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仙缘》 第一章 长亭古道旧茶楼 夜掌残烛南柯梦 残阳入暮风起 边是大漠孤烟,边是青山连绵,一条断断续续的曲线将其一分为二,泾渭分明。 长亭外古道边小小的幌子在风沙中铮铮作响,上书四个大字——修缘茶楼。 “掌柜的,起风了,您还是进来吧。” “哎——”,悠悠叹了口气,张道缘挥手示意伙计无事继续望着大漠出神,低沉的呢喃被淹没在了风声里。 “不应该啊?怎么就躺板板了呢?不就是喝了一杯茶吗?” 即便是过了一整天,他都还没从迷茫与惊愕中缓过神来。只因一杯从不知道从哪搞来的菌子茶,一个本应在花花世界中累死累活为老板幸福生活奋斗的打工人摇身一变就成了个古代的落魄书生。 唔~也当不得落魄,最起码还有着一间小小的茶楼。 商贾之家,继承万贯家财的纨绔子弟,冲面前这环境他就知道这些身份与之无缘了。 花费了一天的功夫,总算是将这些他明明喊着不要还是硬生生挤进来的记忆梳理完了。 眼下自己正身处秦国边塞——函谷,却非是奋六世之余烈一统天下的那个秦,而是一个未知的世界。九州沃土群雄并立,诸国分九州而治。 天下并不太平,外有胡狼寇鬼屡屡犯边,内有诸国同室操戈,古道黄沙难掩枯骨。 张道缘翻阅记忆一查,这记忆并不完整。纷乱无序的每处都透露着“勉强将就”几个字,他横竖睡不着,仔细想了半夜,才从往事里看出来,过往中都藏着两个字“要凉”! 他喵的没了呀! 开局还能在烂一点吗?而且他这茶馆的位置还正处秦国西北边塞,乃兵家必争之地。 可谓是烽烟一起,就要提桶跑路了。 这还是幸运的情况,赶上倒霉跑都没机会。在原主的记忆中就有至少三次被围城的经历。 入眼满是碧连天的草,张道缘只想给自己唱一首凉凉。 其他国家的情况记忆中却是不多,但料想也应该不会太平到哪去。原主能知晓这些,还是因为其大哥是京中一小官的缘故。 本家也就剩他们哥俩了,父母死在了兵祸中,全靠兄弟二人相互扶持才能在这乱世活到现在。三年前大哥高中赴京为官,这茶楼就被原主继承了。 对于茶,张道缘并不陌生,不然他也不会去碰那杯古茶,骨子里他还是对民族的传统文化非常自信和推崇的。 可对于经营一家边塞茶楼,他就一窍不通了。 抬头看了看头顶泛黄的幌子和被风沙侵蚀到字迹已有些模糊的招牌......要不把茶楼卖了去投奔大哥? 反正原主老爹已经不在了,守着这份重建了好几次的祖产也没啥意义,就算做一回大孝子也没人会指责他。 木已成舟的情况下,原主大哥也不可能把他再赶过来重开茶楼吧。 只是这茶楼能卖多少银子,他是不报太大希望。别看带了个楼字,其实就是一二层小楼外加后院厨房、柴房。用于营业的只有一层铺面罢了,二楼则是他和伙计的卧房。 “掌柜的,天色不早了,您还是先进来吧,别着凉了。”,伙计提着灯走了出来,小声关切道。 张道缘看了看了天色,日落西山,点点繁星显露出朦胧的疏影,“关门,上板!” “啊......这?” 未理会伙计诧异的目光,张道缘径直走向了柜台。 门板都上好后,随口将伙计打发去睡觉,将就着这半盏残烛,他翻阅着账本开始查起账来。 既然要卖,自然不能简单的当做宅子卖了,这年头房价可不如后世那般离谱,得向天再借五百年。连带着买卖整个打包无疑才是最值钱的。 算了没一会,张道缘便感觉到自己的眼皮直打架。自从昨夜醒来,他至今未曾合过眼。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数学使人昏昏欲...... 一声铃响! 张道缘猛然睁开双眼,也避免了一桩头破血流的惨案发生。 “啊——”,起身打了个哈欠正欲洗把脸继续,可霎时间其整个人却是呆住了,手中握着的狼毫笔也僵在了半空。 眼前是薄雾弥漫,半盏残烛摇曳不止,提鼻子一闻,隐有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屋内样式倒还是他茶楼的模样,只是某些细微之处略有些不和谐的味道。 桌椅板凳更像是经历了岁月长河漫长的淘洗,散发着一股荒芜的气息。 门板不知何时已经卸下,透过敞开的大门,外面也不再是那条熟悉的古道,转而变为了一个三岔路口。 一条崭新如故,一条略显陈旧,一条破败不堪。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起点,三者的尽头,便是茶楼的大门。 这是......张道缘揉揉眼睛,确认了眼前的景象并不是因为自己过度劳累后因肾虚而导致的幻觉。 环顾四周,细细端详了片刻,他终于察觉到了那股子违和感来自于何处。 屋中牌匾之上,原本“修缘茶楼”四个鎏金大字却是不见,另书四字——苦海一叶。 此外还有一面铜镜高悬于顶,正对大门。 “子不语怪力乱神也,我一定是在做梦......” 张道缘望着这不接地气反倒是有些接地府的茶楼正喃喃自语,伙计的声音却是蓦然自身后响起。 “掌柜的,时候到了,咱们营业吗?” 耳听得此言,张道缘寻声望去,刚刚略微平息下来的心是又被骤然拉起! 血都凉了...... 豆大的汗珠划过鬓角滴落在地,他却是一动也不敢动......我现在在一家装修有点接地府的茶楼里,一个伙计正站在我面前喊我掌柜的还问我营不营业。 他笑的有点瘆人......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二章 红灯高挑迎来客 往事诉与鬼魅听 怎么答? 张道缘的大脑都已经宕机了,没直接叫出来就算是好的了。 眼前的这个伙计,不再是白天那个性格憨厚提醒他风大注意身体的了。形似野兽一般的高大身躯给他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 一张人脸上挂着违和的笑容,长有狗耳,其上还盘踞着两条青蛇,蛇信子都快吐到他脸上来了。 要不是觉得自己快不过蛇,他早就跑了。 最为令他恐怖的是,其胸膛像是被什么人掏了似的,破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当中的心一看就不是原装的,上有七窍,一直未曾跳动过。 “掌柜的,咱们营业吗?” 看着越凑越近的笑脸,以及在耳边不时发出嘶嘶声的青蛇,张道缘知道自己必须快点做出选择了。 “营业吧。” 尽管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既然眼前这个怪物称呼自己为掌柜的,那么还是遵从这个设定比较好。 那该死的压迫感终于暂时远离了他,趁着这个功夫,张道缘快速的翻动起柜台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或是东西。 两只手猛然停下了动作僵在半空中,账本上的一行小字映入了他的眼帘。 苦海一叶伙计奢比尸掌柜张道缘 “掌柜的,挂好了,就等客人来了。” 一抬头,那熟悉的压迫感在次回到面前。视线错过两条青蛇,是一盏红灯高挑,照应的门前赤光一片。 红灯笼中的火苗并不大,却意外的带给人一种莫名的宁静。 这......气氛越来越不对啊! 屋中陷入到了诡异的宁静之中,张道缘站在柜台后不敢乱动,唯有一双眼睛四处乱扫。 奢比尸则把抹布往肩膀上一搭,站在了门旁似是在等候客人。倒是那两条青蛇不时与他对视几眼。 突然 奢比尸身形一动,张道缘伸手就摸向了算盘,整个柜台也就这玩意还有点杀伤力。 “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正当其诧异之时,就见门外雾气搅动,一道人影缓缓显现走向茶楼。临门一脚,却是站住了。 破烂不堪的衣衫早已看不清原有的颜色与样式,面容苍老,肤色惨白体态消瘦,张道缘感觉风大点估计能直接被吹飞了。 是人?还是鬼? “客官,里边请~” 奢比尸的声音淡淡响起,蕴含着一股奇异的韵味,就见来者一阵恍惚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到了桌前坐了下来。 张道缘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这是......大变活鬼? 衣服,倒还是原先的模样。可那张惨白的脸却是红润了起来,佝偻的腰板也挺直了些许。 先前的暮气被一扫而空,隐隐有几分正气环绕。 “这是哪?你们是谁?要干嘛?”,老人很快回过神来,有些惊恐的喊道。但扑面而来的茶香却是撩拨着内心,让他暂时忘记了逃离。 奢比尸嘿嘿一笑,“这里是茶楼,我们当然是卖茶的了。掌柜的,热茶一杯~” 张道缘暗自咋舌,这不就是强买强卖嘛,可比卖茶女直接多了。就冲奢比尸这幅样貌,估计没有鬼敢说个不字。 转身正欲取茶,茶柜上两行小字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人间烟火化春茗,浮生若梦一杯茶。 这茶名,也颇有意思:百味。 随手捻起些许茶叶,取水、洗杯、投茶、冲泡、倒茶。 “茶来了,请用。” 老人看看奢比尸,又看了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张道缘,还是没有抵御住茶香的诱惑,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老人的眉头舒缓了不少,说不出的惬意,“还有吗?” “一次只能饮下一杯。” “那......我可以走了吗?”,面对奢比尸的拒绝,老人有些失望的站起来。 “且慢!”,一条青蛇窜出横在了老人身前,奢比尸开口说道:“茶喝了,这茶钱可还没给了。” “多...多少钱?” “本店不收黄白之物,饮了一杯茶,那就留下一个故事。” “我哪里会讲什么故事,两位大爷就饶了小老儿吧。” 老人都带出了哭腔,张道缘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欺负鬼的。 “讲不出来也行,那就留下一部分来抵茶钱。”,奢比尸的语调很平淡,但让张道缘莫名的打了一个冷颤。 黑店!妈的这家茶楼不仅仅接地府,还是一家黑店! 老人自知逃不出去,瘫坐在地上,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我讲,我讲还不行吗! 从前,在楚地有一个孤儿,打小父母双亡......” 伴随着老人的话音响起,张道缘手中的账本竟自己翻动起来,猩红的字体缓缓浮现,记录起故事。 袅袅烟火气也渐渐泛起,六分奔向茶柜化作叶叶春茗,一分入了门前的红灯笼,余下三分皆是冲入了他的体内。 这是...... 未待他细思,老人已经自顾自的往下讲了下去。 “幸好有一远方的叔父收养了他。叔父是个渔民,每天为生计奔波,养着他和自家的一双儿女,日子虽苦但也算是还能将就。 可惜好景不长。记得那一年,楚地遭了洪灾。叔父为了一口吃食,在他眼前活生生就被大水卷走了。家里就剩下了他,带着两个七八岁的娃娃。 没有谋生的本事,他只能带着两个娃娃一起逃荒,走啊走,哪里有粮食往哪里去。 带的粮食吃完了,就沿街乞讨。可那是灾年,他也要不到什么粮食,还平白受了许多白眼。 哎~ 有一天,要了一整天,从早晨要到了晚上,他一口吃的都没要到。叔父家的一双儿女都饿得面黄肌肉,哭得让他心如刀绞。 想到叔父省吃俭用,养他成人。要是他眼睁睁看着叔父家的两个娃娃饿死了。 还是人吗? 忍不了啊~饿的滋味太难忍了啊。没得办法,他只能去偷了。壮着胆子,从一大户家中偷出来张饼子。 不够吃啊,他喝了些水,将那张饼子都给了两个小娃娃。 可没成想,就因为这么一块破饼子,对方居然报了官!说自己丢了什么金银珠宝。 可笑吧!都快饿死的人了要金银珠宝有什么用?可那县令信了,三十大板把他打的是没有人样,判了一个发配边军。 他放心不下那两个小娃娃,想逃,却逃不出。 一路上他逃了四次,挨了四顿鞭子。 没奈何,他就这样像牲口似的被送进了边军。他一直没忘那两个小娃娃,又试着逃了几次。 军中的人下起手来,要比那些小吏狠多了。被抓住后,两顿军棍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好在有个养马的老卒听了他的遭遇,很同情他。不仅给他说情,还给他施药。 伤好后,他就跟在了老卒身边。老卒教导他怎么才能在这军中活下去,还把自己一身相马的本事传授给了他。 就像当年的叔父似的...... 这人感激老卒的恩情,也知道边军守备森严,逃走是绝无可能的,也就暂时踏实了下来,专心向老卒学习。没过几年,一身本事已有老卒七八分了。 你们知道,边塞苦啊,上边拨的银子不够,边军就得自己找补。这一来二去,就有不少私下里的市场,用盐铁和胡人换些战马。 这人学有所成,再加上老卒的推荐很快就被派去主持市场。得了这份差遣,他就发现,逃走的机会来了。 只是他受了老卒天大的恩情,情知若是自己逃走,一定会牵连老卒。所以,便只能按捺下来。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他的相马术愈发纯熟,在边军中的名气也愈发大了。而那老卒却不幸染了风寒,在第三年冬天的时候走了。 没了老卒的牵挂,他在第二个月马市交易的时候,就找了个机会逃走了。 日夜兼程,赶回到自己当年被诬陷的镇上,发现那个贪官和大户已经被人查了,满门抄斩。 那一双小娃娃,也没了半点音讯。 想想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失了亲人照看,流落街头,只怕是早就葬身人腹了。 心灰意冷之下,他大哭一场,便想要投河自尽。 可是没成想,就在去投河时,却又亲眼目睹了一桩惨事。 哎~ 一户渔民人家被恶霸欺凌,父亲被恶霸家的恶仆打死,曝尸荒野。稍有姿色的母亲,被恶霸凌辱之后悬梁自尽。只剩下家中一双七八岁大的儿女,抱着母亲和父亲的尸体痛哭。 却没想一桩惨事,两个孩子,救了他一条性命。” 话音至此,一声鸡鸣响起,打断了老人的讲述。 本来安静听着故事的奢比尸眉头却是皱了起来,瞥了一眼门外,低声说了一句:“时候快到了。” 张道缘一愣,看向了奢比尸。 “要打烊了,故事没完只能取下他的一部分抵作茶钱了。” 说着,奢比尸抬起手唤起一团黑气,耳边的两条青蛇也躁动起来。 老乞丐的眼中透露出惊恐,口中也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先赊着吧,让他明日再来吧故事讲完。”,却是一直站在柜台后的张道缘开口了。 奢比尸身子未动,只将头拧了过来,六只眼睛紧盯着张道缘。 气氛霎时又紧张了起来。 片刻 “那好吧。” 伴随着黑气收起,老乞丐长舒一口气,连滚带爬的向外冲去。一过门槛,又变回了来时的模样。 张道缘看着空荡荡的茶杯,原本素朴的杯上却是多了四个字:白骨生肉。 他的心中也多出了一段玄妙的信息,白骨生肉,可活死人生白骨,续断肢养魂魄。 这是...... “其实我也挺想听完的......掌柜的,若是他明天不来怎么办?”,奢比尸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猛地掉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头让张道缘看的眼皮直跳,这要是个活人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且信他一回。若是不来,我在给你讲个故事补上茶钱不就完了。” “好!” 话音刚落,张道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啊!” 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账本上,外面已是东方渐白。 这是......南柯一梦? 第三章 暗试伙计无端疑 夜宿茶楼再入梦 “掌柜的,都收拾好了。” “嗯,行。你盯紧着点。” 张道缘趴在柜台上仔细观察着忙前忙后的伙计,期望能看出些什么端疑,可一切都正常很。 伙计名叫虎子,在原主的记忆中已经在茶楼干了三四年了,就是本地人士,家中还有一病重的老娘和哥哥嫂子。 除了脑子不太好使有点憨以外,没什么问题。在茶楼堪称是劳动模范,生产队的驴都没他能干。 直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昨晚自己到底只是做了一个梦还是真有那么一间茶楼用一杯茶卖了一个故事。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茶,以及冲进他身体中的烟火气。 不管怎么说,此地绝不宜久留!卖了茶楼就提桶跑路。现在他也想起孔夫子他老人家所说的后半句话了,“非是不信,敬鬼神而远之!” 他对于鬼神之说的态度就很简单:左眼跳财,好事要来。右眼跳财,去他妈的封建迷信。 门口传来了阵阵吵杂之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嚷嚷什么呢?”,略有些烦躁的张道缘走了过去语气颇为不快。 虎子接茬了,“掌柜的,我让他们起开点别挡了咱们店的生意,他们不肯。” 低头一看,却是几位怯爹。 啧~张道缘是直摇头,开门做生意的最怕这些了。你说骂吧,他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说打吧,一会他能叫来一帮人,也不动手就往门口一趟把路堵上,你说这买卖还怎么干。 “由他们去吧,别堵正门就行。” “听见了没有,你们掌柜的都不管你一个小二还咋呼什么?嘻嘻~” 几个叫花子得理起哄,气的虎子直瞪眼想要揍他们,可又迫于张道缘的话不敢下手。 回到柜台继续盘账的张道缘写了几笔,心中却是又回想起昨夜梦里那个讲故事的老乞丐。 “虎子,过来。”,放下笔唤来虎子,“你去沏壶满天星,再把快坏了的茶点取出来,都给他们拿过去。” “掌柜的,这......” “别废话!让你去就去!” “哎!” 不能吧?看着虎子这幅听话的样子,他很难将其与昨夜那个充满压迫感的奢比尸联系起来。 门外 “给!这是我们掌柜的赏你们的!” 虎子没好气的把一兜子茶点和一个大瓦罐放下,气呼呼的回来门边守着。 几个乞丐相互对视了一眼,拿起茶点和瓦罐冲柜台后的张道缘行了一礼,躲到一旁吃了起来。 临走前,还用衣服把门前的地擦了几下。 张道缘瞧见笑了笑,继续低头盘起账来。这世道,若是有的选...... 一旁倒是有在座的客人搭茬了,“掌柜的心善呐。” “是啊是啊,茶不错,人也不错。” “哪里哪里,承蒙各位谬赞了。”,张道缘抬头应和着。 这常来茶楼的,闲人居多,真为喝茶的没几个,就为聊天。不管认不认识,大多都能搭得上话。虎子不善言辞,这与客人搭话的事自然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不过瞧见这乞丐,我倒是想起来今日听闻的一件怪事。”,一个年轻的客人抿了口茶开口说道,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城北有个老乞丐,说是昨夜里遇见神仙了,得了仙缘,好多人都在传。” “竟然有这种事?咱们这兵荒马乱的地儿也能出神仙?” “嗨!这可说不好~” “怕不是又是装神弄鬼的。” 年轻人眉飞色舞的继续说道:“不像,听说那老乞丐都瘸了好几年了,今早却是能站起来了,健步如飞。”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一老客突然开口接话道:“那老乞丐遇见的哪是什么神仙,分明就是恶鬼。 别看现在腿脚好了,日后怕不是连皮带骨头都得叫恶鬼吃了!” “不能吧?” “怎么不能?咱这也没长个出神仙的样子,妖怪还差不多。”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莫要给自己惹麻烦。” 张道缘一边算账,一边竖着耳朵听了几句只言片语,默默地摇了摇头......这年头还真是什么稀罕事都有。也愈发坚定了他提桶跑路的决心。 别管真假,这邪门的破地他是不想再多待下去了。带着钱去京中投奔大哥,勾栏里左拥右抱姐妹花他不香吗? 咔嚓! 一道清脆的响声惊醒了张道缘,看着断成两截的狼毫笔有些发楞......自己的力气何时变得这么大了? 猛然间,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匆匆丢下一句“虎子看好店铺。”就跑向了后院。 深呼吸两口气,压抑下了自己激动的心情,张道缘抬手就抓向了盛满水的木桶。 “呵!” 很轻松,轻松到差点晃了他自己一个跟头。 一百多斤的麻袋,单手就拎了起来。不大不小的石磨盘,两只手也能抱起。院中三人来粗的槐树,额......这个不行,没拔起来。 “我这身体绝对有问题......”,张道缘喃喃自语道。 现在他的力气比虎子都要大上许多,莫说原主一个读书人了,就连他前世天天健身房撸铁时都没那么大气力。 不用问元芳,他都知道此间必有古怪。细细想来,排除了他骨骼清奇,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这个最大的可能性以外,唯一合理的解释也就是昨日梦中冲入他体内的烟火气了。 “这么说来......这是一个真有鬼神的世界?” 那间茶楼到底是什么来头?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有点过大了,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算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让其继承一家黑店还有个凶神恶煞的伙计? 蹲在地上思考了半天,张道缘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脸上最初的错愕与惊疑已然消失不见。 鬼神嘛......有点意思。 是夜,鼓打三更。 眼瞧巡街的军士晃晃悠悠的走过,上好了门板打发虎子去睡觉。 半盏残烛,几张鬼画符,一道身影安静的端坐在柜台后,老僧入定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 来了! 感受到困意袭来,张道缘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第四章 茶海摆渡开道途 善恶到头终有报 “奢比尸见过掌柜的。” 一睁眼,两条青蛇便在面前吐着信子,颇有些亲昵的意味。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张道缘仍是泛起了鸡皮疙瘩。好在奢比尸打完招呼后就继续去干活了,两条青蛇也随之远离了他。 果然,这并不是一个梦那么简单...... “聊聊?” 眼见还未到开门的时候,张道缘观察了片刻试探道。 奢比尸闻言动作一顿,将手中的抹布交给了青蛇后转过头来,“掌柜的想聊些什么?那老头欠下的茶钱不用这么着急还。” “这不还没到时候了吗,我觉得他会来。” 眼见奢比尸并未如他预想中的那样冷漠,张道缘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肯交流就是好事。 “你好像很看重茶钱?”,张道缘拨弄着算盘,似是随口一问,暗中却是全神贯注。 `“嗯,咱们店里的茶全靠这茶钱补货,若是没了可就开不下去了。”,奢比尸淡淡的解释道。 “再说了......这茶钱也是修道的......” 声音渐微,不过张道缘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修道二字。这......听故事来修道? 回想起白天自己所展现出来的那般力量,他觉得对方应该没有说谎。 “那这茶楼......” “您是掌柜的,我就是个伙计。时候到了,咱们营业吗?掌柜的。” “营业吧。” 一盏红灯笼被高高挑起,被风吹得左右摇摆,苦海一叶四个大字在雾气中闪烁。只不过这灯笼中的火苗却是比昨日微微亮了些许。 奢比尸如昨日那般站在门口,等待着客人到来。 闲来无事,张道缘检查起茶柜上的茶。茶叶比昨日多了一些,想来应该是烟火气所化。 白骨生肉,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这茶对于鬼物还有着不一般的作用?鬼也会生病? 大量的谜团充斥在他的脑海。 叮铃~ 门前风铃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来客人了吗? 张道缘回身看去,一道模糊的影子正拨开浓雾向着茶楼走来。 “倒是言而有信。”,奢比尸嘀咕了一句。 还未等张道缘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就走到门前止住了脚步。衣衫依旧是那破烂模样,只不过这脸上的精气神却是好了许多,脚下也似昨日那般虚浮了。 张道缘有些恍惚,若不是奢比尸的一句言而有信,他险些没瞧出来这竟是昨日的那个老乞丐。 “进来吧,今日把故事讲完,茶钱就两清了。” 奢比尸转身走到桌前拉开了条凳,将桌子又抹了一遍。 老乞丐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坐到了桌前,“敢......敢问二位,还有茶吗?” “上一杯的茶钱可还没清了。” 在奢比尸的注视下,老乞丐讪讪一笑,“上次说到哪了?我有些忘......忘了。” “渔家的一双儿女,救了他一命。”,奢比尸提了醒。 老乞丐陷入了回忆之中,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 “眼见着相似的场景,他暂时熄了死的念头,收养了那两个小娃娃。为了糊口,他带着两个小娃娃回了边塞,贩马为生。 几年过去了,日子是越过越好,说不上家财万贯但也算的上是富贵有余。 可谁曾想,天有不测风云。那一日他出门办事,却意外的瞧见了边军中的武官。 对方也看见了他,虽然没有被当场抓住,可知晓边军行事作风的他明白自己算是完了。更何况他还主持过私市,知晓许多内情。边军更是不会轻易放过他。 仓促之下他只能将两个孩子托付给可靠的朋友,又留下了大半家产,化装成乞丐逃走。 可没有路引,他还是被边军抓住了。因为相马之术,他对边军还算是有些价值。但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跑,边军这一次活生生打断了他的一条腿! 等他再逃出来,已经是多年之后的事了。哎~这几年过的,可谓是生不如死。 侥幸捡了一条命的他深知自己若是回去,必然会牵扯到那两个孩子。有国难奔,有家难回。他只好继续做自己的乞丐,四处流浪,从不敢在一个地方久居。 就这么着流浪了几年,一次意外遭遇他发现自己当年收养的那个小娃娃居然高中了,已入朝为官。 瞧着小娃娃神气的模样,他也想父子相认好好地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可他不能啊!若是相认,一旦被边军知晓,这孩子的仕途就毁了啊! 他也只能说出一句认错了,然后躲得远远的以免耽误了孩子......” 茶馆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老乞丐的脸上带着唏嘘之色,一生沧桑,尽是为了儿女。 “后来呢?”,张道缘打破了这份寂静。 “后来啊,他就这么流浪着,乞讨为生。或许哪天死在了破瓦寒窑,这辈子就算是过去了。 除了对不起叔父,他对得起任何人了......” 老泪纵横,一切尽在不言中......茶馆中再也没有了其他声音。 账本上,老乞丐所言被一字不漏的记录在了入账上。 “掌柜的,请您落笔。” 奢比尸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响起,张道缘先是一愣,有些蒙蔽的抓起了笔......写什么? 可下一秒,他却是悟了,心神所感提笔在末尾写下了一个乙字。 一笔收尾,这茶钱才算是彻底入了账。而茶叶的支出,也记录在了上面。 赚了不少...... 张道缘转身捏了些茶叶,取水冲泡,对着奢比尸示意了一下。 一杯热茶放在桌子上,只不过这一次杯子上的茶名却是变成了富贵有余。 茶香富贵,蕴气养人,可增气运抬命格。 “这......”,老乞丐有些错愕。 “茶钱多了,不找零。”,张道缘摆弄着茶罐,头也不回的说道。 老乞丐不再多言,小口小口的抿着,难得的展露出笑容,似是在回味着口中的茶香。 一人、一尸、一鬼,在这小小的茶馆中竟构成了一幅怪异而又和谐的画面。 “茶钱已清,时候到了。”,奢比尸望向门外轻声说道。 老乞丐放下了杯向外走去。临出门,却是止住了脚步,转身冲着一人一尸行了一个大礼,这才离去。 张道缘摇了摇头,看着茶柜以及牌匾上苦海一叶四个大字出神。 奢比尸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掌柜的,这茶是给客人喝的。” “那个老乞丐......” “谁知道呢?”,奢比尸抹着桌子,似乎那张桌子永远也擦不干净,“富贵在天,善恶在我,因果不虚,报应不爽。” “那这茶楼......”,张道缘再一次问出了相同的问题。 “苦海一叶,聚拢来是烟火,摊开来是世间。一叶茶却有百味,人世间诸多欲念,尽在这一杯茶中。 您若想,他们饮下后便可得功名利禄。您若不想,他们饮下后......这茶具体是哪一味,全在您一念之间。” 张道缘注视着奢比尸,那张原本充满压迫感的丑脸此时却让他感觉到一丝贱意......搁这打什么哑谜呢! 不过此番解释倒是让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些了解。 “掌柜的,您早些歇息。” “嗯!明天见......” 门前,奢比尸将那盏红灯笼轻轻摘了下来, 红灯笼中的火苗,又是亮了几分...... 第五章 初闻骇事 杯训胡女 午时三刻烈日当头 边塞的风一如既往地狂暴,这炽热的气息夹杂着沙尘仿佛在向来者诉说着草原的不友好。 路边的茶楼,人影错落,街上传来两三声吆喝,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马挂鸾铃声响,来往商队是络绎不绝。 张道缘趴在柜台上打着哈欠,现如今他倒是不着急提桶跑路了,毕竟卖卖茶,听个故事就能变强,天下哪里还能有这等好事? 白嫖使他快乐。 就是忘了问奢比尸有关修行的具体信息了,不过这也不要紧,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 经过这两天的观察,他也算是对奢比尸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长得是别具一格一些,但对他应该没有什么坏心思。单纯地作为一个茶楼的伙计来讲,也勉强算是合格。 此外他也放下了对虎子的怀疑,二者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关联点,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 咣!街上的一声锣响,吓了他一跳......这是又怎么了? 茶馆里多是闲人,再加没什么娱乐,这看热闹自然就成为广大百姓喜闻乐见的一种文化娱乐活动了。 “怎么了怎么了?这又是那位大人出街,怎么没喊呢?” “不是,我瞧着那坐在马上的怎么是个乞丐?那牵马的两个人倒是穿着官衣呢。”,守着门口边看边做起了解说,给里面看不见的描述起来。 一听还有这新鲜事,屋内一大群人就涌到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把守在门口的虎子都给活生生挤了进来。 张道缘瞧见这一大群人,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他可没兴趣跟一群臭烘烘的汉子挤来挤去的。 “乞丐游街,官员牵马。老夫我活了五十多年都没见过这种场景,怪哉怪哉!” “嗨!王大爷,您是有所不知!”,同样在店里喝茶的两个捕快突然开口了,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这位爷也算称得起是个传奇了。早年被人诬告,判了充军。后逃了出来,被抓回去又成了军奴。熬了几年愣是又逃了,落难做了乞丐。” 捕快说到这停了下来,拿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 “你倒是快说呀,别墨迹了!” 在众人的催促下,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谁知道早些年间他收养的一双儿女,竟高榜得中。不仅如此,人家还有一位失散多年的堂弟,也考取功名做了官。 据说早年间大水若是没有他,那位大人压根就活不下来,一直就没放弃寻找他。 更为离奇的是,两位大人互娶对方妹妹,一对才发现原来是一家子。上书朝廷为这位爷平反,连大王都惊动了,下发了公文。这不在咱们这寻到了嘛。” 众人搞清楚因果缘由是啧啧称奇,言语间都说这老乞丐是积了大德了。这茶余饭后又是多了一道谈资。 站在柜台后的张道缘却是傻眼了,就连不小心把账勾了都顾不上了。 这事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白骨生肉、富贵有余......卧槽!那个老头不是鬼? 这一刻他才彻底的理解了奢比尸最后所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茶楼...茶楼...他这不是等于掌控了一个万能的许愿机? 那他岂不就是成为了站在因果律顶端的男人? “掌柜的,你把账勾错了。”,虎子瓮声瓮气的说道,也打断了他的白日梦。 撇了虎子一眼,“活都干完了?” “您放心,都干完了,掌柜的。”,虎子拍着胸脯,等待着夸奖。 “那就把后院的十个水缸都挑满!” “啊!掌柜的......” “快去!” “哎!我这就去。” 张道缘看了一眼摸不着头脑的虎子,重新把账改了回来。 话头一打开,茶馆里的气氛也热闹了许多。 “听说了吗?最近可是有点不太平啊!” 改完账的张道缘也把耳朵支了起来。每日听些奇闻轶事闲言碎语,也算是茶楼老板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了。 “怎么了?” “城南出事了,好几个村子都丢了人,在山里找到时据说尸体都被咬烂了。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让野兽叼了去呗,难不成还是妖怪?” “这可说不好,野兽吃人还能接二连三的吃?听说不少人都是无缘无故晚上自己走进山里的。” “听说......好像有人见过那些死了的人晚上在馄饨摊吃馄饨......”,角落里,有一位客人怯生生的说道。 此话一出,茶馆里瞬时安静了下来。虽是响晴薄日,可却让人觉得后心拔凉。 “行了行了,别说了。大家伙晚上都在意着点吧。” 有人出声打着圆场,可这么一说没让众人觉得轻松,反倒是更加的嘀咕起来了。 “二位捕头不是在这了吗,想必二位捕头对于此事应该清楚吧。” 眼见气氛不对,张道缘开口了。再这样下去茶馆改成鬼故事会,生意可就受影响了。 两个捕头正端着杯子喝茶压惊呢,这张道缘的声音冷不丁的从背后响起,跟个鬼一样。吓得二人直接手一哆嗦茶水就洒了大半。 “咳咳,此事正在调查,官府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没错没错,大家不要妄加揣测!就算是有妖怪也冲不到城里,大家放心!” 张道缘恨不得拍死这两人,不会说话就别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紧着缓和气氛呢。什么叫就算有妖怪?瞧瞧这是官家应该说的话吗?跟这起什么哄! “诸位放心吧,应该就是有猛兽出没。二位捕头卧龙凤雏一般,定能保大家平安。” 这话他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卧什么龙凤?” “没事,我夸您二位聪明呢~虎子,再给二位捕头续壶茶。”,张道缘拍了拍这二位的肩膀,往柜台走去。 “呵!胆小鬼!” 一句不太熟练的汉话响起,声音不大,但是在此时却极为清晰。 众人的目光皆寻声望去,发现乃是坐在边缘的一群胡商。多数身着一件破烂的羊皮袄,腰佩弯刀,一看就是些常年刀头舔血的主。 函谷城乃秦国边塞重镇,地处交通要道,胡商倒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当中有一女子,从身旁人的态度来看,似是地位不低。那句胆小鬼,也正是出自她的口中。 “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边!”,一看是胡人,当场就有人不乐意了。 啪!那胡女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我说你们汉人都是胆小鬼!” “寡廉鲜耻之辈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一上升到民族矛盾,就什么新仇旧恨都一并想起来了,霎时间是群情激奋。最开始这群胡人还不懂其余茶客在说些什么,可没过多久也琢磨过味来知道是在骂他们,当即就把弯刀抻出来了。 两把腰刀哆嗦着对上十几把弯刀,卧龙凤雏就差没哭出来了。 “哎~诸位!本店规矩:禁止动武!” 张道缘叹了口气,站在柜台后淡淡的说道。可显然对峙的双方都没把他的话当做一回事。 “胆小鬼!你们继续叫啊!”,胡女也是个暴脾气,一把腰间的小刀蹭的一声就甩了出来,直奔刚才最先开口对骂的客人。 眼瞅着就要血迹当场,只听当的一声。金刀被打飞扎在了一旁的柱子上,而一个茶杯却是稳稳的落在桌上,就连当中的茶水都未洒出半滴。 角落里一直坐着看戏的一位白衣公子伸进袖中的手又拿了出来,略带惊骇的看向了正在柜台后泡茶的张道缘。 “诸位!我说本店规矩:禁止动武,收起来~”,张道缘旁若无人的吹了下热气,随后一饮而尽,把玩着茶杯头也不抬的说道。 声音不大,但这次却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主人,是个高手,怎么办?”,一旁的护卫在胡女耳边低声说道。 说的是胡语,张道缘并没有听懂。不过就算是他听懂了也不会在意,老乞丐的故事讲完,三分的烟火气被他尽数吸收。 尽管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境地,但后院的石磨盘已经能被他当成呼啦圈玩了。对付一些商队的侍卫,他还是有信心的。 胡女的脸上变颜变色,在一旁的护卫拉扯下,心有不甘的说道:“我们认栽!” 说完转头就要带人走。 “慢着~”,张道缘呵止住了对面,“茶钱!” 啪! 将甩过来的一块银子稳稳接住,掂量了几下,只多不少。 “记得把刀带走!” “哼!” 呦~脾气还挺冲。张道缘捏起一文钱,啪的一声弹了出去。 “啊!你!”,胡女身子一紧捂着屁股转身怒视着他。 “找零~” 自知讨不到好处,一群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驾~” “慢走不送~下次再来啊!” 看着远去的一众胡人,对于小胡女的威胁,张道缘并未往心里去。等再见面,估计他都能白嫖成绝世高手了,还怕她? 到时候他定要让她知道什么叫人间险恶! “掌柜的好身手!” “我等走眼了,没想到掌柜的竟武艺不凡,这可给咱们汉人好好的出了一口恶气。” “诸位过赞了,在下只不过是小时候练过几天庄稼把式罢了。”,面对称赞,张道缘显得很淡然,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他想了一下,取过一张纸来在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下了几个字:禁止动武,将其挂到了墙上。 ...... 日落西山黄昏时分 长长的斜影打在破败的青石板路上,白天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散去。 “对不起我们打烊了。” 门前正在扫地的虎子拦住了想要进来的客人,他虽然不知道张道缘为何这么早关门,但早点下班对他来讲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来客看着虎子健硕的身躯有些遗憾的舔了舔嘴唇,恋恋不舍的调头离去,寻找着下一家夜不关门的店铺。 张道缘捧着一杯茶坐在柜台后止不住的打着哈欠。 “掌柜的,门上好了。” “嗯,你去歇着吧。” 将虎子打发走,把桌子一拼铺好被褥,张道缘麻溜的钻进被子里快速的进入到了梦乡...... 第六章 夜雨秋灯话鬼狐 烟火难升心不诚 一睁眼,还是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尸体。 算上这回已经是第三次了,正所谓事不过三,张道缘这也称得上是常来常往了,早已经没有了第一天那般拘束。 尤其是奢比尸一直表现出顺从和*意,他现在觉得那张丑脸也没那么大的压迫感了。 当然,丑还是一样丑。是个审美正常的人就不会觉得奢比尸跟漂亮二字会有什么关联。 “晚上好,掌柜的。” 两条青蛇也欢快的舞动了一下,也像是在表示欢迎。 “晚上好。” 回应了一句,张道缘第一次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是东摸摸西看看。 奢比尸也不管他,继续忙着打扫卫生。 “这擦得够干净了吧。”,瞧着那光滑如镜的桌面,他随口说道。 听到这话,奢比尸手下一顿,又继续擦了起来,“这桌子倒是有擦干净的那天,可有些东西,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有故事! 张道缘的眼睛一亮,听这话眼前的奢比尸也像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在体会到烟火气的妙处以后,他对故事可是十分期待。谁不想多白嫖一点呢? “对了,这个世界妖魔鬼怪多吗?” 见奢比尸不打算继续往下说,趁着还没有到开门的时候,张道缘趴在柜台上与他搭起了话。 “多也不多。” 奢比尸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妖魔鬼怪,各有所指。诞生的方式也是不同,妖、鬼、怪倒是常见,魔是最少的,也是最恐怖的。” “那神、仙和佛呢?” “世人所拜的神,多是些精怪。与其说拜神,倒不如说是在拜自己心中的欲望。至于仙佛......” 说到这,奢比尸却是迟疑了起来。 “仙佛怎么了?”,张道缘挺起了身子,虽说他已经有了力量,但对于鬼神之事基本上还是一无所知,这些正是他现在需要的。 “现在已经没有了,仙死佛灭!” 一股落寞之意浮现在对方脸上,张道缘还想问些什么,门外一声炸雷让他吓了一跳,止住了话头。 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在屋檐上,发出哗哗的声音,就像是给茶馆挂上了一道猩红色的门帘。 “时候差不多了~掌柜的,开门吗?”,奢比尸伸手护在了屋内的蜡烛前,好像生怕烛光灭了一般,回头问道。 “嗯!” 张道缘一同走到门前,看着奢比尸将那盏红灯笼挂在了屋檐下。 “这种天气也会有客人来吗?” 一边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边摊开手掌想要去接那滴落的雨水。岂料刚伸出他的手腕便被一只苍白的手掌抓住。 冰冷,如坠深寒! “掌柜的,在您修行到一定程度以前,千万不要走出茶楼,也不要去碰茶楼外的任何东西!” 奢比尸松开了手。 张道缘先是一愣,随后看向了门外。透过雨幕,三条古道空无一物。荒地间隐约有着些许黑影静立在雨中,好像是......枯木? “门外是......” 听见这话,奢比尸似是陷入了回忆中,波澜不惊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他的脸色泛起了铁青,似乎是在避讳着什么,“仙佛的残躯就散落在了这片土地上,夺走了这里的一切生机,处处是凶险! 不过掌柜的放心。苦海一叶独立于几方世界之外,只管招魂引渡,不沾因果不染劫难。 只要还有茶钱可烧,门前的这盏红灯笼就不会熄灭!它们也就只能远远的窥伺着苦海一叶,不敢越雷池一步!” 门外的血雨依旧滴滴答答,阴风呼啸。屋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和谐,微弱的红光仿佛像是撑开了一方天地。 见奢比尸并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张道缘将奢比尸的话牢牢记在心中,回到柜台后安静的等待起客人。 他并没有问为什么,知道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危险,力量不够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他只需要知道自己在茶楼里是绝对安全的就行了,仙死佛灭又与他有何干系?多听故事白嫖修行,同时维持红灯笼不灭这就是当前他需要做的事。 “来了!”,不多时熟悉的话语响起,张道缘也顺势看向了大门。 一道身影急匆匆的径直跑了进来,“哎呦喂~这雨可真大。什么玩意这么香啊......” 来客迎面正好对上奢比尸,后半句话是直接被堵了回去,像是被吓到了。 随后是调头就跑,直奔大门想要逃离,可这脚下却是被茶香所惑,不自觉的就慢了下来。 “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临到门口,来客的脚下也站住了。转身质问着屋内的一人一尸。 听见这话,张道缘本能的有些不悦,再瞧对方的面相,一张脸是几出几入奇丑无比,两只小眼透露出奸猾之色。 穿戴倒是一幅土财主的模样,就是上面打着的补子有些违和。 不过来者是客,他没有必要和茶钱过不去,“客官多虑了,小店只是卖茶而已。” “真的?你们不吃我?”,土财主将抱住头的双手放下,一双老鼠眼滴溜溜的乱扫。 “你们是妖怪还是神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都不是,一间小茶楼罢了,客官想要什么茶?”,奢比尸淡淡的回道,似乎对于这样的场景已是习以为常。 “都有什么茶?”,眼见自己性命无忧,在茶香的诱惑下土财主的本性也显露了出来。 “什么茶都有,人间百味,功、名、利、禄,哪怕是寿元,你想要的我这里都有。”,张道缘也迅速进入了角色,开口说道。 挣钱嘛,不丢人。 “我要钱财!功名!还有寿元!”,思索再三土财主终于是下定决心开口点到。 想的倒是挺美! 张道缘翻了个白眼,也没心思和他解释,捏起一叶百味放入杯中煎好。 奢比尸接过放在了桌上,看着眼前的热茶,土财主的眼中透露出一丝疑虑。 可沁人心脾的茶香很快就将这点疑虑打消,在他的眼里,小小的茶杯仿佛是一个聚宝盆,深不见底无穷无尽。略泛青黄的茶水中像是隐藏着他想要的一切。 张道缘看着土财主迫不及待的端起茶杯也不嫌烫就一口闷下,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来四个字:牛嚼牡丹! “啧~还有吗?” “没了!”面对土财主想要免费续杯的想法,张道缘没好气的说道:“另外这茶也喝了,劳烦您结一下茶钱。” “茶钱?什么茶钱?”,土财主显然还沉浸在方才的茶香中,一时间显得有些呆滞。 “一杯茶,一个故事。饮了茶,就要留下一个故事。” 面对如此奇怪的规矩,富商倒也没有什么异议。讲个故事总比要他掏出些真金白银强。 苦思冥想了一阵,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从前有个财主,家财万贯乐善好施,周围十里八乡的人都夸他......” 故事是讲了,可张道缘却傻眼了......烟火气呢?难道是因为他先要钱的缘故? 旁边的奢比尸突然开口打断了土财主:“这故事不算数。” 又像是给张道缘解释,继续说道:“心不诚烟火难升,精彩与否,定烟火气数。” 一听这话,他明白了怎么回事......好家伙,真搁这把他当鬼糊弄呢! “什么心不诚!我看你们就是......”,土财主被直接当面戳破有些恼羞成怒。 话还没说完,就被奢比尸一把拎了起来:“没有故事,也行。切下你的一部分魂魄作茶钱。” “你们要干嘛?你们这是黑店!” “苦海一叶,山海皆畏。这里的规矩,除了掌柜的任何人都要遵守!”,奢比尸说着手中就泛起了黑气,直接伸向了土财主的脸。 这下子土财主清醒了过来,他猛地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两只妖物,不是往日里那些看见他只能笑脸相迎的小二。 方才的好言好语,不过是这两只妖物装出来的罢了。 “我讲!我讲!我重新讲,绕了我!”,土财主奋力的挣扎着,可惜禁锢住他的那只大手纹丝不动。 “放开他吧,奢比。”,张道缘瞧着眼前的闹剧开口了......这下子苦海一叶黑店的名头是坐实了,不过他貌似也不需要什么回头客。 掉落在地上的土财主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缓了好一会,这才抬头讲述了起来。 他并没有注意到的是,高悬在屋中的那面镜子,正直直的对着他,将他的身影完全映在其中...... 第七章 财散家破 一念之间 “从前有一个土财主,家中很是富有,良田千亩、满仓米谷、牛羊成群。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更是不计其数。 他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屋中数钱和想着怎么省钱,十分的节俭,一枚铜子恨不得掰成八瓣来使。 克扣长工例钱伙食,不许下人晚上点灯,这都算不得什么。就是对自己,他也是节俭到了极致。 做饭时用油,只允许厨子透过铜钱眼儿点上一滴。腊肉吊在桌子上看着,就算是下饭了。 财主的媳妇,也是这般如此。经常性的是拿了人家货郎的胭脂水粉不给钱,若是敢要,就叫家里的下人把人家给打出去。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两口子为了省钱,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卖身契上有规矩,鸡鸣而作日落而息。两人想要长工们多干些活,一合计控制不了太阳还控制不了鸡嘛! 财主是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抱着公鸡站在长工门前狠掐。鸡要是不叫,他就自己学鸡叫。把长工们恨得是直咬牙,可碍于卖身契又没什么办法。 即便如此,这两口子觉得还不够,打算把家里没用的浪费粮食的人都辞了。 合计来合计去,两口子发现能辞的都已经被辞干净了。财主媳妇眼珠一转,跟财主说:‘我倒是想到一个人,就是怕你不敢辞!’ 财主问谁啊,这个家就没他不敢辞的人! 媳妇走了出去探头探脑的张望了一番,把门关上走回来压低了声音:‘老太太!’ 财主吓了一跳,刚想说话就被媳妇打断了。 ‘你听我给你捋,老太太每天得吃两碗饭,还得抓药。还要有两丫鬟伺候着,这俩丫鬟一天也能吃不少了。这一年还得做四身衣裳,丫鬟们还得两身。 老太太整天躺在床上动不得,你算算这一年得浪费多少!’ 财主不说话了,坐在凳子上闷头喝着茶水。媳妇也不再多言,她知道财主已经听进去了。 到了晚上,做了一天的财主一咬牙,就去了后院。跟老太太说是寻到了山中的一个神医,要带老天太去瞧病。 老太太不疑有他,直接就跟着去了。 到了山脚下,让下人等着财主背起老太太就向山上走。一路上,有好几次他都想就这么掉头回去。 可想起老太太的病,他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常年不运动,再加上山路崎岖,财主走的并不顺畅,是走走停停。正当他再度停下休息时,却听见背后传来一阵熙熙碎碎的声音。 财主转身一看,老太太正在地上撒着些什么东西。他大怒骂道:‘你撒大米干嘛?米不要钱啊!’ 老太太却说:‘我怕你待会自己下山时会迷路。行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那点心思我怎么能不知道。娘老了,没用了,每天在家里就只能吃些白食了。 这样也好,以后你就可以多省下些了。不过你要记得,凡事自己要有主见别叫人糊弄了。就这吧,别再往山上走了,不安全。’ 财主点了点头,将老太太放下,转身向山下走去。中间不时回头瞧瞧,但最后也没掉头回去。 等到了家,财主媳妇倒是很开心。两口子破天荒的炒了一盘肉菜,还喝了杯小酒。过了两天,将那个跟着的下人一辞,这事是神不知鬼不觉,就这么过去了......” 账本上,财主所讲的故事已记录在了入账当中,所化烟火气也被他与奢比尸瓜分完。 一时间茶馆里寂静无声,只有门外戚戚沥沥的雨还在拍打着那盏红灯笼。 张道缘握住笔杆的手都泛起了青筋,闭上眼深呼吸了好几下,还是将心里的念头强压了下去。 感受了一下烟火气的数量,提笔在末尾写下了一个丙字,随后又在出账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抬头看向了奢比尸,对方瞬间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开口说道:“茶钱已清,客人请回吧。” 土财主长舒一口气,起身向外跑去,临到门口突然回头,恋恋不舍的问道:“那我的富贵和权利......” “放心吧,茶喝了自然会有效。”,张道缘的声音从柜台后响起,昏暗的灯光让人难以看清他的面容。 听见这话,土财主放下心来。回味茶的滋味,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茶楼大门。 奢比尸收起茶杯,看见上面的茶名会心一笑,“看来掌柜的也明白了。” “嗯,确实是明白了。人有善恶,茶有好坏,百味确实是名副其实。”,张道缘看着账本回应道。 还未到打烊的时候,他也不想这么早的回去,便趴在柜台上回忆起这几日来的所有事。 再加上今日这一道,几分明悟浮现在他的心头。不管怎么说,经营好茶馆才是王道。 “有木牌吗?” 奢比尸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掌柜的要木牌做什么?” “做几块招牌。” “您稍等。无论发生什么,您都不要走出去!这盏灯笼一定不能灭了,待在有光的地方!” 说着,还未等张道缘反应过来,奢比尸就迈步冲入了雨中。 搞什么名堂? 张道缘有些不明觉厉,不过还是听话的紧守着红灯笼。 不多时,一块巨大木板划过雨幕落到了屋内的,奢比尸也紧随其后冲了进来,摘灯笼关门一气喝成! 张道缘看着巨大的木板眼皮直跳,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是一块万年阴沉木吧...... 再瞧奢比尸,身上也多出几道伤痕......这厮该不会是抢了谁的棺材板吧? “这够了吗?掌柜的。” “多了......” “不碍事,正好后厨烧水的木柴也快用完了。” “......” 在奢比尸的帮助下,巨大的木板很快就被分成了小块。 张道缘挑出四块合适的提笔撰写,白骨生肉、富贵有余、松鹤延年、功成名就,随后一一挂在了茶柜上。 安康、富贵、长寿、功名,这也算是世人常有的欲望了,摆在台面上也省的每次都要解释。 紧跟着又取了一个木牌将茶钱写清楚挂在了显眼的位置。 “今日倒是有些累了,我先去歇息了。”,欣赏了一番自己的大作以后,张道缘甩下一句话便合上了双眼。 “掌柜的您慢走。” 待送走张道缘后,奢比尸开始收拾起了残局。 将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的账本捡起,最新的一页上写着,出账:财散家破 第八章 人后显圣 仙妖之辩 这一夜,张道缘姑且算是忙活了一夜,身心俱疲。 主要是装修太费事了,虽说木板是奢比尸扛回来,也是奢比尸切的,但字可是他写的啊! 对于一个常年不用毛笔的人来说,想要写几个能挂起来的字太难了。 得补补! 翻身下了桌子,先把被褥抱了回去以免耽误了一会开门。 等再下来,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忘记问奢比尸最重要的一件事了......在卧室睡晚上能不能进入到苦海一叶中! 算了,下次一定!今晚就再将就一下吧。 将门板拆下,推开门街上已有了稀疏的人影,赶早的小贩、送菜的伙计、轮换的兵丁以及还有挨家挨户收夜香的。 摸了摸肚子,张道缘左右看了看。 他这茶楼两旁的铺子还算不错,颇有一幅左青龙右白虎的架势。一边是间酒楼,另一边是家药堂,再往后瞧,裁缝铺、棺材铺、香烛铺。 这是吃饱喝足做身衣服就上路的节奏啊,一条龙服务到底。 转身走进了酒楼,寻了还算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 不一会,他叫的豆腐和几样小菜就端上来了,热气腾腾让人不禁是食欲大开。 张道缘吃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算是不用再吃虎子做的那些饭菜了,也不知道原主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至于他为什么不自己做,别问!问就是懒! 他这吃的正欢呢,冷不丁的背后就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一回头,原来是几个**跟小二争执了起来。 “我说几位军爷,您们在这可是欠了不少了。小店利薄,实在是架不住几位这么白吃白喝,请几位见谅。” 店小二虽是客气,但这嘴里并不好听,话里话外的挤兑着几个**。 那几个**也不知是自知理亏还是畏惧军法,倒也没想他想的那样撸胳膊就开打。 “怎么就白吃白喝了,又不是不给!” “那几位军爷先把欠下的饭钱结了。”,店小二也不怕,拦在几个**身前把手一伸。 **们讪讪一笑,“这不是哥几个饷银还没发嘛~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好家伙!张道缘一听差点没把嘴里的豆腐喷出来,感情这哥几个搁这纯白嫖呢? 正当两边争执不休的时候,酒楼里传出一声娇呵:“狗子!不许对客人无礼!” “咳咳~咳咳~抱歉抱歉,你们继续。”,张道缘擦了擦嘴端着豆腐换了一个方向......这都起的什么破名字! 不过他也能理解,有道是贱名好养活,穷人家的孩子大多都这样。其实虎子这名字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总归老虎是比狗强一些。 “掌柜的,他们已经欠了快两个月......” 伙计狗子一听是自家掌柜的,顿时就失了气势,小声的告着状。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好了,我知道了。没事,就让他们几个先赊着吧。” 伴随着声音,走出来的是一位女子。一袭蓝白三裥裙,手持团扇,头戴簪环,款步姗姗,尽显大家闺秀的古典端庄之美。 这位便是德胜酒楼的掌柜的霍白芷。据说也是这德胜酒楼背后的东家,祖上也是官宦人家,出过几任郡守和将军。 双方虽是邻居,但也称不上熟络,也就是偶尔在各家铺子前见面点了头算是打个招呼。 在狗子不情不愿的的嘟囔声中,还是给几个**上了菜。由于他们人多,有两位还跟他拼了个桌。两人还冲他友好的笑了笑,似是为刚才不小心撞到他而道歉。 刚坐下吃了没两口,一阵喧闹是再度响起。张道缘有些无奈的再度放下了碗......他就想安静的吃个饭怎么这么难呢? 一瞧是隔壁的药铺,两个作家丁打扮的正在那嚷嚷:“大夫,您快些,救人要紧!” 大夫直不乐意,“二位!小公子的病我是真瞧不了。您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不是小公子,是我们老爷昏过去了......”,二人一人背着大夫,一人抱着诊箱火急火燎的跑了过去。 “呦!这不是马家的人吗?马大财主这是怎么了?”,周围瞧热闹的,就有那认识的出声问了一嘴。 坐在张道缘一旁的**把碗一放,瞧着远去的一行人搭起了话: “嗨!这马财主昨日夜里就闹了一出,跟家里说自己遇见神仙了,喝了一杯茶就能什么大富大贵万寿什么来着。 结果还没等到呢,他家孩子就出事了。连夜哭闹不止,害得我们还以为他们家进了贼人呢! 好几个大夫过去瞧了都没辙,这孩子就跟中邪了一样,哭的那叫一个瘆人那!大有活活哭死的架势。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家下人不下心把花瓶摔了,那孩子居然止住了哭声笑了!但没一会就又哭上了。 上好的瓷器,一砸就笑。还有那江南来的名贵丝绸,刺啦一撕,能笑半天。最有用的就是撒钱,成把的银子往外扔,那孩子笑的比谁都开心! 哥几个昨夜帮他家撕了好几匹绸子呢,可给我们累坏了。 这估计是马财主扛不住了,就这么糟尽东西的劲头,依着他那脾气还不心疼死?能活着就算是祖宗保佑喽!” 张道缘没有参与进众人的幸灾乐祸,闷头继续吃着......霍掌柜的豆腐就是香。 这事的始作俑者本就是他,一切也没出乎他的预料。 昨夜里他只是说茶会生效,可没说他给的就是马财主要的。毕竟,最终解释权归商家所有,进了苦海一叶就算是默认了他的规矩。 财散家破茶,饮下后财运断绝,三缺五弊尽生。这只是一个开始,没有马家的小儿子散财,也会有其他的方式让他破财,直至万贯家财耗尽为止! 而且这不算完,散财之后便是家破!至于具体以那种形式应劫,就静待而观了。但他绝不会让对方死的这么痛快,不然也太便宜对方了。 所以说这人呐,怎么着都得长点良心,可以不多,但必须有。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畜生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酒楼里的还在议论此事,说什么的都有。突然,有一位明白人开口说道:“说起来,昨日那位乞丐大爷好像也说是遇见了神仙喝了两杯茶......”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愣,细细的琢磨起这句话来。 半响,“咱们这......不会真的出了神仙了吧?” “是神仙还是妖怪可不好说。” “你看那老乞丐,若不是遇见了神仙怎么会有这般造化!” “那这你怎么解释?”,这主一指马财主的家的方向说道。 张道缘默默的放下了饭钱起身回自家铺子,这个话题他还是不掺和了为好。 我吹我自己?有点恶心。那......我骂我自己? 问心无愧便好。 他不知道的是,有关于茶楼的传说传播速度之快,是超乎了他的想象的。 第九章 有客夜来 莫要回头 茶楼 张道缘端坐在柜台后止不住的打着哈欠。 三夜下来,所吸收的烟火气对于他身体的滋养已是初见成效,后院中的石磨盘他现在能单手丢着随便玩。 碗口粗的木棍也能整捆掰断,那颗古槐倒是还差点劲。 估计再有两三个故事,他就可以做到倒拔垂杨柳了。 至于腾云驾雾翻云覆雨那些传说中的仙家手段,他不会!这一来是没人教过他,二来他估摸自己也没到哪种境地。 若是三夜就能将他变成陆地神仙一般,苦海一叶真当就是太恐怖了。 不过有关修行的问题,倒是可以今夜问问奢比尸。昨日被那场雨打断,还有好多东西他还没细问了。 想到自己御剑而行,千里之外取敌首级的场面,他内心还隐隐有些小激动。 片刻,回过神来的张道缘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没人瞧见自己刚才的那幅模样。 茶楼中依旧是高朋满座,他这生意倒是意外的好。 若是苦海一叶也能有这样的上座率就好了。 当然这也就是想想,不然这一人一个故事的怕是三天三夜他也听不完。 白天赚钱,晚上白嫖,再偶尔串个门去看一眼秀色可餐的邻居。 唯一让他有点腻味的是,现在茶楼里所有的客人都在讨论着苦海一叶。 有说是神仙开的,不管是求财的、求功名的还是求寿的,都想着自己能进去求个仙缘。 有说是妖怪开的,进去后再出来便不是人了,会被连皮带骨都吃掉。更有甚者将苦海一叶与近几日的命案联系了起来,说那馄饨摊的老汉与几家铺子的伙计都是他杀的。 张道缘恨不得请对方吃个“茶鸡蛋”!别什么捕风捉影的屎盆子都往他身上扣。 他也懒得辩解,函谷城地处边塞,民风淳朴人才济济,还是低调些为妙。 不过倒是也有那好心的老客提醒他,入夜紧掌灯,无事莫开门!听闻那几家出事的都是半夜有人敲门,开门的都遭了不测。 对此他也只是笑笑应承了几句,并未往心里去。 还是白嫖的不够多啊......张道缘默默叹了口气,若是他比那天下无敌的吕温侯还要勇猛,就不用这样瞻前顾后的了。 嘱咐虎子看好店铺,张道缘趴在柜台后养精蓄锐,期待起今夜的故事来...... 日落西山 只留下最后的一丝余韵轻抚万物,尚未见东方皎月升起。 茶楼也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虎子打扫起卫生来。 张道缘基本上也摸清楚上客的规律了,从早饭过后客似云来,到了晚饭时烟消云散。 拨弄着算盘核对了一下,在刨除掉虎子的例钱水钱柴钱茶叶钱等各种成本后,他这一天的净收入就只有二两出头。 照这样干下去,距离他实现勾栏自由估计还得有个小十年。苦海一叶可不会管他这些日常挑费,还是得多想些法子开源节流啊。 “掌柜的,收拾好了。”,虎子收拾完后走了过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哦~行!那你去睡觉吧......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应了一声后,看着欲言又止的虎子张道缘疑惑的问道。 身份为老板,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多关心一下员工的,以免被吊路灯。 “那个掌柜的,我可以陪您在下面看门的。您放心我不会睡那么死的!”,虎子拍着胸脯说道。 张道缘听完很是感动......多好的员工啊,竟然想着分担他的工作。 随后一脚就将虎子踹上了楼,免得他在下面耽误自己的事! 将床拼上铺好被褥,正当他躺下准备进入苦海一叶时,门却是不合时宜的响了。 咚——咚——咚 很慢,第一下时张道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谁啊!本店已经打烊了,喝茶还请明日再来!” 冲着门外嚷了一句后,他再度准备睡下。谁知门外的客人就像是没听到一样,敲门声再度响了起来。 咚——咚——咚 节奏与之前的一模一样! “别敲了!本店已经打......”,话说到一半,张道缘意识到了不对劲。 按理来说老客都知道他这关门的时间,而就算是有路过的人想要喝茶也没必要非选一家关门的茶馆,还有那通晓营业的酒楼和客栈了。 更何况白天刚有人提醒他晚上注意些,今日可不太平。 爬起来穿好衣服,张道缘蹑手蹑脚的来到了门边,趴在门缝上往外看去。 一片漆黑! 就连隔壁酒楼门前两盏灯笼的光都瞧不见。 一秒 两秒 三秒 张道缘屏息凝神,就那么趴在门缝上一动不动。 入夜,阴气上升 “掌柜的,你在干嘛?” 身后响起的声音吓的张道缘一个激灵,差点蹦了起来。回头一看虎子正揉着个大眼站在楼梯口。 “草!你干嘛!” “我快睡着了听见有敲门声就下来看看,是有客人吗掌柜的?”,虎子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自顾自的解释道。 “你回去睡吧,没......” 咚! 又是一下敲门声,还未等对方敲第二下,张道缘回身就是一拳轰出,直接打穿了门板! 他喵的,泥人尚有三分火!再三捉弄下张道缘也是有些恼了。 可透过门板的手却抓了空,张道缘紧跟一脚将门板彻底踹开冲了出去,四散的碎木如利箭一般向外溅射,散落一地。 除此之外,街道上什么也没有。隔壁的酒楼依旧是觥筹交错,十分的热闹。另一边则是静悄悄的,两盏白灯笼静静在挂在棺材铺门前,一派安宁祥和。 “掌柜的,这......”,虎子已经被他的这一通操作吓傻了,可怜的大脑根本不足以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事,你再去换一块门板就行。”,张道缘看着虎子若无其事的安抚道。 逃了吗?还是...... 却见虎子纹丝未动,一指张道缘的背后,“掌柜的,你身后好像有个人?” 张道缘顿时止住了脚步,只觉得背后发凉。 一阵夜风拂过,吹散了那遮住月亮的乌云,两道斜斜的长影打在地面的青石上,一浅一深,重叠在一起。 夜半子时,阴盛阳衰。活人避退,有客夜来。 嘘...... 不要出声,不要回头。 你身后,有鬼...... 第十章 红绣鞋 钉魂法(求推荐票) 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张道缘猛的向前一踏转身就退进了屋中。 好在地上的影子并未跟着他一起行动,依旧在原地静止着。 蒙蒙月色之下 没有人! 唯有一双红绣鞋整齐的摆放在门前,像是有人穿在站在那一般! 张道缘仔细观瞧,绣鞋很是精巧,有点像是女子出嫁时所穿的样式。只是这双绣鞋磨损严重,上面还沾着不少泥草。 鞋对门,鬼进门! 虽说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这真碰见了,他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而且看着地上这双红绣鞋,他的心中竟没有理由的升起一种邀请对方进来的想法,好在被他的意志死死压住了。 张道缘有一种预感,只要他不开口邀请对方进屋,那么对方便不会进来! 果不其然,在对峙了片刻过后,红绣鞋终于转向朝着隔壁的药铺一蹦一跳的走去。 熟悉的敲门声再度响了起来。 呼~张道缘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掌柜的,是有客人吗?”,虎子见张道缘终于动了,出言问道。 回头瞧见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张道缘不知道是该说他傻还是憨。 “没什么,你看错了。去把门板上好,还有,今晚的事不要对别人说,不然扣你工钱!” 一听扣工钱,虎子顿时双手捂在了自己的嘴上表示绝不会泄露一个字。虽然他憨,但也知道工钱是个好东西,能换来好多吃的。 把门板装好,将虎子打发了回楼上,张道缘火急火燎的钻进了被窝。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睡觉! 跟奢比尸比起来,红绣鞋都不在一个量级上,想来奢比尸应该有办法弄死对方。 睁眼 看着熟悉的布置张道缘的心瞬间踏实了下来,到了苦海一叶就是他的主场了。 “掌柜的,今日怎么如此慌张,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奢比尸本想像往常一般请安,可一见他这状态直接就改了口。 “我撞见鬼了!” “哦。” ...... 在一阵尴尬的沉默对视过后,奢比尸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咳咳~然后呢?” “我想弄死她!” “她本来就是死的啊?” 这天没法聊了......张道缘给自己倒了杯茶,猛灌了一大口。 “掌柜的,那是给客人喝的......” “我乐意!”,随即又是饮下了一大杯。 张道缘细细品味了一下,一股难以言语的味道在口中绽放,像是酸甜苦辣咸各种味道汇聚而成,最后则化为了一缕幽香。 至于那种诱惑,他倒是没有察觉到,可能这也跟百味对他无效有关。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看见鬼,还有消灭掉她。” 两杯茶下肚,张道缘气也消的差不多了,果断说出了自己的困惑。虽然那双红绣鞋看上去是挨个敲门,但谁也保不齐对方会不会杀一个回马枪。万一到时对方没有了今日这般礼貌怎么办? 奢比尸闻言一愣,放下抹布直奔后厨走去。 张道缘有些疑惑,也跟了上去。后厨他也看过,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与白天的茶楼布置的近乎一模一样。 进来一瞧,炉子上还坐着水,绿油油的炉火照应着昨日劈好的那些个棺材板。 奢比尸蹲在炉子前,也不畏惧火焰就直接将手探进炉子里翻找着什么。 “呼~还好没烧干净。” 一口气吹下,顿时大量的飞灰升腾在两人中间,引来一阵咳嗽。 张道缘将那乌黑的东西接过来,是一块木牌,上面还篆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不属于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 “这是传法之物,将血滴在上面就可以了。”,奢比尸适时的提醒道。 张道缘闻言举起手抓起一条青蛇,手指按在长牙之上磕破将血滴在了上面。 木牌上的文字宛如活了过来一般,在他的眼中重新排列组合,一阵恍惚之后文字所承载的信息尽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钉魂法 万物生灵多有魂魄,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三魂为根,七魄为本。魂魄有失轻则浑浑噩噩重则当场毙命。魂魄为灵之根本,肉身死者,可借尸而生或化为鬼物。魂飞魄散者,则再无延续之法,只得散于天地。 故此特创此法,取阴煞十钉再以怨念滋养染神魂之毒,十钉尽出,三魂七魄具散,毙敌绝患! 张道缘手捧着木牌打了一个激灵......卧槽!这也太歹毒了,被打中基本上就是必死之局啊。 他喜欢! 看一眼在旁边安静为他护法的奢比尸,张道缘有些期待的望着炉火,“还有吗?” 奢比尸想了想,“应该是都叫我生炉子用了,若是掌柜的需要,以后我去寻柴时多留意一下就是了。” 张道缘看着炉子心都在滴血......用这种宝贝来生炉子?那他的茶得卖多少钱才能回本啊! 在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失去了白嫖的快乐。 奢比尸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一边往炉中添柴一边说道:“这些大多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左道之术,待掌柜的蜕凡之后,我倒是知道一些神通之术。” “蜕凡?”,张道缘神色一动。 “凡躯渐蜕,以灵载道,方为蜕凡。洗尽铅华始见金,褪去浮华归本真。这是每一个生灵求道的第一个关卡。 这里烟火大,我们回去吧。”,奢比尸解释完顺手就将炉子盖上,接着烧起水来。 二人回到了前面,迎客的红灯笼再度被奢比尸高高挑起等待着下一位有缘人。而张道缘也趁此间隙,闭上眼睛参悟起钉魂法来...... 第十一章 棺材铺 次日 天蒙蒙亮正是鬼呲牙的时候。 张道缘神清气爽的推门走了出来,猛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昨夜苦候了半天并无客人到访,他倒是能得以早退睡了个好觉。 虽说没有听到故事,但他也不是全无收获。除了钉魂法之外,奢比尸还教给了他几个见鬼之法和运气之法,都是在蜕凡前比较好用的。 论起武力值而言,张道缘估摸着自己丝毫不逊色于所谓的江湖一流好手了。具体强过几分,就要真动手打过才知道了。 更重要的是,从奢比尸口中他还学会了一个重要的法术——邀客之法! 苦海邀客,一魂一茶。取七情魂丝一缕,烟火百味一叶,再煎以萍间水,那魂丝的主人便会顺着茶香被引渡到苦海一叶门前。 有了这方法,他便可以将特定的人邀请至苦海一叶当中,尤其是那些个看上去就有故事的人。 这才是最关键的,毕竟哥哥的鱼塘也是容易空军啊!每天晚上都等着有缘人愿者上钩太被动了。 要是早知道了这个方法昨夜里他又何至于白白浪费掉,这么一想,张道缘四舍五入一番顿时觉得自己亏了一个亿! 正想着呢,忽闻隔壁传来瓷器碎裂之声,一声凄厉的叫嚷回荡在宁静的街道上,“啊——死人啦!死人啦!” 张道缘听到这声叫喊,猛地打了一个机灵看向了隔壁,那声音好像是从棺材铺传来的。 死人了,倒是不稀奇。毕竟这也是个民风淳朴人才辈出的地方。但棺材铺,好像就是昨日里红绣鞋离开的方向...... 别看时候早,可这街上的人却是并不少。各家买卖正准备开门的伙计,吃早点的兵丁、捕快,一听见死人了是呼啦一大帮全往棺材铺赶。 红白喜事可是个大热闹,极大的填补了百姓们平日里文化娱乐活动的空白。 张道缘也是迈动脚步混在人群里走了过去。 到门口一瞧 两个捕快已经到了,正在几个兵丁的帮助下维持秩序。 “都别动~都别动啊!死尸不离寸地!” 透过半遮半掩的大门,一具面目全非满是抓痕的死尸映入张道缘的眼中。 这也太惨烈了。 虽说前世看过不少猎奇惊悚片,但是真当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胃部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舒服。 张道缘心说好家伙,略微一想也大致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准是那红绣鞋挨家挨户的敲门,到了棺材铺这有人应声进来了。 棺材铺可不像寻常的买卖,是有着自己独特的规矩。二十四小时基本上都有人守着,来客敲门,都是先让进来喝茶聊天,绝口不提一句买卖。 估计也正是因为这规矩才中了招。 见没人注意自己,张道缘顺着门边闪进了屋内,走到尸体前小心的观察起来。 死者身上的伤口,好像都是指甲挠出来的。将布垫在手中捏起死者手指,五指指甲具断,指甲缝中还有不少肉丝。 嘶~活生生把自己挠成这幅模样?这样看来那红绣鞋的怨气可是不小啊! “兄台可是瞧出了什么?” 正当张道缘想要进一步观气之时,耳旁冷不丁的传来一声问询。 抬头一看,是一白面小生。白衣如雪未落尘,折扇纶巾,腰佩青玉,面若桃花。一双狐狸眼正炯炯有神的盯着张道缘。 男生女相! “你是?”,张道缘眼见对方不像是公门中人,又觉得有些眼熟,有些疑惑的问道。 “在下姓叶单名一个苏字,不知道掌柜的瞧出些什么来了?”,叶苏一抱拳开口说道,也是紧瞧向了当中的尸体。 二人的动静却是惊动了一旁的捕快,“你们干嘛呢?谁让你们乱动尸体了!” “没动没动!”,张道缘急忙起身转移起话题,“二位,我昨日夜间倒是听见些动静,就是不晓得是否与此事有关......” “掌柜的但讲无妨!” 张道缘便将敲门声与捕快详细说道,只不过隐去了那双红绣鞋。 捕快在将他所言详细记录下来之后,便将二人赶了出去。这也是都认识,不然一个二十大板是少不了他的。 见确实没其他热闹可瞧了,张道缘低头回了自家铺子。 他现在就期望着衙门里有高人真能破解了此事,还街面一个安静。不然这种事情要是持续发生,估计过不了即日他这生意就要黄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叫叶苏的居然也跟着回来。 看着对方坐在那喝茶的模样,张道缘这才想来好像近几日这个苏叶一直来茶楼喝茶。 平日里一坐就是半天,也没见他和其余的茶客有什么交谈,就是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 算了,江湖莫问他人事,张道缘也没兴趣去打探别人的秘密,只要不在他这茶楼里闹事,不管是江洋大盗还是一品大员,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到了傍晚,客人散的差不多了。 张道缘端着个小茶壶指挥着虎子收拾着屋子,无意中一撇,就见两个捕快正在门外张贴着什么。 溜达着走到二人身后,抬头看向布告,是一份海捕公文。 上书有一江洋大盗人称狐面客,身高七尺、体态偏瘦。......说是近日敲门杀人案与城中多起盗窃案具是此人所为,杀人劫财恶贯满盈。 旁边还有一张画像,乃是一张狐狸状的面具。 张道缘有些无语的看着正卖力贴着海捕公文的两位捕快,把希望寄托在衙门口身上是他蠢了。 这分明就是查无头绪然后把案子硬按在了另一人头上。 稳定民心嘛,他也能理解。毕竟比起妖魔邪祟来还是江洋大盗显得更可爱一些。可最起码你们也好歹尝试下喂! 这海捕公文要是换成重金求贤他都不至于无言到这般地步。 “娘嘞!掌柜的你干嘛呢?吓死我了!”,捕快贴完一回身整瞧见张道缘在那端着个紫砂西施乳壶嘬茶,被吓了一大跳。 “哎!你们二位走夜路当心点。” 张道缘叹了口气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转身向着铺子走去,留下了相顾迷茫的两个捕快。 今夜看来苦海一叶又得晚些开门了,他要首次主动邀请一位客人来了。 对于红绣鞋的故事,他也是好奇的紧呐! 第十二章 苦海邀客 鼓打初更 满屋子研究着怎么进入苦海一叶求仙缘的二傻子们终于散去,张道缘换好了夜行一套也悄摸的从后门离开。 有道是忍一时得寸进尺,退一步变本加厉!事关身家性命,容不得他半点慈悲。 况且他也不喜欢既往不咎,这个词太虚伪了。他喜欢的是风水轮流转,往死里转!红绣鞋敲他一回门,他非得用钉子在对方脑门上敲回来不可,不然心里不舒服。 顺着墙根溜达到棺材铺后门,张道缘闪身钻了进去。 死尸早就被捕快们抬走了,地上就剩下一个勾勒出尸体轮廓的白圈。 关系不大,他到这来倒也不是为了验尸,而是为了钉魂法所需的棺材钉!家里的钉子都太细了,他还是喜欢粗一点的,这样进去才会有感觉嘛。 没有惊动柜台前正冲盹的两位捕快,张道缘凭借着身手快速的在棺材间穿梭起来,跟买菜似的挑选着个头最大的钉子。 咚——咚——咚 正当他翻找起劲呢,熟悉的敲击声却是忽然在耳边响起......红绣鞋又来了? 张道缘心里直呼好家伙,这是要梅开二度的节奏啊!真就逮住一只羊可劲的薅。 左右张望了一下,他翻身就躺进了一个棺材中,还悄摸的把盖合上了。 不错,还挺合身。 值守的两位捕快也被敲击声惊醒,打着哈欠就去开门,“哈~谁啊!” 吱钮~ 没人! 也没鞋! “嗨!兴许是风挂的呢!”,另一位捕快睡眼惺忪的的说道。 咚—— 这一次,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屋中两个站着的和一个躺着的都清晰的听见了这道敲击声。 两个捕快惊恐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棺材! 张道缘也是吓了一跳,听这声音貌似就是在他隔壁啊。 捕快们抻出刀来颤颤巍巍的走向传出声音的棺材,而张道缘也加紧祭炼起手中的钉子来。 他只听见两声倒地声传来,棺材外便短暂的寂静了下来,紧跟着又传来拖拽重物的声音。 这是要干嘛? 祭炼好手中的棺材钉,张道缘起身悄悄的顺着棺材缝向外看去,只见一道身影正在四处查看着什么。 在烛火的照映下,墙上出现了一道窈窕的影子,头顶两只立起的耳朵格外显眼。 嘶~妖精!这函谷城也太热闹了吧,闹完鬼就闹妖精。 张道缘心说顾不得那么多了,先下手为强! 不动声色的从棺材里爬出来,避过烛光他捏手捏脚的就绕道了妖精身后,抓起一根木棍就往对方头上砍去。 对方也是听见呼啸之声猛地回头,“谁......” “呔!妖怪,看打!吃俺老孙一棒!” 一声暴喝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木棍迎头落下又快又恨,张道缘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撞击时木棍都被震了个粉碎。 咣当——对方应声倒地。 死了?张道缘抬脚碰了碰,对方毫无反应。 拿过烛台来一照,他这才发现事情好像有那么一些不对......他貌似认错了。 对方并不是什么妖精,那影子上立起的双耳,纯粹是因为对方带了一幅青铜狐面。面具的顶端有着一道裂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刚才给敲的。 正是流窜于边塞从未失手过的狐面客!没想到今日却是误打误撞之下折在了他的手里。 将对方的面具摘下,令他没想到的是,狐面客居然就是白天的叶苏! 他又默默的把面具给对方扣上了。 还没等张道缘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一阵阴风是顺着半掩的大门呼啸而入,吹灭了他手中的烛火。 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还伴随着由远及近的敲门声。 他要找的正主,来了! 将祭炼好的棺材钉甩至手中,张道缘起身面向着大门,红绣鞋慢慢的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咚——咚——咚! 张道缘将事先准备好的牛眼泪用柳叶在双目上一抹,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位特殊的客人。 一身破烂的衣服近乎被撕扯成了布条,与其说穿在身上倒不如说是挂在身上合适。三道触目惊心的抓痕由左肩一直到右胯,惨白的伤口外翻着。整张脸像是被狗熊舔舐过的蜂窝一样,血肉模糊。 若不是身上的特征,他都难以分辨出性别来。 女鬼就那么站在原地,黑色的长发凌乱的垂在脑后,漆黑的双眼紧盯着他,不言不语,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但却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人觉得心里打颤。 四周的声音渐渐变小,像是一下子被拉到了很远的距离,模糊不清直至再也听不见什么。 张道缘直视着女鬼的双眼,暗自戒备,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踟躇了半天,女鬼终究是惧怕了,转身向着下一家走去。 到嘴的肥肉岂能放过?张道缘迈步就追了出去,扬起手中的棺材钉直接打向了女鬼的后背。 “吼!” 女鬼也被他这一下激怒了,口中竟发出了虎啸之声。额头间隐隐浮现出一道王字黑纹,溃烂的皮肤下生出许多黑黄二色的毛发。 一股阴风袭来,张道缘险之又险的躲开,顺手又甩出两根钉子。 大量的黑气顺着伤口溢散开来,女鬼自知不敌化为一缕黑烟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张道缘并没有去追,捡起地上掉落的几根钉子反而向着棺材铺走去。 他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在他的指尖,一缕漆黑的魂丝正挣扎着想要逃离。 回到棺材铺,将自己来过的痕迹全都清理干净。张道缘又看向了倒在地上的叶苏,伸手摸进对方怀中翻了翻,将自己感兴趣的一些小玩意收好准备带回去研究一下。 随后他又将两个不省人事的捕快也是如法炮制捋了个遍,拎起叶苏顺手放到后门。 那张海捕公文连个赏银都没写,他才没兴趣做什么见义勇为好青年了,江湖莫问他人事。 再说了这叶苏每次来都是点店中最好的茶,进去了他赚谁的钱去? 这鱼啊,得多养些。盗贼的故事他也挺想听的。 瞧了一眼天色,张道缘估摸着现在开门还来得及,哼着小曲是往家走。 “桃叶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在其位这个明阿公,细听我来言呐......” 他没瞧见的是,在他进门之后原本不省人事的叶苏突然睁开了眼,涨红着脸啐了一口翻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回到家,熄灯上桌。 苦海一叶,开门迎客! 第十三章 函谷关丢了一个花魁 雾气昭昭 恍惚间,只听得一句,“掌柜的,今日可是迟了许多。” 张道缘适应了一下方才缓过神来,尽管出入许多次了,但他每次进来还都是如第一次那般不适应。 还是太生涩了。 将手中的东西在桌子上放好,抬头他便瞧见奢比尸正依着门框望着三生路出神,那姿势跟隔壁的婶子都有一拼了,就差手中再抓把瓜子。 “是迟了,不过我带了客人来,今日倒是不愁卖不出去茶了。” 张道缘一边打趣道一边忙活起来。 夹起一盏茶杯,用普通的水洗烫过后再取一叶百味,将指尖的那缕魂丝轻轻点入。 就见翠绿色的茶叶骤然舒展,黑色的魂丝顺着经络蔓延至茶叶整体,最后在尖端汇聚为了一点嫣红,像是心头血一般。 张道缘拿起茶勺将这一叶百味轻轻舀进杯中,一早自浮萍间收集来的凝露也正好煎得。 高举紫砂碗,滚烫的飞流冲入茶杯形似蛟龙入海,顿时激起悠悠茶香。 苦海邀客,静待君来。 奢比尸也适时挂好了红灯笼,与张道缘一同等待起来。 不多时 门前雾气搅动 一阵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传入二人的耳中,渐行渐近。 女鬼来了! 再度相见,张道缘也不是先前那幅杀气腾腾的模样。 到了自己的地盘他就没有什么顾虑了。无论是谁,在这苦海一叶内都会被他强行众生平等。 若真有人敢闹事,那就是他大手一挥——关门!放奢比尸! 在这个世界,唯有苦海一叶是能让他放下所有防备的地方,也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眼见女鬼依旧有些迟疑,张道缘开口相邀道:“姑娘请进,喝杯茶再走也不迟。” 说罢,还将桌上的茶杯轻轻向前推了几分。 女鬼的喉咙微微蠕动了几下,但依旧是慑于门前红灯笼所散发出的烛火,不敢上前。 在徘徊了良久之后,她终究是没能抵住茶香的诱惑走进了店中。 屋中高悬的镜子一亮,环绕在她身上的黑气就像是被一股透明的墙所阻尽数留在了门外。 红绣鞋的样貌也发生了变化,每走一步身上狰狞的伤口与破烂的衣衫都在恢复,直至到桌前,已是恢复了本相。 精致的瓜子脸上五官标致,眉间微蹙,目生哀愁,叫人不由得心生怜惜。尤其是一身红嫁衣,更是增添几分娇艳之色。 女鬼坐下后,眼中也恢复了清明,竟意外的没有直接饮下桌上的茶,反而是捧着茶杯怔怔出神,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这茶......叫什么?” 半响,女鬼回过神来看着清茶出声问道。 “你觉得它叫什么它就叫什么。一杯茶,一个故事。”,张道缘并没有打扰对方,见女鬼提问这才出言解释道。 “故事嘛......”,女鬼看着茶杯,像是又陷入到了回忆当中,过了片刻突然开口说道:“也罢! 函谷城丢了一个花魁 没人知道她去哪了。 这个花魁正是烟雨楼的头牌苏绯烟 绯烟只是花名,至于她原来的名字,早就在年幼时父亲将她卖入勾栏时忘记了。至于姓,也是随了买下她的妈妈。 她打小就生了一幅美人胚子,又聪明伶俐,更是生得一副好嗓子。妈妈花了大价钱把她买下,自是想要将她养成一颗摇钱树,自小便请了先生教导她琴棋书画。 稍有懈怠,便会被狠狠的教训,打骂是常有的事,有时还会被针扎。 那滋味...... 就这样,一晃到了十六岁,绯烟也到了待客的年纪。 一出来,她便成了这函谷城当之无愧的花魁!尤其是这唱功,乃是一绝! 多少王公贵胄,一箱箱雪花银大风刮来似的往她面前送,就为了见她一面。 就算是这样,那也得瞧着她的脸色。 若是心情好,她便隔着珠帘为人唱上一曲。若是心情不好,她就佯装身体不适闭门谢客。 至于入幕之宾,没人能做的了! 与楼中其他的姑娘不同,自幼饱读诗书的绯烟有着几分见识。她深知在这是非之地难过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寻得一位如意郎君为自己赎身。 嫁作他人妇,每日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她想要的生活。这清白的身子,便是为将来的夫君守的。 烟雨楼的妈妈,也不敢多得罪她这棵摇钱树,只要赚来的银子够多,也就暂且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又过了几年,绯烟就一直做着自己的清馆人。期间妈妈多次逼她梳拢,但都被她硬扛了过去。 功夫不负苦心人,她等的如意郎君终于来了! 那是一个平常的晚上,心情不错的她在窗边赏月,正巧是瞧见了被人拉来吃酒的他。 看着年轻的公子一脸羞红的向她问路的模样,绯烟升起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就将面纱取了下来。 谁料那公子也是看呆了,竟一脚踩进了院中的池塘中。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笑的那么开心。 后来经过多方打听,她也是知道对方的身世。 小公子幼年本是京中的一个小乞丐,流落街头乞讨为生,每日夜间就在街边一家茶铺檐下住。 与其他的乞丐不同,小公子早上不等店家开门便会提前起来将店家门前打扫干净,日日如此。 茶铺东家每天早上开门见到门前一尘不染也是好奇,特意偷偷早起躲在一旁观察。就这样与小公子见了面。 一番询问之下,念小公子年纪尚小本性纯良,东家便让小公子做了铺子里的一个小伙计。 就这样过了几年,老头子膝下无儿就认下了小公子做义子干儿,买卖也逐步交到了小公子手中。 这趟小公子出来,就是带着自家商队来贩茶。那一晚也是被几位老主顾硬拉着才来烟雨楼吃酒的,并未留宿。 是个好人! 本来就很欣赏小公子的绯烟在知道对方的人品过后,心中更是满意了。 从不来烟花柳巷之地的小公子为了绯烟也是每日到访,为的就是能见她一面。 郎情妾意本是一件好事,奈何两人中间还横了一个妈妈,绯烟也是身不由己。 小公子撒出去来海量的银子,这才换来与绯烟相见的机会。 相处之下,二人志趣相投琴瑟和鸣,暗中就相互许下了终身。 可天有不测风云 小公子整日沉寂在烟雨楼中,生意上却是出了问题,一下子损失了近万两的货物。 闻得如此噩耗,小公子也是一病不起。 绯烟看着也是十分着急,将小公子接近烟雨楼中请来最好的大夫为他治病,悉心照料寸步不离。 待小公子病稍好些后,又拿出了自己这些年攒下为自己赎身的钱交给小公子,让对方补货带回京城。 临行前,小公子将自己的贴身玉佩留下,说一定会来娶她。 她也束起头发,每日在屋中拜佛念经,祈求小公子一路平安,不再见客。 后来啊......” 第十四章 茶因不饮而凉 “终究是天不遂人愿。 没有等到小公子的来信,却是先等来了梳拢。 绯烟的所作所为终究是恶了一直以来都待她极好的妈妈。她没想到在得知自己将银子都交给小公子后,她视为亲人的妈妈会不顾她的意见执意要她梳拢。 还命人将她牢牢看死,以防止她寻死。 那一天黄道吉日 烟雨楼前 十里红妆高粱抬 响板红檀,笙管笛箫,小小的唢呐儿说不出的欢快。 绯烟要梳拢的消息一日间便传遍了全城。 身着霞帔,头戴凤冠。 明亮的龙凤喜烛照应着窗上大红的囍字。 绯烟乐着,寻思了半天,口中只哼唧出个离人愁来。 这与她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只是......那官人却不是他。 吉时渐近,屋外传来的叫价声也越来越少,绯烟心中逐渐焦急起来。 可她手脚被缚,口中也被塞上了红布,就连咬舌都做不到。 天无绝人之路 适时丫鬟进来查看,顺便要给她喂下药酒。 绯烟趁机一头撞晕了丫鬟,用牙咬开了绳子带着小公子的玉佩逃了出去。 老鸨子得知她跑了,带人就追。 她是又惊又怕,只想快点躲开追兵好去寻小公子,便往人少的地方的跑。 等到她甩开了追兵,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林子中了。 林子里漆黑一片,还不时有狼嚎响起。 她怕极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希望能找到户人家借宿。 走着走着,她终于是瞧见了一抹亮光,像是灯光。 她高兴极了,只要过了这一劫,她就能去找小公子嫁给他了,相夫、教子。 怎料,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到这,女鬼话锋一转,咬牙切齿间的那股怨毒让张道缘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那是一家客栈,她进去敲门求助。 谁知里面住的都不是人,是一群畜生!他们都是一群畜生! 这群畜生见她深夜孤身一身便出言调戏。 争执间她无意中把那块价值连城的宝玉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这群畜生要抢,她不依,死死的将玉佩护在怀中。这是小公子留给她的,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拉扯间,她的衣服被扯开。那群畜生见色起意,不顾她的反抗将她硬生生按在桌上凌辱了。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了,也不记得自己晕死过去了几次。 只记得窗外从黑夜逐渐亮起了白光,她已经没有一丝挣扎的力气了。 见她不动了,那群畜生感觉无趣终于是放过了她。 就在她以为这一切终于结束了的时候,谁能想到那群畜生竟又回来了,用刀扎她,用火烫她...... 喜庆的红烛混合着鲜血缓缓躺下。 直至天黑,这群畜生尽兴后才将奄奄一息的她丢进了荒山野岭当中。 她想死,可就连咬舌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躺在那里任由鲜血流尽。 好在,一只斑斓猛虎嗅到血腥味寻了过来。 感受着自己被老虎一口一口的撕咬着,她闭上了眼睛。 这样也好,解脱了。 只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呵呵~沦落到这幅模样也没有脸再见他了......” 故事讲完,茶馆中鸦雀无声,一人、一尸、一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片刻 婉转哀怨的唱腔在茶馆中哼唧着,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张道缘默默摇了摇头,恍惚间像是瞧见了曾经那个傻到让人心疼的姑娘。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故事唱的多了,就连自己也信了。可这话本里的故事终究只是故事...... 世事多是如此,始于适逢其会,猝不及防:终于花开两朵,一厢情愿。 “茶快要凉了,喝了吧。” 待女鬼一曲唱完,张道缘小声的出言提醒道。 人因不惜而散,茶因不饮而凉,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苦海一叶,只会渡那些愿意自渡的人。 “我......” 女鬼很是迟疑,依旧是捧着茶杯久久不愿饮下。 张道缘也不再催促,就那么静静的陪着对方。 他知道,与以往的客人不同,女鬼心中所贪恋的并不在茶中。她只是想要维持这短暂的清醒,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罢了。 东方渐白晨鸡报晓 奢比尸刚想起身赶客就被他一把拦住了,示意对方并不着急。 不过二人的动作也惊动了沉思中的女鬼。 女鬼叹了一口气,将桌上早已经放凉了的茶一饮而尽,起身向外走去。 可还没等她出门,朵朵莲花伴着脚步出现,一缕赤红色的火焰徐徐燃起。 女鬼面带错愕,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转身冲着张道缘盈盈下拜,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淌下。 起身将一块玉佩放于桌上,女鬼全身都被熊熊大火所吞噬。 待火焰散尽,除了溢散的魂丝之外唯有一抹真灵留存。 张道缘一挥手,这道真灵便飞出门外上路了。门前的那些黑气还想要缠绕上这道真灵,却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尽数挡下。 今日出账:来生有报。 人鬼殊途,他不可能用白骨生肉还女鬼一幅身躯。况且除了报仇以外,女鬼手下也沾染了不少无辜者的鲜血。 所行善恶,下一世皆有所应。 做完这一切,张道缘猛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转头冲着奢比尸问道:“这世间人死后会有轮回吗?” 正在收拾桌子的奢比尸手中一顿,头也不回的说道:“从前有,但已经没了。现在行善者不染因果,真灵入紫府再次为人。作恶者怨念缠身化为厉鬼坠入冥途。” “可她并没有作恶啊?”,张道缘有些不解。 “她不一样。”,奢比尸放下了手中的抹布转头解释道:“她是伥!” 是娼就得变成鬼,这是什么道理? 张道缘有些想不明白,这做鬼难不成还跟生前的职业有关? 七巧玲珑心一转,奢比尸看张道缘的样子就明白他想岔了, “不是那个娼,是伥鬼!她最后是死于虎妖之口,会受虎妖操控为虎作伥!” 虎妖?有意思~ 张道缘一听这活也来了兴致,尸见过了,鬼也见过了,现在他就差妖怪没见过了。 自己的鱼塘又多了一条,有趣! “对了,掌柜的。”,奢比尸打扫完屋子猛地想起来一件东西,拦住了想要回去的张道缘,“您要是想看虎妖,可以去咱们后院!” 第十五章 清风衔梦去 不见十里红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张道缘心情不错,哼着小曲给进店的客人们泡着茶。 昨夜的故事,是他有史以来收获最大的一个。所产生的烟火气堪比之前的总和,还有绯烟最后留给他的一块阴玉。 他有一种预感,自己距离奢比尸所说的完成蜕凡不远了。 那块阴玉也是一件好宝贝,据奢比尸所言可以用来滋养一些泡茶所需的特殊辅料。 日!漾了! 一不留神就水多了。 茶满欺人,将水倒出去张道缘重新泡了一杯这才让虎子端过去。 嗯? 背后传来一阵阵被审视的感觉,一回头正巧对上一双勾人的狐狸眼,正是叶苏! “掌柜的唱的挺好听的啊......”,叶苏略有些不自然的含糊着,手中的茶杯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张道缘淡淡一笑,“是吗?是一个过客教给我的,我也觉得挺好听的。” 对于眼前的这个盗贼,他并不着急。 鱼嘛,得养! 对方一直留在这边塞要地不肯离去,整日就泡在他这茶楼收集着各路消息明显就是有大事要做。 等对方成事了再邀请到苦海一叶也不迟。 故事嘛,还是有头有尾听着才舒服一些。 眼瞅着到了饭点,张道缘收拾了一下就向着隔壁酒楼走去。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能碰见霍白芷。 他眼馋隔壁酒楼的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两家能合并就好了。 年少不知软饭香,错把青春插稻秧...... 不过软饭硬吃这件事压根就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只想好好经营苦海一叶早日修道,好有实力去见一见更广阔的天地。 况且爱情,十有九悲。 昨夜奢比尸将他拦下说是有一件宝物能瞧见虎妖,两人在后院翻找了半天终于在墙角找到了这件宝物。 宝物乃是一块漆黑的碎石,本是一件至宝的碎片,站在面前就可以照映出因果轮回、缘起缘灭。苦海一叶账本上所用的墨也都是由这块碎石的部分研磨而成的。 他将先前取得的那一缕魂丝放在碎石之前,除了看见了虎妖之外,还意外的瞧见了绯烟口中心心念念的小公子。 小公子拿了绯烟的钱置办好了货物,回京之后自是受到了老掌柜的称赞。 不仅将余下的生意也都全盘交给了他,更是给他准备了一个意外的惊喜,一门亲事! 对方乃是京中高官之女,也算是为他日后的生意保驾护航了。 一听这话,小公子心中泛起了嘀咕,将自己遇到绯烟这事隐瞒了下来。 那些个知情的随从,封口的封口辞退的辞退。 一边是高官之女,一边是青楼女子,权衡利弊了许久,一咬牙他还是应下了这门亲事。 至于绯烟,大不了到时瞒着家中置一外宅便是。 成亲的当天 依旧是那熟悉的十里红妆 马蹄声渐开 一袭大红袍的新郎官意气风发。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一厢情愿,终究是错付了...... 张道缘带着碎石回到前堂,取来一张纸裁成小人的形状,一招手将门前绯烟所留下的怨气尽数摄于掌中。 以指作笔,以怨为墨。 将由打碎石中得知的小公子的生辰八字写在了纸上,又将余下的怨气化作钉子狠狠刺下。 钉魂法 一笔收尾,纸人便化作了绯烟的模样,活灵活现! 夹着这张纸人,张道缘走到门前轻轻一吹,一缕清风骤然刮过带着这张纸人沿路就飘向了远方。 他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说好了一杯茶一个故事那就是一杯茶一个故事,这张纸人就算是抵了阴玉了。 绯烟是没有机会再见到小公子了,就让她的怨气再去见小公子最后一面吧。 在惊惧中被怨气折磨致死,也算是对方应有的报应了...... 想到了这里 张道缘突然反应到自己是不是太善良了,他这算不算圆了小公子齐人之福的梦?如果想要他命的纸人也算的话...... 算了~ 此间事了,他也懒得再想那么多了。 自己突破在即,估计再寻到一个好故事差不多就稳了,到时苦海一叶也能解锁更多的东西。 茶馆里的茶叶叶积累不少,门前的红灯笼更是随着茶叶的增加更亮了,让他的安全感增添了许多,短时间内倒是不用担心门外的黑雾中会有什么贸然冲击苦海一叶。 一切都在稳步就班的发展, 可眼下不考虑会有有缘人自己上门给他送一波福利的话,他该去薅谁的魂丝呢? 盗贼得养,虎妖......可能有点困难。 随缘还是明薅,这是个问题! “张掌柜的可是对我家饭菜有什么不满意?”,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张道缘的沉思。 一抬头,水芙色纱带曼佻纤腰,暗香盈余。他的目光顺着腰肢再往上移,嘶~好凶! 正是德胜酒楼的掌柜的霍白芷。 “咳咳~没有没有!只是我想事情有些出神了,霍姑娘喊我道缘便好。”,张道缘连忙解释道。 方才他太过出神,下意识的就用手中的筷子敲起碗来。 这可是酒楼饭庄最大的忌讳,仅次于横买卖砸招牌!吃饭不敲碗,敲碗骂厨子!一般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酒楼可是不会善罢甘休。 “您觉得顺口就好,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招呼小二便是。” 霍白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喊张道缘的名讳,恰逢有人门前小二叫她客套了一句就告退了。 张道缘松了一口气,这街里街坊的万一要是起了些误会,他以后可就要继续忍受虎子那难以下咽的饭菜了。 可还没等他继续动筷子,门口就传来了一片嘈杂之声。 两个丫鬟是架住昏迷不醒的霍白芷放声尖叫,手忙脚乱的给她顺着气。 这是怎么了? 来不及多想,救人要紧。 张道缘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就闪到了跟前,“松手!” 一把抱起霍白芷就往不远处药铺冲。 他的动作太快,丫鬟和伙计们都没反应过来人就没了。等他冲出了大门这才急忙起身跟上。 抱着霍白芷一进门,药铺的伙计就认出他们来了,直接引着他们就进了侧室,坐堂的老中医也紧跟着走了进来。 有点东西啊! 看着对方悬丝诊脉这一手,张道缘挑了挑眉毛。 这可不是一般的大夫就能会的,怪不得他觉得自家这铺子虎踞龙盘呢! 几针下去,霍白芷悠悠转醒。 跟上来的丫鬟急忙过去嘘寒问暖,急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张道缘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就默默退了出去,他从小就讨厌医院,懂事后不仅没有减轻反倒是加剧了这种讨厌。 倒不是害怕打针或是觉得不吉利,而是那个氛围让他单纯的不喜欢。 医院的白墙,见证了太多的悲欢离合...... 自己这也算是施予援手留有余香了吧......挺软的,手感不错。 自嘲的笑了笑,张道缘回到铺子继续烦恼这下一个客人该去哪找了...... 第十六章 一两茶钱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如果不考虑自己到底该去哪邀请下一位客人这个问题的话,张道缘觉得自己的心情应该会更好一些。 不过伴随着眼前景色渐浓,这点小小的烦恼也烟消云散。 算了,随他去吧。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他决定今夜等候一晚有缘人,若是没有实在不行再进山去薅虎毛。 对于修行,他并不怎么着急,这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凡事都得有个过程不是。他觉得还是先循序渐进一些最为稳妥,人都还没做明白了何谈做仙。 念头通达的张道缘看着夕阳慢慢的沉下山去直至只剩一抹余晖,转身就打算回屋上门。 正在此时,隔壁酒楼的小二狗子拎着一个食盒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张掌柜的,您稍等。” “嗯?”,张道缘停下脚步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这是我们掌柜的特意谢谢您的。”,狗子将食盒奉上,又拿出一两银子,“还有这是欠您的茶钱。” “茶钱?什么茶钱?”,张道缘看着银子一脸懵逼。 狗子摸着头,“这我也不太清楚,掌柜的就是吩咐让我把这些给您送来。您还是回头亲自问我们掌柜的吧。” 这样啊......眼看开店的时候就快到了,张道缘也顾不上多问接过食盒和银子就进了屋。 食盒中是几样点心,模样倒是挺精巧的,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随手将食盒放在一旁,张道缘有条不紊的上门板、熄灯、躺下 苦海一叶开门迎客 照例是熟悉的问候,简单的归置过后一人一尸都安静的等候起来。 风铃摆动雾气渐开 来了! 正在闭目参悟法术的张道缘睁开眼看向了门外,一个窈窕的身姿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女子?是人还是鬼?亦或者是...... 现在苦海一叶中无论来什么客人张道缘都不会感到惊讶了,漫说昨夜里的女鬼,难道还有比奢比尸更奇怪的存在吗? 直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奢比尸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那颗七巧玲珑心是怎么按进去的。 不过等到来客走到了门前,红灯笼散发出的光将对方的面容照亮,张道缘的心还是轻轻一颤。 怎么会是她!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白天他抱去药堂的霍白芷。 仔细一看,还好是人非鬼。他差点以为对方没救过来香消玉殒了呢。 虽然客人到苦海一叶来都是以魂魄而入,不过不同的生灵魂魄状态还是有些区别的。 活人三魂七魄聚在,内含阴阳二气。鬼物三魂七魄一般有缺,只留阴气且怨念缠身。 虽然霍白芷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带有浓重的憔悴之意,可他还是能辨认出对方是人。 只不过这状态不太好罢了。虽说到不了命不久矣那个份上,也是心神有损伤了些许根本。 霍白芷被茶香吸引,双目迷离,迈步红灯笼的范围内娇躯轻轻一颤有些畏惧,但还是抵不住茶香的诱惑走了进来。 直至瞧见奢比尸这才如梦方醒,“我这是在哪?” “茶楼。”,张道缘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淡淡的解释道。 在客人眼中,他的身体都被一团黑雾所笼罩,声音也是万般变化,倒也不怕霍白芷将他认出。 更何况只要是出了这个门,客人只会记得有他这么一位存在,但关于他的一切细节都会被抹去。 “你们是神仙还是妖怪?”,霍白芷显然听过有关于茶楼的传说,虽然依旧是害怕但必之前的客人表现要强太多了。 “这重要吗?小店只是卖茶罢了。”,张道缘划过了这个问题直入主题。 他有些期待霍白芷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故事,能不能助他今日突破。 “你们能实现人的愿望?可不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 联想到白天对方突然昏厥,张道缘的内心隐隐有了些猜测。 魂魄尚未离体的情况下白骨生肉茶倒是能有着类似的功效。 至于真正起死回生,以他目前的实力还调制不出来这种茶。 不过这生意还是要做的。 “你想要的都在茶中,一杯茶一个故事。至于能有多大效果,就看你讲的故事如何了。” 张道缘故作神秘的说道,他这也算是实话实说了,至于对方怎么理解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他不留痕迹的将身子让开一点,露出了背后墙上挂着的一行小字:最终解释权归商家所有。 “好!我喝!” 霍白芷也失了往日的从容与干练,一咬牙有些急迫的说道。 取杯,烫洗,煎水,冲泡…… 很快,一杯清茶就放到了桌上。 “慢些!” 霍白芷伸手接过茶杯,直接就要往嘴里送,却被张道缘伸手压住。 “茶烫,越是心急就越是要慢~” 他的话仿佛隐含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他的劝解下霍白芷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的脸上多出了几分苦涩,一双美目也渐渐湿润了起来。 “是啊,心急有什么用呢~” 一声哀叹,捧着茶杯霍白芷开口讲述起故事来, “城里有一座酒楼,常有一群士兵来这里吃饭。 每次这些士兵们来吃东西,都是要这要那的,一人吃三大碗面还要再加一笼包子。吃完一抹嘴就喊道:‘掌柜的记账上,等发响了再结!’ 掌柜的是一个姑娘,人很漂亮也很和善,每次士兵们记账她也不恼,总是嘱咐这些人慢些吃,不够还有。 时不时的还会给他们加几个菜,烫壶酒。 到了发饷的日子,她也不催。依旧是好酒好菜的招待着这些当兵的。 大家都很好奇为何酒楼掌柜的会对这些当兵的如此之好,就连店中的伙计也是不明白。有时去找这群士兵催账,掌柜的还不向着自己。 有些熟客有时看不过去,说了几句。掌柜的也只是笑着解释道‘当兵的不容易,况且是在保家卫国与胡人拼命。’ 熟客反驳道‘当兵的不容易我们也不容易啊!再说这些兵真敢上去和胡人拼命?我是不信!’ 每当听见这种话,掌柜的就会变了脸色直接翻脸,不再与人多言。 大伙都说掌柜的这饭钱是要不回来了,也不明白为何她会翻脸。只有掌柜的她自己知道......” 第十七章 蜕凡 “还记得那一年风雪很大,天很冷。 雪下了一整个冬天,牛羊冻死了无数。百姓们只能依靠着秋天攒下的存粮过日子,很难熬。 本以为到了开春会好,结果风雪过去了,胡人来了! 城破了,胡人冲进城中烧杀抢掠。乱军之中,一个少女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战死于城头,母亲也追随而去。她只能带着年幼的弟弟躲藏起来。 少女紧紧捂着弟弟的嘴,生怕胡人有所察觉。可胡人还是发现了他们姐弟俩。 弟弟想要和胡人拼命,却被少女推开让他快跑。 而少女则是拦下胡人。那群畜生色眯眯的围着她,丝毫不在意她手中的匕首。 见弟弟跑远,少女想要自裁。 却不料一股残兵出现射杀了围住她的几个胡人将她救下带出了城去。 残兵们认出了她是将军之女,带着她在城外躲了三天三夜,尽可能的救助那些被胡人追杀的百姓们,这期间弟弟也被士兵们带了回来。 城中的大火也烧了三天三夜。 等他们重新组织好人马将城池夺回,到处都是残破不堪的焦尸。父母的遗骨也连同着家中的老宅被付之一炬。 万幸,还剩下一间酒楼被保留了下来。 弟弟尚小,为了生计少女强忍着悲痛将从家中废墟里翻找出的一点财物贱卖重新修缮了酒楼。 日子很难,但总算是有了些活下去的希望。 酒楼修好了,和重建后的城池一样焕然一新,就像是大场大火从未发生过。 但幸存下来的人心中,都多了一段不愿意提起的过往。 那群士兵依旧驻扎在城中,巡逻时也尝尝路过她的酒楼。 每次瞧见,她都会喊士兵们停下了喝口水吃些点心,以答谢救命之恩。 可那些士兵说,城破之时他们未以死拒之,本就有愧于城中百姓,现在又有何颜面受她答谢呢? 少女知道怪不得他们,胡人是奇袭,谁也没有料到,人多势众又来势汹汹。 见士兵们不愿食用,少女也不强求,不过每日门前还是会备上茶水点心。 就当少女想要好好经营酒楼重振家业时,麻烦却是来了。 一个女儿家,无父无母在外抛头露面的,自是成了某些人眼中的肥肉...... 一些流言蜚语就在身边议论了起来,这些少女忍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一时的隐忍换来的却是别人的变本加厉! 说闲话、吃白食也就算了。更是有那些不怀好意之人出言调戏,还想要连人带家产一起霸占! 正当少女走投无路之时,那群士兵站了出来帮她吓跑了恶霸。 往后的日子里,士兵们不时都会来她的酒楼吃饭,帮她维持一下秩序。她与这些士兵们也都熟悉了,就像是自家的哥哥弟弟们一样。 就这样,日子逐渐好了起来,弟弟也有了出息参了军。 唯一没变的,就是士兵们来她这吃饭的习惯。 看不下去士兵们行径的主顾依旧是不少,要替她出头也有。 被她驳斥了一顿后这些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不过这些老主顾们商人的本性让他们觉得她一定会吃亏! 酒楼掌柜的依旧是不在意,这群士兵们不仅救过她的命,还给她带回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弟弟的遗骸! 那是他们用命抢回来的...... 每当有新兵来她这里吃饭,她总觉得就像是弟弟回来了一样。 后来啊~ 小股的胡人经常在边塞外晃荡,士兵们也要组成队伍去巡逻,来她这吃饭就少了。 老主顾都跟她说她这饭钱一辈子也要不回来了,亏了吧? 再后来,一个平常的日子,老主顾依旧来酒楼吃饭。一个身披残甲的士兵来到了酒楼前。过了半响,开口告诉她, ‘他们都死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是倒了一碗茶对着士兵说:‘先喝杯水,留下来吃碗面再走吧。’ ‘他们为了给村里的百姓争取逃走的时间主动引开了胡人。临走前他们说你是他们唯一的亲人......这是抚恤的银两。’,士兵递给她一个袋子。 她打开递来的袋子,除了银子之外上面还有一张带血的布,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红色的大字:多年饭钱请收好。 她再也忍不住,昏了过去......” 说完,霍白芷已经是泣不成声,胸前的青素罗衫浸湿一片。 她并没有注意到,故事所化蓬勃的烟火气迅速冲入对面而坐的张道缘体内。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观人心百态本相,悟红尘万事皆休。 一种特殊的感悟浮现在张道缘的心中,玄之又玄。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茶楼的道与他自己的道在心中逐渐浮出,身体所吸收的烟火气也在不断地淬炼着躯体。 旁观因果,明心论行。 张道缘睁开双眼,一抹流光浮现,很快就又隐了下去。神光内敛,蜕凡入道。 突破了,可他的心中却并无太多的喜悦。也没有心思去细细体会自己与之前相比有什么不同。 “茶快凉了,饮下吧。”,张道缘看着依旧抽泣不止的霍白芷柔声说道。 “我喝了茶他们就能活过来了吗?”,霍白芷止住抽泣抬头看向张道缘。 那恳切的眼神加上梨花带雨的模样竟让他一时无法直视。 半响 “饮下吧,会有一个好结果的。”,张道缘终究是不忍直接戳破这份希望,低声模棱两可的应和道。 霍白芷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刚想再说些什么却是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好好睡一觉吧......张道缘轻轻为她抚去了眼角的泪珠。 汤药只能调养她身体的亏损,可因悲痛造成的魂魄上的损伤却是难以治愈,这一杯茶正好弥补上了这点缺失。 今日出账:安魂凝神 “他们的死后会怎么样?” 做完这一切,张道缘向着一旁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奢比尸问道。 “嗯?”,奢比尸回过神来想了一下,“军士死后战意不休则会囚于原地,幸者承香火会化为英魂庇佑一方。 不过这只是极少数,万中无一的情况。 被杀伐之气和怨念缠身的他们也是妖魔最喜爱的食物之一,或是被强大的鬼物所奴役,难以解脱。” “这样啊~我要出去一趟。” 张道缘思索片刻将门前的红灯笼轻轻摘下,取了几根钉子就要离开。 都是一群可爱的人啊......张道缘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们,不过他知道: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之冻毙于风雪! 第十八章 栽下一颗开花的树 月色如钩 一层银纱笼罩在大地之上,装饰着万物的清梦。 然而在这层银纱之上,却是有一块斑驳的墨迹。月光像是畏惧着什么一般,丝毫不敢照到这块区域。 枯木死槐悲鸦,荒村断壁残垣,野草焦尸白骨。阴风徐徐,一派安静祥和...... 嘎~嘎~嘎 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伴随着不断被惊起的乌鸦,两道人影缓缓向着这座荒村走来。 一老一少,皆是身披僧衣,头顶戒疤。 鸦群好奇的注视着来者,眼中不乏带着几分警惕。 “师父,我有点害怕,要不咱们走吧!”,小和尚看着前方的环境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阿弥陀佛!”,老和尚口诵佛号,随后伸出手狠狠的敲了一下小和尚的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出家人岂可趋利避害,遇苦难而不渡!” 随后又看向了眼前的荒村:“此地聚阴避阳乃是一处大凶之地,前几日又遭了兵祸死伤了许多士卒,若是不将他们的亡魂超度必然会产生极强的厉鬼,祸害一方!” 言罢,老和尚带着颤颤巍巍的小和尚就走进了荒村中。 被惊起的群鸦又纷纷落回了枝头,歪着头看向了漆黑一片的荒村,期待着明日的饱餐。 此地再度恢复了方才的寂静。 许久,月影向西 荒村前的小路上又出现了一道人影。 只不过这次乌鸦都像是没有瞧见似的,依旧待在原地梳理着羽毛。 “就是这了。”,张道缘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的村落喃喃自语到。 面前隐隐传出的煞气与杀意证明他并没有来错地方。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才短短几日此地就演化成了一方鬼域。 本都是良善之人,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有些可惜了啊...... 张道缘没有一丝迟疑,闪身就进入了鬼域当中。 而在他进入后的一瞬间,整方天地都变得暗淡无光,高悬于苍穹之上的月亮竟降低了不少,呈现出诡异的血红色。 凌厉的阴风像是裹挟着钢刀呼啸而来,将他的衣衫吹动的铮铮作响。 前方隐隐传出吵杂的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好浓重的杀意! 而在他的身后,浓雾一片,来时的小路已是被尽数吞噬。 张道缘并未停留,从容不迫的越过脚下的残盔断刃向着村落中心走去,两侧不时有断壁垮塌,烟中鬼火沉浮。 一身青衣,未染半点尘埃...... ............. 村落的中心佛光普照 微不可闻的诵经声响起,但很快就被淹没在了连绵不断的喊杀声中。 无数的鬼卒结成了军阵,将老和尚与小和尚团团围在中间。 “师父,怎么办啊!我快撑不住了!”,小和尚急的汗如雨下,焦虑的冲着老和尚喊道。 老和尚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艰难的维持着佛光回应道:“再撑一下!我在想办法!” 失算了! 云游四海这么多年,他没想到今日居然失算了。 本以为这些将士死亡时间较短,即便是一处凶地也只有有两三只正在转化的鬼物罢了,没想到战火将村落付诸一炬是彻底破坏了此地的风水,将此地近百年所囤积的怨气全都放了出来。 这些怨气与士兵的不甘交织在一起,再加上士兵们死前最后所留的杀意,竟是将这近百个亡魂都化为了厉鬼。 不仅如此,这些厉鬼居然保留了生前的习惯,懂得以阵法御敌,远不是他之前所超度的那些恶鬼可比的。 纵使佛法对鬼物有着诸多克制,他也难敌对方的阵势。 没办法了! 老和尚一咬牙摘下了脖子上所挂的念珠,今日就算是他出不去也要为自己的徒弟打开一条生路! “阿弥陀佛~唵嚧止啰摩抳钵啰靺多耶吽!” 老和尚双手合十口诵佛号,一声爆呵之后,手中的念珠猛地炸开。 一颗颗猫眼大小的念珠在佛咒的加持之下射向面前的军阵,硬是让军阵的运转出现了一丝停滞。 “就是现在,冲!” 二人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快速向外逃去。 还未等冲出军阵,老和尚就觉得在背后一股惊人的煞气汇聚,锋芒直逼二人袭来。 不好! 咣当一声,二人成功冲出了军阵紧跟就双双栽倒在了地上。 老和尚挣扎着起身颤颤巍巍的爬到了小和尚身前,将对方翻过来伸手按在了心口上。 小和尚猛地咳出一口血,面色苍白的微微动了下。 老和尚这才放心,能动就说明还没死。正当他打算继续拼命时,一道脚步声传入他的耳中,在这漫天的喊声的掩盖之下竟是清晰可闻。 张道缘的身影自小路上缓缓出现,走到两方前停了下来。 成群的鬼卒也是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 阴风呼啸! 只听当的一声,一颗念珠和一支断箭在他的面前滚落到了地上。 “快跑!咳咳~”,老和尚冲着张道缘怒吼道。 张道缘充耳不闻,继续迈步向着鬼卒们组成的军阵走去,没有看脸色大变的老和尚一眼,不喜不悲的说道:“苦海掌柜,受客人所托,到此送诸君上路!” 风!大风!大风! 回应他的,只有整齐划一的咆哮与磅礴阴气所化的漫天的箭雨! 秦军箭阵,天下无敌 完了! 一同在波及范围的内老和尚暗叫一声,原本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的身子又瘫了下去。 面对着锋芒逼人的箭雨,张道缘不紧不慢的随手折下了身旁的一段枯枝,轻轻刺出。 漫天箭雨,尽消于无形。 转刺为抹,箭雨所化阴气皆被枯枝吸引随枝涌动,一卷,阴气尽数附着于枯枝之上。 老和尚在一旁已然看傻了,磕磕巴巴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讲出来。 张道缘手持枯枝,闲庭散步一般走入军阵当中,随意的一挥一扫都能击中一个鬼卒。 被枯枝划过的鬼卒,身上的怨气与煞气尽数被枯枝带走,又恢复到了亡魂的状态。 片刻,在场的所有鬼卒都被击倒。 此方天地再度恢复了清明,血月也褪去了颜色。 鬼域破了! 张道缘也正好走到了村落的正中央,将手中的枯枝轻轻栽下,附着在表面上的怨气争先恐后的涌入枯枝当中。 一颗大树拔地而起,枝丫快速的生长着,不多时已是绿意盎然含苞待放。 在他的身后,一个又一个的亡魂跪下行礼,随后真灵化宏入木。每有一个亡魂入内,树上的花便绽放一朵。 至此,满树花开,此地再无亡魂被囚。 张道缘轻轻抚摸了一下树干,拈花一笑转身离去。 身上青衫如故 路过地上的二人时,他顺手遥指了一下函谷城的方向。 老和尚呆呆的看着张道缘消失的背影,又回头看向了村子中央那颗开花的树,猛地反应了过来抱起小和尚就向刚才张道缘所指的方向跑去。 仙人指路...... 第十九章 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小姐你醒啦!” 在丫鬟的呼喊声中,霍白芷从床上坐起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出神。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到了传说中仙人在的那家茶楼,讲了一个故事喝了一杯茶。 之后......自己貌似是在茶楼里睡着了?她只依稀记得一颗开花的树,很漂亮!那些死去的士兵都在站在树下和她告别,脸上带着笑容...... 梦境逐渐变得清晰,除了那些被张道缘刻意抹去的记忆都伴随着霍白芷的回忆尽数在脑海中浮现。 “小姐您干嘛!大夫说您得多休息才行!” 不顾丫鬟的阻拦,霍白芷翻身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利落的动作让她自己都有些错愕。 是那杯茶! 恍惚了一会她反应了过来,猛地想起了什么对着丫鬟吩咐道:“去给我把城中最好的木匠和石匠找来!” ........... 晌午阳光正好 张道缘悠闲地支了个摇椅躺在门口,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在心中默默梳理着茶楼的变化。 在他蜕凡之后,苦海一叶的玄妙才算是真正的展现出来部分,对于他的修行也有了除去烟火气以外实质性的反馈! 不仅如此,茶楼中还多出了两件宝物。 百茶谱 药有方,茶亦是如此。此谱虽名百茶,然记载的茶方不计其数,皆是以百味为本,搭配不同的工序和水冲泡。 这样泡出来的茶效果也更加繁多,功名利禄虽是世人所求,可这红尘千万万,也不是每个人都看中功名利禄! 人心所欲何其繁杂,有了这百茶谱苦海一叶才算是有了说满足一切愿望的基础。 另一件宝物则是后院中开垦出的一片小小的苗圃,可以载种一些泡茶所需的奇花异草。 两样宝物相辅相成。 有了这些好茶他就能吸引更多不凡者来苦海一叶讲故事了。 他空有实力缺乏术法的问题也被解决了。 每一杯茶所蕴含的能力,在客人饮下时都能给他带来一段感悟。只要他源源不断的卖茶还怕没有法术可用吗? 苦海一叶门外的那片荒地,他感觉也是时候可以去探索一下了。茶楼里烧水的木柴貌似也所剩不多了。 默默的规划好后面的事后,张道缘惬意的眯上了眼睛不再多想。不知道从哪来的流浪猫也不怕人,趴在他的脚边一同冲盹。 修行嘛~ 仙说逍遥,佛言解脱。世人庸庸碌碌求仙拜佛,可既不解脱也不逍遥。 听了那么多的故事,他觉得大可不必如此。他每一次在苦海一叶瞧见镜中来客本相,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次审视。 尤其是在蜕凡之后,某种明悟更是清晰。 偶尔慢一点,也不见得是一种坏事,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同,无论是传说中的练气士还是佛门修士,他与二者的修行之法皆有所不同。 貌似自己走上了一条未曾设想过的道路。闻红尘百事,观人心欲念,明悟己身,修缘化道。 蜕凡、闻道、逍遥游、羽化仙...... 这样就好,相比什么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静候有缘人躺着听故事不香吗? 他给来客机缘,而来客也成了他的机缘。 一个缘字,当真是妙不可言! 哼~舒服~ 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张道缘轻轻翻了一个身,要是能再来双小手给他捏捏肩膀就好了。 哎~唯一烦恼的就是自己的勾栏自由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 虽说步入蜕凡之后,他已经能够无时无刻维持着净衣无垢不落尘埃的状态,可依旧是无比怀念从前泡堂子的感觉。 热气腾腾水中泡上半日,打奶打盐然后一双小手轻轻拍打给他搓背,出来后再点上一壶酽茶,切上一盘豆瓣绿的青萝卜。 啧啧啧~享受。 现在的茶水就算是再好喝,也是少了些哪种滋味。 不过休息一天关门去逛窑子,他又舍不得白嫖一个故事。两种快乐各有各的滋味,消费还是白嫖,这是个问题。 就在他纠结不定时,呼啦一大帮子茶客嘴里嚷嚷着就从茶楼里冲了出来,像是被狗撵了似的。 这是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动静震的张道缘脸上的蒲扇都掉了下来,一脸懵逼的看着空荡荡的茶楼。脚边的大肥猫也被吓到直接蹦到了他的怀里。 “虎子!过来!” “来了~掌柜的。”,听见他的招呼虎子急忙跑到跟前,两只手左右还各抓着两把茶壶。 “你把咱家房点了?这客人怎么都跑了?”,张道缘没好气的问道。 任谁刚才还是生意兴隆这一转眼就没人了都会生气。 “那个啥,掌柜的。他们说好像是什么仙人显圣了,都跑去看了。掌柜的,您看这也没人了,我能不能出去一小会......”,虎子怯生生的问道,在张道缘的注视下声音是越来越小。 “杯都刷了吗?柴都劈好了吗?”,张道缘一挑眉毛和言善气的问道。 “没有......” “那还不快去!”,张道缘抬起腿就给了虎子屁股一脚,“活都没干完还想看热闹?” “张公子可莫要对仙人不敬!” 虎子是老实的回去继续刷盘子了,旁边却是有人顶了他一句。话音还未落下,张道缘便嗅到一股清香。 回头一看,霍白芷正款款走来。 经过了他昨夜的滋润,霍白芷的亏损已是被尽数滋补了回来,面色红润显得整个人愈加娇艳了几分。 “昨日多谢张公子施以援手了。不过,张公子可莫要对仙人不敬!” “都是街坊,客气了。霍姑娘这是去干吗?”,看着有点像是陷入皈依者狂热的霍白芷,张道缘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果不其然,就听霍白芷继续说道:“有一云游僧人说是受仙人指路来到此地,正巧下榻在了我这酒楼,还道出了仙人显圣之地。 我带人去参拜一番,看看能做些什么好还仙人之恩。” 说完,霍白芷带着几个伙计丫鬟就急匆匆的走了。 这......算了,随她去吧。 张道缘看着霍白芷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也慢步跟了过去。 仔细一想这也算不得什么坏事,苦海一叶越是出名,就越能吸引更多的人前来求仙缘。 韭菜嘛,自然是越多割起来越爽啊! 第二十章 繁花盛开终落幕 在大漠的秋季 让一颗树如盛夏般繁花盛开, 而且是一夜之间凭空出现,这可能吗? 张道缘的答案是可能。 他坐卧红尘,观树枯荣。栽一段枯枝,得一树繁花。 帝屋古木,亦枯亦荣,如痴如醉,似幻似真。 若是有人扒开泥土便可见得,这颗帝屋树的根须依旧是枯枝。 枯相和荣相,仍是相。枯为死,荣为生,半枯半荣便是在生死之间。 满树花开,也是由死化生。 他将此地怨气尽数摄于枯枝之中化死为生,此举也让他明白了何为涅槃。 生与死轮回不止,生是死的开始,死是生的延续。树下泥销骨,风间花载魂。 树前拈花一笑,参透了普度众生,他已立于生死之间顿悟涅槃。 至于这满树的繁花能绽放多久,若是他愿意百年不谢也是可以的。不过张道缘还是将选择交给了他们自己,他不过只是一个种树的人罢了。 佛说:一枯一荣,自有定数。 确实,他便是那个定数。是这颗帝屋树的定数,也是霍白芷的定数,更是那些老兵们的定数。 但今日之果,在于昨日之因...... ............ 张道缘跟随着吵杂的人群转眼就出了城,一路来到了荒村前。 被火熏黑的残垣断壁上还依稀留有斑驳的刀痕,破损的盔甲与兵器散落在荒草当中隐隐可见。 但此地却并无荒凉之感,反而每一个走进这里的人心中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明的安宁。 村落的正中央帝屋树下 一个老和尚盘坐在树前面向满树繁花默默地念诵着经文。 人们远远的围观着这一幕,议论纷纷。 不可思议! 有违常理! 凭空就多出来一颗大树还在这初秋开满了花? 这种事只有真正的神仙才能做到吧? 在人们的心中,传说中的茶楼不过是有点道行的妖怪或者是修行中人开的,顶多就是能掐会算外加会一些障眼法罢了。 但也仅限于如此了。 能掐会算和障眼法虽然稀罕但也不是没有过。 可一念树生花开顷刻这种事,只有在传说中才存在吧? 有质疑是江湖骗术者,也有将信将疑者。唯有霍白芷离得老远就下了轿,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一点一点的向帝屋树挪动。 人们自觉的为她分开了一条道路,多数人都用戏谑的眼光瞧着她,两旁的窃窃私语声更重了。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八成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吧?” 霍白芷充耳不闻,依旧虔诚的祭拜着。 行于树前,膝下罗裙已烂,额头更是红肿一片。 风中 满树白花摇曳,似是欢愉,似是不舍。 两滴热泪含在她的眼中,怔怔的看着满树的白花。 “敢问大师,仙人种树之时大师可是亲眼所见?” “阿弥陀佛,小僧有幸立于一旁。”,老和尚口诵佛号低声回答道,唯恐惊扰了这一方圣地。 “大师可知这是什么树?”,霍白芷想要伸手去抚摸树干,却又不敢缩了回来,跪在树下抬头仰望着古树。 “古籍所载:又北三十里,曰讲山,其上多玉,多柘,多柏。有木焉,名曰帝屋,叶状如椒,反伤赤实,可化凶邪二气。” 听闻帝屋树的作用,霍白芷再也忍住不,泪水夺眶而出伸手抚摸在了树干上。 恍惚中,她看见一道清晰的身影,青衫折枝客,似是天上来。 少年仙人随手栽下一段枯枝,生一株古树。背后无数士卒亡魂身上的怨气都被古树吸收,身化繁花盛开于树上。 仙人立于树下不语,拈花一笑,逍遥而去。 任凭她怎样努力想要看清仙人的脸,却始终也无法穿透那层雾气。 满树繁花摇曳,熟悉的声音在霍白芷的耳旁响起: “小丫头,多保重啊!” “长大了就不要哭鼻子了,早日找个如意郎君,我看隔壁那个掌柜就不错!” “早在那年城破之日我等就应以死报国,现如今多活了十来年还能再救下一村百姓我等也死而无憾了!” “后会无期了,小丫头......” 张道缘隐匿于远处眺望着这一切,他知道那些亡魂已经做出了选择,霍白芷的心愿也算是满足了。 该落幕了啊...... 清风徐徐吹动着他的衣角 他抚过身旁的清风,小声的说道:“清风兄,再借你一用!” 一两清风化为薄纱掩面,随后又伸手扯下二两白云踏于脚下,直奔树梢而去。 “快看!那是什么?” 不知道谁眼尖一下子就瞥见了张道缘那模糊的身影,惊声尖叫道。人群的目光一下子就都被吸引了过去,议论声轰的一下炸开了。 张道缘并未理会周围的人群,脚下轻轻一点,“时候到了,诸君请上路吧。” 无喜无悲,空灵悦耳。 声音并不大,但响起的一瞬间就压过了周围所有的声音,清晰的传入到了每一个人的心中,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一个声音。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股宁静祥和的力量从帝屋树中散发开来。 一缕清风拂过,满树繁花皆是乖巧的从枝头飘落,乘着风环绕在他的周围。 “仙人显圣!” 很快就有人跪倒在地连连叩拜,人群像是被传染了一般一片一片的跪下。 周围草木也具是向着当中的张道缘折腰。 草木有灵,天地有感,亦是感谢张道缘净化鬼域使它们得以幸存之恩。 霍白芷痴痴的望着那道被繁花包围着的身影,如月一般的脸颊上还留有两道泪痕。 张道缘脚踏祥云漫步走到她的身前,轻轻在她的头上一点,身上磨破的伤口已然痊愈,就连一丝疤痕都未留下。 下一刻,清风拂过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再一睁眼 繁花散尽,仙人已去,只留一颗帝屋树依旧静静地耸立着。寄托于此的满树亡魂也悉数解脱。 树前,霍白芷呆呆的跪在地上,周围是一群同样跪倒在地的百姓。 林间的小路上,张道缘挥散了清风与白云背着手向函谷城慢悠悠的走去。 背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恭送仙人”的呼喊。 这一日 函谷城满城花落。 ............ “掌柜的,饭菜打来了。” “哦,放那吧。”,张道缘看了一眼虎子手中的饭菜随手一指让对方放在了桌上。 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他没想到经过这几日的发酵事情居然会演变成这个样子。霍白芷虔诚也就算了,可这虔诚的也太过头了吧。 先前那不妙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这两天他总觉得有什么和自己有关的事要发生,但就是琢磨不透这一点萌头会应在哪里。 今日到了饭点,他照常去隔壁酒楼吃饭,可谁知一进门,就瞧见大堂内多了一张供桌立着块长生牌,上书:茶楼仙人之位 后面还有一樽玉石雕塑,正是他在树前拈花一笑的场景。身上正是他昨日夜间穿的那身青衫,雕塑脸部被黑纱修饰的雾气所掩,微妙微翘。 霍白芷是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 这张供桌显眼无比,想不注意到都难!算是他的心再大,对着自己的牌位也是难以下咽。 而且不要给他乱起名字喂!不会起就不要瞎起,哪怕就简简单单的写一个仙人之位也行啊! 不仅如此,听说霍白芷还出钱将他随手种下帝屋树的那块地买了下来,要为他修建庙宇,铸塑金身。 张道缘人都麻了。他料到了霍白芷有钱,但没想到居然能这么有钱! 富婆竟在我身边? 他仿佛看见成堆的白花花的银子都长了翅膀飞走了......这得抵得上他卖多少碗茶啊! 直接给他帮他实现勾栏自由不好嘛...... 话说回来,这也就是他天赋异禀,要换二一个哪怕是位得道高人这一通操作下来都得给克死了。 凡人岂可受香火! 他随手一指引来的老和尚也是边在城中布施边求缘,四处行善的同时打听着进入苦海一叶的方法,无形中更是加深他在百姓心中的威名。 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是张道缘真没有预料到的。 面对这种情况,他也只能是在心里对霍白芷默默地说:“只要你开心就好!” 对于小迷妹的瞎折腾他当然是选择原谅啦!反正此举对他也没有什么坏处。 至于那些求仙拜佛的人,他自然不会一一回应。 苦海一叶,无缘者不遇,有缘者自来。至于有缘无缘,看命也看他。 收拾好碗筷,张道缘瞧了瞧天色 关门! 迎客! 第二十一章 女菩萨 屋内烛火闪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至了原样。 张道缘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柜台后。 站在了苦海一叶当中,他又恢复到了往日那般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的状态。 姑妄言之如是我闻 故事,还得是静下心来听...... “掌柜的。”,奢比尸见了礼,在他的示意下就将红灯笼高高挑起。 吊了几日,时候也差不多了。 张道缘将老和尚的魂丝轻轻绕在一叶百味之上,照例用浮萍水冲泡好,静静地等候起来。 云游僧人,还有些修行在身,不知能给他带来一个怎样的故事。 这也是茶楼焕然一新后首次迎接的修行者,于客于他而言,都是全新的体验。 叮铃~ 风铃作响,比往日更加清脆了几分。 伴随着佛经的诵唱声,老和尚的身影自门前中间那条路上缓缓走来。 “阿弥陀佛!小僧欢喜顶礼前辈大德!” 一进门,老和尚双手合十郑重行了一礼,姿态很低,埋头不敢乱看。 欢喜?还真有人会用这个作为法号? 张道缘一听率先想到的就是欢喜禅,佛门有八万四千法门,这欢喜禅便是其中之一。不过随后他就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测。 入苦海一叶者,皆露本相,无人可瞒过镜中宏光。 老和尚一身正气,纯阳之身未破,怎么想也不可能修的是欢喜禅这一法门。 “起来吧,这里并无前辈一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卖茶的掌柜罢了。”,张道缘隐藏在黑雾中淡淡的说道。 听见这话,老和尚这才小心的抬起头,在看清楚屋中的情况后,一抹惊骇之色显露与眼中,不过很快就被他压制了下去。 “前辈,小僧此番斗胆求见并不为己,而是为了我那个小徒弟。” 老和尚虽捉摸不透张道缘与奢比尸的境界,但也能感受出二人的高深莫测,再度下拜恳求道。 “你想要的,尽在这一杯茶中。饮下这杯茶,就要留下一个故事。”,张道缘说罢将桌上的茶杯轻轻向前推了推。 茶香盈余,看着这一杯清澈的茶水,老和尚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激动,“一事换一茶,甚是在理!” “坐下讲吧。” “谢过前辈!”,老和尚坐到了桌前,双手紧捧着茶杯像是捧着无上珍宝一般,在茶香的作用下,那被他埋藏在脑海最深处的记忆也缓缓浮现,一滴眼泪悄然落下。 半响 “从前山中有一座古寺,古寺中有一个老和尚带着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每日跟随在师父身边吃斋念佛,很少走出去看看,也并不向往外面的世界。 寺庙中的生活,就挺好~ 有一日,寺庙中来了一位女施主无处可去要在此借宿。 小和尚吓坏了,逃去大殿里敲木鱼。师父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现在老虎居然住进庙里了,看来自己和师父是要被吃了。 女施主闲暇无事,也走到殿里,瞧见小和尚在那红着脸拼命敲木鱼,就好奇地过去看看。 吓得小和尚丢小木鱼赶紧就躲到佛像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瞧着她。 女施主被他的这幅模样逗笑了,蹲在地上,借着地上薄薄一层香灰写道:我饿了。 小和尚看见地上的字呆呆坐回她面前,捡起木鱼继续敲了起来,浑身发抖,木鱼敲的也是没有了方才那般的节奏。 女施主不明白什么意思,又写道:怎么了? 小和尚说:‘你饿了要吃的,我舍身喂虎。吃了我你就不要去吃别人了。’ 女施主都笑岔了气,扶着小和尚的肩膀都直不起腰来了。 后来,小和尚才知道,师父说女人是老虎是骗他的。 女施主美得就像个菩萨,可惜不会说话。随身带着把琵琶,下午无事时就拨弄几下靡靡之音。 寺里暮鼓晨钟,多了点红尘旖旎。 小和尚经过最初的不适应,也逐渐习惯琵琶声,觉得比自己手中的木鱼好听多了。 庙里就两个和尚,她过来借住,就帮忙做些僧衣缝补之类的针线活。小和尚看她坐在灯下缝补衣服的模样,心怦怦跳,脸不自觉的就红了。 女施主发现他偷看,就抬起头对他笑笑,如莲花开。 小和尚吓得直接又逃了,径直跑到了后院这才停下。后院中有一池青莲,看着满池的莲花他又想起了女施主为他缝补衣裳的模样。 他不懂就跑去找师父,师父正在大殿中做着晚课。 他问师傅:‘为何要让女施主住进来?’ 听见他的问题,诵经声与木鱼一同停下。 师父说:‘有没有人住进来,住的人是男是女,都是你的执着。’ 小和尚依旧不明白,便继续追问道:‘可是弟子的心静不下来。’ 怎料师父却说:‘那就还俗去。’ 小和尚吓坏了,急忙跪在地上说:‘弟子并没有犯色戒啊?弟子要皈依我佛!’ 师父笑了,说道:‘佛何须你的皈依啊。佛只需你欢喜。你在佛门若欢喜,那便在佛门。你在俗世若欢喜,那便还俗去。’ 那一晚过后,小和尚感觉自己像是懂了,可又像是没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懂了还是没懂。 不过他并没有还俗。 小和尚每天都要给庙里做饭,每一次他都偷偷的给女施主的那一份中多盛些。 女施主每次吃完都在桌上写道:很好吃。 小和尚便欢喜。 小和尚是师父从山野里捡来的孤儿,从小就养在庙里,没有出去过,他也从来没想过当和尚之外的事。 师父一直说,你该还俗去,还了俗才知道,自己愿不愿出家。很多人出家是因为知道自己该四大皆空,也有些人,比如小和尚,是因为没得选。 但他一直在犹豫。 女施主喜欢吃他做的菜,会弹琵琶谢他,甚至教他弹琵琶。 有一天,女施主下山去卖山上的药草,一去不返。 小和尚敲木鱼,听木鱼都是琵琶的声音。他吃饭,好像她就坐在对面。他见后院的莲花,莲花也没有往日那般漂亮了。 小和尚跪在佛前,他的心不欢喜了,像是空了一块。 他决定听师父的,还俗下山去。去找女施主。 佛何须你的皈依,佛只需你欢喜!” 第二十二章 佛只要你欢喜 “佛不要你皈依,佛只要你欢喜。 山下红尘茫茫,寻一人如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况且他连女施主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她美如菩萨,擅弹琵琶。 小和尚就带着她留下的琵琶,一路走一路弹,弹她教的那首曲子。师父说过有缘,便会再度相见。 他这一走就是很多年,头发也蓄了起来,像个寻常的乐师,靠弹琵琶为生。但却仍旧守着戒律。 一日 有个人找到了他,说一家歌楼希望他去,教习歌女们弹琵琶。 因为歌楼的主人听到他的琵琶声,十分意外。这座歌楼里曾有一位倾城的歌女,曲艺绝艳。 他的琵琶声和那个歌女很像。 歌女是卖艺不卖身的,平时只弹唱和教习。有某位大人想强逼她,逼到了最后,她把自己的舌头割了,带着琵琶远走他乡。 原来女施主并没有舌头,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烧的饭菜是什么味道的。 小和尚就留在了歌楼中,他觉得缘就要到了。 后来啊~ 那位大人寿宴时,叫歌楼里的班子进府表演。他作为教习师父一起去了,想去找女施主。 女眷们穿金戴银,他却未在其中找到她的身影。 宴席间隙,他问府里的佣人,这里有没有一位擅弹琵琶的夫人? 佣人顿时一脸嫌恶:‘以前主人看上一个歌女,结果她自己割了舌头逃了,后来被抓回来。’ 他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生了孩子还想逃,又被抓了回来,最后被砍了手脚丢在猪圈里成了人彘,早就疯了。’ 他抱着琵琶,在恶臭的猪圈里找到了一个匍匐畸形的人,旁边用铁链还拴着一个小娃娃。 他把她扶起来,疯子低着头,仍在地上找吃的。 夜色下,他站在她的面前双手合十。这时,她忽然平静下来,呆呆看着这个乐师。旋即落了泪,像以前那样笑了,依旧像是个菩萨。 他说:‘你要吃的,我舍身喂虎。’ 翌日 人们发现猪圈里的人彘死了,被一根琵琶弦勒死的,那个小娃娃也不见了。 他带着小娃娃回了山中古庙。老和尚已经坐化归去,青苔落叶覆满佛堂。和尚翻出来自己从前的僧衣,上面还有菩萨织补过的针脚。 他回佛前坐下,又仿佛是那个小和尚。 佛不要你皈依,佛只要你欢喜。你在佛门若欢喜,那便在佛门。你在俗世若欢喜,那便还俗去。 他懂了。 在佛堂里,他为小娃娃和自己重新剃了度,又将女菩萨为他缝补的僧衣给小娃娃换上。 一个中年和尚带着一个小和尚,缓缓向山下走去。 在他们的背后,古庙熊熊燃烧,把一切都付之一炬。唯有那后院满池的莲花,依旧像是尊菩萨......” “阿弥陀佛~”,老和尚讲完故事,闭目默诵起经文来,似是在忏悔自己的罪孽。 张道缘提起笔在账本上轻施笔墨,为这个故事画上了句号。 未历红尘入佛门,是没得选。 众里寻她千百度,是放不下。 以身饲虎度菩萨,是舍己身。 再去三千烦恼丝,是放下了。 可老和尚当真放下了吗?他觉得并没有。 佛门九境:沙弥、比丘、金刚、上师、大德、尊者、阿罗汉、菩萨、佛陀 老和尚一身正气未染半点尘劫,所行之因种下皆为善果,是有望修得上师禅境的。 现如今却只是略有修为,可见心中枷锁之重。 那根琵琶弦不仅仅套在了女菩萨的脖子上,也紧紧的套在了他的心上。放下的是欢喜,放不下的也是欢喜。 这一根琵琶弦解脱了一个人的同时,也同时拴住了两个人。 那个小和尚和琴师,都留在了古寺中伴随着后院满池的莲花一起葬于熊熊大火之中。 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只不过因为善念而弥留的一个师父罢了。 “饮茶吧!”,张道缘将茶推至老和尚面前。 今日出账:斩心 老和尚小心翼翼的端起茶杯唯恐洒出半滴,小口小口的饮下。 只听嗡的一声 一根琵琶弦浮现在老和尚的周围,应声而断! 过往如丝,若不断又则能前行? 老和尚云游四海徒步走了十万里,却仍不过是在原地踏步罢了。现如今束缚住他的枷锁已断,他也能更近一步了。 “阿弥陀佛~小僧谢过上仙!”,随着弦断,老和尚向前走了一小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谢着。 “那我那个徒弟......” “他从一开始就走出来了,只是你觉得他未走出来。”,张道缘示意奢比尸收起茶杯后这才低头说道,声音听不出喜悲。 随手转身不再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闻言一愣,紧跟着就明白了张道缘所言何意!再次叩谢后缓缓倒退出了茶楼。 门前的红灯笼,目送着老和尚渐行渐远,一切像是与来时无异,只不过那悠悠传来的诵经声,多了几分释然之意。 ............ 几日后 函谷城的人们已经习惯了有关于茶楼仙人的传说,也习惯了德胜酒楼中那一尊巨大的塑像。 在众人的协助下,城外的帝屋庙也很快就兴建好了。这座庙宇内不似其他的庙观有着仙佛雕塑,供奉而是一颗古树和树前的一块长生牌位。 庙中还住进去了两个和尚,一老一少。 老和尚不仅不收香火钱,还常常帮助周围的人。不管是谁找到他只要是善事必然有求必应。 人们对这一老一少感观颇好。 寺庙中帝屋树下 老和尚正带着小和尚诵经,木鱼声悠悠回荡在周围。 “你乱了~”,老和尚闭着眼对着正在敲木鱼的小和尚说道。 小和尚停下了木鱼,疑惑地问道:“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咱们不走了吗?” “为师不走了~”,老和尚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帝屋树说道:“不过你得走。” 小和尚吓坏了,急忙跪倒在地:“师父您不要我了吗?弟子没有做错任何事啊!弟子还要跟着您皈依我佛!” 老和尚轻轻一笑:“佛何须你的皈依,佛只需你欢喜。你在佛门若欢喜,那便在佛门。你在俗世若欢喜,那便还俗去。 去吧~你只有自己走过了一次,才会明白自己要不要四大皆空。” 树间清风徐徐,一切亦如过往那般...... 第二十三章 卦言(求推荐票!月票!) “一呀嘛更儿里呀,月了影儿照花台。秋香姐定下了计,她说晚傍晌来......” 渐入初秋 这边塞的太阳也没有盛夏时那么毒辣了,张道缘依旧是躺在自己的破摇椅上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欣赏着街上的风景。 这个肤如凝脂函谷城可是少见,那个也挺好纤纤柳腰堪堪一握,还有那个是他一手把握不住的。啧,还有这个小富婆霍白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那日早上的一抱,亦或是同为卖茶的缘故霍白芷爱屋及乌,他与小迷妹的关系倒是进展飞速,尤其是他在帮忙修整了下酒楼中的雕塑后。 现如今二人不仅在门前时常聊天,他还能隔三差五的吃到霍白芷亲手做的小点心。 他感觉自己要是表明了身份估计霍白芷直接就能以身相许了。 毕竟他自认为自己长得不差,在这多是一身汗臭味五大三粗的汉子中的函谷城怎么说也是城草级别的了。 不是有那么一则故事嘛:女子被男子相救后,看到长得帅的会说:“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若公子不嫌弃,小女子愿以身相许,以报公子搭救之恩。” 若长得丑则会说:“多谢壮士出手相救,壮士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来世当牛做马再报恩人救命之恩。” 更何况蜕凡之后他的身上更是隐隐有一股出尘之意,很是吸引人。就连飞鸟花猫等这些平常见人就逃的生灵也会毫无防备的落在他的身上。 不过张道缘才没有那么傻,老和尚的那杯茶刚帮他自斩了心境一刀,暂时是没动力再体会一下这刮骨刀了。 一杯茶,不仅帮老和尚去了枷锁,也助他的修为更近了一步。 蜕凡之后,单纯的烟火气效果已经不如从前那般强劲了,要搭配他的心境明悟才能稳步提升修为。 客人每饮下一杯茶就等于帮他洗练一次心境,虽然单次效果不明显,但架不住积少成多! 不过苦海一叶的口味好像也挑剔了不少,在老和尚之后连续这几天他都没有等到有缘人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张公子看什么呢?”,霍白芷款款走来手中还端着两盘小点心。 张道缘撇了一眼,挺白的,“没看什么,正愁生意冷清呢!” 霍白芷疑惑的看了一眼已经坐满了的茶楼,有些不明白哪里冷清了? 理解不了张道缘是何意的她见张道缘并没有什么兴致,将点心放在摇椅一旁的桌上就回去照看自家生意了。 眼下就快要到晚饭时分了,临走前还特意问了张道缘想吃些什么。 这番举动,落在两家客人眼中不知是羡煞了多少人。 霍白芷在函谷城中也算是声名远播。不仅人长得漂亮就连性格也是温淑贤良,多少未娶的小伙子都眼巴巴的盼着了。 没想到却是让隔壁茶楼的掌柜的捷足先登了。 不过有着在百姓口中流传的茶楼传说,倒也没有那不开眼的来找张道缘的麻烦。 这人的信仰就是那么奇怪,但凡是跟鬼神传说沾边的事物,即使是生活里稀松平常的,也会被人们在心中赋予一丝不一样的色彩。 黑猫、白牛、黑驴蹄子,莫不是如此。 张道缘看着霍白芷离去的纤纤背影摇了摇头。 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他不是没有憧憬过,只不过仙凡殊途,他还没有想好。 漫漫长路有人相伴固然是好,但谁会一直在呢? 旁人在自己的故事中终究只是一个配角,只会陪你走过一段路罢了。 世间万般皆过客,奈何世人过执着。他听闻的每一个故事,都应了这两句话。 更何况,修仙路上多荆棘,他尚且不能保证自己一路平安,何况是一介凡人呢?苦海一叶终究是太小了,小到也仅仅只能庇佑两三人罢了。 而且门外还有着无数的大恐怖在窥视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想不通! 张道缘抓起一块点心丢入口中,真香! 算了,既然想不通他也不想了,等到他想通了的时候再说,反正这世间诸多烦恼事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一杯茶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两杯! 引人入仙途这种事对他来讲也不是什么难事,百茶谱上就有一种特定的悟道茶的调制方法。 他就这么躺着,命运给什么他都接着,敢拿走什么他就给命运手都打折了! 他还是多想想去哪邀请些有故事的客人吧,毕竟卖茶才是头等大事。 有缘人不来也不能干等着,还好他心中还有着两个备用方案。 一是进山寻虎,把那虎妖五花大绑了薅虎毛。这二来嘛......张道缘回头看了一眼正坐在屋中喝茶的叶苏,养了这么久不见个动静,要不就先将就用着? 将两盘点心一扫而空,品鉴了下滋味。张道缘心中已经做好了选择起身向屋中走去。 再等两日,若还没有人上门就先邀请叶苏,同时也跟猎户们打探下山中的情形。 然而还未等他进门,便察觉到背后一阵劲风呼啸袭来。 有暗器? 脚下一顿,张道缘微微侧身闪过, 咣当!一个梳着道髻的人整摔在了他原来的位置上。 这......出场挺意外啊!这么着急喝茶的吗? 他刚想去扶一把,这人就先自己翻了过来。应该是个中年道人,只不过没有穿道袍,背负长剑。 鼻子不知是摔的还是本身就那样,通红通红的。 “掌柜的,给我上酒!”,中年道人抓着他的衣袖双眼迷离的喊道。 满身酒气扑面而来。 张道缘不留痕迹的震开了中年道人的手抽回了衣袖,“我这只有茶,没有酒!” “先......仙茶吗?”,中年道人口齿不清的说道。 得,又是一个来寻仙缘的。 “仙茶那是有缘人才能喝到的,我这可没得卖!”,张道缘随手一指旁边的酒楼,“不过这有卖酒的,可你有钱吗?” 瞧着中年道人邋遢的样子他多问了一嘴,指不定哪天两家就合并了呢! “我...我没钱,不过我可以给你算一卦抵酒钱。” 听见这话,张道缘不再理会这醉鬼向屋中走去。他还要养精蓄锐为晚上开店做准备,没兴趣听着这个江湖骗子在这胡说八道。 背后中年道人的声音传来却是让他停下了脚步, “魔非魔,道非道,善恶在人心。欲非欲,情非情,姻缘由己定。你这命格嘛......怪哉~怪哉! 雾里看花花不明,瞧不真,看不清,参不透!真当怪哉!这是......” 话音未洛,中年道人像是不知道被什么玩意绊了一脚平底摔了个狗啃泥,也断了卜算。 有意思! “狗子!过来!”,张道缘将酒楼的伙计招呼过来,一指地上的中年道人,“给他打酒,记我账上。” 这道士,有点意思。 第二十四章 我为仙人 当镇妖魔 长夜如盖,遮云罩雾。阴山之上的古楼斜影随着月色时隐时现,时而张牙舞爪如游龙盘山,时而寂然不动如青松化墨。 红烛高挑,于青瓦木梁之下不住的摇摆,似朱阁藏星。 三条青砖漫的古道并行,越过了层层浓雾最终汇聚在红烛之下,借助微弱的烛光依稀可见一匾,上书:苦海一叶 张道缘一袭青衫,举杯依斜栏,在门前回味着白天司徒燕所讲的那几句卦言。 魔非魔,道非道,应是指他的修行。情非情,欲非欲,说的大概便是他的心态:情随心动,有欲无求。 轻轻抿了一口香茶 他倒是有些可惜后面那些尚未被算出的天机,好奇他的命运会走向何方。 不过没算出来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人生若是真如戏一般提前在话本上写好结局,那未免也太过无趣了。 先听到故事的结局,何尝不是一件憾事。结局就是要未知才会可期! 况且他还放下笔,除了他谁又有资格书写他的命运呢? 天道吗? 张道缘抬头望向了长夜,他觉得对方貌似并没有这个资格。若是天道敢执笔,他并不介意连对方握笔的爪子一起打折了。 “掌柜的在瞧些什么?”,奢比尸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天道!我在想真的有天道吗?它和因果到底是什么关系。”,难得奢比尸这个闷葫芦主动开口,张道缘颇有兴致的解释道。 奢比尸走到他身后站住脚步,一同抬头看向了长夜,“这个问题从上古就一直存在,但直到如今都没有一个答案。” 张道缘刚想深聊,挂在门前的风铃却是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有客人来了? 一人一尸不约而同看向了门前的幽幽古道,却并未瞧见来客身影。 风铃依旧在摇摆,而且愈发急促起来。 奢比尸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拉着张道缘就快速退到了屋中,“掌柜的,当心!” 张道缘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能让平日里面无表情的奢比尸都显露出些许惊慌的变故显然并不会是小事。 咚! 一道截然不同的脚步声盖过急促的风铃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这声音很奇怪,并不是像踏在青石板上所发出的,反倒是更像一脚踩在了水面上。 隔着苦海一叶的大门寻声望去,就见远方的古道已经被两旁的黑雾所侵蚀,向着苦海一叶快速的涌来。 随着黑雾的靠近,屋檐下的烛火也止不住的摇曳起来。灯笼上的鲜红如血一般褪下,露出了惨白惨白的外衣、 阴风呼啸,烛火骤然熄灭随后复燃,只不过那火焰的颜色却是变为了绿色。 借助着妖异的光芒,张道缘的目光终于透过了黑雾看清楚了来者。 “那是......什么!” 一具残破的尸体正缓缓的倒着走来,尸身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伤痕累累。 古尸无心,胸口像是被棒子之类的兵器捅穿了,一只手臂也不翼而飞。身上的袈裟早已失了原本的颜色,只余下了血迹干枯后的痕迹,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飞灰。 古尸每倒退一步,他脚下古道上的青石板便会破碎一块,露出其下的森森白骨。然而一朵朵凋零的莲花浮现在他的脚下,以至于让他不会掉下古道。 倒行黄泉,恶客临门! “阿罗汉!”,奢比尸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凝重,“昔日一大枯树穴住有五百只蝙蝠,有一队商人在此停留休息,引火取暖却不慎点燃枯树。正巧一位商人手捧真经口诵佛法,蝙蝠虽被火围困,因乐爱法音忍耐不去,最终被活活烧死转世为人。 后佛在波罗捺国为四众说法,这五百人就在当中,随佛修得罗汉果位,称五百罗汉。这便是五百罗汉之一的残尸!” 罗汉尸! 张道缘瞳孔紧缩,死死的盯住古尸。罗汉哪怕为最低等的仙佛,却也不属凡俗之类了!即使是一具残尸也不是他现在能轻易直接镇压的。 恐怖的威压如浪涌一般接连拍来,好在都被苦海一叶挡下了,但门前灯笼中的烟火气也在剧烈的消耗着。 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他可不觉得罗汉尸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想来讨杯茶喝。 很快,崩碎的青石板就蔓延至了茶楼门前,罗汉尸站定在十步之遥脚踩枯莲与苦海一叶门前的灯笼对峙着。 尽管对方是背朝茶楼,但张道缘还是隐约察觉到对方是在盯着灯笼。 一声叹息跨过万古悠悠响起,“阿弥陀佛!没想到此地在娘娘之后又迎来了一位主人。老衲途径贵宝地,还望施主行个方便!” 罗汉尸单臂举起行了一个佛礼,抬起脚重重踏下。 一朵枯莲化为无数莲瓣没入大地,紧跟着寸寸崩裂,屋檐下的灯笼也剧烈的摇摆,带动着苦海一叶晃动起来。 碎石悉数而落,掉入了大地之下的滔滔大河之中。无数枯骨悬浮于河面之上,一条由白骨铸成的古道显露出来,苦海一叶正坐落在当中,将古道懒腰截断! 张道缘惊讶的发现,河面之下竟是显露出了函谷城方圆百里的样子,就连他的茶楼、隔壁的酒楼、药铺都分毫不差! 他瞬间就明白的古尸的目的,逆行黄泉,颠倒乾坤,逆乱阴阳,对方是想要借此重返人间! “众生皆乐,当堕红尘,不修善果,誓愿杀伐!” 罗汉尸盘坐于枯莲之上逆诵佛经,伴随着佛经的响起脚下的函谷城逐渐凝实向着黄泉靠来。 满城百姓也被佛经声惊醒,接二连三的走出了屋子。张道缘低头扫去,发现所有人皆是三魂七魄出窍,没有肉身。 下意识的他向前走出一步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却被身旁的奢比尸抬手拉住:“别动!它打不穿苦海一叶,二界相交后自会离去。” “只需避退就好?”,张道缘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奢比尸面对他的问题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才有些落寞的说道:“只要不离开就可保安然无恙。” 看着奢比尸神情他明白了,或许当初奢比尸就是做了同样的选择才会被困于苦海一叶,无法踏入人间。 “那二界相交后函谷城会如何?”,张道缘继续问道,语气平淡让人难以猜透他此时到底作何打算。 奢比尸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翔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当化人间炼狱!” 张道缘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继续在脚下的函谷城中扫视着,他看见了正在他的长生牌前叩拜的霍白芷,看见了憨厚的虎子,隔壁的老中医,帝屋树下诵经的老和尚......都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霍白芷的豆腐、老中医的枸杞还有虎子那泡得极为难喝的茶水,万般滋味涌上了他的心头。 修仙啊......“仙”字写下来终究第一笔是个“人”字! 徐徐烟火气自身上泛起,直接震开了奢比尸的手。 张道缘挥手将茶盏挂于腰间,大踏步的向前走出了大门。 我为仙人,当镇妖魔! 第二十五章 迦叶 “阿弥陀佛!” 欢喜僧诵完佛经,将此地发生之事三言两语记载入一颗念珠当中随后放出。 同时,城中亦有剑光、灵符飞起,与念珠一同向着远方遁去。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暗藏于城中的修士不管是何目的此刻都不得不站出来,一同去面对那高空之上的罗汉古尸。 “女菩萨,今日小僧再度以身饲虎!” 欢喜僧笑着从帝屋树下走了出来,每一步踏下面容便年轻一分。等他完全从帝屋树下走出,再也不见苍老之色。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微弱的佛光自他身上亮起,义无反顾的冲向了高空中的罗汉尸。 荧烛之火岂可与日月争辉?还未等他近前一叶飘落的枯萎莲瓣便将他的佛光打破。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就在欢喜闭目等死之时一声剑啸自城中酒家而出。 未见其人,先闻其剑。 三尺青锋荡气而来,凌厉的剑气直刺枯瓣。 又闻虎啸山林,滚滚妖气化云而来,无数伥鬼自妖云中直扑苍穹。 司徒燕、虎妖全都出手了,佛、道、妖在生死之间也放下了彼此的成见。 枯瓣寂灭,消散于空中。 还未等二人一妖高兴片刻,更多的莲瓣如雨幕般凝于黄泉之中,三者的笑容全都僵在了脸上。 几叶莲瓣再度飘落,嘶吼声中剑光、妖丹、佛光竭力而出,可惜皆是一触即溃。 仅仅是无意间撒下的莲瓣便让三人反噬重伤。 青锋断妖云散佛光陨 “佛祖曾割肉喂鹰,今日小僧再度以身饲虎,咳咳~” 欢喜僧艰难的爬起,带着决然架起了最后一抹佛光直冲莲瓣,艰难的阻挡着莲瓣的下落。 终于,在莲瓣触地前的一刹那终是抵消。 欢喜僧盘坐在地,低头不语,却是已然圆寂。 苍穹之上的罗汉古尸全然不在意三者的反抗,君可见蝼蚁撼树树有所感? 正当他打算撒下更多的莲瓣加速两界的交汇时,一缕茶香悄然浮现。 “此路不通,还望阁下请回!” 张道缘站在苦海一叶门前手持茶盏高声呵道。 罗汉古尸动作一顿,朗声言道:“阁下何必执迷不悟,我等皆无意与苦海为敌。” 张道缘自是明白对方只不过是在借路,也没有要斩断黄泉路的意思。苦海一叶,招魂引渡,若是没有了苦海一叶门前的灯笼指引,仙佛残尸也找不到方向。 可他不想退,也不能退! 不仅仅是为了函谷关百万生灵,亦是为了自己的道心。 遇仙佛而屈之,那天道呢?他又有何资格让天道不敢执笔书写他的命运。 苦海虽可避,但却太小了,小到仅仅只能容下他一人。 如果得道就是放弃所有来成全自己,那么这就不是他的道,他宁愿执迷不悟! 自缚于此,终生不出,又算得了什么仙! 片片茶叶自茶盏而出悉数化为烟火气涌入他的体内。张道缘双目如炬,一袭青衫无风自动,铮铮作响! 罗汉古尸低头看向人间,恍惚中似是瞧见记忆中的那道身影,他要去寻她...... 一朵莲花在他的身后凭空浮现,扎根于尸气之中,盛开的异常妖艳。 张道缘同样手捻虚空,烟火气化为一只青芽徐徐生长。 莲花衰败,青芽开花。死寂与生长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黄泉上不断碰撞着。 莲叶凋零腐败,最终掉入黄泉,只留下一朵繁花盛开于半空。 青衫屹立,张道缘拈花一笑,看来第一次交锋是他略占上风。 可紧随其后,他手中的花朵也是腐败凋零,一同归于黄泉。 张道缘收手而立,凝重的注视着对方的背影。果然仙佛难镇,与妖物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一点上风难以左右战局。 “阁下本为罗汉,既已长眠又何必再造杀孽?” 通过简单的试探,他隐约已经察觉到了一些问题。占据这具金身的,应该不是阿罗汉本尊,只是死前残余的一道执念。 如此强烈的执念乃是他平生首见,到底是什么让对方不惜由佛入魔也要逆行黄泉重返人间。 古尸听见他的问询并未直接开口,却也暂时停下了攻伐。或许因本身只是一道执念记忆并不完全的缘故,沉思了半晌这才回应道:“我要去寻他......” “他?”,张道缘觉得自己好像隐约抓住了什么,这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我要去寻他......”,古尸口中不断呢喃着这一句话,周身上下的尸气直冲霄汉,显然已经陷入了癫狂之中。 这才是执念的本相! “他既已成佛,为何还要发下宏愿,断我八万四千法门!阿难......阿难!” 伴随着古尸的嘶吼,恐怖的尸气在半空凝聚在一起,化为一颗大毕钵罗树携龙象之力向着他镇压而来! 张道缘背靠苦海一叶,身化青松以烟火为衣艰难的抵御着尸气的冲刷。 毕钵罗树虚影何止万钧,若不是背靠苦海一叶恐怕他第一时间就要被镇压了,即便如此现在他也是寸步难行。 与仙佛相比,他修行的岁月终究还是太短了。 古尸手捏佛印,两界交汇不由得再度加快了几分。 张道缘眼见黄泉继续向着人间流去,心中也是不免有几分焦急起来。 若是黄泉之水倒灌入人间,那一切就都晚了。哪怕他再将罗汉古尸镇压也无济于事了。 就在此时,一股蓬勃的烟火气自苦海一叶冲出,汇入了他的体内。回头一看,原来是奢比尸。 奢比尸盘坐于厅堂之内,胸中的七窍玲珑心快速的跳动着,缕缕烟火正从七窍溢出汇入他的体内。 “掌柜的当心,他是摩诃迦叶的执念!” 有了奢比尸的相助张道缘也是轻松了几分,强忍着压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摩诃迦叶?” “他是佛门禅宗一祖,世尊十大弟子之一。世尊成佛三年,他拜入世尊膝下后仅用八日便证得罗汉果位,万万不可以蛮力硬撼!” 奢比尸脸色难看的吼道,随后闭目不语,竭尽全力的帮助张道缘分担着石桥的压力。 张道缘迫使着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反复思考着......执念、怨恨、迦叶、阿难...... 无数繁杂的信息在他的心中串联起来,破局的想法渐渐成形,现在只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了。 下方 满城百姓悉数望着天空中两道伟岸的身影斗法,以他们的眼界难以明白到底是谁占了上风,只是知道上方的黄泉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无数魂魄跪倒在地,默默地祈祷着。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众生祈愿,呢喃在一尸一人的耳旁,只不过一个选择见而不闻,一个选择闭目聆听。 片刻后 张道缘猛地睁开双眼,目中似有金光闪过。 时机已到,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第二十六章 四大宏愿 第二十六章四大宏愿 “起——” 张道缘仰天长啸,奢比尸也是心领神会猛然爆发,硬生生将大毕钵罗树虚影抬起一丝间隙。 一丝已足矣 张道缘趁此良机五指虚握摇摇抓向人间,帝屋古树受到感召腾空而起直奔苍穹。 众人愿力也受到牵引汇聚于函谷城上尽数被此树所吸收,借助着愿力越过了阴阳两界。 古树自身再也不断变化,点点枝叶悉数收拢,道道根须盘于树身。 到他的手中,已然化为一根长棍,二丈余长,约有斗粗,重达千钧!此乃众生愿力之重。 张道缘伸手抚过,道道茶纹生出密布于棍身。 兵刃在手,他的心中更是豪情顿生,上前一步。 临九幽,踏黄泉,像是一位战神。 一棍挥出,龙象哀鸣 二棍挥出,黄泉水定 三棍挥出,古树倾倒 伴随着神通的溃败,迦叶的执念也是愈加狂暴,仅剩的手臂硬生生反向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抓向苍穹。 枯手上漆黑的尸气与浓浓的雾气混杂在一起,难以区别出彼此。 很快,在枯手的揉捏下漫天的黑雾化作一尊方盖笼罩了下来。画地为棺,黑云为盖,迦叶竟是想借助此方天地之力将他彻底葬送。 面对埋葬自己逐步合拢的天地之力张道缘不闪不避持棍迎头就撞了上去,手中长棍捅出大有破天之势。 函谷城中的百姓在这神通对撞之下瑟瑟发抖,抬头却什么也瞧不清。 只闻天仙狂笑,乱把黑云绞碎! 众生之愿,岂是那么容易所挡? 帝屋树所化长棍余威不减,划破黑云向着迦叶继续捅去! 神通接二连三的被破,迦叶愈加急切。可此时已容不得他多想,一人一尸都不可能后退半步! 他本就是一缕执念,若是退了,也就散了。张道缘亦是如此,他若退了则道心难稳,修行路断! 一念枯莲生,满目皆衰败。 无数的莲花在张道缘的身边凋零,裹挟着他的生机一起泯灭。 好霸道的神通! 可在张道缘眼中这些枯莲好似不存在一般,他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手中长棍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一往无前! 开天!辟地! 长棍划破了两界的交汇,穿透了层层尸气,最终被迦叶架于肩头。 万朵莲花寂灭,一袭青衫已染成红衣。 张道缘注视着对方空洞的双眼却是笑了出来,已经够近了。 长棍压在对方肩头,借众生愿力暂时镇压住迦叶。随后他单手掐诀,一叶百味自袖中茶盏飘出。 摇摇一指苍穹,引无数惊雷炸响,天上之水蓄于九天。 虚空为杯,以雷作柴。九天之上飞流直下,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身前将那一叶百味冲泡开来。 悠悠茶香霎时间激荡在二者的周围,迦叶也的反抗也逐渐消弭。 “阁下请用茶!” 张道缘一掌将茶水拍散,化作浓浓茶雾将一人一尸包裹在当中。 人间烟火煎春茗,浮生若梦一杯茶! 他也一同被拉近了迦叶的执念当中...... 恍惚间他来到了一座大殿之内,殿中立柱擎天不见顶盖,灯火万盏,祥云无数。声声钟鼓响彻三界。 在殿中高台之上,有一莲花宝座,端坐一人,法相庄严。周身被金光所罩,让他难以看清面容。 张道缘只能隐约窥见,对方所捏佛印好像是在世印,世尊如来! 而两位罗汉,正跪于世尊身前,当中一位正是迦叶,那这么说来另一位便是阿难了。 “我现有一法,可证菩提,可消尘劫,可解执念。汝二人皆有悟性,然此法只可传一人,汝二人谁得?” 世尊在莲台之上向着二人说道。 底下下二人皆是不语,可证菩提,立地成佛,这是每一位阿罗汉都梦寐以求的事! 面对着此等诱惑,迦叶拈花一笑微微后退,将机会让给了阿难。 眼见迦叶要退出大雄宝殿,张道缘急忙跟上。他冥冥之中若有所感,回头却是正对上了一双平和的眼眸。 他与世尊时隔数十万载,匆匆对视了一眼。 刚出大门,张道缘骤然变色!这是.......灵山? 与想象中的佛光普照莲花满山不同,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举目破败。碎尸残莲佛血浸山。 回头看去身后的大雄宝殿也已成断壁残垣,不见世尊踪影。 迦叶仅剩一臂半跪在大雄宝殿前,怒视着天上的一尊黑佛,阿难! 阿难端坐于灵山之上,如老僧入定,竟有一种神圣与邪恶夹杂的诡异感觉。周围佛血升腾如同一朵朵血焰,盛开在他的周围。 佛骨残尸在他的身下搭起了一台莲花宝座,那种邪异的圣洁之感更重了。 就听骨莲之上阿难开口许下四大宏愿:“无边众生誓愿杀,无尽烦恼誓愿缠,无量佛门誓愿灭,无上佛道誓愿绝!” 沾染着无数佛血的手掌轻轻落下,竟是要将整座灵山彻底镇压! 迦叶不闪不避,眼睁睁的看着那只佛手落下,目中满是不解。 尘埃落定,张道缘也从执念中退了出来,心中惊骇却是并未消退。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阿难由佛入魔,世尊和其余诸佛又去了哪里?他知道自己已经窥见仙死佛灭缘由的一角,只不过现在并非是深究的时候。 面前的迦叶已经转过身来,却并未趁他出神的片刻挣脱束缚,眼中的混浊也是褪下了几分。 “他为何会入魔?”,这话似是在问张道缘,也像是在说与自己听。 张道缘捻起冲泡后的百味,“我不知,但如今你与他又有何区别?你本为阿罗汉受众生膜拜,犹可记得佛曾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时不悟,更待何时!” 阿难闻言久久不语,心中万般杂念最终化为一句“阿弥陀佛!” 翻腾的黄泉之水逐渐归于平静,两界开始慢慢的分离,交汇之法已破。 一人一尸对面而立,相顾无言。 张道缘手中的长棍寸寸崩裂化为飞灰,与之一同崩裂的还有迦叶的金身。 黄泉路古茶香乾坤一棍镇罗汉! 晦涩的古经在迦叶口中低声响起,罗汉金身残余的佛性开始汇聚。他终究是佛心性最出色的弟子,修无执着行第一人。 金色的舍利子自金身中飘出,悬停在了张道缘的面前。 “施主与我佛有缘,此物便赠予施主了,还望施主日后多加小心。这里!不止我一个......” 迦叶说完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人间,随后便仰身倒下,竟是自己主动投入了黄泉之中借九幽之力囚禁执念。 纵使是仙佛残尸,也难以抵御黄泉之水的冲刷。古尸血肉尽消,枯骨沉渊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咳咳~” 张道缘看着身前的舍利子将其与手中带血的枝丫放到了一起,趁着两界还未彻底分离扬手丢在了自家茶楼门前。 帝屋古树算是毁了,不过借助这颗舍利子倒是能重新栽下一颗菩提树。 “咳咳~” 然而就是这简单的动作,引得他又是咳出了一口鲜血,只能说是惨胜啊。 舍利为种,帝屋残灵,再由他的两口鲜血浇灌,菩提树在修缘茶楼的门前飞速的生长着,眨眼间便至三丈有余,将整间茶楼罩在了下面。 一颗颗血色菩提挂满了树梢。黯淡的佛光浮现,笼罩在每一个魂魄头上,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在菩提树的安抚下回归了躯壳。 菩提古树在风中耸立,像极了一尊阿罗汉。 眼见函谷城之危已解,张道缘又将目光放回了这片死地。 抬头望去,在这广袤的死寂中,不知还隐藏着多少仙佛残尸。他的目光扫向远方,似是在警告那些怀有同样心思的存在。 一道道身影耸立在黑雾中,皆是望向那被打崩的古道以及苦海一叶门前的灯火,却无一人敢动。 与他对视后皆是散去了身形,重新隐匿。 待再无人继续窥视后,张道缘转身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回了苦海一叶。 第二十七章 八方云动汇菩提 第二十七章八方云动汇菩提 秋风黄于叶,斜依不闻钟。 张道缘静躺于菩提树下,充耳不闻街上车马喧腾。稀疏的阳光洒下化为点点光斑,在他的身上舞动着。 一品茶,五色瓜,俏佳人。 旧友清风携叶而来,似是也想参与进他这悠然的生活。 “你就不去照看一下铺子?”,霍白芷端来一碗白粥放在桌上,米粒颗颗饱满富有光泽,翠绿色的葱末恰到好处的点缀在粥上,让人不禁食欲大开。 “唔~不去!”,张道缘端起白粥一勺一勺往口中送着,“你看我这样能帮上什么忙?” 边说边露出了袖子里紧缠的白布示意着。 “慢点喝,注意烫。日后可要小心些。”,霍白芷口中埋怨着,将几样佐粥的小菜也依次放下。 “呜呜嗯~” 张道缘含糊不清的嘟囔了几句算是答应了。 距离那日苦战迦叶已是过去了一周有余,他倒也没有真伤的那么严重,最大的损失还是苦海一叶先前积攒的茶叶都被消耗一空了。 身上的伤势对外则是宣称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导致的。 本着做戏就要做全的原则,他还是跑到了隔壁老中医的药铺里装模作样了一番。 哪知老中医当场就给他捆成了个粽子,大把大把的抓药,枸杞、鹿茸、人参......若不是老中医说什么也不肯收他钱,他都怀疑对方的医术是师从莆田系的了。 治国出门时老中医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让他有点不明所以。 但后来看着霍白芷每日都送来亲手做的饭菜,他顿时就回过味来!要不人们都说“人老奸,马老滑”呢。 改天就让虎子送几斤茶叶过去! 放下碗筷,接过霍白芷递来的香帕擦了擦嘴,张道缘再度嵌在摇椅中望着眼前的十里长街。 一切还都是原来一样。 对于函谷城来说,迦叶确实出现过,又好似没出现。 百姓们权当那夜是做了一场梦,但也确信是真实发生的。 一人说梦,真也是假。一城同梦,假也是真。这一次函谷城有仙人隐居的消息算是彻底坐实了,已经不止是函谷城这一地的在流传了。 更何况城中还少了一个乐于助人的老和尚,多出了一颗高大庄严的菩提树。 他这茶楼也成了后世的网红打卡点。要不是怕惹得仙人不快,他这还差九十九年就能成为百年老店的茶楼估计都要让那些狂热的百姓给拆了改成庙宇。 也算是因祸得福,茶楼的生意彻底爆棚,队伍都排到街尾去了。他也心知肚明,很多人不为喝茶,就是为了凑近菩提树幻想着自己也能到点什么。 或许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同行了吧,他估摸着等百姓发现捞不到什么好处,也就不再狂热了。 斜阳默默,孤鹜向霞 霍白芷收拾好碗筷要回去了,张道缘则是慵懒的翻个身嗅着残余的香气继续享受着难得悠闲。 他却是不知,这样悠闲地日子恐怕已是所剩不多了。他与迦叶一战的景象,早已被欢喜和司徒燕等人传回了宗门,引得修士界一片哗然! 函谷城有隐世大能的消息,已经不止是世俗中的传说了。无数修士正向着函谷城赶来,各怀心思。 ......... 函谷城东城门 来往车马有序的在狭窄的幽径中进进出出。马蹄踏在泥泞的路面上瞬间便被芳草吞没,抬起时又带出点点水渍,周而复始。 函谷城本就是边关要塞,故而城门修得也是十分狭隘,让本就不快的车马通过时更慢了。 不过这也方便了守城的兵丁,让他们有着更多的时间来观察盘问进出函谷城的可疑之人。 现在,一群兵丁就正在凑在一起盯着站在城门旁相顾无言的两人。 一位麻布素袍背负剑匣,匣中藏剑半阙,面如书生携正气,半阙断剑似惊雷。 北疆碧游仙府,断剑书生聂不凡 一位白面折扇青云锦绣袍,腰佩暖玉尽显风流,三分妖媚染眉间。 却是常来茶馆喝茶的叶苏。 “不亏是北疆正道第一大宗,没想到竟然将你派了出来。”,叶苏虽是面带笑容,可口中的阴阳怪气任谁也都能听出来。 显然两人是认识的,貌似叶苏还在对方手中吃过亏。 聂不凡也不恼,“我也没想到你一个阴司弟子会在这红尘炼心,这次的事情不会是你搞出来的吧?” 叶苏闻言立马露出了一副看白痴的样子,“你是觉得我有能力随意突破秘境,还是觉得我能随意镇压一尊苏醒的魔尸了?” “确实不能。”,聂不凡点点头,“你在此地逗留了这么久可发现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叶苏轻摇折扇遮住了半张脸,两只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线。 “我听说净土宗好像有大德高僧赶来,你说咱们要不要到时过去打个招呼?”,聂不凡若有所指的问道。 叶苏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了许多。佛门与阴司不合,自两派诞生就一直延续至今,恩怨不休。当中又以与净土宗关系最差。 见面不大打出手就算是好事了。 “城中修缘茶楼,门前有一颗大能所载的菩提树,你或许能在那里找到些线索。”,叶苏说完就调头往城中走去。 那颗菩提树他早已看过多次,一丝线索都未发现。索性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反正只要能给那群秃驴添堵的事,她都愿意做。 “你去哪里?”,眼见叶苏要走,聂不凡出声问道。 “换衣服,去喝茶!”,叶苏举起手中的扇子晃动了几下,头也不回的说道。 与此同时 西城门处守城的兵丁也瞧见了奇怪的一行人,为首乃是一个面容苍老一眼看上去便让人觉得德高望重的老和尚。 身旁还有几个随行的年轻武僧。 各方人马,从不同的方向赶来,所行目的皆是同一个,修缘茶楼! 第二十八章 与我佛有缘 入暮 华灯初上,与天边的最后一抹余霞交相辉映着。 长街上诺大的酒楼中甚是热闹,莺歌燕舞觥筹交错。 而与之比邻的修缘茶楼却正好是相反,满座客人皆是沉默无言,不动声色的品着茶。 张道缘看着这一群奇装异服的客人心中早就骂开了花,这都叫什么事啊。 屋中简单可划分为四块区域 聂不凡独自一人坐在了靠近当中的桌上,只叫一壶香茶,掏出一本秦律正饶有兴致的翻阅着,是不是喝口茶。若没有身后所负的剑匣倒还像个正常人。 蜀山剑修司徒燕也是独占一桌,一幅醉态。似是嫌茶水不够过瘾,竟直接往茶壶里兑酒,张道缘都不知道他怎么能喝得下去。 叶苏照常坐在了平日中的角落里,此时已经换回了女装。青铜狐面遮住半张脸,满头青丝被一只白玉簪子端端正正的梳在头顶,一条漆黑的锁链带着钩锁挂在腰间。 那双狐狸眼来回在几方人马间扫视着,一幅静待好戏的模样。 人数最多的净土宗占据了好几张桌子,只是低头默默诵经,隐隐有着被其余三人排挤之势。 有些从酒楼当中出来想要喝杯茶解解酒的百姓,一瞧屋中这架势,低头转身就走。 氛围着实是太过诡异了。 对于这些人是冲什么来的,张道缘自然是心知肚明。他不过就是想用菩提树给自己蕴养一件趁手的兵器罢了,谁知道这群修士都跟狗鼻子一样顺着就找来了。 幸亏他做了万全的准备,菩提树芯早就被他用烟火气笼罩了起来,外人若是不破坏这棵树绝无发现的可能。 现在就只剩怎么掩饰好自己身份的问题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现在仅仅只是与迦叶一战便引来了这么多修士,若是暴露了苦海一叶恐怕就连那些老怪物们也会被惊动。 迦叶想回人间寻找阿难,这就表明人间也不是绝对安全。 但伴随着经营,苦海一叶的消息迟早会流传入有心者的耳中。 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苦海一叶与自己切割开来。反正苦海一叶就坐落在两界的交汇处,任何踏入其中的存在都会被压制。 与之相比,他本身反倒是成了最脆弱的那部分, 张道缘也不是没想过赶这几个人走,可看着手里的金子,一时也没有了什么合适的借口。 哎~没办法,给的太多了。 “你们可看出什么来了?”,莫不凡突然问道。三人看似没有交流,实则一直在私底下暗中传音。 司徒燕有意无意的借着倒酒撇了一旁的净土宗僧众一眼,“那晚我在,出手的并非是佛门大能。反倒是那具魔尸,神通中有佛门功法的影子。” 叶苏并未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笑的像一只狐狸。 “此事与佛门有关了?要屠城的是佛门大能?”,莫不凡继续不动声色的翻阅着秦律,语气中却是泛起一丝杀意。 司徒燕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也不像,那道身影给我的感觉很古老。就像是......” 想了半天,司徒燕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毕竟他只是蜀山年青一代弟子中最出色的几个之一,见识并没有那么广博。 张道缘坐在柜台后捧着金子装作在看的样子,实则暗中一直在偷听着几人的谈话。 满屋在座的修士打死也想不到,他们一直苦寻不到的大能就在眼前,刚刚还在给他们端茶。 就听聂不凡话锋一转,“这家茶楼有什么问题吗?” 张道缘突然戒备了起来,做好了瞬间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敲晕套麻袋的准备。万一真暴露了,他也不得已客串一把黑店了。 “没有!”,叶苏却是突然插话了,“这家掌柜的也就是有几分功夫的江湖中人,性子无耻了些,其余的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司徒燕也说道:“命格有些奇特,没准是个修道的好苗子,但确实不是修行中人。” 张道缘默默的将柜台下的棍子又放了回去。 三人正在商议之时,忽闻净土宗高僧的声音在茶楼中响起,“阿弥陀佛!” 佛号诵毕,张道缘便感觉一道法力从他的身上扫过。 张道缘没动,更没躲闪,咣当往柜台一磕,自然的闭上了双目,口中也响起了鼾声。 老和尚一卷将门带上,确认屋中只剩下修士后这才继续说道:“菩提古树乃我佛门圣物,此地之事理应交由我佛门处理!” 话音刚落,聂不凡径直站了起来,“我要确保这一方百姓不会受到波及。” 他不像是出尘逍遥的修士,反倒更像是个扶危济困的侠客。 “此物与我佛有缘!”,老和尚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后便不再多言。 他接到传讯之时便隐约察觉那滔天的魔影似是佛门大能所化,与之对峙者应该也是一尊大能。 出家人不打诳语,若真是如此他也不敢保证可护得此地百姓平安。 现如今佛门式微,八万四千法门所剩者寥寥无几,佛法东传一事也一直被玄门所阻。 如今好不容易迎来一个契机,若是能寻得真经古籍或是佛门大能遗留舍利,那佛门气运便可再长一分。此次动身前他便已经做好了身入地狱的准备。 聂不凡亦是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背后剑匣鸣动转身向外走去。 “阿弥陀佛!”,老和尚悠悠叹了一口气,带着一众武僧也起身跟上。 双方谈不拢,那就只有做过一场了。 司徒燕也抱着剑急忙跟上,临走前还不忘带上酒葫芦。至于叶苏则依旧是一幅看热闹的表情,显然是抱着两不相帮的打算。 可就在临出门前她又停了下来,扭头向着趴在柜台上熟睡的张道缘走了过去。 啪!一道阴森的法力拍进了张道缘的胸口,“那么喜欢摸我就让你摸个够!” 足足过了半响,感觉对方已经走远张道缘这才一睁眼坐了起来,伸手一点便将那丝法力拔了出来。 这女人,太小气了! 他一开始又不知道,摸的时候注意力也全在那些瓶瓶罐罐上了。 随手将这一丝法力碾碎,张道缘想了想觉得还是跟上去看看,顺着对方的气息就摸了过去。 出门时,还不忘顺手往怀里揣了一包瓜子。 第二十九章 佛道之争的本质 函谷关以东崤山 此地常与函谷关并称为崤函,乃天下九塞之一。山势陡峭险峻,树木葱郁茂密。鲜有人出没。 正值夜半时分,山林间更是一片寂静。只有在这初秋时节,偶尔还会传出几声虫鸣。 忽闻两道长啸,似是惊雷炸响,瞬间打破了这么宁静。 一道人影由远及近激荡而来立于林上,两道剑光接踵而至,随后才是零零散散的遁光。 “还未请教阁下名讳!”,聂不凡手持断剑脚踏虚空,随手挽了一个剑花问道。 司徒燕御剑紧随其后,目光却是锁定在了一众武僧的身上。 老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贫僧法号净空!” 聂不凡双目微缩严肃了起来,据他所知净土宗净字辈最低也有上师之境了。虽说境界与战力并非是绝对关系,玄门就有善养身者不善杀伐,但从侧面却也能反映出一些实力。 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不好办。 虽说如此,可聂不凡依旧是稳稳的举起了剑。他是一个剑修,若是连出剑都不敢又有何资格谈修行剑道! 断剑出,刺耳的蜂鸣响彻云霄,无数凌厉的剑气交错着向净空斩去。 岂料净空不闪不避,反倒是凌空盘坐低头闭目诵起经文来。 佛光闪耀,净空宛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块礁石,任由剑气拍打却是佁然不动。 不动明王咒! 可周围的树木算是遭了无妄之灾,成片成片的倒下化为碎屑,烟尘与木屑向着四周飞速的铺去。 秋虫也失了欢快,只剩下无数弱小的生灵忙于奔命的脚步声。 ......... 暗中 张道缘坐在树上看着二人激斗的场景撇了撇嘴,就这?本来他还以为能看见像是佛门六神通或者是纯阳剑法这类的神通法术,结果就这? 白瞎了这包上好的五香瓜子了,他心中打算偷学一两手念头也顿时熄灭了。 眼前这群中也就莫不凡的剑和净空的不动明王咒还有些意思,至于司徒燕和那群武僧的战斗他连扫上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道、法、术、器 司徒燕与武僧们不过只是在御器而已,单论招式不见得比那些江湖高手强到哪里去。莫不凡与净空倒是已经踏入了术的范畴,一招一式都有法力运转其中。 不过这些人也并非生死对决,出招都留有余地。 两方都没那么傻,不管对他是报着何种目的,在真抓到他的尾巴之前估计双方都不会动真格的。 不过借由此事,张道缘倒是窥探出了佛道之争的激烈程度,可谓是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了。 这倒是给了他一些思路。 佛道之争,本质是“道法自然”与“戒、定、慧”的争执,二者从根本上就很难调和。无论是玄门修士还是佛门修士,都觉得自己所走的道路是正确的,当为天下生灵指明方向,这就导致了两方某些方面无法避免的对立。 可当面对异类之时,例如残害人类的妖,两门修士大多却又能暂时放下成见一同除妖。 若是将佛道之争简单的看成两大势力争抢地盘,那简直就是太小看了这两大自古流传至今长盛不衰的道统了。 事实上这个世界很大,足以容的下两大道统。若玄门与佛门只是为了财侣法地四字,压根就没必要如此针锋相对。 对于佛道之争,张道缘并没有什么兴趣。虽说不至于苟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成逍遥仙,但他也不想莫名就承担起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什么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这句话再看他看就跟放屁一样。焉有未得恩惠便先行效死之理? 戏看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让这群人消停点了。 张道缘拍了拍手中的瓜子碎屑从树上站了起来...... 前方战场中 净空以不动明王咒依旧是在硬扛着聂不凡的攻击。面对一个剑修,最好的方法便是不给对方任何的机会。 等对方真气耗尽之时,胜负自然分晓。 “阿弥陀......”,净空一声佛号还未诵完,脸色突变,瞬间便从座下莲花虚影上高高跃起,生怕慢了一分。 低头看去,那层佛光已经伴随着莲花虚影一同破碎,不动明王咒竟连一息都没撑住。 聂不凡也没强到哪里去,仅凭灵觉回身就是一剑,碰撞之下在不动明王咒反噬中都纹丝未动的剑差一点就脱手。 这是......瓜子? 净空与聂不凡看着击退自己的东西,满脸惊骇之色。 沙沙沙—— 张道缘踏着秋叶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一两清风作锦衣,袅袅烟火巧遮面。 场中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警惕的盯着他。 道修?佛修?还是妖修? 聂不凡小心的探查着张道缘的气息,却是一无所获,只觉得驳杂无比晦涩难明,根本无法从气息上来判断出对方身份。 “敢问阁下是......”,由于不知道张道缘的目的,聂不凡落下后谨慎起见并未动手,先是出言试探道。手中断剑斜指大地,也随时做好了出剑的准备。 一旁的净空也是卡住了身为,配合着其余人隐隐有将张道缘包围在其中的架势。 “我是谁不重要。”,张道缘面对着包围毫不在意,相反聚拢的人群倒是省下了他不少麻烦,“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武僧们以净空为首变幻着方位,似要准备结成阵法。司徒燕也猛灌了一大口酒,剑气蓄而不发。 佛道两门修士有着自己的默契,但对于外道修士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张道缘像是没察觉到众人的警惕一般,自顾自的走到了包围圈的正当中,“你们既然这么想去,那我便送你们去好了。” 淡淡的茶香悄无声息腾起,呼吸间便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不好!”,聂不凡率先反应了过来屏息举剑,可还没等他迈出一步就觉得眼前景色迅速模糊,一头栽倒了地上。 紧随其后其余人也都紧跟着倒地,黑雾泛起将众人拖入了阴界之中。 “啧啧啧,何必呢?”,张道缘盘膝坐下,也随之一同进入了苦海一叶。 他是个做生意的,还怕人多不成? 这群人一个个的都对罗汉古尸那么感兴趣,那他就放他们进来。他现在巴不得有人能替自己解决掉门外的麻烦了....... 第三十章 地狱哪来天堂路 再睁眼,张道缘已经站在了苦海一叶当中。 奢比尸正在屋中的一角闭目打坐,两条青蛇见张道缘出现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这才睁眼打了声招呼:“见过掌柜的。” “收拾一下,待会有人来。” “客人吗?”,奢比尸起身擦拭起桌子,又将门前的红灯笼挑上。几日未有烟火气入账,如今重新开张他也有些期待。 “应该算是吧?”,张道缘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群人是被他主动拉进来的,也不知道喝不喝茶。 奢比尸有些不明所以,但见张道缘面露思索他也就不继续往下问了,闷头干起自己的活来。 扑通扑通~ 奢比尸抬头看着门前突然掉下来的一群人动作一顿,随后又转头看向张道缘,仿佛在问:就是这些人? 张道缘点点头,示意先将他们先拖进来再说。奢比尸也不客气,一手一个就开始往回拎。随后一口茶水喷出,几人眉目耸动悠悠转醒。 聂不凡醒来后翻身跃起,紧握断剑横于胸前,一脸戒备的环顾着周围景色。其余人也差不多是相同的反应。 “这是哪里!阁下到底想......”,聂不凡说道一半却是察觉到有些不对,眼前的张道缘貌似和出手将他们制住的那个人不太一样。 像是个凡人......可在瞧一旁的奢比尸,怎么想对方都不会是一个凡人!烟火之气取自人间百态,千变万化。他一个凡间修士自然是看不透。 “这就是一间茶楼。我倒是还想问为何你们会倒在我家门前。” 由于张道缘被黑雾所笼罩,众人也难以看清他的面色,对这番话有些将信将疑。 “那若是我们要离去想必阁下也不会拦着了吧。”,聂不凡沉吟片刻试探性的问道。 他实在是难以揣摩出张道缘的深浅,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对方的修为要远超出于他,二是此地有古怪。 不过听声音黑雾中的这人年纪不大,且并不是像用法术幻化出来的,他还是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至于会不会是老怪物装嫩,怎么可能? 聂不凡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就直接否决了。 自从几十万年以前仙路断绝,这世上早就再无长生之法了。他被称为北疆最具天赋的剑修,走到今天也足足用了近百年,更不要提之前还有着长达三十年的红尘顿悟。 张道缘也不挽留,“请便!” 一群人以聂不凡为首,陆续退出了茶楼身影很快就被古道上的黑雾所吞噬。 张道缘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一直目送着对方离开。 门外 经过这几日的修缮,之前被他和迦叶打碎的古道已经重新铺好,其余的也都恢复如初。 要说唯一有什么和从前不一样的地方,也就是那远方时不时传来的窥视了......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张道缘自言自语道。 不管了,反正也是他们主动想要了进来的,料想这群人应该不至于倒霉到一进来就会碰见那些恐怖的残尸。 ............ 这是哪? 聂不凡一行出了茶楼就又分成了两个小圈子,沿着古道探索起来。 看着面前广袤的土地与浓浓的黑雾,在联想到进来之前那联系人所说的话,他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由打怀中掏出一张灵符尝试着与宗门联系,可灵符毫无反应。 果然如此,现在他基本上可以确定这里就是传闻中仙魔交战的地方。 不过对于这个说法聂一凡有些嗤之以鼻。百姓们很少见到修行者,常把某些修行者当仙人参拜。 在他看来应该只是两位高手争夺秘境亦或者是某位高手触怒了秘境中的什么怪物罢了。 现在,就是要好好探索一下这个秘境确定具体是那一个山古福地或者是大能洞府了。顺便搜寻一下那位高手。 至于那间茶楼里的人,或许只是个看门的童子吧。愈是沿着古道深入,聂不凡就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然而就在他思索接下来行动的方向时。 浓郁的黑雾汇聚成了朵朵黑云不断地翻涌着,一尊滔天的人影划破黑雾自大地中爬出显露在众人的眼前,对方的每一步动作,大地都会随之剧烈颤抖。 惨烈的气势如风暴一般扑面而来,被扫过的众人皆是脚下一软不由自主的半跪在了地上。 恐怖的嘶吼声掀起了漫天尘沙,震动长空。众人耳旁好似惊雷炸响,不约而同的捂住了耳朵,殷红的鲜血从指缝渗了出来。 雾气中两只灯笼般的血瞳骇人无比,隔着虚空远远的凝视着众人,却并未有下一步动作。但那股无意中散发出的恐怖威势依旧是压得众人难以喘息无法承受,只觉得神魂都要破碎了。 身影完全站起来后脚踏大地,头顶星月,一挥手便将周身黑雾洗漱打散。 “金身罗汉!” 待雾气散尽,一直从容淡定的净空看见身影的样貌顿时就失了分寸,惊叫出声。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止不住的叩拜,口中反复呢喃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多少年了,未曾有金身罗汉现世! 漫天仙佛早已成了传说中的存在。若不是还有道法真经流传下来,恐怕现如今的修行者都要怀疑曾经的仙佛会不会就只是一个传说了。 如今竟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们的不远处,简直如梦境一般。尤其是净土宗的佛修,更是激动不已。 聂不凡与司徒燕以剑锄地,强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彻底跪下去,忍着双目剧痛注视着远方的金身罗汉。 不同于净土宗佛修们的虔诚,不敢直视金身罗汉,他俩细看之下却是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 那尊金身罗汉,貌似是一具尸体...... “吼......” 又是一声惊雷般的怒吼,罗汉迈开脚步向着他们奔来,遍地丘陵若是有所阻碍,皆是被罗汉一脚踏碎。 “不好!快逃,这是一具罗汉古尸!”,聂不凡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抖。 莫大的惊恐笼罩在众人的心头,净空的老脸瞬间呆滞。阿罗汉已得果位,本应是不死不灭的存在,着实是难以想象到底是何等的存在能将一尊阿罗汉击杀在此。 一行人沿着古道调头就跑,不知为何聂不凡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苦海一叶门前的那盏红灯笼。 第三十一章 贪 昏暗的烛光下,漆黑的剪影闪烁在古色古香的木质墙壁上。 涓涓细流自悬壶飞流而下落入杯中,激起腾腾热浪,雾影摇曳,如同一幅水墨画一般, 两杯茶泡好,张道缘与奢比尸分而饮之。 一人一尸皆是无心交谈,都在默默的吸收着茶中所蕴含的烟火气用以疗伤。许久未曾有烟火气入账,二者自然是舍不得有半点浪费。 伴随着清澈的茶水入喉,张道缘的面色舒缓了许多,丝丝散发着死寂的灰色尸体从他的身体中溢出消散在半空中。 这些就是他用身体直接承受了迦叶那万朵寂灭莲花后留下的伤势。面对罗汉残尸的全力一击,恐怕就连真正的阿罗汉都要避其锋芒,何况他还只是一介凡躯。也就幸亏是背靠着苦海一叶。 现在回想起来,张道缘依旧是心有余悸。 他并没有认为危机已经过去了,正相反现在他的心中一种环绕着淡淡的危机感。 望向门外广袤的大地,在那浓浓的黑雾中还不知道暗藏着多少想要借路的仙佛残尸。 忽然,张道缘发现远方貌似有些不对劲。 在目光所及的尽头,笼罩在古道上的浓浓黑雾正在以一种非同寻常的姿态翻滚着。轻微的震动感自脚下传来,不时有剑啸与诵经声传来,微不可查。 那群家伙是遭遇到了什么意外了吗? 由于没有向外探索过,张道缘也不知道除了仙佛残尸以外古道上还会隐藏着什么危险,尤其是他们这些并未受到茶香保护的。 随着震动的加剧,黑雾被骤然划破,萤火般的佛光与剑光冲出,紧随其后便是两只如灯笼般的血瞳正追着众人向苦海一叶奔来。 “轰” 一柄巨大断剑虚影凭空升起,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化为万道流光向着紧追不舍的罗汉古尸刺去。 罗汉古尸的脚步被剑光拖延住,也为众人争取来了一线生机。剑光被罗汉古尸一拳轰碎猛然炸开,将众人掀落到了苦海一叶门前。 “快逃!快去请你家主人来!” 聂不凡握着仅剩的一个剑柄撕心裂肺的喊道,声音中蕴含着难以抑制的恐怖。 其余人更是不堪,净空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口中不知在呢喃着些什么。信仰中的存在死在眼前,让他的佛心都动摇了。那群跟着他的武僧也仅剩三三两两了。 不是吧?又来? 张道缘此时已经无暇顾及脚边的众人了,迈步就踏出了苦海一叶。 那罗汉古尸已经近在眼前了,如同夜枭般的冷笑声回荡在天地之间,古尸大手高高举起拍了下来,遮天蔽日。 非是任何神通,纯粹就是借助金身的不朽性以力压人。 容不得张道缘多想,摊开手掌便将此前迦叶赠予他的舍利子唤出,掌中浮现出菩提虚影就与天上的那只巨手对撞去。 “罗汉舍利!”,净空惊叫起来。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张道缘手中的舍利子所吸引,不敢相信这种传说中的佛门至宝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尤其是净空,修行数百年的佛心在这一刻彻底被打破,摇摇欲坠。今夜所发生的一起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若是不及时稳固数百年的道行恐怕将会化为乌有。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净空的眼中充满了渴望,将真经教诲抛之脑后,贪欲无法避免的从心中升起。 罗汉舍利,莫说净土宗不见,放眼整个佛门都是难寻踪迹。若是他能将这颗罗汉舍利请回净土宗,那净土宗无疑将会成为佛门魁首,真经教义也会被天下僧侣所诵行。 菩提古树撑住那只巨手,佛光流转,古老的诵经声伴随着悠悠钟鼓响起,晦涩难明深奥无比。 轰的一声 罗汉古尸被张道缘压的跪倒在地,声色内敛的嘶吼一声过后转身向着远方逃去。 迦叶乃是世尊坐下十大弟子之一,张道缘手持舍利一般的罗汉古尸自然是对不过他。更何况这尊古尸只是嗅到了血食的气息,并非是执意要冲入人间。 前几日他与迦叶一战的场景,已经深深印入到了这些残尸简单的意识中,这些残尸自是不敢轻易与他交锋。 张道缘甩着手落回了门前,手中的舍利子除了光泽黯淡了几分之外倒也并未出现其他问题。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净空的双眼自舍利子出现后就一直未移开过目光,见张道缘落下力排众人一个箭步就拜倒在了他的身前,“净土宗小僧净空见过前辈!” 武僧们更是虔诚,五体投地行下佛家最恭敬的礼仪,劫后余生的脸上满是狂热之色。 司徒燕等人也是一脸震撼,这宛如神祇交战的场景显然是他们从未见到过的,对于佛家的舍利子也是久闻大名。 张道缘对着下拜的一行人视而不见,冷着脸径直就走回了苦海一叶,重新坐回到柜台后把玩起舍利子,只留下一群人在门外跪着。 他没有一巴掌拍死这群人就算是好的了,要是没有这颗舍利子,他不知道又会消耗多少茶叶,想想就来气。 净空悄无声息的跟了进来,重施一礼,“前辈,此物乃是我佛门至宝,我净土宗愿以举宗之力倾囊相换。但凡前辈开口,净土宗绝无推脱,不知前辈是否能康概相助。” 张道缘眼都没眨,“滚!” 一团黑雾伴随着“滚”字涌出,将净空直接轰出了屋门。 痴心妄想! 看着狼狈不堪的净空,张道缘的嘴角泛起一丝讥笑。他们引来了一个麻烦不说,现在竟还妄想交换罗汉舍利。 这凡间又有多少宝物能比得过罗汉舍利?也就是当年仙佛遗留下的那几样了吧,这种东西事关道统气运,无论是玄门亦或者是佛门都不会轻易拿出来的。 净空的脸上满是不甘,起身刚想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身旁的聂不凡一把拉住,“住嘴!咳咳~” 随后又隔着门恭敬地对张道缘说道:“先前是我等愚昧,肉眼不识前辈真身,还望前辈莫怪。谢过前辈救命之恩,我等便不扰前辈清修了,还望前辈能为我等指条明路。” 绝口未提罗汉舍利。 聂不凡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仅剩的剑柄,他岂会不知罗汉舍利的价值,奈何能镇压罗汉古尸的存在,远非是他能招惹的。 如果他是佛修,估计也会和净空一样被贪欲蒙蔽了道心吧,或者说天下没有一个佛门修士能抵御住这份诱惑。借助罗汉舍利,是有机会参得罗汉果位的! 张道缘伸手一指当中一条古道,示意他们可以从那条路离开。 众人谢过后转身就要走,却是忽闻张道缘慵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慢着~我说过你们可以走了吗?” 第三十二章 不一样的剑侠 “不知前辈还有什么吩咐?”,聂不凡紧握剑柄回身注视着张道缘,心中浮现出一抹决然之意。 剑当宁折不弯,剑修亦是如此。若对方有什么非分之图,他也只好拼死一战了。 不过他的心中也有些疑惑,张道缘要是想杀死他们见死不救便好了,难道是......收而为奴? 道门与佛门不乏有这样的法术,无论是道门兵人还是佛门护法皆是以活人为本,摄其心志培育为器。 若真是要落得如此生不如死的下场,他宁愿战死于此。 “你们在这里捡回了一条性命,那就必须留下些什么。”,张道缘翻手将舍利子送回菩提树中继续温养着菩提树,随后抬头淡淡的说道。 “除了在下手中的剑以外,任凭前辈所取。” 听闻此言,张道缘不禁笑出了声,笑声中所蕴含的嘲弄之意不言而喻。 聂不凡听闻讥笑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柄亦是觉得有些尴尬,随之一股落寞之意涌上了心头......这把断剑虽自己视若珍宝,可对方连罗汉舍利都毫不在意又怎么会看的上自己这把剑呢。 “一个故事,留下一个故事,你们自行离开。”,张道缘说完便不再言语。 虽未饮茶,但这群人毕竟是他所救,他收取一个故事并不为过。更何况也是他们自己不远万里赶来送死的。 众人面面相觑,显示没有料到张道缘所要求留下之物竟是如此简单。不过他们心中也清楚,一般的故事怕是没有办法交差。 片刻后还是聂不凡站了出来,“我来讲,还望前辈能满意......” 徐徐烟火气泛起,汇入了门前的红灯笼与张道缘的体内。柜台上的账本也自行翻开,写下入账,将故事记录在卷: “小聂从小就想当一个剑客,四岁那年从茶楼说书先生的口中听到了剑客们的故事后这就成了他的梦想。 但小聂的父母却并不支持他的这个梦想,说他还小,不懂。 小聂确实不懂,他只知道说书先生口中的剑客们都武艺高强,整日除暴安良,还能娶到漂亮的媳妇一起闯荡江湖。很帅!这就足够了。 父母摸了摸他的头,给他买了一把木剑玩具就应付过去了。心中权当他是小孩子也就三天的兴趣,很快就会被别的东西吸引忘了这件事。 可小聂却放在了心上,整日拿着那把木剑玩耍,有模有样的在院子中练着。 到了五岁,小聂该去私塾读书了。拗不过父母,他只好背着笔墨纸砚去上学,但那柄木剑也被他偷偷带了去。 第一天小聂就闯了祸,原来是有大一些的孩子想要抢他的木剑,他不肯,还用木剑把人打伤了。 先生请了家长,对方父母也来了,不依不饶的。 小聂不服气,可先生却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小聂拿剑伤人就是错了。 父亲很生气!回到家中罚小聂抄书,还把木剑给撅断了。 但这并没有掐灭小聂的梦想,反倒是让他更想成为一名剑客了。没有了木剑,小聂就偷偷用树枝练习。 他不喜欢先生,也不喜欢父亲,总觉得他们太迂腐了,一张口就是规矩和礼教。而且明明先动手的是对方,凭什么说他错了? 直到有一天 父母都在前面的铺子中照看着生意,留下小聂一个人在后院玩耍。 他无意中跑到了过世的爷爷屋中,从床下翻出来一把断剑。 剑长二尺三寸,青铜所铸,梨花为衣,八面研磨,铜首玉镡。剑身上满是斑驳的剑痕。 小聂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硬是把断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他高兴坏了,虽然这只是一把断剑,但却是他第一次摸到真剑。 等到了前院中的父母听到动静赶回来,他的母亲就见到惊心动魄的一幕。 自己最爱的满院牡丹都被砍的一干二净,成亲时陪嫁的花梨家具也都七零八落的,就连被自己当做定情信物的紫貂小褂也没能逃脱毒手,满地都是。 等在后院的林子里见到了正金鸡独立的小聂时,夫妻俩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随后紧跟着就是小聂那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但仍凭母亲怎么打,小聂就是不肯将那把断剑交出来。母亲都打累了,小聂愣是没有松手。 他一定要成为一名剑客,剑客怎么能丢下手中的剑? 父亲劝住了母亲,看着小聂那坚定地眼神久久无言,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说这就是命! 父亲答应了他学剑,还带他去拜了师。 师父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道士,姓陈。据说是他爷爷当初的好友,还特意挑选了一个好日子举行了拜师仪式。 那一日金星凌日,主刀兵之难大兴。 就在他拜师的同一天,万里之外的皇宫内传出旨意: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 史书有记:是日,金星凌日,末已。紫微星盛,诛星自晦。 小聂在观中住了下来,不过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师父并没有教他剑法,反倒是如同私塾的先生一般教他读书写字。 为了学剑,他乖乖照做了。 第一天,师父就把他的断剑收了,说是他现在还驾驭不了这把断剑。 为了学剑,他也乖乖把断剑交了上去。 就这样,经过了一年的读书认字,师父终于开始教导他剑法。 用的是木剑,不过依旧很辛苦。 小聂咬牙坚持着,他要成为一名剑客,这点辛苦怎么能撑不住。只不过让他不悦的是,每日的读书写字还要继续。 一晃十年就过去了,小聂也成长为了一个翩翩少年。 这十年间他每日刻苦习剑风雨无阻,现如今已是尽得真传!运起剑来如臂使指,攻如江海游龙,守如磐石生根。 师父看着的他剑法,说这要是放在从前,他已经有了开宗立派的资格,天下之大尽可去也,但可惜...... 小聂收剑而立,白衣如雪尽显少年轻狂。 师父说:‘我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今日你便下山去吧,不要再回来了。咱们师徒的缘分就到这了。’ 十年师徒如父子一般,小聂的眼圈红了,心中有些伤感。但同时又夹杂着几分激动和喜悦。 师父把那把断剑还给了他。同时也告诫他此剑非生死之间不可擅动,剑不管如何都是用来杀人的,没有做好觉悟就不要拔剑! 临行前,师父还送给了他一个锦盒。 小聂问师父还有什么要嘱咐他的没,他已经等了太久了,为了这一天他足足等了十年! 在这十年中,他的梦想也变得更加具体,他不仅仅要做一个剑客,还要做一个剑侠!一个为百姓们除暴安良的大侠! 怎料师父却说:‘日后你惹出祸来,不把为师说出来就行了。’ 小聂一愣,刚想问为什么师父却已经把大门关上了,他只好对着大门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带着断剑和锦盒回到了家中。 到了家中父母很高兴,这十年虽然是多有探望可终究不是生活在一起,尤其是母亲,嚷嚷着要给他做一顿好菜。 见过父母的喜悦过后,小聂回到屋中想起了师父最后送给的那个锦盒,就从包袱中取出打开了。 盒中并非是他想象的那般放着行走江湖之物,而是一本书。封面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大秦律 书上还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正是师父的字迹:侠以武犯禁 那一晚,小聂喝了一个酩酊大醉,满桌子的好菜一口没动。回到屋中就如同当年幼时一般,紧紧的抱着那把断剑痛哭了一夜。 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酒尚余温,入口不识乾坤。 只是这江湖,与他所想的不太一样,早已经没有了刀光剑影......” 第三十三章 持剑的觉悟 “母亲不知小聂这是怎么,有些担心。一大早就端来了醒酒汤。 可推开门一瞧却发现床上空荡荡的,被子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床头,那柄断剑和衣服都不见了,哪里还有小聂的踪迹? 父母大惊失色,以为这孩子不告而别直接带着剑就闯荡江湖去了,刚想出门去追就瞧见了小聂的身影。 还是那身如雪的白衣,只不过没有佩剑,反倒是怀中抱着几本书。竟是一早去后院晨读了。 自此,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那把断剑,也不知小聂收到了哪里,倒是师父送给他的那本大秦律就摆在书桌上,小聂每日都会翻阅上几页。 见小聂没走父母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可依旧是有些担忧。一个从小就梦想着要当一名剑客的人苦练了十年剑术,现如今却绝口不提闯荡江湖之事开始发奋读书了。 这孩子该不会是受到的刺激过大脑子坏了吧? 结果一连几个月,小聂始终在刻苦读书,再也没提过闯荡江湖之事,那柄断剑也再未出现过。 父母这才放下心来。 同年,小聂参加了科举,榜上有名得了一个秀才的功名。 这可吧父母高兴坏了,家中好几辈都没出过读书人,原本以为这一代也没希望了,没成想祖坟还是冒青烟了。 杀猪宰羊宴请亲朋! 就当大家以为小聂会继续读书考取进士做官时,怎料小聂却说他已经读完了。 就这样 在父母失望的目光中,小聂扯了两尺白布做了一个幌子,上书:代写状纸,就支在了自家的铺子门前。 白色的幌子与满街绸缎庄酒楼茶楼的招牌显得格格不入。 谁都没想到,小聂居然选择了做一名状师! 这可不是一份光彩的职业,对于‘状师’老百姓们还有一种叫法:‘讼棍’! 母亲也觉得脸上无光,自己的儿子放着好好的进士不考居然跑去做了一个讼棍!之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气愤。 只有父亲若有所思,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此,小聂的回答只有八个字:除疑定法,咸知所避。 之后小聂便每日笑呵呵的守着摊子,闲来就不时翻阅几下师父送给他的那本大秦律。 状纸是一份没卖出去过,倒是给邻居孩子起个名、逢年过节写个字画春联这种活没少干。 有这么点微薄的收入再加上自家铺子生意还算不错,父母也就随他去了。 时间一久 剑客聂大侠没有在江湖上创出名气,倒是讼棍聂在街坊邻居间变得耳熟能详了。 就连周围的小孩都经常学着大人的模样嘲笑他:‘聂秀才今天又办了什么大案子啊?’ 对此他也不恼,偶尔还乐得配合,摆出一副不屑置辩的神情说上几句你们可知大秦律中有多少条杀头的罪过?凌迟处死的区别云云之类的话。 逗得大伙哄堂大笑。 只不过,有一次小聂在喜宴上喝高了,看着十六七岁的堂弟像极了当年自己那幅模样。 周围的亲朋好友也在宴上问小聂何时成亲,何时找个正经营生做。 怎料小聂闻言是又哭又笑,说:‘你们不懂。我读明法就是为了搞清楚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 可我读完了才发现我他妈的什么都不能干!我什么都干不了!彼其娘之!’ 然后在一众宾客惊愕的注视中,小聂一个箭步就踩在了桌子上成金鸡独立,以筷作剑斜指苍穹仰天长啸:‘啊——我要做一个侠客!我他妈的要做一个侠客啊!’ 噗通一声! 桌子翻了,小聂也摔了一个狗吃屎。 对于这件事人们也是一笑而过,流传了一阵子后众人也都渐渐淡忘了。只不过人们对小聂又多了一个评价:酒品不好。 就这样又是几年过去了 父母先后故去,小聂依旧是没有成亲。旁人也为他张罗过好几次,但每一次都被他婉拒掉了。 大家伙都不知道原因,但小聂自己知道,他还没有做好觉悟。没有做好成亲的觉悟,也没有做好拔剑的觉悟。 儿时的那个梦,依旧尚未死去啊...... 有一天 小聂如同往常一样坐在摊子后翻阅着那本大秦律。 经过这么多年,即使他爱护有加这本书也显得有些破旧,书中师父留给他的那张纸条更是已经泛黄,字迹都有些模糊了。 到了饭点,小聂照常捧着书去隔壁馄饨铺子吃饭。 谁知一进去就听见碗筷落地摔碎的声音,紧跟着半截凳子就迎面飞了过来。 还好他身手不错,脚下一动就闪了过去。 屋中吵吵嚷嚷的,几个彪形大汉正揪着馄饨铺掌柜的李老汉,口中还骂骂咧咧的。 见有人进来,对方也松开了李老汉。 还没能小聂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李老汉便将他拉过来要评评理。 说是这几个人在馄饨里吃出了钉子,非要他赔五十两银子才肯罢休。这些馄饨都是他亲手包的,怎么可能会有钉子。 小聂听完后一咧嘴,这破店才值几个钱啊?别说五十两银子了,恐怕就连十两一个的小元宝自打这馄饨铺开张到现在都没见过。 走近一瞧,这大钉子!别说馄饨了,就连包子恐怕都塞不下,这群人摆明了就是来碰瓷的。 小聂往前走了几步,亮明身份后刚想要对方给他个面子把此事化解了。 谁知对方一听他要多管闲事,二话没说就是一巴掌。小聂白皙的脸上瞬间就多出来了一道指印,红彤彤的,响声无比清脆。 汉子得意洋洋的说:‘你们这群讼棍就是欠揍!’说完还往小聂身上啐了一口唾沫。 小聂咬咬牙,攥紧的拳头都泛起了青筋,说道:‘打人是犯法的!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 汉子抬手紧跟着就又是两巴掌,口中还振振有词:‘王法?老子今天就让你认识认识什么叫王法! 看清楚!在这!老子就是王法!’ 还未等巴掌落下,壮汉的胳膊就被小聂架住了,随手一推汉子踉跄着后退直至撞在了桌子上这才停下。 “你就不怕坐牢吗?”,小聂阴沉着脸问道。 “坐你奶奶!”,汉子见小高还敢反抗,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把攮子就捅了上来。 咔的一声! 众人就见攮子被一根筷子架住了。 小聂注视着汉子的脸突然笑了,问道:‘你可见过熔炉?’” 第三十四章 熔炉煅剑 “汉子愣住了,不明白小聂是什么意思。但此时周围人都在看着,他今日若是不立威日后就别在这条街上混了。 举起攮子再度向着小聂扎来! 小聂脚下轻轻一晃就躲开了,顺势用筷子点在了汉子手腕。顿时汉子就传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一群地痞见自家老大吃亏了,一拥而上。 小聂丝毫不慌,口中继续说道:‘我以前只觉得官法如炉,持剑当避!但今日见了你们几个我才明白 老子也可以把你们这些渣滓丢进炉中!’ 握着筷子的小聂,白衣无风自动,像极了一个剑客。 市面上打架有着不成文的规矩,不能动铁器。这一动了铁器官差可就来了。 几名差人和地保将满地的大汉一个个抬到了县衙门,小聂则是自己走着去的。 到了县衙,老爷升堂问案!问他们谁是原告,谁是被告。 双方各执一词,对方一口咬定是小聂打伤了他们,到现在他们几个都还使不出劲来。 小聂则要求验伤,还搬出了大秦律,说的头头是道。给台上的老爷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结果仵作来了,并未从几人身上验出伤来,反倒是小聂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老爷一听这结果,再加上小聂是个读书人,而另一方都是有名的泼皮无赖,当即判了对方每人二十大板,还要赔小聂一两银子。 有道是人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真如炉。刚才还神气的大汉们一个个被打的是哭爹喊娘的。 小聂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畅快无比,只是这心中依旧是少了些什么。 少的是一份觉悟,他依旧没做好,都没做好。 经过此事,街坊们也知晓了小聂的本事。原本街上不服气的泼皮无赖也被他挨个如法炮制教育了一顿,纷纷金盆洗手不敢再造次。 小聂成了远近闻名的讼师,生意也好了起来,不少人来找他帮忙写状纸。 直到有一天,一个非常麻烦的案子找上了他。 当地守军将领家的一群公子哥们上街闲逛,无意中瞧见了卖豆腐的少女长相清秀便出言调戏。 少女本是良家姑娘,自然不从。怎料这群公子哥胆大包天关上铺子们就想用强。 就在少女挣扎之时,恰逢少女的哥哥回来,一进门便瞧见了一群人正把妹妹按在桌上撕扯着衣服。 少年怒从心头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即抄起一旁切豆腐的刀就捅了过去。 一刀!守军校尉家的公子就倒在了血泊中。 校尉大为震怒,派人就要把这兄妹二人抓来。 县太爷是个好人,得知消息后派人提前就把哥哥抓了起来关在了牢中,也算是变相的一种保护。 此事按大秦律法哥哥罪不至死,但校尉一口咬死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之事!给县太爷压力要判哥哥凌迟! 如今妹妹正四处寻人想要写下状纸为哥哥喊冤。 同行们纷纷劝小聂,不要插手此事。法场上喊冤的多的是,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别再把自己搭进去。 小聂看着少女在他的摊子前跪了三天三夜,终究是提笔为她写下了状纸让她越衙上告喊冤! 临行前他还嘱咐少女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 哪成想三日后 少女的尸体被赤裸的挂在了城门楼子之上,满身的伤痕叫人惨不忍睹! 少女的哥哥被几名兵丁押解着前往法场凌迟,正好路过此处。见到自己妹妹的惨状几近欲狂。 想要叫喊,奈何口中被塞上了破布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小聂看着少女的尸体,默默地走回了摊子。 一旁的邻居好心的提醒他快点逃,有兵丁要来抓他了。 小聂谢过了邻居,没有动。 等校尉的手下带着兵丁围了过来,他伸手就劈开木桌,一把断剑露了出来。 这把剑从来就没丢,一直被他压在了那本大秦律下面。 现如今,他终于做好了觉悟!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小聂仰天大笑,两行热泪从眼角流下,肆意的挥动着手中的断剑! 县志:是日,兵马校尉断案不公。有剑客一人一剑斩兵马校尉于法场,踏剑而去!” 故事讲完,聂不凡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张道缘,似是在等他的评判。追忆回自己的剑心,心中的恐惧也消散了一丝。 他想起了自己执剑的觉悟,为何明知此地有危险也要涉足。只是可惜这份觉悟拿起的终究是晚了一些,唤醒他觉悟的少女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仙路多歧途,一帆风顺事事如心也不过只是世人的幻想罢了。 剑心嘛......张道缘细细品味着故事,稀松平常却又有着那么一丝微妙的感觉。 法家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可若是庙堂之上政通人和君圣臣贤,江湖之中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又有谁会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做一个游侠呢。 聂不凡是幸运的,以剑心入道成为修士。可绝大多数游侠的归宿都是那一碗断饭,浑浑噩噩上黄泉。 法若公,天下平。如若不公,民可不守。当是先有法不公,后才以武犯禁。 此间因果,亦是由恶而起。 “可以,你们走吧。”,张道缘一挥衣袖轻轻将灯笼摘下,倒卷的黑雾狂涌而来将苦海一叶的大门砰的一声就带上了。 没了红灯笼的指引,古色古香的茶楼也逐渐隐去,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聂不凡等人长舒一口气,起身向着古道走去,现在他们就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此地绝不是以他们的实力可以插手的。 刚没走出两步,聂不凡顿了下脚步,回头对着依旧未动的净空说道:“不要再想了,莫说是你,就算是你们净土宗那几位隐世的高僧也不可能取回舍利的。” “阿弥陀佛~”,净空听懂了他的意思。就连罗汉古尸都被对方一掌击退,来再多的高僧又有什么用呢?他净土宗,可是没有罗汉存在的。 但佛宝舍利的意义实在是太过于重大了,净土宗不可能放手,佛门也不可能放手。净空只希望此事不会给佛门再造杀劫了。 在净空恋恋不舍的目光中,侥幸苟活下来的一行人踏上了漫漫古道,最后消失在了黑雾中...... 第三十五章 剑丸 深巷好犬吠,梢间金鸡鸣。 吱钮一声 伴着暖阳东升修缘茶楼的门被人从内推开,张道缘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他先是瞧了瞧菩提树的长势,见古树长得愈发茂盛满意的拍了拍。随后将自家的幌子挑上,准备起今天的生意来。 放眼望去,一大早这十里长街便充满了人间烟火味儿。各家的早点铺子早已把炉子烧的通红,上面的笼屉里翻涌出缕缕热气,各式小食的香味煞是勾人。 行路的车夫、赶着去点卯的差役、下值归来的兵丁,路过时嗅到这诱人的香味无不停下了脚步,叫上一碗羊肉汤,再来上两个热气腾腾的牛肉大包子就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民以食为天,今日对他们来说这又是平常且安生的一天,如往常一样。 张道缘吩咐完虎子多看着点后厨正烧着的热水后,也迈着轻快的脚步凑了过去。这所谓的“烟火”,即如恰逢口干舌燥时片片秋叶落下,一抬头满是水润饱满的秋味,让他不禁想要尝尝。 照例是白花花的豆腐,上面飘着一点嫣红的辣子,仅是看着便让人口水翻涌。一勺下去,将颤颤巍巍的豆腐送入口中,滑嫩柔软。 张道缘吃完了豆腐,还不忘打包带走七八个牛肉大包子给虎子。付了账,边拎着这荷叶包边哼着小曲往回溜达。两旁铺子也陆陆续续的开了门,贩夫走卒的嬉闹声不绝于耳。 这函谷城看上去什么都没变,却又是悄无声息的变了,只不过是这些寻常的百姓并没有意识到罢了。 要说最大的变化,恐怕就是不时会有修士出现在张道缘的眼中了。 函谷城似有圣人隐居在此,亦有佛宝罗汉舍利出现! 这一则消息现如今怕不是已经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不用想他也知道这消息铁定是聂不凡司徒燕等人传出去的。净土宗还不至于蠢到大肆宣扬佛宝的消息给自己自找麻烦。 最近几日,张道缘每天都会瞧见新面孔来自家的茶楼喝茶。这群人什么也不干,一坐就是一天,都望着他门前的那颗菩提古树想要参悟点什么出来。 要是真能看出来就有鬼了。他已经将笼罩在树芯中舍利子周围的烟火气借助大地与整座函谷城勾连在了一起,谁要是能勘破这一城的因果,立地成佛都够了。 任谁也想不到,他们求之不得的罗汉舍利就被他随手放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尤其是净土宗的修士,四处打探,恨不得以函谷城为中心将方圆百里内的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就为了再求见他一面想要交换罗汉舍利。 对于这些修士,张道缘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要这群人不影响到函谷城百姓与他的生活,他也就随他们去了。 茶卖给谁不是卖!对于甩手最少也是一锭银子还不挑剔的客人,哪个生意人会不喜欢呢? 等溜达回铺子,张道缘站在门前一瞧,果不其然! 打扮的各式各样的修士已经坐满了茶楼,还要不少僧人围绕着菩提树正在参拜,这也算是修缘茶楼的特色一景了。 将手中的荷叶包丢给虎子,张道缘没搭理满座的修士径直回了柜台后,手掌在袖子中默默的盘了起来。 与一般人不同,他手中盘的并非是什么菩提核桃,乃是一对杀人的利器。 聂不凡的故事除了让他的茶盏再度充裕起来之外,也带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剑丸之术! 剑丸乃是剑术练至上乘后以剑所化,可吞服于腹中,用时只需张口吐出便有白虹万道无物不穿。 他品味聂不凡的故事,却是无意中领悟了律剑剑心。虽说他并非是剑修,但烟火气取自红尘千变万化,还真让他凝练出了两团剑气,甚至比聂不凡的剑气都要强上几分。 他又折了两段菩提树枝削成了剑形将剑气附了上去,最终得到了这两枚剑丸。 两枚剑丸似虚非实,通体为原木色,上面密密麻麻的篆刻着律文,内有剑气游弋,散发出惊人的锐意! 聂不凡的剑乃是侠义之剑,正气凛然。他模仿出的亦是如此,这两枚剑丸对于妖魔邪祟倒是有着不俗的克制之效。 以后再打架他就有趁手的兵器了,不用每次动手之前都要小小的伤害一下身旁的花花草草了。 不过唯一令张道缘有些遗憾的就是直到如今他也没地方试试这两枚剑丸的威力。 这东西试验起来有着风险,搞出来的动静绝对不小。再说了他也不能随意去山里就拉一个妖怪砍了试试手吧。 再说就以现在函谷城修士的密度而言,他想要找到一个其罪当诛的妖孽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左思右想,张道缘的脸上展露出一丝笑意,他找到合适的人选和地方了。 有什么比这群净土宗的秃驴更合适的吗? 虽说不是妖精,不过这群秃驴舔着脸张口就要换他的罗汉舍利。近几日不仅堵在他的门前连杯茶都不点,更有甚者还跟他化缘!隔壁的禅宗还知道点壶香茶给些茶钱呢! 他出手略微教训一顿貌似于情于理都没有问题。 净土宗的落脚点他也清楚,就在城外的一座废弃的古刹中,试验起来也不会波及到无辜百姓。 净空那秃驴口气那么大,想来净土宗也是家大业大应该是不缺什么疗伤的天材地宝,万一他不小心下手重了些把他们打成了重伤,也不止落下什么病根。 再说了,本来佛道两门就时不时在城外山上约架,自己只要遮掩好面孔收敛住气息,也不会轻易暴露。 三全其美! 确定了,就是他们了! 找到合适的目标和借口的张道缘悠闲的品起茶消磨起时间来。 待到日暮将近送走了又是一无所获的修士们,张道缘换了身衣服手中盘着两枚剑丸就晃晃悠悠的向着城外净土宗的落脚点走去。 心情愉悦的他甚至口中还哼起了小曲:“伸哪伊呀手,摸呀伊呀姊,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哟,阿姊头上桂花香。” 此时,身处于古刹之内的净土宗众人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第三十六章 你见过光吗? 函谷城外 青锋倚靠着薄暮,古树拦夕阳入怀。嘎嘎的叫声自林间响彻,惊起了无数飞鸟。原来是枝头的几只寒鸦正好奇的张望着那羊肠小径。 枯木疏影,道道交错,曲径通幽。循着残破不堪的小路不住向前,一座古刹坐落于尽头。 古庙幽沉,仪容俨雅。 此情此景本应让人联想到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深山藏古寺,古寺有狐仙。可眼前这座庙宇却是给人一种截然相反的感觉。 淡淡的佛光隐晦的散发着,似是在警告那些躲在阴影中的不祥之物莫要现身。若有若无的诵经声自庙中传出,闻者顿感心安。 但是很快,不合时宜的沙沙声响起打破了这份静谧,几道飘忽不定的身影出现在幽暗的小径上,瞧他们所行的方向当是直奔古刹而来! 敢在这种时候到这种地方来的,又岂会是一般人? 就如同书生所撰写的话本故事一般,一群人皆是身着黑色锦衣背负长剑,双目中隐含流光,气势不凡。 “师兄,咱们就这样直接登门拜访合适吗?”,行至半路队伍中的一人低声对为首的青年问道。 “无妨!我阴司与净土宗虽然不合,但净土宗怎么说也是佛门八大宗之一,还不至于以大欺小。 咱们本就比他们来的晚了些,也不知他们是否寻到了圣人踪迹,不试探一番着实难以安心。决不能让他们得到佛宝罗汉舍利!” 言罢,为首的青年目光在扫视过众人一圈后最后落在了队伍末尾一个醉醺醺的中年道人身上,正是司徒燕。 司徒燕点点头表示并没有什么意见,继续自顾自的喝起来。 本来以他的性子是不愿意掺和进这些是是非非当中的,更何况蜀山剑宗位于蜀地,群山环绕自成一方。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佛道之争怎样也轮不到他蜀山剑宗打前锋。 奈何在苦海一叶门前他欠了聂不凡一个人情,对方离开时请他帮忙扶照一下函谷城道门切在对方回来前尽力阻止净土宗寻到张道缘踪迹交换佛宝,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差事。 一行人继续往前,心中不免都是怀揣着几分忐忑。他们这次说是拜访可在这个敏感的是时候搞不好怕是要吃几分苦头。 佛门八大宗也非浪得虚名,乃是用无数妖魔的尸骨堆砌出来的。况且以罗汉舍利的重要性,此次前来的必有净土宗隐世的大德高僧。 不多时,一行人已经接近了山门。 阴司的弟子上前打算叫门,吱钮一声,门却是先一步自行开了。 张道缘迈着四方步由打门里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一袭青衫黑雾掩面。 阴司一行皆是有些疑惑......不是僧人?莫非是其他宗门的道友先行前来试探了? “敢问道友......” 话还没说完,一群人就见张道缘闲庭散步一般从人群中越过,一言未发,沿着小路径直往山下走去,每一步身影都飘出数十米远。 阴司的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见张道缘已经飘远也没有去追,还是办正事要紧。 可随后一进山门众人全都是傻了眼。 外表看上去完好的古刹内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整个犁了一遍似的,处处是交纵的剑痕。几根立柱艰难的支撑着大殿,摇摇欲坠。 而净土宗的修士到处都是,地上、房梁上、假山上甚是连佛像上都挂着两个,皆是衣衫褴褛,身上的僧衣都被利器砍成了布条,零零散散的挂在身上。 少数几个没有昏迷的口中无意识的喃喃着:“剑......剑......” 近百名佛门修士,全被干躺下了! 是方才那人! 司徒燕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转身御剑而出便打算追,可一出门哪还有张道缘的影子。只好作罢折回,先是给一人灌了口灵酒待对方好转了一些后出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方才......”,僧人目光有些呆滞,努力回想了半天这才记忆那恐怖的一幕,反问道:“你见过光吗?我见到了......光!好大一片光!” ............ 张道缘躺在摇椅上手中继续盘着自己的这两枚剑丸,耳朵却是早已偷偷竖起来聆听起在座修士们的传音。 这番模样落在其他人的眼中,不过是他在闭目把玩着一对普通的核桃罢了。 “道兄你听说了吗?昨日净土宗的落脚点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听说近百名净土宗的弟子都叫一个人干趴下了。一个个满身伤痕,被那人横七竖八的挂在了寺庙里!” “听说了,现在整个函谷城谁不知道这事啊!没想到一向横行霸道的净土宗也有今日,这百名弟子不仅全被人打趴下了,貌似就连衣服都让人给削了个干净!笑死我了! 佩服!佩服!我还听说净土宗派出了好几位高手调查,结果查出了是一位修炼出了剑丸的剑道修士做的,还想要找道门对峙,可整个函谷城也没有一位剑修练出了剑丸!” 张道缘收回到法术不再倾听,这修士八卦起来比凡人也差不到哪里去,越传越邪乎。 至于那衣服,也不是他故意的啊。两枚剑丸御出,他可没有只伤人不伤衣服的本事!不过倒过来嘛......倒是没准可以。 除了一口恶气,此事对他也就算是过去了,对于净土宗的反应也不再关注了。 他这边是没放在心上,可净土宗和道门却是都上心了。 白挨了一顿打还死活查不出凶手,净土宗可算是在天下修士面前好好地露了一把脸。几名赶回来调查的高僧脸都快气绿了,思来想去推测出了最大的可能。 真相只有一个:这就是道门在暗中作梗,想要阻碍他们迎回佛宝。 高僧们越想越气,暗斥对方下作!可苦于没有证据却也没办法撕破脸皮。 道门这边也是一脸懵逼,各宗在此地的负责人碰面之后都说自己这方没有一位能御使剑丸的高手。 净土宗得罪那位散修大能了?没听说过啊...... 却是谁也没有往张道缘身上去想,因为无论是在佛门还是道门的潜意识中,圣人不会做出这么没品的事...... 第三十七章 一锭血银 此次净土宗修士僧衣神秘破碎事件在经过了几日的热议后热度也逐渐退了下去。不过街面上净土宗的修士却是少了许多,偶尔能瞧见的几个也是面色凄苦,出个门都是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 显然张道缘是给净土宗留下了不少的阴影。这也就是净土宗修士大多都明悟了四大皆空,面皮这种东西是什么? 若换二一个僧人被人削光了衣服挂在树上还被一群牛鼻子道士品头论足,恐怕早已是当场社死了,哪还有脸继续留在函谷城。 对此张道缘只能无辜的表示谁让你们把函谷城里暗藏的妖孽都吓跑了呢,他绝不是有意的。不过这群光头用着还是挺顺手的,不排除还有下次。 万一哪天他在领悟出个顶上化佛之类佛门的神通的呢?他绝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他们见识一下佛门奥义罢了。 至于净土宗开不开心,这张道缘就管不着了。 反正他是很开心,剑丸的杀伤力甚至强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当时他仅仅只是催动了三成什么佛光钵盂就都给捅漏了。怪不得人们都说若论杀伐,剑修之道可入前三。 况且他还多了一个剑修的马甲,这样以后做事也会方便许多,回头再打几张能够隔绝探测的面具,就完美了。 马甲这种东西,谁会嫌多呢?就像是这次,你净土宗要抓剑修和我张道缘有什么关系?当年某位学医的先生不也是开了一百四十多个马甲来战斗吗。 不过目前来看好像也没有什么战斗等着他,张道缘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本本分分的生意人罢了,剑修这个马甲下次用到时还不知是何时候了。 收敛好心思,张道缘转而照看起自家的铺子来。快临近中午了,客人也多了起来,紧靠虎子一人就有些忙不过来了。 拎着水壶给各桌续些水,再和这群客人们闲聊几句,也是一桩趣事。 经过几日的相处,张道缘也瞧出了,这些修士们与邻桌的凡夫俗子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不过是少了几分对功名利禄的执着,多了些理想和修养。喜怒哀乐,该有的一样没少。也能笑着和他打趣几句,扯些山川异域的奇闻轶事。 正倒着水闲聊呢,张道缘就觉得身后有人走来,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闪。 与此同时,就听一句“小心!”,当桌的道人抬手就要拉开他,却是没想到一把抓了个空。 咣当一声,一道人影扑到在了张道缘刚才所站的位置上。 道人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诧异自己这一抓居然被一介凡人躲开了,也没多想,只当是碰巧了。 另一边张道缘闪开后已经放下了水壶去搀扶地上的这位了,“客官没事吧?” 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临近几桌的客人,就有那认识的开口打招呼:“这不是吴秀才吗?怎么今日有空来茶馆,您也是来参拜仙树的?” 吴秀才呆坐在地上并未回话,也不似常人反应直接起身。 将对方搀起,张道缘一眼就瞧出这人不对! 脸色有问题,不像是个正常人的样子!清秀的面孔白的有些病态,惊惧之色难掩。站起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着身后瞧去,似是有猛兽追赶一般。 “虎子!沏杯香茶。”,张道缘先是招呼虎子去沏茶,又将对方搀到了桌子前,“来,您先这边坐,没摔着吧?” 不管对方有什么问题,但来者是客。张道缘觉得自己做生意就该有个做生意的样子。 吴秀才宛如失了魂魄,低头捧着热茶一言不发,仿佛坐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空壳。要不是时不时回头张望一番,真就是与死人差不多了。 自打吴秀才一进来,方才与张道缘聊天的道士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眉头紧皱一脸的思索之色。 他刚想起身不料被一旁的同伴给拉住了,暗中传言道:“七月十五在即,此事并不急,你若有意待事后再处理也来得及。” 听见同伴的话,道士又坐下了,只是目光依旧牢牢的锁定在吴秀才身上。 张道缘眉目一动......七月十五?七月十五怎么了?这可算不得是一个好日子,传说中这一天鬼门大开,冥土万鬼可回归人世与亲人团聚,当然也少不了那些孤魂恶鬼出来作恶。 不过见道人没有往下细说的意思,他也没办法问。转过头再瞧吴秀才,也没有闹事的意思,张道缘径直就回了柜台。 江湖莫问他人事! 别看他这茶楼不大,在座的简直就是人间百态。上至得道真人,下至乞丐响马,都可来讨一碗茶喝。 若真要凡事都要刨根问底儿,怕是神仙也难解。 吴秀才在屋中待了片刻,不知是瞧见了什么面色一变,丢下一锭银子起身往外就走。 桌上的香茶是滴水未沾! “客官留步,找您钱!”,虎子拿起银子冲着吴秀才的背影高喊道。 可对方就像是没听见一般径直离开,消失在了门外的人海中不见了踪影。 “吴秀才这是怎么了?不像是他啊?” “嗨!一个穷书生,估计是魂又被哪家的小姐勾了去呗!你理他作甚?” “你可别瞎说,我敢打保票他可不像是书院里其他的书生那样!吴秀才可是我们那出了名的大孝子,和母亲相依为命。 不仅书读的好,就连这性子也是十分的老实,待人和善,从不招灾惹祸的。据说还是今年唯一一个有希望去国子监读书的人,将来那可是要当官老爷的!” “嘶!是我失言了,老哥哥可莫要将刚才的话传出去......” 现在的人还真是会见风使舵啊......张道缘听着临近一桌茶客的交谈心中感慨了一句,随后又叫回了一根筋想要追出去的虎子。 看着手中的这一锭银子,张道缘觉得这位吴秀才怕不是再也没有机会收下他的找零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对方也未必像是茶客口中所形容的那般,毕竟旁人见的到,只是你想让旁人见到的。 就在刚才他搀扶起对方的时候,分明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气。散出来的味道就如同他手中这锭带着血渍的银子一般...... 第三十八章 如影随形 梆——梆——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伴随着打更人的提醒,这十里长街也逐步陷入了寂静,点点灯火慢慢熄灭,只留孤月照看着人间。 修缘茶楼亦是早早的熄了灯上好了门板,只留那些徘徊的修士满是遗憾。 此时张道缘已经坐在了苦海一叶当中,门前高挑的红灯笼正在与天上的血月争辉,可伴随着一阵阴风挂过,黑雾翻滚着挡住了二者的光,成了最后的胜者。 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张道缘闭目等候着客人来访,“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在其位的这个明哎公,细听我来言呐~” 奢比尸站在一旁就这么静静听着张道缘轻轻哼唱,竟有几分琴瑟相合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脆的风铃响动传入张道缘的耳中,被打断的一人一尸并未不悦反倒是有几分欣喜。 有道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不客人就来了吗。 苦海一叶,开门迎客! 就见远方古道上,一道模糊的身影正向着苦海一叶走来。还未等对方靠近,张道缘便感觉到一股窥视之意。 身前黑雾涌动,他随手一挥便阻绝了对方的窥探。 有意思~ 看来这位客人并不那么礼貌啊,不知是何等身份? 他也不恼,反正只要踏进了苦海一叶就会被强行众生平等。罗汉他都交过手了,这世间也没有太多的存在能让他惊讶了。 就见客人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门前,撇见红灯笼时脚下明显一顿,可随后却是直接冲了进来,就像是背后有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在追赶他一样! 张道缘的目光顺着对方向门外扫去,仅是一眼他鸡皮疙瘩都泛起来了,庆幸着自己没有密集恐惧症。 门外雾气中,满是密密麻麻的缝隙,还未等他思索这些缝隙便一个接一个的睁开了,大大小小的眼球就那么悬浮在空中。 每一只眼睛都紧紧注视着刚刚冲进来的客人。有不解,有慈爱,也有愤怒,各种难以言明情绪都可以找到所对应的眼睛。 这些眼睛摄于门前高挂的红灯笼,不敢进入到苦海一叶当中,可目光却是不受限制。 两个客人......还是?先前迎来送往可都只是一位啊? 张道缘有些摸不清状况,他决定还是先不管门外的这些眼睛了。来者皆是客,对方既然不愿意进来也无妨,这不还冲进来一位嘛。 将注意力转到了屋中的这位,正是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吴秀才! 这才几日不见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 身上的秀才服肮脏破败,像是有很长时间没洗过了,隐隐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和血腥味。 清秀的脸上写满了憔悴,眼角勾勒出一抹黑色,可以见得很久都未休息好了。眼中的惊恐之色较几日前更甚了。 “放心吧,这里很安全。” 张道缘柔声安抚道,并不着急卖茶。以吴秀才这幅样子别说讲故事了,恐怕就连说话都费劲。 取出一盏茶杯,放入一叶百味,简单的冲泡过后,一杯热茶被轻轻推至了吴秀才面前。 “请用~” 沁人心脾的茶香翻涌着,吴秀才捧着茶杯轻嗅了几下。尚未入口,在茶香的安抚下他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了下来。 清澈的茶水映在吴秀才眼中,像是蕴藏着他一直以来所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就那么怔怔的捧着茶杯出神,等他再回过神来杯子已经空了。 “还有吗?” 舔了舔嘴唇回味着方才的滋味,吴秀才留恋的问道。 “没有了。”,张道缘边说着边示意奢比尸收起茶杯。 怎料吴秀才一把就抓住了茶杯紧紧地护在怀里,同时另一只手伸向怀中像是在摸索着什么,“我有钱!我有钱!再给我来一......” 奢比尸可不懂得什么待客之道,亦或者说除了张道缘的话他谁也不在乎。抬手就掐住了吴秀才的脖子将对方直接拎了起来,小心的取回茶杯后这才放开。 看着失魂落魄的吴秀才张道缘摇了摇头......又是一个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的。 “看清楚,本店不收黄白之物!一杯茶,一个故事。现在你茶也喝完了,留下一个故事吧!” 张道缘指着身后牌子上的大字说道。 听见这话,吴秀才原本黯淡下去的双眼再度焕发出光彩,“如果我故事讲得多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杯茶!求求你了!” “足够精彩,也不是不行。记住!一定是隐藏在你内心中最真实、最动人的故事......” 张道缘的声音不包含任何情绪,但落在对方的耳中无异于是天籁之音。 “我讲!我讲!”,吴秀才深吸一口气,等自己的心情略微平复一些后这才开口说道: “在下姓吴,单名一个宇字,距弱冠尚有四年。父亲在我幼学之时就因病故去,所以这些年以来我都是随母亲一起生活。 失去父亲后,我们的日子变得远不如从前。不过有着父亲留下来的家产,我们母子两个至少十多年内不会沦落至忍饥挨饿的地步。 母亲很爱我,非常非常地爱我。让我并没有因为过早地失去父亲而感到和周围的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 我照样可以去私塾里读书,照样有钱买纸墨笔砚,每年过年也都会照样得到新衣服。 我能感觉到母亲慈爱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身上。无论我在哪里都能体会到母亲带给我的温暖。 相比于私塾中的其他玩伴,我好像比他们在家中更受宠爱一些呢! 这就足够了,这样就足够了! 母亲平日里没有事的时候就喜欢看着我。看着我读书,看着我玩耍,看着我一天天的长大。 后来我长大了一些,隐约明白了母亲眼中的含义。我知道,她是在我身上看见了父亲的影子,把我当做了父亲生命的延续,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我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我本就是父亲血脉的延续。再说了,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ps:求推荐票!求月票! 第三十九章 千眸 “我也并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努力读书考中了童生,进入了我们当地学院继续学习圣人之道。 为了能让我更好的安心读书,母亲将家搬到了距离学院不远的地方。每次日暮回家走进胡同,只要我抬头向着家的方向看去,都能看见母亲在家门前看着我的身影。 她无时无刻都在等待着我回来,期盼着我回来。我知道,只有见到我她才能安心。 每次到家,母亲都会为我做好可口的饭菜。 她会给我盛饭,还会给我多夹一些肉。然后就坐在饭桌边她自己不吃,就看着我吃。 母亲说‘她喜欢看着自己的儿子吃自己做的饭,这样会让她很开心。’ 吃过晚饭后,她从不会让我帮忙,说我是个读书人,君子应远庖厨。 收拾完后,她会坐在旁边一边为我缝补着衣服一边看着我温习当日先生所讲的功课,日日如此。 我也已经习惯了母亲坐在我身边陪伴着我,习惯了母亲看向我的目光,那么柔和那么温暖! 这让我感觉到很安全,就连白天被先生训斥的不快都消失了。 我发誓我一定要报答母亲!先生说我有望进入太学府读书,这是当初父亲的遗憾。如果我能进入太学府那母亲一定会非常高兴吧! 慢慢的......我发现变了!母亲的目光变了!一切都变了! 我回家时,她依旧会站在门前的位置看着我回来。我吃饭时她也依旧会静静地坐在饭桌边看着我吃饭,为我夹菜。我做功课时她也依旧是坐在我身旁一边给我缝补着衣服一边看着我温习功课。 可是有一天,当做我做完功课去沐浴后,出来时却意外的发现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是那么的熟悉,虽然仅仅只是一闪而过,但我还是认出了那双眼睛! 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当年小时候可以接受母亲为我洗澡了。 男女授受不亲,乃礼也!此举有违人伦! 我当时很惊讶,惊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喊了一声“娘亲!” 然后那道黑影连同眼睛一起不见了,我知道是母亲走了。当我回过神来走进屋中后,发现母亲正在灯前为我缝补着衣服。 我质问母亲刚刚为什么要偷看我,母亲却说没有。 瞧着母亲的样子我也开始犹豫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不!我绝对没有看错!母亲的眼睛我又怎么会认错? 况且家中就只有我和母亲二人,绝不会有第三个人在。而且当时尽管只是匆匆一撇,但我也瞧见了月光下那人所穿的藕色罗裙,与母亲身上的极为相似! 母亲为什么要撒谎? 我想不明白,但母亲一口咬定她刚才并没有出去,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将此事暂时放在心中,就此作罢。 后来 有一次我晚上睡觉之时突然惊醒坐了起来,却猛地瞧见一道黑影在月光的照耀下打在了门上,门微敞着,缝隙见还有一只熟悉的眼睛! 那天的月亮很亮,所以我能看的很清楚! 在我和那只眼睛对视上后它就消失不见了,她走了。我立刻下床追了出去! 当我追到院子中,我恰好听见了一道关门声。 这处宅子并不大,为了能让我更好的读书,母亲将正房改成了一间卧房一间书房,自己则住进了原本的厢房中。 那道关门声正是从母亲的房间方向传来的。 我在母亲的门前犹豫很久,不知要不要揭穿她去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母亲像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在屋中问我有什么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挑明,告罪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会到了自己的房间后,我坐在床上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完全平复下了心情。 掌柜的,你肯定很难想象那时我的感觉。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去质问母亲,如何去面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我只能干坐在床上胡思乱想。 好在,天很快就要凉了。学院有着早课,我能暂时离开这里慢慢的想。 天亮后,母亲也起来了,照常给我打来了洗漱用的水。 等我洗漱好后母亲已经做好了早餐在桌边等我了。 那天的早餐是白粥和几个小菜,我记得很清楚。 我一言不发的喝着粥,母亲依旧是坐在桌边看着我吃,还不时给我夹菜。 看着母亲的样子,我掐灭了心中质问她的念头。万一她只是想要来看我睡得是否安稳,想要为我盖好被子呢? 就像小时候一样。还记得那时我每次做了噩梦后,都是母亲为我重新盖好被子轻轻拍打着我哄我入睡。 我觉得我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本就艰难,我怎么能怀疑母亲对我有恶意呢? 接下来的几日则安静了许多,头两天我都听见了门响,可我把房门从里面插上了,母亲推不开。 我相信母亲应该也知道了我的想法,我是个大人了,要守礼!她一定会为我的成长感到欣慰吧。 就这样,往后的半个多月过的很平静。我依然享受着母亲每日站在家门前等我回来时的目光,享受着吃饭时她看着我为我夹菜时的目光,享受着晚上温习功课时她边为我缝补衣裳边看着我的目光。 还是那么的柔和、温暖。 我也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扑到了读书上,成功地被先生推荐到了太学府读书! 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高兴坏了!当晚就为我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还破天荒的允许我喝一点薄酒。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母亲也会为我越来越骄傲吧。至少,当时的我是那么想的。 只是,那天晚上 我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半夜突然感到口渴就醒了过来,迷糊中意外的发现对面的墙上好像是有一个小黑点。 是我不小心弄上去的墨渍吗? 我迷糊着拿起一块抹布就想将那块墨渍擦掉,但当我走进时却发现那不是墨渍,而是一个小洞! 我心中的一惊,顿时酒就醒了,低头趴在洞上向另一头看去。 由于起来的仓促再加上酒醉后有些迷糊,我并未点灯,光线不是很好。 可我还是透过小洞看见了一只眼睛,一只我无比熟悉的眼睛!” ps:求推荐票! 第四十章 孽情难落笔 憾事无言评 “我当时整个人吓得瘫倒在了地上,很快,那边的眼球也消失了。 隔着墙壁我听见了脚步声,应该是母亲也离开了。 我发了疯似的跑了出去,大声的质问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却说她一直都没有动。 无论我怎么质问,母亲就是不承认,说那个洞在宅子买来时就有,还说我不孝。 我沉默了,百善孝为先。是啊,这样质问母亲是不孝的,一个不孝的人还有何颜面说自己读的是圣贤书! 我只能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留下母亲一个人在厅堂中抽泣。听着母亲的抽泣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第二天回家后,我将一幅画挂在了母亲凿出来的洞前,又觉得不妥将柜子搬到了前面。这样就算晚上母亲将画捅漏也看不见我了。 晚上 直至外面鼓打三更,我都没有听见柜子后传来任何动静,这才安心的睡下。 原本我以为这件事也会像之前那样就过去了,谁知等到了第二天我从学院回来,却发现墙上再度多了一个洞! 我怒了,和母亲争吵起来。可她就是不承认这是自己做的,反复说着我不孝! 有不孝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只好也将第二洞堵上。 第二天、第三天、天天如此! 看着满墙的洞我再也忍不了了,偷偷藏了一把石灰在身上。到了晚上,墙的那边再度传来了动静,我一把就将石灰扬了过去。 就听见墙的那边传来一声惊叫,然而很快就止住了,脚步声音响起很快就没了动静。 我瘫坐在墙下,就那么坐了一夜,心里空空的。 等到了第二天,看见母亲那双红肿的双眼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感到十分羞愧,母亲含辛茹苦把我抚养长大,为了凑我去太学府读书的钱从不做工的母亲还破天荒的接起了一些针线活。 我竟然这样对待母亲,我简直不是人!母亲说的没错,是我太不孝了。 我甚至不敢再去看母亲那双熟悉的眼睛。 我和母亲道歉,但母亲并没有理会还问我说什么胡话。 本以为这一次过后,母亲不会再这样做了。可是没想到,我墙壁的上洞一天比一天多,无论我怎么去堵,第二天都会出现新的一个! 就这样,我每天睡得越来越少,每天都会梦见一双眼睛,一双熟悉的眼睛。我开始变得精神恍惚,书也读不下去了,每天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我只想逃,逃离那双眼睛,躲开母亲那令人窒息的目光! 一直到那天晚上 我再也忍受不了了! 所有的畏惧,委屈,愤怒,不解一起涌上我的心头。 我不记得自己做了些什么,只是等我醒来, 我发现手中的笔正插在一个新的洞中! 血! 到处都是血! 正顺着洞源源不断的向外流着! 没有了,再也没有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了,我也再也体会不到母亲那温柔的目光了! 我走了,带着家中所有的财物走了。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青楼、酒馆、客栈,我在这些地方游荡着。 可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她回来了!她还在看着我! 我想逃!但怎么也逃不掉! 直到......我被抓了。 县太爷判了我问斩,学院的恩师和同窗都不敢相信这是我做的,为我求情。 但我很痛快的就认了罪,都没有等到老爷用刑。 我不在乎, 我只想躲起来,躲到一个没有人能够看见的地方! 在大牢里或许就不会有人看见了吧...... 但她还是跟来了!我能感受到,她就在我的身后,一直注视着我! 一直......注视着我!” 儒生原本的清秀的面孔已经扭曲,愧疚、惊恐、癫狂!诸多繁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体现在他的脸上。 最终,儒生裂开了嘴角硬挤出了一个笑容,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两行血泪缓缓从他的眼角滑落。 张道缘摇头叹息,拿出账本想要为此事收尾,可几次都是难以落笔。 可恨?可怜?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眼前的儒生,或许二者都有吧。 弑母为人伦大罪,固然该死,可却又事出有因。只能说从一开始母亲无时无刻的窥视和儒生对母亲的过分依赖就注定了故事的结局。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日积月累的因,终究化为了最后的恶果。 没有好人,也没有坏人,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罢了。 张道缘思索再三轻轻着笔,为此事画上了一个句号。 放下了笔 他转身再度取过一叶茶叶,有条不紊的烫杯、洗茶、冲泡......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心境也在被洗涤着。 “故事还不错,这是你的。” 泡完茶后,张道缘示意奢比尸将第二杯茶端过去,对着儒生说道。 还未等奢比尸将茶放在桌上,儒生便急不可耐抓了过去,也不嫌烫直接仰头就往口中送。 第二杯茶下肚,儒生的脸上流露出一抹错愕,很快又演变为了失落、癫狂,大声的嘶吼道:“为什么!假的!这是假的!这和刚才那杯不一样!” “茶钱已清,客人请回吧。” 张道缘并未理会对方的嘶吼,转而冲着奢比尸轻轻点了下头。 七巧玲珑心一动,奢比尸瞬间就领悟了他的意思,大步上前抓起儒生抬手就将对方请了出去。 刚一出门,门外那些儒生看不见的眼睛视线再度汇聚到了他的身上,继续隐藏在黑暗中窥视着他。 儒生深一脚浅一脚向着远方走去,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身边是密密麻麻的眼睛环绕着...... 今日出账:见目心明 第二杯茶张道缘确实没有让它起到任何效果,只是普通的一杯茶罢了。 此事本应成为一段佳话,却因母亲把一切都寄托于孩子身上,孩子又被孝道所捆绑不知如何沟通,最终化作了一场悲剧。 两条人命!母亲惨死自己骨肉之手,儒生也要被问斩。 现在想来那一句“我都是为了你好”还真是莫大的讽刺。名为善,实则行加害之举。 腐烂的土地终究是难以盛开出灿烂的花朵,所结之果名为恶! 这一桩故事,全都是受害者。 儒生可渡,但也必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让对方临死前能够看见这些眼睛,至于如何选择那就全在儒生是否会悔悟了。 看着儒生远去的背影,张道缘开口打破了屋中的沉寂:“那些眼睛是什么?他母亲所化的鬼魅吗?” 奢比尸边吸收着烟火气边解释道:“不是,那是一只邪物。” “嗯?” “准确的说那是他母亲被他杀死前的执念借助邪气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因为还没有魂魄不算是鬼物,而是一只邪物。一只尚未出世的邪物。” 奢比尸收拾好桌子,转过身来认真的解释道。 “哦~”,张道缘又是好奇的看了一眼门外的古道,见儒生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也不再多言,一同借助着刚刚收获的烟火气调养起伤势来。 或许“疑心生暗鬼”,大抵就是如此吧。 第四十一章 道友请留步 陈旧的古道上车马往来,十里长街是一如既往地热闹。各色买卖的吆喝声,声声入耳。当中还夹杂着乞丐的鼠来宝,孩童的哭闹声。 “掌柜的这间铺子真叫好,是一头大一头小......” “糖~墩儿~啊!又粗又大又长又红还爆浆的新式糖墩儿哎~姑娘留步,来一根嘛?” “我这金枪不倒大力丸哎......” “要杀头喽!” 一声别具一格的吆喝骤然响起,伴随着的还有铜锣声响,一下子就吸引了街上百姓的注意。 要说这杀头嘛,新鲜也不新鲜。平日里百姓们自然是见不着,可每年总会有那么一两次。在这个缺乏娱乐活动的年代,本应是震慑百姓之举反倒是成了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一种活动。 算算日子,此时正值入秋时分,也到了秋后问斩的时候。 就见一群差役捕快们正押送着犯人向着刑场走去。 犯人蓬头寇面,头戴枷锁脚拴锁链,在差人的推搡下步履蹒跚的向前走着,正是那儒生吴宇! 啪! 一颗臭鸡蛋砸在了吴宇脸上,他却是浑然不觉继续向前走着。两旁的街坊议论纷纷,不时有认识他的人出言咒骂。 “你这个弑母的畜生!吾等羞于与你为伍!” “我东林书院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先生教的圣贤书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一开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瞧热闹的居多,趁机痛打落水狗急于撇清关系的也不再少数。 可随着咒骂者越来越起劲,余下的人也纷纷加入其中。就如同夜间深巷里的狗一样,一只犬吠便会引得一片犬吠,虽然后来的狗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叫。 一路上跌跌撞撞到了法场,吴宇被两名差人架到了法场的正中央,一踹后膝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又有人端来一碗白饭,饭上盖着一块白肉,两根筷子直直的插在碗中。 断头饭! 这年头也讲人权,按照规矩要让犯人吃饱了才能上路,以免做个饿死鬼。 不过既然是断头饭,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饭勉强煮熟了就行,那块白肉好歹拿水过一遍就算完了。 差人端着饭碗走到了吴宇跟前,拿起白肉往他嘴上一抹,又把筷子往地上一丢,这就代表犯人吃过了。 当然这种时候也没有几个人真有心吃的下去了。 差人又取过来一杯酒,反手端着喂酒,若犯人临死反扑也好一转腕子直接就用酒杯给对方开个瓢。 不过他显然是多虑了,吴宇依旧是那幅浑浑噩噩的模样,麻木的任凭差人摆布。 吃过断头饭,喝过反手酒,酒足饭饱后这就代表要上路了。 “午时已到~” 伴随着报时声响起,身披红斗篷端坐在一旁的老爷提起朱砂笔在文书上将吴宇二字划掉。 一笔勾完,手中的朱砂笔顺势就甩了出去。 刽子手抄起来了鬼头大刀,就等一会三声炮响人头落地! 正在此时,吴宇原本混浊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明,焕发出一丝不一样的神采。 他看见了,看见了环绕在自己周围密密麻麻的眼睛,还是那么的熟悉。 人之将死,他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现如今他只觉得这目光如当初一样温暖。 种种过往回溯在眼前,吴宇更噎着流下了眼泪。 他明白了 错了,都错了...... “娘啊~我对不起你,下辈子我再还您的恩情了。愿来世我们不为母子!” 口中小声呢喃着,吴宇闭上了双眼,脸上的恐惧也化为了解脱。 周围的眼睛也出现了些许变化,当中的恨意消散了几分。 “谢仙人点化之恩!” 噗呲! 一颗硕大的人头飞起,吴宇身首异处! 刽子手刚要将地上的人头捡起,就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了脸上。 伸手一摸,是血! 周围的也转来了百姓们的尖叫声。 刽子手顺着百姓的尖叫抬头看去,就见满天的眼睛正死死的注视着他,方才滴在他脸上的正是眼睛中流出的血泪。 伴随着吴宇身死,那寄托在他心中的邪物也是彻底成形!只不过他临死前的悔悟,让邪物的实力弱上了不少。 “妈呀!有鬼啊!” 一下子法场就乱了套了,人们四散逃命。可刚才为了看热闹都硬往前挤,现在想要出去就没那么简单了。 “大胆妖热修得放涩!” 伴随着声音,一道身影踏剑而来。就是这剑御的歪歪扭扭的,嘴里还有点拌蒜。 逃命的百姓只感觉头顶一阵疾风挂过,随后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 御剑而来的人正是司徒燕!本来他是没有什么兴趣来法场看热闹的,众人跟过来的时候他还在酒楼中抱着酒坛子畅饮呢。 结果喝道一半就感觉到一股妖邪之气正在法场酝酿,急忙御剑赶来,就连手中的酒坛子都没来得及放下。 司徒燕伸手一指,脚下飞剑一生二,二生四,很快就与眼睛的数目相差无几,朝向着漫天的血瞳刺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得太多失了准头,飞剑虚影大多都被血瞳避过,反倒是激怒了血瞳。 滴滴血泪汇聚成血雨笼罩在了法场上空。 “不好!”,司徒燕急忙想要上前阻止,却没察觉到在他的背后浮现出两只血瞳。 还未等他凑近,背后的血瞳先动了。两滴血泪飘出,直接将他打落在地。 眼见这些法场百姓就要化作血水,司徒燕焦急万分挣扎着就想要爬起来。 但来不及了,血雨已经滴落。 姗姗来迟的其余修士也只能是眼看着惨剧即将发生。 司徒燕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啪嗒! 预想中的惨叫并没有传来。 待他睁开双眼发现不知何时法场中正站着一道模糊的身影。 徐徐清风环绕在身影的周围,金色的木质面具仅露出一双眼睛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一枝柳条被对方握在手中,轻轻一挥便有无数的柳叶飞出,每一叶都精准的拖住了一滴血泪。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张道缘看着漫天的血瞳摇头叹息,手中枝条轻轻一挥,片片柳叶化作寒芒直刺漫天血瞳。 一叶障目 血瞳尽数破灭,化作阴邪之气想要四散逃离。 张道缘祭出两枚剑丸化作剑雨搅动着阴邪之气,不多时便将漫天的邪气尽数歼灭。 周围的百姓不禁看呆了,他们实在是难以理解这是何等伟力。这瞬间的处境变化不同于那日的一场梦,亲眼得见仙人的他们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姿态。 张道缘刚想迈步离开,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道友请留步!” 司徒燕挣扎着从坑里爬起,胡乱的将身上散落的酒坛碎片拍掉跪倒在了地上,“在下蜀山剑宗司徒燕,还请道友留步!” 张道缘汗毛的竖起来了,只感觉冥冥之中莫大的霉运好像想要降临在自己的身上。急忙向外遁去,装作没听见一般。 可还未等他离去,便又听到:“净土宗宏鸣恭候阁下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