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木》 第一章 天渐渐暗下来,细小的雪花夹杂着雨丝落在脸上凉凉的又悄悄在鼻尖融化。我乘坐的g588次列车缓缓进站,因为是县城小站,又是软卧,这节车厢就只上了我一个。走进我的卧铺间,两个上下铺床位空空的,白花花的床单在灯光下有点晃眼。我暗喜,今天可以一个人住一个包厢了。 放好行李,掏出暖水杯和一些橘子放在桌上,拉开窗帘往外看,天全黑下了,昏黄的路灯下能见到飘得愈加密集的雪花,车里的暖气开得已让人感受不到外面的寒气。 这时,半掩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留着平头的年轻男子探身进来,他看了看车位号码就把行李(一个小背包)拿了进来,同时也带来了一股寒气,他的头上沾着点点快要融化的雪花,眼神腼腆,二十四五岁,清秀的脸上却有隐含的沧桑。他朝我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 他的包还没放上行李架,车就缓缓启动了,随着火车的笛鸣声,我仿佛看到火车开往茫茫风雪中的情景,有些伤感,又有些欢喜,这可是很符合我这个中年男子的心境,我这次是回老家探望父母,现要回自己工作的南方城市去,那是个温暖的地方,终年不见雪。 那年轻人倒显得很平静,看样子也是没人来送车的。他从口袋里拿出烟递给我,我谢绝了,他就一个人出到过道口抽去了,刚好有个卖书报杂志的推车经过门口,我买了一本娱乐周刊,一包瓜子。 喝着泡好的热茶,翻着杂志,我斜靠在枕头上很是惬意。年轻人抽完烟进来朝我点点头又算是打招呼,然后就坐在他的床头。我放下杂志,拿出别人送的上等铁观音问他要不要来一点,他连忙起身说谢谢。就在这时,他好象被放在桌上的杂志吸引住了,他几乎忘了倒水泡茶,我问:“你也喜欢看这种杂志?”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很少看”。我感觉他有些心神不安,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杂志,我翻了几下就假装看完了再丢在桌上:“你看吗?”他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拿过去翻起来。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刚才那个版面,双手发抖,脸色苍白,眼神中夹杂着隐忍的愤怒。 我假装轻松地把瓜子袋朝他那边推了推:“磕点瓜子吧。” 他却仿佛没我这个人存在似的,嘴上喃喃地说着什么。我忍不住往杂志上的内容瞄了一下,不过就是一则娱乐八卦,大标题:港风流才子搭上女大学生,上面有他们的接吻照片。 他把杂志握在手上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突然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声音很大,有一种压抑很久突然爆发的情绪。我赶紧把门关紧上,让他一个人惊天动地释放那我不知道的委屈和情绪。 似乎是过了很久,这个年轻人才平静下来,他喝了一口我倒给他的开水,说了声谢谢你,然后又背过身去靠在被子上发呆。 我知道,他的情绪发泄完了,现在应该没事了,就轻轻推开门去外面过道上透口气,但我的心里还是带着疑惑:“究竟是什么让这个年轻人这样大哭呢?我好象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已经成年的男子这么惊天动地的哭过,那里面夹杂的情绪仿佛也带着气场冲击着让我有说不出来的压抑和悲愤。 等我再次进去的时候,年轻人好象睡着了,我轻手轻脚铺我的被子,年轻人突然转过身来说话了:“刚才的事情真对不起。”他还想说什么却有些犹豫,我鼓励的眼神让他放松下来:“你想不想听一听我的故事?”他突然对我说,眼神充满了期待,“我怕等不到明天了,我不想把它烂在心里……。” 我说我很乐意,于是重新斟上热茶水,开始了我们的彻夜长谈。 火车不知道行进到了哪里,拉开窗帘一角外面黑魁魁的有点吓人。在这外面下着雪又渐向南方温暖方向行进的火车上,年轻人一层层把自己剥开给我看,我听到了一个惊心动魄而又充满传奇的故事,我看到了他那颗敏感的封锁已久的心,我终于明白他大哭的原因……。。 下面就是火车上偶遇的这个年轻人向我描述他的经历,如果你有兴趣也请跟着我一起来听听吧。 第二章 “严格来说,我还是一个未毕业的大学生,可现在,我却是一个商人,而且在世人眼里算得上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我的身价实际上已经超过了一千万……。”年轻人以这样的开场白开始了他的叙述。 “我是一个在北方小城市长大的孩子,在我八岁的时候,父母去了新疆,我就跟爷爷奶奶留在那个小城市里长大,读书,恋爱直到考入大学。我上的是云南某大学,学的是广告专业。我不知为什么要考那所学校,也许是因为在高二那年父母回来探亲时带我去游了一趟云南,我的印象特别深刻,觉得那里到处是鲜花歌声、蓝天白云,我喜欢。 每年暑假,我都回爷爷奶奶家,父母每年或者是两年才见上一面,我们已经很生疏了。我有一个妹妹跟着他们,他们是因为工作调动才过去的,本来是要带我一起过去,可我那时有点小懂事了,硬是不愿意跟过去,而且他们从自私的角度也觉得放一个孩子跟在爷爷奶奶身边可做个伴,于是十几年了,我就这么跟他们越走越远。 在我上大二那年爷爷去世了,父母就把奶奶接去了新疆,可是放暑假了我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好在就那一个暑假,我以后再也不用想该去哪里的问题了。就在大三的那个暑假回学校后,我认识了一个女孩,一个拜伦笔下的女人,我从八岁起那种脱离父母后爱的感觉回来了。其实,爷爷奶奶也是很痛爱我的,可那是隔代人的溺爱,不是父母的爱。 我对这个女孩的感情仿佛既是父母之爱又是子女之爱,夹杂了爱情和亲情还有孤独后强烈寻求爱的欲望全在这女孩身上爆发了。我几乎是一天都离不开她了。你也许会想,我可能是因为太缺乏爱了,可是我却是在小学的时候就谈恋爱了,而且还不止一个,高中毕业的时候我谈过的女朋友可以组成一个排。 大概是我的那双有点忧郁的眼神吸引了她们吧。从我谈了这么多年的恋爱经验看来,我觉得女人其实就是同情心泛滥的动物,她爱上你也许就为了你那迷离神秘的眼神,或者你的一次害羞的脸红。我发现女人的爱有点不可理喻,可我对这个女孩的爱更不可理喻。 我可以为她去图书馆占位置,我可以在她的教室外面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我还曾经跑遍整个城市去为她买一个心仪的发夹。一想到我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光我就心里发抖。 在我们关系更进一步的时候,我却要去外地城市实习两个月,严格来说,是我们必须提前出去找工作了,我们那个时候早就不包分配了。大四对我们来说其实也是噩梦的开始。可对于我这个有爱情滋润的人来说,工作似乎也不是很那么上心。因为学广告专业,我其实在大二就开始在网上找一些设计文字类的活干了,偶尔也能挣点小钱,我谈上她后,所有的收入基本都花在她身上了。可我还觉得不够,我所有的心思都是为能多与她呆在一起。 但是这两个月我得忍痛暂别,我在心里暗下决心,熬过这两个月或许能在工作上有点眉目,或许我们的前景也要光明些。虽然我知道做为一个毫无背景的人来说未来有多难,但我还是信心十足,相信我对她的爱无人能比。 我就这么一厢情愿的爱着她,当然,她对我的近乎疯狂的爱也多少有点满足感,我能感觉得到,我已经被她接纳,尽管起先她周围还有一堆苍蝇般的各色男人围绕,但那终究只是苍蝇,只能打着转闻一闻嗡嗡叫一下。我们的关系确定后,那些男人也就慢慢地消失了,就象一个刚刚洗净的杯子已放进杯套里苍蝇们无处可叮。 可我终究是要离开她两个月,我中途当然也回来过,可时间和金钱都不容许我过度任性,我象一个即将被救赎的人一样怀着深深的期待接受着光明前的煎熬。我终于被那家全国最大的国际广告公司所认可,也就是说,因为我的出色表现,在我毕业之后就可能进入那家广告公司做一名初级文案。我几乎是要跑着回学校的,当然,我是坐了10个小时的火车回到学校的。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我的维纳斯,我见谁都想高歌一曲。 可是乐极生悲,我怎么就这么透彻地理解了这个词了呢。“该发生的终究要发生,我们只能无条件地接受”。这不知道是谁说过的话,它在我身上也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第三章 我去找她,电话里已经先告知了我回来的时间,可是到她那儿却见不到她,我打她手机已关机。我压根儿就没往那方面想,就在宿舍外面等。有认识我的女生也是她同寝室的人好象看到我却有点尴尬地走开了,我连问一问的机会都没有。一连几个小时毫无希望的等,我担心她会不会临时有什么急事,可那也得告诉我一声啊。 接着一连三天关机,宿舍也等不到,该去找的地方都找了,她仿佛消失了似的。直到第三天,我的一个哥们拉我出去,说要我陪他喝喝酒,我看他拉得彻底也没办法拒绝就去了。两杯啤酒下肚,哥们的眼神有点不对,问我找着人了吗,我摇摇头。 “那就别找了吧,”他叹口气,“不值得!” “我说你是怎么了?”其实我心底里面开始有点虚。我不想他说出什么来,可是我得知道结果。 “你的那个维纳斯已经跟别人好上了。”他抿了一口酒好象下定决心似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仿佛当头一棒,我震得有点发蒙。“不可能。”但是我还是很坚决地说了这句话,因为我想不起来就两个月的时间她周围的苍蝇能下手这么快,我很快排除了苍蝇里有可能的人。 “那人我认识吗?”我问,我想证实一下我的猜测。 “认识,我们都认识,而且全学校的人都认识。”他很肯定的而且有点愤愤的说。 我有点糊涂了,我觉得这哥们有点故弄玄虚,是不是他在耍我,这家伙以前可也是她的暗恋者,在我追到手后他才死心,其实也在我的苍蝇之列。 他看我对他怀疑的样子更加气愤了:“我说你别不识好歹吧,我是同情你,也是把你当哥们才告诉你的。要不,你看,有谁跟你说过什么了,他们是都等着看笑话呢”。 我这才想起,好象从我一回来我周围的那些人就有些不对劲,鬼鬼祟祟的,只是我一门心思地找她没留意罢了。 “他到底是谁?”我大声的问,在我心里还是有一些想法希望这事情不是真的,希望是我这哥们发酒疯跟我开玩笑。 “谢peter,那个狗模人样的法国走现狗!” “你说什么?”我的脑海里立刻出一个留着分头,小胡子,穿格子裤走路一摇一摆的男人形象来。 “你说的是那个会多种语言的风流成性的什么peter吗?”我不可思议的问。他不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的海龟教授吗,洋派作风在我们学校众所周知,而且专门卖弄学问,借机勾引有点姿色的女学生,听说被弄上床的已不下一打。为这事还有人的男朋友找他算过帐,可这年头谁怕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女人们又不是傻瓜,咋都被这种人搞定了呢。 “我相信我的维纳斯,她不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我说。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她肚子里面的蛔虫。”哥们不屑地说。 “她还曾经跟我提过这个人呢,说他油头粉面的,还纳闷怎么会有那么多女孩喜欢。我当时还开玩笑说她千万别爱上他,她发誓说她才没这么没品味。”女人总不会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吧,而且我想我们的爱情也不至于这么不牢固。想到我的那家国际4a广告公司的接纳意向,心里又有了些自信。 “那就等着瞧,我现在是先给你提个醒,免得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哥们很仗义的豪气表情。我们聊得有点话不投机,但这三天来的不安和焦急总算有点眉目,但我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我还在怀疑,事情没有最后了解,我不能冤枉我的维纳斯。与其是我不相信,还不如说是我不想相信。 这三天的关机和这三天的疯找把我整晕了头,这一顿饭吃下来的打击更让我有点吃不消。我踉踉撞撞地回到了宿舍,那哥们紧跟在后面不敢上来扶我,虽然路上不见我说一句话,但他知道他的话在我身上的影响。他有点怕,不离我两步远的跟着直到我倒在宿舍的床上。 第四章 睡了一天,我终于醒来,但我不再打那个我已经熟悉得烂掉的号码。我象往常一样做我该做的事情,只是我不跟任何人说话,好象周围的人都不是人,我过着犹如无人的生活。 直到一个星期后,星期六的下午,我在校门口看到那辆黄色的balo,而我的维纳斯却正款款朝车子骄傲的走去,然后弯腰进去,在回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我,她眼里惊恐的表情可以知道我当时吃人的目光。车子一溜烟的开走了。那个海龟大概不知道我的存在,竟然还响起了一声喇叭,那声音直刺我的心脏,却麻到了我的大脑,我在太阳下几乎晕倒。 五分钟以后,我收到了她的一条短信:“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我冷静的发过去,“就为那个海龟吗?” “你说过不是不喜欢那样的类型吗?” “我也不知道。”她又回了一条,照样是五个字。然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她的手机也关了。我万念俱灰。 如果说最受不了的是她的变心,与其倒不如说是周围人的眼光,同情、怜悯或者是兴灾乐祸,尤其是那些被海龟玩弄过的女性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方法很快找到我这个受害者,她们因为同病相怜的原因与我套近乎,更让我觉得自己连她们都不如,让我觉得她们没被骗上床,而受害者是我一样。她们好象想在我的身上找到失落的东西,也对我似乎抱有无限的期望,觉得与我联手起来报复说不定会有成功的可能。 于是我给人的假象好象是我这儿成了一群女人的心灵避难所,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轮流来找我,开始同寝室的哥们还很有兴致,象看热闹的看着这些女人的各种表演,其中一些还不乏学校曾经的才女美女室女班花之类的,可是这女人一旦在爱情上受到打击,一个个都花不成花了,她们变得歇斯底里,疑神疑鬼,有的又会变成修女圣女。 经过这样的日子大概有两个月之久,我的室友们终于愤怒了,他们也被女人完全搞得对恋爱都失去了信心,而其中一个已经有女朋友的也被这些人的一掺合黄掉了,最后所有的人都爆发了。他们要把我这个瘟神赶出寝室,似乎我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可这一段时间我看着这些女人的千姿百态,我突然对那个海龟有兴趣了,我越来越闹不明白,这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魅力,会让这些失魂落魄女人,以前曾经是我那些哥们的偶像到如今全变成了呕像,而且全都避之莫及,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他有一辆balo,但是他好象偶尔还招摇着开一辆红色宝马进来溜达,我知道这是女人最喜欢的车种。他的脸也不能说难看,皮肤似乎比一般男生要细腻一些,在我们男人看来他好象过于柔弱一些,但在一些女人眼里她却很让人怜爱,这是我从他其中一个情人那里得到的一个信息。 另外,他的所谓稍稍不同于常人的学识也让他有机会参加各种讲座和时尚party,让他这样的人也能名利双收。想想如果单用他当教授的工资拿来消费的话,那他可能一辈子就得过清贫生活了,可是现在的大学确实是改革了,不一样了,那些脑子稍微灵活一些的教授讲师都开上了自己的车,他不同的是在女人方面比其他的人还要更胜一筹。 当然,我最终还是没有被我的那帮哥们赶出寝室,这是因为当我对那海龟感兴趣的时候,那些女人到我这里来,就都成了我了解海龟的工具了。她们起初还很有兴致的用声讨的方式把海龟的罪状一一诉说,后来发现我似乎并不跟她们站在同一战线,就变得越来越没兴趣了,她们当初的愿望也许是想把我也变成一个怨男或者是她们报复那男人的一个工具。 于是,我只要一听她们讲那海龟眼睛里就放出光来,也许是那种神态可能吓坏了她们,她们有的竟然错认为我是不是也爱上了海龟了,于是一传一二传三的,一个个都花容失色,慢慢的来我们寝室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我突然感到一种可怕,天啊,这些女人太不可思议甚至连一个男人的醋也吃,即使她们都被海龟给甩了,却不容许任何一个人再被那男海龟爱和爱他。宁可毁灭也不能好了别人,这是女人的逻辑,或者也是人的逻辑吧。 第五章 因为这些女人的搅和,我发现自己对我那位维纳斯的变心似乎没那么伤心,可能是我的痛还没能爆发出来的时候这些女人就赶紧介入进来打乱了我本该痛苦的时间,这样那段伤痛好象断了层被搁浅下来了。现在这一群女人因为我对海龟的研究兴趣又都一个个被吓跑了,这一跑还顺带带出我好象也爱上了男海龟的谣言,我这才反醒过来,吓了一大跳。 同寝室的人又变得阴阳怪气的,当然那几个了解我的哥们倒是挺同情我的:“你跟那海龟八辈子都打不到一块儿来,哥们,我看你是着了这群女人的阴招了。” “想想看,她们这样谣传你不是也在损你的那个维纳斯吗?说她没眼光,同时也在抬高海龟啦,你是又一个受害者,想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惨啊。”他们对着我直摇头。 我仿佛成了一只过街老鼠,整天都夹着尾巴做人,可越是这样,那谣传就象被安上了翅膀甚至还象装上了火箭,连我的班主任老师有一天也把我叫一边,意味深长地说要注意影响,并象长者一样的提醒我人言可畏。 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经历了这么多,他们要说就说吧,谣言很快就会被时间冲淡的,何况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对于这些女人制造出来的麻烦我已经领教了,何况我现在对女人也没什么兴趣了,除了维纳斯带给我的伤痛有时还会在心里面过一次,其他的也没什么能撼动我了。 我唯一不明白的是我这么爱的维纳斯究竟是爱上了那海龟哪一点,因为我了解她,没有理由喜欢上他。如果我能弄明白这点,那我就更加没什么可在意的了,只是我就是不明白这一点。她那天对我发过来的最后那条“我也不知道”的信息算是对我的回答外,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了。虽然我也会偶尔看到那辆balo,但车上也并不一定就总会有维纳斯。 正在我对海龟的各种事情感兴趣并想着手研究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我算了算时间,离我的维纳斯变心刚好三个月。这天又是周末,上次跟我喝酒的哥们叫上他刚谈的女朋友约我一起去学校附近的湘菜馆吃饭,他们是在湘菜馆认识的,这天是他们认识一个月纪念日,我说拉上我干什么,床都快上了,还需要电灯泡吗。可这两人那天好象中了邪非得要拉上我,也许是看我可怜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反正不用我掏钱。 我们吃得正欢,我也好象也暂时忘了一直缠绕我的事情,其实说心里话到现在我都还没完全醒过来,我永远也忘不了维纳斯上海龟的车看到我时的那双惊恐的眼睛,这眼神以前是那样的柔情蜜意的啊,我那天就那么可怕吗?或者她是亏欠了我觉得内疚,可那是双惊恐的让人心酸的眼神,而不是愧疚啊。我又猛灌了两杯酒,这两人也由着我,也不同情我,只是二人的眼神偶尔碰撞时相视而笑。他们知道我在慢慢走出来。 在我有七八分醉的时候,我的手机短信响了,我慢吞吞的掏出来,因为这一段时间来,跟我联系的人维乎其微,人在倒霉的时候朋友也不见踪影了,他们也怕沾染上晦气,几个好的也基本在身边转一转,少用短信,所以我的短信一般是电信的催交费用或者广告之类的。 我朦胧着双眼打开一看:“我怀孕了,我想你。”几分酒劲全被吓醒了,再仔细一看短信上面蓦然出现的是维纳斯的名字,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一直没有删掉她的手机号码,好象心里总有个盼头她哪天能回头,可这样的一个回头还是令我完全没有想到。她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子,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对她爱那么深,那么狠,说实话我们的关系都还没进展到那一步。 我想,这孩子肯定是那杂种海龟的,可她又为什么给我发这一个短信,还想来气我不成。我对她又多了一份狠意,才谈上多久连孩子都有了,可见她以前对我都是假的,假的,我手中的杯子狠很地往桌上一放。他们两个吓了一大跳,望着我:“你怎么了?” “我说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什么狗屁爱情!”“我们的维纳斯她怀孕了,大概是个小海龟吧。”我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把他们两个燃烧。他们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不可能吧,就是怀孕也不能先告诉你呀!”还是女人心细,我那哥们的女朋友一琢磨就说:“也许,会不会是那海龟变心了呢,或者是她觉得还是你好呢。” “这个事情不好说,我看你这个短信不好回,等搞清楚再说吧。”哥们在为我出谋划策。 “搞什么清楚,难道还要我去戴个绿帽子,替那海龟承担罪名吗?”我愤愤地说,可脑海里又浮现出维纳斯那惊恐的眼神,挥之不去。 “先慢点回短信,我明天帮你搞清楚再说。”那女孩很善解人意的说。 我们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这一短信已经让大家全没了兴致,他们两个人的努力看来今天也全泡了汤,还得再摊上一锅子事,谁叫他们过什么纪念日呢,我看,今天该是我的纪念日了。不过我还是得感谢他们,毕竟,如果是我一个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短信。 “我说算了吧,不用这么麻烦你的。”我心里虚虚的说,那几分酒全醒了,头却晕得难受,比上次跟那哥们喝酒听到他告诉我维纳斯变心时还要难受,可是我又不能当他们面表现出来,这毕竟不是一件光彩事情,虽然不是我干的,却让我摊上了。如果不是跟他够铁而且又事出突然,打死我也不会告诉他们的,可说出去的事也收不回来了。 那女孩大概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就安慰我说:“我会谨慎一点的,毕竟是女孩子。” “我想明天约她出来,了解一下情况,看她到底怎么想,然后我们再想办法。”我们想想也只能这么着了,于是跟他俩在校门口分了手,只是交代他们这时一定不能对其他人说,我在顾及维纳斯的面子,毕竟还是有过一段情分的,而且难得她还相信我,不管她出于一种什么目的。 我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第二天人就瘦了一圈,请了假一个人呆在寝室等哥们女朋友的消息。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个大男人竟然为一个背叛他的女人这么上心,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情况不明了才让我不放心吧。我甚至担心维纳斯如果等不到我的消息去自杀怎么办。如果真的象哥们的女朋友说的是那海龟抛弃了她她走投无路才来找我,那我这一耽搁岂不误了事情,我突然冒冷汗,好象维纳斯真的出了事躺在医院里似的,我再也忍不住,还不到中午就给我哥们打了电话并要他赶紧催催他女朋友。 哥们告诉我说一大早她女朋友就约了维纳斯,说好她们中午见面聊,好象维纳斯开始有点不太高兴,但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因为他女朋友说的很委婉,说是我全权委托她,并告诉了她我们之间的关系,她才放心见一面的。 我搁下电话,四脚朝天仰面倒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又浮现维纳斯的眼神,那是柔情蜜意跟惊恐交替着出现,我的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中午胡乱吃了一个盒饭,又象一头无苍蝇在宿舍里走来走去,那些回来的人不知道我又犯了什么病,他们以为我是以前的阵痛发作了呢,也没人敢多问我。 毕竟这三个多月来,他们虽然没有经历可也见识了我的经历,知道我这个人的多灾多难,只是他们不明白我现在又遇到了什么灾难,这在他们似乎又有些好奇,那种等着看热闹的心情我还是能感觉到的,于是我不再在房间走来走去,而是蒙上被子装着呼呼大睡,其实我是把手机放在床头随时等待它的呼唤命令。 第六章 下午三点钟,我的电话响起,是哥们打来的说我们六点钟在湘菜馆见面。 哥们的女朋友也够仗义,她把所有的情况都打探得一清二楚。而且从她的口气里来说她是很为维纳斯不值,可她看我的眼神更让我不敢抬头,她是用一双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女人那种充满同情和温柔的眼神看我的。我不知道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许我那哥们已经从他女朋友那里先探到了一些信息,样子显得比我要镇静,当然,他们毕竟不是当事人。 原来哥们的女朋友猜得没错,维纳斯果然怀的是海龟的孩子,而且是海龟跟她先提的分手,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怀孕。分手原因根本就没有跟她说为什么,只是说分手就分手,没有理由,而且听说男的很绝情,告诉维纳斯说根本就没有爱过她,只是他的一个实验而已。 “什么实验?”我们异口同声地问。 “我也讲不太清楚,反正就是那海龟玩弄女性惯弄的手法而已,他玩了那么多的女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分手理由,你看那些女人哪一个不是被他迷得团团转,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我想起以前来找我联盟的那些女人,好象他们被海龟上身以后,一个个都有些神经质似的,不知道海龟使了什么迷魂药给她们。她们不恨海龟却特别恨海龟身边的新女人。 “那维纳斯怎么样了?”哥们代我问了这一句。 “人瘦了很多,眼睛全没了往日的光彩,我说这才三个月怎么会变化这么大。”她见我的神情不对就停顿了一下。她们以前是认识的,只是不太熟悉而已。 “你说,我没事。”我赶紧向她表明心态。 “还有一件事情,我说了你可要稳得住啊。”她有点故弄玄虚的样子。 “你不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维纳斯变心这么快,而且最主要的是怎么会爱上那个海龟吗?”我说是的,就这一点不明白,要这一点我明白了,我死也安心了。 “那我告诉你吧。”她咽了一下口水,又喝了一口水,嗓子好象有些哑。 “不要绕圈子了,你快说吧。”我跟哥们俩有点急不可待。 “这样的事情在我也还是第一次听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总之呢,你的那个维纳斯也是个不一般的人,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跟海龟吗?” “为什么?”我瞪大眼睛恨不得吃了她好一下子明白原因。 “她开始是为了一个荒唐的原因才跟那个海龟的,后来却真的爱上了他。” “什么荒唐的原因?”我那哥们都有点生气了,他嫌他的女朋友不爽快,这么拖拖拉拉,实际上是我们心里急的想快点知道答案。 “据说那海龟不是在谈女人方面很有一手吗,很多人对他好象不屑一顾,其实心里面却总觉得自己也想去试上一试。原来那海龟有一个什么魔鬼定律,他好象听说过什么科学家研究出来一个什么结果,说人对一种事物的新鲜感一般不会超过3个月,包括任何事情。就好象什么七年之痒之类的,他这叫着三个月情感实验。他不知道借这个定律实验了多少人,总之没有一个能幸免的。 你的那个维纳斯在你实习的空档期因为某种机缘被那个海龟瞄上了,对他来说被瞄上的猎物从来都不会失手过。而维纳斯起初对他那种类型的也确实不感兴趣,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吗,而且她对你也是真心的,可就是鬼迷心窍,她好象被施了魔法。她对那海龟的魔鬼定律也有所闻,也许她只是想试一试这个定律吧。 “她说她当初就是抱着好玩的心态跟那海龟交往的,还说等你回来就退出来,可是一试就上瘾了,只是一门心思千方百计地想怎样破海龟的魔鬼定律,想用自己的个人魅力去破这个神话,她说是那种有点赌博的性质让她欲罢不能。 “我想可能是女人的虚荣心在做怪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女孩补充自己的观点。 “她也真傻,可稍有点姿色的女人都有点傻,而且有点自以为是”。这女孩一说起来就关不住话匣子了,也不再要我们催就一直滔滔不绝。 我们被她一再强调的魔鬼定律弄得有点糊涂但又好象有些明白,可能我们是男人,真的不太懂女人,而那海龟应该是女人中的高手,他弄了个魔鬼定律就让这么多的女人为他献身。 我关心的还是维纳斯,我还想多听一下维纳斯的情况。 女孩也停止了发表自己的看法继续说:“维纳斯在发现自己陷进去的时候你刚好回来。她没有办法来面对你,就只好选择逃避。她当时还在心里想等自己破了神话再来跟你解释,可是她太天真了,三个月还没到,就被海龟一脚踢开了。而她是在跟他正式交往不到三天就已经上床了,要知道,才三天啊。 她是在海龟向她提出分手的一星期后发现自己怀孕的,而他跟她分手时说过,希望再也不要看到她。 她知道,她没有能力破他的三个月魔鬼定律,可是已经太晚了,她比那些女人更惨”。 我们听了女孩的叙述,全都沉默不语,我的心仿佛被掏空了般无所依靠。我不再想维纳斯的眼睛,我也更不去想她肚里的孩子。我只是在想,她原来跟那些个女人并无两样,可我为什么只选择她做了我的女朋友呢,这其中一定有我的道理。 我跟他们说我要回宿舍了,所有的问题等明天再说,就一个人回寝室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七章 就这样梦也做了,心也痛了的过了整整三天,我决定见维纳斯。我打电话单独约她见面,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好象是得到了大赎般的感激,我只觉得心酸。 我们是在一家小咖啡馆见的面,这是我们以前经常光顾的地方。她好象刻意以打扮了一下,穿着我最喜欢的那件碎花连裙,身形还是没变只是比以前更加消瘦,脸上的表情有点忧郁可她还强装欢笑。 我们坐下来,象陌生人般,气氛有点奇怪,我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没事吧?”我这样干吧吧的问,然后要了两杯咖啡,突然想起她怀孕的事于是改问她要什么,她说就来一杯鲜果汁好了。 “你打算怎么办,我指的孩子。”我小心地但很明确地问她,我知道,我们这次见面必须要面对一些问题,而这是最主要的。 “我打算打掉他。”她好象早就下了决心。“我想这也只能是我唯一的出路”。 “你有告诉那个男人了吗?”我故意避开海龟的名字,知道现在提他名字让人很不舒服。 “没有,他是个绝情的人,说孩子对他来说没有用,而且还会自讨没趣。” “我本不想告诉你,知道自己也没资格再来找你。前几天也把我的情况跟小文(哥们的女朋友)说了,她应该也告诉你了吧。” “情况就是这样,我也不想要你原谅,只是让你明白我为什么做了这样一件蠢事,都是自己造成的,我不怨任何人。”维纳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点喘,要在以前我肯定在轻拍她的肩安抚她了,可今天已不一样,我忍了忍。 “那你需要我帮你什么?”我问,“我可以陪你去医院”。我又加了一句。 “谢谢。”她简短地回答。我们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话题,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沉默了几分钟,她开口了:“你工作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可能会去一家国际广告公司,完成论文答辩,学校基本就没什么事了。”我很轻松地说,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在经过了一段短暂的对话,她好象慢慢恢复回来,以往的活泼又回到她身上。也许是因为我并没有象她想象的那样对她大加责备和讽刺吧。而她也是抱着接受我的漫骂来的,后来她自己也这么对我说。说来找我也是经过了很激烈的思想斗争,根本就不抱希望我能原谅她。 我没有说原谅她的话,但是态度已经表明我是妥协了,但并不代表我又重新接受了她。 周末我陪她去郊区一家医院做了手术,她休息了一天就回学校了,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也许是因为我陪着的缘故吧,她显得很坚强。 以后就是我们各做各的事情,也没再有多大的联系。我对她的那份感情经过这些大风大浪好象已经淡了很多,心里留下的阴影是再也抹不去的,要说再象以前根本就不可能了。 我也在忙我毕业的事情,家里来电话询问我的情况,问我毕业后的打算。我就把去广告公司的情况给他们说了,他们也没提什么反对意见。也知道我是不可能回到新疆去就业的了。父亲只是交代我要注意身体,并顺便告诉我说奶奶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总有些小病小痛的。 想起小时候跟爷爷奶奶住一起他们痛我的情景,心里面有些难过,就想着自己毕业了,该找机会孝顺孝顺老人家。我要从维纳斯的阴影中走出来。 第八章 可是人却总不能把握他自己的命运,哪怕就是几天或者几个小时后的事情。说来也真是可悲,也许有的东西是注定的,该发生就是拦也拦不住。 那天下午,我去图书馆查资料,坐下来一抬头正好看到不远休息处竟然坐着海龟,他正在跟两个女生高谈阔论,而那两个也是一幅涉世未深却又充满憧憬的模样,如不是过于夸张崇拜的表情倒也显得清纯可爱,她们大概觉得得到这位仁兄的青睐很荣幸吧。我隐隐约约听到他在谈什么西方文学,诗歌之类,还听到他在念诗,然后是几位的笑声。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维纳斯的眼睛,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鬼神差使的我竟然径直朝他们走过去。他们停止交谈惊奇的望着我,那海龟的嘴角还露着微笑,也许是刚才的笑声来不及收回去吧。 我说你是某教授吧,他楞了一下。然后我就说出维纳斯的名字,我说你认识她吧。他的脸变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竟然无耻地问我有什么事情。他知道我是个学生,但不确定我会有什么事情。我对着旁边那两个傻楞楞的女生说你们先走开一会儿,我们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那两个人就退一边看着。 我又走近了他一步,可以看到他那白净的脸迷惑的表情,那细细的汗毛竟然清晰可见,我有点晕头,想不到男人有这样的一张脸,一张讨女人喜欢的桃花脸。 “我说维纳斯怀孕了,你知道不,她怀了你孩子,但是现在已经打掉了。” “是我亲自陪她去打掉的。”我又狠狠的加了一句,好把我心头的狠发出来一样。 他有点漠然:“那又怎么样?” “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问。 “什么感觉,你要我有什么感觉?喔,我还没问你你是谁啊?”他脸上开始有明显的轻蔑和不悦。也许做为一个学生是没有资格在这里质问他的老师,虽然他并没有听过他的课。可我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老师,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狼,色狼! “我是她的男朋友。”我说话开始明显的有些底气不足,是啊,我又是谁呢。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有点傻。 “哈哈,”他轻笑了起来。“她既然有男朋友了为什么还来找我,至于你,既然是她的男朋友为什么当初不阻止她呢。” 我无话可说,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他却先发话了:“同学,我劝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既然已经打掉了那就让他去吧。” 他竟然廉不知耻地教训起我来。 “女人吗,你这个年纪你还不懂,还不懂啊。” “你是不是在做什么魔鬼实验?”我单刀直入的问,他似乎一下还回不过神来然后又突然笑起来:“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有了,是那些女人告诉我的。”我很老实的说。 “那既然她们都知道我在做实验,为什么还要来当实验品呢?” “你看,都是成年人了,满十八岁的成年人就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的那个维纳斯确实不错,可是再不错的女人也没有我的感情定律重要!”他有些轻蔑地说。 我的眼里立刻浮现出维纳斯从医院出来的痛苦表情,不到二十岁的她脸上好象有着五十岁女人的沧桑,然后我又想起我们以前手牵手在校园里走,就是那一瞬间。 “去你妈的感情定律!”我突然抓起桌上一个插着绿色植物的玻璃瓶狠狠地朝他砸去,刚好击中他的头部。 他倒在椅子上,旁边的两个女生尖声大叫。我看到他额头的血和脑浆象蚯蚓般流出来,我突然吓坏了。这时周围开始跑过来一些人,周围有点乱糟糟的,我的头嗡嗡发响,我好象听到其中一个女生在大声嚷着他死了,凄厉而恐怖。 我突然醒悟过来,猛地冲出人群发狂的奔跑起来,从二楼跑到一楼,然后箭一般的冲出图书馆的大门,周围的人都惊奇地回过头看,我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呼,后面并没有人追上来。 我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到校外召到了一辆出租车。看到气喘吁吁的我,的士司机问我去哪里,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一下子想不出个名字只喘着气说你赶紧先朝前开吧,他很听话就开起来。 我这时头脑似乎有点清醒过来,但一切都容不得我多想,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恐惧和不安让我几乎抓狂,一切就在那一瞬间,可我现在是再也不能回头了。 我掏出钱包,只有几十元现金,还好银行卡也在钱包里,但只有几百元了,这个月的生活费,手机也在身上。这时我让司机开去火车站,他等了半天等到我这句话于是很开心地答应了,他心里一定在想我这个人的来历吧,可我是一个学生模样清清秀秀的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吧,看他那样子也没怀疑什么。 一路上我很紧张地瞪着外面,一过红绿灯我心里就发麻,数着时间盼着快点过。我看表下午六点正是下班高峰期,外面密密麻麻的车开开停停,灯红酒绿的街道,匆匆而过的行人,我心潮澎湃,我就要跟这些告别了,我该去哪里呢,只要不被抓回去,去哪里都可以。 我想起海龟的头,他是必死无疑了,我有点内疚后悔,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要去致他于死地啊,这都是他那轻蔑的表情造成的,或许他该死吧。 到了车站,的士车记时器显示30元,匆匆付完钱,我直接去了火车站售票窗口,用剩下的钱买了一张火车票,我想先离开这个城市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做。这是一趟去西南方向的火车,我买票到的那一站已经离开我所在的省份,那样也好,对我来说更安全些。 第九章 随着人群踏上列车的一瞬间我潸然泪下,也许这是我对这个城市的最后一次了望。一个小时前我还在学校图书馆查资料,为毕业论文做准备,并再过2个月就要离开学校去到那家靠自己努力争取得来的广告公司上班。可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在不到一个小时内。 我找到自己的座位,列车缓缓启动。窗外的钢精水泥建筑从眼前晃过,送行的人群在下面慢跟着火车招手,刚才狂奔时的那种恐惧感已经没有了,我放松下来,可是内心却突然感到异常的失落和伤感。 对面坐了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年夫妇,他们对我善意的微笑,我想起了我远在新疆的奶奶和父母,想起他们如果知道事情的真相会怎样难过,可是我是再也不能回头了,事实是我现在开始亡命天涯,电影里经常看到的场景竟然在自己身上发生了,我又感觉象是做梦。想到自己逃跑的时候乱成一团的场景,想到我最痛恨的海龟的格子裤,想到维纳斯知道事情发生以后会是什么表情,她会不会想我,还有我的哥们和他的女朋友这一段以来一直站在帮我恢复正常的生活,他们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呢。可是我却怎么能把那当时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说清楚呢,也许,这一切就只有那死去的海龟(他一定是死了)和我知道,而我似乎已经没有辩解的机会了,我只能逃一天算一天了,因为从我奔跑的那一瞬间我就无法再回头了,只有这么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我拿出手机翻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和号码,可我不能拨也不会再拨任何人的电话了,但我还是漫无目地的一页一页的往下翻,维纳斯,父母的,哥们……我突然在一个有点陌生的号码和名字上停下来:湖南何大哥。我脑子顿了一下想不起来这个何大哥,只是那湖南二字让我似乎有了一个记忆,我想起来了是这次去实习的城市的火车上认识的,一个讲着非常奇怪方言的湖南人,他在外地打工,这次是刚从家里回来,他已经五年没回家过了。 记得他当时正在用家乡话打电话,那声音和腔调非常奇怪,比广东话还要奇怪,还真象是声音无比笨重的鸟语,声调全都往下,最后一个字的发音总象有一个“罗”或者“你”字的鼻音,而且话音全象是从鼻子里吐出来,听得我很难受,想着怎么有这么难听的中国话,可是我还是能从中间听到一两个字音也就确定他确实是在说中国话只是其中一种奇怪一些的方言而已。 他打完电话,坐在我对面显得很无聊,我就忍不住问他是哪里人,他就告诉我是湖南什么地方的人,具体的名字我不记得了,是一个接近西部很偏僻的一个山村。我们后来不知道又聊了些什么,反正我记得他大概三十五六岁,出来打工快十年了,跟老婆一起出来的,孩子留在家里跟当老师的舅舅在县里重点中学读书,就父母在家,有个弟弟也出来了。我好象还记得他说他的老婆是卫校毕业的他帮她开了一个私人小诊所,太忙了他们也为了省路费这么多年就才回去过两三次。 我想起这些来的时候就把这个电话翻来覆去的看,我在想自己有没有说过在哪里上学,努力地搜寻我留给他的一些信息。好象并不多,我当时应该只告诉他我去实习,姓什么,哪里人吧。他后来走的时候还给我留了电话,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他说过一句话:“人生何处不相逢。”我当时还觉得他这个人挺有意思,他说过他没读大学,高中毕业吧,也就成不了什么白领金领的。 我有了这个电话,心里突然有了底,但至于最终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天天渐渐黑下来, 人们有的在吃泡面,还有推饭过来卖,周围的人们都精神十足有些本来不认识的人因为坐在一起竟然组成一个牌局打起扑克来。 经过一翻折腾静下来时,我发现肚子很饿,可我不敢打开钱包,我知道那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也许还有几元钱零钱,可能还不够买一盒十元的盒饭,我不好当这么多人面打开来翻看,肚子已经抗议开始响了,我极力让它不要太大声。我只好起身进到厕所,打开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零钱,总共就剩下5元5角,那个五角还是个铜硬币,我几次都想丢掉它嫌他碍事可它还依然在我的钱包里滚来滚去直到现在,如今是那么的珍贵。 我心里面算着帐,在火车上一瓶水最便宜的也要三元,那吃的不知还有没有2。5元的东西,我想来想去也记不起火车上有这么便宜的吃的,那怎么办呢。我把这5元5角钱从钱包里拿出来放进口袋出得厕所,我想应该可以买一盒装方便面。而吃方面是可以用车上的热水泡,喝水也就不成问题了,一举两得就这么定了。 我来到座位上,等卖东西的推车过来,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一个服务员才推着一辆堆满书报杂志杂货零食的车过来,边走边说书报杂志啊。我往车上瞄了一下,没看到有方便面,但还是顺便问了一下,他竟然说有,并从一大堆东西的下面掏出一盒大包装的康师傅牛肉方便面来,正是我喜欢吃的那一种,我偷偷咽了一下口水问多少钱。他说5块5,天啦,我迅速从兜里拿出那折好的钱交给他,象领圣水般的把那盒方便面领了回来。我终于又明白一个道理,人在最困难的时候往往是你最想不到或许是你平时从来不在意的救了你,以后,如果有以后的话我一定要善待我身边的每一个小事情,就如我钱包里的5角铜硬币一样,它闪闪发光也启发了我后来即将要经历的人生。 第十章 8个小时以后我在一个小站下了车,那时已经是深夜2点多钟,下车的人寥寥无几。我跟着几个看样子是从外地打工回来的人一起出站,车站口有人在等他们,他们说着自己的方言叽哩咕噜地走了,中国的方言真是无奇不有啊,我现在也没太多心情去想这些,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我又不敢问人,现在对那些戴大盖帽的不管是不是警察我都有一股发自内心的害怕和恐惧,总担心这一拨说不定就是抓我走的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现在是做了一件多大的亏心事啊,尽管我是出于所谓的正义的原因,可现在谁会来理你的出发点,人们看的是结果,是你杀人的结果。 “请把你票拿出来看一下。”我几乎吓了一大跳,原来是车站的检票员,刚才一走神可能就让他们怀疑我是个逃票的,也许学生模样的人也很容易成为逃票一族的代言吧。我赶紧把票递过去,他放我走了。 总不能在人生地不熟的车站外面瞎逛吧,我现在身无分文,还有一张银行卡也得等明天天亮找柜员机去取。于是就想办法混进了候车室,因为手上空空容易进去,尤其是这样的小站,里面很简陋,几个长排的蓝黄塑料座位一溜排开,大概能容纳一两百人的地方,因为是深夜,等车的人很少,就稀稀疏疏的一些人,可在他们旁边却堆了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一个个正在瞌睡,头一摇一晃,没有人理会我的存在。 我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靠着,就这样熬了一夜。 天亮后我走出去,发现这个车站附近根本没有银行,得坐唯一的一辆公共中巴去镇上,或者打车大概十元钱,坐公车1元。怎么办呢,我问清楚了路线,走路大概要个把小时,那时是清晨6点钟,外面还没什么人,我想这么一个人在路上溜达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是要怎样才能混过这些时间呢,已经身无分文了。 我决定还是走,偶尔把手机拿出来假装跟人联系,这么走走停停,路上会碰到一些赶早进城的农民或者赶着开档做生意的人。经过一些正在建造的房子和一些废弃的土地,还有一些人家,路上空气并没有想象的清新,我想现在全国都在搞经济建设,这些小城镇也不例外,变得土不土洋不洋的没有一点地方特色。 到了镇上闹市区,各家的摊档有些已经开起来,油条豆浆和包子馒头的摊点显得热气腾腾的,不时有人过去买几个提走了,有的就坐在旁边的简易桌子边吃起来,都是些赶早的人,还有些小学生也在摊子上买早点,他们边走边吃还边打闹着,小孩们走路好象都不会那么正正经经地走,有的吸着鞋子有的跑着去追另外的人。我看得肚子有点饿,就赶紧问别人银行在哪里,一个中年女人告诉我附近有家农业银行,她还特意多看了我两眼,在这样的地方象这么大清早问银行的陌生人应该不多见吧。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找到银行,还好外面有一个银联的柜员机。 我把卡插进去一查询,还有500多元,于是就全部提了出来,剩余的30多元零头取不出就只好放卡里头里了。我握着这五大百元大钞就象握着我的命根子,我只能靠这些钱了,至于它能保证我过多久我也不知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本想直接去早点摊买几个热包子再吃一碗粉,可想到一大早给别人一百元他还不一定给我找得开。我就算计着现在最需要什么,应该先找个地方洗个澡睡一觉,人精神些别人看了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这样一想就找到镇上唯一的一家既包住宿又包吃的小旅馆,他们家门面就开了个小饭馆,我问了价钱,30元一晚上还包中餐。于是就住上了一个三人间,刚好没其他人住,我去公共澡堂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在他们家楼下叫了个粉上来,吃过,就倒在床上安然入睡,楼下车水马龙的一天开始了。 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叫我吃饭才把我吵醒。我又下去吃了个中饭上来,酒足饭饱这才想起我该怎么打算未来。 我靠着床方,双手枕头,望着窗外,幂思苦想着。才过去一个晚上我却发现自己已经离那个城市和那些曾经熟悉的人已经很遥远了,不管是从身体上的实际距离,还是我思想上的距离。我甚至觉得于他们都恍如隔世,这些人好象是那么陌生而不着边际。什么海龟,什么维纳斯,反倒觉得我的过逝的爷爷和在新疆的奶奶在我的脑海里比他们都要清晰。外面是车鸣人声,大声聊天叫卖,热闹的气氛一拨拨传入耳中,我恢然不觉。 我想到了那位湖南大哥,他这时突然进入了我的脑海里,不是偶然,其实昨天我在车上翻开他的电话号码然后想到他时我心里就有了打算,只是不明确而已,现在我想我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打个电话,他或许是我的唯一希望了。但是电话通了我要怎么跟他说呢?我又有些迷茫了,我于是迅速给自己下了一个任务:我要去哪里,我要干什么,我该怎么办,然后一一理顺,我没想到自己一下竟然还这么清楚了。于是我拨了何大哥的电话,电话很快就通了,这时是下午1点35分整,那边电话传来了他的声音:“喂,你好,哪一位?” “我是小强,还记得我吗,在火车上认识的小强。” “喔,你好你好,我还记得,我这手机上也显示了你的名字,只是我不敢肯定,你现在在哪里,上班了吗?”他还记得我上班的事情。 “还没有,我还差一段时间毕业。”还记得我上次跟你提到我去实习的事情吗,是这样,我们要完成一个毕业论文,我的论文方向是关于中国民俗及现状了解。” “你说什么?”他在那头大声问,“我听不太清楚。” 我想就直接一点告诉他吧:“我现在在做毕业论文,想去你们家那里住上一阵子了解一些当地方言的情况,方不方便?”他可能还不是很明白我说什么,但是有一点了解,就是我想去他老家住上一阵子他倒是听清楚了。他楞了一下竟然答应下来了,可能是我那次在火车上留给他的印象也不坏吧。他说先给家里父母打声招呼再回个电话给我,并把家里具体的地址和路线也告诉我了。我没告诉他我现在在哪里,只是说还在学校。 我的湖南之旅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做了,好象是身不由己又好象是早有欲预谋,到现在我都还不明白当初怎么选择走这样一步棋。大概是上天安排好的吧,我们只是照着走而已。 在这个镇上呆了两天后,我买了一张去湖南何大哥家乡的火车票,开始了我的亡命之旅,也许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将是一个多么传奇的开始呢。 可是在我的记忆里,这里面的传奇并不是因为我成了一个世俗世界里成功的商人,而是那段生活的经历和感受让我受益无穷永生难忘,它让我明白了人生的真谛是什么,那就是好好活着。也许在中国那样的一个偏远的山村里竟然蕴藏着这样一个奇迹,不是我个人的奇迹而是人类早就留下来的奇迹,那是生命永恒的奇迹,那是人生即自然的真理。下面就跟随列车与我一起走入那个叫着江东的小地方,也是何大哥的家乡。 第十一章 前面已经说过,我是在北方的小城镇长大,那里的空旷辽远以及人们的生活习惯跟南方尤其是湖南这个偏远的乡村,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但是现在经过改革开发,很多地方都被慢慢的同化,包括房屋建筑,乃至人们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都在向一个模子里套,本来的地方特色和优良传统也都在慢慢退化。一个普通的小县城到哪里去看都差不多,广东广西湖南江西。这里的县城也不例外,似乎要更嘈杂和喧闹些。这里算得上一个大县,生产橘子和桐油,据说屈原曾被流放此地写下了千古绝唱《涉江》,而何大哥的家就在这个县的一个乡里,名字叫着江东乡,离县城大概三四个小时车程。 坐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长途火车我终于来到x县(这是我对这个县城的称呼),下车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因为是五月,我身上还穿了一件夹克,这边的天气这个时候跟我所在的那个城市相差不大。由于疲于奔命,我的体力透资,我想我身上的衣服也该换一下了。 于是我坐公交车去了县城汽车站,我问过别人,到江东乡必须坐汽车。在汽车站附件的衣服摊挡,我买了两条短裤2双袜子,一件衬衣一条裤子,总共花了58元,短裤5元2条,袜子一元五角一双,浅灰色棉布衬衣20元,还有一条正在打折的廉价牛仔裤25元,再花8元钱买了一个小背包,吃了一碗牛肉粉5元,然后想着去给何家二老买些礼品。 我幂思苦想也想不出该买什么好,因为前两晚在那个镇上的住宿费加来这里的火车票,刚才再买了一些东西,仅有的500元已花掉了一大半,我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数了数,还剩208。8元,这是我的救命钱啊,可是东西我必须买,第一次去人家里而且还要住一段,怎么也不能空着手,至于以后的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咬了咬牙去到一家正规的大超市甩出一百元,买了一个哈密瓜,一条烟两瓶酒外加两包糖出来,拿着这些东西,我感觉心里面有了底气。 买了一张去江东的汽车票,刚好是最后一班车,下午五点钟开,坐到座位上,我松了一口气。幸好赶上了,要不又得在这住一个晚上等明天了,我包里的钱可容不得我等啊。我包里还剩下98。8,刚才汽车票花了十元钱。可不知怎的,我这心里现在却坦然得很,象是回家一样,竟然还有一些期盼,或许这就叫缘份吧。 五点钟,车子准时启动了,尽管那个卖票的小伙子还开着门朝外面喊着“江东,江东”,去江东的车。”车子还是慢慢地开出了那个破旧不堪的汽车站,穿过县城杂乱无序的街道,在机动车三轮车人力车中间,在小贩小商的叫卖声中渐渐离县城而去。 我环视一下车上的人,都是一些乡下农民,也还有一些干部模样或者是乡村教师之类有点文化的人。可现在这些人跟农民和小商贩的差别也并不大了,以前是从穿着上或者眼神上一下就能区分,现在的人都穿得差不多,讲的话也一样,总而言之,中国这个大社会人们基本快被同化了,这也许是件好事,不是有些省份在开始取消城镇户口了吗,这也算是一个进步吧,所以说我在他们中间也并不是很抢眼,他们也许觉得我可能就是一个回家的学生或者是在外地打工的一个小青年罢了,我感觉很安心。 我坐在车后面倒数第二排,最后排座位能坐五个人,我坐的是两人座,我靠窗,旁边是一个胖女人,五十多岁,穿着大花假绒衣服,上衣绷得紧紧的好象随时都会裂开似的,说话时有些气喘,大概是太胖的缘故吧,可她还是磕着瓜子转过头跟后排的一个老太太聊天,我能听到她气喘的声音,她自己可能已经习惯了,声音大得象在吵架,乡下人说话声音都大,可能是因为他们地儿大的缘故吧。 跟她说话的那个老太太倒有点象我们小时侯在电影院门口卖瓜子的老太太,慈眉善眼的却也透出些精明,我看她们两个应该不是那种纯粹的乡下人。她们开始时象在东一句西一句的唠叨家常,谁家女儿出嫁谁家新屋建成摆了多少桌酒之类的,后来不知是车上哪一个问了一句话,是向离他坐得比较远的一个同伴问的话,声音很大,只见他把脖子升向那个人方向:“哎,你说这一期买什么呀?”车上立马就骚动起来,所有其他的人都停止各自的闲谈加入到这个话题中,他们开始东一句西一句地争论起某件事情。 我听了半天还是没能听明白,我旁边那两个谈话的老女人停止聊别家的女儿,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个人的一句话里了。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这么神奇,可以这么快的集中人们的注意力,不会是这里刚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吧。 他们开始一会儿说买什么猪,一会儿又说买牛买蛇之类的,搞我一头雾水,这些动物的名字在他们的嘴里说来说去的象魔术般引得他们时而哄堂大笑,时而又摇头说不行,还说谁谁谁前两天赚了钱赚了多少,并且讲一些数字,什么特码之类的。 反正我觉得这个车上的人因为谈买什么动物和数字而一下变得象吃了兴奋剂似的,整个车上欢声笑语,气氛热烈。我不明白更也不好询问,要不他们马上就会知道我是个外地人,我就装着有点懂的样子继续听他们说,我想我总会听出个道道来吧。车子继续朝前行驶,柏油路宽阔而平坦,窗外矮山田野树木房子一晃而过,到后来连司机大哥都不时回过头来参与进来了,旁边一直不说话的两个老实农民好象也能偶尔发上几句言,这时,我才慢慢听说个名堂来,他们好象是在谈买什么中奖的东西之类的,我发现这么多人中间那两个有点文化的人开始变得最有发言权,其他的人好象比较信服他们。有一个象是学校里的老师,看样子是来县城办事,我听他跟他旁边的那两个同伴(一男一女年轻一些)说,声音很大,其实也是要讲给全车的人听。 他说:“我看这一期可能会买鸡。”车上的人静下来,都听他说。“为什么呢,我这里有个道理,是我昨天上海的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 他顿了一下,她旁边那个女的分了周围一人一个橘子。 “我们很久都没联系过,就这么巧,他也从来不跟我说码,昨天却跟我讲了一个小时的电话,”我看那老师模样的人掏出手机来比试着,“这他妈的花了我将近十几元的电话费。”旁边的人开始边吃橘子边听他讲话。 “他在电话里竟然一再交待我要买鸡,我看这一次有点悬。”“哎,你们认为呢,这次谁有把握,买什么?”他问大家。 旁边的人都不说话了,他们可能在算计着他讲的对不对,车里短暂的静止又开始有人说话了,不过有的是在念叨什么鸡,有个人又跳出来说我想这次买只猴子看看,“那就包个鸡包只猴吧。”旁边那个农民小心地接应他的话说。 车子在途中的镇上停了一次,后来我知道江东属于这个镇管辖,江东是一个乡。那两个老女人和那几个教师模样的人在镇上下了车,我猜得没错,他们果然不是纯粹的乡下人,属城乡结合部的,也确实有这类人的气质,他们讲的话跟何大哥的也不一样,容易听懂一些。 那个男教师在下车的时候还回过头来对车上的人半开玩笑的说:“这次就买鸡吧,你们中了奖可要请我客啊。”车上的人全都笑起来。我看这教师其实跟车上的人都不认识,就是因为大家这一路讨论下来都成了熟人,还真有点意思。 我估摸着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那胖女人下了车,也没见有人坐我旁边的位置,因为这一下下了差不多一半人,又上了几个人,大概是来镇上办事回江东的吧。车子在镇上停留了大概五分钟,司机见该上的人差不多都上了,就发动油门,车又上路了,过了镇上的大桥就是村子,路明显的变得差起来,陡坡和转弯的地方多起来,我们是朝山上的方向驶去,半山腰和山脚下有很多人家,房子也不错,很多都是新砌的砖瓦房,也算是一个大村子,公路开始变窄,好在还是水泥路,比较平整。 车子爬上一个高高的长长的陡坡,就进到两边都长满丛树的山中间,车子在山路上蜿蜒盘旋,我们离镇上越来越远,两边的房子最后都没有了,车子仿佛在树的中间开着,周围空气也变得阴凉,太阳快下山了,难怪末班车是五点钟,照这样下去我们到江东估计也该天黑了。这样想着我觉得有点累,于是把包靠窗枕在头上,双脚伸直在座位上睡起觉来,车上已没有先前的热闹,大家有些疲倦,盼着快快到站,我迷迷糊地进入了梦乡。 第十二章 “小伙子,起来,起来,该下车了。”我旁边有人在拍我的腿叫我下车,我睁开眼一看外面天已经暗下来,但依稀还能见着周围的景色。我嘴角一大滩口水,我赶紧用手擦掉,把包挎在肩上,手上提了装着礼品的塑料袋。车上人已经下得差不多了,我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脚刚着地时,头晕沉沉的,可当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顿时象打了一针清新剂,再加上一路睡眠,我精神劲一下就来了,这一来精神就迈开大步往前走,可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新地方东南西北还搞不清,还得问人去该怎么去到何大哥的家,就掏出手机来看何大哥发给我他家的具体地址。 我这一停下又东张西望的样子立刻就引起了马路边一个人的注意,他朝我走过来,我还没翻到地址他就过来试探着问我是不是小强。我这一激楞,想不到这里还有知道我名字的人,吓了一大跳。我也没有直接说是,我看他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留着平头,瘦瘦小小,脸庞比较宽不象个农民,但他说话口音倒是跟何大哥一样,不过他对我说话时还夹了一些字音,我能听个大概。 他自我介绍说他是何大哥的父亲,特意来这里接我的。我这才放下心来,心里面有些感动,没想到他会来接我。我在县城时给他们家里打了电话,只是想提前告知一下,当时是何大娘接的,没想到她竟然安排何大爷来车站接我。 我手上的东西不多,但何大爷还是把我那袋东西拿过去帮我提,我就跟着他后面,这是一个还算比较集中的乡,车站在河边,过了桥就是街道和许多两层楼的房子,有木板房也有新砌的砖瓦房,大概那里是乡政府的中心区吧,赶集的市场应该也在那边。可何大爷并没有领我往桥那边去,我们朝着这边的一条很宽但是石头杂生的简易公路上走,旁边也有一些房子,稀稀疏疏的分布在田野里。 我听何大哥说他们家是在什么村里,大概是还要走上一段路了。何大爷却告诉我说他家不远,一两里路就到了,说着还指给我前面的方向,说沿着这条大路一直往前,到时再往分叉口上个坡就到了。他说得果然没错,我们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就到了一个插路口,一路上偶尔碰到一两个路人跟何大爷打招呼,他说是他们一个村里的。 我们在插路口往右拐,走入一条窄小的田间小路,周围是田,绿的稻谷,还没到收割季节,还有一些菜地。我看到远处山上有两栋房子,一栋很宽很阔,一栋在它的左边,也都是两层的木房子。何大爷就告诉我,那栋宽的大房子是他们家的。 这时房子外面的斜坡上好象站着一个人,远远的象一个点。何大爷说那是何大娘在等我们呢,她看我们正往山上走,知道接到你了,我心中涌起莫名的感动。 何大娘快六十岁了,比何大爷看上去要年轻一些,何大爷的背都有些驼了,可何大娘腰杆挺直,身子骨健朗,个子不高偏瘦小,短头发,说起话来声音很响亮,一看就是个爽朗的人。她看到我就大声说着话,招呼着,好象我是他们家一个远房小亲戚。 一条小黄狗已经连蹦带跳地向我们跑过来了,它在我身上亲热的舔着嗅着,好象要闻出个什么名堂来似的,大娘告诉我这狗叫毛坨,象个乡下娃的名字,可它样子却是不土气,是条土狗,倒聪明伶俐,后来成了我的好朋友,亲伙伴。 何家的房子实在是宽敞,远看我就已经感叹不已,这一走近更不得了。是五进开的房子,还两边各加一个偏房,原来的木楼房保持原样,右边新加两进砖房,我粗略算了一下,光一楼的房间就是十多间,从这一头到房子的另一头竟然要穿过很多个房间,木楼房二楼是一整溜的木头地板,上面是敞开的,足足可以开一个200人的私人party,砖房子有三层楼,二三层大概有六七间。想到两人住这么宽敞的房子象过去的大财主了。何大娘告诉我说他们家房子有三百多平米,难怪这么大啊。 何大娘因为我今天过来,去地里干完活特意提前回来了,这不已经杀好了一只鸡专等着我呢。她叫何大爷带我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安顿下来,自己就乐呵呵地去忙晚饭了。 何大爷说话慢条斯理,他把我带回来好象完成了一件大事情,又带我上楼去房间,这时天已经全黑下来了,打开房间的灯,屋子里顿时亮堂堂的,已经铺好了一床兰色印花床单,上面一床同样颜色的被子,房间有一个书桌靠窗,一个木凳子,还有一个半新的单门衣柜,房间是原木地板,没有上漆,但是擦得干干净净,一条长木凳子放在门口进来的靠墙角边,窗子还挂了一幅碎花布窗帘,半开着,露出的玻璃窗也很亮,没有一点灰尘。何大爷说何大娘前两天听说我要来早早就收拾好这个房间了。 我背着我的小包,站在房中间,感觉自己象在做梦,从小到大从来都没受到过这样的款待和重视啊,我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房间,推窗就能望到大片田野风景,我心中充满喜悦。 晚饭是在砖房的偏屋吃的,厨房设在木楼那头的偏房,两个屋子的门遥摇相应,大概是因为房子太大他们全都要照看到才这样吧。何大哥三兄妹,一弟一妹,都已经结婚了,而且全都在外面打工。这么大的房子都是给他们两兄弟建的,一人占一边。房子里已经安上了太阳能热水器,这倒是我没想到的,可是现在他们兄弟都不能回来享用。 吃饭的时候,何大爷何大娘很开心,他们把我当成了贵客,何大娘使劲往我碗里夹大块的鸡肉,就做了两个菜,两大碗鸡肉和一碗青菜。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习惯做饭一般就做一个菜,最多两个,但份量很多。大概是每天都要出去干活还要忙家里的猪呀鸡的,不象城里人少吃多样,什么都来那么一点点,讲究什么营养搭配,吃猫食一样,根本就干不了重活。 第十三章 就这样,我开始了在何大哥家的生活。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忘记给何大哥打个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很开心,叫我安心呆在这里,愿意呆多久就呆多久,何大娘好象还跟他说我,说这个伢子很懂事之类的,我买的东西他们接受了,一连说怎么能这么破费呢。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用太阳能热水器洗澡很舒服,这个既节能又环保,国家为什么不推广使用呢,要知道,在这样的小山村都能用,如果全国推广使用太阳能,那一年得节省多少电啊。其实装这个也很简单,就在家里的屋顶上装一个大锅样的接受器就能享受太阳能了,一次成本大概一两千元。与其天天花空心思寻找和耗费不可再生资源,为什么不利用这天然的万能资源呢,晚上我一直想着太阳能的问题,几乎忘了我是为什么原因来到这个偏远的小山村,几天前的那些人事好象是我上辈子经历过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这真是奇怪的感受。 房子靠山而建,晚上能听到猫头鹰的叫声,但我却一夜无梦安然入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何大娘和何大爷都早已经起床忙开了,我推开窗,阳光倾泻而入,柔和而耀眼,空旷的田野一览无遗,清新的空气几乎让我的呼吸变得绵长,我不忍心这么大口的吸气,好象要留一些存起来,可这是吸也吸不完的大自然的恩赐啊。 我看到楼下屋前走廊的空地上有几只鸡在啄食,还有一些没有除干净的青草和一些无名的小花,有一只小蝴蝶在那里飞来飞去,逗得小黄狗追来追去,还隐约传来何大爷在这边何大娘在厨房那头遥相呼应的说话声。一切都是那样的和谐而安宁,山下是一些菜地和大片大片的田,田埂上一两个农人在弯腰忙着,大片田野的中间毛呸公路上偶尔有一两辆摩托车开过,因为太远只能大概看到骑车人衣服的颜色。 我下楼来,在砖屋左侧下坡路上的一个摇井旁洗脸刷牙,水清澈透亮,我正洗得欢,一抬头却看到隔了一条路的地里面一个人的半边宽脸,再仔细一看是一个老太太正笑眯眯地望着我,她好象在给我打招呼呢,我也朝她笑。她扶着一个锄头把站着,大概已经注意我很久了,她黑红脸皱纹很深,宽大的一张脸,因为笑感觉有点憨憨的,她一早就在地里干活呢。 吃早餐的时候我说起这个老人,何大娘告诉我她是隔壁邻居家老太太(大娘家的隔壁就一栋房子,整个半山腰也就他们两户人家。)老太太已经有八十八岁了,天啊,我还以为就六七十岁呢,据说她的耳朵很聋,一般听不见别人说话,但有时候又一下能听到,她跟她的儿子住在这里,是一栋修得方方正正的二层木板楼房,她的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们都外出打工去了,一年也不回家一次。 吃了饭,何大娘就去地里干活,何大爷在家里干一些轻活。跟他们聊天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何大爷原来是个退休的老工人呢,听说干到车间主任的位置,是在一县办国营氮肥厂工作,现在已经退休好几年了,前一阵还去外地帮他们的女儿带孩子,因为身体犯病才回来养病的,现在也不打算出去了,就在家里帮何大娘做一些杂活。何大娘别看她个子小,可是家里主要的劳动力,两个儿子的田和分的山林,都是她一个人在打理,里里外外一把好手。 何大娘是从外乡嫁到这山里来的,她还是初中毕业呢,听说娘家条件也不错的,何大爷比她大个七八岁不说人也没她精神,可她就这么认定了,她跟我说,她是图何大爷人老实。我看他们两个,何大娘的脾气急,说话快,人很爽快,家里看来都是她做主,那何大爷呢,没多话讲,你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没话讲了总是嘿嘿的对你笑一笑,如果不说我还真看不出他是个吃国家饭的人,比乡下的老实农民还要老实呢。 我这一讲就全是说他们了,说说我自己吧。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到了这个地方见到了两位老人,我就忘了自己的事情,也不害怕也不担心,一副心安理得。我跟他们说是来这里实习,了解当地的民俗语言,他们也当真,毫无怀疑,而且是儿子介绍来的,儿子的朋友就是他们的朋友,又是大学生,我还特地把我的借书证给他们看了呢。 可一想到我就剩一百元,总不能就在这白吃白喝,吃一天半月还行,久了怎么办,想到这里我就有点头痛,先前的轻松也全没了。 我就自己给自己定了一个计划,先去商店买个本子,去外面转一转,一是了解周围的情况,真搞点当地方言的调查,二是再看看能不能找点活干,挣个生活费也行,到时就说自己搞勤工俭学。 何大爷自告奋勇的说带我去街上转转,他们这里乡里是五日一个集市,到了赶集日,附近方圆几十里住在大山上的人们都会来赶集。他们把山里的山货特产拿出来卖,然后再买些衣服点心等日用品回去,现在大部分的青壮年甚至十几岁的孩子都出去打工了,留在家里的都是些老弱病残的老人和孩子,还有象何大娘这样老一些的劳力,家家都有在外打工的,如果哪家没有人外出打工那一定是有问题,要不就是在国家的公务员,政府单位里的人,或者是老师医生之类的,要么就是一些生意人和手艺人。 何大爷跟我一起出门的时候何大娘叮嘱他记得捎上一两斤新鲜猪肉回来,家里的小菜和蔬菜都不用去外面买的,都这个时间了,他们家竟然还有几块过年杀猪烤制的熏肉呢,何大娘说家里农忙时会请一些人来帮忙,就会要吃很多菜,专门留的,不过等哪一天也给我切上一块炒了尝尝味道。 我跟何大爷沿着小路走下去,过了一些菜地,下到平整处,再走了一段田埂小路才能到达公路上,在离公路边不远的几户人家都养了狗看到我们全都围过来汪汪叫着,有的还一直跟在后面,我有些害怕。何大爷说别怕,他们一般也不会咬人,但是你如果很怕又还要跑它们就会咬人,尤其是陌生人。我战战惊惊地往前走,生怕腿上冷不丁被狗咬上一口,好不容易才到公路上,那狗也被他们的主人叫了回去,我的头上冒了一层汗。 何大爷好象看中了我的心思,就笑着说:“这些狗都是欺生怕恶的,以后慢慢就习惯了”。我们这里家家都喂狗看家,有的还不止养一条,我们家的狗坨很善的。以前我家也养了一头大黄狗看家,后来脾性变得坏,咬了几次路人,还陪了钱,我们就把它宰了。”今天小狗坨没跟我们来,说是把它留在家里守家。小是小了点,还是能通风报信的。 今天不是赶集日,街上人不多。何大爷陪我转了大街小巷,不到一个小时就全都转完了,这里无非就是些商铺门面之类的,有一排房子是沿河而建,河这边是一片开阔的田地,新建了防洪提。河边的房子一般是两层楼,有砖瓦房但大部分是木房子吊角楼形式,象凤凰城的样式,但全都没有那么高,大概是因为这里河面的水没有凤凰的深吧,浅浅的,都能见到河里的沙滩,不过水倒挺清的。 街上何大爷偶尔也碰到一两个熟人,他们打着招呼,何大爷就介绍我说我是他儿子的朋友。我买了一个本子和签字笔,何大爷买了肉和牙膏盐之类的日用品,我们往回走,街上的人很少,石板路倒是干干净净的,只有一家粉店有几个人在呼哧呼哧地吃着粉,大概是太辣了吧,他们不时在擦额头的汗。听说这里的人特能吃辣椒,他们是无辣不欢,餐餐都得吃辣椒,何大爷家也不例外,好在我也能吃辣,而且吃辣的能力也不差,这跟我在大学里同学聚餐吃湘菜有关吧。 回来帮着何大爷做了些杂事做好中饭何大娘才回来,她问我们逛得怎么样,我就说还不错,不过有个疑问,就是街上的人为什么跟何大娘的话很不一样,何大爷跟他们说得倒差不多,虽然也带些普通音了,不过比何大娘还是要接近一些,还有何大哥在火车上打电话时说的话就跟他们差不多。他们就笑着向我解释,说他们这个县啊是十里不同话,就是说只相隔十里的路程说的话就有可能完全不同,何大娘是另外一个乡的人,家里隔这里还算远的,当然说的话就不一样了。 下午我就在何家屋子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圈并有了一些发现,在一楼竟然看到很多书杂志,很杂也破旧不刊,可我还是象见到救星似的跟何大爷说了借了几本放在我房间里,至少晚上有事情可干了。何家有一部21英寸的彩电,装了天线,能收十几个台,可是有的台信号不好,不太清楚,俩老说他们很少看电视,晚上都早早地上床睡觉。 后来何大爷身体不太舒服他就去小睡了一会儿,我就坐在大门口看书,小狗坨在旁边趴着睡觉,醒来就跑去跟几只鸡逗着玩。何大娘又去地里干活了。 第十四章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何大爷起来了,他手里正捧着一本厚厚的大书在看,边看边往一个本子上记着什么,我以为他在研究什么学问。我看他戴着老花镜在那里鼓捣了半天,我走过去他好象有点不好意思,躲躲闪闪象不愿意让我看到他看什么书。我心里就有点好奇,可又不好问,就说何大爷你看书呢,他点点头,赶紧把书翻过来放到桌上,封面朝下。我假装没看到,跟他聊天,他呢一直心神不宁的,对我说的话也心不在焉。我知道他这时的心思一定还在书上面,就说我回房间整理一下东西,他如释重负连忙说“好的,好的!”我上楼的时候偷偷回头看到他正忙不停迭地拿起那本书呢,老花眼镜早就挂在了鼻子上。我想,这个老实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呢,可毕竟在别人家里是客人,不好乱去猜疑什么,而且我坚信这两老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 傍晚时分何大娘回到家,她来做晚饭,何大爷只是打了下手。吃饭的时候何大爷看见我好象还有点不好意思,反倒是何大娘在问:“今天你又看到什么呢?”何大爷看了我一眼有点难为情要说不说的样子,何大娘却噗嗤的笑出了声,她放下碗:“我说你这个老头子,小强是自家人了,有什么不敢说的呢,以后你难道要天天藏着捻着,不就是买码吗。” 大娘就又转过头来对我说:“小强,你们何大爷是在算码,其实就是买六合彩,你听说过没有?”我听了吓一大跳:“有听说过,好象这是违法,是赌博吧?” “算是赌博吧,不过我们这里几乎人人参与,家家都买,有的人还砸锅卖铁来买呢,买这个搞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很多,这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是吗?”我有点惊奇。 何大娘接着说:“国家不许搞这个,可这禁也禁不掉,前几年抓得紧,但越抓买的人越多,哎,那做庄家的不是国家干部就是穿黄皮的警察,怎么抓啊。后来反倒是买了些时候,人们发现总是中不了,就慢慢买得少了,现在买的多是些老人,小打小闹,偶尔赚点零花钱。”何大娘指着何大爷对我说:“你何大爷在家闲着,又干不了重活,我也就也不拦他看码,他克制力还算好,每次买不超过20元,平时就三五元的,跟打个麻将,也不碍事”。 何大爷听何大娘跟我解释了半天,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说:“我还是挺佩服你何大娘,她从来就没买过码。” 看我没表示异议,何大爷就没了顾忌。她对何大娘说今天好象买个什么什么数字,还说是个什么动物,我一听动物,突然想起昨天来江东的车上听到人们也在讨论买什么动物,我就问何大爷这买什么动物是不就是买彩啊,他说是的,又问你怎么也知道。我就把车上听到的情况都说了出来,然后又告诉他说有个人一直要大家买鸡。 何大爷听我提到买鸡,饭都不吃了,赶紧放下碗把那本大书拿过来翻起来,又在他那个本子上对着,边念叨“鸡”边说一些数字,最后很开心地说:“有了,我看今天肯定是鸡了,而且是这个数字,他把一个数字拿给我们看。”说完他很兴奋的样子:“看来今晚上肯定能中,小强,你给我送了一个好码啊。” 何大娘也不阻止他,只是说:“就是看准了也不要多买,这种事情啊,不能太贪。而且准不准也不是你说了算,我看啊,你一个数字最多只能买五元。”何大爷就说那我包一只鸡好了。自从见到何大爷,我就觉得他是属闷葫芦类型,可今天看到他谈买码一下变了个人似的,赌博确实吸引人,比鸦片烟还上瘾。 何大爷很开心,飞快地吃完了饭,就去打电话,我纳闷地问:“电话里可以买六合彩吗?” 何大爷就说:“这你可就不知道了,我们买码是买出信用来了,一般给庄家打个电话说好买多少,他会记下来,如果没中到时很多期聚在一起来结帐,中了呢,他第二天就会送钱过来。”只要不是几十万的大单一般是不会赖帐的。 说完何大爷就赶紧打电话去了,何大娘洗碗喂猪食,我要洗碗她不让,说叫我跟何大爷一块儿歇着去,我就跟在何大爷后头看他去给庄家打电话。我发现,自从我说出别人讲买鸡的事情后,何大爷好象一直处于亢奋状态。 我看他把几个数字记在一张纸上,并一一对应写着买多少钱,他拿起电话准备打时,看到我在看他手里的数字,就又对我说:“你何大娘不让我买多,我也没敢多买,要不她以后连买都不让我买了,做人还是要讲信用吗。”他笑嘻嘻的样子,“不过这次我真是看准了,本来我还一直犹豫是买鸡还是买牛,你这一说,我就下了定心丸,一定是鸡,应该是这个数字。”他指着一个“16”的数字对我说。他告诉我说一般一个生肖有4个数每个数字相差12,因为是12个生肖,这里面道道很多,我一时也不很明白。 何大爷为了保险起见就包了鸡的四个数字,但他把16这个数字买了8元,其他3个数字各买4元,他在电话里向庄家报着买的数字和钱数,快报完时他突然问我:“小强你买不不买?”我吓了一大跳,他很诚恳的样子,不象是说着玩,“我今天真是看准了,可是你何大娘又是不让我买多,哎。”他有点遗憾的样子。 不知是股什么力量促使我,我竟然说我买。他就赶紧问我买多少,他自己的那几个数字已经报完了,买多少钱也说了,那边电话里好象在催他问还要不要买,要不挂电话了。我情急之下突然冒出了这句话来:“那就把“16”这个数字买88元吧。” “这么多?”何大爷问,那边电话已经催得急了,我也没有再考虑,就当即立断说“买吧!”何大爷就赶紧报了过去,放了电话,他凑过来对我说:“你好象买得多了点,万一没中咋办?” 然后他又轻嘘着凑近我的耳边:“你可别告诉你何大娘,她知道了会骂我的,说我带坏你,反正我以后不给你买了就是,这个东西还是少招惹为好。”然后他又自言自语地念叨起来:“鸡,我说今天肯定是鸡!”他好象高兴起来,刚才的不安九宵云散了。 晚上二老早早就睡了,我回到二楼房间,拿了一本书躺在床上翻起来,可怎么也看不进去,后来我起来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数了一遍,还剩下88元,握着这些钱连我自己也呆住了,不多不少,刚好够明天还给何大爷,我是不抱任何能赢钱的希望的,刚才是情急之下报的这个数,何大爷催得也急,事情也真是太巧了,如果不够数我还真要出丑了。可是给了这88元我就身无分文,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我想明天无论如何要跟何大娘提帮我看看哪里有事情做,就告诉她我边写论文边打工好了。 关了灯,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天亮才睡着。 第二天他们也不上来叫我,自己醒了就赶紧爬起来。早饭已经做好了摆上桌,我们端碗正准备吃的时候电话铃响了。何大爷就放下碗跑过去接,何大爷还没喂上两句,就听他开始大声问那边:“什么?中了,中了个什么?”声音很兴奋的,我们都停下吃饭,侧耳听。何大爷很大声的急着问:“特码是那个,你再大声一点。”我感觉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似。然后又他接着说:“好的,好的,我在家,我们在家,谢谢你了!” 他挂了电话,很久都没回过神来似的。 后来何大娘就问他:“中了吗,中了什么数字?” “中了“16”,哎,我昨天看准了不敢买多,后悔死了,只买了五元。” “那也不错吗,赚了200元呢。”何大娘赶紧安慰他。 我听到16这个数字心里咯噔一下,我昨天好象叫何大爷给我买了16这个数字呢。正想问他,却见何大爷对我使了使眼色,没想到何大娘一下看到了:“老头子,还有什么事情想瞒着我,快说。”何大爷被抓了个正着,只好笑着说:“是件大好事情呢,不过你可先别骂我,我就说给你听。” “有好事情我还骂你干啥呢,你说,啥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何大娘笑起来。 “是小强呢,小强啊”,何大爷对着我说:“你可真是个有财运的人啊,昨天你一买就中了,你买中了88元钱呢。” “什么?你让小强买了这么多钱,万一没中呢。”何大娘马上接了腔,“小强可是咱们家的客人,他一来你就叫他买码,这怎么行呢。” “不过一下中了这么多也真是幸运,何老头,以后我可不准你再让小强买码了,不然就对你不客气!”何大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又对着我交代起来:“我说小强,大娘有话说在前,以后可不准沾这个东西,你还是个学生伢子,这东西沾上了就象吃鸦片会上瘾的,给我记住了。”我忙点头说是,心里却在想,我以后哪里还有钱买这个,饭都要白吃你们家的了。说我中奖了,也不知道会是多少钱,肯定不会太多,要是这么好赚钱那还得了。 何大爷就坐回到了饭桌上,他说:“待会儿那丰老大会送钱过来。” “那你算算,总共赚了多少?”何大娘要何大爷算算帐,然后告诉我说这买码,如果中得多,又是熟人,庄家还会亲自送到家里来呢,这个他们倒是讲信用。何大爷就在旁边算起钱来:“5元中200,50元就中2000元,30元中1200元,再加8元中320元…。。,买88元中的是3520元。” “小强,你这次算是中了个不大不小的奖,你总共赚了3520元,那88元的本金还会退回来,不过你也没付他们就两清了。我呢也赚了个200元,还不错!” 我听何大爷这么一算,觉得真象是玩家家,88元都还没拿出来,就那么一个电话,一句话,就白白赚了三千多元,这钱有这么好赚吗。我摸摸头笑着问何大娘:“大娘,我问你,你说这事儿是真的吗?” 大娘倒是很肯定地说:“是真的,不过小强,到时你拿到了钱把它交给我,我把它们存起来,你要用或者走的时候我再交给你,行吗?”我连说行。 后来我真拿到了3520元,就留下五百多元的零头,把3000元整数全部交给何大娘存起来,本想着走的时候拿一部分给何家做我在这里的生活费,可后来他们硬是没要,但反倒给我做成了一件大事,我想这也是命中注定,谁让我这么幸运碰到这么好的人家呢。 第十五章 转眼我来江东已经半个月了,我跟何大娘上过几次山,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可也能在旁边陪她说说话,这何大娘肚子里的典故多着呢,她给我讲了很多乡里乡村的事情,真让我长了见识,她讲起那些事情来时绘声绘声,比那讲书的还要引人入胜。原来大娘的父亲读过私塾,不但认字而且在很多大地方做生意做买卖,见识不少,把她们兄弟姐妹全读了书,这在当地可算是个开通的家庭。 熟悉了周围的环境,狗坨跟我也很熟了,不用看家的时候就跟在我后面跳上跳下的,帮我叼东叼西,俨然我的一个小仆人。对于我在学校干过的那件事情,我只做过一次梦,梦到那海龟顶着个流血的头在后面追着我跑,我吓出一身冷汗,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周围一片寂静,寂静得让人窒息,我才想起这是在乡下。这半山腰上就这两户人家,我把被子裹得紧紧的,也不敢开灯。 我离我原来的那个环境越来越远,我也不敢打电话给任何熟悉的人,包括我的父母,出了人命案,那些警察应该早就去过我家了,我现在给任何人打电话都等于自投罗网,就这样过一天算一天吧,我知道我的日子就是直到他们把我抓住的那一天为止了,这样想一想也就安然了,也许这一切都是命吧。自从中了那三千多元钱后,我好象也少了些后顾之忧,至少我可以把这些钱留给何家做生活费,不象刚来那两天想着钱就快花完而又毫无着落的惶惶不安,也许真象老人家常说的那样“钱能壮胆”,我现在深有体会。 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些日子,有时候我还假装跟外面打电话,有时侯还接到外面的电话,那其实都是我设计好的,故意做给他们看,也不能让他们对我产生怀疑。这中间何大爷倒是又买过几次码,不过一次都没中,差不多要把他上次赚的那两百元都赔进去了,因为何大娘跟我打过预防针我也就没再买过,有一次何大爷还偷偷问我要不要买我还拒绝了呢,后来他就夸我说,这小子行,经得住诱惑,是干大事儿的。因为第一次买码就中了而且还中了个大奖的人一般是逃不过要买下一次的。这事儿他后来跟何大娘说了呢,可他们如果要知道我在学校里犯的那件事,都不知道该怎么想呢。 这不刚说日子平静,没过多久就发生了一件事,家里遭小偷了。话说那天夜里,我们三人一块儿在中堂屋子里聊了会儿天,大概9点多钟吧,我就一人上楼来,我听到他们没多久也就睡了,二老住在木房子的一楼头间里屋,一般能听到中堂和二楼的动静,我的屋子离他们大概是两个房间远,我楼下是个房,过去就是中堂,然后才是他们房间的外屋,这房子大了可真难守,想想以前何大娘一个人在家时不知怎么过的,要让我一个大男人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我都不敢啊。 我后来觉得时间还早,就躺在床上看会儿书,我把何大哥放在家里的书都看遍了,那晚刚好翻着一本破旧不堪的《三国演义》,看到里面那些能文能武的英雄,心潮澎湃,都说时势造英雄,可在我们这个年代,能有英雄吗,在这所谓的和平中又蕴藏着多大的危机和不安呢。想到我要是没犯事儿,就这么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毕了业,去到那家国际广告公司,先做个初级文案,熬几年再做个高级文案,再熬几年充顶也就做个创意总监,到那时候已经30出头了,凭现在的行情最多也就拿个1万元,只怕连个房子也买不起。即使是维纳斯不变心,到时我看也熬不过一两年就会分手。想想也真没意思,你看古代的人多牛,诸葛亮神机妙算,曹操一代牛人,周瑜是意气风发,活得多潇洒啊。就这样边看边想,思量着自己一时冲动犯下的滔天罪行,真怀疑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到底值不值得。可现在既然已经做了,就是吃了后悔药也没办法回头,人说冲动是魔鬼,我看不只是魔鬼简直就是恶魔,一个扼杀自己的恶魔。 我那晚是在自责中入睡的,大概12点钟左右,我记得睡觉的时候看了一下表,我戴的是一块电子防水手表,实习时花了200多元买的,外形比较酷,算是我比较中意也比较贵的一件物品了,我睡觉时一般把它脱下来放在床头,它还有夜光功能。 我是在梦中被惊醒的,我先是听到门口咚的响了一下,然后好象门被弄开,我屏着呼吸,好象听到有人在翻我挂在墙头的那个包,没多久就有一个影子朝我床边走过来,我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还有人想屏着气却抑制不住的喘气声,我裹着毯子一动也不敢动,那人把头凑进了,他先是翻了我放在椅子上的长裤口袋,我的零钱都放在里面,然后又开始拉我的抽屉,里面有我的借书证和笔记本还有我的钱包,钱包里有我的身份证,我想完了,身份都要暴露了,可我不敢动,我怕他手里拿着刀子。 后来他可能觉得收获不大吧,看我这边也什么反映,估摸着我是睡着了,就又轻手轻脚的朝我床边走过来,我的电子手表被他拿走了,我感觉脑后边有一股寒光在闪,我眼睛闭紧,大气都不敢出。那小偷就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了,我想他可能要在其他的房间再扫荡,这么大的房子他就是扫也要扫上好一阵了,我暗暗担心,希望何大爷何大娘千万别醒过来,到时惊着了这贼可要出人命的。 可是我如果就这么看着他这样偷不喊又太不仗仪了,我在心里做着思想斗争,如果到时何大娘何大爷真受到伤害我还有什么脸住在这里啊,反正也是个犯事儿的人了。于是我就没先前那么害怕了,但却不知道这贼到底来了几个。估摸着那个贼已经走出去了我就起来,蹑手蹑脚走到窗口拉开窗帘,往楼下望,这晚天很黑,基本是伸手不见五指,这小偷也是会选日子,可我又不敢开灯。不知道小偷上了哪间屋子,我在窗口听了一会儿,发现外面没什么动静,应该没有同伙。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我的手机没被偷走,我放在枕头下靠里的位置,小偷没发现他也不敢翻我的枕头怕惊醒我。 我就轻手轻脚地回到床边摸出我的手机,谢天谢地还有一格电。我拨了何家的电话,在来他们家前我打过一个电话所以还留有记录,这下可帮了我的忙。我听到楼下的电话响了,我知道何家装了两部电话,一部装在中堂(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客厅),一部装在他们两老的房间里,是为了晚上接电话方便。滴铃铃的电话铃声在这半夜里显得格外清脆悦耳,我估摸着那不知在哪个房间里正翻得起劲的小偷一定也吓了一大跳。 何大爷接的电话,他的声音带有未睡醒的浑浊“喂”。我压低声音:“喂,何大爷,我是小强。”“小强?”他好象楞了一下。我告诉他家里来贼了,并简短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下,我让他把门关好不要让小偷进来然后叫他打个电话给隔壁邻居,毕竟他们有个身强力壮的人。他听我说家里有贼就一下醒过来似的,还特别交待我呆在房间别乱动,怕那小偷的刀子伤了我,叫我别担心,他们会见机行事的。 我挂了电话,还是不敢开灯,轻手轻脚把门关上,现在小偷在暗处,手里又有刀子,刚才一通电话吓了他,他可能也不敢再有动作,他应该不会想到是我打的电话,但他肯定知道这家人已经被吵醒了,想再偷东西晾他也没这么大胆。 我穿好衣服,想着门背后好象有一根扁担之类的东西,就走过去拿在手上,侧身靠在门口,仔细听外面的动静。这时候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在电话铃响过以后这样的寂静就象暴风雨来临前的一样有些让人窒息。 大概足足过了有十几二十分钟,周围一片寂静,电话响的时候,那狗坨好象哼哼了几下又不见动静了,它睡在一楼二老的外头屋子里,大概小偷是先从我这边下的手吧。我还在纳闷这家伙怎么了,这小偷都进家门了它还无动于衷,实在是不怎么管事的狗,也许是太小了吧。我这正在想着,却听到一个人大喝一声,随即楼下就闹腾起来,我听出是何大爷的声音,“我看你往哪儿跑,你跑,你再跑。又听到人挨打的声音,狗坨也在旺汪的叫着,那挨打的人好象在撕声裂肺的大声叫着。我知道打起来了,也不能让何大爷吃亏,就赶紧拿着扁担冲下楼去。我下楼的时候只见那个小偷正被何大爷打得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他只趴着求饶,说饶了他再也不敢了。 “哼,想偷我家的东西,没门!”何大爷边骂边说,“把偷的东西都给我掏出来”。我仔细看那小偷,三十来岁,大个子,短头发,长得天生一幅贼样,一张马脸已被打得鼻青眼肿,他旁边还丢了一把刀子,我想就是那把在我脑后发出寒光的刀子吧,想这小偷也够狠的,如果偷不到东西还真要杀了我们不成。 何大娘在旁边劝着何大爷让他别打了,说打死了在家里也不是个名堂。这时隔壁邻居也听到了动静,那母子俩也都披衣过来了。他们看到那贼的狼狈样也都笑起来说该打,还说这偷东西也不看看对象。那贼就一直低着头跪在地上。那狗坨也狐假虎威不时地朝他汪汪的叫两声。 我就问是不是要把他送去派出所,何大爷也不做声也不说要送。只见他走到那贼的旁边,问他把东西都拿出来没有,那贼吓得赶紧说拿出来了,我看他旁边的东西洒了一地,有我包里的零钱,我的电子表,看来他真是先从我那里下的手,因为我住的那边是新砖屋他以为油水多,而且我那房间靠近楼梯口容易进。 何大爷让我点一点看有没有丢其他的东西。然后他就对那贼说:“记住了,以后再让我碰到你就打断你的腿,好的不学,就学这偷鸡摸狗的事情。” “你跟我滚!”他朝贼踢了一下。那男人就拖着腿,低着头半爬半蹲地溜了出去。这黑灯瞎火的我看他不走也得跌着回去了。 这时何大爷咳了一声,何大娘才想起给他拿件单衣来披上,我们几个就一起坐下来商量。我说怎么不送派出所了?隔壁那老太太的儿子就说话了,他说送什么派出所,还不是去给那些穿虎皮的(他们都管警察叫穿虎皮的)送钱,你现在把这个人送过去,不下三天就有人把他保了出去。现在那些警察只要有钱犯多大的罪都能保出来,别说是偷东西了,就是杀了人也能保出来。我们这一折腾给他送过去,还不是给他们送钱过去了,反正也惩罚不了这些坏人,现在警匪是一家啊。打他一顿还能解解气,你要是这一送还得把自己送出个麻烦来,到时他们说你故意打人又罚上个三五千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这老太太的儿子平时看起来也挺老实的样子,可说起这件事情来怎么这么头头是道,好象他在警察局里干过似的。他又马上给我解释,说这种事情因为在他们乡下见得实在太多了,每到年关的时候,这就来个什么抓嫖赌盗,实际上是给他们自己捞外快了,听说还有多少钱的任务呢,这就象在工厂里干计件活。 “现在最吃亏就是咱们老百姓,你说虽然政府免了粮食税,可这些田就是全种了也不够全家吃的。我的二个儿子几年都回不了家还不是为了多挣一些钱好养家糊口。这政策说变就变还不知以后会怎样呢。”何大娘在旁边叹气说,我这是第一次听何大娘叹气,平时她一直都是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我看这个小偷一定是外乡的,看样子是买码买亏了才走这条路,现在的年轻后生不出去打工就是在家尽干些坏事情。”何大爷接过他们的话来说。他卷了一支烟抽起来,我给他买的那两条烟他说舍不得抽要等来客人散给他们。 我们这样聊着鸡都叫头遍了。那老太太耳朵不太灵通也听不到我们在聊什么,她就跑回家去了,说是给我们做点夜宵,没多久就带了一些热点心,下了几碗面条叫我们吃了说压压惊。等我们吃过东西,天都蒙蒙亮了,何大娘叫我回房去睡一会儿,我就上楼去,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直睁着眼到天大亮。 第十六章 早上吃早餐(差不多10点了,比平时要晚很多)的时候,也没见何大爷起床,何大娘在喂猪食,他们家养了三头大肥猪,平时都是何大爷喂猪喂鸡。何大娘边用手在围裙上擦手上的猪食,边叫我先吃了别等。他说让何大爷睡会儿,昨天夜里可能受凉了,再加上又急又生气,有点咳。我也就没多问一个人先吃起来,吃了一半何大娘才忙完其他事情坐过来吃饭,他们这里早上一般也会做饭吃,不象城市里什么面包牛奶的,他们说吃不惯,还是吃饭管用。吃了一阵我也习惯了,这早上不吃饭肚子还真很快就会饿了。 大娘坐过来端起碗就问我:“小强,昨晚没吓着你吧。幸好昨天你打了个电话,要不这小偷都偷了一大截了,还不知道怎么收尾呢。” 我连忙说没吓着其实是吓得现在还回不神来,我怕大娘担心。我接着就问大娘,我说:“大娘,昨晚你跟何大爷怎么就找到了那小偷藏那儿呢?我看何大爷的身手,好象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这是怎么回事呢,何大爷不是还病着吗,而且又这么大年纪了,我当时很但心,生怕你们出房门呢,那小偷手里有刀子。” 听我问了一大串的问题,何大娘就笑一笑说:“这你就不知道,你何大爷接了你的电话后,就把我也叫起来,我们两个呢就一个假装上厕所,另一个就躲在屋子里听动静,也没让狗坨乱叫。” “那小偷听到有人起来当然就不敢乱动,他不清楚我们知道他在这里。我假装上厕所,把狗坨也带上,顺便摸清楚他大概在过道口的哪个屋子里,回来就告诉你大爷,你大爷就拿了根长棍子轻手轻脚过去侯在屋子外面。然后我假装又关灯睡觉,你大爷就等着那人出来,约莫过了十来分钟,他看我们没动静,以为我们睡了就又准备出来了,他一出来大爷就拿棍子打过去,我跟狗坨也就开灯赶了过去,你下来的时候那家伙已经挨了不少棍子了。” 听何大娘说得这么惊心动魄的,但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那小偷好象很怕大爷,如果没有些身手,那么大的个儿也不会怕成那样啊,何况他手里还有刀呢。 何大娘就又解释说:“这你就不明白了,做小偷的毕竟作贼心虚,何况你大爷又在暗处候着他,我跟你说吧,你何大爷是学过武功的。” “学过武功?”我的疑问就更深了,平时看何大爷闷声不响的,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再加上生病,驼背,整就是一个受人欺负的样,他竟然还有武功,真是真人不露相了。看我脸上的疑问,何大娘就跟我说起何家的一些往事来。 原来他们这里很多年前就是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深山老林,土匪横行,野兽当道,要讨生活是非常的不容易,因此一般的家庭都会让小孩习武练功。男子个个身手敏捷,就连有些女子也是身怀绝技。何大哥的奶奶也就是何大爷的亲生母亲据说就是一个武功超强的女子,在她七十多岁的时候几个壮年男子也不是她的对手。何大爷兄弟几个除了老大以外都学了些武功,何大爷虽然不是武功超强,但是对付几个普通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后来世道变了,习武的人也少了,何家老太太就把武功传给了何家老二,也就是何大哥的弟弟。因为何大哥小时侯身子骨比较弱,何家老二从小就习武也练了些真功夫,据说能用手掌砍段砖头,不过只上了初中,现在也在外面打工,老二的老婆就在自己娘家带着小孩,听何大娘说比他们老二的功夫还要强,我听得是啧啧称奇。 不过何大娘却是叹了口气:“唉,现在学那么高武功有什么用呢,我们老二书读得少,在外面打工,做过工厂的保安,也给那些有钱人做保镖,可混了这么多年还是空人一个,这些年也就回来过一次,还是回来养伤,说是帮人要帐被那工厂的保安打伤的,也没陪钱,在家住了两个月又出去了。” “现在家里是留不住他们啊,这日子也不知道何年才能熬出头,我在家替他们管着几分田土,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这孩子读书生活也都是要花钱啊……。”看着何大娘越说越伤感,我就把话题岔开。我就跟大娘说,其实现在读不读书也都差不多,象我们就是大学毕业了找工作难,找到工作了,一个月1000来块连自己都养不活,现在这个世道都这样了。 大娘看我说得在理就反倒安慰起我来:“孩子,我们都不要说了,人吗,这一辈子不就是来受苦受难吗,好旦有一天过一天,现在终究比我们小时候要强多了,至少不饿饭了,还住上这么大的房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可是这么大的房子我们老两口住着,你何大哥他们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家安安心心过日子,我知道外面挣钱很不容易啊。”说完她放下碗,我们这一聊天竟然把饭都聊凉了还没吃完,这时何大爷也起来了,大娘就赶紧把饭菜又拿回厨房去热热。 我看何大爷的脸色很差,就赶紧去为他倒杯热水,让他喝了暖暖身子。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何大娘决定今天不出去干活,在家休息一天做做家务活,我呢也忙上忙下的跟在后面。不过也没有忘记称赞何大爷几句,说他昨晚就象个大英雄,等他病好了也跟他学点基本功防身用,逗得何大爷开心话也多起来。 一整天我们就在家里吃东西聊天干点杂活,后来村里的人听到消息也都赶过来问情况,何大娘就把当时的情形又描述了一遍,大伙儿听得兴趣盎然,又坐在一起聊了很多最近乡里面发生的一些奇闻趣事,何大娘还留他们在家吃晚饭,大伙儿热热闹闹,说要回去宣传宣传,看以后那些外乡的人还敢不敢来我们这里偷东西,下次来就打断他们的腿。这一天可以说是很愉快的过去了,只是我跟何大娘都有点担心,何大爷咳得比以前严重多了,何大娘说明天得去找个老郎中来看看。 第二天老郎中找来了,给开了几副中药,说吃两个疗程先看看再说,他说何大爷是年纪大了不适应外地的水土而造成的,现在回来了身子骨要靠慢慢调理。他还特别交代,药方里有几样药引在本乡的小中药铺可能买不到,看来是得上县城大药店去买了。我当即就把这个买药的差事给接下来了,想想何大娘家里这么多事情怎么走得开,何况我现在也算是家里的劳力了,干这个差事理所当然。 第十七章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我一大早就起了床,何大娘比我起得还早,早餐都给我做好了,她交代了一些事情,并一再要我路上注意安全,有事情就打电话回家。我就跟她拍胸脯说:“大娘你别担心,我这不是还在大城市里读了几年书吗,世面也见过了,何况县城我还也去过,下火车不是在哪里停了一下吗。” 大娘也就笑着放下心来,她说:“你说的也是,我这就怎么忘了,你还是个大学生呢,怎么也得比你何大哥他们哥俩见识多。不过呢,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去到外面就是两眼摸黑,小心点为好。”我笑着答应了,背上我那个小背包上路了,何大娘一直送我到分叉路口望着我走,我走到毛胚公路上,回头看她还站在那里向我这边望呢,狗坨是一路跟着我,大娘说它是想送我到车站坐车呢,我也就不理它,让他跟着,只要它不跟我去县城,少跟我惹麻烦就行。 我来到上次下车的地方等车,那等车的地方其实就是块空平地,旁边开了两家杂货店,还有一个小餐馆,已经有人坐在那些店外面的长凳上等车了,那店老板也不撵他们还跟他们聊天,看来都是些熟人,这江东地方本来就这么大,大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要在这坐几回车就都成熟人了,还能互相打听点儿小道消息打发打发日子呢,这不我还没站稳,就又听到旁边有人在聊什么买码的事情了,我心里暗自好笑,这可是我掏第一桶金的信息发源地啊,不过现在我可没心思听,何大娘叮嘱得严,我明白这东西不是个什么好事,少沾边没坏处,何况自己还是个哎不说了。 我问清楚了,这去县城的车每天共有三趟,早上7点、10点各一趟,然后下午两点走一趟。如果没赶上班车,又有急事情要出去的话还可以叫出租车,但价格就贵得很,大概要百来八十的,一般叫这种出租车的都是这乡里有钱有势或者急着有事情要办的人,一般农民可是没人舍得花这个钱。所以离这车站远的山里人来坐车基本上是天没亮就赶路,有的还挑着东西,我看那杂货店的外面就蹲了几个这样的山里人,我们狗坨跑过去在他们身边嗅来嗅去,我赶紧把它叫回来了,心想这真是狗眼看人低。 何大娘把时间掐得准,这不第一趟早班车很快就来了,就停在这附近呢,司机应该就是当地人。我们蜂拥而上,赶紧为自己找座位,虽然是这么一大早,而且也不是周末,这车上的人也快坐满了,中途又还上了些人。狗坨跟在车后面跑了一会儿,我探出头要他回去,它也就停下,看那样子恋恋不舍的,它可能以为我这一去就不回来了呢。 到县城已是上午十点钟多钟,我下了车马上就去找药店。到处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出车站口就是一排的卖水果瓜子点心小吃的摊子,那油炸的糍粑在锅里滋滋的响,不知熬了多少年的油,但那香味还是一阵阵的往鼻子里钻,那粉摊在子呢就开在两条路的交叉口,还有一些乡下来的人就站着端着碗呼哧呼哧的吃,还有三轮车机动车是停了一大片,这地盘儿乱的可真叫人不敢恭维,我从一堆小货车和后面跟上来的三轮车里突围出来,脚上踩到一块香蕉皮差点就滑倒在地上。 站稳脚,我就问一个迎面走来看样子是城里人的老头,问他这城里最大的中药铺在哪里。这老头一听我问药铺就赶紧说:“你问药店啊,这县城里的药店到处都是,而且一家比一家大,一家比一家气派。”我听得笑了起来,他却说:“小伙子,这可是真的,如今这年头不知怎么搞的,你说人生活好起来了,可这个病也多起来了,我们以前一个县城就两家大药房,可现在只要是开药店的都能发大财。” 这老头唠唠叨叨地跟我说了一大通,好在他最后还是告诉我大药店都在正街(主街,县城就一条主街道)上,我一直往前走再往右拐穿过一条步行街就到了,我谢过他就奔正街而去,却听他还在后面发牢骚似的自言自语,“现在这世道啊,全都变了,变了……”。 穿过老头说的步行街,其实是一整条的商业街,马路很宽敞,路面也干净整齐很多,还有些小绿化,街道两旁全都是两层楼的铺面,基本是服装、鞋子店还有一些相当精致的精品店,跟大城市的比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穿过这条街就是主街道了,街道也挺宽,周围的房子是新旧结合,既有几十年前的老房子也有新改装的铺面,马路两边的行人不少,在一排树下面一字排开一溜的擦鞋小摊档,一般是一人两小矮凳加一个可以踩脚的小鞋架子,擦鞋的都是些中年妇女,她们不停地对着路人喊:“来来,擦鞋,一元钱一次。”我低头看我那双以前在学校挣外快买来的adidas,已经很脏了,幸亏还没破,这一阵,一路狂奔我一直是穿着它,心里想着该买双鞋换换,可好象听何大娘说过他们乡里的街上就有一家制鞋店,定做一双真牛皮鞋才50元,我打算回去以后再说。 我在正街上走着,这一找还发现,不远处就有一家国药店,红色的油漆大门,很是气派,我走过去,朝里头看,里面人真多,这楼下足足有两百多平米,楼上还有一层,还开着人行电梯呢,这店里人头涌涌,热闹非凡,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搞什么商品打折活动呢,我问了在哪里抓中药,柜台小姐告诉我在二楼,我也先不急着上去,想再找一家看看,虽然这家这么旺,比较一下还是要的。于是就出了店,后面还听那柜台小姐在问一个顾客:“你是用医药卡还是付现金?”看来这家药店还可以刷医保卡呢,我看到跟在我后面走出来的人手里都大包小包的还提了卫生纸和沐浴露之类的,这不成了商场吗。 出这家药店没多远,我一抬头又看到一家药店,这家是绿色的招牌,绿色的装修,那名字和logo还挺熟悉的,原来是大城市的大药店都来这小县城开分店了,我继续再往前走,竟然又看到了一家药店,这一家小一些旧一点,也没先前那两家气派,而且那两家看来都是品牌连锁药店,这家倒象个本地的老字号,虽然破旧一些可我还是进去了。我心里想这要是一直走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家药店在等着我呢,选都选不过来了。那给我指路的老大爷还真没说错,这药铺到处都是,一家比一家气派,这人也是一拨一拨的进去又出来,现在中国人都不知道怎么了,病人越来越多了。 走进这家药店,门口没有咨客小姐,人也没有先前两家多,进门两排柜是西药,里面一排是中药柜,还是那种老式的大口抽屉,拿药的时候要搬个小凳子才能够得着,一个老先生坐在中药柜前正在给一个顾客看药方,他戴着老花镜,看得很仔细,我知道我来对了地方。给何大爷捡的中药很快就好了,看时间,才十一点不到,我知道有一趟回去的车是下午三点,时间还早,就决定四处逛逛,吃个中饭再去车站。 第十八章 我一路逛着,发现这县城街上有几个特点,一就是买吃的地方多,基本是一些农产品市场,人挤人,小商小贩特别多,还有一些山里人来这里卖些山货土特产,他们大都站在自家的箩筐中间或者蹲在放货物的竹篮子前,都是些老太太和女人,偶尔见一两个老大爷,中年尤其是年轻山里男人在这里简直绝迹了,他们都外出打工了,中国社会最显著的一个现象,在县城里很明显的体现出来了。 再就是街上卖服装的也成市成片的旺得很,这里的理发店也叫发廊是一家挨着一家开,名字也时髦的很,什么时尚名剪,胡思乱想,稀奇古怪的,店面都开得很大,透过一个个落地玻璃窗,看到里面的人个个留着爆炸头,男人们长发飘飘,走路一摇一扭,头发染成各种颜色,这跟我实习的那个大城市里看到的那些时尚发廊没什么两样,看来这小地方学样还学得真快,也许是那里的分店也不一定。 我找了一家粉店吃了一碗牛肉粉,味道还不错,这湖南人的粉做得真没话说,尤其是那臊子够地道。这家粉店的生意很红火,老板忙上忙下的收钱,六元钱一碗粉也不算便宜,可就是吃了一拨又来一拨,人来人往,赶上这太平盛世了,我发现在这县城里转了一圈还真有这种体会,街道虽然乱是乱了点,可哪里不是热闹非凡,人头攒动的。改革开放三十年,大家腰包都鼓了,消费繁荣在这里很显然就体现出来了。 吃了中餐就到一家连锁超市买了两条三枪男式内裤,专柜在搞促销打完折十五元钱一条,我这人对内裤质量还是比较在意,一般都会买品牌货,虽然不是高档品牌,但一般不会买地摊货,这是因为我上过这样的当,有一年过年时为图个吉利花十元钱在一个夜市地摊上买了两条红色内裤,结果褪色,把屁股都染成了红色,成了猴子屁股,当然没人看到,可自己觉得实在可笑,后来我就再也没买地摊内裤了。 出超市我又转到正街上,不过现在是街这一头,听说旁边有个纪念馆是一个女先烈的老家,在纪念馆旁边建了一所学校也是用她的名字,我就往那头一直走过去,没走多远就看到街边有一家剧院,这在我看来觉得很稀奇,我想这应该也是电影院了吧,问了人,果不其然这是县城唯一有文化氛围的地方,我就带着好奇心走过去了。 这是一栋三层楼破旧的青砖房子,还能隐隐看到白色刷墙灰,墙面斑斑驳驳,门窗也破旧不堪,有的窗户根本就已经是个空架子了,正中大门的红漆已经完全褪了色,变成灰白色,倒是门口站了一堆人,围着一个贴着简单的宣传画的木板门在看,还有一些就在门口的一个柜台前买着什么,有些人的手里还拿了一长溜的纸条在专注的撕着。有两个女人站在柜台里边,柜子上摆着在一个透明的白色塑料大圆桶,从里面不断地滚出标了数字的乒乓球,球一出来就滚到旁边的一个槽子里,一个女人拿着话筒看到滚出来一个球就大声报一下数字,另一个女人就站在旁边做监督工作,那叫号的女人声音清脆响亮,讲的是带当地口音的塑料普通话,我这时看到原来里面还有很多人在撕长纸条呢。 看到这些场景,我是一头雾水,不过我还是先在门口的那块广告预告牌上浏览了一下,原来上面写着:为了丰富广大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我院特别推出免费看电影活动,凡是现场购买三张彩票(自制的写有几十个数字可以撕开的兰色长纸条),即可以获得两张电影票。我算了一下,一张彩票2元钱,三张彩票才6元钱,也就是3元钱一张电影票而且还可以现场抽奖,很抵呢。我就跑过去问一个好象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可那男的把头摇得波浪一般说你自己看吧,后来就又叫我问旁边一个女人,让她告诉我具体玩法。 这女人好象也是这里面的人,她就教我在那柜台前买了三张长条的兰色纸条(彩票),一张上面有四十多个数字,都可以撕开的但不需要撕掉。然后她就说让我等着那叫号的女人开始叫号,叫到一个数字,就把手里的纸条上相同的数字撕开,直到剩最后一个数字被叫到,谁手里的彩票的数字先撕完,谁就算赢,然后根据塑料桶里剩下的乒乓球的数量确定奖项。 3分钟一次,每次基本上都有人中奖,奖金50元,我留意了一下,这么循环不断地买,才半个小时他们就进帐上千元,一天能赚上好几万呢,这个赌钱的方发真是想得又绝又狠,再看那买彩票的全是男人,中年男人和老头子。一开始叫号,他们就全都全神贯注地撕着手里的数字,脸上紧张而贪婪,但各人中奖时的态度又是各不相同,有的沾沾自喜,有的假装毫不在意,有的中了还骂着“他妈的怎么才中这么少!”真象是在看一出人间喜剧。 我跟着玩了两次,就摸清了里面的道道,这很容易让人上瘾。从这个赌博的形式我发现这里的人真是聪明绝顶,光天化日下,在这个闹市的剧院门口,竟然可以这样打着丰富县城人们文化生活的牌子来聚众赌博,真是中国三个代表(其中代表先进的文化)的一大特色。我已经买够了3张彩票,就可以拿到两张电影票,我就问里面一个男人,我感觉他应该是整个场子的负责人,果不然他是,我说我几点钟可以看电影,他说半个小时以后,我看了牌子还真可以看,是放甄子丹的《导火线》。半个小时后,这老板告诉我可以进去看电影了,然后又嚷嚷着问其他人说要不要看电影,我看那些人连眼睛都没抬一下,看来今天就我一个人看电影了。 从一个挂着帘子的侧门进去,电影院里黑咕隆咚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一排排黄色胶合木背靠椅,是一家老式的电影院,里面大概可以容纳上千人,因为没人显得空空荡荡,一股潮湿的霉气扑鼻而来,我感到一丝凉意,这时二楼的放映室已经开灯了,找了个最后面的靠门口的位置坐下,我实在不敢一个人再往前走进去了,这电影院的两边窗子高高的,暗暗的,我心想着这房子至少有个几十年历史吧,里面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想着心里发毛,幸好又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我看他应该是那赌博场中一个管事的,电影开始了,甄子丹也出来了。 那中年男子在我旁边坐了一会儿就直接走到过道尽头的门口应该是去上了躺厕所又回来了,我希望他继续坐在我旁边看,这时另外一个门口又进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也坐下来看起来,没几分钟我旁边的那个中年男人就不耐烦了,他说你在这里看我要出去了。我想好在那边还有个小男孩,这么个大电影院就剩我两个人,我还是耐着性子看下去,荧幕的画面不是很清楚,可那打斗的血腥场面跟这个有点恐怖的电影院交相辉映,我开始不能专心电影的内容,更让我不安的是还不到5分钟那小男孩也不见了,他大概是觉得这免费的电影实在没什么看头吧。这时我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抬头看二楼的房间射出的光线正对着大荧幕,那二楼应该是有人了,我心里想着,可是我却越来越不能说服自己,与其说在这里看 电影还不如说在这里活受罪,我于是担着为我一个人放电影的罪名退出了电影院,我对那个应该是老板的人说,这电影我不看了,他们好象如释负重,真的不看了?也可省点电费,这应该是他们心里的想法,我给说出来了。可是这场专为我一个人放的电影却让我终身难忘,是那种仿佛置身恐怖电影里的场景,让我难忘。出来的时候,还有人在买彩票,他们会一直买到晚上关门为止,这里,没有一个人对看电影感兴趣。 从电影院出来,我一抬头却又正好看到斜对面有一家书店,这让我一喜,看不成电影看看书总成吧。我就走进去了,可这更让我失望。这是一个大概100平米左右的房子的一楼,房子就在桥底下,一看房子的式样我就知道,它跟电影院一样也是有一些年份了。书店里空荡荡的,门口有几个中年女人靠在一排玻璃柜台上聊天,那边是卖纸笔文具用品之类的,她们应该是书店的营业员了,看我进来,她们眼睛斜瞟了我一下继续聊天,我就看起书的种类来,柜子里花花绿绿的书都是些儿童识字本,还有一些学农业技术养猪之类的,另外就是一些工具书了,很多书封面色彩鲜艳,恶俗得很。 再往里面走,有几个小学生正在那里看书,有的好象是在一起玩他们手里的玩具,大概是书里面的赠品吧,还有一个高个一点的男孩倒是在翻书,拿了一半看了一会儿又叠着脚把书放上书架。我走到最里面的书架旁停下来,那个位置好象有一些文学类的书,可是要么就是老一辈人的书了,什么巴金矛盾,当然还看到易中天和于丹的,书的印刷质量倒是不敢恭维,要么就是一些大批量出版的一系列大家都耳熟能详的世界名著了。让我意外的是我看到一本安妮宝贝的《素年锦时》竟然夹杂在那许多书中间,显得很单薄,封面是精装的有点品味的设计,似乎与这些书格格不入,我想是不是这县城里的某个伪小资看完了放在这里代销呢,又或许安妮的阅读人群是如此的多样化。 我正想着,那堆谈话的女人中的一个往我这边走来,她开始赶那个看书的男孩:“小朋友,你别看了,要买的,你站在这里很久了,不买就出去。”从我背后传来的声音让我感觉她好象也是在提醒我,要买了才看,不能在这里白看,看便宜,即使这里看书的人是如此的少之又少,她们还是要坚持书店的原则,不能让人白看的,至于看书买书的人少于她们来说是没什么多大关系的,我想这应该是县城唯一的一家书店吧,应该是公家办的,看她们的模样应该是吃公家饭的。 我包里放着两条三枪牌内裤和几包中药,急忙赶往汽车站,坐3点钟的末班车回江东。 第十九章 到了车站,去江东的车上已经快坐满了,我赶紧上车往最后一排靠窗的一个空位置走,走近后才发现这个位置原来有点问题,座位的绒布破了个洞而且往下凹陷,我说难怪没人坐,不过好旦有个位置总比站着好。 没几分钟又上来几个人,把前面的司机驾驶位旁边的铁盖子上也坐满了,卖票的正准备关门喊发车,这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外面:“哎,等一等,还有人要去东江呢。”透过破损的玻璃窗我看到车后的停车场上一个戴眼镜的清瘦男人挥舞着象根棍子似的手,提了个小包正急匆匆往这边赶来。 “喔,快等一下,好象是江东中学的宋老师。”这时坐我旁边的一个中年妇女用江东话朝着门口的售票员喊道。我现在基本能听懂江东话了,只要仔细听再琢磨一下,它其实大部分还是按普通话来发音的,只是那腔调实在是很重,象打锣似的,最后的那个发音更象极了锣声响后混沌的余音,不过我发现跟粤语比起来还是好懂多了,那粤语都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中国话呢。 那个被称作宋老师的清瘦男子上来了,他大概1。75米左右的身高,四十多岁,上了车我才看清,他不是长得清瘦而是奇瘦,国子脸,黑黄脸色,头发已经稀稀疏疏,咋一看还有点葛优的头型呢,戴的虽然是金丝框眼镜可框已经很旧了,而且镜片很厚,重重的压在那鼻梁上,鼻梁倒是高挺,他上了车还没站稳,眼睛却往车上扫了一遍,我看到镜片下眼神是近视眼的却有一股子不是这山野里寻常人的气象。他刚到我这边来那个中年女人就叫开了:“宋老师,过来这边挤一挤吧。”她边说边往她旁边那个人挤过去空出半个位,然后有又抬眼示意我也让一下,我就把身子尽量往窗子边靠,让出的那个位置勉强供一个人坐了,那宋老师边从过道一堆东西上挤进来边说,“那就谢谢了”。轻言细语,温文儒雅。他们俩个好象认识,从二人的对话中我得知那女人的儿子以前在宋老师的班上读过书。好在这个宋老师也真是瘦,在这个位置上安然插进来了,我也不觉得很挤,他大概就百来斤的样子,要知道一个1。7米多的壮年男子就百来斤会是个什么情形。 宋老师跟那个中年女人寒暄了几句,他倒朝我问起话来:“小伙子也去江东吗?”我说是并朝他笑了笑,“你是江东人吗?”他又问,我不得不回答他说不是,去亲戚家。我担心他会这么一直问到时暴露了身份可不行,于是显得有点不愿意答理,他也挺知趣不再多问其,大概他知道在这车上说一句话全车人都能听得到,我有点不好意思吧,于是大家都不说话了。这一次,车上的人不象上一次那样为一个买码话题全都沸腾了,三三两两的人也一起拉家常,比如你这新衣服多少钱,今年的板栗价格,还有县上谁谁被抓起来了,据说是杀了人,他们聊起杀人的事情就跟聊猪肉的价格没什么两样。 这时有人还呵呵开起玩笑来说:“你们可要小心啊,说不定哪一天也进了局子”。 “进什么局子,还不是那些穿黄皮的(警察,其实现在都改穿黑皮了)想捞钱了,想法子搞你进去关几天,等着你家里人送钱去。”车里就有人答腔了,“我看我们这一车人个个都够格关进去的,你说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问。那搭腔的就有点神秘的样子说,“买六合彩啊,你说这里有谁没买过?”没买过的一定是外星人。”另外一个人接着又说了一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哈哈大笑起来,车上的气氛又开始热烈起来。我瞟到宋老师的脸色好象不太好。刚才有人说到杀人犯的事情我知道不是说我,但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心虚,有些不安,好在宋老师觉察不到,他就是神仙也不可能知道坐在他旁边这个秀秀气气大学生模样的人会是杀人犯了。 而且他也肯定猜不到我这个连码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竟然一买就中了几千元,这个说给谁听都也许不相信,可这正是买码的魅力吧。我想要是我那学校里的哥们知道钱这么好赚一定会蜂拥而至的,可惜现在我是全不能联系了。还有我的奶奶和父母,他们现在怎样了,会不会要承担杀人犯家属的罪名呢,周围的人又会怎么说他们呢,心里面思量着这一些,鼻子湿湿的,我把脸朝窗外看。 这次坐车感觉比上次快多了,大概来过一次了吧,到江东的时候天还没黑,我下了车竟然看到狗坨蹦跳着地朝我奔来,象迎接一个远方的贵客一样。他趴到我的胸前亲热地哼哼着,想嗅出什么好东西来,我说别闻了,没你的东西呢,说完亲热地拍它的头。那宋老师也跟在我的后面下了车,他对我这边亲热地打招呼:“嘿,狗坨!”还挥手呢,狗坨就离开我在他身边转来亲去的。我朝他笑了笑:“你也认识我们家狗坨?” “何止是认识,我还喂过它呢”?看我有点吃惊,宋老师就用手朝前指了指说:“走吧,我们顺路,我学校就在你亲戚何大娘家附近。”说着就跟我一起朝那毛胚公路上走去,狗坨在前面一蹦一跳的带路,不时回过头来朝我们看,样子挺逗的。 我们就边走边聊,大概走了一二十分钟,在公路的分叉口我该走田间小路了,宋老师说他还得再往前走一走,他的学校在前面一点,他指着前面大概500米远的地方,那里好象有一座水泥桥,他告诉我说学校就在过桥后右拐弯再上个斜坡的地方。我才想起在何大娘家的山下好象有一条河,河那边的有一些房子,也曾经听她说过那边是有一个学校。宋老师还特意交代我:“有空过来玩啊,我们晚上很闲的。” 回到家,大娘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就等着我呢,桌上已摆了好几样菜,一个白辣椒炒湖南腊肉,谗得我直流口水,我赶紧放了东西洗手端起碗就吃,这一天还真有点饿了,就着那香喷喷的熏得金黄的腊肉和白辣椒,我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何大娘跟何大爷就在一旁看着我,何大娘笑呵呵的:“这孩子今天是饿坏了。”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就说起路上见到那个宋老师的事情,大娘一听我说宋老师就赶紧问是不是那个戴着很厚的一幅眼镜高高瘦瘦的宋老师,我连忙说是,他那幅眼镜和瘦的体型也只有他才有了,我看是这全县城也找不到一个。大娘就告诉我说这宋老师以前还教过何大哥的书呢,那时他在镇上当老师,何大哥那时上高中,回家还经常说他呢,听说年轻的时候是个美男子,书又教得好,可不知怎么回事,现在变成这个样,瘦得都只剩把骨头了,还真没见过瘦成这样子的,真是造孽呀,听说很早就离了婚,不知犯了什么错误就被调到这大山里头来了,有两年了,听说他儿子都上大学了。 听大娘说了一大通宋老师,我就问:“大娘,那你跟他熟不熟啊,我看他在路上还叫咱家狗坨呢,很亲热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来这里教书前,我也不认识他,只听你何大哥说过,后来有一次他去你何大爷一个亲戚家搞家访,那叔辈家有个孙子在宋老师班上读书,他跟那家人聊起来才知道他就是以前还教过你何大哥宋老师。后来我还特地去学校给他捎过几次自家地里种的蔬菜瓜果,他特别开心,还来咱家吃过两次饭呢。我们电话里告诉你何大哥他也挺高兴的,说这到了自家门口确实要多关照关照。他还表扬你何大哥,说他以前成绩很不错。可命运就是捉弄人,阴差阳错高考那几天你何大哥无故生了场病,硬撑着考了三天试,结果分数出来就差5分没考上,家里那时穷也没让他复读,这不,高中毕业一年后就出去打工了,一去就是十几年了,中间才回来三次。一次是回来结婚,一次是他奶奶过逝,最后一次是他儿子要上高中了他回来看一下。” 说到这里何大娘停下来不说了,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何大爷就在旁边搭腔了:“我说呢,现在这个世道啊,虽然是不愁吃也不愁穿了,可还不如以前挨冻受饿好呢。以前,就是挨冻受饿也是大家窝在一起,那家才象个家,而且在队上,家家户户互帮互助,可现在呢,谁管谁呢!”何大爷说得咳起来,停了一下,又接着说起来:“现在都只能生一个小孩,可这一个小孩也难养得起,你何大哥他们想回来不敢也不愿,总想着在外面能多挣一点算一点,好让以后生活有个保障,可这日子何年何月是个头,我们要老了谁管这个家啊。” 看到两位老人越说越伤感,我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们说得也是,你看这家里才遭小偷又生病的,田里地里的活儿又那么多,要不是我在,他们这次连个抓药的人都没有。听起来是有点难受,可这附近哪家不都是这样啊。我就赶紧对二老说:“你们不用急,有什么活儿我帮你们干。” 大娘擦擦眼角笑着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你在我们这里又能呆多久呢,事情做完了还不又要赶回城里找工作挣钱,现在听说城里就你这么小小年纪,就要考虑想买房娶老婆的事情了。我听人讲这城里的房子贵得离谱,说光买我们家这一个偏房宽就要好几十万,那房子都是些什么做的,比金子还贵啊。” 我说那是因为地皮贵,寸金寸土,一块地皮加上盖的房子那可真是比黄金还贵呢。我看着大娘家这房子说:“你这家里的房子要是放在城里,不要说是大城市就是在省会城市都得上千万呢。” “上千万?”二位老人都张大了嘴,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说光你们这么宽的地皮可建两套大别墅了,还有这前院后山的,至怕还不止呢。” 何大娘就露出不明白的样子,她说:“要是住在这上千万的房子里头会是个啥滋味,那还敢乱动乱蹦的,一不小心把什么地啊墙的碰坏了不是可惜。” 我就说:“我想可能还不一定有你们这个房子住得舒服呢。” “你看,你住的这边是全木头房既防潮又暖和,而且周围空气这么好,打开窗就是一大片果木田野,视眼多开阔啊,住在这里人都能多活几年。” “他们那里所谓的别墅也不可能建在市中心,至多就是在离城里近一些的市郊,而且也是寸金寸土,大家连着一起建一排排一模一样的房子,周围人工种点花草树木,那上千万的可能还有个游泳池之类的,上趟街还得自己开车一个小时,多不方便。那假山假石人工水池看多了也会腻。还有呢,那房子格局建得一模一样的,晚上回家我看都可能会走到别人家去呢。”我哗啦啦地说了这么一大堆,把二老都逗得笑起来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是觉得千好万好不如自己的狗窝好。”何大娘最后总结了一句。 “你这里可不是什么狗窝啊,那些城里人想疯了都想不到,我以后就在这里安家落户好了。”我由衷地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们的谈话在笑声中结束。 第二十章 自从见了宋老师,再听何大娘讲了他的一些事情后,我对他倒有点兴趣,在这偏远山村里我发现要找个能聊聊天的人都很难,我也很想去他们学校玩,但考虑到自己犯过的事情,人接触多了怕节外生枝,万一被他看出个什么破绽那不就完蛋了,我心里思量着,想着以后跟他打交道该怎么去说的事情。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来了,我从县城抓药回来的第三天傍晚,何大娘散工回来,手上的锄头还没放下,装满了新鲜的头季嫩玉米的背篓刚被何大爷接过去,她就乐呵呵地对我们说开了:“你们猜今天看我碰到谁了?我看到宋老师了,他一个人在河边散步呢。” “我呢就送了他几个大玉米棒子并要他明天下午放学后来咱家吃饭,小强来这么久了,也没个人说说话,我们都是大老粗也帮不了你学业上什么忙,就让人家宋老师过来跟你聊聊天。”看大娘喜滋滋的说个不停,我这心里又高兴又担忧,晚上早早回到自己的房间,编了很多应对宋老师的话,感觉没问题了这才安然入睡。 第二天下午六点钟的样子,宋老师果真来何家做客了。他穿了件浅灰色衬衣,深灰色裤子,衣服扎在裤腰里,脸好象刚刚刮过,跟上次比要精神多了,他手里还提了一个塑料袋,里面应该是一些糕点之类的。 今天何大娘中午没回来吃中饭,下午很早就收工了,她要早点准备晚饭,何大爷吃了我买回来的那几副中药病也轻了很多,能帮何大娘打打下手。何大娘就事先吩咐要我来招待客人,陪客人说说话儿。这宋老师还在很远的田埂小路上走的时候,那狗坨就发现了并汪汪叫着跑去迎客了,我发现它们干这一行倒挺熟练的,这不很快就领着宋老师到家来了,还不忘记朝我们汪汪几声想领功劳呢。 宋老师进门就把礼品袋放在茶堂(这里一般管接待客人或者一家人烤火聊天的地方叫茶堂屋)的一张矮桌子上,一边拍着它的头对它表示已经领情,狗坨这才尾巴一摇一摆的出门转悠去了。 我给宋老师泡了杯当地产的新出绿茶就陪着坐下来。喔,还忘了说,这东江出产上好的龙井,这里的绿茶非常有名,何大娘家有几亩茶林专门种绿茶。她在每年出茶叶的时候会挑一些最好的嫩茶用手搓,制好,晒干,说是留给自家还有一些爱喝茶的城里亲戚们。其他的茶因为数量大也就靠脚踩了,所以我们平时吃的那些茶叶大多数,不,应该是全部吧,都是从别人的脚下踩出来的,如果是被一双香港脚踩的那就很惨了,不过农民们天天在地里干活也难得患上香港脚的,这样喝茶时心里多少有些安慰,那香气扑鼻醇厚美味的葡萄酒还不一样是靠脚踩出来的。 宋老师边喝茶边称赞它的味道好,说是今年喝的最好的新茶了。一杯茶还没喝完何大娘就叫要开饭了,我跟何大爷就在茶堂屋把桌子摆开,把菜一道道的端上桌来,这可真是丰盛啊,两大碗鸡肉(何大娘专门宰了一只家里喂的乌脚鸡,鲜嫩得很),一碗粉蒸肉,一大碟坛子里的酸罗卜泡菜,拌了红红的油辣椒,外加一大碗新鲜蔬菜,桌子摆得满满的,何大爷把我上次买的酒也拿出来了,他一直都舍不得喝,这一来客人就很慷慨地拿出来了。他一边开酒一边闻着酒瓶里传出来的酒香,连说好酒。宋老师大概也是一直吃食堂饭,看到这么丰盛的一桌菜也高兴得连说你们太客气了,你们太客气了,我看他也是有点饿了又或者这桌菜确实太诱人了,何大娘还没上桌来,我们就吃开了。 这喝酒这吃菜,还有香喷喷的自家地里收成的新鲜米饭,我们一个个吃得赛神仙。宋老师也情不自禁地说我们这是过得真正的好生活,我呢,被他们硬逼着喝了一小杯酒,又是吃了整整三大碗饭,还别说,我这逃奔千里,整天担惊受怕的人来这里没多久就还胖了好几斤。何大娘说是这里的水这里的饭养人,而我是想说因为跟他们在一起是我的心里面温暖,这是很少有过的家的温暖。 我们几个人在一起,又吃又喝的,宋老师也没问太多我的话题,大伙儿就这么亲热地没有顾忌地聊天,何大娘又把那天家里遭小偷的情景向宋老师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就一屋的笑声不断,这顿饭不知不觉吃得天黑了很久我们都还不知道。吃了饭,何大娘收拾碗筷,忙完家务,又过来陪宋老师,我们几个一直聊到晚上九点多钟,宋老师想到明天还有他的早课,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告辞。 从何大娘家到宋老师的学校大概就走十来分钟就到了,我们如果走到隔壁邻居老太太家右边的山上菜地里还能看到学校的操场和一部分房子呢。宋老师特地带了手电筒,在山里面走夜路这个是少不了的。 我跟何大娘一起把他送到屋子前面的叉路口,他就一个人走了,看到他那高瘦的背影在电筒灯光的指引下一步步的走远,身子有些微微的摇晃,何大娘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喝醉了呢,何大爷却说没事,他知道宋老师的酒量,只是今天这一晚我们都很开心,是酒带来的,更是大家一起欢聚时的那种纯粹的温情。我一夜无梦,在睡觉前就决定哪天一定要去宋老师的学校里转转。 这一决定后我就经常去学校转悠了,学校只有初中部,几百个学生,十几个老师,学生都是方圆几十里本乡里的,高中要去镇上上,现在打工的人多了,去读高中想考大学的学生反而比以前少了,他们觉得与其花那么多钱供一个孩子上大学还不如让他们早点出去挣钱,何况现在的大学生是抓来就一大把实在没啥稀罕的,不象十几年前,那乡里要出一个大学生可是不得了的事情,物以稀为贵吗。 学校的老师有一半人家是外乡的,有几个家住在本乡街上,跑通,有的两口子是学校老师就住校,还有一些家不在这里象宋老师这样的单身汉,一般每星期回去一次。宋老师是回镇上父母家,他前两年离了婚,儿子又在省城的重点大学读书,就是个中年单身汉一个。跟宋老师熟悉了以后,我在与他交往对的过程中对他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 第二十一章 宋老师也算是个文化人了,多年前师范学校毕业后就一直在当老师,在县城做过,在镇上做过,最后却被发配到这个大山里来,这也是他的一段经历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一生不得志,他初中毕业时就考了全区第一没去读中专,高中毕业第一年考上了中专没去,复读一年后又只上了个中专,好象是命运的作弄,他每到考试的前一段时间不是被烫伤就是发高烧。这个重点中学的高材生结果只能一辈子在老师的岗位上默默无闻。可这个也就罢了,他的感情也是一波三折,在师范学校里一直是优等生有着美男子之称的他因为快毕业的时候跟一个学妹谈恋爱,而因为这个学妹的干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家里是想把她嫁给有钱有势的人的,而宋老师家里虽然不是农民出生但也只是一般小职员家庭背景,当然就不符合他们的标准,因此闹到学校说他们俩目无学校校规公然自由恋爱,把一对鸳鸯活活拆散不算,宋老师本来可以留校的名额也泡了汤,而且被记了一个大过处分留下永远的思想污点,并被打回本县分配到一个乡中学教书。宋老师这前期的不得志也罢了,可是后面却还是一直不遂人愿,这人说红颜命薄,男人长得太漂亮也招人眼红的,打主意的是很多了,加上宋老师的才气赢得了很多女人及他们家长们的青睐,据说那时候明里暗里追他的人也可以组成一个排,什么派出所长的女儿,医院院长的女儿都想与他做朋友,甚至他后来还获取了过当时县城里百万富翁女儿的芳心,可这一切好象总是与他无缘。他最终却在一次酒后失身而无奈之下奉子成婚娶了一个貌不惊人却心计惊人的女人,这应该是他最大的悲哀了,可我从后来从跟他的接触当中感觉这其实也是他懦弱的性格和过于善良造成的,人吗总是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宋老师在儿子上大学后最终还是离了婚,孤身一人。这其实本来已算是倒霉到头了,可是还没到个底。 他是一个不愿意当老师的人,命运却让他一直呆在这个行当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就是在他做了二十年的老师后,这乡里县上,听说是全国很多地方开始从香港引进了六合彩(其实香港那边只是每次提供一个号码而已,真正的庄家就是当地的有钱人和冒险分子)这个让人着迷的玩意,这之所以让人们疯狂和入迷,除了它的赌博性质以外,还挑动了人们迷信心理的一面。它的玩法就是每期出一个生肖(一个生肖分四个数字)中的一个数字做特码,赌注最小可以是5毛钱,上不封顶,赢了就翻40倍,买5元中了可获200元,这可是让全国人们至少可以说是买码地区的人们欢欣鼓舞的事情,他们终于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就如中国是麻将王国一样,麻将之所以在中国几百年不衰的原因与其说是娱乐,还不如说是麻将里赌博的成分在起作用,试想如果打麻将不赌钱能有几个人这么坚持不懈地玩下去,自古到今有多少人死在麻将桌上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在一个乡里至少每年死两三个那还是个保守的数字,可中国人对他们这种死法基本是报以宽容的态度,说他们是死得其所。 所以这个六合彩一出来,宛如晴天霹雳,为中国人的娱乐事业又开辟了一项新的道路,而且这一项涵盖的人群更是广泛。麻将一般是有点闲钱和有大把闲时间的人做的事情,可这个六合彩则是全民皆可的事情,上至九十多岁的老太太,下至四五岁的小孩,他们全部可以参与。只要在哪里道听旁说听来一个数字,晚上偷偷去买几个小钱,说不定就是一个幸运儿了。于是那些干农活的农民去市场上刚卖掉几只土鸡,或者卖掉一筐橘子手头上只要赚到一点小钱,就会在坐车回来的路上或者在水果摊旁或者畜生交易市场,竖起耳朵无时无刻不在听周围的人讲买码的事情,只要听到一个数字,然后又刚好与他或者他老婆晚上做的梦有所巧合,于是就欣喜如狂地去买了来,如果没中就说这消息不可靠有可能是下一期,如果碰巧中了那可是神仙显灵,又是烧香又拜神的,有的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在地里干活也想着买码,吃饭也想着买码,更有甚的是早上出门如果碰到一个女人今天就可能出女肖,是男的就会出男肖,如果那天刚好家里来了个客人,他们就会穷追不舍地问客人的属相,直至客人告诉他们才心满意足然后晚上就偷偷地买了这个客人的生肖,第二天如果碰巧买对了就全村里狠不得在高音喇叭上去宣传了,其他人呢也都羡慕不已,叹气说自己家怎么就不来这样的一位客人呢。这一些靠道听途说买码的人基本上是一些不识字的乡下农民和小商小贩及一些老太太。 至于那些识字的呢也就象宋老师这些文化人,在六合彩进入以后,他们也有事情可做了,宋老师开始的时候还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说这赌博的东西迷信的东西有什么好追捧的,可是自从有几个人象黑社会老大牛哥还有二混子亲戚等拿着六合彩的书或者一些小印刷张单神神秘秘地来向他来求证那些历史上的典故或者有关生肖的来由等相关问题的时候,宋老师也就慢慢上了心。因为他的几次无意的解答竟然让他们赢了几次钱,而且那些人也对他必恭必敬的,他的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就在牛哥等人的怂恿下,研究起码书(据说老牛专门托人从香港和广州的地下市场购得)来。 第二十二章 那这个牛哥又是何许人呢。他跟宋老师是一个镇上的,据说不止是方圆百里的名人,而且在整个县城的黑道白道都混得不错,一般的普通百姓也不敢惹他,当然他也不会轻易去干扰别人,他专门替政府收取地皮和屠宰费,还有垃圾清洁费,听说手下也有几十号人马,经常跟在身边的也有好几个,听说离了婚但是还有几个没结婚的老婆,固定的常住家里的一个,比他小十几岁,替他侍奉他的老母亲,据说他还不是那家人的亲生儿子,但对母亲却非常孝顺,远远胜过普通人家。在这里的每个地方都会有黑势力的存在,江东乡素以习武出名也有它的一个势力圈子,可听说这里的黑社会老大们开会或者是老大办什么酒席如果能请到牛哥来他们会感到非常的荣幸,甚至还曾下过上万元的赌注赌能不能请到牛哥,可见这个牛哥的不一般。 我有幸见过牛哥是一天晚上在宋老师学校的单身宿舍里,我那天跟宋老师还有他的一个年轻的男同事在聊天,宋老师的手机响了,宋老师接了电话后就对他那个同事说,今天牛哥要过来。他那个年轻的小同事就又欣喜又有点紧张起来,好象是要见什么大人物似的。我听宋老师讲起过这个牛哥,也就挺有兴趣,我们的话题就全是这个牛哥来。原来这个牛哥还在深圳混过天下,那时侯年纪小,据说专门替人收烂帐还干些其他的事情。有时候手头上宽裕时常常是几百万,可一个月下来又会输得个精光。他们就是这样生活的,宋老师说他当初替他算对过几次码,一中就是一两百万,用麻袋来装钱呢,可是水里找钱水里花,他手下那么多锣锣兵,还是很花钱的。 话说宋老师也是因为帮这个牛哥算码而自己也迷上了买码,他那段时间常常是熬夜整天整夜的看书,人都沉迷进去了,可是收获也确实不小,他根据多期的推测和对那码书下功夫研究,有时候竟然一连十多期都中。有亲戚因为他给了买码数字中了大奖还送他电视和洗衣机呢,赚的烟钱和零花钱就更不用说了,宋老师那时侯也成了个人物,自己手头上最多的时候也有了几十万的身价,这对一个每月工资就一千多元的穷教师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了。可是这个贪字当头是谁也逃不过的宿命,宋老师后来自己也这么总结。原来他赚了几十万后加上别人的吹捧以及他对自己算码本领过高的估计,他竟然也想做起庄家来,几期下来,他那几十万不但输的得精光而且还赔了十几万,这样一个穷教书先生怎经得起这样折腾,工作虽然没有丢掉可还是被发配到这个穷山里来了,他也说自己是活该如此,这就是一个人的命啊,而那牛哥在几百万的进出帐以后据说也以亏了一百多万而失败收场,他们跟那些卖猪卖牛倾家荡产来买码的农民比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区别,而现在剩下来继续买码的人反倒是那些小心谨慎平时就买个三五几块的人,他们有单位职员,退休人员,也有农民和老太太,他们把这个赌博当成了一项娱乐发扬下去,也正应验了我们古人的“大赌伤神,小赌怡情”的祖训。 我们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牛哥就来了,只听到楼下停车的声音然后就一前一后上来两个人,宋老师赶紧探身出去说他们来了,我们就听到黑黑的楼梯口有人说话的声音由远而近,随即宋老师推门出去把他们迎了进来,一个瘦高个留长发很年轻,另外一个中等个子微胖,脸色红润,虽然不说话,可自有一股气势,我想他应该是牛哥了,从后面那个长发年轻人的必恭必敬的态度一看就明,我觉得牛哥有点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后来才想起来他是跟胡润中国富豪榜上那个中国首富黄光头有点象,圆头大脸自信满满,可见大人物自是有他们的相似之处的。 只见他朝屋子迅速地扫了一眼,宋老师就赶紧向他解释说我是何大娘家的亲戚,另外那个是他的同事,那个小同事站起来缅腆得手都不知往哪儿放连说:“牛哥你好”,我也就跟着说牛哥你好了。我想那个小同事后来肯定是对人吹嘘说他见过牛哥了,还跟牛哥说过话之类的。牛哥也不客气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他示意那个站在旁边的长发年轻人给宋老师一包烟,后来听宋老师说那包烟值百来块呢。那个小同事后来分到一根我想他肯定藏起来舍不得抽又一定会向人炫耀说是黑社会老大给的,我猜是这样的,从他当时的那个一语不发到赶紧倒水的样子我就知道。 牛哥也就呆了个把小时,他说来这里办事情的,车里还有他们的几个兄弟在等着,他好象是来考察这里的山林,看样子他要也做正道生意了,顺便来看看宋老师并问问他的意见,宋老师在他的眼里算是半个军师了,我看牛哥说话的口气虽然豪气,但也并不粗鲁,倒是很有条理废话不多,可他的眼神很定,不象个坏人那么躲躲闪闪,据说他才初中毕业,13岁就带着女朋友到处闯天下了,可见也不是个一般人。宋老师说他比较佩服牛哥是有一次他们乡下的房子附近挖了一泉井,大冬天的他脱了衣服就跳下去试水,由此可见他的胆量。而且他很仗义,他的朋友父母过身,他的手下人都会去祭拜,有一些他自己还会整夜整夜的守灵,也许正是因为这些他在黑道和白道都能吃得开吧。 我花了这么多笔墨来交代宋老师和牛哥,是因为我对这两个人感兴趣,他们有血有肉是我在城市和学校里不可能接触到的人,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人后来成了我事业上的贵人,我能成为世俗的所谓的千万富翁与这两个人也息息相关。 第二十三章 晚上回到家我就告诉大娘说我见到牛哥了,何大娘听了也不多说什么,她知道宋老师跟牛哥有一些交情,不过她说象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还是少跟这些人打交道,虽说牛哥在黑道白道都混得开,可毕竟是江湖上的人,听说江东乡里前一阵就抓了几个黑道上的人,这牛哥人在江湖不能不湿脚的。我听何大娘一连说了两个江湖不禁笑起来说:“何大娘,你好象还挺知道这行情的。” 何大爷就在旁边答腔了:“你可别小瞧你们何大娘,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岳父老子可不是一般人呢。”何大娘望了何大爷一眼,好似有点责怪不过也不阻止。何大爷就说开了,说何大娘的父亲原来不只读过私舍,当过甲长,而且去到很多地方做生意,贩茶叶桐油,还做过鸦片生意呢。”最后一句何大爷故意压低声音。 “是啊,我父亲当年就是因为做鸦片生意被关进了辰州的大牢,被判了死刑,差点死在监狱里,后来找了当地一个大官被保外就医。过没多久我娘就批麻戴孝地一个人前去辰州谎说我的父亲已经病死在家这才逃过一劫。”何大娘没等何大爷说完就自己先说开了。“说起我的娘,那可也是算是个人物,在我父亲当年外出做生意的时候,我们那里经常闹土匪,他们常常跑我们村里来抢东西,记得有一次一个土匪抢走了我们家一只鸡,我娘可真是胆大,硬是跟在后面狂追了几里路把那只鸡抢了回来,那时家里实在穷得没办法,这鸡对我们来说太珍贵了。”何大娘说起她母亲抢回鸡的事情时嘴角露出笑意,一脸佩服的样子,“这做娘的为了孩子可是连命都不要的。” 我后来向何大爷和何大娘描述了一下牛哥的模样,他们就说,这牛哥他们没见过,倒是听说过,胆子大,人也仗义。何大哥的弟弟据说曾经在外面做事的时候跟他有过交道,他还帮过他们老板一次忙呢。 这做老大的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要比一般人担当很多风险,你说老虎吧也要有老虎的风范,说起这老虎,何大娘就又向我说起她爷爷的故事来,说她的爷爷以前也是个胆子很大的人物,有一年他去山上砍柴,突然来了一只老虎,那时侯山多树密的野兽很多。眼看逃不了了,她爷爷就站定不动,只听那老虎哄的一声从他的头顶一掠而过,抓掉了他头上的包头(那时的男人一般都在头顶扎一个长长的黑布挽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这可是有惊无险啊,是那头上的包头救了她的爷爷,那老虎只窜高了一点点。听说旁边有个躲在草丛里看到这一幕的人裤子都尿湿了。何大娘就说,听说这老虎的行事作风也真是干脆得很,它只攻击一下,没成就走掉,不象有些下三烂的野兽死缠烂打的。 这一晚上我就听何大娘何大爷聊他们祖上以及乡里发生的事情,再想想那牛哥,我觉得他们这里的人还真是有一点匪气和霸气,想象着何大娘的母亲瘦小的身子在那土匪后面追着跑着的场景,我都忍不住扑哧地笑出声来。以前看过《湘西剿匪记》我对他们竟然更多了一份好感,这里的人比起那些虚伪的城里人,比如那个被我干掉的海龟不知要可爱多少呢,经过这一番比较,我的犯罪感仿佛也轻了不少。 这说起胆大的事情,没过多久我们就经历了一场更让人惊心动魄的事,我想我这一辈子只经历一次也就够了。那天,是隔壁邻居老太太85岁的生日,她儿子就专门过来说请我们吃饭,因为还要忙事情,他们就把吃饭的时间安排在中午,何大娘赶早忙完了地里的活儿就回来了,我们也就不在家准备中饭了。第一次去到老太太的家里面,平时就从门口经过或者去他们偏屋的厨房送个东西,例如吃好菜之类的何大娘叫我送过去。今天我们是被当成客人在他们家的茶堂吃饭,我就借此机会参观了他们家的全貌,那个干净啊,可真叫我惊叹不已,他们的房间和茶屋都铺了木头地板,涂的不是什么洋漆洋蜡的,据说是桐油,地板是深色的厚重的木头,原汁原味,照理说这何大娘的家已经是够干净了,可这老太太的家的地板更是油光可鉴,家具摆设非常简单,桌子椅子矮柜子不多一样,空空光光的让人真想在上面打个滚。你说这天天干农活的怎就可以把家里搞得这么干净呢。何大娘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就向我解释说,这老太太天生就爱干净,再加上他们家的水是从山上用管子接来的山泉水(何大娘家打了一口摇井)她勤快每天都擦地板的,你说这用山泉水擦出来的地板能不干净吗。何大娘就又大声对正在往屋里端菜来的老太太说:“小强在夸你家干净呢!”老太太似懂非懂地呵呵笑着,憨憨的表情,大大的笑起菊花的脸庞,我真想跑过去亲她两下。你说这山里面也没人会来看,可这坚持不懈地每天把地板擦得这么发亮的老太太能不叫可爱吗。 我在这里光说老太太家的地板了,还有这满桌的好饭菜也让我们吃得个忘乎所以,外面是很好的阳光,在阴处里留下班驳的影子。我们不知道,一件有多么可怕的事情在等着我们,那可是比何大娘爷爷碰到老虎还要可怕的事情,这个可怕又是什么呢,我想只有在电影和电视偶尔看到就会让我们魂飞魄散的东西竟然在现实里让我碰到了,它绝不亚于中头彩,可这个头彩是什么呢。 说实在的,到现在我都还不太愿意描述当时的情景,那种摄人入骨的恐惧不是靠描写就能说清楚的。我们酒足饭饱从老太太家出来,何大爷刚喝了两杯小酒走在前面哼哼着,我跟在后面,何大娘还在后面大声地跟送我们出来的老太太说话,老太太不知听得见还是没听见总是一个劲的笑着点头,何大娘就走一步回一头地声音大得能吵醒太阳。一前一后我们三人很快就到了家,因为就在隔壁吃饭,大门也不关的,那狗坨也没跟着回来可能还在老太太家啃肉骨头吧。 这时,我看到哼哼着的走在最前面的何大爷突然哑了声,他已经走到房子的中堂门口,他眼睛直直地望着屋子里面,我看到他的小腿在抖着,人象被什么定了格,我也有点害怕就赶紧叫上正准备去厨房的何大娘,我俩轻手轻脚地走到何大爷身边,天啊,我以为是我的眼睛看花了眼,我看到一条大蟒蛇正爬在中堂屋的桌子上,尾巴还在堂屋的后门口,足足有水桶那么粗,就是在电视里我也没见过如此巨大的东西,我轻轻“呀”了一声,嘴巴再也没合拢过,我的手抓住旁边的何大娘,她也很惊讶,有点恍惚。如果有照相机把我们当时的情景照下来,我想可以用做来表现任何一条恐怖片的受惊吓场景的人表情了,而且这一定是比任何演出来的表情要真实一百倍。我的脑子凝固了,整个人也凝固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何大娘已经把我的手抽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可象是过了一百年那么长,何大娘走开又回来,我跟何大爷好象还是刚才的动作和表情,可何大娘却在门外对着中堂的神龛烧起纸来嘴上并念念有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眼里那个可怕的东西竟然是不见了,我们不敢进去,可何大娘却在旁边说,它已经走了,被送走了。 后来我们在屋子后面找到一些鸡毛和血迹,何大娘晚上数鸡的时候发现少了两只,我们知道这是给那个东西给掠了去,我们一夜都惊魂未定,我眼里却总现出当年何大娘的母亲跟在那个土匪后面狂奔然后抢回那只鸡的场景,我真的佩服这些女人们,我也佩服何大娘。 第二十四章 这转眼就到了夏天,我们都穿衬衣了,可山里的天气实在是凉爽,虽然白天是阳光毒辣辣的能晒掉人一身皮可到了晚上却还是要盖一床毛巾毯子,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空调之类的。何大娘家的几亩早稻也熟了该收割了,我呢在这里舒舒服服呆了差不多两个月,打着写毕业论文的借口也该有个了结,要不这谎言迟早会被揭穿的。可是我的下一步却真的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总不能一直赖在这儿呀,说句心里话,我是有点儿舍不得走了,虽然是又遭小偷又遇大蟒蛇的,可每次的化险为夷让我对这里的人们多出了一份敬意,何大爷何大娘慢慢地在变成我的亲人,我开始对他们有一种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依赖感,而心中不知道从何时起会生出一份勇气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从何而来。 在短短的与他们相处的时间里,我发现这里的人们好象都有一种大智慧,我学过一些浅显的哲学,知道一点简单的唯物主义,唯心主义,可我从来不觉得学这个对我来说有什么用,我却在这些平凡简单的生活里看到他们的勇气和智慧。在这里,你可以随时随地都看到坟墓,就在下面公路边水田的土堆上,在何大娘家对面远处的山上,在去地里干活时路边的小山坡间,这些坟墓随处可见,就象大城市里那随处可见的红绿灯一样,抬头不见低头见。刚来时我会有些讶异,并有些不习惯和不舒服。可是他们却把它们当成这山中的一草一木,有时候还会指给你看说这是某某家的,那种自然和随意让我感觉到他们对死亡的坦然和真诚。我有时候会羞愧自己所干下的事情和这遮遮掩掩的生活,我曾经差点向何大娘说出我的故事,可是最后还是忍住了,我不敢也不愿意马上失掉我的生活,我只能苟且活着,直到被抓住的那一天的到来。 有一天我上到二楼去帮忙翻晒收割回来的稻子,何大娘一般会请人帮忙收割然后把稻子放在有几床棉被那么大的竹席子上晒,晒得差不多时就放在木房子的二楼,那是敞开式的一大块地方,足足有四个房间那么大,那里放玉米棒子(红薯在地窖里),稻子,高粱,一串串的辣椒,那简直就是一片丰收的开放式的粮仓。可是那天我却无意间看到一样东西,在二楼靠后山腰那个方向的一个角落里,用两件棕色蓑衣盖着。当时我过去拿放在一边的耙子,就是翻稻子晒稻子的一种工具,等我过去弯腰拣起耙子抬头时,我突然吓了一大跳,因为我看到原来那蓑衣下面盖着的竟然是两具棺材,乌黑厚重,看来质地很好。我赶紧抓起耙子假装在那铺满稻子的楼板上面耙了几下,就匆匆地跑下楼去了,心里面一直七上八下很不安。下得楼,何大娘刚好迎上来正准备送一筐稻子上去,我就又只好硬着头皮帮她把箩筐一起抬到二楼,可眼睛却尽量不往那个方向看。何大娘好象也看出了我的不自在,她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小强,你怎么了,不舒服?”我想掩饰过去,可那慌张的神态是逃不过何大娘的眼睛。我就只好呵呵地强装笑脸朝那边示意了一下,何大娘一下就明白过来,她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连说:“这可原谅,不怪你,不怪你,你们城里是不兴这个了。” “这是我跟你何大爷的,我们已经准备好多年了。” “好多年了?”我有点纳闷,“你们不是才六十几岁吗?” “是的,这你就不明白了,我们这里不象城里面要实行火葬,是可以土葬的。象我们这里有些家里钱米宽裕的五十几岁就准备好了,生老病死,这是自然现象,也没有什么可忌讳的。”何大娘很轻松地说着,说着她竟然走过去掀开那蓑衣露出了棺材的全部,她象摸着自己小孩似的深情地说:“这个东西花了好几千呢,你何大哥兄弟俩都出了一部分钱,也是他们的一片孝心。”“还有小强,我告诉你,这可是阴沉木做的呢,虽然不是年份很久的阴沉木,可是这种木料很难得,在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叫木溪的地方出产,是你何大爷的妹夫从山里弄来的。”何大娘对我唠叨了这么多,我只记住了几个字“阴沉木”,因为这个名字特别。 虽然何大娘对我讲了那么多本该是浅显易懂的道理,可是我还是不愿意一个人来这上面翻晒稻子了,我也尽量去找些在外头的活儿干,或许我的人生境界还没有达到何大娘他们那个高度吧,毕竟那时我才二十二岁,我怕就是怕,没有道理可讲。 这一转眼又是一星期,何大娘家的稻子也收得差不多了,我想也到了我该走的时候了,可我还是没想好我该往那儿去,我上次买码赚的钱存在何大娘那里是一分也没花,留在手头上的那五百多元也只花掉了一半,给何家买了些吃的,例如新鲜肉啊,水果之类的,给自己买了双皮凉鞋,在江东街上的鞋铺里面定做的,还是何大娘带我去的,她人熟,只花了六十元,款式不怎么样,可皮子是上好的牛皮,看样子能穿个好几年呢。另外又零碎地买了些东西,象毛巾牙膏牙刷之类的,还在赶集的时候买了两件t , 25元一件,给何大爷买了一件黑色的,拿回家他很开心,立马就穿上了。我却一直不知道给何大娘买些啥,她最不喜欢我们为她花钱了,所以我是真是没为她花过一分钱,现在想起来都还内疚。 随着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的脑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我的出路,可越这样就越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我就打定主意索性不去想了,决定先去凤凰玩几天再做说,这里离凤凰大概六个小时车程,坐汽车转火车再坐汽车。我跟何大娘他们说我要回学校了,并告诉他们说有机会还来这里,他们也有些不舍,说随时欢迎我回来住,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毕竟这一段时间,我给他们也带来了很多快乐,他们已把我当自己家的儿子一样。 临走前一天,何大娘把银行卡给了我,我想留下一千元来,可他们死活不肯要,最后何大娘还生了气,说如果给钱就是我看不起他们,我也只好作罢。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差不多要忘了我是为何来这里,我脑子想的一直是我这一段的生活,何大娘何大爷,邻居老太太,还有宋老师,牛哥,买码,小偷等等,这一切都象电影般地在我脑海里一一晃过,短短的一个多月我发现比我前面二十年的经历还要令人难忘。那在学校里的什么恋爱,读书,甚至杀人都没有这些东西让我这么记忆深刻,想着想着我的眼角湿润了,我是含着泪入睡的。我梦到了涨大水,洪水漫过公路边的桥,然后是那一片水田,那小土坡上的坟墓,水越来越急越来越猛,洪水蹈天的直至往我们山上的房子漫来,我跟何大娘和何大爷甚至有宋老师一起拼命地往山上跑,我们跑啊跑,那水就一路跟着,步步逼近,眼看就要漫过头顶,我惊醒过来,天已经大亮,阳光洒进屋子里,一片灿烂,我起身推开窗,外面是一片片金黄的稻田,空气中竟然有一股淡淡的稻香沁人心脾。那公路横在稻田中间就象一条蜿蜒的白色带子向前伸展,一个多么美妙的夏日的清晨啊,可是我却马上就要向它告别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象要把所有的都吸进肚子里保存起来。 何大娘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她还给我煮了几个鸡蛋在路上吃。我的东西也收拾得差不多,还是原来那小个包,只是球鞋换成了凉鞋,夹克换成了衬衣,只是包里多了一张三千元的银行卡。 吃早饭的时候,我跟何大娘说起我晚上做的那个奇怪的梦,我说那洪水涨得可真够大的,我们拼命往山上跑,何大娘还没听完就笑呵呵地望着我说:“小强啊,恭喜你,这是一个好兆头,这说明你会走好运,发大财的。”何大爷也在旁边附和着说:“小强,等发财了又回来看我们,到时你何大哥回家我们爷儿几个再一起好好喝上几杯。”我被他们二老说得满心欢喜,虽然我知道这只是他们的美好祝福,但我的心里头确实亮堂了许多。 第二十五章 踏上去凤凰的车,我的不可知的旅程又开始了,是喜是悲一切得听从命运的安排。我从江东坐汽车去县城再坐火车到凤凰,到凤凰镇还需坐汽车,一路颠簸了六七个小时终于在黄昏时分来到了凤凰。这黄昏的凤凰是美丽的,我被一辆黄色的甲克虫似的出租车直接载到古城,才3元钱,这里的公共汽车很少,的士倒挺多而且还有几个颜色,起价3元。在城墙口我下了车,司机告诉我在江边有许多客栈,都是吊脚楼,早上可以欣赏凤凰的美景,我照他的指引沿着青石板路边走边一路问过去,很多客栈都已经满了,虽然还不是特别旺季,可因为随着夏天的到来,游人渐渐多了起来,问了差不多有五六家沿江的房子,我才找到一家,一个短头发的中年妇女,她正站在自家门口问我是不是要住店,我就说是,她告诉我还有两个房间,一个带浴室厕所的双人间,80元每晚,另外一间有三个床铺,是公用卫生间,20元一个床铺。我赶紧要了那不带卫生间的,20元一晚上,我掏了一百元出来,说先住个5个晚上,算是押金,那女房东也很爽快,身份证都没看就带我上二楼的房间了,上楼一看还行,虽说是三个床铺可现在还没人住,房间很小,每个铺就隔了50公分的样子,刚好放一双鞋的宽度,如果有个人打呼噜那其他两个完全可能感受到分贝的气流,窗户边有个小桌子是唯一可以放东西的地方,上面几个杯子,桌下放了热水瓶和一个套着塑料袋的垃圾桶,房间还算干净,但因为临江,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潮湿气,廉价的花布窗帘被拉到一边,下角还隐约能看到有几个烟烧的洞,不知是前面哪一拨客人们的杰作。 关了门,我把包往床上一丢就急不可待地倒在了上面,只听到老板娘咚咚的下楼声,这是一栋典型的三层楼的吊脚楼房。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沈从文笔下的那些穿黑衣服的女人们,她们是不是曾经就在这样的房子里接待那些强壮而多情的水手情人呢,那时的房间摆设肯定不会如这般简陋,是不是充满了女人的脂粉气呢,我有点想入非非起来,最后还是肚子在向我提出抗议,咕咕的声音让我想起,一天来,除了在何大娘家吃的那顿丰盛的早餐外加路上吃掉的几个熟鸡蛋,我的肚子还没再填过其他东西,我就赶紧收了我的非分之遐想回到现实来,我得找个地方去吃一顿。 下得楼来,老板娘一家正在一楼的堂屋准备开饭,我本想偷偷溜过去可他们还是一眼看到,就迎头过去,问他们在外面吃饭有多远,他们也很热心说出门去往左走有很多饭馆粉店,想吃什么都可以,我出得门时听那老板娘在后面叫住我说,原来在他们家也可以搭餐的,一日三餐10元钱,早上就是包子稀饭,起得晚就没得吃,而且如果不吃的话要提前说一声。我连忙说那以后就在他们家搭餐,一下搞定了吃饭的事情我又开心起来,不过这顿饭没有预留我的他们就是叫我也不好意思坐下来吃,就与他们招呼一声一个人大踏步地走了出来。 吃了饭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上到楼,看见门半掩着,里面亮着灯好象有人在说话,是年轻男子的声音。我推门而入,看到靠最里的那张床上半躺着一个男孩,窗口桌子上斜跨坐着一个男孩,都是二十来岁的样子,都很年轻,也很英挺,他们正面对面大声说笑呢,看到我进来他们楞了一下,随即跟我打起招呼来,房东应该已经告诉过他们说我住在这里吧。 看到这两个年轻朝气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好象很老了,其实我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他们的头发剪得短而整齐,眼神和身段很扎实,这在男人欲来欲中性化的时代让我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他们丝毫没有现在流行的那种男人的阴柔感,我虽然也属清秀之列,但我想也不倾向于那种流行,我觉得男人就应该男子气一点,所以在平时行事当中我还是比较男人的。我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递了烟,这两个竟然都能抽,我们好象马上就找到了共同语言,很随意的聊起来,原来他们是刚刚从部队退伍的军人。难怪那种气质和行事作风就是跟我们校园里那些人不一样,我马上就来了亲近感。他们才退伍,就相约来这凤凰旅游放松一下,两个人在一个部队一个连里面当兵,做的是通信兵,工作还没有着落。 躺在床上的叫海子,二十岁,江西赣州人,坐在桌上的叫陈晨,二十岁,湖南常德人。仔细比较一下发现陈晨比海子要帅气,个头高一些,皮肤白一些,气质象《安娜。卡列尼娜》里的丹尼士;海子个子偏敦实,皮肤黝黑,眼睛黑亮,有股子憨厚气,但两人都青春朝气, 生龙活虎。我发现自己就象他们的老大哥,他们好象也这么觉得,于是就干脆叫我强哥。我们于是抽着烟,泡着房东拿上来的茶叶天南地北地聊起来,当然话题一定少不了谈女人。 海子告诉我陈晨是读初中的时候就有女人追,现在也是从没断过,我就问陈晨现在有女朋友了没有,他说有一个还没定下来,那海子呢?我问。 “女人吗,这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一个比一个开放,你还没看清楚她长啥样她就粘上来了,甩也甩不掉。”海子也不正面回答,只是甩出这么几句。 “你不知道,追陈晨的女人都排队了,而且一个比一个要漂亮。”海子就是没回答我他自己有没有女朋友。 “那你们部队里面可以谈恋爱吗?”我有点好奇地问道。 “原则上是不可以谈恋爱,可大部分都是来当兵前就已经有了的,而且谈了就基本上过床了。”海子忙不停迭地说。“现在这女的上起床来比我们男人还急。”说完还有点后怕似地摇摇头。 “你认为呢?”我转过头问陈晨。他慢悠悠地蹦出了一句:“现在要找个处女怕只能上幼儿园里找了。”脸上仿佛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悲壮,我被逗得哈哈大笑,海子则在旁边竖起大拇指连说对,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过来人。 他们就饶有兴趣地问我的情况,我含糊地说我已经毕业了也是在找工作,至于什么大学我就没向他们明说,我只说自己没他们那么幸运,是个被女人抛弃的人,引得他们一阵同情。海子就半真半假地说:“我看人挺准的,强哥,我看你八成会被女人害得很惨。” “为什么?”我跟陈晨同时问道。 “我看你的眉眼就知道了,你的眉心隔得比较开,眉毛弯得很漂亮,而且有点丹凤眼,这本来是很有桃花运的,可是因为你的眉心生得开,有妇人之仁,所以你终究会被狡猾的或者是花心的女人所蒙蔽。”海子象个半仙似的说得头头是道。 “所以说,你如果仅仅只是被女人抛弃的话也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没有碰上什么官司就不错了。”我心头一紧,假装他说得对并举手说:“谢谢提醒,我以后对女人要多加防范才是。” “呵呵,这你又说错了,这对小偷多加防范倒是说得过去,可是对女人是防不胜防了,孔子不是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吗。” “哎呀,你小子什么时候对女人这么有研究了,是不是经历那个文工团的以后就历练成这样了。”陈晨忍不住打断了海子的侃侃而谈。 陈晨一提到文工团的海子就急了,脸憋得通红,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就打了圆场,“好了,海子我们不问你女朋友的事了,那你说说陈晨的面相,看他在女人方面该注意什么?他刚才说只能到幼儿园里去找处女,看样子他是经历了很多美女但处女怕是难得吧。” 海子听我这么一说,脸不红也不急了,他放松下来。看来只有说别人的事才是最有乐趣。他装模做样地朝陈晨的脸仔细瞧了瞧然后就喝一口水,我们两个眼瞪着他想看他到底能说出个什么名堂来。 他却买起关子来问我:“强哥你说他这张脸看起来有什么特点?”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一个,竟然就随口说出了我当初对陈晨的第一印象,我说陈晨象《安娜。卡列尼娜》里面的那个年轻军官丹尼士。他就问丹尼士是谁,看样子他没看过这本书,我就告诉他说是一个有夫之妇名字叫安娜的情人。 他就一拍手坐起来:“我说吗,这都不用我讲了,这陈晨的脸吗,明摆着就是讨女人欢心公子哥儿的脸。” “而且,”他又故做神秘地说,“是讨那些比他年纪要大一些的成熟女人的欢喜。” “陈晨,你是不是比较喜欢那些年龄比你大的女人?”海子猛地问道,我看陈晨的脸有点红,他没有做正面回答。我跟海子就相似而笑了,看来这表面看起来有点憨厚的海子竟然还是个情事专家呢。 我们一谈女人就一发不可收拾,外面早已经是寂静无声了,我们聊天的声音在这隔音效果很差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地响,江面的潮气上来了,看看表差不多12点了,几个人就洗洗关灯睡了,约好明天一起去游览凤凰城。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我们一起游了沈从文故居,逛了虹桥,还租了条船沿江而下一直到晚上才尽兴而归。夜里三个又在一起聊起天来,这次的话题是工作。 海子家是做生意的,他退伍了也没打算去找工作,直接打理家中生意,他父亲在他们那个县城开了个酒家,还有个家具店,他准备接手家具行的工作,他对家具业有点兴趣,他父亲起家前原来是个木匠,他从小就看他父亲在那里刨啊量的,觉得挺有趣,后来他父亲借着自己的手艺开起了家具店,酒家是生意做大了另外盘的。 他这次来凤凰一个是因为陈晨家离这里近顺便来玩玩,另外一个就是想去逛一逛凤凰黄咏瑜(著名画家)晓翠楼里的那个阴沉木,听说是从三峡运过来的,价值连城。我一听到“阴沉木”这几个字突然灵光一闪,一下想起何家的棺材,听何大娘说他们那棺材也不也是用什么阴沉木做的吗,我当时心里害怕心不在焉就记住了“阴沉木”几个字,现在听到海子提起就问这木头到底有什么特别,给我们讲来听听。 海子就象个内行似地给我们讲解开了。原来“阴沉木”是远古的树木在江河中经过上千年的浸泡和磨压,结构发生变化而形成的,被称为“木化石”。每当汛期,在洪水冲击下,少量阴沉木会从河地底泛起,被冲到岸边重见天日。阴沉木很奇特,一般木头烧出的是白灰,而阴沉木烧出的是黄灰。阴沉木很硬,用电锯切割常能锯出火花来,而且很难打磨。用阴沉木做的家具上了菜油后乌黑锃亮,根本不用再上漆,而且年代越久远的阴沉木色泽越深。人们发现用小块阴沉木泡酒或将其烧成灰泡水喝能治感冒,于是阴沉木又被当地农家当做药来收藏。阴沉木还是上好的雕刻材料。同时由于阴沉木介于木石之间,雕刻起来手感很好,用它雕刻出的作品上油后或黑里透亮,或黄中渗红,质感非常强,很适于表现细腻传神的作品。 海子一口气向我们讲了这么多有关阴沉木的知识,我跟陈晨都对他有点刮目相看起来。他告诉我们这得归功于他那做木匠的父亲,因为他们做家具这一行,了解木材材料和行情是必要的知识了,现在什么梨花木,紫檀酸枝类的红木家具已经被炒得天价,而且这些东西随着那些收藏家的偏好而欲来欲显珍贵,价格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而这个阴沉木在中国古代就历来为皇宫贵族做为棺材首先的东西,也具有镇邪之功效。 “我主要是看好它的工艺雕刻那一块,可惜听说,在中国,仅黄河龙羊峡和长江三峡地区有发现阴沉木的记载。”海子有点遗憾地说。 我说那不一定吧,这湖南也许也有阴沉木的。我不好说我在何家见过阴沉木做的棺材,那样我的事情就会露馅了,我只能这么信口反驳一下。 “你说得也是,据分析这个阴沉木,除有较大流量和水压的河流条件外,形成阴沉木还须河两岸有坡度较大的山峰,有产生滑坡等地质变化的条件,而长江三峡地区和黄河龙羊峡地区刚好同时具有这几个条件。”海子又说了一大堆。 “这湖南也许有一些地方有这种地理条件,说不定真有呢。” 我们一晚上听海子说了一大通阴沉木的事情,不过还是听得津津有味,这男人在一起聊一些新鲜事情时间也很容易打发的,陈晨就提议我们明天一早就去那个黄姓画家家看那镇房之宝的阴沉木。 说到陈晨,我这里顺便也讲讲他。听他说,他的母亲是个医生,年轻时很漂亮,现在也就四十多岁,在县医院上班,十几年前跟他在湖南当兵的广西籍父亲离婚,他呢一直跟着母亲。那时有很多人打他母亲的主意可她也没再婚,可是就在他要从部队复员回来前,也就是去年,他母亲经人介绍认识了广东一个富商,据说是做花卉批发生意的,离过婚,二人很对眼缘竟然一拍既合,年前就结了婚。陈晨心里有些失落,可毕竟是成年人了也没能对母亲怎么样。那人家里有好几台车,他母亲看他没考上军校,从部队一复员回来就要他去学开车,想着这么好的事情等着他应该也不错了,可陈晨却不是很乐意,他觉得受人之惠不是很爽,不是男子汉该干的事情,但又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干啥。跟我说这事的时候他显得有点无奈,漂亮的眼睛里显出一些迷茫,他还问我说强哥你有什么好的点子,咱们以后也合作来做点什么。我当时只能对他苦笑,心里想,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他们如果知道我的事情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想法,我可是是个杀人犯呢,这样一比较,我觉得他们真是幸福啊。不过我还是强装笑脸说有了好路子一定不会忘了他们的。 那海子一听也就凑过来说了一句:“你还别说,强哥,我昨天看你面相说你在女人方面是有些多灾多难,可在事业上说不定会飞黄腾达呢,我看你的眼睛里有智慧之相,而且眼底清澈,这种人比较专注于做某件事情,一般认准了绝不回头,这样的人容易成事。” “你看我说得对不对?”海子笑嘻嘻地望着我。 因为他刚才给我上了一堂关于阴沉木的知识启蒙课,我觉得这个海子还真是不可小窥,他这小子比陈晨要老练和成熟一些,不过又还是有当兵人的豪爽一面。我就问他是不是看过算卦术之类的东西。“这你就猜对了,我不看那些国外的什么文学书也不看国内的言情书,我专看些算卦相书之类的,我对这些有兴趣,这可是我们中国人几千年的精华所在。”海子有点得意地说。 我说“难怪啊,你讲的那些东西倒真是有点对呢”。海子就得意洋洋地对陈晨甩了个响指,那意思象是“怎么样,比你的那些女人们可要实用得多吧”。 第二天,在房东的指点下,我们三个竟然如愿以偿看到了黄老先生晓翠楼里的镇屋之宝阴沉木,它被安置在玉氏山房的一个风水位置,需要三个成年人才能合抱,它是黄老八十寿辰时一个魏姓朋友送的,据说那时侯从三峡运过来就花费了超高的人力和物力,也只有象黄老这么有威望的人才能受得起这样的馈赠,他是专为这根阴沉木而建了晓翠楼。 那东西果然气势不凡,呈褐黑色,切面光滑,木纹细腻,被打磨得镜面光亮,不愧为东方神木。跟何家的棺材材质比起来要更胜一筹,也许这个年代是上万年而何家的或许就是个千把年吧,年代久远以及原木材材质的区别让我感觉到它们价值的不同,我为这个巨大的几个人都不能合抱的物体而镇住了,海子更是恋恋不舍,这个他早已耳闻的东西今天一见也算是了了心愿。我们三人尽兴而归,回来还得感谢我们的房东,是她动用熟人的关系才让我们进去观赏,因为那里并不是对外开放游览之场所,也不收取门票和买路费,那纯粹是黄老的个人收藏爱好,据说他在世界各地有多处房产,这凤凰就有两处,名人就是不一样。 这两个年轻的退伍军人跟我相处了两天两夜,我们可以说是无所不谈,因为我的忌讳和小心,我对自己个人的事情谈得较少,他们反倒对我有一些神秘的好奇。我跟他们谈女人,谈海龟的那套三个月新鲜理论,当然我是不会提到“海龟”的具体情况的,我还谈大学里的男生是怎么泡女生的,他们好象对女大学生们的日常生活比较感兴趣,不过听说陈晨的女朋友里也有不下3个女大学生。 第三天里,他们就决定回去了,因为这凤凰的风景可以两天就看完的,但如果想住下来静静地体验就是住上一个月也不会嫌烦。 互留了手机号码,他们就离开了。 第二十七章 我继续住在那个客栈里,每天在客栈吃饭,一楼有一部电脑可以上网,我就泡在上面冲浪,忍不住去看阴沉木的相关资料,我不知不觉对它感起兴趣来,也许是我太无聊,又也许是某种冥冥的召唤,我与这种木头结下了不解之缘。 而这个缘分在不到一天的功夫又来了,晚上,我的房间又住进了一个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面容消瘦,眼神疲倦,头发长长的披在肩上,他不是个艺术家,他是一个木匠,一个懂得一点雕刻技巧的土生土长的木匠,他是湖南湘西某个古镇里的人,据说他们那里有一座芙蓉楼,因一首诗而闻名。我想他多少还有一点诗的气质,可是他也象诗一样显得有点不得志。他靠他姐姐的资助,开了一家木材行,经营微艰,却又想做点艺术的事情,他还兼售自己的雕刻作品,可买的人是寥寥无几,因为古镇的人们现在只对麻将和纸牌感兴趣。 他是又一个来看晓翠楼玉氏山房里那根阴沉木的,我这里暂且就叫他为谭木匠吧。 得着先前在房东那里得来的经验和指点,我就陪着谭木匠又去看了趟阴沉木,因为这几天对阴沉木的了解,我对这种木料的兴趣也日渐增加。我突发奇想,我要是做一个专门介绍阴沉木的网站应该不错,因为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有关阴沉木的知识介绍和新闻不少,但是一家象样的专门网站却没有,而且我还发现网上有很多帖子说自己手里持有阴沉木只等人去估价收购,虽然不能肯定其真实性,但至少可以看出这个市场还是有一定潜力的,这未免不是一个好的商机,何况我有策划过网站的经验,因为我学的广告专业,让我对很多东西都能懂个皮毛。 晚上再跟谭木匠聊起阴沉木的事情,他就告诉我,原来在他们那里竟然也有阴沉木呢,只是数量没三峡那么大,而且因为当地人对这种木材不甚了解,有的农民竟然捡回去当柴烧。 “想来真是可惜”。谭木匠在旁边叹息说,“不过我也收藏了一些,有些小的木料我拿来做一些工艺品,但卖出去的很少,现在缺的就是宣传和销售渠道。”他补充道,“我们那里太闭塞了,但总有一天这种木料会受人重视的。”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正中我意,我于是就对他说,我做一个网站代理他的产品怎么样。 他听了楞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网络的传播当然好,可是我不懂电脑,我现在都还不会上网呢。” 我说:“这个你就不用操心,我来经营网站,你就负责提供货源和有关所有阴沉木的相关知识和资料,还有要准备一些产品的图片”。 他想了想觉得不错,说反正东西放在他那里也是放,如果在网上放一下说不定就多了一条出路。我们两个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来,越说越来劲,最后天都快亮了才想到该睡觉了,这一夜我是带着希望去睡的,这一觉睡的可真踏实,因为它是自我从学校逃离出来后第一次明确我第二天该干啥的一晚,这人一旦有了希望有了着落太阳都好象都是新的了。 谭木匠第二天一个人又去外面逛了一天,我没有跟着,我在房东一楼的那个电脑上忙了一整天,我查资料,我找相关设计网站的公司,我还把网站定了大概的框架,几个基本的栏目也定得差不多了。我在几个大的注册域名和购买空间的网站查了一下,发现注册域名并不贵,大概50元到几百元不等,英文的结尾的更便宜。 晚上等谭木匠回来我把大概情况给他说了一下,包括几个栏目的设置,他也提了些建设性的意见,我就把网站栏目基本定下来了。另外就是网站的名字,既要朗朗上口便于记忆,又要没被别人注册。他想了几个名字很雅致,什么雕啊楼的,我说就干脆直接一点好,就叫“发现阴沉木”,英文就是findmu。我还想了个广告语叫着“降落人间的东方神木”。因为历史上阴沉木一般用于棺材或小器物的制作。达官显贵、文人雅士皆把阴沉木家具及阴沉木雕刻的艺术品视为传家、镇宅之宝,辟邪之物。历代以来,特别是明清时期,阴沉木尤其成为各代帝王建筑宫殿和制作棺木的首选之材。清代帝王更将其列为皇室专用之材,民间不可私自采用。 谭木匠听了我对网站基本思路的解释,说我不愧是做广告的,这么三两下就把网站的基本方向给定好了,而且名字也定得好。他对这个“降落人间的东方神木”的广告语更是赞不绝口。 “看来,这个宣传阴沉木的大任是非你莫属了。”他最后一句话让我信心十足。想着我的后头有他的支持,虽然他并不是什么财大气粗的大老板和有多少资产的大公司,但他有资源,关键是他懂这一行,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我未尝又不是他的一个机会呢,我可以在网上留他店铺的地址和电话,这样就不是什么空手套白狼了。 第二十八章 谭木匠第三天就回家了,他那个古镇离凤凰也就几个小时的车程,他要我去他店里参观参观,可是我却决定先留下来等网站的事情弄得差不多了再过去,我对我勾划的网站充满了信心,我打算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做这个网站,后来也正如我计划所料网站在不到一个星期基本框架就做出来了。 我为网站设置了六个大栏目,首页,关于阴沉木,木材的启示,阴沉木在中国,交易信息,产品介绍,艺术天地。里面就是一部阴沉木的百科全书,而特别在首页里把阴沉木作为“降落人间的东方神木”大大的夸奖了一翻,把它的贵族性和神奇性作为主要的诉求点来进行宣传。我还把那张在晓翠楼玉氏山房里拍的做为镇屋之宝的阴沉木照片放在首页,显得恢宏而有气势。我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把网站策划及基本文字内容规划出来,有些照片也在网上寻到一些。我注册了中英文域名并购买了空间,然后我找到了一个网站设计工作室,是一对年轻夫妇开的,我看了他们的作品,觉得很有诚意和创意,于是就联系他们并在网上谈好了价格和我的策划思路,他们很快就上手了,答应加班为我把这个网站做出来,并且是一个可以与顾客互动交流的动态网站。 我选的人果然很对,在我去谭不匠家并拍一些产品照片的时候他们设计的网站已基本完成,网站后台也做得差不多了,等我把产品的图片传给他们的时候我的“发现阴沉木”的网站就完成了,从我开始决定做网站到它的完成总共才花了一个多星期,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就如我给这个网站写的广告语一样“降落人间的东方神木”。这个网站花掉了我将近两千元,后来也基本是靠我自己来管理这个网站了。 因为我的曾经帮别人策划过一个玩具网站的经历让我这次为自己做一个网站时省了差不多几千元钱,我发现,知识和经验就是金钱,这话没错。我的神奇的创业之旅也开始了。 我后来把网站打开给谭木匠看,他也觉得不可思议,网站完工那天我们去离他家不远的一家饭馆特别庆祝了一番,我喝了半瓶白酒,那天喝得尽兴,可谓是一醉方休啊。 第二天,我就在古镇一个最大的网吧的某一台电脑上管理起我的网站来,我那时身上只剩下几百元了,还买不起电脑。我开始了对我们网站的铺天盖地的宣传,当然,我是借用免费的宣传手段,我到各处相关的地方去发帖子,去灌水,我还动员谭木匠也写一些关于阴沉木的稿子拿来我把它发到各个网站,我还动用了网吧一些闲杂人员(玩游戏的十几岁的孩子,他们其实个个都是发贴高手,又快又狠),工钱就是请他们集体去馆子搓一顿,这在他们看来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后来他们把宣传我们网站当成了一项业余爱好。 在我的一系列的有计划的网络宣传推广下,我们网站的知名度和点击率很快就上了新高,百度和google也因为点击高的原因把这个网站免费排名加进了他们的搜索范围,而且居行业首位,因为我们是真正的阴沉木网站第一家,而且还频频出现在工艺品和木材家具行业的首页搜索区,有时候一天的咨询量竟然达到了上百条。我于是同步大量收集阴沉木的原材料信息和销售信息,我的网站也成了一个本行业的贸易交易平台。 在网站正式启动仅仅一个多星期,谭木匠放在网上手工雕刻的阴沉木产品就买掉了一件,是一个样式特别的雕花笔筒座,实用又辟邪,被一个台湾人买走的,虽然才得了二百元,可这是我们的第一单生意,说明这样一个交易方法完全可行,初试牛刀后,我的信心更足了,我决定要在网上要进行大宗的交易。 我开始跟何大娘联系,问她关于那边阴沉木的情况,然后我跟宋老师联系,他向我推荐牛哥,他说牛哥现在正在做林木这些方面的生意,这可是一块肥肉,刚一开始我没有告诉他们是我在做,只说是我的朋友在做,让他们留意并提供货源,然后我又联系那两个年轻的退伍军人,主要是海子,我也开始在网上代销他们家的一些阴沉木产品。就这样,我以谭木匠的古镇店铺为据点,开始了我的阴沉木的网络大攻势。 谭木匠的店也因为我的网站而变得活络起来,他开始渐渐地全线向阴沉木这一块发展,他的工艺技术因为也受到重视,很明显变得自信起来,我们成了一对铁杆合作者。随着网上销售的日益增加,不久我就用赚得的钱添置了一台电脑,我住在谭木匠的邻街店铺的阁楼上,我拉了一条网线,我的电脑性能良好,上网速度飞快,我与谭木匠的网上生意也发展得飞快。很快,我们请了一个女孩为我们接听电话处理日常事物,除了在网上交易,开始有大的客户要直接过来谈生意,我们把店面开了一个隔间接待来客,还扩大了一个仓库放置货品。生意就这么起来了,我的网站成了一个阴沉木的权威网站,我甚至可以在网上接供货信息然后又在网上帮他们卖出去,当然我一定是做到判断信息的准确性,甚至要直接去到现场验货,在谭木匠的指点下,我对阴沉木的鉴定能力突飞猛进。甚至有一次在网上看到一则长沙的一个农民挖到阴沉木把它们当柴的消息一发布出来,我跟谭木匠就立刻赶到,甚至比那些专家和鉴定家还要快一步。我们就是阴沉木的商人,当然谭木匠也算是半个艺术家吧。虽然我叫他谭木匠,可我心里却是把他更多当成艺术家来看待的,因为他不但没有那些城市里的伪艺术家的脾气和行头,而且他的阴沉木雕刻作品是越来越成熟,因为网上的销售给了他信心。 他总是说我是他的贵人,我呢就说他是我的福星。他好象从来都没问过我的过去,他只知道我是个学广告专业刚毕业的大学生,他甚至没问我从哪儿来,当我跟他说我做一个网站销售他的产品时,他好象觉得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有这样的默契,假如当初他多问几个为什么,我也许就打了退堂鼓,因为我的事情真是经不起多问和推敲的。也许他就是那样一个性情中人吧,他只对我的网站规划和他的阴沉木雕刻产品感兴趣,他是那种没有防备心的人,难怪他以前做的生意是那么的不得意。 就这样,我在古镇有了个我临时的家,我把网站经营得有声有色,我甚至要忘了我为何来到这里的原因,好象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就象我住在江东何家一样,不知道是我跟他们有缘还是他们都是我的贵人呢。 有一天晚上,我静静地躺在我的那阁楼的床上,透过亮瓦射进来的皎洁月光,照得我的心一片透彻和宁静,我仿佛蓦然明白,这其实全都缘由于他们善良的心和淳朴的性格,所以,他们看我的心或许也是干净的。我是一个好人吗?我在心里问自己。 第二十九章 我来这个有芙蓉楼的古镇差不多三个多月了,这期间我买了电脑,改善物质了生活,谭木匠的店铺扩大了,增加了个小会客室,请了个接电话收传真的小姑娘,本地人,说是小姑娘其实也有二十一二岁了,这个小姑娘倒是在外地上了个大专,读的是中文专业也懂上网。 我住的阁楼没变,一桌一椅一古老的四腿矮柜,加一张结实的小木床,门外面是个小阳台我放了张藤椅,闲暇时看看书,窗台上摆了盆水仙花,是那小姑娘送的,一到晚上清香四溢,让人神清气爽。谭木匠说这阁楼狭小问我是不是租间宽敞一些的房间住,我说我住这里清净又舒适赛过活神仙,晚上还能透过天窗看星星看月亮,多浪漫的事情,他也就只好作罢,他笑我有点浪漫之气,我呢笑他有艺人之气,这个艺人是指艺术人和手艺人双重含义,不是我们通常的娱乐圈里的艺人。 谭木匠家有老母,已娶妻育一五六岁的女孩,家庭还算和睦但因近年生意清淡家境一般,妻子在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当小学老师,他们的感情不好也不坏。好在这次我们相遇一拍即合,为他的事业杀开了一条血路。目前虽然谈不上日进千金,但比起以前是大有所为,而且他自己的阴沉木雕刻受到人重视自信心也大增,我看他的家里也是日见笑声,我也跟着开心。 我不跟他们一起吃饭,在旁边一个小饭馆搭餐,我说这样比较自在,虽然是一起合作做生意,但在生活上还是自由一些比较合我心意,但是我也是经常在他家噌饭吃的,每当吃一些好东西他那可爱顽皮的小女孩总忘不了过来叫我这个哥哥。 我除了把我的精力放在我的网站上外,还开始着手阴沉木的开发工作,刚开始时业务主要来自于网络,可是经过了一单两单生意就慢慢积累了口碑,这个口碑其实是做生意最有用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大单,老客会推荐生客过来,过来看货的也多起来,谭木匠这边的存货原来有一些,而且他也有一些提供货品的老客户,可是他还要兼顾雕刻方面的东西,因此货源变得紧缺起来,我跟谭木匠商量决定先在湖南的周边地区进行考察,他还是以守在家里为主,我就出差到湘西和湘南地区联系货源,留意相关的行情动向。 我的网站已经做成了全国最有名的阴沉木权威网站了,很多人都来网站咨询相关问题,我就扮成是阴沉木专家的口吻来回答他们,我算是网站的ceo,在我外出的时候,小姑娘也会上网管理一下,及时向我报告网上动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一个很大的团队在操作,感谢我的广告专业也感谢我的兼职生涯,让我觉得自己象个万金油一样能干。 经过一段时间发现原来阴沉木产出地其实并不象人们的观念所限制那样,象有些专家介绍说,在中国,仅黄河龙羊峡和长江三峡地区有发现阴沉木的记载。其实,只要具备有较大流量和水压的河流条件,河两岸有坡度较大的山峰和有产生滑坡等地质变化等这些相关条件,就有形成阴沉木的可能,而在湖南跟贵州交界的湘西地区这样的地理条件也是比较多见的,所以,湖南的阴沉木开发也是不可估量的一笔财富。 从何大娘这么普通的人家也能搞到阴沉木做棺材我就推断,在江东一带一定是一个产阴沉木的地方,我跟宋老师联系以后,听他说牛哥对这个也挺感兴趣,我就更加增强了这个信心,我决定去一趟江东,这一次我是以一个商人应该说是网站ceo的身份去到江东,当然他们也许不管什么ceo,我只要告诉何大娘我是自己在创业了就足以让他们开心的。其实这几个月我赚的钱并不多,我拿的是销售提成,主要销售谭木匠的产品,还转销了网络上的几个小单,拿到一些中介费用,大概赚了一两万块,这钱用来买了电脑,升级网站,推广网站差不多就花掉了一大半,不过我相信有投入就有收获,如果搞到有价值的阴沉木加工转手出去,一次就可能赚个十几万。关键是我的网站已经开始走入正规开始运营并能这么快就给我带来收入,这本来就是一件很让人振奋的事情了。 我再次走江东,给何家二老买了很多礼物,而这次的江东之行又会给我带来什么呢。 第三十章 晚上到的x县城,刚好是星期六,宋老师就约了牛哥,我们在一家叫五百年的茶馆里见面聊事情,这家茶馆刚开张不久,但看生意很不错,几个包房都有客人,我听到里面有人在大声喧哗的,有的房间则很安静,茶馆临江,这大概也是它生意好的一个原因吧。我们的位置是早就订好了的,二楼临江最好的一个房间,他们应该是看牛哥的面子吧,我跟宋老师进去的时候牛哥还没到,我环顾四周,房间大概10平米的样子,靠窗是两排正对的座位,房中间靠墙位置一溜软皮沙发,一个巨形根雕茶几摆在前面,茶几上是一套精致的茶具,在屋子里侧有个洗手间门半掩,屋子角落的地方竟然还有一张麻将桌和四个小靠椅子,顶上吊了一盏雕花灯,这屋子看起来就象一个富裕家庭的会客室。 我跟宋老师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服务小姐为我们泡了两杯茶,端来几样点心和干果。我们说要等牛哥来了再一起品品真正的功夫茶,据说这里的铁观音可是上等的品种,有上万元一斤的。我心里想今天既然是我求宋老师约人当然得我来请客了,估摸着虽然不是吃饭,几百元应该也要出了,好在我的包里还有五六百元现金,心里面也就还算镇定,求人办事理所当然,何况求的是牛哥,我们兴许以后还要合作生意呢。我跟宋老师聊起一些阴沉木的事情来,他本不太熟悉这个,听我解释也就来了兴趣,最后他断言说这个东西有得做,人都说他是半仙,我也信,他说话的声音轻言细语,慢条斯理,但来这种茶馆的次数也许不是太多吧刚开始还有些拘谨,后来就放开了,自然了,我现在是一讲起阴沉木就滔滔不绝,恨不得 把我所得来的知识全都给人,让我熟悉的人都能得些利益。 宋老师也教了我一些怎样跟牛哥打交道的办法,虽然牛哥平时尊重宋老师,把他当军师待,可他毕竟是个黑道上的人,打起交道来还是不能太放肆,有些忌讳的东西还是要懂得。我跟宋老师估摸着聊了有半个小时,就上来一个人对我们说牛哥马上就到,不到两分钟牛哥就来了,后面跟了两个弟兄,他们在里面坐了一下,牛哥就让他们走了,看样子是去外面转悠的吧。我就很客气地站起来叫牛哥,牛哥对我有印象,他大大咧咧地笑着说:“不是那大学生吗,毕业了?这么快就做起生意来了。” 我就我把怎么去凤凰看阴沉木然后感兴趣做了个网站的事情给说了,我略去了时间和过程,只是说毕业后去旅游无意间发现这个商机也就打算先不工作来试一试这个生意,不过我把我的网站的情形说得很乐观,而牛哥和宋老师对网络都不熟悉,他们听我说这样的销售渠道有这么神奇也就对我刮目相看,人对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多少会存有一些敬畏和神秘感,而阴沉木在牛哥他是有听说的,他本来就准备在江东一带承包大片山林来做木材生意,所以跟当地人有接触就自然听说了这个阴沉木的情况,不过这种木材虽然是古代皇宫贵族们做棺材的首先木料,可毕竟是这木料听名字不够吉利而且因为显得过于阴气一般的普通百姓是不太懂的,何况象一些资料记载我们这方面的很多专家学者都只认为这种木材仅限于三峡地区,因此它不象现在流行的红木家具紫檀木酸枝之类的被炒得那么沸沸扬扬也就情有可源了,据说现在的红木家具有的动辄上千万,真是让人瞠目。 牛哥其实是个很健谈的人,他说起话来也是滔滔不绝,听了我的关于阴沉木的介绍和网站经营模式后,他就说:“行,以后我就把这个阴沉木列为我林木生意中的一个项目吧,这个项目你来做我的销售那一块,我们的销售利润五五分成怎么样?”想不到牛哥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我想他也是看到了这里面蕴藏的巨大商机吧,可没去尝试谁也不敢保证能赚钱,这老大就是老大,有胆识,不含糊。 我们又商量好过两天就去江东考察,至于宋老师那边照样上他的课不过要把精力匀出来研究这阴沉木的成因及木质鉴别,即使宋老师还完全不熟悉阴沉木牛哥也相信他很快就会成为阴沉木的专家,我从牛哥的说话口气上就看得出来,看样子以前宋老师还真是个六合彩专家,牛哥的信任是有他的道理的,他们是各有所服吧。 虽然从宋老师戴的厚厚的眼镜片下面能隐约看到智慧的光芒,可我看到更多的是生活的无耐和在他脸上留下的岁月痕迹,他的脸干瘦黑黄,就只剩下皮包骨,还有一些小知识分子的怯弱和小心,他的智慧似乎总是处于被压抑状态,好在牛哥的眼光,我也很想有宋老师的参与,至少也能帮他改善现在的状况。 我对宋老师前面的遭遇有所了解,可我不是同情他这个,我觉得一个人的性格多少决定了他的命运,就如牛哥有牛哥的命运,宋老师有宋老师的,牛哥表面上这么风光,可是暗地里他跟我们说其实他是比不得一般人的,他的命是随时都有可能被拿走,他是在风口浪尖上走钢丝,可是人走到了这一步是没有回头路的,即使他现在做的好象是所谓的正当生意,可是以前做过的一切是不能一笔购销的。 那我自己呢,我在想,我自己的命运又在哪里呢,我不敢想太多,也许,明天我就没机会呆这里了,我的连他们都不如呢,可能正因为这样,我才爆发出那么大的能量让我后来干的事情都是那么得心应手,人在极端的情况下会有超强的爆发力,我珍惜我的每一分每一秒,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是没有未来的,我的生活随时随地会中断。 我们聊了2个多小时,走的时候我拿出前钱包来结帐,服务员却说已经被人结过帐了,牛哥就在旁边笑着对我说:“小兄弟,以后有你付钱的时候,先不急着付钱,要先急着去赚钱。”他拍拍我的肩头,就下楼跟他那几个等在下面的兄弟坐了辆吉普车走了,我跟宋老师一路聊着一路回到了我预定的宾馆房。 第二天宋老师回镇上了,我在县城里转悠了一天,我算计着如果这边真的有阴沉木的产处的话,我或许应该要在这里开一家能进行外贸销售的点,这样才能明正言顺地进行大宗的交易。因为我在网上已经陆陆续续接到很多来自海外的咨询,很多人通过网站的宣传对阴沉木的兴趣也日渐浓厚,我不排除海外交易是我们的一个大头。到时候我不注册,回去跟谭木匠商量,就借用他的家具店的名在这搞一个办事处好了,这样一想,我心里就有了数,把网络跟地面销售结合起来,这样信誉度才能有所保证,而且业务才能欲做欲大。 于是我留意起这县城里房子的出租信息,我想作为贸易办事处的形式是没必要租很大的门面也不需要在旺地头,我决定等考察结果一出来就着手办这件事情。我发现自己现在做事情后面总好象有一个人在催着赶着我似的,总觉得不做就来不及了,这样也无形中给我带来了超强的效率,这是我以前根本就没想到的。 第三天一早,我就去了江东,我决定先在何大娘家里,再等牛哥一起去考察,一是我可以看看他们二老,另外还可以顺便问问何大娘关于那里阴沉木的情况。在江东车站,我一下车就又看到狗坨已经在那里激动的转来转去了,看到我一下车就扑过来亲热地在我的大包小包上嗅来嗅去,好象在试探里面有没有他的礼物,何大爷竟然也在,他手里提着东西,说是听我要来先在街上买了些新鲜肉菜,然后顺便在这里等我一起回去。他告诉我说何大娘听到我要来开心坏了,上午出去干了会儿活中午就回来了,现在已经在家里做好饭菜了,只等我们一起回去吃中午饭呢。 何大爷接过我手中的大包小包连说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到时大娘又会说你了。狗坨还象上次一样在前面又蹦又跳,不过这次它比上次更亲热多了,因为我们早就成了老熟人了。 走在那条依然是坑凹不平的毛胚公路上,两边的稻谷已经收得差不多了,这已是秋收的晚稻了,我的心情也格外激动,早没有了第一次来的忐忑不安,有的是一种回家的喜悦,真的,我就象回家了般地安心,这样的喜悦是我很少体验过的,这种感觉真好! 第三十一章 在江东呆了一个多星期,对阴沉木的产处也基本看过了,确实如记载里面谈到阴沉木形成的地理条件,这里都有。在离江东街沿河上去约十里路处,地势就变得险峻,两岸是森林灌木,杂草丛生,这样的地势大概连绵有几十公里,我们沿江而行真有点“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水流急处有瀑布倾泻而下,现在是秋季,已进入枯水期,听当地人说,在春季汛期时,两边的洪水漫过那气势是有点吓人的,不过他们的木材运输也基本在春夏季节靠放排的方式运出来的,就是用木头扎成一个个的木排,然后把砍伐下来的成材林木放在上面经由水势沿江而下,那个时节,成批成批的木排经上游下来,情形是蔚为壮观。何大爷就有亲戚是在夏季做放排运输的,不过现在年轻人在家的越来越少,放排的也都是些四五十岁的汉子,不知道以后这样的活还有没有人来干,我们不得而知。 在这片地势险要与三峡地区相似的地形条件下,因此也就时常有阴沉木被发现,周边的人们也多少知道阴沉木的用途,而它们大多都是被家境富裕的一些人家搞来做棺木之用,有的人家捡到了就放在屋子前或后院,也不会拿来做家具,现在的人都用那种胶合板的简易家具,很少人家自己定做了,尤其是这乌区麻黑的用来做家具好象也不吉利,有些放久了看着烦就真砍来做柴烧了,他们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因为任何东西如果放在不被人懂的地方确实是一钱不值,就如千里马也得要有伯乐识才行,要不还不是终究老死在普通人家的马厩里。 这样一比较,我跟牛哥或许就成了阴沉木的伯乐了,不愧是见过世面的老大,事情一定下他就行动起来,沿江沿河派人收集阴沉木,就象以前那些古董商人一样,到处打听估价,不过牛哥可是会动用当地一些政府的力量,这样一来一切事情做起来也就变得合理合法了,而且处处大开方便之门。 找销路就成了我的一件迫不及待的事情了,我马上与谭木匠电话联系,欲借他的店铺注册原件在这里成立一家木材贸易公司x县办事处,我也能安心安全地做我的事情,当然网站的事情我是一天都不会落下的,小姑娘随时会电话报告情况,我一有空就找到上网的地方。 通过宋老师在县城的一个亲戚介绍,我租到了一处房子,林业局后面一栋新建的六层民房的二楼,二房一厅,一间卧室,两间办公会客,交了押金买上简单的家具、办公用品,我在x县的办事处就这么定下来了,我准备再装部电话,牵了网线添一台电脑,这样算算我挣的那两万多元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我不管这些,只管向前走,在安排好这边的事情我就决定回古镇一趟好把一些相关手续再办一下,因为有牛哥的支持,这些东西也变得可有可无,你说在这个地方,谁敢挡牛哥的财路呢,我也算是找对了人。 估摸着在x县忙腾了半个多月,我才回到古镇,谭木匠老早就在街口迎我了,他看上去满脸愁容,我有点不解,不是才离开半个月,我走时他还是笑容满面,踌躇满志的,因为我的加入他的店铺起死回声,也挣了些小钱,妻子女儿也都欢欢喜喜对他刮目相看。 回到阁楼放了行李跟那小姑娘打了声招呼,我就跟谭木匠一起来到小饭馆喝酒,我们好象有很多事情要谈,我谈那边的办事处和阴沉木的情况,谭木匠却对他这边的生意提不起兴趣,吱吱唔唔好象另有话说,这还真符合他那急死人不偿命的性格。 一杯酒过肚,我的事情也谈了个大概,谭木匠听后只说了句“你这小子办事情还真够利索的!”就不出声了,发起闷呆来。借着酒劲我就直接问:“我说老兄,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出来,别憋得象个阴沉木似的。”他被我说得笑起来,大概是这个阴沉木说得很贴切吧,他猛喝了一口酒下了很大决心随口蹦出一句话来:“小强,你对女人有什么看法?”这古镇里的人其实说话很好听,象吴越时期的语言侬侬软软的,比起江东和x县里的方言简直好听一百倍,我都不明白他们同是一个地区相隔就这么几个小时的车程怎么说话有这么大区别。听他这么没头买脑的冒出一句古镇话来,我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人都往我这边望,我就压低声说:“你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大的一个问题来呢?” 既然已开口,他也就顾不了那么多,把他憋了半个月的心里话一五一十地向我交待了。原来,这个老实的谭木匠竟然惹上了红颜祸水,这个祸水就是帮我们接电话的那个文员小姑娘。我说你跟她有多久了,他说“就半个月,以前你在的时候她的心思不在我这里,后来我们一起去看过一次木料,因为那客户没等到就在那边住了一个晚上,这小姑娘就上了我的床,也说不上是谁占的主动,反正就是她来我房间说晚上一个人睡不着找我聊天,这么聊着就聊上了床,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出轨,我从来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现在这年头就有贼胆没钱也是不行的”。他懊恼地加了一句,“后来我一回来就给她涨了工资,可是就变不安宁了,她好象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自己是第一次,涨这点工资是弥补不了的,我就问她那要怎么样,她的口气象说是要做老板娘,但说不会逼我离婚的,她也看不上我这半老头子”。 我听得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这小姑娘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心计,真是没想到。想着我阁楼房间的那盆水仙花还是她送的呢,她平时对我也是挺关照的,很细心,总是会从家里带些小吃特产送给我,我也能感到那种与常不同的关心,不过以我现在的情形一是不容许我去想这些事情,另外她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我就有意地疏远了她,谁知她就把这个毒招用在了谭木匠的身上。 我问:“那你以后打算该怎么办?”口气里满是同情。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你说这女人还真够狠的,也怪我自己,怎么就忍不住吃了这个腥呢。”谭木匠长叹一口气,我看他本来就枯瘦的脸现在更多了一份惶恐。 我说那你就一不作二不休炒了她的鱿鱼。 “这更加使不得,都是一个镇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说起来她还是我老婆的一个远方亲戚呢。她要一说出去,说我强奸那我是跳到黄河也说不清楚了。” 这么一聊天一顿饭都吃冷了,酒也干掉了一瓶,我也没能替他想出个好办法来,他是对我抱有很大希望的,可你说这男女之间的事情谁帮得了,我自己还不是害在这上面,比他更惨呢,当然我是不敢也不能告诉他这个。 聊了一晚上,谭木匠因为苦恼有了出处,心情也放松了些,不过他对我说千万别跟任何人讲这件事,尤其在那小姑娘面前更不能走漏了半点风声,要不她会恨死我的。谭木匠在与我分手回家的时候一再交代道。 但是从那以后我看小姑娘的脸总有些怪怪的,尽量避免与她多接触,她让我有点恶心,可我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要不还真害了谭木匠,我把她那盆水仙花偷偷地丢了,虽然花好可因为送的人不好,看着就有点别扭,这女人怎么都这样,看着象水仙花冰清玉洁的,可暗地里却象长青藤,缠得你没完没了。但有时想想谭木匠也活该,没个吃腥的能耐就别沾边。 我准备去x县的办事处长驻了,谭木匠这边在网上的业务我还是照样接,只要他有货源,我把他这边定位主要是销售阴沉木工艺品,因为他有这个技术,象从别处接到小阴沉木料就放在谭木匠这里加工,客人有要求雕刻项目,我就直接向这边下单定做。在网上我还联系了几家大型家具制造厂家,在广东东莞,那里的出口做得很好,他们对阴沉木也很看好。 我安排了古镇这边的事情,就去x县办事情处了,因为要去x县我就把我的网站管理权也借机收了回来,不过电脑还是留给谭木匠,虽然他不懂用。我又邀谭木匠跟我一起去x县,说是让他去帮忙筹备,其实是想让他出去透口气,我看他是快被那小姑娘勒得喘不过气来了,他家里的老婆又还要忙着敷衍,他根本就不是一块偷吃的料。 等我的x县木材交易办事处料理得差不多时,我又把全部心思放在了网络上,我决定进行一次大型的网络推广工作,这一次是针对全国所有的家具和木材厂商,我租了更大的网络空间,我决定做木材行业内的阿里巴巴,让这些厂家在我的网站做信息广告发布。这样我的网站就发展成为一个集销售,贸易,信息发布的专业网站,我在网上招了两名兼职的网络高手帮我推广和管理网站,我自己则主要负责销售和贸易几个主要赚钱渠道。随着密集的网络推广和快速的网站更新,访问量大增,现在除了对阴沉木感兴趣的专业人士和供应商,很多家具行业的资深设计师以及一些家具收藏大腕也开始访问我们的网站,他们主要是寻找合适的原木产品并想打造一些阴沉木精品,在网站交流栏目里我结识了几位大师,最后我决定请其中一位做我们网站“精品世家”栏目的撰稿并负责与网友交流探讨相关行业话题。 这时,我的钱已花得精光,正当我的财政亏空,山穷水尽的时候,机会就来了。牛哥在江东收到一根约10吨重的阴沉木,比黄老家的那个镇屋之宝要稍小一些,在网络上被上海的一个收藏家花25万元订下了,预付50%的款项,我们就把货发了过去,因为这个收藏家在行业的名气,我们很放心,他也没有专门来湖南看货,这样一笔不大不小的单就被拿下来,除掉一些相关费用,我赚得了10万元,这是我做网站开始赚得的第一笔大款项,也为我接下来的生意打下了基础,我决定做阴沉木的中式家具,通过网络客人们预先定做,交付订金,然后就请设计师设计,专业家具制作公司最后成型,基本上不压货。 因为牛哥提供的货源还算充足(他几乎垄断了江东阴沉木市场,包括已经在农民家的他也以低价收购),我也在网络上收集一些阴沉木信息,正常超过五万元的交易客人一般都会过来看产品,再加上谭木匠的雕刻工艺品,网上的生意已经越做越大,我的兼职人员已经发展到5人,开给他们的工资并不高,但他们的技术和专业却是一流,我主要通过网络与他们沟通工作上的事情。 办事处我只请了一个懂电脑文字功夫也还不错的当地男孩做助理,负责接洽联络工作,我则抽身出来去各地收罗阴沉木,牛哥还配备专门的人跟我全国跑,他的手下多的是人,宋老师在经过阴沉木的初期研究和对阴沉木的实际考察后,对阴沉木的领悟和鉴定已经达到了初级偏中级水平,他也成了我们的阴沉木鉴定专家,而且我也开始约他在我们网站上撰稿,当然他还是不会用电脑,文字就靠助理输入了。这样忙碌的日子持续了大半年,有一天,我回头看,发现我的资金已经达到了100万,这是我从没想过的,我于是邀请我的网络兼职们还有北京的那个专家加上宋老师和牛哥(后来有事情没有参加)派给我的两个人,叫上谭木匠,我们一行近十人在凤凰进行了为期三天的休闲旅行,所有的费用我全部包揽,包括他们的来去车费,我又带他们去参观了黄老的那根阴沉木,我觉得它应该算是我的福音木了,以后我每年都去看一次,象朝圣一样。 大家玩得很尽兴,宋老师跟那个专家颇为投缘,谭木匠俨然成了我们的向导,最后是兼大欢喜,后来从大家欲来欲得心应手的工作状况我就知道这样的一次见面交流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值!” 第三十二章 我现在要来聊一聊我在x县的生活情况,这些天来固然是忙的天翻地覆,等一切都上了轨道我的时间也充裕起来,我住的房子是一栋私人房改建的六层楼砖房,在它的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各式房屋,有两三层楼的私人砖瓦房,有一长溜的两层旧砖木结构楼,租给一些没房的城市小市民,他们有做小生意的,搬运工和靠吃救济的无业人员。这里每家的阳台都相隔不到两米,有的窗户之间仅隔一手之宽,我住二楼,楼下是一条窄的巷道,由于各家只顾家门前的那一小块,因此这个不到2米宽的路就显得有点高低不平,宽窄不一,两边是水泥铺好的,略高一些,中间却象是一个洼地似的无人管的硬土路,下起雨来两边的屋檐水就滴下来形成一滩滩积水打湿人的鞋不说还要沾上一些泥,这就是县城里小市民的典型作风了。 我靠路这边房间的外面是一个宽长的阳台,我在阳台上晒衣服,偶尔在门口晒太阳,楼下正好是一栋已经倾斜的旧不板房,房子前面竟然还砌出来一个黄土墙偏屋,屋顶瓦上伸出一个黑漆漆的烟窗,经常有半大老鼠从那烟窗进出,鬼鬼祟祟的。我早就听那个吴助理抱怨过说这烟窗每天都会冒青烟出来,说是住在那里的二傻子在做饭了,我忙得一直没留意,现在时间多了才发现那烟子真是有点熏人,难怪我的衣服有时候会有一股烟熏味儿。 现在,我这二房一厅就专住人,办公室已放到主街上县政协办三楼了,一间大屋子,年租金才一千多元,这也是牛哥的功劳,他有熟人,所以租金这么便宜,办事处设在那里客人来方便也气派,我把办公室也搞得还算现代,挂了牌,象模象样,但长守在那里的就吴助理一个。我这里没有请女孩子来做什么文员,一是嫌她们麻烦,二是我这里不需要花瓶,来客都是识货之人,他们就是冲着阴沉木而来,你放一个能做事情的就好了。 这里再讲讲那个每天用烟熏我们的二傻子,我可是要来一段有趣的叙述了。话说我现在稍稍清闲下来,有时就会呆在家里挨他的烟熏,可为什么他每天中午就来熏一下呢,原来他是个拣破烂的,每天做一餐饭,早餐或者中餐,晚餐据说是有人送饭来给他吃。他每天做饭就要烧柴火,一烧柴火就有烟,于是那烟窗处就浓烟滚滚,还夹杂着一股塑胶味和说不出来的怪味,据说他烧的都是些破烂玩意儿,什么旧报纸碎布条还有一些破塑料袋之类,那可是个大杂烩,这烟味能不怪吗。这周围的邻居们都被他害得够惨,有一次我就听到我楼下的房东在骂他:“你这个二傻子,你这个天杀的,你还没死我们就已经被你的烟熏死了。”说话的口气是又气又恨,可那二傻子却呵呵地看着骂他的人傻笑一通也不生气就自顾回他那个破屋里去了,周围的人实在是拿他没办法。 如果按人们的观点,他是个正常人的话一定早就被赶走了,可他就是个傻子,这里的人都说他傻,可我觉得也未必,虽然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也没正面看过他,可我在闲暇的时候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他,我认为他是个有趣的人。 他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看不出具体的年龄,个子瘦小,常年穿一件军绿色衣服,灰仆仆脏兮兮的,他的脸好象总没洗干净,头发比板寸头长一些乱糟糟的,有些还纠缠在一起,黑得油腻,他的手也是粗糙干裂感觉不出是个什么颜色,从背后看他还象个孩子,可正面却是个有点年纪的人,他总是会裂嘴笑,当然不象一般的我们想象的那种流口水的傻子,他每天早出晚归捡垃圾,装了一板车就拿去卖掉,有时侯晚上我还会看到他在门口整理他那一大堆垃圾。 他这样的人竟然还养了两条狗,很凶被他栓在偏屋里,有人从门外走过,那狗就汪汪的叫,尤其是晚上,路过的人都很惊恐,生怕被咬到。这个二傻子自己整天脏不那叽的,可那两条狗却养得油光水滑的,比二傻子要干净得多了,而且我觉得它们对二傻子挺忠诚的。有一天中午,我在楼上阳台坐着,看到二傻子在楼下他的家里进进出出,不知道忙啥,他总是慢慢吞吞,他的反应确实要比一般人迟钝。我听到隔壁楼下的一个木匠正在家门口刨木头,打制烘桶(冬天烤火用的,里面烧个炭火或电炉,全家人就坐进去围在一起烤火,四四方方的木头做的拼在一起的矮凳子,这里家家都有)。他边做事边故意调侃二傻子,二傻子倒是不在意,依然忙他的事情,我就听到那关在门内的狗好象听到了,它们朝着那说话的木匠汪汪大叫,此起彼伏,直到那木匠不作声他们才作罢。我心里就想那要是有人攻击二傻子,它们不把别人咬死才怪,可见二傻子是养了两条护家的好狗。 这聊起二傻子,我好象有一大堆话想说,而且越说越来劲似的,是因为他后来间接地让我断掉了一段差点萌生的恋情,我不知道是该感谢他呢还是埋怨他,他可是一点不知道的。 第三十三章 要说恋情,我还要先说我在x县的生活,前面只是提到了其中的一部分片段。这县城在我第一次为何大爷买药时就已经做过描述,这里可以说是文化生活的荒漠,因为这里唯一的一家电影院也基本成了赌博场所,县城里就一家新华书店,药店倒是有不下十家,而且一家比一家有特色,什么绿色的外资店,红色的国药店,logo和整套vi倒是达到了大城市的水平,这县城也就是连锁药店跟大城市接轨得最好。 虽然说这县城几乎是文化的沙漠,可并不一定就说这里的人们在精神享受上也是沙漠,人们的消遣方式是各种各样的,而且很大程度上也是中国大部分地方的一个缩影。 据说也有一些外地来这里演出的团体,不过那也基本是些有胆量和会搞事情去外地见过世面的农民纠集一些乌合之众来这里进行什么歌舞表演,魔术杂技等,其实是一些色情的脱衣舞表演,低俗不堪,来看的也是些闲杂人员和老年单身男人,还有一些老男人偷偷背着家里的老太婆来看,来看一次就兴奋一次,因为是瞒着人的,神经高度紧张,看完后回去还得圆谎,难免就会弄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行为来,家里的人还以为他中了邪,老太婆就会纳闷这个一向不受人关注的老头,可还会为他去求神拜佛的,有时候竟就生出一些家庭问题来。 不过这些艳舞表演之类的东西一般不会超过一个月时间,这县城里的人就会厌烦起来,因为那些女演员表演实在是太低劣,无非就是一层层把衣服脱光然后做出一些动作来,那笑也是挤出来的看得让人起鸡皮疙瘩,而且这一类的女人一般不会太漂亮,真正漂亮的年轻女人是不会来做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的,她们要么去大城市里讨生活,要么傍大款,做二奶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这些女人基本上连三流女人都算不上,不过身材都还算过得去,要是来个乳房是个口袋布会吓跑男人的,因此来这里看艳舞的基本是前一个星期还争相奔告,后两个星期就观众稀疏起来,坚持来的都是些无事可干的老头了,有的人就干脆在台下边看边跟人开起赌博场子来,于是台上台下闹成一片,最后台上人在骚首弄姿的,台下就围成一个圈这个圈而且越围越大,那台上脱衣服的女人脱了一半竟也伸长脖子往台下那个大圈人堆里看,竟然忘了再脱下去,站在离台子最近的的一两个老头顶着谢顶的秃头在哪里嚷:“喂,喂,怎么不脱了,我们可是交了钱的。”于是台上那女的就没精打彩的脱起来,索性就一下脱了光,那几个糟老头就在下面流着口水,眼睛发直,至于还有其他什么行为也看不到,因为里面只有两处是亮的,一是台上,还有一处是那大人圈子,不过那人圈子可是要热闹得多,那台上的女人倒成了整个场子里的布景装饰了。 然后没过多久就听说派出所有人来说要封掉这个场子,然后这艳舞表演就以正义压倒非正义而收场。那为什么早不来封场呢,这就是人家派出所的来回答了,不是讲证据吗,我们得等一切证据都足了才来封的,要不老百姓会说我们滥用职权,不公平。 这县城里据说十年前倒是有几家大舞厅,而且跳的是交谊舞,什么伦巴,什么慢三慢四还有探戈之类,人气也挺旺,除了年轻人,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这城里的少妇们,那可是她们接触除老公以外的男人的好地方。不过现在早就不兴这个了,这娱乐也是一时一时的,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说不定又兴起来。现在这里的娱乐有唱ktv的地方,包房之类的,也有吃花酒的酒家,都是开给一些政府里的人,上面来人检查就带过去吃一顿,实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花字之间也上,可是这些终究还是抵不过一个东西,那就是“赌”,这个赌可是老少皆宜的游戏,几个臭小孩随便拣来几个石子也能来来回回地赌上个半天,何况已经成年的人,对于赌的花样那更是层出不穷了。 这县里有几样经典的娱乐兼赌博的形式是玩纸牌,也叫打跑伏子,长黑条的牌,牌的说法也是跟麻将里的内容一样,象几条,几硕,伏牌,碰牌,自摸等,只是玩起来比麻将更方便,不用围一个麻将桌才能进行,三四个人一碰头坐在一块空地上就能行,当然玩这个的还是以中老年人居多,他们大多在家里或者是什么老年协会里,尤其是冬天,天气冷,大家围着个炭火一坐就是几个钟头,有老年人输了很久也憋了很久,突然摸到一张好牌伏了一个大满贯,一兴奋就倒在了牌桌上。 据说这县里每一年以这种方式告别人世的老年人占非正常死亡的(除去病死)三分之一,而因为打牌而吐血,患脑缢血和心脏病复发的那更是不计其数。这些事件发生的旺季主要是节假日,而其中以春节最为集中。这死亡数字听起来是很可怕,可是人们对于这一类的死亡却又是早已司空见怪,有些一起打牌的人们是绝对不会被吓倒的,他们甚至会继续在那张牌桌上战斗,因为随便一个电话就能补空缺,有的人甚至早就在旁边侯着呢,直盼着这个人快点倒下,当然也不是想盼着他非死不可。这件事情发生后唯一改变的就是,第二天这些牌友们多了一个谈资而已,说这老家伙真不走运,怎么就先倒下了呢,然后就各人都笑着抓牌出牌并无半点的惋惜和同情,有的心里在暗暗庆幸倒下的不是自己,有的还会无故地生出一些兴奋来,由此可以看出中国人面对死亡是何等的从容。 而这个死亡数字如果全国统计出来的话我想一定会比非典和禽流感造成的死亡人数多很多倍,可人们对非典和禽感的恐惧却是要比这个大千百倍。在大部分中国人的眼里,至少在那些牌友或者是麻友们的眼里,这样的死亡也许比正常的老死还要来得自然和死得其所,你说死在牌桌上,这多少带有点英勇气概,虽然不是战死疆场可至少也是战死牌场,同样是一个战场吗,比起那病死在床上的人还是要换取多一些的回忆和谈论的。这也算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吧,我想,任管我千百般解说和描述这样的事情,外国人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可我们这又即将要崛起的泱泱大国,是并不需要那些未进化民族的理解的。 以上说到的只是部分赌博和娱乐,还有纯赌博的形式那更是花样百出,其中又以买六合彩为最为广泛,这个在无意间为我赚得第一桶金的赌博方式我至今还不是特别清楚,但如果我想赌的话随时可以找到人帮我下注,我想在x县的乡镇和农村的几乎百分之九九的成年人(18-99岁以上)都买过六合彩,而那些在外地工作回家过年探亲的人也基本上无一幸免,有的甚至还玩上了瘾就打电话回来操空购买,,有些不识字的老太太或者农民看不懂码书和码报,就每天等着本港台的天线宝宝和蓝猫看来猜去,或者去道听途说。在网上看到有条新闻,说广州有个三十几岁的男子,竟然在公车上放炸弹,目的是威胁广州市长要他命令某家大报给出六合彩准确的中奖号码。由此可见,这六合彩在中国虽然被明文禁止甚至作为主要打击对象来抓,却是屡禁屡生,越抓越多,真可谓生生不息,大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气势,反倒是把它做为一项产业来经营的香港却很少发生如此离奇之事,而且它不但为政府赚无数银两,也给香港市民带来一项娱乐方式,可谓是皆大欢喜。 除了六合彩以外,还有一种赌博是比大小,这种玩法其实很简单了,从字面意义一看就让人明白,这类人玩的基本是街上的一些混混和那些靠吃救济的小市民,在任何一家门口一聚就能玩起来,你押个五元他押个十元的,有的家庭妇女如果当天赢了个十块二十的那她们家晚上的饭桌上就会多出一两个荤菜来,如果输了的话饭桌上也许就只有一碟油辣辣的酸罗卜了,因为这个菜特下饭,两三块酸罗卜就能下一碗饭。, 除了玩大小以外还有什么七点半,九点半之类的,总之这里赌博的方式是层出不穷花样百出,由此也可以看出为什么四大发明会出在中国了。而这县里玩得最大也是最高级的还是政府官员,他们除了会玩六合彩和打麻将外,跟普通百姓玩的有一样不同,就是去澳门旅游,他们一般都会借着单位组织旅游的幌子出去,最后是无一例外的要在澳门走一趟的,那用的钱也理所当然是公款了。 从我列出的这些赌博形式里再仔细琢磨一下,我又无意间发现出一个问题,那就是不同类别和层次的人竟然多少都会有自己那一类的赌博方式,而且人越高级,赌博的形式也越高级和复杂。而那些臭小孩们随便在路边拣到几块石子就能玩上大半天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因为,这都是人类的天性,人生其实就是一场大游戏罢了,中国人是深蔼此道的。有外国人嘲笑中国是没有信仰的民族,可是他们怎么能明白呢,中国人就光花在赌博游戏上的时间就已经远远超过他们信上帝的时间的总和了,何况中国人还有儒家,道家和自家的列祖列宗,哪里还有时间去信什么上帝和耶稣基督了。这里就是我对x县的文化娱乐生活的认识和观察,虽然不够全面,但至少也让人有个大概的了解。 第三十四章 认识吴春晓是在与牛哥的一次见面会上,也是为庆祝第一次售出大价钱的阴沉木约好一起吃饭,那天跟牛哥一起来的有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就是吴春晓,她圆脸庞,皮肤白里透红,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线,不过弯弯的倒是挺可爱,说话声音清脆利索,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说话倒是挺有见地,不象一般的大哥身边的傻女人,我明白她不是花瓶,果然,牛哥介绍说她在县城最大的一家品牌家私店做销售主管,她就马上起身给大家敬酒并说以后多多关照之类的话,还特别向我敬了一杯,说我是外地人,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言语之间自有一股湖南人的豪爽。 我早就听说湘女多情,不过他们告诉我湖南的女孩子只对她们爱的人多情,而且一旦真爱那就死去活来,女人养男人她们也在所不惜,但这种爱有时候也会可怕,那就是太全情全意,让那些想花点心的男人无所适从。 不过现在这里的风气也有所改变了,不知道是不是全中国的风气都变了的原因。现在小城镇里的女人最爱打牌和搓麻将,而这些女人又以少妇为主,她们结了婚每天的生活不是相夫教子,而是天天泡在牌桌上,这赌也不是小赌,一天动辄输赢上千元,因此呢,对有些本来一个月就一千多收入的家庭来说这可是不成比例了,那怎么办呢,于是稍有点姿色的女人就会想些歪门邪道的事情来了。她们就短期出轨,傍一个政府官员或者大款,搞得一些钱就拿来玩掉,慢慢地也成了这县城里的潜规则,女人们不再为她们的行为而感到羞耻,而那些不打牌不赌博的女人反倒成了稀罕物,吴春晓就属于这一类,也许还是未婚的缘故吧,她主要的精力还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如意郎君上,她主动说这个星期天要带我去他们这里最有名的风景点s镇去看看,据说这个s地是大诗人屈原曾经流放过的地方,那首有名的《涉江》也是在此地而作。我早有所闻,并且对这个吴春晓也并不反感,就欣然答应了。 星期天到了,我却要与宋老师去长沙鉴别一根阴沉木而推迟了这次约会。不过,去s地的旅游我们还是在一个月后就实施了,因为,我在网上收到一个德国客人的来信,他在德国一个小镇开了家工艺品店,他看上了谭木匠的几样东西,并对我们新收购的一根阴沉木也挺感兴趣,价格大概一二十万,他决定来一趟中国,顺便游览一下,他在来信后的一个星期就出发了,来行前还告诉我带了他的女儿一起,要我安排一下。我就告诉吴春晓,让她到时做我们去s地的向导,她满口答应了,没有丝毫的忸怩作态,我顿时心生好感。 德国人彼特和他的女儿爱娃如期而至,这在县城引起轰动。这个地方性观念虽然已开放得跟中国大城市无二,消费能力也不已经不相上下,而正儿八经的外国人却是极少见,不是因为交通也不是因为没有风景,而是这里的人根本就没想过引进外资,他们在赌博和自足上,觉得发展经济是件麻烦的事情,反正那么多人出去打工了,赚了钱还不是一样拿回来花了,多事不如少事,政府里的人想玩就出远一些,何必引狼入室呢,因此这外国人在这里就是个稀罕物了。彼特和爱娃一下火车,就很多人观看,而他们也不愿意坐出租,竟然对那个人力车感兴趣,我呢也只好先给谈好价钱,租了一辆跟在他们后面,不过他们的价钱还是贵了一倍,那个车夫是怎么也不愿意少下来,他说那外国人骨头架子大比中国人要重很多,要不是我谈价钱,他们会被敲得连骨头都不剩。 把他们接到宾馆安顿好,第二天去看了那根阴沉木,彼特比较满意决定购下来,不过他想跟谭木匠的那些雕刻工艺品一起签合约,我同意了,决定两天后去古镇,看完货再带他们逛逛凤凰。 吴春晓那天早早就过来侯着带我们,她已经把去s地的船都租好了,是那种带蓬的木头机动船,船里面有两排椅子,大概能容纳十几个人,不过这船被我们包下来,就一行四人,吴春晓和我,加彼特父女俩,船老板是个五六十多岁的老头子,看到我们带了两个外国人,他也很惊奇,他这船是客货两用,他说他划了几十年船第一次载外国人,他边在前面把船从码头撑向河里,边朝他们父女打量,船快划到河中央的时候他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这德国鬼子跟电视里的还不一样,怎么胖成这样。”原来他在电视里看到的德国人的基本是希特勒纳粹分子穿军装的形象,一个个神气十足英俊挺拔,而这个德国人彼特却是个五十多岁的大胖子,足足有两百斤,几乎全秃的头上稀稀疏疏杂着几根黄毛,眼睛也并不如想象的外国人那么深凹,不过皮肤倒是粉红粉红,只是没有婴儿那般粉嫩。 而彼特的女儿爱娃倒是亭亭玉立,比一般的少女要偏高一些,脸也粉嫩粉嫩,高鼻梁,蓝眼睛,嘴巴有点大,整体看来还是挺动人的,吴春晓已经跟她混得很熟了,她用高中时学到的一些极其有限的英语跟爱娃交流,虽然磕磕绊绊,但两个人倒是有说有笑,很开心的样子,我就陪着彼特,他懂一些汉语,英语反倒是不会,原来他生活的那个镇是德国一家世界知名鞋业公司的总部所在地,而那个品牌在世界销售的产品基本是在中国制造,并且这个世界品牌在中国早就家喻户晓。因此,在他们的那个镇子里,有非常多的中国人,他们都是这家公司的中国员工,这些员工有的嫁了当地人,生了小孩又变成半个中国人,他的一个亲戚的儿子就娶了中国女人,因此汉语反倒能在他们那里流行,他来这里也多少学会一些汉语了。我们的交流就基本用汉语,实在不明白的就叫爱娃用英语来翻译。因此,不用翻译我们基本能把生意做成了。 船行到十来分钟,周围的风景就有所不同,河面变得开阔,水也深起来,比起县城那一段要干净很多,浅滩的河水清澈见底,深一些就变得绿起来,微风扑面,船老板告诉我们好的风景马上就要到了。吴来过了很多次,她建议我们上船顶上看,那样更能一览无遗,可是彼特实在太重,我们担心他即使爬上船顶了也会把船舱棚压坏,他自己也不想冒险,我就陪着他走出船舱出到船头,也能一样看到周围的风景,而吴跟爱娃已经嘻嘻哈哈地爬上了船舱上,手里还拿了相机在不停地拍照,不时听到她们的惊呼声。 随着船儿往前行驶,周围的风景确实秀丽了,据说从这里到s地大概有一二十里的河程,都是喀斯特溶洞地形,地貌酷似广西的桂林,因此这里素有“小桂林”之称,不过我反倒觉得这里的风景要更加天然,远处的山和田野连绵不断,河床边的早地上有小孩在放牛,田地里偶尔见到背背篓的农人,更美的是山,虽然是桂林的山形但是比那里的山要圆润,而且山上并不象桂林的一毛不长反倒有一些矮树,船驶进弯曲的深水河中,仿佛在山中穿行,一股幽深的阴凉感让人肃然又让人仿佛进到无人之境,虽然远远地还有一两只小船在悠悠地朝我们这个方向而来,可这种意境确实让我感受到了屈原在那首《涉江》里描述的那样,虽然现在这里已然是没了千年前宛如进入原始森林的环境,可在这幽深的山中穿行,那种忧愁迷惘感油然而生,确实让人悲哀,都说境由心声,我倒是感受到了屈原当时的心情,这与他后来在沅水投江自杀有一定的因果关联呢,我们不得而知。 我还以为德国人彼特根本就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叫什么屈原的诗人,可是他却主动问我这里是不是屈原来过,我一脸惊奇,他还说他知道中国的划龙船端午节也是因为这个屈原而来。不过在这片完全异于德国的土地上我听到了他的一声叹息,是一句德国话,他后来自己翻译过来就是“我终于明白中国画为什么画成那样的了。”原来他也懂中国画。我一直把他当成一个德国乡下的小商人,因为他的外表实在是个精明的商人。 本次s地的旅行结果是吴春晓跟爱娃结下了深厚的中德友谊,她们互留qq,爱娃也把qq留给了我,说是方便她的父亲跟我工作上的交流。商人彼特在这次的旅途中也感受到中国山水的自然之美,他们父女俩更期待下一站的凤凰之旅了,我已经把凤凰的山水和沈从文也告诉了他们,他们也就以为大凡在中国,美丽的山水一定是跟某个诗人或者作家连在一起的,后来爱娃也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们中国的风景真有诗意!”我默认了,可是心里还是感慨,这样的诗情画意随着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改革方针的落实是越来越变得稀有了,在从县城到s地的前一段河道,我们已看到一些满目苍夷,挖沙机庞大的身体在已经在那里没日没夜地干着,这里的自然风景又还能自然多久呢。