,让爹好好看看你!” 牛奋脚下纹丝不动,眼眶却湿润了,自己这么多年来,又何尝没有思念过离散的父母。 “天魔阵法,最善于千变万化,迷惑受困之人的本心,叔叔别被它骗了哦!”小童收起面人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纸。 “你这是要干吗?” “嘿嘿,万一天魔瘴气吞没这里,我便用它闪人啦!不过叔叔,我很看好你哦!若是找到了密钥,就把那东西丢到这井水中,自有办法脱困了!” 脑中灵光一闪,牛奋猛然嚷道:“我明白那密钥是什么了!佛说众生有‘贪、嗔、痴’三毒,我们修道之人,同样需要克服‘贪婪、恐惧、执念’三毒,欲破这三毒,心无他法,只有这一个字!”撕下那小童的一块袖口,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那破布上写了个大大的“一”字,扔到了井水里。 “守!心!如!一!” 不料,那小童却露出惊恐的神色,连跟他算账的打算都没了,蓦地念动口诀引燃纸符,唰地化为一道遁光上冲天顶,在那瘴气还没有合口的瞬间逃了出去。 “我……竟然想错了吗?”整个天空瞬间黑了下来,周围尽是鬼哭狼嚎之声,仿佛到了修罗地狱,牛奋绝望了。眼见那魔障气壁在飞速挤向水井,吞噬了一个又一个百姓,他只能选择跳下深井。 突然,那井水里有了反应,竟然咕嘟咕嘟冒起泡来,便似烧开一般。须臾“哗啦”一声,牛奋双脚还未沾着那井水,便有条水龙载着他冲天而起,惊天彻底一声狂嗷,粉碎那层层天魔云障,钻天而去! “哈——啾!” 牛奋被冷水一激,狠狠打了个喷嚏,发现自己转瞬回到了那小屋之内,还有声音从金色卷轴内传出:“恭喜道友,你已成功通过了天魔阵法测试,经过测算,道友已具备了筑基的条件,宜快速完成拜师筑基仪式,方能在修仙路上走得更远!” 他愣在原地,不知是悲是喜,在这卷轴中三天的日子,竟似让他度过了一生。 蓦然想起既然现在已是三天之后,不会他偷入卷轴的事已被人发现了吧?反正这小屋内还一切如常,赶紧整理好屋中被自己翻乱的书籍,飞速向楼下跑去。 没想硬着头皮经过那长眉老者时,老者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小友,你今日倒是比往常早出来了一个时辰嘛?” “什么?”牛奋差点以为自己还陷落在那天魔阵中,抬头望了望老者,见他面色如常,含糊地应了一声,连忙往外走去,心中却极为吃惊:“原来卷轴中的一日,只是相当于外界的一个时辰左右!” 他出楼的时候,因为在想事情,正好与那张铁牛擦身而过,却没有留意他的到来。 那张铁牛进得书楼不到片刻,立刻面色铁青地寻到在前殿打坐的碧清,拉他到偏殿耳语:“师父,不太妙啊!我方才从那卷轴进入天魔境例行巡查,发现魔境的天魔花海有潮汐涨落的迹象,更、更不好的是,您让弟子在那天魔境放养的食人蟒死了,所结灵丹被偷走了,而埋在那里用于催熟灵丹的诸葛枕也不在了!” “不过,我又询问了看管魔阵水井的小豆子,他说根本就没有人到过镇上,但我感觉那井中的潜龙,明明有被使用的迹象。莫非是有什么厉害的妖物……” 碧清听张铁牛如是说,眼睛顿时发直了好一会。两人立刻折返万卷书楼。 只见碧清默念咒语将卷轴展开,点向那卷轴背面一处颜色与众不同的地方,便从里面升腾起一股白烟,有个蛤蟆形状的铁罐应声而出。碧清将里面的灵石数了数,皱眉道:“多了几块灵石,绝对不是什么妖物闯阵所为,之前的确有人进过那天魔阵!” “此人定是门内奸细所为,一定要暗中严加追查,找回丢失的玉枕和灵丹后,杀无赦!”碧清恨恨地一拍书架。 而此时的牛奋,刚回到菜园子,却发现一翎道长那猥琐的老脸儿正挤出更加猥琐的笑容,从樊篱之后伸出来笑呵呵地望着他:“小子,给我收拾好东西,明日便须随我下山啦!” “这是要去哪里?”牛奋一怔。 “随我去一趟长安吧,为太乙门购置一些东西,你这菜园子里也得有不少菜籽农具之类的需要添置了。这次我们行程甚紧,需要赶在根骨测试之前回来。” 临走时,老头儿又随手丢给牛奋十几枚下品灵石和几块银子:“这些东西先收下吧,出门在外肯定用得着!” “师叔——”牛奋突然喊住他,“弟子有一个请求,求师叔无论如何也要答应!” 糟老头脚步一顿,缓缓回身:“可是打算祭拜你那被火烧死的师父和村人?” “是……是的。”牛奋低下了头。 “知道了,贫道自会安排。” 送走糟老头儿,牛奋赶紧回到小屋关紧房门,掏出星盘折腾起那灵石繁殖大法来。这次出山,自然没有仅去一次长安那么简单,如今自己也算准筑基期的修仙者了,杀师之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但要想将大仇报得漂亮,必然须有恰当的准备,其中一人不得不用到。 他将灵石升级整理完毕,掏出传讯符,在其上写出陈升的名字,心中默想其容貌声音,烧化了呼唤陈升,也就片刻的工夫,那陈升果然很快赶到了这里。 “拜见老祖,不知老祖今日召唤我来,是为了?”那陈升猜不出牛奋的用意,还有点儿紧张。 牛奋昂首挺胸,单手后背,装作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将一袋灵石和一张物品清单交到陈升手里,对他吩咐道:“老夫这里有十五枚中品灵石,你负责帮我全部兑换成下品灵石,再用那些灵石秘密去乱石滩购置一些物品,剩余的灵石就是你的酬劳。明日老夫便要出门办事去了,今夜无论如何得把这些东西送到我这里来。” 陈升简单扫了一眼那清单内容,颇为不解:“老祖您何必如此破费,我看您这清单上的物品,不过是寻常低阶弟子使用的灵符丹药之类,我自己便能不花一块灵石帮您搞来了。” “不必了!若你直接从碧清等人那里取用,迟早会被人发现,反而不好。老祖很早就告诫过尔等后辈,做人要低调嘛!” “老祖英明!”陈升也不再争辩,快步赶去办事了,只是心中不免偷偷嘀咕:这黄泉老祖果然行事奇特,却见他要的这些物品,光神行符、引爆符、刀兵符、飞箭符就是一大堆,如果不派人分散购买,这么短的时间内凑齐这些东西,不惹人怀疑才见鬼了!” 第二四章 诣长安 一夜异常顺利,陈升办事老练,已将自己需要的物品准备妥当。天刚蒙蒙亮,道士打扮的牛奋就和扮成财主的一翎在山门处碰头了。 散发着淡淡银辉的山门在眼前徐徐打开,刚随一翎跨出结界,便感到热风滚滚而至。仙门内每时如春,觉不出明显的季节更替,门外则是七月流火的季节,但比起长安城来,这山林中反算凉爽了。 “小子,若你觉得热,也别活受罪,把身上这层皮扒了,就咱们几个,没必要讲究那狗屁师门规矩。”糟老头一面训示,一面“噼噼啪啪”剥着带壳花生,飞快地将一粒粒喷香的花生米送进嘴里,哪里有半点地主老财的风范? 牛奋瞅着自己胸口和袖口处小小的“五峰山”徽记,高兴还来不及,怎肯轻易将崭新的道服脱下,却察觉老头儿半天没有挪动身子:“师叔,我们这次还有别人同行吗?” 糟老头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非也,非也,不是同行,而是我特地请你师姑出山散心外加帮忙的……哟,她老人家到了,快去向小师姑请安!” 太乙门还有位师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只见又从山门里走出个头戴轻纱斗笠的白衣女子,正准备恭恭敬敬喊她一声师姑,却闻到一股清雅的幽香,脑袋便如五雷轰顶,短路了。 那女子朝一翎轻轻行过礼后,把身子转向牛奋,也皱起了眉头:“是你?” “是、是我!”牛奋脸上如同白板,将跟秋离意外邂逅的喜悦藏在了心底。 “你们……原来认识?何时?何地?怎么碰上的?”老头儿听出其中必有故事,双眼放着猥琐的光彩,绕着他们俩转来转去。 “吱呀——砰!”身后的山门突然合上,适时替他俩解了围。 三人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赶紧向长安城进发。见路上无人,一翎便从袖中掏出两枚剪纸吹了口气,那剪纸落地生长,须臾变成了一青一黑两头毛驴。老头儿自己骑了一头,故意让牛奋和秋离去挤另一头。秋离倒比牛奋大方,翻身上驴,伸手将牛奋也拉了上去,让牛奋搂着自己的腰。 只听老头儿口里念咒,先给三人施上隐身术,蓦地大喝一声“起”,身下的驴儿便如踩了一阵风,耳边唰唰响个不停,比使用神行符可快多了,吓得牛奋将前面少女的腰搂得更紧了,她也跟着挺直了腰杆,明显有点僵硬。 “隐居三十载,筑室南山巅。静夜玩明月,闲朝饮碧泉。樵夫歌垄上,谷鸟戏岩前。乐矣不知老,都忘甲子年……啊哟,天上好一对比翼齐飞的白鹭,地上好一双卿卿我我的田鼠,就我这老头子形只影单,命苦哇!”老头儿骑着驴子,还有闲情吟诗打屁,羞得牛奋脸上发烧。 一路风驰电掣,长安城转瞬便到。 糟老头收了法术,将三人显形,指着不远处高大的城郭门楼,吩咐他们道:“前面便是明德门了。长安可不比其他地方,我们所有修仙门派对此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千万别在城里用法术惹是生非!买东西的事便交给我负责,你们到城里随便逛逛吧,那玄都观和兴善寺都是好去处。到了晚上,可去芙蓉苑旁的同福客栈,我在芙蓉苑办完了事,便回那里等你们。” “一翎哥哥,那芙蓉苑是什么地方?”秋离皱眉问道。 “那个……乃是各国重要使臣在长安集中聚会的场所,从那里可以打听到蛮多大唐国以外修仙者的消息,很有价值!莫非你们不知道,我一翎在太乙门中便是专门负责在外搜集情报的么!”老头儿拼命咳嗽两声,让秋离不好再追问了。 牛奋听出自己竟有跟秋离师姐独处的机会,心中狂跳了好一阵,暗骂自己没有出息,狠狠捏了一下面颊。 三人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进了城,老头儿往城里最大的市坊去了。牛奋要去玄都观,秋离却想逛兴善寺,两人只好猜拳定胜负,却是秋离赢了,那两个浅浅的梨涡便又出现在她脸上。眼瞅着她轻纱之下的眼睛依然裹着层黑布,却想起了自己在天魔阵中遇到的新娘子,不知道如果将黑布除去,她是否也长了一双温柔可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秋离似对自己偷看她的容貌毫无知觉,和牛奋走入了这长安城中颇有盛名的密宗寺院。因明日便是中元节,两人学着周围的香客,捐钱布施后取了香蜡纸烛在佛坛前祭奠死者。牛奋想起了刘老夫子,在坛前僵立良久,心情不免黯然,没留意一直以来佛道关系紧张,自己这身道士打扮,却在寺中一群和尚眼里感觉极为刺目。 又见那些香客都去大殿那里求签,也勉为其难求了一支,想问问自己的前程,得了两句诗:“此命不是非凡想,水中无风自起浪。通灵送鬼乐逍遥,化险为夷自医伤。” 牛奋左思右想,这活脱脱就是一道士的形象嘛! 心有不甘,又求了支签,问下辈子前程,签辞还是那两句。再求下下辈子的前程,签辞便如定格了,继续那两句不变。 还打算求第四次,却被挂名客居兴善寺的一位高僧叫住了:“这位施主,下辈子的福祸乃是自己修来的,贫僧是天音寺的知玄,有无兴趣让贫僧为你看看相,解解施主最近的运势?” “天音寺?”牛奋皱了皱眉头。 “是来自大荒山的天音寺,普天之下,唯此家才是正宗!贫僧见施主目光虽然锐利,却浮现杀机,印堂处也有乌云盖顶之兆,只怕最近会有血光之事发生啊……” “另外,施主前世与不少人宿缘很深,皆跟长安脱不了干系,所以贫僧断你三日内必会在长安遇见很多重要人物,一个是你毕生的朋友,一个是你永世的宿敌,一个是你永远亏欠的,一个是永远亏欠你的。施主欲知详情,只需向天音寺,也就是贫僧布施……” “无稽之谈!”牛奋只觉这僧人便像个唧歪的长舌妇,随手丢给他块碎银,气得拂袖而去,刚要出寺门,才想起秋离并不在身边。 左右寻找,发现姐姐被几个黄衣人堵在了寺院一角欲行不轨。他们衣服上同样有徽记,是两朵交叠的黑云,莫非属于这长安城的江湖门派? 英雄救美的机会来了!但牛奋还未来得及杀上去好好表现,从那几个黄衣人身后蹦出位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轻轻在每人的肩膀上一拂,他们便定住不动了,只剩了眼珠子在惊恐地转来转去。 牛奋极为震惊,这少年施展的手法肯定不是通常的江湖武功,而是——定身法!师叔不是说长安城中禁用法术吗?但那公子身上并未绣有任何修真门派的标志,所以也猜不出他到底是哪路神仙。而这少年长得也确实好看,两只凤眼脉脉含情,如将其改扮成女儿妆,只怕要迷倒一群人。 远远还听见那少年公子朗声笑道:“黑风双煞的人,也敢在长安城中撒野?” “多谢公子解围。”秋离向那粉妆玉琢的公子哥儿道了谢,根本不再给他搭讪的机会,便和牛奋一起往同福客栈赶去,一路上仍有三三两两的黄衣人尾随。 牛奋心中冷笑,想不到竟能在长安城撞见黑风双煞的人,果然一切皆是天意。自己只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当尾巴,到晚上那黑风双煞很可能会自动找上门来。 不过,他能察觉,刚才的脂粉少年,曾有一瞬散发出极其危险的味道。凭着直觉断定,此人虽然年纪只比自己大了一两岁,单论修为至少是筑基期后。而其真正潜力一定远远不止这些。 两人到了同福客栈,发现一翎还未回来,便报了太乙门的名号,让店小二先带他们去一翎房中休息。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窗棂轻轻一震,有股旋风逃入了客房,化为一翎的模样。 “好险!好险!好险!”老头儿脸如白纸,竟然一连说了三声好险。 在牛奋心目中,这老头儿的修为,至少是红芸和碧元那个级别的,竟会有什么人能在长安把他逼成这样? “唉,早知道便不该去芙蓉苑寻花问柳,跟人争风吃醋抢那刚从西域过来的舞娘了!” 听他大概把事情一讲,牛奋和秋离的脸上不红也得红,原来芙蓉苑并非一翎所说的什么正规场所,却是货真价实的风月之地。这老头儿来到长安,好色的毛病又犯了,匆匆搞定太乙门交代的任务,便去芙蓉苑找那些来自西域的漂亮姑娘陪酒,却跟一个新来长安的客人发生了冲突,因为他们都看上了同一个胡姬! 两人寸步不让,眼看就要动起手来,那人却嘿嘿冷笑,从体内散发出少许灵压,警告他道:“你这老儿不过是元婴期初阶的水准,若我们真刀真枪在这里干起来,只怕你挨不过我法宝的第三波攻击!” 这只吓得他闻风而逃,一个能够在自己面前隐藏修为,让他完全看不出深浅的家伙,对方实力很可能达到了一直闭关修炼的太乙掌门青芫那样的高度——炼神期!这是一翎这辈子也不想指望突破的高度。他自小便跟青芫一起修炼,连素有碧火灵童之称的青芫都卡在炼神期动弹不得,自己这整天只知道偷奸耍滑的废柴岂能有更杰出的表现? 听完一翎的讲述,牛奋和秋离的脸色都极其难看,不知如何拟定下步对策。 偏偏这个时候,客房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声:“你不说也没关系,刚才那个头戴斗笠的白衣小妞住在哪间房,快给老子搜出来,以为我们黑风双煞是吃素的么!” 第二五章 百鬼哭 耳听脚步声和踹门声越来越近,一翎老头儿骂了句“他姥姥的真会赶趟儿”,霍地起身,从怀里掏出些黄色粉末在三人脸上和身上各自一洒,双手掐诀喝了一声“疾!” 牛奋见秋离的小脸像揉面团一样,慢慢变成头戴破斗笠的瞎眼老头儿,而一翎则浑身胀大一圈,成了个又肥又丑的丫环,吃吃地便想发笑,突然感觉胸前的衣服紧绷起来,低头一看,自己竟多了对饱满的胸脯,乳沟尽现。 眼见两人都嘿嘿冲着自己怪笑,正打算掏出铜镜瞧瞧,这房门便被人踹开了。 进来的人,正是黑风双煞中的老大陆有道,他大约四十来岁,两条粗阔的鬼眉紧紧贴在那双三角眼上,扫了眼房中的几人,却将眼光色迷迷地定在牛奋胸口,瓮声问道:“几位朋友打扰了,可否看见有个小姑娘和小道士在这客栈中出现过?不许撒谎!” 牛奋见他竟想打自己的主意,手中已捏稳一张飞箭符,只等此贼再靠近一点,便立刻将其诛杀。 那变成肥丫头的一翎却别着沙哑的女音回道:“这位大哥,我们都是从乡下进城来跑亲戚的老实人,咱家小姐刚去了第三个丈夫,心情正不好呢,到了这都城连房门都不想出,怎会见着什么姑娘道士的?” 陆有道听说“牛奋”是个克夫的寡妇,哼了一声,转身关门出去了。 这帮恶霸又去踹隔壁房间的门,便有年轻女子的尖叫声传来,牛奋赶紧掏出镜子细看,却见镜中那人仿佛是红芸道姑的模样,身上则是时下妇人中流行的低胸束腰长裙打扮,就是胸围明显做得比红芸大了一圈,气得他直冲一翎呲牙。猛然想起更要命的问题,赶紧背过身偷偷伸手往衣裙里一摸,发现该在的东西都在,才松了口气。 “一翎哥哥也太调皮了,若是刚才那人看上了我们‘红芸姐姐’,要娶他过门可怎么办?”秋离故意打趣道。 “不妨事的,我这百花易容粉,七八个时辰后便会失效,到时候那淫贼再有兴趣,只怕也得成蔫黄瓜了。”胖丫环掩嘴偷笑。 “色老头,当心我要他把你也当嫁妆娶了,天天给他垫背!”唯有俏寡妇柳眉倒竖。 …… 几人相互调笑了一阵,便听见外面传来某人威严的咆哮声,还有很多人咚咚下楼的声音,想是黑风双煞惹到了某位在此歇息的权贵人物,匆匆带着手下从同福客栈撤离了。 “还是说正事吧,方才我去东市买东西的时候,听说最近在长安多了不少修真人士,长安城中的江湖门派也多有异动,再加上刚才于芙蓉苑遇到的怪事,我打算回去就向代掌门禀明情况。只是回山之前,我们还得去马家村,也就是四个月前被大火突然烧毁的地方调查一番。本来我打算带你们于明日亥时鬼门关关闭的时候再去收网,但既然形势有变,只得提前行动了。” 没想一翎邀请秋离出山,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 三人溜出长安城,骑着毛驴慢行,一翎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那天他听牛奋讲完屠村之事时,便已感觉很奇怪了。青云观主是个江湖修士,所会的法术全是装神弄鬼唬弄人的;黑风双煞也就是手下养了一群狗的黑道人物,外功还算厉害,内功却是平平;苍梧师太隐藏最深,但凭他观察也只能算二流高手,修仙之术未必懂得多少。单凭这几个人,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能将全村人无声无息杀光,他当然不信。于是几天后,他便悄悄去了一趟那里,发现果然有名堂:在屠村之前,有人似乎在村中布置了一个奇特的噬魂阵法,而布阵的人依然没有着急撤除此阵,似乎是在等待时机,另有图谋。对方布这阵法到底会有什么目的,他还不太清楚,但直觉告诉他,很可能跟七月半的鬼节有关系。因为这类阵法,只有在阴气最重的时候才会发挥出最大效力。 牛奋听得浑身发冷,只见远处那苍凉的圆月从树梢间升了起来,旷野中时不时传来乌鸦凄惨的叫声,连着打了几个寒战。倒是感觉前面抱着的美女身子愈加暖和,牛奋明白,多半是秋离察觉到自己心中的惧意,特意发功让自己舒服一些。 几人到了村口,只见整个村子已是一片焦土,处处残垣断壁,地上还倒落着无数没有烧尽的房梁砖石。 一翎掏出罗盘绕着圈子测算了一番,终于指着一处地方定住:“应该就是这里?” 牛奋大惑:这明明就是自己睡过的马家柴房啊?却不打算说出这个秘密,反问一翎:“这里有什么特别吗?” “这里是整个村子灵气最盛的地方,可能是那个奇怪阵法的中轴。等我看看——”一翎轻轻将脚下泥土扒开了半尺深,仿佛下面埋着颗巨大的炮仗,泥土下逐渐露出了半个白森森的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眶里似有幽绿的荧光闪动。牛奋正打算帮忙把这骷髅头挖出来,却被一翎将手按住了。 “不能动,且看你师姑通灵的结果!” 一翎朝秋离点点头,掏出个红色小盒,将小盒打开,又将里面的一层红色绸布展开,取出了两颗紫色珠子,珠上覆盖着细密的鳞甲,浑似荔枝,珠里流动着两股氤氲的雾气,浓淡各不相同,一个黏稠得颇似牛奶,另一个稀疏得如同米汤。 “这是南海蜃珠,通过通灵仪式,可将曾经发生的事情再现出来,今天是月圆之夜,能让其灵力发挥到极致,待会你若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千万不得大声喧哗,否则后果很严重,明白了?”这话却是对牛奋说的。 却见秋离轻轻将斗笠摘下,冷冷地对两人命令道:“转头!” 牛奋便和一翎回身,克制住自己打算偷看她眼睛的冲动。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想是秋离解开了蒙在眼上的黑布,再过片刻,又听她命令道:“回头吧!” 满怀期待地回头,却差点吐血。那秋离不知用了什么奇招,已将蜃珠嵌进了自己眼中,那两颗蜃珠便交替发出紫色神光,照入那骷髅头的眼洞里。 脚下地面轻轻颤动起来,便在村子的其他地方也有轻微的灵光显现。 骷髅头上方蓦地一亮,现出了个半圆形光域,其中浮动着无数跳动的光点。这光域不断收缩膨胀,慢慢将整个村子都包裹住了。 忽然,便如同时光倒转一般,村子里倒塌的墙壁开始自动立了起来,掉落的砖土也一点点填回了残缺的墙面,烧焦的房梁正一点点变回原来刷上清漆的模样,跳上了主墙,一块块瓦片也飞了上去,重新组合成房顶……速度越来越快,也就数息时间,他已回到睡了多年的马家柴房!可惜就是闻不到一点味道。 秋离伸手轻轻转动眼里的蜃珠,三人便自动“漂移”到柴房外,又漂到了马家院外,越升越高。却见村子突然从泥土里钻出数道鬼魅般的黑影,每道黑影将将到了每户人家的院门口,又会自动分出更多影子。那些黑影穿墙越壁如入无人之境,片刻便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声短促的惨叫,村子顿时血光冲天! 再过了数息时间,所有房子都着起火来,熊熊火光中,便有无数被杀村人的冤魂,飘飘忽忽从各家火上升起,发着低沉的哭声,向这阵法中轴汇集过来,其中也有刘老夫子的身影! 眼看那些灵魂正嗤嗤地被那张大了嘴的骷髅头吸走,马上就轮到茫然无措的老夫子的魂魄时,牛奋已忍不住快哭出声来。 秋离又慢慢转动蜃珠,时光再倒流片刻,他们便漂到了刘老夫子家。却见那老夫子可能喝了点酒,正在房间内独自念叨着什么,三句里倒有两句提到了牛奋,房外则埋伏着张驰、黑风双煞和苍梧师太。 “我们便这样进去捉活的,还是?”黑风双煞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张道长,你说呢?”苍梧师太把这包袱甩给了张驰。 “这位刘老弟当初功夫跟我不相上下,现在假若加上修炼了秘籍的话……时不我待,被魔门的人抢先我们就什么都拿不到了,必须趁其不备发动突袭!”张老道瘦骨嶙峋的脸上散发着阴险的气息。 四人互相一点头,突然散开,手握各种淬毒暗器,便要发难。 “外面是哪位朋友?”刘老夫子偏在这时打开了窗户。 “师父快闪!”牛奋乍见师父的眼睛,终于受不了大叫一声,伸手拦在了他跟前。 “哗啦啦……”蓦然间飞沙走石,整个村子便像一面破碎的镜子,突然裂成无数闪亮的星星,消失在了夜空中。牛奋揉揉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火灾后的场景,满地疮痍。 骷髅头光华不再,秋离眼中的蜃珠也是突然将紫光一收,让她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你这笨蛋!”那一翎平时对牛奋总是相当和善,这次却动了肝火,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记爆栗。 “不妨事的,若我象他这样经历过这般惨痛的事情,只怕遭受的打击还要严重呢。”秋离微微一笑,将嘴角的血渍擦去。 “你们懂什么?这蜃珠显像大法一破,我们已没有办法重现当时每个人被杀的情景,如今只能耐心等到明天晚上鬼门关关闭的时候,那些人过来作法收魂了。” 屠灭马家村的幕后真凶还会在这里出现?牛奋眼睛一亮,复仇的火焰在心中燃烧得更旺了。 第二六章 邪魔降 将骷髅头照原样小心埋好,三人退出噬魂阵的领域,便能看到无数诡异景象。附近地上的毒虫仿佛为那阵法召唤,正零零星星向阵中聚集;偶有绿荧荧的游魂从这鬼阵上空经过,也会被地下神秘力量吸引,坠入柴房废墟所在。 “为、为什么不把这害人的阵法直接毁去,引他们过来?如果我们弄出动静,那些设阵的人应该会有察觉吧?”牛奋想不明白。 “当然不好!那骷髅头太过显眼,我都能找到,路过此处的修士未必不能找到。或许它只是这噬魂阵的诱饵,若将其直接从地下挖出,万一触动周边的上百件鬼物同时发威,很可能将我们困死阵中。而且,我请来的援手还没到呢,急什么?如今之计,就是在这里守株待兔,以逸待劳!”老头儿倒是胸有成竹。 他从怀里取出乾坤袋,在袋里抖抖索索掏了半天,抓出三枚松子,还有三粒石榴籽,在每人手里放上一枚松子和一粒石榴籽。细看这两颗种子,其上都印着浅浅的符文。 “你们将松子吞下,石榴籽先含在口中,没有我的命令千万别吃了。”眼见老头儿带头吞下松子,牛奋和秋离只得照做。 松子刚吞入腹中,便觉肚子一阵绞痛,浑身骨节噼啪乱响,无数细小的松枝从身上生长而出,双脚也钻入地下化为根茎,惊得牛奋连声问道:“师、师叔,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小子别怕,这松子已被无根水化十三种符咒浸泡过,可令我们变成松树,将心跳呼吸全部隐去,只要自己别乱动,便是法力比我们高深的人也发现不了。那石榴籽则是解药,待会我手上会拿着两颗松果,若一切如常,你们便静观变化不得擅动,若只有一颗落地,便是要你们吞下解药擒敌,若两颗全部落地,则是要你们伺机逃走……”老头儿话刚说完,那张老脸便被皱巴巴的树皮遮蔽起来。 小村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在村旁多了三棵树而已,三棵不再说话的松树。 眼见天空泛白,太阳升起,周围偶尔会有路过砍柴拜祭的山民,小村依旧平静如常。 不过这噬魂鬼阵的威力仍在迅速增强,明明已是正午,却丝毫感受不到太阳的热力,村顶蒸腾着一层稀薄的灰雾。有只山雀落在自己胳膊上歇息一阵,振翅向废墟方向而去,却是越飞越迟缓,突然凌空解体,化为淡淡的血雾,随风散去。 大略到了太阳落山的光景,牛奋心里愈加紧张起来。 一翎化为的松树轻轻一颤,似是在向他们发出信号:来了! 赶紧透过树皮的缝隙张望,却什么也瞧不见。 又等了片刻,才见天上数道灰黑的遁光忽至,小村中传来“嚓嚓”的声音,大约有十多条人影徐徐降落阵中。 其中一人大概是领头的,沉声道:“鬼甲鬼乙,速去检查这噬魂阵的状况,算算距离今晚施法还差多少幽魂?” 便有两条瘦小的身影闪到那柴房废墟附近,伸出长长的利爪将骷髅头扒了出来:“报坛主,法阵共擒住不合格游魂一百三十三名,合格游魂二百八十八名,加上原有九十三名村民魂体,只差三个就大功告成啦!” “将那些不合适的游魂放出来,碾成灵粉!”那领头人下令道。 从骷髅头中忽然飘出大大小小的灵体,男女老少各色人等都有,那法阵上笼罩的薄雾蓦地压低,瞬间闪电交错。那些灵体四处逃窜,总也冲不出这阵法边缘,很快便被闪电劈成绿幽幽的粉末,尽数被众人吸入体内。 “雷伯伯,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样做是不是残忍了点?”一个少年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似是昨天在兴善寺遇见的公子哥儿。 “我雷九幽行事,从来只图痛快,哪来这么多妇人之仁?云霁啊,你跟你爷爷比起来,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雷坛主话语中颇为无奈。 一翎所在那棵松树,之前听到领头之人声音时便轻颤了一下,这次又听见“雷九幽”三个字,枝叶更是一颤,便有两颗松果“叭啦”掉落到地上。 原来昨天糟老头遇见的炼神期高手就是眼前的雷九幽? “扑”地一声,那噬魂鬼阵又抓住了一个游魂。 “坛主,就差两个啦!”鬼甲和鬼乙刚欢呼完,又嚷嚷道:“奇怪,好像这法阵昨日有人进来过,貌似还不止一个?” “哦?竟然没有触动机关全身而退了?这帮人倒是比先前入阵的三名修士聪明,保住了自己的狗命!”那雷坛主一边自语,一边却向牛奋三人走来。 这雷坛主经过自己身边时,蓦地感觉有一阵灵压传来,忙把眼睛闭得紧紧的,生怕此人突然揭去自己脸上的树皮,将自己也化为灵粉。 雷九幽缓步走到一翎老道附近,却在那里来回踱步思索问题,过了好一阵,轻轻拍了下一翎的树体,怒道:“不能等了,鬼丙鬼丁,把那小子丫头放出来凑数吧!” 便又有两个黑乎乎的身影站出来,掏出腰间两个袋子往地上一扔,那袋子里传来哎哟的叫声,甚为熟悉,等到他们施法将袋子变大,放出那两人的脑袋后,牛奋的手指也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这两人身穿太乙门的道服,竟然就是马惕和杨芳。 马惕脑袋刚从袋子里探出来,鬼丙鬼丁便一左一右给了他两个耳刮子:“贱贼,我们坛主明明吩咐你将那‘阵引’于今日之前搞来的,你都当耳边风了不成?” 阵引?这是什么东西? 牛奋脑袋一转,马上明白了:正如用药须得有药引,将多味草药药力调和后尽数引出为用一样,这噬魂阵法自然也需要有阵引,才能帮他们成功发动,炼制出需要的东西。 “小人确实尽力了啊,我明明看见那小子昨天就随太乙门的人出山去长安了,已经托人打好招呼了的,只要他照我说的去找那人,必会被他所擒。可是……不知为何那小子却没上当啊!” 这段话把牛奋呛得厉害,差点让他不小心将石榴籽吞下肚去。“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他如今算是明白了。这马惕是一有机会便会把自己往死里整,自己当初还跟他客气,白白姑息了这条白眼狼!” “哼哼……”那雷坛主听到这小子的一番辩白,冷笑着向马惕走去,“现在已近戌时,亥时马上便到,你还打算跟我继续鬼扯下去吗?” “坛主请明鉴啊,我们冒着被太乙门除名的危险偷偷溜出山门,却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打算向你们通报此事么……”那马惕连续膝行到雷九幽身前,抱住大腿痛哭流涕起来。 “你小子也就别再假惺惺的做戏了,若不是有内应告诉我,你们两个家伙竟想趁机逃出太乙门远遁洛阳,我又怎会派人把你们请到这里来?如今噬魂大阵除了阵引,就差一个人的魂魄便可完成,你看应如何是好?” 马惕浑身颤抖,突然回身指向犹在一边哭泣的杨芳道:“那就选她吧,选她一定没错!她在太乙门显出的修炼天赋便比我高,比我更合适啊!” 那杨芳见马惕竟然这样,猛然停住了啜泣,只是定定望着他。 “好,那便用这小妞的魂魄祭阵!”雷坛主一声令下,鬼丙鬼丁便将吓傻的杨芳从口袋里拖了出来,利爪高高举起,要将她的头砍下来。 “噗嗤——”鲜血顿时从身体里喷涌而出,却不是杨芳,而是马惕的。 “为什么……坛主……要杀我,我对你们还有用啊!”马惕双眼圆睁,惨叫一声,倒地气绝。一缕幽魂便从他体内飘出,被吸入了那骷髅头中。 “本来是不打算杀你这条狗的,但你这小子知道了我们天魔宗太多秘密,还跟太乙门的其他人勾三搭四,留你这样的人在世上实在危险!而且,把你变成了厉鬼,却不代表不能再用你了,等这阵法大成之后,你就能成为像这些家伙一样的魔兵鬼卒,又有什么不好?”雷坛主望着地上的尸体,冷笑道。 “坛主,为什么那棵松树在流血啊?”鬼甲眼尖,已看到曾被雷九幽拍过一掌的松树身体犹在轻轻颤抖,树皮皴裂,正有汩汩鲜血流出。 未等雷九幽下令,他已闪电般奔去,伸出长长的鬼爪,便要将那松树削成两半。 “轰!”那松树在瞬间入地,让鬼甲扑了个空,却从他身后跃起一人,撒出一张金丝网,将鬼甲浑身死死勒住,动弹不得,正是满身鲜血的一翎道人。 “朋友,一日不见你便想我了?看来朋友把我在芙蓉苑的警告视为耳边风了不成?”雷九幽负手而立,似乎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一翎擦去唇边的鲜血,嘿嘿一笑:“爷爷我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了,如今就吃你一回,来日必定加倍奉还!” “来日?哈哈……你以为今日还能跳得出本座的掌心?本座今日便要将你用作这噬魂阵的阵引!”雷九幽身后的十来人便一齐狂笑,开始盘膝坐在阵中念咒,一翎那金丝网中本来动弹不得的鬼卒,却化为一道黑气溢出丝网,逃回了阵中。 第二七章 战鬼卒 “波、波”两声闷响,无数松枝树皮从秋离和牛奋身上炸开,两人也从土里跳了出来,让雷九幽颇感诧异,他虽然准确捕捉到一翎所在,却漏过了这两个大活人。 “好,你不让爷爷走,爷爷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太乙门的厉害!”一翎收回金丝网,双手轮番掐诀,周身青焰翻腾,焰火上跳动着无数上古神兽的影子,附近杂草碎石纷纷离地而起,气势煞是惊人。 牛奋站在他身后,却看见一翎偷空伸手向背,做了个“逃”的手势。 又要逃了么?仇人就在眼前,连一翎这样法力高强的人也得落荒而逃? 雷九幽只道一翎有什么厉害后招,急忙退回噬魂阵中,祭起一件防护法宝,却瞧见这老头儿猥琐地脱下两只鞋,迎风长成小船般大小。再一眨眼的工夫,那两只鞋化为两道青光,载着他们三人……逃了! 刚要出阵追敌,方才一翎站立的地方又多了三位鹤发长髯的老者,皆是一身短装打扮。三人身上灵压突现,四周空气便极速流动起来,隐有龙吟、虎啸、鹤鸣之声。雷九幽察觉他们修为跟自己相若,蓦然想起了传说中的太乙门三大长老…… “吼……”那些怪声传到牛奋耳里时,一翎已收了臭鞋,领着他们在一处山坳停下。 大略数息后,三道遁光远远从马家村方向过来,倏地落在他们面前,却是三名长相奇特的老者:一老属于三无人员,头上无发无眉无须,胸口绣着条搬山运石的黄龙;一老方头大饼子脸,鼻头便似普通人两个那样又大又圆,胸口绣着只插翅下山猛虎;还有一老兔儿唇招风耳,胸口绣着只展翅飞翔的白鹤。正是地龙、飞虎和风鹤。 “快来参见三位太乙长老。”一翎急忙向牛奋使眼色。 “为什么……要逃?”牛奋蓦地抬头,双眼通红,“我们……这么多人,明明……可以……不逃的!” “牛奋,不得无礼!”一翎脸色急变,三位长老脾气不太好,他是明白的。 “我说一翎啊,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竟连一点长进都没有。方才那姓雷的家伙还能在我们三人夹击下全身而退,你却差点着了人家道儿。”地龙年纪最长,训起人来毫不留情。 “废话少说,你且随我们立即去见红芸,形势危急,只怕终南山确实要不太平一阵了。雷九幽已被我们逼退,短期内是不敢再来终南山捣乱了,此事牵扯甚多,这两名弟子不宜掺和进来,让他们自行回太乙门吧。”三个脾气古怪的长老,便拽着一翎从牛奋面前消失了。 愤怒的牛奋,竟同时被三人无视了。 “你……不要紧吧?”秋离眉头轻蹙,关切地望着他。 牛奋瞧见她双眼上那两颗突起的蜃珠,心中害怕,结结巴巴地道:“姐、姐姐……能、能不能……让我看看你摘下蜃珠的样子?” “你……当真要看?”见牛奋坚定地点点头,秋离略一犹豫,缓缓伸手,将其中一颗蜃珠从眼眶里取了下来,那眼眶中却没有再生出一个水灵灵的眼球来,只有在月光下更显幽深的黑洞。 她背过身将另一颗蜃珠从眼里取出,重新缠上黑布回头,却发觉牛奋不见了。 往马家村方向的山道上,正有一个满脸泪痕的少年在发足狂奔。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曾经的梦想,都要在今天让他眼睁睁看着破灭? 读书做官,他已经放弃了;屠村之仇,或许他这辈子也没法报了;而令他魂牵梦萦的西施姐姐,却……没有眼睛! 他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连滚带爬下到马家村那片废墟附近,还能瞧见刚刚经历激战后的泥土正冒着青烟,地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沟壑,抬头想问满天繁星,天上那轮冰盘似的圆月,却将大部分星辰的光芒遮蔽了。 忽然,远处的泥块动了一下,有只黑色断臂从土里蠕动而出,更远处的泥石也跟着晃了几下,便有零零碎碎的断头、断手、断脚、身躯向一个地方聚拢,渐渐形成了两个人的形状,竟是鬼甲和鬼乙。 “嘿嘿嘿……坛主要我们悄悄留下潜伏在此,果然是步妙招啊,刚一复生便遇上了这么好的滋补品。” “嗯嗯,这小子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流口水呀。” “不-要-惹-我!”牛奋将目光从天上的圆月收回,冷冷地盯着那两个鬼卒,轻轻将指尖咬破,伸入了怀里。 “哇哈哈……老大,你听到了么?” “啊呀呀……老二,我好害怕哟!” 两名鬼卒一唱一和,呈犄角之势向牛奋逼来。 便在鬼甲加速向牛奋扑来的时候,鬼乙却惨叫一声,有条腿陷入了地下。 牛奋蓦地抬手,一道极细的幽光从指尖激射而出,那幽冥鬼体触之即溶,将鬼甲的额头烧出个流着血水的大洞,幽光带来的诡异冲力也教它狠狠落在一段破败的断墙上,将墙壁砸得粉碎。 “我的腿,我的腿啊!”鬼乙抱着残缺的小腿,在地上翻滚哀号,眼睁睁看着一条怪蛇吐着信子,慢悠悠从刚才自己陷落的地方爬了出来。 牛奋快步上前,拔出三鹿断剑,将这鬼卒的头颅割下来,松了口气:“就这样……结束了吧?” “嘿嘿……才这点本事吗?”那讨厌的鬼音再次响起。 摔倒在断墙里的鬼甲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头上被击穿的大洞渐渐复原了。而方才被自己割去头颅的鬼卒尸体,却慢慢没入土里不见了。 “它们是经过幽冥之火锻炼的鬼卒,最强大的能力不是攻击别人,而是哪怕被人碾成无数残渣也能复生。”是阴长生的声音。 牛奋转头,瞧见他就站在自己身旁。 “不过,鬼卒也不是没有弱点。只要你认清本体所在,将那本体的心脏掏出,命令修蛇将其吞下肚去,他们就失去了魔力的依凭。” “本体?”还未明白这话的意思,却见从周围的土里又爬出大量残缺的尸体碎片,那些碎片不断组合,便有一个又一个像那鬼甲鬼乙的家伙站了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所有幽冥鬼兵都是同一个样子,同一番动作,同一种声音。高举着右臂,修长的利爪直刺天穹,仿佛是在向牛奋示威。 从星盘里突然涌出一股热流,沿着身体经络飞速运转起来。不,这股热流与众不同,莫非是——先天真气? “你只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你的身体会因承受不了如此强大的真气而崩裂成碎片,你会失血过多死去!至于如何用双手杀敌,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这也算是前辈试验中的一部分吗?” “集中精神!” 阴长生话音刚落,牛奋周身一热,身体在瞬间换了个位置,方才站立的地面蓦地从下伸出了一双利爪,哪怕再晚半息,只怕也身首异处了。阴长生又救了他一命。 “嗷——”十几名鬼卒齐声怒吼,脱手将无数利爪掷了出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从空中袭来。 牛奋浑身骨节轻响,身体诡异地一扭,已将春宫大法施展开来,一招“蟾蜍坐石”外加“鲤鱼侧身”,那十几只利爪齐齐抓了个空,却在天空中兜了个圈子,再次从上而下迎头向牛奋抓来。 他就地翻滚,堪堪避过第二次齐袭。从土里却突然伸出一双利爪,卡住了双腿。 体内紫微天心诀转动,身躯蓦地拔起,将一双靴子留给了对方,双腿顺利脱困。那些鬼爪整齐落下,又将那对靴子抓得粉碎。 他的身体竟然拥有了跟星盘里差不多的反应速度,但这未经高强度锻炼的身体,那经络中发出的刺痛却在告诉自己,如不能速战速决,要倒大霉的定是自己。 鬼卒们见飞爪之术效用不大,便纷纷召回利爪,呈扇形向牛奋逼近,他只得且战且退。 一只鬼爪突破了三鹿剑的阻挡,眼看便要刺入自己胸膛,身体里的紫微天心诀运转速度加快,便在胸前形成一道气障,那利爪立刻陷在气障中无法拔出,牛奋趁机伸指,一缕幽光准确射中对方的脑袋,将其轰为一摊血水。 但更多鬼卒依然不要命地向他扑来,那没有了脑袋的鬼卒,在地上摸索了一阵,便又从脖子里长出了头来。 这些鬼卒的本体到底是哪个? 牛奋一边抵挡他们的进攻,一边试着用那破星化气之法击穿它们的脑袋,但似乎毫无效果。施放了几次绿色幽光后,身体便渐渐无法控制自如了。 “嘶——”一只鬼卒的利爪将道袍扯成碎片,也划伤了他的后背。牛奋回身一剑,将那鬼卒脑袋近距离轰成碎片,却眼睁睁看着它的头又重新融合到了一起。 所剩时间越来越少,牛奋心中越来越焦虑,体内经脉也如遭万针攒射,愈来愈疼痛难忍。 便在这时,那地上到处游动伺机偷袭鬼卒的修蛇突然昂首向牛奋示意,眼中发着暗红的光芒。 牛奋顺势一瞥,正见一段沟壑内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几起几落摆脱了那些鬼卒的纠缠,毫不犹豫地向那沟壑扑去。 待到了那沟壑面前,他却怔住了:沟壑中确实有人,也是类似那些鬼卒的打扮,浑身黑衣。但这人明显是个人类,在那些少得不能再少的紧身黑衣外,裸露出的则是雪白细腻的肌肤。一个浮凸尽现,妩媚动人的女人! “救救我……请救救我,我好害怕!”那女子泪眼含春,丹唇皓齿,便如同一尊玉美人,在银色月盘下散发着魅惑的光芒。 “咝咝咝……”修蛇帮牛奋击退了两名鬼卒偷袭后,再次明确无误地向牛奋传达了攻击的讯号。 难道,她就是那些鬼卒的本体? 第二八章 肖云霁 “恶鬼,休想变成这样子来引诱我!”手中断剑已抵住她那起伏不定的双峰之间。 “这位小师傅,请相信我,我真的不是鬼,是人啊!明明白天还在芙蓉苑别院跟雷坛主喝酒的,一转眼就见自己躺在这里了。”那女子一边哭哭啼啼解释着原委,一边特意用手遮挡自己身上太过暴露的地方,反倒更容易逗起男人的欲望。 周围传来那些鬼卒的脚步声,牛奋已被它们包围了。来不及更多考虑,一把将那美女拉出浅沟,勒住她的脑袋,将寒光闪闪的三鹿断剑搁在了她的脖子上。耳听得玉人娇息喘喘,丰腴的屁股紧紧贴在自己身上,难免会有反应。 “只要……你放过姐姐,要姐姐做什么都可以!”那女子声音甜得腻人,轻轻扭动身体,在牛奋身上敏感的部位摩擦着。而周围虎视眈眈的鬼卒,并没有因此停止进攻,仍在试图寻找机会用利爪将他们俩一起撕碎。 难道,真的必须要杀死这个女人,才能消灭这些鬼卒吗? 万一这女人并非鬼卒的本体,岂不是枉杀了好人? “啊——”那女人一声惨叫,却是其中一名鬼卒趁机偷袭,将她的大腿抓出了几道血痕。 “用星盘对准自己的额头,就像碧元运功开天眼那样,看向这个女人。”阴长生的声音又着重提醒道,“是用你双眉之间的第三只眼去看!” 牛奋将勒住女子的手放开,把星盘慢慢贴上额头,于额间运转紫微天心诀,打算努力凭借星盘后的“天眼”看向她的身体,却一无所获。 风声响起,又一名鬼卒从背后偷袭,却被他带着女人迅速转身,一剑劈向它,有股绿光破剑而出,便如一道剑芒,将那鬼卒连人带爪斩为两半。浑身经脉断裂了一般,突然急剧收缩,牛奋闷哼一声,口鼻已经渗出血来。 蓦地想起那人体经络使用手册中的绘图,眉心的位置,不正是督脉经过的地方吗?心中立刻默想“紫微星”,便觉有一股似热非热的气流从会阴而出,经脊柱上行,过灵台,上后顶、百会,翻越前顶、神庭,直贯入两眉之间。 趁那女子跌坐到地上面对着自己,干脆闭眼凭借星盘之力向她“看”去,竟真的看见了一具惨碧色的骷髅。那骷髅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着,仔细观察,却是一团长相诡异的黑色甲虫。 “今日佳人对红妆,明日骷髅埋黄土。” 阴长生的话令他立刻警醒,眼前晃动着秋离摘下蜃珠时的情景,大吼一声,断剑决然刺出,已将那美女的心脏掏了出来。 众鬼卒随之狂嗥,似乎极为惊惧,牛奋睁开了双眼,瞧见血淋淋的断剑上插着颗跳动的心脏,差点呕吐起来。那心脏刚掏出不久,便逐渐变黑,崩散成十来只黑色甲虫,鬼卒也突然不动了,伸出的无数利爪离牛奋只差寸许。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眼看从自己身体里挖出来的心脏,蓦地变成一群惊慌逃窜的尸虫,被守候在剑下的修蛇吃得干干净净,那美艳女子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呼,“原来我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呀!”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求仙师救救我,救救我!”女子惊惶地抚摸着胸口的大洞,口喷鲜血倒地身亡。一缕幽魂便从她体内钻出向天上飞去,星盘随之放出奇异的绿光,将它吸进了盘中。 是要准备用它炼制新的护体天星吗?牛奋没有再问阴长生,只是冷眼看着周围的鬼卒碎裂成一片片残肢断臂,陷入了这片废墟的地底。不知它们下次再从这废墟下钻出来,又会是什么时候? 猛然想起那聚集魂魄的骷髅头,赶紧跑到马家柴房附近,却发现神秘的骷髅头早被人取走了。 “那雷九幽今夜启动这噬魂大阵,很可能是打算召唤出什么潜藏于山中的灵兽,你再集中精神用这星盘看看。”阴长生又吩咐他道。 牛奋依言透过星盘用“天眼”向下探去,隐隐瞧见地底掩埋着很多破碎的骷髅,那些骷髅组合成的形状十分怪异,就像什么东西的轮廓,在每个关键的节点上,还闪耀着一些模糊的光团,距离地面很深,只怕需要掘地三丈才可能挖出来。可惜以他的能力也只能到此了,牛奋大口喘着气,汗水如黄豆般不停滴落,将星盘缓缓放了下来。 雷九幽一定不会就此罢休,他还会来这里继续这个未完的通灵仪式,自己将来仍有报仇的机会。 但是,他依然打算去长安城中的芙蓉苑看一眼,因为他对这个天魔宗充满了好奇。一翎怕这姓雷的,他却不怕! 用神行符赶到长安城外,城门已经关闭了,这又怎能难倒他?连穿墙符都不需要浪费,利用足底产生的吸力,提起脚慢慢走上了城墙,如履平地。刚翻过城头,一脚踩中了在城上打盹的士兵,那小兵刚要叫出声来,便被牛奋一掌送回周公那里去了。 来到同福客栈旁,街上虽已宵禁,芙蓉苑内却是灯火辉煌夜夜笙歌。牛奋冷笑一声,心想原来在长安做官的生活也不过如此,用同样的方法慢悠悠进到别院里。在别院回廊遇到一个落单的侍女,捂住嘴将其拖到角落里,等她慢慢老实了,再逼问道:“雷九幽在哪里?”那侍女只是惊恐地摇头。又问:“黑风双煞陆有道和陆有德在哪里?”那侍女还是惊恐地摇头。再问:“白云庵的苍梧师太在哪里?”那侍女的脸色就更古怪了,连牛奋都笑自己糊涂,一个尼姑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 “你要找的人,现在已不在长安城了。”牛奋猛然回头,正见那个曾跟雷九幽在一起的俏公子哥儿,心头一紧,便要将修蛇放出来。 “这位道兄莫慌,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公子那干净的面孔,清澈的眼神,竟让自己产生了愿意无条件相信他的错觉。暗自向地上啐了一口,这传说中的天魔宗人,果然个个都不是简单人物。 听雷九幽跟他的对话,这貌似潘安的公子似乎是天魔宗中非常重要的人物,或许可以将他劫持为人质,跟雷九幽交换师父的魂魄?但自己马上否定了这荒谬的想法:他势孤力单,这样做无异于引火烧身。 “道兄叫什么名字?在下姓肖名云霁,最喜欢结交修真界的朋友,不如我们到里面说话吧?”肖公子在侍女身上补了一指,令她昏昏睡去,转头满怀期待地瞧着牛奋。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姓名?又凭什么要跟去你的房间?”牛奋对他充满了敌意。 “这别院中有不少我们天魔宗的探子,假如这位兄台不打算现在就跟我雷伯伯过不去的话,还是……”肖雨霁依然面含笑意,从容地望着他。 回廊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声,却是些喝醉了酒的家伙正在几位侍女的搀扶下东倒西歪地向这边走来。 “去就去,我才不怕你!”牛奋一跺脚。 两人来到肖云霁所在的客房,分宾主坐下。 客房中的陈设极为奢华,到处挂着七彩流苏幔帐,铺着桐木烫金印花地板,紫檀木的床凳桌椅上镶金嵌玉。那桌面还摆放着个圆形的棋盘,牛奋仔细一看,竟是上次在秋离那里见过的样式。 “听说道兄来自太乙门?太乙门乃是修真界中精通紫微棋术的地方,在下一直想找机会跟你们讨教,如今倒是赶巧了呢!若道兄能在星盘中打败在下,我便不再阻拦你去找雷伯伯,如何?” 虽然知道紫微棋局实际上便是修真人士解决私人恩怨的文斗方式,双方通过在虚幻空间内比试道法,可以决出实力高下,又不会毁灭现实中任何东西,避免将来应劫,正可谓一举两得。但一来他是真的不会,二来对手是邪道的小子,万一在星盘中使诈可如何是好? 牛奋正打算推辞,阴长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有老夫在呢,接下他的挑战!既便有诈,我也有把握让你逃走。” 轻叹一声,便把怀中的星盘掏了出来。 “这星盘……没有棋子吗?我明白了,棋子是在星盘空间里,你用的竟是最高档的上古神星盘,这太好了!” 看肖云霁激动半天,牛奋真搞不明白他是否吃错药了,甚至担心对方是不是看上了自己的宝贝。只见他转身从床下拖出一只小皮箱,轻手轻脚将箱子打开,又从里拿出个布袋子,再将布袋解开,取出一个质地形状跟牛奋这个差不多的星盘,也是不带棋子。 “我从接触这星盘的第一天起,就对发明它的仙人崇拜万分。因为星棋的出现,才让修仙界少了很多血腥的争斗,正可谓功德无量。发明星盘的人,一定是个很有慈悲心肠的人……”肖云霁那长长的睫毛激动地颤抖着,仿佛将牛奋当作了知音。 这人竟是如此寂寞,他的气质和性格,确实跟传说中嗜杀无度的魔教中人差距甚远。他终于对这小子有了一点好感,一点点而已。 不过,自己星盘具备的神秘力量,是否其他星盘也会拥有? 第二九章 丧门星 原来棋盘中心是放置灵石的地方,学着肖云霁的样子,牛奋将四枚下品灵石嵌入己方星盘的四个中心方格内。双方在星盘空间里的比试,无法从身体借取力量,只能消耗四枚灵石中的灵力。这样,大家至少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这规则相当公平。 “我们就从最简单的星盘决斗开始,若道兄输了,今夜便由道兄你做东,叫几个芙蓉苑的头牌姑娘过来痛快喝上一杯!”肖云霁示意牛奋将星盘抬起,两人手持星盘让星盘边缘碰在了一起。便有一束朦胧的光环从星盘接触的地方发散开来,将两人罩在了其中。 星盘中传来微弱吸力,背后被阴长生轻轻一推,牛奋的“身体”便掉入了星盘战场。两人站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中,一似渊渟,一如岳峙。各人的十四颗主星和无数副星从天而降,进入到各自的身体经脉之中。 “决斗的规则很简单,谁先耗完灵石中的灵力便算输了,在双方灵石能量都没有耗完的情况下,谁先将对方命星击碎,或击碎除对方命星外的其他十三颗主星,也算赢。”阴长生一边给牛奋解释,一边帮他飞快地在体内布好星阵。 只见自己周身经脉穴道闪烁着无数亮点,而对方身体上沿着经脉走向,同样有无数亮点在闪动。 “我有点明白了,就跟高手比武一样,只要点中对方身上那个叫紫微的死穴,就赢了?” 阴长生微笑着点点头,补充道:“这还跟普通江湖高手比武不同,死穴是恒定不动的,而我们修真人士的‘死穴’,却是随时间和自己的修炼程度在不断变化的。尤其是炼气期后阶以上的修士,再用传统的破穴方法已很难致他们于死地。” “呼——”对方手上轻轻一动,一团耀眼的火球已向自己射来。 而自己身体在阴长生的控制下,手上也是飞快地一比划,便有一团水球从指间射出,正好撞上对方火球,砰地化作水雾。 “刚才那是从远处攻击对手的方式之一,名为‘结符’,是炼气期弟子在现实中也经常使用的招法!用双手凭空画出各种符咒,那些符咒便会化为实体攻击对方要害。但这不算最厉害的,到了炼气期后阶,你还能在现实中这样做……” 只觉嘴巴一张,便发出一连串简单的音节,却听哗啦啦一声响,一道巨浪突然打过去,显然出乎了肖云霁的预料。他一下被浪头打得连翻了几个跟头,正有几颗破碎的星体从身上飞离。 牛奋更不停歇,在阴长生的操纵下飞速向肖云霁冲去,避开他飞箭结符的狙击,双手连续制符,化出一只符剑砍向肖云霁,那肖云霁毫不示弱,也化出一杆长枪,向牛奋疾速冲来。 “嗖——”牛奋只觉肩头一痛,感到体内有颗星体破裂了,但自己手中的长剑,更乘势将对方身体戳出七八个透明窟窿。 轰地一声,肖云霁的命星被破,身体裂成了无数碎片。他闷哼一声,只觉天旋地转,过了好一阵才将意识恢复过来,却见自己正手持星盘坐在方桌这端,对面的牛奋已不见了踪影。 “这小子……真能藏拙……”他努力让自己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并没有打算叫手下去截击那太乙门的小子。如果在现实中,牛奋只需拥有类似星盘中哪怕一半的反应速度和法术操控能力,整个修真界想要胜过他的人真是不多,他越想越害怕,手中星盘“当”地落在了桌上。 这时天魔宗的一名喽啰正好进来帮肖云霁沏茶倒水,见他依然在发呆,忙谄媚地笑道:“我说未来的少宗主,刚才又跟修士下星棋了吧,这回赢了多少?恕小的大胆直言,以少宗主的星棋实力,应该去挑战结丹期的修士,那些筑基期和炼气期的家伙全太逊啦!” 肖云霁只是一阵苦笑,心中翻腾的感觉更重了,这可是他自从到中原以来的首次惨败。 而刚翻墙逃出芙蓉苑的牛奋也同样深感庆幸,阴长生因为好久没有玩过星棋,随意使出一记言咒“无风三尺浪”,竟耗去了三枚下品灵石的能量。想来他自觉惭愧,不知趁机躲到哪儿去了。 “嗖!”一道极淡的青光从远处飞到自己跟前,却是太乙门的传讯符到了。 运用意念打开一看,一翎老头儿那张猥琐的脸便极度夸张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吓得他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亲爱的小翠,想我了吗……啊呀,搞错了……懒得撤回来再发新的传讯符给你了。”他立马换成一副严肃的面孔,“小子听好了,今日申时便要提前开始太乙门的根骨测试,千万不可迟到,否则便要等到十年后下一波新弟子入门的时候了!报仇的事不要勉强自己,师叔相信你有自制力,便没有追去长安找你。还有……若你还在长安,帮我再带几百斤花生回来,一定要带壳的啊……” 牛奋额头青筋抽动了好几下,总算耐着性子把这啰嗦无比的传讯内容看完了。 眼看天色还早,翻进一大户人家,找了身行头,留下点银子后悄悄翻墙而出,换地方静坐练功去了。在回太乙门正式修行前,他是一定不会放过某些人的! 清晨,打扮成小厮模样的牛奋又来到了兴善寺,前天就是在这里遇到黑风双煞的人,希望今日能够走运。 刚进到寺院中,便看见那个天音寺的知玄大师,本以为这和尚还有点道行,正考虑是否跟他打个招呼,却见他跟一个富家小姐碎碎念着:“这位小姐,家就住在附近么?贫僧看你与我佛颇有缘分哪?是不是经常来兴善寺上香?不过,小姐你眼带桃花,眉头散乱,感情上是需要当心一点,若想知道详细情形,还请小姐向天音寺……” 牛奋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回到寺庙门口,果然发现两名黑风双煞的人在附近巡视,便一路尾随他们而去。 但见他们进了城中一家偏僻的酒楼,随手抓起地上煤灰弄花脸,赶紧也追了进去,正待随着他们上楼,却被楼梯口站着的另两名身穿绿衣的不知名门派弟子拦下了:“叫花子滚一边去,今日这酒楼二层三层已被我们南山堂尹堂主和黑风堂的两位堂主包下了!” 牛奋嘻嘻一笑,掏出银子拍拍他们的肩,随手将两张定身符贴在两人背上,口中念动咒语,那两个家伙便像两尊石像一样戳在了那里。 大剌剌地上到二楼,在二楼歇息的七八名黑风堂和南山堂的喽啰发现情况不对,纷纷将桌上的刀剑抽出一半,厉声呵斥道:“干什么的?” 牛奋见有名黑风堂弟子持刀拦在跟前,扬手一抓,紫微天心本咒飞速转动,竟将那人手上的长刀吸到了手里。飞起一脚踢中他后心,他便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剩下的人立刻挥舞兵器向他砍来,牛奋故伎重施,将一把把刀剑全抓过来,运转天心诀将那些刀身剑身轻轻一扭,把一团弄得跟麻花似的刀剑扔到了那些家伙面前。 “我数一二三,再不消失,就跟这人的下场一样!”迅速将引爆符藏在掌心往其中一长相凶恶之辈怀里送去,边后退边念咒,手上装模作样隔着柱子一推,那人胸口一声炸响,立时血肉横飞一命呜呼,教他旁边的两人身上溅满了血块和肉沫。 二楼这帮喽啰也是识相之人,见识过牛奋的“吸星大法”和“隔山打牛”神功,顿时闪得比兔子还快。 三楼上说话的人听见二楼喧哗得厉害,便有人极不耐烦地嚷嚷道:“你们这帮小子,连个场子都看不好,又搞出什么麻烦了?”是陆有道的声音。却见一个样貌平常的小厮,正带着猥琐的笑容,从楼下走了上来。 牛奋瞧了瞧三楼的人,只有黑风双煞和一个青面汉子在,心中大喜。 那青面汉子见状,站起来微笑抱拳道:“在下南山堂堂主尹伊文,不知这位兄台是?” 尹伊文?天下的事果然巧得很哪!从乾坤袋中取出书信,直接扔给尹堂主,尹堂主见上面是马惕的字迹:“城东南山堂堂主尹伊文”,脸色立刻刷白。楼下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尹堂主当心啊,那小子武功奇高,刚杀了我们一个弟兄!” 尹伊文毫不迟疑,抬手从袖中射出一枚小箭。 牛奋早在暗中布置防他偷袭,三鹿断剑从乾坤袋中抽出,将小箭直接打飞。口中轻念咒语,一张飞箭符蓦然发动,化出的飞箭却绕了一个圈子,从后面射中了那堂主的后心。 眼见尹堂主被轻易干掉,黑风双煞才知道来人是修仙者,赶紧下跪求饶:“仙师饶命,大侠饶命,小人们一定从此洗心革面!” 牛奋面色冷酷,沉声道:“当初在马家村杀我师父的时候,为何不早点这样悔过?” 双煞马上明白了来人之目的,只得作困兽之斗,两兄弟震天般齐声怒喝,一左一右向牛奋挥拳打来,势如出笼猛虎。 牛奋绝不硬抗,向后稍退,弹出两张定身符贴在他们腿上,只说了一个字:“定!”可怜陆家兄弟连施展外家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断剑洞穿了胸膛。 将三缕恶魂用星盘吸去,接下来该往长安城西郊的白云庵进发了。 临出酒楼的时候,店主人哆嗦着从柜台后露出个小脑袋:“请、请问这位客官,是否能留下名号,待会道上的人来了小的也好有个交代啊!” “丧、丧门星!”一阵风起,人早已没了踪影。 第三十章 冷月潭 兼程赶到白云庵,远远瞧见庵门紧闭,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莫非那师太知道自己要找她们寻仇,害怕得事先躲起来了?苦笑着甩甩头,应该不会如此,他还没这么自恋。 正打算故伎重施翻墙进去,却发现整个白云庵被一层威力不大的禁制保护着,虽说可以硬闯,只怕会引起庵中人警觉。 牛奋决定当回斯文人,轻声拍门叫人,过了一阵子,便有个黄脸老尼将庵门开了条缝儿。 “请问,苍梧师太在吗?”他努力挤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施主找她有何事?”老尼并不打算放他进去。 “上次多亏师太治好了我母亲的病,母亲特叫我来替她还愿,还请通融一下。”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递过去后,那老尼的脸色明显好看了些。 “哎呀……这位施主来得不巧了些,就在两三个时辰前,我们庵主接到邀请,和玄都观的明月道长、兴善寺的至善法师等,去参加太乙门的拜师大典了。若施主不嫌弃,便由贫尼为施主主持还愿仪式如何?” “那、那我改日好了。”牛奋感觉这老尼没有说谎,急忙从白云庵退了出来。看来苍梧师太在正派修真人士中的名声极好,自己若想在今日立刻报仇,难度很大。 到了无人的地方,贴好神行符,先往马家村方向赶去。站在昔日每天放牛的山坡上,望着往北飘去的朵朵浮云,牛奋向山下郑重地跪下,细数每一位自己能叫出的村人名字,向他们道别。从今往后,这俗世的事,便要跟自己无关了。 心情复杂地回到道观的菜园子,却见陈升正在附近徘徊。他一瞧见牛奋,犹如苍蝇见了牛屎般激动地凑过来,推着他进了园中小屋。 “给老祖请安啦!弟子有天大的喜讯要向老祖报告。”那陈升将一份名册递到了他手里。 牛奋随意一翻,马上眼冒精光:上面竟然统计了乱石滩目前最具实力的几位铸剑师和炼器师的名字,和他们目前所能达到的炼制水平。 “弟子知道老祖爷爷有意将三鹿剑起死回生,所以这阵子也没闲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 “明白了,你有这份孝心,本座甚感欣慰!”牛奋惺惺作态,表现出很赞赏的样子,忍痛从乾坤袋里掏出最后两枚中品灵石,赏给了陈升。 “跟这些人见面的事弟子一定尽快安排,不过……他们都是认钱不认人的老混蛋,老祖恐怕需要准备大量的灵石和银子作为开销了。” “嗯……你手里还有多少下品灵石,先借给老祖急用,下次必定如数奉还!” 陈升先是一怔,立刻爽快地将乾坤袋中的几十枚下品灵石全部挑了出来,敬奉给他。 打发走陈升后,牛奋马上掏出星盘开始制造中品灵石,顺便琢磨起如何收集下品灵石的难题来。这陈升虽然目前还算可靠,但总这样搞以大换小的把戏,他迟早会怀疑。 “所有新入门弟子,速去冷月潭集合测试根骨!”听到碧清在外召唤,牛奋赶紧应承了一声。自己最不想去的冷月潭,终究还是得去啊。 冷月潭,据传是由水月洞天流出的河水,从数丈高的炼心崖上飞流直下形成的,因为瀑布共有三处,所以冷月潭也分为主潭和两个副潭。当牛奋混在几十位太乙门低阶弟子中,排队从冷月潭前经过的时候,不禁瞪大了眼睛。 却见潭中水雾氤氲,两道七彩虹光斜斜插入瀑布里,正好将三道瀑布连在一起,宛如仙境之桥一般。主潭便似地上一弯冷月,寒气凛冽,待久了真如身处数九寒冬。潭水清澈,微波不兴,水浅处能见到潭底的岩石细砂,让人忍不住想要下水嬉戏;幽深处却犹如直面黑洞洞的深渊,不知下面会住着什么怪物,教人心生惧意。主潭和左右两个副潭间架设着浮桥,瀑布之下打着木桩,皆是给弟子们炼体准备的。 根据太乙门的规矩,凡是未能达到炼气期的弟子,虽然可以通过拜师仪式指定未来的师父人选,却需要先交给师兄们代练教习,师父并不在这个阶段亲临指导。因为修蛇的意外出现,太乙门对弟子的基础有了更为严苛的要求,才会规定推迟三个月测试根骨。 所以这次根骨测试的意义非同小可。如果表现不佳,很可能被分配给一个修为低微的师兄,影响自己的修炼进度。 等几十位低阶弟子在左边副潭前集合完毕,红芸、碧元、碧清、一翎等人便出现在了对面山崖之上,只是不见三位长老的身影。牛奋感兴趣的倒不是这些已经认识的师尊,却是另外几位叫不出名字的人。 这副潭也蛮奇怪,在潭边还树了一块三棱碑,石碑的三面各自镶嵌着红、黄、蓝三列同样数目的鸡蛋大的宝石,牛奋略微一算,一列宝石有九枚,三三得九,九九八十一……太乙门真会摆阔气! 骆玉池便悄悄挪到牛奋身边,轻声说道:“这石碑可是件厉害的法宝,牛兄弟别想歪了。” 还未能继续交谈,碧清从崖上纵身一跃,便轻飘飘落到弟子们面前,拖长了声音唱道:“太乙门第十六批弟子,根骨测试正式开始!” “呜——呜——”崖上有人吹起了号角,声音异常低沉,却非常具有穿透力,震得整个副潭的潭水生出无数涟漪,功力稍差的弟子便有点摇晃了。 “哗啦啦”一声响,潭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游动。整个水面就如烧开锅了一般,不断有气泡和涡流出现。突然潭水之上的空气猛地一缩,一个小山般的庞然大物便从水下升起,只能看见那坑坑洼洼丑陋恶心的后背,带起的水花溅了很多弟子一身。 “参见幻月灵尊!”在碧清带领下,众位弟子赶紧跪在潮湿的岩石上向那怪物磕头。 牛奋也跟着磕头,心中却不以为然:这明明就是个巨大的癞蛤蟆而已,却不知在主潭和另外一个副潭下,是否也蜗居着另两个庞大的怪物? 大蛤蟆缓缓转过身来,半闭着两只鼓囊囊的眼睛,似乎刚睡醒,没什么精神。 “现在开始点名,凡被点到名字的人,就向前几步,站到最前面那水中的石头上去。” “第一位,马惕。”队伍中半天没有动静。 “第二位,杨芳。”众弟子依然没有出声。 “两人大概是吃不了苦,一起私奔啦。”一翎在崖上接口道。 碧清脸色已变得不太好看了,继续念下面的名字,好在后面的人都在。 排在第三位上场的人,姓罗并万钧,年方十七,身体健硕,英气逼人,据说是入门测试第一个到达道观的弟子,实力相当强悍。 他充满自信地刚在石头上站好,癞蛤蟆却突然动了动嘴,等大家反应过来,罗万钧已被舌头卷上了半空,吓得一动也不敢多动。 过了一阵,脸上毫无血色的罗万钧便被那舌头闪电般送回了原处。大蛤蟆转向那三棱石柱,喷了一口黏液在上面。却见那些宝石从下到上忽然亮了起来,煞是好看。红色的宝石亮了八枚,绿色的宝石亮了九枚,蓝色的宝石亮了七枚。 碧清脸上现出喜色:“体质、气感皆为上乘,只是神觉差了点儿,不错!” 牛奋明白,所谓体质、气感和神觉,其实就是道家所谓修炼精、气、神的资质和基础。 接下来测试的弟子中,要想超过这名弟子综合实力的,几乎没有。 终于轮到骆玉池了,经过那蛤蟆一番折腾,浑身黏糊糊的骆公子拿到了体质六分、气感六分、神觉七分的成绩,在众多弟子中稳居上游,却又不显扎眼。 “第四十一位,牛奋。”牛奋正想得出神,冷不丁轮到了自己。 他鼓足勇气站在那石头上,凝神等着大蛤蟆伸出舌头将自己卷到天上去。奇怪的是,那蛤蟆张嘴,伸舌,卷住自己身体,把自己举起的过程,他明明都感受得清清楚楚,就是身体无法做出敏捷反应。 被那黏黏的舌头紧紧缠住,连呼吸都感觉有点困难,牛奋自然运功与之相抗起来,那舌头周围便像是有股奇怪的气流,引诱体内紫微天心诀也忽然旋转起来,竟逐渐不再受自己控制。 糟糕!体内的灵力正在飞速向外逸散,周身经脉越来越痛,仿佛要炸裂了一般。 突然,胸口处的星盘散发出一股沁凉的感觉,紫微天心诀的转动开始与星盘相互呼应,那些不断向外散去的灵气,却飞速向自己体内聚集过来,愈来愈多越来越快,似乎把那蛤蟆体内的灵力也吸了过来。 蓦地,牛奋只觉从那蛤蟆嘴里喷出一股奇怪的气流,随着响彻天地的一声“呱”,蛤蟆舌头也突然收回,竟将他弹到了天上去! 崖上崖下的人皆是惊叫连连,碧清已然飞身而起,在他屁股上轻轻托了下,将他稳稳放回了地面。 众人惊异地看着那幻月灵尊,不想这大蛤蟆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牛奋,眼中含着无穷的敌意。 “请、请灵尊评判这位弟子的资质!”碧清察觉情势不对,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蛤蟆根本没有搭理碧清,“呱”地叫了一声,向着牛奋迈了一步。 一道巨大的水浪冲天掀起,将牛奋撞得坐在地上,余浪还打翻了好几个弟子。 碧清大惊,以为灵尊要对牛奋不利,便取出法宝阻拦,那家伙却一转身,朝石碑吐出了一口黏液。 测试结果是:体质三分,气感三分,神觉没有分! 第三一章 浑水鱼 “哗——”蛤蟆连剩下的几名弟子都不想测试了,直接打道回府潜入深潭。 悬崖上下是死一般的沉寂,所有太乙门弟子都像瞧死人一样看着牛奋。这样的事情自太乙门建立以来,还从未发生过,资质差得如此离谱的弟子,太乙门也从没遇到过。总之一句话,所有在场门人都幸灾乐祸地想:这个叫牛奋的小子死定了,想来这里滥竽充数,没门儿! “那个……今日的根骨测试便到此为止吧,或许是灵尊累了。”倒是代掌门红芸最先出声解围。几名在崖上观看测试的师尊离开后,崖下的入门弟子也在几位师兄的招呼下往冷月潭旁的临时住处退去。 潭前就剩了碧清、张铁牛、牛奋和骆玉池四人。 碧清狠狠地瞪了张铁牛一眼,气急反笑:“呵呵……哈哈……你向我大力推荐的潜力弟子,原来就是这样的?”转身拂袖而去。 张铁牛也是恶狠狠地逼到牛奋面前,轻声警告他:“笨蛋小子,我收你介绍费的事情,不许跟任何人说,否则……哼哼!”扭头追他师父去了。 骆玉池在远处轻摇羽扇,聚精会神地瞧着那“哼哈”二人组的奇怪表演,等他们都远去了,才微笑着向牛奋走来:“牛老弟,恭喜你啦!” “骆兄莫不是想拿我穷开心,何喜之有?”牛奋神情颇为懊丧。 “那幻月灵尊虽然不是人类,听说其修为也有千年了,乃是当初开创太乙门的其中一位祖师的坐骑。在下刚才被灵尊的舌头卷在里面,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无法挣脱出来,而牛贤弟你不过略施小计就轻松脱困,只怕如碧清之流也很难做到吧?潜力如此巨大,贤弟这香饽饽要被几位师尊抢破头了。” 骆玉池一连串入情入理的分析,倒让牛奋暗自一惊:今日自己的表现确实太过突兀,假若让那些师尊怀疑到星盘头上就麻烦了。 正要说些辩解的话,远处却传来“当当”的钟声,钟声的节奏便跟当初修蛇来犯时一模一样,莫非太乙门出现了什么险情? 片刻,两道传讯符突然飞到他们面前,却是红芸群发给所有太乙门弟子的:“众弟子听好,方才有个别散修和不明门派的修士闯入我太乙门地界,炼气期以下弟子请回各自住处坚守,其余弟子立刻去各自师尊处集合!” 再过一阵子,便见天上虹光乱飞,地上人影乱窜,太乙门已被搅成了一团面糊。 总算拦住一个刚到炼气期的弟子询问详情,那师兄便哀叹自己运气不济:据说事情的起因是有人假借太乙门的名义向不少修真人士发帖,请他们于今日过来参加大会,大部分人因此上当,在半路莫名失踪,现在人家来太乙门要人了,其中自然混入了一些居心叵测的家伙。那些人劫持太乙门弟子作为人质,冲破了太乙门山门,而乱石滩那边也趁机发难,要求将封住那里的结界打开,红芸不得不临时调派他们去镇守。 “嘿嘿……总算又有热闹可以看了。” 骆玉池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实在让牛奋不齿,他干脆贴出神行符,打算先回菜园子睡大觉去。 “老弟慢来!我们在太乙门发展前途有限,莫非老弟你不打算趁机浑水摸鱼,捞上一票后闪人么?” 骆玉池说话有够直接,牛奋眼珠子也是一转:“怎么个浑水摸鱼法?” 这姓骆的小子却指了指崖上,嘴里蹦出四个字:“水-月-洞-天!” 牛奋死死盯住骆玉池那张越看越欠揍的笑脸,也很直接地问道:“有个问题一直如鲠在喉,今日小弟我不吐不快,骆兄来太乙门似乎并不是为了长生不老?” 骆兄嘿嘿微笑,却不回答牛奋的提问,反问道:“其实以在下的观察,牛老弟来太乙门似乎也不是为了学习法术这么简单?” 两人唇枪舌剑还未比划开来,又有数道虹光飞快经过冷月潭。其中一道虹光在天上打了个转儿,直接往他们两人所在降落过来,待虹光停住,竟是驾着只臭鞋的一翎老头儿。 一翎不想在骆玉池面前道破他和牛奋的关系,却用命令的口吻说:“方才接到确切消息,有魔门的人趁机混进了道观,还扮作太乙门几位师尊和弟子的模样四处捣乱,代掌门担心门中法宝藏书的安全,已让碧清协助看守万卷书楼,我则去保护水月洞天,而三位长老分别守护其他三个洞府。现在人手根本不够用,你们且随我一起去。” 骆玉池冲牛奋一使眼色,意思说:机会来了! 两人被一翎一手一个拎进臭鞋,鼻中如入鲍鱼之肆,耳边犹闻风雷之声,沿着炼心崖上那条河水逆行,片刻已到水月洞天之外。 看那疯狂咆哮的河水正从一面石壁下翻涌而出,心里正犯嘀咕呢,却见一翎朝石壁的凹槽上插入一片玉简,只听石壁里轰隆隆作响,河水突然断流中分,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老头儿便招呼两人随他下去。 待下到湿嗒嗒的洞底,再沿另外一条甬道上行,刚到地面,下面又是轰隆隆直响,河水重新恢复了流动。 两人好奇地往这洞天里张望,发现果然另有天地。他们穿过一条岩缝,眼前已现出无数漂浮在碧湖上的亭台楼阁。每个水上楼台还刻有专门的名字,共有十八处之多,尤以“灵宝阁”、“天符楼”、“鼎炉台”最为显眼。 牛奋见这湖水甚为清澈,正打算掬上一捧解渴,却被老头儿拽住了:“这大湖被前任掌门施了逆风咒和弱水咒,若没有法宝防护,人物升空即落,触水即沉,且等对面的弟子过来接应!” 但几人在波涛万顷的大湖边等了半天,那些楼台并无船只过来。只见灵宝阁上方突然神光闪烁,应该是有人冲破了楼台禁制,导致阁内灵气外泄。一翎惊叫不好,念咒将臭鞋抛入水中,领着两人向那些楼台漂去。 上得灵宝阁,只见阁楼洞开,除了十几件有禁纹保护的顶级法宝外,里面储藏的其他法宝法器被偷了个底朝天。楼台上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堆人,全是在此值守的太乙门弟子。其中有名弟子哼哼了一声,费力拍醒他,那弟子便对一翎说道:“师叔……当心啊,方才明明是代掌门带着一位眼生的师兄过来巡视,转眼却对我们吹了口气,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头儿起身,绕着灵宝阁左看右看,忽然一拍掌道:“这水月洞天进去容易出去难。进去用的是法器,出去用的却是密咒,完全两个样儿,这俩蠢货多半还被困在这里。” 三人便把目光投向那堆弟子身上,却有一人形如鬼魅,突然闪电般从晕倒的弟子里跳出,手握一把宝伞,擦着水面向水月洞天的出口飞去。一翎怒喝“哪里逃”,伸指发出一道剑气,被那人从背后再张开一把伞挡住,借着反震之力逃得更快了,气得老头儿驾鞋紧追而去。 “老弟先不要动,方才这位师兄说来了两个人,另一位可能还在这里!有请师兄帮我们查查人头,看看是否多了?”骆玉池优雅地摇动着羽扇。 那位师兄便扶着栏杆起来细数了两遍,脸上更显苍白:“怪……怪事,明明这些师兄弟我都认识的,数来数去就是多了一人。” 蓦然湖边发出连串暴喝,却是一翎追上敌人,将那拿伞之人打得节节败退,余气不断殃及湖水,震得水柱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地上一人突然跳起,放出一团烟雾喷向牛奋和骆玉池,惊得他们迅速跳开。等烟雾散尽,牛奋和骆公子一下愣住了,面前竟出现了两位师兄。 “两位师弟,这厮是假的,快帮我把他干掉!” “两位师弟,别被这厮迷惑了,我才是真的!” 师兄们眼红的样子,指着对方鼻子的动作,哪怕细微的脚步姿势,都完全一样。 “嗯……那你们就在我们面前打上一架好了,谁输谁就是真的。”牛奋根本不打算偏帮任何一方,倒是往那楼台的白玉栏杆上一坐,擦了擦汗,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两位师兄都怔住了,牛奋说的这种胜负方式,他们还真不知该如何去打。便是聪明如骆玉池,听了这话也好奇地望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哪知牛奋早将星盘悄悄握在手里,装作擦汗的样儿用手贴住额头,定神往两人那里看了一眼。他略微闭眼,感觉左边那人身上罩着层朦胧的雾气,心中已有结论。 冲着骆玉池轻轻一眨眼,牛奋跳下栏杆,却指着右边那位师兄斩钉截铁地说道:“刚才你心虚了,你就是假的!” 那位真的师兄立时后退两步,怒道:“你、你、你这是胡说!” 牛奋拍了拍左边师兄的手,笑道:“师兄你别担心,只要我们三人联手,不愁将他逼出原形!”骆玉池听牛奋这样说,已挪动脚步封住了右边那位师兄的退路。 左边这位师兄自然喜出望外,也是握住牛奋的手,便要说两句赞赏的话,却蓦地双眼发直,浑身颤抖起来。 “啊……啊……放……”那师兄发出一阵比一阵惊恐的惨叫声,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掉牛奋的双手,终于浑身痉挛地现出原形,却是一个形容枯槁的长发头陀。 “通”地一声,牛奋如愿放手,那浑身虚脱的头陀一跤跌到栏杆外,掉入了水中。 第三二章 步青云 “咕咚咕咚”一缕魂魄随着破裂的水泡升起,悄悄潜入了星盘内。趁着骆玉池和那位师兄正盯着湖面呆若木鸡,牛奋假装捋起凌乱的长发,重新束好发髻,已把星盘顺势藏入袖中。 “无名鼠辈,不过是结丹期的废物,也敢跟我一较长短!”湖边传来一阵爽快的大笑,却是一翎占得胜机,击飞了那人手上的两把宝伞,破去他的护体罡气,用定神咒将其制住了。 他驾着臭鞋回到楼台,将那家伙僵硬的躯体往地上一掼,见三人都站在原地发呆,便伸出了个大拇指:“你们干得不错,方才师叔都看见了。那掉落水中的头陀我虽然无法将他捞起来,但你们红芸掌门自有办法,便毋需我费脑子了。”随手将被擒之人怀里的乾坤袋掏出,哗啦啦把里面的东西倒了满地,果然大部分都是这阁中的赃物。 “看起来还差了一些法器,大概是在那头陀身上吧。”老头儿笑眯眯地剥起了花生壳,毫不顾忌环境卫生问题,之前被雷九幽欺负的郁闷感觉早被抛到了天边。他心情畅快之下,随手捡起三件并未打上太乙门标记的宝贝,赏给了三人。 牛奋等人连忙称谢,纷纷将东西收好,牛奋随意瞄了眼那玩意儿,竟是管半透明的魔音玉笛,自然乐不可支。 “师叔,我感到……浑身不舒服,想先……出洞歇息。”那位师兄脸上汗珠不停滴落,显得极为痛苦。 “也好……牛奋啊,这是传讯符,里面有开门的密咒,我还得留守此处。你们两人先乘坐莲舟渡湖,将他护送出洞,然后去瞧瞧其他洞府的情形,随时向我汇报。”一翎将言咒交给牛奋,便俯身去查看倒地弟子的情况了。 所谓莲舟,不过是一朵朵印有符咒的硕大莲花,每朵莲花上只能乘坐一人。趁着骆玉池和那位师兄去解开绑在楼台上的莲花的当口,经过那被抓的家伙身边时,牛奋瞟见他手上缠着把玉锁,顺势一捋,已将玉锁收入袖中。不想玉锁刚一到手,那人马上恢复了本来面貌,却是个身穿黑衣的癞头道士。 原来这玉锁竟是可以伪装自己形貌的法宝,只可惜没法弄到相应的法咒。 波澜不惊地出了水月洞天,那师兄自述疼痛减轻,便要跟牛奋他们告辞,打算自行回师父那里去。牛奋察觉此人神情不对,突然起了疑心,若有所思地瞧着他笨拙地将飞剑拔出念动咒语的样子,突然发问:“还未请教师兄姓名?是在哪位师尊门下?” “我、我叫郝福来,是……胡足道胡仙师门下。” 胡足道是谁?对了,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太乙门五大高手之一,跟一翎他们平级的师叔。 牛奋见他脸色发青,微有气喘,眼珠子乱转,言语不够利索,愈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冷不防再问他:“听说郝师兄今日收获极为丰盛,不知可否将你的乾坤袋打开来让我们瞧瞧?” “师弟这是什么意思?”郝福来警觉地反问他,将手轻轻探入了怀中。这小子毕竟是炼气期初阶的修士,如果突然动起手来,恐怕五六个牛奋加骆玉池也不够他灭的。 “怎么,打算杀我们灭口吗?跟魔教贼人里应外合偷窃太乙门上品法宝,这罪名可不轻啊!”骆玉池已明白牛奋的打算,转到了郝福来的另一个方向:“另外,方才我这位牛贤弟对那头陀施展的手段,想必你也看见了吧?” “我、我没有跟贼人勾结,就是趁乱拿……了点小东西而已。”那郝福来明显是个偷东西的生手,耳听骆玉池把问题说得如此严重,先就胆怯了。 “郝师兄放心,正所谓好东西见者有份,只要我们一人拿一份,这便是我们共同的秘密了,岂会有人说出去?”骆玉池继续打起了攻心战。 郝福来一咬牙,苦着脸带两人到了一处偏僻角落里,眼泪汪汪地把乾坤袋里的东西全部取出来,竟有大大小小二十七件带着太乙门徽记的宝贝,真令他们大开眼界。他将宝贝平分成三堆,将其中两堆推到了牛奋和骆玉池面前:“还望两位仁兄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一看郝福来痛不欲生的样子,牛奋明白这些东西肯定不是一次能偷到手的,心中一动:他姥姥的,发财的机会来了! “东西虽好,我倒有一个提议:这些宝物都被下了太乙门的禁制,听说如果随意将它们带出太乙门地界使用,恐怕会触发禁制,后果莫测。比如,法宝突然轰地一声,把你脑袋炸没了;或者与强敌交战的关头,将你自己喀嚓斩成两段;再或者自动飞回太乙门几位师尊的手上……等等。干脆我们便在太乙门想法把这些东西变卖成灵石,也可省了很多麻烦,如何?”太乙门种在法宝上的禁制其实只具备简单的识别作用,却被牛奋故意夸大了威力。 “如此当然最好!可牛师弟你……真能将这些法宝换成灵石?”郝福来虽然不是傻子,对太乙门的法宝禁制恐怖得如此离谱也是将信将疑,却的确不知道处理赃物的门径。 “咱们在太乙门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骗你干吗?不如我们这次先各出一件法器,由小弟想办法去换来灵石,如果到时候大家都对这桩生意满意,咱们再继续换下去?” 那郝福来收好八件法器,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如此就拜托两位师弟了。”就算生意不成被这两个小子骗了,他损失的也不过是又一件普通法器而已。 问清了牛奋和骆玉池两人的名字住处,郝福来便与他们两人分开了。 骆玉池等那人走远了,才问牛奋道:“好老弟,好个一石二鸟之计,在下佩服啊!这家伙可是看管水月洞天各类物品的重要弟子,我们以后的黑市生意就要如黄河泛滥不可收拾了。” 耳听骆玉池把自己叫得这么亲热,牛奋心中直起鸡皮疙瘩:这小子也是个胆大包天,做事狠辣的主儿,跟骆小子合作,自己还真得小心有命赚没命花呀! 殊不知骆玉池心中更加发毛,牛奋今日在水月洞天使出的杀人手段,教他不得不重新对这个“功力低微”的家伙进行评估,把牛奋吹捧得肉麻一些反倒符合他的性格了。 “骆兄过奖了。以后我们兄弟几个就共同进退,共同富裕了!事不宜迟,我会尽快找人试着抹去这法器上的禁制,处理掉它们换成灵石,咱们稍后联系。”牛奋不想跟此人过多纠缠,便贴上神行符告别了骆玉池。 行到一处没人的角落,牛奋迅速翻出灵石袋中的十一件法器,发现有六件法器因为自己修为不够根本无法使用,剩下五件也不过是灵力护腕、火焰珠之类的平常玩意儿,表面上中看,对他们这些低阶弟子来说用起来就是鸡肋。 正打算继续赶路,却蓦地感觉整个太乙门结界摇晃了一下,从远处隐隐传来欢呼之声。但见冷月潭方向竟升起了三股龙卷风,向正殿方向吹去。莫非是太乙门的几位师尊把潜伏在潭中多时的三位灵尊也调去帮忙了? 往太乙门其他三处洞府巡行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象,正好接到了红芸给众位弟子群发的传讯符,说是警报解除,已成功击退敌人的进攻,并擒获进入太乙门捣乱的二十余名魔修,当场击毙七人云云。 刚赶回菜园子,一道传讯符又飞到了自己面前:“太乙门弟子牛奋听令,速到太乙正殿行拜师之礼。” 将乾坤袋埋在了一颗菜畦下,忐忑不安地前往正殿应召,发现罗万钧和骆玉池也被召唤来了。 只见正殿上坐着的红芸、碧元、碧清等人皆是红光满面,显然能够在形势万分危机的情况下击退众多散修和魔修的联合进攻,也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拜见完几位师尊,他们忙乖乖地站到一旁垂手而立,静听代掌门训示。 “周秦,这次面对敌人的大举进袭,你沉着镇定,替为师指挥得当,为师应该好好嘉奖于你。”那红芸满意地对着下首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的弟子说道。 周秦乃是红芸最钟爱的座下首席弟子,其实际修仙年限已达六十年。牛奋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却见这人身材中等,瘦长脸型,长得浓眉大眼一表人才,嘴角有一颗青痣,更难得是他神采内敛,行为举止颇有儒将风度,难怪如此受宠了。 “弟子不敢,这都是师父您平日教导有方。” “客套话还是免了罢,这里有三位入门弟子,一位是今次根骨测试的头名,另两位今日在保护水月洞天一战中出力不小,帮助一翎擒住了魔门的一位结丹期高手,又击毙了一位炼气期魔众。经过与几位师弟商量,打算将他们收做为师的内室弟子,到达炼气期前就暂且交由你来调教,你看如何?” 那周秦先是看了罗万钧和骆玉池一眼,略一颔首,再扫到牛奋身上,嘴角却轻轻一颤,不动声色地行礼道:“弟子周秦遵命!” 牛奋心中则充满了无比的震惊,震惊,还是震惊! 没想到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居然落到了自己头上,自己这号称太乙门资质差得离谱的衰人,竟然一跃成了代掌门的内室弟子? 第三三章 炼剑魂 “听说……他就是那个资质极差、神觉为零的废物,竟被挑选为掌门内室弟子,真不公平啊!”“只是走了狗屎运而已,没啥值得羡慕的。”“草鸡就是草鸡,永远也不可能变成凤凰。”“修仙凭的是实力,别看这人现在这么风光,再过十年一定会混不下去滚蛋的!” 虽说成为红芸掌门的内室弟子已是一周前的事了,但其他太乙门弟子远远见到他时,依然会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面对这样的流言蜚语,牛奋早就学会了嗤之以鼻。 相反,大家对他的代教师父周秦却充满了无限敬意。正因为有他在敌人突袭太乙门事件中的出彩表现,才使红芸等人在关键时刻召唤出冷月潭三大灵兽的幻象,成功吓退了那些强敌。可惜,牛奋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去想象那时的情形,猜测扭转战局的关键,是周秦利用当时剩下的人员和法宝,临时组合了一个书上没有记载过的阵法,困住了魔修中实力最强的两位元婴期老怪。 为了帮自己完成筑基仪式,红芸不但让牛奋连服了三粒筑基丹,还命令周秦亲自运功替他疏通经脉,巩固丹田气海。所谓筑基仪式的重要性,他也逐渐明白过来,如果丹田的根基没有打好,就好比在丹炉上凿了个破洞,再能吸收多少灵力都会白白浪费掉。 暂停了紫微天心诀的修炼,没有了星盘的直接帮助,强行筑基也算初步成功了。 但是,他有种很强烈的感觉,红芸并不看好自己,而周秦同样不看好自己。他们之所以这么费力地帮自己筑基,不过是别让红芸这宗弟子太丢面子而已。他甚至经常会胡乱想到:或许自己就是红芸一宗在选秀会上挑中了罗万钧和骆玉池后,为调和跟其他几宗的矛盾,主动搭配的垃圾货? 接下来就是拼命锻炼身体,学会通过身体吸收宇宙间的灵气,然后将这些灵气化为体内的真气,沉淀到丹田中去。太乙门的一些最正宗的呼吸吐纳方法,虽然被他练习得有鼻子有眼,但最让自己充满激情的练功方式,依然还是那个难登大雅之堂的猥琐春宫式,果然习惯成自然啊…… 不过,他最近被阴长生拽入星盘空间的次数并不算少,练习内容也发生了巨大变化,除了帮他加深认识人体经脉的特性外,就是提升那该死的“神觉”。有所得就必有所失,阴长生的存在大大抵消了他自我神识的觉醒,要让他感觉到这世上还有“神识”这玩意儿存在,确实比登天还难。 这天,他奉红芸掌门之命,将一个叫黄大生的老者送回乱石滩。此人便是负责给这次在战斗中受伤的太乙门人看病的家伙,恰巧在那个炼器师名单中排名靠前。 一路上,黄大生给牛奋唠叨着他上次帮太乙门弟子治疗修蛇咬伤的趣闻,倒让牛奋增长了不少见识。 “大师你是说,用窖藏三年以上的雄黄酒,在每日子时和午时各给患者服用一次,就能杀死其体内寄居的毒虫,抑制其狂性发作?” “嗯!再比如这次,老朽治疗被魔门邪器伤害的弟子,关键处便是找出其所中邪法的种类,才可能对症下药,否则病情只能加重啦!”老头子的谈兴倒是甚浓。 牛奋趁机话锋一转,扯到炼剑上去:“那……假如有一柄仙剑被雷电劈断,是不是再令其复原的机会将十分渺茫?” 黄大生忽然停住脚步:“这位小道友不会说的是那柄叫做三鹿的飞剑吧?” 牛奋摸了摸后脑勺:“被大师你猜中了。”从乾坤袋中取出上下两截断剑,递给了黄大生。 黄老头子抚摸了三鹿断剑良久,才叹气道:“那日飞剑被天雷劈断的事老朽早有耳闻,没想到传说竟是真的。那李钦老朽跟他认识,这柄剑出炉早了些,以至于剑体内驻留的器灵未能修炼成形,便被劫雷给劈伤了。” “那么……可有重生此剑的方法?不论需要花多少灵石和银子,我都想法凑给你!” “有肯定是有,但需要时间。” “那……是多久?我可以等。” “起码得要十年才能重塑其魂!而且此剑开炉的那天,需要观其剑气重新为它赋名,现在这个剑名不利其主人。” 眼看到了乱石滩的入口,牛奋只得点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让黄大师费心了。” 送黄大生走后,他是这些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到菜园子,从今往后便要和罗万钧、骆玉池等人搬到太乙门的另一个洞府“翠微谷”内居住了。 用传讯符叫来陈升后,听陈升向“老祖”汇报完近日情况,包括通过乱石滩将三件法器抹掉太乙门禁制后倒卖到外面去的过程,手里攥着装有几十枚中品灵石和上百枚下品灵石的乾坤袋,牛奋总算宽心了。 “老祖……让弟子做了这么多事,弟子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陈升像个大姑娘般扭捏起来。 “求老祖收弟子为徒!”未等牛奋答应,陈升已向自己拼命磕起头来。 “还不到时候!”牛奋断然拒绝了。若是本着拉拢此人,他自然应该先答应了再说。但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自己面前,陈升成了自己的弟子后,自己应该教些什么东西给他才好? 陈升……这算是变相要挟自己吗?只得赏了陈升三枚中品灵石,先安抚住他的失望情绪。待陈升离开后,将下品灵石转换为中品灵石的同时,牛奋越想越头痛:这世上除了死人,还有什么人可以保守秘密呢?但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杀人。陈升可以把薛师兄等人处理成与乱石滩的人斗殴而死的样子蒙混过关,自己则不能再这样去做。 一道传讯符飞了过来,竟是好久不见的一翎老头儿:“臭小子,高升为掌门的内室弟子就不理睬你一翎师叔了?今晚速速滚过来受教!” 收自己为内室弟子的事,红芸肯定是发传讯符征求过一翎意见的,却不知这老头儿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样的? 半夜,牛奋便赶到了糟老头子那依旧凋敝不堪的听松阁内。 老头儿一边剥着花生壳,一边却开门见山,狠狠数落起他来:“我问你,修仙之人最需要克服的魔障是什么?怎样才能提升自己的修为?” 牛奋想起那画卷中的经历,躬身答道:“克服贪婪、恐惧和执念!做到守心如一!” “哼哼,你这话倒回答得漂亮,可你自己实际是怎么做的呢?有没有遵守自己的信念?” “弟、弟子知错了。”虽然现在口吃的毛病好了不少,但在特别紧张的时候依然会再犯。 莫非自己最近做的事情一翎全都知道了? 不对,自己冒充黄泉老祖的事,除了陈升应该不会有人知道,而陈升还打算从他这个高深莫测的老祖身上捞到更多油水,短期内肯定是安全的。 难道是自己悄悄拾起被太乙门抛弃的三鹿断剑,执意要将它炼成一柄新剑的事? 难道是自己偷入黄金卷轴,抽走了恶蟒肉丹,拿走了诸葛枕的事? 再难道是那次在水月洞天,那位郝师兄私自将偷来的宝物携带出洞,被他和骆玉池撞破后分赃的事?以及将部分赃物倒卖出去换灵石的事? …… “你用邪法将那头陀制住的事情,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修道便要修康庄大道,那独木桥不是任何人都能走得过去的。知错便要改,明白了么?” 原来一翎老头儿指的是这件事情吗?牛奋心中稍宽,悄悄抹了把冷汗。 老头儿并没有逼问牛奋讲出所用邪法的意思,却嘿嘿一笑,跟他聊起了别的:“爷爷当年刚进太乙门的时候,跟你这小子的脾气倒有几分相像,资质不能算很好,什么东西不能做,偏要想去尝试一下,结果搞得什么都浅尝辄止,最后成了杂家!希望小子你不要重蹈当年爷爷我的覆辙啊!” 牛奋想起了周秦有次在行功间隙,跟自己提到的一翎师叔的情况:一翎本来曾是门中最有希望成为第二个突破到炼神境界的人,却因为自己总是比不过现任掌教青芫,而产生了自暴自弃之心,最后变成了如今这高不成低不就的样儿。 可他现在的苦衷,岂是一翎老头儿能够了解的? 星盘,紫微天心诀,阴长生……这些匪夷所思的“朋友”,若是告诉太乙门任何一位长辈知道,恐怕……这些秘密,绝对不能说,绝对! 正想得入神,就听一翎老头儿厉声对自己呵斥道:“小子,你又想什么呢?如果还当我是你师叔,便要好好用功不许偷懒,给你这个!” 牛奋定睛一看,却见老头儿从袖子里掏出个卷轴,竟是金黄色的卷轴。回想起那次在卷轴中的可怕经历,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是太乙门用来锻炼筑基期以上弟子的法阵入口,今日我先带你进去游历一番,但从此以后就得靠你自己修炼了!” 将卷轴展开,熟悉的云气扑面而来,画卷中却是一片金黄色的沙漠。 好像不是上次那个地方啊?牛奋刚站起身疑惑地往那画卷中探头望去,屁股上就被踢了一脚,整个人翻入了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