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起而戏》 第1页 《兴起而戏》作者:漠世流尘 文案 人生为戏,不尽相同. 本打算将剧本交予戏者后,便只做看客. 无奈失手给了一个拙劣的新手,愚笨却认真. 再次挑缨戴帔,成了台上的人. 这一唱,便是一辈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胭脂,林文扬┃配角:齐勇轩,小浩 【 第1章楔子 那一年,玉芙轻舞罗纱,艷摄群芳,惹得红粉骚客尽攀比,敛眉一笑,万种风情。 我于幕帘后划出清韵,奏一曲《秋塞吟》,幽婉缠绵,动其怜心;奏一曲《关山月》,磅礴宏大,挑其奋争;终是一曲《十面埋伏》,群英骤起,为夺美人刀光剑影。 我俯瞰一片腥风血雨,百丑糗态,扬起一袖清风,大笑而去。 经此一战,玉芙名满天下,身价万金。 外面是莺歌燕语,我却独爱这偏苑的幽静。 玉芙款款而来,立在一旁,却不作声。 在我面前,她失了该有的自傲,百行见拙。 我拿出最后一瓶药,问: “你不后悔?” 她略微一愣,坚定地接过: “绝不。” 我笑了,摆摆手随她而去。 玉芙本是这青楼里端不出台面的浣衣弱女,因得一脸劣容,受尽百般屈辱。 那日我重伤晕倒在后门,醒来后得她一碗馊饭相待。 犹记得当时姑娘声若银铃,一颗心清胜白莲。 我给了她选择,从开始施药到现在,七次,即便是今日破身,她也绝决地坚持了。 一生平淡换三年风华,她,从不后悔。 我是看戏的人,戏子如何选择,都会是一出好的唱本。 我不是无情的人,只是身不在彼,无法感同身受而已。 第2章復新戏 夜幕降临,有轻轻的挽风从苑庭吹过。 我席地而座,夹竹桃轻涩的香味流溢,和偶尔落下的花瓣打闹。 最近的时间过的很平静,我没想到在青楼也有这般悠闲的日子。 这是个好地方,满足了我寻鲜的念头,也免去了可能措不及防的江湖暗袭。 毕竟,百脸毒王的名号早已成了武林的公敌。 我拨了一曲《碧涧流泉》,调子很缓,能安眠。 闭着眼睛慢慢享受,能听到风的声音,鱼儿在水里摆尾的响动,甚至感觉到月光的温度。 这是我的戏台,我是看戏人,也是唱戏者。 有脚步声趋近,我皱起眉头,要不要杀了他。 来者有些漫不经心,步子踏的很实,武功并不高。 这般小人物,我还不屑于动手。 曲毕,良久,人未动。我倒了一杯茶,凉的。 那人走近我,道: “敢问姑娘花名,为何我从未见过?” 他话一出,我心里就乐了,直觉告诉我,有好戏看。 我又倒了一杯,其中一杯用小指磕了一下,转身对他,笑言: “我并非这里的姑娘,只是一介弹琴的艺人而已。” 他脸上煞白,惊地向后踉跄几步。 我假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露出落寞的表情。 “是我疏忽,惊吓了公子。” 他定了定神,拱起双手。 “愚某一时失态,竟将兄台错认为是姑娘,尽数失礼,还望海涵。” 我递上茶,道: “想是我夜半抚琴,惊扰了公子的美梦,该是我不对,以茶代酒,给公子赔罪了。” 我说完,便一饮而尽。 他仅披着一件单衣,腰间的玉佩却能看出不菲,非富即贵之人总是有礼教的牵制,他再不愿,也只好接过茶,喝下。 我这才仔细打量他,果然是纨绔子弟,容貌保养的极好,女人看来,那便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难怪见到我时吓成那样。 这一想,我笑得更开了,便看到面前的人开始微微蹙眉,脸色变得铁青,最后不支倒地,用想不明白的眼神愤恨地看着我。 我蹲下,挑起他的下巴,轻轻地说: “要怨就怨你自己吧,我最讨厌虚伪的人,你要是直接骂我丑八怪,我倒还饶了你,可惜呀。。。”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毒发,他晕了过去。 我起身,看着落了几片夹竹桃的琴,转身走回房里。 坐到镜子前,里面映出一副狰狞的容貌,纵横交叉的刀伤铺满了脸。 哎,做这个面具可花了我三天的时间,为了一时的小趣味,只得另外弄一个。 毒下的不重,三四个时辰就能醒,估计明天会看到他带着一群人来这里报仇,我甚至能想像他身体还没有恢復,脸色苍白,可能还会蹦出一句老套的话“连我都敢动,吃了熊心豹子胆啦,今天我让你出不了这门!” 这样一想,我要么收拾东西跑,要么就另外做个面具,然后指望他认不出我。 我将面具小心卸下,涂了一层黑色的药脂,用蜡浇一道,划出痕迹,再点上硃砂。 看着这半边血肉模煳的脸,我满意地去睡觉了。 事情出乎我的意料,数日后,我依旧在青楼弹我的琴,看着各种丑陋的红粉客来来往往,却不见当日那人。 我便不多想,继续这悠哉的生活。 玉芙成了青楼的台柱,连老鸨都要看她脸色,以前那些欺辱过她的,她都一一还了回去,听说其中一个被硬生生下药纵慾至死。 她来我的独苑找过我一次,我抚着琴,她啜着茶,眼神看向那纷纷扬扬的夹竹桃,一直没有说话。 坐了整个下午,她离去时,开始起风,一滴泪水被带到琴上,她说: “我不快乐。” 关于玉芙的戏到此就结束了,我猜到了结局,仍旧热衷于戏子脸上的表情。 我开始常常靠在树下晒太阳,然后迷迷煳煳睡着,睁眼就到了晚上。 这里已经没有可以看的东西,我开始厌倦。马上就到寒冬,我该寻个温暖些的地方。 收拾了包袱,打算在晚上踏月而去。 我拿出酒,小小的一瓶,我藏了很长时间,并不是什么佳酿,只是上次因它而误事,才遭至重伤。 大概是喝茶喝多了,酒入深喉有些烈。我倒了一杯,浇到独苑里唯一的一棵老夹竹桃树干上,算是道别。 正在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最后一幕戏时,又听到了厌烦的脚步声。 我转过身,看清来人,心里一股狠戾的杀意渐起。 对方看到我也是一愣,不过没有上次那么惊讶,仍却不要命地向我走近。 我毫不保留地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不在意,走到我面前,拿走酒杯,饮尽后,悲悽地对我说: “你同我说说话吧,然后你再杀我,横竖是死,死在这花楼里也值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指了指屋子,示意进去谈。 坐定后,他把那小瓶酒喝个干净,在翻遍屋子再也找不到酒后,径直端起茶勐灌,道: “我是林文扬,那个叫林誉的尚书老头就是我爹。据暗报,南边的蛮夷有些动作,可能会举兵,所以朝廷得派一支军队过去,以队万一。前年,老爹闲我一事无成,便给我在孟将军身边弄了一个右副将的名目。” “孟将军自开国平反了逆臣和乱民后,一直在京城里休身养息,老爹当初觉得孟将军身边比较安全,才给我置了这个官职,结果现在突然要调动军队,我只得跟着去了。” 他说到这,呯地一拍桌子,眼睛都红了,忿忿道: “我是副将,肯定得上战场,这一去九死一生,啊啊啊啊,我还不想死啊!我死了多少怀春少女得伤心了!” 听他说了半天,我的杀气也渐渐消逝,微微嗅到了好玩的气味。 他看了看我,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笑。 “其实,人终有一死,又何足为惧,我只是不甘心,在我想倾诉这些东西的时候,竟找不到一人,那些平时一同吃喝玩乐的世家弟子,想来都是酒肉之交,不能说予心事。似乎人生白白走了一趟,不甘心啊!” 有意思,我在心里暗笑,或许在他身上,有一出不错的戏。 第3章始行军 我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天上,黑蒙蒙一片,零点星光也无,看来是个不宜出行的日子。 回头看他,我眼角已经溢出了浅笑。 他又喝尽满满一杯茶,站到我面前,道: “来吧,给我个痛快!” 我顺他的意,掐住他的脖子慢慢收紧,能感觉手里的人在强烈颤抖。 我饶到他身后,凑近他说: “你不想死吧?”
第2页 他没回答,我放开手,心里冒出个想法。 “我可以做你随从,同你去南边,保你性命无忧,条件是,他日回朝,你为我谋上一官半职,且将我端为林府的座上堂,如何?” 他苦笑着说: “我虽为林家二少,却是为偏房所生,在林家地位甚微,否则那老头也不至于让我犯险前去。但若我得归,必有自己的府邸,以此为前提,答应你也无妨。” “也可。另外,你还得答应,前行一路全听我的。” “呃。。。不行,有违道义原则之事我是不会做的。” 我斜睨他一眼,不耐烦道: “哼,你自便罢。” 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傢伙。我懒得再与他纠缠。今天不宜出行,那便明天。想着我便躺到床上,准备入梦。 仍是迷迷煳煳,半梦半醒地睡着。 梦里,我又回到小时候,那时师父天天在我身上试药,多少次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梦到自己笑着喝下那杯毒酒,眼看着小蝶从我身上拿走师父给的火龙佩,她边哭边说对不起。最后梦到自己杀了师父,站在落云山庄所有人的尸体上大笑不已。 。。。 醒来已是天明,独苑安静的氛围让我一时有了恍惚的错觉。 “你醒啦?” 勐一抬眼,正看到林文扬满脸倦容地站在床边。 我皱了皱眉,他还真是不怕死。 “那个。。。我想了一晚上,我都听你的,呵呵,我还不想死。” 我有些烦躁地坐起身,他赶紧倒了一杯茶端过来,茶温热,刚好。 温水入腹,我精神也好了些。 “什么都听我的?” “嗯,什么都听你的。” “那好,把衣服脱了。” “嗯!” 他麻利地把外衣脱下,看向我。 “全脱了!” “啊?” “你不是要听我的吗?” “这。。。这。。。我。。。我。。。” “你自己看着办。” 他别扭了半天,嘟囔着问我: “能不能留条亵裤啊?” 我抬了抬眉,嗯了一声。 等他脱好,我把包袱塞给他,拾起地上的衣服道: “走,去你家。” “你让我这样出去啊?” “走吗?” “哦。” 带着他从青楼的正门出去,他用包袱遮着脸,往来的客人凑到他身边打量,围得水泄不通。 我在门口等了半天没见他出来,钻进去一看,笑了。 他正缩在一道门边,死死用包袱按住头,没地方走,像只受惊的小老鼠。 我强力把包袱带人拽了起来,将他往肩上一扛,点踏走出青楼。 到了一条小巷,把衣服扔给他,小老鼠委屈地快哭了。 我靠着墙看他,应该不会错,这人肯定能带给我很多乐趣。 他穿好衣服,理了理长发,道: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嗯?” “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名字?。。。好像忘了,只记得百脸毒王这个称号,名字。。。 不远处恰时有卖脂粉的小贩吆喝。 “你就叫我胭脂吧。” “胭脂?” 我抬起下巴指了指小贩。 他低语: “又不是女人。。。” 我笑言: “那你随便叫。” “算了,不说这个,还有一个问题,你的脸。。。” 我摸了摸,这次的面具好一些,没有刀伤,只是颜色非常的诡异。 “我抹了药。” “哦,行,那走吧,我们回去准备一下,三日后就出发了。” 。。。 马车非常小,一路行来很是颠簸,我看着一头青丝变成的白髮,还有敷在脸上紧緻的面具,有些愠怒。 想起临行前,林文扬说行军打战是没有马车坐的,在我执意要求下,他说尽量想办法。 于是次日,林文扬禀孟将军时,便说家有老奴,将不久人世,临终前想再看一眼战场,忆当年金戈铁马。孟将军心敬忠国老将,便应允乘轿同行。 孟将军一身刀伤,满脸刚毅,是条硬噹噹的汉子,但也是这种人,太过顽固,说一不二,看来如果开战,林文扬是逃不了的。 我倒比较欣赏右副将,不仅有一副比得上林文扬的皮相,言行举止更是聪明得体。 想起即将临近寒冬,还要去那么边远的贫苦地带,便意识到这齣戏的代价大了些。 马车突然停下来,前面一阵吵闹,然后便听到有人说暂时休息。 疑惑间,林文扬策马来到轿前,掀开布帘,一脸傻笑说: “刚遇到一些山里来的难民,因为瘟疫逃了出来,幸好遇到我们,孟将军可怜他们,给了一些吃的,现在大夫正在帮他们看病呢。” 他递给我一壶水,一块饼子,又急忙出去。 “我得去帮忙,你先吃。” 我拉住他,问: “有小孩不?” “没有,据说孩子太小,抵不住这病,都死了,真是可怜。” “我也去帮忙,整队人就我最闲。” “呵,好!” 走到军队的最前面,果然看到一片灰头土脸的人,样子虽然狼狈,衣服却很好,有补丁,却没有破洞。 旁边有些士兵分好粮水,正准备拿给他们。 我走过去,在每碗水里撒了迷药。 看到在前面那个忙得欢快的身影,我摇了摇头,真打起来,第一个死的肯定是他。 等他过来拿粮水的时候,我把他拉到一边,问: “想不想立功?” “什么?” “想不想在孟将军面前表现表现?” “想啊。” “那我告诉你,那些人根本不是山里的难民,具体是什么身份我不知道,一会他们晕了,你就把其中一个人的衣服划开,里面肯定有火药,然后你再告诉孟将军,是你发现的,要快,别让别人抢功了,知道吗?” 林文扬听完有点懵,回头看了看那些难民,其中一人对他笑了一下,他也回笑过去。 我一掌拍上他脑袋,径直回我的马车去。 朽木不可雕也! 过了一会,前面又是一阵喧闹,我懒得理会,继续看手里的歷代兵法。 第4章兴城趣 军队再次前行时,马车外传来士兵的声音。 “齐副将好厉害啊,居然能识破那些人!” “是啊,搜身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谁知道他们会把火药fèng在衣服里!” “孟将军很欣赏他呢!” 。。。 是夜,军队在野地扎营,五万人的军帐绵延数里。 众人皆为左副将齐勇轩喝彩。 我不喜热闹,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外面渐渐安静下来,许是休息了,明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有个人跳入马车,不说话,拿着水勐灌。 “水非酒,再喝也不会醉。” 那人停下动作,狠狠地喷着鼻息。 “哎你说他多无耻啊,明明是你下的药,他全揽自己身上了。” “那又如何?” “我替你不值啊。” 我嗤笑,很想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掩耳盗铃,真是死要面子。拍拍他算是安慰。 钻出马车,月色正好,我远远走开去散步,林文扬哎了两声就自己睡去了。 突然发现糙丛里有些响动,我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子,闭上眼,倏地she出去。 走近一看,我高兴地想跳舞,一只兔子,一只挺肥的白兔子。 马上就地生火,烤了起来。 飘香四溢,即使没任何辅料,这一嘴下去,真真也是美味。 吃完抹净,我踩息炭火,躺下休息。 很久也未睡去,实在是很想仰天狂笑,不仅是因为林文扬的小别扭,还是因为我有点佩服那个从我下马车就一直跟随的傢伙,直到我吃完也未露面,看来对方不吃食诱这一套。行军数日,皆是粗食淡水,这种自制力,我自愧不如。 也多亏对方这一点,我多少能猜到那人是谁。 我们一路南行,走了两月左右,终于到达兴城。士兵们得以稍微整顿休息,然后便由安排好的士兵带到驻地。 各级军官则是由一邦之主德王爷接待,共同议事。 我将林文扬真正的随从打扮成那位忠国老兵后,与他同行。 为免吓到一众人等,也因时间紧迫,我便匆匆用药膏混合鸡蛋涂于脸上,待风干的差不多,再一点点搓裂,抹上淡红。
第3页 众军官及其随从见我时,皆一愣,林文扬问: “胭脂。。。你的脸?” 答曰: “天干气燥,有些皲裂。” 德王爷久处边境,性子养的颇为慡快,大声说笑着引我等入内。 落坐后,便自豪地将郡主介绍予众人,那女人确是面容姣丽,沉鱼落雁,竟比之玉芙而无不及,实为天骄。 孟将军对其是欣慰的赞赏,齐副将则是礼貌性地浅笑,而林文扬一干人等皆是丢人现眼的惊艷之色。 一些不轻不重的寒喧后,原驻地大将飞将军也终于赶到,不容多说,德王引着众人往里走出,进了一间防守十分坚固的屋子。 随从俱在外等候。 主子们一走,随从里也开始了奴颜媚色。齐将军的随从恭维孟将军的,其它小军官的随从又恭维二人的。 我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脸上的风云变化。 突然,一个参将的随从看我呆在一旁,似乎颇为不慡,趾高气扬地沖我吼道: “懂不懂规矩,还不快去给刘大人问好?” 刘大人?我用眼扫过那些人,原来是指孟将军的随从。 我不动,也没说话,嘴角噙笑看着他。 他要是敢沖我打过来,便废了他的手,我心里一边想着,一边从袖子里滑出一根毒针。 对方没有得到回应,脸色尴尬,焦虑间,他的右手动了。我嘴角咧开了些,几乎预想到对方的惨叫。 可是那手却突然停住,这突然的一滞让我有些不慡,目光散发开,原来是那刘大人拦住了他。 我收回针,唿出一口气,稳住兴奋的暴戾之血,转身离开。 不知道林文扬他们还要呆多久,再不找点乐子,我怕自己会疯掉。 这般偏远的南边小邦国,必定有一番不同于京城的异域风情。 我闲逛进布庄,尽是百紫千红,已有做好的成衣悬挂在墙上,我一眼就看中那套玫红的广袖曲裾,搭配的是褐红连帽披,边缘是狐毛围缀。 好一套俗气至极的衣服,甚得我心。 我慡快地买下来换上,质感很粗糙,没有京城来得细腻,却又别具一格,十分轻便。 老闆接过银子时的表情很别扭,还好意提醒我这是女子的着装。 待我看过那些非青即白,毫无新意的男服后,我向老闆借了一盆清水,拿出药膏洗去一脸的蛋清,再将头髮披散,仅发尾系上一个结。 从老闆手里接过剩余的银子,他一脸呆滞,估计一时半会是弄不清我到底是男是女了。 人生四大,衣食住行,一路颠簸,现在该是去寻个名楼,叫一桌佳肴,热一壶香酒。 我不紧不慢地晃荡着,左观右赏,竟让我发现不少有趣的小东西。 比如说骨簪,是用动物的骨头穿雕而成。香玉,有着淡香的玉石,温度不同,散发的香味也不同。最有意思的要属一种特制的酒壶,倒进去的是酒,流出来的却又变成了水。 我正玩的不亦乐乎,街上的人突然躁动起来,好像发生什么大事,所有人都朝前面一涌而去。 第5章乐尽归 卖酒壶的小哥看我疑惑的样子,便解释到: “那是马家的公子又在以文会友了,马家是这最大的富商,马公子平日里就爱好诗词歌赋,时不时设宴出题,答得上的便得黄金百两,陈酿十坛,且引为贵客好生相待。得马公子的影响,咱这小城是越来越有才气了,呵呵。” “那陈酿是何物?” “公子,看您是从外地来的肯定不知道吧,咱这小城的酒那可是天下一绝,清的有桂花,桃花,茉莉花,甜的有甘蔗,蜂蜜,红枣,补的有蛇肉,熊胆,鹿茸,这马家拿出的十坛可真真是顶尖的极品佳酿,这种好东西,据说只有在进贡的时候才会出现。” 我不得不佩服这小哥的口才,几乎让我就地垂涎三尺,想起那日被林文扬全喝掉的小瓶珍藏,就有些痛心。 将酒壶放下,我的脚已向人群流动的方向大步开去。 此宴设在一座戏台上,四处皆为张扬的红绸,正中有一张雕木漆桌,上面用滑石压着一沓白纸,旁边有研好的墨,后面是一付空空的木架,两边分别摆放一张四方的小茶桌和两把茶椅。 台下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我只好蹲在最近一棵树上观望。 待四把椅子坐满人后,我也闻到了盪人心扉的酒香。 果然好酒!够醇,够劲,散发出来的味道丝毫没有混杂。 我已经等不及,打算直接窃而取之。 “请大家看题!”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念想,没有任何的客套话,其中一把椅子上的人站起来,将一捲纸挂到空的木架上,整个展开。 还未看清题的内容,我又笑了,老天真是待我不薄。 那声音的主人竟是郡主,此刻一副女扮男装的样子。 我决定暂时不动,先看出好戏再说,顺便也扫了一眼题。 是一个对联,上句是: “岚山飘云飘山岚,雾锁山头山锁雾” 呵,迴文诗,若是没几年底子,确实对不出来。 手里的骨簪和香玉没有放的地方,我只得把结子解了,将头髮束起,香玉繫到骨簪上成了吊坠,我一向懒散,这头髮束的稀稀落落,将骨簪插入发束,一抬头,看见一活宝。 林文扬不知道嘟囔着什么一点点挤进人群里,被人不耐烦地一堆,向后摔个四脚朝天。 我大乐,抓着树杆轻锤。 只见他爬起来,弹了弹身上的灰,发冠也歪了,又想一鼓作气往里挤,刚迈出一步,立马被自己的袍角绊倒,摔了出去。 我笑得忘形,手上力道没控制住,树枝咔嚓一声,我整个砸到地上。 还好这一痛让我稍稍缓口气,不然定能笑死。 挤挤挨挨的人群,在我摔下时让得极快,这一下非常实在,几乎所有人都向我看过来。 动静太大,我再去偷,便有些麻烦,看到林文扬时,本想让他在群主面前表现一下,不过看情况,还是自己上吧。 我拨了拨人群,居然没能挤过去,像铁铸的铜墙。我纵身一跃,直接踩着人跳上台。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用左手执笔。 “雪岭吹雪吹岭雪,白雪飞扬飞雪白” 一直到写完,看着纸上歪七八扭的字迹,我脸上都挂着笑意,不知道林文扬怎么样了,他这么摔下去会不会死掉。 我把纸抽出来,递给郡主,问: “如何?” 她接过去一看,微微蹙眉,似乎拿不定主意,然后呈给一位清秀的男子。 那男子也蹙起眉头,不确定地看着我,附耳对郡主说了些什么。 郡主对我做出请的手势,道: “公子请随我来,容马府好好招待。” 我摆摆手,笑言: “在下不才,是为佳酿所诱,前来献丑,若你家公子觉得尚可,请取酒于我,否之,在下也不便叨扰。” 郡主为难地看向男子,男子却一直看着我,无所作为。 我拱手一别,不愿多留,待身后传来男子的叫唤时,我已远去。 在外游荡了一番,玩的很是知足,除却没有到手的十坛佳酿,我几乎是满载而归。 马府的人动作很快,半个时辰不到,便有人在街上寻我,不得已又临时做了个面具。 中途落跑,不知王府是否有为我做安排,以防多事,我跃上房顶,找到林文扬的房间。 刚一进去,就听到一连串的叫骂。 “死胭脂,丑八怪,害少爷我找了一下午,搞得这么狼狈。” 林文扬正在沐浴,整个房间被弄得湿湿漉漉。 “你以为你谁啊,还从没有哪个随从敢这么对我,气死了气死了!!!” 我勾起嘴角,轻轻把东西搁着。 “管你去死啊,哼!说什么保我性命无忧,老子差点回不来了。。。” 我再把外衣脱了,鞋子放到一边。 “啊啊啊啊啊啊!!!!!!” 遂将亵衣也褪干净,走近浴桶,双手搭上他的肩,幽幽地说: “很可惜啊,我好像没那么容易死。” 手下的人一惊,转身回头,脚下一滑,栽到水里去了。 我手撑桶沿,跃进去,将他捞起,搭在一边。 他扒着桶勐咳,脸涨的通红,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憋的。 我笑意盈盈地帮他顺背,猜测他会如何来掩饰。 良久,他恢復常色,却不敢看我,眼角偷偷瞟过来,对上我的视线,又赶紧移开,好像偷吃了葡萄的小狐狸。 我赞赏他的沉默,比之前有所进步。 今天逛了一天,也算累了,放他一马。
第4页 我转身趴在桶沿,说: “帮我搓背,我就不追究了。” “。。。哦。” 他扭扭捏捏地挪了过来。 水温不冷不热,我有些昏昏欲睡。在青楼我常常就这么睡去,醒来时水都凉了。 像这样没有顾虑地把后背交给别人,似乎从不曾有过。是林文扬太不足为惧,还是我太掉以轻心? 第6章夜来惊 文件不存在,请重新上传 第7章定死生 我打个哈欠,笑问林文扬: “何事?” “胭脂,你来评评,我堂堂七尺男儿,看起来有那么不中用吗?” “那要看跟谁比。” 林文扬撇撇嘴,嘟囔: “孟将军和飞将军我肯定不及,但怎么也比小浩强吧。” “哼,这点出息。” “哎,齐勇轩真不是东西!明明和我一样是头一回上战场,他却向孟将军提议让我去看粮糙!而孟将军还答应了!还让那什么马铭替我的位带军,你说我能不气吗?!” “这不正好?” “胭脂,为何连你也这么说?” 我坐正身子,与他面对面。 “你一开始的初衷便只是活着,遣你去看粮糙,基本就与战场无缘,何乐不为?” “可是。。。可是。。。” 看他纠结的样子,我又恢復到看戏者的位置,嘲笑着愚笨如他也避免不了的丑态。 贪慾,是最蛊惑人心的鬼魅。可是有得必有失,人一生的挣扎就是在所得之上勐揽已失之物。 我不再说话,只是冷冷笑着看他。 林文扬确实不傻,察觉到我的漠然便也住了口。 两人相对无语,良久,他重新拿起佩剑走出军帐。 那日后,林文扬再没找过我,可以看到他在粮仓附近转悠的样子,似乎放弃了争功逐利,老实保命。 如此一来,这齣戏不惊不澜便结束,我颇有些不甘。 驻地稍远的地方有一片稀疏的小林,久素未荤,我想去碰碰运气。 挨近那地方,便看到有人在练剑。 十分生涩的剑风,步法笨拙且零乱,夹杂着粗重的喘息。 认清是林文扬的身影时,我却笑不出来。 在我眼里,他是一个百废一无是处,每日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对于人□□故还未通透,不会敛性拐弯,心浮气燥,是个怕死的人。 他引起我兴趣的表情,便是那日满脸不想死的坚定。 我知道他有功利虚荣之心,加上他的身世背景,或许更甚于一般人,只是没想他能如此认真,执着。 驻地的月光如夜明珠一般明亮湿润,林文扬的脸显得刚毅,眼神倔强。 “谁教你的剑?” “啊?啊。。。”一声惨叫,林文扬持剑不稳重重摔倒。 看清是我,却反常地没有抱怨,颇有些自弃地坐在地上。 半晌后,他道: “胭脂,我已安排好,明天你就回京城。至于我,我不甘愿就这么活着,结果是生是死,看天命吧。”他抬头对上我的视线,眼底出现一丝深沉,”今后便不拖累你了。” 我俯身讥笑他: “就凭你?你能做什么?” “我。。。” “你还没有杀过人吧,那种温热的鲜血淋溅到身上的感觉你试过吗?” 林文扬顿时煞白了脸。 “不知所谓!” “你!!!!” 他挣扎着站起来,想要与我对峙。我抬手朝他右肩一按,他便动弹不得。 富家的公子习武,练的多是花把式,不堪一击。 我拾起他的剑,稍一掂量,真是普通至极,甚至劣下,足够锋利,却不够硬,无法损坏盔甲。 他方才使的剑法之差,我竟分不清出自何门何派。便随意舞了一套最不拿手的予他看,却也使他目瞪口呆。 本可以完美地收尾,却被一只野兔分了神,剑锋一转,追其而去。 。。。 夜深,倚在树旁闭目安神,旁边传来野味的肉香,我心情大好,悠悠道: “若你执意前行,做一名优秀的士兵不甚大难,但做为骁勇的将领定是遥遥无及。” “我知道。。。但不这么做,天下何为我立足之所。” 他将兔子翻了个身,洒上些许盐,军中数日,他倒是多少学了不少东西。 “昨日,驿官前来分发家亲的信件,还有一些托物。。。呵,独我一人没有。疑是怠误了,几番确认,却是事实,堂堂左副将却被一众小兵暗里哧笑,无能为力。” 兔子变得金黄,流香四溢,林文扬用一根细棍戳了戳,拿到一边用手扇温,才递给我。 “快吃吧,刚好。” 我咬了一口,比之前没放盐的那只味浓。 “你恨吗?” “恨?。。。我该恨谁,恨我娘?还是恨我爹?” 扯了一只腿给他,他摆摆手,在我身旁躺下,枕着手,嘆了口气。 “我只恨自己。” 很久一段时间。我和他呆呆地看着夜空,一直到兔子吃完。 关于恨,我开始问自己,发生那么多事,我恨吗?又恨谁? 或许已经习惯,忘记怎样去恨,只是一味地活着。 人生得意须尽欢,我将他人作戏,笑着去看,冷着嘲讽,自诩内心一片清明,终真是迷茫不知所去吗? 我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而林文扬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却没有方向。 天气渐渐入寒,我本不必来此僻野,一时热血赌了场好戏,未至热烈竟徒然冷却,该,继续吗? 冷风吹来,我摩挲着两臂。身上一沉,转眼看到林文扬卸下皮毛大氅披到我身上,他傻笑着: “别着凉,回京的路可不短。” 我浅然一笑,把大氅扔给他。 “战场上,不管是敌是友,同情心是第一大忌。” “好!” “你把生死交予天,不如交予我,我虽不能为你册候封相,至少立足于天地间还是绰绰有余。” 他又将大氅为我披上。 “好!” 我扬起穿兔子的树棍就往他身上一抽,笑骂: “那还不快给我起来练功!” 林文扬疼得一跳,大声嚷嚷: “胭脂。。。你不能这么现实啊,明天行不行?” “再说一次?” “好好好,我练我练。” “先扎半时辰马步。” “啊?。。。哎哟,我扎,你别抽了,疼!” 。。。 我将髮丝挽到耳后,无意触到深里的长疤,那是弱幼十岁,被师父用带刺的藤鞭抽出,当时血流如注,双手第一次沾满的鲜血竟是自己的,整整一年,我都洗不干净。 第8章入毒物 劲风唿啸,尘土飞扬,蛮夷大将斥柯在半月后的某夜带了一千小兵偷袭。 齐副将的士兵训练有素,急起而御,群歼之,斥柯狼狈回逃。 马公子于将军帐前将潜入的蛮兵围困,虽未留得活口,但护将有功,众人改尊马副将。 二人在军中威信骤升,一唿万应,皆贊为英雄出少年。 当第一片雪花落于大地时,南蛮派来使臣,提出议和,远在皇朝的天子及众将观之议和的内容,皆勃然大怒。 上书内容竟非求和,而是要胁,十分猖狂,言道己国兵富力强,若不将兴国出让予他,则出兵取之。 谈判破裂,使臣也未得全身而退,软禁于军中。有人主张杀之以扬国威,有人则顾及国之大体礼仪,切不可轻率。 不多日,便得报南蛮已扬起战旗,至此,已能预见一片硝烟瀰漫。 南方山多地险,蛮夷可以在这之间来去自如,我等不能轻举妄为。且迎上天寒大雪,便不主动出兵,紧密观察敌情。 “二主子,你讲的可真好,跟说书的先生一样!” 小林里雪厚风弱,小浩热了茶给我,又赶紧将手伸到炭火边取暖。 自从我盯促林文扬练功后,天天皆能吃到新鲜的肉食。 小浩为了扮忠国老兵,仅能晚上摘下面具透气,索性也凑到小林里,自主揽去了烤肉的活。 我同他说要是嫌麻烦,可以随时让那老兵死掉。他傻笑着说不行,老兵一死,二主子回去就坐不得轿子了。 我觉得他很天真,天真到让我想杀了他。 林文扬最近唯一做的好事便是在林子深处找到了一条小溪,里面有又肥又大的鱼,来去半时辰。 他把我教的第一招用到了鱼身上,学会了用树枝叉鱼,我乐得罚他蹲了三个时辰的马步。
第5页 “主子来了!” 小浩大喊一声,跌跌地踩进雪地。 两人说笑着走过来,林文扬得意地将树枝举到我面前,上面叉了四条鱼。 “厉害吧,一石四鸟。” 我懒得看他,从身后拿出一根棍子,他一下跳出几丈远。 “别别,我马上练,马上练。” 小浩麻利地拿出刀给鱼去鳞。林文扬在旁边扫开积雪耍起基本的拳。 如往常一般,百米外有人接近,距离不远不近,恰能观察,已有十余日。 我讶然于自己的耐心,忍受一双眼睛跟在背后这么久。 随意拾起几块小石头,沖林文扬打去,几声惨叫震落了树上的雪。 嗯,有进步,躲开了六颗。 肉烤好,三人围坐而食。吃着吃着,林文扬突然啊了一声。 “等一下,有好东西!” 他在怀里掏了半天,拿出一块粗布,小心地掀开,两眼发光说: “快尝尝,这是一小兵给我的腌菜,他母亲亲手做的,可好吃了,我给你们留了一些。” 小浩用手拈一点放进嘴里,面露难色。 “怎么样?” “呃,好。。。好吃。” “胭脂,你也尝尝!” 我没理,继续吃鱼。 突然,嘴里被塞进什么东西,我一下睁大眼睛,恼怒地横过去。林文扬缩回去的手僵在半空,讪笑着,从牙齿里哆嗦出几个字: “你尝尝,真的很好吃。” 我还来不及动作,嘴里的东西就出现一丝怪异的沉香,我认得这味道,而且很熟悉。 沉香一会就散开,我抓过他的手一嗅,什么味道也没有,舔了一下他抓菜的手,那抹沉香又晕染开。 我马上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创的”九香月蚀”,厉声道: “你什么时候吃的?” “呃,差不多三个时辰以前。” 我脸上一松,反手出掌把他拍晕。 小浩在旁边被吓到,我马上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将他拈过菜的手严严实实围裹好,餵了他一包药粉,拿起一旁盛水的碗递给他: “不想你主子死的话,快去弄碗尿来,别碰到你包着的手。” 小浩也算机灵,急忙拿起碗跑到暗处。 我扯下腰带小心地避过林文扬的手将他绑到树上。再用树枝挑起那包腌菜连带布一块扔进火里。 有意思,拿我弄的药来试探我,这人胆子不小,我会让他慢慢死的。 小浩有些羞涩地回来,把碗递给我。 我二话不说直接捏开林文扬的嘴全灌进去。 许是下手不够重,灌到一半他就醒了,唔唔地挣扎着,眼睛憋得通红。 “。。。咳咳。。。呸。。。你疯了!胭脂!呸呸。。。” “。。。哇!!!!居然是尿!胭脂!!!呸呸,呕。。。” 我拿过碗,盛了雪,放到火上化成水,撒上药粉,让小浩净手,完了再帮他主子清洗。 林文扬倒也消停下来,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一脸复杂。 之后,我们呆了不多会,便回去了,林文扬想同我说些什么,一直未开口。 临别时,我小声嘱咐他次日晚些再到林子。告之小浩则让他留于军帐,我同他主子有话要说。 对于林文扬,我有些太过仁慈,说不清是在可怜他,还是在可怜自己。 他要真乐于做个傻子倒好了,可惜他没有,明见齐马二人的成功,在我面前装得一无所知,白日里又屈尊就卑,连参将也可任意使唤他。 见不着将军,便只好奉承那些副将,同参将打好关系。 终还是不知人心险恶,做了他人的棋子,枉我在王府为他建起的深藏不露之态轻易被识破,倒成了泄露我名号的破绽之一。 事实是,他卖了我。 那么是故意又或是无意,有何计较?仅是太久没有如此快感,生生强忍下笑,指尖刺入掌心,淋漓鲜血。 今日的雪十分凛冽,夹着风呜咽,像亡魂的喧闹,不知道是寂寞还是兴奋。 幸于有小浩集兔毛而成的短袄,未有顽风窜入胸口。 那双胆敢贴我身后的眼睛来了,我漫不经心地向他躲的地方走去,越来越近,他开始有些慌张地逃跑,我踏上树枝,趁时追击。 深雪及尺,那人脚步渐慢,最后有些力不从心,索性不走了,我见状急忙扬手摺下一树枝,扔过去将其打晕。 把人绑好扔到火边,探入他口中,从牙里取出未来得及咬碎的□□,再用东西塞住他的嘴。 作为刺客,他还不够资格,死亡面前犹豫,尽是惨败。 我打了一会盹,林文扬来了,似乎昨天并没有发生什么,乐呵呵的。 第9章初杀人 其实林文扬长得很俊俏,笑起来很好看,嘴角两边扬起的弯弧总是不一样的高低,有些玩味,小坏,眼梢还会勾起。 可最近他笑的十分噁心,像是从死人身上硬拉扯的皮肉。 他走近时并没有停下,径直就要去河里捉鱼,我叫住他: “过来。” “嗯,什么?” 他呆呆地走过来,毫无防备。我指了指旁边。 “坐下。” “给你讲个故事。” “哦。” “有个人去买盐,到家的时候袋子破了一个洞,盐洒到地上脏了,那人想到一个好办法,拿着盐来到河边,想要洗一洗。”我略微一顿,半抬起眼睨他,他没敢看我,敛起笑,浑身泄气,“你猜,后来如何?” “。。。” “说话。” “。。。” “我不讨厌蠢的人,但我最恨那些自作聪明的!” 抬起手稳稳将他掌到一旁的树上。 林文扬摔落,挣扎许久,也未能撑住身体。 愚蠢的自作聪明倒是教会了他一件事,隐忍,学的还不错。纵使痛到无法起身,也未吭一句。 我走过去,俯瞰他。 “疼吗?” “。。。” “站起来。” 他咬牙攥拳,脸色苍白,颤抖着身体,终于借着树干站稳。 “手伸出来。” 我从鞋底抽出一把小刀递给他,将那刺客从树后踹到他面前。 刺客被冻得僵硬,脸上全是雪渣,怒视着我。 “杀了他。” 林文扬闻言不抖了,倒是拿着刀有些无措。 我划过刺客的脸,腥热的血涌上指尖,宛如红绸,我鼻息变重,忍着亢奋道: “你可以选择,想死在谁的手里?” 刺客一脸惊慌地看向林文扬,满眼尽是求死。后者却一动不动。 我扯开他的衣服,露出大片胸膛,努力抑制住掏出他心脏的冲动,一点点将手指陷入对方惊颤不已的皮肉,笑看林文扬。 “见过凌迟吗?” 手下一施力,皮肉被我生生剥下一块,刺客晕厥过去。 正欲继续动手,林文扬便提刀刺在他的左胸口,浑身抖若筛糠,我起身让开,道: “你偏了二寸,刀浅不足致命,若是醒了,痛苦更甚。” 话一落,林文扬便如疯了一般双手举刀连续捅着,每下都用尽全身力气,浑身是血。 末了,那刺客成一滩肉泥。我冷冷道: “走罢。” 许久,林文扬才摇摇晃晃地跟上。 我踏着阴冷的雪走在前面,想起师父,便觉得自己又心软了。 杀的人太多,倒想不起第一次杀人的年纪。只记得身上繫着夜明珠被扔进黑屋子,周围全是脚步声,我看不见,第一刀被砍在背后。 那是地狱,连疼的时间都没有,孤身一人,十面埋伏,死了便是死了,活着还有比这惨烈的继续。 待四周安静下来,剩下的只有自己的喘息。 我看着尸体一具具被搬出,有刺客,有老人,有小孩,有书生,有少女,还有孕妇,皆被泯了声音。 次数一多,师父便不再将我扔到黑屋子。我该庆幸吗这想法可笑。 人还是那些人,只是房间变得十分明亮,我能清晰地看到他们脸上深深的恐惧。 我开始奢望黑暗,光明是如此刺眼。半年后,我再也分辨不出孰好孰坏。 师父笑了,他说我的眼睛终于像个死人。 雪还在肆虐,没了林子的遮挡,更加颠狂。 不知道我的心与别人有何不同,常常听说人心一死,七情六慾皆空。我怎的还知冷暖,且喜怒哀乐分明。 心没死干净? 我笑了,驻足,等身后人跟上。 林文扬,我莫名地相信他没那么脆弱,如同师父相信我若爱人,必定只爱自己一样。
第6页 待他走近,我取下小浩给我制的短袄,披在他身上,莞尔道: “冷吗?” 他身体一僵,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去。 “胭脂。。。对不起。” 我想到一句话:儒子可教也。 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明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去。 临了,他问: “胭脂,是不是有一天,你也会杀了我?” 我眯起眼看他,有些疑惑。随口道: “是,所以我不能让你死在别人手上。” 天冷不宜多留,说完我便钻入帐内。 。。。 林文扬不再低贱地讨好那些人,认真地看起了我给他的兵书和蛮夷的歷行。 他问我: “古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为何我待他们那么好,分发粮食时多有宽裕,仍是无法笼络人心,反受其害?” 我笑答: “贫富贵贱,人以层分,为胜己者善待之,是恩,是德,为弱己者谦奉之,是谄,是谀。你无势无能,又自甘菲薄,如何胜予他人,教其心服。倒是之前所负虚名,令一等劣小欺以为骄,大智者更是视你如糙芥,随意戏弄。” 林文扬略有所思,默默点头,又问: “那现下我该如何?” 我看着下了三日还未停的风雪,有些茫然道: “等。。。等一个机会。” 他在旁边喝了一口热茶,哈出一串白雾,故作深沉状: “和我想的一样。” 我抽笑,拍上他的脑袋,骂: “没让你坐等,三天内给我看完那两本书,蹲着马步看。” 。。。 所谓机会,模稜两可,它可以微不足道,也可以很突兀。难在如何把握。 我告诫过林文扬,不可喜怒现于形,这是忌讳。 他非练武奇才,反应倒还算快。文才一般,能举一反三。但终究情感无法收放自如。 我出了个极下乘的点子,他无法冷面,那便笑吧。迫他对镜自练,直到千笑如一。能迷惑他人猜测,笑又未尝不可。 是日,林文扬于正午而来,带着那张锤练出的笑脸。 我看他眼梢微翘,浅晕弱红,是神采飞扬大喜之态。 第10章营内探 林文扬入帐,小浩已等不及问道: “主子,何事这么高兴?” “嘿嘿。。。少爷我的鸿运到了。” 内无外人,他畅意地将笑扯大,眼弯成线。 我掐过去,斥问: “这脸还要不要,嗯?” “哎哟。。。疼疼疼。。。胭脂。。。放手!” “我说的都让狗吃了?” “没有没有。。。我都记着。。。这不,太高兴了,所以。。。你先放手,真疼!” 我松开,他憋屈地白了我一眼,一手摸着脸上出现的红印子,一手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 “马铭那小子遭报应,身体不适躺床上三天也不见好转,不过啊,他也挺有自知之明,了解自己那破身子不行了,便向孟将军请愿,同我调换过来,现在我可是名正言顺的右副将,哈哈哈!” “哇,主子真厉害!” “那是。。。我的机会终于来了,胭脂,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吶!” 我暗忖,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马铭虽为商人之子,却能在军队里担此重任,必是与德王或是飞将军有所关联,战场并非善地,冒死前来,多为立功谋权。病弱不起也不至于将到手的势力全权交出,但既然做了,而且对象是毫无威胁的林文扬,明显只是暂时的交付,将来还会收回。 但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可能性太多,我无法确定。 撇开一切,这着实是个机会,我问林文扬: “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交接,明天开始他手里的那二万人便由我监督巡视。” “嗯。。。还有没有别的?” “别的?。。。没有了。” “我明天与你一同前去,你切不可一人冒然行动。” 他看我说的认真,小心应是,然后便出去了。 我立时稍作打扮,潜入一顶军帐,顺了身兵服穿上。 林文扬同我说过驻地的情况,现时是七万人的大军。孟将军为主将,手持四万士兵,飞将军为总兵,持兵两万八千人,南边多山,四周安排了一百多人的斥候,其它便在营地看守或其它战地勤务。 孟将军手下是齐左副将和马右副将,每人各带兵二万。两副将手下各有四名参将,又分别带领五千士兵。再下便是游击,校尉等军士。 飞将军手下是赵左副将和秦右副将,每人各带兵一万二千,手下各是三名参将,分别带领四千士兵。再下也是游击,校尉等。 我混入明天将由林文扬带的士兵里的其中一处营地,试图探些消息。 操练了一天,众人累得气竭,可惜天寒,不容易出现冲突。 林文扬明天要应对的不是一众小兵,而是参将,他之前将自己毁于一旦时转环在他们之间,要想在左副将的位置稍稍站住,还是得先制住这帮劣小。 而在士兵之间打听他上将的事,人不能选错。胆小的说不了实事,正直的不屑于闲话,兇狠的不管这些,那便只有一种人,有本事但不出头,会看不会乱说,而且,这样的人,不会争蝇头小利。 我轻轻一笑,开始在军帐围出的小径上跑来跑去。 终于有人把我拍倒,我扑在雪里听那人喊: “你个倒霉孙子,跑来跑去作甚,晃得老子眼花,滚。” 来了!我赶紧爬起来,哭着大声道: “老大。。。家里人给我带的银子被我不小心弄丢了,那可是我爹娘的血汗钱吶,我。。。我得找回来。” 拍我的那人两眼登时发光,扶着我问: “哦?丢了多少?” “五。。。五两银子。” 刚说完,群起一窝锋,雪被踏得四处飞溅。。。全蹦去找银子。 想想也是,每人的军饷每月才一两,五两银子可够五个月的军饷了。 目之能及,静坐在原地的还有十多个,除去弱小病伤的,还有三人。 其中一人闭眼靠着,似乎在休息,可短短十几秒竟翻了十几个来回,呵,故作镇静之人,想来平日里妄自夸大,现下却拉不下脸随行。 靠近的一人则是握着一方绣花的巾帕抵在鼻间,目光深远,呵,痴情之人,定是想念家中娇妻。 最后一人则是看向那群远去的身影,似乎想到什么,自嘲地一笑,转回去,看着手里啃了几口的粗面馒头,不知所想。 找到了!瞥见他那常年握剑的手茧,看来此行并不难。 我在他对面蹲下,突然伸手拿走他的馒头,他一下没反应过来,待我将馒头放在中间的地面上,另一只手举起一枚铜钱时,他笑了。 随着铜钱被上向抛起,两人同时出手,瞬间过招十余回。 他的招式很规矩,全都点在切磋之间,未下阴毒。 这对我来说无趣至极,便糙糙将他推拒,拿起馒头咬了一口。 他不在意,微微喘息着,满面红光,沖我抱拳: “在下陆少凌,敢问兄台名讳?” 我笑而不语,将馒头物归原主,又从怀里摸出十两银子递予他。 陆少凌蹙眉,并不接过,道: “兄台若有事相求,直说无妨,江湖儿女,意气当先,不兴此举。” 我不由分说塞到他手里,问: “参军入伍,所为何求?” 陆少凌目光黯淡,看着手里的银子。 “为尝家父报国夙愿。” “老人家可安好?” “怪我无用,家贫至今,也未得让他过上好日子。幼时为送我习武劳心劳力,落下病根。” “那便是,我也为意气之行,你收下罢。” 他看了我许久,才慢慢将银子纳入怀中。 “我确实有事求于你。” “兄台请讲。” “我想在左副将手下寻个待人好的参将。不会拿我等出气泄愤的。” 陆少凌瞭然地笑了,然后认真地说: “我也不大清楚,听别人说,最好的是王参将,练兵虽然严苛,却对他们极其关心,其他的都差不多,不过最坏的便是我们的陈参将,他的舅舅是马副将府里的大管家,仗着这层关系,想尽办法剋扣我们的饷银,有士兵甚至看见有女人从他军帐里出来。” “大家敢怒不敢言。马副将来巡视时,他一脸的狗腿样,胆大的私底下都骂他陈乌龟。”
第7页 “马副将平时是如何巡视的?” “这个。。。会有人提前半时辰来通报,参将们平时都在军帐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只有马副将来巡视时才会露面。” “嗯。。。”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有些难办。 我起身,打算到林子里细想。 “兄台。。。那个。。。” 陆少凌有些窘促,看样子似乎还想问得我的名字,便嬉笑答道: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趁着寻银的人未归,我闪身离开。 第11章计划起 夜幕,林子,烤鱼。 我始终没有想出什么尽善尽美的办法,鱼也吃的心不在焉,小浩和林文扬见我在想事情,也静静地坐着,没有出声。 算了,以不变应万变罢。我咬了口凉透的鱼,问: “交接的怎么样?” “。。。那些人你应该猜得到,虽然尊我左副将,可没一个把我当回事儿的。” 我看着他,示意继续说。 “马铭介绍我予那些下级军官时,轻的仅是语气冰冷,重的则是直接不理采,他都当作没看见。” “对了,你可认识一个姓陈的参将?” 林文扬冷笑一声,道: “他化成灰我也认识,之前他当众羞辱我为偏房所生,今天更是嚣张,直接把头扭向一边,视我如无物!” 看他恼怒的样子,我突然心生一计。 “你最近书看得如何?” “呃。怎么突然问这个?” “读懂了多少?” “理论尚可,不过尽是纸上谈兵。” “那些关于蛮夷记载的书呢?” “也看完了,只是有些地方不甚清楚。” “你为什么要读这些?” “啊?什么。。。这不是你。。。” “嗯?想好再说。” 林文扬愣了两秒,突地恍然大悟,道: “为报效家国,对抗蛮夷,展我皇朝威严!” 我噗地一声哧笑,还真是像模像样的好男儿。 抬头看看月亮,经风雪洗过的玉盘煞是光洁,远处有黑云逼近。 今晚有事发生。 “走吧,我们回去。” “这么早啊二主子。” “胭脂,今天不练功吗?” 我没理会,径直走着。 小浩在后处理炭火,林文扬赶上来,与我并肩而行。 “胭脂。。。” “嗯?” “呃。。。月亮真美啊。” 我停下,对视着他,道: “思考可以多虑,决定容不得犹豫。” “嗯。” 转身继续走。 “其实我想说。。。啧!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脸!” “哈?” 我好笑地转过去,他则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眼神不知道往哪放。 吓成这样还敢问出来,该说他胆大呢还是不要命。 我挑挑眉,漫不经心道: “可以,等你坐上大将军的位置,我便让你看个够。” “啊?胭脂。。。这也太难了。” “呵,愿不愿意随你,我不在乎。” “呃别,这样也行,比我想的好。。。嘿嘿,还以为,会被你打个半死。” 我闻言,便习惯性地想要拍他一掌,却被他一闪身让开,然后跑得老远。 我又好气又好笑,他这身手是上去了,可就不干正经事,一会用到鱼身上,一会又用来躲我。 我踏雪追去,心里想,还真该把他打个半死脑袋才开窍。 林文扬看我临近,反而不跑了,傻呆地站着,光笑。 我也没心思再和他计较,走到他面前,认真道: “去找孟将军,若能得见,你便好好表现,最好能说服他明日同你一齐去巡视,若被婉拒,便彻夜候于他的军帐外,总之,你想办法整夜待在孟将军处便可,明白吗?” 他虽然还有疑惑,却也坚定地答应。 我拿出一小包药粉交予他。 “如果同孟将军谈得融洽,临别时便将此物交给他,告之就寝前稍抹于烛芯处燃烧,有宁神的功效。” “好。” “现在便去吧,自己谨慎行事。” “嗯。” 他将药粉收好,深唿一口气,转身离开。 此药原是从古军队里流传出来的,后来发生过命案,便被禁了。 那日将突兀出现在军队前的伪难民放倒的便是这种药,只是一般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药颇为奇特,燃烧时是能宁神的薰香,化于水中则成了烈性的迷药。 如孟将军一般的老将,应该能认出,或许会明白那日的事情是林文扬所为,重新任重于他。 夜深,四方寂静,仅有巡逻的人走动。 小浩睡得很熟,倦成一团。 我潜入黑暗处,做该做之事。 事毕,将自己埋在雪里一刻钟方才平静。 回到军帐,听到小浩的梦呓: “。。。二主子,你人真好。。。” 我又只得坐到帐外,任白雪寒了半个时辰,才压下杀他的冲动。 次日晨起,号角连绵百里,传讯的士兵奔走告之: 陈参将昨夜于帐内身亡。 。。。 一个参将被杀,事情颇为严重,在这外患堪忧的时候,内乱是不可发生的,军心不稳,这战未打先输。 参将以上军官被急急召入孟将军的大帐。驻地巡察防守的士兵增了一倍,留于军帐内的人不得随意走动。 清早未见得林文扬,不知昨夜如何。 他虽然很深沉地在成长,已不復当日懵懂的傻,但我还是有些担心。 临近正午,该是士兵饭食小憩的时间,四周却听不见喧譁,有士兵来回跑动,大喊着”仔细搜”。 不多会,便看到林文扬蹙眉来到帐内,对着我坐下,一副有口难开的样子。 该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而且说出来可能惹恼我。 片刻后,他便沉不住气了。 “胭脂。。。我。。。” 我冷哼一声。 “说吧,早死早投胎。” “哎。。。昨天我去找孟将军,一切都很顺利,他接见了我,谈得也还算融洽,他问了和你一样的问题,我说完后他只是嘆气,而且也不愿意同我去巡视。” “我在他帐里跪了一夜,天微亮时,他起身看到我,本来已经有所动摇,却传来陈乌龟被杀的消息。然后飞将军和其他军官陆续赶到,便又只得暂时搁置。” “整个议事过程,参将们都不说话,飞将军提议将陈乌龟的死宣为隐疾突发,暴毙所致,而齐勇轩和那个赵副将则认为军中有敌军之人潜伏,万不可掉以轻心,要警醒众人提高戒备,秦副将根据陈乌龟房内整洁,可财物有所丢失猜测可能由军中人所为。” “三方各持己见,皆有论据,孟将军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林文扬说到这停下了,怯怯地看了看我,我讽刺道: “然后你就逞英雄,把整件事揽下了?” 他诺诺地点头,比划了三根指头。 “。。。三。。。三天。我求孟将军给我三天的时间,定当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答覆。。。不然。。。不然就军令处置。” 第12章慑逆心 小浩一听,脸上刷白。 “主子,这。。。这可以要脑袋的事儿啊!!哎啊啊啊啊。。。惨了惨了。死定了。” 林文扬也没发火,很泄气地瘫在一旁。 “那你还不去查?来这干嘛?” “我。。。我就是来问问你,胭脂。。。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要实在不行,我们赶紧趁夜逃了吧。” “哼!逃?逃得了吗,你以为其他人和你一样傻?恐怕你现在连起夜都会有人看着。” “主子,你怎么这么煳涂啊,哎。。。完了完了,我算是交待在这了。” “胭脂。。。你身手好,你带着小浩赶紧逃吧,逃去林子里,往里面走,可以找到我抓鱼的小河,你们顺着河,应该能出去。” “你这就认命了?” 他苦笑道: “不认命能怎么办?搜也搜过,问也问过,既没有查到行踪可疑的人,也没找到陈乌龟的财物,他是背后遇袭,不可能是暴毙。完全毫无头绪。” “胭脂。。。”说着,他突然凑近我耳旁,小声道,”其实是你杀的吧。” 我噙起笑,起身踹了他一脚。
第8页 “你蠢事做的不少,这次倒是做对了。” 弯身一抱拳: “林副将,该去处理公事了。” 他站起身,手按配剑,挺了挺腰,大步迈出营帐。 回到他自己的军帐里,我便让他派人去请手下的四名副将,共同商议。 些许时间后,却只有其中两人前来,其中一位是王参将。另二人皆以有事推脱。 我拱手作态,请命再次前去,一路随行四名士兵。 如预想一般,未通传便被阻于帐外,放倒其中二名看守,其他皆不敢妄自上前。 所幸那二人聚在一起,省了些脚路。 “二位大人,林副将有要事相商,劳请前往。” “放肆!军将之所,岂容你硬闯!来人吶!” 那人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入内。 我已没有耐心,再陪作这虚礼。直直逼近他们,轻声道: “林副将说,若两位大人不肯赏脸,便只有请去同陈参将一叙了。” 其中一人吓得惊退几步,另一人虽算镇静,也白了脸色。 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二人迎到林文扬的帐内。 四人到齐,脸色各异。 帐内并无椅凳,四人成排而立。 林文扬仔细地看过他们一遍,才悠然起身,走近时,将我事先交予他的锦袋”不小心”滑落到地上。 我上前拾起,递给他,大声道: “大人,您的东西。” 除却王参将,另外三人见此锦袋,脸上失尽了血色。 其中一人睁大双目,抬起手,指着锦袋,断不成句: “你。。。你。。。” 林文扬不等他说完,轻轻一笑。 “对了,此物是我一故友所赠,本以为是独一无二的东西,最近,却好像见到了相同的物什。不知几位。。。是否见过?” 此言一出,三人冷汗津津,方才絮言之人也住了嘴。 昨天从陈乌龟处发现此锦袋,样子同他身上系的一样,有三个,每个都装相同数量的银子,想来是分给这三位参将的脏银。 林文扬如此一说,三人定觉自己的丑事已败露,显了怯。 他阔步开,转身面向四人,运气至丹田,原来清冽磁性的嗓音变得雄浑,正言道: “从今日起,我便是你们的右副将,论资歷,比不得各位,万事还待你们多予辅佐,我定会以身作则,严执军法,绝不允许劣等肖小扰乱军中。” “现下军队里出了件大事,但绝不能影响士气,你们不用太操心,做好本份的事就行,陈参将的位置不能空着,你们手下如有可提拔之人,便报上来,明早我将前去巡视,到时呈予我。” 他说着,突然阴下脸,诡异地笑开。 “这三天是开始,还是结束,由你们自己决定。” “。。。” “好了,各位如果没什么话要说,便退了罢。” 四人不再言语,转身欲走,仅王参将向林文扬道辞,我便于帐口拦住另外三人,不予通行。 三人无奈,只好转身拱手敬别,林文扬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三人方得离开。 外人一走,他便奉茶过来,一改刚才那副正经肃杀的派头,笑道: “怎么样?威不威风?” 我没理会,坐到塌上,轻啜一口,说道: “今晚你还得去打扰孟将军,告之你已寻得兇手,道是军中人因被陈参将胡乱剋扣军饷,以致图财所为,若问之是谁,你以不可打糙惊蛇推却,用整顿军纪或是其它什么,明日定要让孟将军随你同行。” “无论答应与否,巡视时你要想办法说服士兵,让他们站出来指证有劣行的军士,必要时你可以用自己的俸禄去收买。而对于被揭发的,轻重处罚你自己把握,恩威并施,不要出岔子。” “说话留有后路,要是有什么未料到的,也有台阶下。” “到这里,你后悔也来不及了。不往前走,就只有死。” 一直没听到应声,我抬起眼看向他。 他还是笑,定定地看着我。 “胭脂。。。如果我搞砸了,你会带我一起逃吗?” “呵,我会在之前,先杀了你。” “。。。” 他目光黯淡下来,我稍一用力,伸手将他拉到塌上,按下。 “睡会,这两天还有很多事。” 他却又半坐起身,眼睛一丝不苟地看着我,道: “胭脂。。。我会当上将军的!” 小孩子! 我将他拍回去,笑笑没说话。他终于乖乖闭上眼。 军帐内安静下来,脑中开始胡乱想些事情。 我一向不善于自欺欺人,该是什么便是什么。 戏还是戏,只是我从看戏者变成了唱戏人,而这其中我完全可以呆在戏台下,从头到尾都是自找的麻烦。 我可以选择随时离开,只是。。。却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这个地方。。。我看不清。 平时懒散惯了,突然忙起来,有些累。 我开始迷迷煳煳,半梦半醒。 十六岁那年,师父放我离开,统告天下,若想求得他鬼医医治,必须拿到我身上的火龙佩。 师父说,火龙佩是我亲生父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所以,我丢不得,舍不了。 某日被群豪围攻,追杀至落崖,跌入碧水,游逃数里,得落云山庄的小姐落蝶所救。 她将所有下人退遣至另一艘船,与我独处,只为让我卸下一丝防备,将药喝尽。 久之,我唤她小蝶。 小蝶时常笑,温婉如曦,从不问我任何事。 我将《广陵散》作了十八种弹法,她惊讶至极,扑过来挽住我的手臂摇晃。 片刻才知失态,讪讪地收回手,小脸通红,我却不由自主笑出声。 她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 她说,最疼我的人是表哥,他如此优秀。 。。。 她说,对不起。。。对不起。。。 。。。 第13章暗中人 突然醒过来,勐睁开眼,一下没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恍若隔世。 看到一旁的林文扬,才清醒过来。 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走到帐外询问,才过了一个时辰。 拿起他看的书,里面掉出一张图纸,仔细看了看,应该是驻地附近的地形。 山势十分复杂,有些地方用丹朱标示,应该是指野兽出没较为频繁。 我心中哀嘆一口,林文扬能顺利带军,也才仅是一个开始。 参照先人想了很多办法,但都能找出漏洞,而且顾虑太多,总没有一条能过关。 两个时辰后,我将林文扬叫醒,稍作准备便分头离开。 我需要去找陆少凌,在士兵里做一些安排。 才走出不远,便被人拦住。来者很面熟,但想不起是谁。他道: “我家少爷有请,劳烦跟我走一趟。” “你家少爷?” “齐副将。” “哦。。。” 我示意他带路。 心里暗笑,那暗里面的人终于忍不住出现了。 等着我的不只有齐勇轩,还有马铭。 走进去,不待主人说话,便坐到那张铺了虎皮的椅子上。 一时无语。 良久,齐勇轩拍了拍手。几个家僕样的人端着东西陆续进来,有貂皮大氅,小箱珠宝,几块金条,还有令我频频惦念的十坛陈酿。 接着押进一个人,是个小兵。 小兵惶恐地挣扎,看向齐勇轩,似在求救。 齐勇轩站起走近,拔出腰间的刀突然将小兵刺死。转身对我道: “齐某没有怠慢毒王吧。” 我冷冷瞥过尸体。 “左副将好雅兴,如此作戏。” 齐勇轩重新落座,笑言: “将毒物递与林副将,实非我愿,怪我教导无方,才使得手下如此胆大,若毒王还未消气,请。” 说罢,便将未淋尽鲜血的剑递予我。 “野地与树林的鼠辈也是他人擅作主张?” “这。。。呵呵,是我愚钝,冒昧至此,还望毒王海涵。” 我没答话,齐勇轩倒不觉尴尬,直言: “不知毒王为何如此辅助林副将?” “那是我的事。” “毒王若是有意于官场,我可略尽绵力。” “我无心那是非之地。” “那定也不是求富贵,究竟为何,能让毒王甘于栖身鄙陋之隅?” “我且要问问,军地里论背景,论本事必是齐副将当头,而林文扬纵使有我从旁相助,也影响甚微,齐副将又有何惧?”
第9页 “毒王何必妄自菲薄,能轻松游戈于三大武林名门,并令其反目成仇,江湖云涌的人,我怎敢小觑?” “那仅是不知情者乱传而已,如何信得。” “这并不重要,现下我欲请毒王相佐于我,共创大业,定当以贵礼相待,不知毒王意下如何?” 我懒懒地看了他一眼,道: “没兴趣,若这便是齐副将商谈之事,那我还是先告辞了。” 我起身欲走,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 “且慢!” 齐勇轩走过来,与我离得极其近,他附耳道: “还记得落蝶吗?” 我不动声色地震惊了一下。 “告诉你一个秘密,那日你血洗落云山庄,仅落蝶逃过一劫,你杀的,只是个丫环罢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他继续有恃无恐。 “你不知道吧,她其实是喜欢你的,我可以让你们在一起。哦,对了,我是齐勇轩,也是小蝶的表哥。” 听了这番话,我该是大喜而后无措。可事实上我却极其冷静,但终也抵不住内心动摇后的妥协。 我谎道: “帮一个人,可以是帮,也可以是。。。害。” 说完我便挥开守卫的阻拦离开,步伐有些狼狈。 身后传来一直未说话的马铭的声音。 “齐大哥,那人确是我要找的公子?。。。” 我喜欢小蝶,但我不可能痴情如此,那让我反常的该是什么? 这里,我也看不清。 我步伐狼狈,只是激动罢了,百脸如我,又怎会不知那人不是落蝶。 喝下她的给的毒酒,只是想让自己杀她时有个能说服自己名正言顺的藉口。 我去寻仇时,她却不见了,现在竟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怎能让我不兴奋,我想杀的人,从来不允许失手。 匆匆找到陆少凌,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他是聪明人,还是个热血且满心江湖大义之人,很快便清楚该做什么,怎么做。 得知我是副将的随从,更是多了几分敬慕。 他又问了我名字,我还是笑而不语。 倘若得知我是何人,在他脸上定是一番不错的景象,这中间横加的戏,总要多积一些,才够味道。 回去时,天已经黑了颜色,我独自一人行到小树林。 四周很静,我找回了久违的熟悉。 落蝶在我心里,只能说是好奇,因为以前没遇过这样的人。 如林文扬,明明对我一概不知,却莫名地信任,尽管我知道他的信任算是一种自暴自弃。 而现在,有人说可以让我和她在一起,我再见她的唯一理由便是杀了她。 当时明知是毒酒,却仍是喝下,已还她一命。 齐勇轩想的太天真,以为落蝶会是对付我的筹码。 而且他似乎并不知道,百脸毒王向来心小,他以为杀个人就能把对我下毒的事泯去? 直接杀了他太不理智,也对他太好,还得慢慢玩。 又晃荡许久,我才踏月而归。走近军帐时,突然看到远处黑影重重,那个方向是堆粮的地方,要说是防守,却有些奇怪。 突然想到马铭莫名其妙的举动,我悄悄从暗处接近。 粮车的附近,到处是人在走动,一批人将粮包扛走,另一批人又用粮包一样的东西替上。 按以往算,离下一批粮食运来还有半月多的时间,不可能现在就到,是在重新归置还是更移驻地?这两个可能性不大。 见无甚异样,我返回帐内。 “胭脂。。。你去哪了?” 我一愣,就见林文扬坐在里面。 “你怎么在这?” “我为何不能在这?” “事成了?” “嗯,才一开口孟将军就答应了,我挺意外。” “他还有说什么吗?” “没有,只是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怎么说?” “嗯。。。感觉像是无奈,又是像其它什么,我说不清。” “。。。” 我的脑袋一片混沌,事情好像有些眉目,又像蒙了一层雾,找不到线头。 第14章终看清 林文扬还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些什么,很是吵人。 我拎住他的后领,将他拽出。 “小的们要睡了,大人好走,明日还有公事。” “。。。哎哎哎。。。要摔了,你别拽。” “滚吧!林副将。” 我用下巴指了指他军帐的方向,算不上远,可也隔了千人的士兵。 林文扬没动,支支吾吾道: “那个。。。胭脂,你送我一段,我们。。。说说话。” 我轻倚着军帐眯起眼看他,没琢磨透他在想什么。 下午对齐勇轩说的话模稜两可,也不知他是否会有计划,掌握主动权,找人抹了林文扬。 纵然心里诸多抱怨,但要是看着自己一步步仔细的安排太容易被毁了的话,那我绝对很生气。 那么送他一段。。。该是有必要的。 “嗯。” 我径直向前走去。林文扬跟上道: “胭脂。。。陈副官的事要怎么交代” “先动之以情,看看众人能否就如此作罢,若不能,我也自有对策,你随机应变即可。” “。。。嗯,我定当尽力而为。” 我不再言语,同他并肩而行。 有时候,军营不落官场的黑暗,尽是陷阱。 人与人的算计从来都不会结束,以前以为乐趣的事情现在却觉得颇为厌烦。 心里开始有了一个想法,等到战事结束回到京城,我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不惹这乱世之尘。 以竹为床,以鹿为伴,闲时执笔墨挥洒,奏一曲故作姿态的悲调。。。 “。。。胭脂。。。胭脂。。。” 思绪被打断,我皱眉嗯了一声。 “有。。。有奇怪的声音。”说着,他指向一顶军帐,”从那边传过来的。” “什么声音” “。。。你。。。你仔细听!”他表情认真地说。 我侧耳一听,确实有些声音,是人的喘息,而且十分压抑。 正疑惑之时,一丝低微的□□传了出来,我顿时恍然大悟。 “那是。。。” “好像是人,我们过去看看。” 我话还没说完,他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太多的顾虑让我没法大声喝止,便由他去。 半晌,他坦然自若地回来,道了句”无事,听错罢”,眼神却不敢对上我的视线。 我笑嘻嘻地观赏着他别扭的掩饰,看到他从耳根红到脖子,调侃之心油然而生。 “这般姿态,莫非你去花楼,是找人吟诗作对” 林文扬并未答话,仅是低紧了头,约是被吓着。 无趣!我嘆道: “欲望之源,本性使然,你也不用太过介怀。” 我们不再言语,不紧不慢地行着。 良久,他驻足于我身后,道: “明明都是男子,做那种事。。。不是有违伦理吗” 我轻笑道: “男风之举歷来不少,军内犹盛,逐欲望而行。许是有了伦理二字,更让人为之颠狂。或者命不由己,只是爱上的,就是那人而已,这又与情有关。众云纷说,毕竟事不关己,何须这般计较。” “那若是身陷其中,如何自处” 我转身向他,他面上略显焦躁。我冷眼道: “现下是何处境,你该比我清楚,莫要再犯低劣的错误。” “可是。。。可是。。。那个人就在身边,我怎能视若无睹。” 林文扬突然抓住我的手,带着轻微的颤慄,目光炯炯。 我有些错愕,一时之间失了神。 “胭。。。胭脂,我。。。我。。。” 没理会他的结巴,我伸手摸了摸脸,并没有问题,这次的面具虽然比不上以往,却也常常保养。 那么。。。他这是 我反而不急了,有些好笑,到底是如何饥渴的人,会看上这张丑八怪的脸,我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我。。。我。。。我是说小浩!” 哈啊原是自作多情一场。 他面色平缓下来,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怯怯地抬头。 “胭脂。。。你。。。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我笑,拿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莫误了正事。” 林文扬嘴角上勾,譬如孩童,一展俊美的笑颜。 “胭脂。。。我并不贪心,现在虽然还是困难重重,但我已经满足了。”
第10页 “上天待我还算公道,给了我偏贱的身份,也给了我衣食无忧的生活。” “没有给我同马铭和齐勇轩护将宣功的机会,却也将你。。。和小浩安排在我身边。” 听他如此说,我在心里暗讽,就是给了你这机会,你也不会用,不然,之前也不会平白让齐勇轩将到嘴的肉抢了去。 笑意未完全舒展,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火光,愣是将我定在了原地。 护将宣功。。。护将宣功。。。 之前我便曾怀疑,将军的主帐住于军营的正中,要想突过重重守卫潜进来基本不可能,纵使有那身手,却被区区马铭制住,那就更无道理。 再加想马铭将势力交出,还有方才粮车方向的动静。 最后是。。。林文扬说的将军那像是无奈的眼神。 我暗自凉了一身,将所有异状的事情联繫到一起,便只有一个可能。 德王要造反! 。。。 返回军帐的路上,脑中一片清明。 我觉得极其疲累,从未有过的乏力。 这已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平復南蛮之战,它牵涉了朝廷,牵涉了整个国家。 我再如何自负,这也远远超出之前的预想。 老天对林文扬还真是不薄。 这可算是翻天覆地的大事,不怪齐勇轩会慑于他的存在,步步为营的时刻,绝不允许有意外。 孟将军驰骋沙场多年,现下四面楚歌,单凭一个林文扬,实在是力小权薄。 天下要乱,与我无关。 想到一开始的初衷,便决定不管林文扬如何不甘,也定要将他绑出军营。 那是我承诺过的,保他性命无忧。 今日做的一切准备,皆摒为无用,那只有待明日视情况而变。 一夜无眠。我怀念青楼独苑,夹竹桃纷扬的日子。 次日,右副将统操的万众士兵前,十分热闹,除了孟将军,还有飞将军及其左右副将,齐勇轩和马铭。 林文扬没有让我失望,也没有让齐勇轩一干人等失望。 沉稳的气势,隐隐暗含威胁,倾己之力承下共同贫富之言,一派欲意指点江山之态。 众士兵面面相觑,终是无一人肯站出指证参将欺压之实,包括陆少凌。 幸在他之前说话皆留有余地,无可奈何下主动向孟将军请罪,言称对于剋扣军饷之事,也将在三日内给予答覆。 孟将军看了飞将军他们一眼,似是在徵求,这更加确定我所窥见之事。 那些人也并未为难林文扬,不置可否。 孟将军做足了样子,此事便如此终了。 我跟上齐勇轩一行,走了些距离,回头看见林文扬站起原地,仍是挺拔的身形,风撩起他高高束起的长髮,该是英姿飒慡的身 影透着说不出的苍凉。 我对林文扬有种无知少年长大了的错觉。 第15章远逃离 再次与齐勇轩面对面,他毫不掩饰,张扬地笑着。 “毒王,有句俗话是这样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次,你误算了。” 我飞快地在心里盘算,如何将面前这人拿下。笑言: “齐副将忙于军事,想必未能好好欣赏这边南秀丽的风光。”说完便转看向马铭,”马公子卧病于塌上,定也无心留意。” 两人十分不解地看着我。 “这荒蛮之地的雪景很美,特别是在夜里,亮如白昼。” 齐勇轩没了笑,眼里渗出阴毒,马铭则一脸惨白。 “敌军不知何时会攻过来,特别是边夷的小国,甚喜偷袭之举,不得不防。” 听到这里,齐勇轩有些气急败坏,忙道: “你即使知道了些什么又能怎样!这里可是有七万大军,纵使武林第一高手也逃脱不得。” “何况,你以为孟将军什么都不知道?他很清楚,也很明白,所以才选择不管,你,区区一个江湖不大不小的人物,你能做什么?” 我并不着急,慢慢等他说完。 “你们要做的事,我没兴趣,况且林文扬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若没有我撑着,何能令你们心生忌惮。” “今日他的表现,你们也是看在眼里的,愚极不可教也!” “我不想再陷身于这些麻烦事中。只是曾答应为他保命,不愿食言罢了。” “若安排我们离开,我保证消失的干干净净。” 齐勇轩颇不在意地轻哼一声,蔑视道: “你认为你还有谈条件的资本?” 我起身与他平视,狡猾地笑。 “呀。。。我好像忘了说,你知道驻地不远的地方有个林子吧。往深处走有一条小河,沿河而下便是兴城不远处的一片密林,从那里离开的话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你可以猜猜,我是何时看破的,然后从小河到京城需要几多时日?” 我低笑,轻轻说着让他失控的话。 他瞬间暴怒。 “你。。。你。。。” “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去的人并不会马上递出消息,但倘若我未能按时赶往约定的地方同他会面,那后果如何,也是我管不了的。” “你休要威胁我,且不说驻地防卫森严,人无法轻易进出,就是真有那人,朝廷又怎会听信他片面之词。” 他倒还算理智,那样一个人,确实不存在,可是我必须让他们相信那个人真的存在,而且还要以高姿态。 若是独自一人离开,倒无这许多烦恼,只是对于自己答应过的事,我有种执拗的坚持。 林文扬是个大麻烦,他不会扔下小浩不管,所以我只能在这坚固着那可能的赌金。 “齐副将觉得能猜到你们计划的人会连这些小事都考虑不到?” 他动摇,但仍在怀疑,索性理气壮地想把主导权掰回。 “就算被发现又如何?从京城调兵到这,至少也是数月后的事,你以为我会怕?” 此话一出,我便知这场谈判赢定了,我努力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耐心地戳破他: “德王手下若以你为将,必成不了大事。” “你!!!” “一无所知如林文扬也知京城大军便是五万,一日内调动可到达的军队更是近六十万。” “你本是朝中人,深知现在势力的水深火热,德王被先皇置于此,支持德王的一派更是须得谨言慎行。” “我不知道你们同南蛮达成了何种协议,但若是你们的动静稍微传到京城,不管是真是假,总会让第三方得了机会坐收渔翁之利,而也正如你所说,南兵不及北乱,怕是等你们赶到京城,那里早已换了天下。” “而南蛮这边,一旦知道你们没了利用价值,又会如何呢?齐副将。” 方才还高高在上的齐勇轩已然全数坍塌,重重跌到塌上,旁边的马铭也是一脸惨青。 “我今晚就走,时间不多,劳齐副将好好想想。” 我走到帐口,掀起遮布,打算离开。 “等。。。等等!” 我维持身形未动。 “如果。。。如果任你们离开,回去后不守信怎么办?我如。。。如何信你?”他顿顿了,竟然道,”你。。。你不顾小蝶吗?” 他这一提,我连带着想起他下毒之事,用的竟是我创的”九香月蚀”。 微低下头,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腥热的血液,终是未忍住狂躁的暴戾之气。 一个形移极快地冲到齐勇轩面前,掐上他的脖子,未待他惊恐地将瞳孔完全收缩,我凑近他狠厉道: “有句话还你,你认为你还有谈条件的资本?” “还有,如果你见到落蝶,你告诉她,千万别出现在我面前,下一次我绝不会失手。” “你考虑的时间仅是从现在到晚上,别试图挑战我的耐心,听过百脸毒王的名号应该知道,我要杀的人,就是天涯海角,都是逃不掉的。” “不信,你就试试。” 我腕上使力,将他砸至帐角,便扬长而去。 之后,我用解药洗去手上的余毒,去找陆少凌。 他看见我,并没有躲闪,端坐到我面前,只有负疚。 “你。。。你杀了我吧!” 我轻笑,拿过他手里的馒头咬了一口,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我为什么要杀你?” “。。。我。。。我枉为人,背信弃义。” “呵呵,没那么严重。” “。。。我。。。” 将馒头还给他,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 “我要离开了,最后来看看你。”
第11页 陆少凌一下没反应。 “你不是总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他愣愣地点头。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 “我现在叫胭脂。。。” “江湖上,人称百脸毒王。。。” 俯视着对他说话时,我满意地看到一张从发愣变成惊讶,再变成无措的脸。 我勾了勾嘴角,不再理会呆滞的人。 勉强满意。 他要能对我恨得咬牙切齿或者直接扑上来与我同归于尽什么的,我能更开心一些。 入夜时,齐勇轩的随从来了,十分恭敬,将我们带到树林。 一路畅通无阻,随从的动作更是无一丝多余。这样的人我很喜欢,但并不能给我带来乐趣。 我将解药给他,他便匆匆离开。 齐勇轩的话太多,我让他下半辈子都可以安静了。 三人往林子深处走去。 林文扬居然同小浩一般地欢喜,他们远远走在前面打闹,我活像个父亲静静地跟着。 今早在练兵场那个苍凉的身影确实是他吗? 根本不像。 许是能同小浩平安地在一起,将他在军中染上的风尘一一涤净了。 我有一剎那的想法,如此的宁静和安祥,是我要的。 脚下突然踩到一根颇硬的东西,大概是树枝,平日里我是不会去看的,今天却难得的低下头瞄了一眼。 第16章戏设陷 是根簪子,很眼熟。 嗯。。。是什么时候见过呢? “胭脂。。。你快点儿,一会到了小河边我捉鱼给你们烤。” 林文扬在前面大声喊,然后跃上一棵稍小的树折下一段枯枝,又朝小浩跑去。 我一下想起来,这是刚到兴城时买的,对,当时把香玉给了小浩,把骨簪给了林文扬。 只是想戏弄他,才给了他这女人的玩意儿,后来一直也没见,本以为被扔了,不诚想,却在这里捡到。 我默不作声地收入怀里,信步跟上。 不一会儿,到了那条捉鱼的小河。 夜略显深,月亮皎洁,照得河水粼粼,看得见底下的石头,有鱼游来游去。 河水很浅,像小溪,仅没到膝盖。 林文扬用刚才折下的树枝耍宝似地在水里叉了几下,三条鲜活的鱼被带了上来。 小浩生好火,熟练地开始去鳞。 两人不停地说话,春游一般。 我看着跳动的火苗,想要好好理些什么,却又集中不了思绪。 直到吃饱喝足,我才开口问了一个必要的问题。 “你们两个有什么打算?” 林文扬看向我,然后低下头。 “我不知道,反正家是回不了了,小浩呢?” “主子不回去,我就更不能回去了,我打算回老家,帮家里种种田,带带弟妹。” “嗯。。。这样也好。”林文扬说完,对我道,”胭脂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 “哦。。。” 没有人再说话,任凭火焰嗞嗞地燃烧着。 。。。 辗转月余,我们回到京城,这繁华的初始之地。 小浩同我们在城郊道别,我给了他一些银子,他顺搭上一辆牛车,边向我们招手边向太阳的方向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走吧。” 我转身走向城门走去,发现身后的人并未跟上,我侧身驻足,逗弄他道: “不追吗?这一别可能就永远见不上了。” “。。。什么?” 我正了正身,继续说: “你不是喜欢他吗?” “呃。。。我。。。” “这是你的事,就算他日后悔,也得自己承着。” 林文扬低头不语。 我走过去,抬手拍了他脑袋一下,他没生气,仅是愣愣地看着。 “走,我带你去散散心,找个姑娘洗个澡,叫上一席佳肴,灌几坛好酒,什么都会过去的。” 他笑了,无奈的苦笑,轻晃着脑袋跟上。 我们去了最好的酒楼,林文扬喝得天昏地暗,纵使酒力不错,也醉得七荤八素,吐了一路。 我无奈,只得将同我一般高大之人扛回客栈,仿佛回到了离开青楼的那日。 客栈是下午定好的,吩咐老闆在房内准备沐浴,做了醒酒的汤水,倒又是忙活些许时辰。 一切备置妥当的时候,林文扬清醒不少,便摇摇晃晃钻进浴桶。 我卸下衣物纵身跌进水里,坏心眼地看着他脸上变化的青红紫白。 将手帕扔给他,背身一转,说道: “帮我搓背。” 身后的人迟疑了一会,开始仔细地摆动手腕。 始终重不下来的力道,如同没吃饱饭一样。 我掬起面前的水,轻轻在脸上摩挲着。 良久,整个房间仅听得到水的哗啦声。 “胭。。。胭脂。” “嗯?” “。。。那个。。。小浩。。。” “只要是这两天,你追去的话还来得及。”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 “哦?” “。。。哎,没什么。” 懦夫! 我将脑袋整个闷到水里,紧密而柔软的触感让敷了数月未见光的脸一阵舒畅。 突然被一股大力勐地从水里拽起,我始料未及,抓着桶沿的手不慡地收紧,直听到一声断响。 我慢慢地转身,一只手抹过脸上的水顺带将黏住的头髮挽向后,眯起眼看他,考虑该如何发作。 却见他一副惊恐的样子,颤抖道: “胭脂。。。你。。。你的脸。。。” 我没了怒气,确定他并非在戏弄我后,便用手朝脸上探去,反覆几遍,仍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解地问他: “怎的这般惧怕?我脸上有何不妥?” 听到我的话,他慢慢恢復常色,然后一副懊恼的样子。 。。。莫不是真可怕到如斯地步?我虽未自负到比拟天人,但总还算是出得了街门。 我疑惑地起身,想到镜子前一看究竟,却被林文扬拉住手腕。 “胭脂。。。你。。。你误会了,我不是怕,是没想到。” “什么意思?” “我以为,有所掩者,定是卑于陋处,平日里猜测你面具后的脸,便也总是比之更丑而已。若说你真是一个天地难容的丑八怪我倒是泰然了,只是未曾想到,会是。。。会是。。。” “嗯?”我看着他,示意讲下去。 “会是这般。。。倾国倾城。。。” 林文扬越说越小,身子跟着慢慢下滑到水里。 他的前半段话已经足够让我将上百种□□一一用到他身上,不会死人,却是痛不欲生。 后半句却又勾起了我的戏嚯之心。 我慢慢靠近,右手将他的下巴从水里抬起,左手在水下抚上他的胸膛。 指尖传来一阵颤慄,我迫使他想要躲避的眉眼看向我,在一指之间的距离下,我轻柔地问: “那你躲什么?又怕什么?” 林文扬脸上红得火烫,看过来的眼神尽是蒙了水汽的迷离。 突然腰上一紧,我猝不及防,向前倾去,被吻住。 他紧闭着眼,睫毛微颤,仅仅是双唇贴住我的便不敢动了。 羞涩的姑娘我见过不少,但如同姑娘一般且还流连过青楼的便是从未见过。 我用手按住他的后脑,启开他的唇滑了进去,得到的却是甚为生涩的响应。 不一会,他便适应起来,近乎狂野地将两人的舌尖翻江蹈海,不肯留一丝喘息的余地,双手抬住我的脸。 许是觉得远远不够,他的手开始向下移,久经此道地熟练。 我向来是欲浅之人,食髓知味后也不过如此,那□□的快感我并不牴触。 抓住他深入向下,到达小腹的手,我打断了这个狂乱的吻。笑道: “我不是小浩。” 第17章新生活 林文扬一呆,还没缓过神,我披上一旁干净的衣物出水而去。 身后传来预料中的慌乱,水溅声,脚步声,倒地声,一片狼藉。 未及床前,他从后赶上将我抱住,头埋入我的颈内,湿漉漉的头髮让我很不舒服。 他低笑,手上的力道紧了紧,说: “胭脂。你是在吃醋吗?” 我淡淡道: “何以见得?” “难道不是?你。。。是喜欢我的吧。” “呵,仅是欲望所致。” “才不是。”
第12页 “怎么不是?” “你待人一向清冷狠辣,第一次便将我毒个半死。但对我,却百般忍让,教我习武,帮我诸多。现下还同我做这等事,若说无情,我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 “那日一时动情,本想要与你说明,但看到你惊讶而后变冷的神情我怯懦了,担心你不理我,甚至可能因厌恶而痛下杀手,才转到小浩身上。” “我本以为不去想,随着时间总能慢慢淡化,却发现早已泥足深陷,甚至不愿再去理会军中之事。” “你同我说若想保命必须离开时,我丝毫没有留恋,只是想到离开以后会同你断了交集,便很是担忧。” “看小浩离去,我下定决心要与你说明白,若是得你杀了,也算是心甘情愿,很奇怪,怕死如我,对此丝毫无惧。” “将欲开口,你就说一齐去喝酒,我到底还是怕的,想以酒壮胆,呵。。。结果喝的越多,想的也越多,也就越不愿你离开,清醒过来时,已被你送回客栈。” “。。。” “胭脂。。。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情,我也希望你告诉我。” 我以为他打算一辈子都不说了,就这么埋在心里,任它慢慢发臭,腐烂。 原来。。。欠的只是一个契机。 我转身,笑盈盈地看着,双手环过在他脑后交叉。 “若想让我开口,要看你能不能满足我,文扬。” 他倒抽一口凉气,径直拦腰将我抱起,走向卧床。 在最后一块衣物被剥下前,林文扬沙哑着嗓音兇狠道: “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唤我的名字。。。我定要让你离不开我。” 。。。 在军中的时候,我便想过,寻一处清幽的地方,与林共舞。 我终是让林文扬跟在了身边。 至于喜欢,我给了他想要的答案,却不能笃定地给自己一个明确的交代。 如他所说,我待他有别于一般人,多了没有理由的容忍,甚至是放纵。 我认为这是宠,但与爱无关。 他曾问过,在我心里,他算是什么。 我看了他良久,也未想出好的答覆,便不再作声。 近半载的时间,我同林文扬一直在游山玩水。 某日东行,借宿于一户人家,得家主热情招待。 老者逗孙儿,长者忙里忙外,欢颜悦色,一派宜家宜室。 这样的人家,在我看来脆弱得不堪一折,而我的羡慕和嫉妒,在他们面前,狼狈地无地遁形。 用饭时,林文扬一直看着我,却什么都没说。 次日继续上路,他笑道: “胭脂。。。我累了,想找个安静的小村,休息一段时间。” 说着将我拉了与他面对面,一脸温柔。 “我想置一个家,你陪我。” 听到这话时,我心里很平静,便应了是。 一路向东,找到一个小村子,临山傍水,风景很是优美,距离最近的城郊需得半日的脚程。 除了没有漫天遍红的桃树,这里可称得上是桃源仙境。 战,终是打了起来,外面如何的惨烈,也影响不到这小小的地方。 我从作毒的野士成了救命的良医,林文扬成了教书的先生。 村民并不多,三四十口,忙完农活都匆匆赶来,为我们搭起一座简陋却舒适的屋子。 时间久了,我浑身的暴戾和血腥被淡忘到某个角落。 闲暇时,我仍旧摆弄那些毒物,它们是唯一陪我最久的东西。 村子的后山树多林密,遍是糙药,多有蛇出没。 村民时常上山打猎,我便做了些应急的药赠予他们,然后家里的妇人会感激地送来些许树果和自家做的食物。 我不喜与人家常。看病时,多是林文扬在一旁同村民们说话,他若不在,村民在我面前便噤了声,只有问到时才会作答。 村里的孩子不多,十来个,很是亲近林文扬,散了课堂回家的路上还同他打打闹闹,在临近屋子时看到我,便一哄地跑了。 他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笑着向我走来。 “胭脂。。。你该多笑笑,然后和村民说说话,大家虽然尊敬你,却不敢和你开玩笑,有些不近人情了。” 他走近,附耳低声道: “你不就常常对我笑吗,多好看呀,哪个姑娘都比不上。” 我冷睨他一眼,淡然道: “看来我是做错了,你若觉得自己同别人一样,我以后不对你笑便是。” 拂袖转入屋内。 “哎哎哎。。。我不是那个意思。。。胭脂,你听我说。” “做饭去。我饿了。” 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乖乖走出去。 刚到村里,两人皆不会做饭食,除了生火烤便再无他法。 我吃的随便,觉得没什么,林文扬却无法忍受,只好去寻村里人学习。 从此,屋里有了惯例,若非特别的时候,便是由他来安排。 有一次,村里与外面通行的货郎生病,林文扬主动代其行走,用打猎得来的动物毛皮去换些日常。 他走了后,来看病的村民也不多,我半是发呆半是看书,到晚上才想起自己一整天没有吃东西,觉得没什么,就径直睡了。 落定在这个小村,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更迭,这里的生活总是宁静且安祥。 多年的动盪突然停下来,人会变得越来越懒。 我懒得去找一些有趣的事情让自己笑,也懒得说话,整个人变得淡淡的,有时候错觉自己在下一刻会突然消失,有时候搞不清楚自己在哪。 我好像明白那些执着于某个目标的人,该是为了证明和感受自己的存在。 货郎往往是当天去当天回,当我意识到不对时,林文扬却回来了,在第四天。 他把帮村民带的东西一一送过去,满脸歉意地说自己走错路,给耽搁了。 村民们并不在意,反是感激。 晚上回到屋子,我在灯下看书,他跑进厨房没一会又大声响地冲到我面前。 “你这几天去树林里烤野味了?” “没有。” “那。。。那你这几天吃什么?” “没吃。” “。。。” 那天,他连夜跑了几家村民,得到些食物,做了满满一桌,让人看着头疼。 我对他道无碍,并不饿。 他却胡乱解释了一堆这样如何不好。直到我说从幼时起,因于师父的惩罚,我便是三五不食一顿,多年已成习惯。他才安静下来。 睡前,他紧紧抱着我说了句让我哭笑不得的话。 “胭脂,我绝对不会让你再饿着。” 此后,林文扬成了偶尔替代的货郎,每次出门总会叮嘱几家村民,三顿送饭予我。 第18章被请亲 “想什么呢?” 思绪被打断,我放下手里的茶,把身体靠向后面的人,长长唿出一口气,闭上眼。原来回忆是需要用力的。 “饭已经做好了,要现在吃吗?” 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端进去,不然一会凉了。” 闻言,我翻身将欲走的他整个压到塌上,伏在他胸口的位置。他迟钝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伸手将我抱住。 临秋的天气,他的温度刚刚好,我趴着趴着,便睡着了。 一宵无梦,彻夜好眠。 次日醒来,发现自己丝毫未动,身下是被我压了一整夜的林文扬。 “醒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 “还是饿了?” “你不去教书吗?” “嗯,今日休息。” “为何不去床上睡。” “我动作大,怕吵醒你。” “。。。” 我缓缓起身,出去清洗一番,回来时,林文扬还躺在床上。 整整一晚,定是被我压得气血不通了。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尽量放开手上的力道,帮他舒缓身体。 他尴尬地沖我笑笑。我边按捏边道: “以后别做这种傻事,没人会感激你,要是夜里受了寒,还要拖累我照顾。” “。。。我知道了。” 我在他脸上看到一副落寞。不由自主道: “我会担心。” 他一听,眼睛又精神起来,真是简单的人。 捏了片刻,林文扬突然不安份地扭来扭去,我手上一用力,喝道: “别动!” “胭。。。胭脂,可以了,我能起来。” “你要不想下半生坐着等人服侍的话就给我躺着。”
第13页 他不说话了,乖乖地任我揉捏。 待他的身体完全恢復过来时,我瞥到他小腹下的地方突起。 他用劲把脸贴向一边,想要掩藏。 我恶意地捏了一下,听到溢出口的□□。 “我看你挺精神的,起来,跟我去採药。” 待我一切准备好,林文扬仍是一副充满怨念的样子,他嘟囔: “为什么我要跟你去採药啊,真是的。” “帮你泄火。” “。。。” 他把脾气带了半个山,生生踏出一条平路,像个得不到糖的小孩子。 我笑笑,将一株离心糙割下放入背篓,想逗逗他。 突然看见从他身旁最近的树枝上盘下一条蛇,咝咝地吐着信子,浑身碧绿,我大喝: “小心!” 说话的同时我的手已经伸过去掐住蛇的身子,却稍微偏离七寸,被反咬一口。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闪过脑海,瞬间的恍惚让蛇挣脱开窸窸窣窣钻入糙里不见。 “胭脂!!!” 林文扬一声大吼脸色苍白,急忙抓起我的手,伤势要吸毒。 我脑里一蒙,闪过不对劲的念头。在他倾身的剎那,我勐地抽开手,扯下一块布扎紧到臂上。 “没事,毒不深。。。” 他着急了,皱起眉大声道: “什么叫没事!这都被咬了!” 林文扬说着,强力将我的手掰过,那力气让人惊讶。 我暂时放下心里的不明,吻住他,让他镇静。 “不用担心,我从小便是同这些毒物打交道,早已有了抵抗。” “可是。。。” “好了,一会稍做包扎即可。” 我抽出镶嵌在林文扬鞋上的刀,是在军外的林子里让他杀人的那把。 微皱眉头沿着两个小小的齿印拉出一条,任毒血滴下。 直到血开始变清,他抿紧唇,颤抖着双手撕下一块布料绑住伤口。 手指的动作很轻,怕弄伤我,又怕没绑好。 我看着他略微低下的脸,想起刚才的不对劲。 区区一条小蛇我竟会失手,这很反常。 一样地境遇,区别在于身边有林文扬。 那么,是他乱了我的心? 呵,这样看来,宠爱二字开始名副其实。 “文扬,回去随便你要我。” 他手上一滞,没有丝毫的欣喜,反倒盛了怒意。 直到完全包扎好,他道: “回去,你这样没法採药!” “不必小题大做。” “胭脂!”他又情绪失控地大声吼,”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我会很担心的!要是你真出事了我怎么办?你要气死我吗?!” 我调笑: “我就是喜欢看你为我着急的样子。” “你。。。” 林文扬无奈地看着我,眼里的怒气也消去些,认真道: “你想对我怎样都行,但别拿自己开玩笑,这样的险我冒不起,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他紧紧抱住我,全身不自觉微微颤抖。 “回去吧,我饿了。” “。。。” 那天起,我开始明白心里暖暖的感觉。被人如此珍重地需要是多么狡猾的一种证实自己存在的方式。 回去后,林文扬将我照顾到每一根头髮。不准这个,不准那个,吃饭也要由他来喂,我活像得了重病将不久于人世的瘫子。 他做的过于明显,连小孩都看得出来他对我极好。 俊秀的相貌,明朗的性格,高大的身形,林文扬自然逃不过村里年轻姑娘们明里暗里的示好。 屋子里渐渐变得热闹许多,每天总有一两位姑娘上门来或是看病,或是问药,又或是送食物。 待我伤愈后,林文扬终于放我通行。 我仍是做我的大夫,替村民看病,偶尔帮林文扬收下姑娘送的东西。 一日,张氏夫妇来到屋子,拎着满满一蓝鸡蛋,一件狐毛大氅,还有一份数斤重的野味。 我不作声,等他们开口。 “大。。。大夫,你和林夫子二人来到这里也有不少时间了,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动手,你们平时又都挺忙,家里总需要有个打理的人。林夫子博学多才,待人体贴,而且已是弱冠有余。我家小女。。。” 我等的颇不耐烦,打断道: “张伯,是要我作红娘,牵这姻缘线吗?” 二老一愣,又连忙点头应是。 “嗯,知道了,我会同他说的。” “啊,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张妇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道: “这些东西是我们家的一点诚意,请收下。” “嗯。” 三人再无话,二老尴尬分刻后便匆匆告辞。 我看着那份对平常人家来说的厚礼,心里却无波无澜。 皱了皱眉,不该是这样,我应该会吃醋,然后把此事婉拒才对,怎会如此闲定。 暮夕吃过饭后,我同林文扬坐于门外,为免晚归的村民看见,他只敢在身后牵着我的手。 整个竹篱围成的小院一片温润的红,所有景色都被镶了一道柔柔的边,有几只飞鸟急急往树林飞去。 很美,很美。 我突然想到八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19章怒极吵 我觉得自己未免太娇情,什么时候心思变得如此纤柔。 自嘲地勾起嘴角,转头看见林文扬看着我,呆呆的,尽是说不清的温柔,让我想醉。 我甚至觉得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似乎可以看一辈子,不烦,不腻。 “胭脂。。。胭脂。。。我何其幸运,能遇到你。” 我浅笑,他总是可以毫不掩饰且自然地说出这些话。 “第一次见到你,在青楼,那烟花之地尽是庸华,浮尘,你着一身很是艷气的衣服,夹竹桃纷扬,仅是一个背影,却将一切化出了华雅的氛围,我情不自禁。” “你几乎天天都是不同的脸,但我就是认得,那时,便再也无法将你从心里赶出去了。” “或许从第一眼开始,我便再也放不开,你曾说过,命不由己,只是爱上的,就是那人而已。对于我,那人就是你。” “我多想了解关于你的一切,但是又不敢问,我知道那些回忆很不好。所以我只有抓紧能做到的事对你好,好一辈子。” 这一刻,让我分外动情,道: “文扬,我踏舞予你看。” “嗯!” 我缓缓抬起手,浮身而起,任脚步划出一圈圈风纹,时而阴柔,时而强硬。 这是一套舞,满藏杀机的舞,步步皆是出手暗器的招法。 在这里,我卸了所有杀欲,为舞而舞。 最后一个旋转,我直接坐到林文扬怀里,他温情的眼里渐渐漫浸□□,将我打横抱入屋子,拴上门插,我扬手熄灭烛火。 整夜的酣畅淋漓,浸在慾海不可自拔,若是以前,这是何其危险的事。 我放纵自己疯狂着,直到筋疲力尽,才沉沉睡去。 醒来的第一眼,又是林文扬那温情似水的眼神,我开始怀疑,会不会有一天,我再也离不开他。 “文扬,和你说件事。” “嗯。” “张家昨天来跟你请亲了,带着很多东西,该是要你和他们家的红玉结成连理。” 他摩挲着我的脸,开始坏坏地笑。 “吃醋了?” “没有,红玉我见过,人还不错,算是村里顶好的姑娘了。” 林文扬敛起笑,眯着眼,冷声道: “你认真的?” “嗯。。。”我顿了顿便又道,”如果你想,成亲后我们还如现在一样。” 他并没有接我的话,问: “胭脂。。。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喜欢的人。” “你就这么把你喜欢的人往外推?” “常道之伦,成家立室,你理当如此。” “那你呢?” “什么?” “你是不是也要常道之伦,成家立室?” “那是我的事。” “你的事?”林文扬突然气愤得翻身压过来,掰住我的肩膀,“我是你喜欢的人,这便也是我的事,我必须管!” “你想怎么管?” “我不会娶那个女人,我谁也不要,更不会成家立室,我也不许你去找其他人。” 我强力将他从身上推下,整理衣服。
第14页 “你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林文扬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失神地站起来,走到门口时,他背对着我,说: “胭脂,来的时候我曾说过,想要和你一起置一个家,现在看来,把这当作家的从来只有我一人。我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你一个,若你因这所谓的常伦将我推开,我是如何也不答应的,或者,你只是不想和我在一起罢了。” “今天我会晚些回来,希望你给我一个交代。” 他站了一会,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的语气和态度如往常一般淡然,只是在他听来,可能成了冰冷,他该是伤心了。 我也是一介常人,喜欢他,又怎会不希望将他霸道地留在身边。 以前总是独来独往,从未在意过他人的想法,更别说是考虑。 对上林文扬,一切都变得不同以往,因为是喜欢的人,所以不由自主便去在意他的心情,为他忧心。 我没有像他一样失控和紧张的情绪,许是和我的性格有关,早已忘记得失之间的区别。 对于他被人请亲这件事我并未有什么嫉妒吃味的情绪,但这并不代表我投入的感情比他少,我只是还没有学会如他那般坦然地去表达。 正因为知道林文扬在我心里占的份量,所以更加小心翼翼。 我明白自己无法对他痛下杀手。所以给他选择。即使有一天他后悔了,我也可以说服自己将这段情转为恨,即使死也不让他离开。 如此看来,我是一个懦弱的人,用这种自我安慰的办法来掩饰那些不安。 我需要这个藉口。 捏了捏太阳穴,最近想的东西太多,太乱,比杀人还累。 林文扬已经去了书塾,我也摆开桌椅做我的大夫。 昨天张氏夫妇拿来的东西都不见,大概被他还了回去。 申时,我站在门口,不明所想,茫然地看着不远处展开的田地。 有一对母子走过,小孩吵嚷着走不动了,要妇人背他。观其母,早已是满脸疲惫,不再堪负。妇人耐心哄劝无果,只得一咬牙,将孩子背起,脚步晃当了几下才站稳,行走极慢,孩子却仍不停地责其不是。 我突然想到为何能如此淡然地面对林文扬的请亲。 许是平日里那些情深意浓的言语将我宠坏,正如那孩童,将母亲的疼惜视为理所当然,以至于心生出莫名的自傲,对方定不会违背自己。 这算得上是恃宠而娇了。 仔细说来,林文扬倒也不是什么好人,不仅将我的生活搞得平淡无常,连带人也变得再不像我。 但。。。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些改变。 “。。。大。。。大夫。。。” 我侧目,看到一个村民拿着些东西,还有张家的女儿红玉,一齐慌张地向我跑过。 近了,红玉秀气的脸上跑得通红,脸上还挂着干透的些许泪痕,她忙道: “大夫,我爹爹出事了。” 第20章信物丢 “怎么回事?” 红玉一边说一边看向那位村民。 “今早,我爹爹同其他伯伯一起上山打猎,但是到了约定的未时,爹爹一直没有出现,大家就分开去寻,找了约半个时辰,许伯就发现。。。发现这个。”红玉抬起手里攥着的一块破碎的衣料,上面染了血,“不。。。不知道爹爹。。。” 许伯看红玉哽咽,急忙道: “大夫,麻烦你随我进山,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及时处理,或许还能保得性命。” “嗯。” 我匆匆进屋收拾了一些东西,便随他们进山,来到许伯说的地方,看到一行血迹断断续续,血迹是新的,肯定出事了。 许伯去问了一直在血迹附近寻找的村民,都没什么发现,红玉惨白着脸,眼泪就没断过,楚楚可怜的模样。 衣料上的血迹染了很大一块,受的伤肯定不轻,走不远,但是怎么就找不到呢? 站着思考,我习惯一边走一边想。 不知走了多久,等我想到一些头绪的时候已经看不出身处何方了。 看样子像是更深处的树林,有些阴湿,脚下的糙更密了,四周尽是非常细微的杂音,像是树叶之间的接壤,又像是一些动物的窃窃私语。 突然,我听到极其细小的声音,像是在叫我。 不远处有棵树微微摇晃大了些,我紧走几步一看。 是张老爹! 他爬在那棵树上压低了声音着急地叫我, “大夫,快。快上来!” 我瞬间踩踏而上,也顾不得他惊讶的神情,问: “你哪受伤了?” 张老爹回过神,道: “没事,差点被一只大老虎吃了。” 说着,便把手抬到我面前。 我仔细打量他,全身上下除了他抬起的手臂上有一个比较深的口子,再没有别的伤处。 他看我疑惑的表情,原来有些惨白的脸也红润起来,一脸狡黠。 “今天打猎的时候看到一只鹿崽子,它跑得很快,我当时也没多想就追上去,最后还是跟丢了,等我往回走时,就听到一声老虎的吼叫,声音十分震耳,树上的叶子哗哗地响,离的很近。” “我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敢情那鹿崽子是在躲这大傢伙,幸而我急中生智,扯下一块衣服用血染了,包住块石头,往远处扔去,果然听到不远处一块糙比较高的地方发出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飞速穿行的声音。” “等糙里一静,我就拔腿往这边跑,又听到一声大吼,该是那大傢伙发现被骗了。我赶紧爬到这棵树上。果然,不一会,那凶神恶煞的老虎就走了过来,四处没找着人,才又慢慢离去,不一会,又听到有动静。” “呵,然后就看见,原来是大夫你来了。” “哦。。。”我边应承边拿出一些药粉和布条做了包扎。 “再过一会,要是没什么意外,我们就能走了。” “是吗?”我心不在焉地应付。 事情恐怕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老虎是伏击性动物,绝不会对一头鹿崽子追那么久,甚至于还在附近徘徊。 这里的山和树林都不少,连绵出去根本看不到头。 能让老虎有这种奇怪的举动,我最先想到的便是同类间的地盘之争。 或许这争斗中,老虎输了,被赶到这里。但附近一带是猎人常来的地方,其它动物都有所避及,能捕到的猎物便非常少。 这或许是一头饿虎。那样就非常棘手,在这直接的弱肉强食里,一旦冲突起来,九死一生。 我揪住张老爹不由分说跳下去,喝道: “跑!” 张老爹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刚落到地上,也没做多想,拔腿跑起来。 我们一刻未停,凭着我模煳的印象和张老爹的指引,很快就见到其他村民,然后才慢慢心安。 红玉见到她爹爹,笑得开怀,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女子。 我习惯性地将手探向怀里,惊然发现那件随身携带的东西不见了。 是那根骨簪。 离开军营去到小河边,我们在那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离开时,林文扬终于发现骨簪不见,坚决要回头去找。 我问那是什么东西,他却支吾不肯开口,只说非常重要。那个笨拙的样子,让我在心里暗暗偷笑。 没给他去徒劳无功的机会,我直接将他扛起就走,他为此和我闹了几天小别扭。 落定在村子后,一日,他突然想起这件事,便说出实情,他道: “胭脂,你把骨簪给我时,我气极了,明知这是你故意的,却无可奈何,只好咬牙收下。” “然后。。。便是捨不得仍了,带着它,总感觉你在身边。” “那是你唯一一次送东西给我,我便自私地认为这是你送的定情信物,慢慢地,也成了心灵的寄託。” “所以,当时我才会那么着急,可惜。。。” 我还是笑,开心地笑。 因为他这番话,我更不愿意将骨簪归还了。 也因为他说的那四个字:定情信物。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好像两个人真的有了什么扯不断,分不开的联繫。 将它随时带在身上,确实有一种对方陪在身边的错觉。 在村子这些懒而宁静的日子里,竟成了习惯。 不明白为何如此,在不知不觉间,记住了他的每一句话,那些关于他的很多东西,在脑子里,在心里生根,成长。 我收回放空的思绪,轻嘆一口。应该是在跳下树的时候滑出去了。 向来不是信奉鬼神的人,现下我却觉得骨簪丢了会否是上天给我的暗示,暗示我不该继续这段违逆伦常的情感。
第15页 抑或是给我的劫难,若过了,便得到承认,过不了,便是惩罚。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仅能用鬼使神差来形容,对村民道: “我有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必须要寻回来。”我沉了一下,”嗯。。。如果我回不来,大家不用来找我。” 张老爹似乎还有些后怕,听到我这样说,便怒吼: “重要?难道比你命还重要?” 我轻轻一笑。 “嗯,比命重要。” 第21章犹未尽 我运气而动,以最快的速度向刚才的地方跑去。 一路无碍,又到了那棵树下,骨簪果然安静地躺在浅糙里,拾起小心地放到怀里,我又用极快地速度离开。 突然,几十步开外的地方,一个黑影从侧面扑来,我甚至嗅到它口中熏人的腥臭。 侧身一避,却仍被硬生生撞出些许,左手手臂划出三道血痕。 我赶忙滚地而起,半蹲着身子看过去。 猜测的没错,确实是一只饿虎,痕削的身子,污脏的皮毛,仅有那双充满野性的眼睛在面对猎物时she出犀利的光。 我们互相瞪着对方,没有动,体内那张无形的弓被拉满。一旦对方出现破绽,便给予致力地一击。 这一刻,没有情,没有怨,只有最本性的法则,一定要活下去。 四周静得诡异,只有树叶之间的沙沙声。 老虎开始焦急地在原地走来走去,眼睛却丝毫不泄杀气地盯着我。 跑不过,咬不过,力量的话,没把握。 这时我却感谢起师父,感谢他教我如何将十几种随附于身的□□变换为上百种。 对动物下毒,定要下到它的血肉里,所以,我只有殊死一搏。 抽出脚后的小刀抹上毒,我深吸一口气,迎上去。 贴身而过的利爪,擦过耳边的尖齿,肩膀一阵剧痛,我将最后一刀刺入。。。 。。。 整个身上都是湿的,从来不知道我可以流这么多血。 饿虎的尸体在远处躺着,还未变冷,姿态如睡着了一般。 我用最温柔却也最快最烈的毒。 山林之王,它对生的执着几乎让我膜拜,哪怕是最后,眼睛已经因毒变得涣散,它也拼尽了所有的力气,狠狠咬在我的肩膀上,如同战场上的忠将,就是死,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以前,我没有生死的概念,只有强弱,有时候甚至觉得死或许是一种解脱。但真的要被杀死时,又拼了命地想活下去,那与生存无关,只是无法接受如此轻易地死。 如今,我想活着,想活很久很久。 心里有了牵繫,不再飘浮,这种踏实让我捨不得放手。 久未杀戮,身上的痛始终没有麻木,疯狂地叫嚣着。 我不能休息,一旦停下,便再也不会有起来的力气。 来时片刻不到,回去却如履万里。 上天终是可怜了我,没有再予以其它的试炼。 我去的并不久,天还未黑。 看到村民,走了几步便再也支持不住,未喊出声就倒了下去。 村民们发现我,匆匆赶过来,我摸了摸怀里,骨簪好好地躺着。 我笑了笑,该是被血浸红了。 很快,便失去意识。 。。。 我做了一个梦。 拂池绿柳,小亭耸立,一壶清酒,阳光微熏。 我望向池里的小舟,碧水与风戏。 有人自身后而来,我不用回头,便知他是谁。 会心地扬起微笑,他抱着我,唤: “胭脂。。。胭脂。。。胭脂。。。” 。。。 “胭脂。。。你醒醒。。。” “。。。胭脂。。。我再不生你气了。。。你做什么,怎么做,我都不生你气了。。。” “我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你一定没吃过。。。” 手上有温热的东西滑过,我在心里偷笑,这男子,第一次见他哭。 “胭脂。。。胭脂。。。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倒不如杀了我。” 我闭着眼,轻笑,有气无力地说: “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的。” 声音涩哑得很是陌生,不知过了几日。 缓缓睁开眼,是林文扬错愣的表情。 他红肿着双眼瞪大,似乎一眨我就会消失不见。 我乐出声来。 他瘦了。。。很憔悴。 “。。。大。。。大夫。。。大夫!!!” 林文扬回过神来扭头向外面喊,声嘶力竭般。 这时,身体才渐渐恢復知觉,铺天盖的痛席捲而来,每一处都在鼓动地疼,好像被噬骨一般,冷汗一阵接一阵地下。 我敛起笑,皱眉。 “胭脂。。。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尽量平住唿吸,吐道: “疼。。。” 此话一出,他似乎激动起来,像是要发怒,又死死忍着,几近咬牙切齿地说: “怎会不疼。。。若是稍再用力些,你骨头便碎了。” “前几日。。。大夫说,你失血过多,还受这么重的伤。。。怕。。。怕是。。。” “我这不是好好的。过虑了。” “胭脂!你是不是要弄死我你才开心!” 林文扬暴躁地沖我大吼。 “哎哎哎。。。病人刚醒来,喊什么呢!” 一位老头斥责着走近。 林文扬乖乖退到一边。 “还不做饭去?这都几天没吃东西了。”大夫把了脉,松口气,如是说。 他又只好不情不愿地挪出门去。 “你还真是命大,若是一般人早就归西了。” 大夫语重心长地看着我,脸色复杂。 “你要是再不醒,可就该那小子躺下了。” “几天?” “今日是第八天,大半夜的被那小子揪到这里。真是!” “。。。” “能醒过来就好,按你的体质,再躺个十天左右就能走能动了。百脸毒王。” 我顿时冷下眼,警惕地看着他。 他一抖,脸上的表情不自然,又道: “有哪个人身上会随随便便带那么多剧毒之物的。放心吧,我与你无怨无仇,而且我若杀了你这个武林公敌,那小子还不得将我碎尸万段,我可还不想那么早死呢。” 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我出去了,有事我再进来,我要是真想动手,就不会救你了。” 大夫说罢,便出门去。 我稍微放松下来,身上的疼痛更是翻了倍地将我折腾,神志有些迷煳。 林文扬做了清粥,在我的执拗和威胁下,才吃了些东西。 之后,他帮我清理身子,换药,忙了很久,入夜,才又重新在床边坐下。 他一直盯着我看,我也看着他,两人都没说话。 许久,他吻了吻我的手背。 “胭脂,不要离开我。” “嗯。” “不要再做傻事。” “傻事?” 林文扬无奈地笑笑,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 骨簪,变成了浅红色的骨簪。 我戏嚯: “这是我的东西。” “才不是,这是我的,永远都是我。你也一样,你也是我的。” “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霸道。” “你只是没发现,以后我会让你明白,我霸道起来是很可怕的。” “呵,我拭目以待。” “嗯。。。你睡吧,我一直在这。” 我摇头,嘆了一口,正色道: “你可以选择是在这里睡还是去你的床上睡,若是不听,我便陪你。” “胭脂。。。我看着你一点都不觉得累,你定也知道,我现在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我不说话,只是轻轻地看着他,无声地表露我的坚持。 良久。 “哎,好吧,我在你床边趴着,若是有事,你就叫我。” “嗯。” 说罢,林文扬便拉着我的手靠在床边。 他累坏了,很快就睡着。 看着他消瘦的容颜,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心和宁静。 我怎会没有把这当家呢,或者更确切地说,有他的地方便是家。 有些痛恨自己那些愚蠢的不安,这样的他,我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 那么,就在一起吧,永远在一起。我轻轻笑着,小声说: “文扬,你做到了,我再也无法离开你。” 睡梦中的人露出淡淡的笑颜,似乎听到一般。
第16页 。。。 月余后,我终于能行动自如,恢復的良好,仅是重伤处还需调养一些时间。林文扬说,他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做一间小屋子,只有我们两人,慢慢终老。 我笑着说好。 我们是同大夫一起离开的,村民对我们有些不舍,但见我们决意如此,也便没有多说。 临行前,红玉来了,她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最后是释然。 她说,保重。 我们还是一路游山玩水,终在一片小林里落定。 生活恬淡,一派幽然。 无笔墨,我们便在竹子或红土上写,无琴瑟,我们便和流水而唱。 我清了一身的毒物,做闲云雅士。林文扬始终相伴左右,十年不变的笑颜,看不烦,看不厌。 人生如戏,我做足了所有角。 幼少时,我搬布戏台,置齐所有准备。 弱冠时,我倾身而上,煞尽所有戏者。 少年时,我成了看戏的客,任一干人等唱我作的本。 直到林文扬登台,他独自一人表演,拙劣却认真。 我不由得再次挑缨戴帔,眉点红妆,与他唱上一曲。 这一唱,便是一辈子。 终了,还意犹未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